《风起北美1625》 第1章 圣路易斯号 第1章 圣路易斯号 西元1625年10月18日,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后,海面上涌动翻滚的波涛逐渐平息,只留下片片涟漪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蔚蓝的天际,乌云渐散,露出一线天光,仿佛是上帝用利剑划破了沉重的黑暗,让生命之光得以透出。海鸥在低空盘旋,发出欢快的叫声,宣告暴风雨的结束,它们的身影在天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好似在跳动着胜利的舞蹈。 看着碧波无垠的海水,“圣路易斯号”上的水手们仍旧惊魂未定,但在船长和水手长的踢打叫骂声中不得不又紧张地忙碌起来,修复因风暴而受损的船帆、绳索,以及船板。 他们满是疲惫,眼神中透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甲板上,积水在船板缝隙间静静流淌,几名水手弓着腰,双手托着大块抹布,冲刷着木板。 放眼望去,茫茫海波,昨日还与他们同行的伙伴已杳无踪迹,不知道是被风暴吹向远方,还是不幸被巨浪卷入海底。 海风带着咸味,吹散了人们身上的霉气,也给所有水手带来了一丝清新和希望。夕阳的余晖将海平面染成了一片金红,宣告着一天的结束,也预示着新的开始。 在这一刻,大海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壮丽,海天一色,海风和海浪交织出大自然最动听的交响曲。有些水手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工作,望向海平线,心中充满敬畏,同时也感谢上帝的眷顾。 广阔无垠的大海是慷慨的,也是无情的,所有人都知道,无论风暴多么狂暴,大海永远就是他们的家,他们最终的归宿。 “发现陆地!……东南方发现大片陆地!” 桅杆上的瞭望手突然大声的呼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喜,还有一丝期待。 此时,遭到暴风雨损坏的船只太需要靠岸休整了。 两根副桅折断,一面主帆被扯得稀烂,几面副帆也是破烂不堪,船艉、船艏皆有不同程度上的损坏。 更糟糕的是,汹涌的巨浪,将水线下的底舱破开了几道裂口,十几名水手正在疯狂朝外排水,以免船只漏水严重而造成倾覆。 若是船只不赶紧进行一番修补,谁知道还能捱多久! “哦,蒙仁慈的上帝所眷顾,我们终于可以稍稍喘口气了!”圣路易斯号船长胡安·戈麦斯·戈伊尔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收了起来,脸上露出庆幸的表情,随即转头朝舵手大声喊道:“……左转舵,方向东南偏东。” “……维克多,能否测算一下,我们目前在什么位置。” “遵命,我的船长。”领航员维克多在船艏的舱室中大声地应道。 “哈维,注意盯着一点底舱。……我可不想我们的船只在抵达陆地前,就沉在了海里!” “遵命,我的船长。”水手长哈维说着便朝船舱下面走去,“放心好了,若是船底的破洞太大的话,我会把自己堵在里面,绝对保证圣路易号可以安全抵达那片陆地!” “好了,我的孩子们,现在让我们再加把劲,以最快的速度驶近那块陆地。”戈伊尔船长大声地朝甲板上的水手吩咐道:“说不定,我们能在那块陆地上发现几处土著人的营地。……到时候,所有人都可以欢快地休整几天!” 水手们听到船长激励的话语,顿时心头一热。 长达数月的航行,已经让所有人的神经紧绷到极致,无尽的海水,滔天的波浪,汹涌的风暴,还有让人难以忍受的寂寞,以及不断地伤病和死亡,使得水手们情绪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宣泄。 女人,或者杀戮。 亦或,二者兼有。 “圣路易号”乃是一艘大名鼎鼎的马尼拉大帆船,而它所行经的黑潮航线也是著名的贸易航线——马尼拉大帆船贸易,一直为西班牙人所独享,迄今为止已愈八十年。 毋庸置疑,这对所有贸易商船和水手而言,并不是一条好航线,整个航程危机重重。马尼拉大帆船贸易的船只大概在每年六月份从马尼拉起航,首先乘夏秋季节盛行的西南季风北上——这个时候洋面上往往多台风等恶劣天气,船只失事率极高,敢在这个时节出航和作死也没什么大的区别了——船只顺着西南风行至大约北纬42度的海域后,在虾夷地(今北海道)以东洋面捕捉到有些微弱的西风,然后就顺着这股西风和黑潮洋流向东航行,最后在距离北美大陆约300-400公里的海域调头南下,顺着乍起的西北风和北太平洋洋流,直抵最终目的地阿卡普尔科。 西班牙商人们从1565年开始走这条航线,两年往返一次,或者三年往返两次,在赚得大量收益的同时船只失事率也高得惊人。 首先是从马尼拉航行到虾夷地、千岛群岛以东洋面这段路程,就经常会遇到恶劣天气,如果运气不佳搞不好船只就先沉了;而如果第一段航程因为种种原因使得抵达千岛群岛以东海域的时间延后,那么他们将不得不在深秋、初冬季节横越太平洋,这无疑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要知道,北太平洋(尤其是阿留申群岛附近海域)每年一到十月份,天气就开始变得狂暴起来,海面上的风速大得吓人,巨浪一个接着一个,狂风暴雨那都是家常便饭。在这样的海况中航行,除非你有妈祖娘娘的深厚背景,并且还有各路海神的庇佑,不然真的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其实诸位想一下南云忠一当年率领舰队偷袭珍珠港的时候就知道了,当时人家走的纬度还不如马尼拉大帆船这么高呢,且还是蒸汽动力,当时天气就已经恶劣得不像话,狂风暴雨完全笼罩了航线,可以想象如果是小吨位的风帆船在比这还要狂暴更多的海域内航行时是多么地无助,又是多么的恐惧。 其实真要算起来,真正适合帆船横越北太平洋的,也就夏秋之交的那一个月而已——当然这也仅仅是相对而言罢了,在这一个月内,遇到恶劣天气也非常正常,全看你人品了。 所以,西班牙人一般都是在九月之前尽量抵达北纬42度以北海域,然后横渡太平洋,而当十月份来临时,西伯利亚高压和阿留申低压控制了这片区域,北风开始笼罩大海,西班牙人必须拼尽全力在十月天气骤变之初就迅速南下逃离正变得越来越危险的北太平洋,最终顺利抵达阿卡普尔科。 所以说,这条航线实在是不折不扣的死亡航线,航海途中出任何一点意外都会导致水手们魂归大海,而航海过程中不出意外的可能性有多低大家都知道,对这些勇敢的西班牙航海者,当报以敬佩之心。 很不幸,“圣路易斯号”与它的另外两个同伴就没有及时地在十月前逃离危险的北太平洋海域,在迁延十余日后,又在北纬四十三度附近遭遇一场巨大的风暴,差点被掀翻在海里,而且还将它与同伴完全冲散,被风暴席卷到一个未知的海域。 “船长先生,我们现在的位置大概在圣地亚哥湾(西班牙人于1542年曾抵达圣地亚哥湾,并向北至少到达了圣米格尔岛)以北约三百里格(1里格约为5557米)的海域。”当戈伊尔船长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越来越近的陆地海岸时,领航员维克多来到他身后报告船只所处的大致位置。 “哦,上帝。”戈伊尔船长眉头一挑,“若是你的测算是准确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我们已经探索到一个新的世界。……就是不知道,这是一座岛屿,还是美洲大陆的一部分。” 此时,“圣路易斯号”已经驶入一处海湾,沿着东北一侧的海岸线缓缓前行,所有人都已经能凭借肉眼看到陆地上郁郁葱葱的森林以及间或闪现的雄奇壮观的海岬。 毫无疑问,这是一片蛮荒之地,安静地矗立于此,可能已愈数千上万年,从未有外人涉足其中。 嗯,准确地说,应该是从未有文明世界的人来到此处。 “船长先生,既然是我们发现了这里,那在将其绘制添加到地图上的时候,你拥有对它亲自命名的权利。”领航员维克多不露声色地拍了一记船长的马屁。 “呵呵……”戈伊尔船长笑了笑,并没做出回应。 在新世界发现的所有陆地、岛屿以及海洋,皆属至高无上的国王陛下,属于我们西班牙王国。 “船长先生,发现一艘小船。”桅杆上的瞭望哨大声地喊道,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欢喜,“哦,上帝!它发现我们了。……它正在向海岸上逃窜!” 戈伊尔船长闻言,立时将单筒望远镜又举了起来,朝海岸上望去。 一艘小独木舟! 面对“圣路易斯号”的逐渐逼近,那艘小独木舟明显是感到了一丝威胁,船上的两名土著正在飞快地划着船桨,往海岸方向驶去。 哦,仁慈的上帝是如此眷顾我们! 在“圣路易斯号”面临险境之时,不仅发现了一块陆地,而且这片陆地上还有人。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这里获得一定的物资补给,对于刚刚遭受一场巨大风暴的船只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我的孩子们,让我们冲过去。”戈伊尔船长大声地呼道:“占领那片海岸,俘虏那里土著,抢走他们所有的一切!……上帝将与我们同在!” (本章完) 第2章 新世界 第2章 新世界 “终于看到人了!” 在郁郁葱葱的海岸上,有一座简陋至极的木寨,建在一处高坡上,占地不过方圆百米,里面排列着两排整齐划一的木屋,屋前还堆着一垛垛砍好的木柴,外围是用碗口粗的小树粗粗搭了一圈栅栏,不到一米五的样子,对外来敌人或者野兽仅能起到简单阻拦的作用。 在木寨的南侧,竖立了一个瞭望塔,约十几米高,为整个木寨的制高点,承担着示警和观察的作用。 此时,瞭望塔上面站着三个人,皆身穿藏青色衣裤,头戴鸭舌军帽,不论是衣物面料,还是整个样式,似乎都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透着几分怪异和不谐。 一名三十上下的壮实男子双手举着一副望远镜朝海边看了半响后,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转头朝身边的两位同伴轻轻地说了一句。 “是呀,来到这里三个多月了,终于看到人了。”另一名身形消瘦的男子应和道。 “舰长、政委,附近的印第安人也算人吧?”站在两人身后的瘦高男子却反驳道。 “若松,舰长的意思是,我们终于要见到这个世界的所谓文明人了。”那名被称为“政委”的消瘦男子笑着说道:“也就是说,咱们来到这个时代后,将接触到真正意义上的文明世界。” “政委,那艘帆船追着我们出海捕鱼的兄弟直奔这里而来,明显不怀好意。这对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文明世界的接触,倒是很有可能要跟咱们先干一仗。”张若松苦笑着说道。 “是呀,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后,首次接触外来文明,恐怕会是从一场战斗开始。”被称为“舰长”的壮实男子点了点头,说道:“走吧,下去跟兄弟们一起准备干他娘的!” 说着,他便率先下了瞭望塔。 四个多月前,东大海军风帆训练舰“破浪号”携带五十名海军学员从大连港出发,前往浩瀚的太平洋海域,展开为期三个月的海上训练。 通过驾驶和操纵这种传统风帆舰,这些海军学员们将实现与大海零距离接触,在大风大浪中,通过体验气象、水文、潮汐、洋流等对海上军事行动的影响,可以形成集人船海于一体的全面认知。 另外,风帆训练舰还有助于帮助海军学员掌握基本航海技能。在风帆训练舰上,学员从最原始的水手工作学起,可以得到观天象、识水文、打绳结、攀高桅等最基本的航行技能训练,特别是利用六分仪测量天体高度为舰船定位,是传统的海洋定位手段。 这在日益现代化和信息化条件下的战争,进行此类训练并不过时。要知道,在战时,gps或者北斗导航等先进的导航定位系统一旦被敌方摧毁,六分仪就会派上大用场。 更重要的是,传统风帆训练舰也是培养海军团队精神的“利器”。海军学员在风帆训练舰上皆为集体活动,升帆、收帆等需要很多人配合才能够完成,这种同舟共济的意识和习惯自然会催发强大的团队意识。 “破浪号”出航近一个月,行程两千八百余海里,陆续完成海训项目十余个,五十名学员也在训练过程中,慢慢形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对整艘风帆舰的操控也是愈发得心应手。 然后,一场意外却不期而至。 7月5日,“破浪号”在行驶至北纬四十五度、西经一百五十一度时,遭遇一团诡异的浓雾。十几分钟后,当舰船突破浓雾时,整艘船上的电子设备全部失灵,无线电更是没有丝毫反应。 几名机电学员兵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电子设备和线路,试图让这些设备重新恢复功能,通讯学员兵满头大汗地将无线电设备逐一拆开检查,以期找到故障原因,领航学员兵则在教官的大声呵斥下,手忙脚乱地拿出六分仪、航海钟、指南针等古老传统的航海设备,对所在位置进行测算和定位。 经过数小时的紧张工作,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报到舰长罗振辉和政委李显清的面前。 “……导航设备无法工作!” “……电子信号没有任何回应!” “……无线电呼叫无有响应!” “……航行位置发生重大变化,所处位置北纬四十八度、西经一百二十五度,距离北美西海岸仅二十多海里!” “……雷达扫描未发现任何目标!” “……”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的消息。 至少整个“破浪号”还能正常行驶,所有机械设备尚且完好,全体学员兵的情绪基本……稳定。 不过,当听说舰船的位置距离北美西海岸只有数十海里时,所有的官兵都显得有些紧张。 “破浪号”怎么突然间蹿到美帝家门口了? 而且,更让人疑惑的是,既然距离北美海岸如此之近,为何无线电通讯无法收到任何信号? 甚至,有学员兵将携带的调频收音机打开,也无法获得丝毫讯号,只有滋滋啦啦的无序杂音。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雷达竟然未扫描到任何目标! 按照领航员测算的位置,“破浪号”大概在加拿大温哥华岛外海附近,以该地区繁忙的航运状况来说,周边海域应该有很多货船经过,雷达怎么可能探测不到一个目标呢?! 几名机电学员兵再三确认,雷达设备正常,没有任何损坏,所有线路也是连接无误。 有学员说,“破浪号”的是不是被美帝海军给盯上了,然后将船上的所有电子设备给屏蔽破坏了。 还有学员说,可能是所处海域受到太阳风暴影响,导致电子设备和无线通讯暂时失灵。 更有学员说,是不是地球的电磁场出现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状况,继而影响到船上的电子设备。 甚至还有几个性格跳脱的学员开玩笑说,“破浪号”是不是已经穿越时空,来到了几百上千年前的古代,所以才会导致电子设备不能正常使用。 毕竟,在古代可没有卫星,也没有其他无线电通讯设备,可不就让导航装置不能实现定位,电子讯号无法获得任何回应。 要不然,雷达设备怎么可能在北美海岸附近探测不到任何目标。 这海岸附近就算没有大型的军舰和货轮,最起码也得有几艘渔船或者游艇吧! 还别说,这个说法竟然得到许多学员兵的认同,纷纷建议将“破浪号”驶抵北美海岸,证实一下目前所处的实际状况。 舰长罗振辉和政委李显清斟酌再三,决定还是不能贸然将船驶往北美海岸,不论是美帝的地盘,还是枫叶国的港口,要不然很容易引起外交争端。 “破浪号”虽然是一艘风帆训练舰,但终究是隶属于东大海军旗下的一艘战舰,就这般不经任何通报就大模大样地开到人家门口,就有点骑脸输出的嫌疑。 但是,鉴于船上出现的状况,也确实有必要与岸上进行一番联系和交涉,同时也要获得确切的信息。 于是,舰长罗振辉命令领航教官魏应宾少校带着两名学员兵乘坐“破浪号”携带的机动救生艇前往温和华岛,与当地的枫叶国当局进行交涉,通报船只所处的状况。 若是有可能的话,向对方提出申请,允许“破浪号”靠岸入港,以便对损坏的电子设备进行修理。 在全体官兵的目光注视下,魏应宾等三人驾驶机动救生艇直奔温哥华岛而去。 然而,三人离去后,足足了两天时间才返回,然后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温哥华岛没有人! 机动救生艇进抵温和华岛海岸后,没有看见任何船只,别说枫叶国的海岸警卫队巡逻艇,就连一艘小舢板都没有。 沿着温哥华岛海岸线行驶数十公里,入目所及皆为茫茫原始丛林和高峻岩壁,偶有几只灰狼从林中窜出,愣愣的看着救生艇,转瞬间又躲了回去。 不甘心的三人继续驾驶机动救生艇朝海湾深处驶去,以期获得更多的信息。他们先后途径了温哥华岛的伦弗鲁港、苏克港、科尔伍德所在的位置,最后还抵达了维多利亚港,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原始风貌,无尽的森林,空旷而寂静的海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艘船,甚至连最起码的烟火气也没有。 魏应宾等三人曾试着在维多利亚港的位置上岸探查,在深入密林数百米后,不得不退了回来。 那是一片真正的原始森林,植被非常茂密,西部红杉、道格拉斯冷杉、北美乔柏、白云杉、扭叶松、高山冷杉……,皆为自然生长的原生树木,高数十米,直径也超过数米,非十余人才能环抱。 在海岸边,他们还看到了不少温哥华岛狼,躲在礁石岩壁上,如幽灵般冷冷地看着闯入岛上的外来者。 很显然,温哥华岛就是一处尚未开发的原始之地! 舰长罗振辉和政委李显清听完汇报后,震惊之余,当即命令“破浪号”升帆启行,朝温哥华岛驶去。 果然,在绕行岛屿半圈后,曾喧嚣热闹的普吉特海湾不见任何船只,岛上也是寂静一片,港口、城市、高楼、烟火……,凡是能证明现代文明的迹象,是一点都没有。 他们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或者说,这是一个未知古代世界。 好在,“破浪号”是一艘战舰,船上所有人皆为军人(或准军人),并且他们还有完整的组织架构,有较为坚定而朴素的信仰。 在随后的三个月时间,这群来自未来时空观的闯入者在原维多利亚港的位置临时开辟了一块营地,建立了他们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块基地。 (本章完) 第3章 各自算计 第3章 各自算计 “船长先生,土著人的营地不大,距离岸边约……十二分之一里格(约四百多米),四周皆为茂密的森林,若不是经过一番仔细的探查,在岸边是根本不可能发现这处土著人营地的!” 临近傍晚时侯,“圣路易斯号”追着那艘逃跑的小独木舟来到一处隐蔽的半开放性海湾,随后便放下一只救生船,载着七八名水手小心地朝岸边划去。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上岸探查的水手才返回,带队的水手长哈维随即向船长胡安·戈麦斯·戈伊尔汇报了他们在岸上的发现。 “那么营地里有多少土著?” “抱歉,船长先生,因为天色较暗,我们无法清楚地看到营地里的情形。”哈维摇摇头说道:“但我们估计营地里的土著人数在四十到五十人,他们似乎拥有攻击性的武器,应该是木制的长矛,或许还有石块。哦,对了,我们还看见营地里有一座高耸的瞭望塔。” “高耸的瞭望塔?”戈伊尔船长闻言,顿感惊讶,“我记得那些前往加利福尼亚地区传教神父提及,北方的印第安人都非常愚昧而落后。他们连基本的房屋都不会建设,更不要说修筑一座高耸的瞭望塔!难道,那座土著营地中有我们西班牙的传教士?” “哦,还有,我们还在营地中看到土著人悬挂了一面红色的旗帜。”哈维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是的,一面红色的旗帜!可能是土著人想表明自己部落身份的一种标识。……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我认为,土著营地中肯定有文明人的存在。嗯,说不定,就有我们西班牙的传教士在里面。……要知道,土著人可是连一块布都没有的。” “文明人的存在?呵,很有意思。……那你们在探查土著人营地时,他们发现了你们吗?” “……船长先生,土著营地里有一座瞭望塔。”哈维小心地提醒道:“所以,他们肯定发现了我们的到来。说不定,当我们的船只驶抵海岸时,他们就已经看到我们了。况且,我们是追着一艘小独木舟过来的,那只独木舟上的土著一定是属于这个部落中的一员。” “你们有试着上前接触吗?” “……没有。”哈维脸上呈现出一丝难为情的样子,“船长先生,你知道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无法仔细探查土著营地中的具体情况。我担心,贸然上前接触,会遭到土著人的袭击。” “嗯,你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戈伊尔船长拍了拍哈维的肩膀,笑着说道:“好了,带着你的伙计们吃饭去吧。今晚,我们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再去拜访那座土著人营地。” “是,船长先生!” —— 夜色深沉,四处皆为黑漆漆的森林,微风吹过,带来一阵沙沙的声音,同时也带来了一股寒意。 李良将身上的长袖夹克紧了紧,然后扭头看向旁边的同伴。 却见卫仲龙裹着一张粗陋缝制的貂皮马甲,歪着头,靠坐在寨墙上,嘴里发出轻微的鼾声,显见已是睡着了。 李良又将目光投向寨墙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仿佛黑夜中藏着什么可怕的鬼怪,随时都会扑出来将他吞噬。 他不由将手中的95式突击步枪再度握紧了一点,以此来给自己提供一些勇气。 是的,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件武器比得过他手中的95式突击步枪,5.8毫米的子弹可在100米内击穿8毫米钢板并仍带微弱杀伤力。 若是那些不期闯入的西班牙人胆敢攻入寨中,几支突击步枪的密集火力一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尽数交代在这里。 再说了,他们不过就是一群粗鄙的西班牙殖民者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呢? “吁……”一念至此,李良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怎么,害怕了?” 突然,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就要转身举枪射击。 “你不是睡着了吗?”李良看着卫仲龙缩着脖子,将身上的貂皮马甲使劲地裹紧了一点,鼻子吸溜着,似乎有些被冻着了。“这哪睡得着呀!”卫仲龙苦笑着说道:“这晚上只有十来度吧,跟我家乡山城的冬天差不多。也就勉强打个盹,稍微眯一下,我要在这睡上一觉,明天早上肯定得冻感冒了!……就凭董军医那抠门劲,铁定不给我吃药。” “那些药可都是咱们用来保命的,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能随便浪费了。”李良说道:“不过,以咱们带来的那点储备药品,也捱不了多长时间,早晚得消耗完。到时候呀,咱们再有什么头疼脑热,或者外创、破伤风之类的伤病,也只能硬抗了。” “是呀,我们带的储备药品迟早会用完。”卫仲龙低声说道:“我们带的所有一切都会在未来某个时候消耗殆尽,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难道,我们要跟那些印第安人一样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 “怎么可能?”李良摇头说道:“咱们好歹来自二十一世纪,随便弄出一些东西出来,就能比那些印第安人过得要好一百倍、一千倍。” “可我们到了这里有三个月了,才建了这么一座简陋的木寨勉强栖身。”卫仲龙幽幽地说道:“要想过上未来的现代生活,那估计得猴年马月了!” “……咱们不是一直都缺必要的工具嘛!”李良怔了一下,随即苦笑着说道:“就是砍木头、清理空地,还有建房子都了一个多月。你说,咱们连一把电锯都没有,纯手工砍树,这能不耗时间吗?” “可是,我们现在连那几把仅有的斧头也给砍废了,这以后该咋弄呀?” “这不是西班牙人给我送来了吗?” “西班牙人?”卫仲龙下意识地朝营寨外漆黑的丛林方向望了一眼,“你就能确定,那艘西班牙船上有我们需要的工具?” “肯定有。”李良笃定地说道:“像他们那种古老风帆船,一定会在船上备有各种工具。你想呀,这船在大海上航行,桅杆呀、船板呀、船舷呀,要是不经意间损坏,或者遇到风暴袭击,那不得船员自己来修复船只?我觉得,那艘西班牙船上除了有我们需要的工具外,可能还有粮食和酒。” “粮食和酒?”卫仲龙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几个月,为了节约所剩不多的罐头,这每天吃鱼吃肉啃野果,都吃腻了。对了,他们船上不知道有没有茶叶?” “也许有吧。”李良有些不确定,“也不知道,这艘西班牙船从哪里驶来的。若是从墨西哥那边过来的话,可就未必有茶叶了。要是从菲律宾那边过来的,那装载的货物就很丰富,说不定就有大量的茶叶。” “为啥从菲律宾那边过来的就会有大量的货物?” “西班牙曾经在墨西哥和菲律宾两地之间进行了长达两百多年的跨太平洋贸易。”李良说道:“若是从菲律宾那边过来的船只,上面一定装满了来自中国、印度、波斯、日本等国的丝绸、瓷器、茶叶、漆器、布、象牙、地毯、茶叶以及菲律宾的织绣、珍珠、木雕等商品,然后会运往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销售于墨西哥及西属美洲各地,甚至还有部分会转口销往西班牙本土。” “那要是从墨西哥那边驶出的船只会装载什么?” “从墨西哥那边驶出的船只一般会装载大量的西班牙银元、铜块等贵金属。”李良笑着说道:“不过,若是进行跨太平洋贸易的船只,多半不会往北行驶至温哥华岛附近。他们正常情况下,会沿着赤道暖流,一路向西行驶,直接前往菲律宾。” “嘿,你懂得可真多!哎,你说,若是非正常情况下,他们会不会就带着一船的金银跑到我们这边来呢?”卫仲龙眼睛里冒着金光,仿佛面前堆满了黄金和白银。 “对我们目前而言,得到一船的金银用处不大。咱们现在一穷二白,什么物资都没有,反而更期待这艘船上装满了来自东方世界的商品。嗯,尤其是大量的布和地毯。要知道,再过些日子,这里就要入冬了,正好为我所需。” “哦,也是。”卫仲龙讪讪地说道:“弄来一船的金银,在这破地方也买不来吃的和穿的。……也就是说,咱们必须要想一切办法俘获那艘西班牙船?” “对!”李良将手中的95突击步枪握紧了,“咱们必须要俘获那艘船。有了船上的物资,我们才有可能在这里真正立住脚,而不是一个个冻死在极寒的冬天里。” (本章完) 第4章 不简单的“土著” 第4章 不简单的“土著” 翌日,清晨,天气晴朗。 在饱食一顿丰盛的早餐后,“圣路易斯号”将另外一艘救生船也放了下去,二十多名水手背着火枪,挎着短刀,开始不断地翻越船舷,小心地攀爬下来,然后登上小船。 两艘小船上挤得满满当当,在几名桨手全力地划动下,快速地朝岸边驶去。 很明显,水手们都非常兴奋,嘴里不断地吆喝着,对岸上土著人可能会对他们发起的袭击丝毫也不担心。 在所有人眼里,就凭土著那原始而落后的武器,根本不是他们这些文明人的对手,最多趁着他们尚未接近时,投掷几支木矛,或者扔几块石头,伤害性极其有限。 他们相信,只要举着火枪对着土著人放几枪,一定会将他们吓得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蹿入林中。 唯一对他们构成威胁的是,恐怕就是位于林中的土著营地。听昨日上岸探查的同伴提及,土著人修筑了一座木寨,外围有一道木栅栏,里面还有一座高耸的瞭望塔。 届时,攻击木寨,翻入栅栏时,一定会遭到土著人的激烈反抗。对方多半会凭借寨墙的掩护,对他们发动袭击。 不过,在临来之时,船长从船舱里搜罗出三副半身板甲,可以让先锋人员装备后躬冒矢石,为大家开辟出一条进攻通道。 只要攻破了寨墙,那么接下来就是一场勇敢者的追逐游戏了,土著们一定会四处逃散,躲避他们的追杀。 也不知道土著营地里有多少积存的食物和毛皮,要是能有些金子或者宝石,那该多好呀! 就算没有,也没关系,至少应该能在营地里捉到一些土著女子,让大家伙好好松快一下吧。 “哇喔,土著人竟然没在海岸边袭击我们!” “哈哈,他们害怕了,如同胆小鬼一样躲在他们的营地里,瑟瑟发抖,等着我们去踢他们的屁股!” “……” 小船甫一靠岸,水手们便纷纷纵身一跃,跳到了岸上,先是下意识地矮下身子,端起火枪,快速地朝四周望了望。 浓密的森林里静寂无声,只有海风吹拂着树枝,发出微微的沙沙声。 意想中的土著袭击并没有发生,二十多名同伴也陆续登岸,在一处平坦的空地聚集,举着火枪粗粗地排成两道射击线列。 观察半响后,水手们见周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遂长舒一口气。 土著人害怕了,他们竟然放弃了最佳的攻击时机。 带队的水手长哈维决定不等后续支援到来,先摸到土著营地去看看情况。 说不定,土著人担心遭到他们的攻击,已经连夜逃走了。 这样的话,他们这些先遣人员便可以进入土著营地,提前搜寻翻检一番,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值钱的玩意先揣到兜里。 “大家小心点,土著人可能会在密林之中袭击我们!”哈维大声地警告道:“任何人发现土著人,可不经允许自由射击!” “劳尔、克莱恩,你们两个在前方探路!” “伙计们,土著营地就在前方不远,让我们快速冲过这片树林,去踢烂他们的屁股,抢光他们的东西!” 二十余名水手分成两列,鱼贯进入森林,端着火枪,谨慎地向前突进。 林中有一层薄雾,似轻纱,缓缓在树梢间漂浮,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光影。 树叶尖滴着露珠,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早起的鸟儿们开始了它们的吟唱,清脆的鸣叫在林间回荡,似乎在诉说着昨夜的梦境。 松鼠偷偷地跃上枝头,灵动的双眼好奇地打量着突然闯入的人类,倏忽间又迅速地蹿入树洞里。小溪边,几支灵动的河狸被脚步声惊动,飞快地逃入草丛之中,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大自然的低语。在这片未被人类触碰的静谧之地,每一份生命都显得如此纯净,如此真实。 “啊!……” “砰!”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惊得水手们立时止住了前进的脚步,端着火枪警惕地指向声音发出的位置。 “哦,上帝!……快来帮忙,劳尔被陷阱刺穿脚掌了!”前方探路的克莱恩大声地呼唤着。 水手长哈维听了呼声后,心中一紧,带着人便快速地向前奔去。 “哦,上帝!” 须臾间,众人赶到同伴的位置,见劳尔浑身是土,还沾满了草屑,双手抱着自己的右脚,不停地呼号惨叫。一根尖尖的木刺扎穿了他的脚掌,直透脚背,让人望之,不寒而栗。 “哦,上帝,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劳尔在前方探路,突然就掉进一个陷阱。我立即将他拉了上来,然后就看到他……”克莱恩语无伦次地说道:“真是太糟糕了!这陷阱一定是那些土著人布设的。……他们说不定……说不定就在林中某个地方盯着我们。……哦,该死的土著人!” 水手长哈维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劳尔的脚伤,尖利的木刺贯穿了左脚掌,鲜血不断地往下滴落。探手过去试图想要将木刺拔下来,但想了想,害怕造成更大的伤害,又放弃了。 他挥了挥手,吩咐两名水手将劳尔搀扶着返回海岸边,等待小船再次将支援同伴送来时,搭乘小船返回“圣路易斯号”,让船长先生看看,能否给予适当医治。 是的,船长有时也会凭借他的见多识广而兼任医生。至于他能不能医治好病人,那只能祈求上帝的保佑了 “好了,伙计们,让我们重新打起精神来!”哈维见水手们表现得都很紧张,遂大声地鼓励道:“土著人就像地洞里的老鼠,只会躲在阴暗的地方窥视着我们。现在,我们去把他们都揪出来,然后砍掉他们的脑袋。……伙计们,我们无需害怕,畏惧而胆小的应该是他们。接下来,我们需提高警惕,小心搜索前进。……上帝会保佑我们!” 说着,端起火枪率先朝前方走去。 “该死的土著,抓到他们,我一定要先将他们的双手砍下来,再把他们的双脚剁下,然后看着他们痛苦的死去!” “杀死所有的土著!” “哦,不!我们要留下土著娘们,让她们伺候好了,再将她们弄死!” “……” 水手们咒骂着,叫嚣着,跟在哈维的身后,小心地朝土著营地摸索而去。 “呃!……” 然而,水手们未走出多远,又有一人触动了土著人布设的机关,被吊在树上的木头砸中,头破血流,闷哼一声,直接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水手长哈维无奈,只能再次吩咐两人将伤者抬到岸边。 登陆不到二十分钟,还未与土著人照面,就有两人受伤,使得众多水手们立时收起了轻视的态度,面色也开始凝重起来。 这些土著人不简单呀! 他们竟然会设置陷阱和机关,将我们当做野兽一样算计和猎杀。 那么接下来的战斗,恐怕不会如最初预想中那般轻松了。 水手长哈维出于谨慎起见,带着人又退出了丛林,返回登陆点,等待汇聚更多的同伴,再一鼓作气地杀到土著人营地。 那些土著人一定是趁着夜晚的时间,做了一些防御准备,等待他们的到来。 (本章完) 第5章 应战 第5章 应战 “你说,我们为啥不用突击步枪逐一击毙那些上岸的水手?”卫仲龙蹲在一颗大树后,侧耳倾听了一阵林中的动静,然后转头低声问道。 “子弹打一颗就少一颗,要是为了击杀这些西班牙水手,就浪费大量子弹,舰长和政委可能觉得有些不划算吧。”李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将身上的毛皮坎肩紧了紧。 这才十月下旬,气温就已经降低到十几度的样子,海风吹来,阴冷异常。而且,林中还有寒露,就这么趴在树后没多久,衣服和裤脚便浸透了冰冷的露水,更是让人感到一股彻体的寒意。 或许,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下雪了吧。 “也是,拢共就四把突击步枪,两把手枪,子弹不过几百发,一阵突突打完了,以后咱们就得跟人用木矛拼命了。”卫仲龙说着,嫌弃地看了看手中的木矛,微微叹了一口气。 “那倒不至于。”李良笑了笑,说道:“如果将这伙西班牙人给收拾了,咱们就有几十把火绳枪了。哦,说不定,还能从他们的船上弄几门火炮,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干翻了这伙西班牙人,要是再来更多的西班牙人,咱们又该如何对付?” “所以,咱们这次要将所有的西班牙人都留在这里,一个都不能放走。”李良探头朝密林深处瞅了一眼,说道:“尤其是他们那艘大帆船,必须要将其夺下来。” “要是没夺下来,让人家给跑了,怎么办?” “那咱们就得考虑换个地方发展了。” “发展?”卫仲龙一听,不由乐了,“就咱们五六十号人,要啥没啥,还发展?我们现在这样子,也就是谋生存,努力地能在这个操蛋的时代活下去。……哎,话说,现在到底是什么年代?” “啥年代?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十八十九世纪,要不然,这里肯定可以见到欧洲殖民者。……怎么,到现在你还没接受现实?” “唉,多少次从睡梦中醒来,我都希望这就是一个梦。” 李良闻言,怔了一下,随即,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度过了初期的新鲜和兴奋后,大部分海军学员们很快就感到了无尽的茫然和……恐慌。 一群习惯了21世纪现代生活的人类,突然被送到一个不知是何年代,到处都是蛮荒一片的地方,没有电,没有信息,也没有任何现代文明生活。还需要每个人辛苦地伐木建房,打猎捕鱼,竭力维持人类最基本的生存需要。 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他们可能就永远待在这里了,无法再享受曾经的现代文明、殷实的生活,以及无处不在的科技和文化。 周围皆是蛮荒地带,除了寥寥几个原始而蒙昧的印第安土著部落,就没有任何一丝文明气息。 而考虑到自身力量的渺小,他们也不敢主动去寻找和接触这个时代的文明,仿佛遗落在尘埃中的一颗明珠,孤独而脆弱。 若非,他们都是经过受训多年的学员兵,又有带队舰长、政委和教官的严厉管制和心理疏导,所有人都会陷入心理崩溃之中。 他们终究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 “报告舰长,西班牙人又退回海岸边了。”一名学员兵快步跑到舰长罗振辉的面前,敬礼后,大声地报告。 “哦?”罗振辉眉头皱了皱,看了看身边的政委李显清,“西班牙人这么就怂了?我们就布置了一些机关陷阱,就把他们吓得退回海岸边?……他们该不会就此放弃,直接回到船上走了吧?” “应该不会吧?”李显清也有些吃不准,“说不定,他们在等待汇聚更多的水手,然后凭借人数优势冲过那片树林。至于现在为何会退至海岸边,我猜他们因为遭到机关陷阱的暗算后,担心林中会有我们更多的埋伏。” “舰长,要不要派人将他们引过来?”航海教官邝旭建议道。“还是不要了。万一要是让西班牙人给伤到了,那可太不划算了。”罗振辉摇摇头说道:“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是极其宝贵的,轻易不能损失任何一个人。” 三个多月前,“破浪号”在这里登陆后,共有海军教官九人,医务官一名,海军学员兵五十二人,总计六十二人。 然而,在三个月时间里,陆续有二十余人患病,或者在丛林中不慎被野兽所伤,经过竭力医治,几乎用去了近半的药品,仍有五人不幸死去,使得整个团队人数减少至五十七人。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人员损失,罗振辉命令所有人员不得单独外出,即使前往林中捕猎、海上捕鱼,也需数人同行,并做好万全防护。 在这蛮荒的温哥华岛上——哦,经过众人集议,这座岛已经被重新命名为启明岛,登陆的维多利亚港亦被称之为始兴港——到处都是野兽毒虫,甚至不乏凶猛的美洲狮和黑熊,一不小心,就沦为猛兽的口中之食。 虽然,经过对登陆点始兴港周边经过一番仔细的探查,也发现了两个蒙昧原始的印第安部落,人数加起来大概在四五十人的模样。 但这些印第安人根本无法进行正常交流,也很难将他们收为己用,对他们这些新来的“部落”还持有浓浓的敌意。 这并不奇怪,这些印第安人以狩猎和采集为生,所居住的营地也是茅草和树枝搭建的简易房屋,很少生火煮食,饿极了也会直接生吃猎捕到的野鸭和马鹿,可以说是过着饮毛茹血的原始生活。比起他们的南美“同胞”,文明程度要低得多,甚至还不如位于中部大平原地区的印第安部落。 他们在看到海边来了这么一群新的邻居后,就算他们再愚笨,脑子再不好使,也知道这片地区人多了以后,会大大减少他们的捕猎机会,食物可能就会变得紧张起来。 若不是,忌惮于这群新来的“部落”人数众多,而且皆为青壮男子,似乎还会制作不少颇具威胁的工具,说不定他们就会出动部落里的战士,将这群新来的人给赶走了。 努力试探了几次,甚至还拿出海水煮出来的粗盐笼络这些印第安人,想让他们“帮忙”来建设家园,但遭到对方的漠视和冷遇。 不过,尝到了粗盐的味道后,他们却表现得极为惊喜,用一些捕猎回来的风干肉来与始兴港的人交换。 考虑到自身物资也不是很丰裕,“破浪号”一众官兵也放弃了将这群原始的印第安部落彻底征服的企图。 说不定将他们收服过来,不仅帮不了太多的忙,反而要费大力气来养活他们。 还是算了吧,地主家也没余粮呀! 况且,我们还是一穷二白,日子过得并不比人家强太多,也是靠捕猎和捕鱼维持生存。 比他们稍微强一点的就是,我们知道海水煮盐,也知道生火做饭,更是明白建立一座能保护自己安全的木寨。 当然,这座木寨很简陋,也只能防范一下野兽的闯入和印第安土著的偷袭。若是对上拥有一定文明程度的外来敌人,那就未必够看了。 “舰长,西班牙人聚集了约五十多人,再次进入林中,直奔我们营寨而来!”一名学员兵再次匆匆跑来,一脸振奋地报告道。 “向各个小组发信号,准备迎敌!”罗振辉闻言,眉头一挑,大声地命令道:“我们务必要将所有上岸的西班牙人尽数留在这里!” (本章完) 第6章 异样 第6章 异样 “这群土著确实不简单。……不过,也就剩下这么最后一点凭持了。” “圣路易斯号”大副阿德里安·加维拉·科拉多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那座木寨,良久,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然后收起了望远镜。 “是呀,虽然没看到他们持有火枪之类的武器,但隐隐约约中,却能发现他们几乎都持有锋利的木矛。哦,说不定,那些木矛也能当做投掷的标枪,在我们发起进攻时,从他们的木寨中投射过来。”水手长哈维说道:“你看到没有,离木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们还挖掘了一道壕沟。到时候,我们冲至木寨前,就不得不停下脚步,费劲地去跨越那道壕沟。我相信,在我们停顿的时候,就是他们发起反击的最佳时机。” “要是有一门火炮就好了。”科拉多喃喃地说道:“那样的话,只需要开上一炮,就会将他们吓得四散奔逃,就像墨西哥地区那些印第安人一样,任由我们追逐砍杀。” “嗯,火炮?”哈维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大副先生,要是弄一门火炮上岸的话,估计至少也得两天时间。而且,我们还需要制造相应的吊装工具和拖拽工具。这对我们而言,绝对是浪费时间!” “强攻的话,应该会有一定的伤亡。” “嗯,没错。这些土著人既然会建造木寨,还会修瞭望塔,应该接触过文明人,说不定也学会了一点打仗杀人的技艺。” “你觉得,我们该如何进攻?” “木寨的北边是一条溪流,不便展开进攻队列,其余几面都可以发起攻击。” “三面同时进攻?” “是的,大副先生。”哈维舔了舔嘴唇,发狠道:“这座木寨最多有四五十个土著,刨除老弱妇女,能接战的青壮男子不会超过三十个。咱们这里有五十个人,三面围攻,一定会让木寨里的土著人顾此失彼,无法应对。只要破开一面寨墙,里面的人就没跑了,将成为我们餐板上一条任由宰割的鱼肉!” “嗯,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动手吧!”科拉多点了点头,将一支火绳枪端了起来,“哈维,你带十五人从东边进攻,阿莱普斯,你也带十五个人,从西边发起突袭。剩下的人,跟着我从南面实施正面突破。……好了,伙计们,让我们都动起来,将前面那座木寨破开,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了。早点结束战斗,我们就可以生起一堆篝火,吃一顿美味的午餐了!” 话音一落,簇聚在一堆的西班牙水手便分成三部,怪叫着,呼喝着,乱哄哄地朝着木寨的几个方向涌去。 这些该死的土著,就会躲在木寨里不敢出来,却在林中设置诸多陷阱和机关,前后伤了五个同伴,让人好不着恼。 打破木寨,一定要对他们狠狠地折磨一番,然后再将他们一一吊死在树上。 —— “圣路易斯号”船长胡安·戈麦斯·戈伊尔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然后沿着木梯,朝甲板上攀去。 五个伤员,除了两个被木排砸到后背的水手情况稍好一点,休息一两天应该就能恢复正常外,其余三名伤者的情形却不甚乐观,一个伤了脚面,一个伤了大腿,还有一个被砸破了脑袋,估计都要度过一段非常危险的伤口感染期。 若是仁慈的上帝保佑,他们或许能挺过来,可以慢慢地恢复健康。 倘若,上帝他老人家没空搭理他们的话,那就…… 唉,真是没想到,原本以为岸上的土著非常容易对付,只要水手们顺利的登陆上岸,剩下的就是举着火枪射击数轮,紧接着冲入土著营地,就能俘虏所有的土著。 然后,就可以驱使着土著砍伐几棵高大笔直的树木,更换船上损坏的桅杆,修补破损的底舱和船舷。 在这处未知的岛屿休整五六天,待所有的水手都稍稍恢复几分精气神,便可以继续驾船,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最后返回阿卡普尔科港。 戈伊尔船长甚至还想过,在离开时,将俘获的土著青壮尽数押到船上,抵达墨西哥后,将之卖给那些急需奴工的矿场主,多少也能增加一些额外的收入。 却没想到,这前后两拨五十多个水手登岸后,还未跟土著人着面,就有五人在密林之中遭到土著人布设的陷阱和机关暗算,一个个受创严重地被送回船上。 尽管有些意外,但戈伊尔船长对最终的结果却依旧乐观。他相信,只要水手们抵近那座土著人的木寨,发射一通火枪,就能粉碎土著人的抵抗,可以顺利杀入寨中,继而降服那些该死的土著。 他现在有些担心,水手们在同伴受伤后,会不会出于激愤,便要做出报复行为,以至于杀性太甚,将所有的土著都给弄死了,从而白白损失一笔额外的收入。哎,要不要派个人上岸,提醒一下那帮无法无天的水手呢? 哦,对了,两艘救生船也没驶回来,以至于目前跟岸上的水手们还暂时失了联系。 “莫雷诺!……莫雷诺”戈伊尔船长仰头朝桅杆上的瞭望手喊道。 “船长先生?”瞭望手从高高的桅杆上露出了一个脑袋。 “岸上有什么动静?” “哦,我来看看……”瞭望手缩回了脑袋,举着一支单筒望远镜,朝岸上仔细地观察起来。 “……船上先生,岸边除了两艘我们的救生船和一名看管的伙计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动静。”瞭望手一边观察着,一边大声地说道:“我想,我们的人应该进入了丛林,正在向土著人营地进发。……太糟糕了,我这里看不到更多的东西,树林太茂密了。……等等,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哦,那是什么?上帝,是两个土著人,他们正拿着武器,从林中偷偷地潜出来了。……哦,他们的目标是我们那两艘救生船,还有那名看管的伙计!天哪,那家伙似乎在船上打盹,丝毫没有防备。……船上先生,我们需要给岸上的人发出警告!” “什么?……哦,该死的!雷东多,雷东多,去找一杆火枪,给岸上的家伙鸣枪示警!” 戈伊尔船长闻言,立时紧张起来,一边吩咐旁边的水手去寻火枪开火射击,提醒岸上的水手小心偷袭,一边紧紧趴在船舷边,朝岸上张望。 四五百米的距离,岸上的情形看得不甚真切,但视线所及之处,隐约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借助着树木和岸边岩石的掩护,正在慢慢地朝那两艘停靠的救生船摸去。 “……哦,上帝!那两个土著人制住了我们伙计。”桅杆上的瞭望手惊叫着,“天哪,土著人将他打倒了。……他们控制了那两艘救生船。哦,哦……,他们正在将船划走。船长先生,他们将船划走了,大副他们就算占领了土著人的营地,也暂时无法返回我们圣路易斯号了!” “蠢货,给我闭嘴!”戈伊尔船长恼怒地朝桅杆上的瞭望手吼了一句。 “砰砰砰……” 正在此时,隐隐约约似乎听到岸上响起一阵火枪的沉闷声,在波浪声中,不是很真切。 “等等!”戈伊尔船长阻止了一名水手朝天鸣枪的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岸上翠绿而茂密的树林。 “雷东多,你听到岸上传来的枪声吗?” “船长先生,我……,我……没注意。”那名水手将火枪收了起来,枪口朝上,然后像戈伊尔船长一样,趴在船舷上,朝岸上观望。 视线中,除了海水,就是远处一片苍翠的树林,偶尔几只飞鸟掠过水面,又急速地拔高,飞入空中。一阵冷风吹来,海面上波光粼粼,反射着秋日的阳光。 “砰砰砰……” “船长先生,我听到了。”那名水手伸手指向岸边,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大副他们此时正在进攻土著的营地。……那是他们火枪射击的声音。哦,他们说不定已经冲入了土著人的营地,正在射杀那些敢于抵抗的土著。哈哈……,他们正在征服这片土地!” “是吗?”戈伊尔船长眼睛却始终看着岸边那两艘被土著人劫走的救生船,逐渐消失在海湾深处,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感觉。 “该死的,我们应该开炮轰击那两个土著人!” (本章完) 第7章 初战 第7章 初战 “砰!砰!砰!……” “停止射击!……都停止射击!” 又是一轮齐射,升腾起的烟雾更加浓厚了,将所有人的视线挡住,使得外面的人无法再窥得木寨中的具体情形。 水手长哈维挥动手臂,大声地喊道,命令水手们停止射击。 “头儿,我们冲进去吗?”一名水手端着火绳枪,转头问道。 “是呀,是呀,我们现在就冲进去。里面的土著一定被我们的火枪射击吓坏了,说不定全都躲在木屋里哭着喊妈妈!” “哦,你们听,南边的射击声也停了下来。我敢打赌,大副先生一定下达了命令,让那边的伙计们正在翻越木寨的栅栏,冲入土著人的营地。” “是呀,头儿,我们就不要等了,冲进去吧。要不然,晚了的话,营地里的好东西都被那些家伙抢完了!” “都闭嘴!”哈维凶狠地扫了一圈急不可耐的水手们,伸手指了指一名满脸络腮胡的水手,“加维尔,你先摸到前方看看情况。若是土著人被吓破了胆,都躲起来了,立即召唤我们。倘若,土著人仍旧严阵以待,那你就……赶紧逃回来吧!” “遵命,头儿!”那名叫加维尔的水手应了一声,端着火枪就朝木寨的方向快速奔去。 几息之间,他便跑到一道浅浅的壕沟前,稍稍停顿了一下,抬头望了望木寨。 木寨之中静悄悄的,隐约中看到几个人影,藏在木屋后面正探头朝外面观察。 这些土著人应该是听到这边火枪声停了后,就大着胆子观察外面的动静。 该死的,几轮火枪射击,居然没将他们吓住! 只是犹豫了不到三秒钟,这名水手就跳入壕沟之中,然后手脚并用地很快又爬了出来,矮下身子,把火枪端在身前,慢慢向木栅栏靠近。 只要走到栅栏前,将火枪架在上面,基本上就能锁定胜局了。 谁敢冒头,就将其射杀! “铛!” “砰!” 突然,木寨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打击声,惊得那名西班牙水手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将火绳点燃,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就开了一枪。 枪声刚落,木栅栏后面猛地蹿起两个土著,手中均握着一杆木矛,平举向上,身体微微后倾,然后腰部发力,狠狠地将木矛投掷了出来。 “啊!……” 一支木矛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另一支木矛却扎中了他的肩膀,身体也随之后仰倒地,发出凄厉的嘶吼声。 正在后面蓄势待发准备冲入木寨的一众水手们见状,立时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那名同伴躺在地上不断哀嚎哭叫,皆不敢上前将其救回。 合着,刚才几轮火枪射击根本就没把土著人压制住呀! 那么,我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十几名水手转头看向带队的水手长哈维,目光中还投出一丝审慎的意味。 这些土著似乎不怎么好对付! “砰!砰!……” 就在他们惶然无措时,突然听到南边传来四声清脆的炒豆子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尖利的惊呼声和咒骂声。 “……大副先生死了!” “……罗斯克死了!”“……路易维尔也被击中了” “哦,上帝,他们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的?……” “是火枪!……土著人有火枪!” 哈维听到那边传来的呼叫,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朝后方连退几步,骇然地抬头看向那座土著营地。 他们有火枪!? “走,我们到南边汇合。”说着,哈维率先朝木寨的南边跑去。 十几名水手互相看了看,脸上都带了几分凝重,纷纷跟在后面。 至于前面那名倒霉受伤的伙计,只能自求多福,祈求上帝的帮助了。 —— “开枪是不是早了点?” 轮机长张若松少校看着寨子外面的西班牙水手纷纷后退,停留在树林边缘的位置,围聚在一堆,似乎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方才,在西班牙水手放了几轮火枪排射后,便呐喊着蜂拥冲向寨墙,准备翻过栅栏,杀入寨中。 尤其是最前方带头的三名西班牙水手竟然还穿着半身板甲,戴着面具头盔,有恃无恐地端着火枪站在栅栏后,准备掩护同伴翻越木栏杆。 为了避免西班牙冲入寨中,与大家展开短兵相接,造成可能的伤亡,张若松当即下令两名手持95突击步枪的学员兵点杀对方的带队头目和最为嚣张的几名水手。 四发子弹,除了射偏一发外,三发子弹均精准地射中目标,立时将西班牙人给惊到了,一窝蜂地又退了回去。 瞧着模样,似乎被这几枪吓到了,簇聚在那里,迟迟不敢再次发动进攻。 “教官,要不我们杀出去,将他们全灭了。”学员兵郑跃新端着95突击步枪,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瞎扯什么呢?政委说是要尽量活捉他们,以便增加我们的劳动力。”张若松瞪了他一眼,“再者说了,这子弹打一颗,就少一颗,可没地方补充。万一,以后遇到比这更凶险的情况,我们怎么办?难不成,一个个都准备拿着削尖的木棍跟人去拼命?” “哦……”郑跃新缩了一下脖子,不敢再说话。 “也不知道李良他们几个有没有将西班牙人的小船给偷走,可别让这些人寻机给跑了!” “有没有将西班牙小船偷走倒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我们另外一路伏兵能不能将西班牙那艘大帆船给夺下来。”机电教官上尉佘志亮说道:“要是能顺利夺下那艘船,所有的西班牙人都将成为我们的瓮中之鳖。” “应该能夺下西班牙大帆船吧?”张若松说道:“两把突击步枪,两把手枪,还有三把鱼枪,还对付不了船上的西班牙人?” “西班牙大帆船上面可是有火炮的,他们留守的人数也不少。”佘志亮颇为担忧地说道:“要是在我们的机动救生艇接近西班牙船之前,被他们提前发现,使用火炮轰击,还是存在一定风险的。” “就这个时代的火炮,又没什么观瞄仪器,能被他们打中,那咱们的运气得有多差!”张若松对此嗤之以鼻,“再说了,以救生艇的速度和机动性,西班牙人怎么可能瞄得准?我倒是比较担心,西班牙人在远远看到我们的救生艇杀过来时,会不管不顾地直接升帆起航,让咱们无法与之接近,从而失去登船俘获它的机会。” “呵,西班牙人应该不会将岸上这五十多号水手直接丢弃。”佘志亮想了想,摇头说道:“而且,这么一艘四五百吨的大帆船所配置的各类人员至少得有九十到一百人,如果少了岸上的五十多名水手,怕是无法开动起来。” “嗯,那最好不过了。”张若松抬头又朝寨子外面望去,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得想办法解决外面的这些西班牙水手了。可不能让他们退入林中,跟咱们搞一波游击战!” “就他们?……还搞游击战?”佘志亮笑着说道:“躲在林子里,要不了一个晚上,不是给冻得全都躺下,就是被狼或者黑熊给叼了去。我琢磨着,他们可能会合兵一处,搞一波连续的三段射,从而压制我们的反击,然后一鼓作气冲破我们的木寨。” (本章完) 第8章 夺船(一) 第8章 夺船(一) 上午,十时。 “圣路易斯号”静静地停驻在这片空旷的海湾之中,虽然几根桅杆被放倒,风帆也收了起来,船舷两侧还有暴风雨造成的多处破损,船身也有历经岁月的冲刷的痕迹,但依旧难掩其高大而坚固的雄姿。 海风拂面,飞鸟环绕,海浪轻拍着船身,发出轻微悦耳的声音。 远处,海天一色,天空中白云悠悠,仿佛在诉说着这片海洋曾经的过去与传奇。 近处,海湾静谧,海面如镜,倒映着船身和天空的美景,让人不免陶醉其中。 留守在船上水手们默默地忙碌着,晾晒货物,清洗甲板,缝补破损的风帆,使用备用的船板修补损坏的部位。 船长胡安·戈麦斯·戈伊尔在甲板上来回踱着步,手里握着一只单筒望远镜,脸上充满忧虑,还不时地走到船舷边上,朝岸上仔细地观望。 但是,令人失望的是,除了半小时前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火枪声后,岛上又恢复了宁静。海岸边,也没有出现任何一名水手,仿佛他们尽数被这座神秘的岛屿所吞噬。 或许,我们冒然登岛去攻击那些土著,可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说不定,此举会遭到土著人的反噬。 戈伊尔船长突然萌生出这么一个荒谬的想法。 不不不,这一切肯定不会发生的! 他晃了晃脑袋,竭力要将脑海中那些不好的念头抛出去。 怎么可能呢? 土著人如何会对我们登岛的数十名水手构成威胁? 科尔特斯和皮萨罗带着那么一点点人就夺取了整个墨西哥和秘鲁,分别灭亡了偌大的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 虽然,我们那些上岸的水手没有上述两位伟大的殖民先驱者那般英勇善战,但对付岛上区区一些土著,应该还是轻松自如,手到擒拿。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岛上的土著人数众多,甚至还比较野蛮凶残,但登岛的五十多名水手凭借所持的火枪,最起码也能勉强自保。 唯一困扰他们的恐怕就是,击败土著,杀入营地后,可能会无法尽数追剿那些四散奔逃的土著。 哦,对了,还有就是要设法找回那两艘被土著人劫走了救生船。 要不然,在短时间里,他们将无法与停泊在此处的大船取得联系。 “呼……”戈伊尔船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维持自己在水手们面前既有的威严和镇定。 “船长先生……” 蓦的,尽职尽责的瞭望手莫雷诺大喊一声,打破了“圣路易斯号”上的平静。 “你又发现了什么?”戈伊尔船长心脏不受控制地猛地一跳。 “船长先生,东北方向有一艘小船正在快速地朝我们驶来!”瞭望手莫雷诺高声喊道:“哦,上帝!它的速度非常快!……小船上有大量土著!……他们应该是来攻击我们的!” 戈伊尔船长立即奔到船舷边,举起单筒望远镜,朝东北方向望去。 只见一艘小船,在刺眼的阳光掩护下,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朝他们飞驰而来。 船上搭载了二十多名土著,身着藏青色衣裤,每个人头上还戴着一顶奇怪的鸭舌帽。 哦,上帝,他们似乎还持有武器,有点像是火枪,还有木矛、弓箭之类的攻击性武器。 他们难道想要夺占我们的“圣路易斯号”吗? “通知所有人立即来到甲板上面!……快去拿火枪,准备迎敌!”戈伊尔船长转身朝着一名还在愣神的水手吼道:“该死的,你这表子养的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拿你的武器!” 整个“圣路易斯号”顿时沸盈起来,水手们在船长的嘶吼声中,不断地从船舱里爬上来,然后奔到船舷两侧,将火绳枪架在上面,瞄向海上来袭的敌人。 没有火绳枪的水手则从船舱里翻检出短刀、匕首等利刃,甚至还有人找出鱼叉、斧头、铁钳之类工具当做武器,趴在船舷边上,看着那艘小船不断逼近。 哦,上帝呀,这些土著人难道都疯了吗? 他们竟然想通过一艘小船就来攻击我们“圣路易斯号”,这也太自不量力了。虽然,我们承认,那艘土著人的小船确实行进的速度非常快,完全就不是人力划桨所能创造出的速度。但就以这种小船,如何能对我们构成威胁? 嗯,他们似乎拥有火枪,但这并不会对我构成严重的威胁。 不要忘了,我们身处高大的“圣路易斯号”甲板上,居高临下,拥有绝佳的射击位置,可以轻易地将他们逐一射杀在小船上。 假如,他们胆敢接近我们的话。 随着小船逐渐接近“圣路易斯号”,它的速度也缓缓地降了下来,在距离约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水手们惊讶地看着那艘小船,里面的土著们好像并没有持有木桨,而且小船还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它是如何驱动的? 就在西班牙水手好奇地打量着那艘小船时,就见土著们举起了两支火枪,认真地朝他们瞄准,似乎想要在这个距离上,对“圣路易斯号”发起攻击。 水手们见状,所有人都不无嘲讽地笑了起来。 难道他们手中的火枪可以在那么远的距离击中我们吗? 要知道,这个时期的火枪,有效射程不过五六十米远,再远一点,天知道能打到哪儿去。 因为,火枪射出的铅弹太漂、太轻了,出膛以后很容易被风吹歪了。 好吧,即使就在五十米以内,也未必能击中目标。 除非,采取排枪密集射击的方式。 而小船上的土著就拿了两支火枪,居然在有效射程的两倍距离来向我们射击。 你信不信,爷们直接站到船舷上,你也不一定能击中!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船上的水手们丝毫不以为意,这铅弹怕是半道上就被海风吹到水里去了吧。 大家先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再互相看了看,以确定是否有人中弹。 恩,大家都没事! 果然,什么都没击中! 一名水手站直了身子,极为张扬地朝那艘小船挥动手臂,示意对方再瞄准一点,或者再靠近一点。 还有一名更为胆大的水手,直接解开裤子,露出那活儿,对着小船的方向开始撒尿。 没错,水手们在竭力激怒那些土著,希望他们再靠近一点,只要到了火绳枪的有效射程,就会向这些愚昧而无知的土著展示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火枪射击。 “砰!” “啊!” “扑通!” 随着又一声枪响,那名正趴在船舷上极尽张扬挥动手臂的水手立时软软地倒了下去,一头扎入水中,激起了一股巨大的水。 嗯,什么情况? 土著人的火枪击中了这名倒霉蛋? 还是不小心被人挤下了水? 众人纷纷探头朝海面上看去,却见那名水手在水中挣扎了几下,便颓然地沉入水下,一股殷红也将周围的大片海水染红。 “砰!砰!……” “啊!” “扑通!” “啊!我中弹了……” 接着又是几声枪响,那名正朝着小船方向撒尿的水手被击中,一头栽入水中,还有一名水手则捂着肩膀向后仰面倒下,不断发出痛苦的惨呼。 船舷边上的水手们立即矮下身子,躲在了厚实的船板后面,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惊骇的神情。 该死的,土著人的火枪居然可以够得着我们! (本章完) 第9章 夺船(二) 第9章 夺船(二) “再往前靠近一点!”航海教官上尉邝旭端着95突击步枪,凝神瞄准着前方的西班牙大帆船,口中下达着命令。 距离再近一点,虽然风险会增大,并且很可能会遭到西班牙人的火枪反击。 但距离近了,就能确保打得更准一点,这子弹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驾驶机动救生艇的学员兵闻言,立即启动发动机,将船往前行驶了数十名,距离西班牙船仅六十米。 “砰!砰!” 两支突击步枪先后击发,再次击中一名露出半个身子试图用火绳枪反击的西班牙水手。 “砰!砰!砰!……” 就在船上的西班牙水手以为小艇上的“火枪”需要重新装填火药和弹丸,纷纷露头准备给他们来一波齐射时,却未曾想到,小艇上的“火枪”叕叕开火了,而且还是连发,当场就有数名水手被击中,惨呼连连,余者又重新趴伏在船板后面,眼中无不惊骇莫名。 土著人的火枪真的只有那两支吗? “再靠近一点!” 机动救生艇又挪动了二十多米,距离西班牙大帆船只有三十多米了,几乎就要贴近对方的身前了。 若是,此时西班牙人不畏牺牲的话,全都勇敢地站起来发动一轮火枪齐射,必然会给己方造成一定的伤亡。 这个时候,不仅两把95突击步枪瞄向船舷的方向,准备随时对露头的西班牙人施以精准打击,就连两把手枪、三把鱼叉也将准星瞄向大船,以便随时可以“补漏”。 从救生艇接近西班牙船,短短不到十分钟时间,开了十三枪,毙伤了六人,按照官兵射击考核成绩来计的话,算不上优秀,但也勉强及格。 毕竟,这是在海上射击,对方还是“移动靶”。 “砰!砰!” 两名西班牙水手刚刚探出头来,想要看看下面什么情况,但立时被两发子弹击中,而且还是直接被双双爆头。 大船上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声和咒骂声。 哦,上帝,这些该死的土著,他们到底使用的是什么火枪? “再靠近一点!……贴上去!”邝旭眼睛紧盯着大船,手中依旧稳稳地握住突击步枪。 “……”航海教官上尉戴端平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是不是太危险了?” “我担心西班牙人会动用……火炮。”邝旭说道:“而且,他们可能会使用葡萄弹。” “嘶……”众人听了,顿时头皮发麻。 虽然,这个时期火炮的准头奇差,发射频率也很慢,但对方若是使用葡萄弹,如此近的距离,照着他们大致的方向来这么一下,数以百计的铅弹碎石劈头盖脸地砸过来,绝对能让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破开几个血洞。 只有贴到西班牙大帆船的下面,对方火炮失去了角度,自然就无法对己方构成威胁了。 另外,距离近了,突击步枪的威力将会更大,不到十米的距离,那还不是指哪打哪,谁敢露头,直接一枪爆头。 小艇启动后,缓缓地向前行进,直到快要贴到西班牙船的位置,方才熄火停了下来。 平静的海湾之中,一艘大船,一艘小艇,形成了一种微妙而又奇怪的对峙。 大船上留守的数十名西班牙人皆趴伏在甲板上,不敢站起身来,更不敢在靠近小艇一面的船舷边露头。 太恐怖了,小艇上的土著人竟然拥有他们从未见过的先进火枪,无需装填弹药,无需点燃火绳,还能连续击发。更可怖的是,对方的火枪还打得极有准头,就这么一会功夫,就有八人被击中,其中几人还是被爆头,白的脑浆混合着鲜红的血液,甚是血腥无比,看着让人无不胆寒。 瞧土著人这架势,应该是想要俘获他们这艘“圣路易斯号”,俘获他们所有人。 哦,当然,土著人也有可能会将他们所有人杀死! “船长先生……”甲板楼梯口传来枪炮长克维尔的声音,“我们无法用火炮打到他们!我想,那艘小船应该贴近了我们船身,所以,我们的火炮缺乏应有的射击角度。” “哦,真该死!”戈伊尔船长低低地咒骂了一句。 “……船长先生,我们可以试着潜入水中,朝土著人所乘坐的小船发动袭击。”一名水手在旁边小声地建议道。 “嗯?”戈伊尔船长听了,眼前不由一亮,上下打量着这名机灵的水手。 “……”那名水手被船长这么一看,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 我可真蠢,竟然给船长出这个主意! 潜入水中,且不说很危险,大概率会遭到小船上的土著袭击。就是这么冷的天气里,海水一定冰凉刺骨,跳到水里还能有一个好? “很好!你,你,还有你,带上斧头、铁钎,去将土著人的小船给我凿出一个洞来,让他们全都沉到海里喂鱼!”戈伊尔船长当即命令这名机灵的水手带着两个同伴,从大船的另一侧用绳索吊入海中,然后潜至土著人的小船下面,将其凿沉。 为了掩护他们的行动,戈伊尔船长命令甲板上的水手不断朝下面抛掷杂物,废弃的木板、发臭的咸鱼干、实心的炮弹、盛水的木桶,甚至还有用破布和油布包裹的屎尿。 期间,还有胆大的水手抄起火绳枪,举过头顶,朝着土著人的小船大致方向射击。 不过,这些举动遭到了下面土著人的犀利反击,先后又有三人被火枪击中,吓得水手们轻易不敢冒头。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了,那三名去偷袭土著人的水手没有一丝动静,他们的小船似乎也毫无异样,仍旧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这艘大船。 难不成,他们都被土著人给击杀在水中? “船长先生,他们游回来了。”一名水手趴在另一侧的船舷边上,惊喜地喊道。 “将他们拉上来!” 然而,被拉上来的“他们”只有一个人,而且脸色还被冻得青紫,浑身直打哆嗦。 “他们……他们都被土著人用弓箭(鱼枪)……射杀了,要不是……我潜在水里使劲地游开一段距离,说不定,我也会被他们……杀死。哦,上帝,他们太可怕了。他们就像捕鱼一样,将锋利的箭犀利地射向我们,然后还能将射出的箭收回去……” “你们没有凿穿土著人的小船?”戈伊尔船长失望地看着他。 “哦,对了。”那名水手突然激动起来,眼睛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那艘小船不是木头建造的。它……它竟然是用铁做的!哦,上帝,这太令人震惊了!……那艘小船是铁做的,根本凿不动!” “铁做的小船?”在场的众多水手听罢,皆面面相觑。 这家伙该不会被海水冻傻了吧? 铁遇到水,那还不立即沉了下去? 若是用铁建造小船,怎么可能浮在海上呢? “咚!” 正当他们为铁做的船能否浮在水面上而陷入沉思之际,突然从下面抛上来一个小铁罐,里面冒着浓烟,隐隐发出一股呛人的味道。 这是什么? 还未等他们做出更多反应,一个又一个冒着烟的小铁罐被抛上来,使得甲板上顿时烟雾弥漫,吸上一口烟气,立时呛得口鼻火辣辣的,难受至极。 以辣椒面、醋酸、水和罐头盒制作的简易“催泪瓦斯”瞬间让甲板上的数十名西班牙水手陷入混乱之中,剧烈的咳嗽声,难受的嘶吼声,还有惊恐的呼叫声,响成一片,所有人都在试图避开弥漫的烟雾,朝更为安全的地方躲避。 就在所有人四处走避的时候,几根抓钩抛了上来,紧紧地扣住船舷,须臾间,便有三人顺着绳索攀了上来,面巾遮脸,仅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本章完) 第10章 夺船(三) 第10章 夺船(三) “土著人上来了!” 正在四处躲避“催泪瓦斯”的西班牙水手,终于有人看到船舷边翻进来三个戴着面巾的土著人,一人持着一杆长枪,两人握着两把短柄火枪,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砰!” 一名水手刚要举起手中的火枪,连火绳都没来得及点燃,便被那名持长枪的土著一枪击倒,捂着胸口,痛苦地翻滚哀嚎。 “砰!” 躲在土著侧面的一名水手作势就要悄悄地将手中的利斧投掷过来,可他的胳膊尚未抬起,就被一名手握短柄火枪的土著眼疾手快,抬手开枪将其射杀。 “砰!” 又是一声枪响,一名被烟雾呛得眼泪鼻涕横流的水手刚准备想挪到船艉的位置,被举枪威胁的土著直接一枪撂倒在地,闷哼一声,很快就没了动静。 此举,大大震慑了甲板上的水手。他们一边捂着口鼻,遮蔽呛人的烟味,一边怯怯地看向船舷边的三位杀神,谁也不敢再行乱动。 片刻,又有三名遮着面巾的土著从下面攀上船来,甫一跳上甲板,立即将身后背着的一副弓箭模样的武器取了下来,将锋利的箭头指向他们。 紧接着,下面的土著接二连三地爬了上来,皆握着尖尖的木矛,然后围成一个半圆,虎视眈眈地盯着不敢动弹的西班牙水手们。 “@#%@&*……%#@” 只听到为首的一名土著嘴里说了几句,四名土著便握着木矛走了出来,缓缓朝水手们逼近。 他们每走到一名水手跟前,便迅速地将他手中的武器卸下,然后连打带踢地让其面朝下地趴在甲板上。 我们这是被土著俘虏了吗? 不论是被制服的水手,还是犹豫着是否顽抗的勇士,脑海中均生出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哦,上帝,我们一群来自文明世界的高等人,竟然被一座未名岛屿上的土著所捕获! 这一切,委实让人难以接受。 “砰!” 就在“圣路易斯号”船长戈伊尔突然昂首站了出来,准备与这群土著交涉理论一番,却不想对方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哦……”戈伊尔船长立时中弹倒地,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甲板。 “哦,船长先生!……” “船长!” 旁边的两名水手下意识地就势冲了过来,想要查看一下船长的伤势。 几名土著大声呼喝着,挺着木矛就朝两人狠狠地刺了过去,当场给他们的身上各扎出一个血洞,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很明显,这些土著异常警醒,下手更是果决狠厉,不允许甲板上的水手有任何动作。 哪怕,他是我们“圣路易斯号”的船长。 待甲板上所有的水手都被收缴了武器后,这些土著掏出绳索,将所有人倒被双手一一捆缚,然后还被勒令跪在甲板上。 随后,几名土著端着枪,推着两名水手于前方带路,开始小心地搜寻躲藏在底舱的水手。十余名躲在底舱的水手并没存有试图抵抗到底的决心,在得知船长被射杀后,经同伴一番喊话,遂老老实实地丢掉手中的武器,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所有人都被带到甲板上后,为首的土著开始朝他们喊话,旁边的一名土著似乎是通译,将他的话语翻译成另外一种语言。 真是太让人惊讶了,那个土著通译虽然说的不是西班牙语,但模模糊糊的几个词语,听着应该是欧洲某个国家的语言。 “不至于吧,这艘船上竟然没有一个听得懂英语?”学员兵周勇见这些西班牙水手对他的问话皆无任何反应,不由感到万分泄气。 “这太正常了。英国人在这个时候应该还不是世界霸主,自然没多少人会英语了。” “早知道,应该把陈瑞带来,这家伙在学校里辅修过西班牙语,能磕磕巴巴地说几句。” “那现在怎么办?……这什么也问不出来!” “怎么办?自然是将这艘船开回去,然后点检一番我们的收获。” “就凭我们二十几个人,恐怕开不走这艘船吧。” “……” 众人说着,目光纷纷转向带队的领航教官魏应宾少校。 “我们此次作战的目的是夺取这艘西班牙大帆船,至于如何将它开回我们的秘密港口,那则属于战后安排事宜了。”魏应宾说道:“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西班牙俘虏好生看管起来,勿要使其生事,或者脱逃。” “同时,我们还要将船舱里的货物加以妥善保护,可不能因为某个意外,而让我们鸡飞蛋打,什么都没得到。另外,岸上的战斗是个什么情形,我们尚一无所知。所以,我们需要抽调十名战士,携带武器偷偷潜回始兴堡(今温哥华岛维多利亚港),看能否配合舰长和政委他们聚歼那些上岸的西班牙水手。” “嗯,魏教官说得没错。”航海教官上尉邝旭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这边打得顺风顺水,以零伤亡的代价夺下了这艘西班牙大帆船,圆满地完成了舰长交待的任务。但是,我们的基地现在情况不明,说不定正处于激烈的战斗中,急需我们支援。要不这样,魏教官,就由我带十个人乘坐机动救生艇返回岸上,看能否从后面对西班牙人发动突袭。你带着其他人继续守着这艘船,等我们灭了他们,就过来一起将船弄回去。” “好,就这么办。”魏应宾点头说道。 虽然,他的军衔要高于对方,但作为一名以技术见长的军官,战斗技能确实不如对方,倒不妨带着人守着这艘西班牙大帆船。 鉴于他们留守船上的人仅需要看守俘虏,魏应宾除了将一把手枪留下以防意外,突击步枪和三把鱼枪皆交给邝旭等十人。 为了加强火力,他们还带走了几把缴获的火绳枪。这玩意虽然操作起来比较复杂,但总比跟着那帮西班牙人肉搏拼命要强出那么一点。 “魏教官,舰长他们那边应该会很轻松地收拾掉岸上的西班牙人吧?”周勇端着一支火绳枪,扭头看着机动救生艇快速地朝岸上飞驰而去,心中不无担忧地问道。 “那是自然。”魏应宾笑着说道:“为了对付这些西班牙人,我们可是忙活了大半夜,不仅树林里布设了许多机关陷阱,就连木寨里也是设了几道防线、数个陷阱,算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再加上两支突击步枪,十几个自制燃烧弹,哪能让西班牙讨得了好!” “哦,那就好。”听到教官这般笃定的语气,周勇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将目光转移到甲板上的西班牙俘虏,“魏教官,我们怎么处理这些水手?总不至于要养着他们吧?……我们自己都没有多余的粮食吃。而且,马上就要入冬了,不论是打猎,还是捕鱼都将更加困难。” “是呀,我们也没有多余的粮食。”魏应宾看了看那些西班牙水手,不免皱了皱眉头,“但要是将他们尽数杀死,倒有些可惜了。咱们想要在这里立足,可少不了人手来搞建设。要不然,就凭我们五十来号人,想要大发展,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甚至想要开创一个属于我们的时代,又谈何容易。算了,这些事情呀……” “魏教官,魏教官……,我们在船舱里找到一个华人!” 正说着,一名在底舱清查货物的学员兵兴奋地从下面钻了出来,一脸惊喜地喊道。 “我们见到了一个来自明朝的老祖宗!” (本章完) 第11章 摧锐 第11章 摧锐 就在海上夺船行动进入尾声之时,在陆上的战斗却掀起了高潮。 在“圣路易斯号”大副阿德里安·加维拉·科拉多及两名水手被木寨里的火枪击中,不幸殒命之后,所有的进攻立时停了下来,还呼啦啦地迅速后退至森林边缘。 所有人都没想到,木寨里的土著人竟然拥有火枪,以至于轻敌大意的水手们在第一时间就吃了大亏。 面对这种情况,水手们开始争执讨论起来。 有的水手说,暂时撤回至岸边,想办法从大船上弄一门火炮下来,除了可以压制土著人的反击外,还能为大家破开木寨,为进攻的人员清理一条安全通道。 有的水手说,土著人的火枪必定有限,说不定只有两三支,而他们四十多人却拥有三十支火枪,在火力密度上占据绝对优势。只要大家勇敢一点,排成射击队列,以连绵不断的排枪,冲到寨墙边,届时土著人一定会顶不住,只能转身逃跑。 还有的水手说,等到晚上,借助天色的掩护,悄悄接近木寨,然后翻越栅栏,蜂拥冲入寨中,借助人数上的优势,将土著一一擒杀。 当然,也有怯懦的水手建议,大家换一个地方登陆,避开这股有点“邪门”的土著。反正就是砍伐几棵高大的树木用以更换桅杆,寻找水源补充一些淡水,换个地方一样可以获取,不至于跟这里的土著死磕。 完全没必要嘛! 大家历尽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穿过茫茫的太平洋,躲过了几场风暴,要是折在这里,那可太冤了! 还别说,此言一出,居然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都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咱们欺负一下那些没什么抵抗能力的土著是一回事,但要是遇到真正难缠且能打的土著,也确实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跟他们拼斗。 一不小心丢了小命,那太不值当了。 就算是受点伤,那也是不能接受的。 在这个年代,有时候一点点伤,都是能要人命的。 沉默良久的水手长哈维站了出来,制止了这场无休止的争论。 随着大副科拉多的死去,在这群水手之中就属他的职位最高,按照船上森严的等级原则,他将自动接过指挥权。 是战是走,自当也由他来决定。 哈维在内心深处,其实也并不想继续在这里纠缠下去。 不论是在丛林里设置机关和陷阱,还是方才初战时的表现,木寨里的土著应对都显得颇有章法,很明显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原始野人。 说不定,木寨里有文明人的存在,指导他们修建了这座有一定防御力的堡寨,教会了他们如何对付文明人的战斗技巧,甚至还给他们提供了文明世界的武器。 面对这种有一定反击能力的土著,还真的没必要跟他们拼命,太不划算了。 每次走太平洋航线,人员折损率本来就高得惊人,一来一回,几乎每艘船上的水手最少得死三成。 运气不好,在海上遇到强大的风暴,那整艘船上的人就得团灭。 在这座无名的岛屿上,就为了征服一群土著,抢些东西,就把小命给丢了,属实有些冤了点。 但是,哈维却不敢冒然带着人就撤回岸边,然后灰溜溜地乘坐小船返回“圣路易斯号”。 因为,大副科拉多死了,而且尸体还丢在木寨附近。 而这位大副先生,是墨西哥城某位大人物的远房侄儿,拥有一定深厚的背景。 结果,他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土著人的手里,若是哈维就这么带着水手们逃回去,那么,大副先生的死,必然会算在他的头上。 待他们返回阿卡普尔科后,自己说不定就会迎来墨西哥城那位大人物的怒火,然后遭到他的清算和报复。 所以,不论是为了解除自己的后顾之忧,还是为了将大副先生的尸体抢回来,将功赎罪,他们都有必要再向土著人发动一次猛烈的进攻。 要是能攻占土著人的木寨,擒获了里面大量土著,那最好不过了,自己就能对船长和墨西哥城那位大人物有一个交代了。 在他的鼓动加威胁下,水手们勉强同意再组织一次进攻,若是失败的话,那就退回海边,然后向船长报告这里的情况,等待他的决断。 哈维没有参加过西班牙王国陆军,但对军队的组织模式和进攻方式也多少知道一点。 他将三十名火绳枪手排成了三列,剩下的十余名水手持着短刀、长矛分列左右,以护住两翼,他作为指挥官则站在队伍右侧,发号统一口令。 遗憾的是,他们没有旗手和鼓手,只能在他单调而简单的口令声中,发起进攻,这支小小的西班牙方阵(这个时期,真正的西班牙方阵是以长矛手为主,方阵四个边角为排成密集阵型的火绳枪士兵)从树林边缘缓缓地朝土著人的木寨再次逼近。 这支队伍每行进数十米,便会停下来,稍稍整理一下队形,接着又在指挥官的口令声中,昂然地继续前进。 不得不承认,人群一旦聚集成伍,作战的勇气便会立时倍增,每个水手仿佛觉得自己就是伟大的西班牙王国军队中的一员,在勃根地十字旗的指引下,随同千军万马,向敌人发起最为凶猛的进攻。 “停止前进!” 当队伍行进至木寨前那道浅显的壕沟时,哈维大声地命令道。 “举枪!” “瞄准!”“射击!……” 哈维高高举起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挥。 “砰!砰!砰!……” 第一排的水手射击完毕后,立即跳入壕沟中,然后又奋力地爬过对面的坡墙,半蹲在地上,掏出通条,清理枪膛,摸出火药,再次装填弹药。 “砰!砰!砰!……” 第二排水手也打完了一轮,跟着跳入壕沟,准备翻越到对面。 “砰!砰!砰!……” 当第三排水手开始射击时,越过壕沟的第一排水手已经装填完弹药,站起身来,举枪瞄准了近在咫尺的寨墙。 虽然,他们的排枪射击有些参差不齐,跨越壕沟的动作也有些笨拙拖沓,甚至因为紧张,有的水手在装填了火药时还忘记了塞入铅弹。 但是,这一波三段射,还是让所有的水手肾上腺急剧上升,还隐隐有种打出了一股自信满满的感觉。 这波凶猛的攻击,想必已经让木寨里的土著吓得抱头鼠窜了吧! 你瞧,到目前为止,寨子里没有任何反击,他们定然已丧胆失魄。 “冲上去!”哈维气喘吁吁地从壕沟里爬了上来,望了望没有一点动静的寨子,随即大声地命令道。 水手们立时端着火绳枪朝寨墙冲去,也不再注意队列阵型,蜂拥向前。 最好能趁着土著人被排枪打懵了的机会,翻越进去,让他们根本来不及有半点反应。 “砰!砰!” 突然,木寨里传来两声枪响,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水手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闷哼一声,仰面栽倒在地。 “射击!……射击!” 水手们冲锋之势,为之一顿,纷纷举起手中的火绳枪,点燃引线,便朝木寨里开枪射击。 “砰!砰!砰!……” 枪声很乱,铅弹四散,有的打在寨墙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有的则飞入寨中,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旷之地。 但在这波凌乱的火枪声中,却不时传来几下清脆而又有节奏的炒豆子声。每一声响起,便有一名水手栽倒在地。 被击中肩膀的,仿佛感觉被烧红的铁棍猛戳了一下,瞬间一股剧痛袭来,胳膊则立时软了下来,感觉整个肩膀都要被撕裂。 被打中手臂的,就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火辣辣的疼,手臂不自觉地颤抖,随后疼痛开始蔓延,让人疼痛难忍。 而被射中胸口的,如同被重锤猛击,呼吸困难,胸口发闷,疼痛迅速扩散至全身,心跳也变得紊乱起来。 若是被击中腹部的,好似被尖锐的利器猛刺,一阵剧烈的绞痛让人直不起腰,肠胃仿佛都被搅在了一起。 至于被打中大腿的,像是被大力士猛踹了一脚,腿一软立即摔倒在地,接着便是钻心的疼痛,行动也变得极为困难。 “啊!……” 看着几息之间,便有八九名同伴被木寨里的土著射杀,水手们顿时亡魂皆冒,发一声喊,扭头便朝后方逃去。 这仗没法打了,还没与土著人照面,己方便遭到如此重大伤亡,死伤累累。 还打个屁呀! 赶紧逃到海边,坐船返回圣路易斯号。 “%¥@……*@#……” 在发足狂奔之时,猛地听到身后木寨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和嘶吼声,心中不由为之一紧。 糟了,土著人追出来了! 一念至此,奔逃的脚步立时加快了几分。 赶紧逃离此处,只要到了岸边,上了船,自己就安全了。 然而,当水手穿过丛林,就要逃至登陆点时,却齐齐收住了脚步,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一队全副武装的土著正端着火枪,排成一列单薄的阵线,虎视眈眈地等在那里。 (本章完) 第12章 缴获 第12章 缴获 “……此战共击毙西班牙水手二十九名,击伤十八名,俘虏五十五名。” 下午五时,经过简单的战场清理后,破浪号政委李显清中校将各方汇总过来的战果进行了简单的通报。 “至于缴获嘛,倒是有不少能用的废铜烂铁,火绳枪有五十六支,刀剑六十五把,斧头五十三把,长矛二十八支,匕首二十五把,鱼叉十六根,火药十桶……。” “……哦,对了,那艘西班牙大帆船上面还有火炮十二门。……皆为传统的滑膛炮,按这个时期的标准来算,有8磅炮两门、12磅炮两门、18磅炮四门、24磅炮两门和32磅炮两门。” “你猜猜,这些火炮都在哪儿?呵呵,根本不在炮位上!这些西班牙人为了腾出更多的舱位来装货物,将这些火炮全都塞到了舱底,作为压舱石。” “那船上的货物呢?……都有些什么好玩意?”舰长罗振辉中校脸上也洋溢着兴奋的神色。 此战,除了六人受了点轻伤外,几乎没有折损任何一名穿越众,还全歼了来犯的西班牙人,俘获一艘大船,可以说是他们闯入到这个世界以来获得的最大一次“补充”。 尤其是那艘西班牙大帆船上所载运的东方货物,对他们立足于这个世界将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船上的货物算是比较丰盛,而且塞满了整个货舱,着实让我们发了大财。”李显清提到船上的物资时,也不禁眉飞色舞,“具体数量有多少,魏应宾那边还没统计出来。但他将货物类别列了一份简略的清单,主要是来自明朝、印度、波斯、日本等国的茶叶、丝绸、瓷器、漆器、布、象牙、地毯等商品,还有部分菲律宾当地的织绣、珍珠、木雕等手工艺品。若是将这些货物运到墨西哥后,据说可以获得近十倍的贸易利润。” “那船上有没有粮食?” 罗振辉对那些值钱的玩意并不太感兴趣,就现在而言,整个团队首要目的仅仅为了谋生求存,钱财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粮食倒是有一点,数量不多,主要是来自菲律宾地区的稻米、甘薯、玉米之类,而且还都生虫发霉了,是用于喂养船上的牲畜和家禽,肯定是不适合人食用了。毕竟,稻米、面粉等粮食物资不易储存,而且在船上也没条件生火做饭,自然备有不太多。……说到牲畜和家禽,底舱里有三只山羊、两头猪,九只兔子和十几只鸡鸭。哦,还有两只猫、三条狗,以及两只鹦鹉和一只猴子,这些动物多半是那些水手带到船上来打发长途旅行中的孤独和无聊。……至于船舱里的那些腌肉、饼干和黑面包,几乎都长满了蛆虫,估计是不能吃了。……酒水嘛,有两桶,一桶啤酒,一桶烈酒,但都只剩下半桶,味道闻起来也是怪怪的,不确定是否还能喝。” “也就是说,缴获的谷物之类粮食几乎没有?”罗振辉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是呀,获得的谷物近乎于无。”李显清也是苦笑不止,“不过,这也属正常。这艘西班牙大帆船从菲律宾出发,到误打误撞闯到我们这里,都已经跨过了浩瀚的太平洋,航程也差不多走了一大半了,又能给我们剩下多少能吃的食物?有那么些牲畜和家禽能留下来,都算是我们走运了。” “那意味着,我们在即将到来的冬季,只能以腌肉和鱼干为食了,这日子依旧难熬呀。”罗振辉叹了一口气。 “那倒不至于。”李显清笑着说道:“因为,我们获得了不少火绳枪,还有足够多的火药,可以猎杀林中的马鹿和野鸡,甚至可以打一头熊来尝尝味,这多少能吃点新鲜肉食。另外,那艘西班牙大帆船上还有几副渔网,可比我们临时编出来的渔网强多了,这么一弄的话,每日可以为我们增加鱼肉、鱼汤来吃。当然了,肉吃多了,会造成一定的消化不良。不过,我们获得了大量的茶叶,应该可以稍稍缓解一下。” “嗯,也只能将就这般了。”罗振辉点了点头,说着便朝那群西班牙俘虏走去,“老李,你待会派一些人到那艘大船上去,要不然,天黑下来,我担心魏应宾那么点人可能照应不过来。……我这会过去看看陈瑞那边是否问出来一些有用的信息。” “嗯,好的,我稍后就安排。” —— “圣路易斯号”水手长哈维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位身材高大的“土著人”,发现对方五官端正、面色红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异常的干净利索,整个人的神态展现出强大的自信心,丝毫没有半点土著人那般愚蠢而又蒙昧的模样。 而且,眼前这名土著人面孔赫然跟马尼拉见到的那些明国人非常相像,甚至可以说毫无二致。 难道,他们是一群来自明国的殖民者? 更让他吃惊的是,这名“土著人”嘴里居然说的是西班牙语。 尽管,他的发言非常怪异,吐字也不是很清楚,话语也是断断续续,不甚连贯,甚至有些词不达意。 但他嘴里说出的词语,确确实实是西班牙语。 “我……再问你……一遍,你的……名字?”学员兵陈瑞在用西班牙语磕磕巴巴地连续问了两道后,发现面前这个胡子拉碴、一脸颓然的西班牙人只是傻傻地盯着自己,根本不回答问题,不免恼羞成怒起来。 他大爷的,你倒是吱一声呀! 几名过来围观的教官和学员兵都向他投来怀疑的目光,似乎认为他的西班牙语一定是在“瞎编出来”的,或者根本就不会,以至于面前这名西班牙水手被审问时几乎没有丝毫反应。 “哈维……,我叫哈维·安赫尔·卡蒙纳……”哈维看到对方语气开始严厉起来,同时面露凶相,心中一凛,连忙开口应道。 “你们瞧,这家伙听得懂我的问话了!”陈瑞听罢,立即转头看向身边的几名教官和学员兵,兴奋地说道:“他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听到了吗?这家伙的名字叫哈维·安赫尔·卡蒙纳。我说我能懂一点西班牙语,可真不是瞎吹牛!” “你问他,是西班牙哪个地方的。”仍有人将信将疑。“你的家乡……在西班牙……哪个地方?”陈瑞随即又转头问道。 “哦,先生,我的家乡在奥维耶多。”哈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听见没?”陈瑞得意地回头看着众人,“这家伙的家乡在奥维耶多。” “奥维耶多在什么地方?……该不是你自个瞎编的地方吧?” “好了,好了,不要计较这些小问题。”一名教官满脸期待地看着陈瑞,“你问问他,现在是什么年代。哦,也就是说,现在是哪一年?” 听到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看向陈瑞,脸上同样充满了期待。 是呀,来到这个时空都三个多月了,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是什么年月,到底是处于哪个时代。 虽然,经过大半天的战斗,他们击败了这伙西班牙人。通过他们的武器和那艘西班牙大帆船,也隐隐猜测到这个时期恐怕正是处于大航海时代,但具体是哪个年份,还真的搞不清楚。 那么,今夕是何年? “什么年代?”哈维听到这个问题,怔了一下,然后说道:“现在是主的年份一千六百二十五年(在教皇格列高利十三世颁布历法时,规定耶稣诞生之后的日期,称为‘主的年份’即a.d,而在耶稣诞生之前,称为主前即b.c)” “啥叫主的年份一千六百二十五年?”一名学员兵听了,不由一头雾水。 “我猜他是说,现在是公元1625年。”陈瑞说道。 “1625年?也就是说,这个时期应该是明朝末期了。……哎,现在明朝是哪个皇帝?” “崇祯吧?” “不是崇祯。是崇祯的哥哥,木匠皇帝天启,叫朱由校。” “哦,那明朝还能挺二十年。” “够呛!这个时候,努尔哈赤好像已经在辽东造反了,并且还成了气候,明朝就没再打过胜仗了,反而让人家越来越壮大。” “那这个时候,李自成是不是还没起来造反?” “李自成造反得到崇祯时期了。……嗯,好像是裁撤了邮政系统,让他不小心失业了,就起来造反了。” “……” “好了,别扯其他的了。”一名教官摆了摆手,制止了大家无意义的讨论,随后对陈瑞说道:“你再问问他,现在具体时间是多少,几月几号来着?” “……几月几号?”哈维在被问到这个问题时,想了好半天,神色为难地说道:“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今天是多少号,我只知道现在是十月。你们要想获得具体的日期,只能……只能派人到海上跟我们的船长和其他高级职员交涉和询问了,他们应该有详细的航海记录。是的,先生们,你们可以顺便向我们的船长提出一笔赎金,他们一定会支付给你们的,从而换取我们的……获释。” “嗯?”陈瑞听到对方的的话语后,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我们不需要跟你们的船长交涉了,他也不可能向我们……支付赎金来换取……你们的开释。因为,你们船长好像被我们的人开枪击毙了,你们那艘大帆船,还有所有的水手……跟你们一样,都成为……我们的俘虏了!” “……”哈维闻言,顿时呆若木鸡。 什么,所有人都被他们俘虏了? 哦,上帝,这些土著真是太可怕了! (本章完) 第13章 来自明朝的人 第13章 来自明朝的人 清晨,海天之间升起了一层薄雾,海面上也泛起了层层细腻的波纹,在薄雾的笼罩下,像是刚刚睡醒的少女在轻撩着细纱。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一抹淡淡的橙色在海平面上渐次晕染开来,与远方朦胧的海际线相接,仿佛是天空与海洋之间窃窃私语的暗号。 海鸟们似乎明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条至理名言,成群结队地从海面飞掠而过,它们的叫声清脆悦耳,为这寂静的清晨增添了几分生机。 一艘小船轻轻地划过水面,打破了这份宁静,罗振辉与数名学员兵乘坐其中,朝着海湾上停驻的那艘西班牙大帆船驶去。 为了省下不多的柴油,机动救生艇自然是不能再多加使用了,只能依靠两名学员兵奋力地划动船桨,驱动这艘纯环保人工动力的小船。 “船上的西班牙人还算老实吗?” 甫一登上大船,罗振辉就瞥见了那群刚刚被从底舱赶上来的西班牙水手,一个个神情委顿的坐在甲板上,脸上还带着几分忐忑,任由学员兵们再次将他们双手倒背捆缚住,显见是没怎么休息好。 昨日被击杀的水手已经被抛入海中,以他们的血肉滋养此处的众多海鱼。 甲板上被浸染的血迹、“催泪瓦斯”的残骸物,也在学院兵的监督下,被水手们冲洗干净。 经过简单修补的风帆也重新挂到了桅杆上,准备随时升帆起航。 这几日,天气时晴时阴,穿越众担心会落雪,或者下起冻雨,影响大家的出外行动。 于是,在初步清理完了战场、收容好了俘虏后,他们便决定将停泊在海湾的这艘西班牙大帆船驶入那座隐蔽而又简易的港口,并将部分急需的物资从船上卸载下来。 这船上的环境可不咋样,听说还在漏水,那些布和地毯若是不小心浸了水、发了霉,可就不好用了。 度过这个时空第一个寒冷的冬季,就指望这些保暖御寒的物什了,万万不能损失了。 所以,一大早,罗振辉便乘坐小船来到这艘西班牙大帆船上,在带领学员兵将其开回港口之余,顺便过来瞧瞧船上的物资。 “西班牙人还算老实,没怎么闹事。”魏应宾笑着应道:“昨晚,允许他们为死去的船长和水手举行了一场葬礼,还让他们做了一次祷告,情绪基本上还比较稳定。” “这艘船的损坏程度如何?还能开动吗?” “底舱漏水比较严重,需要安排人不停地排水。……几面主帆和副帆也破损得厉害,两根副桅还折断了,可能会影响借风。……船身两侧外沿,也有不同程度损坏,要稍事修补一下。不过,我认为这艘船应该能开动起来,就是不太好掌控行驶方向,开到我们那座简易港口,需要多点时间。” “只要能开动就行。”罗振辉闻言,松了一口气,“至于多时间,那倒是无妨。反正,咱们现在有的是大把空余时间。在雨雪天到来前,能将它弄回岸边就可以了。” “开船的时候,可以释放一些西班牙水手,让他们来辅助驾驶,应该问题不大。” “嗯,可以。以后,我们要想在此处站稳脚跟,并有所发展,这些西班牙水手必然要将其利用起来,最好还能把他们转化成我们自己人。昨晚,我跟政委也聊到这些,这个时期的人应该还没有多少民族意识,更没有什么家国情怀。只要我们思想政治工作到位,一定可以将他们收服,为我们所用。” “这倒也是。”魏应宾笑了笑,伸手指了指甲板上的那些西班牙水手,低声说道:“舰长,你看这些人,在我们夺船时,一个个表现得极其嚣张,竭力反击。可是,待我们将他们俘虏后,全都乖乖地服从我们任何安排,不敢有丝毫反抗。据说,在这个时期,海上各方势力征战厮杀,一般都不会将事情做绝,俘虏其众,多是引为附从,以补自身缺额。这些西班牙水手在见识了我们的厉害后,发现我们事后并没有展开血腥屠杀,在俯首认命的同时,多半也是存了投附的心思。” “这个时代,就是赤果果的丛林法则,强者为尊,弱者附从。” “那咱们可得要好生发展,慢慢壮大,不要被人家给吃得皮骨不剩。”魏应宾点点头,说道:“舰长,要不要看看这艘船。……这可是真正的西班牙大帆船!” “西班牙大帆船……”罗振辉扫了一眼甲板和船艉,晒然一笑,“这艘船还没我们破浪号大,也就比中国传统福船强那么一点。” “舰长,你可不要小瞧了西班牙大帆船!在15世纪至17世纪,这可是西班牙人最为主要的商船和战舰型号之一。这种船通常有两层或更多的甲板,能装载不少货物和士兵。你瞧瞧,这种船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高耸的船艏和船尾甲板,在海战中,当它跟敌船并肩接舷时,其优势在于居高临下,可轻易登上敌船。哦,还有它那比较吓人的城堡状外形,也能起到在心理上威慑敌人的作用。” 说着,他引领着罗振辉走到了船艉楼的位置,带他参观这艘船的设施结构。船上最好的房间位于船艉楼,一般只有地位尊贵的乘客、高级船员包括船长、大副、二副、正舵手、水手长、副舵手等人员才能住在这里,甚至还有几个独立的小房间,堪称vip待遇。 船艉楼还有一间大通铺,位于舵手的正下方,商人随从、中级船员,以及低阶军官就睡此处。 靠近水线的第三、第四层甲板,是货舱,也被称之为母牛甲板,随船携带的牲畜和家禽都会布置在这里蓄养。 这两层的甲板空间高度低到无法让人直立,因为靠近水线,所以不能开舷窗或通风口,不然海水会灌进来。 罗振辉只是探头瞄了一眼,熏人的气味立时就让他失去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据说,西班牙人在运兵或者移民的时候,就会将人塞入这个舱室内。 这些地方阴暗潮湿不通风,但士兵或者移民只能待在这,每天只有三十分钟能到甲板上吹风透气与上厕所。 所以,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何这个时期船载士兵下船后往往要休息几天才能恢复一定的战斗力。 这尼玛的呆上几天,就算是一个身体再健康、体魄再强壮的士兵,也能让你变成一个软脚蟹,下了船后,根本站不起身来。 相较而言,船上的水手们条件则稍好,住在第二层的炮列甲板,不用值班的普通船员如船医、裁缝、木工、厨子,则住在船的中后段,有时还拥有用木板隔成的小房间,他们的住处比较靠近船的中后段,那里还比较宽敞。 其他水手则挤在靠近船头的位置。这里的环境好于母牛甲板,首先甲板的高度够高,人可以直立站起来,然后炮眼能通风,空气的质量自然也是比较好的。 在行船期间,水手只能在船头的区域活动,如果发现他们靠近船艉,则是会被重罚,因为船艉是金库与高级船员居住所在。 然而,当罗振辉从底舱回到甲板船艉后,魏应宾却将他引到一间隔开的独立小间,专门来探视一位最低等的见习船员。 “他就是明朝人?” 罗振辉见床板上躺着一名气息微弱的男子,头发凌乱,胡子拉碴,面色还异常苍白,半死不活的样子,然后转头低声问道。 “对,明朝人。”魏应宾眼神中透着一丝兴奋,轻声说道:“这艘船从马尼拉出发时,本来征用了四名明朝人作为见习水手,来补充船上的人员缺额。不过,在数月的航行中,先后有三人染病,不能起身做事。西班牙船长就命人将他们抛下船,葬身鱼腹了。这个人比较幸运,虽然也染了病,但并不严重,硬是拖着身子继续任劳任怨地做事,才没有被西班牙人抛入海中。待我们控制这艘船后,搜寻船舱,点检货物,才发现他躲在了货物堆里,没有作为西班牙人的炮灰被我们击杀。” “那他这样子……” “瞧他这样子,应该是得了坏血病,还有点营养不良。这导致他抵抗力不高,天气一冷,还患了点风寒。” “哦,能救活吗?” “应该可以吧。最危险的太平洋航程都挺过来了,不至于这么容易死掉。”魏应宾说道:“给他补充点营养,吃点果子和蔬菜,慢慢调理一下,应该会逐渐恢复。” “很好。”罗振辉点了点头,“有了这么一个明朝人,我们就能多了解一点这个时代的情况了。” 魏应宾附和着点头称是。 “这个时代的情况”,大抵也只能是明朝的一些社会民情,以及西属菲律宾的近况。 至于,如今整个世界波澜壮阔的浩浩大势,怕是没有人比他们更为清楚,更为了解,也更具前瞻性。 (本章完) 第14章 新问题 第14章 新问题 “哦,上帝呀!这里竟然有一艘如此大的帆船!” 当“圣路易斯号”费两天时间,费尽各种周折,终于驶入隐藏在一处岬湾位置的始兴港时,静静地停泊在那里的“破浪号”着实让一众西班牙水手震惊了。 本来以为他们所驾驶的“圣路易斯号”在太平洋海域已经算是一艘难得的巨舰了,长二十六米,宽九米,满载排水量达450吨,几乎超过东方海域绝大部分的船只。 但是,他们这艘船却在“破浪号”面前,不免显得有些相形见绌,足足小了一大半。 这艘同样是三桅型制的帆船,虽然宽度与“圣路易斯号”相近,但它的长度却超过了八十多米,使得它形态更为修长。而且,整个船身不知道是用何种木材建造的,通体平滑严整,还泛着金属的光泽。 更让人惊讶的是,它的三根桅杆要比正常帆船高出许多,在船艏位置,还有一根斜长的副桅,想是可以拉起更大面积的风帆,增加更多的风力。 到了此时,西班牙水手终于证实了心底里的猜测,这群击败并俘虏他们的势力,绝对不是一群原始而愚昧的地方土著。 他们一定是来自某个国家或者地区的殖民者! 而“圣路易斯号”很不幸,不仅将他们当做了愚不可及的土著,而且还大喇喇地组织人手,登陆上岸,试图去征服和屠戮这个颇具实力的殖民领地。 他们占据了这座未名的岛屿,他们拥有先进而犀利的火枪,他们训练有素,他们还建造了一定防御能力的木寨。 而现在,又在此处看到了他们这艘型制巨大且工艺非常先进的帆船。 他们的实力远远超过“圣路易斯号”! 不过,他们在见到我们“圣路易斯号”入侵时,为何不使用这艘大船对我们发起攻击呢? 随着几根粗大的缆绳被抛下,岸上的人立即接过来,并将之缠绕在几棵大树上,利用绞盘的方式,奋力地把“圣路易斯号”拉向岸边。 “下船了,下船了!” 当船只停稳后,所有的西班牙水手们便被驱赶着下船,等待自己最终命运的裁决。 可以看出,这群东方面孔的人应该算是文明人,应该不会像传说中那些野蛮的土著人一样,将他们尽数杀死,然后当做猎物一般烹食。 但是,作为他们的俘虏,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 很大概率将成为他们的奴隶,或者契约工,承担各种繁重的苦役,直到获得他们的敕免。 不过,能活着,就是上帝的恩赐。 —— “你曾经是一名木匠?”陈瑞看着面前这名西班牙水手,操着蹩脚的西班牙语大声地问道。 “是的,先生。”阿德罗·帕普·戈麦斯弯着腰,谦卑地回答道。 “嗯,很好。”陈瑞低头在笔记本上认真的记录着,“好了,你现在的编号是34号。你要记住这个号码,以后每日点卯、出工、吃饭,还有睡觉、休息,都要叫到号才能去做。……要不然,就要被抽鞭子。……三次叫号不应,取消一天饭食,五次叫号不应,要挨三下皮鞭。若是十次叫号不应的话,哼哼,那就要被砍头!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戈麦斯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好了,去吧,到那边集合。”陈瑞伸手指向基建组的方向。 “……”戈麦斯弯腰鞠了一个躬,便朝那边快步走去。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可有什么专长!”当下一个西班牙水手规规矩矩地走到陈瑞面前,例行的提问继续进行。 “先生,我以前是一名牧羊人。呃,专长……,除了清洗甲板和操帆,大概只能饲养牲畜了。哦,对了,‘圣路易斯号’船上的牲畜和家禽,都是我照顾的。” “嗯,知道了。”陈瑞提笔记下,然后又给他编了号,把刚才的一番警告再说一遍,随即便将他指给了内务组。 当所有西班牙俘虏被收容后,对他们的身份甄别和专长技能登记也随之展开,以便将其合理安排,充实各个“项目组”的人力。 其实,早在“破浪号”穿越众在启明岛(即温哥华岛)落脚未多久,为了营建基地,图谋长远发展,所有穿越众已经在内部进行了一次全面人力资源普查,将每个人所擅长的技能摸了个底,并做了简单的分组管理。 了解或者懂得一点农产品种植的,被暂时划入农业组,将“破浪号”上仅剩的一些土豆、蔬菜等作物,试着进行栽培和种植,同时,努力辨认丛林里的野果和菌类,尽可能的为大家提供副食。 会一点土方营建的,被归为基建组,试着修建一座原始的小砖窑,看能不能生产出第一件“工业制成品”,为整个团体建立一个稳固的基地,提供必要的基建原料。若是什么都不会,则被分到伐木组、捕鱼组、狩猎组,以及建设组,各司其职,分工合作,为了能在这个时空能站稳脚跟,每个人都必须贡献自己所有的力量。 短短三个月时间,“破浪号”穿越众砍伐了数百棵树木,清理出大片空地,然后在空地上建起了这座简陋的木寨和数栋木屋。 其实,按照建筑要求,刚刚砍伐的新鲜木材必须自然阴干或者在合适的炉窑中烘干才能使用,否则阴湿的木材在将来会出现变形、弯曲,以及易腐烂和易生虫等诸多问题。 但是,事急从权,穿越众目前仅仅是为了建造一批简易木屋临时居住,也没要求能维持太长时间。 在他们的发展计划中,将来所有人的住房都应该是砖石结构,漂亮而大气。 烧砖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的玩意,建一座小土窑,再寻些粘土,制成砖坯,阴干后直接烧就是,极是简单。 想想在七八十年代,许多农人建房时所用的砖瓦,那不都是自己烧制出来的。 没有水泥也不打紧,就用普通的泥巴也能建起一栋漂亮的砖房。 大不了将房子最高就建个两层,也能对付过去。 初期的计划制定得很完美,但真正实施起来,却是艰难无比。 因为,穿越众人数太少了。 仅砍木头、造木屋,就占用了超过半数以上的人力,并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没办法,工具太落后。 没有电锯,也没有拉锯,只有几把斧头和匕首,吭哧吭哧地纯人工砍伐和清理木料。 即使如此,那几把斧头也在砍了几百颗木头后,钝了又磨,磨了又钝,最终全都不堪再用,才勉强搭建了几排木屋,围了一圈栅栏,算是有了一个基地的模样。 没了主要的伐木工具,穿越众就将主要精力都放在土砖窑的建设和捡柴火的工作上。 前者自然是为了烧制砖块,建设更为密闭性和坚固性的房屋,以及必要的防护寨墙。 后者则是为土砖窑提供充足的燃料,能持续不断地进行砖块生产。 没有耐火砖,只能从最初的泥土窑开始慢慢升级。 先烧制出一些普通砖块,然后垒砌出一座简易的小砖窑。接着便是选土、和泥、制坯、晾晒、烧制,出窑,生产出了这个时代第一批“工业品”--红砖。 在西班牙大帆船“圣路易斯号”入侵时,营地里仅烧制出三万多块合格的红砖,计划中的仓库也只盖了一半。 而且,为了应对西班牙人的进攻,穿越众还将大量砖块挪作防御工事所用,着实浪费了不少材料。 而现在,这场规模不大、烈度也不高的战争结束了,中断的营地建设也随之恢复。 更让人欣喜的是,营地一下子增加了五十多名壮劳力,顿时让捉襟见肘的人力资源稍稍缓解了一点。 自然,发展速度也能更快一点了。 但是,一个新的问题也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食物的消耗速度急剧增加,原本为过冬而存下的熏肉干和咸鱼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减少。 (本章完) 第15章 苦逼的日子 第15章 苦逼的日子 11月5日,清晨,六时三十分。 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敲击声从木屋外传来,个别睡眠较浅的西班牙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但仍旧有些疲惫的身体使得整个人懒懒的,根本不想从草堆里爬出来。他们反而将身上破旧的毛毯稍稍裹紧了一点,竭力保存身上的一点体温。 被这群来自东方的殖民者俘虏已超过半个月时间了,所有人都被当做牲口一样的干活,没日没夜。 伐木、制砖、建房、开挖河沟、平整土地、处理猎物、出海捕鱼…… 若是稍有懈怠,轻则呵骂,重则鞭挞,甚至在遭到惩戒后,还会剥夺食物。 当然,这些东方人也不是一味的体罚压榨,有时也会施以怀柔,给些奖励。 对于劳作中表现优异的,他们也会不吝口头表扬,并且给予食物奖励,或者是一大块鹿肉,或者是一条肥美的海鱼。 为了更好的管理他们,这些东方人在他们西班牙人中间采取了分化瓦解的策略。 一些表现好并且还比较听话的西班牙水手被任命为小组长,负责管理五到八个人,接受每天的工作任务,监督小组的生产进度,安排食物分配,“考核”组员日常表现,以及约束下属的行为规范。 比如,正常的作息,必须在听到“敲钟”后,立即起床,做简单的梳洗。 “起来了,起来了!”几名小组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起身走到组员所在的地铺位置,使劲地用脚踢着他们,不断地催促勿要赖床偷懒。 “伊多好像生病了……”阿德罗·帕普·戈麦斯匆忙地穿着衣服,眼睛瞥了一下隔壁床位,轻声说道。 “是真的生病了,还是想偷懒?”一名小组长闻言,神情一滞,走到那个仍旧蜷缩在破毯子里的水手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他应该是真的生病了。”戈麦斯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那名同伴,“昨晚,他睡觉的时候不断地翻腾,嘴里还不停地喊冷,说胡话。我猜,他应该是受了风寒。……哦,太不幸了,他说不定会死的。” 在这里,一旦受了风寒,得了病,很难捱得过去。 虽然,东方人有一名医术非常高明的大夫,但他只能提供简单的“物理”治疗。至于能否完全康复,只能祈求上帝的保佑了。 “闭嘴!”那名小组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大声地说道:“好了,好了,穿好衣服的,收拾完床铺,就赶紧出去洗脸、漱口,然后准备吃早饭。要是去的晚了,小心没吃的。” 说着,抛下那名生病的水手,径直出了木屋。 “该死的,又少了一个人干活!”走到屋外,他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一股冷冽的空气,瞬间让他变得更加清醒了。 这间不到三十平米的木屋,硬是挤了二十多个人,各种体味、汗臭味、脚臭味,以及屁味,混杂在一起,让人憋得异常难受。 而且,随着气温逐渐降低,两个通风透气的小窗也被帆布遮蔽,使得整个木屋更加憋闷,气味也是更为熏人。 没办法,整个营地里根本没有多余的房屋可供他们这些俘虏居住,只能勉强挤在一堆,忍受着如同船上的生活。 那些华夏人--是的,这群来自东方的殖民者自称是华夏人,说是为了躲避残酷的战争和无情的政治压迫,不远万里乘船抵达了这座启明岛,开启了他们的殖民事业--也说了,想要获得更好的居住条件,那就使劲地伐木、烧砖,然后建起更多的房屋,届时就能享受到五人间、八人间,甚至条件更好的单间住房。 “你在干什么!”猛地听到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一名华夏管理人员抄起细棍使劲地抽打躲在屋角下正在小便的西班牙水手,“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不许随地大小便,不许随地大小便。你他娘的夹不住下面活儿,非要在这里撒尿吗?……我抽不死你!” 那名西班牙水手被细棍抽得乱跳,但却不敢躲开,更不敢分辩,抱着头闷闷的挨打,等待华夏管理人员的怒气慢慢消散。 其实,这些华夏管理人员体罚违规犯错的西班牙人时,还是很有分寸,不会下死手。 那根细棍抽打在随地小便的西班牙人身上,都是照着肉多的屁股或者后背的位置,会让人感到疼痛,但不至于受伤,更不会影响每日的劳作。 话说,这些华夏人的规矩真的很多,比如,不能随意大小便,也不能随意吐痰,而且还要求每个西班牙人做好日常清洁卫生,起床后还要整理内务,所有的个人物品要摆放整齐划一。 吃饭前必须要洗手,用过的餐具要用热水冲洗赶紧,喝的水时还要烧开,禁止喝冷水,吃生食。他们在被俘虏后的几天时间,华夏人便粗暴地将他们所有人都剃成了光头,身上的破衣烂衫也全都脱下来,焚烧掩埋,然后每个人彻底的洗澡净身,搞得所有人都有些紧张兮兮地。 好在,华夏人并未对他们做什么,将船上的布取了来,每个人发了几尺,剪几个孔,扎几根绳,便将就作为他们身上的一套衣服。 对于脸上的胡须,华夏人也做了要求,必须每隔五到七天要剃掉,说是避免什么细菌沾染到胡须上,继而吃到嘴里,引发卫生疾病。 哦,说到刮胡须,那就不得不对华夏人提供的剃须工具表示赞叹了。 不同于此前在欧洲或者墨西哥,必须使用锋利的刮刀,在小心地修剪或刮须过程中,极易伤到脸。每次剃须时,都少不了将脸上割开几道醒目的血口。 而华夏人的剃须工具竟然非常小巧实用,由锋利且极薄的刀片和精致的刀架组成。 刀片也不知道用何种材料制成,非常轻薄,刃口经过某种金属处理,韧性十足,而且锋利耐用。 使用时,将刀片装在刀架上,握持刀架手柄进行剃刮,极易操作且便携,还可以随身揣在兜里。 就凭这个剃须刀,若是拿欧洲的话,极有可能卖出一个天价,一定会受到无数贵族和富商的争相追捧。 当然,华夏人除了剃须刀这么精巧的玩意,还有许多他们从未见过的稀奇东西。 他们的大船,他们的火枪,他们的匕首,他们使用的工具,甚至他们用的炊具和餐具,可能皆为这个世界上最为先进玩意。 你瞧,他们刷牙用的杯子,非金非木,也不是陶器或者瓷器,应该是使用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材料制成。 再看看他们用的牙刷,即使在欧洲王室之中,也没这种精巧的东西,还在沿用数百年前的猪鬃毛或者布来洁牙。 还有他们喝水的杯子,简直就是一件高档的工艺品,线条流畅,外壁上有着美观精致的细镂雕,极有质感,显得非常的高贵。 据说,他们的杯子还能保温,装上热水,一天都不会凉。 “这帮西班牙人怎么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卫仲龙吐出嘴里的最后一口水,将手中的牙刷放在杯子里冲了冲,然后倒在了污水池里。 “多半是对我们的劳动压榨行为表示不满了吧。”李良瞥了一眼对面正在排队领餐的西班牙人,不以为意地说道。 “别说他们了,就是咱们何尝不是每天干活干得筋疲力尽。只要一回到集体宿舍里,躺下就不想再动弹了。”卫仲龙叹了一口气,吐槽道:“原本以为,捉了这些西班牙水手后,咱们多少能轻松一点。可谁能想到,这每天的活呀,仿佛永远都干不完。你说,咱们这海军当的,弄得现在都成了一个个干苦力的了!” “你在这叫什么苦?”李良笑着说道:“你没看到舰长和政委还不是跟咱们一样也要辛苦的干活吗?” “说的是呀!每个人都这么辛苦,合着,咱们来到这里就是来辛苦搞建设的。我觉得,应该将临近的那两个土著部落收服了,将他们也弄来干活。这起码又能多三四十个免费劳力,可以让咱们省不少力气。” “别想了。”李良收拾好洗脸毛巾和牙刷杯子,转身朝集体宿舍走去,“自从多了五十多号西班牙人,咱们可能连最起码的一日三餐都保证不了,如何再多养几十个土著?” “不是吧。”卫仲龙诧异地扭头瞅了瞅位于营地南侧的库房,不可置信地说道:“这些天,狩猎的兄弟们不是弄回了许多马鹿吗?还有捕鱼组那边,每天都有不少收获,怎么会保证不了一日三餐了?” “再过几天,说不定就要下雪,正式进入冬季了。”李良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说道:“待那个时候,寒冬腊月的,不论是狩猎组,还是捕鱼组,肯定不会这般天天出去工作了。要是来几场暴风雪,那不得都躲在营地里,坐吃山空,立地吃陷?……那些食物,可都是为过冬准备的!” “那咋弄?”卫仲龙愁眉苦脸地说道:“这每天不是鹿肉,就是鱼肉,或者掺杂一些野菜、果子,早就吃得腻味了。哦,合着,以后咱们还有可能饿肚子?” “总会有办法的。”李良笑着说道:“咱们好歹算是这个时代最为高等的文明,怎么可能会饿肚子呢?……肯定,会有解决之道的!” “唉,这苦逼的日子!” (本章完) 第16章 “邻居” 第16章 “邻居” “印第安人来了!” 11月16日,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雪轻轻覆盖在枝头,如同羽毛般轻柔,给林间披上了一层银装。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出雪地上点点闪光。树干上,雪珠缓缓滑落,滴入尚未冻结的泥土中。 小动物们似乎也察觉到这份宁静,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寻找着散落在雪地上的果实。它们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足迹,给这洁白的世界增添了几分活力。 远处,丛林树梢上的积雪随风轻轻摇曳,偶尔洒落几片雪,宛如时光凝固的碎片,静静地飘落。 在这片雪的世界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纯洁,那么静谧。就连风,也似乎变得柔和,轻轻吹拂着雪白的窗帘,偶尔带来一两声遥远的鸟鸣,让这个冬日的午后,显得更加宁静而祥和。 是的,在这个雪飘落的日子,始兴堡的建设工作也暂时停了下来,使得疲惫的人们得以暂时舒缓片刻,享受一个难得的休息日。 当然,没有了繁重的劳动,所有人的饭食也被削减了一顿,而且份量也足足少了一半。 没有太大的消耗,自然就不需要浪费多余的粮食了。 在午后时分,雪开始变得稀疏起来,渐有止歇的趋势。 正当所有人猜测,是不是要恢复生产,重新开始工作时,瞭望塔上的观察哨却敲响了示警钟,提醒外面有人正在接近营地。 全副武装的学员兵持着火枪,端着长矛,迅速集结成伍,在寨墙后严阵以待。 可当来袭的敌人慢慢走近时,赫然发现是临近的一处土著部落的人。 人数大概有七八人,身上裹着厚厚的皮毛,头上还插着鲜艳的羽毛,一个个全都肩扛着猎物,或者双手抱着一堆毛皮,前来与华夏人交易。 他们需要盐! 很早以前,嗯,应该是几千上万年以前,包括启明岛(即温哥华岛)在内的北美印第安人和祖先是不曾吃盐的,甚至生活在较为温暖地区的南美印第安人也是不吃盐的。 他们所获得的盐分补充,主要都是通过自然食物中所含的钠含量来满足身体需求,过着极为“平淡”的生活。 直到华夏人的到来,通过一次简单的交易,突然吃到了有滋有味的食物,顿时将他们尘封了数千年的味觉给唤醒了。 原来,食物也可以如此美味呀! 曾经茹毛饮血、生吞活咽,或者用火随便烤一烤,不过是为了果腹,为了生存,是一种能量补充的本能反应。 但是,食物一旦添加了盐巴,居然可以让昔日味同嚼蜡的东西它变得更加鲜美,更加有风味。 瞬间,吃饭也变成了一种美好的享受。 这群新来的邻居真是太神奇了,他们不仅让食物变得有滋有味起来,而且还能通过神奇的器具和各种操作方式,让食物呈现出更多的形态,更多的色彩,以及更多的味道。 他们从未想过,海边猎杀的海豹,可以利用它身上的油脂,炼制出金黄色的液体,然后用它能炸出更加酥软和香郁的食物。 也不曾知道,简简单单地篝火烤肉,也能调理出让人垂涎欲滴的味道。 更难以想象,将绿油油的草料(蔬菜)放在一口坚硬的盛具(铁锅)里,可以翻炒出甚是清香的吃食。当然,这些人除了会弄吃的外,还懂得如何狩猎,如何捕鱼,如何建造栖身之所,以及各种神奇的操作。 比如,这座栖身的营地,仅一个月没有过来,他们就发现营地的规模几乎扩大了一倍,房屋也多了起来。 嗯,好像人也变多了。 比起自家的破草屋,这个新邻居所建造的房子简直就是一个个完美而结实的洞穴,四四方方,既能遮风避雨,又能抵御各种野兽侵袭。 哦,还有这座高高的木塔,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方式将长短不一的木料搭建拼接起来的。 对于交易,营地里的新邻居是欣然接受的,取出了那种能让食物变得更加有味道的颗粒状物品,通过手势和肢体动作,很快达成了一致意向。 未几,新邻居们比划着,询问部落里是否还有更多的猎物和毛皮,他们可以拿轻柔的布来换。 部落首领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那种能穿在身上的东西,虽然心中极是喜欢,但考虑到要度过漫长的寒冷冬季,族人必须要储备足够的食物,不可能将多余的猎物拿来交易,很是不舍地拒绝了对方的交易请求。 “华夏人为何不杀了这些土著,然后抢了他们的食物和毛皮?”阿德罗·帕普·戈麦斯看着那群印第安人捧着交易而来的盐巴,欢天喜地的离去,不由好奇地问道:“他们明明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应该可以做到这些。真搞不懂,他们却反而这般友好公平地对待他们。” “或许,他们有着近似的相貌。”原圣路易斯号水手长哈维摇摇头说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华夏人最终想要将他们同化或者收服,成为他们的附庸,从而增加他们的实力。……你没发觉吗?他们的人数只有五十多人,跟我们相差无几。” “可是,印第安土著原始而又愚昧,野蛮而又无知,根本不可能将其彻底同化和吸收。”戈麦斯说道:“我们西班牙王国统治美洲这么多年,至今仍然没有将那里的印第安人同化为主的子民。难道,华夏人就能做到?” “哦,这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哈维耸了耸肩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正朝他走来的华夏人。 “林,很高兴看到你。”戈麦斯也注意到那个人,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丝笑容,主动而又热情地朝他招呼道。 “嗯。”林阿福板着脸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到哈维的面前,用口音很重的西班牙语郑重地说道:“我们大头领要见你,跟我走吧。” “嗯?”哈维闻言,有些紧张,眼神祈求地看着他,“林,大头领找我过去,是有什么事吗?” 该死的,这个曾经的明国见习水手仗着与华夏人拥有同样的面貌和操着同样的语言,在所有西班牙俘虏中一下子跃升至极高的地位,俨然成了他们的主要传话人,时不时地向他们这些西班牙人传达各种命令和要求。 在这种下雪的天气里,华夏人难得让他们休息一下,原本还想着在木屋里可以好生睡一个回笼觉,养养精神,恢复一下精力。 早上就啃了半条鱼干,腹中空得厉害,躺在草堆里多少能减少一点消耗不是? 却没想到,华夏人突然喊他过去,心中不免有些惶然。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们这些被俘的西班牙水手因为患病、劳损过度或者出意外,又陆续死了五个,卧床生病的还有七八个,剩下的也多是羸弱不堪、身体极度疲惫,在劳作干活的时候也是勉力支撑,还多有耽搁,惹得这些华夏人极是恼怒,连续惩罚了十余人。 昨日,吃过晚饭后,在大家的共同推举下,他壮着胆子向华夏人提出请求,希望能适当降低每个人的工作量,并增加每顿饭食的供应,从而避免更多的人出现伤病。 华夏人的两位头领听到他的请求后,当时并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让他自去休息。 而今天,他们却突然派人召他过去,也不知道是否就昨日的提议给予他回复。 亦或,对他施以惩戒,以此来警告他及所有的西班牙人勿要反抗华夏人的劳动安排。 据悉,在墨西哥的矿场和种植园里,若是那里劳作的印第安人胆敢不服从命令,拒绝劳动的话,都会遭到极为残暴的对待。 那么,华夏人将会如何对待我们呢? (本章完) 第17章 谋算 第17章 谋算 “墨西哥沿海地区的防御情况如何?” 当哈维被林阿福领着进入那间大头领居住的木屋时,发现里面已经有八九名华夏人,或站或坐,将宽敞的大厅挤得满满当当。 同时,他也在角落里看到了“圣路易斯号”的正舵手和瞭望手,想是跟他一样被召来问话的。 屋子中央有两个瓦盆,里面堆着木柴,篝火正旺,上面还分别架着一口铁皮锅,里面可能正在炖着肉汤,香味扑鼻,让腹中空空的哈维不由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 居中而坐的两位华夏人头领态度和蔼,温言说了几句话,还让人给他盛了一碗热乎乎的肉汤,里面有两根骨头。 顾不得烫嘴,哈维一边吹着气,一边吸溜吸溜地先将碗里的骨头啃食干净,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将肉汤一口喝完。 未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 舒服,真舒服! 胃里暖暖的,身上也暖暖的,仿佛所有的毛孔都被打开,甚是畅意。 嗯,要是能再来一碗就好了。 哈维依依不舍且万分期盼地将手中的碗递给身边的那名华夏人。 可令他失望的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要再给他一碗肉汤的意思,接过碗后,直接放到了那张简陋而粗糙的桌子上。 当屋里的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他时,他立时明白,华夏人肯定有话要问他,遂态度恭敬地站好,等待接下来的询问。 那名身形壮实的华夏人头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半响没说话,但犀利的眼神,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和畏惧。 而当他开口询问时,仅第一句话,就让他愕然不已。 什么意思? 他询问墨西哥沿海地区的防御情况,是要做什么? 难道,他们想要进攻墨西哥? 就凭他们这几十个人? 这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吧! 我们西班牙王国殖民墨西哥乃至整个美洲,迄今为止,已有一百多年,建立起了无数的城镇和矿场,开辟了无数的种植园,驻守的总督、将军、法官,以及士兵,数以万计,半岛移民、土生白人,加上混血人口,规模更是超过三十万(1600年,西属美洲人口约25万左右)。 你们华夏人呢? 堡垒一座,人员五十余,舰船一艘,哦,不对,你们俘获了“圣路易斯号”,现在已经拥有了两艘舰船。 但就这点力量,想要进攻墨西哥沿海地区,怕是力有不逮吧? 你说,在如此巨大的实力差距下,你们华夏人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想要去招惹强大的西班牙王国?! “尊敬的先生们,在墨西哥,甚至在整个美洲太平洋沿岸,我们……西班牙人拥有巨大的优势,还有无可比拟的强大武力,可不是能轻易被……冒犯的。” “冒犯?”罗振辉听完陈瑞的翻译后,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的表情,“至于是否冒犯你们西班牙人,你且不管。现在嘛,你需要简单地给我说说墨西哥沿海地区的防御情况。嗯,也就是说,驻军人数多不多?……是不是所有的沿海城镇都有炮台?……还有,你们西班牙人有没有在该地区部署海军战舰或者武装商船?” “……”哈维听罢,更是惊骇。瞧他们的意思,还真的打算要去袭击墨西哥沿海地区! “我们舰长问你话呢!……赶紧回答”看着眼前这名西班牙人傻愣着不说话,陈瑞伸手推了他一下。 “哦,哦……”哈维忙不迭地弯腰鞠躬,陪着笑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墨西哥地区的主要王国军队都驻扎在内陆一些重要城市,比如墨西哥城、萨卡特卡斯,以及瓜纳华托等地。而在沿海地区较大的一些港口和城镇也是有一定的防御能力,甚至修筑有坚固的炮台,也有大量的武装民兵。比如,阿卡普尔科港,在港口就修筑了两座炮台,有火炮十几门,城里还有一队王国士兵,人数大概也有两百多人。……我们西班牙王国至今为止,尚未在太平洋地区部署海军舰队,但是往来航线的商船都具有一定的武力,能应对小股海盗势力的袭击。” “那墨西哥地区不至于所有的沿海城镇都像阿卡普尔科港那般吧?” “是是是……,阿卡普尔科港是前往菲律宾贸易的重要港口,重要程度不言而喻,防御力自然也是不弱。而墨西哥地区其他的沿海城镇,要么位置偏僻,要么人口稀少,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强大的防御能力,仅靠自身动员民兵力量。” “……其实,早在五六十年前,我们西班牙王国在太平洋沿岸地区拥有绝对的控制力,几乎垄断并控制着太平洋的航海权,其他国家的船只也从未驶入过这片海域。所以,那个时期,几乎所有的港口和城镇都是处于非武装状态。不过,随着英格兰海盗不期闯入太平洋,先后袭击了瓦尔帕莱索、卡亚俄、巴拿马等港口,甚至还俘获数艘运宝船,震动了整个西班牙王国和美洲殖民领地。” “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为了防范卑鄙而凶残的英格兰海盗,一些重要的港口和城镇陆续开始加强武备,修筑了一些岸防炮台,甚至还进驻了王国军队。在这种情势下,我认为……认为冒然袭击墨西哥,是极为不理智的行为,具有极大的危险。”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袭击墨西哥?”破浪号政委李显清笑着问道。 “啊?……”哈维怔怔地看着对方,嘴角聂聂的。 你们专门将我唤来,一个劲地询问墨西哥沿海地区的防御情况,难道不是要对它发动袭击吗? “那我再问你,除了阿卡普尔科港,你还到过墨西哥沿海地区哪些港口和城镇?” “……特奥(今墨西哥东南城市梅里达)、维拉克鲁斯,还有坦皮科。” “我们问的是太平洋沿岸的港口和城镇!”舰长罗振辉瞪了他一眼,重重的提醒道。 “哦,哦……”哈维忙点头应道:“哦,我知道,我知道。太平洋沿岸的港口,除了阿卡普尔科外,我只去过班德拉斯谷(今墨西哥巴亚尔塔港)。那里有一座渔港码头,我们曾经在那里短暂停留过,补充了一些食物和酒水。因为,那是一个小地方,部分食物要比阿卡普尔科港便宜不少。” “补充食物和酒水?”罗振辉瞬间抓住了哈维话语中的关键点,“也就是说,那个叫班德拉斯谷的地方会有一些积存的粮食?” “是的,先生。那里有两百多居民,主要种植玉米和谷物,为附近的一座矿场和几座种植园提供必要的食物和肉禽蔬菜。哦,当然,他们也会在农闲时节去海边捕鱼,赚取额外的收入。不过,那里既不是贸易港口,也不是集聚市镇,人口稀少,没什么可值得抢掠的目标。若是要……要前往阿卡普尔科港,恐怕……恐怕也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那你能为我们提供一个更好的选择吗?”李显清笑眯眯地看着他。 “……”哈维闻言,顿时语塞。 你们竟然让一个西班牙人出谋划策,针对西属墨西哥沿海地区,为你们指点一个最为合适的袭击目标! 这好像有些违和吧? “哈维,你回去后告诉所有的西班牙人。”李显清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过些天,我们将前往墨西哥,袭击某处沿海港口。届时,我们会从你们中间挑选二十人随同前往。只要服从命令,按照我们的安排认真做事,待返回后,这些人将会得到赦免,成为一名自由人。所以,你可以提前征集一下他们的报名意愿,名额有限,先到先得。好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再找你。” “……”哈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躬身施了个礼,然后被林阿福的带离了房间。 (本章完) 第18章 计议 第18章 计议 “好了,大家议一议吧。” 待那几个西班牙人离开房间后,罗振辉扫了一圈在场的数名教官和学员兵代表,沉声说道。 “舰长,袭击西班牙沿海港口,缴获部分生产和生活物资,虽然有些冒险,但为了我们的长远发展,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去做的。”领航教官魏应宾少校说道:“毕竟,我们这么多人,总不能跟那些印第安土著一样,一直过着饮毛茹血的日子。”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破浪号上所携带的物资总有一天会消耗殆尽。在这种情势下,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在立足于生存之余,要图谋自我发展,自我生产,乃至于实现部分自给。而目前阶段,我们什么都没有,只能向西班牙人先‘借’点,包括粮食、种子、牲畜家禽、生产工具,乃至日常生活用品,等等。” “没错,我们现阶段的目标,就是生存和发展。”军医董新平上尉接过话题,“这几个月以来,因为谷物和蔬菜的摄入量很少,甚至近乎于无,导致整个营地内的人员,普遍存在消化不良、腹胀、便秘、肠胃不适等各种病症。虽然,我们在夺取了西班牙大帆船后,获得了不少茶叶,对腹胀便秘等问题稍有缓解,但情况依旧不是很乐观。” “而现在,温哥华岛,哦,应该是启明岛,已进入到冬季,林中的各种野菜、菌类、鲜果也几乎绝迹,难以获得,这就使得我们所有人都不得不纯粹以鹿肉和鱼肉为主食。长期下去,对我们的身体健康会造成不小的影响。呵,大家也知道,我们的药品可是不多,无法满足所有人的治病诊疗需求。所以,为了能使得大家在这个时空好好活下去,向西班牙人借点物资,尤其是谷物粮食之类的,是非常有必要的。对了,到时候,我们还要从他们那里弄些草药,以为长久之用。” “我也赞同对墨西哥发起一次突袭,以劫掠更多的生产和生活物资。”航海教官邝旭上尉跟着说道:“咱们现在可以说,除了一艘破浪号,啥都没有,简直就是一穷二白。这都四个多月了,大米和馒头是啥味道,我到现在都快忘记了。这蔬菜也没几样,全是不知名的野菜、草根、菌类。咱们这生活,可以跟当年红军过草地的情形相媲美了。” “另外,八月份栽种下去的土豆,大家也都瞧见了,因为不合时令,长得实在不咋样,而且产量也很低,远低于我们的预期,根本无法为我们提供必要的粮食和蔬菜所需。要是过了这个冬季,咱们还像现在这样,别说那些西班牙俘虏,恐怕就连咱们的学员兵也会丧失继续发展的信心。目前,始兴堡也算是初具规模,有一定的防御能力,而且此时正值冬季,应该不会再遇到外敌入侵的风险。既如此,那就集结精干力量,乘坐破浪号一路南下,抽冷子攻破一座墨西哥沿海村镇,从而获取我们急需的各类物资。” “没错,这都冬天了,很难再进行户外劳作了,使得我们的各项建设可能不得不停下来。”航海长孟胜新少校也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能就这般闲下来吧?现在正好盛行西北季风,乘船南下墨西哥是顺风顺水,要不了半个月就能杀过去。对了,我们俘获的那艘西班牙大帆船,在把漏水的底舱、桅杆以及两侧船板修补更换好后,发现风帆布还差了那么一点,也需要从西班牙人那里弄一些回来,从而让我们能拥有两艘彻底完好的帆船,以后要大发展,要从大明弄人口,可不能少了这些船。” “嗯。”政委李显清中校听完几人的发言后,笑了笑,“现在大家都想去墨西哥抢一把,意见是高度统一呀。那么,你们几个呢,作为学员兵代表,有没有想要说的,或者好的建议给我提一提?”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便看向两名参会的学员兵。 “报告舰长、政委,报告教官,我们代表所有学员兵,坚决服从决策委员会的任何命令。”学员兵陈瑞和李良立即站起身来,敬了一个军礼,大声地应诺道。 “都坐下说话。”李显清双手虚按几下,温言说道:“你们两个是决策委员会列席成员,有权利发表意见和不同看法。要知道,我们向来就有官兵一致的优良传统,强调的就是官兵政治平等,团结互助,同甘共苦,实行有领导的民主,建立自觉的纪律。既然是开会讨论,那就要畅所欲言,无需任何顾忌。说说看,你们是怎么想的?若是有好的建议,也不妨提出来?” 在登陆启明岛没多久,为了在这片陌生而又荒芜的地方生存和发展下去,“破浪号”全体海军官兵成立了临时决策委员会,由舰长和政委牵头,五名教官和两名学员兵代表参与,以充分发扬群策群力的效应,集众人智慧,形成共建共享的积极发展局面。 数日前,有学员兵突然提议,为何不南下突袭西属墨西哥殖民领地,从那里掠取一些基地所需的生产和生活物资,不仅可以加快基地的发展速度,还能稍稍改善一下大家苦逼的生活。 这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有些冒险,但总比窝在堡寨中一点一点地慢慢积累要强多了。 此前,大家可能对西属墨西哥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不敢轻易犯险。 但现在不一样了呀! 俘虏了五十余名西班牙水手,通过简单的审讯,也大致清楚了那边的一些情况。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有了这些西班牙水手的指引,他们就能准确而快速地寻到墨西哥太平洋沿海港口和城镇,然后以突袭的方式,攻占一两处规模较小的村镇,把东西抢了,立马驾船远遁。 大海茫茫,西班牙人就算想要来追杀他们,也定然找不到具体方向和位置。 这个建议一经提出,顿时引起了决策委员会的高度重视,并展开了数次推演和讨论。 为此,他们还将那艘西班牙大帆船上缴获的航海图和航海日志取了来,予以详加研究和推敲。 在经过一番论证后,认为此举大为可行。若是事成的话,不仅可以一举解决基地物资短缺的困境,还能籍此提前蹚一遍往西属墨西哥的航线。 可以预见,他们以后想要在启明岛发展,肯定避不开西班牙人,而且还必然会与临近的西属墨西哥殖民领地打交道。 既然如此,那何不早点去认认门,提前去打个“招呼”,顺便探探底。 今日,将原“圣路易斯号”的水手长、正舵手、瞭望手等人员唤来,询问有关西属墨西哥太平洋沿海地区的情况,无非就是进一步确认那里的具体情形是个什么样的,好给大家吃个定心丸。 诚如那个西班牙人所说,为了防范英格兰、荷兰等欧洲海盗的侵扰,西属美洲太平洋沿海地区部分较为重要的港口和城镇已进行了武装化,建有炮台,驻有军队。 想要偷袭这些地方,决计讨不了好,说不定就让人家给一口吃了。 但是,穿越众此番前往西属墨西哥地区,可不是为了求财,更不是想要偷袭他们的运宝船。 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抢些粮食、种子、牲畜、家禽、农具,甚至一些锅碗瓢盆等基本的生活物资。 嗯,就像华夏历史上那些穷疯了的北方鞑虏一般,凡是能用的家伙什,统统抢回来。 “那我们要不要抢些人回来?”憋了半天,在众人殷切目光注视下,李良聂聂地问道。 “……”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半响无语。 (本章完) 第19章 启行 第19章 启行 12月3日,清晨。 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在昨日傍晚终于停了下来,曾经“留白”的点点苍绿,已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整个大地彻底披上了银装。 筹划已定的远征,嗯,准确地说,应该是“打草谷”行动也开始实施。 三十名穿越众,二十名西班牙水手,在一众留守人员的目光注视下,陆续登上“破浪号”,随即便在几名教官的指令下,迅速就任船上各个岗位,开始忙碌地做着出发准备。 “此次前往墨西哥,短则两个月,长则三个月,届时我们必然会装满基地所需各类物资,安全返回,你们无须太过担心。”罗振辉看着李显清担忧的神色,笑着宽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所有人全须全尾地带回来,必不会折损一人。那些大的港口和城镇,我们肯定不会去碰的。要是遇到西班牙人的武装商船,我们也自会躲得远远的。……呵,就以咱们破浪号的速度,这个世界上怕是还没有一艘船能追上我们。” “老罗,我也不多说什么,总之一切小心,勿要冒险。”李显清郑重地嘱咐道:“咱们就这么点人,本钱可不多,损失了任何一名战士,都是我们难以承受的。另外,此次前往墨西哥掠取物资,也算是一次探路,熟悉熟悉南下的航线。物资嘛,我们不求贪多,能搞多少,就带回多少。目前对我们而言,物资虽然重要,但远远比不上人的重要性。” “嗯,我明白的。”罗振辉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他身后的众多留守人员,说道:“我们离开后,你要带着他们也需好好守着这个家,可不要让人把窝给端了。那些西班牙人,需多加留意,切不能让他们生事,或者搞破坏。若是他们但有异动,可行雷霆手段,以绝后患。” “我知道。”李显清瞥了一眼围聚在岸边西班牙人,他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着,好奇地上下左右打量着“破浪号”,似乎惊讶于这艘船的庞大和独特的造型。 “行了,我们这就出发,就不在这里跟你啰嗦了。”看到两个副帆已经慢慢升起,帆面也开始鼓胀,几名正准备解开缆绳的学院兵正朝他这边望来,似乎等待他下达出发命令。 “一切保重!”李显清握住罗振辉的手,使劲地晃了晃,随即向后退了一步,郑重地朝他敬了一个军礼。 “保重!”罗振辉也郑重地回了一个军礼,随即转身走上踏板,登上“破浪号”。 —— “哦,上帝,这艘船真的是用铁建造的!”一名西班牙水手摩挲着光滑的船舷一侧,嘴里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声。 “……是呀,是呀。这艘船的桅杆、船台、甲板,还有船身,竟然全都是用铁做的。”另一个西班牙水手也在惊呼。 “哦,上帝,这太不可思议了!这艘铁船还居然可以稳稳当当地漂浮在水面上,跟我们圣路易斯号一样平稳,而且吃水并不深,根本不见下沉的迹象。……哦,这简直就是神迹!”一名趴在船舷上的西班牙水手使劲地盯着水面,似乎在确认船只是否下沉。 “你们看到船台里的情况吗?”又一名西班牙水手眼睛直冒星星,“哦,天哪!居然用了大块大块的透明玻璃,这让里面的视野更加清晰和开阔,还有许多钟表模样的东西布置在操作台上,上面还显示出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哦,简直太神奇了!” “哎,你们发现没……”一名西班牙水手惊奇地指向岸边,“你们看,我们的船在动,它在轻轻地移动。可问题是,船上的几面风帆还没有完全展开,暂时无法提供风力。……哦,你不要看了,我们的前方也没有小船牵引拖拽。……这艘船是在自己行驶开动!” “……” 一群西班牙水手自登上“破浪号”后,仿佛如同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般,看到什么都觉得无比稀奇,不断发出惊叹声。 虽然,在外观上,“破浪号”就是一艘规模型制较大的三桅帆船,长宽比例也较普通帆船大许多,无甚稀奇。 因为,在西班牙王国,也有满载量超过一千吨以上的超级巨舰,四层战列甲板,配制六十门以上的火炮,堪为海上巨兽。但当他们登上“破浪号”,置身于其中后,立即发现这艘船跟西班牙王国的海上巨舰截然不同,甚至跟世界上所有的船只都不一样。 首先,这艘船的建造材料是铁,就大大颠覆他们的认知。 从古至今,所有的船皆为木制的,而任何铁制的物品,一定会沉于水中,这个概念早已深入人心。 而今天,他们不仅亲眼看到了一艘铁制材料建造的千吨巨舰,而且还要跟随这些华夏人亲手操作这艘神奇的铁船。 另外,他们还发现,这艘船的速度也比他们“圣路易斯号”快得多。 “破浪号”驶出岬湾,进入宽阔的海湾,强劲的西北风将升起的三面大帆吹得鼓胀,使得船只行驶的速度也逐渐快了起来。 在海湾中行驶一段距离后,“破浪号”便开始走着“之”形,不断捕捉风力,艰难地迎着风向,朝西北方驶去。 —— “……对面应该是后世的奥林匹克半岛,东南方就是西雅图外围的一些岛屿。”领航教官魏应宾少校一边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周围的地理情况,一边对照着航海图确认方位和坐标。 “待我们在启明岛站稳脚跟后,再从大明弄些人口回来,迟早也要把这些地盘给占了!”罗振辉看着南边的方向,眼睛里闪现出异样的神采。 “这个时期,整个北美西海岸可以说全都是无主之地,我们自然是想怎么占,就怎么占。”魏应宾笑着说道:“要是以后我们实力足够强大了,甚至还能将盘踞在墨西哥的西班牙人撵走,彻底独霸整个美洲大陆。” “英国人这个时候应该占了北美东海岸吧,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将他们也给撵出去。哦,对了,加拿大的东部地区好像还有法国人。” “法国人应该不足为虑,他们在一百多年后,被英国人彻底赶出美洲时,总的人口规模好像都未超过十万。将来对我们威胁最大的还是美国人的祖先,英属北美十三个殖民地。他们脱离英国搞独立那会,人口都超过两百五十万了,还有一定的经济基础,绝对是我们的劲敌。” “劲敌?”罗振辉微微点了点头,继而想到了什么,又露出一丝苦笑,“我们这会未免想得太远了。一百多年后,咱们早就埋在土里了,骨头怕是都已经烂了。现在呀,我们是求生存,求发展,至于扩张到整个美洲大陆,怕是要等三四代人了。” “说的也是。”魏应宾也是晒然一笑,“我们现在啥都缺,缺人,却物资,还缺时间。待我们稳定一段时间,我觉得可以考虑去大陆看看。” “嗯,是要去大陆看看。最好能弄回来一些人,继而充实我们的实力。” “发展,任重而道远呀!” (本章完) 第20章 涟漪 第20章 涟漪 “……这里应该是哥伦比亚河口,顺着河口上溯一百多公里就是波特兰市。” “……哎,你们看,那里应该就是旧金山湾吧?啧啧,想不到这个时候,旧金山还是一片蛮荒的丛林地带。嗯,以后,我要在这里盖一栋房子,能眺望大海的房子。你们是不知道,我是山城的,这旧金山也算是一座山城,住在这里,说不定就会有家乡的感觉。” “……哎呀,那个位置是不是洛杉矶呀?未来的西海岸第一大城市,对了,还有好莱坞。这地方,以后咱们必须得占了,然后给它改名字!嗯,要不就叫上海。……什么,不能叫上海?……得,那就叫深圳。这么好的地方,将来肯定要建成一线城市。” “……嘿,快看呀,根据航图位置来算的话,那里是圣迭戈,美国本土最重要的海军基地。得嘞,以后我们建国了,也要在这里设置一处海军基地,随时盯着南边的西班牙人。什么,这里目前在法理上还属于西班牙人的?扯淡,他们哪来的法理!……以后,谁的拳头大,谁就是法理!” “……” 从启明岛出发已愈半个月了,借着强劲的西北季风,“破浪号”以14-16节的超高速度飞驰而行,披荆斩浪,距离墨西哥海岸越来越近。 而在船上的西班牙水手也从未想过,这么一艘大船居然可以跑得如此之快。 要知道,这个时期,最快的舰船速度也不过5-6节,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有些船可能会跑出8节的速度,但绝对不会超过10节。 而这艘流线型三桅大帆船竟然跑出了14节以上的速度,这让所有的西班牙水手震惊不已。 更不消说,这艘船的型制还如此之大,而且还是用铁建造的,这令所有人无不将其归为上帝的杰作。 是的,即使以造船闻名于世的尼德兰人,也造不出这么一艘铁船,而且还能跑出这么快的速度。 很显然,这些华夏人拥有极高的文明和最为先进的技术。 哦,对了,还有他们的火枪,超远距离的射击,强大的动能,以及连续的击发,是所有西班牙人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至少有二十人直接死在了他们的火枪之下,更是使得他们失去了“圣路易斯号”、失去了战斗的信心,最终也失去了自由。 如今,他们驾着这艘船,带着他们的先进火枪,一路疾驰南下,直奔墨西哥而来。 说实话,西班牙水手内心深处是极为忐忑,极为不安的。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要劫掠同胞、杀戮同族而感到愧疚和不忍。 自成为一名远洋商船上的水手后,道德感和正义感早已被丢弃,并且还毫不犹豫地将之抛得远远的。 这些玩意根本不能帮你度过一道道鬼门关,更不能保证你能横生发财,走上人生巅峰。 在墨西哥、在秘鲁、在古巴、在关岛、在菲律宾,杀戮和暴力始终伴随着他们,一个有一个土著倒在他们的枪口下或者刀尖下,老人、妇女、孩童,以及大量的青壮年痛苦的呻吟,悲惨的死去,而他们可以做到内心深处毫无波澜。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强者不受指责,弱者卑怜自悯。 况且,华夏人也向他们承诺,只要服从命令,听从安排,跟着他们一道攻入西班牙沿海港口城镇,将会得到敕免,恢复自由人身份。 但是,他们却仍旧为此忧心忡忡。 他们担心华夏人会将他们驱使为炮灰,去进攻墨西哥防御严密的港口,导致所有人都将被自己的同胞所击杀。 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十余人,想要如同那些英格兰海盗一般,冲入港口,洗劫一座繁华的沿海城镇,怕是力所不能及呀! 另外,他们还发现,这艘船虽然极为先进,但根本没有任何火力配备。 是的,它竟然没有安装火炮! 一个没有任何武力的海盗船,如何能压制和威胁一座西班牙港口城镇? 难不成,他们想要伪装成一艘前来贸易的船只,混入港口,然后发动一场突袭? “不,他们不会选择进攻阿卡普尔科港之类的重要港口。”哈维摇着头说道:“他们的目标只是那些人口数量不多,而且位置偏僻的沿海村镇。” “偏僻村镇?那能抢到什么钱财?”一名西班牙水手撇撇嘴说道。“他们不是去抢掠钱财的。” “那抢什么?总不至于去抢些人口回来吧?” “呵,那可说不定。”哈维笑了笑。 说着,回头朝船舷另一侧望去,几名华夏人正举着望远镜对着远处的海岸线指指点点,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而且还流露出极为浓厚的兴趣。 难道,他们此前曾来到这里? —— 12月15日,阿卡普尔科港。 “咣当” 位于港口区附近的一家酒馆内,一名喝的醉醺醺的贸易商人在嘶吼几声后,突然情绪失控,将身前的小桌掀了起来,一时间杯盘狼藉,引得众人侧目。 “科雷亚先生怎么了?”贸易商人米格尔·卡布雷拉皱着眉头瞥了一眼,看着酒馆老板已经愤怒地命令伙计将那名失态的醉鬼扔出去。 “他可能要破产了,所以情绪极其不稳定。”港口税务官迭戈·罗德里格斯同情地看了那边一眼,随即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是因为圣路易斯号……”卡布雷拉立时会意。 “是呀,因为圣路易斯号。”罗德里格斯摇摇头说道:“已经失期两个月了,基本上可以判定,圣路易斯号已沉入太平洋海底。哦,太糟糕了,最起码有超过二十人会因此背负大额的债务,甚至不少人会像科雷亚先生一样破产。” “哦,真是太不幸了!”卡布雷拉耸了耸肩膀,说道:“那艘船的吨位可不小,若是装满东方货物的话,价值肯定超过五十万比索。哦,上帝,五十万比索,一笔惊人的财富。” “是呀,超过五十万比索。”罗德里格斯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一丝贪婪,“要是能有一种机器,可以探测到那些沉入海底的船只就好了。为此,我将不惜拿出自己所有的财富,去买下这种神奇的机器。” “哈哈……”卡布雷拉听了,不由大笑起来,“不得不承认,罗德里格斯先生,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那么,有一个问题,即使你能使用这种机器探测到海底的沉船,那么你将如何下水将其打捞出来呢?没有人可以潜入到那么深的海底,除非,你寻到一个女巫,将你变成一条会潜水的大鱼。” “呵呵……”罗德里格斯也跟着笑了。 “好了,我们谈正事吧。”寒暄这么久,卡布雷拉觉得可以展开双方之间的交易了,“我想将一批东方的货物弄到秘鲁去售卖,我需要缴纳多少税款?” “卡布雷拉先生,你真是一个经商的天才。”罗德里格斯玩味地看着对方,“你不仅利用圣路易斯号的失期,将这批货物的批发售卖价格整整提高了两成多,现在居然还额外囤积了一批货准备卖到秘鲁。那么,你这次的贸易利润恐怕会翻五六倍吧?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有的人因为货物的毁损而背负沉重的债务,有的人却因此赚得荷包鼓鼓。至于你需要缴纳的税款嘛,自然是要……” “……百分之二。”卡布雷拉直接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报出了一个数字。 “这可不公平!作为一名尽忠职守的税务官,我们要为伟大的国王守好每一处税卡,确保每一笔税款能充入王国的国库。” “百分之三!”卡布雷拉面色一沉,“这是最后的底限了,不能再高了,你要适可而止。要知道,除了应对你们港口税务稽查,我还要拿出一笔巨大的款项,敬奉给阿卡普尔科市政官、检审庭,以及墨西哥城的诸多大人物。货物到了秘鲁,我同样要拿出一笔费用,去疏通当地的殖民政府、地方驻军,以及税务官。” “百分之三也不是不可以。”罗德里格斯自顾自地端起酒壶,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但是,我需单独的一笔费用。……五百比索。这很公平吧?当初,你购买那几份许可证,好像并没多少钱,所以,你赚得钱已经很多了。既然如此,你能否对我慷慨一次呢?” “唉,我有时候在想,我们商人辛辛苦苦做贸易,随时还提心吊胆,担心船只倾覆、货物滞销,或者遇到海盗、土著劫匪之类的问题,到头来赚得钱还不如你们这些半岛来的高等人。你们嘴巴一张,大手一挥,就能轻轻松松地把一枚枚可爱的金币和银币装入自己的口袋。” “瞧你说的。”罗德里格斯见对方默认了自己的开价,心情格外舒畅,对他的冷嘲热讽丝毫不在意,“你的祖上不是跟我一样,也是来自半岛吗?说不定,在墨西哥待的时间久了,我会喜欢这里,继而成为一名新西班牙人。哦,对了,你既然说要去秘鲁,那你的船订了吗?要知道,此时,正是我们美洲领地准备开始向本土组织白银运输的时候,商船可不好找。”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卡布雷拉站起身来,准备结束这场会面,“过几天,会有一艘从北方运输谷物的商船前来阿卡普尔科港。到时候,我会通过这艘船,将那批东方的货物运至秘鲁。” “北方过来的船?”罗德里格斯听了,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祝你一切顺利吧。……上帝会保佑你的!” “当然,蒙主的恩赐!”卡布雷拉说着,径直走出了酒馆。 (本章完) 第21章 “打草谷”(一) 第21章 “打草谷”(一) 12月18日,傍晚七时。 晚霞如血,最后一抹余晖在海平面上挣扎,如同溺水者徒劳地挥舞双手,终究抵挡不住夜色的侵袭。 无边的海水反射着橘红色的光辉,仿佛整片海洋都在燃烧。 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哗”的声音,呈现出大海最后的低语。 随着夜幕的降临,海风微起,海浪也随之粼粼波动。 星光开始闪烁,仿佛是海天交接处的细沙,被夜色染成了银色。 海面上,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增添了几分神秘与生机。 在宽阔的班德拉斯湾内,一个孤独而幽静的身影矗立,影子在月光下拉长,和海浪一起,犹如一头蛰伏的嗜血猛兽,伴随着夜色的降临,开始露出它锋利的獠牙。 “升帆!” “转舵,航向东南!” “……出发!” “……我们去打草谷!” 随着一声声命令的下达,隐藏在一处岬湾附近的“破浪号”立时缓缓动了起来,借着落日余晖,朝着海岸的方向驶去。 此时,“破浪号”距离海岸约二十多公里,趁着天色尚明,可快速驶至近岸。 届时,就能在天色完全黑下来后,乘坐小船偷偷摸上岸去,对那座名叫班德拉斯谷(今墨西哥巴亚尔塔港)的渔港发动突袭。 囿于自身实力有限,只能通过这种夜袭的方式,才有把握攻上岸去,不至于跟对方发生一场直面冲突。 根据那几个西班牙人口中所述,这座港口小镇有居民约三百人左右,部分人拥有火枪、刀剑之类的武器,能施以有限自卫。 若是在白天发起正面突击,凭借三把领先数百年的突击步枪也能如愿攻入小镇,但必然会造成一定的人员伤亡。 这对于“兵力”不足的穿越众而言,绝对是要竭力避免的。 别到时候,人员死伤过半,连驾驶操纵“破浪号”的人员都凑不齐,那可就悲剧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谨慎驾驶,在晚上九时许,“破浪号”进抵海岸约六百多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哗”的一声,铁锚被抛入海中,船上的水手们喊着低低的号子声,开始将两艘木船缓缓地从舷边放入水中。 在微弱的月光映照下,一个又一个背着火枪,挎着短刀的水手,攀着绳索,下到小船上。 稍顷,两艘装满了人的小船在桨手的奋力划动下,悄然地朝岸边行去。 —— “汪汪汪……” 夜幕中,安静的小镇猛然间响起几声狗吠,继而带动了更多的狗叫,引得一些居民在屋中低低地咒骂。 “这些该死的水手!”小镇治安官佩德罗·罗梅罗·特雷罗斯抬头看了一眼街角的那间小酒馆,眼神里充满了厌恶之色。 在中午的时候,一艘来自北方马萨特兰的商船来到了他们这座港口小镇,准备装运一批谷物粮食,输送至阿卡普尔科港。 在小镇的附近有三座庄园,除了种植烟草外,还有大片的玉米、小麦等农作物,为本地居民及临近的两座矿场提供丰裕的粮食。 蒙主的恩赐,今年没有太多的灾害,算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年景,几座庄园也都获得了一次难得的大丰收。 为了能售卖一个好价钱,三家庄园主联系了阿卡普尔科港的客户,准备将多余的粮食运过去,以期能获得更多的收益。 这艘名叫“阿古斯丁号”的商船到港后,卸下部分铁料、铜料、板材、农具、酒水,腾出了一些舱位。 至傍晚时分,装卸工作便停了下来,十几名印第安苦力自去吃饭休息,而船上的水手们在留下数人值守后,此处便三五成群地涌入小镇,寻到仅有的两家酒馆,开始胡天暗地的畅饮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仍赖在酒馆里不肯离去,喧闹异常,吵得周边居民很是不满。 作为小镇上的治安官,特雷罗斯觉得有必要过去提醒这帮混蛋要适可而止了,要么喝醉了给我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呼呼睡一觉,要么抱着几坛酒给我滚到船上去。这般吵闹喧哗,像什么样子,已经严重影响小镇居民的正常生活了。 “先生们,你们该结束这场热闹的聚会了!” 甫一进入酒馆,在昏暗的烛光照映下,看到里面一片凌乱,桌倒椅歪,杯盘狼藉,酒馆老板和他的伙计满脸委屈地坐在地上,脸上分明还有淤青红肿的痕迹,显见是被水手给打了,特雷罗斯顿时火气就上来了,一脚踢开门口的凳子,一抬手,将一把老旧的火绳枪举了起来,厉声喝道。 “哈哈哈……,你这狗娘养的吓唬谁呀!”一名水手扭头看了看端着火枪的小镇治安官,不以为意地说道:“想要过来喝一杯,就到这边坐下,我们请客。……要是想要用那跟烧火棍吓唬我们,可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先生们,我再一次警告你们,现在就结束这一切。”特雷罗斯恶狠狠地盯着那名惫懒的水手,一字一句地说道:“要不然,我会召集小镇里的民兵,将你们所有人都扔进海里去。相信我,若是你们没有听从我的命令,我在这里说的每一个字,都将付诸于实施!” “哦,是吗?”另一名喝得醉醺醺的水手大喇喇地走了过来,“你要是把我们惹急了,信不信先将你给扒光了扔到海里,然后再将你们这个小镇给掀翻了!” 说着,他便伸手去抓特雷罗斯手中的火枪。 特雷罗斯朝旁边闪了一下,挥舞着火枪狠狠地砸在这名水手的肩膀上。 “哦,你这狗娘养的……”那名水手脚步虚浮,在遭受重击后,立时倒在了地上,嘴里咒骂着。 他试图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努力了几次,均未果。 “不要动!我发誓,你们要是敢过来,我一定会开枪的!”特雷罗斯见几名水手作势要过来制住他,立即单手奋力地托着火绳枪,另一只手掏出火绳,做好了射击准备。 “哦,上帝!”一名稍微清醒水手立即阻止了同伴的冒失举动,随即转身看着愤怒的特雷罗斯,不断地摆着手,“这位先生,你不能这样。……这很危险!好吧,好吧,我们都要保持理智,坐下来好好谈谈。……是的,我们可以通过友好的协商,解决目前的……麻烦。” “解决麻烦的唯一途径就是,立刻滚回到你们的船上,离开我们的小镇。……该死的,你们瞧瞧,你们的到来,已经将我们的小镇搞得一团糟。” “这位先生,我们只不过想喝点酒……” “但是,你们打扰到我们的生活了。现在都已经入夜了,所有的居民也都睡下了。而你们……”特雷罗斯顿了一下,似乎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动静,不由狐疑地朝门外看去。 镇子里的狗吠声此起彼伏,想是又闯入了不少陌生人。 难道,又来了一波该死的水手? “咣当!” 酒馆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人影猛地从外面闯了进来。 “所有人,都不许动!……哦,该死的,将你的火枪放下!” “砰!砰!” “啊!” “啊!” “哦,上帝!……你们是什么人?” “天哪!……他们应该是海盗!” “……” 枪声响起。 惨呼声响起。 惊叫声、斥骂声响起。 还有座椅板凳倾覆倒下的嘈杂声亦响起。 须臾,整个小镇也开始沸盈起来,不断响起火枪声和呵斥声,以及无助的哭喊声。 (本章完) 第22章 “打草谷”(二) 第22章 “打草谷”(二) “舰长,我们实在没想到酒馆里有这么多人……”航海教官邝旭上尉看到罗振辉望着地上的几具尸体,紧皱眉头,表情极为严肃,心中有些忐忑,上前硬着头皮说道:“而且……,他们还有火枪。所以,我们就先开火了。” “破浪号”一众官兵和西班牙水手划着小船偷偷摸上岸后,待人员集结完毕,便悄悄地潜入了小镇。 这座沿海小镇面积不大,方圆不过三四百米,除了位于镇子中心的教堂和官署、法庭是砖石建筑外,大部分民居都是夯土混杂着少量碎砖、碎石所建。 整个小镇的格局呈典型的西班牙风格,以教堂、市政、法庭为核心,居民住宅和寥寥几座店铺围绕周边。 在小镇的外围有一圈简易的木栅栏,但防御并不严密,有的栅栏之间的缝隙,甚至可以让一个较为瘦弱的男子轻易地钻进来。 可能是小镇地处偏僻,也非大埠重镇,更不是贸易集散中心,很难吸引海盗的注意力,使得小镇的警戒非常低。 在小镇南北两头的栅门处,甚至连守卫示警的民兵也没有一个。 推开松垮的栅门时,刺耳的门轴摩擦声一度让侵入者紧张不已,唯恐会惊动镇子里面的居民。 但他们的担心却是多余的,进入小镇后,几乎一路畅通无阻,在几名教官的指令下,学员兵和西班牙水手们分成数组,迅速朝各个重要目标扑去。 教堂被占领,神父和他的仆人被捆缚控制住。 临近的官署被攻破,镇长连同其家人、客人等悉数被拿下。 治安所被控制,收缴了部分火枪和刀剑,并抓获一名呼呼大睡的志愿民兵,但治安官未见踪迹。 就在侵入者为即将顺利占领整个小镇而感到窃喜不已时,突然听到镇子里传来两声枪响,顿时让所有人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难道,有小镇居民发现了入侵者而暴起反抗? 罗振辉当即带着数名学员兵赶到枪声响起的地方,若是事态恶化,便会采取断然措施,以扑灭可能存在的反抗。 却未曾想到,来到事发的小酒馆后,发现事态并没有预想中那般严重。 一伙水手喝酒闹事,引来了小镇治安官的干涉和阻止,当几名学员兵和西班牙水手冲入镇子后,发现这里亮着灯,遂端着火枪冲入酒馆内,当发现有人意图持枪反抗,即刻予以开枪击杀,由此打破了小镇的平静。 “这些人杀了也就杀了吧。现在将剩下的人都捆结实了,然后到街上保持警戒!”罗振辉轻声命令道:“再次叮嘱那些西班牙,若是未遇抵抗,就不要大开杀戒。” “是,舰长!”邝旭敬了一个礼,大声应诺道。 “陈瑞,让哈维他们几个在街上喊话,禁止所有居民外出,禁止大声喧哗,否则一律格杀勿论!” “是,舰长!” “魏应宾,带着人将所有俘虏全部关入教堂。” “是,舰长!” “韩剑,舒文东,你们各带两人,守着小镇的南北出入口,不要让一个小镇居民跑了出去。” “是,舰长!” “呼……”罗振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身边的几名学员兵,“好了,大家需提高警惕,勿要丝毫懈怠。待天亮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 清晨,金红色的光芒渐渐驱散了小镇的朦胧薄雾。 街道两旁的房屋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显得格外静谧。 随风摇曳的树枝在晨光的照射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狂吠了整夜的狗儿们则疲惫地蜷缩在屋脚下,无精打采地趴伏着,偶尔抬起脑袋,竖起耳朵,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又看回头向紧闭的屋门,随即又颓然地趴了下去。昔日早起忙碌的居民,此时却都躲在房中,透过半开的窗棂,偷偷地窥视着外面。 本该响起的悠扬教堂钟声,也沉寂下来,想是在上帝那里暂时请了个假。 “阿古斯丁号”船长米格尔·伊达戈尔垫着脚尖,扒着门缝,使劲地朝外面张望,试图想要看看外面的动静,甚至要辨别出昨晚的侵入者到底是来自哪个国家(势力)的海盗。 是的,整个小镇在昨晚被一群突然闯入的海盗控制了,所有的居民,包括他们这些刚刚抵达小镇的商船水手,也尽数沦为海盗的俘虏。 他跟他的大副是在镇长家的宴会餐桌旁被抓获的,然后没多久,他们便随同镇长、几名体面的绅士、教堂神父,还有十几个小镇居民被粗暴的赶进教堂,然后被锁在了里面。 所有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彷徨无措,更有几位女眷在恐惧之余,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这太可怕了,小镇自五十多年前建立以来,从未有过海盗侵袭的事件发生,所有的居民都过着安静祥宁的生活。 想不到,在承平这么多年后,竟然会有海盗看上了这里,然后发动猝然袭击。 昨晚,小镇上陆续响起阵阵火枪声,还有尖叫声和哭喊声,应该是一些勇敢的居民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家园、保卫自己的亲人、保卫自己的财产,从而向海盗发起了反击。 然后,仅仅过了不到半小时,小镇再次陷入沉寂,教堂外也不时有海盗的身影闪现,以及他们放肆的笑声和低低的细语。 没有人知道外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形,也没有人知道来了多少海盗,每个人都在默默地向上帝祈祷,希望这群闯入的海盗不要屠戮居民。 昨晚,那些敢于反抗的居民一定被海盗杀害了,他们现在控制了整个局面,所有人只能在漆黑的夜色里,惶恐地等待自己的命运。 “这些海盗应该不会实施残暴的屠杀行为。”伊达戈尔船长转过身来,朝着镇长和神父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要不然,昨晚他们便会动手了,而不至于等到天亮。我猜测,他们可能在抢了东西后,就会自行离开。所以,先生们,为了我们的安全,我认为稍后还是要尽量服从那些海盗的命令。” “哦,愿主宽恕他们吧!”莫雷洛斯神父伸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低声说道:“稍后,那些海盗若是前来勒索赎金,一切皆由我来应付吧。我相信,在主的感化下,他们一定会放下屠刀,从而换得整个小镇居民的安全。” 镇长卡瓦略·科尔特斯看了看自己的妻女,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上帝保佑我们吧! 按照海盗上岸劫掠的规矩,一般情况下只会图财,不至于杀伤太多人命。 当然,这个前提就是,在海盗攻来的时候,不要抵抗过甚,以免造成海盗大量人员损失。 否则,他们攻破港口城镇后,就会展开报复性屠杀。 瞧着昨晚那些海盗颇有章法,动作迅速,举止有度,在极为顺从地被他们控制后,也并没有受到太过留难,只是将他们关入教堂,予以行动上的限制。 可以预见,天亮后,他们一定会来交涉,在洗劫小镇居民的财物后,肯定会再要求按照人头数量缴纳一笔赎金,以换取他们离去。 毕竟,昨晚黑灯瞎火的冲进来,除了暂时解除小镇的武装,控制整个局面外,他们并没有时间去挨家挨户地去搜检财物。 很多居民自然会趁机将各种珍贵的私人财物藏匿起来,以避免被海盗抢去。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这些海盗为了能获得更多的财物,就会前来与他们进行一番交涉,要求每家每户都必须缴纳一笔可观的赎金给他们。 这些贪婪的海盗! 然而,在天色大亮后,控制小镇的海盗却并没有派人过来与他们进行任何协商和交流,反而将所有的老人、妇女和孩童尽数驱赶出家门,然后全部关到了教堂,并安排武装人员看管。 镇子里的靑壮男子和“阿古斯丁号”上的水手则被全数征用,开始将小镇里的谷物、玉米、蔗、五金工具、农具、牲畜、家禽等物资不断地运到海边,然后用几艘小船陆续转运至停泊在港湾中的一艘三桅大帆船上。 (本章完) 第23章 “打草谷”(三) 第23章 “打草谷”(三) “你是西班牙人?”镇长卡瓦略·科尔特斯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个人,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置信。 突袭我们小镇的一群海盗中,竟然还有西班牙人! 这太令人震惊了。 他们不仅背叛了国王,沦为可耻的海盗,而且还随同他人一起袭掠自己的西班牙同胞。 哦,愿主宽恕他吧。 “……”阿德罗·帕普·戈麦斯在镇长疑惑而又略显鄙夷的目光注视下,感到一丝难言的……羞愧,但随即便有些恼怒,挥舞着手中的短刀使劲敲了一下教堂大门,恶狠狠地说道:“闭嘴,在里面老实待着,要不然,我们会杀了你!” 该死的!这家伙是我们的俘虏,是我们生杀予夺的对象,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说话时还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恶心。 他要是敢说出一句侮辱的话语,一定要借机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我要见你们的头领……”被这名西班牙海盗凶狠的眼神盯着,镇长卡瓦略·科尔特斯心中不由惴惴,但想到已过了两天时间了,这群海盗既不来跟他们交涉,也不对他们采取进一步的措施,就这么关在教堂里,让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无言的压抑和恐惧。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老人、妇女、孩童,一百六十多人被关押在这里,将不大的教堂挤得满满当当,哭闹声,抽泣声,还有急切的喊叫声,让每个人都处于紧张和焦虑之中。 老人担心自己的儿子遭遇不测,妻子害怕丈夫被海盗所害,孩子则不停地呼叫父亲,希望他回来给自己一个安慰的拥抱。 原本以为,这群海盗在搜掠了财物后,会立刻离开,远遁海上。 然而,第一天过去了,他们没有离开,驱赶着小镇居民搬运着抢来的东西。 第二天也过去了,他们依旧没有离开,继续有条不紊地搜刮财物。 今天,是第三天了,他们似乎仍旧没有离开的打算,不断地大声督促着小镇居民将各种物资往海边运去。 他们似乎是一群极其落魄的海盗,不仅搜刮着小镇任何值钱的物品,而且连简单的日常生活品也不放过。 大到滚磨石碾、田间铁犁、牛马牲畜,小到锅碗瓢盆、针头线脑、锅铲铁钉,甚至居民家里的书本画册、炭笔纸张都要打包带走。 可以想象,在海盗这般“地毯式”搜刮后,整个小镇将变得一无所有,在短时间内,很可能都无法维持正常的生产和生活。 他们这哪里是抢掠,简直就是在给小镇搬家嘛!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海盗,竟然穷成这个样子。 简直……太没品了! 不行,必须要跟这群海盗谈一谈,不能任由他们如此肆意地抢东西。 最起码得给小镇居民留一点基本生活物资吧。 但是,让镇长卡瓦略·科尔特斯失望的是,对方压根就不理会他的请求,说他们的头领很忙,没空见他。 “科尔特斯先生,我猜测这群海盗不是来自欧洲国家。”莫雷洛斯神父扒着门缝看了半响,低声说道:“他们很可能是来自某个印第安土著部落,然后掺杂了一些欧洲海盗,包括西班牙人。” “嗯?”科尔特斯转头疑惑地看着他,“莫雷洛斯神父,你的判断有什么根据吗?印第安土著部落怎么可能从海上向我们发起突袭,而且还裹挟了大量欧洲海盗?” “他们的样貌!”莫雷洛斯神父抬头示意他看向远处一名身着藏青色服饰的海盗,“你仔细观察过那个人吗?他的样貌跟我们欧洲人截然不同,却跟那些印第安人有些类似。另外,守卫在门口的这名西班牙海盗,明显是听命于那个印第安面孔的人。所以,我猜测,他们多半是隐匿于某个地方的印第安部落,而且还有外来文明的帮助,使他们得以能从海上对我们发动了这次袭击。” “莫雷洛斯神父……”阿古斯丁号船长米格尔·伊达戈尔似乎有话想说,但心中觉得又有些荒谬,一时间不免踌躇犹豫。 “伊达戈尔先生,你想要说什么?”镇长科尔特斯见状,直言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或者,你知道些什么?” “是关于这群海盗的身份……”伊达戈尔沉吟片刻,说道:“刚才莫雷洛斯神父说他们部分海盗的模样与印第安人有几分相似,怀疑他们是来自某个印第安部落。但是,我却对此有不同看法。我认为那几个非欧洲面孔的海盗,可能是来自东方。我不知道你们去过阿卡普尔科港和墨西哥城了没有,这两个地方就有零星东方面孔的人。是的,我觉得,这些疑似印第安人的海盗应该是东方人。据我所知,在东方的日本、明国等海域就有很多海盗,他们的实力也非常强大。” “伊达戈尔先生,你是说这群海盗来自东方,来自明国?”镇长科尔特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们是如何跑到美洲的?要知道,只有我们西班牙人才掌握着跨太平洋航线,也只有我们西班牙人才能穿越浩瀚的太平洋,往返美洲和菲律宾。” “英格兰人弗朗西斯·德雷克于四十多年前也曾穿越太平洋,从美洲抵达了菲律宾,并横越印度洋,绕道好望角,返回了欧洲。” “你的意思是,这群来自东方的海盗也掌握了横跨太平洋的航线,然后从遥远的明国,来到美洲,就为了来劫掠我们这个小镇?” “他们自然不是专门来劫掠这个小镇。”伊达戈尔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认为他们可能在某个地方建了一座据点,此次突袭上岸,并非为了劫掠财物,而是为了获得必要的生活物资,以满足他们生存需求。” “……”镇长科尔特斯看了看莫雷洛斯神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东方人也要试图来美洲殖民吗? 这可能吗? 不过,若是真的话,那就太令人震惊了。 美洲,应该是我们西班牙人的美洲呀! —— 安东尼奥·迪亚兹朝同伴使了一个眼色,并悄悄地伸手指了指距离不远的树林。 那名同伴抬头瞄了一眼前面两个海盗,似乎注意力并没放在他们这边,稍事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经过两天多的观察,他们发现攻入小镇的海盗人数并不多,可能是留了一部分人守在船上,使得在镇里的海盗仅三十余人。 而这三十多个海盗除了分出部分人员要看管教堂那边的老弱妇孺外,还要腾出相当多的人手来驱使小镇居民打包抢掠来的物资,然后使用马车、牛车将其运往海边。 更不消说他们还要派出警戒人员前出小镇的几个路口,监视有无外来人员的到来,使得他们的管制措施并不是非常严密。 虽然,海盗们在第一时间便将小镇里的火枪、刀剑、长矛等武器收缴殆尽,还将居民家中的斧头、锯子、锄头、镰刀之类铁制工具也悉数打包拿走,使得所有人都失去了可供反抗的利器。 但他们对人员的控制并不严格,尤其是他们这些搬运物资的人员,只是持着火枪,远远地予以监督。 若是想要借机逃跑的话,也并非不可能。 那些小镇居民可能是担心海盗对他们的家人施以伤害,不得不遵从他们的吩咐,也不敢逃跑,只能老老实实地将各类物资源源不断地搬到岸边,然后用几艘小船一点一点地转运至海湾中停靠的大帆船上。 但他们这些路过此地的水手完全没有这个羁绊,大可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出去。 这些海盗现在没杀人,谁知道在他们离开时,会不会大开杀戒呢? 与其将自己的小命寄托在海盗可能施以的仁慈上面,还不如及时逃出危险之地要保险得多。 监督他们搬取物资的海盗只有五四个人,三个持有火枪,一个持有短刀,要是跑得足够快,应该可以在短时间内拉开与他们的距离,然后钻入林中。 只要能跑出三五十米,即使他们开枪射击,也肯定打不中自己。 “跑!”安东尼奥·迪亚兹一声低喝,转身便朝树林的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同伴也随即撒开双腿跟在后面,奋力地跑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正在赶车的小镇居民顿时躁动起来,纷纷转头看了过来。不少青壮男子也露出犹疑的神情,似乎在考虑是不是也跟着三名水手四散奔逃,快速地匿入林中,从而脱离海盗的控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跑在最后面的一名水手应声倒地。 “砰!” 又是一声枪响,再次撂倒了一名水手。 安东尼奥·迪亚兹听到枪响,初时还不以为意,认为海盗仅仅是为了开枪吓唬他们,好使自己停下脚步,乖乖地再次被他们俘虏。 于是,奔跑的脚步不由又加快了几分。 但是,随着连续两声枪响,便听到身后的同伴接连扑倒在地的声音,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隐然有一丝极度危险的讯号。 难道,海盗手里的火枪可以准确地击中我们? “砰!” 又是一声枪响,安东尼奥·迪亚兹感到后背猛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身上的力气也突然间被抽走,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在地。 “谁敢乱动,格杀勿论!” 举枪射击的海盗缓缓地将枪口对准了混乱中的小镇居民,大声地喝道。 (本章完) 第24章 “打草谷”(四) 第24章 “打草谷”(四) “不,你们不能将这些东西拿走。”小镇铁匠铺老板巴勃罗·埃斯库特眼见一名海盗下令要拆除并打包里面的铁匠炉、风箱、手锤、砧子、大锤、铁钳、模具等设备和工具,哪里还能忍得住,立即大着胆子上前阻止。 “先生们,我这里还有十二比索,我全都给你们。但我谦卑地请求你们,不要拿走这些东西。没有了这一切,我将无法生活。”他说着,伸手从裆部掏出一把银比索,恭敬地递给那名东方面孔的海盗。 “你是铁匠?”领航教官魏应宾少校眉头一挑,并没有伸手去接那把银币,反而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名西班牙人。 “是的,尊敬的先生。”巴勃罗·埃斯库特弯腰鞠了一个躬,然后一脸悲戚地恳切道:“这个铁匠铺是由我经营的,从我父亲传下来,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这是我的一切,也是我唯一可供谋生的工具,我的妻子,我的孩子,需要它来养活。我请求你,不要夺走它,我会向上帝为你祈福。” “好,我不夺走这里的一切。”魏应宾听了陈瑞的翻译后,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这个铁匠铺永远都是你的,你以后也可以继续经营和从事铁匠工作。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将这个铁匠铺做得更大,做得更好!” 说完,他便挥了挥手,让几名正在打包的小镇居民继续工作,然后扭头朝一名西班牙水手吩咐,让他带着这个铁匠去教堂那边,将其家人一并送到船上去。 嗯,这个铁匠铺连同里面的设备和工具仍然属于他的,但是,我们得帮他搬个家,换个地方。 以后,这家铁匠铺在我们领先这个时代数百年的科学指导下,一定会发扬光大,做大做强,可以告慰他死去的父亲。 —— “邝教官,你该不会还想将那座风车拆下来带走吧?”学员兵韩剑看到航海教官邝旭站在溪流边的一架风车前,流露出浓厚的兴趣,不由扶额叹道。 “这玩意看着简单,但我们可不一定会做?”邝旭笑着说道:“以后,我们在始兴堡开荒种田,引水浇地可少不了这种风车。就算不用在农业上,那在手工业制造方面也是大有用处的,可以提供必要的动力源。” “这玩意太大了,不好装运上船。” “那就拆成几块弄回去。” “邝教官,这风车可是用木头做的。这一拆一装,又在船上颠簸不停,磕来碰去,到了启明岛肯定都散架了。”韩剑摇着头说道:“与其搬回去一个风车,不如去问问小镇里的居民,哪个人会制作这东西,就直接绑回去,那还省事多了!” “哟,还得是你们学员兵脑子灵活!”邝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道:“待明后两天将东西都装运完毕,咱们就对所有的小镇居民审一审,将那些有一技之长的人都绑回去。” “邝教官,我们就只绑那些有一定手艺的小镇居民?” “怎么,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们想要发展,想要扩张实力,获得充裕的人口就是不可或缺的。”韩剑斟酌了一下,轻声说道:“但是,这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们要拥有足够多的自己人,这样的话,才能保证我们拥有稳固的基本盘。” “嗯,你想说的是……”邝旭闻言,不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是自己人?那自然就是我们自己繁衍生息的后代,通过耳濡目染,言传身教,让我们的后人拥有现代的科学知识和先进思想,即使我们老了,或者死了,他们以后也能继承我们的发展路线,按照我们规划的道路,继续走下去。所以,我们要不要弄些……弄些女人回去。过上二十多年,便能迅速成长为新的一代接班人,也能更好地巩固和夯实我们的基本盘。” “你小子该不会想女人了吧?” “邝教官,我们还年轻,可以再等等。可是你们却不能等了,你看舰长和政委都三十七八了,你们几个航海教官也是三十来岁了,要是不早点生孩子的话,那得多耽误时间呀!多生些孩子,我们就多一分力量。你说是吧,邝教官?” “滚蛋!”邝旭突然变色,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韩剑的腰上,将他踢了一个大马趴,恨恨离去。“哎呦,邝教官这是怎么了?……我这说得也没错呀?”韩剑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远去的邝旭,有点摸不着头脑。 到了这个时空,难道不该找个女人,多生几个孩子,为将来发展而多多提供人力资源? 该不会,这位邝教官不喜欢西班牙大洋马? “在我们‘破浪号’离开大连出航前,邝教官的妻子刚刚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学员兵舒文东摇摇头,“你在他跟前说找个西班牙女人,生几个孩子,这不是在刺激他吗?” “这已经既成事实了,再想那么多,有什么用?……我来到这里,还不是一样再也见不到女朋友了!咱们得往前看,要有发展的眼光,不能因为失去了家人,就要放弃自己所担负的责任。” “……”舒文东听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说这个话,真特么的欠打!我都想狠狠地在你屁股上踹一脚!” “嘿,我招你们了!”韩剑不满的抱怨道:“早弄些女人回去,就能早生出孩子。想要发展,那必须要增加人口,除了以后从明朝那里移民,自己生孩子也是刻不容缓呀!……哎,你们该不会都想要一个明朝女人吧?” —— “破浪号”舰长罗振辉中校顺着梯子爬到甲板上,甚是满意地拍了拍手,然后迈步朝指挥台走去。 “我们差不多将这个小镇搬空了吧?” “搬空小镇倒不至于!不过,但凡我们要用的,基本上都尽量打包带走。”学员兵刘国强跟在后面,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个记录本,“舰长,要不要看一下?我这里粗略记了一个清单,基本上事先列举的东西都装船了。不过,我们想要的军工设备和相关工具却没能获得。这个小镇太偏僻了,也就是一个大点的村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类似的机器。” “可惜了。”罗振辉将记录本接了过去,随意地翻了翻,“弄来的粮食有多少?” “小麦约十多吨,玉米约五十多吨,高粱十多吨,土豆也有十来吨,菜豆等豆类可能有五六吨,另外还有菜籽、生约一两吨的样子。算下来,粮食应该有近七八十吨左右。若是没有其他太大的消耗话,足够我们吃一年多。” “嗯,很好。那各类作物种子搜集的情况呢?” “凡是小镇上有的农作物种子,我们悉数分门别类地打包装运上船了,包括大量的蔬菜种子和瓜果幼苗。到了明年夏秋季节,我们一定能吃上新鲜的蔬菜。哦,对了,为了保证明年开春的耕种工作顺利推进,魏教官说会在我们离开时,将几名西班牙农人也绑上船来。” “为了削弱那些被绑来的西班牙人抵触情绪,可以将他们的家人一起带上,并承诺给予优渥的待遇。”罗振辉想了想,补充说道。 “哦,要是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始兴堡的房子够不够住?” “没关系,若是房屋不够住的话,先挤一挤。待春暖时节,加紧再建一批木屋出来,应应急。只要我们度过这段最为艰难的时刻,打下一个初步的基础,以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那是自然,我们不仅拥有这个时代最为先进科学知识,也具有这个世界最为前瞻的发展眼光,若是过得还不如同时期的‘土著’,那可真是白来这个时空了!” “我们可不要小瞧这个时期的人类,要不然,残酷的现实问题会狠狠地打我们的脸!”罗振辉淡淡地说道:“最起码,我们现在连一颗铁钉都生产不出来。而且,随着带来的现代物资迅速消耗,我们以后还能具有多少优势?届时,我们要是未有任何发展,恐怕连自保都无法做到。” (本章完) 第25章 命运 第25章 命运 12月25日,圣诞节。 早在公元529年,拜占庭皇帝查士丁尼将12月25日定为纪念耶稣诞生的日子,这一传统宗教节日很快便在天主教盛行的西班牙王国传播。 即使在公元711年被阿拉伯帝国所征服,更是被真神教统治时间长达7个世纪之久,西班牙王国依旧维持着天主教的宗教信仰,并每年都要举行固定的的圣诞节庆祝活动。 在圣诞节这天,西班牙人会储备足够的食物和燃料以对抗严冬,人们会唱圣诞颂歌、装饰圣诞树和贝伦,享受一年中难得的节日温馨。 然而,就是在这么一个非常重要的宗教节日里,三十多个班德拉斯谷(今墨西哥巴亚尔塔港)居民却被海盗们强制性地带到了船上,被迫离开了这座沿海小镇。 他们是镇子里的铁匠、银匠、木工、鞋匠、酿酒工、面包师等诸如手艺人,以及数名经验丰富的农人。 可能是为了更好的挟制他们,也可能是为了使他们亲人不会分离,这些海盗们还非常“贴心”地将他们的家人也捎带上了。 一家人嘛,就要整整齐齐,不是吗? “我们这是去哪儿?”铁匠巴勃罗·埃斯库特的妻子紧紧地将六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女儿一左一右地抱在怀里,一脸无助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去哪儿?”巴勃罗·埃斯库特茫然地看了看无尽的海水,苦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很显然,我们可能要去一个未知的地方,也许是一座孤岛,也许是一处荒野,也许是一个海盗聚集的窝点。我们的生活将从此发生重大的改变,我们的命运也变得难以预测……” “我们会死吗?”妻子话一说出口,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将怀中的女儿抱得更紧了。 “不,我们不会死的,我们都会活得好好的。”巴勃罗·埃斯库特将妻子揽在怀里,肯定地说道:“就算是再残暴的海盗,也不会贸然杀死一个对他们非常有用的手艺人。况且,这个手艺人还是一个技艺精湛的铁匠。亲爱的,放心吧,他们不会伤害你和孩子们。” 当年,他父亲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打制各种铁器的时候,就曾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掌握一门精巧的手艺更能保住自己的命。 不论是在战乱频发的欧洲大陆,还是土著遍地的美洲大陆,只要你有一门手艺,不仅可以吃饱饭,而且在危险降临时,可以凭借掌握的手艺,很幸运地逃过一劫。 因为,不论是屠城灭国的君王,还是野蛮暴虐的海盗,在杀人的时候,总是会将手艺人先挑出来,为己所用。 况且,这伙海盗看上去还不是那么凶残,除了半夜突袭小镇的时候,杀了治安官特雷罗斯先生和两名讨厌的水手外,对小镇上的普通居民基本上“秋毫无犯”。 他们只是将妇孺老人关在了教堂,驱使所有的男子转运物资。所有人在顺服地听从他们的安排后,没有殴打,没有虐待,也没有屠杀。 哦,也不是,期间曾有三名水手试图逃跑,被他们开枪击杀在当场。 也曾有欧洲面孔的海盗试图侵犯小镇里的妇女,但遭到了那些看着像是印第安面孔的海盗的阻止。 虽然都是海盗,但后者似乎表现得极为克制,甚至可以说是文明。 哦,上帝,说他们比较文明,绝对不是在为这些海盗开脱。因为,这些非欧洲面孔的海盗在整个抢劫行动中,体现出一种难得的“礼貌”和“温柔”。 他们眼神坚定而睿智,很少会像印第安土著人那般野蛮的肆意杀人或者破坏房屋,也不像欧洲军队那样粗鲁地对平民进行一番凌辱和殴打。 他们更是不像普通海盗那样,对抢掠而来的财物流露出丑陋的贪婪模样。 这些海盗尽管抢劫了整个小镇,几乎将能用的东西都打包带走,但他们似乎对这些抢来的东西又很是不屑——对,就是一副看不上的表情--只是稍稍显露出一丝好奇的神态,而且这种神态隐隐有股居高临下的感觉。 难道,他们拥有更高级、也更为先进的东西? 那你们还来这里抢劫!—— “魏教官,我们应该将那艘船也弄回去?” 学员兵张春雷站在船舷边,看着岸边那艘风帆盖伦船已经被熊熊大火包裹成一团,一艘救生船正在迅速地朝“破浪号”划来,眼里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 “我们只有三十个人,不仅要操纵驾驶‘破浪号’,还要分出一些人监视那些西班牙水手,现在更是还要看管船舱里掳来的小镇居民,如何还能分出更多的人手来押送这艘船跟着返回启明岛?”魏应宾顺着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那艘正在起火燃烧的盖伦船,心里也是暗道一声可惜。 “若是能将这艘船也带回启明岛,不仅可以运回更多的物资,也能让我们获得第三艘可资利用的船只。”张春雷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要是以后咱们去大明那边拉人,最起码可以多装个百八十个。” “你想得倒挺远的!”魏应宾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以后呀,我们不仅有这种风帆盖伦船,还有威猛霸气的风帆战列舰,甚至未来更有无数的千吨万吨巨轮。到时候,一口气就能拉回几万人,最终将整个美洲大陆全都填满了!” “那我们不回大陆吗?以后,我们有了这般实力,是不是就可以征服大陆,统一神州,然后建立一个跨太平洋的庞大帝国。” “现在的大明,就是一个巨大的烂泥坑!”魏应宾摇摇头说道:“我们要是跳进去,估计连个水都看不见,就被彻底吞没了。” “那以后呢?”张春雷说道:“以后,满清灭了明朝,将亿万汉人当做奴隶一样的圈养,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后面的鸦片战争、火烧圆明园、八国联军,哦,对了,还有甲午战争,抗日战争,想想就来气!咱们要是发展起来了,是不是先把满清给掀翻了,然后直接占领大陆,或者扶持一个新的汉人王朝。” “满清入关好像是在1644年吧?”魏应宾想了想,苦笑着说道:“而现在是1625年,距离现在还有十九年。你觉得,我们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和积累,就有能力跨过浩瀚的太平洋,去干涉或者占领整个大陆吗?” “那可未必。”张春雷犹自不甘心地说道:“十几年时间,咱们就算弄不出铁甲舰,但应该可以琢磨出来蒸汽风帆船吧?有了蒸汽风帆船,往来太平洋就可以不再考虑风向和洋流,距离和时间肯定会大大缩短,跑一趟过去,也不过个把月时间。到时候,咱们出动十万大军,一举将满清给灭了,然后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与美洲这边共同发展,将整个太平洋变成咱们的内海。” “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就称霸世界,统一全球?”魏应宾戏谑地说道:“你小子是电脑游戏玩多了吧?科学发展,技术进步,那可是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的形成,也是逐步形成、层层叠进的,可不是你在电脑鼠标上胡乱点一通,立马就能变出十万、百万大军!想要在未来征服满清,统一大陆,在理论上,可能只有不到两成的概率。但我们这些人,多半是看不到了。” “哪怕只有一成的概率,我们也应该努力去做,而不是看着神州大陆在满清的统治下,陷入无尽的深渊之中。……要不然,那可是百年的耻辱呀!” “嗯,很好!年轻人有目标,那就该努力追求。”魏应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再次去检查船只各项设备,准备升帆起航。……我们该回家了!” (本章完) 第26章 西班牙人的判断 第26章 西班牙人的判断 1626年1月7日,墨西哥城。 朝阳初升,金色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这座古城的红砖屋顶上。市集早已热闹非凡,小贩们叫卖声此起彼伏,混杂着牲畜的鸣叫声和过往行人的喧哗。 这个时期的墨西哥城,街道狭窄而蜿蜒,石板路因经年累月的践踏而显得凹凸不平。 在市中心的广场上,喷泉的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银光,孩童们嬉笑着追逐玩耍。 远处,一座座巍峨的教堂耸立在天际,钟声悠扬,与市集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教士们身着黑色的长袍,在街上缓步行走,面容严肃,手中拿着十字架,口中低声诵读着祷文。 街头巷尾弥漫着香料和烤玉米的香气,间或还能闻到从远处传来的草药气息。 市场里的摊位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货物,鲜艳的布匹、精致的银饰以及形态各异的陶器,吸引着众多目光。而在角落里,手工艺人正专注地敲打着铜铁,制作着生活所需的器具。 宏大而壮观的总督府矗立在城市的正中央,它代表着伟大的西班牙王国最为至高无上的权利,以并以国王的名义,发布着各项政令,统治着这片广袤而丰裕的土地。 这座高大雄伟的建筑最初为16世纪阿兹特克皇帝莫泰佐马二世所建,当西班牙人到来后,理所当然地将总督府设在了这座曾经的帝国宫殿中,并将其改建为传统的中庭宽大的西班牙风格。 作为新西班牙总督的佩德罗·德·里维拉侯爵是国王腓力四世的最为亲信的臣子,也是最为忠诚的贵族,他的责任就是为国王陛下守护这片广袤的殖民领地,防止印第安人的反抗和外国势力的入侵。 当然,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职责,那就是竭力为王室增加更多的收入。 为了赢得欧洲战争的胜利,击败一个又一个险恶的敌人,国王菲力四世已经将王国军队的规模扩充至近三十万,在数个战场方向,朝西班牙王国的敌人发起最为猛烈的进攻,以此彰显王国在欧洲的霸权。 在这种情势下,新西班牙总督区不断收到“印度等地事务委员会”以及王国财政委员会的催促,要求尽可能地加大殖民领地“税款”的收缴力度和金银采掘炼制的数量,为王国日趋高企的战争预算提供充足的货币资金。 喝了一口来自东方的茶水,里维拉侯爵不禁皱了皱眉头,将杯子又放下了。 真搞不懂,为何那么多的医生要推崇这种“树叶”,拿来浸泡热水喝,苦涩的味道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还不如来一杯葡萄酒,更能让人提起精神。 不过,据说这种“树叶”在欧洲贵族圈已开始日益流行,以彰显高贵的身份。 毕竟,这玩意可不容易获得,除了尼德兰人和英格兰人能从东方贸易中弄来一些外,也就只有我们西班牙人通过跨太平洋贸易,从菲律宾间接采购部分茶叶,然后再辗转运往欧洲本土,可谓价比黄金。 翻看了一些来自西班牙本土的信件,内容琐碎而无聊,无非就是宫廷里又有哪个贵族受到了国王陛下的青睐,哪个年轻的小姐要嫁给某位才华横溢的贵族子弟,以及王国军队又取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 将信件收到一边,又从桌上拿起几份各个地方传来的事务报告。 “嗯?”当里维拉侯爵翻看到第二份报告时,表情明显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半个月前,关于班德拉斯谷被海盗袭击的事情,你们怎么看?”里维拉侯爵命人将总督府书记官阿古斯丁·鲁伊斯·伊图尔维德和新西班牙总督区武装部队总司令安东尼奥·洛佩斯·圣安纳将军召来,询问有关沿海地区遭遇海盗袭击的事情。 “我们在两天前就收到了这份报告。”圣安纳将军看了一眼书记官伊图尔维德,仔细斟酌了一下语言,轻声说道:“很不幸,那股海盗几乎将班德拉斯谷彻底给洗劫干净了。很抱歉,我之所以说‘干净’这个词,并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 “因为,那座沿海小镇几乎被海盗搜刮得一无所有。金银、货币、粮食、牲畜、家禽、农具,甚至就连一些细微的碗碟餐具、铁钳锅铲都被抢走。一艘途径该小镇的商船遭到海盗的破坏和焚毁,船上的铁料、铜料以及部分陶器也被海盗掠走。” “海盗在临走的时候,他们还掳走了三十多个小镇居民,而且皆为铁匠、银匠、皮匠等手工艺人。不过,庆幸的是,海盗很好地收敛了他们的残暴手段,没有实施大规模的屠杀,也没有纵火焚烧小镇。在他们抢掠的五天时间里,一共造成七人死亡,四人受轻伤,妇女和孩童也未遭受凌辱和迫害。” “哦,也就是说,这伙海盗突袭了那座小镇,仅仅是为了抢掠物资,是吧,圣安纳将军?”里维拉侯爵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那么,这伙海盗来自哪里?……英格兰人?还是尼德兰人?亦或法国人?” “总督阁下,根据那座小镇传来的消息,并不能判定海盗来自哪里?”圣安纳将军说道:“据说,海盗中的人员有西班牙人,也有……东方面孔的人。” “海盗中有西班牙人?还有……东方面孔的人?”里维拉侯爵闻言,不由怔住了,“你的意思是,那伙海盗是来自……菲律宾,或者日本?哦,上帝,这怎么可能!” 就凭菲律宾当地那种独木小舟,能穿越浩瀚的太平洋? 日本人?那就更不可能了,听说他们执政的将军严格限制国内商人和百姓出海,甚至还为此颁布了一些禁令。 这个时期,西班牙人所接触的东方人,除了菲律宾的土著和华人外,也就只有日本人了。 但是,在他看来,上述两个地区的“土著”根本不可能驾驶船只,万里迢迢地跑到我们新西班牙领地来做一把海盗,而且还抢了一座没什么财富聚集的偏僻小镇。 他们疯了吗? “是的,总督阁下,我们也认为这起袭击事件不是由一伙来自东方的海盗所为。”圣安纳将军点头说道:“我们初步推断,这很可能是由一个印第安部落发动的。因为,只有他们才会将小镇里的所有东西洗劫一空,也只有他们才能通过太平洋沿岸某处隐蔽的据点出发,乘坐船只,对墨西哥实施突袭。另外,印第安人也与东方人在某些方面颇为相似,很容易让一些人误判为是同一个族群。” “印第安土著部落如何会有航行于海中的大船?”里维拉侯爵疑惑地问道:“我刚才看到了那份来自班德拉斯谷控诉信,他们说海盗是乘坐一艘型制规模庞大的三桅帆船来到他们所在的小镇。那些原始而又愚昧的印第安土著能建造出一艘大船吗?” “总督阁下,小镇传来的消息说,海盗所乘坐的船只型制非常大,堪称为一艘海上巨舰。”圣安纳将军说道:“但我们认为,他们所说的话语可能并不是很准确和可靠的。诚然,他们遭受了海盗的袭击,受到了空前的损失,为了凸显他们的弱小和无力,彰显海盗的强大和残暴,他们可能会将海盗描述得更为夸张一点,比如说海盗的武装船非常庞大,比如说海盗所持有的火枪能连续击发,还射击得更远,比如说海盗的举止非常训练有素,等等,诸如此类。” “但是,我们军方却认为,不论是海盗,还是土著,他们的实力是非常有限的,不论是所驾驶的武装船,还是持有的火枪,肯定是比不上我们西班牙王国的军队。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偷偷摸摸地选择一处偏僻的沿海小镇作为劫掠的目标。” “总督阁下,之所以我们判断那伙海盗可能是来自某个印第安土著部落,是因为小镇传来的各种信息表明,那些背叛了西班牙王国的海盗皆听从东方面孔……,嗯,准确地说,应该是听从印第安面孔的人的命令。所以,很大概率就是那个印第安部落获得了外来文明一定的帮助,能操纵船只,会使用火枪,很可能也进行了某种程度上的军事训练。” “至于,他们为何会有一艘航行于海上的大船,以及为何突然袭击了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的一处沿海小镇,这可能跟一艘近期失联的商船有关。在两个多月前,从菲律宾返回阿卡普尔科港的三艘商船中,有一艘名叫‘圣路易斯号’的商船没有如期抵达,失去了踪迹。很多人都说它遭遇海上风暴,所有的船员和货物都沉没于太平洋海底。” “你是说,那艘失联的‘圣路易斯号’被某个印第安土著部落所俘获,然后裹挟着那些水手,操纵驾驶着这艘船,对班德拉斯谷发动了突袭?”里维拉侯爵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总督阁下。”圣安纳将军点头说道:“此前,袭击我们美洲沿海地区的海盗皆来自欧洲国家,从未发生过任何一次有东方面孔或者印第安面孔的海盗入侵事件。但为何在‘圣路易斯号’失联两个多月后,会突然爆出这种情况呢?我们大胆猜测,‘圣路易斯号’可能是遭遇风暴,不幸失陷在某处海岸,恰巧被栖息在此地的某个印第安土著部落所俘获。” “而那些贪生怕死的水手为了免遭印第安人的杀害,便主动提出带土著人袭击班德拉斯谷,为他们抢掠大量所需的生活物资。所以,这就很好的解释了,这股海盗为何将小镇里的东西几乎抢了一个干净而彻底,连普通居民所用的餐具,甚至女人所用的针线皆要统统拿走。因为,那些愚昧而落后的印第安土著人什么都生产不出来的,需要我们西班牙人所用的一切物资!” “……”里维拉侯爵微微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么,这个袭击我们的印第安土著部落在哪里?” (本章完) 第27章 圣迭戈湾 第27章 圣迭戈湾 1542年,葡萄牙人胡安·罗德里格斯·卡布里略奉新西班牙总督安东尼奥·德·门多萨之命,率“圣萨尔瓦多号”与另一艘船“圣多明戈号”组成的探险队,前往探查北美太平洋海岸,寻找传说中的“阿尼安海峡”。 在此次航行探险过程中,卡布里略先后“发现”加利福尼亚州的大部分海岸,进入了一个地理位置极为优越的海湾,并将该地命名为“圣米格尔”,宣称这片地区皆属西班牙王国。 1602年11月,西班牙人塞巴斯蒂安·比斯开诺受总督委派,考察并详细绘制加利福尼亚海岸地图。 比斯开诺乘坐“圣迭戈号”抵达了卡布里略曾经登陆的海湾,勘测了港口以及米申湾和洛玛角,并以西班牙天主教圣徒圣迭戈·德·阿尔卡拉的名字命名了这个地区,即为圣迭戈。 不过,西班牙人占据的地盘太多了,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将自己的势力范围覆盖至圣迭戈湾一带。 所以,他们尽管勘测并绘制了大部分加利福尼亚海岸线的地形地貌,却只是将其束之高阁,既没有在那里修建堡垒据点,也没有进行移民活动,只是高调地宣称墨西哥以北的这片广袤地区主权属于神圣的西班牙国王。 然后……,呃,就没有然后了。 圣迭戈,依旧只是一个概念上的地理名称,附近除了寥寥几个印第安土著部落,更多的则是无尽的丛林和原野,未曾再有新的文明足迹踏过这里。 不过,在1626年1月15日,一艘身形修长的三桅大帆船却静静地停泊在圣迭戈湾内,躲避着外面肆虐的风暴。 “你说,西班牙人有没有可能找到我们所在的启明岛(即温哥华岛)?”陈瑞躺在狭小的床板上,伸脚踢了踢上床。 “不可能的,除非他们有雷达或者卫星。”舒文东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那可未必。三个多月前,那艘被我们俘获的西班牙大帆船不就寻到我们了?” “那是一个意外。” “咱们这次洗劫了西班牙人的一座沿海小镇,他们肯定会气急攻心,说不定就派出无数的舰船出来寻我们。万一,他们寻到我们,该咋办呢?西班牙人要是派出一波又一波的军队杀过来,咱们将如何应付?” “英格兰海盗曾劫掠过无数次西班牙领地,也没见他们发狠派出众多舰船去把他们找出来!呵,要是他们真的找上门来,就把你绑了送给西班牙人谢罪,以此来换取他们的罢兵止战!”舒文东没好气地说道。 “绑了我一个人,就能让西班牙人退兵?” “那可不!我们所有人里面,只有你会说西班牙语。把你送给他们,审判问罪的时候连翻译都省了!为了大家的平安,你就将所有罪责都认下吧。” “要是牺牲我一人,能换得整个基地的发展,我也认了。”陈瑞絮絮叨叨地说道:“怕就怕西班牙人要斩草除根,将咱们一网打尽,像那些无数的印第安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历史时空当中。到了这个时空,怎么着也要弄出一些大动静。” “你想搞出什么大动静?” “自然是要将这块原本属于美帝的地盘都占了,咱们一个个全都做开国功臣,受后世万民的代代敬仰。哦,还有就是,咱们既然到了这里,那可就不能再让英国人做日不落帝国了,我们把这个招牌抢过来,我们去殖民全世界。” “你怎么跟韩剑一个想法?一天天的就想着称王称霸,征服全世界!说好听点,你这是目标远大,立志高远,说不好听点,那就是白日做梦,痴想妄想!至少,在未来三五十年时间内,咱们的目标就是求生存,求发展!” “嗤!……瞧你没出息样!”陈瑞从床板上坐了起来,轻蔑地说道:“就以咱们所掌握的科技知识,怎么不能取代英国人,成就我们自己的日不落帝国?”“咱们掌握的科技知识?”舒文东一听,不由乐了,“那我问你,你会炼铁吗?你会种地吗?你会纺纱织布吗?你会制造机器吗?咱们不说最先进的机床设备、电子元件,就说最原始的蒸汽机,你会做吗?火枪火炮,你能手搓出来吗?” “……”陈瑞闻言,立时语塞,憋了半天,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你说的这些,老子统统都不会做!不过,老子只要懂得这些东西的生产制造原理,然后弄一堆工匠来慢慢试,迟早都会搞出来!” “爬科技树是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可不是你懂点原理,就能轻易搞出那些东西。”舒文东也从床板上坐了起来,矮着身子跳了下来,悠然地说道:“比如,原子弹的原理,全世界人都知道。但是,又有多少国家能将这玩意造出来呢?” “你这个人真没劲!”陈瑞听了,撇撇嘴,说道:“有时候,人总要有一个理想,而且还必须是一个很崇高、很远大的理想,要不然,跟咸鱼有什么两样?” “走吧,有理想的咸鱼。”舒文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势搂着他朝船舱外走去,“轮值的时间差不多到了,该咱们上去吹吹海风了。” —— “可惜了!” 破浪号舰长罗振辉看着两艘小船将七八只绵羊放逐到圣迭戈湾中的科罗纳多岛上,心中甚是惋惜。 三天前,“破浪号”行驶至圣迭戈湾附近海域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而来,为了避免遭受太大的损失,遂立即避入海湾之中,等待天气转好。 在例行检查底舱情形时,有西班牙水手报告,说是底舱装载了太多的牲畜和家禽,导致底舱附近居住的小镇居民难以忍受,几天时间里,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 另外,牲畜和家禽盛载太过密集,粪便堆积无数,不仅污染了大量物资,还使得空气流通不畅,已导致不少牲畜患病,或者萎靡不振。要是不加以疏散,怕是到了启明岛,会死一半以上。 无奈之下,只能忍痛将部分牲畜丢弃在科罗纳多这座小岛上。 “舰长,我们以后可能还要来墨西哥。”魏应宾在旁边轻声说道:“这些牲畜放养在这座小岛上,也不会跑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在这里繁衍出成百上千只。待我们再度南下,劫掠墨西哥时,正好可以取之,以为补给所用。” “强盗做久了,会上瘾的。”罗振辉摇摇头说道:“你看看西班牙、葡萄牙这两个国家,就如同两个贪婪的强盗一般,殖民美洲数百年,只是一味地掠夺和索取,以满足国内穷奢之用,却根本不注重夯实国内基础,发展工商实业,以至于被后起的英国所超越。以至于,他们空有广阔的殖民领地,丰裕的矿产资源,却对自身国力的提升,未起到任何积极的促进作用。” “自力更生,向来是我们华夏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奋斗基点,我们当然要予以继承和发扬。”魏应宾笑了笑,说道:“但是,我们目前一穷二白,几乎没有任何基础可言,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条件都无法满足。在这种情形下,先从西班牙人身上抢上一点,多少可以让我们省下不少发展时间。” “嗯,无论怎样,我们以后的发展,应当以我为主,以创新为必由之路。”罗振辉说道:“革命先贤孙中山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吾心信其可行,则移山填海之难,终有成功之日;吾心信其不可行,则反掌折枝之易,亦无收效之期也’。对此,我是深以为然!将来……” “有敌来袭!” “警报!……东南方有十余艘小船驶来!” 两人正说着,猛然听到舰艏传来水手的示警声,心中均是一凛,立时朝东南方看去。 只见,在细细的雨雾中,海面上隐隐约约漂来七八艘小船,正朝着‘破浪号’下锚停泊的位置驶来。 “全体人员立即进入战斗准备!” 狗日的,该不会在这里撞到西班牙人了! (本章完) 第28章 嫁祸? 第28章 嫁祸? “这些印第安很可能接触过外来文明。” 当“破浪号”集结所有官兵和西班牙水手,荷枪实弹,严阵以待时,赫然发现来袭的七八艘小船皆为当地印第安人所驾驶的独木舟。 他们并没有携带武器,反而带来了许多干果、野菜、肉干、鱼干、毛皮等商品,显然是要与“破浪号”进行一场易货贸易。 众人在诧异之余,但还是应允了这些印第安人的请求,不过,仍旧保持了应有的戒备和堤防。 放下一根绳索,将几名印第安人拉了上来,对方似乎并没表现出害怕的神情,反而手舞足蹈地热情向客人们介绍着他们自己。 连蒙带猜,大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来自对岸陆地上的一个科科帕部落,以捕猎和采集为生,也会下海捕鱼,而且可能受到过西班牙传教士的指导,也有一些简单的农业种植,生活水平明显比启明岛上那几个原始的印第安部落强多了。 此前,从事跨太平洋贸易的西班牙商船也曾偶尔停靠于此,做短暂休整。这些印第安人也是这般摇着小船,带着物资前来交易。 如今,发现“破浪号”停驻在海湾中,他们便以为又是西班牙商船到来,遂又积极地前来进行易货贸易。 “很显然,这些印第安人深受西班牙人影响。”罗振辉看着那几名上船的印第安人不断地比划着,似乎在竭力表达想要交易的物资和数量,轻声说道:“那个头领模样的家伙,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十字架,说不定已经被西班牙传教士发展为信徒了。” “那可大为不妙。”魏应宾心中一凛,“若是西班牙人寻到这里,找他们一问,便得知我们曾在这里停驻过,说不定就能猜测到我们朝北边逃去了。舰长,我们要不要……” “你说,他们能否分得清楚我们跟西班牙人之间的区别?” “应该很好……区别吧?”魏应宾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扭头瞥了一眼旁边几个西班牙水手。 就我们这两种面孔,太好区分了! “以我们现在的状况,也不可能耽误时间登陆上岸,将这个印第安部落一举铲除,从而确保我们的行踪保密。”罗振辉摇摇头说道:“其实,也没那个必要,杀人毕竟是下乘的手段。我们其实可以换一个思路,既然无法将他们除掉,那为何不将他们转化为我们的盟友呢?” “舰长,印第安人可不是那么好收服的,要不然,西班牙人殖民美洲一百多年,到现在也没有彻底同化吸收大大小小的印第安部落,只能粗暴地将他们变成奴隶,一点一点地消耗在矿场和种植园里。况且,这些印第安人最早接触的可是西班牙人,多少受他们的传教士的影响,就算不为他们所用,但也绝对不是我们甫一照面,就能改变他们所持有的立场和倾向。” “成为我们的盟友,也不一定非要将他们收服过来。”罗振辉笑着说道:“如果,我们跟这些印第安人的敌人都是西班牙人,那也就相当于事实上的盟友了。” “这些印第安人怎么敢去招惹西班牙人?” “为什么不敢?西班牙传教士只是给他们带去了天主教信仰和一些简单的农业生产方式,但并没有给他们送来可供防身的武器。”罗振辉见那名头领模样的印第安人看了过来,立时报以微笑,“倘若,我们给他们提供一些火枪和刀剑呢?他们的胆子是不是就能变得大起来?然后,顺便再将一些从小镇掠来的东西交易给他们。你说,西班牙人发现他们拥有这些武器和抢来的东西,会怎么想?” “嫁祸于人!”魏应宾惊讶地看着他,“西班牙人会相信这个印第安部落洗劫了他们的沿海小镇?” “不一定所有的西班牙会相信,但总有一些人会选择性地相信。”罗振辉说道:“因为,西班牙殖民政府需要有一个交代。……稍后,你安排人将部分火绳枪和刀剑换给这些印第安人,然后再拿一些小镇掠来的生活用品‘卖’给他们。” “是,舰长!”魏应宾点头应诺道,然后看了一眼对方。 “咱们要是实力强一点,何至于用这种阴险下作的手段?”罗振辉苦笑一声,“所以呀,我们必须要发展,而且还要争分夺秒地快速发展,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拥有自保的能力。到时候,堂堂正正地与西班牙人做一场,从而正式确立我们在北美大陆的地位。” —— 阿德罗·帕普·戈麦斯趴在船舷边上,看着印第安人收获满满地驾船离去,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屑和几分鄙夷。真是一群没见识的土著人! 看到华夏人将火绳枪递到手里时,这些印第安人竟然兴奋地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并以一种奇怪的歌声,向华夏人表示无尽的感谢。 很显然,他们知道火枪的威力,也知道这种武器的珍贵。 他们对拥有这种武器一直都在梦寐以求,因为,他们籍此可以壮大自己部落的实力,不论是应对部落之间的战争,还是抵抗外来势力的入侵。 在一百多年来,与西班牙人接触过程中,别说火枪,就连刀剑长矛也很难获得,甚至连铁器,也受到严格的限制。 你的精神可以获得天主的感召,得到最大程度上的升华,但你所持有的武器却不能获得长足的进步,甚至不能拥有最基本的防御抵抗力。 要不然,你们这些愚昧而落后的土著如何获得我们西班牙人的“保护”? “华夏人还真是慷慨大方!不仅给这些土著人火枪,还将不少刀剑长矛也送予他们。”戈麦斯小声地嘀咕道:“难道,他们还想以此获得这些土著人的友谊?可问题是,这些土著就算获得了这些武器,实力依旧很弱小,根本无法为华夏人提供必要的帮助。” “怎么,你是觉得华夏人应该将这些土著人都掠到那座岛上去,从而充实他们的人口资源?”原“圣路易斯号”水手长哈维·安赫尔·卡蒙纳没好气地说道。 “对呀。”戈麦斯说道:“这个土著部落能一次性出动七八艘独木舟,部落人口最少也有一百多人。要是能统统掠回启明岛,充做奴隶,多少可以加快营地的建设。” “想不到,你竟然这般地替华夏人着想!”哈维讥诮地说道:“那你刚才为何不主动地向华夏人提出这个建议?我相信,他们听到后,一定会对你大加赞赏。说不定,还要提升你做一名管事的小头目!” “……”戈麦斯闻言,脸上立时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神情,嚅嗫半响,低声说道:“哈维,我们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自我们参与了对那座小镇的袭击和劫掠,我们就没有了退路。你知道的,我们一旦被抓回去,那些华夏人固然会被一一处死,但我们也肯定会上绞首架的。……对西班牙王国而言,我们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叛国者。” “叛国者……”哈维闻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因为背叛了西班牙王国而感到痛苦和难过,而是,他不得不因此被迫抛弃自己的家人,而且还要委身于一个荒僻而孤独的殖民据点,没有肆意喧嚣的酒馆,没有热闹的集市,也没有温暖舒适的房屋,更没有温柔漂亮的女人。 哦,上帝,这简直就是一种变相的流放! 不过,戈麦斯说得对,他们没有回头路了,即使侥幸从华夏人手中逃出去,但他们却因为参与了“海盗劫掠”的行径,必然会遭到殖民政府的审判和惩罚。 就算他们将功赎罪,协助殖民政府擒获了这些华夏人,获得国王陛下的特赦,免了死罪,但未来的日子也是极其难熬的,很大概率会被打发到某处荒僻的殖民领地,过着类似流放的生活。 唉,自“圣路易斯号”决定登陆并袭击华夏人起,他们的命运就随之发生了重大改变,一切都回不去了。 现在的指望就是,华夏人能好生经营那座启明岛,慢慢发展,最终能实现某种程度上的自治,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自己的余生。 也不知道,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那座堡寨有没有发生重大的变故。 那里,终究是我们暂时的栖息地,可不能出什么大问题。 (本章完) 第29章 印第安人的火并 第29章 印第安人的火并 “砰!” 1626年1月24日,在白雪皑皑的林中,几名裹着厚重皮毛的猎人凝神屏息地躲在几棵树后,眼神灼灼地盯着前方几头麋鹿。 随着一声枪响,前方雪地里的一头麋鹿立时栽倒在地,四蹄使劲地蹬了几下,随后动作开始慢慢变缓,嘴里发出微弱的呜鸣声。 剩下的麋鹿则四散逃开,很快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中。 “哦,先生,你打得太准了!……简直就是百里挑一的神射手”一名西班牙人兴奋的跑了过去,很快便将那头麋鹿拖了过来,朝端着火绳枪的李良谄媚地说道。 “……”李良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说什么,可看他的神态,应该是在拍他马屁吧。 随着接连几场雪落下,天气逐渐转冷,始兴堡的大部分营建工作基本上也停了下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能无所事事地躺在木屋里睡懒觉,更不能平白地浪费粮食。 一部分人裹着简陋而厚实的皮衣,被轮流安排至野外捕猎、伐木或者海上捕鱼的工作,以持续增加营地里的食物和木材储备,为过冬做好充足准备。 营地里留守人员,则需要将砍来的木头加工成一根根可适合搭建木屋的材料,或者制作简单的家具,为来年春天营地建设做好准备工作。 在后世,温哥华地区的冬季气温并不冷,一般在零度以上,只有内陆山区和高海拔地区,气温才会降至零下几度乃至十几度,并留下厚厚的积雪。 不过,这个时侯正好处于地球的小冰河时期,导致气候异常,使得北美地区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直接影响,启明岛上温度也跌破了零度,约莫零下七八度的样子,再加上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更显冷冽。 “破浪号”离开已经五十多天,就算一切顺利,返回的时间最早也得到二月中下旬。 因为,从墨西哥一路北上,全程都要顶着强劲的西北季风航行,若是仅凭风帆驱动的话,速度最快也就能跑出4-5节,比去程可要慢得多。 更不消说,船上还装满了饱掠而来的生产和生活物资,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船只的行驶速度。 以“破浪号”剩下的燃油储备,也能驱使船只跑出10节左右的速度,但考虑到未来存在各种不确定性,穿越众肯定不会如此操作,必然会选择关闭机器,以节约所剩不多的燃油。 说得不好听一点,要是穿越众遇到极度危险的情况,比如说西班牙人找上门来,要砸场子,这些燃油可是大家伙逃命的最后依仗。 毕竟,几把突击步枪可挡不住西班牙人持续不断地进攻。 要是,人家动员一千多军队,再携带十几门大炮,就凭始兴堡这种简陋至极的防御设施,肯定防不住对方的猛烈进攻。 最后提桶跑路,若是速度上再慢一点,那可就一个个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以西班牙人对待印第安土著以及异教徒的手段,穿越众可不会认为能得到宽大处理。 当然,大家所期待的最好结果,就是在短期之内,西班牙人不要发现他们的存在,更不能寻到启明岛,从而使得始兴堡能获得猥琐发育的机会。 待七八年时间,从大明捞个三五千移民过来,再建一座坚固的砖石堡垒,弄几门火炮在上面,也差不多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就不怕西班牙人杀过来了。 其实,在历史上,西班牙人的足迹尽管早已踏上了加利福尼亚,甚至还派了探险队抵达了俄勒冈地区,进行细致的地理考察。 但由于这些地区山地纵横,没有多少资源,且远离西班牙的殖民中心,因此西班牙并未实际控制墨西哥以北的地区,不仅没有筑垒建堡,甚至就连基本的移民活动都没展开。 直到18世纪中叶,俄国人开始向北美渗透,对阿拉斯加进行殖民,才引起了西班牙人的注意力。为防止俄罗斯扩大在北美的势力,西班牙人不仅声称俄勒冈地区为自己的殖民地,还于1789年在温哥华岛建立永久定居点--圣克鲁斯-德努卡,成为其西属美洲的最北端领地。 若是按照这个历史时间线为参考的话,“破浪号”穿越众自当不用担心西班牙人的威胁,这还隔着一百六十多年呢! 这么长的时间,怎么着也够穿越众及其后人建立起一片稳固的地盘,就算无法做到对外大规模地扩张,但凭借地理之便,割据一方、据守自保应该不是问题。 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效应,叫做蝴蝶效应。 当“破浪号”闯入这个时空起,就开始扰动这个世界,继而引起诸多连锁反应。 你总不至于期望,穿越众俘获了西班牙大帆船“圣路易斯号”,然后又在西班牙水手的引领下,前往墨西哥地区,袭击并劫掠沿海小镇,而西班牙人根本不为所动,仍旧埋着头挖金子、开银矿,不会抬头朝北方瞄两眼? 要真的有人这样期望的话,那不是西班牙人蠢,而是自己真的蠢! 这个世界上,可不仅仅只有中国人明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西班牙人也定然知道腹心之患、背后掣肘的意义。 所以,始兴堡的存在,自然是能多隐匿一时,就多隐匿一时,可供和平发展的时间越长,未来所具有的实力也就越强。 嗯,就像现在,每多猎杀一头麋鹿,就能多增加一份肉食,那么这个新生的团体,便能拥有更多的食物储备。 “快看,是有人在追他们!” 几人正琢磨着是不是将这头麋鹿抬回营地,吃了午饭后,喝点热汤,再出来继续打猎。却看到一名探查林中情况的西班牙人急匆匆地跑来,大声地报告,说是有几个人影朝他们这个方向奔来。 众人遂端着火枪,持着短刀,小心地伏在一处矮坡后,警惕地盯着前方。 稍顷,五六个裹着兽皮的印第安人出现在他们视线当中,面色惶急,身形狼狈,好像身上还带着伤,发足狂奔而来,显见是在躲避着身后的追杀。 也不知道,是凶猛的黑熊,还是大群的野狼。 按理说,这个时节,黑熊应是在冬眠,不至于溜出来寻个土著临时加个餐。 可要是大群的野狼,别说这些正在逃跑的印第安对付不了,就是他们几个持着火枪,握着短刀也未必敢正面挑战这些饥肠辘辘又穷凶极恶的狼群。 几人犹豫着,是否要转身逃走时,一名眼尖的西班牙人低声呼道。 只见那几名逃跑的印第安人身后不远处,缀着另外十几个印第安人,举着木矛,大声呼喝着,奋力追来。 哦,原来是土著人之间的火并呀! 两名西班牙人转头看向李良和卫仲龙,眼神中带着请示的意味。 要不要干预土著人的争斗? 然而,不待他们做出反应,那十几个追杀过来的印第安土著猛然发现雪地上有大滩血迹,还有凌乱的脚印,立时停了下来,紧握木矛,警惕地朝四周观察。 须臾间,他们便将目光盯向几人隐藏的土坡方向,然后很快做好了防御准备。 呦呵,这些土著的反应速度是相当快呀! 李良端起火绳枪,从土坡后面缓缓地站了起来,枪口遥遥指向处于警戒状态中的印第安人。 随后,卫仲龙与两名西班牙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各自举着武器,屏息凝神地做好了战斗准备。 (本章完) 第30章 谋算 第30章 谋算 当李良等人领着五个受伤的印第安人回到营地后,便立时寻到政委李显清,报告他们在林中的遭遇。 “我们的人没受伤吧?”李显清听完汇报,上下看了一眼李良,颇为关切地问道。 “我们没有人受伤。”李良摇摇头说道:“在那些印第安人试图攻击我们时,开了一枪,当场击杀一人,剩下的立即就转身逃了。很显然,他们此前从未见识过火枪的威力,应该被巨大的火枪射击声和其杀伤力吓着了。” “哦,那就好。”李显清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随便一点小伤,说不定就要了人命,这里每个人都是极其宝贵的,可千万不能轻易折损了。 唉,也不知道,舰长他们一行人在墨西哥的行动是否顺利,可不要出什么事呀! “政委,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跟那几个受伤的印第安人简单‘交流’了一下。我们猜测,他们应该是遭到一个大部落的袭击,除了他们几个侥幸逃出来外,所有的族人皆被对方控制。” “大部落?”李显清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多大的部落?有多少人?都持有什么武器?” “……”李良面色尴尬地挠了挠头,“政委,我们哪懂什么印第安语?这些信息,还是我们根据那几个受伤印第安人手势比划,连蒙带猜出来的。……况且,印第安人也不识数呀!” “倒也是!”李显清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那你说说看,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印第安大部落火并了我们其中一个邻居后,他们接下来会不会不识好歹地来我们这里占便宜?” “应该不会吧?”李良说道:“我们就放了一枪,便将他们惊走。他们事后通过那些捕获的印第安人,应该知道我们的厉害,想是不敢过来触霉头。” “哦,那倒是可惜了。”李显清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政委想要收服这个大部落?” “没错,我是存了要收服这个大部落的想法。”李显清点点头说道:“此前,我们囿于物资的不足,不敢贸然将临近的两个印第安小部落收服,任其自生自灭。但是,舰长他们一行人在从墨西哥那里借些物资回来后,必将大大充裕我们现有的储备。” “这样一来,我们或许有能力可以多养一些人。毕竟,以后种田也好,伐木也好,搞基础建设也罢,就算是组建自卫武装(炮灰),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印第安人就算再愚笨,但也能做一些简单粗陋的活计。” “其实,印第安人的青壮年和老人倒也罢了,再怎么驯化,也不可能成为我们自己人。但他们的后代却不一样,是可以通过长时间的潜移默化和持续的教育,将其转变为我们的基本盘。人类社会,不管再怎么有排异性,但终究是趋向于美好事物追求的。而我们的工作,就是以我们先进而强大的文明,将更多的印第安孩童同化为我们汉人,从而壮大我们的实力。” 李良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就凭他们五十多个穿越众,就算神通再广大,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建立起一个稳固的“根据地”,更遑论对外扩张。 那么,为了快速扩充自身实力,收服和同化当地的印第安人,就成为他们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尽管,启明岛上的印第安人数量很少,但至少也有上千人吧。 这要是能稍稍整合一下,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偌大的美洲,区区数百名西班牙人就能将之征服,并将之转化为其殖民领地,没道理我们这些来自未来21世纪的穿越众,还不如17世纪的土鳖? “另外,这个窜出来的大部落在吞并了我们临近的两个印第安小部落后,会不会成为我们的心腹之患?这一点,我们需未雨绸缪,提前规划,断然不能让它坐大。要不然,以后耕田种地,打猎捕鱼,还要时时刻刻地堤防他们跑出来捣乱,那就太费精力!” “政委,我们临近的两个印第安小部落,人口规模皆在四五十人左右,而这个冒出来的大部落能轻易击破他们,那么人数肯定不会少,能出动的战士至少也得有五十人,甚至不排除会更多。而我们要是主动出击,征服他们,并且还要不使其四散逃跑,那恐怕要倾巢而出了。” 如此一来,家里岂不是要唱空城计! “当年皮萨罗是如何灭亡印加帝国的?” “好像是使诈。”李良想了想,说道:“皮萨罗带了不到两百人攻至印加帝国,然后通过哄骗的手段,让印加国王来谈判,结果被西班牙人来了一个擒贼擒王,最后一举覆灭了这个文明古国。” “那我们是不是也能学一下这个西班牙殖民头子的策略?”李显清若有所思地说道:“据说,印第安人很好诓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良闻言,顿时领悟了政委的意思,“印第安人应该都比较……淳朴吧。” 嗯,既然比较淳朴,那应该是很好骗。当年,印第安人可没少被那些欧洲殖民者欺骗、屠杀。 “你想多了。”李显清笑了笑,说道:“我们现在要行王道,要以怀柔和婉转的方式,将他们纳为己用。因为,这里每个人都是极为宝贵的资源,可不能随意浪费了!” —— 卫仲龙喘着粗气,甚是恼怒地盯着这名愚笨的印第安人,恨不得拿把刀将他的脑袋撬开,然后把他的脑细胞重新组织排列一下,从而让他能听懂自己的安排。 尼玛的,太蠢了,老子口水都说干了,这名看着模样比较机灵的印第安人仍旧用他那双蠢萌蠢萌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妹的,饿的时候,想吃东西咋就这么聪明,用手做一个刨饭的动作,立马就明白了。 老子让你作为使者,前去将那个大部落的头领给诓来“谈判”,怎么就无论如何“听”不懂呢? “红鼻子呀,我再跟你说一遍,你要是再听不懂,可就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将你扒光了,扔到雪地里清醒清醒。”卫仲龙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这名印第安人的脑袋,看着他那无比清澈的眼睛,嘴里发狠地说道。 印第安人是没有姓氏,更没有名字,通常被称呼的所谓“名字”不过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东西,比如“白云”、“狼头”、“小河”、“石头”等,还有是明显带有自身的身体特征,比如“大脚”、“红鼻子”、“大嘴”,或者“小耳朵”等等,诸如此类。 而且他们在成年后,名字还可以经常换,觉得不喜欢了,就另外给自己起个名字,按照他们印第安人的发音,很怪异,也很长,极难确认他们的身份。 这个印第安人,因为鼻子被冻得红红的,卫仲龙遂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你看,这是攻击你们的土著部落……”说着,卫仲龙将几个碎砖块摆在了地上。 “那这里,就是我们始兴堡……”他又将几个碎砖块摆到另一边。 “现在,你需要将他们的部落头领约到我们这里谈判……”他从开始那堆碎砖块里挑出一个稍大点,然后拿到了另外一堆碎砖块的地方。 “你,作为我们的使者,到这个部落里去,执行这个任务……”他伸手指了指对方,然后两根手指做行走的动作,接着又点了点先前那堆碎砖块。 “你的,明白?” 连比带划地“说”完后,卫仲龙便非常期待地看着这名被他叫做“红鼻子”的印第安人。 他奶奶的,这下子该听懂了吧! “红鼻子”低头看了看地上摆着的两堆碎砖块,又抬起头来看着卫仲龙,眼睛使劲地眨了眨,然后认真地想了一会,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来,脸上显出几分悲壮的表情,嘴里叽哩哇啦地说着,双手还不断地比划着,似乎想要什么东西。 “他这是啥意思?”卫仲龙转头看着旁边笑个不停地几个同伴,疑惑地问道。 “他想问你要把刀。” “嗯,我知道,他想问我要件兵器防身。……但他这副激动的样子,想干什么?” “他认为你是在劝说他,自个回头找那个印第安大部落去报仇雪恨!哈哈……” “我去!”卫仲龙顿时心头火起,飞起一脚,将这个慷慨激昂的印第安人踹到在地,“特么的就是头猪,教了半天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哈哈……”众人大笑。 那个被踹到在地的印第安人愣愣地看着火冒三丈的卫仲龙,又扭头瞅了瞅正在哄笑不止的人群,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惹得对方不高兴,脸上露出极为费解的神情。 “实在不行的话,老子就去走一遭,单刀赴会,将那群印第安人给收服了!” (本章完) 第31章 食诱? 第31章 食诱? “黑熊”是印第安萨利什部落的一名酋长,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和传承,在他接任酋长的时候,整个部落人口已经扩充至一百七十多人,其中青壮男子便有六十余,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一个部落。 大多数萨利什人通常分为若干松散组织起来的亲族群落,由互有亲戚关系的家庭组成,有自己的首领和栖息地盘,人数基本上不会超过五十人。 到了冬天,每一宗族会占居一处靠近溪流的地方筑营,捱过酷寒的冬季。 而到了夏天,他们则四处游动,住于户外露天营地,捕鱼、狩猎、采集浆果及块根。 而“黑熊”所掌控的部落却摆脱了亲族聚集的限制,在数十年时间里通过强大的凝合力,将周边数个小部落聚合而成,演变成现在的大部落。 人口数量的增多,则意味着部落实力相应的增强,同时在应对各种自然风险时,也具有极大的抵抗力和适应性。 以前,每到冬季严寒来临之时,总会有零星的小部落前来求取食物,或者请求进入部落营地,躲避风雪和冷冽的寒风,久而久之,便成为他们的附庸或者从属,从而进一步壮大部落实力。 他们部落的住所虽然极为简陋,但通过集体的“智慧”,却是将一间间草屋覆盖了许多泥土,添加了不少树枝,甚至还有几间“体面”的房屋为半地下室,抵抗严寒的条件简直不要太好。 这使得他们的部落得以抵抗严寒的冬季,自然,这也是他们人口会持续增加的一个重要原因。 毕竟,每到冬季时节,酷冷的天气总会让许多印第安人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四处漏风的草屋之中,尤其是一些抵抗力较差的老弱和妇孺。 然而,这个冬天都已经落下两场大雪,此前曾多次求助他们的两个小部落却并没有如以往那样登门,以获取必要的庇护和食物资助。 就在“黑熊”以为那两个小部落不堪冬季严寒,可能已悉数团灭的时候,却有族人向他告知,说是那两个小部落依旧活得好好的,而且小日子过得还不错,甚至比他们……还要好。 他们可能获得其他部落的援助,不仅大大改善了房屋居住条件,而且还拥有一种能使食物变得非常鲜美的神奇颗粒,让此前难以下咽的肉干和块根成为美食。 既然他们有了好东西,那么作为本地区印第安人的扛把子,“黑熊”就有理由要求他们进献这种神奇的颗粒,以便让自己的族人也能在冬日里享受美食。 然而,这两个小部落的首领对他的要求并不怎么买账,拒绝了上贡的要求。 以前,为了躲避严寒或者求取食物而依附你们,我们又不是没付出过代价,最好的皮毛,最肥美的海鱼,还有最锋利的骨箭,都不得不交给你们。 凭什么,你们随意吩咐一下,我们就要将那些从海边邻居换来的神奇调味品统统交给你们? 感受到自己的威信受到了严重挑战,“黑熊”决定对他们施以惩戒,杀死他们的部落首领,吞并他们的部落族人,抢走他们所有的一切。 在这片广袤的地区,“黑熊”就是唯一的主宰,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他。 数日前,他率领着五十多名战士,连续击破了这两个小部落的营地,杀死部落首领在内的十余人,将剩下的所有人全部变成了奴隶。 那种神奇的调味颗粒也被悉数搜了出来,在陶罐中煮食肉干,尝了尝味道,果然是“鲜美”,果然是有滋有味。 通过对俘虏进行一番审讯,“黑熊”了解到在靠近海边的丛林中,有一群来自海外地区的部落聚居,他们不仅有这种调味品,还有许多神奇的物什。 比如,他们有能轻松切割动物皮肉的利器,比任何磨制的石刀和石斧都要锋利百倍千倍。 比如,他们有一种会发出巨响的武器,可以轻易地杀死一头黑熊。 比如,他们还有一艘极为庞大的“独木舟”,附近所有的独木舟加在一起也没有他一半大。 另外,他们还利用树木建造了比草屋更为坚固、更为宽大、也更为暖和的居所。 他们在居所四周用木头围了一圈栅栏,使得林中的野兽无法轻易地闯进去。正当“黑熊”还要继续审问下去的时候,派出去追杀那些逃亡者的族人返回了营地,带回一个让他十分震惊的消息。 他们与那个海边部落交手了! 他们拥有一种会发出剧烈声响并且会喷火的武器! 他们的一个族人被这种强大的武器杀死了! 更让那些战士胆寒的是,他们的武器是在距离很远的地方杀死了那个族人! 仿佛,是施展了一种极为厉害的巫术。 “黑熊”听到战士们的汇报后,顿时踌躇起来。 他考虑是不是裹挟着俘虏立即返回他们的营地,从而避开这群非常厉害的部族。 这些人拥有这种强大的武器,连熊都可以轻易地杀死,那么自己这个自称为“黑熊”的勇士,恐怕也难以逃过他们的猎杀。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第二天清晨,那个位于海边的部落却派了一个印第安人过来,说是邀请他们过去“谈判”。 在萨利什人看来,两个部落为了解决纷争,进行一场公平的谈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黑熊”自然没有拒绝,同时琢磨着是不是正好可趁机去观察一下那个部落的虚实。 1月27日,“黑熊”带着十余名战士,在那名带话的印第安人引领下,朝海边行去。 为了彰显自己的威严,他的头戴着象征部落威权的羽毛冠,羽毛随风轻轻摇曳,仿佛是天空之神的庇护,脸上的皱纹纵横,像是土地的沟壑,记录着无数的丰收与荒年。 身上穿着一件熊皮长袍,袍身上用彩色羽毛和兽筋精心绣制出复杂而神秘的图案,这些图案似乎在诉说着一个部落的传说与曾经的历史。 他手中的权杖雕刻着部落图腾,那是他们信仰与力量的象征。权杖顶端的狼头仿佛在对苍穹嚎叫,守护着这片神圣的土地。 在他的身后,部落的战士们如同森林里的守卫,沉默而威严。他们的目光坚定,手中的木矛和骨箭准备随时捍卫首领的尊严和威信。 穿过一片丛林,翻过几道沟坡,在太阳高高跃升至头顶上的时候,便隐约看到了那座有栅栏围成的营地。 走到近前,营地中那个高耸的瞭望塔立时吸引了“黑熊”的目光。 这是怎么做到的? 竟然可以将房子修建得这么高,这些新来的部族果然很厉害! 须臾,一股浓郁的香味便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在营地的外面,燃着一堆篝火,篝火上面立了一个木架,木架上吊着半只麋鹿,还有几串烤鱼。 大火烘烤下,皮焦肉嫩,滋滋地不断滴着油,可能是放了不少调料,在不断地翻转过程中,散发出一股股勾人肠肚的香味。 哎呀,感觉好饿! 好想吃! 站在篝火旁边的几个人看到他们停驻不前,挥手招了招,示意他们过来享受这些美食。 呃,这是干什么!? (本章完) 第32章 “以后,我们也搞个感恩节!” 第32章 “以后,我们也搞个感恩节!” “我怎么觉得政委的法子不靠谱呀!”卫仲龙看着那十几个印第安人吃饱喝足后,非常满足地告辞而去,心中甚是吃味。 “征服印第安人,不该是端着枪,拿着刀子,逼着他们纳头请降吗?怎么着,我们便以这种好吃好喝的方式,就能让他们归顺我们,听我们的使唤?” “知道‘五月号’吗?”李良轻声问道。 “五月号嘛,这个应该算是美帝先驱者的象征了。好像那个什么《五月号公约》奠定了他们后来的政治制度基础,我如何不知道。” “我不是说它所代表的历史意义。”李良摇摇头说道:“我是想说,五月号那帮美帝的祖先们初到北美的时候,啥都没有,也跟咱们一样,不仅人单力薄,而且还穷得叮当响。但他们却依靠当地的印第安人支持和帮助,硬是站稳了脚跟,就此打下了殖民基础。” “哦,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卫仲龙点点头说道:“五月号那一百来号人,好像到了美洲大陆时,在路上人就死了一半,跟咱们一样,也是只有五十来人。而这些人没多久,就把粮食都吃完了,眼看着都要饿死来着。” “后来,附近的印第安部落救了这帮人,给他们食物吃,还教他们如何种玉米,如何用动物的皮毛做衣服等各种生存技能。次年,这帮人在印第安人的指导下,粮食获得了丰收,然后邀请印第安人一起庆祝。……这特么的不就是感恩节的来历嘛!” “没错。”李良说道:“待这帮殖民者站稳脚跟后,立马就开始翻脸,拿着先进的火枪,便将印第安人屠了个干净,将所有的土地都抢了过来。你说,这感恩节是不是有点讽刺呀?” “是挺讽刺的。……哎,咱们不是在说政委拿食物招安、诱拐那些印第安人的事嘛,你怎么扯到五月号上来了?” “咱们现在不是跟五月号刚来北美时的情形差不多,一样只有五十来个人,一样物资不足,一样的尚未站稳脚跟。” “这能一样?”卫仲龙愕然地看着他,“咱们好歹是来自未来21世纪的高等文明,这求生手段也比五月号那帮人强得多。况且,舰长他们前往墨西哥抢东西,肯定会是满载而归,我们也不可能陷入物资缺乏的窘境。再者而言,就这座岛上,以印第安人那般原始而又落后的状况,也不至于能对我们构成直接威胁。想要站稳脚跟,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李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知不知道,再过十八年,满清入关,大明就灭亡了,最后一个汉人王朝就此堙灭。随后没多久,在顺治时期颁布迁界禁海政策,片帆不得下海。这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会极大限制我们从大陆移民,继而无法最大限度充实我们的人口。” “再过二十二年,1648年的时候,欧洲三十年战争结束,腾出手的欧洲各国开始掀起一股新的海外殖民浪潮,留给我们偷偷发展的时间已然不多。那么多的世界战略要地还需要我们去逐一占领,到时候可不能让欧洲那帮人给圈去了。” “而这个时期,英国圈地运动进行的如火如荼,造成大量失地农民,使得英国移民源源不断地往北美殖民领地迁移。要是咱们不抓紧时间,快速扩充实力,那么以后我们可能将不得不与美国人在这块大陆上并存。” “这一切,你想看到吗?” “啊?”卫仲龙愣住了,“我们既然来了,自然不允许任何其他势力再来染指美洲大陆。……哦,所以,咱们以怀柔的手段来设法将那些印第安引为己用,就是为了加快我们的发展速度?” “只要是个人,只要他有手有脚,总是有用处的。” “那以后,咱们人多了呢?” “我们也可以搞出一个感恩节。”李良笑着说道,随即转身朝营地里走去。 “我们也搞一个感恩节?”卫仲龙神情一滞,随即恍然,“……嘿,我咋觉得你这个人挺腹黑呀!” —— “破浪号”航海长孟胜新少校跟在政委李显清身后,艰难地穿过了这片丛林,额头还微微出了汗,鼻息间喘着粗气。 随后两人驻足在一处土坡前,举头回望,林海茫茫,“政委,仅凭我们五十多人想要将这片林地里的树木尽数砍完,估计得一年的时间。就算将那些印第安人招来,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就能将这片林地彻底清理出来。” “是呀,咱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做什么事,都是极其艰难。”李显清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是,再过两个月就要开春了,咱们必须得提前要将耕种的土地清理平整出来,种出我们自己的粮食。要不然,总不能老驾着船往西班牙人那里去借粮吧?” “为今之计,只要纵火烧林了。”孟胜新再次将这个话题扯了出来。 “这么多上好的林木,一把火就烧了,甚是可惜呀!”李显清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几棵参天大树,颇为肉疼地说道:“你看,这些云杉,起码都有几百年,随便砍一棵,就能当做最佳的龙骨材料。就算不拿来造船,用来打制家具,加工板材,或者建造木屋,也都是极好的原料。” “……”孟胜新不禁哑然失笑,四下看了看茂密的树林,随即说道:“政委,这座岛上多的是上好的木材,就算砍上几百年,也未必能将其采伐殆尽。都不需看卫星云图,我们大致也能估算出这座岛上的森林覆盖率肯定超过98%,甚至是百分之百。” “另外,对面的大陆地区也近乎于没有开发,林木资源更是丰富得难以想象。即使,到了21世纪,温哥华地区和华盛顿州地区也是全球最为重要林木产地,木材蓄积量不亚于咱们的大兴安岭。” “这些我都知道,但总觉得烧了这么一片树木茂密的林子,隐隐有种罪恶感。” 植树造林,保护环境,在数十年的反复宣传当中,可以说早已经深入人心,但凡看到这般规模的森林,这等好木材,自然是不舍得一把火将其烧掉。 那可是造孽呀! 但是,此时的启明岛未经任何开发,遍布丛林,想要找出一片空地来种粮食,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破浪号”一行穿越众五十多人,砍了三个月的木头,才不过清空了一百二十多亩林地,就着样,还有许多树根没有刨出来,根本不符合耕地的条件。 再者而言,别看林地里生长的树木很旺盛,但要真的改种庄稼的话,那可未必有农作物所需的丰富营养,若是没有相应的肥料填充,说不定产出量还无法弥补种子的投入。 但是,若将这片林子一把火烧了,不仅可以迅速的清理出一块可供耕种的田地,而且焚烧后留下的草木灰,可是绝佳的肥料。 因为,草木灰几乎包含了植物所含的所有矿质元素,这些元素对农作物的生长发育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君不见,巴西亚马逊地区的农人为了获得肥沃的耕地,都是直接一把火将森林给烧了,在厚厚的草木灰覆盖作用下,农作物长势极其良好。 当地力下降,无法再获得农作物高产效应后,农人便将耕地弃了,然后再重新烧上一片丛林,周而复始,循环不断,使得世界上最大的热带雨林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减少。 其实,后来的美国在领土扩张至西部时,那些购买大量土地的农场主们进行农业开发,也是通过纵火焚烧森林,从而获得大片肥沃的田地。 若是一棵一棵树地砍伐清理,那不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那就……烧吧!” (本章完) 第33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第33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一场突如其来大火让整个森林世界变成了一场浩劫,熊熊烈火如恶魔的舌头,贪婪地吞噬着林中的每一寸土地。 火焰跳跃着,伴随着噼啪作响的树枝断裂声,将天空染成一片骇人的橙红。 浓烟滚滚,如同愤怒的巨兽,肆无忌惮地蔓延、咆哮,将原本冬日晴朗的天空遮蔽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高耸挺拔的云杉在火焰高温下扭曲,似在无声的挣扎,却无法逃离火焰编织的罗网。 树叶变成飞舞的灰烬,随风飘扬,似乎在诉说着它们的无奈和绝望。 林中的动物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哀鸣声,嘶吼声,在林间回荡,构成了一曲悲壮的交响乐。 林中覆盖的积雪也迅速消融,在火焰中化成一股股水雾,混杂着烟气,飘渺升腾。 更让人无言的是,这场大火还波及了几处印第安部落营地,不仅将他们简陋的草屋土房烧成了一片白地,而且二十余人避之不及,葬身火海,剩下的人皆沦为一无所有的“灾民”。 始兴堡一众人员隔着栅栏看着外面燃起的熊熊大火,也是相对无言。 好像……搞砸了。 尼玛的,这纵火还真是一个技术活!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只是准备纵火烧掉约五百多亩林地,而且还提前在几个方向弄了若干防火隔离带,以期将火势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 谁知道,这把大火甫一烧起来,竟然根本不受控制,在风势的助力下,迅速开始四周蔓延。 冬季本来就是天干物燥,草木枯荣,是森林火灾的易发期。 而始兴堡为了提高烧荒效率,还自作聪明地在数个地方同时纵火,使得火势扩大后,立时无法抑制,几处隔离带也未能有效予以阻止,使大火以极快的速度朝森林纵深处席卷而去,几乎将半个天空都染成红色。 这场人为的森林大火已经烧了五天,过火面积超过三千多亩,但瞧着势头,仍未有熄灭的迹象,在西北分的助力下,一直朝东南海岸的方向延伸。 也许,烧到了海边,到了烧无可烧的时候,这场森林大火才会最终停息下来。 所幸的是,始兴堡四周设置的防火隔离带足够宽,还有一道防御壕沟,未被火势波及,但站在营地里朝外观望,入眼所及,皆是焦土一片,除了刺鼻呛人的烟火味,隐隐还有一股诱人的烤肉味。 也不知道有多少飞禽走兽在这场大火中被吞噬,恐数年之内,难以恢复如初。 不过,这对于亟待改变目前困境,立足于发展本地农业生产的始兴堡而言,却是非常有必要的。 所有的牺牲,自然也是值得的。 通过这场大火,可以非常有效地清理出大片空地,并将附着于上面的林木、杂草,乃至各种病虫害全部清除,减少未来对农作物的副作用,提高作物的产量和质量。 更重要的是,烧荒可以促进土地的肥沃和营养循环。 烧毁的残留物会释放出大量的营养元素和有机物质,丰富土壤的肥力,为即将耕种的农作物提供充足的养分。 这个时期,可没有什么有机化肥之类的玩意,若是想通过人和动物的排泄物来“作屎”沤肥,但仅凭始兴堡这么几个人,几头牲畜,所“供应”的量也是无法满足大规模农业种植的。 充其量,也就能对少许蔬菜浇淋一下。另外,森林里土壤一般会形成板结密闭的现象,在放把火烧过后,能有助于改善土壤的物理性质,增强土壤的透气性和保水能力。 当然,烧荒引发的空气污染、动物死伤离散,以及几处印第安部落营地焚毁,等等,都是“小问题”。 在发展的前提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 有鉴于林区仍有零星的火头,而且燃烧过的土壤温度较高,始兴堡并未安排人员立即开始平整收拾规划中的田地,而是集中了大部分人力,对此前的小砖窑进行了一番扩建。 初时,一切从简,这座小土窑不过是个过度应急产物,每次仅烧砖一千多块,产量低得发指。 考虑到未来一段时间,始兴堡将迎来一波大规模的基建活动,为了确保能拥有足够的建筑材料,对小土窑的扩建就势在必行。 诚然,以目前的生产条件和掌握的技术,建一座能产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砖块的大型自动化窑炉自是不可能。 但能建座一次性烧制八千到一万块砖的小型轮窑,那还是有一定的“技术储备”。 无非就是将小土窑的几道烧制工序拆开,分建几个炉窑,几个在焙烧,几个在预热,几个在冷却,最后几个慢慢出砖,形成流水线模式。 只要人力充沛,就可以做到源源不断地生产,砖块的产量将会提升十数倍不止。 至于以后要不要再建一座水泥窑,穿越众尚在考虑——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众人拿不准水泥的制造工艺,尽管大家都知道,水泥的原材料不过是石灰石和粘土,经破碎、配料、磨细制成生料,然后喂入水泥窑中煅烧成熟料,再将熟料加适量石膏磨细而成,但是原料如何配比,如何煅烧,以及如何破碎和磨细,却是难倒了所有人。 平日里,谁闲着没事去记录水泥的生产工艺和原料配比数据? 况且,就凭始兴堡现有的条件和工具,就算获得了准确的工艺流程,但也没法正常生产出来。 总不至于,纯靠着人力,将一块块石灰石捣碎加工,然后再磨细成料,最后煅烧而出。 算了,没那多余的人手! 有了砖块,使用草泥灰也一样能建起一栋栋房子。 在后世,七八十年代,农村建房,不都是稻草加泥巴拌匀了,然后垒墙盖房子,不照样可以维持数十年,而且还较为坚固而耐用。 除了兴建砖块轮窑外,始兴堡还打算修一座造纸土作坊,以满足整个基地的用纸需求。 且不说要有记录书写文字的白纸,就是擦屁股的草纸也得有一点吧。 半年过去了,“破浪号”上携带的卫生纸早已消耗殆尽,使得所有人在如厕前,不得不准备几根树枝或者土块,以做“善后处理”,沦落到跟那些土著野人一般的境遇。 当然,“破浪号”以及那艘被俘获的西班牙大帆船“圣路易斯号”上还是有数十本书册和记录本,但这些东西却是极为重要的“文献”,万万不能当做擦屁股的手纸给祸害了。 而且,为了保证以后的科学技术发展水平,能远远领先这个时代,舰长罗振辉和政委李显清还责令所有官兵在空闲时候,按照列举出来的各科类别,将每个人脑子里记所忆的诸多知识资料全部书写出来,以免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导致大家会忘得一干二净。 基地的各项建设力度要加强,但知识和技术的储备(准备)也不能落下。 万丈高楼平地起,千斤粗绳细处折,一个崭新新世界的开拓,自是筚路蓝缕,异常艰辛。 (本章完) 第34章 艰难的开端 第34章 艰难的开端 2月17日,小型砖块轮窑方建设完毕,始兴堡留守的五十余人仅休息了一天,便携带各种工具开始清理被大火烧过的林地。 刨除树根,填平坑洼,修建沟渠,翻挖土壤,清理过火后的各种杂物。 一百多号印第安土著也被提供一顿食物的条件,召唤过来,手把手地教导他们如何开荒整地。 位于北美西海岸的诸多印第安部族发展进化水平明显要落后得多,且不说远远不如南美地区的印第安部族,就连东海岸的印第安人也比不上。 人家东海岸印第安部落在数百年前就会简单种植一些农作物,比如玉米、土豆、南瓜等环境和气候适应性极强的作物品种,成为他们主要的粮食来源。 可这帮苦哈哈的西海岸印第安人却根本不会任何农业种植,仅凭狩猎、采集,以及河流沿海捕鱼为生,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到了冬季,一旦寻不到足够的食物,他们常常会饥一顿饱一顿,甚至被冻饿而亡。 这也在某种程度上使得西海岸印第安人数量一直都上不去,以至于这片广袤的地区始终都无法获得进一步开发,一直都处于蒙昧而原始的面貌。 而现在,这里有了文明的存在,也自然要留下文明的痕迹。 这里自半年前,便陆续出现了房屋、木寨、烟火,还有火枪、刀剑,现在则多了农田、水渠,以及农具。 说到农具,就不得不提一下,始兴堡其实并没有几件真正意义上的农具。 在俘获西班牙大帆船“圣路易斯号”后,通过一番仔细清点,也只找到了五十多把斧头、七八个拉锯和六件铁镐。 能用于翻土耕地的锄头、铁锹压根就没有,甚至就连割草的镰刀也没一把。 为了平整这片被烧荒后的田地,始兴堡还了几天功夫,用比较坚硬的木头制作了几个简易木犁,对松软的土地进行稍事翻整。 至于怎么犁地,自然用人来充作牛马,拖拽一根麻绳,弯着腰,艰难地一步步向前迈进。 囿于工具的简陋,再加上大部分人从未做过农活,使得整个开拓工作异常缓慢。 加上一百多个印第安土著帮忙,始兴堡一众了五天时间,也才堪堪平整出两百多亩地。 而且,这些被平整过的田地还无法达到作物栽种的条件,可能还需要等“破浪号”返航后,能带回更多也更为趁手的农具,方能将这片原始的田野改造成真正的农田。 “下次‘破浪号’再出去打野,我一定要积极申请跟着去,铁定不留在营地里了。” 傍晚时分,劳累了一天的“农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陆续返回营地,学员兵莫天海进到屋里,便立即躺到了床铺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你干这点活就累成这样?”同屋的张立峰虽然也是感到一阵腰酸背痛,但看到同伴如此模样,便忍不住嘲讽挖苦道:“你要知道,农民种田耕地可是要忙碌一整年!你可曾听过农民喊过一声累?你们这些城市里出来的,就是这般娇生惯养,现在应该好好体会一下农民的生活。要不然,你还以为粮食来得很容易似的,那可真是粒粒皆辛苦!……要我说呀,这个世界上哪个群体最能吃苦,那非农民莫属。” “搞得你好像耕过田、种过地似的!”莫天海懒洋洋地翻了一个身,吐槽道:“咱们那个时候,还有多少农民像以前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不是大部分都实行机械化了吗?我记得早先老段给我说过,他们黑龙江那里,全都是机械化耕作,哪需要什么人来干农活!” “孤陋寡闻了吧?”张立峰从木桌上端起自己的杯子,拧开盖,狠狠地灌了一口,“北方平原地区,尤其是东北,那肯定能实现机械化耕作。但我们湖南很多农村地区,耕地狭小,地势不便,不论是耕种,还是收获,仍旧依靠纯人工劳作。我们那里还算是好的,有些农田可以使用小型农机具。你要是往四川、重庆、贵州山区看看,那农业种植条件就更为困难了。就算有机器,也使不上!” “哦……”莫天海听了,只是报以苦笑。 他这辈子,还真没想到有一天会亲自下田种地,侍弄庄稼。 唉,造化弄人呀! “你说,舰长他们会不会从墨西哥绑来一群西班牙人,然后让他们帮着我们种地?” “多半不会。”刚刚进门的卫仲龙听到后,插嘴说道:“咱们不过五十多人,连俘获的西班牙人都还未彻底收服,再加上还有一两百号印第安人,这一时半会都还顾不过来!要是再弄回来几百个西班牙人,那咱们可就成了真正的少数派!……这以后晚上睡觉的时候,咱们谁还敢闭眼睛!”“哦,那太可惜了!”莫天海砸吧了一下嘴巴,颇为气馁地说道:“原本以为,舰长他们能捞些人回来,咱们以后就不用干粗活了。” “嗯,最好再给你弄回几个西班牙大洋马,让你尝尝女人的味道!”卫仲龙说着,猥琐地朝屋里的几人眨了眨眼睛。 “西班牙大洋马?”莫天海闻言,立时乐了,笑着摆了摆手,“大洋马有啥好的!要我说,咱们抽空去一趟大明,弄回来几个漂亮的公主,给咱们当老婆,那才是人生圆满!” “哟,你想娶明朝的公主呀!”卫仲龙听了,顿时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这难度可不小!那咱们必须要杀到北京城,攻破故宫,哦,这会应该叫紫禁城,然后冲进去制服了明朝的皇帝,然后才有机会上门提亲。彩礼嘛,你马马虎虎就给他们他们几万把ak,数百门大炮,就可以娶了人家。顺便呢,你得要求明朝皇帝给点陪嫁,咱也不多要,就把广东省讨来就是。” “哈……,几万把ak,数百门大炮?”莫天海大笑起来,“我们要有这些东西,哪还至于上门提亲,直接将明朝灭了不就得了。然后,那些公主就只能乖乖地跟着我做老婆了!” “粗鄙!”卫仲龙笑骂道:“哪有你这样的!为了娶媳妇,要将人家的皇帝老子给干掉,太黑心了!即使公主嫁给你,一定也很不幸福!说不定,身体给了你,心却属了他人。” “嗤!我娶公主,不就是图她的身子嘛,要什么心呀!” “禽兽不如!” “哟,难道你就如同禽兽?” “……” “哈哈……” “哈哈……” 几人肆意地打闹笑骂着,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极尽排解心中的苦闷和彷徨。 来到这个新世界,什么都需要自己动手创造,从无到有,从简到繁,从一点点,到一串串,从求生,到求存,继而求发展。 其实,跟西海岸英国殖民地早起开拓的情况相比较,始兴堡的开端还是不错的,最起码人员损失率极低,从7月5日抵达启明岛至今,也仅死了五人,存活下来五十七人。 1607年,英国组织第一批移民前往美洲建立永久殖民地,总共144人成功抵达詹姆斯河的河口处,并修筑了名为詹姆斯敦的定居点。 然而,由于缺衣少食,加上水土不服,到次年补给船到来时,最初的144人仅剩下38人存活,折损率高达74%! 1609年,英国人又运来300多移民,后来也只活了100多人,折损率也接近七成。 被奉为美帝象征的“五月号”初期抵达北美普利茅斯时,人数为102人,并且途中还有一名婴儿诞生,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美好。 但是,等抵达目的地时,死了一半的人。 然后,经过一个寒冷的冬天后,饥寒交迫的移民又死了不少,暴虐的风雪,消耗殆尽的粮食,接连不断的疾病,使得这群人几乎天天都在忙着办葬礼,吃丧席,空前绝望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团体。 要不是,这群人遇到好心的印第安人给予救助,多半会在来年春天遭遇团灭的下场,泯灭于历史尘埃当中。 哦,对了,这个时期,普利茅斯的英国移民(移民并不全都来自英国)数量已经增长至4000-4500人。 而始兴堡,穿越众加上俘获的西班牙人,总计为116人(西班牙人为59人),仅为普利茅斯殖民领地人口规模的2%。 星星之火,尚待起势。 (本章完) 第35章 期待 第35章 期待 “……先生,我需要一些砖块。” 负责营地牲畜家禽饲养的弗朗西斯科·法维安·洛伦萨纳在到允许后,推门而入,先是朝屋里的李显清鞠了一个躬,然后又朝旁边的林阿福微微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到近前,大着胆子说道:“那些饲养的兔子在坑里到处打洞,不太好管理,甚至我都不知道他们是否繁殖了多少数量。所以,我需要一些砖块,将坑里的边缘和底部砌上一层坚固的护墙。” “嗯,可以。”李显清听林阿福的翻译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稍后,我会让人给你搬来一些砖块,顺便帮你将兔子窝好生修葺一下。对了,猪棚和羊圈需要使用砖块加固吗?” “哦,不需要,先生。”洛伦萨纳摇了摇头,说道:“猪和山羊是不会胡乱打洞的,只要将它们关在棚圈里,就能很好的生长。说到山羊,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其中一只母山羊已经受孕怀胎了,可能要不了几个月就能生下一个或者两个小羊仔。” “哦,是吗?”李显清闻言,立时来了兴趣,“那另外一只母山羊怀仔了吗?哦,还有,那两头猪情况怎么样,能否也下一窝猪仔?” “对不起,先生。”洛伦萨纳听了林阿福的转述后,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另外一只母山羊可能一直没有发情,使得它目前为止仍未受孕怀胎。至于那两头猪,很抱歉,那是两头母猪,在没有公猪的情况下,它们是无法自己受孕的。” “哦,可惜了。”李显清苦笑一声,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对了,那十几只家禽呢?有没有孵出更多的小鸡小鸭?” “先生,鸡鸭孵蛋一般都是在春季,因为那个时候气候温暖,光照充足,有利于小鸡小鸭的健康成长。”洛伦萨纳答道:“而且,幼崽在春季孵化出来后,野外有各种充足的饲料,有利于它们的快速生长。” “不错,不错!”李显清不由对这名负责牲畜家禽饲养的西班牙人刮目相看,连连夸赞,“那个……洛伦萨纳呀,你此前一定是个非常称职而且极为敬业的农夫。以后,我们始兴堡的家畜兴旺,都指望你了。” “……谢谢先生的赞扬!”洛伦萨纳听到林阿福的翻译后,有些受宠若惊地弯腰鞠了一个躬,“能得到先生的肯定,我深感荣幸。我保证,在一年之内,要将我们的牲畜和家禽数量规模扩大两倍以上,争取让每个人都能经常吃到蛋禽和羊奶。” “很好!”李显清对他的表态甚是满意,“洛伦萨纳,你只要好好干,以后一定会得到丰厚的回报,不仅是物质上的,还有名誉和地位上的。相信我,二十年后,你会为你自己所作出的选择和努力,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你的子孙,也将以你的成就和地位而荣耀无比。” “……谢谢先生!”洛伦萨纳听了,嘴角抽了抽。 我一个负责伺弄牲畜和家禽的农夫将来能获得什么崇高的名誉和地位? 难不成,以后我们这个团体发展壮大了,或者建立一个独立王国,你们会给我封赏一个爵位,成为一名令人羡慕的贵族老爷? 呵,就凭我们这点人到最后又能发展成什么样子? 最多不过是一个稍具武力的地方自治团体,就像加勒比海地区那些占据了某个荒岛的海盗群体一样。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这个团体会分崩离析,消失于无形。 也有可能被新西班牙地区的殖民政府发现,出动军队予以无情的毁灭。 甚至还有可能,遭遇一场可怕的瘟疫,让我们所有人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唉,既然委身于此,还面临如此艰难局面,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至于未来,我又能有什么更好的期待吗?—— 相较于洛伦萨纳对未来充满了悲观和迷茫,被卫仲龙称之为“红鼻子”的印第安人就表现得非常积极和乐观。 半个多月前,自己的部落被“黑熊”所攻破,所有的族人都成为了他们的奴隶,只有他跟四个同伴奋力地逃了出来。 非常幸运,在逃亡的路上,他们遇到了海边部落人,然后用一种能发出巨大声响的武器击退了“黑熊”部落的战士,从而将他们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继而便顺势归附了他们。 原本以为,这个海边部落会就此跟“黑熊”部落发生战争,击败对方,然后救回他们被俘虏的族人。 或者,凭借他们手中强大的武器,直接征服“黑熊”部落,从而取代对方,成为这片土地上新的主宰者。 却未曾想到,海边部落的首领竟然选择了与他们和解。 不仅如此,双方还建立了合作关系,“黑熊”部落可以毛皮、猎物、浆果等物资与海边部落交换调味品以及斧头、小刀之类的工具。 若是没有物资交换,也没关系,可以为海边部落工作的方式来换取东西,比如伐木、处理猎物、搬砖、挖土,以及清理田地。 不过,“黑熊”部落的人却不是很愿意为海边人做工,觉得太受拘束,必须服从他们的管理,要一板一眼地做事,跟他们平日里已经习惯了的自由随性生活大相径庭。 然而,数日前,上天突然降下一场大火,将大片森林烧毁,不仅让林中的鸟兽遭受了灭顶之灾,也让“黑熊”部落的人受到严重波及。 本来,“黑熊”部落的人居住营地距离火场还是很远的,不至于被这场大火席卷其中。但是,他们的酋长“黑熊”却贪图被侵占的两个小部落较为优越的居住条件——在海边人的指导下,用一根根原木搭建的木排屋,外敷泥土,上遮树枝和草泥,有门有窗,实为数千年来他们所见的最好居住房屋--带着一些族人住了进去。 结果,大火四处蔓延,很快将他们所在的营地引燃,要不是见机得快,说不定“黑熊”就是数百年来第一个被火烧死的部落酋长。 即使侥幸逃离了火场,但仍有二十多名部族妇孺葬身火海,并且所有过冬物资也付之一炬。 在这种情势下,“黑熊”部落的族人们不得不求助于海边部落,希望能获得些许食物,以期度过剩下的寒冬季节。 海边部落对他们的请求,并没有拒绝,而是提出劳动换食物的援助方式,让所有能做事的“黑熊”部族人员都必须要为他们工作,为他们服务,然后才能获得一顿饭食,以及必要的防寒物资。 这些日子以来,青壮年、老人、妇女、半大孩童在海边人的指导下,在燃烧过后的土地上清理杂物、刨除树根,还用木犁、木锄努力地翻土,将烧过的灰烬埋入泥土之中。 说实话,这些活计在印第安人看来,还是很辛苦的,远不如他们在林中猎头鹿,在树上摘个果,在溪流中抓条鱼要来的轻松。 他们也搞不懂,这些海边部落人为何要劳心费力地做这些。 泥土里既没有野果,也没有隐藏的小动物,根本刨不出任何食物。 这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 哦,也不对,就没吃饱。 他们只提供一顿饭食,干不了多久的活,肚子又是空空,甚是饥饿难耐。 但是,如果不努力干活的话,连仅有的果腹都成了奢望。 现在,是寒冷的冬天,正是一年当中食物最为匮乏的时候。 而海边部落却总能很容易得获得食物。 随着林中不时响起那种爆裂的声音,就会有一只只敏捷的麋鹿倒在雪地上,一只只灵巧的野鸡或者野鸭从半空中落下,甚至还有出来觅食的凶恶野狼死于他们手中。 更不消说,他们所提供的食物,真的很好吃,一锅鹿肉,炖得糜烂,撒入鲜美的调料,吃上一口,恨不得要将自己的舌头都吞到肚里。 “红鼻子”作为首批倾心归附的印第安人,获得了海边部落人的重视,不仅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吃饭,而且还给他提供了一种轻柔的“皮毛”,软软的,柔柔的,还非常透气,穿在身上,比腥臭的动物皮毛舒服多了。 他觉得,在海边部落营地里待得这些日子,是他自记事以来最为“享受”的时间。 不仅吃得好,而且还睡得香,居住在温暖舒适的木屋里,不用害怕凄冷寒风,也不用担心野兽来袭。 而且,因为算是“自己人”,“红鼻子”则被指派管束那些“打工”的印第安人,并负责发放食物。 这个职责顿时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圣,因为,在部落里,分发食物那可是首领才具有的权威。 虽然,他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未来可期,但他觉得,归附海边部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可能是他这辈子最为明智的举动。 对以后的生活,他也存了几分期待和向往。 或许,我们以后的生活将发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变化。 (本章完) 第36章 北归 第36章 北归 1626年2月23日,“破浪号”离开已经两个月又二十天了,按照行程来算,此时应该返回启明岛。 然而,时至今日,“破浪号”却迟迟未归,让始兴堡一众不免心生忧虑。 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倘若,“破浪号”失陷于墨西哥,所有人尽数都让人家西班牙人给捉了,那么,始兴堡留守人员也必然难以幸免。 “应该不会的!”李良笃定地说道:“舰长为人谨慎,行事稳重,怎么着也不至于让西班牙人寻了空子,将‘破浪号’给劫下来。” “会不会遇到风暴?”卫仲龙担忧地问道。 “遇到风暴是有可能的。但是,以‘破浪号’的性能以及水密舱的设计,就算是遇到十级的大风、七八级的海况,也不会被巨浪卷入海底。况且,舰长他们应是贴着海岸线行驶,而且还有北美西海岸较为详细而成熟的水文资料,若是见机不对,完全可以避入较为安全的海湾之内。” “那他们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卫仲龙说着,扭头朝海边的方向望了望。 “兴许,今天就回来了。”李良笑着宽慰道。 作为学员兵在决策委员会中的唯二代表,他不仅要帮着政委处理始兴堡大大小小的各种琐事,还要受命做好学员兵们的心理疏导工作。 置身于荒僻的孤岛之上,举目四望,皆是一片渺无人烟之所在。 无尽的森林。 无边的大海。 就是没有太多的人类。 “破浪号”离开后,始兴堡仅剩下寥寥五十余人,就算加上附近的印第安土著,也不过三百余,尚不及后世的一座村庄人口之数。 在外面随便转一圈,遇到的动物比人还要多。 没有电,没有网络,更没有娱乐,所有人只能靠着互相吹牛打屁来打发无聊而苦闷的日子。 以前还不是非常熟悉的同伴,如今就连对方家里养了什么颜色的猫狗,初恋对象有什么嗜好,小学的时候做了什么糗事,都已经摸得清清楚楚了。 白天的情形尚好,永远也干不完的活,会让人少了胡思乱想的机会。 但是,到了傍晚,草草吃过饭后,始兴堡内陷入一片漆黑和寂静时,思绪立时如潮涌一般,灌入大脑之中。 思念、感怀、孤独、寂寞、神伤……,各种情绪交杂混合。 神经大条的,调侃嘻哈之后,呼呼睡去。 心思细腻者,愁肠百度,辗转难眠。 情绪波动者,则暗自垂泪低泣,难掩心中忧闷。 每个人,尽管皆是军人身份,但其实他们都是最为普通的人,有普通的情感,也有普通的需要。 并不是每个人在来到这个时空后,都立时变成无所不能且不含任何情感的“龙傲天”。 大家不过是一群普通的“奔波霸”。 —— “右转舵!” “航向东南!” “升全帆!” “全速行驶!” “……” 就在始兴堡一众人员为“破浪号”而牵肠挂肚的时候,它此时已经绕过了奥林匹亚半岛西北最顶端的岬角,开始调转航向,驶入启明海峡(今圣胡安海峡),朝着始兴堡的方向疾驶而去。 马上到家了! 强劲的西北风,将三面巨大的风帆吹得无比鼓胀,使得“破浪号”的速度很快就飙升至十二节,十三节,十四节,海岸边的葱翠与浓墨,如电影画面一般,一帧一帧,飞速掠过。 “以此速度行驶的话,差不多傍晚七时左右就能抵达始兴堡。”代理舰长魏应宾将手中的望远镜放了下来,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终于要到了。”航海教官上尉邝旭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松,似乎卸下了千金重担。 “破浪号”出发前,算是齐装满员,学员兵加西班牙水手共计六十二人,因为是顺风顺水,抵达墨西哥沿海时,仅用了十六天。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使得全体人员得以在登陆并袭击墨西哥小镇时,皆全须全尾,无一损伤,甚至连患病的水手也没有。 岸上的战斗也极其简单,未遇到任何抵抗,待“破浪号”一行人饱掠五日后,乘船返回,所有人都洋溢着满载而归的喜悦。那些西班牙水手在临来之前,尚有几分顾虑,唯恐华夏人将他们当做炮灰一样,驱使着他们强行攻占某个沿海港口,以他们的巨大伤亡代价,来换取劫掠行动的顺利完成。 却未曾想到,华夏人的对此次的上岸抢掠行为是相当的谨慎和小心,不仅避开了那些拥有一定防御力的重要港口城镇,而且还与他们协同登陆,趁夜突袭,彼此间还互相配合,继而一举攻占了那座偏僻的小镇。 真是难以想象,长途奔袭四千多公里,不折损一人,便将一座小镇抢了个精光。 所获物资,足以供众人半年以上之用。 而且,在劫掠的过程中,许多西班牙水手还顺手牵羊,私下隐匿了不少金银钱币。 当然,返回启明岛之后,这些金银钱币可能根本就用不上。 但是,谁能保证以后这些金银不会为自己带来重大的经济利益? 就算传诸于子孙,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不是吗? 呃,别管我们以后有没有子孙。 人,总得有一点希望吧。 “破浪号”在墨西哥沿海并没有久待,在将劫掠的物资和人员装运上船后,便立即拔锚起航,朝北方远遁而去。 因为是逆风,再加上船只满载,使得回程的行驶速度比较慢,在海上不断调整风帆和航向,并采取传统的“偏顶浪航行”的方法,艰难前行着。 航行二十多天,“破浪号”才堪堪进抵圣迭戈湾,尚余三分之二的路程。 为了躲避风暴,“破浪号”于此停驻数日,期间还跟当地的印第安土著进行了一次易货贸易,稍稍补充了一点生活物资。 待再次起航后,厄运便接踵而来。 1月20日,一名西班牙水手在桅杆上整理操作风帆时,未系安全带(这个时期,风帆船尚未有安全带的概念),不慎跌落海中。 从四五十米高的桅杆坠入海中,几无幸免的机会,全体船员也只是对此表以默哀,然后继续前行。 1月26日,一名小镇居民患病,浑身高热,腹泻不止,未几日便人事不省,绵延数日后,不幸死去。 1月29日,船上陆续有小镇居民和水手患病,疑似霍乱传染。 后续几天,患病人数从四人增加至十一人,立时引发了船上的恐慌情绪。 舰长罗振辉当即命令将患病人员和接触者全部隔离在两间单独的舱室,禁止出入,饮食隔绝,排泄物亦密封处理。 2月6日,又有三名水手染病,其中两人还是穿越众。 2月9日,舰长罗振辉不幸中招,腹泻呕吐不止,显见是感染了霍乱。 领航教官魏应宾少校当即接过舰船的指挥权,代理舰长职务。 面对此种情况,想要凭借每个患病者的自身免疫力来硬扛,显然是不行了。 尤其是舰长罗振辉也不幸被传染,这要是出个意外,那不得引起整个团队的混乱和不安。 于是,魏应宾不得不将此前军医官董新平上尉提前为众人准备的黄连素、蒙脱石散等治疗药物予病患者服用。 要知道,这些药物储备已然不多,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穿越众自然是万万不舍得拿出来使用。 十余名病人服药后,第二天腹泻呕吐症状稍缓,情况也似乎开始好转起来。 但不知为何,穿越众三人,包括舰长罗振辉却是连续服药三天,病状依旧未有消减,难以行动。 竟然,有一定的抗药性! 无奈之下,只能继续为三人施药治疗。 好在,经过六天的服药,终于让三人摆脱了重症状态,止住了腹泻和呕吐,体温、脉搏、血压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如今,马上就要到家了,众人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下午六时,“破浪号”接近始兴港湾。 但当所有人看向岸边时,神情不由皆是一怔。 怎么岸上黑黢黢一片? 昔日苍翠浓密的丛林哪里去了? (本章完) 第37章 航海,勇敢者的游戏 第37章 航海,勇敢者的游戏 “航海,还真是勇敢者的游戏呀!”罗振辉靠坐在床上,苦笑着看向李显清,“此番,往墨西哥这么走了一遭,竟然差点丢了命。要是船上没有治疗霍乱的现代药物,说不定,包括我在内的船员,最少也要得死三分一以上。” “是呀,海上行船,自古以来就是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面临死亡。”李显清欣慰地看着对方,笑着说道:“也不知道在这个大航海时代,欧洲那帮人是怎么挺过来的。” 其实,在大航海时期,水手就是一种最高危,也是工作待遇最差的职业。 没有之一,只要上了船,就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死亡的坟墓,而且还有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累,想象不到的各种危险。 这个时期,在海上生活和工作的欧洲水手们不管是在商船上还是在军舰上,其每天的生活都很单调,需要不断的重复许多繁重的工作,而且工作时间相当得长。 现代人嗤之以鼻的“996”对这些水手而言,简直就是真正的“福报”。 为了应对随时变换天气和风向的大海、极为恶劣的海况,以及消耗水手们过剩的精力,船长会要求水手们必须时刻保持工作状态。 而为了保证这一状态,船上一般都采取轮班工作制,水手们会被分为各个工作小组,然后由水手长或老水手的带领,进行不断的轮班工作和休息。 通常,水手们的一次睡眠只能维持不到四个小时,之后他们就要起床将其他水手替换下来休息,然后等待其他人来接替自己,如此不分昼夜的重复。 所以海船上的水手们大都比较疲惫,只有高级水手才能享受较为轻松的工作待遇。 有时候人手不足,刚刚睡下的水手也会被船长重新驱使起来工作。 风帆船想要正常的在海上行驶,并保持相应的速度,水手们就要不断地调整风帆的受风角度,使其正确受风、迎风,如此才能让船只按照自己的意愿呈直线或“z”字形行驶。 远洋海船大都是双桅和三桅帆船,而这些船上有许多不同种类的帆。 而这些船帆靠无数条帆索、帆桁、滑轮和桅杆共同操作,其极为复杂繁琐,会用到上百种“水手结”(绳结),水手们必须及时、正确的操作这些“工具”,才能让船帆正常工作。 若一旦操作错误,就需要立即改正,否则船帆很有可能因为受力不均匀而出现撕裂或脱落。 船帆的操纵危险度很大,因为水手需要爬上十几米甚至几十米高的桅杆顶端对船帆进行日常的收帆或放帆,而在这一过程中,待在桅杆上工作的水手是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连根安全绳都没有。全靠水手自己的经验和用灵活的身法固定自己,确保自己不会从桅杆或绳梯上意外掉落。 而一旦掉落,那水手的生命就基本结束了,因为从五六十米高的桅杆上跌落下来,不管水手是摔在甲板上,还是掉进海里,其最轻也得在一段时间内丧失行为能力。 若是不幸重伤,那么水手还不如直接摔死来的痛快。因为当时的医疗条件和医术很难救活一个重伤患者,其能做的也不过是让患者在人世上再多受几天苦罢了。 如果在“风平浪静”(大海无风三尺浪)的环境下,水手们爬上几十米高的桅杆上进行日常作业还只是危险,那么水手们在大风或暴风雨天气里操作船帆就只能用极其疯狂来形容了。 因为在大风和暴风雨的“摧残”下,桅杆是海船上晃动最厉害的地方,水手们很容易被大风或摇动的桅杆“甩落”,但为了保证海船的安全,水手是不能拒绝上桅杆工作的, 水手们顶多在遭遇最恶劣海况时将桅杆砍倒,但在砍桅杆的过程中,水手也很有可能被断裂的桅杆砸死、砸伤或被海浪卷走。 哦,对了,插一嘴。水手们在海上航行时,每天还需要饮用大量酒类饮料解渴为生,这在某种程度上造成水手们在许多时候都处于“酒驾”状态,其身体协调性差,进一步加大了危险事故的发生。 瞧瞧,仅这些日常操作就有很大概率要了水手的小命。 更糟糕的是,水手的住所普遍很差,毫无舒适感可言。他们大多数只能住大通铺,几十上百人挤在一个船舱内,私人空间极少,通常不足一平米,并且通风条件还不好,充满着各种“生活气息”。 而且,因为造船技术的落后,海水还会从船底渗透到船舱内,将木材、垃圾、食物、货物等东西浸泡发臭,潮气、体味、霉味等难闻气味混合起来后,让普通人根本难以承受。 以致于当时的船员将船舱描绘成一个充满恶臭、怨气、恐惧、呕吐、多种海上疾病、热病、痢疾、头疼、热气、肺痨、皮肤肿块、坏血病、癌症和口腔溃疡的场所。 在一艘船上,只有船长、大副等高级海员才能有单独的房间,拥有一些私密空间,不用忍受大通铺里恶臭难闻的气味。 除此之外,还有让人作呕的食物,以及令人恐怖的各种传染病及坏血病。 尤其是坏血病,会让海船在完成一次长途旅程后,水手直接减员三成以上。 “破浪号”在前往墨西哥时,船上携带了大量的野果和野菜,还将所剩不多的水果罐头悉数带上,要求所有船员包括二十多名西班牙水手每日食用少许,使得整个行程下来,未发生一起坏血病。 在返航的时候,“破浪号”又几乎将小镇上所有的水果和蔬菜统统装上船,妥善包装,小心储存,以为途中所需。 然而,千防万防,避免了所有船员患上坏血病的风险,却不小心爆发了一场小霍乱。 霍乱的源头定然就是出在那三十多名从墨西哥小镇强行掳来的居民身上! 抢掠完小镇,为了避免遭到西班牙海上力量的拦截,“破浪号”在将这些小镇居民弄到船上后,并未做过多身体检查--当然,在那个情形下,也不可能将每个人都进行一番彻底的健康筛查,甚至也做不到分舱隔离--而是一股脑地塞入船舱,匆匆起航返程。 要知道,这个时期,欧洲人可不怎么爱清洁,个把月不洗澡,不换衣服,那太正常不过了。 那个自诩为“太阳王”的路易十四,一生中好像就洗了七次澡,十米开外就臭气熏天,撒多少香水都遮盖不住。 就别提欧洲各国的普通百姓了,洗澡次数虽然不至于比路易十四少,但频率一定也非常低。 小老百姓,每日都要为生计而奔波不停,就算想洗澡,也没那个条件不是? 在这种情形下,霍乱、天、黑死病、鼠疫,轮番在欧洲大地肆虐横行,死亡人数动辄数以百万计。 这些瘟疫虽然并不都是因为人们清洁卫生没做好而引发的,但多多少少也是有间接联系的。 当“破烂号”返航后,包括穿越众在内的全体乘员立即被单独安置在营地的几栋木排屋里,进行必要的卫生防疫隔离,以免将身上可能携带的病菌传至所有人。 经过七天的医疗观察,军医官董新平逐一检查身体状况后,确认不再有潜在传染疾病,他们方才分批解除隔离措施。 此时,已是三月一日,气温也开始慢慢回升,启明岛(即温哥华岛)的春天即将到来。 春天,也意味着生机和活力的回归,动物们开始活跃,树木重新长出嫩绿的叶子,枯草也开始逐渐返绿,大自然再次充满了生命力。 一个新生的势力,也开始发芽,开始滋生,开始成长。 (本章完) 第38章 播种 第38章 播种 1626年3月28日,经过始兴堡一百三十多人的连续耕作,七百多亩农田已开垦平整完毕。 同时,作为种植区的配套灌溉工程也在加紧施工--从流经始兴堡的那条小溪旁边,引出了一条长达数百米的水渠,通向农田两侧,为整个农业区提供充足的水源。 春日的早晨,微风拂过田野,带来了泥土的芬芳。 金色的阳光洒在翻新的土地上,照亮了劳动者们坚毅的面庞。 他们挥舞着锄头,在地里不断地抛出坑穴,汗水浸湿了衣衫,却洋溢着播种希望的喜悦。 一行人紧随其后,手中提着装满种子的木筐,小心翼翼地播撒着种子。 拉法·米尔站在田埂上,眉头紧锁着,看着几名华夏人随意地朝坑穴里丢下一把玉米种子,然后顺脚将土刨了过来,将之掩盖踩实,然后继续前行,丢撒种子,再盖土。 很明显,这些人根本就不会种地! 按照严格的播种要求,每个坑穴丢撒的种子不能超过三五粒,而且,也不能用脚将种子上面的泥土踩实了。 种子丢撒太多,会造成幼苗发育时争抢营养,使得种苗无法长大。 即使幼苗破土而出,也因为密植太过的原因,会使叶片相互遮挡,影响光合作用,导致作物生长发育不良,最终降低作物产量和品质。 而种子覆土太厚太实,则会造成种子可能会因为缺乏透气而难以发芽,甚至可能导致种子腐烂。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农人,拉法·米尔很想大声地呵斥这些啥也不懂的海盗。 这样子种田,不仅会浪费大量的种子,而且秋天收获的时候,产量必然也是非常低的。 但他强忍着,将自己的嘴巴紧紧地闭着。 该死的,要不是这群海盗,自己和家人此时应该在自己的土地上耕作播种,享受宁静而安详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他们“瞎胡闹”。 哦,瞧那头耕牛,曾经还是属于自己的,一个从羸弱的小牛犊慢慢被他养大成这般雄壮的大公牛。 真是该死,他们竟然用木条在狠狠地抽着它的后背,以期让它拖动身后的铁犁。 那边的田地说是要栽种小麦,焦黑的土地,已经翻了大半,那些海盗一边劳作着,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笑,似乎一点都没有将严肃的春播工作放在心上。 哦,也是,他们是海盗,自然是以劫掠为生,种地不过是他们的副业罢了,想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 此次,他们从小镇里抢的粮食估计都有一千六百多法内加(西班牙重量计量单位,1法内加合55.5公斤),足够他们食用一年了。 即便如此,他们竟然还想着开荒种地,辛辛苦苦地要自己生产粮食。 不得不说,这群海盗还真的具有一种“超前”的眼光,知道一味地劫掠,肯定不能满足他们永久的需求,懂得要自力更生。 想到这,拉法·米尔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米尔?”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将他吓了一个激灵。 回头望去,却是海盗的一名首领,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朝他走来。 “米尔,听说你的孩子只有五岁?”李显清说道:“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一定要加强营养才是。嗯,这么着吧,以后每天你可以向洛伦萨纳领取一个鸡蛋和一碗羊奶,给孩子补充一些蛋白质。哦,也就是营养物质,有利于孩子生长发育。”“谢谢你,先生!”米尔听完旁边那名海盗翻译的话语后,颇为意外地看着对方。 怎么,海盗这是准备邀买人心? “现在我们的条件还很艰苦,各种物资也很稀缺,可能无法一一照应到每个人。”李显清蹲下身子,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使劲地捏了捏,“但我相信,随着我们每个人的努力付出,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将来,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宽敞舒适的庄园别墅,也会有成群的牛羊牲畜,更会有连陌成片的肥沃农田,还会有烟囱林立的工厂。” “你们每个人都将是这一切的创造者和开拓者,更是一个强大的新生国家的奠基者。你现在所作出的一切,都将获得最为丰厚的回报。相信我,我们会在这里创造一个奇迹!” “……”米尔听罢,呆立半响,怔怔地看着这名海盗头领。 他们居然还有这么宏大的“愿望”! “当然,你现在对我的话,可能还存有怀疑。”李显清见他这副表情,不禁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但是,你一定要将我的这些话记在心里。因为,只要我们每个人都有无比的信心,最终定会实现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在我们华夏文明中,有一句非常富有哲理的话语,有志者事竟成!” 李显清说着,将手中抓的泥土丢在田地立,站起身来,拍了拍米尔的肩膀,温言嘱咐道:“你是一名非常有经验的农人,可要好好指导这里的春播耕种。到了秋季,我们最终能收获多少,那可要指望你了。” 米尔听罢,站在田埂上,默然良久。 随后,叹了一口气,朝田间走去。 —— “大头领……”林阿福走在李显清身侧,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不要叫我大头领。”李显清笑着说道:“你这么称呼,搞得我们就像一群真正的海盗似的。以后,你叫我主任就行了。” “主人?”林阿福楞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是纠结万分。 你是主人,那我就应该是你的奴仆? 我这地位怎么就平白低了一等? “不是主人,是主任,主任!”李显清见状,没好气地说道:“就是主持任务安排的领导,叫主任。……呃,也就是头领的意思吧。” 始兴堡成立决策委员会后,罗振辉任委员会主任,他则为副主任。 不过,穿越众却仍旧以他们在“破浪号”上的职务相称,并不怎么叫这个“主任”这个称呼。 而被俘获的西班牙水手恭敬地称呼他们为“先生”,林阿福则称他们为“大头领”,显见是将穿越众当做一群不远万里来到此处的殖民者和海盗群体。 “哦,是是……,主任,主任!”林阿福忙不迭地弯腰拱手应承道:“这个称号当真是好,比大头领可要文雅多了。” “你有话说?”李显清没有吃这记马屁,直截了当地问道。 “大头领……,哦,不是,主任……”林阿福连忙说道:“小的我看这些从墨西哥掠来的西夷似乎并未真心实意地归附我们。干起活来,也是偷奸耍滑,不尽实力。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始兴堡的发展进程可就要耽误不少功夫了。” “我们像海盗一样的将他们从家里掠来,你还能指望他们立即就能倾心归附?”李显清笑着说道:“当初,你被西班牙人诓到船上去,你心里可是心甘情愿?” “再不怎么心甘情愿,在西夷的皮鞭和棍棒下,那我们也不得不拼命地去干活呀!”林阿福一想到在船上的日子,心底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狗日的,在船上的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 “林阿福,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要拿起皮鞭和棍棒,逼着那些西班牙人认真干活?” “是呀,是呀!”林阿福连连点头,“你看看那些西夷的样子,多是出工不出力,而且一脸的怨愤表情。对待这样的人,就该拿鞭子抽他们,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谁才是干活的奴才!” “……”李显清听罢,惊讶地看着这位明朝“老祖宗”。 您这是翻身农奴做主人吗? 也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被播下了一颗什么样的种子。 (本章完) 第39章 未雨绸缪 第39章 未雨绸缪 “三百亩玉米和三百亩小麦已于两日前播种完毕,接下来几天时间,将安排栽种南瓜、土豆、生等杂粮作物。嗯,计划播种面积一百亩。……是的,比我们原计划的播种面积超了两百多亩。” 4月8日,一场大雨暂时阻止了正在进行的春播工作,趁着在营地里休息的空挡,决策委员会召开了一场临时工作会议,通报近期的工作进度和接下来的任务安排。 李显清将手中的计划推进表轻轻地放在桌面,朝在坐的八名委员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之所以要新增两百多亩播种面积,那是因为我们要将附近那近两三百名印第安土著纳入到我们的统治范围之内。” “故而,我们需要更多的粮食,更多的物资储备。大家也知道,自‘破浪号’返回后,又带回了三十多名西班牙人,如此以来,我们始兴堡的西班牙人就有九十多人,人数是差不多是我们的两倍了。” “古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我们还是处于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时代,以及身在这么一座偏远而又荒僻的孤岛上。呵,说得危言耸听一点,但凡我们稍事放松一丝警惕,恐怕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不论是为了平衡西班牙人的人数优势,还是为了增加我们始兴堡的劳动力资源,我们都有必要将附近的印第安人纳入到我们的统治之下。” “政委,那些印第安人可都是有部落首领或者酋长的,未必会老老实实归附我们,成为始兴堡的免费劳动力。”魏应宾开口说道。 “你说得没错,这些印第安人都有自己的首领或者酋长,不一定会听从我们的安排。”李显清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也粗略评估过,这些印第安人的发展水平应该要稍稍落后于东海岸,大致处于处于部落联盟的早期阶段,也就是说还未进入氏族公社阶段。” “那么,在这种发展阶段,不论是他们的部落首领,还是所谓的酋长,根本不可能建立绝对的权威。部族成员也只是简单地依附部落首领,由其统领大家一起找食吃,一起对抗林中的野兽,一起捱过酷冷的严冬。” “我们也看到了,最早跟我们接触的两个小部落,虽然被那个叫‘黑熊’的大部落所击败,并吞并了其部众。但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陆陆续续又有二十多名印第安人跑了出来,选择投靠依附我们始兴堡。” “这说明了什么?我们有足够的食物,有御寒的房屋,有抵抗野兽的木寨,还有强大的武力,这使得他们自发地选择投向我们。人嘛,都是有动物本能的,谁能带给他安全,就会天然性地靠拢过来。” “对他们而言,我们就是最大的依靠,能让他们吃饱肚子,也能让他们免受恶劣自然环境的侵袭。当然,那个‘黑熊’部落发展阶段可能要高级一点,正在向部落联盟的雏形进化,算是解锁了新的发展模式。” “若是不加以干预和阻止,说不定再过数十年,他们未尝不会像东海岸那些印第安同胞一样,搞出一个部落联盟出来。所以,我们必须要动些小手段,让他们的发展态势向前跨越一两个时代,使其最终成为我们的雇佣劳动力。” “嗯?……小手段?”众人闻言,诧异地看着他。 “李良,这个问题,你来说一下。”李显清点了点李良,示意他向大家解释这个事情。 “我这里也没什么好说的。”李良神情扭捏地说道:“我们只是准备让印第安人发生一场内部争斗,可能会一不小心将他们的部落酋长弄死。然后,我们就……” “哦……”众人立时了然。 印第安人一旦群龙无首,可不就任意被我们拿捏了嘛。 嘶,不过,这听起来有些不得劲呀! 我们一群来自后世的高等文明,竟然要对一群印第安土著实施阴谋诡计。 啧啧,胜之不武呀! “……未来几天,在完成春播工作后,我们接下来的重中之重,就是继续营建始兴堡的各项基础设施。” 说完春播的事情后,李显清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工作重点。 “目前,气温回升很快,差不多在零上十几度的样子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可以加紧时间制砖,优先将仓库设施修建完毕。我们前期修建的仓库,都是用木材临时搭建的,而且还都是刚刚砍伐的木头,根本无法做到防潮、防虫的作用。” “自‘破浪号’返回后,除了装载的牲畜、家禽、种子、果苗,以及部分生活物资陆续运回营地外,大部分粮食仍旧存放于船舱之中。这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利用密闭的环境对粮食起到很好的保存效果,但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毕竟,‘破浪号’是一艘风帆船,会随时扬帆起航出海执行任务的。故而,当务之急,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建一座防尘隔潮并且坚固耐用的的永备仓库,将船上的粮食都转运进来。”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称是。 说到木屋,别说存粮食了,就是他们这些住在里面的人,都感到一股非常明显的潮湿味。没办法,刚刚砍来的木头,就这么直接拿来修建木屋,湿气能不大吗? 这冬天还好一点,屋里烧着火,可以祛除一些湿气。 可若是到了春夏时节,总不至于在木屋里再点炉子烤火吧? 所以,不仅要建砖石建筑的仓库,也要修几栋人住的砖瓦房。 要不然,这木屋住久了,且不说会腐烂发霉,招引虫害,更是会因为膨胀和收缩的效应,导致房屋变形,影响整体结构的稳定性,存有几分危险,说不定到时候大家伙还会因此得什么风湿关节之类的慢性病。 那可就太不值当了。 现在,整个营地好歹也有两百号人了,要是再召些印第安土著,甚至可以凑四百多人。 人多力量大,那是不是该集中人力物力,适当改善一下大家的居住条件了? “除了修建仓库外,我们是不是考虑一下如何加强始兴堡的武备?”一直都不爱怎么说话“破浪号”轮机长张若松突然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投来怪异的目光。 加强防御? 周边的印第安土著敢来攻击我们? 就凭他们的木矛和石块,能对我们构成威胁? “若是仅仅对付印第安土著的话,我们自然不需要加强武备。”张若松明白大家心里怎么想,神情严肃地说道:“但我们要考虑一下未来的长远威胁。我们虽然有四把现代的突击步枪,还有两把手枪,但子弹可不是无穷无尽的。以后,如果子弹消耗殆尽了,我们在面对西班牙人时,你们谁有勇气端着火绳枪跟他们面对面地玩枪毙战术?就算我们都拥有无尽的勇气,但我们这点人又能经得起几次消耗?” “若松说得对!”罗振辉点头说道:“不论是此前俘获西班牙大帆船并尽歼来犯的西班牙水手,还是后来前往墨西哥沿海城镇劫掠物资,我们都是靠着几把先进的突击步枪,才掌控了整个局势。” “倘若,以后突击步枪的子弹消耗完了,那我们将不得不依靠目前缴获的火绳枪来施以自卫或者突袭敌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将失去原有的武器优势,被迫跟敌人展开一场残酷的消耗战。” “但以我们现有的这点力量,根本拼不过任何敌人。哪怕,一场战斗打出五比一或者十比一的交换律,我们也是承受不起的。所以,我们必须在突击步枪子弹消耗殆尽之前,弄出一种替代武器。即使这种武器的性能完全无法与现代突击步枪相比较,但最起码要稍稍领先这个时代。” “哪怕,这种武器的射程仅仅比火绳枪远十米,操作速度要快五秒,那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种巨大的军事优势。” “造枪呀!” 众人听罢,立时表现出积极的态度。 “确实,咱们手上要是没几件趁手的武器,以后面对西班牙人的时候,还真不一定能干得过他们。必须要弄出几杆先进的火枪出来,栓动步枪搞不出来,最少也要弄出一种击发枪。” “说得轻巧,咱们用什么造?” “不是从墨西哥弄回来一个铁匠嘛,先将现有的火绳枪敲敲打打,改造一下,看能不能先提升一下射击性能,最不济,也要将射程提高二三十米。就算要排队枪毙,好歹能站得远一点,能多开几枪。” “对,弄出的新枪,不仅射程必须要超过对方,而且,还要将操作流程尽量简化,要比别人更快的速度扣动扳机。” “……” “若松,那些火绳枪可以改吗?”罗振辉制止了众人的议论,然后转头看着张若松。 “应该……可以吧。”张若松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我们可以先拿几支火绳枪试着改改,最不济也能弄出早期的狗锁式燧发枪。至于能否加大射程,那得看如何改造枪管,或则改良火药了。……且试试看吧!” (本章完) 第40章 “技改” 第40章 “技改” 巴勃罗·埃斯库特是始兴堡少数几个不需要干农活的居民之一,作为一名专业的铁匠,他只需要每天将损坏的农具或者工具修补好即可。 除此之外,在“海盗”首领的要求下,他还必须利用从小镇“搬”来的铁料和铜料打制新的农具和专业工具。 当然,他一个人是做不了这么多事的,“海盗”首领给他配备了三名助手,一名华夏人,一名西班牙人,还有一名印第安土著,帮着他打打下手。 初时,本着一个手艺人既有的保密原则,巴勃罗不论是在修补损坏的农具,还是打制新的工具,总是会刻意地避着几名助手。 而且,在工作中,对于他们就打制工具的流程和步骤的询问,一概以模糊言语而蔽之,选料、烧火、捶打、成型、淬火、打磨、制作,等等,诸多步骤,根本不予他们讲授和分享。 只要自己能在这里垄断制铁技术,能保住他手里的工艺,那么,这群“海盗”就不会轻易地伤害他,从而保住自己及家人的性命。 然而,过了没多久,巴勃罗便惊讶地发现,这群“海盗”,尤其是那些长着一副东方面孔的华夏人压根就不怎么看得上他的手艺。 除了那名华夏人助手时不时地唠叨着什么,对他遮遮掩掩的工作方式也表现得极为不屑外,还经常有其他华夏人会凑到铁匠铺看他是如何操作的,但他们的表情明显不是想要偷学他的打铁技术,而是纯粹来瞧热闹的。 嗯,没错,就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如同在街上看那些杂耍或者马戏一般,脸上充满了好奇,隐隐透着一股居高临下,或者看小丑表演的神态。 这太侮辱人了! 就在他强忍着怒气,打算以消极怠工的方式,向这些不尊重他的“海盗们”表示抗议时,那名华夏助手却对他使用的鼓风设备提出了质疑。 他通过翻译询问自己,在加大炉火温度的时候,为何不使用更加有效的风箱来替代现有这个看着像是手风琴似的“鼓风机”,明显效用低得多。 对这个愚蠢的问题,巴勃罗直接选择了无视。 你们只是一群海盗,哪里懂得如何冶铁,如何打制工具,以及如何增加炉火温度。 这都是很专业的问题,好伐! 这套像手风琴一样的“鼓风机”可是他父亲费重金,请了墨西哥城最为有名的工匠制作的,已经沿用了三十多年,打制了无数的厨具、农具以及五金工具。 你们一群什么都不懂的海盗,哪有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 再者说了,这套鼓风设备在欧洲已经延承了数百年,不论是一个个大型的炼铁工坊,还是他们这种专业的铁匠,都在使用这种设备。 可是,那个华夏助手却说,这种鼓风设备的入风管只有一个,而且还都是用两个风義挤在一个入风管把空气压送进去的,效用比太低。 而在一千多年前,他们的华夏古人就已经在使用有四个风囊的鼓风设备了! 风口的增加,不但可以使炉子里的氧气更均匀,燃烧更充分,而且还可以大大提高炉温。 他还说,在华夏历史上,有一个叫做“宋”的王朝,更是使用了一种活塞式的鼓风设备,可以将炉温提高至1300摄氏度,不仅可以实现渣、铁液态分离,还能锻造出精钢。 总之,这名华夏助手对他视若珍宝的鼓风设备表示了深深嫌弃的态度。 巴勃罗对他说的许多生僻而又专业的词汇不是很懂,但他对自己所依赖的设备和他引以为豪的技术表示质疑,让他很是愤怒。 他大着胆子反驳他,说以目前的技术发展水平,不可能有更为先进的鼓风设备能超过他这种手风琴式的“鼓风机”,而且更不可能将炉火温度提高至能锻造出精钢的温度。 至于说你们华夏人在一千多年前就有超过现有的鼓风设备以及冶炼技术,他也表示严重的怀疑。 那名华夏助手对他的反驳和怀疑,似乎有些恼怒,但并没有做出无礼的举动,也没有对他进行申斥或者打骂。 他只是恨恨的告诉巴勃罗,过几天他会造出一个效用比更高的鼓风设备来证明他所说言论的正确性。 就在巴勃罗对此很不以为然的时候,那个华夏助手竟然真的组织人了数天时间,制造出一个木制的长条形箱子--风箱。 这个被称之为风箱的鼓风设备,看上去结构极其简单,主要是由一个木箱、一个推拉的木制把手和活动木箱构成。在用手拉开活动木箱时,空气通过进气口使风箱的皮橐内充满空气,而且并不塌缩,再拉动一下,其体内就能够将里面的空气压出,空气通过疏风管,可以进入炼炉中,用于助燃炉火,烧热铁料。 这名华夏助手颇为自傲地说道,像这种风箱,在明国的寻常百姓家就有,生活做饭时也经常用到,用来鼓风,会使炉火更加旺盛。 说着,他便不顾巴勃罗的异议,直接招呼另外两名助手将原有的手风琴式鼓风设备拆下,转而换上这个被叫做风箱的“鼓风机”。 仅十几下推拉,燃烧的木炭立时火焰升腾起来,继而颜色也变得开始发黄起来,全然不是低温状态下的通红颜色。 一个活塞板,两侧交替进风、鼓风,将这个鼓风器的体积精简到了极致! 更让人惊叹的是,它真的可以提高炉温,而且操作也是甚为简单。 当日,巴勃罗铺借助着风箱的促燃作用,以很短的时间里,便将一把废弃的斧头重新熔炼成铁水,继而利用模具,再次打制出一把新的斧头。 至此,巴勃罗不得不承认,对方的风箱在鼓风助燃效果上,要远远超过自己所应用的手风琴式‘鼓风机’。 在这一点上,欧洲的技术似乎要比他们所在的华夏文明要落后不少。 可是,对方似乎并不满足这点改进上,他们说可以利用某种方法,将现有的铁料直接冶炼成钢,从而获得更具韧性和延展性的材料。 虽然,巴勃罗对此仍有些怀疑,但却不敢再表现出一丝轻视的态度。 这些华夏人似乎真的懂得一些有关钢铁冶炼方面的知识,并且还说得头头是道。 尽管,具体步骤流程该如何操作,他们说得语焉不详,可是提供的思路和方法,却是非常有借鉴意义,说不定试上几次,还真的能炼出钢来。 让他更为惊愕的是,华夏人对所提出的若干冶炼技术和方法,好像也没有任何藏私的意思,通过翻译,就这么地直接与他进行深入的探讨和研究,还用纸笔详细记录,并展示给他看,以确认是否有误。 诚然,那些方方正正的文字,他是一个都不认识,但对方这种坦诚和直白,还是让他体会到一种被信任和重视的感觉。 另外,他通过一段时间的交流和接触,他还发现了一个极为震惊的事实。 这些华夏人似乎都拥有丰富的学识! 不仅仅是那种简单的会读写认字,而是懂得很多专业类别的深奥知识。 天文、地理、数学、科学技术、机械制造……,等等,诸多学科,庞杂而广泛。 但凡给他们提出任何一个问题,都能给出相应的解决之道。 比如,在他们拿来一支火绳枪,要求他对其进行一番改造,其中一点就是将用火绳点燃药池里的火药,变成击锤撞击燧石,引燃火药,从而发射枪管中的铅弹。 “我们可以用一种螺丝装置锁住燧石的击发锤,在枪手扣动扳机时,将其触发,然后击打燧石,就可以点燃枪管里的火药,完成一次射击。”张若松用一支半截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概草图,然后指着上面的燧发枪击组件,耐心地解释道。 “这种组件,你应该可以弄出来吧?” “先生,我试着做一下。”巴勃罗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我这里没有火枪制造的工具,要生产出这几个小组件,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没有工具,我们就自己造几样。”张若松笑着说道:“没关系,我们可以一步一步地来。先将一些必要的工具弄出来,然后再开始改造那支火绳枪。不过,我们必须要将一些刻度标准统一了。” “刻度标准?” “没错。”张若松从身后抽出一把游标卡尺,“以后,所有的生产工具和模具,都要有一个标准刻度。……未来一切工业制成品,都必须在初期就努力实现标准化模式!” (本章完) 第41章 殖民时代 第41章 殖民时代 1626年5月1日,晴。 自半个月前春耕结束后,集中了始兴堡大部分人力的轮窑砖厂便开始日夜不停地烧制着砖块,为整个营地的大规模基建工程提供源源不断的建筑材料。 两栋长排式连屋形状的粮仓已打好了地基,开始修筑四面外墙。 几名客串的建筑师,依托几根吊绳和卷尺的标注,不断测量和矫正墙体,以确保这两座“大型”建筑不至歪斜倾倒,成为可耻的豆腐渣工程。 此时,已是正午,阳光虽然不甚毒辣刺眼,但高强度的劳动还是让一众人等汗流浃背,神情也是尽显疲惫。 始兴堡一百五十多人就像一群辛勤的蚂蚁,正在一点一滴地建设着自己的家园,几乎片刻不息。 尽管,每个人都很疲惫,但他们都知道,若不能趁着农闲时分加紧建设,到了夏秋粮食收获季节,那可就没多余的时间来大搞营建工程了。 而始兴堡的冬天,一向来的比较早。十月中下旬,气温就会迅速降低。 当第一场大雪落下,那么诸多户外工程就将不得不暂时停下来,以待来年春季。 “今儿可是五一假期,咱们不放假休息几天?”莫天海一边搬着砖块,一边抱怨道:“前些日子,刚刚忙完农田里的春播,还没歇一口气,就这般没日没夜地搬砖、建工程、盖房子,真成了牛马了。” “五一?这会可没什么劳动节,更没有什么带薪假期。怎么,受不了了?”卫仲龙推着一辆简易版的鸡公车,将一堆砖块运了过来。 “咱们可是经过三年多受训的海军学员,可不是像现在这般是一个建筑小工。” “哪还有什么军舰让你开?你就认命吧!咱们现在就要真正的做一块革命的砖石,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而且,咱们还要在工作中充满乐观的革命精神,不怕吃苦,不怕受累,发扬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精神!” “我擦!……你这高觉悟,简直让我羞愧至死呀!” “那是!”卫仲龙三下五下地将鸡公车里的砖块卸完,然后挥手使劲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古人有曰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矣!……” “行了,行了……”莫天海被逗笑了,“天将降大任,以后你还要当皇帝不成?” “那说不准呢!以后,待咱有实力了,向舰长申请一下,直接带兵去征服一个小国,然后自个当皇帝!” “牛逼!”莫天海伸出一个大拇指,“那以后,你不得封我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 “就你?还想做我的兵马大元帅?……我看呀,敬事房太监大总管比较适合你!” “我要当太监大总管,肯定将你的所有妃子都给睡了。” “怎么可能?任命你为太监大总管前,先将你下面的活儿给咔嚓了。” “我勒个去!……你够狠。” “哈哈……” “哈哈……” 围观的数名同伴听到二人逗趣,顿时爆笑起来,在不经意间,稍稍驱散了众人的些许疲劳。苦中作乐! “你说,要是咱们选个南边的地方落脚,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苦逼了。”卫仲龙将脖子上挂着的毛巾取下,使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直起腰来,扭动了几下。 “南边?……该不会想着在洛杉矶或者圣迭戈落脚吧?”莫天海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从旁边的砖垛上拿起保温杯,一口灌下大半,然后抹了一下嘴巴,笑着说道:“那咱们可就跟西班牙人挨得比较近了,一不小心就被人家发现,说不得就要天天跟他们干仗,没个消停!” “也不一定非要在北美大陆立足,我们可以在太平洋上找个小岛发展嘛。”卫仲龙说道:“夏威夷就不错,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哦,不,应该是四季如夏。随便搭个窝棚就能睡觉,根本就不用担心冬天的酷冷。那咱们也不需要盖什么砖瓦房了。” “住窝棚?你想多了吧!铺天盖地的蚊子能把你吃了。在没有完善的医疗条件下,你确定可以在热带岛屿能活下去?”莫天海一听,立时嗤之以鼻。 “不至于吧?”卫仲龙愕然地看着他,“热带岛屿还会死人吗?” “你说呢?”莫天海看着白痴一样的同伴,“你知不知道,以前我们两广地区未开发时,就是典型的烟瘴之地,伴有各种热带疾病。要不在唐宋以前,皇帝惩治犯错的臣子时候,都是发配岭南。那可是妥妥的死亡之地,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夏威夷在后世的时候,那是全球旅游胜地,但在这个时候,几乎未经任何开发,烟瘴遍地,蚊虫满天,你去了的话,绝对活不过半个月。” “我去!还琢磨着,以后咱们实力上去了,得先把这块战略要地给占了。像你这么说,咱们没有必备的医疗条件的话,还不能去占领那里。” “也不是不能占。”莫天海笑了,但却透着一股阴损,“咱们可以先让土著去趟雷,待稍稍开发建设得差不多能住人了,再过去正式占领那片岛屿。” “哦,还是你们南方人聪明。” “怎么,难不成还要我们自己人舍命去开发?”莫天海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们的命多金贵,可不能白白消耗在那些热带岛屿上了。我觉得吧,到了冬闲的时候,我们应该再去一趟墨西哥,除了弄些生产生活物资外,还要多掠些人过来给我们干活。” “抓来当奴隶?” “当奴隶?啧啧,你这就下乘了吧?那叫……契约劳工。”莫天海说道:“从墨西哥那边弄些人口过来,不论是西班牙人,还是印第安人,统统签一份长期劳动合同,然后给我们种田做工。……嗯,期限就二十年吧。……只要能熬过去,就给他们分房分地,成为我们的正式员工,哦,不,应该是正式国民。” “二十年?……你这怕是奴工吧?还有,这要是人家熬不到二十年呢?” “熬不到年限,那只能算他运气不好。当然,我们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可以把他们的后事办得风光一点。” “小莫,我觉得你这种人放在古代,绝对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地主,或者大奴隶主。” “瞧你说的!”莫天海对同伴的讥讽并不以为忤,理所当然地说道:“你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时代?……大航海时代呀!……也就是所谓的殖民时代!后世那些西方欧美国家不都是这么玩的?他们将殖民地的居民统统当做奴隶一般的驱使,像养牲畜一样养起来,然后获得他们的劳动财富。要不然,你以为他们都是去殖民地扶贫的,都是一群圣洁的白莲?他们一个个家里堆积的财富难不成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你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但我总觉得,若是将咱们国家曾经受过的苦难再施加于其他国家和地区人民的头上,心里有点过不去坎。” “哟,你这是要做圣母呀!殖民时代的主题是什么?是掠夺,是压榨,是杀戮,是抢地盘!你这种同情心泛滥的人,还真不适合这个时代。” “殖民时代,除了打杀抢掠,难道就不能自力更生,从头开始发展?” “自力更生,自我发展,当然不能摈除。但必要的殖民掠夺和经济压榨,也是不可或缺的。”莫天海悠悠地说道:“要不然,没有足够的资本积累,没有广阔的殖民领地,想要快速地发展,想要实现工业化,想要称霸这个世界,那可比登天还难!” “所以,想要发展,那就跟着那帮洋人学,去殖民!” (本章完) 第42章 一次神奇的手术 第42章 一次神奇的手术 “哦,上帝,救救我吧!……我不能失去我的腿!” 何塞·安德烈斯·瓜达多痛苦地躺在一副用树枝和木条制作的简易担架上,一路哀嚎着从外面被抬到了营地中的卫生室。 5月26日,下午,他与几名同伴在林中伐木砍树时,就稍稍走了一下神,一个躲避不及,便被倒下的一颗粗壮高大的冷杉末端砸中了小腿。 当同伴费力地将那棵冷杉挪开后,就看到他的左小腿已经被砸得血肉模糊。 紧张地清洗伤口后,赫然发现他的小腿已是骨折,严重变形,立时手忙脚乱地将他抬回了营地。 始兴堡中有一名医术高超的华夏人大夫,几乎能医治任何疾病。 什么头疼脑热,伤风感冒,腹泻呕吐等日常病症,他都能很快的给予治疗。 那些从墨西哥弄回来的各种草药,他也都能非常神奇地发挥出其应有的效应。 更让人惊叹的是,他可以不通过任何工具,徒手将一名脱臼的伤者轻易地矫正复原。 整个营地里的卫生防疫条例也是他制定的,各种不健康和不卫生的习惯,在他的严格要求下,所有人都必须予以摈除。 不能随地大小便,不能随地吐痰,不能随意食用生食、生水,不能随意接触野生动物,注意保持个人清洁卫生,饭前便后必须洗手…… 西班牙人从未想过,一个人的日常生活中,竟然需要接受如此之多的禁忌和管束。 就算是欧洲的贵族老爷,也没我们这般讲究吧! 初时,所有的西班牙人对此很是不习惯。 延循了数百上千年的生活方式,怎么可能会在华夏人的要求下,立时得以改变呢? 但在去年刚刚被他们俘虏时,每个人都处于惶恐不安之中,担心遭到他们的无辜戕害,对于下达的各种命令和要求,自是不敢违逆。 后来,渐渐地发现华夏人并非野蛮残暴的原始部落土著,反而甚是文明,对他们也未太过留难,只是驱使着他们干活做事。 水手的散漫性子也随之显现,对华夏人的一些“无厘头”要求也是阴奉阳违,能避就避。 比如,撒个尿,拉个大便,那不是随便找个僻静的犄角旮旯就能解决的吗? 为何非要走上那么一段距离,到那间臭熏熏的旱厕蹲那么一会。 比如,早上起床了,真的有必要洗脸刷牙,整理个人卫生吗? 那还不是揉揉眼睛,抓起能吃的就往嘴里塞,快些垫饱肚子好做事嘛。 哦,对了,华夏人要求每个人必须要饭前洗手,清洁完毕后,方能上桌吃饭。 至于勤洗澡、勤理发、勤刮胡须,以及勤换衣服,简直“变态”得发指! 要知道,这个时期,就算那些端庄漂亮的欧洲王室贵族小姐也没这样极度的“爱干净”。 可能也知道他们这些自由散漫惯了的水手不怎么遵守各项卫生要求,华夏人便采取简单粗暴地方式,予以强行地纠正。 但凡发现违规者,他们动辄厉声呵斥,或着棍棒抽打,逼着所有人遵守卫生要求。 还别说,经过几个月的相处,虽然仍有个别人会下意识地会带出曾经的各种陋习,但绝大多数西班牙人已经能适应华夏人的严格清洁规定。 毕竟,“二十一天法则”还是起到了应有的效应,长时间不断地行为重复,自然是可以慢慢形成了一个好的习惯。 不过,这种好习惯似乎也给他们带来了好的结果,那就是经常发生的呕吐腹泻、肠胃不适,以及口腔、皮肤之类的惯常病症就很少再发生了。 甚至就连下面的那活儿,也很少会有瘙痒难耐的感觉了。 华夏人,似乎真的很神奇。 当然,那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并非是因为制定了卫生防疫条例,带给大家一个清洁而又健康的生活环境,而受到所有人的尊重。 他真的能治病。 不像欧洲那些二把刀水平的医生,只会灌肠、抽血,或者直接将坏了的部位截掉。 他总能用最为合适的方式,让你的病症予以缓解,直至最后痊愈。 现在,可怜的何塞被大树砸断了腿,痛苦不堪地哀嚎,让人不由心生同情。这使得所有人将希望寄托在这位高明的华夏医生,期待他能予以施救。 “好像是……创伤性骨折呀!”军医官董新平仔细查看了何塞的伤腿后,脸上的表情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那……需要锯腿吗?”哈维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汉语了,但什么是“创伤性骨折”之类的术语还是不太明白,但他见董新平一脸凝重的表情,便知道情形似乎不太妙,不由同情地看向何塞。 “锯腿?”董新平愕然不已,“这种状况哪需要截肢!把骨头接上即可,不过是场小手术而已。” “把骨头接上?”众人闻言,无不惊讶地看着医生。 身体里面的骨头断了,还能接上?难道不是应该要将腿直接锯掉吗? 在欧洲,手断腿折,或者受伤出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如果只是小伤倒没什么,拿纱绸布胡乱塞上就可以了。 可要是受的伤比较重,出的血比较多,那绝对是大问题。 因为,这个时期,还没有有效的止血手段,如果任由伤者流血,那么就会造成死亡,于是,欧洲的医生们发明了一种狠招,那就是截肢。 通常来说就是,直接将受伤部位给锯掉,然后用烧红的烙铁对着被截的部位烫,以此来止血。 流血不一定死人,可是这手术下来,没几个壮士能扛得住。 就算扛下来了,顶着这样的伤口,又有几个人能活下来呢? 离谱的是,这个技术竟然在欧洲流行开来,最初只是法国,到后来整个欧洲都在大范围实行截肢手术。 医生实施截肢手术的时候,要求是狠准快,速度一定要迅疾,以免长时间造成病人痛苦。 根据记载,最快的截肢记录是28秒! 真是神奇,28秒的时间锯木头都不够,如何能保证每个医生都能锯准确? 当时,战场上的士兵并不怕死在敌人手中,而是害怕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医生手里。 哦,对了,这个时候,欧洲医生还有一种恐怖的医治手断,给脑袋打孔。 那就是有病人头疼炸裂的情况下,医生认为,给它开个洞就不疼了。 其实,这种头疼在现代医学上属于颅内压过高,开洞的确可以改变内外的压强差,解决头疼的问题。 如果不是颅内压过高引起的头疼呢? 那也没关系,给脑袋上开个洞造成的伤口疼肯定会压过了原本的头疼。 另外,在西方的信仰体系里面,婴儿是最能接近神的,因此他们向往像婴儿一样。 给脑袋上开个洞,就能让人返老还童,并且接受启蒙,达到与神对话的能力,然后知识就注入到脑袋里了。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简直是离谱的妈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但是在这个时期的欧洲,人们对于大开脑洞这样的事情还是趋之若鹜。 后来这个手术还延展了许多新的业务,不只是治头疼,还治疗精神分裂症等脑部疾病,只要是头相关的疾病,二话不说先开孔,还真是做到了头痛医头。 如今,可怜的何塞左小腿被大树压断,情形看上去也比较严重,所以在众人看来,医生必然是要锯掉这支小腿了。 他们只是希望,医生能凭借他高超的手段,在锯腿的时候,能尽量减轻何塞的痛苦。 可万万没想到,这名华夏医生居然说可以把断了的骨头接上,从而保全何塞这条腿。 这,太让人惊讶了! 董新平在检查完何塞受伤的小腿后,之所以面色凝重,并不是担心自己做不了这场手术。 他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将宝贵的麻醉剂注射给他,从而顺利地完成此次手术。 以始兴堡现有的发展程度,至少在十年之内,恐怕都无法合成制造出现代麻醉剂。 所以,现存的十几支麻醉剂自然就是极其珍贵的,是为了以后某个穿越众遭受重创后施以手术准备的。 没错,在他看来,普通的外伤根本不需要动用麻醉剂,只要重度创伤才能施用。 那么,治疗这名小腿创伤性骨折的西班牙人,要不要动用麻醉剂呢? “先将他捆在床板上,嘴里塞根软木。然后,你们几个在旁边帮我摁紧他!”考虑再三,董新平一咬牙,决定不给他注射麻醉剂。 毕竟,他可不是“自己人”。 这个时期,欧洲医生既然可以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就能直接施以截肢手术,那么,我们也能在无麻的条件下完成接骨手术。 况且,我这里还有各种现代手术器械,更有几把止血钳,怎么着也能将人给治好吧。 世界上第一列无麻开创性接骨手术,便在始兴堡那间简陋的卫生室里完成了。 虽然经过两个小时的手术,病人的小腿骨折部位被成功地接上,但他凄惨而间歇的喊叫声响彻了整个营地,让闻着无不骇然心惊。 在随后数日,经过董新平的精心护理,病人奇迹般地度过了危险的术后感染期,伤口也开始逐渐愈合,并能小口吃下些许流食。 随后,他便宣布,何塞在将养两三个月后,便能活蹦乱跳地下地走路了。 华夏人,在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面前,再次创造了一个神迹。 (本章完) 第43章 秩序 第43章 秩序 6月2日,傍晚时分,当邝旭带着几名警戒值班的学员兵,端着火枪赶到一栋木屋前时,便看到一群西班牙人围聚成一圈,看着里面两个正在扭打一团的男人,不断吹起口哨,哄笑着,怪叫着,喧闹异常。 “都住手!”邝旭推开人群,大声地喝道。 然而,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人却是充耳不闻,仍旧凶狠地互相攻击着,拳拳到肉,招招致命,似乎已经打急了眼。 “你,你,去把他们拉开!”邝旭随手点了两名看热闹的西班牙人。 拉法·米尔被人强行拉开时,已是口鼻出血,一只眼睛淤青,但犹自怒目圆睁,朝对面的一名阿尔瓦雷斯嘶吼着,叫骂着。 而他对面的阿尔瓦雷斯虽然仗着身强力壮没有怎么受伤,但衣服却被撕扯得稀烂,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抓痕,耳朵也被扯出了血,极是狼狈。 面对米尔的吼叫,自是不甘,挥舞着拳头,奋力地要挣脱同伴的束缚,欲上前再教训他一顿。 “怎么回事?”邝旭冷冷地扫了一圈面前的西班牙人。 众人在他的逼视下,纷纷低下头,不敢言语。 “米尔,你说!”邝旭看向仍旧一脸不忿的米尔,沉声问道。 “先生,……他就是一个无赖,是一个无耻的下流胚子,是一个该死的恶棍!”米尔伸手指着对面的阿尔瓦雷斯,愤怒地斥骂道。 “够了!”邝旭见旁边的林阿福只是苦笑着摇头,并不做翻译,便猜测到米尔定然在无谓的喝骂,遂厉声吼道:“我是在问你为何斗殴?……老实回话!” “先生,他……侮辱我的妻子!” “嗯?”邝旭闻言,立时就火了,转过头来,瞪着阿尔瓦雷斯,手也下意识地摸向了腰下的短刀。 淫人妻女,罪莫大焉! 你他娘的居然不干人事! “先生,我……我……没有!”阿尔瓦雷斯见这名华夏人头领恶狠狠地盯着他,立即慌了,连连摆手,“先生,现在是……白天,我怎么敢……动他的妻子?” “嗯?白天不敢动,那么晚上就要去做肮脏苟且之事?”邝旭阴恻恻地问道。 这帮西班牙人,是不是每天的活计太轻松了! “先生,我……没有……” 阿尔瓦雷斯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这名华夏头领当初可是在俘获他们“圣路易斯号”时,当场射杀了数名水手,眼睛都不眨一下。 突袭墨西哥小镇,还是这名华夏头领,举着火枪,连开三枪,迅速地击杀三名想要逃走的小镇居民。 两次杀人,阿尔瓦雷斯都在当场,对他的冷静和无情,那是相当的印象深刻。 平日里,他也是不苟言笑,此时面露杀机,如何不让人害怕。 万一,他直接举枪将他毙杀,自己哪里还能幸免。 问题是,他真的没有做什么! “先生,他只是摸了一把米尔妻子的……屁股,说了一些……不得体的话语。”此时,旁边有人弱弱地替他分辩道。 邝旭听了林阿福的翻译后,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点,但仍旧严肃地盯着阿尔瓦雷斯。 “对不起,先生,我……我错了。”阿尔瓦雷斯低着头,聂聂地说道:“我没控制住自己,我确实是一个混蛋,不该去……戏弄米尔的妻子。……我愿意接受惩罚!” “米尔,你怎么说?”邝旭面无表情地看向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的米尔。 “我……”米尔愕然不已。 其实,方才被人紧紧拉住后,人也慢慢冷静下来,已经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该这般冲动。 他们,可是一群海盗! 是他们跟在华夏人的后面,将他及家人给一起强行押上了船,继而一路漂泊,来到这处荒僻的岛屿上。 他们需要自己帮着指导如何耕田种地,如何侍弄庄稼,自己应该算是他们的契约工,或者是奴隶。 尽管,这些华夏人对他态度和蔼,还给予他跟家人较为周到的照顾。 但说白了,那只是他们在利用他所掌握的农业种植技术,想让他帮着种粮食,实现他们的食物自给。 他们就算对自己的态度再和善,但终究还是一群海盗呀! 万一,自己触怒了他们,会不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沉重的伤害呢?因而,当华夏人转头询问他的看法时,米尔正出于无比的纠结当中。 难道,他还能为了自己,去处罚面前这个该死的恶棍吗? 他们是一伙的! 他有些迟疑,也有些退缩。 “米尔……”邝旭不由邹紧了眉头。 “先生,我……没事了。”米尔艰难地摇了摇头。 “嗯?” “先生,我想,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了结,不需要再行处理了。”米尔轻轻地擦了擦鼻子里流出的血,低下了头。 为了家人,忍了吧。 “你两个跟我来。”邝旭微微叹了一口气,朝米尔和阿尔瓦雷斯吩咐道。 说着,挥了挥手,示意围聚在一起的人群立即散了,转身便带着人朝决策委员会办公房走去。 始兴堡该有一部简单的成文法律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自行其是,继续靠着他们建立的威权而管理众人。 —— “没错,我们是该制定一部法律了。”罗振辉听完李显清的话语后,立时点头表示认同,“虽然,我们目前只有一百多人,但总不能靠着大家所拥有的道德水准来约束彼此之间的行为规范,更不能依托于我们的大棒来纠正各种不法或者不端的行径。” “是呀,刘邦入关中,尚且有约法三章。我们作为一群来自文明世界的团体,除了要受既有的道德约束外,还要有一部成文法律,进行必要的规范和矫正所有人的行为。但问题是,我们整个团体当中,还没有一名法律专业人员来做这个事情。” “你的意思是,集众人之议,把能想到的法律条款先都一一列举出来,然后再稍事修改变通,最终形成一部简单的成文法律?” “其实,也不单单需要我们自己人来列举各项法律条款,我们可以要求那些西班牙人提出相应的建议和草案,然后加以借鉴和吸收,从而制定出既符合这个时代,又能利于我们统治管理需要的法律条款。” “嗯,我赞成。”罗振辉点了点头,“我们所做的任何事务和任何决定,都要因地制宜,充分参考借鉴这个时期的特殊情况,万万不能以我为主,闭门造车。这一点,你考虑得比我周到,也比我完善。既然如此,我们不妨集全体人员智慧和主观能动性,来制定出这部临时法律草案,从而为以后的发展提供稳定而和谐的社会环境。” “那么,我们就制定临时法律草案,抽空组织一次全体大会。”李显清说道:“不过,这大会还不好开的,这些西班牙人到目前为止,能囫囵说一句汉语的,就没几个。” “不是早就嘱咐陈瑞和林阿福有空就去教他们汉语吗?” “他们两人也不过粗通一点西班牙语,想要教会那些西班牙人说汉语,估计还是差了一点意思。”李显清笑着说道:“这么长时间,也就寥寥十几个人能讲一点简单的日常汉语。若是想要他们能完全听懂复杂或者生僻的汉语词汇,怕是还要上几年功夫。” “再者而言,每日需要做那么多的繁重工作,那些西班牙人吃了晚饭后,哪还有精力去学汉语。以后呀,也只能靠不断地接触和交流,慢慢学会汉语了。” “哦。”罗振辉听罢,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老李,你说咱们要不要抽时间去一趟大明?” “现在?” “自然不是现在。”罗振辉摇摇头说道:“最起码也得秋收完了之后,再考虑动身前往。我琢磨着,咱们目前太过势单力薄了,得想办法从大明弄些人回来。要不然,我们这五十来号人,管着近一百西班牙人,还有两百多印第安土著,总觉得不太踏实。” “确实。”李显清点了点头,但却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去大明招揽移民,咱们必须得有些钱吧。且不说返航时要准备大量的食水物资,就是在大明登陆后,也得租个地方临时安顿转运的移民,以及适时采购一些我们所需的生产和生活用品。……这些可都是要钱的!” “我们不是缴获了那艘西班牙大帆船‘圣路易斯号’嘛,里面可堆积着不少值钱的东方商品。” “这些玩意运到墨西哥能换不少钱,可要是再返销至大明,可就亏了老本了。” “那我们就将这些商品卖到墨西哥去。” “啊!”李显清惊讶地看着对方,“这很……危险的。” “有时候,冒个险也是值得的。”罗振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还记得林阿福和那个哈维给我们说的话吗?……在墨西哥,有一定数量的华人。” “你的意思是……” “届时,看可否让林阿福偷偷地潜入阿卡普尔科港,去探探路,能不能联系几个销赃的华人或者西班牙人。” (本章完) 第44章 想足粮,要作“屎” 第44章 想足粮,要作“屎” “庄稼一枝,全靠粪当家!” 6月13日,在靠近始兴堡营地的一片绿油油的菜园里,张立峰指使着几名西班牙人端着长柄木瓢正在给菜地浇淋粪水。 尽管几人都扯了一块布将口鼻遮住,但六月底的气温已然升高,在火辣辣的太阳直射下,几桶粪水散发出浓烈的臭味,让人几欲作呕。 要不是有华夏人在场监督,这几名西班牙人恐怕会直接扔掉手中的木瓢,踢翻盛放粪水的木桶,逃回营地内。 这太折磨人了! 在欧洲的传统文化中,存在着诸多与排泄物相关的禁忌和负面观念,无数的人将其视为不洁的。 话说,这玩意也没法圣洁不是! 因而,在欧洲,人们普遍认为人类排泄物几乎没有任何价值意义,他们更不接受以粪便作为农地或者果园的肥料。 在华夏,粪肥可以卖钱,在日本,粪肥也可以被当做地租交付,而在欧洲,人们却得付钱让人来清理。 另外,欧洲的城市规划和卫生标准相对东方而言是比较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粪便,城市卫生条件很差。 城市中的排泄物处理不够有效或规范,导致城市粪便一直以来都非常难以被收集、储存和运输到农田作为肥料使用。 所以,排泄物带来的令人恶心的卫生问题,也使欧洲人对粪便作为肥料的使用普遍持拒绝的态度。 他们可能无法想象,在东方古老大陆,一个城市会诞生许多“粪霸”,利用倒腾粪便的买卖和交易,就可以攒下万贯家产。 欧洲数千年的历史进程中,农作物产量一直都比较低下,论亩产水平的话,神州大陆能完爆所有欧洲所有国家。 其关键所在就是,欧洲人始终不会“作屎”! 嗯,他们好像直到后世的2023年,经过一番极为细致的研究和论证,几位科学家发表了一篇题目为《从人类排泄物中回收废料具有高氮肥价值,还能降低化合物的吸收》的文章,从而证明了粪便可以提高农作物产量! 乖乖,真是哔了狗了,好伟大的发现! 要知道,利用粪水当做肥料给农作物施肥,在中国早已流行了几千年,甚至于现在还有一些地区仍在延用。 距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商朝武丁时期,卜辞中就有记载:“庚辰卜,贞翌癸未屎西单田”。 啥意思呢? 就是在癸未这一天适合在西单田地里施粪肥。 战国时期的孟子和荀子也曾说过:“凶年,粪其田而不足”、“多粪肥田,是农夫众庶之事也”,无不证明了神州大陆粪肥使用历史的悠久。 各朝各代的农民们都会将他们的农业经验和知识传承给下一代,这包括了农业技术和肥料应用的经验。 比如古代农书著作《汜胜之书》、《齐民要术》、《农政全书》等农书,都对农业生产中肥料的应用进行了系统的总结和记录。 但是,欧洲人对排泄物却很反感,他们甚至把粪便当街泼出去,当然想不到也更不愿意搬运粪便去施肥,而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唯恐避之不及。 这种习惯使得欧洲人的居住环境普遍十分恶劣,因为下水管道闭塞,居民们把屎尿当街泼洒,经常造成各种传染病。 他们通常会在粪便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尽力地将粪便集体丢在城墙外或者排到水渠里,这个习惯持续了上千年。 因而,刚来始兴堡的西班牙人惊诧地看到华夏人将旱厕里的粪便小心翼翼地运至营地外一处空地上,然后混合杂草、树叶、生活垃圾等,适量加洒一层水粪尿和水,逐层上堆,直到堆高一米多高为止,一个个都很是不解。 当然,不理解归不理解,这些事情在被华夏人教导了几遍后,就转而成为他们应有的工作任务之一了。粪肥堆成后,还要求用湿泥密封,泥封稍干后,再将提前插入其中的木棍拔出,形成数个通风道。 原本以为华夏人有什么难以言明的特殊“嗜好”,闲着没事干才会去“玩屎”。 可万万没想到,在农作物的生长期,华夏人竟然吩咐他们将粪肥浇淋在田地里,说是促进作物的养分吸收。 哦,上帝,虽然囿于粪肥的不足,仅浇淋了不到二十亩的小麦和玉米地,但依旧让西班牙感到一种反胃。 这还能让人吃吗? 不过,西班牙的“惊骇”还远没有结束。 现在,华夏人又让他们将粪肥浇淋在日常食用的蔬菜上! 他们声称,在蔬菜的成熟期,粪肥有助于提高它们的产量和品质。 提高产量这个意思,西班牙人是比较明白的,无非就是让蔬菜供应量增加。 可是提高它们的品质,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这些蔬菜浇淋了粪便,会更加好吃!? 要知道,就连始兴堡里农业经验最为丰富的拉法·米尔都不知道粪肥可以促使农作物产量和品质的提升。 这些华夏人难道还比他更懂得农业生产? “真是一群没见识的!”张立峰看着几名西班牙人在浇淋粪水的时候,畏手畏脚,生怕沾染上了污秽,每个人的脸上还流露出很是不以为然的神情,不由啐了一口。 这些西班牙人,在船上那般恶劣的环境中工作和生活,也没见他们表现出嫌弃的态度。 那艘被缴获的西班牙大帆船“圣路易斯号”他也上去参观了一圈,那环境简直是糟糕透顶。 这个时代的造船技术,船舱底板根本无法做到严丝无缝的地步。 这使得船只在海上行驶时,海水会从船底不断渗透到船舱内,将木材、垃圾、食物、货物等东西浸泡发臭,潮气、体味、霉味等各种难闻气味混合起来后,那股酸爽味,普通人根本无法承受。 嘿,现在让这帮西班牙人只不过他们给蔬菜浇淋一下粪水,还一个个矫情起来,晓得注意个人清洁卫生了。 这片二十多亩的菜地由于靠近营地,未曾过火焚烧过,因而缺乏必要的肥料——草木灰。 于是,为了满足整个始兴堡的菜篮子需要,便将为数不多的粪肥施以其中,就是想让大家能获得充足的蔬菜享用。 此时,正值六月,菜地里的南瓜、茄子、柿子椒(即青椒)、番茄、豌豆、菜豆(即豆角)、佛手瓜(即丝瓜)等应季蔬菜已陆续成熟,终于使得始兴堡的居民摆脱了以野菜和咸鱼干为主的副食情形,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其实,以始兴堡仅数百的人口规模,种上十亩蔬菜就能完全满足需求。 不过,考虑到几个月的冬季需求,必须储备相应的过冬蔬菜,以及还要制作大量的腌菜,故而直接开辟了二十亩菜地,以供足用。 另外,从决策委员会透出的信息,今年秋收过后,始兴堡可能还要驾船出海,往墨西哥走一遭,设法将俘获的那艘西班牙大帆船上面的货物处理掉。 若是能顺利处理货物并获得足够的金银,甚至不排除会试着跑一趟大明,弄一些人口回来。 那么,从现在开始,不论是必要的粮食物资,还是相应的副食产品,都需未雨绸缪,提前进行储备。 (本章完) 第45章 渐融 第45章 渐融 1626年7月5日,正午,十二时。 一场简单而又怪异的集体婚礼正在始兴堡内举行,六名西班牙人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服装,各自挽着一名懵懂而无知的印第安少女,并排站立,一起接受着决策委员会主任罗振辉的证婚。 为了这场婚礼,始兴堡全体居民非常难得地放了一天假,一起前来参加这六位新人的结婚仪式。 被严格管制的酒水也被端了出来。 一头大肥猪、数只麋鹿、几十条鲜美的海鱼,被加工成一道道美味的菜肴。 还有各色时令蔬菜装满了盘碟,满满当当地摆了十几桌。 几个西班牙妇人带着孩童甚至还从林中采摘了不少野妆点婚礼现场,为这些新人祝福。 看得出来,这六名迎娶印第安少女的西班牙人对这场婚礼的安排,以及要迎娶的新娘,并不排斥,反而一个个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其实,这个时期,西班牙人并没有太多的种族意识。 要知道,在大航海时代之前,西班牙人在阿拉伯和真神教君主控制下长达八百多年。 即使,西班牙基督教双王征服了整个半岛,彻底消灭真神教的传播,但并没有完全杀光阿拉伯人和北非过来的各种移民。 整个西班牙王国也是以伊比利亚人、克尔特人为主体,吸收了腓尼基人、迦太基人、希腊人、阿拉伯人、犹太人的成分,再加上之前不断的溶血,使得西班牙人的血统很杂乱,同盎格鲁撒克逊人是完全不同的。 英格兰王国的主体民族盎格鲁撒克逊人自来到那座破岛上后,就一直拒绝与外族通婚,甚至是同为白人的凯尔特人,他们也是坚决不通婚的。 所以,相比较起来,英格兰人的血统就比较纯正,也没有和外族通婚的传统和习惯。 西班牙殖民美洲一百多年来,造就了数以百万计的混血儿,形成了目前多种族婚姻事实的现状。 然后,他们还根据血统,将这些混血后代划分了三六九等,什么克里奥人(即土生白人)、梅斯蒂索人(印欧混血)、穆拉特人(西班牙人与黑人混血)、桑博人(印第安与黑人混血)等不同族裔。 再分细一点的话,印欧混血的后代,如果他们的父亲是卡斯蒂利亚人,他们就被叫做卡斯蒂索人,他们的地位就会和西班牙人相当。 但如果是印第安猛男找了梅斯蒂索美女,他们的孩子就被叫做乔罗人。 乔罗人再找印第人,印第安猛男的孙子和外孙就变成了恰米索人。 瞧瞧,这么多族裔,甚是复杂,一般人根本分不清。 而殖民北美的英国人就比较简单了,虽然也有不少印欧混血,但数量远没有西属美洲这么多,而且基本上都是以父系为主,后代都能予以一定程度上的同化。 但总的来说,英属美洲殖民领地里绝大部分族群还是比较单一的,受新教的影响,也能管住下半身。 另外,英国移民大多是虔诚的清教徒,信仰坚定、行事谨慎、服从安排,有集体观,多是拖家带口漂洋过海来到新大陆。 而西班牙人的成分就比较复杂,混有大量海盗、犯人、流氓、失业者,不是传统意义上虔诚的天主教徒,并且以单身汉为主,有旺盛的生理需要。 更重要一点是,西班牙人生性散漫,得过且过,往好了说是热情浪漫,往不好了说就是招蜂引蝶之徒。 所以,当始兴堡穿越众为六名表现优秀的西班牙人“介绍”印第安对象时,对方均欣然接受,高高兴兴地准备做新郎。 流落到这座荒僻的孤岛上,成为华夏人的属民,他们还能有什么好的期待? 尽管,这些华夏人时不时地向他们宣扬灌输未来是多么的美好,整个团体的发展前景是多么的远大,每个人的前途又是如何光明。 然并卵! 就凭他们这一百多人,再加上两三百名印第安土著,难道还能打造出一个强大而富裕的王国? 别逗了! 在许多人眼里,大家在这里无非就是乞活求存,或者说是苟且偷生。 就像加勒比海地区那些占据某个小岛的海盗团伙一样,得过且过,有酒有肉的日子就大肆挥霍自己的生命,待仓皇落魄了,只能随风而走,听天由命。 这日子,能过一天,就过一天。 没有人去想什么未来,更没有人期待将来的美好。 既然,华夏人给自己弄来一个女人,那就老实不客气的收下,过两三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生活。 说不定,哪天自己就丢了小命,或者遇到海难,或者被人打死,或者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一波将自己带走,那自己可就什么也没有了。有了女人,说不定还能为自己生下几个孩子,延续自己的血脉,也不枉这个世上走一遭。 所有人也知道,华夏人给他们弄来印第安女人,让他们成个家、安个窝,多半是竭力想笼络他们,可以使他们死心塌地跟着华夏一条道走到黑。 不过,也无所谓。 这个时代,跟谁混,不是混? 最起码,华夏人处事还算公允,并没有将他们当做炮灰,或者役使的奴隶,而是某种类似的上下臣属关系。 原本以为,他们拥有如此先进的大船,如此犀利的火枪,以及各种神奇的物事,他们的背后必然会拥有非常强大的势力。 他们来到这座被称之为启明岛的地方殖民,或许只是先期考察或者探路的,要不了多久,后面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同伴到来,继而以此为基,慢慢地扩展至整个北美西海岸,成为美洲大陆一股庞大的力量。 就像我们西班牙人,或者英格兰人一样,从最初的几个沿海殖民据点,到逐渐连成一线,最后覆盖至更为广阔的内陆腹地。 然而,自“圣路易斯号”失陷于该岛,他们成为华夏人的俘虏,距今也有八个多月了,却并未看到他们的后续力量的到来。 即使,在突袭墨西哥沿海小镇的时候,他们也是在留下了部分人手据守此地后,选择裹挟着他们这些西班牙俘虏一起前往。 更甚者,他们竟然还将三十多名小镇居民给掳了过来,以充实该地的人口。 这些小镇居民皆为心灵手巧的手工艺人,另外还有数名经验丰富的农人。 对此,西班牙人难免心中泛起嘀咕。 这些殖民启明岛的华夏人该不会就是这五十多人吧? 而且,他们在殖民该地的时候,好像根本没有做好一切准备,不仅缺乏必要的生产和生活工具,连像样的手艺人都没几个。 不过,他们每个人却都掌握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知识。 任何事务在他们手中,似乎总能想出更为简单,更为有效的方法。 比如,使用全木料搭建房屋,整个过程不用一根铁钉,而是巧妙地以木楔和孔洞相连,用粗壮的原木堆积而成。 比如,用肮脏污秽的粪肥,使得农作物生长的异常茂盛。 比如,为铁匠巴勃罗造了一个神奇的“鼓风机”,使熔炼铁料的炉火温度可以升得更高,甚至可以轻松地烧制出铁水。 哦,对了,在华夏人的指导下,铁匠巴勃罗还将两支火绳枪改造成了最新型的燧发枪,不仅简化了少许操作流程,每分钟可以达到射击三次的高频率。 同时,他们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还对枪管和火药进行了改进,使火枪的有效射程延长了许多。 嗯,华夏人说是有一百一十米。 米,大概是他们惯用的长度单位吧。 始兴堡,每一天都在发生着变化。 两栋砖瓦材料的仓库建成并投入使用了。 一座造纸作坊也建成了,虽然造出的纸张不堪耐用,但却为大家提供了如厕的手纸。 靠近海边的一座小型鱼加工场也建好了,可以为全体居民每日提供充足的鱼肉食用。 营地附近数百亩农田,可能是头一年开荒垦殖,有近半的农作物长势不甚理想,但它们终究会给始兴堡数百人带来充裕的粮食供应。 也许,始兴堡真的会如华夏人所说,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每个人都将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更能获得富贵显赫的前途。 挽着自己的新娘,几名喜笑颜开的西班牙人逐一接受了众人的祝福和道贺,随后便迫不及待地朝“洞房”而去。 天大地大,生孩子最大! 而且,有了人,就有希望。 (本章完) 第46章 教化 第46章 教化 “日,一日两日的日……,念!” “日,一日两日的日……” “月,月亮的月……,念!” “月,月亮的月……” “……” 在一间不大的木屋里,光线还稍稍有些昏暗,但二十一名孩童却规规矩矩地坐在两排木凳上,操着怪异的口音,跟着老师一字一句地读着。 他们的脸上带着些许茫然,也有几分对知识的渴望。 虽然,他们不明白老师教的这些方块字是什么意思,但仍旧一板一眼地跟着念。 这些孩子,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只有三岁,其中西班牙人八名,印第安人十三名,是始兴堡小学堂第一批学生。 经过一番权衡,始兴堡决策委员会于数日前建立了这座临时小学堂,而且还不是全日制的学校,每天只上半天课。 孩子们上午在教室里上课,下午则各自返家,帮着父母做一些简单的活计。 至于授课的老师,则从原学员兵中挑了七八名比较有耐心的人选,轮流给这些孩子上课。 教学内容主要是汉语的读写说、简单的算术,以及日常科学普及--这门课程需要孩子们在汉语听说流利了才会进行授课。 当然,这个学堂的真正意义,除了要在语言和行为上同化吸收这些“异族”孩童外,还有就是期望能将穿越众的理念和思想灌输到这些孩童幼小的心灵之中,在他们长大后,就能成为穿越众最为坚实的拥趸。 所有人都没有任何教师的经验,但每个人却从小到大都经历了几乎相同的教育模式,形成了共同的社会观和价值观。 那么,如何教育同化这些“异族”孩童,自然也要延循着他们既有的学习过程和经历,将孩子教成他们想象中的模样。 甭管你们懂不懂,先填鸭式的教给你,把东西灌输进去,多少都能学会或者吸收一点。 也不指望所有人都能完全继承穿越众的衣钵所学,但只要能拎出两三个能堪大用的,也就不负他们的期望。 来日方长,穿越众有足够的耐心来慢慢教育和塑造下一代继承者。 二十年,乃至三十年之功,难道还不能培养出一大批有用之才?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李良长吁一口气,手中的教棍重重地点了点挂在墙面上的十个简单的汉字,“你们回去之后,要每个字写二十遍,并反复读二十遍,务必要将这些字牢记于心。听到没?” “明白了,先生!” 十几名孩子尽管听不太懂老师的话,但看到老师的手势和动作,大致明白他的意思。 老师这是留了课后作业,需要他们下去反复练习。 由于目前始兴堡尚未造出合格的白纸,无法给孩童们提供书写的工具。他们的课后作业练习,只能暂时拿根树枝,在地上写字。 说起来,也是苦逼得很! 始兴堡的语言同化工作不仅仅针对孩童在进行,而且还对一百多名西班牙成年人以及两百多名印第安人也在不断地以各种方式实施着。 要想将现有的人员尽可能地拧成一股绳,怎么可能会允许整个团体之中操着不同的语言,彼此之间也无法顺利沟通交流呢?曾经说着一口闽南语的林阿福,就在穿越众的强制要求下,不得不别扭地说着一股浓浓的闽南腔普通话。 两千年前,秦统六国,四海毕一,遂有“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地同域,量同衡,币同形”,为华夏两千多年的统一文明奠定了基础,从而使得中华文明能够源远流长。 那么,受“大一统”之念甚深的穿越众,自然要坚定地执行“同一”之论。 “这帮孩子多久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李显清看着十几个孩子雀跃着奔出教室,如撒欢的野马一样,在营地里四处跑动着,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差不多一年后,就能说较为流利的汉语了。”李良笑着说道:“毕竟,孩子在生长发育阶段可塑性更高,吸收力也更强。再加上给他们一个很好的汉语学习的环境,应该比那帮西班牙成年人更快掌握汉语。” “很好。”李显清欣慰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们不是我们汉人,但在我们的教育和熏陶下,应该能将他们培养成我们自己人,为我们将来的事业,倾尽他们所有的力量。” “我建议那些印第安孩童应该被长期留置在始兴堡,不能任其返回部落营地。” “你担心,这些印第安孩童回到部落营地后,会严重受到部落和印第安父母的影响?” “生活环境,终究还是对一个人的成长具有很强的影响力。”李良轻声说道:“尤其是他们落后的部落传统、生活习惯和宗教信仰,会潜移默化地移植于他们的脑海中。所以,我们必须要在他们的思想未成熟前,尽力消除他们的印第安文明印记和传统习惯,使他们更为接近或者符合我们的行为模式和价值观理念。” “你这方法是借鉴后世美国所办的印第安人寄宿学校吧。”李显清眉头一挑。 “是。”李良未加任何掩饰地承认道:“印第安寄宿学校虽然臭名昭著,但在抹除印第安人的文明印记方面,确实有一定的效果。” “他们让印第安孩童从小就脱离家庭和部落,被迫接受白人文化的洗脑,从而将印第安文化扼杀在摇篮里。这种洗脑式教育,使得数以万计的印第安人几乎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民族归属感和认同感。” “欲要亡其国,必先灭其史,欲灭其族,必先灭其文化。对于我们这种外来文明,想要占据这片广袤的美洲大陆,必须只能保留一种文明,一种语言,一种民族。而印第安人,是这片土地的原住民,嗯,也算是这片土地天然的主人。” “所以,我们在不断移民,不断增加汉人数量,竭力获得人口优势外,可能还将面临同化和吸收印第安人,甚至是西班牙人,以及各种混血族裔的诸多民族问题。那么,在这种情势下,我们该如何去做呢?” “唯有强制同化他们!” “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削弱或者禁绝他们的宗教信仰,抹除他们的文化印记,消灭他们的语言和习俗。最终,使所有人都变成一个民族,那就是华夏民族!” “大家都是同一个民族,使用同一个语言,并且置身在同一个国家之中,还拥有共同的价值观,那么,一个新的国家和民族便就此诞生。如此,我们方能消除后世可能存在的争议和分歧,避免可能存在的民族问题。” “即使在后世,民族问题也很难避免的。”李显清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 这名学员兵不简单呀! “不论是在古代,还是后世,民族问题都是一个难以解决的大问题。”李良说道:“但咱们华夏民族向来就是一个同化能力超强的民族。纵观两千年历史,无数的杂胡蛮夷最终都融合于我们的华夏民族之中,东夷、西狄、南蛮、北戎皆消散于无形。” “北美印第安人数量远不及南美,文明程度更是极为落后而原始,以我们华夏强大的文明,再加上必要的手段,必然能将其同化吸收。” “既然你认为有必要,那就去做吧。”李显清点了点,勉慰道:“对印第安人的同化吸收工作,便从始兴堡而起。” (本章完) 第47章 希望 第47章 希望 八月的启明岛已经入夏了,但受北太平洋暖流的影响,以及东边落基山脉的阻隔,气温并不怎么炎热,基本上维持在二十多度,温暖而宜人。 但始兴堡的居民们则无暇享受这般舒适的气候,因为小麦的成熟收割季到了。 近一百五十多名居民,除了必要的警戒和留守人员,悉数参与麦收工作。在天色尚未大亮的时候,便持着镰刀,纷纷涌入麦田,奋力地收割着成熟的小麦。 一个体力正常的成年男子,每天割麦大概在一亩左右。 如此计算的话,始兴堡所种植的三百多亩小麦,收割时间不过三天便能完成。 但是,为了防止麦熟期间,突降雨水,造成麦子倒伏、麦粒发芽以及减产等风险,始兴堡还是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最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将麦子收割回去,使其落袋为安,颗粒入仓。 八月的启明岛尽管雨水较少,但也保不齐什么时候会落几滴雨,平白让即将收割的麦田损失了产量。 本来,第一年开荒种地,小麦的长势就不甚很好,亩产量估计在90-100斤左右,总产量也就是十五六吨的样子,差不多够始兴堡全体人员三四个月粮食需求。 若是,再让雨水浇淋一下,怕是产量会更低。 为了保住大家的口粮,自是要竭力抢收,不使浪费半分。 割麦的最大难处是弯腰、手工锯断麦杆,这会让人感到腰酸背疼腿抽筋,再加上太阳直勾勾地晒着,挥汗如雨,满面尘土,怎一个辛苦了得。 “哦,上帝,我觉得我的腰已经不在了!”一名西班牙人将一捆割好的小麦抛至在麦堆处,然后站起身来,使劲地伸了一个腰,嘴里低声抱怨道:“真该死,这一年来,我已经将我一辈子的农活都干完了。” “不,还没有完!”旁边的一名同伴苦着脸着说道:“再过一个多月,玉米成熟后,我们还要像收割小麦一样,去将玉米收割回来。哦,一想到这里,我就头皮发麻。你知道吗?被麦穗和麦秆划过的伤口,到现在还是又痒又痛,难受极了。” “我们为何不将那些印第安土著弄来干活?” “哦,他们正在为我们砍木头,猎杀野兽,获取皮毛。……对了,他们还在帮我们修建一个正式的码头,这可都是苦力活。” “我们将码头修得那么好,难道还期待有商人来这里交易吗?” “这里如此偏僻,怎么会有商人来?不过,修个码头也好,以后船只就能直接靠岸停泊,不需要再用小船一点一点地转运物资了。” “我们的船难道还要出海?” “华夏人说,待秋收后可能还要去一趟墨西哥。” “去抢东西吗?” “大概是吧。谁知道呢?哈哈……,我们总不至于去那边贸易吧?” “贸易?怎么可能!估计我们刚上岸,就会被地方军队给捉了去,然后一个个全都吊死在港口。” “……” 此言一出,几人之间的聊天便突然陷入到沉默当中。 是呀,他们在西班牙殖民政府眼里,应该被算作一群恶行昭昭的海盗,而不是一群商船失事的水手了。 自从那天发现启明岛后,他们的命运便随之发生了改变。 一切都回不去了。 “呵呵……,我们去墨西哥抢得再多钱财,又有什么用呀!在这里,没有酒馆,也没有食肆店,更没有技馆,甚至连可供消费买卖的商品都没有。我们抢来的金银货币,就是一堆死物!”一名西班牙人感到有些索然无味,对华夏人秋后可能安排的墨西哥之行,顿时兴致缺缺。 “说的是呀!还有几个月前,华夏人搞出的基金计划,说是根据我们每个人所作出的贡献和工作职责给予我们原始基金和月度工资。可到现在为止,我们也就知道自己所获得的基金份额和薪水总额,但却是一个银币都没见到。他们是不是在诓骗我们,给我们每个人许下一个根本无法兑现的虚妄诺言。” “或许吧。”另外一名西班牙人手中的镰刀慢了下来,“我只知道,华夏人已经欠了我七十五银比索。哦,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金额,若是能拿到的话,可以在墨西哥买上一块不小的土地了。你们说,他们会兑现我们的报酬吗?” 随着他的发问,几名西班牙人将目光转向了原“圣路易斯号”水手长哈维,期待他的回应。作为“圣路易斯号”仅剩不多的高级船员之一,哈维一直都受到华夏人的器重,隐然成为他们西班牙人的领头人物。 一个多月前,甚至还给他“提供”了一名印第安妻子,给予他的基金份额也是最高的,每月承诺的薪水也是高出他们一大截。 有时候,华夏人需要作出什么重大决定时,也会将他召去协商,咨询一下他的意见。 可以说,哈维在他们这些西班牙人中间,地位是最高的,能直接与华夏人展开对话。 那么,有关原始基金和承诺给予的薪水,他应该知道或者多少了解一点,是不是为大家解解惑,答答疑。 “华夏人会做到的。”哈维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背,顺手将手中困成一把的麦束,丢在麦堆上,淡淡地说道:“他们所展现的实力,尚不及我们看到的十分之一。” “我可以告诉你们,华夏人拥有一个非常远大的计划。是的,那是一个足以让人激动万分的宏伟蓝图,我们每个人都将见证一个伟大的奇迹。” “那就是,我们将在这里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家,并在未来某个时间,成为美洲大陆的主宰,甚至要跻身于世界大国之列。” “……”旁边的数名西班牙人闻言,立时呆住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华夏人要建立一个国家?” “华夏人要成为美洲大陆的主宰者?” “……这个国家还要跻身于世界大国之列?” “哈哈……” 有几名西班牙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可能意识到自己这般表现有嘲讽华夏人的意味,随即扭头朝四下看了看。 那些华夏人仍在低着头弯着腰奋力地收割小麦,似乎并没有关注到他们这边的情形。 每个人都按照小组划分好了既定的收割任务,要想偷懒躲闲,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哈维,你相信了他们的宏伟计划?”一名西班牙人脸上的嘲讽意味不要太明显。 “是的,我相信他们。”哈维点点头,认真地说道:“因为,他们为此制定了可行的计划方案,每一步该怎么做,每一年该实施什么,每一段时间改完成哪些目标,都非常明确。而且,他们还具有强大的信念和坚定的执行力。我认为,他们说的可能都是真的。我们在未来某个时间,将见证一个新的国家诞生,继而不断发展,最终崛起于美洲大陆。” “可是,我们目前只有一百多人。就算加上那些愚昧的印第安土著人,也不过四百多人!以这点微弱的实力,别说主宰美洲大陆,怕是连这座岛屿都无法完全掌控。” “你们知道明国吗?”哈维悠悠地说道:“就是那个盛产瓷器、茶叶和丝绸的东方大国?” “知道,它好像位于菲律宾的西北方向。” “那你们知道日本吗?” “当然知道,我们从菲律宾返回墨西哥的时候,就要驾驶船只抵达日本沿海附近,然后开始向东横渡太平洋。” “那你们知道这两个国家都拥有庞大的人口吗?” “呃,好像是的,这两个国家人口都非常庞大。尤其是那个明国,据说有几千万人口。哦,也有可能有一万万人。” “以后,我们将从明国,以及那个日本进行大规模的移民,从而不断充实我们的人口。我相信,经过数十年持续不断地移入人口,我们的实力必将会急剧增长。那时,我们就具有了争夺美洲的力量,并逐渐获取该地区事务的主导权,最终成为这块大陆的主宰者。” “而我们,将以这个国家的创建者,被无数国民所敬仰和爱戴,我们的子孙也将会以我们为荣。” (本章完) 第48章 伙伴 第48章 伙伴 “先生,我们要……小心点。我有个感觉,那头黑熊可能……还没走远!”阿德罗·帕普·戈麦斯端着一杆火绳枪,一边小心翼翼地顺着一路倒伏的玉米杆朝前慢慢行进,一边不忘扭头朝身后的人嘱咐道。 “怕个鸟!”莫天海跟在后面,满不在乎地说道:“咱们两杆枪,那还不能将黑熊放倒?狗日的,这玉米眼看就要成熟收割了,这黑熊反倒是跑来乱窜乱啃,明摆着跟咱们抢饭吃。今天说什么也一定要逮住它,然后吃一顿熊胆,或者炖几只熊掌,补补身子!” “熊胆?这个……可以吃吗?”戈麦斯顺手拨开几根挡路的玉米杆,稍稍停了一下,警惕的望了望四周,然后继续迈步向前。 “你这就没见识了吧?”莫天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熊胆,那可是高级玩意,具有清热解毒、保肝利胆等多种功效。而且,在我们中医上有这么一说,熊胆可以治疗急慢性肝炎、肝硬化、肝肿胀、黄疸、胆道及胆囊疾病,上等的好药材。” “熊胆……是药材?哦,那我不爱吃,我可没得病。” “嗤!你们这些土包子,啥也不懂。” “包子?”戈麦斯一听,顿时乐了,“包子,我爱吃!你们真是神奇,可以将肉和菜……裹到面团里。……蒸熟了,真好吃!” “我去!”莫天海抚额长叹,“老子这是鸡同鸭讲,各说各的呀!吃个包子,就让你们这些西班牙人觉得是无比的美味了!到时候呀,我们从大明弄来几个好厨子,给你整个满汉全席,你不得把舌头都吞到肚子里?哦,不对,这会还没满汉全席这玩意呢。不过,也无所谓,让厨子随便给你弄几盘华夏美味,那定然要馋死你!” “先生,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哟,老麦,你这话说的,咋让我感到心里发毛呀!”莫天海有些恶寒地看了他一眼,“你他娘的是不是想女人了?老子警告你,不要对我生出什么龌龊的想法。……想都不能想!老子对你一点都不感兴趣!” “不,先生,我的意思是……”戈麦斯听他说得又快又急,不是很懂,但他的语气似乎不是很好,随即低声说道:“先生,你怎么总是要我死了,死了的。还要……,还要让我吃自己的舌头,这太残忍了。两位主任不是在一直强调,我们都是……一个集体,是一个团队,每个人都是可以……互相依靠的伙伴吗?你若是不愿意看到我,我会离得远远的。” “我没想你死!”莫天海闻言,立时笑了,“我刚才说让你馋死,让你吃自己的舌头,那是在形容我们的华夏美食,会让你非常喜欢吃!” “哦……”戈麦斯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老麦呀,你的汉语虽然说得算是你们这帮西班牙人中间比较好的,但仍需努力呀!要不然,连我们所说话语中的含义都搞不懂,那可要引起不少大误会。” “好的,先生,我会很努力地学你们的语言。”戈麦斯有些挠头地说道。 哦,该死的,华夏人的语言还真不好学,要不是自己拥有一点语言天赋,恐怕还难以跟他们正常地说话。 突然间,戈麦斯的脚步停了下来,凝神倾听着什么。 “是黑熊?”莫天海也随之驻足,并将火绳枪端了起来。 “嘘!别说话……”戈麦斯使劲地摆了摆手,也将手中的火绳枪端了起来,一脸警惕地望着前方玉米地深处。 “在……前面?”莫天海顿时也紧张起来,朝他的示意的方向望去。 “哗啦……” “哗啦……” 只听到玉米杆不断折断倒伏的声音,隐隐还有动物咀嚼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立即将火绳摸了出来,并迅速点燃,然后便举着火枪,小心戒备。 蓦的,前方的玉米杆踩踏和折断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传来一阵低低的嘶吼。 糟了,被黑熊发现了。 众所周知,北美黑熊嗅觉非常灵敏,是犬类的7倍,人类的2100倍,并且听觉也远超于诸多动物。 尽管在认真地啃食玉米,但它依然第一时间感受到远处人类的存在。 这家伙眼睛很小,视觉比较差,故有“黑瞎子”之称。 它可以像人类一样直立行走和坐着,但行动谨慎又缓慢,很少会主动攻击人类。食性较杂,以植物叶、芽、果实、种子为食,有时也吃鹿、鼠、野兔等小型兽类等。 自始兴堡种植了三百多亩玉米后,黑熊便频繁前来光顾。尤其是最近玉米成熟期,更是不断从林中蹿出来,一头扎进玉米地中,大肆啃食、践踏。 为此,决策委员会便组织人员,分成几个小组,带上火绳枪,轮流巡视玉米地,以保卫即将丰收的果实。 一周前,有一组巡逻的人员成功地击杀了一头黑熊,惊走另外两只,大大震慑了这些偷食的家伙。 那头被猎杀的黑熊还是一头怀孕两个多月的母熊,想是为了抚育未出生的熊仔,急需补充自身营养,才贸然蹿出林子,跑到玉米地中大快朵颐。 毕竟,啃食玉米棒子可比那些植物叶子、松籽、橡籽及各种浆果要来的实在。 想不到,过了这么些日子,林子里的黑熊居然不吸取教训,又跑了过来,糟蹋始兴堡的玉米地。二人驻足半响,既没见黑熊袭来的身影,也没听到它离开的动静,应是像他们一样,也停在原地,谨慎地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两人随即端着火绳枪,轻轻地迈动脚步,朝黑熊可能存在的方向搜索前进。 要是这家伙听到动静,知趣的话,最好赶紧逃离。 要不然,咱这可要大动干戈,闹出熊命了。 “嗷嗷……” 拨开面前的几根玉米杆,一头身躯庞大,毛发如墨,双眼透着森然凶光的黑熊赫然出现在面前。 随着它发出一阵低沉的吼声,露出了它锋利的牙齿,仿佛要择人而噬,将对方撕成碎片。 莫天海心神一颤,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无言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本能冲动,驱使着就要转身逃去。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跑。 只要将后背留给黑熊,那肯定要被它抓住,撕成碎片。 “老麦,你……先开枪,我随后……补射。”莫天海嘴角哆嗦着,低声吩咐道。 戈麦斯虽然吓得要死,但却依言而行,右手举着火绳便将火药点燃,然后端起火绳枪直直的瞄向黑熊。 可能是感受到面前这两个人类带来的威胁,黑熊猛地直立起来,两只前爪使劲地拍打着胸口,表现出它强烈的情绪和攻击性。 “砰!”火枪终于打响了,一股烟雾升腾而起,立时弥漫在一熊两人之间。 “嗷呜……”随着黑熊的一声怒吼,一个庞大的身影迅疾地朝戈麦斯扑了过来。 “啊!”戈麦斯已经能感受到空气中因为黑熊高速袭来而带起的疾风,双腿本能地向后倒退,以期拉开双方之间的距离。 然而,黑熊被火枪击中后,疼痛之下,已然暴怒异常,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奔至他的近前,血盆大口也已张开,厚重的熊掌就要猛地挥动过来。 “哦,上帝!……救我!”戈麦斯已是腿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最后的结局。 “呃……”猛然间,腰侧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横着踹飞过去。 黑熊如同一块巨石般从他的身边掠过,带起一股腥风。 “砰!” 一声炸裂的火枪声响起,黑熊后背像是被重锤砸过一样,立时将它击倒在地。 它使劲地撑起四只爪子,想要将庞大的身躯重新立起来,但两次重击,让它的内脏遭受了极为致命的打击,努力了几下,又趴到在地上,喘着粗重的气息。 “哦,上帝!……我们杀死了它!”戈麦斯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跌倒后摔飞出去的火枪捡回,然后紧紧地握在手里。 “特么的,应该打死了吧?”莫天海一边手忙脚乱地给火枪重新装填弹药,一边紧张地看向趴在地上的黑熊,身上的冷汗不断地滴下。 “先生,你刚才……救了我!”戈麦斯突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来,一把抓住莫天海的胳膊,一脸感激地看着他。 “别特么的矫情了!……赶紧装填弹药!”莫天海大声吼道:“再蹿出一头黑熊,咱俩都得交代在这里,给这块玉米地增加两堆大好的肥料!” “先生,你……救了我!”戈麦斯闻言,立时松开了他的胳膊,赶紧取出弹药,快速地装填起来。 “闭嘴!”莫天海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端着火绳枪,不断地四下张望,唯恐从玉米地里再蹿出一头熊来。 “先生,我欠你一条命。”戈麦斯将火枪重新装填好弹药后,与莫天海背靠背地站在一起。 “咱们现在是一个锅里吃饭的伙伴,无所谓欠不欠的。” “伙伴?”戈麦斯怔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伙伴!我们是……伙伴!” (本章完) 第49章 想贸易?没门! 第49章 想贸易?没门! 十月,煦暖的阳光洒满田野,成熟的玉米地像金色的海洋,在微风中随风摇摆,如同海水般,波光粼粼。 始兴堡的居民们头戴草帽,身着麻布衣裳,弯腰在田间辛勤劳作。 他们手持镰刀,一刀一刀地将玉米杆放倒在地,动作熟练而有力。 镰刀与玉米秆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伴随着居民们的喘息声,构成了一曲丰收的乐章。 在他们身后,一群妇人和孩童则蹲在一排排倒伏的玉米杆上,将颗粒饱满的玉米棒一一掰下,抛掷成一堆。 一群群飞鸟在田间跳跃,争抢着掉落在地的玉米粒,似乎也在分享这份丰收的喜悦。 “估摸着亩产能达到四百到五百斤?”李显清将一根玉米棒剥开叶片,露出里面金黄色的玉米粒,脸上带着几分兴奋,“这可比我们最初的预想要高得多。” “含玉米芯吗?”罗振辉也三下五下地将一根玉米棒剥开,拿在手里看着。 “不含玉米芯。”李显清笑着说道:“这四五百斤的产量指的是脱了芯的干玉米粒。” “就算是亩产四百斤,那这三百亩地,总产量就是……六十多吨!”罗振辉迅速在心里算了一下,“我们始兴堡一百五十人,印第安土著三百多人,应该可以够吃四五个月。若是再加上十五吨的小麦,以及我们从墨西哥掠来的粮食,完全可以支撑到明年夏秋收获季节。” “不止如此。”李显清乐观地说道:“我们每日还能从海边捕些鱼,以及时不时地猎杀一些麋鹿、野鸡、野鸭等野生动物,可以提供大量的肉食。这样一来,便可相应减少粮食的消耗速度。哦,对了,我们还养了二十多头(只)牛羊牲畜,一百多只鸡鸭,这也是一部分食物的有利补充。” “也就是说,我们目前基本上实现了粮食自给。” “没错。”李显清点了点头,转头看着他,“所以,我们现在可以适当弄些人过来了。” “是该弄些人过来了。”罗振辉将手中的玉米棒掷向玉米堆,然后蹲下身子,手不停,又继续掰下一个玉米棒,“要不然,这么一大片无主之地如何能快速地将其填满。” “这次需要多长时间?” “可能需要八九个月吧。”罗振辉说道:“毕竟,我们还要走一趟墨西哥,向西班牙人借点钱,才好去大明招揽移民。” “唉,要是能跟西班牙人交易那就好了,哪怕是走私。”李显清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话,你们在大陆招揽移民的同时,顺便采购一些东方商品回来,然后将其卖给西班牙人,多少能弥补一下移民费用。” “别想了。”罗振辉摇摇头说道:“西班牙人往返菲律宾之间的大帆船贸易本来就遭到他们政府的限制和约束,怎么可能任由我们运来商品到墨西哥地区进行销售?况且以西班牙人那般狂妄的态度和对土著的蔑视,也不会允许我们前来贸易的。” 当麦哲伦的船队从西班牙出发,经麦哲伦海峡至菲律宾,再到墨西哥阿卡普尔科,最后重返西班牙,这是第一次通过海上航线把全球联系在一起,预示着大帆船时代的到来。 从1565年起,西班牙本土、菲律宾马尼拉和墨西哥阿尔普尔科之间每年的海上商路贸易,这一航路沟通了美洲、欧洲和东方世界,促进了沿途各地的经济贸易的发展和社会文化的往来。 从逻辑上讲,并非是大帆船贸易催生了全球化,而是大船帆贸易正好利用了全球贸易过程中逐渐形成的航线,这也为太平洋地区的历史和政治格局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大帆船贸易为西属美洲带去东方的丝绸、香料和各类贵重商品,给东方带去了墨西哥和秘鲁的白银,促成太平洋沿岸的繁荣,同时也推动了西班牙人的海外殖民活动,造就了一个西班牙的“日不落帝国”。 大帆船贸易初始阶段,西班牙本土政府和西属美洲殖民政府均没有对此设置任何障碍和约束,可以说是自由往来,野蛮生长。 经过数番探索,最终的贸易航路固定下来,每年二月底至三月中下旬,两艘大帆船从阿尔普尔科港出发,向西南方向航行至北纬12°左右,借助北赤道暖流,顺风顺水地航行至圣本纳蒂诺岛,之后进入菲律宾海水域,直到马尼拉,历时约3个月。 回程则是每年七月份,马尼拉的大帆船从甲米地港出发,穿越菲律宾海域的各种暗礁和岛屿,经过圣本纳蒂诺海峡后,沿西北偏北航行至北纬32°至37°的日本东海岸位置,顺着洋流和季风横渡太平洋,到达加利福尼亚海岸,之后转向东南航行,到达阿卡普尔科,历时约5-6个月。 跨太平洋大帆船一般是从墨西哥输出白银,从东方世界输出的则是各类商品,且商品价值和白银价值非常不匹配。 早期西班牙殖民政府对商品规模、价格、类型都没有限制,大量中国商品通过大帆船贸易到达墨西哥,然后再辗转运往西班牙本土。 由于中国商品货物量大,价格便宜,这就使西班牙本土商人,特别是塞维利亚商人的利益受到损害,不断呼吁,促使政府出台限制大帆船贸易的政策。为此,西班牙本土政府从货物的数量、种类、和中国商人的交易形式、在墨西哥的销售方式等方面进行了诸多严格的限制。 具体的限制措施包括“许可”制度、“整批交易”制度等。 西班牙王室明确规定,大帆船贸易由王室政府垄断,以及每年从马尼拉向墨西哥出口的货物总值不得超过25万比索,而从墨西哥返回的大帆船所运载的“货物(白银)”则不得超过50万比索。 每年仅允许两艘大帆船在太平洋上进行运载货物的航行,每艘大帆船的载重量不允许超过300吨,所载商品不得销往墨西哥以外的其他西班牙殖民地,违者没收其货物。 王室“许可”制度催生了“许可证”制度。 这是指分配大帆船上装载官方货物之外剩余船舱空间的制度。 根据1593年法令,“许可证”应该按财产比例分配给“东方群岛上的居民”,以期吸引更多西班牙人到菲律宾定居,以增强当地的殖民实力。 “许可证”是可以买卖的,其价格取决于通过“整批贸易”向中国商人购买的商品的价格、货物在墨西哥市场上预期的价格、马尼拉殖民政府资金的准备情况、大帆船的舱位数量以及待出售的“许可证”的数量等。 每个“许可证”都价值不菲。如果按照西班牙政府的规定,每艘大帆船运送50万比索的货物,分发4000个许可证,则每个许可证的价格应该是125比索。 然而有时一个“许可证”能够卖到1500至2000比索。 有时因价格太高,一个“许可证”又拆分成3份或6份出售。 像去年被穿越众俘获的“圣路易斯号”,满载货量超过四百吨,运回的东方商品货值也达到近五十万比索,被拆分成了数百份许可证,然后由无数的中小贸易商购买。 结果,“圣路易斯号”失联,顿时就造成众多财力不济的小商人纷纷破产。 而“整批交易”制度,则是指1586年西班牙本土政府所颁布的规定,要求马尼拉殖民政府在和中国及其他国家的商船进行贸易时,须签订整批的贸易协议。 中国货物必须通过整批交易合同出售,不得进行个人间的直接交易。 菲律宾总督和马尼拉市政当局任命官员,负责与中国商人代表以及葡澳(澳门)商人磋商进港货物价格。 西班牙殖民者企图利用这个办法来全面控制贸易的规模和数量,限制中国商品进口的数量,挑选中国货物的种类,压低中国商人的货价,减少白银外流,并且还要缩短中国商人居留马尼拉的期限,减少在马尼拉中国商人的数量。 当然,面对西班牙王室和本土政府的各种限制政策,马尼拉殖民政府和商人也利用各种手段突破这些限制。 譬如在菲律宾的西班牙商人经常在中国商船和葡澳商人到达马尼拉湾之前就在海上提货,或者在商船到岸时暗中运货上岸藏匿起来,又或者在大帆船驶出菲律宾海面之后再装货等。 总而言之,西班牙商人们利用各种方法逃避“整批交易”的限制。 西班牙本土政府和西属美洲殖民政府对本国商人的限制和约束尚且如此,那么外国商人自是没有可能挤入到利润丰厚的跨太平洋贸易当中。 况且,始兴堡的实力是如此弱小,还是一群被西班牙人深为鄙视并忌惮的东方人,就更不可能参合到西班牙人的贸易圈里面。 若是,冒然登陆上岸,怕是被人家吃的皮骨不剩。 那么,为今之计,只能驾船至墨西哥沿海地区,偷摸登陆,劫掠几座港口小镇,以获取必要的金银货币。 如此,方能前往大明招揽移民,购买相应的生产和生活物资。 (本章完) 第50章 归心 第50章 归心 “先生,这是最近一周以来做好的衣服。”阿伊诺阿·米尔将二十多套里衬皮毛的冬衣从屋里抱了出来,放在门口的木桌上,然后安静地等待面前华夏人的吩咐。 “辛苦你了!”李良随意地翻了翻上面几套冬衣,面带微笑地朝她点了点头,“再过些日子,就要入冬了,我们希望所有的居民都能穿上保暖的冬衣,安然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季。这些天,你们要多辛苦辛苦,赶些工,除了多做些衣服外,还要缝制一些毛皮铺盖。” “好的,先生。”阿伊诺阿恭敬地点头应诺道。 “哦,对了,你们这边还缺什么物料吗?” “先生,以前的毛皮可能是硝制得不好,味道太过浓烈,需要再除除味。”阿伊诺阿想了想,低声说道:“要不然,将这些毛皮缝制到衣服里,或者铺盖里,会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而且还会发硬,可能会让人感到不太舒服。说不定……,说不定还会让人皮肤瘙痒患病。” “哦?”李良闻言,立时引起了重视,“那你稍后将那些没有硝制好的毛皮挑出来,然后让你的丈夫抽空一起拿到加西亚那里,进行重新鞣制。” “好的,先生。”阿伊诺阿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说道:“对了,先生……,我可以问一下吗?我们制作衣服、铺盖的‘工资’可以换一些布和绸缎吗?” “当然可以。”李良应道:“你们的记账工资不仅可以换布和绸缎,而且可以换始兴堡所能生产的任何东西。当然,购买数量是有一定限制的。因为,我们的储备物资并不丰富。不过,再过几年就会好起来。” “哦,谢谢你,先生。”阿伊诺阿朝他微微鞠了一个躬,“我想给我丈夫和几个孩子多做几套衣服。你可能不知道的,在来这里之前,我们几乎有足足三年没做过新衣服了。” “米尔太太,你放心,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李良说道:“以后,你们每年都会有新衣服,而且还会有一栋宽敞明亮的砖瓦房,甚至,你们还会有一片肥沃的土地。” “哦,是的。”阿伊诺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我们曾经在班德拉斯谷(今墨西哥巴亚尔塔港)也有一栋房子,也有一块肥沃的土地,但现在,我们却被你们“带”到了这里,一切还需要从头来过。 初来之时,她曾感到过无尽惶恐,也感到过万分的无助。 这里一片荒芜,几无人烟。 更让她害怕的是,这里居住着一群海盗,他们一家四口的生命,随时随地都可能处于危险之中。 不过,在始兴堡待了数月后,发现海盗们似乎并不怎么太多留难他们,反而给予他们一家四口不少的优待,让她紧绷的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 自己的丈夫帮助指导海盗们耕田种地,自己与七八名同样被掠来的西班牙妇人做着日常内务工作,洗衣、做饭、缝补衣物、帮着饲养牲口和家禽。 日子过得简单而忙碌。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她惊讶地发现那些东方面孔的海盗待人非常礼貌,态度也是甚为和蔼,而且全然不像那些西班牙海盗那般,总是一脸淫邪地目光盯着她们身上看。 哦,当然,他们有时也会偷偷上下打量注视她们。 但这种目光,完全就是出于一种好奇,一种对“新事物”的探究。 甚至,他们许多人还表现出一点羞涩,一点腼腆,给人一种含蓄而又温和的感觉。 更让她们这些西班牙女人感到欣慰的是,这些东方面孔的海盗们似乎对她们都表现得非常尊重。 而且,这种尊重还不是欧洲贵族那种施舍般的故作绅士。 他们的眼神,他们的态度,以及他们的行为举止,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那种优雅和文明。 他们所有人都流露出积极乐观的态度,充满了昂扬的进取之心。他们好恶分明,严格约束着那些散漫而又粗鲁的西班牙海盗。 几个月前,一个粗鄙的西班牙海盗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狠狠地抓了一把她的屁股,嘴里还说着下流的话语。 自己的丈夫闻讯赶来时,便立即与他厮打在一块,但终因身小力弱,被对方打得口鼻出血。 幸运的是,那些华夏人及时阻止了这场斗殴,使得丈夫得以避免更为严重的伤害。 事后,始兴堡的几位头领对那名极为无礼的海盗予以了严厉的惩罚,抽了他三鞭子,并口头施以警告,扣罚半个月的记账工资。 没多久,始兴堡颁布了一部有关社会治安管理的法律条例(草案),以约束所有人员的行为举止。 虽然,她对那部法律条例一点都看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此报以由衷的期待和欢迎。 因为华夏人说了,这部法律条例尽管比较粗疏和简单,但具有最高权威性,任何人都必须遵守,违者必究。 即使,那些处于始兴堡“统治层面”的华夏人,也概莫例外。 他们用了一个浅显而又简单的比喻,“国王犯法,与民同罪”,以此来凸显法律的公正和严苛。 也就是说,这里的每一个人,不论他曾经是海盗,还是后面被掠来的小镇居民,都会受到这部法律的保护。 当然,每个人也必须严格遵守法律规定的各项条例和事项。 华夏人似乎在竭力创造一个稳定而和谐的社会环境,尽管这里只有一百五十多名居民,但他们却非常用心的经营这里的一切,让始兴堡一点一点的向好的方向变化。 埃斯库特先生的铁匠铺增加了许多新的工具和设备,而且制铁工艺还获得了华夏人的指点和帮助,可以做出许多更为优质的农具和工具了。 一座小型轮窑建起来了,得以为整个营地提供大量的砖块,从而可以建造更为舒适、更为温暖的居所。 还有一座造纸作坊也建起来了,为所有居民解决了日常如厕的手纸需求,并且随着造纸技术的日益提高,源源不断地生产出书写的白纸,也是指日可待。 始兴堡开办了一所学校,包括她的两个孩子在内的十余名孩童开始接受华夏人的教育,学习他们的语言,以及算数、基础科学等学科。 数百亩农田被开垦完毕,栽种了小麦、玉米、高粱、土豆等粮食作物,并在夏秋季节,都获得了不错的收成,使得全体居民不再有饥饿的风险。 数百名印第安土著在经过近一年的“感化”和文明的熏陶,已然倾心归附始兴堡,为居民们砍伐木材、猎取动物、修建码头和疏港公路。 始兴堡在所有人的努力建设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一切是那么的欣欣向荣,充满朝气。 或许,生活在这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里除了没有教堂和神父可以慰藉孤独的心灵,以及没有太多喧嚣人群外,日子并没当初想象中那么糟糕。 (本章完) 第51章 扬帆 第51章 扬帆 1626年12月1日,晴。 隆冬已至,万物归寂。 然后,就在这一天,“破浪号”再次升起了风帆,准备出航,六十多名船员侧立船舷,朝着岸上的人们挥手作别。 此次,他们将在几名原海军教官的带领下,进行一场迄今为止最远距离的长途航行。 “破浪号”将顺着强劲的西北季风,沿着北美西海岸,一路南下,再次择机登陆并突袭西属美洲沿海港口城镇,以掠取移民所需的大量金银货币。 在“收集”到足够的钱财后,“破浪号”则掉头进入浩瀚的太平洋海域,沿着北赤道暖流,向西前行,经菲律宾群岛,抵达大明沿海。 随后,“破浪号”将选择合适的停泊港口,登陆上岸,招揽移民,采购物资。 这些事务都必须在明年六月之前完成,以免错过最佳的季风返程时间。 整个行程或将超过两万五千多公里,往返耗时八个月,经历无数风暴和万千险阻,就为了打通前往神州大陆的航线,为后续能从大明源源不断地移民,充实穿越众的力量,继而奠定启明岛长远发展的基础。 若是这趟行程一切顺利,打通了相关的节点,那么穿越众此后将正式开启轰轰烈烈地大移民行动。 每年冬闲时节,驾船前往墨西哥打野,搞些钱财。然后揣着这些弄来的钱,至大明沿海招揽移民以及各类工匠艺人,顺便采买部分生活物资,最后便满载而归。 如此周而复始,往复运动,不断积聚民力,夯实基础,最终形成良性发展,持续提升实力,以为远图。 此次远航,“破浪号”将六门火炮安放在了甲板上,使其具有了一定的攻击力。 为了安放这六门火炮,穿越众集思广益,设想了多种方案,最终费尽周折地在甲板中部位置建了一排高台,并安装了坚固的木制炮台底座,使得几门火炮的位置稍稍高出两侧的船舷,从而获得了一定的射击角度。 当然,以这般孱弱的火力,也就能对付一些没有任何武装的商船或者吓唬一下渔船,倘若要碰上西班牙武装大帆船,怕是还不够看。 不过,若是“破浪号”敢于不惧人员伤亡,以自身钢铁材质皮糙肉厚的防御优势,抵近西班牙武装大帆船,与其展开对轰的话,也不是不堪一战。 但是,与人拼命,恰恰就是“破浪号”要极力避免的事。 无他,本钱太少,可不敢随意往外丢筹码! —— 12月12日,“破浪号”行驶至圣迭戈湾,再次停靠于科罗纳多岛附近,做短暂休整,补充淡水。 次日,“破浪号”再度起航,继续南下。 12月14日,越过下加利福尼亚半岛,行驶至墨西哥东南海域。 然而,此时,“破浪号”并未驶向海岸,而是继续向南航行,俨然是奔着西属秘鲁总督区而来。 是的,经过一番认真筛选和慎重考虑,此次突袭的目标最终将指向秘鲁沿海的一座城镇--曼塔。 曼塔位于查拉波托河畔,东南距瓜亚基尔160多公里,距利马约1400公里,早在数百年前,曼塔便为印第安人曼塔部落的聚居地。 西班牙人于1532年灭亡印加帝国后,很快便将殖民势力延伸至太平洋沿岸。 在16世纪八十年代,首批西班牙殖民者闯入了曼塔,在屠杀了数千当地的印第安人后,遂于此建立殖民据点,并对周边广大地区实施殖民统治。 曾经去过该地的一名西班牙水手介绍说,曼塔虽然建立的时间不长,但作为西班牙宝船运输途径的一处关键补给港口,发展极为迅速。 经过四十多年的发展,小镇已初具规模,有一定的工商业,人口约有六百到七百多人,其中半数以上是西班牙人及其后裔,剩下的人也大多为混血和较为顺服的印第安人。 据悉,小镇没有正式的西班牙殖民军队驻扎,只有少许的民兵武装。 可能是该地距离瓜亚基尔和巴拿马两座重镇比较近,可以随时获得他们的支援,再加上往来不断的商船于此停靠补给,使得当地市政殖民官员感到十足的安全,因此并为太大力气营建港口炮台。 要知道,那些英格兰、尼德兰地区的海盗一般只会选择西班牙运宝船或者装有大量货物的商船为目标,要是上岸袭掠的话,那也会挑一座繁华富庶的大港口为主要劫掠对象。 像曼塔这种不足千人的港口小镇,即使费劲心力,将其攻占,也搜刮不出太多的金银物资。 当年,英格兰人弗朗西斯·德雷克率领一伙海盗驾驶“金鹿号”武装商船,在1579年3月成功捕获西班牙宝船“卡弗戈号”,缴获价值五十多万英镑的银条以及十四箱金币和银币,让他名声大噪的同时,也令众多海上同行们无不为之嫉妒发狂。所以,真正想要发财的海盗,一般都不会考虑去劫掠那些普通沿海村镇,太不值当了。 就那三瓜两枣,还不够大家的辛苦费。 要抢劫的话,那得选择高价值的目标! 也就“破浪号”不挑食,只是想着随便弄些钱财,好去大明捞人,才会打这个小镇的主意。 12月27日,下午三时,舰船进抵曼塔东北方十余公里外的一处港湾,下锚停驻,等待傍晚的来临。 有了去年突袭墨西哥小镇班德拉斯的成功经验,“破浪号”打算如法炮制,借着夜幕的掩护,偷偷潜入曼塔港,以迅疾之势,杀入小镇,然后解除其武装,收缴钱财。 哈维躺在床板上,闭着眼睛,努力想让自己入睡。 一旦对小镇发起突袭,那么整晚势必都要在紧张而又忙碌的“工作”中度过。 即使到了次日天明,他们都不可能获得休息的机会,必须抓紧时间控制小镇、搜集钱财。 不同于上次,班德拉斯谷是一处偏僻的墨西哥小镇,往来商船不多,可以放心大胆地饱掠数日才还。 而曼塔则位于西班牙繁忙的贸易航线上,若是动作不够快的话,说不定就让人家给堵在岸上了。 所以,此次的行动必须迅捷有力,最多待上三天,就必须立即远遁海上,以避开西班牙人的追索。 倘若,去年跟着华夏人劫掠墨西哥沿海小镇,他内心深处尚有几分犹豫和踌躇,隐隐有种伤害西班牙同胞的负罪感。 但这次,他却是心中再无波澜。 已然从贼,哦,不对,应该是归附华夏人,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西班牙水手就已经再无回头路,并且跟他们的命运连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论怎样,他们都必须倾力帮着华夏人积聚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发展壮大起来。 唯此,他们所有人才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好的前途。 或许是被洗脑,或许是真的被华夏人所展现出的创造力慑服,冥冥中,哈维有种信念,认为他们所有人一定能在启明岛站稳脚跟,继而通过不懈的努力,开拓出一片宏大的基业。 犹记得,去年刚刚被他们俘获时,始兴堡还不过是一个极为简单的木寨,显见华夏人也是刚刚于此落脚立足。 但短短一年时间,整个营地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仅修筑了七八栋砖瓦建筑,还陆续建起了砖瓦窑、铁匠铺、木材场、造纸坊、磨面坊、榨油坊、鱼加工场、毛皮鞣制坊等小型手工工场。 尽管,囿于人力的不足,这些小作坊皆处于间歇性营业状态,但在一定程度上,它们基本满足了全体居民的生活需要。 除此之外,华夏还将从他们手中缴获火绳枪进行了部分改造,添加了燧发装置,将其变为操作更为快捷的燧发枪。 也不知道,他们通过什么方法,将那几桶火药重新进行了一番加工处理,使其威力得到进一步增大,将火枪的有效射击距离提高至一百二十多米。 若不是考虑到此次行程需要数门火炮以加强“破浪号”攻击力的话,他们甚至还打算拿几门火炮做试验,就像改造火绳枪一样,对火炮进行所谓的“结构优化”,以提高射击精度和射程。 看得出来,他们似乎真的有能力改造火炮,说的许多专业术语,让他们这些西班牙人听得一头雾水。 甚至,就连始兴堡里的手艺高明的铁匠巴勃罗都搞不懂如何铸造及改良火炮的技术。 所有的一切,都证明他们这些华夏人拥有非凡的创造力。 也许,要不了多少年,他们真的能开创一个新的世界。 而我们,将作为参与者和见证者,亲历这一伟大的进程。 (本章完) 第52章 曼塔 第52章 曼塔 “此次行动,安全为第一要务,其他皆为次要。要是突袭不成,遭到小镇民兵的激烈反抗,无需逞强,立即退回海上。” 傍晚十时许,星光暗淡,夜色如墨,粼粼的海水发出一阵又一阵的轻吟声,仿佛在向人们倾诉着什么。 在饱餐一顿后,首批准备潜渡港口的二十余名水手已经整装待发,站在甲板上,听候舰长罗振辉的训话。 说是训话,不如说是殷切叮嘱,言语中透出无尽的关爱,也有些许审慎。 这些人可万万不能有任何折损,就算是西班牙水手,死伤几个,也会让他心疼万分。 “舰长,放心吧!”原航海长孟胜新少校郑重地向他敬了一个军礼,将手中的突击步枪握紧了一点,“以我们所拥有的强大火力,就算小镇上驻扎了一支西班牙军队,我们也有把握能将他们打崩了。” “切勿轻敌!”罗振辉严肃地说道:“不要以为拥有三支……火枪,就敢藐视眼前的所有敌人。再者说了,我们的弹药已然不多,可经不起一场激烈战斗的消耗。要牢记我军惯有的对敌方针,那就是在战略上藐视敌人,但在战术上,一定要重视敌人!” “是,舰长!”孟胜新听到舰长提及突击步枪的弹药,顿时心神一凛。 差点搞忘了,突击步枪的弹药可没法补充! 因为“破浪号”是一艘训练风帆舰,并不是一艘真正意义上的战斗舰。 因而,不仅整艘舰船没有配备任何武器装备,就连随身携带的近身武器也很少。 船上仅有四把突击步枪,两把制式军用手枪,至于弹药,也没有如同战斗警备或者作战训练那般配备了一个基数弹药。 每支突击步枪只有三个弹匣,一百二十发子弹,这样一来,四支步枪也就携带了总计十二个弹匣,三百六十发子弹。 然而,经过一年多的消耗,已前后陆续打出六十多发子弹--甚至初到启明岛时,还奢侈地用突击步枪打了几次猎--使得子弹数量已不足三百发。 此次前来西班牙地方打野,只带了三支步枪,子弹数量也不过八个弹匣,两百四十发。 真要上岸跟西班牙人打一场激烈的战斗,估计一波就能将所有弹药全部消耗完。 当然,除了三支突击步枪压阵外,“破浪号”还携带了三十支改造后的火枪,二十多把短刀,十几只长矛,以及数十枚罐头盒制造的“土炸弹”,关键时刻,也能顶一顶。 但是,这种直面交锋的情形,最好还是尽量避免发生。 因为,“破浪号”可拼不起这般消耗。 “我们何止步枪子弹数量已然不足,就是船上的柴油也是所剩不多了。”罗振辉看着两艘小船在微弱的月光照耀下,正在缓缓地朝岸上划去,嘴里喃喃地说道。 “要不了多久,这‘破浪号’就真的变成一艘纯粹的风帆舰了!” —— 西班牙王室从16世纪九十年代起,陆续颁布了一系列法律,禁止海外领地之间进行交易,更不能与敌对的欧洲国家进行交易,试图以此来推动并加强海外殖民领地与本土之间的贸易往来,从而维护王国的整体利益。 也就是说,西班牙人希望自己“鸡窝”里的母鸡们尽可能地将蛋下到窝里,而不是随意地丢弃在庭院(殖民地)里,或者野外(国外)。 实际上,丰厚的贸易利润有时会促使商人们突破政策的限制。 比如,阴奉阳违的跨太平洋大帆船贸易。 比如,逐渐兴起的墨西哥与委内瑞拉(这个时期的委内瑞拉包括现在的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和巴拿马等国家地区)之间的可可贸易。 比如,屡禁不止的大西洋沿岸的走私贸易。 佩德罗·德尔·阿拉莫伯就是一名屡次突破王室贸易禁令的贸易商人,不过,他并没有从事红火的大西洋走私贸易,也没有参与利润丰厚的跨太平洋贸易,而是隐蔽地做着可可贸易。 在这个时期,咖啡还未开发出来,茶叶尚为高端人士的饮品,而产自委内瑞拉地区的可可便成为普通大众的饮品。 委内瑞拉的种植园主希望用所产的可可来交换墨西哥的白银,以此来提升其对工业制成品(尤其是外国走私进来的工业品)的进口能力。 虽然,这种做法与王室的严格禁令相冲突,但是,国力日渐虚弱的宗主国政府并无能力对其加以制止。 觅到商机的佩德罗立时抓住了这个机会,在联合了几个颇有能量的股东后,凭借家族和他们的关系网,迅速打通此间的贸易渠道。 他受墨西哥地方商人的委托,每年会两次携带大量金银来到委内瑞拉,直接与当地的可可种植园主接洽,从他们手中以极低的价格采购可可,然后组织商船运回墨西哥。 由于,需要躲避两地殖民政府的盘查和稽核,可可贸易航线一般是避开管束严格的大西洋沿岸地区,选择走管理较为松范的太平洋航线。 即,由瓜亚基尔装船,然后一路北上,直抵墨西哥太平洋沿岸港口。 十天前,佩德罗乘船从阿卡普尔科港前往瓜亚基尔,准备与当地的可可种植园主进行接洽商谈一批可可的采购。 不过,他在半路上却转道来了曼塔,并在此盘桓至今。 因为,他要于该地私会他的情人普鲁塔科夫人,并陪她度过一个美妙的圣诞节。这几天,寡居多年的普鲁塔科夫人对他是极尽温柔缠绵,以至于他一时间根本迈不开腿,走不动路,不惜让那帮翘首以待的可可种植园主们在瓜亚基尔苦苦等待。 一场昏天暗地的酒宴后,佩德罗再一次地陷入到普鲁塔科夫人热情而温暖的怀抱之中,迷失了自我。 然而,就在他昏睡不醒的时候,安静的曼塔小镇突然开始“鼓噪”起来。 不断吠叫的看门狗,沉闷而压抑的脚步声,偶尔零星发出的惊呼声,以及低沉威严的呼喝声,还有破门开窗的碎裂声,将宁静而祥和的小镇逐渐吵醒。 睁开懵然而又疑惑的眼神,看到普鲁塔科夫人赤果而丰满的上身,他下意识地暗叫一声苦。 这是又要准备“折腾”他了吗? “亲爱的,外面好像……”普鲁塔科夫人一脸的惶然,“好像有人开枪,还有人惊叫。……哦,上帝,是不是郊外的印第安土著偷偷摸进来了?” “嗯?……”佩德罗犹自迷糊着。 印第安人? 偷偷摸进来? 怎么可能! 这里可是一座沿海小镇,不是位于内陆山区的村庄,或者教区,怎么可能会有印第安人冲进镇子里闹事? “亲爱的,没事的。”佩德罗看着眼前白的一片,吞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地伸手在她身上抓了一把,但身体里的洪荒之力已是消耗殆尽,想要做点什么,委实有些力不从心。 他坐起身来,靠在床头的软垫上,将普鲁塔科夫人轻轻地搂在怀里,细声安慰道:“放心好了,即使真的有印第安人来捣乱,镇长和治安官也会组织民兵将他们尽数赶走的。至于我们这里,就更无需担心了,我带来的三名梅斯蒂索人护卫有着不错的身手,足以保护我们的安全。……好了,小宝贝,睡吧,夜深了。” 整个人都是脚趴手软的,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其他的! 就算印第安人真的杀过来了,那就让我死在这温柔的怀抱之中吧。 反正,从床上爬起来,也是跑不动的。 “砰!砰!” 刚躺下未久,突然从院子里传来两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一阵高声的呼喝以及低低的咒骂声。 “轰!” 就在两人愕然相拥而起时,猛地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一道橘红色的亮光也在院子里闪现。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顿时划破了小院的宁静。 “哦,上帝!他们……是海盗!” “砰!砰!……” 随着惊叫声响起,又是两声枪响。 “咚!咚!……” 剧烈的撞击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响亮。 “放下枪!” “……投降免死!” 随着院门被撞破,几句呼喝声陆续传来。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奔房间而来。 在佩德罗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一名留着极短头发的欧洲人面孔从从被踹开的门沿边探了出来。 “桀桀……”那人朝床上瞄了一眼,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 “你们,包括镇子里的所有人,都是我们的俘虏了!” (本章完) 第53章 勒索 第53章 勒索 “告诉他,我们需要整个小城缴纳四万比索的赎金。要是少一个银币,我们就杀一个人,要是少十个银币,我们除了再杀一人外,还要烧一栋房子。要是少一百个银币,我们烧一条街!……要是少一千个银币,哼哼,就将你们这个小镇给屠了!” 12月27日,深夜,突入曼塔的五十余名“破浪号”船员迅速控制了市政厅、教堂、法院以及民兵军械库,并擒住了市政官、曼塔主教、检审法官、治安官等一众小城官员。 在夜袭的过程中,击杀了三名巡夜的民兵,还打死打伤“英勇”抵抗的七八个居民,极大震慑了整个小城。 由于是夜深人静,小城猝然遇袭,根本未及做出反应,当街上陆续响起火枪声和惊叫声,以及间歇濒死的惨呼声,便将所有居民给吓住了。 女人们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孩子,满脸恐惧地蜷缩在屋子里的角落。 男人们或端着老式火绳枪,或拿着刺剑,或拿着菜刀,守护在屋门口,并透过门缝窥探着外面的情形。 但是,黑沉沉的夜色,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不断地狗吠声,以及时不时爆出的厉喝声,还有零星的火枪声。 很显然,有一伙武装人员闯进了这座小城,试图要控制这里的一切。 除了默默地向上帝祈祷外,什么也做不了。 这群武装团伙来自哪里? 他们有多少人?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敢主动出去探寻真实的情形。 多少年了,除了偶尔会有印第安土著会在郊外或者旷野中,对外出的小城居民发动零星的袭击外,小城从未遭到过大规模攻击。 即使,数十年前,那些可恶英格兰海盗肆虐太平洋沿岸地区时,也未曾光顾过曼塔小城。 如今,厄运降临了。 哦,上帝保佑我们! 当旭日初升,天色大明,惶恐不安的小城居民们探头向外张望时,却发现街道上冷冷清清,几无行人。 可是,想要推开屋门,试探地迈步走出来时,便会遭到街角数名持枪握刀的海盗严厉呵斥,阻止他们接下来的任何动作。 所有人皆被禁止出门。 他们的态度狠厉而坚决,有几个小城居民曾以购买食物为由,大着胆子跑了出来,便立时遭到他们的火枪射击。 虽然,囿于距离稍远,未被击中,但此番举动着实将小城居民吓阻到了。 他们是海盗! 他们是真的敢杀人的! 所有人全都紧闭房门和窗户,惶惶地等待自己未知的命运。 负责带队的孟胜新命人将小城的市政官带到面前,然后故作凶狠的模样,向他宣布了缴纳赎金的事项。 粗粗估算,小城居民近八百人,以每个人需缴纳五十比索或者等值的金银来换取他们的生命安全,总计要征收四万比索。 这个时期,在欧洲,不论是国家之间的征战行为,还是海盗登陆上岸的劫掠活动,都有“赎城费”、“人头赎金”的这种传统的保留项目,即占领敌国城镇,或者海盗袭掠沿海港口,会向对方要求缴纳一笔庞大的赎金,以换取城镇或者百姓的安全。 当然,“破浪号”水手们也可以自己动手搜刮,但考虑到己方人数太少,要是挨家挨户地破门入户的抢掠,万一激起小城居民的反抗,多半会造成人员损伤,到时候怕是不好收场。 既如此,那就充分尊重欧洲人的传统习惯,直接让小城缴纳一笔高昂的赎城费,这可比自己动手要来的轻松多了。 曼塔市政官多罗特奥·阿朗戈是一名土生白人,依靠父祖的余荫,以及自己多年的经营,才于五年前购买到了这个职位。 没错,在西属美洲殖民领地,除了必须是由王室任命的总督、郡守(印第安人居多的地区)、市长(欧洲移民较多的市镇)、督办(一般位于边疆地区)等少数官员外,大部分殖民政府职位是可以买卖的。 这个时期,西班牙殖民地的官僚行政体系,已是贪污腐败到了极点。殖民地的一切法令、法律、制度和规定,都是从西班牙殖民统治者的利益出发制定的,目的就是保证西班牙王室的绝对统治和对殖民领地的无止境搜刮。 而政府职位被视为提高社会地位和发财致富的门径,各个地区的大小官职都可以出卖,那么大小官员自然也都贪污成风。一位曾经视察殖民领地的书记官曾私下里向友人哀叹:所有官员把自己在殖民地的居留任职时期,看做他们一生中永远不会再有的幸福时代。在这期间,假如他们不置下一笔庞大的财产,就会成为大家的笑柄。 敷衍塞责和拖延公事是殖民政府司空见惯的现象,诉讼案件以双方出钱多少作为判决的标准。 有些诉讼案件竟拖延到几十年或几代都不能结案。 无数的税务官们不但因收贿而容许商人竞相走私,自己也同样在从事走私活动。 甚至,就连国王亲自任命的总督本人也不以受贿为耻,反以贪婪为荣。 西班牙王室为了缓和殖民地人民的反抗情绪,也为了欺骗当地人民以及宣扬王室的所谓“公正”,偶尔发布“保护”印第安人和禁止官吏营私舞弊的指令。 但殖民地的官吏们却视为具文废纸,并不遵守。 他们时间常流行这样一句俗语,“我服从,但不实行”。 何况王室这类指令并不真正企图制止殖民地官吏的这些舞弊行为,因为他们在殖民地获得的钱财,大多数都要运回宗主国。事实上,他们的这类贪污和舞弊行为,常得到王室的默许甚至鼓励。 多罗特奥·阿朗戈在短短五年的市政官职位上,便通过各种手段,捞取了大量财富,积累了数千比索的资产。 如今,海盗趁夜来袭,并将他们一干小城官员尽数控制,正感惶惶不安之时,海盗头目却将他唤去,声言要索取四万比索的赎金。 听到这个令人目瞪口呆的数字,他是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们这些海盗也太不专业了吧! 我们曼塔小城看着像是能凑出四万比索赎金的地方吗? 这里可不是利马那种大城市,也不是巴拿马那般重要交通要津,更不是瓜亚基尔这种地区贸易中心。 曼塔,不过是一座微不足道的沿海小镇,仅是往来巴拿马地峡之间的商船临时补给停靠点。 每个小城居民要缴纳五十比索的赎金,这对普通家庭而言,可是一笔不小的金额。 万一,哪个家庭育有四五个孩子,岂不是一下子就要拿出三百多比索的赎金! 当然,作为小城的市政官,他为家人拿出数百比索的赎金,根本不是难事。 但问题是,这帮海盗可不管小城居民谁缴纳得起,谁又缴纳不起,他们只要一个赎金总额。 哦,上帝,四万比索,若是征收不齐,缺额太多,难道届时由自己来填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尊敬的先生……”多罗特奥·阿朗戈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朝孟胜新微微鞠了一个躬,非常谦卑地说道:“我们这座小城民生凋敝,工商不兴,也不是重要的贸易航运节点,居民们都过着极为艰难的生活。面对如此高的赎金,我认为绝大多数人都是无法承受的,更是难以足额缴纳应有的份额。我恳求先生,看在上帝的份上,表现出你的仁慈和睿智,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赎金额度。” 孟胜新听完林阿福的翻译后,沉吟半响,没有应答。 呃,这做海盗,勒索赎金,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呀! 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邝旭,眼神示意他,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你们上次劫掠墨西哥小镇,是怎么操作的? 邝旭也是神情一滞,对他却是报以苦笑。 上次劫掠墨西哥小镇,那是为了抢物资,不为钱财,而且还是亲自动手,东西不论贵贱,也不管大小,凡是日常生活中能用到的物资,都统统打包带走。 而此次目的却单纯为求财,那得需要下狠手压榨和搜刮了。 于是,两人又将目光转移到哈维的身上。 话说,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欧洲人是如何做的? “若是凑不到我们要求的赎金总额,你就第一个死!”哈维抽出一把刀,架在了多罗特奥·阿朗戈的脖颈上,语气森然地说道。 (本章完) 第54章 “有个大生意,你做吗?” 第54章 “有个大生意,你做吗?” “教官,要是这个小城无法凑出四万比索,我们真的要大开杀戒吗?” 站在教堂的三层阳台上,可以俯瞰整个小城,也能望见远处波光粼粼的海边港口,几乎可以居高临下洞察周边所有的情况。 陈瑞扫了一圈寂静无声的小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寻思半响,终于将憋在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孟胜新。 “怎么,要是杀人的话,你下不去手?”孟胜新笑着问道。 “优待俘虏,向来是我军的一贯政策。”陈瑞低声说道:“虽然,我们到了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但是要大肆屠戮平民,我这心里还真是有点……过不去。” “但我们终究是要……杀人的。” “那不一样。”陈瑞郑重地说道:“我们为了求生存,为了战斗,也为了完成必要的任务,自然是要杀死……敌人为紧要关键。但是,要杀死大量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说实话,我还真的下不去手,也狠不下心。” “但是,这个时代,是殖民时代,是大争之世,是一个无有正义,也无有良知的时代。”孟胜新缓缓地说道:“屠城掠地,灭绝种族,比比皆是。自15世纪起,西班牙开始殖民美洲,不到百年时间,数千万印第安土著被残杀,就算侥幸活着的,要么被赶入丛林山区,要么被掠为奴隶,遭受万般虐待和凌辱。” “除了西班牙人外,葡萄牙、英格兰、法国、荷兰等欧洲殖民者,哪个不是在做着灭绝人性的事情?屠杀土著,贩卖黑奴,压榨和奴役殖民地,种种罪行,可谓罄竹难书。” “你说,我们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是否仍要继续坚守道德和信念?” “难道,到了这个时代,我们就要一定去学欧洲殖民者吗?”陈瑞神情纠结。 “我们来自后世,自是不用学他们的肮脏手段。”孟胜新笑了笑,说道:“我们要用王道的手段来作为行事标准。……什么是王道?那就是对手不听话,我们就从他们的身上碾压过去。” “若是这个小城无法缴纳足额的赎金,我们是不是要从他们身上碾压过去?” “呵呵……,你觉得呢?”孟胜新看着这名保有淳朴心志的学员兵,不由感慨万分。 也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未来他们这个团体在不断的对外征战和开拓过程中,他们这些学员兵最后还有多少人能尚存一息良知。 “百姓,其实都很无辜的……” “无辜?他们对于我们而言,可能是无辜的。但是,对于那些被他们强占了土地,被掠取了所有财富的印第安人,他们可都是罪行昭昭。” “……”陈瑞闻言,顿时语塞。 是呀,这片土地曾经生活栖息的可都是印第安人。 而现在,这里却都是西班牙殖民者,以及殖民者的后裔。 印第安人呢? 他们在西班牙人的矿山里,在西班牙人的种植园里,在西班牙人的伐木场里,在西班牙人的牲口棚里…… “好了,无需多想。”孟胜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其实,舰长已经有交代,只要我们能从这个小城能弄来两万比索,就已经很满足了。不要忘了,我们‘破浪号’的舱底还装载了三四百件上好的动物皮毛。拉到大明沿海港口后,也是可以卖不少银子的。” “至于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我们还是不屑去做的。” “哦……”陈瑞听罢,不由松了一口气。 两万比索,小城数百人凑一凑,估计还是能缴上来的。 况且,市政官、主教、检审法官,还有几个看着就有钱的大户,想必拥有的财富必然不少,要是赎金缺额太多,只能将他们给全抄了。 —— 当佩德罗·德尔·阿拉莫伯被几名海盗带到了市政厅的一间屋里后,神情有些委顿,脸色也是一片惨白,全然没有平日间的优雅和得体。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又会遭遇到何种折磨和羞辱。午间,几名海盗从他和普鲁塔科夫人待的房间里搜出了两个钱箱,里面装着他此行前往瓜亚基尔的可可收购款,足足两万五千比索。 为了保住这比庞大的财富,他放低姿态,极尽哀求,希望海盗不要将这笔钱夺去。 或者,能大发善心,至少给他留下一半。 要知道,这笔钱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包括阿卡普尔科的市政官、税务官,以及数名来自墨西哥城的大人物,皆有投入。 倘若,海盗抢走了这笔钱,虽然不至于让他破产清算,但也绝对能让他大伤元气。 更糟糕的是,没有了这笔款项,可可的采购生意必然泡汤,那又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甚至,还让他会因此丢掉赖以为持的商业信誉。 然而,想要从海盗手中夺回两万五千比索,无异于虎口夺食。 他们是海盗,登陆上岸的目的就是劫掠钱财,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放弃这笔庞大的款项呢? 毫不意外,佩德罗被几名海盗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他们揍完人后,还好奇地问他,为何会将这么多钱摆在房间里,以及拿这么多钱的目的做什么。 迫于对方淫威之下,佩德罗没好气地告诉对方,这笔钱是他前往瓜亚基尔用来采购可可所需的,结果现在一切都被毁了。 可能是害怕遭到的海盗进一步伤害,佩德罗还委婉地告知他们,自己在利马和墨西哥都有庞大的人脉关系,他的一个叔叔还是巴拿马督办,拥有不可小嘘的能量。 听到他的话语后,一名印第安面孔的海盗似乎对他露出了浓厚的兴趣,随即便将他带到了市政厅的这个房间里,准备交给他们的首领问话。 “你的那笔钱,我们先借去用用。”孟胜新开口说道:“若是你能跟我们合作的话,这些钱,说不定我们到时候可以通过另外一种方式还给你。” “合作?”佩德罗听完翻译的话语后,立时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到一个关键的词,“你们想要跟我合作?” 难道,这些海盗想通过他的渠道,将他们劫掠而来的财物拿去销赃? 海盗在劫掠过程中,并不是每次都能收获大量黄金白银之类的硬通货,有时也会截获一艘满载货物的商船。 那么商船上的货物除了少部分满足海盗的日常需求外,绝大部分都要通过各种方法进行销赃,兑换成一枚枚可销的金银货币。 有些海盗就会与当地的走私者或者黑市商人合作,通过他们的渠道将抢来的货物运送到安全的地方进行销售。 还有一些海盗会选择在中立国的港口或市场上直接进行低价交易,因为这些地方通常不会对海盗的货物进行严格的检查,只要你能足额缴纳一笔“税款”,就能从容地进行销赃活动。 若是这些渠道都没有,那么海盗们只能将抢来的财物暂时存放于船上,然后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偷偷卸货,或者将货物分散到多个小船上,以最笨也是最危险的方式零售销赃。 当然,那些获得了某些“无赖国家”私掠许可证的海盗就无需发愁货物销赃的问题了,直接返回自家港口,进行公开拍卖,扣除需要交给政府的一部分,剩下的就可以在海盗团伙中予以分配了。 那么,这群不明身份的海盗要求跟他合作,是不是想要自己帮他们进行销赃活动呢? 就不怕自己向殖民政府卖了他们? “你想不想参与利润丰厚的东方贸易?”孟胜新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们有能力,也有条件可以将大量东方商品运至美洲,然后全权交给你来售卖。届时,每一趟的货物,我们只取六成的利润,剩下的都留给你。”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这可是每年超过五十万比索的大生意,比你所做的可可走私贸易,利润可要丰厚得多!” (本章完) 第55章 “我们可比那些海盗先驱差远了” 第55章 “我们可比那些海盗先驱差远了” 曼塔小城的赎金征收工作已经进行到第二天了,截止到中午十二点,累计交付给海盗一万八千比索银币,以及百余件金银饰品。 然而,这笔集全城八百多居民共同拼凑出的赎金数额,还远远低于海盗们的所定要求。 海盗们似乎也表现出了几分不耐,向市政官多罗特奥·阿朗戈先生发出了威胁警告,若是到了下午五时,曼塔城还未将剩下的赎金缴纳,他们将择机挑选出十个居民,将其吊死在市政广场。 可能是为了震慑小城居民,海盗们全副武装地强行征收了两名绅士的财物,不顾他们的苦苦哀求,将他们各自积存在屋里的数百比索银币、大量金银器物以及部分贵重物品洗劫一空。 在这种情势下,市政官阿朗戈先生不得不带着治安官和几名属吏再次挨家挨户地动员居民将各自应纳赎金份额如数交给他,以平息海盗们的怒火。 这要是真的把海盗惹恼了,开始动手杀人了,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而且,更为可怖的是,海盗们在未获得足够多的钱财后,会不会为了泄愤,将他也吊死在市政广场,继而洗劫他的屋宅,抢走他所有的财富。 要知道,他为了自己及家人免遭海盗们的伤害,已经向他们支付了四百比索的赎金。 到头来,可不能鸡飞蛋打,人财两失。 若是如此,那将是一场巨大的悲剧。 然而,到了下午三时左右,海盗们却突然开始准备撤离曼塔小城。 他们匆匆收缴了小城再次征集而来的数千比索银币,便将各种散落的贵重物品迅速打包装船,互相掩护着,缓缓朝码头退去。 哦,一定是我们西班牙援军来救我们了! 小城居民目送着海盗陆续登船,心中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无不雀跃欢喜。 甚至,不少居民从屋里翻检出火绳枪和刺剑,或者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悄悄地走出房门,看能否趁海盗逃离时,对他们发起一场突袭。 真不怪我们太怂,非要待海盗撤离时,才敢拿起武器,保卫家园。 因为,在昨日征缴赎金时,不是没有人反抗过,但这帮海盗太过强悍,根本打不过。 有十几个勇敢的居民曾彼此联络,聚集在一起,试图偷袭落单的几名海盗,但尚未近身,便被对方火枪击杀。 倘若,海盗们手中的火枪仅为普通的火绳枪倒也罢了,拼着数人的伤亡,待他们开枪后未及装填弹药,大家伙一拥而上,冲到他们近前,怎么着也能放到这几名海盗。 却没想到,对方的火枪竟然可以连续击发,还未冲近一百米距离,三四个小城居民就被逐一射杀,接二连三地扑倒在冰冷的石板路上。 面对这种情形,剩下的人顿时泄了气,丧了胆,发一声喊,便四散奔逃。 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城居民也迅速地偃旗息鼓,紧闭门窗,躲在屋里,不敢再露头。 于是,在接下来的赎金征收过程中,所有人也都乖乖地将所积存的金银货币交了出去。 如今,海盗们要撤离小城了,居民们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要知道,在午后时分,市政官阿朗戈先生带着人再次征缴赎金时,传达了海盗们的威胁,说是未能凑够他们所要求的赎金总额的话,会择机挑选出十个居民,全部吊死在市政广场。 每个人都害怕极了,尤其是未能足额缴纳赎金的居民,更是相拥而泣。 不用想,海盗们挑选的范围一定是他们这些无法凑出赎金的穷苦人。 然而,随着海盗的突然撤离,整个事态也迎来了极大的转机。我们都得救了! 其实,在近三天的劫掠过程中,这帮海盗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凶残。 除了杀伤十余名敢于反抗的小城居民外,对所有人可以算是秋毫无犯,保持了极为难得的克制,没有发生一起纵火、强抱之类的恶性事件。 据小城里的老人提及,数十年前,那个恶名昭彰的英格兰海盗德雷克袭掠太平洋沿岸时,不仅抢劫西班牙王室的运宝船,还频频登陆上岸,袭击西班牙港口城镇,肆意屠戮居民,杀伤甚重。离开时,更是直接纵火烧毁了整个城市,让人既愤恨,又害怕。 现在,一切都要过去了,海盗终究不敢久留,不得不回到了他们的船上。 那艘不同于任何国家型制的大船正在陆续升起风帆,即将启航,带着小城居民深深的恨意,离开曼塔,驶向无边的海洋。 哦,祈祷他们最好是遇到一场超强的风暴,全都葬身海底!—— “据说,几十年前,那个英国海盗德雷克率领着六七十名水手在美洲太平洋沿岸劫掠了超过60万英镑的财富,相当于英国王室一年的收入。”陈瑞将手中的一把比索银币丢回箱子里,撇了撇嘴,“而咱们这次在曼塔小城弄来的金银,估计最多不超过六万比索。我们可比这位海盗先驱差远了!……唉,人比人,气死个人呀!” “那个德雷克虽然也袭击了三五个港口城镇,其实也没抢到什么东西。之所以能有这么一大笔财富,主要是这家伙运气好,抢了一艘西班牙运宝船,仅白银就有好几十吨。”周勇拿着一枚比索银币,犹豫半天,琢磨着要不要下嘴咬一口,证明它是否就是纯银的。 算了,这些比索银币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手,说不定就带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病菌。 “要是咱们也能抢一艘运宝船就好了!”陈瑞闻言,顿时两眼放光,“咱也不多抢,能有二三十万比索银币就行了。有了这笔钱,咱们至少可以转运五六趟移民,弄回千把人。” “大海茫茫,哪里寻得到西班牙运宝船?”周勇将那枚银币直接塞入口袋中,准备闲着没事的时候,好好把玩一番,“德雷克是运气爆棚,意外获悉了西班牙运宝船从卡亚俄前往巴拿马,一路紧追,才在厄瓜多尔附近海域将其拦截。” “说来也是西班牙人托大,以为太平洋就是他家内海,那么一艘重要的运宝船居然连点武装都没有,被德雷克直接以两舷相交、跳帮作战的方式给俘虏了。事后,德雷克还将船只交还给西班牙人,并写了一张抢掠物品清单,以展现其英格兰绅士般的海盗行为。” “你咋对英国海盗抢劫的事情这么清楚?” “有一款老游戏,《大航海时代》玩过吗?”周勇笑着说道:“其中有一名主角,英国私掠舰队船长奥托·斯宾诺拉,就是以德雷克为原型改编的。那个时候,我可没少看他的资料,甚至还知道他如何抢劫西班牙运宝船的过程和细节。” “是吗?给我说说呗。万一,咱们一不小心,也遇到一艘西班牙运宝船,正好向这位英国海盗借鉴学习一下。” “得了吧!”周勇拍了拍手,转身朝舷梯走去,“想要在大海之中劫到一艘西班牙运宝船,那还不如直接蹲守在巴拿马港口,等着人家送上门来,要容易得多!” “蹲守巴拿马?那算了,就咱们这艘船,虽然甲板上弄了几门火炮,但这点火力根本不是人家西班牙人的对手。万一招来了十几艘西班牙武装商船,直接给你围了,咱们想跑都跑不掉。” “所以呀,你就别做发财的梦了。”周勇顺着舷梯,一步一步地朝上面走着,“就咱们抢来的几万比索银币,到了大陆,也能轻松招揽几百号想要出海谋生的大明移民。” “那是自然。”陈瑞跟在后面,犹自不甘地说道:“我只是想着,以后每年跑大明移民,总不能先一个劲地到西班牙地盘抢一波,凑足了路费后,才赶往神州大陆。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万一哪天撞了大运,一头闯进西班牙人的陷阱,那可就大为不妙了!” “孟教官不是跟那个西班牙走私商人谈了嘛,以后说不定可以将一些从大陆采购而来的商品交给他来销售。这要是能建立一个走私网络渠道,足以支撑我们每年往返大明的移民销。” “唉,这事呀,谁知道能不能成呢!万一,那个走私商人害怕了,退缩了,不跟咱们合作怎么办?” “那可不一定。毕竟,财帛动人心,跨太平洋贸易利润又是如此丰厚,他可未必经得住诱惑。最起码,他对孟教官的提议,也没有提出明确的反对意见。” “若是此事成行,那最好不过了。咱们从大明带回移民,顺便采买大量的丝绸、瓷器、茶叶、香料等东方产品,然后转卖给他,获得必要的金银货币,接着又将这些钱再次投入到移民和东方商品的采购活动中,最终形成一个良性循环,从而不断发展壮大咱们始兴堡的力量。” “你这人倒是想的比较乐观呀。” “不乐观,还能咋样?人,总要有一点希望,才能坚持很好地活下去” (本章完) 第56章 帕里塔湾 第56章 帕里塔湾 1627年1月12日,帕里塔湾。 帕里塔湾是巴拿马太平洋沿岸最西边的一个海湾,位于阿苏埃罗半岛以东,距离巴拿马城仅一百四十公里。 该海湾岩壁陡峭,大陆架非常狭窄,从岸边往前十几米水深即接近100米,但斜插入海中的阿苏埃罗半岛,可以完美地遮蔽自海上袭来的风暴,使其具有天然的避风港地理优势。 “破浪号”此时便静静地停泊于港湾之内,躲避着一场肆虐的台风。 在离开曼塔小城后,“破浪号”并未直接进入南半球东南信风带,前往神州大陆,而是颇为不甘地继续游荡在西属美洲沿海地区,看能否截获一艘没有武装的西班牙商船,抢些值钱的玩意,以便增加一点西去的“路费”。 然而,晃了半月有余,也陆续在哥伦比亚、巴拿马等沿海地区远远碰到零星的西班牙舰船。 但是,对方要么三五艘商船结伴而行,人多势众,不好贸然下手,要么是独行的武装商船上,炮口林立,看着就不好惹,只能迅速地避开。 至于那些遇到的捕鱼船,想来也没甚油水,不值得动手抢掠。 数日前,“破浪号”驶入巴拿马海域,突遭一场风暴,在惊涛骇浪中,不得不驶入附近的帕里塔湾,等待风暴停歇。 本来打算于此停驻数日,便会及时离开,以免被西班牙人所发现。 然而,就在昨日正午时分,一群岸上的印第安土著却划着小船寻了过来。 他们先是远远地绕着“破浪号”兜圈子,迟迟不敢上前接近,唯恐遭到攻击。 这艘形态修长的大船与西班牙大帆船以及传统的欧洲盖伦船截然不同,而且桅杆上也没悬挂西班牙人标志性的勃艮第十字旗。 这让印第安人一时间捉摸不透“破浪号”的真正身份,于是便非常审慎地逐步靠近,一点一点地上前试探。 当“破浪号”上的船员们友好地朝他们挥手示意后,印第安人犹豫再三,终于驶上来一艘小船,开始与船员们进行简单的沟通交流。 几把小刀,一匹布,还有小半桶雪莉酒(西班牙白葡萄酒),从大船上用吊篮放了下去。 此举,顿时让印第安人感到浓浓的善意。 随后,十余艘小船尽数划了过来,将他们船上所载运的一些水果、蔬菜、菌类、家禽一一送上大船。 他们甚至还将几只漂亮的鹦鹉、一只猴子、一头肥猪,还有两只山羊拿来与“破浪号”交易。 就在印第安人以为这就是一场极为普通的交易时,却不想,大船上突然丢下一支火绳枪,立时让他们既惊又喜。 随后,闻讯而来的印第安部落首领很快就从岸上乘坐小船来到“破浪号”近前,急切地要求面见船长。 当他被缆绳拉上大船后,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可否再卖给他们几支火枪,并附带一些火药和弹丸。 在美洲地区,尤其是靠近太平洋沿岸,印第安部落是很难搞到火器的,甚至连日常生活中所用的铁制工具都难以获得。 尽管,早在数十年前便有耶稣会的教士和神父前来印第安部落传道布教,但是他们反对充当生者与逝者之间灵媒的印第安萨满,以至于普遍遭到印第安人的敌意,甚至拒绝他们的布道。 面对与日俱增的西班牙人势力,印第安人的反应时而暴力,时而平和,不同的反应主要取决于具体的生存策略。 印第安人所发动的大部分起义,目的在于恢复部落边境地区的平衡,以应对土地流失以及殖民者、军事要塞和传教活动对当地自治和印第安文化认同的威胁,以及毁灭。 对于西班牙殖民者而言,为了获得土地和矿场所需要的劳动力,和平是必须的。但是,他们却经常通过暴力手段将这种和平强加给印第安人。 西班牙人侵入印第安人的土地,抢夺奴隶和牲畜,或者实施无情地屠杀。 双方之间的边境界限经常发生变化,两边的冲突自然也是激烈而残酷。 印第安人擅长伏击和偷袭,而西班牙人则凭借火器和犀利的铁制兵器,以及马匹占据绝对优势。 帕里塔湾沿岸丛林密布,曾生活栖息着数以百计的印第安部落,人数也高达三万之多。 然而,自西班牙人于巴拿马建立殖民据点后,便数度扫荡和清洗这里的印第安人,使得该地人口迅速减少。 老弱妇孺被屠杀殆尽,青壮年被掠为奴隶,送入大大小小的矿场和种植园,年轻女人则被抢走,沦为殖民者发泄兽欲的对象。 印第安人在奋起反抗的时候,也曾零星缴获过西班牙人的火枪和铁制兵器,但数量极少,再加上不规范的使用,损耗率极高。 因而,不断遭受西班牙人压榨乃至屠戮的印第安人对于任何武器的输入,都是极为渴望的。 但是,整个美洲地区皆被西班牙人的势力所完全覆盖,想要获得武器,难于登天。 除非,与西班牙人发生正面冲突,以偷袭的方式,杀死那些残暴的殖民者,才有一丝机会从他们的手中夺取刀剑和火器。 但是,这往往要费非常巨大的代价,需要付出比西班牙人十倍甚至几十倍的人员伤亡。 现在可倒好,这艘来自不明势力的大船竟然愿意卖给他们武器,而且还是极为难得的火枪。 为了表示诚意,这名印第安人拿出了十几块金银原矿,以此来作为购买武器的货币。 他们知道,这种矿石在提炼后,会具有极高的价值,向来是西班牙殖民者所狂热追求的商品。 每年,西班牙人都会将秘鲁波托西银矿的海量银块从巴拿马地峡转运至大西洋沿岸港口,然后运往欧洲本土。 果然,船上的人对这些金银原矿流露出浓厚的兴趣,并表示可以卖给他们十支火绳枪,以及若干刀剑长矛。 双方的交易持续了两天,印第安人几乎倾尽所有的积存金银矿石,从这艘大船上换来了梦寐以求的武器,极大提升了整个部落的武力。 他们甚至还提供了相应的“售后服务”,极为贴心地派了几名水手指导他们如何正确的操作火枪,如何对武器和弹药进行有效的保养维护。 在获得这一切后,印第安表示了最为诚挚的感谢,又附送了许多铜料给对方。 他们相信,凭借这些武器,不仅可以击垮周边数个素有积怨的部落仇敌,也能对那些残暴的西班牙殖民者构成一定的威胁。 在面对无情的掠夺和杀戮时,他们将不再是任人欺辱的弱者,更不是待宰的羔羊。 宁肯战死,也不愿做奴隶。 (本章完) 第57章 “中国船” 第57章 “中国船” 1627年1月26日,清晨九时,阳光灿烂,万里晴空。 阿卡普尔科港码头聚集了数百人,有神情威严的殖民官员,也有衣冠楚楚的贸易商人,还有前来送行的水手家属。 所有人在彼此寒暄聊天之余,都会将目光时不时地瞄向泊位上即将出航的三艘“中国船(因马尼拉大帆船的货物主要来源于中国,以中国生丝、丝绸、瓷器为主,因此墨西哥人直接把马尼拉大帆船叫做中国船)”,眼神中无不流露出渴望和期待的神情。 是的,本年度的东方贸易行将开启,它们将载着一百多万比索的银币,穿越浩瀚无垠的太平洋,行程近万公里,费时三个月,最终进抵菲律宾马尼拉。 “中国船”将在马尼拉停驻两个多月,然后装满东方所产的生丝、丝绸、布、瓷器,以及部分漆器、象牙、地毯、茶叶等诸多贵重商品,再费六个月时间,历经无数风浪,返回阿卡普尔科港,最后将这些货物销往美洲各地,乃至欧洲本土,从而为贸易投资商们带来滚滚财源。 其实,按照西班牙王室的贸易禁令,每年前往马尼拉的“中国船”不得超过两艘,每艘载重也不能超过三百吨。 但是,对于那些利欲熏心的商人们而言,这个禁令几乎如同虚设,根本没什么人认真遵守。 东方贸易利润丰厚,上至殖民地总督,下至地方税务官,甚至就连本土教会派来大主教都参与其中,牵涉甚广,可不是一条王室禁令就能限制的。 况且,两年前,“圣路易斯号”失联未归,让诸多贸易投资商损失惨重,甚至不乏有破产自杀的商人。 至今想来,也是让人唏嘘(心疼)不已。 为了弥补损失,本年度的东方贸易活动,自是安排了三艘大帆船,而且每艘船的载重量也都超过了三百吨,其中一艘名为“玛利亚号”商船的满载排水量更是达到了七百吨。 无他,就是希望这三艘大帆船能运来更多的东方商品,从而扩大诸多贸易投资商的利润总额,将两年前的损失加倍补回来。 至于,太多的东方商品是否会冲击西班牙本土的手工业和贸易商人,自是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只要,我们的荷包是满的,其他的问题与我何干! “好了,准备升帆启航!”玛利亚号船长何塞·加布里埃尔·康多拉基朝着码头送行的人群挥了挥手,随即便转头吩咐自己的大副。 “遵命,我的船长!”大副应诺一声,便转身朝甲板水手、操帆手、舵手吼了起来。 “收起舷梯!” “升帆!……升帆!” “转舵!” “准备出发!” 贸易商人米格尔·卡布雷拉与港口税务官迭戈·罗德里格斯并排站在一起,目视着三艘大帆船陆续升起风帆,久久不语。 几艘拖引小船正在奋力地将它们逐一拖拽出泊位,以便使其能捕捉到海上微弱的风力。 “愿上帝保佑他们!”米格尔·卡布雷拉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嘴里低声祷告着。 “嗯,愿上帝保佑他们平安归来!”迭戈·罗德里格斯闻言,也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 “他们一定会如期归来的。”卡布雷拉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作为一名为国王稽核税务的官员,竟然也在期盼这三艘违禁出航的商船顺利返航。 这怕是也投了不少钱进去! “一起回去喝一杯?” 三艘商船陆续出港,送行的人们也纷纷离开码头,朝城里走去。 卡布雷拉向罗德里格斯发出邀请,一同乘坐他的马车返回城中。 “听说了吗?昨天从秘鲁总督区传来的消息,说是一座沿海小城遭遇了海盗袭击?” “是的,一伙残暴的海盗突袭了曼塔港,杀死了十几个居民,在抢掠了几名绅士的屋宅同时,还勒索了整个小城居民两万多比索的赎金。哦,真是太不幸了!……那些卑劣的海盗都应该统统上绞刑架!” “有人说,那些海盗似乎跟去年袭击班德拉斯谷(今墨西哥巴亚尔塔港)的海盗是同一伙的。”卡布雷拉低声说道:“因为,遭袭的两地居民都报告,说是那些海盗拥有一艘庞大的舰船,而且整艘船的型制完全不同于我们西班牙大帆船,也不是欧洲传统的盖伦船。” “呃,它的形体非常修长,船头尖锐上翘且向前延伸,形似一把剪刀。罗德里格斯先生,你见过这种类型的船只吗?” “哦,像剪刀一样的船只!恕我见识不多,这种船别说我没见过,而且还从未听说过。”罗德里格斯耸了耸肩膀,摇头说道:“那么这艘海盗船属于哪个国家?英格兰?尼德兰?还是法兰西?” “这就不为人所知了。……呵,一艘神秘的海盗船!” “卡布雷拉先生,你该不会担心这艘神秘的海盗船会跑去去袭击那三艘刚刚出发的‘中国船’吧?”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想想四十多年前,那个臭名昭著的英格兰海盗德雷克不就是抢了我们一艘运宝船吗?” “哦,那个该死的英格兰海盗呀!”罗德里格斯笑了笑,“那家伙是运气好,在厄瓜多尔附近海域追上并拦截了‘卡卡弗哥号’,通过一番战斗,才捕获了那艘可怜的运宝船。” “但是,刚刚启航出发的三艘‘中国船’可不一样,它们是在广阔无垠的太平洋上航行,再精明的海盗,也不可能寻到它们,继而还会将他们截获。这无异于大海捞针,是不可能的!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发生。” “再说了,那可是三艘船,所有的水手加起来有四百多人,可不是一伙海盗所能轻易对付的。” “未必如此吧!它们为了腾出更多的舱位,可是全都拆除了火炮。”卡布雷拉轻声说道:“四十多年前,那艘被英格兰海盗德雷克劫持的宝船,同样也是没有武装的。” “呃……”罗德里格斯神情一滞,随即使劲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我认为,在太平洋上想要寻觅到他们,并准确地予以拦截,那绝对是无法做到的。除非,海盗船就守在港口外,等着它们出航,然后一路尾随跟踪。” “但这也是不太可能的。因为,出港的三艘‘中国船’除了装有大量金银货币和铜料外,并无其他货物,可以说是空载船。若是遭到海盗的尾随跟踪,很容易加速摆脱他们。一旦,捱到了晚上,就能凭借夜色的掩护,轻松地甩开海盗的追踪。是的,只要他们在晚间,稍稍变换一下航线,就能消失于广阔的海洋之中,无所寻觅。” “卡布雷拉先生,我知道你投入了数万比索在‘玛利亚号’上,非常担心它会出现任何意外。其实大可不必,它不会遭到神秘海盗的袭击,也不会遭遇恶劣的风暴,它会很顺利地抵达马尼拉,也会非常安全地返回阿卡普尔科港。我相信,你的投入,肯定会让你的财富再一次急剧地扩张。你说,是吧?” “但愿如此。”卡布雷拉听罢,心中的担忧稍稍缓解了一下,强自笑了笑,“好了,我们去找个地方喝一杯。为了‘玛利亚号’,也为了我们好运。……哦,对了,还有我们的友谊。” (本章完) 第58章 不期而遇 第58章 不期而遇 2月16日,浩瀚无垠的太平洋面上,一艘体形修长的三桅帆船孤独而又坚定地朝着西方行驶着。 白色的船帆如同翻滚的云朵,与蔚蓝的海水交相辉映。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帆布,洒下斑驳的光影,强劲的海风,将帆船推向遥远的地平线。 在船上,水手们忙碌着,或调整帆衍,或操纵舵轮,或观察航向,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对这片海域的熟悉与敬重。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坚定和勇气,仿佛心中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和向往。 海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不时有鱼群在船边穿梭,激起一串串银色的水。 “……你要记住,光线的反射角等于入射角。这个六分仪就是通过对地平线和中午的太阳之间的夹角的测量来确定我们所处的纬度。有了纬度后,就能知道我们在海上大概的位置和方位。” 哈维趴在船台上,看着那名华夏人一边操纵着一架扇状外形的仪器,一边耐心地给他讲解如何用其定位,如何辨别具体位置。 末了,伸手示意他来亲自操作这架仪器。 同时还不忘小心地嘱咐他,千万不要损坏了,要不然,这玩意可不好造出来。 这个时期,欧洲的航海者们在海上航行时,所用的定位仪器一般都是航海星盘、直角象限仪,以及十字测天仪等较为简陋的仪器。 这些仪器且不说测算的精度无法保证,而且,很多时候还必须在风平浪静的情况下才能测算,误差较大,很容易将船带偏了。 然而,反观华夏人这艘船上的几台航海仪器,简直就是航海神器,可以非常精准地定位船只所处的位置。 两次乘坐这艘铁船出海,他们没有发生过一次迷航,并且都能在茫茫大海中准确地找到相应的航向和方位。 除了这架被叫做六分仪的航海仪器外,他们还有航海天文钟、星球仪、索星卡,以及气压表、干湿温度计、风速计等诸多眼缭乱的先进仪器。 更神奇的是,指挥室还有几台会显示各种光点的仪器,其中一台据说是可以探测到周边三四十公里外的船只目标。 一个多月前,他们在秘鲁地区登陆,袭击了沿海小城曼塔。为了控制这座人口规模达八百人的小城,几乎所有的船员悉数上岸,仅留了不到五人在船上“放哨警戒”。 当时,哈维建议应该在船上多留一些人。 要不然,有路过的西班牙武装商船抵达,仅凭五个人不足以在对方抵近时完成升帆启航准备工作。 若是被西班牙人堵在港口内,那所有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是华夏人却说,船上那台被叫做“雷达”的仪器,可以在四十公里外发现任何过往的船只,可以为大家提供数小时的撤退时间,以及足够的升帆准备出发时间。 对此,哈维是半信半疑。 虽说瞭望手在高高的桅杆上观察四周,最多可以望见二十多公里外大片陆地。 但是,想要发现目标物更小的船只,估计只能在十几公里外了。 以普通武装帆船的速度,最快一个多小时就能杀到近前。 而船员们在获得警讯后,从岸上匆匆返回到船上,然后立即开始升帆驶离港口,起码也要两个小时。 这样一来,岂不是正好与来援的西班牙武装船撞个正着。 要是船员们在岸上再稍稍耽搁一会,说不定连船都没开动起来就被人家给堵在港内了。 不过,看着华夏人一副笃定的模样,哈维也只能揣着几分担忧,持着火枪冲上岸去。 控制小城后的第三天下午,“破浪号”及时地发出警讯,召唤所有人船员立即返回船上。 有两艘来自利马的西班牙船只正在朝着曼塔港驶来,预计在四个小时后抵达。 于是,所有人立即带着劫掠来的金银财物登上“破浪号”,迅速开始做着出航准备,以期最快速度逃离该港。 当船只驶离曼塔,进入广阔的太平洋时,船员们甚至都没看到那两艘路过的西班牙船的影子。 华夏人自傲地说道,只要他们开起那个叫“雷达”的设备,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船只可以在四十公里范围内能逃过他们的监视和追踪,并且能清晰地探知对方的航行轨迹,然后选择最为合适的规避动作。哈维闻言,曾好奇地问道,既然有这么一台神奇的设备,为何总在平时将它关闭,万一不期遇到西班牙舰船,那不是很危险吗? 华夏人听到这个问题后,先是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而纠结。 他们说,这艘船上很多设备都是需要消耗油料的。 要是经常开机,让这些设备长时间进行运转,要不了多久,就会将所剩不多的油料消耗殆尽。 到时候,很多设备就会如同废铜烂铁一样,不起任何作用了。 哈维建议,既然油料不多,那可以想办法从墨西哥多抢一些橄榄油,或者用肥肉熬制猪油,这样就有足够的油料维持那些设备的运转。 华夏人听后,皆大笑起来。 他们拍着哈维的肩膀,说那些食用的植物油是无法驱动设备运转的。 他们所需要的油料来自地下,而且还要进一步提炼,才能作为“动力源”。 可以看出,经过一年多的朝夕相处,华夏人已经对哈维在内的西班牙水手有了一定的信任,不仅让他们开始接触“破浪号”上的一些关键设备,还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操纵驾驶这艘神奇的铁船。 在离开始兴堡前,关于如何将几门火炮布设在甲板上,发挥其最大射击效果,也充分征求他们的意见。 甚至,华夏人还跟他们一起讨论研究如何使用火绳枪进行排队射击战术,彼此间也已稍稍放下戒备心理。 可能是共同生活,共同劳作,以及共同出海“打野”,使得曾互为敌人而且种族不同、信仰不一的两拨人逐渐融为一体,成为互相信任的伙伴和战友。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奇妙! “……西北方约十五公里处,发现有船!” “……三艘船!三艘马尼拉大帆船!” “……” 桅杆上的瞭望手大声地向报告着,声音中透出几分惊喜,也有几分意外。 在浩瀚无垠的太平洋上,已航行半个多月,除了天上寥寥飞过的几只海鸟,入眼所及之处,皆是无尽的海水,波涛翻涌,仿佛永远也驶不到尽头,给人以沉重的压抑感和莫名的恐惧感。 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们这一叶扁舟,孤独而无助地随波逐流。 如今,在海上居然看到了三艘马尼拉大帆船,这如何不让人欣喜和意外。 即使,这三艘船上的西班牙人在理论上可以算是他们的敌人。 但,他们终究是我们的“同伴”,是人类文明气息的存在。 “你是说,这三艘船应该是前往马尼拉从事东方贸易的‘中国船’,可以确定吗?” 随着距离的逐渐接近,哈维已经能从望远镜中清晰地看到对方船只的型制,稍事思考片刻,便将他的判断告诉了舰长罗振辉。 “是的,舰长先生。”哈维肯定地说道:“在太平洋上,选择在这个季节出航,又是这种型制的帆船,我认为很有可能是‘中国船’。船上一定是载满了用于采购东方货物的金银货币和大量铜料,保守估计,每艘船的价值至少有三十万比索银币。” “你的意思是,我们截上一艘?”罗振辉神情微动。 “是的,舰长先生!”哈维舔了舔嘴唇,脸上流露出一丝兴奋,“这些船很大概率没有安放火炮,对我们而言,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怎么可能没有火炮?”罗振辉听罢,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我记得当初你们所驾驶的‘圣路易斯号’就携带了十几门火炮。” “是的,舰长先生。”哈维闻言,脸上顿时显出一丝尴尬的表情,“我们当时确实携带了十几门火炮,但为了腾出更多的舱位,我们原先的船长命令将这些原本布置在火炮甲板上的火炮全都丢弃在底舱了。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太平洋上,我们西班牙人几乎不会遇到任何敌人,所以……“ “哦。”罗振辉笑了,“你认为这三艘船即使携带了火炮,也会将它们堆放在底舱当做压舱物,而不是布置在炮位上?” “是的,舰长先生。”哈维点点头,然后一脸希冀地说道:“若是先生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追上去,进行试探一番。反正,他们也无法对我们构成威胁。你认为呢,舰长先生?” (本章完) 第59章 海盗又来了? 第59章 海盗又来了? “……德雷克驾驶着‘金鹿号’武装商船沿着南美洲太平洋沿岸航行,非常耐心地跟踪着西班牙运宝船‘卡卡弗戈号’,直至厄瓜多尔附近海域。” “……而西班牙宝船根本没有预料到会发生海盗劫持的事情。因为,在此之前,太平洋都是西班牙王国所独占的‘内海’,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威胁到他们。” “所以,西班牙船‘卡卡弗戈号’没有配备防御武器。也就是说,它是没有火炮的。不过,以我们看来,另外一种说法更为可信一点,那就是它其实携带了火炮,但都被安全地存放在甲板底舱作为压舱物,从而为珍贵的货物腾出足够的空间。” “……不过,由于‘卡卡弗戈号’的速度较快,船长多半是这么设想的,一旦遇到颇具威胁的大型海盗船只,他完全可以用速度摆脱对方。不要怀疑,那个时期,西班牙人的造船技术非常发达,不仅船体的规模很大,而且速度也不慢,正常情况下可以跑出四到五节左右的速度,在顺风时,甚至可以跑到七节到八节。” “……然而,德雷克那家伙却将他们所驾驶的‘金鹿号’武装船伪装成一艘西班牙商船,还故意以缓慢的速度接近西班牙船。以至于,当他逐渐追上宝船时,西班牙人根本没有任何防备,还以为是自己人。” “……等到夜幕降临时,德雷克便发起了突袭,迅速将武装船抵近西班牙宝船‘卡卡弗戈号’,给对方来了一波火炮齐射,打断了桅杆,击杀数名西班牙水手,还把船长打伤了,迫使他们不得不缴械投降。” “……此次抢劫宝船,德雷克获得了八十磅的黄金,二十六吨多银条,银币十四箱,以及数箱珍珠宝石,价值超过五十多万英镑。德雷克和同伙们了整整五天才把所有的战利品装上船。” “随后,德雷克便驾船越过太平洋,穿行印度洋,用时一年,返回了英国。此举,也让他成为第一个完成环球航行的英国人。当满载财宝的‘金鹿号’驶进普利茅斯港时,受到隆重欢迎。当时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在甲板上亲自授予德雷克骑士爵位,并任命他为普利茅斯市长。” “卧槽,一个海盗居然被授予爵位,还能当市长!” 几名同伴听完周勇将英国传奇海盗德雷克的事迹讲述后,顿时就不淡定了。 “五十多万英镑,这得多少钱?那个时候,英镑是不是都含金的?” “嗯,差不多。那个时候的货币全都是金银货币,有的含金量还不小。我记得在18-19世纪,1英镑的含金量好像是7.3克。你算算1克黄金多少钱,就能知道当时的英镑值如何值钱了。” “1克黄金多少钱来着?应该是五六百块吧,五十万英镑,折算多少钱?……我擦,十几二十多亿呀!” “你这算得有些保守了。德雷克那家伙还抢了太平洋沿岸的几座港口城镇,总共搂回来六十万英镑!” “……” 一群原海军学员兵一边操纵着风帆,一边热烈地讨论着英国海盗德雷克的“英勇事迹”,还不时地翘首打望着远处那三艘西班牙大帆船,仿佛就要立即追逐“海贼王”的梦想,同样也能截获这么一艘装满金银财富的宝船。 在哈维的建议下,“破浪号”全体人员很快便达成一致意见,那就是向那三艘前往菲律宾的大帆船发起试探性攻击。 倘若,对方真的如哈维所言,为了腾出宝贵的舱位,没有加装火炮,那么自然不二话,直接冲到近前,以船上临时布置的六门火炮迫使对方投降,从而截获他们所载运的金银物资。 若是,对方都拥有一定的武备,加装了不少火炮的话,那只能弃之而不顾,大家各走一边,你去你的菲律宾,我走我的神州大陆。 然而,当‘破浪号’以超快的速度向对方追去的时候,那三艘西班牙大帆船明显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敌意,竟然齐齐调整了航向,朝西北方逃去。 西班牙人这番举动,顿时让“破浪号”所有人员精神为之一震。 他们害怕了! 他们心虚了! 他们逃跑了! 很明显,这三艘西班牙大帆船很大概率没有配备火炮! 要不然,以三对一,居然连转向对敌的勇气都没有,反而张大风帆,以仓皇之势逃之夭夭。 既如此,那还客气什么。 冲上去,俘虏它们! —— “玛利亚号”船长何塞·加布里埃尔·康多拉基站在船艉楼上,举着单筒望远镜,死死地盯着身后那艘不断迫近三桅风帆船。已经无需猜测了,这赫然就是一艘海盗船,它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俘获他们中的一艘“宝船”。 多少年了,在太平洋海域除了剧烈的风暴和狂躁的巨浪,尚没有任何势力可以构成对西班牙商船的威胁。 西班牙人就是太平洋上唯一的主宰者和统治者。 当然,也有胆大妄为的宵小之辈试图挑战西班牙人的威势。 但是像英格兰海盗弗朗西斯·德雷克和托马斯·卡文迪许那样袭击西班牙“宝船”的事件,毕竟是一个很小的概率,迄今为止,也不过寥寥几起。 没有人能撼动西班牙人在太平洋上的统治秩序,卑劣无耻的海盗行径终究只是零星发生、并不常有的事,远不如加勒比海那般“躁动”和无序。 因而,对于参与跨太平洋东方贸易的船员而言,唯一能对他们构成威胁的就是,变幻莫测的风暴。 “给‘巴尼奥斯号’和‘圣多明各’发信号,放弃编队航行,各自分散行驶。”何塞船长放下单筒望远镜,大声地朝一名水手命令道:“若是摆脱了海盗的追踪,无需等待再次汇合,可按事先约定,径直驶往关岛或者马尼拉。” “遵命,船长先生!” “调整风帆,航向偏西北,保持全速!” “遵命,船长先生!” “好了,孩子们,无需太过担心。只要我们拖到晚上,那艘海盗船就无法再寻到我们的踪迹。……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何塞船长下达完命令,再一次扭头朝那艘型制有些怪异地海盗船看了一眼。 嘶,怎么一瞬间的功夫,对方似乎距离己方又近了一点! 该死的,这艘船的速度怎么如此之快? 在午后三时四十分,桅杆上的瞭望手便发出警讯,说是在船队的东南方2.5里格(1里格约等于5.5千米)的海域发现一艘三桅帆船,似乎正在朝己方快速驶来。 何塞船长闻讯后,立时警惕起来,在第一时间向船队下达警戒命令,然后便举着单筒望远镜不断地向后方观察,认真审视这艘来历不明的船只。 令他惊讶的是,身后这艘船的速度似乎远远超过己方的三艘马尼拉大帆船,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便将双方之间的距离缩小了一半。 随着距离的接近,何塞船长也得以更为清晰地看到这艘追来的三桅帆船的全貌。 它通体白色,整个船身有着难以置信的长宽比,显得其船体极为修长,三道风帆皆为横帆,舰艏高高翘起,还有一根倾斜伸出的桅杆,并悬挂着一张三角形帆布,两侧舷墙上装饰有金龙图案,龙尾后方标示了蓝灰色“86”这么一个奇怪的数字。 当距离更为接近一点,便隐约可以看到这艘船的甲板上布置了数门火炮,还有一个个不断忙碌操作的水手。 哦,上帝,这肯定是一艘海盗船! 难道英格兰人又来了? (本章完) 第60章 纠缠 第60章 纠缠 当红通通的太阳猛地栽入海平面之下,整个天地间立时变得昏暗,几抹余晖撒出最后的一点光亮,衬托着粼粼海水,展现出几分难得的温柔。 “玛利亚号”船长何塞看着身后那艘海盗船,似乎仍未放弃,继续张大着风帆,不断地向他们迫近,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天色马上就黑了下来,你们这些卑劣的海盗已经没有机会了! 其实,在太平洋上当海盗,并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不是因为太平洋的广阔无垠,而是可供海盗劫持的商船数量太少,能发财的机会不多。 要知道,并不是每个海盗都有德雷克那般逆天的运气。 尽管,在太平洋海域,也有众多西班牙商船纵横往来,但绝大部分船只都是沿着美洲大陆海岸线行驶的。 而且,为了应对凶残的海盗袭击,那些载运着黄金和白银的宝船一般都会数艘船组成一支船队,聚合足够强大的力量,以抗衡海盗。 即使有落单的商船,在遭遇海盗,无法力敌的情况下,也会以最快的速度避入太平洋沿岸某座港口,然后依托港口炮台强大的火力,击退海盗的袭击。 纵观数十年来遭到英格兰海盗袭掠的宝船,不难发现,并不是那些海盗真的很厉害,而是西班牙人太自大,太骄傲,根本没有一丝警惕性,最后才被海盗船以极其拙劣的方法突袭成功。 1579年3月1日,遭英格兰海盗德雷克截获的宝船“卡卡弗戈号”居然天真地以为对方是一艘普通的西班牙商船,任由对方靠近,然后惨遭袭击。 1587年11月4日,遇袭的“圣安娜号”是一艘满载排水量达七百吨的马尼拉大帆船,竟然被两艘分别为120吨和60吨的“小舢板”给意外的劫持了。 你能想象吗? “圣安娜号”明明早已发现这两艘小小的海盗船,但却凭持自身庞大的船体规模,丝毫没将对方放在眼里,以为对方根本不敢发动一场蚂蚁啃大象般的进攻行动。 结果可想而知,被财富迷了眼的英格兰海盗,硬是靠着坚毅而无畏的勇气,朝着比自己大数倍的“圣安娜号”发起了最为坚决和勇猛的进攻。 在六个多小时的血腥战斗中,英格兰海盗成功地击垮了西班牙水手的反抗决心,将这艘满载东方珍贵货物和金银的马尼拉大帆船据为己有。 但是,海盗们若是想要在远离大陆的太平洋海域截获一艘西班牙商船,那简直难如登天。 且不说,在浩瀚无垠的大洋中,根本无法寻觅到一艘渺小的商船。就是海盗们运气爆棚,意外地撞到一艘西班牙商船,但也未必有能力将其成功捕获。 只要商船足够警醒,瞭望手足够敬业,通常情况下,都不会让海盗船轻易地欺身近前,肯定会朝着大洋深处逃离。 只要捱到了晚上,海盗船失去了追踪的目标,只能望洋兴叹,徒自沮丧离去。 想要在次日天明,在海上重新找到劫持的对象,那可是相当困难的。 何塞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船长,更是一名极为谨慎小心的老水手。 在发现那艘形态奇怪的海盗船向己方船队袭来时,便第一时间下达了疏散令,让三艘大帆船分别朝不同的方向逃离,以使对方陷入目标选择困难的境地。 同时,他还命令全体船员们竭尽所能,不管既定的航向,而是将风帆全部都调整至最佳的受风位置,以加快船只的行驶速度。 诚然,那艘海盗船的速度还是远远高于己方,但只要他们的“玛利亚号”能发挥出最佳状态,尽最大可能延缓双方距离的接近,然后将时间拖到晚上,那么他们就能成功的摆脱对方追击。 现在,太阳落山了,距离天色完全黑下来,只有不到一个小时。 那么,己方只要跟海盗船再周旋一番,阻止对方接近靠舷,就能趁着夜色的掩护,逃出虎口。 “轰!” 那艘海盗船在傍晚七时三十许,终于追了上来。 隔着远远的距离,海盗们便朝“玛利亚号”发射了一发炮弹,试图以武力恐吓他们,要求落帆停船,主动投降。 对此,何塞根本不为所动,依旧沉着地命令水手们继续工作,保持船只快速行驶的转态。 这么远的距离,火炮根本就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果然,那发炮弹落在了“玛利亚号”后方几百米处的海面上,激起一团巨大的浪。 “孩子们,再坚持一会。……天马上就要黑了!”何塞船长大声地鼓舞着水手们的士气,“那些卑劣的海盗们,将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们隐入夜色之中。他们或许会急得跳脚,或许也会沮丧地将头发抓掉,甚至会可怜的嚎啕大哭。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只能徒劳地在海上飘荡,直到被风暴卷入海底。” “哈哈……,让他们都去吃我的屁吧!”“……该死的海盗,他们休想靠近我们一步。” “哦哦……,天黑了,狗娘养的,你们是不是该回家找妈妈了!” “……” 水手们一边按照指令,攀爬在帆衍上,不断地调整着风帆,一边大声地咒骂着,戏谑着,向身后不断紧追的海盗发泄自己愤怒和鄙视。 “轰!” 随着两船的距离迫近至三百多米,海盗船又发射了一发炮弹,落在了“玛利亚号”右舷很远的地方。 对此,水手们又是一阵极尽奚落和嘲笑。 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想要在三百多米的距离上,准确集中目标,那炮手简直就是被上帝亲自选中的幸运儿。 况且,这还不是数十门火炮的齐射,自是不用太过担心。 此时,天空中最后一抹亮色已然褪去,整个大地陷入到黑暗的世界,唯有星光照耀的海水,泛着粼粼波光。 再坚持一会,海盗船就无法再看到我们了! “轰!” 又是一发炮弹袭来,这次落点似乎距离“玛利亚号”很近了,溅起的海水落到了甲板上。 这让水手们心头悚然一惊。 这该死的海盗船跑得这么快! 凝目望去,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似乎就在他们近前,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过来,将他们所有人吞噬。 “右转舵!” “……右转舵!” “后帆落半帆!” “……后帆落半帆!” “主帆调向偏东南!” “……主帆调向偏东南!” “……” 何塞船长下达着连串的命令,竭力将船只朝西偏转,从而避开后方海盗船的急速冲击。 万一,对方恼羞成怒,想借着巨大的船体撞击己方,那可大为不妙。 在这大洋之中,任何损伤,都会给船只造成一场巨大的灾难。 随着“玛利亚号”的急速转向,隐约中便看到一团巨大的黑影从船舷右侧飞速掠过,然后很快没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保持航向不变,以最大速度行驶。” “遵命,船长先生。” “天黑了。”何塞船长长吁了一口气,伸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哦,上帝保佑我们。我想,我们已经算是摆脱那艘海盗船了!” (本章完) 第61章 突如其来 第61章 突如其来 清晨的海洋,如同一位刚醒来的少女,带着一丝羞涩和清新,尽显温婉之态。 微光透过薄雾,海面泛起微微的金色涟漪。 几只飞鸟在海面上方翩翩起舞,它们时而盘旋,时而俯冲入水,激起一串串水。 天空中淡淡的云彩被晨光染成了粉紫色,渐渐地,太阳的轮廓开始清晰,一轮红日渐渐升起,将海面染成了一片橘红。 在这宁静而又充满活力的海洋中,每个人都被这自然的美景所感动,心中涌动着对大海的敬畏和感激。 海浪依旧在轻轻吟唱,仿佛在诉说着海洋的古老传说,而那些传说,又在这新的一天里,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发现海盗船!” “海盗船!……东北方向,不足二分之一里格!” 随着一声凄厉而尖锐的吼叫声,“玛利亚号”上难得宁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在万道霞光的照映下,一艘身形修长的三桅大帆船如同一位远古神话中走来的恶魔,从太阳升起的方向快速地奔来。 水手们有些惶然而无措地看着迅速逼近的海盗船,脑海中无不涌现出一个极为费解的问题。 经过一夜的航行,海盗船是如何再次找到他们的? “哦,该死的!……都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动起来,调整帆衍,加大受风面。……摆脱他们!” 当船长何塞被值班的大副喊醒后,连衣服都未穿戴好,便急匆匆地奔到船艉的位置,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那艘追来的海盗船。 蓦的,他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猛地一把抓住船台,冲着那些尚在犹疑和蒙圈的水手们大声命令道:“让船只加速跑起来!加速,再加速!给我以最快的速度甩掉那艘该死的海盗船!……要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将被他们无情地杀死,然后丢入海中,葬身鱼腹!” “阿尔瓦罗,去将船舱里将火枪和刀剑翻出来,立即拿到甲板上来!” “莫拉塔,带几个人将底舱的压舱石块和铜料统统丢到海里,减轻船身重量!” “……船长先生,我们需要将底舱里的火炮拖出来吗?” “蠢货,我们还有时间将火炮拖出来吗?哦,该死的,这个时候,我恨不得将这些火炮也丢到海里,以便让我们的‘玛利亚号’轻装前行!” “……船长先生,我们可以试一试的。”大副阿隆·尼格斯·埃斯克拉佩斯低声说道:“我们就算有一门火炮打响,也是对海盗的一种威慑。” “嗯?……”何塞船长愣了一下,随即挥了挥手,“那赶紧去!哦,上帝,我们在出发时,就应该将火炮安放到位的。……我可真蠢,竟然听信那帮商人的话,将火炮甲板也腾空!” 在水手们的倾力操作下,几面风帆被迅速调整至最为有利的受风面,缓慢行驶中的“玛利亚号”陡然加快了速度,以期拉开与海盗船之间的距离。 然而,身后的海盗船仿佛像一条飞鱼,以令人吃惊的速度不断逼近。 三分之一里格。 五分之一里格。 十分之一里格。 越来越近了! 有些水手已经开始恐慌起来。 要知道,“玛利亚号”是一艘满载排水量达七百吨的马尼拉大帆船,在这片广袤的太平洋上,可以说是巨无霸般的存在。 然而,身后追来的那艘海盗船从型制上来看,丝毫不比“玛利亚号”小,而且船帆面积更大,船身也更长,呈现出优美的流线性。 更让水手们绝望的是,它的速度奇快,二分之一里格的距离,仅不到一个小时便追到了近前。 更为关键的是,他们有火炮! 而此时,还未到中午。 这意味着,对方有足够的时间来“炮制”他们,用火炮肆意的轰击,用恐吓的语言威胁,围着他们不断地兜圈子,就如同猎人般,好整以暇地将猎物折磨到死,然后再慢慢地享用。 德雷克的“金鹿号”偷袭“卡卡弗戈号”的事件仅仅过去四十多年,卡文迪夺取“圣安娜号”的时间也不过发生在三十年前,然而,这两起重大的海盗袭击事故在西班牙人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教训。 他们的商船依旧跟从前一模一样,船上要么没有配制火炮,要么将配备的火炮尽数丢弃在了船舱里,以便腾出空间堆放货物,船员们也完全没有做好恶战的准备。 尽管数十支火绳枪和数十把刀剑水手长发了下来,准备与来袭的海盗决一死战。 但是,每个人端着火枪,握着刀剑,面色却是异常难看。 海盗会跟他们来一场接舷跳帮战斗吗? “轰!” 这次,海盗船一直到接近“玛利亚号”一百米的距离上,方才发射火炮。 那枚巨大的弹丸呼啸着朝他们飞来,在船舷左侧十几米的海面上落下,也许是准头太差,也许是警告。 但这一炮,却让所有水手的心,不由揪了起来。 海盗船在开了一炮后,稍稍调整了方向,从他们的正后方转到左侧后的位置,准备加大速度,要与“玛利亚号”并驾齐驱。 这意味着,对方要以更为密集的侧舷火力来轰击己方。 此时,大部分水手已经放弃了操帆的工作,陆续从桅杆上滑了下来,持着各种武器,守在船艏和船艉的塔楼里,等待可能发生的接舷战。 三十米。海盗船几乎就要贴上来了,水手们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海盗的面孔了。 有欧洲面孔的,也有东方面孔的。 他们从船舷处,探出头,小心地朝“玛利亚号”张望。 在他们的甲板中部,赫然摆放了数门火炮,几个海盗手中比比划划,似乎正在做着瞄准工作。 “射击!” 水手长高呼一声,然后端着火绳枪朝着海盗船便率先扣动了扳机。 先发制人,打乱海盗们的攻击部署。 “砰!砰!砰!……” 一阵烟雾升起,三十多支火绳枪次第打响,密集的弹丸狂暴地飞向海盗船。 隐约间,便看到对面的海盗们纷纷趴伏在甲板上,利用船舷一侧的挡墙,躲避火枪的射击。 “装填弹药!装填弹药!” “……动作快一点!” “准备下一轮射击!” “……” 水手们一边手忙脚乱地装填弹药,一边不时地朝对向的海盗船瞄一眼。 对方似乎被这一波火枪射击给激怒了,风中传来一阵恶毒的咒骂声。 依稀间,似乎听到几句西班牙语。 嗯? 难道,海盗船上有我们西班牙人? “轰!轰!轰!” 三声剧烈的火炮轰鸣声响起,几颗巨大的弹丸飞了过来。 “咔嚓……” “哗啦……” “啊!……” 一发炮弹越过船身,落到了另一侧海面。 两发炮弹击中了船艉楼,碎裂的木屑飞溅四射,波及两名水手,惨呼一声,抱着受伤的部位,痛苦地蹲在了甲板上。 水手们见状,心神一凛,手中的动作不由加快了几分。 该死的,不能让海盗这般肆无忌惮地轰击。 还击! 坚决的还击! 这个时期,你可以说西班牙人傲慢,也可以说他们懒散,甚至还可以戏谑的说他们愚蠢。 但所有与西班牙对阵的敌人,包括那些劫掠过西班牙商船的著名海盗,却是对西班牙人的英勇和无畏大加赞扬。 他们即使在没有火炮防御的情况下,也并没有在海盗武力威胁中立刻降旗投降,也没有为了面子而漫不经心地胡乱开几枪或者象征性地肉搏两下,便可耻地跪地降服。 他们一般都会进行一番殊死搏斗,以勇敢的姿态向敌人表示自己的不屈和勇气。 因为,他们深知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除了屈辱,可能还有死亡。 “轰!轰!轰!” 海盗船凭借着高超的驾驶技术,将两艘船靠得更近了。 又是一轮齐射,三发炮弹带着强大的动能狠狠地砸在“玛利亚号”的船艏位置。其中一发炮弹将高耸的塔楼击穿了,留下一个可怕的破洞。 哦,上帝,我们此时已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有写手说,发了文后,最好能向读者求个追读,或者求个票之类的,从而提升小说的排名。 但我却对此感到非常惭愧,甚至有些羞耻。 写书不就是为了取悦读者,或者一起与读者形成共鸣吗? 写得好,读者自然不吝赞扬,写得不好,像狗屎一样,再求票,再求追读,也没什么意义呀! 嗯,就这么样吧。 喜欢了,顺便投个票,不喜欢了,就骂几句。 (本章完) 第62章 收割 第62章 收割 “他们还没有投降的打算?” “破浪号”围着西班牙船兜转了一个多小时了,火炮也轰击了七八轮,几乎将对方甲板上的建筑打得千疮百孔,上面的人员也是死伤惨重。 尤其是最后几轮炮击,使用了残忍的霰弹,在极近的距离上,无数的碎石铁屑如暴风雨一般,横扫西班牙船的甲板,将仍旧负隅顽抗的西班牙水手撂倒了一大片。 整个船上哀鸿遍野,躺满了浑身都是血孔的水手尸体,还有更多的伤者,趴在甲板上,凄厉而无助的哀嚎。 对方的还击也是越来越弱,到最后,几近乎于无,甚至很多西班牙水手已经丢掉了手中的武器,抱着头,面色苍白地蜷缩在角落里,不断地向上帝祈求和祷告。 罗振辉从指挥台里探出头,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西班牙船,却见对方似乎仍未有降旗投降的意思,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群西班牙人还真有种,战斗士气不弱呀! 明知道逃不脱,也打不过,居然还硬抗,继续与我们交战。 难不成,还想等着我们靠帮接舷时,给我们来一个反杀? “要不要扔几颗土炸弹过去?”孟胜新问道。 “还是不要吧!扔炸弹过去,万一将这艘船给点燃了,怎么办?” “要是继续轰击下去,咱们的炮弹可不多了。” “要不,让人再一次喊话。” “嗯,再试试。……嘿,这些西班牙人勇气十足呀,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坚持不投降。” “嗯,确实勇气可畏。以后,我们建立军队了,不论是陆军,还是海军,也必须拥有这般战斗到底的决心和勇气。” 战,以气为主,气勇则胜,气衰则败。 “气”,是一种战斗意志,也是一种必胜决心。坚定的是信念,提升的是斗志,成就的是打赢。 故有狭路相逢勇者胜之说。 唯有勇气者,方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正因为有这种一往无前、敢于压倒一切敌人的勇气,后世我军才能催生出强大战斗力,夺取一个又一个胜利。 到了这个时代,自当继承之,发扬之。 哈维等人躲在船舷后,朝着对面的西班牙船开始大声喊话,要求对方立即无条件投降,如此,方能享受应有的战俘待遇。 倘若继续顽抗到底,那么,我方将采取最为激烈的手段,将整艘船轰成碎渣,让所有人葬身大海。 为了给对方一个回应的时间,“破浪号”也停止了炮击,静静地等待西班牙船的回复。 约莫七八分钟,就在“破浪号”船员等得很是不耐行将要继续炮击时,对面那艘西班牙船陆续降下了所有的风帆,并将象征西班牙王室的勃艮第十字旗也降了下来。 “准备登船,接收我们的战利品!”罗振辉神情一振,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奶奶的,还真有点担心这帮西班牙人抱着决死的心态抵抗到底。 甚至,最后给你来一个与船共存亡,直接将这艘满载金银的大帆船给凿沉了,让我们鸡飞蛋打,什么也得不到。 要真的这般决绝的话,他们在敬佩西班牙人的勇气同时,只能报以最大的惋惜和遗憾。 为了追踪这艘马尼拉大帆船,“破浪号”硬是不惜损耗所剩不多的燃油,数度启动电机,打开雷达搜索设备,从而一直能循着对方逃去的方向,紧紧地咬在后面。 最后,在今日微羲初露时,悄悄地迫近这艘自以为摆脱追踪的西班牙船,给予它致命一击。方才一个多小时的战斗中,尽管“破浪号”凭借六门火炮“亲切”地与对方打招呼,一遍又一遍地轰击它,将它甲板上的建筑打了个稀巴烂,还炸死、炸伤他们很多人。但己方也有三人被流弹击中,其中一人还伤在了前胸,情形不太妙,正在接受军医官的紧急治疗。 如今,西班牙船降旗投降,上面所载运的金银物资将成为我们战利品,所有的付出也算是值得了。 当“破浪号”小心地靠上西班牙船后,数名船员嘴叼着短刀,迅速翻越船舷,跳至对方船只甲板上。 双方经过简单的交涉,再次获得“破浪号”船员的安全承诺后,西班牙船上的水手们陆续从船舱和甲板两头的塔楼里爬了出来,并将手中的武器一一丢弃在甲板上,等待对方的处置。 随后,更多的“破浪号”船员陆续翻过船舷,来到西班牙船上,准备接收上面的金银物资。 “什么?他们的船长在我们发起攻击后未多久,就被炮弹打成了两截?”孟胜新刚刚在西班牙船的甲板上站稳,就听到一名西裔船员幸灾乐祸地向他报告。 “是的,先生。”阿尔瓦雷斯笑着应道:“正是因为船长的意外死亡,使得他们暂时失去了任何组织能力。这也是他们在遭到我们持续炮击的情况下,迟迟无人做出投降的决定。” “那他们的大副呢?……哦,对了,还有水手长呢?”孟胜新一边问着话,一边急切地朝下面船舱走去。 “先生,他们的大副是个胆小鬼。”阿尔瓦雷斯在前明引着路,“在被我们追击的时候,他奉船长的命令到底舱准备拖出一门火炮,与我们展开对轰。可结果,在看到我们很快就追上他们,并遭到猛烈炮击后,就躲到底舱不敢露头了。……水手长?哦,很不幸!他被炮弹激起的碎木屑扎穿了小腿,被拖到船艉的塔楼里医治了。” “他们的死伤统计了吗?” “大概统计了一下。他们死了十八个人,受伤的也有二十七个,嗯,这差不多有近一半的船员都无法再坚持战斗了。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相信,他们死亡的人数还会有所增加。……他们船上可没有董先生那般医术高明的医生!” 孟胜新听了,不由笑了。 这帮人现在都晓得,在船上配有一名医生,对所有船员而言,将是他们最大的生命保证。 “先生,我们……发财了!” 孟胜新刚下到底舱,正在清理财物的哈维便满脸兴奋地捧着一把比索银币给他看。 “有多少?”孟胜新从他手中拈出几枚银币,就着昏暗的光线,凑近了仔细观看。 “足足有四十五箱银币!”哈维伸手指了指舱内整整齐齐摆放的数十口箱子,“我估计有六十万比索。哦,当然,或许还会更多。另外,这里还有大量的铜块,应该有一百多法内加(西班牙重量计量单位,1法内加合55.5公斤)。哦,先生,你可能不知道,这些铜块在明国是可以当做钱币交易的。” “大陆缺铜,这些铜料倒还真的可以当做钱来交易!”孟胜新将手中的几枚银币抛入钱箱,俯身看着舱底堆放的铜块,双手搓了搓下脸,“不过,以后我们发展工业,也需要大量的铜料。所以,这些得留下来,不能将其当做钱币交易出去。” “哦,没关系。我认为,就凭这些缴获的比索银币,也足以支撑我们数年的移民活动。” “确实!”孟胜新将目光又移回到那几十个钱箱上,笑着说道:“怪不得,当海盗还真是一个极具有前途的行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次截获的金银物资虽然没有英格兰海盗德雷克抢得那么多,但在海盗业届,也算是名列前茅了吧。” “嗯?……”哈维怔了一下,有些不明白,这些华夏人怎么老是提及英格兰人,还非要跟他们相比较。 这个时候,西班牙虽然不可抑制地开始衰落,但依旧凭借其庞大的殖民地,维系着王国的表面繁荣和强大实力。 西班牙人控制了大西洋和太平洋的航线,是当之无愧的海洋霸主。 而西班牙王国的文化和艺术业达到了顶峰,西班牙王权也得到了巩固和强化,这一切都使得西班牙在国际事务中占据强势地位。 小小的岛国英格兰,虽然侥幸击败过西班牙王国的无敌舰队,但并未动摇“日不落帝国”的世界霸主地位。 在西班牙人眼里,英格兰人就是一群不入流的海盗,只会躲在阴影的角落里,以卑劣的手段偷袭西班牙商船,抢掠西班牙人的财富。 “好了。待那些水手情绪稍事平复一点后,就监督和驱使着他们将这些钱箱转移到我们的‘破浪号’上。”孟胜新拍了拍手,说道:“动作快一点的话,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逮住另外两艘西班牙船,从而创造一个海盗届的神话!” (本章完) 第63章 何往? 第63章 何往? 1627年4月9日,关岛。 1521年3月6日,麦哲伦率领的船队进入太平洋后,经过数月的航行,终于抵达几座有土著居民的小岛。 这些小岛是马里亚纳群岛中一些岛屿,岛上土著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他们赤身露体,然而却戴着棕榈叶编成的帽子。 热心的岛民们给远道而来的客人送来了食物、水果和蔬菜。 在惊奇之余,西班牙船员们对当地土著的热情,无不感到由衷的感激。 麦哲伦还将该岛命名为“三角帆之岛”。 但由于土著们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船只,对这些客人所带的东西也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 于是,他们想当然地将船上的一些物品搬走了。 西班牙人发现后,甚是恼怒,将这些无礼的土著当做强盗,并称这个岛屿为“强盗岛”。 当土著在某天夜里偷走了系在船尾的一只救生小艇后,麦哲伦生气极了,此前对土著人持有的感激之情也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便是恶向胆边生。 他带领一队全副武装的水手登上海岸,屠戮了数名懵逼的土著,还纵火焚烧了几十间茅草屋和数十条独木舟,以此宣示西班牙人的尊严不容侵犯。 3月16日,麦哲伦代表西班牙王室在这座岛的沙滩上画了一个十字,宣布该岛属于伟大的西班牙王国。随后,他便率领船队继续西行,直至抵达菲律宾群岛。 然而,天道有轮回,问苍天饶过谁。 麦哲伦于当年四月,在菲律宾麦克坦岛卷入当地土著的冲突,被乱刀砍死,尸骨无存。 1565年,西班牙人德雷加斯比正式声明把关岛纳为西班牙的领地,并命名为圣费尔南多。 同年十月,在岛上建了一个贸易站,作为西班牙商船从阿卡普尔科港到马尼拉航线上的中途补给点。 淳朴善良的岛上土著原住民查莫罗人似乎忘记了西班牙人的暴虐和无情,给予了他们充分的人力、物力支援,使得西班牙人在很短的时间里,便于此站稳了脚跟。 当然,他们还不知道,再过一百多年(1668年),还有更大的苦难在等着他们。 西班牙人为了在岛上获得牢固的殖民统治,对查莫罗人发起了血腥而又残酷的战争--呃,其实应该是单方面的屠杀,一直持续了三十多年。 而关岛的原有土著也从十多万人被屠杀到只剩几千人,可见西班牙人手段之酷烈。 “啊!……” 在圣费尔南多的广场上,十几个喝得醉醺醺的西班牙水手正在围殴两名查莫洛人,一只只大脚狠狠地踢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将他打得满地滚爬,惨呼不断。 而原因非常简单,就因为他在西班牙人经过时,没有及时向他们弯腰行礼,表示恭敬。 “我觉得,我们该离开了。”马尼拉大帆船“巴尼奥斯号“船长佩德罗·冈萨雷斯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然后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在待下去,水手们的心都要变散了。” “你认为‘玛利亚号’已经被海盗俘获了?”坐在对面的圣多明各号船长达尼·奥尔莫·卡瓦哈尔眼神阴郁地望着他。 “我们已经在岛上等待了五天。”冈萨雷斯避开地方咄咄逼人的眼神,低声说道:“按照时间上来算的话,‘玛利亚号’应该抵达这里与我们汇合。而现在,我们没有他们任何消息。所以,何塞先生他们很可能……” “不,不可能的。”卡瓦哈尔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语,“何塞先生是一名经验极其丰富的船长,他一定会带领所有船员摆脱海盗的追击。况且,我们在遇到海盗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只要坚持几个小时,就能借助夜幕的掩护,隐入无边的的大洋之中。难道,那些海盗在经过一夜的航行后,还能再找到玛利亚号?” “那他们为何至今未抵达圣费尔南多?”冈萨雷斯沉声问道。 “他们或许迷航了吧?”卡瓦哈尔甚是不甘地说道:“你也知道的,虽然我们这一段航程风浪较为平静,但也不排除会遭到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一定是这样的,他们遇到了风暴,被吹离了既定的航线,此时正在努力地修正目标,朝着这座小岛驶来。” “我们……再等三天。哦,不,再等两天吧。若是两天后,玛利亚号仍未前来与我们汇合,那我们就立即启程,前往马尼拉。……我们不能放弃玛利亚号,它毕竟是我们的旗舰。而何塞先生,更是我的挚友。” “好吧,我们再等两天。”冈萨雷斯点了点头,“其实,何塞先生不仅是你的挚友,也是我最好的合作伙伴。我无时无刻地不在向上帝祈祷,希望他能平安归来,与我们一起前往马尼拉。但是,大海之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们必须保持应有的理智和清醒。”“你知道的,我们在马尼拉所能待的时间只有两个月,若是赶不上七月东南季风,我们的归途行程就要大大延后,就要在深秋季节冒险穿行风高浪急的北太平洋海域,稍有不慎,便是船毁人亡的悲剧。” “放心好了,我们的行程一定会很顺利的。”卡瓦哈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所不能的主,会全程保佑我们的!” —— 在距离关岛以北七十多公里外的罗塔岛西南侧停泊着一艘型制修长的三桅帆船,两只小艇不断地穿梭往来,将岛上汲取的少许淡水和采摘的椰子不断往大船上搬运,以供接下来的行程所需。 岸边的沙滩上,横七竖八地躺了数十名男子,惬意地晒着煦暖的阳光,享受难得的宁静和安详。 二十多天前,“破浪号”成功劫持了马尼拉大帆船“玛利亚号”,收获了巨大的财富。 经过五天的转运,四十多箱比索银币、数吨铜块,以及六七吨可可尽数搬至“破浪号”上。 他们甚至连西班牙人的武器也予以全部收缴,六十多支火绳枪、十二门火炮、八桶火药,还有百余柄刀剑、长矛、斧子,就连几把拉锯也没落下,统统搬到了船上。 要不是出于“人道主义”,给西班牙人在海上留点必要的生存物资,船员们差点要将西班牙船上的十几桶葡萄酒、几头牲畜、十几只鸡鸭也要抢走。 看着可怜兮兮的西班牙人,“破浪号”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绅士风格。 尽管,他们没有像英格兰海盗德雷克那样,给西班牙人留下一张抢劫明细表,但对他们还是给予了战俘的优待,对部分受伤人员也施以了必要的救治和安抚。 他们还帮着西班牙人为二十多名死难者举行了一场庄重的海葬仪式,以此表达对“勇士”的敬意和尊重。 处理完相应的善后,“破浪号”将被劫持的马尼拉大帆船交还给了西班牙人,道了一声珍重,随即便掉头向西,迅速地消失在大洋深处。 顺着北赤道暖流,“破浪号”也在数日前进抵马里亚纳群岛附近海域,准备于此稍事休整,并补充些许淡水和水果。 该群岛主要是由珊瑚礁及火山爆发物堆积而形成,并无淡水资源,仅部分低洼处依靠大量雨水积聚,形成一个个袖珍小潭。 考虑到该群岛皆为西班牙人势力所在,不少岛屿可能存在西班牙殖民据点,“破浪号”没敢停驻于关岛,也谨慎地避开了北面的塞班岛,而是选择了不怎么起眼的罗塔岛暂时停靠。 “据哈维和林阿福所说,明朝各个沿海港口禁止任何外国商人入港贸易,仅开通了月港(漳州)和广州两地,而且贸易商品类型和交易数量,也受到当地市舶司的监督和管控。”罗振辉走在柔软的沙滩上,感受舒爽得海风,觉得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你们说说,到了大明后,我们去哪个港口交易?” “我倾向于广州。”孟胜新说道:“那里是整个大明最大的对外贸易港口,可以购买到我们所需要的任何货物。而且,广州凭借其庞大的人口规模,必然拥有诸多匠人和手工艺人,便于我们重金招揽。” “更重要的是,这里距离澳门比较近,我们在收拢了移民后,可以顺便到这里采购一批火炮和火枪。甚至,我们还可以趁机诱拐几个出色的葡萄牙铸炮师和枪械师。” “我也赞同去广州。”邝旭跟着附和道:“据说月港那边是一个很小的港口,像我们这种大船无法出入,只有小船可以通行。” “可是,林阿福建议去月港。”罗振辉笑着说道:“他说,只要到了月港,要不了三天,就能招来几百人跟着我们出海。” “在广州也能轻易地招到移民吧。”孟胜新说道:“这个时期,大明的内忧外患不断,再加上到处都是天灾,难民简直不要太多。” “对了,在广东沿海说不定还能招来大量水手,嗯,就是所谓的疍民,祖祖辈辈生活在船上,稍稍训练一下,就是不错的舰船水手。要知道,我们始兴堡还有一艘能远涉重洋的西班牙大帆船,就是因为缺乏必要的水手,可都一直趴窝在港内。” “林阿福想去月港,多半是存了能多招来一些老乡的心思。”邝旭笑着说道:“但是,我们不要忘了,在福建可还有一位海上强人--郑芝龙。这要是碰上他,万一起了冲突怎么办?” “郑芝龙?”罗振辉听了,不由轻蔑地笑了,“这家伙控制闽粤海疆,战船数百艘,可以说是手里拿了一把好牌,最后竟然甘心投靠清虏,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 “不过,他生了一个好儿子,郑成功。” “郑成功又生了一个不正经的郑经。” “郑经是不是又生了一个跪降清虏的郑克塽。哦,对了,他还跟韦小宝争媳妇来着。”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金庸小说,跟人家郑克塽一点关系都没有。” 罗振辉见几人说笑着,心头也是一松,继续踩着沙滩,迈步向前,享受着海风吹拂。 那就去广州吧! (本章完) 第64章 “勘合” 第64章 “勘合” 1627年5月25日,一艘型制不同于西夷的大帆船驶入了珠江口,顿时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 珠江口汇集西江、北江和东江,以及增江、流溪河和谭江等诸多珠江水系,相互沟通,呈放射状排列水道流入广阔的南海,径流大,潮差小。 此时,水面上行驶的船只众多,有传统的福船、广船和沙船,有富贵商人所乘坐的黑楼船,也有穿行江河之中的盐船,更有不少西洋制式的盖伦船、卡拉维纳船。 在经过“破浪号”时,往来的船只惊讶于它的庞大同时,也在纷纷猜测这又是哪个西洋番国不远万里,来我大明采买货物,贩殖四方。 然而,当该船行驶至阿娘鞋岛(今东莞威远岛)时,正好途径该地的一艘海上巡检司巡逻船将其拦了下来,要求登船检查。 在简单交涉一番后,“破浪号”非常配合地落下风帆,抛下铁锚,停驻在河道右侧。 巡检司制度始自五代,盛于宋元。 元因宋制,巡检司主要作为一种地方捕盗机构而存在,但也有如澎湖巡检司之类的兼管边远地区的特殊形态。 到了明代,卫所是主要的军事机构,巡检司通常作为卫所制度的补充,但其隶属于当地州县,并非属于卫所,是地方上一种基层组织,常被简称为巡司。 巡检司一般设于天下要冲之地,负责盘查可疑之人,维护地方治安。按照辖区可分为内陆巡检司、沿江巡检司、沿海巡检司三种。 而沿海巡检司除维护地方治安,还负有抵御海寇之责。 洪武二十三年(1389)四月丁酉,太祖皇帝下诏:“滨海卫所每百户置船二艘,巡逻海上盗贼,巡检司亦如之。” 巡检司和卫所士兵共同巡逻海上,相互配合和,协同作战,构成大明海岸防御的主要军事力量。 不过,到了如今的天启年间,巡检司跟地方卫所一样,早已崩坏,难堪大用。 且不说凭借其三五艘小舢板似的战船根本无法承担保卫海疆、抵御海外来敌的责任,怕是连普通的海寇盗匪都不能应付。 平日里,除了勒索一下沿海渔民外,就是偶尔拦截一些过往商船,打打秋风。 这艘巡检司的海沧船正游曳在珠江左岸,“查缉捕盗”,巡检“不法商船”,彰我大明“军威”。 从黄埔码头一路顺水而行,搜检了几条渔船和两艘苍山船,弄了几尾鲜鱼和些许散碎银子,并无太多油水让他们占。 能在海上跑船的商人,除了寥寥几个没甚背景的“憨货”外,哪个身后不是卧着一尊大神,可不是他们这个小小巡检司所能得罪的。 到了正午时分,带队的副巡检孙佑寿琢磨着是不是就近找个岸边渔家,喝点小酒,吃点鱼侩,然后糊弄半下午,便返回黄埔交了差事。 却不想,一艘巨大的三桅帆船从珠江口逆流而上,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这艘大帆船的体型格外的长,而且几张风帆巨大无比,衬托着整艘船显现出别样的威武壮观。 嘿,这是来自哪个西洋番国的大船? 他们所乘坐的海沧巡船长约七丈五尺(25米),宽约一丈八尺(6米),舵杆高约二丈四尺(8米),舵叶一丈三尺(4.3米),在珠江水面上,虽然比不得那些高大的西洋番船,但也起许多江船和海船来说,并不算小了。 可是,在这艘巨大的帆船面前,他们的海沧巡船宛如稚龄孩童一般,让人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威压。 当十几名属下巡丁看向孙佑寿时,他也仅仅迟疑了半刻钟,便做出断然的决定。 拦住它! 瞧瞧哪里来的番人? 还好,这番船比较识趣,在看到巡丁不断朝它摇旗示意后,很快便落帆下锚,停了下来。 一副从来都没见过的软梯从船舷边放了下来,同时还探出几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尔等来自何方?”孙佑寿攀爬上大船后,稍稍整理了一下褶皱的官服,神色威严地看着面前十几名“番人”。 嘶! 怎么一个个瞧着像是我明人模样? 扫了一圈船上的“番人”后,孙佑寿发现除了部分高鼻深目的夷人外,还有不少汉人面孔的船员。 他们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害怕的样子,反而都露出一副好奇的神情,眼睛连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己。他们是什么人? 这么盯着我看,属实无礼! “这位巡检大人请了!”林阿福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哈着腰,双手抱拳,朝孙佑寿作了一个揖,“我等来自南洋,此去广州采买一些天朝方物。” “南洋?”孙佑寿听了,微微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看了几眼那些犹在盯着自己的“番人”,沉声问道:“船上可有窝藏海盗匪人?” “不曾,不曾!”林阿福使劲地摇着头,“回巡检大人,我等皆是良善商贾,贩殖货物,万万不敢与海盗匪类相交勾连。……大人明鉴!” “可有勘合?” “回巡检大人……”林阿福面色为难地说道:“我等自南洋泛舟而来,万里波涛,历尽险阻,方才驶至天朝海境。故而……,故而未曾领有勘合。” “哼,既无勘合,那便是不明番船,自是不许继续前往。”孙佑寿冷笑一声,伸手掸了掸衣襟,扬声说道:“如此,你们便掉头复归南洋吧!” “巡检大人……”林阿福闻言,先是回头看了看仍不做声的几位头领,随即朝孙佑寿连连弯腰作揖,“巡检大人,万万不可呀!我等于海路漂泊万里,好不容易才来到天朝,怎么能立时转身返回?请巡检大人指个方向,给个提点,让我等能继续前行,至广州采买些许天朝之物。” “无勘合,即为匪盗之类。”孙佑寿倨傲地说道:“我就是将你等拿了,锁回巡检司衙门,也是应有之事。……无复多言,赶紧驶离此地。” “巡检大人,不可呀!”林阿福一边向他哀求着,一边频频转头看向身后几人。 我的祖宗哟,你们倒是吱个声呀! 这要是真的被巡检司的人给撵出珠江水道,难不成我们什么都不买了,就此返回启明岛? “这位……巡检大人。”罗振辉上前一步,朝孙佑寿拱了拱手,“我们初来天朝,有些规矩不是很懂,还请……大人多多海涵。” “你是领头的?”孙佑寿斜着眼看了看面前这位晒得黝黑的粗壮汉子,皮里阳秋地说道:“我怎么瞧着你,像是海上的贼寇呀!” 啧啧,这厮个头这么高,膀大腰圆,而且头发也留那么短,瞧着就不像善类呀! “……”罗振辉闻言,神情一滞,半响没有回应。 我勒个去,这位大明的官老爷怎么一开口,就将人污为海匪贼寇! 要是我们真的是海盗,哪还容你在这吆三喝四,耍着官老爷的威风? 那不得将你一刀宰了,直接抛入海中。 就凭你们那艘小舢板,难道还能拦得住我们的“破浪号”! 话说,这巡检是几品小官来着? “舰长,拿来了!” 此时,邝旭手里掂着一个布口袋,从下面的舱室登了上来,走到罗振辉的近前。 “给他!”罗振辉挥了挥手,示意他将布口袋交给这位巡检大人。 “嗯?……”孙佑寿隐隐明白对方递来的布口袋里是什么,但却依旧面无表情地双手后背,神情倨傲地看着对方。 “大人,这是我们给你的孝敬。”林阿福见对方这般拿腔作态,立时从邝旭手中接过布口袋,递到孙佑寿的近前,并将口袋稍稍打开了一点。 “嗯!……”孙佑寿看到口袋里一堆“番饼(即比索银币)”,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不错,这些“番人”上道! 这袋子“番饼”数量可不少,差不多二十多两银子,除了孝敬巡检大人外,剩下的也足够兄弟们分一分了。 “这是给你下面兄弟们喝茶的。”邝旭语气颇为不善地说道:“这些是给……大人你的。” 说着,将手伸了过去,手掌摊开,露出两枚金灿灿的金币。 “嘶……”孙佑寿被他手上的金币晃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便伸手接了过去。 捧到近前,仔细看了看,脸上顿时乐开了,随即便迅速揣入怀中。 这些“番商”真他娘的上道! 有这玩意,还需要什么勘合呀! (本章完) 第65章 市舶 第65章 市舶 邓书翰带着几个伙计甫一到码头,便立时怔在了当场。 这艘西洋帆船怎么如此之大! 也好,那这买卖抽成可不少。 “掌柜的……”一名伙计轻声唤道,提醒他有夷人前来迎接。 “哦……”邓书翰回过神来,稍事整了整衣袍,又重新恢复了严肃而威严的表情,等着那边几个夷人过来拜见。 “尊敬的先生,你们好!”哈维面带微笑,热情地打着招呼。 “嗯?”邓书翰不由楞了。 这夷人会说汉话!? “嗯,你好,你好。”邓书翰朝他拱了拱手,笑着应道:“你们可是来自外洋的番商?” “是的,先生。”哈维点了点头,稍显疑惑地问道:“请问,你这是……” “我是‘利顺行’的市舶牙人,此来特为你们申报市舶相关事宜。” “市舶牙人?”哈维明显不清楚这个词语到底意味着什么,脸上露出几分迷茫的神情。 “你是说要为我们进出口报关吧?”孟胜新从后面走了过来,认真地审视眼前这位明朝的“货代员”。 “进出口报关?”邓书翰细细地咀嚼了一下这几个“新鲜”词汇,随即点头说道:“不错,凡是进入我大明海境的外洋番商皆需向市舶司申报货物,以抽贡税。” “贡税?”孟胜新一听,不由乐了。 这明明就是进出口关税嘛,怎么成了贡税? 这大明朝好大的气魄! 凡是外洋番商入境,那就是对我天朝上国的进贡,可不就要征收“贡税”? “征收贡税,不是应该朝廷所为吗?”孟胜新提出一个问题:“怎么我们这些外洋番商缴纳相应关税,却需要你们来代理承办?” “朝廷自有法度,而我们商事亦有行规。”邓书翰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觉得这些南洋“番商”是不是久居海外,将我天朝的“规矩”都忘完了,连市舶申办由牙行代理都不知道。 不过,也好,正好欺他不懂此间行规,可以拿捏几分。 市舶司创建于唐(唐称市舶使),陆续传承至明朝时,已愈六百多年。 明初,在浙江、福建、广东三地设市舶司。不过,期间几度存废,到了现在,可以说是渐趋没落。 明制,市舶司掌海外诸番朝贡、市易之事,辨其使人、表文、勘合之真伪,禁通番,征私货,平交易,闲其出入而慎馆谷之。 因此,照此规定,市舶司是有征税任务的。 所谓“私货”,即随朝贡而来的商人所携带的那一部分货物,这些货物除市舶司优先购买外,余下部分是要拿到市场上去销售的,所以要征税。 根据大明朝廷市舶规定:国王、王妃、陪臣等附至货物,抽其十分之五,其余官给之值。暹罗、爪哇(爪哇)二国免抽。其番商私赍货物,入为易市者,舟至水次,悉封藉之,抽其十二,乃听贸易。 就是说,对那些非进贡的物资有两种待遇:属于国王、王妃、陪臣附至的货物,要按50%的税率征税;而商人带来的货物,则按20%的税率抽税。 但是,这些规定在很多时候,完全是一纸具文,并未实行。 洪武四年七月,明太祖谕福建行省,“占城海舶货物,皆免其征,以示怀柔之意”。 同年九月,“户部言高丽、三佛齐入贡。其高丽海舶至大仓,三佛齐海舶至泉州海口,并请征其货。诏:勿征”。 洪武十七年,又“命有司凡海外诸国入贡,有附私货者,悉蠲其税”。 永乐时期,亦仿洪武旧例。 如“永乐元年八月,西洋琐里国王遣使贡,附载胡椒,与民互市,有司请征税。命匆征。又刺泥国回回哈只马哈没、奇刺泥等人入贡,因附载胡椒,与民互市,有司请征其税,亦不听”。 所以,明虽沿前朝市舶司之名,却无抽分之法。 说白了,大明所设的三处市舶司,并不以经济效益为目的。 它的建立,只不过是为了“通夷情,抑奸商,俾法禁有所施,因而消其衅隙也”。 换句话说,它就是明朝变相海禁政策的工具,它的作用是政治大于经济,它的主要任务就是掌管朝贡事务。 所以,有人言及市舶司之用,“贡至,经理之。此外他无事事。”不过,到了明朝中后期,朝贡贸易日趋衰落,再加上财政出现困难。在正德年间,开始重视市舶司的“番舶抽分”作用,对外洋番商着手征收关税。 隆庆开放海禁后,市舶贸易掀起了一个高峰期。 在新的形势下,因夷人报货不准确,市舶的抽分改为丈抽制。 “番商先报本县申达藩司,令舶提举同县官盘验。” 不过,囿于市舶司官员和属吏的“专业性”不足,市舶税的征收很快又从官府转为牙行所代劳了。 所有外洋番商进入大明港口(广州和月港)后,只能通过牙行的代理,缴纳市舶税,转售所携外洋货物。 也就是说,在大明的通商口岸,牙行掌握了外贸的经营权,他们以舶商代表的身份,巧取豪夺,上下舞弊,以饱私囊。 “外洋番货,报官纳税者,不过十之二三而已”。 此时,广州便滋生了三十六行(牙行)的组织,代番商办理一切手续,包括缴纳市舶税、转售番货等贸易事务。 这些牙行,“提举悉十而取一,盖安坐而得,无簿书刑杖之劳”,日子过得那是相当滋润而惬意。 “破浪号”驶入广州码头不到半日,便有牙行寻上船来,要求代理一切在粤进出货物之责。 考虑到人生地不熟,以及对此时大明的外贸政策几无了解,穿越众也只能入乡随俗,将此次大陆之行的进出口事宜全权委托给这家名为‘利顺行’的牙行,代为验货、定价、征关税,以及发卖所携舶货。 原本以为这么一艘大船,一定载满了大量外洋番货,怎么着也能勘算出四五十万两银子,然后抽他一个万儿八千,血赚一大笔。 可是,在随同船员检查核算了整个船舱后,邓书翰惊讶地发现,这艘船居然是一艘空船! 哦,当然,若是将那几十箱“番饼(即银币)”、一百多担铜块,以及数百张上等毛皮算上的话,也勉强是装了一些货物。 可是,那些银子和铜块,属于钱币之类,不在征税之列。 倘若,仅仅对那数百张上等的毛皮征收市舶税,怕是仅能收上来千百两银子。 这与自己刚来时的预期大为不符呀! 按照市舶税征收制度,凡是入港的外洋番船,皆需足额缴纳“引税”、“陆饷”和“水饷”。 引税(到港船商需要领取船引才能进行贸易)倒也罢了,没几个钱。 水饷(以船只尺寸为标准征税)可就是一笔不小的收息了,按市舶规定,西洋(占城、暹罗、满剌加)船只“面阔一丈六尺以上者,每尺征饷五两,每多一尺加银五钱”,属国船只缴纳西洋船只费用的七成即可。 这艘大船自称来自南洋,自当循此例征收水饷。 啧啧,这船如此巨大,怎么着也能征收几百两银子。 不过,上面两项只能算是小头,最重要的当为陆饷。 “每货值一两者,税银二分”,也就是货物价值的百分之二。另外,对来往吕宋的船只还要收取“加增饷”附加税。 在这艘巨大的帆船驶入港口后,邓书翰便在第一时间带着数名伙计赶了过来,准备封舱验货,待核定完陆饷后,方才准许对方开舱贸易。 可现在倒好,一番查验后,发现这艘船竟然是特么的空的! 哎,该不会在海上就与市商提前将货物给卖了吧? 这可是走私! 官府侦之,人船皆扣! “我们于南洋垦殖,所产皆为农物,几无可堪售卖的商品运至天朝。”罗振辉斟酌了一番语言,颇为诚挚地说道:“此番来广州市舶,主要是采买大明特产,以为足用。就是不知,这出口之物,尚需征税多少?” 这要是不给点钱,怕是会多出许多麻烦呀! “这个嘛……”邓书翰不由沉吟起来。 我大明朝廷对外洋番商到港后,采买货物一般是不怎么征税的,除非是朝廷严格管制或则限制买卖的货物,比如说铜、铁、硝石之类的物资。 但这些东西一般交易量不是很大,收不了几两银子。 不过嘛,这些流落至南洋的番商,想必是要许以我重利,以换得他们的诸事皆遂的结果。 既如此,那就无须再客气了。 “我们于此需好生计议一番。不知道,尔等都需要买些什么货物呢?……这个你放心,我利顺行出面,就没有在广州买不到的东西。你们皆可全权委托于我,定然让你们满意而归!” (本章完) 第66章 “番商” 第66章 “番商” 1627年6月8日,广州。 “……建奴大军乃于天启七年(1627)五月六日抵锦州,四面合围。率教偕中官纪用缨城守,而遣使议和,欲缓师以待救。使者三返不决,围益急。” “……建奴连攻十四日不下,遂分兵再攻宁远。攻宁远不下,复益兵攻锦州,以溽暑不能克,士卒多损伤,乃引兵还退,因毁大、小凌河二城。” “……巡抚袁崇焕与中官刘应坤、副使皆自肃督将士登陴守,列营濠内,用炮距击。而满桂亦率尤世禄、祖大寿以兵来救,大战于城外,互有杀伤,满桂身被数矢。” “……此战,建奴士卒损伤无数,锦州、宁远终不可破,堪为宁锦大捷。” “壮哉,我大明之师!惜哉,我大明官军!” “福顺堂”东家龚煜城将手中的抄来的邸报重重地置于案头,手捻着胡须,高呼一声,引得店堂内的食客窃笑不已。 “龚掌柜如此忧国忧民,着实让我辈汗颜呀!”宋记商社的东家宋明轩笑着说道。 “宋掌柜见笑了。”龚煜城摇了摇头,说道:“非我忧国忧民,实乃郁结于胸呀!我煌煌大明,亿兆子民,竟然拿区区建奴毫无办法,任其坐大,频繁滋扰我辽东全境,徒自让人叹息呀!” “是呀,这建奴自万历四十六(1618年)年起兵作乱,如今势大难制,倒成了我大明掣肘之害。更让人寒心的是,朝廷十数年碌碌无功,反而不断损兵折将,空费国帑,几欲动摇我大明北境之安危,着实让人叹息。”布商人裘苑博也是长长一叹,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了,好了,我等于此小酌几杯,交互商情,何至于为朝廷这般沮丧之事而扼腕叹息?”宋明轩笑着端起酒壶,替两人将酒杯再次斟满。 “宋兄说的是。这建奴也好,辽东兵事也罢,自有朝堂诸公来操持,哪有我等商贾轻易置啄讨论的。……且饮酒,饮酒!” “龚兄,裘兄,你们可曾听说港外来了一群海外豪商,身怀巨资,近几日,于市面上大肆采购,引得整个广州商界纷纷侧目以观。” “这等大手笔采买的豪商,我如何不知道?”龚煜城笑着说道:“据悉,这些人来自南洋,经营了好大一片种植园,除了在广州市面大肆采购物资,还不断招揽前往南洋垦殖的农人和匠人,引来无数人竞相围聚。” “……不瞒二位兄长,我两日前还通过‘利顺行’与这些人照了面,做了一笔价值八千两银子的买卖。”裘苑博晒然一笑,“这些人还真是一群……妙人。采买数量之多,所购品类之繁,着实让人眼缭乱,不过,他们对价格倒是不怎么苛求,如此大宗货物,皆以市价的九成支付款项。而且,给的银子,也是成色十足的番饼(即银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端的干脆利落,让人爽利之极!” “哦,是吗?”宋明轩闻言,立时凑近了一点,眼含期盼地说道:“裘兄既然跟这些人打过交道,可否与我两人引荐于利顺行?” “是极,是极。”龚煜城也是一脸热切地看着他。 话说,两人联袂邀请裘掌柜在这等高雅庭轩小酌,自是闻得了消息,要借助此人的关节,跟利顺行搭上关系,甚至直接寻到码头那些“南洋豪商”,卖些货物,好赚些银子。 别看广州每年都有大量的外洋番商到来,但一个个都是猴精猴精的,采买货物的时候,也是极尽挑剔,对价格更是瑙珠必较。 尤其是那些佛郎机人(即葡萄牙),仗着控制着日本、吕宋、天竺等地的贸易航线,对我大明商人提供的货物压价甚重。 为了避开这帮子吸血的佛郎机人,一些广州海商直接联合月港那边的海商,直接装满一船的货物亲自驾船前往吕宋,利润较此前提高数倍不止。 当然,日本的航线那是不好碰的,除了佛郎机人的垄断外,那个郑一官(即郑芝龙)更是不好惹的角色,几乎包办了闽粤浙等地区的日本进出口贸易业务。 想要做日本方向的生意,只有将货物转手给郑一官,或者从他手里接货,才能吃点汤汤水水。 至于南洋地区,那就更不好做了。 红毛夷(荷兰)在那边的势力日涨,许多土邦王国的贸易业务几乎都被他们所控制。他们还在南洋许多沿海地区建了商站据点,低价收购土人的货物,高价转卖我大明的商品,赚得盆满钵满的。 而且,他们还试图要占据我澎湖,在那里大肆修筑堡垒据点,欲染指福建地区的海外贸易。 不过,在天启四年(1624年),新上任的福建巡抚南居益直接派兵将他们给围了,迫使其拆除堡垒,退至台湾南部。 所以说,这些外洋番商还是很难对付的,就没有一个是冤大头,可以让他们这些粤商沾点便宜的。 更何况,在他们与番商之间,还有一堆市舶牙行存在,那是两头极尽压榨,使得生意何其艰难。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南洋豪商”,不仅采买的物资数量众多,而且不跟你斤斤计较,掏银子还甚为爽利,那还不赶紧凑上去,在他们身上狠狠赚一笔! 据闻,这位布大商人裘苑博数日前通过利顺行向“南洋豪商”卖了将近八千两银子的布,获得的利润保守估计也有近千两之多,顶得上他大半年的收息了。 这如何不让人眼热! “敢问裘兄,他们除了布、铁料、蔗和香料外,还需要哪些物料?” 得到了裘苑博的应允后,龚、宋二人急切地问道。 “铅、锡、药材、瓷器、毛织物、各种手工工具、农具,以及各类工匠和……年轻女人。” “他们需要的怎么都是这些玩意呀?”宋明轩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生丝、丝绸、宝石、金饰、名贵家具这些值钱的高档货物就不采购一些?” “他们还要各类工匠和年轻女人,这是什么意思?”龚煜城也是难掩失望之色,“难不成,这些南洋商人准备移民拓地,在他们所据的蛮荒之地搞开发建设,然后自成一统?” “他们要做什么,我哪里能得知?”裘苑博苦笑着说道:“这些东西虽然不甚值钱,但他们需要的量却是很大,三四万两银子想来是有的。” “这些自称是南洋商人的到底有何背景和来头?” “他们看着倒像是我大明人,说的也是一口汉话。不过,其发饰和衣着迥然我华夏衣冠,口音也似乎为北方人氏。哦,对了,他们那群人里面还有不少夷人,几与佛郎机人相近。” “至于他们有何背景,我倒是瞧不透。兴许,是数十百年前移往南洋的汉民,从土邦那里谋了些土地,想要发展夯实一番民生经济,欲图自立门户。……这谁说得清呢?” “也罢。蚊子再小,也是一块肉。”宋明轩笑了笑,“几日后,尚需裘兄帮我等引荐一番,看能否赚上些许银子。” “何须几日后?”裘苑博说道:“明日下午未时(13点-15点),他们委托利顺行搞了一场典拍大会,准备售卖三四百张上等裘皮。” “嗤!”龚煜城不由嗤笑一声,“南洋那地方能出什么上等的裘皮?需知,毛色俱佳的上好毛皮可是出自北方,尤以辽东、朝鲜为甚。随便一张毛皮就能卖出五六两银子,若是质量上佳,甚至可以卖出三四十两银子。” “龚兄,那你觉得利顺行的师傅们都不识货吗?”裘苑博摇摇头说道:“以邓掌柜那般精明的人,若是不晓得毛皮的价值,如何愿意帮着那些南洋豪商搞一场典拍大会?” “哦?你的意思是,他们手中还真的有一批质量上好的裘皮?他们从哪儿得来的?” “你觉得他们会将自己的货物渠道告诉他人?……呵,这些人还是有些门道,而且还有些神秘的。” (本章完) 第67章 收容 第67章 收容 广州,乃为南国最大的商贸重埠,更是一个繁华与沧桑交织的历史名城。 石板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招牌用朱红漆就,风中摇曳生姿。 街上行人如织,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构成一曲独特的市井民风。 城内的西关大屋,青砖瓦房,门前石狮子威武庄重,透着一丝沉静与古老。院内树木葱郁,偶有蝉鸣鸟啼,仿佛在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宅内雕梁画栋,精美的木窗透出斑驳的光影,显得古朴而雅致。 城外珠江畔,帆船点点,渔民摇橹捕鱼。 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传来阵阵渔歌。 码头上货物堆积如山,商贾云集,南来北往的客商在此交汇,各种方言交融,喧嚣异常。 转过热闹的街区,一条幽深的胡同映入眼帘。这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显得格外宁静。 斑驳的砖墙爬满了青苔,时不时可以听见几声孩童的嬉戏。 孤寂的老人坐在门槛上,轻轻挥动扇子,驱赶着蚊蝇,回忆着往日的岁月。 此时的广州,不仅是商业的中心,也是文化的交汇地。 书院里学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与远处寺庙的钟声交相辉映,展现了一幅文化与商业并重的繁荣景象。 几名身着奇异服饰的汉子在一名当地向导的陪伴下,走在喧闹的街市上,好奇地四下张望打量,似乎对这个城市的所有一切,都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哎,看那边!”陈瑞轻轻地碰了碰周勇的肩膀,示意他朝街角看去。 “哟,这是在……卖儿卖女!” 周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一溜地跪了七八个孩子,十岁不到的样子,有男孩,也有女孩。 男孩皆赤果着身体,女孩也仅遮了一件破布片,一个个全都披散着头发,脏兮兮,乱糟糟的,颓然地低垂着脑袋。 在孩子的身后,可能是他们的父母,也可能是人贩子,眼睛不断地往街上看来,以期有大方的买主过来,将这些孩子买走,从而换得几顿饱食。 但是,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无人停下,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想来是对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这些年来,大明天灾人祸不断,朝廷也是焦头烂额,到处去补窟窿。 奈何,大明这间数百年的老宅,委实已破败不堪,难以自持,若是没有一个好的裱糊匠,如何能堵的住四下漏风的窟窿? 在广州城,像这种卖儿卖女的难民简直数不胜数,哪里会有人投来一丝关注。 “你想买下他们?” 周勇看着这七八孩子将陈瑞递来的几块糕点瞬间抢去,飞快地塞入嘴中,然后抬起头来,露出渴求的神情,希望再能施舍一点,心中甚是不忍。 “咱们那里正好缺人。”陈瑞蹲在地上,一脸同情地看着几个孩子。 “我们那里目前是缺青壮男子……” “这些半大孩子也可以做事的。”陈瑞说着,眼睛看向原航海教官邝旭。 “问问他们,每个孩子多少钱?”邝旭也是面露戚戚。 造孽呀,这些孩子已经是瘦得皮包骨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嘴里不断地吞咽口水。方才施予的一点吃食,已然勾起他们饥饿的欲望,干瘪的肚子一起一伏的。 孩子身后的几名大人露出几分犹豫之色,既痛苦,又无奈,下意识地伸手将孩子揽到自己的近前。 “要不,连大人一起带走吧。”陈瑞见状,心中更是不落忍。 “过两天,我们就要离开了。”周勇颇为担忧地说道:“要是将他们都带上,就这身体状况能不能在船上扛得住?” “……”邝旭闻言,看着面前这十几个羸弱不堪几乎风一吹就要倒的大人和小孩,心下一沉,一股难言的哀伤立时涌了出来。 这该死的时代,该死的王朝末世,该死的天灾人祸! 这要是没人管的话,多半会活活饿死在街头。 “你们愿意出海求活吗?”他蹲下身子,轻声问道。“各位老爷,给口吃的,就算做牛做马,我们大大小小……也都愿意!”一名瘦得像骷髅般的男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坐船漂洋过海,途中艰险,你们可能会死在半路上……” “各位老爷……,你瞧着我们还能……捱几日?” “好!”邝旭站起身来,吐出胸中那股抑郁之气,“既然你们要求活,那我就带着你们出海搏个好的未来。……你们稍等片刻,我这就喊辆牛车过来,将你们一起拉走。” “邝教官,我去找车。”陈瑞一脸喜色,转身就朝街口跑去。 “我去买点吃的,让他们先垫吧垫吧。”周勇朝街边一家包子铺走去。 “谢老爷……活命!”几个大人眼泪纵横,立时跪倒在地,同时伸出手来将几个孩子也摁倒在地,不停地朝邝旭几人磕头。 “哎,哎……,你们这是做什么?都赶紧起来!……都起来!”邝旭也不嫌弃几人又脏又臭的味道,忙不迭地将他们一一扶起。 “这位老爷……”陪在旁边的向导周长贵连忙将邝旭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使不得呀!使不得!” “为何?”邝旭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难道,要我们见死不救?……你看看他们多可怜!” “哎呦,我的客官老爷呀!”周长贵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伸手指了指他身后,“这种事太多了!……我们救不过来的。说不得,还要招惹一身的麻烦!” 邝旭疑惑地转身望去,顿时吃了一惊。 却见他身后已经围过来一百余难民乞儿,眼睛里均露出可怖的神情,一只只瘦弱的手向他伸来,以期讨得一点吃食。 而且,在街角、在巷尾,在檐下,还有更多的乞丐,撑着虚弱的身体,朝这边慢慢挪动。 “你看,有这么多人!你们是……救不完的!”周长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邝旭愕然地看着那些满怀期待之色的难民和乞儿,立时陷入到无比的纠结和痛苦之中。 怎么会有这么多活不下的大明百姓! “能多救一个,那就救一个吧……” —— 罗振辉看着临时租赁的货场里挤得满满当当的难民和乞儿,眉头紧锁,神情甚是凝重,半响没有说话。 陪在旁边的邝旭更是惴惴不安,不时偷瞄两眼,想开口解释两句,但嘴巴几次张了张,却没法说出口。 临来之时,全体人员根据始兴堡现有的基础设施和物资储备,初步计划从大明移民两百到两百四十人,而且主要是以工匠、艺人,以及农人为主,并且年龄结构上也倾向于青壮年,以此来进一步巩固始兴堡的基础。 在二十多天时间里,已经陆续招揽了两百余人,全部养在这座租赁的货场里。 每日间,也是大鱼大肉吃着,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补充大量营养,竭力提高他们的身体素质,以期能健康安全地随船返回启明岛(即温哥华岛)。 这几日,采买的物资已陆续装船,各类所需的途中补给也准备停当,在将最后几笔皮毛售卖的款项收回后,“破浪号”便计划扬帆起航,回返启明岛,从而完成此次大陆之行。 却不曾想到,邝旭等人在广州街市游玩时,撞见一群难民乞儿,悲悯同情之下,竟然将他们带回了货场,说是要给他们找一个活路。 好家伙,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加在一起,足足有一百五十多人,乌泱泱地在货场里坐满了一地。 可能是长期流浪乞讨,这些人几乎都没穿什么像样的衣服,甚至不少妇人,连身体重要部位都未能遮蔽,看着异常凄惨。 在吃了一点食物后,这些人的精神稍稍振作了一点,互相簇聚着,依靠着,怯生生地打量四周的环境。 当罗振辉等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皆露出畏惧的神情,小心地往中间挤了挤,并不时地投来殷盼的目光。 他们能给自己一条活路吗? “带着他们洗个澡,每个人换身衣服吧。”罗振辉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外面走去。 “舰长,我们……我们要留下他们吗?”邝旭在后面低声问道。 “哼,难道还要将他们尽数撵出去?”罗振辉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 “啊?……”邝旭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那这多出两百多人,我们始兴堡能养得起吗?” “养不起,把你剁了给他们吃。”罗振辉没好气地说道:“赶紧的,去找孟胜新,让他想办法买些粮食带回去。” “是,舰长!”邝旭一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们现在广州,可以买粮食回去呀!” (本章完) 第68章 适婚女子 第68章 适婚女子 “孟掌柜,你们怕是不在南洋经营吧?” “利顺行”大东家邓瑞霖端起茶杯,吹了吹杯口的热气,然后轻轻地品茗一口,抬起头来,看着对面这位自称来自南洋的“番商”。 “邓掌柜何出此言?”孟胜新不动声色地在果盘里拈了几棵荔枝,慢慢地拨开果皮,塞入嘴中,感受果实的甜美。 “据老夫所知,下南洋者以闽粤两地为多,但听孟掌柜口中所言,却丝毫没有闽粤口音。”邓瑞霖笑了笑,“另外,孟掌柜委托我利顺行售卖的各色毛皮,也皆非南洋所产,倒像是来自北方苦寒之地。” “下南洋者虽然以闽粤两地为主,但也并非没有北方人士为求一条活路,冒险渡海前往南洋寄居打拼。”孟胜新晒然一笑。 “呵呵……,孟掌柜说的是。”邓瑞霖点了点头,对方虽然在竭力掩饰身份,但他并不以为忤。 就算你们是群海盗,那又如何? 只要,能为我“利顺行”带来巨大的商业利益,你们是什么身份,其实并不重要。 在闽粤浙等沿海地区,跟李旦、郑一官、刘香佬等海匪沆瀣一气、私相勾结的商人数不胜数,何曾有人会顾忌官面上的制裁打压? 甚至,还有不少胆大妄为的走私商人,于外海之上,或者僻静小港,与那佛郎机、红毛夷等外洋番商大肆倒售各种中外特产,赚得大把银子,塞得是荷包满满。 初时,牙行里还有人怀疑这些人是来自辽东的建奴,偷摸地驾船跑来广州贸易。 因为,他们皆操着北方口音的语调,而且还有数百张上等的皮毛。 而这等货色的皮毛,只有产自北方,产自辽东。 可后来有知悉建奴情况的掌柜却否定了这个猜测。 因为,建奴根本就不会操船,更不消说能建造如此巨大的帆船。 南人使舟,北人骑马,自古使然。 建奴驾船,南行数千里,然后还进抵广州,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 这近一个月来,这孟掌柜将他们所采买诸多货物全权委托于他们“利顺行”,前后共计投入价值六万多两白银的“番饼”,将他们那艘大船塞满大半。 而他们的“利顺行”也从中获取中介费以及货值差额近万余两银子,这钱简直是赚得不要轻松。 另外,他们所携带而来的三百多张各色裘皮,毛发细密,柔润光滑,其品质丝毫不比辽东、朝鲜所产毛皮差,皆属上等,售价不菲。 而且,经他们提点,利顺行搞了一场全城典拍大会,引来众多客商争相竞价购买,使得这批上等毛皮都卖出了一个不错的价格,又让他们海赚了一笔。 这些“南洋番商”见此情形,也是喜不自胜,声言下次再来广州,将会携带更多的毛皮交付给他们“利顺行”进行发卖。 不得不说,这“番商”真的是他们“利顺行”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好打交道的客户,起银子来大手大脚,对所提供商品的价格也不怎么斤斤计较。 嗯,说得不好听一点,他们就像一群“傻佬”、“白痴仔”,被轻松拿捏,也着实昧了他们不少银子。 若是,他们下次再至广州,那可一定要将其牢牢地抓在手中,不能让其他牙行给抢了去。 “对了,你们要求采买的妇人已经办妥,需要去验验货吗?”寒暄片刻后,邓瑞霖笑着说道:“全都是二八芳龄的妙龄女子,模样周正,温婉得体,处子之身,皆为婚姻良配之妇。” “呃……”孟胜新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面色不由一紧,神情颇为尴尬地说道:“二八芳龄?……都只有十六岁?” “是呀!你旬月前不是托我办理此事,采买挑选三十名适龄女子,准备带回南洋与族人婚配吗?哦,当然也有数名女子可能稍稍过了二八年龄。”邓瑞霖见他这副表情,以为自己哪个方面没做好,遂解释道:“这些女子虽然没有羞闭月之貌,但也是模样周正,体态丰盈,绝对是婚姻之良配。孟掌柜,莫非是嫌这些女子年龄太大了?” “没有,没有!……”孟胜新苦笑两声,说道:“十六岁的女子,在年龄上怕是……稍稍小了一点吧。” 这个年龄的女子,哪个人好意思下手! 一时间倒是搞忘了,古代女子婚配,可不就是十五六岁,甚至十三四岁嘛! 这事办的,怕是回去要惹人笑话了。 —— 关于女人,对所有穿越众而言,可能是一个最为尴尬,也是最为敏感的问题。 除了五十名学员兵和两名年轻的航海教官在来到这个时空之前,未曾结婚,结合成一个家庭外,包括舰长和政委在内的五名教官却均已婚配,并诞有子女。 不期来到这个时代后,女人,或者家庭,便成为所有人都不可回避的重大事务。落脚启明岛,建立始兴堡,迄今已有两年了。 尽管,通过俘虏西班牙大帆船,以及收服周边几个印第安部落,使得这个新生力量有了一定的人力资源,并对始兴堡基地进行了初步的建设,让整个集体稍稍摆脱了刚来之时的那种朝不保夕状态。 但是,要论巩固基础,要论长足发展,那就必须聚集更多的人力。 移民,而且必须是持续不断地移民,便成为穿越众所有人的共识和政治正确,一切的努力,一切的计划,一切的行动,都要围绕移民,围绕增加人口而付诸于实施。 有了人,才能有发展的根本。 另外,在努力增加移民的同时,那肯定要鼓励生育,增加内生力量,从而在短时间里形成一个庞大的“本土族裔”,如此才能巩固和稳定这个新生势力的基本盘。 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铭于斯,其魂气无不之也,其死而有不澌者矣。 那么,同一个国家,同一个语言,同一个文化,自然就能逐渐形成了同一个民族。 穿越众相信,经过他们的教育和传承,这些一批又一批出生在北美的新生力量,定然会拥有强大的向心力和凝聚力,从而铸就一个强大的国家,诞生一个新生的华夏分支。 如此,问题便来了。 不论是目前的印欧混血,还是后面移民大规模的生育,都是为了增加人口,充实未来的基本盘力量。 那么,作为最初“统治阶层”的穿越众要不要提早成家,尽可能快的繁衍出一批最为可靠、也是最为信赖的下一代呢? 以穿越众远超这个时代的先进理念和综合知识能力,相信一定会对自己的子女和家人施加强大的影响力,即使不能全部继承他们的所有知识,但在朝夕相处、潜移默化过程中,必然会接受更为系统和更为全面的知识体系。 他们或许也能成为穿越众最为合适的事业接班人,延循着父辈所制定的长远发展目标,坚定不移地继续引领这个新生势力继续发展壮大,从而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既如此,全体人员就必须在这个时空尽快的完成婚配,诞下自己的子女。 这个时代,你可没有足够的条件去享受所谓的“自由恋爱”或者“自由婚姻”的权利。 启明岛上的印第安部落尚处于原始蒙昧状态,几与野人无异,再加上营养和生活环境的影响,使得这些印第安女子看上去显得颇为“粗陋”和“原始”,委实下不去手。 至于西班牙大洋马,也是让众多穿越众失望不已,甚至私下里诟病不已。 要知道,这个时期,欧洲距离工业革命尚有一百多年,远没实现物质极大丰裕的程度。欧洲男子平均身高也不过1.6米多点,而女人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食物不丰,营养不良,身高又不够,哪会出现什么细腰、丰熊、高挑身材的大洋马! 连续劫掠两座西属美洲小镇,也见过了不少西班牙妇人,但她们的长相还真的不能恭维,确实不在华夏人的审美点上。 所以,想要获取合适的结婚生子对象,也只能目光投向神州大陆,选择大明女子了。 以穿越众的身份,自是不可能在广州明媒正娶一个合适的妇人为妻,然后带回启明岛。 如此,便只能钱买些适龄女子回去,然后指给想要结婚生子的光棍汉们。 却未曾想到,因为经办此事的孟胜新囿于观念上的冲突,使得他在向“利顺行”委托交待时,扭扭捏捏,语焉不详,只是笼统地要求采买三十名适婚女子。 结果就是,人家真的给他买回来了三十名“适婚”女子,平均年龄堪堪十六岁,甚至还有四五个满脸稚气的女童,仅为十三四岁。 众人见状,不无面面相觑。 这个,好像有些……不合法吧? 罗振辉也是哭笑不得,招呼人将这些半大少女好生看顾,不要吓着她们了。 罢了,带回启明岛,先养个几年吧。 (本章完) 第69章 魑魅 第69章 魑魅 广州港的码头上人来人往,车马喧哗,苦力们喊着低低的号子,扛着一袋袋稻米,接力地朝一艘大船上装运着,汗水浸湿了他们的麻布衣衫。 海风带着咸湿的味道,吹过堆满货物的码头,布、生丝、茶叶、瓷器,还有远方的香料,从泊位一直延伸至货仓。 大大小小的商贩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或背着竹篓,或牵着骡马,他们的脸上充斥着对财富的渴望。 几名小贩叫卖着,声音此起彼伏,与力工们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交响乐。 广州港不仅是大明南方最为重要的货物集散地,也是整个东南亚最大的贸易港口。 来自日本、吕宋、暹罗、安南、占城、柔佛、苏禄乃至印度、波斯和欧洲的客商在这里交汇,不同的语言和文化也于此交融,他们的服饰各异,脸庞上写满了对这个繁华港口的好奇与向往。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广州港的喧嚣也越发热烈。 一艘艘进出港口的船只在水面上摇曳,帆索吱吱作响。 而岸上的交易则更加频繁,银钱的叮当声与讨价还价的喧哗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市场图景。 而在港口的一隅,一些行商正在讨论交流着各地的讯息,寻找可能得商业机会。 “那艘船果然硕大无比,堪为海上巨兽!”陈衷纪倚窗而坐,正好能看到远处码头上停驻的那艘来自南洋的巨舰,眼中流露出浓浓的羡慕之色。 “龙头,这么大一艘船,上面一定装了不少宝货吧。”何老四却是眼中尽显贪婪。 “龙头,何头领,我等于此观察十日有余,此船不仅装满了各色宝货,而且还满载金银。”杨幺谄媚地说道:“要是咱们能寻机将它夺了,定然让兄弟们分些不少财货。” “载满金银?”何老四瞥了他一眼,“难不成你偷摸上了人家的船,亲自验看过了?” “呃……”杨幺顿时语塞,吭哧了半天,低声说道:“我倒是不曾有机会偷摸上船查看他们载了多少金银。……但我等兄弟们早已将这群人的举止行踪打探了个清楚。一个月不到,这大船上的人就前前后后抬出去好几口银箱,至少也得有六七万两银子吧。我琢磨着,船上必然还存了不少银子,兴许二十万两、三十万两也是有的。” “净胡扯!”何老四斥道:“哪个番商会带几十万两银子来广州采买货物?……你怕是没见过银钱吧!十万两银子,你晓得有多少?……日你老母!数年前,颜大当家的在东番笨港(今台湾北港)意图据地开拓,广殖移民,将之倚为我等根基,所能拿出的银子也不过八万多两。一个南洋来的番商就能随随便便拉着一船的银子来广州采买货物?” “万一,他们采了一座金山、占了一个银矿呢?”杨幺聂聂地说道:“他们这一个月来,确确实实抬了很多口银箱上岸,然后拉回一车一车的货物往船上装载。哦,对了,他们还买了不少人口,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好几百人,都养在码头东侧的货场里。我琢磨着,这群南洋番商是不是也占了某个荒岛,像数年前颜大当家那样,据地自守,以成大业。” “嗤!”何老四嗤笑一声,“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学颜大当家,占据一座荒岛,迁移数千之众,拓殖垦荒,成就一番大业?哼,也就是颜大当家命里有劫,早早过世,以至于最后让那郑一官得了势!” “……”杨幺被他一阵抢白,心中甚是不服,但对方是龙头的左膀右臂,亲近信重之人,地位可比自己这种投靠没多久的小喽啰高多了,遂闷闷地闭口不言,手拾筷子,不停地往嘴里夹菜。 “老幺,这群南洋番商有多少人?”陈衷纪开口问道。 “约莫五六十人吧。” “只有五六十人?”陈衷纪听了,不由大为惊讶,“这么一艘大船,才五六十人!……你可是看真切了?” 怎么可能? 想要操持这艘数万斛大船(明代万斛大船的载重量大约在380~400吨之间)怕是两百人不止吧! 这海上往来的众多外洋番船,比这艘船小了一半,操帆的水手就有五六十人,若是再加上炮手、舵手,以及轮岗的,差不多得配制七十多人。 当然,红毛夷的船因为特殊的工艺和设计,船上的人会少一点,而且,他们船上的许多水手就是兼职炮手。 但怎么着,码头上那艘三桅大帆船也不至于仅需五六十个人操作呀! “大龙头,这艘船如此巨大,而且样子这般奇特。你瞧瞧它的长度有多长,怕是有三十丈吧!这么扎眼的船,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再加上市面都在传,说他们出手极为阔绰,买了好几万两银子的财货。所以,我们便盯了它十几天。发现整艘船,上上下下的水手加在一起,也就五六十人。哦,就算没数清楚,人再多一点,但也绝对不会超过一百人!” “嘶……”陈衷纪听罢,眼珠不停地转动着,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在盘算着什么。“龙头,你该不会想要将这艘大船夺下来吧?”何老四见状,立时明了他的心思,小心地劝说道:“这种船,肯定配备了火炮,说不定船上的水手还有火器。而且,这艘番船如此巨大,可不是普通福船或者海沧船那般容易攀爬跳帮!若是到了海上,这艘船凭借着几面巨大风帆,速度必然很快,我们撵不上的。” “要是能将这艘船拿来为我所用,配备更多的人员和武器,别说红毛夷,就是郑一官见到我们也得退避三舍。”陈衷纪没理会何老四的劝说,犹自对那艘大船眼馋不已。 陈衷纪,乃是福建漳州府海澄人,此前混迹于福建及日本,做着一些官府所禁的海上生意。 大明天启四年(1624年)六月,他与聚集于日本长崎的华商(海盗)颜思齐、杨天生、郑芝龙、李德、洪升等二十六人结拜,推举思齐为盟主,准备趁着日本幕府统治基础尚未稳定时,预谋举兵起事,占据长崎,以为根基。 结果事情败露,被幕府遣兵搜捕,只能出亡海上。 驶至九州西海岸的外岛洲仔尾,陈衷纪向颜思齐建言:“吾闻疏球为海上荒岛,势控东南,地肥饶可霸,今当先取其地,然后侵略四方,则扶余之业可成也。” 众人遂纳其言,于八月二十三日,率船队柢海湾,在笨港(今台湾北港)靠岸。 颜思齐见岛上地肥水美、大片荒野未辟,决意在此开疆拓土,干一番事业。乃率聚伐木辟土,构筑寮寨。 颜思齐规划建筑了井字型营寨,中间为大高台,使之成为组织指挥垦荒的中枢。与此同时,派陈衷纪、杨天生率船队赴漳、泉故里招募移民,前后计三千余众。 颜思齐将垦民分成十寨,发给银两和耕牛、农具等,开始了夷州最早的大规模拓垦活动。 垦荒需要资金投入,颜思齐以原有的十三艘大船,利用海上交通之便,开展和大陆的海上贸易,人财皆旺,其势渐成。 然而,天启五年(1625年)九月,颜思齐染伤寒病,数日后竞一病不起,英年早逝,年仅三十七岁。 颜思齐故后,众推郑芝龙为盟主,继续拓垦大业。 不过,陈衷纪作为元老之辈,自是不服郑芝龙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便率众离去,自成一系。 可是,万万没想到,分道扬镳后,人家郑芝龙混得更是风生水起,不仅垄断了闽浙粤等地对日贸易,还将东番经营得红红火火,形势一天比一天好。 去年福建大旱,赤地千里,郑芝龙招抚了泉州饥民数万人赴台拓垦,比颜思齐在位时,势力大涨十倍不止。 据闻,郑芝龙此时已有大小船只七百余艘,并且对朝廷和福建地方政府表示了恭顺态度,已被视为海商。 这厮还假仁假义,对百姓很是优抚,不但不乱杀人,还救济贫苦,威望堪比朝廷官家。 “所到地方但令报水(即通报官府踪迹),而未尝杀人。有彻贫者,且以钱米与之。” 反观自己,这日子是过得一天不如一天,不仅在沿海地区遭到郑芝龙的排挤和压制,就连东番也是不得停靠留居,只能带着十几条船在闽粤沿海地区打转。 要么在海上做些没本钱的买卖,抢几艘落单的商船,要么偷摸登陆僻静港口,搞些走私贸易,勉力维持。 两相对比一下,他在面对郑芝龙得势,心中恨意是愈发强烈了。 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伢仔,凭什么能一跃而起,成为海上霸主,还骑到自己的头上! 好不甘心呀! 倘若,能夺下这么一艘大船,以此为核心,打造一支强横的海上力量,未尝不能与那郑芝龙分庭抗礼,也成就一方霸主之业。 而且,据杨幺所言,该大船上满载金银,或有数十万之巨,要是能据为己有,岂不是连招兵买马的本钱都有了。 “吃过饭后,我们便出海。”陈衷纪将手中的筷子朝桌上一掷,沉声说道:“召集所有船只和兄弟,我们在伶仃洋上会一会这艘大船!” (本章完) 第70章 会做生意的葡萄牙人 第70章 会做生意的葡萄牙人 “……其实,马尼拉和明国之间的贸易往来,除了部分明国商人从月港出发,满载生丝、丝绸、布、瓷器和茶叶等商品与我们……,呃,马尼拉商人交易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商船和货物是来自濠镜(今澳门)的葡萄牙人。甚至在个别年份,葡萄牙人所提供货物量占比达到六七成。” 1627年7月2日,“破浪号”升帆启航,满载着一船的货物和人员,离开广州港,朝珠江口驶去。 初夏时节,海上气候较为稳定,风浪较小,极为适合远洋航行。 不过,在返回启明岛之前,穿越众计划在经过澳门时,做短暂停留,于该地采购一批火炮和火枪,以备防御。 葡萄牙人在澳门建有枪炮工场,所生产的火炮和火枪素来负有盛名,不仅大明朝廷曾多次于该地大批购买,就连菲律宾的西班牙人也会从这里购买火炮和火枪,以应对当地土著的威胁。 早在1590年,西属菲律宾殖民当局就派出了一艘武装商船进入澳门,用大量白银购买各地堡垒、要塞所需的军火物资,以加强殖民领地的安全。 1608年,西班牙王室还专门就远东地区颁布了一项许可法令,授权马尼拉殖民当局一年派一艘船到澳门购买相应的军需物资。 因此,两地间的军需贸易很兴旺,其中又主要集中在枪炮、水银的贸易。 尽管,启明岛的位置非常隐蔽,而且也不在西班牙跨太平洋贸易的主要途径的航线上,短时间内不虞外敌入侵的风险。 但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应对不期闯入的一两艘西班牙武装商船,拥有一定的武备防御能力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最起码,要在始兴港建立几座炮台,以防敌人轻松闯入港口,继而从容登陆,威胁整个基地的安全。 而要建炮台,必然要有大口径的岸防重炮,以提升港口防御能力,并予敌人以强大威慑。 目前为止,始兴堡一穷二白,别说铸造火炮的能力,连基本的钢铁炼制都无法实现,自然一切的武备都要依赖于对外军购。 虽然,一年多前,穿越众俘虏了西班牙大帆船“圣路易斯号”,也从船上缴获十二门火炮和若干火药,算是拥有了一定的重武器。 但这点火力,仍旧让所有人感到不是非常安全,尤其还缺乏必要的24磅和32磅的重炮。 另外,除了港口炮台要配备相应的岸防火炮外,始兴堡自然也需要足够数量的城防炮,以应对敌人的攻城威胁。 万一,哪天西班牙人找上门来,集结数艘武装商船,几十门火炮轰击,仅凭寥寥数门重炮,哪里能抵挡得住。 况且,为了出来打劫,凑足前往大明的“路费”,穿越众还将六门火炮搬到了“破浪号”的甲板上,以为舰炮之用。 这就使得能作为始兴堡防御力量的火炮更是捉襟见肘,不堪足用。 两个多月前,在太平洋海域追杀墨西哥前往马尼拉的“中国船”,“破浪号”更是消耗了不少弹药,火炮也多有磨损,也急需获得新的补充。 除此之外,穿越众在对部分老式火绳枪进行了一番技术改造后,还准备试着对火炮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改良,以期获得更远的射程和更强大的威力。 而改造火炮,自是少不了进行一番技术摸索,甚至会拿既有的火炮进行实物试验,多多少少会造成一定的损失。 这样一来,穿越众就需要准备足够多数量的火炮,以为将来军工发展提供必要的“耗材”。 要前往澳门购买军火,那就先要了解一番当地的贸易规则,以免到了地头,却被葡萄牙人直接拒之门外。 哈维虽然没有去过澳门,但作为跨太平洋贸易船只上的一名高级船员,在停留马尼拉期间,也是对那里的情形稍稍了解一二。 当罗振辉等人询问前往澳门采购军火物资的事情时,他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向他们简要介绍了澳门与马尼拉之间的贸易现状。 1580年,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通过军事手段迫使葡萄牙承认其继承王位,并于当年12月31日正式成为葡萄牙国王,从而实现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合并。 而作为葡萄牙远东最为重要的殖民据点的澳门,在随后没几年,便成为西属菲律宾最为重要的贸易伙伴。 是时,葡萄牙人将大量的货物从澳门运往马尼拉,以谋取商业利益。 葡萄牙人运来的货物,种类繁多,有香料、黑奴(主要来自东非)、印度的各种织品(包括孟加拉的蚊帐、被子、麻)、琥珀、象牙、宝石、印度和波斯的各种珍品、奥斯曼地毯,以及家具、澳门制的镀金饰品和其他奇珍异品等。 当然,输入马尼拉最多的是大明商品,如生丝、丝织品、缴、面纱、线绢、丝线、各色布、各种军需品、弹药、火药、水银、硝、铁、铜、锡、铝、铁锅、、生、栗子、枣子、麝香、母牛、母马、蜜饯、火腿、咸猪肉、边、无果、安石榴、梨、橙、珠子串、宝石串、宝石、蓝玉、瓷器、陶瓷瓦器、墨、色纸、白纸等。 在这些大明货物中占有绝对地位的又是生丝、丝织品等。 例如,1608年运往马尼拉的货物总价值是 20万比索,其中丝织品就占到19万比索。 1620年前后,荷兰为了打击西班牙人的海外殖民势力,不断派出武装舰船围攻马尼拉,并在大明海域拦截前往马尼拉的商船,使得华商到马尼拉的数量大大减少了。 而此时,葡萄牙人则适时冒了出来,积极组织大量船只,满载大明所产货物,纷纷驶往马尼拉。 随着贸易的发展,澳葡在马尼拉占相当大的市场份额。有西班牙殖民官员声称,“与中国的贸易正在萎缩,而填补空白的则主要是葡萄牙人”。 在某些年份,因为荷兰人的作祟,导致马尼拉缺乏大帆船贸易所必需的货物丝绸,甚至还出现了没有澳葡就没有大明货物的严重情况。 于是,大量白银源源不断地流入了澳葡的腰包。 澳门与马尼拉的商业航行利润很高。 葡萄牙商人在往返马尼拉一趟的利润通常高达 100%,一艘载货量不足百吨的单桅帆船,就可以获得约3-5万比索的利润,使得葡澳从中获利甚巨。 在数十年前,眼红于西班牙人利润丰厚的跨太平洋贸易,葡萄牙人也曾跃跃欲试想要分润一二。 1590年,澳葡就派出一艘满载六百吨的商船偷摸前往墨西哥阿卡普尔科港。 不幸的是,这艘船被墨西哥西班牙殖民当局逮个正着,将船上的人员和货物统统予以扣留。 后来,西班牙王室直接发布敕令,禁止任何他国船只前往阿卡普尔科贸易,葡澳方才悻悻罢手。 说实话,西班牙人对前来马尼拉贸易的葡萄牙人很是反感,认为他们就是一群赤果果的吸血鬼,狡诈而贪婪,远不如大明商人诚实守信,更是一度冲击了马尼拉市场原有的贸易信用制度,破坏了马尼拉既有的商业惯例。 在澳门葡萄牙人掺和马尼拉贸易之前,一直存在着一种良好的贸易信用制度,即在贸易中出于资金的问题,买方可以向卖方赊账,等下次来贸易时收取现款。 这在大明商人与西班牙人之间很普遍,西班牙人可以不用预备多少资金,便可以拿到大批货物,运到墨西哥等地出售,赚取巨额利润,在大帆船返航后再将货款支付给华商。 但葡萄牙人就显得简单粗暴,“不准买方信用赊账”,使得这种早已建立的信用制度被破坏了。 而且,大明商人一般贸易往来之间,要价合理,给西班牙人留有充足的赚钱空间。 但葡萄牙不同,仗着特殊的身份地位,要价极高,使得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失去更大的获利空间。 他们作为西葡共主王国的子民,可以理所当然地长期居住在马尼拉(西班牙殖民当局为了限制华商的势力增长,曾颁布法令禁止华商长期留居马尼拉),即便所载运而来的货物卖不出去,也丝毫不会让价出售,而是一年又一年地将货物储存起来,以待高价出售。 葡萄牙人这些经营行为对西班牙人的冲击很大,使得“原来为他们(西班牙人)所赚的钱,现在为葡人所赚”。 曾有西属菲律宾殖民官员直言不讳地向王室报告说:“与澳葡的贸易是十分有害的,不仅澳葡态度不友好,而且因为他们抬高货物市价,搜取利润,从而榨干了这果(马尼拉)市民的财富。” 有记录表面,在两年前(1625年),澳门殖民当局就从马尼拉贸易中获得超过四万比索的税收,他们用这笔钱不仅支付了大明朝廷所要求的地租费用,还清偿了地方殖民政府近半的债务。 有记载的年份情况表明,1602年从马尼拉流入澳门的比索银币为两百万,1604年达二百五十万比索。 虽然,其中大部分比索银币以货物款项的名义流入到大明境内,但葡萄牙人在其中却获得了难以想象的贸易利润,使澳门成为葡萄牙人海外殖民领地中一颗最为璀璨的明珠。 “所以,先生们,在抵达壕镜时,我们这些……西班牙身份的人,恐怕就不适合出现在葡萄牙人面前,以免让他们对我们产生错误的解读。”哈维看着罗振辉等人,表情极为认真地说道。 “也就是说,大明商人在澳门……,呃,壕镜,应该比马尼拉的西班牙商人更受葡萄牙人欢迎?” “是的,先生。据我所知,大明商人在壕镜能享受到超乎寻常的商业待遇。”哈维苦笑着说道:“对葡萄牙人而言,大明商人就是他们的最为重要的商业伙伴,更是因为地理和政治因素,还享有特殊的经济地位。毕竟,这块地盘只是葡萄牙人临时租赁的,并不是他们所能真正实施殖民统治的合法领地。” “通过这个现象,我们就能看出来,葡萄牙人在大明面前还是比较‘守规矩’,老老实实地服从大明的管理,才能获得目前这种优势的贸易待遇。”罗振辉笑着说道:“像西班牙人,尼德兰人,或者出于傲慢,或者急功近利,对大明表现出极为的不耐,甚至是一定意义上的冒犯,使得他们都无法获得直接与大明贸易的机会,白白错过发财的机会。” “是的,先生。”哈维点头附和道:“记得在四十多年前(1586年),马尼拉当局曾制定了一份入侵明国的作战计划,准备以两万的兵力攻入明国境内,试图征服这个庞大的国家。虽然,这个计划未得到西班牙国王陛下的批准,但马尼拉当局对明国政府还是报以浓浓的敌意和轻视。要不然,二十多年前,菲律宾总督也不会针对明人实施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呃,很显然,这是一场悲剧,一场不该发生的惨案。” “……”罗振辉闻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神色也冷了下来。 你们西班牙人在菲律宾针对华人何止制造了这么一场屠杀! “舰长,有情况!” 正当气氛处于微妙而尴尬的时候,一名原海军学员兵神情凝重地跑来报告。 “有一艘小船自我们离港后,便一直尾随在后!……我怀疑,对方可能是怀有别样的目的。” “嗯?” “舰长,我们可能被一股不明势力给盯上了!” (本章完) 第71章 劫船(一) 第71章 劫船(一) 伶仃山(今内伶仃岛),是珠江口三角洲当中的一座岛屿,顾名思义,乃为海上孤独的山。 该岛面积仅为数平方公里,岛上最高峰尖约三百余米,位于其上,可俯瞰整个珠江口,观四方船只出入往来。 时值傍晚,两名身着劲装的汉子,站在山峰之巅,举着一支极为难得的“千里眼”,密切观察着前方广阔的海面。 “来了!”那名身形消瘦的汉子,突然低呼一声,收起手中的“千里眼”,一脸喜色地朝同伴说道。 “可看真切了?”同伴闻言,一边从地上抓起一支信号烟,一边审慎地确认道。 “没错了,我看到咱们的船了。而且,船上的信号旗也挂了出来!……还有那艘大船!” “那我可就……放信号了?”同伴从怀中掏出火折。 “废什么话呀!……赶紧的,点信号,通知龙头他们。” “哎……,得嘞!” 说着,将三支烟依次点燃,朝着天上便放了出去。 “走,下山!……跟大龙头汇合。”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即便朝山下奔去。 而此时,收到烟讯号后,停泊于小岛岸边的十余艘大小船只立时划动船桨,逆着潮水向北边驶去。 伶仃洋,是珠江外最大的喇叭形河口湾,属弱潮河口,水流舒缓,凡是上游驶出的商船经此处后,失去了江水推涌,速度会慢上许多。 想要将船只的速度重新提起来,只有过了伶仃洋,进入外海,借助强劲的海风,方可飞速地驰骋于大洋之中。 数日前,陈衷纪决意袭击并抢夺那艘巨大的三桅帆船后,便将动手的地点选择在了伶仃洋。 这里小岛星罗棋布,水流平缓,洋面开阔,更是广州港出海商船必经之路,守在此处,丝毫不虞目标丢失。 另外,伶仃洋两岸市镇村集稀少,不论是朝廷水师,还是广州巡检司,一般都不会驾船巡视该片海域,正好方便他们动手抢掠。 海上抢劫的手艺,陈衷纪自然是没有落下。 昔日,跟着一班兄弟,纵横福建沿海,以诸多岛屿盘礁为据点,频繁袭掠出海商船,日子虽然过得凶险,但也着实快活自由。 却不曾想,颜思齐病亡,整个势力团体立时分崩离析,自己愤然离开东番后,是过得颇为落魄,远不如郑芝龙、李魁奇等人无限风光。 至今思来,甚是不甘呀! 那日,在码头酒肆,听的杨幺说及那艘大船,初时只是羡慕两分,倒也未曾想过要夺船劫财。 但末了,杨幺这厮却说,这艘大船水手不是很多,仅五六十之数,而且所载金银巨万,顿时让他生出一丝觊觎之心。 虽然自己现在落魄至极,但怎么着也有十几条船,四百多个兄弟,要是适逢机缘,也不是不能振作复起,化鲤成龙,成就一方霸业。 这艘船足够大,堪为海上堡垒,据其为己后,必然能在诸多海上势力之间,摧锋折锐,大杀四方。 况且,杨幺言及,该船上还载有数十万两之巨的银子,若能夺之,那就更能充实自己的本钱了。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蓦的,船上突然有人吟出一首诗句来,引得众海匪纷纷侧目。 什么情况? 我们这准备打劫呢,这特么的拽什么文呀? 陈衷纪转头看了一眼那名“酸秀才”,目光中透着一股阴冷。 “大龙头,我这……,我只是……”徐文昊吓得一激灵,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只是想说几句,以壮……我等此行声势……” 陈衷纪盯着他看了片刻,没有说话,但阴郁的眼神,却让对方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刚才那句诗文,似乎,好像,大概……不能用来壮声势。 那可是文丞相的绝命诗!苦也! “稍后,接舷交战,我等皆需勠力向前,不得畏缩退后。”陈衷纪没有理会这个破落书生,眼睛扫向船上的海盗,“夺了船,抢了银子,人人有份,回到岛上后,我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掳来的妇人也尽情耍玩。要是有人敢临阵脱逃,把兄弟们的命卖给对方,可莫要怪我翻脸无情,拿你的脑袋祭旗!” “放心了,龙头!稍后,兄弟们定然没一个软蛋,夺了那艘大船,抢了他们的金银!” “龙头,咱们的脑袋早特么的别在裤腰上了,遇到肥羊了,那还不操刀子上去,谁还会惜命!” “就是,劫了那艘大船,杀光他们的人,咱们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又能快活一阵子!” “……” “龙头……”徐文昊也想表表忠心,显显勇气,但憋了半天,却是说不出一句狠话来。 “嗯?”陈衷纪瞪了他一眼。 行动前,出出主意,谋划一番行动方略,你倒是有那么一点本事。 难不成,马上就要动手抢船了,你还要再给我吟出几句不怎么应景的诗来? 再敢恬躁,信不信将你沉了海! “龙头,稍后夺船时,咱们还是且勿……杀伤太多。” “什么意思?”陈衷纪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脸上的阴郁更深几分。 “龙头,若是将人都杀了,可就没人帮咱们操弄那艘大船了!”徐文昊低低地说道。 “呃……”陈衷纪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笑容,“嗯,你倒是想的周全。” “兄弟们,稍后,趁夜夺船之时,若对方跪地请降,就且绕他们不死!……可莫要将人都宰光了!” “是,大龙头!” 众海盗轰然应诺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那艘越来越近的大船,手中的刀剑斧叉已是握得紧了几分。 —— “来了!” “破浪号”的甲板上已经聚集了三十多名船员和四十多名移民青壮,皆手持火器和刀剑,扶着船舷栏杆,看着前方不断逼近的十余艘大小船只。 对方来势汹汹,借助着落日余晖,隐隐看到船上簇聚着众多操枪持刀的海盗,似乎在大声地鼓噪吆喝着,准备拦截他们所乘坐的这艘大船。 尽管,几面风帆大张着,在洋面上不断走着“z”字形,捕捉湾内微弱的风力,推动大船继续前行。 但整艘船的速度却并不快,仅有两节左右,面对十余艘海盗船的拦截,恐无法借助庞大的船体迅疾冲出对方的围堵,很有可能会被这些海盗如影旁随。 届时,少不了会面临海盗接舷后会如攻城一般的局面,附蚁而上,四面攀爬,继而发生一场跳帮战斗。 对方选择的地点和时间,也非常刁钻。 伶仃洋内,且时值傍晚,海盗们可以趁着夜色掩护,视线的遮蔽,鼓噪而起,从而让“破浪号”上的船员应对失措,不得不进行一场短兵相接的接舷混战。 这个时期的大明海盗可不像嘉靖年间的倭寇那般,仅装备匕首、倭刀、长枪和重剑,辅以少量火铳。 赫赫有名的大海盗李旦、颜思齐之辈,以及后来的“十八芝”,皆大量配备佛郎机炮和斑鸠铳之类的火器,在武力上,比荷兰人、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也丝毫不以为弱。 尤其是未来的大明“海贼王”郑芝龙,其海上武装力量,连荷兰人都忌惮几分,丝毫不敢小视。 郑氏船队,所拥有的战舰不仅有购买或缴获而来的,更有自己建造的。在造船工艺上,郑氏也积极吸取荷兰人的工艺经验,开发了诸多新型战船。 此时,郑氏船队中已经有了栽三十门重炮的战舰,杀伤力极强。 在郑芝龙的治下,还有初步完备的军火生产线,已经有了专门生产火器的工坊,请了不少葡萄牙工匠,在武器装备上基本实现了自力更生。 所以,要是“破浪号”让一群海盗给围了,也不一定会让对方得了手抢了船,但多少也会造成一定的人员伤亡。 而任何人员的损失,或者船体的破坏,都是“破浪号”无法承受的。 如此,便不能任由这些穷凶极恶的海盗将船给逼停了,更不能让他们近身,然后还接舷攀爬上来。 “上霰弹,准备开炮轰击!” —— (本章完) 第72章 劫船(二) 第72章 劫船(二) “轰!轰!轰!” 当海盗船逼近到“破浪号”四十米距离时,左舷的三门火炮次第打响了。 密集的霰弹如同狂风一样扫过左前方冲来的几艘海盗船,无数的铅子碎石噼噼啪啪地打在船台上和甲板上,将蹲伏的数名海盗打成了血窟窿,未及一声惨叫,便扑倒在地。 “轰!轰!轰!” 右舷的三门火炮也发出了怒吼,依旧是令人胆寒的霰弹,将这一侧数艘袭来的海盗船笼罩于其中,撂翻了四五名躲避不及的海盗。 “冲上去!……靠上它!”还未接战,便有近十名兄弟倒在了炮口之下,这让陈衷纪看得睚眦欲裂。 他趴伏在船壁之后,挥动手臂,大声地吼道:“不要停,不要停!装填炮子还需要大把时间,兄弟们……冲过去!” 该死的,这艘船上的火炮怎么可以斜侧射击! 难道,他们的火炮可以随意搬运移动? 数息之间,已有几艘打头的小船靠上了大船两侧,经验丰富的海盗已站直了身体,持着抓钩不断地旋着,准备选择一个合适的角度,将其抛上大船。 “嘭!” 从大船上投下一个冒着烟的罐子,一名海盗见状,立即上前一步,就要一脚将其踢到海上。 想抛掷引火物,烧我船只,扰我军心,怕是还不够看吧! “轰!” 一声爆炸声响起,那名海盗立时被炸飞出去,掉入水中。 随着爆炸声,四溅的碎片飞向周边,数名海盗惨呼一声,扑倒在船上,滚做一团。 嘶,这是什么玩意? 居然会炸裂! 爆炸闪现的火光,不仅将船上的海盗惊得乱作一团,还将它非常显眼地暴露在昏暗的暮色中。 “砰!砰!砰!……” 从大船的舷边响起一阵排枪射击声,当场射杀数名海盗,骇得剩下的人纷纷避入舱室之中,顾不得再抛掷抓钩发起登船袭击。 随着大船上不断地投下会炸裂的罐子,已有三艘欲图接舷的海盗船被其逼退,并忙着扑灭被引燃的火头,救治受伤的兄弟,很快被甩在身后,无法再继续发动进攻。 不过,海盗船终究数量太多,靠着灵活的走位,成功避开了大船的反击,数跟抓钩绳被抛了上去,牢牢地扣在大船的舷边。 数名海盗嘴叼着短刀,双手抓紧绳索,异常敏捷地开始朝上攀爬。 然而,他们借助夜色的掩护,就要爬到船舷时,愕然发现上面挂了一圈带着倒刺的铁丝,让人无处下手,阻住了他们继续攀爬的动作。 哎呀,这他娘的什么玩意! 当真是……阴损歹毒! 几名海盗一只手紧抓着绳索,腾出另外一只手,费力地要将缠绕在上面的头发解开。 许是听到下面的动静,几支火枪从舷边探了出来,对着正在与铁丝网较劲的海盗便开了枪。 “砰!砰!砰!……” “啊!” “啊!” “扑通!” “扑通!” 被射中的海盗惨叫一声,松开绳索,掉入水中。 几名隐入舷下阴影处的海盗顿感一阵头皮发麻,索性不管缠绕在铁丝网上的头发,强忍着疼痛,直接顺着绳索,又滑溜了下来。 我日你老母! 疼死我了! 留在铁丝网上的大把头发似乎将头皮都揭了下来,火辣辣地钻心疼痛。 “操他大爷的!……不上去!” 落到小船上的海盗,带着哭音,恶狠狠地咒骂道。 “上不去?……啥意思?” 有没有搞错,沿索而上,咱们又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方法登上要抢的商船! 可能会遇到反击,也可能会遭到阻止,但从未有人说过攀不上去。 “……狗日的,他们在船舷边弄了一圈倒刺铁网!”“……特么的无处下手!” “……” 越来越多的小船围了过来,就如同一群鬣狗,聚集在一头雄狮身边,无力下嘴,却又不愿就此离去,随着大船不断地向伶仃洋驶去。 此时,作为海盗头领的陈衷纪颇有些骑虎难下了。 谁也没想到,这艘大船竟然会在舷边有如此布置,让人根本无法通过绳索抓钩攀爬上去,徒劳地吊坠在船下,却无法威胁到对方分毫。 对方还时不时地抽冷子朝他们施以排枪射击,或者投掷会爆炸的铁皮罐,造成兄弟们伤亡不断。 若是再捱下去,怕是会将不多的本钱都折在此处了。 “点火烧了它!”一名海盗恨恨地说道。 “烧了它呀?”陈衷纪有些犹豫。 这么好的一艘大船,将其烧毁,未免可惜了点吧? “大龙头,纵火烧船,引其自救,便可趁隙攻之!”徐文昊却是灵机一动,适时献计道。 “将引火物取来。”陈衷纪立即吩咐道:“给我烧了这艘大船!” 可惜了,此次前来没有携带几艘纵火船。 在海上讨饭吃,大大小小的海盗势力,基本上都配置有纵火船,将其点燃,借助着风势或者水流,迅速地冲向敌人,玉石俱焚。 传统的纵火船通常是放着大量可燃物的木制划船或帆船,这些船的水手们需要把握时机,冲进敌方舰队,在即将冲向目标时跳下船只逃生。而战船将带着烈火点燃敌舰,摧毁敌人有生力量,或是打破敌人阵型,烧毁敌船,同归大海。 比如,赤壁之战,正是纵火船应用的早期例子,所燃起的的大火,不仅烧毁了曹操的大军,也烧开了此后几百年的中国历史。 最近的实战例子,当属大明开国期间,朱元璋与陈友谅之间的鄱阳湖大战。以十数艘渔船,装满火药柴薪,迫近敌舰,顺风放火,风急火烈,迅速蔓延。 那一战,烈焰飞腾,湖水尽赤,烧毁陈军数百艘巨舰,陈军死伤过半,连陈友谅的两个兄弟和大将陈普略也死于大火之中。 这场战役,不仅是利用火攻的经典战例,也帮助朱元璋奠定了统一天下的基石。 而陈衷纪乃积年的老海盗,自是海上纵火破敌的老手。 几名海盗很快取来了引火物,冒着被大船排枪攒射的风险,迅速地点燃,随后便将其附着于大船上。 “大龙头……” 一名海盗带着的颤音,低低地惊呼道:“大龙头,这船是铁做的!……烧不起来!” “荒唐!”陈衷纪大声斥骂道:“铁做的船如何浮在水面之上?……动作快点!烧了它!” “大龙头……” “砰!砰!砰!……” “啊!” “啊!” 耀眼的火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大船上的人很快便将火枪架在船舷上,朝着点火的方向就是一排齐射。 数名海盗应声栽倒,落下的火苗立时将引火物点燃,随即便在船上蔓延。 未及片刻,这艘小船就成了海上一支明亮的火炬,将周围的海水照得通亮。 四下的海盗船连忙划动船桨,避开火焰照耀的海面,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咚!” 一名海盗看着生死兄弟很快就被火船包裹,愤恨之下,将手中的利斧狠狠地掷了过去。 一声清脆的金石相碰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大龙头,那船似乎真的是铁做的……”徐文昊听得声音,面色骇然地看着那道巨大的黑色阴影,低声呼道。 (本章完) 第73章 荷兰东印度公司 第73章 荷兰东印度公司 7月4日,东方的天际渐渐泛白,仿佛是大自然的画笔轻柔地在天空涂抹了一层淡淡的亮色。 海天相接之处,一抹鱼肚白渐渐膨胀,如同一道明亮的光带在海平面上跳动。 海浪轻轻地摇曳着,伴随着晨光的渐渐白皙,海面上的波纹像是被撒上了无数颗闪烁的宝石,熠熠生辉。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脸颊,让人感到一丝清新而又凉爽。 一艘巨大的帆船从远处缓缓驶来,船帆被初升的太阳染成了亮白色,灼灼发光。 此时的海面上,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而美好,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 昨晚,一场不算激烈的战斗,仅一个多小时便结束,海盗们劫船不成后,非常干脆利落地趁夜散去。 然而,凝神戒备了一晚的“破浪号”紧绷的神经尚未放松下来,却在驶至珠江口外赫然又发现了新的状况。 两艘悬挂“voc”旗帜的盖伦船正在前方徘徊游曳,两侧舷船露出的黑洞洞炮口散发出冷幽的光芒。 荷兰东印度公司! “破浪号”顿时气氛为之一紧,船员们彼此对视着,不由面面相觑。 难不成,昨晚跟他们纠缠的海盗是跟荷兰人一伙的? 话说,昨夜三个突破铁丝防护网并翻过船舷的海盗被捉住后,经过一番拷打审讯,也没透露出前方还有埋伏呀! 好家伙,两艘武装风帆船直接堵在了珠江口! “西南方约八公里处,发现有另外两艘风帆盖伦船!”瞭望手大声地报告新的发现。 哎呀,四艘武装商船,分掎角之势,准备封锁珠江口吗?! 荷兰人这是针对我们“破浪号”,还是另有其他目标? 问题是,我们好像跟荷兰人没照过面吧。 那就更不应该有过节,不至于专门在这里堵我们。 难道,荷兰人这是针对大明的? 准备对广东沿海发起军事打击,以报复对方将他们逐出澎湖? 若是如此,那可就有点打脸了! 四艘武装商船,就敢堵在珠江口,明摆着是欺负大明水师不能将他们怎样。 这个时候,大明水师好像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也没几艘正经战船与这些欧洲殖民者对抗。 后来,好像还是招抚了郑芝龙及部分海盗,借助他们的海上力量,方才巩固和维护了天朝上国的万里海疆。 “破浪号”的目标是珠江口左岸的澳门,拟采购一批火炮和火枪,但四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却正好一前一后的横在前往澳门的家门口,生生地阻挡它驶入港内的步伐。 怎么办? 这四艘盖伦船可不像昨晚那些没有任何威胁的海盗船,它们可都装备着数十门火炮的武装船,要是与之接战,以“破浪号”皮糙肉厚的外壳,也未必伤的着。 但炮子无眼,一旦打起来,不论是伤了船员,还是伤了移民,都是让人无法接受的。 “准备启动燃油轮机!”罗振辉深吸一口气,沉声命令道。 “是,舰长!” 虽然不知道这四艘荷兰舰船的目的,但瞧着它们虎视眈眈的样子,可不是什么善茬,只能不惜消耗不多的燃油,启动轮机,以迅疾的速度,不管不顾地冲过对方的封堵。 “……对方驶出一艘小船!” “……小船上打着白旗!” “……小船朝我方驶来了!” 此时,瞭望手再次报告对方的动向。 “等等,先暂时不要启动电机。”罗振辉举着望远镜,看着对面荷兰武装商船放下了一艘小船,两名水手正在奋力地朝这边划着。 嗯,这红毛鬼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进攻,而是派来一艘小船,那多半是要过来谈判或者问询。 或许,对方针对的目标不是“破浪号”。 —— 随着距离不断的接近,达维·克拉森少尉脸上的惊讶之色愈发浓烈。 这艘船不仅吨位规模巨大,而且整个船身还拥有不可思议的长宽比,舰艏还微微地上翘,并配有几面小三角帆。 船体刷着一层蓝灰色的漆,与蔚蓝的海水完美地融为一体,几面巨大的风帆半挂起,帆衍上攀着十余名水手,应该在做着随时操帆的准备。 不过,这艘巨舰两侧却没看到明显的炮窗,也不知道是遮蔽的严实无缝,还是根本没有设置火炮甲板。 待被对方的水手用一种软绳梯将他拉上去后,达维·克拉森少尉扫了一圈甲板上的情况。 嗯,真是奇怪,这艘船上的甲板居然还布置了六门火炮,操作室也十分低矮,浑然没有欧洲舰船那般的高耸塔楼。 对面站了四五个人,一脸审视地看着他。 他们中间除了一人为欧洲面孔外,余者皆东方面孔。 嗯? 难道这艘船是明国政府的战舰? 或者,某个强大的东方海上势力? “你们好,我谨代表东印度公司向诸位发出战争警示。”达维·克拉森少尉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道:“现在这片海域正处于交战状态,为了以防遭到误伤,或者被动地卷入冲突之中,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我们东印度公司请求贵方立即驶离该海域。” 说完,他再次扫了一眼对方几人,等待他们的回复。 然而,半响,他们却是彼此看了看,然后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哦,该死,我应该带一名通译过来。 他们听不懂! 这怎么办? “这位少尉先生,你懂西班牙语吗?”对方那名欧洲面孔的男子在与同伴小声交流后,上前一步,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呃?……”达维·克拉森少尉惊愕地看着对方,用西班牙语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是……西班牙人?” “是的,我曾经……是一名西班牙人。”哈维嘴角轻轻地抽了一下。 “你是西班牙人!”达维·克拉森少尉将目光瞄向哈维身旁地几名东方面孔的男子,“那你们是隶属于……” 该死的西班牙人! “我们隶属于……”哈维看了一眼罗振辉,见他微微摇了摇头,立即意会,“我们隶属于一个强大的北方王国。” “一个强大的北方王国?”达维·克拉森少尉心里一惊,不由认真地看了看那几名东方面孔的男子。 古铜色的肤色,高大的身材,沉稳的气质,还有他们眼神中流露出的浓浓敌意,这让他感到几分棘手。 他们是明国海军舰队的战船吗? 他们是不是要介入到我们跟蚝镜葡萄牙人之间的冲突? “你们是准备去蚝镜吗?“达维·克拉森少尉紧盯着对方脸上的表情。 “是的,我们准备前往蚝镜。”哈维点了点头。 “嘶……”达维·克拉森少尉心中为之一紧。 明国政府此前不是明显表露出不会介入到东印度公司和葡萄牙人之间的争端吗? 二十多天前(6月17日),东印度公司调集了四艘武装商船,携带了八百名武装雇佣兵,准备再次攻打葡萄牙人所据的蚝镜。 不过,这次战斗依旧与前两次一样,并不是非常顺利。 呃,其实就是遭遇了一场惨败。 在避开了蚝镜主要岸防炮台的地方下锚登陆后,八百名雇佣军在完成基本的列队时,却遭遇到诸多意料之外的麻烦。 首先,是蚝镜岛屿中央的大炮台葡萄牙守军,从足以纵览全局的高度位置突然开火。 虽然,第一轮炮击只是为了调整准心,校射方位,并未对东印度公司雇佣兵们造成任何伤害,却还是让缺乏重武器的士兵们胆战心惊,整个队伍陷入到极度的混乱之中。 接着,就是葡萄牙武装志愿者和他们的武装奴隶登场了。 特别是后者,无论是来自东非、印度,还是马来亚,都如打了鸡血般亢奋异常。 虽然,许多人手中只有戟或剑盾,却依然咆哮着、怒吼着冲击东印度公司雇佣兵阵列。 这些靠工资混日子的雇佣兵们被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给整懵了,胆怯了,不断地向后撤退。 而正当此时,葡军炮台守军却对战场展开了无差别的炮击,一时间血肉横飞,死伤惨重,迫的雇佣兵们只能先往海滩“转进”。 不幸的是,在武装奴隶们紧追不放的过程中,雇佣兵的撤退,很快就演变为溃逃,场面混乱且异常难看。 若非停驻在海边的四艘武装商船适时开炮阻击,这八百名雇佣军恐怕会遭到全军覆没的厄运。 太让人尴尬了! 葡军反击的部队人数不足三百人,却将两倍之多的东印度公司雇佣军给打得大败亏输,死亡两百余,狼狈逃回海上。 带队的指挥官马尔科·范·奥施中校又羞又怒,甚是不甘。 在收拢了溃兵后,并未就此离去,反而游曳在蚝镜港外的珠江口,堵着葡萄牙人,不让他们出来。 此时,正值初夏时节,葡萄牙人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派出数艘商船前往日本贸易。 荷兰人就是要以此封锁蚝镜,阻止葡萄牙人的贸易往来,以期困死他们。 没办法,既然在陆上干不过你们葡萄牙人,那么就以我们最为擅长的海上战斗模式,来挽回东印度公司最后一丝尊严。 这些日子以来,不论是明国的商船,还是暹罗、占城、马来亚等地的商船,但凡要进入蚝镜,皆被荷兰人所阻,不得而入。 至于想要从蚝镜港出来的商船,荷兰人也是经过仔细甄别后,仅准允第三国身份的船只驶离。 经过大半个多月的封锁,基本上禁绝了蚝镜的海上出入,堵得葡萄牙人一点脾气也没有,只能望洋兴叹。 更让荷兰人欣慰的是,明国政府竟然对此保持了中立,既没有派兵支援葡萄牙人,也没派出使者诘问荷兰人的战争行为,更没有对他们公然封锁珠江口的行径,表示任何不满。 仿佛,这一切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今日清晨,这么一艘巨大的三桅帆船却驶出了伶仃洋,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并且要驶往蚝镜。 更要命的是,这艘船还自称是隶属于一个强大的北方王国。 北方不就只有一个强大的王国,那就是明国吗? “请问,你们前往蚝镜,是受葡萄牙人邀请吗?”达维·克拉森少尉试探性地问道。 “邀请?”哈维想了想,摇摇头,“没有人邀请我们。我们只是过去采买一些必要的物资。请问,你们尼德兰人是不允许我们进入蚝镜吗?” (本章完) 第74章 荷兰人的艰难选择 第74章 荷兰人的艰难选择 “其实,尼德兰人在此之前,曾数次进攻蚝镜。不过,他们无一例外地被葡萄牙人所击退。” 看着那艘小船载着东印度公司的使者返回他们的母船,哈维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笑着说道:“最近的一次(1622年),东印度公司动员集结了十三艘武装商船,一千三百多武装雇佣兵,大举进攻蚝镜,以图彻底将葡萄牙人逐出东方。” “那个时候,葡萄牙人在蚝镜还未修筑城墙,兵力更是少得可怜。他们的指挥官在动员了所有可用的力量,才凑足一百多人应战。” “结果,葡萄牙人却以如此少的兵力,大败东印度公司雇佣军,打死打伤三百余人,还重创了一艘尼德兰人的战舰,最终迫使对方选择了可耻的逃跑。” “这尼德兰人竟然如此不经打!”邝旭听了,很是惊讶,“就这战斗力,他们是如何占领广袤的南洋地区?” “先生,他们这个时候并没有实质上占领整个南洋地区,呃,也就是东印度群岛。”哈维奇怪地看了一眼这位华夏人头领,“尼德兰人只是占据了若干重要的港口和战略要点,并没有彻底地控制这那片广袤的岛屿和海洋。甚至,就连他们的东方总部巴达维亚所在的爪哇岛,也没有完全掌控。” “哦,现在没有占领,以后,他们说不定就会慢慢蚕食,最终控制整个南洋。” 在后世,除了婆罗洲、马来半岛和吕宋,差不多整个南洋群岛都被荷兰人给占据了,最终还将这片散碎的岛屿捏合成了一个国家。 想想,也是唏嘘不已,这片地区距离神州大陆如此之近,地缘位置如此重要,竟然没有将其变成自家的后园,却都便宜了一个个入侵的欧洲殖民者。 “你们说,荷兰人该不会误会我们是大明水师了吧?”罗振辉问道。 说实话,他们真的没想冒充大明水师。 荷兰人在南洋和大明沿海晃荡了这么久,应该早就摸清楚了大明的海上实力,要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侵入大明沿海地区。 162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抢占澎湖后,转向福建沿海,与大明水师爆发六敖海战,5艘荷兰战舰击沉了80多艘明军水师的船只,造成明军惨重的伤亡,而荷兰人仅数人阵亡,十余人受伤,堪称大胜。 更早前,荷兰人更是四次攻打澳门,与葡萄牙人大打出手,丝毫不顾大明政府的脸面,更是不畏大明水师前来干涉。 可以说,荷兰人根本就没将大明水师放在眼里。 可哈维随口一说,“破浪号”隶属于“北方一个强大的王国”,不期却让人家荷兰人误以为就是大明了。 那么,在这种情势下,对面四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该如何对待他们呢? —— “这艘大船当然不属于明国海军的战舰。”荷兰东印度公司特遣舰队司令官马尔科·范·奥施中校听完达维·克拉森少尉的汇报后,转头又看了一眼远处那艘不同寻常的三桅帆船,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要是明国海军真的拥有这么一艘战舰,那么,他们一定会早就将其驶出来,向我们发出示威和警告了。” “那这艘船的身份是……” “应该是属于像尼古拉一官(即郑芝龙)那样的海盗势力。”奥施中校笃定地说道:“他们可能向政府表示投诚归附,从而在名义上归属明国海军。但实际上,他们应该依旧是自行其是,并借助明国政府的名义,继续从事利润丰厚的海上贸易。” “可是,司令官先生,这么多年以来,在明国周边海域好像从未发现过、也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艘奇怪的大帆船。”达维·克拉森少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且,他们有建造这种大船的能力和技术吗?” “我们没发现过,也没听说过,并不代表这片海域就没有这种大船。”奥施中校说道:“要知道,这个东方帝国拥有数千年的文明,也拥有无穷的创造力。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个国家早在两百多年前就曾组织了数次规模庞大的长途远航,而且每次出航的船只数量超过一百余艘,人员数万人。” “哦,上帝!……一百余艘的庞大舰队!”达维·克拉森少尉听了,不由大为惊叹,“那这个国家的海军现在为何变得这般……孱弱?甚至可以说不堪一击,连尼古拉一官的船队都不如?”“很正常。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长盛不衰的帝国,罗马帝国、马其顿帝国、波斯帝国、阿拉伯帝国,还有蒙古帝国,还不是一个个全都消散于历史长河之中。这明国历经两百多年,想是现在已经衰败势落了。听说,他们在跟北方的鞑靼野人交战,不断遭到沉重的失利,兵力损失数以十万计。” “司令官先生所言极是。”达维·克拉森少尉闻言,点头附和道:“曾经烜赫一时的西班牙王国,现在也是渐显颓势,已然无法对我们联省共和国的独立和自由构成实质性威胁了。” “西班牙人……”奥施中校摇摇头说道:“在未彻底击败西班牙人,让他们承认我们联省共和国的独立和自由之前,他们依旧是我们最大的敌人。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们还是要对菲律宾再发动一次进攻,以剪除他们对东印度群岛,尤其是香料群岛的军事威胁。” 达维·克拉森少尉听了,颔首称是。 西属菲律宾的存在,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言,如骨鲠在喉,欲除之而后快。 1609年10月,由海军中将维泰尔特指挥的一支东印度公司舰队发动了对西属菲律宾群岛的攻击,一度封锁马尼拉达五个月之久。 然而,次年(1610年)4月,西属菲律宾总督席尔瓦亲率一支由六艘武装大帆船组成的舰队突然袭击了停泊在杭达滩的荷兰舰队。 经过一番激战,荷军指挥官维泰尔特阵亡,荷兰舰队除一艘舰趁乱逃脱外,其余四艘悉数被击沉,遭遇东印度公司殖民远东以来最为惨重的失利。 更让荷兰人嫉恨的是,原本应该前往巴达维亚的福建商人,却贪图西班牙人的银子,频频驾船前往马尼拉,与蚝镜的葡萄牙人共同支撑起西班牙人的跨太平洋贸易活动,从而间接促成了西班牙王国的东方贸易。 要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与荷兰西印度公司除了赋有殖民海外,攥取丰厚的贸易利润的经济职能外,还有一项政治任务,那就是打击西班牙王国的海外殖民利益,持续给西班牙人放血,以削弱西班牙王国在欧洲大陆持续作战的能力。 只要西班牙人的钱袋子干瘪了,他们在欧洲战场上就无法组建更多的军队,装备更多的军需,也就无法击败以荷兰、瑞典、丹麦和英格兰等国组成的新教联盟(此时法国尚未参战)。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杭达滩海战中惨败于西班牙,使得荷兰人沉寂了许久,十余年都未再发动对西属菲律宾的进攻。 也就是数年前,随着东印度公司的势力日益增长,武装商船数量不断增多,东印度公司才又开始于菲律宾北方海域拦截和抢掠大明商船,以阻挠双方之间的“银丝贸易”。 可摁住葫芦却浮起瓢,稍稍遏制了福建商人的贸易活动,在蚝镜的葡萄牙人却趁机扩大了与西属菲律宾之间的贸易往来,将大量明国商品运至马尼拉,使得西班牙人的跨太平洋贸易丝毫不受影响。 荷兰东印度公司琢磨着,西班牙人既然一时半会啃不动,那么就先搞定葡萄牙人,夺了蚝镜。 可惜,陆战稀垮的荷兰人又又一次被葡萄牙给虐出屎了,一波就给赶下了海。 无可奈何之下,荷兰东印度公司只能以这种海上封锁的方式,找回场子。 让你们葡萄牙人一艘船都出不了港,困死你,穷死你,憋死你! 可现在问题来了,一艘自称“北方强大王国”的三桅大帆船要进入蚝镜,要跟葡萄牙人进行贸易。 那我们到底拦不拦它呢? (本章完) 第75章 返航 第75章 返航 “奥施中校,我们就这么放这艘船进入蚝镜?”罗森达尔号舰长乔里特·亨德·里克斯少校颇为不甘地说道:“尽管它比我们任何一艘武装商船的吨位和体型都要大许多,但我们有四艘船,占有数量优势,只要对它展开几面围攻,一定可以成功地将其俘获!” “万一,我们正处在激烈的交战过程中,葡萄牙人趁机窜出来,又该如何应对?”马尔科·范·奥施中校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时候,葡萄牙人肯定在随时关注我们的动向,一旦我们陷入麻烦之中,他们怎么可能不对我们发起猝然袭击?” 陆上被葡萄牙人打得鼻青脸肿,损兵折将,已让他们颜面大失,若是海上再有一个闪失,这可就回去不好交代了。 “只要我们进攻迅速,在葡萄牙人做出反应之前,击沉或者俘虏这艘大船,那么就能从容地应对葡萄牙人可能发起的反击。” “你认为我们需要多长时间可以击沉那艘大船?” “呃……”里克斯少校想了想,说道:“这么一艘大船,若是要将其击沉,可能会有些困难。但我们完全可以凭借我们船小灵便的速度,迅速靠上去,然后接舷跳帮,攻入他们的船上,将其俘获。因为,我们的船上还有五六百名雇佣兵,在夺船过程中,占有绝对人数优势。” “克拉森少尉说,那艘船上似乎有数百明国人。”奥施中校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而且,大部分皆为青壮男子。若是强行接舷夺船,我们可能会付出巨大代价。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标是葡萄牙人,是蚝镜,而不是无端招惹一个不明敌我身份的明国战舰。” “……”里克斯少校顿时语塞。 “那么,这艘战舰有没有可能会在驶入蚝镜港后,留下来帮助葡萄牙人?” “留下来帮着葡萄牙人守城吗?” “……” 呃,好尴尬! 葡萄牙人在没有任何外来势力帮忙的情况下,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八百名雇佣兵都无法攻入蚝镜,反而被人家赶下海。 最终只能无奈地依靠他们这四艘武装商船来封锁葡萄牙人,将他们堵在蚝镜港内。 那么,这艘船是否留在蚝镜帮着葡萄牙守城,似乎意义并不大。 反正,我们也无力发起登陆进攻。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艘船驶入蚝镜港,是为了向葡萄牙人购买武器。”奥施中校微微一笑,“你们说,葡萄牙人在面临我们围攻和封锁的情况下,会将自己急需的武器卖给他们吗?若是贸易不成,是不是会产生一定的矛盾,从而给葡萄牙人树立一个敌人?” —— “破浪号”还未接近壕镜港口,便遭到了葡萄牙人炮台的警告。 两发炮弹一前一后远远的落在了船只前方数百米的水面上,激起两股巨大的浪。 尽管,“破浪号”未曾悬挂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但如此巨大的三桅帆船,还是让葡萄牙人紧张不已。 为保险起见,只能勒令对方停止前进,不得入港停泊。 万一,这艘大船是尼德兰人从欧洲本土调来的,伪做商船,闯入港内,然后对壕镜发动突然袭击,绝对会让葡萄牙人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面对葡萄牙人的警告,“破浪号”非常明智的停了下来,船锚,落下半帆,准备跟对方进行一番交涉。 一个多小时后,两名使者划着小船来到“破浪号”近前,然后借助绳索,攀到船上。 在听到对方想要进入壕镜港,欲购买一批火器后,葡萄牙使者直接婉言谢绝了。 他们声称,壕镜城中暂无多余的火炮和火枪,甚至就连火药也是所剩不多。 况且,在面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大举围攻之际,葡萄牙人为保生存,哪里会愿意将目前用作军事防御的武器转售他人。 在拒绝了“破浪号”的入港贸易要求后,葡萄牙人郑重地警告他们,勿要在此海域逗留,以免被战火波及,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话语中,浓浓的警告意味十足。 其实,这也由不得葡萄牙人心生警惕,并流露出一丝敌意。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四艘武装商船就在港外游曳徘徊,封锁壕镜港已愈一个月。 在这期间,根本没有任何一艘船只被允许驶入壕镜。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一艘规模如此巨大的三桅帆船却突破荷兰东印度公司武装商船的封锁,施施然地抵近壕镜。 这该不会是尼德兰人施以的阴谋诡计吧! 特洛伊木马的故事,我们还是记得很清楚。 哦,对了,还有东方历史中的“白衣渡江”,也是让人引以为戒,不可不防。 如此非常时刻,一艘身份不明的大帆船还是不要进入壕镜港了吧。 看着葡萄牙人决绝的神情,罗振辉也是暗自叹息一声,遂不再赘言,送走了两名葡萄牙使者后,升起风帆,拔锚起航,朝东南方向驶去。 “屈辱呀!”回头看着那四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继续游曳在珠江口,邝旭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这个时候,大明王朝已是内忧外患,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来管这些欧洲来的殖民者!”罗振辉也是神色黯然,语气沉重地说道:“我华夏文明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逐渐放弃了海洋,从而变得日益保守和封闭,自此也愈发落后于整个世界。” “我们能改变这一切吗?”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竭力改变这一切。” “也不知道需要费多少时间。” “只要我们努力去做了,事情总会慢慢得到改变。” “突然间,有种时不我待的感觉。” “是呀,时不我待。不过,目前我们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开端。” “……三百四十七个移民。”罗振辉瞥了一眼甲板上,三十多名移民在船员的安排下,正在放风透气,活动手脚,心下稍稍感到一丝安慰,“我们若是将这么多人带回始兴堡,一定会让所有的留守人员大吃一惊。” “呵呵……,这么多人,差不多超出了我们当初预计移民数量的两倍,确实会让他们感到万分的震惊。”邝旭笑着说道:“不过,若是我们能平稳有序地安顿好这三百四十多名移民,并且度过一阵难熬的磨合期的话,那么明年再度开展移民时,就能拥有初步的底气和实力了。” “你说,两年后,我们能同时使用两艘船进行移民吗?” “应该可以。”邝旭想了想,肯定地说道:“此次,我们招揽了三十多户疍民,稍加训练一番,便足堪以用。明年再次前来大明时,跟着我们走一遭,差不多就是一批熟练的水手了。届时,应该可以将那艘西班牙大帆船利用上了。” “两艘船运人的话,一次就能装六百到七百多人,三五年下来,我们就能积聚三四千人。”罗振辉露出几分欣慰,“一旦人口多起来,那么我们就能搞一些工矿业设施了。最起码,我们得自己炼出钢铁出来,能造出枪炮,还要自己生产出大部分基本日常用品,从而实现一定程度上的自给自足。” “任重而道远呀!” (本章完) 第76章 “带你们去一个天赐的福地” 第76章 “带你们去一个天赐的福地” 1627年7月30日,经过二十多天的航行,“破浪号”越过日本列岛,行至北纬四十二度海域,速度骤然提升,朝着东方飞驰而去。 几面巨大的风帆适时捕捉到微弱的西风,然后顺着黑潮洋流,不断破浪前行。 海风呼啸,海浪不断拍打着船身,激起一片片白色的浪。 船帆鼓起,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推动着船只以13-15节的速度飞奔。 海鸥在船舷边盘旋,发出尖锐的叫声,似乎在热情地向这艘远洋孤帆打着招呼。 太阳挂在天空中,照耀着海面,海波闪烁,如同无数颗宝石在阳光下闪耀。 海风带着咸味,吹拂着人们的脸庞,让人感到无比的自由和畅快。 船上的水手们忙碌着,或调整帆篷,或掌舵前行,每一个人都在为船只的顺利航行默默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远处,海天一线,一片蔚蓝,无穷无尽,使得船上的人无不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助。 两名青壮移民抬着一具尸体,从底舱慢慢地攀了上来,然后在一名船员的指引下,来到船舷边,就要将其抛入大海。 “爹……”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抓住死者的手臂。 “嗯?”莫天海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要把我爹丢海里喂鱼……”那名少年跪倒在地,眼泪婆娑地恳求道。 “你父亲……死了?”莫天海心有戚戚。 “求你了,不要把我爹扔到海里……”那少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莫天海微微一叹,伸手将这少年扶了起来,“海里有龙宫,像仙境一样,你爹下去后……会享福的。” “你骗人!……海里除了海水,什么都没有!”那名少年眼泪不停地流着,神情甚是悲戚,“我爹死了,就不能落个完整吗?……你们把他丢到海里,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两名青壮移民听了,也是面面相觑。 谁死了,不想留个全尸,享后人的年节祭拜。 这扔到海里去,可不就被鱼儿给吃个干净,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在大船之上,却也不能将一具尸体留在舱室里。 刚出海时还算好,尽管有半数移民出现晕船症状,但身体也能勉强支撑。 然后,航行十余天后,便陆续有人病倒,继而陷入到难以起身活动的境地。 其中大部分皆为临行前收拢的难民和乞儿,尽管“破浪号”将出发时间向后推延了数日,以便给这些身体极差的移民留出将养身体的时间。 但三五日的营养补充,哪里能把亏空了十余年乃至数十年的身体补上! 从数日前,移民便开始出现死亡现象。 截止到今天,已从船舱里拖出了四具尸体,然后将其抛入大海。 军医官董新平在粗粗检查了底舱的移民状况后,神情也是异常凝重,认为部分移民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破浪号”是一艘风帆训练舰,在设计建造之初,就没有针对运货和运人配制专有的货舱。 为了此次大陆之行,“破浪号”出发之前曾对底舱进行了轻微改动,拆除了一些设备和管线,并加装了许多隔板和货架,以期能多装运一点货物和移民。 甚至为了照顾一些特殊的移民(妇女和孩童),就连船员所居住的舱室也进行了改动,以增加人员居住空间。 船员舱里的衣柜、书架、置物架、电机设备统统拆掉,然后铺了几块木板,放置一张毯子,便成为一个个临时床位。 原本六人间、八人间的船员舱经过改造后,入住的人数直接增加了一倍还多。 至于此前的盥洗室、用餐室、健身室、娱乐室等功能舱室也均被改为移民舱,挤得满满当当。 另外,“破浪号”上还载运了大量的货物,有布、蔗、稻米、香料、铁、铅、锡、药材、瓷器、毛织物,以及各种手工工具、农具、种子,林林总总,大概四百多吨的样子。 如此一来,就使得船上更显拥挤,到处都铺满了货物和人员,几无下脚之处。 为了防止航行途中产生疫病和传染病,这些移民在码头临时租赁的货场中至少都待了五天,以检查和观测是否有人携带传染源。 其实,依身体状况而言,后面收拢的两百多名难民和乞儿并不适合海上长途旅行。他们的身体太过虚弱,很难捱得过太平洋上的惊涛骇浪。 在船上,因为糟糕的乘坐环境,不仅使得诸多移民无法获得充分的休息,而且也不能得到更多的营养补充。 然而,那些挣扎在死亡边缘的难民和乞儿却依旧坚定地要跟着“破浪号”前往新生的家园。 在广州,他们这种难民若是没有人接济,没有人施舍,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街头,继而被拉到城外的乱葬岗,成为野狗的口中之食。 即使偶尔能讨得一些吃食,但也捱不了太久。 若是到了秋冬时节,一场寒露下来,就会让他们冻死在墙角处,或者屋檐下。 在这群“南洋番商”的周济下,他们终于吃到了一顿饱饭,睡上了一晚安稳觉,还清洗了自己的身体,获得一件干净的衣服。 至于跟着他们去南洋,所有人并不排斥,既然大明治下无法求活,那莫如去海外碰碰运气。 况且,数百年来,福建、广东、江浙等沿海地区,下南洋者,不知凡几,又何独他们这些活不下去的难民? 只要能活下去,哪里不能成为自己的落脚之地? 于是,经过一番精心筛检,在难民中挑了百余名身体还算强健的难民塞入船舱。 “这位大哥,我们这里好像……不是去往南洋的方向吧?”刘阿水慢慢地挪动到一名船员身前,小心地问道。 张春雷瞧着两个移民将那哭泣的少年连拖带拽地带离甲板,正在感慨不已时,冷不丁地听到有人在他身旁说话,随即转头看了过来。 “你说什么?” 这叽里呱啦的粤语,他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这位……大哥,我是说,我们现在……去的方向是……哪里?”刘阿水放低语速,将舌头捋直了,一字一句地说道。 “瞧着你的年岁,我也当不得你一句大哥的称呼呀!”张春雷看着这位明朝“老祖宗”,笑着说道:“我们去的方向自然是往东边了。你看那日头,也能大概晓得方向。” “呃……”刘阿水犹豫了一下,然后大着胆子说道:“去南洋,不是应该……往南边走吗?” “哟,你还知道南洋在哪里?” “……”刘阿水嘴角抽了抽。 何为南洋,不就是我大明以南,海洋一侧嘛! 再者说了,我们疍民世居水上,如何不晓得海上的洋流和方向。 从伶仃洋出海后,这艘大船便朝着东北方向行驶,几日后,便行经琉球(明时,将台湾称之为小琉球),然后继续偏东北航行。 原本以为,对方是为了深入大洋之中,避开东南季风的阻碍,选择更为适合的洋流,再择机南下,前往南洋。 却不想,这大船一路向东,未做丝毫停留,更未变更过航向,似乎没有任何南下的意思。 犹记得,这些“南洋番商”在招揽他们时,声称会带着他们前往海外,并改变他们世居水上的命运。 他们可以在岸上买房置业,也可以在陆地安家永居,自己的子女后代也不必世袭疍民之业。 更甚者,他们可以分得大片土地,子女也能享受免费教育,彻底摆脱疍民的所有禁忌和限制,将不会再遭到世人的歧视和排斥。 说实话,他们对这番承诺非常动心了,更是极为向往。 尽管仍有许多疍民对此表示犹疑,唯恐遭到他们的欺骗,被拐至海外,沦为命运更为悲惨的奴工,生不如死。 他们也担心,这些“南洋番商”或为某个海盗势力,以巧言惑之,将他们裹挟为海匪贼寇,最终成为陷阵的蝼蚁炮灰。 不过,刘阿水等三十余疍民还是咬牙信了他们。 万一,赌赢了,那么自己和后人的命运就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然后乘船航行了二十余日,瞧着方向是越来越不对,他们不禁心里开始犯起嘀咕来。 这些“南洋番商”要将他们带往何处? “我们什么时候说要去南洋了?”张春雷笑着说道:“我们去东边,去往一个天赐的福地,一个新的家园。在那里,会让你们所有人的命运都将得到彻底地改变。” (本章完) 第77章 始兴 第77章 始兴 8月13日,晴。 启明岛的夏季并不炎热,即使到了正午时分,气温也不会超过二十六度,最多只能让人微微出汗。 然而,繁忙的小麦收割季节,却让留守始兴堡的八十多名居民几乎每天都会被汗水所浸泡,被腰肢的酸痛所折磨。 为了即将迎接到来的移民,生产和储备更多的粮食,在今年开春时,始兴堡将整个农作物播种面积较去年足足扩大了两倍之多,达到一千六百亩。 其中小麦种植面积为六百亩,玉米种植面积为八百亩,土豆、南瓜、生、高粱等杂粮种植面积为两百余亩。 预计能收获粮食超过一百八十吨到一百九十吨上下,可以满足五百人一年的口粮所需。 当然,启明岛动物资源和渔业资源也是比较丰富的,可以为全体居民提供部分肉食,也能适当地减少粮食的消耗。 在麦收时节,始兴堡几乎将所有的人力都投入了进去,就连那些不擅农活的印第安土著也从狩猎的林中和伐木场给尽数召了过来。 青壮男子弯着腰,挥动着镰刀,奋力地将麦秆割断,然后打成一捆一捆的,丢在田间。 妇人们则驾着牛车或推着简易的鸡公车,将捆扎好的麦束一一装上车,运回始兴堡的晾晒场。 孩童们则兴奋地在田间穿梭,或帮着妇人转运麦束,或三五成群,捡拾着遗漏的麦粒。 炎炎夏日,金色的麦田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刺目的光芒。 远处,几朵懒散的云块漂浮在淡蓝色的天幕上,仿佛是被这无边的麦浪所吸引,不舍离去。 麦穗,沉甸甸的,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好似在低语着丰收的秘密。 一把把挥动着的镰刀,带起一阵阵麦香,那香气混合着泥土和夏日的热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不禁深吸一口气,仿佛能将田野的灵气吸入肺腑。 李良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镰刀插在地上,左手扶着腰,艰难地站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麦田。 我去,今天的收割任务竟然连一半都未完成! 看来,待会少不了要请同伴来帮忙了。 “别看着我!”卫仲龙正在弯着腰快速地收割麦秆,隐然感觉有道目光看向自己,遂抬头望去。 就发现李良一脸期盼的看过来,立时没好气地说道:“我的腰都要断了!……还琢磨着早点收割完,回去好生躺一会!” “龙哥,你就忍心留下我一个人在麦地里忙到天黑?”李良露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别,千万别!”卫仲龙使劲地摇着头,“我可不是你龙哥!你是我哥,我的良哥!这割麦子的活计,已连续两年了,我可是受够了!……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拿着一把镰刀在麦田里割麦子!……还特么的连续割了两年!” “就你这么没兄弟义气,以后肯定还要继续割几年麦子!”李良再次伸展了一下腰肢,然后俯身捡起镰刀,一边奋力地挥动起来,一边恨恨地说道:“而且,你还有可能一辈子陷到田地里,让你有割不完的麦子!” “嗤!怎么可能?”卫仲龙笑着说道:“再过个把月,舰长他们就驾着‘破浪号’回来了,肯定会带来两百多大明的移民。嘿嘿,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就可以使唤他们来割麦子!” “你想什么呢?”李良将一把割下的麦秆快速地困成一束,抛到旁边的麦束堆上,然后继续割下一茬,“就算来了两百多人,加上现有的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哪里能养活得了我们五十多号脱产者?哼,到了明年,若是你没有随船出航的话,照样要像现在这般割麦子!” “不会吧?”卫仲龙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不可置信地问道:“弄来两百多移民后,我们还要跟着一起下地劳作?” “你以为呢?”李良头也不抬地说道:“到了明年,这粮食播种面积肯定还要扩大,要不然,如何应对下一波移民所需?你该不会以为,人口数量增加了,粮食需求就不需要相应增加?……一个个光喝西北风就够了!” “我勒个去!”卫仲龙一听,将手中的镰刀朝空中狠狠地挥动了几下,气急败坏地说道:“不管了,明年怎么着,我都得申请一次出航,坚决不在田里干活了!……搞得我现在,整个人都变成一农民了!” “怎么,瞧不上农民?” “我可没那意思!”卫仲龙摇了摇头,弯下腰来,继续割麦,“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有更大的作用,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机械而又麻木地割麦子。……唉,有时候,早上睁眼醒来,我都有一种错觉,认为自己就是17世纪一个土生土长的农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天侍弄着田地里的庄稼,盼望着粮食丰收,然后就躲在屋里猫冬。” “再坚持两三年,待我们人口积聚到一千人,差不多就可以让你摆脱割麦子的活计了。”李良想了想,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整个团体应该可以做一些简单的专业化分工,构建出一个微缩版的社会形态。” “那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就要建国了?”“建国?……一个千人规模的国家?”李良不由哑然,“你这是玩家家呢!要建立一个国家,最起码也得有八万到十万人口吧。” “啊?……十万人呀!”卫仲龙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得多少时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可能要不了二十年吧。”李良说道:“待五六年后,我们有一定的工业基础了,就可以自己造船,届时,一次出动七八艘船,运回两三千人肯定没问题。未来,随着我们的人口越来越多,工农业发展越来越雄厚,可用于移民的船队自然也会越来越庞大。……说不定,某一天,我们可以一次性拉回来上万人。” “哦,真期望这一天快点到来。说实话,一想到方圆数百上千公里内,只有我们这百八十人存在,都觉得心里慌慌的。” 李良闻言,点了点头。 方圆数百上千公里内,当然不止他们这“百八十人”,还有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印第安部落,也有西班牙人建立的零星传教区,甚至一千多公里外的墨西哥,还盘踞着数十万西班牙人、克里奥人,以及各色混血附从人群。 不过,在始兴堡尚处于弱小无助的情况下,也只能躲在这座未在任何航线上的岛屿上,暂时隔绝于外界,潜心发展,积蓄力量。 那么,这对于每一个深处其中的成员,在辛劳开拓过程中,自然也会感到一种无言的孤独和寂寞。 人,终究是一个社会性的动物群体。 “哎,我说良哥,你咋对未来这么有信心。” “不论悲观也好,乐观也罢,都是要一天天过日子的。其实吧,我们从一片蛮荒地带,到建立起这么一座始兴堡,然后还实现了基本的粮食自给,也不过了两年时间。这对于我们而言,算的上最好的开端了,你应该要感到知足了。你要知道,万事万物,开头最难。从零到一,迈出第一步,是极为艰辛的。而从一到十,再从十到一百,继而到一千一万,就比较容易了。” 截止到六月,始兴堡的人口有了新的增长,陆续有十八名孩童出生--其中,印第安孩童为十一个,西班牙孩童为五个,印欧混血三个,使得“在籍人口”总数增加至四百五十七人(印第安人为305人)。 而粮库的储备粮食经过一年多的消耗,虽然降低至不足百吨,但也足够现有人员吃七八个月。 更不消说,这夏秋两季的农作物丰收入库后,将会进一步增加始兴堡的粮食储备。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除了粮食外,始兴堡的牲畜规模也获得了一定程度上增长。 马儿的数量达到五匹,牛十二头,羊四十二只,猪二十八头,可以为始兴堡提供必要的畜力,以及供应有限肉食制品。 至于鸡鸭鹅之类的,那就更多了,数量超过三百八十多只。 不过,鉴于目前整个始兴堡仍就实施的集体生活模式,这些牲畜和家禽暂时未予分配给个别家庭农户,进行统一饲养,统一管理,以及统一分配。 可以说,经过两年的艰辛努力,始兴堡的物质基础已经得到初步改善,包括部分印第安人在内的全体居民基本上温饱无虞。 除了农业外,始兴堡稚嫩的“工业”也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发展和提升。 经过技术指导的铁匠铺不仅可以打制和修复各种农具和工具,还能对火绳枪进行一番改造和革新,使之变为性能稍显优越的燧发枪。 在流经始兴堡北侧的溪流上,建起了几座高大的水车,为附近的磨坊、锯木场、造纸坊提供了更为强劲的动力,大大节约了人力资源。 砖瓦轮窑厂在满负荷运转下,可以日产砖块一万二千块,为始兴堡的基建提供了必要的建筑材料。 经过一年多的建设,始兴堡东侧已陆续建起了十余排红砖结构的房屋,使得所有居民都住进了了更为干燥、也更为温暖舒适的新居。 而那些曾经修筑的大量木屋,则被当做激励措施,“赏赐”给了那些表现优异的印第安人,以收其心。 两年,始兴堡已初立基业。 (本章完) 第78章 蹒跚起步的“农业革命” 第78章 蹒跚起步的“农业革命” 9月2日,上午十时,在靠近水力风车的一处空地上,摆着一台奇怪的机器设备。 机器的一根驱动轴与风车相连,借助着水力的驱动,使得设备开始运转。 而这部设备的主体则是由一台辊碾机组成,在主动轴的运作下,几乎与谷物碾磨别无二致。 一名穿越众兴冲冲地将一捆麦束送进梳齿,吞下后,谷穗立即从禾杆上剥落下来。 在设备的内部安装了辊与凹槽,一根金属碾辊在固定的凹槽内快速转动,两者之间仅有很小的间隙。麦穗流入进去后,利用辊的摩擦碾压作用,使谷粒分离出来,从漏斗下不断地掉落。 不过,可能是碾辊和凹槽锲合度太差,使得不少麦穗上的谷粒未被剥离,直接掉了出来,需要再次输入机器。 尽管,这台机器存在不少问题,但工作效率却是比在麦场用石碾滚压脱粒高出许多。 要知道,麦场脱粒之前,需要先建一座打麦场,也就是要弄出一块平整的土地,用以堆麦。 而打麦场先用水浇湿,等差不多晾干的时候,再铺上一层麦秸,拉着石碾子在上面一圈一圈的碾来碾去。然后,再等晾干,方才可以做打麦场了。 这样做的效果是麦粒不会轻易地陷入泥土里面去。 麦子拉到打麦场后,还得必须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拿来晾晒,经常翻动。 如果天气不好,就只能将麦束堆成垛。 等麦子晾干以后,接下来就是脱麦粒的环节,在华夏神州这叫压场。 用牲口拉着石头碾子,在打麦场里转来转去,将麦穗充分滚压以除去外壳,露出里面的麦粒。 待麦粒都脱完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起场,就是把麦粒和麦秸分出,各自堆到一边。 再接下来就是扬场,就是把麦粒中的杂质让风吹走。 当然了,并不是每个时间都有风的,有时候为了等风来,干活的人还需要随时守候在麦场里,什么时候有风了,就什么时候干活。 早在17世纪,人们就试图制造一种使繁重而又费时的打谷作业变得省时省力的工具,但造出的机器儿乎都没有任何实用价值。 事实上,发明的许多机器是应用连枷打谷的原理工作的。 一直到后世的1732年,由英国人孟席斯发明并注册了专利的一种机器,是由在水力驱动的轴上装上许多连枷构成的,利用这些连枷击打置于机器下方地坪上的谷物,以完成脱粒工作。 但真正具有实用价值的脱粒机则是1786年苏格兰人米克尔发明制造出来的,这种机器比此前任何发明的设备都能更好的完成脱粒工作,而且可通过水力或者马匹驱动,但有时也用于手工操作,简单而方便。 不过,这个脱粒机却仍然无法分离麦粒和穗壳,必须用手工的方式,借助大自然的风力,进行传统的扬场。 有鉴于始兴堡的人力极度匮乏,穿越众便一直琢磨着弄出一些实用的机械,应用于农业生产,从而缓解人力短缺的窘境。 在冬天的时候,原“破浪号”轮机长张若松带着几个稍懂机械的学员兵利用墨西哥小镇缴获来的二十多吨铁料,配合着铁匠巴勃罗打制了几副铁犁,初步实现了耕地的“骡马化”,大大减轻了人力劳动。 为了清除田地里的杂草和树根,三角铁耙也通过简陋的方式在铁匠铺里被生产出来,从而使得始兴堡居民摆脱了人力捡拾和挖掘的繁重工作。到了春播时节,穿越众又搞出了一台简易版的条播机——耧车。 这玩意虽然是西汉武帝时期搜粟都尉赵过发明的,距今已有一千七百年了,但其“先进”程度仍然让众多西班牙人叹为观止,惊为神器。 在这个时期,欧洲尚未进行农业革命,农作物的播种工具依旧十分落后,主要靠人工。这种方式在种子的播种密度和覆土深度上随意性较大,极为影响出苗率。 而耧车则能够同时播种三行,不仅播种密度适中,而且能适时覆盖泥土,极大地提高了播种效率。 始兴堡敲敲打打造出来的这台条播机,金属与木料合成,与耧车的工作原理也基本相通,可以由一头牛或一匹马拉动,能够按可控制的速度将种子播成一条直线,而不像去年那般歪七八扭,乱成一片。 正是有了这些简陋的农业机械,始兴堡留守的八十余居民才能在以这么少的人力资源,将农作物播种面积在去年的基础上扩大了一倍之多。 不过,穿越众在“研究和生产”小麦收割机的时候,却遇到了难题。 自人类开始进行农业生产以来,在机械收割机器尚未被引入之前,每单位面积上用于收割作物的劳动力就超过了耕作过程中的其他任何作业。 不论是东方神州大陆,还是西方欧洲世界,夏秋收获季节,雇佣额外的劳动力来收割庄稼便已成为惯例。 尽管,许多人想方设法生产制造出各种收割机械,它们的装置多种多样,且各有不同,但罕有实用并能大幅提升效率的。 穿越众虽然拥有丰富的科技理论知识,也大致了解收割机的工作原理,但凭借现有简陋的生产设备和工具,想要“制造”出一种实用性的收割机,还是有相当大的难度。 张若松带着几个人捣鼓了数月时间,铁料也浪费了两三吨,连基本的收割机雏形也没造出来,只能叹息一声,暂时放弃了。 以至于,到了麦收时节,所有人不得不继续拿着镰刀苦逼地割麦子。 不过,复杂的收割机搞不定,但功能稍显简单的脱粒机还是可以弄出来的。 无非,就是在机器内部安装碾辊,再加设一个凹槽,让其具有碾压滚轧的功能,将麦穗外壳除掉,从而获得里面的麦粒。 这台机器的功率(动能)不大,人工也能操作,使用一根摇臂就能将机器运转起来。。 不过,始兴堡最缺的就是人力,当然能怎么省,就怎么省。 溪流边的几架风车,就是无限的动力源,自是要充分利用。 这台机器若是不出故障的话——没错,因为工艺粗糙,零件简陋,机器在运作过程中会经常出现各种故障--每天可以脱粒八百到一千公斤,比起麦场用石碾滚压脱粒效率高多了,而且还大大节约了人力。 “张教官,再有个把月,玉米就要成熟了。咱们是不是想办法搞出一台玉米收割机,以此来减轻大家伙的劳动强度。”原学员兵韩剑喜滋滋地看着这台脱粒机,嘴里嚷嚷道:“八百亩玉米,这要收割到猴年马月!” “小麦收割机都没弄出来,你还想指望我造出玉米收割机?”张若松没好气地说道:“八百亩玉米也不多,每人每天掰两亩地,六七十号人加在一起,不到十天就能掰完了。” “哪有你说得这么轻松!”韩剑叫苦道:“这掰玉米,那还不得先将玉米杆砍倒,然后才能掰玉米棒子,将玉米棒子收了,又得晾晒,最后还要人工搓玉米。这整个流程下来,最起码得耗几个月时间。你也是知道的,冬天的时候,我们啥事不做,一堆人全都在搓玉米。……好家伙,手都挫秃噜皮了!” “唉,等等吧。”张若松闻言,不由苦笑一声,“这收割机造起来太费事,很多部件都无法生产出来,我也不能靠手搓就给你整出一个玉米收割机呀?不过,咱们现在既然能弄出小麦脱粒机,那玉米脱粒机的工艺和制造方法也大差不离。过些日子,待小麦脱粒工作结束了,我想想办法,争取给你们攒出一台玉米脱粒机,让大家冬天不再用手来搓玉米。” (本章完) 第79章 “软黄金” 第79章 “软黄金” 9月11日,微曦。 破晓的晨光,透过茂密的红杉林,斑驳地照在平静的海面上。 数名印第安人猎者身着兽皮,手持锋利的长矛,拖着一张华夏人制作的渔网,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透过清澈见底的海水,紧紧锁定前方那些在水面悠闲嬉戏的海獭。 海獭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警觉地抬起头,四下张望,寻找声源。 捕猎者伏低身体,只露出双眼,随着呼吸的节奏,缓缓向海獭靠拢。 海面轻轻泛起涟漪,一切都在寂静中蓄势待发。 捕猎者猛地投出了手中的渔网,那网如天空中的云朵一般轻盈,却又如山岳般沉重。 七八只海獭被突如其来的网兜住,挣扎着,拍打着水面,引起了一阵哗啦声。 印第安人其他成员迅速围了上来,用木矛固定住海獭,防止它逃脱。 他们的动作井然有序,显见彼此之间已早已形成默契。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兴奋的气息,海风中夹杂着海獭挣扎时溅起的水。 一番剧烈挣扎之后,海獭被彻底制服,蜷缩在渔网之中,瞪着眼睛,恐怖地四下张望。 几名印第安人拖着渔网,兴奋地朝岸上游去。 “不错,不错!”卫仲龙几步走到近前,蹲下身子,瞅着渔网中的八只海獭,连连赞道:“最近,你们的收获是越来越多了。稍后,返回始兴堡,我立马给我们主任建议,给你们多发些奖励。” “这个……,很好用!”红鼻子听到对方的夸赞,脸上也是眉飞色舞,伸手指了指渔网,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抓海獭,不会……坏皮毛。” “那是。”卫仲龙一把隔着渔网,一把揪住海獭的脖颈,将其拽了起来,仔细的审视着,“这海獭皮要是破了个大洞,可就不怎么值钱了。用渔网抓就不同了,一个个海獭还是囫囵好的,可以剥下一张完整的海獭皮。嗯,听李良那家伙说,一张上好的海獭皮可以卖好几十两银子。” 红鼻子听着这名华夏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很多意思不是很明白。 不过,他们明显对捕获的海獭极为看重,对他们的付出也是大为赞扬。 嗯,这一点就足够了。 只要华夏人满意了,他们就会提供许多好吃的食物,非常轻柔的布匹,还有一种辛辣的、让人感觉熏然的“水”。 此前,始兴堡周边的印第安人为了果腹和储存过冬食物,也会组织猎手在海岸边捕杀海獭,获取他们身上的肉。 当然,海獭身上的皮毛,也是最好的御寒物,可以让他们度过寒冷的冬季。 不过呢,囿于他们的人口数量不多,所猎杀的海獭也是一个很小的规模。 然而,当华夏人抵达这里后,他们对海獭的皮毛就表现出了异常浓厚的兴趣。 尤其在今年开春时,他们便组织他们这些印第安人于海边大规模地猎杀海獭。 海獭肉被腌制熏干,皮毛被整张剥下,接着又经过数道鞣制,然后堆码摆放在仓库之中。 初时,始兴堡为印第安人配备了不少长矛和鱼叉,以便他们能更高效率地捕杀海獭。 可后来觉得,这些被捅刺的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海獭皮,会影响整张毛皮的美观性,继而降低它们的价值。 于是,始兴堡便为印第安人准备了渔网,并指导他们如何张网捕海獭,尽可能地避免在海獭身上留下伤口。 虽然,印第安人不知道始兴堡为何要积聚这么多的海獭皮,但仍旧坚定地服从了他们的安排。 自从归附始兴堡以来,他们这些印第安人就彻底告别了饱一顿饥一顿的苦日子,更是在冷冽的冬季住进了能遮风避雪的木屋里面,不再遭受寒冷和饥饿的折磨。在面对灰熊和野狼的侵袭时,他们也不再是束手无策,被动的四处逃散。 华夏人只要举起那种能发出剧烈响声和火光的“短矛”,无论是多么凶猛的灰熊,都能将其击杀在当场。 华夏人就是这片土地的主宰者,统治着所有的一切。 不过,唯一让印第安人心底深处稍显不满的是,华夏人不允许他们任何人处于闲散状态,更不能在吃饱喝足后,躺在木屋里呼呼大睡。 他们仿佛有干不完的活,让所有的印第安人都处于忙碌之中,一年到头,从早到晚。 伐木、挖土、打砖坯、烧砖、修路、建码头、捕猎、犁地、耕地、除草、割麦、打捆,以及猎杀海獭、海边捕鱼…… 若是有印第安人偷懒不想去做,那么等待他的只能是挨饿,鞭挞,乃至被剥夺居住木屋的资格。 更甚者,被逐出营地,自生自灭。 曾经过着“极简”生活的印第安人从未想过,原来“好”的生活是需要付出这么多的努力! 以前,他们不过是为了活着。 在始兴堡的“统治”之下,印第安人经过近两年的“教导”和“驯服”,也逐渐适应了他们的生活和工作节奏。 不需要想太多,华夏人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就是。 能吃饱饭,穿暖衣,还有温暖的木屋居住,还能生出什么更高的要求吗? 北美西海岸的印第安部落大多都处于原始氏族发展阶段,不论是生产力,还是社会形态,比他们东海岸、甚至中部大平原地区的印第安“同胞”可要落后许多。 虽然,这种原始而蒙昧的状态,让始兴堡在“教化”他们的过程中,甚为费时费力,但却在某种程度上不会造成太大的“排异性”,更是少了几分暴力反抗性。 要知道,东海岸及中部地区的印第安人几大部落:易洛魁联盟、拉科塔族、夏安族、科曼奇族、纳瓦霍族等,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仅在部落仇杀之间,表现得极为凶狠,就是在对上欧洲殖民者时,也是异常彪悍,并在对抗过程中给对方造成巨大的损失。 听话,并且服从安排,对始兴堡而言,就足够了。 毕竟,初创阶段,都是一些粗苯而简单的活计,正好适合这些发展形态稍显落后的印第安人去做。 你要是想造个机器,生产出一台复杂设备,也不能指望他们不是。 此时,正值九月,秋意渐显,海水自然也是冰冷无比,这些印第安人于海边捕杀海獭,还是比较苦逼的。 卫仲龙等几名穿越众生起了一堆篝火,也带来了几条毯子,让这些轮流下水行猎海獭的印第安去去湿气,暖暖身子。 这要是伤风感冒了,可是会要人命的。 包括启明岛(即温哥华岛)在内的北美西海岸,毛皮资源极为丰富,河狸、海獭、海豹、麋鹿、白尾鹿,甚至是灰熊。 到了18-19世纪,英国人、俄国人、西班牙人相继来到此处,疯狂掠夺当地的动物皮毛,获利无数。 对了,就连后来脱离英国取得独立的美国,在建国初期,就是依托西海岸丰富的毛皮资源,开辟了他们的环球贸易链,赚得了第一桶金。 在诸多动物毛皮中,犹以海獭皮最为优越。 跟有着厚厚皮下脂肪的其他海生哺乳动物不同,海獭的御寒本领可以说是独树一帜——,嗯,全凭一身正气,不对,是一身浓密的毛发。 海獭的毛被大致分为两层,外层的较长,可达2.9厘米,在外层下面的内层毛发长1.9厘米。 海獭毛不仅长,而且密度也非常高,据估计每平方厘米的毛发数量可达12~14万根,是哺乳动物界无可争议的浪波万! 用一个最为直观的比较,海獭身上一平方厘米面积着生的毛发数量,就相当于人平均总发量的1.2~1.4倍!!! 为了保证毛发中充有足量的空气,海獭每天要大量的时间梳理皮毛,单这一项就能占到日间活动时间的5~19%。 然而,能让海獭安身立命于冰冷海水之中的这宝贝皮毛,也给它们带来了悲惨的厄运。 海獭皮,就是一种“软黄金”! 始兴堡既然开启了跨太平洋移民活动,自然不能空手而去,更不能总依赖于前往西属美洲打野来凑路费。 那么启明岛丰富的皮毛资源,便成为一种可用于跟大明贸易的特产,在当地换取大量金银后,可就地采购所需的生产和生活物资,以及招揽移民,从而形成一个完美的贸易循环。 —— (本章完) 第80章 归来 第80章 归来 9月15日,傍晚。 “你们确定这是铁矿石?”李显清看着桌上这块矿石,面色犹疑地问道。 矿石为八面体呈粒状,面上还有平行该晶面长对角线方向的条纹,整体异常致密。 “这应该是磁铁矿。”张若松看了一眼旁边的铁匠巴勃罗·埃斯库特,一脸笑意地说道:“这种矿石就是炼铁的主要矿物原料,经过一番高温炼制后,就是我们急需的铁料。” “储量如何?” “虽然没有经过详细勘查,但走了小半座山,大概瞧了瞧,感觉还算丰富吧。” “发现这种……磁铁矿的地方距离我们始兴堡有多远?” “大概四公里多。” “若松,以我们现在的资源和能力,可以……炼铁吗?”李显清问道。 “应该可以。”张若松略微想了想,肯定地说道:“虽然我没炼过铁,但铁的生成方式和化学原理,我们还是比较清楚的。建一座土高炉,可以试着炼一炼手。当然,在最初的炼制过程中,会需要多次试验,才能炼制出合格的铁料,届时,可能要浪费大量的铁矿石和燃料。” “燃料?”李显清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还没有煤炭,总不至于烧木头炼铁吧。……这温度好像也达不到吧?” “巧了,这座岛上还真有煤炭。”张若松笑着说道:“在距离我们始兴堡以北九十多公里的地方,有一片储量丰富的煤矿带。……记得,好像是纳奈莫吧。……煤层很浅,初期可以直接露天开采。” “始兴堡以北九十多公里呀!”李显清一听,不由抚额一叹,“咱们哪有多余的人力和资源在北方九十多公里的地方再建一处据点!” “既然没办法弄到煤炭,那就只能烧木炭了。”张若松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个技术也不难,无非就是建一座木炭窑。这个时期,不论是大明,还是欧洲,基本上都是用木炭炼铁的。反正,我们始兴堡周边有的是木材,就算烧个七八年,也不虞木料短缺。”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李显清颇为意动。 要是能炼出钢铁,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具备工业发展的基础了。 “嗯,那就试试。”张若松点头说道。 未来,想要获得大发展,那就必须要自己炼出钢铁出来。不论是制造机器和设备,还是生产武器和装备,都离不开钢铁原料的足额供应。 去年从墨西哥掠来的十几吨铁料,经过一年多的消耗,在打制了不少农具和日常工具后,已所剩不多了。 就这,还是尽量省着在用。 要是“破浪号”没有从大明采买足够数量的铁料,那么整个始兴堡要不了多久,就会将仅存不多的铁料消耗殆尽。 当然,始兴堡也不能一直都靠着从大明采购铁料,来满足未来的工农业发展,这太不经济了。 以现有的航海条件来看,要跨越太平洋,每年只能满足一次往返的需求。 若是始兴堡自己可以炼制钢铁,那么就能为移民船腾出不少的舱位出来,转而采购更为急需的物资和……人口。 “对了,要是炼铁的话,我们可能又要面临人手不足的情况。”张若松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铁矿石原料距离我们始兴堡四公里多,必须要利用马车或者牛车往返运输。还有炼铁炉的建造,以及投产后所需要的工人。林林总总下来,至少需要五六十个壮劳力。” “冬天到了,其他各项户外劳作基本上也停下来了。如此一来,我们可以调动那些殷人(即印第安人)先少量地采些铁矿石,然后进行小批量炼制。不需要太多,一年能炼出六七十吨,能满足日常生产和生活需要即可。待以后人力充沛了,工匠也多了,并且有了一定的技术储备,我们再开始大炼钢铁。” “这样也行。”张若松听了,也是苦笑连连,“所以呀,目前制约我们发展的最大瓶颈,就是人口。若是没有足够的人力资源,不论我们想要做什么,都显得捉襟见肘。”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显清说道:“至少在这两年时间,我们通过一番建设,已经初步站稳了脚跟。创业之初,总是很艰难的,但我坚信,通过我们所有人的不懈努力,始兴堡一定会逐步发展壮大起来。” “也不知道,‘破浪号’什么时候能返回。要是此番能带回两百多人,那我们始兴堡的人力短缺的问题或许将得到一定程度上的缓解。” “按行程来算的话,应该快回来了。……” “嘟嘟……” 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尖利的号声,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主任,破浪号回来了!”门只是被敲了一下,便被来人迫不及待地拉开,然后露出一张兴奋而喜悦的面孔。 “呼……”李显清与张若松彼此对视一眼,皆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们终于……回来了!” 话音刚落,两人便几乎同时起身,疾步朝屋外走去。 —— 看着越来越近的海岸线,“破浪号”甲板上的船员们皆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船舷边,朝着岸上不断地挥动手臂,大声吼叫着。 岸边的简易码头上似乎也挤满了人,密密麻麻的黑点,同样在奋力地挥动手臂,迎接他们的归来。 历时九个月,行程两万多公里,从启明岛出发,至墨西哥、秘鲁,随后横渡太平洋,前往神州大陆。而如今,他们历尽风波,披荆斩浪,终于回来了。 在一个秋意浓厚的傍晚,满载着物资和移民,在众人殷切盼望中,安全地抵返始兴港。 “所有人……可一切安好?” 由于已时近傍晚,天色微暗,“破浪号”并未直接靠岸,而是在距离码头数十米外的海面上下锚停泊。 罗振辉与数名船员乘坐小船甫一登岸,李显清立时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双手,一脸关切地问道。 “死了两人,剩下的都安好。”罗振辉说道:“此行,算是圆满。” 李显清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死了两人”自是指死了两名西班牙水手,而“剩下的都安好”则暗指所有随船的穿越众无一折损。 “拉回多少人?” “三百二十二人。”罗振辉脸上露出几分遗憾,“途中死了二十五个移民。” “三百二十二人?……这么多!”李显清吃惊地看着他,“你们竟然拉回了三百多人!” “有些人,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在街头吧。”罗振辉苦笑着说道:“要是有一百艘船,我都恨不得拉回十万人!” “大明的情形已经很糟糕了?” “广州乃是南方重埠大镇,更是大明仅有的两座对外开放的贸易港口,但街头巷尾,遍布难民和乞儿。只需一块馒头,便能随意招其出海求活。以此而推,饱受灾荒的北方定然更加不堪。” “所以……”李显清轻声说道:“所以,我们需加快发展步伐,从而能拯救更多的大明百姓,也为华夏文明保留更多的元气。” “这次大陆之行,不仅探索了移民路径,还带来了这么多宝贵的人口资源。那么,我们始兴堡,我们整个团体,亦将自始而兴!” “哎,怎么没见胜新?” 随着小船往来摆渡,大部分穿越众均已从“破浪号”上登岸上陆,正在与留守的同伴热情地拥抱慰问。 李显清瞅了一圈,却没见到原航海长孟胜新,不由抬头四下张望。 “孟胜新和钟明辉留在了广州。” “啊?”李显清愕然地看着罗振辉。 “他们留在广州了,准备在那里建个商站,作为我们在大陆上的一处移民接收点。” “……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以后,我们得想办法在大明附近寻个可靠的落脚点,成为我们移民接收和物资汇聚的中转点。” “……另外,在太平洋中部海域,我们也应该设立一座补给点,以便移民往返途中可以停靠休整。这样一来,可以让移民的损耗稍稍减轻一点。” “……哦,对了,此次我们带回了不少孩童,需得好生培养和教育。假以时日,他们就是我们最为忠实的拥趸,更是我们事业的传承人。” “……目前,大明海域存有诸多势力,有大明海盗,也有欧洲西方殖民者,对我们移民活动可能会构成一定程度上的威胁。所以,必要的海上武备肯定需要进一步加强,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 —— 第一卷完 (本章完) 第81章 新生 第81章 新生 徐兴怀随着一行人,朝那座木寨中缓缓走去。 妻子左手牵着他们七岁的孩子,右手牵着他的衣角,紧紧地靠在他身侧,脑袋低垂着头,显得有些惶恐不安。 一群始兴堡的居民则围聚在队伍两侧,一边打量着这些新来的移民,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这些人有高大健壮、长着一副汉人面孔的,有高鼻深目、一副鬼怪夷人面孔的,还有长着一副高颧骨、鹰钩鼻憨傻土人模样的。 他们一个个全都流露出甚是好奇的神情,有欣慰,有惊讶,也有警惕。 在这么一个陌生的环境,又被这么一群人围聚观看,让移民们皆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 以后,他们会不会欺辱自己? 徐兴怀一家三口是广州府增城县人,去年八月间,东江、增江、西福河等几条河流爆发洪水,毁农田十数万亩,房屋千余栋,造成数万难民。 在洪水中,徐兴怀的母亲被大水冲走,不知所踪,家里的房屋和租佃的田地也皆被洪水冲毁,只能逃至县城,以乞活命。 然而,到了秋冬季,增城县衙门和地方富户在组织了数次赈灾救济后,便以存粮告竭、朝廷未发赈济粮款的名义,断了灾民的供应,并敦促所有灾民立即返回家乡,实施“生产自救”。 然而,此时正值初冬季节,哪里还有机会进行所谓的“生产自救”! 无奈之下,灾民随即四散于周边府县,以求活命。 徐兴怀则带着一家人,随同大批难民一路赶至广州,以乞讨暂度凛冬。 一个冬天下来,尽管时不时地能讨来残羹冷炙,勉以糊口。 但寒霜降下,气温骤降,还是要了许多难民的小命。 徐兴怀的三岁女儿,就在一月间,受冻患病,不幸夭折于凄冷的寒夜中。 熬过了冬天,本想着回到家乡后,可以重新开始。 却未想到,家乡不仅房屋没了,使得他们无处可居,就连想要借贷些许粮米,租佃几亩田地,也成了奢望。 因为大水之下,受灾的不仅是他们这些没有田地的佃户,那些大户地主之家也是损失惨重,不肯舍粮救济乡民。 更让灾民雪上加霜的是,官府衙吏居然还要催逼去年的钱粮赋税,以应上峰所下达的课功考绩。 这不是把人逼上绝路吗? 无奈何,在这种大灾之后,无有赈济的情况下,徐兴怀只能再次携家逃难至广州。 然而,广州城虽大,商贸亦繁盛无比,却也没有他们这种难民的容身之地。 像他这种逃难的灾民数以万计,哪里能寻到什么好的活计。 一家三口饥一顿饱一顿,实在无法过活了,只能沿街乞讨,求得一两个善人施舍些粥米。 天可怜见,那一天在街上遇到了这群自称为“南洋商人”的大老爷,在施以粥饭后,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出海谋生,求个百年富贵。 呵呵,何须百年富贵,只要能有两餐饱饭,片瓦栖身,便已是很满足了。 在广州街头流浪乞讨,哪里是个长久之日! 说不定哪天就横死在街头巷尾,然后被丢弃于乱葬岗,成为野狗的口中之食。 跟着“南洋商人”到了码头货场,他们一家三口吃上了两年多来首次饱饭。 更让他们激动万分的是,饭菜里还有肉! 未几,“南洋商人们”还给他们提供了一套新衣服,从而脱下了那身又破又烂而且散发出浓烈酸臭味的旧衣裳。 在货场那四五日里,他们什么事也不做,被好吃好喝地养了起来。 说是要给他们补充什么营养,从而能使他们在船上捱过漫长的旅途。 哦,说到坐船,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劫难了。 初时,大船出发没几天,他跟妻子就吐得昏天暗地,整个人感觉都是漂浮着,晕晕乎乎。 即使肚子再饿,但仍旧觉得胃部不适,恶心,呕吐,以及强烈的眩晕。 数日后,包括他们夫妻二人在内的数十名移民便陆续病倒在舱室里。 再十余日,便有移民病重不治,被船员们抬出了舱室,抛入大海。 那个时候,徐兴怀一度以为自己也要步他们后尘,丢下年幼的孩子,死在船上,然后也被丢入大海,葬身鱼腹。 然而,内心深处本能的强烈求生欲,却让他们硬是捱了过去。 躺在底舱里,缠绵悱恻旬日后,他们奇迹般地又康复了。而且,他们还不晕船了。 可能是身体已然适应了船舶的飘泊浮动规律,晕船的症状遂慢慢消失了。 在海上也不知道漂了多久,每日里除了躺在舱室里无所事事的睡觉外,最大的奢望就是轮流到甲板上吹风透气,看看碧波无尽的海水,望望蔚蓝的天空,才会感觉自己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可能有五十天,或许是六十天,他也记不起过了多久,当大船的前方终于出现一片苍翠的陆地时,所有人都兴奋地哭了出来。 这恐怕是到了天涯海角,世界的尽头吧! 不过,大船靠岸停泊后,他们这些移民并为被引入到那座城寨中,而是寨子北侧数百米的一片木屋区。 依如广州码头货场那般,男女分开,进行彻底的清洁卫生,所有人被勒令将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然后换上一套简陋而整洁的布衣。 随后,便是十四天的隔离期。 在这期间,每个人皆被禁止随意走动,更不允许进入城寨。 他们所有的劳作和生活也在木屋区展开。 平整土地、挖掘下水、处理木材、建造房屋…… 除了身体不适,或者病重不能行动的移民,都要干活,不论男女,也不分老弱,从早到晚。 不过,为他们移民提供的伙食还算不错,早餐是玉米糊糊和几个炖土豆,午餐是玉米馒头和几样时令蔬菜,晚餐则比较丰富一点,除了玉米馒头和少许白面馒头外,还有鱼、土豆炖肉,以及鲜美的鱼汤。 在刚刚抵达这块荒芜的地方时,众多移民还存有几分疑虑和恐慌。 但是,当他们连续数日都能吃上饱饭,而且饭食还不错,移民们顿时就觉得心安了。 不论在哪里,只要能吃上饭,那就说明他们每个人都能活下去。 在这个世道,活下去,就是普通老百姓最基本、也是最原始的本能愿望。 况且,这里不仅伙食还算丰富,有菜有荤,而且,一天还能吃三顿! 要知道,在大明境内,除了那些达官贵人、商人巨贾和地主富户外,绝大多数百姓之家都是一日两餐,一早一晚,根本就没有午餐的概念。 即使农忙时节,也不过将每日一干一稀的餐食改成两顿干的而已。 这里的“老爷们”在安排他们劳作的时候,也再次确认了当初那位“罗老爷”所承诺的移民政策。 那就是在为他们服务劳役四年后,将给予移民们无偿分配土地,每人四十亩(考虑到土地肥力的保持和恢复,需要大量的土地进行轮种),初期耕种时,所需的种子、农具,甚至耕地的牲畜,都以可以贷款的方式获得。 所有的移民听到这个政策后,在心安的同时,无不为之激动和振奋。 老天爷嘞,四十亩地! 这要是在大明地界,可是妥妥的富户之家了。 虽然,那些老爷们也说了,分配的土地中,耕种过的熟地可能还不到一半,剩下的土地皆为林地或者灌木地,需要自己辛苦地去垦殖。 但这依旧让所有的移民们充满了无限的喜悦和期待。 只要自己些时间,将这四十亩打理出来,就是一笔能传诸于子孙的宝贵财富。 哦,对了,有(娶)了妻子,好像还能再得四十亩地。 那么,有了儿子,成丁后,是不是又能获得四十亩地?! 一想到此,徐兴怀就激动地发抖。 三十余年了,在大明挣扎求活,日子依旧过得苦哈哈的,吃不饱,穿不暖,目睹了太多“不忍”之事,就连他们一家几口,也因为一场洪水,最终落得一无所有,流落广州街头。 没想到,机缘巧合,跟着这些“大老爷”们乘船来到这片新生的大陆,才过上了做梦才有的生活。 尽管,这个“梦”才刚刚开始,但他希望这个“梦”永远都继续下去。 有了自己的土地,可以和妻子、孩子安安静静地生活,修一栋漂亮的房子,养几只猪、一群鸡鸭,再生一堆小孩。 “好了,这里就是你们临时的家了!”一名“管事老爷”将徐兴怀领到一间两居室的木屋前,指了指房门,“在未来一段时间,你们先住在这里。里面有简单的床铺座椅家具,若是还缺什么,可以向我们打申请,会酌情考虑给予发放。” “当然,以后条件好了,物资充裕了,你们也可以向决策委员会申请一块土地,建一栋自己的房子。” “你们的新生活,就此开始了!” (本章完) 第82章 铁坊 第82章 铁坊 “就这么一座小山包,能有多少铁矿?” 10月8日,经过半多个月的休整和恢复,随同“破浪号”进行跨太平洋航行的船员基本上都恢复了精力,在决策委员会的统一安排下,又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大建设浪潮之中。 罗振辉在闻知始兴堡以北四五公里的地方发现一座磁铁矿后,立时带着几人赶来实地考察和勘探。 当张若松指着前方那座仅数十米高的小山包,说该地拥有储量不低的磁铁矿后,脸上的失望之色无以言表。 这方圆不过几平方公里的小山岭,就算遍地都是磁铁矿,好像也没多大的储量。 这能满足始兴堡未来的钢铁炼制需求吗? “几万吨铁矿还是有的。”张若松笑着说道:“以我们现有的发展阶段,若是能将这些铁矿炼出来,差不多就有好几千上万吨钢铁了,这基本上可以满足我们初期的钢铁需求。届时,等我们拥有了初步的工业能力,也有了一定的人口规模,再去寻找更为丰富的铁矿,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我记得,这座大岛及附近的几个小岛好像都拥有储量不低的磁铁矿资源,从大明招揽几个探矿的匠人找一找,兴许可以发现其中几座大铁矿。” “倒也是!”罗振辉点了点头,然后环视四周,看着一片苍翠的冷杉林,“我觉得吧,干脆就在这里建座营地,也不需要费时费力地将铁矿运回始兴堡炼制。将这片林子砍了,树木拿来烧木炭或者做建材,腾出的空地拿来种粮食,烧制过得废矿渣拿来铺路。” “我赞成。”魏应宾附和道:“咱们现在人口数量也有七百多人了,也该开辟一个新的基地了。这里距离始兴堡不到五公里,徒步行进的话,不到两个小时便能赶到,完全可以做到遥相呼应,彼此支撑。而且,我们这个时候,也该培养锻炼出来一批具有地方民政管理经验的人才,以为将来发展做好准备。” “嗯,应宾考虑得非常周到,也极具前瞻性。”罗振辉闻言,立时给予了高度肯定,“除了培养一批民政管理人才外,我们还需要未雨绸缪,培养更多的技术人才和熟练的水手。” “那三十多个从大明带来的孩子,在完成基本的读写说教育后,必须立即展开现代科学的授课。我们也不期望他们能掌握多么高深的知识文化,但必须具有初步的现代思维方式和强大的动手能力。” “没错,我们目前的教育方针,不是教出一批科技精英,而是一群拥有现代意识的初级人才。我们需要的是工匠,是船员,是教师,是能上传下达的基层管理人员。” “那些成年人需要教育吗?”张若松问道。 “若是有条件的话,可以稍稍扫一下盲,让他们多少能认点字。最起码,得让他们能听懂我们的话,也能稍微准确地反映所遇到的各种问题。” “普及普通话?” “对。只要语言统一了,我们才能跟他们进行有效沟通,从而避免产生各种歧义和麻烦。” —— 始兴堡外那条溪水流经的湿地,在半个多月时间就被扩出一个长两百米,宽四十多米的小水库。 那些淤泥堆砌在水库边,一些殷人正在用砖模打制砖坯,待慢慢阴干后,便会运到砖瓦轮窑中烧制。 而这个小水库的建成,使得溪水与水库之间人为地形成一段小小的落差,使得水库坝体上竖立的几架风车得以获得更为强劲的水力动能。 建在旁边磨坊、造纸坊、粮食加工坊,便拥有了源源不断的机械能。 而小水库的建成,不仅为始兴堡提供饮用水源和提供动力源,还为附近的农田和菜地提供了充足的灌溉用水。 为此,华夏人还琢磨着,是不是在水库附近开辟一片水浇地,用来试着栽种水稻。 可问题是,这里的气候和环境能种植出水稻吗? 铁匠巴勃罗想到这里,不由笑了。 或许,神奇的华夏人可以做到吧! “哐当!” 从铁匠铺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立时将巴勃罗的目光从水库的方向转移了过来。 一名来自明国的匠人不小心将一摞打制好的铁锅毛坯给碰倒了,骨碌碌的地在地上打着转。 他一边慌乱地收拾着,一边偷眼朝巴勃罗看着。 似乎在担心遭到他的呵斥和训责。 华夏人从明国带回来三十多名匠人,其中铁匠就有四人,全部暂时交由巴勃罗管理,这让他在感受到一丝权威的同时,也让他产生一种浓浓的危机感。 此前,整个始兴堡可就只有他一个铁匠,而现在却增加了四个。 更让他忌惮的是,这几个铁匠中,还有两人会炼制铁料。 据说,他们在明国一个叫佛山的炼铁中心有数年的炼铁经历。 要知道,华夏人曾不止一次向巴勃罗提及,始兴堡要自己炼铁,还要炼钢,从而实现钢铁原料的自给。 可怜的巴勃罗,自他爷爷辈起,就没学过任何有关炼铁的技术和经验,只会打制一些铁制农具和工具。 要知道,炼铁技术,在欧洲绝对是一项极为先进的技术,那些懂得如何炼铁的工匠也自然成为国王和贵族的“宠儿”,可以获得难以想象的优渥待遇和人身保护。 所以,优秀的炼铁匠一般也不可能跑新大陆来讨生活。 而如今,竟然从明国来了两个会炼铁的匠人,这太让人吃惊了。那么,随着他们的到来,自己是不是在华夏人眼中,就不那么重要了? 而且,他们还是一个族群。 “穆,你应该要小心一点。”巴勃罗微笑着走了过去,并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和蔼热情,“要是不小心将自己伤到了,那可大为不妙。你……没事吧?” “我……,我没……没事……”穆顺安见这位夷人这般热络,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让他来到这里后,一直都处于惶惶之中。 这到底是哪儿呀? 唉,这当初要不是贪图“南洋老爷”的高薪报酬,谁会跟着他们出海谋生? 但谁又能想到,那些“南洋老爷”竟然不是带着他们去南洋,而是这么一个偏僻且荒凉的未知大陆。 这大船漂呀漂,得有两个多月吧,历尽无数风浪,才来到这里。 好嘛,这里人没几个,到处都是茂密的丛林,还有数不清的各种动物鸟兽。 尽管吃喝不愁,每顿都管饱,还给他们这些招揽来的工匠发了衣服布帛,分配了临时木屋,管事的老爷态度也甚是和蔼,但他依旧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他们给出的高额薪饷还算数吗? 临来之前,招揽他们的罗老爷当时声称,只要为他们服务,签契约五年,帮着打铁制器,炼制铁料,每月给银八两,年底还额外多加一个月的工钱,极为优渥。 并且,为了让他们安心前往,罗老爷还直接预付一年的工钱,足足一百两银子,交给了他的家人。 于是,他跟数十名同样受“高薪”诱惑的匠人,便欣然地登上了他们的大船,准备去海外赚大钱。 可是,前些日子,他跟眼前这个夷人简单交流后,意外地获悉,这里的人迄今为止都未曾发放过工钱,而是统统采取记账的方式,将每个人应该获得的报酬记录在册。 这个夷人说,目前始兴堡物资匮乏,就算是发给银钱,也不能买来什么商品,莫如先记在账上。 若是这里的人口数量多起来,物资也丰裕来,形成一个初步的小市场环境,那么决策委员会将会适时改变政策,将集体农庄模式转变为私人个体生产方式,而每个人的工钱也会施行“按劳取酬”的价格体制。 “那到时候,我们的工钱不会被……吞没,或者直接被剥夺吧?”穆顺安小心地问道。 “你放心,我们这里是公平的。”巴勃罗笑了,“而且,这里管理者也是极为公正的。他们不仅都非常博学,也非常真诚,更是非常务实。是的,他们所作出的承诺,是绝对有效的,并会非常积极地予以兑现。我觉得,我们所有人之间应该保持应有的信任。” “你咋这么……相信他们?”穆顺安不由好奇地问道。 你这个西洋夷人,该是跟他们一伙的吧? 或者,是得了什么巨大好处? “因为,我相信,在他们的治理下,我们这里会变得越来越好,所创造的财富也会越来越多。”巴勃罗悠悠地说道:“你可能不会相信,在一年多前,我们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所需要的东西还要从墨西哥那边抢来。” “哦,我就是那个时候,被他们抢来的。说实话,我当时,跟你们现在一样,心里充满了恐惧,也充满了迷茫。但是,随着一年多的相处和交流,我发现,我喜欢上这里了。” “这里每天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这里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有了一栋栋崭新的房屋,有了一块块肥沃的农田,有了一座座神奇的工场和作坊,也有了平整的道路,甚至还有了许多新生的婴儿。对了,在两个月前,我又有了第三个孩子。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现在,我们又迎来了你们这些来自明国的新移民。哦,上帝,三百多人,足足将我们的人口规模提升了两倍之多。我相信,随着你们的到来,这里还会发生更多的变化。” “我们每一天,都在改变这里的一切,每一天,也都在创造奇迹。” “所以,我们应该对这里充满信心,对这里的统治者充满信心,更要对我们的未来充满信心。” “就像那位尊敬的李主任经常给我们所说的,我们都是这个时代的开创者,我们也是这一切历史的见证者。” “我们在未来某个时间,将建立一个国家。” “哈哈……,你知道吗,我们到时候都将成为一个个伟大的建国者。” “我们的名字和事迹,将被后人永远铭记。” “所以,加入我们吧。” “……” 穆顺安听了这个夷人絮絮叨叨地话语,一时间有些懵,也有些茫然。 我们明明只是来……做工赚钱的呀! “过一段时间,我们可能要在北边建一座堡寨,未来的炼铁坊就会设在那里。所以……”巴勃罗笑眯眯地看着穆顺安,语调和顺地说道。 “所以,穆,你能不能先给我说说,该如何才能炼出合格的铁料呢?” (本章完) 第83章 一艘船?还是两艘船? 第83章 一艘船?还是两艘船? 启明岛(即温哥华岛)的秋天通常来的比较晚,不过,一旦到来,秋色异常美丽。 到了十月中下旬,秋色达到高潮,苍翠而茂密的冷杉林中,点点枫树的几抹红色,让整个森林变得炫姿多彩,景色如画。 然而,如此美景,始兴堡的居民们却无心欣赏,因为繁忙的秋收季节到了,几乎所有居民皆都投入到农作物的收割工作中。 数百亩的玉米地已是一片金黄,仿佛给大地换上了一套金色的礼服,以迎接这丰收的季节。 阳光洒在玉米地上,泛起层层金色的涟漪,温暖而明亮。 微风吹过,玉米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诉说着秋天的故事。 饱满的玉米粒完美地镶嵌在玉米穗上,看上去结实而又健壮,金灿灿的颜色像是闪着金光一样,透着喜悦和欢快。 随着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的远航和贸易,在万历年间,玉米便已通过日本、西属菲律宾等地进入大明境内,并曾有过种植和食用的记录。 不过,直到此时的天启年间,玉米并未在大明广泛推广和应用,只是在沿海的零星地区作为奇特的食品或观赏植物。 因而,吃了近一个月玉米的大明移民们在被带到田间收割玉米时,才第一次见到了这种神奇的农作物的果实。 整株玉米看着像甘蔗,又有点像高粱,但结出的果实,却是又大又粗,而且有的玉米杆上还会结出三个玉米棒。 乖乖,这一亩地得产多少粮食! 掰下一个,偷偷地咬上一口。 嗯,又干又硬,吃到嘴里还比较有嚼劲,也有点甜味。 不过,这口味却是远不如前些日子煮的新鲜玉米,香糯而甘甜。 听那些管事老爷们说,这玉米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大家的主要口粮,量大管饱,而且还具有那个什么……营养丰富。 营养不营养,移民们其实并不在乎。 他们在乎的是,每天能吃饱饭。 而且,天天可以吃三顿! 在始兴堡老居民简单示范和指导后,便放手让这些新移民们挥动镰刀或者砍刀,开始收割玉米。 相较于小麦和水稻而言,这玉米杆也就稍稍粗大一点而已。 老居民们则慢慢地跟在后面,将一株株放倒的玉米杆上的玉米棒子掰下来,丢在一边。 相对而言,掰玉米的活计要稍稍轻松一点,不用弯腰,也不用挥动胳膊下力砍伐,更避免了玉米枯叶沾在身上造成的刺挠。 他们只需要蹲在倒伏的玉米杆上,缓缓地挪动,不紧不慢地将玉米棒子掰下来,去掉外面包裹的叶子,轻轻地抛掷成一堆。 仅半日功夫,近百亩玉米便被砍倒,马车、牛车、鸡公车往来不断,将一筐一筐的玉米棒运回晾晒场,一群半大孩子欢快地在玉米地里穿梭,翻检着地上的玉米杆,检查是否有遗漏的玉米棒未被掰下。 每当发现一颗,都会引起孩子们的热烈欢呼。 “过去农村的秋收时节,是不是也是这番情景?”卫仲龙将手中掰下的玉米扔到一边,然后一屁股坐实在玉米杆上,看着那群孩子在地里撒欢,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和安宁。 “差不多吧。”张立峰走到水壶边上,给自己到了一杯,一口灌了下去,然后伸手抹了一下嘴巴,也坐了下来,“记得小时候,每到秋收时,放了学,或者周六周日,都要跟着父母到田地里去。不过,我们湖南那边主要是种水稻,也有一些甘蔗,玉米和小麦倒是种得比较少。反正,在那个时候,大人小孩都要没日没夜地忙大半个月,很是辛苦的。” “唉,咱们始兴堡的人还是太少!”卫仲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估摸着,有两三千人了,咱们就可以彻底从农活中抽出手来了。” “一次拉回来三百多人,十次才能凑足三千人,那不得要等八年十年呀!”“呵呵……”张立峰笑了,“你是不是干农活都干傻了!除了破浪号,我们还有一艘西班牙大帆船呀!两艘船一起过去,少装点货,怎么着也能拉会来六七百人。要不了三五年,就能积聚起几千人。待人口数量上来了,咱们再建一个造船厂,或者到墨西哥抢几艘西班牙大帆船,这运力不就蹭蹭地一下子增加了?” “哦,倒也是!”卫仲龙也笑了,“那明年一月出航,我们开几艘船过去?” “决策委员会还没定,可能是有些犹豫吧。” “切,这有啥犹豫的?”卫仲龙撇撇嘴,说道:“咱们现在好歹也有七百号人了,怎么着也能凑足两艘船的人手。没经验,也不要紧。待搞完秋收后,将人拉到船上,去海上转两圈,训练个把月,也差不多可以顶上事了。” “说得轻巧!”张立峰摇摇头说道:“咱们当初登上破浪号的时候,前后经历了三五个月时间,才逐渐能完全操控帆船的航行。你让一帮没什么海上经验的人来驾驶一艘帆船横渡太平洋,是不是没把自己的小命放在心上呀!难不成,咱们破浪号全体成员尽数出海,将始兴堡这里一滩事全都丢下不管了?” “其实,海上航行没你说得那么复杂和困难。”卫仲龙反驳道:“我听周勇那家伙说,这个时期的商船和战舰上,并不是所有的水手均为专业性的。就连后来赫赫有名的英国海军,也是依靠抓壮丁和坑蒙拐骗的方式,将街上的流浪汉、地痞、流氓等各种人渣设法弄到船上,才能将一艘战舰上所必需的水手补齐缺额。” 在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期,欧洲商船水手的工资较普通民众高出许多。 比如,这个时期,英国的一个普通水手的年薪在11-15英镑之间,专业水手的年薪则高达33-35英镑。 相比之下,伦敦的家庭女佣年薪不过5英镑,家庭医生也只有8-10英镑。 但问题在于,很多时候,水手是有命赚钱没命钱,还经常被拖欠工资,而且他们的意外死亡率也极高,尤其是进行三角贸易的水手们更是如此。 当时的英国人对此特地进行了统计,其统计结果非常糟心:其船员死亡率和黑奴死亡率基本一样,一趟往返航程下来,死掉三四成船员很正常。 而且,在社会舆论上,普通民众普遍看不起水手,将其社会地位列于农民之下,将水手的生活比作地狱,认为连陆地上的罪犯过的生活都要比水手好许多。 毕竟,水手相比于陆地上的罪犯还多了溺死的可能性! 因而,不论是商船也好,海军战舰也罢,除了提高水手的薪酬待遇外,那就是使尽各种手段,将那些“凡是能适于海上的青壮男子”弄到船上去。 因为,在大航海时代,水手资源几乎就一直没有充足过。 当时的英国人估计“就算全英格兰的水手都身体健康,同时在工作,也只会占商船与军舰所需人力的三分之二左右”。 在这种缺人手的情况下,除了到别的国家雇佣水手外,就只能在本国人身上想办法了,而这些办法往往非常缺德,基本上就是“坑蒙拐骗”。 船长、黑心“中介”在无法找到足够自愿上船的职业水手的情况下,最喜欢的方式,就位“围猎”那些因为圈地运动失去土地而不得不进城找活的“土包子”。 这些乡下来的小年轻基本都很老实、木讷、好骗,对航海也不了解,并且还对海外的生活抱有美好的幻想,听说过无数人在海上发财的故事。 对于这种“倒霉孩子”,船长们只要对其进行一番致命的诱惑和言巧语的忽悠,并给他们许下丰厚的薪酬或者给他们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就能引诱这些可怜的农村娃在他们根本看不懂的合同上按手印。 至于这些小年轻有没有航海经验,能不能适应海上生活,一点都不重要。 船长的呵斥、水手长的皮鞭、老水手的拳打脚踢,会让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海上菜鸟很快变成一个能机械服从命令的低级水手或者见习水手。 因为,这些菜鸟根本不需要懂得太多航海知识或者经验,只需要按照水手长和专业水手的吩咐,操帆、收帆、解缆、瞭望、清洗和维护甲板、堵漏渗水、起卸船吊和开关舱作业,以及安全收放引水梯和舷梯。 有关航线规划和实施、海上辨别方位、处理各种突发状况和应对紧急事务,都是由船长和部分高级船员所负责,无需这些菜鸟操心。 这个时代的舰船,可没什么复杂的电子设备,更没有精密的仪器,适合船员的工作,大部分都是一些粗苯和机械的内容。 嗯,只要你有一把力气,老实听话,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水手。 “话虽如此,但破浪号与那艘西班牙大帆船不仅操作运行方面截然不同,就连它们的行驶速度也完全不一样呀!”张立峰对那艘被缴获的西班牙大帆船很是看不上,“总不至于,为了两船相伴而行,就要牺牲破浪号的速度和时间吧。” “那又怎样?”卫仲龙对自己的想法,是越想越有道理,“就算两艘船都以那西班牙大帆船的速度行驶,也不过多两三个月时间。不过,这可比仅一艘船跑上那么一趟,效率可要高多了!” “你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张立峰已经看到一群妇人抬着几桶饭食正超玉米地里走来,遂起身,拍了拍屁股,朝那边迎了过去,“但是,我觉得吧,这要是一下子弄回来六七百人,咱们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其消化吸收了。这移民数量突然暴涨,那咱们可就成了真正的少数派,要是压不住这些人,可能就会引出大麻烦的!” “屁的麻烦!”卫仲龙也站起身来,看着那群不知道未来是属于哪些人“媳妇”的少女,心情莫名的振奋起来,“招揽回来的都是一群吃不饱饭的难民和乞儿,也没什么文化和知识,怎么组织起来跟我们对抗?你也太高看他们了!几百年了,那些移民海外的华人何曾会自发的聚合起来,与那些殖民者和地方土著势力搞过抗争?” “只要咱们表现的强大而有力量,这些人肯定都会乖乖听从我们的安排和统治。” —— (本章完) 第84章 海训 第84章 海训 11月9日,阴。 数日前,在一股来自北方的寒潮影响下,一场冻雨夹杂着小雪粒侵袭了始兴堡及周边地区,使得气温骤降至五六度左右。 冷冽的寒风吹过,让人感到一股彻体的寒意。 “这是冬天要到了吗?”刘阿水穿着厚厚的冬装,随着一队水手,依次登上了“征途号”帆船,依着船舷,看着雨雾蒙蒙的海面,嘴里喃喃地说道。 秋收工作初步收尾后,包括刘阿水在内的三十余疍民便应召参加为期一个月的海上航行训练。 这艘大帆船原为西班牙跨太平洋贸易的商船,于两年前被始兴堡缴获后,一直封存于码头,再未被启用过,只是平时做做保养维护。 当决策委员会征询过全体穿越众的意见后,又经过郑重的集体投票,最终决定第二次大陆之行,将出动两艘船,以便从大明拉来更多的生产生活物资和宝贵的移民。 时不我待! 或者说,移民已是刻不容缓。 每个人都有一种浓浓的危机感,以及一种莫名的历史使命感。 殖民时代,大争之世,若是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积聚起强大的力量,如何能与欧洲列强争雄于大洋之上,如何能为华夏民族开拓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如何为后世的子孙夺得更多的话语权。 这个时期,欧洲三十年战争刚刚进入中盘,波西米亚阶段的战事虽然告一段落,但欧洲新教联盟以及法国却不能容忍查理五世时期的哈布斯堡帝国复活,已初步结成反哈布斯堡联盟,丹麦负责出兵,英格兰与荷兰则在幕后提供物资和金钱支持。 欧洲一场规模更为空前的大战已徐徐展开,并将更多的欧洲国家卷入其中。 这使得欧洲诸国将更多的精力和关注点聚焦于欧洲,聚焦于新教联盟与哈布斯堡之间的战场和外交层面,暂时放缓了对美洲及其他地区的殖民活动。 而在华夏神州大陆,大明虽然在天启六年(1626)取得了“空前大胜”的宁远大捷,但并未对盘踞在辽东的建奴构成致命性打击,东北边患依旧十分严峻,很大程度上拉扯了大明的精力和财力。 在大明中枢,天启皇帝于五月十八日,在西苑游船戏耍时,意外落水,尽管被及时救起,还经诸多御医诊疗,但却落下病根,身体每况愈下。 天启七年(1627年)八月乙卯(二十二日),天启帝驾崩于乾清宫,其弟信王朱由检随即于八月丁巳(二十四日)登基,年号崇祯。 至此,大明的末日业已进入倒计时。 因为,就在崇祯元年(1628年),陕西府谷王嘉胤、汉南王大梁、安塞高迎祥等人引数万饥民起义,全陕响应。 未久,张献忠也在延安米脂起义,李自成随后投入高迎祥军中。 轰轰烈烈的陕西流民起义将很快席卷整个北方,剿而不灭,灭而不死,绵延十余年,历经整个崇祯朝,最终星火燎原,吞噬了煌煌大明王朝。 …… 那么,面对即将到来的历史风暴,穿越众该作何选择呢? 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更不能消极应对! 即使,囿于实力的不足,难以改变整个大势,但既然不期闯入这个时空,总要努力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 而想要改变某些事情,那必须拥有一定的实力。 移民! 持续地移民! 而且,要不遗余力地加大移民力度! 第一批来自大明的移民,对始兴堡的管理和调度,在登陆未多久,便表现出了难以想象的服从性。 因为,谁也没想到,三餐饱食,遮身衣物,栖身居所,以及未来拥有土地的承诺,会让这些一无所有的移民显现出这般驯服和顺从。 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并将之传诸于子孙,可能已经是每个移民心中最为坚定的执念。 面对如此勤劳朴实的且又倾心归附的移民,那还顾虑什么? 第二次大陆之行,那便索性直接出动两艘船,从而带回更多的大明移民! 而要动用两艘船,那就必须征用更多的水手。 刘阿水等三十多个疍民和另外三十多个新移民便被征召上船,跟随原破浪号海军学员兵及西班牙水手展开为期一个多月的海训,以适应远航期间所面临的诸多状况。 其实,以“破浪号”风帆训练舰和“征途号”大帆船的的船员整体配制和炮兵要求,总共需要一百五十名船员。但此行无需再到西属美洲地区“打野”,更不会考虑在途中劫掠西班牙商船,故而,两艘船皆未配备专门的炮手,从而最大限度地节约人力,将水手人员定为一百二十人。 毕竟,两艘船参与移民,至少都要拉回来六百移民,这将进一步造成始兴堡的粮食等物资的供应紧张,必须要留下足够的人员进行下一年度的农业生产和相应的手工业制造。 “风向,北偏西!” “转动转帆索,控制帆缘……” “征途号”大副哈维站在甲板上扯着嗓子大声吼道。 “晓得了……” “知道了……”桅杆上两名见习水手大声地回道。 “混蛋!你们在回答时,就不知道加一个长官,或者先生吗?”哈维怒不可遏地斥骂道:“还有,回复时,要复述我的命令,以确认收到的指令是否准确!” “……” “是,哈维长官!转动转帆索!” “是,哈维长官!调整帆缘!” 帆衍上的几名见习水手有些手忙脚乱地解开固定在桅杆上的帆索,然后配合下面的水手费力地转动帆面。 “风力太弱!调整主帆,加大受风面!” “是,哈维长官!调整主帆,迎接受风面!” “……” “真是一帮没用的菜鸟!”哈维嘴里嘀咕道:“就他们这种表现,谁知道到了大洋深处,会把船只开到什么地方去!” “哈维,不要着急,慢慢来。”征途号船长魏应宾笑着说道:“这才几天功夫,哪里能做到如臂使指?耐心点,我们还有许多时间让他们慢慢适应。” “船长先生……”哈维犹豫了一下,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船长先生,我们始兴堡若是缺乏人力的话,完全可以深入美洲大陆境内,去寻觅并击破那些愚昧而又落后的印第安部落,将他们尽数掳回,充作奴隶。这对我们来说,是最有效率,也是最简洁的办法。” “当然,若是你们认为那些印第安人太过愚笨,我们也可以前往新西班牙或者秘鲁,在劫掠沿海村镇的同时,一样可以将那里的居民掳来,当做我们的奴隶或者契约工。” “像我们这样实力尚且弱小时,跨越浩瀚的太平洋,前往明国招揽移民,实在是既费时,又耗力,而且还费巨大。因为,这些移民到来后,我们还需要提供粮食、衣物,还有居所,至少要养活他们两年时间,才能给我们创造财富。” “所以,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有些得不偿失?要知道,我们目前的基础还很薄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投入这般巨大,费尽心思的进行移民活动。有时候,奴隶也能进行大规模的开发和建设。” “呃……”魏应宾闻言,沉吟片刻,然后郑重地说道:“哈维,我很高兴,你能站在我们集体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并提出相应积极有效的建议。” “关于移民还是掠民为奴这个问题,我们认为已经涉及到长远利益和短期利益之争了。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深入内陆,搜掠印第安人,或者南下西属美洲殖民领地,将当地居民抢来为奴,可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促升我们力量的增长。” “一百多年前,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侵入美洲大陆时,就是借助着自身强大的武力,征服当地的印第安部落,将其转变为奴隶,从而开辟出无数的种植园和金银矿山,继而源源不断地滋养欧洲本土,成就了上述两国的殖民霸权。” “但是,不论是西班牙也好,葡萄牙也罢,他们殖民美洲,掠夺当地土著,驱民为奴,其目的是为了搜刮财富,获取殖民利益。一百多年来,他们尽管也在美洲进行大规模的开发和建设,但他们却是为了更为便利、也更为有效的实施殖民统治,为了能获得一头能供给本土营养液的肥硕奶牛。” “他们的根基始终是在欧洲,在伊比利亚半岛。所以,他们在美洲可以将无数的印第安人驱使为奴隶,可以不计代价地疯狂掠夺,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制造一场又一场屠杀。对他们而言,美洲,不过是财富获取的来源地而已。”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需要将始兴堡当做根基来建设,更需要将启明岛在内的整个美洲作为我们扩张的势力范围。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将这片广袤的土地当做本土来建设和经营。所以,我们需要移民,使他们成为这片土地上的自由民,并将其转变为我们的拥趸,从而慢慢壮大我们的力量。” “在这一点上,奴隶是做不到的,而且也会留下各种隐患和遗毒,在未来变成一个巨大的麻烦。” (本章完) 第85章 “小媳妇” 第85章 “小媳妇” “这就是我们未来的媳妇?” 12月15日,当“破浪号”载着一群见习水手完成海训后,稳稳地停靠在码头泊位上,船员们便急不可耐地下船登岸。 在稍事活动一下身体后,便在教官的带领下,排成两列整齐的队伍,朝始兴堡行去。 进入堡寨后,队伍解散,各自返回宿舍休整。 当一众原海军学员兵路过学校时,便看到一群学生正在老师的安排下,冒着凛冽的寒风,围绕着小操场跑步。 随着移民的到来,始兴堡小学的规模立时便扩大了数倍。 三十六名大明孩童,二十七名采买回来的“小媳妇”全都塞入学校,实施基础教育。 这些大明来的乞儿、难民子女、“小媳妇”从未想到,自打记事起,就没摸过任何书本的手,竟然会在远涉重洋,来到这片荒芜的大陆后,居然可以在短短十数日后,就能写出自己的名字! 虽然,写出的字歪歪扭扭,难以直视,但这依旧让他们感到无比的激动。 自己可以写字了! 要知道,他们中有些人可能是往上祖宗数代,都未必有人能写出一个囫囵字出来。 而且,这些年轻的老师还说了,两到三年之内,所有人都必须要掌握三千个常用汉字,并能进行简单的书写。 除此之外,算术、基础物理、基础化学、天文、地理以及其他诸多知识,也需在他们未来八到十年内予以掌握,从而成为始兴堡未来发展建设的强大后备力量。 倘若,那些孩童和半大少年在接受教育后,会感到莫名的激动和振奋的话,那么二十多名“小媳妇”则彻底陷入懵逼状态之中。 这些“小媳妇”,年龄最大者十八岁,最小的只有十二岁,在被父母卖给这些“南洋海商”时,就知道自己即将所面对的命运,那就是成为一个陌生男人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甚至还要耕田种地。 惶恐、忧虑、茫然,还有无措,各种情绪笼罩在她们心头。 待上了船后,她们骇然发现,竟然还有夷人。 “猫眼鹰嘴”、“高鼻深目”、“拳发赤须”,其状狰狞狠戾,犹如鬼怪。 有临近广州城的少女,还听闻这些“番鬼夷人”野蛮凶残,以“好食小儿”为习俗! 难道,她们在随船前往“南洋”后,会嫁于此等“番鬼”? 这使得不少女子忧惧更添几分,对未来的命运也是报以悲观的态度,在底舱也是常常掩泪低泣。 然而,在海上数月航行过程中,不论是那些明人面孔的高壮男子,还是面目狰狞的番鬼夷人,却是对她们一路照顾有加。 不仅让她们跟着一群妇孺孩童居住在条件更好的舱室里,而且饭食饮水也是多优于其他青壮移民。 每日间,到甲板上放风透气时,虽然会引来诸多男子的目光注视,但却从未遭到任何污言之语,更未有丝毫轻佻戏弄之举。 久而久之,她们这些少女也逐渐卸下恐惧的心理,也偶尔会偷偷关注那些甲板上和帆衍上正在操作的船员。 那些番鬼夷人且不去说,实难入少女之眼。 而那些明人面孔的男子虽然常于海上行船被晒得黝黑,但却是一个个长得高大健壮,容貌也是甚为端正,举止和神情也有种说不出的从容和自信,甚至比县里的那些老爷看着还要有气度。 他们在与人说话时,态度也极是和蔼,无丝毫盛气凌人之势。尽管,他们也会好奇地注视着你,但目光亲切而温和,似有审视,似有同情,也似有怜惜。 这让诸多少女们竟然生出几分安全的感觉。 若是嫁给这样的男子,对她们来说,未尝不是一场好姻缘! 待大船终于行至这片蛮荒的大陆,就当少女们以为就要马上与这里的男子成婚,然后进入洞房,继而迎接自己新的生活时,却愕然地发现,自己被他们暂时“养”起来了。 没有被粗暴地推到男人的房中,也没有羞羞的男女之事发生,每日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们——这里虽没有豪绅大户家的山珍海味,也没有富贵之家的绫罗绸缎,但也是三餐饱食,还不时沾点荤腥,几无饥饿之虞。 当然,她们每日也是需要做很多事的。 上午半天,会跟着那些男童们一起认字读书,习说“官话”,接受老师传授的各种知识。 到了下午,则会跟着那些“番婆”做一些轻巧的活计,洗衣、做饭、喂食牲畜和家禽、做女工、缝制衣服…… 秋收农忙时,她们也会跟着男人们一起到地里掰玉米、刨生、挖土豆、收高粱,以及采摘秋时蔬菜,从早到晚,几乎未得半刻清闲。 是的,这里每个人都要做很多事,就连他们的几位“大头领”有时也会跟着一起劳作。 就像那位被称为“李主任”的大头领所说,所有人都要为美好的生活而努力奋斗,贡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随着秋收结束,气温也开始日渐转冷,严寒的冬季便缓缓走来。 始兴堡的小学课堂也随之恢复了正常,继续进行半工半读的授课。 说实话,她们这些少女们在跟着那些孩童和半大少年一起上课学习时,在激动兴奋之余,也不免存了几分尴尬和难堪。 犹记得,在她们稍懂男女之事时,母亲总会提醒她们,“男女授受不亲”、“女大避嫌”、“勿近男子”等诸如此类的嘱咐和警示,以免败坏了女人的名节。 可是,在这学堂里面,主持授课的老师却根本不管这些避讳,以学生所能理解的知识程度和掌握的进度,施以分班分课,男女混杂,一起上课。 这种做法,若是以县里和乡上那些老爷和读书人看来,可是不合礼教的呀! 在度过了最初的尴尬后,并且随着学生之间也日益熟络起来,少女们也渐渐适应了这种男女混同上课的模式。 以他们这些从未接受过教育的学生来说,几位老师讲的所有知识都是那么难,那么神奇。 简单的计数,居然可以用一串从未听说过的奇怪“符号”来代替。 许多文字,似乎跟县里和乡上那些读书人写得也略有不同,似乎简化了不少。 更神奇的是,他们还教授了一种怪怪的“音符”,就像道士的画符一样,但却可以为每一个字注音。 老师教授的所有东西都被强制要求背下来,并反复练习。 未能完成老师要求的,则会被训斥,甚至被打手板,不论男女,皆以严格管束。 在半天的授课过程中,老师们也不是一味地灌输各种知识和理念,也会偶尔给他们讲述一些天下地理、奇闻杂事、时局政要,或者浅显的道理和行事准则。 课余之时,则会安排他们进行简单的户外活动。 天气尚未变冷的时候,会做做有趣的游戏,或者打打拳(做体操)。 待下了雪后,则会领着他们围着小操场跑步,还要大声地喊口号。 这一切,都让学生们既感到新奇,又感到一种力量。 嗯,就像老师们说的,一种集体的力量。 而每当他们这些学生围绕草操场跑步时,总会有很多人围聚过来观看。 那些孩童和半大少年们则会显得更加兴奋,步伐也会变得坚定而有力,口号更是喊得响亮几分。 而少女们却会感到一丝羞赧,头也低垂着,跟在同伴后面慢慢跑动着。 原海军学员兵韩剑看到操场上这幕场景,立时跟几个同伴驻足观望,还饶有兴致地打量那些步伐明显慢几拍的少女们。 “想要娶媳妇,估计得等两年。”陈瑞撇撇嘴说道:“她们不仅年龄还够不着嫁人,而且,这么长时间了,一个个还是面黄肌瘦的,哪里有什么兴趣。” “嗯,你说的倒也是。”韩剑闻言,也是摇摇头,“下次去大明的时候,干脆买些青楼魁,或者扬州瘦马什么的,那看着多养眼。” “你咋想到要娶青楼魁、扬州瘦马?”莫天海鄙夷地说道:“你这是为了看脸,起码的道德伦理都不要了。” “你懂个屁!”韩剑横了他一眼,“这个时期的青楼魁或者扬州瘦马,可不是你脑子里想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女人。‘唱’和‘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职业,一个卖身为主,一个卖艺为主。” “后者呀,相当于咱们那个时代的影视明星,是通过才艺来赚钱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能歌善舞,文学底蕴和艺术水准那是相当得高,可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嗯,给你概括一句,‘唱’玩的是荷尔蒙,‘技’玩的是心跳!……懂不懂?”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荷尔蒙,还心跳!”莫天海啐了一口,“照你这么说,那么高级的女人,恐怕要很多钱才能买来吧?哼,总不至于为了满足你个人喜好,白白几百上千两银子买一个扬州瘦马回来吧!” “要集体的钱自然是不行,但我可以自己出钱买呀!”韩剑笑着说道:“嗯,为了满足我的个人喜好,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要好好攒钱,争取到大明挑选一个漂亮的扬州瘦马!” “那你就等着吧!十年八年,待我们有了一定的发展和积蓄,估计才有可能兑现出一部分钱财。那个时候,我倒要看看你熬不熬的住!” “十年八年呀!”韩剑怔了一下,随即神色古怪地问道:“唉,你们说,我们以后的婚姻法是规定一夫一妻,还是一夫多妻?呃,也就是说,能不能……娶小妾?” “……”众人闻言,皆愕然不已。 (本章完) 第86章 钢铁 第86章 钢铁 “……凡治铁成器,取已炒熟铁为之。先铸铁成砧,以为受锤之地。谚云万器以钳为祖,非无稽之说也。凡出炉熟铁名曰毛铁。受锻之时,十耗其三为铁华、铁落。” “……凡铁性逐节黏合,涂上黄泥于接口之上,入火挥槌,泥滓成枵而去,取其神气为媒合。胶结之后非灼红斧斩,永不可断也。凡熟铁、钢铁已经炉锤,水火未济,其质未坚。乘其出火之时入清水淬之,名曰健钢、健铁。言乎未健之时为钢为铁,弱性犹存也。” 12月28日,在始兴堡的铁匠铺旁边,盖了一座简易木棚。 在里面,一座实验性的小高炉被立了起来,炉底木炭烧得正旺,将高炉内的铁料很快化成了铁水。 几名穿越众不顾此间炙热的温度,全都汗水淋漓地围聚在高炉旁,眼睛死死盯着那摊铁水逐渐凝固成铁砧,随即便指导着几名匠人在余温未去之时,开始锻打。 在远离小高炉的一张木桌上,赫然摆放着一本淘自大明的《生熟炼铁炉》,书页也已翻至第四卷《锤锻》篇。 这部分记载和描述的正是名为“灌钢法”的炼钢工艺,以及相应的炼制步骤。 当然,书本上的说明也只是笼而概之,语焉不详,即使对照其所述流程工艺,也不一定能炼出合格的钢铁。 因而,此番钢铁炼制试验皆以两名来自佛山的铁匠为主,《生熟炼铁炉》资料为辅助说明。 铁匠们先将熟铁打成薄片,长约寸半,宽度约为指头宽。随即便把生铁放置在熟铁片上,并用泥浆包裹,再放入高炉中,鼓风加热。 在高温的作用下,生铁先熔化,渗入熟铁中,两者融合。 最后将其取出,进行反复捶打,再熔炼、再捶打,直到达到所需的钢材品质。 灌钢发明时间似可追溯到汉魏晋时期,成熟于宋明。 而且,灌钢以生铁和可锻铁作为原料,灌炼操作在生铁熔点以上进行,因此生产率比较高,渣、铁分离比较好。 人们可以通过控制原料配比和鼓风等操作来控制产品成分,因此产品质量也比较好。 在欧洲坩埚液态炼钢法发明以前(1740年),全世界所有的制钢工艺基本上属于固态冶炼和半液态冶炼,渣、铁分离比较难。 像灌钢这样,成分比较容易控制,渣、铁分离也比较好,在这个时期,绝对属于制钢技术中“高精尖”的存在。 然而,制铁匠穆顺安却告诉穿越众,在芜湖地区还传出一种更为先进的制钢技术,苏钢。 这是一种在以往灌钢法技术基础上的进一步技术改良,很多人将这种技术又称为生铁淋口。 也就是将生铁与熟铁并铸,等到生铁开始变成流动状态的时候,将这些熔化的铁水淋入熟铁中,生成苏钢。 而根据这项技术的启发,大明的铁匠们又延伸出了用于表面快速硬化处理的擦渗技术(就是将需要进行局部硬化处理的低碳钢加热,然后用一块生铁快速摩擦加热区,然后在浸入水或油里面片刻后抽出放凉,然后可以得到硬化极其不均匀的表面中碳钢)。 值得一提的是,苏钢法在全世界的冶金技术里,当属独一份的,只有大明才有这个独特的钢材加工技术。 尽管以后世冶金技术的标准参考下,苏钢技术的生产工具依然是简陋,用料单纯,而且耗能极大,但生产操作的过程中却又完全符合现代冶金原理。 更难得的是,这是一种可以不用坩埚,仅仅以淋铁氧化的方式做到渣、铁分离。 在更先进的冶金工具普及前,苏钢技术依然还是一个能生产合格工具钢的方法。 即使,在19世纪末期,欧洲以坩埚模式炼制出的钢坯质量,也没有完全超越大明时期的苏钢。 这种技术,一直在20世纪50-60年代依旧还在使用。 可以说,在更加精密的工业冶金技术之前,苏钢就是最先进的制钢技术。 没有之一! 不过,苏钢技术只是在芜湖附近传播,最远流传至湖南湘潭等地区,尚未在广东以及北方大范围普及。穆顺安也只是略有耳闻,对苏钢的炼制技术工艺也是不甚了解。 不过,对于穿越众而言,以灌钢法炼制钢材也能将就应付目前的需要。 这个时候,工匠没几个,人口也不多,原料(矿石)的大规模供应也根本无法获得保证。 相比同时期欧洲的炼钢技术,灌钢法不仅可以加快成品的炼制速度,而且还能保证更高的出钢率,这就已经足够了。 “好像……没成呀!”张若松蹲在地上,仔细看着那几块已经被反复熔炼、锻打了数遍的钢坯,在做脆性检验时,断成了两截,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又……没成!”穆顺安也是懊恼地长叹了一口气。 这已经烧了七炉了,铁料也消耗了四五百斤,要是再炼不出合格的钢,就算这些“委员会老爷们”没有责怪于他,但自己也是有些感到无地自容。 当初,自己可是被这些人高价招揽到这里,帮着他们炼铁以及打制各种铁模和工具。 半个月前,那个张姓“委员会老爷”拿着一本书册寻到他,问及是否会炼钢。 穆顺安当即表示否认,说自己只懂一些炼铁的工艺和方法,而且还不能保证在短时间内炼制出铁料,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摸索和试验。 炼铁还是有些把握,不过在不知道当地提供的铁矿石品位如何,杂质多寡,以及矿料的吸水率、强度、熔融特性等诸多影响因素时,可能需要费点劲。 这些相关因素都需要逐步测试,可能会烧很多炉矿料,都未必能炼制出合格的铁料。 至于炼钢,他只是听佛山铁厂的那些大匠们提了那么几嘴,也就了解个大概。 但真的要说能炼制出真正的钢材,他委实不敢保证。 张委员老爷对此并为苛求,而是要求他先带着人搭建一座炼铁高炉,准备试炼铁。 炼铁高炉早在前宋时期就已经很成熟了,高炉的整个形状如同民间的一个大腰鼓,两头细来中间粗。 这种造型可以使煤气分布趋于均匀,炉料和煤气充分接触,相对节约燃料,延长炉墙寿命。 秋收已结,人力倒是比较充沛,不到一日功夫,便搭建了一座试验性的小型炼铁炉,每次约莫能烧炼五六十斤矿料。 经过六七天的炼制,一炉二十余斤的铁水终于从炉底流出,让所有人无不为之雀跃欢喜。 穆顺安欣喜地告诉张委员老爷,说这些矿料含铁量相当高,比佛山铁厂所用的东安(今云浮)铁矿原料品位高多了,含铁可能高达十之六七。 若是再建一座容量更大的高炉,并且矿料充足,他敢保证一年炼制出数万斤(明代一斤的重量约为596.8克,一斤等于十六两,一两约为37.3克)生铁和熟铁,以足始兴堡所需。 然而,张委员老爷似乎对此并不十分满意,除了想要将铁料产量在未来两三年内提升至十万斤到十万五斤外,还想要炼制出钢。 穆顺安闻言,顿时一脸苦色。 这些“老爷们”的银子还真不是白拿的! 于是,这些日子,穆顺安等一众工匠便根据曾经听来的一鳞半爪炼钢经验和张委员老爷拿来的那本《生熟炼铁炉》为参鉴,开始了试炼钢铁。 他们说,钢铁这玩意现在不一定会大规模的使用,但一定要有相应的“技术储备”。 目前利用慢慢摸索的试验过程,逐步确定了炼钢的技术和流程步骤,待以后各项生产条件成熟了,钢铁应用的范围也扩大了,就能立马建个高炉开始大规模的炼制。 这叫什么未雨绸缪、提前规划。 好吧,既然始兴堡的“管事老爷们”不嫌麻烦,也不惜浪费宝贵的铁料,那就跟着他们折腾吧。 —— (本章完) 第87章 军训 第87章 军训 林全五惴惴地站在队列之中,身形伛偻着,头也低垂着,双手更是局促不安,不停地捏着衣角,模样更显畏缩。 “你,站直了!”卫仲龙看见他这副情形,心里甚是不舒服,随即大声地命令道。 “哎……”林全五被这大嗓门吓得一个激灵,慌乱地应了一声,将腰背稍稍一挺,努力站直了。 但畏于对方严厉的神情,头依旧低着,不敢看向这位高大健壮的“管事老爷”。 这大冷天的,不让人在屋里猫冬,却将他们全都提溜出来,搞什么军事训练。 真是咄咄怪事! 自打来到这里后,待了差不多已经四个多月,发现周边野外除了不时窜出来野狼和灰熊外,根本没有什么歹人。 不对,应该是压根就没什么人!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麋鹿、狮子(美洲狮)、地鼠(即土拨鼠)、野狼、灰熊四处游蹿,还有各种各样的飞鸟,在秋收时,铺天盖地地往田地里扑来。 可以说,这里的动物比他们人还要多十几倍,甚至百倍。 也不知道,这些管事老爷将他们组织起来搞捞什子“军训”有什么意义? 总不至于,操着刀,端着矛,去跟林子里的动物干架吧! 还别说,他们这些移民能时不时吃点肉,沾点荤腥,还真托了这些动物的福。 那些土人模样的猎手,几乎每天都能猎到不少鸟兽。 动物的皮毛被小心的剥下,然后进行加工硝制,说是要运到大明高价出售。 而被剥了皮的动物血肉,自然就成了所有居民的口中之食,让他们常常享受一顿不错的野味大餐。 四个多月的好吃好喝,让他们这群原本面黄肌瘦、风一吹几乎就能倒下的难民和乞儿,现在却一个个都面色红润起来,丢掉的力气也逐渐回来了,精气神也足了。 没说的,漂洋过海来到这里,还真的捡了一条命。 不用再在街头流浪行乞,也不用露宿于街头巷尾,更不用担心一场冻雨落下,立时陷入濒死的边缘。 虽然,这里的各种活计也是多得让人喘不过气,天不亮就要爬起来做事,收割庄稼、伐木、处理木材、打砖坯、修房子、基肥、烧荒……,从早到晚,就没让你闲下来的时候,直到将你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精力都要榨干为止。 但是,这里可以吃饱饭! 甭管吃得好坏,但一天三顿的饭食,都会让你饱腹。 且不说,他们偶尔还能沾点荤腥,打打牙祭。 更让人激动的是,“管事老爷们”承诺会在四年后,给他们所有人分土地。 其他无论,就凭这一点,包括林全五在内的所有大明移民已然从心底里对始兴堡表以附从归心,视之为父母。 繁忙而沉重的秋收季好不容易完成了,临时赶建的木屋也陆续落成,随着接连几场大雪落下,气温也逐日走低,很多户外劳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正当他们这些新来的移民们无所事事,打算猫在温暖的木屋里,好生休养调整时,却不曾想到,“管事老爷们”将他们都给唤了来,成立一个个民兵小队,搞起军事训练。 唉,这些“老爷们”咋这么能折腾人呀! 一阵寒风吹过,林全五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双手忍不住就要下意识地拢在袖筒里。 “立正!” “站好了!” “瞧你们一个个的,歪七八扭的,站没站相,哪里有一点精气神。”卫仲龙手中握着一根树条,气势汹汹地训斥着这些移民。 “你,你,还有你……”他举着树条接连指了指队列中的几个移民,“你们为何不穿衣?就不怕在户外冻着吗?……想要生病作死吗?” “回老爷……”林全五聂聂地回道。“给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这里没有老爷。”卫仲龙粗暴地打断了他,“现在军训期间,所有人都要称呼我为教官!……都听明白没有?” “是,是,老爷……,哦,不,教官,教官!”整个队列中响起参差不齐的应答声。 “你叫什么名字?……继续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回教官的话,小的叫林全五……”林全五哈了一个腰,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小的之所以没穿衣,是担心军训的时候把衣服弄破了、弄脏了,让人心疼。” “担心衣服弄破了?” “回教官的话,这衣在小的眼里,那可算是宝贝,万万不能弄坏了。” “呵,就因为担心将衣弄坏,所以就不舍得穿在身上?”卫仲龙愕然不已。 搞错没有,给你们每人发放一套塞满了絮的防寒衣,不就是怕你们这些来自广东的移民冻坏了吗? 你们为了怕将衣搞破搞脏,竟然在这么冷的天,穿着如此单薄的衣服出来军训! 你们就不怕冻病了,或者冻死了?! 这个时期,大明虽然已经是广泛种植,更是以“织被天下”的布闻名于全球,但广大底层百姓依旧普遍存在寒不避体、衣不遮物的窘境情况。 到了冬季,御寒衣物更是少之又少,即便是破旧的袄也是世代相传,倚为传家之用。 有许多穷苦人家买不起做的寒衣,不得不穿一种叫做“纸裘”的衣服。 这种原料一般采用较厚而坚硬的槠皮纸缝制而成,质地坚韧,揉皱之后不但耐穿,还可以抵挡风寒,透气性也相对较好,加上造价便宜,简直是贫民士子出门必备首选之物。 若是普通人家拥有一件做成的衣,那绝对属于“镇宅宝物”,在家道中落后,能御寒的破袄甚至在当铺里可以当做“硬通货”,可以典当不少银钱。 而不同的衣服,典当价值也是不同的。 从整体上来看,百姓一年四季换季衣服的当值由多到少分别是:皮袄、袄、夹袄、单衣。 这跟谚语中所说的“皮顶,倒找钱;顶夹,倒找嗄;头顶单,倒拐弯;单顶,须加钱;顶皮,干着急”基本一致。 许多穷困百姓,在冬天的时候,他们用粮食把典当的衣物换回来,以此度过寒冬。 开春之后纺织成线,再用布换米。到了五月份,田事紧迫,他们再用冬衣把质米换回来,作为种田米。 在北方地区,这种情况更是平常。 经常是冬天一过,百姓变卖衣,换买单衣;而到了秋季,又把单衣卖掉,再添几个钱买衣。 这些来自大明的移民在旬月前,每人都配发了一套厚实的衣,在围颈处,还缝制了一条海獭皮毛。晚上睡觉时,还有暖和的被,就是怕这些初临启明岛的移民被冻着。 要是冻出病来,得个什么风寒、重感冒之类的病,怕是还不好医治。 更甚者,这要一个不小心,冻死了,那可就亏大了! 好不容易才从大明弄回来的,可不要轻易折损了。 好嘛,这些穷怕了的移民,居然在军训期间,大部分人都将配发的那套宝贵衣放置在屋里,不舍得穿在身上。 这如何使得! “全体都有!” “向后转!” “跑步走!” 在教官的指令下,一队杂乱不堪的队伍从晾晒场往寨子的方向跑去。 不管怎样,还是要让这帮子抠唆的移民穿上衣,将自己弄暖和一点! (本章完) 第88章 血腥的圣迭戈湾 第88章 血腥的圣迭戈湾 1628年1月5日,在万众瞩目下,“破浪号”和“征途号”陆续升起风帆,拔锚起航,朝港外缓缓驶去。 此时的气温已经在零度以下了,强劲的西北风夹杂着细小的雪粒,纷纷扬扬地落在了起伏的海面上,即使身着厚实的寒衣,仍然会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刺骨寒意。 庆幸的是,启明岛受到阿拉斯加暖流的影响,使得始兴港附近海域的水温较高,从而避免了结冰的情况,得以让两艘船顺遂地出港远行,前往遥远的神州大陆。 此次航行,两船依旧会沿循着西班牙人所“开辟”的跨太平洋航线,一路南下,驶至北纬12度左右,然后掉头西去,借助着北赤道暖流,顺风顺水地进抵大明。 在起航前,原“破浪号”船员与原“征途号(即原圣路易斯号)”船员进行了重组,并将数件精密的航海仪器进行了合理分配,以期两船在海上航行时,尽可能地保持步调一致、相伴而行。 不过,考虑到“破浪号”是一艘典型的飞剪船型制,在速度上远远地超过“征途号”,这就使得它不得不在整个行程中,必须要牺牲自身的速度优势,从而才能竭力保持两船之间的协调度。 “我觉得,要是有精力的话,我们应该搞出一台无线电。”原机电教官佘志亮将视线从侧后方的“征途号”上移了回来,并身上的皮裘裹紧了一点,笑着朝舰长罗振辉说道:“这样的话,就算在海上暂时失联,也能依靠无线电之间的联系,重新聚合在一起。” “呵,你觉得以我们目前的条件,可以再复制一台无线电设备吗?”罗振辉反问道。 “呃……,是有点难度。”佘志亮摇摇头说道:“我们多半要从蒸汽机开始,一点一点地爬科技树。不过,在未来的科技迭代过程中,因为我们拥有后世超前的眼光,也就能少走一点弯路。” “能少走一点弯路,相对于其他国家而言,就是一种巨大的进步和发展。”罗振辉说道:“尤其像我们这种,可以算是一穷二白,什么事物都要从头来过,就连必要的人口资源,也是极度匮乏。所以呀,能少走几步弯路,就能让我们以一个超常规的发展速度,迅速积聚起强大的力量,从而在这个世界争得一席之地。” “舰长,有些事,我们急不得的。”佘志亮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急切,也有几分惶然,随即劝慰道:“这个时候,西班牙人的势力尚未延伸至加利福尼亚地区,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积聚实力,夯实我们的基础。只要给我们稳定二十年的稳定发展,一定可以在北美西海岸站稳脚跟的。” “二十年,我们都已经老了。”罗振辉喟然一叹,“我们还在的情况下,最好是将整个基础打牢打实,并形成一个良好的发展势头,让我们的后人能沿着我们所制定的发展路线,坚定地继续走下去。……时不我待呀!” “那么,此次前往大明,就需要招揽一些船匠了。”佘志亮说道:“最起码,要先建一个修船所,能对现有的两艘船做简单的维护和保养。嗯,最好还能建造一些小渔船、小货船,练练手,为后续建造远洋大船积累相应的经验。” “要想招揽船匠,那得走一趟福建了。”罗振辉点了点头,说道:“听说,好的船匠都被郑芝龙、许心素、李魁奇等闽浙海商(海盗)手中,怕是不太好弄。” “郑芝龙?我们可不可以跟他合作,利用他的海上力量,帮着我们移民?” “恐怕不行。”罗振辉想了想,便断然否决道:“且不说郑芝龙的船队能否进行跨太平洋航行,就算他有能力驶往启明岛,那么,我们拿什么条件来换取他的合作?我们手里可没什么像样的筹码!” “确实如此。”佘志亮苦笑一声,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我们此去秘鲁沿海,真的要找那个西班牙商人合作走私?他会不会把咱们给卖了?” “且试一试吧。”罗振辉不置可否地说道:“就算此举不可行,我们船上不是还备了十五万比索银币吗?到了大明,依旧可以购买大量物资和招揽移民。” —— 1月21日,圣迭戈湾。 冬日的暖阳,给大地带来了和煦的阳光,清风拂面,让人感到一种久违的惬意。 然而,就在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时分,一场无情的杀戮却在这片宁静的大地上展开。 犀利的火绳枪,发出阵阵爆裂声,从枪口喷出的一颗颗铅弹毫无阻碍地攒射在印第安勇士的胸膛,映出一朵朵鲜红的血。 一把把利剑,将一个又一个妇孺孩童刺倒在地,不断发出濒死前的惨叫。 几名身着板甲的西班牙骑士,驱动着马匹,朝着印第安人群中肆意冲撞,劈砍,激起阵阵血雾。 整个部落营地,到处都是尸体,数十座茅草屋亦被点燃,巨大的烟火直冲云霄。 一群西班牙士兵,端着火绳枪、持着利剑,将二十余名印第安战士围成一圈。 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暴虐和狂热,朝着圈中的敌人步步进逼。 一个身穿红色斗篷的西班牙军官,冷冷地看着面前仅剩的印第安人,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对力量的崇拜和对生命的漠视。 他舔了舔嘴唇,举起手中的刺剑,猛地向下狠狠一挥。 “射击!” “砰!砰!砰!……” 随着枪声响起,一股白色的烟雾顿时弥漫了战场,让人一时间无法窥清全貌。 “一个不留!”西班牙军官高声命令道。 士兵们闻言,立时抽出刺剑,朝扑倒在地的印第安人冲了过去。 “少校,你看!”一名少尉军官从印第安人的尸体堆上捡起一杆火绳枪,拿了过来,呈到那名红色斗篷军官面前,“虽然,这些火绳枪有不少磨损,还有些破旧,但从型制上来看,应该是我们西班牙王国生产制造的。” “另外,我们还从营地里搜检出许多文明世界的物品,甚至还有一些教会的圣器。所以,我们可以肯定地说,这个印第安部落一定与两年多前班德拉斯谷(今墨西哥巴亚尔塔港)海盗遇袭事件有关联。” “嗯,很好。”那名西班牙少校军官点了点头,“那几个部落头领和祭祀要好好审一审,问问他们是如何袭击我们西班牙王国领地的。哦,对了,还要问问他们,那艘大船藏在哪里了?还有,顺便问一下,三年前失联的‘圣路易斯号’的情况,他们知道多少?”“遵命,少校先生!”那名少尉恭敬地应诺道,随即便转身朝营地里那座最大的茅草屋走去。 屠杀过后,印第安部落营地变成了一片死寂。 残垣断壁之间,横躺着无数印第安人的尸体。他们的表情凝固在最后一刻的恐惧与绝望,而那些寥寥几名幸存者则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死亡的气息,这是一场文明对野蛮的屠杀,是历史的悲剧,也是人性的悲哀。 迭戈里卡尔多少校跨过一具具尸体,信步走到营地中间的祭祀台,轻蔑地看了看被吊在架子上的一头肥猪。 可能是被捆得时间太久,也可能是倒吊着,消耗了它太多精力,此时喘着粗气,不断地哼哼着。 很凑巧,他们一行两艘武装船一百二十多名西班牙士兵进抵圣迭戈湾时,这个拥有三百多人的印第安大部落正在举行祭祀活动,以至于他们根本未曾派出观察哨,监视来自海上的敌人。 当一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和数十名水手冲上岸,开始朝部落营地发起进攻,印第安人才慌乱地结束祭祀,如同一群绵羊般,匆匆拿起武器向来袭的西班牙人发起微弱的抵抗。 不过,印第安人的抵抗虽然不甚激烈,但依旧给西班牙人造成了一定的损失。 他们用七八支火绳枪,打死打伤五名西班牙士兵,并且还在随后的短兵相接中,再次杀伤四名士兵,这让带队的里卡尔多少校怒不可遏,随即下达了屠杀命令。 在去年九月,两名耶稣会的神父拜访了这处印第安部落,以期将他们的信仰加以巩固,以增强对主的虔诚。 然而,时隔数年后再次进入这个印第安部落,便感到一股浓浓的疏离感,以及若有若无的敌意。 神父还赫然发现,这个部落居然拥有火枪,还有多达二十多件铁制兵器,有西班牙刺剑,有水手短刀,也有长矛。 这让神父惊愕之余,也不免心生疑窦。 这个印第安部落从哪里获得的这些武器? 当他们又发现,部落里还有不少文明世界的生活用品和农具,以及少许布帛和衣物,顿时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印第安人很可能从墨西哥地区获得了这些东西。 甚至,就是抢来的! 于是,神父在旁敲侧击过程中,意外得知,印第安部落曾接触过一艘途径该地的大船,并与之进行了小规模的交易,从而获取了这些商品。 大船? 西班牙印记的“商品”? 只是简单推敲了一番,神父们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那些与印第安人接触的人,定然就是两年多前袭击班德拉斯谷的海盗! 于是,神父不动声色地乘船返回了墨西哥,向墨西哥城殖民当局汇报了这个情况。 经过一番拖沓而慵长的讨论和决策后,一个月前,西班牙人派出了一支清剿部队,由里卡尔多少校率领,在阿卡普尔科港集结,等待数日后,便搭乘两艘商船直扑圣迭戈湾。 如今,攻破了这个印第安部落,抓住了他们的几个首领和祭祀,算是圆满地完成了总督大人交办的任务。 尽管,有二三十名印第安人趁乱逃走,但丝毫不影响大局。 只要获取了口供,探知了那群袭击班德拉斯谷海盗的去向,基本上就可以为两年前的海盗袭击事件有一个合理的交待了。 对了,说不定去年曼塔小城遇袭之事,也可以落到那群海盗头上。 剩下的,就是竭力寻到那群海盗,将他们一个个绳之以法,从而维护西班牙王国的尊严和荣耀。 “轰!轰!……” 突然,海上传来阵阵闷雷声,将正在搜捡印第安营地财物的西班牙士兵给惊到了,纷纷驻足朝海边望去。 “轰!轰!……” 又是一阵轰鸣声响起,并有一股淡淡的白烟升起。 这是炮击!? 敌人来了? 糟了,那两艘船好像只有数名留守人员! (本章完) 第89章 缴船 第89章 缴船 “可惜了!”罗振辉看到海岸边那两艘西班牙商船在经过数轮炮击后,很快便打出白旗,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暗道可惜。 要是船上有配备多余的水手,就能将这两艘船带走,从而增强始兴堡的运输能力了。 “破浪号”和“征途号”经过半个多月的顺风航行,在下午二时驶至圣迭戈湾。 前番两次南下,皆在此地补充淡水,并做短暂休整,使得该地隐然成为穿越众固定的中途停靠点。 然而,两船进入海湾,刚刚接近科罗纳多小岛,瞭望手便发出警报,说对面海岸有两艘三桅帆船,排水量在一百二十吨到一百五十吨的样子,桅杆上悬挂西班牙王国标志性的勃艮第十字旗。 两艘船的第一反应就是,西班牙人在此设下了埋伏,专程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可转念一想,这完全不可能呀! 守株待兔,或者张网以待,也不是这般操作的吧? 因为,谁也不知道“海盗船”会在这个时间点南下墨西哥。 嗯,就算西班牙人经过两次沿海城镇遇袭事件后,可能寻到规律了,专门派人在这里守着,但你也不能保证敌人一定会进入圣迭戈湾停靠休整。 要知道,海路不同陆路,除了个别的海峡要津,可没什么绝对的必经之路。 万一,“海盗船”路过圣迭戈湾后,选择过门而不入,径直南下,你设置的埋伏岂不是白搭了! 那么,两艘西班牙船停泊于此,就只有一种可能。 不期而遇! 正在考虑是不是退出海湾,以避西班牙人锋芒时,瞭望手却报告说,那两艘西班牙船没有做出任何动作,甲板上也看不到人,也不知道他们的瞭望手渎职懈怠,没有发现“破浪号”和“征途号”的到来,还是船上压根就没有留下看守人员。 罗振辉随即命令两船靠上去,瞧瞧西班牙人在做什么。 直到双方距离接近到数百米时,那两艘西班牙船方才发现敌人的到来,不消两刻钟,便匆忙的发射了几发炮弹。 不过,这炮弹却丝毫没有准头,与其说是威慑来袭的敌船,莫如说是为了给登陆上岸的西班牙人示警。 有敌来袭!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破浪号”和“征途号”将那两艘西班牙船上的情形看得更加真切。 西班牙人似乎在船上真的没有留下足够的人手,甚至连炮手也没几个,在打了一轮炮后,便一直处于哑火状态了。 见此情形,那还客气什么! “破浪号”与“征途号”迅速抢占了“t”字头,以各自的侧面迎向对方的船头,抛下尾锚,随即便展开了炮击。 看得出来,两艘西班牙船上的水手有些慌乱,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有起锚的,有操帆的,还有端着火绳枪朝敌人射击的。 数轮炮击后,两船的船艏几乎被打了个稀巴烂,其中一艘船还被链弹打断了主桅,这让吃不住劲的西班牙人无奈地打出了白旗,表示投降。 而此时,岸边已经聚集了两百余西班牙士兵和武装水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所乘坐的两艘船被敌人俘获。 “轰!轰!轰!……” 从海上射来的数发炮弹,立时让他们清醒过来,恨恨地看了一眼后,便掉头朝陆地纵深处逃去。他们被堵在岸上了。 这个时候,必须寻一处稳固的防守之地,以应对敌人可能发起的登陆战斗。 哼,这些印第安人还一再声称,与袭击墨西哥沿海城镇的海盗没有更深的瓜葛,更不是同谋者。 而现在,那些海盗不仅现身了,而且还来到了圣迭戈湾,来到了这处印第安部落所在的海岸边,对他们西班牙人发起了突然袭击。 很显然,他们就是同谋者,是一伙的! 那么,接下来,他们为了解救这些印第安人,很有可能会登陆上岸,继而与他们西班牙军队发生正面交战。 哦,上帝,这形势怎么突然间就急转而下。 这些该死的海盗,怎么来得这么巧? “将所有印第安人全部处死,以防他们背后捣乱!”迭戈里卡尔多少校一边吩咐士兵们将印第安部落营地整修加固,以阻击敌人的进攻,一边向几名亲信手下命令道:“……然后,搜集一切可用的物资和粮食。” “我们或许会在这里坚守许久。” —— “若是将这两艘船凿沉的话,未免太过可惜了!” 在将那两艘西班牙船上的物资尽数搬空后,闻知罗振辉下令要将它们凿沉于海湾之中,“征途号”船长魏应宾立即乘坐小船来到“破浪号”上,对此提出反对意见。 “目前,西班牙人的殖民势力仅在墨西哥格兰德河以南地区,对于广阔的加利福尼亚地区并未予以实际控制,荒凉的下加利福尼亚半岛更是没有任何西班牙殖民据点。” “所以,我建议将这两艘船拖到半岛某处僻静的海湾内,或者附近某座无人岛,让其坐摊。待我们有暇时,再派船将它们托回始兴港,不论是用来近海捕鱼,还是短程运输,甚至拿来让船匠拆解分析,学习造船经验,对我们都是大有用处的。” “若是让西班牙人不小心找到了呢?”佘志亮问道:“如此一来,这不白白便宜了西班牙人?” “西班牙能找到,那算是他们运气好。”魏应宾说道:“但以西班牙人的实力,这两艘小船的得失与否,并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可要是他们没发现我们隐藏的这两艘船,反而让我们最后将其拖回了始兴港,那对我们实力的增加,将是毋庸置疑的。毕竟,在短时间内,我们可是连这种排水量不过百余吨的小船都造不出来。” “我认为,魏教官,哦,不,魏舰长说得对。”原学员兵周勇低低地附和道:“墨西哥海岸这么长,就算将这两艘小船随便往海边那么一停,西班牙人也未必能寻得到。而且,对他们而言,陆地上的那两百多名西班牙士兵可能会更为重要一点。” “先生,我认为他们说得很有道理。”见罗振辉的目光扫过来,哈维立即开口说道:“我提出的凿船建议可能太过愚蠢,完全忽略了可以将它们在未来某个时候拖回始兴港,最终为我们所用。” “嗯,那我们就将这两艘小船拖走。”罗振辉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我们就离开此地吗?” “还是尽早离开吧,谁知道西班牙人后面还有没有援军过来?”魏应宾笑着说道:“至于岸上的那些西班牙士兵,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说不定,他们会沿着陆路走回墨西哥城也不一定。不过,以后再南下的话,这里恐怕就不适合我们中途停靠休整了。” “没错,就算西班牙人再迟钝,也会在此地设立一座据点。”周勇插嘴道:“而且,他们还有可能会在每年的这个时节点,派出武装舰船向北探查巡视,以期寻获我们的行踪。……嗯,以后我们得加倍小心了!” 罗振辉听了,颌首点头。 以后,得另外寻一处停靠补给点了。 (本章完) 第90章 走私商人的贪婪 第90章 走私商人的贪婪 1月26日,深夜,二时。 秘鲁,曼塔小镇。 院子里突然传来几声狗吠声,将佩德罗·德尔·阿拉莫伯从梦中惊醒过来。 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夜色依旧深沉,只有一束月光透过流苏窗帘探入屋中,显现出屋里家具的阴影轮廓。 “哦……” 佩德罗呆了半响,未几,长吁一口气,神志也恢复了几分清醒。 他小心地将普鲁塔科夫人的手臂从胸前拿开,然后顺手在她身上抓了一把。 普鲁塔科夫人嗯咛几声,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梦话,翻了一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再待三天,嗯,就三天,我必须得返回阿卡普尔科港了。”佩德罗心中下定决心。 呵,自己可真傻,居然从瓜亚基尔采购了大量可可后,没有直接返回墨西哥,反而鬼使神差地又停驻于曼塔。 是的,他在犹豫再三后,决定在曼塔等待那些海盗的到来。 他们去年抢掠了小城后,曾对他言及,会在次年一月左右带着大量东方特产,与他进行一场走私交易。 对方承诺,给他提供的货物绝对比阿卡普尔科港的东方商品价格低四到五成,会让他从中赚取难以想象的利润。 其实,佩德罗内心深处是对此表示深切的怀疑。 自1565年跨太平洋大帆船贸易展开以来,除了三十多年前(1590年),葡萄牙人从壕镜偷偷摸摸地派了一艘满载六百吨的商船来到墨西哥外,就未曾听说过还有其他国家和势力染指过东方贸易,一直都被他们西班牙人所垄断。 而跨太平洋贸易在进行过程中,也非常“严格”地受到殖民政府的管控和监督,不仅数量规模被限制在“特定”的范围内,就连分销渠道也全程受到总督府和各地殖民机构的控制,以防止属于王室和政府的税收和利益遭到侵袭和破坏。 况且,能跨越太平洋,往返墨西哥和菲律宾之间的贸易航线,也只有西班牙人所掌握(英国人德雷克所走的太平洋航线与西班牙不同,是从旧金山附近出发,借助北半球信风带航行),几无外人所获悉。 一群海盗凭什么就能轻松地穿越太平洋,继而带来大量的东方商品! 然而,他在带着一船可可返回阿卡普尔科港途中时,脑子里也不知为何生出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 万一,这群海盗真的能做到呢? 于是,他命令船只中途驶入了曼塔港,打算在这里待些日子,等待一个奇迹的发生。 对财富的渴望,让他瞬间丧失了理智,也失去了应有的警惕之心。 要是海盗能为他提供比阿卡普尔科港低四到五成价格的东方商品,那么自己就能获得巨大的贸易优势,凭借自己所建立的渠道,赚取数倍的利润。 哪怕这群海盗只带来了数十吨东方商品,那也是几万比索的生意,比他现在所做的可可贸易,不知道强多少倍。 至于他们的海盗身份,佩德罗并不是很在乎。 因为,在一枚枚可爱的银币面前,这根本不值一提。 在美洲大西洋沿岸,在加勒比海,不知道有多少殖民官员和商人在跟那些大大小小的走私商人热络地做着走私生意,将西班牙王室的利益抛诸于脑后。 这些走私商人中,不乏有尼德兰和英格兰这种西班牙王国的敌人。 所以,佩德罗对于跟海盗做交易,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毕竟,国王太远,而利益则是眼前的。 “最后再等三天……”佩德罗喃喃地说道,就要闭上眼睛,重新睡去。 蓦的,院子外又传来一阵狗吠声,隐隐还听到一丝微弱的敲击声。 似有所感,他立时从床上坐了了起来,取过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又从墙上拿过一把刺剑,走到窗前。 掀开窗帘一角,探头向外望去。两名护卫已然被狂躁的狗吠声惊醒,衣服也没怎么穿,各自端着一支火绳枪,慢慢地朝院门走去。 “吱呀……” 两扇木门发出一阵牙酸的声音,一个黑影迅速地从外闪了进来。 还未待他站稳,便被两名梅斯蒂索人护卫一左一右地摁倒在地,并想火绳枪对准了他的脑门。 “不不不……”那人并未过多挣扎,任由护卫将他双手倒背着捆了起来,但嘴里却低低地呼道:“先生们,轻一点,不要这么粗鲁。我是来见普鲁塔科夫人的,有重要的事情跟她相谈。……哦,该死的,你弄痛我了……停手,快停手……” 当护卫听到这人说要见普鲁塔科夫人,立即狠狠地将他踹到在地,并使劲踢了几脚。 该死的,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主人正在普鲁塔科夫人床上吗? 幽会情人,你这时间选得有点不对呀! “停手!”佩德罗从屋里走了出来,低声喝道:“不要打了,拉他过来见我。” 两名梅斯蒂索人护卫闻言,将那人一把揪了起来,推搡着带到佩德罗的面前。 哦,上帝,佩德罗先生该不会恼怒之下,要一剑刺死这个半夜上门的情敌吧? “你是……佩德罗先生?”那人被拖到近前,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得不是很真切,但门口站的这人无疑是一个男人,遂小声地问道。 “我就是。”佩德罗挥手示意一名护卫将仍在狂吠不止的家犬安抚住,不要扰动周围的邻居。 “太好了……”那人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我们大头领让我来问问你,东方贸易还要不要做。” “嗯?”佩德罗的心猛地被提了起来,“你们……来了?” “是的,我们来了。”那人使劲地晃动双臂,似乎想提醒对方赶紧将自己松绑,“我们带来了大量的东方商品。……货物价值超过十万比索!” “嘶……”佩德罗倒吸了一口气。 十万比索! 哦,上帝,他们真的带来了东方商品。 而且,还是十万比索的货物。 这批东方商品就算不运回西班牙本土,就地倒手转卖至墨西哥和秘鲁,扣除各方打点的费用,最少也能净赚两万到三万比索! “跟我进屋来。”佩德罗觉得此时心跳得厉害。 若是此行成功,那么他将开辟一条新的东方贸易渠道。 更关键的是,这条渠道还不受殖民政府和诸多大贸易商所控制,完全由他来操纵。 对了,那群海盗明明有一艘巨大的三桅帆船,怎么就只拉回了十万比索的货物? 嗯,他们此行也多半是出于试探,先趟趟路,看能否与自己建立合作关系。 “佩德罗先生,在谈话之前,能否先将我身上的绳索解开。”阿尔瓦雷斯颇为不满地说道,同时眼角余光却不断地瞄向屋内那名妇人。 披着一件宽松的锦袍,头发披散着,胸前还露出大片白的山峰,让人望之,不禁直咽口水。 “亲爱的,你先去其他房间,我这里有点私人事务需要耽误一会。”佩德罗转头朝普鲁塔科夫人温柔地说道。 普鲁塔科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带着几分狐疑,离开了房间。 难道他又要进行一场新的走私交易? “好了,现在给我说说,你们准备在什么地方跟我交易。还有,我们之间的交易方式又该如何选定?” 佩德罗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这名海盗,眼神中带着几分炽热。 还有一丝贪婪。 (本章完) 第91章 交易 第91章 交易 “我没想到,佩德罗先生还真的敢来跟我们进行这场交易。”罗振辉看着这名西班牙商人,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看来,商人基本上都是一个德行,为了财富,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更是不介意跟魔鬼做交易。 至于忠君爱国,民族大义,对他们而言,从不在考虑范围内。 更遑论跟他们这些“海盗”进行交易! 佩德罗听到旁边那名西班牙人翻译后,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远处停驻的一艘西班牙大帆船,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艘船应该就是两年多前失联的‘圣路易斯号’吧?” “没错,就是圣路易斯号。”罗振辉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它被我们完整的俘获了,现在已经成为我们的征途号。” “那么,你们手上恐怕就不止十万比索的东方商品了?” “去年的时候,我们从大明返回,又携带了价值超过三十万比索的东方商品。” “哦,那你们可真是发了大财!”佩德罗夸张地张开了双臂,“当然,前提就是,你们能将这些东方商品卖出去。” “……”罗振辉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上下打量着佩德罗。 怎么,你的潜台词是说,我们若是想要卖出大明的货物,就必须跟你合作? 然后,你便可以籍此压压我们的价格! “我们愿意将运来的东方商品以阿卡普尔科港的到货价八成转售给你。”罗振辉淡淡地说道:“所有交易以黄金和白银来支付,也可以铜料、铁料和粮食等实物折价支付。” “五成!”佩德罗没有理会这个东方海盗头领的开价,直接将自己的价码说了出来,“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些东方商品的采购成本在当地并不高,运至墨西哥后,价格会暴涨至五倍以上,部分商品甚至会达到十倍。” “所以,你们开出的价格并不合理。因为,你们占据了最为大头的利润,留给我的就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小利。而我却要为此承担更高的政治风险和经济风险,并为此要支出更多的金钱成本,这是很不公平的。先生们,你们认为呢?” “呵呵……”罗振辉笑了笑,摇摇头说道:“佩德罗先生,你只是考虑了你自己可能面临的政治风险和经济风险,却未考虑到我们所遇到的生命危险。往返跨越太平洋,行程超过两万多公里,要经历各种艰难险阻,稍有不慎,便有人船倾覆的可能。” “而你却非常轻松地能以远低于阿卡普尔科港的价格获得大量东方商品,所获得的利润也将远超那些投资跨太平洋贸易的商人和金融家。不要忘了,从墨西哥出发的商船,上面所携带的大量金银皆为众多贸易商人和投资家所积聚而成。” “而你,却并没有对我们所提供的东方商品支付任何预付款项,从而使你所承担的经济风险近乎于零。所以,佩德罗先生,你觉得要拿五成的商品到岸价,是公平的吗?” “……”佩德罗闻言,怔住了。 哎呀,这群东方海盗不简单呀! “这位先生,你的话很有道理,但你完全忽略了这些东方商品所面对的市场和购买者。”佩德罗眨了眨眼睛,“阿卡普尔科港至马尼拉之间的贸易往来,正常的情况是两年往返一次,或者三年往返两次,所运来的商品数量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定数的。” “在这种情况下,东方商品的价格才会一直处于比较高的状态,从而让众多贸易商和投资家因此获利巨大。但是,一旦有了新生势力的加入,将这些具有定数的商品规模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五成到六成,甚至扩大至一倍。那么,这些稀缺的东方商品还能卖出那么高的价格吗?” 罗振辉听罢,沉吟不语。 话说,这做生意,搞商务谈判,还真不是他们穿越众所长。 这个西班牙商人似乎说得也没错。 本来,跨太平洋贸易往来受西班牙王室的限制和约束--不管王室禁令能否得到切实执行,但在贸易过程中多少要顾忌几分政治影响和经济影响——整个贸易量都是极其有限的,远不如荷兰东印度公司那般巨量的贸易规模,通过数以百计的商船源源不断地将香料及东方商品卖到整个欧洲。 而始兴堡的加入,必然会让西属美洲地区销售的东方商品数量骤然增加。 这市场上的东西一旦泛滥了,可不就要跌价了嘛! 以“破浪号”和“征途号”的运载量,即使主要以拉移民为主,但三五百吨的货还是勉强可以塞得下的。 更让人无语的是,穿越众为了快速增加人口数量,可是打算每年都要跑一趟大明的。 在这种情势下,充斥于西属美洲的东方商品虽说不上泛滥,但数量规模肯定是较此前增加了许多。当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商品是要转运至西班牙本土销售的,但随着市场上商品数量的增加,对整体价格必然会有一定的影响。 “佩德罗先生,低于阿卡普尔科港到岸价格的五成,我们是无法接受的。”罗振辉打算对这个贪婪的西班牙商人做小幅让步,“我希望你能充分考虑我们所承担的各种风险和损失,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以促使我们双方达成互赢的局面。” “互赢?”佩德罗细细咀嚼着这个新鲜的词汇,脸上的表情也稍稍放松下来。 嗯,这群东方海盗已经准备做出让步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再做过多坚持,万一将他们惹恼了,一拍两散,什么都得不到。 这毕竟是一笔不小的生意。 要是运作得好,每年至少可获纯利五万比索,甚至会更多。 更重要的是,自己不需要像墨西哥那些大商人和投资家们那般提前垫付大笔资金,从而大大减轻了自己的经济风险。 “阿卡普尔科港到岸价的百分之六十价格。”佩德罗重新报出了一个价格。 “百分之六十五。” “成交!” “……”罗振辉神情一滞,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似乎,他们是让这个西班牙商人占了便宜! “对了,这位先生。”佩德罗微笑着说道:“去年,你们‘借’了我两万五千比索,是不是可以充作本次交易的部分货款?” “佩德罗先生,你该不会这次过来,身上没带钱吧?”罗振辉一脸黑线。 “呃……”佩德罗颇为尴尬地搓了搓手,陪着笑说道:“对不起,先生们,此次过来,我确实没带多少金银。因为,我真不知道,你们会过来寻我一起合作。所以……,所以,我这里只有不到一万比索银币。” “那你是准备赊账了?” “嗯,这个……,这个……,实在惭愧得很。”佩德罗一脸沉重地说道:“要是你们信不过我的话,我们双方之间的贸易可能不得不改到明年进行了。” 罗振辉转头看了看魏应宾、哈维等人。 “要不,先赊给他五万比索的货物?”魏应宾也是摇头苦笑。 “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罗振辉颇为郁闷地说道:“狗日的,这便宜都让他占完了!” “先让他占点便宜。”魏应宾低声说道:“以后,咱们慢慢发展壮大了,一定要让他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看着那几名东方面孔的海盗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未几,便很是一脸不情不愿地转头看向自己,佩德罗立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美洲地区,你们一群海盗兼走私商人,想要找一条可靠的行销渠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要是能跟他们达成长期合作意向,获取源源不断的走私暴利,阿拉莫伯氏作为一个西属美洲殖民领地土生土长的家族,或许在整个整个美洲地区将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就此步入辉煌时代。 而这一切,皆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哦,圣母玛利亚,你是如此地眷爱你的孩子,赐予了我巨大的财富! 国王和政府? 哦,谁管它呢! (本章完) 第92章 西班牙人的举措 第92章 西班牙人的举措 “哦,仁慈的上帝没有抛弃他的子民!” 1628年3月5日,当被困守在圣迭戈海岸边近两个月时间的迭戈里卡尔多少校看到一艘悬挂西班牙王室勃艮第十字旗的武装帆船缓缓驶来后,激动地跪在沙滩上,双手不停地在胸口画十字,赞美主的仁慈。 天可怜见,隔绝于文明世界还不到两个月,就让所有的人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和孤独,仿佛被抛弃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随时都会无声无息地消散于人世间。 如今,终于有人来接他们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新西班牙总督区军事委员会海军少将胡安比森特戈麦斯一脸严肃地看着里卡尔多少校,厉声质问道。 “将军,我们遭遇了一伙海盗。”里卡尔多少校苦着脸说道:“那伙海盗在我们进攻印第安部落营地时,向我们发起了可耻的偷袭。……‘克雷尔号’与‘萨尔蒂主教号’也不幸被他们俘获了。” “那群海盗与印第安人是勾连一伙的吗?”戈麦斯少将眉头皱了起来,“他们是英格兰人,还是尼德兰人?亦或是法国人?” “不!”里卡尔多少校表情纠结地说道:“他们应该就是制造了班德拉斯谷(今墨西哥巴亚尔塔港)和曼塔小城袭击事件的海盗。是的,我非常肯定,他们驾驶着受害者所描述的那艘型制怪异的大帆船抵达了这里,然后对我们所乘坐的两艘运输船进行了攻击。” “经过一番艰苦的战斗,他们俘获了我们的坐船。他们还试图要歼灭我们,但在我们英勇的抵抗下,迫使他们放弃了登陆。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却被困在了陆地上。” “至于这里的印第安部落,我也非常肯定,他们与海盗有勾连,不仅从海盗手中获得了大量武器,而且还参与了战利品的分赃。我们在这里缴获了许多小镇被劫的物品,甚至还有几件教堂里的圣器。” “里卡尔多少校,你们在与海盗的交战中,就没抓到一名俘虏?”戈麦斯少将看了看他身后乱糟糟的队伍,以及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士兵,很是不满地说道:“好不容易才寻得了这群海盗的行踪,总不至于无法清楚地知悉他们的一些具体情况吧?” “两年多前,袭击班德拉斯谷可以说是他们临时起意。但一年前又突袭了曼塔,那么就说明这群海盗极其胆大妄为,根本无视我们西班牙王国的尊严和威势。那么,你们此次于圣迭戈湾意外地与他们相遇,证明这些海盗可能又要对我们发起袭击。” “所以,我们必须知道他们相关信息,比如,他们盘踞在何处,他们有多少人,他们来自哪个国家,以及即将攻击的目标?” “……”里卡尔多少校面色一僵,支支吾吾地说道:“将军,这群海盗拥有……两艘大船,人数可能超过……四百人,我们根本无法与之对敌。而且,他们还凭借着船上的舰炮,朝我们进行猛烈的轰击。很明显,我们全程处于极为弱势的境地。所以……,所以,我们尽管也毙伤了数十名海盗,但却无法俘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嘶……,两艘大船,四百余海盗……”戈麦斯少将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这么一大股海盗群体的存在,无疑是对西属美洲太平洋沿岸地区的安全构成严重的威胁。 另外,这些海盗连续三年出现在太平洋沿岸,而且皆在冬季西北季风时节,这说明他们很大概离就盘踞在美洲西海岸某个地方,并依靠劫掠我们西班牙沿海村镇为生。 “或许,我们应该组建一支临时舰队,对太平洋沿岸进行定期和不定期的巡查,以防止这些海盗继续滋扰我们西班牙王国的领地。” “除此之外,我们可能还需要适当地在某些海岸建立军事据点,以为地方殖民政府进行预警,并宣示王国的主权。” “不过,这些事务都需要费巨大的资金,对财政极度困顿的总督府而言,可不是一个好的建议。” “哦,这群该死的海盗!” —— “什么?马尼拉殖民政府准备再次大举进攻福摩萨,并计划占领整个岛屿北部地区?” 一份来自马尼拉的报告呈上了新西班牙总督的佩德罗·德·里维拉侯爵的桌案上,立时引起了他的愤怒,气得直接将报告摔在了地上。 马尼拉当局想要从墨西哥征调五百名士兵,除了将部分兵力部署于两年前才修筑的萨尔瓦多城(今基隆),以应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可能发起的进攻,还谋划着要举兵北上,进占沪尾地区(今台北),将福摩萨北部纳入到西班牙殖民统治之下。 尽管新西班牙总督区辖下纸面上的数据有多达八千名士兵,但要拨出五百士兵,还是极为困难的。 因为,这些兵力需要保卫庞大的殖民领地,更需要到处分兵驻守,使得这点兵力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不堪足用了。 1616年,特佩瓦人与包括塔拉乌马拉人在内的奇瓦瓦地区的印第安部落结成了联盟,一起反抗西班牙人的殖民统治,以及早期的耶稣会传教势力。 西班牙军队数次清剿奇瓦瓦西部地区反叛的印第安抵抗势力,但效果并是很好。 因为,印第安人总是根据季节搬迁家园,犹如游牧部落,居无定所,飘忽不定,让西班牙人无法将其尽剿于当地。塔拉乌马拉人不时地发动武装起义,摧毁当地的耶稣会传教点,袭击皈依天主的部落和村镇。 他们是一支半游牧部落,但又深受西班牙殖民者的影响,在战斗中学习了先进武器的使用和作战技巧,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自身的抵抗力。 塔拉乌马拉人擅长伏击,他们建造的防御工事很好地抵消了西班牙人凭借火器和马匹所占据的优势。 他们还同更北部的地区的印第安部落进行牲畜贸易,从而获得相应的物资和食物。 除此之外,南方丛林间,也有零星爆发的印第安暴动,袭击并杀伤西班牙移民或者附顺的印第安部落。 甚至,在巴拿马地区,临近(巴拿马)地峡的帕里塔湾丛林地带,也突然崛起了一支强大的印第安部落。 他们不知从那里获得的火器和大量铁制兵器,征服了当地十余个部落,并将其整合为一个颇具威胁性的部落联盟。 巴拿马督办曾派兵进行过一次清剿,但遭遇了可耻性的失败,超过三十名士兵和武装志愿者被打死,四十多人受伤,狼狈不堪地逃回巴拿马城。 试问,在新西班牙总督区局势尚未彻底靖平的情况下,哪里还抽的出多余的兵力,调往遥远的马尼拉。 几天前,军事委员会戈麦斯少将返回墨西哥城后,向他提交了一项新的军事方案和移民计划,那就是在下加利福尼亚半岛和圣迭戈湾设立几处军事据点,并迁移相应数量的移民,以加强北部太平洋沿岸地区的控制。 据悉,前几年袭击班德拉斯谷和曼塔小城的海盗又出现了,很可能要对墨西哥沿岸地区发动袭击。 当然,他们也有可能会像去年一样,跑到秘鲁总督区,袭破一座沿海城镇,抢掠财物。 另外,戈麦斯少将还建议,组建一支太平洋舰队,以维护西班牙王国于该海域的控制力,并遏制海盗的袭扰活动。 若是有可能的话,在今年派出一支小型探索舰队,沿墨西哥海岸一路北上,细细搜索,寻找海盗可能盘踞的巢穴,从而一劳永逸地铲除这股海盗团伙。 对于上述建议,里维拉总督原则性地同意了最后一条。 因为,不论是设立军事据点,还是总督府主导下的移民,都是需要钱的,后期还要不断地往里投入,才能维持据点的长期存在。 那么问题来了,总督府的财政凋敝已久,根本挤不出来“多余”的资金用于新的军事据点和移民点的建设和维持。 近十几年来,墨西哥的几处银矿产量急剧下降(此时,瓜纳华托银矿尚未进入全面开发),国王腓力四世、“印度等地事务委员会”以及王国财政委员会不断督促总督区在加大银矿开采和勘探力度的同时,也发出白银禁止外流的谕令。 随着欧洲大战的规模越来越大,西班牙王国对来自美洲领地的金银需求,也是愈发依赖,恨不得将殖民领地内的每一枚银币都要搜刮至本土,以支撑经常陷于崩溃的王国财政。 我们西班牙王国明明是坐在一个金山、银山之上,为何总感到手里的钱不够用呢? 印第安人的频繁起义暴动,猖狂的大西洋走私活动,马尼拉当局的野心勃勃,哦,还有一群该死的海盗,太多的麻烦,都让里维拉总督感到莫名的焦躁。 “命令戈麦斯将军,在六月前组建一支探索舰队,规模不宜太大,三到四艘武装商船即可。”里维拉总督向自己的书记官吩咐道:“舰队组建完成后,便沿美洲西海岸一路北上,搜索和探查海盗可能盘踞的巢穴。” “至于马尼拉殖民政府的调兵请求,予以驳回,让他们于当地自行组建土著仆从部队。若是在福摩萨遭遇尼德兰人或者明国政府的强势反击,可便宜行事,甚至可以撤回马尼拉。” “哦,真该死。待马尼拉收到我们这边的回复,可能已经是明年五月了。” “当务之急,我们先要稳定住新西班牙总督区的整体局势,此为根本。其他诸事,皆为次要的。” “对了,要是太平洋沿岸地区村镇港口再遭到海盗袭击,务必在第一时间报告于我。” “愿上帝保佑我们!” (本章完) 第93章 “人口招揽” 第93章 “人口招揽” “咔嚓!” 李良猛地挥动长刀,一截手腕粗的木头立时被劈成了两段,切口异常平直,充分证明了其刀刃之锋利,刀身之坚硬。 “这把刀拿到大明的话,算是宝刀了吧?”李良低头仔细看了看刀刃,并无出现豁口或则卷刃的现象。 “应该算是宝刀吧。”张若松摇摇头说道:“不过,这个时期,大明的军队,应该也有钢刀装备给士兵。只不过他们所使用的钢刀应该是嵌钢工艺制造出来的,强度有限,可能还比不上我们打制出来的这几把刀。” “但是,战场上搏杀,也就几个照面,差不多就分出生死了,不至于像武侠小说中那样比划几十上百招。所以,这几把刀在大明并没有太多优势。除非,将其卖给那些将领军官,让他们可以装装逼。在军队里,要是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还是很拉风的!” “这么一把钢刀,成本有多少?” “没算过。”张若松笑着说道:“怎么,你想将钢刀卖到大明?” “我们总不能老是以皮毛作为主要的出口产品吧!”李良苦笑着说道。 “有何不可?”张若松从他手中将钢刀接了过来,用手中的布轻轻地擦拭,“当年美帝刚建国的时候,就是靠着毛皮出口,积累了不少原始资本。还有俄国,依靠西伯利亚和阿拉斯加的皮毛贸易,硬是支撑了他们国库收入的三分之一。” “北美西部,海岸线漫长,动物资源丰富,以我们目前的猎捕规模,至少可以支撑数十上百年,足以为我们提供必要的资本积累。” “可是,我们是要发展工业的。”李良说道:“只有实现工业化,才能让我们在极短的时间内,积聚强大的力量,从而助推我们在美洲大陆的扩张。” “嗤!”张若松闻言,不由笑了,“就咱们目前这点人口,哪里能搞出像样的工业化!你看看,我们就炼个钢,前前后后消耗了差不多两三吨生铁。这些生铁,还是从大明采购而来的。要是自己炼铁,估计连铁矿石都没办法足额供应。” “我们可没多少人来采矿!” “其实……”李良犹豫了一下,说到:“其实,启明岛上还是有不少人的。” “你想捕捉印第安人?” “不是捕捉,是招纳。” “呵,有什么区别吗?”张若松讥诮地说道:“不就是将散落在岛上的印第安人掳来,强迫他们为苦力,或者直接将他们变成我们免费的奴隶。” “……”李良闭口不言,沉默以对。 “为什么,非要将我们曾经受过的苦难,再强加到他人的头上。” “因为,我们要生存,要发展……”李良低声说道:“而要在最短时间积聚实力,没有比招纳本地印第安人更为快捷的方法了。” “我们不是在加紧移民吗?此次两艘船前往大明,至少也能运回六百人,这样的话,我们的人口规模就突破一千了。坚持下去,要不了十年,我们肯定可以积聚一万人。” “可是,我们这些人能有几个十年?” “……”张若松神情一滞,嘴角露出几分苦色,“难道驱使更多的印第安人,就能让我们发展一下子快起来?” “至少,可以让我们各项事务在推进过程中所遇到的人力匮乏问题能稍稍缓解一下。”李良深吸了一口气,“而且,我认为,应该将‘我们的人’从繁重而琐碎的劳动生产中解放出来,转而去做一些更为有价值的事情。” “……”张若松定定地看着他,沉默半响,轻声问道:“是不是所有学员兵都这么想?”“……”李良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坦然地看着他。 “那你们为何不直接向李主任提出这个建议。” “我们担心……”李良聂聂地说道:“我们担心,遭到李主任的申斥和训骂。这个建议终究有些……,有些……” “有些丧失人性,是不是?” “……”李良闻言,顿了一下,随即说道:“人性有时候是自私的。说得直白点,在这个世界,能产生共情的,并可以作为倚靠的,也只有我们目前仅存的五十七个人。我们总不能为了追求道德上的洁癖,而让整个团体陷入险恶之境。” “险恶之境?……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我们连续两年劫掠西属美洲殖民领地,就算西班牙人反应再迟钝,表现再愚蠢,也会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加以应对。” “西班牙人会派出搜索舰队来找我们?”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李良点头说道:“美洲太平洋一侧,虽然海岸线漫长,地形复杂,但谁也不能保证,西班牙人在未来某个时候,发现我们始兴堡的存在。若是那个时候,我们实力仍旧这般单薄,又该如何应对?总不至于,躲到内陆腹地的深山老林里吧!” “奴隶制度,已经在历史上证明,并不是一个好的制度。”张若松叹了一口气,“到时候,我们可能会遭到反噬的,并背负沉重的历史包袱和道德污点。” “现在是十七世纪。” “是呀,十七世纪,是一个殖民的时代。现在看来,任何文明的发展和进步,都要经历一番残酷而血腥的原始积累,概莫例外。” “原始积累的过程,要么对外,要么对内,总要选一个。”李良说话的表情很是认真,“虽然,我们现在将印第安人称之为殷人,但我们都知道,他们跟我们华夏民族几无任何关系,无非就是外貌上有几分相似而已。” “也就是说,与其压榨剥削自己人,莫如将目标转移到这些跟我们无任何关联的殷人头上?” “权宜之计吧……” “捕捉……,哦,招揽大量殷人后,我们能养活的了他们吗?”张若松提出了疑问,“而且,到了八九月间,我们又要迎来一批新的移民。” “舰长他们在带回移民的同时,一定会采购大量的粮食,以补充我们的库存缺额。”李良笑了笑,“再者而言,招揽而来的殷人又不是不能生产粮食。” “我们可以将他们更好的组织起来,在林中进行围猎,在海上捕鱼,以及驱使他们开垦更多的荒地,砍伐更多的木材,修筑更多的房屋。若是任由那些隐匿于丛林山谷中的印第安部落自生自灭,他们依旧是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依旧重复着原始而愚昧的生活。这对他们来说,单独面对恶劣的大自然环境而无法应对,其实很残酷的。” “呵呵……,你的意思是,我们奴役他们,驱使他们,压榨他们,反而让他们过上了更好的生活,沐浴到了更为先进的文明?”张若松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我怎么觉得,你这套说辞,跟后世的西方殖民者冠冕堂皇的主张没什么两样!……难道,真的是环境改变人?” “张教官,在生存和发展面前,什么主张其实并不重要。” “或许,你说得对吧。”张若松点了点头,“发展就是硬道理,是吧?” “还有一点,我们需要让新来的移民经历一定程度上的‘战场氛围’,以备不时之需。”李良继续说道:“要是哪一天,西班牙人杀过来了,我们就必须动员所有的力量,武装所有的移民,以全民皆兵的态势,迎接外来敌人的入侵。” “所以,‘招揽’周围印第安部落的行动,可以算是练练兵、见见血。” (本章完) 第94章 征讨(一) 第94章 征讨(一) 1628年5月15日,清晨,九时。 一队排列还算整齐的队伍在诸多居民的注视下,鱼贯涌出始兴堡的寨门,朝北方迤逦行去。 队伍中间有三匹挽马,上面驮运着队伍的部分辎重物资和弹药补给。 决策委员会主任李显清看着带队的指挥官、原航海教官邝旭,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关切,还有几分担忧。 “主任,你放心好了,此次行动定然万无一失,更不会折损一人。”邝旭明白李显清的顾虑,郑重地说道:“那处印第安部落早在数天前便已探查清楚了。距离始兴堡不过十三公里,最多四天便能返回。而且,该部落丁壮人口也仅有六七十人,武器更是只有木矛和石块,对我们构不成威胁的。” “即便如此,但你们还需多加小心,勿要轻敌大意。”李显清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厌其烦地嘱咐道:“要知道,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是极其宝贵的,万万不能折损了。在必要时刻,切以保全我方人员生命安全为紧要。” “是,主任!”邝旭敬了一个军礼,随即抓起自己的军刀,转身朝队伍快步赶去。 整个队伍九十五人,编为三个排和一个辎重班。 离开始兴堡后,便以行军队列不紧不慢地往北方开进。 邝旭带第一排在前,其后是辎重队伍,第二排和第三排走在最后。 尽管,在冬日间,穿越众也对全体居民(主要是青壮男子)进行过为期两个多月的军事训练,算是稍稍掌握了一点军事经验。 但这次长途行军,“远征”一个数量规模不足百人的印第安部落,还真是第一次。 两年多前,穿越众与不期闯入启明岛的西班牙大帆船“圣路易斯号”之间的战斗,是凭垒而守,并且还使用了四支现代突击步枪,再加上西班牙人轻敌大意,才一举全歼了对方。 但此次征伐印第安部落,却是需要穿过茂密的丛林,走过崎岖的谷地,行军距离超过十公里,还要尽可能地俘获那些印第安人,以充实始兴堡的人力资源。 部队装备了三十五支燧发枪、四十杆长矛,以及二十把长刀。 同时,为了加强防护,所有士兵的前胸、后背及大腿等重要身体部位均着一层厚实的鹿皮。 当然,鹿皮远没有犀牛皮、鳄鱼皮和野猪皮那般坚硬耐用,但对于印第安人的木矛也是具有一定防御力的。 要知道,在日本战国时期,诸藩国武士除了少量装备铁甲外,大部分皆以鹿皮甲为主。 可以说,为了此次军事行动,始兴堡做足了充分准备,要不是囿于军工设备的简陋和匮乏,穿越众恨不得要给每名出征的“士兵”都弄出一套全身板甲的行头。 邝旭看着周围密不透风的森林,又看了看手头上的指南针,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忐忑。 这要是印第安人在闻知有外敌入侵,便提前于密林之中设伏,对他们发起突袭,怕是会造成不少伤亡呀! “韩剑!” “到!” “你带几个人前出队伍三百米,为全军警戒。”邝旭命令道:“若遇到任何状况,立即开枪示警。” “是!”韩剑敬了一个军礼,端着火枪,招呼了两个班的士兵,快速地穿过丛林,朝前方纵深处奔去。 “命令部队散开距离,匀速前进!” “是!” “以后,我们应该组建一支工程部队,为大军前进而不断开辟道路。”邝旭皱着眉头,看着前方一棵棵粗壮的美洲冷杉,喃喃自语道。 到了正午时分,部队不过行进了五六公里,停驻在一处溪流边,吃饭休息。 士兵们背着沉重的背包,走了一上午也是略感疲惫。 不过,大家都是干了一年农活的“老把式”了,里许路程,倒是不至于让人崩溃。 几名士兵走到溪流中探了探水深,发现水面并不深,仅没膝而已,但河底的淤泥却极其厚实,一脚踩进去,陷入半个小腿。 好在,部队没有携带火炮之类的重武器,也没配备车辆,倒是不虞溪流挡路。 队伍稍事休整后,继续前行。 午后的丛林显得异常活跃,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松鼠和麋鹿也在树木之间窜来窜去。 几只野狼在看到一群全副武装的人类后,非常明智地选择了退避三舍。 就连一头灰熊在朝着队伍嘶吼两声后,很快便扭头往丛林深处躲去。 林全五扛着一根长矛,不疾不徐地走在队伍中间,鼻息间微微喘着粗气。 对他而言,赶路并不是很累,但他却要跟同伴们不停地拨开杂草灌木,还要随时注意脚下的枯枝败叶,以免踏空摔倒,这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他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扛着长矛,去参加一场真正的战斗。 原本以为,冬月间的军训只是始兴堡的“管事老爷”们为了打发无聊的时日,或者满足一把他们的军事爱好,才将他们这些移民提溜出来,又是跑操,又是走队列,还像模像样地给每个人发了一杆长矛或者一把长刀,进行厮杀对练。 未几,他们还教大家如何使用火枪,每个人还体验了两次射击的感觉。 所有人并没想过,真的会有战争(战斗)降临在他们头上。 因为,经过数月的生活和劳作,他们都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片蛮荒大陆,这里压根就没几个人。 要是说真有什么危险的话,可能只有那些不时出没在始兴堡周围的野狼和灰熊,一个不慎,就要被它们叼走吃了。 至于外敌,那是不存在的。 “管事老爷”们也说了,始兴堡位于一座岛上,四面环海,距离最近的大陆也有百十公里。 即使在大陆上,也没有任何强大的国家和地方势力,都是一些蒙昧无知的土人部落。 唯一的敌人,就是南边几千公里外的西班牙人,哦,就是我们广东地界所说的佛郎机人。 这么远的距离,人家肯定不会打过来的。 所以,在移民的心中,根本就不会存在什么战争的概念。 但是,“管事老爷”们说,所有人要居安思危,要加强军事训练,要随时处于备战状态,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外来威胁。 对此,还真没几个人当回事。 然而,万万没想到,半个月前,有几个殷人向“管事老爷”报告,说在行猎的时候,意外地在北方十几公里外,发现一处土著部落营地,数量在六七十人。 “管事老爷”们在商量讨论几次后,当即决定派人将那些土著“招揽”过来,以充实始兴堡的人口。 待田间管理告一段落后,始兴堡就将冬训期间表现比较突出的移民挑了出来,进行了一番突击整训,为开拔出征做准备。 整支队伍九十余人,殷人土著就有三十多名,届时他们将作为部队前锋,率先与敌接阵,而他们这些大明移民青壮,则位于其后,在冲破敌人防御后,迅速跟上,扩大胜利战果。 那些“管事老爷”与十几名西班牙人则持着火枪在最后面压阵。 当然,若是敌人抵抗顽强,他们也会赶到阵前,施放火枪,击破对方的反击。 尽管,“管事老爷”们说,土著人没有强大的武力,连块铁片都没有,对于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们,丝毫构不成威胁。 但林全五还是心怀惴惴,害怕得要命。 这可是干仗呀! 土著人就算武力再弱,但在面对始兴堡的围攻下,必然会进行激烈反抗。 木矛、棍棒、石块虽然简陋至极,但一不小心也能要人命的。 这刚刚吃饱饭还没半年,日子好不容易有点盼头了,这要是不小心丢了小命,那也太不划算了! 但是,自己既然吃了人家的饭,就只能任由人家驱使,就算让自己送死,那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捱一刀。 想想也是,去年这个时候,还在广州街头乞讨求活,自己也曾想过,只要有人给一口吃的,哪怕为他死都可以。 怎么到了近前,自己却又畏首畏尾了呢? 下午六点,队伍进抵一处坡地,停止行军,开始休息、进食。 根据几个殷人向导的叙说,此地距离那个土著部落营地应该不到三公里,大概一两个小时便能赶到。 今日全副武装的“长途行军”,应该使得士兵们感到疲惫了。 邝旭当即命令部队在此安营扎寨,待次日天明时分再杀至土著营地。只要计算好时间,在晨曦微露之时,土著人刚刚从梦中醒来,发起猝然突击,一定能打个对方措手不及。 再者而言,此次“征伐”土著部落,不在杀伤对方多少人数,而是要尽可能地将其解除武装,全部带回始兴堡,使其成为辖下之“民”。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这么急着赶路,趁天黑之际发动一场夜袭。 黑灯瞎火的,很容易陷入一场混战,继而造成无畏的损失。 计议已定,邝旭便安排几个排长和班长做好夜间防御准备,设置必要的流动哨和暗哨,以为营地警戒。 士兵们则打开背囊,取出简易睡袋,开始扎营安歇。 (本章完) 第95章 征讨(二) 第95章 征讨(二) 林中弥漫了一层薄薄的晨雾,仿佛一层轻纱缠绕着大地。 初升的太阳,穿透薄雾,斑驳陆离地照在位于溪流边上的印第安部落营地。 几只麋鹿在林间穿行,偶尔发出惊慌的叫声,打破了清晨的一时宁静。 数十间由干草、树枝以及兽皮搭成茅屋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一条小溪边,不少屋顶插了彩色的鸟羽,随风轻轻摇曳,散发出一股野性的气息。 天色逐渐亮了,几座茅草屋前,陆续升起多股炊烟,袅袅飞腾,与薄雾交织在一起,飘向远方。 一些勤快的猎手已经从睡梦中醒来,开始了一天的狩猎准备。他们检查着自己的木矛和捕鱼工具,脸上带着几分坚毅,几分期待。 一名部落长老,伛偻着身子,缓缓地走在营地之中,如同一个国王一般,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蓦的,营地的南边似乎传来什么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驻足站立,循声朝南边望去,就见一群手持长矛的武士从林中不断涌出,然后小跑着朝营地快速逼近。 长老一脸呆滞地看着那些人跨过小溪,穿过一片草地,推到营地外围那道简陋的篱笆,如猛兽一般扑了进来。 “呀!……”长老猛地警醒过来,大喊一声,扭头便朝营地中央跑去。 敌人来袭! 片刻,原本寂静安宁的营地立时喧嚣沸腾起来。 听到动静的印第安人不断从茅草屋中钻了出来,看着众多的敌人迎面冲来,先是一怔,随即又匆忙地钻回茅屋中,去拿自己的武器。 “冲进去后,不要乱窜!” “五人一组,互相配合!” “解除对方武装即可,无需滥杀!” “但有反抗者,可就地格杀!……” 各级军官们一边带着人奋力地往土著营地冲锋,一边大声地提醒士兵应该注意的诸多事项。 林全五端着长矛紧紧地跟在一名夷人班长的身后,嘴巴大张,剧烈地喘息着。 短短不到一百米的冲锋距离,本不应该让他这般狼狈,但不知为何,就是心跳得厉害,口也发干,不停地吞咽口水,握紧长矛的手也有些发抖。 这使得他在奔跑过程中,有些喘不过气,不得不张大嘴巴,发出粗重的鼻息声。 不过,两条腿却依旧能听从大脑的吩咐,向前坚定地迈进。 “扑通!” “啊!……” 那名夷人班长冲到一名土著男子面前,借助着强大的冲劲,瞬间将其撞到在地,然后挥动手中的矛杆狠狠地抽在他的腿上,令其惨呼一声,躺在地上滚了几圈。 “砰!砰!砰!……” 右前方聚集了六七名凶悍的土著战士,拿着木矛,怒吼着发起了反冲锋。 后面压阵的火枪手立即端起火枪,扣动扳机,虽然射击的频率并不整齐,但随着枪口的火焰跳动,十余颗铅弹以强大的动能轻易地灌入了土著战士的胸口,然后大片血喷溅而出,当即倒下三四人。“砰!砰!砰!……” 又是一阵排枪射击,将剩下的土著战士悉数击倒,立时瓦解了他们的反扑。 不是所有的土著人都有反抗的决心,一些妇女和孩子惊叫着朝营地北面跑去,期待能躲过这群恶魔的攻击,逃出生天。 不过,他们并为跑太远,就被另一边冲来的敌人反推过来,惊恐之下,许多土著在营地中四处乱窜,有的还慌不择路地钻入茅屋中,以期避开这场袭击。 随着更多的士兵冲入营地,土著的反抗越来越弱,无论男女,也不管老弱,一律被矛杆和刀背抽打着,勒令他们或跪坐,或趴伏在地上。 对于那些冥顽反抗的土著,往往遭到数人的围攻,矛刺刀砍,悉数撂翻在地。 面对如此羸弱的反抗,被临时组织起来的士兵勇气顿升,嘴里呼喝着,挥舞着长刀和长矛,将一个个四处乱窜的土著控制住,攻击的对方部位也按照事先的嘱咐,刻意避开了要害,以解除他们的武装为必要。 整个战斗持续了不到四十分钟,从发起进攻,到突进营地,及至最后四下围追堵截,始兴堡的士兵们仅五人受伤,以微弱代价几乎完全端掉了这个拥有七十多人的印第安部落。 嗯,之所以是“几乎”,那是因为有五六个印第安土著在混战中,趁隙逃了出去,隐入密林之中。 待太阳完全升起之时,营地里的哭叫声,嘶吼声,也逐渐停了下来。 所有被俘虏的印第安人双手被缚,两眼无神地看着一群入侵者肆意地翻检营地里的一切。 破败的茅草屋被掀翻,跟他们长着同样面孔的敌人握着长矛,拨开遮挡的杂草、树枝,将发现的兽皮、肉干一一收拢在一堆,然后捆扎打包。 那些被杀死的族人被拖到了营地外,然后开始四下收集柴火,似乎要将他们的尸体进行焚烧处理。 面对这一切,不甘也罢,恐惧也好,所有人都默默地坐在地上,等待未知命运的安排。 邝旭走在营地里,以征服者的姿态,俯视着被悉数控制的印第安土著。 这个部落有青壮男子约三十多人,剩下的皆妇人、老人和孩童。 一个个看着瘦骨嶙峋的,想是平常的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好。这从营地里搜检出来“物资储备”便能看得出来,晾晒的肉干没几块,就连鱼干也没几条。 从茅屋里翻出来的各色毛皮更是不到一百张,许多土著皆果露着大半个身体,这也引得不少士兵频频偷眼瞧过来。 嗯,这俘虏的土著妇人,可以考虑配婚给来自大明的移民,好让他们安心留居此地,并多多生下孩子,壮大我始兴堡的力量。 这场战斗基本上算是一边倒的模式,除了让这些匆匆武装起来的移民见见血、练练胆外,并没有起到应有的实战效果。 要是遇到西班牙人大举来袭,怕是还不够看! 其实,说到打仗,他们这些穿越众也没什么经验,毕竟他们只是一群海军官兵,此前所学所练的也皆为舰船和海上航行之类的知识。 所以,当留守的几名决策委员会成员决定对周边印第安土著部落进行有限的军事征服行动后,所有人皆将这个行动当做一次实战演练。 冬时军训只是让移民们初步熟悉和了解一些军事技能,但要形成有效的战斗力,那还得真要进行一番“实操”。 长途行军,翻越山谷,穿越丛林和草甸,破开路障,修建营地,乃至于战前侦查,作战突袭,几面围堵,等等。 可以说,通过对土著的征服行动这种小规模作战方式,正好可以让穿越众和移民们都能逐步学习战斗经验,并掌握和了解整个过程中所遇到的各种问题。 在未来面对西班牙之类的“大boss”时,先打打“小怪”,刷刷经验值,顺便熟悉一下战场气氛。 —— (本章完) 第96章 教化 第96章 教化 1628年6月2日,小雨。 米尔太太探头看了看食堂外细细的雨雾,似乎没有任何停歇的样子,不由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稍后给田地里干活的男人们送饭时,免不了又要搞得一身泥水了。 “妈妈,我陪你到田里送饭吧。”正趴在一张木桌上写字的大儿子埃里希·米尔抬起头来,一脸的跃跃欲试。 “不用了,我的孩子。”米尔太太伸出手来,轻轻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宠溺地说道:“外面下了雨,到处都是松软的泥土,而且还非常湿滑,会让你摔在泥地里的。你就在食堂里好好待着,将老师布置的课业认真做完。” “老师的课业不多,我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做完。”埃里希嘟着嘴说道:“我不想留在食堂里,这里很无趣。而且,老师也说了,繁重的学习过后,要适当地进行户外劳作和运动,这样才能劳逸结合,更加有利于学习。” “哦,我的小埃里希懂得可真多!”米尔太太微笑着说道:“你觉得在食堂里无趣,大概是不想照看你的弟弟和妹妹吧。” “……不是的。”埃里希被母亲说破自己的心思,有些难为情,但仍旧强自辩解道:“我只是想帮帮你,顺便去看看父亲。这雨下了半天了,说不定父亲的衣服都淋湿了,我要去给他带件干衣服换一换。”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关心你的父亲。但是,你若是想要跟你的小伙伴们出去玩耍,最好还是等我回来。因为,你的妹妹还很小,需要有人随时照看着。知道吗?” “食堂里不是有这么多姐姐嘛,她们完全可以帮着照看一下。” “她们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的,可不仅仅只有食堂里的这些活。”米尔太太笑着说道:“好了,你稍后吃了午饭,就乖乖留在这里。你要觉得实在无趣,可以将你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讲给你的弟弟妹妹听呀!” “他们什么都不懂,讲给他们听,也是白费功夫。” 米尔太太听了,笑着轻轻捏了捏儿子的小脸。 自两年多前,九岁的埃里希开始接受华夏人的授课后,不仅很快掌握了汉语的听说读写,而且还学到了很多奇妙的知识。 比如,他懂得那些“复杂”的数学运算,可以很快地将日常生活中遇到的那些数字相加问题解答出来。 比如,他知道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圆球”,所有人都住在这个“圆球”的表面上。 而且。受什么引力的作用,在“圆球”不停旋转的过程中,人们不会掉下来,或者被抛至空中。 比如,他还知道到了秋天,树叶为什么会变黄。水遇冷,为什么会结成冰,遇热为什么又会变成水蒸气。 比如,他还知道,鸡蛋煮熟了为什么会将蛋壳撑破。 更让米尔太太震惊的是,埃里希居然能简单地画出一张世界地图,并准确地指出西班牙王国在哪里,他们所处的启明岛又在哪里。 哦,上帝,小埃里希只不过跟着华夏人老师学了两年多,就懂得如此之多知识。 他的丈夫惊喜之余,还非常肯定地说,即使在西班牙本土,那些高贵的王室成员和教会神职人员恐怕都不一定懂得儿子所说的那些知识。 米尔太太虽然觉得丈夫的话语有些夸张,她认为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应该是知晓这些知识的,要不然,他们如何统治管理国家和百姓。 但米尔太太依旧为儿子所学到的这么多知识而感到欣慰和自豪。 要知道,不论是在西班牙本土,还是在墨西哥殖民领地,他们这种下层平民是没有受教育的的权利。 当然,他们自身也没有经济条件,去接受教育,学习各种文化知识。 但到了始兴堡以后,一切都改变了。 华夏人将所有四岁以上的孩童都集中在一起,进行各科知识的传授和讲解,教他们读书认字,教他们日常科学知识,甚至还教他们动手制造各种物什和工具。 两年多时间,他们的小埃里希已经认识并能书写出超过八百多个方方正正的文字,说得汉语也是越来越流利。这让米尔夫妻感到无比欣慰的同时,也有一丝遗憾。 因为,小埃里希作为一个西班牙人的儿子,却是连一个西班牙词语都拼写不出来! “我们需要给第三生产队的男人们送饭,他们今日上工的人数好像是五十二个人。”米尔太太正在安排食堂里帮工的大明少女们准备送餐事宜,“每个人两个玉米馒头,三个蒸土豆,还有一份菜汤,可不要拿少了,短了他们的午餐。” “两个玉米馒头,三个蒸土豆……”两名大明少女有些发愣,掰着手指头,默默地算着该准备多少个馒头和土豆。 “一百零四个馒头和一百五十六个土豆!”站在旁边的埃里希很快便给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字。 “啊?”一名少女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转头看了看同伴,似乎想要确认这个夷人少年是否算的准确。 “他算的肯定没错!”尽管,米尔太太也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否准确,但她却十分信任自己的儿子,随即大声地说道:“你们就按着这个数字,准备第三生产队的午餐。哦,为了确保有些人没吃饱,可以稍稍多带些馒头和土豆。……在田里干活,可是要下不少力气的!” “我的小埃里希可真聪明,居然能一瞬间就将这个问题给解决了。……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师教的九九乘法表!”埃里希挺直了胸膛,骄傲地说道:“我们在上个月就学习了乘法口诀表,通过这个,就可以在心里很快地算出几个数字相乘的问题。” “九九乘法表?”米尔太太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后,很是高兴,很是赞赏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小埃里希,你可真棒!老师教的东西一学就会,一学会就能拿来用。” “哦,对了,你们不是也在学校里经历半天的授课吗?你们就不会用这个……九九乘法表吗?” 米尔太太一边称赞着自己的儿子,一边微微地仰起脖子,骄傲地看着那几名大明少女。 “我们……,我们课程进度要晚于他们。所以,还未曾学过九九乘法表……”苏三妹低着头,小声地回道。 “没关系!”米尔太太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女人不需要学太多东西,只要嫁给了男人,学会照顾家庭就可以了。哎,你们来始兴堡也快一年了,是不是该选择一个男人把自己嫁了?” 食堂里一众大明少女闻言,顿时全都羞涩地垂下头来,聂聂不语。 是呀,当初自己在卖给他们时,就是作为婚配女子的身份。 虽然,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后,始兴堡的“头领”们没有立即让她们嫁人,反而将她们一个个都好吃好喝地养了起来。 不仅如此,还组织她们进入学校,接受相应的文化教育。 但她们心里都很明白,自己未来的命运,终究要像自己的母亲那样,嫁人生子,然后跟着自己的丈夫相携一生。 每个人对此既是存了几分忐忑,也存了几分期待。 若是能嫁与一良人,夫妻相敬,和谐一生,那自是幸福美满。 可若是所托非人,丈夫乃是粗鄙暴躁之人,那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后来,听这些夷妇所说,始兴堡将他们买来,多半是要婚配给那些管事的华夏人头领,应是她们极好的选择。 这些人不仅身材高壮,体态强健,五官端正,而且温文知礼,每个人还都有大学识,可不比一般的粗鄙农夫相较。 少女们听得此言后,在欣慰之余,也不免暗自思量。 这些好男儿,如何择定,可有她们拣选的权利? (本章完) 第97章 紧迫的繁衍问题 第97章 紧迫的繁衍问题 在距离始兴堡以北约五公里的一处坡地,一座新的木寨已初具规模,并被命名为广丰堡(今维多利亚港以北的萨尼奇市镇)。 三排砖瓦房和六排木屋以品字形矗立在木寨正中的位置,相应配套的排水沟、饮用水沉淀池也已完工,可以满足寨内一百余居民所需。 一道木栅栏粗粗地将木寨围在其中,使得周边林中的野狼灰熊不至轻易地翻越进来,从而危及里面居民的安全。 在木寨北侧,有一座低矮的小山,数十名印第安土著青壮正在挥舞着铁镐和铁钎挖掘着矿石。 小山下,一辆辆鸡公车,将拣选的矿石装满后,迅速地运往木寨里的铁坊中。 这些矿石经过拣选后,便会被石碾予以碾压捣碎,暂时积存在旁边的堆场上。 待旬日之后,数量足够多的时候,木寨中那座小高炉就会生起炉火,开始进行铁料的炼制。 而与铁坊毗邻不远的位置,一座木炭窑正在冒着滚滚烟火,将一堆又一堆劈砍整齐的木柴烤制成木炭,以为炼铁坊所需。 李良驻足在窑前的木堆旁,眼睛盯着几根不断冒烟的烟囱,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哟,李堡长,您这瞧什么呢?”韩剑从后面走了过来,伸手在李良的眼前晃了晃,笑着问道。 “李堡长?”李良苦笑一声,“这称呼,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呀!……搞得我就像一个为鬼子服务的保长、汉奸似的!” “嗯,咱们广丰堡就一百来人,按照这个时期大明的乡村规定,差不多算一大保吧。”韩剑继续调侃道:“决策委员会任命你为这里的负责人,那么我这儿称呼你为保长,好像也没错。” “你这是嫉妒我呢?还是准备要拍须溜马?” “那自然是要对您老人家拍须溜马,极尽奉承了!”韩剑听了,立时学着古人的礼仪,朝他弯腰作揖,“在军校里,你就是学兵分队长。来到这里没多久,你又作为学员兵代表列席决策委员会。现在,咱们开了分基地,你又成为这里的民政首脑。我觉得吧,以后咱们建国立制了,你绝对少不了一个部委领导的职位。你说,咱现在能不上赶着巴结你嘛。” “滚你的蛋!”李良笑骂了一句,“我这里也是赶鸭子上架,被决策委员会抓了个包,才来这里暂管开发之责。哎,你该不会真的看到哥们我这个职位眼红吧?” “那倒不至于!”韩剑笑着摇摇头,“你瞧着吧,随着移民数量的增加,这个堡长职位,咱们所有人以后都能做的。甚至,待人口规模达到数十上百万的时候,说不定咱还要捞个地方总督来当当。封疆大吏,对辖下万民享有生杀之权,那才叫威风!” 李良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向木炭窑。 “这窑烤制木炭的速度绝对比铁矿石积聚的速度快。”韩剑说道:“这平均下来,每天至少可以烤一吨到两吨木炭吧,肯定可以足量供应炼铁坊的需求。就那么一个小炼铁炉子,一天也用不了多少木炭。到了冬天,说不定还有富余可以给我们烧火取暖。” “哎,你说,咱们可不可以在冬天的时候,将木炭窑的热气输送到居住的房屋里头。嗯,就像后世的烧暖气那样,给房间持续供暖。”李良试探性地问道。 “哟,那你得先造出一个锅炉,然后还有大量的铁管和暖气片。”韩剑一听,不由乐了,“话说,咱们目前有这个生产制造能力吗?” “倒也是!”李良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木炭窑到了冬天还烧着火,若是不加以利用一下,可就太浪费了。” “在这个时期,想要搞出一些工业品,不都是要浪费大量原料和物资的吗?……有啥可惜的。说白了,咱们上马的寥寥几个产业,哪个不是高耗能产业?就这木炭窑,还有始兴堡那个造纸坊、砖瓦轮窑,要搁在后世,那肯定过不了环保,直接让你关门歇业!” “呵,环保……”李良被说他笑了,“估摸着,咱们以后要完成了工业革命,也未必有能力转过头来搞环保。先污染,后治理,一切皆以发展为紧要。” “是这个理!你说说,咱们目前啥都还没有,哪里需要在乎什么高耗能和环境污染的问题!哎哎,咱们怎么扯得这么远,还聊这些没影子的事。”韩剑将话题转移了,“问你个事,你得给我们交个底,透个意见。”“什么事?” “娶媳妇生孩子的大事!” “不至于吧?”李良惊讶地看着他,“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会也就二十四岁吧?搁着我们那个时代,哪里还会想到要娶媳妇生孩子的事!” “这不废话嘛!咱们这不是一下子蹿到了十七世纪吗?”韩剑说道:“在这个时期,男女结婚年龄是多大来着?十四五岁吧,嗯,最多不过十六七岁。要捱到我这样二十四岁,那就是老光棍了!” “你……,你……想要结婚?”李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现在……这个时候?” “咱们早晚都要结婚生子的。”韩剑不以为然地说道:“不仅是我个人,我们整个团体都要早早结婚生子,而且还要诞下更多的孩子。在这个殖民时代,大国之争,除了拼工业实力外,还要拼人口。若是我们再拘泥于后世那种婚姻制度,人口增长必然极为缓慢。” “你想呀,十七八岁结婚生子的话,不到二十年就能产生一代人,一百年至少有五代人。可你要等待二十多岁再考虑婚育问题,那一百年下来,足足就少了一代人!人口,在任何时候都是最为重要的资源,更是绝对的生产力。” “所以,你打算做出表率,先娶媳妇,先生孩子?”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那二十几个大明女子年龄尚幼!……就这,你下得去手?”李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咱们那个时代,所接受的优生优育宣传上可明明白白告诉我们,女子的最佳生育年龄在22-29岁。就那些大明少女,大部分只有十五六岁,可以说是还没发育完全,如何能结婚生子?” “嗤!我们现在是生活在十七世纪,就不要总拿后世的理论来套用目前的情况。”韩剑摇摇头说道:“纵观华夏历史数千年,看各朝各代,男女通婚和生育的年龄基本上都是很早。” “……”李良怔怔地看着他,半响说不出话来。 娶一个年龄尚幼的小女孩,但凡是一个正常男人,不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无法让人接受(当然,患有恋童癖的人渣不在此例)。 可是,韩剑却也没说错,这个时期,不论东方,还是西方,早婚早育是普遍现象。 “这个时候,女子到了十八岁,若是尚未婚配,那可就属于老姑娘了。”韩剑悠悠地说道。 “牲口!”李良啐了一口。 “牲口?”韩剑一听,乐了,“我们这叫入乡随俗,适应时代发展。不要忘了,人口对我们而言,绝对具有最高的战略意义。除了加大移民力度,那我们不得赶紧生孩子,以充实我们的人力资源?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无主之地,等着我们去征服,去占领,去填充。” “若是没有足够的人口,一切都白搭!想当年,大英帝国何等煊赫辉煌,占领了超过24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成就日不落帝国。可结果呢?最后不得不缩回了英伦三岛,变成一个普通列强。” “当然,除了他们自身战略失误和经济实力下降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人口太少,基本盘太小,无法彻底掌控庞大的殖民领地,只能施以间接控制,以至于最后抑制不住殖民地强大的离心力,轰然倒塌,分崩离析。” “而我们的目标,就算不能全取整个北美大陆,但最起码要拿下关键的核心地盘,这得需要多少人口才能填满?更不消说,世界各个地区的战略要地,关键岛屿,资源富集地,咱们都得想办法占据一些吧,这又需要海量的人口。” “所以,我们是不是该有点危机感?既然如此,那还不赶紧结婚生子,多造些人口出来!” (本章完) 第98章 学医 第98章 学医 在一间明亮的房间内,一张木板床摆在靠窗户的位置。 床板上躺着一具印第安土著人的尸体,全身赤果着,整个人体线条在光线下显得分外清晰。 军医官董新平穿着一件灰色的上衣,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眼神专注而冷静。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刺鼻尸臭气味,还混合着一丝丝难以名状的血腥味。 房间的一角,还放着一系列刀具和手术工具,反射着冷冽的银光。 董新平的手轻轻滑过尸体的肌肤,刀锋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他的动作精准而稳健,刀尖在尸体上游走,逐渐深入,随着刀刃的推进,尸体被一层层地揭开。 一条深深的血口被割开,人体里面的的脏器逐渐露了出来,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阴森和肃杀的气息。 “这里是心脏,就像是一个小水泵,呃,就是血液动力源,通过心脏的舒张和收缩,射入大动脉,并随动脉的分支分布到全身各个组织器官,以满足机体的需要给身体各个部位泵给血液……” “这里就是胃,我们每日所吃的食物皆在此消化,然后……” “哇!……” “哇!……” 站在床板旁边的两个少女实在没忍住,狼狈不堪地奔出屋子,随即蹲在地上不停地呕吐,几乎将早上吃的那点玉米糊糊和馒头悉数吐了出来。 “哇!……” 未及片刻,又有两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也跑了出来,同样蹲在地上开始呕吐不断。 “说实话,在你们这个年龄就接触人体解剖是有点早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需要你们能在最短时间内快速成长起来,不得不拔苗助长。”董新平站在门口,看着四名学徒狼狈的模样,想安慰几句,但嘴里说出的话却变成了另外一副口吻。 “在我们医者的眼里,动物的尸体,跟人类的尸体并没有什么区别。你们以后还需多锻炼一番,不仅要拿动物多练练手,还要在处置人员受伤的时候,跟在我身边,多见见血腥,方能克服心中的诸多杂念。” “老师,我们错了……”刘阿株面色苍白地站起身来,低着头向老师认错。 “老师,我们……”蔡水根觉得面色发烧,羞愧难耐。 平日里,自诩胆子很大,敢徒手宰杀海獭、剥取完整的皮毛,甚至食堂里的许多鸡鸭,也都是他帮着宰杀的。 却未想到,第一次接触人体解剖,自己竟然如此不堪,让老师失望不已。 这可是跟着老师学习杏林妙术的难得机会,要是因为自己的无法适应血腥污浊,岂不是白白错失绝佳时机。 在这个时期,儒家经典之一《尚书》记载,福有五种,“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五福之中,有三项指标都与生命健康有关,这就使得医者郎中在社会中拥较高的地位。 不仅能养家糊口,还能传诸于子孙,福及后人。 但是,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郎中,门槛是相当高的。 许多有名的郎中基本上都是家中世代行医的,他们都继承了祖辈流传下来的艺术和药方。 一个外人想要觅得机会,习其一二,那是很难的。 而要是能以医术高明著称于世,那么就有很大概率被朝廷征召为备受尊崇的御医,可以给皇帝老儿以及王公贵族治病开药,端上一个最铁不过的“铁饭碗”。 如此这般,不仅受人尊敬,而且还能成为皇室和朝臣们巴结招揽的对象。 毕竟,每个人都会生病,肯定要找一个医术高明的郎中来治疗。 而且,受传统世俗的影响,女子从医,那简直就是凤毛麟角,极是罕见。 几个月前,这位医术高明的蕫委员老爷在学堂中挑选若干杏林学徒,在充分考察和测试后,方才从六十多名学生中将他们四人选中。 上午继续与其他同伴接受学校里的集体授课,到了下午,则来到这座医护所,跟随蕫委员老爷学习一些浅显的医疗知识,试着处理一些简单的病症,根据几本大明医书所载煎制一些实用的草药。数日前,这位蕫师傅言及,要让他们直观地接触并了解一点人体器官的基本构造,以便为将来更好的行医治病奠定基础。 其实,早在初始阶段,董师傅也会拿来一些小动物,比如鸡鸭鹅、或者兔子之类的,将其大卸八块,为他们一一讲授相关器脏和功能作用。 并且,在始兴堡宰杀牛羊或者林中猎物的时候,也不忘带着他们近前观察,讲解和指点这些动物的身体构造和器官机能,让他们了解和掌握一些浅显的医学要点。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董师傅会在今天下午,将一具“鲜活”的土著人尸体摆在了医护所的床板上,还用锋利的小刀将其刨开,指着血腥的内脏诸多器官,给他们真切地上一堂活生生的人体解剖实验课。 这些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哪里受的了这个场面,未及一刻钟,便相继夺门而出,蹲在门外吐了个昏天暗地。 死人,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家里的老人,灾荒时期的难民,以及广州街头冻饿而毙的乞儿,比比皆是。 但是,像这种将人给血淋淋地划开,露出里面的各种内脏器官,这强烈的视觉冲击性还是让他们立时崩溃了。 这跟杀鸡宰羊的场景,根本不一样呀! 刘阿株与另外一个少女是从广州买来的“媳妇”,张狗儿和蔡水根则是没了父母的乞儿,对始兴堡而言,具有鲜明的附属性,为奴为婢也属正常。 但他们来到始兴堡后,却受到了异乎寻常地重视和关爱。 不仅居住的条件更为优越,跟着始兴堡早期居民入住坚固而漂亮的砖瓦房,而且饮食上也获得了其他成年移民所享受不到的待遇。 有牛奶,有禽蛋,有鱼虾,在短短半年时间,不仅面色红润起来,而且个头还向上蹿了一大截,过着曾经做梦也未曾想过的好日子。 跟让他们吃惊的是,始兴堡的“老爷们”还教他们读书认字,学习各种文化知识。 要知道,在大明境内,只有那些殷实人家的子弟才能获取读书的资格,像他们这种“泥腿子”,那是祖祖辈辈在地里刨食,哪里有读书认字的机会。 而女子就更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获得读书的机会了。 古人有“推食食之,解衣衣之”,而会产生“倍之不祥,虽死不易”的态度。 那么,在获得始兴堡这般无微不至地关怀和照顾下,众多乞儿和那些无依的少女如何不倾心以归,甚至还生出几分“以死效命”、“以身事君”的念头。 “也就是说,这些来自大明的女子并不排斥婚配嫁人?” 当决策委员会主任李显清来到医护所时,董新平便让几名狼狈不堪的少年和少女自去休息洗漱,稍后再来上课。 在听取了董新平介绍的数十样根据《医统大全》煎制的草药后,李显清酝酿许久,轻声道出了一个问题。 “主任,你是担心这些大明少女年龄太过幼小,不利于婚配生子?” “是呀。”李显清苦笑着说道:“在我们那个时代,十七八岁的少女,不过是名涉世不深的中学生,哪里会嫁作他人妇?” “可是,古代女子一般在十三四岁便嫁人了,而男子也是在十五六岁就已娶妻生子。”董新平沉吟良久,徐徐说道:“尽管,在医学上来说,女子的最佳生育年龄为二十二岁以上,对母亲和诞下的孩子亦为最合适年纪。但是,于这个时期的传统文化和习俗而言,二十二岁未免太……晚了点。” “那你认为……合适吗?” “主任,我可不是妇科专家。”董新平笑了笑。 “在我们整个团体中,也只有你最具医疗权威性。” “其实,我们最大的顾虑应该是来自后世的道德约束吧。” “……”李显清闻言,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定定地看着他。 “依医学理论上而言,女子在十六岁左右便已初步发育成熟,可以……婚配生子了。” 李显清听罢,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拍了怕他的肩膀,便径直离去。 (本章完) 第99章 端午 第99章 端午 五月初五。 端午节。 林全五从有些惊讶地从打饭的少女中接过两个粽子,一时间楞了神。 话说,这玩意有多久没吃过了? 直到排在他身后的男子颇为不耐地推了他一把,方才省过神来,端着自己的饭碗,在食堂大厅里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今日是端午?”林全五迫不及待地将一只粽子打开。 里面包的并不是传统的糯米,只是普通的白米,但里面的馅却是几块猪肉,肥瘦相间,香味扑鼻,着实给人以强烈的食欲。 “大概……是吧。”徐兴怀四下张望着,寻找妻子和孩子的身影,“要不然,今日也不会下工这么早。” “嘿,今天的肉不少呀!”林全五三口两口将那只粽子吞下肚,然后瞧了瞧碗里的菜,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有鳕鱼,有鹿肉,还有骨头汤。……啧啧,这都赶上过年的伙食了!” “瞧你那出息!”陈旺泉也端着饭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听那些管事的老爷说,到了傍晚,还要搞一场什么……篝火晚会。到时候,会宰两只羊和几只麋鹿,还有鱼,放在火上烤着吃。所以呀,这顿饭,悠着点吃,可不要把肚子涨饱了,到时候吃不下美味的烤肉!” “真的!”林全五听了,立时觉得手中的玉米馒头不香了,大口大口地吞咽,也变成了小口小口的细细咀嚼。 “那还有假!”陈旺泉笑着说道:“方才我路过操场时,看到几个管事老爷正在指使着土人清理场地,搬取柴火,搭篝火架子,旁边还拴了两只羊和两只麋鹿。哦,对了,听他们说,篝火晚会时,还要组织学堂里的学生们给咱们表演几个戏码。” “什么戏码?” “估摸着是唱唱曲,讲讲故事,或者搞些好耍的游戏吧。……嗯,就像过年的时候搞得那样。” “嘿,那晚上又能乐呵一下了。哎,徐老哥,你家孩子不是在学堂里读书吗?你晓得他们今晚都演个什么戏码?” “戏码?”徐兴怀听了,不由鄙夷地看了看两人,“那不叫戏码!是表演节目,叫那个什么……合唱,还有体操舞,嗯,还有故事宣讲。……哼,你以为我家孩子跟那些个学生都是不入流的戏子呀!一个个的,好没见识!” “哟哟哟……,搞得就像是你读了书一样!”两人被他这么一抢白,不无挖苦地说道:“难不成你家孩子读了书,以后就能考状元,就能中进士?别想了,咱们这种泥腿子,除了种地做工,哪有什么出头之日。” “说你们没见识,还真的是没见识!”徐兴怀瞪了两人一眼,“学堂里的老师说了,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以后,我儿子读了书出来,肯定比你们有出息得多!你想想,咱们整个始兴堡,除了那些管事的老爷,有几个读书认字的?说不定,以后他还能当上官老爷,你们见了都得给他跪下磕头。” “尽瞎扯……”陈旺泉反驳道:“就咱们始兴堡这么点人,就算你儿子读了书出来,哪有他当官老爷的份?再说了,那些管事老爷说了,所有人除了跪天地,敬祖宗,可以下跪外,无需对任何人跪拜磕头。要咱们堂堂正正做一个人,不要屈膝迎奉!你以为,这里还像广州府那样,见到县尊老爷,就得跪地磕头呀?” “嗤!”徐兴怀冷哼一声,嘴角不屑的神情愈发凸显,“你以为我们始兴堡就永远是这么点人?难道你们不知道码头上那两艘船出海前往大明是干什么去了?瞧着吧,再过几个月,这又要拉来好几百人回来。到时候,咱们的人口数量可就要翻一倍,达到一千多人了!” “你们想想,照这种情势发展下去,要不了十年八年,说不定我们这里就有上万人了。到时候,肯定需要更多的官员来管理这么多的百姓。哼,我家孩子读了书出来,就算做不了县尊老爷,但六房书吏那肯定没问题。” “有啥了不起的!”陈旺泉犹自不服地说道:“待以后,我娶了婆姨,也生几个小崽子,还不是照样可以去读书,一样的出人头地。管事老爷们可是说了,只要孩子满了六岁,都必须接受学堂教育,去读书认字。” “那你先得有一个婆姨嫁给你才行!” “……”陈旺泉顿时语塞。 哎呀,始兴堡好像没多少女人! 拢共六七百号人,可适婚的女子不到两百人,而且一半以上还都是土人婆姨和西夷婆姨。 至于那二十多名年轻的大明女子,据说都已经被管事老爷们预定了,将养一些时日后,就会嫁与他们。 若是想要娶妻生子,除了指望管事老爷们能从大明带回一些女人外,也只能寻摸那些土人婆姨了。 嗯,长得丑点,模样怪点,也是无妨的。 在这蛮荒地带,能吃饱穿暖,可不就指着传宗接代了嘛! 就是不知道,这些土人婆姨好不好调教,以及能不能生出儿子来。狗日的徐兴怀,还真是好运气,一家三口全须全尾地来到了这里,过着让人羡慕的居家幸福日子。 —— 夜。 晚风习习。 篝火在夜空中熊熊燃烧,火苗跳跃着,伴随着木柴爆裂的声响,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木柴燃烧的烟熏味和食物的香味,有烤鱼、烤肉、玉米、土豆和生。 始兴堡的数百居民们围绕着升腾的火焰,一边抓着油叽叽的烤肉,大口地撕咬着,一边看着场地中央那群孩童们用稚嫩的声音唱着不算很动听的歌曲,跳着不是很整齐的舞蹈,皆表现得兴致盎然。 他们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生动,有的满面笑容,和着孩童的歌唱轻轻地哼着,有的神情兴奋,身体不受控制地左右摆动,还有的则略带忧伤,看着热闹的场面,回忆过去在大明的岁月。 年龄更小的孩童们则无所顾忌地在篝火旁追逐嬉戏,他们的欢笑声与夜晚的凉风交织在一起,飘荡在空旷而开阔的荒野上。 篝火晚会的气氛温馨而热烈,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 这些拓殖者们围坐在一起,分享着食物和节日的欢乐,他们的目光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满足与希望。 一阵微风吹过,篝火噼里啪啦地作响,火焰似乎也因为这股新鲜的氧气而变得更加旺盛。 拓殖者们的脸庞在火光的映衬下,时隐时现,他们的眼神里流露出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家园的思念。 篝火晚会不仅是对日常辛劳的一种释放,更是对这片新土地上生活的庆祝。 尽管前路充满了未知和挑战,但在这个时刻,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温暖和团结的力量。 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中,尽管身处遥远的蛮荒大陆,但让他们在这里多多少少感受到一丝温暖和归属管。 “可惜,没有酒水来助助兴!”邝旭看着热闹的人群,脸上露出极为欣慰的神情。 “要想酿酒的话,估计得过两年。”李显清笑着说道:“到时候,粮食能让所有居民敞开了吃,就有多余的粮食可以酿酒了。嗯,这玩意弄出来,可以走私到西属美洲去,想必能换不少钱。”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朗姆酒被‘发明’出来没?”邝旭说道:“这玩意好像传自加勒比海地区,酿造成本极低,都是用甘蔗轧后的蜜和废渣作为原料的。若是大范围生产的话,肯定比咱们用高粱和谷物酿出的酒便宜不少。这样的话,我们的酒水未必有价格优势,说不定卖不出去。” “这个时候,荷兰人好像已经在台湾大规模的种植甘蔗,到时候,我们可以从他们手里大规模地采购蜜,拿来自己酿制朗姆酒。我记得,北美十三殖民地在独立前,好像就是通过加勒比地区的蜜发展出规模巨大的酿酒业,从而极大地促进和提升了北美殖民地的工商业发展。” “与其依赖于台湾的荷兰殖民者,不如待时机成熟后,直接将夏威夷占领。”李显清说道:“要知道,这片群岛不仅地理位置极为重要,而且还是一块绝佳的甘蔗种植基地。若是加以发展利用,绝对可以垄断西属美洲太平洋沿岸地区的蔗供应,以及朗姆酒需求。” “嗯,确实如此。”邝旭点点头,“要不然,待明年再前往大明之时,我们去这片群岛实地探查一下,看看那里是个什么情形。” “以后,我们肯定要将这片群岛占据,这是毋庸置疑的。”李显清笑着说道:“但是,我们目前的发展重点,依旧是积聚人口,夯实基础。” “一个多月前,你们带队陆续扫荡了始兴堡周边二十多公里范围内的印第安土著部落,一共端掉了大小部落四个,获得人口二百七十多人。” “其中,有年轻女子六十余,在稍稍安抚后,可以考虑挑拣部分性格温和的女子,与大明移民进行婚配,从而进一步收拢他们的人心。” “然后,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 说着,李显清感到面色有些发紧,甚是尴尬,遂将目光转向篝火场地,看着那些欢快喧闹的人群。 “……”邝旭神情也是甚为难堪,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要不,我们……再等等。待‘破浪号’返回后,我们……再处理此事。” “……”李显清沉默半响,叹了一口气,苦笑着低语道:”我们终究要面对……新的生活。” —— (本章完) 第100章 制器 第100章 制器 “这是……锯木机?” 只见木工坊里一台木制的机床上,镶嵌着一把圆锯,中间连接着一个铁轴,而水车的驱动连杆便严实无缝地卡在铁轴上。 随着水车的转动,圆锯便开始迅速旋转,将木台槽上固定的木料很快切割成一块块型制统一的木板。 若是不看那些木制机件,只听着锯木刺耳的声音,看着一根根原木被快速地切割成木板,给人一种置身于现代锯木厂的感觉。 “这台锯木机应该算是我们始兴堡第一台工业意义上的机床。”张若松笑着说道,伸手将一块切割完成的木板拿了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切痕和剖面。 嗯,还算齐整,几乎跟电力锯木机做工没什么两样。 当然,囿于水力驱动力的限制,圆锯的转速并不是很快,但绝对要比人工拉大锯的效率高出十几倍。 “可以呀,老张!”邝旭从他手中接过那块木板,伸手摸了摸切割面,“那以后,我们的木材加工业也算是实现机械化了!就这台锯木机,至少可以省出十来个劳动力。” “其实吧,这台锯木机也没先进到哪里去!”张若松犹自不满地说道:“人家欧洲国家,早在十四世纪晚期,就搞出了以水力、畜力和风力为原动力驱动链条做往复运动锯剖原木的原始锯木机了。” “不过,像这种圆锯倒是发明的比较晚,好像是在十八世纪中晚期吧。总的来说,这台锯木机只能说是稍稍领先这个时代,并不具有特别的先进性。人家只要瞧一眼,就能仿制出这种圆锯为切割方式的锯木机。” “话虽如此,但科技这玩意,没人点透之前,就算想破脑袋,有些东西也搞不出来!”邝旭倒是极为乐观,“咱们所在的启明岛足够偏僻,即使现在就弄出几台现代车床,估计也不会有人偷学了去。” “哎,老张,啥时候,你能给我们攒出一台蒸汽轮机,好让我们能开上蒸汽船,坐上蒸汽火车?” “……”张若松闻言,立时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想什么呢?我们现在连一只气缸都造不出来,更遑论攒出一台蒸汽机!再说了,就算现在给你弄出一台实用的蒸汽机,但我们目前的工业规模和人口规模,能大范围的应用吗?我们有足够的煤炭吗?” “当务之急,我们的工业发展目标是,先炼制出足够使用的铁料和钢材,然后就是将现有诸多手工或者人力操作的事务,尽量转为机械化,将原始的小手工业提升至准工业阶段。” “也就是说,我们要多造一些矿石破碎机、锯木机、搅拌机、揉皮机、磨面机、脱粒机,以及大量省力省工的农业机械。” “我们在没有培养出足够多的工业人才前,你就想要一步迈入蒸汽时代,无异于痴人说梦!” “得得得……”邝旭被他说得是一脸郁闷,悻悻地说道:“我这不是有些着急吗?有时候呀,恨不得一脚就踏入电气时代,进入工业文明。你说这日子过得,虽不至于刀耕火种,但也是做什么事情,都要慢上许多,让人格外心急。……这都过了三年了!” “发展是需要时间的。”张若松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放心,你死之前,肯定会让你看到原始版本的蒸汽火车!” “还好不是等我死后,再烧给我。” “哟,你搁这里占我便宜!”张若松笑着锤了他一拳,“给你烧东西的人,也得是你的子女吧!” “子女?”邝旭听到这个话,神情不由为之一黯,“嗯,说不定,他们在那个世界就在给我们烧纸吧。” “三年了,有些事情该放下了。”张若松也是暗自叹了一口气,“主任也说了,我们必须要面对新的生活。” “可是……”邝旭表情顿时扭捏起来,“可是,她们的年龄也确实……太小了点。” “那就先当女儿养吧。”张若松笑了笑。 “……”邝旭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哭笑不得。 —— 丁水妹坐在门槛上,双手抱膝,就着微弱的月光,看着院子的大门,怔怔出神。 天色都这么晚了,她的丈夫仍未回来,也不知道此时在忙些什么。 屋子里有几根蜡烛的,但她舍不得点。 此前,还在父母身边时,家里就从未点过蜡烛。 不论是半晚起夜,还是要寻些东西,都是在屋里小心地摸索。 能烧得起蜡烛,点得起灯的人家,非富即贵,可不是他们这种普通百姓能奢望的。 犹记得,村里的刘员外家,除了客人拜访,或者请宴的时候,通常情况下,好像也是不怎么多点灯的。 真要借着照明做些事情,或者赶夜路,也不过是点根火把。 穷人家,连饭都吃不饱,连衣服都穿不暖,哪有多余的银钱去奢侈地买根蜡烛,或者点燃一盏油灯。 哦,说到吃饱饭,那还真的是被始兴堡的人买来后,才摆脱了整日饥饿的感觉。 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下面几个弟弟妹妹也是饿的走不得路。 万般无奈之下,母亲抱着她哭了一整晚,才很是不舍得将她交给了人牙子,换了八两银子。 到了广州后,本以为会被再转卖至青楼,沦为最为悲惨的娼女。 或者,被卖给某个粗鲁而又丑陋的男人,给他生儿育女。 自己的命运,已不在她的掌握之中。 其实,像她这种穷苦人家的女孩子,何曾又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却不想,辗转几道,被来到大明的始兴堡老爷给买下了。 未多久,便乘坐大船,一路漂洋过海来到了这片陌生而又荒僻的大陆。 随后,就是她自记事之后最为幸福的时光到来了。 不仅一日三餐饱食,而且还有全套新衣着身,更有温暖舒适的居所,还有一群姐妹互相说话嬉戏。 更让她惊喜的是,始兴堡的人还安排她们这些被采买回来的女子读书认字,接受各种文化知识。 没有打骂,没有虐待,更没有立时嫁人,成为他人妇。 反而,在始兴堡受到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关怀和照顾。 所有的一切,仿佛就像一场梦,是那么的不真实。 转眼间,快一年了。而她作为少数年满十八岁的女子,在一个月前,被告知将要嫁人了。 听到这个消息,除了羞涩,除了难为情,除了些许慌乱,她好像并不怎么害怕,也不心生排斥。 因为,要嫁的男人,是几名始兴堡的“管事老爷”。 哦,就是居民们口中所说的决策委员会的委员老爷。 尽管,他们的年纪都在三十许,足足大了她们这些待嫁女子一轮之多。 但他们看上去,却远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 更难得的是,他们身形健壮,模样周正,而且还都知识渊博,天文地理,古今中外,乃至各种“奇技淫巧”物事,无所不知,无所不会。 而且,其中两位委员还经常给她们上课,态度也表现得异常和蔼可亲。 也就是说,要嫁的男人,不仅相熟相知,而且才绝非常。 那么,所托良人,莫如此般吧。 想到这,丁水妹不由笑了。 他怎么还不回来? 抬着头朝院子外面望了望,夜色深沉,不见有人过来。 数日前,跟这位邝委员成亲后,他好像对自己并不怎么亲近。 不仅没有跟她圆房,而且还在另外一间屋子支了张床,过着两人分居的生活。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隐隐又感到几分难过和伤心。 他讨厌自己吗? 好像也不是。 十几天前,他曾说过,两人要先相处一段时间,待彼此之间稍稍熟悉了解一点,有了一定的默契度,再进行下一步事项。 他说,这叫培养感情。 丁水妹不懂什么叫感情,但母亲却曾告诉她,一旦嫁了人,自己便是男人的一切了,什么都要听男人的,任何事务都要服从男人。 还要为他生儿育女。 更要与他相守终身,至死不变。 不论他吃苦也好,受难也罢,自己都要陪着他,一起承受。 至于培养感情,又是什么呢? 男女成婚,不都是书上讲的那样,相濡以沫,彼此守望吗? 住在一个屋子里,睡在一张床上,一起劳作,一起抚育孩子,一起生活,不就慢慢熟悉了解了吗? 唉,男人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自己只要守着他就行了。 哦,也不是,他说自己不必这般闭塞,可以继续在学堂里读书认字,接受各课知识教育。 以后,也可以选择自己喜欢做的工作。 他还说,女人不需要依附男人,可以拥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喜好,以及自己喜欢的事务。 对于男人说的这些言论,她感到很茫然,也有点害怕。 女人怎么可以不依附男人呢? 离开了男人,女人又怎么活? 蓦的,丁水妹听到院子外有说话声,隐隐是她丈夫的声音,立时站了起来。 “你……回来了。”尽管在夜色中看不清来人的面孔,但熟悉的身影还是让她认出这是自己的男人。 “你怎么又在外面站着?” “我在……等你。” “哦……”邝旭微微摇了摇头。 这就是大明朝的妻子?! “以后,不要再守在门口了。”邝旭温言说道:“外面蚊虫这么多,被咬了可是会……不舒服的。” 好像,迄今为止始兴堡还未发生因蚊虫叮咬而爆发的疟疾,算是大幸之事。 “嗯……”丁水妹低声应道。 “好了,我们……赶紧回屋吧。” 唉,咋感觉这么别扭呢! 丁水妹怯生生地随着他进了漆黑一片的屋子,手也下意识地牵着丈夫的衣角。 不管怎样,随着男人回来,她的内心深处无不感到一种踏实和……心安。 (本章完) 第101章 育种 第101章 育种 八月,又到了一年小麦夏收季,到处皆为一片金黄,在夏日的阳光下,如海浪一般,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麦穗沉甸甸的,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好似在低语着丰收的喜悦。 在距离始兴堡东北方数百米的地方,有一片单独划出的麦田,长势较其他田地格外喜人,茎叶开始发黄,搓开麦穗,籽粒皆饱满,颜色也由青绿色变为渐熟后的浅黄色。 “这产量估摸着可以达到一百五十斤到一百八十斤吧?”李显清又摘下一束麦穗,轻轻地将其搓开,颗粒依旧饱满,看着甚为舒服。 “嗯,说不定可以达到两百斤。”邝旭也是对这片小麦种田的长势极为满意,“要是所有的麦田都能有这个产量,我们怕是将迎来一次空前的大丰收。” “两百斤?……怎么可能!”李显清笑着说道:“这片麦田可是我们的种子培育田,在下种前,麦种就是精挑细选的优质种子。而且,这块地里,差不多集中了我们始兴堡所有的基肥。田间管理期间,更是倾注了更多的人力和物力。” “可以说,为了能培育出更为优质的麦种,我们在这片麦田里投注了相当大的精力和极多的资源。在没有化肥的情况下,能将小麦产量提高至一百五十斤,就属于难得的高产了。” “主任大人说得是!”陪在旁边的徐兴怀连连点头称是,“在我们大明境内,粮食亩产能达到一百五十斤,就属上田了。要是能施足农家肥,并且在不缺水源的水浇地里,有些田地也能产粮一百八十斤,甚至两百多斤。” “不过,这种情况是极为难得的,官府老爷知道了,都会亲自下来收麦,以示勉慰。不过呀,在通常情况下,田地里的粮食产量都是不高的。听说,北方的麦田一亩地不过八九十斤,甚至还有五六十斤。南方的稻谷要稍稍高一点,但也不会超过一百五十斤。” “想想真是苦呀!一家七八口,只有六七亩地,每年打下来的粮食在缴完租子和官府的粮税后,就剩不了多少了。要养活一家子,只能每日喝点稀饭。两位大人有所不知,那稀饭呀,就是水比米饭还多,里面使劲地掺杂野菜。只有到了逢年过节时,才能吃上一顿奢侈的干饭!” 李显清和邝旭听了,不由相视一笑。 这些大明来的移民,虽然仍旧很是怀念家乡的山水,惦记自己的亲族乡邻,但要真的再让他们回去过上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那是打死也不干。 有时候,日子好坏,就是对比出来的。 始兴堡的活计虽然非常繁重,一年到头,几乎没个停歇的时候。 即使,到了冰天雪地的凛冬时节,他们这些大明移民也要干活,比如:加工处理木材、制作简单家具、硝制皮毛、腌制鱼干和肉干,甚至出外捕猎、伐木,以及烧荒、拣选矿石…… 但是,这里却能让人吃饱饭,一天三顿,玉米馒头、高粱饼子、大米稀饭,还有热腾腾的面块,敞开了肚子吃。 而且,还时不时地沾点荤腥,鹿肉、鱼肉、鸡鸭。逢年过节,食物更是丰富,会宰杀肥猪、肥羊,给辛苦的居民们打打牙祭。 自到了始兴堡以来,曾经一月饿半月,一天饿两顿,始终感到食不果腹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甚至,现在的每日饮食标准,几与大明富户之家看齐。 到了冬天,不仅有暖和的袄热身,出外劳作时,还会裹上一层软乎乎、毛茸茸的动物皮毛,像城里那些有钱的富商财主一般。 那些管事老爷们戏谑地说,就他们身上裹着的皮毛,要搁着大明境内,可以卖好几十两银子。在野外随便乱转的话,很大概率会被强人给劫了去。 这种好日子,以前在大明的时候,所有人那是想都不敢想。 更为难得是,始兴堡的管事老爷们全然不像大明官府那般“横征暴敛”,处事甚是公正,也很少打骂责罚。 只要你听话服从,老实干活,他们一般都不会责难于人。 若是做得好了,他们也不吝赞扬和赏赐,让人倍感鼓舞。今日间,两位委员大人亲自过来视察种田的长势情况,而徐兴怀作为该片麦田的主要负责人,自是小心谨慎地伺候于旁,为两位大人解说一二。 “这片麦田收割后,还需再次拣选良种,以使我始兴堡的麦种优中更优,为将来的粮食增长丰收奠定坚实的基础。”李显清一边走在田埂上,查看着麦田的长势,一边向徐兴怀做着交代,“当然,其他麦田也不能置之不理,在收割入库时,将其中优越的种子都挑出来。” “以后,我们的麦种不仅要有产量增长型的,有抗倒伏型的,还要有抗旱型的,更要有抗病虫害型的,也就是说,将小麦中那些优秀的基因成分,……呃,优越的外在和内在特点专门拣选出来,以便适合各种条件下的栽种环境。” “大人说得是,我这里记下了……”徐兴怀不住地点头附和。 “对了,育种过程中最好要有详细的文字记录,还要进行系统的总结比较,确保整个过程的科学性和严谨性。” “大人……”徐兴怀闻言,顿时面露苦色,“大人,小人不识字……” “不识字呀?”李显清听了,眉头皱了皱,“我们不是组织了认字班吗?这近一年来,你都没学会写字?” “大人,小人脑子实在愚笨,委实不是读书认字的料……” “给你们这些人说了多少遍了!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大人,小人之类的称呼。”李显清见他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你说说你,读点书认点字不好吗?以后,起码能看得懂书报,瞧得明白政府发布的政策和法令。若是将来老了闲来无事的时候,也能读读书打发一下时间不是?” “……”徐兴怀听了,聂聂不敢言。 我们这种小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日里跟庄稼打交道,有那必要读书认字吗? “看来,我们有必要抽几个学生从事农业的研究和学习。”李显清苦笑两声。 “嗯,没错。”邝旭点点头说道:“无论咱们以后如何大搞工业,但也绝不能忽视农业生产发展,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对农业的诸多方面进行系统学习和总结。我记得,有不少流传下来的农学典籍,得想办法弄来进行一番研究和借鉴。” “……”徐兴怀看着两位大人讨论着如何加强对农业生产的学习和掌握,心中甚是不解。 这耕地种田,不都是一辈传一辈,父子相继,子孙相传,在地里刨几天食,侍弄一阵庄稼,慢慢地也就学会了。 哪里还需要像读书人那样,弄来一些古书典籍,认真研习深究! 四邻八乡,田间地头,凡种田老手,不都是积年老农嘛,何曾见过举人秀才会鼓捣庄稼的? “万事万物,皆学问!”李显清拍了拍这位农人的肩膀,“若是农学大兴,种田有道,诸多经验皆条陈于文,那么即使无有任何农事经验之辈,也能因循而就,种出一片好田地。” “大人……,哦,不,主任说得是。”徐怀兴唯唯称是。 “呵,倘若你能读点书,认点字,将自己多年农事经验记录下来,然后传于其他农人,说不定可委你一个农事官。” “啊,种田也能当官?” “何止种田能当官,牲畜牧养、工程营建、选矿采掘、生产制器,等等,凡能促进相关行业发展之人,皆可为官。” “你若是能为我们始兴堡育出良种,继而推动农业增长丰收,还能将诸多先进农事经验记录成条,推而广之,委你一个农事官,又有何不可?” —— 欢迎加入本作品书友群 群号:1009675408 (本章完) 第102章 一个匠人的感受 第102章 一个匠人的感受 1628年9月22日,广丰堡(今维多利亚港以北的萨尼奇市镇)。 李良捧着一件新烧制的陶罐,上下左右地仔细观看着,整个坯体较为疏松粗糙且多毛孔,手指轻轻敲击时,发出沉闷的响声,远不如瓷器那般清脆通透。 石宝三紧张不安地站在身后,小心地看着这位委员老爷,唯恐他对自己的制陶手艺不满意。 “可以烧水吗?”李良将陶罐放在桌上,转头笑着问道。 “可以。”石宝三忙不迭地点头,“出炉的时候,盛放了水进去,三天时间,一滴都没有渗漏,想来定可烧水。就是拿来长时间熬煮汤料或许也是可以的。” “就烧制了这一件?” “这炉烧了十二件,烂了四件,完好无损的有八件。”石宝三连忙应道:“那个,我这就给老爷拿过来?” “嗯,一会都拿来让我验看。”李良点点头说道:“烧制这么几件陶器,大概了多长时间?” “三天。” “三天?”李良听了,不由一愣,“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记得后世那些玩票的陶艺店里,烧制一个陶器不过一天时间,有的甚至只要四五个小时。 以石宝三这般烧制陶器,怕是有些费时了点吧。 “回李老爷,确实需要这么长时间。”石宝三小心地回道:“因为这几个陶罐属于高温陶,需要大火烧制约莫七八个时辰,方能成型。再加上制模,拈形,打坯,都是我一个人弄,稍稍了点时间。不过,若是要烧制低温陶的话,便可少些时日。” “高温陶?低温陶?……呃,这有什么区别吗?”李良好奇地问道。 “回李老爷的话……”石宝三斟酌了语言,“高温陶的烧制温度很高,几乎与炼铁所需温度相仿。而低温陶的烧制温度就要低许多,要少费点碳火。高温陶在经过烧制后,坯体和釉的致密度高,表现得特别硬,不会轻易破碎,还耐磨损,并且绝少渗漏。” “低温陶在烧制后,坯体和釉的致密度不高,硬度也大不如高温陶,而且长时间盛水后,会有渗漏现象。像那些盆、土载所用的陶器,都是低温陶。” “哦,还有一点,高温陶的表明稍显光滑细腻,低温陶就比较粗糙点。” “想不到,你对陶器的烧制还懂的不少!”李良不由对这位陶匠刮目相看。 “小的当不得李老爷夸赞。”石宝三笑着应道:“小的祖辈就是陶匠,自是知道这些门门道道。” “哦,那就是这制陶手艺是你祖辈世代相传下来的,算的上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啊,遗产?”石宝三愕然地看着这位委员老爷,有些不明所以。 我这世代匠户,除了永远都摆脱不掉的匠籍,哪有什么老祖宗传下来的遗产! 说白了,我就是一个制陶的小匠,一个普通的手艺人,家里几个兄弟从小跟着老爹学制陶,勉强糊口饭吃。 几百年来,像我这样的匠户为皇帝、官府,为那些他们官营的手工作坊付出了多少汗水,没有任何在物质上的回报,只因为我们的匠户身份,我们就这样世世代代用自己的手艺为他们做出一件又一件精致的手工艺品。 至于祖辈留下的,除了手艺和永远摆不脱的匠籍,连多余的银子都没几两,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要不是这日子实在过不下了,才不会偷偷地接受始兴堡的老爷招揽,乘坐大船,漂洋过海来到这片不为人知的地方。 我们大明朝的洪武皇帝让所有人分为民、军、匠三种户籍,我们匠户都是像我这样的手艺人。 也有一些军户的人,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在各都司卫所负责管辖的军器局中帮忙铸造兵器,做着和我们差不多的工作,我们叫他们军匠。 我们这些作为匠户的手艺人在地位上比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手艺人还要低贱。 思来想去,也觉得这看法可笑且可悲,大家都是靠双手吃饭,都不偷不抢,何来的高低贵贱? 我们匠户的户籍是要世世代代传下去,我的祖辈都是做陶器的匠人。 并且,朝堂为了方便他们登记户籍,要求我们不能分户。 分不分户,我们不在乎,我们这样的人在乎的是能不能摆脱自己的户籍。 但是,难啊! 比登天还难! 我们这样的匠户若想摆脱自己的户籍,唯一的方式就是得到皇帝的特旨批准才可以,并且我们匠户与科举考试是无缘的,律令严禁我们入仕。 我们这样的人大多是“轮班匠”,而我们做轮班匠的所有劳动是没有任何报酬的。 官府是这样规定的,轮班匠必须以一年或者五年一班来轮流去官营的手工作坊提供劳役。 平均下来,每班匠人要给官府提供三个月的无偿劳动。 除此之外,还有“住坐匠”,就是让我们这些匠户每个月必须到他们官营的手工作坊进行十天的服役。 如果,实在没时间去他们的手工作坊,则必须给官府上缴银两,官府再用我们缴纳的银两去雇佣旁的匠人。 除了这“轮班匠”和“住坐匠”这两种劳役外,其余的时间,我们可以自由支配。 虽然,还是有很多时候不自由,相比起我们的先辈,我们已经算幸福很多了。我们在身份上都是老子死了,儿子补上去。‘ 像我年幼的时候,就被征入朝廷的内府瓷工局学习手艺(苦工),他们称我们为“幼匠”。 在旁人看来,我们匠户可以免除杂役,让人羡慕不已。 但一点点杂役又算的了什么呢? 我们的正役和杂粮还是样样该做的做,该交的交。 最让人气愤的是,那些管我们的工头还要对我们进行压榨。 当然,我们也不是待宰的羔羊。 无数的我的先辈们通过消极怠工、故意多耗资材、质量低下、逃跑等方式来表达我们匠户的不满。 直到嘉靖年间,官府对于我们“轮班匠”才予以银两进行雇佣,稍稍让我们有了一点进项。 关于对匠户制度的改革,我们是极为拥护的。 因为,很多读书人都说,这个改革是必然的,是为了适应新时期下的发展需要。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匠户制度是一种让人深恶痛绝的制度,也是一种很落后的生产方式,不管是我们匠户,还是官府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市面上越来越繁荣,不论是大明境内,还是海外番夷,对丝绸、布匹、瓷器、首饰以及其他各种手工艺品的需求越来越大,而这些人们狂热需求的商品都是出自我们匠户之手。 如果,还是按照原来洪武皇帝规定的匠户制度,大家都没有生产积极性,当然产量和质量会很低,影响官府和手工作坊的收益。 皇帝以及官府只有自己的利益受损,才会有所行动。 嘉靖年间,文官们搞出了“以银代匠”的制度。 这个改革虽然减少了我们的劳役量,获得了一定的自由支配的时间。 但,这并没有从根本上解放我们。 我们还是匠户,只不过是自由时间多了一些的匠户。 我们依然需要为官府付出自己的劳动力。 在我们匠户老老实实地遵守“匠班银”制度时,却发现那些贪官们在私吞我们缴纳的银子。 这些银子并没有用来购买原料,也没有用来整修作坊,而是进了那些贪官的口袋。 官府没有钱用来雇佣旁人进行生产,只能再把我们这些匠户召回去,填补他们劳动力方面的空缺。 在我看来,这是个有点没必要的改革政策,纯粹是在折腾我们匠户,并搜刮和压榨我们的钱财。 唉,可能是匠户制度的弊端还没真正触及到朝廷的核心利益吧。 我这些最底层的匠户只能遵守规定,匠户制度彻底变革那一天,看来我是没办法亲眼目睹了。 说来也是可笑,活了三十多年,到了这座叫启明岛的地方,他才第一次得到了一个匠人应有的尊重和重视。 这里的管事老爷不仅给的薪酬很高,一个月六两银子的薪俸,而且还管吃管住,没有打骂,没有苛待,说话待人也是和和气气的,让人感到莫名的舒服。 在临来之前,他们还一次性地支付了一年的工钱。 有了这笔钱,不仅家里的日常开支有了一定的保证,即使在老父亲和兄长遇到“轮班匠”和“住坐匠”征发的时候,也能拿出“匠班银”来打发官府的召唤。 嗯,只要给了钱,官家是不管你这个匠人来不来。 再者说了,他一个陶匠,哪里入得了官府的眼,乐得拿了你缴来的“匠班银”塞入荷包,管你去了哪里。 要是这里过得好的话,到时候不妨偷偷地将家人也接来。 都是过日子,谁对我们好,谁给的工钱多,谁让我们吃饱饭,自然要跟着谁。 而且,瞧着岛上这些管事老爷做事颇有章法,又是屯田种粮食,又是搞作坊手工业,俨然是自立割据一方的架势。 若是,我们早早跟着他们,是不是在获得优渥的待遇同时,也能混个“从龙”之功? 嗯,就像东番岛(今台湾岛)上的那位郑一官,据说也是对治下移民和工匠极是体恤,引数万福建乡民争相渡海以投,过着世外桃源般的好日子。 或许,我们这些大明的匠人只有跑到海外来,才有可能活得有尊严。 (本章完) 第103章 海滩 第103章 海滩 十月,启明岛的秋意更加浓郁了,金黄与苍翠交织,间或点缀几抹晕红,整个大地仿佛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显得是那么的旖旎和多姿。 河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偶尔有鲑鱼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岛上的野生动物也忙碌起来,松鼠忙着收集松果,黑熊在冬眠前大快朵颐,麋鹿急着啃食青色的草叶,野狼则游荡在林间和谷地,寻觅着它们的猎物。 天空中,候鸟成群结队地飞过,它们的身影在蓝天白云间划过优雅的弧线,鸣叫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始兴堡、广丰堡的人们也在忙碌着收割庄稼,迎接丰收的喜悦。 而就在这个季节,无数的海豹则挤满了启明岛的海滩,在煦暖的阳光下,懒洋洋地晒着自己的皮毛。 海岸边的灌木林中,一群捕猎者手持木棍、投枪,伏低身子,缓缓地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逐步接近这些无忧无虑的海豹们。 “啊鲁……,啊鲁……” 几只海豹似乎察觉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将身子立了起来,扭头四下张望着。 但更多的海豹依旧浑然无觉,互相簇聚在一起,趴在海滩上,享受着难得的阳光照射。 “杀!” 一声低喝,十数人迅疾地奔出,然后将手中的投矛狠狠地掷出,朝着海豹群便狠狠地扎了过去。 立时间,血液四溅,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海滩被染成一片血红。 受惊的海豹们纷纷扑腾着身体,朝海里爬去,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血腥杀戮。 但一群捕猎者已经冲到近前,挥舞着手中的木棒,不断地敲击海豹的脑袋,使得这些笨拙爬行的大家伙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丧失了行动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海豹被杀死,而捕猎者犹如冷血的机器一样,不断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直到视线所及之处,再无动弹的海豹为止。 “好了,休息一刻钟!”刘国强将手中的木棒朝海滩上随便一扔,然后走到一块礁石旁,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嘿,这差不多有二十六七头吧!”舒文东也走了过来,挨着他坐了下来,“剥皮,切肉,然后再运到始兴堡,够咱们忙活一天了!” “这么多海豹弄回去,就是不知道熬煮车间忙得过来不?”刘国强说道:“现在所有人都在忙着收庄稼,可没多少人手来熬煮海豹油。” “忙不过来的,那就辛苦点,晚上些时间来熬煮。要不然,这油脂放几天,可就不好吃了。”舒文东看着海滩上几个仍旧兴奋异常的印第安土著,正操起刀子开始剥取海豹皮,不由感叹这些人的无穷精力。 “也是,再过些时日,这些海豹就要离开启明岛海域,到更南边的加利福尼亚地区了。我们是得趁着它们在这片海域频繁活动的机会,多猎杀一些,以储备更多的肉食。要不然,这一等,就得明年春天了。” 在启明岛附近海域,有大量的海豹和海狮活动。 不过,它们的活动规律具有一定的季节性。 每年的八月到十月,就会有大量来自阿拉斯加地区的海豹和海狮游到该海域,享受这个时间段鲑鱼洄游的饕餮盛宴。 除此之外,在每年的三月到五月,会有灰鲸和虎鲸从墨西哥海岸迁徙至阿拉斯加,途中也会经过启明岛。不过,目前启明岛尚未具备猎杀鲸鱼的船只和工具,更没有任何捕鲸的经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些大家伙喷着水,经过启明岛后,扬长而去。 “你说,‘破浪号’和‘征途号’这次能带回多少大明移民?” “谁知道呢!” 沉默半响,舒文东幽幽地问道:“能不能超过六百五十人?” “够呛!”刘国强想了想,说道:“两艘船需要采购大量的生产生活物资,就是粮食的数量恐怕也不会少。这么一来,船上留给移民的空间就不是很大了。我猜,六百出头吧。要是路上海况不是很好,船舱里的环境再糟糕点,说不定会死不少人。” “孟教官和钟明辉不是留在广州了吗?按理说,他们应该在‘破浪号’和‘征途号’到来之前,就将所运的移民准备好,并让他们养好身体。待船只抵达后,便可以直接挑选身体健康的移民上船起运。这样的话,路上的移民死亡率应该不会很高的。” “海上的事情很难说的。”刘国强摇摇头说道:“万一,某个移民身上携带了隐藏的病毒,说不定就会使得大量移民中招。要知道,这次前往大明,董军医可没跟着去。” “那应该招揽几个大明的郎中大夫上船。不仅可以沿途照看一下移民的身体健康,而且到了启明岛,还能增加我们的医生储备。就董军医教授的那四个学生,至少也得七八年才能顶上事。” “估计很难。郎中、大夫在大明应该很吃香的,除非发生大规模的战乱和灾荒,一般情况下,他们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如此一来,怕是没有人愿意冒险出海淘金。” “没有人愿意来,咱们可以暗地里将人绑了来!” “靠,你还真当大明秩序已经崩溃了!”刘国强乐了,“就算十几年后,崇祯上了吊,满清入了关,占了北京城,整个南方还挺了几年,也不是咱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人家大明地方官府,打不过清虏,也干不过流民,但抓咱们一百多号小虾米还是没问题的。” “唉,你说,咱们当初为啥不驾船回到大陆,或者南洋地区,寻一座无人的小岛,以此为根基。说不定发展的速度要快得多,毕竟距离近了,也好移民不是?”舒文东低低说道。 “瞧你这话说的!万一,咱们在海上将所有的日用品用完后,在大明附近或者南洋地区无法站住脚,那怎么办?”刘国强反驳道:“要知道,咱们当时抵达启明岛时,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更不知道天下大势,哪敢随便乱跑!要是遇到一股强横的地方势力,岂不是会造成人员的白白牺牲?” “我觉得吧,落脚在北美也挺好的,至少这里有我们发展的一切资源,更重要的是,这么一片广袤的大陆没多少人,可以让我们随意圈地抢地盘。” “这么大的地盘,那可需要海量的人口来填充。这一船一船地拉人,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将这里塞满。等我们死了以后,人口能不能达到五百万?” “估计达不到吧。……一百万出头想来应该可以,只要……” “哦!哦!哦!……” “……船,船来了!” 突然间,海滩上的几名印第安土著挥舞着手中的木棒,面朝着大海的方向大声地嚎叫起来。 坐在海滩礁石上的人纷纷起身站立,循着他们的目光,朝海上望去。 却见一艘三桅帆船从远处的海面上显现,半张着风帆,以三到四节的速度缓缓驶来。 高耸的桅杆,白色的风帆,淡蓝色的船体,修长的造型,前翘而突出的前艏,船舷一侧隐隐标识着几个数字。 “破浪号回来了!” —— (本章完) 第104章 设想 第104章 设想 “破浪号”和“征途号”从大明带回了618个移民,其中,青壮男子489人,年轻妇人97人,十四岁以下孩童32人。 这使得启明岛穿越众所控制的人口规模突破一千人,达1628人(印第安土著人口517人),使得人力极度短缺的问题稍稍得以缓解。 有鉴于此,决策委员会在秋收后,于始兴堡和广丰堡之间一口气开辟了五处屯殖点,从而将两地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十一月的天气,在降下秋露后,便一天比一天的冷了。 然而,为了让新来的移民早日安顿下来,度过凛冽的寒冬,数百精壮男子皆被统一组织起来,为完善自己的家园基础设施而夜以继日地忙碌着。 在荒野上,一排排砖瓦房和木屋不断矗立起来。 被加工好的一块块木板,被铺设在崭新的木屋里。 一道道栅栏,沿着屯殖点的外围不断地伸长,最终将围成一圈,把树林中的野兽阻于外面。 一截截木头,在斧头的劈砍下,变成一堆堆整齐的柴火,整齐地码放在排屋的一侧,为移民们的冬日取暖准备足够的薪火。 一群孩童,以稚嫩的肩膀将一捆捆秸秆从农田里背回屯殖点,以做引火烧灶之物。 妇人们则将一匹匹簇新的布帛缝制成一套套衣服,把一张张柔软的毛皮做成御寒的冬衣。 而仅有的一名弹匠则在几名学徒的辅助下,抓紧时间将一团团柔软的苏宋弹轧成一床床厚实的被。 所有人,都在为更好的新生活而努力着,操劳着。 “你这看什么呢?” 11月18日,正午过后,李显清陪着罗振辉来到几处正在建设的拓殖点,视察营建的进度情况。两人走到一排移民集体宿舍时,却见对方驻足停了下来,走到木屋的门窗前,仔细地观察着什么。 “我觉得,我们应该把玻璃弄出来。”罗振辉指了指窗户上贴的纸糊,摇摇头,叹息道:“为了遮风御寒,窗户本来就做得小,采光性就比较差。现在天气冷了,窗户上又糊上一层纸,估计白天在屋里也没什么光线,住着不免让人感到有点压抑。若是不点灯的话,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现在短时间内恐怕造不出玻璃,没人懂这个。”李显清苦笑着说道:“虽然,我们都知道,玻璃就是用融化的沙子制成的,但具体原料配比和制作工艺,谁也不了解。” “我们造不出来,但可以弄些工匠来帮我们造。” “这个时期,大明的工匠好像造不出透明的玻璃吧?” 世界上第一面玻璃镜是在玻璃之都威尼斯生产出来的,于1317年,威尼斯的玻璃匠人在试制彩色玻璃的过程中,无意中发明了透明玻璃。 而中国古代造出的玻璃,一般都不是透明的,添加了许多漂亮的色彩,一直被当做装饰物来用,称之为琉璃。 至于那些小块的透镜,甚至早期原始的镜,却都是依靠费相当大的人力物力磨制出来的,堪为奢侈品,根本无法做到规模化生产。 这个时期,玻璃制造业最为先进,也是规模最大的,当属威尼斯。 不过,随着欧洲各国的重金招揽和不断地技术剽窃,法国、英格兰、德意志等国家地区也陆续出现零星的玻璃制造工业,对威尼斯的玻璃产业垄断优势构成严重的威胁。 “没关系,只要能造出玻璃就行,哪怕是不透明的。”罗振辉琢磨了一下,说道:“我们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制作工艺和流程,但最起码的化学反应还是了解一点,无非就是多搞些试验罢了。” “嗯,我们可以通过那个西班牙商人佩德罗想个法子,看能不能从西属美洲殖民地或者欧洲给我们弄来一两个玻璃工匠。大不了,我们就多点钱,权当买人了。要是,咱们能弄出玻璃或者镜子这种商品,带到大明去,也是一种高附加值商品,能换不少人口和物资。”“你怕是不知道吧。孟胜新将‘破浪号’上的一面穿衣镜在广州卖出了一个天价出来,足足一千六百两银子!听说,那面清晰可见的镜子在转了几手后,已经飙涨到两千五百两银子了。” “是吗?”李显清闻言,不由惊讶万分,“那我们始兴堡还存了十几块拆下来的穿衣镜,要拿到大明换银子的话,岂不是立马就有三四万两银子进账!” “呵呵……”罗振辉笑了,摇摇头说道:“将那十几块玻璃镜卖了,算是一锤子买卖,支撑不了我们多久的。……搞玻璃制造,我也只是顺嘴这么一说。目前,我们除了皮毛,几乎就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商品可以运到大明去换钱,进而支撑我们持续地大规模移民活动。” “所以,我们现在得好生规划一下,在尽量完善和发展我们的工业体系外,看能否搞出一些特色商品,或者高附加值商品,好使我们前往大明的船只不至于太过空载,并能创造大量贸易盈余,以反哺我们的移民活动和支持生产再扩大。” “其实,我们若是有足够的人力,可以对皮毛进行深加工。”李显清点了点头,说道:“比如,将海獭毛做成大衣、帽子,围脖、手套、披肩、垫子、褥子等之类的成品,从而赚取更高的附加值。除此之外,还有海豹皮、鹿皮,也能制成鞋帽、马甲、手套、装饰品。” “哦,对了,还有海豹油、鹿茸等特产,也能拉到大明售卖。除此之外,岛上那些高大粗壮的冷杉、云杉、高松(即旗松),也可以适当地带上几棵,看能不能卖些钱。据说,这个时期,大明还是很缺木材的,不论是建造华美大宅,还是建造大船,就是连生产家具,也没什么好用的木头。” 经过一千多年的砍伐,神州大陆到了大明时期,优质的木材已经极为匮乏了,尤其是在建筑和家具制造方面。 皇家的宫室、达官贵人的华府、僧道的庙宇馆阁等建筑需要大量木材,尤其是尺寸巨大且质量上乘的木材。 皇家建筑则更倾向于使用楠木,这种木材在西南地区的原始森林中才能找到,但运输极为不便。 此外,优质木材的短缺,也影响了大明的海上贸易。 昔年,郑和下西洋的航海活动停止,除了官员和士绅的一致反对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能造大船的木材短缺。 虽然,跨越浩瀚的太平洋,将几根巨木运到大明售卖,属实浪费运力。 甚至可以说,这种极占舱位的货物,在贸易价值上是极为不划算的。 但是,启明岛目前压根就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商品,除了皮毛,就只有数十万抢来的西班牙比索银币,跑一趟大明,纯粹就是送钱去的。 当然,在与那个西班牙走私贸易商佩德罗“勾搭”上了后,可以将大明的特产通过他的走私渠道,换些银钱,也能稍稍补贴一下往返运输的成本费用。 但是,这终究非长远之计。 因为,做贸易,操作得当的话虽然也能在短期之内会积聚一笔庞大的财富,可能也会让启明岛之众过上殷实的小日子。 但是,这对于启明岛的硬实力增长,并没有积极的促进作用,一旦贸易链条断裂,就将变得一无所有,立时陷入困顿之中。 比如,西班牙人打击贸易走私活动。 比如,大明陷入天崩地裂之时。 所以,穿越众必须要未雨绸缪,老老实实地发展工业,夯实基础。 那么,在以市场需求为拉动力的因素促进下,发展一些特色商品,生产一些高附加值货物,也是应有之事。 这不仅对工业技术的进步和产业规模的扩大,都将具有积极的提升作用。 —— (本章完) 第105章 17世纪的轻奢食品 第105章 17世纪的轻奢食品 “巧克力!” 就在穿越众绞尽脑汁,盘算如何弄出几样高附加值的商品,以为扩大与大明之间的贸易商品种类,从而减少金银的输出时,有人适时提出了一项极具建设性的方案。 “西属美洲秘鲁、委内瑞拉等地区皆有大规模的可可种植,每年输往欧洲数以千吨用于消费饮用。”原海军学员兵熊泽谦看了看在坐的穿越众一副吃惊的模样,遂轻声说道:“而跟我们合作的那个西班牙走私贸易商就是一个可可商人,既如此,我们何不从他手里大量采购可可豆,然后拿来制作成巧克力,往西属美洲,以及大明地区售卖,以换取必要的移民资金。” “巧克力这东西,轻巧又不占地方,口感醇甜,香郁诱人,其价值肯定比蔗要高许多。若是引入市场中,必然会卖一个较高的售价。不论西属美洲,还是大明境内,能消费得起这种商品的人数肯定不会少,这样一来,绝对能让我们赚大钱。” “你会制作……巧克力?”李显清听了,心中一动,满脸希冀地看着他。 “我姐姐就是巧克力工厂的一名检验员,以前没少跟我提及巧克力的生产制造工艺。”熊泽谦说道:“而且,我也去过几次巧克力工厂的流水线,大致了解一点具体的生产流程。” “呃,巧克力工厂的生产流水线都是现代化的设备和机器,那么,我们目前的条件下,能生产制造出简易的巧克力吗?” “应该可以吧。”熊泽谦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制作巧克力,也就是将可可豆磨碎,然后用研磨机将其磨成可可浆,把可可豆里面的油脂和纤维分离出来,形成可可脂和可可饼。接着就是把可可脂加热融化,与被磨细了的可可粉混合在一起,再添加一些,甚至牛奶,形成巧克力浆。” “最后就是将经过精炼和调温后的巧克力浆倒入模具中,进行冷却和固化,慢慢变成稍微坚硬的巧克力块。” “那你如何研磨可可豆,将其变为可可浆?” “我们不是可以磨豆浆吗?” “嘿!……”在坐的众人听罢,立时抚额,露出恍然的表情。 对呀,我们既然可以将黄豆磨成豆浆,那自然也能将可可豆研磨成可可浆! “我们库房里不是有一些可可豆吗?”罗振辉也是一脸欣慰之色,“不如,就在这几天拿来试制一下,看看弄出来的巧克力口感如何。” “嗯,我试试看。”熊泽谦点头应承道,然后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巧克力做出来了,那我们用什么来包装?总不至于,用一些普通的纸张或者木桶盛放吧?要是这样的话,就没办法突出巧克力的高档身份,卖不出太高的价格。” “就我们这工业水平,恐怕生产不出来高级的包装材料。”有人听了,不免摇头失笑。 “其实,在初期,我们无需将巧克力包装得太过精巧,以彰显它的独特性和高档性。”李良插口道:“这个时期,除了珠宝、钻石等少数奢侈商品需要精美的包装外,大部分商品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包装。像荷兰人将南洋的香料运到欧洲卖出十几倍的高价,也都是用木桶或者麻袋包装的。” “英国人、西班牙人从大明采购的茶叶,为了图价格便宜和方便运输,也都是以茶砖的形式运往欧洲或者西属美洲。只要咱们将这种独特口味的巧克力弄出来,凭着它的稀奇性和特殊口感,怎么着也不能卖得比香料还要便宜吧!” “当然,暂时不做精美包装,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我们没有多余的人力来为巧克力做包装。” 众人闻言,皆点头称是。 一千多人口,除了种粮食,以及部分捕猎打鱼的,几无再多人力抽出来搞工业建设。 数日前,李显清提出要对猎来的皮毛做深加工处理,但仔细核算了一下人力资源,发现委实没有太多的“闲置”人口来搞服贸产业,遂无奈作罢。 最早时期,还有人提出要前往弗雷泽河流域或者加州地区淘金子,以此来获得资金的原始积累,乃至用来支付相应的往来移民费用。 但最终也是人力的匮乏,而就此放弃。 因为,不论是目前的十七世纪,还是未来的二十一世纪,金矿开发都算是人力资源半密集产业,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采掘、选矿、提炼等诸多流程。 再加上各种物资供应,包括粮食、工具、日常生活用品,那也得需要相关的工农产业辅助,才能顺利地将埋藏于地下(河道)的金子采掘出来,变成一枚枚(块块)可爱的金币(金条)。 说来说去,不论你想要做什么,最重要的前提之一,就是要拥有一定规模的人口资源,这是必不可少的。 —— 始兴堡每到十二月隆冬季节,整个营寨中便会有一股股浓郁的肉香味飘荡在空中。 这令许多刚刚才吃过了饭的居民们腹中的肠胃忍不住又开始蠕动,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朝香味漂来的方向瞄去。 这肉呀,始终是吃不够! 然而,今天却在飘出肉香味的同时,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味,给人一种熏熏然的感觉。 也不知道,那里的食品加工厂又在做什么好吃的玩意。 强自吞咽了几口口水后,居民们便在管事老爷的安排下,继续做着手头上的活路,盘算着下一顿吃食又是供应什么。 在肉香味最为浓郁的几间砖房里,数十个少女正在两个“番婆”的指导下,正在制作原始的“罐头”。一罐罐被高温加热后的猪肉、鱼肉、鹿肉以及海豹肉被塞上软木塞,并用滴蜡加以再次封闭,然后整齐的码放在房屋一角,待冷却后,便会陆续装运上船,为即将启行的船只准备途中食物。 数百上千年以来,人们都在努力寻求食物的长久保存技术。 干燥、腌制、泡制、烟熏,等等诸如此类,都是相当有效的,可让食物得以更长时间的保存。 但是,这些处理手段往往会改变食物的风味,而且在保持营养物质方面也并不完美。 有时候,食物保存时间久了,依旧会发酸发臭,或者令人难以入口。 例如,在这个时期的海上航行过程中,所有的水手都要吃发馊了的咸肉,以及发霉了的饼干和黑面包。许多食物里甚至已经生出了无数的蛆虫,但为了不饿肚子,水手们也只能一边将蛆虫挑出来,一边闭着眼睛将又酸又臭的食物硬咽下去。 而将食物塞入密闭的容器或者陶罐之中,然后高温加热,以杀灭存在的微生物进行长久保存的方法,直到19世纪初才被发明出来。 是时,法国皇帝拿破仑为了解决军队远征时的食物变质问题,开出高额悬赏。 果商人尼古拉·阿佩尔就是通过高温杀菌和密封的方法,成功解决了这一问题,并因此获得了高额赏金。 这一发明不仅解决了军粮供应问题,还逐渐普及到民用领域,最终成为现代食品保存的重要技术。 而在华夏历史上,早在贾思勰所著的《齐民要术》中,就有使用密封陶瓷罐来保存食品的记录。 两年前,穿越众在第一次前往大明的时候,便利用从墨西哥劫来的数百个小陶罐试制了原始版的罐头,并带在了路上食用。 尽管,因为密封问题不过关,使得超过四成的陶罐出现了透气、破裂的问题,但这依旧让船上的水手们在几个多月的海上行程中享用到了无比美味的“罐头食品”。 于是,移民船只在返回启明岛时,特意从广州采买了近千只小陶罐,准备带回来制作更多的“罐头制品”。 当然,最好的罐头包装材料应为玻璃瓶,但因为造价太过高昂,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陶罐这种较为简陋的包装物。 可巧的是,两个多月前,广丰堡的一名陶匠也成功烧制出了一批合格的陶器,这令穿越众顿时大喜过望。 为此,决策委员会专门给这位陶匠配备了十数名辅助工,加大陶罐的烧制进度,以期生产出更多的“罐头”包装材料。 如今,这些陶罐除了给“罐头”提供包装外,还准备作为新鲜出炉的巧克力产品的储存为包装材料。 要知道,巧克力除了对温度非常过敏外,遇到高温时会导致其融化,而且还怕潮,必须以密封的方式加以包装。 这些陶罐既然可以作为罐头包装材料,确保大部分罐内食物不至发生泄漏和透气,那么对巧克力的防护想必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至于在船上因颠簸起伏而导致的变形,那着实无法解决,只能在到港地重新进行软化塑形,额外增加一道加工流程。 这巧克力的试验性加工已经进行了四天时间,可可豆、蔗也浪费了百多公斤,终于在年尾前做出了一批堪堪符合后世大众口味的成品。 部分移民试吃后,尽管感觉这种苦中带点酸,酸中又带点甜的食物怪怪的,而且因为没有兑入牛奶(奶牛数量缺乏),口中咀嚼还不是很丝滑,但慢慢回味后,那股浓郁的香味在唇齿间流淌,似乎别有一番风味。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蔗对于大多数普通百姓而言,还是一种奢侈品,很少食用。 但人类的原始本能,却是对甜味天然地难以抗拒。 别说这种食物口味怪异,就冲它带有浓郁的香甜味,那对移民来说,也是一种极为难得的美味。 嗯,怪好吃的! 估计,那些达官贵人会更喜欢这种稀奇而又古怪的食物吧。 毕竟,有钱人都有一股强烈的猎奇心态。 (本章完) 第106章 离愁 第106章 离愁 1629年1月10日,始兴港码头围聚了众多前来送行的居民,一年一度的太平洋之行又到了出发的时间。 哈维最后亲吻了一下怀中女儿的面庞,然后依依不舍地将她交给了自己的印第安妻子。 妻子梅娜接过来后,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并将一件海獭毛披风盖在她的头上,以遮蔽凛冽的寒风,随即便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她知道,丈夫这么一去,就是七八个月之久,再返回之时,已是深秋季节。 “你在家里除了好好照看孩子外,还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太累着自己。”哈维看了一眼妻子的小腹,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温柔。 前些日子,妻子频频呕吐,在经过那位董医官的诊断,证明又怀了他的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哈维很是激动不已。 想不到自己漂泊这么多年,居无定所,身无可依,反倒是被华夏人俘获后,被迫归顺他们,继而在启明岛上安了家,娶了妻子,还有了两个孩子。 这一切,都让他格外珍视,发誓要竭尽自己的所有,来守护她们。 “我会……好好的。”梅娜朝自己的男人笑了笑,一只手伸了过来,抚摸着他的脸,用汉语结结巴巴地说道:“孩子也会好好的。……嗯,他们对我很好。……有吃的,有穿的,还有烤火,很暖和。” 由于,长期与华夏人接触,使得她作为一名西班牙人的妻子,反而却说得一口不错的汉语, 哈维点了点头,伸手替妻子捋了捋头发,然后下意识地朝送行的人群望了一眼。 那边,数名华夏人的妻子则极是温婉地站在码头边,一个个低着头,也不跟她们即将离去的丈夫互道慰藉的言语,也没有太多的亲密动作,显得腼腆而羞涩。 而她们的丈夫同样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妻子,似乎也有几分不舍。 呵,含蓄的华夏人。 原本以为,华夏人在两年时间里,共带回近六十名年轻妇人,必然会急不可待地与她们结婚生子。 却没想到,他们似乎认为这些女子太多年轻,还没有做好婚姻的准备,打算再养几年。 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理由! 要知道,不仅东方世界,就连他们的欧洲地区,女子十四五岁嫁人生子的都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早早地将自己托付给一个男人。 他的印第安妻子,嫁给自己的时候,好像也只有十五六岁吧。 如今,她即将要替他生下第二个孩子了。 难道,华夏人都喜欢成熟稳重的女人? 提到华夏人,哈维心里不免有些吐槽抱怨。 连续两年的太平洋之行,他们除了部分人员皆全程参与外,其他很多船员都进行了交替轮换,而他们这些原西班牙水手却“打满了全场”。 此番,第三年出航,他们又将随船前往,执行为期八个多月的长途远行,从而与家人又又又要短暂分别。 瞧这般架势,未来几年,恐怕他们这两艘船会被利用到极致,以便能带回更多的明国移民。 自然,他们这些操船老手也将年复一年地穿越浩瀚的太平洋,与无尽的风浪相争,与狂暴的天气相抗,与莫名出现的各种疾病相克。 直到他们所驾驶的船只遇到一次致命的海难,最终葬身于大洋深处。 这或许就是他们作为一名水手的宿命。 虽然,华夏人头领,哦,不,应该是决策委员会的罗主任向他们承诺,只要再过三到五年时间,待那些从大明带回来的水手能完全适应远洋航行的工作,就会让他们进行交替轮换,彻底放松下来,与家人多享受一些温馨时光。但哈维却对这个承诺并不报太大的希望。 因为,作为列席决策扩大会议中的一员,他深知华夏人对快速移民有着极为迫切的需求。 他们恨不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将人口规模扩充至数千人,乃至上万人,从而积聚起强大的实力基础,以便在外来势力(西班牙人)发现他们之前,能在这座岛上彻底站稳脚跟。 他们经常会说一句话,时间不等人。 还总是强调,要必须争分夺秒地进行各项开发建设。 不过,在这些华夏人这般急迫地心理作用下,他们还真的是展开不遗余力的大开发,使得启明岛的发展速度让他为之震惊不已。 三年时间,从此前仅有的一座木寨,到现在已有两座永固据点,六处屯殖点,人口突破一千人,开辟的耕地数量也超过一万四千多亩。 晒盐场、铁匠坊、木材加工坊、造纸坊、谷物磨坊、木炭窑、砖瓦轮窑、制陶坊、渔加工坊、皮毛加工坊、冶铁坊、食品加工坊,等等,诸多小手工作坊的陆续建立,不仅为居民们提供了必要的生产生活物资,还能加工出一些可供贸易的商品,极大地完善并提升了启明岛自给自足的能力。 从大明带回的几名船匠,也会在春季天暖时节,在码头附近修建一座船舶修理所,除了对启明岛仅有的这两艘大船做维护保养外,还要建造一些小吨位的渔船和近海平底运输船。 待两三年后,有了一定的技术储备,可能就会试着建一艘稍大吨位的三桅帆船,以增加启明岛的远洋运力。 总得看来,这里的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变化着,而且,这个变化也是朝着更加美好的方向渐进着,并使得每个人都能从中获得更殷实、也是更为幸福的生活。 “哦,愿上帝保佑我们吧!”舰队司令魏应滨已经下达了全员登船的命令,船员们再次向自己的家人或者同伴互道一声郑重,便纷纷转身朝舷梯走去。 哈维将妻子和孩子紧紧地抱了一下,也随着船员们朝船上走去。 “一路顺风!” “平安归来!” “我们等你回来!……” 码头上的人群不断地朝两艘大船挥动手臂,并且大声地喊着祝福的语句。 那些华夏人的妻子直到此时,方才表露心中难舍的情绪,看着陆续升帆即将起航的大船,一个个均眼泪婆娑,低声缀泣着。 “我觉得吧,娶个老婆还是挺好的。”卫仲龙趴在船舷边上,看着码头上那群送行的妇人,心中不无羡慕,“至少,还有人在屋里惦记着自己,想着自己。” “那是。”李良笑着说道:“待你们返航后,可以立即申请娶一个媳妇。嗯,差不多又有十几二十个女子满了十八岁,可够着你挑了!” “挑?……不是抓阄排号吗?” “是抓阄排号。但下次人数肯定要多一点,选择的范围也要广一点,说不定就能选一个你喜欢的媳妇。”李良将身上的裘皮大衣紧了紧,鼻子也使劲吸了吸,一股冷冽的空气瞬间吸入鼻腔,使得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而且,这些女子养了一年多,气色和神态明显比刚来的时候要好多了,算是比较符合你的审美观。” “你咋不想着娶一个?”卫仲龙好奇地问道。 “匈奴未灭,何以成家!”李良转身朝船舱走去,准备躲躲风寒。 “哎,你该不会是已经寻摸好了目标,但对方年龄还小吧?”卫仲龙跟在后面,继续追问道:“哦,我知道了,你时不时地给她们上课,一定是先近距离的仔细观察了她们的长相和习性,然后挑好了目标,打算等人家年龄到了后,立马就对她下手!……是不是?” “那倒不是!”李良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打算等你生个女儿长大后,对她下手!” “我勒个去!……牲口呀!” (本章完) 第107章 期待 第107章 期待 在距离圣迭戈湾西北约一百二十公里外的海域中,有一座狭长的无人岛。该岛长约四十公里,最宽处约八公里,面积近一百五十平方公里。 1602年11月23日,西班牙探险家塞巴斯蒂安·比斯卡伊诺在前往北方探索未知世界的时候,发现了这座小岛,并将其命名为圣克莱门特岛(即美国圣克利门蒂岛)。 不过,西班牙人并没有登陆该岛,更没有设立殖民据点,任由这座小岛继续沉睡于大海之中。 然而,在1629年1月25日这天,却有两艘大船光顾了这座无人小岛,并驶入到该岛西南一处海滩附近。 在海滩上,赫然有两艘坐滩的盖伦船,型制规模在一百五十吨上下,船上的桅杆皆被放倒,帆布也被收取,船上的物资更是被搜检得干干净净。 尽管被丢弃在这里近一年时间,遭受了风雨和海浪的侵袭,但这两艘盖伦船的大部分状况依旧保持完好,装上风帆,配备相应的水手,应是能恢复海上航行。 随后几天,几艘小船不断穿梭往来,大量的人员登上那两艘坐滩的商船,检查船只,修补船只破损部位,接驳补给物资,竖立桅杆,重新安装风帆。 至第五日,在挖掘了一条简易引水道后,“破行号”先后将两艘船从海滩上拖入水中,使其恢复了行驶动力。 “李良,你们的任务就是安全的将这两艘小船开回始兴港。”舰队司令魏应滨看着李良的眼睛,郑重地说道:“那十五个去年被俘获的西班牙水手我也全部交给你,在操纵驾驶过程中务必要好生监管,不使其生出别样的心思。” “你要知道,这片海域距离墨西哥很近,要是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会遇到巡视的西班牙武装商船。以你们的状况,以及船上也没有任何武备,根本未能与之相抗,只能尽速摆脱追击。要是在遇到危险时,船上的西班牙水手再作祟搞事,最后会落得个什么情形,就无需我再过多描述了。” “是,司令!”李良敬了一个军礼,大声地应诺道。 “嗯,你心思细腻,做事也向来稳重,此番行动全权交由你来指挥,我是比较放心的。”魏应滨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年时间,包括你在内的所有学员兵都成长很快,已经可以逐步挑起大梁了。但是,在海上行船,而且还是两艘你们不太熟悉的西班牙盖伦商船,仍需小心谨慎,认真以对,确保人员和船只的安全。” “是,司令!”李良点头应道:“此番将两艘船带回始兴港,我拟议紧贴海岸线行驶,以备万一。” “嗯,一路小心!” “我这里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1月27日,四艘船相继驶离圣克莱门特岛,朝南北两个方向各自驶去。 —— 2月3日,玛丽亚斯群岛。 一艘排水量为四百吨的西班牙大帆船静静地停泊在群岛之中最大的一座岛屿玛丽亚·马德雷岛西侧海域,风帆皆已落下,船锚也下了淀。 一名穿着华丽的西班牙人举着一支单筒望远镜不断地四下观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马洛卡,有什么发现没有?”佩德罗·德尔·阿拉莫伯仰着头,朝桅杆上的瞭望手大声地喊道。 “没有!……阿拉莫伯先生,我什么也没发现!”瞭望手将头探了出来,大声地回道。 “哦,什么也没有……”佩德罗有些焦躁地将单筒望远镜收了起来,然后丢给船长雷耶斯。 “先生,要不你再回到舱室睡上一觉?”雷耶斯船长讨好地说道:“或许,当你一觉醒来,那些东方海盗已经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哦,真该死!这几天,我们吃了睡,睡了吃,已经在这里无所事事等了一周的时间。”佩德罗摇摇头说道:“你说,我这会还哪里睡得着!……这些东方海盗,也太不守时了。雷耶斯,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路途中遇到风暴了?或者,他们遭到了我们西班牙海军的拦截?”“哦,你知道的,去年一支新的太平洋分舰队在阿卡普尔科港建立了。他们受命巡视整个美洲太平洋沿岸地区,以查缉海盗,打击非法走私行动。而且,这支分舰队的重点巡视海域就在墨西哥沿海,万一正好遇到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先生,冒昧地说一句,你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看着自己的雇主如此焦躁不安,话语中也透露出浓浓的忧虑,雷耶斯船长只好和声安慰道:“这大洋之上碧波万里,辽阔无边,别说那支临时的太平洋分舰队只有四艘武装商船,就是将我们西班牙王国昔日的无敌舰队搬过来,也无法遮蔽整个太平洋。” “所以,那些东方海盗能遇上我们西班牙海军,是一个极小的概率,甚至根本不可能的事。除非,他们明目张胆地再次抢掠一座沿海城镇,然后还非常大胆地停驻在那里,等待西班牙王国的军队去围杀他们。……放心好了,他们之所以迟迟未到,很可能是遇到了某些麻烦。我们只需要再耐心等待几天,一定会有好的结果的。” “哦,上帝,他们还有多久才能来呀!”佩德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要知道,为了这次交易,我将重要的可可豆贸易都暂时交给了我的堂兄来负责,而且还为这次东方贸易几乎投入了我的全部身家,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入海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会的,先生,你一定会顺利地完成这场交易。”雷耶斯微笑着说道:“而我们,就是这场盛大交易的见证人。” “谢谢你,雷耶斯。”佩德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听你这么一说,我感到非常欣慰,也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哦,这里太糟糕了,也不知道那群东方海盗为何要将交易地点定在此处。他们难道不知道,距离这座小岛不远的陆地港口,就是他们曾经劫掠过的班德拉斯谷吗?” “呵呵,先生,不得不承认,这群东方海盗的胆子还真的很大。他们可能认为,既然班德拉斯谷被他们劫掠过,那么我们西班牙海军必然不会再来关注该片海域。毕竟,任何一个强盗在抢了东西后,肯定不会事后再跑到原来的事发地。” “但我敢肯定,他们一定不知道这几座小岛上遍布着令人作呕的鸟粪,几无立足之地。”佩德罗瞥了一眼远处的小岛,一脸嫌弃地说道:“更糟糕的是,这些由崎岖岩石构成的几个小岛上还缺乏必要的淡水,根本无法让人痛快地洗个澡。哦,要是我们再耽搁一些时日,怕是我们船上的淡水都会发臭发酸,而无法再饮用了!” “先生,若是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靠岸班德拉斯谷,待明日一早,只需五六个小时就能赶过来。” “哦,算了。”佩德罗摇摇头说道:“那太麻烦了,而且停靠大陆港口,很容易让人发现我们的秘密。” 雷耶斯闻言,耸了耸肩,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朝四下观望起来。 “嗯?”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身体下意识地朝舷边靠了过去,稍稍调整了一下望远镜。 “先生,我想我们等待的客人已经到了。”说着,他将单通望远镜递给了佩德罗,并伸手指向海上的西北方。 “哦!……”佩德罗立即接过望远镜,迫不及待地朝雷耶斯指示的方向望去,“两艘帆船!……应该是他们!终于等到他们了。亲爱的雷耶斯,我感觉那不是两艘帆船,而是两座移动的宝库。相信我,我们今年赚到的比索,将比去年多一倍以上!” “是的,先生,一切如你所愿!” “嗯,我先回船舱洗漱一番,以我最好的状态来迎接我们的金主。哦,真该死,这些东方海盗极是爱干净。我可不希望待会见面的时候,再一次地被他们嫌弃身上一股汗臭味。” “好的,先生。我会随时关注他们的动向,有任何事情都将会第一时间报告给你。” (本章完) 第108章 “帮我们买艘船吧” 第108章 “帮我们买艘船吧” “哦,亲爱的……先生,看到你们的到来,我是感到由衷的高兴!” 嘶,这位高大健壮的东方海盗头目叫什么来着? 佩德罗甫一登上“破浪号”,便立时露出了愉悦的笑容,热情地朝魏应滨等人打着招呼。 但尴尬的是,时隔一年多,自己竟然忘记了他们的名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谓。 看了看对面那位西班牙同胞,又瞅了瞅旁边几名东方海盗,一一点头致意,示以自己最大的诚意。 咦,他们那位最高首领怎么没来? 佩德罗朝他们后面看了看,去年那位跟他协商谈判走私贸易的东方海盗大头领似乎并没有出现在甲板上。 怎么,觉得双方贸易事务已敲定,他便摆起架子,不来迎接自己? “我们头领没有来,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魏应滨不冷不淡地说道:“至于我们之间的贸易合作,我可以全权做主。” “哦,那太好了!”佩德罗微笑着说道:“不过,你们可比我们原先约定的时间足足晚到了一周。怎么,你们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没有。”魏应滨摇摇头说道:“途中处置了一些事情,稍稍耽搁了一些时间。佩德罗先生,你这次过来,带够钱了吗?” “呵呵,先生,你可真性急呀!”佩德罗闻言,不由哑然。 曾听那些去过马尼拉的商人提及,东方人的言行举止向来都表现得非常含蓄。 为何这些人却如此直截了当,话还没寒暄几句,就开口谈“钱”的事! “我这次过来,足足带了十二万比索银币。你们知道吗?为了筹集这些货款,我跑遍了整个美洲,拜访了数十名潜在的合作伙伴,而且还将我的诸多房产和土地加以抵押,才凑出这么一笔庞大的资金!” “佩德罗先生,你上次还欠了我们六万五千比索。”魏应滨脸色冷了下来。 “是的,是的……”佩德罗神色有些难堪,甚是为难地说道:“这位先生,你是知道的,我们交易的货物实在特殊,具有明显的东方印迹。如此一来,我就必须将这些货物一点一点地通过各个商业渠道进行零星发售,从而避免被地方殖民政府所发现。” “在这种情势下,货物的销售速度就比较慢,无法像阿卡普尔科港那般,可以大张旗鼓地在市场上公开叫卖销售,从而能非常快速地获得商品货款。这一年多来,那批价值超过十万比索的商品虽然都卖给了众多合作伙伴,但大部分都属于赊销,货款没办法逐一收回。所以,我这边只能暂时筹集到这么些……资金。” 魏应滨静静地听完哈维的翻译,沉吟良久,未做任何回应。 这使得佩德罗不免心怀惴惴,担心对方是不是恼了他不守商业信誉,故意拖欠货款,从而破坏了双方之间建立未久的信任度。 “佩德罗先生,你这样做,会让我们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魏应滨表情严肃地说道:“赊欠六万多比索银币,是一笔很大的款项,差不多可以购买两艘大型的三桅帆船了。当然,这笔钱也可以雇佣一支人数超过千人规模的军队,发动一场小规模的军事行动。你说,这让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佩德罗听罢,脸色一变。 这是什么意思? 以武力威胁我吗? 难不成,你们还真的要为这六万比索银币就去雇佣一支军队来暴力催债!? 问题是,你们要离开了我,恐怕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多合适的贸易伙伴! “我们可以继续让你再赊欠一次。”魏应滨沉声说道:“但是,你要明白一点,我们不是一群无所作为的海盗,更不是一群傻瓜,不要试图用商人的下作手段来试探我们的底线。当然,你也可以做完这次交易后,抽身而走,躲到美洲腹地以逃避我们的追索,或者直接跑回西班牙本土,做一个逍遥的富家翁。” “但是,正义的审判有时候会延迟,但绝不会缺席。我相信,在欧洲地区,有人为了一百比索银币就会选择铤而走险,不惜以身搏命。若是有人出一万比索银币,说不定也会胆大狂徒敢于去刺杀一位国王?佩德罗先生,你认为呢?” “这位先生,你所说的言语,未免太过耸人听闻了!”佩德罗在尴尬之余,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恼怒。 这些东方海盗,居然赤果果的威胁自己! “我们东方文明有一句非常富有哲理的诗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就是要求我们彼此双方要有应有的节操和值得信任的商誉。”魏应滨笑了笑,看着一脸不忿地佩德罗,轻声说道:“所以,我们之间的合作,最好还是不要有太多算计,太多计较,以及太多蝇营狗苟。” “这位先生……”佩德罗听完这段拗口的翻译后,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道:“我想,我们之间不能因为款项赊欠的问题,就造成我们彼此间信任的缺失。你或许不知道,在美洲地区销售这些来历不明的东方商品是多么地不容易。我只能选择一些最为信任的合作伙伴,才能将这些货物脱手。” “而这些伙伴同样也需要选择最为安全的贸易渠道,将其变为合法的商品,这样一来,就必须在商业回款的方式上予以贸易伙伴们一定程度上的宽松。但我相信,经过两到三年后,随着我们搭建的销售渠道逐步成型,合作伙伴的资金有了一定规模的积累,我们的货款赊欠问题将得以彻底解决。” “那时,我们会百分之百地支付你们的商品款项,甚至还可以垫付一部分采购定金。你要知道,一个全新的商业网络搭建,非短期之内就能实现的。所以,先生们,给我一点时间,我始终怀着非常真诚的心愿,与你们达成密切的合作关系。” 不管怎么样,合作还是要继续下去! 其实,自三年前,这群东方海盗劫持了“圣路易斯号”时,新西班牙总督区的市场上就出现过一波东方商品短缺的现象,引得市场上的价格大涨,让另外一艘平安归来的商船的投资商和贸易商赚得盆满钵满。而到了去年,三艘前往马尼拉进行东方贸易的船只遭到了海盗的袭击,“玛利亚号”所载的五十多万比索银币和数吨铜料被袭掠一空-——嗯,有理由相信,这次抢劫行为很大概率也是这群东方海盗所为--使得这支西班牙贸易船队因缺乏必要的采购资金,以至于最终运回阿卡普尔科港的东方商品数量规模远远没有预期的那么多,由此又造成了这些商品价格的上涨。 佩德罗在去年通过半赊销的方式,从这群东方海盗手中获得了价值十万比索银币的东方商品,趁着这波紧缺行情,赚得了惊人的八万比索的纯利。 虽然,这些货款有近一半尚未收回,沉积在渠道贸易商手中,但这些财富却在法理上真真切切地是属于他本人所有。 可以说,通过与这些东方海盗的合作,他在去年就赚得了过去数年累计才能赚到的财富。 如此金主,那是万万不能得罪,更不能失去。 “请你们相信我,此次货款赊欠确实并非我故意而为,实在是筹集不出太多的现银货币。”佩德罗一脸真诚地说道:“我保证,明年交易的时候,我不仅会清偿此前积欠的货款,而且一定会带够交易所需的足额资金。” “很好!”魏应滨点点头,说道:“我们合作的理念始终是秉持着双赢的原则,合作的期限也是希望长久而稳固的,而不是彼此勾心斗角,互相算计,更不是只顾及短期利益,忽略双方共同的利益。” “我非常赞同先生所说的这些观点。” 佩德罗听到对方居然能说出这番极高水平的话语,不由对这些东方海盗的观感拔高了数个层次。 他们是普通的东方海盗吗? “佩德罗先生,作为我们密切的合作伙伴,在你搭建贸易渠道,扩大贸易销售规模的同时,可以顺便为我们采购一些急需的物资吗?” “哦,你们需要什么?”佩德罗闻言,顿时来了兴趣。 有需求就好,这一进一出,狠狠地宰他们一刀,将最大程度地增加自己的收益! “我们需要采购大量的可可豆,你能提供吗?” “大量的可可豆?”佩德罗诧异地看着他,“……你们需要多少?” “每年六七十吨,……呃,也就是一千法内加左右。” “对不起,我无法提供这么多!”佩德罗闻言,立时摇头拒绝。 “你不是在从事可可豆的走私贸易吗?此前也向我们提及,每年会有数以千吨的可可豆经你的手,流入墨西哥和欧洲。为何,你连这点数量也无法为我们提供?” “呃,先生们,请原谅。”佩德罗有些尴尬地说道:“那时候,你们将我如同人质一般控制,让我的生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所以,为了证明我的价值和……巨大能量,我便对有些事实稍稍进行了一些夸大。” “但无论怎样,可可豆在美洲地区是属于稀缺商品,在某些地区甚至可以当做小额钱币来使用。尽管委内瑞拉地区可可豆的产量很大,但在面对整个美洲及偌大的欧洲市场,可可豆的供应量是远远不足的。所以,对于你们的数量需求,我确实无法满足。” “……”魏应滨听罢,顿时愣住了。 可可豆这玩意,在这个时期居然还是一种稀缺产品! 还别说,佩德罗真不是故意推诿。 这个时候,可可豆的稀缺性主要源于其种植条件和产量限制。 可可树原产于亚马逊盆地和安第斯山脉的山麓地区,这些地区的自然条件较为苛刻,使得可可豆的种植和收获难度较大。 此外,可可豆的加工和运输也需要较高的成本,也进一步推高了其市场价格 尽管到了17世纪,西班牙人在委内瑞拉进行大规模的移植,使得可可豆的产量有所增加,但仍属于稀缺物品,市场上始终处于供不应求的状况。 尤其是在西班牙,可可豆仍然被当做极为珍贵的商品,价格非常昂贵且主要用于上层社会。 “既然可可豆的大规模采购需求无法满足,那么我们还有另外几个需求。” “什么需求?”佩德罗警惕地看着对方。 “我们需要一艘大型的三桅帆船,满载排水量最好能超过六百吨以上。当然,我们也不要求是最新建造的船只,使用过五六年的二手船也可以。”魏应滨表情极为认真地说道:“另外,我们还需要一些工匠。这些采购的物资和引进的人员,都可以折抵你所赊销的货款。” “佩德罗先生,我相信,这对你来说,一定不是很难吧?” (本章完) 第109章 狭路 第109章 狭路 1629年2月15日,清晨。 在碧蓝无垠的海面上,五艘悬挂着西班牙王国勃艮第十字旗帜的武装商船正航行于尼加拉瓜太平洋一侧的海域,顶着强劲的西北季风,缓慢地朝北方迤逦行驶着。 阳光洒在甲板上,闪耀着青色的光芒,船帆鼓起,像是一只只展翅翱翔的巨鹰。 海鸥在船头盘旋,发出尖锐的叫声,仿佛是在驱赶这些妨碍它们捕食鱼儿的大家伙。 船上的水手们忙碌着,他们在水手长的呵斥声中,拉紧帆索,不断地调整帆角,以确保船只能充分利用海风前行。 此时,正值西北季风盛行之时,使得五艘武装商船不得不艰难地走着“z”字形,以便船帆更好的受风。 在每艘船的下层火炮甲板,都安放了八门到二十门数量不等的火炮,透过几扇洞开的炮窗,便能看到冷幽幽的炮口,散发着凛冽的杀意,彰显着西班牙王国海上霸权的威势。 是的,自从连续两年有海盗船肆虐太平洋沿岸地区后,许多商船不得不将堆放在舱底的火炮重新安放在火炮甲板上,以便在遇到危险时刻,使船只能够拥有一定的防御能力,而不至于像一只待宰的羔羊那般,任其猎杀和享用。 舰队的指挥官、“圣何塞号”船长普鲁塔科·埃利亚斯·卡列斯站在船艏的高台上,举着一只单筒望远镜,仔细地四下观察着周围海域。 他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蓝色的海水和灼热的阳光塑造了他坚韧的性格。 “船长先生,我们今年还要继续北上巡视美洲西海岸吗?”旁边的大副阿尔瓦罗·奥夫雷贡轻声问道。 “是的。”卡列斯船长将手中的望远镜收了起来,苦笑着说道:“当我们随同这批船队返回阿卡普尔科港后,总督大人和戈麦斯将军肯定会再次命令我们巡视北方海域,以寻找海盗所盘踞的巢穴。” “哦,上帝!”奥夫雷贡不由吐槽道:“美洲海岸崎岖而漫长,就凭我们一支小小的探索舰队,如何能找到海盗的巢穴?要知道,去年的时候,我们一直进抵圣弗朗西斯科(今旧金山)附近,但最终却一无所获。” “那么,今年我们就再向北多行驶一段距离,说不定运气好,就突然发现了海盗的巢穴。” “船长先生……”奥夫雷贡闻言,顿时哭笑不得,“船长先生,即使我们沿着海岸线一直走到美洲的最北端,也未必能找到那些该死的海盗。他们的营地只要建的稍稍深入内陆一点,即使只有几百米,但借助着海岸边茂密的森林遮护,那我们就算在路过的时候,也很难发现他们的。” “嗯,你说得很对。”卡列斯船长点点头说道:“所以,我们只能依靠上帝的赐福,期望在某个无意间一下子找到他们。” “但是,这种漫无目的地寻找,对我们的船员来说,将是一种巨大的折磨。”奥夫雷贡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说道:“巡视北方海岸,最少要四五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船员们除了忍受艰苦的海上环境外,而且,将得不到任何额外的收入。所以,水手们……” “我知道,他们对执行这项任务抱怨极大,但我们必须要服从总督府和军事委员会的命令。” “可我们不是军人……” “但我们却是王国的子民。”卡列斯船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在受命巡视北方海域时,所有人都无法再获得额外的报酬,这让小伙子们收入大减,使得他们怨气不断。但总督大人和戈麦斯将军的命令,我们必须接受并遵照执行,因为他们代表着国王陛下,代表着王国的威权。” “其实,北方沿海地区应该有许多印第安土著部落,我们若是留心观察一下,或许也能收获不少有用的信息。……嗯,届时,我将对船员们在岸上所采取的行动减少必要的限制和约束。我想,这样一来,或许可以稍稍激发一下水手们的热情,抚平他们内心不满的情绪。” “……”奥夫雷贡听罢,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也罢,打破几个印第安部落营地,也能抢些稍事值钱的东西,比如皮毛、铜器,或者可能存在的金子。 哦,也可以将印第安人一股脑地掳到船上,返回墨西哥后,将其尽数发卖给那些矿场主和种植园主,多少能换些钱。 “警戒!西北方向发现有船只驶来!”这时,桅杆上的瞭望手突然发出示警,“两艘三桅帆船!……距离约一里格半!” 卡列斯船长立时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举了起来,顺着瞭望手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见西北方的海面上,两艘帆船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出现在视野之中。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正在调整着航向,准备转向西偏南的方位。 “……是他们!”奥夫雷贡手指着那两艘船,激动地高声大呼道。 “没错,是他们。”卡列斯船长面色凝重,转头朝他吩咐道:“立即给‘奥科塔尔号’和‘圣文森特号’发信号,让他们转向西偏北,与我们一起分头拦截那两艘海盗船!再给另外两艘武装商船发信号,紧随在我们圣何塞号身后。” “遵命,船长先生!” “好了,伙计们,那群海盗出现了!……现在,让我们去截住他们,然后贴上去,跳到他们的甲板上,杀死他们的水手,俘获他们船只,夺下他们所抢掠的财物。……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 “给‘征途号’打信号,避免与敌船接仗,全速向西行驶。”魏应滨死死盯着东南方扑过来的五艘西班牙武装商船,大声地命令道:“若是在夜幕到来之时,与我船失去联系,应以原定航向继续行驶,在最初计议的停泊点汇合。” “是,司令!” 原本两船预定于行驶至北纬十二度左右,进入北赤道暖流后,便会掉头向西,经马里纳亚群岛、菲律宾群岛,跨越太平洋,最后顺风顺水地进抵大明沿海。 却没想到,竟然在尼加拉瓜附近海域意外的撞见五艘西班牙武装商船。 瞧那架势,明显是来者不善,船上多半是装备了大量火炮。 说不定,这几艘武装商船就是佩德罗口中所提及的那支太平洋分舰队,专为“追捕”他们而来。 啧啧,这三年多来的好运气大概都用完了,居然不期在这里与西班牙人正式照面了。 不过,此时却不能恋战,当速速溜之大吉。 启明岛仅有这么两艘可供远洋航行的大船,万万不能有任何损伤了。 在辽阔的大洋之中,五艘西班牙武装商船鼓张着几面巨大的风帆,犹如五道利剑,奋力追赶着前方两艘逃遁的“海盗船”。 尽管西班牙船上的船员都是积年老手,将船只的行驶速度发挥到极致,但因为初期时段的逆风,导致船只的速度要远远落后于前方的海盗船,使得彼此之间的距离由此前的一里格半逐渐拉大到两里格。 这让舰队指挥官卡列斯很是焦躁,频频催促水手们快速调整风帆角度,加大受风面,尽可能地提高船只行驶速度。 这群海盗肆虐美洲西海岸两年之久,攻破两座沿海城镇,杀伤掠夺王国子民近百人,委实作恶多端,誓要将其拿获。 更让他们抓狂(嫉妒)的是,据说三年前那艘满载东方货物的“圣路易斯号”就被这群海盗所劫持。 哦,对了,还有“玛利亚号”被劫,说不定也是他们干的。 要是能将他这些海盗抓住,那对他们来说,不仅可以获得总督大人的嘉奖,而且在逼问出抢掠而来的财物所在后,还能撞个大运,获得一笔泼天的财富。 所以,伙计们,要努力呀! (本章完) 第110章 激扬 第110章 激扬 在风帆时代,帆船的速度往往取决于帆布的面积和形状。 但在风向变化的情况下,小船的帆布面积较小,受到的风阻也较小,因而能够更快地响应风向的变化,可以极为灵活地调整航向和速度。 相比较之下,大船的帆布面积较大,虽然能够利用更多的风力,受到更大的推力,但在风向变化时调整起来较为困难,转变不及时,速度有时会受到严重影响。 另外,小船的船体结构和重量也使其在海上具有一定的优势,因为它的船体较轻,更容易受到风力的推动,而大船由于质量大,受到的风阻也更大,使得它的短时速度相对较慢。 也就是说,在相同风力、短途距离以及风向多变的情况下,小船通常能跑得比大船稍快一点。 而“征途号”是一艘满载排水量超过450吨的马尼拉大帆船,船体规模说不上太大,但在太平洋海域却是属于不折不扣的大船。 通常情况下,它可以在海上跑出4-6节的速度,有时候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也能飚出7-8节的“超高速”。 但是,它和“破浪号”一路南下,却在尚未驶入北纬十二度左右的北赤道暖流时,遭遇五艘西班牙武装商船的拦截,不得不扭头朝西边遁去。 受斜侧风的影响,“征途号”的速度并未提起来,尽管在顺风的情况下及时掉头,占了一定的先机,稍稍拉开了与追兵的距离。 但对方五艘武装商船皆为排水量为250-400吨左右的小船,调整航向和速度更为迅速,再加上较轻重量的船身,使得它们在不到三个小时,便将双方之间的距离又重新拉近了许多。 看看时间,不过午后两点,以对方这般紧追不放的架势,很可能捱不到晚上天黑,就能杀到他们近前。 要是论块头的话,“破浪号”标准排水量为1200吨,“征途号”450吨,对上五艘排水量450吨上下的西班牙武装商船,也能勉强一战。 但是,囿于人力资源的匮乏,以及为了腾出更多的舱位,这两艘船的人员配备是不完整的,也没有为火炮配备专门的炮手。 在遇到不大的危险情况时,一般会让水手们兼职炮手,也能凑合着应对。 可要是跟几艘全副武装的西班牙舰船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那可就不够看了。 因而,在远远看见游曳在海面上的五艘西班牙武装商船后,“破浪号”和“征途号”就非常明智地选择了转身“遁去”,不与其正面对敌。 再说了,就算将对方击败了,又能获得什么? 还是赶紧向西“转进”,竭力摆脱西班牙人的追击,以便能顺遂地驶入北赤道暖流海域,前往大明移民。 真没必要跟西班牙在这里纠缠过多! 然而,西班牙人却死咬着不放,以稍显优势的海上速度,不断拉近与己方的距离,试图将他们拦截下来。 以“破浪号”的速度,自然可以轻松甩掉这些执拗的追兵。 但是,总不能将速度稍慢的“征途号”弃之不顾吧? “向‘征途号’打旗语,让其全速前进,先行离去,无需回头!” “是,舰长!” “落半帆!”魏应滨权衡良久,决定以一己之力将追来的西班牙武装商船拖住,掩护“征途号”撤离。 “是,舰长!……落半帆!” “转向,南偏东。” “是,舰长!……转向,南偏东!” “炮组就位!……准备正面迎敌!” “是,舰长!……炮组就位!” “……” 随着命令的不断下达,“破浪号”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并且开始转向,修长的船身在海面上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朝几艘追来的西班牙武装商船便迎了上去。 见此情形,五艘西班牙船也随之变换了阵型,将彼此间的距离稍稍离近了一点,准备以优势兵力先拿下这艘断后的大船。 面对五艘西班牙武装商船的包围之势,“破浪号”的舰长魏应滨果断下令,凭借着其卓越的机动性,迅速转向,朝着西班牙武装商船右斜刺插去,不使其形成围堵之势,并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 它灵活地穿梭在海面之上,周旋于敌船之间,始终让西班牙船难以几面封堵,也让对方无法瞄准射击。 “破浪号”的举动明显让几艘西班牙船有些吃惊。 他们没想到,这么一艘大船居然比他们这五艘小船还要“机灵”,两翼前出的武装商船始终不能越过它的前方,加以堵截。 而且,对方凭借高度的机动性和操纵性,不断变换方向,犹如猫戏老鼠一般,将他们五艘武装商船“遛”的到处转圈。 “轰!轰!轰!……” 情急之下,两艘西班牙武装商船在距离还有两百多米时,便开炮轰击。可能是西班牙人琢磨着,就算打不中,但也能威吓一番这艘大船,说不定它在火炮轰击下,慌乱之中,就做出某些昏头的举动,从而为其所趁。 然而,纠缠了两个多小时,火炮也轰击数轮,但却没有伤及那艘大船分毫,使得西班牙人有些急躁起来。 每当西班牙船试图靠近对方,想要进行接舷时,那艘大船总能巧妙地利用风向,调整风帆,瞬间加速,从几艘西班牙船即将围拢的缝隙中穿过,避开了它们的近身攻击。 对方自始至终未曾有过任何反击,也不知道是他们的炮手没有准备好,还是因为船只机动过程中,没有机会发射火炮。 “船长,‘奥科塔尔号’和‘圣文森特号’插上去了!”圣何塞号大副阿尔瓦罗·奥夫雷贡惊喜地喊道:“看呀,它们插到那艘大船的前方了。……哦,上帝,真是不可思议!‘奥科塔尔号’终于抢占了t字位,‘圣文森特号’正在斜插,它们就要堵住了对方逃跑的方向了!” “加速冲上去!”船长卡列斯大声吼道:“跟它纠缠在一起!……哦,太棒了,让我们将它完整的俘获!……不得不承认,那艘船可真是一艘完美的船。……我们必须俘获它!” 只见蔚蓝的海面上,一艘西班牙武装商船经过多番努力,终于趁着对方失措的机会,成功地穿插到它的前方,并将自己的船身横了过来,正对着那艘大船的舰艏。 而另外一艘武装商船“圣文森特号”则正在从左翼斜插过来,若是这艘海盗船想要避开正对面的“奥科塔尔号”,只能向左转向,很大概离会撞上斜冲上来的“圣文森特号”。 现在,它已是瓮中之鳖! —— “落舰艏斜帆!” “收舰艏斜桅!” “全员警戒,做好防冲撞准备!” “加速!” “舰长……”舵手惊愕地看着魏应滨。 “执行命令!”魏应滨瞪了他一眼,“航向不变,目标正前方!……加速撞过去!” “不要忘了,我们虽然是一艘风帆舰,但也是一艘钢铁战舰!” “哼……,我倒要瞧瞧,西班牙人的木头帆船是否经得起一艘钢铁战舰的冲撞!” 魏应滨面色狰狞,双手死死地抓住舱内铁把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艘打横堵在“破浪号”前方的西班牙武装商船。 整个船身长度不过二十六七米,宽度也只有六七米,排水量大概在250吨-300吨的样子,在庞大的“破浪号”面前,犹如稚龄童子,竟然敢横切在正前方,以图挡住它的去路。 估计,西班牙人是笃定“破浪号”不敢冲撞,以免遭受不可测的损失。 尽管拦截的西班牙武装商船吨位较小,面对数倍与几的大船冲撞下,固然会发生倾覆或者断裂的危险,但对方的大船也必然会受损严重,说不定就失去了动力,成为待宰的羔羊。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海盗的疯狂。 只见那艘体型修长的海盗船,先是将它船艏的斜帆落下,继而又将斜桅收起,而它的速度依旧不减,方向也未做任何调整,便直直的朝他们冲了过来。 “奥科塔尔号”是一艘传统的盖伦风帆船,船身轻盈而坚韧,如同海中的一条黑鲨,优雅而充满力量。 帆布在风中猎猎作响,水手们在甲板上和帆衍上忙碌操作,炮手们赤果着上身,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准备下一轮炮击。 然而,在那艘巨大的海盗船面前,打横堵在前方的“奥科塔尔号”不免显得有些弱小无助。 随着两船逐渐接近,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海水的气息,气氛瞬间紧张到几乎可以让时间凝固。 那艘庞大的海盗船如同猛兽一般,向他们直接扑了过来,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停滞,携带着万钧之力,蹈海之势,凶猛地撞击而来。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水面都为之颤抖,“奥科塔尔号”自持坚固的船身在撞击的瞬间便发出令人胆寒的撕裂声和破裂声,仿佛在诉说着不甘与无助。 所有的水手们皆惊慌失措,他们曾经征服过无数的风暴,但面对那股决绝而汹涌的冲击,所有的勇敢和无畏都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们眼中充满了绝望,也带着无尽的恐惧。 “奥科塔尔号”的中前部位置被撞开了一个恐怖的大洞,随后,在不到半分钟时间里,破洞周边的木料开始断裂,使得破口以可怕的速度向船体内部蔓延。 “咔嚓!……” “奥科塔尔号”断成了两截,然后迅速下沉。 水手们在波涛中奋力挣扎,眼神中无不透出对生命的渴望,以及对家人无尽的眷恋。 但随着沉船的地方形成一个可怖的漩涡,将他们一个个全都无情地卷入其中,没入海底。 而那艘威武的海盗船在猛烈地撞击后,仅稍稍停顿数息,便像一只骄傲的海鲨,扬长而去。 (本章完) 第111章 白沙岛 第111章 白沙岛 在浩瀚无垠的太平洋之中,散布着无数的岛屿,如同一颗颗璀璨的珍珠,镶嵌在蔚蓝的海面上。 风起云涌的大航海时代,一个个勇敢而又无畏的探险家们经过一次次艰苦卓绝的航行,陆续将一座又一座无人知晓的岛屿标注在海图上,呈现在世人的眼中。 位于太平洋中部海域,有一个y字型珊瑚环礁,底部指向东南,包裹而成一个泄湖,而在它周边还有两座独立的小岛,总面积仅数平方公里。 环礁西北开放,只有珊瑚礁,共同围成了那座泄湖,周围皆为深水。 这几座小岛位于东北信风带上,全年有一半时间刮着东风或东北风。 海浪顺着强劲的风向,猛烈地拍击着东北海岸,不过,环礁大到足够庇护下风方向的南岸免遭海浪的冲击。 呃,这几座小岛,在后世被命名为威克岛,素有太平洋的“踏脚石”之称。 最早于1568年被一支西班牙探险队首次发现,因为没有任何价值的矿产,也没有居民,遂弃之。 到了1796年,英国船长威廉威克拜访了这座小岛,然后就以他的名字命名该岛。 不过,此后该岛一度湮没无闻,不为世人所知。 1629年3月21日,两艘三桅帆船静静地停泊在环礁的南边,两座小岛之间,海滩上是白珊瑚沙,零零星星地有水手在嬉戏活动。 顺着海岸线,散布着参差不齐的珊瑚礁和大块长石。 “彻底检查过了,破浪号损伤不大,除了船艏部位出现一处巨大的凹痕和大量掉漆现象外,可以说没有破坏到船身的整体结构,不影响正常航行。” 一艘小船驶到近前,征途号舰长佘志亮(原破浪号机电教官)从船上纵身一跃,跳到了岸边的水中,激起一阵水。 随后,蹚着水几步走到沙滩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朝魏应滨笑着说道:“不过呀,以后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再玩两船撞击的战术。万一,对方的船身是用极为厚实的橡木建造,或者直接覆盖一层装甲,怕是讨不了好!” 一个多月前,“破浪号”与五艘西班牙武装商船纠缠游斗半日,最后以果决的姿态,将一艘打横拦在它前面的西班牙武装船撞沉,堪堪冲出包围圈。 随后,“破浪号”升起全帆,以优势的速度,迅速摆脱了剩下四艘西班牙武装船的追杀,遁入无垠的海洋深处。 半个月前,提前抵达威克岛的“破浪号”等待十余日后,终于跟姗姗来迟的“征途号”于该岛汇合。 “没法呀!”魏应滨摇摇头说道:“面对五艘西班牙武装船围攻,要是让他们给截停了,几十门火炮对着我们轰,然后再接舷靠帮,蜂拥登船而上,我们哪里招架得住?另外,这一年多下来,我们的新增加的船员对船只操纵还不是很熟悉,也缺乏一定的默契度。” “尤其是没经历过这种激烈的海上战斗,以至于在面对西班牙人追击的时候,不少人都很慌乱,许多船员操作也是频频失误。我觉得,以后我们需要进行加强必要的海战演练,而不仅仅只是简单地操纵风帆船的海上航行。” “要知道,未来某一天,我们肯定要跟西班牙人面对面地干一仗,如此,才能奠定我们和平发展的基础。” “要想加强海战演练,那是应有之事。但是,我们可没多少人有风帆船作战的经验。”佘志亮点点头,说道:“而哈维他们也不过跑过几趟太平洋航线,从未与欧洲国家海军或者海盗进行过大规模的海上战斗。所以,咱们所有人可以说对这个时期的风帆船作战毫无经验可言,只能自己慢慢摸索和总结。” “不过,要是全靠自己摸索的话,无异于闭门造车,对实战或许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你的意思是……”魏应滨心中一动。 “还记得那个走私商人佩德罗给我们提及的一个小建议吗?” “哪个建议?” “他说,若是可能得话,去袭击西班牙人组织的跨太平洋贸易船只,以此减少美洲地区的东方商品的供应量。” “以战代练!”“没错。”佘志亮笑着说道:“西班牙人被咱们劫过一次,说不定会吸取教训,在组织跨太平洋贸易的商船上配备一定的武力,以防海盗袭击。那么,我们有机会的话,不妨会一会他们,学习一下如何进行17世纪的海战。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再次俘获一艘马尼拉大帆船,不仅增加一些进项,而且还能提高我们的技战术水平。” “嗯,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法子。不过,大海茫茫,我们未必能准确寻得到西班牙船的位置。……嘶,总不能将最后剩的那点柴油消耗殆尽,以开启雷达去寻找他们的所在吧?” “咱们可以守株待兔呀!” “守在阿卡普尔科港?……还是马尼拉港?” “我觉得,可以守在关岛。据说,西班牙人每次前往马尼拉的时候,中途都会在关岛做短暂停留。”佘志亮说道:“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机会。因为,在这个地方,除了前往东方贸易的马尼拉大帆船外,就没有其他船只停靠,使得他们无法获得额外的支援。” “当然,我们也不能傻乎乎地一直守候在关岛附近的海域,等待西班牙商船的到来。你想,在太平洋上走了大半的行程,所有的人都很疲惫,必须要先休整数日,才有足够的精力跟西班牙人练练手。所以,我们不如将眼前这座威克岛作为我们的锚地,在此做短暂驻泊,等候猎物的到来。” “嗯,你的想法不错。不过,若是这样的话,我们需要对这座岛进行一番小小的改造。”魏应滨已是意动,“这里的土壤多孔隙,使得排水性太好,导致在自然条件下无法保存太多可供使用的淡水。” “对,是要改造一番。我们先弄一个可防渗漏的储水池。”佘志亮指着海岸边大块大块的长石,“幸运的是,我们好像不缺材料,就是要费点劲。” “哎,我说,咱们以后要是在这座岛上休整,会不会与西班牙人撞上?” “应该不会吧!我记得,这座威克岛好像直到19世纪中期,才被崛起的美帝海军收入囊中。在此之前,不论是西班牙人,还是英国人,瞧都没瞧它一眼,更没将其作为一处海上据点。” “另外,这座岛屿稍稍偏离一点北赤道暖流,西班牙人应该不会冒然闯入这片海域。再说了,前面有一座条件更好的关岛,他们如何会看的上这里?” “倒也是!”魏应滨点点头,“这里啥都没有,就连必要的淡水也需要慢慢沉淀收集,而且还没有土著人口,想来西班牙人不会将其放在心上。” “我们既然要将这个岛屿作为中途锚地,是不是得给它改个名字?”佘志亮笑着说道:“总不能继续沿用后世威克岛的名称吧?我们要重新命名一个有我华夏特色的名字。” “你是不是去年路过这里的时候,就想给这座岛屿改名了?” “那当然!以后,这太平洋上的所有岛屿,我们统统都要改个名字,让它们永久地烙上我们华夏人的印迹。” “想不到,你还有如此宏大的志愿。” “作为一名海军,你难道不想吗?” “如何不想?”魏应滨神色变得几分坚毅,“我们那个时候,为了打破一道道海上封锁链条,曾卧薪尝胆数十年,不就是想要冲向广阔的海洋,继而获取我们华夏民族应有的海上利益吗?如今,我们有了机会,自然是要将曾经所有的遗憾都弥补回来。” “嗯,我辈同志尚需努力!”佘志亮郑重地说道。 “你准备给这座岛屿起个什么名字?” “你看看那些白色的细珊瑚沙。”佘志亮伸手指了指海滩上一片洁白的珊瑚细沙,悠然地说道:“我们不如叫它白沙岛如何?” “南边的大片岛屿是不是准备叫南沙?” “嗯?……也未尝不可。” “那以后南海的诸多岛礁又叫什么?” “这个时候,好像是叫万里石塘吧。……啧啧,还是咱们华夏老祖宗大气,那么大的一片南海,硬是称作为塘。” “以后,咱们也不能小气了,得想办法,将太平洋弄成一个湖。……华夏人的湖!” (本章完) 第112章 葡萄牙人的算计 第112章 葡萄牙人的算计 “若是我们再无所作为,我认为我们葡萄牙人将失去东方世界,并将这里的主导权拱手让于尼德兰人!” 1629年4月11日,在壕镜议事会大厅里,总督德·菲利普·罗保(d.filipe lobo)看着在坐的市政官员和几位大贸易商人,大声地说道:“日本政府正在取缔国内的耶稣会,并且对众多天主教徒进行残酷的迫害。他们再三向我们葡萄牙人发出严厉警告,不允许我们在其国内进行任何传教行为。” “是的,日本人对此是非常认真的,他们似乎对天主教已经不再容忍,这对我们而言,不啻为一场巨大的失败。而且,由于在天主教问题上的争端,必然会影响到我们壕镜对日本的贸易往来。” “从去年开始,凡是进入长崎的葡萄牙商船,都会遭到日本士兵的搜查,以防我们的天主教神父混入日本境内。任何非法的或者以水手为身份伪装进入日本境内,都将遭到无情地驱逐。” “日本政府还发布了一条禁令,若是擅自以传教为名义,接触日本平民,可能会遭到取消贸易的惩罚,到港商船也将不允许驶入长崎。” “所以,先生们,在这种情势下,我们到底是应该遵守日本幕府的禁令,放弃其境内的天主信徒,还是继续对日本持以强硬立场,为那些可怜的信徒发出我们正义的声音?” 自1614年德川幕府驱逐所有传教士法令颁布以来,葡日关系一直处于变化不定的状态。 在1618年至1620年间,大批教士和一般信徒在长崎和京都被处死,但幸运的是他们中没有一个是葡萄牙人。 而1622年,又有大约55人被斩首或以火刑烧死,其中包括9名为欧洲教士(大部分为西班牙人)。 到了1625年,日本幕府对宗教的迫害达到了高潮,数以万计的天主教徒或被斩杀、或被囚禁,或者被迫改信,大量欧洲教士也被驱逐,但这似乎还暂时没有影响葡日之间的贸易正常往来。 就在这一年,西班牙被逐出日本,蚝镜和日本的贸易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么就是贸易量突然大幅激增,葡萄牙人适时填补了西班牙人离去后的市场空间。 与此同时,蚝镜与马尼拉之间的贸易也兴旺起来,尽管受到西班牙王室的法令限制,但两地之间的贸易额很快就达到150万至180万比索银币(这个时期,1两白银约等于1.3-1.4比索),让葡萄牙人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在近几年,葡萄牙人却连续遭到严重的外部挑战。 首先就是日本幕府越来越严格的宗教排他法令,在将西班牙人逐出日本后,便要求葡萄牙人也要禁止在日本境内传教行为,更不得对日本国内的天主教徒施以救助和物资支持,否则将会像西班牙人一样,把他们葡萄牙人也排除在日本贸易市场之外。 然而,那些来到东方的传教士们都拥有狂热的宗教信仰,将日本境内的天主教徒视为他们的教众兄弟,不顾日本禁令和蚝镜官方的善意告知,频频潜入日本境内,对那些受到迫害的信徒予以心理上和物质上的支持。 在这种情势下,葡日关系逐渐变得有些岌岌可危,繁荣的对日贸易也屡遭重创。 三年前(1626年),蚝镜还有五艘商船驶往长崎,带回大量的白银。 而两年前(1627年),蚝镜却没有派出一艘船前往日本进行贸易。 当然,那一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大举围攻蚝镜,封锁珠江口长达数月,使得蚝镜的葡萄牙人无法出港贸易。 但是,在8月18日,葡萄牙人趁夜派出五艘桨帆船成功偷袭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战船,占领并焚毁其中一艘,迫得荷兰人不得不再一次铩羽而归。 随后,葡萄牙人便立即组织了两艘商船前往日本长崎,但被幕府政府以“错时”为由拒绝他们入港贸易,最终只能空手而返。 在去年,葡萄牙按照幕府的规定贸易时间,派出了六艘商船进抵长崎,但却因在船上发现了伪装成水手的传教士,遭到日本当地政府的拒绝入港禁令。 虽然,经过一番申诉,最终勉强让长崎港的官员获准两艘商船靠岸交易。 但是,其他四艘商船则无奈地将货物拉回蚝镜,使得众多商人损失惨重。 而更让葡萄牙人惊惧的是,随着荷兰人在福尔摩沙岛站稳脚跟后,便以此为据点,开始频繁拦截和袭击途径这片海域的葡萄牙商船,严重威胁葡日之间的贸易。 除此之外,荷兰人凭借其愈发强大的东方海上力量,不断封锁并攻击果阿、锡兰以及马六甲等葡属东方殖民据点,隐然要彻底斩断他们葡萄牙人费百年时间才建立的东方贸易链条。 面对越来越严峻的外部环境下,总督德·菲利普·罗保不得不召集议事会,将蚝镜的主教、市政官员以及众多贸易商人唤来,商讨如何应对。 除了主教曼努埃尔·费尔南德斯仍旧力主坚持要对日本境内的天主教徒施以必要的援手外,大部分市政官员和贸易商人皆主张遵守日本幕府的宗教禁令。 毕竟,大家万里迢迢地来到东方世界,是为了赚取一枚枚可爱的金币和银币,是为了谋取财富后能衣锦还乡,而不是以牺牲生命的代价去传播神圣天主信仰。 要知道,日本可不是什么土邦小国,而是一个拥有千万人口的大国,根本不可能仅凭几艘武装商船,数百武装士兵就能轻易征服的。 但是,面对那些宗教狂热的教士们,只想稳定蚝镜现有局面并试图扩大贸易规模的总督和商人们对此很是无语。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像在明国境内那样,规规矩矩地发展传教事业,非要跟日本幕府对着干呢? 那些性格偏执的日本人,可不会像温良谦恭的明国人一般,总是以平和手段来对付他们葡萄牙人。 “总督大人……”看到主教曼努埃尔负气离开后,总督罗保也是一脸郁色,贸易商人迪奥戈·德·沙维斯小心地说道:“那个据称来自新洲大陆的明国商人再次来到蚝镜,要求购买一些火炮和火枪。” “哦?”总督罗保挑了挑眉,“来自新洲大陆的明国商人?……该不会是新大陆吧?话说,那里怎么会有明国人?” “哦,他们自称是很多年前受到明国政府的政治迫害,带着一群族人逃至新洲大陆,哦,可能也就是美洲大陆,然后便在那里定居垦殖。”沙维斯说道:“如今,他们遇到了当地土著部落的袭击,所以想购买一批火器用于保护他们的领地和族人安全。” “据我所知,明国人不论是避难还是谋生,一般都是前往东印度群岛。”总督罗保很是好奇地问道:“怎么,还有人去遥远的新大陆?” “呃,他们言及,因为在离开明国海域时,遭遇了一场罕见的风暴,被吹离了既定的航线,从而使得他们漂流至太平洋深处,最终经过一番艰难的摸索,意外地来到了那片新大陆。” “哦,原来如此!”总督罗保听罢,颔首点头,随即笑了起来,“我认为,他们购买一批火器,一定不会是仅仅针对当地的土著部落。我猜,他们是为了防御西班牙人的入侵。要知道,西班牙人一直宣称,整个美洲皆为他们的殖民领地,尤其是太平洋西海岸地区,更是禁止任何外国势力染指。” “……”沙维斯闻言,怔了一下,“总督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拒绝他们的武器购买要求?” “我们需要考虑西班牙人的态度吗?”总督罗保神色不虞地看着他。 “……”沙维斯。 “若是他们真的想要购买火器的话,那么就在明国政府购买价格的基础上,上浮两成卖给他们。”总督罗保眼中闪现出一丝冷冽,“若是他们能在新大陆给西班牙人造成一些麻烦,那是最好不过了。” 在西葡联合四十多年里,曾经的美好荡然无存,各种矛盾却愈发显现。 尽管,在两国合并之后,葡萄牙人如愿在西属美洲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商贸网络,但是却也因此遭到西班牙人的严重排斥。 更因为葡萄牙人中犹太裔较多,使得西班牙人将葡萄牙人统称为“犹太人”,而此时的美洲正是异端频生的高峰期,导致许多葡萄牙人遭到迫害和歧视。 与此同时,美洲的银矿由于缺乏资本,以及东方大陆白银需求量的下降(日本白银供给的增加影响)正在遭遇危机。 葡萄牙依赖西班牙不仅没有能够解决英格兰和法国海盗的问题,还把葡萄牙拖入了和尼德兰的战争,导致它的殖民地到处被这个凶狠的马车夫“揩油”。 更要命的是,随着欧洲大战(三十年战争)愈演愈烈,葡萄牙不得不支付更多的财税和人力。 这一切,都让葡萄牙人感到厌烦和憎恶,开始琢磨着要跟西班牙人“闹分手”,不跟它搭伙过日子了。 你瞧瞧西班牙人这些年都在干什么:打尼德兰新教徒,打英格兰新教徒,参合法国宗教内战,大战奥斯曼异教徒…… 他们日常就是跟全欧洲开战! 你说西班牙人要是几个大比兜下去,能将所有的对手都打趴下,继续维持它霸主地位,那还一切好说。 作为小弟,葡萄牙也能跟在后面沾沾光,讨得一点便宜。 可问题是,西班牙人跟一个又一个敌人,比划了好半天,一个都摁不倒,甚至还被对方反手一个大比兜扇了回来,弄得好生狼狈。 更让葡萄牙人惊愕的是,偌大的一个西班牙帝国,竟然连反叛作乱的尼德兰都无法彻底压制,反而让其越打越强。 到最后,还让尼德兰人一路摸到东方世界,使劲摁住我们葡萄牙人狂揍。 这日子,没法过了! 分手! 不过,葡萄牙与西班牙同居半岛,陆地接壤,山水相连,若是西班牙国力没有彻底衰落下去,冒然谈分手,很可能要被这莽汉暴揍一顿。 既如此,不如给他们找点麻烦,寻些对手,好使其无力分神紧盯着我们葡萄牙。 (本章完) 第113章 “有个大生意交给你们” 第113章 “有个大生意交给你们” “嘉靖三十二年(1557年),舶夷趋壕镜者,托言舟触风涛缝裂,水湿贡物,愿借地晾晒,海道副使汪柏循贿许之。时仅蓬磊数十间,后工商牟奸利者,始渐运砖瓦木石为屋,若聚落然”。 到了1572年,壕镜成为葡萄牙人在大明的唯一居留地,定居人口包括大约九百余葡萄牙人,两千余从非洲、南洋掠买来的奴隶,以及四千余大明商民。 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壕镜逐渐建成了一个非常大的居留地,拥有三座教堂,一所医馆,一座善堂,五千多名天主教徒。 此前,壕镜隶属于驻扎在果阿的葡属印度总督,由每年从印度前往大明、日本的贸易船队司令管辖。 每年五六月间,这支船队从印度启航,前往蚝镜,在此停泊十个月或一年,购入大量东方货物,等候下一个季风,于次年六月至八月驶往日本。 在日本,葡萄牙人把生丝、丝绸、黄金、瓷器、水银、麝香、茯苓、布等大明货物以高昂的价格迅速脱手,然后带着大量日本白银与少量日本货,趁着秋天的季风返回壕镜。 抵达壕镜后,他们再用日本白银大量收购大明生丝、丝绸、瓷器以及其他商品,在第三年秋天,乘着季风返回印度果阿。 这样形成的每一个环节:果阿-蚝镜,蚝镜-长崎,长崎-蚝镜,蚝镜-果阿,都可以赚很多钱,整个过程赚取白银超过数十万两。 从嘉靖三十六年葡萄牙人得到蚝镜贸易的许可,一直到现在,该地已成为葡萄牙在东方最重要的贸易中转港,繁华日盛。 然而,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在荷兰东印度公司日益咄咄逼人的胁迫下,以及面临日本幕府越来越不加掩饰的厌憎情绪驱使下,葡萄牙人的日子似乎也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数年前,为了防御尼德兰人和英格兰人的入侵,葡萄牙人不顾大明此前颁布的禁令,擅自筑城、修炮台,导致蚝镜殖民政府屡屡与广东地方官员发生摩擦,甚至还遭到驱逐出境的威胁。 这一度让葡萄牙人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去岁,葡人为了讨好我大明朝廷,便献铜铁铳三门、大铁铳七门及鹰嘴铳三十支,并派出数十余佛郎机兵将北上进贡,以示谦卑。”邓书翰端起一杯清茶,品茗小口,缓缓说道。 “壕镜不是有一座规模不小的火器制造工场吗?他们为何仅向朝廷献这么一点军火武器?”孟胜新听了,笑着问道:“葡人此举,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 “孟兄此言差矣!”邓书翰微微摇了摇头,“我大明富有四海,朝廷岂能占他们夷人的便宜?我估摸着,待朝廷验证了葡人火器威力,说不定还会拨下银两,于蚝镜购买若干,以为军用。” “其实吧,大明朝廷就不应该只收葡人每年500两租银,而是以其年入总计而税之。”孟胜新晒然一笑,“如此这般,朝廷或将从蚝镜可收税赋数万两白银,不仅可消缓大明空虚国库,而且还能以此税银,折抵葡人火器采买之资。” “葡人非我大明子民,如何税其赋银?” “葡人虽然不是大明子民,但蚝镜可是大明地界,朝廷辖地,如何不能税其贡赋?”孟胜新端起茶壶替对方续了杯,“这叫做属地原则,自然是可以在大明治下征收相应的商税。” “属地原则?这个……可以吗?”邓书翰犹疑地看着他。 “可不可以,还不是大明朝廷一句话的事。难道,葡人还敢拒绝不缴?” “呵呵……”邓书翰笑着摇了摇头,“这如何使得!我大明朝廷自有法度,岂能……岂能无因而税于夷人?” “……”孟胜新闻言,暗自叹息。 这大明朝廷不收士绅税赋,也不向夷人征贡,却使劲摁着普通百姓薅羊毛,搞得现在都已经薅秃噜皮了! 大明境内灾害频生,以至于百姓困顿,民生艰难,朝廷就是费尽周折地使劲压榨,也熬不出几两油呀? “来了!”邓书翰眼神示意茶馆门口,低声提醒道。 孟胜新循声望去,只见两名葡萄牙人进到门里后,四下张望,看见邓书翰起身招手,便快步走了过来。 “孟,我们总督大人已经允许你们购买火器的请求了。” 寒暄片刻后,迪奥戈·德·沙维斯放下手中的茶杯,并将口中的茶叶碎末嚼了嚼,吞入肚中,然后微笑着看着这名身材异常高大的明人。 “不过,这是我们双方之间的第一次交易,尚未建立正式的信任关系,所以,我们需要你们预付一半的定金,而且必须是黄金或者白银,我们才会向你们交付相应的火炮和火枪。”“另外,考虑到我们生产制造成本的增加,所有火器的价格将会有一定幅度的上涨。嗯,大概比此前供应明国政府的价格基础上,上浮三成。” 天启元年(1621年),大明朝廷曾从壕镜葡萄牙手中购买二十二门火炮,并雇佣二十三名葡萄牙炮手和一名翻译。 “……”孟胜新听完旁边的通译转述后,不由惊讶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价格比我们当初商谈的时候涨了百分之三十?” “是的。”沙维斯点头说道:“你知道的,明国政府即将从我们这里采购大量火炮,用于北方防御鞑靼人的入侵。在这种情势下,我们的铸造时间将极为紧张,需要工场日夜赶工。” “另外,为了满足生产,我们将不得不紧急从佛山采购大量铁料,这进一步加大了我们的铸造成本。所以,我们在原有商定的价格基础上,上浮三成的售价,是比较合理的。孟,你对这一切,能充分理解吧?” 我理解你大爷的! 孟胜新听罢,顿时就有些冒火了。 你们葡萄牙人也太没品了! 去年的时候,我来找你们交易,你们说要为在建的炮台增加必要的火炮数量,以防荷兰人再度来犯。 另外,你们还说要向大明朝廷进献若干火炮,暂时没有存货卖给我们。 但为了不失去这单生意,你们还是应允了后续交易,并且还敲定了各型号火炮和火枪的单价。 这应该算是意向性协议吧! 却不曾想,现在又以“生产订单”过多的原因,将我们的采购单价直接提高了三成,这分明是借机抬价,狠狠敲我们一笔。 你妹的,会铸造红夷大炮了不起呀! “沙维斯先生,既然贵方的火器单价无端上涨了三成,那么,我们的采购需求可能会有所调整。”孟胜新沉声说道:“因为,我们的资金预算相当有限,无法在现有价格基础上,购买原先商定的火器数量了。” “嗯?”沙维斯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道:“孟,你可要想清楚了。在你所说的新洲大陆,某些势力是非常强大的,而且行事也是非常残暴的。若是你们没有足够的武力,你们很可能会陷入到一个极为险恶的境地。” “到时候,你们的财富统统都被抢走,你们的族人全都被杀死,你们的家园也都会被彻底焚毁。你们的一切,都将被那个强大势力所吞噬。你觉得,就为了节省一点点金钱,从而遭此厄运,是不是很悲哀呢?” “嗯,沙维斯先生的预言很可怕。但是,这一切是不可能发生的。即使,我们没有从你们这里采购到足够的武器,我们也有充足的信心保卫我们的领地。我们总不能因为要购买必要的防御武器,而将有限的资金全都完吧?” “你知道的,我们的领地还需要从大明采购大量的物资用于维持基本的需求,我们的生活还要继续,可不能因噎废食,仅仅为了将来尚未发生的事情,而立时让我们所有人陷入困境之中。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葡萄牙人无端地将武器售卖价格提高了三成。” 沙维斯听罢,沉默良久。 这个明人似乎不太好对付呀! “沙维斯先生,听说你们对日本的贸易出现了一些问题,是吗?” “嗯?……我们和日本之间的贸易是出现了一点小问题,但我们会很快解决的,这对我们而言,不会造成太大的麻烦。” “既然你们与日本之间的贸易出现了一点小问题,那么你们的部分商船是不是就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空置?” “……”沙维斯。 “沙维斯先生,若是你能说服你们的总督或者火器工场将售卖价格维持在去年协商的基础上,我们或许可以达成一项新的贸易合作。”孟胜新笑着说道:“嗯,一个大生意可以交给你们,我们会雇佣你们暂时处于闲置状态的商船运送一批特殊的货物。” “届时,你们将获得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收益。” (本章完) 第114章 广州事(一) 第114章 广州事(一) “哎,听说了吗?朝廷已经于二月初八下诏,裁撤天下四方驿站。为此,以刑科给事中刘懋改任兵科给事中,专事驿站裁撤之务,以苏民力。” “这驿站裁不裁撤,跟咱们小民有何关系!这驿站平日里用于公务的仅十之一二,而用于私事的却占了十之八九。……要我说呀,早该裁撤了!要不然,白白耗费了民脂民膏,却便宜了那些官人和他们的亲眷。” “谁说不是呀!这驿站最为民害,你看看那些官府征用的驿车驿马的文书只见发出的,何曾见交回的?最后还不是让那些官老爷给贪了!” “没错,这驿站养着也只是方便了那些官人,于我等小民而言,哪能用的着分毫!……裁撤得好,让那些官人没法再占用朝廷之费。” “你们说,裁撤了驿站后,是不是就能省下许多银子,那么朝廷征收的赋税杂役会不会少一点呀?” “难说!这朝廷的赋税杂役哪能说减就减的?这一年到头,能不增税加赋,那我们就感皇恩浩荡了!” “唉,这世道……” “……” 钟明辉坐在食肆店的一角,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静静地听着食客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当他听到大明朝廷颁布有关裁撤驿站的消息时,一个响彻明末的枭雄人物霎那间在脑海中闪现。 李自成! 似乎他就是因为驿站的裁撤而丢了差事,导致他没了活路,才投了高迎祥,最后乘势而起,破了北京城,亡了大明朝廷。 如今,驿站裁撤的昭告已下发,那么,大明的真正的乱世要来了! “走吧,我们回去。”钟明辉放下碗筷,起身站起,从怀中摸出七八个天启通宝,于店伙计结算了饭钱,便领着林三虎出了食肆店。 “钟爷,我们回货栈吗?”林三虎问道。 “去米市。” “啊?”林三虎愣了一下,“钟爷,我们不是十几天前才买了一千石稻米吗?……怎么还要买?” “我担心粮食不够吃。” “钟爷,那是一千石稻米!” 这几个月来,货栈收拢的匠人、手工艺者、年轻妇人,以及青壮难民,总共也就三百多人,一天下来也不过消耗十几石粮食。 那一千石稻米,足够他们吃七八个月了! “天下要乱了。”钟明辉轻声说道:“所以,这粮食多半是要涨上天了。另外,再过个把月,我们的船就要抵达广州了,这人口还要多多收拢一些,争取弄七百多人。” “还是钟爷考虑得周到,小人想岔了。”林三虎憨憨一笑。 “三虎,你有没有想过将你的家人也送到我们那里去?” “承蒙钟爷瞧得起小人。”林三虎说道:“但小的一家十几口子,世居广州,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日子。若是……,若是到了海外移居,怕是过不惯的。” “但是,这个天下要乱了,你就不怕遭到战乱荼蘼?” “这天下再乱,还能乱到广州来?” “说不定呢?” 犹记得,十几年后,清虏攻占广州,好像因为遭受了不小的伤亡,便展开了血腥屠城,以为泄愤。 史载,广州居民被屠者数十万之众,血水染红了整条珠江。 到那个时候,何人能幸免于难? “钟爷,这世道就算再乱,但总要给我们小民留一条活路的。”林三虎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使改朝换代了,那些官老爷们不是还指望着我们缴税纳粮不是?……呵呵,这日子但凡还能过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流落海外呢?” “三虎,你要知道,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呀!” “钟爷,我这种小人物,哪还需要考虑太过长远的事。……且活着吧!”“呵呵……”钟明辉笑了笑,摇摇头说道:“不考虑太过长远的事,但总要顾及着妻儿老小吧。听我一句劝,天下大乱的时候,切勿待在广州城。” “谢钟爷关爱!”林三虎朝着他作了一个揖,感激地说道:“说实话,这一年来,我跟着钟爷属实受了大惠,不仅薪俸给得高,年节时令还送些米面粮油,我林三虎当真是无以为报。” “这算什么,雇了你,不就是保我在广州安全嘛。”钟明辉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没说的,钟爷。但有我林三虎在你身边,就不会让任何宵小之辈伤了你分毫!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把这条贱命卖给你!” 钟明辉微微点了点头,并未做过多表示。 两年前,他作为广东籍的学员兵,与原“破浪号”航海长孟胜新留在了广州,作为穿越众在大陆的联络点。 他们除了要为启明岛招揽所急需的各类匠人和青壮移民外,还要提前采购诸多可供西属美洲走私的商品和基地发展所需的大量生产物资,同时还要搜集整理大明境内及周边地区的各种消息,为穿越众提供必要的决策参考。 考虑到两人身单力薄,在广州安顿好未久,他们便通过贸易合作伙伴“利顺行”雇佣了五名孔武有力的武师,以护卫他们两人及整个货栈的安全。 这个时期,有钱的商人或者大户雇佣武师护卫安全,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在广州地界,一名能“力敌数人”的武师月饷其实并不高,大概在六七两银子左右。 他们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比不得军中那些见惯了血的厮杀汉,但对付一些街头小混混或者地痞流氓,倒也能勉强胜任。 以孟胜新和钟明辉两人的身份背景,又不是特别炫目的人物,更不是腰缠万贯的豪绅之辈,凭借雇来的这三五个武师,也能应付一些日常的小麻烦。 经过半年的观察,发现这几个雇来的武师表现得极为敬业,不论是陪着他们两人出外行走做事,还是护卫货栈安全,皆劳心劳力尽心任事。 于是,孟胜新便将他们的薪饷从每月的六两银子提高至八两银子,逢年过节,还送些米面粮油与他们的家人,这使得他们做事更为勤恳,鞍前马后地护卫两人及货栈的安全。 游说这些武师迁居启明岛,他们两人也不止提了多少次,但这些人在广州有家有口,生活虽然不尽如人意,但还能勉强过活,还不至于背井离乡、远蹿海外的地步。 因而,他们对于移民之事,并不怎么热衷。 这日子能维持下去,谁愿意跑海外呢? “钟爷,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在街市上走了一会,林三虎突然用胳膊轻触钟明辉,低声说道。 “扒手?”钟明辉神色一凛,但并未回头观望。 “好像不是。”林三虎摇头说道:“好像是一群外来人。” “外来人?” “眼生得很。”林三虎一边走着,一边将身上的袍襟慢慢地朝裤腰上扎了扎,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我琢磨着,是哪个地方的猛龙过江,准备在我们这里捞一笔。” “嘶,我们这一路上,好像没有露白吧。”钟明辉摸了一把身上几张“升怀记”开出的百余两银票,脸上带着几分狐疑,“难不成,咱们从银号出来就被人盯上了?” “说不准。”林三虎甚是平静地将短刀绑在右手上,以防打斗中脱手,“钟爷,稍后贼子要是冲过来,你不要停留,径直往前跑。距离此地六七百米的地方,便是一处巡检所设立的卡子,只要跑到那里,贼子必然不敢再追来。” “有几人?”钟明辉右手伸向了腰间贴身处,握住了那把随身携带的军用制式手枪。 “三人。”林三虎微微瞥了一下脑袋,用余光看了看身后。 “哦,只有三人呀!”钟明辉笑了笑,将手枪拔了出来,紧紧地握在手中。 刀子再快,也怕子弹! “钟爷……”林三虎看着前方巷角又有两人显现出来,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苦笑,“我想,我们可能陷入贼子的埋伏了。” 就在这处背街的巷子里,前后两方人马握着短刀,带着一丝狞笑,缓缓地朝停驻在中间的钟、林二人逼来。 (本章完) 第115章 广州事(二) 第115章 广州事(二) 何老四看着那两人倚在巷子的一侧屋壁前,不断地向左右两边张望,全身戒备着,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 狗日的,费了些许周折,终于还是将他们堵在这里了。 看着像护卫模样的粗壮汉子手中握着一把短刀,脚步虚跨,身子稍稍前倾,将那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隐隐护在身后。 呵,怎么着,还想负隅顽抗,垂死挣扎? 我们这边可是有足足五个人,两个侍候你们一个,还特么的富裕一人。 “识相一点,将刀子扔了,再把身上的所有钱物都掏出来。”何老四将手中的短刀耍了一个刀,一副不屑的神情,“稍后呢,爷们会给你们一个痛快。要不然,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爷们手里可有一百种方法来炮制你们!” “诸位好汉!”林三虎手托着刀,朝何老四等人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在下林三虎,给几位爷问好了。人在江湖走,道中自有道。若是各位爷是来求财的,作为东道,我林某可做主施以些许银两,几千上万两没有,但百八十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手。” “若我等献上银两,烦请诸位好汉留有一线,他日我们也好再相逢。如此,我林某就叩谢几位爷的活命之恩。” “嗤!”何老四嗤笑一声,举着刀指向两人,“瞧瞧你们,尽扯些没用的!刚才爷们也说了,乖乖地弃械跪地请降,掏出你们身上的钱物,爷爷我给你们一个痛快。” “诸位好汉,非要赶尽杀绝吗?”林三虎脸色不由冷了下来,将手中的短刀缓缓地举了起来。 “也不是我们非要置于你们死地。主要是吧,你身后那位主,欠了我们二十几条兄弟们的命!” “嗯?”林三虎愕然不已,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钟明辉。 这位主家虽然身材高大,体魄魁梧,但眉眼清晰,相貌端正,而且向来说话也很是和气,对街市上的那些难民乞儿也多有同情施舍,并收留了不少,养在货栈之中。 平日里,也未曾见过他有凶暴残忍的样子,更是连一些稍微狠绝的话语都没几个。 若是穿上儒衫的话,说不定就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嗯,稍微大号的佳公子! 就他,欠了眼前这几个贼人二十多兄弟们的命? “喂,你们是不是两年前在伶仃洋劫我们大船的那些海贼?”钟明辉突然想起了什么,立时开口问道。 “没错!”何老四眼神阴郁地盯着他,“两年前,我一个亲兄弟可就死在你们的火铳之下。这笔账,咱们是不是要算一算?别急,待料理了你们两个,晚上就去将你们租赁的那处货栈,放一把火,给你们烧得干干净净!” “你们好生无道理呀!”钟明辉将手枪的保险偷偷打开,左右看了看贼人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说道:“贼人来袭,我们出于自卫,那肯定要将你们一一射杀。总不成把大船停了下来,让你们毫不费事地将我们给劫了吧。……你们死了就死了,该自认倒霉才是。如今,却要来寻仇,可就没了江湖道义了!” “江湖道义?……我呸!”何老四啐了一口,举着刀,向前慢慢逼近,“不论是以前海上讨生活,还是现在劫杀你们两个憨大,老子就是凭借的人多势众。……你还以为是街头卖艺杂耍呀,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那,这是你们自己说的,无须讲什么江湖道义。”钟明辉抬手举起了手枪,对着正在缓缓靠近的贼人,“所以,你也不要说我拿枪来欺负你!” 何老四看着那名高大青年举着一支疑似手铳的武器,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险,瞳孔也猛地急剧收缩着,整个头皮瞬间炸了起来,脚步立时停了下来。 糟糕,这厮有凭持! “砰!” 一声爆裂的枪声响起,何老四只觉得胸口像是猛地被大锤重重地砸过,脚步踉跄着倒退几下,手中的刀也落在了地上,嘴巴大张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终却是重重地仰面倒在了地上,手脚不断地抽搐着。 “兄弟们,并肩子上呀!”一名海贼见状,立即挥舞着短刀扑了上来,“这手铳没药子了!” “砰!” 钟明辉抬手又是一枪,将右侧扑过来的海贼击倒在地。 打得稍稍有些偏了,只是击中了他的胳膊,但在受创后,仍旧让其栽倒在地,捂着受伤的部位,哀嚎不已。 连续两声枪响,立时将剩下的三名海贼给惊到了,握着短刀,迟疑着不敢再向前半步。老天爷,这手铳居然可以连发! “将手中的刀全都丢了!”钟明辉举着手枪,朝那三名海贼命令道。 “他……,他……手铳里当不至于再有药子了……”一名海贼犹自不信,举着手中的短刀挥舞了两下,“我们……一起上,为老大报仇……” “你们猜,我手枪里还有没有子弹?”钟明辉举枪瞄准了这名不甚甘心的海贼。 “砰!” 一枪正中他的脸部,一声不哼地仰面栽倒。 “嘶……”最后剩下的海贼顿时为之胆破,下意识地倒退了数步。 哎,你怎么不讲理呀? 不是要让我们猜一猜你的手铳里还有没有药子吗? 怎么话音刚落,就立下杀手了! “最后警告你们一次,将手中的刀都丢在地上!”钟明辉冷冷地命令道。 “当啷!” “当啷!” 在黑洞洞的枪口威慑下,两名海贼干脆利落地将手中的短刀丢在了地上。 “三虎,找根绳子,把他们捆了。” “……”林三虎握着短刀犹自发愣着,丝毫没有任何回应。 这什么情况? 面对围堵过来的海贼,钟爷直接掏出一支手铳,啪啪啪三枪,就将三名凶蛮的贼人撂翻在地,然后还迫得剩下的两名海贼弃械投降。 明明我是钟爷的护卫保镖呀,怎么反而让主家站出来摆平了刚才的危险局面? “还愣着干什么?……待会要召来巡丁衙役了,可不好交代!” 林三虎猛地一个激灵,快步上前,先将地上的两把短刀用脚踢到自己的身后,随即持刀威逼着两名海贼跪倒在地,然后将他们的裤腰带抽了出来,三下五下把他们倒背双手捆了起来。 “钟爷,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林三虎长吁了一口气,扭头看向钟明辉。 他的手中已不再握有那支威力巨大的手铳,而是一把锋利的短刀。 “找个僻静的地方,审审他们!”钟明辉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又瞄了一眼那名抱着胳膊装死的海贼,“我倒要瞧瞧,他们后面还有没有其他同党。” “哎!……”林三虎走到那名装死的海贼跟前,狠狠地踢了一脚,“赶紧给我起来!要不然,爷爷我一刀剁了你!……日你老母,不讲道义!……信不信把你们的脑袋都砍了,拿到官府里领赏钱!” “对了,钟爷,咱们不将这些海贼交到官府吗?” “先找个地方审一审吧。”钟明辉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已有街坊市民在扒着墙头朝这边偷瞄。 几声枪响,定然惊动了周边的居民,说不定就要报官。 尽管,自己是受害者,但当街开枪射杀海贼,怕是到了官府那里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平白惹了官司。 安全起见,还是早早溜之大吉,不要让赶来的巡丁衙役给拿了去。 不过,这群海贼登陆上岸,跑来找他们寻仇,这就让人感到万分的不安。 要是,他们的同伙继续来报复,就像第一个被击杀的海贼所说,到了晚上,悄悄地摸到货栈,给你放把火,趁夜搞个偷袭,那可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所以,必须探探他们的底! (本章完) 第116章 广州事(三) 第116章 广州事(三) 五月的广州,迎来了初夏的喧嚣,整个城市商贸活动也愈发繁盛,港外桅杆如林,来自世界各地的客商亦纷至沓来。 位于港口附近,有一处规模颇大的货栈,高大坚实的木门半掩着,一群码头力工正推着独轮车,将一包包刚刚到港的稻米搬运进来。 货栈内铺着石板地面,被频繁踩踏得光滑发亮。 货栈内,一群青壮男子排成简单的接力队伍,将卸载于地上的稻米一包一包地传送至库房里面。 几间巨大的库房已经堆满了各种货物,有一捆捆锦绣的生丝,有细软的丝绸,有一包包坚实的茶砖,有飘散着浓郁香味的南洋香料,也有一尊尊漂亮的瓷器。 当孟胜新带着几名随从进入货栈后,搬运稻米的青壮移民们纷纷弯腰作揖,恭敬地行礼问好。 “钟掌柜呢?” 来到主厅,坐下歇了口气,从一名少年手中接过茶杯,直接牛饮而尽。 “回孟爷,钟爷在侧厢房翻阅账册。” “哦,最近一个多月,货栈怕是进了不少货吧?” “是的,孟爷。”丁三根点了点头,“昨天从暹罗到了一批稻米,钟爷将之尽数买下。这不,还在不停地往货栈里搬运呢!” “嗯,很好。”孟胜新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又是一口喝完,随即站起身来,“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说着,他便朝后面的宅室走去。 “爹……” 一个四五岁的男童蹲在门口正玩着一堆小石子,看到孟胜新走了过来,立即站了起来,神情稍显拘谨地叫了他一声爹,随即便扭头朝屋里喊道:“娘,爹回来了!” “深仔,来,给你糕点吃!”孟胜新伸手在孩童的脑袋上亲热的揉了揉,将一块在码头上买来的糕点递到他手里。 “夫君,你回来了!”一名妇人怀抱着婴儿,一脸惊喜地迎了过来。 “嗯,在壕镜遇到一些小麻烦,稍稍耽误点时间。”孟胜新走上前去,眼神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妇人和婴儿。 “娘……”那名男童伸手拽了拽妇人的衣裙,神情渴望地看着她。 “方才不是吃过午饭了吗?你爹说了,甜的东西吃多了,会坏牙齿的。” “无妨的。”孟胜新蹲下身子,笑着捏了捏男童的脸蛋,“这糕点买回来,可不就是给他吃的嘛。难不成,还要给襁褓中的妹妹吃?” “你呀,就惯着他吧。”那妇人嘴上说着,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自己何等幸运,能遇到这样的好男人! “月容……”孟胜新从妇人手中将婴儿抱了过来,轻轻地逗弄着,“再过旬月,我们启明岛的移民船便会抵达广州。我思虑着,是否要将深仔送回去,以便能接受更为系统的教育。你觉得呢?” “啊?……”宋月容闻言,吃了一惊,看了看正在欢快地吃糕点的儿子,又一脸紧张地望着丈夫,“深仔他……他才五岁。离了我们,谁来照顾他?夫君,你是不是……” “月容,你无需多想。”孟胜新和声说道:“深仔虽然不是我亲生,但我也是视为己出,并未将他当做一个外人。我只是觉得,大明的局势恐怕会有反复,进而会危及至南方,甚至是广州。” “我们在此地几无任何根基,也无太多凭持,若是遇到什么风波,或者什么险恶之事,怕是难以应对,唯有乘船远遁海外。而我启明岛虽然偏僻,但却远离各方势力交杂之外,不虞任何外来风险侵入,可谓世外桃源。” “你方才也提及,深仔已满五岁。这个年纪,也该到了启蒙入学的年龄。但我在广州事务繁忙,需要多方奔走,鲜有时间教他读书认字。如此这般,岂不是耽误了他未来的学业和前途?你也无需太过担心,深仔到了启明岛,定然会受到我们的人很好的照顾,并教授他远超大明境内的学识和文化。” “夫君所说可是……当真?”宋月容脸上仍显忧色,很是不舍地看着那名男童。 “我可曾哄骗过你?”孟胜新笑了笑,伸手招了招,将男童唤到近前,“深仔,我来问你一句话。你可想学到一身大本事?” “……”那男童懵懂地看着他,又转头看了看一脸关切地母亲,随即问道:“大本事?就像爹给我讲的故事中孙悟空一样吗?” “嗯。”孟胜新点了点头,“以后,你学了大本事,不仅可以变出能飞天的法器,还能拥有入海的神通,更可以做出一日行千里的机关。” “那还可以每天都变出这种好吃的糕点吗?” “哈哈哈……”孟胜新大笑,“你有了大本事,何止能变出这种好吃的糕点!以后呀,你想要什么东西,都能想法子变出来。” “那我要去学大本事!” “若是要去学大本事,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离开爹娘的身边,你害怕吗?” “我不怕。”那男童又看了一眼母亲,摇摇头说道:“爹不是常常教导我,要做一个勇敢的男子汉嘛。” “好孩子!”孟胜新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男童稚嫩的肩膀,“以后,学好了大本事,要好好报答你娘。”宋月容闻言,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眼泪不停地淌下来。 两年前,丈夫新丧,公婆重病,自己一个孤苦女子不仅要拉扯未满三岁的孩子,还要照顾破碎的全家,整个生活犹如一块巨石一般,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一年多前,启明货栈招收厨娘,给银三两,自己抱着孩子前来应募。 幸运的是,当时作为货栈东家的孟胜新见她可怜,便从众多应征的妇人中将自己选中,除了给足月饷外,还允许她时不时地带着食物回家接济公婆,让整个家庭迎来一线生机。 在货栈数月时间,随着不断地接触和了解,她就发现两位东家待人极为和气,对待他们这些做杂事的帮工丝毫没有颐指气使的态度,而且还颇有学识,几乎什么都懂,不时地给他们讲一些海外奇闻,天下杂事。 后来,有好事的婆子便有意撮合她与货栈大东家孟胜新之间的交往。 一来二去,本着找一个男人依靠的心思,她便半推半就地嫁于了这位大十几岁的男人。 没错,虽然她已育有一子,但年龄也不过二十有二,比孟胜新足足小了一轮。 不过,她却是一个寡妇,而且家庭条件也甚为凋敝,又能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在大明,尽管程朱理学已成为主流思想,那些大儒和诸多学者也竭力鼓吹寡妇守节。 但在民间,寡妇改嫁却很平常。 正德年间,把持朝政的太监刘瑾甚至还强令京城的寡妇全部改嫁。 是时,流行于世的三言二拍,更是对寡妇改嫁持旗帜鲜明的支持态度。 而根据《大明律》,平民女子在丧夫后是可以改嫁的,只不过,她们不能带走嫁妆和夫家的财产。 嗯,也就是说要净身出户。 只有那些受朝廷封赏的诰命夫人在婚嫁制度上有更严格的限制,她们一般情况下,是不能改嫁的。 像宋月容这般条件,家徒四壁,几无任何外物,也说不上有夫家的财产,改嫁与孟胜新,自是毫无桎梏。 更何况,她在改嫁后,还经常接济扶持处于困顿中的公婆,算是极为贤孝的事情了。 两人成婚一年后,于一个多月前,诞下一名女婴。 这位新嫁的丈夫,不仅对前夫家带来的孩子没有打骂虐待,反而视为己出,极尽关爱。 对她生下的女孩,也甚是喜爱,丝毫没有嫌弃其性别的意思。 而且,在生产后,丈夫不顾污秽,日夜照顾她们母女二人,使其感动莫名。 要知道,数年前,她在生下第一个孩子时,那死去的前夫根本就没对她有过任何嘘寒问暖表现,甚至对出生的孩子也不怎么管,皆由她独自抚育。 对于她这么一个生活不幸的女人,能嫁给现在的丈夫,那真的是老天爷给她赐下最好的姻缘。 “孟教官……” 夫妻二人正在哄着开始哭闹的婴儿,门外传来一声呼唤。 却是留守在货栈的钟明辉听到孟胜新从壕镜返回,便立时寻了过来。 “夫君,钟掌柜定是有事找你,你且去吧。”宋月容抱着孩子,轻轻地摇动着。 “嗯,我去去就来。”孟胜新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如何?”钟明辉甫一见到孟胜新,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采购火炮和火枪的事情,若是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基本上算是妥了。”孟胜新笑着说道:“另外,葡萄牙人对于利用闲置船只运送移民的生意,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太好了!”钟明辉长舒了一口气,“要是葡萄牙人愿意合作的话,就算只出一条船,那每年也能多运三四百人。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人口增长的速度将比我们预期高出许多。……嘿,这每增加一个人,我们的实力就将多增强一分。” “是呀。若是我们能给出一个诱人的价格,葡萄牙人就是派出两三艘船帮我运送移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哦,对了。你试探过葡萄牙人的深层态度没?……他们会不会将我们卖给西班牙人?” (本章完) 第117章 机会? 第117章 机会? “葡萄牙人与西班牙人之间的矛盾和争端,要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激烈。” 孟胜新将钟明辉递过来的采购物资清单表随意地翻了翻,然后又轻轻地合上,置于案头。 “他们两家虽然归于同一个国王统治之下,至今已愈四十多年,但彼此之间早已貌合神离,都在竭力为自己的利益而谋算对方。且不说西葡两国在美洲地区的明争暗斗,互不相让,就是在亚洲地区,他们也是矛盾重重,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西班牙人一直嫉妒葡萄牙人通过教廷获得的远东保教权,以及在澳门获得的政治特权和商业利益。他们曾不止一次地试图控制马尼拉与澳门之间的贸易,还想介入大明和日本的贸易。马尼拉殖民当局还多次派船前往澳门进行商贸活动,但都遭到澳门葡萄牙人的驱逐。” “同样的,葡萄牙人也眼红西班牙人利润丰厚的跨太平洋贸易,也曾偷偷派出一艘商船前往阿卡普尔科港,但也同样遭到西班牙人的驱逐。这么多年来,葡萄牙人一直将其在远东地区获得的政治、经济和宗教利益视为禁脔,坚决禁止西班牙人的染指企图。” “据闻,菲律宾殖民政府准备出台一项法令,要求留居马尼拉的葡萄牙人按照大明商人的管理原则,最多只能停留三个月时间。期限一旦超过,将一律被驱逐出境。澳门的葡萄牙人对此很是不满,扬言以断绝东方商品贸易来威胁西班牙人,以期让对方放弃这个法令。” “所以呀,两‘牙’之间的矛盾还是很深的,已经到了相看两相厌的地步。葡萄牙人明明知道我们在美洲大陆设立据点,潜心发展,对西班牙人的殖民势力必然会构成一定威胁,而且还侵犯了西班牙所声称的领土主权,但他们依旧允许我们采购一批火炮和火枪,以为自卫所用。” “说不定,哪天我们要跟西班牙人打起来,葡萄牙人不仅不会下场帮西班牙人,而且还会暗中对我们施以大量的军火支援,好让西班牙人吃点苦头,倒点大霉!” “那就好!”钟明辉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我还担心,跟葡萄牙人合作,让他们帮着运送移民,万一哪天,他们便将我们的启明岛的位置透露给西班牙人,导致我们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但是,我们也不能太过高看葡萄牙人的节操。”孟胜新说道:“要是某一天,他们为了从西班牙人手中换取更为重大的利益,也说不定会将我们给卖了。此次,我向葡萄牙人订购了三十二门各式火炮以及三百支火绳枪,还有火药一百桶,就是要更进一步加强我们启明岛上的防御能力。” “嗯,孟教官考虑得周到。”钟明辉点头说道:“我们确实不能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一切要皆以我为主,不为外人所左右。待我们的实力增长到能自保的程度,甭管西班牙人,还是葡萄牙人,统统踢到一边。” “呵呵……”孟胜新笑了笑,“以我为主的基本原则没有错,但与外来势力进行必要的合作,也是不可或缺的。我们的宗旨就是,为了发展,为了增强实力,就需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把我们的敌人变得少一点,我们的合作伙伴变得多一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在实力不济的时候,只有依靠手段和计谋,采取纵横捭阖技巧,玩点心眼,换来猥琐发育的机会。待你实力强大了,自然要以堂堂之阵、煌煌之势,碾压你的所有敌人。” “确实如此。”钟明辉深以为然,“实力不够时,一定要先低头。能力不足时,一定要先藏锋。嗯,我们这叫韬光养晦,以待时机。……呃,孟教官,你说我们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那么,大明的海盗可以团结吗?” “大明的海盗?”孟胜新狐疑地看着他,“怎么,有大明海盗寻到我们头上了?” “差不多吧。”钟明辉斟酌了一下,然后说道:“前些日子,我在广州街头遭到了一群上岸的大明海盗袭击。一番较量之下,打死两个,还捉了三个回来,然后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个消息。怎么说呢?我觉得这个消息对我们而言,可能是一个获得大明近岸基地的机会。当然,也可能是一个陷阱,说不定就折了人员和财物。” “说来听听。”孟胜新露出审慎的表情。 “你知道海盗陈衷纪吗?” “陈衷纪?……这号人物还真不知道。” “那郑芝龙,你该知道吧?” “嗯?……”孟胜新眉头一挑。 如今,在大明沿海跑海外贸易的商人和货船,哪个不知道郑芝龙的大名! 去年,福建巡抚熊文灿成功招抚郑芝龙,诏授海防游击,任“五虎游击将军”,坐镇闽海。 此时,郑芝龙有部众数万余人,大小船只千余艘,受抚后,仍率领原部,制霸大明沿海。尽管归附了大明朝廷,当了敕封的海防游击将军,但郑芝龙仍旧凭借其强大的海上实力,迫使荷兰东印度公司达成了一项沿海贸易协定,规定了荷兰人前来大明贸易的次数、船只吨位、交易规模,以及缴纳税金的额度。 赫赫威名的“海上马车夫”竟然在远东地区,囿于形势所迫,不得不向郑芝龙低头,由此可见,郑氏于大明之海,是何等的煊赫! 难不成,钟明辉遇到了郑芝龙派来广州的人? “数年前(1625年),郑芝龙与一众海盗在笨港(今台北港)结拜为兄弟,称号十八芝。”钟明辉继续说道:“而这个陈衷纪就是十八芝中的一个。不过,这家伙不满郑芝龙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头把交椅,没多久便带着所属海盗团伙离开了笨港,过着半商半盗的日子。” “两年前,就是他们在伶仃洋海域偷袭了我们的‘破浪号’,结果被打死打伤三十余人。后来,陈衷纪这家伙也经受不住诱惑,接受了大明朝廷的招安,成了海防千总官,算是上岸混入朝廷体制里了。不过,去年九月,他在澎湖被十八芝中的另外一个兄弟李魁奇给宰了。” “这个陈衷纪虽然也投了大明朝廷,但他却并未放弃此前占据南澳岛据点,将他的大部分家眷和财物都放置于该岛。当他的死讯传来后,岛上的海盗们立时分崩离析,抢了财物各自逃散。不过,目前还有约两百六十多名海盗及家属仍滞留在岛上,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因为陈衷纪活着的时候,既不容于郑芝龙势力,又遭到其他尚未投附朝廷的海盗敌视,可谓是两头都不讨好。嗯,这也是造成他横死澎湖的主要原因之一。那些还留在南澳岛上的残余海盗和妇孺,哪儿都不敢去。” “要是上了岸,肯定会被官府和郑氏吞得皮骨不剩。可要是继续留守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寻仇的海盗找了过来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些人呢,彷徨之际,便想着要找个靠山,寻个门路,以求活命。” “所以,你认为我们应该去收服这群海盗,然后将南澳岛据为临近大明的一个中转基地?”孟胜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凭我们目前的实力,哪有能力收服一群海盗!别到时候,引狼入室,给我们造成巨大的麻烦。” “我觉得,可以试试。”钟明辉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南澳岛上的海盗已经是走投无路了,想要投官府,手里没什么像样的本钱,想要归附郑芝龙,但人家根本不稀罕,说不定还要为了永绝后患,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若是我们施以一点恩惠,说不定就能把他们招揽过来。一百多海盗,起码半数以上都是海上的老手,将他们打散了整训一下,就能充实我们的水手规模。” “你就不怕这些海盗再次反水,背后捅我们一刀?” “我们可以将他们的家眷和亲人全都运至启明岛,以为人质。” “海盗都是一群穷凶极恶之辈,会在乎家眷家小的死活?” “但总得试试吧。”钟明辉眨了眨眼,“那天,我们恰好干掉了这股海盗中最为死硬的一个头目。如此一来,能说上话、管上事的好像就只剩下一个读过几天书的海盗头目了。既然读过书,那么有些事情就能好好谈一谈了。” “……试试?” “试试!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万一,要是来了机会呢?” 葡萄牙国王的保教权是在1493年从教皇亚力山大六世(alexander,vi,1492-1503)手里获得的。 当时,葡萄牙、西班牙向海外探险,开辟了通往美洲、亚洲和亚洲的航线。很多传教士通过这些航线到当地传教。从里斯本到好望角,到印度洋的航线,是葡萄牙人达。伽马在1498年发现的。 因此,列奥十世在1514年将亚洲的保教权也授予了葡萄牙。 “保教权“有几项内容,到东亚的传教士应向葡萄牙政府登记,应搭乘葡萄牙的商船前往亚洲,东亚的主教应由葡萄牙国王向教皇推荐,当地为传教发生的交涉事务应由葡萄牙政府代理,在当地进行宗教仪式时,葡萄牙国五一的代表应在各国代表之前,葡萄牙政府负责提供传教津贴。 (本章完) 第118章 招揽 第118章 招揽 听到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麻五立时从床板上坐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孟爷!” “钟爷!” “嗯,这几日,你们天天守在这里着实辛苦了。这个月,每个人额外加一两银子。” “谢孟爷!” “谢孟爷!” “好了,好了,别在这矫情了。……里面的几个人还算老实吧?” “回钟爷,老实着呢!除了吃,就是睡,跟几头死猪一样。……若是胆敢龇牙乱动,我们定打得他们皮开肉绽!” “呵呵,林大威武呀!” “哟,小的可不敢当钟爷夸赞。不过,二位爷,咱们还要关他们多久?这天天的守着他们,也不是事呀!实在不行的话,直接提到官府衙门,到时候,少不得让这些海贼挨上一刀。” “不急,不急。今天,我们有些话要再问问他们。” “那小的给二位爷开门。” 只听得门口锁链稀里哗啦一阵响,须臾间,门被打开了。 一名孔武有力的护卫持着短刀率先走了进来,径直来到麻五身边。 “做什么?”麻五心里一紧,眼睛瞪大了,直勾勾地看着那把刀。 “闭嘴!”林大虎朝着他的脑袋抽了一巴掌,“老实点,不许动。……老三,找几根绳子,将这几个海贼捆了。……可不能让这几个贼子伤了两位爷!” 片刻,麻五与另外两名海盗便被倒剪双臂,给捆了个结实,然后提溜在孟胜新和钟明辉两人的面前。 “林大,你带着人在外面守着。”钟明辉转头吩咐道。 “哎,小的几个就守在门外,若是贼子有何异动,请两位爷大声招呼我们。”说着,林大虎带着人便退出了房间。 “你们几个起来吧。”待护卫都离开房间后,孟胜新见三名海盗皆被摁在地上跪着,神色惶恐,眼睛四下看着,想是心怀惴惴。 “你们……要杀了我们吗?”麻五小心地问道。 “要想杀你们的话,当日就将你们击杀在街头了。”钟明辉笑着说道。 麻五闻言,回想起那日的情形,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这高大年轻人笑眯眯的,看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那天在偏巷里,手持短铳,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连开三枪,便当场击杀两名同伴,重创另外一名同伴,端的是凶狠得紧。 何老四那般凶悍的人物,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命,结果还未有任何动作,便被这位小爷一枪撂倒。 你说,身上揣着手铳这玩意,而且还能连续击发,身手再好,也不济事呀! 别说他们来了五个人,就是十个人,也纯属送死来着! 唉,这个年景,火器还当真是厉害,根本不与你近身,便能要了你的命。 对了,还有在海上,船上但凡装备了几门火炮,那威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远远地便能将对手干翻在水上,而无需再像以前那般跳帮厮杀。 “我这里就不跟你绕弯子,多说废话了。”孟胜新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据你们所说,目前,你们的日子不是很好过,在南澳岛上也是朝不保夕,随时处于崩溃或者覆灭的地步。若是,我们想要收了你们,引为臂援,你们可愿意?” “愿意,愿意!”麻五忙不迭地点头应承着。“哎,这件事我可是非常认真地给你说,可不要瞎应承、轻许诺。” “这位爷,只要你们能给兄弟们一口饭吃,护了我们家小的安全,我们百余条贱命就卖给你们了!”麻五与两个同伴互相看了看,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 嗤,你们这些海商不就是想要豢养一批干脏活的“打手”吗? 嗯,说不定,他们表面上是海商,其实背地里也同样做着海上没本钱的生意,只不过隐藏得好,声名不彰,没听过他们这号人马。 如今,听到我们这些人落魄了,并且还处于孤苦无助境地,便想将我们招揽过去,从而壮大自身的实力。 没问题呀,只要你们像陈爷那般,能继续带着我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坨分金,你就可以成为我们的新龙头! “给你们一口吃的不难,护你们的家小安全,也很容易。”孟胜新笑着说道:“但我们的要求。可是需要你们真心的投附,以后要跟我们一个锅里搅食,一起患难与共,休戚相关。嗯,也就是说,只要你们投了我们,就是自己人,以后得谨遵号令行事,将来大家都少不了一个富贵百年。” “这位爷,只要你能罩得住我们,兄弟们自然会为你卖命。”麻五表情也放松下来,“就算将我们所据的南澳岛献给你们,也未尝不可。不过,你们可要想好,那郑一官,还有李魁奇,可都不好对付。一旦被他们打上门来,你们还能护我们周全吗?” “其实,不论是投附也好,还是献出南澳岛也罢,这些事情恐怕都不是你能做主的吧。”孟胜新淡淡地说道:“这样吧,我先把你们都放了,回去将我们的意愿好生告诉你们的兄弟,然后商量一下,确定是否要跟我们合作。” “没错,我们双方之间尚未建立基本的信任,恐怕你们也不会真心来投附。就算投了我们,我们也不敢完全地接纳。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先建立一种合作关系,本着你情我愿和互惠互利的原则,在某些事务上展开多方面的合作。” “合作?……你们需要我们做什么?……你们又能给我们提供什么?” “我们需要在大明沿海地区获得一处稳固的中转基地,用于贸易和移民招揽。”孟胜新说道:“至于我们能给你们提供什么?我想,你们最需要的恐怕就是安全了。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部分物资和火器,让你们得以在南澳岛上站稳脚跟,免遭他人攻袭。” “当然,我们也可以为你们的亲眷家人提供安全的庇护地,将他们安置在我们的领地内,从而免除你们的后顾之忧。” “……”麻五看了看同伴,见他们皆微微点头,遂开口应道:“既如此,我们返回南澳岛后,定会将两位爷的口信带给兄弟们。若是有了主意,我们必来拜访求靠。” “如此甚好!”孟胜新点了点头,随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给你们一个忠告,在山穷水尽的时候,一定不要放过任何能自救的机会。要知道,很多机会都是稍纵即逝,一旦错过了,那将遗恨终身。” “再者,做出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绝对是一个能改变自身命运的重大转折。一旦你选对了,说不定就可以享百年福运,继而绵泽子孙。” 说完,孟胜新便与钟明辉出了房间,留下面面相觑的三名海盗。 “哎,他们怎么忘了给我们松绑!” “就是,这捆得这么紧,手臂都酸麻了……” “他们说会放了我们,是不是真的?” “放不放且不说,赶紧给爷们松绑了,然后再送点酒肉过来呀!不是说要合作,要联合吗?” 麻五瞥了一眼同伴,并未说话,似乎还在回味方才那人说的一番话语。 “麻五,你信他们?”孙黑七低声问道。 “他们说的未必全信。”麻五若有所思,“但那人临走时,说的一句话倒也不差。在咱们南澳岛山穷水尽的时候,不妨抓住一个机会。” “万一,让人给卖了呢?” “那万一,真的能救咱们呢?”麻五脸上阴晴不定,“老子烂命一条,死了也就罢了,但我那婆姨和两个孩子总得寻条活路不是?” “……”孙黑七闻言,怔怔地说道:“倒也是,岛上几十上百口子妇孺和孩童,总要寻条活路。不过,他们能救咱们吗?” “谁知道呢?……死马当活马医,且试试吧。” (本章完) 第119章 大明官府的“要求” 第119章 大明官府的“要求” “县丞大人,这就是那启明货栈。” 1629年5月16日,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一顶官轿在十数名三班衙役的簇拥下,来到了码头货栈区。 轿子刚刚落地,番禺县户房书办林为清连忙跑了过来,左手撑起一把油布伞,右手将轿帘掀了起来,请县丞陈恭之出轿。 “这就是那南洋番商货殖囤积和收揽移民之所在?”陈恭之透过蒙蒙雨雾,看着这处占地面积颇广的货栈,微微点了点头。 “回大人,正是此处。”林为清躬身应道:“此番,我们来的匆忙,尚未提前告知于他们,以至于无人来迎。” “无妨。”陈恭之摆了摆手,“我们进去瞧瞧,看看里面什么光景。……唉,有些事呀,还要这些番商来解决,委实朝廷之不幸呀!” “大人,时政艰难,且我番禺县衙空虚,如此,方不得不事急从权。” 林为清一边宽慰道,一边朝皂班的班头冯平山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赶紧派人进货栈将人都给唤出来,迎接县丞大人。 “只是,可怜了百姓……”陈恭之微微一叹。 “大人,那些街头汹涌之辈,若是能听从安全自返乡地,那自然是朝廷治下的良善百姓。可若是长期徘徊我番禺境内,整日无所事事,那便是无主流民,若不加以清理,时日已久,恐生大患呀!……陕西流民之乱,当引之为戒。” “话虽如此,但将朝廷治下百姓送与番商,流落海外,本官甚是不忍呀!” “大人,果然爱民如子!”林为清赞道。 呵,这些亲民官怕是为了自己的官声,不想担个贩运百姓的恶名吧! 孟胜新得知番禺县丞亲至货栈,立时带着一众管事和随从迎了出来。 “孟掌柜,近日生意可还好?”饮了几口茶,稍事寒暄后,陈恭之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温言说道。 “不敢县丞……大人挂怀,小民此间尚且顺遂。” 孟胜新对于番禺县一众官吏的到来,很是疑惑,迎接他们进入货栈议事大厅时,频频看向林为清,想让对方给自己透个底,漏个消息。 话说,前前后后也给你打点了不少,怎么突然领着县丞过来,也没给个招呼? 但对方却仿若无视,只是殷勤地伺候着这位番禺县衙二老爷,让他心怀惴惴。 打秋风? 还是找麻烦? “听闻你们每年初夏时节,便会招揽大量无地百姓前往南洋垦殖,可有此事?” “呃……”孟胜新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眼角余光瞥向林为清。 怎么,作为地方父母官,要来干涉他们招揽移民的事务? 咦,好像也不对! 若是,这位县衙二老爷真的要来干涉的话,只需派几个快班差役将他锁拿回县衙即可。 不论是交给县令当堂发落,还是由他当面训诫警告,都能轻松拿捏处置,而不需要像现在这般,他一个县丞亲自登门办案。 “回县丞……大人。”孟胜新强自镇定地说道:“我等数代于南洋垦殖,辟田地数以万计,种桑植稻、经营谷物粮食,供海外四方客商。但囿于人手短缺,故而不得不于天朝境内招揽青壮农人以往南洋拓地种植。但……小人均与所招揽农人签订契约,或三年,或五年,约满即止,施以报酬后,便送其返回大明。” “哦,还是要送返我大明……”陈恭之微微一笑,看了看旁边的林为清。 这番商当本官是傻瓜吗? 流落海外的大明百姓,能有几多回返? 怕是百中无一吧! “孟掌柜,今年招揽移民可还顺利。”林为清也是笑了笑,便直接开口问道。 “有赖县丞……大人和林书办照拂,今年招揽移民还算顺利。” “可还缺些差额?” “嗯?”孟胜新闻言,愣住了,“林书办的意思是……” “近一个月来,我番禺县境内流民丛生,数量与日俱增。虽然经县尊大人开仓放粮加以慰恤,并提供些许米粮以遣返乡。但饥民甚众,且多不愿返乡,以待朝廷赈济,或者乞讨为生,数量多达万余。若是任由此等流民长期停滞番禺,恐为害四方百姓,不仅县尊大人忧心忡忡,就是县丞大人为此,也是甚为焦虑呀!” “……”孟胜新听罢,先是一怔,继而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嗯,孟掌柜要是想要招揽那个无地农人前往南洋垦殖,不妨在我番禺境内流民之中挑拣一二。”林为清朝孟胜新微微点头示意,继续说道:“听闻,南洋暑热,一年三熟,不虞粮食有缺。若是将这些流落街头的饥民带往南洋,说起来,这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不是?” “既然番禺县诸位……大人有请,我孟某自当领命。”孟胜新笑着说道:“不知在这流民之中拣选人数可有限制?”“无有任何限制。”林为清看了看陈恭之,得到授意后,摇摇头说道:“我番禺县境内停滞流民,你等皆可从中拣选。不过,在拣选过程中,尚需注意事态控制,不要弄出非必要的事端。届时,我们番禺县将会派出三班衙役和民壮,帮你维持相应秩序。” “如此,孟某多谢番禺县诸位大人关照。”孟胜新起身,郑重地朝对方拱手行礼。 这一声“大人”,也较此前喊得丝滑了许多。 这几日,本来筹划着,是不是在番禺县街市上多摆几个粥场,以此来吸引饥民前来就食,顺便对他们蛊惑一番,以便凑足今年移民数额。 数日前,壕镜的葡萄牙人回了信,说是将派出一艘满载排水量达600吨的盖伦船,帮着启明岛运送移民。 经过数轮拉锯,双方最终议定,以每个移民一百三十两银子的运输费用达成了一致性协议。 结算方式,以黄金或白银等贵金属为支付手段。 以葡萄牙人的船只型制,若是没有装载太多货物的情况下,估计可以容纳移民约四百人左右。 当然,要是葡萄牙人为了能多赚点黑心钱,说不定也会塞入四百五十人以上。 这样一来,加上即将抵达广州的“破浪号”和“征途号”,一次性移民数量将创纪录地超过一千人! 为此,这就需要孟胜新等人要倾尽所有力量,在广州街头尽可能地收拢更多愿意出海求生的饥民。 万万没想到,瞌睡遇到了枕头,番禺县地方政府竟然主动要求他们能“收容”部分滞留饥民,以舒缓当地潜在的流民危机。 天启七年(1627年),由陕西王二发动的流民暴动开始,已愈两年,并且开始向整个陕西全境蔓延。 而陕西地方政府在遮盖了两年之久后,眼见无法再用纸包火,遂在今年二月,被迫向内阁和崇祯帝汇报流民暴动之事,引的朝堂一片哗然,更是惹得继位不到两年的的新君崇祯帝勃然大怒。 三月,罢三边总督武之望(诏令下发时已病亡)、延绥巡抚岳和声二人之职,贬斥为民,并锁拿回京治罪。 随后,崇祯帝发布谕旨,严令各地府县,清查辖地境内流民,多加抚恤慰藉,不得再搞出陕西“民乱”之恶事。 否则,朝廷将重惩之。 番禺、南海等广州府附郭县和临近县,因商贸繁华,民间殷盛,引得周边府县大量饥民涌入,乞食讨命,数量规模达数万余。 这使得广州府大为头疼,遂命番禺、南海等县严加清查辖境流民,妥善处置,勿要引发“民乱”,从而惹得朝廷震动。 番禺县在发动众多富商大户赈济了旬月后,便吃不消了。 那些商贾大户纷纷捂住自己的钱袋子、米袋子,并建议县里还是尽量将流民遣散回乡或者妥善安置于他地,勿要再“祸害”番禺父老。 这时,便有人向知县老爷献计,既然流民无处可去,莫如施些手段将这些流民移至他处,以缓番禺之困。 比如,让三班衙役把滞留饥民赶到其他县境。 比如,补贴少许米粮,让县内大户雇为佃农。 比如,将流民交于那些需要苦力的海外番商。 只要这些麻烦不留在番禺县,一切都好说。 “孟掌柜,你们招揽垦殖移民的标准,想来应是以青壮男子为主吧。” 事情谈妥后,孟胜新便恭敬地将番禺县官员一众人等送出货栈。就在林为清要挥手告辞时,貌似无意地回头问了一句。 “……呃,若是番禺县有请,老弱妇孺也是能要一些。”孟胜新小心地应道。 “呵呵,还是不要勉强。”林为清意有所指地说道:“挑拣移民,还是以你们标准来定吧。人数呢,最好稍稍多一些。” 说着,钻入轿中,在蒙蒙细雨中离开了启明货栈。 “嘿,这些大明官员!”孟胜新突然醒悟过来,那位林书办话语中的意思。 (本章完) 第120章 毛皮贸易 第120章 毛皮贸易 1629年5月23日,下午,三时。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两艘高大的三桅帆船缓缓驶入广州港,白色的帆布在微风中轻轻鼓起,衬托着大船,仿佛两只巨大的白鲸在海面上游弋。 船舷两侧,趴着众多水手,脸上皆露出久违的喜悦,似乎对即将到港登岸充满了期待。 码头上,聚集了许多人。 有扛包搬货的力工,有期待商机的商人,也有市舶司的官员和书吏,还有众多售卖水果零食的小贩,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两艘来自远方的大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随着船只越来越靠进码头泊位,人群开始变得喧闹起来。 商人们盘算着如何将自己的货物推售给他们,官员和书吏们想着能从大船上捞取多少好处,牙行代办们则琢磨着怎样才能获得对方的市舶申报和买卖代理,搬运工们无比期待着大船上的货物能更多一些,以便赚取一笔不菲的辛苦费。 两艘帆船终于停稳了,缆绳被牢牢地系在码头的系泊柱上。 舷梯被放了下来,涌出一群肤色被晒得黝黑的水手。 船舱盖被打开,沉重的木板被移开,露出了舱底所载的异域货物,皮毛、可可,…… 呃,好像就没有了。 货物品类乏善得紧! 当广州“利顺行”的牙人闻讯赶来后,簇聚在码头的其他各行十数名牙人遂悻悻离去。 这两艘来自海外的大船,想是已经跟“利顺行”合作已久了,甫一见面,双方便表现出极为熟络的样子。 “你们罗统领没来吗?”邓书翰看着自己的随从将一捆上好的海獭皮打包下船,随即转过头来,笑吟吟地问道。 “他此番没有来。”魏应滨说道:“毕竟我们领地里的诸多事务还需要统领予以主持和管理,无暇再亲自赶赴大明。” “嗯,也是,这跑海走船也是一个辛苦活计,总不能让一地的统领亲自压阵。”邓书翰点了点头,“倒也无妨,我们‘利顺行’跟你们算是老关系了,他来不来,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那这次市舶,还要多多依仗你们‘利顺行’了。”魏应滨学着明朝人的模样,朝他拱了拱手。 “好说,好说!”邓书翰笑着应道。 这些番商还是比较上道的,晓得要将好处给我们留足,以期在某种程度上减少市舶抽征税费。 更难得可贵的是,尽管他们在广州租赁了一处面积颇大的货栈,还驻了两名留守人员,但在采买各种物资时,仍旧将大部分采购机会交给“利顺行”,从而使得他们从中赚取了不少差价。 嗯,端的是只好肥羊,哦,不是,应该是我们最为优质的客户。 “不过,你们这次运来的皮毛数量有些多呀!”邓书翰在甲板上走了一圈,然后转头一笑,说道:“如此一来,恐怕会对整个广州市场上的毛皮交易构成严重的冲击。” “嗯?”魏应滨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邓掌柜,若是以广州的市场来说,我们此番运来的毛皮数量可能会有些多。但在面对整个大明市场,那可就如泥牛入海,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就以江南地区而言,这近四千张毛皮也丝毫掀不起半点波澜。” 你们“利顺行”该不会以我们的毛皮数量运多了,就想着要压价吧? 此次,“破浪号”和“征途号”两艘船共载运了海獭皮1260张,海豹皮170张,海狮皮125张,海狸皮670张,熊皮15张、鹿皮440张,兔皮1270张,总计3950张。这个数量不仅比第一年高出八倍之多,甚至还比去年多了一千五百多张. 以前两年的价格来算,海豹皮和海狮皮价钱大差不离,平均每张为40多两白银,海狸皮每张3两白银,海獭皮每张15两白银,鹿皮每张5-6两银子,兔皮价格最贱,大概在4钱银子,而熊皮最贵,可以卖出一百多两银子(注:该价格参考18世纪美国毛皮来华交易价格,可能会有一定的出入)。 如此算来,他们这次运来广州的所有皮毛大致能卖36000余两白银。 这笔钱除了能用于采购大明各类物资外,还能稍稍贴补一部分移民成本,不至于亏空太多。 可若是“利顺行”以到港的皮毛数量太多,而采取强行压价的话,那可就使得启明岛少赚许多利润了。 要知道,随着移民数量的增多,启明岛所需的生产生活物资也相应地呈几何级增长,那么要费的金银也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额。 更不消说,为了增强启明岛防御,还要向壕镜的葡萄牙人购买大量火器。 为了增加运力,要向走私合作伙伴佩德罗订购远洋大船。 以及为了招揽各类匠人前往启明岛,需要前期支出一笔不小的“安家费”。 待未来人口数量增长到一定程度后,启明岛肯定不会再实施目前这种统一生产、统一分配的“大集体经济”模式,而要逐步过渡到正常的社会化生产和独立个体生活模式。 那么,在这种模式下,势必要建立一种正常的经济秩序和按劳取酬的分配制度。 穿越众虽然不是很懂经济,但起码的一些简单概念还是知道的。 比如,作为中枢机构,在信用基础尚未建立之前,那肯定得掌握一定规模的储备金,然后才能发行社会流通货币(自铸或者借助西班牙银比索)。 所以,启明岛穿越众们必须在目前最为有利的贸易条件下,抓紧一切机会,储备更多的金银货币,以为将来做好准备。 “若是‘利顺行’宰我们一刀的话,是不是可以考虑换一家牙行合作?”见到前来迎接的孟胜新和钟明辉后,魏应滨一脸不虞地说道:“这两年,他们从我们这里差不多赚了万余两银子了吧?怎的,犹自不甘心,还要从我们身上再咬几口下来!” “无妨的,我稍后跟他们大东家邓瑞霖好生谈谈。”孟胜新笑着说道:“我相信,他们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吃撑一次,莫如顿顿有肉。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们知道该如何选择。哎,不过,你们此次带来的皮毛委实有些多了点呀!” “难不成,我们已经统一整个启明岛,将所有的印第安人都纳入治下,所以才有这般大收获?” “我们这点人,哪里说得上统一整个启明岛?”魏应滨苦笑一声,“不过,我们利用农闲时节,将始兴堡周边二十多公里范围内的印第安部落扫了一遍,获得了数百人口。这就相当于,多了百八十个猎人,而且经过我们一番训练和指导,再加上配备了趁手的猎捕工具,可不就多了些毛皮数量。” “哦?”孟胜新闻言,不由大感兴趣,“那我们是不是在后续农闲时期,继续扫荡更大范围内的印第安部落?那么一座大岛,印第安人的数量保守估计,也有三四千人吧?若是都拢入我们治下,那绝对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积聚大量的人口。” “你想多了!”魏应滨说道:“一下子招揽那么多人,且不说我们能不能养活得起,就是他们巨大的人口数量优势,也让我们无法将其顺利地整合在一起,说不定还会带来各种潜藏的问题,影响我们的统治基础。” “哦,那可惜了。” “所以呀,我们还是要加紧移民。只要人口规模上去了,自然才好统合那些印第安人。目前吧,采取的方式主要是通过渐进性的影响和带动,让更多的印第安部落能加快生产力的蜕变。不论是学会耕田种地,还是更高效率地猎取皮毛,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有益的补充。” “我相信,一个生产力更为发达,物质生活更为丰富的强大势力,一定会逐步吸引周边印第安部落的投附和依赖,在潜移默化之下,将他们引为我们所用。” “说到加大移民的话题,我们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孟胜新与钟明辉相视一笑,“葡萄牙人同意跟我们合作,准备在今年试着帮我们运送一趟移民。” (本章完) 第121章 “东方希望号” 第121章 “东方希望号” “在尼德兰人对我们发起一系列咄咄逼人的攻势后,我们在亚洲的损失也是越来越大。迄今为止,整个葡属亚洲领地内,唯有马纳尔(今斯里兰卡马纳尔半岛)和我们壕镜在财政上实现了大量盈余。但是,随着日本市场出现的剧烈波动和马尼拉地区西班牙人的排斥行为,我们壕镜贸易环境相应的也随之出现了恶化的情形。” “在这种情势下,我们必须做出改变,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法来挽救岌岌可危的远东贸易。所以,不论是公沙先生率领武装志愿者前往明国北方,支援他们的政府反击鞑靼人的入侵,还是我们此次为这个声称东方华夏的北美殖民公司运送移民,都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一次改善我们贸易收入大减的措施。” “尽管,我们不知道这个东方华夏殖民公司的具体情形是怎样的,但从他们能成功地实现跨太平洋航行这一点来看的话,证明他们还是具有一定的实力。……嗯,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明知北美太平洋沿岸地区是西班牙人所宣称并主张的领土,但依旧不为所惧,坚持在北美实施殖民活动。” “哦,对了,你看到他们那两艘大船了吗?其中一艘,很明显是马尼拉大帆船。我敢肯定,这一定是他们从西班牙人手里抢来的。由此可见,他们很有可能与西班牙人发生过武装冲突。……我很好奇,他们是如何在西班牙人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每年从北美来到明国,进行贸易和移民活动的?” 1629年6月18日,一艘满载排水量约600吨葡萄牙三桅帆船静静地停泊在广州港码头泊位上,一列长长的移民队伍在十余名启明货栈的伙计引领下,正在缓缓地登船。 葡萄牙人是唯一一个被大明政府允许进入广州港贸易的欧洲国家,并按照市舶管理制度,缴纳相应的进出口关税。 早前,葡萄牙人为了能获准进入广州,也是通过贿赂的手段,才获取了在广州进行贸易的机会。 他们不像那些蛮狠的荷兰人,也跟狂傲自大的西班牙人截然不同,为了表示对大明的恭顺,葡萄牙人还主动要求缴纳市舶税,以期改变明朝人对他们的成见,从而获得更多的贸易机会。 当然,葡萄牙人之所以这般“守规矩”,还是因为一百多年前,正德年间(1521年,嘉靖刚刚继位)爆发的屯门之战,葡萄牙人惨败于明军之手,切实领教了这个东方帝国的厉害。 也就是说,在武装殖民行动失败后,葡萄牙人不得不放低了姿态,转而采取对大明持顺服的态度。 在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葡萄牙人通过贿赂的手段,并许以每年缴纳白银五百两为条件,在壕镜上岸,并私自开展贸易活动,建立定居点,从而进一步巩固和发展了他们的东方贸易。 不过,壕镜的领土主权仍在大明手中,临近的香山县派驻官差,设置提调、备倭和巡缉等三个行署,同时指派海防同知和市舶提举进驻澳门,管束葡萄牙人的商业及陆上行为。 也就是天启年间,海防松弛,管理不到,使得壕镜的葡萄牙人逐渐获取了一些自主权,甚至还在1616年,偷偷地委任澳门总督。 更甚至,数年前,为了应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入侵,不顾大明禁令,修筑了壕镜城墙和数座炮台。 不过,大明地方政府在对葡萄牙人的违禁行为予以申斥和警告后,他们还是很紧张,更担心大明政府会直接将他们驱逐出壕镜。 为了讨好大明政府,去年,壕镜殖民当局应大明所请,派出了以公沙·第西劳和陆若汉为首的武装志愿小队,带着十余门火炮前往北京,以示支持大明抗击清虏的行动。 这般举动,除了想缓和葡萄牙人与大明之间的关系外,壕镜殖民当局还试图获得大明中枢政府的允许,可以前往大明更多的港口甚至是内陆腹地进行贸易往来,以弥补日本市场衰败而造成的商业损失。 两个多月前,孟胜新在“利顺行”的牵线搭桥下,成功地与葡萄牙人达成了一批火器购买协议。 是时,他又提出,想雇用葡萄牙人暂时闲置的商船运送移民前往新洲大陆,而且给出一个令人难以拒绝的高价,这立时让葡萄牙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鉴于日本幕府政府对葡萄牙人的态度愈发疏远,甚至可以说是隐隐排斥,屡屡限制葡萄牙商船入港的数量,致使双方之间的贸易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造成很大一部分贸易商人没了生意可做。 如今,这个所谓东方华夏新洲大陆殖民公司愿意出高价雇用他们葡萄牙人的船只,可以说给了葡萄牙人一次业务拓展的机会。 “东方希望号”船长巴雷托·德·诺洛尼亚站在船艏的高台上,看着码头上鱼贯而行的大明移民,嘴角微微翘着,仿佛是在看着一枚枚银币自己在往船上跳跃,心情极是愉悦。 “船长先生,我认为他们一定将自己的领地隐藏得非常好,使得西班牙人暂时没有发现他们。所以,他们才能避开西班牙人的耳目,每年驾船来到明国,采买物资和招揽移民。”大副弗朗西斯科·迪诺克·瓦雷斯沉吟半响,开口说道。 “嗯,不排除这种可能。”诺洛尼亚船长点点头说道:“那么,此次帮着他们运送移民,我们就可以发现他们所建立的殖民领地在什么地方了。呵呵,以后这个秘密或许能给我带来一些意外的收获。” “船长先生,我们将移民运送至目的地后,这个东方华夏殖民公司会不会将我们的船扣下来,如此一来,不仅可以保住他们的位置所在,还可以不给我们支付剩下的移民费用? “不不不……”诺洛尼亚船长摇摇头说道:“他们不敢这么做的!除了有‘利顺行’作为担保人外,这个东方华夏公司应该极为需要我们葡萄牙人帮着运送移民。据我所知,他们已经连续两年从广州招揽移民前往所谓的新洲大陆了。而且,每次都会将他们的船塞得满满当当,以期装运更多的移民,充实他们的人口。” “要是他们能获得我们的帮助,我相信,他们的移民的速度和规模将急剧扩大,将极大地促进和提升他们的实力,从而具备抵抗西班牙人的武力威胁。在这种情势下,他们应该不会做出这种短视行为,行如此卑劣行径。” “船长先生……” “好了,亲爱的弗朗西斯科,不要想太多了,这次航行一定会非常顺利的。”诺洛尼亚船长打断了他的话语,伸手指了指舷梯处,“瞧,他们派来了两位领航员,在接下来的行程中,将会带着我们穿越浩瀚的太平洋。哦,要是情况有什么不对,你可以第一时间带着人先将他们两人吊死在船头。” 瓦雷斯顺着所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一名欧洲面孔的男子和一名东方面孔的男子在询问了甲板上的船员几句话后,便朝他们站立的方向走来。 “船长先生,大副先生。”那名欧洲面孔的男子神情严肃,操着一口西班牙语,“奉我方舰队司令的命令,此次跨越太平洋,前往新洲大陆的航程,将由我和我的同伴为你们领航。” “西班牙人?” “……”阿德罗·帕普·戈麦斯表情一滞,有些恼怒地瞪视着两名葡萄牙人,“先生们,我的身份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行程中,我们必须建立起一种良好的合作关系,从而顺利地完成此次航行任务。” “现在,请安排人,带领我和同伴稍稍熟悉一下你们的船只,并且给我们准备一处舒适的舱室。” “呵呵……”诺洛尼亚船长笑了笑,点头说道:“好的,这位西班牙人先生。我希望,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我们双方之间能合作愉快。大副,请带着他们熟悉一下我们的东方希望号,为即将起航做好准备。” “遵命,船长先生。” (本章完) 第122章 闽海 第122章 闽海 由广东出发前往日本,并不是这个时期大明对日贸易的传统路线。 换句话说,就是除了壕镜的葡萄牙人会由此而行外,几无太多大明商人选择这条航线。 大明为了管理海外诸国朝贡和贸易事务,曾分别在三个地方设置了市舶司:为琉球国设置的福建泉州(后移至福州)市舶司,为日本设置的浙江宁波市舶司,以及为占城、暹罗、满剌加、真腊等国所设置的广东广州市舶司。 这些海外藩属国家的船只可分别通过相应的港口登岸,而去往这些国家的大明船只也由此出发。 昔年,洪武皇帝向日本宣诏时,就曾派人从宁波出海穿过日本五岛列岛抵达博多港,再穿过濑户内海,经兵库县到达京都。 若是要从广东启航前往日本,一般是经珠江口,出幞头山,沿着广东、福建海岸向东北航行,经由金门、基隆山,之后顺琉球群岛沿岸海域北上,抵达日本。 “破浪号”、“征途号”,以及葡萄牙所属的“东方希望号”三艘移民大船便是循着这条很少有商人走的贸易航线,驶往日本东海岸,然后进入黑潮洋流,随即便调转船头,顺着洋流的方向,径直向东,跨越整个太平洋,最后抵达北美大陆西海岸。 船队航行数日后,于6月23日驶入福建沿海,进抵南澳岛附近海域。 让葡萄牙人颇为惊讶的是,舰队指挥官命令船只在此暂时停驻,然后放下一艘小船划向了小岛。 约莫两个多小时后,小岛方向驶出七八艘小船,载满了人,靠近“破浪号”后,通过舷边的绳梯,陆续有二十余人登上了船,其中不乏妇孺和孩童。 随后,大船上的水手们陆续将大量稻米、布帛、香料、粗盐等日常物资吊下,装入小船。 一些眼尖的葡萄牙人甚至还发现,大船上还吊下来三十余支火绳枪和若干桶火药。 很明显,这座小岛上的居民(海盗)应该跟这家自称为东方华夏新洲大陆殖民公司有联系,并且得到了他们的资助。 深谙大明海商情况的葡萄牙人对此并未感到太过奇怪,因为大明的许多海商或多或少都跟海盗有联系,甚至有的海商本身就是海盗。 比如,那个垄断大明沿海贸易的郑一官,不就是本地区最大的海盗头子嘛! 只不过,他借助着自身庞大的海上力量,迫使明国政府承认了他所据有的海上地位,还授予他官方的职位,成功将海盗身份洗白了。 也不消说明国,就是在欧洲地区,也有许多恶行昭昭的海盗头子,在向政府表示臣服,并进献他所抢掠而来的部分财物后,都洗去了海盗身份,摇身一变,成为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 其实,在葡萄牙人看来,做海上贸易的商人就没几个是正经的商人。 大海茫茫,若是不期遇到一艘没有太多武力的船只,很多商船会立时转变为海盗船,将对方洗劫一空,然后还把人残忍地杀死,抛入海中。 这种没本钱的买卖,简直做得不要太熟练! 嗯,一百多年前,我们葡萄牙人从里斯本出发,一路向东,就是一边做着海盗的行径,一边做着贸易商人的事务,逐步将贸易航线延伸至东方世界。 这些新洲大陆的华夏人,想来也是这般做法,在积极展开贸易的同时,怕是也在做着海上抢劫的勾当。 —— 洪靖趴在船舷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无尽的海水,甚是憋闷。 昨日于金门岛上赌档中输掉了二十几两银子,现在想来,仍旧郁结于心。 唉,都怪自己太过贪心,以至于一时间没收住手,赌发了性子。 如今倒好,身上已是空空如也,这个月的销也不知道有没有着落。 好在,自己端着郑氏的饭碗,而且还领着一艘船,尚不至于饿肚子。 可是,身上没了饷银,而且还倒欠了郑黑子的十几两银子,这要让家里的婆姨和孩子如何过日子? 说不得,在海上遇到一些商船经过时,就要借着我们郑氏的旗号,打打秋风,揩点油,稍稍贴补一下家用。 “鬼仔!”一念至此,洪靖仰头朝桅杆上的瞭望手大声吼道:“发现有船没?”“……”一个脑袋从桅杆上方露了出来,“没有!……连个鸟儿都没有!” “仔细盯好喽,不要让到嘴的肥羊都跑了!” “……晓得了!” “他奶奶的,这都大半天了,竟然连个毛都没发现!”洪靖有些不耐地朝海上吐了一口口水,又瞧了瞧不远处游曳的数艘海沧巡船,心中更是焦躁不安。 就算寻摸一艘商船,但有这么多兄弟,怕是狼多肉少,也不够大家伙分食呀! 万一,有些商船了大笔银钱,从他们郑氏手中领了官防文书,那还不能对其动手,只能任由通行,怕是捞不到什么好处。 自崇祯元年(1628年)九月,郑芝龙就抚于福建巡抚熊文灿,被诏授海防游击,任五虎游击将军后,郑氏便背靠大明政府,使其海上力量和贸易规模迅速膨胀。 部众人数从一万八千余众,增至两万三千余,大小船只从八百余艘,增加至一千三百余艘,成为大明沿海地区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 为了垄断海上贸易,同时也为了消除异己,郑氏在刚刚获得海防游击的官身后,便立即向诸多海商宣布“海舶不得关防(郑氏)令旗,不能往来。” 勒令所有途径闽浙粤商船皆向郑氏申报,领取海防文书,承担起了大明海关“缉私队”的职责。 郑氏以朝廷的名义,开始统合整个大明海上力量,试图建立以郑氏为主导的海上秩序。 郑氏直接向来往商船收税,不论中外,也不管去向,凡是途径闽海走船贸易的船只,若无郑氏许可,一律不得通行。 即使强横如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驶入闽海地区时,都得向郑氏交纳“保护费”。 而郑氏也是明码标价,一艘船1000-3000两白银,童叟无欺,交纳了“保护费”就可以在闽海海域(后来随着势力的扩张,涵盖区域逐步涉及至粤海及南海地区)畅通无阻,否则劫你没商量。 “嘟嘟嘟……” 蓦的,远处一艘排水量在150吨的鸟船隐隐传来一阵号角声,立时将神游外物的洪靖给唤了回来。 他站在船艏的高台上,举目四望,只见西南方向,迤逦驶来三艘大船,风帆鼓胀,旗帜招展,朝他们所在的位置缓缓驶来。 “该死的鬼仔,又特么的在上面躲懒!”洪靖抬头狠狠地盯了一眼桅杆上方瞭望哨的位置。 “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西南方来了三只大肥羊,今天我等的进项就指着他们头上了!” “一个个动作利落一点,都使点劲!……跟着周老大船的方向,将前方那几艘大船给我劫下来!” 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二十余艘大小巡防船很快排成一个宽大的扇形面,朝着迎面而来的三艘大船便扑了过去。 桅杆上,一面面旗帜猎猎飞扬,一个硕大的“郑”字在风中不断跳动,仿佛择人而噬的蛟龙,跃然而出。 “哇喔!瞧瞧,我们在海上又遇到了曾经的老朋友!” “……尼古拉·一官!” (本章完) 第123章 闽海(续) 第123章 闽海(续) “我们需要冲过去!”看着逐渐逼近的二十余艘武装船,周勇扭头看向船队指挥官魏应滨。 “我们破浪号或许可以冲过去,但其他两艘船能否跑得掉?”魏应滨看着前方围拢过来的武装船,表情甚是凝重,“而且,瞧着对方的架势,应该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我估摸着,可能是要收我们的过路费。” “我去,这郑芝龙是将这海上当做高速公路,强行征收过路费吗?”周勇有些无语,“咱们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要给他们交费?……不管他那么多,直接冲过去!” “他们来的船虽然数量多,但都是一些小船,咱们强行冲过去,他们未必拦得住!几个月前,西班牙人都没在我们手里讨得了好,到了大明海域,难道还要受郑芝龙所要挟?” “此一时,彼一时。”魏应滨沉声说道:“如今,我们这边三艘船皆载满了移民和物资,若是想要跑起来,未必躲得过。一旦爆发冲突,我们损失必然不小。总不至于,我们‘破浪号’凭借速度优势,单独逃离此地吧。” “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在我们的船停下来后,就不会遭到他们的攻击呀!”周勇急切地说道。 “……”魏应滨死死地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众多武装船,内心挣扎不已。 此时,正值东南季风,若是强行转向偏东,虽然风向不利,但操作得当,也未必会失了速度。 反观对方二十余艘武装船,却是顶着逆风,艰难地朝己方慢慢逼近。 要是能利用风向,跟这些武装船周旋片刻,说不定就能拖到夜幕降临,那时就能借助夜色掩护,逃离对方的围堵。 周勇说得没错,谁知道郑氏船队将己方拦停后,会不会连人带船给一块劫了。 “向征途号和东方希望号打旗语,转向偏东,避开前方武装船的堵截!” “从船舱里征召青壮男子,发放武器,准备随时应对敌船抵近攻击!” “搬运弹药,准备火炮反击!” “……” “舰长,葡萄牙人的‘东方希望号’……在落帆!”此时,一名观察哨突然大声呼道。 “嗯?……”魏应滨闻言,立时举起望远镜,朝位于中间位置的“东方希望号”望去。 只见那艘葡萄牙船正在缓缓落下主帆和副帆,显然是应郑氏武装船队的要求,准备停船,接受郑氏的抵近盘查。 “狗日的葡萄牙人!”旁边的周勇恨声骂道。 “……”魏应滨也是无语至极,这些葡萄牙人明显不愿承担任何风险,唯恐遭到郑氏船队的攻击而遭受损失,而采取了积极配合的态度。 那么,面对这种情势,穿越众又该如何应对呢? —— 洪靖指挥着海沧船慢慢靠上了“破浪号”,随即便命水手攀着对方抛下的绳梯,迅速地爬了上去。 待陆续有十余名水手登上这艘大船后,他随即起身,将一把腰刀别在身后,走到船舷边,深吸了一口气,便抓住绳梯,极为敏捷地攀爬了上去。 “听那艘船上的佛郎机人说,这几艘船都是由你负责?”洪靖在甲板上站稳后,斜着眼睛,扫了一圈在场的十几名船员,然后对着面前一个身材高大、体型魁梧的汉子,神奇倨傲地问道。 “不错,这三艘船是由我负责。”魏应滨对面前这位郑氏小头目说话的语气很是不喜。 “嗯,那就好!”洪靖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规矩给我们交银子吧。完事了,你们也好早点赶路,去做你们的买卖!” “什么规矩?” “什么规矩?”洪靖两眼一翻,显现出几分愠怒,使他的脸上更填一丝戾气,“难道你们是第一次在闽海跑船吗?我家龙头在去年底便颁布了海防喻令,凡是行于海上的商船皆需向朝廷缴纳税款。若是胆敢抗拒,人船皆扣。” “哼哼,要是将你等押到岸上去,指不定就以走私贩海的罪名,将你们一个个全部收监羁押,判以重刑,还要抄没全部家产!” “我们不是大明子民。” “嗯?”洪靖认真地看了一眼对方,这面貌分明就是我大明子民嘛。 而且,他说话虽然带着一股北方口音,但也不像是番邦夷民。哦,是了,这些人应该流落海外的番商。 不过,你们也不能转过头来,就不认我大明天朝了? “即使非我大明子民,但所经大明海域,自应也要缴纳朝廷税款!”洪靖大声地说道:“就算佛郎机、红毛夷等西洋番船驶入闽海,那也必须交纳一笔买路钱!” 好霸气! 魏应滨与几名穿越众互相看了看,每个人心头无不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那我们需要交多少银子?” “瞧你们这三艘船,如此之大,想必能装不少货吧。”洪靖大喇喇地说道:“每艘船就缴三千五百两银子吧!嗯,三艘船就是……就是……一万多两银子吧。” 一万两银子! 我勒个去,这么一大笔钱,足可雇佣葡萄牙人帮着运送一百个移民了。 “我们自广州出发,已经缴过市舶税了,如何还要在你们这里再缴一道?况且,我们这三艘船上载满了移民,仅有少许货物,应该也抽不了这么高的税款吧?” “方才我可是说过了,不管你来自哪里,都要向我福建海防游击衙门缴纳税款。”洪靖颇为不耐地说道:“即使,你们在广州缴过了市舶税,依旧需要向我们再缴纳一道。至于你们船上是装的人,还是货物,我们就无需理会了。” “……”魏应滨脸色沉了下来,“一万两银子太多了,我们缴不起!” “要是缴不起的话,那可莫要怪我们扣船抓人了!”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十余名郑氏水手将腰下别的短刀抽了出来,作隐隐威胁状。 甲板上站着的诸多水手也不甘示弱,纷纷端起了手中的……火绳枪。 “你们敢抗缴税款?”洪靖扫了一眼四周黑洞洞的火绳枪口,头皮顿时一紧。 哎呀,这些番商好大胆子! 你们难道敢跟我郑氏对抗? 佛郎机人看到我们,都得乖乖地服软认缴,你们一个小小番商,哪里来的胆子这么刚? 想要在大明海域跑船,就没人敢得罪我们郑氏,否则,定叫你们片板不得下海! “这位爷,我们并非是要抗缴那个……税款。”林阿福得了眼色,立即哈着腰走了过来,手中握着一个小布包,不动声色地塞到洪靖的手中,“只是,你方才说的税款委实太高了,我们实在缴不起。你瞧瞧我们这三艘船,拉的都是一些在大明吃不饱饭的饥民,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货物。” “所以,还请这位爷……商量则个,将缴纳的……税款降一降,好让我们有口吃的。你说说,这么多饥民拉到海外,人吃马嚼的,那得多少销。这要是把银子都缴了税款,可不就让他们喝西北风了嘛!这位爷,你就发发善心,算是救他们一条贱命。” “你们准备将这些饥民拉到何处?”洪靖面色稍缓,沉声问道。 “回爷的话,我们此番准备将这些饥民拉到东边的新洲大陆,准备在那里开荒拓地,讨些吃食。” “东边的新洲大陆?”洪靖惊诧地看着他,“那是哪里?……为何不就近转至东番岛(即台湾岛)?” “东番岛被西洋夷人占了……” “嗤!”洪靖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红毛夷难不成还会难为你们这些讨食的饥民?要不是我们大龙头要去大陆上发展,将兵马和船只都带走了,哪里会让这些夷人在岛上坐大!” “是是是……”林阿福忙不迭地点头称是,“这位爷,你看我们……,这么多口子移民要安置,要讨生活,销必然很大,所以……” “嗯……”洪靖摸了摸对方塞过来的布包份量,约莫有二十多枚番饼的样子,寻思了半响,开口说道:“既然你们船上没太多货物,也不是去往日本贸易,那么此番税款就略减几许吧。” “这么着,就按照我大明福船的型制,每船缴两千两银子,三艘船拢共缴纳六千两银子!” “……不许再跟我讨价还价了,这数额可是我们大龙头亲自制定的,我们可不能轻易改动的了!” “若是不缴纳的话,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本章完) 第124章 虾夷地 第124章 虾夷地 在碧波无垠的海面上,以“破浪号”为首的三艘船陆续升起风帆,缓缓越过让开了通道的二十余艘郑氏武装船,径直朝东北方向驶去。 而在他们身后,一众郑氏水手们则在船上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热烈欢呼声,在为他们又收获了一笔庞大的进项而雀跃不已。 “这算不算是我们启明岛的耻辱?”周勇回头望着郑氏的船队,神情郁郁地说道:“为了换来郑氏的放行,我们竟然不惜向他们缴纳五千两白银!……这要回去说了,简直丢死个人!” “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强者为尊,弱者恭服,没啥丢人的。这笔钱,我们迟早会拿回来的。”魏应滨平静地说道:“待我们起势了,定要让他们连本带利地给我们还回来!” “郑芝龙好像是在清虏南下后没多久,便举兵投降了吧。”周勇苦笑一声,“若是这般推演的话,我们十几年后未必有机会找他算这笔账。” “那可说不定。”魏应滨想了想,说道:“若是有葡萄牙人能持续帮忙运送移民的话,我们在未来数年内,人口增长速度将会远超预期。我相信,再过八到十年时间,有了充足的人口后,我们不仅能建立起若干基础工业设施,而且还能陆续建造一批远洋大船。” “到那时候,我们十数艘舰船一起开过来,我倒要看看郑芝龙还怎么拦得住我们?待等到他投虏时,正好将他们海上力量尽数接过来。” “……”周勇惊愕地看着他,“舰长,我以为你会说,带着一支舰队堵到郑芝龙家门口,逼着他给我们交钱呢!” “别傻了,就算再过二十年,我们也不可能拥有攻陷陆地的大规模兵力。最多,只能出动数千儿八百人,在海岸边打个转。再者说了,我们未来十数年的首要目标,依旧是加紧移民,从而增加我们的人口数量。而不是动员我们所有的力量,来跟郑芝龙置气斗狠!” “那太可惜了。”周勇甚是遗憾地说道:“我曾看过一份资料,郑芝龙降清的时候,他拥有的家底超过一千多万两白银,到最后却都白白便宜了清虏。若是我们有机会的话,应该在他投降之前,攻破他的安平老窝,把他积攒的黑心钱都抢过来!” “你觉得我们以后会缺钱吗?” “哦,也是。”周勇失笑道:“弗雷泽河流域、克朗代克河流域(西雅图地区),还有加州地区,可是拥有不少金矿,随便挖掘一处,就足够我们在大明移民所需费用了。若是再加上我们目前建立的西属美洲走私渠道,也能赚取的大量金银,这确实让我们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不会有缺钱的烦恼。” “所以,我们缺的只是人!”魏应滨拍了拍他的肩膀,“耐心点,有了足够的人口,我们一定会发展起来的。别说这大明沿海任由我们驰骋,就是整个太平洋,亦将成为我们的独有的势力范围!” —— 船队在过金门、兴化(今莆田)后,转向偏东,横渡海峡,朝东番岛驶去。 6月30日,穿过基隆山,往琉球群岛。 7月14日,进入日本东海岸,随即再次转向偏东北,朝虾夷地驶去,准备进入黑潮洋流带。 在强劲的东南季风的助力下,船队行驶速度立时快了起来,仅十余日便进抵北纬四十二度海域,虾夷地海岸附近。 就在随行的葡萄牙人以为将要调转船头,借助捕捉到的微弱西风,再顺着黑潮一路向东的时,华夏人竟然又停了下来。 两艘小船被放了下来,载着十数人,朝那片荒芜的陆地驶去。 怎么,这些华夏人又在此处设立了秘密据点? 小船上的人一边小心地前进,一边拿出测量工具,对所行经的周边海域进行细致的测量。 “……湾内最大水深十二米五,最浅水深七米六,应该可以驶入数千至万吨的远洋大船。” “……靠近海岸水深在四米五到六米五之间,破浪号可直接驶抵此处。” “……这里是河口,水深也在五米左右,大船可以沿河口上朔至河道前方。” “……哦,河道稍浅,水深在一到两米上下,可能只有平底内河船或则中小型桨帆船驶入其中。” “……好了,登陆吧。我们到岸上再探寻一番,看是否适合建立一处补给点。” “……”两艘小船缓缓地靠上岸边,水手们纷纷跳下,蹚着齐膝的河水,来到陆地上。 “这里应该就是后世北海道的钏路港吧?”原海军学员兵卫仲龙站在一块礁石上,举目四望,皆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没有任何人类的气息。 “对,这里就是钏路港。”齐永泽点头说道:“北海道第四大都市,也是日本最大的几个渔港之一。哦,对了,附近好像还有一处储量不小的煤矿,以后可以为我们途径此处的蒸汽船加煤加水。” “你想得可真远!”卫仲龙笑了笑,“咱们现在还一穷二白,你就想到了未来能驾驶蒸汽船了。” “张教官说了,蒸汽机又不是什么高科技,只要有最基本的加工工具和材料,要不了十几年就能搓出一台能用的蒸汽机。” “十几年呀!”卫仲龙说着,朝森林的方向走去,“等蒸汽机造出来的话,咱们一个个都变成老骨头了,哪里还有精力去驾驶船只到处跑。” “你可不能这么想。”齐永泽端着一支火绳枪,跟在后面,“二十年后,咱们可是正当壮年,在这个世界上刚好能大展拳脚。我还琢磨着,在将来某个时候,能不能以这座岛为基地,狠狠地给小鬼子来一下,也算是出口前世的恶气。” “这话听着提气!”卫仲龙沿着数名青壮移民开辟出的小路,朝林中纵深走去,“虽然是前世的仇,但咱们既然来到这个世界,那就应该好好报一下。到时候,咱们也给日本人来一次‘黑船来袭’,打破他们的国门,逼着他们割地赔款,将曾经那些加诸于满清头上的耻辱性条款统统签一遍,让它变成咱们得半殖民地!” “为啥不把它变成彻底的殖民地?” “为啥?因为它的人口太多了呗!这个时候,日本好像有一千多万到两千万人口吧(注1)?你觉得,咱们要想征服或者统治这个国家,需要动员多少力量?” “那后世的美帝是如何将其驯服的?” “那只是驯服,不算彻底征服。” “那也行。”齐永泽无所谓,“只要能让他们变成孙子,乖乖听话,不再乱咬人,也算一种变相的征服。” “我发觉,你跟韩剑真是一类的,都特么的想在这世界称王称霸。” “你不想吗?” “我这人没什么大志气,只想在这个世界好好的活着。” “那你还主动申请要留在北海道建立这处补给基地?” “在北海道东海岸地区建立一处补给基地,对于我们跨太平洋移民行动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卫仲龙顿了一下,说道:“若是我们的船只和人员在跨越太平洋前,能在这里稍事休整数日,便能以一个极佳的状态向东回返启明岛,在路上说不定就能少死几个移民。” “而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更好更快地建设这处基地,为我们整个团体的发展壮大贡献一份心力。只要我们的实力在逐步增强,社会经济在不断进步,物质文化在不断繁荣昌盛,那我就能过上越来越好的生活。” “再者说了,我虽然没大志气,但总有一点好胜心吧。你看李良,跟我们同样是学员兵,但人家在现在是决策委员会九委员之一,更是主持广丰堡事务的负责人。我琢磨着,别过个十几二十年,他都当了我们未来国家的执委领导,而咱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路人甲。” “所以,主动申请建设北海道补给基地,对咱们来说,那可是一个机会。你想想,古代那些朝廷重臣,都是上马可管军,下马可管民。那咱们经过这么一番磨砺,就是上船可翻江倒海,下船可拓殖开发,治理一方民政,当是团队里面极为难得的干才能吏,这将来的地位也不会低到哪里去不是?” 注1:丰臣秀吉时期(16世纪末)日本人口大概是1200万-1800万之间;18世纪初期,日本人口增长到3100万,位列世界第三,仅次于清朝与莫卧儿帝国,之后日本人口进入缓慢增长甚至停滞阶段,到1872年明治维新后的首次详细统计时,日本人口为3481万。 (本章完) 第125章 虾夷地(续) 第125章 虾夷地(续) 移民船队在钏路港所在的位置停驻了三天时间,在这期间,数百青壮陆续登岸,在距离岸边不远的林地中,砍伐了数百棵大树,清理出了约五十米见方的空地,还兴建了四排木屋和一道简易围栏,一个粗略的营地便在这片毫无人烟的蛮荒海岸边拔地而起。 又经过一番挑选,船队留下了四十五名青壮男子入驻这处被命名为临海堡的据点。 他们将在未来一年时间里,继续对这处基地进行建设和开发,以期早日能实现对跨太平洋航行提供必要的食水补给要求。 “希望他们在岛上一切顺利和……平安!” 7月29日,清晨时分,三艘移民船次第拔锚起航驶离海岸,看着岸边的四十多名留守人员不断挥动手臂,与众人依依惜别,所有人无不为他们的勇毅和奉献而致以最高的敬意。 虽然,船队为他们留下了足够一年所需的各类物资,但在这片荒无人烟的陌生地带,也不知道会蕴藏着多少危险,以及将面临着何等的艰难困苦。 或许有凶猛的野兽,或许也有野蛮的生番,甚至可能还会有可怕的疾病。 看着逐渐远去的海岸,魏应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经北太平洋返回美洲大陆,一路上几无任何可停驻的岛屿,这使得整个行程变得异常艰难。 狂暴的风浪,变换莫测的天气,腐败变质的食物,以及发臭的饮用水,都会让每一个船员和移民感到万分的痛苦和难熬。 长达数个月的航程,疾病,死亡,苦闷,恐惧,以及无尽的艰辛,始终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让人感到一种难言的压抑和颓废。 当然,船队也可以试着走维度更高的鄂霍茨克海和白令海,沿途可以经停若干海岸和岛屿,比如勘察加半岛、阿留申群岛。 但是,上述高纬度海域风暴频繁,气候严寒,而且海面还多浮冰,是世界上航海最艰难的海区之一。 稍有不慎,就会被巨大的风暴卷入海底,葬身鱼腹。 更糟糕的是,高纬度海域到了九月,海上就会出现结冰现象。若是冒然驶入的话,很大概率会不期遇到大片浮冰,上演一场17世纪的“泰坦尼克故事”。 在这种情势下,要是能在跨越太平洋之前,于北海道稍事休整数日,对于接下来最为艰苦的一段航程,绝对是大有裨益的。 这个时期,北海道算是无主之地,日本松前藩也只是在最南边的箱馆地区设立了奉行管理机构,尚未将势力深入到内陆腹地。 而临海堡所在的位置,位于北海道东南端,两条河流交汇处(钏路川和阿寒川),地势平坦,气候凉爽,拥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加以开发建设后,必然可以成为跨太平洋航线上最为关键的节点。 更难的是,周边渔业资源丰富,有大量的鳕鱼、秋刀鱼、乌贼等渔获,在后世就是日本最大的渔业产区。 这就使得该处补给基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虞食物短缺的问题,若是未来再多种植一些谷物蔬菜,便可为往来船只提供足量的食水补给。 一座简易堡寨,四十七个开拓者,将是穿越众走向世界殖民道路的第一步。 —— 8月7日,就在启明岛三艘移民船刚刚离开北海道不久,由马尼拉驶出的两艘“中国船”也恰好进抵了该片海域,准备进入北太平洋暖流,前往美洲大陆。 不过,这两艘马尼拉大帆船并为在此停留片刻,在捕捉到微弱的西风后,便立即调转方向,驶入了黑潮洋流带,以迅捷的速度向东方疾驶而去。 “我们应该在那座荒芜的陆地上建立一座补给基地,从而在我们跨越太平洋时,能获得短暂的休整和补充。” “圣克里斯托瓦尔号”船长阿隆·尼格斯·埃斯克拉佩斯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收了起来,转头朝自己的大副说道:“我们甚至还可以依靠这座基地,展开对日本人的攻击,以教训他们的狂妄和无知。” “船长先生,马尼拉总督府恐怕不会费一笔庞大的资金在这片荒芜的陆地上建立一处殖民据点。”大副卢卡斯·达尼·巴斯克斯摇摇头说道:“他们自身的财政能力极为不足,在应对菲律宾诸多怀有敌意的土著部落时,已经显得非常吃力了。” “另外,他们还在去年,攻占了福尔摩萨北部地区,以此来制约咄咄逼人的尼德兰人。所以,我认为马尼拉肯定不会浪费宝贵的人力物力,来到这处荒芜的陆地为我们过往船只建立一处补给基地。” “是呀,马尼拉殖民当局需要支应的地方太多了,而他们不论是人力上,还是财力上,都是非常匮乏的。”埃斯克拉佩斯船长不无遗憾地说道:“但是,在这片陆地上建立一处补给点,对于我们往返太平洋是极为有利的。”“阿卡普尔科港至马尼拉,顺风顺水,航行时间不过三个月,而我们我们还在圣费尔南多(今关岛)拥有一个绝佳的中途补给点,从而为我们疲倦的水手们提供了一个暂时休整的地方。” “而从马尼拉返回阿卡普尔科港,却要绕好大一段路,整个行程也超过六个月,途中却没有任何一处可供停靠和补给的岛屿。若是没有雨水补充淡水的话,每个人只能饮用那些发臭的水,吃着发霉的食物,这对于我们所有人而言,简直是一段极为难熬的炼狱。” “船长先生,我们走这段航线已经六十多年了……”大副巴斯克斯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那么多航海先辈们都未曾于该地建立补给基地,为何偏偏你会在这个时候想到这一点? “但是,我觉得我们在太平洋上的航行,似乎已经不太安全了。” “……”大副巴斯克斯闻言,立时颇为同情地看着他。 这位船长在两年前曾遭遇到一场可怕的海盗袭击,包括船长在内的二十余名水手被杀死,所载的五十多万比索银币以及部分黄金、铜料被洗劫一空。 而他当时就任那艘船上的大副,在侥幸得生后,一直都表现得极为谨慎(胆小)和小心(懦弱)。 行船过程中,经常会神经质地举着望远镜四下观望,而且对于桅杆上的瞭望手要求更是极其严格,但凡发现任何奇怪的目标,不论在什么时候,即使他在熟睡期间,也必须立即唤醒他。 他经常说,那些海盗拥有一种神奇的魔法,可以在海上轻易地寻到他们所追逐的目标,然后发起凶狠地攻击。 而且,那艘海盗船的速度极快,可以跑出惊人的十节以上速度,一旦被他们发现,根本无从逃脱。 他似乎被那次海盗袭击事件给吓着了,说的这些话语很是缺乏常理。 大海茫茫,海盗如何能轻易地寻到他们所猎杀的对象? 至于海盗船可以跑出惊人的十节速度,大副巴斯克斯也表示深深的怀疑。 据他所知,这个世界上,还没有那艘船可以轻轻松松地达到十节速度,除非驶入“咆哮的西风带”,在剧烈无比的大风推进下,说不定可以跑出一个极高的速度。 但是,进入“咆哮西风带”会有极高的概率被风暴卷入海底,人船皆毁,最终葬身于鱼腹。 对于太平洋地区出现海盗的情况,他并不觉得太过危险,在海上能遇到他们,绝对是一个极低的概率,甚至还不如遇到一场风暴来的危险大点。 去年,新西班牙总督区建立了一支小规模的太平洋分舰队,除了会不定期巡视太平洋沿岸地区,护卫过往商船外,还会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寻找海盗可能盘踞的窝点。 虽然,这些举措不一定会杜绝海盗的袭击事件,但肯定会遏制他们的劫掠频率,削弱他们对我们西班牙人的海上威胁。 若是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在两三年之内,找到他们的巢穴,那就能将这些海盗一网打尽,从而恢复太平洋的安宁。 至于在这片蛮荒的大陆开辟一处殖民据点,为往来太平洋的“中国船”提供必要食水补给,肯定不在殖民政府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在短期之内,这处殖民据点必然不会带来任何收益,反而需要马尼拉殖民当局不断投入,不断补贴,徒耗靡费。 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几艘往来贸易的船只提供便利。 嗯,想多了。 既然是殖民,自当以能否获得收益为衡量标准。 这个世界上,哪个国家或者殖民公司会为了非经济目的,而盲目的进行开拓和建设呢? (本章完) 第126章 影响 第126章 影响 “其实,若是以一个经济实体来衡量的话,我们启明岛的开拓和建设无疑是极为亏本的买卖。” 1629年8月22日,在一片金黄色的麦田里,董新平蹲在一台原始而又简陋的马拉小麦收割机旁边,看着张若松和几个少年学徒工正在手忙脚乱地处理着故障,不由笑着调侃道:“且不说那些新来的移民和招揽的印第安人,需要我们先养活两三年时间,才能覆盖我们所付出的成本。就说你弄出的这台机器,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和物力,论造价的话,怕是有五六百两银子都有了吧。” “老董,你不能这么算!”张若松与几个工匠、少年学徒趴在地上,用钎杆使劲地撬着一卷又一卷被缠绕进拨禾轮里的麦束,以期让它重新恢复正常转动,“这台机器虽然前后耗时一年时间,而且还反复改进了七八道。” “但是,只要这台机器能充分证明其实用性和稳定性,那么在制造第二台、第三台,乃至十几台时,耗费的成本和时间一定会大大缩减。毕竟,任何机械设备在正式投产生产前,都要经历一番摸索和试验吧。嗯,这就相当于前期的研发成本。” “可问题是,我们制造机器的设备和工具太过落后,后续生产制造的时候,依旧只能靠着手工搓出来,成本未必会降低多少。”董新平将他们刨出的麦束顺便打成了捆,丢在一旁,“它唯一的经济价值,恐怕就是能我们省出三分之一的劳力。” “老董,瞧你这话说的,能省出三分之一的劳动力,那对我们目前而言,绝对是最具经济价值意义的事。”张若松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手,笑着说道:“这意味着,我们投入同样的劳动力,就能种植和管理数倍的田地,收获数倍的农作物。” “这样一来,就能腾出更多的人力去捕鱼,去狩猎,去养殖牲畜和禽类,也能抽出多余的人手来搞工业生产。你难道不知道,在进行工业革命之前,必须要先实现某种意义上的农业革命,这才可以为工业大生产提供必要的发展条件。” “话虽如此,但以我们目前极度匮乏的人口基数来说,更重要的是如何维持整个群体的生命健康,减少不必要的疾病和非正常死亡。” “嗯,你说得没错。”张若松朝边上让了让,示意几名少年学徒工可以牵着马拖着这台原始版小麦收割机继续前行,然后转头看着董新平,“你这跟我了一上午了,就不要在这里拐弯抹角了。说吧,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酿酒。” “酿酒?”张若松一听,不由乐了,“你该不会想喝酒了吧?哎,你可是我们启明岛上唯一的良医,可不能因为酗酒而把自己的身体搞坏了!我们的小命,可都掌握在你手里,谁都离不开你!” “我喝什么酒哟!”董新平笑了笑,说道:“我是想让你帮我做一套酿制高度酒精的工具,以提供大量的医用酒精。你说,都四年时间了,再怎么省着用,这也快没了库存了。” “哦,弄医用酒精呀!”张若松恍然,“酿造这玩意应该不难,去年新来的一批工匠里,就有会酿造米酒的人。嗯,待麦收结束后,我去问问他们酿酒需要什么工具和设备,争取在最短时间里给你攒出来。哎,这医用酒精都需要用什么原料酿制?……小麦?还是高粱!” “无所谓。”董新平说道:“只要是淀粉类植物中发酵酿制出来的酒精都可以用。” “淀粉类的作物?……嘿,那土豆可以吗?” “可以呀!”董新平笑着说道:“还别说,我手头正好有本书,还真介绍了如何用土豆酿酒的整个流程和步骤。” “啊,土豆真的可以酿酒呀?”张若松大感意外。 “这有何稀奇的?在16世纪,西班牙人将土豆带回欧洲没多久,荷兰人就将这种作物拿来当做食物后,又试着酿酒,并广泛用于饮用。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著名的伏特加酒,就有以土豆为原料酿制的。而我们华夏数千年历史中,一直都是以传统谷物为原料酿制各类酒水,所以就很少听到和见到以土豆为原料的酒类。”“那太好不过了!”张若松不由大喜过望,“咱们正好可以利用每年大量收获的土豆酿制一批酒水,作为征服内陆印第安人的一种有效工具。” “有那必要吗?有了粮食和盐巴,再加上火枪和刀剑,已经在启明岛上算是无敌的存在了!有没有酒水,并不能影响我们收服那些散布在岛上各地的印第安部落。” “历史上,欧洲殖民者就是利用细菌、枪炮和酒水征服了美洲大陆。既然有这个路径指引,咱们自然也要循着这个方向走过去就是。在某种程度上,酒精说不定可以比粮食和枪炮更能控制他们,使其成为我们的坚定的附庸,从而增加我们的人力资源。” “我们现在的主要矛盾就是,强烈的生存危机,以及落后的生产力和极为匮乏的人力资源。为了跨越式发展,就必须要推动工业的进步和进行大量的技术积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就需要更多的人来从事非农业活动。” “可是,从事非农业的人一旦多了,那么就会面临粮食紧张的问题。若是仅靠我们自己这点人口来增加粮食生产,必然不太现实。所以,我们必须着眼于同化和收服更多的印第安部落,让他们从原始而落后的采集狩猎模式,快速地过度到农耕生产模式,从而扩大粮食的生产。” “到时候,我们不论是通过强制性地征税也好,还是利用盐巴、布匹以及酒水拿来跟他们交换也罢,都能使得我们的农产品数量得以急剧增长,从而让更多的人从农业生产中脱离出来,转而从事工业生产,加速我们的技术进步。” “嗯,说不定在这种潜移默化的接触和管理过程中,就将他们给彻底同化吸收了。” “若松,你也变了……”董新平听罢,怔怔地看着这位原“破浪号”轮机长。 “变了?”张若松瞅了一眼前方又因故障停了下来的收割机,自嘲地说道:“是不是变成了让人憎恶的殖民主义分子?……时移世易,为了生存,为了发展,有时候我们只能被迫做出一些改变。” “其实,让那些处于蒙昧而原始时期的印第安人进入到更为先进的农耕社会,对他们而言,未必不是一种幸事。要不然,一场不期而来的寒流,或者一次部落冲突,甚至只是一场不甚严重的传染病,就能让他们数百上千人死于非命。” “你知道吗?我们派出去的几支探险队,都曾发现有若干印第安部落在生祭活人,并且还有吃人的现象。人将相食,这是何等的残酷和……野蛮!” “那在我们的介入下,你就能保证他们就一定能进入文明社会?” “为什么不能?想当年,咱们老一辈先驱者能让延续了千年奴隶制度的彝族一步跨入到新社会,还有在短短数年时间里就将百万的雪山农奴彻底解放,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就启明岛上区区几千数量的印第安人,依靠我们强大的生产力和文化影响力,难道还同化改造不了他们落后的社会模式?” “若是一代人不行,那就两代人、三代人!在驱使利用他们的现有人力的同时,那就加紧教育和影响他们的孩子。你瞧着吧,始兴堡学校里的五十多名印第安少年,在返回他们的部落后,一定会对整个印第安群体施以深远的影响。” “毕竟,只要接触和学习了文明社会的一切,那么就会对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构成重大的影响。你看看后世,那么多润人为何会留在西方国家,还不是因为长期的耳濡目染和氛围影响,对他们的内心世界造成了剧烈的冲击,从而会变得慕洋而献媚!” (本章完) 第127章 新据点的开拓 第127章 新据点的开拓 罗振辉将一根铁钎插入石缝中,双手使劲一撬,一小块灰黑色的石块便被掀了下来,滚落旁边。 弯下腰来,捡起这块有些风化了的石块,稍稍用力搓了搓,手上便沾染了些许灰色,拿到近前仔细观看。 “主任,这可不能吃!”廖猛见状,立时提醒道。 “呵,你当我没见识呀!”罗振辉轻轻地笑了,然后将石块递到他面前,“这就是你说的石灰石?” “嗯,没错,就是石灰石。”廖猛伸手接了过来,肯定地回道。 “你咋这么确定?” “我们乡里有座石灰石矿,旁边建了一家小水泥厂。”廖猛说道:“我在上中学时,曾在矿上和水泥厂打过暑假工,对这些石灰石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哦……”罗振辉不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名原海军学员兵是少数几个来自偏远农村地区的,想来在考取海军舰艇学院前,在农村吃惯了苦的。 那么,他说在石灰石矿和水泥厂打暑假工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那你知道如何煅烧水泥吗?” “不知道。”廖猛摇摇头说道:“在水泥厂里打工时,只是负责搬取各种矿料,还没在窑口投过料,不知道水泥确切的原料配比。不过,我却是知道需要用到哪些具体的原料。反正,矿料以石灰石配比最多,大概占百分之六七十,剩下的就是石膏,以及少许粘土和铁矿粉。……哦,对了还要添加一些煤炭。” “水泥生产还要用到铁矿粉和煤炭?” “嗯,要用到铁矿粉和煤炭,不过用料不多。铁矿石原料最少,煤炭嘛,大概占百分之七八到百分之十左右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想试着煅烧水泥?”罗振辉回头看了看眼前这座小山包,没有树木和野草的地方,裸露着大片大片被风化了的石块,应是水泥煅烧的主要原料之一石灰石。 “主任,虽然西班牙人在短时间内未必能发现我们的存在,但随着我们在周边海域活动的日益频繁,迟早会跟西班牙人照面。”廖猛说道:“若是他们探寻到我们启明岛,一定会调集军队向我们发起进攻。我们要是有了水泥,就能将我们的基地打造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从而保卫我们所有人的安全。” “退一步来说,就算不用水泥建造永固防御工事,但码头的营建,防波提的修筑,公路的铺设,还有大量房屋和基础设施的建设,都会用得到水泥。” “两年前,我们人力匮乏,暂时腾不出手来搞水泥,但现在可用人力已超过一千六百多人,不妨抽出十几二十个人,先将水泥工业搭起个架子。而且,为了满足广丰堡那边的炼铁坊的投产,我们也弄出了碎石机。如此,正好可以利用这些机械加工处理石灰矿,这样一来,所需劳力会少很多。” “嗯。”罗振辉闻言,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回去后,你将水泥窑的建设规划和发展思路整理一下,我们明晚正好要开个扩大会议,就你提出的这个问题也顺便讨论一下。” “好的,主任。”廖猛神情振奋地应道。 —— 苏志坚挎着腰刀,站在会议厅的大门外,挺直了胸膛,小脸也崩得紧紧的,竭力让自己表现出一名战士的模样。 与他相向而立的吕晨峰也如他一个模样,挺胸腆肚,以日常军训时的标准站姿,侍卫于门口。 他们都是两年前从大明带回的街头乞儿,没有父母,也没有其他亲人,会议厅内正在开会讨论重要事务的穿越众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他们给予吃食,施以衣物,供以温暖的居所,还教授他们诸多文化知识,甚至就连他们正式的名字也是穿越众给起的,从而使他们彻底摆脱了贱如草芥的命运。 在始兴堡,他们这些少年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让他们都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 因为是孤儿,平日里,他们几乎是与穿越众同吃同住,朝夕相处。在长期地耳濡目染下,所有少年无不深受穿越众影响,每个人也是发自内心地对这个群体表以认同,成为他们最坚定的拥趸。 会议厅内的讨论很热烈,不时有声音透过窗户和门缝传出,让门口站岗的两名少年听得真切。 但他们依旧忠于值守,手握腰刀,目不斜视,侍立于门外,禁绝任何无关人等靠近这处机要重地。 “我也倾向于这个时候去开采煤矿,从而为钢铁炼制提供充足的燃料。”决策委员会委员张若松听了众多人的讨论发言后,也开口说道:“虽然,始兴堡周边林木资源丰富,燃料不虞有缺,但在将木头炼制成木炭过程中,还是耗费了许多人力和时间。”“首先,我们需要组织大量人手去伐木,然后还要加工处理木材,接着要将木材堆砌在炭窑中烤制,最后才能把木炭取出来用作钢铁冶炼的原料。可若是直接开采煤炭的话,我们仅需建一座焦炉就够了。只要煤炭供应跟的上,便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焦炭。” “另外,炼制焦炭的过程中,我们还能获得许多副产品,比如煤焦油、煤气、粗苯、焦粉、炭黑等等,这些物料都可以用于相关化工行业,为我们提供许多有用的产品。” “而用焦炭炼制钢铁,虽然会产生许多炭渣,但这些渣料却可以用作生产水泥和砖块等建筑材料。当然,它们也能用于铺路,将通往各个屯殖点的泥土路变成矿渣路,从而避免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土的糟糕状况。” 罗振辉与李显清对视一眼,都微微点了点头,就煤炭开采的问题达成了共识。 其实,本来这场会议主要讨论如何扩大炼铁坊的生产规模以及人力再分配的问题,顺便又议了议是否开建一座水泥窑的事情。 以启明岛目前的人力资源状况,除了日常制作熏肉和鱼干的人手处于满负荷状态外,其他诸多工矿作坊基本上都是半停工半生产的状况。 比如炼铁坊,都是等铁矿石和木炭积蓄到一定数量后,才会召集人手,生火开炉,将堆积的铁矿石炼制成铁料,或者继续再炼成钢。 而铁匠铺也是同样在获得了足够的铁料后,方才打制各种农用工具和生产工具,以及试制一些“高科技”的机械产品。 平日里,铁匠铺只是对损坏的农具和工具进行修补,或者对为数不多的农业机械和工业器具进行改造和完善。 因为,在目前情况下,为了保障全体人员的口粮供应,大半的人力都投入到农业生产当中。 虽然,基地内的几座粮库中也积存了一百余吨陈粮,而且日常的猎捕和渔业也能每天提供大量肉质食品,足够所有人员敞开了肚子吃。 但是,穿越众还要考虑即将到来的移民所需。 两艘大船,若是按照去年的移民规模,那么整个启明岛又将新增六百余新生人口,这将大大消耗既有的粮食库存。 倘若,因气候环境影响或者田间管理不善,造成今年粮食歉收,说不定来年就会爆发一场可怕的饥荒。 这就使得穿越众在短时期内始终将农业生产列为优先发展的目标,并且为此投入了最多的人力资源。 不过,在重视农业生产的同时,相应的工业发展也不能弃之不顾。 随着接连两批大明匠人的到来,启明岛上的工业发展也迎来了一波扩张期。 不仅原有的诸多工坊和矿场增加了人手,而且还带来了新的技术和手艺。 豆腐坊、制桶坊、鞍辔坊、铜作坊、皮作坊,以及酒作坊、腻子坊、中药坊等诸多事关民生的手工工场相继建立,极大地提升和改善了全体居民的工作和生活条件。 有鉴于近几个月,通过粮食和日用品诱惑,外加火枪和刀剑的威胁,启明岛穿越众又陆续从二三十公里外的河谷和平坝地区收服印第安大小部落四个,“招揽”人口两百余,使得整个团体所控制的人力超过一千八百余。 为此,便有人提出前往北方纳奈莫地区开挖煤矿,以为炼铁坊和拟建的水泥窑提供必要的煤炭。 据悉,那里的煤炭埋藏很浅,只要挖开表面数米的覆土,便能进行大规模的露天开采,即使只提供二三十人,每天也能采挖六七十吨上下,足够目前尚处起步阶段的各类工业所需。 那些新纳的印第安人,野化难驯,在短时间内也肯定无法指导教会他们种田耕地。 与其强摁着他们在地里刨食,不如先让他们从事矿工作业,以劳动换取食物和衣被。 相信,这种简单机械的劳动将非常适合他们。 “既然,所有人都一致赞成前往纳奈莫地区采矿挖煤。那么,我们就必须抽调相应的人员入驻该地,建立一处远离始兴堡的分基地。”罗振辉望着在座的二十余名留守穿越众,沉声问道:“你们谁愿意主持这座新辟据点的开拓和建设任务?” (本章完) 第128章 分州堡 第128章 分州堡 1629年9月17日,上午十时二十分,经过两天的行驶,“顺运-1号(圣迭戈湾被俘的两艘西班牙商船之一)”绕过加比奥拉岛,进抵后世纳奈莫附近海域。 哦,对了,即将登陆建立营地的位置已经被重新命名为分州堡,顾名思义,乃是主基地外的一处分支据点。 此时,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端的是一个好天气。 “顺运-1号”落帆下锚后,一艘被拖拽而来的平底小船引至船舷的下方海面上,两名水手通过侧舷防护网上的绳梯利索地下到船上,随即便紧紧地抓住绳梯,为后续下船的人员稍稍固定一下绳网。 小船在起伏的波浪中左右摇晃着,紧接着下船的数名印第安人似乎有些畏水,死死地抓住舷边,不再往下攀爬。 郑跃新见状,上前几步,厉声呵斥了几句,勒令他们速速下船,勿要耽误整个登陆行动。 看到船上的华夏人凶巴巴的样子,几名印第安人遂强忍着恐惧,笨拙地附着在绳梯上,缓缓地下到了平底小船上。 但是起伏的波涛还是让他们在落到船上时,一个个全都摔了跟头,极是狼狈地趴在了小船甲板上,半天没起的来。 他们的脸色有些苍白,不顾水手的踢打,转过头来,扒在船边上,又发出阵阵干呕声,这是稍微晕船的状况。 不到两天的航程,就让这些在林中迅疾如风的印第安人变成了软脚蟹。 当然,他们这几个状况还算好的,此时五六个严重晕船的印第安人正躺在“顺运-1号”昏暗的底舱里萎靡呻吟着。 随后,又有数名印第安人和青壮移民被放了下来。 平底小船上聚集了十来个人后,便开始小心地接收登陆物资。 燧发枪、弹药包、砍刀、帐篷、包裹、食物、饮水、镰刀等工具,还有一条猎狗,这些东西一样样被“顺运-1”号上的水手们用绳索吊到了平底船上。 待船只装满人员和物资后,水手们随即开始奋力地划动船桨,朝岸上驶去。 一名水手一边观察着海面上的情况,一边拿出工具测量水深,记录数据。 令人惊喜的是,平底小船直到接近岸边,测量的水深均超过四米以上,这意味着完全可以让“顺运-1号”直接驶抵岸边,然后再搭建起一座木制栈桥,就能免除了小船来回接驳物资的麻烦。 约莫两刻钟左右,平底小船便驶到了近岸的滩涂,搁浅于距离陆地不到三米的位置。 数名印第安人被勒令下船,跳入齐膝深的海水里,费力地将小船推上了岸。 岸边到处都是低矮的灌木林,再往远处五六十米,就是茂密的原始森林,一棵棵粗大的冷杉和松木矗立于林中的边缘,仿佛要试图阻挡任何外来人员深入其中。 待郑跃新乘坐接驳的小船来到岸上时,七八名印第安人正在几个老移民的带领下,挥舞着砍刀,清理登陆点附近的灌木和杂草,以为临时营地腾出足够的空间。 “不要愣着了,都动起来。”他将脚上靴子里的海水倒了出来,然后又重新穿上,坐起身来,大声地吩咐道:“你,还有你,牵着猎狗进入林中,探查周边四百米范围内的情况,若是遇到危险,立时开枪示警。” “你,你……,你们三个立即在清理出的空地上开始搭建帐篷,并将上岸的物资全都搬进去。” “你,马上生一堆火,将各自打湿的衣裤烘烤一下。……登陆第一天,我可不想看到任何人因为生病,而倒在帐篷里不能做事!” “还你们两个,也别光顾着划船回去接人接货,倒是带着几根长树枝木棍在船上呀!……怎么着也得给‘顺运-1号’标出一条安全的航道出来!” “好了,好了,大家都麻利一点,动作迅速一点,脑子也灵光一点,要知道诸多事务的统筹安排。……啥,什么是统筹?”“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你们解释,一个个都按我的吩咐去做。……全都加把劲,争取在夜幕降临之前,将我们的临时营地搞好。要不然,咱们都得露宿荒野,说不定在熟睡中就被饥饿的灰熊或者野狼给叼走了!” “……” 在郑跃新的分派下,陆续登岸的三十余名移民和印第安人立即分头劳作起来。 按照事先拟定的计划,他们这批先遣队登陆后,必须在最短时间里建起一个稳固的登陆点。 接下来,船上的水手们和那些晕船的人员就会从“顺运-1号”的船舱里卸下各种建材和生活物资,并协助先遣人员建设正式的定居点。 至于寻找煤矿,那是下一步的工作,待所有人员都安顿好了以后,才会安排人手深入内陆去探矿。 在今年季节新的一批大明移民抵达后,始兴堡还会对该地进行第二次物资补给,顺便再送来若干移民,以充实该地的人手。 正式挖矿采煤,估计得明年开春天暖时节了。 郑跃新环顾四周,仔细打量着所处的地理环境,开始为即将建设的营地做些腹中规划。 靠近海岸边的灌木林中,隐藏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小水洼,这些远离岸边的水洼蓄积的水还都是淡水,还有零零星星的鱼虾在里面游动。 这些水洼应该是雨水日积月累出来的,若是加以改造一番,应该可以弄出一座稍大点的水塘,为定居点提供必要的淡水。 位于登陆点东南侧的方向有一处坡地,可以在那里修筑一座瞭望塔,从而对周围数公里范围内的林地和滩涂施以警戒。 而西北方,则是一片平地,只要将上面的灌木和大树清理干净,然后放一把火,便能开垦出数十亩的田地。 不过,这个时节怕是种不了什么粮食作物了,但可以栽种一些秋时蔬菜,白菜、胡萝卜、白萝卜、菠菜等,这些适合冷凉气候的作物哪怕收成再差,但多少都能为定居点的居民们提供些许过冬的副食蔬菜。 在海岸东北数百米的小岛(即纳奈莫临近的守卫岛)上可以设置几座炮台,就能完全拱卫分州堡的安全,防止敌人从正面发起登陆行动。 下午三时,一直停泊在数百米外的“顺运-1号”运输船沿着测量员用浮桶和树干标注出来的航道,缓缓驶近岸边,在离岸十余米的地方重新下锚停泊。 这个时候,先遣队已经在陆上清理出约一千平米的空地,并搭建了数顶粗陋的帐篷。 几个移民带着十余印第安人拖着拉锯和斧头,正在林地边缘伐木。 粗壮的树干会被用来建设临时码头栈桥,稍微细点的树枝则会被用来扎篱笆,阻挡野兽的侵袭。 随着一艘交通小艇的加入运输,“顺运-1号”的甲板上立时繁忙起来,水手们有条不紊地将一包包、一桶桶物资从甲板上吊到船舷两侧的小船上,装满物资后,桨手们则立即划动船桨,一趟又一趟地往岸上输送物资,整个场面喧嚣而热闹。 而岸上的人员,简单吃过午饭后,仅休息不到一刻钟,便又在郑跃新的驱使下,开始忙碌起来。 在清理出的空地上,平整土地,开挖地基,填塞水洼,掘沟排水。 这片从没有人触及的蛮荒大地上,在来自始兴堡的数十名劳工的改造下,第一次迎来了文明的洗礼。 (本章完) 第129章 新扩展 第129章 新扩展 “这些印第安人看着还算温顺,稍稍加以笼络,应该能将他们纳入到你们分州堡的管理之下。” 经过六天加班加点的建设,分州堡先遣队五十多名劳工已经将营地初步建立起来,数座木屋呈四合院型制,在这片荒芜的海岸边拔地而起,一圈简易的木篱笆将整个营地围在中间。 营地东南二十多米的地方矗立起一座七八米高的瞭望塔,一只猎狗拴在下面,冲着前来交易的十余名印第安人狂吠不止。 “顺运-1号”船长周博超站在一条粗陋的木质栈桥上,使劲跺了跺脚,似乎想验证一下,这个工程是不是豆腐渣。 随后,转头便望见营地门口那些畏首畏尾的印第安人,遂笑着朝郑跃新说道:“不过,你们在某个时候还是需要表现出强悍的一面,比如宣个武、示个威,或者让他们见识一下火枪的威力,肯定会让他们对你们分州堡又怕又羡。……嗯,这算是恩威并施吧。” “待会,我们需要寻个人过来问问话,看他们是否知道附近煤矿的具体位置。”郑跃新点了点头,说道:“要是可能得话,可以组织这些印第安人帮着先挖些煤炭,拿来烧一烧,验证一下煤炭的质量。要是挖得多的话,我们就不需要砍那么多的木头,直接将煤炭作为这个冬天的烤火燃料了。” “哟,那你们烧煤炭的时候,可一定要注意点煤气中毒的问题。”周博超关切地说道:“别到时候,等我们过来运送补给和人员时,看到你们一个个全都躺在木屋里挺尸!” “呸,你这嘴可真够损毒的!”郑跃新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老子一定会在分州堡活得好好的,以后还要亲眼看着我们的势力扩展至整个美洲,乃至广阔的太平洋。” “哈哈……”周博超大笑,“那你得活到一百来岁才行!以咱们这般发展速度,估计等我们七老八十的时候,最多将势力延伸至中部大平原地区。就这,说不定还不是实控,只是设置一系列的堡寨据点。” “没关系,只要将人口堆到三五百万的规模,那整个美洲地区,我们就是无敌的存在。以后的事,那就是慢慢蚕食东进,迟早会挺进到大西洋一侧。” “好期待这一天呀!” “放心,只要我们持之以恒地努力发展下去,这不过是早晚的事。”郑跃新伸手指了指初具规模的营地,心生豪情,“四年时间,我们从五十几个人,慢慢积聚到一千八百多人,堡寨两座,不,现在是三座了,还有大小屯殖点八个,大中型船只四艘,算是初步在这座岛上站稳了脚跟。” “如今,我们又在这里新设据点,准备开挖煤矿,扩大生产,算是迈出了对外开拓的关键一步。我相信,再过个四年,我们的局面将进一步改观,我们的实力将呈指数级的增长。” “嘿嘿,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就能走出启明岛,然后开始一路南下,占据旧金山、拿下洛杉矶,杀到西属墨西哥的跟前。” “小郑,我发觉罗主任和李主任将分州堡的开拓任务交给你,还真是选对人了。” “咋的,现在发现我惊才绝艳的能力?” “惊才绝艳的能力暂时没看出来,但你这种无比乐观的精神,却让我心生佩服。” “我擦!”郑跃新白了他一眼,“我在扩大会议上主动请缨,前来主持分州堡的开发建设,就是想要展示一番我的能力。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搞得我纯属一个傻大胆似的。” “不,恰恰是你这种乐观精神,在我们整个团体之中尤为难得。”周博超郑重地说道:“有志者事竟成,只要拥有一股强大的信念,在这空白的画面上,你一定可以做出一幅漂亮的画卷。更何况,我们还具有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和理念,想要做出一番成就,应是不难。” “我怎么觉得,你这副口吻,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殷殷嘱托呢!” “呵呵……”周博超笑了笑,一把将对方抱在怀里,双手重重地拍了怕他的后背,“在这里一切小心,多多保重!” “嗯,你也多多保重。” —— 9月26日,当“顺运-1号”运输船返回始兴港时,赫然发现“破浪号”和“征途号”已经静静地停泊在稍显局促的码头上,两百多青壮居民正在忙忙碌碌地卸下货物、转运物资。 码头东侧的移民隔离点更是喧嚣热闹,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人,武装民兵、防疫人员、各级管事扯着大嗓门,对着那些茫然而又懵逼的新移民们声嘶力竭地吼着,引导他们前往既定的区域,或者进行例行的清洁卫生。 “哟,这怎么还有一艘外来的大船?”有水手注意到码头西侧停泊着一艘排水量达六百多吨的卡瑞克船,船舷两侧还趴着许多高鼻深目夷人,互相交谈着,嬉笑着,还对着缓缓驶入港口的“顺运-1号”指指点点。“这该不是西班牙人找上门来了?”周博超狐疑地盯着那艘船以及舷边的欧洲面孔水手。 “是葡萄牙人!”一名西班牙裔水手大声地说道:“我猜,他们应该是葡萄牙人。你瞧,高鼻梁、厚嘴唇、面部突出,而且肤色较深,典型的葡萄牙人特征。……可问题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澳门!”周博超听到“葡萄牙人”这个词时,脑子立时转过了弯。 牛逼呀! 想不到,留驻广州的孟教官他们竟然能说动澳门的葡萄牙人帮着运送大明移民! 这要是有葡萄牙人帮忙,启明岛的移民运输能力最起码提升了三成。 这意味着,每年的移民规模也将增加数百人! 要是能许以葡萄牙人更大的好处,说不定还能让他们提供更多的船只运送移民。 若是此事能成,那么启明岛的人口数量,将迎来一波快速增长期。 每年增加一千,乃至两千人、三千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你猜,葡萄牙人收取的每个移民运输费用是多少?”廖猛看着兴冲冲登岸跑来的周博超,一脸的便秘表情。 “我擦,差点搞忘了。葡萄牙人帮着我们运送移民,那肯定是要收钱的。……那每个移民多少钱来着?” “一百三十两银子!” “这么贵!” “你以为呢?”廖猛苦笑一声,“要不是孟教官他们坚决反对,葡萄牙人为了赚取每个人一百三十两银子的运费,恨不得将他们船上的每一处空间都塞满人!就像他们贩卖黑奴那般,不管死活,使劲装人。即便在我们的约束下,那艘船上仍旧装了四百八十多人,几乎将船舱给挤爆了。” “那抵达我们始兴港时,还有多少人?” 一艘船上被塞上那么多人,生存环境肯定非常糟糕。 浑浊的空气,遍地污秽的垃圾和粪便,还有恶劣的饮食,暴虐的天气,都会让船上的移民陷入到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 死人,自当不可避免。 但问题是,“折损率”到底有多大? “四百一十七人。”廖猛表情黯淡地说道:“今天早上,又从隔离营区里拖出四具尸体。这两天,董医官和他带的几名学徒几乎就没休息过,也没合过眼,都在连轴转,忙着防疫和救治身体虚弱的移民。” “我们给葡萄牙人结算运费,应该是以活着到港为接收标准吧。” “那可不?但是,葡萄牙人还是找各种借口跟我们扯皮。三天前到港的时候,这帮没品的葡萄牙人硬是将几个刚刚死去的移民算作平安到港移民,硬着百般纠缠着讨要多余的运费!” “嘿,他们就不怕咱们翻脸不认账?” (本章完) 第130章 “我们去挖金子吧” 第130章 “我们去挖金子吧” “417个移民,运费总价54210两白银。嗯,折算成西班牙比索银币的话,那就是……,嘶,七万多比索!” 罗振辉在听到要支付给葡萄牙人的移民运输费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也就是说,我们两艘船带去的毛皮所赚的钱,还不够支付葡萄牙人的运费?” “嗯,根本不够!”魏应滨也是苦笑连连,“今年带去广州的近四千张各色毛皮,拢共就卖了不到三万五千两白银。除了我们合作的那家牙行趁机压价外,还有就是广州的市场容量不足以消化突然间到的这么多毛皮,使得销售价格普遍不及预期。” “我琢磨着,下次再去大明的话,我们是不是在江南地区也搞一条走私渠道,那里的市场应该足以吃下我们所带的大量毛皮,从而卖出一个合适的价格。” “江南地区?那里可没开放的港口让我们进入。”罗振辉闻言,摇了摇头,“而且,要前往江南沿岸,就要经过闽浙海域,很有可能还会遇到郑芝龙的海上力量。总不至于,每次都要给他支付买路钱吧?” “对了,我们库存还有多少银子?” “还有四十三万多比索银币。折合白银的话,应该是三十三万两。”李显清立时报出了一个数字:“……哦,对了,还有那个西班牙走私商欠了我们六万多比索。不过,若是他能帮我们买一艘大船,然后再引进一些工匠以及部分生产物资,能返还的款项就没多少了。” “加上佩德罗能返还的部分款项,我们就算存银三十五万两吧。”罗振辉沉吟片刻,说道:“这笔钱也就够葡萄牙人帮着我们运送两千五百多人,就算加上我们后续通过佩德罗走私东方商品,这么高的移民费用也有些难以支撑呀!” “但我们目前而言,除了走私贸易和皮毛贸易,几无太多的进项。”李显清点了点头说道:“倘若,葡萄牙人为了贪图移民的暴利,直接派出两三艘船来帮我们运送移民,那要不了几年,就会将我们的存银消耗殆尽。” “除非,我们在西属美洲的走私贸易能在最短时间里,迅速坐大,每年能给我们带来二十万两白银的收入。” “当然,我们拥有了更多的人力,也可以组织人员加大毛皮的猎取,将贸易数量增加至两倍,乃至三倍。但如此一来,随着大明市场上的毛皮数量增多,价格也势必会呈持续下跌的趋势,很可能会使得我们的整体收益不会随着数量规模的增加而成比例的增长。” “……” “要不然,我们去弗雷泽河地区挖金子吧。”李良见在坐的委员们陷入沉默当中,缓缓地说道:“也不需要组织太多人,直接划着小船,沿着弗雷泽河上朔,然后建立一座临时营地,直接下河淘金。初期,金矿地储量应该还算比较丰富,不需要专门的大型挖矿设备,只要提供淘金工人的日常生活所需即可。” 在这个时期,淘金技术还十分简单。 淘金者一般使用铁锹或者铁镐,从含有黄金的河底挖出砂砾,盛放在一只浅边盘里用水仔细淘洗,沉重的金砂会沉到盘底,从而获取珍贵的黄金。 稍微复杂和效率更高的工具,也不过是流矿槽,大概就是一个褶皱形底子色长盒子。 将含有黄金的砂砾铲到槽子里,不断用水流冲洗,沉重的金屑就聚集在槽底的横档后面。 若是用水轮给流矿槽供料的话,淘金效率会更高几分。 也就是说,淘金并不是一个多复杂而艰难的工作。 “要是在弗雷泽河流域淘金的话,那我们就必须在大陆设立一处据点,并迁移部分居民入住,为淘金活动提供相应的后勤保障。”罗振辉转头看向李显清,“但我们刚刚在始兴堡以北一百公里的地方设立了分州堡,再加上远在北海道的临海堡,以及未来建立的白沙岛补给点,如此一来,便有五处相距甚远的据点,是不是拓展得太过激进了点?”“这样的话,也很难形成合力,并且往来消息传递更是无法做到及时响应,这对我们的管理是否存在一定程度上障碍?” “这是必然的。”李显清说道:“北海道的临海堡作为跨越太平洋前最后的休整地,可以让船员和众多移民稍稍缓口气,为即将开始的数月航程恢复一些体力和精力。而白沙岛作为前往大明的一处关键海上补给点,可为船只提供新鲜的淡水,并做短暂休整,让船员们歇歇脚,喘口气,必能提升些许士气。” “而为了扩大我们的移民规模,就必须笼络住葡萄牙人。而要笼络他们,就只能高价支付他们的移民费用。所以,为了支撑这笔庞大的移民开支,我们只有冒着巨大的风险,在弗雷泽河流域设立一处拓殖据点,采掘金矿,从而筹集到足够的金银。” “我担心,未来某一天,西班牙人会摸过来。”罗振辉担忧地说道:“始兴堡目前集中了我们绝大部分的人口和物资,在面对西班牙人可能到来的威胁时,自保应是不难。但是,要是让西班牙人发现了另外几处分设的据点,怕是很难应对他们的攻击。” “罗主任,西班牙人发现我们的存在,也是早晚的事。”陈瑞开口说道:“但是,只要我们能筹措出更多的金银,就能雇佣更多的葡萄牙船只,为我们输送更多的移民。而只要我们的人口规模不断增加,那么,我们的实力必然会呈几何级增长。到时候,西班牙人不来则已,要是敢杀过来,定让他们尽没于启明岛!” 罗振辉闻言,不由笑了。 这些原学员兵在逐步适应了这个世界后,变得越来越急切,甚至可以说越发激进。 他们恨不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将启明岛的人口扩充至数十上百万人,从而占据这片丰茂的美洲大陆,为华夏民族拓展出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 说他们锐意进取也好,说他们野心勃勃也罢,但他们所表现出的无所畏惧和昂然向上的心态,却是他们整个团体不断发展、不断进步的最大推动力。 他们不会瞻前顾后,更不会迟疑不决,以一种凌然而又超绝的姿态,去迎接任何挑战和威胁。 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会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是来拯救渐入沉沦的华夏民族,是来重新引领华夏文明再次攀上世界之巅。 至于,腐朽而又没落的西班牙王国,哪里会放在眼里? 嗯,如插标卖首尔! 或者,冢中枯骨耳! “既然在坐的委员都同意在弗雷泽河流域设立一处淘金据点,那么在秋收结束后,我们便组织人员和物资前往。”罗振辉最后做出决定,“至于谁来主持这项工作,我们稍后收集一下大家的报名意愿,然后集体讨论通过。” “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移民的安置工作。本来,我们的人员分配计划是以新到移民六百人左右而制定的,却不想,孟胜新居然可以说动葡萄牙人,帮我们运人,使得到港的移民数量超过了一千一百人。” “这不仅稍稍打乱了我们的原定计划,也对我们的粮食库存构成了严重挑战。未来一年……” “报告!” 会议室外传来一声急促而又高亢的报告声,顿时将他的发言给打断了。 “报告两位主任,报告诸位委员……”一名半大的少年兵气喘吁吁地朝在坐的委员们敬了一个军礼,“码头乱了……,葡萄牙水手跟我们的人打起来了!” (本章完) 第131章 死要钱的葡萄牙人 第131章 死要钱的葡萄牙人 “东方希望号”船长巴雷托·德·诺洛尼亚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的十余名船员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半响没有说话,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刺剑。 他抬起头来,看着围聚在码头上的华夏人,虽然竭力表现出镇定的神情,但心底却不免生出一丝惧意,眼神示意自己的大副将那些船员赶紧带回船上去。 “魏,你们是不是不想给我们支付那笔运费?”他深吸了一口气,朝匆匆赶来的魏应滨沉声问道。 “诺洛尼亚船长,你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魏应滨微笑着说道:“我想,这里一定发生了不必要的误会。” 他在赶来的路上已经简单了解了码头冲突的全过程。 有鉴于葡萄牙人经历了数月的长途航行,为了避免他们身上可能所携带的传染病菌引入启明岛,主持码头卫生防疫的董新平便要求他们暂时待在船上,禁止登岸随意走动。 他们所需的淡水和食物,也是由启明岛上的居民通过绳索给他们吊上去。 在完成十四天的防疫隔离期后,他们便可以登岸,在陆上自由行动。 初时两天时间,可能是刚刚抵达一处极为陌生的地方,葡萄牙人还算规规矩矩,吃着岛上送来的食物野果,品尝着不时供应的野味和鲜鱼,安静地等待主人家接下来的安排。 可是,当葡萄牙水手们站在甲板上,看着那一队又一队移民被引导下船,进入码头东侧一大片木屋区安置。 每日间,还有许多有岛上的居民进进出出,脸上遮着一块布巾,抱着一堆堆麻布衣服,将移民身上所有的衣物尽数褪去,然后拖到旷野处焚烧掩埋。 当然,期间也不乏有病重不治的移民被抬出来,也是做着同样的处理。 随后,这些新来的移民便在诸多管理人员的安排下,做着简单的身体恢复运动,走步,跳动,或者蹲在木屋区的大广场中晒太阳。 还有专人给他们做饭,而且是一日三餐。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伙食如何,但每日渺渺升起的炊烟,还有偶尔顺着微风飘荡过来的香味,应是不差的。 看着这一切,感觉这些移民似乎很是享受,也很是惬意。 想不到,这岛上的华夏人对待移民的态度还真不错,不仅没有苛待他们,反而像对待家人一般温情满满。 哦,这可能需要将那些管理人员挥舞着棍棒和皮鞭教训不守规矩的移民的画面排除掉。 瞧着岸上这般情形,已经在船上憋了几个月的葡萄牙水手立时将华夏人的要求抛诸脑后了。 凭什么到了港,那些东方来的移民就可以下船登岸,却将我们限制在船上,不准随意走动。 难不成,你们岛上有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想让我们看到? 于是,一群葡萄牙水手不顾码头值守的武装民兵警告,直接下了船,便准备朝始兴堡而去。 那座小城里应该有更为新鲜和美味的饭食,那里也应该有醇香的酒水,或许还有许多美丽的女人。 经历了那么多的风浪,是该放松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慰藉一下空虚的心灵。 却不料,这群葡萄牙水手还未走出多远,便被一队值守的武装民兵给拦住了,挥舞着短棍,勒令他们立刻返回船上,禁止登岸。 双方语言不通,很快便吵闹推搡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先动手,最后打成了一团。 但这里毕竟是华夏人的地盘,闻讯赶来的诸多武装民兵和居民未多久便彻底控制了局势,将这群不服管理的葡萄牙水手悉数打倒在地。待诺洛尼亚船长赶来时,见到此番情形,又惊又怒,一边命人护住己方的水手,一边大声向华夏人表示严重的抗议。 太不讲究了! 耗时四五个月,经历无数惊涛骇浪,跨越浩瀚的太平洋,将你们的东方移民送到家门口,却遭到如此对待。 难道,这就是你们华夏人的待客之道? 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双方之间的合作恐怕就只有这一次,以后大家各走一方,不再交相联系了。 魏应滨对葡萄牙人温言劝慰,极尽好话,终是将他们安抚下来。 未几,他还应允葡萄牙人,只需忍耐两三日,待将码头北侧的一片库房腾出来后,便让所有葡萄牙水手下船登岸。 至于葡萄牙人心心念的运费,始兴堡正在点检库藏,定会如数支付。 见对方态度诚挚,诺洛尼亚船长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并承诺会尽力约束水手们的行为,不使他们再闹出乱子。 —— 10月6日,当满满几大箱比索银币摆在大厅的正中央时,立马就晃了葡萄牙人的眼睛。 诺洛尼亚船长伸手抓起一把银币,捧到近前仔细查看。 银币正反两面是由哈布斯堡王朝的盾徽加上卡斯蒂利亚和莱昂的十字组成,典型的墨西哥铸造规格,整个造型呈不规则的打制模式。 “这里是七万零四百比索银币,按照其含银量,正好是五万四千二百两白银。”魏应滨笑吟吟地抓起一枚银币,朝空中抛了一个弧线,然后又落在钱箱里,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当然,这笔费用我们这边抹了一个零头,大概十几两银子的样子。对此,诺洛尼亚船长不会介意吧?” “说实话,我很介意。”诺洛尼亚船长面带微笑地说道:“十几两银子,在壕镜可是能收购一担来自亚齐的胡椒,还能维持一个四口之家半年的生活。哦,当然,也能支付一个水手两个月的薪酬。” “……”魏应滨听到旁边哈维的翻译后,立时楞住了。 这葡萄牙人怎么死要钱! “哈哈哈……”诺洛尼亚船长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哈哈大笑,“魏,你一定在心里咒骂我贪财吧?” “没有,没有。”魏应滨摆摆手,说道:“我刚才还琢磨着,是不是要将你们这些天所吃的食物和住宿费,折算出一个比较合适的价格。” “……”诺洛尼亚船长听罢,耸了耸肩膀,“魏,你们不能这样。对于你们这座城堡而言,我们是尊贵的客人。对于我们之间的合作来说,我们是一个最为忠诚的伙伴。所以,不论是对待客人,还是对待伙伴,你们应该拿出最大的热情。嗯,说实话,你们的行为一点都不像真正的明国人。” “当然,我们离开了明国,来到这片荒芜的新洲大陆,就已经不再是明国人了。”魏应滨说道:“说不定,以后我们会在这里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打造一片真正的乐土。所以,我们希望明年继续能与你们合作,将更多食不果腹的明国人送到这里,从而让他们重获新生。” “我很期待跟你们下一次的合作。”诺洛尼亚船长说着,将手中抓起的比索银币丢入钱箱,然后作势要拥抱对方,以示合作亲密。 “诺洛尼亚船长,我建议你在我们这里多停驻一些时日。最好是在明年一月,能跟我们一起返回明国。” “魏,我们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时间。因为,我们需要尽快返回远东地区,若是时间来的及,我们还能跑一趟日本,顺路带回一批日本商品。如此,我们就能获得最大的远洋收益。” “诺洛尼亚船长,我这里还有一个大生意跟你合作,不知道你是否能为此留下来呢?”魏应滨言语中充满了诱惑,“若是一切都顺利的话,你们可能会赚取十万两白银!” “……”诺洛尼亚船长温言,眼睛立时放出光芒,一把握住了魏应滨的手,“对于任何能获得巨大收益的生意,我都非常感兴趣。” (本章完) 第132章 始兴堡见闻 第132章 始兴堡见闻 1629年10月30日,巴雷托·德·诺洛尼亚和几名葡萄牙水手走在热闹的人群中,感受着这个小城的喧嚣。 曾经冷清无比的十字街道在过午后,突然间就挤满了人,熙攘而嘈杂。 这是始兴堡所有居民逢十休息日,连续劳累了十天的人们在美美地睡了一个懒觉后,趁着正午大好时光,纷纷出门闲逛消遣。 其实,这座小城并不大,方圆不到十分之一里格,可能要不了十分钟,便能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人口估计只有六七百人。 有印第安面孔的,也有欧洲面孔的,但绝大多数都是东方面孔的明国人模样。 嗯,应该是这群自称为华夏人从明国陆续招揽而来的移民。 小城的格局其实很简单,一个十字大街,便将小城分为四个部分。 北边是小城的行政管理机构,半月个前,他曾在那里拜访了华夏人的几位统领,并与他们初步达成了后续移民运输的合作协议。 而东边,似乎是他们的工坊生产区,经过那里时,会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有时那边的高高的烟囱也会冒出滚滚浓烟。 南边和西边应该是居住区,数十排房屋整齐地布列其中,有通红的砖瓦房,也有古朴粗犷的木屋。 在这座小城居住了半个多月,诺洛尼亚发现城里没有太多的商业设施,食肆店、酒馆、杂货铺、旅社、成衣店,乃至技馆,统统没有,让人感到乏味至极。 据说,这里的所有一切,都实行严格的统一管理,耕田、种地、手工生产,以及生活物资的分配,皆由一个被称作计划管理委员会的组织进行精细的调配。 也就是说,这座小城还不存在实际意义上的民间商业环境,有点类似于一百多年前英格兰学者托马斯·莫尔所著的《乌托邦》里描述的那般情形。 始兴堡所有适龄人口都要劳动,每天工作时间长达十二个小时以上,所生产制造出的产品由一个强力组织统一收集,然后根据居民的所需,进行合理分配,而不必用货币或其他物品交换。 这里的居民也如《乌托邦》里所述的那般,几乎没有游手好闲的人,他们竭尽所能地生产所需的各种生活用品。 不过,与《乌托邦》里的社会所不同的是,这里的部分居民是有一些私人财产的。 他们最早的一批居民应该是属于自由民,不仅有属于自己的房屋,还可以在劳动过后,获得一种类似于纸币的凭证。 若是他们有需要,可以用这种凭证在城里的物资管理处——呃,这应该是华夏人的物资库房——换取相应的商品。 商品应该不是很多,主要是来自明国的布、蔗、丝织品、面纱、线娟、墨、色纸,以及他们自己生产的铁锅、陶瓷瓦器、铁锹、镰刀、斧头等日常用具。 不得不承认,若是以壕镜的物价来看的话,这里许多能用于交易的商品是相当贵的,这让许多自由民在持凭证“购买”时,会非常审慎和纠结。 哦,真是一群可怜的人。 这里应该生产不了太多的物资,就像曾经的葡属巴西,或者西属美洲殖民地,在数十年前,所有的生产和生活物资价格都要比欧洲大陆高出几倍,乃至十几倍。 话说,现在美洲的商品价格似乎也并不低,要不然也不会吸引无数的欧洲走私商人纷至沓来。 不过,华夏人的物资匮乏状况,对于我们葡萄牙人来说,可能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在后续合作移民的时候,可以顺便在舱底装上一些明国所产的商品,相信这里的华夏人一定会非常乐意地予以采购。 在中心广场的地方,聚集了许多人,那里正在免费派发酒水,每人限领一碗,引得众多居民纷纷排队。 有些贪酒的居民在领到一碗后,挤出人群,便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然后回头望着酒水发放处,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巴。 数名身着青灰色制服的武装民兵腰间挎着长刀,手里握着一根短棍,游走在街道上,勉力维持着稍稍有些混乱的秩序,谨防有酒量浅的居民发癫闹事。 “船长先生,你要尝一口吗?”一名水手兴奋地挤出人群,将一碗酒端到诺洛尼亚的面前。“味道如何?”诺洛尼亚接过酒碗,似乎有点犹豫要不要尝上一口。 “香气浓郁,入口还算滑润。”那名水手砸吧了一下嘴巴,笑着说道:“总得来说,口感不错,有点像明国北方生产的烧酒。……呃,有点劲道!” “是吗?”诺洛尼亚小心地抿了一口,一股冲鼻的酒劲立时涌入喉间,随后便顺着食道,流入腹中。 “嗯,好像还不错。……这玩意是用什么酿造的?” “土豆。”那名水手回道:“我在人群里隐隐约约听到几句西班牙语,似乎是在说这酒的酿造原料是土豆。这可是华夏人几天前才酿制出的第一批酒,存货不是很多,但却在他们的休息日这天,免费发放给所有的居民尝试饮用。” “土豆?”诺洛尼亚似乎想到了什么,“这里有尼德兰人吗?” “哦,对不起,船长,我不知道这里是否有尼德兰人。”那名水手挠了挠头,“不过,这些天以来,我们从未听闻有人提及尼德兰人出现在这里。” “土豆酒是尼德兰人的主要日常饮品之一,也不知道这里的华夏人是如何学得用土豆酿制酒水。” “或许,是某个尼德兰人将这个方法传给了明国人,然后正好被这里的华夏人所招揽,从而也学会了使用土豆酿制酒水。” “也有可能。”诺洛尼亚不由感到一丝惋惜,“原本计划着未来从明国贩运至这里的商品类目中,还包含了酒水,想不到他们竟然可以自己酿制,这就使得我们平白少了一样贸易利润丰厚的商品。” “船长先生,他们不仅可以酿制酒水,他们还能炼制出铁料和钢材。”那名水手眼巴巴地看着诺洛尼亚将那碗剩下的土豆酒一口喝完,甚是惋惜,“你知道吗?他们农人所用的农具都是自己打制的,除此之外,他们还制造了许多神奇的农业机械,可以省却许多劳动力。” “是吗?”诺洛尼亚听了,甚是惊讶,“他们真的能炼制出铁料?……还能炼制出钢?” “船长先生,你看到那些维持秩序的武装民兵了吗?”那名水手伸手指了指街角站着的几个民兵,“他们腰下挎的刀,就是一把真正的钢刀。前些日子,我和几个同伴就曾亲自验证了一番,他们所配的刀确实是用钢打制的。” “哇喔,神奇的华夏人!”诺洛尼亚朝那边的几个武装民兵瞄了一眼,随即顺手将空了的酒碗递给这名水手,“即使在欧洲,钢也是一种极为稀缺的材料。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明国才能炼制出大规模的钢。想不到,在这个蛮荒的小岛上,这群华夏人竟然可以炼制出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船长先生,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他们还准备自己建造船只!” “建造独木舟,还是捕鱼的小渔船?”诺洛尼亚听了,很是不以为意。 就他们这点人口,连像样的造船配套工业都没有,怕是没有能力建造大船。 估计,只能像土著人一样,造一些沿海小渔船。 “船长先生,根据他们铺设的龙骨形状来看的话,他们应该是在建造一艘型制规模稍大的船。说不定,就是一艘能行驶于大洋之中的运输船。” “嗯?……” 诺洛尼亚温言,不由怔住了。 他们开辟了大量的农田,可以满足基本的粮食需求。 他们可以生产少许生产和生活用品,也能炼制钢铁,甚至可以打制各种农具和刀具,用于满足生产所需,以及必要的安全自卫。 他们还在试着建造远洋大船,准备扩充他们的海上运力。 这般看来,这些华夏人的实力委实不弱呀! 要是他们能建造更多的船只,那么就能运输更多的移民,假以时日,待他们积聚起足够强大的力量,说不定就能在西班牙人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上一脚,让他们栽个大跟头。 (本章完) 第133章 造船 第133章 造船 随着第一场冷霜降下,始兴堡及周边数座屯殖点的农业生产也基本告一段落。 两万三千余亩农田,总共收获了各类粮食作物估计超过两千一百吨,再加上库存的三百吨余粮和几艘移民船带回的两百余吨稻米,使得整个基地的粮食储备达到两千七百吨。 而随着新的一批大明移民的到来,也使得穿越众的最新人口数量急剧飙升至2892人,较去年增长了71%! 其中汉人(包括穿越众57人)2085人,占72.1%;其次为印第安人632人,占21.8%;接着就是西班牙人175人,占6.1%。 此外,还有方圆二十多公里外附庸或者被军事和经济所控制的大小印第安部落十余个,人口在八百余,这使得穿越众所控制的人口数量超过3500人,在一定程度上稍稍摆脱了几年前人力极为短缺的窘境。 大量人口的积聚,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粮食以及其他生活物资的消耗力度,但更多移民的到来,也使得穿越众的实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扩充。 此前半停工、半生产的诸多工坊矿场立时拥有了相对充裕的劳动力,很快便陆续开动起来,开始加工生产基地所需的各类物资。 在位于港口西侧的修船所也随着十余名船匠的到来,也迎来了它的“产能”扩张期。 修船所是由一座能容纳“破浪号”驶入的船坞、一条木制轨道,以及按照脉动生产线建立的流程式装配工位组成的,可以分别负责铺设龙骨、铺船板、铺甲板,吊装轨杆和索具等工作。 此前,这座稍显简陋的修船所只是作为“破浪号”和“征途号”的日常维修保养所用,以及零星建造几艘小船。 在去年和今年上半年,两名半吊子穿越众技术人员带着四名船匠和五十几个兼职临时工,先后建造了六艘独木舟和两艘载货量约十吨左右的平底小船,算是练了练手,为后续建造更大型制规模的船只积累了一点经验。 于是,当被任命为修船所负责人的周勇在接收了十二名来自大明的船匠后,立时决定建造一艘排水量超过两百吨的“大船”,为启明岛增加一分运力。 半个月前召开的穿越众全体大会,以绝对多数票的形式通过了在弗雷泽河流域设立一处据点,用于开采该地区的黄金矿产,以增加启明岛的金银储备。 同时,有关建设白沙岛补给基地的议案也获准实行。 届时,穿越众将会抽调三十多个移民及印第安人,携带大量建筑材料和生活物资,随同移民船前往该岛,进行相应的开发和建设。 再加上北海道临海堡的设立和分州堡煤炭基地的开拓,使得穿越众拥有了数座远离基地的据点。 白沙岛和临海堡的物资和人员补充将交给往来移民船队负责,而分州堡和弗雷泽河淘金据点,则只能依赖于目前仅有的两艘小型风帆盖伦船。 考虑到未来两地日常物资的补充和煤炭运输的频率,两艘运输船肯定是不够的,必须要增加更多的运力。 那么,问题来了,所需的船只从哪里来? 当然,可以钱通过那个走私商人佩德罗偷偷地从美洲地区购买,但这并非长久之策。 且不说,他一个走私商人总不能无限制地为穿越众提供船只,交易量增大后,势必会引起西班牙美洲殖民当局的注意力。 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妥妥的资敌行径,要是他身后的关系网和背景靠山护不住的话,很大概率会被送上绞刑架。 嗯,就算他能量巨大,可以凭借他强大的关系可以持续为穿越众提供所需的船只,但这未免有些授人以柄的感觉。 万一,哪天双方之间的关系破裂,或者这种走私贸易被西班牙殖民当局所禁绝,岂不是立即就让穿越众抓瞎了。 自力更生,以我为主,早在建基之初,便成为穿越众发展的基本原则。 未来,穿越众是要争取建立一个全产业链的工业大国、技术先进的世界强国,那自然就需要从各个产业的门槛一步一步地向前迈进。 所以,必须自己造船! 虽然,目前修船所的十余名匠人皆来自大明,以至于他们所拥有的造船经验也多集中在福船、沙船和广船等传统的船型,以及中西结合的老闸船。 对于更适合海上航行和战斗的欧式盖伦船和西班牙大帆船的建造经验,他们都近乎于无。 不过,这对穿越众而言,问题并不是很大,在他们超越这个时代的观念和技术指导下,以及慢慢摸索和试验过程中,一定可以造出一艘更为先进的远洋船只。 11月6日,清晨,刚一到修船所,周勇便将一份画了十数日的船只图纸摊开,展示给所有大明船匠观看,然后一脸期待地等着他们的回应。 可等了半响,发现所有的船匠皆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还时不时地瞅一眼那一幅标注了诸多数字的图纸,一个个都沉默不语。 “你们倒是说话呀!”周勇见状,心中一突。 莫非,自己画的图纸不标准,让这些明朝的老祖宗嫌弃了? 天可怜见,自己也是赶鸭子上架呀!他所掌握的帆船建造经验,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一份热爱,曾搜集和观摩了无数世界知名风帆船的历史资料和数据,但真正的造船经验根本就没有。 “周老爷……” “哎,给你说了多少遍了,这里没什么老爷,小爷的。”周勇摆了摆手,打断了这名刚来没多久的船匠话语,“以后,你们直接称呼我周厂长。这个修船所,已经是我们启明岛第一造船厂了。而你们所有人,就是这个船厂的奠基元老。将来如何将其发展壮大,就全都指望你们了!” “呃,周厂长……”徐景辉朝他拱了拱手,小心地说道:“小的敢问,你这幅图所画的船只模型是建造后的实物缩小模样吧?” “嗯,不错,这是建造成型后的船只缩略图。” “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咱们这里,有什么建议就直接说,没有什么当讲不当讲。嗯,就算说错了,也没什么。发表意见嘛,那就需要我们所有人畅所欲言,言无不尽。哦,对了,以后你们也不要总是自称‘小的’、‘小人’之类的尊卑称呼。” “在这里,咱们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没错,就是我们之间的人格上,都是一样的,没什么高低贵贱。” “……”徐景辉温言,怔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我们这些匠人真的可以跟其他人享受平等的地位? “呃,周……周厂长……”在周勇的眼神示意下,徐景辉斟酌了一下语言,“若是我们按照这幅图纸将船只建造出来的话,怕是下不了水,也禁不起大的风浪。盖因,这船的长度委实有些长了点,使得整艘船看上去显得甚是……甚是不协调。” “嗯?”周勇温言,不由转头看了看另外一名穿越众汤启东。 这幅船只图纸,咱们可是照着“破浪号”的技术参数以及形状尺寸等比例缩小数倍画出来的。 也就是说,按照这幅图纸建造出来的船只,是一艘小型飞剪船,长宽比在6:1左右,满载排水量不过两百五十吨到三百吨上下。 怎么,这船设计得不好? “周厂长……”徐景辉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小的……,呃,我在广州黄埔船场做工八年,参与建造的船只也超过十余艘,但从未见过这般长度和宽度不甚协调的船只。即使外洋西夷大船,也无有此种不为相协的模样。需知,凡海上行舟,莫不是加大船只的覆水之面,方能支撑起万斛大船。” “……要以此图纸造出船只,行于水中,犹如纤细芦苇,稍有不甚,恐会被风浪打翻于其中,人船皆覆,没入海底。是故,小的……,我建议对该船型做出小幅调整,加宽船身,使其更为适合水上行驶。” 他的话刚一说完,便引得在坐的诸多船匠频频点头。 造船,可不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凭空想象出来的! 我们拿了你们的高薪饷银,多少要为所建造出来的船只负责的,可不能随意敷衍糊弄。 要不然,这造出的船刚刚下水便倾覆沉没,那我们在这里多半是讨不了好! “你们的意思是说,这船的长宽比例太高,不能行于水中?”周勇笑着问道。 “周老爷……,哦,不,周厂长……”另一名身形瘦小的船匠拱手回道:“这船的长度和宽度若是不甚协调的话,也不是不能行于水中。但我等皆以为,此种型制的舟船不耐风浪,尤其是远洋大海之中,风高浪急,很容易翻覆沉没。” “呵呵……”周勇与汤启东相视一笑,随即站起身来,“来来来,你们随我到码头上去。” 说着,便率先走出房间,领着一群满脸都是疑问的船匠朝码头走去。 “你们看,这是我们的‘破浪号’,满载排水量达1200吨,堪为海上巨舰。”周勇伸手指着码头泊位上停靠的一艘大船,“这艘船的长度超过八十米,而宽度却仅为十一米,长宽比例达到惊人的8:1。” “你们中的一些人想必是乘坐这艘船来到我启明岛的吧?那么,你们觉得这艘船在海上可会轻易翻覆沉没?” “……” 众船匠看着那艘大船,顿时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幅船只图纸,就是依据这艘船的等比例的缩减版。这种船乃是当今世界尚未出现过的最为新型的三桅帆船,形似剪刀,体若剑鱼,海上行驶速度数倍于他类船只,堪为神器。” “所以,我们的目标就是,先成功仿制一艘小型飞剪船,为我们的造船业发展,奠定一个坚实的基础。” (本章完) 第134章 太平洋大三角贸易 第134章 太平洋大三角贸易 “……从16世纪到19世纪,北大西洋进行的黑三角贸易,在后世早已为人所熟知,也更是臭名昭著。但我们很少有人知道,在东亚地区,也有一个三角贸易。” “即,暹罗-大明-日本之间的三角贸易。不过,西方所进行的三角贸易经营的商品是以黑奴为主,而东方的贸易商品却比较丰富而多样。” “一般是将大明的生丝、丝织品、药材、瓷器等商品运往日本,换取白银和铜,然后返回大明;还有一部分商人则携带东方商品一路南下,前往暹罗,从该地换得大量白银、黄金,以及鹿皮、苏木、牛皮、象牙、犀角、槟榔子、锡、铅和青龙木、檀木,返回大明本土或者直接驶往日本。” “在这个三角贸易中,参与者甚众,有大明商人,有葡萄牙商人,有马来商人,有暹罗商人,也有获得朱印权的日本商人。在整个过程中,贸易品种极其繁复,规模也非常庞大,粗略估算的话,每年总的交易额可能会超过四百万两白银。” “故而,留守广州的孟胜新建议我们在从事跨太平洋贸易的时候,不妨也置身于东亚三角贸易网络之中,从而将我们的贸易利润实现最大化。” “……” 1629年12月1日,在穿越众全体大会上,魏应滨就来年的贸易和移民规划做出了系统阐述,并着重提出了在东亚三角贸易的基础上构建启明岛-西属美洲-暹罗和大明的太平洋大三角贸易设想。 “我们从启明岛出发,携带大量本地所产的珍贵皮毛和大明商品,一路南下至西属美洲地区,通过西班牙走私商人,将东方商品换得白银、铜料等贵金属。然后,横渡太平洋,越过菲律宾群岛,直抵暹罗,费部分金银,在当地购买苏木、檀木、象牙、犀角等特产,也可以再至柬埔寨、占城、广南采购稻米,装满货舱,进抵广州。” “如此一来的话,我们的商船将不再像此前那般几乎处于空载状态,所获取的贸易收益亦将倍之以往。而我们在获取了大量贸易盈余后,便能雇佣更多的葡萄牙船只,帮我们运送极为稀缺的人口资源。” “当然,因为要装运大量的移民,使得我们无法参与大明-日本这一段的贸易过程,算是缺失了一个重要的交易环节,以至于少了些许利润。” “以日本越来越严格的对外贸易限制政策,我们即使能腾出些许舱位,装载大量东方商品,估计也无法前往长崎进行贸易吧?”陈瑞开口说道。 “日本目前的贸易限制政策主要是针对欧洲国家,也就是禁绝西班牙,限制葡萄牙,而对大明、暹罗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商人倒不是特别排斥,一般都会允许进港贸易。” “据孟胜新提供的贸易资料,暹罗的商船抵达长崎后,一般是由长崎的华人行会通过抽分给幕府的方式经营,以鹿皮为最大宗。暹罗商船还从广州和澳门转运生丝到日本,以换取日本的白银和铜料。” “这些来自暹罗的商船除了阿瑜陀耶王朝特许的商人外,还有许多原属于大明的船只,在获得暹罗官方凭证后,都被当做来自暹罗的船只。” “也就是说,咱们有机会的话,也能通过某种形式,冒充大明或者暹罗的商船,跑到日本赚一票?”有人笑着问道。 “理论上是可以的。”魏应滨点点头说道:“不过,我们现在的首要目标不是赚钱,而是积蓄人口。刚才所述的太平洋三角贸易,也不过是为了筹措移民费用而考虑的。若是为了获取贸易利益,转而在日本停驻时日,恐怕会耽搁我们返回的时间。毕竟,经黑潮洋流带返回启明岛,适合航行的时间就只有那么短短几个月,可不能错过了。” “嗯,应滨说得很对。”罗振辉扫了一眼在坐的穿越众,“我们所制定的五年规划,最大的目标就是能立足于启明岛,在美洲地区站稳脚跟。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可以跟美洲的西班牙走私商人合作,也可以与澳门的葡萄牙殖民者达成移民运输协议,甚至还可以不惜与大明沿海地区的海盗建立某种形式上的联系。” “虽然,到目前为止,西班牙人尚未发现我们的所在位置,安全形式也没有到最为危及的时刻。但我们仍不能掉以轻心,甚至生出高枕无忧的心态。据那个西班牙走私商人提供的信息,新西班牙总督区已经于去年前建立了一支太平洋分舰队。” “这支舰队除了护卫墨西哥沿海地区的安全外,他们每年还会抽出五到六个月时间,沿着美洲太平洋海岸一路北上,搜寻我们所隐匿的位置。对了,在二月份,船队前往大明时,还跟一支西班牙舰队照了面,干了一场。这必然会引起西班牙人的高度重视,并为此做出相应的举措以应对我们带来的威胁。” “诸位,不要以为我们启明岛位于偏北的地方,更不在主要贸易航线上,就认为西班牙人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只要他们保持足够耐心,并且不遗余力地进行追索,迟早会打上门来。说不定,他们的舰队驶入启明海峡(今圣胡安海峡),靠近海岸线,稍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始兴堡的存在。” “所以,我们必须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前,尽可能地增加我们的实力,壮大我们的力量,从而在面对西班牙人的进攻时,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下一季的移民力度,我建议,不妨将规模再扩大一点。只要葡萄牙人能提供船只,不论是多少艘,我们都要应下,无非就是多些金银而已。”“还有就是我们运输力量的增加,那个西班牙走私商人若是能给我们提供远洋大船,不论新旧,一律买下。在价格方面,可以让他占点便宜。这个时期,西班牙人的造船业虽然不及荷兰人,但他们的造船工艺和质量还是值得称道的。” “在17-18世纪,西班牙最大的造船基地就在美洲,呃,确切地说,是在古巴。他们利用当地优质的木材和廉价的奴隶工,建造了数以千计的西班牙大帆船。” 深谙大航海时期风帆船情况的周勇适时插口说道:“而且,以古巴当地的雪松为原材料建造的船只比欧洲橡木更为耐用,必要的维护周期也延长两倍,防护上也更安全。因为,雪松木在被炮弹击中时,不太可能碎裂。” “所以,在我们目前尚不能建造大型远洋货船和战舰的情况下,能从西班牙人手中偷偷买几艘船,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我们能否向葡萄牙人也买几艘远洋大船?” “葡萄牙人在澳门没有造船厂,可能无法满足我们的购船需求。” “那他们的商船都是从欧洲过去的吗? “葡萄牙人在印度果阿和马六甲有两座小型的造船厂,可以建造部分适于远洋航行的大船。”魏应滨说道:“但最近几年,由于遭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不断袭击,葡萄牙人损失了不少船只。” “再加上马六甲海峡至印度之间的海路频频遭荷兰武装商船的封锁,已经很难从果阿获得新的船只补充。所以,在短时间内,葡萄牙人应该也没有多余的二手船卖给我们。” “哦,怪不得葡萄牙人在被荷兰人连续暴揍几顿后,会在亚洲地区连续丢掉那么多的殖民据点。合着,他们根本就没有后力呀!” “那可不,荷兰人虽然在南洋地区暂时也没有造船厂,但架不住人家造船业极其发达,使得他们每年都有数十艘船从欧洲本土调派过来,实力自然是越来越强。在这个时候,海上马车夫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咱们是否可以跟荷兰人合作,从他们手里获得一些运力资源?” “荷兰人?” “肯定不行!”魏应滨看了一眼提出这个建议的穿越众,无可置疑地摇头否决,“就我们目前这般实力,哪里有资格跟荷兰人合作?说不定,以荷兰人的尿性,在他们闻知北美西海岸拥有丰富的毛皮资源后,会生出觊觎之心,直接跑来硬抢?” “甚至,不排除他们会直接夺了我们启明岛,不仅可以获得一处经营皮毛贸易的据点,还能顺着西海岸一路南下,顺势打击西班牙人的殖民地。” “所以,在我们实力尚弱的情况下,最好还是选择同样实力较弱的葡萄牙人合作。” “可是,葡萄牙人未必会真心实意地与我们保持长久的合作。”有人担忧地说道。 “没关系,只要此次葡萄牙人随我们返回大明的路上,跟着我们一起做笔好买卖,就能在短时间内将他们绑在我们身上!” (本章完) 第135章 始兴堡见闻(续) 第135章 始兴堡见闻(续) “一二一,一二一……” “向前看!……” “向左转!……” “持枪!” “瞄准!” “射击!” “……” 在始兴堡的晾晒场上,数支民兵方队正在教官的带领下,进行一年一度冬季军训。 十二月初的气温已经降至零度以下,虽然仍未落雪,但树木、房屋、草垛却结满了冰霜,冷冽的空气,让人感到一股彻体的寒冷。 但在晾晒场上,受训的民兵们举着一根根木棍,在教官的指令下,不断地变换队列,演练各种阵型,并模拟火枪射击动作。 而在始兴堡的郊外,也时不时地传来阵阵的喊杀声和火枪射击所发出的爆裂声,半空中隐隐有渺渺白烟升起。 “船长先生,华夏人准备要将这里所有的人都变成士兵吗?”东方希望号大副弗朗西斯科·迪诺克·瓦雷斯裹着一件厚厚的皮裘,望着远处沸腾喧嚣的“练兵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呵,西班牙人就在南边不远的墨西哥,这肯定会使得他们感到非常的不安全。所以,他们才会在冬季闲暇时间,动员所有居民进行军事演练。”诺洛尼亚船长使劲搓了搓被冻得有些僵硬的双手,但仍旧不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 还别说,华夏人搞的军事演练还真的像模像样,不仅队列走得整齐,而且操练气势很足,口号也喊得极为响亮,就如同真正的军队一般。 这不,一大早的,一声又一声高亢的口号声,就将他们从美妙的梦乡中唤醒。 初时,葡萄牙人还有些懵逼,甚至还有些惊惧。 该不是有外来势力打过来,以至于他们开始动员集结武装部队以应对? 亦或是,他们要准备出动军队攻伐内陆的印第安部落? 带着几分好奇,诺洛尼亚船长钻出温暖的被窝,裹上厚厚的冬装,寻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后,他便看到了这座用来晾晒粮食的坝场上排列着一支又一支的民兵队伍。 这些民兵们先是围着坝场跑了七八圈,热了身,活动完筋骨后,便开始反复不停地走队列、转向,以及火枪模拟射击。 看得出来,华夏人的操演很认真,军事教官吼声很大,民兵们也竭力按照要求,一丝不苟地执行各项动作要领。 以葡萄牙人的眼光评判,这些民兵的动作尚不规范,跟正规军队的表现还有些差距。 但这名多民兵队伍聚集在一起,看着却是声势极为浩大,再加上震天的呼号声,竟然给人以一种千军万马的感觉。 “船长先生,若是西班牙人打过来,他们能抵挡得住吗?”瓦雷斯问道。 “能否抵挡得住,那就要看西班牙人的作战决心和所动员的力量大小来决定。”诺洛尼亚船长想了想,说道:“若是西班牙人就派两三艘武装战船、几百名士兵,估计很难击败这些华夏人,甚至还有可能吃个大亏!” “可要是他们动员十几艘战船,两千以上的士兵,说不定就有可能一举荡平这座岛屿。虽然,我不知道华夏人目前拥有的人口数量具体是多少,但我猜测,他们应该没多少人,就算加上那些印第安人,充其量也不过三千人。” “所以,正如你刚才发出的疑问,他们为了应付西班牙人可能发动的入侵,就不得不将这里的居民全都训练成士兵,从而以绝对的数量优势逼退来袭的敌人。” “相同数量情况下,这些民兵应该无法应对西班牙人派来的正规军吧?” “亲爱的瓦雷斯,你认为美洲地区的西班牙士兵战斗力会高过他们欧洲本土的军队吗?” “这些年来,西班牙王国卷入到一场又一场战争,其欧洲本土军队战斗力肯定大大超过驻守美洲殖民领地上的军队。” “是呀,既然驻守于美洲殖民领地的西班牙军队战斗力是相当有限的,那么他们在面对同样战斗力不高的华夏人,又能获得多少军事优势呢?”“可是,船长先生,西班牙人经营美洲大陆长达近百年,根基深厚,实力强大,即使军队战斗力不高,但随便动员一点力量,恐怕也不是华夏人所能抵挡的。” “嗯,你说得没错。”诺洛尼亚船长说道:“但问题是,西班牙人会动员多少力量过来消灭这些华夏人呢?我估计,以他们自大狂妄的态度,多半不会调集太多的战船和士兵。” “也就是说,西班牙人若是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很有可能只会派出有限的军队过来消灭他们?” “打仗,是要钱的。”诺洛尼亚船长笑了笑,“我很怀疑西属美洲殖民当局是否有足够的财力,发起一场大规模的长途远征行动。这里距离墨西哥应该有四五百里格吧,西班牙人要杀过来,肯定要费不少功夫。” “但是,西班牙人为了维护他们的尊严和荣誉,一定会出兵驱逐或者消灭这里的华夏人,是吧,船长先生?”瓦雷斯幸灾乐祸地说道:“可要是西班牙人被华夏人击败的话,那么他们是不是就要挪用大量本该运回欧洲本土的金银,转而用来对付华夏人?” “哈哈……”诺洛尼亚船长听了,大笑起来,“你说的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骄傲自大的西班牙人是不允许失败的,更不会允许一群异教徒侵占他们自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美洲殖民领地。” “嗯,要是华夏人能拖住西班牙人的手脚,吸引他们的目光,他们就不会将多余的精力投注于我们葡萄牙王国身上了。所以,我们不妨给华夏人多运送一些明国移民,从而增强他们的抵抗实力。” “船长先生……”瓦雷斯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要是西班牙人知道我们曾经帮着这些华夏人运送移民,会不会因此激怒他们?” “为了应对无休止的战争,西班牙国王对我们葡萄牙征收高昂税收时,他们有没有想过会因此激怒我们呢?”诺洛尼亚船长轻蔑地说道:“在壕镜遭到尼德兰人围攻的时候,马尼拉却选择袖手旁观,坐视我们蒙受巨大损失,他们是否想过会激怒我们?” “哼,虽然我们同处于一个国王的统治之下,但西班牙人何曾将我们葡萄牙人当做自己人?在他们眼里,我们葡萄牙不过是一个税赋供给地,任由他们榨取我们的财富。要不是西班牙,尼德兰人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们诸多殖民领地发起进攻?” 由于尼德兰的独立开始于反抗西班牙的战争,而当时正值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合并时期,所以荷兰人对西班牙的报复,则首当其冲地对准了软柿子——葡萄牙。 在近几十年里,荷兰人在弄清楚了葡萄牙人的海外情报和航道秘密之后,便左右开弓,分别攻击他们在美洲和亚洲的殖民地。 其实,在早些时候,葡萄牙人跟荷兰人的关系还是比较密切的,曾有一段蜜里调油的“地下恋情”。 是时,葡萄牙人愤恨于西班牙人对本国财富的掠夺,于是就偷偷地跟荷兰人暗中贸易,以此来平衡西班牙人的势力。 在双方翻脸干仗前,荷兰商人掌握了欧洲和葡属巴西之间三分之二的贸易量,大部分的巴西商品,比如红木、蔗、等等,都要通过里斯本和波尔图,被荷兰商船转运至波罗地海地区。 巴西还向荷兰大量出口其国内急需的亚麻布和纺织品,有利的促进了荷兰工商业的发展。 由于有大量被葡萄牙人放逐的新教徒的协助,荷兰人极为顺利地摸清了巴西海岸线的水文和地理,并对葡萄牙人在巴西的的实力也有了大致了解。 到了1621年,迫于西班牙王室和政府的压力,葡属巴西殖民当局开始禁止荷兰人在巴西地区的贸易,由此引爆了第一场巴西殖民争夺战。 当然,也不排除荷兰人觊觎巴西的财富。 1624年,荷兰西印度公司派兵夺取了葡属巴西首府巴伊亚,引发了伊比利亚半岛的举国恐慌。 由于担心荷兰人会得寸进尺,继续威胁盛产白银的秘鲁和富有黄金的尤卡坦半岛,1625年4月,西班牙组织了一支西葡联军,大举反攻,很快逐出了荷兰人,收服了巴伊亚。 然而,在东方,葡萄牙人却被荷兰人“挤兑”得形将崩溃,丢掉了一个又一个殖民领地,还失去了他们最为重要的钱袋子-香料群岛。 荷兰人更是几次围攻壕镜,还对马六甲、锡兰以及葡属印度殖民领地虎视眈眈,大有将葡萄牙势力彻底逐出东方的架势。 在这种情势下,葡萄牙人除了对讨厌的荷兰人恨得牙痒痒外,对西班牙人也是大为不满。 都是你们西班牙人招来的祸事,跟着西班牙人,那真是倒了血霉! “所以,我认为,不,应该是我们所有的葡萄牙人都有理由相信,只有摆脱西班牙人的桎梏,重新恢复昔日独立自主的地位,我们葡萄牙王国才能获得新生。” “既然,西班牙人因为自身的愚蠢而自大,惹来的麻烦一个接着又一个,那么我们就给他们再增加一个麻烦,让他们始终陷入到不可自拔的境地。” “或许,待所有的麻烦彻底拖垮他们之后,我想,在我们葡萄牙王国将来准备脱离西班牙时,他们就无力再阻止或者施以干涉了。” (本章完) 第136章 “不过尔尔” 第136章 “不过尔尔” “砰!” 赵大义端起一支燧发枪,朝着前方二十多米外的一块木板稍稍瞄了瞄,随即便扣动了扳机。 “啪!” 在火药爆破力的推动下,一颗铅弹以肉眼未及的速度飞出,巨大的动能瞬间穿透了木板,落在了后面的旷野中。 “这火枪是你们自己造的?”赵大义走到木板处,手指扣了扣那个破洞,确定已是完全穿透。 嗯,是一杆好枪! “这火枪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由我们制造出来的。”罗振辉从他手中将火枪接了过来,从一个挎包里掏出火药和铅弹,开始时重新装填。 “嗯?”赵大义不解地看着他。 什么叫不完全意义上的制造? 是你们造的,就是你们造的。 不是你们造的,那就是你们从外面采买回来的。 “这支火枪最初是由壕镜的葡萄牙人生产制造出来的。”罗振辉从旁边的一名民兵手中接过通条,塞入枪管将火药和铅弹压实了,“不过,我们将其买回来后,又加以进行改造和优化,使得这种火枪更易操作,威力也更大。有效射程,最远可达一百多米。” “去拿一块薄铁皮过来,放置在木靶前面。”他转头朝一名民兵吩咐道。 “也就是说,你们目前尚不能自己制造火枪?”赵大义撇了撇嘴。 “嗯,至少这个时候还不能。”罗振辉笑着说道:“但是,随着工匠数量的增多和设备工具的逐步完备,我们认为最晚在明年就能造出第一批火枪,而且性能更加优越。即使威力更为巨大的火炮,我们自信也能在明年可以铸造出来。” “是吗?”赵大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你在南澳岛登船的时候,可见识到我们那艘‘破浪号’的威武雄姿?”罗振辉见那名民兵已经将一块薄铁皮放置在木靶前,然后跑到一边,挥手示意可以开枪射击。 “……见识了。”赵大义脸上顿时流露出羡慕的神色,“若是那艘大船再多装备一些火炮,绝对可以横行整个大明海域。不过,你们好像只有这么一艘大船,是不是太……太” “太过弱小?”罗振辉将火枪端了起来,对准前方覆盖了一块薄铁皮的标靶。 “砰!” 罗振辉扣动了扳机,标靶前的薄铁皮被击中后,弹了起来,随后便滚落在地。 “打穿了!”一名民兵跑了过去,将地上的薄铁皮捡了起来,看了看,然后大声地喊道。 “嗯,三十米可穿甲!”罗振辉点了点头,“这要是对上大明军中的锁子甲或者甲,那岂不是更能轻易穿透!” “赵大义,你说,我们连‘破浪号’这样的大船都能建造出来,区区火枪和火炮,又能难得倒我们吗?目前,限制我们发展壮大的最大因素,就是时间和人口。要知道,在四年前,我们仅仅只有五十多人,一条大船,以及一座简陋的木寨。” “如今,我们的人口已经增长到近三千人,大小堡寨七八座,各类工坊十余个,更有远洋大船四艘,年入白银数十万两。而且,随着葡萄牙人加入到我们的移民运输活动中,我们的人口将在未来几年时间里,迎来一波高速增长期。” “假以时日,待我们海上力量逐步增长到一定规模,别说护持你们南澳岛数百余众的安全,就算跟郑芝龙正面硬刚,那也是等闲之事。” “这边陆地广阔,土地肥沃,物藏极丰,而且外无强敌所胁,内无凶蛮生番所迫,目之所及尽可占之,可谓安身立命的天选之地。所以,你此番回到南澳岛,便可将这里情形如数告知你们岛上的部众,可安心与我们合作,为后人子孙谋一个百年富贵。” “罗统领,诚如你所说,这里是一块天赐之地,安身之所。但是,此地距离我大明也确实太远了点,茫茫海路,万里波涛,往返之间,非数月时间不可。要是说服部众兄弟将妇孺家小尽数托庇于此,恐怕还是有不小的难度。” “不瞒你说,初到贵地之时,我等皆以为到了天涯海角,世界的尽头。这要是把家小安置于此,恐怕就是生离死别,极难相见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不打算将家小避居于启明岛了?”罗振辉闻言,不由蹙起了眉头。 这帮海盗,若是不将他们的家小转移到启明岛,我们如何放心对他们施以更大的投资? 半年前,盘踞在南澳岛上的海盗们送信给孟胜新,表示同意双方之间的合作。 不过,他们要求穿越众这边先行提供部分火器和生活物资,以便他们能提升一下南澳岛据点的防御能力和生活条件。最好,还能施以他们些许银两,用于安抚海盗们的“军心”。 当移民船队在返回启明岛的途中,于南澳岛稍事停驻一日,给海盗们提供了二十余杆火绳枪和数桶火药,以及若干粮食、布帛等物资。 至于银两,只有寥寥三百两。 双方还再次约定,南澳岛帮着穿越众“招揽”各类工匠和艺人,以及青壮移民、年轻妇人,而穿越众则根据他们的需要提供相应的生活物资和银两补贴。 也就是说,两方并未就此确立互为统属的关系,只是基于“人口交易”而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 毕竟,大家彼此之间谁也不了解,哪里敢投入全部的筹码与对方。 稍有不慎,就赔个底儿掉。 而这个名唤赵大义的海盗,乃是南澳岛目前头领徐文昊的大舅哥,受命乘船来到启明岛,探一探穿越众的实力到底如何。 要是能倚之为靠山,托庇于他们的羽翼之下,那么不妨姿态就放低点,可以考虑投附于他们,从而保全南澳岛数百口子的性命。 可要是对方空口套白狼,仅凭嘴上说得漂亮,口惠而实不至的话,那没说的,直接跟他们一拍两散,各走一方。 到时候,南澳岛再想办法去寻其他可作为倚靠的势力,继续苟延残喘。 赵大义来到启明岛已有三个多月,对始兴堡、广丰堡以及周边十余处移民屯殖点和投附印第安部落走了个遍,基本上对穿越众的基本盘有了一定的了解。 以他的眼光看来,穿越众的实力委实不咋样。 最致命的硬伤就是,他们的人口太少。 加上此次移民的到来,他们所掌握的人口才堪堪超过两千人,而且其中的两成多的人口是当地的土人。 就凭这点人,哪里能庇护南澳岛的安全。 想当年,颜大当家带领诸多头目落脚东番岛(今台湾岛)时,仅一年多时间,便从漳、泉故里招募移民前后计三千余众。 同时,以原有的十三艘大船,利用海上交通之便,开展和大陆之间的贸易往来。 此外,还组织渔民在海上捕鱼、猎户于岛上捕猎,发展山海经济,以解决移民生产和生活的物质需要。 使得东番岛未过多久,便能基本实现自给,一派兴旺的大好局面。 待郑芝龙接手后,更是大张旗鼓地开发建设东番,几年时间,便陆续招揽福建乡民数万之众,成就他海上之霸业。 说实话,要不是郑芝龙这厮贪图朝廷富贵,一意招安请纳,带着所有部众前往大陆,就以东番岛上的兴旺局面,割据自立,登位称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哪里像启明岛这般,不仅人丁稀少,而且还地处偏远,如何能快速坐大成势? 这位罗统领还自夸他们在短短四年时间,便聚起了这番声势,还妄图在未来要与郑芝龙分庭抗礼! 好伐,出于一个客人的礼貌,我还真的不好笑话你们。 不过尔尔! 罢了,待回去后,将此间的情形告知岛上的大头领和诸位兄弟们,这启明岛上的势力,看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但要倚之为靠山,怕是实力还不够。 以后,双方之间可以就“人口交易”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合作,但要彼此进一步加深关系,甚至绑在一起,那还是算了吧。 (本章完) 第137章 蹒跚起步的工商业 第137章 蹒跚起步的工商业 1629年12月18日,清晨,微风。 今日,宜出行,祭祀,忌动土、行丧。 始兴港码头人头攒动,居民们不顾天气寒冷,相偕而来,为即将远航的亲人或者同伴送行。 启明岛一年一度的移民行动再次启动,数艘经过一番保养维修后的大船陆续升起风帆,依次驶离码头,朝海湾深处行去。 为了接收西班牙走私商人佩德罗可能会提供的大船,启明岛还派出了“顺运2号”随同船队前往墨西哥海域。 船上除了载有六十多名见习水手外,还有一些工坊生产制造的铁质农具、工具、陶器、土豆酒等商品,准备交与佩德罗,试试销路如何。 目前,位于广丰堡的炼铁坊在工艺的逐步成熟后,再加上冬闲时节,有大量的人力采掘铁矿,使得产能骤然间提升了十余倍。 每天日夜炼制,两座小高炉可出铁料一吨到两吨之多。 而随着铁料的增多,铁匠铺的生产也迎来了高峰期。 铁锹、镰刀、十字镐、铁钎、铁叉子、斧头、铁钉、铁锤、镰刀,以及菜刀、屠刀等诸多生产和生活工具在模具中一批一批地被打制出来。 铁犁、铁耙、铁制碎土机、金属条播机、小麦收割机、脱粒机、碎叶机、铡草机等农业机械也在匠人们的敲敲打打中被陆续生产组装出来,为下一年度的农业生产提供更为完备的农机设备。 陶瓷坊、酿酒坊、砖瓦轮窑、水泥坊、木工坊、榨油坊、渔业加工坊等工坊也相继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大生产之中,为整个基地提供来年充裕的生活物资。 一千余新移民的到来,让穿越众终于体会了一把人多力量大的好处。 再加上冬闲时节,农业生产也暂时停了下来,这使得所有的工坊矿场立时拥有了足够多的临时工。 可以预见,随着人口的大幅增加,必然会有相当数量的劳动力会被充实到工业生产领域,在未来一年时间,部分工坊也将摆脱半停工、半生产的状态,在某种程度上将大大增加整个启明岛上“工业品”数量的供给,甚至会出现略微富余。 在这种情况下,决策委员会决定将一些工业制成品进行试探性的外销,从而能反推工业的发展和进步。 于是,在移民船队载着大量东方商品前往墨西哥进行走私活动时,顺带一些自己所生产制造的商品,一并交付与西班牙走私商人佩德罗,看看能否打开一条销路。 囿于西班牙王室和政府对殖民领地的严格管控,整个西属美洲地区工业发展比农业和矿业远为薄弱,发展极其缓慢而落后。 西班牙王国在占领广袤的美洲地区时,其主要宗旨就是搜刮当地的财富,而不是为了建设一个“新时期模范殖民地”。 另外,宗主国为了保护本国手工业的利益,在统治殖民领地时,也只把其当做原料供应地和工业品倾销地,而且还要独占这个市场。 西班牙王国不愿殖民地有任何足以和本土工业相竞争的现象出现——话说,随着海量的金银不断涌入西班牙,其本土哪里还有什么像样的工业生产。 西班牙王室授予国内大商人向殖民地提供欧洲货物供应的垄断权,从而获得巨额的贸易收入,所以更不愿意殖民地工业有任何发展。 西班牙对殖民地工业的限制,比农业彻底得多。 各殖民地出产丰富的羊毛和,但被严格禁止生产布和毛织品,来自半岛的商人用极其低廉的价格收购这些原料,运回欧洲本土制成各种工业品,然后再在殖民地高价销售。 以布匹为例,西班牙商人在波多别洛的大市集上买一船,运回本土塞维利亚,卖给尼德兰的纺织业工场主(这个时期,尼德兰为欧洲纺织中心)织成布匹,再由尼德兰运回塞维利亚,然后又由西班牙商人运回波多别洛的大市集,卖给由利马、亚松森等地来的商人。 在这个时期,交通运输极为困难的条件下,这种由转变成布匹的过程,如此迂回笨拙而荒诞,达到令人无法置信的地步。 至于,殖民领地的个体手工业者对铁矿石的开采和加工,更被认为是一种犯罪行为,会遭到各地检审法庭的审判和处置。 在西班牙政府的各种限制下,西属美洲几无像样的工业,绝大多数生产和生活物资都要从遥远的欧洲本土进口。更为要命的是,西班牙政府还对殖民地的商业活动施以严格的控制,不但所有货物必须由西班牙船只装运,而且这些船只还被强制集中于塞维利亚起运,出发时也必须结成船队,并在一定规定的时间内航行。 就西班牙凋敝的工业基础,哪里能满足殖民地的市场需求。 而且,往往由于海路漫长,保存不周,商品损坏率高,很不耐用,价格还畸贵,深为殖民地广大消费者所不满。 甚至,就连殖民地上层人物和城市中层阶级也对西班牙政府的工商业限制政策诟病不已。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造成了西属美洲地区走私贸易极度泛滥,整个市场上充斥了欧洲各国的走私商品。 荷兰人、英格兰人、法国人、丹麦人、德意志人,甚至还有马格里布地区的商人,纷纷组团来西属美洲“淘金”,大肆攥取本来属于西班牙垄断贸易商人的利益。 尽管启明岛的工业规模还很小,商品种类也不多,所能提供的数量更是可以忽略不计,但为长远计,穿越众还是期望能通过走私的渠道,试试自身商品的销路。 若是销路还不错,利润也有保证,那么不妨利用相对优势的技术和组织模式逐步加大生产投入,扩大商品供应的规模和种类,在西属美洲汹涌的走私大潮中分一杯羹。 以后,随着启明岛工业不断发展壮大,势必要将整个西属美洲地区作为既定的销售市场,通过源源不断地贸易往来(走私活动),去收割西班牙人的财富。 既然你们自己不生产,一门心思地去挖矿、去搞种植园、去剥削压榨那些苦哈哈的印第安人,那么,就让我们启明岛为你们提供所有的日用工业品,乃至必须的生产资料。 当然,比起利润丰厚的东方商品走私贸易,卖些农具、工具、陶器,乃至酒水,可能在短时间内赚不了什么大钱。 但是,这对于尚处襁褓中的启明岛工业来说,却是极为重要的。 有了需求,才能促进生产,继而推动工业技术的进步和生产规模的扩大。 至于更为庞大的大明市场,穿越众暂时根本不做他想,甚至在短时间都不敢奢望。 在这个时期,大明几乎能生产制造所有的商品,而且价格上还极具国际竞争力。 这就导致不论是周边的华夏文明圈,还是遥远的欧洲,都很难将自己所生产的商品卖给大明的百姓。 唯有一船又一船的白银、铜料以及黄金才能换来大明的商品。 大明,就像一头只吞不出的巨大貔貅,将无数的贵金属吸纳进来,然后再将自己所生产的瓷器、生丝、丝织品、茶叶以及其他各种商品销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对于来自东南亚的珍贵木材、象牙、犀角等稀有物什,在大明富贵阶层还是有一定的市场空间。 而启明岛也就只有皮毛、鹿茸受到大明商人的欢迎,勉强能换来一点银子。 因为,大明在失去了辽东的地盘后,几乎就失去了皮毛之类的北货主要来源。 就晋商每年通过漠北走私那点货量,还远远无法满足整个大明市场对毛皮的需求。 至于想要依靠所生产制造的工业品妄图去抢占大明市场,那还是省省力气吧,就不要白费功夫。 我大明天朝富有四海,物产丰盈,哪里用得着你一个蛮夷之地所造的物什! 呃,想当年,英国以日不落帝国的威势,尚不能撬开封闭的大陆市场,那么以目前孱弱的启明岛工业能力,何德何能可以向大明卖出自己所生产制造的一把菜刀,或者一只陶器? 与其费力攻略一个“高不可攀”的富家小姐,还是将目标对准“又蠢又萌”的西班牙人要实际得多。 —— (本章完) 第138章 西班牙人的搜索行动 第138章 西班牙人的搜索行动 1629年12月25日,是欧洲天主教传统的耶稣诞辰日,停驻于哥伦比亚河和威拉米特河交汇处的三艘西班牙武装船上的水手们进行了一场简单的庆祝仪式。 舰队指挥官、“圣何塞号”船长普鲁塔科·埃利亚斯·卡列斯在留下了必要的警戒值班人员后,破例允许所有的水手可以尽情享受酒水,以宣泄他们航行数月以来的苦闷和憋屈。 这支由三艘武装商船组成的探索舰队于三个月前从阿卡普尔科港出发,沿着北美太平洋一侧海岸一路北上,仔细搜索并探查沿岸地区,以期寻找到那伙该死的海盗藏身地。 甚至,在一些非常可疑且又极为适合建立据点的地方,他们还需要派出大批武装水手登岸,进行一番细致的搜寻。 然后,舰队耗时三个月,北上行程超过数百里格,却始终一无所获,未曾发现任何海盗隐匿的痕迹。 尽管,舰队在搜索过程中,陆续发现三五处位于岸边的印第安部落,并大肆屠戮和劫掠,但所获并不多。 别说没收缴到珍贵的黄金和宝石,就连皮毛也是数量极少。 怀着不甘的心情,水手们将一百多名印第安青壮男子和年轻妇人掳到了船上,准备返回墨西哥后,尽数发卖给那些贪婪的种植园主或者矿场主。 这些印第安人多多少少能换些钱,可以给水手们发点福利和补贴。 是的,几乎所有的水手都是怀着很大的怨气来执行这趟搜索任务。 因为,这种任务根本没什么油水可言。 墨西哥以北地区,是一片荒芜的大陆,除了无尽的森林、空旷的海滩、游荡的各种动物,根本没有太多的人烟存在。 即使,侥幸发现几处印第安部落,也是一个个穷得掉渣,搜捡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没有想象中的黄金和白银,也没有璀璨如星的宝石,只有印第安人身上裹着的兽皮和挂在树干上的几坨熏肉。 这些玩意,也换不来太多的银钱。 搜索行动已经进行了两年,想要在漫长而又崎岖的海岸线上,找出海盗隐匿的据点,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让那些参与行动的水手们心态很是消极,认为此番举动,纯属是无用功。 说不定,这伙海盗压根就没有在北美海岸建立据点,抢完了东西后,直接另觅他处了。 难不成,他们还拿着一堆金银和物资准备在北方蛮荒地区开拓殖民? 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海盗,不应该是带着抢来的财物回到文明世界,享受美好人生吗? 但是,在今年二月的尼加拉瓜海域,西班牙五艘商船却不期遭遇了那伙肆虐于太平洋沿岸的海盗。 是时,两艘海盗船自北向南驶来,在发现西班牙武装商船后,试图调转方向,逃往大洋深处。 一场艰辛的追逐战随即展开,就在五艘西班牙武装船即将迫近海盗时,对方竟然以其中一艘大型三桅帆船为掩护,让另外一艘型体型稍小的海盗船先行逃离。 本来以为,在这种情形下,以五敌一,占据绝对的优势,只要些时间,一定可以将这艘断后的海盗船捕获,从而获得他们藏身的巢穴,最终对其一网打尽。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那艘体态修长、型制巨大的海盗船在即将陷入重围之际,竟然以决绝的姿态撞沉了“奥科塔尔号”,随后凭借迅疾的速度,很快便摆脱了西班牙船的围攻,驶入浩瀚的大洋之中,不知所踪。 尽管,在“奥科塔尔号”沉入海中后,几艘西班牙武装船进行了紧急施救,但最终仅救起五人,其余四十多名水手尽丧于海底。 这样的结果,大大震惊了所有的西班牙人。 海盗的船只在撞沉“奥科塔尔号”后,似乎并没遭到多大的损伤,而且还在四艘西班牙武装船的围堵中,大摇大摆地驶离了事发海域。 事后,新西班牙总督佩德罗·德·里维拉侯爵愤怒至极,勒令刚刚组建未久的太平洋分舰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找到那伙猖獗的海盗,将他们所有人统统送上绞刑架。 这些海盗简直是在公然将我们西班牙王国的尊严踩在地上,无情地予以践踏。 第一年,他们袭击了班德拉斯谷,几乎将这座沿海小镇掳掠一空。 第二年,他们又袭击了曼塔小镇,洗劫并勒索了数万比索的金银。 第三年,他们在圣迭戈湾偷袭了一支进剿印第安部落的小分队,掳走两艘运输船。第四年,他们竟然在数艘武装船的围攻下,撞沉一艘,致使四十余名水手殒命,然后还全须全尾地逃走了。 那么,接下来,他们又会做出何等发指的事情? 必须找到他们! 必须消灭他们! 西班牙王国的尊严和荣誉,不容这般羞辱和玷污! “卡列斯先生,我们在搜寻了这条河流两岸的情况后,是继续北上,还是就此返航?”圣文森特号船长阿尔瓦罗比安卡桑蒂斯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神情郁郁地问道。 “你们的意思呢?”卡列斯扫了一眼在座的几名船长和大副。 “越往北边走,天气就越发冷了。”马萨皮尔号船长何塞·安德烈斯·瓜达多摇摇头说道:“在这种天气下,船员们会被冻病的。到目前为止,我们马萨皮尔号上已经有十六名船员患病,其中五人情况不大好。” “要是继续北上搜寻,我担心会导致更多的船员躺倒在船舱里。毕竟,我们出来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所有人员都需要进行必要的休整。这次的探索行程和耗费时间远超去年,虽然仍旧一无所获,但总督大人和戈麦斯将军也不能就此指责我们未尽全力。” “是呀,是呀,这次探索任务该到此结束了。”查尔卡斯夫人号船长胡安·罗德里格斯也随之附和道:“在一片荒芜的海岸线寻找海盗可能的藏匿据点,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这次探索未有结果,那么明年再继续找,一点一点地向北方搜寻,终有一天,我们会发现他们的。说实话,这种事情,需要一点点运气,也需要一点点耐心。可不是一蹴而就,便能获得圆满的结果。” “阿尔瓦雷斯上校,你的意见呢?”卡列斯对几位船长的建议未置可否,转头看向新西班牙总督区军事委员会参议席尔瓦·德·阿尔瓦雷斯上校。 “若是我要坚持继续北上,那么一定会遭到在座的诸位所一致敌视吧?”阿尔瓦雷斯上校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巴,“诚如各位所说,寻找海盗巢穴的行动将是一个漫长而又枯燥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确实需要点一点运气和耐心。这一次,我们无果而返,明年也有可能依旧一无所获,甚至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我们都有可能找不到海盗的据点。” “是的,这对我们来说,是一项艰难的任务。换一个思路来看,假如我是海盗的话,在连续数年袭击美洲属地后,一定会将自己的巢穴隐藏在一个极为难觅的位置。”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就如某些水手所言,海盗根本就没有藏在这片广袤的大陆上,而是躲避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小岛上。而我们这种漫无目的地搜寻,在一定程度上不会获得好的结果,反而让我们感到无尽的疲惫和沮丧。” “但是,西班牙王国的尊严需要维护,海盗的抢掠行径需要制止,美洲殖民领地的安全也需要保卫。有些事情,我们明明知道没有希望的可能,但仍然需要努力地去做。” “阿尔瓦雷斯上校,你的意思是……” 很多人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该死的,这位上校先生似乎心有不甘呀! “我不知道,你们对这伙海盗的行为做过分析没有。”阿尔瓦雷斯上校双手向下压了压,制止了几人试图对他的言论发表反对意见,继续说道:“从四年前开始,这伙海盗不论是袭击我们美洲沿岸的港口市镇,还是在今年初与我们的数艘武装船相遇,每次发生的时间似乎都在一个固定的时间段。” “这个时间段就是,每年的一月到二月之间。如果是一次两次的话,很有可能是种巧合,但是,连续四年发生的事件,都在这段时间内,那么就非常值得我们深思了。” “阿尔瓦雷斯上校,你的意思是,这伙海盗在明年的一月或者二月,很有可能会再次出现在美洲西海岸地区?”马萨皮尔号船长何塞·安德烈斯·瓜达多惊讶地问道。 “我不敢保证。”阿尔瓦雷斯上校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因为,这一切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 “若是阿尔瓦雷斯上校推断准确的话,那么我们这个时候就不应该继续北上搜寻了,而是应该即刻南下,返回墨西哥。然后,在附近的海域进行大范围的巡视,说不定正好可以再次撞见他们。” “没错,阿尔瓦雷斯上校的推断极为合理,我对此非常赞同!” “想不到,我们这么多人只顾着埋头搜寻,而不认真地思索海盗的活动规律,以至于做了太多无用功。……阿尔瓦雷斯上校,请接受我对你最为诚挚的敬意!” “……” “先生们,我的这个推断只是个人己见,事情的结果也未必尽如我所言。”阿尔瓦雷斯上校心中得意至极,但仍旧矜持的说道:“但我们不妨抽身返回墨西哥,去实地验证一番。” “好,我们明日便返回墨西哥。” (本章完) 第139章 民族的潜意识 第139章 民族的潜意识 1630年1月22日,玛丽亚·马德雷岛。 魏应滨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手捂着口鼻,举目眺望着东南方向的海面。 入目所及之处,除了无垠的海水,没有任何船只出现。 很明显,他们来得稍稍有些早了点,西班牙走私商人佩德罗尚未按约到来,只能在该岛耐心地等待。 停驻数日,在闲极无聊之余,魏应滨带着人登上了这座小岛,准备探寻一番,看能不能找到可用的资源。 然而,经过两日的查探,发现该岛几无淡水储备,也无太多高大乔木,反而遍地堆积的鸟粪和丛生的龙舌兰。 在西班牙人眼里,这座小岛及临近的其他几个小岛,可能没有任何价值,而且因为缺乏淡水,更使得他们不会正眼瞧它们一下。 遍地恶臭的鸟粪,恶劣的生存环境,几乎无法让人居住,哪里用得着派人占据? 但几名穿越众在稍事考察后,却对该岛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甚至还讨论是不是每年偷偷派几条船过来打个转。 因为,岛上遍地的鸟粪经过漫长的成矿作用,已经变成了磷酸盐矿,即天然的化肥! 这玩意挖回去,将其粉碎后,施于农田中,绝对可以将农作物的产量至少提高四到六成,甚至直接翻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鸟粪就是白色的黄金呀! 在后世,秘鲁通过售卖鸟粪,一度成为南美最为富裕的国家,差不多一半以上的国民收入,都是来自鸟粪出口。 还有一个坐在鸟粪上的瑙鲁,人均收入一度高达近二十万美元,秒杀中东土豪沙特。 而眼前这座小岛,虽然未经详细勘探,但仅凭肉眼也能估算出来,鸟粪储量最少也有十数万吨。 以每吨鸟粪可覆盖十到二十亩农田来计,仅这座小岛上的鸟粪便足可在启明岛上开发改造出上百万亩肥沃良田。 这座小岛哪里是什么荒岛,简直就是一座富含“白色金山”的宝岛! “魏教官,到时候,咱们具有一定的实力后,得把这几座小岛给抢过来!”韩剑踢了一脚已经硬化了的磷酸矿石,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渴求神情,“将这里的鸟粪采集回去后施肥于农田中,这粮食产量还不得立马翻几番!” “呵,这座小岛位于墨西哥的家门口,若是咱们将其抢了过去,估计西班牙人晚上睡觉都不会踏实。”魏应滨笑着说道:“他们随时都要担心我们会借助这几个小岛,直接登陆攻袭墨西哥本土。这样一来,我们就是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倒也是!”韩剑点点头,说道:“那以后,大不了跟西班牙做生意,给他们一点钱,买这些小岛上的鸟粪。要知道,在我们还没合成出化肥之前,这玩意丝毫不亚于化肥的功效。” “另外,还有岛上大片的野生龙舌兰,那可是龙舌兰酒酿制的主要原料。而且,龙舌兰的叶纤维还能制造船缆、绳索、麻袋等产品,比麻类作物丝毫不差。” “那首先就得将西班牙人给打服了,迫使他们允许我们上门来做贸易。” “二十年?” “嗯,也有可能是三十年。” “三十年?那会,咱们多半都入土了吧!” “所以,咱们得养好身体,亲眼看着我们所建立的国家强盛起来,对西属美洲构成压倒性的优势。” “那够呛!”韩剑想了想,说道:“就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和生活水平,咱说不定熬不到三十年。” “别这么悲观。”魏应滨笑了,“这个时代,所有的食物应该都是有机的、原生态的,说不定能让你活得更久。” “你说,当我们这一代人都死了,我们所建立的基业,或者所建立的国家,在未来会不会也像古代历朝历代一样,步入到王朝更替的历史周期律当中。甚至,更为糟糕的是,被东边的昂撒人,或者南边的西班牙人所吞灭。” “与其现在这么悲观而忧虑,还不如埋头努力发展,为将来后世子孙打造一个坚实的强国基础。”魏应滨沉默半响,慷然说道:“若是我们发展的速度足够快,实力变得足够强横,也可以在我们死去之前,将南边的西班牙人和东边的昂撒人以最大程度上的削弱,或者加以分化瓦解,使之不再构成威胁,从而为后人解除后顾之忧。”“不过,我相信,经过我们影响和教育的下一代,乃至下下一代,必然不会那般不成器,应该具有较为前瞻性战略眼光和决断力,当不至于出现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局面。” “只要我们在未来三五十年时间里,将我们所建立的国家打造成一个具有充分民族意识的现代国家,还能基于同一个民族、同一个文化、同一个语言以及共同的价值观等诸多共识,那么,这个国家必将长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不会被他国所吞灭,更不会无端的消亡。” —— “哼,一个自大而又傲慢的半岛人!”佩德罗·德尔·阿拉莫伯一边面带微笑朝着交相错过的探索舰队挥手告别,一边低低的咒骂着。 “先生,我们……我们仍旧按照既定航线走吗?”巴亚诺号船长雷耶斯心有余悸地问道。 “先行驶往科利马,补充一些淡水和食物。”佩德罗镇定自如地说道:“然后,我们在那里停驻休息一晚。” “好的,先生。”雷耶斯船长听罢,稍稍松了一口气。 “亲爱的雷耶斯,你害怕了?”佩德罗定定地看着他。 “……没有,先生。”雷耶斯说着,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放心好了,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所要做的事情。”佩德罗幽幽地说道:“你没看到吗?除了那个来自半岛的上校军官,其他所有人都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里是美洲,是我们的美洲,而那些半岛人,只不过是这里的匆匆过客。” “他们除了带走一箱又一箱的金银外,根本不会关心我们这里的一切,更不会为我们而付出任何一丝感情。哦,当然,他们有时候为了维护国王的尊严和荣誉,也会神经质地做出一些疯狂的事。但是,谁又在乎他们呢?” “先生,那个来自半岛的上校军官似乎在这片海域碰到我们感到非常意外,并且对我们北上行程也抱有几分怀疑的态度。”雷耶斯小心地提醒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偷偷地跟在我们后面,从而发现我们的正在做的事情。” “所以,我们需要在科利马停驻一晚。”佩德罗笑着说道:“要是他们真的想要偷偷地跟在我们后面,那就让他们多吹吹海风吧。但我认为,他们最想做的事,一定是尽快的返回阿卡普尔科港,然后痛痛快快地休整几天。” “瞧他们的样子,一定是出海航行了数月之久,每个人都是那么的疲惫和颓废。这个时候,他们还有心思关注我们的行踪吗?” “哦,但愿如此吧!”雷耶斯点了点头。 “亲爱的雷耶斯,我们想要获得令人心动的财富,有时候需要付出很多代价的。”佩德罗意有所指地说道:“这个代价,有可能是背叛,也有可能是良知,甚至还有可能是我们宝贵的生命。……你说呢?” “先生……”雷耶斯闻言,心里一突,连忙说道:“先生,你放心好了,我们所有人都无比地忠诚于你,绝对不会发生背叛你的行为。说真的,我们在内心深处对你充满了感激之情,这几年,你让我们所有人都获得了一笔难以企及的财富,过上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富裕生活。” “其实,我们美洲地区要是没有那些来自半岛的人指手画脚,肆意干涉我们的一切,我们的生活说不定会过得更好一点。”佩德罗转过头来,看着那几艘探索舰队的船只逐渐消失在海平面上,脸上带着一丝怅然。 在整个西属美洲地区,第一等人,永远是半岛人,总督、督军、检审法官、市政长官、高级军事长官,以及主教、高级行政官员,皆由他们充任。 也就是说,殖民地的上层社会食肉阶层全是来自本土的西班牙人。 而他们这些在美洲殖民地土生土长的克里奥人,则没有太多政治权利,只能干点经商的工作,或者充任中下层行政官员,根本够不到政治高层。 呃,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那些早期移民过来的西班牙人,都是在本土混不下去的,本来社会地位就不高,只能响应国王的号召,出海谋生。 来自半岛的官员大部分都是贵族,都是上等人,被派到殖民地就是为国王管理美洲众多“屌丝”的,包括土生西班牙人(即克里奥人)。 刚开始,这些殖民地的土生白人也都希望有一天能回到母国,去沐浴国王的光辉。 可问题是,在母国民众眼里,你们就是一群来自美洲的乡巴佬、穷屌丝! 那些来自半岛的贵族们,一个殖民地待一段时间,再派去其他殖民地再待一段时间,不仅可以捞取大量钱财,还能积累丰富的海外经验,回国后,再依靠这些管理经验增加自己的政治履历,继而爬到更高的位置。 而他们这些殖民地土生土长的白人啥都捞不到,只能在底层不断磨勘。 毕竟,这个时候的西班牙王国就是一个极其严格的封建等级社会。 “若是,我们能获得一丝话语权,又何必冒着风险跟一群东方海盗合作走私呢?” (本章完) 第140章 享受? 第140章 享受? “魏,你们怎么还从东方带回来这些商品?” 1630年1月27日,西班牙走私商人佩德罗领着两艘船姗姗来迟时,发现合作伙伴已经在约定的玛丽亚·马德雷岛停驻了九天。 一大一小两艘船,静静地停泊在小岛东南侧的避风处。 数名瞭望手非常尽职地举着望远镜朝四下观察,以防有陌生船只驶到这片罕有人光顾的荒岛。 他们有理由这般警惕,听说,在去年这个时候,这些海盗好像跟我们西班牙的武装船照上面了,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武装冲突。 最后,他们撞沉了其中一艘西班牙武装船,从重围中杀出了一条血路,逃之夭夭。 这起事件,引得新西班牙总督里维拉侯爵勃然大怒,勒令新组建的太平洋分舰队加大对沿海地区的巡视力度,防止再度发生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 同时,总督大人还指示舰队抽调船只,继续在美洲太平洋沿海搜寻海盗可能落脚的据点。 这些海盗一而再,再而三地袭击西班牙港口城镇和往来商船,甚至还对我们前往马尼拉的宝船动手,简直是胆大妄为,无有任何顾忌。 这般肆意地践踏西班牙王国的尊严,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要将其彻底铲除。 昔日,那些英格兰海盗、尼德兰海盗以及法国海盗虽然也曾袭击过我们西班牙美洲殖民地的港口和过往船只。 但他们却是一击便走,从未在一个地方反复发动袭击(加勒比海地区除外)。 而这群海盗,竟然连续四年肆虐太平洋沿岸,可谓是嚣张至极。 必须要除之而后快! 当佩德罗带着几人登上“破浪号”查验所交易的东方货物时,见魏应滨却让人搬出了许多铁质农具、陶器,还有一些酒水,不由大为惊讶。 这些玩意虽然在美洲地区也能卖点钱,但利润远不如东方商品。 他们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拉些生丝、丝织品、面纱、瓷器等贵重商品。 随便一倒手,便是五六倍的暴利。 至于这些铁质农具、工具、陶器、酒水之类的日常生活品,虽然美洲地区的需求量也很大,但所赚取的利润委实不高。 况且,你带来的数量也不多,就算全都卖出去,也不过两千多比索。 这点小钱,现在还真看不上了! “佩德罗先生,你不用管我们为何会从东方带回这些商品。”魏应滨说道:“我只是想问,你能卖出这些东西吗?听说,你们美洲地区绝大部分生活用品都是从欧洲大陆运来的,不仅质量差,而且价格还比较贵。” “而我们这些商品给出的售价绝对比欧洲生产制造的要便宜得多。你看看这材质,还有工艺,是不是也比欧洲的商品更为优越一点?” “魏,我们美洲地区可并不是什么东西都生产不出来!”佩德罗从他手中接过那把斧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感受斧头的质感和斧刃的锋利,“像皮革、金属器皿、陶器、鞋、马鞍、家具、食品、木工等基本的生活用品,还是都能自己生产制造出来的。” “呵,要不是受到本土的各种禁令所限制,其实我们美洲地区几乎可以生产我们所需的任何商品。但是,为了满足那些来自半岛权贵的贪欲,我们只能被迫接受他们的盘剥,购买他们所运来的各种商品。”“不过,魏,我要好心地提醒你一下。这些商品虽然在美洲地区需求量比较大,但并不能为我们带来丰厚的利润。况且,就这点东西,也根本不需要转运到内陆地区售卖,说不定几家种植园,或者一两座沿海村镇,就能将其全部买下来。” “佩德罗先生,若是这些商品销路很好的话,明年我们将会提供更多的商品数量。”魏应滨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刚才也说了,整个美洲地区对这些商品的需求量很大,即使利润比较低,但只要我们将贸易规模扩大十倍,甚至一百倍,你想想,你能赚多少钱?” “东方商品虽然利润丰厚,但购买群体毕竟是很小的一部分,而且随着市场的饱和,我们的收益并不能长久地保持在一个高位上面。” “市场的饱和?”佩德罗闻言,表情一滞,诧声问道:“难道,你们今年带来了更多的货物?” “今年的货物量跟去年差不多。”魏应滨说道:“不过,你这不是给我们提供了一艘船嘛。所以,明年我们肯定会拉回更多的东方商品。若是,以后随着我们的船只数量逐年递增,这东方商品的供应量也会随之大幅增加。” “那么,到时候,说不定在美洲地区就可能会出现一定程度上的东方商品的泛滥,甚至是市场饱和。嗯,除非你有能力将更多的商品转运到欧洲或者其他地区。所以,我们之间的贸易合作,要未雨绸缪,提前规划。” “这些铁质农具、工具、陶器,还有酒水,虽然贸易利润不高,但胜在需求量大。若是我们能以优惠的价格将其销往美洲各地,将那些来自欧洲的商品挤出美洲市场,那么我们依旧可以获得巨大的收益。” “当然,目前的商品种类和数量不是很多,但我们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会逐步增加商品的供应品类和规模,从而夺占整个美洲市场。你想想,几百万人口的日常所需,几百万人的消费,几百万人的购买量,就算每人只消费一个比索,但要汇聚在一起,就是几百万比索!” “你们跨越浩瀚的太平洋去贩运这些货物,能赚到应有的利润吗?”佩德罗听了,不由一怔。 “能否赚到应有的利润,你就无需对此操心了。”魏应滨说道:“反正,我们能给你提供大量优质而价格低廉的商品,保证让你赚到应有的利润。” “魏,你能告诉我吗?”佩德罗眼中透出一丝探寻的意味,“你们是不是在北方某个地方建立了一处稳固的据点,而且还能生产制造这些铁质农具和陶器?” “佩德罗先生,我们是否在北方某个地方建立一处稳固的据点,好像跟我们之间的合作并没有太多的关联性。”魏应滨淡淡地说道:“只要我们给你提供源源不断的商品,让你能赚到让人难以想象的财富。至于其他的问题,你觉得很重要吗?” “呵呵,是不重要。”佩德罗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膀,“那么,你既然能给我提供更多的选择,我不介意全都接下来。我很好奇,你们每年不辞辛苦地跨越太平洋,运来一船又一船的东方商品,应该也赚了不少钱吧。……你们就没想过要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跟这群东方海盗合作三年,佩德罗的财富迅速膨胀了两倍之多。 在去年收拢了大部分应收款项后,他分别在墨西哥城和瓜亚基尔两地豪掷一万八千余比索,购买了几座大型的庄园,庄园里的每个房间装饰也极尽奢华和壮丽,终于享受了一把欧洲贵族才有的生活。 而这群东方海盗,居然年年出航,趟趟往返太平洋,赚得钱最少也有几十万比索银币吧。 再加上他们抢劫了一艘宝船,掳走五十多万比索,应该积聚了一笔极为庞大的财富。 可他们似乎仍旧不满足,每年继续驾驶船只前往明国,贩运东方商品。 他们的钱都用来干什么呢? “享受生活?”魏应滨笑了,“我们当然希望享受美好的生活,但我们更加享受那种建设和发展后的成就感。” “嗯,还有未来征服的期待感!” (本章完) 第141章 福船也能横渡太平洋! 第141章 福船也能横渡太平洋! 1630年3月12日,白沙岛。 “东方希望号”船长巴雷托·德·诺洛尼亚懒懒地躺在一片白色的沙滩上,享受着和煦阳光的照耀,感受久违的松弛感。 来到这座小岛已愈十天时间,随行的华夏人似乎一点也没有着急离开的模样,反而热火朝天地搞起来建设。 他们在卸下许多建筑材料后,便开始在岛上修筑房屋,建设码头,挖掘蓄水池,赶制营地围栏。 很显然,他们准备在这座小岛上修建一处固定的据点,用于他们往返太平洋时做短暂停靠和淡水补给。 不得不承认,这些华夏人还真的很有远见,做事也很有魄力。 在大洋深处,有了这么一座无人小岛,作为航行途中的一座关键补给点,多少都可以缓解一下船员们疲惫状态,使得所有人员在接下来的行程中,得以继续保持旺盛的精力和体力。 另外,这座小岛位置偏僻,处于洋流带的边缘,也很难被西班牙人发现。 哦,对了,他们还在日本北边那座巨大的岛屿上也建了一座据点。 这使得他们不论是从美洲前往明国,还是从明国返回美洲,都有一个不错的中途补给点。 真难以想象,他们为了移民,为了增加人口,竟然如此大费周章,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在两座荒芜的岛屿上,修建一处固定的补给基地。 瞧这般情形,这些华夏人是真的要在美洲大陆殖民开拓了。 也不知道,当西班牙人发现他们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想来,应该惊骇莫名吧。 那么,他们为了维系自己的脸面,与这些华夏人必有一番激烈的争斗。 呵呵,西班牙人有麻烦了。 “……破浪号回来了!” 正处于迷迷糊糊状态的诺洛尼亚船长被一阵高亢的呼喊声给唤醒,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朝海上望去。 只见东南方隐隐出现两艘三桅帆船的身影,一艘如同海中巨鲨,一艘宛如矫健的飞鱼,朝着小岛的方向快速驶来。 哦,那艘大船应该就是在下加利福尼亚半岛南端与他们分开的“破浪号”,不知去做了什么,直到此时才姗姗赶来。 至于另外一艘三桅帆船,就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了。 难道,他们还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合作伙伴? “他们一定是完成了跟西班牙人的走私贸易。”大副瓦雷斯说道:“我猜,那艘船上一定载满了金银。……哦,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居然会有西班牙人跟他们做交易。” “这一点都不奇怪。”诺洛尼亚船长嗤笑一声,“在西属美洲地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被当做真正的西班牙人,也不是所有殖民地的子民都跟西班牙人一条心。那些土生白人眼里除了拿到手的利益,根本不会将西班牙王国的整体利益放在首要位置。” “要不然,在加勒比、在墨西哥、在巴拿马,以及在委内瑞拉,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走私活动,大肆侵吞本该属于西班牙王室的利益。在欧洲,西班牙人最大的贸易伙伴居然是他们视之为叛逆的尼德兰人,你觉得这一切很魔幻吗?” “其实,何止西属美洲的情况是这样,就是在巴西,跟尼德兰人私下勾结的克里奥人也不在少数。” “……”大副瓦雷斯听了,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 在海外经营,敌人和朋友,并没有准确划出定义。 也许,今天是合作无间的伙伴,到了第二天,很有可能就是拔刀相向的生死敌人。 一切为了利益。 —— “那艘船就是佩德罗给我们搞到船?”佘志亮抬眼望着“破浪号”旁边的帆船,一脸的惊喜。 “嗯,一艘排水量在五百吨的盖伦船。”魏应滨笑着说道:“船龄不是很长,只有五年时间,哈瓦那造船场建造的,材料都是上好的雪松木。”“看着还不错。”佘志亮吁了一口气,“那咱们以后就有三艘大船了,不论是运输移民,还是以后跟西班牙人干仗,都有了一定的凭持,不再如此前那般捉襟见肘了。哎,就这艘船,佩德罗那家伙讹了我们多少钱?” “四万二千比索!” “我去,这价格有点坑人呀!” “确实有点坑人!”韩剑苦笑着说道:“这价钱足够在广州买两艘大型福船了。” “福船能走太平洋吗?” “有啥不能的?”韩剑瞪大了眼睛,“我听周勇提及过,好像在2007年还是2008年的时候,有个台湾商人仿制了一艘明清时期的福船,叫什么‘太平公主号’,纯风帆动力,排水量也只有三十多吨,却独立完成了太平洋的往返航行。它从厦门五缘湾扬帆启航,经香港、台湾地区,日本,横渡北太平洋,了180天便抵达美国旧金山。” “嗯?”魏应滨和佘志亮一听,顿时就来了兴趣,“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怎么从未听周勇给我们说过这个信息?” “……估计,这家伙看不上咱老祖宗造的传统福船,脑子里全都是西洋巨舰。” “糊涂呀!”佘志亮叹道:“要是早知道福船也能横渡太平洋,我们就会让孟胜新他们直接在广州采购几艘,然后雇些当地的船工,便可以拉着移民和物资径直返回启明岛。” “两位教官,你们早先也不知道福船可以横渡太平洋?” “……”魏应滨和佘志亮闻言,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这么多年的海军生涯,脑子被灌输的都是如何适应新形势下的海上战争,以及如何操控更为先进的战舰。 至于几百年前的传统舰船,说实话,他们心底里还真的瞧不上。 这不都是历史故纸堆里的“垃圾货”吗? 几百多年前,自郑和宝船消失后,不论是大明,还是我大清,好像在海上战斗中,都不曾是欧洲殖民者“坚船”的对手,屡遭败绩。 万万没想到,原来老祖宗所设计和建造的某些船型,也能纵横四海,也能横渡浩瀚无垠的太平洋。 而不是,在某些人的印象里,只能贴着海岸线,跑跑南洋,走走日本。 那么,此次再抵广州,定要嘱咐孟胜新采购一艘福船,试着跑一趟太平洋航线。 “我们需要提前告诉葡萄牙人在关岛附近海域劫杀西班牙船的事吗?” 几人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后,就要各自散去时,韩剑却突然转身发问道。 “现在无需告诉他们。”魏应滨想了想,说道:“待我们进抵关岛附近后,再将此事和盘托出。” “他们会不会拒绝参与?” “面对数十万两白银的诱惑,我不信他们就忍得住!” “万一呢?”韩剑担忧地说道:“咱们拖着他们一起劫杀西班牙宝船,很明显就是要将他们强行跟我们绑在一起,从而形成共同的利益体。他们要是不敢彻底得罪西班牙人,可能就未必会愿意参与此事。” “其实,他们帮着我们运送移民,就已经事实上得罪了西班牙人。”魏应滨冷笑着说道:“此番裹挟着他们劫杀西班牙宝船,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跟西班牙人的矛盾更深一点,裂痕更大一点,并且跟我们之间的合作更紧密一点。” “要不然,哪一天他们为了获得丁点的利益,就直接将我们卖给西班牙人了。所以,我们需要让他们纳个投名状,在出卖我们的时候,多少要犹豫片刻。总之,我们的目的就是尽量延缓西班牙人发现我们的存在,好使我们拥有更多的发展时间。” “这个时期的欧洲殖民者,哪里有一点信誉和道义可讲,他们眼里只有赤果果的金钱利益。你们瞧着吧,一旦我们劫下一艘西班牙宝船,缴获一堆白的银子,那些葡萄牙人肯定会眼红得发狂。” (本章完) 第142章 猎杀(一) 第142章 猎杀(一) 1630年4月6日,“圣多明各号”缓缓驶出了圣费尔南多(今关岛)港口,径直朝着目的地马尼拉而去。 “愿上帝保佑我们!”船长达尼·奥尔莫·卡瓦哈尔回头望了一眼码头送行的人群,右手在胸前轻轻画了一个十字。 按理说,去年已经有两艘“中国船”跨越太平洋,从马尼拉带回了大量的东方商品,那么今年就不该再派船继续前往菲律宾了。 但是,这几年两地之间的贸易情况却极为不正常,发生了太多让人不愉快的事故,也让许多人遭受了无妄之灾。 五年前,“圣路易斯号”失联--这已经被初步证实是海盗所为,他们截获了这艘满载东方商品的船只——使得许多投资商人和贸易商人损失惨重,并一度抬升了东方商品的市场价格。 紧接着就是三年前“玛利亚号”被海盗劫持,造成二十多名船员死伤,所载的金银也被洗劫一空。 这再次使得一大波贸易商人破产,或者陷入巨大的债务负担之中。 经过一年多的恢复,新的一波投资商人凑出了大笔银钱,于去年二月终于又派出了两艘“中国船”前往马尼拉。 在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情形下,那两艘船最终顺顺利利地返回了阿卡普尔科港,带回了大量东方商品。 然而,市场上却出现了一个令人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包括墨西哥在内的整个美洲地区,似乎对这些稀奇的东方商品不再愿意支付曾经高昂的价格,让众多试图血赚一笔的贸易商人错愕不已。 正常情况下,这些东方商品连续几年出现供给不足,不是应该会让价格高企到一个让人非常“欣喜”的地步吗? 但无情的现实却粉碎了贸易商人们大赚一票的美梦。 在市场上,那些来自东方的生丝、丝织品、娟纱、瓷器等商品的售价竟然还不如五年前,销售利润远不如预期。 甚至在委内瑞拉、秘鲁、智利等地区,销售状况更是不理想,除非大幅降低商品的价格,否则根本售卖不出去。 很显然,有一个秘密的走私渠道抢占了市场,使得整个美洲地区的东方商品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泛滥”。 这也许是某些大胆的商人组织船只避开马尼拉,偷偷地前往明国,直接将大量东方商品输入美洲地区。 也许是该死的葡萄牙人再一次地从壕镜摸到了美洲,并带来了大量东方商品,然后勾结当地的走私商人,将本该属于西班牙王国的商业利益可耻地窃取了。 怀着不甘的心情,在去年底,众多贸易商人在“说服”了墨西哥殖民当局后,决定在次年再组织一艘“中国船”前往马尼拉。 这艘船除了要承担东方商品贸易的任务外,还接受了一项极为重要的政治任务,那就是通过马尼拉殖民当局,调查是否有其他国家或者商人势力在从事跨太平洋走私贸易,从而侵害西班牙王国的利益。 “圣多明各号”于2月5日从阿卡普尔科港出发,历时两个月,进抵圣费尔南多。 在这座岛上休整数日后,他们将踏上最后一段行程,直接驶往马尼拉。 满载排水量四百五十吨的“圣多明各号”不是第一次跨越太平洋了,在十年间,它曾三次往返阿卡普尔科港和马尼拉两地,对整个航线、洋流以及风向已经了如指掌。 按照原定的行程安排,他们必须要在五月前抵达菲律宾。 因为,每年的五月,菲律宾海域就会有大量台风席卷而来,到了七八月会更为密集。 要是不小心被台风波及,很大概率会导致人船皆毁的悲惨下场。 好在剩下的路程已不到三分之一,没有什么意外情况的话,应该可以赶在五月前驶至马尼拉。 再次举着单筒望远镜四下观察了一番海面上的情况后,卡瓦哈尔船长便准备到舱室里小睡一会。 昨晚,与几名岛上的殖民官员多饮了几杯,到此时,头仍有些疼痛,需要躺下来好生休息一下。 这会,船只刚刚离开圣费尔南多不到几个小时,想来也不会出现什么特别的状况需要他来处理。 将船上的指挥权暂时授予大副后,卡瓦哈尔船长非常放心地回到了他所居住的舱室,躺在柔软的小床上,伴随着船只轻轻地摇晃,很快便进入梦乡。 然而,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一阵剧烈地摇晃,将他从熟睡中唤醒。 睁开眼睛,带着几分愠怒,狠狠地盯着那名正在摇动他手臂的水手。 “很抱歉,船长先生,将你从睡梦中吵醒!……大副先生请你立刻到船台上去!”那名水手脸上露出惶急的神情,“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一个大麻烦!” 卡瓦哈尔船长闻言,立时清醒过来,从小床上一跃而起,穿上靴子,匆匆朝舱室外面走去。“什么情况,伊戈尔?”卡瓦哈尔船长很快来到船艏的操作台,朝着自己的大幅沉声问道。 “船长先生,你看……”大副伊戈尔·奥德里·奥索拉将单筒望远镜递给他,伸手指向西北方,面色甚是凝重地说道:“有两艘不明身份的船只出现在我们左前方。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是海盗。” 卡瓦哈尔船长脸色一变,一把抓过单筒望远镜,顺着奥索拉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西北方,两艘帆船逆着风向和侧流,正在朝他们缓缓逼近,仿佛地狱中的恶魔择人而噬。 “通知火炮甲板的炮手们做好应战准备了吗?” “已经命令所有水手全部进入紧急战斗模式了!” 自三年前跨太平洋贸易的船只遭到海盗袭击后,这些前往马尼拉的“中国船”便将那些作为压舱物的火炮重新布置在火炮甲板,以防再次遇到海盗。 虽然这般做法,牺牲了一些舱位,可能会少拉许多货物,但起码给了船上的人员几分安全感。 在面对海盗袭击的时候,也不至于再无还手之力。 就算真的打不过对方,但发射几发炮弹过去,多少也会让海盗顾忌几分,说不定就可以拖到夜幕降临,借着夜色掩护趁机逃走。 “调整航向,西偏南!” “让操帆手都动起来,迅速变换帆衍,加大受风面。” “……” “再次调转航向,南偏东!” “船长先生,我们这是要返航圣费尔南多吗?”大副奥索拉表情一滞,惊讶地看着船长。 “无需多问,执行命令!” “遵命,船长先生!” “圣多明各号”在广阔的海面上划了一道大大的弧线,将自己的船艏位置在极短的时间里调了个,然后便朝东面的方向艰难地行驶着。 此时,离开圣费尔南多还不到半日功夫,仅驶出七八里格,即使逆洋流和风向行驶,最晚也不过天黑前就能重新抵达圣费尔南多,然后驶入港口内,从而获得岸上的庇护。 虽然,圣费尔南多港没有岸防炮台,也没有驻守正规西班牙军队,但港内好歹有数十名西班牙人,再加上几百名附属的查莫罗人,足以抵御海盗的入侵。 “船长先生,东南方发现一艘海盗船!” 就在双方一逃一追,不断向东边艰难前进时,“圣多明各号”船桅上的瞭望手突然大声呼道:“海盗船距离约……一里格半!” 卡瓦哈尔船长立即举着单筒望远镜朝西南方望去,就见一艘三桅帆船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 “该死的,这伙海盗居然在这片海域埋伏了三艘船!” “船长先生,后面那两艘船不断向我们的方向开炮,可能并不是在威吓我们。”大副奥索拉也突然醒悟过来一件事,“他们是在通知另外的海盗船从后面堵截我们!” 卡瓦哈尔船长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右手紧紧地握住望远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保持应有的镇定。 这艘船,有二十五万多比索银币,还有七十多名水手,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要是处置不当,让海盗劫下了他们的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并不是每一次海盗劫持事件,都像三年前那艘“玛利亚号”那般,只选择劫取船上的金银,而放过船上的所有人员。 “船长先生,西北方又发现一艘海盗船!”桅杆上的瞭望手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隐隐透出一丝绝望和恐惧。 这些海盗竟然有多达四艘船,而且还竟然守候在圣费尔南多周边海域,专为猎杀他们这艘“宝船”! (本章完) 第143章 猎杀(二) 第143章 猎杀(二) “是那艘船!” 当西北方那艘型制巨大、船身修长的三桅帆船以一个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快地迫近“圣多明各号”时,突然有水手大声惊呼道:“就是这艘船,我认得它!三年前,就是这艘船在海上劫持了‘玛利亚号’!……哦,上帝,它又来了!……我们逃不掉的!” “它的速度远远超过我们‘圣多明各号’,所以,我们是逃不掉的!” “船长先生……”大副奥索拉看见船长卡瓦哈尔神情变得有些发紧,眼睛也死死地盯着西北方不断接近的海盗船,半响没有任何指令发出。 “……航向,东偏南!” “……收半幅侧帆!” “……升辅助帆!” “……右满舵,抢占上风!” “……命令火炮甲板,随时准备战斗!” “告诉所有水手,到了我们该拼命的时候了……” “……遵命,船长!” “圣多明各号”顶着东南风、逆着北赤道暖流,艰难地向东航行着,而海盗船此时已经升起了象征警告意义的红色旗帜。 若是胆敢反抗的话,将不会获得他们的宽恕。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卡瓦哈尔船长已经能稍微清晰地看到那艘巨大帆船的身影。 对方的吨位足足比“圣多明各号”大了一圈还多,虽然没有看到船舷两侧的炮窗,但它的上面一定装备了威力巨大的火炮。 “船长,海盗船已经进入船艏炮射程,是否开火?”水手长大声地询问道。 “不要盲目射击!” “继续向东南方航行!” “这么远的距离,我们打不中它的!” 说着,卡瓦哈尔船长扭头看了看后面,见追来的两艘船并未迫近双方之间的距离,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几艘海盗船,只有那艘通体修长的大船速度比较快,其他几艘船跟“圣多明各号”并无太多速度优势。 双方的船只在不断变换调整方向,西北方那艘海盗船航向西南,航速可能超过8节。 而“圣多明戈号”则航向东南,航速2节,且仍在继续右转舵,试图竭力避开那艘高速逼近的海盗船,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五百米左右。 按照双方目前的速度,不到十分钟,就很可能被海盗船截住,到时候一场战斗将不可避免。 —— “转动帆桁,航向西偏南15度。”看着左前方不断变换航向的西班牙“宝船”,魏应滨大声地命令道。 “破浪号”上的几名操帆手们收到命令后,使劲地转动绞盘,将帆杆的角度向西南方向偏转15度,以使其更好的利用风力。 帆桅上的水手则不断地调整帆索,改变帆的形状,以适应此时的风速和方向。 数日前,以“破浪号”为首的四艘移民船进抵关岛附近海域后,便星散于该岛的西侧位置,等待可能会途径此处海域的西班牙“宝船”。 由于不知道西班牙人是否会在这个时期派出商船前往马尼拉,几艘船便相约在该片海域停驻十天时间。 届时,不管西班牙人有没有来,只要在这期间没有等到对方,那便立即抽身离去,争取赶在五月前,穿过菲律宾群岛。 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虽然很笨,但总有一线可能的机会。 其实,对穿越众来说,能否截杀西班牙宝船倒是次要的,他们主要是想以此为契机,准备演练一番海上“狩猎”的技能。 未来某个时刻,在面对西班牙海军威胁时,好歹也有一战之力。 作为穿越众最为重要的大杀器,“破浪号”则要承担着披坚执锐、陷阵破敌的主力军作用。 那么,先拿着西班牙“宝船”练练手,摸索一番传统海战经验,就非常有必要了。 随着命令的不断下达,水手们手忙脚乱地在甲板上忙碌着。 不一会功夫,“破浪号”完成了斜插动作,几乎与那艘急于逃跑的西班牙船形成了一个锋锐的三角尖,如离弦之箭般朝对方扑去。 那艘西班牙船明显没有料到“破浪号”会以如此快的速度插在了它的前方,挡住了它东去的道路。 情急之下,它只能变换方向,径直朝着南边的海域逃窜。 “破浪号”是一艘飞剪型制的三桅帆船,而且主帆和两面侧帆均为全装帆,整艘船的设计建造理念更是远超这个时代数百年。所以,在这个时代,能与它速度匹敌的帆船还不存在。 在理论上来说,只要时间足够充裕,“破浪号”想要追上一艘17世纪的帆船,就没有人能逃得过! “开炮!” “轰轰轰……” 当“破浪号”几乎与那艘西班牙船并行时,魏应滨下达了开火命令,布置在甲板上的四门左舷火炮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出了一轮齐射。 虽然开炮的声势极盛,但炮击的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四发炮弹无一命中目标,在海上激起几股巨大的浪。 不过,此举在某种程度上也刺激了对方。 不到半刻钟,那艘西班牙船也还以颜色,超过五门火炮次第打响,巨大的弹丸呼啸着飞向“破浪号”。 同样,对方的射击也未获得任何结果。 “破浪号”仗着皮糙肉厚,一边不断地以火炮轰击,一边慢慢地接近西班牙船,试图卡在它逃窜的方向上,迫使它不得不将速度降下来,从而让后面赶来的几艘船参与围殴。 一群业余炮手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很快再次完成了射击前的准备步骤,四门火炮怒吼着射出了炽热的炮弹。 只可惜这一轮依然没有任何收获,颠簸的风浪使得射击精度大大降低。 三发炮弹落在了西班牙船的后方,一发炮弹越过了对方甲板上空,皆落进了海中。 “轰!轰!轰!……” 西班牙船火炮轰鸣,再次反击。 这一次,对方似乎走了狗屎运,五法炮弹射失,但却有一发炮弹狠狠地砸在了“破浪号的”右舷上,“咚”的发出一声巨响。 一名水手下意识地探头去望。 好像……无有损伤! 西班牙船为了躲避截击,航向已经完全偏向了正南方,但仍旧无法摆脱“破浪号”地接近。 西班牙人看见一发炮弹明明击中了对方船只的右舷,但仿佛撞上了一层“铠甲”,弹了一下,便坠入海中。 而对方的右舷似乎没遭到一丝损伤。 难道火炮发射药装填得太少,以至于这发炮弹绵软无力? 火炮甲板舱内,隐隐传来西班牙炮手的咒骂声音,似乎在抱怨装填手在这般凶险的情况下,居然还犯低级错误。 “轰!轰!轰!……” “破浪号”再次打出了一轮齐射,这次终于有了收获。 一枚12磅的炮弹击中了西班牙船的船艉部位,将其侧板完全洞开一个破口,木屑四溅,波及数名水手。 此时,“破浪号”已经凭借速度,越过了西班牙船的船艏,然后开始转向,试图将整个船身横在对方船头,从而抢占“t”字位,并阻止其继续前进。 “轰!……” 西班牙船的火炮甲板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瞬间冒出滚滚浓烟,同时伴有阵阵惨呼声。 西班牙人的火炮炸膛了! 趁他病,要他命! “破浪号”完成了转向,将自己的右舷对上了西班牙船的船艏。 随即,在军官的命令下,几门火炮又一次打出了一轮齐射。 在不足一百米的距离,有两发炮弹击中了对方船艏部位。 艏楼薄薄的木制墙壁被洞穿了两个巨大的破口,一些躲闪不及的西班牙水手当场殒命,碎裂的木屑飞溅,也使得周围的水手发出一阵哀嚎。 “全体船员注意,准备预防冲撞!” 尽管西班牙船在竭力调转方向,以期避开“破浪号”的堵截,但它的速度并未停下来,隐有向前冲撞的架势。 怎么,你一艘木头船想撞沉我们这艘钢铁船? (本章完) 第144章 猎杀(三) 第144章 猎杀(三) 西班牙船“圣多明各号”在最后一刻,及时调转了方向,与“破浪号”的船身仅相错十余米,堪堪避开了。 他们根本不敢与海盗船发生冲撞,即使以其坚硬的船艏撞击对方看似薄弱的船身,可能会给对方造成严重的损伤,但自身也必然受创不轻。 而且,对方有四艘船,那么在己方遭到损伤后,必然丧失继续战斗的能力,很大概率会成为他们的口中之食。 若是情况更糟糕一点,双方以这般激情碰撞,说不定两船皆毁,所有人都会葬身海底。 作为水手,在海上航行,虽然是玩命的职业,但没有人愿意直面死亡。 再说了,我们只是拿一份薪水的“打工人”,真的有必要跟海盗拼命吗? 然而,随着西班牙船“圣多明各号”的艰难转向,避过了可怕的两船相撞,但它的速度却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破浪号”凭借超强的速度和机动性,不断围着西班牙船打转,阻止其继续转向逃窜,还时不时地抢在“t”字位上,朝它开炮轰击。 二十分钟后,当“征途号”从东南方穿插过来后,对“圣多明各号”进行包抄时,它最后的结果已经注定了。 面对两艘海盗船上黑洞洞的炮口,西班牙人终于放弃了抵抗,打出了一面白旗。 一阵海风吹来,将弥漫的硝烟吹散,“圣多明各号”降下了所有风帆,船员们也都站在甲板上,等待海盗船的接收。 在热烈的欢呼声中,海盗船陆续放下两艘小艇,在载满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水手后,迅速朝他们划过来。 刘阿水攀着绳索敏捷地登上了“圣多明各号”,甫一站上甲板,立时将身后背着的一杆燧发枪端在手中,虎视眈眈地盯着那群等待受降的西班牙水手。 他们一个个脸上皆露出恐惧而又彷徨的神情,似乎在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而倍感担忧。 “先生们……”船长卡瓦哈尔上前一步,看着陆续爬上船的海盗,语气沉重地说道:“我们现在放弃所有抵抗,将这艘船以及所载的金银、货物全部移交给你们。但是,我们希望能获得一个比较人道的待遇,禁止任何杀戮、虐待,以及凌辱等粗暴行为。” “刘大哥,这夷人在说啥呀?”曹根明端着火枪,转头看向刘阿水。 “管他说什么!”刘阿水余光瞟了一眼,见陆续登船的兄弟已有二十多人,心中不由大定,“你带几个人将他们都捆了,以防夷人出现反复。二狗,你带两个人去底舱看看。……兄弟们,若有人反抗,直接宰了!……日他老母,费了半天劲,这会才投降!” 七八名水手闻言,立时奔了过去,先是解除了西班牙人的武装,随后找出帆索,或者直接解下西班牙人的裤腰带,将他们一个个倒背双手捆了个结实。 在此期间,水手们顺手翻检了一下西班牙人的衣裤、荷包,将一些值钱的物什转移到自己身上。 虽然在启明岛上暂时还用不上金银,薪水报酬也都是记名票证,但随着人口数量的逐年增长,以及整体社会经济的发展,所有的一切迟早会恢复正常的状态,这时候给自己多攒点钱没什么坏处。 “发财了!……发财了!” 没多久,一名去底舱搜检的水手兴奋地跑了上来,朝着众人大声呼喊道:“下面有好多银币!……乖乖,足足十六口大箱子,里面全都装满了银币!” “瞧你没见识的样!”刘阿水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三年前,我们截获的那艘西班牙船,可是缴获了三十多口大箱子,还有不少黄橙橙的金币呢!……警告你们,那些钱可不许碰!要不然,可要行军法的!待此间事了,上官肯定会给我们分上一点” “省得了!”那名水手嘴上应道,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朝怀中摸了摸。这么多银币,应该没数吧?—— “舰长,此次俘获西班牙宝船圣多明各号,起获比索银币二十五万余,铜一吨多。”陈瑞一脸欣喜地报告道:“此外,还在船长的舱室里,收缴各色珠宝金饰四十余件,欧洲各国金币二十五枚。” “总得算下来,差不多价值二十万两白银。啧啧,当海盗还真是一个极具有前途的职业。就这一票,便能雇佣葡萄牙人帮咱们运送移民……一千五百多人!” “以后呀,每年在关岛附近海域守着,就能缴获几十万两白银,咱们还费什么劲搞皮毛贸易!” “做海盗是长久的事吗?”魏应滨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西班牙人吃了亏,就会自认倒霉,而不会找回场子?说不定,到了明年,或者后年,他们派往马尼拉的宝船也会像大西洋上航行的宝船队那样,会实施武装护航。” “武装护航?”旁边的佘志亮乐了,“为了每年一两艘跨太平洋贸易的商船提供武装护航,那西班牙人可就耗费大了!说不定,这往返一趟的贸易利润,还不够海军护航费的支出。我琢磨着,这应该不太可能的事。” “就是,与其武装护航,还不如稍稍改换一下航线。只要不经过关岛,我们还真的未必能堵得着他们!” “所以说,这抢劫西班牙宝船的事,并不是长久的生意。”魏应滨摇摇头说道:“我们在三年之内,抢了西班牙人两次,已经是极为逆天的事了。以后,若是再想练练身手,得到墨西哥或者秘鲁沿海地区,寻找那些往来运输的西班牙武装商船了。” “其实吧,我们也可以顺路到菲律宾附近转一转,或许也能有所收获。”陈瑞接过话来,“我记得好像就在这个时期,西班牙人搞了一次马尼拉大屠杀,数万华人惨遭屠戮。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们应该施以援手,阻止这场惨祸的发生。” “这个时期,针对汉人的屠戮,又何止马尼拉大屠杀。”佘志亮幽幽地说道:“再过十几年,待清虏入关,那才是汉人真正的劫难。” 众人闻言,立时沉默了。 还有十几年,我们有能力阻止浩荡的历史大势吗? “舰长,葡萄牙人过来了!”一名水手匆匆来到舰长室报告。 “呵,葡萄牙人多半是来分钱的。” “给他们三成,是不是有些多了?”陈瑞一脸的肉疼,“俘获这艘西班牙宝船,几乎是我们‘破浪号’以一己之力完成的。而他们只不过跟在后面打打酱油,张张声势!” “还是按照事先承诺的份额,将葡萄牙人应得的银子分给他们。”魏应滨摆了摆手,说道:“毕竟,我们以后还要继续跟他们合作,指望他们派出更多的船帮我们运送移民。” “这要是哪一天,咱们跟西班牙人爆发冲突,势必要将现有的几艘船都得拿来对抗西班牙海军。在这种情势下,为了不使移民行动停下来,只能依靠他们葡萄牙人。” “哦,对了,你稍后带几个船匠去那艘西班牙船上去,利用我们存备的船材和帆布,将其好生修理一番。到了广州,我们再招些水手补充进去,就能将这艘船引为我们所用了。” “那些西班牙水手如何处理?” “先将他们打散分到各个船上继续充当水手。”魏应滨吩咐道:“告诉他们,只要乖乖听话,所有人都能保全性命。而且,在为我们服务五年后,就会放其归去。” “五年后真的放他们离去?”陈瑞下意识地问道 “……”魏应滨横了他一眼,未做回应。 (本章完) 第145章 吸纳 第145章 吸纳 “你为何会加入海盗?”圣多明各号船长达尼·奥尔莫·卡瓦哈尔定定地看着哈维。 “这重要吗?”哈维苦笑一声,然后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你心里是不情愿的吧?”卡瓦哈尔道了一声谢,接过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虽然有茶叶的清香,但似乎仍难掩一股酸涩味。 还不如给自己一杯酒来的实在。 “不!”哈维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至少目前来说,我对这个团体非常有归属感。” “因为,你们可以抢到很多的钱财?”卡瓦哈尔略带嘲讽的口吻说道:“自五年前,你们‘圣路易斯号’被劫持起,到今天‘圣多明各号’又被劫持,想必你从中获得了难以想象的财富吧?” “卡瓦哈尔船长,如果我说,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获得一笔又一笔巨额的钱财,你能相信吗?” “……”卡瓦哈尔笑了。 难道,你跟着这群东方海盗,是为了实现某个崇高而伟大的理想? 或者,纯粹喜欢海盗这种刺激性、却又始终处于死亡边缘的职业? “我们准备建立一个理想之国。”哈维轻声说道:“这里没有世袭的君主贵族,也没有世袭的特权,每个人都可以凭借自己诚实的劳动,实现富裕,过上更好的生活” “……理想之国?” “或者说,是要建立一个伟大的国度。”哈维看着对方一副惊诧的模样,继续说道:“这个国家的人民将会享有普遍平等的地位,没有王室,也没有贵族,所有人在法律上都是一样的。不论是国家的统治者,还是各级官吏,都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更不能肆意剥夺平民的生命和财产。” “在这个国家,只要你合法获得的财产,将严格受到法律的保护,即使是至高无上的最高领导人,甚至是彰显暴力的军队,都无权侵占或抢夺你所拥有的一切。” “另外,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拥有畅通的上升渠道,不以你的出身和地位,也不论你的财富多寡,只要具有一定的技能或者付出一番艰苦的努力,都可以不断地向上跃升,甚至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主政者。” “……”卡瓦哈尔愣愣地看着他,半响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国王,那成什么样子? 而且,一个国家竟然还没有贵族,那依靠谁来统治子民? 这个哈维该不会被海盗给洗脑了,被他们许下一个极为虚妄的目标,就傻乎乎地相信了。 这个世界,不论是哪个国家,都无一例外的是等级森严的社会。 即使那个自诩人民权利平等的尼德兰,虽然建立的是联省共和国,但他们依旧有一个奥兰治亲王,还有大量的贵族阶层。 他们所谓的权利平等,不过是一群大商人、大贵族以及城市中产阶级等一小撮人的平等。 那些底层的平民依旧备受贵族和商人的盘剥,过着猪狗一样的生活。 想什么呢? 难不成你一个平民出身的人,还真的能爬到“国王”的位置上,成为一个国家的主政者? “卡瓦哈尔船长,我知道,你对我所说的一切表示严重的怀疑。”哈维起身站了起来,“但是,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都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前进着。我们现在的力量还很弱小,所以,希望能引入更多的志同道合的人进来,与我们一起实现这个理想。” “当我们在为这个理想而奋斗的时候,那些我们曾经遥不可及的地位、金钱,还有荣誉,也都会如期而至。你能想象吗?作为一个老水手,因为没有任何背景和大人物依附,可能成为水手长,就是我职业生涯的最高点了,然后在未来某个时间,死于一场海难。” “但我现在,已经是一名船长了,指挥管理着五十多名水手,并且还在这个团体之中能列席和参与我们所有重要事务的决策过程,拥有一定的管理权和建议权。” “所以,卡瓦哈尔船长,请你加入我们吧。我相信,凭借你的经验和才能,一定会获得在西班牙王国都无法企及的一切。” —— “东方希望号”船长巴雷托·德·诺洛尼亚举着单筒望远镜,注视着“破浪号”渐渐地消失在前方,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帆影,不由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这艘神奇的大船又一次跟船队分开了,凭借着其超绝一等的速度先行驶往暹罗。 没错,他们居然在要前往广州之前,先到暹罗这个国家。 无他,就是为了从暹罗采买大量当地特产,顺路贩往明国,从而能多赚一些银子。 如此,他们便可以多购买一些明国物产,亦或多雇佣几艘葡萄牙人的商船,为其运送更多的明国移民。 他们野心勃勃,试图在最短时间里聚拢足够多的人口,赶在西班牙人做出反应之前,在那座岛上彻底站稳脚跟。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居然胆大妄为,在太平洋海域,袭击西班牙人的宝船,抢掠他们的金银。 说实话,在华夏人首次提出这个建议时,他明确表示了拒绝。 且不说,在茫茫大洋之中,根本无法寻觅到一艘正在航行的帆船。 即使,你知道他所行经的航线,但也不能准确定位找到它。 而且,贸然攻击西班牙宝船,万一让他们知道了,天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本来,因为东方商品的转口贸易问题和保教权的争夺,壕镜和马尼拉当局就一直存在各种龌龊和摩擦。 这要是让西班牙人获悉,他们葡萄牙在海上公然袭击其宝船,怕是会直接引发双方之间的冲突。甚至,不排除马尼拉殖民当局对壕镜发起报复性攻击。 说不定还会波及到欧洲本土,引发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潮。 这种事情,最好有多远就避多远。 我们葡萄牙人是讨厌西班牙人,更是对于被西班牙国王统治感到愈发憋屈和不甘,但真的要跟他们撕破脸,甚至兵戎相见,还是有些心虚和……胆怯的。 诺洛尼亚明白华夏人的心思,就是想通过这番举动,将他们葡萄牙人拖下水,迫使他们站在华夏人同一战线上。 既然大家一起袭击过西班牙宝船,那么是不是就要在他们与西班牙爆发武装冲突时,必须坚定地对他们施以一定程度上的支持? 当然,他们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心思,那就是想确保我们葡萄牙人不向外吐露他们殖民领地的位置,以期获得充分发展壮大的时间。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葡萄牙人都有他这般长远考虑,也很少有葡萄牙人会像他一样具有“非凡”的政治头脑。 他们大多数人,只看重眼前的利益。 比如,“东方希望号”的大部分水手,包括大副、二副、水手长、正舵手等高级船员也是颇为心动。 他们在闻知华夏人将要劫持西班牙宝船时,第一反应不是这件事对葡萄牙、对壕镜有什么影响,而是都在心底里盘算着,截获一艘宝船,他们能分到多少钱财。 毕竟,来到遥远的东方,不就是为了获取一笔令人向往(垂涎)的财富吗? 他们不顾北太平洋面上的惊涛骇浪,耗时五个多月,帮着华夏人运送移民,可不就是贪图他们给的价钱高,分得的收益多嘛! 若是,跟着华夏人截杀一艘西班牙宝船,那意味着又将额外获得一笔不菲的“报酬”。 西班牙人哪又如何? 有些海盗狠起来,甚至连本国商船也会抢一把。 只要事情做得干净一点,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至于风险,那也是不存在的。 华夏人有三艘船,加上“东方希望号”,那就是四艘船,这在浩瀚的太平洋上,绝对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西班牙跨太平洋贸易的宝船,一次最多派出两艘,甚至只有一艘。 三艘船同行的情况,一般是很罕见的。 那么,在双方力量对比上,明显优势在我呀! 在水手们的鼓噪下,诺洛尼亚只能勉强同意参与华夏人的劫掠行动。 蒙上帝的关照,这次抢劫获得了圆满成功,他们俘获了那艘前往马尼拉的西班牙宝船,掠取了二十多万比索银币。 按照事先约定,华夏人将其中的三成缴获分给了他们,剩下的财物以及船只皆归他们所有。 那些被俘的西班牙水手也都成为他们的船奴,被打散后,分配至各个船上。 对于这个分配比例,他们葡萄牙人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毕竟华夏人有三艘船,虽然其中一艘船几无任何武力配备,但他们拥有一艘“超级战舰”,不仅型制巨大,而且速度奇快。 在这场海上围堵战斗中,就是凭借它占据绝对优势的速度,硬生生地截停了那艘西班牙宝船。 可以说,这次抢劫行动,即使没有他们葡萄牙人参与,华夏人自己也可以搞定。 分到了大笔钱财后,所有的人都很兴奋,甚至不少水手都在开始考虑如何衣锦还乡的事情了。 但诺洛尼亚却思量着,返回壕镜后,如何将这个事情上报给总督,以便壕镜当局能有一个底。 免得此事败露后,应对失措。 呵呵,这些华夏人,还真的不好拿捏算计,一不小心就上了他们的贼船。 “船长先生。”这时,大副瓦雷斯走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沉思,“我发现水手们在讨论一件事,我认为有必要报告给你。” “什么事?”诺洛尼亚微微一笑,“是不是,有些水手在分到了钱后,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是的,船长先生。”瓦雷斯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那些华夏人曾在私下做出招揽我们水手行为,或者是在启明岛上的时候,或者是在一起行船的时候。他们希望一些水手在合约期满后,转而为他们服务。” “哦?……”诺洛尼亚闻言,顿时楞住了。 该死的,这些华夏人怎么还对我们葡萄牙人挖起墙角了! (本章完) 第146章 葡萄牙人的期望 第146章 葡萄牙人的期望 1630年5月3日,壕镜。 在近半个月以来,整个壕镜城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悲哀气氛,许多贸易商人的脸上也带着一丝莫名的焦虑。 从日本传来的消息,德川幕府再次拒绝了葡萄牙人的贸易申请,并且重申了对他们的临时贸易禁令,所有葡萄牙商船将不被允许驶入长崎。 否则,船只和人员将会遭到日本幕府的扣押。 葡萄牙人没想到,日本幕府的报复会来的这么快,态度是这么坚决,让所有的葡萄牙商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两年前(1628年),在暹罗海域,长崎町年寄高木作右卫门所率领的朱印船被西班牙人击沉。 朱印船遭到攻击,代表着朱印状的权威和将军的“武威”遭到严重的侵害。 如此,必须要予以报复。 可是,西班牙人隔得太远,打不着,那只能寻个另外能出气的。 而葡萄牙作为与西班牙的共主联盟国,自然遭到了幕府的针对。 去年(1629年)七月,幕府将抵达长崎的两艘葡萄牙商船予以扣押,水手全部投入监狱,货物也被没收,以此作为日本朱印船被击沉的代价。 尽管,壕镜的葡萄牙殖民当局派出了使者前往江户,进行了一番申诉和辩解,再三声明,西班牙人的所作所为,跟他们葡萄牙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虽然,两国共同处于一个国王的统治之下,但葡萄牙人享有高度的自主权,尤其是在东方,更是不受西班牙王国的管辖和约束。 这件事,纯粹就是西班牙人的单独行为,是为了报复幕府当局在数年前驱逐所有的西班牙商人和传教士。 而作为日本的长期贸易合作伙伴,葡萄牙人一直都对幕府表以最崇致的敬意,更是严格遵守幕府所颁布的诸多传教禁令(但实际上仍有许多葡萄牙传教士偷偷潜入日本)。 然而,恼羞成怒下的幕府对于葡萄牙人的申诉未予采纳,粗暴地驱逐了来访的使者。 就在葡萄牙人沮丧之际,当年十月,幕府又禁绝了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往来。 因为,荷兰人在福尔摩沙岛南部建立了热兰遮堡,对此前利用该港与大明展开贸易的朱印船课税,还由此引发了滨田弥兵卫事件,使得德川幕府震怒异常,遂封闭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平户的贸易商馆,将掳来的荷兰人尽数投入监狱,也暂时断绝其贸易。 听到这个消息,葡萄牙人愤怒而又憋屈的心里稍稍平复了一点。 嗯,我不好过,你们尼德兰人也别想好过! 但是,这似乎对处于僵局的葡日关系也并没有带来任何转机。 因为,大明的商人完全可以替代荷兰人与他们葡萄牙人。 这要是日本幕府坚持将他们葡萄牙人认定为西班牙人一伙,恨屋及乌的话,暂时的贸易中断或许就有可能变成永久的禁绝。 这对壕镜而言,不啻为一场巨大的灾难。 要知道,日本市场绝对是葡萄牙人最为赚钱的市场。 若是遭到日本幕府的永久贸易禁令,那么葡萄牙人还能从哪里赚来大量的白银。 没有白银,大明的商人凭啥会将货物卖给你? 作为白银主要来源地的西属菲律宾也同时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为了打压葡萄牙人的商业优势,马尼拉殖民当局在去年底也出台了一项法令,取消了葡萄牙商人在马尼拉的长期居住权利,并且对他们租赁或购买当地房屋的行为(此举被西班牙认为是要开辟为仓储设施,以此来达到囤积居奇的目的)做出诸多限制。 可能是为了平衡大明商人的势力,西班牙人倒是还未将事情做绝,继续允许葡萄牙商人前来马尼拉贸易。但此番限制措施,却极大地削弱了葡萄牙人在马尼拉的贸易话语权,更是让他们感受到一丝歧视和羞辱。 你做大哥的,不该这样呀! 再加上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对葡萄牙人势力展开的封锁和袭击,更是让葡萄牙人雪上加霜,陷入到极为艰难的境地。 “最近一年来,壕镜似乎变得日益萧条和冷清了。”贸易商人马丁·安德尔·巴雷内切亚站在商馆二楼的阳台上,看着下面街道稀落的行人,幽幽地说道。 “是呀,明国商人在看到我们没有足够的白银去购买他们的商品,便纷纷离开壕镜,返回广州了。”迪奥戈·德·沙维斯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 “沙维斯先生……”巴雷内切亚决定不再绕弯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听说,你在去年曾承揽了一项利润还不错的业务,是吗?” “哦,亲爱的马丁,去年我可承揽了不少生意,不知道你问的是那一项?” “帮一群华夏人运送移民前往新洲大陆。”巴雷内切亚舔了舔嘴唇,眼里露出炽热的光芒,“据说,一趟下来,能有数万两白银的利润。在目前贸易形势比较恶化的情况下,你可以将这个生意介绍给我们吗?当然,我们都会为此支付一笔令你满意的中介费。” “哦?……”沙维斯闻言,看了一圈在场的几位伙伴,不由笑了,“你们也想介入这项生意?要知道,这个生意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赚钱,完全不像日本市场那样,可以做到双程贸易,一来一回,都可以赚取大笔银子。因为,回程的话,很有可能是空载。” “单程贸易虽然利润低点,但总有的赚不是!”贸易商人乔恩·马古纳·泽莱亚笑着说道:“日本政府对我们实施了贸易禁令,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又采取了诸多限制措施,马六甲还遭到尼德兰人的封锁,这使得我们几无生意可做,只能在壕镜苦苦支撑。” “这要是有一个机会,可以加入到华夏人的新洲大陆的移民业务当中,多少能让我们稍稍摆脱一下目前的困境。” “那么,诸位知道新洲大陆在哪里吗?” “应该是美洲大陆吧。” “不错,是美洲大陆。”沙维斯点了点头,说道:“一群华夏人在美洲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建了一块殖民领地,需要大量的明国移民前往那里垦殖开拓。但是,要将明国移民运往美洲,可是要跨越浩瀚无垠的太平洋,往返时间超过八个月以上。” “所以,这项业务并不好做,利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那群华夏人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产出,可以让我们返程时带回明国来销售。……你们确定要参与项贸易?” “刚才乔恩也说了,只要有的赚,做做也无妨。毕竟,这个业务无需我们支出太多的成本。反正,我们的船也处于闲置状态,总要利用起来不是?” “那么,先生们,你们可以提供几条船?”沙维斯点了点头,轻声问道。 “我们至少可以提供三艘船。”巴雷内切亚眉头一挑,“如果,华夏人有需要的话,我们还可以腾出两三艘船出来。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日本政府何时才会取消我们葡萄牙人的贸易禁令。与其这般无意义地等待,不如先跟着你做几笔移民运输业务。”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会提供三艘到五艘船,是吧?” “是的。” “嗯,既然诸位有意从事这个业务,我会跟华夏人进行一番认真的沟通和协调。”沙维斯郑重地说道:“不过,我需要提醒诸位,鉴于我们此次提供的船只数量较多,而且还是主动寻求对方合作。那么,很有可能会遭到他们的压价,使得运费较去年略低一点。” “所以,你们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不至于吧?如果我们形成统一立场,应该会迫使他们继续遵循去年的价格。”有人朝沙维斯投来怀疑的目光。 你该不会两头吃差价吧! “先生们,我们在承揽华夏人这项务时,并不是没有任何竞争对手。”沙维斯讥诮地看着那人,“据说,那位华夏人的代表孟先生正在广州多方联络明国商人,准备要跟他们接洽移民和物资运输业务。” “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将期望值稍稍放低一点。” (本章完) 第147章 “委托加工” 第147章 “委托加工” “这是‘陈联泰’船坊的陈东家,我两广之地所造众多海船,赵氏船坊便占其三,乃是我们广州市面上跺跺脚,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1630年5月19日,在广州城西最负盛名的“清粤楼”里,“利顺行”东家邓瑞霖热情地将孟胜新引荐至面前的这位清瘦老者面前,并对双方做着简单介绍。 “……而这位,就是新洲大陆贸易商行驻广州的孟掌柜,他们每年贩运而来的大量皮毛,那可是整个南方地区难得的上品。就算是与朝鲜、辽东等地所产的皮毛想比,也绝对是不遑多让!” “陈掌柜请了!”孟胜新朝对面安坐不动的老者非常客气地拱了拱手。 “嗯,孟掌柜,好说好说!”陈烨霖淡淡地应了一声,态度稍显轻慢。 一个海外的番商而已,背弃天朝故土,数典忘祖之辈,想来也没什么值得深交的意义? “陈掌柜,听说,你们船坊所造海船可行至缅甸?”孟胜新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是自然。”陈烨霖自傲地说道:“我‘陈联泰’自正德三年建立以来,已愈百年,所建造的海船数以万计,别说可行于缅甸,即使再远一点,抵达那天竺也不是没有过。” “那你们造的海船可能跨越太平洋?”孟胜新不动声色地问道。 “太平洋?”陈烨霖怔了一下,随即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你说的太平洋可是日本以东的大东洋?(注1)?” “呃?……应是大东洋。”孟胜新不免露出几分尴尬。 这太平洋的名称好像是葡萄牙人麦哲伦命名的,而大明却自有它的骄傲,不屑于用此夷人所称,依旧延循前人之故,将其称之为大东洋。 好吧,大东洋这个名称其实也挺贴切,就是以我华夏大陆为参照,以东的海域当为大东洋。 “虽然我‘陈联泰’所造海船尚未有穿行大东洋之例,但想来问题不大,无非就是行船距离稍远一点,耗时稍长一点。”陈烨霖颇为自信地说道:“怎么,孟掌柜想要采买一艘跨越大东洋的海船?” “孟某正有此意。”孟胜新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大东洋海域辽阔,伏波近两万里,海浪滔天,气候多变,可以说,海况极为复杂。再加之,沿途更无陆地岛屿可依,无法获得必要之休整和食水补给,极是考验船舶建造工艺及其抗风浪性。” “孟掌柜怀疑我‘陈联泰’所造海船不能行于大东洋?”陈烨霖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不敢,不敢。”孟胜新笑着摇了摇头,“不满陈掌柜,我们所需要的海船可不是专事用来运货贩殖,而是以运人为主。若是船舶不坚,风浪不受,那可是事关数百条人命的。” “既然孟掌柜对我船坊所造之船如此不甚放心,那就请自寻他家船场吧,恕老夫不再奉陪了。”陈烨霖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便要带着旁边的一名年轻人离去。 这番商好生无礼,明摆着就是不信我“陈联泰”船场所造海船能行于大东洋之上。 那还跟他谈个什么劲! “陈掌柜稍待……”孟胜新见状,立时起身挽留,“恕孟某言语不清,让陈掌柜有所误解了。在这里,我向你告个罪。” “陈掌柜勿恼,孟掌柜只是对所购船只稍稍有所苛求了点,非为故意难为于你。”邓瑞霖也连忙劝慰道:“方才,孟掌柜也说了,他将所造之船买回后,专用移民运人,对安全方面自然要求有些高。故而,还请陈掌柜体谅则个。” 陈烨霖重新坐回座位后,仍是一脸的不虞,端起茶杯,慢慢地饮着,沉默不语。 “陈掌柜……”孟胜新挤出几分笑容,温言说道:“我们听闻‘陈联泰’盛名已久,对贵船坊所造海船也是极为信服,绝无贬低看轻之意。” “嗯……”陈烨霖右手拈着杯盖,轻轻地刮着杯缘。 “但我们想要购买一种能装运更多人员、性能也更为安全的海船,而且,这种船舶的行驶速度也要较普通福船为快。而我们这里恰好有一份最为新型的海船图纸,若是将其付诸实践,应是符合我们所需。孟某在此想问一下,贵船坊可否帮我们代为建造完成。” “嗯?”陈烨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为我们船坊提供一份船舶图纸,然后按照该图纸,原封不动地将其建造出来?” “不错。”孟胜新点头应道:“而且,我们还希望在建造过程中,能允许我们派出人员全程监造,以期该船舶的工艺不至泄漏。” “嗤!”陈烨霖嗤笑一声,“既然委托我船坊建造海船,何须这般周折?再者而言,我船坊自有章程,工序也自有循例,岂能随意以他人船舶图纸建造!这要是图纸稍有偏颇,造出的海船沉了水,可是要砸了我‘陈联泰’的招牌!罢了罢了,孟掌柜还是另托他人吧!” “……”孟胜新闻言,苦笑一声,不由看向邓瑞霖,眼神示意他圆个场、打个转圜。 话说,这个时期,大明就没有“委托加工”业务吗? 我们向船厂提供设计参数和相应的技术指标,你们作为代加工生产的船厂依照要求,建造出符合我们要求的海船。这可是基于后世大规模定制思想,从而实现供应链管理的超前生产模式。 虽然,流传甚广的福船和广船皆适合远洋航行,甚至在载重方面还大大优于欧洲的盖伦船和卡瑞克船。而且在安全性和适航性方面,福船的水密舱设使其在抗沉性上也表现较好。 但是,福船的浮力储备和干舷高度则不如卡瑞克和盖伦船。另外,福船的船板比较薄,几乎无肋材,意味着它在超载时更容易翻船,而一旦发生破洞,福船活下来的机会不大。 同时,在耐波性和速度方面,福船在较小的风浪条件下较为稳定,但在风浪较大的时候却容易造成倾覆。 相对而言,卡瑞克和盖伦船在倾斜角度范围、最大允许斜角、扶正速度和摇摆周期方面要稍稍优于福船。 在速度上,卡瑞克和盖伦船利用组合软帆,能更好的利用多角度风向,尤其是在非逆风状态下,与福船的硬帆想比也具有明显优势。 不过,孟胜新想要建造的海船也不是欧洲的卡瑞克船或者盖伦船,而是基于后世集帆船技术之大成的飞剪船。 那份海船图纸,也是费了很长时间,将“破浪号”的相关技术参数按照比例缩小了一半,准备利用“陈联泰”船场雄厚的实力,建造出一艘缩小版的“破浪号”。 在18-19世纪,飞剪船以其出色的性能和适应性,成为远洋商业航行的首选。 飞剪船具有光滑、流线型的船体形状,这使得它们在海上能够以较高的速度航行。 在19世纪中期,在美国飞剪船被广泛用于东海岸到加利福尼亚的移民和贸易,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长途航行。 比如,在1846年,一艘飞剪船以88天的高速完成了从美国东海岸到达广州的航程,堪称船舶中的布加迪! 当然,以飞剪船特有的造型,船身细长、高度低,不利于火炮配置,且吃水浅,这使得它无法安装相应的火炮,可能会缺乏必要的防护能力。 不过,以飞剪船的速度,恐怕还没有哪艘武装商船或者战舰能追上它,自当无需太多武备。 “孟掌柜,我可以看看你们的海船图纸吗?”就在场面处于尴尬的沉默中时,坐在陈烨霖旁边的年轻人突然开口说道。 “嗯?……”孟胜新怔了一下,不由看向对方。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小脑袋、小脸庞,眼睛大大的,下巴较短,嘴巴稍突,典型的广府相貌特征,但他的神情却流露出一股让人不可忽视的执着和锐利。 “这位是陈掌柜的幼子,名唤陈弘轩。”邓瑞霖在旁低声介绍道。 “孟掌柜,我见过你们那艘大船。”陈弘轩见对方迟迟不回应,笑着说道:“那也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壮观的一艘大船,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它一定可以在海上跑出极快的速度,就算是迅如奔马,恐怕也不为过吧?” “不错,我们的船在昼夜间便可行驶八百里以上。” “那你要给我们船坊提供的船舶图纸,是不是在建造完工后,也能跑出这么快的速度?”陈弘轩眼中露出热切的光芒。 “当是可以。”孟胜新肯定地回道。 “好!”陈弘轩顿时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你这艘船,我们接下来了!” 孟胜新闻言,转头看了看陈烨霖。 陈烨霖露出一丝苦笑,眼光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幼子。 “孟掌柜,我们可以试着依你提供的图纸建造船舶。但是,完工以后,若是因为你们图纸给出的工艺或者尺寸出了问题,可不要寻老夫的错处。” “那是自然!”孟胜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在你们船坊建造过程中,我们会随时派人过来校对和指导,务必将这艘划时代的海船成功建造出来。” “划时代的海船……”陈弘轩嘴里细细咀嚼着这个新颖的词语,眼中露出几分期待。 注1:明朝时期,将日本以南的太平洋部分海域称为“东南海”,将爪哇群岛西边称为“西南海”,将日本群岛的东边称为“小东洋”,将加尼福利海岸的西边称为“大东洋”,而“大东洋”就是今天我们熟悉的太平洋。 此外,太平洋在明朝时期还被称为“沧溟宗”,这一称呼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的《山海经》 (本章完) 第148章 图略辽东? 第148章 图略辽东? “……四月初一日,顺天府府尹刘宗周奏陈:先臣王守仁抚南赣时,行十家牌法以清‘盗’源,其法甚约,其治甚广。今日京师至三辅,所在戒严,通天下郡县皆有风鹤之警,征兵括饷殆无虚日,生民不得其所者十家而九,有司又不知所以抚循之,势必尽驱而为‘盗’。” “……当此时,诚宜行保甲之法。谨仿先儒遗意辑为《保甲事宜》,且冠以太祖《教民榜文》十条,总为一编,名《保民训要》。请皇上申饬,自五城御史,以至州县有司,各务著实遵行。” “……帝准从。” “……四月十二日,东江镇署理都司刘兴治与其兄刘兴基等为刘兴祚治丧,诸将前往吊唁。副总兵陈继盛亦至,刘兴治发伏兵捕之,刀斧相向,戮其首级。是日,有朝廷钦差通判刘应鹤等百余人同殒命于当场。” “……皮岛遂为刘兴治所控。” 钟明辉将手中抄录的邸报轻轻地放置在桌案上,然后靠坐在软椅上,陷入到沉思当中。 去岁十月,后金从大明东北边防中最薄弱的蓟州长城突破,随后连陷龙井关、大安口、汉儿庄、马兰峪、洪山口等要塞关隘,蓟州明军全线溃败。 稍事休整数日,后金大军再下遵化,然后分出一部疑兵迷惑于救援而来的袁崇焕所率辽东精骑,主力继续突入,直至京师,大明朝野震动。 随后,未多久,崇祯帝便将以袁崇焕涉嫌勾连靼虏为由,下昭狱,以查其行。 知道历史大势的穿越众自然是知道这位袁督师的最后命运,被判凌迟,惨死于京师西市。 且不说他的死,对于辽东局势的演变会造成何种影响,单单就他的所遭遇的下场,却是大大寒了诸多辽东军将的心。 以他蓟辽督师的身份,还是传统文人出生,都落得这般结局,你让那些“粗鄙”的军汉如何不为之惊惧。 这崇祯皇帝当真敢杀人呀! 要说袁崇焕死得冤不冤,众说纷纭,还真不好轻易下得了定论。 虽然“必不令敌越蓟西”足以作为理由制其死罪,但是法律不外乎人情,况且袁崇焕的能力和责任感正是朝廷所需的,甚至是关乎明朝生死存亡的。 后金大军侵入京师重地,尽管靼虏并没有经过袁督师所辖之地,但是需要有那么一个人来为这个事情负责,但这个负责人绝对不应该是袁崇焕。 所以,想要让他死,崇祯皇帝可以有一万个理由,而同样,想要让他活,也有各种理由去证明他仍有价值,只是需要看崇祯皇帝做什么样的决定而已。 那么,此后辽东诸镇,各级将佐,在面对靼虏入寇时,该怎么办? 打,又打不过。 守,也守得艰苦。 若是稍有破绽,让靼虏袭了边,夺了寨,那还不得被朝廷问罪,说杀就杀了。 哎呀,好寒心呀!这辽东的局势,怕是愈发糜烂了。 其实吧,去年这位袁督师斩了东江镇总兵毛文龙后,辽东形式便开始出现反复。 因为,没了毛文龙的牵制,后金便少了几分后顾之忧,可集结大军,或攻关宁防线,或击蒙古,或绕道突入关内,行事愈发无所顾忌。 甭管毛大帅有没有虚报战功,也别在意东江镇能对大靼虏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但只要他们存在于靼虏的后方,那就能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 毛文龙所领东江镇不仅能在海上任意驰骋,还能悬于靼虏后方补给线的咽喉之上,使其如芒在背。 尽管他们兵力有限,战力也甚是可疑,但通过游击、骚扰等牛皮战术,却能有效地牵制靼虏的兵力,为大明在辽东的防御提供了重要支持。 结果,毛文龙被杀,东江镇便陷入到频频自相残杀的混乱局面当中,再也无法构成对靼虏的牵制,直到最后靼虏在朝鲜水师的配合下一举将其攻灭,数万人尽数惨遭屠戮。 “怎么,你琢磨着想要去救援皮岛?”孟胜新看着钟明辉一脸决然的神情,立时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疯了吗?就凭咱们这点力量,哪里救得了东江镇!” “据说,这个时候,小小的皮岛上就有数万辽东汉民,全都是从靼虏地盘上逃出来的。”钟明辉表情甚是沉重,“他们经过九死一生的逃难,好不容易才有一个求活的机会。可若是皮岛不稳,军将彼此内斗,迟早会让靼虏捡个便宜,从而陷入败落的境地。” “我知道,我知道。”孟胜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问题是,我们目前尚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挽救这一切。总不至于,将我们不多的船只都派到皮岛附近海域,帮着他们阻挡靼虏或者朝鲜水师吧?” “孟教官,你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钟明辉说道:“我并不是想要救东江镇,更不是想要保皮岛不被靼虏夺占。我是想以粮食来换岛上的辽东难民,从而增加我们移民的来源渠道。” “咱们启明岛夏季气候温和,冬季阴冷,从广东输入的移民必然会感到多有不适。而且,这几年时间,我们总是转运广东一地移民,地域性太单一,很可能会让他们形成抱团聚集的情况,不利于我们以后的管理和调配。” “而皮岛上的数万辽东难民,久居苦寒之地,将其运到启明岛后,便可以很快的适应当地环境和气候,而且将其打散混居于广东移民群体中,也能有效防止地域性人群抱团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辽东难民经过一番逃难和挣扎求存,心性坚韧,具有一定的耐劳吃苦精神。他们在皮岛这种险恶环境中生存,又多接触东江镇兵将,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还见过血,稍加训练一下,便是一个个很好的战士。” “因为,我们在未来某个时间,必然会与西班牙人一战,到时候,少不了动员集结所有可战之兵。而有了这些坚韧勇毅的辽东难民到来,我们是不是更有几分胜算?最起码,可以从他们中间挑出一些会骑马冲阵的骑兵,从而加强我们机动作战的能力。” “……”孟胜新听罢,沉吟半响,微微点了点头,“明辉,你的想法非常有远见,我对此也表示支持。但此事,尚需移民船队抵达广州后,征询魏应滨他们的意见,看是否可行。” “此事应该大有可为。”钟明辉笑着说道:“将来,我们若是有一定实力了,甚至可以更进一步,在辽东沿海寻一处小岛,将其打造为一个移民中转点。只要提供足够的粮食和军械,我们就能将招揽而来的辽东难民稍加整训,编练成伍。”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保卫所据岛屿,还能趁靼虏不备之际,袭掠辽东沿海村镇,给他们施加一点军事压力。当年,毛文龙仅领数十人便建起东江镇,拥兵数千,辖民数万,经营起好大一番局面。有此先例,我们不妨也因循仿之!” (本章完) 第149章 皮岛(一) 第149章 皮岛(一) 随着新的移民季的到来,身为穿越众驻广州站点负责人的孟胜新却是愈发焦虑,每每看到货栈里与日俱增的难民,便有些愁眉不展,还不时长吁短叹。 当然,他不是为筹措不到足够的移民人数而惶惶,更不是因为缺乏足够的运输工具而心生焦躁。 他是在为银子发愁。 收容的近千余难民,每日仅米粮就要耗费二十余两白银,再加上更换他们身上所穿的破烂衣物,以及部分患病难民的治疗,靡费更是倍之。 而且,为了给移民船队准备带回的各种物资,以及路途中移民的诸多消耗,这大把的银子如流水般地迅速了出去,使得整个货栈的存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减少。 而最近十几日,壕镜的葡萄牙人不断向他追问,到底需要他们派出几艘商船帮着运送移民。 很明显,他们是有些急迫地想要确认双方之间有关移民业务的合作事项。 囿于葡萄牙人对日贸易的暂时中断,以及西属菲律宾殖民当局对其贸易特权的打压,从去年开始,壕镜的葡萄牙人日子似乎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 再加上荷兰人时不时地在海上骚扰和袭击,更让葡萄牙人雪上加霜。 没有大量白银的输入,使得葡萄牙人与大明之间的贸易也渐趋萎缩,导致诸多商船因为无法采购到足量的大明商品,不得不滞留在壕镜,推迟返回印度或欧洲本土。 总不至于让船空载着返航吧? 若真要这般,虽不至于将裤衩子都要亏掉,但跨越数千里海路、耗时数月时间,就赚两三个铜板,便灰头灰脑地返回印度,哪有人会甘心? 赚不到丰厚的利润,那就相当于亏了大本了! 于是,为了能在这场意外的贸易“空窗期”赚些银钱,许多葡萄牙贸易商人寻到了去年曾帮新洲大陆华夏人运送移民的沙维斯,希望他帮着撮合一下,利用目前暂时处于空置的几艘商船,做一票移民业务,从而补贴一下空虚的荷包。 对于这种找上门的好事,孟胜新自然不会拒绝,以极为欣喜的心情跟葡萄牙人进行了一番深入而友好的交流。 当听到对方至少可以拿出三艘商船帮着启明岛运送移民时,他是又惊又喜,差点就要一口应允下来。 不过,葡萄牙人却对移民费用报以固执的态度,坚持按照去年每个移民130两白银的价格,而且还要每船预付五千两白银的定金,方才同意签署合作协议。 孟胜新当即表示了异议,说是正在洽谈的几个大明商人也有意愿参与这项移民业务,给出的每个人头费用要低得多,根本要不了130两白银。 再说了,你们此次直接出动三艘以上的商船,就算每艘船少拉一点,总人数也要接近一千人,那么费用总额就会达到惊人的十三万两白银。 这么一大笔生意,你们葡萄牙人就不给一个优惠的折扣? 每个移民130两银子,肯定不行! 经过一番极限拉扯,双方各自让了一步,将每个移民运输费降低至115两白银。 但是,葡萄牙人要求必须承诺至少要使用他们三艘船参与运输。 当然,若是孟胜新点头同意的话,他们也不介意再多派两三艘船,从而狠狠地赚一笔。 对于葡萄牙人的“热情”,孟胜新内心很是纠结。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呀! 难得葡萄牙人因为陷入东亚贸易困局之中,使得他们大量商船出现暂时性的闲置,可以为启明岛提供一次超大规模的移民运输行动。 五艘商船,最少可以装运一千五百人,若是再加上“破浪号”和“征途号”两艘船的运力,说不定可以一次性转运移民超过两千二百人,直接让启明岛的人口规模翻一番多。 如此一来,穿越众人力极度匮乏的窘境将得以大大缓解,随后再将这些移民加以稍事整合,必然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听说,启明岛已经开始炼制钢铁、生产各种生产和生活工具了,甚至还弄出了许多原始版的农业机械。若是人力更为充沛一点,说不定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处于短板的工业基础给彻底补齐了。 都能炼制钢铁了,那么距离制造火炮、火枪以及远洋大船、蒸汽机的时间,还会远吗?所以,这么一次爆发性移民机会,属实难得,应当毫不迟疑地应下葡萄牙人的要求。 你有多少艘船,我们就要多少艘船! 但问题是,我们有这么多银子吗? 即使此次移民船队带来的毛皮数量翻一倍,那也不过收获六万多两银子,还不够葡萄牙人两艘船的运费。 至于美洲走私贸易,根据去年移民船队带过来的消息,说是获得的利润超过八万两白银。 但是,这些收益在刨除船只采购、牛马牲口补充,还有工匠招揽等诸多费后,好像也剩不了多少。 也不知道,启明岛基地还有多少存银,能不能挤出来额外的预算,将葡萄牙人的运费给结清。 到了明年,第一批移民便已满四年的服务期限,届时,他们会转化为自耕农或者工厂、矿山里的工人。 那么,穿越众管理机构势必要给他们发放必要的薪水,或者以货币的形式收购他们所生产的农产品,这就需要启明岛储备和发行(借用)自己的货币了。 所以,基地那边还真的不能一下子就掏空家底,将不多的金银储备全都用来支付葡萄牙人的移民运输费用。 唉,好纠结! 既想多雇佣几艘葡萄牙船,又担心家里没多余的钱付账,这着实让孟胜新有些举棋不定。 也不知道,葡萄牙人那边是否可以接受分期付款的方式。 要是可以的话,我们就给个首付,后面的钱,加上一点利息,可以逐年慢慢地给付。 待我们有了一定的实力,便组织人到弗雷泽河流域或者加州去挖金子,连本带利地将欠款一下子还清。 然而,在5月18日这天,当“征途号”、“开拓号(从西班牙走私商人佩德罗手中购买)”、“开远号(原西班牙圣多明各号)”缓缓驶入广州港码头,然后将一箱箱白的比索银币展现在孟胜新的面前时,所有的忧虑立时荡然无存了。 “你们又劫了一次西班牙宝船?……而且,还是联合葡萄牙人?”孟胜新将手中的一把银币抛回钱箱里,惊讶地看着佘志亮等人。 “没错,我们又劫了一次西班牙人!”佘志亮笑着说道:“可以说,我们的运气那是相当的逆天!当时,我们徘徊在关岛附近海域,耐心等了八九天时间,就在所有人以为西班牙宝船不会经过,我们就要准备离去时。” “却不想,那艘西班牙宝船竟然神奇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你说说,这要是不把它劫了,都对不住老天给我们降下的大气运!……呵呵,连老天爷都知道你们广州货栈这里缺银子了,便巴巴地让西班牙人给送来了。” “哈哈……”孟胜新闻言,也是禁不住大笑起来,“想当年,德雷克劫了西班牙近六十万英镑的财物,就在海盗届里成为一个永不磨灭的传奇,而我们在三年里,劫了两次西班牙宝船,跟他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呀!” “不过呀,这种事情还真拿不到台面上来说,更不好大张旗鼓地满世界宣扬。”佘志亮一本正经地说道:“毕竟,咱们可是文明世界的人,不能以此为荣。。” “哈哈哈……”众人闻言,皆大笑起来。 “既然我们有银子了,那么今年的移民规模不妨加大一点。”孟胜新踌躇满志地说道:“我们准备雇佣五艘葡萄牙船,再加上我们的四艘船,一次性装三千多人运回启明岛。” “广州这里能搞到三千人吗?” “广州这里没有的话,那就去北边。”孟胜新说道:“我们可以去辽东,那里有数万规模的移民资源等着我们去拉。” “辽东?”众人听罢,吓了一跳:“该不会要去靼虏那里……抢人?” “呃……,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如何敢登陆辽东,去靼虏那里抢人?”孟胜新笑着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准确地说是一座小岛。” “……皮岛!” (本章完) 第150章 皮岛(二) 第150章 皮岛(二) 1630年7月4日,当两艘三桅帆船组成的船队驶抵皮岛西南海域时,正在附近捕鱼的几条渔船立时如鸟兽散,全都仓惶地向小岛逃去。 未久,十余艘东江镇战船从小岛驶出,朝两艘不明来历的大船迎了过去。 自天启三年(1623年),东江镇设立以来,除了登莱方向运送物资补给的朝廷水师和部分相熟的走私商船会驶抵该片海域外,从未有过任何外来船只敢于光顾此地。 即使,近在咫尺的朝鲜王国,也极力约束所属水师战船,轻易不会前来皮岛,以免让后金靼虏误以为他们会跟东江镇相勾连。 数年前(1627年)爆发的“丁卯胡乱”,着实吓破了朝鲜君臣的胆,委实不敢再授后金以口舌,给对方借口,再度遭到攻击。 是役,后金主将阿敏,袭破鸭绿江防线后,几乎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势如破竹,连下义州、定州、郭山、安州、平壤、黄州、平山诸城,仁祖(朝鲜王李倧)吓得逃往江华岛避难。 后金大军攻至平山后,仁祖丧胆之下,遂向“虏寇”请降,与之议和。 朝鲜与后金结成盟誓,约为兄弟之国,并向其开市、缴岁币,从而换取了靼虏撤军北返。 除此之外,朝鲜还受后金所胁,承诺不再对包括东江镇在内的明军提供任何物资和人员的支援,更不能接受大明朝廷的旨意,从侧后袭击后金所辖领地。 要知道,皮岛之地,“皆沙石,几无一片可耕处”,根本无法做到粮食自给。 岛上驻军和居民主要靠登莱地区的物资持续输入,辅以岛上居民捕鱼,方才勉力支撑,不至局势崩坏。 若是没了朝鲜方面的支持,在一定程度上也能稍稍遏制一下东江镇发展壮大。 如今,主持东江镇军务的刘大帅(刘兴治)旬月前乘船前往旅顺口,面见朝廷钦命专使、登莱副将周文郁、刘应龙等人,暂时不在皮岛,由其兄刘兴基署理岛上军民之事。 在这个档口,突然有两艘大船进抵皮岛,由不得岛上的驻军紧张不已。 该不会,朝廷假借宣召之名,将大帅诓骗出岛,然后再以登莱水师趁虚来攻,以此彻底解决东江镇之乱局。 可问题是,一个多月前,朝廷不是颁了旨意,授予刘大帅“管东江前协副将事”之职,暂署东江镇之事,而且还给全军将士发放了大量积欠饷银,极是笼络。 难不成,朝廷这是欲明修栈道,而行暗度陈仓之事? 薛文杰蹲坐在船头,手搭凉棚,看着逐渐接近的两艘大船,心中是又惊又怕。 对方的两艘船型制巨大,长度超过数十丈,舷面如墙,桅杆高耸,看着甚是威武壮观。 回头再瞧瞧我东江镇派来十几艘战船,最大的不过千斛规模,多数皆为百斛小船,在这两艘不明来历的大船面前,犹如稚龄童子,根本不是一个战斗级别。 这两艘船分明是西洋夷人型制,只要开动起来,哪怕对方不使用火炮,就凭其高大坚固的船身,也能将己方十几艘“小舢板”给撞沉了! 这该不是朝廷请来的夷人驾驶这般大船,以彻底清理他们东江镇。 听说,在登莱地区,巡抚孙元化就从壕镜邀请了数十名佛郎机人,编练火器部队,督造西洋堡垒,以为辽东后援。 不过,仅仅就这么两艘船,虽然看着凶猛异常,但奈何不了我东江镇吧? 需知,我东江镇辖辽海十余座大小岛屿,有战兵数万余,战船百余艘,辖民十数万,可不是两艘大船就能吓倒的。 “你等何人?” 小船缓缓驶近其中一艘大船旁边,攀着对方抛下的绳梯,登到船上后,薛文杰手扶刀柄,故作镇定地看着甲板上一众人员。 “我们是来给你们送粮食的。”魏应滨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位东江军小校,温言说道:“听说,你们东江镇缺粮,所以就给你们拉来一些,以助贵军声威。” “嗯?……”薛文杰闻言,立时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何要给我们送粮食? 你们此举,是何用意? …… 无数的问号在他的脑中不断浮现,使得他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来之前,他想了无数个可能,对方却偏偏给他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薛文杰狐疑地盯着对方。 这天上不会平白掉下馅饼,这世间也没有白吃的餐食! 你们这么一群不明来历的人,凭啥要给我们东江镇送来两船粮食? “我等海外游民,深感东江镇抗虏之不易,本着民族大义、血肉相连之宗旨,特来辽海赠送粮食与你们。” “……”薛文杰听罢,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讥笑,扫了一眼对方几人,没有回应。 这等言巧语,也拿来骗你爷爷! 老子虽然只是一个把总,但也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憨货。 他娘的什么是民族大义,什么叫我们血肉相连,尽给我扯这些没用的!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给爷爷我好生说说,以便老子回去给游击大人报个信。 “咳……”魏应滨与几个同伴互相对视一眼,随即轻咳一声,正色说道:“好吧,那我们就直言相告。据闻,你们皮岛之上有辽东逃难的汉民数万余,全都簇聚在这么一座狭窄的小岛上,所用之需,皆赖登莱支应,维持甚是艰难。” “所以,我们愿意帮你们东江镇将岛上冗余难民转移他处,以缓贵军日渐窘迫之势。若是,岛上少了几许难民混杂,减了粮草供给,也算是给你们东江镇去了几分包袱,便可专一杀虏。” “你们要贩卖我辽东难民?”薛文杰听完,神色冷了下来。 “这位……将军说笑了。”魏应滨说道:“同为我华夏苗裔,如何会贩卖我汉人同胞?我等于海外屯殖,开荒耕田,自在一方,不为恶绅盘剥,也不受污吏欺辱,犹如世外桃源。此来皮岛,除了以粮械以资贵军外,还有就是想要将遭受靼虏无尽折磨的诸多辽东汉民带出苦海,尽享安宁之乐。” “你们是来自海外的番商?” “呃,算是吧。” “你们想要将我辽东难民带至海外屯殖?” “没错!” “也就是说,你们准备拿粮食来换人口?”薛文杰再次扫了一圈对面的人。 除了寥寥几个夷人面孔的人外,大部分皆我大明子民模样,说的话语也是明显的北方口音。 想来应是一群避祸于海外的汉人,闻知我东江镇辖下有十数万辽民,便打主意想要“招揽”一些人,随同他们前往拓殖之地。 “你们要人口的话,我大明各地皆有遭受灾祸的难民可为招募,为何偏偏要不远万里,来我东江镇引人?” “辽民耐苦寒,性坚韧,可在最短时间里适应我们屯殖地的环境和气候。”魏应滨笑着说道:“更重要的一点是,辽民经过靼虏折磨迫害,能千里远奔至东江镇,对我们而言,就是最好的屯垦拓殖之人。” “那你们知不知道,这些逃难至我东江镇的辽民,也是我们最为主要的兵源。”薛文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是这里的青壮男子都被你们带走了,我们东江镇岂不是成了无源之本,没了足够的兵源补充?” “……”魏应滨听罢,顿时怔住了。 几个意思? 你们不愿意跟我们人口换粮食? 就凭你们东江镇所辖的十几个小岛,几无任何产出,全靠登莱那边以舟船输送物资,能养活十数万辽东难民吗? 再过几年,等孔有德、尚可喜等汉奸之辈降了鞑虏,你们东江镇上下十余万军民可都要被鞑子屠戮殆尽呀! (本章完) 第151章 皮岛(三) 第151章 皮岛(三) “你是说海上那两艘船想要用粮食和部分火器来换我皮岛上的辽东难民?” 在皮岛总兵府的议事大厅里,暂署东江镇事务的前协参将刘兴基(刘兴治三哥)神色不定地看着前来汇报的左协游击陈光福,脸上带着几分怀疑。 “嗯,不错!”陈光福抱拳应道:“据薛文杰所报,那两艘大船乃是海外屯殖的番商,闻知我东江镇有十余万辽民,无以生活,便跑来皮岛,想要以一千石粮食的价格,跟咱们换一千人。” “我大明贩殖人口的价钱何时这般低贱了?”刘兴基嗤笑一声,“就算是在辽东,买一个半大孩子,也得三五两银子,更不要说青壮男子了。……呵,一石粮食换一个人,哪有如此便宜之事?虽然,北方灾祸连连,粮食价格腾涨,可一石粮食最贵也不过一两五钱银子吧?” “刘参将的意思是……”坐在一旁的前协参将张焘闻言,眼皮一翻,神色不虞地问道:“咱们不跟那海上来的番商换人?” “谁知道这些番商是真的拿粮食换人,还是另有所图。”刘兴基横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万一,这两艘大船是建奴指使过来想要赚咱们皮岛,那可就危险至极了!” “呵……”张焘冷笑一声,“若是建奴真的能指使这么两艘大船,何必要以粮食换人的借口跑来我皮岛?那还不如直接载运数千甲兵,强行攻我皮岛,要来的干脆得多!” “建奴数千甲兵就能攻上我皮岛?”刘兴基瞪着对方,“若如此,咱们岛上万余将士,岂不是都是泥捏的了?……张参将,你可莫要涨他人志气,而灭了自己的威风!” “大帅前去旅顺口面见朝廷专使,至今未归,我皮岛乃是东江镇紧要关防,万万不能有失。此来两艘大船,身份不明,来历不清,自当小心行事,镇之以静,勿要节外生枝!” “镇之以静?”张焘淡然地说道:“那么,敢问刘参将,岛上缺粮当作何处理?半月前,我们商议将岛上数千辽民遣散至登莱,为巡抚孙元化所拒,不知又该做何舒解?” “难不成,以张参将之意,就将岛上辽民卖给那些番商,致我大明百姓流落海外?”刘兴基反问道。 “如何做,自当以刘参将之意为准,我哪里能决定此事?”张焘晒然一笑,“不过,我要提醒一下刘参将,岛上数万辽民断顿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其中不乏我东江镇官兵众多家属亲眷。” “要是大帅未能在旅顺口说服朝廷专使,怕是登莱那边一时半会还不能发送粮饷过来。这人嘛,吃不饱饭,可就不好管喽!若是,缺粮再影响到诸多将士,说不定就会生出不好的事端。” “……”刘兴基听罢,神情为之一滞,恨恨地盯着他。 这些辽东军将,自老五(刘兴治)诛陈继盛控制东江镇军务以来,一直心生不满,只是畏于我们兄弟几人所控兵马强势,才不得不低下头来,暂表归附。 在处理诸多军务民政时,总是横生掣肘,暗地里使个绊子、搞些小算计。 如今,老五前往旅顺口会见朝廷专使,尚未归来,这些军将虽然明面上不敢公然反对自己暂署皮岛军政,但私下里却是小动作不断,更是乐见自己摊上一个又一个麻烦,而选择袖手旁观。 岛上确是已经缺粮极为严重了,沈世魁三天两头地过来寻他,不断警示,若再无粮食输入,恐怕岛上数万军民人心沸腾,无法弹压了。 “沈太爷,你怎么看?”刘兴基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沈世魁,沉声问道。 “啊?……”沈世魁似乎有些神思不属,被刘兴基这么突然一唤,错愕地看着他,“刘将军何事?” “沈太爷,我是在问你,海上来了两艘不明来历的大船,声言要以粮食换我皮岛辽民。你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置?”刘兴基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本欲发作,但想到他跟老五的关系,遂又强压心中一股戾气,耐着性子问道。 沈世魁这厮,原居辽阳右卫左所千户,早年为市井商人。当建奴肆虐辽东后,他便失了生计,彷徨无措。 后来,机缘巧合,他投了刚刚建镇东江的毛文龙,跟着一起立了些许功劳,还承兵部和辽东巡抚推荐为东江镇都司,算是东江镇的元老人物,更被毛文龙倚为心腹。 当然,他被毛文龙如此看重,除了帮着东江镇署理最为关键的钱粮、贸易之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有一女,以“绝色”著称,献与毛文龙为妾,“宠冠一时”。 在很多场合,毛文龙称沈世魁为“沈太爷”,有东江镇“国丈”之名,倚势横行岛中。崇祯二年(1629年)六月,毛文龙被蓟辽督师袁崇焕斩了后,继任总兵陈继盛不仅继承了毛文龙的部分政治遗产,而且还顺手将那位沈世魁的“绝色”小女从毛文龙的府宅中收了过来,丝毫不嫌弃,纳为小妾。 今年四月,刘兴治举兵作乱,杀陈继盛,领东江镇,据皮岛自立,本来要顺势宰了沈世魁。 却不想,这厮赶紧将那位从陈继盛府中逃出的“绝色”小女献了出来,才得以免祸,留下一条小命,继续当他的“沈太爷”。 此前,东江镇的钱粮、贸易(走私)之事皆由沈世魁署理,刘兴治在纳了他的女儿后,未多久,便又继续让他执掌这些事务,算是整个东江镇的钱粮大管家。 此时,有两艘番商大船来到皮岛,欲以粮食换辽民,以刘兴基的意思,自然是能换多少就换多少。 就算将岛上数万辽民全部都打包“卖掉”也未尝不可。 岛上有这么多张嘴,每天的消耗,那可是一个天大的数字,以东江镇疲弱的经济基础和物资储备,根本养不了如此多的人。 更恼人的是,自老五刘兴治自四月诛杀陈继盛后,登莱那边立时就断了物资的输入,并“严兵守登”,隔绝海防,让整个东江镇闹起了饥荒。 五月,刘兴治为筹措粮饷,领兵攻略东江镇其他诸岛,但皆未攻下,还白白消耗了不少钱粮。 无奈之下,刘兴治只能派生员王绍基前往京师,向朝廷“请罪”,声言此番兵变,乃是陈继盛苛待官兵,从而引发士卒哗乱。 而他刘兴治则是力挽狂澜,“平复”了兵变,稳定了东江镇局势,是大大的“有功之臣”。 朝廷可能也是不想东江镇横生变乱,也不敢逼迫太甚,担心这些兵痞万一投了建奴,将会使得整个辽东局势出现重大反复,遂捏着鼻子认了刘兴治的“请罪”奏章,委大学士孙承宗实授其“管东江前协副将事”之职,暂署东江镇军政事务,还给东江将士赐下若干饷银,以示宽慰。 不过,为了确认刘兴治是否仍忠于朝廷,在六月初一,明廷处理兵变事件的全权代表周文郁、刘应龙又到小平岛会晤刘兴治,后又于七日一同赴旅顺口,再次多加安抚,相约勠力抗虏。 估摸着,在跟朝廷专使谈妥后,上报京师,然后再颁喻给登莱,那时候,才有可能恢复粮秣物资的供应。 这算算日子,岛上的数万军民最少也要苦熬个把月时间。 说实话,只要任何人能送来一些粮食,刘兴基都是极为欢迎的。 要知道,在老五刘兴治前往旅顺口会见朝廷专使前,还曾私下里派人前往沈阳,与建奴交相勾连,暗通款曲,以期从他们那里获得些许物资援助。 可就在这个时候,刘兴治离岛未归之时,突然来了这么两艘来历不明的番商大船,由不得刘兴基暗自嘀咕。 他们有没有别的目的? “刘将军……”沈世魁见刘兴基面色不虞地看着他,稍事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不管来的这两艘船出于什么目的,咱们都得跟他们接触接触,好生盘问一番。他们要是真的拿粮食换辽民,也不是不能考虑的事。……莫如,我去会会他们?” “……”刘兴基定定地看了他半响,微微点了点头,“我让刘兴沛随你一同前去,好生探探他们的底细。 “……”沈世魁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兴基,未做过多言语,只是拱了拱手。 “哦,对了。若是那番商真的能给我们换来些许火器,不妨许他们几多辽民。” 张焘听了,嘴角不由撇了撇。 狗日的,这换来的粮食算谁的? (本章完) 第152章 皮岛(四) 第152章 皮岛(四) “好大一艘船,若将其夺之,便可纵横辽海,再无惧靼虏矣!” 当刘兴沛与沈世魁乘坐一艘小船逐渐接近停泊于海上的“破浪号”时,不由发出阵阵赞叹,眼中也露出炽热的神情。 东江镇虽有水军规模数千余,大小战船百余艘,在辽海一带,也能牢牢占据着主动权。 但是,所辖船只都是一些吨位不大的小船,甚至连一艘威力巨大的鸟船都没有,跟眼前这两艘大船比起来,就显得甚是寒碜。 “我们能夺得下吗?”沈世魁笑着问道。 “它要是停驻不动,在咱们蜂拥围攻下,定能夺下!”刘兴沛暗自盘算了一下,低声说道。 “他们这两艘船远远地停驻在海上,可不就是防着我们夺船嘛!”沈世魁回头瞧了一眼远处皮岛的位置,说道:“这两艘大船,帆面广阔,桅杆高耸,若是跑起来的话,咱们所有的船定然都撵不上它们。据陈光福所报,这两艘大船上还布置了不少红夷大炮,威力非同小可。” “对付这种大船,自然不能正面以敌。”刘兴沛摇摇头说道:“说不得就要利用夜袭,或者火攻船,要么派人使计诈取。嗯,他们不是要以粮食换辽民嘛,咱们索性弄数百甲兵混入其中,趁其不备,暴起攻之,说不定就能一举将其夺下了!” “呵,四将军好计谋!”沈世魁虚赞了一句。 你们刘氏兄弟还真当人家傻呀,会让你派出甲兵混入其中? 刘氏,有七兄弟,分别为刘兴祚、刘兴治、刘兴基、刘兴沛、刘兴梁、刘兴贤、刘兴邦(刘兴沛、刘兴邦非亲兄弟),原本为辽东开原人,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刘兴祚因“初未入学,冒用衣巾”而遭受开原道军将鞭挞羞辱,便携刘兴治等六兄弟投了建奴,得奴酋努尔哈赤赏识,授予备御之职,还给他起了女真名“爱塔”。 后来,刘兴祚娶了代善之子萨哈廉的乳母之女为妻。 后金开国后,他成为后金汉将之中第三号人物,地位仅次于抚顺额驸李永芳和施吾里额驸佟养性。 到了崇祯元年(1628年)春,刘兴祚对靼虏渐生不满,而又心怀大明,便以诈死之计,从后金成功叛逃至皮岛,被朝廷授予游击将军。 袁崇焕斩杀毛文龙后,分东江镇二万八千官兵为四协,刘兴祚领其中一协。 在今年正月间,奴酋皇太极率军围攻永平城,闻刘兴祚领兵攻袭青山,遂派阿巴泰、济尔哈朗等率五百甲兵击之,阵斩刘兴祚,并将其尸首拖回,砍成数段,枭首示众。 不过,刘兴祚的战死,也由此引发了皮岛兵变。 因为,坊间传闻,说刘兴祚不仅没战死沙场,而且还在阵前降了后金。 暂署东江镇事的副总兵陈继盛于四月就将此传闻密报新任督师孙承宗,还说被后金俘虏的刘兴贤传秘信与尚在皮岛的刘兴治,欲将其招降引为内应。 刘兴治也听到类似传闻,加上刘兴祚麾下的吴坚忠来到皮岛,向刘兴治密告关内对刘兴祚之死的疑心以及将要调兵为名杀死刘兴治等谣言。 恰好此时,孙承宗调兵檄文传至皮岛,刘兴治便信以为真,遂于四月十一日借为其兄设斋招魂之机,杀死前来吊唁的陈继盛等东江将领,自领东江镇,占据了皮岛。 可以说,这个时候,刘氏兄弟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极为敏感,疑神疑鬼地怀疑一切。 在刘兴治不在皮岛之际,来了这么两艘大船,说要用粮食换辽民,听着就觉得诡异异常。 我大明近年来,那是天灾人祸不断,吃不饱饭的流民简直不要太多。 随便在某个沿海港口吆喝一下,说是给一口饱饭,那绝对乌央乌央地涌过来,争先恐后地登上你的大船。 所以,你们这两艘船真的是来我皮岛招揽辽民的吗? “若是你们不信的话,那不如我们就立刻进行交易。”魏应滨再次受到皮岛来人的质疑后,很是郁闷,“我们现在便将一百石稻米装入你们所乘小船之中,稍后,你们就将一百辽民送至我们船上。” “你们运来多少粮食?”沈世魁看了看刘兴沛,然后一脸热切地问道。“约莫一万石南方稻米。” “一万石!”沈世魁闻言,顿时露出惊喜的神情。 这要是有一万石粮食,那就可以让岛上数万军民捱半个多月! “这一万石不是全给你们的。”魏应滨说道:“再者而言,我们两艘船也装不了这么多人。嗯,最多换一千人!” “全为青壮吗?” “七成青壮,三成妇孺。”魏应滨迟疑了一下,说道:“暂时不要……老人。不过,若是技艺娴熟的匠人,我们也可以放宽收纳标准。” “一千石粮食换一千人,肯定是不行的。”沈世魁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至少给我们五千石。……一手给粮食,一手交人!” “两千石。” “……四千石。” “三千五百石吧!不能再多了,这些粮食,我们也需要拉回拓殖地以补库存缺额。” 要不是看在你们东江镇的能稍稍牵制一下建奴的份上,给你们一千石都嫌多! 都饿的上顿没下顿了,还敢装大爷,跟我们讨价还价?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沈世魁瞄了两眼布置在甲板上的数门火炮,伸手指了指,“我们需要……两门火炮。” 本来想开口讨要五门火炮,可转念一想,这火炮价值不菲,对方未必舍得“送”给他们,遂试探性地要了两门。 据说,这玩意部署在辽东几座重要的关城要隘上,着实让靼虏吃了不少苦头。 若是能搞几门红夷大炮摆在皮岛上,那绝对是致命的大杀器。 它的威力可比东江镇现有装备的那些虎蹲炮大多了。 “红夷大炮轰击之下,糜烂数里”! “似兹火器,真所谓不饷之兵、不秣之马,无敌于天下之神物也!” 昔日,宁远大捷,袁督师于城头,面对来袭靼虏,下令“万炮齐发,……炮过处,打死北骑无算,并及黄龙幕,伤一裨王。北骑谓出兵不利,以皮革裹尸,号哭奔去”。 这些番商要是能给几门火炮,不妨再额外给他们一些其他好处。 “目前,这火炮不能给你们。”魏应滨摇摇头说道:“不过,我们可以给你们二十支西洋铳。但作为交换条件是,你们得给我们十个熟练的皮匠。” 东江镇的主要财源之一就是走私贸易,通过在朝鲜、辽东收购或者劫掠而来的皮毛、人参、鹿茸,以及用铁器、火器、布帛等物资从后金那里换来的参貂,私下里发卖给大陆上的走私商人。 故而,皮岛上拥有不少皮毛鞣制匠人,每年处理的皮毛数以万计,对启明岛来说,算是急需引入的“技术人才”。 “二十支西洋铳?”沈世魁沉吟片刻,不是很满意对方给出的“价格”,随即说道:“我们东江镇有火铳,倒是不怎么需要。一门火炮,我们给你十五个皮匠,另外再附赠一百张上等貂皮。” “……”魏应滨不由再次打量了一番这名东江镇军将,感觉他一点都不像军人,倒像一个十足的市侩商人,简直就是锱铢必较。 “你们会不会将火炮转手就倒卖给建奴?” “嗯?……”沈世魁闻言,顿时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着刘兴沛。 话说,这些海外的番商如何知道我们东江镇跟建奴建有走私渠道? (本章完) 第153章 认贡? 第153章 认贡? 7月12日,经过数日的“人货交易”,最终有962人被塞到两艘大船之中。 而皮岛上的东江镇也接收了三千五百石稻米、二十支西洋铳、一门红夷大炮。 穿越众获得了宝贵的人口,东江镇则拿到了急需的粮食,还甩出去近千个包袱。 这对双方来说,似乎都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待最后一批辽民登船后,“破浪号”和“开远号”丝毫不做恋栈,立时升帆起锚,借助着微弱的海风便朝东南方驶去,须臾间,便只留下两道淡淡的帆影。 “沈太爷,咱们回去吧!”毛有杰(即耿仲明)见沈世魁仍在凝目望着那两艘远去的大船怔怔出神,遂轻声提醒道。 “哦……”沈世魁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一副古怪的神情,“你说这些番商在海外能坐大吗?” “管他能不能坐大,咱们得赶紧回去,好将那些粮食分了。要不然,可就让那刘氏兄弟都给吞下来!”毛有杰晒然一笑,一脸无谓地说道:“即使,这些人到了海外能坐大,难不成还会跑来我大明竞逐天下?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退化成海外番人异族,成为孤魂野鬼之辈。” “我觉得这些人一点都不简单。”沈世魁挥挥手,示意几名兵士摇动船桨,朝皮岛划去,“他们行事甚有章法,言语间也颇有见地,对我们大明局势的看法,更是深远而透彻。呵呵,更为难得的是,他们对我东江镇居然极为看重,说咱们是左右大明危亡之关键所在!” “他们这般拍我们东江镇的马屁,多半是存了以后来此走私市易的心思。”毛有杰笑着说道:“这南来北往的商人,哪个不晓得我们皮岛乃是北方最大的市易之所在?想要北货,不论是皮毛,还是人参,亦或鹿茸、木材,没有我们东江镇,谁能拿得到这些东西?” “他们未必是在拍我们东江镇的马屁。”沈世魁摇摇头说道:“而且,他们似乎对我们皮岛所出的皮毛和野参并不怎么感兴趣。此前,我以一百张上等貂皮和三张熊皮想换他们的火炮,人家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 “或许,他们所拓之地也产皮毛,故而,不怎么稀罕咱们的皮子。”毛有杰不以为意地回道:“如此这般,也并未值得我们高看他们一眼。” “你怕是不知道吧,前些日,跟他们攀谈当今时局,那些人却多有惊人之语。“沈世魁说道:“他们对我大明未来的前景很是不看好,说要不了多久,山陕地区的流民暴乱就会逐渐坐大,并最终蔓延至整个北方,动摇我大明朝廷的根基。” “若是,我大明未能有效应对,始终扑灭不了流民暴乱的话,很有可能会葬送两百余年的大明江山。到了那个时候,辽东建奴便很有可能趁虚而入,坐收渔翁之利,进而席卷整个神州大陆。而我们东江镇要是未有能力从侧后威胁建奴,人家就会倾巢而出,捡了这个天大的便宜。” “嗤,瞎扯吧!”毛有杰嗤笑一声,“就凭山陕地区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民能动摇我大明根基?我可是听闻,三边总督杨大人已经平定了数路流民暴乱,所领官兵几乎未经太大阵仗,便尽溃贼军,如砍瓜切菜般轻松。” “再者,建奴在辽东能屡败我大明官军,甚至也能杀至河北、京畿一带,跃马扬威一番,但就以靼虏这点人口妄想席卷我神州大陆,怕是痴心妄想吧!还真当他们蒙靼附体,能再次入主中原?” “你可莫要小瞧了建奴!”沈世魁瞥了一眼毛有时,淡淡地说道:“当年,老奴起兵的时候,谁能想到他们能就此坐大,使得我大明接连不断的丧师失地,以至于目前仅凭关宁防线苦苦支撑。若是关内流民久叛不平,焉知不会如建奴一样乘势而起,继而毁了我大明根基。” “沈太爷,我大明当不至于此吧?”毛有杰愕然地看着他。 “大明这般情形,谁说得清楚呢!”沈世魁叹了一口气,“两年前,咱们大帅(毛文龙)不该死呀!” “……”毛有杰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 “你们谁知道东江镇最后到底是怎么败亡的?” 看着远处已逐渐成为一个小黑点的皮岛,魏应滨收回目光,转头朝几名穿越众轻声问道。 “这谁知道呀!”陈瑞苦笑着说道:“咱们又不是研究明史的专家学者,哪里晓得东江镇是如何败亡的?我琢磨着吧,还是他们自己的原因吧。你瞧瞧,就咱们接触的那几位东江镇军将,看着就不像正经军人,不是一副匪相,就是一副商人市侩样子,想来也不是专心抗奴的人。” “皮岛距离朝鲜王国这么近,我猜应是建奴跟朝鲜勾结一起,联合将皮岛给夺占了,从而瓦解了整个东江镇。”刘国强想了想,说道:“毕竟,这个时候,朝鲜好像还有一支像模像样的水师舰队,虽然不能远洋作战,但配合建奴攻袭近在咫尺的皮岛,还是绰绰有余。”“东江镇的覆灭会不会是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三个汉奸给出卖的?”韩剑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也有可能。孔有德这家伙好像在山东搞了一出登莱之乱,然后裹挟大量火器投了后金,才让建奴具备了强大的攻坚能力。”刘国强接口说道:“估计,孔有德也带去了不少舟船,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建奴的水上力量。” “哎,听那个沈世魁说,登莱巡抚孙元化在搞西式火器部队,还请了不少葡萄牙人充当火器教官。”陈瑞突然想到了什么,“孙元化的老师是徐光启,他们好像都对欧洲各种科学理论和技术比较感兴趣。” “你们说,我们后面可不可以拿着一些更为系统和更为先进的知识跟他搭上关系,在登莱设一个窗口。嗯,顺便提醒他一下,要防着一点孔有德等原东江镇军将,避免兵变的发生。” “怎么跟他搭上关系?”韩剑说道:“人家可是大明巡抚、一地的父母官,位高权重,如何会让咱们攀上关系?你没瞧见,孟教官他们在广州几年时间,也就跟番禺县的几个芝麻小官建立了密切的关系。至于更高一层的广州府,甚至连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我们可以自称海外一个藩国,准备向大明朝觐,认为宗主国。”陈瑞不甘地说道:“这样的话,我们甚至能跟大明朝廷直接建立联系,获得一个官方的沟通往来渠道。” “啊,向大明称臣纳贡?”韩剑闻言,顿时愕然地看着他,“我们需要向一个腐朽而没落的王朝屈膝称臣?” “那又有什么?”陈瑞满不在乎地说道:“只是一个虚名而已,咱们又不是真的要向大明磕头当孙子!要知道,这个时期,想要上赶着朝贡天朝上国的番邦小国多着呢。我记得日本还发生了两拨使者为向大明朝贡,而大打出手闹出人命的事情。” “日本争贡,那是为了跑来大明占便宜,想要获得勘合贸易权利。” “对呀,咱们现在不就是想要在大明有一个合法的渠道嘛。”陈瑞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主意甚是合理,“要是我们以一个海外藩国的名义来大明,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进行贸易,招揽移民。听说,大明对藩属国的勘合贸易要免不少税的,甚至还有赏赐。” “既然如此,咱们不如试一试。万一真的获得大明的认可,对我们在大陆所进行的各项事务绝对有促进提升作用。甚至,我们以后造出了火炮和火枪,可以有限度地对它进行支援,从而延缓这个王朝的覆灭时间。……你们觉得呢?” 几人听了,互相看了看,皆默然不语。 “哎,你们该不会真的因为要向大明称臣纳贡而抹不开面子吧。”陈瑞不由急了,“咱们这叫事急从权,或者叫韬光养晦。在未有真正强大的实力之前,暂时伏低做小也不是不可以的……” “话虽如此,但是吧,稍微一琢磨,就有问题了。”刘国强笑着说道:“以后,咱们建国了,而且还逐步发展壮大了,对这段历史该如何记录呢?” “历史该怎么记录,就怎么记录呗。”陈瑞说道:“哪个国家初立之时,能一帆风顺地成就大国基业?多多少少都要历经各种坎坷和险阻,甚至不乏极尽屈辱之事。像后世美帝,连自家的总统府都被烧过呢!就是咱们那个时候,不还有90年代三大耻嘛!一时的忍辱负重,换来百年的的辉煌大业,我认为还是值得的。” “不过,就我们现在这般情形,人不过万,地不过百里,哪有资格来给大明当一个孝子贤孙!” “那都不是事!大明的众多藩属之列,属于小国寡民的简直不要太多。像琉球、苏禄之类的,人口也不过十数万,地盘也是巴掌大一点。再说了,来大明朝贡,咱们国家有多大,实力又如何,还不是由着咱们自己来说。” “这个时候,正好是大明内忧外患之际,你们说,要是突然来一个外藩小国赶着来上贡,大明君臣是不是就会感到特别惊喜,特别欣慰?这简直就是天降祥瑞的福兆,说不定崇祯皇帝高兴之余,直接给咱们大笔的赏赐!” “哈哈……”众人听的有趣,皆不由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关于以后是否要给大明上贡的事,待返回启明岛后,放到全体大会上讨论吧。”魏应滨笑着摆了摆手,“现在都各自回到岗位上,好生操纵船只,让我们以最快速度赶往临海堡。要知道,咱们这两艘船上可是超载了不少移民,可千万不能中途出点事!” (本章完) 第154章 临海堡(一) 第154章 临海堡(一) 1630年7月20日,在距离临海堡(今钏路港)以北数公里的一处阿依努人部落里,正在举行一场庄严而神秘的“熊祭”仪式。 熊熊燃烧的篝火照亮了在场的每一个族人肃穆的面庞,他们赤果着上半身,胯间只围了一道粗陋的兽皮,手持简陋的木矛,围成一圈。 他们的肌肉在火光照映下,闪耀着锐利的锋芒,仿佛随时准备与野兽搏斗。 在中央空地上,一头巨大的灰熊被拴在场中的柱子上,眼睛瞪着噬人的凶光,躁动不安地扭动着身体,时不时发出低低地吼声。 阿伊努人相信,熊是他们祖先的化身,拥有超自然的神奇力量。 一名祭司身穿羽毛装饰的皮袍,头戴熊骨冠,双手高高举起一串熊牙,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熊神的庇护与赐福。 随着鼓声的节奏越来越急促,祭祀的气氛也愈发热烈。 部落长老缓缓走出,在距离熊仅十余米的位置站定,随即举起弓,将几支特制的“箭”逐一射向灰熊,顿时引得熊暴怒而咆哮起来,不断地翻腾跳跃,但在绳索的束缚下,根本无法挣脱命运的枷锁。 待长老射完箭后,几名阿依努勇士举着木矛便朝挣扎不停地熊狠狠地捅刺过去。 几声凄厉的嘶嚎后,巨大的灰熊颓然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然后,数名勇士举着木矛大声地吼叫,将祭祀的气氛引向高超。 人们围着熊的尸体,跳起了古老的舞蹈妇人们则用悠扬的歌声赞扬熊的英勇和伟大。 几名勇士将熊平铺在地上,拿着从海边部落换来的利刃开始从右臂、左臂、下肢、身体、头的顺序进行剥皮。 剥皮后,又将熊的内脏掏出,并肢解熊肉。 最后,切下已成骨头的熊头,留做稍后祭祀使用。 部落头领面带微笑着走到齐永泽等人面前,伸手做了一个邀请动作,意思是带他们进入长老所居的茅屋中享用熊肉。 齐永泽点了点头,起身便随他往部落北侧走去。 他和卫仲龙领着三十五个移民于海边建立临海堡约数月后,才逐渐跟这里的阿伊努人有了接触。 初始,阿依努人对他们这些突然闯入的外来者报以警惕和戒备之心,尚不敢靠近,更是不来与之交流沟通。 后来,他们慢慢地发现,这些外来者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而且在不小心进入他们狩猎区受到警告后,很快退了回去,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 暗中偷偷地窥视,发现他们也只是在营地附近不停地伐木、建屋、挖沟、平地、耕种,以及偶尔到海边网鱼。 这些人很神奇,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建起了大片的木屋,还在所居住的地方围了一圈木篱笆,将他们整个居所包裹在其中。 在营地的四周,他们将树木砍伐殆尽后,又费了许多功夫将树桩彻底清除。 然后,便将空置出的土地进行不断的平整、翻挖,还撒了一些东西在上面。 更让人费解的是,这些外来者挖了一条长长的小坑(沟渠),把附近河中的水引了过来,进行浇灌。 到了临近天气转凉的时候,这些被翻挖的土地上长出了许多绿油油的“灌木”和“杂草”,引的这些外来者欢呼不已。 对此,世代渔猎为生的阿伊努人觉得这些人很可怜,又很愚蠢。 树林里到处都是丛生的灌木和杂草,有必要这般费尽周折专门种出来吗? 然而,某一天,当几名偷窥他们的阿依努族人被发现后,对方不仅没有表示愤怒和不满,反而赠送了七八个被烤得焦黑的“野果”给他们吃。 这几个族人吃了后,立时将之奉为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随后便兴冲冲地带回了部落,进献给部落头领和几个长老。 经此一来,阿依努人部落开始与这些外来者进行接触,然后慢慢地熟络起来。 他们有鲜美的颗粒调味品,有柔软轻便的“皮毛”,还有坚硬而又锋利刀具。 他们更有一种威力巨大的“喷火武器”,可以轻易地击杀死一头凶猛的灰熊。当然,他们也是很“慷慨”的。 一张松鼠皮,可以从他们手中换一把调味品,十几张鹿皮,可以换一把锋利的小刀,若是用一张珍贵的熊皮,则可以换来几筐好吃的“野果”或者好大一袋的“颗粒饭”。 即使没有什么可用于交换的东西,那也没关系,你可以空着手到外来者的营地帮着做事,也能换一顿有滋有味的饭食。 双方虽然语言不通,习俗迥异,但怀着对美好事物的追求,阿依努人部落还是很快就跟临海堡打成了一片,并成为较为亲密的伙伴,彼此走动得也日益频繁。 甚至,他们还用几块柔软清透的“皮料”,从阿依努人部落里换了三个奴隶过去。 到了春暖时节,他们会拿出一些好吃的食物,招揽阿依努人帮着他们开辟更多的农田,栽种更多的农作物。 是的,经过一番深入了解,阿伊努人已经知道这些外来者并不是在随意的栽下灌木或者杂草,而是在种各种各样能吃的“食物”。 这使得他们可以在冬季严寒的日子里,不必再冒着酷烈的风雪去猎捕林中的动物来获取果腹的食物。 可以说,正是这些外来者的到来,让阿依努人部落第一次沐浴了文明的阳光,感受到生活也是可以过得更好一点。 今日,他们部落举行“熊祭”,出于好客之道,便派人请了临海堡的伙伴过来共同参加和庆祝这个仪式。 其实,被用于祭祀的灰熊并不是阿依努人猎捕而来的,而是他们无意中寻获的熊仔。 这个熊仔被俘获后,便作为“神”予以精心饲养,在熊小时候一直圈养在部落的头领中,以家庭成员的身份相待。 当它半岁时就会移出,在居住的茅屋旁边特制的木笼子里饲养,里面还留有供小熊玩耍的木制玩具,待小熊被养到1-2年时,就会举行庄重的熊祭仪式。 “真搞不懂这些土人,既然是将熊当祖宗一样尊崇,但为何还要偏偏将它给当猪一样宰杀了!”跟在齐永泽身后的梁三贵小声地嘀咕道。 “闭嘴!”齐永泽回头瞪了他一眼,“搞不懂的东西,就给我憋在心里,不要乱说话!” 梁三贵闻言,立时缩一下脑袋,讪讪地朝这位齐老爷挤出一丝笑容。 “在这蛮荒之地落脚,且我等实力不足时,当要以团结笼络地方土人为紧要。”齐永泽低声说道:“要不然,我们何能于此快速立足,又何能增加必要的人手,加快我们临海堡的发展?” “是,队长!”梁三贵忙不迭地点头应诺,“小的不晓事,又嘴贱,若是让土人不小心听了去,说不得就误了我们临海堡的大事。” “屁的大事!”齐永泽笑骂了一句,“在他们土人面前,咱们还是要表现的尊重一点,笼络一点,以后遇着事情了,也好出面召唤他们不是?” “队长说得是!” 两人说着话,已经跟着部落头领来到一座规模稍大的茅屋前,这便是他彰显身份的“华宅”。 在“华宅”门口,坐着两名阿依努妇人,年长者为部落头领的妻子,年轻者是他的女儿,大概十六七岁,正在跟着母亲利索地处理一大块熊肉。 部落头领开口唤了一声,那名阿依努少女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父亲。 “¥……#%@#%#……¥”阿依努头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女儿,然后连比带划地朝齐永泽说着什么,脸上还带着几分喜悦,几分期待。 “……”齐永泽见状,隐约中猜到什么,脸色顿时就变了,连连摆手,示意此事万万不可。 部落头领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转头怒视着他,浓密的胡须一翘一翘的,双手紧握成拳,高高举起,表示着他坚定的态度。 “队长……”梁三贵伸手轻轻地捅了捅齐永泽,示意他看看后面。 齐永泽转身看去,只见十余名阿依努战士手握着木矛,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两人。 我勒个去! 啥意思,这他娘的要逼婚吗? (本章完) 第155章 临海堡(二) 第155章 临海堡(二) “你要实在憋不住,就大声地笑出来吧!” 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齐永泽四下看了看周边的情形,除了无尽的森林和沼泽,就再无其他任何可入眼的景色,看久了,便很是无趣了。 转过头来,发现卫仲龙仍在不时地瞄他两眼,脸上还带着一副便秘的表情,肩膀还一耸一耸的,显见是在憋笑,顿时有些着恼,随即没好气地说道:“反正,你搁这事,都笑了一天了。老子倒要看看你,这新鲜劲什么时候过去!” “哈哈哈……”卫仲龙顿时爆发出一阵狂笑声,引得下面的移民频频抬头望过来。 “小心点,不要载下去了。……摔着了,可没人能医治!” “小泽呀,你说那个阿伊努人部落头领要招你为驸马,多好的事情!你咋不愿意呢?” “滚蛋!”齐永泽笑骂道:“他娘的一个不到六十人的部落,那叫招驸马?你要是想当这个驸马,我亲自给你去保个媒,甚至还做主,将寨子里的积存的几匹布送过去,给你当聘礼!” “可是,人家部落头领是看上你了!”卫仲龙笑着说道:“我觉得吧,你跟这个部落联姻还挺好,正好可以表示我们汉番一家亲的宗旨。到时候,那部落头领死了,你还能以驸马的身份继承整个部落。啧啧……,你想想,整个部落的族人都得听你的,可以做一把国王的瘾!” “国王的瘾?”齐永泽哑然失笑,“手底下拢共就六十来个国民?算了吧,要不你去做?” “呵呵……,我是没这大福气,做不来这个土邦国王。”卫仲龙摆了摆手,随即一脸探寻的意味,“哎,说说看,那个阿依努小公主长得咋样?是不是太不上眼,所以不惜与他们决裂的姿态,也要拒绝这门姻缘?” “唉……”齐永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你说,阿伊努人在后世的时候,看着还像那么一回事,有点欧洲面孔,虽说算不上好看,但也不至于难看吧?但现在你也瞧见了,这男的一个个浑身是毛,一把胡须几乎将整张脸都遮盖完了,长得还跟狗熊一般模样。估计,跟这个时候的野女真差不多。” “而他们的女人,咋跟南太平洋岛上那些土著女子一样,喜欢在身上刺得里胡哨的。问题是,你纹身就纹在身体上,衣服穿多点,也就看不到了。可她们竟然将脸上也纹得怪兮兮的,尤其是在嘴上纹个男人一样的胡须,这着实让人无法接受。” 阿伊努人是蒙古人种和欧罗巴人种的混合类型,皮肤比较黑,五官具有着欧罗巴人种的典型特征,身体粗壮,体毛丰富。 男性一般会留着长长的胡须,而女性竟然也会刻意模仿,她们认为留着胡须是一种美丽的标志。 因而,阿依努女人除了精心修饰的手、额头和手臂之外纹有各种符号图腾,最大的特色就是嘴的边缘纹上蓝色纹路,像一圈男人的胡子一样。 她们认为,有唇纹的女人死后在灵界可以更好地替丈夫说话。 也有一种说法就是,阴间鬼怪害怕长胡子的女人,在嘴边纹了唇纹,死后就不会受到鬼怪侵害。 “你说说,一个女人就算长得还可以,但嘴边留了那么一圈‘胡子’像什么样子?这让人看了,根本就没有任何亲近的欲望。……冷不丁的,还以为自己娶了一个男人!” “哈哈哈……”卫仲龙再次大笑起来,弯着腰,手指着他,眼泪都要出来了,“……你要是真的娶一个带回去,估计咱们整个启明岛的人都得过来瞧稀奇。呵,还别说,这阿依努女人嘴边一圈‘胡子’,让人看起来才真正的是女身男相了!” “那可不!”齐永泽深以为然,“别说我了,恐怕就是咱们寨子里的其他三十三个男人(不幸患病死亡两人),再饥渴难耐,多半也很难瞧得上这些阿依努女人。所以呀,想要娶媳妇,还得靠从大明境内弄过来。即使大明那边距离太远不好招揽的话,弄些日本人、朝鲜人也能将就。” “哎,这个时候,移民船队该来了吧?”卫仲龙敛了笑容,下意识地朝海边望了望。 “应该要来了。”齐永泽也露出期盼的神情,“这次来了,最少也得给我们留下一百人,如此一来,我们才能对旁边的阿依努部落形成压倒性优势。要不然,天知道他们会不会来我们临海堡强行招一个驸马过去!” “哈哈……”卫仲龙拍了怕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要是在移民船队未到之前,阿依努人打破了我们的临海堡,你就牺牲一下,勉强娶了那个留了一嘴胡须的阿依努小公主,从而避免我们遭到无端伤害。”“他们不会真的敢攻来吧?”齐永泽担忧地说道:“这打起来的话,我们凭借着优势装备固然不怵他们,但寨子外面栽种的那些蔬菜、土豆和大豆可就遭殃了,这眼看着马上就要收获,可不能毁了我们的粮食根基。”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再加上阿依努部落的人帮忙,临海堡总共开垦出了一百五十多亩地,除了栽有各类蔬菜外,还种植了大量土豆、大豆和红薯等杂粮。 另外,在今年开春时节,还试验性地种了二十几亩小麦,但收成很是可怜,估计总共还不到七百公斤,算是略胜于无。 其实,临海堡所在的地方并不是一块好地,除了河谷两侧平坝能开垦出一些田地外,其他地方遍布森林和沼泽,想要获得农业大发展,非得下一番功夫才行。 不过,附近海域便是久负盛名的北海道渔场,每年的冬季渔汛(12月至次年2月)和春季渔汛(三月至五月),寒暖流的交汇,带来了丰富的营养盐类,促进了浮游生物的繁盛,进而为鱼类提供了丰富的饵料,吸引大量鱼类聚集于此。 在渔汛期间,鲑鱼、狭鳕、鲱鱼、拟沙丁鱼、秋刀鱼等众多鱼类密密麻麻洄游在这片海域,随便一网下去,便能收获满满。 另外,在临海堡周边的林子里,还有一群一群的梅鹿,随处可见的棕熊,以及不时闪现的北狐,动物资源也极其丰富。 这使得临海堡粮食消耗并不大,去年船队离去后给他们留下的近十吨稻米,迄今为止,也就消耗了一半。 不过,为长远计,卫仲龙和齐永泽还是组织人开辟了一百多亩农田,种植了不少杂粮作物,以补充临海堡的粮食库存。 尽管,穿越众为这座据点的定位是中途补给点,能为移民船队提供大量新鲜副食和淡水,并没有硬性要求他们在短期内实现自给,更没有太大的发展目标要求。 但是,他们两人却不甘就此沉寂,更不愿安于现状。 他们想要将临海堡发展成临近大陆的一座前沿基地,据此在未来经略整个北海道,乃至日本、朝鲜,以及辽东,最终成为跨太平洋战略的重要支撑点。 要知道,在后世,北海道可是日本最大的粮仓,占据了其国内耕地的四分之一,粮食自给率高达200%以上,小麦、水稻、马铃薯、牛肉和乳制品等产量均居日本第一。 更不消说,这座岛上还有丰富的煤炭和铁矿资源,稍加开发利用,便能获得一定的工业基础能力。 更为关键的是,目前北海道可以算是一块“无主”之地。 除了松前藩在西南沿海地区修筑了一座福山城,宣示对附近的虾夷地实施统治外,大部分北海道地区皆为蛮荒地带,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阿依努部落,过着采集、狩猎的原始生活。 而且,松前藩开拓虾夷地并没有获得德川幕府的大力支持,只是被授予“黑印状”,独占与阿伊努族人的皮毛贸易,开发力度相当有限。 若是动作快得话,绝对能在日本幕府和松前藩有所反应前,在北海道占据几处关键要冲,并修筑大量坚固堡垒,从而迅速在岛上站稳脚跟。 “所以,此次移民船队抵达后,若是仅给我们留下一百人,恐怕对我们而言,也是远远不够的。” (阿伊努妇人) (本章完) 第156章 临海堡(三) 第156章 临海堡(三) 今年的移民船队不仅较去年晚了十余天,而且还是分作两拨,先后抵达临海堡。 8月4日,“破浪号”和“开远号”载着九百多辽民缓缓靠上了临海港略显简陋的码头,引来了全体居民的热烈欢呼。 “我擦,你们这是将移民当猪仔装运吗?”看着鱼贯而出的移民从码头泊位一直排到远处的临时安置区,卫仲龙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这装了得有多少人?……要是在海上漂几个月,那还不得死一半的人呀!” “我们两艘船总共装了九百多人,差不多将能塞的地方都塞满了!“魏应滨笑吟吟地说道:“不过,我们没想过要将这么多人都运回启明岛,打算给你们临海堡留下两百多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们临海堡获得这么多人后,就能迎来一次难得的大发展机遇,好生修建一下这里的基础设施。……你瞧瞧这个码头,就这么几根木头简单支撑固定一下,而且还每次只能停靠一艘船,导致人员和货物的装运效率太低了。” “没说的,你只要给了我们人,下次保准让你看到五星级码头的设施标准!”卫仲龙闻知能给他们留下两百人,顿时喜不自胜,“嗯,说不定我们后面还给你们建一座豪华大宾馆,让你们在临海堡能享受贵宾级的待遇!” “豪华大宾馆就算了,能给我们一张舒适的小床睡两天就行!”陈瑞亲热地上前与卫仲龙和齐永泽拥抱了一下,笑着说道:“哦,还有,给我们弄一桌好菜,解解馋!……最好还全都是蔬菜!一想到接下来还有一个多月的航程,我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没问题!我们这里粮食没种出多少,蔬菜倒是有一些,让你们这两天吃个够!” 卫仲龙瞅了瞅码头上有些混乱的场面,将梁三贵唤到近前,吩咐道:“你带着咱们的人将那些移民都好生组织管理一下,勿要让他们四处乱窜,只能待在这片临时收容区。若是有人不听招呼,直接棍棒伺候。不过,也不要把人给打坏了,过几日还要乘船远航。” “是,队长!”梁三贵大声应诺道,随即挥手示意身后的几名武装护卫跟着他朝移民临时聚集区快速奔去。 “好了,几位,跟着我们到寨子里歇歇脚吧。”说着,卫仲龙便伸手做邀请状,领着众人朝堡寨走去,“稍后,咱们边吃边聊。我跟小泽讨论拟定了一个北海道长远发展计划,你们帮着把把关,提点参考意见。到时候,汇报给决策委员会,提请他们批准实施。” “行呀!”魏应滨笑着说道:“想不到你们对这里的发展还拟定了长远发展规划,当真是难得可贵。以我看来,你们这些原来的学员兵在经过一番磨炼后,都已经成为我们团体之中可独当一面的将才!” “魏教官,咱们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齐永泽边走边说道:“置身于这种险恶的环境中,那还不得总琢磨着要如何快速提升自身实力,从而能以最短的时间里站稳脚跟。” “再说了,这偏僻蛮荒的地方,也没啥乐子可耍的,只能闲着没事跟小卫做一些局势推演和地方发展规划来打发时间。这么一来二去,就整理和拟定了一份比较详细的北海道拓殖计划,觉得还行,准备上报给决策委员会,以取得整个团体的支持。” “走走走,到了寨子里,大家伙一起边吃边聊!” —— “大人,这是到哪儿了?”罗从南茫然四顾,看着周围一片陌生的环境,心中不由直突突。 “我哪知道?”邓坤虽然心里也生出几分惶然,但仍强自镇定地回道:“反正,这里应该不是我大明地界了。” “啊,不在大明地界了?”罗从南愕然不已,“难不成到了朝鲜?” “也不像。”邓坤摇摇头说道:“瞧那些护卫的模样,也不是朝鲜兵丁。而且,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倒有些像南方人。” “这船行了约莫有十余天吧,该不会到了两广,或者再远一点的安南?” 一些驻守于皮岛的东江镇军将,尝听闻那些登岛的走私商人提及过安南、占城、暹罗等大明藩属国情形,倒也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措大。 “南方湿热,温暖如夏,你看这里像是两广、安南的气候吗?”邓坤不由翻了一个白眼,“而且,大船启行后,先东南,后改向东北,如何会驶往南方?” “……”罗从南闻言,不由怔住了,“那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他们此前皆为东江镇军将,按理说,身有大明军籍,当不至于被皮岛当做普通辽东难民一样,像甩包袱般丢给“番商”,用来换取数千石粮食。 但他们的背景却比较尴尬,准确地说,他们是一群要被“处理”的弃子,若是不离开的话,迟早会被刘兴治兄弟尽数除掉,但现在却被沈世魁以这种方式间接给救了。 他们原属东江镇左协总兵陈继盛麾下,在刘兴治、刘兴基兄弟率领亲兵及皮岛女真降兵三百余人发动兵变,杀死陈继盛及钦差通判刘应鹤等官及其军卒百余人后,便成为下一批即将处置的对象。 但刘氏兄弟为了稳定皮岛局势,安抚东江镇数万余官兵,暂时没有对他们动手,但却将他们尽数剥离了军职,并着人看管起来。 待刘兴治前往旅顺口会见朝廷专使,将皮岛事务交由刘兴基暂署,本来是要计划着悄悄将他们这些陈继盛的附从兵将全部杀死,以绝后患。 却不料,旬月前,皮岛来了这么两艘大船,要以粮食换取岛上的辽东难民。 沈世魁遂向刘兴基建议,将原属陈继盛麾下的一百余亲信兵将尽数交给到来的番商,一来可以消除刘氏兄弟的心腹大患,二来,也能全了这些东江锐卒的性命,不至于让他们死在自己人手中。刘兴基仅稍事考虑片刻,便立即应允了此事,将这些兵将及家属一股脑地丢给了番商。 于是,包括他们这些原东江镇兵将在内的九百余辽民被塞入两艘大船,这使得船上的乘坐空间极为狭小,几无辗转腾挪的余地。 就在所有人即将陷入崩溃之际,大船却在行驶了十余日后,停了下来,然后便让他们下船登岸,做短暂休整。 距离岸边数百步远的地方有座堡寨,看着型制规模并不大,居住的人口肯定不会超过两百人。 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堡寨附近的空地上绿油油一片,估摸着是栽种的庄稼。 但他们这些从船上下来的辽民,却被禁止随意走动,不能前往堡寨,也不能离开码头临时集结区。 这里修筑了八九排简易的木屋,每排有四个通透的大房间,而每间木屋挤一挤,差不多可以容纳约三十多人。 粗略算下来,正好可以让船上的所有辽民有一个暂时休息的地方。 但因为木屋太小,大部分辽民便选择席地坐在空地上,彼此间低声细语,讨论着此行的目的地是否就在这里。 数十名当地的武装护卫抬着木桶,正在逐一发放鱼干、调料、炊具以及稻米,并大声喊话,让一些妇人和青壮就地生火做饭,简单吃点热食。 在临时集结区的外围,还有十余名护卫,端着火枪,牵着猎狗,远远地站在那里,隐隐有威慑之意。 “百总,这里的人应该不多,要是咱们鼓动所有辽民骤起发难的话,当可控制此地。”罗从南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然后小声地说道。 “嗯,然后呢……”邓坤靠在木屋外墙上,木然地看着他。 “然后?”罗从南顿了一下,说道:“然后,咱们就将这里据为己有,重建东江左协。你来当总兵,咱们以此为根基,打下一块地盘,自收自养,好生活着。” “我们连此地是哪里都不知道,何敢在此发动?”邓坤摇摇头说道:“再者说了,我们的亲眷家属都在身边,若是猝然发动,免不了一番厮杀,如何保证不会伤及到他们?虽然,此间有数百辽民,但他们未必尽数都占在我们这边呀!” “可是,我听那些船上的水手说,在此地停驻休整数日后,我们还要继续乘船渡海,前往哪个劳什子的新洲大陆!到了那时候,咱们就不知道还能否返回大明了!” “这大明还有我等容身之处吗?” “即使大明不能容我等,那么就算去投建奴,也比到哪个不知何方的新洲大陆强得多!” “投建奴?……去给鞑子当奴才?” “好死不如赖活……” “你特么的?”邓坤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恼怒地伸脚狠狠地踹了他一下,“建奴如何会将我们辽民当人看!当年老奴(努尔哈赤)屠戮虐待我辽东百万汉民的情形,你他娘的都忘了?……老子就是跳到海里被淹死,也不会去投建奴!” “老子的父母兄弟四人可都死在建奴手中,这仇可都一直记着呢!” “百总……”罗从南委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又没说真的要投建奴。我只是觉得,跟着这些番商去那个新洲大陆,心中甚是不甘。说不定,到死了都未必能回返大明,最终成为异域的孤魂野鬼。” “哼,万一到了那个新洲大陆,能有好日子过呢?” “好日子?”罗从南闻言,怔住了,“这天下还有咱们百姓能过上好日子的地方?” “……且看吧!” (本章完) 第157章 临海堡(四) 第157章 临海堡(四) “你们这个北海道远景发展规划很是宏大呀!”魏应滨听完卫仲龙和齐永泽两人叙述完有关北海道未来发展计划后,沉默良久,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若是按照你们的设想来实施的话,在很短的时间里,你们在北海道所打造的前沿基地将势必在我们整体布局当中占据一个超重的比例,甚至有隐隐凌驾于启明岛实力之上。” “魏教官的意思是,我们这么做的话,会有另立山头的嫌疑?”齐永泽直言不讳地问道:“是因为北海道优越的战略位置吗?” 北海道位于日本列岛的最北部,北隔宗谷海峡与库页岛相望,南以津轻海峡与本州岛相邻,四面被太平洋、鄂霍次克海和日本海环抱,素有“日本北方锁钥”之称。 此外,北海道的地理特征也增加了其战略价值。 北海道地势中部高四周低,中部有山地和山脉,周围则是广阔的平地。 这种地形不仅为军事防御提供了有利条件——从中部高地俯冲而下,可将平原登陆之敌轻松的赶下海--还使得北海道在军事上具有重要地位。 更关键一点,该岛毗邻日本、朝鲜以及大明,不论从哪个地方,都可以最大便利地获取充足的人口资源。 而且,这里还不缺煤矿和铁矿,更有潜在的农业发展优势,甚至还有零星分布的金矿。 若不是穿越众早已将美洲当做未来发展基业,并且还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进行建设和开拓,可以说,北海道就是一处绝佳的“创业基地”! 那么,现在有两名穿越众搞出了一份北海道发展规划纲要,说是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其打造成重要的战略前沿支撑点,这就与当初决策委员会对它的定位发生了严重偏差。 何为主,何为次?! “那你们心里有另立山头的想法吗?”魏应滨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我们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齐永泽与卫仲龙对视一眼,随即便使劲地摇着头,“我们当前的力量本来就很薄弱,肯定要团结一致,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坚决反对任何形式上的自由主义和山头主义。再说了,就凭我们两个,也玩不转这么一座大岛,更建设不起这么一座重要的战略要点。” “但是,我们还是觉得,要对北海道加大投入力度,不论是对于我们移民转运,还是对于我们获取商业利益,都是大有促进作用的。包括启明岛在内的北美西海岸所拥有的皮毛资源,在北海道、库页岛以及外东北地区都有,而且,这里距离大明市场更近。另外,该本地区还有丰富的林木资源可资以利用,贩去大明以获其利。” “一旦将北海道建成重要的移民转运中心,我们便可将漫长而浩大的移民工程分成两段,即先将大量移民输送至北海道,然后让移民一边进行开拓建设,一边将养身体,从而有一个好的健康面貌登上移民船。届时,本土那边可派出专业的移民船队直驶北海道,而无需再多时间绕道大明沿海,从而节约移民过程中的时间。” “你们想呀,我们现在展开的移民行动,就是将所有能利用的船只集中驶至广州,然后再经台湾、日本,抵达我们临海堡做短暂休整。” “在这么一段航程中,就需要耗费二十多天到一个月的时间,让众多移民还未跨越太平洋,就提前感到身心疲惫。而且,在闽粤海域还有可能遭到越来越强势的郑芝龙船队的勒索,具有一定的风险程度。” “既如此,我们不妨换一个方案,重新组织移民的行程。我们不在局限于南方地区,也可以在北方招揽移民,然后用购买或者雇佣的大明传统福船将移民和物资运到北海道,接着再用我们所属的远洋大船完成剩下的一段航程。”“在此过程中,我们还能利用大量滞留在北海道的移民进行开拓和建设,逐步将这里打造成我们针对大陆地区的战略支撑点。此后,不论是向南经略日本和朝鲜,还是北上占据库页岛、勘察加,亦或西望外东北,甚至在未来干涉明清战争,我们都有一个稳固的后方基地。” “嗯,我觉得他们这份开拓计划很有前瞻性,值得我们费大力气推进下去。”韩剑立时附和道:“另外,我们还要考虑西班牙人的问题。他们要是发现我们启明岛的存在,万一脑子不好使,非要跟我们死磕,动员他们西属美洲所有的人力物力,打得没完没了,很可能搞得我们在很长时间里无法移民。” “这个时候,不妨在北海道开一个分基地,先将大量移民囤积在这里,待美洲那边消停了,我们再集中所有的运输力量将人慢慢运回去。而且,以后从北海道转运移民,最起码可以省一个月的时间,也能让船上的众多移民少遭点罪、受点苦。” “我也赞成这个计划。”陈瑞想了想,也开口说道:“北海道的面积足够大,而且资源还算丰富,稍加开发后,也能容纳更多的人。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地不能留给日本人呀!……咱们得提前将它占住喽!” 魏应滨听罢,不由笑了。 这个时期,大明百姓对日本可能没什么感觉,顶多就是恼恨于嘉靖年间肆虐的倭寇行径,说不上太多仇恨。 甚至在回想起万历时期援朝击倭的战争后,还有一股浓浓的优越心态。 撮尔小国,何值一提! 但他们这些穿越众却是对日本充满了“别样”的情绪,内心深处始终存有“百世之仇犹可复也,岂三世乎?”的念头,是任何文字都无以言表的。 这要是有机会能教训一番日本,绝对会让所有人如同打了鸡血般为之亢奋不已。 “对这份北海道拓殖计划,我原则性表示赞同。”魏应滨郑重地说道:“但是,这个事要拿到决策委员会上进行审议、讨论和投票。但我想,问题应该不大,多半可以获得通过。” “不得不承认,经过几年的磨砺,你们每个人的成长速度远超预期,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能独当一面,有力地促进了我们这个团体不断发展壮大。在我们所有人共同努力下,何愁于这个世界做不出一番盛世伟业!” “为了对你们表示支持,我将原本留给你们的移民数量由两百人增加至两百五十人,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你们临海堡的实力。……你们也不要嫌人少,佘志亮所率领的移民船队规模更大,在雇佣了五艘葡萄牙商船后,载运移民数量可能会超过两千人。” “届时,他们驶抵你们临海堡做短暂休整时,肯定会将部分患病或者行动不便的人留置下来,这将进一步充实你们的人口。所以,在我们离开后,你们得抓紧时间再修筑一些简易收容所,为即将到来的移民船队提供好服务保障。” “是,魏教官!”齐永泽与卫仲龙欣喜地大声应诺道。 有了充足的人力,那么北海道大开发亦将就此启动! (本章完) 第158章 淘金 第158章 淘金 相较于北海道开发计划尚处于纸面之上时,位于布勒半岛南部、弗雷泽河北岸的金川堡(今温哥华市新威斯敏斯特城)却迎来了一波开发高潮。 早在今年四月春暖时节,决策委员会便出动“顺运-1号”和“顺运-2号”两艘运输船,在前往分州堡拉运煤炭之际,顺势将七十多个移民和印第安人送至金川堡所在的位置,开始建立这处淘金后勤据点。 经过一个多月的辛苦建设,数十栋木屋陆续完工,简易的木制栅栏将堡寨粗粗地围在中间,沉淀池、下水、厕所、公共食堂、公共浴室、瞭望塔、仓库等一应设施俱全。 移民们甚至还抽空开辟了四十余亩农田,栽种了各色蔬菜、土豆、玉米、大豆等农作物。 当然,也不要求这些生地能收获多少,但只希望能稍稍改良一下土壤,为来年大规模种植奠定基础。 当金川堡初具规模后,主持该地工作的赵展鹏遂带着四十余人,携带大量物资和淘金工具,乘坐两艘平底船朝金沙河(即弗雷泽河)上游探索前进,寻找可能存在的黄金矿脉。 经过十余天的探寻,在抵达金沙河中段后世奇利瓦克市的位置时,终于寻觅到黄金的踪迹。 在河溪底部,抛开覆盖的砂砾碎石,便能发现有零星黄金的存在,小的细如米粒,大得斗如石卵,擦去附着上面的泥沙,便散发出诱人的金黄色。 赵展鹏当即命令探索队在此设立临时营地,然后给临时矿工们发放挖掘采集工具,展开轰轰烈烈地淘金工作。 不到一个月,四十多名工人便通过铁铲、铁镐、筛子等简陋工具采掘出二十多公斤的黄金原矿,折合约为五百三十余两(以明制一斤十六两,一两为37.3克计)。 若是换算为白银的话,大概就是六千四百余两(明初时,黄金白银兑换率在1:4左右,至天启、崇祯时期,随着白银的大量流入,兑换率则扩大为1:12左右)。 这么算下来,黄金产量似乎并不高。 以这种淘金速度来看,待九月至十月,倘若葡萄牙人出动两艘以上的商船帮着运送移民的话,说不定还凑不够足额的运费。 不过,这些临时客串的矿工们在来之前,几乎没有任何淘金经验,而且许多笨拙的印第安人还无法准确辨识黄金和相近颜色的石块,使得整个淘金工作效率极为低下。 随着淘金进程的深入,矿工们逐渐掌握了一些采掘经验,产金量也开始慢慢攀升。 到了第二个月,生产了近五十公斤的黄金原矿,效率直接翻了一倍之多。 当七月下旬,“顺运-1号”运输船前来输送物资补给的时候,金川堡已经积存了一百八十多公斤黄金原矿,足以提炼出价值约五万余两白银的黄金。 受此鼓舞,决策委员会遂在八月初,又给金川堡送来了四十多名矿工,明人和印第安人各半。 此举不言而喻,就是希望淘金队在获得更新的人力补充后,能生产更多的黄金。 因为,还有不到两个月,移民船队即将抵达,届时,不仅要拿出大笔金银支付葡萄牙人的运费,可能还要将他们所携带的各种大明商品钱买下。 另外,决策委员会在第一批移民的服务期限行将到期后,准备发行自己的货币,以取代丑陋而又不规则的西班牙银比索。 而这就需要决策委员会掌控足够多的金银储备,以应对新形势下的金融秩序。 说实话,整个穿越众就没有一个专业的金融人才,对于如何发行货币,如何调控金融政策,以及如何维持正常的金融稳定秩序,根本就没有头绪,只能依靠曾经在电视、网络和杂志等媒体上接触和了解到的一鳞半爪信息,摸索着实施。 好在,整个启明岛的人口不多,经济结构也极为简单,所需要管控的各个方面暂时也很少,可以让穿越众们在不断试错过程中吸取和学习相关的金融经验。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再不懂具体的现代金融体系知识,但总比这个时期的“土著们”拥有更为前瞻的眼光和先进的知识,知道如何将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地区的经济引入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他们不需要摸着石头过河,只需要沿着前方正确而又光明的道路勇往直前地走下去就是。 即使,偶尔磕绊,也无碍于大势。 至于此间如何具体行事,当是微操矣。 金沙滩(即奇利瓦克)的淘金矿场位于金沙河下游的中段,群山环绕,两岸林木茂盛,初时的帐篷营地已经变成了一座简易的木寨。 8月27日,清晨,薄雾弥漫,阳光透过薄纱洒落在湍急的河水中,金色的泡沫仿佛在诉说着埋藏在砂砾中的秘密。 随着一阵清脆的铜锣敲击声响起,一群身穿麻布工装、脚踏鹿皮短靴的矿工们陆续走出营地,他们扛着铁铲、铁镐、铁锹、筛网,沿着河岸边缓缓走去。约莫行了四百多米,矿工们便脱下短靴,挽起裤角,走进清凉的金沙河中。 这里是一片被河水冲击过的滩涂,遍布着碎石砂砾,间或有鱼虾戏于其中。 未久,他们或挥舞着锤子敲打矿石,或弯腰在河水中筛选砂砾,汗水与河水很快交融在一起,在阳光下闪烁着勤劳的光芒。 时而传来金属碰撞的清脆声,时而响起矿工兴奋的呼喊,那是发现了一块(或一颗)天然的金矿。 但更多的时候,是沉默与专注,只有工具和石块碰撞的沉闷声响,以及河流不息的奔腾声。 “嗯?……”卞福生伸手拨开铁锹上的一堆石块,猛然发现其中一块硕大的石块呈现出黄橙橙的颜色,小心地拂去上面沾染的泥沙,露出它的全貌。 “这是一块金子?”卞福生有些不确信地将它举到眼前,仔细地观看。 在阳光的照耀下,它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金黄色,上面附着的许多颗粒,仿佛也在闪着金光。 这拳头大小的金矿石,迄今为止,也不过发现了两块,送到金川堡经过就简单检测后,均被证实为足金矿石。 而那些发现者也受到矿场管理者重赏,除了享用美味的食物,发下数套崭新的衣服外,他们的名字也被记录在册,在服务期满后,会获得一定数量的免费生产物资,从而可以快速地实现“财富积累”。 不过,自古就有“黄金迷人眼,财帛动人心”的说法,在淘金之初,也不是没有矿工忍不住对黄金的诱惑,偷偷地将挖掘到的金子隐匿在身上,以期将来获得一笔横财。 但是,这些人要么被人举报,要么被矿场管理者所查获,然后遭到了严厉地惩罚,被摁倒在地重责二十军棍。 随后,宣布这些人的服务期限将延长三年,方可被授予土地和房屋。 在矿场建立之初,管事们便向所有的矿工宣布,凡在采矿工作中私匿黄金者,将被认定为重大偷盗罪,除了要被施以肉刑外,还要扣除此前服务期间积累的所有劳动绩效,而且服务期限也将延长。 也就是说,私藏黄金,不仅要被打得屁股开,而且还要比同期抵达启明岛的移民服务期多三年时间,在被扣除劳动绩效后,未来被分配田地、农资和房屋时,将承担一笔高额的贷款。 其实,想一想,这些人很不划算的。 本来就是在大明境内活不下去了,才被招揽上船,然后漂洋过海来到这片蛮荒的大陆。 那些管事老爷们也说了,只要服务期届满,他们都将获得一份能传诸于子孙的土地,而且还是整整四十亩。 而且,分配给他们的土地除了一小部分是生地外,大部分都是他们耕作过的熟地,只要用心侍候,不仅能填饱自己的肚子,肯定还有大量粮食结存,再也不用担心一场饥荒,就搞得家破人亡的悲惨下场。 更不消说,为了调动他们这些金矿工人的积极性,以及鉴于淘金的艰苦环境,管事老爷们还承诺,只要用心采掘金矿,所有人的服务期将酌情减少一年,提前获得“自耕农”的身份。 现在可倒好,一些人为了贪图黄金,试图私藏隐匿,不仅遭到皮肉之苦,服务期反而还要延长两年,可谓得不偿失。 其实,就算藏匿了黄金,并且安全地带走了,那也纯粹是瞎忙活。 因为,启明岛上的金银根本不流通,你捧着一大块金子,也买不到任何商品。 说不定,还要被人举报,黄金被没收,人也要遭到严厉的审查和惩处。 除非,你能带着金子逃回大明。 但,这可能吗? 所以,挖到了金子,还是老老实实地交给矿场管事吧。 “张管事,我这里发现一块金子!”卞福生举着那块金子,朝河岸上来回巡视的管事大声喊道:“……好大一大块金子!” —— (本章完) 第159章 飞剪船 第159章 飞剪船 “你怎么来了?”金川堡负责人赵展鹏正要动身前往金沙滩金矿巡视一番那里的黄金生产情况,同时顺便再运送部分物资给养,却不想还没来得及出发,便看到启明岛第一造船厂负责人周勇驾驶着一艘形似飞剪的小船驶入了河港。 “瞧你这话说的,搞得我不能来你这里似的!我这不是顺路给你送点粮食、煤炭之类的物资嘛。”周勇待船只停稳后,一个箭步便跳上岸来,笑着说道:“咋的,成为一方诸侯后,就瞧不上咱这个造船厂的厂长了?” “我哪里是一方诸侯,不过就是一个挖矿的!”赵展鹏将目光转向停靠在河岸边船只上面,“这该不会就是你们造船厂费了近一年时间建造的新船?” “嗯,不错,有眼力见!这就是我们刚刚下水的飞剪船。”周勇自豪地看着那艘船,显摆地说道:“满载排水量两百五十吨,全装帆,顺风情况下,最高速度可以达到16节,逆风下也能通过可调节的斜桅帆,跑出6-8节的速度。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破浪号’,就属它的速度最快了!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呀!”赵展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在我们的预期中,你们造船厂建造的第一艘‘大船’只要下水不沉,那就算是最大的成功。没想到,你还造出了一艘能在海上跑的飞剪船,这远超我们的期望了!” “我靠!”周勇闻言,立时将他的手甩了开去,“合着,你们这些人对我们造船厂就这般没信心呀!老子好歹也是半个船舶理论专家,怎么就造不出能在海上跑的船?” “你这是听不懂话,我这是在夸你呢!”赵展鹏朝河岸边走了几步,以便可以更近距离地观看这艘穿越众建造的第一艘“大船”,眼里带着几分喜悦,“这艘船经过海试了吗?哦,对了,你们下一艘船是不是就能仿造出原版型号的‘破浪号’了?” “上个月初才下水,然后在启明海峡(今圣胡安海峡)跑了一圈。”周勇走到他身边,脸上的骄傲溢于言表,“发现了十几处小毛病,返回造船厂又进行了一番改进。这不,带着一帮海军小学员出来溜溜,顺便跑了一趟分州堡,给那边送了十几个印第安人和一些生产生活物资。” “返程的时候便拐了个弯,到你们金川堡这里,瞧瞧挖了多少金子。至于我们造船厂计划建造的下一艘船,以我们现有的能力,多半还不能完全仿制‘破浪号’。所以,我们打算造一艘排水量五百吨到六百吨规模的飞剪型制专用货物运输船,从而提升我们几处据点之间物资和人员往来的效率。” “不错,不错!”赵展鹏连声赞道:“一个好的开始,就成功了一半。我相信,你们要不了多久便能造出另外一艘‘破浪号’。……嗯,甚至在未来某一天,你们还可以造出一艘‘普鲁士号(世界第一艘五根桅杆的全帆装钢质帆船)’,从而惊艳整个世界!” “你这话可就有点捧杀我了!”周勇苦笑着说道:“我们目前这个造船厂没有五六年的技术积累,别说建造一艘超级飞剪船普鲁士号,恐怕连破浪号都无法实现原装复制。” “没关系,从零到一最为困难的阶段都已经迈过去了,那么从一再到十,从十再到一百,就比较容易了。你们现在拿小船练练手,积累一下经验,后面再建造一些大型船舶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话虽如此,但还是有很多人希望我们能立即就造出一艘千吨运输大船,从而增加我们移民的速度。”周勇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有人希望我们能在最短时间里造出一艘专业风帆战舰,以增强我们自保的力量。可问题是,造船这玩意是一个系统工程,涵盖了诸多产业链条,哪能一蹴而就。” “就咱们目前工业基础,除了船材可以完全实现自给外,包括帆布、缆绳、锚索、铁钉、螺栓、油脂、沥青、焦油等诸如材料都需要从大明采购,或者通过西属美洲走私过来。在这种情况下,哪里支撑得起我们造船业的迅速坐大。” “就我们造船所用的木材,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也都是不合格的。因为,建造风帆船的木材一般情况下需要阴干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使其干燥程度保持在含水量20%以下,从而大大减少菌类和虫蚀的侵害与破坏,提高船只的抗腐蚀能力。” “而我们现在使用的船材,阴干的时间都未超过三年,算是半干燥的木材。若是耗费巨大,建造一艘千吨大船或者专业战舰,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变形、开裂的问题,从而提前报废。”“你说的倒也是。”赵展鹏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过,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都是想着大干快干,恨不得在几年时间里就将我们的实力提升至一个超强的水准,从而实现大扩张的愿望。” “但是,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必须一步一步地来。想要发展壮大我们自己的造船业,那不得先要建起上游的相关产业,形成一整套或者基本完备的工业链条,才能实现产业的突破。”周勇苦笑着说道:“要不然,等别人对我们实行军事封锁,或者因为战争、动乱、经济限制等因素导致我们买不到相应的造船材料,岂不是连一艘船都造不出来了?” “说白了,我们目前的人口还是太少了,即使想要建立造船相关附属产业,也囿于人力上的匮乏,而无法获得充足的劳动力。要知道,造船业,不仅是一项技术密集型产业,也是一种劳动密集型产业。若是没有万儿八千人,根本玩不转造船业!” “嗯,有道理。”赵展鹏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不到,你当了这个造船厂的厂长后,也有了产业发展规划的眼光了。在等等吧,还有个把月,移民船队就要返回了,这次运回的移民肯定要超过去年。到时候,就能稍稍缓解人力短缺的问题,将你所提出的造船附属产业逐一建立起来。” “加上从西班牙走私商人佩德罗那里购买地一艘船,咱们就有三艘船的运力了。”周勇闻言,立时掰着指头算起来,“要是再能说服澳门的葡萄牙人提供两艘船的话,说不定这次能运回来一千五百人到一千六百人。到时候,我们造船厂说什么都要要划拉过来两百人,争取搭建起一个粗略的造船产业框架。” “我去,你一个造船厂就敢要两百人!我还琢磨着,待移民到来后,指望着我们金川堡能分配过来一百人,就要烧高香了。” “哈哈……,心有多大,格局就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周勇大笑起来。 “得了,跟我回寨子里吧。”赵展鹏说着,便要领着他朝木寨走去,“稍后跟我说说,近期始兴堡有什么新鲜事。” “……我们正在筹建一个铸币车间,准备将那些西班牙比索银币熔了后,重新进行了压铸制造,发行我们自己的货币。哦,对了,你们采掘的金矿原料在提纯后,也会铸造成金币和金条,除了一部分作为储备金外,可能还将以运费的方式支付给即将到来的葡萄牙移民船。” “……决策委员会讨论要筹备建立一支专业的脱产陆军部队,人数大概在六十人到八十人左右。全部都以士官的标准进行培养和训练,以为将来随时扩军而准备。” “……一个月前,我们造出第一批火炮。嗯,合格率稍微有点低,一共六门火炮,只有三门符合设计要求,百分之五十的废品率。” “……还有就是,我们迎来了一波婴儿潮。在我离开始兴港时,就有四十多个婴儿降生。今年估计得增加一百多个新生儿,可要让董医官他们忙碌好一阵子了。” “……那个,你媳妇两个月前也生了,是个闺女。”周勇说着,顿了一下,眼睛看着赵展鹏,“不过,出生后染了败血症,没救过来……” “……”赵展鹏闻言,立时停下了脚步,惊愕地看着他,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本章完) 第160章 天花 第160章 天 1630年8月25日,清晨。 在距离广丰堡(今温哥华岛萨尼奇市)数里远的一处印第安部落营地,董新平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小心地接近那几间被数民武装民兵隔绝的茅草屋。 “你们留在此地,勿要再往前进入了。”他转身朝几个民兵吩咐道:“另外,稍后下值时,要尽量用热水冲洗全身,所穿衣物也要高温浸泡。” “是,董委员。”几个民兵恭敬地躬身应诺道。 这可是启明岛上最厉害的神医,他的话便如同皇帝的金口玉言,在卫生健康和医疗诊治方面,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他。 “老师,我们也陪你一起进去吧?”刘阿株透过厚实的布口罩,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们没有打过……,呃,还是不要进去,都留在这里。”董新平温言说道:“里面的土人多半是患了高致命的传染病,多一个人进去,就多一份危险。在这里好生等着,我和水根进去就可以了。” 说着,他便领着蔡水根走进一间茅屋。 房间有些昏暗,乍一进入,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蔡水根略作考虑,直接将草木编织的门帘给扯了下来,透来些许亮光。 两名印第安人颓然地蜷缩在草堆上,没有发出任何声息,不知道是昏睡过去,还是已经死去多时,使得整个房间呈现出几分死气,并散发出阵阵腐蚀味道。 “他们死了。”董新平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那名印第安人的颈动脉,摇摇头说道:“来,将这个拖到门口看看什么情形。” “哎!”蔡水根应了一声,便上前几步,走到尸体前,双手拽着他的肩膀,拖到了门口。 “……面部有红疹状,疑似水疱。”董新平一边翻弄着尸体,一边低声说道:“部分脓包干裂,变成硬壳或结痂。……哦,胳膊、胸部、背部皆有脓疱,密集成堆,皮肤通红。嘶……” “果然是……天!”董新平倒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面色异常凝重。 蔡水根听了,摸索尸体的手顿时一抖,瞪大了眼睛,惊骇地看着老师。 “呵,还以为在我们做好了一切防疫工作后,不会将这种病毒带到启明岛上。”董新平苦笑一声,挥挥手,示意蔡水根随他出去,“却万万没想到,天这种大陆经常性爆发的传染病还是传了进来。” “老师,我们有办法治疗吗?” 在大明,天这种疫病几乎人人都知道,一旦爆发,要不了十天半个月,那就是整村整乡的人死去,几无救治的可能。 除非,你的命非常硬,靠着老天爷和祖宗保佑,强行撑过去。 所以,天,这个看似极为文雅的字眼,在这个时期根本就是无药可治的,它传染性极强,一旦染上绝对是九死一生。 “以我们现在的医疗水平,也是没有办法治疗这种恶性传染病的。”董新平走到门口,摇摇头说道:“但是,对于如何防治,我们还是有些手段的。好了,跟我回始兴堡,接下来,有的是我们忙的了!” 在离开这处印第安部落营地时,董新平吩咐带队的民兵小队长,立即封锁整个营地,勿要让任何印第安人离开此地,更不能擅自闯入附近的屯殖居民点。 必要时刻,甚至可不经警告,采取断然手段。 未几,他还下令纵火焚烧因感染天而病死的印第安人,包括所居住的茅草屋和用过的物品统统烧掉,然后挖坑深埋。 —— 经过五年的不断繁育和间歇走私购买,启明岛的牲畜存栏数量也随之缓慢增长。 截止到今年六月末,马儿的数量已达到了三十八匹,牛一百一十五头,羊三百八十七只,猪四百二十多头,不仅可以为启明岛十余处屯殖点提供必要的畜力,还能为若干农田提供大量的粪肥。 而鸡鸭鹅之类的家禽,数量更多,粗略估算也有五千余只,可以满足部分居民基本的蛋禽需求。 原西班牙水手弗朗西斯科·法维安·洛伦萨纳自五年前被启明岛俘获后,因为懂得一些牲畜饲养的经验,便一直负责管理和照顾岛上这些牲畜。 而他也是唯一脱离了水手职业的西班牙人,彻底回到了他所钟情于的陆地。 尽管,每日间都要跟这些肮脏而又臭气熏天的牲畜打交道,但他却乐此不疲,极为喜欢现在这种安宁平和的日子。 不需要跟惊涛骇浪搏斗,也不需要整日里待在狭小而昏暗的底舱里啃着发臭的干面包,更不用担心随时会面临一场可怕的海难,从而魂归天国。 更重要的是,可以跟家人每天都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三年前,在华夏人的安排下,他娶了一个印第安少女为妻子,然后没多久,就给他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在去年,他又迎来了第二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男孩。 到了今年五月,他的妻子又怀上了他们的第三个孩子,这让感到了无比的幸福和美满。 这里吃得饱,穿得暖,没有无休止的税赋和差役,也没有贵族领主的无情压榨,更没有教会的什一税。 除了人口稀少了一点,物资不太丰裕外,简直就是一个美好的世外桃源。 不过,近几天岛上却传出一个令人可怕的消息。 广丰堡附近的一处印第安部落发生了天病毒,据说已经有数个部落近百人感染,甚至还波及到十数名新来的移民。 为此,决策委员会不顾秋收繁忙之际,立刻动员了一百二十多名武装民兵,将爆发天病毒的几个印第安部落和遭到感染的移民定居点全面封锁了。 据说,已经有很多人因为感染天而死去。 这让所有的居民都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和害怕。 要知道,在欧洲几乎每隔数十年便会爆发一场大规模的天病毒,导致成千上万的人悲惨死去。 可以说,天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有很大概率会遇到。 在欧洲还流传下来一句经久的俗语:没有人能逃脱两件事,第一是爱情,第二就是天! 一旦被天病毒感染,死亡率接近50%(其实,天病毒致死率为30%左右)。 曾经强大的罗马帝国东征西战,征服了无数的领地和部落,罗马士兵带回了胜利和奴隶,也带回了天和麻疹。 一场瘟疫迅速在帝国境内爆发,平均每天有两千多人染病死去,连罗马帝国的皇帝都不能幸免于难,维鲁斯大帝和安东尼大帝皆因天而死。 这场瘟疫前后持续近20年,共造成数百万人死于天病毒,强大的罗马士兵也失去战斗力,最终导致强大的帝国由盛转衰。 这场瘟疫也被称为安东尼瘟疫! 而就在南边不远的西属美洲殖民领地,西班牙人在带来了暴虐的刀剑和火枪同时,也将欧洲的天病毒带到了新大陆,致使超过数千万印第安人死于该病毒,人口急剧减少至不足八百万。 而现在,启明岛上也爆发了天病毒,世外桃源将沦为人间地狱了吗? “老洛,老洛……”正当洛伦萨纳牵着一匹小马驹在围栏里溜圈时,从身后传来几声呼唤。 循声望去,却是畜牧司的同伴孙有平带着一行人走了过来。 “嗨,孙,有什么事吗?”洛伦萨纳见是一群医政防疫人员,心中一突,有些紧张地问道。 该不会,我们这个畜牧场也有人患了天病毒? “那两头单独圈养的母牛情况可还好?”那名主持医政的董委员甫一看到他,便急切地询问道。 “是的,先生,那两头母牛情况一切正常。”洛伦萨纳连忙答道:“而且为了保证它们的健康,我还专门吩咐牧工添加了不少粉碎后的玉米掺入麦麸中给它们喂食。这几天,我们像对待贵宾一样,对它们进行了无微不至的照顾。” “呵呵……”董新平笑了,摇摇头说道:“这两头母牛只要单独圈在一边就是,无需这般特殊照顾。要是在你们的精心看护下,让这两头母牛的乳部溃疡康复了,那才是好心办了坏事。” “啊?……”洛伦萨纳听了,心里一慌,“难道我们需要让那两头母牛病着吗?可是,那样的话,它们所产的奶是不能吃的!” “这两头得了病的母牛有大用!”董新平一边跟着洛伦萨纳朝牛棚走去,一边说道:“有了这几头母牛,以后我们启明岛上的居民就不用担心再得天了!” (本章完) 第161章 种痘 第161章 种痘 9月2日,傍晚,八时许。 在始兴堡的中心广场上,数百名居民于夜幕中排着几列长长的队伍,缓缓地向前蠕动着。 在他们的前方,摆着几张木桌,七八名医政防疫人员戴着口罩,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上面不知道蘸取了什么粘液东西,在每个来到面前的居民胳膊划出一个半寸许的伤口,然后迅速涂抹上去。 随即,沾了点酒精,在伤口周边擦了擦,便让人自己捂住创口,从桌旁离去。 几堆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烧着,将整个广场照得通明,也将一张张惊惧而又疑惑的面孔呈现在火光之下。 这些郎中在做什么? 在胳膊上这么划拉一刀,然后涂抹上一种未知的浆液,就能避免患上天? 隐隐听到那些小郎中们说,这是种牛痘,可以防治天,而且永远也不会得上这种致死的病毒。 以前在大明境内,也有城里的老郎中提及过如何防治天,无非就是痘衣、痘浆、旱苗等几种手段,但从未听说过牛痘这种方法。 啥叫牛痘呢? 是不是将那些患了天的牛身上取出病液,然后给弄到我们身上来? 这怎么成呢? 痘衣法,是取用天患儿的贴身内衣给健康未出痘的小儿传两三天,以达到种痘的目的。 痘浆法,则是用蘸天患儿的新鲜痘浆,塞入被接种对象的鼻孔,以此引起发痘,达到预防接种的目的。不过,这种方法需要直接刺破儿痘,病家多不愿接受,郎中很少采用。 至于旱苗法,就是取天痘痂研极细末,置曲颈根管之一端,对准鼻孔吹入,以达种痘预防天的目的。 那牛痘是什么? 这可是牲口上的病液,弄到人身上会不会发牛瘟!? “哎,五哥,五哥……”陈旺泉看到林全五已经被种了“牛痘”,正要往集体住宿区走去,忙开口将他唤住,“你种了那牛痘,有啥感觉?” “啥感觉?”林全五伸手摸了摸胳膊上的创口,嘴角一抽,“……感觉就痛了那么一下。” “接着呢?” “接着?”林全五定了一下,似乎在体味着什么,“……接着就没啥感觉了。” “哦……”陈旺泉细细地上下打量着他,脸上犹自带着几分怀疑,“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有,那个牛痘是不是真的从牛身上弄下来的?” “要说感觉吧,那就是有点困,想早些回去睡觉,这累了一天了。”林全五甩了甩脑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个牛痘是不是从牛身上弄下来的,我咋能知道嘞!哎,你也别东想西想的,那些委员老爷难道还会害我们不成?你不晓得我们从大明坐船过来,要费多少银子吗?……一百多两呀!你想想,就冲这个价钱,谁会轻易将我们害了?” “嘿,还别说,就咱这身价,那些委员老爷还真不至于害咱们!”陈旺泉闻言,立时乐了,“这般给我们种牛痘,多半能真的防治天。咱们要是得了这病,翘了脚,那不得一下子损失好多银子!” “瞧你这话说的,就算咱们坐船过来没费那么银子,那些委员老爷们就能害我们?”排在后面的徐兴怀嘀咕道:“你们也不想想,在这几年里,虽然每天的活计很辛苦,但那些委员老爷和诸多管事何曾短过咱们的吃食!还有三五不时地给我们上点荤腥,有鱼有肉,还有冒着油的骨头汤。这种好日子,在大明想都不敢想!” “嗯,徐老哥说得在理。”有人点头附和道:“在这里吧,虽然一年到头几乎没有安歇的时候,但日子却过得踏实多了。每天睁开眼睛,根本就不用去想一天的吃食还有没有着落,到了冬日里,也不用琢磨有没有御寒的衣物和铺盖。以前在大明那种朝不保夕、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咱是一天都不想过!” “那可不!”徐兴怀点头说道:“在这里呀,日子有奔头。嗯,就像我家栓仔说的,生活有希望。嘿嘿,明年咱们再分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土地了,那日子才叫美呢!” 第一批移民在明年十月,约定的四年服务期行将届满,他们每人也将获得四十亩的授田,从而成为自由耕种的农人。 届时,农政管理人员将根据他们这四年里所记录的劳动绩效高低,分配不同条件的地块。 绩效高的,自然就会授予土质较为肥沃的田地,甚至是更为优越的水浇地,从而对他们四年来的辛苦付出给予奖励。那么,绩效评定较低的,就不免会被多分配一些生地,甚至还有可能会有若干林地、草甸,需要自己进一步清理和开垦,起步阶段就会很困难。 奖勤罚懒,鼓励耕种,是启明岛在发展初期就确立的基本原则。 虽然,大家伙都被置于统一的管理体系中,暂时维持着集体工作和集体生活的“大社会”模式,但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大锅饭”,更不会让个别投机之人取巧偷懒乃至混日子。 一千余移民,除去部分人被安置在始兴堡和广丰堡的诸多工矿作坊中从事工业生产外,大部分人被划分成十余个农业生产大队和数十个生产小组,根据农政管理部门的生产计划,必须按期完成各个阶段下达的农业生产任务。 从每个生产大队,到每个生产小组,再细分至每个农人,皆有若干绩效考核。 无法完成任务的集体或者个人,若是没有合理且被认可的理由,将会被评定一个较低的绩效,进而影响月度和年度的劳动奖励。 而对于个人前途而言,则会对他未来土地分配、房屋安置,以及农资贷款优惠幅度等诸多方面,构成直接的影响。 但不管怎样,在启明岛只要勤劳肯干,就会有好的结果。 毕竟,这里的委员老爷们和诸多管事,说话还是算数的。 —— “这么多人,牛痘够用吗?”罗振辉看着广场上种完牛痘的居民陆续散去,轻声问道。 “不够。”董新平摇摇头说道:“最多能覆盖始兴堡和广丰堡两地的一千余居民,而金川堡和分州堡可能需要再等些时日。至于那些依附我们的印第安部落,可能就暂时顾不上了……” “他们……会死多少人?” “至少两到三成吧。”董新平想了想,低声说道:“若是未能加以有效控制,在天流行的地区,差不多每十个人就会有三到四名会感染天,致死概率还是很高的。不过,考虑到印第安人从未接触过这种病毒,情况可能会更糟糕一点。……我估计,死亡率会在30%以上。” “可惜了。”罗振辉微微叹了一口气。 五年时间,穿越众陆续收服了大小印第安部落十余个,获得人口超过六百余。 同时,在始兴堡和广丰堡周边百里范围之内,穿越众通过经济和军事手段纳为附庸的印第安部落也有十余个,人口在五百左右。 而天病毒是在广丰堡附近的印第安部落爆发的,当决策委员会收到消息,派出医疗防疫人员前去查看时,那个部落差不多有二十多人染上了天,因此丧命的也有七八个。 尽管,穿越众出动武装民兵及时封锁了这个印第安部落,禁止任何人员出入,但他们肯定此前已经将天病毒传了出去,受到感染的印第安人不在少数。 倘若不去控制的话,可以想象,岛上的印第安人就会如同他们的南美“同胞”一样,被这种来自旧世界的致命病毒逐一杀死。 可是,启明岛实力不彰,医疗资源也极其有限,根本无法予以阻止。 印第安人因天病毒的感染而遭遇大规模死亡情况,必然会让启明岛上的人力搜集计划面临严峻的困难。 这人都死光了,上哪里再寻便宜的劳动力? “再等一个月,移民船队就要返回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至少又能增加一千多人了。”董新平说道:“如此,我们或可稍稍缓解一下人力短缺的问题。” (本章完) 第162章 海防 第162章 海防 穿越众在启明岛开基立业已愈五年,陆续建起了始兴堡、广丰堡,以及位于北方的分州堡和原温哥华市的金川堡,算是初具规模,隐然站稳了脚跟。 然而,这几处据点到目前为止,基本上处于不设防状态。 别说没有修筑必要的岸防炮台,就连基本的防御城墙也没有。 简陋的木制寨墙,对没有任何武力的印第安人以及到处游荡的灰熊和野狼或许能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但要面对拥有全副武装的外来敌人,尤其是对方使用火炮的攻击情况下,那根本就无力阻挡敌军的轻松破城。 尽管穿越众陆续从澳门的葡萄牙人手中购买了三十多门火炮,但绝大部分都布置在了几艘移民运输船上,充当武装劫掠船,用来袭击西班牙商船。 至于剩下不多的火炮,则被安放在始兴堡和广丰堡的寨墙上,作为城防炮使用。 不过,当始兴堡枪炮工场在七月份成功铸造出几门8磅和4磅的火炮后,决策委员会便决定在秋收后,修筑几座港口炮台,以拱卫始兴港的安全,防止敌人顺利实现登陆。 9月8日,待天病毒疫情稍事稳定后,罗振辉等一行人便开始考察和勘探合适的炮台修筑位置。 其实,以始兴港所在的位置来看,是非常利用防守的,整个港口处于曲折的海湾深处,东西两岸相距不远,只有不到八百米。 若是在两侧陆地上设置若干炮台,便能完全封锁水道的出入口,将任何外来之敌拒之于门外。 “对面那座山头有六七十米吧?”罗振辉站在突出海湾的一座山头上,眺望着对岸郁郁葱葱的山岭,心底暗自测算着高差。 “嗯,差不多。”李显清点了点头,说道:“以我们脚下这座山坡和对岸那座山头为基点,修筑两座炮台,便能将整个港口庇护在里面。若是,以后西班牙舰队敢擅自闯入的话,两座炮台的交叉火力,一定会将他们尽数留下来!” “这里地势还算险要,视野也很开阔,可以作为主炮台。待冬闲时节,挑几十名炮手出来,好生训练一番,再提前标注相应的射击诸元,以密集的火力,应该可以将闯入的西班牙战舰击沉于海上。”邝旭也是赞同将未来的主炮台就设立在此处。 “若是有必要的话,在炮台附近再修筑一座堡垒,进驻三四十名火枪手,用来保护炮台的安全。”罗振辉说道:“这里地势高,周边又是林木茂密,加之山石耸立,敌人就算从其他地方登陆,绕道此处,也未必能将这处炮台轻易攻陷。” “对岸那座山头可设置为副炮台,同样辅以小型堡垒防御,再部署二三十门各口径火炮,便能锁住整个海湾入口。我不相信,在两座炮台火力覆盖下,西班牙人还真的敢于拿他们的舰队朝里面硬闯!” “我们现在每天可以稳定生产出三到五吨水泥,待秋收结束后,抽调人力去采集一些条石,混合砖块,设计成半掩式,防护厚度也搞到半米到一米,争取将炮台修筑成坚固的乌龟壳,使其可以完全承受32磅重炮的轰击。” “西班牙人不能从港口发起登陆进攻,那么,他们只能绕到距离我们始兴港很远的浅滩或者山林稀疏的地方,进行抢滩登陆。在这种情况下,敌人的火炮之类重武器在短时间内将很难运到岸上来。我们可以趁机组织强大的反登陆行动,将对方有生力量消灭于滩头。” “哦,对了,张若松那边已经铸造了多少门火炮了?” “为了这波天疫情,我这也有许多日子没关注枪炮工场了。”李显清听到罗振辉发问,怔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大半个月前,他们那边是一共铸造了五门合格的火炮,皆为8磅和4磅的中小口径火炮。当时,听他汇报说是要准备试着铸造更大口径的火炮,但目前具体进展情况如何,还不得为知。” “不过,他向我抱怨枪炮场的工人太少,除了两个匠人和五六个少年学徒工外,就没太多的人手。这使得他们在铸炮的时候,不得不从铁匠坊那边临时抽调人过去帮忙。但是吧,这秋收马上就要开始了,各种农具和机械也都要进行维修和保养,我估摸着他那边肯定又要停下来。” “唉,咱们还是缺人呀!”罗振辉听罢,不由叹了一口气,“因为天疫情,使得我们不得不暂时将那些印第安人隔绝在外,一下子就让我们短了不少人力。这到了秋收时节,怕是又要全民动员了!” 众人闻言,也是苦笑不已。 话说,我们这些穿越众才刚刚摆脱了农业生产,还没享受多长时间“指手画脚”的快感。结果,这突然闹出了天疫情,导致周边的印第安部落大范围染病,不能再提供“富余”的劳动力,顿时就造成了严重的人力短缺。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年抵达的大明移民数量肯定会大大超过去年,很可能达到1500-1700人。 在获得走私商人佩德罗售予的一艘船后,启明岛的移民船只数量便增加至三艘,可以载运900-1000人。 若是能说动葡萄牙人派两艘船参与移民行动,那便会有600-700人。 这一下子多出这么人吃饭,肯定会让启明岛上的粮食储备面临极大的压力。 为此,在去冬今春期间,决策委员会几乎动员了所有的人力,还征召了七百多印第安人,又开辟了八千多亩地,使得启明岛上的耕地总数达到了三万二千多亩。 而这些耕地中,超过七成的面积都是栽种的高产作物:玉米、土豆、红薯。 之所以这样,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增加粮食产出,以竭力满足急剧增长的人口。 以本年度移民数量1800人计,那么整个启明岛上的人口规模将突破五千人(含纳入统治的六七百印第安人)。 这么多人口,每年消耗的粮食就要三百多万斤(这个时期,成年人一天耗粮2斤应该能吃比较饱,1斤应该是勉强苟活,所以人均年消耗在365斤到730斤之间)! 为了耕种这么多的田地,穿越众几乎将能利用到的人力发挥到了极致。 好嘛,眼看着就要秋收了,数万亩玉米、土豆、红薯、大豆等农作物即将成熟,正是需要大量农业生产劳动力的时候,却偏偏因为印第安部落陷入天疫情而无法征召。 这突然间缺了四五百个壮劳力,那肯定要动员所有人力,包括他们这些脱产的穿越众们不得不又拿起镰刀下地干活。 好悲催呀!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缺人。 稍有变故,就会打乱整个生产计划。 “……你们瞧,那是不是‘破浪号’回来了!”邝旭举着望远镜,突然伸手指向海湾的方向,大声喊道。 众人闻言,顿时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艘风帆船拐过海湾的岬角后,半挂着帆,以2-3节的速度缓缓地朝港口驶来。 修长的船身,白色的帆影,淡蓝色的船舷,前突的侧桅帆,不是“破浪号”还是哪个! “破浪号怎么单独先跑回来了?”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的脑海中不由皆冒出这个问题。 (本章完) 第163章 惊喜 第163章 惊喜 “你的意思是,我们启明岛将迎来近三千个大明移民?” 罗振辉听完魏应滨的简要汇报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嗯,应该不到三千人。”魏应滨说道:“葡萄牙人的五艘卡瑞克船中,有两艘吨位小点,大概三百吨到四百吨左右的样子,最多只能装两百五十人到两百八十人。而我们‘破浪号’和‘开远号’又在临海堡卸下了两百五十多人。” “这么算下来的话,最终抵达启明岛的大明移民人数应该在两千六百人到两千七百人左右。当然,前提就是移民船在路途中损耗没有那么大,死的人不要太多。” “就算是两千六百人,那也让我们的人口规模立时翻了一倍呀!”罗振辉笑着说道:“今天上午,我们在勘查岸防炮台的位置时,还在讨论人力短缺的问题。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给我们带来这般大惊喜!” “你们在拉运移民的时候,船上有没有装载一些粮食?”李显清突然发问道。 “我们启明岛所属的三艘移民运输船应该都装了一些粮食,除了路途中所需外,返回始兴港后想来还是有不少剩余。”魏应滨回道:“我们既然拉回来这么多移民,自然考虑了家里的粮食储备问题。哦,对了,我们‘破浪号’船舱里就有差不多一百二十多吨粮食,够一千人吃四个多月。” “那就好!”李显清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其他移民运输船的船舱条件就没有‘破浪号’那么好了,到时候也不知道能收拢出多少能用的粮食。” 这个时期的木制帆船,船舱储存环境委实恶劣,潮湿、晦暗、凄凉,充满了污水和腐烂肉食发出的恶臭气息。 而且,不管天气如何,帆船底舱总是漏水的,船板缝很难完全堵住海水的渗漏。 遇上坏天气,海浪冲击舱口,底舱甲板全是水,而船舱里一旦潮湿后,就很难再干。 要是那些运输移民的船只将携带的粮食都存放在底舱,几个月的航程下来,必然会受潮霉烂。 等到了启明岛,天知道还能清理出多少可食用的粮食。 至于葡萄牙人的运输船,那就不要有太多指望了,他们恐怕为了实现最大利润,不会装运太多的粮食,而是尽可能地载满大量的大明商品,连人带货一起卖给启明岛。 毕竟,这移民业务纯粹就是一趟单程贸易,除了黄金白银等贵金属,可没什么值钱的玩意能拉回大明贩卖。 启明岛所猎取的皮毛自然不会以极低的价格卖给葡萄牙人,这对穿越众而言,可是为数不多能在大明拿得出手的商品,多少可以赚些利润,以补贴高额的移民费用。 “对了,我们‘破浪号’之所以提前赶过来,除了告知此次移民数量庞大,需要提早做好相应的接收准备工作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想要确认,我们就葡萄牙人的五艘移民船费用,可曾业已准备好?”寒暄片刻后,魏应滨表情严肃地问道。 “五艘葡萄牙商船,就算以总计1500人来计的话,那就是十七多万两白银,加上他们船上所载运的布、桐油、火药、硝石、锡、铅、蔗、丝、绢、帆布、麻绳、墨等物资的话,支付总额可能超过二十二万到二十五万两白银。” “虽然,我们在关岛附近劫了一艘西班牙宝船,缴获西班牙比索银币二十五万余,折合白银近二十万两。但是,我们分了三成与葡萄牙人,尚余十四万两。在广州采购相应的生产和生活物资,又去了近六万余。” “另外,孟胜新准备在广州订购一艘大型移民运输船,以及未来一年的活动经费,我们又留给他四万两白银。在离开临海堡时,也给卫仲龙他们留下了近万两白银,以备不时之需。这么一算,带回的白银不到三万两。若是我们一下子支付给葡萄牙人这么多银子,会不会将我们的家底给掏空了?” “二十五万两白银虽然是一笔庞大的金额,但我们目前的金银储备来看,也能支付得起,倒不至于掏空我们的家底。”李显清说道:“在过去的半年多时间,我们在金沙河(即弗雷泽河)流域挖了超过一万二千多两黄金,折合白银大概十四多万两,再加上我们原先的储备,应该在付完葡萄牙人的运费后,尚有数万两白银的结余。” “而且,我们启明岛目前已经能稳定出产一些铁制农具和工具,以及酒水、精盐、陶器、肥皂等之类的日常生产和生活用品,以西属美洲走私价格来算的话,每年应该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万余两白银的收入,并且随着产能的日益扩大和商品类目的增加,收益也会逐年提升,算是有了初步的造血能力。” “太好了!”魏应滨闻言,不由击掌而叹,“以此而论的话,我们在启明岛应该算是站稳了脚跟,打下了基础,不再是数年前那般一穷二白的局面了!” —— 在移民临时隔离安置区的公共大食堂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人,一个个全都埋着头,狼吞虎咽地吃着饭食。 天可怜见,一个多月的海上航行,对于所有人来说,简直就是地狱般的折磨。 吃的是发馊的干饼子,喝的是绿汪汪的臭水,每天在船舱里,随着海浪不停地摇啊摇,整个人始终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每天最为期待的时刻,就是轮流前往甲板上透透气,吹吹风,看着无边无际的海水发一会呆。 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几乎每隔一两天,便会有人无声无息地死在船舱里,然后就被船上的水手们无情地抛入海中,葬身鱼腹。 如今,终于靠岸了,抵达了这处不为人知的新洲大陆。在下船后,先是按照男女划分,进入到不同的安置区,随即便被勒令脱下所有衣物,进入一座巨大的公共澡堂,冲刷自己的身体。 然后,每人在澡堂出口处领取一套简易的麻布衣裤,穿戴整齐后,便接着被人强行剃去了所有头发。 在这过程中,也不是没有人进行过激烈的反抗和吵闹,抗拒这种羞辱性的剃发行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但是,一队全副武装的护卫挥舞着棍棒将其中反抗最为激烈的四五个移民当场打翻在地,随即强摁着将他们剃成了秃瓢,剩下的人也只能认命地接受对方的安排。 这些人分明是我汉人同胞,怎么会行建奴之事? 虽然,他们告知此番安排,是为了防止疫病的带入,但也不能这般粗暴呀! 要知道,很多人脑袋上的头发还是在皮岛上好不容易才蓄起来的啊! 就在所有人惶惶之际,怀着万分忐忑的心情跟着几名管事来到这座规模庞大的公共食堂时,立时被桌上摆放的吃食所吸引。 大块大块的鱼肉、一桶桶鲜美的鱼汤、一盆盆冒着热气的蒸煮土豆、一碗碗粘稠的玉米糊糊,顿时勾起了每个人的食欲。 这都有好几个月没吃过像样的饭食了! “大人……” 罗从南三口两口地将盘中的几块鱼肉吃下肚中,然后又迫不及待地把蒸土豆尽数塞入嘴中,立时噎得瞪圆了眼睛。 坐在对面的邓坤将一碗鱼汤轻轻地推到他近前,连忙端起,大口大口地喝下。 “瞧你这副熊样,跟他娘的饿死鬼一样!”邓坤瞪了他一眼。 “大人,呃……”罗从南打了一个嗝,四下里看了看,低声说道:“这里的人看着凶蛮粗鲁,将咱们一个个摁着都强行剃了个秃瓢,但他们给的伙食倒是不赖,着实给咱们一个惊喜呀!当年,咱们跟着总爷的时候,好像也没有经常吃到这般丰盛的饭食。……嘿,他娘的,这鱼肉跟不要钱似的,每个人的碗里都有。话说,这顿该不是断头饭吧?” “尽他娘的瞎扯!”邓坤挑了一块鱼肉送入嘴中后,便将盘子推到旁边两个孩子面前,横了他一眼,“他们万里迢迢地将咱们从皮岛拉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砍咱们的脑袋?……你怕是想多了!” “哦,也是。”罗从南点了点头,端起自己那碗玉米糊糊,慢慢地喝着。 嗯,这面糊糊吃着糯糯的,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香味,在嘴里咀嚼之后,隐隐有种微甜味道,还挺好喝。 几名食堂工作人员拖着一个个大木桶,在一排排座位过道上来回走着,嘴里还大声嚷嚷道:“一个个都要吃饱喽,待会下去好生整训,莫要偷懒!……哪个还需要填饭?土豆管够,玉米糊糊也管够!” “这位爷,给我再来几颗那个……土豆?” “爷,给我添碗……糊糊。” “慢点,慢点!……不要抢!一个个都是饿死鬼投胎呀!……给我排好队,一个个轮着过来!” “我告诉你们,咱们启明岛是最讲规矩,更要守秩序,一切都要听吩咐、遵从安排,不要像野人土蛮一样。” “还有,我们这里可不兴叫什么这个爷,那个爷的。咱也就是比你们早来两三年,可当不了你们的大爷!嘿嘿,你们能来这里,算是要享福喽!” “以后,你们就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本章完) 第164章 建军 第164章 建军 正当新来的移民们餐食行将结束时,从食堂大门进来数名英武的军人,站在前方,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 莫天海身着原海军深藏青色作训服,头戴鸭舌军帽,腰下挎着一把军刀,眼睛扫了过去,立时让原本有些嘈杂的食堂慢慢安静下来。 “你们还有五分钟时间,没有吃饱的赶紧填塞几口。”莫天海朗声说道:“稍后,你们吃完了饭,就要跟着我们出去开始为期十天的集合整训。” “根据我启明岛决策委员会下发的命令,在你们隔离检疫期间,所有人都必须进行基本的军事操演和简单的语言学习。嗯,也就是从今天起,你们上午进行军事训练,下午进行营区扩建工作,晚上还要进行一个小时的语言学习和各项管理条例的学习。” “在此之前,我要警告诸位,每个人都必须听从指挥,不得违抗我们的命令。若有犯者,首次口头警告,再次抽打军棍,三次将被罚禁闭,并送至矿场服苦役一个月。……所有人等,都听明白了吗?” “……这位将爷,女人和孩子也要进行军事训练吗?”邓坤看了看身边的妻儿,从座位上缓缓站起,沉声问道。 “嗯?”莫天海看着这名身材敦实的辽民,笑了笑,“女人和孩子不用参加军事训练,但需要将所在的隔离区卫生清洁搞好。但是,晚上的语言学习和管理条例的学习他们必须要参加。” “学啥语言?”罗从南插嘴说道:“该不会要学夷人的番语吧?” “不用学番语,跟着我们学汉话。”莫天海对此人随意插话感到一丝不满,“你们所有人都需要跟着我们学普通话,呃,也就是本地的官话。另外,在这里提醒你们一下,在需要发言的时候,要举手示意,并喊一声‘报告’,经我允许后,才能起身说话。” “这位将爷……”罗从南闻听要跟着他们说汉话,顿时就乐了。 老子说了几十年的汉话,怎么到了这片番地,怎的还要你们来教怎么说! “闭嘴!”莫天海厉声呵斥道:“方才我说的命令是什么?要想说话,举手喊报告,获准后才能发言!” “……”罗从南见对方发怒,眼神咄咄地瞪着他,右手还扶着腰刀,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将他斩杀的架势,立时缩了缩脑袋,不敢多言。 娘的,来到这陌生的地盘,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他们的吩咐吧。 要不然,被人家拿来杀鸡骇猴,那可就不划算了。 “好了,现在所有的成年男子全体起立,出去列队集合!” 众多移民互相看了看,脸上带着几分疑虑,几分迷惑,稀稀拉拉地仅有数十人站了起来。 还有一些人则茫然无措,傻傻的呆坐着,似乎没有听明白这道命令的意义。 更有不少移民犹自抓着被吃得精光的碗盘拿在嘴边舔食着,一副还没吃饱的样子。 “全体起立!” “出去列队集合!” 几名“资深”民兵见长官莫天海一脸铁青,隐然处于暴怒的边缘,连忙上前几步,一边吼着,一边挥动手中的刀鞘,连踢带打地将食堂里的移民朝外赶。 真是一群笨猪! 连基本的命令都听不懂,待会定要好生操练他们。 想当年,咱爷们可是经过一个冬天的操练,不仅就能舞刀弄棒,还能将火枪打得啪啪作响。 在经过一番粗暴地催促和驱赶,食堂里的三百多名成年男子便如同羊群一般被赶到门外空地上,开始集合列队。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七八分钟,并在几名民兵的踢打拉拽下,才将将排成了几支方队,不过整个队形歪歪扭扭,根本不成样子。 不过,其中也有一抹亮点。 有一支方队,明显要严整许多,隐约间还有一股军人肃杀气息。 “咦,你此前是军人?”莫天海走到这支方队面前,一脸惊讶地问道。 “禀将爷,卑职……,呃,小人此前乃是东江镇左协百总,跟随我们毛大帅和陈总兵杀过鞑子。”邓坤颇为自傲地说道。 “嗯,不错,不错。”莫天海点点头,赞许道:“敢去杀鞑子,那就是好汉子!……你怎么会跟着我们的移民船到了启明岛?” “小人为……东江镇某些奸人所不容,便被送到了你们的移民船上,不期便来到了这里……”邓坤神情尴尬地回道。 “唉,你们大明的事情呀,就是被这种互相倾轧、彼此内斗才搞垮的,到最后却白白便宜了鞑子。”莫天海摇摇头叹道:“不过,你们既然到了我们启明岛,自然不会埋没你们的才能。好生操演训练,待隔离期结束后,推荐你一个好去处。” “……”邓坤就要反驳,可转念一想,跟这些流落番地的人说了似乎也没什么意义,随即嘴巴动了动,没有回应。 “你们这里还有谁是原大明官兵?”莫天海问道。 “禀将爷……” “啪!啪!……”莫天海抄起手中的刀鞘照着那几个就要说话的移民便抽了过去。 “我再次重申一遍。”莫天海连续抽打了数人后,回到队伍前面,大声地说道:“凡是要发言说话,必须举手报告。一个个胆敢再犯,必将严惩!” “好了,我再问一遍,这里还有谁是原大明官军?……举手报告!” 话音一落,整个队伍鸦雀无声,没人再敢响应。 “哟,怎么一个个都熊了?”莫天海嗤笑道:“这抽了几下,就不敢应声了?怪不得被鞑子打得抱头鼠窜,只能躲在小小的岛屿上,学人家做缩头乌龟!” “报告!”一个移民大声地喊道:“小人此前是大明东江镇左协军士。” “嗯,你当了几年兵?”莫天海走到他近前。 “小人在天启二年随同父母从辽东逃出,天启五年加入东江镇,当了五年兵,职为总旗。” “总旗?算是一个排长了。……杀了几个鞑子?” “……三个。” “真鞑子,还是假鞑子?” “嗯?……”那人愣住了。 他们咋知道鞑子有真的,还有假的? “假鞑子……” “也不错了。”莫天海点点头说道:“敢登陆辽东,向靼虏发起主动进攻,便是真勇士。以后,在我们启明岛,定不会亏待你们。……还有谁曾是大明官军?” “报告,还有小人……”“报告,还有俺……” “报告……” “……” 片刻功夫,便有六十多个移民报告说自己是原大明官军,并且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也不在少数。 “我去!魏教官他们这是从东江镇挖了半个连队士兵过来吗?”莫天海见状,又惊又喜。 我们启明岛正谋划着要建立一支小型的专业化的陆军部队,如今看来,只需拣选部分历年军训优越者民兵,然后再将这些见过血的大明官军混合整编在一起,那不就是一支堪堪能战的部队了嘛! 这要是西班牙人杀过来,定然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 “尽管即将抵达的移民船队会给我们带来两千五百多移民,使启明岛上总的人口规模突破五千之数。但是,农业、工业、建筑业,还有海上运输业等各个方面的人力需要也是极大的,这就使得我们不能建立一支规模太大的常备军。” 在始兴堡行政办公大楼二楼的会议室内,正在召开一场临时扩大会议,就建立一支脱产的陆军部队事宜,进行广泛的讨论和征集意见。 四月,移民船队在前往大明的途中,再次袭击了一艘西班牙宝船。 虽然,这事做得干净利落,连人带船一起都俘虏了过来,但谁也不敢保证此事不会泄露出去。 毕竟,葡萄牙人就是其中最大的变数。 或者,某个亲身参与此事的葡萄牙水手在酒馆里一时喝嗨了,无意识地将这个事情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从而传到马尼拉,继而又反馈到墨西哥,让西班牙人获悉。 或者,葡萄牙人为了从西班牙人那里换取更为重要的利益,直接通过官方渠道,将启明岛卖给他们。 其实吧,自五年前,穿越众在启明岛意外夺取“圣路易斯号”开始算起,对西班牙人所造成的“伤害”也不止这么一起两起了,几乎年年都要从他们身上揩点油,打个秋风,从而不断“滋养”尚处于蹒跚起步的启明岛。 这一切,恐怕早就强烈地刺激到西班牙人那颗脆弱的心灵,正在发了疯地寻找他们。 可以预见,一旦发现穿越众所在的启明岛,必然会集大军即行剿杀,除之而后快。 为了生存,也为了自保,穿越众才会不计代价地疯狂从大明移民,以求在最短时间里积聚更多的人力,来对抗西班牙人随时可能发动的入侵。 更甚者,在冬闲时节,不顾寒冷的天气,将所有青壮男子全部组织起来,进行必要的军事训练,试图以这种全民皆兵的形式加强自身的军事力量。 此前,也不是没有人提出组建一支专业化的军队,将其练成精兵,到了战时再辅以大量征调而来的武装民兵,以此来应对西班牙人的军事威胁。 不过,囿于人力的不足,决策委员会暂时否决了这个建议。 你说就这么千把人口,连种田、搞工业的劳动力都凑不齐,哪有余力再弄一支脱产的职业化军队?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启明岛的人口规模即将突破五千人,除了填补农业和工业方面的人力缺口外,必然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挤出一定的“富余”人口,从而组建一支职业化的常备军。 在真正的战场中,职业化的士兵肯定比临时征召而来的民兵更具专业性,战斗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尽管,我们即将建立的常备军规模不能太大,但我们可以尽最大努力将其打造成一支精悍的强军,不仅在战斗意志上要远超这个时代的军队,而且还要在战术上和武器装备上要领先我们的对手。” 罗振辉接过话来,眼神坚定地说道:“虽然,在这个时代想要复制我们那个时空的最强陆军是极为困难的,但只要我们持之以恒地不断努力,将那支军队所拥有的部分特质成功的移植过来一小部分,那也能碾压我们的任何对手。” 这个时期,欧洲各国虽然组建了一定规模的常备军,但通常情况下,他们的武装力量中,雇佣军仍旧会占很大比重,甚至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或者一个国家的兴衰。 要知道,雇佣军参加战斗只是为了一份收入,往往不太愿意冒风险。 比如,意大利人就讲究精密的计算和避免伤亡,士兵看到不利的境地,更多是选择投降,而不是继续拼死抵抗。 同时,雇佣军的可靠性也值得怀疑,这种军事武装人员,只要足够的金钱,不分国家,也不分阶级,不分主人,甚至连宗教信仰也不分,皆可为雇主作战。 新教的德意志人可以愉快地在西班牙或法国的旗帜下打仗,意大利的专业雇佣兵也可以为英格兰或尼德兰人服务。 雇佣军的雇主会根据需要随时变化,因此,他们不会存在什么爱国热忱,当他们的条件得不到满足,便会不听命令。 当战争结束后,无人雇佣的雇佣兵们失去了经济来源,他们会用卖命的钱向附近的市民和商人购买生活用品,但更多的则是干脆变成劫掠的兵匪。 比如,在1574年发生的“西班牙怒潮”当中,一些无人雇佣的西班牙军队直接将安特卫普一再洗劫,惹得当地民怨沸腾。 于是,欧洲各国纷纷开始尝试组建常备军以替换名声愈发不好的雇佣军。 常备军不像雇佣兵那样基本只需要发钱,并且可以在战争结束后就结束契约。 组建一支常备军需要国家供应武器、装备、场地和必要的给养,同时,新组建的军队还要时间训练来熟悉自己的武器和相应的命令,不能像雇佣军那样直接提供久经沙场的高质量士兵。 种种的困难使得大部分国家在常备军上也只是做比较小的尝试,即保持一支小规模的常备军作为军队的核心以替换部分雇佣军。 在常备军建设中取得突破性进展的还得是尼德兰的莫里斯亲王,他在阅读古代军事著作和当时的尼德兰独立严峻的斗争环境中意识到保持常备军的必要。 他最大的改革便是创建了一支较为稳定的常备军,由于联省共和国原本人口较少,这些士兵多为原本的雇佣军或者尼德兰人出钱从外国租借的军队。他让这些人年复一年的为自己服务,最终使其成为在八十年战争中一支稳定的作战力量。同时长期的维持这支常备军也能让莫里斯的想法更多的渗透进这支部队。 他首先开始军队使用武器的标准化,这样,所有为荷兰效力的军队,不管来自哪里,都用同样制式的长矛、盔甲和火枪。这使后勤保障的压力减低,同时也方便了教学。 莫里斯亲王并不满足与此,他还规范了军队的操典,把训练要求编译小册子。同时在空闲时间不停的训练他的士兵,这使他可以快速的推广了他的新战术,更灵活的编队和比西班牙更有效的射击循环。正是这些措施使他在对抗西班牙军队的战斗中取得了胜利。 这个时候的西班牙王国尽管组建了六万余的常备军,冠绝整个欧陆。但是,在战时期间,其兵力也仅勉强满足弗兰德斯战区的兵力需求。 一旦有大战爆发,就必须与众多的“军事承包商”进行密切的合作,雇佣大量的雇佣兵来参战。 在如火如荼的三十年战争过程中,西班牙需要面对的敌人太多,这使得它在数个战场都要长期保持规模庞大的兵力,以维护西班牙王国的欧洲霸权。 至于西属美洲殖民领地,在马德里当局看来,仅凭那些属于三流的殖民地部队再加上临时征召的武装民兵,便足以应对任何潜在的军事冲突,安全方面根本无需太过担忧。 即使有印第安人暴乱,有海盗袭掠,也不过疥疮之害。 没有哪个国家或哪个势力能真正威胁到西属美洲。 “所以,我们建立一支短小而精悍的常备军,赋予其更为专业化的训练方式和更为优越的武器装备,必然可以在未来与西班牙人一战当中,获得惊人的战力,从而确保我们能在这片新洲大陆彻底站稳脚跟!” (本章完) 第165章 征召 第165章 征召 “呸,他娘的,老子还以为这片庄稼都是生秧呢!……原来这就是那土豆呀!” 刘宁根将一颗挖出的土豆捧在手里,拂去外面的泥土,然后使劲将其掰开,露出里面黄色的果肉,张嘴咬了一口,口感很硬,咀嚼了几下,有股土腥味和生涩味,便一口吐了出来。 他抬起头来,望着面前无边无际的土豆田,满脸的惊讶之色,随即便转头朝邓坤说道:“大人,这么多土豆,应该可以打出十数万石粮食吧?嘿,他们还真没骗咱们,有了这些土豆,确实不用再担心饿肚子。” “或许真的可以打出十数万石粮食吧。”邓坤也是愣愣地看着这片土豆田,半响没回过神来。 好家伙,就这一株土豆秧,一铁锹挖下去,便能拽出来一串的土豆,少的两三个,多的五六个,吃上两三个便足以一人果腹。 入目所及之处,这么一大片土豆田,足有上万亩吧。 那得要收获多少颗土豆? 而且,这玩意吃起来,真能垫饱肚子,味道也比掺了麸皮的窝头强多了。 这里应该跟辽东差不多的气候和环境,要是能将这土豆弄过去,也不知道可以养活多少辽民。 听那些早来几年的移民提及,这土豆不怎么挑地,即使在一些旱地种植,也能有不错的收获。 若论产量的话,绝对比小麦、高粱高出数倍不止。 怪不得,他们敢从大明拉来这么多人,就凭土豆这玩意,那还不是想养多少人,就养多少人。 结束了为期十天的隔离整训后,他们四百余辽民除了三十多有一技之长的被分配至各个工矿作坊之中外,剩下的皆便被打散安置于始兴堡、广丰堡两地十多个拓殖生产队,以充实当地的农业人口。 说实话,邓坤对于这种安排很是不习惯。 你说,拿惯了刀子的手,哪里还握得住镰刀和铁锹! 这不,跟着那些早来几年的老移民挖土豆不过半日,曾经满是老茧的手居然还磨出泡了,两只手臂也是酸疼不已,感觉比打仗杀人还要辛苦。 呵,想来也是可笑,当年在建奴地盘上乞活讨命的时候,自己跟父母最为向往的不就是能这般安安心心耕田种地嘛。 可结果就是,老奴不让他们安心种地,反而以“无谷”之人,大肆屠戮和驱赶,致使数十上百万辽民惨遭灭顶之灾。 无奈之下,父母只能拖带着他们几个孩子往朝鲜逃奔,以期能在建奴的屠刀下活得性命。 但最终却是,父母和两个弟弟在逃亡途中被建奴骑兵追上,一一倒在他们的刀下,而自己却侥幸逃出,并加入了东江镇,成为一名大明官军。 经过十余年的厮杀,再加上总兵大人恩赏,从小兵逐渐积功升至百总,算是在军中有了一定的地位和财富。 然而,万万没想到,刘氏兄弟发动兵变,谋害了总兵大人(陈继盛),篡取了东江镇的控制权,继而又将他们这些东江左协原总兵大人的亲信兵将尽数羁押管制,并准备适时加以清除。 好在,东江镇沈太爷(沈世魁)昔日跟他们东江左协有几分交情,趁着启明岛的两艘大船来皮岛之际,以辽民换粮食的名义,间接将他们给救了出来。 最后,漂洋过海来到了这个所谓的新洲大陆。 唉,看样子,以后自己只能老老实实地于此耕田种地,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农人了。 那些从皮岛来的左协兄弟怕是也要这般认命了吧,一个个都不知道被分到何处了。 “邓坤?” “……到!” 刚刚吃了午饭,邓坤正坐在地头惬意地晒着太阳,冷不丁有人唤他的名字,立即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大声地喊了一声“到”。 陆战队骑兵小队负责人郑立辉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不到一米七的身高,但整个人气势却很足,眼神虽有躲闪,却不时露出一丝精光,隐隐透出一股虎踞鹰扬的凶厉。 嗯,不愧是上过战场,杀过鞑子的辽东汉子。 “你会骑马?”郑立辉直截了当地问道。 “……会。”邓坤迟疑了一下,低声回道。 笑话,作为总兵大人的亲信兵将(家丁),如何不会骑马冲阵? 只不过,我东江镇一般不以骑兵对敌建奴,而是择其薄弱处趁虚击之,讲究的是“迅疾如风”和“侵略如火”。 呃,说白了就是打游击,专捅建奴防守空虚的后路,在其做出实质性反击前,立即撒丫子跑到海上。不会骑马,怎么逃得过建奴甲骑的追杀? “那你可懂一点骑兵战技?”郑立辉再问。 “略懂一二。” “那你骑着跑一圈给我看看。” “嗯?”邓坤怔住了。 啥意思,骑马给你跑一圈? “那个谁,将马儿解了牵过来。”郑立辉不待他回答,转头朝一辆拉土豆的马车喊道。 那名车夫听到吩咐,立即颠颠地将马儿从车驾上解了下来,牵到两人近前。 “就骑这马?”邓坤看着光溜溜的马背,诧声问道。 “怎么,没有马鞍就骑不了?”郑立辉笑着说道:“人家蒙古人的小孩都能骑着光背的马儿飞奔,你一个骑兵老手还骑不得?” 邓坤闻言,立时几步走了过去,一把将牵马的车夫推开,然后伸手抓住马鬃,轻身一跃,便跳上了马背。 右手牵着马儿的缰绳,使劲一抖,调转马头,再双脚轻轻一磕马腹,便朝旷野中奔去。 郑立辉走到一处田埂上,手搭凉棚,看着那一人一马自由奔驰在原野之中,脸上的笑意却是无法抑制。 不错,不错,陆战队若是再加上我们即将组建的骑兵小队,然后辅以炮兵坐镇,那可就算是基本成军了。 虽然,启明岛周边皆为密集的原始丛林,难有骑兵发挥的余地,但随着移民的逐年增多,开拓的力度也随之加大,一片片的林子被砍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农田。 在这种情势下,要是西班牙人在冬季来攻的话,那可就有极为宽敞的战场空间了。 若是没有一队骑兵做战场机动,就不免有些失之被动了。 退一步来说,万一在堂堂之阵中,将来犯的西班牙击溃,那不得需要骑兵展开衔尾追击,乘势扩大战果。 这些来自皮岛的原大明官军,可能囿于习性和惯有的作战方式,无法将其训练成听话的填线火枪兵,但绝对可以当做部队的斥候、哨探,或者作为冲阵的骑兵,配合线列步兵作战。 “嘚嘚……” “嘶嘶……” 约莫七八分钟时间,邓坤骑着马返回,朝玉米地的方向迅疾奔来,待要接近郑立辉时,还极是拉风地猛扯缰绳,使马儿前脚高高跃起,堪堪止住了冲势。 “这马儿不行,无法作为骑兵冲锋陷阵的坐骑。”邓坤翻身下马,拍了拍马儿的脖子,沉声说道:“这匹马不仅耐力不足,而且冲击力也不够,最多只能当做普通代步的骑乘马儿来用。” “嗯,你说的不错。”郑立辉笑着说道:“目前,我们启明岛上还没有一匹真正的战马,全都一些驽马,也就能拉拉车,耕耕地,确实无法作为骑兵的战马。” “不过,我们这里受地理地势的限制,也不会发生大规模的骑兵战斗,这些驽马倒也勉强能用。再等等吧,过几年,我们在建立真正的骑兵部队后,一定会引进和培养专用的战马,以为你们骑乘所用。” “骑兵部队?”邓坤闻言,心中一动,“这位将军,你的意思是,我被选入骑军了?” “没错,你被征召了。”郑立辉说道:“有鉴于你所拥有的骑兵作战技能,你从明日起,便被征召为陆战队骑兵小队中的一名士兵了。” “那今日我要做什么?”邓坤顿时心中一喜。 “今日要做什么?”郑立辉瞅了瞅他,然后伸手指向一望无垠的土豆田,“今日自然是要继续收土豆,争取将你的工作定额如数完成。” “明日,早上八时整,务必准时前往始兴堡陆战队兵营报道。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将军,陆战队兵营在哪儿?” “始兴堡外的东侧高地,那里插了一面红色的大旗,抬眼就能看到。”郑立辉一边说着,一边牵着马朝土豆堆集的地方走去。 “呵,娘的,兜兜转转还是要做当兵吃粮的活计!”邓坤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铁锹狠狠地铲了下去,将面前的一株土豆秧连根一起挖了出来。 “……哎,早上八时是什么时辰来着?” (本章完) 第166章 火炮 第166章 火炮 “轰!” 随着火炮发出剧烈的轰鸣声,一颗实心炮弹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飞向远方,落在了六七百米外的旷野,狠狠地砸进了泥土中。 “这偏差好像有点大呀!”站在后面的陆战队炮兵小队负责人张立峰放下望远镜,砸吧了一下嘴巴,很是不满意地说道。 “嗯,偏差是有些大。”张若松点点头,苦笑着说道:“不过,这种滑膛炮你能指望打得多准?要知道,没有膛线的加持,射出去的实行弹只能依靠炮管赋予的飞行方向射往大致的目标。在这种情势下,炮弹很容易受马格纳斯效应随机转动,进而影响其射击精度。” “另外,这炮弹与炮膛之间密合也不十分严整,火药燃起容易外泄,导致火药推力减弱,使得炮弹射程不足,也会造成它的准头不是那么靠谱。” “那咱们可以将这门火炮刻上膛线不?”张立峰问道。 “刻上膛线自然是可以,不过你们炮兵需要多等些时间。” “要等多长时间?” “少则五六年,多则十年八年吧。……嗯,也有可能二十年吧。” “……”张立峰闻言,立时幽怨地看了过去,“我说张教官,咱们好歹都是一个姓,算是本家吧,你不能这么玩我呀!这要等上五六年,或者十年八年的,西班牙人早就打上门了!” “呵呵……”张若松轻笑两声,摇着头说道:“你提出的问题分明就是在玩我!你也不想想,以我们目前这条件,我上哪里给你攒一个镗床出来,然后给这门火炮刻上膛线?再说了,我也不是军工专家出身呀!” “在咱们整个团体中,就属你老人家最懂机械了。”张立峰笑着说道:“这造火炮,生产军工,差不多都是涉及机械原理。你就多费费心,将咱们的武器,尤其是火炮的威力尽可能地提升至最大,从而让我们的陆战队在面对西班牙人时,拥有绝对的火力优势。咱们人少,可禁不起人家的消耗,只有依靠武器的先进性,才能将人多势众的西班牙人击败。” “瞧你这话说的。”张若松上前几步,走到那门火炮跟前,伸手拍了拍炮架,“你知不知道,为了铸造出这两门8磅的仿拿破仑炮,我们整个工业组前前后后了半年时间,才铸造出这么两门合格的火炮。就这样,积存的铜料就消耗了三分之一。” “为啥不用钢铁来铸炮?” “目前而言,我们使用钢铁铸炮的工艺尚未完全掌握,可靠性比较差,还需要进一步摸索和试验。”张若松说道:“而青铜铸炮则相对来说铸造工艺较为简单,而且青铜的机械性能优异,能够承受高膛压而不破裂,使得这种火炮更为坚固和更为耐用。当然,青铜材料的耐腐蚀性,也使火炮在各种环境下可以保持的稳定性和可靠性,相应地延长使用寿命。” “这样呀!可我们启明岛好像不产铜,这原料可没法保证。”张立峰说道:“我们以后需要的火炮肯定不止这两三门。以我们炮兵小队的编制,起码得列装三门吧,再加上备用,那不得一口气造六七门火炮出来。” “所以,明年前往西属美洲贸易走私时,就要向我们那位合作伙伴佩德罗大量采购一些铜料回来。”张若松叹了一口气,“其实吧,咱们都知道以铸铁和钢铁为原料铸造的火炮才是未来火炮发展的正确途径,要是能拉出膛线来,那绝对能在战场上具有碾压式优势。” “可是,咱们现在的铸炮工艺还有待提升,暂时无法用铸铁给你们造出机动性极高的陆战火炮,只能先以这种铜制的拿破仑炮来应应急。毕竟,这青铜炮的工艺稍稍简单些,可以让我们快速生产和部署。” “啧啧,拿青铜来铸炮,这成本有些高吧?” “那可不!”张若松说道:“这门仿拿破仑炮,口径95毫米,身管长1.55米,16.3倍径,炮重392公斤。……这要是搁到大明铸造铜钱的话,得有几万吊吧。嗯,折算成白银的话,也有两三百两吧。” “这么贵!”张立峰吃了一惊,“那我们要是装备搁十几门的话,岂不是要费好几千两银子?而且,这价格,跟澳门采购回来的火炮,好像没有任何成本优势!” “你这话说的,怎么让我感觉到万分惭愧呀!”张若松笑着说道:“这两门铜炮因为铸造的炮膛厚重,导致其重量稍稍有些大,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同类型陆战火炮中质量最轻的,可保持超强的机动性。而在诸多机动性较强的火炮之中,它又是火力最为凶猛的。” “由于是青铜铸造,所以极其坚固,能够经受重装药或者双倍装药的爆炸力而不会破裂。该炮在以五度仰角射击时,射程超过八百米,而将射角调整至十度时,则可达到惊人的一千二百米。” “你想想看,你们陆战队可以在敌人火炮尚未达到射程的时候,便能做到先敌射击,而且只需数发炮弹就可使整连的敌人丧失作战能力,让对方在前进的路途中承受数轮轰击,那敌人得有多崩溃!” 说着,他又伸手拍了拍炮架,颇为自傲地说道:“这个炮架重约165公斤,结构简单,大致可分为车轮、主轴、炮尾架和俯仰装置四大部分。其中,除了俯仰装置是全金属部件外,其他部分都使用松木制成。” “火炮射击时,后坐力通过炮耳直接传递到炮架上,推动炮架向后移动。你看看这个炮尾架,我们将其做成了滑橇状,可以防止后坐力过大时炮尾架插入地面折断。此外,为了保证你们炮兵在通过恶劣的路面时车轮不被损坏,我们还在轮子上包了一层铁皮。” “其实,以我个人看来,你们陆军火炮暂时不需要造太多。因为,就我们发展情况而言,在未来数年时间里,根本没有能力去主动挑起一场对外战争,所以,你们的陆战队基本上是守在家门口,充当防御力量。就算去征服大陆上的印第安部落,也用不到火炮。”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准备开始铸造大口径的岸防重炮,为即将建设的炮台提供足够的火炮数量。至于这两门8磅的陆战炮,你们先将就用着,争取把你们火炮小队招录而来的菜鸟炮手训练成优异的熟练炮手。” “好吧。”张立峰点点头说道:“你啥时候给我们弄出爆破弹来,以进一步加强我们的火力优势?” “……”张若松顿了一下,随即苦笑连连,“再等等吧,这玩意挺危险的,我们暂时还搞不出来。有这实心弹,也足够你们应付任何场面了。” 这个时期,火炮轰击一般都以实心弹为主,辅以少量的爆破弹和霰弹。 不过,此时的爆破弹因为没有雷汞,可靠性很低。 一般是用一个空心的铁球,内装若干火药,爆炸后形成数块乃至十数块弹片。不过,由于球形弹落地时,哪部分先着地无法控制,自然也就无法利用撞击来引燃引信。于是,便将空心铁球上开个小孔,装时间引信,在被火炮射出后,由引信引爆铁球里的炸药,从而实现爆破杀伤人员。 但在这种情况下,引信引爆炸药的时间往往不固定,有的还在飞行途中便提前爆了,有的落在了敌人中间,好半天未有任何动静。 更有甚者,引信在炮弹射出后会突然熄灭,变成一个空心铁弹,砸向敌阵。 而这种未爆炸的空心弹,威力就会很有限,杀伤效果也随之会很差。 实心弹则不然,在很远的距离就可以攻击敌人的重要目标,比如炮兵阵地、密集的线列士兵,以及类似的大型目标(诸如建筑物之类)。 一发实心弹就足以将大群步兵变成血肉模糊的残躯断臂。 不要以为这种炮弹看起来飞行速度很慢(尤其在飞行了较长距离后),似乎伸手就可以将其抓住。 其实,这是一种可怕的错觉。 如果,战场上某个士兵不能避开哪怕冲力已经接近耗尽的炮弹,也会被“炸(应该是劈)”得皮开肉绽,活命的机会微乎其微。 “报告队长,炮兵二小队请求发射。” 旁边的一门火炮的炮长见他们的队长和张委员一直聊个没完,似乎忘记了他们这组尚未展开火炮射击练习,遂大着胆子请求开炮。 这玩意瞧着就很过瘾,火炮一响,天崩地裂,毁天灭地。 此前半个多月,他们围着一根木头炮筒练习了很久火炮射击动作要领,现在终于有机会“玩”一回真家伙,那不赶紧放上一炮,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开始发射!”张立峰转头大声命令道。 得到命令后,拿着推弹器和炮刷的一号炮手立即走到炮口边站定,二号炮手站在炮口左边准备接纳炮弹和药包并填塞入炮膛内,三号炮手的阵位则位于后膛右边,他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在装填弹药的过程中用炮刷对炮膛进行清理时护住火炮的火门。 四号炮手站在后膛左边,准备通过火门在药包上打孔,在装好药包后插入引线,并在听到炮长得命令后点燃引线发射火炮。 五号炮手站在炮架的后面,搬取弹药。 六号炮手在整个火炮的射击过程中则是最忙的,因为他要一直不停地切割引信并将它们逐一插入药包中,并在空隙时,帮着五号炮手搬运弹药。 “装填弹药!” “实心弹一枚!” “目标,正前方!” “距离六百五十米!” 炮长得到发射命令后,随即下达了装填命令,并指示炮弹种类和目标的射程。 “准备完毕,请求开炮!” “开炮!” “轰!” 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炮弹发射时产生的热气、噪音和黑烟顿时让整个炮位陷入迷雾之中,让人很难搞清楚炮弹是何时飞出炮口。 “……要记录火炮的发射仰角、射程,以及弹着点的偏差,然后还要根据风向、风力的影响度,进行火炮观瞄的调整。” “……” “……继续第二轮发射演练!” (本章完) 第167章 货币 第167章 货币 9月28日,“开远号(俘获的原西班牙宝船圣多明各号)”返回始兴港,带回了287个(途中死亡三十四人)全须全尾的辽民。 时隔十余天后,10月14日,“征途号”、“开拓号”领着五艘葡萄牙商船也返回了始兴港,1958个大明移民鱼贯而出,顿时挤满了码头临时隔离区。 至此,整个1630年度移民行动圆满结束,共计运回移民2663人,使得启明岛人口规模超过5965人(其中印第安人为728人),较去年增长106%。 移民既然运回来了,那么该支付给葡萄牙人的运费就需要进行结算了。 根据葡萄牙人所载运到港的移民人数和携带的大量生产生活物资,穿越众总计要付给他们247800两白银(其中移民费用为182600余两)。 当经过十天的检疫隔离期后,数名葡萄牙船长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始兴堡执政大楼结算费用时,便看到了接待大厅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二十几口钱箱,极具视觉冲击力。 “这是……”米兰达号船长蒂亚戈·贾洛·索萨抓起一把金灿灿的硬币,眼睛立时瞪得溜圆。 “没错,是黄金!”李显清笑着说道:“这里有金币计一万六千两,按照大明的金银比价,折合白银十九万二千两,再加上银币计三万零八百两,正好是二十二万二千八百两。嗯,你们在广州收了两万五千两的定金,我们这边已经扣除了。” “对不起,先生。”蒂亚戈见状,不由与几名同伴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转头说道:“请问这些金币和银币是你们自己铸造的吗?” “是的,这些金银货币都是我们自己铸造的。” “呃……”蒂亚戈犹豫了一下,遂硬着头皮说道:“你们能保证这些金币和银币的金银含量吗?对不起,我无意冒犯,若是这些硬币若是掺杂了太多其他不必要的金属成分,我们应该认定为……贱金属货币。所以,我们还需要跟你们讨论一个兑换率问题……” “你们怀疑这些金币和银币的成色不足,不能足额支付你们的费用?” “……”蒂亚戈等几名葡萄牙船长保持了沉默。 很显然,他们对启明岛所铸造的金银货币产生了疑虑,很是担心其成色不足,从而白白当了“冤大头”。 要知道,在一百多年前,西班牙王国尚未获取美洲的金银,整个欧洲地区普遍存在贵金属缺乏的情况,使得市场上泛滥的诸多货币含金(银)量全都明显不足,一度造成了大规模的货币贬值。 与大多数时间里都是统一实行同一标准货币体系中国各个朝代想比,欧洲一直以来就是散装形式,各个王国,甚至诸多贵族、主教都有权利铸造和发行自己的货币。 虽然,他们均声称自己的货币是纯金、纯银质地,但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这些利欲熏心的贵族的话语,天知道他们往金币(银币)里添加了多少铅和铜。 这不但导致了货币种类的泛滥,而且还搞得市场上劣币横行,对跨境贸易商人而言极为不友好。 在这个时期,欧洲各国的商人光是计算各种货币的成色价值就已经是一门大学问,更别说几种货币之间的兑换率了,需要学习很久才能掌握。 苏格兰的安德鲁盾、阿尔诺德斯的金古尔德(成色相当差)、勃艮第的查尔斯铸造的卡洛鲁斯银币、法兰西的小埃居、乌得勒支大主教的大卫和法乐威币、米兰银币、英格兰的罗尔(价值10先令)、科隆主教的莱茵弗洛林…… 林林总总,种类超过百余种,随便出国做上几票生意,可能会收到一堆乱七八糟的金银货币,绝对让你换算到崩溃。 当然,你也可以为了避免换算上的麻烦,而仅选择一种货币结算,但这势必会影响生意规模,无法向其他地区扩展商业利益。 除了货币种类繁多以外,最麻烦的还是各国货币之间的汇率认定了。 因为,它随时会发生变化,商人的收益会因为汇率的变化而越发难以掌控。 有时候,许多货币上半年还流通得很好,下半年就因为战争、政权变动等原因而变得一文不值(主要是贱金属掺杂得太多,倒也不至于没有任何价值)。 还可能某种货币前些年因为其国王的坚持而拥有良好的信用,受到商人们的追捧。但后面等老国王噶了后,新王继位滥铸货币,就会搞得信用崩盘,其他国家的商人便不愿再接受该国商人的货币了,或是必须贬值才能继续流通。 尽管,这一百多年来,西班牙人将美洲海量的金银运回欧洲,使得整个市场上成色极差的货币逐渐变少了。 但是,还是有许多国家或者城邦在收到成色较好的金银货币后,为了弥补财政亏空,选择拿来直接熔了,然后再掺杂大量的贱金属重新铸造,并投入市场,形成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 在面对诸多外来金银货币情况下,神州大陆的做法倒是简单粗暴,而且行之有效多了。那就是,甭管是来自日本的小判金、丁银,还是来自西属美洲的比索银币,乃至来自葡萄牙的埃斯库多金币(或银币),大明商人收到这些金银币的时候,根本不在乎它们所标示的币值,而是观其成色(含银量、含金量),然后……进行称重。 说白了,就是将所有外来的金银币也当称量货币使用,其地位和银元宝、银锭相同! 在日常使用时,若购买的商品价值低于一枚银币,那么便拿出银剪刀直接剪两半或几瓣,然后称重付钱,和散碎银两一样的效果。 要是怀疑金银币掺杂太多贱金属进去,不好意思,要么直接拒收,要么给你直接熔了,让行家验一验具体的成色,再谈支付几何。 这种称重“验钞”的方式是对的,因为当时欧洲各国普遍流行着一种骚操作——剪币,又叫偷银、偷金。 因为,此时的欧洲货币大都是金属冲压而成的打制币,其具有图案清晰,成本低廉的好处。 但这也使得很多货币的边缘不平整,投机的商人或居民就会用剪下货币边缘不平整的部位,然后将剪下来的贵金属碎屑收集起来。这样积少成多,不法牟利,造成了许多货币的金银含量和币值不相等。 比如,启明岛先后几次从走私合作伙伴佩德罗那里收来了数万枚比索银币,一枚枚皆如狗啃一般,有些银币不仅不规整圆润,而且货币边缘还明显少一圈,或者变薄了一层,唯有中间的图案尚能粗略可看。 这种货币,明眼人一看,就是不足量的,若是拿出一杆称来称量一下,必然缺了不少克度。 移民船前往大明采买物资的时候,那些广州的商人在收到穿越众的比索银币时,也是反复检验,然后拿出一杆称,对所支付的银币进行称量。 整个交易过程,对银币的点检细致程度,丝毫不亚于后世毒饭之间的“面粉”交易。 不过,启明岛为了赢得高度的铸币信誉,所铸造出的金币和银币并没有缺斤少两,掺杂的贱金属也不是很多。 金币和银币的重量均为30克,约为八钱一分,成色为89%至90%,其中含银接近27克,含铅约3克左右。 而大明的银两标准,每一库平银子约等于37.31克,成色为93%的纯银,称之为足银。 那么每一枚启明岛银元则可折算为白银约0.8两,即一两白银等于1.24-1.25个银元。 为了防止剪币的行为发生,穿越众直接将金币和银币的铸造形状加了一圈锯齿状。 如此一来,但凡有剪切或者摩擦的痕迹,便能一眼识破,从而拒绝接收这种不足额的货币。 当然,按照交易价值来算的话,不论是金币,还是银币,都属于大额货币,以启明岛目前的经济发展水平,可能绝大多数的居民在未来的日常生活中一般不会用到。 故而,始兴堡铸币工场还铸造了大量的小额货币,即角币和分币。 角币分为五角、两角和一角,材质为黄铜,掺加少许铅。 而分币则为五分、两分和一分,材质为钢。 总得来说,启明岛铸造的货币不仅成色足,而且样式美观,更难的是,所有大小型制皆统一,比起那些外形丑陋、形状不规则,就连重量也不是很统一的欧洲货币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葡萄牙人在点验了好半天后,最终还是全部收下了启明岛所支付的货款,将一箱一箱的钱币抬回了船上。 这些金银货币,仅从样式和美观方面,看着就比西班牙比索银币规整精美多了,成色也不是太差,应该符合这些华夏人所声称的币值。 况且,他们还支付了巨额黄金。 这要是拿到欧洲去兑换成白银,那可是白白获得的一大笔额外利润。 因为,在欧洲地区,金银比价可是远远超过东方! 想必,这些华夏人跟明国人一样,对此是一无所知,正好让我们葡萄牙人占个便宜。 (本章完) 第168章 捕鲸人 第168章 捕鲸人 1630年11月19日,正午时分,始兴港。 葡萄牙人并没有在启明岛多待时日,他们的五艘船已经于五日前离开了始兴港,踏上了返回澳门的行程。 喧嚣热闹的港口码头立时变得沉寂起来,除了十余艘小渔船趁着鲑鱼大量洄游之际,在距离岸边不远的海域大肆捕捞作业外,几乎看不到任何船只活动的迹象。 当然,启明岛足够偏僻,而且又不在主要贸易航线上,也根本不可能有外来船只前来光顾。 然而,就在这一天,两艘大型独木舟却不期来到了始兴港。 而且,在两艘独木舟的后面还拖着一头巨大的抹香鲸,如同一座小山般,立时引来了岸上诸多居民的围观。 他们是居住在启明岛西海岸的努查努尔人,所处的环境基本上是面对开阔的太平洋和通常猛烈的西风。 早在去年六月,他们便和始兴堡有了初步的接触和交流。 他们以捕捞的鱼获和猎取的皮毛从始兴堡换来了玉米粉、面粉、布帛、铁制工具等诸多生活物资。 后来,随着双方往来的频繁,他们在充分领略到“文明的气息”后,这种交易也逐渐多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里的“部落”简直就是一处财富宝藏之所在,有各种各样的吃食,也有许多神奇的器具,更有让人难以自禁的“魔法神水”。 一张河狸皮,可以换一小罐盐巴。 一张海獭皮,可以换来一袋玉米。 一张海豹皮,可以换来两把锋利的小刀。 一船满满的鱼获,可以换来半桶辛辣而又劲道的“神水”。 他们的世界,仿佛被重新定义了。 他们的物质享受和精神愉悦,也被进行了重塑。 此前,三天打鱼,两天睡觉的习惯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辛苦一点,多捞几条鱼,多抓几只海獭,多猎杀几头海豹,那就能从始兴堡换来各种好吃的好用的玩意。 努查努尔人可能是这个岛上天生的海洋民族,面对太平洋以外的狂风和巨浪,他们建造出了一种独特的独木舟,并驰骋于太平洋面上(主要是沿着海岸航行)。 他们的独木舟配制和外形与其他海岸边印第安人的独木舟都不同。它有一个长而高的船头,形状像狼的头,,船艏之上有一个凹口,用来存放桅杆和鱼叉。 这座优雅的船艏斜桁被单独雕刻并附在船体上。 他们的独木舟既稳定又宽敞,底部平坦,船身也较为平坦,船尾钝而沉重,带有垂直横框和内置的舵手靠背。 这种垂直船尾的设计是为了让独木舟先在船头划到海滩上,然后用沉重的船尾将独木舟推出,帮助其穿过破碎的海浪。 此前,他们就是驾驶着这种独木舟,以极为简陋的装备,在大洋之中猎杀洄游启明岛附近海域的鲸鱼。 不过,他们的部落人不是很多,面对这般庞然大物,他们根本无法将其彻底消耗。 一般情况下,他们在鲸鱼身上选取最为肥美的肉块,并留下足够多的储备后,便将剩下的大部分鲸鱼尸体抛入海中。 如今,他们有了一个稳定的交易对象,从而可以将捕获的“大家伙”拿来与始兴堡交易。 这么一头大鱼,想必可以换来许多好东西吧。 每次来到这处港口,就会发现有着巨大的变化。 斜插入海中的一道道“石头”栈桥,可以让到港的船只非常轻松地停泊在那里,不论是卸货,还是装船,都是极为方便。岸上的大片空地修建了许多房屋,有木屋,也有石头屋,甚至还有几栋“堆叠”在一起的房子。 在码头的一处高坡上,有许多人正在喊着整齐的号子,将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往上面抬。 那里似乎正在修建着某种建筑,搭建了一排排坚固的护墙。 这里的人似乎每到天气转冷的时候,便会不知疲倦地做着各种各样的活计,不是在建房屋,就是在修路,要么就在一间间冒着热气的房屋里生产制造诸般神奇物什。 是的,跟他们比起来,努查努尔人就显得极为懒散了。 怪不得,他们能有这么丰裕多样的商品。 带队的部落长老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最终将猎来的大鱼换得三桶土豆酒、五袋玉米粉、五筐土豆、一袋面粉、四口铁锅以及五把砍刀和三把斧头。 他们似乎对猎来的大鱼很感兴趣,在交易完成后,便召来数十人开始分解鱼肉。 那些对努查努尔人而言无甚大用的鲸须、鲸皮、鲸脂,被一一切割下来,然后分置各个盛具,用马车拉到了日益繁华的小城中。 至于那些如山一样的鲸肉,也被切成一块一块的,放于桶里,用推车直接送至码头不远的鱼坊中进一步加工处理。 更让人惊讶的是,始兴堡的人对剩下的鲸骨、内脏及分泌物(即龙涎香原料)也没舍得丢弃,而是尽数截取下来,转运至工坊进行处置。 这么大的一条鱼,他们似乎一点也没浪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硬是完全的充分加以利用。 部落长老看到这副场景,隐隐感觉自己在这场交易过程中,可能吃了大亏。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之时,始兴堡的人却寻了过来,向他们提出一个要求。 在一阵连比带划的交流后,部落长老大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这个十分富裕的部落也想捕捞鲸鱼,但囿于此前没有任何经验,试图要派来一些人跟着他们努查努尔人学习如何在海上追踪并猎杀这些大家伙。 当然,他们会对此给予一定的回报。 始兴堡的人将免费为他们努查努尔人升级并改造更为先进的捕鲸装备,而且还可以稍稍提高一点鲸鱼的交易价格,并让他们能获得更多的物资交易优惠折扣。 部落长老原本很想一口拒绝他们的要求,但他又舍不得对方给出的诱惑条件。 一把把锋利的鱼叉、一根根规整的投枪、一条条结实的绳索,以及大量鲸鱼宰杀切割工具。 这些装备可比他们原始而又落后的木矛、石斧、树绳等工具要好一百倍。 但是,他内心深处却有一个担心,那就是万一教会了这些人如何猎捕鲸鱼,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将努查努尔人撇开,而是自己大规模地从事捕鲸作业,以满足他们的需要。 若如此,以后部落不免又少了一样能换取他们好物什的重要商品。 可能是看出了他们的担忧,始兴堡的人一再保证,无论他们努查努尔人猎捕到多少头鲸鱼,他们皆会以“公平”的价格敞开收购。 嗯,你们能捞多少鲸鱼,我们就买入多少,完全不限量。 对此,部落长老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露出满意的笑容。 经过一年的交易往来,部落里的人似乎越来越依赖他们所提供的商品。 锋利的小刀可以非常轻松地切开皮肉,结实而又干爽的铁锅,可以让他们很快的将食物煮熟,而神奇的颗粒调味品则可以让食物变得更为鲜美。 还有他们酿造的辛辣“神水”,灌入腹中后,不仅会让身体瞬间暖和起来,还让整个人有种飘飘然的感觉,陷入到十分美妙的幻想之中。 (本章完) 第169章 “绿玉” 第169章 “绿玉” 铁和钢是后世工业化世界里备受赞誉的建筑材料,但是不起眼的玻璃,虽然那么被我们所忽视——嗯,至少容易被“看穿”--在人类发展历程中同样意义重大。 作为人类制造出的第一批合成材料之一,玻璃在公元前三千年某个时刻诞生于美索不达米亚最早的城市摇篮中。 众所周知,玻璃是由熔化了的沙子制成的,或者更精确一点说,是用提纯的硅石(二氧化硅)制成的。 但是,仅仅将一把沙子洒到火里不会有任何结果,除了有可能把火扑灭。 问题在于硅石熔点极高,大约为1650度左右。 这远远超过了简单的烧窑能够达到的温度,所以说,仅仅知道其主要成分无助于人们实际制作出玻璃。 玻璃有时候会自然形成,如果运气足够好,你在沙漠中挖掘,说不定会幸运的挖出熔融的硅石形成的长而中空的奇特管道,这种管道往往有着植物根系一般错综复杂的形状。 这种结构叫做“硅管石”或者“凝固的闪电”,是闪电击中干燥沙地时形成的。电流涌入地下,产生足以令硅石颗粒熔化并结合成玻璃管的高温。 当然,人类一般是驾驭不了闪电的力量,更不能在沙漠中毫无意义的去挖掘来获取玻璃。 古代华夏的玻璃制造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不过,那个时候的玻璃制品主要是铅钡玻璃,与西方使用的钠钙玻璃不同。 在春秋战国时期,古人开始用陶质的坩埚、土釜或平敞的粘土炉子来氧化焙烧方铅矿以制取铅。当氧化铅生成后,与陶质埚、釜内壁的粘土成分接触,只要器壁温度达到900度左右,就会在埚、釜壁上生成一层铅釉。 这种釉润滑光亮,敲击脱落后很像玉石,于是古人得到启示,尝试用这种铅矿煅灰与粘士或石英砂一起熔炼。 他们发现,用石英砂炼制得到的成品质地润泽,光洁晶亮,这就得到了原始铅钡玻璃配方。 历经千年,到了唐宋时期,工匠对传统的铅钡玻璃进行了改良,以氧化铅为助熔剂,使得高铅玻璃延展性提高,气泡和沙粒变少,外观和性能都提高了,成品基本为绿色,俗称“绿玉”。 不过,这种“绿玉”跟后世真正的玻璃还是有区别的。 也有人将之称为琉璃。 在今年的移民季,便有两名“绿玉”匠人被广州站点费重金给拐到了启明岛,立即便被工业研究组给要了过去,开始对玻璃制造进行重点攻关。 玻璃的基本材料硅石构成了地幔和地壳的40%多质量,它是地球岩石最丰足的成分。 但是,硅石常常与很多其他成分混在一起,比如氧化铁,使得沙子呈褐色。而这种成分往往会令制造出的玻璃呈现绿色,即“绿玉”。 这玩意做酒瓶和罐头瓶比较合适,但作为窗户或者望远镜就令人讨厌了。 这个时期,能做出清澈玻璃的最佳原材料是白沙或者其他未经污染的硅石。 比如,用于制造有名的威尼斯“水晶”玻璃的白色石英石,或者从白垩中挑选出来的、用于制造英格兰“铅晶质”玻璃的火石。 其实,以后世的技术来看,这两种玻璃跟神州大陆所制造的“绿玉”都有些名不副实。 因为,所有玻璃的原子排列都全然无序,是乱七八糟的非晶体结构。 不过,负责工业规划的张若松也没期望在短期内就造出清澈的玻璃,甚至更高级的玻璃镜子。他只是希望能借助穿越众超前的知识和见闻能将大明传统的“绿玉”制造工艺进行一番改善和提升,从而实现大规模工业生产。 没错,启明岛想要制造出数量庞大的玻璃瓶,以取代目前罐头制品的包装材料--陶罐。 尽管,陶罐的成本极低,以它为包装材料,也能对罐头里的食品维持较长时间的保质。 但陶罐毕竟是由陶土制成,具有极强的透气性,这会导致罐头里的食品很容易与空气接触,继而影响食品的保存质量和保质期限。 甚至,在放置于船舱里的时候,随着船舶的晃动和起伏,陶罐头会出现破损。 当然,陶罐破损后,里面的食物自是不能吃了,发现后可直接将其抛掉便可。 可问题是,许多陶罐还偏偏显现出一定的坚固性,破而不烂,只是细微的出现裂缝,让人不及细看下,根本不知道陶罐头已经与外界空气进行了接触,使得其中大量细菌滋生。 要是未能发现这种陶罐头而直接食用的话,很大概率会让你上吐下泻,整个人都会瘫软在船舱里。 严重的话,则会危及生命。 若是将罐头的包装材料改换成玻璃,则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保质效果会好很多。 “要我说,这玻璃瓶也不怎么经用,放置在船舱里,反而比陶罐更容易破碎损坏。”李显清拿起一只刚烧制出来的玻璃瓶,端详片刻后,将其轻轻地放在桌上,“最好的办法就是生产制造出马口铁或者镀锡薄钢板,实现真正意义上的铁皮罐头。” “主任,你这要求怎么跟军工那边一样,未免高了一点吧。”张若松苦笑一声,摇着头说道:“咱们现在的制铁业刚刚才起步,就合金材料的研究还未列入未来几年的议事日程当中,哪有能力给你造出马口铁?这玻璃瓶罐头虽然不经用,但起码密闭性要比陶罐强出许多,能为海上航行提供可靠的食物。” “至于容易破碎损坏的问题,也不难解决。在随船携带的时候,可以做包装隔离保护装置,堆码摆放的位置多铺麦草。咱们每次前往大明的时候,不是要载运大量皮毛吗?我们完全可以将这些皮毛将携带的玻璃罐头包裹起来,以加强其防护。” “用皮毛来包裹玻璃瓶罐头?”李显清闻言,不由笑了,“万一这罐头破损了,流出里面的食物,岂不是会将皮毛也给污损了?唉,也罢,现在条件简陋,什么事情还暂时做不到两全其美。话说,我们这间玻璃作坊也不能光做些玻璃瓶拿来当罐头包装材料吧?” “从墨西哥那边传来的商业信息,说是英国工匠也掌握了威尼斯玻璃制造工艺,开始生产高品质平板玻璃和厚玻璃板(包括镜子)。我们是不是也要往这个方向做些研发和试验,争取弄出一些清晰可见的镜子或者无色透明玻璃,好拿来贩卖至大明或者西属美洲,赚取更多的‘外汇’,并反推我们的玻璃化工产业的发展。” “主任,你这有点难为我们了。虽然,我们都知道镜子的生产工艺主要是依据银镜反应来制造的,但具体的生产工艺和流程是怎样的,我们哪里能清晰的记住!” “你行的!”李显清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诸多科学发展的最终路径。我们只要照准一个方向不断地摸索,不断的试错,迟早会得到一个正确的结果。” “尽力而为吧!”张若松说道:“我们目前之所以将玻璃作为重点研究和发展对象,除了要改善罐头包装材料的问题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有诸多重要的属性是其他材料都不具备的,尤其是对科学研究方面。” “玻璃能使我们得以研究自然现象,测量它们的效果,从而开发出更加强大的技术。比如,气压计和温度计,其工作方式就是展示液柱的高度。如果没有玻璃这种清澈而坚硬的材料,便不可能看清楚液柱的起伏。” “玻璃除了具备透明、抗热和坚固等适合做成薄壁容器的性质,它基本上还是惰性的。这可是各样化学研究工作的核心。玻璃可以被铸造或者吹制成任何形状的实验室用具,试管、烧瓶、滴管、吸液管、管道、冷凝器、分馏柱、气体注射器、量筒和表面皿等诸多工具,这对我们的科学研究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可以说,如果没有一种既不活泼又能够透光的材料,使我们得以在不沾染反应物的情况下观察反应过程,很难讲化学和物理会如何发展。” “不管是作为建筑材料,还是食品包装材料,亦或是实施科学研究所需的重要入门技术,玻璃对于我们科学技术发展,呃,准确地说技术和文明的成功恢复,都是相当重要的。” (本章完) 第170章 一个大明郎中的心态渐变 第170章 一个大明郎中的心态渐变 蔡文水在身后的少年不断催促下,依依不舍地将眼睛从桌上那台神奇的透视镜移开,脸上犹自带着震惊的表情。 老天爷,原来水里真有“虫儿”的存在! 那么,就这般一口喝下去,那就是数百上千个游虫进入了腹中。 一念至此,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前方讲台上那位被当地人称之为“神医”中年男子。 人家不仅在医术上确有大本事,而且还能造出如此窥视细微之物的神器,不服不行! 蔡文水来自皮岛,此前曾是一名郎中,开了一个诊堂,为岛上的军民看诊治病,颇受当地百姓尊重和欢迎。 但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原东江镇左协总兵陈继盛的舅哥。 嗯,这个称谓其实也并不准确,因为他的妹妹只是陈继盛诸多小妾中的一个,按照正式的宗亲来算的话,根本就扯不上亲戚关系(在明代,小妾的兄弟一般不被算作亲戚)。 像他这种便宜舅哥,在东江镇至少有八九个,根本上不得台面。 不过,看在他与陈继盛有几分关系的情面上,皮岛上的诸多官员和将领还是对其存有些许照拂之意,但还不至于靠着妹妹的身份得以“鸡犬升天”。 然而,四月皮岛兵变,刘兴治兄弟弄死了陈继盛,并对其亲信人员展开血腥清理。 待杀了陈继盛的亲眷后,血淋淋的刀子便架到了他们这些附属人员的脑袋上。 就在惶惶之时,皮岛上那位八面玲珑的“沈太爷”趁着刘兴治不在岛上的机会,说服暂署军政事务刘兴基,将他们这些“附逆人员”统统打包送给了启明岛,以换取急需的粮食和火器。 对于这个结果,蔡文水在大呼侥幸的同时,也不免黯然伤神。 离开了神州故土,来到这片蛮荒的大陆,可谓是去国离家,何等的彷徨和悲凉。 当他抵达始兴港时,闻知他是一名郎中,立即被这里的管事给带走了,去见主持医政防疫的负责人董新平。 行医十余年,诊疗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之数,蔡文水对于自己的医术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这里远离我大明,周围苍凉一片,看着就是荒蛮偏夷之地,想来也没有医者郎中的存在。 那么,自己到来后,应是会受到极高的礼遇吧? 却不料,一番交流后,引以为傲的医术却在对方眼里根本不入流,而且诸多医理、医方,还有施治手段,都遭到那位董医官碾压式的“教训”,指出了他许多荒谬而又无甚大用的“小道”。 甚至,就连跟在他身后的七八名少年医学徒,也能对很多的病症和诊治说出一些独到的见解。 未几,那位董医官还询问他可有独特的药物偏方,拿来与众人分享和品鉴。 从医多年总结和钻研出来的药方,蔡文水自是不愿献出,以各种理由推脱和辞拒。 虽然,一番深入交流下来,你们看起来医道很高的样子,对人的各种身体机能和病变问题也说得头头是道,但到底手上有几分真章,那还不得为知。 你们想要从我口中套取赖以为生的药方秘术,那以后如何再让我凭此讨生活? 不过,看到他这副推拒的模样,那位董医官立时就变脸了,严厉斥责他这种弊帚自珍的行为,说他这般做派根本不利于医学事业的发展和进步,更是置万千百姓生命健康而不顾。 想想古人,通过不断地钻研和探索,相继成书《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等众多经典医书,为后人造福。 更近一点的,则有李时珍历时二十余年,著书《本草纲目》,收载药物六十类,计一千八百余种,并附药图千余幅,更载附药方万余个。 此等集数年前药物学之大成的典籍,濒湖先生(李时珍号濒湖)劳心费力地将之著出,公之于众,何曾有过任何私心杂念? 说到激愤处,董医官直接将一本他们所编著手写的《启明医科》扔到他面前,让他好生学习和品鉴,以示无私。 畏于此般威压形势,蔡文水不得不献出自己所存的三十余帖药方和医道秘术。囿于对方有精熟的医道,他也不敢胡乱写就随意糊弄过去。 到了这里,自己和家人的小命可都捏在他们手里。 万一,让他们发现药方不对,治坏了病人,说不得就要拿他是问,处以严苛的惩罚。 不过,他还是存了几分小心思,并未把几个重要的药方和秘术尽数献出,而是将之默默地熟记于心。 未久,蔡文水便被征入医政防疫部门,成为一名“官方郎中”。 在随后的日子里,他除了跟着医政人员诊断治疗前来就医的病患外,还经常参与并接受新的医学知识的学习。 还别说,一个多月以来,他还真是开了眼界,学到了不少闻所未闻的施治手段,甚至有些理论和知识还颠覆了他从医十余年所树立的传统观念。 这位董医官似乎一点也没有藏私的念头,各种知识和处置手法不厌其烦地教授给他在内的十余名医政人员和学徒。 甚至,他们在对某些医理和治疗方法始终搞不懂的情况下,董医官表现得比他们还很着急,反反复复地讲授,有时还会手把手的现场指导。 “在当今世界,许多人多半会在身体因年老而出现功能失常时,死于各种器官衰竭或者其他并发症,但在许多地方,嗯,比如大明,传染病才会是人们的苦难之源。我相信,在座的诸位或多或少都经历过或者听说过时疫的可怕,比如鼠疫、霍乱、还有天,动辄府县连片,死者数以万计,让人深怀恐惧和忧虑。” “其实,这些传染疾病都是文明发展的直接后果。具体而言,动物被我们驯化并生活在周边附近,使疾病跨越了物种藩篱,从而感染了我们人类。” “你们或许不知道,是牛把肺结核和天传进了人类病原体库,而马则带来了我们鼻子内部的病毒。嗯,就是风寒之类的感冒病。还有,麻疹是来自狗和牛,流感来自猪和家禽。” “在这种情势下,城市生活,呃,也就是密集人群特别多的地方,就会使通过接触或者空气传染的疾病迅速传播,而低劣的卫生系统和污秽的环境会造成水传染疾病的流行。” “你们刚才都挨个通过这台显微镜观察到水中的各种细菌,便可知道有些看似纯净的水源会滋生大量的病原体,若是不加以防范,很容易将这些致病的细菌流入口中,继而存于腹中。” “一周前,我给你们都讲过霍乱的机理,那是因为弧菌在富含营养物的小肠内迅速繁殖,用目标明确的毒素攻击肠壁,造成腹泻并帮助这种有机体传播到新的宿主。很多肠道感染都有着类似的惯用机理,很容易通过上述方式传播。” “这种传播途径也就是我们每日都需要排泄且看着厌憎的粪便。那么简单的预防技巧无非就是打破这种循环。在个体层面上,为了预防可能威胁生命的疾病和寄生虫,你们能够做到的最有效的自我保护手段就是经常洗手,尤其是在便溺后更要将双手清洗干净。” “……” 蔡文水跟那些学徒们一样,坐的端端正正,全神贯注的倾听这位董医官的讲授,丝毫不敢有任何分心,唯恐错过了有用的要点。 这些知识,他从未在任何医书古籍上看到过,更未听说过。 但他潜意识却告诉自己,董医官所教授的诸多医学论点很可能是正确的。 那个能看到水中“游虫”的透视镜,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治病救人,就是要将病患体内的“毒游虫”清除掉,留下那些可促进人体健康机能的“有益游虫”。 他感觉,跟着这位高明的董医官学上一年半载,可能比自己在大明所从事十余年才积累的医术还要“先进”和实用许多。 自己私藏的那点药方秘术,怎么觉得有些荒唐和可笑呢? 稍稍翻一番他们从大明带回的《本草纲目》,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几个方子跟此书上列举的部分药方竟有诸多相似之处,甚至据书上的治疗方法会还更有效。 唉,惭愧之至呀! 这医道药学,恐怕还真的要如他们所说那般,不能弊帚自珍,当以开放的态度,相互提携促进,为我华夏苗裔的医学昌盛而共同努力。 (本章完) 第171章 “求同”,还是“存异”? 第171章 “求同”,还是“存异”? 1630年12月1日,上午九时,一年一度的穿越众全体大会如期召开了。 除了远在广州的孟胜新、钟明辉和北海道的齐永泽、卫仲龙等四人无法赶回参加外,留在北美的穿越众皆到场参会。 分州堡负责人郑跃新和金川堡负责人赵展鹏也在十天前陆续乘坐拉运煤炭和黄金的运输船返回了主基地,与穿越众同伴共同讨论来年的发展大计,以及就部分战略规划的调整做集体审议和讨论。 第一个议题就是,有关决策委员会的人选换届和增补事务。 有鉴于第一届委员会的工作开展成果还算优异,诸委员皆通过全员信任投票,并在下一届继续留任。 同时,增设财政委员、公共安全委员、农田水利发展委员、交通建设委员,人选皆由原学员兵担任。 军事委员会下正式成立海军部、内卫部(主要是岸防炮台、内卫警察以及民兵武装)和陆军部。 第二个议题则是定居点的扩建和新设,以妥善分配和安置今年到来的两千七百余新到移民。 去年所做的安置计划,基本上都是以新增移民1400-1500人规模来制定的,包括房屋的新建、生活物资的提供、粮食的储备,以及各个拓殖点人员的大致分配人数。 却未曾料到,葡萄牙人竟然如此“热情”,直接出动五艘商船参与今年的移民行动,使得最终抵达启明岛的大明移民人数超过两千七百人,几乎比原先预估的数字增加了近一倍。 若非“破浪号”提前返回,告知了这个信息,那么穿越众必然会被这么多人口的突然涌入,而被打得措手不及,使得整个接收安置工作立时陷入到巨大的秩序混乱当中。 即便有所准备,但要应对多出来的一千余计划外移民,还是让始兴堡及各个屯殖点承受了不少的压力。 原先预备的安置房屋本该计划每间容纳4-6人,结果最后却塞入了8-10人。 而且,在秋收繁忙之际,还不得不动员众多妇人在做完了白天的活计后,拿着一匹匹布和麻布,点着油灯和蜡烛,为新到移民紧急裁剪加工一千多套衣物。 人口的大量增加,让几座粮库积存的数百余吨粮食似乎也难以支撑到明年的夏粮收获时节了,必须要组织人员在冬时期间加大捕鱼和狩猎的规模了。 另外,随着屯殖点的扩展,可堪使用的基层管理人员也不够了,这使得决策委员会不得不考虑让部分在读的学生提前毕业,或者利用冬闲期间办理一期“干部速成培训班”,以充实各级管理岗位。 总之,未来一年,诸多琐碎事情千头万绪,如何治理和驯化这么多的新增人口,着实要考验穿越众的组织和管理能力。 根据前期一番细致的地质勘察,委员会拟定于来年四月春暖时节,在后世维多利亚市东部小镇橡树湾再筑一堡,以作为始兴堡的东侧屏翼,防止有敌人(西班牙人)于此登陆,对主基地发起军事突袭。 除此之外,位于北方的分州堡将获得两百五十人的配额,以进一步加强当地的农业生产,以及提升煤炭产量。 而金川堡和金沙滩(今奇利瓦克市)则分别得到了一百人和七十人的人力补充,除了要竭力提高黄金采掘力度,而且还要积极促进当地农副产品的有限供给,从而逐步减少物资输入的数量和频率。 这万一西班牙人打上门来,保不齐就被对方给彻底封锁了。 届时,包括粮食在内的各种物资肯定无法再从始兴堡转运至上述两个据点,在保有一定的储备同时,还要努力提高自给程度。 第三个议题就是,关于建立并着重打造北海道前沿基地的事项。 在魏应滨将临海堡负责人齐、卫二人的发展设想和规划宣读与在场的穿越众后,立时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 占据北海道,不仅能有效提升移民效率,还能在未来经略日、朝,窥视库页岛和外东北,继而择时干涉或影响辽东战局,对于穿越众发展大计而言,极具战略意义。这个必须要支持! 据有了北海道,以后能不能影响大明局势尚未可知,但此举却绝对能左右将来日本的局势。 最起码能从这个讨厌的国家手里硬生生地“抠”下一块偌大的地盘,想想就会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畅爽。 若是以后能以此为基,时不时地南下揍它几下,不停地打断日本崛起的进程,那是最美妙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这项议程几乎获得了全体穿越众代表的一致通过,并准备在每年度执行移民和贸易事务过程中,予以全力配合实施,以期在四到五年内,将北海道前沿基地打造完成。 接下来的一个议题就比较敏感,而且争议颇多。 那就是,是否要给予被归化的印第安人“正常身份”,以及他们能否享受大明移民的同等待遇。 即,要不要同化印第安人。 此前,穿越众的基本盘很小,人口也不占绝对优势,甚至在早些时候,印第安人的数量还远远多于穿越众。 在那种情势下,穿越众对他们的态度多是笼络和联合,以自身强大的武力和较为丰裕的物质文明将其吸附于身边,倚为臂助,从而加快原始积累的速度。 待随着部分西班牙人的加入和第一批大明移民的到来,穿越众具有了一定的实力后,遂开始占据主导地位,不仅将周边数个印第安部落强行纳入始兴堡的统治范围内,还通过武力和经济渗透的方式,聚合了百里范围内十余个大大小小的印第安部落,从而获得大量人力资源和皮毛资源。 现如今,穿越众拥有近六千人口,别说在启明岛,就是在整个北美西海岸地区,那也是一股颇为强大的力量,可以轻轻松松地碾压任何一个印第安部落或者部落联盟。 那么,对于治下的数百印第安人,穿越众将持何种政策呢? 部分激进的穿越众代表认为,印第安人文明程度低下,生活方式极端落后,仍需要进一步的“改造”和“驯化”,暂时不予“国民待遇”。 但也有部分代表则表示,可以有限度的接受印第安人,只要能熟练习说汉话,改变愚昧的印第安传统,倾心归附华夏文明,便可将之纳入正常的“国民群体”,并对他们施以持续的教化,以华夏文明的包容性和先进性,彻底将印第安人同化。 就像华夏历史上,一个又一个异族或者主动,或者被动,皆融化于中华民族之列。 昔年,东夷、南蛮、西戎、北狄等诸多蛮夷今何在? 最后不都融入了我煌煌华夏民族! “其实,民族认同,或者说是国家认同感,是可以被人为制造和渲染出来的。”李显清看着在座的与会穿越众,缓缓说道:“任何想象中的共同体,在某种特定的环境和文化影响下,完全可以被构建出来,并不断强化、不断赋予其新的涵义。” “同样的,族群的共性,也是可以通过持续不断地教育和宣传被构建和不断强化的;而人群的差异,也一样可以被构建和不断强化。” “不论是一个团体,还是一个民族,乃至一个国家,可能会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更有可能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如果想要民族融合,或者说要同化,要归一,最好的办法就是求同,构筑一个共同的利益点。” “所有不同地方、不同族群的人在一起多寻找彼此的共性,多构建和强化彼此的共性,形成共同的价值观、共同的文化观,乃至共同的利益,久而久之,一个共同的群体、共同的民族便会自然而形成。” “而如果不想融合,不想同化,不想成为一个共同的民族,最好的办法则是求异。不断地告诉你,你跟我是不一样的,包括你的肤色、你的语言,你的文化,你的传统,还有你的信仰,统统跟我们不一样。” “甚至,你不想让自己‘异’,我也要给你找出‘异’的方面。异的身份、异的政策、异的待遇、异的语言,始终伴你一生。即使你想要主动融合,想要主动归附同一,我也不让你融合,将你排除在外。” “所以,融合,最好的办法是‘求同’,而分化,最好的办法就是‘求异’。那么,在我们目前人口不丰、实力不彰的情势下,该如何选择,该如何施行,还是请在座的代表们考虑周详后再做相应决定。” (本章完) 第172章 新洲华夏 第172章 新洲华夏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有限接纳印第安人为“正式居民”的决议还是被简单多数通过了。 凡是能说一点简单的汉话并日常交流沟通无障碍的印第安人,在通过政府考核后,便可落籍入户,成为启明岛治下之民。 然后,根据民政事务部门的统一安排,从事各种力所能及的工作,享受应有的待遇和福利。 按照要求,归化的印第安人在落籍时,必须拥有正式的华夏姓名,方能录入籍册。 鉴于岛上的印第安人根本没有姓氏,穿越众将对他们予以“赐名”,以百家姓为据,给他们一一落名登记。 当然,印第安人成了落籍之民,那就需要履行各项“法定”的义务。 比如,接受政府的“编户齐民”。 比如,需要缴纳赋税、承担徭役。 比如,接受政府征召,保卫家园。 另外,为了塑造民族共性,铸就民族国家概念,各个族裔的专属标签和文化将会被刻意的淡化。 启明岛治下之民,不论是来自大明,还是原属西班牙,乃至印第安原住民,都要强调是属于一个共同的群体,拥有共同的利益。 即,同一个民族,同一个语言,同一个国家。 其实,民族也好,国家也罢,甚至创造出来的宗教,从它们诞生起,就是为了团结特定人群、一起合作而构建出来的“想象的共同体”。 那么,启明岛所构建的“想象的共同体”又将是何种形式存在呢? 此前,就有不少穿越众提出以现有的人口和掌握的资源,建立一个“法人实体”,不论是现如今西方盛行的殖民公司,还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总得有一个正式的名号。 要不然,该以何种面目与外人打交道,又该以何种形式凝聚所统辖的数千子民的人心? 驻广州的孟胜新和钟明辉是以新洲大陆贸易商行的名义,跟当地官员和商人,以及澳门的葡萄牙人打交道。 移民和贸易船队在跟西班牙走私商人佩德罗交易过程中,则是不清不楚的东方海盗身份。 在管理治下数千居民时,穿越众又是以启明岛决策委员会的机构来颁布和实施各项发展计划的。 李显清说要构筑一个“想象的共同体”,那么,我们这个“共同体”是不是就要有一个称号? “确实如此。”罗振辉与李显清相视一笑,然后开口说道:“我们目前所拥有的人口规模超过六千人(含归附的印第安人),这点实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放在整个北美西海岸地区,也是属于仅次于西班牙人的强大势力,倒也该有一个响亮而正式的名号了。” “我们决策委员会也收到不少有关名号的建议,有的说叫北美华夏,有的说我们在神州大陆的东方,干脆叫东方华夏,甚至还有的人给起了一个非常霸气的名字,叫什么环太平洋华夏帝国。呵呵,这是准备要将整个太平洋地区全都囊括进来吗?” “其实,我们委员会也就名号的问题进行了一番讨论,并且也得了一个名字。负责广丰堡事务的李良提议,我们所据的大陆,相较于大明和欧洲大陆而言,无疑算是一个新大陆,而且此前我们在大明招揽移民的时候,也是声称前往新洲大陆垦殖。” “既如此,我们不如就叫新洲华夏这个名字,简称新华。这个‘新’字,也代表着我们将开创一个崭新的新世界,开辟一个从未有过的新家园,建立一个以新华夏民族为主导的世界新秩序。” “所以,我们未来所建立的国家就叫新洲华夏共和国,我们的人民就是新洲华夏人!” —— “哟,那以后我们就是新华人了!” 两名半大孩子把手中的文告宣读完毕后,便将其张贴在始兴堡中心广场的公告栏上,随即仰着一张涨红的小脸,径直朝下一个宣讲公告亭走去。 一群居民立即涌了过去,好奇地围在公告栏前,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 有数名经过两年识字班培训的居民伸手指着公告,一字一句地轻轻诵读,遇到不识的字,便挠挠头,直接挑了过去,继续往下看。 好在我华夏文字皆为表意文字,可望文生义,也可通过残缺段落推敲和联想整篇行文之意,倒也让几个经过简单扫盲的汉子大致读懂了几份文告的意思。 “这新华人跟启明岛人有啥区别?”有人听了,不由笑着说道:“是不是咱们就要成立新朝了?”“想什么呢?”才读到一半的汉字转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咱们这个新洲华夏可不像是大明朝那种,建立一家一姓的王朝。按照委员会颁布的政令来看,咱们这里是要施行共和,要大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新社会。” “啥叫共和?大同又是一个啥玩意?”有人好奇地问道:“……还有,所有人都平等,这咋可能咧!” “共和呀?……”那人闻言,顿时神情一滞,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了话语,“……共和,就是大家伙共同的事情,咱们所有人都要参与到国家的政事当中。……呃,我们这里以后就没有皇帝了,能管事的都是由我们老百姓共同推举出来的。” “咋可能嘞?”围观的人群纷纷露出怀疑的神情。 这天底下,国家大事哪里轮得着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来参与! 更甚者,上头管事的人还由我们百姓来推举? 这怕不是失心疯了吧? 既如此,那我们可不可以也拉拢一些相熟的人,将我给推举出来,弄一个小官来当当? “哎哎哎……,你们也都别想歪了!”有稍稍了解启明岛治政管理模式的人开口说道:“你们莫要以为随便一个人都能被推举出来成为管事之人。” “那可是有严格的遴选条件的,最起码你得读过书,能识文断字吧。哦,还要懂民政舆情,更要带着百姓一起搞民生、谋发展。……说白了,就一句话,你得有本事、有能力,才有资格被推举为民政管事的官员。” “还有,这人人平等,也不是所有人都一样的待遇地位,更不是说大家伙都没个上下秩序。……委员会的公告里可是说得明明白白,我们所有人在法律上的地位都是平等的,谁也不比谁高贵低贱。……嗯,就像戏文里唱的那般,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话怕是嘴上说说吧……”有人小声地嘀咕道。 几千年了,历朝历代都何曾有人真的会将“王子”和“庶民”划上一个等号!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等级森严的社会秩序岂能说变就变了,还让咱们小老百姓跟达官贵人一样的地位,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这官府呀,只要不随意糟践我们百姓,让我们吃饱饭、穿暖衣,有一间能遮风避雨的屋子居住,那就是天大的仁政。 呃,有皇帝在位的话,那就是千古的圣君。 总得看来,岛上的委员老爷们和各级管事还是比较“勤政爱民”的,对我们这些新来的移民都不错。 虽然,每日做的活计很辛苦,做完地里的,还要承担各种各样的“杂役”,建房、修路、伐木、烧荒、基肥……,一年到头,几乎就没停歇的时候。 到了冬闲时节,还要冒着凛冽寒风,在户外进行一系列的军事训练。 不过,这饭食和衣物却从未短过他们的。 不仅每天吃三顿饱饭,还有鱼、肉之类的荤腥,着实没有亏待过移民们的口腹。 还别说,许多早来的移民经过几年的将养,不仅身子骨变得结实了,而且面色一个个也都红润起来,跟刚刚抵达启明岛时所呈现出的一副骨瘦如柴模样截然不同。 试问,这样的官府,哪个百姓不拥戴! 至于,这些“老爷们”是建立一个王朝也罢,成立那个捞什子共和政府也好,我们小老百姓的自当竭力支持。 嗯,只要让我们百姓过好日子,咋整都可以。 (本章完) 第173章 少年学兵 第173章 少年学兵 “你们想不想喝酒?” 1630年12月18日,傍晚六时,位于始兴堡北侧的海军教习所结束了一天的教学课程,数十余名少年在向老师敬礼告别后,便排着几列纵队鱼贯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课堂上,老师讲了一天的航海力学,包括风力、水流、船形等对船舶运动的影响诸多知识,让人不免听得头昏脑涨。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这些心性活跃的少年顿时如释重负,甫一离开教习所,就逃也似得奔向外面。 这些晦涩的知识听得似懂非懂,很难将其尽数吸收消化。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 谁让这些少年底子太薄,基础太差,也就经过了短短两三年的识字培训,便拉来学习这般高深难懂的航海知识,委实有些拔苗助长了。 他们是穿越众培训的第一批速成海军专业军官,学制也仅为两年。 海军教习所自两年前开始招收海军学员,除了五六名经过粗粗学了点汉语的西班牙孩童外,大部分皆为第一次移民带回的广州乞儿,年龄从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半大少年。 到今年为止,已经先后招录了三批,共有四十余名在读学员。 他们的每天课程安排几乎都是满的,除了特别繁忙的春耕和秋收时节,会放几天假帮着农业耕作和收获外,基本上都在学校里学习各种航海理论知识,根本没有寒暑假之说。 甚至,在吃过晚饭后,他们还会在点起蜡烛和油灯的教室里,进行政治和管理方面的学习。 去年,启明岛第一造船场随着数名经验丰富的大明船匠加入,开始步入正轨,并要建造规模稍大的船只时,他们这些海军学员则又多了一个实习场地。 那就是跟着船匠熟悉船只建造的各个阶段,从而更深入地了解船舶知识。 虽然,他们是速成班学员,但穿越众仍旧对他们寄予厚望,尽可能地要将他们这批海军学员培养成可堪大用的海军骨干,从而逐步承担起海军中低层管理岗位。 在即将开始的新移民季,他们中的一部分已完成海上实践的十余名学员会以见习军官的身份,随船前往大明,亲身感受大航海的波澜壮阔。 埃里希随着几名相熟同伴刚刚跑出海军教习所,便一脸神秘地将他们拉到一处僻静的街角,伸手拍了拍自己的挎包,低声说道:“我早上离开家的时候,发现餐桌上有半壶酒,是我父亲忘了收起来的。我便偷偷地将它带了出来,跟你们一起分享。” “教官不允许我们喝酒的……”李志尚说着,下意识地探头朝海军教习所的方向望了望。 “可是,我听哈维教官说过,在船上的时候,每个人都要学会饮用酒水。甚至,很多老水手可以在喝得醉醺醺的情况下,爬上几十米高的桅杆正常的调整风帆。”埃里希不以为然地说道:“而且,在海上航行数月时间,船舱里储备的淡水早已发臭了,那喝到嘴里的味道绝对能让你将隔夜的饭都吐出来。” “这使得船上的很多人宁愿选择喝酒,也不想喝那些发绿的臭水。所以,咱们到了船上后,迟早都要学会喝酒。……那为何不现在先尝尝酒的味道呢?万一,到时候我们上了船,因为不会饮酒而闹出各种状况,可是会被那些水手嘲笑的。” “埃里希好像说得有道理。”罗云鹏闻言,也是跃跃欲试,眼睛不由瞄向埃里希的挎包,“要不,我们每个人都尝尝,就喝一小口。待晚饭前,咱们在外面多走几圈,散散酒味,教官们应该闻不到。” “那就尝尝……”董振中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总是听那些船匠和水手絮叨,说不会喝酒的男人,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咱们得证明一下!” “没啥大不了的!”李雁山笑着说道:“就算被教官发现了,大不了被责罚操场上跑圈。……嘿嘿,咱们即将登船见习,那些打扫厕所,清理教舍的惩罚肯定轮不到咱们了。” “那就每人喝上一小口?”李志尚见所有同伴都要尝试喝酒,也没在坚持下去了。 我们都是男子汉了,喝上一点酒应该不算什么大错吧? 埃里希四下看了看,然后将自己挎包里偷拿的半壶酒掏了出来,然后打开木塞,立时一股土豆酒特有的香气飘了出来,引得一群少年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嘶……”埃里希率先喝了一口,先是喉间传来一股辛辣,接着就是腹部一阵火热,使得他眉头紧皱,嘴角也咧了开来。 “好像不怎么好喝呀!……” “好了,好了,该我了!”李雁山离得最近,一把将酒壶抓了过去,一仰脖,便灌了一口下去。 “咳咳……”却不想喝得稍稍急了点,酒水呛到了嗓子眼,遂弓着背、弯着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哈哈……”众少年见状,不由大笑起来。 “嘘……”李志尚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 这般大声喧哗吵闹,别将教官们给招来了。 此处距离海军教习所可并不远,万一某个教官出来散步,听到声音寻了过来,岂不是会被捉个正着? 七八名少年嬉笑着,你一口,我一口,很快便将半壶酒喝了个精光。 没多久,便是一个个面红耳赤,明显进入微醺状态。 “呃……”埃里希将空酒壶塞回挎包,呼出一口酒气,笑着说道:“好了,咱们赶紧走远点,吹吹风,散散酒气,待会好回去吃晚饭。”“我怎么感觉有些头晕,会不会要醉倒呀?” “不至于吧。要是感到晕的话,那去弄盆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 “……我要是像你们一样喝了酒的话,最好不要用冷水,而是应该用温水来洗脸,这样才可以缓解因酒精引起的面部潮红、发热等转态。照着我说的去做,海军教习所的教官很可能就不会发现你们曾偷偷喝过酒!” 突然,从他们的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顿时吓得众少年一个激灵,齐齐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西班牙人站在街角,笑吟吟的,歪着脑袋,一脸促狭地地看着他们。 “他是谁?……他说的什么?”李雁山低声问道。 “不知道。”众人皆摇头,随即将目光转向埃里希。 “对不起,这位先生……”埃里希整了整身上的海军学员服,上前一步,盯着这位依稀在那里见过的西班牙男子,然后操着西班牙语问道:“请问你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你可不要多管闲事,将我们几个海军学员喝酒的事情,到处瞎嚷嚷! 教官经常教导我们,身为军人,自当有荣誉感,万万不可侮辱了身上所穿的军装。 呃,虽然我们还只是学员,尚未正式成为一名骄傲的海军军官,但我们还是要维护自身的形象。 你最好识相点,就当没看到这里的一切! “我吗?”那名大胡子的西班牙人听到对方发问,不由笑了,“哦,我在这里并没什么事。只是随意地走一走,看一看。……呵,没想到,正好瞧见你们这些海军学员兵在偷喝酒。” “对不起,这里的街区都属于军事部门,你没事最好不要在这里随意走动。”埃里希隐隐发出警告,“要不然,会被当做间谍抓捕起来。那个时候,你就不好解释你所做的一切了。” “哦,在这个岛上还能混进来间谍吗?”那名西班牙人听了,顿感好笑。 “……”埃里希闻言,为之一滞,“不管你路过这里要做什么,但我还是善意地劝告你。赶紧离开此处,勿要再行逗留。” “嗯,好吧。”那名西班牙耸了耸肩膀,然后朝少年们挥了挥手,“那我就听从你们的劝告,离开这里。嗯,那就……一会儿再见吧!” 说着,便转身离去。 “吁……”众少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互相看了看,笑了起来。 未几,各自整了整军服,排成一列纵队,齐步朝空旷的街道行去。 到了傍晚七时三十分,吃过晚饭的海军学员们陆续返回教室,准备上晚课,例行政治管理学习。 “起立!” “敬礼!” “教官晚上好!” “嗯,晚上好!”海军教习所校长兼航海教官邝旭向学员兵们回了一个军礼,但并未命令他们立刻落座,而是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一名欧裔面孔的男子,“诸位学员,今晚我要给你们介绍一名新教官。” “达尼·奥尔莫·卡瓦哈尔,原西班牙资深船长。在接下来的航海实操课,将由他来教授你们一些宝贵的海上航海经验。” “全体都有,向卡瓦哈尔教官敬礼!” “孩子们,晚上好!”卡瓦哈尔看着在座的学员们郑重地向自己敬礼,心神不由为之一震,遂笑着摆了摆手。 可是转念一想,好像不太合适,便学着学员兵的样子,举起右手,回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糟了,是他!”埃里希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教官。 这不就是一个多小时前发现他们在街角偷喝酒的那个大胡子西班牙人吗? 他会不会向校长举报我们? “好了,孩子们,请坐下吧!”卡瓦哈尔说道。 眼睛扫了一圈,正好与埃里希投来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再过几天,你们就要上船见习了。”卡瓦哈尔朝他挤了一下眼睛,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除了会将十几年总结到的航海经验尽可能传授给你们外,届时,我还会在船上亲自见证你们如何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埃里希等学员兵闻言,神情顿时一凛,脸上露出几分担忧的表情。 (本章完) 第174章 大胆的行为 第174章 大胆的行为 12月22日,冬至,启明岛的全体居民按照大陆的传统习俗,吃了饺子和汤圆,欢欢喜喜地度过了入冬以来第一个节日。 12月25日,天主教圣诞日,数百名西班牙裔居民在获得决策委员会的允许后,第一次公开庆祝了这个节日。 一些大明移民则带着几分好奇的眼光,看着这些夷人在院落里摆放“圣诞马槽”和“大便玩偶”等物什,还全家坐在一起,非常虔诚地向他们的神仙进行祈祷。 12月27日,移民和贸易船队再次起航,六艘舰船(包括两艘小型运输船)陆续升起风帆,收回锚定,在几艘小船的牵引下,缓缓离开码头。 前来送行的亲人冒着凛冽的寒风,不断朝几艘大船挥动手臂,心中默默地向妈祖祈祷,保佑自己的亲人都能安全返回。 “升前桅副帆!” “是,船长!……升前桅副帆!” “右舵五度!” “是,船长!……右舵五度!” “……” 在“开远号(俘获的原西班牙船圣多明各号)”的船台上,埃里希笔直地站在一边,小脸崩得紧紧的,一丝不苟地将卡瓦哈尔船长发出的命令大声地复述,并传达给各个操作岗位。 “年轻人,不要崩得这么紧。”卡瓦哈尔船长笑着说道:“放松点,你这般站姿不仅很容易疲劳,而且还会在船只行驶过程中摔倒。我可不希望我的见习传令官在起航未多久,就因为摔断了胳膊或者腿,而不能履行他的职责。” “是,船长!”埃里希稍稍放松了一下紧绷的身体,但仍保持着严肃的神情。 “呵呵……”卡瓦哈尔船长见状,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 当年,自己作为见习水手第一次登船的时候,似乎也是这般紧张,这般拘谨。 为此,他可没少遭到那些老水手的捉弄和奚落。 一眨眼,这都快二十年了。 蒙上帝保佑,在这么多年航海生涯中,自己从未遭到令人可怕的海难,而且还因为年限和经验的增长,慢慢地从一个见习水手,爬到了船长的位置。 本来计划着,再跑上几年船,积攒到足够多的钱财后,便彻底回到陆地上,在墨西哥或者秘鲁买上一个农庄,养十几个印第安奴隶,享受安宁而又惬意的田园生活。 却不曾想,去年驾驶“圣多明各号”在圣费尔南多(今关岛)附近海域遭到了启明岛人--哦,对了,现在应该称新洲华夏人--的几艘武装船只的围攻。 在努力挣扎半日后,最终被对方截停,他跟“圣多明各号”上的六十多名水手一起成为他们的俘虏。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哈维代表新洲华夏人数度前来说服自己,随同那些被俘的水手一起为他们服务。 那位舰队指挥官“魏将军”也频频劝他归顺,并承诺只要安心为他们服务五年,就会任由他离去,回到西班牙本土,或者前往墨西哥。 在为新洲华夏人服役期间,他将可以获得比此前作为“圣多明各号”船长更高的待遇和地位。 当然,他也可以拒绝对方的要求,坚守一个西班牙人的骄傲。 那么,在返回启明岛后,他将会被当做战俘送到矿场,跟那些印第安人一样,以繁重的体力劳动换取可怜的一点食物,直至最后被劳损和疾病所击垮,无声无息地死在矿场中。 面对这番威逼利诱,卡瓦哈尔船长很快就屈服了,跟他的船员们“热忱”地开始为新洲华夏人服务。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生命和健康更为宝贵。 他们被分散至其他三艘船上,在华夏人水手的监视下,跟着他们一起驾驶操纵船只,来到了明国广州。 在这里,他们除了见到众多的明国移民外,还看到了葡萄牙人。 万万没想到,这些见钱眼开的葡萄牙人居然出动了五艘船,帮着华夏人运送移民。 他们在看到自己跟数十名西班牙水手的遭遇后,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同情的态度,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甚至不乏有恶毒而又讨厌的葡萄牙水手对他们做出各种羞辱的举动。 哦,上帝啊! 这些葡萄牙人丝毫没有一国“同胞”的感情,看到他们遭到这般境遇,竟然会有此番表现。 难道,他们都忘了吗?你们葡萄牙人可是宣誓效忠我们腓力四世国王陛下的。 在广州停驻了半个月,待数千明国移民和大量明国商品塞满船舱后,一行船队便浩浩荡荡地驶离了港口。 在出珠江口后,船队并未按照既定的航线沿着明国海岸航行,而是径直向东行驶。待经过了福尔摩沙岛北端后,船队调整航向东偏北,朝着日本方向艰难前进。 船队之所以如此,是为了避开明国海军(郑芝龙)的拦截,从而省却每船高达两千到三千两白银的“船舶通行费”。 随后,他们经过二十多天的航行,抵达了一处隐蔽的补给点。 稍事休整几日,补充了新鲜淡水和部分蔬菜后,船队便一头扎入了浩瀚的太平洋,朝美洲大陆而来。 经过了漫长而又艰难的行程,船队终于在十月中旬平安驶抵目的地。 可能是在几个月的航行过程中,卡瓦哈尔船长表现的极为顺服,也甚是尽责,由此赢得了华夏人的一丝信任。 不仅在始兴堡为他安排了一间舒适的房屋,还贴心地给他指派了一名印第安少女来服侍他的日常起居。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卡瓦哈尔船长坦然接受了目前的一切。 为了自己的生命,也为了那份可能是虚妄的承诺,且为华夏人服务五年吧! 在回到始兴堡的两个多月里,他白天会跟哈维及数名华夏人船长编写和完善诸多航海教学材料,晚上则跟一群西班牙水手强化学习那些又拗口又难记的汉语。 这日子过得忙碌而又充实。 看得出来,华夏人的实力积聚速度非常快。 据说,他们在五年前,不过仅有五六十人和一座简陋的木寨。 而到了现在,他们拥有六千多人口,数座坚固的堡垒,几十个屯殖村落。 他们还建起了十余座各类工坊,可以晒盐,可以加工许多食品,还能炼铁、制陶。 哦,对了,他们竟然能生产制造火炮和火枪! 为了进一步增加海上力量,他们搭建了一座造船场。 尽管,这座造船场规模比起哈瓦那船厂来说,可能不值一提。 但他们却仅了不到八个月时间,就成功造了一艘排水量达两百多吨的船。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艘船的型制跟他所见过的船都不一样。 船体修长,帆为全装帆,速度也奇快,据说可以跑出惊人的15-16节速度。 这艘船可能只是他们的试验品,为了积累经验和摸索造船流程。 因为,接下来他们将会建造一艘规模更大的船只,用来往返于太平洋两岸,转运急需的人口。 以他们这般发展进度,估计要不了几年时间,就会在这座岛上堆砌上万人,并建立起诸多生产和生活相关的工矿作坊,实现一定程度上的自给自足。 假以时日,呃,应该是就目前情况而言,他们已经完全可以立足于启明岛,并且会如哈维说地那样,最终建立一个理想之国、人间乐土。 可以想象,当美洲领地内的西班牙官员在获悉这个消息后,一定会非常意外,也会非常吃惊吧。 当然,前提就是,总督和将军们能发现新洲华夏人的所在。 不过,发现了又能如何? 想要征服一个能自己制造火炮和火枪的强大地方势力,而且距离还超过八百里格(1里格约等于4.8公里),那么美洲殖民当局需要动员多少力量呢? 或者说,他们能动员多少力量? 更不要说,新洲华夏已经开始组建和训练一支短小而精悍的军队,还在港口和几处战略要地修筑炮台,明显是在针对未来西班牙人可能发动的入侵。 若是,西班牙美洲殖民当局狂妄自大,将新洲华夏当做一个普通的土著势力,或者一伙简单的海盗团体,那肯定会吃大亏的。 1631年1月22日,在抵达下加利福尼亚半岛北端一处远离海岸的荒岛时(今墨西哥瓜达卢佩岛),一艘小型运输船脱离船队,径直驶向了这座岛屿。 随后,它便开始组织登陆,将无数的建筑材料和生活物质一趟一趟地运了上去。 “哦,上帝!”卡瓦哈尔船长见此情形,不由惊讶万分,“华夏人的胆子太大了,竟然准备在我们西班牙人眼皮子底下建立一处秘密据点!” (本章完) 第175章 走私贸易的扩大 第175章 走私贸易的扩大 “五哥,咱们是被丢在这里了吗?”许大山看着逐渐远去的“顺运-2号”运输船,脸上露出一丝惶然。 “说什么呢?”林全五回头瞪了他一眼,“咱们这是奉委员会的命令,在此开疆扩土,要占据并保卫这处位置紧要的小岛。” “可是,就我们这四十多人,如何保卫这里?万一来伙强人,可不就把我们一下子给尽数灭了……” “闭嘴!”林全五闻言,立时照着他的脑袋扇了一巴掌,“这运输船刚走,你就在这里给我说些丧气话。你知不知道,你他娘的在动摇军心!……按照军法的话,老子可以将你丢到海里喂鱼!” “……”许大山立时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多言语。 咱们也不是军人,哪里要执行军法嘛! 这五哥是最早一批来到新洲华夏的大明移民,平日里看着甚是和气,但人家在几年前可是打过土人部落,见过血、杀过人,有股子狠劲。 而且,在历次民兵集训的时候,因为种种表现突出,可没少受委员老爷们的奖励和夸赞。 要不是因为年纪稍大点——其实,他也不过三十有二,正当壮年——说不定就会加入我新洲华夏组建的陆战队,成为一名光荣的军人。 是的,在新洲华夏当军人,被列为一件极为光荣的行为。 只要加入陆战队,每月可以拿四块银元的薪饷,大概折白银三两二钱,而且还是实发到手的数额。 听那些新来的辽民在议论,大明官军薪饷最厚的关宁军,月饷也不过如此,大概在三两白银左右(熊廷弼经略辽东时,士兵年饷约18两,至崇祯后期时,核定关宁军兵额2.8万,饷银拨付600万两以上,平均年饷约40两),但这笔钱最终能发到士兵手中的恐怕还不到一半的数额。 另外,成为陆战队士兵后,其本人及家属也会获得政府的各种优待,包括农税优免、子女补贴、高额的伤亡抚恤、蠲免债务、入祠祭祀(忠烈祠)等。 服役期结束后,士兵返乡也会获得政府的政策照顾,比如在同等条件下,会被优先招录为基层吏员、厂矿工人,或者就任地方村屯长、民兵队长等职。 若是被征募的士兵为新到移民,则加入军队后,视同正式在籍“国民”,除役后,会直接分配土地,房屋购建、农资贷款亦有诸多优惠。 不过,新洲华夏组建的军队规模并不大,人数很有限,火枪兵、炮兵、骑兵拢共加起来也不过两百三十多人,在三千余精壮里移民中,那可谓是精挑细选。 更不要提,始兴堡还在上个月(11月)兴办了一座陆军教习所,招收了十几名半大少年,专门教授如何行军打仗。 这样一来,普通人想要在军中谋一份差事,那是相当困难的。 既然如此,移民们只能期待四年的服务期结束后,能获得一份土地,在田地刨食,靠着庄稼养活自己并尽可能地攒点积蓄。 此次,开拓这座荒岛,建立秘密前沿据点,他们这批被选定的拓殖人员都将获得服务年限缩减的待遇。 而且,驻守两年后,便可返回本土,并且在分配土地、获取房屋和农资时,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优先照顾。 这座荒岛面积不大,呈南北狭长状,长约三十余公里,宽约近十公里,但没有任何人烟存在。 可以看得出来,岛上很是荒凉干旱,南边皆为怪石嶙峋,土地甚是贫瘠,没有什么植被。 他们登陆的位置在岛屿北部,倒是有些肥沃的谷地,树木、草甸也分布不少,想来可以栽种一些蔬菜和土豆、玉米之类的杂粮作物,略做补充。 更让人惊喜的是,岛屿的海岸边栖息着成千上万的海豹,这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这不就是一堆堆会行走的食物嘛,而且还是肥美而油腻的肉食! 不过,周边的海里可能会很危险,因为到处游曳着一条条硕大的鲨鱼。 它们也同样在觊觎这些海豹身上的肉,以填饱它们的肚子。 要是贸然下水,多半会被这些凶猛的大鱼像吞食海豹一样,撕成碎片,被它们吃到腹中。 “好了,一个个都不要傻愣着了。”林全五挥挥手臂,大声喊道:“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利用运来的建材,赶紧修筑房屋、挖掘雨水收集池。要不然,这一场又一场的雨下起来,咱们都没法好过。” “再过些日子,待前往西夷地界完成商品市易的运输船只返回时,咱们这里必须要有一个像样的营地。” —— 2月3日,正午13时,玛丽亚·马德雷岛。 佩德罗·德尔·阿拉莫伯看着面前一脸笑意的魏应滨,神情很是复杂,嘴巴张了几次,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说佩德罗先生,咱们也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说出来吧。”魏应滨皱了皱眉头,“你这副样子,搞得我们好像在交易过程中坑了你似的!” “魏……”佩德罗笑了笑,然后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你实话告诉我,你们是不是真的在北美某个地方建了一座据点,并在这几年时间里将其进行了一番扩展?” “你瞧瞧,去年不过运来一些零碎日用品,价值也只有几千比索。而今年,你们却直接给我拉了一船的日常生产和生活物资,估计价值超过两三万比索吧!” “怎么,佩德罗先生这是准备要为墨西哥城里的总督大人搜集我们的情报?”魏应滨脸上虽然依旧带着笑意,但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亲爱的魏,你这话说得性质可就极其严重了。”佩德罗郑重地说道:“我们合作已有四年了,彼此之间也应该建立起了初步的信任,你觉得我会轻易地舍去大把的商业利益而将你们出卖给墨西哥城里的总督吗?” “若是,你们的总督大人给出的利益足够丰厚呢?”“哈哈……”佩德罗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魏,你可能真的不太了解我们美洲地区的政治环境和经济环境。你觉得那些半岛人能给我们多少利益呢?他们又怎么舍得给我们施以好处?” “说实话,能让我做出决定出卖你们的原因,绝对不会是经济利益,而是死亡或者酷刑的胁迫。是的,我不敢保证,一旦墨西哥当局发现我跟你们之间的走私行为,在以极端措施威胁我时,我会不会仍旧坚持保守你们的一切秘密。” “呵呵……”魏应滨听了,也不由笑了,“所以,我们的情况,你还是少知道一点吧。只要我们能带给你持续而又丰厚的利益,其他的事情,你就无需再多过问了。……哦,对了,墨西哥当局有什么最新的消息吗?” “你想知道点什么?”佩德罗说道:“有关针对你们的消息吗?” “嗯,什么消息都可以,也不仅仅局限于针对我们的情况。”魏应滨想了想,说道:“你也可以给我们说说欧洲最近一年发生的大事,我们对这些很感兴趣。” “呵呵,真搞不懂,你们一群……呃,躲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的势力还有兴致关注欧洲乃至墨西哥发生的大事。” “当然,我们不能总是一味地考虑金钱和贸易的事情,有时候,我们也需要关注一下全世界人民的福祉。” “全世界人民的福祉?……哦,亲爱的魏,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知道吗?现在整个欧洲地区已经打成一片了,每天都会有数以万计的人死亡。……嗯,丹麦王国刚刚退出战争没多久,瑞典王国又跳了出来,率领数万训练有素的军队杀到了德意志,准备跟皇帝(神罗)展开一场生死较量。” “在这种情势下,西班牙本土不断向墨西哥和利马发来敕令,要求收集更多黄金和白银解送马德里,以供国王陛下征召和武装更多的军队,采购更多的物资,从而去维护哈布斯堡王朝在欧洲的利益。” “所以,可以预见,整个美洲地区的征税活动又将进入到一个高潮期,我们这些商人可能又是那些来自半岛的贵族老爷的觊觎对象。所以,魏,你们能不能将本年的东方贸易商品利润稍稍让渡一部分给我?” “嗯,还有吗?”魏应滨自动忽略了他的“无礼要求”。 “……去年五月,美洲大陆宝船队早早抵达塞维利亚港,但只带回了价值三百万比索的黄金和白银,其中只有一百二十万应归国王所有。但王国首席大臣桑卢卡尔公爵奥利瓦列斯为了筹集资金重启新的军事行动,却下令将其中价值一百万比索的私人资金强制转换成政府贷款,并没收了全部到港的黄金。” “呵呵,此举在西班牙王国和美洲地区引发了剧烈的震动,这种孤注一掷的灾难性措施,估计会让所有的商人在今年都不敢将任何收入委托给宝船队运输,而是不惜费重金雇佣武装商船单独驶往欧洲本土。” “嗯,我觉得在此后几年时间里,商人们依旧不会信任官方宝船队,会自行组织船只往返大西洋两岸。这样一来,加勒比海地区的海盗活动将会变得异常活跃。……魏,你们有考虑越过美洲大陆,前往加勒比海吗?” “为何要去加勒比海?”魏应滨摇摇头说道:“我们又不是海盗,干嘛要凑这个热闹!” “……”佩德罗听到这话,立时怔住了,看着他久久不语。 你们竟然还好意思否认自己是海盗? 往来太平洋的西班牙商船都被你们劫了两回了,抢掠的金银至少价值六十万比索银币,这难道不是妥妥的海盗行为? 而且,你们还几次登陆美洲沿海港口城镇,大肆劫掠人口和物资,搞得美洲殖民当局恼怒不已。 此番种种,还敢说自己不是海盗! “墨西哥当局还在派出搜索舰队寻找我们吗?” “当然。”佩德罗脸上呈现出一丝担忧的神情,“除了总督区派出的搜索舰队外,据说还有因宝船被劫而遭到重大损失的商人和投资者在悬赏追捕你们。” “你们……最好近期不要再贸然袭击西班牙商船了,以免遭到可能的追杀。” “谢谢你的忠告。”魏应滨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们这两年不会再主动发起海上袭击事件。……不要这么以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毕竟,我们不是正经的海盗。” “在未来一段时间里,除了跟你展开贸易外,我们准备老老实实地耕田种地、发展生产,以期实现有限的自给。所以,佩德罗先生,我们需要你提供大量的牛马牲畜,以及铜、铅、锡、硝石,乃至粮食等各类物资。” “当然,在交易价格上我们是不会亏待你的,我们之间要实现双赢。……你说呢,佩德罗先生?” “只要你们给出的价格有足够吸引力,我很乐意为你们提供这些商品。”佩德罗闻言,顿时眼前一亮,“你知道的,我要搜集这些物资,并将其偷偷地运出港,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太好了,只要他们有购买需求,那就意味着又能获得一笔丰厚的贸易利润。 要知道,随着双方之间的走私规模越来越大,经手的“货款”数额也是越来越庞大。 若是他们什么都不需要,那就要在每次交易前收拢数十万比索银币,然后整整齐齐地交付给他们。 看着这么一笔惊人的款项,如此白白地落入到他们的口袋之中,心中的惆怅,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述的。 呃,虽然这笔钱不属于自己,但就是看着心疼! 如今,他们需要采购牛马牲畜,购买铜、锡、铅、硝石等物资,那么,他们就要为此费一笔不小的资金。 而作为代办人,将这些采购物资的价格稍稍抬高一点,把利润给自己多留一点,也是应得应份的事吧。 另外,自己手头的现金流应该也不用那么紧张了。 只要双方之间的贸易规模日益增大,那么自己的收益也将随之不断扩大,阿拉莫伯家族的崛起和兴盛也将指日可待。 (本章完) 第176章 美洲“新秩序” 第176章 美洲“新秩序” “最近十多年来,法兰西都一直是反哈布斯堡同盟的坚定后盾,他们一直在暗地里给各种反抗力量提供钱财、物资甚至是军事训练。但是,我们西班牙王国却不能轻易地就此向其发起军事进攻。” “因为,想要征服或者击败法兰西这样的大国,以我们西班牙王国目前的军力是无法实现的。而且,法国若是直接下场参战,对我们王国和哈布斯堡联盟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很大概率会牵扯到我们更多的精力,从而削弱我们在欧洲一些重要地区的影响力和控制力。” 1631年2月16日,新任新西班牙总督阿维拉伯爵胡安·马丁内斯·蒙塔涅斯坐在一辆驶往墨西哥城的豪华马车上,正在面带微笑地与一名年轻人交谈着。 经过大半年的运作,在走通了王国首席大臣(首相)桑卢卡尔公爵奥利瓦列斯的关系后,他如愿地获得了国王陛下和印度等地事务委员会的任命,成为新的一任新西班牙领地总督,以取代就职六年之久的里维拉侯爵。 作为王国的掌舵者、首席大臣桑卢卡尔公爵很清楚西班牙王国目前的困境,主要是财力上的愈发疲软,导致王国在面对诸多挑战者时,往往表现得有些力不从心。 卡斯蒂利亚为哈布斯堡分治欧洲的野心付出了一个世纪的时间,而就在这期间,惨淡的新现实却是来自美洲的收入已经开始急剧下降了。 他意识到,问题的根源在于王国内部的腐败。 印度等地事务委员会呈送的巡视检查报告也显示,大量走私的金银和货物是如何在美洲船队停靠西班牙本土前,就被偷运下来装载到法兰西、英格兰、弗兰德和尼德兰的船上进行直接出口,从而完美地避开了本土港口的税务稽查。 同样的,在船队驶往加勒比和美洲之前,也有大量的货物被偷运上船。 然而,这一切事件的发生,作为有一定监督责任的新西班牙领地总督里维拉侯爵却始终无法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并加以根除日益频繁的走私活动。 更让马德里宫廷不满的是,在王国财政极为窘迫的时候,三年前(1628年),尼德兰人竟然在古巴哈瓦那附近的马坦萨斯湾截获了宝船队,致使价值数百万比索的金银被抢走,让刚刚经历了财政破产的王国政府更是雪上加霜。 而古巴则是属于新西班牙总督区管辖,在眼皮子底下让尼德兰人截获了宝船队,身为总督的里维拉侯爵绝对负有相当大的责任。 另外,从不同渠道还收到一些信息,一群游荡于太平洋海域的海盗频频发起对墨西哥沿海城镇的袭击,而且还抢劫了数艘跨太平洋贸易的商船,损失超过数十万比索,让不少马德里宫廷里的贵族失了不少血。 但迄今为之,新西班牙总督区仍未寻觅到这群海盗,不禁让人怀疑这位里维拉侯爵是否还有能力继续保卫国王的海外殖民领地和主的子民。 于是,桑卢卡尔公爵准备换一个更有魄力的人来替代里维拉侯爵,不仅要确保新西班牙殖民领地的安全,还要能为国王陛下和政府征收更多的“税款”,以支撑王国在欧洲地区的军事行动。 在去年11月获得总督任命后,阿维拉伯爵便迫不及待地于今年1月便随同船队从塞维利亚起航,跨过破涛汹涌的大西洋,来到了墨西哥。 他带着国王陛下的殷切期望,怀揣着桑卢卡尔公爵殿下全权的授权文书,准备放开手脚,开始着手整顿“乌烟瘴气”的新西班牙殖民领地,将属于国王和政府的每一枚银币(金币)如数地运回马德里。 是的,桑卢卡尔公爵试图在西班牙本土整顿那些无法无天的商人过程中,遭遇了一系列的诘难和攻击。 那些利益相关的贵族们不断在国王面前诉告桑卢卡尔公爵的“横征暴敛”和“贪婪无度”,是在毁灭王国的财政根基。 面对桑卢卡尔公爵的打击,塞维利亚的商人组织、势力强大的贸易商会曾警告说,这样会破坏“正常的经济秩序”,可能会导致美洲的宝船队无法卸货,而且“更糟的是”,可能还会导致“秘鲁方面因为担心所运财货被没收而停止运出白银”。商会还给国王腓力四世写了一封长信,解释说,由于大量的贸易行为没有申报,长期以来形成了惯例,那就是代表国王的港口税务官对他们正式登记在册的白银皆征收了100%-350%的进口税。 所以,桑卢卡尔公爵所指摘他们的腐败偷税的行为,是不存在的。 “这样对商人施以毁灭性的指控能为王国带来什么好处呢?” 可能是面对本土强大的政治压力,桑卢卡尔公爵的诸多清查手段多数以失败告终,遂选择了暂时放弃,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整顿美洲殖民领地秩序上,以期新任命的阿维拉伯爵能扭转前任总督“搞得一团糟”的局势,尽可能地打击走私行径,并征收足够多的金银税款,以缓解王国财政问题。 “阿维拉伯爵,我们能遏制美洲地区屡禁不止的走私贸易吗?”桑卢卡尔公爵的侄儿、年轻气盛的弗朗西斯科·埃斯特万·奥利瓦列斯中校问道。 “我们或许可以杜绝一部分走私贸易,但不太可能完全禁止这种行为。”阿维拉伯爵摇摇头说道:“毕竟,当地的克里奥人并不是都跟我们一条心,他们会在我们不曾注意的阴暗角落持续地进行走私,将美洲大量的白银输往欧洲各国。” “不过,不要紧。我们只要将国王陛下和公爵殿下所要求的‘税款’如数征收上来,并安全地送至马德里。那么,我们在美洲的职责就完成了一大半。” “那么,另外一半的职责是什么?” “呵呵,另外一半的职责,自然是保卫我们的美洲殖民领地,不让任何有野心的国家或者地方势力觊觎这里的财富和土地。” —— 2月18日,墨西哥城,总督府。 即将卸任的新西班牙总督的佩德罗·德·里维拉侯爵看着桌上的一份军事调动命令,沉思良久,最终还是签署了准予执行的指示,然后将其交给书记官阿古斯丁·鲁伊斯·伊图尔维德。 “总督阁下……”伊图尔维德接过这份命令,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其实,我们可以将这些事情留给阿维拉伯爵,而不必……” “呵呵……”里维拉侯爵笑了笑,将手中的鹅毛笔插在笔筒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群海盗毕竟是在我的任期里做出了诸多发指的行径,按照马德里宫廷里的意思,我这属于渎职行为,没有尽职地保卫国王的领地和财富,更是让主的子民遭受连续的灾难。” “对此,我难辞其咎,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不过,我还是非常遗憾,没有在我就任总督期间,将这伙胆大妄为的海盗送上绞刑架。所以,在我尚未交接职权前,将这份有关搜索舰队继续北上探索的行动命令签署,或许可以稍稍慰藉一下我失落的心灵。” “希望上帝保佑我们,让这次探索舰队能寻获到那群海盗藏身的据点,然后将其一网打尽,从而挽回我们西班牙王国的尊严和荣誉,也让我在遥远的西班牙本土获得一丝安慰。” “总督阁下,若是此次探索行动再无结果呢?……” “如果此次再没有任何发现,我希望你和安东尼奥将军能极力说服阿维拉伯爵,不要放弃这样的探索行动,务必继续寻找那些海盗的据点。” “我有一种预感,那伙海盗很可能不是一群目的简单的海盗,他们或许正在以劫掠为手段,在北美某个地方实施殖民活动。” “可能,正如某位军官所猜测的那样,这群海盗将会在我们美洲殖民领地的眼皮子底下,慢慢做大,继而对我们构成威胁。” (本章完) 第177章 “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第177章 “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米格尔·卡布雷拉神情阴郁地看着三艘武装商船陆续升起风帆,缓缓驶离阿卡普尔科港,右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心中默默地为它们祈福祝愿。 哦,希望上帝保佑他们! 这一次,最好能找到那群该死的海盗,然后将他们全部都杀死。 “卡布雷拉先生,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贸易商人赫苏斯·纳瓦斯·冈萨雷斯向他发出了邀请。 “呃……”卡布雷拉稍事沉吟,便点头应允了对方的邀请,“好的,冈萨雷斯先生。” 说着,便上了对方的马车,坐在了豪华的车厢里。 “哦,冈萨雷斯先生,你的马车真的非常漂亮,而且乘坐极为舒适。”卡布雷拉看着车厢里奢华而大气的丝绸装饰和吊坠的传统马德里风尚流苏,由衷地发出赞叹,“可以说,这辆马车即使在王室和贵族所乘坐的马车面前,也丝毫不逊色。” “谢谢你的夸赞,卡布雷拉先生。”冈萨雷斯心中极是受用,脸上的笑容更是难掩,“说实话,这辆马车是由墨西哥城数十名能工巧匠费数月时间才建造出来的,而且整个材质和装饰也是完全仿照马德里宫廷里的样式。” “哦,你这可真是大手笔!”卡布雷拉隐隐生出一丝嫉妒。 该死的,短短不到三年时间,此前明显财力不及自己的冈萨雷斯竟然事业越做越旺,隐然成为墨西哥城颇具影响力的大商人了。 反观自己,日子则是过得越来越差,财富更是缩水了一大半。 五年前,从事跨太平洋贸易的商船“圣路易斯号”失踪,而自己所投资的“莫雷利亚号”却平安归来,使得他因此获益不菲,着实大赚了一笔。 然而,他的好运却在三年前戛然而止。 他投资两万比索的“圣多明各号”遭遇海盗袭击,船上所有金银被抢掠一空,包括他在内的数十名商人血本无归,让他遭到有生以来最为沉重的打击。 两年前,以为“圣多明各号”的失事,必然会造成美洲地区乃至欧洲本土的东方商品价格集体攀升。 于是,他又多方筹措资金,投入两万五千余比索从平安返回阿卡普尔科港的贸易商船上采购了大量东方商品,准备狠狠地赚个差价,以挽回此前所遭受的损失。 但万万没想到,整个美洲地区市场并没有因为东方商品的到港数量减少而出现价格飙升的现象,反而保持着既往的平均售价。 甚至在巴拿马、委内瑞拉、秘鲁以及智利等太平洋沿海地区,东方商品的售价还要更低。 这让囤积大量货物的卡布雷拉很是不甘,并做出了一件让自己极为后悔的事情。 他选择将采购而来的大量东方商品囤积储存起来,待次年再予以销售。 或许,等来年市场都消化了那些到港的东方商品,而“中国船”又未派出时,整个市场会因为货物短缺而出现价格上涨的情况。 那么,届时自己所囤积的东方商品必然可以卖上一个好价格,从而弥补自己所遭到的损失。 然而,残酷的现实又狠狠地扇了他一记更狠的耳光。 包括墨西哥在内的美洲地区,东方商品的价格并没有如他所期望那般出现大幅上涨的情形,而是继续保持了“价格平稳”的态势,甚至沿海一些港口城镇的价格还要低于往年。 不论是那些城市里的丝绸工场,还是大大小小的贸易零售商,对来自东方的生丝、绢布依旧有强劲的需求,但他们在交易价格上并不愿给得太高。 因为,市场上并不缺货! 可怜的卡布雷拉顿时陷入到两难的境地,是继续将手中的东方商品囤积下去,还是随着目前的市场价格将其尽数出手,让他有些举棋不定。 他隐隐感觉到,可能有一股势力,可以从某个渠道获得源源不断的东方商品,继而持续地投入到市场之中,将原本寄希望于两年一度的跨太平洋贸易而来的东方商品价格给强行摁到了一个低价格区间,让他这种试图通过囤积居奇的冒险商人遭到市场暴击。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吐血将囤积了一年多的东方商品全部售出。 虽然,此举未让他损失一丝本金,还稍有几许利润,但对于籍此想要大赚一笔的目的却完全失败了。 加上,此前在筹措资金时,他还承诺给若干债权人极高的利息,以及一年多的囤积储存成本,可以说,这笔生意他又玩砸了。 今年,墨西哥又要派出“中国船”前往马尼拉,但响应的投资者和贸易商人并不多,尤其是本地的克里奥商人更是参与者寥寥。这使得一个多月前从阿卡普尔科港出发的商船仅有一艘,而且排水量也只有五百吨左右。 卡布雷拉犹豫再三后,非常审慎地只投资了四千比索银币。 这样即使再出什么意外,损失也不必让自己伤筋动骨,乃至痛彻心扉。 谁能想到,曾经让人趋之若鹜的跨太平洋贸易竟然会变得这般“冷落”了! 那么,是谁改变了这一切呢? “至于是谁改变了这一切,我们无需太过关心。”冈萨雷斯看着神情郁郁的卡布雷拉,轻声说道:“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获得一条稳健的且能源源不断攥取财富的道路。你说是吧,卡布雷拉先生?” “是呀!”卡布雷拉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脸上带着几分热切,“冈萨雷斯先生,你说得太对了。那么,你是不是已经获得了这么一条财富之路?” “卡布雷拉先生,你是如何看待新任总督阿维拉伯爵抵达墨西哥城后发布的最新一条政令。”冈萨雷斯并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反而将话题引到了新总督的上面。 “是有关打击走私,整顿沿海防御这两项政令吗?” “是的。”冈萨雷斯说道:“据说,这位阿维拉伯爵阁下准备重整加勒比舰队,除了要加大对肆虐的海盗行径加大打击力度外,还有就是要禁绝屡禁不止的走私贸易。” “重整加勒比舰队?”卡布雷拉闻言,不由冷笑道:“若是总督大人真的想要做这件事,他有充裕的财政资金支持吗?” “总督府可能没有多余的财政资金,但阿维拉伯爵却可以凭借国王陛下和印度委员会的敕令,对整个新西班牙领地加税呀!只要每个人多缴一个比索,那就是数十万比索。要是将人数更多的印第安人也算进去,估计可以征收超过一百万比索。哦,这可真是一笔非常庞大的资金!” “哼,半岛人又想借机从我们这里搜刮财富!”卡布雷拉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他们每年从秘鲁和墨西哥运回数百万的黄金和白银,却从来也没有考虑过我们的任何利益。长此以往下去,我们将会被他们彻底吸干,成为一片干涸池沼里的死鱼。” “是呀。”冈萨雷斯点了点头,说道:“在那些半岛人看来,我们美洲存在的意义,就是无穷无尽地去供养他们,持续地输入新鲜的血液,从而让半岛人得以维持体面的生活。我认为,在必要的时刻,我们应该要勇于维护自己的利益,发出我们自己的声音。” “……”卡布雷拉看着一脸激扬神态地冈萨雷斯,摇摇头说道:“我们无法改变这一切的,半岛人未必会听取我们的呼声。” “呃,你说的不错。”冈萨雷斯苦笑几声,喟然叹道:“我们作为土生土长的美洲人,确实没有太多的话语权。所以,我们只能联合起来,才能将属于我们的财富紧紧地拢在一起。” “冈萨雷斯先生,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卡布雷拉见对方铺垫渲染了这么多,实在忍不住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听说你在普埃布拉和维拉克鲁斯两地拥有广泛的商业渠道,并能通过这些渠道将大量的货物迅速地销售出去。”冈萨雷斯笑着说道:“我认为,你和我们之间应该可以建立起密切的商业联系,从而获取巨大的商业利益。” “你们?”卡布雷拉狐疑地看着对方,“你们有一条外来商品进入美洲的渠道?” “你不是在问我,是否有一条通往财富之路吗?”冈萨雷斯身体前倾,神秘地说道:“是的,我们正好有这么一条财富大路。……你愿意加入我们?” “你们都有什么商品?”卡布雷拉隐隐猜到了点什么。 “来自东方的生丝、绢布、布、麻织品、瓷器、水银、麝香,以及宝石、蓝玉、象牙等商品。”冈萨雷斯说道:“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大量的铁制品,包括铁锅、五金、农具、陶器及酒水等诸多商品。” “价格呢?” “超乎你想象。” “冈萨雷斯先生……”卡布雷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自抑制了自己激动的心情,“我非常期待能与你们之间展开合作。哦,说真的,我甚至对此有些迫不及待了。” 在墨西哥市场,来自东方的丝织品价格一般是欧洲同类产品的六分之一到八分之一,在秘鲁则达到恐怖的十分之一到十二分之一。 而欧洲运来的麻织品也要比东方的同类商品贵八倍之多。 铜、铁制品(非原料),从菲律宾采购而来的东方制品也仅为西班牙产品的四分之一,使得秘鲁总督卡涅特于1590年专门派船赴菲购买来自大明的铜、铁制品。 还有位西班牙贵族维拉曾建议在菲律宾购买廉价的大明铜铸炮,然后运往墨西哥和秘鲁,用于征剿不服“王化”的印第安人。 那么,若是能以一个“超乎想象”的价格获得这些商品,那利润将是极为惊人的。 至于,这些商品的来源是哪里,对他们商人而言,很重要吗? (本章完) 第178章 阿拉莫伯家族的势起 第178章 阿拉莫伯家族的势起 1631年3月18日,巴拿马城。 1513年,西班牙人巴博亚从大西洋登上美洲中部大陆,据说当他在一座山上察看地势时,忽然在望眼镜里看见了太平洋,马上意识到这块地方在地理上具有重要意义,便星夜兼程,来到太平洋畔,选择一个渔村作为立足之地,陆续修建了一些房屋,并且沿用当地印第安人的称呼,把这个地方叫做“巴拿马”,意思为“渔村”,这便是巴拿马城的前身。 1519年,西班牙王国派达维拉来到这里任总督,他到任后,便大兴土木,将渔村扩建成城镇,城堡、教堂、兵营、监狱、库房、杂货铺、酒馆等城市设施相继出现,巴拿马城从此正式宣告诞生。 在随后的一段岁月里,巴拿马城成为西班牙殖民者奴役美洲印第安人的基地和从事宗教活动的中心,同时也是西班牙殖民者在美洲搜刮财富、贩卖黑奴的集散地,西班牙殖民者将从四面八方掠来的大量金银珠宝集中在城里,然后通过驮马转运到大西洋一侧,再装上宝船拉回西班牙本土。 而此时,巴拿马港口便停泊了十余艘商船,无数的印第安苦力正在监工的驱使下,将一箱又一箱沉重的金银、宝石、可可、驮马毛绒等货物从船上卸载下来,然后搬至马车上,稍事于城中停驻数日后,便会在大批军队护送下,穿过地峡,前往贝略港(今巴拿马波托韦洛),等待起运回返欧洲本土。 阿德罗·帕普·戈麦斯站在阁楼的小窗口前,眺望了半响,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流露出一丝惋惜的神情。 这要能出动一支强大的舰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港口并占领整个城市,那必然可以夺取这里的数百万比索财富。 那一口口沉重的箱子,是如此的诱人,如此的勾人心魄。 不过,这一切只能臆想,而不能付诸于实践。 嗯,至少在5年之内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启明岛目前的实力,别说主动攻击巴拿马城,恐怕连规模稍大一点的沿海城镇也未必啃得动。 据说,自数年前,连续几次遭到我们启明岛袭击后,不少港口城镇已经开始修筑岸防炮台,并组建和训练地方武装民兵,以保卫城镇免遭“海盗”袭击。 所以,要是再像此前那两次一样搞偷袭,试图上岸劫掠的话,说不定就会遭到对方激烈的反抗,继而付出惨重的人员伤亡。 嗯,以华夏人的话来说,每个人都是宝贵的,任何一点大的损失,也都是无法承受的。 “你要出去吗?”就在他出了房门,准备到城中走动一番时,路易斯·西根萨·阿拉莫伯面色一沉,伸手拦住了他。 “阿拉莫伯先生,我可不是你们的囚徒。”戈麦斯很是不满地说道:“我在这里应该享有完全的自由,你不能阻止我的任何行动。” “可是,戈麦斯先生,你的身份……”路易斯沉声说道:“万一,你被巴拿马地方当局抓获,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麻烦。” “怎么可能?”戈麦斯瞪着他,“在这里根本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巴拿马当局政府怎么会贸然将我抓捕?除非,是你们……” “我们可不会愚蠢地将自己的把柄送到殖民当局政府手里。”路易斯面色立时沉了下来,语气颇为不善地说道:“但我们也不希望有些人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贸然地暴露自己的身份,从而让我们陷入到危险的境地。” “戈麦斯先生,不要忘了你的职责,只是在巴拿马城作为你们团体的居间联络人和信息收集者。所以,为了我们双方合作的持久性和安全性,请你最好待在这处庄园里,不要在城中随意走动。” “诚如你所言,我需要在巴拿马城收集必要的信息,还要招揽为我们所用的各类人员。”戈麦斯说道:“若是,你们将我始终限制在庄园里,我如何能完成这些事务?” “你们需要的信息,我们会帮你们收集。你们需要什么样的人,我们也可以代为招揽和雇佣。总而言之,为了安全,还是请你安静地待在庄园里。” “你的意思是,除了这座庄园,我哪儿也不能去?” “是的。”路易斯坚定的点了点头,“我的兄长在离开时,就是这么交代我的。非必要情况,你最好哪儿都不要去,尤其是进入巴拿马城。” 看着对方如此坚决的态度以及两名虎视眈眈的护卫,戈麦斯顿时感到恼怒异常,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甩手便转身进了房间,并将门狠狠地关了起来。 该死的,本以为被派到巴拿马城作为联络人,可以趁机在此享受一番文明而繁华的世界,却不想被禁锢在这座庄园里,哪儿都不能随便去。 好憋屈呀! “很抱歉,戈麦斯先生。”路易斯耸了耸肩膀,隔着门说道:“要是你贸然行走在巴拿马城中,万一让曾经相熟的人将你认出,我不敢保证,会有何等悲惨的事情发生。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只能稍稍委屈你一下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房间里传来对方不耐烦的回应。 路易斯听了,只是笑了笑,随即便转身离去。 他们阿拉莫伯家族已经通过巴拿马督军的关系,在去年成功地打通了地峡间的交通线路,将大批走私而来的东方货物,随同秘鲁总督区解往本土的金银驼队直抵贝略港,然后一起装运上船,销售至西班牙本土以及欧洲其他国家和地区。 尽管西班牙王国所属西印度舰队奉国王的命令,在不遗余力地打击各种走私行为,但还真的没人会查每年往返美洲和本土之间的宝船队。 能通过宝船队输送商品的客户,不是马德里宫廷里的王室成员和贵族,就是政府各个层级的官员和军官,所有人的利益都紧密地链接在一起。 即使权势滔天的王国首席大臣桑卢卡尔公爵也不敢冒着得罪所有人的代价,去彻查往来两地的宝船队。 君不见,为了增加王国政府财政收入,桑卢卡尔公爵刚刚对塞维利亚的商人组织和商会动手,将涉嫌走私的商品和金银采取没收的措施,便立即遭到了王国上下的一致反对,甚至逼着国王腓力四世解除桑卢卡尔公爵首席大臣的职位,搞得他好不狼狈。 未几,在诸多反对声音中,桑卢卡尔公爵不得不取消了对塞维利亚商人组织的清查行动。 可以说,在美洲地区的走私活动根本无法禁绝。 因为,以制造业而言,西班牙王国真的相当缺乏必要的产业,而且仅存的制造业也在美洲黄金与白银大量涌入时消失殆尽,这使得西班牙本土都极为依赖国外商品的进口。 如此一来,西班牙王国哪里能提供得了美洲殖民领地所需的各类生产和生活物资,依旧是通过从欧洲其他国家大量进口,转而再倒手卖给美洲。 嗯,这转口贸易本来就不怎么太赚钱,若是再缴纳一笔高昂的税款,且不说美洲的乡巴佬们能不能买得起,那贸易利润怕是要平白少了一大截? 再者说了,我们西班牙人老老实实地遵从国王陛下和政府的谕令,按照规定缴纳相应的进出口税,而其他欧洲国家的商人却偷偷摸摸地将大量商品走私过来,贸易利润全都让人家给赚了,这怎么算都感觉太吃亏呀! 所以,在整个西属美洲殖民领地,绝大多数工业品基本上都是通过走私渠道进来的,正经贸易渠道运来的商品仅占一小部分。 阿拉莫伯家族自四年前意外地搭上了那伙东方海盗的“线”后,便凭借多年来构筑的关系网和销售渠道,迅速地建立了一个秘密的走私网络,将原本稀缺的东方商品贩卖至美洲各地,甚至还远销至遥远的巴拉圭以及葡属巴西,赚取了惊人的利润。 在这短短四年时间里,他们阿拉莫伯家族的财富增长幅度远超过去六十多年的积累,隐然成为美洲地区举足轻重的商业巨头。 如今,为了获得更高的走私暴利,佩德罗发动了一番银弹攻势,将整个巴拿马督军区的官员们悉数拉下水,从而成功地打通了美洲至欧洲本土的走私渠道,借助贝略港起航的宝船队,将东方商品输往欧洲。 从每年不到二十万比索的走私规模,逐步增长至目前超过七十万比索规模,使得整个美洲市场因为“货源充足”,而导致价格渐渐走低。 那么,为了获得足够多的利润,也为了消化更多的商品,必须要开拓更大的市场。 而更令他们阿拉莫伯家族欣喜的是,那伙东方海盗在提供东方商品的同时,还运来了不少日常商品,有各种铁制品、有陶器、有烈性酒,还有质量不错的肥皂、鲸油蜡烛、熏制火腿、咸鱼等物资。 这些商品虽然利润远没有东方商品高,但销路却异常广阔,可以极大地完善和巩固阿拉莫伯家族的商业版图。 说实话,他们真是爱死了这伙东方海盗,简直就是他们的赫尔墨斯之神,为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上帝保佑他们,最好永远不要被美洲殖民当局发现,更不要被摧毁。 路易斯想到了近期从墨西哥传来的消息,卸任总督里维拉侯爵在离开前,签发了一道军事命令,让探索舰队继续执行每年例行的北方巡查行动,以搜索海盗的存在。 希望这一次,他们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本章完) 第179章 寻迹 第179章 寻迹 1631年4月6日,三艘悬挂着勃根地十字旗的西班牙武装商船次第穿过一道狭窄的海峡(即金门海峡),驶入了圣弗朗西斯科湾,然后停驻在一处岬角避风处,落帆下锚,做稍事休整。 一艘小船被放了下来,没多久,十余名水手便划着船朝海岸边驶去,除了补充淡水外,顺便探查一番岸上的情形。 “我记得两年前,我们来过这里?”圣何塞号大副托雷斯曼努埃尔费尔南德斯见船长看着远处森林密布的海岸,不由小声地提醒道。 “我知道。”船长普鲁塔科·埃利亚斯·卡列斯点点头说道:“我在想,这处海湾地势优越,湾内纵横狭长,若是能于此地设立一座要塞堡垒,一定可以控制北方大片领地。即使,我们未能发现那伙海盗的所在,但只要有这么一处据点存在,多少也能起到一定的遏制和警戒的作用。” “船长先生,数年前,曾有人提议在更靠近墨西哥的圣迭戈湾设立一处移民定居点,以为墨西哥北方屏护。”费尔南德斯摇摇头说道:“但最终的结果我们都知道了,那就是这件事在经过一番讨论后,便不了了之,无人再提及这个建议。” 那么,在更远的圣弗朗西斯科海岸设立据点,修筑堡垒,就更不会得到殖民当局的认可了。 因为,这费的代价将更大。 “是呀,在圣迭戈湾设立移民据点,建立要塞堡垒,是要很多钱的。”卡列斯船长也是苦笑一声,“而我们的殖民当局却为此无法抽出多余的资金来支持这项行动方案,只能暂时予以搁置。……哦,说是搁置,其实就相当于放弃了。” “在那些大人物眼里,北方地区是没有任何威胁的,即使真的有一伙海盗存在,也不会对墨西哥以及秘鲁造成灾难性的伤害。之所以持续不断地派出探索舰队,北上巡查海盗的藏匿地点,恐怕最主要的原因,不过是出于那些大人物的自尊心,更是为了维护我们西班牙王国的荣誉。” “船长先生,你认为那些海盗会对墨西哥造成致命性威胁吗?” “呵呵,当然不会。”卡列斯船长闻言,不由笑了,“一伙海盗而已,实力也应该相当有限,除了偷偷摸摸地发动袭击,抢掠一些财物和人口外,他们根本不敢与我们正面交锋。致命性威胁肯定算不上,但这却是如同一群讨厌的苍蝇般,会让我们感到厌烦和恶心。” “为了清除这些苍蝇,我们费的代价往往会很高昂,对我们而言,就显得极为不对称。我只是很好奇,这伙海盗为何在劫掠完后,不远远地避开,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们西班牙王国发起挑衅,不断刺激我们的敏感神经。” “所以,我们必须要将他们找到,然后统统送上绞刑架!”费尔南德斯恨声说道:“哦,这些该死的海盗,真的像一群讨厌的苍蝇。” “嗯,希望这一次我们的运气足够好。”卡列斯船长说道:“我们此次要越过去年探查的哥伦比亚河,尽可能地再往北边搜寻。” “船长先生……”费尔南德斯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你说,这群海盗会不会见好就收,已经离开了美洲,转移到其他地方了?因为,从去年起,我们似乎就没有收到过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而且太平洋沿岸地区也未有一起遭到袭击的报告。” “……”卡列斯船长闻言,怔住了,半响过后,展颜一笑,“若是事情真的如你这般设想,对我们所有人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要知道,这伙海盗可不简单,颇具威胁性。” “两年前,他们可是在五艘武装船的围攻下全身而退,而且还撞沉了‘奥科塔尔号’,造成数十人死亡的悲剧结果。扪心自问,若是当时我们的‘圣文森特号’也处于那种情势下,很大概率也是无法幸免的。” “那艘船还有惊人的速度和机动性,若是我们任何一艘船面对它,可能都没有任何胜算。” “是呀,若是那艘海盗船想要逃脱我们的追杀,凭借其惊人的速度,可以轻易地摆脱我们。”卡列斯船长点点头说道:“所以,他们要是真的在北方某个地方建了一处据点,并且还安了家,那是最好不过了。这样一来,我们就能集结一支强大的舰队直捣他们的巢穴,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麻烦!” “……”费尔南德斯嘴角不由抽了抽。这位船长先生的心里一定很矛盾吧? 一边盼望着这些海盗能离开美洲太平洋沿岸地区,不与己方照面,继而发生激烈的武装冲突,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另一边,他又期待海盗最好能在某个地方安家筑巢,而且还不要挪窝,等着我们西班牙人将他们“翻”出来,最后将其一网打尽。 那么,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 西班牙探索舰队并未在圣弗朗西斯湾徘徊探查太久时间,在了二十多天,大致搜索了一下湾内沿岸地区后,便驶离了该地。 出了海峡,船队调转方向,朝着北方迤逦而行。 5月4日,舰队经过哥伦比亚河河口,稍事休整一日,并补充了淡水,便继续前行。 5月13日,舰队进抵一道宽阔的海峡(今胡安·德富卡海峡),未做丝毫停留,沿着右侧大陆海岸线缓缓驶入其中。 此时,正值初夏时节,但海峡内强风频繁,而且潮流也异常复杂,在临近海岸的岬角外和浅滩处,常发生因不同方向潮流相遇而形成的裂浪,使得船只刚刚驶入未久,便感到行进很是艰难。 为了更有效率的探查这片海域,经过一番简单商议,舰队指挥官卡列斯便再次将舰队一分为二,他率领“圣何塞号”和“圣文森特号”以左岸为搜索目标,“查尔卡斯夫人号”则沿着右岸搜索前进。 双方约定,不论最后探查有没有结果,一个月后都要在此汇合。 若是有一方失期,则下一个汇合点被指定在哥伦比亚河河口处。 “根据我们所整理的资料显示,在三十多年前,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曾派出了一支探险船,前往北方去寻找从太平洋到大西洋的北方通道。”费尔南德斯手里拿着抄录而来的航海日志,一脸兴奋地向卡列斯船长汇报。 “那艘探险船在北纬四十八度附近,发现了美洲大陆上的一个大豁口。嗯,当时的船长胡安·德富卡认为这片水域的位置就是传说中的亚尼安海峡(注1),即西北航道的出入口。所以,船长先生,我认为那个大豁口很可能就是这片海域。” “呵呵,也就是说,我们即使未能寻觅到海盗的所在位置,也很有可能会探索出传说中的西北航道?” “是的,船长先生。”费尔南德斯说道:“要是能通过这条水道从太平洋进入大西洋,那么我们将在地理上获得一个重大发现。” “好吧,那我们就试着去寻找这条水道。”卡列斯船长微笑着说道:“当然,要是能顺路找到海盗隐匿的据点,那就最好不过了。” 注1:亚尼安海峡其实是一个被早期的世界地图收录的“理论上”的海峡,因为在最初绘制世界地图的时候,人们对美洲大陆北部的了解十分有限,于是画图的人只能凭借想象来完成地图。而其中有一份世界地图在亚洲和北美之间添加了一条海峡,连接着太平洋和北冰洋。这个海峡还被收录在了1560年代出版的著名的麦卡托世界地图上。现在我们知道,这样的海峡确实存在,不过名字叫白令海峡,是俄国人最先发现的。后来明朝绘制的《坤舆万国全图》在传入日本以后,亚洲北美之间的海峡还被标注为亚尼安海峡。 (本章完) 第180章 袭来 第180章 袭来 张阿平百无聊赖地趴在船艉处,看着蔚蓝色的海水,很是无趣得紧。 这都出海大半日了,仍未有任何收获。 这里距离海岸约五六公里,位于启明海峡的西端,常有过往的“大鱼(鲸鱼)”游入该片海域,临时栖息或者捕食。 而他们就会趁着那些“大鱼”换气之际,便予以无情地猎杀。 张阿平等十几人是在四月份被派到努查努尔人部落,跟随这些海洋上的勇士学习如何猎捕“大鱼”。 说实话,他们这些疍民出身的水手世代海上行船,捕鱼就是他们赖以为生的唯一手段,初时听到这个外派的命令时,很是不以为然,如何撒网捕鱼哪里还需要专门跟人学习。 而且,还是向一群土人去学,这不是平白惹人笑话嘛。 然而,当负责渔业的管事将他们拉到码头,看着像小山一样的“大鱼”时,他们所有渔人立时都收起了轻视之心,并惊讶于这些土人的好手段。 日他老母,这么一头大鱼,怕是顶几十头牛了吧! 这些土人竟然凭着几艘小船、简陋的木矛、木叉以及树绳等工具便能将其猎杀,还真的有几分本事。 张阿平自问,他们这些疍民要是遇到这么一头“大鱼”,绝对是束手无策,甚至都不敢上前猎捕。 这么大的鱼,要是将它激怒了,随便在海里扑腾几下,那不是轻易就将船都给你掀翻了! 万一,它再张开大嘴,顺势一口将人吞到肚子里,那死的多冤呀。 一辈子吃鱼,结果最后却被鱼儿吃了,想想就感到一股彻体的寒意。 此前,他们驾着小渔船在始兴港附近海域捕捞鲑鱼,那工作简直不要太轻松。 可能这片海域此前从未有人类展开大规模捕鱼活动,导致这里的渔获异常丰富。 尤其是在渔汛期间,鲑鱼密密麻麻地游过海湾,无需用网,只是顺手一抄,便能轻松抓起一条肥美的鲜鱼。 还别说,这鲑鱼味鲜肉美,不论是清蒸,还是红烧,或者直接熬一大锅鱼汤,绝对能让你吃得那啥“唇齿留香”、“余味缭绕”,一不小心,甚至就会将舌头都给吞到肚子里。 你瞧瞧咱们启明岛数千口子人,虽然一年到头皆以土豆、玉米、红薯等杂粮为食,但辅以这些大量的海鲜鱼脍,照样将人给养的面色红润、龙精虎猛。 这过的日子,可比大明地界好多了。 原本以为,上头管事的指派他们跟土人学习如何猎捕“大鱼”,是为了获得更多的鱼肉,增加更为充足的食物。 却不想,那些委员老爷们却极是在乎“大鱼”身上的油脂,说这玩意有大用,鱼肉倒是次要的。 哦,对了,这“大鱼”看着肉多,但口感还真不咋的,像是煮老的鹿肉,需要费点牙口,使劲地去嚼。 这味道方面,比起鲑鱼更是差远了,若是没有放足香料的话,“大鱼”的肉就会带有明显的酸味、血腥味,还隐隐有股铁锈味。 嗯,不是太好吃。 咦,自己啥时候还嫌弃起吃食了? “…@%#¥…#%#%#!” 张阿平正瞧着海水发怔时,猛地听到船艏传来一阵高呼声,一名努查努尔人大声嚷嚷着,手中挥动着鱼叉,似乎给船上的人提醒着什么。 “大鱼”来了吗? 张阿平立时站了起来,手搭凉棚,朝着土人指着的方向望去。 嗯? 土人发现的并不是“大鱼”,而赫然是两艘大船! 在刺目的阳光下,两艘大船风帆鼓胀,桅杆高耸,以威武而欺绝的姿态朝他们这几艘小船迅疾地驶来。 那是我们的船吗? 张阿平看着不断欺近的大船,有些发愣,也有些蒙圈。 按理说,移民船是在9-10月才返回,而留守启明岛的几艘运输船也不应在这里出现,那么这两艘大船是来自哪里的呢? 几艘小船上的努查努尔人则带着好奇的目光,挥动着手中的鱼叉和投枪,朝不断驶来的大船热情地打着招呼。 他们在欢呼之余,还不时地回头看着身边的新华人,嘴里叽里咕噜地喊着什么,间或发出几个汉语词汇。 “船,你们的船……” “族人……看你们……” “你们的……同伴……” “……西班牙人!”张阿平突然警醒过来,大声地呼喊道:“快跑,赶紧往岸上跑!……那是西班牙夷人!” “……夷人杀过来了!” 他一边喊着,一边拉着傻傻观望的几名努查努尔人,让他们立即操起舱里的船桨,赶紧一起划船朝岸上逃去。 分散在几艘小船上的新华人听到张阿平的呼叫声,也立时惊觉起来。该死的,西班牙夷人怎的摸到这里了? 这些年来,岛上的移民每到冬季便要展开大规模的军训,教官们也皆以西班牙人为假想敌,使劲地操练他们,又是打熬筋骨舞刀弄棒,又是端着火枪打得噼里啪啦作响,甚至还经常搞模拟对抗演练,一天下来,几乎弄得每个人都是一脸的鼻青脸肿,好生狼狈。 去年秋收过后,还组建了一支规模约两百人的军队,每日都在整训操演,时不时地能听到枪炮声传来。 在气温彻底封冻前,委员会还动员了四百多精壮劳力,在港口和附近的几座山头修筑了一些岸防炮台,并不断地将新铸的火炮抬到各个炮位上。 整个启明岛如此兴师动众地搞全民皆兵,还不断地加强自身防御能力,可不就是防着某一天西班牙夷人打上门来吗? 据说,这夷人蛮狠霸道得紧,宣称这片广袤而富饶的土地都是他们家地盘,不允许任何人来侵占。 他奶奶的,这片土地不都是无主之地吗? 就启明岛上而言,也没多少人口,认真数一数,那些四处游走的驯鹿和野狼都比人还多。 你能想象吗? 在一些人烟稀少的外围定居点,一大早推门出去,甚至都会遇见觅食的黑熊在院子外面溜达。 这么一大片空旷的土地,既没有你们西班牙人定居,也没有你们西班牙官府和军队的存在,凭啥说是你们的地盘! 咱新洲华夏决策委员会的官人们可都在给我们灌输这么说法,包括启明岛在内的所有新洲大陆,在未来都将是我们的领地。 这是天命所在,这片广袤而富饶的土地必将由我们新洲华夏人统治。 当然,现在我们人丁稀少,需要暂时蛰伏,需要不断地增加移民,需要不断地生孩子,待有了实力,那便有了充足的底气,可以毫不客气地去占据我们想要的任何地盘。 可没想到,这西班牙夷人居然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这下祸事来了,要跟他们干仗了! 四五艘小船如同一群被惊吓到的鱼群,在两艘西班牙大船的追逐下,很快便星散奔逃,朝岸上迅速地划去。 只要到了陆地上,随便朝林子里一钻,西班牙人必然抓不到我们。 待风声过后,还需想法回始兴港报个信。 张阿平一边奋力地划桨,一边扭头朝身后看去。 一艘西班牙大船正紧紧地跟在后面,并且借助着强劲的风力,还在不断接近。 糟了,这怕是跑不脱了! 那么多目标,这西班牙大船怎生就寻着他们这艘小船可劲地追? 日他老母,距离岸边竟然还有老远,这两只手臂都划脱力了,却始终无法甩开西班牙船。 “轰!” 身后猛然响起一声火炮轰鸣,吓得张阿平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 狗日的,还拿大炮轰我们呀! “扑通!” 炮弹落在了右侧的海水中,激起一股巨大的水。 “快点,快点,再快点!……”张阿平朝几个划桨的努查努尔人嘶声大吼着。 “轰!轰!” 又是两声火炮轰鸣声响起,西班牙人正在试图恐吓四散奔逃的小船立即停下来,从而乖乖地成为他们的俘虏。 虽然,西班牙人还不能确定这些小船上的渔人是否就是海盗团伙中的成员,但只要捉住这些人,必然可以拷问出许多重要的信息。 哪怕只是当地的印第安人,那也能通过他们获得一些必要的物资补给。 当然,顺便也能给船员们谋得一些“福利”。 所以,老乡,你们都不要跑呀! “轰” “咔嚓!” 一艘西班牙大船在即将抵近海岸时,终于追上了一艘小船,然后速度丝毫不减,径直撞了过去。 小船的七八名土著立时栽落于水中。 “……尽可能地抓几个活的上来。” 西班牙船上传来一阵呼号声,众多水手或端着火枪,或举着投矛,趴在船舷两侧,死死地盯着海面。 (本章完) 第181章 试探 第181章 试探 “嘚嘚嘚……” “吁!……” 两匹临时代步的驽马迅疾地奔至始兴港码头,甫一止住马蹄,马背上的御者便立时翻身而下,将马鞭和缰绳随意一丢,就朝岸防炮台跑去。 “现在情况如何?”罗振辉爬上炮台观察哨,看到炮台负责人王嘉荣后,气还没喘匀,直接开口询问道。 “两艘西班牙武装船暂时停驻于湾外的海面上,可能是摸不清具体情况,还不敢往里硬闯。”王嘉荣说着,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罗振辉。 “湾外捕鱼的船有没有悉数返回?”罗振辉接过望远镜,朝前走了几步,凝神朝海湾的方向望去。 “六艘渔船全部安全避入港内,没有遭到西班牙武装船的攻击。” “西班牙人只来了这两艘船吗?” “目前情况来看,只有这两艘船。”王嘉荣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根据此前我们的走私合作伙伴提供的信息,西班牙派出的搜索舰队一般会以三到四艘武装船组成。所以,不排除会有更多的船只躲在我们视线范围之外。” “若是西班牙船敢硬闯进来,你们有没有把握将他们尽数留下?”旁边的莫天海开口问道。 “……”王嘉荣怔了一下,随即谨慎地说道:“虽然我们的炮手经过数月的射击训练,但还未真正经历实战,估计难堪大用。即使,勉强展开炮击,我们也无法保证在前几轮射击过程中,就能准确击中西班牙船只。除非,他们会一根筋地冲入湾内与我们炮台进行对轰。” “……”莫天海闻言,笑了笑,没再询问。 这个时期,除非占据绝对火力优势,否则,哪个傻瓜会用战舰来与岸防炮台进行对轰。 若没有大量威力巨大的爆破弹,仅凭实心弹,就算持续轰击十数轮,也未必能将修筑坚固的炮台给摧毁。 相反,岸防炮台只要聊聊数发炮弹击中战舰,那必然会给它造成严重的损伤。 要是运气足够好,说不定还能击中水线以下的部位,直接将战舰击沉于海上。 而这两艘西班牙船如此谨慎,远远地停驻于湾外,多半不会冒然冲进来,还跟你们岸防炮台比比谁更耐打。 “他们一定会往里闯的!”罗振辉放下望远镜,沉声说道。 “试探我们的实力?” “不错。”罗振辉点点头说道:“总不至于,在经过数年的探索,发现了我们的据点后,便一声不吭地返回墨西哥吧!若是不试探一番我们的实力,回去如何集结调动兵力来打我们?” “所以,他们稍后会试着冲进来……”王嘉荣眼睛顿时一亮。 “最好是放近了再打,争取能留下它们。” “是,主任!”王嘉荣兴冲冲地敬了一个军礼,随即便转身朝炮台指挥部走去。 “要是破浪号在就好了。”罗振辉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海面上停驻的两艘西班牙船,微微叹了一口气,便与莫天海往炮台掩护所而去。 —— “有没有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西班牙探索舰队、“圣何塞号”船长普鲁塔科·埃利亚斯·卡列斯回头看到大副费尔南德斯走了过来,遂轻声问道。 “对不起,船长先生。”大副费尔南德斯很是郁闷地说道:“我们没有人能听懂那几个俘虏的语言,只能通过简单的手势比划来‘拷问’他们。……所以,我们获得的信息相当有限。”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港口有岸防炮台,但具体数量不详。嗯,有可能是七八门,也有可能是十几门,俘虏们所比划的数字皆不一致。” 三天前,“圣何塞号”和“圣文森特号”沿着左侧海岸线驶入这处美洲大陆的“大豁口”,行驶不到两日,便意外地撞到了数艘在海上捕鱼的小船。经过一番追逐和战斗,先后撞沉两艘小船,最终捕获五名土著。 在对这些俘虏稍事审问后,西班牙人立时大喜过望。 找到他们了! 五名俘虏,除了三个是当地的印第安土著外,另外两个赫然就是那伙海盗的团伙中的成员。 虽然语言不通,但在一番手势比划后,西班牙人连蒙带猜,大致获悉了海盗的一些情况。 海岸左侧的陆地是一座岛屿,而海盗们则占据了岛屿的东南端,建有数座据点,开辟了不少农田,也兴办了不少工坊,能简单实现粮食和生活物资的自给。 至于他们具体的人数,则让西班牙人稍稍有些吃惊。 虽然两名海盗交代的数据不一样,有说三千人,又有说五千人,但不管哪个数字是真实的,都让他们感到非常的意外。 这么多人盘踞在这座岛上,似乎已经不是简单的海盗据点了! 要知道,在加勒比海,臭名昭著的海盗岛托尔图加岛(今海地托尔蒂岛)上盘踞的海盗人数在高峰时期,也不过三四千人。 但是,这么多的海盗却是分属不同的海盗团伙,并不是一个组织严密的群体。 一旦遭到西班牙海军舰队的扫荡和清剿后,便会立时如鸟兽散,躲到大海深处。 待西班牙军队离开后,他们又会重新盘踞在海盗岛上。 如同一群讨厌的苍蝇,剿之不灭,赶之不散,时时刻刻地盯着往来加勒比海的西班牙商船。 而现在,一群人数多达数千人的海盗居然盘踞在这座太平洋沿岸的岛屿上,而且还置于一个组织严密的统治机构下,开荒种地,建立工矿作坊,隐然一副大力殖民的架势。 这样一来,事情似乎变得有些棘手了。 原本以为,屡次袭击太平洋沿海港口城镇和往来商船的海盗不过是一群专事劫掠的人渣和恶棍,即使有建立据点,那也是临时营地性质,就像托尔图加岛一样。 待美洲殖民当局集结舰队和武装士兵,前来扫荡一番,捣毁海盗的窝点,抓捕一些未及逃走的海盗,最后一把火将其烧个干干净净,就算是清除了海盗势力,维护了西班牙王国的尊严和荣誉。 可万万没想到,这股海盗竟然还打算在这座岛上“安家落户”,并进行屯垦殖民,赫然在挑衅西班牙王国的威权。 因为,整个美洲大陆,在“法理”上皆属于西班牙王国,不容任何国家和势力所侵犯。 你们这群海盗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一点吧! 袭击了西班牙港口城镇,劫掠了西班牙宝船,不晓得远遁他处,却反而这般毫无顾忌地赖在此地,不走了。 “虽然港口内有岸防炮台,但我们仍需要进行一番武装侦查。”卡列斯沉声说道:“我们要试探一下,海盗的实力到底如何。” “向圣文森特号发送信号,命令它立即驶入海湾。” “是,船长先生!” (本章完) 第182章 稀垮的炮台 第182章 稀垮的炮台 “再往前走一点!” “圣文森特号”船长阿尔瓦罗比安卡桑蒂斯举着单筒望远镜不断地四处观察周围的情形,以期能发现对方的炮台位置。 但是,嶙峋的海岩、茂密的树木、葱郁的杂草,将岸边的山崖遮蔽得严严实实,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随着船只不断深入海湾,桑蒂斯心中也是愈发紧张。 根据那些俘虏所“供述”,海盗的港口设有数量不详的岸防炮台。 这要是船只在慢慢接近港口时,被对方突然施以密集火炮攻击,绝对够他们喝一壶的。 更让他心中发毛的是,船只越往前,海湾越窄,留给他们辗转腾挪的空间也是越局促。 两岸山势耸立,视野开阔,若是布以炮台,将会形成致命的交叉火力。 运气不够好,说不定就交代在这里了。 “圣文森特号”已经行进了很长一段距离,未遭到任何攻击,但这并未让所有的船员将悬着的心放下来。 因为,距离越近,危险则越大。 通过望远镜,桑蒂斯船长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港口内的具体情形了。 岸边停靠着七八艘小船,但船上没有人,想是已经躲了起来。 岸上影影绰绰分布着许多建筑,瞧着应该都是一些木制房屋,也不知道是用来堆放货物的,还是住人的。 至于这个时候,里面还有没有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桑蒂斯船长曾犹豫着,是不是用船艏炮轰击一轮,看看岸上会有什么反应。 但这个命令,却始终没有下达。 除了担心火炮射程不够,开炮轰击纯属浪费弹药外,还琢磨着对方任由他们的船只驶低这么近的距离,肯定在酝酿或者布置一个巨大的陷阱,然后对他们发起雷霆一击。 在这种情势下,自当小心谨慎,仔细观察,待遭到猝然袭击时,可以及时作出反应(逃跑)。 舰队指挥官卡列斯给他们发出的指令,是对港口进行一番武力侦查,以探明海盗的实力。 对此,桑蒂斯暗地里是腹诽不已。 这不是在拿他们“圣文森特号”当鱼饵吗? 问题是,仅凭一艘船就能探明海盗的实力? 除了知道对方的岸防炮台的部署位置和火力大小外,怕是连个毛线都探不出来。 你的船总不至于开到岸上吧? 既然上不了岸,海盗的具体实力如何,人数多少,武备情况,城防部署,等等诸如此类,哪里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其实,捉了那几个印第安土著和海盗成员,再确定了海盗盘踞的具体位置,他们的探索舰队的任务已经算是圆满完成了。 虽然,他们这些船员无法跟那几个俘虏正常沟通交流,问不出太多的信息,但可以将其尽数带回墨西哥,让那些见多识广的传教士进行审问,必然可以获得比较详细的情报。 就算传教士也无能为力的话,那也没关系,还有其他有效的渠道。 一些曾去过马尼拉的水手就非常肯定地说,那两名海盗不论是从样貌上,还是从语言上,应该就是明国人。 而墨西哥好像就有零星明国人存在,届时可以征用几个过来,对俘获的海盗予以细致盘问,怎么着也能撬开他们的嘴巴。 虽然被抓的两个海盗身份太低,掌握不了太多信息,但基本一些的情况应该可以问出来。 比如,他们有几艘船,青壮男子的数量有多少。 比如,他们的武力情况如何,有没有修筑可供防御的堡垒。 比如,他们他们还有没有设立其他据点。 你瞧,多么简单的事情,哪里需要这般冒着被岸防炮台攻击的风险去探查海盗的情况! 不过,作为探索舰队的指挥官,卡列斯的命令必须要执行,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小心地驶入海湾,并慢慢接近港口。 磨磨蹭蹭地走了大半个小时,眼看着距离港口码头已不足五百米了,桑蒂斯船长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这个距离,根本无需24磅的重炮,仅18磅的火炮就能够着他们。 但海盗仍旧未开炮轰击。他们越是这般沉着冷静,就让桑蒂斯感到越发心惊肉跳。 他们是准备憋大招呀! —— “开炮吗?” 1号炮台的数门火炮已经做好了射击准备,炮长一直转头盯着炮台指挥官王嘉荣的手势,等待他最后的命令。 “我琢磨着,西班牙人多半只派出这么一艘武装船了。”莫天海微微一叹,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呵,他们是挺谨慎的。”罗振辉笑了笑,朝王嘉荣点了点头,“既然对方就派出这么一艘船,那就争取将它留下吧。” “是主任!”王嘉荣敬了一个军礼,随即转身,朝几名炮长挥动手臂。 “开炮!” “开炮!”炮长收到命令后,立即重重地将手中的令旗狠狠向下一挥。 “轰!轰!轰!……” 1号炮台的2门18磅炮、4门12磅炮、4门8磅炮几乎同时发出一阵剧烈的轰鸣声,巨大的弹丸呼啸着飞向踌躇前行的西班牙船,须臾间,便先后砸到了它附近的海面上,激起一股股巨大的浪。 不得不说,第一轮火炮齐射声势惊人,效果buff也拉得很满,但战果却为零。 运气有点差,竟然无一命中西班牙船。 “轰!轰!轰!……” 就在1号炮台忙着进行第二轮炮击准备工作时,海湾对面山头的2号炮台在收到信号后,也打出了一波齐射。 同样的,没有任何战果,炮弹全部射失。 站在炮台指挥所的罗振辉看到这番情形,忍不住摇头苦笑。 还真是一帮菜鸟炮手! 虽然,在火炮部署后,这帮子精挑细选的炮手也经过了一番严苛的培训,还打了不少实弹,但并未完全掌握火炮射击要领。 要知道,火炮可是一个高技术兵种,想要真正的掌握打炮技术,那得会简单的小学算术、几何基础(包括平面三角、球面三角)、利用正弦、余弦等定理进行三角测地,还要会中学阶段的代数应用,以及有关力学、动能守恒等物理知识。 也就是说,一名合格的炮兵军官,基本要具有相当于后世的高中水准+初步微积分知识,而且部分运算对查表熟练度还有相当高的要求。 可问题是,将整个启明岛上的五六千人都筛一遍,也凑不出五十个能掌握上述知识要点的炮兵人选。 无可奈何之下,穿越众只能将一些据有炮兵潜质的人先行征召至炮兵部队,一边手把手地实操教导,一边利用闲暇时间,给他们进行专业的炮兵知识培训,边学边练。 同时,系统而专业的火炮教学资料也在编撰和完善当中,并纳入到陆、海军教习所学员兵的培训课程之中。 而目前,两座炮台的百余名炮手也只是靠着大半年的训练经验在开炮轰击闯入湾内的西班牙船。 但第一轮炮击过后,却没有取得任何战果,这让所有炮手皆臊得面皮发红。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密集的炮火,这么久的准备,居然无一命中敌船! 需知,两座炮台在日常训练当中,除了不断强化操作要领,学习诸多炮兵专业知识外,他们还根据射击训练过程中,对装药量、弹着点、曲度、射界等射击诸元进行了提前标定。 却未曾想到,第一次“表演”就搞砸了。 而且,还是当着新洲华夏最高决策委员会主任的面前,所有炮弹全部射失目标。 “甲字炮位准备完毕!” “丁字炮位准备完毕!” “乙字炮位准备完毕!” “……” “开炮!” 待所有炮位重新装填弹药,并调整好射击位置后,王嘉荣大手猛地一挥,随即半张着口,眼睛死死盯前方海面正在努力调转方向准备逃跑的西班牙船。 我还不信了,留不下你! (本章完) 第183章 捕获 第183章 捕获 邓坤不断伸手安抚着身侧的马儿,好让它能安静下来。 他奶奶的,这马是真不行呀! 这还没上战场,只是听到港口传来隆隆的火炮声,便让它变得如此焦躁不安。 万一骑着它对敌杀阵,岂不是在听到或者见到稍微大点的动静,就会直接给你尥蹶子,将驾乘在上面的骑兵掀翻在地,选择落荒而走。 那可是会要了骑兵的小命的! 唉,咱新洲华夏不知道何时才能拥有一批真正的战马。 在收到港口警讯后,两百三十余陆战队官兵在第一时间便集结待命,进入到临战状态。 线列步兵配发了战斗所需的火药和弹丸,炮兵小队也将两门陆战炮拖了出来,而他们骑兵则换上了胸甲、头盔和新的马刀。 另外,决策委员会还在始兴堡做了有限动员,紧急征召了三百名武装民兵,以为陆战队后援。 初时,所有人都以为部队紧急集合可能又是一次拉练任务,用来检验陆战队阶段性的训练成果。 但是,看到几名带队主官一个个皆面露凝重表情,而且在领取和发放武器装备时,也显得格外认真,再三嘱咐士兵们仔细检查,勿要有任何疏漏,所有人便立刻意识到,敌人可能是真的来了。 邓坤对此却是既激动,又兴奋,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拿了新洲华夏的钱粮,自然要为人家杀敌卖命。 况且,他们给予陆战队官兵的诸多待遇极是丰厚。 一天三顿,顿顿都是干的。 尽管吃的都是玉米馒头和土豆块,但碗里的荤腥可不少,不是鱼肉,就是鹿肉,或者那种嚼劲十足的鲸肉。 另外,给他们发放的饷银也是实打实的,全都发放到官兵手中,没有拖欠,更没有任何漂没和折色。 他们的装备也是极为精良,不仅他们骑兵小队会戴盔着甲,连那些持火枪的线列步兵也披了一块胸甲在身前。 至于臂手、甲梁、刀、枪、火罐、钉獗、牌楯也是一应具备,恨不得将每个士兵都武装到牙齿,试图以此来最大限度地减轻官兵的伤亡。 在大明军中,五日一练,十天一操,便属精锐之列。 而他们这些陆战队士兵,却是日日操练,不断打熬筋骨,演练阵法,仅旬日一休。 日常训练也很是严苛而枯燥,而且内容与此前大明军中截然不同。 比如,学习如何跑步,齐步,正步,还有蹲下、起立、跨立、立正,以及敬礼、脱帽(摘盔)等基本军人行为规范。 按那些上官的说法,就是要纠正并养成军人的身体形态,保持一个军人应有的威武形象和仪表。 然后就是诸多的体能训练,有单双杠,有三公里、五公里越野跑,有俯卧撑,还有刀剑的劈砍和突刺训练,也有火枪和火炮的实弹射击训练。 更新鲜的是,每到傍晚训练结束时,还有政治和文化学习,不仅让每个士兵认些简单常用的字,还不停地向他们灌输各种思想和政治理念,忠于新洲华夏,维护决策委员会的领导。 除此之外,他们还时不时进行实战演武,高强度的对抗厮杀,力求模拟真实的战场环境。 陆战队虽然成军还不到一年,但邓坤觉得,在他们这种高强度、专业化的训练下,部队的战斗力绝对超过大明九成以上的边军。 更不要说,足饷、饱食以及诸多厚遇,使得军中士气也不是大明那些破落官兵所能比拟的。 要不是人数太少,邓坤甚至还觉得可以拉到辽东战场,跟建奴正面硬刚一场。 如今,新洲华夏一直“惦记”的西班牙夷人杀过来了,这使得所有官兵在心生几分忐忑之余,也不免兴奋异常。 他奶奶的,终于可以在战场上见真章了! 听着港口炮台打了一轮又一轮炮,官兵们的士气也是更为高涨。这般密集的炮火,那还不得将来犯的夷人给尽数揍到海底喂王八呀! “邓坤!” “到!” 正等得焦虑恍惚之际,猛地听到上官突然在喊他的名字,下意识地昂首挺胸,大声地应诺。 “奉总指挥军令,我骑兵小队立即两两分组,沿着海岸巡视,以防西夷登岸突袭!”郑立辉牵着一匹马,大声地命令道:“立即整备全体成员,准备出发!。 “是!”邓坤敬了一个军礼,将挂在马鞍边的头盔取了下来,戴在头上,随即翻身上马。 “长官,咱们打沉了几艘西夷的船?”邓坤骑在马上,不疾不徐地跟在郑立辉身侧。 “一艘。”郑立辉笑着说道:“没击沉,只是用链弹和炙热弹打断了西班牙船的桅杆,破坏他们的风帆,让其失去了动力。” “啊?”邓坤闻言,不由惊讶万分,“这港口炮台打得这么热闹,咋才解决了一艘西夷船?” “西班牙人又不是傻瓜,明知道我们有火力密集的岸防炮台,还会不要命地硬闯进来?”郑立辉说道:“他们拢共才来了两艘船,在没搞清楚我们防守情况前,哪里敢一股脑地杀进港口!在遭到我们炮台反击并干趴一艘船后,他们另一艘船已经撤离了海湾。嗯,说不定就会探查其他可供登陆的地方了。” “西夷会登陆吗?” “多半不会。” “那我们……” “在战场上,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点情况,我们都要引起高度重视。”郑立辉瞥了他一眼,“在战场上,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料敌从宽,预己从严吗?有时候,一场战争的失败,往往就是一次不经意间的疏忽所造成的。” “……”邓坤闻言,神情一滞,随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卑职记下了!” —— 三艘小船载着数十名陆战队官兵缓缓地靠上了漂浮在海上的西班牙船,然后借助对方抛下的绳索,逐个攀了上去。 整艘船到处布满了弹孔和碎木屑,两根桅杆斜斜地倒在甲板上,几面风帆被撕扯成数片,挂得到处都是。 甲板上、船台上,舱壁上,也是狼藉一片。 还有大滩的血迹残留在光滑的木板上,靠着船舷的一侧,躺着几具尸体,浑身血污,其状亦是可怖。 四五十名西班牙水手簇聚在甲板上,神情委顿,脸上难掩惧意,看着一名又一名“海盗”沿着绳梯攀上船来,然后举着火枪,直直地瞄向他们。 这些人是海盗吗? 只见这些“海盗”身着藏青色军服,头戴鸭舌军帽,腰扎武装带,脚蹬黑色皮靴,看着军容甚是威武严整。 而且,他们一个个行动极为敏捷,举止也颇有章法,在快速解除甲板上水手的武装后,立时分作数个小队,互相交替掩护配合,逐一将驾驶船台、船长室、水手休息室,以及火炮甲板舱等重要设施控制。 “谁是这艘船的船长?”一名欧洲面孔的“海盗”上前一步,扫了一眼处于凄惶状态中的西班牙水手,冷冷地问道。 “……”船长桑蒂斯听到对方发话询问时,惊讶地看了看这名欧洲面孔的“海盗”,沉声说道:“先生,我是这艘船的船长。” 埃雷拉转头看了看身后带队的军官,得到眼神示意后,便轻轻地咳了咳嗓子,朝桑蒂斯威严地说道:“有鉴于贵方无端侵入我新华领地,威胁我方安全,出于自卫,我方被迫予以还击。现在,包括这艘船在内的所有人员和物资,已被我方俘获,你们也将沦为战时俘虏。” “……新华?”船长桑蒂斯嘴里轻轻地念叨着,脸上的惊异之色更盛,“对不起,先生,根据《托德西拉斯条约》,我们西班牙王国对这片土地拥有不可置疑的主权和治权。” 整个美洲大陆都是我们西班牙王国的领土,何来你们这个所谓的新华所主张的领地? 恰恰相反,是你们这些海盗——呃,好吧,新华--侵入了我们西班牙王国的合法领地! “《托德西拉斯条约》?”莫天海笑了,“这家伙是不是说的一百多年前教皇子午线?问问他,这个破条约到现在为止,获得到了多少国家的认可?又有多少国家认真遵守?” “呵,要是依据这份条约,英格兰所占的北美东海岸殖民领地,尼德兰侵夺的安德里斯群岛、法国占领的圣劳伦斯河流域,岂不是都不合法理?在这种情势下,怎么没见西班牙王国去声张这份《托德西拉斯条约》?” “再者说了,这份破条约的签订,有没有问问我们东方世界的意见,有没有获得我们华夏人的允许?一群强盗,凭什么在地球上随便划了这么一条线,就可以瓜分世界领土!?” “郑重地告诉他们,这片土地已经是我们新洲华夏合法据有的领地,神圣而不可侵犯!” (本章完) 第184章 形势评估 第184章 形势评估 “大家都说说吧,面对西班牙人的到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5月18日,在行政大楼的二楼会议室里,因西班牙船来袭之事而临时召集的穿越众扩大会议正在进行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会给新洲华夏的发展带来何种影响和变故,以及未来所采取何种应对措施,就是此次紧急会议所讨论的内容。 昨日,经过港口炮台的猛烈轰击,成功地打断了侵入海湾内一艘西班牙船的几根桅杆,使其失去了应有的动力。 在两岸交叉火力的致命威胁下,被揍得遍体鳞伤的西班牙船最终选择了亮出白旗,向岸防炮台表示投降。 停驻在湾外的另一艘西班牙船示威性地发射了几轮火炮后,很是不甘地撤离了海湾,朝外海驶去。 随后,陆战队官兵乘坐小船俘获了那艘投降的西班牙武装船,并将六十多名西班牙水手悉数抓上岸来。 当这么一群垂头丧气的俘虏被押解入城时,立时引发了整个始兴堡的轰动。 初时,决策委员集结陆战队,并对民兵做小规模动员时,着实让许多居民心怀惴惴,担心西班牙夷人是不是真的会大规模入侵。 这几年不是备荒,就是备战,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存有一丝潜在的危机感和紧迫感,在时刻担心粮食安全的同时,也隐隐对西班牙人可能会随时寻来,继而爆发战争而保持警惕,都知道新洲华夏迟早会跟他们做一场。 如今,这“狼”终于来了,居民们隐隐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生出几分担心。 咱们打的赢吗? 尽管,上到决策委员会的官人们,下至屯殖生产队小组长,都在不断地向居民们灌输新洲华夏的团结和强大,对西班牙夷人也极尽贬低和奚落,以此来提振和鼓舞居民们的士气,但很多人仍旧心里有些打鼓,吃不准能否扛得住西夷的入侵。 虽然,我们新洲华夏为了应对西夷的入侵,一直在做着积极的备战工作,不论是武器坊加紧研制和生产火炮、火枪,还是对全体青壮男子进行武备训练,甚至还组建了专业的常备军,建设了强大的岸防炮台,但是,一些居民内心深处仍存忧虑。 因为,我们新洲华夏的人口太少了。 整个启明岛的男女老少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六千人,实力很是单薄而虚弱。 想我大明官军,在面对建奴或者蒙鞑时,哪次不是出动数千上万的军队。 就咱们新洲华夏这点人口,一旦要跟西夷干仗,能派出多少兵马? 就算将所有的精壮男子悉数动员,那也不过两三千之数,能打的赢西夷吗? 听说,西夷在南边的领地上所辖之民超过数百万,就算剔除那些人数更众的土著,“真夷”也有好几十万人吧。 人家应该就能随随便便派来数千军队,甚至上万人吧?! 若是遭到他们的大举进攻,我们启明岛当真可以抵挡得住? 港口方向不断传来隆隆的炮声,不论是在田地里耕作的农人,还是在工坊厂矿里做工的匠人,都不免有些神思不属,频频朝港口观望。 他们很是担心,生怕下一刻,就会有无数的西班牙夷人从港口杀过来,继而毁坏他们的庄稼,焚烧他们的房屋,杀死他们及家人,破灭他们所有的希望。 待港口的炮击声音渐渐停歇下来后,他们便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随后,未多久便有数名骑马的民兵在城内和乡间高声呼号宣扬。 我们打退了西班牙夷人! 待傍晚时分,一群西班牙俘虏在陆战队官兵的押解下,穿过木寨城门,沿着宽阔的十字大街,堂皇地游走至广场时,所有的居民也随之欢腾喧嚣起来,纷纷围拢在街道两侧。 听说,西班牙夷人只来了两艘船。 听说,西班牙夷人连码头都没摸到,就被打落桅杆,失去了动力,任由陆战队官兵俘虏。 听说,西班牙夷人被揍了一顿后,吓得另外一艘船屁滚尿流,丢下同伴不顾,就直接逃之夭夭了。 听说,西班牙夷人被打死打伤十余人,剩下的都给俘虏了。 听说…… 总之,西班牙夷人被撵走了,灰溜溜地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尽管,陆战队官兵和动员集结的三百余民兵仍旧未解除临战状态,但可以肯定的是,西班牙夷人不可能再登岸上陆,威胁我们的安全了! 大家伙该吃吃,该喝喝,所有人都可以安心了,工坊也将继续开工生产,田地里庄稼也要正常施肥浇水、细心打理。 然而,普通居民可以保持正常的生产和生活秩序,但作为穿越众而言,则需要详细评估此次西班牙人意外来袭事件,给尚未发育完全的新洲华夏领地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通过对俘获的西班牙水手简单审问,基本上可以判定,来袭的西班牙船有三艘,是他们的探索舰队旗下的武装商船。”邝旭简单通报了俘虏审讯情况,“他们在进入启明海峡后,便将舰队一分为二,两艘武装船沿着启明岛海岸探索前进,另外一艘武装船则沿着奥林匹克半岛海岸朝北美大陆深处驶去。”“根据他们事先约定,三艘船不论最终探索到了什么,都会在一个月后,于启明海峡入口处汇合,然后便一路南下,返回阿卡普尔科港。” “另外,我们还从俘虏那里获悉,两艘西班牙武装船在驶抵始兴港前,曾在大鱼港(今温哥华岛伦弗鲁港)附近海域袭击了数艘努查努尔人的捕鲸小船,撞沉三艘,俘获了五人,其中有两人为我们派往努查努尔人部落学习捕鲸的渔民。” “尽管,那两个渔民对我们整个新洲华夏领地的信息并未全盘知悉,但一些基本的情况,比如大致人口数量、工农业生产、相应的武备,以及每年的移民行动,等等诸如此类信息,一定会吐露出来,从而让西班牙人对我们会有一个大概了解。” “若是西班牙美洲殖民领地获悉了我们的情况,他们会出动多少兵力来攻打我们?”有人问出了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 “根据我们的走私伙伴佩德罗提供的一些信息表明,整个墨西哥地区的西班牙人及混血人口在五十万到六十万上下,加上附从的印第安人,估计掌控的人力超过一百万。对我们而言,具有绝对的碾压之势。” 李显清看了一眼手中的资料,表情严肃地说道:“另外,墨西哥地区有驻军约五千到六千人,其中六成以上士兵为土生白人克里奥人和混血裔梅斯蒂索人,剩下的则为归化附从的印第安人。” “这些军队的战力虽然不及他们欧洲本土的精锐军团,但实力仍不容小觑。经过数十年战争的洗礼,西班牙军队的火器普及率已经非常高,大概在六成到七成左右。而且,他们还有相当规模的骑兵部队,在战场机动性方面,是远远超过我们的。” “他们这五六千驻军不至于全都派过来打咱们吧?” “至于后面他们会派多少军队过来,这恐怕要取决于他们对我们的重视程度和实力评估。”李显清说道:“不过,根据我们初步估算,西班牙人最多会出动两三千人军队,最少也会有一千人。” “若是只来一千人的话,那我们绝对有信心将其一股聚歼于家门口。”莫天海颇为自信地说道:“咱们现在有精壮男子三千五百人,基本上都进行过1-3年的军事训练,只要粗粗武装一下,那便有数千人的大军,对西班牙人形成三倍以上的兵力优势。” “若是西班牙人来两三千人,可能会有点棘手。届时,我们需要征召附近所有的印第安部落,强制他们出丁参战,为我们击退西班牙人做出必要的努力和牺牲。嗯,民政部门可以向他们多宣传宣传西班牙人的残暴和贪婪,要是战败了,大家都好不了!” “面对西班牙人,我们最好不要托大!“罗振辉说道:“要知道,在武器装备上,我们与西班牙人并没有太大的优势。虽然墨西哥地方的驻军只是一些三流部队,但他们的火枪手比例还是很高的,甚至不少部队还装备了燧发枪。” “况且,西班牙人还拥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即使败仗一次,也无损其实力。他们可以重新动员新的一批军队杀过来,跟我们继续拼消耗、拼实力。而我们则不然,不仅人力不丰,而且物资储备也不是非常宽裕。” “所以,西班牙人本钱比我们厚得多,可以失败很多次,但我们绝对不能败一次。否则,我们将遭受灭顶之灾。说不好,我们甚至可能会被西班牙人给撵下海,或者赶到林子里去当野人!” “不错,面对西班牙人,我们必须慎重以待,万不可轻敌大意。”李显清接过话来,“要知道,西班牙虽然这个时候在走下坡路,但他们毕竟是第一个日不落帝国,家大业大,乃是当今一等一的世界强国。” 众人闻言,皆颌首称是。 也是,西班牙直到拿破仑时代才真正开始落魄。 在此之前,人家可一直都是欧洲主要列强之一。 “对了,西班牙在遭到港口炮台的迎头痛击并损失一艘武装船后,是继续滞留在我们附近海域,进一步搜寻我们相关的情报,还是直接跑回墨西哥去摇人?”张若松开口问道。 “我们跟陆战队的人做过一番简单的推演,一致判定,西班牙人会暂时滞留在附近海域,继续窥视我们始兴港的情况,然后在与另外一艘船相约汇合的时间到了后,才会一起返回墨西哥。” “也就是说,在西班牙武装船滞留于附近海域期间,我们很有可能会被他们施以封锁,不论是出海捕鱼的小船,还是往来分州堡和金川堡之间的运输船都有可能会遭到他们的袭击?”张若松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若我是西班牙探索舰队的指挥官,一定会将舰船停驻在始兴港不远的地方,除了可以继续监视和探查我们的情况外,还能袭击任何途径该片海域的船只,从而对我们形成一定的武力威慑。” “顺运-1号和顺运-2号在一周前才驶往分州堡去运煤,算算日子,差不多就在未来十天内返回。若是西班牙武装船滞留不走,恐怕……” “所以,我们准备派出飞剑-1号趁夜偷偷溜出始兴港,然后在金川堡截住那两艘运煤船。” “来得及不?……在半路上,会不会错过去?” “应该……来得及。” “我们可否使用某种手段,击毁或者俘获那艘停驻在始兴港外的西班牙武装船?”李良突然发声问道。 “目前,始兴港没有任何一艘拥有武力的舰船,想要击毁或者俘获西班牙船,还是相当……困难的。”邝旭瞄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除非,西班牙人再犯一次蠢,冲入湾内,让咱们的岸防炮台逮住它猛轰一通。” “即使我们手中没有任何一艘拥有武力的舰船,但依旧可以对西班牙船发动一次突袭。”李良并未因对方直言否决而放弃,眼神灼灼地扫了一眼在座的穿越众,舔了舔嘴唇,“我们可以改造几艘小船,将其弄成火攻船,然后趁夜对西班牙船发动袭击。” “记得在料罗湾海战之中,郑芝龙就是以大量火攻船重创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一举奠定了其大明海上的霸权。呃,退一步来说,就算我们的火攻船无法击毁或者俘获西班牙船,但多少也能吓唬一下对方,让他们不敢再靠近始兴港附近海域。” “哎,这个法子好!”港口炮台负责人王嘉荣闻言,立时赞成道:“从三国时期的赤壁之战,到明初的鄱阳湖大战,还有郑芝龙打出的料罗湾海战,都是火攻船运用的经典之战。” “古人能用,咱们自然也能拿来用一用,将几艘渔船稍稍改装一下,载满引火物,给西班牙人来这么一下,说不定就能获得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要是将西班牙船都给留下来,不使其逃回墨西哥,那最好不过了。咱们启明岛的位置至少还能隐藏几年,然后获得更为充足的发展时间。” (本章完) 第185章 纵火船 第185章 纵火船 夜色深沉,星辰点缀着深邃的夜空,一轮弯月如玉盘悬挂于天边。 海面上,波光粼粼,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些许凉意。 “圣何塞号”静静地停泊在海面上,仿佛与周围的宁静夜色融为一体。 船上,微弱的灯光随着起伏的波浪摇曳晃动,偶尔会照映出水手们沉默而苍白的面庞。 船长室内,卡列斯在昏黄的灯光下审视着海图,手中的鹅毛笔也在一张白纸上勾勾画画,眉头紧锁,神情严肃而凝重。 在底舱,隐隐约约传来呵斥声和鞭挞声,还有若有若无的痛苦呻吟声。 海风吹来,带着一股咸味,轻轻摇动船帆,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们还需要在这里待多久?”马利亚诺看了一眼外面黑沉沉的夜色,不由叹了一口气,随即转头低声问道。 “不知道。”米格尔靠坐在船舷边上,闭目养神。 “圣文森特号上的伙计们都会死吗?” “……或许吧。”米格尔耸了耸肩膀,“即使他们不被海盗杀死,也有可能被当做奴隶。……嗯,就像墨西哥的那些矿场里的印第安人一样,没日没夜地被驱使着干活,直到死于疾病或者一场意外的事故。” “我们能救出他们吗?”马利亚诺听了,心有戚戚。 “估计很难。除非,在我们集结一支强大的舰队攻破海盗据点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被折磨至死。”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立即返回墨西哥,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总督,然后召集舰队和士兵前来营救他们?” “我猜卡列斯船长还要进一步探查海盗的具体情况,以便在返回墨西哥后,能将这里的情形描述得更为详细和全面一点。另外,我们与‘查尔卡斯夫人号’约定汇合的时间还有二十多天,需要在这里等待它的到来。” “可是,我们就一艘船在这里是很危险的。”马利亚诺担忧地说道:“这群海盗可是拥有好几艘武装船,万一向我们发起突袭,说不定也会遭遇'圣文森特号'的下场,最终被他们所俘获。” “不会的。”米格尔笑着说道:“听水手长加尔萨说,他在审问俘获的海盗口中获知,那些海盗的武装船全都驶往明国转运移民去了。目前,整个海盗岛上是没有一艘武装战船的。” “可是,我心里却始终有种不好的预感。”马利亚诺再次朝夜空里看了一眼,“那些海盗不会坐视我们停驻在他们港口附近,一定会向我们发起偷袭。” “就凭那些小渔船和独木舟?” “若是他们趁夜偷袭呢?”说着,马利亚诺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又朝海面上看去。 虽然明月当空,但视线所及之处也只能看到船体外数十米远的地方。 要是海盗猝然袭来,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并不多。 “哗啦!” 海面上突然传来水溅动的声音,让他顿时心神一凛,转过头来,使劲地朝远处海面上看去。 “看到什么了?”米格尔见状,也不由紧张起来,从甲板上站起,也朝夜色里使劲望去。 “……”马利亚诺几乎将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出船舷,瞪大了眼睛,凝神张望着。 “……是一条跃出水面的大鱼吧?”米格尔看了半响,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不由笑了,“嘿,伙计,你这是太紧张了!我们这里距离海岸足足有一里格多,在这样的黑夜里,他们不太可能找到我们的。” “大概是吧……”马利亚诺对自己太过紧张感到一丝难为情,随即咒骂道:“哦,这群该死的异教徒海盗!不对,听说岸上的那些海盗都是一群来自东方的明国海盗,他们全都是没有灵魂的无信(仰)者,统统都该下地狱!……” “马利亚诺……”米格尔突然顿住了身体,眼睛直直的看着远处的夜空,“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什么?”马利亚诺闻言,趴在船舷上侧耳倾听。 “似乎……有船过来了。”米格尔有些不太确定,“你听见了吗?” “我好像……也听到了!” 米格尔看了看马利亚诺,遂做出了决定。 “有火光!……是海盗来了!” “海盗来袭!” “……海盗来袭!” “……全体警戒!” 随着凄厉的呼喊声响起,整个“圣何塞号”霎那间喧嚣沸腾起来。 船长卡列斯、大副费尔南德斯、水手长加尔萨以及众多的水手纷纷从船舱里涌出。“起锚!……起锚!” “升帆!” “动作都快点!……将帆都升起来!” “火船!……” “火船!……西北方,三艘火船来袭!” “转舵!……方向东偏南!” “……” 只见“圣何塞号”西北方,三艘小船已被点燃,正借助着风势,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徐徐逼近。 “该死的,将那根撑杆抬过来!”水手长加尔萨见状,立时大声吼道:“快点,快点,将撑杆支出去,准备拦住火船靠近!” “还有你们几个,赶紧去拿水桶,准备随时灭火!” 此时,船锚正在缓缓收起,数十名水手也在奋力地扯动帆绳,舵手则在船长的命令下,迅速地调转方向,躲避袭来的几艘纵火船。 不能不说,西班牙人的反应速度非常快,在侦得警讯后,不到十分钟,便将处于停驻状态的船只慢慢挪动了起来,开始进行相应的规避。 但几艘纵火船的速度也不慢,在海风的催动下,逐渐逼近“圣何塞号”。 火焰随着船只的摇晃而跳跃,仿佛是黑夜中最凶猛的猎食者,一往无前地驶来,即将要吞噬所遇到的一切。 夜幕下的海面,火光与水波相互辉映,将整个西班牙船的轮廓显现出来,并投射出一个巨大的阴影。 “轰!” 一声巨响,一艘纵火船撞上了“圣何塞号”的左舷,火焰立时扑了过来。 数名西班牙水手举着一根长长的撑杆,顶着它的甲板,使劲地推动着,试图要将其推离船身。 “哗!哗!……” 七八桶海水猛地泼了过去,将跳动的火焰压了下去,几股白烟升腾。 另外一艘纵火船堪堪地错过了“圣何塞号”的船艏,如同一支硕大的火炬,不断地照亮前方漆黑的海面。 而又一艘纵火船却坚定地朝船艉方向撞来,一副势不可当的样子。 “轰!” 又是一声巨响,火船擦着船艉的边缘撞了过来,一团火焰立时卷向船身。 几名水手慌忙提起一桶水,猛地泼了过去,将升腾的火势稍稍遏制了下去。 “哦,该死的!动作快点,继续泼水!” “米格尔,不要傻愣着!去将那块木板拖来,将这艘该死的火船推开!” “快点,再快点,将所有的帆都升起来!” “让我们离开这里!” 随着“圣何塞号”缓缓开动,两艘相接的纵火船也逐渐脱离船身,一群水手用长长的撑杆和木板也将火船推得更远了一点。 经过众多水手的全力扑救,那些被火船引燃的部位也逐一被熄灭,所有人在惊魂中逃过一劫。 这简直太幸运了! 在海盗利用纵火船发起突袭前,值班警戒的水手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警情,使得船上的人员得以快速响应,及时处置,从而避免了灾难性的后果。 嗯,为今之计,还是将船只迅速驶离这片海域,远离海盗所在的港口位置。 这群海盗还真不好对付,需谨慎以待。 “砰!砰!砰!……” 夜色中,传来一阵火枪声,惊得西班牙人动作又加快了几分,驱动船只,朝着漆黑一片的东南方驶去。 (本章完) 第186章 民心士气 第186章 民心士气 徐兴怀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冒着淅沥沥的小雨,行走在麦田之间,细细地检查田地里的灌浇情况。 此时,正值小麦抽穗期,必须要充分保证麦田的水分供给。这关系着麦穗结粒多少重要节点,可万万不能马虎了。 虽然,我们新洲华夏目前基本上是以玉米和土豆为主食,但对小麦生产种植也并未完全忽视,而是始终投以大量的精力和资源,逐步在提高其种植规模和单位亩产量,用以改善数千居民的生活水平。 说实话,这粗粮吃多了,很容易引起腹胀、腹痛、早饱的症状,得适量补充一些细粮。 而且,据那些医政人员提及,说是长期以粗粮为主食,可能会导致什么营养不均衡,身体里缺乏营养物质,继而会造成劳什子的贫血、骨质疏松等乱七八糟的问题。 对于这些说法,徐兴怀是半信半疑,而且心里也很是不以为然。 这年头,甭管什么粗粮细粮,只要能填饱肚子,那对普通人家来说就足够了。 啥叫营养不均衡,啥又是身体里缺乏营养物质? 这肚子只要吃饱了,屁事都没有了,一切的烦恼也不存在了。 况且,在我们新洲华夏,还时不时地能吃上鱼,沾点荤腥,肚子里好歹有那么点油水。 就这,已经足够了。 咱都是普通小老百姓,吃饱穿暖,生活安定,攒点钱再盖一栋宽敞结实的房子,拥有一块能传诸于子孙的土地,然后将几个孩子养大,就没别的奢求了。 想要吃得精致,目前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哦,提到生活安定,徐兴怀心里便不由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朝海边的方向望去。 话说,这西班牙夷人该是被赶跑了吧? 听那些民政官宣导,前些日子,军队利用夜色的掩护,对西夷的炮船发动了一次奇袭,获得大胜,数艘火攻船差点将他们给烧成烤猪,极是狼狈地逃离了始兴港附近海域,不知所踪。 也不知道过些日子,他们还会不会再跑来骚扰我们? “徐队长,你又下来检查?嘿,这下雨天,那可真让你受累了!”牛二根扛着铁锹,从地垄里蹚着水走了过来,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嗯,你这地垄小麦长得不错。”徐兴怀站在田埂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过,你还是要好生留意灌溉水量,莫要将麦子给淹了。” “诶,晓得了。”牛二根点点头,也站上了田埂,使劲甩了甩脚上沾的泥巴,“这侍弄庄稼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俺知道在抽穗期不能灌大水,都是一垄一垄地慢慢浇。……这小麦多收几石,咱们到时候也能多吃几口白面不是!” “是这个理!”徐兴怀点点头说道:“这玉米面吃多了,偶尔能尝几口白面,肚里也会舒坦几天。” “徐队长……”牛二根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这西班牙夷人还会不会再打来?咱们这安生的好日子,还能过长久不?” “……西班牙夷人多半是还要来。”徐兴怀沉默半响,沉声说道:“不过,咱们也无需怕他们。这隔着好几千里路,西班牙夷人长途跋涉、远涉重洋的,多半也不会调派太多的军队过来,咱们新洲华夏对此是早有准备,应付得来,定不会让夷人坏了我们的好日子!” “俺还是……有些怕。” “有啥怕的?”徐兴怀虎着脸说道:“咱们新洲华夏有几千条汉子,也是操练过刀枪,放过火器的,怕他个甚!就算一个拼一个,也不会让夷人夺了我们的家园,杀了我们亲人,毁了我们的根基!” “俺想到了辽东,想到了建奴……” “你老母的!”徐兴怀闻言,有些恼了,伸手照着他的脑门扇了一巴掌,“就算西夷跟建奴一般凶残,但咱们新洲华夏也绝不是大明官军那般怂包,肯定不会让夷人夺了这里的一切。你娘的,你们这些辽人,难道是被建奴吓破了胆!若是夷人杀来了,你可不要拉稀尿裤子!”“……”牛二根聂聂不敢回应,双手只是紧紧地攥着铁锹柄。 建奴还是很凶的! “好了,好了,都莫要瞎想。”徐兴怀不耐地挥挥手,朝围拢过来的农人说道:“告诉你们,西夷至少半年之内不会再来我启明岛,一个个的,都把心放到肚子里,好生做活。哼,就算是来了,咱也不用怕,照样将他们给挡在海上,不使其爬到岸上来祸害咱们!” “现下,咱们该做的的事情,就是用心伺弄庄稼,争取多打粮食,过个丰收年。再过几个月,移民船队就要从大明返回。那个时候,咱们新洲华夏又要增加几千条汉子。” “你们说,咱们要人口,有人口,要粮食,有粮食,这对付西夷,是不是又多了几分把握?……再说了,咱手里还有火炮,还有火枪,又是家门口作战,怎么着都不能输给夷人不是!” “嗯,徐队长说的是!这西夷又不是三头六臂,都是一个脑袋两个胳膊两条腿,一刀捅下去,照样给他们来个透心凉!” “嘿,你们前几天看到了吗?那些被抓来的西夷,瞧着模样别提多狼狈,让那些陆战队的军爷们像是抓猪仔一般给提溜到广丰堡矿场挖石头去了。……嘿,西夷要是再敢来,那还不是上赶着给矿场增加苦力嘛!” “嗯,我觉得吧,只要咱们把港口守住了,不让夷人轻易登上岸来,他们必然无法威胁到我们分毫。就算他们从别的地方偷偷摸过来,那也必然无法将大量的辎重物资和火炮弄上岸来。你说说,这样子他们怎么跟咱们打?” “就是,西夷也就是欺负一下他们地盘上的土著,到了咱们启明岛,定然讨不了好!即使上了岸来,也没啥可怕的,咱们就按照冬训时教官训练的那般,排着队一人一枪,远远地将他们都给撂翻在地,然后再砍下他们的脑袋当球踢!” “没错,西夷来了,跟他们干就是了!难不成,还一个个地跪着向他们磕头求饶,然后像奴隶一样被他们驱使着做牛做马?” “做奴隶?娘老子的,就算跟他们拼了,也不能跪着做他们的奴隶呀!再过那种挨饿受冻的日子,那不如死了算了!” “……” “好了,好了,都散了,散了,莫要聚成一堆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徐兴怀远远瞅见他们屯殖大队负责人林阿福背着手走了过来,连忙将围聚在田埂上的农人驱散。 这农忙时节,可不要让这位林管事误会大家伙偷闲躲懒而误了农事。 “方才都在说什么呢?”林阿福狐疑地看着四散而去的农人,沉声问道。 “没说啥,就是聊了会闲话。”徐兴怀笑着说道。 “什么闲话?” “……”徐兴怀怔了一下,小心地回道:“我们就是聊了聊西夷入寇的事……” “可都是怕了?” “有些人可能存了几分忧虑,但大部分人还是对咱们新洲华夏充满了信心和底气,都嚷嚷着要跟西夷拼到底。” “嗯,不错,不错!”林阿福露出一丝笑容,“军心可持,民心可用,西夷若是再敢来犯,咱们定让他们有来无回。决策委员会也说了,这西夷看着人多势众,其实也不怎么济事的,并且军力稀垮得紧,根本不是咱们得对手!” “那是,那是。”徐兴怀附和道:“就咱们养的那支军队,虽然人数少了点,但每日都操练着,精气神十足,瞧着就像虎狼之师,要是对上西班牙人,那绝对一个顶十个,揍得他们爹妈都认不出!” “哈哈……”林阿福闻言,大笑起来,“老徐呀,咱们陆战队虽然雄壮威武,但还不至于能以一敌十,占据绝对优势。不过,咱们只要有信心,有决心,上下团结一致,定不会让西夷讨得了好!” (本章完) 第187章 军备 第187章 军备 “砰!” 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一颗弹丸瞬间飞出枪膛,击中了八十米外的一块巨大木板,并穿透而过,落在了后面的草地上。 “这支线膛枪还能再打得远一点吗?”罗振辉微微点了点头,但犹自希冀地看着旁边的张若松。 “可以。”张若松踌躇了一下,肯定地应道:“不过,再远一点,未必就打得这么准了。” “就算没准头,也没关系。”罗振辉笑着说道:“只要这枪能打得远,并且具有相当的杀伤性,那就足够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施以密集火力输出,将敌人都消灭于他们武器的射程之外。” 这个时期的滑膛枪普遍长度超过一米五,枪管就有一米一以上,口径也在18-20毫米之间,但有效射程却往往不到50米,甚至还没有后世现代手枪打得远,显得很是弱鸡。 另外,圆球形子弹的特点是迎风横截面特别巨大,使得子弹飞行时阻力就非常大。一旦飞行距离超过40-45米,那么弹丸的飞行弹道就会变得下垂,且无法保证对目标产生有效杀伤。 在这种情势下,士兵对战只能以密集队形向敌人开火的形式来提高火力输出密度,从而达到提高命中率的目的。 这几年来,穿越众将澳门采购和从西班牙人缴获而来的数百支火绳枪陆续改造成燧发枪,尽管使其在操作过程中省却了许多步骤,相应提升了射击频率,而且还对火药进行了优化改善,稍稍加大了火枪射程。 但这些改造后的火枪并没有完全超脱这个时代技术水平,没有形成绝对的代差。 要是在应对西班牙人大举入侵时,穿越众仍旧只能采取传统的排队枪毙战术,跟他们进行线列对射。 可问题是,刚刚成军的陆战队士兵仅两百余,哪里经得住这种消耗,说不定两三轮排枪过后,就被对方尽数全灭了。 当然,在战时期间,可以大量征召武装民兵,充当填线步兵,从而加强持续作战的能力。 但即使如此,穿越众也不是很情愿跟西班牙展开这种残酷的轮流枪毙战法。 每一个移民,都是千辛万苦,耗费巨大财力物力从大明转运过来的,若是被一颗小小的铅弹就这么给一下子报销了,委实让人心疼不已。 跟西班牙人拼消耗,根本拼不起! 所以,必须要对对武器装备进行升级,最起码要领先半代以上,才能对西班牙人形成火力压制。 那么,既然滑膛枪在性能上和射程上没有太大优势,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搞出一种线膛枪出来,从而取得稍稍领先的技术优势。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曾坚信火枪的有效杀伤极限距离就是五十米左右,唯一能进行改善的地方,只能在提高其射速方面。 不过,在1616年,德意志地区纽伦堡的一个名叫戈特的铁匠在研究如何提高火枪装填速度时,为火枪的枪管刻上了两条对称的直膛线(其实,早在16世纪,意大利地区就有了最初版本的线膛枪)。 这个偶然的创造虽然没有达到提高射速的目的,却意外地发现刻上直膛线的火枪有效射程居然突破了80码(73米)。 获得意外之喜得戈特立即为枪管又刻上了四条对称的直膛线,结果试射中火枪的有效射程竟然达到了惊人的100码(约91.4米)。 丹麦王国便率先采购了这种刻有膛线的火枪来装备本国军队,这算是世界上第一款有膛线的制式火枪。 不过,这种射程超远且精度高的“戈特式”火枪在丹麦军队中的口碑并不好。 因为,该款火枪的制造成本太高了,而且生产工艺太过于复杂,不便于大量生产和装备部队。 未多久,这款线膛枪便被人们所抛弃,转而又捡起了传统的滑膛枪。 之所以如此,原因并不复杂,这个时期的的枪炮制造主要还是以手工打造为主,而刻膛线这样的工艺对于纯手工业来说实在太复杂了。 而且,此时人们所掌握的度量精度只到0.1英寸(约0.25厘米),毫米的概念还根本未有人提出。 所以在18世纪以前,这个世界并未做好迎接线膛枪时代到来的准备。 虽然,穿越众目前的工业发展状况,制造线膛枪也是具有相当大的难度。 其关键点,就在于枪管内的膛线刻制过程。 西班牙探索舰队寻来之前,穿越众尚未感受到切实的威胁,认为还能躲在启明岛上继续和平发展若干年,在陆续铸造出二十余门岸防火炮后,也未对线膛枪投入过多的精力,而是将研究方向和大部分工业产能都集中到民用方面,试图生产出足够多的商品,用以换取急需的物资和金银。 铸造一门火炮,或者生产改造一支线膛火枪,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可比打制一把斧头要多得多! 然而,半个多月前,西班牙人竟然鬼使神差地摸到了启明岛,还在大鱼港附近海域抓获了数名学习捕鲸的渔民,这顿时震动了整个穿越众。 西班牙人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了。待逃离的西班牙船返回墨西哥,将此间情况上报给殖民当局后,必然会招来西班牙人的征讨。 快则五个月,慢则十个月,西班牙军队就会汹汹而来。 就算依托岸防炮台,将西班牙舰队阻于港口外,但对方也会寻一处未设防的浅滩,强行发起登陆,凭着些许伤亡代价,说不得就能攻到岸上来。 西班牙人冬季来攻,倒也好对付,大不了将居民尽数撤至堡寨之中,凭垒而守,在防御战中施以对方大量杀伤或者持续消耗,最后迫其撤围而去。 可若是西班牙春季或者夏秋季节杀过来,那就不能选择避而不战,靠着紧守城池来熬走对方。 因为,西班牙人可以让你无法开展农业生产,还会大肆焚烧和破坏城外的农田,甚至还能将那些成熟的农作物收割,以为自身补充之用,以战养战。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穿越众只能将部队拉出来,跟西班牙人正面干一仗。 为了减少官兵损失,也为了获得战场优势,那就必须在西班牙人杀过来之前,弄出一批更为先进的火枪,就成为紧迫的任务了。 在集中了数十名能工巧匠的智慧和经验后,始兴堡武器坊在四天前成功弄出了一台木制膛线拉床,用于在枪管内加工膛线。 这台简易版的拉床,有些类似抗战时期根据地我军所造的土车床,需要三个人操作,一个人摇动转杆,一个人观察和矫正拉刀的位置,最后一个人则控制固定枪管,其工作核心在于实现拉刀在拉动过程中的同步旋转,以加工出螺旋形的膛线。 至于坚硬的拉刀头,是用“破浪号”上拆解保存的合金部件改造加工而成的,在转动拉杆的过程中,可以慢慢地将枪管内壁切削出螺旋线的膛线。 不过,这台木制膛线拉床的精度和耐用性相对较低,稍不注意,便会出现偏差,从而造成枪管报废。 另外,每次加工过程中,只能拉出一根膛线。而枪需要多条膛线,就必须要反复刻制,费时费力,还不能出任何差错。 三天时间下来,也就加工了两根合格的枪管。 随后,武器坊便以这两根加工了膛线的枪管,组装出来两支线膛枪,算是在武器技术迭代方面实现了初步的突破。 获知这个消息后,罗振辉领着军方一众人员便匆匆赶来验证这种线膛火枪的威力。 经过数轮射击试验,距离从六十米开始,一直增加到一百七十米,皆能有效击穿木板,远超直膛线“戈特式”火枪的射程。 “若是给予充沛的人力物力,这种火枪每月可生产制造出多少支?”罗振辉磨砂着手中的火枪,脸上露出极为满意的神情。 一百七十米,在西班牙人抵近他们滑膛枪射程距离前,足够我军打出三到四轮的齐射了。 在这种“我打得着你,你却根本够不着我”的情势下,除非对面是一支训练非常有素且纪律极为严明的军队才能在承受数轮打击下不至于崩溃,而是继续默不作声地冲到近前,开始与我方展开火枪对射。 但是,以西属美洲殖民领地那些三流部队的状况,在遭受大面积伤亡后,肯定会直接被打崩了。 “若是不计代价,每月应该可以生产二十到三十支吧。”张若松暗自盘算了一下,说出了一个较为保守的产量。 “太少了!”罗振辉摇摇头说道:“我们必须在西班牙人军队杀来之前,装备三百支以上的该型号线膛枪,如此才能给予西班牙人一个大大的惊喜。要知道,这火枪可都是消耗品,在战斗过程中必然会出现大量损坏和报废,要是不能获得及时补充和更换,那可就非常被动了。” “我……尽力而为吧。”张若松苦笑一声,“不过,这样一来,恐怕会占用不少资源和人力,多少会耽误其他工场的生产和作业。” “无妨,事急从权嘛。现在关系到我们生死存亡的问题,一切以军事为先。”罗振辉说道:“待移民船队返回后,我们在人力上应该会稍稍宽裕一点了。到了冬日,除了必要的军事训练,其他的工作可以缓一缓,全力投入到备战当中。” “也不知道,这次移民船队会从大明带回多少人。” “要是葡萄牙人贪图我们的黄金,就会如去年那般,也会派出四五条船帮我们运人。这样的话,咱们又能增加两千多新生力量。” “是呀,每增加一个移民,我们就多一份力量。” “这个时候,移民船队差不多该回程了。” “嗯,破浪号回来了,咱们的应对手段也会多一些。” (本章完) 第188章 谋岛 第188章 谋岛 “斩!” 1631年7月5日,在蛇浦(今朝鲜蛇梁岛)的海岸边,正在进行一场血腥的杀俘行动,数百名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建奴一溜地跪在沙滩上,等待自己最后的命运。 随着一声厉喝,手持大刀的明军士兵猛地挥了下去,一颗颗头颅立时被斩落下来,掉在柔然的沙滩上,骨碌碌地滚动了几下,便停了下来,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 须臾间,失去头颅的尸体也软软地歪倒在地,脖颈断处喷涌着大量的血液,将沙滩上染成一片殷红。 魏应滨看得眼角不由跳了几下,脑袋下意识地微微偏了过去,对此场景显见是不忍直视。 “魏将军可是同情这些建奴?”东江右协参将、皮岛军务都司沈世魁笑吟吟地问道。 “没有!”魏应滨摇摇头说道:“这些建奴于辽东百姓而言,可谓血债累累,死不足惜。我只是觉得,这些建奴就这么杀了,挺可惜的。” 再说了,这些被斩首的建奴当中又有几个是真鞑子呢? “哦?”沈世魁闻言,眼珠转了转,“怎么,你们还对这些人感兴趣?” “在我们那里,但凡是一个人,都能拿来用!”魏应滨淡淡地说道:“这一刀砍下去,看着是痛快,也极是解恨。但这般举动,倒是便宜他们了,还不如让他们一辈子做牛做马,为自己所犯的暴行赎点罪过。” “你若是想要,我便将这些人都送给你。”沈世魁眉头一挑,笑着说道:“不过,礼尚往来,你们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我?” “你想要什么?” “两门火炮!” “呵呵,就凭这百十个假鞑子?”魏应滨晒然一笑,“沈将军,这买卖有点不公平呀!” “那些俘获的朝鲜工匠和女人也全都给你们!” “……”魏应滨瞄了一眼那座破败的营寨,没有回应。 “再加三百张貂皮和……两百石铜料。”沈世魁见状,咬着牙说道。 “沈将军,你们的船太小,不怎么适合布置这种火炮。”魏应滨已然有些心动了。 两百石铜料,那就是七吨多,可以铸好几门陆战炮,也能铸数十万枚铜币,极是划算! “佛郎机人不是将红夷大炮设于战船艏部,于宜川大败建奴吗?” “这不过是葡……佛郎机人的权宜之计罢了。”魏应滨摇摇头,说道:“你们的战船皆为平底沙船,强行将重炮布置在船的两侧,会造成船体重心不稳、容易倾覆的危险。若是将火炮安放至船艏,则无法发挥出火力优势,只能对陆地上的固定目标实施攻击。” “无妨。”沈世魁不以为然地说道:“建奴在海上几无片板,整个辽海之上,皆任我东江镇水师纵横往来,根本无需考虑与敌船相抗。有了红夷大炮,我们便依佛郎机人之法,将其置于船艏,于海上往攻建奴岸边营寨和兵马集结地,不使之威胁我东江诸岛。” “万一,建奴有战船了呢?”魏应滨反问道。 “呵呵,怎么可能。”沈世魁笑着说道:“就算给他们舟船,建奴也驾驭不了。此番,建奴集结万余兵马,欲图跨海来攻我东江镇,前后月余,也就搜集到十来艘舟船可用。待我东江镇集水师往攻,便轻松大破奴军,斩首超过两千余,取得十年来辽东未曾有过之大捷!” “……”魏应滨差点就要说出口,再过几年,孔有德等汉奸就会带着大批火器和船只去投后金,继而使得建奴也掌握了一定规模的水师力量,继而凭此攻灭了你们东江镇。 但是,现在人家孔有德在登州就任参将,老老实实地替巡抚孙元化练兵,拱卫辽海,怎么着都不像是要谋反作乱的样子。 再者说了,孔有德乃是辽东余丁,多有亲人死于建奴之手,对建奴怀有深仇大恨。 当年跟随毛文龙参与后金的战斗中,孔有德更是以“骁勇善斗,临阵先登,为诸将冠”,累功升至参将。 试问,要说这么一个人会投建奴,何人会相信? 对了,这孔有德是啥时候造的反,又是啥时候投的后金呢? 东江镇这帮子军将太邪性,根本捉摸不透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今年三月,皮岛再度发生兵变。 沈世魁伙同前协参将张焘杀死了暂署东江事务的刘兴治及其几个兄弟,把持了皮岛事权。 辽东巡抚闻报后,为安抚皮岛军心,补沈世魁为中后营参将事务。 五月,朝廷颁谕,加沈世魁副将札衔,管东江坐营事务。 就在这位沈太爷以为自己即将正式接管东江镇时,却万万没想到,兵部尚书梁廷栋、登莱巡抚孙元化共同推荐原毛文龙部将、滦州副总兵黄龙出任东江镇总兵,让他好不郁闷。 不过,沈世魁毕竟是商贾出身,倒也知道审时度势,没有搞出公然向朝廷和辽东巡抚抗命的事端,而是选择了暂时蛰伏,与黄龙迅速交接了东江镇诸般军政事务,还将他那位美艳动人的女儿献给了这位新任东江镇话事人(似乎已经过了四手了?),以示交好,维系住了东江镇的团结和稳定。因为,此时不容他们内斗,建奴集大军已经杀了过来。 就在黄龙刚刚就任东江镇总兵之时,奴酋皇太极任命八旗镶蓝旗副都统楞额礼为右翼主帅、参领喀克笃礼为左翼主帅,率领甲骑一千五百余,步甲四千余准备渡海南征,以彻底解决这个心腹之患。 稍后,后金又陆续增兵,最后将兵力扩张至一万二千余。 建奴大军先是快速进抵朝鲜境内,然后分四路驻扎在靠近皮岛海岸的营地,准备向朝鲜征用船只对皮岛发动雷霆一击。 不过,庆幸的是,朝鲜虽然被后金暴揍过一顿,强迫其不得再行支援大明,但他们却在内心深处对建奴极是愤恨和不满。 在建奴要求提供船只时,朝鲜地方官府尽管无力硬抗,却也会阳奉阴违百般推脱,迟迟不予建奴船只载具,愣是破坏了后金快速突袭的计划。 建奴主帅楞额礼无奈之下,只能采取笨办法,用强行掠来的十余艘小船进行摆渡,通过蚂蚁搬家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将部分军力运到皮岛附近的云从(今朝鲜身弥岛)、宣沙等小岛,充当日后大举进攻的桥头堡。 余下的主力部队则继续停留在大陆海岸,掘壕固守构建起连片的简易工事,以为临时营地。 同时,建奴还强征数百朝鲜工匠,伐木造船,准备大举攻略皮岛。 在这种情势下,沈世魁即使心中对朝廷再有怨愤,对总兵黄龙再有不满,也不得不收起别样的心思,与诸多东江镇将领齐心对敌,以应建奴大举来袭。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在将此间危情报于朝廷后,立时得到了回应。 登莱巡抚孙元化为皮岛调配了大量援军,还派数十名佛郎机夷兵携数门红夷大炮登岛协防。 6月9日,获得增援的东江镇决定主动出击,趁建奴立足未稳之际,先发制人。 6月12日,东江镇以优势兵力和火力,大破云从岛,毙伤俘建奴一百余,迫其大部逃回大陆。 6月15日,东江镇再攻宜川,准备捣毁建奴于此的造船基地。 此役,明军再胜,所造舟船被尽数焚毁,斩首两百余。 6月16日,新洲华夏所属的“破浪号”和“征途号”进抵皮岛,再行粮食换人之事。 沈世魁允诺许以大量辽民和工匠的条件,邀请新洲华夏舰船同去朝鲜海岸,共击建奴。 魏应滨稍事考虑后,便欣然应约,随同沈世魁所部明军往攻蛇浦。 6月19日,舰队进抵蛇浦岛,“破浪号”和“征途号”以侧舷火炮猛烈轰击岛上奴军,“神炮诸发,虏阵披靡,死伤甚众”。 6月20日,在舰炮的掩护下,两千余明军攻上岛屿,毙伤俘奴军四百余,俘获朝鲜工匠及掳来女子六百余。 在见识到了红夷大炮的威力后,沈世魁便一直琢磨着要搞几门倚为己用。 支援而来的佛郎机炮队,那是属于客兵,待此间战事一了,他们便会带着火炮返回登莱,不好下手索取。 故而,他便将主意打到了魏应滨所率领的两艘炮舰上。 但对方却直接一口回绝,声言,他们那个新洲华夏也随时面临夷人的入侵威胁,暂时不能轻易将船上的火炮“送”予他们。 现如今,他们看上了蛇浦岛上俘获的建奴降兵和朝鲜工匠、女人,他立时打蛇随棍上,再次提出要用人换火炮的建议。 “沈将军,你若是能在辽海为我们提供一座可供补给和休整的小岛,或许,我们可以送你几门火炮。” “哦?”沈世魁玩味地看着对方,“你们想要哪座小岛?” “哭娘岛(今海洋岛)。”魏应滨轻声说道:“除了给你提供三门火炮外,每年我们还会给予你一千两白银,算是这座岛屿的租借费。” “……”沈世魁笑了,随即,微微点了点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本章完) 第189章 对马海峡 第189章 对马海峡 1631年7月16日,满载着近千辽民的“破浪号”和“征途号”缓缓驶离皮岛,向南迤逦而去,留下两道淡淡的帆影。 沈世魁看着船帆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父亲,这些新洲大陆人未必可依。”沈志祥在旁低声说道。 “为何?”沈世魁面无表情地问道。 “彼辈已然去国离家,弃我大明而走,想来也无任何忠义可言,自然不是我们可为依托之势力。”沈志祥躬身说道:“而且,他们言谈举止之间,也对我们大明无任何恭敬之心,只是一味索取辽民和工匠,应是要一意于海外另置基业,生不臣之心。假以时日,焉知不会如同建奴靼虏一般,于我大明构成掣肘之胁。” “呵,你这么说,可是觉得他们以后于海外会成势?” “也未可知呀,父亲!”沈志祥说道:“想那福建郑芝龙,于海外伏波弄潮,不过短短数年,便聚起偌大声势,纵横闽海,掌控东南万里洋面,为人称之东海龙王。即使,这厮受朝廷宣抚,登陆上岸,为海防游击,但任凭其数万海上之众,操纵闽粤及日本、琉球等地海事贸易,势力丝毫不减半分。” “你是担心新洲大陆也会在起势后,会跑过来操控辽海,继而威胁我东江镇贩殖贸易?” “父亲,不可不防呀!”沈志祥沉声说道:“就凭他们所拥有的那两艘大船,便可尽败我东江镇水师。若是,他们人口丰裕,势力大张,再多几艘这样的海上巨舰,控制辽海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呵呵……”沈世魁听罢,不由笑了,伸手拍了拍这位从子(实为其亲侄)的肩膀,温言说道:“你的推论不可谓不极具条理和前瞻,而且还颇为契合未来辽海之势。但是,我们要知道,最后谁是我们的敌人,谁又是我们的臂助。” “父亲的意思是……”沈志祥诧声问道:“他们未来将是我们的臂助之力?” “你说呢?” “就凭他们跟着我们东江镇一起打了鞑子?” “不止如此。”沈世魁说道:“他们虽然弃大明而避居海外新洲大陆,但他们却是不想我大明就此为建奴所败,从而导致天下腥臊,神州陆沉,百姓涂炭流离。” “他们需要我大明继续存在,希望我东江镇仍能谨守辽海,也希望我们能始终牵制建奴于侧后,更希望我们能持续给予他们大量流离难民。” “在这局势变幻的辽东地界,我们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最终命运将会如何。不到三年时间,皮岛局势数度反复,先是大帅被杀,随后陈继盛被戮,数月前,刘兴治亦为我们所屠,这后面呀,依咱们皮岛复杂的情势,黄总兵是个什么结果,怕是也难以预料。” “而我们呢?最后是不是也要步上述几位的后尘,一个个都要冤死在乱刃之下,或者没于建奴之手,都没一个好的结果?每每半夜醒来,为父总是一身大汗淋漓,惊惧不已。” “父亲,你是想通过交好这些新洲大陆人,从而为我沈氏一门铺条后路?” “为父在做商人的时候,就晓得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道墙的道理。”沈世魁转头朝营寨中走去,“这些新洲大陆人以后是不是我沈氏一门的后路,现在尚未可知。但是,咱们得提前布局,事前着手,免得到时候事到临头,却茫然无措而无任何可倚靠之人。” “狡兔三窟?……”沈志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沈世魁闻言,顿了一下,随即自嘲地摇摇头说道:“嗯,算是给咱们寻个逃命之所在吧。” —— 7月18日,“破浪号”和“征途号”越过济州岛,驶入对马海峡。 7月19日下午二时,船队在行驶至对马岛西北附近海域时,不期遇到了两艘日本关船。 就在船队指挥官魏应滨考虑是否要在路途中客串一把海盗角色,将这两艘小船顺手给劫了时,对方却是远远地朝船队开了一炮,立时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继而,皆不由面面相觑,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这两艘看着排水量不到一百吨的日本关船,就像缩小版本的安宅船,船头有一个明显的尖角,尖角上还垂着日本传统的穗状流苏。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发现它们皆没有甲板室,而且方向舵是在露天甲板上直接操纵的。 虽然,船上挂着几面风帆,但舷边还露出两排船桨,应是船只在无法借助风力的时候,靠着桨手来推动船只前进。 这么两艘小船,就算塞满士兵,也不过百人左右。 尽管,它们也装备了火炮,但绝对不可能太多,应该不超过两门。 就这样的实力,它们哪来的胆子向两艘大船主动开炮挑衅? 怪不得,有人说,日本人在其国内温顺得像绵羊,而一旦到了海外,就会变得性格乖张,极其野蛮而残暴。 海上向来是以实力为尊,行驶于海上的商船,在遇到落单且弱小的同行时,往往立时化身为海盗,顺手抢一把,贴补一下自己的荷包。 可问题是,这两艘日本关船是不是没搞清楚双方之间的实力对比状况。 它们所遇到的对手可不是普通的商船,更不是弱小无助的小船,而是体型和武力远远超过它们自身实力的武装大帆船! 好吧,既然对方故意挑事,那我们若是不认真对待,可就让人家小瞧了。 “破浪号”当即率先调转方向,奔着那两艘日本关船便冲了过去。 可能是突然间感受到对方浓浓的威胁,两艘关船掉头就朝对马岛方向遁去,不仅风帆扯得鼓胀,而且舷边两侧的船桨也伸了出来,加速逃离这片海域。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追逐,“破浪号”成功地撵上了一艘关船,并朝它连续开了几炮,威胁其立即停船接受“检查”。 然而,这艘日本关船甚是倔强,对“破浪号”发出的警告置若罔闻,丝毫不予理睬,继续沿着对马岛海岸向南行驶,以期能躲入金石港(今岩原港)。 见此情形,“破浪号”随即便贴了上去,一边以庞大的船体阻拦该船逃遁,一边以侧舷炮猛烈轰击。 这艘关船上搭载着82名船员,除了十余名前往朝鲜的幕府官员和对马藩商人外,还有16名操帆手、40名桨手和15名武士,以及装备1门青铜火炮和20支火绳枪。 以这般武力,在附近海域别说遇到零星的海盗,就是面对朝鲜水师战船,也能比划两下,以为自保。 但是,它在体型庞大的“破浪号”面前可就不够看了。 在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对方四门侧舷炮一轮炮击,就将甲板上扫了一遍,当场撂倒了数名手持长刀的武士,骇得所有人立时急寻隐蔽之所。 铳炮犀利,非肉身可挡矣! 随后,又是数轮炮击,不仅洞穿了关船一侧的几处舷板,还有几发炮弹砸进了桨手舱,使得里面的人员死伤一片。 未及二十分钟,吃不住劲的关船便抛起白布、降下风帆、收起船桨,选择向对方投降乞命。 “破浪号”见状,围着它转了几圈,待“征途号”赶上来接手此间首尾后,立即又扭头朝另外一艘跑远了的关船追去。 敢来主动挑衅,我倒要看看,这些日本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本章完) 第190章 对马海峡(续) 第190章 对马海峡(续) “已经审问过了,船上有德川幕府派往朝鲜的使者,见到我们后,以为是西班牙人,遂下令开炮予以示威。” 晚上十时许,夜色已经深沉,“破浪号”和“征途号”选择了对马岛一处岬湾下锚停驻,等待明日天色放亮后,再行赶路。 而两艘弹痕累累、甲板也是一片狼藉的日本关船则静静地停靠在旁边,上面的日本乘员和水手尽数被捆缚至舱底,逐一接受拷问,以追索他们此行海上的目的。 在下午的一场激烈追逐战中,“破浪号”在天色将将黑下来前,于金石港附近海域成功地将另外一艘日本关船拦截下来,并当着岸上对马藩武士的面前,一顿凶猛火力输出,迫使其停船投降。 派出数十名水手和武装移民控制了这艘关船后,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破浪号”并未做过多停留,引着这艘俘虏船就径直朝西北方驶去。 待汇合了“征途号”后,夜幕已降临,遂避入这处隐蔽的岬湾,做短暂休整。 就在魏应滨正在船长室检查和考教几名海军学员兵书写的航海记录和工作体验时,他的大副舒文东带着审讯记录来汇报情况。 “还别说,这日本人里头竟然有几个来自长崎,会说简单的汉语,倒是省了我们一番手脚,并且问出了许多有用的东西。”舒文东笑着说道:“这两艘船皆来自岛上的对马藩宗氏,准备前往朝鲜进行年度朝贡贸易。” “朝贡贸易?”魏应滨闻言,不由愣住了,“朝贡贸易不是只存在于大陆中原王朝吗?怎么,朝鲜跟日本也有这种……朝贡往来?我记得,日本在历史上好似没有认朝鲜为宗主国吧!” “不是日本与朝鲜,而是对马藩与朝鲜之间的朝贡贸易。”舒文东纠正道:“在朝鲜李氏王朝处在世宗王所谓的海东尧舜时期,朝鲜王国曾出动一万七千余军队和两百多艘战舰登陆对马岛,以清剿该地的倭寇。” “在这场战争中,朝鲜成功攻陷对马岛,烧毁数千间倭寇房屋,斩首数百倭寇,还解救了一百多名被倭寇掳走的大明和朝鲜百姓。不过,在随后的时间里,忠于对马宗氏的武士开始积极组织抵抗,让朝鲜军队吃了不少苦头,损失颇大,伤亡超过两千。” “于是,在宗氏主动提出请降议和的要求后,朝鲜便借坡下驴,与对马藩达成了一个协议,宗氏向朝鲜称藩纳贡,并保证清剿岛上的倭寇,避免再有骚扰朝鲜沿海地区的事件发生。而朝鲜则仿大明对外朝贡贸易模式,给予宗氏主导日朝两国贸易的特权,每年至釜山贸贡。” “也就是说,这对马藩宗氏此举是典型的一仆二主,一头向朝鲜王国称臣纳贡,讨得对朝贸易的利益,另一头又以幕府为主子,获取德川氏的承认和庇护。” “这么长时间,朝鲜和日本幕府就没发现?”魏应滨听了也是啧啧称奇。 这对马藩还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宗氏凭借其独占对朝交往和贸易权利,在赚取大量贸易利益的同时,继续玩着两头通吃的把戏,前后延续数十年。”舒文东笑着说道:“不过,谎言嘛,总有被戳破的一天。” “几个月前,对马藩家老柳川调兴与藩主宗义成反生对立,想从本藩独立出去,成为幕府的直属旗本,便向幕府上书揭露了对马藩纳贡于朝鲜,以及篡改伪造朝日交往国书的行为,引得幕府震动。” “为了调查这个事件,幕府便派了几名旗本过来,直接面询宗氏,让他自陈原委。在进行了初步情况核实后,一名幕府代表便想着前往朝鲜去实地探查一下,看看对方在没有对马藩宗氏的背景下,还是否允许日朝之间的贸易往来。” “于是,他便带了几名武士,搭乘前往朝鲜的朝贡贸易船只从金石港出发。却不曾想,在半道上遇到了咱们,而且发神经向我们主动挑衅。所以,他们求锤得锤,尽数被我们给截获了。” “怪不得,船上载满了日本所产的铜料、硫磺、金银,以及经琉球间接获得的南方特产、赤色染料苏木、胡椒等香料类商品。”魏应滨笑着说道:“这对马藩跟朝鲜之间的贸易规模做得还挺大,这么多物资加起来差不多得有三四万两银子,正好弥补一下我们移民所需的成本。” “嗯,确实如此。”舒文东点头说道:“对马藩这边通常向朝鲜输出铜、硫磺、金银以及南方特产,而朝鲜方面则输出木、布、生丝、人参、皮毛等商品。每年的双边贸易额超过十万两白银,让主导贸易的对马藩赚取了大量的利润,实际俸禄更是高达十万石,比许多外样大名还要高。”“呵呵,那么对马藩在丢了这两船货物后,应该心疼得要命了!” “那是一定的。”舒文东也笑了,“对了,那两艘日本关船怎么处理?” “既然缴获了这两艘船,自然不能白白浪费了。我们将其拖到临海堡,修理一番,可以交给齐永泽他们用作近海运输。”魏应滨说道:“他们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千两百多人,必然会有增设其他据点的打算。有了这些船,对他们的发展想必会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这倒也是,临海堡那片地方没啥像样的耕地,想要获得长足的发展,得占了北海道东南方的十胜平原地区。那里有土质肥沃,地势平坦,拥有极具良好的农业条件,一旦开发出来,足可养数十万人。” “呵呵,若能养数十万人,那咱们在东北亚地区就能横着走了。” “嗯,到时候,可以敲打敲打南边的日本,迫使他们打开国门,然后垄断这个拥有千万人口的巨大市场。” “对了,你们在审问那些俘获的日本人时,搞清楚对马岛上有多少人没?” “怎么,我们要攻打这座岛屿?”舒文东惊诧地看着他。 “以我们目前实力而言,自然还不到打它主意的时候,但提前了解一下这座岛屿的基本情况,对我们未来谋划还是大有裨益的。”魏应滨摇摇头说道:“对马岛扼守海峡核心位置,连接朝鲜半岛和日本九州岛之间,是日本海、黄海和东海的重要交通要道,以后必须要设法将其夺下。” 朝鲜海峡在东北至西南方向延伸,将几片海域相互连接,构成了东北亚地区的交通命脉。 对马岛的存在,则将朝鲜海峡分割为东西两条水道,东水道位于对马岛与日本九州岛之间,西水道位于对马岛与朝鲜半岛之间。 而这两个水道的控制权,在后世皆握在日本手中,控扼数方海上命脉。整个海峡地区的水道复杂错综,对马岛坐拥咽喉位置,战略价值愈发凸显。 在过去数百年间,日本曾多次借助对马岛这个跳板,攻伐朝鲜,图谋大陆。 现在,穿越众部分船只从辽东拉运移民,前往北海道中转基地,也是要途径对马海峡。 虽然,这个时候,不论是朝鲜,还是日本,海上力量皆微不足道,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么一座具有战略价值的岛屿,穿越众自然会对其垂涎惦记,欲夺之而后快。 当然,现在囿于实力有限,也只能暂时记在心上,以待将来图之。 (本章完) 第191章 临海堡的发展 第191章 临海堡的发展 1631年8月7日,清晨,从南方上来的暖空气与北方下来的冷空气在临海堡交汇,使得整个地区骤然升起浓浓的大雾,几乎让人在十数米的范围内根本无法视物。 为了避免遭到野兽袭击,临海堡辖下的数座定居点全都停止了外出狩猎,然后在诸多屯殖管理人员的驱使下,统统进行伐木、建房和垦荒开地的工作。 “嘿!” “咔!” 李二虎奋力挥动着手中的锄头,将树根附近的土壤及须干挖开,以便同伴可以用撬杠将深埋于地里的根部掘出。 尽管,这片被伐过的林地已在数日前用大火烧过一遍,但也只是将地表上的杂草和枝叶给除掉,那些一根根粗壮的树根依旧埋在土里,留出一截截黑黢黢的桩头。 遍布树桩的土地是无法耕种的,这就需要人工一个一个的挖出,然后再将坑洞填平,方能进行栽种作物。 当然,这种生地在头几年是没有多大产出的,需要不断地进行改造和培植,将其慢慢变成熟地。 若是再持续施以沤肥和草木灰,说不定五六年后可以把它们变成一块肥地。 “二虎,歇口气,喝点水吧。” 旁边的张永顺朝手心吐口唾沫,然后抓起一根撬杠狠狠地扎入已被挖虚的树根底部,右脚一踢,将一截木块置于撬杠下,随即整个身子使劲地压到撬杠上,试图把已经松动的树桩撬出来。 “嘿,你这把骨头太轻了,估摸着是撬不出来了。”站在一边的孙怀安笑着说道。 “那还不赶紧过来压一把!……要是天黑前,咱们这一队没清理完这片地,且不说要挨顿管事的训斥,说不得连饭都没得吃!” 张永顺憋着劲又狠狠地撬了几下,但只见树桩左右晃动,却并未被撬出来。 他脸上涨得通红,有些吃不住劲,便扭头朝同伴吼道。 “莫要大声嚷嚷,搞得老子像是偷懒似的。”孙怀安嘟囔着,上前一步,双手抓住那根撬杠,与张永顺同时发力,使劲地压下撬杠。 “咔嚓!” 树桩在巨力的撬动下,与地底相连的根须立时折断,被整个撬了出来。 “吁……”三人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娘老子的,这么一大片地,何时才能清理完?”张永顺看着眼前被砍伐过的林地,不由抱怨道。 “今天清理不完,那就明日继续清理。明日清理不完,那就一日接一日的不停清理。”牛二虎从旁边的陶罐里倒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地大口灌下,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迹,苦笑着说道:“这片林地迟早都要被清理干净,然后就会种上一茬又一茬的粮食,供给咱们日常吃食。” “干活莫要看前方。”孙怀安从张永顺手中接过水瓢,给自己倒了一瓢水,几口灌下,“蒙着头干就是,要不然,做不长久的。……管他呢,只要每天有口吃的,按照管事的吩咐做就是。” “这天天干不完的活,让人看着就要发疯呀!”张永顺将地上的树桩使劲地拖了出来,堆积在旁边的空地上,然后弯腰不停地捡拾树枝和刨出的根须。 “不干活,难不成要白吃人家的饭?”孙怀安横了他一眼。 “说实话,我想加入武装护卫队。”张永顺扭头瞄了一眼远处几名挎刀提枪的护卫,低声说道:“你看他们多轻松,多威风,平日里只需要在几座寨子巡视一番,便就无事可做了。” “即使,偶尔到林子里打打猎,探探周边土人势力,也似是郊游玩耍一般,着实让人羡慕呀!更不要提,他们一个个被窝里都有女人可以抱着睡觉,想想就很美。” “两年前人家就在这片荒原上拓殖垦荒了,建起了最初的那座堡寨,还开出了那么多田地,修筑了那么多的房屋,自然可以获得他们应有的地位和女人。”孙怀安说道。“说得是,他们吃了两年苦,自是比我们要多些特殊待遇和地位。”牛二虎握着锄头,走到另外一根树桩前又开始刨土,“听咱们屯殖队长说,我们这些人只是在这里做短暂停留,待船队抵达临海堡后,就会将我们全都运回新洲大陆。” “哎,你们说,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是不是像拓殖队长给咱们描述的那般,有热闹的城市和集镇,有安宁漂亮的村庄,还有肥沃的田地,遍地的牛羊,我们所有人也都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对了,还要给我们每个人分配土地。……足足有四十亩!这么天大的好事,我都有点不敢相信。” “那个劳什子的新洲大陆到底是个啥样,我们哪知道呢!”张永顺闻言,撇了撇嘴,说道:“我觉得这里就挺好,有山有水,还靠着海,哪儿都可以刨出食,倒也不至于饿着咱们。” “你说,再将我们装船运到新洲大陆,这不得又要坐船,又要遭大罪。而且呀,漂洋过海到了那个地方,怕是距离咱们大明会更远了。以后,我们一旦缓过气,有了积蓄,想要返回大明,都回不去了!” “难道待在这里,就能指望有朝一日返回大明?” “……”张永顺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表情一滞,随后叹了一口气,“唉,咱们心底里总得有点念想吧?我老张家的祖坟还在三水,得有子孙后代给它们磕个头烧柱香呀!” 几人闻言,顿时沉默了。 此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时候,一心想着如何苟活于世,如何寻条活路,如何找口吃的,自是不用去想这些。 直到半年前,他们被新洲华夏人招揽上船,一路颠簸,来到这片荒芜而又陌生的地方,才稍稍安定下来。 虽然这里的饭食极是简单,土豆、番薯、稀粥、玉米糊糊、咸鱼,但总能将肚子垫饱了。 那些武装护卫从林子里打了猎物,或者从附近土人部落换来了野味,也能给大家添些荤腥,打打牙祭,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更不要说,海边每天都能捕上好几网鱼上来,除了部分被制作为鱼干外,剩下的基本上都拿给他们这些移民补充营养。 听说,在两年前,这里只有四五十人前来开拓,连基本的口粮都没咋种出来,全靠外面船只输入,想来过得极是艰辛和凄苦。 直到去年八月,临海堡在获得三百四十多的新增人口后,方才进行了一番扩张,一口气开辟了七八百亩地,种了不少土豆、玉米、番薯等出产较高的粮食作物。 待他们这几批移民陆续从广东运到这里后,更加聚集了不少人气,使得这片蛮荒地带显得不再那么原始。 他们在休整十余日,身体稍稍恢复了一点后,便跟着早来的移民继续开荒拓殖,伐木、建房、开荒、晒盐、处理鱼获、整理皮毛……,每天从早到晚,几无片刻停歇。 据说,负责这里的两位大老爷准备要在未来三四年里,做到基本实现粮食自给。 在度过了初期的凄惶无措后,他们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对各自的未来前途胡思乱想。 其实,他们也深知,只要上了船出了海,恐怕就再难返回大明故土。 但所有人却在内心深处下意识地想要距离大明近一点,这样的话,大明的风还能吹得到这里,故乡的思绪也不是那么远。 说不定,待后世子孙有了积蓄,或者出息了,可以风光地衣锦还乡,将自己的骸骨带回家乡与先人同葬。 但是,作为一个飘零在外的小民,哪有自己能做出选择的余地,只能“随波逐流”,哪里能有乞活讨命的机会,便在哪里扎根。 或许,那个新洲大陆真的是一个天国般的所在呢? (本章完) 第192章 倭船 第192章 倭船 “夫君,夫君……” 齐永泽从睡梦中被唤醒,慢慢睁开眼睛,有些迷糊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夫君,护卫队的梁队长有要紧事寻你……”妻子林风茹抱着一个不到半岁的婴儿,脸上带着几分关切,俯身细声说道:“好似是海上出了什么事,要急着向你汇报。” “嗯?”齐永泽闻言,从床上立时坐了起来,并向窗外看了一眼,天色似乎并未大亮,“现在什么时间了?” “约莫是卯时了(清晨5时至7时)……” “这大清早的,海上能出什么事?”齐永泽嘴里嘀咕着,从床边拿来衣服,不紧不慢地穿着,“……总不至于日本人杀来了吧。” 昨晚,与数名屯殖管理人员简单开了一个会,就移民船队即将到来做了几点重要部署安排,随后,便同他们吃了点野味,喝了点酒,睡得稍稍有些晚。 这时被妻子唤醒,还有些精神不济,不免带了点起床气,但也不能对着女人和襁褓中婴儿,遂有些面色不虞地出了屋子。 冷眼瞧了一下前来汇报的梁三贵,便自顾自地坐在一张木椅上,端起小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开水。 “队长……”梁三贵躬身向他行了一个礼,硬着头皮说道:“队长,这么一大清早将你唤醒,确实是属下冒犯了。但刚刚海边传来的警讯,委实……” “废什么话!”齐永泽挥挥手,不耐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这么一早被你吵醒,心里虽然不怎么痛快,但也不至于要怪罪你。……捡重点的说,海边出了什么事?” “是,队长!”梁三贵立即说道:“约莫天色将将亮起时,海边巡值的护卫在瞭望塔上发现港外漂来一艘倭人渔船。” “嗯?”齐永泽闻言,神情顿时一凛,“可曾将那艘倭人渔船捕获?” 此前,临海堡也曾遇到过被风浪吹来的渔船,不过都是来自岛上其他沿海地区或者千岛群岛上的阿依努人,在稍事救助后,大多数人都被放归,并让他们在随后的日子里,拿猎捕的皮毛前来交易。 但倭人渔船被风暴吹到这里,尚属首次。 考虑到南边的日本,以及在北海道南端初步拓殖的松前藩,临海堡不能不对此引起重视。 “那艘倭人渔船看到我们这边有人后,自个靠上岸来,共有五个渔民,已然被赶来的护卫队尽数拿下。” “拷问过了没?”齐永泽追问道:“……港外还有没有其他倭人渔船?” “进行了初步询问,但几个护卫队的兄弟都听不懂倭人鸟语,所以便先行关押起来。”梁三贵说道:“在属下前来汇报前,暂时没有发现港外有其他倭人渔船。” “走,去看看!”齐永泽站了起来,招呼他一起朝外面走去,“待天色大亮后,着人驾小船在附近海面兜一圈,瞧瞧还有没有倭人船只。要是发现了,立即将他们捉了来!” “是,队长。”梁三贵紧紧地跟在身后,“属下猜测,这艘倭人渔船应该是被风浪吹到咱们这里,意外发现了我们临海堡。毕竟,周边三四十里的海岸都已被我们探查过,从未发现有倭人势力的存在。” “话虽如此,但还是要有必要的警惕心理,勿要有任何疏忽大意。”“队长说的是。”梁三贵点头应道:“下来后,属下便再次整备护卫队,加强日常警戒和防卫,断不让任何外来之敌有机可乘。” “阿贵,你说咱们护卫队仅六十多人,数量是不是有些少了点?”齐永泽脚步顿了一下,转头问道。 “咱们六十多人的护卫队,要是对付周边的土蛮野人那是绰绰有余。但要是南边的倭寇大举来袭,怕是会有些吃力。”梁三贵听到齐永泽有意扩充护卫队的话后,立时兴奋起来,“如今,咱们临海堡陆陆续续来了数批移民,这人数也超过一千人了,是该稍稍扩充一下武力了。” “嗯,此事容我与卫队长商议一下,再行决定。”齐永泽点点头说道:“这几日,你们护卫队可在移民群体中先挑些备用人选,待做出决定后,立即加以整训。” “是,队长!”梁三贵忙不迭地应诺道。 “嗯,待另一支移民船队从辽海过来,说不定还会给咱们弄些会骑马的辽东兵卒和马匹,到时候再组建一个骑兵小队,差不多能应付未来各种险恶局面了。” “那是!”梁三贵附和道:“船队要再给咱们留下几门火炮,那在这座大岛上,我们护卫队就能横着走了。到时候,属下就率领儿郎们杀入内陆腹地,征服更多的土人,夺占更多的地盘,争取两三年内就将整个大岛彻底控制。” “你他娘的口气不小呀!”齐永泽笑道:“我还琢磨着,至少得个八到十年时间,才能控制这座大岛。” “嘿嘿……,队长行事谨慎稳重,诸多方面考虑周详,自是不像我等这般肆意张扬。”梁三贵说道:“咱们临海堡在你和卫队长的领导下,从两年前不过四五十人,发展到第二年四百多人,现如今更是有一千二百余。那两三年后,咱们这里岂不是会增长到近万人?” “而且呀,咱们也陆续开垦出千亩田地,也种出了不少粮食,屯殖移民点也设了四五处,以我们这种实力增长情况,再有两位队长的英明领导,想要控制这座大岛,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阿贵呀,你这马屁拍得痕迹太过明显,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呀!”齐永泽笑着调侃道。 “队长,我这说得可都是大实话,可不是小人般溜须拍马。”梁三贵陪着笑,说道:“两年前刚被丢在这片蛮荒之地时,我们这些人说不上心如死灰,但心里的绝望那是怎么都掩不下去的。我还寻摸着,以后不是被野兽叼了去,就有可能被野人捉走,毫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你瞧瞧,这才过了两年多,咱们不仅建了一座大型木寨,还在附近修了几座营地,更是将周边五六个土人部落给收服了,成为咱们的附庸势力。再过几年,咱们的地盘那不得向内陆和沿海其他地区扩展呀!嘿嘿,就凭土人那点实力,如何挡得住咱们。” “哼,你这家伙倒是比我们还要乐观。但是,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目前连粮食都无法做到自给自足,哪来的底气向内陆地区大举扩张?” “呃?……”梁三贵怔了一下,小心地问道:“那卫队长一个月前带着人往西南边探索,不是在去占新地盘了吗?” “那是去找更好的粮食种植地。”齐永泽似是被提醒了,下意识地扭头朝海边望去,“嘶,这都一个月了,他们是不是该回来了?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应该不至于。”梁三贵劝慰道:“卫队长他们一行有五十多人,驾着四艘小船,手中有火枪,也有刀剑,就算遇到人数稍多一点的土人部落,也能足以应付,当不会出现大的危险。” “就算是小一点的危险,也让人揪心呀!”齐永泽面露忧色,“你说,这倭人的渔船都能被风暴吹到咱们临海堡家门口,他们要是也遇到风暴,会漂到何处呢?” “……”梁三贵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怔怔地看着他。 (本章完) 第193章 沃川 第193章 沃川 1631年8月21日,在距离临海堡西南约二十五六公里的一处河流入海口,两艘大型独木舟孤零零地停驻在岸边。 船上的一面风帆已是破损不堪,被撕扯成几片布条,显见不能再为小船鼓风蓄力了。 在岸边不远的的平坝上,有一座简陋的临时营地,几根木头加一堆树枝杂草便勉强撑起了两栋稍微遮避风雨的临时木屋,为落魄至此的人们许以一丝安慰。 一堆篝火燃得正旺,火堆上架着一口小铁锅,里面熬煮着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的米香味弥漫在半空中。 张大山握着一只铁勺,轻轻地在铁锅里搅动着,以防米粥粘锅煮糊。 未几,他舀出一勺米粥,放到嘴边使劲吹了吹,待稍稍凉了后,几口喝了下去。 砸吧了一下嘴巴,觉得差不多已经熬煮烂了,随即便取过一只木碗,盛了小半碗。 想必,卫大人喝点稀粥后,能恢复一点精神。 唉,这该死的风暴! 六天前,眼瞅着就快要到家门口了,却不期遇到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所幸的是,在风暴刚刚生起时,卫大人便提前观察到了一丝端倪,让他们将船只尽量往海岸边靠拢,伺机寻找可供避险的岬湾或者溪流入海口。 狂风渐渐大了起来,卷起阵阵涌浪,豆大的雨点也不断地砸在他们身上。 尽管,他们两艘小船紧挨着海岸行驶,但一股又一股大浪仍旧不停向他们袭来。 要不是船上的兄弟们齐心协力,努力撑着船,调整着方向,说不定就被大浪给掀翻,或者给拍到岸边礁石上了。 就在风暴愈发猛烈的时候,他们终于寻到一处小河入海口,遂奋力地溯流而上,进入到一处河湾,终于避开了海上滔天的风浪。 然而,在经历了风浪和暴雨之后,带队的卫大人却不小心沾了水着了凉,还染了风寒。靠岸未多久,便发起了高烧,难以视事。 于是,他们便在岸边临时搭了一个营地,好生照料看顾卫大人,准备待他稍稍康复了身体,再行返回。 风暴来的快,去得也快,肆虐了一天一夜后,便消散退去,而且还出了太阳,海面上也是呈现出难得的风平浪静。 可糟糕的是,卫大人似乎病势更为沉重了,不仅无法坐卧起身,而且还陷入到昏睡状态,脑门上也热得发烫。 乖乖,这可不得了呀! 热病弄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要是卫大人折在这里,他们回到临海堡怕是都不好交代! 这可如何是好? 荒郊野外的,也没什么可退发热的药材,更没地去寻郎中,着实让他们七八名水手慌了起来。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拿布巾沾湿了水,不停地擦拭卫大人的额头,还用水壶小口小口地喂水,想着尽量给他降降温,可不能把人给烧死了。 两日后,卫大人清醒了一阵,在简单询问了一番情况后,他便命人取来随身携带的小包。 在包里摸索片刻后,艰难地掏出一小撮被雨水和海水淋成了黏糊状的白色粉末。 他先是低声咒骂了几句,然后犹豫了半响,便一口将那些糊糊状的粉末塞进嘴里,还灌了一大口水,吞入腹中。 随后,他又昏睡了过去。 或许,卫大人吃的那些黏糊的粉末管用了,在接下来几天,他的热病开始慢慢消退,脑袋也没那么烫了。 在他偶尔清醒的时候,会吩咐水手用温水替他擦拭身体,并更换身上浸湿的衣服,还艰难地吞咽几口煮好的稀粥和土豆。 众人见状,皆不由松了一口气。 瞧这般情形,卫大人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再将养几天,想是可以恢复身体了。 “大人,你感觉可是好点?”张大山端着木碗刚钻进木屋,便发现卫仲龙已经靠坐在木柱上,盯着某个地方怔怔出神。“大山,这些日子可着实让你们受累了。”卫仲龙回过神来,朝张大山露出温和的笑容。 “大人,言重了。”张大山走到近前,犹豫着是不是还要亲自喂食。 “我自己来吧。”卫仲龙伸手接过木碗。 “大人,小心烫。” “嗯,我慢慢吃。”卫仲龙看着这名忠厚踏实的护卫,心中甚感欣慰,“大山,此番回到临海,我必要重重赏你。若没有你这几日几夜的照顾,我这条命多半就没了。” “大人,属下可不敢求赏。”张大山闻言,顿感兴奋,咧开嘴笑了,“这几日照顾大人起居,可不止有俺一人,还有铁林、栓子、狗儿、大尖他们几个,也都是日夜伺候着你,不敢有一丝疏忽。” “好,好,好……”卫仲龙连连点头,“回去后,你们几人皆有重赏。当然,你们的功劳也不止这般对我精心照顾,就凭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探索了沃川河(今十胜川)流域的详实地质数据,你们也当以重赏。” “嗯,此次若是移民船队给我们临海堡带来一些女人的话,你们也将获得优先分配的权利,以便于此扎根安家!” “谢大人!”张大山听罢,立即喜不自胜。 嘿,这趟差事可跑得真值! 不仅获得了重赏,还能给发一个媳妇,更难的是,此番受到卫大人的青睐和赏识,以后免不了得以重用或者受到关照。 一个月前,在这位临海拓殖队负责人带领下,他们一行五十余人,携带大量物资补给,驾着四艘大型独木舟一路南下,去寻找那片据说极为肥沃的河谷,为后续殖民开拓做好前置准备工作。 贴着海岸线行了约莫一百五十多里,发现一条大河出海口(十胜川)。 探索队在此稍事停驻一日,遂沿河上朔,顺着曲折蜿蜒的河道(十胜川在后世经过多年改造,河道已裁弯取直)不断前行,并不时地登岸探查地理情况,直至来到几条河流的汇合处(即北海道带广市一带),方才停了下来。 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几乎将这条河的沿岸土地都大致摸了一遍,细致评估该地区的农业种植条件。 令人可喜的是,这片广袤的河谷地带,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土,伸手随便在地上抓一把,仿佛就能“攥出油来”! 卫大人言及,这种黑土里,富含有劳什子“有机质”,对农作物的生长过程极具营养。 而且,初时开垦的田地,无需施以沤肥,自身就很肥沃。 这般田地里栽种庄稼的话,那到了秋天,绝对可以获得一个令人惊叹的收获。 更不要提,这片地方还有几条水量丰沛的河流,可以为农业种植提供充裕的水资源。 若是加大开发力度,兴修各种水利,完全可以将整个河谷地带开拓出的农田都变成让人眼馋的水浇地。 沃野千里,大概就是形容这样的土地吧! 更妙的是,卫大人还说这里皆为无主之地,咱们想占多少,就占多少。 当然,这话说得也不太准确,最起码河谷地带零零散散分布了十余个大小土人部落,算是这里的原住民。 不过,他们跟临海堡周边的土人一般模样,也是不操持田地,只知道在林子里撵着驯鹿到处跑,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所以,大家并不怎么瞧得上这些土人,更不会将他们当做这片土地的主人。 依着拓殖队那些官人的说法,只要咱们华夏人将这里占了,便理所当然地成为土地的主人,无需考虑土著人的想法。 本着这个原则,卫大人便做主将这片河谷平原地区命名为沃川,而那条大河也被称之为沃川河。 在对沃川完成了初步考察后,他们一行探索队便驾船一路返回。 到了沃川河口时,卫大人命令随行的三十多个移民于此建立堡寨,作为后续沃川地区拓殖的前哨据点。 给他们留下了数月的物资补给和两艘小船,探索队便启行北上,返回临海堡。 估摸着,这个时候,来自大明的移民船队已经抵达了临海。 就是不知道,此次能给他们留下多少移民。 (本章完) 第194章 对马岛走私贸易 第194章 对马岛走私贸易 “我去,这到手的金银还没捂热,就全都给葡萄牙人了!”齐永泽看着一箱又一箱的金银被抬到两艘葡萄牙船上,顿感无比的肉疼。 这半个多月以来,移民船队陆续抵达,不仅带来了数千待运移民,还给他们临海堡输送了大量的物资和粮食。 8月11日,“破浪号”和“征途号”两艘移民船抵达临海,留下了两艘捕获的日本关船和大量金银、粮食等物资后,并交换了部分移民,未做过多停留,便扬帆启行,急切地驶往新洲大陆。 8月22日,“开拓号”、“开远号”、“启顺号(广州造船场订购)”领着六艘葡萄牙船和两艘大明福船也进抵临海。 这支船队总共装运了三千余人,在登岸休整时,立刻将小小的临海堡塞得满满当当。 当然,这么多人并不是全都要运往启明岛,至少有一千多人会暂时滞留于临海,等待来年转运。 因为,此次随同移民船队前往启明岛的葡萄牙船只有四艘,另外两艘在将移民卸下后,会掉头驶往日本长崎,参与恢复后的葡日贸易。 是的,在葡萄牙人放低姿态,不断向幕府请求允许贸易的情势下,德川氏终于表现出了“大度”的一面,放松了葡萄牙人来日贸易的禁令。 不过,为了限制葡萄牙人与日本民众的接触范围,仅允许他们每年派出两艘商船前往长崎。 若是葡萄牙人再敢私自传教,或者引诱蛊惑日本民众,幕府方面将会给予最严厉的惩罚,甚至不排除永久禁绝葡人来日贸易。 虽然,正式的“锁国令”尚未颁布,但德川幕府却在不断地收紧对外贸易政策,以巩固其建立的“中枢权威”。 只要将对外贸易的主导权彻底握在自己的手中,德川幕府便能断绝地方大名对外贸易的机会,从而削弱他们的财力。 要知道,在丝割符制度中,幕府通过生丝倒卖获取巨额差价,极大地充实了德川氏的财政。 要是不加大限制“外夷番邦”来日贸易规模,必然会让诸多地方大名通过各种手段偷偷与之展开贸易,不仅损害德川氏的经济利益,还变相地增加其自身实力。 这一切,是德川幕府万万不愿看到的。 再者而言,德川幕府这个时期的核心任务之一,便是重拾中枢机构权威,加快构建中央集权的“分藩体系”。 那些迥异于儒家文明的欧洲基督教文明,伴随着来日贸易船只进入日本,显然无助于德川氏完成上述任务,甚至还起了相当大的阻碍作用。 在幕府看来,这些“外夷”不好好做生意,偏生要来传播天主教,纯粹是来扰动社会秩序,破坏幕府统治基础,必须要加以限制和管束。 葡萄牙人在遭到德川幕府的严厉警告后,也再三保证,会遵守幕府颁行的禁教法令,不会私带传教士入境,更不会接触普通日本民众,破坏地方秩序。 重新恢复贸易后,澳门的葡萄牙人是极为兴奋的。 他们可以在载运大量大明商品前往日本长崎的同时,还能顺道在广州拉一批新洲华夏所需要的移民,运送至他们所建的中转点,便能赚一笔不菲的运费。 相较于此前,贸易利润至少增加了四成多,而且时间也得不是很长,简直是天主恩赐于他们的一笔额外财富。 当然,对于这种短途运输任务,他们可没敢喊一个高价,因为他们有不少竞争者。那些大明商人,囿于船只规模和远洋航行经验的原因,可能还暂时无法跨越浩瀚的太平洋,前往美洲大陆。 但他们跑跑日本,走走东印度群岛和马来半岛,却是没有任何难度。 而新洲华夏人在日本北方所建立的移民中转点,距离明国并不是很远,在有人领航的情况下,大明商船可以轻松地航行至此。 在这种情势下,葡萄牙人自然不能狠狠地敲新洲华夏人一笔,只能按照那些大明商人所报的每个移民二十两白银的价格,帮着他们运人。 在卸下移民后,临海堡随即便将一万三千余两白银和一千两百多张毛皮悉数抬了出来,用于支付葡萄牙人和大明商人的移民费用。 如此一来,今年的移民季虽然可以给临海堡留下一千多人,使得该地人口规模突破两千,极大地增强了这处中转据点的实力,但也几乎将他们积存的金银消耗殆尽。 若是没有本土的财政资金支持,在明年恐怕就无法维系此间的短途移民活动了。 “你们可以通过对马藩,展开对日本和朝鲜的贸易,一年下来,怎么着都能赚个一两万银子。”船队临时指挥官佘志亮(原破浪号机电教官)笑着说道:“这样也差不多能支付一千余移民的费用了。” “另外,从大明转运过来的布、蔗、粮食、香料等物资,也可以与岛上及周边的土著进行易货贸易,然后再将弄来的毛皮倒手卖给大明商人,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都能弥补你们临海堡的财政亏空。你们目前尚处于开拓阶段,也没啥正常的经济活动,即使没有太多的金银储备,也能勉强维系下去。” “可是,万一对马藩不与我们进行走私贸易,那可就坐蜡了。”齐永泽担忧地说道。 “这个世界上,谁也不会跟真金白银过不去。”佘志亮说道:“对马藩宗氏既然能做出一仆二主的事情,自然也是一个懂变通、知机变的人物。你想想,就对马岛那种自然环境,大部分皆为山地岩石,土地极为贫瘠,连粮食都产不了几斗,除了打打鱼,猎捕一些山货,根本没有任何来钱的渠道。” “要不然,对马藩作为日本一个外样大名,却不惜以藩臣名义,偷偷向朝鲜王国叩拜纳贡,不就是想多赚些银子嘛!通过那几个被捕获的对马藩商人,我们也多少了解了一点他们的情况,宗氏为了巩固统治,维系藩政并供养下面的藩臣和数千藩民,那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走私对他们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事!跟朝鲜贸易,还要舔着脸、磕个头,才能赚两个辛苦钱。若是咱们能提供朝鲜乃至大明所产的商品,并且价格还比较优惠,你信不信,他绝对会直接断了与朝鲜的朝贡贸易,转而跟我们合作。” “但愿如此吧。”齐永泽长舒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原本以为,我跟卫仲龙在北海道这里只需要进行拓殖和建设的工作,吃点苦,费点精力,却不想,我们还要设法赚钱养家,努力筹措移民运输费用。” “呵呵……”佘志亮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咱们底子薄、基础差,而且还极度缺乏有用的人才。再坚持几年,待我们实力增长到一定规模,我们培养的下一代也都能顶上来,届时,我们便不用这般辛苦,什么都要去做做了。” “哦,说到人才培养,此次我们从广州带来的七名少年。呃,说是少年,也都有十七八岁了,在这个时期也算是成年人了。你们对他们还需多加关爱,多给他们一点实习机会,争取成为你们的左膀右臂。” “孟胜新和钟明辉教了他们四年多时间,通过持续不断地言传身教,使得他们不论是思维模式,还是初步建立起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都刻上了我们深深的烙印,可以算是自己人了。” “若是,你们再让他们经历一番严苛的实习过程,应该可以慢慢成长为最为可靠的基层管理人员。如此一来,你们也能应对迅速增加的人口管理和扩张后据点建设等诸多问题。” “我还以为,孟教官他们在广州吃香喝辣、依红偎绿,好不快活。”齐永泽由衷地赞叹道:“但真没想到,他们在广州不仅大力收拢移民和工匠,而且还能忙里偷闲培养和教育出了这么一批可堪一用的学生,这本事着实让我们钦佩不已!” “没说的,我们肯定会悉心教导和帮助这几个少年,让他们在几年时间里就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才。” “在苦熬十几年,启明岛上的孩子们长大了,培养成才了,我们就有大量可用之人了。”佘志亮的脸上充满了期待之色。 (本章完)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单位年会活动,需要请假一天。 (本章完) 第195章 见习教师 第195章 见习教师 随着一批又一批新移民的到来,让昔日荒芜的启明岛逐渐变得有些“喧嚣热闹”起来,一座座城寨,一处处定居点,以始兴堡为核心,很快便蔓延分布在岛屿东南方。 这些陆续新增的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皆为二三十岁的青壮年,使得整个岛上的人口结构极为年轻。 在这个娱乐极为匮乏的年代,有家庭的人们似乎除了“造人”运动外,就没有其他可消遣的活动了。 尤其是在能吃饱穿暖并且没有动乱和灾害的时节,他们更愿意“造”出更多的后代,从而延续自己的血脉。 通过玉米、土豆及番薯的大规模种植,以及沿海丰富的鱼获,启明岛早在三年前基本上就实现了粮食自给,加上医疗卫生的改善和妇产接生技术的进步(助产钳的应用),很快就迎来一波婴儿潮,新生孩童逐年递增,让整个岛上保持了较高的人口出生率。 而到了今年,出生人口数量更是远超往年。 至八月底,仅始兴、广丰、新宁(今维多利亚市以东的橡树湾小镇)三座小城便共有三百八十个婴儿出生。 到了年底,新生儿出生超过四百之数将是大概率事件。 新洲华夏决策委员会除了给予产妇和婴幼儿提供定额的免费牛奶和鸡蛋等营养品外,还以政府名义,开办了数座托儿所和孕婴互助站,以照顾数量庞大的婴幼儿和孕妇的起居生活,从而为众多有家庭免除一定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得以全身心的投入到轰轰烈烈地建设大潮之中。 当然,随着孩童数量的增多(包括从大明收容的乞儿和移民家庭所带来的孩子),必要的基础教育设施也跟着同步扩展和增加。 最早一批完成小学教育的孩子,除了五十多名被选入陆海军学校进行军事和航海培训外,剩下的学生全都被留在了学校。 他们中一些资质优秀的学生会进入到更高阶的学习阶段,接受穿越众多方位、多专业和多维度的精英式培养,以传承和掌握那些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诸多“高精尖”知识。 那些资质普通的学生则全部被留任为初级代课教师,以增加相应的教学师资力量,继而让穿越众可以腾出更多的精力去培养更高阶段的学生。 他们在负责教授启蒙和小学阶段的课程的同时,也会利用空闲时间,在穿越众所兴办的夜校里,继续提升自己的专业学识和教育技能。 也就是说,这些刚刚从基础小学阶段“毕业”的学生,转身就成为第一批见习教师,去教授低年级的各科基础课程。 这些年轻的见习教师,年龄最大的不过十八九岁,年龄最小的甚至只有十四岁,拿着穿越众编写的初级教材,站在讲台前,一脸认真地给一群比他们小不了多少的孩子上课。 年仅十六岁的徐日昇每每看到课堂上的学生时,在稍显惶恐的同时,也会产生片刻恍惚。 自己怎么会从一个街头乞儿,在短短数年时间,就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教书先生了? 想一想,还真是老天爷垂青自己,在他流落广州街头,最是孤苦无依并且就要濒临死亡的时候,给了他一次人生逆袭的机会。 先是被收拢至新洲华夏驻广州货栈,将养了一段身体后,便跟着数百难民乘船来到了新洲大陆。 在这里,他住上了温暖舒适的房子,吃上了三餐饱饭,穿上了柔软合体的衣服。 更让他又惊又喜的是,他还同其他数十名孩童一起进了学,跟着老师读书认字,学习各种文化知识。 当他在一张白纸上写出人生中第一个字的时候,内心激动得无以复加。 要知道,他们家祖上往上数三四代人,可全都是大字不识的农人。 像他这种孩子想要进学,想要读书,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年到头,连饭都吃不饱,衣服都没得穿,何来的余钱去让家里的孩子去上学堂? 因而,对于所获得的一切,徐日昇是充满了感激之情,并将穿越众视为自己的再生父母,发誓要倾尽所能去效忠他们,维护他们。 不过,经过四年的学习,他发现自己委实不是一块读书的料。 那些稍微浅显的知识尚能勉强理解,可在面对较为复杂的课程,就显得甚是吃力。 于是,在完成了四年小学阶段课程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毕业”了,成为一名光荣的见习教师。 学校里的生源大体来自三个群体,除了部分本地出生的孩童和印第安孩童外,有相当一部分是像他一样从大明收容而来的孤儿,还有不少是移民带来的子女。 这些学生年龄大小不一,语言各异,资质也是大不相同。而作为老师,首先就是要教会他们“正确”的口音,在最短的时间里,让他们尽可能说出标准的“官话”,听懂老师所讲的课程。 汉语拼音、《千字文》、《三字经》(宋版)、《新编对相四言》等发音读本和启蒙认字读本便构成了小学初级阶段的教材。 所有孩童将在第一年里,需要掌握一千到一千二百个常用字,具备初步的读写能力。 至于四书五经之类的儒家文典,学校里是不会教授的。 呃,除了穿越众自身缺乏相应的儒学知识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儒学似乎对目前的科教事业没有显著的促进和提升作用。 需知,无论是在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地区,个人的一切发展都有赖于社会。 对政府,或者一个地方势力来说,教育除了满足社会需要以外,并无其他目的。 更关键的是,教育的结果或效应是以社会功能发挥的程度来衡量的。 目前而言,新洲华夏最需要的是大量能读书认字的教师、工匠、手艺人、基层吏员和技术军官。 他们不需要太过高深的学问,他们更不需要写出状元那种团锦簇的文章。 读书认字的最主要目的,是可以准确且有效地沟通交流和领会政府颁行的各项政策法令。 而不是寻摘摘句,穷皓首经,去钻研那些晦涩难懂的八股之文。 “所以,看这本书对你而言,可以说是增益无补的。”徐日昇见同伴廖志行捧着一本不知从哪弄来的《易经》,笑着说道:“咱们新洲华夏又不考科举,读这些书平白浪费了时间。有这功夫,还不如去中学部旁听一两节有益的课程,要来的实在得多!” “这本书也是学校图书室翻检出来的,倒不是真的想要细细研究,去琢磨什么科举、八股之类的事。”廖志行将那本《易经》合上书页,摇摇头说道:“我就想瞧瞧,大明那些读书人在考秀才、考进士的时候,到底是读的什么书,跟咱们所学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同。” “有啥不同?” “无甚大用!”廖志行微微一叹,笑着说道:“就算将这本《易经》通篇熟读强记下来,对我们所要做的事情也没啥促进提升作用。还真的像你所说,平白浪费了时间。” “你这话说得怕是有些偏激了点。”徐日昇说道:“老师曾经教过我们,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待我们新洲华夏未来物质生活极大丰裕的时候,人们或许就会凭着个人爱好和喜性,去研究和探讨这些《易经》之类的华夏古文典籍。毕竟,都是我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肯定有一定价值意义的。” “嗯,徐兄说得有理。”廖志行点了点头,“不过,咱们现在还真没那闲心雅致来研究这些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对了,你在课堂上讲授还算顺利吧?有没有特别跳脱好动的学生不好好听课?唉,我这每堂课讲下来,都感觉自己要脱了一层皮,既担心学生不服管教,又害怕自己讲错了,弄得好不紧张。” “我也不过强撑而已。”徐日昇苦笑道:“看着那些不比咱们小多少的学生,我也是有些发怵,唯恐自己镇不住他们。不过,好在他们都跟咱们当年差不多的情形,对老师都怀有天然的畏惧和信服。” “再说了,要是真的遇到不服管教的,直接让他们罚站,或者打手板,也能让他们规矩几分。哦,对了,在课间的时候,咱们最好不要跟他们一起嬉戏热闹,免得失了老师的威严和气度。还有就是……” “老师,老师……” 正说着话,突然有一名七八岁的学生气喘吁吁地跑了来,身上沾满了尘土,一脸的汗水,神情惶然地报告道:“老师,操场上同学打起来了!狗儿、云根他们脸上还出血了……” “嗯?”徐日昇闻言,立时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狗儿他们在玩打仗游戏时,非要让戈伊尔他们几个人扮西夷,吵得凶了点,就打了起来了……” “……”徐日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糟了,那几个西班牙裔孩子该不会被打坏了吧? (本章完) 第196章 “爱国主义教育” 第196章 “爱国主义教育” “你这孩子怎么搞成这样?” 邓坤摘下军帽,解开衣扣,还没找到一张凳子坐下歇口气,便看到自家的孩子挎着布包,灰土灰脸地从屋外走了进来,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成几块,很是狼藉的模样。 进的门来,似乎没想到父亲会突然回家,孩子顿时有些慌张,畏畏缩缩地就要转身出去,寻求母亲的庇护。 他身后跟着的弟弟见状,也下意识地跑了出去 “给老子滚过来!”邓坤不由将手中的武装带握紧了几分。 小兔崽子,这是在学堂里跟人干架了呀! “娘,娘……”邓松平见父亲露出这般严厉面孔,骇得扭头便朝屋外跑去,“爹要打人了!……娘,快来救我!” “……这是怎么了?”正在屋外做饭的妻子刘氏探头望了过来,“哎呀,平儿,你脸上怎生有两道抓痕。……还有你的衣服,怎的扯烂成这般?……天杀的,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娘,跟同学闹着玩,不小心将衣服扯烂了。”邓松平看到父亲手里抓着军用武装带,气势汹汹地走出屋子,心下害怕得紧,立时躲到了母亲的身侧。 “跟同学闹着玩?”邓坤几步走到近前,一把抓起孩子的一只手,“瞧瞧,这手板被学堂里的老师打了吧?啧啧,这老师还真狠得下心,手掌都给打肿了!……说说,你在学堂里为啥跟人打架?” “没打架……”邓松平将手强自缩了回去,仍不肯承认,“我就是在课间玩闹的时候,不小心让同学将衣服扯烂了。这脸上的口子,也不是被人抓的,是被树枝刮了的……” “嘿,小兔崽子还嘴硬!”邓坤被气乐了,双手使劲扯了扯武装带,发出啪啪的响声,“他娘的,在学堂里不好生读书认字,跟人胡闹打架!难不成以后像你老子一样,啥手艺没有,只能当个丘八,上阵跟人拼个死活?” “爹,在咱们新洲华夏,军人可是有很高的地位,所有人都必须给予尊重,可不是大明那种不受任何待见的丘八!”邓松平弱弱地回了一句。 “嗯?”邓坤瞪了他一眼,虎着脸说道:“小兔崽子,你莫不是以后也要来当兵吃粮?” “……”邓松平看了一眼父亲身上威武的军装、锃亮的皮靴,两眼不由放光,低低地说道:“我们好多同学长大后都要当军人,要保卫我们新洲华夏,杀死所有来犯的西班牙人!” “……”邓坤闻言,怔住了,“狗日的,你们学堂里的先生都在教什么?……怎生一个个都想要做军人?” “教得可多了……”邓松平见父亲问及,遂大声地回道:“老师除了教会我们识字外,还经常给我们讲故事、说典故。嗯,老师给我们讲了秦始皇统一华夏,汉武帝北逐匈奴,班超出使西域,独闯虎穴……” “……呃,还有大唐盛世,威仪四海,还有岳飞抗金,文天祥的誓死不降靼虏。哦,对了,还有大明洪武皇帝驱逐靼虏,恢复中原……,还有戚继光大败倭寇,保卫东南海疆……,还有万历时,在朝鲜打败倭寇入寇的企图……” “嘿……”邓坤不由乐了,“合着你们学堂里的先生讲的故事全都是咱们华夏老祖宗辉煌的事!他就没给你们讲讲五胡乱华,前宋的靖康之耻,哦,对了,还有我大明土木堡之败,辽东萨尔浒之败,还有建奴入寇京畿,这些子耻辱和败仗?” “也讲了!”邓松平停了,小脸上立时呈现出激愤的表情,“我们老师说了,这些耻辱,我们时刻要铭记于心,还要引以为戒。老师还告诫我们,以后我们为了避免再遭遇这些耻辱,必须好好读书,好好努力,为我们新洲华夏崛起贡献我们的所有力量。” “所以,学堂里的先生就鼓动你们当兵吃粮,上战场?”邓坤嘴角不由抽了抽。 我新洲华夏好歹也有三千余青壮,加上土人的话,五千之数也能凑出来。 即使那西夷出动万余之兵,我们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哪里用的着这些半大孩子顶上来! “爹,老师没鼓动我们都去当兵。”邓松平撇了撇嘴,说道:“老师总是让我们要好生学习,掌握更多的知识和文化,说是我们新洲华夏未来发展建设的重担都会落在我们肩上。……可我觉得,还是当军人看着神气!” “你个小兔崽子,懂个啥!”邓坤笑着在儿子头上拍了一巴掌,“你在学堂里读了书认了字,是能学到了大学问的,那以后用处可大了。就算你他娘的不去做官,也能靠着你学到的东西,获得官府的优抚和厚待。”“即使再不济,也能去学堂里教书,那多体面舒服!……嘿,以后老子死了,到了地底下,也能向咱们的祖宗炫耀一下,我老邓家也出有做学问的人了。” “是咧,以后咱们平儿也是读书人了。”妻子刘氏笑着说道。 “咱们新洲的孩子都要上学,以后呀,读书人也没啥了不起的。” “嘿,你个小兔崽子,还他娘的张狂起来了!”邓坤忍不住又在儿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咱们新洲华夏六七千人,正经读过书的也不过廖廖数百人。要不是委员会的老爷们大发慈悲,你们这些小崽子们哪有机会进学读书?” “老子警告你,在学堂里好好念书,莫要贪耍玩闹,更不许顶撞先生。要不然,在学校里犯了错,挨了先生的板子,回到家,老子还要拿皮带抽你!……对了,还没问你,这副模样是怎么弄的?可是跟其他孩子打架了?” “……”邓松平畏惧地朝母亲身后躲去,“只是玩闹弄成这副样子……” “老二,你来说,他在学堂里是不是打架了?”邓坤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次子邓松成。 “……”只有六岁的邓松成看了一眼哥哥,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敢说。 显见在回来的路上,被强势的哥哥提前警告过。 “娘的,老子的话还不管用了。”邓坤眼睛一瞪,故作发火的样子盯着老二。 “爹……”邓松成最终还是被父亲的威势所迫,低着头,聂聂地说道:“大哥在学堂里伙着一群同学,跟那几个夷人学生打了一架。还有人的鼻子被打流血了,学堂里的校长和老师很生气,把他们所有人都处罚了……” “为啥打架?” “他们玩游戏,分两拨打仗,说是要杀死所有的西夷人。……那几个夷人学生就跟他们起了争执,然后……然后就打了起来。” “小兔崽子,玩耍游戏也能当真!”邓坤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他一巴掌,然后扯了扯他身上的破衣服,“那给老子说说,你们打赢了没?” “……”邓松平怔了一下,随即骄傲地说道:“我们人多,自然是打赢了。” “靠着人多打赢,算什么本事!”邓坤摇摇头笑着说道:“要知道,西夷要是真的杀过来,那军队人数绝对比咱们多。” “啊?”邓松平面露焦急之色,“爹,那咱们能打赢吗?”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操心这个干什么。”邓坤蹲下身子,看着两个儿子,眼里充满了舐犊之情,“你们只要记住,但凡老子还活着,就不能让人害了你们。就算西夷来的军队再多,老子也定能将他们赶走,护得你们的周全!” “爹!” “爹……” “放心好了,你老子这半年来没日没夜地跟随军队操演战阵,就是要给西夷一个迎头痛击,将其尽数消灭在我新洲华夏的地界。” (本章完) 第197章 期盼 第197章 期盼 九月,秋意初起,来自海上的凉风习习吹来,让喧嚣了一整天的大地刹那间变得温宁舒缓下来。 夜幕逐渐降临,天空中的繁星一个又一个跳了出来,点点闪烁,仿佛是来自远古的灯塔,为疲惫的人们指引着回屋的道路。 徐兴怀一家四口人,坐在门口,围着一张小木桌,享受着一顿还算丰裕的晚餐。 黄灿灿的玉米馒头、热气腾腾的面疙瘩、一大盆时蔬炒菜,还有半碗鲜美的鱼肉汤,让人更添几分食欲。 “臭小子,给你娘留一点。”徐兴怀见十一岁的长子喝了小碗鱼汤后,犹自舔着嘴巴,拿起汤勺,想要再给自己加一点,遂虎着脸训斥道:“你娘的肚子里可还有一个弟弟,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 “没事的,没事的。”妻子孙氏笑了笑,扶着自己的腰,站起身来,将孩子的碗接了过来,给他又舀了半碗鱼汤,还将里面的几块鲑鱼肉挑了进去,“这孩子正在长身体,可不能饿着了。而且呀,明仔还在学堂里读书,要费不少脑子呢!” 转过头来,又看到三岁的妹妹巴巴望来的眼神,遂又将自己碗里的一个鸡蛋放到她面前,然后又细心地将一小块鲑鱼上不多的鱼刺剔除,喂到她嘴里。 “唉……”徐兴怀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琢磨着是不是过些日子,再去生产队司务处那里再去领几张鱼票,多买几条鱼回来,好给怀孕五个月的妻子补充一下营养。 可又想到,要是领了鱼票,自己几年来所积攒的绩效不免又要被扣除一点,不免有些心疼。 这可都是实实在在的银钱呀! 眼瞅着,这四年服务期就要到了,他们也将从政府那里领取一块属于自己的份地,然后成为一个正式的自耕农。 届时,政府除了会给予一定的生产物资贷款外,就不会再包办他们一家人的吃喝拉撒了。 这就使得他们必须要有一笔可维持正常生活的储蓄资金,用于此后的生活开支。 这四年来,他们这些移民在政府的统一安排下,过着集体大农庄式的生活,一起耕作,一起生活,一起军训,期间不会发放任何劳动报酬,只是根据需要,定时定量提供必要的食品、衣物、住房和医疗等物资和服务。 他们每个人都会根据这四年来工作表现和劳动成功,获得一定的绩效,待约定的服务期届满后,凭此获得相应的份地和一定数量的“初始资金”。 当然,这些绩效也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兑换所需的布帛、额外的食物或者其他消费品,体验一把提前消费的快乐。 但是,刻印在华夏民族骨子里的勤俭持家精神使得绝大多数移民都不会将这几年好不容易才积攒的绩效提前兑换消费完,而是希望在服务期结束后,能从政府手中换取一笔可观的资金,从而能有一个完美的人生起步。 徐兴怀已从生产队统计处那里查询后获悉,这四年来,他积累的绩效加起来差不多可以从政府那里一次性领取约12-13块钱,折合白银也有10两左右。 加上妻子几年下来积攒的绩效,那就有16-17块钱了。 这笔钱虽然看着数额不大,但对于曾经一穷二白的徐兴怀一家来说,绝对是笔巨款,可以让他们一家四口在没有任何补助的情况下,维持五六个月的基本生活。 不过,成为自耕农后,他们还需要自己购置农具、种子,雇佣牛马耕地,以及添置相应的生活用品,这点钱估计要不了多久,便会得干干净净。 若是还想要盖栋大一点的房子,采买一些鸡鸭或者养几头猪羊,怕是只能向政府申请一笔低息农资贷款,每年田地里获得收成后,再一点一点地偿还这笔钱。 不过,徐兴怀对未来的生活还是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足足四十亩地呀! 就算只打理好其中三分之一的耕地,那也足够一家人吃上三顿饱饭了。 更不要说,到了冬闲时节,还能约上几个乡民,挎着刀,提着铁叉,去林子里猎几只银狐,打几头驯鹿,或者抓几个河狸,可以去换些闲钱。 这日子呀,想想就有奔头! “徐大哥,你们一家还吃着呢?” 徐兴怀正捧着一碗疙瘩面汤呼噜噜地往嘴里灌,冷不丁地听到小院外面有人招呼,遂放下碗来,转头看去。 却见是跟他同一批来到新洲大陆的新会老乡陈旺泉和田德昌,两人手里分别掂着一罐土豆酒和一盘咸鱼干,满面堆笑地站在木篱笆外面。 “哟,你们过来了。”徐兴怀站起身来,将两人迎了进来,“吃了没?……要不要在我这里随便吃几口?” “方才在屋里随便吃了点,无需再添饭了。”陈旺泉笑着将手中的酒罐晃了晃,说道:“明日正好是逢十休息日,我和德昌兄弟在供销店打了一罐酒,抓了几把咸鱼干,过来跟徐老哥喝两杯,说说闲话。”“嘿,你两人可真破费了!”徐兴怀看着那灌酒,喉头不由动了几下,随即转头朝妻子说道:“把炉子里的火重新烧起来,炒几盘蔬菜端过来。今晚,我跟两位老哥喝几杯。” 妻子孙氏笑着点了点头,招呼老大进屋寻根蜡烛出来给他们点上,自己转身朝灶台走去。 “那就麻烦嫂子给我们烧几盘好菜了。”田德昌将手中的那盘咸鱼干摆到小木桌上。 “哪有什么好菜?”孙氏说道:“不过是自留菜园子里摘来的青菜而已。……你们担待一下,屋里的肉干和鲑鱼已经吃完了,你们喝酒怕是少了一些荤腥。” “无妨的!不瞒徐家嫂子,我们还真的馋你做出的菜。你是知道的,我屋里的女人别说青菜炒不出味来,就算给她带回一些肉块和鲜鱼,她也做不出你的手艺!……唉,谁叫咱们娶不到汉家媳妇呢!” “说的是呀!”陈旺泉也苦笑着附和道:“这要说过日子,还得是咱们汉家媳妇来的实在。我家的也是那般,每日里连自个都收拾不好,弄得屋里乱糟糟的。我还寻思着,以后分了地,迁了家,这要是拓殖点没个公共食堂做饭,我岂不是整日里在家要吃草了!” “哈哈……”众人闻言,顿时大笑起来。 屋角灶台边上的孙氏听了,也是发笑不止。 他们在来到新洲后不到两年,便在地方屯殖政府的主持下,各自娶了一个当地土人女子为妻,算是成了一个家。 土人女子不仅跟我汉家人长得不一样,而且生活习惯、语言以及秉性更是迥然不同,让这些家庭在日常生活中充满了各种矛盾和冲突。 她们不仅在做饭方面,缺乏必要的天分外,连带孩子也显得很是“粗糙”,使得男人们不得不在忙碌一天后,还要抽出大量时间,耐心细致地教她们一些“文明习惯”和“传统妇德”,如何去做一个称职的妻子、合格的母亲。 说老实话,娶一个土人妻子,过得还是很累的。 “徐大哥,待今年秋收结束后,我们便要分得一份土地,这个事不会变吧?”喝了几杯酒后,陈旺泉打开了话匣子。 “这如何会变!”徐兴怀说道:“委员会的官人们早就定下来的事,怎能突然变卦?你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是听到了一些偷偷议论的话。”陈旺泉低声说道:“几个月前,西夷的炮船摸到咱们启明岛,说不得就要招来西夷大军的攻伐。有人说,这要是咱们新华挡不住西夷的进攻,可不就什么都没了!不仅要分得田土没了希望,说不定还要被西夷都给捉回去当奴隶,一辈子做牛做马!” “瞎扯!”徐兴怀将手中的酒碗重重地置于桌上,虎着脸说道:“从委员会,到各屯殖点和生产队的管事不是反复向咱们宣传过,西夷根本不足为惧,且不说他们距离咱们新华这么远,能派来的军队肯定非常有限,即使能调来了数千大军,咱们也无需怕了他们。” “我们新华好歹有完备的炮台,有几艘大船,还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保卫咱们。再不济,咱们这好几千青壮男子也受了好几年军训,形式真的危急了,也能拿了武器顶上去,跟西夷比划比划。” “那,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在野外打不过西夷,大不了咱们都躲到城里来,让他们没吃的没喝的,熬死他们。你们也瞧见了,这几个月来,咱们不都在利用农闲时节,加紧修筑城墙嘛,待西夷杀过来,这城防可不正好修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有人心里没底。”田德昌将嘴里的小鱼刺吐了出来,很是担忧地说道:“以前呀,咱们在大明地界,总时不时地听到辽东传来败仗。你想,咱大明幅员万里,人口众多,连小小的建奴都打不过。” “而咱们新华,人口加起来满打满算也没有一万人,在对上西夷的时候,难免会让有些人心里犯嘀咕。” “有啥可嘀咕的!”徐兴怀给自己又倒了小半碗酒,端了起来,“为了家里的妻儿,为了咱们分到手的田地,也为了不当奴隶,到了最后,大不了跟西夷拼了就是。没来新洲大陆前,咱们一个个的说不定早就饿死街头,哪能这般喝酒吃肉?” “嗯,说得在理。”田德昌举起自己的酒碗,笑着说道:“反正,咱也留下了一个崽,傻婆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就算拼了命掉了脑袋,只要最后能让他们活下去,那就值了!” “为了妻儿,咱们到时候自然是要拼命,这没话说。”陈旺泉也将自己的酒碗举了起来,“但心里还是有些虚,这安生日子还没过多久,却要跟西夷打仗了。” “好了,干了,干了!不要去想这些还没影的事,现在呀,委员会的官人们怎么吩咐,咱们照着做就是。” “哎,你们听到一个传闻没?……说是临近的新宁堡那边土人搞事了。” “他们搞出什么事?” “说是修筑城墙拖沓延误,遭到几个土人监工的处罚后,全都闹将起来。他们将监工打了,然后抢了些工具和物资,全都跑了!” “啥?……”徐兴怀听了,顿时怔住了。 (本章完) 第198章 印第安人的“叛乱” 第198章 印第安人的“叛乱” 目前,新华辖下的几座堡寨和众多移民定居点所需的基层管理人员,都是从移民群体中临时选拔出来的,然后通过不定期政治学习的方式对这些“干部”进行短期速成培训,使其能简单而高效地执行和监督决策委员会层层分解下来的诸多工作任务。 没错,囿于目前整个新洲华夏的人口数量不丰,经济结构也较为单一,为了提高发展速度和规模效应,决策委员会目前所施行的政策是高度的计划经济模式。 在年末,对整个经济情况进行初步分析和总结后,就会根据所掌握的现有资源和人力,以及现阶段的需求重点,制定下个年度的各项发展指标和总体建设规划,然后将各个指标和计划分解并下发各个堡寨、工场、矿山以及众多的拓殖生产队。 基层管理人员若是具有高度的主观能动性,在保质保量地完成分解下来的各项指标和计划后,还能有其他额外的成果贡献,那自然会对其予以重点培养,给予他更多的晋升机会。 可要是基层管理人员受限于自身性格和能力的不足,只能因循而为,也没关系,只要将分配给你的任务能按时完成,便可通过政务考核,继续留任。 倘若,上面下发的诸多指标和计划不能如期交办,也无法给出合理的原因,那就会予以撤职处分,另行任命新的人选。 也就是说,在目前这种统一计划管理模式下,作为一个基层管理人员,你可以稍显愚笨,也可以专业素质和能力的欠缺,但必须具有高度的执行力,去监督和管理所在工场、矿山、渔场、拓殖生产队的计划任务能如期和足量的完成。 刘大柱是新洲华夏为数不多的几个印第安裔基层管理人员,就属于那种典型的愚笨而又不知手段变通的人。 不过,他是最早一批投顺穿越众的印第安人,并主动寻求归化,还起了汉名,算是比较忠诚可靠的“自己人”。 数年前,在他所在的部落遭到黑熊部攻击时,直接逃到了始兴堡,从而获得应有的庇护。 在后来穿越众瓦解分化黑熊部及周边若干印第安部落时,刘大柱带着几个族人鞍前马后地效力于阵前,出过力,流过血,背过锅。 因而,在始兴堡“吸纳”了附近十余个印第安大小部落后,刘大柱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名“印第安事务”管理人员。 所谓的“印第安事务”,也就是通过武力胁迫和经济诱惑两种手段,让这些懒散了数百上千年的印第安人老老实实地按照新洲华夏人的安排,进行有组织地伐木、狩猎、耕地以及建房、挖矿、修路等诸多基础性生产工作。 嗯,说白了,新洲华夏就是要将“吸附”而来的印第安人转化为可供使用的人力资源,以加快各项基础设施的建设力度。 但万万没想到,在9月16日这天下午,刘大柱这厮在监督印第安人建造新宁堡城墙时,因为态度粗暴,肆意鞭挞印第安劳工,搞出了一个大乱子。 印第安人暴动了! 五月,两艘西班牙武装船不期闯入启明岛,先是在大鱼港袭击了努查努尔部落数艘捕鲸小船,还擒获了两名在船上学习捕鲸的新华人。 随后,他们又摸到始兴港,欲图探查我新洲华夏的实际情况。 尽管,凭借岸防炮台凶猛的火力,击伤其中一艘,并将其俘获。 但另外一艘西班牙武装船却趁机逃遁而去,在始兴港附近海域徘徊,遭到军方的火船夜袭后,最终消失于海上。 经此一事,新洲华夏上下皆意识到,西班牙人的威胁已是迫在眉睫,在未来某个时间里,他们一定会集大军杀来,一场恶战怕是免不了。 为此,决策委员会经过讨论后,临时修改了本年度的若干发展计划,将下半年的工作重心放到了整军备战上面。 武器坊开始加大力度生产制造火炮、火枪、刀剑长矛以及护甲装具,铁坊、矿山也相应的增加了不少人手,以提升钢铁冶炼规模。 陆战队和岸防炮台部队也加强了训练频次,使得兵营和海边不断地传来火炮的轰鸣声和火枪密集的炒豆声。 而作为防御重中之重的城墙,也开始大规模地修建。 此前,新洲华夏仅始兴堡有稍显完备的木制寨墙,而广丰堡(今萨尼奇市)和去年才建设的新宁堡则只有一道简陋的木栅栏。 这般防御措施,对付一下林中的野兽或者没什么武力的印第安人倒是能起到一点作用,但要是面对拥有火炮和火枪的西班牙军队,恐怕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于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军事威胁,这三座堡寨从六月间便开始修筑城墙,以便战时可以将所有的民众都撤入其中。 城墙建筑所采用的材料皆为水泥和大号城砖,一些关键部位还用上了大块的坚固条石,力保将三座小城都筑成坚不可摧的堡垒,从而能应对西班牙大军的猛烈围攻。为了赶工,除了在农闲时节调动大量民力参与施工外,还征用了一千五百余印第安人,加班加点,极尽催促。 说实话,印第安人本性散漫,不喜约束,要不是畏于新华人强大的武力,以及各种诱人的商品和食物,他们哪里会愿意服从管理,甘心被驱使。 即使被强行摁倒农庄里、矿场中,乃至建筑工地上,这些印第安人做事也极其拖沓敷衍,总想着偷懒躲闲。 枯燥而繁琐的农耕活动在本质上,其实是比较反人性,华夏民族也是历经数千年才养成了吃苦耐劳的性格和精神。 而想要让这些“天真烂漫”、“性格奔放”的印第安人规规矩矩地耕田种地、营建做工,委实有些难为他们了。 而现在城墙的建设进度又要求得更为严格,力争在入冬前必须修筑成型,以应对西班牙人的入侵。 眼瞧着时间没剩多少天,新宁堡的城墙却只修了一半,引得各层管理人员不断加以催促,要求提高建设速度。 在这种情势下,刘大柱在监督数百名印第安人劳动过程中,不免对这些消极怠工的“同胞们”施以种种粗暴的方式,以迫使他们加快动作。 对部分懈怠偷懒的印第安人,他更是毫不手软地动辄予以鞭挞、殴打。 正午过后,他见许多印第安人吃了午饭后,仍旧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晒太阳,立时挥舞着棍棒驱使他们赶紧上工。 可能是下手稍稍重了一点,劈头盖脸地打过去,直接将一名印第安壮妇给打破了头,然后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然而,这个憨货还以为别人躺在地上是演戏,好让他收手不再惩罚,手里的棍棒犹自不停地继续殴打,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态度。 他试图以此来警告所有干活的印第安人,勿要再行偷懒。 结果,这种行为激怒了其他干活的印第安人。 众人趁其不备,一拥而上,将刘大柱和另外两个监工扑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揍了个半死,然后便如鸟兽散。 全都跑了! 当新宁堡负责人雷明煦召集数十名武装民兵赶来时,只看到城墙建筑工地一片狼藉,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刘大柱等几个监工一脸苦相地坐在地上。 可能是畏惧新华人的报复,这些印第安人还知道收敛几分,并未对工地上的数十名华夏匠人动手,任其散去。 他们只是抢了一些工具和食物,便呼啸地四散逃往附近的密林之中。 面对此番突如其来的变故,雷明煦一边迅速派人将这里的情况报与决策委员会,一边向周边屯殖生产队发出预警信息,谨防那些暴走的印第安对移民发动袭击。 尼玛的,这事搞得真让人措手不及! 眼瞅着,就要进入秋收时节了,为了抢收地里的粮食,几乎所有的民力都要动员起来,必然使得城墙修筑无法获得更多的人工。 这几百印第安人全都蹿入林中,跑得无影无踪,若是想再将他们都给“召唤”出来,那可就费大劲了。 平白少了这么多劳动力,包括城墙修筑在内的诸多建设工程势必要大受影响,甚至会出现大范围的延误和停滞。 此事,必须予以果断处置,避免后续可能出现的大麻烦。 刘大柱固然处事粗糙,行为莽撞,但他终究是代表着新华政府的威权,不容冒犯。 这些印第安人不服“王化”,竟然敢公然“作乱”,那必须要给予一次雷霆打击,好让他们晓得我新华不仅有菩萨心肠,还有怒目金刚。 (本章完) 第199章 练兵? 第199章 练兵? 1631年9月15日,上午十一时,就在“破浪号”载运着四百零三个大明移民刚刚抵达始兴港的时候,以陆战队六十余官兵、辅以一百一十多名印第安仆从的部队正在新宁堡以北四公里的密林之中,展开一场针对暴乱印第安人的清剿战斗。 经过数日的侦查,陆战队已然探明一股最大的印第安暴乱分子隐藏在这处靠近溪流的山谷。 这些人在新宁堡猝然暴起,打伤了数名监工、破坏了部分城墙建筑工地,便抢了一些物资遁入林中,寻了这么一处自认为非常安全的隐蔽营地。 发起暴乱的印第安人分属五个部落,人心各异,也没有什么统属关系,完全是被新华人暂时捏合在一起,参与新宁堡城墙的修筑工程。 他们即使犯了这么一起“大事”,仍没有想着要进行一番有效整合,聚集成伙,从而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新华人发起的报复行动。 在逃入林中后,这些印第安人便按照部落归属,或者家庭单位,各自选了一个方向,往密林深处隐去。 其实,这些印第安人在冲动过后,心中未尝没有产生过一丝后悔和懊恼。 跟新华人翻脸,委实不是他们所愿发生的事。 毕竟,在他们来了之后,整个部落里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可以吃到有滋有味的饭食,可以换取轻柔贴身的布帛,在他们的指导下,还可以住上更为遮风避雨的房屋。 更重要的是,在冬天食物极度匮乏的时候,也能通过劳动从他们那里获得一些果腹的粮食。 哦,对了,还有那种被称之为酒的“神水”,喝了之后,会让整个身体瞬间暖洋洋的,还能体会一种飘起来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另外,部落的孩子可以到他们的城堡里与新华人的孩童一起生活和学习,不仅能学到许多有用的“技能”,还能减轻部落里的抚养压力。 虽然,他们不知道有这么一句谚语,“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但养过小孩的印第安妇人都晓得这么一点,孩子很难养,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和体力。 而将孩子扔给新华人来养,似乎就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也让部落里的男人们乐的轻松。 结果,现在他们却因为不忿于监工的粗暴对待,猝起发难,与新华人翻了脸。 那些得了的好处且不说就此没有了,说不定还要遭到他们的猛烈报复。 新华人可是一个人口规模非常庞大的“部落”,还拥有极为厉害的武器,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任何一个印第安部落身死族灭。 但是,事已至此,就算是再懊恼悔恨也是无济于事了,只能在带头的闹事的印第安“勇士”的带领下,逃入密林,以期躲过新华人的报复。 没错,他们这些“起事”的印第安人还真没有部落酋长和祭祀组织,在痛快发泄完心中的怒火后,就这么直接跑了,却将对此毫无知情的酋长和祭祀给丢在了新华人的地盘上,也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个下场。 此时,他们隐藏在这处山谷已经有五六天了,恐惧和慌乱的心理也逐渐平复下来。 但他们却是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往更北的方向迁移。 只要离得新华人足够远,想必在无法寻到他们的踪迹后,新华人就会选择放弃,从而让他们逃得一条生路。 午前的阳光,灿烂夺目,让人感到一种温暖。 溪流边,十几个印第安人正拿着铁叉在捕鱼,岸边不远的地方,还有几人握着小刀,切割着一头猎来的驯鹿。 两堆篝火旁,几名妇人将捡拾来的枯枝不断地添加到火焰上,使得几口陶罐咕嘟咕嘟地一直冒着热气,里面煮食着一些土豆和肉块,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浓郁香味,引得附近的印第安人不时探头望过来。 嗯,吃饱了,大家便会收拾东西,离开这里,躲得更远一点。 要不然,被新华人寻来,可就没什么好结果了。 “吼!……” 突然,林子里传来一阵阵狂野的吼声,林中的鸟儿不断扑腾飞起,并伴有野兔、小鹿从里面蹿出。 就在谷地中的印第安人面露惶然之色时,从林中数个方向不断涌出一个又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 他们头上插着羽毛,身上套着一层皮甲,手中持着锋利的短刀和长矛,一边嘴里呼喝着,一边缓缓地逼了过来。 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群手持火枪的新华陆战队官兵,面色沉稳,一言不发,默默地抬起了手臂。 完了,让新华人给围了!“刘大柱,到了你戴罪立功的时候了。”陆战队指挥官莫天海侧头看着一名印第安人,表情严肃地说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勿要杀戮太多,尽量要抓活的。” “啊?”刘大柱愕然的看着莫天海。 “人都杀光了,谁来干活?”莫天海瞪了他一眼。 “是,队长!”刘大柱舔了舔嘴唇,并将手中的长刀紧了紧,大步向前迈去。 “呵,就这阵仗,哪里能起到一点练兵的作用!”莫天海看着那些如无头苍蝇般四下逃散的印第安人,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战意,不敢与逼上来的仆从部队正面交锋,脸上不由露出轻蔑的表情。 对付这些没有任何组织力度的散兵游勇,出动部分民兵丁壮就能轻松将其击败,哪里需要他们陆战队亲自上阵。 纯粹是杀鸡用牛刀嘛! 在临出发时,委员会主任罗振辉还郑重地向他嘱咐,在西班牙人尚未杀过来之前,陆战队在不断加强训练强度的同时,不妨以这些“叛乱”的印第安人为对手,先练练手,磨合一下部队的战斗力,检验一下演练的战法。 可如今这情形,哪里像是练兵的样子! 他们在距离这股印第安“叛乱分子”还有老远的距离,便通过林中升起的炊烟,就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待部队缓缓逼近印第安人营地时,发现他们连必要的警戒哨都没设置一个,任由他们冲到近前。 此时,面对惶然无措的“叛军”,那些粗粗训练过的印第安仆从部队犹如猛虎出笼一般,迅速地将他们冲散,然后以三五人为一组,逐一制住他们,并解除身上的武装。 约莫十几分钟,这场短促而又不甚激烈的战斗便已结束,毙杀七名反抗的“叛军”,俘虏三十四名,几乎将其全歼。 而陆战队官兵全程未发一弹,仅在外围挥舞了几下枪托,将试图趁隙逃跑的几个“叛军”砸倒在地,连汗都没出一滴。 要是西班牙人也这般稀松,那一切可就简单多了。 由于穿越众皆为海军出身,对陆地上作战并不是很精通,尤其是17世纪的陆战模式。 因而,在训练陆战队官兵时,也没什么可供借鉴的经验,只能循着几个穿越众曾看过的一鳞半爪的资料,再结合后世新兵整训的模式,弄了似模似样的线列步兵方阵,准备跟西班牙人玩排队枪毙战术。 其实,这个时期,线列步兵方阵尚未大规模面世,在欧洲战场上,仍旧流行的是西班牙大方阵。 在目前进行的三十年战争期间,西班牙人为了适应此时的战争规模、战术变化和火器的大规模发展,也相应的对步兵方阵进行了改革。 具体的变化就是,大幅度减少了长枪兵的数量而增加了火枪兵。 大体上,长枪兵占整个方阵的三到四成,而火枪兵则达到了一半以上。 这个改良过的步兵方阵相较于此前的传统西班牙方阵,拥有更强的火力输出,战斗力也相应提升不少,在欧洲各个战场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过,可惜的是,它很快就会被瑞典国王古斯塔夫的军事改革光芒所掩盖。 大规模的线列阵在瑞典军队中出现了,古斯塔夫将将步兵排成宽而浅的线列,然后集中火力施以齐射,强调瞬时火力密度。 一次线列火枪齐射,就为后面的长矛兵做好了冲击的准备。 至于淘汰长矛兵,进入到全火器化的线列阵,则是随着燧发枪和卡座式刺刀的普及,在17世纪末18世纪初才逐渐成型。 也就是说,西班牙军队若是来攻启明岛,在发生陆地上的战斗时,他们仍旧会以火枪兵和长矛兵混编的西班牙大方阵的形式进行作战。 要是再考虑到西属美洲殖民部队的三流成色,其装备和训练水平肯定不如欧洲本土那些精锐兵团,长矛兵的比率有可能会很高。 至于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那也是相当可疑。 不过,穿越众虽然通过俘获的西班牙水手大致了解了一点美洲殖民军的情况,但仍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些西班牙水手对驻守美洲的殖民军也未能窥得全貌,供述的情报信息,也是五八门,各不相同。 谨慎起见——其实,更多的问题则是穿越众对当前的欧洲军事发展情况不甚了解--还是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在战术上将西班牙军队的实力估量地稍微大一点,以便给自己留有转圜的余地。 甭管来的西班牙军队成色如何,一律将他们当做一支强军对待。 (本章完) 第200章 失船 第200章 失船 丁翠莲站在码头附近的一处高坡上,眺首望着碧波无垠的大海,良久无语,但眼神中却充满期待。 半响,怀中的幼儿醒来,大声地啼哭起来,她才回过神来,遂伸手轻轻地拍打着女儿,嘴里哼着儿谣,想让她安静下来。 “妹伢乖,不哭,不哭。……我们在这里等爹爹回来。……爹爹回来了,给你和哥哥带。” “……风大了,咱们回去吧。”廖五妹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再等等,说不定他们今天就回来了。”丁翠莲犹自不死心地继续朝海上观望着。 “我们的男人可能……回不来了。”廖五妹的眼睛已然湿润。 “不会的,他们一定会回来的。”丁翠莲的心仿佛被人猛地一揪,让她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豆大的眼泪立时止不住地滴落,“说不定……是在半路上耽搁了。” 她将怀中仍在哭闹的女儿抱紧了一点,脸贴着脸,低低的呜咽着。 “回去吧,家里还有大的需要我们看顾。”廖五妹伸出右手,使劲在脸上抹了一把,吸了吸鼻子,就要转身离去。 “他一定会回来的!他要……回来的……”丁翠莲已是泣不成声,不停地亲吻怀中的女儿。 廖五妹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海面,凄然一笑,伸手将丁翠莲怀中孩子身上的披巾向上拉了拉,低声说道:“我们在这里守着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们要回来的话,半个多月前就该返回始兴港了。这妹伢子还不到一岁,莫要让她受了风,染上病了。……回去吧,在家里也是一样的可以等。” 丁翠莲闻言,收了收眼泪,将女儿紧紧地抱着,跟在她身后,缓缓朝城中走去。 在她们离开的山坡上,仍有数名妇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不断地向海上张望,似乎也在期盼远行的亲人能早日返回。 甚至,还有人跪在岩石上,默默地向妈祖娘娘叩首祈愿。 此时,已是十月下旬,秋意正浓,树叶逐渐枯黄,气温也开始走低,各地的农作物收获工作也步入了尾声。 继9月15日,“破浪号”返回启明岛后,10月12日,新洲华夏所属的三艘移民船和四艘葡萄牙船也相继驶入始兴港。 在今年的移民季,船队总共运回了2630多个大明移民,使得新华人口达到9300余,距离一万之数是指日可待。 然而,就在所有人为再次获得这么多移民而欢呼雀跃之际,却也赫然发现,与“破浪号”同时启程的“征途号”竟然迟迟未归。 “破浪号”因为特殊的船体型制和精巧的工业设计,使得它拥有无比绝伦的速度,为了免去船上的移民在路途中多遭罪,没有选择与“征途号”相伴而行,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启明岛。 可是,被抛在后面的“征途号”即使速度再慢,两个月时间过去了,也早该载着移民返回新洲了。 但让人意外的是,就连后续的七艘华葡移民船队都已抵达始兴港,而它却依旧没有返回。 初时,所有人都认为,“征途号”可能是遇到了风暴,被吹离了既定航向,从而使得它出现了这种意外的失期问题。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征途号”仍未返回启明岛,人们从最初的一丝担忧,开始慢慢焦虑起来,最后所有人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征途号”很可能失事了! 若真的如此,那么新华不仅失去了一艘重要的移民船,更让人为之心疼的是,船上还有三名穿越众、四名见习海军学员兵、六十多名熟练水手,以及三百余大明移民。 这几年来,穿越众一直都发展得顺风顺水,不仅先后截获了三艘西班牙“宝船”,俘虏一百余名经验丰富的西班牙水手,还缴获了价值超过七八十万比索的金银和物资,使得他们在初期开拓阶段,就获得了比较丰裕的“资本”。 后来,又勾连美洲当地的走私商人,搭建了东方商品的贸易走私渠道,使得穿越众又有了一条稳健的资金获取渠道,从而保障了后续移民活动的推进。 三年前,还以一个超高的价格,成功说服澳门的葡萄牙人帮着运送移民前来新洲大陆,让穿越众在极短时间里,就拥有了数千移民人口,极大缓解了人力短缺的问题。 可能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顺遂,最终耗光了穿越众的好运气。 先是去年八月,在穿越众甚是严格的防疫卫生条件下,广丰堡附近的印第安部落爆发了天疫情。 虽然,穿越众紧急为数千移民种了牛痘,防止了疫情在控制区内大范围传播,但在没有实施防疫控制的周边印第安部落,却是遭遇了一场深重的灾难。尽管,穿越众没有对印第安部落的具体损失进行一番详细统计,但保守估计,因天疫情而死亡的印第安人可能会超过四千人。 几乎每个部落的人口都减少了三到四成,一些疫情极为严重的部落,甚至出现了十不存一惨状。 若不是去年有超过两千多新移民的到来,及时填补了部分劳力需求的空白,新华各个方面正在推进的一些事务恐怕会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 也正是因为印第安人在去年损失了大量人口,以至于在一个月前,新华出动军队围剿“叛乱”的印第安人时,并未大开杀戒,以血腥屠戮的方式震慑所有印第安部落。 每个人力都是宝贵的,可不能轻易浪费了。 就在穿越众制定了诸多雄心勃勃的发展计划,准备放开手脚,大力移民,努力推进工农业大生产时,却不想在去年五月,一支西班牙探索舰队摸到了启明岛。 这样一来,新华的存在已然暴露在西班牙人的面前。 可以预见,待西班牙探索舰队返回墨西哥,将此间的情形报告给西属美洲殖民当局后,肯定会迎来他们的军队进攻。 即使西班牙人不知道“卧榻之侧”这个华夏典故,但一个未明势力突然出现在北美太平洋沿岸地区,必然会引起他们的忌惮和防范。 美洲,可是西班牙人的美洲! 更何况,穿越众曾三番五次地袭击西班牙商船和沿海城镇港口,赫然构成了对西班牙王国的严重挑衅。 所以,西班牙人一定会杀过来的。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军事威胁,穿越众不得不重新调整发展计划,将本就非常有限的资源向军备方面转移。 可以说,这在某种程度上打乱(延误)了整个新洲的发展步调。 再加上一个月前,新宁堡发生的印第安人劳工叛乱,一度让辖区内和周边的印第安部落隐隐出现一丝骚动的苗头。 若非“平叛”行动果断迅速,处置手段也适当地示以怀柔,在惩处了“首恶分子”后,余者皆不做过多深究,还在事后稍稍改善和提升了印第安劳工的工作待遇,最终将处于萌芽状态的“族群冲突”消弭于无形。 毕竟,在未来应对西班牙人的战斗中,还要借助这些印第安人的几分力量。 刚刚将印第安人的“叛乱”平定,正当新华上下欢天喜地地迎接新的一批移民到来之际,却发生了“征途号”失期未归的状况。 而出现这种状况,很大概率是船只遭遇了海难,人船皆没,让人闻之,甚感痛心。 在四年的移民行动中,穿越众从最开始的一艘船,慢慢增加到四艘船,再有若干葡萄牙船的加入,使得移民规模逐年递增,发展速度远超所有人预期。 这期间,往来太平洋的移民船皆顺风顺水,虽经风浪无数,但最终都能平安无事,让一群持无神论的穿越众也不免在心底默拜一番妈祖娘娘。 幸赖天后保佑我等! 却不想,此次移民季遭遇了意外,失去了“征途号”,折损了极为宝贵的人才和船只。 “待应付了西班牙人的威胁后,我们不妨在那半山腰上修建一座妈祖神像吧。”罗振辉看到数名“征途号”船员的家属跪在海边,虔诚地遥拜海神,心下微微一叹。 “……好。”港口炮台指挥官王嘉荣望了一眼他所指的山腰位置,默默地点头应道。 “过些日子,我们便将他们的衣冠葬入忠烈陵园吧。”罗振辉默然片刻,转身朝始兴堡走去,“到时候,我们要给他们致以最高的礼遇,并让后世子孙永远铭记他们的英名!” (本章完) 第201章 公祭 第201章 公祭 1631年11月12日,阴天,北风凛冽。 始兴城外,翠山脚下,几乎所有的新华军民两政官员皆悉数肃立于忠烈陵园中,为失事未归的“征途号”全体船员举行隆重的公祭仪式。 诚然,“征途号”很可能已葬身大海,所有船员也没于太平洋海底,根本不可能有遗骸留存。 所谓公祭,不过是将那些失踪船员生前所穿过的衣物葬于陵园之中,以为民众及后人祭奠和缅怀。 根据这座陵园的整体规划,入口左侧空地上将会新建起一座庄严的英烈祠,收录历年来为新华开拓和发展做出卓越贡献而牺牲的军民名录和他们的事迹,让全体国民所敬仰。 一百二十名陆战队士兵身着藏青色军服,肩扛火枪,神色肃然的站立在陵园中间。 数十名失踪船员家属,则面露悲切,一脸哀痛地看着树立起的墓碑,低低地缀泣。 陵园内外,还围聚了许多自发而来的民众,从最初的好奇、惊讶,到最后无不为整个陵园肃穆悲壮的气氛所感,与周边维持秩序的警察一起,表情皆慢慢变得肃然和庄重起来。 “预备!”一名陆战队军官抽出军刀竖于面前,口中大声地发出口令。 一百余陆战队士兵立刻枪下肩,双手紧握枪身,枪口朝上。 “放!” “砰!砰!砰!……” 第一排三十个陆战队士兵立即朝天打响了火枪。 “收枪!” “第二排,放!” “砰!砰!砰!……” “哇……” 一名妇人怀中的幼儿被火枪声惊到了,张着嘴,大声地啼哭起来。 “妹伢乖……,不哭,不哭!爹爹就在这里,他会保护你的……”丁翠莲将脸贴在幼儿面颊,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女儿的后背,细声低语地哄着。 “娘……”身旁一名三岁的男童牵着她的衣角,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几排着装威严的陆战队官兵,脸上充满了好奇。 一股硝烟弥漫在陵园上空,男童用鼻子使劲吸了吸,似乎很喜欢这种味道。 “涛仔也乖,不要吵。”丁翠莲脸上已是泪流满面,腾出左手,将男童紧紧地挽在身侧。 在她面前,是一尊雕刻整齐的墓碑,如同矗立的一道身影,默默地注视着他们这些前来祭奠的人们。 这里最早是埋葬着五名不幸染病去世的穿越众,后来,因各种疾病或者意外事故而死于海上的船员(包括西班牙裔和大明船员)也陆续葬于此地,最终变成了新华政府指定的忠烈陵园。 而普通居民死亡后,自是不能葬于这里,需要会另择荒野置坟安葬。 五年来,这处陵园里的墓碑不过寥寥五十余座,而随着“征途号”的失事,墓碑数量立时增加了一倍之多,让人望之,不免心怀戚戚。 “收枪!” “立正!” “礼毕!” 罗振辉将右手放了下来,侧头看了看肃然矗立的几排陆战队官兵,微微点了点头。 在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增加一些军队仪仗和仪式,是非常有必要的,看着就极有气势。 尤其是陆战队官兵一身藏青色军服,整齐划一的动作,以及鸣枪致敬的方式,更是为这场失踪船员公葬祭礼仪式,增添了许多悲壮和神圣的气氛。“以后,这陵园必须让人经常清理和维护,而且在清明之类的年节之日,还要组织政府、学校以及民众团体进行隆重祭拜,让这些为新华生存和发展所付出生命的烈士享受最崇高的礼遇。”罗振辉轻声说道。 “确实应该如此。”李显清点头说道:“而且,我们不止要对这些逝者予以最高荣誉,也要对烈士遗属和家人提供和落实诸多优待政策,让他们无任何后顾之忧。” “抚恤都发下去了?” “两天前就全部发放完毕了。”李显清叹了一口气,“我亲自带着人,将抚恤一家一家地发给他们。唉,四十多个家庭一下子就失去了他们的丈夫和父亲,无不悲痛欲绝,让人看了,心里真不是滋味。” “这个时期,海上行船多有事故发生,船员损失也难免……。”罗振辉也是心中一黯,轻声说道:“更为痛惜的是,我们失去了三个自己的同志。” “老罗……”李显清踌躇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建议,除了‘破浪号’上可以放几个我们的人外,其他运输船最好不要让他们待在上面。毕竟,我们的人可以在这个世界能发挥出更为重大的作用。……损失任何一个,都是我们难以承受的!” “……”罗振辉听了,神情一凛,眼神下意识地看向在场的数十名穿越众。 “此举,并不是显得他们贪生怕死,或者强调所谓的亲疏有别。”李显清继续说道:“他们每个人都掌握了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没有的知识和思想,更有所有人都不曾具备的眼界和超前意识。” “更不消说,他们每个人在经过数年的磨炼和沉淀后,还都具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和素养。他们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一颗颗最为宝贵的种子,应该去不断地发芽、不断地繁殖、不断地将自身拥有的能量扩散出去,从而能将我们的事业不断地延续下去,并最终得以发展壮大。” “而不是,这般无声无息地死于一场海难。这些人,我们一个也损失不起呀!” 罗振辉听罢,默然无语。 是呀,每一个穿越者都是极为宝贵的人才,轻易损失不得。 可问题是,形势所迫之下,一些危险的岗位不得不拿穿越者往里填! 初始,整个团体除了俘获的“圣路易斯号”五十多名西班牙水手外,几无多余的船员可用。 为了掌控仅有的两艘远洋大船,不得不将穿越众和西班牙人进行混编,方才堪堪能操纵这两艘船,前往大明载运急需的移民。 后来,随着人口的逐渐增多,以及招揽了不少广东沿海疍民,才逐步减少了船上的穿越众人员数量,让他们转而从事更为重要的事务。 即使如此,囿于没有太多经验丰富且绝对忠诚可靠的人手,在后续连续增加了两艘船的情势下,部分诸如船长、领航等关键岗位仍需要穿越众来担任。 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让他们可能会面临死亡的威胁。 另外,几个分支基地的开拓和建设、常备军队的组建、岸防炮台的防御,等等,都需要安排可靠的穿越众去主持工作。 他们也有可能会遭到各种风险和意外。 比如,疾病、事故,冲突或者战争,稍有不慎,都会出现折损。 就以即将面临的西班牙入侵来说,难道在发生激烈战斗时,为了避免可能会遭遇的伤亡,让几名身为指挥岗位和技术岗位的穿越众放弃部队,躲在城里或者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遥控指挥和部署战斗? 这太不现实了! 夫战,勇气也。 将乃兵之胆,何能临阵退缩? “我们培养的人才还是不够呀!”罗振辉长叹一声。 “是呀,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李显清看着面前一尊尊墓碑,也是喟然一叹。 人才,需要时间来培养和成长。 要想让穿越众真正的脱离诸多危险岗位或者场合,恐怕还尚需几多时日。 (本章完) 第202章 富贵险中求? 第202章 富贵险中求? “船长先生,对于新华人想要跟我们签一个长达五年的服务合约,你是怎么想的?” 1631年12月5日,在始兴堡的一间酒馆内,“启顺号”大副葡萄牙人瓦斯科·索萨一边吃着香喷喷、热乎乎的“杂锅汤(火锅)”,一边与自己的船长迪奥戈·科斯塔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他们在六月间,受雇于新华驻广州货栈,担任一艘新建远洋商船的管理岗位,负责将这艘船平安地开回新洲大陆。 新华人为此给他们开出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薪酬,并为这艘船提供了五十多个极为吃苦耐劳的明国水手。 在离开广州时,新华人又往这艘船上塞了三名海军见习军官,并要求他们在海上航行过程中,能给予必要的技术指导和经验传授。 当然,新华人会根据这几个见习军官学习后的效果评估,额外再支付一笔指导费,以答谢他们所付出的辛苦和努力 六月中旬,这艘不同于任何船只造型的大船载满了移民和粮食、布、铜、铅等物资,跟随华葡移民船队一起跨越浩瀚的太平洋,历经三个多月,抵达了启明岛。 在这里,他们看到一种截然不同的殖民地。 新华虽然不是很繁华热闹,但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穷鄙和荒凉。 港口建有坚固的防波提,有条石(水泥)修筑的栈桥,还有一台台高耸的滑轮吊杆,甚至在港湾深处还有一座船坞,不仅能为船只做全面的维修和保养,还能建造排水量数百吨的大船。 尽管岸上的诸多建筑大部分皆为木质,装饰也都很简单,但整体布局都很规整,一排排,一列列,横平竖直,让人看了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舒服。 到了城内,砖石建筑稍稍多了起来,依旧是那么的整齐划一,仿佛这里的人都有一种强迫症,非要将所有的房屋建筑修得如此严整,如此标准。 而最让人惊叹的是,这里非常干净,非常有秩序,没有欧洲城市那种污水横流、垃圾遍地景象,也没有殖民地城市那般乞丐乱窜、小偷横行的情况。 而且,从街上的行人所展示的状态可以看得出来,这里的人们生活水平似乎并不低,一个个均面色红润,身形壮实,言谈举止也露出一股自信的样子。 嬉戏玩闹的孩童,也极是活泼,会四下追逐打闹,显见营养比较充足。 就连那些印第安土著,看着也是活蹦乱跳的,似乎并未受到新华人太多的歧视和奴役,而是极为心甘情愿地归附他们。 不可否认,新华给人的整体感觉,就是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富有生机,那么的欣欣向荣。 工场里不断地敲敲打打,生产制造出一件件工业品。 无垠的田地里,各种农作物收获满满,一担担小麦,一筐筐玉米,从地头到谷仓,络绎不绝地运进来。 还有他们的政府官员、街头警察、军队士兵,也都表现出非常积极乐观的面貌,一个个似乎都充满无限激情。 这幅情形,是在马六甲或者果阿根本无法看到的,甚至连更为繁华和富裕的蚝镜,也没有这种生机盎然的感觉。 看样子,新华的殖民手段还是很高明的,在短短五六年时间,便将这里建设得像模像样了。 他们的财力似乎也不弱,一个多月前,眼都不眨下,就直接拿出了价值17万两白银的金银货币,用于支付四艘葡萄牙船的移民运费和物资采购费。 至于他们这些被雇佣而来的葡萄牙人,也如数拿到了这几个月的报酬,除了少量的银币外,大部分竟然是成色十足的金币。 按照在广州与新华人达成的雇佣协议,他们的服务期限只有一年。 也就是说,在驾驶着船只返回明国后,他们之间的合同就将结束,然后拿着新华人给的报酬,或者继续待在蚝镜寻找更好的发财机会,或者受雇于一艘葡萄牙船,前往印度,或者回到欧洲本土。 然而,半个月前,新华人却多次寻到他们,说要签订一份长期雇佣合同,给予的薪酬也在目前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二十。 若是,他们愿意定居并入籍新华的话,会享受新华海军所拥有的诸多待遇,还会在结束海上的职业生涯后获得一块免费的土地。 据说,那些受雇的明国水手大部分都选择了与新华人签订长期雇佣合同,少部分人则选择了入籍新华,在获取一份高额收入的同时,还能为自己的未来争取一份保障。 “启顺号”上有五名受雇的葡萄牙人,全都是在海上厮混了多年的老手,从欧洲本土不远万里来到东方,无不期望能赚取一笔梦寐以求的财富。 而新华人给出的报酬,远远超过他们此前在葡萄牙船上“打工”的收入,要说不动心,那绝对是自欺欺人的。 至于要不要定居新华,并且还要入籍,他们自是不怎么考虑。 赚了钱,当然要衣锦还乡,返回葡萄牙本土,然后买上一片土地,盖栋豪宅,娶一个美丽的妻子,享受美好的生活,这不就是支持他们海外打拼多年的梦想吗? 新华人诚意十足,条件也非常优渥,按理说他们没理由犹豫和迟疑,应当立即应允,签订这份长期雇佣合同。但是,几个葡萄牙人在始兴堡停留这些日子来,却意外的获悉,新华人将面临一场实力极为悬殊的战争。 是的,南边的西属美洲殖民当局很有可能会发起对新华人的攻击,以维护西班牙王国的“领土主权”,并籍此彰显王国的尊严和荣誉。 在西班牙人眼里,整个美洲都是他们神圣的王国领地,不容任何国家和势力染指,更遑论在此大张旗鼓的经略和殖民。 在半年多前,一支西班牙探索舰队发现了新华的存在,还爆发了一场小规模武装冲突,损失了一艘武装船。 尽管,西班牙人被击退了,但可以预见,他们一定会在未来某个时间,于美洲地区集结一支强大的舰队,再次杀过来。 尽管,新华人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发展得很快,人口积聚了数千人,还有一支几百人的军队。 但这点实力,在强大的西班牙人面前,恐怕就不够看了。 要知道,仅墨西哥地区,西班牙人就有数十万之多,若是再加上他们所控制的印第安人,估计会超过一百万人。 更不要说,西班牙人在墨西哥地区还驻有五六千规模的军队,拥有的武装船至少也有数十艘。 一旦西班牙人杀过来,新华人多半很难抵挡的住。 那么,最后的结局恐怕只能是新华人驾船逃往他处,以避开西班牙人的追剿和屠杀。 这里的一切都要被毁灭,港口会被拆除,城市和农庄会被焚烧,田地也会遭到彻底地破坏,未及逃走的人们和归附的印第安人亦将面临残酷的屠杀。 是的,西班牙人肯定会这么做的。 在这种情势下,他们还有必要跟新华人签订一份长期雇佣合同吗? “瓦斯科,关于新华人的雇佣合同,我认为,我们还是表示委婉地拒绝。”迪奥戈·科斯塔努力地将嘴中那块鲸肉嚼烂,然后吞咽下肚,然后端起桌上的酒碗,笑着说道:“要不然,新华人派我们去跟西班牙人作战的时候,我们是答应呢,还是临阵抗命?” “新华人向我们承诺,不会指派我们加入战斗。”瓦斯科·索萨说道:“我们只需要驾驶船只帮他们运送移民。” “他们说的这些话,你相信吗?”科斯塔笑了笑,“他们刚刚在海上损失了一艘船和数十名经验丰富的船员,正是极为缺乏人手的时候。你觉得他们会让我们只参与太平洋之间的移民运输任务?在面对西班牙人入侵之际,新华人一定会动员和集结他们所有的力量,包括我们这些雇佣而来的船员。” “船长先生,你认为新华人一定会败给西班牙人?” “在西班牙人面前,他们的力量太弱小了。”科斯塔摇摇头说道:“所以,我们在这场战争中,最好能置身事外。” “可是,我听说,新华人准备先发制人,主动南下攻击西班牙人,以延缓他们对新华发动的入侵。” “哦,当然。”科斯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们可以像海盗一样,去袭击美洲太平洋沿岸地区的港口和城镇,但此举并不能让他们避免最终失败的结局,只会更加激怒西班牙人。” “到时候,西班牙人只需要出动十余艘武装船,便能彻底封锁始兴港,然后再掩护数千陆军发起登陆战斗,就能一举攻占这里。你认为,失去了根基的新华人,还能对西班牙人构成多大的威胁呢?” “万一,西班牙轻敌大意,在这里被新华人击败了,后续又会怎样?” “击败西班牙人?”科斯塔怔住了,“哦,要是真的发生这种情况,那一定是上帝无情地抛弃了西班牙人。” “船长先生,我有种预感,新华人很可能真的会击败西班牙人。” “哦,所以……”科斯塔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我想签了那份长期雇佣合同。”索萨舔了舔嘴唇,定定的看着对方,“说不定,我能从中获取一个意想不到的美妙结果。” “……”科斯塔。 (本章完) 第203章 主动出击 第203章 主动出击 12月15日,始兴港内,在码头数百民众的依依相送下,七艘帆船次第驶离岸边,踏上了它们新的征程。 相较于往年,新华辖下的移民船队出航时间足足提前了半个月。 无他,一切为了战备。 在月初召开的年度穿越众大会上,除了审议本年度工作进展情况、制定来年各项事务发展目标外,重中之重的议题就是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西班牙人的军事威胁。 所有人原本以为,西班牙人在获悉新华的存在后,可能会于九月到十月间,就调集舰队和军队前来攻打启明岛。 却不想,一直等到十一月,仍未见到西班牙人的踪影,便意识到,西班牙人的决策过程和准备时间要比穿越众预想中的还要拖沓和延误。 凛冬已至,西班牙人应该不会这般愚蠢地选择在这个时间发动战争。 否则,不用新华人出手,寒冷的天气就是他们所要面对的最大敌人。 西班牙人没来,也让穿越众紧绷的心弦不免稍稍放松了一点。 这意味着备战的时间又多了几个月,对新华上下而言,绝对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武器坊又能多生产制造出一些火炮和火枪,新筑的城墙又能加高加厚一点,岸防炮台又能多部署几门火炮,军队的各项训练科目又能再夯实一点,民兵整训也能更为系统和完备一点。 以及,新到移民也有更多的时间加以编整和调训。 时间拖得越久,对新华越有利! 要是,西班牙能拖个两三年再打过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当然,穿越众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西班牙人的懒散和愚蠢上面,指望人家会坐视你不断积聚实力而无动于衷。 西班牙作为世界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自有其强大的逻辑和内核,虽然它在这个时期已不可抑制地在走下坡路,但依旧是当今世界上少数几个实力超群的大国之一。 你可以指摘西班牙王国的自大狂妄,嘲笑它的腐朽僵化,甚至鄙夷它的“多管闲事”,但还真的不能想当然地认为人家很蠢和缺乏应有的决断力。 所以,西班牙人在针对进攻新华的问题上,可能会决策迟缓,也可能会行动拖沓,但肯定不会就此放弃。 囿于各种原因,西班牙人没有在最短时间内作出及时的响应,派出舰队攻打启明岛。 那么到了明年,就算他们遇到的阻碍和困难再多,相信也会有所行动了。 时刻备战,被动迎敌,可不是穿越众所选择的最好应对方略。 必须积极主动,先发制人,将战火先在西属美洲烧起来,让西班牙人顾此失彼,给他们增加一些麻烦,制造一些障碍,拖一下他们的后腿,迫使西班牙进攻的时间尽可能的延后一点。 这便是穿越众大会经过一番热烈讨论后,达成的一致性意见。 为此,新华将派出数艘武装船携带陆战队官兵进抵美洲沿岸,并伺机登陆,在袭掠西班牙港口城镇的同时,还要“解放”和武装当地的印第安人,让他们勇敢地站起来反抗西班牙人的殖民统治,获取曾经的自由和光荣的独立。 至于这些印第安人能给西班牙人造成多大的伤害,穿越众自是不抱以太多期望,无非就是想利用他们稍稍牵扯一下西班牙人的精力,让其不能顺利地准备战争。 此前,通过走私商人佩德罗的口中了解到,墨西哥西北地区的亚基人和北部地区的特佩瓦人曾数度发动武装起义,频频杀死西班牙传教士和定居的移民,并持续打击那些被归化的印第安部落,让墨西哥殖民当局头疼不已。 虽然,西班牙人经过几次血腥残酷的镇压,暂时平定了西北和北方的局势,更是借助于众多传教士的布道传经,使得部分印第安部落从半游牧的传统习惯逐步转变为定居生活,初步稳定了当地的安全形势。 可要是穿越众能对他们进行重新武装,并加以鼓动游说一番,相信一定可以促使其再度萌生反抗的念头。 西班牙人的所犯下的累累暴行,族人被屠的血海深仇,可不是就能这般轻易地忘却和放弃的。被压迫和奴役的印第安人,都联合起来,共同反抗西班牙人的殖民统治! 12月16日,船队驶出启明海峡后,同行的“顺运-1号”和“顺运-2号”驶离了船队,径直朝西北方向而去。 这两艘运输船装载了一百多移民和大量建筑材料,分别前往启明岛西北方的原托菲诺港和阿伯尼港两处所在,准备建立秘密的移民中转点。 在西班牙大举入侵之时,始兴港必然会遭到封锁和围困,这是大概率的事件。 未雨绸缪,在今年移民船返回时必须要另寻一处隐蔽的临时据点,以暂时收容到来的移民。 托菲诺港的位置在一片破碎海岸和岛屿的背风面,若是西班牙人在没有获悉其具体位置的情况下,想要在这片地形复杂的海岸边准确的寻到它的位置,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阿伯尼港则位于太平洋深入启明岛的巴克利湾尽头,几乎直抵岛屿腹心之处,位置更为隐蔽。 在18世纪,西班牙人便曾于该地修筑了一座殖民据点--圣克鲁斯德努卡,以宣示对这片领地的主权。 不过,数年后他们又主动将其放弃,最终为英格兰人控制了该岛。 若是,在移民船回返启明岛时,西班牙人仍未攻来,那自然是皆大欢喜,顺顺利利地将移民统一运至始兴港,然后再进行集中分配。 可要是西班牙人封锁了始兴港,那只能将移民暂时安置在这两处隐蔽的据点内,等待战争的结束。 谁也不知道西班牙人什么时候杀过来,仅有的几艘远洋运输船肯定不能枯守于启明岛,从而平白浪费一个移民季。 要知道,每增加一个移民,对新华来说,则意味着新增一份力量。 移民,一刻都不能停。 需知,葡萄牙人一旦知道了西班牙人即将进攻启明岛的消息,肯定会拒绝提供船只帮着新华转运移民。 偷偷摸摸地在私底下搞点小动作,给西班牙添点堵,那是没什么问题,可要跟西班牙直接发生冲突,葡萄牙人还是没这个胆量和魄力。 也就是说,本年度的移民行动将只有5艘新华辖下的远洋运输船执行,分别是“破浪号”、“开拓号(购自西班牙走私商人佩德罗之手)”、“开远号(俘获自关岛的西班牙船圣多明各号)”、“启顺号(广州造船场订购)”和“飞剑-2号(启明岛第一造船场建造)”。 这些运力加在一起,最多也就只能运回一千五百余移民,让原本计划三年内总人口达到两万人规模(含本土新增人口)的设想彻底落空。 为此,决策委员会在加紧备战的同时,也利用冬闲时节,派出数路武装探索队,深入启明岛内陆腹地,准备将隐藏在山林之中的印第安人部落“翻检”出来,征为己用,以弥补人力不足的困境。 毕竟,在目前这种“战时机制”下,船场、矿山、炼铁、军工,以及几座堡垒和城寨的防御设施修筑,无不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 可要是从农业口子抽出太多的劳力,那又会影响农业生产,继而危及新华脆弱的粮食储备。 所以,这短缺的人力,只能由那些不善耕作的印第安人来弥补。 西班牙人即将到来的入侵,着实打乱了穿越众的发展步调,破坏了启明岛难得可贵的和平环境,更是延误新洲华夏快速扩张的势头,让人恼恨不已。 此番,出动出击,袭掠美洲太平洋沿岸,就是也要让西班牙好生体味一下战争来临后的痛苦和无奈。 经过二十天的航行,1632年1月7日,船队驶抵黑鲨岛(即墨西哥瓜达卢佩岛),为即将发起的战斗做最后的准备。 (本章完) 第204章 黑鲨岛 第204章 黑鲨岛 “啊,咱们这就跟西班牙人干上了?” 黑鲨岛负责人林全五看着海上的几艘小船一趟又一趟地将各种物资转驳至岛上,其中还有四门口径95毫米(8磅炮)的铸铁炮,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动了几下。 乖乖,瞧这架势是要把这座黑鲨岛打造成一个坚实的海上堡垒呀! 船队除了给岛上带来大量的物资外,还为他们输送了七十多个新移民,以充实他们的防御力量,这些新移民不乏有来自皮岛明军俘获的建奴八旗汉军士兵。 去年,移民船队万里迢迢地将这些人带回新洲大陆,本来是准备让他们服苦役(用于矿山、林场护卫及征服内陆印第安部落)以赎其罪。 如今,即将与西班牙人开战,考虑到这些人都具有一定的作战经验,遂又将他们都给提溜出来,作为袭掠西班牙沿海城镇时的“敢死队”。 结果,这些旱鸭子不出意外地又在海上晕船了,仅二十多天的航程,就有十余名建奴降兵彻底变成了软脚蟹,一个个全都瘫软在船舱里,不能动弹了。 舰队指挥官魏应滨见状,只能将这些人尽数丢在黑鲨岛,暂时充作岛上的守卫兵卒。 黑鲨岛在去年六月,曾接收过一次人员和物资的补充,使得岛上的驻守人员数量达到八十六人。 这些人在林全五的带领下,利用本土运来的大量建筑材料,不仅修筑了必要的居住房屋、仓库、公共食堂、澡堂、储水池等基础设施,还通过砍伐周边的林木,粗粗搭建了一道简易木墙,以及瞭望塔等防御设施。 更令人欣慰的是,他们还在木寨外围开垦出了四五十亩耕地,种植了许多蔬菜以及一些玉米、土豆、番薯等粗粮。 虽然产量还暂时不怎么高,但也足够岛上驻守人员的日常食用,并可少量供给移民船队补给所需。 “是呀,我们与西班牙人之间的战争可以说已经爆发了。”魏应滨将目光从远处的菜地方向收了回来,欣慰地看着林全五,“你们这边各项建设还搞得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不过,本土那边为了以防万一,给你们再多送些人员和物资。若是西班牙人发现了你们,好歹也能有一战之力。” “魏将军,那到时候西班牙人会派多少人来打我们?”林全五的脸上忧色更甚,“要论打仗的话,我可不怎么会呀!” “不会打仗也没关系,西班牙人来了,你们只需要据城坚守就是。”魏应滨宽慰道:“你们这里有修筑好的堡垒,手里还有火枪,再将那四门火炮部署在城墙上,西班牙人定然奈何不了你们。” “此次,给你们运来了六七十吨粮食和诸多其他物资,就算被西班牙人围困一两年,也能坚持得住。” “若是西夷围上三四年呢?”林全五喃喃地说道。 “要不,你们直接献城投降?”魏应滨语调不由冷了下来。 “……”林全五见对方变了脸上,顿时惶然,“魏将军,小人这条命是新华给的,断然不会做出屈膝献降的事出来。没说的,我们在岛上定然会与西夷拼到底,即使粮食吃光了,人也死绝了,我们也绝不向西夷投降!” “你有此坚志和决心,我们很是欣慰。”魏应滨神色舒缓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其实,面对西班牙人的进攻,你们也不必存有任何悲观和恐惧心理。” “这座岛上,气候干燥,土地贫瘠,而且水源奇缺。西班牙人若是聚集大军来攻,不仅物资供应极为困难,而且还没法获得必要的淡水,必然难以持久。可若是仅派出小规模的部队,在你们据守的堡垒面前,肯定会碰得头破血流,死伤惨重。” “所以,只要你们拥有坚守的决心,并且不要轻敌冒进,搞什么主动出击,西班牙人在短时间内是攻不破你们的堡寨,最后只能退回海上。”“你们这里有充足的粮食和物资储备,还有几座储水池,更有自己栽种的蔬菜,足可坚守两年时间。过几天,我们破袭舰队将前往西班牙沿海港口城镇,伺机登陆上岸,会将大量劫掠而来的物资和人员暂存于岛上,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会增加你们的物资储备。” “若是这般,你还缺乏守卫此岛的信心,那我就要考虑换一个更为勇毅果敢的负责人了!” “魏将军放心,卑职定会守住此岛,断不会让西夷得逞。”林全五闻言,立即表以决心,“卑职在将军面前发誓,人在岛在,人亡岛亡!” “呵呵……”魏应滨笑了笑,说道:“无需搞得这般悲壮,说不定西夷在整个战争期间都未必能发现这座岛的存在。另外,根据我们对这场战争的评估,最多两年时间就会结束。到时候,你们这些守岛人员皆为我新华功臣,必将获得政府的重重奖励。” “嘿嘿……”林全五听罢,咧着嘴笑了,“我们领着新华的粮饷,自当誓死效命,可不敢以功臣自居。没说的,咱这一百多号人,就算把命拼没了,也定当竭尽全力守住此岛,不负诸位大人所托。” “很好!”魏应滨点点头,说道:“不过,你们这座堡寨的防御还需加强。在西班牙人尚未发现你们之前,尽可能地将一些薄弱部位加高加固,还要再增建几处棱堡,形成交叉火力,避免任何防御死角。” “是,魏将军。” “寨墙外面的壕沟要挖宽挖深一点,最好深度有三四米,宽度十几二十米。挖出来的土,一部分可以堆在墙后面,一部分堆在沟的另一边,堆出个两三米多高的斜坡。如此一来,不仅能大大限制西班牙人的进攻路线,还能提升整个寨墙的防御力度。” “是,魏将军。我们一定会按照你的指点,对堡寨的防御措施进行改善和提升。” “哦,对了,看你们栽种的蔬菜长势都不怎么好,不妨将海岸边堆积的海豹粪便施以其中。不要小瞧这些污秽腌臜的东西,那可是上好的磷肥,对土壤的肥力提升,具有积极的效果。” “是,卑职记下了!” “磷肥?……” 林全五听到这么一个新鲜词汇,很是不懂,但他隐约明白对方说的意思。 估计是说,这肥墩墩的海豹所排泄的粪便,大概跟人畜的沤肥差不多,可以让蔬菜之类的农作物长得更好。 可问题是,堡寨外面的这些庄稼打理得再好,西班牙人一旦攻上岛了,肯定会被他们糟蹋了。 毕竟,寨墙总不能将这片地也给圈进来吧。 这下可好,这座小岛原本准备拿来作为贸易走私的周转地,却没想不到,跟西夷战事一起,立时变成了袭掠美洲沿岸的后期补给地了。 只能希望上苍保佑,西夷千万不要没事跑来这座小岛附近转悠,从而发现他们的存在。 1月11日,“开拓号”和“开远号”驶离黑鲨岛,向南行去,准备进入北赤道暖流带后,跨越太平洋,先行赶往大明, 而“破浪号”则携“启顺号”和“飞剑-2号”两艘仿飞剪船,往墨西哥海岸贴去,将展开对西班牙沿海港口城镇以及往来船只的破袭行动。 (本章完) 第205章 西班牙人的窘境 第205章 西班牙人的窘境 1632年1月24日,墨西哥城,总督府。 新西班牙总督阿维拉伯爵胡安·马丁内斯·蒙塔涅斯将手中的信件看完后,不由眉头紧锁,神色也变得严峻起来,右手还微微地抖动,显见内心极为激动。 “总督阁下……”总督侍卫副官弗朗西斯科·埃斯特万·奥利瓦列斯中校见状,立时关切地看了过来。 “败了,我们败了……”总督阿维拉伯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体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嘴里喃喃地说道:“我们西班牙王国遭遇了一场可耻的失败,那些尼德兰的叛乱者肯定会在阿姆斯特丹彻夜狂欢,庆祝他们的胜利……” “总督大人,我们在尼德兰遭遇了失利……”奥利瓦列斯中校神情一凛。 该死的,难道那些尼德兰叛乱者击败了王国的精锐军团? “你看看吧。”总督阿维拉伯爵苦笑一声,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信件,“……来自萨莫拉伯爵的信件。他告诉我,王国海军主力舰队在安特卫普被尼德兰人全数歼灭。我们西班牙王国遭遇了一场数十年来未曾有过的惨败,使得我们几乎丧失了整个尼德兰乃至北海地区的海上优势。” “什么?”奥利瓦列斯中校有些失态地一把将桌上的信件抓到手中。 1631年9月12日夜,一支尼德兰海军舰队趁夜突袭安特卫普。 是时,一直停驻于湾内的西班牙舰队猝不及防,被尽数堵在港里。 尼德兰人借助着风势,发起火攻,顿时让港内火焰冲天,数十艘西班牙海军主力战舰被引燃,至次日清晨十时,大火方才慢慢消退。 事后,经过一番点检,发现港内六十余艘大小战舰几乎被尽数焚毁,海军官兵伤亡也达四千余,差不多损失了又一支“无敌舰队”。 经此一战,西班牙王国试图再次入侵尼德兰的企图被完全粉碎,同时也失去了尼德兰地区的制海权,双方之间的战争局势也随之攻守异形,并彻底丧失了对尼德兰人的海上优势。 曾经,西班牙人说过一句非常恶毒的话语,“宁把一个贫穷的尼德兰留给上帝,也不会把一个富庶的尼德兰留给魔鬼”。 却不想,这个富庶而又桀骜不驯的联合省,自反叛以来不仅越打越强,还越打越富,在三年前古巴马坦萨斯湾给予西班牙人沉重一击后,在安特卫普又一次重创了西班牙人。 这场海战失利,不仅让西班牙王国进攻尼德兰的图谋破产,还让王国损失了大量主力舰船和数千名优秀的水手,几乎打断了海军的脊梁骨。 若没有个八到十年功夫,西班牙王国的海上力量根本无法恢复。 而更为可怕的是,在遭到如此惨重的损失后,西班牙王国不仅无法再维持其建立的海上霸权,甚至连王国的诸多海外领地的安全也无法保证了。 可以预见,日益强大的尼德兰海军必然会趁此机会,大肆袭击海上的西班牙商船,攻打防守薄弱的殖民领地。 加勒比、新西班牙、秘鲁、巴西、菲律宾,以及刚刚夺占的福尔摩沙岛北部,恐怕都会遭到尼德兰人的攻击。 而且,在这种情势下,今年即将返回西班牙本土的宝船队,恐怕也会面临严峻的海上风险。 若是再一次被尼德兰人截获,那对西班牙王国而言,不啻为一场巨大的灾难。 因为,热那亚银行财团已经对王国财政的危机,表示了“严重关切”,并且出于风险控制的前提,资金借贷也没有此前那般爽快了,还将借款利息提高了两个百分点。 一旦宝船队被尼德兰人截获,西班牙王国财政必然会爆发严重的危机,说不定会像此前那般,直接陷入财政破产(赖账)的境地。 要知道,西班牙王国为了维持欧洲的霸权,保卫神圣的天主教世界,每年都要大肆举债,导致王国财政收入的一半(高峰期曾达到以65%的财政收入用于偿还债务利息),都要拿去支付所欠债务利息。 阿维拉伯爵接替前任里维拉侯爵,就任新西班牙总督,除了要收拾对方留下的烂摊子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想方设法地搞钱,还要搞更多的钱,然后源源不断地输往西班牙本土,以支撑愈发虚弱的王国财政。 哈布斯堡王朝在欧洲有太多的敌人需要应对,在整个世界也有太多的王国利益加以维护。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美洲海量的金银输入。 “那么,总督阁下……”奥利瓦列斯中校草草看完那封信件,抬起头来,望着陷入沉思中的阿维拉伯爵,“王国海军在安特卫普遭遇……失利(这特么的哪叫失利,简直是一场耻辱的惨败),是不是会影响我们对北方那座海盗岛的进攻?” “目前,我们总督区最为重要的事情,是想办法将本年度的宝船队安全送回塞维利亚。”阿维拉伯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从秘鲁那边运输金银和物资的船队想必应该抵达了巴拿马,在将其护送通过地峡后,会在贝略港(今巴拿马波托韦洛)再度装船启运。” “而从贝略港前往哈瓦那的途中,要经过危险重重的加勒比海。所以,我们必须集中美洲地区所有可用的武装舰船予以全程护送。从哈瓦那到塞维利亚的北大西洋海域,也是尼德兰人发动袭击的绝佳所在,我们依旧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加以高度重视。” “所以,不论是我们征集的武装舰船,还是原本就要执行护航任务的加勒比舰队,都需要全程警戒,一路相随,直到宝船队安全抵达西班牙本土。” “总督阁下,要是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足够多的战舰去进攻那座海盗岛了!”奥利瓦列斯中校愕然地看着他。 “区区数千海盗,成不了什么气候的。”阿维拉伯爵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就算让他们多苟延残喘几年,也对我们墨西哥地区无法构成实质性的威胁。” “可是,总督阁下,通过那两个东方海盗的供述,他们的势力扩张的非常快,在短短几年时间就将他们控制的人口从不到两百人,已经增长到五千多人了。”奥利瓦列斯中校提醒道:“而且,他们还每年从明国拉来大量的移民,修城筑寨,垦殖荒地,一副大举殖民的架势。” “我们若是不趁他们尚处弱小之际加以铲除,待他们站稳脚跟,并且实力也慢慢发展壮大到一定规模时,再要出兵剿灭,恐怕就要费更多的精力了!” “亲爱的弗朗西斯科,你到现在还是没搞清楚,我们总督区当前最为要紧的事务是什么。”阿维拉伯爵耐心地对这位年轻人解释道:“不论是我们新西班牙领地,还是秘鲁领地,甚至位于地中海的意大利领地,首要职责就是尽可能地将地方税收和各类矿业产出尽可能多征集到我们手中,然后装船运至西班牙本土,从而最大程度地保障王室和政府的财政所需。” “目前,我们西班牙王国在欧洲遭遇诸多国家的挑战,所面临的军事威胁也愈发频繁。……唉,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就在我们西班牙王国海军于安特卫普遭遇严重失利的同时,瑞典王国在布莱登菲尔德会战中,大败帝国(神罗)军队,七千帝国士兵战死,超过九千士兵被俘,受伤士兵无以计数。” “在此战中,帝国军队损失了全部的火炮和辎重物资,以及随军携带的大量金银货币。据信,瑞典王国军队在将俘获的帝国士兵征用后,不仅使得瑞典军实力没有削弱,反而更为壮大了。” “在这种情势下,我们西班牙王国必须在最短时间里将几支精锐兵团调至德意志地区,以稳固帝国军队的战线,防止帝国军的崩溃。” “而军队的调动,大量军需的补充,还有士兵的军饷支付,无不需要我们美洲地区的金银输入才能支撑。倘若,我们现在展开对海盗岛的军事行动,势必会牵扯我们更多的精力,消耗本该支援本土的金银和物资。” “更关键的是,为了护航宝船队,我们在太平洋沿岸地区暂时无法征集到足够的武装舰船去进攻那座海盗岛。根据‘圣何塞号’传回的信息,对方在港口修筑了几座岸防炮台,在陆上建了堡垒,威胁性很大,远不是两三艘武装船、几百名士兵就能将其彻底剿杀的。” “再等等吧,或许到了七八月份,我们就能筹集到可供出征的物资,征集到数量更多的舰船,然后将那些海盗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年轻人,想要建功立业,还是再等等吧。 “……”奥利瓦列斯中校听罢,心中微微一叹,不再赘言。 总督大人这番话明显是在敷衍和推诿,似乎就没将剿杀北方海盗岛的事情看得多么紧要和重大。以西班牙本土和墨西哥地方所面临的困境来看,想要在今年七八月份就做好攻击北方那座海盗岛的一切准备,无异于痴人说梦,根本不可能实现。 要是欧洲本土局势再度恶化,或者美洲殖民当局一时半会筹集不到额外的战争资金,怕是到了明年,都未必能组建出一支远征舰队,去剿灭那座北方的海盗岛。 也不知道,耽误这么一两年时间,这群东方海盗会不会势力更加膨胀,武力也更加强悍? 哦,上帝保佑我们,希望这群东方海盗就像“海盗岛”托尔图加岛(今海地托尔蒂岛)上那般乌合之众一样,只待我们西班牙大军杀过来,便会不战自溃。 —— “……我们会被西夷处死吗?”张阿平躺在囚室的杂草堆上,双目无神地盯着上面的屋顶。 “死了……就死了吧。”何有根有气无力地应道:“咱们这般情形,难不成……还指望新华的官爷们来救?” “兴许……会来救我们呢?”张阿平低声说道。 “咳咳咳……”何有根听了不由想发笑,但嘴角被西夷打烂了一道破口,立时牵动伤口,让他感到钻心疼,硬生生地又憋了回去,但却将自己呛住了,发出剧烈地咳嗽声,更是让嘴角痛的厉害。 怎么救? 悬殊的实力对比,这么遥远的距离,而且他们还被拘押在这处位于内陆腹地的城市中,我们新华有这个能力打过来吗? “日他老母,弄死我算了!” “好死不如赖活,忍一忍吧……”张阿平扭头看了他一眼。 “这般折磨,老子是生不如死呀!”何有根恨恨地说道。 “咱们把知道的都说了,西夷想是也没什么可问的了。”张阿平安慰道:“如此,西夷怕是不会再来折磨我们了。” “西夷会有这般心善?”何有根自是不信,“就算不来折磨我们,但被扔到这囚室里又能熬得几日?” “……”张阿平默然。 是呀,落在西夷手里,哪能讨得了好? 无非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 半年前,他们两人随同几名同时被俘的努查努尔人一块被带到了这里,为了威逼他们说出更多新华的信息,这帮黑心的西夷竟然当着他们的面,施尽各种手段折磨那几个努查努尔人。 不到几日功夫,便硬生生用极其残忍的方式虐杀了三名努查努尔人,骇得他们两人魂飞魄散,把知道的情况如竹筒倒豆子般再次讲述了一遍。 甚至,被问到一些他们根本不甚了解的情况时,为了免遭折磨,还瞎编出了许多子虚乌有的事情。 这几个月以来,可能是觉得实在问不出什么东西了,西夷便逐渐减少了对他们的拷问,然后便关押在这处暗无天日的监牢。 每天吃的跟猪食一般,还饱一顿饥一顿的,更时不时地被西夷狱卒戏弄羞辱,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想着要寻死,可每事到临头,总是下不来决心,心中总有那么一丝期盼。 说不定,新华的军队会来救他们出去。 唉,他们会来吗? “哗啦啦……” 监室的木门被打开了,一名瘦小的男子佝偻着身子,缓缓地走了进来。 “……吃饭了。”来人带着冷漠的口吻说道。 他说的是汉语,脸上也赫然长着一副汉人面孔。 张阿平与何有根闻言,也没起身,就蜷着身体,慢慢地爬了过去。 “你们……害了我们所有人……” 那人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人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稍顷,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 “嗯?……”张阿平手里抓着一把玉米糊糊正在往嘴里塞,听到他的话语后,看了他一眼。 “西班牙老爷将我们所有人都抓了起来……”那人以怨毒的眼神看着他们,“就因为你们在北方占了地,打杀了西班牙老爷,所以我们全都被当做替罪羊了。” “……” 张阿平与何有根彼此对视了一下,随即继续闷头抓着饭盆里的玉米糊糊往嘴里塞。 “……拖家带口的,足有一百多人呀!”那人气恼地说着,抬脚便将他们二人面前的饭盆踢翻了,“吃什么吃!你们都该死,全都该死!……” “嘿嘿……”张阿平恼怒地盯着他,冷笑道:“怎么,西夷不要你们这些奴才了?” “你……”那人听了,立时变色,上前一步,朝着张阿平便踹了一脚,“难道,你们在那个新华的强盗窝就不需要做牛做马、当奴才?” “……老子在新华能堂堂正正做一个人!”张阿平抬起头来,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 “堂堂正正做一个人?”那人嗤笑一声,“在大明也好,在吕宋也罢,就算到了这墨西哥,不管哪里的老爷,会将我们这些小民当做一个人?” “哼,别的地方不管,反正新华的官人会将我们当做一个人。” “……”那人冷冷地盯着他,半响没有说话。 “你们新华的强盗七八天前袭击了墨西哥西北沿海的一座城镇,将西班牙老爷给彻底激怒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俯身将地上的饭盆捡了起来,随即离开了监室。 “哈……,新华的官人们来救我们了。”张阿平好半天才省过神来,转头看着何有根,喃喃地说道。 (本章完) 第206章 “解放”的印第安人 第206章 “解放”的印第安人 从16世纪60年代至本世纪20年代,因为瘟疫、屠杀、虐待、生存环境持续恶化等诸多原因,曾经人口较为稠密的墨西哥中部和北部地区,印第安人口不断下降。 粗略估计,在这六十多年时间里,印第安人口足足减少了60%-70%(部分地区人口减少幅度甚至会达到恐怖的90%),使得这片土地上出现荒芜而凄凉的景象。 取而代之的则是西班牙私人庄园不断得到扩展和加强,从某种程度上夯实了西班牙殖民势力在广袤的农村地区的基础。 在这些西班牙庄园里,存在着不同的劳动组织形式。 已经与印第安部落脱离关系的永久劳动者在庄园里拥有自己的住所,他们每周获得定量的玉米或者小麦作为其部分劳动报酬。 西班牙殖民者在法律上认定这些人是“自由”的,地方检审法庭在实际审理案子时,也通常支持这些印第安劳工选择工作的“自由”。 但是,关键的问题并不是住在庄园的劳工对雇主的负债问题,而是饱受市场压力的雇主经常无法履行对印第安劳工的经济义务。 嗯,直白点就是,西班牙庄园主经常会白嫖印第安人的劳动成果,连三瓜两枣的基本报酬也不给。 在这种情势下,印第安人所积累的不满和愤怒,会逐渐达到他们容忍的临界值,继而会经常发生暴力“讨薪”的举动。 当然,以印第安人松散的组织力和孱弱的武力,毫不意外地会被西班牙人残酷地镇压下去,并在这个过程中,又将无数“自由”的印第安人转变为奴隶性质的庄园“契约工”,或者矿山里的采掘工。 除此之外,那些虔诚而又执拗的传教士们为了大力推广天主教,肆意攻击和亵渎印第安人的原始宗教仪式。 他们禁止印第安人跳土著舞、戴面具以及使用羽毛祷告,并且不顾印第安原住民的愤怒,强行破坏了大量的印第安人视为珍爱的面具。 无疑,西班牙人这番举动,在奴役剥削印第安人身体的同时,还进一步在蹂躏和践踏他们的灵魂世界。 忍无可忍之时,那就无需再忍了吧。 1632年1月30日,在墨西哥库利亚坎省西北沿海小城洛斯莫奇斯的一处庄园里,十余名印第安人,脸上戴着面具,头上插着几根羽毛,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围着地上的几个西班牙人跳着传统的部落舞蹈。 哀怨的曲调,狂野的舞步,地上散落的尸体和鲜血,以及四周升腾起的烟火,让这座庄园呈现出一种末世的景象。 “吼吼吼……” 跳舞的印第安人一边低吼着,一边举着刀,缓缓地向中间几名被捆缚的西班牙人逼近。 那几名西班牙人脸上无不露出绝望而又恐惧的神情,彼此之间也簇拥得更紧了一点,试图通过互相的依靠,来换得一丝安全的慰藉。 “吼!……” “吼!……” “啊!……” “哦,上帝,请救赎我的灵魂吧……” “……” 走到近前,十余名印第安人立即挥动手中的短刀,疯狂地朝那几名西班牙人身上捅刺,鲜血飞溅,惨呼连连。 片刻功夫,那几名西班牙人便被捅成了血葫芦,倒在一堆血泊中。 “好了,他们这算是交了投名状。”崔大成懒得再看下去,撇了撇嘴,端着火枪转身离去,“以后,这帮子土人怕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跟西夷一直干下去了!” “班长,他们干得过西夷吗?”李德发一边跟在后面走着,一边不时扭头看着那些印第安人呼喝着冲进西班牙庄园主的房子。 嗯,想来他们是要进去搜捡一些值钱的玩意。 不过,这些房子经过我们陆战队的数日的清理,哪里还会给他们留下什么好物件! “咱们就没指望这帮土人能干翻西夷!”崔大成笑着说道:“他们只要能给西夷找点麻烦,让西夷一时半会忙不过来,那就足够了。” “哦……”李德发好似懂了地点了点头,“就是让西夷推迟时间来打咱们,是吧?”“没错。上头说了,只要咱们新华多一天准备时间,就多一份把握击退西夷的进攻。所以呀,咱们得在西夷的地盘上可劲地折腾,还要将那些受西夷欺负的土人都给挑动起来,让他们一直不安生。这样一来,西夷可就没功夫来找咱们麻烦了。” “那咱们为啥不将这里的西夷都杀死?” “想什么呢?”崔大成横了他一眼,“咱们又不是杀人越货的强盗,哪能随意展开屠杀!将这些俘虏的西夷运回新华,好歹也能增加几个劳力,帮着咱们垦荒种地,或者挖矿修路,用处可大了。” “最不济,到时候战事不利了,还能将他们推到战场上给咱们当炮灰,让他们西夷自己人打自己人,那多好呀!” “倒也是!”李德发点头说道:“那咱们还要往内陆继续打过去吗?” “差不多得了!”崔大成看着远处小镇升起的烟雾,舔了舔嘴唇,“再往内陆摸过去的话,说不定就要碰到西班牙军队了。咱们陆战队加上船上的武装水手,拢共就两三百人,一个照面就有可能被人家给团灭了。” “我琢磨着吧,咱们可能要撤了。这都折腾四五天了,攻破了一座小镇,还打破了七八个西夷庄园,动静已经很大了。西班牙人听到信,多半已经朝这边赶了。再不走的话,怕是要陷到陆地上了。” 数日前,以“破浪号”为首的破袭舰队在加利福尼亚湾内徘徊良久后,最终通过捕获的几艘渔船,选定了这处被称之为洛斯莫奇斯的沿海小镇。 可能是海湾外面有一道狭长的加利福尼亚半岛遮护,给这座小镇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以至于该地竟然没有任何防御措施来应对破袭舰队的攻击。 当然,说它没有一点防御并不准确,最起码在小镇的外围建了一道简易木栅栏,城里还有一座治安所,有一名治安官加数个克里奥民兵。 小镇人口不多,只有三百多人,面对如狼似虎的新华破袭舰队就显得势单力薄了点。 当登陆的陆战队和武装水手推出一门口径85毫米(4磅炮)的陆战炮时,打算要据守待援的小镇居民们便立时泄了气。 在匆匆放了几轮火枪后,小镇治安官就打出了白旗,放弃了抵抗。 他们只希望登陆的海盗们在勒索一笔钱财后,能放过所有的居民。 却未曾想到,这伙明显不同于欧洲海盗的武装人员在迅速控制小镇后,不仅疯狂搜刮居民的财富和物资,而且还将所有的青壮男子统统绑了,押解至教堂里关押。 随后几天,他们又大掠周边的庄园,金银、铜铁、工具、牲畜,以及粮食被一车一车地运到岸边,然后再用小船一点一点地接驳至大船上。 他们若是仅掠取财物,搜刮物资,那倒也罢了。 海盗嘛,肯定是比较贪婪的。 然而,令小镇居民和众多农场主惊愕的是,这些海盗在攻占了他们的城市,打破了周边庄园后,居然将那些被“雇佣”而来的印第安劳工全都给释放了。 不仅恢复了这些印第安人的自由,海盗们还将许多刀剑长矛之类的武器分发给他们。 在海盗的怂恿和鼓动下,印第安先是迟疑地把少数归附西班牙人的“同胞”殴打一番。 眼瞧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西班牙老爷在海盗的控制下,畏惧地不敢出声斥责,更不敢来阻止,遂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起来。 几名被虐待凌辱深重的印第安人便试着去报复昔日的主人,烧了他们的房子,强健他们的女人,杀死他们的孩子。 及至最后,人性的邪恶被慢慢地释放了出来,那些被仇恨和欲望所驱使的印第安人开始大规模地展开对西班牙人的报复。 若非海盗们控制着小镇,说不定那些处于癫狂状态的印第安人会直接杀进来,实施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因而,当海盗们开始组织小镇居民一个个地登上大船时,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抗拒。 2月1日,新华破袭舰队将掠来的众多物资和三百余小镇居民装运上船后,陆续驶离了加利福尼亚湾,朝南急驶而去。 而岸上的洛斯莫奇斯小镇及周边的农庄则几乎变成了一片白地,留下满目的疮痍。 无数被“解放”了的印第安人正在进行他们的狂欢和发泄,施放心中无尽的欲望。 (本章完) 第207章 军事指导 第207章 军事指导 2月16日,帕里塔湾。 巴拿马,系印第安语,意为“多鱼之乡”。 在西班牙人到来之前,整个巴拿马境内生活着大大小小约六十多个印第安部族,总人数在三十万到四十万之间。 不过,到了这个时期,该地区的印第安人口数量已经降至不到十万人,零零落落地分布在广袤的丛林之中。 居住在帕里塔湾的印第安人是来自墨西哥和中美洲其他地区的玛雅人和纳瓦人的后裔瓜伊米耶人。 他们曾经有着自己灿烂的文化和古老的习俗,一直都安静而祥和地生活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 然而,随着西班牙人对巴拿马地区的殖民力度不断加深,可怜的瓜伊米耶人遭遇了最为深重的灾难。 西班牙人强制征发当地印第安部族去采矿、垦殖,以及修筑和维护重要的巴拿马地峡栈道。 在西班牙人的奴役下,瓜伊米耶人在极为恶劣的环境中,从事最为艰苦也是最为繁重的工作,无数的瓜伊米耶人被折磨至死。 曾经一个个兴旺热闹的部落聚居区,在西班牙人不断征役抽丁的情况下,逐渐凋敝,进而消亡。 若不是帕里塔湾沿岸地区丛林密布,河沼遍地,使得西班牙人难以大规模地深入其中,说不定数万瓜伊米耶人就会被“消耗殆尽”。 为了生存,也为了保持瓜伊米耶人的传统信仰和古老文明,瓜伊米耶人与西班牙展开了长期不懈的斗争。 然而,面对武装到牙齿的西班牙殖民军,连像样的几块铁器都没有的瓜伊米耶人根本无力对抗,只能躲藏于浓密的丛林之中,苦苦支撑。 四年前(1627年),一艘巨大的帆船为了躲避海上猛烈的风暴,暂时停靠于帕里塔湾。 位于附近岸上的一个瓜伊米耶人部落试探性地与其展开易货贸易,用牲畜、粮食、蔬菜和瓜果从他们手中换了一些铁制工具和布。 就在他们以为此举不过是一次寻常的交易时,却不想,大船上的人直接丢给他们一支火绳枪。 这让瓜伊米耶人又惊又喜,立时引得部落里的酋长和数位长老、祭祀亲自赶来并登上了这艘大船。 经过一番简单交流,双方都非常愉快地将交易范围扩大了。 这艘大船上的人对于出售刀剑长矛以及火器之类的武器,丝毫没有任何阻滞和犹豫,甚至还极为贴心地派人上岸指导他们如何正确地使用和维护火枪。 有了他们提供的这些武器,这个瓜伊米耶部落在短短两年时间里,便先后征服了周边十余个部落,还将其整合为一个实力强大的部落联盟。 在随后与西班牙人的交锋中,更是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们通过一次精心的伏击,打死打伤数十名西班牙殖民军和武装民兵,迫得对方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巴拿马城。 尽管,后期西班牙人调集了更多的军队前来围剿他们,但瓜伊米耶人依托茂密的丛林、湿热的环熟、熟悉的地形,不断地与之周旋,频频让西班牙人受挫。 而那艘大船也会在每年的一二月间驶至帕里塔湾,用他们的武器、铁制农具换取瓜伊米耶人手中的铜器、金银原矿以及部分粮食、牲畜等物资。 经过数年的努力,这支瓜伊米耶人部落联盟不仅将势力扩展至整个帕里塔湾沿岸,还将他们的影响力深入到阿苏埃罗半岛,俨然成为巴拿马地区除西班牙人外最大的地方势力。 在这种情势下,西班牙秘鲁总督区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日益崛起的印第安部落,准备从其他几个都督区征调大量的军队和物资,试图一举击破这个瓜伊米耶人建立起来的部落联盟。 要知道,帕里塔湾距离巴拿马城和地峡栈道仅咫尺之遥,若是任其发展坐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进占了整个巴拿马,进而隔断了太平洋和大西洋之间的陆路通道。 若是真的发生这种可怕的事情,对西属美洲殖民当局而言,不啻为一个重大的灾难。 届时,西班牙人在秘鲁搜刮的海量金银和物资只能绕道波涛汹涌且危机重重的麦哲伦海峡,或者翻山越岭、穿过茫茫丛林,走陆路抵达大西洋沿岸港口。这个场景,想想就让人蛋疼。 可以说,巴拿马地峡就是西属美洲殖民当局最为关键的战略要地,不容任何有失,必须牢牢地控制手中。 谁敢威胁巴拿马的安全,那必须第一时间将其摁死。 “所以,西班牙秘鲁总督区会出动一支规模达一千余人的部队前来围杀他们。” 陈瑞跟面前的这位瓜伊米耶人部落长老比划了半天,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随即转头向魏应滨报告道:“他们想要几门火炮,用于加强城寨的防御。除此之外,他们还需要更多的火枪和刀剑,以便可以武装更多的族人,以应对西班牙人的围剿。” “他们这是准备跟西班牙人硬碰硬吗?”魏应滨听罢,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他们脑子是不是不好使呀! 别看他们在多年的扩张后,人数已经暴涨至四千多人,几乎将方圆百里范围内的瓜伊米耶人部落都置于同一个联盟之中,实力看上去非常强劲。 但他们这个部落联盟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牢固,形式上也很松散,与其说是联盟,倒不如说是一堆大小部落搭伙过日子,互相抱团取暖。 因为,在帕里塔湾部落强势崛起后,附近的部落要么投靠过来,免遭攻击,要么附从西班牙人,继续忍受他们的压迫和奴役。 至于想要骑墙摇摆,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我的同盟,那就是我的敌人。 相较于贪婪而又残暴的西班牙人,帕里塔湾部落因为是“自己人”,还是具有很强的吸引力,使得诸多部落纷纷归附,听从其号令。 但是,这个部落联盟终究没有进行深度的整合,也没有建立统一的军政管理架构,比起数十年前努尔哈赤统合建州女真诸部的模式差远了。 就凭他们这群乌合之众,想要跟西班牙秘鲁总督区派来的殖民军比划比划,恐怕有些自不量力了。 最好的应对策略不应该是以己之长,攻敌所短吗? 在西班牙大军杀来时,立即将部落老弱妇幼转移至隐蔽的山区,然后将部落里的战士化整为零,利用茂密的森林为掩护,跟西班牙玩游击战。 这样才有几分取胜的希望。 “要不,我们给他们派几个人指导一下如何跟西班牙人打仗?”陈瑞下意识地说道。 “……”魏应滨闻言,心中一动。 “丢几个建奴降兵在这里?” “我觉得可以。……就是怕他们语言不通,会搞出不必要的麻烦。另外,如何适应这里的环境和气候,以及复杂的雨林地形,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阿苏埃罗半岛东部有半年多的旱季,降水相对较少,气候还算干燥,可以让他们带着瓜伊米耶人部落在这里开辟一块根据地。” “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反正落的一个闲子,要是以后成了,说不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嗯,要是这几个闲子不小心没了,只能是他们命该如此。” (本章完) 第208章 谋算 第208章 谋算 “若是遭到新西班牙总督区的军事打击下,你们能撑得住吗?” 巴拿马城郊外,一座规模庞大的庄园里,佩德罗·德尔·阿拉莫伯靠坐在一张软椅上,手里拿着一块抹布轻轻地擦拭着一柄装饰华丽的刺剑,貌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当然撑得住!”阿德罗·帕普·戈麦斯死死盯着佩德罗的握着刺剑的手,非常坚定地答道。 “不论新西班牙总督区派出多少战船和军队,你们都能顶得住?” “……”戈麦斯迟疑了一下,随后反问道:“墨西哥那边又能派出多少战船和军队去攻打我们启明岛?” “嗯……,七八艘战船、一两千军队应该是有的。” “这点兵力,应该无法击破启明岛。” “你确信?”佩德罗停下了擦拭刺剑的动作,定定地看着他。 “……”戈麦斯深吸了一口气,肯定地点头说道:“我非常确信!” “呵呵……”佩德罗笑了,“若是新西班牙总督区请求秘鲁这边支援,抽调大批舰船和军队,一起来攻你们新华,可还顶得住?” “不会吧?”戈麦斯愕然。 西属美洲两大总督区自相继建立以来,一直就互不统属,彼此制约,只听命于印度事务委员会和国王陛下。 要想让两个总督区达成一致性意见,并协调步骤,抽调舰船和军队去支援另一个总督区,怕是要请示马德里宫廷,然后再派来一位总视察官或者国王特使,才能做到上述一系列的安排和部署。 若是这样的话,往来请示报告,再讨论决定,然后委任特使,恐怕要一两年时间。 马德里宫廷再拖沓耽误一些时间,两大总督区再进行一番扯皮推诿,说不定两三年过去了,都未必能达成一致出兵的决定。 再者说了,墨西哥殖民当局搞出的事情,秘鲁总督区凭什么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帮你收拾首尾? 更何况,秘鲁这边还有一大堆的麻烦事要解决,哪里腾得出多余的精力! 巴拿巴地区存在瓜伊米耶人的军事威胁,就东岸地区(今乌拉圭)归属跟葡属巴西争执不断,还有尼德兰大举入侵葡属巴西博南布格(今伯南布哥州)地区,隐隐构成对委内瑞拉的威胁,还有智利南部马普切人与当地的都督区和教区再次发生武装对峙…… 瞧瞧,相较于新西班牙总督区,秘鲁这边遇到的问题似乎更多一点,威胁也更严重一点,自顾尚且不暇,何来精力去管北方的事情? “假如墨西哥当局认为你们新华的存在足以构成对整个美洲地区的安全,极力说服马德里宫廷和印度事务委员会,然后抽调大批舰船和军队来围杀你们启明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佩德罗笑着说道:“到时候我们西班牙大军压境,你们将如何应对呢?” “如何应对?”戈麦斯苦笑一声,“只能以死相拼,坚决抵抗。” “你们难道不应该放弃那座岛屿,然后驾船逃离美洲吗?” “若是四五年前遭到墨西哥当局的军事进攻,我们说不定会选择抽身而走。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在岛上建立了数座城堡,开辟了大片耕地,还建立了许多工坊,人口规模更是增加至三四千人,已经打算在那里安家生活了。” “试问,在这种情势下,我们如何会选择直接驾船逃离启明岛?” “哦,那你们舍不得?” “自然是舍不得!”戈麦斯摇摇头说道:“那里已经是我们的家园了,如何能轻易割舍?” 佩德罗听罢,微微点了点头,遂继续拿抹布擦拭着那柄刺剑。 “阿拉莫伯先生,墨西哥当局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出兵攻打我们启明岛的准备?”戈麦斯问道。 “没有。”佩德罗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据墨西哥城传来的消息,新西班牙总督区并未就攻打你们启明岛的行动而开始做相应军事准备。另外,从各个渠道的信息反馈来看,在今年以内,墨西哥当局也应该不会向你们发起进攻。” “太好了!”戈麦斯闻言,眉头一挑,立时击掌而叹:“若是今年墨西哥当局不发动进攻的话,那我们启明岛又能多获得一年多的准备时间。佩德罗先生,你能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到启明岛吗?”“那你能给我们带路吗?” “佩德罗先生,你的意思是……” “我需要派人到你们那儿去看看……”佩德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因为,我需要对你们的实力做出准确的评估和判断。这样一来,才能更为有利于我们之间的长久合作。” “那你为何在一个多月前不去玛丽亚岛跟我们进行贸易?”戈麦斯问道:“你想要真正了解评估和判断我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当面提出前往启明岛的要求。我想,我们的人应该不会拒绝你。” “玛利亚岛已经不安全了。”佩德罗说道:“自去年那支探索舰队返回后,太平洋分舰队便加强了对墨西哥沿岸的巡航力度,而玛利亚岛对面的班德拉斯港(今墨西哥巴亚尔塔港)则成为舰队的重要补给基地。” “哦……”戈麦斯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你要是派出船只前往我们启明岛,就不怕在途中遇到那支巡航的太平洋分舰队?” “戈麦斯先生,你也曾经是一个老水手,怎么会问出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佩德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难道,前往你们启明岛的航线,只有贴着美洲海岸线航行这么一条吗?” “……”戈麦斯闻言,讪讪地笑了笑。 不过,他对佩德罗主动提出要派人前往启明岛的想法,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问题出在哪里。 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对方起身离去。 “佩德罗,我们真的要派船派人去那座海盗岛?”跟着兄长走了一段路,路易斯·西根萨·阿拉莫伯实在憋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问,“这要是在路途中被墨西哥当局截获,那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 “有时候,我们总要冒点险的。”佩德罗淡淡地说道。 “以我们现在所拥有的财富,即使断绝了跟那群海盗的走私贸易,也能让我们阿拉莫伯家族所有成员过上普通人都难以企及的生活。”路易斯低声说道:“所以,我们没必要这么冒险。” “况且,墨西哥当局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所在位置,就算今年无法出兵攻打他们,但只要新西班牙总督区腾出手来,一定会派兵将他们剿灭的。也就是说,这群东方海盗迟早会覆灭,我们应该设法跟他们撇除关系,继而另寻商机。” “我们能撇除跟他们的关系吗?”佩德罗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前方那栋美轮美奂的豪华宅邸,摇摇头说道:“要是墨西哥当局在进攻那座海盗岛时,能尽数杀死他们,那是最好不过了。” “倘若,在剿灭过程中,那些海盗有大量人员被墨西哥当局抓获,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将我们供述出来?” “……”路易斯听罢,不由紧张起来,“在墨西哥当局派兵进攻那座海盗岛时,我们可以对部分军官施以大量贿赂,让他们帮着解决那些海盗,这样一来,就不会……” “你能保证所有知情的海盗都被当场杀死吗?”佩德罗打断了他的话语。 “那怎么办?”路易斯脸上显出一丝惶然。 “所以,我们需要派人过去看看。”佩德罗说道:“我们要了解一下海盗的具体实力,从而为我们后续的安排做出提前规划。” “要是海盗的实力足以抵挡住墨西哥当局的进攻,那我们自然可以稍稍松一口气,等待他们双方之间打出一个结果。要是能通过这么一场战争,让墨西哥当局承认海盗占据那座岛屿的事实存在,并且达成某种和解,那对我们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若是海盗的实力无法抵挡墨西哥当局的进攻呢?” “那我们就要考虑将财产转移到一个更为安全的国家或者地区,从而逃避殖民当局的追索。” “欧洲大陆到处都是战争,我们又能转移到哪里呢?” “亲爱的路易斯,这个世界上,只要你拥有足够多的财富,在任何国家和地区都是极受欢迎的。” “至于忠诚,那不在我们考虑范围之内。” (本章完) 第209章 忠诚与背叛 第209章 忠诚与背叛 1632年3月2日,白沙岛(今威克岛)。 星月无光,夜色如墨,远处的海浪不断起伏,一波又一波冲击着岸边的沙滩,发出哗哗的声音。 “开远号”船长达尼·奥尔莫·卡瓦哈尔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小岛,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恐慌,向自己曾经的大副伊戈尔·奥德里·奥索拉点了点头。 奥索拉得到卡瓦哈尔船长的示意后,便挥了挥手,低声吩咐道:“起锚,升帆!……准备出发!” 几名西班牙裔水手听到命令后,当即拉动锚链,扯动帆索,开始紧锣密鼓地做着船只启动的准备。 “船长先生……”埃雷拉从底舱的舷梯爬了上来,一脸凝重的表情,“只有不到一半的新华水手愿意听从我们命令,其他的人全都低死不从。尤其是那几个见习海军军官,声言愿以自己的生命来捍卫他们的尊严和荣誉。” “他们都不怕死吗?”卡瓦哈尔船长闻言,顿时有些心慌。 若是没有足够的水手,即使偷偷地将船驶离小岛,那凭他们这二十多个人根本无法在后续的行驶过程中实现整艘船的正常操作,说不定在半道上就被人家给追上了。 “船长先生,我们已经杀了三个人了。”埃雷拉惶然地说道:“但仍有部分水手牵挂新华的家人,而不愿意服从我们的命令。……船长先生,我们恐怕开不走这艘船了!” “……不,不能发生这种事情!”卡瓦哈尔船长低声吼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船只驶离小岛后,必须将那些水手和见习军官全部收服,让他们立即回到各自的岗位。要不然,我们所有人都跑不掉,被新华人抓住后,肯定也都会被处死!” “船长先生……” “快去!”卡瓦哈尔船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后再想找到今晚这么好机会,就不可能了!” 埃雷拉嘴巴张了张,聂聂地,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咬牙,将握在手中的短刃紧了紧,他便立即扭头朝底舱而去。 自去年十月载着移民和物资返回新华,他们这些原“圣多明各号”船员在闻知有一支西班牙探索舰队于五月间摸到了启明岛的位置,而且还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冲突,所有人立时便犯起了嘀咕。 此前被新华人在关岛附近海域俘获,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他们不得不选择暂时归附新华,为他们操船驾舟,往来太平洋之间转运明国移民。 初时,他们这些水手皆被打散分配至各艘运输船上,受到新华水手的严密监视和诸多约束,许多脏活累活也指给他们去做,俨然被当成奴隶水手一般对待。 后来,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和磨合,他们这些被俘的西班牙水手都表现得极为顺服,规规矩矩地按照新华人的吩咐做事,遂慢慢赢得了他们一丝信任,各种限制和约束也逐渐少了。 其实,新华人待他们这些西班牙水手还算不错,甚至在待遇方面还要高出此前西班牙雇主所提供的薪酬。 而且,新华人也曾对他们有过一个承诺,那就是为新华服务五年后,若是不想留在新华,便会放他们离去。 呃,甭管这个承诺的真实性是否有待保证,但起码也表明了新华人对他们这些西班牙水手还是颇为倚重的,没有将他们视为毫无地位的契约奴工。 倘若,一切就这么过下去,他们这些西班牙水手也没啥太多的想法,跟着西班牙雇主是在海上卖命,附从新华人也同样是要操帆驾船,都能获得应有的报酬,也就这般认命吧。 到了约定的服务期,新华人要是能放任他们离去,自是皆大欢喜。 即使通过各种手段迫使他们留在新华,继续为他们驾驶船只,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能苦捱下去。 至于谈什么忠诚,那纯粹就是扯淡。 然而,万万没想到,墨西哥殖民当局的探索舰队居然找到了新华的位置所在。 那么,可以预见,待探索舰队返回墨西哥,将这里的一切报告给殖民当局后,就会引来西班牙大军的围剿。 而新华主政的高层人员明显不打算放弃那座岛屿,准备要与西班牙人硬抗,打一场实力悬殊的保卫战。 嗯,新华人似乎对打赢墨西哥当局派来的大军充满了信心,对辖下的居民和他们这些水手也频频打气鼓劲,反复强调己方据有的各种优势和西班牙人存在的诸多困难。 但他们这些西班牙水手对此却并不抱以乐观,反而凭空生出几分担忧。 很明显,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了! 整个新华满打满算人口不超过一万人,而南边的新西班牙领地则有数十万人,要是加上所控制的印第安人,那足有百万之多。 更让人绝望的是,新华这边可用于作战的舰船仅有五艘,而西班牙王国拥有战船高达数百艘! 就算只考虑墨西哥地区,那殖民当局至少也能轻松地动员集结超过十艘以上的武装船只。在这种绝对碾压的力量面前,新华似乎没有一点胜算的可能。 届时,西班牙舰队汹涌扑来,就新华所拥有的这点可怜实力,必然会被碾成粉碎。 而他们这些西班牙水手也将在这场战争中,为新华人的勇敢和坚持去陪葬。 尽管,海上行船本来就是一种极为危险的职业,会随时面临死亡。 但这毕竟是一个概率问题,很多水手在海上混迹十几二十年后还活蹦乱跳的不在少数,死亡也未必会如影而随,不期而至。 但像这般不顾实力差距,与西班牙人硬碰硬地直接对抗,那绝对是十死无生,没有一丝幸免可能。 因为,西班牙人对海盗的处置极为严厉,被抓获后肯定会吊死在港口,用以警告所有胆敢侵犯西班牙王国利益的团体和个人。 原“圣多明各号”船长在思虑再三后,先是与几名可靠的西班牙高级船员商量逃离新华的可行性。 后来,一些态度摇摆的西班牙水手也被拉了过去,图谋在出海航行时,寻找机会驾船摆脱新华人的控制,重新回到西班牙人这边。 他们相信,只要将随船的新华人尽数控制住并带回墨西哥的话,他们一定会得到殖民当局的赦免。 况且,他们还掌握了不少新华人的诸多重要信息,可以提供给殖民当局,作为获得宽恕的条件之一。 去年十二月,离开始兴港,再一次踏上前往明国的行程后,他们便开始预谋发动,伺机控制所驾驶的船只,逃离新华人的控制。 因为,卡瓦哈尔被正式任命为“开远号”船长,拥有了更大的自主权。 不过,一路上几艘船只都是结伴而行,而且因为担心会遇到巡航的西班牙武装舰船,整个船队皆保持着高度的警戒性,使得他们没有丝毫机会。 待船队进抵黑鲨岛做短暂休整后,船队一分为二,“破浪号”带着另外两艘仿飞剪船前往墨西哥沿海地区,袭掠西班牙港口城镇,而他们所在的“开远号”则同“开拓号”先行赶往明国广州。 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两船顺利进抵白沙岛,在卸下大量建筑材料和补给物资后,于此做短暂休整。 在这十余天时间里,他们帮着守岛的六十余武装护卫增建了一些仓库、住房,加固了部分防御堡垒,并对码头泊位进行了相应的改造,使得这座太平洋的“垫脚石”的诸多设施更为完善。 在获得了充分的休整之后,船队临时指挥官哈维决定两日后起航出发。 为此,船员们和守岛护卫们在昨晚举行了一场热闹的欢送会,哈维也让人搬来了不少酒水,与众人一起畅饮互动,为即将迎来的下一段艰苦行程做动员和鼓劲。 卡瓦哈尔船长立即意识到,他们的机会好像来了。 于是,他便在昨晚的欢送酒会上,逐个暗示和提醒那些想要逃离的西班牙水手,要尽可能地保持清醒,然后相约在凌晨三时偷偷驾船离开这座小岛,驶往西边的圣费尔南多岛(今关岛),以暂时获得该岛西班牙人的庇护,然后再辗转返回墨西哥。 在他们想来,只要悄悄地控制了“开远号”,然后便能通过武力胁迫的方式,裹挟船上的新华水手一起驾驶船只迅速遁去,那么即使“开拓号”上的水手在次日天明后,发现了他们的离去,也必然追之不及。 却不曾想,那些被制住的新华水手在死亡威胁下,竟然有大半人拒绝合作,尤其是那几名习得诸多航海知识的见习海军军官,一个个更是宁死不从。 没有足够的水手,如何将这艘船开走? “船长先生,我去帮帮埃雷拉。”卡瓦哈尔船长身旁的雷东多轻声说道:“我会一点新华语,可以试着劝服那些不愿合作的新华水手。” 卡瓦哈尔船长看了他一眼,显得有些犹豫。 他只是在遭到威逼之后,才选择加入其中,可靠吗? “那你动作快点!”卡瓦哈尔很快做出决定,“必要时刻,可作出断然处置!” 雷东多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快步朝舱口奔去。 他的右手悄悄伸入怀中,摸出了一把匕首,紧紧地握在手中,踩着舷梯,一步一步地下到了底舱。 (本章完) 第210章 忠诚与背叛(续) 第210章 忠诚与背叛(续) 晨光破晓,金色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海浪轻轻地拍打着船舷,仿佛是海的女儿在轻轻地呼唤。 海鸥在空中盘旋,发出欢快的叫声,与白色的沙滩、几根高耸的桅杆,构成一幅动人的海上晨曲。 天空中,云朵被初升的太阳染成了淡淡的橘红色,天边似乎多了一抹神秘的光彩。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散了夜的残影,也吹走了杀戮后的几许阴霾和血色。 两艘三桅帆船静静地停泊在这片宁静的海面,船上的水手簇拥在甲板上。 他们全都屏息凝神,看着船舷一侧那群被捆缚成粽子般的囚徒,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有愤恨,有疑惑,有惊愕,也有害怕,但都尽皆默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哗啦……” 海上,一条大鱼猛地跃出水面,随即又迅疾地扎了回去,激起浪朵朵。 哈维抬起头来,将目光收了回来,转向舷边,看着跪倒在甲板上十余名西班牙水手。 “达尼,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他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沉声问道。 “……主啊,愿你赦免我的过犯,洁净我的灵魂!”达尼·奥尔莫·卡瓦哈尔跪在甲板上,脸上血污一片,头发散乱着,嘴里喃喃地说道:“圣洁、公义、信实的天父上帝,感谢你创造了我,又赐予我生命气息,救赎我脱离黑暗……” “卡瓦哈尔先生……”哈维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卡瓦哈尔抬起头来,木然地看了一圈对面的新华水手,最后将焦距对上了哈维的目光,“……准备要杀死我了吗?” “卡瓦哈尔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卡瓦哈尔歪着头想了一下,随即惨然一笑,“为了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哈维闻言,稍稍怔了一下,“在我们新华,没有人会伤害你,更没有会杀你。” “可是,跟着你们新华,我们都会死。……我们都会跟着你们一起陪葬,那样死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所以,你就选择了叛乱,选择背叛了我们?” “呵呵……,背叛?哈维,你跟我一样,是一个西班牙人。” “……”哈维表情一滞,立时感到周围有数道目光看向他。 “我们新华不仅有西班牙人,还有明国人、鞑靼人,甚至还有土生原住民。”哈维大声地说道:“但现在,我们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新洲华夏人!” “哦?……”卡瓦哈尔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哈维,你觉得自己是新华人吗?” “……当然!”哈维郑重地说道:“我们共同缔造了这个国家,我们每个人都会是这个国家的创始人。” “不,不……,你们会被西班牙王国彻底覆灭,你们所有人都会被绞死。还有你们建立的所谓新洲华夏,也将如同美洲无数的印第安部落一样,最终消散于无形……” “舰长,不要跟他再多说什么了!”开远号见习领航员埃里希大声地喊道:“立即杀了他们,为死去的船员报仇!” 哈维转头看了他一眼,胳膊用绷带裹着,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血口,让他那张稚嫩的面孔多了几分狰狞。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迟疑。 他向两边的船员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上前将那十几名被捆缚的西班牙人挨个套上绞索,准备吊死在船舷边。 昨晚,一场欢送晚宴后,除了值守的小岛护卫和水手外,几乎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全然不知一场预谋许久的船员叛乱将会发生。 到了凌晨三时,卡瓦哈尔带着十余名西班牙水手,杀死两名码头值守护卫,然后登上了“开远号”。 他们趁着船上留守人员不备之际,将所有人全数控制,占领了这艘船。 随后,他们便以死亡相威胁,让船员们跟着他们一起将船只驶离小岛,趁夜逃至大海之中,并计划前往西边的关岛,从而叛离新华。 由于大部分船员皆有家眷和亲人在启明岛,如何会听从他们的威胁,轻易叛逃。 在当场杀死了三四名船员后,剩下的人迫于其淫威和死亡恐惧,内心的坚持随即开始动摇,相继有十余名船员准备屈从这些叛逃的西班牙水手。 不过,船上的几名见习海军军官却表现得极为硬气,也不知道被灌输了什么理念,无论如何威胁,皆宁死不从,誓要维护一名新华海军军官的尊严和荣耀。 这也使得另外一部分船员陷入举棋不定的境地,让几名不断施以威吓胁迫的西班牙水手一时间乱了方寸。 就在他们行将痛下杀手,准备以狠厉手段处置这些见习军官和犹豫不决的船员时,却不曾想到,混于他们中间的一名同伴突然反水,骤起发难,杀伤了数名西班牙人,并成功解救了众多被捆缚控制的新华水手。 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占据人数优势的新华水手最终夺回了“开远号”的控制权,杀死七名叛乱的西班牙水手,俘获剩下的十四名,将这场叛乱平定下来。 当船队指挥官哈维闻讯带着人赶来时,一切皆已尘埃落定,共有十二名新华水手被杀,九名水手受伤。 若是再加上叛乱的二十一名西班牙水手,整个船队损失了四十二人! 这起叛乱的发生,让哈维又惊又怒,在了解了整件事情的全过程后,更是后怕不已。 要是让卡瓦哈尔等西班牙一众水手叛逃得逞,那么他们一定会将新华最为核心的秘密报告给西班牙美洲殖民当局,让他们在准备和发动入侵战争的时候,拥有更为可靠和更准确的参考资料。 白沙岛、黑鲨岛、临海堡等海外补给据点的位置,毫不意外地会被西班牙人掌握,很大概率遭到他们的舰队攻击。 新华移民船队的行驶路线和时间也将被西班牙人侦知,使得他们会据此采取针对性的破坏和袭击。 新华的舰船数量、岸防炮台部署、陆地上的军力,以及堡垒分布和防御,等等,诸多信息全都会暴露在西班牙人面前。 可以说,西班牙殖民当局若是有了卡瓦哈尔等叛逃人员的带路,将会给新华的安全造成极为致命的威胁。 好在,这场叛乱被英勇无畏的水手们及时制止,未造成上述可怕的后果。 但是,他们却造成了船队大量水手的伤亡,使得剩下的人手根本无法凑齐两艘船所需的操作人员,说不得要被迫留置一艘船在白沙岛。 想想,也是让人既愤怒,又郁闷。 “动手!”哈维最后看了一眼舷边的西班牙水手,目光如刀,冷冷的下达了命令。 只见一个又一个西班牙水手被套上了绳索,冰冷而坚硬,像命运一般无情地勒紧了他们的喉咙,然后便被人从舷边推了下去。 西班牙水手的目光中充满了对命运的不甘和死亡的恐惧,被捆缚的双手奋力的挣扎着,试图想要将手拿出,去解开脖颈上越勒越紧的锁套。 他们面色开始变得赤红,呼吸也变得急促,喉咙因挣扎而变得沙哑,不断地发出嘶嘶的声音,双脚使劲地蹬着。良久,吊在舷边的西班牙水手都停止了挣扎,脑袋歪向一边,眼睛暴突,脸上尽皆狰狞之状,整个身体也随着绳索轻轻地的左右摆动。 “咔!” “扑通!” 几名水手挥刀砍断了绳索,将尸体悉数丢入海中,为海中无数的鱼儿增添了新的食物。 “雷东多,你做得很不错!”哈维转身朝舰长室走去,路过一名瘦高的西班牙裔水手时,停下脚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了他一句。 雷东多微微弯了下腰,低着头,没有应答。 “呼……”哈维呼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径直离去。 新华决策委员会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放松了对他们这些西班牙裔人员的管制,但哈维隐隐感觉到,不论是在陆地上,还是在几艘船上,似乎存在着一个极为隐蔽的监督机制,时刻在窥视着所有人。 一旦有人欲图不轨,或者做出叛乱做反的行为,就会遭到举报,或者被施以反制,迅速地被处理掉。 像昨晚在“开远号”上发生的叛逃事件,若不是混于其中的雷东多突施反击,说不定这会功夫,卡瓦哈尔等西班牙水手已经将船开到了大海深处,使得整个局面变得无法收拾。 很明显,雷东多并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受大义感召,幡然醒悟。 或许在很久以前,他便领受了一项秘密任务,隐藏在船员之中,监视任何逾越违规的人和事。 对此,哈维并无太多抱怨,也认为这是应有之举。 毕竟,新华的基本盘太小,实力也不强,容不得任何疏漏,更不允许有内生掣肘或者人员反复的事情发生。 稍有不慎,整个团体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断不可麻痹大意。 这个世界上,忠诚和背叛,时有发生,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身边的战友和同伴,会因为什么原因而选择背叛,向你刺出致命一剑。 —— 就在新华船队因西班牙水手叛乱而暂时滞留在白沙岛时,在遥远的辽海哭娘岛(今海洋岛)上,于四月初也爆发一场短促的武装冲突,上演一幕忠诚和背叛的戏码。 东江镇的军头又搞事了! 嗯,他们这次没有搞兵变,而是上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响应李九成、孔有德登州叛乱,也跟着举兵作反了! 4月9日,广鹿岛副将毛承禄(毛文龙从子)命部将引舟船三十余艘,官兵一千余,大举围攻哭娘岛,以期夺得该岛积存的数万石粮食。 原本以为,这处海商租借之地,弹丸之岛,大军袭来后会不战而降,数万石粮食也能手到擒来,继而往援登州举兵叛乱的李九成、孔有德,大伙一起据山东而割据自立,建立独属于他们东江镇的地方势力。 却不想,这座小岛竟然攻了两日,迟迟不能下,反而损兵数百余,惹得毛承禄恼怒异常,从广鹿岛亲自赶来督战。 太丢人现眼了! 据此前多方渠道了解,这座小岛在去年七八月间,被东江镇副总兵沈世魁以两千两银子租给了一个海外番商,用于船只停泊休整和难民收拢之所在。 对方在随后几个月时间里,便不断有船从南方驶来,卸下一包包粮食,带走一捆捆东江镇所售卖的毛皮,往返不停。 有时,还会有船将收拢而来的辽东难民拉走,不知道运往何处,显得繁忙异常。 因为,有沈世魁的关照和庇护,旅顺及辽海各岛驻军并不怎么去骚扰和勒索这座番商所经营的小岛,而且还时不时地互相做点小生意,慢慢地也熟络起来。 该番商于海外拓殖经营,需要大量青壮劳力,因而,对于东江镇各岛视为大麻烦的“余丁”很有兴趣,只要送过来,几乎是来者不拒,在不到半年时间,就陆续收容了五千多辽东难民。 他们在哭娘岛上伐木建屋,种菜捕鱼,于平坝山谷地带设立了十余个大小临时营地,并每日煮粥赈济,让聚集在岛上的难民始终都能吊着一口气,不至冻饿而毙。 崇祯四年八月,建奴进军锦州,祖大寿受困大凌河城(今辽宁锦县)内,登莱巡抚孙元化急令孔有德以本部兵马由海路抄袭建州叛军后路耀州(今营口附近)。 但遇到风浪,未能成功,遂又复令孔领八百骑由陆路赶赴辽东驰援。 却不想,孔部在吴桥与当地乡绅起了争执,在李九成的煽动蛊惑下,举兵哗变,继而祸乱山东。 叛乱后,李九成、孔有德倒戈杀回山东半岛,连陷临邑、陵县、商河、青城诸城,率兵直趋登州。 东江镇旅顺副将陈有时、广鹿岛副将毛承禄闻讯后,也随即起兵响应。 一时间,整个东江镇泰半驻岛官兵皆作反,试图与山东李、孔叛军南北呼应,一举建立一个属于他们辽东武人的集团势力。 陈有时领叛军三千余占据旅顺,以阻关宁、天津两镇援军,毛承禄则引数千叛军抄掠东江诸岛,积聚金银、粮食等物资。 在半个多月时间里,毛承禄带兵攻略各岛,无不顺遂,要么兵不血刃举岛献降,要么望风而逃,使得毛部很快便控制了辽海除皮岛、哭娘岛外几乎所有岛屿,声势一世无两。 皮岛乃是东江镇总兵黄龙驻节之地,粮草充足,兵员齐整,毛部自是不敢轻易来犯。 但哭娘岛则不然,不仅远离皮岛,而且距离广鹿岛仅数十里,毛部驾驶舟船,旦夕间便可赶到。 而且,该岛未有东江镇官兵驻扎,只是一海外番商在经营,除了数千辽东难民,几无任何兵备。 此前,忌惮于沈世魁的关系,无人来留难。 但现在,都已经扯旗造反了,哪还有什么顾忌,直接夺了这座岛屿,将上面积存的数万石粮食尽数抢了,以为大军所需。 然而,令毛承禄没想到的是,这座小岛居然还是一块硬骨头,啃了两天,不仅没拿下,还把牙都崩掉了几颗。 看着跪倒在甲板上的几名军将,毛承禄立时气血上涌,面色也沉了下来。 “斩了!”随着他一声低喝,数名亲兵立即一拥而上,将那几个千总、把总拖到船舷一侧,手起刀落,砍下脑袋,然后提来交命。 “明日再攻该岛!若是有人畏缩不前,贻误军机,皆此下场!”毛承禄扫了一眼在场的军将,厉声说道。 “末将遵命!”众将闻言,心中一凛,遂齐声应诺道。 “哼,弹丸小岛,卑末番商,竟敢阻我大军,真是不知死活。”毛承禄冷哼一声,“明日克复此岛,诸军无需收刀,将其尽数屠了,以振声威!” “总戍,我们要不要派个人登岛招降,以免不必要的军力折损?”广鹿岛游击孙永怀建议道。 “……”毛承禄听了,阴恻恻地看了过来。 “总戍,区区番商所营小岛,当不得我军耗费太多精力。”孙永怀急忙解释道:“听闻,皮岛黄龙正在集结兵伍,征召船只,意图西来攻我辽海诸岛和旅顺之地,若是在这座小岛耽误太多时间,恐为朝廷官军所趁……” “既如此,你明日登岛去见那海外番商,令其献岛投降。”毛承禄沉声说道:“倘若继续顽抗,待我大军攻上岛屿后,鸡犬不留!” “……末将遵命!” (本章完) 第211章 辽海 第211章 辽海 翌日,清晨。 一艘小船缓缓靠上哭娘岛岸边,一名身罩青布甲、内衬缎布的东江镇军将跳了下来,蹚着齐膝的海水,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岸上。 广鹿岛游击孙永怀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约一百多米的当道位置竖了座木寨,一根根碗口粗的木头和大量夯土将整个寨子粗粗围了一圈。 寨子左右两侧各有两个高耸的箭塔,其中隐约驻有数名丁壮,持火铳警戒。 在寨子的前方十余丈的位置,挖有一道深深的壕沟,若是以此方向攻来,不仅速度会立时降下来,还会在爬出壕沟时,承受寨墙和箭塔数个方向的打击。 更让人头疼的是,在壕沟的后面还摆了几道拒马,在冒着对方密集火力打击下,即使勉强越过那道壕沟,也不能在第一时间进抵寨墙。 哎呀,岛上这群难民不简单! 整个防御设施端的是颇有章法,俨然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难怪此前那名千总带着人打了两天,一直没能将其攻克。 寨子里的守军看见仅有孙永怀一个人上岸来,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 待他走到壕沟时,对方甚至还好心地拖了一块木板搭在上面,让他顺利的通行。 “我要见你们的……当家人。”孙永怀进了寨门后,微微仰起头,朝几名身着皮甲的武装护卫倨傲地说道。 “可以!先将你身上的武器都交出来!”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走到他近前,伸出了右手。 “哼,拿去!”孙永怀将腰下的佩刀解了下来,递到对方手上。 “我们还要搜一下你身上!”那名少年将佩刀交给旁边的武装护卫,但仍旧警惕地盯着他。 “放肆!”孙永怀勃然大怒,瞪着对方,“我乃东江镇广鹿岛从三品游击将军,何来受你等之辱!” “以大明官制,游击乃为军镇总兵官下属的军阶,暂无品级,亦无定员,位次序于参将。”那名少年不卑不亢地回道:“你自称为东江镇广鹿岛从三品游击,可有朝廷官诰?” “……”孙永怀闻言,顿时脸涨得通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奶奶的,这是遇到懂行的了! 老子是来杀人抢粮的,谁特么的会将自己的官诰带在身上让你来查验? “……再者而言,贵军无诏兴兵,无令相攻,乃为乱军,如何敢在我们这里自称朝廷经制官军身份?”那少年继续说道。 “……”孙永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名少年。 这种人真的是辽东难民,亦或海外番商从属? “若是你不愿我们搜身,那便自去吧。” “你就不怕我回去后,下令大军攻上岛来?” “你们不是已经攻了我们数日了吗?”那少年晒然一笑,“你回去后,不妨再试试?” “……”孙永怀神情一滞,抬眼扫了一圈寨子里的情形。 寨子里守御的护卫约莫三四百之数,皆身着皮甲,装备有长矛、短刀,也有相当数量的火铳。 不过,他们持有的火铳似乎跟辽东诸镇官兵装备的三眼铳截然不同,有点像佛郎机铳(即大口径火绳枪),但瞧着好像又比较轻巧一点。 当他的目光落到寨墙上布置的两门火炮时,眼睛顿时有些发直,心中更是咒骂不已。沈太爷(沈世魁)这是得了人家多少好处,居然将火炮都给了他们! 就凭这般防御力量,那个千总带兵强攻两日没拿下此岛,还真的是情有可原。 看来,我们想要夺取这里的粮食,怕是有些棘手了。 说不得,要碰个头破血流。 不行,我得见见他们的主事人。 —— “这座岛屿面积不大,站在哭娘顶一眼就能尽观全岛,敌人从哪里来,更是远远窥得,一览无余。”钟明辉站在东寨(今海洋岛盐场村)附近的一处山坡上,看着远处的海面停泊的数十艘东江镇兵船,脸上露出自信的神情。 “整个岛屿,地势崎岖,沟谷交错,几无多少平坝。而且海岸边山崖陡峭险峻,敌船根本无法靠岸登陆,只能从东、西两寨所面对的海岸发起进攻,这给我们的防守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性。” “而我们从年初甫一抵达该岛,便挑拣精壮辽民数百,日夜加以整训,编练成伍,再辅以购自壕镜的枪炮,也算是颇具武备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我们不犯任何错误,将任何来犯敌人挡在海滩上,阻止其攻入东西两寨,便能保全岛数千辽民的安全。” “钟队长,若是那帮东江镇叛军攻不下我们这座小岛,转而一直守在海上,断绝我们获得外来补给,那该怎么办?”石小宝担忧地问道。 “那帮叛军哪里耗得起!”钟明辉笑着说道:“旅顺、广鹿、长山、石城诸岛这么一扯旗造反,大明朝廷那还不得立即就断了他们的粮饷供应。你当毛承禄为何非要调集这千把兵力攻打咱们这座哭娘岛?还不是想要夺取这里的数百吨粮食,拿来供养他们的军队。” “再者说了,东江镇总兵黄龙在面对诸岛皆反的情势下,哪里还坐得住?为了将功赎罪,也为了自身的前途,他必然会从皮岛出兵平叛。我估计,最多一个月,这帮子叛军就得土崩瓦解,渡海逃到登州,跟李九成、孔有德等叛军汇合。” “东江镇这般乱局,会不会引得建奴趁虚而入,再攻皮岛?”石小宝问道。 “嗯,不错,不错,你现在已经能举一反三,从一件事情的发生而系统地联想到所起的诸多连锁反应,不枉我们数年的教导。”钟明辉欣慰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期许之色,“假以时日,你必将能快速地成长起来,继而成为独当一面的通用性人才。” “东江镇这边搞出如此大的动静,建奴肯定会有所行动。不过,他们没有水师,无法再攻皮岛。我估计,建奴可能会向盖州、营州方向发动有限的进攻,但绝对不会大打出手。” “为何?” “东江镇举兵叛乱,是建奴最为乐见的事情,他们如何会出兵猛攻叛军?”钟明辉苦笑一声,“我若是后金奴酋的话,说不定还会适当地收缩兵力,减轻东江镇这帮叛军的军事压力,让他们可劲地闹腾。” “要是登州叛乱波及到整个东江镇,甚至影响到关宁诸镇明军,继而瓦解辽东军事防御体系,那对建奴而言,不啻为天大的好事。” “这种事情会发生吗?” “应该……不会。”钟明辉想了想,说道:“不过,登州叛乱的后续影响也是极其严重的,最后更是让建奴占了好大的便宜。” 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此贼实为受沈世魁排挤压迫,晚于孔耿一年投建奴)三个大汉奸好像就是在登州叛乱后,带着大量的火器和舟船,渡海投了建奴,让后金的军事实力有了相当大的提升。 更让人诟病的是,建奴在拥有了火炮后,便从此具备了攻打明军坚固城防堡垒的能力。 想到此节,钟明辉不由唏嘘不已。 若是有机会,将此三人提前弄死,不知道是否可以挽回一点大明颓败的局势? “钟队长,东江镇派了使者登岛,要求见你。”一名武装护卫匆匆奔来,大声报告道。 “哦?”钟明辉闻报后,立时笑了,“东江镇这帮叛军一时半会攻不上岛,估计是要来劝降了。……嗯,说不定,还会拉我们一起入伙,跟着他们一块造反。” “走,我们去会会他们!” (本章完) 第212章 坏了规矩 第212章 坏了规矩 “你当真要与我们一意作对?”孙永怀见这位年轻的主事人根本没带任何犹豫,就一口回绝了他的“劝降”,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莫不是真的以为有几门火炮、几十杆火铳,就能挡得住我们数千大军的倾力一击? “这位将军……”钟明辉很是真诚地看着他,“你们作反叛乱,想要割据登莱、谋占辽海诸岛,乃至旅顺等地,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大明朝廷对你们的此番行径,定难容忍,必会集结辽东及关内诸镇官军将你们彻底剿杀。” “若是你们一意孤行,不知悔改,执意行险,最终的结局,唯有死路一条,祸及你们的亲人和子孙后代,并为世人所唾弃。” “哼,我等所做所为,乃是朝廷不公,士绅不义,上官欺凌,方有今日之所迫。但不管如何,也不容你一介海外番商来评判。”孙永怀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衣甲,就要作势离去。 “……哎,我顺便问一下。”钟明辉开口叫住了对方,“若是你们攻破了我们这座小岛,是不是真的要进行一场无差别的屠杀?” “此乃是你们咎由自取!”孙永怀冷声说道。 是不是怕了呀? 若是赶紧投降,说不得还能饶你一命! “你们这些大明官军呀……”钟明辉叹道:“吃的、穿的和用的,哪一样不是大明百姓所供养?结果,你们却是上不思报效朝廷,下不能卫护百姓安危,只晓得屠城灭地,祸乱地方,还一味地将刀口对准自己人。” “你们抿心自问,你们的行径,对得起黎庶百姓,对得起国家,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孙永怀站在那里冷笑不止,并不作回应。 你这里跟我们扯劳什子朝廷大义,还有百姓,有啥意义? 老子当兵吃粮,拿钱打仗,可不会考虑有无良心! 再说了,良心这玩意,能值几个银子,能换几口吃的? “这位孙将军,我再认真地问你一句,心里就没装着一点百姓?”钟明辉定定的看着他,“到了此时,你可还留有几分良心?” “心中没百姓如何,没了良心又能怎样……” “好了,好了,你无需再说了!”钟明辉打断了他的话语,很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你这个人已经丧尽天良,那也没必要留在这个世上继续祸害人了。” 嗯,说不定这厮在后面就跟着孔有德等几个汉奸投了建奴,还会制造更多的杀孽。 既如此,不如提前将其嘎了,以绝后患。 “嗯?……”孙永怀愕然地看着他。 “小宝,将他宰了吧。” “……” 话音刚落,孙永怀立时被两名武装护卫给拢住了双臂,并将他的头盔打落在地,使劲地朝外面拖去。 “大胆贼子,你们敢擅杀使者……”孙永怀被拖行了几步后,方才省过神来,顿时又惊又怒。 两军交兵,不斩来使呀! 你们懂不懂规矩? “哦,对了,杀人的时候,记得要将他身上的衣甲解了,不要弄脏了。”钟明辉丝毫不理会他的挣扎叫喊,在后面大声地吩咐道:“还有,待会想办法将叛军驶来的小船也给夺了,莫要让他们走脱了。” “大帅……”站在旁边的西寨(今海洋岛西帮村)难民管事刘炎阳开口劝说道:“我们没必要跟叛军的关系搞僵,兴许能为后面尚留一丝转圜之机。” “老刘,你想多了。”钟明辉摇摇头说道:“无论我们怎么做,毛承禄这帮叛军都会将这里的粮食尽数夺走。而岛上的数千难民,则会拣其青壮,充为叛军的先锋炮灰。到最后,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 “无一例外!” “唉……”刘炎阳闻言,叹了一口气。 这世道,怎么就不给百姓一条活路呀! 在陆上,被建奴肆意屠戮抢掠,在岛上,被东江镇军将欺辱凌压。 好不容易逃到这处能乞活求存的桃园化外之地,却又遭叛军攻袭。 这位“钟大帅”虽然行事操切,话语直白,但却也道出了大实话。即使他们在面对叛军攻伐时,不做反抗,任由他们占据这座小岛。 但他们肯定也会将岛上的粮食尽数夺去,以供养叛军继续作乱。 流落此处的数千难民,也会毫不意外地被叛军裹挟其中精壮,驱为爪牙,然后去冲锋陷阵,沦为命如草芥的炮灰。 没了粮食,没了武力庇护,在这片纷乱的辽海之中,剩下的难民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如今看来,他们只有在这位“钟大帅”的带领下,上下一心,和衷共济,方有击退叛军的可能。 —— 4月28日,皮岛。 暂属东江镇事务总兵官黄龙即将登上战船时,忽然心有所惑,似有不好的预感,遂又转头看向一众送行的军将。 “总戍,可还有事情交代?”东江镇副总兵沈世魁怔了一下,随即迅速展开笑脸,轻声问道:“但有命,我等定当遵从,万死不辞!” “我离去后,皮岛之重可就尽皆托付于你了。”黄龙看着这位东江镇资历深厚的“沈太爷”,语气甚是郑重地说道:“辽海诸岛,旅顺重镇,尽数陷于贼手,此乃我东江镇十余年未曾有过的祸事。” “本将虽不才,但食君之禄,须要忠君之事,自是要勉力支应,竭力平灭叛军,以报朝廷。前途未明,战事甚艰,即以身死,也当涉水陷阵,直捣贼人腹心。” “若大军离岛,建奴来袭,还请沈总兵倾力维持,护佑我东江镇之根基所在,勿要为建奴所趁,力保数万岛众安全。” “总戍,且放心!”沈世魁抱拳一躬,沉声应道:“但有我沈某在岛一日,定保皮岛安全,不使建奴事遂。” “有劳了!”黄龙定定的看着他,颔首说道:“如此,我黄某便去了。” “总戍……”沈世魁稍稍迟疑了一下,唤住黄龙,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总戍此番领兵平叛,卑职于此提前祝大人旗开得胜,一切顺遂。不过,卑职有一个不情之请,尚需烦扰大人帮忙……” “哦?”黄龙顿住身形,好奇地望着这位“猾如狡兔”的沈太爷,“不知沈总兵有何事教我?” “旬日前,水师哨船来报,广鹿岛毛承禄部大肆攻略辽海诸岛,气焰极盛,相继陷落大小岛盘数十余,为害甚重。目前,毛部数千众正在围攻哭娘岛,以谋此岛数万石粮食。” “若是总戍出兵扫荡诸獠,不妨先行解围该岛,以绝叛军获粮之企图。呃,不满大人,驻该岛的番商与我沈某有几分交情,故而不愿见其陷入危险之地,还请大人以雷霆之势,解其困厄。” “毛部肆虐辽海已有月余,期间夺岛无数,至今时,他们尚能幸免否?” “想是……守得住吧。”沈世魁有些不确定地答道。 “区区番商,无有任何军队协守,他们当真能守住?” “大人,他们有火炮。” “嗯?……”黄龙闻言,立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怎么,你把军中的火炮卖给他们了? 此番,我率兵平叛,三番五次向你讨要几门红夷大炮,你却皆以海上征战,携带转运不便为由,拒绝本将的请求。 却没想到,你居然把视为心尖宝贝的火炮转手给了番商,部署于这么一座不甚重要的哭娘岛。 这他娘的太伤人了! 再联想到去年十月,耿仲裕(耿仲明之弟)等人掀起的那场兵变,多半也是受他指使,让自己差点殒命于皮岛。 这沈太爷,好不地道呀。 “大人,包括我皮岛上的数门火炮,都是出自这些番商之手。”沈世魁见他这副模样,心知是误会了,遂笑着解释道:“这些番商手段了得,能通过蚝镜的佛郎机人,搞到这些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 “哦,本将知道了。”黄龙心中一动,脑海中生出一个想法。 “待我前往旅顺时,便带兵往哭娘岛先走一遭!” (本章完) 第213章 尚可喜 第213章 尚可喜 1632年5月9日,下午四时许,在哭娘岛西北方海域刚刚爆发了一场不甚激烈的海战,蔚蓝的海面上,漂浮了大量的旗帜、衣甲、木桶,以及尚未沉入海底的尸体,随着海浪的冲刷,起起伏伏,随波逐流。 打着“毛”字帅旗的数十艘战船明显不愿恋战,在稍稍脱离战斗接触后,很快便往长山岛方向遁去。 片刻之后,便消失于茫茫海波之上。 盖因,再打下去,除了徒增伤亡外,根本无法获得任何战果。 数千舟师,汹汹而来,到最后竟然奈何不了这座小岛分毫,让人好生郁闷! 半个多月前,毛承禄在闻知岛上的守军竟丝毫不讲武德,把他派去劝降的游击将军孙永怀直接给剁了,还将那艘小船也给俘获了,顿时勃然大怒,随即挥兵猛攻哭娘岛,誓要踏平该岛,并屠尽岛上所有军民。 却不曾想到,一波又一波攻上小岛的军兵,皆被阻于滩头上,最远进抵的位置,也不过是堪堪越过那道壕沟。 毛部军兵一排排的被岛上守军火铳射杀于木寨前,仿佛有一条死亡线,让人根本无法逾越。 期间,在毛承禄亲自督战下,发动过两次五百人规模的集团冲锋,数十艘大小战船蜂拥抢滩于岸边,密密麻麻的士兵,高声呐喊着,以排山倒海之势,杀向岸边不远的木寨。 然而,待部队以不小的伤亡代价翻越壕沟,准备拆除木寨前那些碍事的拒马时,震耳欲聋的火炮轰鸣声骤然响起,密集的葡萄弹如狂风暴雨般将冲至近前的士兵一扫而空。 看着倒下的同伴身上密布的血孔,呈现出的惨烈之状,士兵们立时被骇得面如土色,士气也为之一泄,随即便不顾军官的呼喝,扭头朝海滩逃去。 操他大爷的,贼人竟然有火炮,这血肉之躯哪里能跟火炮来拼! 就算以骁勇善战、悍不畏死而著称的建奴甲兵,在广宁城头遭到火炮轰击时,那还不照样掉头就跑,丝毫不做无谓的冲锋。 这个小破岛,不是被海外番商租借,用以收拢逃难辽东饥民吗? 怎么岛上不仅配有长矛大刀,还有排枪不断的火铳,更有几门威力巨大的火炮!? 这哪里是没什么武备的偏僻小岛,分明就是一座防御严密、火力凶猛的坚垒要塞! 半多个月的攻击,毛承禄所部军兵累计伤亡超过九百余,尸体几乎铺满了岸边滩头,已然伤筋动骨,不堪再战了。 最后搞得所有士兵在听到登岛进攻的命令时,无不畏之如虎,极尽推诿敷衍。 即使在上官强逼之下,也只是在摸到小岛的岸边后,稍遇守军反击,便会如潮水般撤到海上。 当毛承禄所部在遭遇黄龙平叛大军先锋船队时,仅一个照面,在未有太多伤亡的情况下,便立即草草收兵,撤往长山岛,以图他举。 反正也打不下这座小岛,莫如趁机借坡下驴,撤围而走,准备应对平叛大军的进剿。 前来解围哭娘岛的明军为黄龙所部前锋,主将是前协游击尚可喜。 十日前,黄龙在皮岛誓师后,便留副总兵沈世魁等毛帅“外戚”于岛上,自督大军五千余,乘坐舟船百余艘,进剿陈有时、毛承禄等部叛军。 黄龙命先锋尚可喜、金声桓各领千余兵士,抚剿诸岛,而他自引大军徐徐而进,“躬巡各地”,诛叛军,破贼舟船。 金声桓离开皮岛后,带兵杀往石城,以期截断叛军北上退路。 而尚可喜本欲领兵直捣长山、广鹿,击贼军于腹心之所在。 不过,在临出发时,总兵黄龙却改了主意,向他面授机宜,令他先取哭娘岛,在击破毛承禄所部后,再与金声桓合兵会攻长山、广鹿。 眼瞧着毛承禄所部逃往长山后,尚可喜并未下令衔尾追击,而是暂泊于哭娘岛北侧,派了人登岛寻那番商主事人,命其前来见他。 约莫半个多时辰,派去的军兵只身返回,言及岛上的主事之人不愿离岸前来面见尚可喜。 若是有事相商,可自去岛上寻他。对方为了感谢他们出兵驱逐毛承禄,解哭娘岛之围,承诺会奉送了稻米一百石,鱼干二十桶,布帛一百匹。 尚可喜听到此番汇报后,顿时气急而笑。 老子奉命击贼,驱逐叛军,是图你送的这三瓜两枣吗? 我们谋的是你们岛上的火炮! 临来之前,总兵大人私下有交待,击退毛承禄所部叛军后,可寻个由头杀了岛上的主事之人,然后尽吞该岛存粮,收缴其军械火器,裹挟精壮,再与金声桓合兵共击长山、广鹿叛军。 想不到,这哭娘岛上的番商倒是一个谨慎小心之人。 看着我东江镇官军在海上击退了叛军,解了他们的围,却始终缩在岛上不出来。 让人唤他们来见,也是推诿拒绝,唯恐遭了暗算。 既如此,待我去岛上会他一会。 然而,当尚可喜领数百精兵试图登岸上岛时,却遭到对方的阻拦,要求他最多只能带二十个人上岸。 很明显,岛上的守军很是警惕,即使尚可喜所部帮着小岛击退了叛军,但依旧对他们怀有戒心。 谁让东江镇这帮兵痞多年来在辽东地区就没积攒什么好名声,素来以窝里斗、搞兵变而显名于外。 你带着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劲卒登上岛来,难免不会让人怀疑你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稍事犹豫片刻,尚可喜便命数百军士留在船上,自领二十名亲卫往木寨行去。 我倒要好生瞧瞧,这小岛上的主事之人是个什么成色。 要是能寻机将其拿下,定要炮制一番,以泄心中所愤。 其实,尚可喜本人对租借这座小岛的番商无甚恶念,甚至还隐隐有几分好感。 他们从南方运来粮食无数,招抚辽东各地受难百姓,给其衣食,活其性命,算是积了天大的恩德。 尽管,他们最终会将这些辽民运往海外垦荒屯殖,让其去国离家、背井离乡,但好歹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不至于流落野外冻饿而毙。 但这个番商千不该万不该跟东江镇副总兵沈世魁搅和在一起,不仅私下做着毛皮、武器走私贸易,双方之间还勾连甚深,互以臂援。 去年十月,沈世魁暗中鼓动耿仲裕、王应元等将领发动兵变,拘禁总兵黄龙,意图代位自立。 要不是尚可喜接到密报,迅疾赶回皮岛,以雷霆之势斩杀耿、王等带头者,救黄龙于危难,说不定东江镇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又要换一个新的话事人了。 不过,有鉴于沈世魁在东江镇军中关系盘根错节,背景深厚,还领着右协四千余兵马,更兼所部装备数门红夷大炮和若干佛郎机铳,实力不容小觑,这让黄龙和尚可喜在平定了兵变后,选择了暂时隐忍,没有与其彻底撕破脸。 但他们却是将沈世魁恨在心里,私下琢磨着,若有机会,定要除之而后快。 所以,不以善恶而念,纯粹是恨屋及乌,这租借哭娘岛的番商既然跟沈世魁走得这么近,那么莫如借着叛军肆虐辽海之际,顺手将其弄死,再抢了岛上的粮食及物资,让留守皮岛的沈太爷吃个瘪。 (本章完) 第214章 莫名其妙 第214章 莫名其妙 “你是尚可喜?” 尚可喜一行人被领进木寨后,七绕八拐,来到一间宽敞的大厅里,终于见到了岛上的主事之人。 让他颇为意外的是,这人竟然如此年轻,还没有蓄须,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而且身材甚是高大,罩着一身皮甲,显得孔武有力。 不过,此人却是将脑袋上的头发给剃了,虽然不是建奴那般金钱鼠尾的丑陋样式,但仅寸许的短发,还是让尚可喜心里鄙视不已。 这他娘的莫不是个还俗的秃驴! 大厅里,除了这位主事人外,还有十余名挎着腰刀的武装护卫,眼中明显有戒备之意,盯着他一举一动。 尚可喜轻蔑地瞅了瞅他们,并没将其放在眼里。 这些护卫看着就不是那种训练多年的悍卒,瞧着像模像样,也有一点架势,但肯定没有经历过多少战阵。 若是在野外对阵,尚可喜自信只带着数名亲兵,就能将他们一举冲垮。 当他倨傲地报出自己的名号和职衔时,那名年轻的主事立时投来惊讶的目光,而且表现得异常激动,似乎对他很是熟悉的模样。 “某便是尚可喜……” 尚可喜身形不由紧绷,眼睛也微微地眯了起来,双手握拳,暗自蓄力,准备随时应对可能的袭击。 因为,他从对方兴奋的眼神中隐隐感受到一丝杀气,而且手也握住了胯下的腰刀。 这些人该不会一言不合,就将他们给杀死在寨中吧? 他们怎么敢? “尚游击没去登州?”钟明辉右手紧紧地握住刀柄,下意识地问道。 “我为何要去登州?”尚可喜脸上显现出一丝愠怒,瞪着他,“我尚某乃是大明敕封从三品游击将军,何以与叛军为伍?” “大明敕封的从三品游击将军?”钟明辉笑了。 半个多月前,我们在这个大厅里才宰了一个从三品的游击将军。 那么,要不要再杀一个? 而且,这位还是一个后世最为臭名昭著的汉奸,更是屠杀无数汉人同胞的刽子手。 不过,这家伙怎么没跟孔有德、耿仲明在登州一起造反作乱? 而且,瞧着他现在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赫然就是大明朝廷最为忠心耿耿的良将! 那最后尚可喜又是怎么去投了建奴的呢? “呔……”尚可喜见对方颇为不怀好意地使劲盯着自己看,心头不免有些着恼,还隐隐有些发慌。 这些来自海外的化外番商该不会真想要对我施以不利吧? 难道,他们是私下收到沈世魁的传信,要借机将自己杀死? 自去年十月,他带兵平定了皮岛兵变,救了黄龙后,沈世魁看向他的眼神,就很是不善。 很明显,自己坏了他的好事,让人给忌恨上了。 这老小子仗着在东江镇根基深厚,关系遍布军中,一心想要谋得总兵之位。 去年三月,沈世魁联合前协参将张焘诛杀刘氏兄弟,本就是奔着控制东江镇的目标去的。 却不料,朝廷却将总兵的位置给了黄龙,让他为此羞怒不已。 要不是当时建奴大举来袭,沈世魁怕是会直接鼓动东江镇诸将闹起来,一起抵制黄龙赴任履职。 而去年十月的那场兵变,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是沈世魁策划的,但绝对跟他有莫大的关系。 要不是自己动作迅速,及时带兵赶回皮岛,趁兵变带头人耿仲裕、王应元等人无有反应时,将其尽数诛杀,说不定这东江镇就被沈世魁给控制了。 数日前,总兵黄龙在皮岛誓师起兵,准备平定辽海诸岛叛乱。 临出发时,黄龙向他面授机宜,先带兵走一遭哭娘岛,趁机屠了盘踞此岛的番商。 可事到如今,这形势明显对自己不利呀! 也怪自己太托大,以为这些番商见到大军到来,不敢有任何举动,以至于他就带了二十个亲卫便来见对方。“尚游击,你跟登州叛乱的孔有德、耿仲明就没有一点关系?” 钟明辉觉得还是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把人给宰了,且不说此举会激怒东江镇,给哭娘岛带来巨大的麻烦,就以这家伙目前还没任何迹象表明会投附建奴,也没证据显示他跟登州叛乱的孔有德有关联,还不能这般草率的无罪见诛。 “哼,也不是说没有一点关系。”尚可喜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对方为何总要将他跟孔有德、耿仲明联系到一起,“去岁十月,耿仲明之弟耿仲裕就是被我一刀给剁了,算是与他有这么一段仇怨吧。” “哟,你和耿仲明有仇呀?”钟明辉顿时来了兴趣。 “此獠何止与我尚某有仇。”尚可喜脸上显出愤恨之色,“正月间,耿仲明不仅充为内应,献了登州城与孔有德,还挟私报复我东江镇总兵黄大人,将其置于城中的亲人家眷百余口尽数屠戮,实乃卑鄙歹毒之辈。” “耿仲明居然这般没品!”钟明辉听罢,不由对那位黄龙总兵报以深深的同情。 “没品?”尚可喜咀嚼了一下这个从没听到的词汇,“此等无义残暴之辈,自是毫无品格之说,人人得而诛之。” “是呀,失德无品之辈,人人得以唾弃。不过,敢问尚游击,你心中可有忠义?”钟明辉探究地看着他。 “……”尚可喜听到此问,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这主事人问出的话语好生无礼! “呃,尚将军,你以后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会去投建奴吗?”钟明辉直截了当地问道,右手再次握紧了腰下的刀柄。 “嗯?”尚可喜闻言,顿时气血上涌,恶狠狠地盯着他,“呔,你一个海外番商,三番五次的以言语羞辱尚某,存有何种居心?……莫不是以为,我不敢让你血溅三尺?” 你过分了! 你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吗? 一个不入流的海外番商,竟然敢这般跟自己说话,还总把我跟反贼叛军“勾连”在一起! 现在,居然还妄言揣测自己会不会去投建奴。 老子是东江镇从三品游击将军,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好汉子,岂能让你一个番商羞辱了! 信不信,老子立马跟你拼命? “呵,尚游击,我真不是要故意羞辱你。”钟明辉讪笑一下,认真地说道:“我只是想提前给你说一下,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是多想想自己身体里流淌的汉人血脉,还有惶惶民族大义,断不可轻易投了建奴。” “要不然,在后人的史海钩沉中,会将你的所作所为,大书特书,从而遗臭万年。” “……”尚可喜犹自不善地盯着他,“老子以后真的走投无路,就算自裁,也不会去投那建奴!” “好!”钟明辉拍了拍大腿,“尚游击,你可要记住今天说的话,万万不可食言自肥,丢了汉人气节。” “不过,你以后若是真的无路可去,不妨来哭娘岛找我们,定会给你一个安身之地!” “那尚某就提前谢过先生了。”尚可喜不无嘲讽地朝他拱了拱手。 笑话,我堂堂大明从三品游击将军,岂会沦落到要你一个海外番商来照拂和庇护! 你们算老几呀? 双方交锋了半天,尚可喜也慢慢琢磨出味了。 这个年轻的番商似乎怀疑他以后遇到过不去坎的时候,会投附建奴,继而助纣为虐,祸乱大明。 这让尚可喜既觉的有些莫名其妙,又感到无比的愤怒。 要知道,他父亲尚学礼跟随毛文龙开镇东江后,与后金频频作战屡立战功,官至都司。 天启四年(1624年)三月,尚学礼在旅顺巡边时,遭遇建奴甲骑,力战殉国,被朝廷追赠为游击将军,极尽勋荣。 而他尚可喜本人,在父亲死后,便在毛文龙的授意下,袭承了父亲所领部属,继续袭杀建奴,效力东江。 试问,像他这种“根正苗红”的大明军将,怎么可能会转身去投建奴? 建奴可是与他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又怎会屈身以侍仇敌? 这番商,真是莫名其妙! (本章完) 第215章 借兵 第215章 借兵 1632年6月11日,旅顺口,西官山(今白玉山)。 东江镇总兵黄龙驻足于山巅,手搭凉棚,翘首眺望着南方,似乎想要透过茫茫海波,看到对岸的登州城具体情形。 他的母亲、妻妾,还有几个幼子,怕是已经在登州城化为尸骨,湮没于尘土之中。 数月前,孔、耿二人曾取了母亲头上金簪来皮岛诱降于他。 但在朝廷大义面前,他终不为贼子所屈从,只能对簪跪拜,泣血叩首。 听得哨船送来消息,叛贼以母逼降他不成后,曾又想通过其年仅十二岁的幼子,写信威逼于他。 却不料,此子甚是类己,颇有气节,以大义斥责孔、耿二贼,令其羞恼异常,遂斩头颅于几案之上。 未几,母亲、妻妾、诸子,以及众多亲眷、仆役百余口,尽遭贼人屠戮。 悲乎哉! 想到此处,黄龙不由将握住刀柄的手紧了几分,手腕处青筋暴突,心中对孔、耿二贼更是恨到极点。 “大人……”游击李维鸾匆匆登上山顶,抱拳向黄龙奏报,“午前,我水师巡船于海上又拦了一艘登州叛军的联络船,捕获贼军六名,书信一封。” “书信何在?”黄龙沉声问道。 “大人,请看。”说着,李维鸾将手中的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黄龙接过书信,一目十行,匆匆阅过,脸上顿时露出鄙夷的神色。 “大人……”旁边的尚可喜好奇地看了过来。 “一群无耻之尤!”黄龙将手中的书信紧紧地攥着,目光如火,恨声说道:“叛贼竟然欲投建奴,以书信联络,为其在辽东呼应,阻关宁诸镇入关平叛。” “……”尚可喜听了,不由吃了一惊,与李维鸾互相对视了一眼。 叛军居然欲跨海来投建奴! 他们可是在辽东征战多年,也曾无数次当面对阵建奴厮杀,几乎所有人都跟建奴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血仇之恨,怎么会想着要去投建奴呢? 李九成、孔有德、陈有时、毛承禄等贼子且不说,在战场上跟建奴厮杀经年,素有敌隙,但耿仲明原本为建奴降将,后来不堪欺辱,杀了随军的建奴八旗甲兵,率数千军民逃至皮岛,归附东江镇。 如今,再要转头又去降了建奴,他该如何自处? 他还要脸面吗? “……尚将军,你以后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会去投建奴吗?” 尚可喜突然想到一个月前,在哭娘岛上,那个年轻的钟姓番商曾问他的话,心神顿时为之一凛。 要是自己处在孔、耿等贼子的境地,会不会想着也要去投建奴? 不会的,我肯定不会去投建奴! 尚可喜使劲地摇了摇头,心中不由生出一丝警醒。 “你可有话说?”黄龙察觉到他的异样,眉头一挑,和声问道。 对这位忠心耿耿的部将,黄龙极是欣赏,这一年来,更是不吝厚赏,多加笼络拔擢,将其视为心腹。 “大人!”尚可喜微微一躬,抱拳说道:“若是登州叛军欲图投附建奴,那必然会经长海诸岛(今南、北长山岛),直接登陆旅顺,然后从此北上,至盖州,走辽阳,进入建奴辖境。” “如此,我军需早做准备,除了继续加强海上巡查,提早侦知叛军动向,还要加筑旅顺堡,并截断盖州陆路通道,防止建奴与叛军遥相呼应。” “嗯,你思虑甚周。”黄龙点头说道:“除了你说的上述两点外,我们还需在长海诸岛派驻哨船,建立烽燧,以为我军示警。再者,要防备海上和陆上两面夹击之势,那我们需再募数千兵卒,从而增强我军实力。” “大人,若是募兵的话,我们怕是没有多余的粮饷可支……”李维鸾小声提醒道:“自登州叛起,陈有时、毛承禄随即便起兵附逆,几乎将辽海诸岛袭掠一空,留下十数万待哺难民。而朝廷,断了我们东江镇的粮饷供应已四月有余……” “……”黄龙闻言,心中微微一叹。 是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东江镇目下无钱无粮,不仅无法供养辽海诸岛十数万难民,而且也拿不出多余的物资去募集急需的兵援。 难道,我东江镇只能被动地驻守旅顺,等待叛军渡海来攻? 据闻,李九成、孔有德等叛军在夺占登州后,获得良马三千余匹,饷银十万两,红夷大炮二十多门,铁炮、虎蹲炮超过三百余门,其他各类军械物资无数。 叛军以此募兵,并吸纳山东各路军镇乌合之众,兵力在极短时间里便扩充至十万规模,气焰极盛。 不过,至五月,朝廷下令调集河北、山东及关外诸镇数万精锐大军共同前来登州会剿,让叛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使得叛军一边积极备战,应对朝廷剿杀,一边又偷偷派出使者,准备勾连建奴,以寻后路。 若是朝廷大军重挫叛军,使其势如危卵,相信他们一定会摒弃所有的廉耻,不惜屈身以投建奴。 如此,东江镇就要承担起阻击叛军渡海登陆的重大干系,将之尽可能地歼灭于海上。 其实,早在叛军起事之时,他们无有太多舟船,在面对朝廷大军围剿时,只能坐困登州孤城。 却不想,四月中旬,有一个猪队友竟给他们送来百余艘水师战船,使得叛军骤然间获得了海上行动的能力。 其时,天津副将孙应龙率领水师从海路偷袭登州,却不想轻敌大意,中了叛军埋伏,误入登州水城,不仅送了人头,还把所驾战船悉数丢给人家,让人扼腕兴嗟。 东江镇尽管也有水师,战船更有百余艘,但要遮护整个辽海,怕还是力有不逮,根本防不过来。 而且,若是在海路上投入过多精力,那么在陆地上就不能处处设卡,多地堵漏了。 万一,一个不慎,登州叛军的求救信传至建奴处,引得对方在陆上接应,就东江镇这点兵马,估计就不堪应对了。 “大人,若是我们无有钱粮募兵以补充缺额,那莫如……”尚可喜沉思半响,突然抬头看向黄龙,小心地说道:“莫如借助外来之兵,然后主动出击,直捣叛军后路。” “借助外来之兵?”黄龙疑惑地看过来,“我们从何处……借兵?”难不成,去求关宁镇? “大人,可还记得租借哭娘岛的新洲番商?” “嗯。”黄龙点了点头,说道:“一个月前,你从该岛取了五百石粮食和一门红夷大炮,言及该岛番商颇为知机,可为交援笼络。” “大人,他们当时还曾对末将提及,待其海运炮船从新洲大陆返回辽海后,愿与我东江镇共破叛军水师。”尚可喜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是时,末将以为,此议太过荒诞无稽,便不曾放在心上,也未报与大人。但此时,末将却觉得这项建议,似乎有些可取之处,我们不妨……不妨且试之。” “哦?”黄龙顿感好奇,“那番商如此知情识趣,所图何者?” 前番,他密令尚可喜领兵夺哭娘岛,杀番商,谋取岛上的火炮及粮食,以削沈世魁之势。 但尚可喜最后却未尽全功,便返回长山与主力会师。 他向黄龙报告,说租借该岛番商陆续收拢辽东难民数千,然后择其精壮,编练成伍,还筑垒修寨,广布哨探,从而据岛自保。 那广鹿岛叛将毛承禄挥兵猛攻半月有余,不仅未能将其攻克,反而损兵折将,搞得灰头灰脸。 待尚可喜领兵杀来后,毛部遂顺势退兵西返。 然而,那岛上的番商极是谨慎,见东江镇救兵赶来解围,并未允许尚部官兵登岛。 这使得尚可喜一时间根本寻不到任何机会,杀上小岛,屠其众,掠其财。 好在,对方在获悉他们东江镇反攻辽海,复收旅顺,平灭叛军,缺乏必要的攻坚手段,遂主动地献上一门红夷大炮,以助军势。 黄龙听了尚可喜的回报后,并未太过在意。 那番商如此小心谨慎,定是提前得了沈世魁的口信,故而才对他们多有提防。 不过,对方倒也识趣,知道不敢过分得罪他这个东江镇总兵,送了一门火炮和四名炮手,还有五百石粮食,多少也对大军平叛提供了些许助力。 此时,再听及尚可喜所说,那番商还愿意提供数艘炮船,与他们东江镇相约共击叛军,这不由引起了他的强烈好奇心。 所图者大,则必有所怙吧? “回大人,那番商想讨个地方守备的名分。”尚可喜拱手回道:“另者,他们言及,不忍辽海局势动荡,更不想建奴于此坐收渔翁之利。若是登州之变无以收场,必将波及辽东,荼蘼整个北方,必使得我大明朝廷元气大损。此消彼长,建奴将日渐势大难制,于华夏神州而言,可谓浩劫将至。” “他们此言,怕是过于危言耸听了点吧。”黄龙不由笑了。 辽东之患,于我大明而言,不过是疥疮之疾,噬骨之痛,何来会遭致神州浩劫? “大人,他们似乎对建奴颇为忌惮,更是对辽东局势异常关注。”尚可喜说道:“从他们口中所言,应是不想建奴成势,也不愿整个北方局势横生波折。末将以为,他们有此态度,倒也可结交一番,以助我军之势。再者,我们或可籍此离间该番商与沈世魁的关系。” “他们能提供多少炮船襄助我东江?” “大概会有四到五艘。” “呵,仅四五艘船,能济什么事?”黄龙听了,不由略显失望。 “大人,他们声称所提供的炮船皆为万斛大船,而且,船舷两侧都布置有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战力丝毫不弱于西夷炮舰。” “万斛大船?”黄龙眼前一亮,“当真能提供数艘万斛大船,就如那南洋来的红毛夷炮船一般?” 十年前(1622年),来自南洋的红毛夷,以五艘强大的炮船于六敖港附近海域,大败福建水师,超过八十余艘大小战船倾覆、损伤,官兵伤亡数千余,一时间震动朝野。 而这场海战,也几乎葬送了整个福建水师,以至于后来,福建巡抚熊文灿再度提出靖平闽海、招抚郑芝龙时,反对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若是,那个来自新洲的番商真的能提供四五艘万斛炮船前来助战,那东江镇完全可以采取主动出击的方式,从海路奇袭登州。 就算不能帮助陆上的各路围剿大军击破登州城,那也能趁机消灭叛军的水师战船,从而断绝他们渡海外逃的后路。 叛军没了战船,最后只能坐困登州孤城,在朝廷海陆封锁的情况下,覆灭也是迟早的事。 是时,孔、耿等贼子,亦将引颈授首,为死去的家人告以慰藉。 “大人,若是我们东江镇借助海外番商之力,渡海攻击叛军,会不会遭到朝廷非议?”李维鸾见黄龙似有意动,遂小声提醒道。 “无妨的。”黄龙摆了摆手,说道:“数年前,登莱巡抚孙元化在登州编练火器部队,招募壕镜佛郎机人公沙等数十余为军中教习,并未曾遭朝廷所阻止,反而一应支持。此番,我们引新洲番商炮船同击叛军,自是有前例可循。” “嗯,大人说得不错。”尚可喜见黄龙支持自己的建议,甚是欣喜,“就算此后朝廷诘责降罪,末将可一应承之,绝不连累大人及我东江镇。” “此言差矣!”黄龙笑着说道:“事急从权,不得不勉力为之,朝廷如何会怪罪于我等?即使,朝中诸公当真要因此降罪我东江镇,自当有我这个总兵官来承担,何来由尚游击顶事!” 李维鸾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尚可喜,暗自腹诽不已。 这马屁拍的,让老子望尘莫及! 他们这几个投附黄龙的东江镇军将,还特么的就尚可喜最受信重,不到一年时间,从一个小小的千总,就爬到了游击的职衔。 瞧这架势,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要升到参将,乃至副总兵的高位。 要知道,这厮目前还未到而立之年。 前途无限呀! “尚游击听令!”黄龙在思虑片刻后,看着尚可喜,郑重地下达军令,“明日,你且去哭娘岛走一遭,询问他们炮船何时抵达辽海,以助我东江镇往攻登州叛军。” “末将遵命!”尚可喜大声应诺道。 (本章完) 第216章 东江乱事 第216章 东江乱事 “听说,你们送了黄龙一门火炮?”东江镇右协参将沈志祥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抬头看着钟明辉,终于还是没耐住心中郁结的火气,面色微沉地问道。 “没错。”钟明辉大喇喇地承认道:“黄龙他们所部五千余兵马要强攻叛军所据的旅顺坚垒,手里没多少趁手的家伙,我便送了他们一门。” “你们倒是大方得紧!”沈志祥嘲讽地说道:“那我们皮岛要防建奴可能发动的进攻,你们何不免费也送我们几门火炮?” “呵呵……”钟明辉笑了笑,“沈将军,建奴没有舟船,如何攻你们皮岛?” “建奴手里没船,但朝鲜却拥有不少水师战船。” “哦?一年前朝鲜人百般推脱,死活不愿意借船予建奴,怎么到了现在,他们又积极主动起来了?” “……”沈志祥脸上呈现出一丝愠怒。 你在这跟我装什么傻呢! 我跟你说的是朝鲜借不借船给建奴的事吗? “沈将军,我知道你们总兵大人跟黄龙生有间隙,更是借着此次东江镇叛军举事之际,将他逼离皮岛。”钟明辉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此时,天下正值多事之秋,辽海也陷入动荡之时,你们是不是应该同舟共济,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一致对外呀!” “钟先生是在教我们如何做事?”沈志祥冷声问道。 “沈将军,我们老祖宗留下一句话,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钟明辉没有理睬对方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道:“你们东江镇自建立以来,最大的敌人一直都是建奴。你们存在的最大价值,也是牵制和袭扰建奴后路,策应辽东正面战场。” “但这些年来,你们东江镇接二连三地横生变故,实力一次又一次地被削弱,对建奴的攻势也不如此前那般积极有力。而如今,陈有时、毛承禄、高成友等人又受登州叛军所惑,纷纷起兵响应,诸岛皆陷,使得你们东江镇大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试问,你们跟黄龙所部若是再起纷争,彼此内斗消耗不停,到了最后岂不是要将东江镇已所剩不多的元气都消耗殆尽?这样一来,你们东江镇还有存在的意义吗?若是你们因内斗而消亡,却只能是白白便宜了建奴。沈将军,你说这样做又是何苦来哉?” “哼,你以为我们非要如此?”沈志祥听得这般直白的指责,顿觉羞恼不已,脸上也是阴晴不定,“若是东江镇让黄龙得了势,我们就会好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等皆会死无葬身之地。就连你们,也会被他吞得皮骨不剩。……哼哼,你真当那黄龙就是温良敦实之人?” “……”钟明辉听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唉,这些辽东的军头们,只要生命不止,那就内斗不停,将互相之间的算计,势力之间的倾轧,都当做各自的头等大事来做。 而这些事情,也消耗了他们太多太多的精力,使得东江镇,乃至整个辽东局势,愈发颓势,愈发溃烂,根本无法再遏制建奴的发展壮大。 每个人都以为,在大明这座巨大的房子里,即使自己拆下一根横梁,取下一块基石,也丝毫不会影响它的完整和坚固,依旧能为自己遮蔽风雨。 却不想,随着一块块的基石被抽走,一根根支架被拆掉,已经让它开始变得破败不堪,四处漏风了。 当最为关键的几根承梁被破坏,这座曾经华丽而堂皇的房子,便会立时坍塌,将里面的所有人统统埋葬。 大明,大概就是这么亡的吧。 “嘟嘟……” 就在厅堂里的气氛处于尴尬而又压抑的时候,寨子里突然传来示警的号角声。 钟明辉心神一凛,撇下沈志祥,匆匆朝外面跑去。 而随着瞭望塔上的护卫不断吹响手中的号角,位于哭娘岛东、西两寨的武装护卫和民夫立时全都动了起来。 一队队护卫端着火枪,奔至护墙,然后开始检查火枪及弹药。 一排排长矛手则迅速地列队于火枪手身后,为他们警戒护持,并随时扑向寨墙,防止敌人突入其中。 一群群夫子神情紧张地蹲在营房外,他们将在此集结待命,收到相应指令后,就会适时根据护卫队的安排,要么补充长矛手的缺,要么搬运和抬取作战物资。 经过数月的训练,以及亲身体验了一场守岛保卫战,哭娘岛的防御和动员体系已逐渐成型,不再像此前那般慌乱和无措。 “什么情况?”钟明辉攀上瞭望塔后,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开口询问道:“又有敌船来袭吗?” “回大帅,海湾东北方驶来一支船队。”值守瞭望塔的护卫伸手指向海面,“俺们数了数,一共有三艘船。……都是大船!” “哦?……”钟明辉闻言,心中一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三艘帆船依次驶入前方的马蹄形港湾内,船帆半挂,借助着微弱的风力,不疾不徐,缓缓而来。 虽然距离还很远,但仅凭肉眼也能看得出来,这几艘船有着其他船只所没有的修长体态,整个船身呈现出漂亮的流线形,犹如三只硕大的海洋白鲨。 “咱们新华的船来了!”钟明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向仍保持警惕的护卫说道:“解除警戒,来的是自己人。” 说完,转身便顺着梯子下了瞭望塔。 —— 皮岛的生活其实是很清苦的。 当然,这个清苦说的是普通百姓。 嗯,准确地说,是随军家属和众多辽东难民。 早在东江开镇时,朝堂诸公为了防止毛文龙吃空饷,曾派人登岛对其所辖军力进行过实地核实。 而且,还核实过三次。 第一次,核实是十五万。 第二次,是六万。 第三次,是三万。 为何三次核实都不一样呢? 原因很简单,三次核实的人数都没有接近朝堂心里的“价位”。 在过去十多年时间里,皮岛一直在收留从建奴境内逃难过去的汉民。 最高峰的时候,毛文龙所统辖的“军队”人数高达二十万! 对于这个恐怖的兵员数额,朝廷自然是不认的。 若是以此来发饷,得把朝廷户部的官库给掏空了。 于是,朝廷不得不反复多次地核实东江镇的实际兵员,防止这些丘八吃太多的空饷。 毛文龙坚持要求按照二十万的兵力定饷,而朝廷却只愿意按三万人的数量发饷。 可以说,双方在这个问题上,从一开始就几乎成水火之势。 最初的五年,朝廷一共下拨白银约一百零五万两,粮食也只有一百零二万石。 不过,按照大明官场的潜规则,毛文龙最终只收到了五十五万两白银,粮食七十多万石。 说实话,这点散碎银两,根本就不够皮岛的日常支出。 于是,为了养活东江镇数十万“大军”,毛文龙只好在皮岛建立“自由贸易区”,开启国际贸易,用收来的“赋税”养活这些“军队”。 若是以朝廷下拨的银两和粮食,再加上“国际贸易”收入,数十万百姓的日子应该不至于太过艰难。 就算不是人人小康,但勉强垫饱肚子,还是能做到的。 况且,东江镇有时候为了减少“余丁”,还经常将辽海诸岛上的辽东难民送往登莱,以舒缓物资消耗。但是,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会存在分配不公的情形。 不论是朝廷拨下的钱粮,还是靠着走私贸易赚来的海量收益,东江镇下面的百姓是收不到的。 因为,大部分都被东江镇大大小小的军头给吃了,脸圆肚胖。 更甚者,部分弄来的“多余”物资还被转卖至朝鲜和后金。 自毛文龙建镇东江开始,皮岛就已经是北方最大的走私贸易中转站。 可以说,这帮兵痞除了算是大明正规军外,还是全员走私的海盗军团。 本来,大家的走私生意做得好好的,一片安定繁荣,上下和气。 时不时地还能捅两下建奴的屁股,报几个军功。 但一个人的出现,却破坏了这个大好局面。 崇祯二年六月,蓟辽督师袁崇焕请出尚方宝剑,斩了东江镇大帅毛文龙。 由此,东江镇开始分裂,开始内斗,开始衰败。 先是刘兴治发动兵变,杀死了暂署东江事的副总兵陈继盛,控制了皮岛,掀起了东江镇变乱的源头。 刘氏兄弟不是原东江系统内的人,从后金叛逃出来,嫡系势力也多为原建奴境内的“夷丁”。 所以,这些人在插手走私贸易的时候,自然不会照顾原东江系统诸将的心情。 赚来的大头都被刘兴治给划拉过去,惹得老东江人嫉恨不已。 八面玲珑的沈世魁忌惮刘氏兄弟的狠辣,本来不想将事情搞大,就当起了和事佬,带着东江诸将去见了刘兴治,允诺在走私贸易上,会多分给他三成利,就不要再多割老东江人的肉了,大家一起愉快地挣钱。 却不曾想,刘兴治贪得无厌——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其嫡系势力不愿舍弃抢到手的利益——依旧侵占走私贸易的大部分收益,使得老东江人动了杀心。 去年三月,沈世魁联合东江诸将趁夜偷袭,咔嚓一刀宰了刘兴治,并将其党羽尽数屠戮。 弄死了刘氏兄弟,清理完所有的外来人后,东江人以为可以自己当家做主,继续将赚钱的事业发扬光大。 然而,朝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精,立即给东江镇空降了一个新任总兵官--黄龙。 沈世魁一下子傻眼了。 好不容易抢来的大蛋糕还得分黄龙一份? 绝对不行! 不过,黄龙虽是初来乍到,但也绝对不是好惹的。 人家手里可是有杀手锏。 那就是朝廷的钱粮军饷发放! 因为,自崇祯二年,袁崇焕派人对皮岛核对兵员数目后,东江镇的饷银就不从登莱直接起运了,而是先运到宁远,由辽东新饷司来发放。 沈世魁等东江系将领控制的走私贸易是利润丰厚,但那都是计划外收入,赚得是他们的私房钱。 而给东江镇官兵发工资,那还得指望朝廷,指望新任总兵黄龙。 黄龙之前是蓟辽督师孙承宗的部下,跟宁远的关系更为紧密,钱粮克扣也不甚太多。 有钱的自然是大爷,诸多军头又有谁会嫌钱多呢? 于是,在很短的时间里,黄龙就依靠掌握的朝廷粮饷,在东江也营建起了自己的私人势力,甚至部分老东江人也倒向了黄龙。 若是,任其继续发展下去,老东江人怕是要被这位“强龙”给悉数排挤出核心圈子,甚至将他们的走私贸易控制权也给夺了去。 于是,去年十月,皮岛又一次发生了兵变。 理由是,欠饷。 其实吧,在大明的军中,工资晚发欠发,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能按时足额领到钱粮反倒是稀罕事。 毫不意外,这起兵变将总兵黄龙搞得甚是狼狈不堪,被乱军打断了双腿,还割去了耳鼻,总兵的形象和地位一落千丈。 就在这场闹剧达到高潮时,沈世魁适时高光出场,派人驱散了乱兵,将黄龙给救了出来,带到游击王良臣家中暂歇(软禁)。 这番操作下来,黄龙的威信自然是大跌,而且遭到乱兵的伤害后,说不定连带兵都无法做到了。 那么,不出意外的话,这东江镇的话事人最终要落到沈世魁的头上。 万万没想到,这个苦心孤诣布下的局,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千总给破坏了。 驻广鹿岛的尚可喜听闻皮岛兵变后,当即领着兵连夜赶回了皮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几个带头搞事的兵头,还从王良臣家中将黄龙“接”了出来。 眼瞧着,这起兵变搞得虎头蛇尾,沈世魁又气又恼,但却不敢将事情做绝了,遂跟黄龙保持了表面上团结和友爱,寻摸着再找另外的机会算计对方。 没想到,机会很快就来了。 去年十一月,李九成、孔有德于吴桥发动兵变,继而祸乱山东,并在耿仲明等人的内应配合下,夺占了登州,一时间引得天下震动。 随后,东江镇旅顺副将陈有时和广鹿岛副将毛承禄也起兵响应,该部叛军在极短时间里便裹挟七八千人的,一度割据大半个东江镇。 朝廷于数月前,连发数道谕令,责成总兵黄龙立即出兵平叛,并适时驰援登莱。 于是,黄龙奉命出征,将皮岛留给了沈世魁。 既然拿到了最为实际的好处,有没有一把手的名分,沈世魁也没那般纠结了。 谁知道,这叛乱被平定后,东江镇会不变遭到朝廷的严厉处置呢? 黄龙顶在上面,好歹有个背锅的不是。 沈世魁想到此处,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右手深入怀中美姬的亵衣中,使劲地揉搓了几下,感受到一股沁人的滑腻。 那美姬低声轻吟几声,婉转而魅惑,立时勾得他来了兴致。 “父亲……”门外突然传来从子沈志祥的声音。 “嗯?”沈世魁顿感败兴,有些恼怒地拍了拍那美姬的屁股,令其回避,冷声说道:“……进来吧!” “父亲!”沈志祥进了屋后,躬身一礼,随即面色惶急地报告道:“新洲番商的炮船来了。他们……他们欲助黄龙跨海往攻登州叛军!” “……”沈世魁闻言,立时从软塌上坐了起来,脸上愕然不已,“……那新洲番商脑子坏了吗?” (本章完) 第217章 袭登州 第217章 袭登州 1632年7月18日,登州。 大明洪武九年,为了保卫作为海路枢纽的登州城,免遭当时较为活跃的倭寇和高丽海盗袭击,便在前宋时期供水师战船停泊的刀鱼寨基础上,建造了一座设施更为完备的要塞,是为登州水城,又名为备倭城。 万历二十年,日本入侵朝鲜,出于防范日本可能从海上发动的大规模入侵,当时大明整个沿海地区都开始大规模整军备战。 在这期间,登州水城也迎来大规模的改造,除了原本的夯土墙改为夯土包砖外,部分明初城墙的墙体也进行了加固加高。 至崇祯时期,随着西法党重要成员孙元化担任登莱巡抚入驻登州后,在数名蚝镜佛郎机人的指导下,模仿欧洲棱堡样式,给这座水城增建了数个突出城墙的炮台。 这些突出的炮台不同于传统的马面瓮城,它们有着多角度的交叉火力布局。 在登州港内,不仅有几乎封闭的船舶停靠点“小海”,而且在港外还有一道人工修筑的防波堤。 从军港的角度来看,登州水城防御力还是较为严密的,并且还是一个天然的深水停泊点。 不过,该水城面向西南两面的陆墙部分,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陆墙东段曲折的城墙,早年为万历年间修整时新建,而西段和南段振扬门段墙体,走势较为平直工整,是比较典型的明初时期风格。 这种风格的城墙虽然看起来较为规整美观,但是这种城墙无法营造交叉火力,加之水城这两段城墙也没有建造敌台和马面,使得该段城墙本就简陋的防御更是大打折扣,堪称整个登州水城的“阿喀琉斯之踵”。 半年多前,李九成、孔有德等叛军一部,正是通过南端振扬门攻破的水城,然后与耿仲民打开主城城门相配合,继而陷落了整个登州。 初时,为了堤防朝廷围剿大军从海路突袭,叛军于水城部署了超过两千人的部队,以确保自己的后路安全。 水城的海门建造的也极为狭窄,仅十几米宽,算是易守难攻。 考虑到这个时期北方主要使用的舟船多为一些较为细长的沙船,因此这个宽度倒也能够让这些三十多米长、几米宽的大船通过。 若是朝廷水师想要突入水城,只能一艘一艘地逐次驶过这道狭窄的水门,从而给叛军留下充裕的防守反击时间。 当然,若是朝廷水师想要封锁登州港,也只需要堵住水城海门,便能令叛军无法驾船遁海逃逸,使其成为瓮中之鳖。 叛军首领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等也深切地知道这一切,故而时刻关注并警惕海上的任何动静,唯恐朝廷再派来一支强大的水师打上门来。 好在,几个月过去了,除了四月间,那个蠢笨的天津副将孙应龙率领百余艘水师船队偷摸过来外,再无任何海上敌人袭来,使得叛军得以专心应对各地围拢过来的朝廷大军。 他们最为担心的东江镇,也未有一点动静,大概还在苦兮兮地安抚辖境内的十数万被叛军荼蘼的难民。 想来,以对方无钱无粮的窘境,多半也不敢擅离东江,无端跑来强攻登州坚城。 据逃到登州的陈有时、毛承禄等人所述,黄龙从皮岛誓师起兵后,虽然攻势凌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克复东江诸岛,并夺占旅顺。 但他们的日子似乎也并不怎么好过,不仅没了朝廷输送的钱粮,而且还断了皮岛方向来的物资供应,估计兵锋也就止于旅顺,难堪再战了。 再者说了,就黄龙所辖的水师,在距离大陆不远的东江诸岛可以逞逞凶焰,但要跨越辽海,远征登州,怕是就有些力有不逮了。 要不然,他们在赶跑了陈、毛等东江叛军后,为何迟迟不来登州海面? 然而,万万没想到,就在今日午前时分,一支庞大的水师船队突然杀至登州水城外的海域,旗帜招展,帆影重重,声势极是浩大。 更让叛军为之心惊的是,船队之中有数艘型制甚是巨大的西洋大船,桅杆高耸,舷高亦数丈,望之如阁道。 船舷两侧还露出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发出冷幽的寒意。 这来的是朝廷水师? 李九成及叛军诸将闻讯赶来后,站在水城敌台上,看着海面上密布的战船,久久未语。 “朝廷无信!”李应元(李九成之子)愤恨地说道。 旁边的孔有德闻言,只是微微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转向海上。 要论无信的话,也以他们为先呀! 五月,他们先后击败山东、登州、天津、保定、通州、昌平诸路围剿大军,攻占登州重镇,一时间势力大张。 不过,到了六月,他们听闻朝廷已颁谕,调山海关、宁远等关外几镇的夷、汉精锐甲骑数万余(实为五千余)前来山东进剿叛军,顿时有些慌了神。 别看叛军招纳各方势力,又拿出抄掠而来的数十万钱粮广募兵员,使得部队人数在很短时间里便迅速扩充至十万之众。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十万大军,真正能打的部队也就四五千之数,拉出去虐虐内陆的各镇兵马,肯定没问题。 但要是对上关外诸镇强兵,他们未必就够看了,而且在心底里就有些发怵。 深谙辽东军情的叛军很清楚,关外诸镇虽然打不过建奴,但战斗力却远在他们这些叛军之上的。 于是,李九成与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商议后,决定跟朝廷谈一谈,要是能给出一个可接受的优渥条件,不妨选择受抚息兵。 所以,这个时候,登州叛军正在“积极”地与朝廷使者谈判,准备就如何招抚,有来有往地进行讨价还价。 怎么的,朝廷以招抚谈判为幌子,然后偷偷组织了一支强大的水师舰队,准备从海路袭取登州城? 问题是,十几天前,他们先于失信,在莱州城(今山东掖县)诱杀莱州知府朱万年,破莱州城,随后又扣押了宣旨的谢琏,这些事情应该还没传到京师吧。 那么,这支水师舰队多半是未奉诏令,自行杀到登州来的。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来自东江镇。 但是,令李、孔等人感到万分疑惑的是,东江水师什么时候有这么几艘西夷制式的炮船? “他们动了!”有人指着海上的舰船,大声地呼道。 只见,那几艘大船脱离整个船队,开始缓缓逼近水城,借助着风势,不断调整着各自位置,试图要将它们的船身横过来,以侧舷面对水城的防御城墙。 “他们这是要……炮击水城。”孔有德喃喃地说道。 “他们的目标是水城的战船。”李九成神情阴郁,低声说道:“黄龙此举,是想要断绝我们海上的退路。” “还来的及吗?”孔有德脸色也变了。 “怕是……来不及了。” 为了防备围剿大军的攻城,他们除了将积存于城中的各式火炮部署于城头外,还将原先安放于水城的一些火炮也搬至主城城墙上。 以至于,此时的水城仅留有三五门火炮,以应对朝廷水师可能发起的突袭。 在他们想来,朝廷水师就算大举来攻,也多为数百斛大小的沙船,根本无法威胁水城的安全。 即使,没有多少火炮襄助,仅凭城头防守兵士的弓弩和火油,也能将来袭船只尽数挡在外面。 却不想,东江镇水师不知道从哪招来了这么几艘西洋大船,以对方船上所装备火炮的威力,肯定会对水城造成致命的威胁,并对停驻于水城“小海”中的战船发起毁灭性打击。 “轰!”一声剧烈的轰鸣声响起,须臾间,一颗巨大的弹丸便越过了水城城墙,狠狠地砸向里面的“小海”。 但它并未击中停泊在里面的战船,而是落在水里,激起一股巨大的浪。 “轰!”仿佛是为了回应敌船的炮击,位于水门附近的敌台上,守军也打出了一发炮弹。 同样的,也未击中目标,远远地落在了大船的前方。 双方的第一轮炮击,似乎都在小心地进行试探。 对方在晃动的船舶上,努力地寻找射击准头。 而水城城头上的火炮则非常谨慎地只添加了少量的火药,以免造成炮管炸膛。 在正月间,叛军曾在新城镇与登莱总兵杨御蕃野外交战,都使用了大量火炮。 是时,叛军动用红夷大炮五门、大将军炮三百余门,以凶猛的火力,大挫杨部官军。 不过,在战斗过程中,许多炮手不熟悉这些新式火炮的操作技巧,使得二十余门火炮出现炸膛的现象,让叛军炮手至今仍心有余悸,轻易不敢多装火药。 相较于水城打出的炮弹凌乱不堪,而且还稀稀拉拉,海面上那五艘西洋大船却是打得又快又狠,数十门火炮每一次的齐射,漫天的炮弹就像暴雨一样呼啸而来,把整个水城当成自己倾泻的对象。 当炮弹砸在城墙壁和敌台上时,那扇面的辐射区里,泥土飞溅,弹片四射,怕是连一只虫子都无法存活。 每一个弹着点,都会砸出一个深坑,硝烟不断地在海面上升腾,像一个个魔鬼露出狰狞的面容。 仅八轮炮击,水城几个敌台部署的几门火炮便逐次熄火,要么炮位被掀翻,使得敌台上一片狼藉,要么炮手被凶猛的炮击所慑服,惊叫着四散而去。 水城的城墙上,岩壁上,以及内里的“小海”,到处都是敌船砸出的弹坑,到处都是弥漫的硝烟。 近一个时辰的炮轰,留下一片被摧毁的工事,未曾包砖的夯土城墙出现一道道裂痕,触目惊心的死尸,哀嚎不断的伤兵,呼啸飞来的炮弹,让水城陷入到从未有过的地狱场景。 呃,说是地狱场景,可能有些为时尚早了点。 待水城这边慢慢失去反击之力后,数十艘东江镇水师战船随即就逼了上来。 它们在驶近水城约百步距离时,停了下来。 就在数千叛军士兵纷纷从城头上露出脑袋,疑惑地看着对方为何不一鼓作气朝水城海门冲过来时,却见那打头的十余艘东江镇战船上猛地冒出一股股青烟,还发出一阵阵尖啸声,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直直地飞向水城而来。 “……神火飞鸦!” 这种外形看着像是一只乌鸦的火箭,内部中空,填充大量火药,在需要远程攻击时,点燃尾部的引线,位于火箭外部的火药燃烧后,会产生强大的推进力,当引线燃烧到内部时就会发生剧烈的爆炸。 尽管这种远程火箭在攻城时,造成的实质性伤害并不是太大,但却可以引燃周边的易燃物,比如火油、滚木、旗帜,从而使得敌方出现暂时性的混乱局面。 这种武器,对密集停放的木船,尤具有强大的破坏性。 而登州水城的“小海”里,恰好停泊着一百余艘叛军收缴而来的船只。 当数十支“神火飞鸦”腾空而起,然后以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扎入其中时,立时响起阵阵爆炸,数艘木船很快便被引燃。 叛军做梦也没想到,东江镇水师居然会将“神火飞鸦”这种原始版的“地对地导弹”用来攻击他们停驻于水城内的战船。 当一支支“神火飞鸦”倾注在水城时,凡是能够燃烧的东西,都已经开始着火,船只、帆布、旗帜、船材,皆已陷入火海。 在海风的吹拂下,火势越来越大,越烧越旺,根本没有人敢去扑救。 仍在轰鸣的火炮声,冲天的火焰,将整个水城都被震慑住了,大地在不断地抖动,不断地喘息,不断地呻吟。 眼前的场景让躲在远处的叛军一众将领都呆住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火力,也从来没见过如此刺眼的火光。 在一阵阵惊愕之后,叛军此前因连战连胜而积累起来的勇气和信心,也在慢慢消退。 甚至,部分叛军心中还生出一丝恐惧和绝望。 我们的退路已断! “事已至此,我等已无转圜之地。”李九成见在场的叛军将领皆露惧色,遂大声说道:“既然朝廷决意征剿,那我们唯有拼死一战,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愿遵都元帅之命!”众将拱手应诺道。 “毛承禄!” “末将在!” “督本部兵马谨守水城,务必将敌船阻于海上,护我登州后路安全。” “末将遵令!” “陈有时!” “末将在!” “率本部兵马,即可出城,往攻平度,遮护莱州西南屏翼。” “末将遵令!” “耿仲明!” “末将在!” “率本部兵马,攻福山(今烟台福山区)、宁海(今牟平县),确保登州东南侧翼安全。” “末将遵令!” “……” 李九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凌厉地扫了一圈在场的诸将,似有警告,似有激励。 “朝廷既然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就自己拼出一条活路!故而,我等皆需勠力同心,且要抛弃任何苟且之念,方有死中求活之机。” “愿遵都元帅之命!”众人再次轰然应诺。 “哼,真的以为毁了我们的船,便能置我们于死地吗?”李九成回头看了一眼熊熊燃烧的“小海”,神色更为阴郁。 (本章完) 第218章 大明还有救吗? 第218章 大明还有救吗? “我们这算不算改变了历史?” 7月20日,傍晚九时,在南长山岛西侧的港湾内,密密麻麻地停驻了数十艘东江镇水师战船,以躲避海上骤起的风暴。 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沙船里,有五艘身形巨大的三桅帆船鹤立于其中。 三天前,船队横跨辽海,突然进袭至登州,随即便向位于海边的登州水城发起进攻。 依靠新华旗下的五艘炮舰凶猛火力压制,东江镇水师得以直接抵近水城,将所有压箱底的火器统统都拿了出来,施放了超过一百二十余支“神火飞鸦”,立时将停泊于水城内的百余艘叛军船只点燃。 尽管,叛军在火炮和“神火飞鸦”的双重攻击下,竭力操纵船只,试图避免被烈火焚烧的下场。 但水城内狭窄的“小海”根本无法让太多的船只拥有腾挪闪避空间,除了三十余艘小船侥幸避至火势死角,逃得一线生机外,大部分船只皆被引燃,为烈焰所吞噬。 大火足足烧了一日,至夜幕降临时,火光仍未熄灭,犹如夜空中一堆巨大的篝火,使得附近的海面亦被映得一片通红。 然而,就在东江镇水师舰队为此欢呼雀跃,就重挫叛军水师大肆庆祝时,却未曾料到,叛军竟然趁夜组织仅剩不多的船只,发动了一次夜袭。 对方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同样施以火攻,在借助夜色掩护下,偷偷接近下锚停驻于海上的东江水师,然后便猝然发动,点燃火攻船,突入船队。 是夜,经过一场混战,东江水师损失了二十余艘战船,官兵伤亡、失踪六百余,让此前一日才刚刚获得的空前大捷的战果,不免生出几分瑕疵。 昨晚送出的捷报怕是还未递至岸上,己方就遭遇此番“小挫”,这让总兵黄龙顿时感到一丝莫名的尴尬。 当晚叛军发动火攻,新华所属的五艘大船并未与东江镇水师停驻在一起,而是另择下锚地,完美地避开了叛军的突袭。 在混战之际,囿于局势不明,视野不清,船队也未对“友军”施以援助,从而避免了不必要的损失。 次日天明,东江镇水师正待继续攻打水城,以找回昨晚丢了的场子。 却不想,海上开始刮起大风,掀起一股又一股巨浪,迫得东江船队只能收兵息战,寻找能躲避的下锚地。 约莫两个多时辰后,风势更大,浪高愈丈,并伴有暴雨袭来。 船队艰难地驶入长山岛西侧港湾,随后便落帆下锚,等待大风过去。 狂风肆虐了一日一夜,十余艘身形单薄的小船被大浪掀翻,还有多艘大船桅杆被吹倒,船舱积水甚深,大量物资器械损毁。 经历这番风暴,东江水师显见是无法再战叛军了,只能等待风浪停歇,返回旅顺进行休整。 不过,总兵黄龙对此倒也并未表现出太多沮丧,反而极是欣慰。 这几个月以来,他率兵收复叛军攻陷的辽海诸岛和旅顺重镇,斩首七百,俘获五百余,缴获大小船只四十余艘,基本恢复了东江原有的统治秩序。 即使,朝廷以御下不严、部属叛乱的罪名问责,但他也能凭上述战绩多少可以将功折罪,减轻一点自己的责罚力度。 而如今,他更是率东江水师,南下急袭登州,大破叛军水师,几乎焚毁了叛军所有船只,断绝了叛军遁海外逃的后路。 这份功劳,一旦报至崇祯帝面前,那不得给自己大大加分添彩。 说不定,不仅能折抵东江镇叛军肆虐辖境的罪责,还能因此加官进爵,受到朝廷的重赏。 此番暂退旅顺后,接下来的事务就是筑垒修城,北防建奴,南阻叛军,慢慢恢复东江镇的元气。 若是能获得朝廷的大力支持,那便将东江镇好生整顿一番,不仅要清除沈世魁等老东江系势力,还要把所有事权收归一统,都握在自己的手中,重建他身为总兵官的威权。 话说,此次于登州大破叛军水师,新洲番商的几艘炮船功不可没,让黄龙甚是满意。 曾经因为他们与沈世魁之间的密切合作关系而产生的几多恶感,也在这场大胜后,随之消散于无形。 至于他们口中所言,心怀故土,情系大明,故而才会这般倾力襄助的说法,黄龙是一个字都不信。 新洲人此举,多半是想藉此获得一个能被我大明朝廷认可的身份,以及一处能源源不断招揽移民和贩殖贸易的稳固据点。 没错,他们欲效仿佛郎机人那般,在辽海谋占一座北方的“蚝镜”。 对此,黄龙觉得“无可无不可”。 只要这些新洲人心向我大明,服从朝廷的管辖,并且还遵守大明律法和社会公序良俗,那便划予他们一座小岛自治坚守,也无有多少损益。 更重要的是,要是以朝廷名义将哭娘岛“授予”他们,那便可以把这些新洲人置于东江镇的管辖下,从而名正言顺地剥离他们与沈世魁之间的合作关系。 不就是想要移民嘛,我东江镇辖下诸岛,无以为食的辽东难民数以十万计,想要运多少,我们皆可满足。 即使,我东江镇可运移民难以满足需求,一海之隔的登莱和山东,想要谋衣食温饱的难民数量那就更多了。 尤其自去岁以来,李九成、孔有德等叛军荼蘼整个山东,境内数十府县皆遭叛军严重破坏,无家可归者恐难以计数。 若是他们想要贩殖贸易,那更是不成问题了。 只要你们新洲人愿意,我们东江镇可以开放旅顺口,毛皮、人参、东珠,甚至铁器、硝磺等诸多物资,皆可一应提供。 沈世魁能给你们的东西,我黄龙身为东江镇总兵也照样能给你们。 只要你们新洲人改换门庭,投附与我,一切都好商量。登莱巡抚孙元化能雇佣蚝镜的佛郎机人编练“新军”、整备火器部队,继而获得朝廷重视和欣赏,那么我东江镇自然也能招揽一些新洲人,依托他们数艘强大的炮船,控制辽海,隔绝建奴,继而策应辽东。 怀着这样想法,黄龙携数名心腹将领不顾海上肆虐的大风,乘坐一艘小船艰难地靠上了“破浪号”,登上甲板舱室,与几位领头的新洲人把酒言欢,以示笼络和拉拢。 他在席上言及,在向朝廷报捷的文书上,已然将新洲炮船襄助东江镇水师大破叛军的事情列于其中,并予以大加褒扬,为他们向朝廷请功。 随后,便不断言语试探对方,询问他们是否要获得朝廷的认可,是否愿意像那些蚝镜的葡萄牙人一样也“效忠”大明。 要知道,朝廷对效命于大明官军的佛郎机人向来示以宽待,不仅给予厚饷,还授予正式的官位。 正月间,十余名佛郎机人在叛军攻陷登州时,力战至最后一刻,壮烈殉城。 对此,朝廷也是极尽褒奖,支应赠恤,为死事的葡人统领公沙追授参将,副统领香末略追授游击,铳师拂郎亚兰达赠守备,谦伴方斯谷、额弘略、恭撒、录安尼、阿弥额尔、萨珠、安多、兀若望、伯多录等各赠把总街,还赏银数十两给其妻子,荣以华衷。 此番,你们新洲人出动五艘炮船,随我东江镇急袭登州,一举歼灭叛军水师,功劳更甚那些佛郎机人。 更何况,你们本身就是我华夏苗裔、汉人血脉,于我大明而言,还具有天然的亲近感。 报捷文书递送京师后,想来要不了多久,一应封赏就会颁下来。 待我们于旅顺休整时日后,便可继续跟我东江水师战船一起封锁围堵登州水城,防止叛军外逃出海。 如此,大功尽毕于一役,你们新洲人想要的好处,自是能尽数兑现。 几名新洲领头人对于能获得朝廷的认可,以及建立正式的“藩贡”关系,皆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在席间,他们也表示愿意帮助大明朝廷继续狙击登莱叛军。 但他们却很惋惜地告知黄龙,他们目前在新洲大陆与一个欧洲大国西班牙陷入战争状态,所有主力舰船在装运大量移民和物资后,必须尽快返回,以保卫家园,护佑百姓。 不过,考虑到双方之间的后续合作,他们新洲方面会考虑留下一艘大船,帮助东江镇封堵叛军遁海外逃的路径。 可是,在谈论新洲人“站队”的问题时,他们则显得很是为难,并未给出明确的立场。 估计,是不想太多卷入到东江镇内部事务之中,从而给他们带来经济上和军事上的压力。 他们这般骑墙,试图两面都不得罪的做法,尽管使得黄龙心中很是不满,但鉴于对方提供的助力甚大,倒也没有威迫过甚。 来日方长,只要自己将沈世魁一系老东江势力尽数扫除,想必他们届时也没有太多其他选择,只能跟自己合作。 欢宴过后,新洲几位领头人很是热情地将黄龙等一行东江镇人员送离“破浪号”,看着他们的小船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心中均生出一丝奇幻的念头。 若是将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等叛军堵在了登州城,使得他们无法乘船逃离陆地,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转投建奴,继而也不可能将大量火器引入后金? “其实,我们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在深刻地改变历史。”陈瑞喟然一叹,“我们此番焚毁叛军在登州水城停驻的船只,必然会让他们在未来面对大明官军围剿的情况下,无法全须全尾地渡海外逃。” “要是,能想办法弄死孔有德、耿仲明等投虏汉奸,那么,后金的实力也不会得到大幅增长。更重要的是,我们若是能保住黄龙,保住东江镇,使之没有如历史上那般陨落消散,将来建奴能否顺利入关,那恐怕还是一个未知数。” “也难说!”魏应滨说道:“历史,其实有时会具有很强的惯性,未必会如我们期望的那般顺遂。就拿东江镇来说,黄龙和沈世魁势如水火,都恨不得置于对方死地。可以说,东江镇已经在事实上处于分裂状态了。” “而一个分裂的东江镇,哪里还能构成对建奴的牵制作用。你们说,要是建奴出兵进攻任何一方,他们会互相支援,守望相助吗?我看呀,他们必然都会选择作壁上观,看着对方被建奴消灭。” “其实,也不止东江镇是这样,整个辽东军镇差不多都这副德行。数十年前的萨尔浒之战,还有后面发生的松锦之战,那些辽东军头全都是自私自利之辈,战场上各顾各,丝毫不管友军的死活。” “嗯,怎么说呢,那就是友军有难,不动如山,敌军来袭,则转进如风。大明的败亡,不是弄死一个两个关键人物就能避免的,也不是挽回一场两场重要战役就能救活的。大明的失败,可以说是系统性的崩溃,更是整个运行体制的失败。” “是呀,大明的败亡也不仅仅是因为在辽东无法遏制日益坐大建奴而导致的,还有北方此起彼伏的流民起义,以及破产的国家财政。”余志亮接过话来,“可以说,自崇祯上台后,大明的覆灭就已经处于倒计时状态了,根本就不是我们所能拯救的。” “灾害不断,财政入不敷出,军事又接连不断的失利,整个国家始终无法获得一个和平稳定的发展机会,也无法进行系统性地改革,以至于这辆破旧而又失修的马车只能继续摇摇晃晃地向前行进,直到遇到一个无法逾越的大坑,便会彻底散架。” “国内灾荒不断,士绅阶层又收不上来赋税,导致崇祯手里压根没钱去赈济百姓,抚慰地方,继而又会引发流民暴乱。而大明朝廷想要平定暴乱,只能加大对底层百姓的压榨以筹措军费。可这样一来,又会造成更大范围、更多百姓选择揭竿而起,形成更多的地方暴乱。” “瞧瞧,这就陷入到一个无解的恶性循环当中,将套在大明头上的绳索,越勒越紧,让它根本无法获得一丝喘息之机,最终让整个国家慢慢地窒息而亡。我记得,李自成、张献忠等流民集团曾几次被大明官军所击溃,但往往要不了多久时间,他们就会很快卷土重来,并且发展的势力更甚以往,及至最后杀进了京师。” “难道,大明就没有一丝挽救的可能?”陈瑞听了,很是不甘。 “大明想要自救,想要继续挺下去,也不是没有一点可能。”魏应滨想了想,笑着说道:“首先,崇祯帝能有大魄力,推行有效的政治和经济改革,整顿腐败的吏治,减轻下层百姓的赋税,或许可以缓一缓内部矛盾,增强国家的凝聚力。” “如果,大明在无法彻底击败建奴的情况下,能够放低姿态,与建奴达成某种形式的停战和解,哪怕只是暂时性的也好。这样,就可以集中力量对付内部的流民暴动,稳定国内的统治秩序。” “待搞定了内部,明朝或许可以调转头来,制定合适的军事策略,集中优势兵力,稳扎稳打,以强大的国力,慢慢耗死建奴。” “嗯,可以说,这个时期虽然大明面露巨大的危机,但只要崇祯帝耐心一点,行事果敢坚决一点,脑子再聪明一点,也不是没有挽回局势的可能。”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推演,当不得真的,想要挽救这么一个积弊沉重的末世王朝,在实际操作中,需要极大的智慧和魄力。” “至少,我觉得我要是处于崇祯那个位置,肯定做不到。” 众人闻言,尽皆默然。 (本章完) 第219章 连锁反应 第219章 连锁反应 8月12日,夜,静海。 随着夜幕的降临,让人难耐的暑热已经慢慢消退,丝丝微风吹来,拂动些许凉意。 位于河湾处的一座临时大营里却不断传来阵阵喧闹和嘈杂,一些营帐中,甚至还隐隐有妇人低泣声和哭告声,以及男人肆意的淫笑声和喘息声。 一队静海县派来劳军的夫子将米粮酒肉交付于军中后,便逃也似的离开军营,唯恐遭到这帮兵痞的荼毒。 贼来如梳,兵来如篦,作为小老百姓,那不得赶紧离这些人远远的。 虽然,这些来自辽东的军兵是南下平叛的,但他们的一番作为估计跟叛军也没啥区别,一样的抢掠财物,一样的祸害地方。 县老爷吩咐我们给这帮丘八送酒送肉,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们,多半就是希望他们赶紧离开我们静海,少糟蹋一点地方村镇。 这一路闹腾,咱们老百姓可遭了大罪! 听说,山东那帮叛军好像也是来自辽东军镇的,大半年时间,接连打下了十几个府县城镇,造成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被害死的怕也有好几万人。 所以,在地方百姓的眼中,这些辽东人,都不是什么好玩意,最好能拼个两败俱伤,一块去见阎王。 对于沿途府县城镇的抱怨和诅咒,奉召南下平叛的辽东诸镇官兵自是不屑理会。 千里迢迢的一路行来,风餐露宿的,甚是辛苦,心中也同样是抱怨不已。 顺路捞些好处,谋些福利,对他们来说,那是应当应分的事。 总不至于,咱爷们为朝廷平叛,为地方靖平乱军,到头来什么都没落下好吧? “两环兄,登州平乱,你觉得咱们有几分胜算?” 在大营正中的一座营帐里,宁远参将祖大弼与山海关副总兵吴襄相对而坐,案几上摆着一壶温热的酒和几碟简单的小菜。烛光摇曳,映照出两人略显疲惫却坚毅的面容。 祖大弼端起酒杯,轻轻地与吴襄碰了碰,轻声问道:“据闻,李九成、孔有德等人已经尽占登莱,聚众兵马超过十万,实力膨胀得极为迅速。山东、河北等数镇兵马皆败于叛军之手,气焰嚣张,意图据山东而自立。” “以至于,朝廷不得不抽调我宁远、山海关等关外诸镇兵马前来平叛。虽然,咱们关外军马强盛,战力远超叛军乌合之众,但毕竟人数仅五千余,兵力未免稍稍单薄了点。要是遭到叛军优势兵力的围攻,咱们怕是要吃不少亏呀!” “赞宇(祖大弼字赞宇)可是怕了?”吴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着问道。 “不瞒两环兄,我心里是有点怕。”祖大弼说道:“不过,我倒不是怕死,更不是怕咱们打不过那些叛军。我是怕咱们带的这些关外军队要是全都消耗在叛军这里,对辽东整体局势而言,那可就会面临极为险恶的境地。” “咱们关外诸镇数万兵马本来在应对建奴威胁时,就已经显得力不从心,处处被动,屡遭败绩。一旦咱们这五千多兵马都丢在了登莱,那对我们辽东可就有些伤筋动骨了。这建奴要是得了信,那肯定会不会放过这么好机会,说不得又要跑过来占便宜。” “去年九月,建奴大举围攻大凌城,将我兄长困于其中,一度将咱们辽东诸镇逼得各种险境丛生,好不狼狈。我这不是担心,咱们这边调动了兵马,那边厢建奴指不定又搞出什么动静。” “有啥担心的!”吴襄不以为然地说道:“只要我们辽东诸镇谨守各个堡寨城池,不要轻易跟建奴野外浪战,难不成还怕建奴大军攻城?建奴虽然凶悍堪战,但想要一个个地啃下我们的堡垒城寨,怕是会让他们崩掉几颗大牙!” “再者说了,去年建奴刚刚才与我们辽东做过一场,咱们固然损失惨重,但建奴的人员物资消耗就小了?我是不信,他们难道会丝毫不做休整,今年复来再攻?至于李九成、孔有德之辈,跳梁小丑而已,虽在登莱搞出这般大阵仗,还聚起十万之众,但在咱们辽东军镇面前,不过土鸡瓦狗一般。” “两环兄……”祖大弼闻言,顿时无语至极。 这番言语也太托大了! 这位兄长(祖大寿)的妹婿话向来是说得漂亮,但仗却是打得极烂,对阵建奴是鲜有胜绩,甚至连起码的斩获也没多少。 像去年大凌河之战,建奴出动数万甲骑将大凌城团团围住,把他兄长困于其中。蓟辽总督孙承宗命吴襄、宋伟领兵前去解围。 却不料,吴、宋两部兵马前后两次解围不成,最后在距离大凌河十五里的长山遭遇建奴伏兵时,吴襄更是不战而逃,致使全军溃败,监军张春被俘,兄长随后被迫献降于建奴。 若非辽东诸将一起为其说项求情,并对此战过程加以各种掩饰,吴襄说不定就会被孙承宗给当场行了军法。 当然,此战中,逃跑的高级将领也不单单只有吴襄一人,那个以勇毅敢战而著称的宋伟同样也是在临战不利时,率先撒丫子跑回了宁远城。 所谓法不责众,再加上辽东军镇同气连枝,迫得朝廷也不敢贸然处置吴襄等败军之将。 毕竟,辽人守辽土这一方略自孙承宗提出并实施后,早已成为朝廷上下的共识,若是因战场失利就予以重惩,会将这些辽东军镇(将门)给得罪了,从而失了“辽人”之心。 所以,去年大凌河一役惨败后,除了蓟辽总督孙承宗被夺职罢官外,辽东诸镇的将领几乎没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处罚。 吴襄在被褫夺官职后不到半年时间,又被重新起用,担任永平副总兵。 待此次朝廷下旨,命关外诸镇辽兵入关平叛,剿杀登莱叛军,吴襄又被任命为山海关副总兵,随同辽镇平叛大军监军高起潜、总兵金国奇南下山东,平定李、孔等人掀起的叛乱。 其实,在他们辽东将门眼里,也没怎么将这些叛军放在眼里。 盖因,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等叛军首领皆为东江镇军将出身,跟辽东诸镇相较而言,属于“游而不击”、“击而无胜”的三四流部队,战力低下,几与朝鲜军队相若,向来为辽东诸镇所鄙视。别看东江镇在毛文龙时期常常向朝廷报捷,今日击破几座建奴堡寨,明日又砍下数百建奴脑袋,但在辽东将门看来,那就是一个个笑话,这些军功不是杀良冒功,就是夸大其词,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斩获。 哪像我们辽东辽东军镇,砍的可都是实打实的女真鞑子脑袋,取得的一个个战果也是没有经过任何夸大修饰过的(兵部官员对此说法表示深切的怀疑)。 不过,他们虽然对李九成、孔有德之辈存有几分轻视,但对他们所拥有的十万兵力和无数精良火器还是生出几分忌惮。 就算是十万头猪,那聚在一起,还是具有不小的威胁力,要是应对无措,说不定就是蚁多咬死象的结局。 就目前来说,辽东将门的根基就是他们手中所掌握的军队,以及能勉力应对建奴的攻伐,维系整个辽东局势不至于崩坏,从而避免建奴危及京畿,动摇大明国本。 若是辽东军镇遭到严重削弱,无力应对建奴的步步侵袭,那他们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要知道,去年大凌河一战,辽东诸镇遭到建奴重创,万余精锐尽数覆灭,七十余明军将领被俘,其中不乏游击、参将、总兵等之类的高级将领。 以至于,此次奉旨南下平叛,账面上多达七万余的辽东军团,仅抽调了五千余兵马。 无他,这些年来委实兵力损耗太大,难以腾出“多余”的兵力前往登莱。 “父亲!……叔父!” 正当两人一边饮酒,一边叙事时,从帐外进来一名年轻的军将,朝着二人拱手施礼后,沉声说道:“方才,监军派人发来军令,要求我宁远、山海关两部兵马明日卯时拔营启行,争取于八月初二(8月29日)进抵昌邑。” “恩?”祖大弼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监军大人为何这般急切?难不成,登莱叛军已经攻占了整个山东,并且还荼蘼河南、河北两地?” “叔父,侄儿猜测,监军大人可能是受了刺激,想要尽快赶到山东,好捞取一些功劳。”那名年轻军将笑着回道。 “哦,咱们这位监军大人受了什么刺激?”吴襄也流露出几分好奇。 “半月前,东江镇总兵黄龙率兵奇袭登州水城,大破叛军水师,取得了平叛战事以来首次大捷。”那名年轻军将恭敬地应道:“今日,京师传来陛下和兵部的嘉赏旨意,授予黄龙左都督,荫外卫正千户,赐银三百两。” “那黄龙所奏捷报已然证实?”祖大弼惊讶不已,“就凭东江镇那点实力,当真是大破登州水城,尽毁叛军水师战船?” “叔父,既然陛下和兵部发来恩赏旨意,想来是已经证实了黄龙所建功绩。”那年轻军将苦笑一声,说道:“如此,在叛军肆虐登莱、荼蘼山东之际,而各路兵马又尽皆失利情况下,却唯有东江镇黄龙所部获此大胜,算是万马齐喑中仅有的一抹亮点,自当为陛下和兵部所看重。” “据闻,东江镇之所以能大破叛军水师,盖因总兵黄龙征召海外新洲人的数艘炮船前来助战,以其强大的火炮压制叛军反击,方才得以抵近登州水城,施以大量神火飞鸦急袭叛军水师停驻于港内的众多战船,从而一战成功。” “新洲人?”祖大弼看了看吴襄,“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什么来路?他们居然有如此实力,能襄助东江镇大破叛军水师?” “三年前,有一伙自称流落新洲大陆的番商前去皮岛以粮食换辽东难民,便跟东江镇勾连在一起。”吴襄想了想,说道:“去年,他们也曾出动两艘炮船助东江镇击退建奴的进攻,取得了所谓的皮岛大捷,俘斩超过一千五百余。” “听说,战事结束后,为了酬谢新洲人,也为了双方更好的交往联系,东江镇副总兵沈世魁将一座小岛让与他们作为栖身之地,用于难民收拢和贸易沟通。” “也就是说,黄龙这厮是靠着新洲人方才取得这个所谓大捷?”祖大弼听罢,顿时露出不屑的神情。 “叔父……”那年轻军将笑了笑,不无嫉妒地说道:“甭管黄龙怎么赢得此番大捷,但这功劳却是实打实的落在了他的头上。而且,此战过后,山东、河北诸镇兵马皆受鼓舞,在山东巡抚朱大典的军令下,已纷纷起兵前往昌邑汇聚。我琢磨着,要是咱们去得晚了,说不定连口汤都喝不上了!” “哼,一个个想要抢功劳,也不至于这般急切!”祖大弼撇撇嘴说道:“要是叛军的水师战船未曾被东江镇所焚毁,他们尚且有一条后路可退,在朝廷各路大军的威逼下,说不定不会坚持死战到底。” “可如今倒好,叛军没了舟船,也就断了他们遁海外逃的退路,这很可能会逼得叛军狗急跳墙,甚至做拼死一搏,反噬之力当不可小嘘。谁要以为叛军可欺,先行凑上去,怕是要倒大霉的!” “叔父的意思是……” “监军大人命我等八月初二赶至昌邑,这般急行赶路,底下的儿郎怕是吃不消。即使勉强按时抵达,又能存有几分战力?……到时候,别让叛军在阵前捡了便宜、讨了巧!” “赞宇所言极是!”吴襄点头说道:“咱们辽镇兵马过来,是要捞取功劳的,可不是来为叛军送人头。要是折损了军力,不仅失了我们辽军的锐气,还亏了咱们的本钱,那可是大为不妙。” “父亲,叔父,若是咱们不依监军所命,急行往援山东,可是会恶了监军大人……”那年轻军将颇为担心地说道:“届时,朝廷下拨钱粮,监军大人怕是要以此拿捏我们了。” 每年朝廷拨付至辽东诸镇的军费高达五六百万两白银,而监军高起潜只要随便施个绊子、卡个脖子,那可就是数以十万两白银,影响甚大,可不是轻易能得罪的。 “黄龙这厮,还真是好运气,依靠外来之力,拿了这份平叛的头功,得了朝廷重赏。”吴襄怔了一下,随即恨恨的说道:“如今可好,这倒逼得咱们不得不拿命去跟叛军拼杀,到最后未必讨得了便宜!” “呵,说来说去,黄龙首建平叛之功,还多承了那海外新洲人的情。” “新洲人?……娘老子的,待平灭了叛军,咱们辽镇得探探他们的底,竟然做的这等大事!” (本章完) 第220章 撵人 第220章 撵人 9月2日,旅顺口。 大明洪武四年(1371年),明军将领马云、叶旺率军从登州乘船跨海登陆辽东半岛,因海上旅途一帆风顺,遂将登陆点改名为旅顺口,取“旅途平顺”之意。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包括旅顺在内的辽东半岛便被纳入燕国势力范围之内。 是时,旅顺被称之为将军山。至秦汉时又称为沓渚,魏晋时称马石津,隋唐时称都里口,辽金时称狮子口。 然,一千多年来,旅顺口却一直是一个不大的堡寨,或者是一座军事据点,即使有鸿胪井的传说,有马云、叶旺的故事,有袁崇焕杀毛文龙的遗憾,并且还是东江镇水师营驻地,但旅顺口仍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其战略意义远没有后世那般重要。 旅顺堡筑有南北两城,是在永乐年间旧城的基础上加固而成,内为夯土,外包墙砖,设有马面、敌台若干,为东江镇于辽东半岛最为紧要的军城。 南北两城相距约两百米,北城周围一千一百米,扩城壕深四米,阔六米,南城门曰靖海,北门曰威武。 南城周围一千一百三十米,护城壕深四米,阔八米,南门曰通津,北门曰仁和。 北城主要用于屯兵,南城主要用于储物。 自五月起,黄龙从皮岛出兵平定陈有时、毛承禄等叛军以来,不到一个月便陆续收复辽海诸岛,破旅顺口,将叛军尽数逐至登州,基本稳定了东江局势。 此后,黄龙遂将旅顺口作为总兵驻地,于此号令东江镇诸部,从而间接摆脱了皮岛一众老东江系势力的掣肘。 一个多月前,黄龙从旅顺口起兵,跨海突袭登州,在新洲人的几艘炮船掩护下,成功击毁叛军水师几乎所有的战船,断了叛军渡海外逃的退路,是为登州大捷。 战报送至京师后,立时引得朝堂震动,崇祯帝龙颜大悦,实授黄龙左都督,荫外卫正千户,赐银三百两。 未久,兵部也发来功赏,银一千两,绸缎两百匹,御酒一百坛。 同时,勒令辽东新饷司将拖欠东江镇长达七个多月的粮饷尽数解送至旅顺,以慰全军。 一时间,东江镇成为大明诸军中最为耀眼的明星,引得无数人为之侧目和关注。 而旅顺口也成为舆论风眼,朝廷兵部、辽东巡抚、辽东都司、辽东兵备道等各方势力纷至沓来,瞧瞧这东江镇在萎靡了数年后怎么又突然间雄起了。 兵部职方清吏司员外郎季彦霖在两名随侍壮仆的搀扶下,终是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立时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 这趟差事,委实要了我的老命呀! 数日前,奉陛下及兵部尚书之命,季彦霖携赏功圣旨、考功敕令来旅顺亲慰东江镇所部官兵,以示朝廷恩重。 他先是了两天时间,乘坐马车进抵天津,然后征调了三艘沙船,又费两天,跨越渤海,最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旅顺口。 宣慰地方,考功封赏,对于他们这些朝廷“大员”来说,向来是油水甚丰的差事。 随便跑一趟下来,三五百两银子便会轻松揣入兜中。 末了,那些送银子的地方官员或者军镇将领还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唯恐招待不周、侍候不勤,全程皆极尽巴结,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酸爽。 可走一趟这东江镇,却是一个苦差。 盖因,东江辖境要么在辽海之上,要么被建奴势力所隔断,想要过来的话,必须乘坐海船,经历一番波浪,方能见到这些丘八。 要是海上遇到大风和巨浪,怕是会直接丢了小命。 当然,运气足够好,一路平安无事来到旅顺,但两三天的海路,还是会让人遭个大罪,在海浪的摇晃下,整个人的苦胆都要吐出来,脚趴手软,四肢无力,好不狼狈。 季彦霖所乘的沙船抵达旅顺口后,唤随船的水手提前往城中通报,让东江镇总兵黄龙携众将亲自来迎,而他则在随从的伺候下,在舱室内换了官服、净了面,随后便安坐于甲板之上,等待东江镇将领的到来。 约莫半个时辰,一名守候在船头的兵部主事便远远看到一队兵马打着总兵黄龙的认旗,朝码头急速驶来,立时回身报于季彦霖。 正了正乌纱帽,理了理官服,季彦霖昂然起身,迈着四方官步,手持圣旨和兵部文书,端着一身的官威,就要下船去见东江镇的丘八。 却不想,还未走两步,虚浮的身子竟然一歪,极是狼狈地扑倒在甲板上,不仅将官帽给摔在一边,整张脸也与甲板来了一次亲密接触,鼻子也弄出了血,好不难堪。 两名随从慌忙跑来,将这位钦差大人搀扶起来,并着人取了面巾,替他擦拭面庞。 季彦霖又羞又恼,挥手便扇了身侧两名随从各自一个响亮的耳光。 挨了巴掌的随从立时跪倒在甲板上,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连连告罪。 几名同行的兵部官员也是面面相觑,一个个头低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显见暗地里憋笑不已。 许是海上太过奔波劳累,季彦霖属实双脚受不了力,将随从呵斥一顿后,便唤他们搀扶着自己小心地下了船。 踩在码头坚硬的实地,季彦霖长吁一口气的同时,也瞧见了东江镇一众将领很是恭敬地侍立在一边,等待自己宣慰示抚。 嗯,这帮丘八还是有些眼力见,态度也算恭顺。 “钦差大人,我东江镇地方贫弊,条件也甚是简陋,本镇惶恐,怠慢钦差了!”黄龙迈步向前,朝季彦霖双拳一抱,拱了拱手,语气诚挚地说道:“海边风大,请大人移步,随我等至城中暂歇。稍顷,本镇为大人接风洗尘,以慰旅途劳累。” “嗯……”季彦霖自矜地点了点头,眼睛扫了一圈前来迎接的东江镇军将。 目光所及之处,众将皆躬身施礼,连呼“钦差大人辛苦”,屈膝卑颜之色不以言表。 “嗯?……” 然而,当他将目光移到最后一排军将时,却不由皱起眉头,脸上顿时显出几分不悦。 站在后排的东江镇军自然是位阶很低的武官,按理说,见到他这位来自京师的钦差大臣,那不得更应该表露出俯首帖耳的模样,以示对朝廷的尊崇之意。 可他看到了什么? 几名身穿与大明武官服饰截然不同的军将,不仅没有对他表现出应有的恭敬态度,反而一个个满脸好奇地盯着他看。 那神色,那表情,就像看什么稀罕物什似的,而且在他望过去时,对方依旧表现出不卑不亢的态度,并未因为他所具有的钦差身份,就如东江镇其他武官那般诚惶诚恐。这几个杀才,哪里冒出来的? “大人……”黄龙见状,连忙赔着笑说道:“这几位军将乃是来自新洲华夏的水师军官。……呃,一个多月前,我东江镇于登州海域,大破叛军水师,就是他们倾力襄助,支援五艘炮船,方有此番大捷。” “哦?”季彦霖闻言,不由再次多看了那几名新洲军将几眼,笑着说道:“既然自称华夏,为何不尊天朝礼仪?莫非,尔等流落到了海外番邦,便就以华入夷了不成?” 哟,这位朝廷钦差是在骂我们不懂礼数,觉得我们是“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 舒文东想要开口怼他几句,可嘴巴张了张,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怔在了当场,直直地看着对方。 “大人,他们离开我神州大陆已有经年,一些细微礼节上,可能与我大明有所不同,还请大人恕罪则个。”黄龙讪笑着,连忙伸手邀请季彦霖乘坐轿子,前往城中歇息。 这钦差大人要是跟新洲人起了冲突,将他们给气跑了,那对我东江镇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拦截登州叛军于辽海,以及后续针对建奴的攻袭,还要借助他们的几分力量。 话说,这些新洲人还真够意思。 自大破登州叛军水师,返回旅顺后,他们在其新洲本土遭遇西夷的侵袭威胁下,仍然留下了一艘炮船襄助他们东江镇阻击叛军跨海北窜,以断绝他们可能逃至建奴辖境的企图。 为了提升旅顺堡的防御力,他们还非常慷慨地将三门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以优惠价格售与东江镇。 在这一个多月里,他们还从留守的那艘炮船上抽调了数名炮手,充当东江镇火炮教习官,指导官兵们如何正确地操持火炮。 当朝廷给东江镇发来赏赐和积欠的粮饷时,黄龙曾做主给予他们五千两白银的“感谢费”,以酬其功。 但对方转手又将这五千两白银“扔”了回来,以此来换取东江镇辖境内各类工匠和艺人,以及大量的驮马、牛羊等大牲口,并将其运往他们的移民中转基地。 他们似乎对银子不是很感兴趣,反而对人口特别看重,尤其是健康的青壮年,那是来者不拒,恨不得将弄来的辽民全都塞入他们船只。 很明显,这些新洲人所图的就是东江镇的辽民,试图将更多的人运往他们所在的新洲大陆,以充实和扩大他们的人口基数。 为此,他们可以为东江镇提供海上武力支持,可以售卖火炮,可以共同应对建奴的军事威胁。 更不消说,他们还有能力将东江镇所提供的皮毛、人参、鹿茸、东珠等北货弄到南方销售,同时还将东江镇急缺的粮食从南方贩运过来,以养十数万辽民。 这么一个极为理想的合作伙伴,可不能轻易给得罪了。 “呵,也是。”季彦霖笑了笑,转身朝那顶华丽的软轿走去,“尔等流落海外蛮荒之地,确实失了几分教化。” “若是受了教化,学了礼仪,且胸有满腹经纶,不知道可否扛得住建奴的铁蹄践踏,能压得住四起的流民暴乱,亦或填充得了空虚的财政国库?”舒文东冷冷地回了一句。 “嗯?”季彦霖闻言,身形一顿,转过身来惊诧地望了过去。 这些海外番人好大胆子! 怎么敢跟自己“抬杠”? “……难道,你等就有应对之策?”季彦霖不无讥讽地问道。 “我又不是你们大明的人,这些问题与我何干?”舒文东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大明钦差,“要想解决这些大明的麻烦,不该是你们这些饱读诗书且又运筹帷幄的朝廷大员所应担负的责任吗?” “粗鄙无礼!”季彦霖神情一滞,狠狠地地盯了他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大明呀,最后就是这种人弄得亡了国。”舒文东看着一行东江镇军将簇拥着钦差往城中而去,嘴里喃喃地说道。 身侧的几名大明军将听了,皆露出惊恐的神情。 他奶奶的,这些新洲人什么话都敢说呀! “黄总兵,你们东江镇可是在蓄养这些海外番人,以为军中效力?”在队伍刚刚进入旅顺堡北城门时,季彦霖突然掀开轿帘,朝陪在轿子一侧的黄龙问道,脸上充满了阴郁之色。 “……”黄龙闻言,心中顿时叫苦,这钦差大人怕是在跟那些新洲人置气了。 “大人,那些新洲人,我们东江镇可养不起。” “黄总兵此话何意?” “回钦差大人,新洲人的饷银极高,远超我东江镇官兵所支薪饷。” “有多高?” “新洲炮船上的船长、大副、领航、枪炮等将官,月俸十二至十五两银子,普通水手月俸也有五六两银子。另外,他们出海远航后,还有各种海上津贴、食补等额外薪俸给予,大概在二到三两银子左右。” “如此算下来,新洲普通兵将月饷高达七八两银子。这般厚饷,远非我东江镇所能供养得起的!” “嘶……”季彦霖听了,不由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海外番人竟然如此豪气,给所属舰船兵将如此高的薪饷,就是以厚饷著称的关宁军也是大为不如。 关宁军兵额为十一万余,关外七万,关内四万,每年耗饷高达五六百万两白银,平均下来,每个士兵年费五十余两白银。 要知道,这五十余两白银可是要涵盖士兵的军饷、衣甲、兵器、粮秣等诸多内容。 “既如此,这新洲兵怕是不能再留居于旅顺,与你们东江镇官兵混杂一起,以免影响动摇了军心士气。”季彦霖淡淡地说道。 “钦差大人的意思是……” “本官没有其他意思,黄总兵当自思之。”说完,季彦霖将轿帘放了下来,安坐于其中,默然不语。 “……”黄龙愕然。 这是要将新洲人赶出旅顺堡吗? (本章完) 第221章 渐变 第221章 渐变 自大明建立以来,在辽东只设卫所,不设州县,试图通过这种模式将这块边疆地区缓缓纳入到王朝的版图之中。 当卫所制度崩溃之后,而该地区又陷入到无穷无尽的战争泥潭之中时,用兵的耗费只能全部仰仗朝廷供养。 而经过洪武、永乐两个时期,中央集权得到空前的加强,这就是使得任何一点微小的边疆危机,都必须要倾全国之力去解决。 辽东是比广义上的北方更北的北方,经济上也更加落后,在规模日益庞大且频繁的大明-后金战争过程中,根本无法供应云集在辽东的各路军队,后勤保障就成了一个极为艰巨的问题。 南方的粮食要通过漕运先到华北,之后,再由陆路或经登莱由海路输入辽东,靡费甚重。 “其输边塞者,粮一石费银一两以上,丰年用粮八九石,方易一两。若丝绵布帛输京者,交纳之费过于所输,南方转漕通州至有三四石致一石者。” 也就是说,输入辽东的物资,路途消耗占到所运货物价值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粮食体积大而价值低,向辽东运粮显见是极为不划算的。 于是,某位“有识之士”向朝廷建议,直接向辽东输入体积小而价值高的白银,让辽东诸镇自行解决一部分军粮问题。 然而,这种在后世看来明显缺乏经济学常识的举动,使整个辽东立时陷入到一个巨大的麻烦之中。 通货膨胀! 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参与萨尔浒战役的各路明军向辽东集结开始,到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大明向辽东输送各类物资及军饷高达两千万两,其中大部分白银从南方而来。 将巨量的白银从南方投放至人口稀少、工农业极度凋敝的辽东,引起了灾难性的输入通胀。 到天启元年(1621年),后金攻克沈阳为止,辽东的粮价较萨尔浒之战前暴涨了六倍之多,海量的白银没有解决军士的生计问题,反而让他们陷入了“抱金而死”的境地。 “……今日辽东之患不在无银,而在无用银之处,何也?辽自用兵以来,米粟踊贵,加以荒旱之余,石米四两,石粟二两。” “……其一石尚不及山东之四斗。通计一百万之费分十五万之军,每名约得六两,于银不为不多,而此六两籴米仅一石五斗耳。纵是富人,亦未免抱金饿死矣!” 比军士更惨的是辽民,他们不但同样受到输入性通胀的冲击,生计困难,还要受到饿急了的军士的劫掠,为了活命,富人逃往关内,或由海路逃入山东半岛,中等人家或逃入辽海诸岛,或逃入朝鲜。 而穷人,只能坐而待毙,或干脆投入后金,为建奴牛马,以苟全性命。 在袁崇焕之前就有人主张“辽人守辽土”,以此来减轻朝廷的负担,但熟知辽事的熊廷弼针对辽人迫于生计大量逃往的状况尖锐地反问:“为以辽守辽之说甚美听,而辽人余几?” 大明摇摆的辽东政策始终让自己处于战不能战、和不能和的尴尬境地,一加再加的辽饷不但害苦了辽民,也催生出了一波又一波的流民暴乱。 大明每年竭力将白银输往关外苦苦支撑,使得辽东像一个吸取白银的黑洞,源源不断地将大明从大航海时代中获得的生命力吸收殆尽,最后逐渐萎缩凋敝。 “所以,应对辽东粮贵银贱的最好办法就是从海路将南方的粮食大规模地输入进来,而不是一味地将饥不能食、寒不能衣的金银弄过来。” 1632年9月28日,当看到两艘满载南方稻米的福船驶入哭娘岛(今海洋岛)那座略显简陋的码头时,正要准备乘船返回旅顺的尚可喜当即向钟明辉表示要先行购买三千石粮食,以供其东江镇官兵食用。 尽管朝廷拨付了东江镇所积欠的七个多月军饷,漂没仅为四成左右,使得该笔款项总额高达八万六千多两。 但这些粮饷发下来的大部分皆为白银,本色的米、麦、黍、粟、豆等粮食占比不到四成。 在这种情势下,苦逼的东江镇不得不想方设法用这笔银子去购买官兵所需的粮秣、布帛以及其他各类生活物资。 以这个时期辽东的粮价来计,米一石为10-12两,麦为6-8两,粟为4-5两,东江镇所发的八万余两的饷银仅能购买八千多石米、或一万二千多石麦、或一万七千石粟。 这些粮食哪里够辖下数万官兵所食用,更遑论多达二十余万境内辽民。 说来也是凄惶,东江镇在毛文龙时期,因为有登莱地区的就近粮秣补给,再加上时不时地向朝鲜“摊派”和“协饷”,数十万军民虽然日子过得较为艰难,但基本上都能吃上饭,不至于大范围地冻饿而毙。 然而,随着毛大帅被杀,东江镇的粮饷从登莱“直供”转而由辽东薪饷司转手一道,漂没幅度更大,东江数十万军民的苦难日子便就此开始了。 再加上东江镇的军头们时不时闹出兵变、擅杀主将、通奴等诸多腌臜事情,使得朝廷经常断绝其粮饷供应,让东江军民的生活更为艰难,甚至面临生存都无以为继的境地。 虽然,东江镇将走私贸易做得风生水起,但流入该地区最多的物资依然是白银,以及大量军械。 至于粮食,输入的规模并不大,因为贸易利润太低,商人们不愿浪费宝贵的舱位去运输不怎么“值钱”的粮食。 而东江镇的军头们为了搂钱,自然也无意大规模地经营粮食贸易。 对他们而言,只要麾下兵士能勉强垫饱肚子,使之不会搞出闹饷的乱子,便一切万事大吉,然后开心地将一捆捆皮毛、一支支冬参卖给走私商人,从而换来一锭锭白的银子。 而且,自天启七年(1627年),后金集兵三万大举入侵朝鲜,迫得朝鲜方面断绝与大明的关系。 尽管此战过后,朝鲜仍旧偷摸保持与大明之间的藩属关系,但忌惮于后金的凶残,还是相应减少了对东江镇的粮秣援助,使得东江输入的粮食更为稀少,进一步加剧了辖境内的粮荒,继而推高粮价。 辽东粮贵,近乎十倍于内陆府县,而东江的粮价更甚辽东。 说来也是荒唐可笑,东江镇的粮食供应在近两年里出现小幅增加、粮价也稍稍回落的情况竟然还是新洲人到来之后才发生的。 新洲人为了收拢辽东难民,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一两艘满载粮食的福船或者广船抵达苦娘岛,然后又将部分粮食间接输入皮岛、长山岛(今辽宁大小长山岛)、广鹿岛等东江镇所辖之地。 同时,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东江镇也非常积极主动地将辖下辽民送至新洲人所控制的哭娘岛,使得这座曾经荒芜的小岛在不到一年时间里,便聚集了超过五千余嗷嗷待哺的青壮难民。 为了打开局面,也为了拉近与东江镇之间关系,新洲人将交易的粮食价格定得并不高,甚至比辽西地区还要低两成,使得哭娘岛在极短时间里便成为整个辽东地区最大的粮食交易中心。 正是因为哭娘岛拥有大量的粮食储备,在数月前才引得起兵反叛的毛承禄所觊觎,驱兵数千强攻该岛。 十几天前,尚可喜奉总兵黄龙所命,携两万两白银来岛上购粮,却被告知存粮不足,无法为东江镇提供所需粮食需求。 原本以为对方因水师官兵在旅顺与朝廷钦差发生了冲突,而心生恶意故意拒售粮食,但尚可喜在看到岛上数座粮库空空如也的情形后,顿时就熄了心头之火。一个多月前,新洲人的数艘炮船在协助东江水师突袭了登州水城后,便返回哭娘岛,开始进行一年一度的移民行动。 四艘大船在装运了一千七百余移民的同时,还拉走了近六成库存的粮食,往其北瀛岛(即北海道)基地而去。 而此前,因陈有时、毛承禄叛军肆虐辽海,导致正常的粮食贸易运输也中断了数月之久,以至于目前哭娘岛上的粮食储备降低至一个极低的水平。 尚可喜在大失所望之下,就要返回旅顺向黄龙复命,却无意间看到新洲人操练军伍,演习火器阵列,当即被吸引住,遂滞留哭娘岛盘桓未走,观摩新洲人如何治军练兵。 新洲人能将一群没有任何军事经验的辽东难民训练成拥有相当战力的军队,使其在面对毛承禄数千大军围攻下,不仅力保小岛不失,反而给予叛军重创,必然有其独到的经验和方法。 要知道,关宁军素来被称之为大明强军,同样拥有火炮和火铳之类的火器,而且据守的城池也更为坚固和更为雄骏,但在面对建奴大军的围攻下,要么被打得龟缩不出,要么被建奴以摧枯拉朽的方式拔除,鲜有胜绩。 尚可喜自问,他若是以数千辽东难民来据守哭娘岛的话,就未必能抵挡住毛承禄的进攻,多半会被对方所击破,落的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在观摩新洲人练兵的这几天来,他发现对方在训练过程中尤重士兵的纪律,以近乎变态的苛刻方法,教导每一名士兵遵从军官的任何指令。 哪怕队伍的前方是悬崖峭壁,是刀山火海,也要让士兵们义无反顾地向前行进,不得有丝毫迟疑和抗拒。 更让尚可喜为之惊愕的是,新洲人竟然会教导各级军官们读书认字! 哭娘岛上的军队规模并不大,人数大概在四百左右,军官也仅三十多名。 但就是这三十多名军官每日在结束一天的训练之后,还要一个时辰的时间进行“文化学习”。 学习的内容有读书认字,阵法讲解,战场推演,军略韬术,以及时局变化,俨然一副培养武状元(明代有武科,但无武科殿试,故仅有武举人,无武进士、状元之名)的模样。 那位被岛上辽民称之为“钟大帅”的新洲人言及,一支军队仿若一棵大树,而各层级的军官就是这棵大树的枝干,需要他们来撑起整个大树的躯干和枝叶。 军官就是军队指挥水平和战斗力的具体表现,对军官的重视和培养,是军队建设和组织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环节。 军官的培训,就是要提高军队在战场上的指挥能力、对抗能力,使其在掌握更为专业的军事技能前提下,最大限度带动并发挥整个军队的战斗力。 打仗,其实也是一个非常精细的技术活,除了在战场上依靠生死搏杀慢慢领悟外,也可以通过系统的学习和培养来掌握的。 这位“钟大帅”还对目前大明官军的现状予以了无情地批判,认为大明军人的地位和尊严在变得日益低下的同时,他们的军事才能和文化水平也是变得愈发不忍直视。 大明军队的将领根本就没有早期那种指挥千军万马两军大规模对阵的能力,反而常常依靠个人勇武和指挥小规模灵活精锐部队进行长距离的奔袭作战方式进行战斗。 随着卫所制度的彻底崩溃和腐烂,豢养精锐家丁在大明军队中成为风潮。 这种主奴模式的军队作战时,家奴兵丁只跟随主人,听从主人命令行事,也只为了保护主人拼死作战。 主人往往需要亲率军队直接进行奔袭和捣巢作战,将领个人的武勇和武艺就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性因素。 而在这种情况下,主将一旦阵亡,军队则顷刻间就会溃散覆灭。 比如,萨尔浒之战中,刘铤和杜松的战死就最具代表性。 他们两人战死的过程不可谓不壮烈,在陷入建奴重围中,皆率兵亲自冲锋,以期带领部队杀出一条血路。 但他们的死不过是大明军队将领整体军事素质能力退化的一个缩影,作为高级将领的他们却只具备了低级武官的素质--勇猛和顽强,他们也最终是以低级军官的方式阵亡。 在历史上,如果两支实力相近的军队连年交战,那么双方的思想、战法、装备势必互相影响,相对弱的一方会被动地向强的一方趋同。 但要是强的一方缺乏危机意识,乃至缺乏积极进取的心态,有时也会向弱的一方演变。 随着大明对蒙古的持续性削弱,使明军慢慢失去了明初和北元那种大兵团交战的机会,在规模越来越小、烈度越来越低的高频度作战中,大明的骑兵军团变得越来越像退化后的蒙古军队,丧失了组织性和纪律性,转而片面地追求灵活性和机动性,善打顺风小仗,大规模正面野战时难以硬战,战事稍有不利就望风而逃,将步兵丢给敌军屠戮。 当年,明军剿灭盘踞辽东的北元势力时,明军能做到“严兵不动,寂若无人”。 然而,到了万历年间,这种纪律已经不复存在。 比如,壬辰战争中的第一战里,祖承训攻入平壤,时在拂晓,骤遇倭寇,“马惊跌长嘶,兵惊慌失措,列随之溃乱”。 可以说,明军的整体表现与低水平的游牧军队并无二致。 明军的战斗力在退化的同时,纪律也愈发无制,继承了蒙古骑兵剽掠无度的传统。 在朝鲜战场上,“天兵尝托以讨取马草,散出闾巷,抢掠财产,淫辱妇女,远近闻风窜走,环三四十里,人家一空,所见极为惨骇。” 数月前,哭娘岛保卫战,毛承禄驱兵数千,其中也不乏其精锐家丁亲卫,但在战场上除了一味地强攻猛冲的战术外,并无任何有效手段,在守岛护卫以严密的排枪和火炮下,大量悍勇之辈被击杀,随即便不堪再战,稍战遇挫,便四散溃败,继而逡巡不前。 尚可喜被这位“钟大帅”的言论极大地震撼到了。 尽管,他嘴上仍表露出几分不服,但潜意识里却极是赞同他的说法。 我大明军队好像是要到了不经过一番严苛的整训,便不能于战场上呈现出应有战斗力的时候。 而作为领兵军将,也确实该需要进行一番系统的“学习”和“培训”,方能适应战场上各种复杂而多变的局面。 随着新洲人的到来,不仅为东江镇带来宝贵的粮食,还带来了一些新的观念和方法,继而对其产生一丝若有若无的影响。 或许,这些影响会多多少少改变处于颓势之中的东江镇,乃至整个辽东。 (本章完) 第222章 沃川大开发 第222章 沃川大开发 “……军兴以来,援卒之欺凌诟谇,残辽无宁宇,辽人为一恨。” “军夫之破产卖儿,贻累车牛,辽人为再恨。” “至逐娼妓而并及张、刘、田三大族,拔二百年难动之室家,辽人为益恨。” “至收降夷而杂处民庐,令其淫污妻女,侵夺饮食,辽人为愈恨。” “有此四恨,而冀其为我守乎?” “另者,在我辽人中还盛行这个说法,‘朝廷若不罢税,鞑子就是我投主’。”庄运良偷眼瞧了瞧面前这位新洲大人,小心地说道:“非我辽民不守辽土,而是朝廷轻我辽人、辱我辽人、乃至杀我辽人。故而我等便……便要……” “故而,你等便生于辽,而走于胡?”卫仲龙摇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回大人,我等辽人实属无奈,已被朝廷逼至死路了呀!”庄运良悲愤地说道:“……朝廷视我辽人皆贼也,可此诚为朝廷相逼辽人为贼也!” “是呀,这个朝廷都不爱我,我为何要爱这个朝廷。”卫仲龙苦笑一声,说了一句后世改编的话语。 “……”庄运良愕然地看着他,心中不免惴惴,一时间不明白他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体谅了他们此前投鞑“汉奸”的行为,还是在挖苦讽刺他们这等无耻做派。 “那你们现在可是倾心效力我新洲华夏?”卫仲龙见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笑眯眯地盯着这个曾经的“假鞑子”。 “小的自是倾心效力……新洲华夏,更愿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庄运良闻言,立时跪倒在地,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随即一脸真挚地说道:“小人自被带至北瀛岛不久,便受大人赦免,更被任命为骑兵队长,有衣穿,有饭吃,还有居室可住。这一年多来,大人也不曾因小人身份而有丝毫轻贱苛待,即使再生父母也不过如此。” 说完,他又待磕头,却被卫仲龙伸手一把扶了起来。 “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在我新华治下,可不兴跪拜,更没有人身依附的主奴关系。记住喽,你是为新华效力,为新华赴汤蹈火,可不是我个人卖命。” “小的记住了。”庄运良表现出感激涕零状,连连点头称是,“小的此后生是新华的人,死是新华的鬼,绝不再生二心!” “滚蛋!”卫仲龙笑骂道:“再给你一个警告,以后不要故意给我装作这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你这演技看着就很假。” “是,大人!”庄运良陪着笑,弯腰躬身一礼,随即后退几步,便转身朝自己的马儿走去。 这里是位于北瀛岛沃川河(今北海道十胜川)下游的一处屯殖点——临邑堡(今丰顷町),距离出海口的夏津堡(今大津港町)不到十五公里,于今年三月才设立。 自去年七月实地考察过沃川平原后,北瀛岛拓殖队遂决定对其进行大规模地拓殖,以切实提高本地区的粮食产量,从而为容纳更多的移民提供必要的物质保障。 是年九月,拓殖队便往夏津堡发送了一百二十个移民,让他们与先期留守的三十人将这座临时据点在最短时间内扩展成能临时容纳四百人规模的堡寨,为后期向内陆沃川平原移民和拓展做好前期准备。 今年三月春暖时节,拓殖队又分批往夏津堡转运移民八百余人,先后在沃川河沿岸设立了临邑堡、庆云堡(今浦幌町)、安平堡(今幕别町)、新辽堡(今带广市)等四个定居点,将触角直接深入至沃川平原核心地区。 到了九月上旬,土豆收获季来临时,拓殖队再次往沃川地区发运一千二百名移民,除了充实上述几座堡寨的人口数量外,又开辟了武安堡(今带广市以北音更町)、定兴堡(今带广市以西芽室町)、立山堡(今带广市以东池田町)等数座移民定居点。 之所以该地区在尚未开发成熟之际就如此大规模地迁转移民到来,是因为临海堡(今钏路市)已经“堆”满了移民,不论是人口承载力,还是日常的治安维护,乃至疾病疫情控制,都已经到了拓殖队所能接受的临界点,必须要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分流。 在移民船队尚未抵达时,北瀛岛拓殖队所掌握的移民数量已达六千八百余人,分布在临海堡及周边三十多个临时安置点,每日的粮食消耗就有六千余斤。 八月中旬,四艘移民船又载运着一千七百多辽东难民抵达临海堡。 稍事休整数日后,船队在为他们留下四百多吨粮食的同时,也甩下了两百多健康状态不佳的移民。 原本以为,今年的移民季仍会有四到五艘葡萄牙船参与移民活动,可以将临海堡人口“淤积”的问题稍稍缓解一下。 却不曾想,对方畏于启明岛可能会爆发的西班牙入侵战争,将他们直接卷入冲突当中,拒绝了双方之间的合作,没有派出一艘船过来转运移民。 这样一来,拓殖队便立时有些坐蜡了。 临海堡在一年的时间里,人口规模从两千余暴增至近七千人,着实让北瀛岛拓殖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尽管临海所处的海域乃是赫赫有名的北海道渔场,只要配备足够的捕鱼船和渔具,轻轻松松可以在渔汛期捞上来数百上千吨的渔获,不虞粮食有缺的风险。 但这么多张嘴总不能一年到头来光吃鱼而不吃饭吧! 而临海周边多沼泽,而且森林密布,这就使得这片地区不仅土地肥力不足,而且开发极为困难,委实不是一块好的农业种植区。 沃川平原则不然,河流纵横,水源充沛,广袤的河谷地带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土,稍事开垦,便能成为一片沃土,为北瀛岛拓殖队提供海量的粮食。 于是,在拓殖队的两位负责人经过简单的讨论后,便立即做了一个分工。 齐永泽负责临海堡基地的继续建设和完善,并筹备开建若干轻工作坊、修船所等相应基础设施。 而卫仲龙则主持沃川地区的开拓,大力发展农业垦殖,促进当地的粮食生产。 在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春夏两季后,随着土豆、玉米、大豆等粗粮作物的陆续成熟收获,整个北瀛岛拓殖队的粮食紧张局面得以稍事缓解,各项工作也开始转入到冬季物资储备方面。 北瀛岛与辽东所处的纬度基本相同,但该地区受海洋气候影响,冬季并不是很冷,温度平均在零下五度到十度上下,白天则通常在零度左右,与山东半岛相若。 不过,正是因为受洋流(日本暖流)影响,这里冬季降雪较为丰富,一片万里冰封的雪国世界。 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的户外工作都将停下来,人们只能窝在屋里猫冬。 因而,移民们必须在气温转冷前,不仅要完成秋收的扫尾工作,还要做好冬季防寒保暖准备。 比如,玉米的脱粒、土豆的收储。 比如,增建更多的木屋。 比如,将田地里的秸秆回收至居住点以增加冬季燃料所需。 比如,砍伐树木,准备过冬柴火。 …… 卫仲龙于十几天前从新辽堡出发,带着一小队骑兵,巡视各处堡寨、屯殖点,检查地方的秋收工作,以及新到移民的安置情况。尽管是第一年开拓种植,而且田地里还有不少未彻底清除的树根,并伴有大量杂草丛生,但今年播下的土豆、玉米等作物仍旧有不错的收成。 土豆亩产在八百公斤到一千公斤,而玉米亩产则在两百公斤到三百公斤,整个沃川地区开辟出的约五千亩耕地,粮食总产量估计将达到两千二百吨到两千五百吨。 若是再加上临海及周边地区的数千亩田地产出,整个北瀛岛拓殖队的粮食储备量将达到四千吨左右,理论上可以养活辖境内七千余移民,初步实现粮食自给的目标。 更不要说,沿海还有丰厚的渔获资源,可为移民提供大量的肉食,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会减少粮食的消耗量。 卫仲龙在连续视察了数座堡寨、十余处移民拓殖点的农业收成后,对所辖的地方屯殖工作感到非常满意。 不论是来自广东的移民,还是来自辽东的移民,似乎都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稳定生活。 虽然这里比较偏僻,拓殖队也仅仅让他们维持了一个简单的温饱,但依旧让所有曾经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难民们感激涕零。 要知道,从万历后期至崇祯年间,大明几乎年年都有一种或几种自然灾害。 天启元年(1621年)起,陕甘、河南、河北等北方地区连续数年旱灾,导致粮食大范围减产,以至于引发了持续不断的山陕流民暴乱。 除了旱灾外,水灾、雪灾、蝗灾、瘟疫也接连在大明各地发生。 每一次的灾害都造成大量的饥民,特别是旱灾,往往与其他的自然灾害并发。 比如,天启七年,春四月,“两畿、山西大旱”,秋八月,“山东、河南惶,民大饥”。 更让灾区百姓绝望的是,大明地方吏治的腐败,地方官员以赈灾为名中饱私囊,加上朝廷要应对辽东建奴的侵袭和山陕的流民暴乱,无法腾出足够的精力去应对流民,由此导致地方民心不稳、社会秩序动荡不安。 在以小农经济为主的大明,根本无力抵御持续而又大范围的自然灾害,农业生产在面临天灾时,就会不可避免地大规模减产甚至绝收。 在发生较大自然灾害时,往往又造成大量人口的离散或者死亡,从而缺少劳动力,这又进一步加剧当地的农业凋敝状况。 “加以天灾流行,饥馑臻,政繁赋重,外讧内叛。譬一人之身,元气羸然,疽毒并发,厥症固已甚危,而医则良否错进,剂则寒热互投,病入膏肓,而无可救,不亡何待哉”? 整个大明可以说是内忧外患,使得天下百姓流离失所者甚众,隐有王朝末世之像。 更糟糕的是,大明自萨尔浒之战后,辽东糜烂之局也一发不可收拾。 除了天启七年(1627年)明军取得宁锦大捷外,此后累战皆败,不断丧师失地,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将大明的积存的余晖不断吞噬。 崇祯帝继位以来,曾诛奸宦、罢厂卫、用名臣,意图振奋国势,然而边患未靖,内乱不止,使得军中靡费空前加重,国库亦入不敷出,以至于“当此三空四尽之日,竭天下之力以养饥军而军逾娇,聚天下之军以冀一战而战无日”。 大明频发的自然灾害,必然会对农人的日常生产生活造成极大灾难,朝廷不仅很难进行正常的税收,还要进行赈灾,这就使原本就十分空虚的国库面临巨大的压力。 朝廷无法拿出足够的银粮救灾,加上辽东局势的紧张,流民暴乱不停,造成内忧外患,而这又需要大量的银两,就只有加重赋税,对百姓来说是更为沉重的负担,形成一种积弊难除的恶性循环。 在这种情势下,北至辽东,南至两广,甚至就连富庶的江南地区,因各种灾害而产生的饥民就达数以百万计。 在农人田地无有所出,朝廷赈济无有所为的环境下,一旦沦为孤助无依的饥民,则很大概率会滑向死亡的边缘,成为遍野饿殍中的一员。 因而,当新华的移民船仅以一句“有饭吃”,便能招揽无数的饥民蜂拥而来,攥住一块发给的干硬饼子,便义无反顾地登上大船,任由驱使。 就算是死,也要做一个饱死鬼! 老天保佑,他们赌赢了。 真的有饭吃! 至于伐木建房,开荒种地,挖沟修渠,整日劳作不停,让人几无片刻停歇,对于他们这些农人而言,又算的了什么? 无非就是多下点力,多出点汗。 只要吃饱了饭,然后睡上一觉,这力气又回来了。 凡是经历过饥饿的人,一辈子都不想再去重温那种滋味。 饥肠辘辘难入眠,饱腹才能梦香甜。 所以,新华老爷们怎么吩咐,咱就跟着怎么干。 而且,瞧他们给定的规矩,田地里的产出,除了留足来年的储备外,大部分的粮食好似都进了大家的口中,从而保证让每个人都能吃上饱饭。 哪像大明地界,朝廷刮一层,地主乡绅刮一层,胥吏差役再刮一层,最后剩到手里的还不够一家老小果腹。 要是遭了灾,那多半没了活路。 这么一两相对比,还是新华的老爷真的将咱们当人看。 没说的,既然得了新华老爷的好处,受了他们的衣食,那就将自己的一把力气都卖给他们。 据说,到了明年,整个沃川地区将会迎来更多的大明移民,而需要他们开垦的田地也要增加数倍,要让所有都吃不上饭的移民都能在这里垫饱肚子,不再受饥饿之苦。 这日子,想想就有奔头。 “嘚嘚……” 田野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刚刚离去未多久的庄运良又打马狂奔而来,抵近卫仲龙面前时,不待马儿停稳,一个翻身便飞跃下来。 “大人,夏津堡传来警讯!” “嗯?……”卫仲龙神色一凛,“讲!” “有数艘倭寇船只停驻于夏津堡附近海域,意图登陆上岸。” “哟,鬼子来了!” (本章完) 第223章 “我们一起做生意吧” 第223章 “我们一起做生意吧” 村上扫部左卫门甫一登上岸来,便看到了前方那座规模颇大的木寨,立时就楞在了当场。 这种堡寨可不是虾夷人所能建造出来的! 果然如我们猜想中的一样。 整个寨墙由粗大圆木构成,小半截深埋于地下,四角设有木制瞭望塔,用于观察和射击,塔上隐隐有武装护卫驻守。 寨墙上设有射击孔,供守军的弓箭手使用。 每隔一段,寨墙还向外突出部分,建有敌台,似乎是使用石块或夯土为原料建成的。 而在寨墙的外围,还有一道又深又宽的壕沟,内侧堆砌土墙,从而增加敌方的进攻难度。 若是以松前藩所筑的福山城相较,这座木寨的规模虽然要小一点,但它的防御力度却丝毫不弱与福山城。 嘶,这些人到底来自何方? 村上扫部左卫门是松前藩的一名堪务奉行,负责管理虾夷地的“夷人藩务”,以及确认往来虾夷地的交易船贸易资格。 他的管理区域基本上以福山城为核心的渡岛半岛南部和人领地。 十余天前,藩主松前公广命他带人巡视整个虾夷地沿海,并绘制领地地图,以确认藩地的辖境范围。 当然,他所领受的任务也不仅限于为松前藩“划地盘”,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要探查是否有外来势力“侵入”了虾夷地。 在最近一年时间里,松前藩与北边的阿依努人交易时,除了频频获得大量虾夷锦外,还有不少金属工具,甚至不乏精巧的五金制品,顿时引起了藩内负责贸易的中老的高度关注,并将此汇报给家老,最后呈与藩主松前公广。 庆长九年(1604年)一月,德川家康向松前藩初代藩主松前庆广颁发了黑印状,对松前家在虾夷地区的贸易垄断权给予了正式确认。 根据这份黑印状的规定,自此以后,虾夷地的领主(即松前氏)自行派遣交易船与虾夷人交易。 此外,松前藩还必须派遣家臣到所有知行地以及虾夷地的商站、据点征税和确认交易船在当地贸易的资格。 由于有了这个规定,位于本部(本州岛)的诸藩与虾夷地之间的来往和贸易都被严格禁止。 松前藩直接支配的和人(即日本人)地主要是以渔业为中心产业,由于附近就是世界著名的北海道渔场,虾夷地的渔业捕获量很大。 除了渔业这一虾夷地最负盛名的产业外,松前藩还经营着一种非常有名地特产,那就是虾夷锦。 所谓虾夷锦并非出产于虾夷,它实际上是虾夷人辗转从黑龙江流域所获得的一种大明织物。 初代藩主松前庆广在名护屋谒见丰臣秀吉时便是以此作为贡品,据传德川家康也曾亲言希望松前氏能献上一整套用虾夷锦制作的胴服。 此后,该物便成了松前藩向幕府上贡时的必备物品。 然而,松前藩负责贸易的奉行却从虾夷人口中意外地获知,这些虾夷锦并不是来自遥远的黑龙江流域,而是虾夷的东部沿海地区。 包括他们获得的铁制工具、五金制品,以及不少陶器、布、粗盐、香料等商品也皆来自那个地方。 闻知此消息后,松前藩上下立即意识到,有一个外来势力可能已经“侵入”了虾夷地。 再联想到此前有数艘渔船在虾夷东部地区失踪,说不定就跟这个外来势力有莫大的关系。 对此,松前藩很是紧张,也很焦虑。 要知道,松前氏虽然被德川幕府定为没有石高的外样大名,但实力其实非常弱小,整个藩内的人口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千多人,辖下的武士更是只有寥寥百余人,远远少于一些本州大藩的数千甚至上万武士的规模。 这点武力压制那些没有几片铁的虾夷人倒是没问题,若是一旦对上拥有强大实力的外来力量,可就不够看了。 所以,出于提前预防的考量,必须想方设法探探对方的底。 若是对松前藩构成重大威胁,说不得要派人前往江户,寻求幕府的支持和援助。 村上扫部左卫门征调了三艘小船,带了三十多名武士和五十多名足轻,在几个虾夷人向导的指引下,沿着海岸线迤逦向东行驶。 在经过三个半岛、两个海湾后,一行船队便来到了虾夷的东南方向,继续寻找那个传闻中的外来势力。 待行至沃川河出海口附近时,不期遇到两艘正在捕鱼的小船。 对方在远远地看到他们后,便立时掉头向海岸边驶去,保持了足够的警惕性。 仅犹豫片刻,村上扫部左卫门下令船队循着那两艘渔船跟了过去。 不管怎样,总要与对方进行一番接触,从而去了解他们是来自何方的势力,于此拓殖经营的目的又是什么。 海岸边有一座简易的木制码头,但没有停泊船只,甚至连刚刚逃至此处的两艘小渔船也不见踪影。 很明显,对方将他们当做了入侵而来的敌人,为了防止船只被夺,要么将所有小船驶入了河道,往上游避去,要么是直接将其都拖上了岸。 既然对方如此谨慎,那么自己也不能托大,贸贸然地靠岸登陆。 于是,村上扫部左卫门命令随行的两艘护卫小船暂时停泊于海上,而他则乘坐一艘小船缓缓地朝那座简易码头靠了上去。 上了岸后,他便带着数名武士径直往远处的堡寨走去。 进抵寨墙外围的壕沟处,守军朝他们的前方位置射了一箭,似乎在警告他们勿要再行靠近。 停下脚步后,村上扫部左卫门命一个武士上前喊话,要求进寨面见他们的领头人。 等了约莫两刻钟,寨子里出来了两人,抬着一块长长的木板,走到壕沟处,然后将木板搭在上面。 迟疑了一下,村上扫部左卫门一挥手,便带着三名武士踏上了木板,越过壕沟,来到那两人面前。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跟着他们两人进入寨子。 “你们是朝鲜人吗?”村上扫部左卫门试探性地问道。 其中一人在听到他的发问后,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继续往前走着。 “你们是……明国人?”他不死心地又问一句。 对方仍旧没有回应。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两人分明就长着一副东方面孔,没有任何虾夷人的外貌特征,也没有西方夷人的样子,而且身材也明显比他们高大许多,应该就是东方世界的人。因为有幕府黑印状的特许,日本其他诸藩是不允许前来虾夷地的,那么可以将本部(本州岛)藩国大名的势力排除。 而且瞧这两人的神态、穿着和发式,也与他们和人相差甚远,想来不是朝鲜人,就是明国人。 不过,村上扫部左卫门很快便将朝鲜人排除在外了。 在进寨门时,他听到了几名守卫的对话,虽然自己没有完全听懂,但他非常确信,这些人说的不是朝鲜话。 作为一名武士出身的藩政官员,村上扫部左卫门不仅会识文断字,而且还学习了一点朱子学(德川家康时期,朱子学被列为幕府官学),对汉语也是略有涉猎的。 虽然不能写出正经的汉语文章,但简单的一些汉字、浅显的交流还是能勉强应付一点。 在德川幕府建立之前,日本社会长期处于动荡的状态,对武士而言,识字并不是他的义务,他只要向主人效忠,然后操刀子上阵砍人就完事了。 待德川家康最终完成武力一统,遂在整个日本实施偃武修文的政策,武士的重心也就从战争转移到领地内的政务管理上面。 一方面是出于上面维护统治的需求,另一方面是需要培养才德兼备的行政管理人员,那显然武士读书的意义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 而且,自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上位统治以来,通过发布一系列政令等手段规范和引导国内那些习惯了拿刀的武士转向“修文”教育方面。 为此,幕府建学校、请老师,造就日本国内一派文学昌盛的局面,下面别的藩国大名看了也跟着学,建藩校、乡校,将自家的武士努力培养成文武双全的多面型人才,从而维护和推动本藩的发展。 松前藩虽然实力弱小,而且与国内其他诸藩并无多大来往,并且作为边陲小藩,更是遭到其他藩国大名的鄙视和轻贱,但它并不是一个信息闭塞、文化落后的边缘藩国。 松前氏大名地位的认定比较晚,导致其很难融入进其他大名圈子,游离于武家大名社会之外。 但松前藩统治下的虾夷地却经常被作为幕府流放犯人的边地,使得松前氏收留了大量被流放至此的世家公卿,比如猪熊事件中被流放的山院忠长(此君乃是给天皇绿戴帽子的炮王)。 这使得被排挤在大名圈子外的松前藩,反倒和京都的公卿圈子混得很好。 在历史上,松前藩从二代开始,历代藩主都与京都公卿联姻,在提高松前氏的家格同时,也给松前藩带来了京都的公家文化。 所以,别看松前藩这种大名来自乡下,但人家却有逼格很高的京都亲戚,可不是啥都不懂的乡巴佬。 村上扫部左卫门在福山城时,就曾跟着几位流落虾夷地的公卿家的人交往密切,在领略京都风物的同时,也间接学了一点点汉文。 要知道,公卿世家使用中文学习和交流成为他们圈子之间的一种时尚。 在意识到这些人很有可能是明国人后,村上扫部左卫门立即感到事态的严重性。 若对方是以明国政府的名义开展虾夷地的拓殖,那么想要以武力屏退他们,可就不是小小的松前藩所能做到的。 可若是对方是明国海盗的话,那处理起来也依旧非常棘手,好像也不是他们能轻易招惹的。 八年前,一群明国海商(海盗)仅以区区不到数百人的规模,就敢勾结平护的天主信徒,意图举兵推翻幕府统治,建立一个华人政权。 若非,有人提前将此消息报与幕府得知,引来幕府大军围杀,说不定还真的能让他们将这造反大业给做成了。 而且,明国海盗一般还拥有强大的海上武备,作战经验更是极其丰富,甚至就连幕府所属的关船、安宅船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要是在虾夷地拓殖安家,那绝对是松前藩的噩梦。 说不定,待其站稳脚跟后,就会寻到福山城,行劫掠之举,毁藩政于一旦。 此事必须报于江户,从而寻求幕府的强力支持。 进入木寨,被引到一间宽敞的木屋后,对方奉上几倍清茶,很有礼貌地让他们在此捎待片刻,等待此间负责人的到来。 然而,这一句“稍待片刻”,却是让村上扫部左卫门足足等待两个多时辰,从正午时分,一直捱到夜幕降临时,对方的负责人才姗姗而来。 为首之人,面相看上去极为年轻,约莫二十上下,不仅没有蓄须,连明国男子特有的发髻也没有,留着一头寸许的短发。 而此人身材也异常高大,有六尺有余,比站起身来的村上扫部左卫门足足高出了两个头,好一个昂藏汉子。 简单寒暄互致问好后,对方便不停地上下打量他们一行人,似乎对于他们感到非常的好奇。 灌了一下午茶水的村上扫部左卫门早已是饥肠辘辘,而且还因为思虑过多,整个人也显得异常疲惫。 但主人似乎并未意识到他们的窘境,既不曾唤人布施餐宴,也没有提及让他们安歇休整,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们。 “呃……”村上扫部左卫门轻咳一声,正了正身体,郑重地说道:“我谨代表我家藩主郑重告知你们,虾夷地乃是我松前氏领地,贵方无端侵入此地,建寨屯殖,设立据点,是对我们松前氏的冒犯,更是对我日本国的一种侵犯。” “为此,我希望贵方在收到我们的警告后,能自行……离去,勿要在此逗留盘居,以免引发非必要的冲突和争端。……” 说完这些,他便朝对方鞠了一躬,然后抬起头来,神情异常严肃地看过去。 卫仲龙皱了皱眉,迎着对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这倭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一个字都没听懂。 可瞧着对方这般严肃的模样,多半也不是什么“友谊万岁”之类的好话。 很有可能在严厉地质疑他们于北海道的存在,或者警告威胁他们立即退出北海道,从而维持他们的领土完整。 呵呵,说来可笑,这北海道本来就是一块无主之地,现在还尚未正式归属日本,任何人都能在这里插一脚。 再说了,就算被纳入到你们日本的治下,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时代,只要拥有强大的实力,哪还不是想抢就抢了过来,何容你来此置喙? 不过,目前还不到与倭人激化矛盾的时候,尚需韬光养晦,积蓄力量,可不能因意气用事而与倭人起了冲突,甚至引发一场无端的战争。 “这位倭人使者……”卫仲龙竭力挤出几分笑容,一边伸手比划着,一边和声说道:“你们应该是来自松前藩吧?我们此来北瀛岛,乃是为了躲避战火,以求一片安稳和平之地。” “嗯,我们可以直白地告诉你们,我们的到来并不会给你们松前藩带来任何威胁,也不会损害你们松前藩任何利益。” “恰恰相反,我们可以与你们展开非常密切的商业合作,为你们提供大量日本国内急需的各类商品,尤其是来自大明和朝鲜的商品,将你们正在从事的虾夷贸易的规模在很短的时间里扩大数倍,乃至十余倍,从而大大增强你们松前藩的经济实力。” “对于我们的建议,你们觉得……如何?” 我们一起做生意吧! “……”村上扫部左卫门听完,顿时脑子里蒙蒙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半响没有言语。 他说的什么? 好像有“合作”之意,还有“利益”之说。 难道,他们要跟我们松前藩合作? (本章完) 第224章 北探 第224章 北探 “队长,这些倭人在返回福山城后,会不会反悔,然后带着人过来打我们?” 刘平顺看着三艘松前藩所属的小船依次驶离码头,掉头朝西南方而去,显见是要径直返回位于渡岛半岛上的福山城,连原定的勘探虾夷地任务也置之不顾,随即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松前藩才几个人,哪来的胆子打我们?”卫仲龙笑着说道。 “万一,他们渡海向临近的几个日本大名求援,或者直接报告给德川氏,请求幕府支持呢?” “且不说,松前藩四下求援至少需要费一两年的时间,届时咱们早已做好了各项防御准备。”卫仲龙摇摇头说道:“就算后面真的打起来,最倒霉的还是松前藩,因为他们肯定要被推到前面当炮灰。试问,就他们那点人口,经得起多长时间的消耗?” “那位松前藩的家臣在大致了解到我们的实力后,必然会将此间的情形如实报告给他们藩主。呵,只要对方不是一个蠢货,自然会思量再三,仔细评估我们双方之间的实力对比。” “我们人口规模七千余,加上归附的阿依努人,更是超过八千人。而且,我们有火炮,有火枪,还修筑了坚固的堡寨,可不是那些愚昧落后的土著人那般可欺!若是真的想要彻底将我们剿杀或者驱逐,那最少要动员数千名武士,百余艘船只,以及大量的战备物资。” “就这种战争规模,别说松前藩联合海峡对岸几个日本藩国无法做到,恐怕连德川幕府在短时间内都难以调动如此多的兵力和资源。虽然,德川氏被封为征夷大将军,但要远征虾夷,怕是还有相当的难度。” “所以,跟我们发生一场结果不可确定的武装冲突,是松前藩最差的选择。相反,若是能跟我们达成贸易合作关系,那对他们而言,却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不仅避免了刀兵之祸,还能凭借他们的特殊身份地位,充当我们的贸易中介,将无数的大明商品从陆奥(今本州岛北部)地区输入日本内陆腹地,乃至以江户为核心的关东地区。” “要知道,松前氏自立藩以来,就是以捕鱼和虾夷地转口贸易赖以为生的。若是他们能够通过与我们展开更大规模的贸易往来,收益也会成倍增长,想必定能让他们松前藩的小日子更上一层楼。” “嗯,就像对马藩宗氏一样,跟我们合作仅一年多的时间,便赚到了不少于三万两银子。你说,这可不比在朝鲜人跟前装孙子要来的轻松多?” “那……”刘平顺迟疑了一下,又继续问道:“那我们就这么跟松前藩在北瀛岛一直友好地共处?” “你觉得呢?”卫仲龙横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朝木寨走去。 “哦……”刘平顺想了想,立时恍然,连忙跟了上去,“队长,待咱们实力足够强大了,就会直接将松前藩给撵出去,是吧?”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卫仲龙驻足看着远处一片萧索的原野,念出了《周易》中的一句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过两天,你回一趟临海,将我们跟松前藩的事情报与齐队长,好让他们那边也有个准备。” “是,队长。”刘顺平躬身应道。 “哦,对了,顺便到那边的管理短培班扒拉一番,尽量挑些得力的学员过来。这里一大摊子事,可少不了安插一些跟咱们贴心的人。” “是,队长。” —— 11月10日,一场冻雨夹杂着小雪侵袭了临海堡,使得当地的气温骤然下降至零度左右。 海风从海上呼啸而来,带着咸湿的气息,卷起细碎的雪粒,在空中飘散。 天空灰蒙蒙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向大地。 远处的海面波涛汹涌,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位于港口附近的几栋木制建筑在凄冷的风雨中,透过门缝,显现出一道昏黄的灯光,带给人们一丝暖意。 屋顶的烟囱里冒出缕缕炊烟,与寒风交织在一起,很快又消散在空气中。 一道简易的木栅栏,将这几栋房屋粗粗的围在里面,在骤冷的气温下,一根根木桩上生出了一层薄薄的冰凌。 然而,就在这么一个寒冷的天气里,一艘排水量为两百多吨的广船缓缓地靠上了码头。 一根粗大的缆绳被船上的水手抛了过来,两名身着厚重毛皮大衣的阿依努人苦力见状立时将其捡起,然后奋力地把船拖拽至泊位上。 “还寻思着,这都要入冬了你们还未回来,是不是都喂了海里的王八。”一名瘦小的码头管理人员看着陆续下船的水手,在心中一松的同时,嘴里却不无调侃地说道。 “呸,张麻子你这张嘴就该拿针线缝起来,免得老是往外喷粪!”下船的一名水手听了,顿时骂了回去,“爷们出海的时候,可是向龙王爷上了香,磕了头,跟他老人家说好了,一定会保佑我们平平安安地回来。” “嘿,那可说不准!”那个被称呼张麻子的汉子犹自嘴贱地说道:“万一你烧的香、磕的头让别的海里的龙王得了去,那北瀛海(即鄂霍次克海)的龙王什么都没得到,兴许就要为难你们了。” “滚你的蛋!”几名水手笑骂着,伸腿虚虚地踢了过去,“赶紧的,喊人来卸船上的货。这大冷天的,整个人都冻木了,得烤烤火喝点酒,暖和暖和身子!” “哟,你们还拉回来货了?”张麻子不由惊讶地探头朝船上看了看,“都什么货呀?从哪儿弄来的?” “皮子!全都是上好的皮子,都是从北边那座大岛(即库页岛)上土人手里拢过来的。” “你们第一次探索北边的岛屿,就碰上了那里的土人?” “那可不?我们的船方进抵那座大岛,贴着海岸线航行不到两天,就遇到一个土人部落。啧啧,那个热情,那个好客,简直将咱们爷们当财神爷供着。一罐盐巴,就能换好几张皮子,两把小刀就能换一张完整的熊皮。” “待咱们将船上的布、香料和铁具拿出来,嘿,好家伙,土人立时便屋里压箱底的好货都掏了出来。该怎么换,还都是咱们说了算!” “乖乖,你们这趟算是满载而归了!” “也就在那座大岛的南边转了半圈,跑了七八个部落,差不多弄回来一千八百多张皮子。要不是瞧着天气转冷,害怕港口封冻,咱爷们还真舍不得回来!” “嘿,你们带回来这么多皮子,队长看到了定然高兴,指不定就要重重赏赐你们了!”张麻子不无嫉妒地说道。 “那是自然!”一名水手也是得意不已,“要是能赏我一个女人,那最好不过了。” “嘿嘿,你这个愿望怕是要落空了。几个月前,移民船队返回新洲时几乎就没给咱们临海堡留下几个女人。要想娶到媳妇,怕是还得多等上几年!” “娘老子的!”那个水手闻言,不由咒骂了一句,“这好不容易能吃饱饭、穿暖衣了,却要为将来娶不到女人而发愁了!” “嘿嘿,真要憋得难受,可以到土人堆里挑一挑、捡一捡,说不定能寻摸一个上眼的女人!” “说得是!”另一个水手打趣道:“这女人呀,只要熄了灯,其实都一样的。” “那能一样吗?每日里朝夕相处,冷不丁地抬眼一看,自家女人的嘴角留着两撇小胡子,这心里总归是膈应的紧呀!要我说呀,咱们临海堡应该下令禁止那些土人女子纹身,尤其是不要在脸上纹得里胡哨的。”“禁止人家纹身?你信不信,今儿咱们临海堡发布了这项法令,明天他们就能闹将起来。你们难道不晓得,在今年开春时节,我们临海堡要求周边的土人部落将十四岁以下孩童都送来进学读书,便立马遭到了他们的一致反对。” “这搞得咱们好像要拿他们的孩子当人质似的,都要跳起来跟咱们干仗!” “就他们?再怎么闹将起来,还能威胁到我们临海?要不是咱们这里太缺人力,需要他们帮着伐木、修路,建房,说不得就将他们给屠了!” “去去去,你们辽人就知道喊打喊杀!难道不知道,老天有好好生之德吗?再说了,两个月前,在青岭堡(今钏路市东北十二公里钏路町)那边发现了一座煤矿,到时候还需要大量的土人苦力去挖掘,可不能轻易都给祸祸了。” “没错,这些土人种地不行,但出把力气还是勉强可以的。最不济,还能在林子里猎来大量的野味和皮毛,对咱们来说,那可是多了不少肉食。得来的那些皮毛转卖到大明,也能换来不少银子。” “吁……”正说着,有人发现从堡寨的方向奔来一队骑士,立时止住了话语,齐齐望了过去。 整个北瀛岛上马儿并不多,拢共不到三十匹,再分到沃川那边十几匹,留在临海堡的就剩不了多少了。 因而,能骑马的人不是拓殖队的高级官员,就是传讯的哨骑,或者是那些金贵的骑兵。 “……是队长大人!”有眼尖的人低声呼道。 转瞬间,那队骑士奔至近前,齐永泽轻勒缰绳,停在了码头泊位边上。 “大人!” “大人!” “……” 码头上围聚的人群纷纷向他躬身施礼,并热切地朝他呼应着。 “孙大呢?”齐永泽翻身下马,一边举着马鞭微笑着向人群挥动致意,一边四下看着。 方才他正领着一小队骑兵巡查临海周边的堡寨据点,检查移民们防寒过冬情况,闻知两个多月前派出的探索船返回港口,便立时奔了过来,准备找船长询问一番他们探查的结果。 整个北瀛岛拓殖队在今年接收了四千余大明移民,在获得丰富的人力资源的同时,也承受了巨大的经济压力。 因为,在将这么多移民送至北瀛岛时,那可是需要他们支付大笔运费的。 从广东发送移民的价格是每人二十两银子,从东江镇转运的价格则为十二两银子。 若是加上部分额外需要钱“招揽”的工匠、艺人以及年轻妇人,那则又是一笔庞大的支出。 尽管,新洲本土那边在挖金矿,暂时不虞资金问题。 但是,有志于将北瀛岛发展成远东地区重要战略基地的齐永泽来说,却不愿一味地依赖本土输血。 要不然,会显得他能力有所欠缺不是。 那么如何更好的建设一块基地呢? 无粮不稳,无商不富,无工不强。 在对沃川黑土平原进行大开发后,可以预见,未来两到三年内,北瀛岛不仅能完全实现粮食自给,甚至还有可能产生大量的富余。 在这种情势下,北瀛岛拓殖队在继续增加土豆、玉米等高产粗粮生产的同时,可以考虑从外面引进一些耐寒水稻、燕麦以及黑麦之类的精细农作物,用以改善移民的生活水平。 如此,在初步解决了农业贫弊的问题后,那么是不是该琢磨如何搞些工业,玩点商业了? 在今年陆续接收大量移民后,临海堡也相继建起了渔产品加工场、粮食加工场、木材加工场、造纸场、家具场,以及立了一座砖窑和一座水泥窑,还将此前粗粗搭建的修船所进行了一番扩建,用来简单建造一些内河平底小船和沿海捕鱼船。 九月初,在青岭堡附近又发现一座煤矿,征调了部分移民和阿依努人后,准备对其进行初步开发。 工业这玩意没有一定的人才积累和人口规模,那是根本搞不转的。 这些作坊工场基本上都是围绕地方居民息息相关的生产和生活才建立发展出来的,短时间内是无法坐大的。 但搞商业做买卖不一样,只要手里有值钱的东西,有售卖的资源,剩下的无非就是找寻市场而已。 北瀛岛有什么? 木材、皮毛、鱼获,这些商品不仅量大,而且质优,只要能开发出来,定然能搂来不少银子。 而且,不止北瀛岛,附近的千岛群岛、库页岛,还有后世外东北地区,那皮毛资源简直丰富到爆。 对了,俄国人就是追逐皮毛的高收益,一路从乌拉尔山,摸到了黑龙江,乃至勘察加地区,最终将这片资源丰富的地区纳入其领土之内。 既然,咱们占了北海道,那么上述地区自然不能便宜了老毛子。 于是,同样怀着对皮毛资源的追求,一个多月前,齐永泽将临海唯一的一艘广船派了出去,在探查北瀛岛北部地区情况外,顺便再对千岛群岛和库页岛进行一番初步探索,绘制地图,摸索航线,为将来占据和开发这些地盘做前期准备。 如今,这艘探索船平安返回,还带回了一千八百多张品相不错的毛皮,顿时让齐永泽大喜过望。 待来年春暖时节,除了这艘广船外,再多派几艘小船跟在后面,将北瀛岛北部、千岛群岛、库页岛扫上一圈,争取弄回来几千张毛皮,顺便考察一下地理地形,选择几处合适建立据点的位置。 咱们也学着俄国人的拓殖方法,以获取皮毛资源为抓手,逐步设立一些零星的拓殖点,最终将北方大片陆地和岛屿统统都纳入我新华的治下。 (本章完) 第225章 新洲新气象 第225章 新洲新气象 1632年12月19日,小雪。 在今年四月间,云栖山谷(今温哥华岛科莫克斯山谷)突然闯入了一群外来人。 他们乘坐三艘平底小船,从桂溪河(今苏洛姆河)入海口逆流而上,进抵了与回龙河(今庞特莱吉河)交汇处,遂登陆上岸,开始筑城建堡,设立定居点。 周边的印第安人部落闻讯后,怀着好奇,又带着几分小心,远远地观察这些人的动静。 这些外来人拥有非常神奇的工具,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将驻地附近的那些高大树木尽数砍倒,然后修建起一道高高的围栏,将他们的居所粗粗地围了一圈。 他们手中还有一种厉害的武器,可以轻易地杀死一头凶猛的灰熊。 他们还有极高的捕鱼本事,每天都能捞上来海量的渔获。 更让周边印第安人惊叹的是,他们煮食的食物非常鲜美,只是闻一闻,便让人垂涎欲滴。 随着双方之间慢慢地试探和接触,印第安人发现这些外来人甚是温和友好,不仅没有将他们无端地排斥在外,还非常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入堡寨做客。 吃着从未享受的美食,喝着神奇的酒水,大家操着不同语言,一起烤着鹿肉和鲑鱼,一起放声高歌,一起欢快跳舞,彼此之间的隔阂也被打破,互相也慢慢地熟络起来。 随后,简单的交易也随之多了起来。 一张鹿皮可以换来一小把盐巴,一张海狸皮可以换来一小袋玉米粉,一张海獭皮可以换来一罐酒水,一张完整的熊皮则可以换来两匹柔软的布或者几把小刀。 在不到半年时间,这座被称之为合江堡(今温哥华岛考特尼市)的城寨便成为方圆数十里内最为热闹的“商业中心”,吸引了周边所有印第安部落纷纷来此交易,以换取各种各样的稀罕物什。 时至隆冬,万物寂静,不论是曾经活跃十足的动物,还是于林中穿行的猎人,全都猫在各自的小窝之中,躲避酷冷的天气。 然而,就在这般寒风呼啸的日子里,合江堡码头一艘排水量约百吨左右的小船却在做着最后出航的准备。 一捆捆皮毛已经被分门别类地整齐码放在底舱,途中所需的物资补给也装运停当,二十多名水手裹着厚厚的冬衣,戴着裘帽,大声调笑着与岸边送行的人挥手作别。 这艘船隶属于新华第一运输公司,几乎每隔两三个月便会将大量的粮食、酒水、五金工具等物资输送至包括合江堡在内的数座北方据点,然后再将它们所积存的毛皮拉回始兴堡,进行简单的加工处理,最后便会被移民船队带回大明,换取新华所急需的人口和物资。 为了获取更多的皮毛资源,同时也为了扩大自身影响力,新华政府在过去两年时间,陆续在启明岛北方设立了兴安堡(今坎贝尔河市)、合江堡、广信堡(今帕克斯维尔市)、梁平堡(今莱迪史密斯市)、隆安堡(今悉尼市)等数座据点。 这些据点多则七八十人,少则三四十人,仅为一座简易的木寨,驻守人员也只拥有火枪和刀剑长矛之类的防身武器,应付一下当地印第安部落的侵袭应是无碍。 考虑到这些地方已经深入北方,而且海岸线曲折幽深,破碎岛屿无数,即使西班牙人大举来袭,若不细细寻找,当不至于摸到那里,故而上述据点皆未装备火炮。 这些堡寨的任务除了收集当地皮毛外,还有就是宣示新华的主权,昭告当地所有的印第安部落,他们自此以后全都是新华的治下之民,受新华管辖和保护。 当然,考虑这些印第安部落还都是一群苦哈哈的穷光蛋,而且尚未沐浴多长时间“文明的阳光”,故而,暂时未予对其征税和征丁。 新华政府除了将自身势力向启明岛北部扩展外,还在东边的大陆地区先后设立了镇江堡(今温哥华市附近的列治文市)、顺德堡(今温哥华市)和饶州堡(今素里市)三座据点。 这些定居点皆位于金沙河(今弗雷泽河)的入海口,不仅为此后开拓大陆腹地奠定先期基础,而且还能利用当地肥沃的冲积平原,大力拓展农业种植,为金沙河中下游采金活动提供必要的物资保障。 上述一系列据点,距离始兴堡为核心的基地最远不过两百公里,大多都在一百多公里范围内,通过海路沟通,往来之间仅需两三天时间,若有任何大事发生,皆可须臾间得到必要的应援和支持。 除非,西班牙人围了始兴港,继而断绝了各地之间的物资往来。 “你说,西班牙今年不来,到了明年会不会来?” 合江堡负责人梁稳根仔细核对了货运签单副页上的内容后,从怀中掏出印泥,伸出拇指沾了点,然后重重地摁在签单上,随即将其递给了“宏运-2号”运输船的船长。 “谁知道呢!”张明福接过签单看了一眼,便揣入怀中,笑着摇摇头说道:“不过呀,即使西班牙人真的打过来,也摸不到你们这里来,无需太多担心。你们这里该干嘛,还干嘛,无非就是短了些物资供应。” “咱们新华就算跟西班牙人打上个一年半载,你们也不至于饿死在这里。河里有鱼,林子里有驯鹿,再加上你们的存粮,还养了些鸡鸭,怎么着都应该可以挺上一年。你说是吧?” “话虽如此,但心里总没底呀!”梁稳根叹了一口气,“我们合江堡地处偏远,而且周边人烟稀少,拢共就这么四五十号人,附近除了蛮夷土人,就剩下些熊狼驯鹿之类的动物,要说心里不害怕,那肯定是骗人的。” “好在每隔几个月有你们这些运输船往来不断,方才让我们感到一丝安全,觉得没有被舍弃在这片莽荒之地。可要是西夷打上门来,断了人员和物资往来,多少会让我们生出一丝惶恐和不安。” “瞧你这话说的!”张明福不以为然地说道:“兴安堡比你们更为靠北,而且驻守的人员仅三十多人,那他们岂不是卵子都吓没了?放心好了,你们手里有刀剑,有长矛,还有十几杆火枪,在这一带就是无敌的存在,就算没有本部的支应,你们也能轻松打遍周边所有土人部落。” “老子说的害怕是指土人威胁吗?”梁稳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们所求的不过是想经常能与本部取得联系,是要切实感受到我们合江堡不是孤立无助的。哼,就算周边土人联合打过来,就凭我合江堡的防御,也能轻松拒敌于城外!” “哈哈……”张明福听了,立时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促狭地说道:“我晓得了,你们就是怕孤单,怕寂寞,是不?实在不行,你们可以到周边印第安部落寻些女人回来,给你们暖暖被窝,想来应该会好过一点了!” “……”梁稳根闻言,怔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指了指他,“狗日的,跟你说个话,真他娘费劲!赶紧滚蛋吧,莫要在我这里磨蹭时间了。哼,小心路上遇到大的风浪。”张明福听了也不以为杵,笑着朝他摆了摆手,便一个箭步跳上了船,随即大手一挥,命令水手立即起航出发。 话说,这启明岛和大陆之间的峡湾被隔绝于大洋之内,除了时不时地从极北地区吹来冷冽的寒风外,很少会有大的风浪被掀起(每年的冬季风暴会受乔治海峡狭窄地形的影响,会偶尔造成局部大风浪现象)。 即使像他们这艘百余吨的小船,只要贴着海岸线航行,也能轻松自如地往来其中,根本无虞风浪之险。 当日下午四时许,“宏运-2号”运输船抵达了广信堡,于此短暂停留一日,以装运该地收集的皮毛资源。 广信堡距离分州(今纳奈莫市)不到四十公里,人口七十余,地方经济主要以农业种植和渔业为主,尚不能完全实现粮食自给,需要临近的分州支应部分所需,日子过得也是相当苦逼。 当然,新拓之地自是艰苦,移民们万里迢迢来到新洲大陆,自然不是来享福的,想要过上美好而又殷实的生活,只能通过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去努力建设。 新华决策委员会为了提高新移民的生产积极性,规定凡是前往新拓殖民据点定居生活的,皆相应缩短三个月到六个月的劳动服务期,并享受部分农资贷款的优惠条件。 毕竟,前往偏远莽荒地区拓殖,不仅存在一定的危险性,而且初时环境也极为恶劣,甚至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 要知道,这些远离总部的分支据点,连起码的医疗条件都没有。 一旦遇到个头疼脑热,只能硬挺过去。 倘若病势危急,想要抢救一把,怕是乘船还未抵达分州或者始兴,就已经死在了路上。 没错,虽然新华政府在竭力培养更多的医疗卫生方面人材,但囿于熟练人手的缺失和培养时间的限制,使得目前能简单处理基本病症的医生数量依旧很少,以至于这些外派据点根本没有配备相应的医政人员。 不过,相较于西属美洲殖民地移民居高不下的死亡率,新华所控制的诸多据点的移民死亡率就小了许多。 所有抵达新华的移民,在防疫隔离期内就要学习和接受简单的卫生防疫培训。 比如,禁止饮用生水,勤洗澡,注意日常清洁卫生。 比如,建设公共厕所,避免居住区污秽物和传染源的存在。 比如,一旦发现有传染疫情,立时对病患予以隔离和分置,杜绝疫情的无序扩散。 结束隔离期分配至各个堡寨据点后,移民们依旧会被强调要讲究好的卫生习惯,摒弃原有的各种生活陋习,同时还要被种牛痘,禁绝任何潜在的传染病滋生和扩展。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能像新华这般重视卫生和防疫,也没有任何一个统治者能像新华政府这般爱惜移民的生命。 无他,移民太“珍贵”了! 能多存活一个移民,就能多一份传承力量。 12月21日,“宏运-2号”船员在广信堡吃了一顿美味的饺子后,驾船继续南行。 至中午十三时,进抵分州港码头。 分州是新华三大“重镇”之一,城镇人口规模超过七百余,仅次于始兴和广丰(今萨尼奇市)两城。 若是加上周边的屯殖点和几处煤矿及石灰矿的工人,分州辖下的人口更是超过一千六百余,在整个启明岛上也属于较为密集的人口聚居区。 分州堡在去年经过一番扩建,不仅粗粗修了一道简易的城墙,还开办了数座工场,俨然成为北方重要的工贸中心。 而且,该地正好位于北方数座据点和大陆金沙河金矿区的中心位置,南来北往,陆岛之间连通,皆从分州经过,使其很快便成为启明岛的交通枢纽。 曾经木制的码头已经被水泥和条石等为原材料的永备码头所替代,海湾内更是建起了一道长约四百多米的防波堤,将汹涌的海水阻挡在外,为港内的船只提供了更为优越的停泊条件。 位于港口外不远的青龙岛(即守卫岛)还修筑了几座炮台和棱堡,用于屏护分州港的安全。 而在陆地上,分州堡为周围山脉、森林所环绕,地势也算险要,更兼有数百经过整训的民兵武装,即使面对西班牙人的大举围攻,也能做到长期坚守。 不过,西班牙人就算获悉分州堡的位置,也未必敢于置自己的后路而不顾,放弃对始兴港的围攻,而贸然杀到这么远的大后方。 初时,新华政府建立分州堡,是为了获取该地的煤炭资源,用以支持基地的工业发展。 经过三年的建设,该地不仅先后建立了煤矿、石灰矿、木材场、食品坊、鱼产品加工厂,更是依托当地丰富的矿产资源,增建了焦炭场、水泥场、木工坊等相关工业设施,有效支撑了北方地区的拓殖活动。 “宏运-2号”运输船驶入港口后,水手们甫一登上岸来,就要准备进城好生松快一下,却不期感到一股浓浓的紧张情绪。 分州土人生乱了! (本章完) 第226章 文明的冲突 第226章 文明的冲突 三年前,分州堡设立。 是时,移民们与周边的印第安部落相处还算融洽,更是通过彼此之间简单的易物贸易、互通有无的形式,建立了较为亲密的关系。 然而,随着近年来新华移民的逐渐增多和一个又一个屯殖村寨的建立,以及双方贸易交换的频繁,也在不经意间让原始落后的原住民部落制度发生了重大改变,甚至有的走向解体。 曾经,移民们用铁具、布匹、调料以及粮食等文明商品与印第安人交换毛皮、猎狗、肉食,甚至给予粮食雇佣他们开荒、建房、挖矿。 后来,新华政府发行了自己的货币,并将其扩散至印第安部落,然后强制他们接受这种法定的交易等价物。 当然,这种看着精美而又小巧的“物什”依旧可以从新华人手中换得他们所想要的任何东西,而且携带异常方便,交易过程也省却了诸多步骤,获得了许多印第安“开明人士”的认可。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印第安人渐渐地发现这种被称之为“钱”的物什,所能换来的东西越来越少,迫使他们要猎取更多的皮毛、砍伐更多的树木,甚至要为新华人干更多的活计。 原先,一张柔顺的狐皮可以换来大罐酒水,一张海獭皮也可以换得一袋玉米粉,而现在用同样的数量的皮毛在换取钱币的后,再拿去“交换”那些酒水或者粮食时,似乎数量较之前要少得多了。 其实,在经济学里有种现象叫做“物以稀为贵”,便能合理地解释这种状况。 无论什么东西或物品,只要多了,就不值钱了。 或者说,当商品供大于求,供给增加速度大于需求增加速度,则均衡价格下降。 很显然,三年多时间,分州堡周边印第安部落所提供的毛皮数量比移民初来时增加了十数倍。 他们从仅仅满足自身简单需求,到为了获取“商业利益”而展开的大规模捕猎行为,虽然为他们自身提高了收益总量,但也不可抑制地降低了单位售价。 新华人是“文明人”,也是“经济人”,在敏锐地察觉某种商品数量急剧增长后,自然而然地将其价格予以相应的压一压,从而提高自己的商业利润。 但朴实而憨厚的印第安人根本不会理解这种经济行为,他们只是简单地认为,那些新华人在“坑”他们! 不过,这买卖交易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若是嫌弃新华人给的价格低了,大不了不卖给他们就是。 可问题是,三年多的“亲密接触”已经让分州堡周边十余个部落的印第安人习惯了新华人提供的好玩意,还对其产生了一定的依赖性。 比如盐巴,吃食里缺了它,根本就没什么滋味了。 比如各种香料,篝火烤制的鹿肉或者鲑鱼没有撒上一点,那简直味同嚼蜡。 比如铁器,想要砍些树木,就凭此前使用的石斧,那可是要费老鼻子劲了。 比如酒水,那种熏熏然的感觉,别提多让人陶醉其中。 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往嘴里灌上这么一口烈酒,整个身体从里到外,瞬间就会燥热起来,仿佛外面的冰雪世界根本就不会再对自己构成任何困扰。 这种神奇的饮料让大部分印第安人为之迷醉,为之沉溺,而且在多次饮用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很快便成瘾,难以摆脱和割舍。 在后世,有科学研究者发现世界上不同人种、地区、国际的差异会延伸到血液的组成! 其中的一个特征就是,人类血液中用于分解代谢酒精的两种酶含量(乙醇脱氢酶和乙醛脱氢酶)存在显著差异,而这些酶的含量和人类祖先的饮食习惯有极大的关系,并会遗传到后代身上。 乙醇脱氢酶能把酒精分子中的两个氢原子脱掉,使乙醇分解变成乙醛,而乙醛脱氢酶则能把乙醛中的两个氢原子脱掉,使乙醛被分解为二氧化碳和水。 在一般人体中,虽然都存在乙醇脱氢酶,而且数量基本相等,但缺少乙醛脱氢酶或完全缺乏乙醛脱氢酶的人就比较多了。 那些数千年就从未接触酒精饮料的印第安人,其血液中尤其缺少这种分解酒精的乙醛脱氢酶,这导致他们在接触到高浓度的烈酒后无法快速、完全地将其分解为水和二氧化碳,而是以乙醛的形式继续留在体内,使其在一段时间内持续保持醉酒状态,并产生酒精依赖。 而且,印第安人的自制力还很差,总是会过度饮酒。 他们喝酒的目的很单纯,认为喝酒就一定要喝醉,否则就不是喝酒。 新华人之间的适量饮酒或社交性饮酒的习惯在印第安人之中根本行不通,他们喝酒时只求一醉! 所以,他们在获得酒水后,总会不分场合地快速喝下过量的酒水,如此想不醉都很难。 更甚者,印第安部落中的祭祀、萨满等“通神”人员会为了追求某种宗教意境而迫使自己喝下更多的酒精。 他们将醉酒后的状态视为更高的精神层次(微醺、恍惚的感觉),而喝酒则是达到这一境界的最好途径。 而祭祀们的这一习惯转而又影响部落中其他的普通印第安人,从而使得更多的潜在酒鬼向他们学习和模仿。 当然,印第安人这般酗酒,也有新华人的有意无意地纵容和诱惑。 盖因,在诸多商品类别中,烈酒是毛皮贸易中最完美的交易品。 新华所售卖的酒水主要是以土豆为原料酿制,成本相对低廉,而且便于运输。 更重要的是,烈酒本身就是一种快消品,不像小刀、斧头、五金工具等耐用品那般耐用,而且印第安人对酒精几乎没什么自制力,需求可以说是无止境的。 还有一点就是,印第安人喝了酒后,本来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会变得更为“浆糊”,使得他们更容易接受新华人的交易价格。 不过呢,摆脱不了新华人提供的酒水也好,舍不得他们售卖的其他稀罕物什也罢,这终究是一个经济问题,还不至于会激化印第安人和新华人之间的矛盾和冲突。 购买力不足的话,大不了降低一下自己的物质欲望,或者多付出一些自己的劳动力,争取赚得更多的金钱,从而来满足个人的需求。 双方之间真正的问题所在就是,新华人试图要“解放”所有的印第安人,想将他们从部落的羁绊中剥离出来,成为真正的“自由人”。 他们希望印第安人可以自由地接受雇佣,去新华人的城寨或者屯殖点去工作,不论是伐木,还是开荒种地,亦或去矿场里挖矿,用他们的劳动换取报酬,而不是依如过去的传统,人身依附于部落,受部落酋长或者祭祀的控制。 这对于部落的“统治阶层”而言,无异于在变相地挖掘他们的根基。 若是部落中的印第安人都跑到新华人的地盘上,通过自己的劳动,便能轻松的养活自己及家人,不再需要部落的救济,也不再需要部落的庇护,那么作为部落的统治者,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传统部落的解体,原始集体制度的崩溃,就意味着他们这些部落酋长或祭祀的身份的消亡,最终转变成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 更让他们愤怒的是,随着新华人数量的增多,对自然资源和土地的争夺和冲突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三年前,新华人刚刚来到这里时,他们将主要精力皆放在挖矿和开荒的事务上面,占用的土地皆为“无主”的荒地,尚未侵犯到印第安部落的“合法领地”。 而且,为了减少纷争,新华人还主动施予周边印第安部落若干粮食、盐巴以及酒水,作为“购买”所占用土地的代价。可如今,新华人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他们在不断占用新的土地和资源时,也是愈发无所顾忌。 他们宣称,这里所有的土地皆置于新华统治之下,任何未开发的土地也都属于新华政府所有。 所谓“未开发的土地”,是指没有经过人类劳动的土地或者没有开垦耕种的土地,在法理上是“无主的”,皆归新华政府所有。 人们对于这些土地,在经过新华政府确认后,只有劳动的使用权,而没有所有权。 而那些被开垦出来的土地的使用优先权在于人的劳动成果,而非对于传统的部落宣示所有权。 按照新华人的言论,所有原住民(部落)拥有的土地、猎场,只要没有进行开发、耕种,或者在上面建筑房屋,那么这些土地的所有权就全都归属新华政府。 新华政府则有权对这些土地进行再分配,授予移民进行开发。 既然我们都不承认印第安部落的土地所有权,自然就不需要钱购买,只要劳动抢占就可以了。 如果,印第安部落也对所控制的土地进行开发和利用,那么新华政府基于尊重劳动成功的原则,会对部落土地的所有权进行认定,并加以承认。 印第安人看着那些曾经作为他们狩猎场的山林被砍伐殆尽,然后被平整为一块块农田时,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不甘和怨忿。 这些土地是他们世代居住的家园,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他们在这里狩猎,在这里采摘浆果,在这里捡拾木柴,在这里繁衍生息。 可如今,随着越来越多的新华人到来,这些土地变成了他们的农田,被开发为矿场,被修筑成一个又一个村寨。 他们还将失去土地和狩猎场的族人骗到城市和村寨中,被驱使着耕田种地、挖掘矿石,以及修路建房,从而将一个个族中的勇士变成颓废的奴隶。 是时候改变这一切了! 黑石部落(新华人给予的称呼)的酋长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列队而来的新华人,眼神中不由露出一丝决绝和勇毅。 寒风呼啸,卷起一层又一层的雪粒,猛烈地打在战士们的脸上。 所有的勇士,在脸上都涂抹着象征战斗的油彩,手中的木矛和弓箭在残阳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光。 一名骑马的新华人奔了过来,停驻在队伍前方四五十米的地方,朝着他们大声地喊话。 呼呼的北风将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地吹来,似乎在劝说他们勿要与之为敌,大家恢复到曾经的和平友好关系。 他说,只要停止战斗,分州地方政府会非常耐心地倾听他们的意愿和呼声,愿意就双方之间的矛盾进行调和,从而消弭大家之间的误解。 “呵呵……”黑石部落酋长轻蔑地笑了起来。 那名新华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但他的话语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瞬间就被寒风吹散在无尽的荒野中。 你们新华人愿意放弃改变或影响我们的族人的生活吗? 你们新华人愿意离开我们的土地吗? 不,你们不会的! “勇士们!”黑石酋长将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让我们拿起武器,保卫我们领地,捍卫我们的荣誉。我们需要勇敢地去战斗,将欺辱我们的新华人统统杀死!” “我的勇士们!”一名祭祀也站了出来,双手挥舞着,将手里的木杖举起,“神将赐予你们无尽的力量和勇气,让我们向新华人发出巨大的吼声,展示强大的力量。杀死他们吧,让这些魔鬼都湮没在红色的血液里,重新恢复我们的传统和荣耀。” 作为被侵夺祭祀权的部落大祭祀,对新华人尤为憎恨,许多被疾病和生活所困扰的族人在获得新华人的襄助后,转身便投入到他们的怀抱,成为新华人的“附庸”和“奴隶”。 新华人的到来,改变了部落族人太多的传统习惯,也打破了祭祀“通神”的唯一特权,让那些曾经虔诚无比的族人对祭祀不再盲从,动摇了他的地位。 “去吧,我的勇士们,勇敢地去战斗!”祭祀发出尖利的呼喊,手中的“法杖”朝对面的新华武装民兵遥遥一指,“神与你们同在,会保佑你们无往而不利!” “冲过去,杀死他们!”黑石酋长举着长刀猛地向前一挥,发出一声锐利的呼号。 那声音仿佛穿透了时空,带着原始而又苍茫的力量,震撼着每一名战士的心灵。 “吼吼……”数百名印第安部落勇士或举着短刀,或端着木矛,呐喊着,朝新华阵列冲了过去。 “砰砰砰……” 枪声响起,打破了旷野的寂静。 战斗瞬间爆发,箭矢与弹丸在空中交错,呐喊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双方不断有人扑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大地。 站在新华阵列后面的指挥官冷漠地看着前方惨烈的战斗,嘴里不时发出一道道指令,幽冷的面甲上也随之不断冒出一股股白气。 一队队武装民兵喘着沉重的呼吸声,不停地交替上前,机械地扣动火枪扳机,将一颗颗弹丸射向前方。 风再次吹起,卷起了硝烟和飞雪。 民兵们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了,但前方爆裂的呼号声和呐喊声也变得虚弱起来,汹涌的印第安人身影似乎也渐渐消失在旷野里。 约莫一刻钟,战斗结束了,无尽的原野恢复了平静,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血腥与悲伤。 一排排扑倒在地的印第安人尸体,齐刷刷地堆积在队伍前方五十米处。 无疑,他们都是极为勇敢的战士,因为近半数的人都死在了冲锋的路上。 但这一切,在拥有更强大武力的新华人面前,似乎都是徒劳的。 结束了。 远处,夕阳如血,染红了整片天空。 (本章完) 第227章 工业路径 第227章 工业路径 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木器一直都是人类主要的甚至唯一的物质基础。 比如,中国古代兵器中的“殳”、“梃”和“杵”,其实都是木头棒子,武王伐纣据说“血流漂杵”。 直到春秋战国时代,木棍和削尖的木矛仍然是主要的武器装备。 秦末时期,陈胜吴广起义亦是“斩木为兵,揭竿为旗”。 青铜和铁器出现以后,最先用于祭祀、奢侈品和战争,最后才进入生产和生活领域。 嗯,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这两种更加坚硬和可塑的新式材料并没有完全取代木器,反而使木材加工技术实现大跨越,进一步丰富了木器文化。 同时,也使人们制作工具和机器的天赋得到充分发挥。 木材丰富的材料性能和来源,将手工业逐渐从农业中分离出来,实现了专业化和批量化,在很短的时间内,人类的木器制造技术就达到了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程度。 在木器时代,除了加工木材的切削刃具外,大多数工具和器具几乎都是木器。 房屋和家具是木器,船和马车是木器,水泵和输水管道是用空心树干或者竹子,风车和水车是木制的,钟表是木制的,织布机和纺车都是木制的,就连古登堡印刷机发明出来一百年后,仍然是木制的。 用木材来建造机器和工厂的做法,一直持续到19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 在真正的铁路出现之前,用木制轨道铺设的“铁路”已经存在了两百多年。 早期,人类用石斧加工木材的过程中,大脑空间得到了充分的扩充,日益复杂的大脑反过来又使工具更加复杂多样,以至于很多年后,人类终于开始制造复杂化的工具--机器。 如果从更复杂的机械装置来看,最早的机器可能是滑轮或杠杆,这些简单的机械在新石器时代已被用于搬运重物。 与工具相比,机器更加复杂和更有效率,也更具有特定性和资本性。 机器实现了工具和技术的整合,即使一台最简单的机器,也比工具更有效率。 “和以前同样数量的工人,操纵着较为先进的机器设备,便能够生产出比以前多数倍的产品,这比使用工具生产的效率要高得多!” 1633年1月5日,在始兴城南边的石灰矿场,一座巨大的上冲式水轮车被立了起来,以取代此前那架效率低下且又受限水流高低变化的下冲式水轮车。 上冲式水轮的底部不是浸入水流中,而是被置于尾水渠之外,水通过一条斜槽被运送到轮的顶部。 上冲式水轮扭力的来源并不是水流的冲击,而是水从高处降落时释放的能量。 这种设计的效率比低水位轮高出许多,可以获取到水位差中所蕴含能量的四分之三。 在斜槽中安装一个闸门便可以控制被引到水轮上的水流量,而如果用水坝将流水围成一个蓄水池,则可以把能量储存起来,等到需要时再使用。 这台上冲式水轮车借鉴了王祯《农书》中的水转翻车模式,而且整个水轮车除了个别耐磨部件使用了铁制件外,几乎全为木制,也未曾使用一根铁钉和任何黏合剂,仅使用木楔加固连接。 在水轮车的旁边便是一座石灰矿捣碎加工车间,由水轮车提供的动力驱动一枚转动的凸轮,然后带动几柄沉重的捣锤,赋予其强大的动能,使其不停地抬起并放下,将一块块巨大的石灰石捣碎,让整个加工过程完美地实现了高度机械化。 这个装置除了可以粉碎石灰石外,还常适用于压碎金属矿石、加工熟铁,敲打脏羊毛进行缩绒(即清洁并使其紧密厚实),或者造纸用的纸浆、制革用的毛皮。 凸轮机制被用来提举杵锤曾长达七个世纪,在工业革命时期才被蒸汽驱动的机械所替代。 不过,水轮车的也不是没有缺点,那就是极度依赖水源,要么建在河流附近,要么在工坊旁边挖出一个水池用于蓄水。 而且,这玩意到了严寒的冬季水流结冰后,那便无法继续使用,只能趴窝歇菜。 新华建筑材料总公司(合并了新华政府旗下的砖瓦厂、石灰加工厂及水泥工厂)负责人廖猛瞥了一眼蓄水池边几名印第安工人举着重锤不时敲打水面结冰情景,不由微微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将蒸汽机给弄出来。这玩意虽然效率比起水车高不了太多,但它却可以完全不受任何地形和天气等因素的束缚,而且还可以与机器更为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还好,你不像其他人那样,直接一开口就是要让我们工业技术部搞出一台电动机出来。”张若松将身上的皮裘大衣紧了紧,苦笑着说道:“不过,这蒸汽机虽然听起来较为简单,但咱们目前这种情况,想要弄出一台实用的机器,还是有相当难度的。” “因为,我们还缺乏可靠的机器部件和加工设备。最起码,我们现在就弄不出来合格的气缸和活塞,还有蒸汽阀门、冷凝器、飞轮、连杆和曲轴,以及关键的压力调节器。” “那……什么时候可以弄出来?”廖猛听了,顿时神情为之一滞,“这都八年了,咱们还是这般小打小闹,搞出来的还都是一堆小作坊!”“在后世,工业的分类有41个工业大类、207个工业中类和666个工业小类。”张若松玩味地看着他,“你认为我们新华目前建立了多少个工业大类,又发展了多少个工业中类,最终又实现了多少个工业小类?” “我的张大委员……”廖猛闻言,立时哭笑不得,“现在是17世纪,可不是21世纪,哪来的这么多工业门类?即使在咱们有生之年,将新华的人口提高至百万规模,也不敢妄言搞得出工业革命后那般全产业链工业。” “聚焦重点,有所突破,这才是我们在最短时间里做大做强工业力量的途径。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搞一个项目攻关部门,专研蒸汽机生产和制造技术,争取早日解决我们的动力来源问题。” “呵呵,你这个想法很好,但完全忽略了我们现实存在的困难。”张若松笑着摇摇头说道:“蒸汽机的问世,首先是前期的理论基础研究奠定了它的发展方向,比如掌握蒸汽产生动力的原理,涉及热力学和气体膨胀的知识,还有气压方面的研究,这对早期蒸汽机的设计至关重要。” “当然,咱们已经具备上述理论知识,也懂得如何将热能转换成机械动能的原理,可以大大省却这一步骤。但接下来,我们又将面临何种问题呢?” “首先就是材料与技术,我们需要选用能够承受高温高压的金属材料,还要具备铸造、锻造和机械加工能力,确保部件的气密性和耐用性。其次,就是一些关键部件的可靠性,比如设计生产出高效的锅炉,确保蒸汽的稳定生成;” “要制造出精密的气缸和活塞,确保蒸汽推动活塞的顺畅运动;还有阀门系统,要开发控制蒸汽进出的通道,确保机器有序运行。” “你瞧瞧,为了制造出一台能用的蒸汽机,我们需要解决这么多问题,要搞定诸多工业生产品类,而这些工业门类又会延伸出若干细分产业,最后我们还要调动巨大的人力物力,才有可能达成这个目标。可问题是,在抽调了大部分资源后,那我们其他的产业布局和相关生产工业链的建设又该如何推动呢?” “要知道,英国人开启的工业革命是从纺织技术起步,因为木制的纺织机器多为木制,对金属材料要求很低。而随着冶金和机械制造等相关行业进行技术革新,差不多用了六十多年,在提升了机器的加工精度后,才有了瓦特成功改良此前效率低下的蒸汽机,并将其迅速推广开来。” “……”廖猛听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发展,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来的,绝对不是一蹴而就便能快步奔向终点的。”张若松继续说道:“在几年前,还有人提出,鉴于我们所掌握的电力、内燃机、化学工业等先进知识,应该跳过蒸汽机等早期技术,直接进入以电气化为主的第二次工业革命。” “但是,尽管我们有知识,还有理论,但想要完成第二次工业革命,还是难以达成的。最起码,你得先提升基础工业能力,将现有材料和制造工艺提高至能满足复杂工业设备制造的需求。” “以纺织和蒸汽机为代表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主要依赖前人的经验和现有技术的改进,而以电气化为代表的第二次工业革命则高度依赖科学理论,以及先进的交通和通信网络,还需要一大批有文化的高素质劳动力。” “所以呀,咱们也别好高骛远了,就循着工业发展的趋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就是了。而且,咱们因为拥有先知的能力,又有正确的路径,不至于走弯路,即使按照原有的工业走向发展,也能做到比世界上其他国家始终领先一步。” “若是我们都不在了呢?” “那我们也能通过前瞻性的布局和远超其他国家的技术和知识体系,保证我们所建立的这个国家能拥有一个坚实而雄厚的工业基础,而不至于积贫积弱,成为他国餐桌上的一份点心。” “要知道,仅凭我们这一代人,是无法实现制霸全球的终极目标。像后世的美帝,可以说是运气爆棚到极点,从诞生到登顶世界霸主的位置,也是经过了一百多六十多年。” “像我们新华,就以登陆启明岛那年来算的话,也不过八年时间,总的人口规模到目前为止也仅一万三千余,想要实现跨越式发展,一步跃入蒸汽时代,那也太不尊重事物发展规律了。” “唉,那还不是因为西班牙人,犹如一座无形的大山,始终压在我们新华的头顶上,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威胁和束缚。”廖猛苦笑道:“咱们这边备战都一年多了,西班牙人倒是一直都沉得住气,始终没有派兵来攻我启明岛。” “这搞得整个新华上下都提着一颗心,时刻防着他们摸上门来,不仅移民的速度降了下来,而且其他各项事务发展也不同程度受到严重影响。” “一个月前,分州那边为了建设一座炼焦厂,对辖境内的印第安人稍稍用得狠了点,便逼得数百印第安人起事暴乱,继而引发一场激烈的武装冲突。” “主持分州事务的郑跃新虽然在这件事上显得有些操之过急,做法也稍显粗暴,但他也是为了追求地方发展速度,想要尽快落实委员会布置的焦煤项目,试图在西班牙入侵之前,尽可能地增加我们新华的工业实力,在战争爆发后能为我们多增一份胜算。” “张委员,你说咱们要是有几艘蒸汽铁甲炮舰,哪还用担心西班牙人杀过来?我们完全可以堵在西班牙人的港口,让他们寸板都不得下海!” “呵呵……”张若松笑了笑,说道:“怎么,该不是周勇和汤启东两人又在你面前提建造一艘铁甲舰的事?在我们没有解决如何炼制出高质量锻铁和钢材、铁件防锈以及蒸汽辅助动力的前提下,想要建造一艘似是而非的铁甲舰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与其在船只的防护性下功夫,还不如设法去提高火炮的射速和爆破弹的威力要来的更为实在点。这个时期,大家都驾驶的木制风帆船,若是我们能研发出可靠且稳定的爆破弹,必然可以在与西班牙人之间的海战中大放异彩。” “军工部门的爆破弹项目仍未有进一步提升和改进?”廖猛听到爆破弹,立时来了兴趣。 “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张若松叹气道:“主要是性能问题,弹体成品率低于40%,引信故障率也超过50%,发射出去后,能否准时爆炸全凭概率。” “更重要一点,爆破弹的成本相当高昂,一枚爆破弹的造价相当于二十多颗实心弹的费,但毁伤的效果却极为不稳定。” “若说它完全没价值意义嘛,也并非如此,最起码可以将爆破弹作为一种心理威慑性的武器,在战场上唬人的成分要多居几分。” “想要制造出具有实战意义的爆破弹,估计要等咱们的钢铁冶炼、化学引信和精密加工等相关技术取得重大突破后才能实现。” (本章完) 第228章 军事工业的推动作用 第228章 军事工业的推动作用 2月17日,癸酉年正月初八,谷日节。 下午十四时,阴天。 在始兴城外一片荒芜的试验场,白雪皑皑,天空被厚重的乌云笼罩着。 远处,一道简易的石砌堡垒静静地矗立在风中,堡垒周围散落着几堆沙袋和木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一门短管火炮安放在石垒后,炮身厚重,炮口微微上扬,指向远处数百米外一道用石块和泥土堆砌而成的模拟城墙。 旁边七八名炮手按照长官的命令,也正在紧张地做着发射前的准备工作。 在他们身后,围聚了一群身着厚重皮衣的军工匠人和军官,他们的目光不时地扫过那门火炮和旁边不远的一个木箱,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期待。 两名穿着皮革围裙的工匠正在低头对着木箱里装着的一枚特制炮弹做最后的检查,弹体由铸铁制成,表明粗糙,内部填充了五成黑火药,弹头处装有一根细长的引信管。 “准备好了?”罗振辉抬眼看了看过来请示的炮兵指挥官。 “已准备完毕!”张立峰敬了一个军礼。 “那就开炮吧。”罗振辉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朝远处的预设靶地望过去。 “是!”张立峰应诺一声,随即朝炮位挥动手臂。 一名炮手立时从工匠手中将炮弹接过,将引信点燃,然后立即推入炮膛,另一名炮手则用长杆将火药包压实。 观瞄手做了最后一次目标确认,炮口已然对准远处的城墙。 此时,空气中骤然生出一丝紧张的气息,所有人皆双手捂住耳朵,眼睛看向那道城墙,仿佛连呼呼的北风也停止了流动。 “放!”炮长一声令下。 一名炮手立即将炮尾的药包引信点燃,火瞬间迸发,顺着引信迅速蔓延,发出悸人的嘶嘶声。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打破了旷野的寂静,炮口喷出一道炽烈的火舌,浓烟翻滚着向四周扩散。 炮弹如流星般地划破长空,隐隐带着呼啸声直奔城墙而去。 刹那间,炮弹猛地撞击城墙,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 紧接着,炮弹内部的火药被引爆,巨大的冲击力将城墙一角瞬间撕裂,砖块和泥土如雨点般四散飞溅,烟尘冲天而起。 爆炸的余波席卷而去,连地面都为之震颤,周边预先安置的一堆草人、瓦罐也被炸得飞起,四处迸溅。 烟尘渐渐散去,军工匠人和军官们纷纷来到爆炸地,查看炮击后的效果。 然而,让人颇为失望的是,这道简易的城墙在遭到炮击后,似乎并未受到严重的损坏,仅仅是将附着的夯土和泥块掀去。 不过,那些被当做假象守军的草人和瓦罐却是被击得“尸横遍野”,飞得到处都是。 “这玩意用来攻击城堡要塞的效果明显没有实心弹好呀!”罗振辉拍了拍完好的城墙,转头朝众人苦笑道。 “……主任,其实这爆破弹的攻击目标本来就不是城墙要塞之类的固定物,而是要对人员造成大量杀伤,从而对敌军形成巨大的威慑力。”去年五月才接手新华军工研发和生产的高毅飞连忙分辩道:“毕竟,咱们现有条件下,还暂时弄不出来威力更大的黄色火药,更无法做出硝化后的新型炸药。” “而且,这引信技术也未获得突破性进展,使得这种爆破弹在实际应用时不免会面临材料、工艺和安全性的多重限制。如今,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领先了整个时代了。若是西班牙人攻过来,一定会带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可是,你们这个炮弹的爆炸概率可不怎么高呀!”罗振辉摇摇头说道:“你们军工部门能不能想办法提前搞出雷酸汞出来?” “主任,我们新华到目前为止,还没弄出来硫酸……”高毅飞幽幽地说道。 “……”罗振辉闻言,顿时语滞。 是呀,没有硫酸,就合成不了硝酸,没有硝酸,自然就无法与汞合成雷酸汞。 “不过,主任,咱们现在已经实现了火药配方的标准化,并且还将其颗粒化,在爆炸威力上已经远超欧洲国家了。”高毅飞安慰道:“在这种情势下,不论是我们的火枪,还是火炮,在杀伤性上是吊打西班牙人的。就算咱们不用爆破弹,也照样能轻松击败西班牙人。” 这个时期,黑火药的配方尚未统一,各个国家的火药配比上,硝、硫、炭的比例皆不相同,使得火药威力也不一而足。 作为穿越众,尽管不怎么看得上黑火药的威力,但在无法弄出威力更大的黄火药情况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跟这个时代的人一起玩黑火药。 不过,对于黑火药的配方,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硝75%、硫10%、炭15%,这种早已被证明黑火药最大威力的配比,完全可以让新华的枪炮比任何对手更具杀伤性。 哪怕是射出的铅弹和铸铁实心弹。 之所以还要研发爆破弹,那纯粹是海军部门强烈要求才不得不勉力为之的。 移民船队在九月间返回始兴港后,以魏应滨为首的海军将领在看到东江镇水师以“神火飞鸦”大破叛军水师战船时,深受震动,认为海军舰船在装备了类似的爆破弹后,可以完虐任何海上之敌。 只要寥寥数发爆破弹击中敌船,便能迅速引燃木船及附着的风帆,让对方船只立时变成一支巨大的海上火把。 哪像现在,海上敌我之间依靠实心弹互相对轰,若非正好击中对方船只水线部位,哪怕激战一天,也未必会有任何战果(比如,1652年8月26日,英荷普利茅斯海战,尽管战斗非常激烈,但一天下来双方却未有任何船只被击沉或被俘)。 关于爆破弹,其实早在大明万历时期于军中有少量装备。 是时,大明官军将其称之为“开弹”,江浙福建沿海水师船上使用铁壳爆破弹对抗倭寇。 不过,这种“开弹”引信可靠性极差,经常是打出去后,变成哑弹,主要用于近距离攻击。 而在欧洲,这个时期,荷兰和瑞典军队也曾尝试过铸铁爆破弹,但因频频发生炸膛事故而最后选择放弃。 其实,以现在的铸铁技术和引信技术,若是想要“认真”研发制造,也不是不能弄出能“响”的爆破弹。 欧洲部分国家,如英国、瑞典就有能力生产出空心弹体,只是成品率低了点,而且弹壁厚薄不均,爆炸时造成的威力不是很大。至于引信技术,一般是采用松木管或芦苇管填充缓燃火药(混合硝石和硫磺粉末),长度约5-8厘米,燃烧时间定为8-15秒。 对了,这个时期,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的欧洲三十年战争中,已经有了零星掷弹兵,投掷的原始版手榴弹就是用塞满火药的瓦罐加简单引信制成的,用于扰乱敌方军队阵列。 同样的,因为缺乏精确的延时引信控制,不仅投掷时存有危险性,而且杀伤性也极其有限。 很多时候,“手榴弹”尚未投掷在敌阵便已凌空爆炸,或者落地后,将引信弄熄了,变成一枚哑弹。 新华军工所制造的爆破弹,以铸铁为原料,铸造时采用泥模法,弹体厚约15-20毫米,预留了引信孔。 使用黏土制作空心模具后,在上面浇筑铁水,并使其慢慢冷却,以减少应力。 为了与炮膛口径匹配,生产制造出来的弹体往往还要用木制手动车床进行细微车削修整。 在弄出合格的弹体后,将配置好的颗粒黑火药填充进去,约占容积的一半,剩下的空间则填充铁钉、碎瓷片或铅珠作为杀伤破片。 在弹体内部,用蜡纸隔离防潮,顶部用小木塞封口。 为了减少发射时的强大冲击力引发炮弹早炸现象,匠人们在火药与弹壳之间加入了软木屑或羊毛层。 至于火药延时引信,则是使用松木管填充混合后的硝石和硫磺粉末,将燃烧时间控制在8-10秒(考虑到火炮发射装填的时间)。 引信插入弹体预留孔,可以根据目标距离远近,在发射前剪短或延长引信。 经过多轮测试,爆破弹的可靠性非常差,尤其是使用长管重炮发射时,因为炮弹被赋予强大的动能,经常会导致弹体出膛后出现破裂,造成炮弹无法实现爆炸,如同霰弹一般被打出去。 后来,试验人员将短管榴弹炮或臼炮拿来测试,方才稍稍避免了这种尴尬的问题发生。 短管榴弹炮或臼炮的膛压较低,而且初速也较慢,发射时,能相应减少弹体破裂的风险。 同时,在这种发射爆破弹时,还要将发射药量减至同口径实心弹的60%-70%,弹体与炮膛间隙还要用毛毡包裹,以增加相应的缓冲。 即使如此,因为引信的不可靠性,火炮发射爆破弹时依旧存在一定的风险。 炮手稍有耽搁或者操作不慎,爆破弹就会在炮膛里爆炸,从而引发一场悲剧。 可以说,新华军工部门所制造的爆破弹并不是一个非常成熟的产品,尚待亟需改善和提升。 因而,海军部门出于安全考量,暂时没敢将其列为火炮发射弹选项之中。 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没将敌方的舰船打烂,却因为意外炸膛将自己的船只给引燃了,那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海军部门没看上这种不成熟的爆破弹,但陆军在见识了它的破坏力后,却立时来了兴趣。 这玩意,完全可以当做一种特殊武器,在交战时,用短管火炮集中轰击敌方密集方阵,或者近距离的重要目标,绝对可以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以想象一下,当西班牙军队以密集的队形缓缓推进时,冷不丁地给他们来上这么一发爆破弹,四溅的破片,巨大的爆炸冲击力,便能在一瞬间就可以打乱他们的阵型,让其陷入到短暂的混乱之中。 这武器吧,只有用起来,才能促进它不断改进和提升,最终形成一件完美的杀人利器。 若是因为嫌弃它会有各种问题或者诸多短板,就将其束之高阁,甚至弃之不顾,那如何能提升新华的军事技术的发展和进步呢? 战争技术是一门高尚而复杂的科学,在其过程中会促使更多的技术应用与其中,并不断地迭代和升级,继而助推技术的发展。 被人称之为疯子的尼采曾说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人类的进步,就是杀人技术的进步!” 呃,恩格斯也有一句名言,“恶,是历史进步的杠杆。” 比如,频繁的战争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欧洲的技术进步。 火药武器正在逐渐取代刀剑长矛之类的冷兵器。 而随着火炮的威力不断增强,星形堡垒等新型防御工事则应运而生。 海外殖民以及商业势力的争夺,促进了一代又一代新型战船的出现。 武器和装备的需求,刺激了冶金和制造技术的进步。 火炮的大规模使用,推动了弹道学研究,促进了物理学和数学的发展。 战争需求,催生了军事工程学(比如后来的沃邦攻城法),影响了后来的科学革命。 在更久远的年代,弓箭作为人类发明的第一件“机器”,它本身就是一件更高效率的杀人武器。 弓箭的出现,在某些时候改写并主导了战争历史,直到几千年后枪炮的出现。 火器出现之前,战争完全取决于士兵的体力与动作,这些需要先天素养和长期训练。 火器出现之后,身体技能已不重要,纪律、秩序与无条件的服从成为决定战争的关键。 在农业时代,野蛮民族依靠骑射等体力优势可以轻易征服高级文明,但到了工业时代,野蛮民族只能忍受高级文明的降维打击。 一切战争,都是暴力的行使过程,也是暴力技术的比拼。 想比社会建设,科技进步对军事能力的提高更加显著。 同样,军事也反过来会助推科技的进步。 在未来,工业化时代,所谓的战争完全变成了工业生产力和技术资源的大比拼,而人只是技术进步的试验品和祭品。 对于人类历史来说,没有什么比战争更能促进技术革新。 (本章完) 第229章 人心 第229章 人心 元宵节过后,喧闹一时的始兴城变得稍稍安静了下来。 百货铺里人头攒动的场景没有了,曾忙得手不停脚不歇的女店员员终于可以围坐在火炉旁,抽空纳个鞋底或者缝补一下孩子的衣物了。 人声鼎沸的食肆店和酒家也恢复了昔日的冷清,大厨和伙计们趴在餐桌上,百无聊赖地扯着闲话。 而城中那些工厂作坊则开始逐渐忙碌起来,一根根烟囱不断地向外喷吐着黑烟,车间里也传来叮叮当当地敲打声和一记又一记沉闷地锤击声。 街道上的行人,脚步也变得匆忙起来,为自己的幸福生活而不停奔波。 数年前,不过数百人的小镇,到了今时,也渐渐展现出勃勃生机。 截止到去年底,始兴城的人口已增长至两千八百人,几乎占据了新华总人口的两成之多。 整个小城的规模也较三年前足足扩展了四倍之多,大量的木屋也逐渐被砖石建筑所取代。 水泥或石子铺就的街道宽敞而整洁,两旁还栽种了一排松树,使得街区显得生动盎然。 位于小城西侧的市场交易区热闹非凡,一些临时商贩们叫卖着自己带来的商品,从新鲜的海鱼,到林中的野味,山里的皮毛,还有来自大明的精巧物什,以及小城居民自己编织或者加工的手工艺品。 其实,以一个外来者的眼光看,始兴城的商业氛围并不怎么浓厚,而且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商人,因为大部分商业设施都是新华政府旗下的。 至于市场上的小商小贩,也基本上都是小城居民临时客串的,利用冬闲时节做些小玩意,或者打些猎物、捕捞些鱼获,拿到市场上以期换点钱。 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临时商贩是船员的家属。他们将自己丈夫从大明顺路带回来的稀罕物什于市场上售卖,以贴补家用。 市场上所出售的货物品种可以说比较乏善可陈的,而且价格也相对较高,一些手工艺品甚至比大明要高出两三倍之多。 当然,始兴城中也不是没有质优价廉的商品,比如铁制农具、五金、皮革、油料、食盐、蜡烛、肥皂、纸张、陶罐以及粮食。 换句话说,凡是新华能自己生产制造的物什,价格基本上都相对很便宜。 而那些新华暂时无法生产的商品,只能从遥远的大明运来,万里迢迢,海路漫漫,豆腐都能磨成肉价钱,自是贵得离谱。 徐兴怀见妻子盯着柜台上的那捆松江制造的青色布怔怔出神,眼里还露出希冀之色,半响都没出声,心下不由叹了一口气,右手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荷包里的几块钱币。 家里的几个半大孩子像是施了肥的庄稼一样,见天的疯长个子。 十三岁的长子和十一岁的长女在去年才置办了一身衣服,转眼到了年底,袖子里的半截胳膊也露出来了,裤脚也盖不住脚背了。 妻子孙氏买了些布料回来,将短了的衣袖和裤脚给接了半截,才让两个孩子不至于将衣服穿得束手束脚。 可这到了过年时节,孩子们看着其他伙伴都有新衣服、新裤子,虽然嘴里没闹,但心里却是羡慕得紧,眼巴巴地看着别人,自是也想穿一身新衣服。 今日,将冬日里猎来的几张皮子卖给了供销社,得了两块三角钱,便寻摸着采买些日用品回去。 屋里的锄头和铁锹豁了口,虽然打磨打磨还能继续用,但买上几个放在家中总归是有备无患。 几个孩子下了学,也能人手一把跟着他们大人在地里搭把手,干点活。 床上盖的被子有些薄了,需要再添加一些絮。 这半夜里,炉火要是不小心熄了,能把人冻得透心凉。 哦,对了,茶叶沫子也没了,需要买点回去喝,偶尔要去去肚里的油腥。 还有肥皂,得卖几块,洗澡、洗头、洗衣服都用的上。 在市场上去抓两个猪仔,养上一年,能卖不少肉钱。 灯油也要买一点,孩子有时候功课耽误了,还要点着灯做作业。 另外,妻子也能就着灯光,可以多做几双布鞋,缝补几件衣服。 再加上添置一口锅、几只碗,日常用的铁钉五金工具,林林总总下来,这卖皮子的钱根本就不经用。 说不得,还要从荷包里再掏些钱币出来。 现在,妻子又看上了柜台上的青色布,想着要给两个稍大的孩子做身新衣。这马上就要上学了,估摸着是担心孩子穿着去年的旧衣服会被其他同伴笑话。 说实话,徐兴怀有些不舍得。 两个孩子身上穿得衣服是旧了点,而且还在衣袖和裤脚补了一截,但身上可没破洞,浆洗干净了,也是显得颇为整洁利落,哪里需要换身新衣服? 记得自己小时候,一家几口人,就没两件能穿的出去的衣服,到了夏天,可不都是光着屁股满地跑。 死去的母亲和一个姐姐,就是因为家里没多余的衣服穿,整日里缩在漆黑的小破屋里,只能透过窗户,看着他们这些光屁股的小男孩四处疯跑。 再看看现在,且不说家里的每个孩子都有衣服穿,还分时令,有冬衣,有夏衣,屋里还有几大床被,这日子搁着七八年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所以,咱们真的有必要给孩子添置一件新衣? 自前年秋收后,他们这些第一批来新洲的大明移民约定的服务期届满,正式分了田地和房屋,算是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家业。 但是,田地虽然是免费分给你的,但房子可是要折价抵付的。 还有必要的生产生活用具需要自己置办,耕田犁地的大牲口需要支付租赁费,播下的种子也要钱购买,农忙时节请人雇工要给酬劳,田间所施的沤肥也要给予一定的费用,乱七八糟的加在一起,不仅让他们一家将历年积攒的储蓄得干干净净,还倒欠了新华村镇农业银行一笔不小的款子,足足有二十八块钱。 虽然,银行的钱不需要立即偿还,而是逐年“按揭”支付,利息也很低,但欠着“公家”的钱,总归让人心里不踏实。 去年,田地里的收成还算将就,留够一家人的口粮后,将多余的粮食都卖给了供销社,得了十三块七角钱。 向银行还了三块钱后,仅剩十块七角钱。 这些钱可是要支撑家里一年的开销,可不能都给出去了。 虽然,家里吃的的饭食蔬菜禽蛋不用钱,但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农忙时的雇工、田地里的种子、牲畜和农机租赁,等等,可都是要从兜里掏钱费的。 而且,这松江产的青色布死贵死贵的,要八角钱一匹,比大明地界足足贵了两倍多。 这数字,甚至相当于大明境内的丝绸价格了(崇祯年间最普通的丝绸,一匹价值约六钱银子)。 就这,还是供销社给出的平价销售。 几年前,移民船队将这些上等的青色布倒腾至西属墨西哥和秘鲁时,价格可比这还要高。 不过,谁让咱们新华不产布匹和绢丝呢! 所以,在新华想要置办一身新衣服,委实费不少。 当然,给两个大点的孩子做身新衣服后,他们的旧衣服可以传给下面的弟弟妹妹继续穿,也不会平白浪费多少银钱。 但徐兴怀却琢磨着,在这几年里,多攒些钱,除了能尽快偿还银行的欠款外,还想着要买一头大牲口,从而可以让一家人打理更多的田地。 每年的春播和秋收,想要在合作社里租赁一头牛或者一匹马来,那得跟着其他人一起排队,到最后总是会耽误不少农时。 若是自己能养一头耕牛,不仅可以省却不少耕田的力气,还能多种出更多的农地,继而生产出更多的粮食。 忙完了家里的田地,还能将牲口租赁出去,换点饲料钱。 话说,这买头大牲口,可是要不少钱的。 另外,他还想盖栋更大的房子,以取代目前所住的小两居室。 一家五口人,不对,应该是即将六口人了,妻子肚里又怀了一个,已经三个多月了。 这么多人蜗居在两间小木屋里,实在有些局促了点,得盖栋大房子。 毕竟,孩子渐渐大了,有了男女避讳,可不能再挤一间屋了。 唉,家底还是太薄了,虽然不再饿肚子,可手里的银钱根本不堪足用。 想要年年都穿新衣,且等等吧。 (本章完) 第230章 人心(续) 第230章 人心(续) 3月13日,青龙节 二月二,龙抬头,亦称青龙节。 “龙”指的是二十八宿中的东方苍龙七宿星象,每岁仲春卯月(斗指正东)之初,“龙角星”就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故称“龙抬头”。 另外,这一天,也为土地诞辰,民间习俗拜土地公,祈求一年农业丰收和地方平安。 节日时,华夏神州也普遍将许多食品名称加上“龙”的头衔。 吃水饺,叫做吃“龙耳”。 吃春饼叫做吃“龙鳞”。 吃面条,叫做吃“龙须”。 吃米饭,叫吃“龙子”。 从科学角度看,二月二,还是“惊蛰”前后,大地开始解冻,天气逐渐转暖,农人告别农闲,开始下地劳作了。 所以,很多地方将“二月二”,又叫做“上二日。” 青龙节,便谓之曰“春耕节”。 在新宁堡(今维多利亚市以东的橡树湾小镇)东北数里远的一处荒地上,五十多名移民在吃了午饭后,围坐在刚刚起垄的田埂上,饶有兴致地听着一名年轻人激情地宣讲。 “……1632年,呃,也就是去年,崇祯五年。六月初六日,黄河于孟津决口。大水积涌,淹没两岸十余府县,军民商户死伤数万人。然而,河南地方官府未进行有效赈灾,导致无数百姓转徙,到处乞食,以至于无路可走,最后聚而造反,荼蘼中州。” “……去岁,流民暴乱数败官军于陕北地区,几乎整个陕西靡烂,进而还波及山西、甘肃等西北地区,引发各地灾民纷纷响应,攻破地方府县城镇,掠民为贼,由此造成更多的无家可归流民。” “……两年前在山东、登莱爆发的辽民之乱,究其原因,不过是往援辽东的军卒不堪饥饿,偷食了地方乡绅大户的一只鸡,继而被逼坐反,霍乱整个山东。你们说说,这个由头是多么的荒唐和可笑!” “如今,华夏神州,大明境内,天灾不断,暴乱不止,数百上千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无以饱食,终日惶惶,在冬日里冻死饿死也是无以计数。” “这大明天下,早已是民不聊生,百姓根本没有一丝活路可寻。从北直隶,到两广,从川蜀,到江南,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嗯,就是说,这大明虽然天灾人祸不断,但那些有钱的官老爷依旧在吃香喝辣,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任其自生自灭。” “……诸位且好生想想,再对比今夕,便能体会在我们新华过的好日子,是何等难得,你们能来到此地,又是何等幸运!” 说到激动处,那名青年举着手中的那份报纸狠狠地挥动着,似乎在唤起围坐在他面前的移民感念之心。 坐在田埂上的移民都是去年才刚刚抵达新华,在被养了一个冬天后,曾经骨瘦如柴、面容枯槁的样子也稍稍变得“丰润”一点了,气色较以前也更为红润。 猫冬后,趁着气温方暖,便被屯殖管理人员驱逐着进行新田开拓。 这片已被砍伐一空的林地,仍旧遍布着树根和杂草,一些深沟里的残雪还未化尽,给枯萎的大地平添了一分萧索。 此时,草木尚未发芽,枯枝树叶仍是干硬,正好放火焚烧,不仅可除去了地面上的草根,杀死埋藏于其中的虫卵,还能为这片农地增加一层富有营养的草木灰。 大火过后,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屯殖人员持着铁镐、锄头、铁钎等工具,将未曾烧尽的树根挖出来,还要铲平高坡,填充坑洼,将这片土地彻底捯饬出来,成为可耕作的真正农田。 这些活计做起来,还是很费劲,再加上气温仍很低,送来的热乎乎饭食,还没吃几口,便已是冰凉,日子不可谓不艰苦。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收服人心,那自是少不了一番前后事物对比,将水深火热的大明局势极尽夸张,再以目前新华衣食温饱的好日子,两相比较,这点艰辛似乎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更让人舒心的事,也没有什么比冬日里有居所,有衣被御寒更让曾经苦难的人们懂得珍惜。 你想想,在大明地界,一年到头还不是照样劳累得像牛马,可临到年末,却未能将自己和家人的肚子垫饱,也无法安然度过冷冽的冬季。 “……诸位乡亲,怕是有所不知吧。”那名年轻人伸手指了指东边的方向,“在新洲的东海岸,英夷的地盘上,同样是来自他们故国家乡的移民,同样是要拓殖开荒,同样也要耕田种地,但夷人治下的移民那绝对是过得连狗都不如。” “……他们那儿的移民被称作为契约奴。知道不,就是签了卖身契的奴隶!他们从签下那张契约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属于自己了。他们需要在契约服务期内,像奴隶一样的去干活,开荒、种地、喂牲口,盖房子,有时候还要给主人的猫狗宠物洗澡,从早忙到晚,根本没有停歇的一刻。” “更让人绝望的是,这些签了卖身契的移民服务期限有时候还不是固定的。主人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延长服务期限。比如,你生病耽误的工时,需要补上。比如,你用的农具损坏了,要算在契约奴的头上。” “这么下来,几天、几个月的不断累加起来,原本四年五年的契约服务期到最后就会变成八年十年,甚至一辈子。……啧啧,有些夷人移民直到在累死的时候,也没有恢复自己的身份,更没有享受过一天好日子。” “再瞧瞧你们在新华的好日子,饿了有饭吃,还管饱;冷了,有衣服穿,让你冻不着;病了,还有医生郎中给你治,让你很快的便能活蹦乱跳的继续过日子。咱们新华政府是个极守信誉的官府,说是四年服务期,那就是四年,只要你不犯大的错,多一天都不会耽误你成为自由的农人。” “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隔壁的上湾村问一问,那里就有刚刚届满服务期被分配过来的农人。每个人都分了四十亩好地,还有一栋不错的木屋,以后自种自收,打下来的粮食,赚来的银钱,全都可以攒到兜里,那好日子想想就让人激动!” “咱们所有人都有盼头,只要踏实肯干,服从政府和拓殖管理人员,每日完成既定的工作任务,再多积累一点劳动绩效,待约定的四年服务期到了,就可以跟他们一样过上幸福的小日子!” “……” 围坐在田埂上的移民们听着,皆心有戚戚,感怀不已,他的一番言语也激起了他们不少的共鸣。 新洲东海岸的情况可能太过遥远,夷人的事也不会让他们生出几分同情。 但大明的情形,各种天灾,诸多饥荒,还有流民暴乱,却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移民中也不乏来自辽东难民,对于兵荒马乱的局势,人民贱如草芥的情况,更是感同身受。 而且,这生活境遇的前后对比,还有一些被安排上来的移民叙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诸多悲惨事情,想想此前是如何艰难地挣扎求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再到移民至新洲后安定祥和的生活,哪个好,哪个差,自是一目了然。 虽然,在新华依旧有干不完的活,但起码上面的管事能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 在大明地界,就算给乡绅地主家当长工,怕是也没这里的好待遇。 新华人会时不时地给他们吃肉! 尤其在刚来的时候,说是渔汛期到了,一桶一桶的鲑鱼被捞上岸,然后将其剁成几块,扔到锅里熬煮,鲜美的鱼汤,肥腻的肉块,那简直能让人将舌头都给吞下去。 还有那种嚼劲十足的大鱼(鲸鱼),滑嫩的鹿肉,还有浓郁的骨头汤,这伙食,比起村里的大户还要好。 当然,他们吃的最多的仍旧是玉米馒头、红薯粥和玉米糊糊,以及炖煮的土豆块,但这些食物却能将你的肚子撑饱了,让人彻底摆脱饥饿的恐惧。 让所有新来移民最为震惊的是,新华这里是一天三顿饭,而且每顿饭的供应量也丝毫不减,比大明农忙时节吃得还要充实。 移民们的心思其实非常朴素,也非常实际,给我衣食,自为父母,别说要求让他们服从政府管理,就算是给他们卖命,又何尝不可! 人心嘛,可不就是这般简单。 (本章完) 第231章 毛纺业 第231章 毛纺业 暮春的薄雾漫过浓密的森林,飘过山坡的草甸,将一群牛羊笼罩在其中。 羊群像一团融化的云絮铺满了山坡的空地,蹄尖拨开缀满露珠的青草,晨光顺着它们卷曲的绒毛滑落,在草尖上摔碎成细小的彩虹。 一只领头的公羊最先撞碎寂静,它踩着累日重复的蹄印走向草丛,下颌有节奏地碾磨新生的嫩叶,沾着松脂的尾巴扫过灌木,惊起蛰伏的蝶群。 风从林梢卷来松针的清苦,羊群循着气味散成流动的珍珠链。 几头黑脸羊钻进榛树荫影,角尖挑开去年的松塔。 十余只雪白羊羔追着蒲公英飘散的绒毛,在矢车菊丛里踩出歪斜的星图。 两只牧羊犬摇摆的尾尖时隐时现,将那些企图探进幽暗林深处的羊只,轻轻圈回镶着金线的光晕里。 “你们广丰饲养的羊群应该有三百只了吧?”李显清看着眼前生动如画的场景,心情极为舒畅。 “截止到去年底,我们广丰的羊群数量应该是三百八十多只。”李良将辖下的牲畜存栏数据是脱口而出,“牛群数量也有七十多头,马儿要少一点,只有十六匹。” “嗯,不错,不错。”李显清笑着说道:“加上其他几处据点的数量,咱们新华的羊只存栏应该突破一千了。这么看来,我们现在畜牧业的发展已经颇具规模了。” “主任是想搞毛纺织?”李良心中一动。 “是呀,总不至于以后将咱们自己所产的羊毛运到墨西哥,然后再从他们那里采买呢绒产品吧?”李显清转头看着他,“虽然,我们新华目前在着重发展钢铁、机械、铸造、军工等重工产业,但也不能将纺织、皮革、毛皮、日化等轻工产业置之不顾。” “让一个国家保持长期稳定并强大的重要因素不过三样东西:农业、重工业和轻工业。其他的东西,比如金融、服务、娱乐、文化等产业,就显得不那么重要,顶多算是锦上添,绝对不会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农业的重要性,我就不说了,对一个国家或一个地区的稳定作用,应该是不言而喻。纵观我们华夏历朝历代,每个王朝到了末期,会爆发诸多社会矛盾,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普通老百姓吃不上饭了,只能揭竿而起,推翻一个旧的世界,再建立一个新的世界。” “重工业则是体现一个国家国力强弱的重要指标,只要有夯实的重工业基础,相应的军事工业自是不会太稀垮,可以通过自身获取的能源和战略资源,建立起一套完全自主可控的军事体系。” “而轻工业能力,就代表了一个国家所获取生活物资的丰裕程度,同时,在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一个国家百姓的幸福程度。” “虽然,我们目前人口还不多,但必要的轻工产业还是需要先搭建出来的。像毛纺织业,技术含量不高,又与民生息息相关,还可以将新华的妇女也纳入到工业生产当中,能为整个社会创造财富,也能为每个小家增加一份收入。” “主任,若是仅凭我们新华目前养羊规模,估计无法支撑毛纺织业的发展吧?”李良有些担心原料供应问题。 若是真的要发展毛纺织业,为了最大限度的节约人力资源,那肯定会建立一座“现代化”的工厂,实施标准化、大规模生产。 尽管,上马的机器设备不是后世那种全动力机械化的,但即使以王祯《农书》上所载的用人力或畜力驱动纺织机,那也绝对可以吊打墨西哥地区的落后纺织工业。 后世有人复原了这种纺织机器,证实它可以同时纺32个纱绽,一天就能纺出纱线近120斤,远远超过一百多年后的珍妮纺织机。 当然,以新华现有的工业技术,或许无法在短时间内搞出这种神奇的纺织机械,但就算是采用大明目前的纺织技术和工艺,怕是千余只羊所提供的羊毛还不够半月之用。 “任何事物都不是一蹴而就并立即会产生效果的。”李显清说道:“按照畜牧那边的养殖数据来看,只要不发生大规模的动物疫病,那牲畜规模扩大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嗯,差不多三年便能翻一番,而且随着基数的扩大,其数量也会成指数级增长。” “而我们的毛纺织业发展速度在初始阶段未必就会这么快,在满足我们新华自身需求的前提下,也只是往周边印第安部落扩展市场。想要真正的坐大,继而开始抢占整个西属美洲市场,那至少也要三五年时间。” “在这个时间里,我相信,我们的羊群存栏数量也会相应增加至四五千规模,甚至会更多,再加上从墨西哥地区走私部分羊毛原料,应该可以勉力支撑我们毛纺织业的初期发展所需。” “若是想要扩大畜牧养殖规模的话,我们还可以通过农业贷款的方式,将羊只引入广大农户家庭里。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增加牲畜存栏数量,而且还能为农户增加一份额外的养殖收入。”李良立时举一反三,“至于未来规划中的毛纺织工厂,不妨就建在我们广丰镇,以此辐射广阔的腹地市场。” “呵呵……”李显清听了,不由哑然失笑,伸手点了点他,“为了你们广丰的未来大发展,你这就开始提前做工作了?” 新华目前人口一万三千余,设立了一个县(以始兴、新宁、广丰为辖地的东平县)、三个拓殖队(北瀛岛拓殖队、北方拓殖队和金沙河拓殖队)、三个特别卫戍区(黑鲨岛、白沙岛和哭娘岛)。 但是除了东平县是正式国家地方行政机构外,其他皆为临时拓殖机关,没有转入正常的政府治理模式。 去年底召开的全体大会上,根据一些代表提议,凡是地方人口数量达到三千人,拥有完善的地方财政收支,便可提请决策委员会,设立县级机构,纳入政府统一管理。 三个远离基地的拓殖队中,北瀛岛人口数量最众,超过七千人,但该地尚未实现自我造血功能,需要新洲本土提供大量的财政支持,方能维持正常运作,暂时仍维持拓殖管理模式。 不过,随着北瀛岛逐渐扩大的毛皮交易规模,并且还相继建立了对马岛和松前藩两个走私贸易网络,以及大片农业种植区的开辟,该地将很快步入发展的快车道。 说不定,北瀛岛还能凭借其快速增长的人口规模和绝佳的战略地位,获取更为特殊的政治地位。 有不少穿越众代表还曾提议,干脆不要叫什么拓殖队这个比较中性化的名称,直接设立海外殖民总督区。 还别说,这个说法得到了许多代表的一致同意。 入乡随俗嘛,我们现在所占据的任何地盘,在理论上来说,都可以算作殖民,跟西班牙占据美洲,英国人建立北美十三州,荷兰人圈占南洋,并无任何分别。 都是在侵占原住民的土地和资源。唯一不同的是,我们新华是要开发,是要建设,更是为了将这些土地和人口整合成一个新生的国家,而上述欧洲殖民者则是为了掠夺,为了压榨,为了经济利益的索取。 不过,考虑到新华政权尚处于弱小发展阶段,可没有西班牙人那般拥有足够的实力和底气,直接大喇喇地建立海外殖民总督区。 反正,我们已经事实上占据了北海道一片广袤的地盘,不论是叫总督区,还是叫拓殖队,只是名称上的不同,但在实质上并没什么区别。 除了北瀛岛外,以分州为管理驻地的北方拓殖队和以金川堡(今温哥华市新威斯敏斯特城)为管理驻地的金沙河拓殖队,不仅人口数量不多,而且财政收入少得可怜,距离设立县级机构还有很大的差距。 而作为仅次于始兴城的新华第二大重镇--广丰,仅城里的人口数量就超过一千余人,加上境内所辖的村屯、拓殖点,人口数量达两千五百人。 而且,广丰还有新华钢铁厂、新华玻璃厂、新华陶瓷厂,以及粮食加工厂、罐头(陶罐)分装厂、木材厂、皮革加工坊等十余家工厂作坊,经济实力强劲,财政收入也不弱,距离设立县级机构的标准仅一步之遥。 这要是在广丰城里再建一座毛纺织厂,且不说可以增加一大笔政府收入,而且还能吸引大量的劳动就业,繁荣地方经济。 只要人口总数突破三千人,经济规模持续扩大,那么广丰县的正式设立,相信也会很快被列入议事日程。 这可是新华境内第二个县级行政单位,就算李良作为决策委员会成员之一,不怎么在乎县长这个职位,但也要照顾一下属下官员的感受。 有了行政职位,再加上一份不错的资历,对他们以后的仕途发展将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尽管,受西班牙军事威胁,移民的速度暂时缓了下来,但深知新华实力的官员们却对未来依旧充满无限希望。 以新华目前据有的武力和一年多备战状况,击退西班牙人的入侵,应该是大概率事件。 那么在结束了与西班牙人之间的战争,并获得对方的正式承认后,新华必然会迎来一波高速扩张期。 在去年十月,启明岛第一造船厂再次下水了一艘排水量在六百吨的飞剪式快船,使得新华拥有了六艘远洋大船。 而到了今年四月春暖时节,从大明获得了足量的帆索、树脂、焦油、铜料等船材后,船厂随即新建了一个船坞,并增加了一百多名工人,准备同时开工建造两艘排水量在八百吨左右的移民快船,以进一步增加移民运力。 可以预见,随着新华造船能力的提升,未来可用作移民的远洋大船会越来越多,那么每年能转运回来的移民数量自然也是越来越多。 而随着人口的持续增加,设立的移民拓殖点必然也会大幅增加,同时需要配备的官员数量也会相应扩充。 如此一来,他们作为最早一批行政官员,将迎来一波黄金发展期。 你想想,每年移民至少会超过两三千人,接近一个县份的人口。 届时,陆续新成立的县、镇主官,肯定会从他们这些拥有一定管理经验,并且还具有经年资历的人员中挑选。 假以时日,在地方上做出一番漂亮的政绩,兴许还会被中央大佬们赏识,直接调回中枢,担任“部阁尚书”的高位,也未可知。 可以说,在这么一个处于不断上升的国家之中,给了所有人无限的可能和希望,只要把握风口,紧紧跟随国家不断向前迈动的脚步,都会攀升到一个自己从未想到过的高位。 这种上升不仅是个人的成功,更是新华不断繁荣强大的缩影。 在这个过程中,个人的梦想与国家的命运紧密相连,将共同书写一个充满希望与可能的未来。 依如历朝历代的开创时期,每个人都将公卿世代,富贵百年。 呃,不对,作为新洲华夏的官员,一个国家的开创者,应是新华人民的公仆,更是人民的引领者,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官僚贵族”。 “这两年,广丰发展取得了显著成就,各项成果数据不仅达到了预期目标,甚至还远超委员会的设想。这一成绩的取得,离不开广丰各级官员的辛勤付出和卓越能力。” “至于规划中的毛纺织厂会设在何处,我们尚待斟酌和考虑,还未确定。说实话,上马毛纺织产业,还真不是我们头脑一热,一时之选,更不是到了你们广丰,看到满山坡的羊群而灵机一动,而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方才做出的决定。” “这个时候,正是英国的毛纺织业(呢绒业)繁荣的重要时期。他们凭借这一产业的发展,不仅推动了英国经济和工业的增长,也为他们后来发起的工业革命奠定了坚实的产业基础。” “包括启明岛在内的新洲西北海岸地区,湿润的气候环境几与英国类似,为羊毛的生产和扩大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更重要的是,这些地区人烟稀少,土地广袤,无需像英国那般进行所谓的圈地运动,便能为养羊为主的畜牧产业提供足够的牧场。” “我们新华囿于人口规模不丰的现实难题,至少在未来十年内无法将势力扩张至加州的中央山谷和洛杉矶一带,这就使得我们无法获得充足的供应,导致我们不能建起相应的纺织产业。”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不妨退而求其次,先建立一批毛纺织工厂,利用我现有的条件和资源,逐步地将这个时期的工场手工业,向机器大工业过渡和转化,从而促使我们新华提前发起一场工业革命。” “我们都知道,正是因为毛纺织业(呢绒业)的持续繁荣和扩张,才推动了英国经济的崛起,为一百多年后的工业革命提供了重要的物质和技术基础。纺织业也成为工业革命的先锋行业,机械化生产的模式由此逐渐扩展到其他工业领域。” “所以,我们现在就要走英国人曾经走过的路,继而让他们无路可走。” (本章完) 第232章 硝田 第232章 硝田 “我们这是要沤肥吗?” 几个移民将一车牛粪拉到了一座浅坑前,随即便持着铁锹把这些腌臜物费力地卸了下来,堆积在大坑里。 此时,已是四月下旬,气温也随之升高,整个大坑里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恶臭味。 尽管他们几人用布巾遮掩了口鼻,但呛人的气味,仍不断袭来,吸入后,让人几欲作呕。 这座大坑占地约半亩见方,深度约为一二尺,底下撒了一层草木灰和植物残渣(含氮有机物),每覆盖一层粪肥,便要撒上一层草灰(调节ph值),然后又覆盖一层土壤,不断重复铺设,直到堆积至一尺多高。 在不远的地方,还有数座这样的粪坑,最上层皆覆盖了麦草或树叶,从而确保其能保持相应的湿度和温度。 这般作法,几乎与农家沤肥过程无有二致。 张小五将车上最后一点粪肥铲到坑里后,站起身来,使劲地伸展了一下腰背,然后用袖口擦了擦汗。 在将脸上遮掩的布巾摘下,朝着粪坑吐了一口浓痰,不由好奇地问道:“我瞧着上面的官人还时不时地派民兵巡视这些肥坑,是怕有人偷挖沤肥吗?” “啥都不懂的,就别瞎乱猜!这些粪坑的腌臜物可不是用在田地里的沤肥。”孙元富将一根代表拉车趟数的签子扔了过去,语气不屑地说道:“这可是咱们新华军方在这里专门建的硝田!……知道啥叫硝田吗?告诉你,就是制造火药的原料。” “硝田?”张小五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粪坑,一脸的不信,“这些腌臜物就能造火药?” “当然!这玩意就跟农田沤肥一样,几个月后就能析出许多硝石原料,然后将这些硝石收集起来,便能制造火药。嘿,有了火药,咱们新华的火炮和火枪就能打出药子,将那些土人制得服服帖帖。” “哦!……”张小五听得有些迷惑,但瞧对方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也不好继续追问,便也装作听明白了,“咱们新华的官爷可真有本事,居然能从粪坑里弄出火药!” “这有啥稀奇的!在大明的地界,也有这种硝田,只不过你没见识过罢了。”孙元富很乐意看到对方这般懵懂的样子,觉得心里特别畅意。 这些新来的移民,自到了我新华地界,除了比较贪吃外,还看到什么都觉稀奇,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哪像咱们爷们,不仅在识字班认了些字,还见多了各种稀奇事,更是经常听那些读报的少年郎讲述世界各地的大事。 那些官人和军工匠人们说,这硝田的制作过程,就是一种劳什子“生物化学反应”,通过“生化微生物”的生化作用,将含有“蛋”的有机物变成硝石。 这种“生物化学反应”是一种很复杂的过程,一般人可是搞不明白的。 硝田的建立,跟沤肥的步骤差不多,都是要选择地势较低、排水良好的地方,以避免粪坑积水。 还有挑些好的土壤,最好还含大量“有鸡物”,通风良好,促进硝化的活动。 硝田所需的腌臜物也皆为动物粪便,比如马粪、牛粪、尿液,以及植物残渣、麦草等。 在硝田堆积完成后,还要定期浇水,保持硝田湿润,但绝对不能积水。 每隔一段时间,还要他们这些硝田养护人员翻动堆料,以促进硝田通风和那个什么生化反应。 待几个月后,硝田里的粪便完全“生化反应”后,军工匠人们就会赶来提取硝石。 而这个阶段,就是他们这些硝田养护人最遭罪的时候。 因为,他们需要忍着刺鼻的恶臭,将硝田里的粪肥一点一点地铲到水里,让里面的反应物(硝酸盐)溶解于其中。 然后,再要将这些浸泡后的液体倒入大铁锅里煮沸,并随时捞出附在表面上的杂质,用木块浸液滴在铁器上,能迅速凝固形成晶体时,就要停止加热,静置一天后,便有大量结晶(硝酸钾)析出,是为毛硝。 毛硝溶于热水,再蒸发析出一些杂质(氯化钠等),冷却后的结晶,便得到了可为火药原料的硝石。 说实话,这活计委实“伤人”得很,干上一天的活,感觉嘴里、鼻子里全都是粪臭味,让人整天连一口饭都吃不进去。 但也没办法,上头的官人和军方将领对此追迫得甚急,期望在西夷打过来之前,能制作出更多的火药。 此前,我新华的火药都是从大明和西夷的地盘采买回来的,数量虽然不多,但也够用。可是,自两年前,西夷探寻到我新华的存在后,局势一度紧张起来,曾经私底下从事的走私贸易也停了,继而也断了这么一处硝石来源地。 虽然,从大明或者日本也能买些硝石回来,可以继续制作火药。 但是为了能腾出更多的舱位,从大明运回更多的移民和其他生产生活物资,硝石的采购量便被控制在一定的规模。 再者说了,船舱里载运太多的硝石,对移民的身体可不怎么好。 比如,对移民的呼吸道影响,引起咳嗽、喉咙疼痛或者呼吸困难。 比如,对移民的皮肤造成一定的刺激性,导致瘙痒或皮疹。 比如,硝石粉尘飘到眼睛里,会引起红肿、疼痛等问题。 移民本来在长达一两个月的海上旅途中,就要忍受各种不适,遭遇诸多身体上和生理上的折磨,稍有不慎,就会患病死于非命。 若是因为船上载运大量硝石而造成移民非必要的健康问题,那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既然,西夷的地界无法再获得硝石,而移民船队为了保障船上移民的健康尽量少载运硝石,那么新华境内想要获得足够的火药原料,只能另寻他途。 毕竟,军队训练和海上作战,需要制造大量的火药。 始兴石灰矿、广丰磁铁矿、分州煤矿等诸多矿场的采掘也是需要用到火药进行爆破的。 另外,腌制肉类和鱼干,也会用大量硝石进行防腐处理。 总之,新华对硝石的的需求还是相当大的,须臾不能断供。 因此,自两年前开始,新华政府便陆续兴建了十余处硝田,以这种土法制硝的途径,获取所需的硝石原料。 可能是考虑到硝田生产过程中,对人的身体健康多有影响,上头的官人给他们这些养护人员发放了不少护具,布巾(简易口罩)、皮革手套、皮革围裙以及防水皮靴,尽可能地避免在硝石制取过程中对他们身体的侵害。 其实,硝田生产的效率并不高,而且周期还很长,甚至还“挪用”了本就不多的粪肥资源,属实不怎么经济。 以新华政府中某些激进者的意思,最好是直接到智利北部的沙漠(阿塔卡玛沙漠)上去挖硝石,这要经济实惠得多。 不过,这里属于西班牙人的“合法领土”,想要跑过去挖矿,怕是会遭到对方的强烈反制。 以新华目前的实力,通过一场有限的战争,让西班牙人放弃启明岛在内的北美西北海岸地区,继而得到他们的正式承认应该不难。 因为,这片地区根本就没有被西班牙人纳入实质性管辖之下,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片不毛之地,除了无尽的森林和遍地的动物,啥值钱的矿产都没有。 而且,这里气候寒冷,远不如墨西哥和秘鲁那般温暖,若是遭到“土著”的强烈反抗,扔了也就扔了,没啥可心疼的。 只不过,这会让骄傲的西班牙人自尊心受到一点点伤害罢了。 新华的存在,其实并不会触及到西班牙人的核心利益。 但是,智利可不一样,紧邻秘鲁总督区核心所在,更是西班牙由此通往大西洋的关键航道。 你若是想要在智利北部占块地盘,琢磨着去挖硝石矿,那么西班牙人绝对会跟你死磕到底。 所以,新华在羽翼未丰、实力不彰的情况下,还是没有必要去过度刺激西班牙人敏感的神经。 可以意淫,但不能莽撞。 (本章完) 第233章 铁火 第233章 铁火 “拉风箱!……快!“ “不要停!” 穆顺安的吼声在炼铁坊里回荡,铁炉旁边的几名匠人闻言,立时扑向那座一人高的木制风箱,换下两名已是气喘吁吁的匠人,伸出厚厚老茧的手掌,抓住风箱的把手,使劲地推拉起来。 铁炉里的火焰随着风箱的不断鼓风,变得忽明忽暗,炽热的气流扑面而来,一众匠人们皆汗流浃背,但汗水刚渗出皮肤未久,瞬间又被热流烤干。 在铁炉旁边的几名匠人,在高温映照下,眉毛、胡须似乎正在卷曲,鼻腔里也充斥着一股隐隐的焦糊气味。 “加料!” 穆顺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几名匠人随即抄起铁铲,按照配比数量,将铁矿石、石灰石、焦炭一铲一铲地投入炉膛。 火光映照下,矿石表面泛着诡异的蓝绿色光泽。 这座铁坊位于广丰城北侧,距离铁矿仅数里路程,由数排相连的瓦房组成,建有三座高炉,附近空旷的平坝上堆积了大量的铁矿石。 在铁坊的后面是锻造车间和模具车间,会将炼出的铁料制成各式各样的铁制件或者压铸成机器预制件。 铁坊的高炉是用耐火砖砌成,约莫两人高,炉膛内衬着厚厚的黏土。 每个炉子下方有四个巨大的风箱,通过管道,将空气不断地送入炉膛。 “温度还不够!” 穆顺安用一根长长的铁钎探了探炉膛,又看了看火焰的颜色,皱着眉头,大声吼道:“再加把劲!……多鼓点风进去!” 拉风箱的匠人闻言,立即咬紧牙关,将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 铁坊的高炉经过数年的运行,穿越众又借鉴了后世土法炼铁高炉的部分设计,炼铁效果较此前更为优化。 同时,高炉还采用了焦炭代替木炭作为燃料,炉膛也做了大幅改进,可以承受更高的温度,能炼制出更加优质的铁料。 不过,受限于穿越众的知识储备和这个时代的限制,想要对铁坊做再多细节改善和技术的提升,只能在运行中逐步验证和推进。 毕竟,所有人都不是正经的钢铁技术专家,只能不断摸索,一点一点地优化提升。 约莫半个多小时,炉膛内的火焰渐渐变成了刺眼的白炽色(达到1400度以上),这是温度达到要求的标志。 “准备出铁!”穆顺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将右手高高举起。 两个壮实的汉子抄起一把铁钳,迎着炽热的高温,走到出(铁)水口,一边小心地盯着高炉,一边频频看向穆顺安,等待他的命令。 “出!” 随着一声高亢的命令,出铁口被铁钳撬开,炽热的铁水顿时奔涌而出,顺着耐火砖砌成的沟槽流入模具。 铁水表明泛着耀眼的金光,火星四溅,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 “成了!” 穆顺安兴奋地搓着手,脸上的皱纹也立时舒展开来,头上的汗水滴答滴答地落下,他也丝毫置之不顾。 尽管,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一炉铁水奔涌出来的壮观场景,但他似乎对这个景像永远都看不腻,而且每到这一刻,都会感到一股莫名的激动和兴奋。 就像在自家婆姨的身上,尽情地施放所有的洪荒之力后,那种畅意,非言语可描述。 “歇半个小时,大家伙透透气,喝点水!”穆顺安朝着高炉周围的匠人们吆喝一声,便背着手率先走了出去。 “师傅,喝口茶!”一名机灵的学徒抱着茶壶,倒了一碗,殷勤地递到他面前,“这可是好茶,说是什么西湖龙井。前些日子,张委员专门着人送来的。” “好茶?”穆顺安端着碗,一口就灌了下去,然后,伸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不以为意地说道:“咱们铁坊里都是一些粗人,哪里品得了什么好茶赖茶的?这等好东西,应紧着那些委员和官人们来喝。让咱们喝了,纯粹是糟蹋了!” “师傅,可不能这么说!”学徒将他手中的碗接了过来,掂起茶壶,又给倒了一碗,“张委员给咱们铁坊送来这等好茶,可不就是对咱们的重视嘛。” “在咱们新华,这铁坊可是一等一的重要,关系着好多工场和作坊的生产。哦,对了,那些火炮和火枪也都是由着咱们铁坊供料呢!还有那船厂,五金厂……,听学校里的老师说,以后盖房子、修桥也会用着咱们铁坊里的钢铁!”“恬躁!……就你懂得多!”穆顺安将碗拿了过来,又是一口灌下,然后递了回去,背着手朝外面走去。 虽然,他嘴里训斥着徒弟,但心里却极是受用。 上头的官人们重视铁坊,那他们这些匠人自然也能一直获得极高的待遇。 铁坊的普通匠人,每月可拿五块到六块钱的月饷,然后随着技术经验和资历的增长,会逐步增加,学徒每月也能拿两块钱,在新华可都是“高薪人士”。 而他作为铁坊的“资深大匠”,每月的薪饷更是高达十五块钱,比一个大明的县老爷收入(名义上)还要高出三倍多。 要知道,五年前,他在广州一年从头忙到尾,也赚不来十两银子,那日子过得是上顿没下顿,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就这,还时不时地被地方官办工场抓差,不仅要赔上大把时间和精力,有时候还要从自个荷包里掏银子出来。 天可怜见,当年在受到新华人的招募时,心一狠,牙一咬,拿了他们给的一份安家费,便上了他们的移民船,来到这片荒芜的新洲大陆。 是时,他也曾抱着最坏的打算,就当他们给的一百两银子是自己的卖身钱,以后恐怕就要为新华人做牛做马一辈子,如同奴工一般。 然而,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命运却是由此否极泰来,迎来了最大的反转。 当初,新华政府承诺的每月给银八两,居然是真的给! 除此之外,他还享受到政府给予的舒适住房、丰富餐食、簇新衣物等诸多优抚条件,简直拿他们这些匠人当宝贝一样的供养。 更让他为之震动的是,新华的官人们拿他们这些匠人当“人”对待,除了给予上述优渥待遇外,跟他们的日常交流的态度也甚是和蔼,表示出应有的尊重,丝毫没有我大明官人那般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他们还为匠人们开办了一间识字班,教授读书认字。 为了提升工厂生产效率和技术水平,他们还非常谦虚地与众多匠人一起讨论和推敲。 他们还从大明搜集了许多前人编撰的各种文献读本,跟匠人们共同学习和验证。 他们似乎一点都没有将自身所据有的“手艺”私藏的意识,会把许多先进而又实用的理念毫无保留地教给匠人们,然后通过不断地反馈和论证,又将这些宝贵的“手艺”录入文本,教授更多的匠人和学徒。 说实话,在新洲这几年,是穆顺安过得最为舒心的一段时间,甚至还因为丰富的饮食条件,让自己成功地胖了一圈。 原本在去年十月,他与新华政府的五年服务合约便已届满,是要乘船返回广州与家人团聚的。 不过,当铁坊管事代表政府出面劝说他继续留在新华时,他毫不犹豫地便应下了。 为此,他托新华政府移民部,在下一个移民季时,将他的家人全都接回启明岛。 大明,咱不回了! 眼瞧着,这新华人口越来越多,发展也是越来越好,他们这些在大明向来被当做下等贱民的匠人更是受到这般优待,该做出何种选择,那还用多想吗? 这几年下来,他差不多已经攒下了三百六十块钱,折算银两的话,那也有三百多两,绝对算是一笔巨款。 若是,将广州的亲人都接来新华,那定然要买一栋大房子,前有院,后有庭,再置办几亩地,种点蔬菜瓜果,从而过上昔日乡绅大户才有的幸福日子。 想想就很美! 站在铁坊的大院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眯着眼,迎着五月的阳光,感受和煦的暖风,穆顺安心中生出无比的惬意。 真是一个好日子呀! “……西班牙人来了!” 隐然间,好像听到铁坊外有人奔走呼号,顿时引得铁坊里正在休息的匠人们纷纷投以惊愕的目光。 “好了,好了!”穆顺安尽管也是心中有些慌乱,但仍作镇定的模样,朝着匠人们挥了挥手,“……都休息好了,那就赶紧回去继续做工!一个个莫要这般紧张兮兮,乱了心神,误了工时!” “出了大事,自有我新华的官人们一应支撑,无需我等匠人太过操心!” “……”匠人们闻言,立时低着头朝各自工位走去。 “狗日的,还当真来了?……” (本章完) 第234章 宣战 第234章 宣战 在每个人们的内心世界里,都或多或少有建设和破坏的双重冲动,不幸的是,传统历史也常常将暴力政治——冲突和战争,摧残和破坏--视为主旋律。 历史往往书写的是一些人对另外一些人的征服和杀戮,而很少描述人们在破除愚昧无知和伟大建设方面的成就。 几千年来,人类在暴力争斗中所消耗的财富和精力,若是铸成一道黄金之墙,怕是会有数千公里。 相反,用来创造和建造的付出,却是少得可怜。 但即使如此,人类所创造的精神和物质成就,仍足以让所有的英雄、暴君和屠夫为之黯然失色。 何塞·安德烈斯·瓜达多中尉自踏上了始兴港码头后,便立时被这里的一切所震惊了。 同时,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和破坏欲也相伴而生。 从岸边直插入海的栈桥是用大块条石(水泥)修筑的,看着不仅坚固异常,而且非常整齐,犹如刀劈斧削般。 码头有数根高耸的滑轮吊杆,看着非常精巧,应该对货物的装卸效率起到积极的提升作用。 海岸边还修筑了大段的防波堤,依旧是采用的大块条石原料。 港口的东西两侧筑有数座炮台,透过半掩的护墙,可以隐隐窥得里面一门门威力巨大的火炮。 而在炮台的后方,还有一座小型菱堡,用于防护其后方和侧翼的安全。 很明显,若是想要从港口方向发起进攻,一定会遭到炮台的猛烈反击。 作为一名专业的军事人员,瓜达多中尉可以肯定,港口的炮台绝对不止这么几座,地势更高、视野也更为开拓的山头必然也部署了岸防炮台,从而对海上入侵之敌形成致命的交叉火力。 而码头附近,有大片的房屋,有砖石材质的,也有木质的,一排排,一列列,非常整齐划一。 许多房屋的墙壁上还刷了数字符号,不知道是代表着什么意思。 港口停泊着许多木船,但型制都很小,应是渔船和平底运输船,只能在近海行驶。 只是在码头这么匆匆一瞥,他便意识到,这里的部分设施可能远远超过阿卡普尔科港,甚至比西班牙本土的一些港口条件还要好。 在一名东方面孔的“海盗”的陪同下,乘坐一辆简易马车往他们巢穴行去时,瓜达多中尉惊讶地发现居然有一条非常不错的道路,从码头一直通向前方的城市。 道路宽阔而平整,皆有大块石头(水泥)铺就,两边还有简单的排水系统,可以在雨天及时将路面上的积水排出。 这对于一个处在蛮荒地带的“海盗窝”来说,简直难以想象。 然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还在后面。 当马车驶抵海盗所建的城市后,他的眼睛立时瞪得溜圆。 上帝啊,他们竟然真的是建了一座城! 城墙由厚重的砖石砌成,外层覆盖着夯实的泥土,以吸收炮弹的冲击力。 整个城墙呈锯齿状,突出的棱角像星星的尖角一样向外延伸,每个棱角上都布置了火炮阵地。 城墙高度约五到八米,顶部设有宽阔的步道,供士兵巡逻和射击。 在城墙的外围,虽然没有护城河,但有一道宽宽的壕沟,从而阻止了敌人可以快速突进至城墙。 城墙的拐角处设有瞭望塔,用于观察敌情。 虽然无法窥得整个城市的规模,但仅凭这般防御力,恐怕也不是数百名士兵就能轻易将其攻克的。 进入小城后,瓜达多中尉发现街道布局极为严整,有明确的行政区、商业区、工坊区和居民区,公共广场和园点缀其中。 他无法想象,如此规整且井然有序的城市,“海盗们”是如何建成的,又是费了何等的代价。 这让见惯了殖民地杂乱而无序城市景象的瓜达多中尉不由感到一丝莫名的震动。 这些“海盗们”不简单呀,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好相与的。 城市里的房屋半数为砖石结构,有青砖黛瓦,也有飞檐吊壁,还有石块砌成的灰扑扑的多层小楼。 许多房屋的外窗还装有不透色的玻璃(合格的透明玻璃尚未研制出来),在阳光的反射下,折出斑斓的色彩。 城市里有医院、学校、市场以及市政厅等公共设施,显示出这里具备较为完善的社会治理模式。 街道上偶尔走过的行人,对他的到来都投以愤怒和恶毒的眼神,表现出极为不友好的态度。若不是有一些身着制服的士兵(警察)拦阻,瓜达多中尉相信,这些人一定会向他投掷石块,或者出声辱骂。 在他们眼里,自己一定被当成了入侵者。 当然,他来到这里,自然不是来做客的,是要代表总督大人给这里的“海盗们”下达最后通牒。 这里属于西班牙王国神圣的领土,“海盗们”必须被驱逐出去! 马车停在了一栋二层小楼的面前,瓜达多中尉下来后,整理了一番华丽的军服,然后抬起下巴,略带骄傲神情地看向对面一群“海盗”。 对方投来的目光带着些许好奇,也带着几分疑惑,但好像没有一丝胆怯。 尽管被这么多人围观,但瓜达多中尉仍旧站得笔直,下巴也抬得更高了,眼神中更是流露出强烈的鄙视态度。 哼,真是一群没礼貌的海盗! 难道见到了大国的使者都被震到了,以至于都忘了请他到小楼里安坐?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为首的两名海盗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然后便面带微笑地陪他走进了小楼。 来到一间宽敞的会议厅后,瓜达多中尉微微朝在场的海盗点了点头,随即从一只皮兜里掏出一份公文,神情严肃地宣读起来。 “以神圣三位一体的名义、承蒙上帝的恩典与庇佑,西班牙与西印度群岛的国王,那不勒斯、西西里与撒丁的君主,葡萄牙与阿尔加维的合法统治者,奥地利大公,勃艮第、米兰、布拉班特、林堡、卢森堡与格尔德斯的领有者,佛兰德斯与阿图瓦的主人,哈布斯堡王朝的继承者,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代表,新世界与远方海洋的征服者,天主教信仰的捍卫者,异端的惩罚者,伟大的菲利普四世陛下委派新西班牙总督阿维拉伯爵胡安·马丁内斯·蒙塔涅斯阁下在此向尔等传达我们的旨意: “鉴于尔等卑劣的行径,屡次侵犯我西班牙王国的神圣领土,亵渎我天主教信仰的纯洁,并试图以卑鄙的手段动摇我王国的根基,我们已无法容忍尔等的野蛮与无礼。” “因此,我们以王国的荣耀与上帝的旨意,向尔等发出最后通牒……” “……即行投降,尔等须在收到此通牒之日起一个月内,无条件向我西班牙王国投降,并交出所有武器、船只及建筑附着物。” “……赔偿损失,尔等须赔偿我西班牙王国因尔等袭击所遭受的一切损失,共计银比索一百万,限于三个月内交付。” “……信仰皈依,尔等统治者及其属民须立即放弃异端信仰,皈依天主教,并接受我王国派遣的主教与传教士的指导。” “……人质交付,尔等须将海盗群体中最尊贵的三人送至墨西哥城作为人质,以确保尔等的忠诚与服从。” “……若尔等在规定期限内未能履行上述要求,我们西班牙王国将以雷霆万钧之势,派遣我王国舰队与精锐陆军,将尔等的领地化为焦土,将尔等的属民置于刀剑之下。届时,尔等将再无机会祈求宽恕,唯有灭亡一途。” “……此通牒为我王国的最终旨意,不容置疑,不容拖延。尔等的命运,已掌握在我西班牙王国的手中。” “愿上帝怜悯尔等的灵魂!” “……” 西班牙人足足念了七八分钟,方才宣读完那封冗长的信件,然后再一次抬起了他高傲的下巴,伸手将其递给了新华决策委员会主任罗振辉。 罗振辉接过这份文告,随意扫了一眼,然后转头看向陈瑞。 “这家伙说了这么多,重点是什么?” “……投降,交钱,信教,送人质。”陈瑞嗤笑一声,简洁明了地回道。 “投降?”罗振辉晒然一笑,“他们哪来的自信,送来一份最后通牒,就能让我们轻易的投降?……西班牙人就这般自大吗?” “西班牙人脑子有病吧?让我们投降,还要我们交钱,真当我们跟印第安人一样!” “搞错没,让我们信教?……信啥教?道教,还是佛教?……或者是什么五毒教?” “对了,这个送人质是几个意思?送过去了,西班牙人好吃好喝伺候不?……这要是每顿没有好酒好菜,咱可不去哦!” “对了,西班牙人念了这么多内容,里面就没提给我们的优待条件?” “有啥优待条件?没什么好说的,就冲他们给出的几个通牒要求,咱们就没法答应呀!” “说的是!甭跟他们废话了,咱们准备了这么久,可不就是在等他们来嘛。” “……” “告诉他,要战,就战吧!”罗振辉摆了摆手,制止了会议厅内众人的议论,转头看向西班牙人,“既然西班牙人选择了战争,那么他们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我们新华不会向任何人屈服,更不会不战而降,我们将战斗到底,直到取得最后的胜利!” 陈瑞立即将他的话语翻译给对面的西班牙人,语气郑重而严厉。 瓜达多中尉对“海盗们”的反应毫不意外,从携带的皮兜里又拿出一份文告,将其递给罗振辉,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有鉴于贵方断然拒绝我们的通牒要求,那么从此刻起,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将对贵方采取必要的军事打击,以维护我们西班牙王国的尊严和荣誉。” 说完,他朝在场的“海盗们”点了点头,然后向后退了一步,转身朝会议厅大门走去。 哟呵,对方显然早有准备,连宣战书都已提前写好了! 那么,若是我们稍微怂一点,对西班牙人的通牒要求全都应允了,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嗯,多半会像墨西哥境内那些印第安部落一样,成为他们的保教区吧! 话说,西班牙人磨磨蹭蹭近两年时间,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向新华传递一份措辞严厉的最后通牒,接着又正式昭告宣战? (本章完) 第235章 收你们来了! 第235章 收你们来了! 西班牙人磨磨蹭蹭两年时间,始终没有派兵来攻启明岛岛,除了“琐事缠身”腾不出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认为这群“海盗”对墨西哥当局来说,不过是疥疮之患,无足轻重,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不过,在数月前,素来保持淡定的西班牙人终是被新华的几个小动作给刺激到了。 去年(1632年)一月,一伙海盗袭击了墨西哥库利亚坎省西北沿海小城洛斯莫奇斯。 他们不仅洗劫了整个小城,劫持了两百多西班牙居民,而且还挑动和蛊惑当地的印第安人起事暴动,对散落在附近的西班牙农庄展开血腥的报复。 海盗们在带着战利品离开时,将数百件武器丢给了印第安人,其中不乏大量火枪。 这些印第安人遂不断勾连更多的族人和部落,以游击的方式,向北方转进,并连续向西班牙农庄和村镇发起袭击。 西北局势骤然失控,暴乱大有向内陆地区扩大的趋势,引得地方人心惶惶,不断发来求援信,希望墨西哥当局出动军队前来弹压。 新西班牙总督阿维拉伯爵胡安·马丁内斯·蒙塔涅斯闻报后,陆续从各地抽调了五百名士兵,前往西北地区平定暴乱。 经过一个多月的战斗,殖民地先后剿杀了数路暴乱的印第安叛军,稍稍稳定了当地的局势。 但是,一些狡猾的印第安人在自知不敌的情况下,竟然化整为零,逃往山区密林之中,以图顽抗到底。 在这种情势下,墨西哥当局不得不又抽调更多的军队,四下围杀,尽可能地将他们搜捡出来,施以最坚决的打击。 在这场印第安人暴乱中,至少有四百到六百名西班牙居民被杀,无数的农庄被破坏,几座城镇遭到严重袭击,还有数十个归附的印第安部落被波及,库利亚坎省的三分之一地区处于秩序失控状态。 对此,暴乱的印第安人必须要受到严厉的惩罚,所有人统统送上绞刑架! 然而,在平乱过程中,殖民军通过被俘的印第安叛军口中获知,那伙袭击沿海小镇洛斯莫奇斯的海盗除了个别人是欧洲面孔外,大部分人都长着一副东方面孔,赫然与数年前袭击墨西哥地区的海盗情形类似。 也正是他们“解放”了当地的印第安人,并给予大量武器,然后蛊惑这些曾经温顺的印第安人发起暴乱,对西班牙人实施无差别的报复。 很明显,这伙海盗试图要在墨西哥地区人为的制造混乱,让殖民当局陷入到无尽的麻烦当中。 这可太损了,其心可诛,其行可恨。 我们西班牙这边“事务繁忙”,暂时腾不出手来弄死你,先让你蹦跶几天。 好嘛,你们不思收敛,更不懂得隐藏锋芒,竟然还来我墨西哥地区主动挑事,难道不知道死字是怎么拼写的吗? 新西班牙总督阿维拉伯爵很生气,后果自然很严重。 他当即命令殖民地驻军制定剿灭海盗的军事计划,并做好发起战争的准备,从而一劳永逸地彻底消除北方的安全隐患。 根据当初探索舰队的调查报告显示,那伙海盗的巢穴距离墨西哥超过数百里格(1里格约等于5557米),想要渡海远征,怕是要动用不少武装舰船。 而且,这伙海盗还拥有不弱的武力,港口建有不少岸防炮台,岸上可能还修筑有堡垒,可不是战力孱弱的印第安人那般好对付。 为此,殖民军的将领们经过数月反复论证和计算,向总督提交了一份粗略的军事进攻计划。 远征军需要调动八到十艘武装舰船,数艘物资补给船,集结登陆部队一千五百人,如此方能有十足的把握攻破海盗巢穴,尽歼所有海盗。 总督阿维拉伯爵看到这份军事计划后,立时就怒了。 八到十艘战船,一千五百人的军队,这是要去剿灭海盗吗? 动员集结这么多的军力,足够灭掉一个小国了! 在美洲这片蛮荒地区,消灭一群盘踞在北方海岸的海盗,哪里至于动用如此规模的军事力量? 难道你们不知道,调动如此规模的军队,会费多么庞大一笔财政资金吗? 问题是,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有钱吗? 尽管,墨西哥北部银矿的开采力度在加大,白银产量较此前有大幅增长。 但这些白银是需要递解至西班牙本土,用于维持王国财政的稳定,可不能轻易挪作他用。 至于殖民地新增的税收,除了弥补殖民政府的“亏空”外,相当一部分钱款是要输往欧洲,支持王国军队在欧洲战场的军事行动。 更不要提,为了平定西北地区的印第安人暴乱,殖民当局不仅先期已经挪用了大量财政资金,还向地方商人进行了摊派和劝捐,方才得以支撑了这次军事行动。 如今,要远征北方海盗,竟然要出动这么多的军力,墨西哥当局哪里还再凑得出与之相应的费用。 不行,必须要压缩远征军规模,以最小的代价剿灭那些海盗。 征调八到十艘战船,太多了。 一千五百人的军队,更是离谱到家! 且不说太平洋地区没有这么多战船,需要费时费力地从大西洋或者加勒比海抽调,就算是有,也不至于出动如此多的海上力量吧? 海盗嘛,最多不过两三艘武装船,吨位有限,战斗力也有限,截杀一些没什么武备的商船可能会具有十足的攻击性,但要面对经过武装加强后的西班牙战船,那就不够看了。昔日,加勒比分舰队数次剿杀海盗岛托尔图加岛(今海地托尔蒂岛),也不过动用三五艘战船,三四百人的军队,便能将岛上的海盗清扫一空。 被总督大人粗暴地否决精心制定的军事计划后,殖民军将领们很是无语。 因为,他们在与探索舰队的指挥官进行深入沟通后,一致认定那群盘踞在北方海岸的海盗并不是想象中那般简单。 他们拥有一艘型制规模巨大的战船,不仅速度极快,而且还使用了一种极为坚硬的船材,可以将拦截的船只撞成两截,而自身却丝毫无损——当然,也有可能是损坏轻微。 更让人忌惮的是,这群海盗在从明国持续输入“契约奴”,所掌握的人力在五千到六千之间,大部分皆为青壮。 若是这群海盗在遭到西班牙远征军的攻击时,一定会将这些“契约奴”武装起来,然后驱使着他们向登陆军队发起反击。 据悉,这伙海盗不仅拥有大量火器,还能自己生产制造刀剑长矛,足以武装一支相当规模的军队。 要是登陆部队数量太少,很有可能会被人家给赶下海。 就算海盗的战斗力不高,但几千人的临时武装还是颇具威胁,必须要慎重以待呀! 不过,总督大人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出动这么多军力,若是没有二三十万比索军费,怕是支撑不起这场军事行动。 以新西班牙总督区目前的财政收入,一时半会还真的凑不出这笔费用。 无奈之下,殖民军将领们将军事进攻计划又进行了大幅修改。 五艘战舰,两艘物资补给船,一千二百名士兵。 但是,这个计划再次被总督大人否决了。 还是太钱! 就在墨西哥当局纠结于出动多少兵力剿灭海盗之际,从巴拿马传来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而且,这个消息跟那群北方海盗还有关联。 叛乱的瓜伊米耶人在连续遭到秘鲁总督区军事打击后,逃入阿苏埃罗半岛,然后与西班牙殖民军展开了游击战。 1632年11月18日,瓜伊米耶人在奇特雷地区伏击了一支四百余人的殖民军,打死打伤三百二十多人,取得了一场堪称辉煌的胜利。 随后,瓜伊米耶人便趁势发起反击,接连攻破数座西班牙军事据点,一度威胁到巴拿马城,大有切断地峡栈道的趋势。 而根据巴拿马督军发出的军事通报,瓜伊米耶人获得了一群东方海盗的资助,不仅给予大量武器装备,甚至还提供了数名军事经验丰富的战斗人员,指导土著人的作战行动。 总督阿维拉伯爵获知此消息后,并未对无能的秘鲁当局抱以嘲笑和轻视,而是敏锐地感知那群东方海盗的重大威胁。 他们不仅跑到墨西哥沿海地区来捣乱,而且还有能力扰动巴拿马地区的形势。 那么,若是任由其坐大,将来迟早会对西班牙人造成更大的威胁。 对海盗的远征行动,必须立即展开! 于是,墨西哥当局也不再纠结这场军事行动会耗费多少金钱了。 没钱,那就临时加点税。 加了税后,军费还不够,那就向商人们“劝捐”、摊派。 至于出动的军力,那就按照第二次军方所提交的计划集结和动员。 据说,那伙海盗将他们的巢穴建得像模像样,应该积攒了不少财货,届时将其占领后,想来会有不少缴获,或许可以稍稍弥补一下此次出兵的费。 渡海远征毕竟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系统性工程,需要准备的事项千头万绪,战船征调,军队集结,物资筹集……,立时让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忙乱起来。 按照欧洲传统的交战原则,在大军征伐之前,需要派出一名使者,向敌人宣之以战,从而彰显西班牙王国煌煌之势。 于是,四月初,何塞·安德烈斯·瓜达多中尉奉总督大人的命令,乘坐一艘联络快船,在数名探索舰队船员的引导下,顶着强劲的西北季风,来到了海盗们的巢穴,正式通告他们。 还敢闹腾? 收你们来了! (本章完) 第236章 应战 第236章 应战 尽管,西班牙的入侵大军尚未抵达,只是派来了一个使者,然后趾高气扬地向新华宣之以战,但这个消息却像风一样,很快便传到了整个东平县,使得居民们对此议论纷纷。 战争的阴云立时笼罩在这片土地上。 决策委员会在西班牙使者离开后,立即召开了全体代表(穿越众)大会。 除了职在外地的代表未能参加外,几乎所有人都暂时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齐聚执政大楼二层的会议室,就即将到来的战争,讨论应对之策。 “其实,我们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西班牙人的到来本就在我们预料之中,该如何应对,按照此前制定的各项预案执行就是了。” 罗振辉看着在场的代表们一脸凝重的表情,笑着说道:“之所以召开这次临时会议,不过是想再统一一下思想,坚定一下信念,并就各项准备工作进行逐一确认和落实。” “不错,虽然西班牙人向我们宣战了,但他们的大军并未立即杀到我们的家门口。”李显清接过话来,也是一脸轻松地说道:“我估计呀,这个时候西班牙应该还没有做好出兵的各项准备工作。” “说不定,他们的部队还未集结到位,物资也没有筹措完成,甚至连战船也未做好应有的出航准备。就以西班牙人拖拖拉拉的性子,真的要打过来的话,多半会在几个月以后了。” “他们派来一个使者,高调地向我们宣战,无非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来个先声夺人,试图在气势上压倒我们。当然,他们或许还想取个巧,万一,以他们西班牙王国的声势将咱们给唬到了,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迫得我们主动投降,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 “嗯,就算没吓到我们,但也可以用这种宣战的方式,让我们新华上下处于人心惶惶的情况,从而引发一场内部危机。这番举动,想想也是可笑至极。所以呀,我们根本不必理会西班牙人的动作,按照此前制定的各项应对预案执行就是。” “咱们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不就是在等这一刻吗?接下来,我们便放开手脚,认真地打好这一战,通过此战,我们不仅要获得应有的立足之地,而且还要打出一段长久的和平,从而获得一个稳定发展的窗口期。” “嗯,李主任说得好。”罗振辉点头说道:“这一战,就是我们新华的立国之战,更是我们走向和平发展的关键一战。我相信,只要这次将西班牙人给打痛了,让他们知晓我们新华的厉害,必然会打消他们欲图征服或者消灭我们的心思,然后为我们争取到一个相对平等的地位。” “鉴于所有大船都已前往北瀛岛转运移民,以至于我们目前无有任何海上作战力量。那么,为了应对西班牙人的入侵,我们新华必须做好相应的防御准备。……王嘉荣,你来说说港口炮台的备战情况。” “是!”王嘉荣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两位主任敬了一个军礼,“经过近两年的持续建设,我们目前已经在始兴港和新宁沿海建有五座炮台,部署各口径火炮四十二门,官兵编制人数一百四十二人,皆经历六个月以上的军事训练。” “另外,根据我们日常实弹射击训练,我岸防部队已对炮台防控海域皆标注射击诸元及相应的炮弹的装药量。西班牙舰队要是胆敢闯入,我们定将其尽数歼灭于海上。……不过,若是进入战时状态,我岸防部队将缺编一百三十六人,届时需要补缺所有炮位差额人员。” “嗯,很好。你们岸防部队的人员差额,应该都是炮位上的一些辅助性岗位吧?” “是。”王嘉荣点头应道:“我岸防部队在编人员皆经过严格训练,可以保证在补缺炮位差额人员后,丝毫不会降低我炮兵的战斗力。” “你们陆战队呢?”罗振辉将目光转向莫天海、郑立辉等人。 “报告主任!”莫天海与郑立辉对视一眼,遂起身敬礼,“我陆战队经过两轮扩编,部队人数已达一百四十人,现编为一个满编连和一个架子连。全员官兵训练有素,且士气高昂,有信心击败任何来犯之敌。” “不过,为了确保尽歼入侵的西班牙登陆部队,我们陆战队请求在现有部队人数的情况下,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扩编,从而获得足够的兵力以应之需。” “第一步,先将陆战队预备第二连进行满编,将线列步兵人数扩充至两百六十人。第二步,在东平县进行有限动员,征召四百到五百名武装民兵,进一步加强我陆战队作战兵力。同时,炮兵、骑兵等技术兵种也进行相应扩编,最终在西班牙大军杀来之前,将我陆战力量扩充至八百到九百人的规模。” “若是加上那些被征调的印第安仆从兵力,你们陆战队应该有一千多人了吧?”罗振辉问道:“你们是打算在西班牙军队登陆后,就立即发起决战吗?”“主任,即使西班牙人再磨蹭,他们必然也会在入冬前进抵启明岛,向我们发起进攻。”莫天海说道:“这么一算的话,西班牙人很有可能会在七八月份做好战争准备,最晚杀至启明岛应该不会迟于九月底十月初。” “如此一来,西班牙人的到来定会影响我们秋收工作的进行,若是我们选择坚守城池,闭门不战,那么西班牙人必然会大肆焚烧破坏城外的农田及相应农业附属设施。” “在此情形下,我们唯有主动应战,以决绝的姿态与西班牙登陆部队展开一场决战,从而避免更大的物资损失。” “而且,通过一场堂堂的阵战,一举击败西班牙军队,不仅可以树立我军敢战必胜的信念,还能极大地震慑西班牙人及周边的印第安部落,从而在他们心中建立起我新华战力强大的形象。” “好,不畏强敌,敢于主动出击,方能铸就一支军队强大的军魂。”罗振辉神情振奋地说道:“此后,我们新华不论是全据新洲大陆这片膏腴之地,还是想要制霸全球,开拓我华夏民族生存空间,都当有这种敢战必胜的信念。” “我们新华当以此战,确立未来整个国家乃至整个民族的强大自信心!” “主任,虽然我新华主力舰船皆不在新洲本土,但我海军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海军部副部长邝旭见陆战队喊了高调门,引得满堂喝彩,心下有些不甘,随即起身发言。 “目前,我们还有两艘小型飞剪船可出海一战:剑鱼-1号和剑鱼-2号。尽管受限于船体宽度无法安放大口径火炮,缺乏必要的武力。但我们完全可以这两艘快船组成一支破袭分舰队,在西班牙大军扑向我新华之前,携带少量兵力和物资,对西属美洲地区太平洋沿岸发起突袭,让他们的后方处处起火,从而切实感受到我们的威胁。” “我们陆战队兵力本来就很紧张,哪还有多余的人手配合你们这支破袭分舰队去袭击西班牙沿海地区?”莫天海皱着眉头很是不满地说道。 两艘排水量仅两百来吨的小船,窝在家里充当一下各个据点之间的联络和物资补给的角色就行了,怎么还自不量力地跑到人家西班牙家门口挑事。 就以这两艘小船的运力,能携带多少兵力,又能载运多少作战物资? 最多也就在墨西哥沿海地区打个转,抓个渔船,或者溜到某个偏僻村镇放两枪,吓唬吓唬西班牙人。 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只要我陆战队尽歼西班牙登陆部队,那便能彻底粉碎西班牙人的进攻企图。 没了陆军,难不成西班牙人还能将战船开到陆地上来? 西班牙人在附近又没有什么补给据点,待物资消耗殆尽后,最终只能灰溜溜地返回墨西哥。 想要通过海上持续封锁启明岛,西班牙人怕是有些力不从心吧? “寇可往,我亦可往!”邝旭没理会他的反驳,继续说道:“我们所组建的这支破袭分舰队,也不求攻城略地,更不奢望能有太大的战果,但我们通过袭掠西属美洲沿海,是要让他们感受到战争扩大化的后果。” “即使相隔距离如此遥远,我们新华依旧能对西班牙人造成伤害。一旦其沿海地区烽烟不断,那么西班牙人在发动远征的时候,就不能不顾及后方的安全,调动兵力就不能不考虑必要的防御问题。” “……”莫天海闻言,顿时失语。 我去,你们海军这么做,还是为我们陆战队考虑,唯恐西班牙人调集太多军队来攻启明岛。 这理由,还真让人难以批驳! (本章完) 第237章 进击 第237章 进击 六月初夏,正值启明岛最为舒适的季节,阳光变得温暖而明亮起来,再有一阵柔和的海风吹来,更让人感到一种久违的惬意和懒散。 坐落在启明岛西海岸的长平堡(今温哥华岛托菲诺小镇),被太平洋的壮丽景色和茂密雨林所环绕。 傍晚时分,薄雾从海面缓缓升起,落日的霞光透过云层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海风和雨林特有的清新气息。 在森林的边缘,鸟鸣声和溪流的潺潺流水声,为这片野性和原始的大地带来了些许雅趣。 偶尔,林中传来驯鹿的嘶鸣声,似乎正在唤着走散的孩子。 堡寨里已经升起渺渺炊烟,还不时传来男人粗犷的笑声和猎狗呜咽的讨食声。 隐约间,似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烤鱼香气飘向林边,引得散居在外面的印第安人使劲地吸着鼻子,并投来神往的目光。 罗从南有些恼怒地将身下的女人脑袋强行转了过来,使她得以跟自己相对而视。 娘老子的,怎么如此不专心! 那印第安女人面色绯红,被他这般粗鲁掰过脑袋丝毫不以为忤,还笑嘻嘻地伸出一只手,摸向他的脸庞。 罗从南一把将她的手甩开,摁在了草地上,以更为凶狠的动作回应她的漫不经心。 “……%#%……¥@%……”那印第安女人揽着他的头,轻轻地低语着,似乎在央求着什么。 但罗从南并未回应,只是抱着她喘着粗气,慢慢恢复体力。 唉,被丢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见天都看不到几个人,要不是有这土女迎合,这日子过得属实无趣得紧。 前年(1631年)十二月,新华的一位大头领找到他,询问是否愿意带着十余名武装民兵前往此处拓殖,为这座移民中转点提供必要的护卫。 尽管,对方以甚为和蔼的语气征求他的意见,但他哪敢说半个不字。 若是违逆不遵,说不得就要被人家好生修理一顿,甚至直接将你弄死也未可知。 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且不说刚刚建立了一支看着就极为专业的火器部队,就是他们平日里训练出的那么多民兵武装,只要一声令下,那还不是轻松地将你一个不遵军令的逃难者剁成无数块。 像那刘兴治,仅依靠他们几个兄弟和百八十名夷丁,便反手将暂摄东江事务的副总兵陈继盛给杀了,骇得整个皮岛诸将皆不敢言。 而整个启明岛八九千人,被以罗、李、魏等委员会大头领们统合整训经年,供衣食,给住房,分田地,一个个都活出了人样子,无不视其为再生父母一般。 只要一声令下,相信会有无数的移民会为他们赴汤蹈火,拼尽性命。 嗯,可以说,委员会的头领们在新华所施行的诸多善政,已尽收人心。 假以时日,他们建起的这个新洲华夏国说不定还真的能成事,崛起于这片蛮荒大陆。 要知道,在数十年前,奴酋“野猪皮”于建州发迹,好像手里也没多少人口。 然而,人家通过不断地征战和兼并,将辽东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建奴部落都给统合在一块,最终慢慢坐大,成了我大明心腹之患。 啊,呸呸呸,老子已经离开了东江,来到这片新洲大陆了,已然不是大明子民了。 咱现在是新华人,要为新华卖命了。 带着一丝惶然,还有几分不甘,两年前,他带着十余名武装民兵护着四十多个移民来到这处偏僻的海岸边,伐木建屋,挖沟设壕,了半个月的时间,建起了这座堡寨。 虽然,委员会的头领们将该据点定义为一处移民中转点,为返航的移民船队提供必要的食水补给。 但罗从南却一眼就瞧出了端倪,这座据点分明就是新华的一座警戒哨,待西夷攻来时,能为后方基地提前示警,做好必要的防御准备。 当然,在西夷舰队大举围攻并封锁始兴港时,这里也是返航移民船队的临时庇护港,将运回的移民暂时安置于此处,等待战事的结束。 几乎每隔两三个月,从始兴港就会驶来一艘运输船,在给他们运来物资补给的同时,还附带了大量被加工好的房屋板材、水泥和砖块等建筑材料,以便让他们这些留驻人员可以大规模地修建仓库、房屋等设施。 经过一年多的持续建设,长平堡人口数量虽然仅七十多人,但却建起了能容纳六百多人的临时房屋,以及储备了大量的粮食、衣被、盐巴等生活物资。 在建屋修房的同时,他们长平堡还在寨子周边开辟了四十多亩农田,种植了一些土豆、红薯以及各类蔬菜。 还通过与附近的印第安部落进行简单的商品交易,换取了不少毛皮,为寨子增加了一丝收益。 也正是因为频繁跟印第安人打交道,罗从南等数个移民还陆续勾搭上了部落中的女人,过上没羞没臊的好日子。 不过,以华夏人的眼光来看,这些印第安女人委实没有长在他们的审美点上,身体粗壮,古铜肤色,脸似大饼,带着自然的红晕,手上脚上戴着用兽骨或者石头做的奇奇怪怪的饰品,典型的蛮夷婆子样貌。嗯,有点像蒙古鞑子。 而且,这些人极不讲究卫生,别说饭前便后洗手--呃,这个卫生习惯他们自己还是到了新华后被强制养成的--就连不怎么干净的吃食也直接往嘴里塞。 有些时候,这些印第安人竟然还生食鲑鱼,喝鹿血,啃生肉,宛如生番一般。 不过,经过这么一年多的接触和交往,印第安部落的男人和女人也随之慢慢发生改变。 最起码,他们已不再怎么吃生食了,而且还喜欢给煮的食物添加一些盐巴、香料之类的佐味调料了。 甚至,他们还学会了几句简单的汉话,主动上前跟你交换或者讨要看上的稀罕物什。 “嘟嘟……” 寨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号角声,立时将闭眼养神的罗从南惊了起来。 他双手一撑,从女人身上爬了起来,一边系着裤带,一边扭头朝寨子的方向望去。 是始兴港的船来了,还是有外敌袭来? “%¥#……¥%#……”那印第安妇人也坐了起来,一把抱住罗从南的胳膊,嘴里哇啦哇啦地说着。 “我先回去了!”罗从南胳膊一甩,挣脱女人的束缚,便朝寨子奔去。 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从腰下解了一把小刀,转过身来,连着皮鞘直接扔给女人。 “送你了!……自个带着防个身!” —— 看着一队队武装民兵从两艘飞鱼船(飞剪船)和一艘三桅帆船上(两年前俘虏的一艘西班牙探索船)陆续登岸时,罗从南心头立时生出一个念头。 要打仗了! 要不然,也不会一下子来了三艘船,而且还携带了陆战队官兵及大量武装民兵和作战物资。 看来,委员会的官人们是想要主动出击,将战火烧到西夷的地盘上。 若如此,那可就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了。 “队长……”罗从南轻轻碰了碰长平堡负责人鲁明生,眼中带着几分热切。 “怎么,在这里呆腻了?”鲁明生看到他这副模样,立时明白他的心思,随即笑着问道。 “队长,我这人除了舞刀弄枪,上阵砍人,也没啥其他本事。”罗从南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但在这长平堡,周边土人羸弱,没啥威胁性,咱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委实憋闷得紧。” “前些年,咱新华招兵,一来名额有限,二来嫌弃咱性子野,以至于当时没能投的了军,郁闷许久。可如今,西夷来袭,战事将起,正是我罗某一张身手的大好时机。所以……” 说着,他向对方抱拳施了一个礼,恳切地央求道:“所以,待会烦请队长给带兵的将爷递个话,将罗某带上,以便可在沙场赚些功劳。若是将来发达了,罗某必不忘队长此番恩情。” “行吧,我稍后给你说道说道。”鲁明生看到几名海军军官出现在舷梯口,立时迎了上去。 “西班牙人已于月前正式向我们新华宣战了。”韩剑整了整军服,表情严肃地说道:“所以,根据决策委员会命令,你们长平堡从此刻起,立即转入战时机制,并保持足够的警惕性,以防西夷发起的突袭。” “是,长官。”鲁明生心头一凛,郑重地点了点头。 果然,西夷要打过来了。 “另外,考虑到未来几个月,西班牙舰队或将围攻始兴港,将导致返航的移民船队无法回返,只能停驻长平堡以避战火。”韩剑又补充道:“故而,你们需做好移民收容准备工作。” “是,长官。”鲁明生忙不迭地应诺道。 “好了,去给我们准备一些饭食,然后再收拾出来几间营房。我们在这里就待一天,便要即刻南下墨西哥了。” “咱们这是要打到西夷的地界去?” “没错。”韩剑笑着点了点头,“咱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西班牙人从容淡定地准备停当后,然后再杀过来吧?” “先将火烧过去,让他们感到痛脚!” (本章完) 第238章 拖沓的西班牙人 第238章 拖沓的西班牙人 1633年7月18日,阿卡普尔科港。 作为连接菲律宾和美洲贸易往来的关键枢纽,阿卡普尔科港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便迎来了它的黄金发展时期。 每年(有时是隔一年),都会有一艘或多艘满载东方商品的马尼拉大帆船从菲律宾出发,横跨太平洋,进抵阿卡普尔科港。 这些船只运来了明国的丝绸、瓷器、香料,菲律宾的珍珠、宝石,以及来自亚洲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奢侈品。 这些商品在阿卡普尔科港卸货后,会在当地举行盛大的集市,直接向来自各地的商人发卖商品。 当然,大部分商品则通过陆路运往墨西哥城,再分销至新西班牙的其他地区,甚至远销至秘鲁和欧洲本土。 港口的繁荣,也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围绕着港口,附近建起了一座座巨大的仓库、市场,以及商人们的华丽住宅,吸引了来自西班牙、墨西哥、秘鲁以及亚洲的商人、水手和劳工。 港口的活动也不仅限于贸易,还陆续增加了船只的维修、补给和物资储存等相关服务,这进一步促进了当地手工业和服务业的兴起。 阿卡普尔科逐渐从一个偏僻的小渔村发展成为一个繁忙的国际贸易中心,人口规模更是达到五千余人。 而每当马尼拉大帆船抵达时,港口会涌入大量的临时人口,包括船员、商人、旅行者以及来自墨西哥城的官员,使得这里的人口数量有时会激增至七八千人,乃至万人规模。 不过,这些人在贸易季节结束后可能会离开,导致港口在非贸易季节显得相对冷清一点。 不过,这座港口自四月起,在马尼拉大帆船尚未归来的时间,突然变得喧嚣起来,并成为整个墨西哥地区各方都极为关注的焦点。 三月下旬,新西班牙总督阿维拉伯爵下达了一个命令,出动大军征剿北方的海盗,立时将整个总督辖区都调动了起来。 一队队士兵从内陆各个驻地不断向阿卡普尔科港汇集,火枪、火炮、甲具、长矛、短剑和火药被源源不断地通过马车或者驮马,输送至港口。 一艘艘武装商船被总督府征用,在收到指令后,陆续驶入阿卡普尔科港停驻。 曾经空置的火炮甲板被重新安放了一门门威力巨大的舰炮,将其彻底武装起来,变成海上战争的利器。 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总督区军事委员会海军中将胡安比森特戈麦斯被任命为远征特遣舰队的司令官,负责指挥汇集于阿卡普尔科港的所有海陆军队。 此时的阿卡普尔科港,充满了繁忙与喧嚣的气息。 港口停泊着五艘巨大的三桅帆船,其中不乏有一艘来自马尼拉的大帆船。 这些船只有三层甲板,船体庞大,装饰华丽,象征着西班牙王国的海上霸权。 码头上,工人们忙碌地装卸货物,搬运着来自内陆腹地汇聚而来的作战物资。 在城中一座装饰华丽的府邸中,戈麦斯将军正靠坐在一张软椅上,面色沉静地听着副官所述报告。 “……目前停驻在港口的武装商船只有五艘,其他三艘尚在南北两个方向的几座港口,完成他们的商业运输任务后,才会前来阿卡普尔科汇合。” “……原探索舰队指挥官卡列斯船长一个多月前奉命前往圣迭戈海湾为那里的移民运送物资补给,可能会稍稍晚些时间返回阿卡普尔科港。” “……墨西哥城的火枪手只到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人还滞留在军营,等待拖欠的军饷发放后才能赶来。” “……从瓜达拉哈拉、莱昂、圣路易斯等地抽调的部队,在人数上是没问题,可士兵成分的构成却跟总督府发来的调动文件有些不符。原本总数应为五百克里奥人组成的长矛手,变成了四百名印第安仆从兵和一百名克里奥士兵。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些士兵在战斗中是否具有应有的战斗力和作战勇气。” “……原本需要提供给我们的十二门4磅陆战炮,但墨西哥城的军需部门官员认为,攻打一群乌合之众的海盗,无需配备这么强大的火力。所以,他们只发运过来五门火炮,而且有两门还是3磅的青铜小炮。” “……除了提供的火炮数量不足外,我们所要求的火枪、长矛、铠甲、火药,以及相应的粮食、酒水、衣被、药品等物资皆未达到应有的数量需求。” “……”汇报情况的副官费尔南德斯少校见司令官的脸色越来越差,声音也变得低了下来,吞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说道:“总之,我们现在的备战情况不是很好,若是不加以严厉的督促和彻底地改善,特遣舰队恐怕无法在八月初做好出发准备……” “你认为我们的备战情况不是很好?”戈麦斯中将霍然起身,脸色僵硬地看着他,“呵呵,这哪里是不好,简直就是一团糟!而且,还是……糟糕透顶!” “……”费尔南德斯聂聂不敢应声,头低着,准备迎接司令官大人的怒火。 确实,如司令官大人所言,整个备战情况是一团糟。 若是事态继续这般下去,别说八月初,特遣舰队无法准时出发,恐怕到了九月份也难以做好各项准备工作。 一旦捱到九月份,那么这场战争也就别想再打了。 因为,舰队在顶着强劲的季风向北行驶,路上至少需要费四十天到五十天的时间。 而海盗所盘踞的北方巢穴所在,到了十月底十一月初,就会进入初冬季节,气温会变得很低,甚至会有大雪天气。 在这个季节进行战斗,对殖民地军队而言,将是一场灾难。 要是冒然杀过去,说不定没有败在海盗的手中,反而会被那里的冬季严寒所重创。 所以,特遣舰队必须在七月底完成出发前的各项准备,最晚也不能迟于八月上旬。 谁也无法预料,舰队在进抵海盗巢穴后,登陆部队需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攻陷对方据点,尽歼所有敌人。 据前往海盗巢穴递交最后通牒和宣战文告的瓜达多中尉报告,海盗修筑了一座坚固的城堡,城墙上还部署有大量火炮。 想要攻克这样的据点,怕是要费不少时间和精力,甚至会付出不小的人员伤亡。 那么,特遣舰队必须在九月中旬杀到海盗的据点,为登陆部队留够充裕的攻城时间。 可现在看来,一切的准备工作全都大大滞后,让这场战争的前景不免蒙上了一丝阴影。 殖民地政府的工作效率太低下了! 更让人糟心的是,陆续抵达阿卡普尔科的军队士兵在无所事事的情况下,多有滋扰妇女、偷盗和抢掠财物的事件发生,让地方官员和居民们怨声载道,不时来这处临时司令部表达不满和抗议。 戈麦斯中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 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必须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转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港口繁忙的景象,心中暗自盘算。 他必须尽快与总督府取得联系,催促他们加快物资的调运和士兵的集结。 同时,他也要派出监督官,加强对士兵的纪律管理,防止他们继续滋扰地方居民。 “费尔南德斯少校。”戈麦斯中将沉声说道:“立即起草一份紧急报告,详细列出我们目前面临的所有问题,并附上我的建议。我要你亲自前往墨西哥城,将这份报告直接递交给总督大人。” 费尔南德斯少校点头领命,迅速离开了房间。 戈麦斯中将则继续站在窗前,凝视着远方的海平面。 他知道,这场战争不仅是对他指挥能力的考验,更是事关西班牙王国的荣耀和尊严,更是关系到他个人的名誉。 他必须全力以赴,不仅要确保特遣舰队能够按时出发,并且还要打赢这场战争,将那些海盗全数歼灭。 (本章完) 第239章 猜想 第239章 猜想 “你们说,西班牙人发现黑鲨岛(今墨西哥瓜达卢佩岛)的存在没?”海军见习军官孙顺安看着前方逐渐清晰的小岛轮廓,低声询问道。 海风拂过他的脸庞,带来一丝咸湿的气息,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显得有些不安。 “西班牙人早在数十年前就发现了这座小岛了。”同为见习军官的刘平柱站在他身旁,双手抱胸,语气轻松地回应道:“不过,岛上缺乏必要的淡水资源和适宜的生活环境,他们便将这座小岛弃之不顾了。” “……”孙顺安闻言,不由翻了一个白眼,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我说的是这个吗?” “哦……”刘平柱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是在问,西班牙人有没有发现我们新华在岛上设立的秘密据点?” “嗯。”孙顺安点了点头,目光依旧紧盯着前方的小岛,担忧地说道:“万一,咱们驶过去,却发现西班牙人守在那里,那可大为不妙。” “不用怕!”刘平柱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自信,“咱们飞剑-2号速度快,西班牙人追不上我们的。” “我不是怕。”孙顺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许焦虑,“我是担心,黑鲨岛被西班牙人占了,咱们就没有合适的补给点了。这趟出来,我们可是要在墨西哥沿海地区待很长时间。若缺了补给点,哪能实现持续作战的目的?” “没关系,即使我们没有后勤补给点,也照样在墨西哥点燃处处烽火,让西班牙人顾头不顾腚,无法专心攻我新华!”刘平柱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豪迈。 “说的轻巧!”孙顺安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在课堂上,教官可是给我们讲过,海上作战尤重补给。若是没有相应的补给据点或者充分保障的补给船,那我们作战所需要的炮弹、火药,修理船只所需的木材、帆布,船员生存所需的食物、淡水,还有伤病休养所需的场所,上哪里去找?” “不要忘了,海上长期作战,若是无法得到必要的休整和补给,可是会大挫官兵士气的。” “那又如何?”刘平柱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咱们就是没任何补给,凭借顽强的意志力,也能给予西班牙人沉重打击。一百多年前,哥伦布、麦哲伦能带着船队在海上漂半年,甚至一年多时间,全都捱过去了。我相信,咱们在海上晃荡六七个月也应该没问题!” “再说了,我们破袭分舰队只是在墨西哥沿海地区活动,没了食物,没了淡水,随便找个隐蔽的海岸登陆,那还不是能轻松获得补给。” “唉,你呀,把海上作战也想的太简单了。”孙顺安说道:“教官告诉我们,战争的原则是,在对敌人予以最大限度打击的同时,还要尽可能地保存自身力量。而不是像你这般,为了达成目的,而不计任何代价。” “可是,教官也曾教导过我们,唯有不怕牺牲,方有战胜敌人的决心和勇气。”刘平柱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定,目光中闪烁着无畏的光芒。 “不怕牺牲,但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枉顾官兵的伤亡。”孙顺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目光中透出一丝忧虑。 他知道,刘平柱的勇气和决心固然可贵,但战争不仅仅是靠勇气就能取胜的。 补给、休整、士气,这些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 海风依旧在吹拂,甲板上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 孙顺安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小岛,心中暗自祈祷,希望他们的秘密据点依旧安全,希望这场远征能够顺利。 而刘平柱则依旧站在他身旁,目光坚定,仿佛一切困难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修长,海天一色,仿佛预示着他们即将面对的未知挑战。 —— 7月26日,“圣何塞号”武装商船正沿着下加利福尼亚半岛的海岸缓缓航行。 他们刚刚为去年才设立的圣迭戈堡送去了二十多名移民和大量的物资补给,以进一步充实这座位于新西班牙总督区最北方的殖民据点。 去年,总督区为征剿北方海盗会费多少资金而争论不已,迟迟无法确定作战计划。 但是,在圣迭戈湾设立一处殖民据点的建议却很快通过了。 因为,总督区教会愿意出资三千比索,准备在圣迭戈湾地区建立保教区,并资助不少于四十名移民于此设立一座定居点。 数年前,该地区印第安人因为“勾结”东方海盗,被西班牙人狠狠地“犁”了一遍。 桀骜不驯的印第安部落被连根拔除,剩下的部落则迫于西班牙人的威势,不得不选择附顺,并皈依主的怀抱。 有鉴于此,教会也愿意扩大传教区,收获更多的信徒。而总督区欲对北边海盗据点动兵,但从下加利福尼亚半岛南端一路向上,西班牙人便没有任何一处可供舰队停靠休整的补给据点。 数千里的渡海远征,超过四五十天的航程,那绝非等闲之事,除了携带充足的作战物资外,是不是也要建立相应的中途补给点? 根据探索舰队的地理考察结果来看,最适合的中途补给点应该设在圣弗朗西斯科海湾(即旧金山湾),这里正好处于墨西哥至海盗据点的中间位置,便于远征舰队停靠休整。 可是,圣弗朗西斯科距离墨西哥超过四百九十里格(约2700公里),属实太远了点。 距离远,就意味着物资费大,而且不便于传教士往来布道。 毕竟,教会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在这么遥远的一块“飞地”建立教区,太耗费人力和金钱了。 于是,在教会的力主坚持下,总督府也只能同意在圣迭戈湾建立一座据点,作为控扼加利福尼亚的前沿基地(比原有历史时空提前了一百三十多年)。 经过一番筹备,去年四月,罗萨里奥·加尔达·洛佩斯率领的三十多人探险队和方济各会传教士埃伊多·塞拉抵达圣迭戈湾,建立了传教站--圣迭戈德阿尔卡拉传教站。 一个多月前,“圣何塞号”武装商船受命再次为该据点输送物资和人口,以支援该据点建设一座小型要塞,保护传教和移民的安全。 船长卡列斯站在船艏楼台上,举着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荒凉而壮丽的下加利福尼亚半岛。 整个海岸线主要由陡峭的悬崖和裸露的岩石构成,偶尔可以看到一些狭窄的沙滩和干涸的河床。 半岛的地势崎岖,植被稀疏,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和仙人掌点缀其间,显示出这片土地的贫瘠。 “这片土地太过荒凉,几乎看不到人烟,似乎没有任何开发的价值。”卡列斯船长放下了望远镜,对身旁的大副说道。 “确实,这里缺乏淡水和肥沃的土地,或许连有价值意义的矿产也没有,印第安部落也很少见。”大副费尔南德斯附和道:“不过,我听一些探险者提及,半岛的东侧有一些绿洲,适合停泊和补给,也具有一定的开发意义。” “这个半岛虽然荒凉而又贫瘠,但其战略位置却十分重要,可以屏护整个墨西哥北部地区。若是我们能在这里建立若干据点,不仅可以将这块领地实质性地置于总督区管辖下,还可以加强对太平洋航线的控制。” “而附近的几座岛屿,比如瓜达卢佩岛和圣贝尼托群岛,稍加开发利用后,也可成为重要的补给站和避风港。” “船长先生,我非常同意你的看法,在未来某个时候,我们必须实际控制整个下加利福尼亚半岛,从而保护墨西哥太平洋沿岸地区免遭外敌入侵。”大副费尔南德斯点头说道:“不过,你所说的两处岛屿恐怕没有任何开发的意义。因为它们上面缺乏必要的人类生存环境条件,根本无法作为海上重要的补给站。” “是吗?”卡列斯船长笑了笑,然后说道:“我没有亲自登上这两处岛屿,不太清楚上面的情形。但我认为,即使岛上的环境再糟糕,只要肯功夫去改造一下,总能利用起来。” “嗯,比如说,附近捕鱼的渔民,往来避风的商船,在进抵这两处岛屿时,可以修筑一些简单的设施,从而能在上面休整一两日。” “船长先生,不论是渔民,还是路过的商船,谁愿意费时间和代价在这两处荒凉的岛屿上修筑简单的设施呢?”大副费尔南德斯笑着说道:“有这个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在海上多撒几道网,或者将受损的船只加以修理一番,而不是为了他人的需要,去做这些没有价值的工作。” “是吗?”船长卡列斯耸了耸肩,苦笑道:“这个世界上,拥有奉献精神的绅士是越来越少了。” “……”大副费尔南德斯只是笑着摊了摊手,没有回应。 大家远离西班牙本土,来到美洲殖民地可不是追求什么奉献精神的。 我们是为了追逐财富的梦想! “你说,海盗们会不会将那两处荒凉的岛屿作为他们的秘密据点呢?”船长卡列斯突发奇想,随即下意识地转头朝无尽的海洋深处望去。 “……”大副费尔南德斯闻言,立时愕然地看着他。 (本章完) 第240章 去打脸! 第240章 去打脸! “班德拉斯谷(今巴亚尔塔港)?” 数日前,破袭舰队进抵黑鲨岛,立时受到了一百余驻守人员的热烈欢迎。 万万没想到,在西班牙人行将大举进攻我启明岛本土之际,我们新华竟然没有采取一味的保守防御策略,反而组织了这么一支分舰队,南下墨西哥,向西班牙人发起军事打击。 这说明什么? 咱们新华现在已经颇具实力,不仅本土无安全之虞,而且还有能力主动出击,打到西夷的地盘上去。 经过几年的建设,位于岛屿北端的沙井堡已初具规模,除了筑有一道周长五百多米的城墙外,还在周边开辟了四十多亩农田,栽种着一些土豆、玉米以及各类蔬菜。 虽然无法做到粮食自给,但副食供应充足。 再加上小岛岸边栖息着数以万计的海豹,以及海里丰富的鱼获,使得驻守人员终日肉食不缺,一个个被养得红光满面。 若非,该岛孤悬大陆,还远离新华本土,待久了,不免会让人产生一丝与世隔绝的孤独感。 而且,随着西班牙人与新华之间的冲突爆发,黑鲨岛就变得愈发危险了。 尽管,这座小岛因为太过荒凉贫瘠,早已被西班牙人弃之不顾,一时半会不会寻到此处。 但保不齐哪天西班牙人脑子一抽,派艘船过来转转,说不定就会让他们暴露在西班牙人的面前,继而遭到对方的大举围攻。 可以想象,一旦战事打响,他们黑鲨岛肯定不会得到本土的任何支援,只能依托沙井堡的防御工事死扛硬顶,直到最后弹尽粮绝。 落到西班牙人手里,肯定是讨不了好,少不得受一番折磨,然后再被他们无情地吊死。 是的,西班牙人肯定会这么做的。 对待异教徒,他们从来不手软,会像恶魔一样,施以各种残暴的手段。 虽然,大家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战事报以担忧,但士气却并未就此低落。 正如新华的高层所言,只要守军不犯太大的错误,西班牙人会很难攻破沙井堡。 这里远离大陆,补给不便,西班牙人想要啃下这座岛,不仅耗时费力,没啥收获,而且强行进攻定会崩掉几颗大牙。 整个小岛荒凉而贫瘠,更没有淡水资源,西班牙人即使登上岛来,也必不持久,只能选择在海上围困封锁小岛的方式,迫其投降。 而岛上长期存储了一年多的粮食及各类物资,拥有足够的底气与西班牙人相持。 就算粮食吃完了,还有海滩上那一堆海豹和海里的鱼虾,怎么着都能坚守两年时间。 至于两年后又该如何? 嗯,想多了,这场战争肯定不会持续两年。 新华固然人口少、底子薄,无法长期坚持战争,但西班牙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欧洲三十年战争进行的如火如荼,随着瑞典王国加入战场,法国也在伺机而动,随时准备下场。 几年后,法国加入战团,一出手就必然是各种大招,会逼得西班牙人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而为了保证欧洲战场的胜利,作为西班牙王国钱袋子的美洲就不能出现任何问题,必须保证其稳定,不能影响该地黄金和白银的正常输送。 新华只要打退新西班牙总督区第一波进攻,然后再展现出对西属美洲的攻击力,一定会迫使西班牙慎重考虑是否要将战争持续进行下去。就算新西班牙总督区忍不下这口气,想要跟新华再来一局,但来自马德里宫廷的压力,也会让他们不得不压下这个念头。 美洲,是供应西班牙本土的现金奶牛,可不是让你随意折腾战场。 要是跟一个莫名的海盗势力打生打死,从而断了本土的奶源,宫廷里大人物们一定会暴跳如雷。 美洲西北海岸,虽然在名义上属于西班牙王国所有,但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核心资产,没必要将太多金钱和物资扔到那片蛮荒之地。 所以,这场战争受欧洲大局势的影响,还真的打不了几年。 破袭舰队在黑鲨岛上休整了五日,便准备前往墨西哥沿海地区打野。 在选择第一个攻击目标时,众人各抒己见。 有的说去墨西哥北部地区,那里曾经受他们的影响爆发了大规模的印第安人起义,登陆上岸后,可以继续鼓动当地的印第安人反抗西班牙人的殖民统治。 也有的说,要去巴拿马地区,那里的瓜伊米耶人几乎已经占据了整个阿苏埃罗半岛,算是拥有了一片稳固的根据地。 到了那里后,可以为瓜伊米耶人提供更多的武器装备,将声势搞得更大一点。 甚至,还可以进一步向巴拿马城发起进攻,让西班牙人感到实质性的威胁。 还有人说,干脆到阿卡普尔科港去转一圈,向西班牙示之以威。 然而,当破袭舰队指挥官韩剑说出将要袭击的目标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八年前,我新华刚刚于启明岛立足时,为了获取急需的生产和生活物资,而不得不南下袭掠西属美洲殖民地。 所选择的第一个攻击目标,就是班德拉斯谷! 怎么时隔多年,我们又要来一趟吗?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韩剑看到众人脸上都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笑着说道:“咱们春天在地里栽下一垄韭菜,只要是阳光充足,水分足够,而且再添加一些养肥的话,这韭菜便能在割了一茬又一茬后,又可以顽强地长出来。” “这班德拉斯谷背靠山岭,面朝大海,地势平坦,而且还土地肥沃,经过西班牙人近百年的开发,算是一块条件绝佳的熟地,必不会因为遭到一次海上袭击便丢弃不顾。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这个小镇的人口数量也恢复了,经济民生也有了不错的发展,正好让我们再割一茬!” “俗话说,打人莫打脸。这西班牙人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进攻我新华,心里琢磨着我们肯定会选择龟缩于启明岛,修城筑壕,积极备战。却不曾想,我们会主动出击,将战火先烧到他们的地界上。” “更让他们不曾想到的是,我们会将首攻目标定在班德拉斯谷--一个数年前被我们几乎洗劫一空的小镇。这对西班牙人而言,不啻为当面狠狠地打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嗯,伤害性或许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韩剑的话让众人立时笑了出来。 班德拉斯谷是一处重要的沿海港口,对其发动袭击,算是对西班牙人心理上的一次沉重打击。 这次突袭,将吹响了新华反击的号角。 说不定,还能籍此打乱西班牙人的军事部署,为启明岛的防御争取时间。 (本章完) 第241章 破袭 第241章 破袭 8月3日,傍晚七时许,一支由三艘小型武装船组成的舰队悄然进抵班德拉斯湾,依如八年前那般,在夜幕尚未降临之前,缓缓地摸向港口。 借助着昏暗的暮光,班德拉斯谷的轮廓逐渐清晰,小镇上零星亮起的的灯光,在傍晚的夜空下,显得格外醒目。 码头停泊着几艘小渔船,随着波浪的冲击,上下起伏。 岸上,有几排木屋,间或有居民往来行走。 在远处的小镇里,一股股炊烟袅袅升起,人们正在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以犒劳一天的辛苦劳作。 在这片宁静祥和的气氛中,西班牙人显然没有料到,八年前的噩梦会再次降临。 “快!……动作快点!” “港口内的西班牙人正在看着你们!” “飞剑-1号”和“飞剑-2号”甫一靠上码头,军官们便忙不迭地催促陆战队官兵和民兵迅速下船,以期在第一时间控制港口的局势,并粉碎小镇居民发起的任何反击行动。 受傍晚潮汐的影响,港口内的波浪剧烈起伏,导致船只较为颠簸。蜂拥下船的士兵也挤成一堆,使得数名倒霉蛋不幸落入水中,一边扑腾着水,一边大声地呼救,搞得现场一片混乱。 率先冲上岸的十余名士兵举起手中的火枪,排成了一道密集的线列,以掩护后续的士兵继续登岸。 “去几个人过去看看!” 十余分钟后,七十多名陆战队官兵和武装民兵陆续登上岸来,全程未遭到任何阻击。 登陆部队指挥官、暂编第二连第三排少尉穆大海抬眼望了一下前方静悄悄的码头区,朝几名民兵吩咐道。 罗从南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军官指使,其实心中是颇为不服的。 但眼见对方向他投来审视的目光后,立时握着一把短刀,向前窜了出去。 这军官虽然年轻,可却是从陆军教习所毕业的,乃是新华陆军的“嫡系将领”,可不能将其得罪了。 若不然,被人家行了军法,砍了脑袋,那死得多冤! “砰!”前方响起了枪声,西班牙人终于进行了抵抗。 前方探路的几名民兵在枪响后,并没有停下,而是趁着对方重新填装弹药的空隙,迅疾地扑了过去。 “第一小队、第二小队,上!” 三十多名武装民兵听到命令后,立即端着火枪便冲了上去。 “砰砰砰……”前方很快响起爆豆般的枪声,并不时伴有几声凄厉的惨呼。 不一会,便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朝着小镇的方向逃去。 当穆大海带着剩下的人赶到那几排房屋时,发现地上、屋角已经躺了四五具西班牙人的尸体。 “西夷在遭到我们攻击后,丢下这么几具尸体,全都逃回镇子里了。”罗从南低声说道:“我建议,不要停留,趁着小镇里的西夷还处于慌乱之中,一鼓作气杀进去。” “天色已晚,贸然冲进去会不会……” “不会!”罗从南急切地说道:“此时,小镇必然已是人心惶惶,茫然无措,我们应立即冲进去,将胆敢冲出来的西夷尽数击杀,再点燃几栋房屋,然后退至镇子外围。如此一来,敌在明,我在暗,当可控制整个局势!” 穆大海闻言,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在长平堡强烈要求加入破袭舰队的民兵小队长。 这是一个沙场老手呀! “全军立即杀入小镇!” “冲入小镇后,以班为单位,勿要陷入与西班牙人混战当中!” “放火之后,立即退往小镇外围,以房屋和寨墙为依托,阻止小镇居民趁夜四散而逃!” “但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随着命令的下达,士兵们排成稀疏的两列纵队,朝小镇快速行进。 在天空中最后一抹亮光即将隐去时,小镇立时被一幅巨大的黑幕缓缓笼罩在其中。 班德拉斯谷小镇似乎并没有吸取八年前所经受过的教训,根本没有建立有限的防御设施。 这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镇,不仅没有在港口建起岸防炮台,也没修筑可供庇护的城墙,甚至连象征意义的木栅栏也懒得搭建,就这么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外人面前。 城内的房屋零散地分布在里面,除了教堂、仓库、市政厅为木混结构的建筑外,大部分皆为木制房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茅草搭建的印第安住宅,东一坨,西一坨,杂乱而无序,显得小镇很是破败。 而随着码头不时响起枪声和惨呼声,早已惊动了小镇里的居民。那些亮着灯的房屋很快便陆续熄灭了,并伴随着孩子的啼哭声、女人惊恐的尖叫声以及男人的嘶吼声,让整个小镇瞬间陷入到惶恐而又混乱之中。 “砰砰砰……” 随着一道道身影冲入镇子,火枪声不断响起,间或传来人濒死前的惨叫声和呻吟声。 须臾间,几间屋子冒起了火头,并在海风的吹拂下,火势很快向上蹿升,照亮了附近的空地。 “第一排,预备,放!” “砰砰砰……” “第三小队,预备,放!” “砰砰砰……” “……里面的人听着,都举起手来,慢慢走过来!” “……双手抱头,全都趴在地上!” “……” 战斗——呃,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场成功的突袭——是在深夜十时左右停止的,当小镇居民发现想要趁夜逃出的企图被海盗以密集的火枪所阻止后,便都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屋里,等待命运的审判。 很明显,这伙海盗非常专业,在以最快速度登陆上岸后,便立即冲入小镇,未给小镇居民丝毫反应时间,还点燃了几栋房屋,将小镇照得通明。 他们在这过程中,以最为果决的姿态将敢于出来战斗的男人逐一射杀,震慑了所有人。 随后,他们就悄然分散在小镇的外围出口,将几个外逃通道彻底封死,成为他们的待宰羔羊。 次日天明,小镇的镇长、法官和神父打着一杆白旗,来到了“海盗”的营地,将这里的控制权交给了对方。 小镇内的居民大概有三百余,超过一半都是印第安人。 而现在,他们都成了“海盗们”的猎物。 随着“海盗”耀武扬威地开了进来,居民们透过窗户一角,惶恐不安地看着他们,只能口中默默地向上帝祷告。 穆大海征用了小镇内最华丽的一栋建筑--砖石结构的市政厅,作为“占领者”的临时指挥部。 很巧的是,八年前新华在攻占这座小镇时,也是将此处作为指挥所。 收到讯息的海军水手们在留下必要的警戒人员后,开始上岸帮着陆军兄弟们一起“接收”胜利果实。 按照欧洲海盗的传统,小镇的每一个居民被要求支付三个比索的赎金或者等值的饰品。 士兵们端着火器,持着军刀,押着十余名被俘的西班牙民兵,挨家挨户地上门“拜访”,收取规定的买命钱。 至于小镇的仓库、市政厅、教堂以及“反抗者”的财产,统统被予以无情地收缴,以弥补新华人的损失。 昨晚,尽管士兵们行动迅速,利用小镇居民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很快解除了这里的武装,控制了整个小镇。 但在黑夜的混乱当中,仍造成了人员伤亡,共计有两名民兵阵亡,三名民兵和一名陆战队士兵受伤。 “赎金”和物资的征收工作进行了大半天时间,收缴金银货币及饰品约两千四百比索,小麦、玉米和土豆之类的粮食三千七百多斤,猪牛羊牲口十八头,酒水三桶,以及百余匹土布、少量火药、铅弹。 除此之外,小镇仅有的十余名工匠和手艺人连同他们的家属尽数“请”上了船,准备带回新华本土。 为了向西班牙人示威,破袭舰队在第三日离开班德拉斯谷时,给每个小镇居民人道性地发放了数日口粮,便不顾对方的苦苦哀求,将所有房屋全部点燃,不能带走的牲畜家禽及其他物资尽数焚毁。 经此一劫,这个小镇已经在事实上被物理抹除了。 想要进行一番重建,若是没有殖民政府的财政支持下,怕是再过八年,也未必能恢复如初。 8月6日清晨,破袭舰队驶离班德拉斯谷,给西班牙人留下一座沦为废墟的小镇。 韩剑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的海平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若是想要息兵止战,打得西班牙人服软让步,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 但这次突袭,无疑向西班牙人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新华绝不会坐以待毙,将主动出击,将战火烧到你们西班牙人的地盘上。 战争,是你们西班牙人凌驾于我们头上的,但伤害却是互相的。 就看,我们最后谁先承受不住。 (本章完) 第242章 远征 第242章 远征 1633年8月11日,西班牙特遣舰队司令、海军中将胡安比森特戈麦斯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目光凝重地眺望着港口方向。 远处的海面上,几艘武装商船正缓缓驶入港口,帆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喃喃地说道:“我们该出发了……” “将军,我们现在还未做好出发的准备。”副官费尔南德斯少校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了过去,脸上露出几分忧虑,“尽管,在总督大人的严厉督促下,远征舰队所需的战船和登陆部队皆已进抵阿卡普尔科港,但我们所要求的作战物资却并没有如数到位。” “火炮、火枪、酒水、药品数量都不足……,哦,还有随军的医师、木匠、裁缝等人员也未征调到足够的数量。若是,我们特遣舰队在长途远航期间出现一些变故,或者在进攻海盗的时候,未能快速攻破对方的堡垒,届时,整个舰队可能会遇到大麻烦的!” “这些问题,我又何尝不知。”戈麦斯接过咖啡,轻轻啜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他苦笑一声,摇摇头说道:“但是,我们不能再等了。为了这场远征,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已经动员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还对所有殖民领地内的子民征收高额的特别税,导致各地民怨沸腾,总督府的压力已经达到了极限。” “可以说,这场战争已经过度消耗了新西班牙领地的经济和民生,使得各界人士怨声载道。”他停顿片刻,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仿佛能透过无尽的海面看到北方的海盗巢穴:“数日前,位于北方的沿海小镇班德拉斯谷遭到海盗的袭击,不仅财物被劫掠一空,而且还将小镇付之一炬,导致数百小镇居民沦为无家可归者。” “海盗显然是想通过这种手段阻止我们的进攻。如果我们继续拖延,墨西哥沿海的村镇将面临更大的威胁。到那时,总督府的政治压力和民间的讨伐声浪将会把我们彻底淹没。” “可以想象,海盗为了阻止我们的进攻,派出了一支小型的舰队,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对墨西哥沿海村镇发动疯狂的袭击。所以,我们不能继续等待了,必须立即出发,向北方海盗所在地发起进攻。” “若是我们继续拖延,海盗还会继续袭击更多的沿海村镇,我们的子民也将面临更大的威胁。到了那时,总督府的政治压力和民间的讨伐声浪将会把我们彻底淹没。” “可是,将军……”副官费尔南德斯少校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戈麦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不论我们遇到多么艰难的问题,我们都必须设法去解决,去克服,去战胜它。这一战,我们只能获得一个结果,那就是胜利。” “而且,还必须是一场完美的胜利!” —— 当收到特遣舰队司令官戈麦斯发出的出航命令时,“圣何塞号”船长卡列斯顿时感觉整个人就不好了。 他们才刚刚完成一次艰难的行程,为圣迭戈堡运送移民和物资,全船上下还未进行充分的休整,便又要仓促启行,这对水手而言,无异于一场噩梦。 更糟糕的是,在港口停驻的几天时间里,他们的“圣何塞号”所需要的物资补给远未补充到位。 船上的火炮缺少弹药,火枪的配件也不足,酒水和食物的储备也远远不够。 卡列斯站在甲板上,望着忙碌而又混乱的港口,心中充满了不安。 前来传令的军官却显得轻松自如:“物资补给即使欠缺少许也无碍行程。舰队进抵海盗巢穴后,战斗将会很快结束。” “稍事休整,我们便能立即返航。这个时节,海上正盛行西北季风,回程时顺风顺水,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返回墨西哥。” “更何况,攻破海盗巢穴后,说不定还能缴获大量物资,正好弥补我们的不足。” 卡列斯听到这番言论,简直无语至极。 什么叫“物资欠缺少许也无碍行程”? 还有什么“进抵海盗巢穴后,战斗将很快结束”? 回航时,“顺风顺水,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返回墨西哥”? “攻破海盗巢穴,说不定还能从中缴获大量物资”? 凭着这些种种假设和臆想去安排各项事务,确定是在进行一场跨越数百里格的长途远征行动吗?而且,这些所谓的假设,完全就是一种极端理想化的设计,是基于远征行动过程中不会遇到任何问题和麻烦的美妙愿景。 这可能吗? 这现实吗? 从阿卡普尔科港出发,一路北上,直至海盗巢穴所在地,距离超过一千里格,而且还是全程逆风而行,至少需要耗时五十天。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长的时间,若是不准备充分的物资补给,如何敢冒险前往。 要知道,这是一场军事远征行动,可不是一次普通的探险活动。 整个舰队战船加补给船共有八艘,除了要装运大量的作战物资外,还携带了一千四百名士兵(比原定计划多了两百名)。 要是再算上船上的水手、工匠和印第安仆役,数量更是超过两千七百人。 这么多人,跨越一千里格的海路,那得需要面对多少问题! 晕船、疫病、食物腐败、淡水缺乏,以及风暴和飓风,任何一个问题,应对稍有差错,都会导致随船人员的大量死亡,甚至船毁人亡。 对了,还有让水手们闻之色变的坏血病和霍乱、痢疾之类的致死疾病。 要是一个控制不好,说不定舰队还未进抵海盗巢穴,船上的水手和士兵就能挂掉一半。 卡列斯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怒。 在他看来,新西班牙总督区其实根本无需这般大张旗鼓地组建一支远征舰队去剿杀那些海盗。 我们完全可以缓缓图之,在加强沿海城镇港口防御的同时,从下加利福尼亚半岛南端开始,每隔数十里格便建一座殖民据点,上个十年二十年时间,逐步向北推进,最终进抵海盗窝点附近,然后再集大军来一个犁庭扫穴,彻底消除海盗的威胁。 这样做的话,虽然耗时费力点,但胜在稳妥。 而且,随着太平洋沿岸的一些列据点建设,西班牙王国便可以将整个美洲西海岸实质性地置于统治之下,再加上菲律宾殖民领地,甚至可以把太平洋变成西班牙人的内海。 卡列斯心中充满了疑虑,但特遣舰队司令官的命令不容置疑,他只能默默地向上帝祈祷。 无所不能的主啊,我们不求凡事顺利,但求你凡事与我们同在。 无论我们远航,还是返程,求你一直与我们同在,保护我们。 因为有你与我们同在,我们就有平安! (本章完) 第243章 艰难的行程 第243章 艰难的行程 “8月14日,清晨八时,特遣舰队在众多官员和居民的欢送下,驶离阿卡普尔科港,踏上了征剿北方海盗的行程。” “港口上空,海鸥盘旋,发出清脆的鸣叫,仿佛在为舰队送行。码头上,妇女们挥舞着手帕,孩子们踮起脚尖,试图看清远去的船只。” “舰队司令戈麦斯将军站在旗舰“萨尔蒂号”的甲板上,神情肃穆,目光坚定,朝送行的人群挥动手臂。他知道,这次任务不仅关乎西班牙的荣誉,更关乎整个新大陆的安全。” “舰队驶出海湾后,立即便感受到一股强劲的西北风,几乎将船只倒吹着向南行驶。在此情势下,舰队所有船只不得不艰难地走着‘z’字形,逆着风势,艰难地向前行进。” “尽管航行艰难,但船员们依旧保持着高昂的士气,他们相信,主的庇佑将伴随他们一路前行。” “……” “8月24日,舰队已行驶十天,但我们仍未驶离墨西哥海域,堪堪进抵下加利福尼亚半岛南端的位置。” “舰队于圣何塞(今洛斯卡沃斯市,大帆船贸易时期所建的一座小型补给点)短暂停留半日,并设法在陆地上补充了大量淡水。船员们终于有机会踏上陆地,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我们的行程可能只走了不到五分之一,想到后面还有那么漫长的旅途,我们所有人都变得沉默起来。” “幸运的是,在过去的十天里,整个舰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情况。天气很好,海况很好,船员也很好。” “或许,在离开前,我们向主的虔诚祈祷,收到了应有的效果。” “主,与我们同在,所以我们皆顺遂平安。” “……” “9月2日,舰队进抵圣迭戈湾,在此受到了五十多名移民的热烈欢迎。舰队司令官戈麦斯将军下令,全体官兵登岸休整两日,以期让大家有最好的状态可以迎接下一阶段的艰苦航程。” “因曾为该拓殖点运送过移民和补给物资,我们‘圣何塞号’受到了据点指挥官洛佩斯先生的另眼相待,不仅为我们更换了船舱里大量变质腐败的肉干,还额外的获得了半桶龙舌兰酒。” “……” “9月4日,舰队继续启程,向北方海盗据点驶去。” “在离开前,舰队将多达六十多名病患船员和士兵留在了圣迭戈堡。这些人要么是因为晕船严重,根本无法继续下一段旅程,要么是生了痢疾,虚脱得几乎难以行动,只能将其丢在此处。” “可能是为了预防船员和士兵数量的不足,舰队司令戈麦斯将军征召了一百二十名印第安人。” “这些人都是在近一年内获得了神父埃伊多·塞拉的施洗,已经皈依了我主。为了确保他们的忠诚,戈麦斯将军承诺,只要他们协助特遣舰队官兵击败那群海盗,他们所有人都将获得总督区的特别监护权,免去应缴纳的大部分人头税。” “不过,这些印第安人似乎对将军的承诺并不怎么在意。几名带队的印第安首领希望在战斗后,能分得应有的战利品和奴隶。” “戈麦斯将军稍事犹豫后,便慷慨地答应了他们。” “但我们都知道,若是顺利攻破了海盗的巢穴,他们所获得的战利品是相当有限的。” “因为,出于鼓舞士气的需要,将军在征得总督大人的允许后,向舰队所有水手和士兵宣布,最终的战利品只需上缴给总督府三成,剩下的则会分给他们所有人。” “即使,海盗的战利品有很多,但能分给这些印第安人的肯定会很少。甚至,他们所有人能不能活到分配战利品的时候,还是一个未知数。” “……” “9月12日,船上的水手和士兵又开始陆续出现病患现象,他们无一例外爆发了痢疾的症状,腹泻和呕吐,船舱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离开圣迭戈堡不过八天时间,淡水开始发黄,变得浑浊,食物的质量也是急剧下降,使得很多人是食用后,上吐下泻,身体变得虚脱。” “其实,也不止我们‘圣何塞号’是这种状况,所有船只皆有此类问题。甚至,不少船只每天都有尸体被抬上甲板,举行简短的葬礼后,将其丢抛至海中。” “相较而言,我们的情况尚且安好,至今没有死一个人。” “哦,上帝保佑我们!” “……”“9月14日,一场风暴突然袭来,豆大的雨点不停地砸下,巨大的涌浪几乎将我们的船只掀翻。” “好在整个舰队是一直沿着海岸行驶,经过一番艰难的调整,我们驶入了一处岬湾,以躲避肆虐的狂风和巨浪。” “糟糕的是,两艘物资补给船在风暴中受到损伤,其中一艘状况比较糟糕,被巨浪推向了一块礁石,导致它的船底被撞开一个恐怖的破洞,需要进行一番紧急修补。” “随着我们逐渐远离墨西哥,无所不能的主似乎也不愿随我们通行了,一个又一个麻烦不期而至。” “而我们舰队距离海盗巢穴还有三分一的路程,也不知道接下来又会遇到何种困难。” “……” “9月24日,舰队抵达哥伦比亚河口位置,我们于此做短暂休整,补充急需的淡水。” “舰队司令戈麦斯将军将我唤到旗舰‘萨尔蒂号’上,询问接下来的行程情况。当我告知他,还有四到五天时间,就将抵达海盗所据的巢穴时,他明显长舒了一口气。” “是的,我们原计划是要在九月中旬杀到海盗的家门口。可如今,我们却足足晚了半个月,不仅所携的物资消耗大半,而且还因为长时间的行船,导致水手和士兵们极度疲惫,士气更是低落到极点。” “我不知道,等我们进抵海盗据点时,是否还有足够的战斗力。尤其是那些陆军士兵,大部分都萎靡不振地躺倒在船舱里,难以动弹。” “戈麦斯将军沉默半响后,又细致地询问了海盗港口炮台情况。” “我明白他的意思,多半是想付出战船损伤的代价,夺取海盗的码头,从而能让虚弱的登陆部队可以从容上岸,并且能借助港口的便利条件,将大量火炮卸下来,以最快速度攻破海盗的堡垒。” “因为,我们在战备和路途中都耽误了太多时间,不允许我们采取缓慢而又保守的方法进攻海盗据点。” “但我不得不委婉地提出警告,海盗的港口炮台火力非常凶猛,而且部署的火炮不下二十门,还根据周边的地理地势形成致命的交叉火力。” “在两年前,‘圣文森特号’试探性地闯入其中,然而在不到一个小时里,便被对方打断了桅杆,将其瘫痪在港湾内。” “我相信,经过这么长时间,海盗的港口炮台一定会部署更多的火炮,从而具有更为凶猛的火力。” “贸然闯入海盗港口,试图以牺牲若干战船的代价去占领他们的码头,是非常不明智的。” “且不说,我们是否具有逐一击毁对方炮台的能力,获得登陆的机会。就算我们有此实力,但在与岸防炮台对轰过程中,自身也会遭受巨大的损失。” “若是在炮击中,大量船只受损或者被击沉,那么我们将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战斗呢?” “更为可虑的是,一旦战事不利,我们连退回墨西哥的机会都没有了!” “当我将这些顾虑和警告委婉地说出后,戈麦斯将军陷入到长久的沉默当中。” “……” “9月30日,特遣舰队驶入那道宽阔的海峡,即将进抵海盗据点时,我们在北侧海岸附近发现了一艘小船。” “当我们试图要将其捕获时,对方却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朝东南方逃遁而去,不到二十分钟,便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之外。” “看到这个场景,舰队上下皆面面相觑,都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情。” “海盗们居然在前往他们据点的航线上安排了一艘警戒船,用于提前侦知我们西班牙远征舰队的抵达时间。” “如此看来,海盗似乎已经对我们的到来做好了一切准备。” “那么,即将迎接我们的会是一个什么局面呢?” “圣何塞号”船长卡列斯在航海日志上写下最后一段文字,便将其轻轻地合上,起身出了船长室,看着左岸郁郁葱葱的山岭,心中生出一丝惴惴。 (本章完) 第244章 风起 第244章 风起 赵栓柱左手牵着缰绳,右手轻轻地抚摸着马鬃,看着是在安抚马儿的焦躁情绪,实则在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回荡。 西夷终于来了! 这个等待已久的时刻,也终于到来了。 一个小时前,随着军营中响起悠远而又激昂的号角声,打破了午后喧嚣的训练场。 军官们立时吹起了紧急集合的哨子,尖锐的哨声立时在空旷的校场内回荡。 士兵们立即迅速整队,按照各自所属单位集合,脚步声、呼号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军营瞬间沸腾起来。 军备仓库的大门被打开,值班军官开始有条不紊地发放武器装备。 像这种紧急拉练的科目,部队中每个月都会进行几次,所有的士兵皆习以为常。 然而,今天的氛围却与往常有所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气息,仿佛一场真正的大战即将来临。 赵栓柱穿戴整齐后,便随着同伴奔向军备仓库,领取骑兵所需的骑枪、马刀、单眼铳(燧发手枪)、甲具以及火药、弹丸。 新华的骑兵装备除了马匹不如辽东关宁铁骑外,其他武器和装备那是远超对方。 尤其是一副双面胸甲,仿照拿破仑时代胸甲骑兵的设计,采用精钢压铸,坚韧无比,不仅能防刀枪近距离的穿刺劈砍,在90-100米开外,还能挡住火绳枪的射击。 胸甲厚度2.8-3毫米,重量仅8.5公斤(前胸甲稍厚重,后背甲较轻薄),比关宁骑兵所装备的甲还要轻2-5公斤(关宁骑兵的甲重量在10至15公斤之间)。 除了双面胸甲外,他们骑兵还配备有一顶铁盔。 虽然没有遮面甲和护耳,但这顶内衬软皮的头盔却能在冲阵时,确保脑袋不会被敌人一刀劈开。 当初,在给他们骑兵打制护具的时候,军方曾要求双面胸甲在防御性能和重量之间尽可能的维持平衡。 按照要求,护具重量最好不要超过7-8公斤,达成免疫冷兵器攻击并顺便阻挡战场流矢(或流弹)的效果。 至于面对火枪兵的近距离直射,那不在考虑范畴之内。 也就是说,新华骑兵所装备的胸甲战术意图就是抵御冷兵器攻击,尽量阻挡手铳子弹,同时力求防住中远距离射出的火枪弹丸。 至于中远距离的具体定义,以拿破仑时代全套的双面胸甲来说,一般能够挡住一百五十米外射来的步枪子弹、35米外射来的手枪子弹。 当然,说到底,胸甲的主要功能是抵御冷兵器,防弹只是额外附送的功效而已。 不过,穿都穿了,再提升一下防弹性能不是更好? 毕竟,新华的士兵人数太少,不经消耗,只能使劲地堆装备,恨不得将所有的士兵都塞到一副铁罐里。 要不是新华骑兵所驾乘的马匹质量太差,无法拖得动太重的装备,怕是骑兵的甲具会更为厚重,携带的武器会更多。 赵栓柱穿戴完毕后,翻身上马,立时就感受着胸甲的重量紧紧地压在了身体上。 所有的士兵脸上都写满了紧张与期待,尽管,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是一场生死较量,但他们心中却没有丝毫畏惧。 相反,他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与豪情。 然而,他们骑在马上,穿着一身骚包的装备,还未在线列步兵面前显摆个够,却收到了长官的命令。 全体下马,卸下甲具,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兄弟们,要干仗了,都准备好了吗?”骑兵小队副队长邓坤站在高坡上,大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 “准备好了!”士兵们齐声回应,声音如雷霆般震撼。 “很好!”邓坤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声命令道:“全体坐下,就地休息!……西夷尚未登陆,我等暂且养精蓄锐,等待上官的命令。” “若西夷上岸,我将在战斗中,与诸位兄弟一往无前,一心同功,死不旋踵!” “新华万胜!” “万胜!” “军心可用呀!”邓坤看着面前三十余名骑兵,挥舞着手臂,大声地呼号着,展现出高昂的士气,很是欣慰。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骑兵小队队长郑立辉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新华予兵厚饷,且日夜勤练不辍,可不就是为了这么一天?此战,我骑兵小队将以勇毅决绝之势,打出我们的威风和气势。” “是,队长!”邓坤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这一战,我骑兵小队当不甘人后,定拔头筹。” 郑立辉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朝港口的方向望去。 西班牙人该不会头铁地要硬闯进来吧? —— 始兴港外,多达八艘西班牙人的战船如黑云压城般聚集于海上,帆影重重,炮口林立,尽显獠牙之势。 不过,港口岸防炮台指挥官王嘉荣却显得很是轻松,嘴角甚至还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西班牙人憋了这么久,怎么就来了八艘战船! 瞧不起谁呢? 始兴港共有炮台三座,部署了各口径火炮三十八门,其中不乏有32磅的长管加农重炮。 这些火炮不仅射程远、威力大,而且精度极高。 位于左右两个山头的二号炮台和三号炮台,居高临下,视野绝佳,并且可以形成交叉火力,对任何胆敢驶入湾内的西班牙战船都能施以“双打模式”,让对方能切实感受到他们多角度的无微不至“关怀”和“照拂”。 经过紧急动员后,整个炮台官兵人数超过两百多人,只要一声令下,绝对可以打出万炮齐鸣的巨大声势。 要知道,自数月前西班牙人宣战后,炮台官兵几乎每天都要打上一两轮实弹,不仅提前感受战场氛围,还进一步提升炮手的观瞄水平和配合熟练度。 同时,对此前标定的射击诸元也进行反复确认,以期在西班牙战船杀来时能在第一时间便给予最为精准的打击。 “西班牙船动了!”观察手放下望远镜,转头兴奋地喊道。 “嗯,通知各个炮位,做好射击准备!” 王嘉荣见港外的西班牙船在踌躇徘徊近两个多小时后,终于忍不住,想上来摸摸炮台的实力,也是大喜过望。 “注意,两艘西班牙战船有硬闯港口的企图!所有人不许随意开炮,一切听从我指令!” 说话间,西班牙远征舰队所属的“玫瑰圣母号”和“黎明之光号”驶出了舰队阵列,一前一后地朝港口方向前进。 他们似乎知道港口拥有数座炮台,部署了不少威力巨大的岸防重炮,因而行驶得非常谨慎,速度也放得很低,一副遇事不妙便立即溜之大吉的猥琐架势。 舰队司令官戈麦斯将军站在旗舰“萨尔蒂号”的船艏指挥舱内,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港内的情况。 尽管,他竭力保持着神色镇定的模样,但心里却突突地跳着,嘴里默默地念叨着什么。 根据卡列斯船长和瓜达多中尉提供的信息,海盗在港口内修筑了几座炮台,火炮数量大概在二十门到二十五门之间。有8磅炮、12磅炮,也有威力巨大的24磅炮,而且几座炮台还设立在两侧的山岭上,火力可以覆盖至港湾内任何一处海面。 两年前,探索舰队的一艘武装船就是在里面被海盗所击伤,继而被对方俘虏。 按理说,舰队在遇到有严密岸防炮台防御的情形下,最好是有多远就避多远,以减少自身的伤害。 毕竟,跟岸防炮台相比,战舰自身因存在太多弱点,与之对轰,很难讨到便宜。 尽管岸防炮台不能移动,但对方可以将弹药等易爆物资隐于封闭或半封闭的坚固掩体内,甚至还能为要塞炮本身修筑一个半掩式堡垒,将其和炮手保护起来。 除非,岸防火炮刚好被直接命中,或者配套设施被击毁,否则,它在与海面舰船交火时,生存性颇强。 战舰在海上作战时,想要击中对方,除了需要获取目标的距离与航向及航速等数据外,还要就纵摇、横摇等船体晃动进行修正。即使目标是一个不会动的炮台,战舰在船体不断晃动过程中,也很难击中。 更为可虑的是,岸防炮台可以通过预先对周边控制水域试射,标定火力分区和弹着点,来提升火炮射击精度。 这绝对强于在进入射击位置后,仍然得从零开始观瞄-试射-修正等火控流程的战舰。 若是,战舰不太清楚敌方岸防炮台的具体位置,再加上对方掩蔽工程做得不差,观测校正的难度就会进一步提升。 相较之下,岸防炮台攻击海上舰船,很容易通过水来判定远弹还是近弹,从而进行修正。 要是对方岸防炮台建在地势较高的位置,或者视线良好的地方,则在观测和修正弹着点方面的优势就更大了。 在正常情况下,岸防炮台都拥有先敌开火及射击精度方面的优势,舰船在与岸炮对轰时,即使没有被命中要害,但火炮甲板或者舰桥中弹,仍然会影响其后续作战能力,从而进一步扩大其在战斗过程中的劣势。 当然,战船可以通过机动来规避岸防炮台的打击,但这却会扰乱己方的射击观瞄,降低射击效率。 要尽量提高射击精度,就不能作太大动作的机动。而且,想进一步提高射击精度,你还得更加靠近炮台。 但这样的话,战船被击中的概率会成倍增加。 换句话说,一个人在陆地上扔石块,总比乘坐舰船时水上晃来晃去时扔石块强! 但是,西班牙远征舰队司令戈麦斯仍然想要试一试。 因为,自己的舰队拥有超过一百八十门火炮的强大火力。即使战舰仅有一侧的火炮可以射击,那也有九十余门。 而海盗的港口炮台想来最多也不过二三十门,在数量对比上,我方具有压倒性优势,应该可以摧毁他们的炮台,从而占领码头,为接下来的战斗打下一个良好的开端。 只要我们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 两艘探路的战船在驶出两百多米后,西班牙舰队又有两艘战船启动了,循着同伴的航行轨迹,向港湾内缓缓行进。 “轰!轰!轰!……” 炮弹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精准地落在两艘西班牙战船附近。水面上顿时激起数股巨大的浪,其中,一发炮弹击中了“黎明之光号”的船艏,木块飞溅,瞬间击倒数名水手。 “嘶!……” 戈麦斯见状,立时倒吸了一口气。 对方炮台第一轮射击,就击中了己方的一艘战船,显见海盗炮手们训练极其有素,在提前标定的射击区域,就打出如此精准的齐射。 面对炮台的轰击,西班牙战船并未表现出慌张,反而开始调整航向,准备将船身横过来,以便发挥侧舷火炮的威力。 然而,岸防炮台的火力远超他们的预期。 不到十分钟,“玫瑰圣母号”的后桅被链弹击中,断成两截;“黎明之光号”再次中弹,船艏舱室被击穿,海水涌入船舱。 稍稍拖后的两艘战船见状,一边徐徐前进,一边调整方向,试图在进抵炮击位置时,能将各自船身也横过来,从而能快速加入战团。 随后,一场激烈的炮战开始了。 港湾内炮声隆隆,水面上不断激起一股股巨大的水。 不到十分钟,除了“黎明之光号”再次中了数发炮弹外,其他三艘战船也相继中弹,甲板撕裂,木屑和碎片四处飞溅,船上的水手们被砸倒,惨叫声此起彼伏。 眼见己方四艘战船无法压制对方岸防火炮,戈麦斯不顾众人反对,当即命令“圣何塞号”和“无尽海洋号”上前,加入对港口的炮击。 “将军,我们不能冒险!” “圣何塞号”船长卡列斯在收到命令后,并没有指挥舰船冲上前去,而是乘坐交通艇来到了“萨尔蒂号”上,对戈麦斯将军加以劝说:“敌人两侧山头的炮台仍未开炮,一定是在等待我们所有主力战舰进入港湾后,再施以密集火力,封锁我们的退路。” “所以,我们不能再派战船冲入港内了,这是海盗的一个陷阱。若是我们特遣舰队遭受重大损失,那将对我们而言,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会让我们失去战场的主动权!” “将军,我请求你下命令,让我们的战船全数退回,以保存我们的海上战力。我们可以沿着海岸航行,寻找一处适合登陆的滩头,而没有必要在这里跟海盗的岸防炮台进行一场无意义的对战。” “……”戈麦斯瞪着血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这位属下。 万一,我们整个舰队全数压上去,以巨大的火炮数量优势成功地击毁了对方的岸防炮台呢? “将军,‘黎明之光号’舰又被击中了!” 这时,旁边的副官费尔南德斯少校举着单筒望远镜发出了一声惊呼:“哦,上帝,它被两发,不,是三发炮弹,准确地击中了船艏舱室!” “太糟糕了,‘玫瑰圣母号’前桅被链弹击中了,断成了两截!”一名军官也发出了一句呼声。 “将军……”卡列斯回头瞥了一眼前方的战况,然后神情焦灼地看向戈麦斯。 “他们在两侧山岭部署的炮台……火力也会如这般凶猛吗?”戈麦斯有些犹豫了。 “会!……一定会的!”卡列斯重重点头。 “轰!轰!轰!……”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所说的话,位于湾内两侧的山岭猛然间响起了巨大的火炮轰鸣声。 刚刚驶入海湾内的“无尽海洋号”遭到了两侧火炮的攻击,密集的炮弹如下雨般砸在了它的周围,十余道水柱冲天而起,几乎将整个战船笼罩在其中。 通过望远镜的观察,可以清晰地发行,“无尽海洋号”至少中了四发炮弹,一发击中了右舷炮甲板,一发击中了船艉部,还有两发狠狠地砸中了左舷侧面船板,破开了两个大洞。 这轮炮击,给这艘排水量为500多吨的战舰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是24磅炮!……也有可能是32磅炮!” 众人见状,皆为之变色。 “打旗语,让所有战船都撤回来!”戈麦斯脸色铁青地大声吼道。 (本章完) 第245章 风动(一) 第245章 风动(一) 随着西班牙特遣舰队司令戈麦斯的命令下达,正在奋力与港口炮台对轰的各艘战船立时调转船头,忙不迭地朝港湾外驶去。 海面上弥漫着硝烟和火药的气味,炮声震耳欲聋,水手们的呼喊声和伤者的呻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惨烈的战斗画面。 这仗还真没法打下去了,根本不是人家岸防炮台的对手! 对方的火炮打得又快又准,几乎每一轮齐射,都会有数发炮弹击中己方船只,造成船体不同程度的损伤。 炮弹击中船体的瞬间,木屑四溅,火光冲天,船身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尽管他们也在竭力反击,将炮弹如雨点般地砸过去,但似乎并未压制住炮台的反击,对方依旧不断地输出火力,轰击着他们船只。 很明显,对方的火炮事先一定是经过了大量的校射,甚至还有可能标定了炮弹的所有落点区域,以至于他们的射击精度高得离谱,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落在他们的战船上。 至于己方的炮击效果嘛,可能会有一点,但绝对没有此前预想中那么大。 船上的水手们在炮火中奋力地装填炮弹,但他们的射击精度远远不及对方,许多炮弹都落在了海面上,激起一道道水柱,却未能对炮台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即使,舰队司令官没有下达撤退命令,他们所有战船也已经萌生退意,不想再跟岸防炮台比拼谁受到的伤害性更大。 水手们在进抵这处海盗据点,尚未得到充分休整,便立即被投入战场。如今在遭到对方炮台强力反击后,不仅船体受损严重,而且人员死伤累累,士气已经低落到极点。 许多人已经开始祈祷,希望能在这场战斗中幸存下来,或者赶紧离开这片地狱所在。 然而,就在各船艰难地调转船头,准备向港湾外撤退时,却有人发现“黎明之光号”却趴窝没动,依旧停留在最前方的海面上,承受岸防炮台的持续打击。 这艘威风凛凛的战舰,如今却成了炮火的活靶子。 可怜的“黎明之光号”因为最为突前,遭到了对方炮台的重点“照顾”,艏楼被数轮炮击砸了个稀巴烂,到处散落着木块,还有大片大片殷红的血迹从里面渗出。 船上的水手们在炮火中四处奔逃,试图寻找一个安全的掩体,但炮火的密集程度让他们无处可躲。 位于二层的火炮甲板也被几发炮弹扫过,数门火炮散架,里面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十余具尸体。炮手们的尸体被炮弹撕裂,鲜血染红了甲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根副桅被链弹击中,断成了两截,斜斜地倒在甲板上,并靠在了船台一侧。 桅杆的断裂声如同濒死之人的哀嚎,宣告着这艘战舰的命运。 后桅的三角帆被炮弹撕成了几块,破破烂烂的已经无法再使用。 船艉楼也被击穿了几个破洞,舵轮舱的控制横杆受损严重,无法轻易地调整方向。 船上的水手们曾试图修复舵轮,但炮火的持续打击,让他们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操作。 就在各船慌忙退后之际,岸防炮台又打了一轮齐射,目标也齐齐对准这艘受创严重的战船,试图要将其留下来。 对方使用了大量的链弹和炙热弹,俨然奔着要它小命的目的。 这一轮炮击,虽然几发链弹未能击中“黎明之光号”的桅杆,但有三发炮弹准确地砸到了它的左舷,将那里拥挤成一团的水手骤然轰散,并当场把两名水手打成了两截,然后带着巨大的势能从人群中趟了过去,留下两道血路。 水手们的惨叫声在炮火中也显得格外凄厉和尖锐。 更多的炮弹则打在了甲板上的建筑和侧舷,其中一发炮弹洞穿了水线上方的船板,使得船只在左右摇摆时,灌入大量的海水。 “黎明之光号”不仅无法动弹,而且还出现轻微左倾,使得船上的水手们更为惊恐和慌张。 一些绝望的水手,似乎不堪忍受炮弹的洗礼,不管不顾地抱着一只木桶,便跳进了大海之中。海面上漂浮着许多水手的身影,他们在汹涌的海水中挣扎,试图要逃离这艘即将覆灭的战舰。 哦,上帝啊,“黎明之光号”要完了! 随着西班牙舰队开始缓缓退出港湾,岸防炮台的火炮在打了最后两轮齐射后,也相继停止了射击 海面上只剩下“黎明之光号”孤独的身影,它歪斜地停驻在那里,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在它的周围,零星地散布着破木板、帆布以及数具水手的尸体,随着海浪的冲击,上下起伏着,仿佛要见证这艘排水量为500吨的战舰最后的命运。 “可惜了!”岸防炮台指挥官王嘉荣将手中的望远镜放了下来,砸吧了一下嘴巴,一副意犹未尽地模样。 精心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还打了这么多炮弹,居然只留下了一艘西班牙战船。 这战果有些差强人意呀! 说不定,又要让陆战队的人笑话了。 他们岸防部队拥有整个新华最多的火炮,其中不乏口径165毫米(32磅炮)的重炮,论火力的话,那绝对是新华诸军种里独一份。 更让陆战队眼红的是,为了确定港湾内射击诸元和射界范围,岸防炮台三天两头的朝海上打炮,“浪费”的弹药几乎占了新华弹药消耗量的五成以上。 结果,到了西班牙人打上门来,一通猛轰,就取得了歼灭一艘西班牙战船的成果,委实有些“有负众望”呀! 你说,要是能留下一半的西班牙战船,那么这场战争基本上就可以结束了。 可惜了! “传令兵!”王嘉荣大声喊道:“立即回城报告,西班牙舰队已撤离港口,不知所踪。但我岸防部队估计,西班牙人将另寻其他登陆地点,对我新华发起进攻。” “是,长官!”传令兵复述了一遍命令后,敬了一个军礼,便兴冲冲地骑马奔向始兴城。 西夷入侵第一战,我岸防部队旗开得胜! 决策委员会和陆战队在收到岸防炮台传回的西班牙人动向后,立时将骑兵小队分成数股,全数撒了出去,沿着海岸线往来巡视,以期第一时间就能发现西班牙舰队登陆的地方。 然而,西班牙舰队在港湾内遭到岸防炮台迎头痛击并先失一局的情形下,似乎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骑兵小队在海岸边寻找数日,均未发现对方舰船的身影。 由于担心骑兵小队人数太少,可能会造成遗漏,决策委员会还勒令散居于海边的印第安部落出动大量人手,日夜巡视海岸,务必要探得西班牙舰队的动向。 西班牙人为这场入侵战争前前后后准备了大半年时间,还跨越五千多公里海路,好不容易才杀到我们新华家门口,总不至于在始兴港稍遇小挫,便选择打道回府吧? 倘若如此,你们西班牙人恐怕丢不起这个人吧! 决策委员会猜测,西班牙人在港口领教了新华的厉害后,可能生出了几分忌惮,不敢再像此前那般大喇喇地摆明车马,以堂堂之阵,在新华人眼皮子底下展开登陆行动。 他们为了防止在登陆时,遭到新华的强力反击,一定会偷偷选择某处僻静的海岸,完成登陆行动。 要知道,抢滩登陆,即使在后世也是一个极其复杂而又危险的军事行动,更遑论在这个技术条件和军事组织程度更为底下的17世纪。 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被陆上的防守方一波给赶下海,或者趁着你登陆之初,情势极为混乱的情况下,一举将你围歼。 五天后,一群印第安人跑来汇报,在距离始兴城东北方十余公里的一处海滩发现大批正在登陆的西班牙军队。 (本章完) 第246章 风动(二) 第246章 风动(二) “西班牙登陆部队人数在1300-1400人上下,有火枪兵和长矛兵,还有五门火炮,不过对方没有骑兵。他们上岸后,第一时间便砍伐了许多树木,建立了一道简易的防线,以掩护登陆场……”骑兵小队副队长邓坤一边汇报,一边用手指在一副简易的地图上比划着,试图将西班牙人的情况能清晰地展现出来。 “他们的火枪兵和长矛兵比例大概是多少?”莫天海打断了他的汇报,眼神灼灼地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比例?”邓坤怔了一下,似乎在琢磨着这个词语的意思,“哦,比例呀……,西班牙人的火枪兵和长矛兵的人数大概四六开,而且对方所持有的长矛很长,足有十来……哦,三四米长的样子。” “四六开的比例?”莫天海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你们骑兵小队的侦查情报准不准? 不是说,这个时期欧洲军队的火器装备率很高吗? 怎么西班牙登陆部队会有高达一半以上比例的长矛兵? 邓坤被对方质疑,显得有些郁郁,闷声说道:“我们在树林里观察了半天时间,确实看到他们陆续下船的长矛兵数量很多,而火枪兵相对较少……” “呃,我们可能高估了西班牙人的武器装备。”旁边的郑立辉摸了摸鼻子,苦笑着说道:“他们早年所开创的西班牙大方阵,好像是持有冷兵器的士兵人数居多,但具体比例是多少,咱们也搞不清楚。” “此前,我们通过询问那些西班牙水手了解他们的军队组成和武器装备时,他们也是语焉不详,而且还给了我们好多不同版本。但总得来看,西班牙陆军里冷热兵器混编,应该是没跑的。” “只是,我们没想到他们的冷热兵器比例会这么高。嗯,我猜测,可能是属于殖民地驻军的缘故,也就平日里对付一下印第安人暴乱,算是一些烈度不大的治安战,所以就没装备太多火枪。” “若是西班牙军队火器装备率真这么低的话,你觉得我们所拟定的战术还能继续用不?”莫天海沉吟半响,看了看在场的几名陆战队军官。 战前,陆战队经过两轮紧急扩军,兵力已经增加至五百余。 在闻知西班牙舰队已经杀到家门口后,又立即征召了四百五十名武装民兵,将总的兵力进一步扩充至近千人。 除此之外,新华决策委员会还下令周边二十余个印第安部落出丁参战,组织动员了超过四百多人的仆从兵,作为新华军队的“锋锐力量(炮灰)”。 而且,临近的广丰、新宁两城在经过军事动员后,也各自集结了数百名武装民兵,除了确保所属城寨防守安全外,在必要时候,也能将其尽数拉过来,与始兴城的主力部队汇合,与西班牙登陆部队展开决战。 因而,以兵力数量对比的话,新华所能调动的军事力量是远远超过西班牙人的。 甚至,在牺牲必要的工农业生产活动情况下,新华可以动员出三千到四千的兵力,对西班牙人形成绝对的碾压之势。 由于西班牙人磨蹭了两年时间,方才组织远征舰队打上门来,让新华军工部门得以生产制造出大量武器装备。 目前,新华陆战队共计装备(库存)有“31-甲式”燧发枪八百二十余支,轻型陆战炮十二门,长矛两千余支,弓两百余张(主要装备于印第安仆从兵),以及大量土制手榴弹(手掷瓦罐炸弹)。 另外,新华军工还生产了三百余副骑步兵胸甲和千余顶铁盔,用于装备陆战队官兵。 可以说,为了应对西班牙大军的入侵,新华这两年来几乎倾尽所有力量,甚至牺牲了部分民用商品的生产,以此来加强军工的生产规模,恨不得将新华的每一名士兵都武装到牙齿。 按照此前的战术演练,新华陆战队皆以敌人全火器化装备为假想敌,主要以线列步兵战术为主,凭借自身火枪的性能优点,跟对方玩排队枪毙。 至于冷兵器部队,也不是没有组建,但多为民兵和印第安仆从兵,并且是作为辅助性力量,在战阵迎敌时,一般是将其安排于火枪线列的后方。待两军近距离短兵相接后,才会让线列火枪兵让出位置,冲至最前排,从而维持整个部队的战线稳定。 其实,在穿越众看来,只要线列火枪兵的输出火力足够大,射击频率也足够快,再加上火炮轰击,那么完全可以在对方接近己方阵列之前,就能将其打崩,根本用不到长矛兵来作为阵列防御的力量。 长矛兵的最大用处,可能也只是为了防备敌方的骑兵冲破阵列。如今可倒好,陆续登陆的西班牙部队,居然有大量的长矛兵存在,比例也达到了让人非常意外的六成。 那我们要不要改变部队的既有战术? “咱们不用变!”郑立辉想都不想地开口否决道:“不管西班牙部队装备如何,也不管它冷热兵器配比的比例如何,反正未来战争的趋势就是全火器化军队终将淘汰半火器化军队。” “既然,西班牙人的火枪兵只有四成多,那么在跟我们对战之时,他们的火力输出密度必将会远远小于我们。只要我们发挥火力优势,将他们的火枪兵给打散了,那么他们剩下的长矛兵就将成为我们屠戮的对象。” “更让我们获得战场主动权的是,西班牙人囿于长距离的远征,而没有配备相应的骑兵部队。既然如此,我建议,向委员会提出要求,将我新华所有的马匹全部征调,组建一支两百人规模的骑兵大队,力求将西班牙登陆部队尽数歼灭于始兴城下!” 莫天海闻言,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看法。 他们这些人都是海军出身,不仅对现代化的陆军战术缺乏必要的了解,对17世纪的欧洲军队更是知之甚少。 仅有的一点印象,还是通过反复询问那些归附新华的西班牙水手后了解的一些模棱两可信息,以及曾经在电影电视上零星看过的排队枪毙镜头。 莫天海等几人被任命为陆战队负责人,负责组建新华陆军各兵种部队,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凭着一鳞半爪的经验和知识,摸索着进行。 莫天海在学员期间,因为体能突出,还在队列训练中拿到过标兵,便成为线列步兵的主官。 而郑立辉是内蒙人,会骑马,就成为骑兵的负责人。 炮兵指挥官张立峰,则是跟炮台负责人王嘉荣一样,是学武器系统与工程专业的,便顺理成章地成为新华炮兵的开创者。 如今,大战方至,由不得他们紧张和忐忑。 这要是搞砸了,可不仅仅是损失一些兵力的问题,恐怕还会关系到新华的生死危亡之举。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尽管,我们的战略预案是将西班牙人引到内陆腹地,与其进行一场决战。但我们也不能任由西班牙人从容登陆,更不能让他们顺利杀到我们近前。” 莫天海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所以,我们必须要给他们找点麻烦,增加一点障碍,从而保证我们在决战之时,能占据更大的优势。”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继续说道:“我建议,派出小股部队对西班牙登陆部队进行骚扰作战,利用我们的火枪射程优势,尽可能在他们登陆的过程中和行军驻扎时,予以其大量杀伤,打击他们的作战士气。” “同时,让那些印第安部落利用对熟悉丛林地形的特点,对西班牙人展开无限制的袭击,甚至设个伏击,射个冷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们还要派出骑兵小队,利用机动优势,不断地对他们进行骚扰,使西班牙人疲于防备。”郑立辉补充道。 莫天海拍了拍桌子,语气坚定地说道:“好,就这么定了!大家各司其职,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部署。” “此战,我们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要让西班牙人知道,新华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染指的地方!” (本章完) 第247章 风动(三) 第247章 风动(三) 1633年10月6日,正午十四时,晴,微风。 就在西班牙远征舰队于始兴港遭到岸防炮台强力阻击,狼狈不堪地退出港湾时,一支小型舰队光顾了墨西哥阿卡普尔科港。 这支舰队有两艘外形细长的小船和一艘三桅帆船组成,行动迅捷且毫无预兆。 它们先是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阿卡普尔科湾外的海域,随后那两艘小船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迅疾地扑向正在近海捕鱼的两艘渔船。 渔船上的人们起初并未意识到危险,只是惊讶于对方奇怪的船型,怎么会有如此夸张的长宽比例,仿佛是从深海疾驰而来的黑鲨。 直到那两艘细长的小船迅速逼近,表露出明显的不怀好意,渔船上的人们才惊慌失措地试图调转船头逃离。 然而,为时已晚。 其中一艘细长的小船在贴近渔船后,上面的水手举起火枪,朝渔船上的渔民打出了一轮排枪。 枪声在海面上回荡,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渔船上的一名渔民被击中,惨叫着跌入海中。 另一艘细长的小船则绕到渔船的侧翼,抛出钩索牢牢勾住渔船的船舷,随后数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跳上渔船,迅速控制了局面。 渔船上的西班牙人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船只被劫持。 另一艘渔船则试图趁机逃离,但它的速度远远不及那两艘细长的小船,对方循着其逃跑的方向,便闯入了港湾内。 就在距离阿卡普尔科港不到一里远的地方,被其中一艘细长小船追了上来。 没有任何警告,布置在船头的火炮便发出一声轰鸣,炮弹准确地击中了前方不到二十米的渔船,将其船艉打了个稀巴烂,飞溅的木屑狠狠地扎入到划桨的渔民身上,引得几声凄厉的惨呼。 阿卡普尔科湾内,港口的炮台守卫们立时被远处的枪炮声惊动。 他们匆忙登上瞭望塔,试图看清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便看到了一副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场景。 我们西班牙的渔船正在遭受两艘不明身份的海盗船袭击,而这种恶劣的行径就发生在阿卡普尔科港湾内,呈现在岸上无数西班牙人的面前。 这是何等的嚣张,又是何等的肆无忌惮! 简直是在践踏我们西班牙王国的尊严!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港口的守卫们敲响了警钟,一队队士兵不断地从营房里涌出,迅速跑向炮台的位置。 一骑快马飞也似的朝城中奔去,要将此间发生的大事报告给市政官和检审法官。 “轰!轰!轰!……” 港口炮台朝着侵入的海盗船打出了一轮齐射,但距离太远,炮弹皆落入大海之中,激起几道巨大的水柱。 就在炮手们紧张地装填炮弹,准备下一轮炮击时,又有一艘海盗船闯入了港湾,然后与那两艘细长的小船以品字形,徐徐朝码头驶来。 他们是狂妄无知? 还是胆大包天? 以三艘海盗船就敢硬闯阿卡普尔科港?! 难不成,他们还想登陆上岸,攻占港口? 所有在岸上围观的西班牙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切,对海盗的行为感到难以理解。 要知道,阿卡普尔科港乃是墨西哥有名的大港,更是太平洋贸易的重要节点,不仅修筑了数座岸防炮台,而且还有一支人数在两百多人的驻军。 更不消说,城中有五千余居民,在经过紧急动员后,可以征召六百到八百名武装民兵。 想要攻占这么一座防御严密的港口,你们这三艘海盗船恐怕没有这个实力吧? “轰!轰!轰!……” 仿佛为了证明港口的防御力量,炮台再次打出了一轮齐射。 十余发炮弹撕裂了空气,带着尖利的啸声,朝着海盗船的位置飞了过来。 但让人失望的是,这些炮弹仍未击中任何目标,砸到了距离海盗船尚有数百米的海面上,制造了几股巨大的水柱。 嗯,港口炮台的士兵们明显有些急躁了,在海盗船还未进入火炮射程,便迫不及待地连续打了两轮齐射。 不过,这也不能责怪他们。 一群海盗这般大模大样地闯进来,还追着我们的渔船打打杀杀,任何人见到此番情形,都是无法忍受的。 必须要开炮射击,对海盗施以严厉的警告! 那三艘船在遭到炮台的警示性射击后,立时有了反应。 它们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开了,以期能避开炮台的集火攻击,但依旧坚定地朝港口驶来。 “击沉它们!”匆匆赶来的阿卡普尔科市政官埃里克·加西亚·洛佩斯站在码头上一栋二层建筑阳台上,脸色铁青,伸手指着海上,大声地吼道:“将这些该死的海盗统统打到海里去,让他们的灵魂永坠海洋之底!”虽然,这几艘海盗船没有打出标明身份的旗帜,但无需他想,这些海盗一定是来自北方的那个海盗群体。 他们不仅在几个月前,袭击了班德拉斯谷,并且还丧心病狂地彻底毁了那座小镇。 而现在,他们又堂而皇之地闯入阿卡普尔科港,向我们西班牙王国发起公然的挑衅。 这无异于在向我们示威,更是在羞辱我们,嘲笑我们的无能。 “轰!轰!” 炮声又响起了,将所有人的心弦再一次地拨动。 “啊!……” 岸上的人群齐齐发出一阵惊呼声,不可置信地望着海上。 这次炮击,是海盗船打出的。 那艘体型稍大的三桅帆船在行进的过程中,直接朝着港口方向打出两发炮弹。 尽管,对方炮击没有丝毫准头,而且距离稍远,根本未打到岸上来,势能衰竭后便掉落在海面上。 但是,这是阿卡普尔科港自1550年建立以来,第一次遭到敌人的海上炮击。 对方的目的非常明显,那就是向我们示威。 在新西班牙总督区调集大批舰船和陆军部队组建远征特遣舰队,浩浩荡荡地前往北方攻击海盗巢穴之际,他们却派出了这么一支小型舰队,肆意袭掠墨西哥沿海城镇,就是在表面他们一种态度。 我们也能对你们构成严重的军事威胁! 此前,偷偷摸摸地袭击沿海小镇,还可以说他们还比较忌惮我们西班牙王国的威势,不敢发起正面挑战。 那么,今天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地杀入阿卡普尔科湾,炮击港口,那就是在公然打脸了。 你们西班牙人的地界,我们是想来就来,想打就打! 你奈我何? 此时,阿卡普尔科港内除了寥寥数艘小渔船外,连像样的武装商船也没一艘,根本无法主动向前驱敌。 对方在打了两炮后,似乎感到没有尽兴,犹自继续向前行驶,朝码头缓缓逼来。 难道,他们非要将炮弹打到岸上来? “轰!轰!轰!……” 港口炮台再一次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这一次几乎所有的火炮都打响,二十多颗大小弹丸,划破天空,朝着三艘海盗船的方向飞了过去。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次炮击依然没有任何战果。 无数的水柱在海盗船的四周冲天而起,但没有对他们造成一丝伤害。 但这一切,却让岸上的人们立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还差一点点,下一轮炮击说不定就会击中他们,然后就会看见海盗船被炸得四分五裂,十分悲惨地沉入海底。 “轰!轰!轰!” 海盗船进行了反击,三发炮弹带着尖啸声朝岸上飞来。 对方显然不是很在乎能击中什么重要目标,炮弹在越过海面后,径直朝码头的一片空旷区砸来。 一发炮弹落在了海中,两发炮弹击中了柔软的沙滩,跳动了两下,便深深地钻入滩淤中。 虽然,海盗的这轮反击没有任何威胁性,却让岸上观战的人群心底生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这群海盗似乎不简单呀! “走了,走了!”新华破袭舰队指挥官韩剑大声地喊道:“给剑鱼-1号和剑鱼-2号发信号,赶紧撤了!” “吓唬吓唬西班牙人也差不多够了,没必要再冒险了。……要是不小心在这里挨上一炮,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片刻,三艘船调转方向、偏转风帆,在岸上无数西班牙人的目光注视下,扭头朝港湾外驶去。 “轰!轰!轰!……” 港口炮台又打出了一轮齐射,在海面上激起了一道道水柱,却仿佛在为敌人的离去,致以礼炮欢送。 (本章完) 第248章 风动(四) 第248章 风动(四) 10月12日,傍晚7时20分,广丰城(今萨尼奇市)东北五公里。 埃里克·加西亚·马特雷特上校看着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面色不由发紧,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内心深处涌起的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使劲拉扯着他的神经。 他隐隐感觉到,海盗很可能在为他们设下一个可怕的陷阱! 十天前,远征舰队攻击海盗港口,遭到了对方岸防炮台的猛烈反击,多艘战船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人员也伤亡百余。 更令人痛心的是,他们失去了“黎明之光号”。 可怜的“黎明之光号”几乎被打成了筛子,远远望去,它整个船身到处都是弹孔,几面风帆也被各种炮弹撕扯成无数的碎片。 虽然,它依旧顽强地漂浮在水面上,但船体已经严重倾斜,主桅和后桅也被打断,像一个被蹂躏后的少女一般,悲惨而又无助。 没有人能救它,也没有人敢回身去救它。 岸防炮台的火力非常凶猛,完全覆盖了整个港湾,要不是幸运之神眷顾着我们西班牙人,在对方如此密集的炮火下,说不定会“留下”更多的战船。 远征舰队在撤离后,一路向西,寻到一处僻静的海湾,然后降下风帆,落下铁锚,做短暂休整,以重整低落的士气,并修补一下损坏的船只。 是夜,舰队指挥官戈麦斯将军就下一步的作战方略,与其他几名高级军官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讨论。 “圣何塞号”船长卡列斯说,海盗的港口都这般难啃,那么他们驻守的堡垒,在防御上一定会更为严密。 若是贸然登陆,很可能也是无功而返,甚至会遭到一场军事上的失利。 既如此,不如先就近建立临时营地,以做长期战斗的准备。 然后,舰队封锁海盗港口,限制他们出入。 同时,让两艘补给船返回墨西哥,为远征舰队运来更多的物资补给。 其实,他更想说,不如就此返回墨西哥,结束这场远征。 但他却不敢说出一个不字。 远征舰队副司令马克·卡尔德隆·贝尔纳尔少将却对此持反对意见,他认为,凭海盗的实力,肯定不会在完成港口这般防御力的情况下,还能同时将他们的巢穴也建得如同刺猬一般。 他们是海盗,肯定没有这样的实力,也没有这样的财力。 要知道,我们在占据了菲律宾后,费了近一百年时间,才陆续修筑了设施完善、防御严密的马尼拉要塞,并在海岸边先后增建了圣地亚哥堡和圣菲利普炮台,具备了长期坚守的能力。 而这群海盗在此建立巢穴,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八年,就凭他们这点人力如何会在短时间内就建立起完善的防御体系。 显而易见,对方一定是在两年前被我们探索舰队发现后,才开始加强他们的港口炮台的防守力量,并部署了如此数量规模的火炮。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以这种强大的火力,对我们远征舰队形成巨大的威慑力,从而阻止接下来的登陆行动。 据悉,海盗是拥有数艘武装战船的,但他们在面对我们大举来袭时,却没有见到它们的身影。 这说明了什么? 海盗在知道仅凭他们那几艘战船是无法战胜我们远征舰队后,便将这些船只尽数隐藏了起来,不敢出来主动迎敌。 然后又将船上的火炮都卸了下来,安放在港口,以此来阻挡我们攻占港口。 他们是一群海盗,是没有能力也没有技术铸造火炮的,这就使得他们在加强了港口岸防炮台的防御时,就无法再兼顾他们所据堡垒的防守力量了。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避开海盗的港口,另寻一处适合的登陆海滩,然后直捣海盗的巢穴。 只要攻破他们的堡垒,我们便可回身反攻港口炮台,这场战斗也就顺利地结束了。 是时,怀着建功立业的心思,作为陆军指挥官的马特雷特上校也对贝尔纳尔少将说法深以为然,表示极力赞同。 昔日,加勒比舰队数度扫荡海盗岛托尔图加岛和巴哈马岛(主要是新普罗维登斯岛),只要西班牙陆军部队完成登陆,岛上的海盗们便会如鸟兽散,要么逃往内陆的丛林之中,要么会仓皇地驾船遁往海上,根本不敢正面一战。 这些海盗也就是欺负一下那些没什么武力的商船,跳帮夺船时,再凭着一股狠厉,便能轻易地制服船上的水手,继而将商船抢掠一空。 可一旦要对上西班牙正规军队,那可就不够看了,只能选择抱头鼠窜。 因而,马特雷特上校有十足的把握,只要能顺利登陆上岸,就一定可以击败海盗。 当然,要是海盗选择据垒死守,跟登陆部队打一场城池攻防战,或许会给他们造成些许麻烦。 毕竟,他们所携带的陆战炮数量不多,仅有五门,若是海盗据守的堡垒部署有火炮的话,恐怕难以压制对方的火力,掩护部队攻城。 但也没关系,登陆部队可以直奔港口方向,解除岸防炮台的武装,然后便能让舰队驶入港口,从船上卸下几门18磅、24磅舰炮,拖到堡垒近前,连续不断地轰击,直至破开一道口子,最后一鼓作气地冲进去。 一群乌合之众,想来也是战斗力有限,或许会让我们多耗费一点时间,或许会对我们造成些许伤亡,或许也会对我们造成其他的麻烦,但最终是改变不了整个战斗的结局。那就是,我们将迎来一场胜利,这是毋庸置疑的。 戈麦斯将军沉思良久,最终同意了贝尔纳尔少将和马特雷特上校的建议。 卡列斯船长的做法虽然稳妥,但太过保守,而且也不切实际。 此时,已是十月初,气温明显下降了许多,若是就地建立临时营地,且不说携带的物资补给能否支撑未来数月所需,恐怕即将到来的冬季严寒就能让整个远征舰队陷入到巨大的危机当中。 因为,舰队并没有携带多少过冬物资,根本无法支持他们与海盗进行长期作战。 更遑论,还要在此修建营地长久停驻。 这太不现实了! 当然,戈麦斯将军之所以否决卡列斯船长的建议,还有一点难以明了的心思。 不甘心! 他受总督大人的任命,担任远征舰队司令官,负责剿灭这股北方海盗,却没想到初战便遭失利,这让他骄傲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凭什么加勒比海分舰队扫荡海盗,清理敌巢时,能做到秋风扫落叶般的写意,而他在率领这支特遣舰队攻打海盗时,会遇到这般“麻烦”? 他要的是一场胜利,而且还是那种犁庭扫穴般的大胜。 他承认,自己确实是有些小瞧海盗了。 卡列斯船长曾再三劝阻他勿要闯入港湾内,试图夺取他们的码头,说对方炮台火力凶猛,曾击伤了“圣文森特号”,并将其俘获。 但他依旧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凭借己方近两百门火炮的强大火力,可以压制对方的炮台。 海盗港口,不应该都是像托尔图加岛或者巴哈马岛那样,仅凭十余门威力不大的火炮略作威慑之用吗? 虽然被残酷的事实打了一次脸,但戈麦斯内心深处依旧不怎么相信这股海盗会拥有太大的实力。 我们需要再努力地试一次。 舰队在距离海盗港口数里格的西侧海湾停驻了两天时间,修补了一番受损的船只,便依次拔锚起航,绕着海盗港口的东南方,缓缓而行,寻找合适的登陆点。 游曳了近三天时间,舰队方才在海盗港口东南方三里格的海岸边发现了一处较为平坦的海滩,遂展开了登陆行动。 在登陆初时,马特雷特上校是非常紧张的。 荒凉的海滩上,每一波登陆的士兵数量是很少的,而且还要涉水跨过二十多米的浅滩,若是遭到海盗的骤然袭击,必然会功亏一篑,止步于滩头。 待人员和物资陆续上岸后,千余人簇聚在一起,火炮、装备、帐篷、粮食、工具到处散布着,整个现场又是乱成一锅粥。 好在,登陆行动一切顺利,两天的时间里,没有遭到海盗的任何攻击,而且还建立了一座临时营地。 然而,就在全军开拔,准备穿过茂密的丛林,朝海盗港口的方向前进时,频繁的袭击便开始了。 敌人隐藏在丛林之中,以各种陷阱,或施以冷箭、冷枪,不断地向部队发起攻击。 一天下来,只行进了不到二分之一里格,而就在这段旅程中,便有二十余名士兵遭袭,伤十八人,死六人,让整个部队陷入到恐慌之中。 到了晚上扎营休息时,敌人又可耻地在宿营地周围制造出各种响亮的噪音,让士兵们无法安心睡觉。 派出小队士兵去驱逐,又毫不意外地被对方借着夜色施以偷袭,造成数人死伤。 于是,马特雷特上校只能让士兵们谨守营地,对敌人制造的噪音不去理会。 登陆部队就这么被敌人一路“骚扰”着,艰难地向前推进。 在无休无止的袭击下,全军足足两天时间,才走出这片丛林,来到了一片遍布农田的区域,视野也瞬间变得开阔起来。 然而,马特雷特上校的心情并未因此放松,反而猛地揪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一小队骑兵,大概十余骑的样子,驻足在一片刚刚收割过的麦田里,阵列虽然不太严整,但森然而立,正在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而在两边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里,也隐隐有人影晃动,似乎埋伏着无数的敌人。 刚刚过去探查的一小队士兵,还未接近,便遭到了弓箭和火枪的袭击,只能拖着同伴的尸体,狼狈地逃了过来, 更让他为之心惊的是,身后的密林中,也不时有飞鸟越过树梢,惶然地向远处飞去。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似乎要开始了。 海盗可能在这里设下了一个可怕的陷阱。 站在农田边缘,马特雷特上校下意识地朝远处的港口望去。 我们能在那里与舰队完成会师吗? (本章完) 第249章 暴风(一) 第249章 暴风(一) 在登陆大部队向海盗巢穴进发后,位于海岸边的西班牙临时营地便只剩下了一百多名士兵留守。 其中,包括四十多名身体健康出现严重问题的士兵。 整个营地靠海岸边不到一百米,用简陋的木栅栏围成一道防线,十余顶帐篷散落在中央,篝火在暮色中摇曳,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而营地外,密林深处,一群身穿皮甲、手持长矛和腰刀的印第安仆从兵正悄然逼近。 他们眼神中透着紧张与兴奋,手中的武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领头的是一名身材敦实的印第安战士,汉名叫张大熊,脸上涂抹着象征战争的红色条纹,手中端着一杆燧发枪。 他的身旁站着一名年轻的陆战队军官,身穿藏青色新华军服,腰间别着一把燧发手枪,神情冷峻。 “记住了,先打掉他们的哨兵,然后从两侧包抄,动作要迅速,不要怕人员牺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营地,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郑满仓低声交代着。 “嗯,我知道。” 张大熊虽然已经跟着新华人六七年时间了,汉话也说得算是很流利,但有些生僻的词语还是搞不太明白。 什么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什么叫“喘息的机会”? 不过,通过张满仓说的其他话语,猜也能猜得出来。 就是动作快,干掉西班牙人的哨兵后,迅速冲进营地,让他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准备。 张大熊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战士们按照事先做好的计划,分散前进。 他们像一群幽灵一样,穿梭在密林中,脚步声踩在厚厚的枝叶上,发出轻轻地擦擦声。 营地边缘,两名西班牙哨兵正依靠在木栅栏上,低声交谈着。 蓦的,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名哨兵停了下来,警觉地朝黑乎乎的密林看去。 突然,一丝细微的“嗖”一声划破夜空,一支箭矢精准地穿透了一名哨兵的喉咙,猛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另一名哨兵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什么,慌忙将手中的火绳枪端了起来,张开嘴巴,就要大声呼喊。 张大熊一个箭步便扑了过去,顺势将一把匕首投掷过去,正中他的心脏。 “杀进去!”站在队伍后面的郑满仓低喝一声。 印第安战士们如潮水般涌出密林,端着长矛朝西班牙营地疾步冲去。 火绳枪的轰鸣声瞬间打破了夜空的寂静,西班牙营地内一片混乱,士兵们匆忙地拿起武器,试图组织防御。 “敌袭!敌袭!”一名军官大声呼喊,但他的声音很快被巨大的嘈杂声和呐喊声所淹没。 在一阵火枪射击下,冲近营地的黑影立时扑倒十数人。 但更多的黑影毫不畏惧地继续前冲,攻势迅猛而有序。 他们分成了两队,从左右两侧包抄,随着弓弦声不断响起,一支支箭矢飞了过来,狠狠的扎入西班牙士兵的胸膛。 “砰!砰!砰!……” 营地外骤然间响起一阵火枪声,在军官的组织下,刚刚排成两列准备进行排枪射击的西班牙士兵不可置信地看着夜色中闪现的火光,嘴巴大张着,呆立片刻,随即便一头栽倒在地。 敌人也是有火枪的! 一名西班牙军官挥舞着刺剑,试图鼓舞士气,但很快便有一支利箭射中了他的右肩,然后便痛苦地丢下刺剑,大声呼救起来。 张大熊冲到营地近前,将手中的燧发枪射空弹丸后,随手便丢在了地上,拔出腰下的长刀,一个飞跃,跳上木栅栏,便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朝一群簇聚在一堆的西班牙士兵扑去。利刃劈砍在对方的身体上,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却毫不在意,大吼一声,继续向前冲杀。 随着一个又一个印第安战士翻越栅栏,冲入营地,西班牙人的抵抗彻底崩溃了,仿佛到处都是敌人的身影,如同地狱里窜出的恶魔,带着狰狞的表情,扑向他们。 勇敢者,继续竭斯底里地挥舞手中武器迎向敌人。 怯懦者,则可耻地转身朝营地外逃去,试图借着夜色掩护,躲避这残酷的战斗。 侥幸者,会哭喊着丢下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可怜地祈求敌人施以仁慈,不要伤害他的生命。 战斗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西班牙人的抵抗彻底崩溃了。 营地内火光冲天,木栅栏被烧得噼啪作响。 幸存的西班牙士兵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求饶。 疯狂的印第安战士们则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大声地欢呼,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轰!轰!”远处的海面上,一艘西班牙战船火炮打响了,两颗巨大的弹丸飞了过来,擦过营地边缘,砸到了柔软的泥土里。 “撤了,撤了!”郑满仓挥动手臂,大声地呼喝道:“不要继续逗留,撤到林子里去!” “轰!轰!轰!……” 更多的火炮响了起来,雨点般的炮弹射向火光冲天的营地,将数名正在欢呼胜利的印第安人击倒在地,并带着强大的势能,跳跃着砸到几处篝火和帐篷,顺势又带走了几名倒霉蛋。 趁着火炮停歇之际,印第安战士拖着被俘的数十名西班牙士兵,忙不迭地朝营地外退去。 在他们的身后,火光更盛,席卷着营地内仅存的帐篷和物资,呛人的烟雾弥漫在空旷的夜空之中,显得整个场景异常喧嚣。 “可惜了!”郑满仓回头看了一眼,嘴里喃喃地说道:“这些东西不该……烧了的!” —— 马特雷特上校站在帐篷外,神情异常凝重地看向海边,右手也下意识地紧紧攥住刀柄。 夜色深沉,相隔五六公里,而且还有浓密的丛林遮蔽,其实是根本无法看到海边的任何情形的。 但不断传来的隆隆炮声,还是让他感到一丝惊惧。 很明显,海盗袭击了他们的海边营地,以至于停驻于海上的战船不得不开炮轰击,帮助营地留守士兵抵御进攻。 要知道,在黑夜里开炮射击,不仅没有任何准头,而且极易误伤自己人。 但停驻于海上的战船依然选择了开炮,这说明位于海边的营地已经面临极度危险的境地,甚至搞不好已经被海盗所攻破。 约莫半个多小后,炮声停歇了,大地间又恢复了寂静,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空旷和诡异。 “加强营地警戒,防止海盗袭击!” 马特雷特上校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帐篷,对着自己所画的攻击路线图沉思起来。 明天还继续沿着既定的路线,杀向海盗的港口吗? 海盗既然攻击了我们海边的营地,也就变相地断了我们的后路,那么海盗会不会在前方设下一个巨大的陷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知道,这场战斗可能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艰难。 海盗的袭击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他必须尽快制定出新的应对策略,否则整个远征军都将陷入危险之中。 (本章完) 第250章 暴风(二) 第250章 暴风(二) 10月13日,清晨八时,小雨。 广丰城,东北约两公里,第六屯殖生产队。 一队又一队陆战队官兵和民兵从临时营地里鱼贯而出,然后排成十余个方队,静静地矗立在空旷的原野上。 细雨蒙蒙,轻轻洒在士兵们的肩头,浸湿了他们的衣甲,却浇不灭他们眼中的战意。 经过数日的兵力调度,新华几乎所有的机动部队皆汇聚于此,准备与进抵附近的西班牙登陆部队展开一场决定性的会战。 此时,被决策委员会任命为部队总指挥官的莫天海骑着一匹还算雄健的驮马,立于队伍最前方。 他身披一件深灰色防雨斗篷,斗篷下隐约可见的崭新军服,腰间挎着一把军刀。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麾下的部队,心中充满了振奋与豪情。 这场战斗,不仅是对他指挥能力的考验,更是新华军与西班牙人之间的一次正面对决。 莫天海手头上的部队有陆战队第一连、暂编第二连、炮兵中队、暂编骑兵第一大队,始兴民兵第一中队、第三中队,广丰民兵第一中队、第二中队,新宁民兵第一中队,以及三百余印第安仆从兵,再加上一些辎重后勤人员,总兵力超过一千四百余。 军容鼎盛,士气高昂,士兵们的脸上写满了坚定和无畏。 他们知道,这一战不仅是为了保卫家园,更是向西班牙人宣告新华强大而不屈的力量。 通过两天不间断的袭扰和侦查,新华军基本摸清了西班牙登陆部队的兵力规模和军种配置。 可能是经历了五千多公里的长途跋涉,导致西班牙部队减员不少,使得对方登陆兵力总数不过一千二百余,而且还在海边的临时营地留下了一百多名士兵驻守,以至于对方能实际投入到战斗中的兵力仅一千出头。 更令人意外的是,西班牙部队中超过四成士兵为印第安仆从,装备简陋,还没有任何护具,持着西班牙军中既有的制式长矛。 而根据这两天的交火情况来看,西班牙火枪手大部分持有的也都是老式火绳枪,燧发枪数量也很少,估计不会超过四十支。 至于火炮,也不知道是因为登陆不便,还是途中遭到损坏,西班牙人仅携带了四门火炮,皆为3磅或者4磅的青铜小炮,火力远远不及新华军的炮兵中队。 这么两相对比,新华军不论是从兵力规模上,还是武器装备上都完爆于西班牙人。 士兵们手中的“31-甲式”燧发枪(还有部分民兵持有大量火绳枪改成的燧发枪),整齐排列的陆战炮,以及骑兵中队的锋利马刀,无不彰显我新华军的强大实力。 而且,新华军还占据着地理之便,要是在这种情形下,还不敢与之决战,那就太过被动了。 不,不是被动,应该是畏缩避战了! “我们不仅占有地理之便,还有天时之美呀!”莫天海微微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细细的雨丝,战胜西班牙人的信心更增几分。 这天气对西班牙人的火绳枪可不怎么友好呀! “出发!”莫天海抽出指挥刀,向着西班牙人所在的方向遥遥一指。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部队排成稍显松散的队列,以行军速度不疾不徐地朝前方缓缓而去。 微风轻拂,细雨如丝,士兵们踩着泥泞的草地,在军乐鼓点的敲击下,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即将到来的战场。 此战,我新华必胜! —— “海盗已经出发!” “海盗的人数大概在1300-1400人!” “海盗有骑兵,约120-150骑!” “海盗超过八成以上持有长矛!” “海盗有火炮!……足足有十门!” “海盗距离我军四分一里格!” “海盗距离我军六分之一里格!” “……” 哨探不停地跑来,气喘吁吁地向西班牙登陆部队指挥官埃里克·加西亚·马特雷特上校汇报海盗的动向。 “全军列队!……迎战!”马特雷特上校大声地命令道。 蹲坐在地上休息的西班牙士兵们纷纷站了起来,在军官们的吼声和踢打下,迅速地开始整队,排成一个个方队,然后再组成一个完整的大方阵。 按照这个时期西班牙军队的编制,一个大方阵通常有1500-3000名士兵组成,编队为一个巨大的方形或矩形阵型。 长矛兵位于中心,形成密集的“矛墙”,火枪手则分布在四周或角落,还有零星的剑盾兵穿插在长矛兵之间。 虽然,这种大方阵的机动性较差,但在防御和正面作战中极为有效。 西班牙人就是通过这种作战模式,击败了一个又一个欧洲敌人,从而建立了它的欧洲霸权。 火枪手在战斗开始时,进行远程射击,随后退至长矛兵后方装填弹药,形成交替火力。 在两军短兵交接时,大方阵依靠密集的长矛阵和火枪火力抵御敌方的冲锋。 不过,大方阵通常要与骑兵和炮兵协同作战,骑兵负责侧翼掩护和追击溃散的敌人,炮兵则提供火力支援。 依靠大方阵,西班牙在过去的一百多年,在欧洲战场上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直到他们遇到了古斯塔夫二世),碾碎了无数敢于挑战的敌人。 尽管,西班牙登陆部队兵力仅一千余,而且还没有骑兵协同,但马特雷特上校依旧摆出了这个阵势,只是将整个方阵略微缩小了规模而已。 其实,在昨晚他也曾对接下来的战斗产生过一丝动摇,认为己方很可能处于绝对不利的局面。 后方的海边营地遭到海盗袭击,很大概率不能保全,这使得整个部队立时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若是,海盗们选择闭而不战,缩在他们的堡垒据点之中,静待登陆部队消耗完所有物资补给,然后再跑出来捡便宜,那恐怕就会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虽然,林子里有驯鹿、有野狼,也有许多其他飞鸟走兽,可以猎取补充一二,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因为,这里的气温越来越低了,就算有充足的食物,恐怕也难以面对即将到来的寒冷天气。 说不定一场寒潮降下,部队就会减员过半,根本不需要海盗来攻,自身就要面临士气崩溃局面了。 于是,思来想去,马特雷特上校内心的骄傲和荣誉让他不能选择退却。 而且,他仍旧抱有一丝期望,那就是成功击败海盗,夺取他们所据的堡垒和港口,从而成就自己辉煌的军事生涯。 这是一群海盗,要是做出不战而走的决定,那自己的名誉和地位一定会跌落尘埃,沦为总督区,乃至整个西班牙王国的一个笑话。 自己会被认定为一个十足的懦夫,一个不敢战斗的胆小鬼,一个极为不称职的王国军官! 从此以后,自己只能像一只老鼠般,躲在无人看得见的阴影下,在无数人嘲笑和唾骂中,悲苦无助地度过自己的余生。 哦,上帝,我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马特雷特上校很快就将仅存的一丝犹豫和迟疑从脑海中摈除,开始打起万分的精神,认真思考接下来的战斗。 要是海盗选择一味地消极避战,躲在堡垒据点中龟缩不出,那么我们就必须想方设法将他们引诱出来,然后迅速地扑过去,撕碎他们,歼灭他们。 那么如何将他们引出来呢? 海盗为了满足自给自足的需要,好像在野外开辟了不少农田,种植了许多小麦、玉米、高粱和土豆。 尽管,许多小麦已经收割完毕,留下一地的麦茬,但那些玉米、高粱和土豆因为尚未成熟,还未来得及收获。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大肆破坏这些农田,四处纵火焚烧,以彻底禁绝他们的粮食收获来做威胁,从而逼迫海盗不得不出来跟我们进行战斗。 对了,既然海盗们开辟了不少农田,想必还修建了不少农业附属设施和大量居民点,也可以对其进行大规模的破坏,让海盗们感到无比的痛苦和难受。 只要他们无法忍受,那就只能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没错,我们只要籍此在野战中击败海盗,歼灭他们大量有生力量,剩下的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起来。 一群海盗而已,能有多少战斗力呢? 在我们强大的西班牙王国军队面前,任何敌人都难挡我们倾力一击。 更遑论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海盗! 思虑这些事情,让他几乎整个晚上都没有入睡,在患得患失的心理下,躺在简易的行军帐篷里仅眯了一小会,然后便瞪着血红的眼珠,催促部队在饱食了一顿早餐后,立即整队集合,准备向海盗所据的最近一处堡垒进发。 然而,当那些派出的哨探接二连三地回来报告,说海盗正在进行部队集结,隐有主动进攻的迹象。 马特雷特上校顿时大喜过望,当即下令全军就地休整,等待海盗军队的到来。 今日之战,我西班牙王国必胜! (本章完) 第251章 暴风(三) 第251章 暴风(三) “这阴雨天对我们骑兵可不怎么有利呀!”赵栓柱牵着马儿的缰绳,抬头看了看细细的雨幕,嘴里喃喃地说道。 雨水顺着他的盔檐滴落,打湿了他的肩甲。 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忧虑,甩了甩鬃毛,蹄子在泥泞的地面上轻轻刨动。 雨水和雾气不仅会遮挡他们骑兵的视线,而且湿滑的地面还会降低马匹的奔跑速度和机动性,稍有不慎,就可能会滑倒。 要是待会击溃了西班牙军队,我们骑兵发起冲锋时,恐怕一时半会难以加速,这冲锋的威力和效果可是要大打折扣呀! 呵,我一个小兵操心这个干什么? 待冲阵的时候,操着刀子跟着中队长杀过去就是了。 就算是下雪,下冰雹,只要长官令下,那我们无论面对何种情况,还不照样要发起决死冲锋。 赵栓柱晃了晃脑袋,将自己的乱七八糟心思甩了出去,然后将目光看向己方的整个军阵。 超过七百名燧发枪手排成六列宽阔的横队,每列一百二十余人。 士兵们肩并肩站立,手中的燧发枪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冷光。 当正面接敌后,所有士兵迅速完成弹药装填,后排士兵就会依次向前走,填补前排士兵的间隙,队列会由六列变成三列。 第一排士兵跪姿射击,第二排站着射击,这样一来,首轮火力齐射,就会形成了一道极为密集的火力网,给予迎面之敌最大的杀伤力。 若是,敌军在遭到此番沉重打击仍未崩溃,则第三排士兵向前行进数步,越过第一排和第二排,对敌军进行第二轮补射,从而击溃对方的聚阵反击。 赵栓柱的目光扫过燧发枪手们的脸庞,虽然细细的雨雾模糊了他们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那股压抑的紧张气氛。 三百二十多名长矛兵位于燧发枪军阵的后方,作为全军预备队,用于应对敌军发起的急速冲锋,或者骑兵的突袭。 其实,位于阵列前方几排的燧发枪手所持的火枪上装了一把铳剑(刺刀),在面对敌军冲锋或者骑兵突阵时,也能像长矛兵一样,竖起一道“矛墙”,以阻挡对方的进攻。 不过,好像听那些燧发枪手私下抱怨,说铳剑太重,加上火枪自身的重量,使得士兵在挥舞捅刺时,太过费力。 而且,铳剑的强度和耐用性也较差,在训练过程中,稍为用力碰撞或者捅刺硬物,就会出现变形或折断的现象。 赵栓柱的目光转向了炮兵阵地。新华的炮兵由十门火炮组成,部署在阵列间隙,为全军提供火力支援。炮手们正忙碌的检查火炮和弹药,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他们一百三十余骑兵(大半为临时征召的武装民兵)在队伍的右翼,负责掩护和机动支援。 当然,若是西班牙军溃败,他们则乘势掩杀,冲散他们队列,防止复起反击。 全军以稳健的步伐向前推进,如同一座移动的军事机器,坚定而有力地朝着敌人步步逼近。 走走停停,经过近一个小的行军,部队在这处距离西班牙军队约六七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稍事休整并补充食水,为即将展开的大战做最后的准备。 “检查护具!”军官们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晰。 “检查武器!” “整队!” “齐步……走!” 富有节奏的鼓号声再次响起,庞大的军阵随着鼓点,踏着整齐的步伐,朝着西班牙军队的方向迎了过去。 在每排队伍的右侧,军官们吹起尖利的哨声,并不时地大声喊着口令:“一二一,一二一……” “注意队列排面!” “调整自己的步伐!” “一二一,一二一……” 对面的西班牙军阵纹丝不动,明显是想以逸待劳,让新华军走过这段不算短的距离,从而最大程度消耗他们的体力和……精神。 士兵们在军官的不断吼声下,踏着鼓点,迈着稳健的步伐,徐徐推进。 尽管,许多士兵在初临战场时,显得比较紧张,但置身于整齐的军阵当中,受肃然的军中气息感染,还是竭力地克制住了内心的惶恐情绪,尽可能地展现出自己的勇敢,昂首挺胸,坚定前行。 “炮兵准备!” “轰击西班牙军阵!” 在距离西班牙军阵约六百米时,莫天海大声地发出一道军令。 既然你们西班牙人杵在那里不动,那我们就用火炮来招呼你们给我动弹起来! “轰!轰!轰!……” 在两个步兵方阵中间的四门95毫米口径火炮(仿拿破仑8磅炮)率先开火,随着硝烟升腾而起,炮弹划过半空,狠狠地砸向西班牙军阵。 不过,首轮炮击的效果并不好,三发炮弹射偏,擦着西班牙军阵的右侧,落在了泥泞的农田里。 只有一发炮弹击中了西班牙军队,杀伤数人,但地面太过松软,仅弹跳了一下,便深深地扎入到泥土之中。 但这轮炮击,还是让西班牙人吃了一惊,引起一片骚动。 海盗的火炮射程居然有这么远! 要知道,这个时期的3磅、4磅滑膛炮,发射球形炮弹有效射程也就在三五百米左右。 当然,这是说的直射距离,打击敌军的密集阵列。 若是加大仰角的话,打个一两公里也不成问题,甚至还可以飞到三公里。 可问题是,打这么远的距离后,你根本就不知道炮弹飞哪儿去了! 还有就是,这么大的仰角,杀伤性效果会极差。 就相当于,朝敌军阵列上空抛了一颗铁疙瘩,然后你还不知道它最后能飞哪儿。 呃,就算是它正好掉落在敌军阵列之中,但对人员的杀伤也是极其有限的。 炮兵的技术要点就是,如何打个漂亮的连环漂移落点造成最多的人员杀伤,而不为了是打得又高又远。 况且,大仰角射击,会对炮架造成致命性损伤。 新华军的火炮在六百米的距离,便能打中西班牙列阵而立的士兵。这对西班牙人的士气造成沉重打击,是不言而喻的。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若是停驻不动,就会遭到对方持续不断地炮火攻击。 而己方的火炮即使勉强开炮,也根本打不着人家,或者杀伤性有限。 就在新华炮兵展开第二轮炮击并将大部分炮弹砸进西班牙军队密集的阵列当中后未多久,他们终于动了起来,以其严整的阵型向新华军徐徐杀来。 “轰!轰!轰!……” 随着两军相向而行,双方的距离开始不断地接近。 新华军炮兵又打出第三轮炮击,几乎平直的弹道穿过两军之间数百米的空间,猛地撞入西班牙人紧密的方阵中。 “噗!噗!噗!……”炮弹撞击人身体的声音不断响起,数发炮弹如同一个个血犁耙,在人群中蹚出了几道血肉通道,鲜血喷溅,骨肉碎裂,给西班牙人制造了恐怖的杀伤。 军阵中的西班牙军官见此情形,虽然也是骇得肝胆俱裂,但他们仍未忘记自己的职责和军人荣耀,不断地大声呵斥叫骂着,将阵中乱成一团的士兵重新组织起来,稳住有些动摇的军心。 他们穿着一身华丽的军服,不断地在阵中走动,安抚惶恐的士兵,并尽可能地让麾下的士兵看到他们的身影,感受他们的存在。 火炮持续的轰击,在西班牙人的阵列中造出一个又一个缺口,但很快又在军官的组织下,后排的士兵快速上前,将阵列补齐,表现出极为难得的作战勇气。 为什么我们的火炮不发起反击? “轰!轰!轰!”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更是为了鼓舞己方的士气,位于西班牙人阵中的几门4磅青铜小炮相继打响了。 炮弹越过空地,一头撞入新华军略显宽阔的阵列之中,制造了几道血肉通道。 “各队控制节奏!” “跟着鼓点走!” “补位!……补位!” 新华军中的军官们大声地吼叫着,他们身上套着一件前胸甲,腰间挂着弹药包、指挥刀,肩膀上还斜挎着一杆“31-甲式”燧发枪,一边盯着前方的状况,一边用余光看着麾下的士兵,嘴里不断喊着口令,整顿着队列。 其实,他们也知道,身上的这件前胸甲并不能保证自己不被炮弹所伤,但厚重的甲胄还是让他们感到一丝心理上安全。 随着西班牙人的火炮打响,士兵们明显更为紧张起来,尤其是众多民兵,脚下的步伐开始变得有些僵硬,眼睛也四下乱瞟,使得部分人逐渐不再按照鼓点和口令行走,队列出现了一些歪斜,继而让整个军阵变得有点变形。 要不是严苛的军纪约束,军官的斥责喝骂,怕是要止不住的后退了。 刚才西班牙人的第一轮炮击,有两发炮弹穿透了左侧军阵,势能强大的弹丸连续砸到了三四名武装民兵,才堪堪止住,落在了泥地上。 非常幸运的是,连绵的细雨让地面变得泥泞而柔软,使得炮弹没有弹起,造成二次杀伤。 但是,被炮弹擦过的士兵非死即伤,腿短手折,场面极为血腥。 当场被击杀的士兵倒也罢了,两名被炮弹打断了腿和胳膊的伤兵则躺在地上哀嚎不断,鲜血像喷泉般飞溅而出,试图用手捂住伤口,但根本不起任何效果,大滩大滩的血液在泥地里流淌,蔓延。 一名医护兵快速地奔了过来,略作安慰地将大团大团绷带缠绕在创口处,还拍着伤兵的后背,低声安抚着。 这种重大的创伤,动脉血管肯定被打破了,就算是华佗来了,也无法予以施救,他的死亡已经是注定的。 但作为医护兵,他仍旧要尽量地为伤员进行救助,要不然,任其躺在地上哀嚎不断,血流不止,会让其他士兵心中生出无尽的惧意。 甭管能不能治,但起码没有抛弃他,冷漠地看着他死去。 新华军的炮手们似乎被西班牙人的炮击给激怒了,他们快速地清理炮膛、装填火药、塞入炮弹,最后用压弹杆将其压实,将平日里训练出的娴熟动作发挥得淋淋精致。 “准备完毕!” “放!” 炮长略微向前方扫了一眼,随即便猛地挥动手臂。 “轰!轰!轰!……” 弹丸从炮口飞出后,带着呼啸声,以肉眼难以企及的速度砸向西班牙军阵,仿佛在粼粼的波光中投入了几块水漂石,带出几道长长的水波涟漪。 不过,仅数息之间,溅起的水波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继续向前涌动。 尽管,西班牙人展现出了难得的韧性,连续遭到五轮炮击,依旧保持了方阵的完整,并按照既有的行军速度,不疾不徐地朝新华军逼近。 但指挥官马特雷特上校却是不断暗自叫苦,神色担忧地看着队伍前方的印第安仆从兵。 这些人明显被海盗凶猛的炮击给吓坏了,许多人举着长矛踌躇不前,甚至还左右张望,隐有溃散逃跑的迹象。 要不是,他们身后还有一队克里奥火枪兵,死死地将他们低住,再加上数名军官不断吼叫和踢打,说不定这帮印第安人就会直接丢下武器,扭头逃跑了。 是的,这些印第安人大部分都没见识过火炮的轰击场面,更未经历过被火炮一轮又一轮蹂躏的恐惧感受。 看着身旁一名名同伴,被炮弹洞穿身体,削掉大腿,或者擦去胳膊,大量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残肢断臂四下飞舞,凄厉而高亢的惨叫声,无不刺激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该死的,海盗莫不是将他们船上的重炮搬到这里来了吧? 跟对面的海盗比起来,己方的四门火炮根本无法做到火力支援的作用,反而被他们的十门火炮打得几无还手之力。 不仅火炮数量远远少于对方,就连射击的频率也比他们低! 短短几分钟时间,海盗都打了四五轮火炮了,可我们的炮兵却仅打了一轮。 “加快速度!”马特雷特上校举着指挥刀向前遥遥一指。 必须要冲至海盗的近前,用火枪来击溃对方的反抗。 海盗军队排成一个极为宽阔的横队阵型,而且前方数排士兵皆举着“长矛”,将他们为数不多的火枪兵隐藏在阵中,似乎就抱着用火炮数量优势来打垮我军阵列,继而发动全军突击的打算。 哼哼,待会就要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们西班牙王国军队排枪射击的厉害。 只要进入火枪射程,那便能凭借我军连绵不断的火力输出,将你们人数众多的长矛兵统统送去见上帝。 哦,不,应该是送去下地狱! 双方的军阵不断接近,火炮持续的轰鸣,鲜血和生命也在不断的流逝。 300米! 200米! 150米! 海盗的火炮又打完了一轮,随着微风拂过,硝烟慢慢散去,海盗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了。 “咦?”马特雷特上校惊讶地看到对面的海盗军队突然间停了下来,将他们肩扛的“长矛”放下,然后开始低头捣鼓着。 他们这是做什么? 他举起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对面的动向。 只见,海盗的士兵们对手中那杆稍显细短的“长矛”摸索了几下后,又重新端了起来,遥遥指向己方的军阵,并迈着细碎的步伐,缓缓前进。 那些细短的“长矛”似乎有点像火枪呀! “那就是火枪!”马特雷特上校眼睛立时瞪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向海盗的军阵。 难怪初时观察海盗队列的时候,总觉得他们前几排士兵肩扛的“长矛”有些奇怪。 只是,在雨雾的影响下,自己并未看得真切。 100米! 海盗军队又迈了几步后便停了下来,将手中那杆带着尖利刺剑的火枪举了起来。 蓦的,一声刺耳的铜哨声响起,前方立时闪现出一片火,随即便有一道道烟雾升腾而起。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炒豆子声音响彻了整个旷野。 (本章完) 第252章 暴风(四) 第252章 暴风(四) “砰!砰!砰!……” 新华军在距离西班牙人约八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随即在军官的口令下,将手中的火枪稳稳地举了起来。 军官将手中的指挥刀猛地向下一挥,嘴里暴喝一声“开火”。 瞬间,前后两排四百余支火枪瞬间打出了一轮的齐射,火光与硝烟交织成一片。 尽管,有超过三成的火枪因为各种问题未能顺利击发,但密集的弹丸还是如同暴风雨般扫过西班牙军阵。 位于前列数排的西班牙长矛兵被突如其来的“暴风”扫过后,纷纷扑倒在地,像农田中的麦子一样,齐齐被镰刀“割”去了一茬。 哀嚎声与鲜血交织,西班牙人的阵线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须臾,尖利的哨声和高亢的口令声再次响起,新华军第一排和第二排士兵留在原地重新装填弹药,第三排士兵则从间隙中越过他们后,又将火枪举了起来。 刚刚一波爆裂的射击瞬间将西班牙人给打懵了,前面几排长矛兵几乎被一扫而空后,将后面的火枪手暴露在阵前,顿时让他们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难道,这就交火了? 可是,这射击距离好像还没到吧? 一些西班牙火枪手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蠢货,谁允许停下来的的!”督阵的西班牙军官见状,立即怒不可遏地大声训斥着:“……继续前进!……胜利属于伟大的西班牙王国!” 遭到训斥的西班牙火枪手有些慌了神,忙不迭迈步向前,但在手足无措中,被前方倒伏的尸体绊倒,一头栽了下去。 身后的火枪手则扛着火枪,沉默地越过留在原地的士兵,继续大踏步前进。 为何海盗的火枪射程会这么远? “预备!” 新华的士兵们将枪管大致对准前方的西班牙步兵方阵。 “放!” 士兵们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他们的肩膀猛地一震,细小的铅弹瞬间离膛而去,越过斜斜的雨雾,飞向了迎面而来的西班牙人。 这一次,虽然火力密度较第一轮射击稀疏,但距离更近,杀伤效果也同样惊人。 正在行进的西班牙火枪手和剩下的长矛手瞬间倒下了五十余人,哀嚎一片。 连续遭到两轮排枪暴击,西班牙人整齐的阵线被人为地凿成了一个“凹”形,伤亡也超过一百八十多人。 而他们却因为火枪有效射程的不足,迟迟不能开枪反击。 这让西班牙士兵内心深处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士气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轰!轰!” 仿佛是为了挽回渐颓的士气,西班牙人的炮手适时打了一轮炮击,两枚铁蛋带着强大的势能撞入海盗队伍之中,直直的犁出了两条血肉模糊的通道,至少杀伤十余名对方枪手。 此时,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小至不到七十米,西班牙火枪手停了下来,一边紧张地开始给火枪装填弹药,一边吹着火绳夹上的火绳,确保火苗不会熄灭。 虽然,天空中只是飘着细细的雨丝,但这对火绳枪手们来说,委实不是一个友好的天气。 稍微不注意,火绳便会被雨丝浇灭,火药就会被淋湿,从而让手中的火绳枪失去击发作用。 片刻,西班牙人第一排火枪手已准备完备,将手中的火绳枪高高举起,对准前方的海盗队伍。 “砰!砰!砰!……” 随着一道道火光闪现,西班牙阵前立时升起一团团烟雾,将士兵们笼罩在其中。 新华军这边则当场倒下了三十余人,但是后面的士兵又在军官的命令下很快补了上来,以确保前排的火力不被削弱。 刺耳的哨声又一次响起,军官也将手中的指挥刀狠狠地挥下。 “砰!砰!砰!……” 前后两排三百五十余支火枪几乎同时打响,在五十米的距离内,再次形成一道恐怖的金属风暴。 这一轮射击,造成了西班牙人的更为重大的伤亡,超过一百二十多人中弹倒地,甚至不乏大量军官。 连续三轮的排枪暴击,让整个西班牙阵线终于出现了动摇的迹象。 首先是那些印第安仆从兵,在失去火枪手的制约后,立时发一声喊,扭头便朝阵后跑去。 有的印第安人甚至为了能跑得更快一点,索性将手中笨重的长矛直接丢弃,然后用尽全力向后奔逃。 至于克里奥火枪手也好不到哪儿去,在被逃跑的印第安人带动下,也转过身去,将自己的后背留给海盗,撒丫子向后面的丛林跑去。 上帝啊,这哪里是什么海盗! 严整的军伍,森然的纪律,凶猛的火炮,还有连绵不绝的排枪,这不妥妥的一支正规军队吗? “砰!砰!砰!……” “全军冲锋!” 新华军朝着溃逃的西班牙人打出了最后一轮排枪,随即便在激昂的号角声中,端起刺刀,发起了全军突击。 “我擦!……我们这就打赢了?” 新华军指挥官莫天海骑在马上,看着前方狼奔豕突的西班牙军,脸上的兴奋之情无溢于言表。 这个时候,不仅是对方的印第安长矛手,还是克里奥火枪手,皆开始大规模地溃逃,就连他们的军官也都加入到逃跑的人流中。 逃之不及的西班牙人扔掉武器,纷纷跪地乞降。 陆战队官兵和武装民兵们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越过他们的身影,径直朝着西班牙逃去的大队杀去。 而那些作为预备队的印第安长矛手则像一群莽撞的角马一样,举着长矛大呼小叫地奋力向前,唯恐落后半步。 对于阻挡在他们面前跪地投降的西班牙士兵,毫不客气地挺矛便刺。 若非有军官跑来阻止,这些被吓破了胆的西班牙人说不定就会被他们尽数屠戮殆尽。 一百多名骑兵抽出马刀,双脚轻磕马腹,缓缓加速,朝溃逃的西班牙两翼兜去。 他们必须在西班牙人逃至丛林边缘将其截住,免得后面还要费时费力地把他们从里面撵出来。 “此战,大获全胜呀!”莫天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传令兵!立即向始兴报信,我新华军于广丰城东北四公里郊外大破西班牙军!” “是!”一名传令兵兴奋地应诺一声,随即抽了几下马鞭,飞也似的朝始兴城奔去。 大局已定,剩下的不过就是打扫战场,以及尽可能多的俘虏西班牙士兵。 这一战,尽歼登陆的西班牙军队,那么他们接下来又将如何呢? 呵呵,失去了陆军,西班牙人最后恐怕只能望而兴叹,选择打道回府,草草结束这场草率而又盲目的战争了吧? 一个小时后,战场上再无成建制的西班牙军队,超过六百名西班牙士兵被俘虏,一个个神情颓然,面露恐惧,坐在泥泞的田地中瑟瑟发抖。 周围是持着长矛的印第安仆从兵,眼露凶光,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所有的西班牙俘虏完全失去了战斗意志,全都垂头丧气地蜷缩在地上,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再无出发时的昂扬气势。 “我抓到西班牙人的主帅了!” 一声兴奋地呼喝声传来,一名骑兵缓缓奔来,在他的马后,牵着一个满身泥污的西班牙人,双手被捆着,踉踉跄跄地跑在后面,模样看着极是狼狈。 马特雷特上校神情灰败,一脸羞愧地被带到了莫天海的面前。 此时,他已万念俱灰,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这位海盗头目。 他从未在这一刻感受到这种无比的痛苦和屈辱,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早在大军溃败之时,便被击得粉碎。 当一名海盗骑兵冲至他的近前,举着一把锋利的马刀对着他劈砍过来时,他如同一个懦弱的胆小鬼一样,惊叫着瘫软在地,高举双手,口中大声呼着求饶的话语。 哦,上帝,请救赎你无助的子民吧! 那名海盗头目趾高气扬地朝他说了几句话,随后便挥了挥手,命令士兵将他押往后方临时营地,似乎对他们西班牙人的失败,显得是那么的无所谓。 哦,这真是一场让人痛彻心扉的惨败,也更是一场让人难以磨灭的噩梦! (本章完) 第253章 风歇 第253章 风歇 “西夷登陆部队被我新华军击败,毙伤三百五十余,俘虏六百余,剩下不足百人逃入丛林。” “我新华获得空前大胜!” “新华万胜!” “我们赢了!” “……” 西班牙登陆部队几乎被全歼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东平县每一个角落,立时引得所有民众欣喜若狂。 曾笼罩在他们心头上那片战争阴云,霎那间便被一扫而空,无数的民众纷纷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自发地跑到街上,为这场大胜高声欢呼庆祝。 自9月30日,西班牙舰队出现在启明海峡(即胡安·德富卡)后,整个东平县便立即进入战时状态,海上的捕鱼作业、往来运输、盐场加工全部都停了下来。 岸防炮台、陆战队,以及始兴、新宁、广丰三地的武装民兵也开始集结待命,准备随时应对西班牙人的入侵。 当数日前,西班牙人在广丰堡东南六公里的一处海滩登陆,当地的农业生产也随即全部停了下来,大量散居于城外的居民尽数被迁至城中,以躲避西班牙人的袭击。 要知道,此时正值玉米、土豆、高粱等农作物成熟期间,必须要抢秋时尽快收割,要不然,待十一月气温降低、雨水增多,怕是会造成农作物的大量减产损失。 这天杀的西夷,早不来,晚不来,正赶上我们秋收农忙时节摸过来,诚心让我们日子不好过。 当然,田地里的那点农业收成还不至于让所有人为之揪心。 新华民众们更担心西班牙军队登陆后,会不会击败我们多方筹措调集的部队,进而威胁我们的生命安全。 要是我们新华军在与西夷交战中落败,不仅所有人所创造的财富会被西夷抢去或者毁坏,而且他们还有可能将我们每个人都杀死。 呃,就算不杀了我们,也会将我们都变成他们的奴隶。 没错,就是奴隶。 像辽东建奴那般,尽数被掠为包衣奴才,做牛做马一辈子,直到被折磨至死。 当广丰城东北数公里的地方不断响起隆隆的炮声和噼啪炒豆子的火枪声时,所有人的心无不是高高的悬起,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边。 尽管,在战前新华的各级官人们一再强调我方军力的强大,与西夷一战,必将获得最后的胜利。 但很多人还是为此心怀惴惴,脸上挂满了担忧之色。 尤其是一些来自辽东的移民,神情更为忧惧。 昔年,我大明官军对阵建奴,哪次不是信心满满,说是要犁庭扫穴,覆灭建奴。 可是,数十年来大战小战无数,那是鲜有胜绩,反而不断丧师失地,兵力损失数以十万计。 那么,咱们这里的新华军到底战力如何呢? 该不会也要步大明官军的后尘,败于西夷之手? 那这个糟糕的结果对所有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 刚吃饱饭还没几天,怎么又要过苦日子了! 没说的,要是咱们新华军落败了,咱们就在城头上跟那些西夷拼了,反正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下场。 天可怜见,我新华军却是击败了西夷。 而且,还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几乎尽歼西夷登陆部队。 至于,报信的人说,还有不到百人的西夷逃到林子里了,那也无碍于整个大局。 除非,他们能一口气跑到海岸边,搭乘他们的舟船逃离海岸,那才能彻底摆脱我们新华军的追剿。 要不然,就凭他们那些人,在林子肯定待不了多久。 最后不是让那些钻惯了山林的土人给搜捡出来,就是被林子里的灰熊和野狼给吃掉。 就算他们再能挺些日子,那也绝对熬不过后面到来的寒冷天气。 这一战,尽数覆灭西班牙登陆大军,那我们新华是不是就将迎来和平的时光? “西班牙人的陆军虽然被我们打掉了,但他们的海上舰队却依旧徘徊游曳在港口外,对我们的威胁依旧存在。” 始兴城执政大楼里,也显现出一片难得的轻松氛围,会议室里的诸多委员们靠坐在椅子上,谈论着新华陆军在在战斗过程中的亮眼表现,纷纷表示要对此战中立功将士授予荣誉和实质性奖励。 委员会主任罗振辉笑着朝众人摆手示意,提出了目前需亟待解决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彻底解除西班牙人的海上威胁。 “我估计,咱们的移民船队肯定已经返回了启明岛,正在某个地方猫着,等待合适的时机,对始兴港施以救援。”海军部副部长邝旭想了想,开口说道:“西班牙人在遭到我们炮台反击后,损失了一艘战船,剩下的舰船还有七艘。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发起一次有限的反击?” “我移民船队共有六艘船只,若是稍加武装一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所以,我认为,必须设法将这里的信息传出去,让移民船队清楚地知道西班牙人目前还据有的实力,并适时对其发动袭击,以期留下更多的西班牙人。” “用我们的移民船队攻击西班牙舰队,会不会太过冒险?”科工部委员张若松轻声问道:“破浪号、开远号、开拓号等几艘船还好点,此前经过一番武装改造,具有一定的战斗力。” “可是后面建造的两艘移民船,皆为飞剪船型制,而且设计的时候,也主要倾向于装载移民所需,几乎没有配备多少武力。以他们这般实力,在西班牙舰队面前多半占不了太大的便宜。一不小心,要是折了一艘两艘,那咱们可就损失大了!” “是呀,我们还指着这些船能转运更多的移民。”文教卫生委员董新平也委婉地表示了反对,“要是损失一两艘船,那就意味着我们会少运五六百移民。这对于我们极度渴望人口的愿望可是有些背离呀!” “西班牙人损失了全部的登陆部队,事实上已经不构成对我们新华的军事威胁了。尽管,他们的舰队仍旧游曳在港外,大有封锁围堵我们港口的架势。可他们在附近没有任何补给港口和据点,必然不能持久。” “我估摸着,西班牙舰队最多捱到十一月中上旬,便会径直离去,返回墨西哥,从而结束这场战争。” 你们海军该不会看到陆军全歼西班牙登陆部队,拿了一个大大的头彩后,便琢磨着想用我们数量不多的舰船跟西班牙碰一下,籍此出出风头? 且不说,我们新华海军旗下的舰船规模不大,轻易损失不得,就算你们想要跟西班牙舰队在海上做一场,但如何去将这个意图传达出去呢? 谁也不知道,移民船队返回启明岛后,是躲在长平堡(今温哥华岛西北小镇托菲诺),还是猫在狭长海湾深处的永嘉堡(今温哥华岛中部港口城市阿伯尼)。 即使能传递出信息,但要去哪个地方找他们呢? “所以,我们目前当务之急,应该是设法与西班牙接触一下,寻求停战的可能。” “要是西班牙人觉得自己还能打下去呢?” “怎么打下去?他们此次登陆部队几乎被我们尽数歼灭,难道他们还能在短期之内又组织一支大军,再次发起一场远征?” “西班牙虽然短期内无法组织一支新的军队再次向我们发起进攻,但他们却可以凭借其海上有生力量,时不时地跑来骚扰一下我们,让我们始终无法恢复到正常的生产和生活秩序。” “他们有这个实力吗?” “他们没有吗?”邝旭平静地看着董新平,“退一步来说,西班牙人兴师动众地发动这场远征,对我们新华各项事务发展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难道我们就让他们这般脱身而走?” (本章完) 第254章 浪起(一) 第254章 浪起(一) 正当新华上下对取得尽歼西班牙登陆部队之事而欢呼雀跃之时,而位于始兴港外的西班牙特遣舰队却陷入到一股莫名的恐慌之中。 10月15日,傍晚7时许,刚刚从登陆点赶来的“玫瑰圣母号”给所有人带回了一个令人惊愕的消息。 他们的登陆部队在内陆腹地遭遇了一场可怕的失利! 一千二百余官兵尽数覆灭,马特雷特上校等众多军官也无一幸免,都折在了海盗的手中。 昨天下午,停驻在登陆点附近海域的“玫瑰圣母号”突然看到了许多溃败的西班牙士兵涌向海岸边,疯狂地向舰船挥手示意,希望能设法将他们带离。 但随后未久,便有无数的海盗从林子里冲了出来,向那些可怜的人儿发起攻击。 那些溃逃的西班牙士兵似乎已经被吓破了胆,根本不敢转身应战。 他们要么慌不择路地跳入冰冷的海中,试图想要游过那段数百米的海域,逃到船上来。 但更多的士兵干脆直接跪地投降,请求海盗停止对他们的杀戮。 见此情形,“玫瑰圣母号”当即朝海岸上施以炮击,试图阻止他们屠戮西班牙士兵,并放下两艘小船,准备将那些跳入海中的士兵接回船上来。 可能是他们的炮击激怒了海盗,一些胆大的海盗竟然在火炮轰击的间隙过程中,跳到岸边的礁石上,或者张弓搭箭,或者直接将手中的长矛投掷出来,无情地射杀那些跳海逃生的士兵。 一瞬间,海岸边血红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未久,海面上便漂浮起十数具尸体,有的被海浪冲回岸边,有的则随着海浪渐渐远去。 经过一番努力,“玫瑰圣母号”最终救回了五名士兵,在海岸边又逗留了半天后,随即便前来与主力舰队汇合,将此间的消息告知舰队指挥官戈麦斯将军。 “……这怎么可能?”戈麦斯在连续询问了数名逃回的西班牙士兵后,整个人顿时呆若木鸡,久久未发一语。 在场的几名高级军官也是相顾失色,楞在了当场。 登陆部队足足有一千二百余官兵,怎么可能在正面交战过程中被一群乌合之众的海盗击败呢? 要知道,自一百多年前,我们西班牙王国军队征服美洲后,在这片土地上就是无敌的存在。 尽管,各地的印第安部落仍频繁发起暴动,试图反抗我们西班牙人的统治。 但这些举动无异于飞蛾投火、自取灭亡,丝毫无法撼动我们西班牙王国建立的殖民秩序。 面对数千上万人的印第安暴乱军队,地方殖民政府仅出动数百全副武装的士兵,便能轻松地将其击溃,而且所付出的伤亡也极其微弱。 就算是清剿那些盘踞在加勒比海诸多岛屿上的海盗势力,也不过是稍稍费些手脚,可能需要舰队为登陆部队提供护航和登陆掩护,才能将他们赶下海。 可以说,在殖民美洲的一百多年里,我们西班牙王国纵使偶有小挫,但却从未遭受过如此惨重的失败。 哦,当然,数年前发生的马坦萨斯湾宝船被劫事件属于一个“意外”。 不过,在陆地上的战斗,西属美洲殖民部队还是比较让人值得信赖的,不论是平定叛乱的印第安部落,还是驱逐盘踞加勒比岛屿上的海盗势力,皆能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此次,特遣舰队奉总督大人之命远征北方,剿杀占据该地的海盗团伙,在攻击港口不利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把最大的希望放在了登陆部队的身上。 只要他们顺利击败岸上的海盗,然后再解除港口炮台的武装,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不过就是慢慢围攻海盗所据的堡垒,获取最后的胜利不过是早晚的事。 然而,万万没想到,一千余登陆大军竟然在不到两天时间里就被海盗击败了。 而且,还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戈麦斯将军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军官,艰难地开口问道。 “将军,我们撤回墨西哥吧?”圣何塞号船长卡列斯立时建议道:“如今,我们失去了所有的登陆部队,已没有可能再对海盗据点发起攻击。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立即返航,将这里情况报告给总督大人,然后请求征调更多的军队,待明年再来攻打海盗。” “……征调更多的军队?”戈麦斯闻言,嘴角顿感一阵苦涩。 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在短期之内还有再组织第二次远征的力量吗? “就算我们失去了所有的登陆部队,但我们还有七艘战船,可以封锁海盗的港口,困死他们!”远征舰队副司令马克·卡尔德隆·贝尔纳尔少将颇为不甘地说道。 “……”卡列斯愕然地看着他。 就凭我们这七艘船就想困死海盗? 怕是到了最后,反而是要将我们自己陷入到绝境之中吧! 我们在这里可没有补给港口,更没有可供上岸休整的据点。 待我们物资消耗殆尽,无需海盗出港驱逐,我们自己恐怕就要不战而溃了。 更致命的是,这里还有酷冷的冬季,若是没有必要的防寒保暖物资,我们如何能在此处长久地执行这个所谓的封锁任务? 其实,我们无需太过讳言,这场远征事实上已经失败了。 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必要为了维护某人的自尊心再坚持下去了。 卡列斯将目光转向其他几位船长和军官,试图取得更多的支持者。 “将军,我认为我们有必要防备来自海上突袭。”康贝尼托号船长埃尔加·维克托·德尔加多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嗯?……”众人听了,不由向他投以奇怪的目光。 我们登陆部队遭遇全军覆没的结果,难不成海盗还能在海上对我们构成致命威胁? “那艘海盗大船!”卡列斯突然间想起来了。 四年前(1629年),那艘有着修长体型的海盗大船不仅有着非常快的速度,而且其船身也极其坚固,在被数艘西班牙武装商船的围攻下,以最为凶狠的姿态将“奥科塔尔号”给撞成了两截,造成六十多名船员葬身大海。 我们特遣舰队进抵海盗港口以来,除了看见一些捕鱼的小船外,根本未曾见到那艘海盗大船的身影。 也许,它可能是前往了明国,暂时未在此地。 也许,它可能是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海岸边,正在冷冷的窥视着我们。 但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能忽视它对整个舰队所具有的威胁。 假如,海盗试图通过海上向我们发起袭击的话。 就在军官们争论不休时,瞭望哨突然传来急促的警报声。 “敌船!……敌船接近!” 戈麦斯将军冲出了指挥室,举起单筒望远镜看向示警水手所指的方向。 只见一艘通体白色的战舰出现在舰队的西南侧海面上,整个船身有着难以置信的长宽比,显得其船体极为修长,三道风帆皆为横帆,舰艏高高翘起,还有一根倾斜伸出的桅杆,并悬挂着一张三角形帆布,两侧舷墙上装饰有金龙图案,龙尾后方标示了蓝灰色“86”这么一个奇怪的数字。 “就是那艘海盗大船!”卡列斯惊呼道。 “它要挑战我们整个舰队吗?”戈麦斯将军看着那艘海盗大船,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异色。 (本章完) 第255章 浪起(二) 第255章 浪起(二) “我们要上去单挑他们吗?”张春雷转头看向舰长魏应滨。 “呵呵……”魏应滨笑了笑,将望远镜放了下来,摇头说道:“咱们破浪号虽说皮糙肉厚,至少能抗得住对方十几轮的炮击,但咱们可损失不起太多的人。” “所以,我打算还是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先带着西班牙人遛一遛,不使他们专心攻打始兴港!” “他们应该冲不进去吧?”张春雷说道:“我们今年一月离开时,炮台已经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部署了各口径火炮三十余门,应该可以将西班牙人挡在外面。” “纵使如此,我们也不能让西班牙人这般堵在家门口吧?”魏应滨脸上带着几分忧色,“我担心,西班牙人来了不止这么几艘战船。他们会不会以部分舰船围攻港口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然后抽出另一部舰船去寻某个防御薄弱处,发起登陆行动,对我们新华实施两面夹击。” “即使西班牙人登上岸,我们也有足够的军力将他们给赶下海!”张春雷倒是信心十足,“以始兴、广丰、新宁三地为核心的东平县拥有近万人口,加上数千印第安人,可动员集结的军力超过四千人,怎么着都能将登陆的西班牙人给推平了!” “就算发生了最坏的结果,我们在野战中败给西班牙人,但也完全可以在坚壁清野后,退保三座主要的城池,凭垒而守,将西班牙人生生地耗死。哼,我倒不信了,待冬季到来,西班牙人如何还能在野外待得住!” “要是真的发生这种事,那咱们新华的数年发展成果可就被西班牙人给一波霍霍了!”魏应滨苦笑一声,“到了明年,少不了还要闹一场饥荒。不过,我相信,以我们新华陆军所做的充分准备,应该不会……” “报告舰长,西班牙舰队动了!”正说着,一名观察手大声地报告道:“敌方七艘舰船正在向我舰驶来!” “火炮准备!” “开炮!” “轰!轰!轰!……” “破浪号”在西班牙战船距离尚有六七百米时,便朝对方打出了一轮齐射。 当然,这倒不是他们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击中对方,从而一举解除始兴港的封锁。 无他,除了藉此向西班牙人示威外,还有就是提醒岸上的同伴,他们回来了。 “转舵!……南偏西七度,升后桅帆。” “转舵,南偏西七度!” “升后桅帆!” 随着西班牙舰队的逐步逼近,“破浪号”迅速调整航向,在海面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掉头朝西南方驶去。 未及两刻钟,“破浪号”便将追来的数艘西班牙战船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包括“破浪号”在内的六艘移民船在半个月前先后抵达了长平堡,随即便获悉了西班牙人已于数月前正式向新华宣战的消息。 为了谨慎起见,船队没有直接驶回始兴港,而是暂时停驻于长平。 休整十余日后,“破浪号”与另外两艘飞剪移民船又将部分移民转运至永嘉堡,以减轻长平堡的物资供给压力。 待安置好移民后,它们一行三艘船便驶出狭长的永嘉湾(即阿伯尼内湾),径直向东南方而来。 在途径大鱼港(今温哥华岛西南小镇伦弗鲁港)时,破浪号将两艘没有什么武备的飞剪移民船留了下来,而选择自己单枪匹马地朝始兴港驶去。 当它小心地接近始兴港附近海域时,果然发现了七艘西班牙战舰正耀武扬威地堵在家门口。 不过,这些西班牙战船倒没往里闯,反而全都落了帆,下了锚,停驻在港湾外。 想来是被港口炮台给打了出来,以致它们很是不甘地堵在这里。 “破浪号”在拉开与西班牙舰队的距离后,并没有径直离去,反而落下半帆,适时降下速度,很是“友好”地在海上等着他们。 西班牙人见状,顿时就恼了。 你们这是几个意思? 斗牛呢? 随即,西班牙人便迎头追了上去。 有种,你别跑! —— 在距离始兴港以西一百多公里,有一道深入内陆约数公里的u形海湾,这对于受北太平洋暖流影响而显得波涛汹涌的海况而言,可谓是一处天然的避风港。 这里是努查努尔人的传统领地,也是他们猎杀鲸鱼的狩猎场。 后来,随着新华人的到来,跟他们进行简单的贸易接触,同时也直接将这里命名为大鱼湾,岸上的努查努尔人部落营地则是大鱼港。 两年前,西班牙两艘武装探索船便是在大鱼湾附近海域袭击了努查努尔人捕鲸小船,并擒获了数名于船上学习和练习捕鲸技能的新华人,继而暴露了东边始兴港的存在。 大鱼港坐落在启明海峡的北端入口处,地理位置不可谓不重要,故而新华人于此设立了一个观察哨所,进驻了十余个武装民兵。 不过,这么点人要是遇到西班牙人袭来,肯定是挡不住的,只能跟着当地的努查努尔人一起逃往密林深处的狩猎营地。 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示警,在看到西班牙人的舰队后,将高处的烽火台点燃,然后就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其实,在海峡对岸原奥林匹克半岛的最西端尼厄贝小镇,新华人也同样设立了一处警戒哨所,用于监视西班牙人可能发动的入侵。 再加上海峡中间会有一艘小型飞剪快船往来巡视,基本上可以保证在西班牙人刚刚进抵启明海峡时,就会被新华人所提前侦知,从而做好相应的防御准备。 此时,两艘排水量七百多吨的飞剪移民船“捷运号”和“顺运号”便静静地停驻在大鱼港,等待“破浪号”传回的讯息,以待下一步的行止。 营地里的努查努尔人在受到新华人的战争警告后,都极为“乖巧”的留在了岸上,没有像往常那般驾船驶往海上进行例行的捕鱼作业。 而新华人为了拉拢他们,也适时补贴了一些粮食和物资,要求他们在战争期间务必与新华人坚定地站在一起。 若是西班牙人杀来,少不得要一起并肩作战,共同反击殖民势力的入侵。 虽然,这些努查努尔人搞不清楚为何那些黄毛绿眼睛的番鬼要来攻打新华人,但他们却下意识地将自身立场倾向于新华人。 那些番鬼凶恶至极,两年前毫无预兆地闯入他们的捕鱼作业海域,肆意冲撞他们的小船,还开炮向他们轰击,杀死了他们十余个族人,显现出异常野蛮残暴的一面。 反观新华人则表现出难得的友善和大方,不仅为他们带来了诸多有用的物资,还指导和帮助他们如何建立一座座更为坚固和舒适的居所,着实提升了他们的生活品质。 孰好孰坏,自是不言而喻。 大家联合起来,共同对“外”,一起反抗西班牙人的入侵,当是我们部落所有族人的应有之责。 而这日下午四时,隐约从海上传来一阵阵隆隆的炮声,站在瞭望塔上密切观察情况的努查努尔人也看到了几艘大船前后追逐的情景,便立时将此情况报告给了新华人。 未多时,停驻于海湾的两艘飞剪移民快船迅速地驶出海湾,进入海峡之中,随即便一分为二,朝着东西两个方向飞驰而去。 (本章完) 第256章 浪起(三) 第256章 浪起(三) 西班牙远征特遣舰队司令戈麦斯将军紧紧的攥着单筒望远镜,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望远镜的镜头中,那艘海盗大船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脸色难看至极,心中的愤怒更是无以复加。 十几天前,他们在海盗港口外发现了这艘海盗大船,随即便蜂拥冲了过去,试图要将其这只猎物捕获,以挽回一点远征失利的颜面。 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为了征剿这股海盗,前后精心准备大半年时间,耗费财力无数,才组建了他们这支远征特遣舰队,然后再跨越一千多里格,方才杀至此处。 却不想,舰队先是在海盗港口遭到岸防炮台阻击未能攻入其中,反而在对方凶猛的火力下,损失了一艘排水量500吨的“黎明之光号”。 紧接着,一千余登陆部队在内陆腹地又遭重创,近乎全军覆没。 这使得整个舰队上下全都蒙上了失败的阴影,士气低落至最低点。 若是这般灰头灰脸地返回墨西哥,所有人都将迎来总督大人的滔天怒火。 作为舰队指挥官的戈麦斯将军毫无疑问会因为此次重大失利而被解除军职,甚至会非常不体面地被送回西班牙本土,接受军事委员会和西印度事务委员会的调查和审判。 一支强大的远征舰队怎么可能会败给一群乌合之众的海盗呢? 这简直就是西班牙王国的耻辱! 而且,此次远征居然也未能有任何斩获,这如何不会让上面的大人物质疑舰队指挥官的能力呢? 因而,当这艘海盗大船突然出现在舰队面前时,立时刺激到了戈麦斯将军敏感的神经。 我们必须要击沉或者俘获它! 然而,这艘海盗大船速度极快,不到二十分钟便将他们远远地抛在后面,让人望之兴叹。 倘若,这艘船就这么远遁而去,借助其速度优势,消失得无影无踪,对特遣舰队而言,不过是多了一分遗憾而已。 可恼的是,这艘海盗大船居然在远离舰队的海面上落下了半帆,降低了速度,挑衅般地等在那里,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能和软弱。 这如何能忍! 戈麦斯将军当即下令,舰队数艘战舰以一个宽大的扇形面,立即全速围了上去。 双方就这样追追停停,朝着西北方一路驶去。 原本以为,迎着强劲的西北季风,这艘海盗船就算一时间速度比他们快,但也不至于差距那么大,只要对方一个不留神,让他们几艘船给围了上去,定然能将其困住。 却没想到,对方不仅速度快,而且操纵性也极强,在海上不断地走着“s”形,始终将他们几艘船甩在后面。 但对方却不会就此远离,见他们追得困难了,就会将速度降下来,在前面“友好”地等着他们。 追了两天时间,戈麦斯将军渐渐回过味来。 这艘海盗船纯粹是在拿他们遛弯呢! 它试图以自身为饵,将他们特遣舰队全都给引离了海盗港口,从而变相地解除了海盗的封锁。 更让他为之心惊的是,海盗这么领着他们“溜达”,分明是想藉此消耗他们不多的物资和……精力! 这要是被海盗船给一路引到更偏更北的未知海域,万一被带到某处海况凶险的地方,那对整个舰队来说,可就相当危险了。 越往北边行驶,天气便越发寒冷,说不定就会遇到大片大片的浮冰,或者暗礁,或者恶劣的天气,任何一样都足以让舰队陷入绝境。 这些海盗盘踞在北方,定然对这些海域较为熟悉,可不能任由他们牵着鼻子给诓到危险海域了。 于是,戈麦斯将军立即下令舰队返航,不再去追杀那艘海盗大船。 是的,他已经认清了现实,不再纠结此次远征失利的问题,准备带着剩下的舰船安全地返回墨西哥。 败了,就败了,无需讳言,更不必心生不甘。 回到墨西哥后,将此次远征的过程详细地报告给总督大人,告诉他,这伙海盗很是不简单,与盘踞在加勒比海那些小岛上的欧洲海盗根本不同。 他们不仅拥有数千人口规模,还开辟了许多农田,建起了坚固的堡垒,还具有强大的军事实力,根本不是总督区仅凭数艘战舰和千余部队就能将其轻易攻灭的。 更何况,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墨西哥超过一千里格,更是加大了攻击的难度。 若是不做好更为充分的准备,集结更多兵力,再发起像这般草率的远征行动,不过是给海盗们送人头而已。 舰队掉头南下后,那艘海盗大船也跟着转身而来,远远地缀在他们身后。 原本以为,舰队在驶过那道宽阔的海峡后,海盗船就会选择离去,返回他们的港口,从而脱离彼此间的接触。 可万万没想到,它竟然跟着舰队一路尾随过来,不疾不徐地一直吊在后面。 若是舰队转身驱赶,它便立即快速地遁去,不与你交锋。 可若是不理不睬,它便这般阴魂不散的秃鹫,附着在你身后,让人看着格外生厌。 每当舰队试图要摆脱它时,它便会迅疾地冲上来,施放几轮炮击,然后在西班牙战舰反击之前又加速逃离。 这种骚扰战术让戈麦斯将军感到无比的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几天前,舰队司令戈麦斯将军曾命令一艘战船拖在后面,假装掉队,试图引诱对方上前攻击,然后将其缠住,等待舰队其他船只赶来支援,一起将其围杀。 那艘海盗大船果然上前攻击了拖后的战船,但让人意外而又痛心的是,他们赶来支援的速度太慢了,以至于己方的战船遭到它的重创,船的右舷被击穿了数个恐怖的大洞,前桅也被打断,船艉楼更是千疮百孔,布满了弹痕,船员伤亡二十余。 那名可怜的船长心有余悸地向戈麦斯将军报告,海盗大船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过来,迅速贴近至他们战船不足三十米处,并抢占了“t”字位,然后用侧舷火炮施以猛烈轰击。 这艘西班牙战船倾尽各种手段,但始终无法将自己的侧舷对向海盗船,以至于全程都在挨打。 而且,这名船长还告诉戈麦斯将军,海盗船的外侧船板可能覆盖了一层装甲,在遭到他们零星反击时,可以清楚地能看到炮弹未能击穿对方船板,仿佛被某种坚硬的铁板给反弹回来。 在这种情势下,所有船员都感到既震惊,又绝望。 要不是舰队及时地赶来,他们很有可能会被那艘海盗船击沉。 随后一段时间,戈麦斯将军不敢再施放这种诱饵了,唯恐被那条“大鱼”一口给吞下。 而当舰队不再理睬海盗大船的尾随相行,自顾自地南下回返墨西哥时,它却时不时地冲至舰队很近的位置,施放几轮炮击,然后在西班牙战船未及做出反应前,又一溜烟地躲向远处,像一个讨厌的秃鹫般,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好几次,舰队趁着夜晚时间,调整航向,并加速行驶,以期摆脱它的纠缠。 但过不了一两天,它总能从某个方向突然杀出来,继续这般尾随骚扰你。 毕竟,整个舰队七艘船在海上的目标还是很大的,而且对方的速度又快,在几个方向多转几圈,总是可以寻到他们的位置。 它就像一头狡猾而又凶悍的孤狼,就这么紧紧地盯着他们这群猎物,一旦露出任何破绽,它就会趁机扑上来无情地撕咬。 此时,舰队刚刚经过哥伦比亚河口,距离墨西哥尚有二十余天的路程,也不知道,在这段危险的旅途中他们将面临怎样的境遇。 呵呵,当真可笑至极,一支拥有七艘舰船的西班牙舰队,居然被一艘海盗大船给“撵”回了家。 戈麦斯想到此处,觉得既荒谬,又可笑。 难道,我们西班牙王国的威势已经荡然无存了? (本章完) 第257章 浪起(四) 第257章 浪起(四) 佟永祥低着头,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额头上渗出一丝细密的汗珠。 他偷偷抬眼看了一下面前这位新华将爷,却见对方眉头微皱,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他心里顿时一紧,心下不免惴惴。 难道他识的我? 我不过是个小人物,怎么这里一报出名字,他便这般眼神瞧着自己? 这万一恼了他,会不会将他一辈子扔到这片蛮荒之地,最终跟自己那几个同伴沦为同样的命运,染上瘴气,悲惨无助地死去。 “你跟建奴佟养性是什么关系?”韩剑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回大人,我这等微末之人如何能跟佟额驸……,哦,不,这等建奴大人物有关系!”佟永祥一听,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呀。 “那你这个佟姓……” 佟永祥连忙躬身回道:“小人这个姓可是传了几代人了,祖上也是世居于河北,跟建奴那个佟氏可不一样。” “……大人有所不知,佟养性其实是姓佟佳,以地为氏,跟咱们汉人的佟姓是两码事。”他顿了一下,小心地解释道:“而小人的佟姓是汉姓,祖上世代为农,与佟佳氏毫无瓜葛。要是小人跟佟佳氏有关系的话,也不会被打发至楞额礼麾下,被驱为炮灰,前去攻打东江镇了,以至于……” 说到这里,佟永祥的声音低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他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兄弟还有相熟的同伴,想起了自己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经历,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 “嗯,没关系。”韩剑听了,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许,笑着摆摆手,语气轻松地说道:“到了我新华后,便是脱离了建奴的魔爪,可以重新做人了。此番,将你安排至此地,自是让你有立功受赏的机会。” “大人,我不想留在这里……”佟永祥闻言,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更加忐忑。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两年之期后,小人是不是就可以回到新华了?” “怎么,在这里不挺好的吗?” 韩剑闻言,眉头一皱,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与几个瓜伊米耶人首领交谈的陆战队军官,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佟永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那些土人在你们几人的指导下,这仗打得是有声有色,数次打退西班牙人的进剿行动,还将整个半岛地区(即巴拿马阿苏埃罗半岛)开辟为一片稳定的根据地了。” “听说,他们还将族中最漂亮的几个女人送给了你们,黄金白银珠宝之类的想必也送了不少吧?有这等好待遇,为何不愿再待下去?” “大人,这里……这里实在是太过凶险。丛林密布,遍地毒虫,到了夏天更是暑热难耐,继而瘴气四起,稍有不慎便会要了人命呀!”佟永祥苦着脸说道:“一年多前,魏将军将我们七人留下,可这没多久,刘保山、何五桂、张大平、孙丰年等四人便先后染了瘴气,挺了不到半月,就……就一个个死翘翘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苦涩和无奈:“不瞒大人,要说沙场战死的话,咱们也没啥可说的。跟人生死搏杀,那是各安天命,怨不得人。可在这里,不知不觉地就莫名染上瘴气,看着昔日同伴又是发冷,又是发热,还伴随着恶心呕吐,甚至四肢抽搐、昏迷不醒,最后痛苦死去,委实让人心中发怵啊!” “这是染了疟疾呀!”韩剑听了,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将脖颈处的布巾扯了扯,将裸露在外的皮肤遮得更严实了些,随后沉声说道:“不是给你们说了嘛,平日里要注意清洁卫生,更是要遮护身体,勿要让蚊虫叮咬。你们只要加强防护,应不至于都会染上疟疾,……呃,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瘴气。” “大人……”佟永祥苦笑一声,“这要是打起仗来,被西班牙人撵着跑的时候,哪还顾得了这么许多!小人琢磨着,现在还能活蹦乱跳,不过是我们运气好罢了,暂时未有沾染瘴气。但这日子久了,难免不会中招。所以,小人想求求大人……” “不要忘了你们曾经的身份!”韩剑面色不由冷了下来,声音中带着一丝严厉:“要不是我们把你们这些降兵从东江镇手中要过来,恐怕你们的尸骨都化为泥土了!” “新华对我等的活命之恩,小人自是不敢忘记。”佟永祥闻言,连忙躬身行礼,语气中带着几分恳切:“大人,新华对我等的活命之恩,小人铭记于心,绝不敢忘。若是新华让我们立时去死,我们也当无任何怨言可说。小人也不是想要逃离此地,只是……只是小人确有不情之请,想求告大人。” “说。”韩剑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佟永祥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小人想求大人,能否将我们的……女人带回新华,好生照拂她们。她们……她们怀了小人的骨血,若是能接回新华,好歹也能为小人留个后。” “嗯?……”韩剑听了,眉头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说道:“此事……我应下了。另外,我也给你们一个承诺,待我新华与西班牙战事结束后,你们也可返回新华与家人团聚。” “谢大人!”佟永祥扑通跪倒在地,朝着韩剑磕了几个响头。 “好了,好了,无需如此!”韩剑将他拉了起来,正色说道:“你们在这里好生指导土人作战,到时候少不了记你们一份大功。等到西班牙人向我新华服软认输后,你们便能结束此间的事务。” “是,大人,小人定当竭力以赴,带着这些土人好生教训西夷。”佟永祥见几名陆战队军官走了过来,想是要与这位大人谈事,躬身施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怎么,那几个头领如何说?”韩剑扭头问道。 “他们同意试一试。”陆战队暂编第二连第三排少尉穆大海点头说道。 “就是嘛!”韩剑闻言,嘴角立时露出了笑容,“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是没有大魄力,他们瓜伊米耶人只能窝在丛林里小打小闹。” “长官……”穆大海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这般怂恿他们去打巴拿马城,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要知道,巴拿马是西班牙人最为重要的海上枢纽通道,更是连接两洋的关键节点,西班牙人必定防守严密,驻军数量肯定也不少。这要是贸然前去攻击,会不会碰个头破血流?” “怕什么?”韩剑满不在乎地说道:“咱们从海上发动袭击,要是西班牙人防守严密,炮台凶猛,攻不进去的话,退回海上不打了就是。万一,要是西班牙人防御松懈,让我们从海陆两个方向杀了进去,那岂不是一把赚了个大的!” “长官,咱们在海上倒是可以进退自如,攻击不成,可径直避往大洋深处。可是那些瓜伊米耶人长途跋涉数十公里去攻巴拿马城,若遇事不遂,怕是讨不了好吧?” “这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韩剑晒然一笑,“一旦事成,他们瓜伊米耶人必能籍此坐大,聚集和发展更多的反抗力量。要是运气不好,只能缩回林子里,继续跟西班牙人捉迷藏。怎么,你们陆战队都不看好此次进攻巴拿马城?” “长官,攻击巴拿马城……”穆大海表情纠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属下认为,我们攻取巴拿马的成功性极低,概率不足百分之五。” “有这么低吗?”韩剑怔了一下,随即一脸苦笑,“百分之五的概率,差不多近乎于零了。” “你说,万一咱们运气爆棚,一不小心攻占了这座重镇呢?” “……”穆大海听了,嘴角不由抽了抽,随后便微微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 “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韩剑悠悠地说道。 好像有一个英国海盗头子(亨利·摩根)就曾经率领一群海盗成功夺占了巴拿马城,然后将该城抢掠一空,并全身而退。 据说,这厮还受到英格兰国王查理二世的勋爵册封,还担任了某个殖民领地(牙买加)的总督(副总督),极尽荣耀。 既然英国海盗能做成此等大事,那我们新华为何不也去试试? 万一,成功了呢? (本章完) 第258章 浪起(五) 第258章 浪起(五) 11月5日,圣迭戈堡。 当数艘西班牙战船陆续驶入圣迭戈湾时,闻讯赶来迎接的居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它们的船帆千疮百孔,桅杆歪斜,船身上还布满了弹痕和焦黑的灼烧痕迹,仿佛刚从地狱中逃出来一般。 两个多月前,这些战舰路过圣迭戈堡时,还是那么的威风凛凛,气势昂扬,船艉楼上的雕刻装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船艉的西班牙王国旗帜高高飘扬,仿佛在宣示帝国的无上荣耀。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成了过去。 它们像一群受伤的野兽,拖着沉重的身躯,艰难的驶入港湾。 为首的旗舰“萨尔蒂号”曾经是整个舰队的骄傲,排水量达七百多吨,看上去极为雄伟壮观,现在却显得格外凄凉。 它的后桅被打断了,只剩下半截残破的木杆孤零零地矗立在甲板上。 船艉楼的雕刻装饰被炮火轰得面目全非,船艉的西班牙王国旗帜也被撕成了几截,无力地垂挂在旗杆上,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着这场惨败的耻辱。 紧随其后的“无尽海洋号”情况更加糟糕。 它的右舷被敌人的炮弹击穿了两个巨大的破洞,距离水线不到2皮耶(1皮耶= 12普尔加达≈ 27.86厘米),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船艉楼也被打烂了半个,里面堆满了碎木块,还有大滩的殷红血迹,狼藉一片。 其他几艘船也或多或少都带有伤,看着很是狼狈的样子。 登上岸后的水手们明显松了一口气,但面色依旧有些惶然,右手不停地在胸前画着十字,嘴里也低声祈祷着。 更让人意外的是,数月前这支舰队在路过圣迭戈时,战船加运输船总计有八艘之多,但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数量却仅有六艘。 嘶,这支远征特遣舰队是打了败仗呀! 圣迭戈堡负责人罗萨里奥·加尔达·洛佩斯和神父塞拉带着几分惊愕,将舰队司令官戈麦斯将军及一众军官迎进了小城,然后招呼居民们立即准备食物,抚慰这些远道而来的同胞。 戈麦斯将军的精神状况似乎不太好,从下船后,一直到进入小城,皆不发一言,对于洛佩斯先生和神父塞拉的问候也不做任何回应,只是礼貌地点头示意,便躲到了为他安排的房间里,选择闭门不出。 洛佩斯等人见状,均不由面面相觑,转头看向其他人。 特遣舰队的几位高级军官和船长则面色尴尬地回避他们的目光,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宣之于口。 瞧这副情形,舰队明显是被北方的那群海盗打败了,而且还有可能是吃了大亏,以至于他们不得不狼狈地撤了回来。 话说,那些海盗当真有如此实力击败了特遣远征舰队? “海盗的实力,远超我们的想象!”圣何塞号船长卡列斯被洛佩斯问及战事具体情形时,先是长叹一声,随即一脸苦涩地说道:“我们远征舰队遭遇了一场极为惨重的失败。……是的,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败!” “……惨重的失败?”洛佩斯闻言,不由看了看旁边的神父塞拉,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们难道没发现,我们回来的人数要比此前少很多吗?” “嗯?”洛佩斯愣了一下,随即好像意识到什么,“难道那些军队士兵……” “是的,他们全军覆没了……”卡列斯惨然一笑,“而我们的战船也先后损失了两艘,然后便一路逃了回来。” “呵呵,你们能相信吗?我们整个舰队是被一艘海盗大船给追着撵回来的,而且在路途中,还遭到它无休止的袭击,几乎让整个舰队面临崩溃!” “被一艘海盗大船追着撵回来的?”洛佩斯惊讶地看着他。 卡列斯先生,你该不会打了败仗,以至于心智出了问题,在这里开始胡说八道了! 一艘海盗船能独立对抗整个远征舰队? 就算损失了两艘,你们还有六艘战船呀! 这听着怎么如此魔幻呢? 你确定不是在讲神话故事? “哦,上帝,那艘海盗大船对我们而言,就是一场噩梦……”卡列斯喃喃地说道。 在西班牙远征舰队行驶至圣弗朗西斯科湾附近,那艘海盗大船对他们的攻击愈发频繁,所造成的伤害也是愈发沉重。 似乎,它在施以不断地袭击过程中,渐渐找到了“好”的方法和手段。 它凭借自身超快的速度和极强的机动性,如同大海中的鲨鱼一般,始终游曳在舰队的外围,伺机而动,持续不停地撕咬着他们。 当舰队排出纵队行驶时,它就扑向队尾,朝着最拖后的那艘西班牙战船施以数轮炮击。 待舰队其他战船驶来相援时,它便高速驶离,躲到远处,继续寻找一下次的进攻机会。 而当舰队排成横队时,它又忽左忽右,游走于两翼外侧,寻机猎杀西班牙战船。 在这十几天的行程中,舰队上下无不保持万分警醒,随时应对它的袭击,搞得所有人近乎崩溃。 打,又打不着它。 躲,又躲不开。 即使利用夜晚的掩护,不停改变航向,但要不了两天时间,它总能找到舰队的位置,然后便开始频频发起攻击,让舰队上下苦不堪言。 两天前,就在舰队快要接近圣迭戈湾时,那艘海盗大船再一次向他们发起攻击。 混战之中,一发炮弹在两百多米的距离意外地击中了“玫瑰圣母号”右舷船板的水线位置,破开了一个恐怖的大洞。 一瞬间,海水便汹涌地灌入船舱。 尽管,船上的水手拼命地用木板和帆布堵住缺口,但船身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出现倾斜。 当舰队其他战船赶来救援时,可怜的“玫瑰圣母号”已经在缓慢地下沉,船上的水手们抱着一切能起到漂浮作用的物品,纷纷跳入海中,试图远离这艘即将沉没的战船。 而那艘海盗大船则好整以暇地驶离了这片修罗战场,然后远远地看着被它所击杀的猎物慢慢死亡。 “也就是说,你们远征舰队六七艘战船竟拿它无可奈何?”听完卡列斯的叙说,洛佩斯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的震惊。 “……是的。”卡列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它……还跟在你们后面吗?”洛佩斯说着,下意识地朝海边方向望去。 “我不知道。”卡列斯摇摇头,“或许它就在港湾外,正在等着我们出去。或许,它已经跑到我们前面去了,准备在某个地方再次向我们发起突袭。” “它一路跟过来,难道不需要食水物资的补给吗?” “……”卡列斯怔了一下,“或许那些海盗都是恶魔的化身,不需要食物和淡水,也能坚持不懈地向我们发起进攻。……哦,上帝,这次远征行动,简直就是一场草率的闹剧,更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不仅让我们丢掉了一千多名士兵,而且还让我们整个舰队遭受如此折磨。” “我们就不应该在相距如此遥远的距离上向他们发起进攻!” 看着一脸颓废的卡列斯船长,洛佩斯微微叹了一口气,心中对他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当当当……” 就在洛佩斯和卡列斯交谈之际,港湾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 隐隐听到有人在喊:“海盗船!……一艘海盗大船出现了!” 港湾内的居民和士兵们顿时陷入恐慌。 那艘海盗大船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海湾外,远远地停在那里,仿佛在挑衅。 (本章完) 第259章 浪起(六) 第259章 浪起(六) 巴拿马城作为连接大西洋和太平洋的重要枢纽,是西班牙王国从秘鲁运输黄金和白银的关键中转站,因此便一直成为海盗们觊觎的目标。 1572年,赫赫有名的英格兰海盗德雷克曾率领两艘小船和七十余名船员,悄悄潜入巴拿马地峡,准备拦截从秘鲁运来的黄金和白银。 他们在巴拿马地峡的茂密丛林中埋伏了数月,忍受着湿热的气候和蚊虫的叮咬,最终成功地袭击了一支西班牙运输队,抢走了大量的黄金和白银。 尽管,这家伙没有乘势进攻巴拿马城,但他的行动却严重打击了西班牙的运输线,并一度让巴拿马城陷入到极为紧张的状态。 这次袭击,让西班牙人意识到巴拿马地峡的脆弱性,随后加强了该地区的防御工事,以应对海盗的威胁。 随后德雷克又流窜至太平洋沿岸,并在这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抢掠了超过50万英镑的财富,让他成为了整个英格兰王国的英雄。 1596年,他再次受命前往加勒比海,目标是彻底摧毁巴拿马城,断绝西班牙人的财富转运通道。 这一次,他兵强马壮,率领了一支由二十余艘船和两千余人组成的舰队,浩浩荡荡地杀往巴拿马地峡。 德雷克首先攻击了大西洋沿岸的贝略港(今巴拿马波托韦洛),准备从这里穿过地峡,袭取巴拿马城。 但他们却遭到西班牙人的强力反击,未能取得决定性胜利。 未多久,他的舰队在巴拿马地峡附近遭遇了恶劣天气和疾病,损失大量人员。 德雷克本人也在这次远征中染病身亡,最终没有实现攻占巴拿马城的目标。 德雷克虽然死了,但他的“英雄事迹”却激励了无数的英格兰海盗,皆以他的辉煌事例来“鞭挞”自己,期望能在美洲复制他的成功,获取一笔让人难以想象财富和地位。 1633年11月16日,上午八时,两艘海盗船驶离珍珠群岛,悄悄地向巴拿马城逼近,行将对这座西班牙最为重要的殖民据点发动一场袭击。 “小猎犬号”和“卡马森号”是两艘获得英格兰王室授权的私掠船,它们沿着德雷克曾经走过的航线,从大西洋的一侧,穿过惊涛骇浪的麦哲伦海峡,来到了太平洋海域,准备来此收获“属于”他们的财富。 据说,这里的防御力相较于加勒比海和美洲大西洋沿岸而言,是非常松散的,许多西班牙港口城镇没有修筑必要的炮台,甚至也没有城墙。 狂妄自大的西班牙人将浩瀚的太平洋视为他们的内海,不允许任何国家的船只进入,纵意地享受这里的一切,黄金,白银,以及肥沃的土地和温顺的奴隶。 西班牙人独享美洲的财富,每年都会将一船又一船的金银运回本土,这让所有的欧洲人都嫉妒得发狂。 当年,德雷克仅凭一艘船便横扫整个美洲太平洋沿岸,袭港口,夺宝船,掠得数十万英镑,风光无限地返回英格兰。 “小猎犬号”和“卡马森号”在加勒比海游曳了一个多月时间,收获非常有限,不仅未能攻占一座西班牙沿海城镇,就连一艘像样的西班牙商船也没劫到,让人好生失望。 西班牙人在1631年9月安特卫普海战中失利后,为了保卫脆弱的大西洋航线,确保美洲的金银得以顺利运抵本土,将其所剩不多的战船都投入至大西洋和加勒比海地区。 同时,为了防范海盗劫掠,西班牙政府执行了严格的船队集中护航行动,将往返大西洋的商船统一聚集起来,然后由武装战舰施以全程护航,这让他们这些海盗们一时间根本无从下手。 于是,两艘海盗船简单商议一番后,遂决定联合前往太平洋地区,在那里碰碰运气,说不定蒙上帝眷顾,能完美复制海盗前辈德雷克的伟大“壮举”。 情况果然如他们所料,太平洋地区没有其他欧洲殖民者的竞争,西班牙人在当地的武装程度很低,可以说近乎于无。 他们沿着智利海岸线一路北上,连续攻破数座西班牙港口城镇,掠得金银及其他等价物资近两万英镑。 不过,他们在抢掠过程中也不是都这般顺遂,二十多天前,他们在瓦尔帕莱索港就遭到西班牙人的强力反击,未能得逞。 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这座港口距离西班牙智利督军府所在地圣地亚哥非常近,驻有两百名士兵,远不是他们这些海盗所能应付的。 两艘海盗船行至阿里卡港时,通过审问被俘的西班牙港口官员获悉,秘鲁总督区已经将本年度解送本土的黄金和白银提前送往了巴拿马城皇家金库存放,然后等待宝船抵达美洲后,就会通过地峡栈道,将其转运至大西洋一侧的贝略港装船,最后输送至塞维利亚。 获知此消息后,海盗们顿时两眼放光,未做任何犹豫,便驾船径直朝巴拿马城驶来。 他们在进抵巴拿马城西侧的珍珠群岛,寻了一座僻静的小岛,稍事休整,并补充了大量淡水,为即将发起的突袭做最后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两艘海盗船扬帆起航,将要接近巴拿马港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撞见了一支小型船队,一艘体量中等的三桅帆船和两艘细长形状的小船。 这支船队没有打出任何表明身份的旗帜,在发现他们这两艘海盗船时,也没有第一时间转身逃走,而是非常谨慎地放慢了速度,远远地与他们进行对峙。 很明显,这支船队应该不属于西班牙人。 “我们可能遇到了同行。”小猎犬号船长约翰·斯通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笑着朝自己的大副说道:“而且,他们的目的跟我们一样,都是巴拿马城!” “船长先生,我们需要驱赶他们吗?”大副罗恩·帕尔默问道。 “为什么要驱赶他们呢?”约翰·斯通摇摇头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跟他们合作。对,我们两方应该联合起来,一起进攻巴拿马城。这样一来,我们成功的希望就会大大增加。” “但是,这也意味着,我们需要将本来属于我们的财富分给他们一部分。”罗恩·帕尔默舔了舔嘴唇。 “哈哈……”约翰·斯通大笑不止,“亲爱的罗恩,我们现在连巴拿马城墙都没摸到,你竟然已经将城里的财富都归属了我们!……不不不,我们不能这么贪心。要知道,进攻巴拿马这种港口要塞,能动用的力量越多越好。若是仅凭我们,恐怕难以攻取这座城市的。” “嗯,好吧。”罗恩·帕尔默耸了耸肩,说道:“那我们怎么能确定对方愿意跟我们合作?说不定,他们也在打着主意,想着如何将我们赶走,从而能独享巴拿马城里的财富。” “呵呵……”约翰·斯通微微一笑,“现在的情势很明了,若是我们都试图独享巴拿马城,而采取互相争斗的方式决出输赢的话,那么我们双方都是输家,不仅会削弱彼此的力量,而且会让巴拿马城中的西班牙人提前获得警讯,从而加强他们的防御力。” “如此一来,我们双方除了彼此受到伤害外,将什么也得不到。相反,只要我们真诚合作,一起攻占巴拿马城,就能获取一笔庞大的财富。嗯,即使需要分配的财富会相应减少,但总归比一无所有要强出许多。” “如果,对方的头领是一个比较理智的人,一定会选择跟我们合作的。……是的,我非常肯定!” (本章完) 第260章 浪起(七) 第260章 浪起(七) 韩剑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面前这位英格兰人,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知在想着什么,久久未语,搞得对方很是不自在。 要不要合作,你倒是给句话呀! 这般盯着自己,很是不礼貌的好不好。 “我们可以与你们合作,但我们要分得七成缴获。”韩剑笑了笑,开口说道:“如果你们同意的话,那我们立刻展开行动。这天色还早,说不定动作快得话,可以在入夜前攻入巴拿马城。” 旁边的一名西班牙裔学员兵立即将他的话语翻译给那名英格兰使者,然后同样以高傲的姿态看着他。 罗恩·帕尔默闻言,顿时呆住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 难道我听错了? 还是对方的西班牙语表述存在严重失误? 尽管你们有三艘船,但你们只有一艘大船看着具备点武力,另外两艘小船仅在船的首尾两端各自布置了一门火炮,根本没什么威胁性。 就凭这,还想要分得七成的缴获? 哦,对了,你们船上好像是携带了不少武装士兵,可以在攻打巴拿马城时,发挥出重要的作用。 可是,这也不是你们拥有如此底气来索要高价的原因吧? “先生们,你们的要求非常不合理。”罗恩·帕尔默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认为,根据我们双方的实力对比,在夺取巴拿马城后,最为公正的分配方案是各占二分之一。” “实力对比?”韩剑听了,晒然一笑,“告诉他,我们除了这三艘武装船外,在陆地上还有一千四百名武装士兵,正埋伏在巴拿马城附近的丛林中。即使没有他们两艘海盗船的协助,仅凭我们自己的力量,也能顺利攻取巴拿马城!” 罗恩·帕尔默在听到“一千四百名武装士兵”时,脸色骤变,很是吃了一惊,随即便很认真地上下打量着对方。 这名海盗首领有着一张明显的“印第安”面孔,但身材高大,体型健硕,而且气质不俗,眼中透出一股浓浓的“傲慢(自信)”神情,全然没有土著惯有的愚昧和野蛮模样。 船上还有零星的欧洲面孔的船员,皆听从这名海盗首领的命令,而且表现得很是恭顺。 他们声称有一千余武装士兵正埋伏在巴拿马城附近的丛林中,让他顿时感到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他们可能是属于附近的某个大型印第安部落,在与西班牙人的长期战斗中,不仅发展了人数众多的武装士兵,还抢了这么一艘西班牙战船。 非常凑巧的是,他们在准备进攻巴拿马城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我们的到来。 “对不起,先生,我无法就你们的要求给予回复,这超出了我的授权。”罗恩·帕尔默收起了此前轻视的心理,朝对方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需要将你们的要求转达给我们的舰队指挥官,由他来做出应有的决断。” “嗯,那你们动作快点。”韩剑听完翻译的话后,郑重地说道:“要是我们就合作事项耽误太久的话,说不定西班牙人就会发现我们的存在。到时候,我们将什么也得不到。” “好的,先生。”罗恩·帕尔默说完,便转身朝船舷边的绳梯走去。 —— 巴拿马在早期建城时,并未修筑城墙,而是依据周边的地形和山势,粗粗搭建了一圈木栅栏,用于保卫城市的安全。 然而,随着欧洲海盗频繁跑来太平洋沿岸地区掠食,尤其是英格兰和尼德兰海盗曾数度威胁巴拿马城,试图截取途径该地的宝船,对西班牙人的太平洋航线构成了严重威胁,由此引起了殖民当局的警惕。 于是,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地方殖民政府便开始修筑巴拿马要塞,建立必要的防御体系。 经过数十年的持续投入,巴拿马城周围陆续建有坚固的石制城墙,高度约为4-6米,厚度为2米。 城内和周边地区还建有多座堡垒,其中最为主要的是位于巴拿马城北侧的圣费利佩堡,以应对来自地峡方向的攻击(英国海盗屡次试图从大西洋一侧登陆,然后穿越地峡栈道,偷袭巴拿马城)。 这座堡垒位于巴拿马城的战略要地,配备了大量的火炮和守军,能够有效控制通往城市的陆路通道。 而在港口方向,则在十多年前修筑了圣何塞堡,并在码头附近建了多座炮台,配备了重型岸防火炮。 这些炮台能够对进入港口的敌舰进行火力压制。 除此之外,巴拿马城常年驻扎着一支规模较大的殖民地部队,人数在200-500人(宝船抵达时,军队数量会相应增加,除了防卫城市安全外,还用于押送金银通过巴拿马地峡)。 这些士兵虽然不如西班牙本土军团战斗力高,但相较于来袭的海盗和周边的印第安部落,那也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部队,堪为巴拿马城防御的力量中坚。 若是在战事紧急,巴拿马城还可征召当地居民组成民兵队伍,协助戍守军队进行防御作战。 另外,在巴拿马城周边的高地上,西班牙人还修建了多座瞭望塔,驻守在上面的哨兵24小时轮班值守,一旦发现敌情,便会以敲钟或者点燃烽火的方式,向城内发出警报。 巴拿马城与周边殖民地之间建立了信使系统,能够在敌袭发生时迅速传递消息,获得相应的支援。 只要守军能坚持四五天时间,就能得到附近殖民领地的救援。 而在城内,教堂、市政厅和皇家金库等建筑也被设计为堡垒模式,并储备了一些武器和粮食,能够在最为紧急的情况下作为最后的防线。 当然,巴拿马城的防御体系也并非没有弱点,若是深谙其内情,还是可以从中寻觅到其防御疏漏点。 巴拿马城位于热带雨林地区,周围环境复杂,很容易成为敌对势力的藏身之地,让敌人悄悄地从陆地方向潜近于城市不远的位置。 而且,城市靠近海岸,只要对方能顺利解除岸防炮台的武装,便可使舰船抵近港口,向城市发起攻击。 由于,巴拿马城的防御范围较大,驻军和民兵的兵力相对分散,难以集中应对大规模兵力的攻击。 尤其是在遭到海陆两个方向的攻击时,很容易让守军顾此失彼,从而让袭来之敌突破防御体系。 11月17日,凌晨三时,巴拿马港口方向突然响起了隆隆的炮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沉睡中的居民们被惊醒,纷纷从床上跳起,慌乱地寻找武器和避难所。 未久,巴拿马城治安官便发布了紧急动员命令,要求城中的青壮男子持着武器前往城墙上集结,并在军官们的组织下展开防御,以应对敌人的进攻。 海盗杀来了! 海盗们的攻击来得突然而猛烈,炮声不断,密集地轰击着港口,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不时闪现出剧烈的火光。 虽然,港口炮台也进行了猛烈地反击,并调动了一百多名士兵前往支援,但全城军民们却依旧显得忧心忡忡。 他们很清楚,在这漆黑一片的夜色里,敌我双方这般对轰,一般是很难击中对方的,似乎有浪费弹药的嫌疑。 但海盗却可以通过这种进攻方式,将守军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从而掩护海盗们趁机在某处海岸发起登陆行动。 要是让登陆的海盗借助夜色遮护,悄悄接近港口附近的圣何塞堡和岸防炮台,然后发起突袭,则会让守军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必须阻止海盗的登陆行动,将他们统统赶下海去。 巴拿马驻军指挥官华雷斯少校分别从北边的圣费利佩堡和城中各抽调了一百多名士兵支援港口方向,准备利用己方的防御优势,第一时间就粉碎海盗们的登陆行动。 海岸边陆续升起许多篝火,照亮了半个夜空,一队队士兵守候在圣何塞堡和岸防炮台之中,密切注视着岸边的动向,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会迅猛地扑过去,将那些试图登陆的海盗击杀在海滩上。 通过炮声判断,来袭的海盗船在三到四艘左右,很可能是从大西洋一侧流窜过来的英荷海盗。 哦,当然,也有可能是来自那群北方的海盗。 听说,他们陆续袭击了班德拉斯谷和阿卡普尔科,让整个墨西哥沿海地区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如今,他们又试图攻击巴拿马,企图染指城中刚刚运来未久的黄金和白银。 哦,那你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华雷斯少校站在圣何塞堡的城墙上,眼神犀利地盯着港口方向,右手紧紧地攥着指挥刀,昂扬的战意充斥着他的内心。 超过五百名士兵和武装民兵在岸上严阵以待,又有坚固的堡垒和火力凶猛的炮台,对付区区数百名海盗,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本章完) 第261章 浪起(八) 第261章 浪起(八) “冲上去!”佟永祥将手中的长刀向前一指,低声呼喝道。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仿佛一把利刃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一队队瓜伊米耶人战士扛着一架架木梯,迅速地从林中钻了出来,像一群无声的幽灵,朝着前方黑乎乎的城墙方向疾奔而去。 他们的脚步轻盈而迅捷,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长矛和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隐隐透着无尽的杀意。 港口方向炮声隆隆,火光不断闪现,几乎将所有西班牙守军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 炮火的轰鸣声很好地掩盖了瓜伊米耶人行动的声响,让他们得以轻松进抵城墙附近。 而瓜伊米耶人所选择的攻击方向位于巴拿马城的西侧,早在两天前便已悄悄地潜进附近的丛林,静静地等待攻击的信号。 是的,他们与新华破袭舰队约定,待港口响起火炮轰鸣的声音后,便可适时向巴拿马城发起突袭。 一百多年来,巴拿马城曾遭到过几次外来势力的袭击,但多为欧洲海盗从海上或者从大西洋一侧穿过地峡栈道发起进攻。 至于来自周边印第安人部落的袭击,倒是未曾有过任何一例。 因为,印第安人根本没有丝毫攻坚能力,即使面对西班牙人的木质堡垒,也会显得无可奈何。 在棱堡、火炮以及火枪的加持之下,任何胆敢攻击西班牙城镇的印第安部落无不碰得头破血流,最终铩羽而归。 他们只敢依托熟悉的丛林和山地,采取游击的方式,对巴拿马地峡的运输栈道发起袭击,从而威胁西班牙人的财富通道。 比如,巴拿马地峡主要印第安部落之一的库纳人、乔科人,不堪西班牙人的殖民压迫统治,频频发动武装起义,也只是袭击了附近的西班牙农场和矿场,杀死殖民者,并夺取了大量的武器和物资。 但对于巴拿马这种坚城,却是从未敢来碰一下,以免白白牺牲族人的性命。 西班牙人做梦都没想过,在某一天,印第安人会跟海盗合作,分别从海上和陆地上同时向巴拿马城发起进攻。 而且,这群印第安战士还是穿过数十公里的丛林地带,悄无声息地欺近巴拿马城,然后静静地潜伏下来,等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港口的炮声吸引过去后,发动了雷霆一击。 直到瓜伊米耶人冲至城墙约三十多米的距离时,西班牙守军方才发现敌人已近在眼前,开始手忙脚乱地举枪射击,并大声呼喝,希望召唤更多的同伴前来支援。 然而,瓜伊米耶人并未给守军太多反应的时间。他们人数众多,且看到一队西班牙士兵匆匆出城赶往港口方向,显然城内的守军已被分散。 于是,瓜伊米耶人毫不犹豫地发起了全军突击。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如潮水般涌向城墙,黑压压的身影仿佛一片移动的森林。 佟永祥一口气跑到城墙下,仰头看着木梯上的瓜伊米耶人一个接一个地攀了上去,顿时心头狂喜。 天助我也! 只要在城头站稳脚跟,那么此城必破。 “砰!砰!砰!……” 就在他双手抓着木梯边缘,准备向上攀登时,猛地听到上面传来一阵爆豆子般的火枪声,随即便听到几声惨呼,几个身影从城头栽了下来。 “不要停!……冲上去!” “快快快……,冲上去,不要犹豫!……他们火枪里没药子了!” 感觉头顶上的瓜伊米耶人似乎被枪声所震慑,皆不由停下了攀爬的脚步,伏在木梯上惊恐地看着城头,佟永祥立即仰着头大声催促道。 狗日的,这时候还迟疑个什么劲! 不要怕死人,一鼓作气杀到城头,快速地欺近西夷身前,以人海数量将他们推过去才是正理。 西夷刚刚放了枪,稍事耽搁片刻,人家说不定就转换好队列再来一波火枪齐射,那绝逼要被人给赶下城墙。 在他的催促下,爬在梯子上的瓜伊米耶人继续向上攀登,然后大声呐喊着扑向西班牙守军。 城墙上的喊杀声此起彼伏,间或传来零星的火枪声,但很快便被淹没在瓜伊米耶人的怒吼中。 夜色给了袭击者最完美的掩护,也造成了守军最大的困扰。 西班牙守军在将手中的火枪射击完毕后,根本无法在漆黑的环境中再次装填弹药,只能挥舞着枪托与冲上来的敌人近身肉搏。 但面对越来越多的敌人,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西班牙人顿时被完全压制住了,被逼得节节后退,逐渐失去了对这段城墙的控制。 这些攻上城头的印第安人不像以往的敌人以木矛和棍棒为主,反而多为铁矛和长刀,身上还罩有一层皮甲,而且训练有素,组织有序,三五人为一组,互相配合,不断围杀反抗的西班牙守军。 城头的战斗愈发激烈,鲜血染红了城墙,喊杀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地狱的乐章。 “杀到城里去!”佟永祥一刀砍翻面前的西班牙人,然后大声呼道:“杀进去,不要让西夷聚合起来!……放火,要让整个城池乱起来!” 他的命令迅速传遍战场。 瓜伊米耶人如猛虎下山,冲入城内。 须臾间,四处火光升起,浓烟弥漫,整个巴拿马城开始陷入一片混乱。 佟永祥站在城头,望着城内的不断冒起的火头,心头一松,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嘿,这仗差不多要赢了! —— “少校,我们必须回去挽救巴拿马城!”一名西班牙上尉军官神情焦灼地说道:“很明显,海盗故意向我们施以炮击,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他们却偷偷地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海滩登陆,然后从巴拿马城的后方发起了突袭。” “……”华雷斯少校抬头朝海上望了一眼,又扭头看着火光冲天的巴拿马城,心中纠结万分,迟迟未能做出决断。 “少校……” “少校……” 几名西班牙军官面色惶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都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海盗分明是以声东击西的方式,用炮击吸引我们的目光,然后趁着夜色掩护,偷摸上岸,在城中守军猝不及防下,一举攻进了城里。 这冲天的火光,震天的喊杀声,凄厉的惨叫声,还有零星的火枪声,已经充分证明,海盗即将攻陷巴拿马城。 这个时候,当机立断,组织所有兵力发起反扑,说不定还能在海盗立足未稳的情况下,将他们赶出巴拿马城,从而保全阖城百姓的生命和财产。 每耽误一分钟,巴拿马城就会多遭受一分损失。 更为可虑的是,一旦海盗控制了巴拿马城,他们很可能会利用高大的城墙,将他们这些救援部队挡在外面,从而肆无忌惮地抢掠城中的财富,杀害城里的居民。 “劳尔上尉,我命令你率领一百五十名……不,两百名士兵立即赶往城中,将那些该死的海盗全部歼灭!”华雷斯少校深吸一口气,大声地命令道。 “遵命,少校!”劳尔上尉点头应诺,随即便转身开始组织士兵和武装民兵动身救援巴拿马城。 “愿上帝保佑我们!”看着士兵们扛着火枪,点着火把,一路小跑着朝城堡的方向而去,华雷斯少校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嘴里低低地祈祷着。 (本章完) 第262章 浪起(九) 第262章 浪起(九) 海上的火炮声逐渐停歇了,整个港口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仿佛刚才的战斗就未曾发生过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焦糊的气味,海风轻轻吹拂,却吹不散人们心头的紧张。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喧嚣沸盈的巴拿马城。 在漆黑的夜色中,城中不断升腾起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震天的喊杀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每个人的心都被揪了起来,仿佛能感受到城中的混乱和绝望。 几艘海盗小船在海面上游荡着,而距离岸边数百米的位置则停泊着两艘大船,一只只小船被放了下来。 透过微弱的月光,可以望见大船上的武装士兵像蚂蚁一般从舷边的绳梯上快速往下爬着。 每艘小船坐满士兵后,划桨的水手就迅速解开小船的缆绳,奋力地向海岸边划去。 桨叶划破水面,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十几分钟后,小船搁浅在沙滩上,罗从南纵身一跃,从船上跳了下来,溅起一阵水。 他握紧手中的长刀,靠在小船一侧,警惕地朝岸上观察了一会,确定水声是否引来了西班牙人。 岸上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让人不由心头打鼓。 人死卵朝天,怕个俅! 罗从南将长刀高高朝上举着,蹚着齐膝的海水,快速地来到岸上。 海水浸透了他的裤脚,但他毫不在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冲上岸去,莫要在海滩上遭了西夷的攻击。 不一会,登陆的士兵人数超过一百二十多人,其中还包括两艘英格兰海盗船上的四十多名武装水手。 所有武装人员在新华陆战队少尉穆大海的组织下,简单地排成两列纵队,便摸着黑超数百米外的西班牙炮台包抄而去。 考虑到黑夜中视线极差,难以完成火枪弹药的装填,超过半数的武装人员是持着短刀、利斧和长矛之类的冷兵器,准备对西班牙人发起夜袭。 一百多人摸索着行进了五六分钟,已经欺近至炮台不到两百米的位置,可以看到几点微弱的火光,以及西班牙守军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显然,他们并未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 穆大海下令部队停止前进,休息三分钟,并做最后战斗部署。 “我们的目标是岸防炮台,需要在第一时间就解除他们的武装,控制炮台。”他将几名小队负责人召集在一起,头挨着头,低声交代着。 “西班牙炮台内可能会有少量的守备人员,你们英格兰人冲进炮台后,不要有任何犹豫,遇到抵抗,一律将其杀死,不予西班牙人丝毫反应时间。” “始兴民兵第三中队偷偷潜近敌方堡垒侧方,等待时机,攻入其中,夺取堡垒。” “我们陆战排会在西班牙堡垒和炮台之间列阵,阻挡可能出现的支援炮台的西班牙士兵。” “巴拿马城遭到我们的盟友袭击后,西班牙人一定会抽调大量兵力返身救援,使得这里会出现兵力分散的问题,我们必须动作要快,不得迟疑畏缩。” “我再重申一遍,我们的首要目的不是全歼这里的守军,而是解除炮台武装,继而控制港口,以便我们的战船能靠岸予以火力支援。” “若是西班牙人遭到攻击后,放弃抵抗,转身逃跑,无需在后追杀。” “好了,现在大家立即行动吧!” —— 华雷斯少校站在圣何塞堡的城楼上,一脸关切地望着巴拿马城的方向。 两百多名援军已经离开了二十多分钟,但城中的情况似乎依旧未有好转,反而火光更盛,喊杀声更响,也不知道有多少海盗攻入城中。 其实,巴拿马城远没有想象中那般防御严密,可用的兵力也不多,在遭到海盗的趁夜突袭后,情况顿时变得严峻起来。 整个巴拿马城拥有居民两千余人,但成年男子仅五百多人(包括混血),剩下的则为老弱妇幼。 除此之外,城中还有两三千的黑奴和服役的印第安劳工。 尽管,在遭到海盗袭击时,可以将这些黑奴和印第安人组织起来,充为守御力量,但西班牙人并不是非常信任他们,甚至还担心这些人会临阵倒戈,将他们西班牙人反杀。 至于驻守的殖民军部队,人数也只有可怜的两百多人,远不能遮护整个巴拿马城的防御体系。 五天前,为了护送秘鲁转运而来的黄金和白银,巴拿马驻军还抽调了一百名士兵和五百多名印第安劳工穿越地峡栈道,前往大西洋一侧的贝略港,这使得巴拿马城的防御更为空虚。 谁也没想到,海盗会趁着这个机会突然袭击巴拿马城,并且还成功地偷偷潜上了岸,以声东击西的方式,攻入城中。 瞧这阵仗,海盗的人数似乎不少,将整个城市搅成了一锅粥,在面对两百多名生力军的救援下,依旧未能恢复局势。 哦,该死的海盗! 华雷斯少校重重的一掌击在城墙垛上,内心的忧虑更甚此前。 “砰!砰!” 突然,炮台方向传来两声清脆的火枪声,继而又爆发出尖锐的呐喊声。 “嗯?……”华雷斯少校神色一凛,扭头朝炮台的方向望去。 在几道火光的映衬下,无数的身影正朝着一座座炮台扑去,如同黑夜中的鬼魅,露出他们阴森的獠牙。 港口炮台基本上都是半开放式的炮位,沉重的火炮架在四轮铁架上,前方有一道矮矮的岩石护墙,但身后却是无遮无掩,没有任何防护,全靠圣何塞堡的护卫。 炮台里的炮手们明显没有预料到会有一股海盗从侧后方杀来,在十余名守备士兵放完一枪后,便直接撒丫子向圣何塞堡跑去,也不管那些被视为防御利器的火炮了。 海盗们在占领一个又一个炮位后,直接取来火把抛向储存火药桶和炮弹的掩体内,然后掉头便躲向远处,隐于黑暗之中。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断响起,一门门珍贵的火炮被高高掀起,然后又重重地砸向地面,整个炮台立时被火光和硝烟所吞没。 华雷斯少校看得是睚眦欲裂,气急败坏地命令留守堡垒中的士兵朝那些海盗开枪射击,还指示城墙上的炮兵装填葡萄弹,对整个炮台施以火力覆盖。 此时,他已从内心惶急变得有些惊恐不安起来。 海盗到底来了多少人? 为何他们从巴拿马城的侧后方大举发起袭击的同时,还能组织另外一波武装力量从港口实施登陆行动? 难道是加勒比海地区的海盗们组团前来巴拿马城打野来了吗? 漆黑一片的夜色里,似乎到处都是敌人的身影,圣何塞堡中的士兵们徒劳地朝外面施以枪炮射击,以期阻止他们的进攻。 而城墙下,从炮台逃出的士兵们大声哭叫着,咒骂着,要求守军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从而获得安全的庇护。 华雷斯少校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知道,今晚恐怕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而巴拿马城的命运,或许将要在这一晚而被改写。 “吱呀……”圣何塞堡的城门被缓缓地打开了,从炮台逃出的溃兵们蜂拥朝里面涌入,唯恐逃得慢了,就会被身后的海盗们所击杀。 “谁允许打开城门的?”华雷斯少校探头向下望去,脸色骤变,厉声喝道。 “少校……”身旁的几名士兵被长官狰狞的面孔吓坏了,茫然地摇摇头。 谁打开城门的? 肯定是某个不忍城外同伴惨遭海盗屠戮的“好事者”,试图将他们放进来,躲避外面的危险,同时还想着能增加圣何塞堡的防御力量。 但他却忽略了海盗的决心和勇气,会尾随这些溃兵趁势杀入堡垒之内。 “杀进去!”随着一阵呼喝声响起,从夜色中奔出无数的黑影,循着进城的溃兵便冲了过来。 “……完了!” 华雷斯少校暗道一声,不做丝毫犹豫,扭头就下了城墙,然后朝着圣何塞堡的另一个城门就奔了过去。 (本章完) 第263章 余波(一) 第263章 余波(一) 墨西哥城的街道上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氛围,既有欧洲殖民者的奢华与威严,也有印第安文化的深厚底蕴,两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复杂而迷人的景象。 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马车轮毂碾过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与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教堂的钟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古老的城市交响曲。 整个城市的中心是宏伟的索卡洛广场,这里是城市的政治、宗教和商业中心。 广场四周矗立着高大的建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墨西哥大教堂,它始建于1573年,历时六十余年,至今仍未完工。 它的双塔高耸入云,石雕立面在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 教堂里的钟声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响起,低沉而悠扬,回荡在整个城市的上空,仿佛在提醒人们时间在无情的流逝。 广场的另一侧是总督府,这座建筑同样是气势恢宏,让人不由自主的会生出崇敬之意。 它的外墙由灰白色的石材砌成,窗户上镶嵌着精致的铁艺栏杆,显得庄重而典雅。 总督府的门口站着身穿华丽制服的西班牙士兵,他们手持锋利的长矛,神情肃穆,警惕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 士兵们的制服上绣着金色的纹饰,胸前的铜制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彰显着西班牙王室的威严。 然而,就在11月21日的下午三时,随着一名信使匆匆进入总督府后没多久,整个索卡洛广场便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一个个总督府卫兵不断地从总督府大门奔出,朝着城市的不同方向跑去,敲开一栋栋华丽的宅邸。 他们的脚步声急促而沉重,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随后,一辆又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载着一个个权势滔天的大人物,从四面八方驶向总督府。 马车的车厢上雕刻着精美的纹,车顶的流苏在风中轻轻摇曳。 克里奥护卫们骑在马上,挥舞着鞭子,粗暴地将拦路的车辆和行人驱赶开。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仿佛每一秒的耽搁都可能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 马车里的官员们则一脸严肃地倚靠在柔软的厢璧,陷入到沉思之中。 他们的眼神里透出几分震惊和不安,刚刚收到的消息让他们一时间还难以消化。 当马车稳稳地停靠在总督府大门前,下车的官员们彼此对视一眼,随即露出一丝难以品味的苦笑。 他们没有寒暄,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纷纷快步走进总督府,在事务官引导下来到议事大厅。 议事大厅内,厚重的长桌两侧已经坐满了官员,每个人的表情都极为严肃。 “先生们,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遇到了大麻烦!” 坐在上首的新西班牙总督阿维拉伯爵胡安·马丁内斯·蒙塔涅斯朝依次就位的官员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一脸严肃地说道:“相信诸位也收到了阿卡普尔科港的消息,我们在数月前派出征剿北方的特遣舰队遭遇了一场严重的失利。” 阿维拉伯爵说着,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在座的人消化这个消息的时间。 “是的,毋庸讳言,这次远征可以说是遭遇了一场堪为耻辱性的惨败!我们损失了一千八百多名士兵和水手,还有三艘战船,以及大量的作战装备和物资。这场失利,也是我们西班牙王国在美洲地区近一百年来最为严重的军事败仗。” “先生们,你们能想象吗?一支强大的远征舰队居然被一群海盗所击败,而且他们还在肆虐墨西哥的西部沿海地区,甚至大张旗鼓地进攻阿卡普尔科港,向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示之以威!” 他的声音在议事大厅内回荡,仿佛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的语气中带着愤怒和无奈,仿佛在质问在座的每一个人。 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们的头上? 议事大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远处的钟声隐约传来。 “那么,在面对这种严峻的形势下,我们需要怎么做,才能维护王国的荣誉,捍卫王国的利益,保卫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的安全?”阿维拉伯爵的目光再次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仿佛在寻找答案。 在座的殖民官员们听罢,纷纷低下头,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中。 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忧虑和不安,仿佛在面对即将逼近的风暴,是那么的无力和软弱。 议事大厅内的气氛开始变得愈发凝重,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这场军事失利,是所有人都未曾设想到的。 尽管,在战前很多人也预料了这场远征可能会很艰难,战斗的过程可能也会很残酷,收获的战果可能也会很少,但没有人会想过特遣舰队会遭到失败。 西班牙王国虽然在欧洲大陆面临诸多挑战,不论是在陆上的战斗,还是海上的厮杀,都曾遭遇过严重的失利,但在美洲大陆,地方殖民政府还是拥有充足的底气和信心,可以粉碎任何敌对势力的挑战。 哪怕是来自欧洲大陆的地区强国,想要在美洲挑起事端,我们西班牙人也皆能战而胜之(葡萄牙:大哥不要吹牛,尼德兰人都已经攻占了累西腓好几年了,也没见你帮着我将其驱逐出去)。 更遑论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海盗! 然而,远征舰队竟然败了。 还是一场惨败。 “总督大人……”看到总督阿维拉伯爵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军事委员副主席弗朗西斯·德·甘博亚中将硬着头皮说道:“我们目前需要重整军力,在各个重要城市和要塞抽调相应的精干部队集结至阿卡普尔科,然后紧急征召一批新的兵源补充损失的部队,准备发起第二次远征。” “我们还能组织多少军队进行第二次远征?”阿维拉伯爵面色平静地问道。 “经过半年,哦,不,一年时间的准备后,我们可以再次征调一千五百名士兵。” “这些兵力够吗?” “我们还可以征调一些印第安辅助(仆从)部队,参与第二次远征行动。”甘博亚中将咽了一口水,说道:“比如位于东北地区的特拉克斯卡拉人,忠诚度比较高,而且经常随同我们西班牙王国军队征讨叛乱的印第安人,具有一定的战斗力。 “当然,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一些忠顺的印第安部落也可以征召。呃,粗略估算一下,应该可以征调1500-1800人。这么算下来,我们第二次远征北方海盗总计可以调集3000-3300人。” “抽调了这么多部队,那么混乱的西北局势如何应对?”阿维拉伯爵问道:“还有北方的特佩瓦人与包括塔拉乌马拉人在内的奇瓦瓦地区的印第安部落联盟,他们仍旧不肯皈依主的感召,不断袭击当地的耶稣会传教点。若是你将部署在上述地区部队大量抽调走,我们还能稳定那里的秩序吗?” “总督大人,我们……我们……”甘博亚中将顿时语塞,吭哧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若是将大量部队抽调走,去攻击那个远在一千里格外的海盗集团,整个总督区内的秩序肯定会大受影响,尤其是刚刚才平定未久的西北地区。 那里参与暴乱的印第安人并没有彻底消灭干净,他们只是躲在了马德雷山区暂时蛰伏,等待合适的时机就会再次蹿出来,向西班牙定居点发起疯狂的袭击。 还有桀骜不驯的塔拉乌马拉人,通过与更北方的地区进行牲畜贸易,拥有一定的作战力量,而且他们还擅长伏击,在山区修建的防御工事很好的抵消了西班牙军队凭借火枪和马匹所占据的优势,是一个非常难缠的潜在反抗者。 这些地区要是没有西班牙军队的镇守和弹压,肯定会出现局势失控的情形。 哦,都怪那个愚蠢的戈麦斯,他将墨西哥本就不多的机动兵力给丢得一干二净,以至于现在总督区根本无法调动更多的部队去支持一次重大军事行动。 自从征服美洲大陆以来,我们西班牙王国从未在一次战斗中,损失过如此之多的士兵! 那么,很明显,在短期之内,新西班牙总督区肯定不能对北方那个海盗集团发动第二次远征。 “既然我们暂时无法消灭北方那个海盗集团,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试着与他们进行初步的接触,从而了解一下他们具体目的和动机?” 新西班牙总督区检审法庭副院长兼墨西哥城大法官胡安·德·奥多诺胡开口说道:“就算是为了拯救并赎回那些被俘的士兵,我也有必要去跟他们进行接触。” “……”总督阿维拉伯爵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给予正面回应。 就因为一次军事上的失利,就要让我们向海盗低头服软吗? “尊敬的总督阁下,出于了解那个北方海盗集团实力的目的,从而为以后制定相应的征讨计划做前期准备,我认为,这个时候应该派一名使者,试着跟他们进行一番沟通和交流。” “哪怕是为了换取暂时的和平,为将来百倍乃至千倍的报复回来,我们都需要跟他们取得联系。” —— (本章完) 第264章 余波(二) 第264章 余波(二) 12月5日,秘鲁,利马。 “……据阿卡普尔科港传回来的准确消息,新西班牙总督区派遣的远征舰队确实遭遇了一场非常惨重的失利。” “舰队经过一番艰难而又漫长的航行后,未做过多休整,便向海盗港口发起攻击,试图一举击破海盗的防御。但是,舰队遭到海盗岸防炮台的强力阻击,多艘舰船被击伤,‘黎明之光号’遭重创,被海盗所俘获。” “数日后,舰队于海盗据点东北一侧偏僻海滩登陆。然而,不到两日便与海盗军团正面遭遇,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一千二百余登陆部队近乎……全军覆没。” “……就在远征舰队草草结束这场战争准备返回墨西哥时,却遭到海盗军团的反击。……哦,先生,你可能想象不到,海盗就派出了一艘大船,便一路撵着远征舰队的六艘战船,杀到了下加利福尼亚半岛。” “在整个返程途中,远征舰队不断遭到那艘海盗大船的袭击,并先后在圣迭戈湾附近和下加利福尼亚半岛南端损失了两艘战船,以极其狼狈的方式逃回了阿卡普尔科港。” “虽然,新西班牙总督区未公布具体的损失,但从不同渠道透露的消息可以证实,此次远征舰队共计伤亡人员达一千八百余人,舰船三艘,作战装备和物资无数。” “……呃,当然,这些人员伤亡中有相当部分是舰队航行途中病亡或者意外造成的,但不管怎样,远征舰队在海盗面前遭遇重大惨败,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说完,普卢塔科·埃利亚斯·特拉萨斯将手中的消息资料恭敬地递给躺椅上的那位男人,然后静静地等待他的吩咐。 “呵呵,他们居然真的打赢了这场战争。”佩德罗·德尔·阿拉莫伯眼中闪现出一丝异色。 “先生……”特拉萨斯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或许,从此之后,我们西班牙美洲领地就将正式迎来一个新的邻居了。” “……” “亲爱的普卢塔科,你对半个月前巴拿马城遭袭之事,是如何看待的?”佩德罗·德尔·阿拉莫伯接过那些消息资料,顺手放在了躺椅旁边的矮桌上,然后探寻地看着对方。 “哦,你是说上个月17日的夜晚,巴拿马城遭到袭击,并被抢掠一空,最后还被一把火付之一炬的事情?”特拉萨斯脸上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这不论是对我们秘鲁总督来区来说,还是对巴拿马城所有居民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悲剧。” “虽然,那些袭击者没有抢到秘鲁运去的黄金和白银,但他们依旧将这座富庶的城市抢了一个彻底。据说,他们连居民家的铁锅、铁铲都搜刮得干干净净。” “……袭击者除了抢掠财物外,还制造了一场恐怖的屠杀,超过四百人被残忍的杀害。还有数百名可怜的妇人和孩童被掠走,让整个城市沦为一个可怕的地狱。” “呵呵……”佩德罗笑了笑,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其实,我想问的是,这次袭击事件是谁做的?” “……谁做的?”特拉萨斯怔了一下,然后说道:“有的人说是一群英格兰海盗袭击了巴拿马城,还有的人说是附近的印第安人部落犯下了这起惨案。更有人说,是海盗与印第安人勾结在一起,从海陆两个方向同时向巴拿马城发起攻击,所以才能夺取了这座城市。” “那你的判断是什么?” “我的判断?……”特拉萨斯迟疑地看着他,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我猜测是,一伙英格兰海盗在对巴拿马城发起突袭的同时,恰好遇到了周边印第安人也在对巴拿马城实施攻击。所以……” “你觉得,海盗不可能跟印第安人事先预谋,然后向巴拿马城发起联合进攻的行动?” “是的,海盗应该不太可能跟印第安人勾结在一起。”特拉萨斯想了想,肯定地说道:“首先,那些印第安人未必会对海盗有信任感,这可是双方展开合作的基础。其次,就算他们彼此间想要联合起来,但如何就此事进行联络和沟通,就是一个大问题。最后一点……” “继续!” “最后一点,也是更关键的一点,海盗匆匆而来,根本就没有充裕的时间去勾连当地的印第安人,所以双方合谋共事,一起联合起来进攻巴拿马城是不可能的事。” “倘若,海盗此前就跟那些印第安部落有联系呢?” “先生,这怎么……可能?” “有些事情,看着似乎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但往往却是……应有之事。” “……”特拉萨斯闻言,顿时愣住了。 “我怀疑,巴拿马城被袭事件,很可能跟新华有关。” “新华?”特拉萨斯吃了一惊,“先生,你的意思是,北方那个海盗集团策划了巴拿马袭击事件?可是,我听说,那些海盗是来自英格兰……” “或许,那群来自英格兰的海盗在准备袭击巴拿马城时,恰好遇到了新华也正要联合印第安盟友谋划进攻巴拿马。所以,到最后……” “到最后,他们三方便联合在一起,在海陆两个方向同时发起对巴拿马城的进攻,从而夺取了这座富庶的城市?”特拉萨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呵呵,这些都是我的推断,可能并不符合整个事情的真相。”佩德罗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但我却有一股强烈的意识,巴拿马城遇袭之事,肯定跟新华有关系。是的,没有任何理由,但我就是觉得此事一定是新华人做的。” “先生,若是这次袭击真的是新华人干的,那么秘鲁总督区一定会采取报复措施。”特拉萨斯担忧地说道:“说不定,德卡夫雷拉总督大人会选择跟新西班牙总督区联合起来,共同出兵征讨新华。” “不,总督大人不会犯墨西哥当局犯过的错误。”佩德罗笃定地说道:“新西班牙总督区出动如此规模的军力,尚且难以剿灭新华集团,更不要说我们秘鲁总督区了。” “遥远的距离,就是新华人最大凭仗。就算是一个强大的王国,想要远征一个距离如此远的敌人,也是力不从心的。” “普卢塔科,我有一个预感,随着这次战争的结束--是的,不用怀疑,这场战争在远征舰队遭遇惨败后,就已经结束了--新华人将获得他们所占据地盘的事实上的统治权。他们或许会建立一个不依附任何势力的自治政府,或许也会直接建立一个国家。”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可能会藉此获得我们西班牙王国所正式承认,哦,当然也有可能是会获得一些商业利益。而这一切,就是我们的机会,一个继续扩张我们商业版图的机会。” “商业利益?”特拉萨斯的脑海中隐隐抓到了什么,“先生,你是指……新华人会在美洲地区获得某种程度上的贸易权?” “是的。”佩德罗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根据属地原则,新西班牙总督区可能会授予新华人在墨西哥地区从事有限贸易的权利。当然,这个贸易权可能会为了免遭非议,而不注明在双方之间的和谈文本上,并且还会设定一个限制范围,包括交易数量、交易品种以及交易次数。” “但不管怎样,凭借着我们与新华人此前所建立的合作关系,我们将会从中攫取最大份额的商业利益。或许,从此以后,我们就能在严实无缝的大西洋贸易圈里(跨大西洋走私网络)横生插上一脚,从而打造一个属于我们阿拉莫伯家族的商业版图。” (本章完) 第265章 余波(三) 第265章 余波(三) 12月20日,黑鲨岛(今墨西哥瓜达卢佩岛)。 当“小猎犬号”船长约翰·斯通踏上这座看似荒凉的小岛后,脸上的惊讶之色愈发显现。 没想到,这么一座荒凉的小岛,竟然还建了这么一座颇具规模的堡垒,还有一百余武装士兵驻守。 他在内心深处不由对这个自称为新洲华夏的“海盗势力”,也更增添了几分浓厚的兴趣。 “或许,他们真的能给我们带来持续而又丰厚的利益回报。”约翰·斯通深吸了一口气,便跟在那位韩先生的身后,朝前方那座堡垒走去。 一个月前,他们在付出微弱伤亡后,成功地击溃了西班牙人的反抗,攻占了巴拿马城。 令人遗憾的是,他们来的时间稍稍晚了几天。 从秘鲁运来的大量黄金和白银已经通过骡马队,穿越丛林密布的巴拿马地峡,被运抵了大西洋一侧的贝略港。 于是,他们只能将目标放在了巴拿马城,以及近千名居民的身上。 市政厅、金库、教堂、商人宅邸,还有众多普通居民住所,遭到了他们的彻底洗劫。 金币、银币、珠宝、首饰,还有无数的私人值钱物品统统被搜捡出来,然后分门别类地堆砌在市政大厅,按照事先约定的分配比例进行分赃。 新华人的印第安盟友分得了几乎所有的生产和生活物资,从缴获的火枪、火药、刀剑,到他们急需布帛、粮食、农具,乃至日常生活中所用的餐具、五金、工具,甚至连西班牙居民所用的毛巾、鞋袜也没放过,全部准备打包带走。 而他们英格兰人则分得了价值约两万英镑的金银货币及相应等价物,收获不算太丰盛,但也勉强能接受。 毕竟,此次登陆抢劫,好像也没怎么费劲,更没遭受太大的人员损失。 最多不过是浪费了一些弹药而已。 随后两日,他们又跟着那些印第安人攻击了巴拿马城周边的数座西班牙庄园,再掠得数千英镑的财物。 盘桓四天,估摸着临近的城镇据点应该得了信,开始组织军队和民兵往巴拿马城方向赶来,众人随即便准备打包撤离,躲避西班牙人的报复。 正当英格兰人想着是不是继续北上前往更为富庶的墨西哥地区抢掠一番时,新华人却向他们发出了邀请,说是想跟他们做点生意。 新华人声言,他们在墨西哥附近有一座秘密据点,上面囤积了大量东方商品,可以售卖一些给英格兰人,从而带回欧洲赚取高额收益。 约翰·斯通听了,却是对此半信半疑,琢磨着新华人是不是想要黑吃黑,将他们骗往那个秘密据点后,便将他们都给宰了,然后夺了他们的船,吞了他们辛苦抢来的财富。 你说一个抢劫的海盗团伙,手里除了金银和贵重物品外,谁特么的会囤积大量东方商品? 这个时期,能经营东方商品的人可不多,尼德兰人算一个,葡萄牙人算一个,西班牙人算半个(从事跨太平洋贸易),难不成你们新华人也在搞这个! 那位韩先生遭到他的质疑后,顿时笑得前仰后俯,伸手指着他,嘲笑他们有眼无珠。 他言及,自五六年前开始,他们便将大量的东方商品运至美洲,然后通过西班牙的走私合作伙伴,将其销往秘鲁、新西班牙,乃至欧洲本土。 若是按照货物总值来算的话,他们几乎提供了西班牙人转口贸易的五六成货量。 不过,目前他们正在与西班牙美洲殖民当局进行一场战争,所以才会暂时中断了贸易,继而囤积了大量的东方商品。 说实话,对于新华人的建议,约翰·斯通等人很是动心。 经营东方商品,在这个时期绝对是属于暴利行业呀! 尽管,从事海盗这个行当讲究的是无本经营,赚钱方式也短平快,运气好的话,可以像业界老前辈德雷克那样,不仅可以收获一笔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还能得到王室的册封,简直就是名利双收的大好结局。 但是,这项很有前途的职业却有着极高的风险,可能会遭到被劫商船的激烈反抗,造成人员的伤亡,也有可能被西班牙海军追捕,被撵得无处藏身,惶惶不可终日。 若是被捉住,肯定会被吊死在港口,没有任何法外留情的机会。 而且,海盗的收入还极不稳定,成功抢劫的次数非常有限,并且随着西班牙和其他国家海军打击力度的逐渐增强,海盗活动的难度也是越来越大。 更让所有海盗诟病的是,他们在将抢掠而来的货物进行销赃处理的时候,会被那些黑心的商人狠狠地宰上一刀,以不足原有货物价值的三成价格吃进。 再加上海上风暴和各种疾病,人员死亡率还是非常高。 也就是说,做海盗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是拿命来换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财富)。 若是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机会,既能赚大钱,又不需要经常刀口舔血,谁家好人愿意去做海盗。 东方贸易基本上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垄断,利润丰厚的香料贸易、明国的丝绸、瓷器贸易,还有印度的黛蓝、胡椒、硝石生意,日本的白银交易,统统被尼德兰人所控制,将众多欧洲伙伴挤压得无处存身。 也就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通过莫卧儿王朝的上层关系,在印度设立了几处商站,勉强维持着一些边角料贸易,但赚取的利润并不高。 至于加勒比和美洲大陆,西班牙王国严格遵循着“肉要烂在锅里”的原则,禁止任何欧洲国家前往他们的殖民领地进行贸易活动。 当然,也可以像众多欧洲商人那般,避开西班牙官方的盘查,偷偷地进行走私,赚点辛苦钱。 但走私贸易的利润并不丰厚,在大西洋上来回倒腾,耗时费力,还真不如抢劫的钱来得快。 而且,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参与到美洲地区的走私生意,许多航线和贸易商品,要获得政府许可,还要有稳定的货源。 若是没有深厚的背景和广泛的商业渠道,普通人根本插不进去一脚。 而当海盗就相对要简单一点,只要能搞一艘稍具武力的大船,再召集一批敢于出海拼命的苦哈哈,然后向海军大臣或海事官员申请一份私掠许可证,交上足额的保证金,便能前往大洋深处“收获”属于自己的财富。 目前来说,英格兰王室颁发的捕获许可证的劫掠对象只针对西班牙臣民,严禁劫掠本国臣民、友邦或盟国的商船。 否则,一旦被认定捕获了不当的目标,他们出海前所缴纳的保证金就有可能被没收,甚至会遭到海事法庭的审判。 瞧瞧,当海盗虽然投入不大,但收益也并不高,而且还受到诸多条件限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功复制德雷克的“伟大创举”。 约翰·斯通等人随着新华人进入沙井堡后,丝毫不顾长途航行后的疲劳,立即迫不及待地要看看他们积存在此处的东方商品。 几座巨大的仓库陆续被打开,货架上摆满了一捆捆丝绸和一卷卷生丝,还有晶莹剔透、造型优美的各种瓷器,以及一桶桶来自香料群岛的丁香、肉豆蔻、肉桂等。 粗略算了算,就算他们所驾驶的“小猎犬号”和“卡马森号”全都装满--当然,前提就是他们有充裕的采购资金--也未必能将之搬空。 “发财了!”约翰·斯通与“卡马森号”船长塞缪·尼尔森对视一眼,脸上皆浮现出狂喜的神色。 虽然没有人知道荷兰人所经营的东方商品利润具体有多高,但无数的有心人仍能从他们给予股东分红数量上推测出荷兰人绝对获取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暴利。 香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最为大宗的商品之一,利润率通常可以达到8倍到10倍,甚至是20倍。 来自东方的丝绸(中国和印度)以其高质量和精美工艺在欧洲市场备受追捧,尤其是明国的生丝和成品丝绸,尤受欢迎,利润率保守估计也有5倍到10倍。 至于明国的瓷器,更是被欧洲各国视为奢侈品,尤其是青瓷和彩绘瓷器,其价格远远高于产地的采购成本,利润高达10-15倍。 每年从东方返航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船只,被许多觊觎者称之为移动的黄金之船。 这种高利润不仅使荷兰东印度公司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公司之一,而且也让它成为全球贸易的主导者,让欧洲所有的商人无不嫉妒得发狂。 “若是你们有意的话,我们可以为所有愿意经营东方商品的人提供足量的货源。”韩剑笑眯眯地说道:“我相信,这对你们而言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尽管,这种贸易活动面临一定的风险,比如可能会遭到西班牙人的拦截,比如要绕过整个美洲大陆,行程上万英里,而且还要穿越凶险的麦哲伦海峡,但是,贩运高利润的东方商品终究要比作海盗更划算,收益更加稳定和可持续。” “你们选择成为私掠海盗,主要是因为在合法贸易中缺乏机会,也没有合适的贸易渠道。那么,我们现在为你们提供了稳定的货源,优惠的价格,想必这能让你们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吧。” (本章完) 第266章 和谈(一) 第266章 和谈(一) 12月28日,一艘海盗船再次光顾了阿卡普尔科港。 不过,与两个月前所不同的是,这艘海盗船并没有向港口施以炮击,也没有做出其他挑衅的举动。 而且,远远望去,这艘船似乎有点像数年前在太平洋海域失踪的“圣多明各号”。 就在西班牙人严阵以待,准备予以强力反击时,却见那艘海盗船放下了一艘小船,然后打着一面白旗缓缓地向港口方向划来。 当小船靠岸后,早已准备多时的西班牙士兵迅速围了上去,火枪齐刷刷地对准了登陆的几名海盗。 林阿福在十几杆火枪的逼迫下,虽然心中怕得要死,但想到自己背系着整个新华的重托,更是作为新华的谈判代表前来与西夷进行停战协商,遂强压下内心的恐惧,抬起头,撑起腰杆,大声地表面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匆匆赶来的阿卡普尔科市政官埃里克·加西亚·洛佩斯神情复杂地打量着他们一行三人,微微点了点头,便命人将他们带回城中安顿。 随后,未多久,几名信使便骑着快马,飞也似的朝墨西哥城疾驰而去。 早在十月中旬,新华在尽歼西班牙登陆部队后,决策委员会召开了一次临时大会。会上,诸多代表就结束战争的议题基本达成了一致性意见,准备见好就收,恢复和平,以便集中精力发展国内经济和社会建设。 从五月中旬,西班牙人派来使者向新华正式宣战以来,这场战事就极大地消耗了新华本就不厚的家底,而且还严重拖累了诸多事务的正常发展速度。 毕竟,要跟西班牙人打一场坚决不能输的战争,那就必须要动员和组织新华所有的人力和资源,迫使这个新生的政权不得不进入到全面战时状态。 整场战争虽然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月,但各类物资却消耗得极快,火药、铅弹、炮弹的库存已不足战前储备的五成,要是西班牙人再来一次,怕是经不起几场战斗的消耗。 除此之外,煤炭、钢铁、布匹和肉类的库存也消耗了不少,很多物资库存已经到了短缺临界点的位置,亟待补充,或者重新加大生产和转运。 尽管,这场战争对农业生产的破坏性不大,仅战场附近的农田和附属农业设施遭到损毁,但终究是耽误了秋收的进度,使得粮食产量较往年有小幅下降。 更重要的是,因为这场战争,新华的移民规模骤然降了下来。 不愿惹祸上身的葡萄牙人在两年前便因为可能会引发的战争,而拒绝再帮着新华运送移民,使得刚刚才实现人口爆发性增长的趋势瞬间跌落至一个非常低的水平。 纵使新华的造船工业开始慢慢起步,在去年成功造出了两艘专为移民所用的飞剪快船,但这些新增的运力并没有填补葡萄牙人的退出而产生的缺口。 再说了,对于人口极度渴望的穿越众而言,自然是运力越大越好,移民数量越多越好。 今年移民船队在返回新华后,还带回来了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 1633年4月,德川幕府颁布了更为严格的贸易禁令,开始加大限制外国船只前来日本贸易,同时禁止日本人出国,甚至还酝酿要停止朱印船的派遣(1635年叫停了朱印船),锁国趋势日益加紧。 与此同时,受新华的影响,西班牙人的跨太平洋大帆船贸易也变得极其不稳定,并且贸易需求量大减,也间接影响了葡萄牙人的菲律宾转口贸易。 多重因素影响下,往来大明海域的葡萄牙人商船势必会出现大量闲置的现象。 他们通过新华驻广州商站不断询问,新华与西班牙人之间的军事冲突何时可以结束,从而能恢复双方之间的移民运输业务。 新华除了急切的移民需求外,还有对日益严峻的大明局势担忧。 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明等人掀起的登莱叛乱已于三月中旬被平定(因为被倚为后路的舟船几乎被尽数焚毁,使得叛军进行了更为坚决的抵抗,以至于比原有历史时空晚了一个多月),数万叛军被俘杀,毛有顺、毛承禄等叛军将领授首。 不过,历史却依旧有着强大的惯性,孔有德、耿仲明等近九百叛军核心力量居然在搜刮了登莱周边所有渡海工具后,获得大小舟船三十余艘,趁夜浮海而去。 他们在旅顺附近海域遭到东江镇总兵黄龙所部的拦截,在付出半数伤亡后,趁隙逃脱,消失于茫茫大海之中,不知所踪。 据传,孔、耿等人逃至盖州附近海域,然后登陆上岸,往辽阳方向奔去,投了建奴。 也有消息说,此二贼可能逃往朝鲜,寻了某个荒僻的小岛,暂以栖身。 甚至,还有人说,他们的舟船在海上遭遇风暴,已然尽数喂了海里的鱼虾。 但不管怎样,崇祯年间爆发的这场最大兵变事件已彻底平息,煌煌大明朝又能继续的“蹒跚而行”了。 呃,之所以是“蹒跚而行”,盖因大明境内的流民暴乱愈演愈烈,渐渐有势大难制的趋势。 二月十一日,正当朝廷集结大军围杀登莱叛军之际,山西流民大军趁着河北兵力空虚之际,大量涌入河北。 二月十六日,赵州参将杨遇春率部击之,中伏死。 二月十七日至三月十五日,在一个月内,流民大军连陷赵州、西山、顺德、真定等府县。 三月十九日,流民军于邢台摩天岭西下,至武安,败左良玉军。 三月二十日,破南和,守备曹鸣、主薄吴应科等皆战死。 由此,流民军在河北势力大震。 而在中原之地,六月,刚刚因平定登莱叛乱而被擢升为援剿总兵官的邓玘奉诏授剿流民军,先胜后败,丧师三千余,被困土樵窝,幸得良玉救乃免,但河南地“贼势高炽”,难以平覆。 尽管,大明北方各地爆发的流民起义尚为零星、小股流动作战,也没有统一的组织者和领导者,但这种此起彼伏的起义暴动却严重破坏了北方稳定的社会秩序和经济秩序,为后来大规模起义的爆发奠定了基础。 流民起义也逐步从陕西蔓延至山西、河南等地,最终会形成了全国性的农民战争。 大明的丧钟已经敲响,王朝的大厦行将破败腐朽,距离其倾覆的时间为时不远了。 而新华此时,却是人口不丰,经济不显,实力不彰,远不能对大明目前的局势做出相应的干涉,或者施以影响,这让穿越众不免生出几分焦虑和急切。 不能再跟西班牙人纠缠过多了,必须停止双方之间的军事冲突,从而让新华得以集中所有力量发展生产,加大移民力度,竭力提升自身实力。 考虑到西班牙人自大而狂妄的性格,即使他们的远征舰队遭遇重大失利,也必然不会自降身份,跑来向新华主动求和。 既然如此,那么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不妨由我新华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主动派出和谈使者前往墨西哥,就结束双方之间的战争签署一个可供双方都能接受的和平协议。 林阿福此行的任务,正是为停战谈判而来,为新华的发展赢得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本章完) 第267章 和谈(二) 第267章 和谈(二) “首先,我们需要在此着重声明一点。”林阿福站起身来,表情严肃地看着对面三位西班牙谈判代表,语气坚定而有力:“我们不是你们口中所称的海盗团伙,而是一个拥有独立主权的正式国家。……我们的国名叫新洲华夏共和国,你们可以称呼我们为新洲华夏,或者简称为新华。” 他稍作停顿,待通译将他的话语翻译完后,继续说道:“另外,我还需要提醒你们一点,在谈判地位上,我们双方应该是平等的,你们不应以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我们,更不能将我们新华视为一个普通的印第安部落或者一群海盗那般来看待。我们是一个拥有完整政权和军队的国家,这一点不容置疑。” 林阿福的话音刚落,会议厅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西班牙谈判代表们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显然对林阿福的声明感到意外。 新华派来的和谈代表抵达阿卡普尔科港后不到十天时间,新西班牙总督区便迅速有了回应,并派出了他们的谈判代表。 由总督府庶务官兼墨西哥高官巴勃罗·塞尔吉奥·韦尔切洛内、墨西哥城检审法院副院长胡里奥·德·马尔科和军事委员会陆军少将奥斯卡·皮蒂利亚斯·加西亚三人组成。 他们在1634年1月7日抵达阿卡普尔科后,经过一夜的休整,在今日清晨于市政厅展开了与新华人的停战谈判。 然而,谈判尚未正式进入议题,西班牙代表便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毫不客气地称呼林阿福等人为“卑鄙无耻的海盗分子”。 而且,他们还以近乎命令的口吻,要求新华立即就此次战争表示道歉和谢罪,然后释放所有被俘西班牙士兵,修复并归还被缴获的战船,以及大量的作战装备和物资,还要对西班牙人所造成的诸多伤害予以经济赔偿。 林阿福一行三人听完通译的翻译后,立时面面相觑,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瞧西班牙人这副模样,仿佛他们才是这场战争中的胜利者,而新华则是战败的一方,他们三人则是作为代表,前来向对方屈辱求和的。 你们西班牙人是不是没搞清楚现在的形势? 在我新华的林场和矿场中,还有六七百名你们西班牙人的战俘,在武装监工的皮鞭下,正冒着凛冽的寒风,艰难的做着苦力。 哦,对了,途径黑鲨岛时,还听闻破袭舰队在这几个月时间里袭击了你们西班牙数座沿海城镇,甚至还闯入阿卡普尔科港,向岸上开炮轰击,如此大张旗鼓地将战火烧到你们家门口了。 更不要提,“破浪号”仅凭一己之力,便一路撵着你们的远征舰队杀到墨西哥,骇得头也不敢回,直接躲入阿卡普尔科港内,托庇于岸防炮台的保护。 就这,你们哪来的底气在谈判桌上向我们颐指气使,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由穿越众亲自培养的两名外交事务人员立即示意林阿福起身向西班牙人提出抗议,并正告对方要注意自己的态度,勿要将我新华当做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我们已经在战场上充分证明了自身的实力。 我们新华有足够的底气,与你们西班牙人拥有同等的地位! “……”听完通译的传话,三名西班牙谈判代表彼此对视了一眼,脸上呈现出一丝异色。 怎么,这伙海盗团体居然建立了一个国家? 他们在我们西班牙王国主张的领地内建立了一个国家! “对不起,我们西班牙王国不会承认你们这个所谓的……新洲华夏共和国拥有合法的地位。”巴勃罗·塞尔吉奥·韦尔切洛内清了清嗓子,神情阴郁地说道:“整个美洲地区,包括你们所窃居的那处北方领地,都是属于我们西班牙王国的领地。” “所以,我们不会允许一个海盗团体在我们的领土上建立国家,更不允许你们通过这块领地,向我们西班牙王国发起可耻的偷袭和劫掠。” “哼,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有继续和谈的必要吗?”许毅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是呀,你们都不承认我们拥有平等的地位,那我们也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林阿福摇摇头,很是惋惜地说道:“这样的话,我们只有返回新华,然后重新整顿军伍,跟你们西班牙人继续打下去了。” “你们以为战胜了我们一次,就拥有了向我们西班牙王国挑战的实力了?”奥斯卡·皮蒂利亚斯·加西亚少将沉声问道。 “有没有挑战你们的实力,我们不妨在战场上再次验证一下吧!”黄少平猛地站了起来,语气强硬,毫不退让。 “很好,我非常期待在战场上看到你们悲惨而无助的下场。”加西亚少将冷冷地回应,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 一群海盗,哪有资格跟我们西班牙王国享有平等的地位! 你们都应该被统统被绞死,然后挂在港口,示之以众,警告所有敢于挑战西班牙王国的……敌人。 “我们也很期待看到你们西班牙人在战场上狼狈逃窜的样子!”黄少平毫不示弱地回击道:“嗯,就像那些登陆我新华本土却被我们全数歼灭的西班牙士兵一样。” 说完,黄少平向林阿福和许毅使了个眼色,三人随即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准备离开谈判桌。 林阿福最后看了一眼西班牙代表们,微微点头示意,随后转身大步走出了会议厅。 这都什么事呀! 啥都没谈,就这么离开了? 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却只能草草结束这场简短的谈判。 决策委员会在向他们交代谈判的底线时,也曾再三嘱咐他们,勿要因为急于达成和议而辱了新华的国格。 何为国格? 那就是我们新华的体面和尊严! 咱们在战场上击败了西班牙人,跑来找他们商量如何停战,如何实现和平,是给他们台阶,可不是来忍受羞辱和蔑视的。 这帮子西夷,脑子都不好使,打了败仗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搞得像是我们上杆子求他们似的。 不要忘了,你们还有六七百个俘虏在我们手中。若是不想停战的话,这些被当牲口用的俘虏可熬不了多长日子。 更不消说,俘虏里面还有好些个贵族公子,难道你们西班牙人都不管他们死活了? 当新华人离开房间后,墨西哥城检审法院副院长胡里奥·德·马尔科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加西亚少将,轻声问道:“将军,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在短期之内可以消灭这群海盗吗?” “……”加西亚少将闻言,面色一僵,羞恼地瞪着他。 “将军,我无意冒犯。”马尔科正色说道:“总督大人委派我们过来与这伙海盗谈判,协商有关停战事宜,正是基于我们暂时无力剿灭他们的现实基础上而被迫做出的妥协。” “至于他们是一个国家也好,是一个海盗团体也罢,对我们而言其实并不重要。我们的目的是要救回那些被俘的军官和士兵,是需要他们停止袭击我们的港口城镇,是需要他们服从于我们西班牙王国所建立的美洲秩序。” “他们是一群海盗……” “智利南部的阿劳坎人还是一群愚昧而又野蛮的土著。”马尔科说道:“但是他们却成功控制了比奥比奥河以南的大片领土,建立了事实上的自治王国。” “那是因为秘鲁总督区的无能,所以才未彻底征服那片领土,将阿劳坎人置于统治之下。” “将军,我们也同样未曾实现对那群海盗的军事征服。” “……”加西亚少将顿时面红耳赤,恨恨地看着对方。 “其实,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马尔科笑着说道:“我们这次不妨先承认这个所谓新洲华夏共和国,为后续的谈判扫除障碍,从而实现暂时的和平,并救回我们的士兵和民众。” “待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未来某个时间腾出手来,可以聚集起足够的军力,再将他们彻底消灭。哦,上帝,他们居然像那些尼德兰叛乱者一样,建立了一个共和国。” “呵,就凭这点,我们将来都要将他们彻底铲除!” 加西亚听罢,与韦尔切洛内对视了一眼,随即便微微点了点头。 也是,暂时奈何不了这群海盗,那不如先稳住他们,待我们能稍稍空出手来,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本章完) 第268章 和谈(三) 第268章 和谈(三) 新华代表团在第一天谈判就陷入僵局后,并未真的一甩手就离开阿卡普尔科。 除了载运他们而来的“开远号”早已驶往黑鲨岛而无法第一时间将他们接走外,还有就是西班牙人随后又表示了愿意继续谈下去的意向,对他们进行了挽留。 于是,双方在稍稍停顿了两天后,又重新恢复了谈判。 对于新华建国的事情,西班牙人未做再多纠缠,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不过,在他们内心深处却依旧充满了对新华的轻视和不屑。 一个人口不过数千规模的海盗团体居然要建国立制,还大言不惭地声称拥有完整主权和合法地位,简直滑稽可笑! 不过,这个属于细末枝节问题,无需计较了。 当务之急,是要跟海盗,哦,不是,跟新华人达成一项可接受的和平协议,停止目前的战争状态。 此战,登陆部队近乎全军覆没,多达一千四百余官兵失陷在新华境内,就算是战斗中有重大伤亡,但活着被俘的官兵怕是也有半数以上。 那些印第安仆从兵倒也罢了,丢给新华人也没什么紧要,但那四五百名克里奥火枪手必须要救回来。 更不要说,还有七八名随军的贵族子弟。 他们原本准备在这次征剿海盗军事行动中,大显身手,为自己的海外服役经历增添一笔靓丽的功勋。 却不想,他们竟然全都陷于战阵之中,生死未卜。 除了被俘的西班牙官兵外,新华人还派出了几艘战船,连续袭击了数座沿海城镇,掠走西班牙居民达三百余人。 如今,双方既然展开和谈,这些人就必须要全数交回西班牙。 但新华人却在这个问题上表示不同意见。 他们声称,俘虏交换应遵循一对一的原则,剩下的则需要西班牙人按欧洲传统规矩出钱予以赎回。 同时,俘虏的遣返,还要秉承自愿原则。 若是,你们西班牙俘虏不愿回到墨西哥,而是倾心归附我们新华,那就不能将其交还给你们西班牙人。 西班牙谈判代表听罢,鼻子都气歪了。 一对一的交换? 我们西班牙人总共就俘虏了你们七个新华人,其中还有四个是印第安人(即努查努尔人)。 而且,在关押审问期间,还弄死了四个人,仅剩下三个。 若是遵循一对一的交换原则,那么我们只能要回三个西班牙士兵。 剩下的西班牙官兵和被掠走的居民只能钱买回来! 更过分的是,新华人提出“自愿遣返”原则,明显是想要扣押那些他们认为有价值的士兵或者工匠。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再加上西班牙谈判代表的坚持,新华人放弃了“自愿遣返”的原则,但犹自坚持对等交换,剩余出钱赎回的要求。 而且,他们还开出了每个西班牙士兵30比索、每个印第安仆从兵10比索,军官则根据职务高低和贵族身份,赎金金额从200比索到1500比索不等。 至于被缴获的武器装备和作战物资,将不予返还。 西班牙代表对此争执不下,认为赎金太高,超过了他们的心理预期。 虽然,在欧洲交战期间,用钱赎回俘虏是通行的规矩,但在美洲殖民领地,我们西班牙王国还从未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通常都是我们绑了某个印第安国王或者部落头领,然后让对方拿钱来赎人。 一百年前,伟大的西班牙征服者皮萨罗在卡哈马卡战役中俘虏了印加帝国的国王阿塔瓦尔帕,就曾让对方缴纳了一笔极其高昂的赎金:用黄金填满“赎金之屋(长约6.7米,宽约5.2米,高约2.5米)”一次,用白银填满两次。 赎金的总价值大约相当于13000磅黄金和26000磅白银(以后世价值估算,超过数十亿美元)。 难道是天道有轮回,合该我们西班牙人向敌人交付赎金了? 关于俘虏赎金的细节问题,双方决定先暂时搁置,讨论接下来的各项停战条件。 为了加快谈判节奏,新华谈判代表索性将己方其他的条件一一列举出来,然后等待西班牙人的讨价还价。 “第一,自签订和平条约后,双方即可停止战争状态,不得再向对方施以武力攻击。” “第二,双方划定各自疆界范围,圣弗朗西斯科湾(旧金山)以北地区为新华领土,贵国军队不得跨越该海湾,侵入新华地界。” “第三,双方友好互市,西班牙人不得在墨西哥地区对新华设置贸易壁垒和禁止准入障碍,以便商品和人员的自由流动。” “第四,西班牙王国不得干预新华内政,禁止私自派遣传教士深入新华领土范围之内,更不得领有当地印第安土著的监护权。” “第五,新华旗下民用商船可享有在美洲太平洋沿岸自由航行权利,并不受阻碍地进入西班牙港口停靠获得必要物资补给。” “第六,贵方在支付相应的货币补偿后,我方将立刻释放所有战俘及战争期间俘虏的平民。” 新华谈判代表刚说完这些条件,对面在坐的三位西班牙代表立时站了起来。 “你们这些条件是讹诈,更是极为无礼的,已经严重侵犯了我们西班牙王国的主权和尊严!”韦尔切洛大声地说道:“除了第一条和最后一条,其他的条件我们统统不会应允。我希望你们明白这一点,在事关我们西班牙王国核心利益上面,我们不会做出任何让步的。” “哪怕,我们为此再发动一场战争,也是在所不惜!” 林阿福与两位同伴互相看了看,随即面无表情地说道:“对于其他四项条件,你们若是有不同意见,请明确指出来,无需这般激动,更不要以战争来威胁我们。” “同样的,我们为了保卫新华的核心利益,也不惜为之一战!” “……”韦尔切洛定定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打开手中的一份文件,朗声说道:“首先,贵方的领土范围不应有太大的扩张,即你方的领土将被局限于目前所据有的启明岛之上,向南不得越过那道宽阔的启明海峡(即胡安·德富卡海峡)。” “其次,我们西班牙王国颁布了若干垄断贸易法令,禁止任何外国势力进入美洲领地内从事贸易行为,所以对于贵方提出的互市交易的请求不予接受。” “第三,关于贵方限制我方传教士进入美洲北部地区传教行为,我方表示坚决的反对。要知道,早在数十年前教皇已经将整个美洲地区授予我们西班牙王国为保教区,我们应享有充分的传教自由权利,任何人不得阻止和干涉。” “有鉴于贵方领地内的印第安土著被置于你方管辖之下,我们西班牙王国可以放弃对他们的监管权,并将之转交给你方。” “最后一点,美洲殖民领地是我们西班牙王国神圣领土,不容任何外来国家和势力所侵犯,故而你方所提出的沿海自由航行要求不予接收,更不得擅自闯入我方领地内港口和沿海城镇寻求物资补给。否则,我方将视同为非法入侵,将会采取断然措施!” 林阿福听完,冷笑一声,缓缓说道:“贵方的这些要求,恐怕才是真正的无礼和讹诈。我们提出的条件是基于现实和公平的原则,而贵方的回应却充满了傲慢与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贵方坚持如此,那么谈判将毫无意义,战争也将不可避免。” 谈判桌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双方代表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仿佛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酝酿。 —— (本章完) 第269章 《阿卡普尔科协议》 第269章 《阿卡普尔科协议》 “你们觉得西班牙人会在哪些条件上做出适当的让步?” 第二次谈判再次陷入僵局之后,双方宣布休会五天,从而让彼此有时间重新恢复既有的“理智”和“冷静”。 新华方面提出的谈判条件大大超出了西班牙人的心理预期,包括双方之间的疆界划分、贸易往来,以及美洲地区航行自由,任何一条,都深深地刺激到西班牙人敏感的神经。 尽管,西班牙人直到去年才在圣迭戈湾建立一处殖民据点,对于更北方的加利福尼亚地区,包括圣弗朗西斯科湾以及俄勒冈地区,西班牙人根本没有建立任何事实上的统治,甚至连传教点都没有一处。 但这并不妨碍西班牙人将美洲北部大片“无主之地”划入到自己的殖民地之内,然后向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和地区宣示主权。 结果,跟新华打了这么一仗,就被对方直接将领土划到了圣弗朗西斯科湾附近,这让西班牙人内心深处根本接受不了。 一群海盗团伙,控制的人口不过数千规模,凭什么一下子从我们身上“割去”这么大一块领土? 在他们看来,让新华“窃居”目前所在启明岛,那就是他们最大的恩赐了。 想要将势力范围骤然延伸至圣弗朗西斯科湾,这扩张的步伐委实迈得也太大了点。 至于双边贸易,美洲太平洋沿岸自由航行,更是让西班牙人无法接受。 要知道,关于西属美洲的贸易限制法令,是马德里宫廷颁布的,是代表国王陛下的意志,他们殖民地当局只有遵照执行的份,哪有这个权力去授予一个海盗势力前来美洲进行贸易? 我们连葡萄牙人都不允许随意跑来美洲打转,更遑论你们新华! 自由航行,入港停靠补给,那就更不可能了。 这置我们西班牙王国的尊严何在? “我觉得,西班牙人可能会在疆界划分和传教两个问题上做出一定的让步。”许毅说道:“他们毕竟没有将自己的殖民势力深入到北方地区,许多地理信息还要靠我们来提示才能明白一点。” “所以,为了一片没有控制而且也不太了解的土地,他们一定会做出相应的取舍和让步。至于能否达到我们的底线要求,那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决心和魄力了。被我们捉住的那些西班牙战俘和百姓的死活,可都在他们一念之间了。” “那贸易权呢?”黄少平问道:“委员们对这个条件似乎也很看重,说这事关我们新华未来工业产品的消费市场问题。” “可是,马德里宫廷发布的贸易禁令规定,他们美洲殖民地的所有贸易活动都必须通过西班牙本土指定港口进行,并由官方组织的船队运输,任何外国商人和商船皆不能自由前往美洲贸易。” 许毅脸上露出几许无奈之色,摇头说道:“所以,我们可以预见,西班牙人肯定不会应允我们贸易的要求。要不然,被他们西班牙本土政府获悉了,肯定会遭到解职罢官的处置。” “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黄少平苦笑一声,说道:“或许,我们只能像过去那样,继续通过走私的渠道,向西班牙售卖我们的商品。难不成,我们还能跨过美洲大陆,逼着西班牙王国签订一份有关美洲自由贸易的协定?” “别逗了。”许毅闻言,不由横了他一眼,“就咱们现在的实力,至少在三五十年时间里,都没法跨过美洲大陆,去大西洋吹吹海风!” “谁说不是呢!我们新华此次谈判的底线就是停止战争,获得一段和平发展的时间。”黄少平说道:“至于那些提出的那些若干条件,不过是顺带的搭头。” “西班牙人能答应最好,那就属于我们白赚的。西班牙人拒绝了,咱们也没多少损失,可以趁着难得的和平时间,加紧移民,快速发展,努力积聚实力。” —— 接下来的谈判,双方之间又开始了无尽的扯皮。 很明显,西班牙代表获得了总督一定的授权,就新华方提出的几项条款做出了适当性让步。 在双方领土疆界上做了新的划分,不再坚持新华领土仅局限于启明岛,允许他们越过启明海峡,适当向南方地区延伸,但最远不得越过哥伦比亚河。 关于新华东部边界,西班牙人则非常潦草地规定,不得翻过雪山(即落基山脉)。 而对新华北部的边界,西班牙人则有意地忽略掉了。 因为,他们从未真正探索过更北方那片寒冷地带,并不清楚那里的具体情形。 想来应该是一片冰封雪原的蛮荒世界吧,且予他们。 新华代表在稍事抗议后,也就勉强同意了。 毕竟,以新华现在所拥有的实力和人口规模,能控制的地盘相当有限,暂时根本没有能力扩张至圣弗朗西斯科湾附近。 再过十几二十年,随着新华人口的逐步增加和羽翼的渐趋丰满,认为现有领土已无法满足自身“需求”了,那再来找西班牙人重新进行划界就是。 至于对方是否同意,那不重要。 只要我们实力足够强大,一定会逼着西班牙人同意的。 关于在美洲北部地区尤其是新华所控制的领地内传教的问题,西班牙人在新华代表坚决反对的情况下,未做过多纠缠,便放弃了这个条件。 人家不愿意,就算强行派个传教士过去,说不定转头就将人给宰了,你也没地说理去。 关于贸易方面,果然不出所料,西班牙人囿于本土的严格贸易禁令,死活不做任何让步,坚决不允许新华人前来墨西哥地区进行贸易活动。 甚至,他们还警告新华人,勿要偷偷潜入墨西哥港口,从事不得见光的走私贸易。 否则,西班牙殖民当局将对此行为严惩不贷,所有被抓获的走私商人,都会被投入监狱,被截获的船只和货物也将被全部没收。 对新华施以严密的贸易封锁和物资禁运,想必也能让他们的实力增长受到一定程度上的遏制,为以后寻机消灭他们起到关键的作用。 新华代表对此表示了极大的不满和抗议,与西班牙争执数日后,见对方始终不予丝毫退让,遂勉强放弃了该项条款。 不予公开贸易,那咱们就去做走私。 就以西班牙人粗疏治理手段,再加上殖民地商人的暗中勾连,他们想要完全禁绝走私贸易,恐怕根本无法做到。 哼,本来想要规规矩矩地与你们西班牙人做生意,好歹也能给你们海关缴纳一点税费,对你们殖民当局亏空的财政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那么,我们以后只能偷偷的进行走私贸易,你们地方殖民政府怕是连一个比索都收不到了。 对于美洲太平洋沿岸自由航行和停泊的要求,西班牙基于自身安全考虑,也是毫不商量的予以拒绝。 如此一来,经过十余天的拉扯,双方就停战协议就达成了四项,即停战、划界、禁教,以及交换俘虏。 总得来说,这算是一份基于双方实力对比的协议,几项条款也基本满足了彼此的短期需求。 新华需要一段和平稳定的发展时间,为积聚更多的实力而选择跟西班牙人虚与委蛇。 而西班牙人则一时半会腾不出手,要暂时安抚住对方,避免其继续骚扰和侵袭沿海地区,从而能维持殖民领地的统治秩序,以全力供应本土,维护西班牙在欧洲的霸权和利益。 1月23日,双方代表于市政厅正式签署了《阿卡普尔科协议》,结束了彼此间的战争状态。 —— 第二卷完 (本章完) 第270章 希望(一) 第270章 希望(一) 1634年3月20日,春天已悄然来临,大自然从冬日的沉睡中慢慢苏醒,展现出勃勃生机。 森林的树木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草地也逐渐从枯黄转为鲜绿,整个大地被一层淡淡的绿意覆盖,充满了温暖和活力,也带来了希望的气息。 在距离东盛堡(今维多利亚以北十二公里的中萨尼奇市镇)附近的一处新辟的定居点,一群移民正在热火朝天地平整着土地,开挖着沟渠,清理着地上残存的树根和杂草。 在不远的河岸乱石滩上,爬满了手臂粗的野藤,枯黄的苇草在石缝里疯长。 李大山举起锄头使劲地刨开石块,黑褐色的泥土被翻涌而出,湿润的泥土气息混着草根汁液的味道扑面而来。 “是生土!”李大山蹲在地上,十指深深地插进泥土,“嗯,还行,这土能活人!” 正午的阳光穿过云层,暖洋洋地照耀着大地,经过几天的垦殖,小河左岸的荒野已经被刨出了约五十多亩的田地。 腐殖质在锄刃下翻卷,蛰伏的蚯蚓惊慌逃窜,爬向更为安全的土壤走。 一堆堆被捡拾的枯枝被堆放在背风处,有人用火镰将其点燃,升腾起一股股烟火。 “还别说,这稍稍歇下来,还感觉有些冷。”胡茂春抓起地上的水壶,到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几口喝下,然后用衣袖擦了擦嘴巴,站在起垄的地头缓口气。 “这点温度还叫冷?”李大山撇撇嘴,说道:“你要是在辽东待上一个冬天,哪才叫冷!撒泡尿出去,都能给你冻结实了,还要拿根棍子敲一敲,才能收回你那活儿。说老实话,咱们新华这地界比起那里来,就根本不算冷。” “我一个广东人自然不像你们辽人那般耐得了冻!”胡茂春将大茶碗扣在水壶上,使劲地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背,“你是不晓得,去年一月间,广州府突降大雪,积深数尺,一个晚上就冻死了上千人。” “怎么着,你们广东以前就没下过雪?” “瞧你这话说的,广东可是大明的最南方呀!”胡茂春啐了一口,苦笑着说道:“往年冬天,广州府最冷也不过小河小溪稍稍结个薄冰,到不了正午便会立时化了。这么冷的下雪天,我们几辈子都未曾经历过。” “唉,这贼老天呀,不仅让我们北方人没法活,还让你们南方人遭这般冰冻雪灾。”李大山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大明是真得没法待下去了。” “嗤!”胡茂春嗤笑一声,“大明遭灾又不是这个时期才有的。洪武、永乐年间,不照样有各种各样的大灾大害,但也没见多少人被饿死?要我说呀,让人活不下的最大原因,可不是这天灾,而是朝廷的官老爷们不让咱们老百姓活。” “……”李大山听了,立时怔住了,随即便想到凶残的建奴,冷漠的官府,以及贪鄙的辽东军将,眼角不由跳了几下。 “好在,咱们气运好,登上了新华的移民船,来到这新洲大陆,以后就不用再担心受饿挨冻了……”胡茂春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田野中,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挥起锄头,使劲地刨起土来。 “哎哎……,你怎么傻站着不动?……想躲懒吗?” 李大山正在愣神之际,一个粗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吓得他一个激灵。 “屯长,我没躲懒……”李大山聂聂地说道:“我……我刚才口渴来着,就喝了口水。” “一个个动作都麻利点,争取今日间将这片地给清理干净了。”韩茂才弯下腰,伸手拽了拽地上的半截干树根,但费劲力气也没扯动,抬眼示意李大山过来再刨几下,“待日头暖和了,就可以播一茬玉米,今年怎么着也能收上来一点粮食。” “哎……”李大山应了一声,挥动锄头,朝树根下面的泥土便使劲地刨着,“屯长,这地整饬两年,就是一块不错的肥地,一定能打出不少粮食。” “嗯,好生干,这地要是都整饬好了,说不定到头就能分给你了!”韩茂才拍了怕手,说道:“以后分了地,盖了房子,然后再娶一个婆姨,生一堆娃子,这日子可不就过得和和美美的!” “嘿嘿嘿……”李大山闻言,咧着嘴笑了。 “怎么,你不信?”韩茂才瞪了他一眼。 “信,信……”李大山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新华的官人待咱们这些移民那真是没说的,不仅给饭吃,给衣穿,生病了还给你医治。这到时候说给咱们分田,那也必然是说话算数的。” “狗日的,你这番话说得这般麻溜顺口,看着就在敷衍老子!” “屯长,我哪敢敷衍你……”李大山苦着脸说道。 面对这位屯长,他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且不说,他直接管着他们这屯五十多号人,决定着所有人的吃喝拉撒,就看他一脸凶悍模样,也让人见了不由心中打怵。 据说,这位屯长还曾以民兵身份上过战场,打过西夷,手上沾了血的。 半个月前,他们刚刚来到这片荒野时,突然遇到一头巨大的棕熊,就在所有人吓得四散逃命之际,屯长却是一边骂着他们怂包,一边端起火枪就冲了上去,联合民兵小队长将这头大家伙给放倒在地。 未几,他还喜滋滋地抽出短刀,将棕熊的皮给扒了下来,然后趁着某个雨天暂休的空档,跑到东盛堡换了十几块钱。 至于附近的土人部落,他更是报以不屑之色。 在这十几天的垦殖期间,他不断向移民们灌输一个理念,那就是在新华境内,大家伙都要服从于政府,听命于决策委员会,而且还要互相团结起来,这样才能变得强大,从而无惧任何外来敌人的入侵。 在这片蛮荒的地界,大家都是汉人同胞,华夏血脉,自是要拧成一股绳,更要自立自强,如此方能站稳脚跟。 对于屯长说的这些话,李大山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也隐隐觉得好像有些道理。 他们正在屯殖的田地,明面上是无主之地,但实际上却是那些土人世代生息所在。 如今,咱们新华强势,才能将这些地占了,然后整饬成一块块良田沃土,过上和和美美的好日子。 要是不团结,没了力量,说不定就会让土人或者西夷给撵了出去,只能继续过着大明那种饥寒交迫的苦日子。 唉,那种日子,想想就让人心里发寒,不忍回忆。 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不是梦到头了无路可走,而是路还没到头,却已经无梦可做。 在大明,作为一个普通小民,就没什么出头的指望。 也只有来到新华,才寻到那么一丝人生的希望。 “好生干,分田,分房,娶婆姨,生娃子!” 李大山在心里默念着,手中的锄头挥舞得更加有力了。 或许,这里真的能让人活得像个人样,还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 阳光洒在他的背上,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但他的心中却充满了无尽的希望和力量。 他知道,这片土地将会是他们新的家园,他们将会在这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 (本章完) 第271章 希望(二) 第271章 希望(二) “哟,这些西夷准备押到哪儿去?” 夕阳西下,随着屯长一声“下工了”,田野上正在垦殖的移民们立时松了一口气,扛着农具,满身疲惫地往屯殖点行去。 半路上,一队面如枯槁、蓬头垢面的“丐帮子弟”排着松散的队列,从南边缓缓而来,顿时引起了移民的关注。 这些都是什么人? 屯长韩茂才看了一眼,不由笑了。 这哪是什么乞丐,分明就是那些被俘的西夷士兵! 他走到近前,寻到一名押解的警察,热情地跟他打了招呼,便好奇地问起这些俘虏的去向。 “这不,刚刚完成东盛堡的基础设施建设,准备将这些西夷俘虏送到隆安港(今温哥华岛悉尼市),搭乘船只前往大陆那边的金沙河拓殖队。”那名警察瞥了一眼缓缓行进的队伍,面无表情地说道。 “去大陆那边?……做甚?” “呵呵,还能做什么?”那名警察笑了笑,说道:“自然是送过去当苦力呗!趁着他们还未交还给西班牙人,那不得可劲地使唤。” “金沙河拓殖队那边要开发河口三角洲(即温哥华三角洲市镇),准备建几个农业拓殖点。据说,那里河岔众多,土壤肥沃,要是能开发出来,不仅可以供给整个金沙河拓殖区,还能给咱们启明岛提供不少粮食。” “是吗?大陆那边该不会为了抢移民人口,便将那里的条件给吹得天乱坠。” “那倒不至于!”那警察摇摇头说道:“我听说,上面的委员会也有意加大对金沙河拓殖区的支持,以便能更好的控制大陆地区。” “嗯,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上头还有意建立一个新的拓殖队机构,准备着手对南边的大陆进行开发。” “哟,开发那么多地区,咱们有足够的人手吗?” “现在嘛,肯定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开发那些大陆地区,要不然,也不会将这些西夷俘虏一个个全都当牲口用!”那名警察轻蔑地瞅了一眼蹒跚而行的队伍,“不过,到了明后年,移民人口数量就会急剧增加了。” “启明第一造船厂在年初的时候,准备同时开建四艘移民专用船,而且还都是千吨大船。你想想,到了明年,那不得至少要造六艘船。再到后年,起码要造八艘到十艘船。啧啧,掰着指头数一数,这得有多少船,又得运多少移民回来?” “乖乖,两年后咱们新华可能就会有二十多艘船!”韩茂才惊叹道:“那一趟至少就能拉七八千人回来。” “那可不!要不了几年,咱们新华的人口妥妥会超过十万人。嘿嘿,到了那个时候,别说西夷再来两千人,就算是来一万人,那也是给咱们送人头!……哦,不对,应该是咱们送苦力!” “哈哈哈……”说着,两人大笑起来。 行进中的西班牙俘虏木然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低着头,沉默地继续赶路。 长达五个月的艰苦劳作和恶劣的生活环境,已经最大程度上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心力。 天不亮,就要在新华士兵或警察的棍棒皮鞭下被唤醒,然后草草吃上几颗土豆,半碗面糊糊,便开始了一天繁重的劳作。 修路、挖沟、引渠、排涝、伐木、建房、挖矿……,无休止的工作,让他们半刻不得停歇。 稍有耽搁,或者未完成当日工作定额,轻则罚扣食物,重则施以鞭挞,苦不堪言。 更糟糕的是,在这种劳役折磨过程中,他们的精神世界也几乎被摧毁。 曾经的骄傲与尊严,在日复一日的劳作和羞辱中荡然无存。 许多人开始麻木,甚至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意志。 他们中的一些人,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低声祈祷,希望无所不能的上帝能拯救他们脱离苦海。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他们的命运似乎就这么被牢牢地钉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没有人来救他们,上帝似乎也抛弃了他们,也许在某一天,他们也会像墨西哥矿场中的那些印第安劳工一样,悲惨而无助地死在这里。 在过去几个月,也不乏有意志薄弱的士兵因不堪忍受繁重劳作和监工的肆意侮辱,以自尽的方式来主动了结自己的生命。 可能是新华人善心大发,更可能是他们担心将人给用“坏”了,从而缺少必要的劳动力,一名新华官员视察了俘虏营糟糕的情况后,便交代监管人员适当减轻他们的劳作强度,并给予他们充分的食物供给。 同时,他还向所有西班牙俘虏宣布,他们新华方面正在积极主动与墨西哥殖民当局进行停战谈判。 相信,要不了多久,随着双方之间达成停战协议,你们这些西班牙战俘就能平安地返回墨西哥,与自己的家人团聚。 在这种情势下,你们这些俘虏们就不要再做出各种极端行为了,并且要严格服从监管人员的命令,好好干活,好好吃饭,以便能早日回到亲人身边。 在结束每一天的工作后,新华人还会在他们进食晚餐时,派来一些西班牙人的“叛徒”,举着一个铁片话筒,不停地向他们宣导诸多“大逆不道”的思想。 “想想你们为何会不远万里,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进行一场非正义的战争?” “新华人跟你们西班牙人没有仇恨,更没有侵犯你们的利益,但是贪婪而无耻的官员和贵族却莫名其妙地将你们扔到这里来送死!” “你们航行在汹涌的大海上,来到一个极为凶险的地方,参加一场不可能取胜的战斗,忍受无尽的恐惧和伤害,是为了什么?” “那些派你们过来的贵族老爷却是住在奢华的宅邸中,享受着这个世界上最为顶级的食物,揽着最为漂亮的女人-哦,这个女人还有可能是你的妻子,或者是你的姐妹——数着一枚又一枚可爱的金币,却对你们的痛苦视而不见。” “可怜的士兵们,想想你们为了进行这场战争,最终能收获什么?你们的薪水被长官贪污,你们的军需物品被商人倒卖,你们受伤或者战死了,却无人关心,生命被他们无情的漠视,只留下你们可怜的家人,不仅没人照顾,还要继续忍受官员和贵族老爷的盘剥和欺辱!” “正直而勇敢的士兵们,在遭到如此悲惨的命运之际,你们应该好好深思一下,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是的,你们的悲剧就是墨西哥城中的总督、是检审法院院长、是你们贪婪而又无能的指挥官、是那些骑在你们头上的贵族老爷所造成的!” “而我们新华,不是你们的敌人,也不是你们所遭受悲惨命运的主导者。尽管,你们是入侵者,是破坏者,是杀死我们民众的凶手,但我们依旧没有对你们采取残酷的报复手段,更是保全了你们所有人的生命。” “所以,你们需要好好想一想,你们的敌人到底是谁?” “你们又为何而战?” “……” 初始,西班牙俘虏们听到新华人这些宣传时,表现得很是抵触,内心深处也极为鄙视。 这番拙劣的行径当真是可笑至极! 你们还真当我们西班牙人像那些土著一样愚昧无知吗? 被你们这么随便一鼓动,我们就要起来反抗那些贵族老爷的压迫? 但是吧,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还真的经不住细细琢磨和深思。 尤其是在某些有心人在你的耳旁反复灌输,而且还是在你最凄惨无助而心力已经被耗尽的情况下,不经意间便会去想新华人所说的一切。 他们好像说得也有点道理,那些官员和贵族老爷为何要将我们送到这里跟新华人打生打死? 我们就算夺取了这片土地,难道贵族老爷们还会将其无偿地授予我们? 还有,那些官员和贵族老爷是不是真的就不怎么在乎我们的生死? 要不然,都五个多月了,怎么就没来营救我们回去? 我们还有希望吗?—— (本章完) 第272章 希望(三) 第272章 希望(三) 1634年4月3日,清晨,春寒陡峭,但东方的天空已泛起鱼肚白,预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在东平县田石村外的田野上,农人们早已开始了春耕的忙碌。 尽管,清晨的空气中还带着些许寒意,但大地已从冬日的沉睡中彻底苏醒,泥土的芬芳混合着草根的清香,弥漫在田野间。 陈旺泉站在田埂上,将身上的皮袄松了松,抬头望了望天色,随后弯下腰,用粗糙的双手捧起一把泥土,仔细搓了搓。 泥土湿润而松软,带着一丝凉意,但已不再像冬日那般坚硬如铁。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身旁的妻子说道:“这土行了,今天得赶紧把这块地翻完,过几天就能下种了。” 妻子嘻嘻笑了一下,也学着他的样子,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搓了搓,然后一把又扬了起来。 “呔……”陈旺泉瞪了她一眼,将脑袋晃了晃,把上面的泥土抖落,“莫要闹了,跟着赶紧我干活!” 这土人婆姨跟着自己都六七年了,竟然还是这般不晓事,真不让人省心! “哎!……”妻子应了一声,随即将身后装着一岁多女儿的背篼解了下来,小心地放在田埂上,然后抓起锄头,用力地刨向地面。 锄头深深地嵌入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黑褐色的泥土被翻卷而起,露出下面松软的土层。 不远处,其他农人也各自忙碌着。 有人牵着合作社租来的牛,扶着犁,缓缓地在地里来回走动, 犁铧划过地面,将泥土整齐地翻开,形成一道道笔直的沟垄。 耕牛喘着粗气,步伐稳健,偶尔低头啃一口田埂上的嫩草,却被驾驭者轻轻拽了拽缰绳,催促它继续前进。 尽管,这些年新华不断加大对牛马的繁育力度,但畜力增加始终跟不上日益增多的农田开拓速度。 再加上与西班牙人之间的战争,使得双方的走私活动在三年前也不得不停了下来,进一步减缓了畜力的增加幅度。 以至于,新华境内许多地方的农业生产都尚未完全实现畜力化耕作,使得广大农人只能依靠最为原始的人力。 因而,为了能重新获得引进牲畜的渠道,提高自身农业生产效率,新华也非常有必要快速达成与西班牙人之间的停战。 “他娘的,这地还得是牛耕得快呀!” 陈旺泉一口气翻了半垄田,然后直起腰来,回头看了看翻过的一小片田地,再瞄向隔壁那边牛耕的方向,嘴里不由嘀咕道。 由于村里合作社的耕牛数量有限,一般都是按照事先抓阄的方式,每户轮流使用,而且时间也只有两天。 而耕牛一天最多只能犁三到四亩地,若是土壤坚硬或含有较多石块,耕作速度则会明显减慢,可能一天只能犁一到两亩地。 当然,你要是延长耕作时间,然后再给予耕牛很好的喂养照顾,每天也能多犁几亩地。 但再如何努力,对于每个农户四十亩地而言,根本无法耕完所有田地(一般情况下,会休耕部分耕地)。 所以,农人们只能依靠人力,先将土质松软的田地进行翻耕,轮到自己使用耕牛时,再依托畜力耕作那些稍稍难垦的土地。 田间地头,妇女们也没闲着,跟在自己的男人身后,也挥舞着锄头、铁锹翻着田地里的泥土。 一些年幼的孩童则欢快地拿着一把小铲子,帮忙清理田地里的秸秆和杂草。虽然年纪小,但他们干起活来也有模有样,时不时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劳作成功,兴奋地向大人炫耀。 到了正午,阳光渐渐变得温暖起来,照在人们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此时,陆续有妇人提着篮子,里面装着热腾腾的玉米馒头和咸菜,送到田里,给男人们充饥。 农人们放下手中的工具,围坐在田埂上,一边吃着简单的午饭,一边聊着今年的春耕。 “合作社的农师建议咱们这一茬种土豆和生。”田德昌咬了一口玉米馒头,含糊不清地说道:“老陈,你怎么看?” “这土豆卖不了几个钱吧?”陈旺泉怔了一下。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田德昌将嘴里的馒头吞咽下去,“说是要养地力。咱们去年种了麦子,耗了不少肥力,要是再种一茬的话,怕是产量上不去。” “多堆些沤肥就是。”陈旺泉一口咬下小半个馒头,嘴里咕哝道:“这也不打仗了,产的粪肥也不需要再堆那么多硝田了,可不就紧着我们农人用了。” “粪肥才多少,哪里够咱们用的。”田德昌从自家婆姨手中接过水碗,猛地灌了一口,“我听合作社的农师说,以后所有的农田都要推行那个什么四圃轮作制,不能紧着一样作物种,说是能提高咱们农人的土地利用率,增加土壤肥力。” “就是冬日间县里来的农官给咱们说的那个轮作制?” “嗯,没错!”田德昌说道:“说是这个四圃轮作制可以提高咱们田里的产量,能多打些粮食。以后,在咱们新华地界,凡是有条件的地方都要实行这个种植模式。” 四圃轮作制是到了18世纪中期,由英国农学家查尔斯·汤森德等人推广,是当时欧洲农业革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创新。 这种轮作制度通过科学安排作物种植顺序,可以显著提高土地利用效率,增加土壤肥力,并极大地促进农业产量,为欧洲农业的现代化奠定了基础。 在中国古代,虽然没有完全相同的四圃轮作制,但也有一些类似的轮作和间作技术。 比如南方地区的稻麦轮作。 比如栽种绿肥作物苜蓿、豆类等,然后通过翻压入土以增加土壤肥力。 比如间作套种,在同一块土地上同时种植多种作物,提高土地利用效率。 这些技术与四圃轮作制有异曲同工之妙,都体现了农业生产的智慧和科学性。尽管名称和具体实施方式有所不同,但核心理念相近。 所以说,在这个时期,要论种田技术的话,那还得属咱们中国的老祖宗始终走在世界的最前列。 此时的欧洲地区,农民们一直遵循着一种定期让田块闲置的农耕习俗。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非常糟糕的低效做法,因为在任意时刻,都有多达一半的农田没有种植任何庄稼。 欧洲的农人们早已经意识到,如果一季接一季地种植谷物,他们的土地就会“疲劳”,产出率骤然下降。 然而,他们并不理解这种现象的成因,只能通过这种休耕一年的方法加以解决。 新华在农业开发早期,因为土地几乎可以算是无限供应,每个农人也都能分得了40亩耕地,因而也是采取的这种比较粗犷的休耕种植模式。 但是,随着移民人口的逐步增加,以及工业的大发展需要,这种低效率的农业生产方式就显得不太合适了。 更重要的是,新华想要推动“工业革命”,那必须要先完成农业革命,没有稳定而丰富的农产品供给,工业发展只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于是,在去年,新华便开始在境内试着推行四圃轮作制,以此来提高农业生产效率。 此前在大明较为通行的两圃轮作制,即轮换种植豆类和其他农作物,虽然也能够维持土壤的生产力,但比起来仅仅在两种作物之间来回切换来说,四圃轮作可以施行多种作物的循环,效果也会更好一点,而且还能够打破疾病和害虫的发作周期。 这些病虫害往往有着特定的攻击目标,因此每年一次的转变,以及多年不在一块田地种植同样的庄稼,意味着你能够不借助现代的杀虫剂也可实现对病虫害的自然防控。 四圃轮作制作为历史上最成功的轮作体系,在18世纪广为流传,并带动了英国的农业革命。 在这个轮作体系中,每块田地以豆类、小麦、食根类和大麦为种植顺序,往复循环。 众所周知,种植豆类能够为循环的其他几个阶段积累土壤的肥力,一季结束后,即使不收获作物的任何一部分用于食用,但整棵作物都可以喂给牲畜或者直截了当作为绿肥犁入地中。 在种植豆类后的下一季,利用土壤积蓄的肥力种植一茬小麦,便可相应提高粮食的产量。 再下一年,种植一些食根类蔬菜,比如萝卜、芜菁、土豆或者饲用草料。 通过这些饲料作物喂养牲畜,会更快地养肥它们,继而产生更多可以撒回农田用于保持其肥力的粪便。 当然,其中栽种的土豆也是一种间接的粮食作物,可以补充谷物的不足。 循环的第四步,也就是最后一步,是种植同样可以人畜同食的大麦(也是酿造啤酒的主要原料)。 大麦步骤之后,循环回到豆类的种植,为需要大量氮的谷类作物恢复土壤肥力。 理想状态下,实施四圃轮作制的农田,30亩土地就足以养活多达十人的群体。 同时,田地的产出增加,也能相应的提高农人的收入,改善他们的生活水平。 “要是这四圃轮作制真的像农官说得那般好,咱们不妨照着做一下。”陈旺泉坐在田埂上寻思了半响,也不得其法,索性不再多想,站起身来,“再怎么着,咱新华的官人也不会坑了咱们,你说是吧?” “嗯,这话说得不差。”田德昌也跟着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咱新华的官人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到最后总不会再饿着肚子。……干活吧!” 吃完饭,稍作休息的农人们纷纷又坐了起来,重新投入到忙碌的春耕中。 田野上,锄头与泥土碰撞的声音、牛的喘息声、人们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春耕图景。 尽管生活依旧还很艰辛,但农人们的脸上却洋溢着希望的笑容。 他们知道,只要辛勤劳作,这片土地就会回报他们以丰收的喜悦。 —— (本章完) 第273章 发展重心 第273章 发展重心 “若是没有大量农业剩余的话,社会便没有进步的可能,工业发展也不会随之扩大,整个国家的基础也不会非常稳固!” 新华决策委员会副主任李显清在广丰县(今温哥华岛萨尼奇市)负责人李良的陪同下,站在一片田野旁,望着远处忙碌的农人,语气坚定地说道。 春风拂过,田野间传来阵阵泥土的芬芳,春耕的繁忙景象让他感到异常的欣慰,也让他意识到农业发展的紧迫性。 纵观人类历史,你就会发现整个社会想要快速而稳定的发展,必须要确保拥有一个坚实的农业基础。 如果,所有人仅能维持生存的最低生活水平上,苦苦挣扎在温饱的边缘,那么想要进行所谓的创新和科学进步,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所以,一旦农业生产效率提升滞缓,那么社会可能会停滞不前长达十数年,乃至几代人之久。 只有当农业生产效率达到了某个关键阈值,社会才会开始回到通往更多复杂性的道路上。 从最基本的层面上来说,人口不断增长就意味着有更多的人类头脑,而更多的人类头脑会更迅速地找到诸多问题的解决方案。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做事好商量,如是也。 若是基本的粮食安全得到高效生产方式的保障,便可以将其更多人类从艰苦的田间劳作中解放出来。 一个富有成效的农业系统,可以让一个人养活好几个人,而这些人就可以投入到其他用途。 只有当这一基本前提得到满足,社会才可以在经济上有所增长,在复杂度和能力上有所发展。 可以说,农业剩余是推动文明进步的基本引擎。 李良点了点头,恭敬地回应道:“李主任说得极是。农业是立国之本,只有粮食充足,社会才能稳定,工业和其他产业才有发展的基础。”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开手中的记录本,详细汇报广丰县的春耕进展:“广丰辖下的三十多个村落和屯殖点,近七万亩耕地的春耕工作已完成大半,剩下的在四月下旬也基本可以收尾。这意味着我们开年后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项工作顺利完成。” 李显清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今年,我广丰县新增耕地五千六百余亩,加上前两年开辟的万余亩耕地陆续转为熟地,在不发生太大的气候灾害情况下,各类粮食作物的产量保守估计也会较去年增长10%左右。”李良继续汇报,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 然而,他的眉头很快又皱了起来:“不过,在农业生产过程中还是存在许多困难,极大地影响农业生产规模的扩大。” “哦?具体有哪些问题?”李显清转过头看向李良。 “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可供农耕的牛马数量太少。”李良叹了口气,“这使得新辟农田亩数不及我们的预期,还有就是春耕时间拖得太长,造成不少农作物播种进度不统一,为后期田间管理造成一定的障碍。” “在我们新华境内,也不单单是你们广丰县缺少畜力。”李显清笑了笑,说道:“对于牛马之类的大牲畜,各个地区都很紧缺。嗯,尤其是金沙河拓殖队和分州拓殖队那两边,囿于运输的困难,牛马数量更为稀少,拓殖开荒全都靠人力进行。” “此次,我们与西班牙和谈,按照签署的协议,那些俘虏都需要他们钱赎回去。我们已经明确向他们表示,赎金全部折算成牛马牲畜等物资。”李显清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届时,应该可以陆续换来数百头牛马,或能稍稍缓解一下我们畜力紧张的状况。” “可是,我听说军队方面想要为骑兵增加一些战马,以取代那些不堪耐用的挽马。”李良说道:“而且,他们还准备自己建一座军马场,为军队培育更为优良的马匹,从而实现骡马化。” “他们的建议让我否决了。”李显清苦笑一声,说道:“军队骑乘马匹可以完全交给农业部下属的畜牧司来做,没有必要再另起炉灶。咱们虽然已经建国了,但就这万把人口,还没后世一个小县的人口多,哪里用得着成立这么多的机构和部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这次击败西班牙入侵军队后,可以预见,在未来五六年之内,西班牙人都无力再向我们发起进攻。在这种情势下,我们也无需在国防上投入太多的资源了,更不需要维持这么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了。更不消说,还要来挤占非常紧张的民用资源,争抢本就不多的畜力。” 李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知道,李显清的决策一向以务实著称,尤其是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如何合理分配资源显得尤为重要。 “对我们来说,最经济的国防战略就是‘大海军,小陆军’。”李显清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信,“只要我们建立一支强大而专业的海军舰队,便能做到御敌于国门之外,确保我们陆地上的绝对安全。” 他望向远方,仿佛已经开到了未来的海疆:“而西班牙人经此一战,想必也知道跨越这么远的距离发动一场远征,是一件多么不明智的事情。我们也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西班牙人在太平洋沿岸的军力并不强,可用的战船也很少。” “所以,只要我们拥有对西班牙人的海上相对优势,就不怕他们打上门来。再者说了,多建一些战舰,还能顺便前往大明运输一些移民,间接增加我们的海上运力。” 随着战争的结束,在确定西班牙人无力再次发动入侵后,决策委员会于今年二月间便解除了战时机制,恢复正常的社会生产秩序。 与此同时,为应对西班牙入侵而建立的“庞大”军队也开始进行裁撤,从而为社会生产释放更多的劳动力。 根据有限国防的战略要求,陆战队和岸防部队便成了裁军的大头。 多达八百余的陆战队被缩减了一大半,仅保留了两个步兵连、一个骑兵排、一个炮兵排、一个工程兵排,总兵力326人。 岸防部队也砍了三分之二的人数,始兴港炮台、新宁港(今维多利亚市以东的橡树湾小镇)炮台只保留了80多人的编制。 那些被紧急征召的大量武装民兵和印第安仆从部队也全部解散,重新投入到农业生产当中。 相较而言,海军裁撤的人数倒是不多,基本保留了原有的编制,四艘武装战船,近五百四十人的规模,再加上海军学校中的教员和学员,人数更是超过六百五十余,几乎占据了新华总兵力的六成多。 当前情势下,新华将工作重心都将全部转向大规模移民和工农业发展这两个方向,以努力夯实国家的根基,积极提升自身综合实力。 至于其他,皆为次要。 —— (本章完) 第274章 轻工 第274章 轻工 “据悉,西班牙本土的工业,呃,准确地说应该是手工业,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便已陷入衰退,直至凋敝,乃至大规模破产。这就使得西班牙人的工业生产既无法满足自身所需,也不能供给庞大的美洲殖民领地居民之用。” “在这种情势下,墨西哥地区反倒是催生了各种新兴手工业,尤其是大宗消费品--纺织品的兴起,除了应对殖民地民众的需求,还少量返销至欧洲本土。” “不过,墨西哥的纺织品生产模式主要以手工制品和家用产品占主导地位,效率低,价格也较欧洲高出不少。但是,因为西班牙人的贸易限制政策,使得这些小作坊之类的纺织工业还能活得很好,未受那些走私商品的太大影响。” “毕竟,欧洲大陆的纺织工业效率也高不到哪里去,再加上运输成本,使得大量走私纺织品在美洲地区也就没有足够的价格优势。” “不过,咱们的呢绒生产过程因为大量使用先进的机械制造,其价格在墨西哥地区绝对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而且质量更甚他们手工生产,应该能为我们新华赚回不少钱!” 在一间宽大的生产车间里,新华轻工集团负责人熊泽谦领着科工部委员张若松参观着刚刚投产的呢绒生产设备运行情况。 经过一年多的筹备,这座隶属于新华轻工集团的广丰呢绒厂于五月正式建成,并投入试生产。 其实,新华在数年的畜牧养殖过程中,收获的羊毛并不多,总计约十三四吨的样子,若是投入加工生产的话,也就个把月时间便能消耗完这些原料。 但穿越众认为,与西班牙人干完这一仗后,停战在即,和平可期,那么此后不论是通过与西属美洲进行小规模的贸易往来,还是继续从事曾经的走私贸易,都能获得一定规模的羊毛原料。 据悉,仅墨西哥地区,那些大大小小的庄园就养殖了超过三百多万只绵羊,是西属美洲殖民地主要经济支柱之一。 位于墨西哥中北部的新桑坦德省(范围在今塔毛利帕斯州等地),仅阿瓜约家族就拥有土地60多万公顷,蓄养着15万头绵羊,他们将羊肉供应给附近的矿场和首府墨西哥城,将羊毛卖给周边的纺织品作坊,每年获利超过数十万比索。 所以,呢绒工厂的投产,并不用担心没有足够的原料。 相信,只要给出合适的价格,那些西班牙走私商人和庄园主会很乐意将手中的羊毛卖给他们。 毕竟,墨西哥地区的简单而又分散的毛纺织业并不足以消化全部的羊毛。 毛纺织业的首要工序便是羊毛的清洗和梳理。 羊毛的毛丛长度从2厘米以下到20多厘米或更长一些不等,而且所有的羊毛都有从主茎分支出来的小的卷曲毛。 因此,短羊毛会黏结而长羊毛则不会,这些不同特性就要求对羊毛进行必要的精梳(长羊毛)和粗梳(短羊毛)。 在梳理羊毛之前,还要使用碱液清洗,穿越众在此过程中引入了更温和的皂角提取液和温水清洗技术,以减少对羊毛纤维的损伤。 相较于亚麻和织品,羊毛的梳理是最难实现机械化的工艺,直到后世18世纪50年代,手工精梳还占据着主导地位,尚未实现机械化操作。 新华重工的专家和匠人们在充分参考了《农书》、《农政全书》上的有关纺织机械制作技术,并借鉴和引入江南手摇搅车的设计方案后,耗时三个多月,成功造出了一台当今世界上最为“复杂而又先进”的梳毛机。 这台机械使用带有金属齿的滚筒梳毛装置,能够更高效地将羊毛梳理成均匀的纤维束。 同时,穿越众还把江南原有的脚踏式多锭纺车,改造成水力驱动式纺车,比传统的手摇纺车效率高出30倍,比脚踏式纺车效率高出5-8倍。 这种纺车可以同时纺出多根纱线,而且纱线更加均匀、结实。 这台“高精尖”设备还引入了简单的加捻装置,通过调节加捻力度,可以生产出不同强度的纱线,以适应不同用途的呢绒布料。 除了纺车外,穿越众还设计出了一种半自动化飞梭织布机,比传统的织布机速度快了三倍以上。 飞梭的引入也使得织布宽度增加,且减少了人工操作的强度。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更为复杂的提装置一时半会还没搞出来,无法在织布过程中编制出复杂的图案,也生产不出带有纹的高档呢绒布料。 但是,这座新生的呢绒工厂却是整个美洲地区,甚至是当今整个世界,第一个大量使用机械化生产的工厂,将分散而又落后的手工工艺,一举提升至大规模工业化生产模式当中。 为了生产出更为优质的呢绒布,新华移民船队从大明进口了大量更鲜艳、更持久的天然染料,如靛蓝、茜草红等,并利用充分的化学知识,对染色工艺进行了改进和优化,引入温度控制染色槽,确保染料能均匀渗透到布料中。 为了提高染色的牢度,使呢绒布料在多次洗涤后仍能保持鲜艳的颜色,在穿越众的建议下,染色车间使用了明矾和醋酸作为固色剂。 除此之外,穿越众还为这座呢绒工厂配备了水力驱动的缩绒机,通过水流和机械力的作用,使呢绒布料更加紧密、柔软。 起毛工艺也获得相应的改进,使用带有金属刷的起毛机,使布料表明更加光滑、富有质感。 这一系列工艺和设备皆采用流水线作业方式,更是将整个工厂的生产效率提升到极致。 进入这座呢绒工厂,便会看到数十名工人正在忙碌地操作着各种机器。 羊毛从清洗池中被捞出,经过梳理机后变成一束束整齐的纤维。 纺纱区,十几名工人在匠人的指导下,略显生疏地操作着水力多锭纺车,纱线如流水般从纺锭上滑落。 织布区,飞梭在织布机上来回穿梭,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声,呢绒布料逐渐在织机上成型。 染色区内,几名工人正将织好的一匹匹呢绒布料浸入温度控制的染色槽中,靛蓝色的染料在布料上均匀扩散。 …… “其实,我们可以利用煤炭的干馏技术,大规模地生产制造出化学染料,以取代靛蓝为主的天然染料,从而进一步降低呢绒产品的生产成本。” 张若松站在染色槽的边上,看着工人们的操作,突然想到了什么:“煤的热解过程中,会分解成固体、液体和气体三种形态。固体就是我们炼钢铁所用的焦炭,气体就是煤气,可用作为燃料。而液体则为煤焦油,我们可以从中提取诸多衍生品,然后合成制取化学染料。” “哦?”熊泽谦闻言,顿时来了兴趣:“若是能大规模地制取化学染料,那我们不仅能省却进口天然染料的步骤,还能利用这些染料加工制造更为有优质的染色布。对,就是这样的,我们可以从大明进口大量便宜的粗布,然后运回新华,将其进行印染加工,最后以高档印染布的方式再销售回大明,占领纺织品的高端市场。” “想要将所谓的高档印染布返销至大明,我看还是算了。”张若松笑着说道:“在这个时期,就没有什么纺织品能进入大明市场。即使到了后世的晚清时期,英国人有工业革命的加持,也没能将他们的纺织品成功打入中国市场。” “我们还不如努把力,借助着相对优势的工业模式,悄悄地进占西属美洲市场。这个市场虽然不是很大,但好歹也有一百多万人口,应该可以初步满足我们纺织工业的起步阶段所需。” “若是有可能,我们还可以从墨西哥进口,发展我们自己的纺织业,将我们的轻纺工业规模做大做强。”熊泽谦若有所思地说道:“通过对西班牙俘虏的审问,我们获悉西班牙人在瓦哈卡、韦拉克鲁斯和尤卡坦半岛种植了不少,每年产量也有数千吨之多,大部分都出口至欧洲。” “反正,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我们既然已经做了毛纺织,再上马纺织也不需费多大力,将墨西哥所产的那些全都包圆了,然后彻底垄断整个西属美洲的纺织品市场。” “墨西哥地区的毛纺织业之所以应运而生,其生产方式最初源于委托监护地的廉价劳动力和兴起的畜牧业经济之间的结合。可以想象,西班牙人的作坊式生产和技术水平必然不会高到哪里去,根本无法与我们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相提并论。” “只不过,西班牙人是通过廉价的劳动力才得以积累足够的生产资本,但并不能将其视为现代制造业的基础。与采矿业的情形一样,西班牙人几乎没有或很少有投资者将兴趣集中在制造业。” “相反,西班牙人广泛参与购买土地,从事贸易或投资矿业等各种来钱稳定并且快捷的商业活动。那些作坊经营者,往往也是大量土地的拥有者和城市的市政议员,不仅缺乏必要的专业化生产模式,而且还官商不分,农工也不分。就这种生产模式,咱们若是不能将其击垮,那可就太丢份了!” “不简单呀!”张若松颇为意外地看着他,脸上更显惊讶之色,“想不到,你对墨西哥地区的纺织业状况还做了这么多的功课,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张大委员,瞧你这夸的,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熊泽谦嘴上谦虚着,但心里却颇为得意,“咱既然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既然被决策委员会任命为轻工集团的负责人,那咱就要把这个差事做好,争取将这个轻工集团做成咱们新华能下金蛋的母鸡,从而为国家财政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 “毕竟,在咱们新华,目前能赚钱的产业就没几个,总不能都要靠国家来补贴才得以继续维持下去吧?再者说了,纵观数百年的工业发展历史,最后能完成工业化的国家大部分都是依托纺织业起家的。” “所以,咱们新华轻工集团,可以说是肩负着开启工业革命的发展重任,我这里自然要做足功课,投入最大的精力,方才不至于丢了脸面。” 数年前,关于发展何种产业才能赚钱的讨论中,他曾提出搞巧克力,以这种轻奢食品入手,然后销往墨西哥和大明,从而补充移民所需费用。 但经过一番运作,发现这个太过超前的产业根本就不怎么靠谱。 且不说,西属秘鲁总督区的可可产量非常低,尚不能完全满足西班牙人的需求,更遑论要大量出口以供新华为巧克力生产原料。 就是生产制造出来了,也无太大的消费市场空间。 相较于巧克力苦涩的味道,这个时期的人们更喜欢纯正的甜味,不论是欧洲人,还是东方人。 你想要弄一块非常可口的巧克力,那得死命的往里面加,这就使得生产成本会高得离谱。 即使生产出来了,也未能获得人们的喜爱,被消费者斥为“像狗屎一样的黑料”。 为此,作为建议的提出者,熊泽谦也郁闷了许久。 此番,在被任命为轻工集团的负责人后,他为了不再重蹈覆辙,搞出可笑的事情,自是下了一番功夫,琢磨着如何将这座新建的呢绒厂做大做强,走向辉煌,以成就自己一番事业。 依赖穿越者超前的眼光和略过于这个时代的技术和生产模式,他相信,这座呢绒厂很快就会成为整个美洲地区最负盛名的呢绒生产中心。 半自动化的纺纱和织布设备将使生产效率大幅提高,呢绒产量将会远超传统工坊,而经过改进的染色和整理工艺,也会使呢绒布料更加柔软、耐用,颜色更加鲜艳持久,再加上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模式使其具有远超任何对手的制造成本,要是还不能占领西属美洲市场,那真是可以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了。 工业发展趋势已经证明,传统手工行业是注定要被近代机器制造业所淘汰! 而我们新华,则将这种趋势提前了百余年。 新华所处的位置,因为隔绝于欧亚大陆,也会使得这些先进机械和先进技术不会传播到其他地区,从而可以将生产制造优势维持一个相当长的时间。 嗯,新华纺织业迎来一个小小的技术飞跃,则为接下来的工业革命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 (本章完) 第275章 船舶 第275章 船舶 随着大量移民的到来,启明岛的社会生活,乃至自然环境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大明移民的大批涌入,使得沿海大片荒地和森林被开垦为肥沃的农田。 大大小小的屯殖点星罗棋布,特别是在启明岛东南沿海出现了始兴、广丰、新宁等人口较为稠密、经济也得到初步发展的小城镇。 这些城镇不仅是农业生产的中心,也逐渐成为手工业和贸易的集散地。 人们在这里安居乐业,生活条件日益改善。 此时的新华境内,地多人少,只要肯劳动,除了实在愚不可及的土人之外,大多数人都能在完成约定的服务期后,获得一份属于自己的土地,积累一笔可观的财富,成为一名让人羡慕的有产者。 发财致富、出人头地是这样的可望又可及。 因此,所有的移民们无不庆幸能来到这片充满希望的所在,并且都在尽心尽力地经营自己的事业,为一个美好的未来而努力拼搏着。 一些农人在农闲时会狩猎动物、获得皮毛,也会在渔汛期,抄着简易的渔网或者木桶,在溪流河道中捕捞不计其数的洄游鲑鱼。 还有些农人则在地方政府的鼓励下,并在船匠的简单培训后,将林中的乔柏(即西方红柏)、黄柏(即阿拉斯加黄柏)、松杉等树木砍伐后,烤制柏油、松香,然后售于造船厂,或者以零工的方式直接参与造船。 这些手工业活动不仅增加了收入,也为启明岛的造船业提供了重要原料和辅助劳动力。 以后世的技术眼光来看,即使到了18世纪中期,船舶的发展也没有出现突破性的进展。 船舶其实就是一种机器设备,按理说应该能够得到相应的技术改进。 由于战争的因素,海上贸易发展得也是极为迅速,船舶技术没理由保持如此长的时间而没有太大的改进。 盖因,在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期,一些非常引人关注的航海发现是由一些本来并不显眼的小船完成的。 在经验丰富的航海能手的驾驭下,普通的木帆船也能证明自身是一种令人满意的工具。 因而,对船舶进行改进的需要并不迫切,人们也没有将新的数学和物理理论引入到船舶设计当中。 通常情况下,船舶制造者一般不太重视理论,而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力求寻找代表着折中了各种相对因素的成功设计。 而启明造船厂自建立以来,就始终坚持将理论和实践加以相结合的生产方式,在建造新型船舶时,会通过数据论证,并在试验水池进行反复试验,以期在船舶建造的初时阶段就将各种不符设计的要素加以改进和优化。 这种科学的方法使得新华的造船技术在很短的时间里便已逐步趋近于这个时代,甚至在某些设计理念上超过了许多欧洲国家。 比如,造船厂结合欧洲的软帆与中式硬帆的各自优点,给船舶设计出一种弧形面的半硬帆,这样的帆在逆风和侧风时更好的利用伯努利原理,使船只的速度相对更快。 比如,采用可拆装的水密舱设计,用类似于农村粮仓仓门那种阴阳槽,在靠近中轴的水密舱将舱板做成可拆卸的装置。在靠港装卸货物时,会拆掉部分水密舱,让底舱全通,航行时再装上去。 另外,考虑到飞剪式移民快船在航行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剧烈摇晃的情况,造船厂还充分借鉴了大明船匠带来的黑科技——减摇水舱(减少纵向摇晃)和减摇鳍(减少横向摇晃)。 为了让船舶操作更为省力,采用了平衡升降舵。 而为了能安全地跨越浩瀚的太平洋,避免船只因恶劣海况而倾覆,造船厂也借鉴了欧洲抗沉技术,将船壳设计为两层,一层沿着肋骨的外侧铺,一层沿着肋骨的里侧铺。 当船只的外层船壳破裂时,海水会涌入两层船壳之间的夹层,而不会直接进入底舱。 还仿照18世纪中晚期欧洲船舶的建造方法,沿着水线的上方位置建了一条通道,从此可进入两层船壳之间的夹层,进行必要的修理和堵漏。 囿于麻绳原料的短缺,并受后世造船工艺的影响,启明造船厂在去年新建三艘移民专用船时,摈弃了传统的大麻纤维制成的锚缆和部分索具,取而代之的则是铁制锚链和铁制索具(18世纪末,英国才开始使用铁制锚链和索具)。 通过一次成型的模具制作,铁制锚链的成本并不比麻绳锚缆贵多少,而且还不易损坏和折断。 大麻纤维制成的缆绳极易受干湿季交替变化的影响,用不了多久会腐烂,特别是进入热带海域时。 而铁制锚链则不会受其影响,并且卡在岩石中间也不会轻易断裂。 锚链不用时,可以存放在小舱中,而缆绳则需要在最有经验的水手往缆箱里卷绕,这样才能没有缠结地迅速拉出,否则很有可能出现堵塞。 这在外人看来,新华的船只将锚链和部分索具更换成铁制的,无疑太过奢侈。 要知道,在任何国家和地区,铁,都属于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不会轻易这般“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物上面。 新华如此这般豪横,却是凭持着自身钢铁产量的快速增长。 经过数年的技术沉淀,新华的钢铁产量也日趋稳定并逐步增长。 去年,出于战争的需要,广丰钢铁厂生铁产量达到创纪录的210余吨,钢28吨,为新华的机械、五金、军工等行业的发展提供了充足的工业原料。 当然,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个产量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甚至还不如后世某个钢铁小厂几天的产量。 但在这个时期,与诸多可炼制钢铁的国家和地区相比,却是妥妥的钢铁生产“大户”之一。 作为世界上铁产量最多的国家,大明遵化(今唐山一带)官办铁厂的产量最高也不过70余万斤(明代一斤为600克),折合420多吨(正德年间整个遵化铁产量可能在三千吨至四千吨左右)。 再看欧洲各国,西班牙铁的年产量大概在1000-1500吨,神罗的铁产量也与此相近,约千吨左右,法国略高一点,铁产量在2000吨至3000吨,英格兰则有4000吨上下,瑞典铁产量最高,凭借达拉纳地区最为优质的矿石,每年铁产量在1万到1.5万吨。 而新华以区区一万六千余人的规模(截止1633年底),便生产了两百四十吨的钢铁,也足以傲视整个美洲地区。 整个西属美洲殖民地虽然采矿业“发达”,但相应的工业却极其落后,而且受西班牙本土政府的限制,钢铁产业更是几近于无,只有寥寥十几个冶炼小作坊,铁产量仅有可怜的数十吨,主要满足殖民地日常需求。 其实,以穿越众拥有领先这个时代的技术和理念,再加上有培养数年的铁匠和学徒,钢铁产量还有很大的增长空间。 只不过,囿于人力短缺的问题,才使得钢铁冶炼规模在短期之内无法迅速扩大。 需知,这个时代,不论是东方,还是欧洲,钢铁冶炼的燃料还主要以木炭为主,以至于炉温相对较低,这就大大限制了高炉的效率和钢铁的质量。 而广丰钢铁厂早已开始使用焦炭炼铁,仅凭这种冶炼技术,就将所有国家和地区远远甩在后面(中国古代从北宋时期便有少量焦炭炼铁,但囿于煤铁储藏的不同地方,未曾大规模的推广)。 “这要是能搞出来动力强劲的蒸汽轮机,咱们就可以直接上马铁船了。”启明造船厂负责人周勇看着船坞中正在搭建铺设龙骨的一艘大船,感慨地说道:“到时候,别说一千吨的大船,就是一万吨、两万吨的巨轮咱也可以给你造出来!” 启明造船厂总工程师汤启东瞥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且等着吧!新华重工那边到现在为止,就搞出了两台试验性质的抽水机,而且还三五不时地出故障。瞧这架势,没有七八年时间,恐怕根本就搓不出一台可实用的蒸汽机。” “没关系,七八年不行的话,那就十年二十年,只要咱们肯舍得投入,弄出一台蒸汽机不过是早晚的事。对此,我深信不疑!”周勇信心十足地说道:“我觉得,影响蒸汽机制造的主要限制因素不过就是许多部件的精度不够,材料也不过关,所以才迟迟无法弄出一台可用的机器。” “咱们还是人口太少了,缺乏相应的工业规模优势!”汤启东叹了一口气,“别看我们一口气成立了所谓的轻工集团、重工集团、粮食储备集团、化工集团和运输集团等几个独立经营主体,但这些企业的规模和生产技术连后世的乡镇五小企业都比不上。”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周勇笑了笑,摆摆手说道:“工业技术的进步和规模优势的扩大,那需要一步一步地坚定走下去,才能慢慢实现的。咱们只要走对了方向,一点一点地向上攀登就是,日拱一卒无有尽功不唐捐终入海。你说是吧?” “……”汤启东看了他一眼,撇撇嘴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有点老气横秋的。” “咱们来到这里已经九年了。”周勇悠悠地说道:“而我在上个月也刚刚过了三十一岁的生日,突然一下子就感觉自己老了。” “哈哈……”汤启东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三十岁就感觉自己老了,那罗主任他们四十好几了,岂不是……” “是呀,在这个时代,很多四十多岁的人,都是爷爷辈了……” 说完,两人顿时相视而笑。 “你说,永嘉堡(今阿伯尼港)那边发现的铜矿到了明年应该可以开采出来了吧?”周勇问道。 “怎么,你想给船底覆铜?”汤启东立时猜到了他的用意。 “是呀,给船底包括一层铜皮,这样除了可以更好的保护船底外,还能减轻船只的维护成本,无需经常清理下面的藤壶和附着的水草。”周勇说道:“若是稍加不注意保养的话,船底会很快被船蛆所破坏。而且,船底的附着物太多,还会影响船只的行驶速度。” “除此之外,水线下面的铁拴也要用铜拴来代替,从而减少船体腐蚀的程度。去年移民船队返回新华后,那几艘老船拿来做保养时,我们的匠人发现船舵上的铁拴已经腐蚀得连舵也快要跟着腐蚀了。” “我记得英国人好像是在十八世纪初,就提出要给船底包裹一层铜皮的建议。不过,直到北美独立战争前夕,他们才试验性给一艘军舰的船底包上了一层薄铜板,由此证明其效果非常良好,继而开始大规模地推广应用。” “以前呢,咱们缺铜料,只能偷摸地从西班牙那里走私一点,连铸造铜炮和辅助钱币的原料都不够,自然就搁置了这种想法。要是永嘉堡那边的铜矿能进行大规模地开采和冶炼,咱们就可以不再为铜料的短缺而这般费心了。” “开采是肯定的,但我估计初期规模肯定不大。”汤启东想了想,说道:“永嘉堡位于海湾深处(即狭长的阿伯尼内湾),据说周边的印第安人部落并不多,这就使得可供采矿的劳动力数量也不会很充足。一年下来,冶炼出的铜料撑死也就几十吨,未必能够匀出来给我们船厂所用。” “若是实在缺人的话,我们可以出动军队去抓嘛。” “上哪儿去抓?” “岛上内陆深处、金沙河流域、西雅图地区,甚至是哥伦比亚河两岸,肯定有不少印第安部落,怎么着也能搜捡出几千上万人。” “捕奴?” “瞧你说的!”周勇笑了笑,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我们这是带领他们进入新时代,让他们过上更为文明和更为开化的生活。当然,这需要他们稍稍付出一点代价。” “人家可未必愿意舍弃现在的自由生活。” “那可由不得他们。”周勇看了一眼船坞中忙碌穿梭的几个印第安辅助劳工,面无表情地说道:“为了发展,为了后世子孙有一个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有些人势必要做出牺牲的。” “也包括那些大明移民?” “当然。”周勇转头望向他,“甚至,也包括……我们。” “你……”汤启东一时无语。 经过与西班牙人一战,新华算是彻底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了。 那么,为了加快发展,也为了整合人力,此前对地方土著施行的各种怀柔温和政策势必要做出一些调整了。 所有人都要被绑上新华这列高速行驶的火车,哪怕你再不情愿,再激烈反抗,都要被强行裹挟进来,跟着一起狂奔向前。 要么跟着一起走向终点,要么被挤下车来碾压而过。 没有人可以阻挡这台高速列车的前进,更没有人可以延缓它的速度。 —— (本章完) 请假 请假 周一工作有点多,请个假。 (本章完) 第276章 北角堡 第276章 北角堡 在青岚半岛(今华盛顿州奥林匹亚半岛)的西北角(今厄尼贝小镇),马卡族印第安人已经在此居住了数千年。 他们以捕鲸、捕鱼和采集为生,过着自然和谐共处的简单生活。 两年前,一群自称来自新华的外来人突然闯入这片宁静的土地。 他们带来了盐巴、小刀以及一些粮食,跟附近马卡族部落换取了一块海边的土地。 未多久,一座小型的木寨拔地而起,寨子周围还建起了一道简易的木栅栏。 这些新华人还在附近的一处半山腰处修了一个高高的瞭望台,每天都会有两个人驻守在上面,举着一根“短管”,时刻盯着着远处的海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目标。 初时,马卡人以为他们在观察海上的大鱼(鲸鱼),然后就会像他们一样,驾驶着小舟将其捕杀。 然而,这些新华人却丝毫没有猎捕大鱼的意思。 每日里,除了紧盯海上外,就是伐木、平整营地周边土地,偶尔捕捞洄游的鲑鱼、比目鱼以及螃蟹。 他们可以将这些食物做得异常美味,一些禁不住诱惑马卡人为了吃到美食,不惜将捕来的大量动物和鱼获拿来跟他们交换,哪怕只喝上那么一小口鲜美的鱼汤。 随着时间的推移,马卡人逐渐对这些外来者产生了依赖,尤其是对他们带来的新奇物品和美味食物,双方之间的交易和往来也密切起来。 然而,去年的深秋时节,这些新华人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似乎从海上发现了什么危险的存在。 新华人围绕着他们所居住的木寨,疯狂地将一根根粗大的原木打入地下,把原本就显得非常牢固的寨子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他们还寻到马卡人部落,连笔带划地要求与之结盟,共同对抗另一伙可能入侵的外来人。 他们以极其夸张的语言和动作,描述那个入侵者非常残暴,一旦登陆上岸就会杀死所有的原住民,抢走这里的一切。 所以,这些新华人要求周边的马卡人跟他们站在一起,联合反击入侵者的进攻。 马卡人对此显得很是惊愕,也感到万分的费解。 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与世无争,为何那些入侵者会伤害他们呢? 不过,看在新华人给予的大量好处的份上:酒水、粮食、小刀以及盐巴和香料,马卡人决定还是站在他们这边,共同保卫这片土地。 至少,新华人给他们带来了诸多有用的“器物”,让他们曾经艰苦的生活变得稍稍好转了起来。 全神戒备了一个多月时间,他们并未迎来入侵者的到来,反而驶来了一艘新华人的小船。 随后,木寨里的新华人爆发出非常热烈的欢呼声,说他们打赢了那个入侵者。 马卡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对新华人更增添了一分“敬意”。 因为,他们宣称,消灭了一千多的入侵者,并且逼得对方不得不狼狈逃跑。 对于马卡人来说,一千多人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概念。 新华人伸出双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说周边数十公里范围内的所有马卡人加在一起都没一千人。 马卡人“听”了之后,没有对此表示任何怀疑。 新华人有锋利的长矛和短刀,可以轻易地刺穿或者切开动物的身体。 他们还有一种能发出喷火的短管武器,能杀死一头凶猛的黑熊。 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击败外来的入侵者应该不是难事。 那么,这些新华人来到这里,可能就是为了警戒那些入侵者的到来,为他们击败对方做前期预警工作。 不过,奇怪的是,新华人在入侵风险解除后,并未离开这里,反而做出一副长久居住的架势。 在今年天气转暖时,他们又有十多名同伴乘船抵达,使得这座寨子里的新华人增加到三十余,加上他们所拥有的武力和各种稀奇物什,成为周边数公里范围内最有影响力的“部落”。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新华人与马卡人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他们除了对马卡人积存的毛皮非常喜欢外,还对马卡人的土地和资源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他们以更好地“保护”马卡人的安全为名,开始扩大他们的控制范围,甚至还会来干涉马卡人的内部事务。 马卡人原本自由的生活似乎受到了不少影响,并且每个人也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他们需要比以前更加努力的狩猎,更加辛苦的捕鱼,才能换取新华人的各种物品。 因为,新华人的商品交换条件越来越苛刻。 去年,他们刚来时,一张漂亮而柔软的水獭皮可以换半袋粮食,十几条肥美的鲑鱼可以换来一小把盐巴。 但是,现在新华人开始要求更多的鱼获和兽皮才能换取同样数量的粮食或者盐巴。 马卡人感到不满,但他们又无法抗拒这些物品的诱惑。 尤其是那些锋利的小刀和斧头,让他们既畏惧又渴望。 对于没有足够的商品可供交换的问题,新华人则会要求马卡人为让他们去做事,以换取相应的“酬劳”。 翻整土地,砍伐木材,或者修建房屋,林林总总,每天都有大量的活计等着他们去做。 说实话,这样的生活并不是马卡人所想要的。 他们崇尚自由,喜欢无拘无束,吃饱饭后靠在大树底下,舒舒服服地睡一觉,而不是这般被新华人驱使(诱导)着做那些非常辛苦的工作。 新华人在寨子周围开垦出许多土地,他们向马卡人要求提供更多的劳力,收取更多的鱼获、毛皮和木材,索要更多的资源。 马卡人体味到一种叫“劳累”的感觉。 一些部落中的年轻人开始质疑这种不太公平的交换,认为新华人是在欺负他们。 对于马卡人的这种说法,新华人感到非常费解,甚至还有些委屈。 在我们新华人来之前,看看你们马卡人都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住着四处漏风的茅草屋,穿着根本不保暖的树皮衣,吃着没滋没味的鲑鱼,到了冬季或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能在地上刨野菜,挖根茎,有一顿没一顿的。 一场暴雪落下,整个部落要冻死三分之一的人。 至于能用的工具,除了木棍外,就是原始而粗苯的石刀、石斧,做个什么事情都要费老鼻子劲。 自从我们新华人来到这里后,你们马卡人的生活水平是直线上升,还有那个什么生产力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提高。 你们吃上了正经的粮食,拥有了金属工具,我们还指导你们搭建了更为保暖舒适的泥坯房,更是为你们提供了轻柔而又暖和的布和麻布。 你们为我们干活,还获得一定的“报酬”,也没平白使唤你们呀! 对了,我们还给你们治病。 哦,当然,虽然囿于手艺不太高明,也没治好几个人。 但总比你们部落里那些神棍、神婆张牙舞爪地向老天求告,要有效果的多吧! 你瞧瞧,我们的到来,大大改善了你们的生活,何至于对我们有此抱怨和不满呢? 矛盾,终于在一天爆发了。 6月8日,午后,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两名年轻的马卡猎人带着他们捕获的一头麋鹿来到北角堡(即今厄尼贝小镇),想要换取一把小刀和一坛土豆酒。 然而,新华人检查了一下这头麋鹿,认为太过瘦小,仅给了一小撮盐巴和半罐酒水。 年轻人挥舞着双手,愤怒地“质问”他们,为什么只换得这么点东西,条件是不是太过苛刻。 新华人连比带划地告诉他们,寨子里其实并不怎么需要这头麋鹿。 因为,在这个季节里,他们可以在海边和溪流中捕鱼,在丛林里自己狩猎,而且他们还存有不少粮食,并不缺少这点猎物。 这头麋鹿稍微有价值的不过是它的皮毛,而它的肉却无法长期的保存。 给你们这些东西,还是看在大家都是邻居的份上。 要不然,别说半罐酒水,恐怕连这么一小撮盐巴都不会换给你们。 要知道,我们这座寨子远离新华本土,交通不便,差不多每隔三四个月才会有人给我们送来物资补给。 这酒水和盐巴可金贵着呢! 可不是你们想要换多少,就能换多少的。 如果不愿意交换,那就去找别人吧! 也许是没听懂新华人的解释,也许是不甘自己被他们“占便宜”,更有可能是自己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两名马卡人愤愤地将那名交易的新华人打翻在地,然后抢了他身上的腰刀和物资,趁着寨子里的守卫未及反应时,迅速地逃进了附近的丛林。 此举,将双方的关系立时变得尖锐而对立起来。 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新华人冲到了马卡人部落,要求他们交出凶犯,并要对其进行严厉的惩罚。 这是公然的抢劫行为,而且还是在新华人在寨子门口,是赤果果的武装挑衅! 尽管马卡人部落有七十多人,青壮男子也有近三十,在人数对比上看,似乎与新华人旗鼓相当。 但对方却拥有会喷火的“短管”武器,还有坚韧锋利的短刀和长矛,起了冲突后,马卡部落定然会落下风,甚至还有可能会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部落中的几名长老稍事商议后,决定向新华人服软,但要求自己处罚那两名逞凶的族人,以此作为他们的交代。 新华人可以在旁边进行监督,以示马卡人的公正。 新华人稍加思索后,便同意了马卡人的建议。 毕竟,他们是外来者,尚未占据绝对的优势,可不能将事情闹僵了。 而且,以后他们还需要这些马卡人的帮助,收集皮毛,砍伐木材,整理土地等诸多事务。 虽然,他们一个个笨手笨脚,但对于人口稀少的北角堡而言,多少也算是一份助力,能为他们的发展贡献必要的力量。 再说了,这些马卡人还晓得分寸,只是抢了东西,并没有杀伤人员。 嗯,小惩即可,让他们引以为戒。 马卡人的长老亲自挥舞着一根儿臂粗的木棍狠狠地抽打了那两名肇事的族人,棍棍带响,足足二十下,将人打得皮开肉绽。 新华人得了面子,遂退出了马卡人的部落,返回了他们的木寨。 “我们的世界,或许会随着新华人的到来而发生某种难以想象的变化!”马卡人长老惩戒完族人后,喃喃自语道。 他们既不愿意继续被新华人“剥削”,又无法摆脱他们的影响,更无力与他们进行对抗。 未来的马卡人将走向何处呢? 五天后,部落中的一些深感不忿的年轻人决定采取断然行动。 他们秘密联合了附近的其他部落,聚集了近百名战士,准备趁着夜晚的掩护,袭击新华人的木寨,夺取他们的物资,并将他们赶出这片土地。 然而,新华人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并做好了防御准备。 北角堡屯长刘三水是参加过去年西班牙入侵反击战的老移民了,拥有一定的军事经验。 每日,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都会安排两组人值守寨墙之上,再加上几条警醒的猎狗,马卡人的突袭行动注定是一场悲剧。 当他们试图悄悄摸近木寨,准备攀爬入内,打新华人一个措手不及时,却早早地让守卫发现了他们的举动。 几根火把被丢了出去,照亮了所有偷袭者的身影,五六杆火枪陆续响起,将数名发足狂奔的马卡人射杀于寨墙下。 即使,趁着新华人火枪重新装填弹药的空挡,马卡人手脚并用地爬上木寨时,也被对方持着长矛利刃轻松地捅了下去。 在付出了二十余人的伤亡后,马卡人终是绷不住了,发一声喊便逃入夜色之中。 这场夜袭行动,彻底撕裂了马卡人与新华人之间的关系。 事后,收到这个消息的马卡部落长老立即意识到,若无法通过武力战胜这些外来者,那么留给他们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屈服于新华人,接受他们的“管束”,要么只能逃离此地,避入茂密的原始丛林之中。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一些人当即决定离开这片世代居住的土地,向更远的山林迁徙。 而另一些人,则选择留下来,准备以臣服的方式来换得新华人的接纳。 终究,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是许多人内心最深层次的一种期望。 就在马卡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理,等待新华人的做出反应时,却发现他们竟然按兵不动,丝毫没有杀出木寨的迹象。 盖因,一艘新华移民快船在袭击发生的次日清晨,驶入了北角堡简陋的码头,从而暂时拖住了他们行将报复的行动。 —— (本章完) 第277章 移民的加速 第277章 移民的加速 “既然这里的土著选择服软示弱,那就没有必要造成太大的杀孽了。” “捷运-3号”船长胡明山站在北角堡的寨墙上,看着十余名马卡人捧着几张漂亮的皮毛,恭敬地向一名交涉的新华人示以臣服的样子,轻声说道:“我们已经向他们展示了强大的武力,想必他们也晓得自己的斤两,不敢再生事端了。” “这些土著没有选择跟着其他人逃进更远的山林,就说明他们不愿再像以前那般过着原始而又艰难的生活。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你们对其稍加笼络和怀柔,要不了多久,便能将他们彻底置于我们新华的统治之下。” “呃……”刘三水犹豫片刻,随即微微点了点头,但语气中仍带着一丝不屑:“那行,咱们就收下他们。这些生藩非要好生收拾他们一顿,才知晓我们对他们的好,当真是贱皮子!要搁着本土来说的话,少不得让他们无偿做几个月的苦力,就像那些被抓的西夷俘虏一样,以赎其罪。” 胡明山摆了摆手,语气淡然:“不必太过苛责。他们既然选择了留下,那就意味着他们准备接受了我们的约束和管制。接下来,只需慢慢驯化他们,让他们成为你们北角堡发展建设的助力。” “对了,西夷跟我们还没达成停战协议?”胡明山突然想到了什么。 “哟,你这可就问错了人了!”刘三水笑着说道:“我们北角堡地势偏远,哪里能知晓本土最近的消息。” “反正,三个多月前运送物资补给的船只没给我们带来停战的消息,嘱咐我们继续保持必要的警戒,且不可掉以轻心。兴许,西夷不服气来着,还想跟咱们新华打下去。” “嗤!”胡明山嗤笑一声,“西夷哪还有胆子再来送死?去年的时候,他们没打得赢咱们,难不成到了今年还能击败咱们?他们呀,只要每耽搁一年半载,我们新华就能新增几千人口,还都是一堆青壮,他们要拿多少人来跟咱们拼!” “那可不!”刘三水深以为然,“以前,咱们移民船队每年只能跑一趟,新增移民不过一两千人。搁着现在,你们这几艘新建的移民快船可以一年跑两趟,这一年下来,咱们新华的人口可不就是蹭蹭的上涨!” 胡明山听罢,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没有回应。 随着去年新建的三艘移民快船入役,新华用于移民的船队规模已达10艘,理论上可以一次性装运2200-2500人,再加上本土出生人口,新华每年可增加三千余。 但实际上,受各种因素影响,实际能拉来的移民数量并没有这么多。 为了保护大明地区的移民活动正常进行,新华除了加强与东江镇几个军头的合作关系外,还在辽海和北瀛岛(今北海道)各保留了一艘武装商船,用于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而去年十月中旬,新华的头号战舰“破浪号”为了驱逐西班牙远征舰队,从启明岛一路撵着西班牙舰队直抵墨西哥,从而错过了今年的移民季。 为了快速增加人口,海军部和新华运输公司遂决定在今年让五艘飞剪式快船利用其速度优势,试行两年跑三趟,或者一年跑两趟,以此加快移民的速度。 这五艘飞剪式移民快船从新华本土出发后,无需再进抵大明沿海港口,而是直接前往北瀛岛装运移民,然后径直返回新洲大陆。 粗略估算,若是时间安排得当,中途不耽搁太久,往返时间可以控制在三到四个月,在极致情况下,甚至完全可以实现一年跑三趟的目的。 不过,考虑到海上风暴季节,以及船只和水手在每趟航程结束后,需要进行一定时间的休整(保养)和恢复(维护),可能要额外耗费一两个月时间,一年两趟当是比较理想的模式。 “捷运-3号”便是此番试行这种移民新模式的快船之一。 它在四月上旬,驶抵北瀛岛夏津港(今北海道大津港町)后,稍事休整十余日,便载了两百七十多个移民,沿着黑潮迅疾的朝新洲大陆驶来。 进抵大陆附近海域后,又迎着强劲的西北季风,艰难地向北行驶。 进入启明海峡后,距离始兴港便仅剩一天的航程,须臾间抵达目的地。 不过,“捷运-3号”在途中稍稍耽搁了一点时间,几面风帆出现破损,而且船上也出现若干病患严重的移民,便决定在北角堡这处小据点临时停靠一下,稍作休整。 想到抵达始兴港后,他们这些船员最多在岸上待一个月,便又要进行下一趟的跨太平洋航行,胡明山就觉得生无可恋,满嘴的苦涩。 唉,谁让咱们新华人太少呢! 使得移民船队可堪足用的水手数量严重不足,只能紧着他们这些现有船员玩命驾船航行,而无有太多可轮换的人员。 且再熬几年吧,随着我新华人口数量的逐步增长,这水手数量想来也会大幅增加,届时就不用这般辛苦,一年到头有七八个月时间都在海上漂着。 —— “捷运-3号”在北角堡只停留了一天时间,便扔下了数名身体不适的移民后,于次日清晨扬帆起航,朝始兴港驶去。 6月15日,傍晚,船只进抵始兴港附近海湾,却不期遇到了一艘悬挂着西班牙王国标志性的勃艮第十字旗武装商船。 船长胡明山见状,顿时惊骇莫名,当即命令水手调整风帆,转动方向,做出避让的动作。 他奶奶的,该不会西班牙人又打上门来了吧! 要知道,“捷运-3号”可是一艘纯粹的移民专用船,为了最大限度的装载移民,没有配备任何武装。 别说遇到一艘西班牙武装商船,就是撞见一条普通的海盗小船,那也只能躲为上策,凭借自身超绝一等的速度,迅速摆脱敌人的追杀。 可奇怪的是,当“捷运-3号”慌慌张张地朝东南方向避让时,那艘西班牙武装商船却并没有做出任何追击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地朝始兴港驶去,仿佛对视线中所出现的猎物根本不屑一顾。 哟,西班牙人还挺有种,仅凭这么一艘武装船便敢闯入始兴港! 他们就不怕被港口炮台轰成渣渣吗? “船长,你说这艘西班牙船会不会是他们派来跟咱们交涉停战谈判的?”大副赵炳坤嘴里突然冒出一句来。 “嗯?……”胡明山怔了一下,抬头又看了一眼那艘西班牙武装船。 可能是考虑到接近海岸,西班牙船已开始降下了后桅帆,减慢行驶速度,以避免撞上隐藏在水中的礁石。 就这副模样,似乎确实不太像来干仗的。 “还别说,西班牙人可能真的是来跟咱们谈和的。”胡明山砸吧了一下嘴,“要是这样的话,这仗就算是结束了,那咱们新华就能有一段极为难得的和平发展时期了!” “那咱们要不要……” “再等等。”胡明山说道:“要是这艘西班牙武装船进入始兴港后,没听到火炮轰鸣声,那就证明他们真的是西班牙人派来的使者了。……到时候,咱们再进港不迟。” —— (本章完) 第278章 激进 第278章 激进 1634年6月26日,时隔近一年时间,新华破袭舰队终于返回了始兴港。 港口码头上挤满了闻讯前来迎接的人群,欢呼声此起彼伏。 舰队不仅带回大量劫掠的财物,还押解着数百名西班牙工匠、艺人和平民。 这些俘虏神情疲惫,眼中满是恐惧和迷茫,显然遭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在始兴城内的执政大楼议事厅内,破袭舰队指挥官韩剑向决策委员会主任罗振辉和其他委员详细汇报了此次行动的成果。 他特别提到了一条令所有人都都感到非常意外的消息:“荷兰西印度公司的数艘武装商船在三月中旬,袭击并占领了瓜亚基尔,在把整个城市洗劫一空后,一把火将其焚毁殆尽,然后在西班牙人的目送下扬长而去。”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据悉,荷兰人本想杀入卡亚俄港口的,不过遭到岸防炮台的强力阻击,未能突入其中。西班牙人的数艘宝船当时就躲在港内,却都被吓得根本不敢出来应战。” “哎,早知道西班牙这么菜,我们就该也试着打一打瓜亚基尔。这座港口可比巴拿马城富庶多了,居住的工匠和手工艺人也更多。……现在想想,甚是可惜呀!” “行了,行了。”决策委员会主任罗振辉笑着说道:“你们攻占巴拿马城,已经让我们所有人都震惊莫名了,你竟然还想着要攻瓜亚基尔?” “……怪不得,西班牙人耽误这么久才来我们新华,落实我们双方之间的停战协议。搞了半天,是因为荷兰人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以至于让他们西班牙人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西班牙人来了?”韩剑诧异地问道。 “来了一周时间了。”李显清笑着说道:“他们正在几处俘虏营地检查和确认西班牙战俘的情况,准备过几天就接一批人返回墨西哥。” “他们来了几艘船?是打算将所有的西班牙俘虏都接走吗?” “就来了一艘船。我估计呀,他们是先将那些军官和贵族接走,待过几个月,再派船来接剩下的人。” “那我们这次带回来的西班牙工匠和众多平民也需要还给他们?” “那倒不必。”李显清摇摇头说道:“到了最后该具体交接给他们多少人,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 “嘿嘿……”韩剑听了,嘿嘿一笑,“那就好!这些工匠和平民养在黑鲨岛几个月,可耗费了不少粮食,而且又这般万里迢迢地运回本土,可不能转头又送回去,白瞎了我们的一番努力。” “你们前脚袭击了巴拿马城,荷兰人紧接着后脚又攻占了瓜亚基尔,这说明西班牙人在太平洋沿岸地区的防御力量比我们想象中还要脆弱。” “所以,关于他们要求我们不得越过哥伦比亚河,向南方拓殖的限制政策,我们完全不必当真。为了让移民船队在往返途中有一个必要的休整港口,我建议在加利福尼亚沿海某处建立一处秘密据点,以满足船只停靠休整的需要。” “那就占据旧金山呗。”韩剑眉头一挑,“这可是一处绝佳的港口,那里还有一座‘金山’,而且湾内还是后世最负盛名的加州谷地。要是将这里占了,那不亚于汉唐所据的关中之地,妥妥的王霸之基!” “这么早就占据旧金山,会不会过度刺激西班牙人的神经?”科工部委员张若松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万一,不小心再让西班牙人获得该地有黄金的消息,那他们必然杀过来跟咱们争抢,将我们新华又拖入一场新的战争。” 西班牙人放弃哥伦比亚河以北地盘,那是因为他们觉得这里就是一片荒芜人烟的烂地,不值得为此跟新华人打生打死。 可要是他们知道新华人占据了旧金山一带,而且还挖出了金子,那肯定要过来抢一把。 哪怕为此勒紧裤腰带,都会再动员集结一支远征舰队杀过来。 这个时期,因为参与欧洲三十年战争,加之王室和贵族的挥霍无度,西班牙财政早就是入不敷出,破产赖账都搞了几次了。 他们为了填补巨大的财政黑洞,勒令西属美洲殖民当局疯狂地寻找和开采金银矿产,然后通过宝船队源源不断向本土输入海量的贵金属。 西班牙人殖民美洲一百多年,之所以迟迟不向北方拓展延伸,除了兜里没钱无法支持进一步拓殖外,还有就是没有在加利福尼亚以北地区发现什么值钱的矿产,使得他们缺乏必要的扩张动力。 可要是让西班牙获悉旧金山有一座真的“金山”的话,那肯定会瞪着血红的眼睛,凶狠地扑过来。 我们新华坐拥启明岛主场,可以轻松打赢远道而来的西班牙大军。 可若是在距离启明岛超过一千四百公里外的旧金山跟西班牙再打一场,那鹿死谁手可就尚未可知了。 即使,最后凭借火炮和火枪的性能优越,能给予西班牙人重创,但自身也必然被拖得虚弱不堪。 为了那里的“金山”,真的有必要这般冒进吗?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韩剑看了张若松一眼,郑重地说道:“目前,西班牙人深陷欧洲三十年战争泥潭,根本腾不出手来管美洲的事务。只要我们新华不去侵犯墨西哥、秘鲁等核心领地所在,西班牙人必然会对我们占据旧金山地区采取放任或者默许的态度。” “各位委员还不知道吧,去年英国人占据了普罗维登斯岛(今哥伦比亚圣安德烈斯岛),西属美洲殖民当局获知后,不仅没有派兵将其驱逐,反而装聋作哑故做不知。而这座小岛距离墨西哥尼加拉瓜省不到两百公里,就在西班牙人的眼皮子底下!” “不一样的。”张若松摇摇头说道:“那只是一座米粒大的小岛,而且岛上也没有令人垂涎的矿产,更缺乏必要的防御纵深。西班牙人只是不想为此费太多力气来料理它,也不想与英国人就此事爆严重的发武装冲突,可并非不敢对英国人动手。” “但是,旧金山不一样,虽然距离墨西哥核心地区还有一千多公里,但却在陆地之上,稍加经营一番,便拥有广阔的纵深腹地,具有较强的转圜余地,一时半会难以拔除。更不消说,还有一座‘金山’搁在那里,西班牙人获悉后,如何能容忍我们在那里的存在?” “不想让西班牙人获悉我们在旧金山的存在,那我们就将据点修建得更加隐蔽一点就是。” “万一,让西班牙人发现了呢?” “哪有这么背的运气?我们落脚启明岛,足足待了六年,西班牙人才寻过来。就这,还是因为我们频频袭击西班牙沿海城镇和往来船只才招来他们的搜索行动。” “你不能将我们的安全都寄托在撞个好运上吧?” “但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我们不趁着西班牙人陷入欧洲战争而无法抽出手的时机,抢占更多的地盘,待他们缓过气来,可就失了先机了。” “呵,即使到了19世纪,西班牙人也从未实际控制过加利福尼亚地区,我们何须这般急切?” “……时不我待呀!” “好了,好了,不要再争论了!”罗振辉摆了摆手,制止了两人的争执,缓缓说道:“若松的担忧不无道理,韩剑的急切心理,我们也都能理解。” “要不这样,我们搞个折中方案,先在旧金山附近建立一个隐蔽的补给站,用于移民船队的休整和补给,但不要往内陆拓殖深入,更不要去挖什么金山。” “同时,为了不过度刺激西班牙人,该处据点在未来无法做到保密和隐藏行迹后,暂时不要打出新华的旗号,可以东方自由移民的名义进行拓殖和垦荒。嗯,就如后世美国移民进入得克萨斯那般行事操作。” “这样的话,我们或许可以稍稍避免一下与西班牙人之间的争端和冲突。” “主任,这番举动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张若松闻言,苦笑着说道。 “我赞同主任的方案。”韩剑却当即表示同意:“这个方案稳妥,既能避免过度刺激西班牙人,又能为未来的扩张打下基础。” 会议结束后,张若松跟在李显清身后走出了议事厅,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发现,很多人变得有些急躁起来。” “快十年了……” “快十年了?”张若松怔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叹了一口气。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韩剑看着前方两人的背影,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们新华的崛起必将势不可当,而旧金山,或许就是我们迈向辉煌的重要一步。 —— (本章完) 第279章 利诱 第279章 利诱 “据统计,我们被俘的士兵和军官人数应该在七百二十人左右。可是经过这十几天的实地探访,我们发现,贵方的几处战俘营地所关押的人员数量远远没有这么多,仅有五百六十四人。对此,你们新华人可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新西班牙总督区墨西哥城副议长、新华事务全权代表拉萨罗·德拉·加尔萨满脸严肃地朝面前两位新华代表交涉道:“我本人受总督大人的委托以及所有被俘官兵亲属的殷切嘱咐,来到你们新华就是为了将所有人平安地带回墨西哥,让他们与亲人团聚。” “但是,这些本该出现在我面前的官兵却消失不见,人员数量足足少了一百六十多。所以,我想问问你们,这些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咳,我很抱歉,加尔萨议长。”被拉来充当翻译的戈麦斯看了看旁边李显清,得到示意后,便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道:“几个月前的那场战斗,我们一共歼灭你们西班牙官兵1213人,其中被俘的人员确实为700余。不过,在随后的几个月时间里,陆续有战俘受伤不治,或患病,或水土不服,使得目前活着的人只剩下560人。” “你们说实话……”加尔萨闻言,沉默良久,然后抬头看着这名西班牙“叛徒”,沉声说道:“那些人是不是被你们虐待致死了。” “不不不……”戈麦斯连忙摇头说道:“我们新华是一个文明的国家,不会做出虐待俘虏的事情,更不会肆意滥杀无辜。” “那些人在海上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又艰难的行程,还未喘上一口气,便在西班牙军官的命令下,向我们新华发起入侵。那些士兵的身体其实早已经被拖垮了,若不是我们在俘虏他们后,施以各种精心照顾,说不定所有人都会悲惨而无助的死去。” “……”加尔萨听了,顿时面色不虞地瞪了他一眼。 这话有点杀人诛心了! 合着,那死去的西班牙官兵都是我们自己造成的? 虽然,探视那些战俘营地的时候,战俘们在新华人的严厉监督下,没敢怎么抱怨这里的环境和遭遇。 但看着他们一个个形容枯槁的样子,再加上他们流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还有空洞的眼神,可以想象这些人肯定是遭到了新华人的各种残酷折磨和虐待。 一场战斗即使再激烈,伤亡率也不会超过四成。 登陆的西班牙官兵总数超过一千二百人,新华人竟然声称毙伤四五百之多,仅俘虏七百余。 这说明什么? 新华人可能根本未对战场受伤的西班牙人施以任何救治,甚至还在战后进行了某种程度上的杀俘行径,所以才会造成如此之多的士兵死亡。 然后,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那些被俘官兵又在新华人的驱使下,做着诸多艰苦而又危险的工作,吃的食物想必也不是很充足,可能还要遭受鞭挞和各种虐待,然后陆续导致一百多名西班牙官兵被折磨致死。 嗯,事实应该就是这样的。 “加尔萨议长。”李显清微微一笑,开口说道:“现在我们双方进行俘虏交接,最为紧要的事,是如何将现存的被俘人员安全而又顺利地各自接回去,而不要再纠结缺失的人数问题。人嘛,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死亡的。” “况且,他们从温暖舒适的墨西哥地区,万里迢迢地来到我们新华境内,多少会有点水土不服,就更容易染上不可救治的疾病了。你想想,八个多月时间,总计七百多的俘虏,不过才死了一百六十人,死亡率仅22%。” “反观你们西班牙这边,我们有七人被你们俘获,而最终活下来的却只有3人,死亡率超过42%。你说说,我们双方对俘虏的待遇,哪边要好一点呢?” “……”加尔萨听罢,眼睛立时瞪大了。 有这么对比的吗? 你们才死了四个人,而我们西班牙官兵却死了七百人呀! “加尔萨议长,逝者已矣,我们就无需再纠结这些无法改变的事实了。”李显清说道:“我们现在应该向前看,展望一下未来的合作,尽可能地扩大我们双方之间的利益。你说是吧?” “利益?”加尔萨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情,“我们双方之间有何利益?我需要再次重申一点,你们新华人的贸易许可,在新西班牙总督区是被禁止的,不要试图进行肮脏的走私贸易。否则,我们会将之视为对我们西班牙王国的侵犯,会予以断然的回击。” “听说加尔萨议长在墨西哥新比斯开省拥有一座超过数千卡瓦列里亚的(1卡瓦列里亚约为38.5公顷)庄园,蓄养了三万多只绵羊?”李显清没有理会对方的警告,自顾自地说道:“这么多绵羊,每年收获的羊毛想必也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吧?” “嗯?”加尔萨疑惑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他怎么知道我在新比斯开省有一座大型庄园,还蓄养着数万只绵羊? 他这番话什么意思? “听说,在墨西哥地区,1法内加((西班牙重量计量单位,1法内加合55.5公斤))羊毛的售价在35-45比索之间。”李显清看了一眼桌上的资料,笑着说道:“若是加尔萨议长有意向的话,我们新华可以每法内加40-50比索的价格敞开收购你庄园里的羊毛。” “嗯,假如你能整合墨西哥地区所有的羊毛生产商的话,我们甚至还可以让你成为我们新华在墨西哥地区的羊毛主要供应商。” “嘶……”加尔萨倒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显清,“你们要这么多羊毛做什么?” 李显清挥手示意旁边的一名书办将他怀中抱着的物件拿过来,然后展示给加尔萨观看。 “这是……”加尔萨伸手摸了摸那件厚重而华丽的呢绒大衣,眼睛不由一亮。 “这是我们新华自己生产的呢绒大衣,论质量的话,丝毫不比英格兰和尼德兰两地所生产的呢绒差半分。”李显清走到他身边,颇为自豪地说道:“但是,它的价格却比上述两地的呢绒品低两到三成左右。” “你的意思是,你们在收购羊毛,然后加工生产出呢绒布料,并试图将其销售至墨西哥地区?” “是呀,你觉得如何?” “呵呵……”加尔萨冷笑两声,不无嘲讽地说道:“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禁止任何外国商人和商品进入墨西哥地区。你们新华,也概莫例外!” “我听说,在大西洋沿岸,你们西班牙人根本无法禁绝来自欧洲大陆的走私商品。”李显清笑着说道:“这种走私贸易不仅规模庞大,而且牵扯的人员也是千丝万缕,甚至不乏有地方殖民官员参与其中。加尔萨议长,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 “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对待任何走私行为,都会施以最为严厉的处置。”加尔萨面不改色地说道:“没有任何例外,即使涉及到地方殖民官员,我们也会毫不留情地予以打击和惩处。” “加尔萨议长,西班牙本土来的官员任职数年后,会大肆敛财贪腐,然后带着搜刮来的金银珠宝返回欧洲,享受更为奢华的生活和更为高贵的地位。” “而你们作为土生土长的克里奥人,在那些半岛人面前,地位和待遇始终矮上一大截,却如此奉公守法,一心一意地效忠西班牙国王。” “说实话,这种奉献精神,着实让我们深感钦佩和敬仰!” 说着,李显清又示意一名书办抱了一个木箱过来,一尺见方,看着异常沉重。 “加尔萨议长来新华半月有余,作为东道尚未尽心招待一二,深感惭愧。这是我们赠送给你的礼物,略表心意,勿要嫌弃。” “稍后晚间,我们罗主任要设宴招待贵方使团一行,请届时赏脸赴会。” 李显清微微点了点头,便起身带着人离开了国宾楼。 新华人走了许久,加尔萨仍旧坐在椅子上,盯着那口箱子好半天未有任何动作,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吁……”他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起身,走到那口箱子面前,拨开插销,掀开了箱盖。 “嘶!” 只见箱子里摆着一摞摞整齐的金币,透着窗户射进来的阳光,显得异常夺目而刺眼。 —— (本章完) 第280章 好生意 第280章 好生意 在相当长的历史中,传统手工业在某种程度上是完全依靠少数富人生存的。 因为,穷人有时候会自己搞定一切,哪怕所穿的衣物极其简陋,吃的食物极其粗鄙,使用的工具也极其粗苯,但通过自己的双手,多费一些时间,都能将所获得的“工业原料”加工制作出自己所需要的物品。 而随着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工厂的建立,便从此开启了一种新的生产和销售模式,它不再为满足少数富人而生产。 它前所未有地将大多数穷人拉向了历史舞台,成为其主要市场销售目标。 其实,从现代工厂开始建立起,它的目标就是生产满足多数人需求的廉价商品。 囿于价格的因素,丝绸、呢绒向来是富人所消费的商品,而穷人只能消费亚麻或者织品(在欧洲,甚至布也是奢侈商品)。 而大规模生产的呢绒工厂,尤其是在引入了大量机器后,会将呢绒的成本降低至一个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从而使得社会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能消费得起。 “这怎么可能?” 1634年7月4日,在宽阔的启明海峡之中,三艘帆船顶着强劲的西北风,艰难地走着“之”字形,朝外面的太平洋驶去。 经过近一个月的交涉,西班牙代表接走了十二名被俘的军官和一百八十名普通士兵,然后在两艘新华小型运输船的陪同下,一起回返墨西哥。 呃,之所以没有让西班牙人将所有军官全部接走,盖因新华方面担心对方只要这些有身份的俘虏,而将那些众多的普通士兵和印第安仆从兵直接给抛弃了。 以西班牙人的尿性,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尤其是那些无足轻重的印第安仆从兵,对西班牙人而言就是纯粹的消耗品。 当然,部分梅斯蒂索人(印欧混血)、穆拉特人(西班牙人与黑人混血),乃至克里奥人,在某些时候也是可以丢弃的。 西班牙代表虽然对此很是不满,认为他们已经出了所有军官的赎金(以牲畜和物资抵扣),就应该将他们全部带回去。 而不是将其中一半的人给扣下,并将那些西班牙士兵和印第安仆从兵给塞到船上。 要知道,每一个军官的身后,都或多或少有一定的身份背景。 有的是马德里宫廷里没有继承权的贵族子弟,有的是军队高级将领的子侄,还有的是某个大庄园主或者大商人的私生子。 损失任何一个,都会让他们的亲人痛彻心扉,或者带来一些不可预测的政治风评。 但新华却以小人之心,妄自揣测我们西班牙的换俘行为,着实可恶。 原西班牙登陆部队指挥官埃里克·加西亚·马特雷特上校站在船舷边呼吸着咸湿的海风,感受着久违的自由味道。 当他听到西班牙全权代表加尔萨说他身上所穿的呢绒外套是新华生产的,而且价格也便宜得惊人,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着加尔萨议长。 “是的,新华人声称这件呢绒外套的售价就是20比索。”加尔萨神情复杂地说道:“也就是说,它的价格还不到欧洲走私进口的一半。甚至,比墨西哥当地呢绒工场的售价还要低两三成。” “他们怎么做到的?”马特雷特上校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外套,但随即意识到这似乎有些失礼,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说实话,我也很好奇。”加尔萨耸了耸肩膀,苦笑着说道:“你们被新华人扣置期间,就没见到他们是如何生产制造这些呢绒产品吗?” “加尔萨先生,我是他们的一名……俘虏。” “哦,非常抱歉。”加尔萨歉意地朝他笑了笑。 “唉,无所谓了。”马特雷特上校意兴阑珊地说道:“好在这一切就要过去了,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虽然,作为一名高级军官,他并没有像那些普通士兵一样去做各种苦力活,但人身自由多少受到了严格的限制。 更不要提,新华人三天两头地将他唤去,询问有关墨西哥、西班牙本土,乃至欧洲大陆的一些信息,事无巨细,从马德里宫廷,到军队模式,乃至市井商贩,什么都问,什么都要了解。 他们有时候还会就某个问题反复地询问,以此来验证你是否在瞎编胡说。 据悉,不仅他们这些军官遭到新华人的仔细盘问,就连那些普通士兵,也进行了一番极为严格的审讯,将各自所知道的信息全都如实吐露出来。 可以看出,新华对他们西班牙人非常重视,有关墨西哥和西班牙本土的诸多情报信息都力求做到完整而详实,还分门别类做了详细的记录。 反观己方,不论是新西班牙总督,还是远征舰队指挥官,对新华的情况可以说是一点都不了解。 仅仅根据探索舰队所提供的零星而又模糊的信息,总督区便轻率地做出了远征新华的决定,试图通过一次强大的突击行动,彻底消灭新华人。 每个人都以为,这场战斗会轻松而快捷,就像扫荡加勒比海地区那些“海盗岛”一样,大军一到,海盗势力便立时土崩瓦解,他们会如同兔子一般,四处逃散,然后被西班牙军队逐一消灭。 然而,新华人却给了他们西班牙人当头一棒。 远征舰队先是初战不利,损失了一艘战船,接着登陆大军又被新华人一战而溃,全军皆墨。 后来,又听说舰队被一艘新华武装大船给一路撵回了墨西哥,并在路途中又损失了两艘战船。 这一场战争,我们西班牙人可以说是完败于新华,还创造了美洲殖民当局百年来最为惨重的一次军事失利。 耻辱呀! “你认为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能再次击败新华人吗?”加尔萨低声问道。 “不能。”马特雷特上校摇摇头说道:“除非,我们倾尽全力,并且还要联合秘鲁总督区,出动十五到二十艘战舰,征调超过一万名士兵,才有可能彻底覆灭新华人。” “一万名士兵?”加尔萨闻言,顿时苦笑连连,“你知道征调这么多部队,需要耗费多少金钱和物资吗?即使我们整个美洲殖民当局倾尽所有力量,也未必能筹集出一万名士兵。” “所以,我们无法消灭新华人。”马特雷特上校双手一摊,叹气道:“新华人的实力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强大。而且,可以预见,在我们经历了这场失败后,他们必将就此乘势而起,彻底在北方地区站稳脚跟。” “哦……”加尔萨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这些新华人能起势而立,并且还在殖民当局的军事打击下,拥有强大的反击力量,那么跟他们进行某种程度上的合作也未尝不可。 新华人私下里跟他接触时,除了谈及羊毛出口和呢绒进口(走私)的事项外,还将他们的诸多物资需求告知他,马匹、牛羊等牲畜,以及硝石、硫磺、石墨、水银、铜、铅、锡等矿产物资都可以拿来交易,来者不拒,统统都会以一个合适的价格予以收购。 加尔萨暗地里盘算了一下,仅将每年所产的羊毛偷偷售与新华人的话,自己所获收益就能额外增加两万余比索。 若是再将新华生产的呢绒转售至墨西哥地区,那收益将更为惊人。 因为,新华人给出的价格极具竞争力,呢绒布料要比欧洲走私而来的呢绒价格便宜一半,比墨西哥当地作坊生产的呢绒也便宜三到四成。 从剪下羊毛开始,到清洗和整理,再到纺织出呢绒布料,再到裁剪成衣物,将经历一系列的生产和加工,涉及到诸多工序和人员的劳作,所费的时间和成本是非常高的,向来是中产阶级以上的富人才能消费得起。 可要是以新华人所给出的销售价格,那些穷人只要稍稍努把力,也会具有一定的消费能力,买上一件“奢华”的呢绒外套。 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有超过一百五十万人,即使只有五分之一的人有能力购买呢绒产品,那也是一个巨大的消费市场。 跟他们合作,或许,还真的是一笔好生意。 你说那些可爱的金币,谁能辨识出哪一枚是高尚的,哪一枚又是肮脏的? —— (本章完) 第281章 朝觐(一) 第281章 朝觐(一) 相较于风起云涌的欧亚大陆而言,新华与西属美洲殖民当局爆发的这场战争是那么的不起眼,那么的微不足道,就仿佛一粒小石子投入到碧波无垠的海水中,仅仅溅起一丝涟漪,而未掀起任何波澜。 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在吕岑会战中阵亡后,天主教同盟开始重新取得战场优势,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准备联合西班牙盟军,调集了八万重兵向瑞典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以期逼迫瑞典军撤回波罗地海沿岸,将这个新教联盟的强大外援摒除于德意志地区。 眼见丹麦、瑞典等国相继败下阵来,过去一直在幕后操纵的法国不得不准备亲自出马,不断派出使者穿梭于新教联盟诸侯,彼此串联,开始酝酿新的一轮反天主教联盟攻势。 混乱的欧洲大战即将进入残酷的下半场,从而将更多的国家和地区卷入其中。 与此同时,古老的华夏大陆正在陷入天灾与人祸的双重打击下。 灾害不断,硝烟不停,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整个大地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崇祯七年(1634年)二月初五,流民大军陷兴山,十五日,下瞿塘,二十一日,又破夔州府、大宁,围攻太平。 二月二十八日,张献忠等十三营流民军自河南、商洛西出武关进入汉南。 三月,欲图入川之老回回等数营流民军为秦良玉所阻后,又自阳平关入秦州,复返陕西。 流民起义尚未平定,天灾又接连爆发。 四月,山西、陕西再起大饥,自去岁八月至今年春夏之交,天旱无雨,赤地千里,民大饥,人相食。 四月二十一日,湖光黄冈地震,灾民万余。 四月二十五日,罗田地震,波及周边府县,受灾百姓数万。 民饥而乱兴,各地镇将却多杀良冒功,中州诸郡,百姓畏官兵甚于“贼”。 六月,三边总督陈奇瑜与郧阳抚治卢象升合兵于上津,引兵四下围剿汉南流民大军。 是时,“流贼”首领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等部见明军四集,误走兴安(今陕西省安康市)车箱峡(今陕西省平利县老县镇),致使流民大军易入难出,困顿无措,军马疲食尽。 然,李自成用顾君恩谋诈降,以重宝诱奇瑜左右及诸将。 奇瑜许,七月“贼军”遂脱困于车箱峡,人数三万余,剿贼大计毁于一旦。 七月,建奴西征察哈尔,继而进袭山西,兵围宣府。 宣府守兵发炮击之,乃退走应州,兵掠大同,攻陷得胜堡,京师震动。 “这大明局势是愈发崩坏了!”孟胜新将几名学生搜集而来的邸报迅速翻看完后,不由长叹一声。 “老师,这大明看样子是真的要……亡了呀!”田小冬忍不住开口说道。 “嘘……”孟胜新闻言,立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转头看向门外。 “老师,小何在门外守着……”田小冬低声说道。 “哼……”孟胜新冷哼一声,并狠狠瞪了他一眼,严厉地说道:“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是身处何地,这般口无遮拦,小心惹出祸端来!” “老师,我知道错了。”田小冬低着头认错。 “嗯,切记,在京师期间务必要谨言慎行,不要信口开河,更不得胡言乱语。”孟胜新放缓了语气,沉声说道:“要不然,被某些有心人听到了,不说坏了我们新华的大事,还要误了自己的性命。” “是,老师!”田小冬躬身应道。 “去问问会同馆的主事,朝廷礼部的官员何时才会接见我们。” “是,老师!”田小冬应了一声,便转身朝屋外走去。 “唉,这大明朝廷呀,做事可真拖拉!”孟胜新将桌上的邸报资料收拾了一番,然后拿出一根细绳,将其捆成一扎,塞到了一个皮包之中。 两年前,新华数艘战船配合东江镇奇袭登州港,然后经总兵黄龙的报捷文书抵达京师,新华的名字也第一次落到了朝廷诸多大佬的案头上。 随着黄龙受赏获封,一些朝廷官员,尤其是兵部开始关注这个来自异域大陆的“藩国”。 新华曾协助东江镇击退建奴的进攻。 新华曾在东江镇叛将陈有时攻打苦娘岛(今辽宁海洋岛)时,给予叛军重创。 东江镇水师在数艘新华炮船的掩护下,一举摧毁登州叛军的水师舟船。 东江镇在新华资助的数门火炮助力下,成功击退建奴对旅顺的袭击。 新华售于东江镇三十只燧发火铳,威力巨大,百步之外可透甲。 新华以低于当地市场价格,向东江镇大量出售暹罗、占城稻米,以换取辽东饥民。 新华赈济登莱难民,收容数千孤苦无助妇孺儿童。 …… 更为重要的一点,这个自称新华的小“藩国”居然是一群华夏遗民所建立的。 他们说汉话,书汉文,习汉俗,行汉礼,俨然就是一个华夏王国。 这顿时引起了不少朝廷官员的关注,并派出小吏与之进行接触和交流。 去年三月间,东江镇总兵黄龙上书朝廷,言及,新华想要对我大明进行一次正式“朝觐”,以期建立双方之间的“朝贡关系”。 一个异域番邦小国想要对天朝上国朝觐,在朝堂诸公看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在洪武、永乐年间,我大明王朝正处于煌煌极盛时期,那可是万邦来朝,想要来上贡朝觐的番邦小国无以计数,我们都不稀理睬。 甚至,有些番邦为了想来我大明朝觐,还一度闹出“争贡”的糟心事情。 然而,时移世易,随着大明王朝日渐势衰,外有蒙靼、建奴肆虐北境,内有流民暴乱不止,许多藩属国已不再像以前那般勤勉,频繁地前来上贡朝觐,朝廷威势似乎也难以彰于周边。 就连最为忠诚的朝鲜王国,在建奴的军事打击和武力胁迫下,也有许久未曾来大明朝觐了。 如今,在朝廷极度艰难之时,竟然有这么一个“番邦小国”前来朝贡。 呃,说实话,不论是崇祯皇帝,还是朝堂诸公,听闻此事后,还是有些小激动。 我大明恩威四海,盛名远播,终是有异域番邦前来仰慕天朝! 于是,去年十月,礼部便发来文告,以及相应堪合、敕书,通过东江镇辗转送到了哭娘岛,允许新华派出正式使者,前往京师进行朝觐。 哭娘岛负责人钟明辉收到大明朝廷发来的这些“外交文件”后,懵逼了好久,随即不做丝毫耽搁,着心腹之人带上这些文件迅速乘坐一艘运粮船返回了广州,交给新华驻大明全权代表孟胜新。 早在去年四月间,移民船进抵广州时,除了带来大量皮毛和金银外,还给孟胜新带来一份任命书。 决策委员会正式任命他为新华外交事务部委员,兼驻大明全权代表,广州贸易站、哭娘岛移民中转站,以及北瀛岛拓殖队皆受他节制。 新华偏居于新洲大陆,周边除了印第安人外,只有尚为敌对的西班牙人。 而且,以西班牙人自大且狂妄的态度,自是不会与新华建立正式的外交贸易关系。 在这种情势下,新华想要摆脱孤立的状态并且还要加大移民力度的话,那么只能设法跟大明扯上关系。 即使,建立一种地位较为低下的宗藩朝贡关系,那也是新华对外交往的一次巨大突破。 要不然,总是以海外藩商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与大明的商人和地方政府打交道,委实不太方便。 于是,通过东江镇黄龙的渠道,新华数次表达要向大明纳贡觐见,建立宗藩关系。 我们新华虽然偏居海外,但身为炎黄子孙,始终心系华夏神州,仰慕大明天朝。 在闻知大明目前内忧外患之际,我们新华尽管分属小邦,但也愿意为大明分忧解难,更是不惜贡献自己一份绵薄之力,以示对大明的坚定支持。 初时,朝廷诸公对于新华人的要求根本不屑一顾。 几百年来,诈称番邦小国前来大明朝觐的骗子太多了,都想从朝廷这里骗一些赏赐。 我大明又不是钱多了没地方的凯子,岂能任由尔等狡黠藩人所欺? 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在收到黄龙转呈的文书后,根本就没当回事。 新洲华夏? 哪里来的藩人敢妄自称之为华夏? 简直可笑至极! 这些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将其当做一个荒唐的笑话看待,但兵部的一些“有识之士”却从黄龙提呈的文书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这个新洲华夏的“藩国”会造炮! 而且,新华所造火炮威力巨大,丝毫不弱于工部兵仗局所仿造的红夷大炮。 据悉,东江镇就是从新华人手里获得了数门火炮,从而能屡次击退建奴的进攻。 去年四月,建奴为了策应孔有德、耿仲民等叛军跨海登陆辽东,曾出动万余大军进逼旅顺,但遭到黄龙所部强力反击,凭借城头数门新华所提供的火炮,大破建奴,毙伤无数,使其铩羽而归。 兵部官员也曾亲自在旅顺点验了那几门火炮,工艺和性能皆属上乘,铸造水平堪称“精品”,而且重量也明显比兵仗局所造火炮要轻得多。 看到这些火炮后,一众兵部官员顿时见猎心喜,询问总兵黄龙后,还得知新华人愿意向大明售卖此等利器,而且价格要远低于壕镜佛郎机人所售火炮价格。 要知道,两年前,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民等叛军肆虐山东、登莱,不仅给地方民生造成巨大的破坏,还将朝廷苦心数年铸造的火炮尽数据为所用,以对抗朝廷平叛大军的围剿。 去年四月,经过半年多的围攻,叛军终被朝廷所攻灭,但落在他们手中的数百门火炮也全都被毁损,令朝廷损失惨重。 更糟糕的是,数百名经验丰富的火炮铸造工匠也在战火中殒命,使得工部兵仗局在短时间内,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困。 而如今,重建辽东防线,抵御建奴南侵,对火炮是极为依赖,需求量很大。 若是,这个新华能以较低的价格向我大明售卖火炮,那也不是不能与之接触和交往。 经过再三核实,朝廷终于确认新华是一个偏居于新洲大陆“王国”,而非前来骗朝廷赏赐的番邦商人。 既然对方仰慕我大明天朝,不惜万里之途也要来上贡朝觐,以期建立宗藩关系,那就允其进京来吧。 此番,不仅可以从新华人手中购置一批威力巨大的火炮,还能提振一下渐趋颓废的朝廷威势。 因为,正值我大明多事之秋,一个远在万里之外的番邦小国上赶着跑来上贡朝觐,多少能让崇祯皇帝和朝廷诸公缅怀一下天朝上国的余晖。 孟胜新在收到大明朝廷传来的“外交文件”后,顿时喜出望外。 只要跟大明建立“外交关系”,那么新华就能在大陆拥有一个合法而可靠的身份,可以依照朝鲜、琉球之例,获得朝贡贸易的权利。 当然,也可以仿葡萄牙人之举,在大明沿海获得一个稳固的贸易据点,享受相应的市舶贸易权利。 甚至,可以借助同为华夏血脉的亲近关系,能获得在大明境内自由“行走”的权利,籍此招揽工匠、艺人,以及大量的人口资源。 于是,他在广州寻了几名深谙藩国朝觐事务的牙人,按照大明朝廷的要求,制定了相关的国书、使节身份证明。 同时,根据藩国朝觐的惯例,还准备了相应的贡物,三门火炮、二十支燧发枪、精炼宝刀三十把、一百张上等皮毛、三面琉璃镜、黄金一百两,精炼鲸油十桶。 除了火炮和火枪需要从哭娘岛准备外,其余贡物皆从广州商站提取,然后按照大明礼部发来的堪合,从广州出发,一路北上。 是的,大明对新华的朝觐之旅规定了既定的线路,不得随意更改,更不能弃陆乘舟,从天津或者登州上岸。 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这个海外番邦小国可以在路途之中领略一下天朝的幅员辽阔,感受一下民间的繁华富裕。 一切准备停当,今年二月,孟胜新便带着三名学生、十余名商站伙计,在大明地方政府一站又一站的接力护送下,于五月来到京师,并入驻朝觐使者所居的会同馆,等待朝廷的安排。 然而,这么一等,竟然等了两个多月,期间除了礼部的一名六品主事过来探问,收取了新华的国书和贡物清单后,便再无人理会,将他们一直给晾在了会同馆。 —— (本章完) 第282章 朝觐(二) 第282章 朝觐(二) “臣黄龙顿首以拜,谨以辽东近日兵情,具疏上闻,伏乞圣鉴……” “……建奴自六月以来,频繁调兵遣将,其一部主力万余甲骑屯于辽阳,隐有大举来犯之意,另遣偏师不断袭扰我东江边哨。” “然,自去岁建奴猖獗,屡犯我境,镇内军民疲于奔命,烽火连天,百姓流离,田地荒芜,实难民屯以养镇军。” “此番,建奴复聚兵万余,意图南侵,其势汹汹,不可小觑。近日得新洲华夏藩国(新华)资助之火炮、火铳及粮米,稍解困厄。然,新华虽有心助我,然其力有限,难以持久。” “为辽东大局计,臣恳请弃盖州、复州、海州、耀州堡(今营口市大石桥市)等堡寨,谨守旅顺、永宁(今大连市普兰店区)、熊岳(今今营口市鲅鱼圈区熊岳镇)三处沿海堡寨,依托水师,以拒建奴之兵。” “于此,臣叩请内阁诸位大人,速拨粮饷器械,以解燃眉之急。另请调派精兵往援东江,以防局势崩坏。” “若得朝廷支援,臣必竭尽全力,誓死捍卫我大明疆土,不负圣恩。” “臣黄龙,谨以实情上陈,伏乞圣明垂鉴。若建奴大举来犯,臣必率众死战,以报国恩。然若粮饷不继,兵员不足,恐难保全辽东。” “臣不胜惶恐,谨疏以闻。” “啪……” 大明少师兼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吴宗达将手中的奏疏狠狠地摔在书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顿时惊得殿内几名官员面如土色,屏住呼吸,唯恐殃及池鱼。 天杀的,这又是哪位官员呈来的奏疏,竟然惹得老大人如此暴怒,说不得又要倒大霉了! “今日,可有兵部上疏公文?”吴宗达漠然地看着一名小吏将掉落在地的奏疏一一捡起,然后恭敬地放置于案头,沉默半响,突然开口询问道。 “回阁老,今日无有兵部奏疏。”一名内阁书办躬身应道:“旬日前,建奴兵寇宣府,陛下怒兵部失机,下兵部轮罪,此时尚在部议,暂未有人主持兵部。” “呃……“吴宗达闻言,顿了一下,又问道:“那可有辽东督、抚之奏疏?” “回阁老,今日也无蓟辽总督和辽东巡抚的奏折。” “哼哼……”吴宗达冷笑两声,“辽东督抚诸员倒是沉得住气呀!” 厅堂内官员和书办皆不敢应声,垂首而立。 “咦?”吴宗达突然想到了什么,在书案上将刚才看的奏疏又翻了出来。 “去岁,陛下诏令新洲华夏使者进京入觐,他们可曾到来?” “回阁老,新洲华夏使团已于两月前抵达京师,暂居会同馆,等待礼部和陛下召见。” “嗯?”吴宗达立时从话语中抓到了一个关键的字眼,“他们入京两月有余,仍未获准觐见?” “回阁老,确实尚未入觐。” “为何?” “小人……不知。”那名官员额头上已渗出汗水。 “元辅(首辅)知道此事吗?” “小人……不知。”那名官员回话的同时,头垂得更低了。 “……”吴宗达微微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回话的官员自去做事。 崇祯六年(1633年)六月,温体仁在扳倒周延儒后,取而代之,翌年晋升中极殿大学士,加少师,稳稳地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 然而,这位首辅大人就任后,不思整顿朝政,扭转大明越发颓废的局势,反而又开始新的一轮政治辗轧,不断排除异己,培植亲信。 为了控制朝堂的人事权,温体仁便试图除掉与他素来不和的吏部尚书李长庚,处处针对,一时间搞得朝堂中乌烟瘴气,各部及地方督抚官员的诸多任命迟迟无法达成一致,造成大范围的职位缺额。 一个月前,崇祯帝下旨宽恤部分被处分的朝臣。吏部尚书李长庚未等刑部上奏的减刑名单奉圣谕批示,便在温体仁不断催促下开具了起废诸臣名单,跳进了别人事先挖好的陷阱。 随后,温体仁便据此上密揭弹劾李长庚,说他“屈法徇私,朋比欺蒙”,遮蔽上听,有欺君之嫌。 崇祯帝为此勃然大怒,罢李长庚吏部尚书职,然后交部议论罪。 搞掉了李长庚这个眼中钉后,温体仁便委亲信吏部左侍郎张捷暂署吏部事,并在稍后的朝臣群推吏部尚书时,指示他具名推举了吕纯如。 而此举,遭到朝臣巨大非议,作为内阁次辅的吴宗达当场予以否决,认为吕氏乃为“钦定逆案”中的阉党骨干,如何能就任吏部尚书。 在巨大的争议中,一些情绪异常激动的言官甚至要上前殴打张捷,说他是阉党余孽,欲图祸乱朝纲。 推举吕纯如不成后,温体仁退而求其次,提议用自己的另一亲信谢升为吏部尚书,但仍遭到部分朝臣的反对,而崇祯帝也未做出明确表态。 一时间,关于大冢宰(即吏部尚书)的人选推举成为整个朝堂中最大的争议问题,搞得其他部堂事务皆被推到后面,甚至加以搁置不管。 如今,建奴兵寇宣府,还威逼辽东,北境形势不容乐观。 山陕流民暴乱愈演愈烈,不仅未予平复,反而向河南、四川、湖广等地区蔓延,使得大明境内处处烽火,片片硝烟。 再加上各地灾情连连,民情紧迫,需要赈济的州郡府县数不胜数,抚慰安济的灾民更是难以计数。 这大明天下,当真是内忧外患,如同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屋,急需缓一口气,好生修补修补一下了。 可你瞧瞧我大明朝堂上的“能臣干将”都在做什么? 为了朝争,为了党同伐异,为了一己私利,置天下大事于不顾,置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而不闻! 更可笑的是,一个远在万里之外的番邦小国想要朝贡觐见,居然将人家丢在会同馆两个月而不闻不问。 这不是让番邦看笑话嘛! “来人!”吴宗达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唤来一名书办,“去将大宗伯(即礼部尚书)请来。” “是,阁老!”那名书办躬身一礼,随即转身朝厅堂外奔去。 —— “诸位大人,容在下陈说一二。” 在会同馆的会客大厅内,几名钦天监的官员正与新洲华夏使者就历法和天体学说进行一场争辩,所有人面色赤红,唾沫横飞,显见情绪已是异常激动。 孟胜新斟酌了一下语句,朝在座的钦天监“学者”们拱了拱手,朗声说道:“昔者,有西人哥白尼者,倡言地动之说,谓我等所居地球非宇宙之中心,实乃绕日而行。” “及至后来,又有西人第谷通过大量天文观测,发现随着地球的运动,而引起观测上群星位置无有太多变化,遂断然否决此所谓日心说,而提出地心说之理。” “夫地心说者,以为地球居中不动,日月星辰皆绕地而行,乃为宇宙之中心。然观天象,五星之行,时疾时徐,时顺时逆,若以地心说解之,则须设诸多本轮、均轮,繁复难通。” “而日心说,则能简而明之,五星绕日,轨道井然,无复纷纭之弊。且夫,今人观天,便知地球实为一球,悬于虚空,绕日公转,一年一周,月绕地转,一月一周。” “日者,恒星之一,银河系之中千亿恒星之一耳。银河之外,更有无数星系,浩瀚无垠。宇宙之大,非古人所能想象。” “故而,李大人方才所举地心之说,虽古之圣贤所持,西人推理言证,但实为谬也。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我等当以科学之眼,观天地之理,方能明宇宙之真谛。” “本使学浅,聊以言之,望诸位大人明鉴,不以古非今,不以今非古,唯真理是从。” 说完,孟胜新再次向几名钦天监的官员拱手施礼,心下也暗自长出了一口气。 他奶奶的,说这么一段话,都快把舌头给转抽筋了! “汤大人,你以为如何?”钦天监监副(从五品)李天经转头看着身侧一名西夷面孔的官员,低声问道。 汤若望面沉如水,表情异常严肃,想着去反驳这个新华使者的言论,但对方好似有些道理,并且还一边说着,一边握着炭笔简单的勾画出了天体运转的图像。 再加上数日来,这名新华使者在数学、物理、化学以及天体演变等诸多方面都展示了极深的造诣,让他生出几分强烈的忌惮之心,唯恐说错了,让人家抓住痛脚,平白毁了自己深谙“西法学”的人设。 历十余年,他在两个月前方才协助钦天监终于完成了卷帙浩繁的《崇祯历书》,受到皇帝陛下和内阁大臣的褒奖,而自己的声望也达到了来明国后的最高点,成为这个国家举足轻重的“西法学者”。 然而,就在他洋洋得意之际,一个月前,钦天监监副李天经受礼部和鸿胪寺所请,前往会同馆去见到来的新华使者,就觐见的吉时而做出测算和安排,却不期跟对方使臣讨论起了学术,顿时惊为天人,叙说新华人的筹算、天体学说甚为精深,且颇有新意。 他们讨论了有关几何学与三角学,新华人不仅对此理解甚深,而且还推导和提出诸多新的概念和理论。 尤以汤若望最为擅长的平面三角学和球面三角学,人家更是信手拈来,轻松破解诸多难题。 新华人还用华夏传统的扇形解析方式,非常浅显地讲述了有关微分和积分的高深知识,将欧洲尚未形成的正式微积理论,系统而又严密地宣讲与众人。 一时间,钦天监的同僚们闻讯后,纷纷上门拜访,整日里与新华人讨论各种“西法”学说。 这些学说,别说汤若望未曾掌握,甚至许多理论和知识都是他闻所未闻过的。 很显然,所有人都对这个小藩国看走眼了。 这个来自异域大陆的新洲华夏藩国哪里是什么“蛮荒之国”、“无知之辈”。 人家分明是一个社会极为开化、物质极为丰富、科学也极为先进的文明“王国”! 听说,他们敬献的几面琉璃镜,工艺和技术丝毫不弱于威尼斯所产玻璃。 他们送来的火炮,性能和威力,也比蚝镜的葡萄牙所铸火炮更强几分。 他们呈送的数十把钢刀,坚韧而锋利,堪称神兵利刃。 还有他们上贡的精炼鲸油在照明时,不仅燃烧亮度高,而且烟雾少,气味清淡。 这一切都表明,这个自称为新洲华夏的海外藩国真的不是跑来大明“蹭吃蹭喝”,也不是顶着一个朝贡的名义来骗赏赐的。 听那些兵部的官员提及,新华人在辽海部署了若干炮舰,频频帮助明国军队抵御东北的鞑靼人进攻。 更为关键的是,这些新华人与明国人同文同种,都是华夏血脉,有天然的民族亲近感。 新华人若是进入大明,与诸多官员和“西法党人”交相往来,共同研究他们口中所称的“科学”,哪里还有他们天主教耶稣会施展才能的余地! 可是,自诩“博学多才”的汤若望确实有些技不如人,根本无法,呃,应该是无从反驳和质疑他们所宣讲的“科学”。 那本由他和前任内阁首辅徐光启、钦天监监副李天经合译的《同文算指》,被他倚为最大的骄傲和凭持,却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小道”而已。 新华人拿出了一种以“计算尺”为工具的简单而又先进的算法,基于对数原理,通过滑动尺子进行计算。 这种方法可以进行乘除、开方以及对数等运算,比他从欧洲引进而来的笔算方法(即纳皮尔筹)更为优越。 尽管心中仍有一丝不甘,但他却不得不承认,仅以学识和见解而论,这位新华的使臣远远超过他。 “孟先生,你们新华使团至今仍未获准礼部和内阁的入觐吗?” 时值正午,孟胜新在会同馆设宴款待一众钦天监的“学者专家”,酒过三巡,李天经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咳,说来甚是惭愧。”孟胜新轻咳一声,一脸的无奈之色,“我新华小国寡民,于天朝上国亦无任何影响力,自是无法在第一时间获准入觐。不过,本使想来,大明朝廷诸公应是政事庞杂,公务繁忙,一时间无法拨冗接见我等吧。” “孟先生……”李天经犹豫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准备点拨一下这位新华使臣,“你知道两年前因登莱兵变而被处斩的巡抚孙元化吗?” “嗯,略有所闻。” “孙元化为‘西法党人’。” “嗯?”孟胜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市井传言,挹斋先生(即前首辅周延儒)亦为‘西法党’支持者,曾欲救孙元化而未遂。” “……”孟胜新眨了眨眼睛。 这跟我们有关系吗? “元辅(即温体仁)大人与挹斋先生有隙……”李天经苦笑一声,“故而,元辅深厌‘西法党人’。” “所以……”孟胜新似乎隐隐抓住了一点脉络。 “你新华可是在宣扬奇技淫巧之法?” “哦……”孟胜新恍然。 合着,我们新华以“西法”立国,故而遭到了内阁首辅温体仁的厌憎。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呀! 怪不得,明明已经给礼部官员和探问的太监都送了“红包”,却依旧迟迟无法得以入觐。 这操淡的大明王朝! —— (本章完) 第283章 朝觐(三) 第283章 朝觐(三) 大明礼部官署坐落在京师皇城的东南部,靠近御街,与吏部、户部等衙门比邻相接。 作为大明朝廷最为清贵的一个“部委”,礼部衙门拥有一座规模宏大、功能齐全的官署,充分彰显着天朝上国的威严和礼制。 整个建筑采用了中轴对称的传统布局,主要建筑沿南北轴线分布,分为前、中、后三部分。 前部为礼仪和接待区域,包括仪门、正门和接待厅。 而中部则为主要办公区域,为正堂、厢房和各司办公场所。 后部便为礼部库房和相应附属设施,用于存放档案、礼仪用品等。 新华使臣孟胜新在一名礼部主事的引领下,亦步亦趋地进入礼部衙门。 宽阔的仪门为三开间门楼,屋顶覆以绿色琉璃瓦,门楣上悬挂着“礼部”匾额,两侧有石狮守护。 啧啧,这要搁在后世,那可都是文物古迹呀! “尊使且紧随我前行,勿要耽搁太久,大宗伯已在衙内等候多时了。”一名主事回头见孟胜新正好奇地驻足打量仪门的型制,不由小声地提醒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催促。 呵,这藩国小邦使者,大概是被我礼部衙门煌煌之势给震慑到了。 要是翌日他们被领进紫禁城,怕是会惊骇得不敢挪步了吧! “叨扰这位大人了。”孟胜新朝对方拱了拱手,随即跟着他们进入接待厅。 此处亦为三开间建筑,内部陈设典雅,墙上悬挂了若干名家所著的山水画和书法,透出一股浓郁的文化氛围。 厅中摆放着几张红木桌椅,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显得大气而庄重。 这里便是礼部官员接待外邦使节、藩属国朝贡使者,以及科举考生的所在。 一名礼部主事朝孟胜新微微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尊使稍待”后,便向正堂奔去,禀报尚书大人要面见的新华使臣已至官衙。 约莫两刻钟,一名身着绯红官服、胸前和背后绣有云雁补子(乃为二品官员的象征)的官员进入厅堂。 他进门时,瞄了一眼肃立恭候的新华使臣,然后便波澜不惊地坐在了厅堂的上首位置,面色沉静,虚虚抬了抬手。 “尊使请坐。” “来人,给新华使臣奉茶。” “小国使臣谢过大宗伯。” “尊使无须多礼。” “小国使臣惶恐。” “嗯。”礼部尚书林欲楫微微点了点头。 这新华使臣倒是颇为知礼,不愧为我华夏同脉、炎黄子孙。 “你们新洲华夏国居何处?”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轻声问道。 “回大宗伯,自天朝向东两万里,跨越浩瀚大洋,有一巨大陆地,名为新洲。”孟胜新拱手应道:“我新华便位于该大陆西北沿海之地,开基立国,繁衍将息。” “你们新华方圆几许,人口几何?”林欲楫继续问道。 “呃……”孟胜新犹豫了一下,随即正色道:“我新华占地千里,幅员辽阔,国中百姓亦有……亦有百万之众。” 管他的,先把牛吹出去,要不然便被大明这帮人所轻视了。 “哦?”林欲楫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幅员千里,百万子民,那你们新华当得是极东大国之列了?” “在天朝面前,我新华何敢自称大国。” 林欲楫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据闻,我大明藩属琉球人丁仅十万许,占城也不过二十万众,你们新华既然拥民百万,那么也堪为大国之势。如此,何来我大明上贡朝觐?” “……”孟胜新怔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新华虽有百万之民,但较于朝鲜、安南藩国,却是不足一提。” 这大明的官员都不傻呀! 人家分明已经瞧出自己在吹牛逼了,这才以委婉话语稍稍点了点。 嗯,新洲沿海所有印第安人,想来应该有几十万人口了。 西属墨西哥那百多万人口,不妨也可以算在我们头上,这七七八八加起来,倒也能凑出一百多万人。 没事,只要脸皮厚,这吹出来的牛,当然要硬挺下去。 林欲楫点了点头,不再追问,转而问道:“你们新华何以在那……新洲大陆建基立国?” “此乃蒙元旧事矣。”孟胜新郑重地说道:“昔年,蒙元残暴,腥臊神州,我辈先祖不堪鞑虏统治,乃与数千前宋遗民渡海东逃,辗转几度,便来到那新洲大陆。经数百年繁衍生息,击蛮夷,斗野兽,终是于此地立下根基,遂自成一国。” “……”林欲楫闻言,哂然一笑,定定地看着他,“此前,数百年间,却未闻有新洲之说。” “大洋宽阔,波涛凶险,而我新华舟船之术尚且简陋,无以渡海西望。” “哦,是吗?” “小国使臣不敢……欺瞒大宗伯。” “此前两月,因部衙公事繁忙,未曾接见尊使,稍有怠慢,还请见谅则个。”林欲楫不再纠结这个小藩的“身份”。 “天朝政事繁杂,大宗伯日理万机,何有怠慢之嫌?……使臣岂敢就此抱怨!” “新华遣使来贡,对我大明可有所求?”林欲楫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大明物华天宝,富有四海,新华但有需要,不妨与本官道来,若是不甚为难,自是许之予你。” “谢大宗伯。”孟胜新心中一喜,立时打蛇随棍上,开口将新华的需求说了出来:“我新华地处偏远极东之地,民疲地瘠,物资匮乏,故此,请天朝赐予自由通商之便利。” “新洲之地,遍地生藩土人,新华虽有百万之众,但难以覆盖国中之地,请天朝准允我新华于大明境内招揽失地难民或受灾饥民前往国中垦殖生息。” “我新华几无匠人制器,以至百姓生活不便,请天朝赐予各业工匠,以资我新华万民之需。” “我新华处蛮荒大陆,缺教化,少文明,治下之民粗鄙无礼,故请天朝许使臣在大明境内招揽延请读书之人,以为训导教化所用,从而能仰慕王化,瞻仰圣学。” “为沐浴天朝之风,感念大明之恩,请朝廷赐予我新华沿海若干暂居之地,以为市易、辗转移民所用。” “为彰显大明国威,宣天朝之势,请朝廷赐予我新华于海外大明旗号和官身,征不臣之地,惩不法之邦,护佑我华夏海外之民。” “……请大明派出农业、水利、冶金等诸领域大匠作,以提升我新华农工基础的发展。” “……请允我新华购置或抄录大明馆藏典籍,如匠作、医药、文化、历法、农田等书册,以促进我新华知识和文化传播。” “……请允许我新华就地借助大明师资以办学,促进新华与大明天朝之间的教育和文化交流。” “……” 林欲楫听新华使臣提要求,初始还不以为意,但没想到对方却是嘴里说个不停,巴拉巴拉一口气罗列了十余项,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起来。 这位新华使臣,我方才所言不过是官场上例行的虚言客套,你怎么还当真了! 你瞧瞧你都提了什么? 市舶贸易、收纳移民、招揽工匠、引进读书人、求取大明封号、宣威海外…… 你们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呀! 真把我大明当做予取予求的凯子了? 林欲楫轻咳一声,淡淡道:“尊使所求甚多,本官尚需报于内阁集议后再做答复。” “如此,小国使臣静待朝廷佳音。” “……”林欲楫眼皮跳了一下,眉头也皱了起来。 “……静待朝廷佳音?” 怎么,你们所提出的那些要求还真要我大明一一应允? “尊使觐见我皇陛下,当在旬日之内,还请早做准备。”林欲楫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稍顷,我礼部会派出数位礼仪官前往会同馆,指导尊使觐见相关礼仪和程式,请尊使用心习之,勿要君前失礼。” “小国使臣谨遵大宗伯之命!”孟胜新闻言,心头一震。 哟,这马上就要见到活的崇祯皇帝了! —— (本章完) 第284章 朝觐(四) 第284章 朝觐(四) 紫禁城,文渊阁。 “阁老,那新华使臣已从礼部返回会同馆。”一名锦衣卫千总跪在地上,低声禀报道。 “嗯,知道了。”大明少师、中极殿大学士温体仁靠坐在软榻上,挥了挥手,随即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来人。”思虑半响,他轻声唤来一名书吏,“去将大司徒(即户部尚书)请来。” “是,阁老。”那名书吏立即快步朝厅堂外奔去。 “呵,新洲华夏……”温体仁嘴角露出一丝嘲笑的神情。 经过一番激烈的博弈,他所提名的吏部尚书人选最终还是通过了廷推,并得到崇祯帝的认可,他的亲信谢升也如愿坐到了大冢宰的位置,从而进一步巩固了“温党”的政治势力。 可是,还没高兴两天,从礼部传来一个让他很是不快的消息。 迫于内阁次辅吴宗达的压力,那个被他嫌弃和排斥的新华使团却获准礼部的接见,并且还排上了陛见的日程。 按理说,外藩使臣朝觐参拜不过是一种礼仪上的行为,并不怎么会影响大明的朝政国事,而且这点“琐碎小事”更不会让他这个当朝首辅投以关注。 可是,不知为何,温体仁却对这个新华外藩感到一丝莫名的厌憎。 因为,它竟然与“西法党”有关系! 众所周知,前任首辅周廷儒虽然不是“西法党”人,但他却是“西法党”的潜在支持者。 正是在他的全力支持下,登莱巡抚孙元化才得以在登州编练火器部队,督造火炮,并不顾众多反对意见,征募大量佛郎机人充入军中,督办军中的西法操练事宜。 却没想到,吴桥兵变,孔有德、李九成等人聚兵数万祸乱山东,并且一举袭破登莱,夺取了大量火炮和军器,引起整个北方震动。 温体仁在扳倒周廷儒的过程中,就曾利用登莱叛乱的事件,对其极尽抹黑,斥责“西法”误国殃民。 当然,仅凭这一点来说,那个新华外藩似乎还没有跟“西法党”有所关联,尚不至于入得了温体仁的眼。 但问题是,这个新华外藩跟东江镇的一帮军头关系甚密,不论是老东江系沈世奎势力,还是“外来户”黄龙势力,居然关系都“处”得不错。 而新华人除了跟东江镇搞粮食、皮毛贸易外,还帮着黄龙所部编练了一支小规模的火器部队,所用之术赫然就是“西法”操演模式。 更不消说,黄龙此人乃是原蓟辽总督孙承宗推举就任东江镇总兵的,而孙承宗虽曾为帝师,但却跟周廷儒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在温体仁的心底,黄龙亦为“周党余孽”,是在政治清除之列的。 不过,这厮运气足够好,在登莱叛乱中,各军皆败之际,他居然弄了一个登莱大捷,摧毁了叛军几乎所有的水师舟船,断绝了叛军的退路,让朝廷上下士气为之一震。 崇祯帝也是龙颜大悦,下发明旨,对黄龙大加褒奖,又是恩荫子弟,又是升官赏银,好不风光。 于此,温体仁在短时间内也不好朝这么一个有功之臣下手。 小人物而已,不足为虑。 待寻到机会,顺手抹去就是。 作为当朝首辅,政务自是极为繁复,转念间便把这些小事抛之脑后,不再予以关注。 可不曾想,那新华获准进京朝觐后,他们的使者不知怎么跟一帮钦天监的技术官员熟稔起来,整日里讨论天文、历法、算学以及诸多奇巧之物。 据那使者说,他们新华以“科技”、“工贸”立国,且尤重器物,倡明理,究其根,喜好奇技淫巧之事。 他们所说诸多事务,俨然与“西法党”人的倡议有相似之处,顿时引来了温体仁的目光。 《尚书》有云,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 那么,恨人者,自然也兼其屋上之乌。 温体仁虽然没有明示给予新华使团冷遇,但心思通透的官员们还是从首辅大人的言行中感受到对这个外藩小邦的厌憎,遂将新华人给晾了起来。 只要陛下不闻不问,那么就让新华人老老实实地侯在会同馆里吧。 朝堂中有那么多的事务亟待处理,将一个不知名的外藩朝觐之事疏忽忘记了,那也属正常。 然而,不知道新华人通过什么渠道,居然打通了内阁次辅吴宗达的关系渠道,将此次入贡朝觐的事给宣之于朝堂,并责令礼部立即安排新华使者陛见的日程。 礼部右侍郎蔡晟睿第一时间便将此事报与首辅大人知晓。 温体仁心头顿时感到一阵不快。 这位吴阁老倒是很热心呀! “阁老,唤我前来,可有急务?”户部尚书倪元璐收到召唤后,很快便来到文渊阁面见首辅大人。 “山西数月旱灾,已蔓延二十余府县,灾民更是数以百万计。”温体仁未做太多寒暄,直接开口说道:“故而,我已请示陛下,从府库调拨十万两白银,发往山西赈济灾情。” “阁老,户部没银子呀……”倪元璐立时苦着脸说道。 “夏税方才入库,如何就没银子?” “阁老,七月建奴入寇宣府,破边寨堡垒十余座,京师震动。为此,兵部调各镇兵马往援,以遏建奴兵势,而我户部已调拨十五万两白银与军中所用。除此之外,辽东诸镇夏饷也要予以拨付,还有……” “户部可有其他暂为挪用之资?”温体仁打断了他的叫苦。 “阁老,委实没有可挪之资了……” “数日前,你们户部是不是要调拨一批钱粮给东江镇?” “是,阁老。东江镇发来急报,言及建奴隐有大举南侵之意,急需朝廷拨付一批器械粮饷,以抗建奴入寇。吴阁老将陛下朱批后的奏疏传至我户部,要求立即调拨东江镇所需粮饷和物资。” “你们户部准备调拨多少粮饷与东江镇?” “白银八万六千两,粮三万二千石。” “先将这些物资和银两全数调往山西。” “阁老……”倪元璐愕然。 “无需再论!”温体仁断然说道:“山西大饥已愈九月,早已是饿殍遍地,枯骨一片。若是不加以赈济,恐为贼军所惑,继而群汹而起,一发不可收拾。” “阁老,可是东江镇……” “无关紧要之地,且缓一缓。”温体仁摇头说道:“告诉他们,再忍一忍,待秋税征收后,加之此前的欠饷和粮食物资一起拨付给他们。” “阁老,这怕是……要贻误军机呀!” “边角之地,畏战之辈,何来军机贻误?”温体仁不屑地说道:“汝玉(倪元璐字)回衙门后,立即着手办理,我稍后便向陛下奏知此事。” “……”倪元璐表情甚是纠结,但在首辅大人的逼视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 (本章完) 第285章 朝觐(五) 第285章 朝觐(五) 1634年9月19日,紫禁城。 晨曦初露,金色的阳光洒在太和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分列两侧,肃然而立。 殿内,大明天子崇祯端坐于龙椅之上,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冕旒,神情肃穆而威严。 他的目光深邃,还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殿外,钟鼓齐鸣,礼乐声起。 随着礼官的唱喏,一名身着不同于大明服饰的使臣缓缓步入太和殿。 他身着简洁却奇特的服饰,步履从容,目光坚定,与周围古朴的宫廷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使臣行至殿中,礼官高声唱喏:“新华使臣,觐见吾皇!……行礼!” “新华使臣,拜见大明皇帝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胜新深吸一口气,嘴角带着一丝苦笑,慢慢吞吞地跪倒在地,双手伏地,额头触地,叩首。 随后,他起身,再跪,再叩。 如此反复三次,共九次叩首。 每一次叩首,都要表现出极为恭敬而庄重的样子,动作缓慢而谦卑,以示对大明皇帝的尊崇。 这算是奴颜卑膝呢,还是委曲求全? 就为了从大明口袋里掏点东西,我这牺牲可太大了! 礼毕,孟胜新站起身来,双手捧起金漆木匣,高举过头,缓步上前,行至御阶之下。 礼官接过木匣,转呈至崇祯皇帝面前。 皇帝微微颔首,示意身旁的内侍接了过来。 内侍小心翼翼地将国书取出,双手呈递给皇帝。 崇祯帝接过国书,略一浏览,随后将其放置于御案之上。 他微微抬手,示意使臣免礼平身。 他的目光在使臣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好奇。 这位使臣的言行举止,似乎与以往任何藩属国的使臣都有些不同。 他的服饰、气质、眼神,甚至言语中透露出一种莫名的自信,丝毫没有小国使者见到天朝皇帝那般惶恐和畏缩,不由令崇祯感到陌生和好奇。 “卿自何处而来?”崇祯帝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孟胜新抬起头,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崇祯帝的模样,随即微微弯下腰,答道:“臣来自新洲华夏共和国。” “新洲华夏共和国?”崇祯微微一笑,问道:“你们新华可是仿那先秦周(公)、召(公)之例,数人共同执政?” “陛下……英明!”孟胜新躬身回道。 不过,此共和,非彼共和。 “朕听闻,你们新华曾数度助力我大明官军击建奴,破叛军,还敬献诸多威力巨大之火器与东江镇。于此,朕心甚慰。” “小国使臣不敢陛下夸赞。”孟胜新郑重地说道:“我新华与大明同为汉人苗裔,华夏血脉,自当同气连枝,共御奴寇,以保神州金瓯无缺。” “……”崇祯帝听罢,微微点了点头,“你们新洲华夏如此助我大明,朕于此谢过。” “小国使臣惶恐。”孟胜新立时显现出一副恭顺样子,俯身回应道:“为大明天朝尽绵薄之力,为皇帝陛下分忧,乃我新华倾心所为,万万不敢有劳陛下一声谢言。” “嗯,你们新华……很好。”崇祯帝很是满意地看着这位新华使臣。 识大体,懂分寸,虽为外邦小藩,但却倾其所力来助我大明。 这可比那些光想着来我大明求取赏赐的藩属国要强多了。 按照既定仪程,殿内简单召见奏对后,便是皇帝赐宴,以示宣慰,最后赏赐一些大明器物,就可以结束这场外藩邦国朝觐的过程了。 毕竟,大明此时内忧外患,灾情连连,需要崇祯帝处理决断的政务不知凡几,哪里有太多时间来应付这种礼节性的仪式。 正当崇祯帝准备抬手示意内侍偏殿摆宴,招待这位新华使臣时,却看到对方竟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贵使可有话说?”崇祯帝朗声问道。 “陛下。” 孟胜新听得崇祯皇帝发问,心底顿时一松。 “陛下,我新华愿为大明击贼抗奴,奉献倾国之力,以全华夏同脉之情。若是大明有需,火炮、火铳、精炼刀枪,我新华皆可一应提供。” “新华之意,朕心领了。”崇祯微微一笑。 这外藩小邦倒是一片赤诚之心。 “若是新华能为我大明提供若干火炮,以镇辽东建奴,我大明自当不会亏待于你。此番事务,朕会委于兵部与你新华交接。” “陛下,我新华供于大明之火炮、火铳,使臣在此承诺,其价会比蚝镜佛郎机人所铸火炮低两成,断不会让天朝虚耗国帑。” “新华使臣如此赤诚,朕心甚慰。”崇祯闻言,不由对新华顿生好感,“我大明富有四海,国富民殷,自是不会让新华太过靡费。嗯,不知新华对我大明可有所求,但请提出,朕自当应允。” 位列殿内左班的礼部尚书林欲楫听到崇祯帝这般回应,顿感不妙,立时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那位新华使臣。 哎,你该不会在这太和殿上将你们新华所提要求再向陛下说一遍吧? 陛下金口玉言一出,那可是想收都没法收回了! 要知道,当初自己在礼部衙门对这位使臣只是虚言客套了一下,却不料对方打蛇随棍上,顺着自己的应许的话语,巴拉巴拉地提了一大堆要求,林林总总,有十几项,一点都不客气。 在将他打发回去后,这位使臣居然还几次跑来礼部来询问,大明是否就他所提出的若干要求予以回复,搞得他不胜其烦。 末了,他便直接躲在正堂官厅内,不与他见面,更不予他任何答复。 你瞧瞧你们新华都提的什么要求? 其中任一项,也不是我一个礼部尚书就能做出决定的。 若是将这些条件呈送内阁或者陛下御前,说不得就要引出更多的麻烦。 我大明自开国以来,凡两百余年,何曾给予外邦藩国这些特殊权益。 这不异想天开嘛! 哪怕你们新华与我大明同为华夏血脉,并且还为我们大明提供了不少军事助力,那也是不成的。 再者说了,我大明还真没有哪个藩属国提出过这些“非分”的要求。 我大明能给予你的,自然会不吝赏赐。 我大明不能给予你的,那么你就不能主动伸手来要。 话说,你们新华怎么如此“实诚”,只是随口一句“但有需要,且与本官道来”,然后便丝毫不客气地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要求。 如今,陛下似乎被这新华使臣一番言语所动,竟也说出了这么一句“对我大明可有所求,但请提出,朕自当应允”。 新华使臣会不会当着陛下以及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张口将他们的要求提出来? “小国使臣谢过陛下!”孟胜新朝着崇祯帝躬身一拜,然后抬起头来大声说道:“我新华地处偏远蛮荒之地,民疲地瘠,物资极为匮乏。故此,请陛下赐予我新华自由通商之利!” “嗯,且许之,可仿壕镜佛郎机人之例。” “谢陛下!我新洲之地,地广人稀少,民力不丰,请陛下准予我新华于大明境内招揽无地农人或受饥灾民前往垦殖生息。” “……”崇祯闻言,犹豫了一下,“此事,且容朕与内阁诸臣讨论商议后,再行回复。” “谢陛下!我新华几无匠人制器,以至百姓生活不便,请天朝赐予各业工匠,以资我新华万民之需。” “……” “完了,陛下此番恐为新华使臣所趁。”林欲楫听了几句,两眼一闭,心中暗自叹息一声。 —— (本章完) 第286章 防夷? 第286章 防夷? “哦,你们老师当真如此说吗?” 就在新洲华夏使臣孟胜新前往紫禁城太和殿觐见大明崇祯皇帝时,在会同馆内,钦天监监副李天经正与新华使团中的两名少年讨论程大位所著《直指算法统宗》方面的问题。 当他谈及如何将这本集历代之大成的算筹学说推广至更多的国家和地区,尤其要传至西夷国度时,却遭到对方的委婉提醒。 那名新华使团少年言及,若是大明的诸多先进“科学技术”流入西夷国度后,会让华夏大地在某种程度上丧失技术优势和文明优势。 西夷本就善于模仿和学习,一旦他们掌握了这些流传过去的科技知识,必然会加速其科学进步和社会发展。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这种此消彼长情况,西夷就会在诸多方面超越东方华夏世界,从而在科技、文化、军事,乃至民生经济等领域形成对大明的全面优势。 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文明与文明的竞争,民族与民族的搏杀,一旦东方华夏世界在各个方面落后于西夷,那么必然会遭到对方的打压和侵略,甚至沦为对方掠夺和殖民的对象。 李天经听后,很是惊讶,表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大明煌煌屹立于世界的中心,威布四海,向来以宽广的胸怀,仁和的心态,包容的气度,迎接万邦来朝,纳百川之河。 不论是周边藩属小邦,还是欧罗巴西夷,我大明皆以赤诚相待,无以为欺。 西人来我大明想要学我华夏文化,深研历代先贤之说,我们自是毫无保留授与他们,更未生出弊帚自珍的心思。 可是,依这名新华使团少年所说,我大明的诸多“科技文化”最好不要轻易教授给西夷外邦,以防“技术泄密”,从而削弱了自身的技术优势,壮大了对手的实力。 说实话,他们这些大明技术官员还真的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奇巧之术”不应该互相交流,彼此学习,通过双方之间的讨论和借鉴,才能更好的发展和进步吗? 比如,刚刚完成的《崇祯历书》,就是在汤若望等几个西方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的协助下,方才顺利修订成稿。 而且,他们还从西方传来了许多大明未曾有过的学识,比如平面三角学和球面三角学,笔算方法,以及带来了一些西方火炮制造的技术,并著有《火攻挈要》一书。 难不成,我们需要提防他们这些耶稣会传教士吗? “我们老师说过,当今这个世界,是一个充满竞争与变革的时代。在这个时期,西方欧罗巴正在开始崛起,殖民扩张加剧,整个世界的权力格局也在进行重塑。”田小冬端起茶壶,给这位钦天监的大人倒了一杯茶,然后继续说道。 “老师还说,这一时期全球的主基调就是民族国家之间的竞争、资源的争夺、科技的进步以及军事力量的较量,可谓是野蛮的丛林世界,奉行弱肉强食的原则。强者,掠夺一切,弱者,等待灭亡。” “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吧,西夷此时已经开始凭借他们先进的火器技术、航海能力和组织效率,对诸多大陆上的原生文明进行了残酷的征服和掠夺。” “美洲的原住民在西夷殖民者的枪炮和疾病中大量消亡,非洲的昆仑奴被贩卖为悲惨的奴隶,东方的一些古老帝国则逐渐沦为他们掠食的目标。” “这种赤果果的强权政治,体现了当下国际关系的残酷本质:强大的国家通过武力和技术优势掠夺弱智,而弱者则往往无力反抗。” 李天经听到这里,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洒出。他放下茶杯,语气中带着几分震惊:“你是说,西夷已经在海外如此肆虐?” 那名少年点点头,继续说道:“数年前,荷兰红毛夷曾数度侵犯东南沿海,占澎湖,夺东番(即台湾),袭福建。若非大明尚有一战之力,未让其得逞,怕是红毛夷会如南洋爪哇、苏门答腊那般,侵入沿海之地,掠大明之财。” “你们老师的意思是,若我大明积贫积弱,无力对抗西方夷人,也会沦为他们侵袭和掠夺的对象?”李天经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是的,一定会这样的。”坐在一旁的何守有非常笃定地说道:“大人肯定不知道,在万历年间,窃据吕宋的西班牙人曾制定了一个入侵并征服大明的庞大作战计划。” “他们准备动用4000到6000名士兵组成远征军,先是占领大明的沿海地区,然后逐步向内陆推进,最终吞灭整个大明,将他们的天主教传播到华夏大陆。” “4000-6000名士兵就想征服我们大明?”李天经顿时被惊到了,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与愤怒,“西人何敢如此狂妄?” “其实,在西人看来,制定此番入侵计划并非张狂。”何守有摇摇头说道:“老师曾给我们说过,西人在征服美洲的过程中,相继灭亡数个历史传承悠久的庞大帝国,但每次出动的军力并不多,仅数百之兵。” “他们甚至在击败一个名为印加的土人王国,兵力之数不过一百余人。他们自持有威力巨大的火器,锋利的刀剑,坚硬的铠甲,还有土人未曾见过的战马,便一路屠灭无数城邦王国,最终夺下了数个大明领土的殖民地。” “嘶……”李天经倒吸了一口气,“西夷竟如此……凶蛮!” “嗯,也不是西夷凶蛮的问题。”田小冬接过话来,“我们老师说,在这个世界上,一旦落后就要挨打,贫弱就要受欺。” “落后就要挨打?”李天经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在咀嚼其中的深意。 “没错,落后就要挨打。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拥有雄厚的实力,才能不怕别人欺上门来。” “而且,老师还说,古人所提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呵……”李天经听了,苦笑一声,随即玩味地看着两名新华使团少年,“那你们说说,新华算不算非我大明族类?” “……” 两名少年对视一眼,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李天经见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今日与你们一番交谈,倒是让我受益匪浅。或许,我们这些老朽之人,也该好好想想大明的未来了。” 两名少年微微一笑,恭敬地行了一礼:“大人英明。” “跟你们一比,我可一点都不英明了。”李天经苦笑着说道:“想不到你们小小年纪,在受得你们老师一番教导后,居然有此见识。……呵呵,未来可期呀!” “不敢受大人夸赞。” 李天经笑了笑,端起茶杯慢慢地品酌,但眉头却不由紧锁了起来。 我们在同海外西人的学识交流中,难道真的需要防夷吗? —— (本章完) 第287章 可怜的大明“打工人” 第287章 可怜的大明“打工人” 田小冬一边在书案上整理着在京收集的书册和情报资料,一边偷眼去瞄窗边看着邸报出神的老师。 孟胜新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中捏着一份邸报,目光却透过窗棂,望向远处的天际。他的神情平静,似乎对大明朝廷给予的“赏赐”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沮丧和失望。 经过半个多月的交涉,大明朝廷对新华所提出的一系列要求并未尽数应允,仅对通商、移民、军事合作、办学等四个条件做出限制性地许可。 而且,通商也仅限于广州和泉州两处大明市舶港口,一如其他海外藩国一样,其他沿海港口城镇禁止随意出入。 至于移民,初时大明政府是直接开口予以拒绝的。 开什么玩笑,我天朝子民怎么能被外藩小邦随意拐带出海呢! 要知道,在洪武年间,我大明就曾颁布了极为严格的禁海政策,几乎完全禁止任何百姓出海。 即使,到了永乐时期,我大明组织了数次大规模下西洋活动,但民间海禁依旧非常严厉。 也只是到了隆庆年间,由于倭寇问题逐渐缓解,加上朝廷的需要,以及沿海地区“海商”的呼吁,海禁政策方有所松动,民间走私贸易才日渐兴起,尤其是在福建、广东等沿海地区。 及至目前,随着西夷的到来和民间海商的泛滥,大明的海禁政策已名存实亡,百姓出人更无限制。 但是,我大明朝廷官面上却依旧是严禁治下子民出海移民的。 凡是私自离了大明百姓,那就是天朝的弃民,更是“化外之民”。 要不然,为何要弃母邦而去? 不过,当新华使臣婉转地提出,将那些遭灾受害的无数难民转移出海,前往新华垦荒生息,也是为大明分忧,为朝廷解困。 若是成千上万的流民无以赈济救纾,那后果是什么,大家都能想象的出来。 参与商谈的大明官员听罢,沉默良久,随即在请示了内阁后,对移民出海问题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即,我官方明面上依旧不允许大明子民私自出海,但对于新华招募大明难民前往海外“垦殖和打工”的行为,将不会严厉禁止。 但这种行为,必须向所在地方府县官员进行报备,经获准后,方可进行“招募”活动,而且整个过程要在地方政府和卫所的监督下进行。 军事合作,那不用说,大明政府欢迎新华为明军提供相应的火器和装具,也接受新华海军在辽海地区给予东江镇的军事支持。 不过,出于对新华的优待,大明政府允许新华使臣在获得礼部签发的凭证后,可行走于广州、南京和京师三地,并要求在当地官府进行及时报备。 按理说,新华使臣在太和殿上,当着崇祯帝和群臣的面大表一番“忠心”后,引得崇祯龙颜大悦,趁机提出十余项“赏赐”,但最终却仅得到这么几个小要求,应该会感到非常的失望才对。 “其实,我们提的那些要求,大明政府同不同意都无所谓。”孟胜新放下手中的邸报,笑着说道:“以大明中枢目前对地方的控制力度,即使我们没有获得他们的诸多许可,还不是照样能像以前那般进行移民和贸易(走私)。” “此番朝觐,最大的目的是要在大明获得一个正式的官方认证。嗯,也就是说,我们新华跟大明政府建立了一种比较亲密的宗藩关系,然后便可以借助这种身份的掩护,在沿海地区做些以前不能做的事情。” “老师,那我们为何要向皇帝提出那么多条件?” “古人有句话,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孟胜新笑着说道:“我们跟大明之间谈条件,自然是先狮子大开口,然后再坐地还价,能要一点是一点。” “你们想想,大明诸多藩属国之中,最终能为其分忧解难的有几个?此前,朝鲜算一个,在对建奴的作战中,对辽东军事助力甚多。不过,自建奴于数年前将朝鲜暴打一顿后,不敢在明面上支持大明了,更不敢派出军队襄助辽东诸镇进攻建奴。” “相反,这几年时间里,我们新华积极出动海军舰船协助东江镇反击建奴的侵袭,并帮助总兵黄龙稳定辽海局势,使其能在旅顺、永宁、熊岳等沿海堡寨建立坚固的防线,还配合东江水师大破登莱叛军水师。” “更为重要的是,我们新华可以较为优惠的价格为大明提供一部分守城利器——火炮,从而为明军巩固并稳定辽东局势提供巨大的支持,就凭这一点,便足以让大明政府高看我们新华一眼。” “要知道,登莱叛乱发生后,大明不仅损失了数年来辛苦铸造的大量火炮,还导致数百名优秀的兵仗局铸炮匠人殒于乱中。这使得大明在短期之内,无法拥有足够的火炮来对抗建奴的侵袭。而缺乏了重火力的支持,辽东诸镇的官兵似乎就不怎么会守城了。” “说来,也是唏嘘不已呀,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就以擅攻城亦擅守城而闻名。而甭管发源于东北还是西北的诸多胡族鞑虏则截然相反,擅野战的同时,是既不会攻城,也不会守城。即便横扫欧亚大陆如卷席的蒙古人也不例外,否则,区区一座襄阳城还用围攻七年之久,最后还得吕文焕献城投降才能将其夺下。” “但是,到了天启、崇祯时期,居然出现了倒反天罡的一幕场景,辽东的诸镇明军丢失了祖传的守城手艺,频频让建奴拔城夺寨。嗯,别管建奴用的什么法子,偷袭也好,内应也罢,无论怎样,明军确实在面对建奴大举攻袭而来时,表现得极为差劲。” “你们说,难道建奴的一个个领兵将领都是孙武、韩信附体了?要不然凭啥能那么勇?” “对了,说到守城的话题,不得不提一嘴那个被凌迟处死的原蓟辽总督袁崇焕。我觉得他最大的贡献并不是打赢了那场所谓的宁远之战以及后来的那个宁锦大捷,也不是构筑了那条从宁远直到山海关的让建奴想起来就头如斗大的坚固防线,而是让明军学会了什么是守,以及如何去守。” “……”田小冬与何守有两人听得是津津有味,丝毫没觉得老师的话题似乎已经从朝觐的话题转到了毫无相关的明军战术方面来了。 “而到了现在,辽东明军似乎没了火炮,就不知道怎么守城了。若是,他们去翻翻《纪效新书》,去看看《武备志》,或者寻来一本《阵纪》,也不至于如此废弛。哎,说白了,大明的军心都散了,没一点精气神,都被建奴打出心理阴影了,以至于他们未战就先怯三分。” “可是,这火炮呀,毕竟是一种消耗品,需要不停的铸造和补充。铜炮的使用寿命稍稍长一点,可以打出百十发或数百发炮子,而铸铁炮却因为工艺的不成熟以及材料的不过关,导致许多铁炮仅能发射数十次便难以继续使用了。” “可大明工部的兵仗局在登莱叛乱中损失大量优秀铸炮匠后,火炮产能根本无法供应辽东诸镇明军所需,只能设法对外采购。我们新华的火炮铸造规模虽然不大,但一年下来,也能造出数十上百门,可以勉强支应明军所需。” “老师,我们……,呃,大明此前就没有库存吗?”何守有好奇地问道。 “当然有呀!”孟胜新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在登莱叛乱发生后,大明政府调动各地镇军进行平叛,为了对付叛军的火炮,大明兵部曾要求兵库司调拨库存火炮一百二十门,以供平叛大军所需。你们猜,最后怎么着?” “……”两少年摇摇头,眼神中流露出好奇的表情。 “兵部官员在实地查证后惊讶地发现,那些登记在册的‘大将军炮’半数以上竟然是桐油刷漆的松木模型!” “啊!”两少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更让人悲哀的是,当年孙元化引进的五六名葡萄牙铸炮师,因为长时间拿不到饷银,只能在工部兵仗局偷偷打制铁锅来换些银钱。还有,工部拨付给宁远、东江诸镇的火药,三成被挪作元宵节烟原料。” “辽东明军使用的火铳,炸膛率也高达两成,而我们新华火炮和火枪的故障率则仅为2%。这也是东江镇黄龙所部宁愿将兵部拨付的火铳丢到库房里,也不愿意将其装备部队的原因之一。” “最致命的是,大明制度性的溃烂,让他们的军事问题也变得更为严峻。听说,当今首辅温体仁在绊倒上任首辅周延儒的诸多攻讦中,其中有一条就是将兵部火器制造经费挪作党争经费。” “七月建奴入寇宣府,内阁曾召命兵部调神机营前出张家口,以为京师屏护,但遭到兵部尚书张凤翼的拒绝。有市井传言,神机营为掩盖巨大的空额,大量临时征召泼皮无赖充入军中,而这位张尚书深谙此中详情,害怕神机营贻误军机打了败仗,从而连累到自己,所以才不允许神机营出京御敌。” “大明怎会如此……” “唉,大明的问题可以说已经是积重难返,无以救治了。”孟胜新叹了一口气。 “老师,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孟胜新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大明朝廷虽未全数应允我们的要求,但已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门缝。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借助这扇门缝,慢慢地将门开得更大一点,逐步扩大我们的影响力。” “至于大明的局势,我们只需继续提供支持,静待时机。只要能勉力帮着大明能多撑一时,就撑一时,以便我们新华可以从中最大限度地获取一些人口和资源。” “大明真的……”田小冬欲言又止。 他们虽然从小被新华收养,并在他们的悉心抚育和教导下长大,但他们却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多少有一点牵绊和寄托。 若是大明就此颓势下去,继而覆亡消散,说实话,他们心中还是有点……不落忍。 因为,在孟胜新的影响下,他们这些失孤乞儿也生出了一丝家国情怀。 他们对大明还有有点感情的。 “算是病入膏肓,已然回天乏力了……”孟胜新摇摇头叹息道。 就大明目前的局势,天灾不断,流民遍地,再加上建奴时不时地打上门来,使得大明政府根本无法平复国内诸多问题。 而且,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和技术水平,也难以应对如此规模和范围的自然灾难和剧烈的社会变乱。 不过,在这种情势下,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只要以史为鉴,就会发现我们的老祖宗们在面对此种情况时,最好的选择就是四个字--以拖待变。 犹记得,各种历史文献中记载,崇祯十七年(1644年)后,大明境内此起彼伏的自然灾荒和瘟疫突然间就消缓下来,整个形势也在一天一天的迎来好转。 若是,大明(崇祯)能有一点耐心,做事不那么地急切,也不要将自己手里的本钱一下子全都梭哈了,说不定还真的可以熬到曙光来临的时候。 说实话,在自己血槽将空之时,真的不要急着反攻,更别总想着毕其功于一役。 而是以保存实力、保全自己为第一目标,不输当赢,能拖一时算一时,以等待转机的到来。 而做到这一点,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可问题来了,崇祯帝又是一个最没有耐心的人。 像大多数的朱家皇帝一样,他御下严酷,性好猜忌而且脾气暴躁,对大臣武将动辄呵斥、问罪、砍头乃至凌迟。 最重要的是,崇祯帝极度自负,从来只相信自己,其余的任何人在他眼里就是想要害朕的刁民。 呃,他在位的十七年里,换了五十多个大学士,各部尚书差不多一年就得换一茬。 遇上这样的老板,谁特么的还有心思好好打工! 猛将曹文诏,曾为熊廷弼、孙承宗部属,作战勇猛、悍不畏死,史称明末良将第一人。 时人曾为其作歌“军中有一曹,西贼闻之心胆摇”。 就是这么一个忠臣良将,崇祯帝怎么对待人家的? 七月,建奴入寇大同、宣府,灵丘以及诸多屯兵堡寨相继失陷,唯独曹文诏与总督张宗衡死守怀仁,令建奴未能进一步深入。 九月,建奴回兵,曹文诏试图尾追,不令其从容退去。 但不小心被建奴伏兵所败,损兵数百。 但总体来说,曹文诏有功有过,功过相抵没问题吧? 但刚刚从宫中下发的旨意却是将其流放充军! 别说曹文诏本人收到旨意后定然会大呼冤枉,继而心生怨恨,就连孟胜新也觉得这处置委实有些过了点。 曹文诏好歹是大明军中少有敢去跟建奴上阵厮杀的将领,而不是像宣府、大同那些边镇诸将那般畏缩于坚城之中,选择按兵不动,任由建奴荼蘼边地,祸乱北境。 结果,这么一个勤勉卖力的“打工人”却遭到“老板”的如此不公对待,这不是让其他“打工仔”闻之心寒吗? “所以呀,大明上下,除了皇帝陛下,会依旧坚持勤勉执政,我估摸着上至内阁首辅,下至县衙属吏,都会选择消极怠工,带薪摸鱼。” 孟胜新晒然一笑,悠然地说道:“如今,咱们新华在大明政府这里挂了一个号,也有了皇帝的背书,就算一些事情没有获得许可,但只要我们舍得砸钱进去,就没办不成的事!” “当然,前提就是,大明能多挺一些时间。” “……哦,对了,我们承诺再次敬献给大明的五门火炮和三十杆燧发火枪怎么还未从苦娘岛送至京师?” —— (本章完) 第288章 皮岛的困境 第288章 皮岛的困境 十月,在辽东地区已进入深秋时节,气温开始逐渐走低,寒意渐浓,甚至在更北边的黑龙江流域,某些地方已飘下了第一场雪,进入冰封的初冬季节。 当东江镇右协参将沈志祥乘坐一艘小船进抵苦娘岛(今辽宁海洋岛)时,这里却正值小岛上一年中最为舒适的季节。 该岛与东江诸岛一样,同属温带季风气候,受海洋影响显著,四季分明。夏季温暖湿润,冬季寒冷干燥,而到了春秋季节则气候宜人。 由于海洋的调节作用,此时苦娘岛的温度并不低,波动幅度也较小,大概在10度到18度之间,白天温暖,夜晚稍凉。 更为难得是,十月是该岛的少雨季节,降水量较少,多以小雨为主,非常干爽。 偶尔,岛上会有海雾出现,给岛屿增添一丝朦胧的美感。 岛上的植被和农作物已开始变色,树木、灌丛、玉米被染上了一层金黄,与周边蔚蓝的海水形成鲜明对比,别有一番景致。 但沈志祥对这些美丽景色却视而不见,登岸后,在一名岛上护卫的引领下径直朝寨子里行去。 经过数年的经营,这座弹丸小岛已被新华人打造成其辽海最为稳固移民中转点和贸易中心。 裸露的码头周围,也陆续建起大片的仓库和货栈,以供往来船舶的卸载和储备货物。 在港湾的两侧半山腰处,数座岸防炮台隐藏与其中,黑洞洞的炮口牢牢地锁住整个“u”形海湾,保卫整个小岛的安全。 在岛上的平坝谷地,已被尽数开垦出来,栽种着大片蔬菜以及玉米、土豆、红薯等粗粮作物。 昔日以简陋的木料和石块围成的大段木寨城墙也被一块块巨大而又厚实的岩石(水泥)所替代。 十余名武装护卫垮刀持枪,侍立于寨门口,警惕地盯着沈志祥等一行东江镇军将。 没有多余的话语,沈志祥命随行的数名家丁卸了武器交于岛上护卫,随即便匆匆朝新华人的官衙而去。 不巧的是,那位新华负责人居然没在衙内,而是带着护卫巡视东寨(今海洋岛盐场村)去了。 留守的办事人员见沈志祥面色不善,还隐隐带着一股怨气,遂着人去寻钟大帅。 然而,直到日落西山,暮色降临,这位苦娘岛的钟大帅才不紧不慢地回到西寨(即海洋岛西邦村)。 然后洗了手,净了面,换了一身轻便的服饰,施施然地来到官衙厅堂见沈志祥。 “你们新华欲联黄龙谋我皮岛吗?”沈志祥神情阴郁地盯着钟明辉。 “哟,沈将军,这话从何说起?”钟明辉笑着问道。 “半个月前,你们新华又往旅顺送去五门火炮和三十支火铳,可有此事?” “没错,送去了。”钟明辉不以为意地说道:“还别说,老黄这人还是很讲究,货到付款,一点都没拖延,端得爽利得很!” “我们总兵大人半年前,也曾向你们提请采购六门火炮,为何以没有库存为由而拒绝我们?”沈志祥咬着牙问道。 “那个时候,我们岛上确实没有多余的火炮库存。”钟明辉一脸真诚地解释道:“这不几个月前,我新华移民船队路过苦娘岛时,顺便给我们送来了十几门火炮嘛。” “既然如此,可否将我们此前所需火炮之数允于我们皮岛?” “你们皮岛远离陆地,哪里需要这么多火炮布防于岛上?”钟明辉审视地看着他,“建奴无以舟船之利,难不成还怕他们游水过来?” “虽然皮岛远离陆地,但不要忘了,冬日严寒,海上结冰,建奴也是可以浮冰而来的。” “你们皮岛不是每年冬季都要出动壮丁于周边海域凿冰吗?” “若有火炮,岛上多少要安生一点。” “……”钟明辉闻言,定定地看着对方,“你们沈总兵是担心黄龙过来攻皮岛?” “哼,黄龙这厮为了争权夺利,怕是不排除使用此等阴险手段!” 要知道,这两年来,随着朝廷对黄龙支持力度的加大(黄龙:嗯?),黄龙所部势力增长极为迅速。 他们当初从皮岛分立出走时,所辖兵马不过八千余,舟船六十余艘,然而待其于旅顺、广鹿岛等地站稳脚跟后,不断扩充军力,增强武备。 截止到今年六月,粗略估算,黄龙统带兵马已超过一万九千余,水师舟船一百三十余艘,不仅陆续攻占了盖州、复州、海州、耀州等堡寨,将势力延伸至半岛北端,还收服石城岛、长山岛(即辽宁大小长山岛)等沿海诸多岛屿,几乎掩有东江镇七成以上的地盘。 而皮岛所拥之兵不过万余出头,且半数为老弱,仅依靠铁山(今朝鲜铁山郡附近岛屿)、身弥(今朝鲜身弥岛)、椒岛(今朝鲜椒岛)、獐子岛(今朝鲜獐子岛)、鹿岛(今朝鲜鹿岛)等寥寥几座地贫人瘠的孤岛,勉力维持。 面对愈发兵强马壮的黄龙所部,沈世魁自是有些心虚和担忧,唯恐对方报复过来,遂想通过走私之利来加强自身的军事实力。 要知道,黄龙在皮岛主政东江镇时,沈世魁等一众老东江系将领可没少排挤他,甚至还操纵了一场兵变,将黄龙搞得灰头灰脸,好不狼狈。 虽然时过境迁,但沈世魁可不相信黄龙拥有宽广的胸怀,对此前的诸多腌臜事情不予追究。 七月,建奴挥军西征察哈尔,并顺道进攻宣府、大同,黄龙便以东江镇总兵的身份,下令沈世魁率军“出奇捣剿”,往袭建奴侧后,以缓解京师和旅顺方向的军事压力。 为了防止沈世魁抗命不遵,黄龙还从蓟辽总督傅宗龙那里请来了王命令牌,勒令他接令后,不得有任何延误,立即起兵发起攻击。 沈世魁明知对方是要行借刀杀人之计,但在蓟辽总督的严令逼迫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亲率三千战兵杀向鸭绿江畔。 沈世魁进抵镇江(今辽宁省丹东市九连城)后,遂将三千兵马分成三路。 一路由千总金成功率兵五百从朝鲜义州渡江出发,按照事先规划的进攻路线,渐次攻掠青山、鞍子山、凤凰城、雪里站等地,完成任务后返回江沿堡。 另一路由游击李成栋率五百兵从蔴埚下游渡江出发,绕道马头山,依次进攻焚掠江沿堡、宁东堡、险山堡等地,完成任务后,返回江沿堡与金成功汇合撤退。 上述两路皆为疑兵,大张旗鼓用来吸引建奴注意力。 最后一路为主力,由参将曲承恩、游击李国柱、李尚忠率兵两千从朝鲜昌城上游渡江出发,一路上昼伏夜出沿河道潜行,从宽甸绕至雁水岭、晾马佃,走石头山城,过火连山直抵建奴昔日老巢赫图阿拉。 他则率皮岛水师坐守镇江,以保大军后路。 主力部队摸索前进,一路上小心翼翼,半月有余,才进抵建奴旧都赫图阿拉附近。 虽然,该城仅有三五百建奴甲兵驻守,但曲、李等人却不敢驱兵往攻,唯恐失陷于其中。 不过,杀到了建奴后方,总要为了给朝廷一个交代吧。 于是,曲承恩便率兵袭破了赫图阿拉附近的苏谷里寨(甘孤里),将寨内的建奴兵、男丁、老幼尽皆屠戮,并生擒牛录额真尖山一人,妇女、牛马极多(主要售与新华人)。 尽管,建奴骑兵闻讯后,尾随追杀于其后,但因为战前筹划得当,再加上道路险阻崎岖,不利骑兵奔行,终是让皮岛军仅以损失百余人的代价安然撤回鸭绿江东岸。 该部明军甚至还在七道河附近,以携带的四十多支新华铳,对追击的建奴骑兵发动了一次突袭,当场射杀十余名甲骑,其中还有一名八旗佐领。 事后,沈世魁向蓟辽总督和辽东巡抚报捷,声称斩首奴兵三百二十余级,俘获建奴妇人六十余,缴获牛马无数。 然而,随同参战的数名朝鲜官员却是发来此战实况,言及“岛众数千,今虽上岸,而分遣两处,才行数息,犹复徘徊,见一剃头,魂褫股战,奔溃之恐不及,如是之军,欲制新羁之铁骑,则何以异于驱羊而攻虎!” 被人揭破实情后,沈世魁上疏强辩,将此归咎于缺马少械,并籍此向黄龙和蓟辽总督索要军马三千之数,以及大量军械装备,以振军势。 再说了,我皮岛所部万余官兵不仅缺粮少械,而且还欠饷半年之多,在这种情况下,能打出如此“辉煌战绩”,已经很对得起朝廷了! 应付完朝廷的事情,沈世魁还未歇口气,就从探子那里获知,黄龙所部又从新华人手里获得了数门火炮及若干火铳,并就此单独组建了一支火器营,以新华操演之法,日夜训练。 黄龙所部占据辽东半岛,直面后金兵锋,组建火器营,多半是为了防御建奴南下侵袭。 但沈世魁难免心里会犯嘀咕,黄龙除了向朝廷不断讨要粮饷器械外,还靠着抢掠建奴外围村寨得来的牛马财物向新华人私自购买火炮和火铳,这般不停地增加军力武备,会不会寻机跑来皮岛,将他给火并了。 而且,新华人与黄龙如此亲密,又是帮着他打了一场登州大捷,又是给他提供火炮火铳,还派出不少军事人员帮着操演训练火器部队,俨然一副将他沈世魁排除在合作之外的架势。 你们新华人这么做可不地道呀! 想当初,你们想要跟我东江镇合作,想要获得移民人口,可都是我沈某人一力促成的。 甚至,我们还在一起愉快地做走私生意。 你们有银子和粮食,我们有毛皮、人参和东珠,将北货贸易做得风生水起,大家都有不错的进项。 怎么着,现在搭上了黄龙这条线,就准备将我沈某人一脚踢开了? 更让沈世魁不满的是,新华人不仅每年会从本土运来大量皮毛,而且还绕过东江镇,在其他地方开辟了另外一个毛皮进货渠道,使得整个大明沿海地区的皮毛货量骤然间增加了数倍之多,生生地将皮毛交易价格给打下去了两三成,让他们东江系因此损失了不少银钱。 据说,新华人好像在一个叫北瀛岛的地方建立了据点,大肆收购周边土人生藩手中的皮毛,然后交由移民船直接运至登莱、苏松,以及广州,获利甚丰。 原本由他们东江镇垄断的北货贸易,已然被新华人所打破,以至于近两年来,前往皮岛贸易的南方商人少了差不多一半。 要知道,在辽东诸镇之中,论待遇和地位的话,东江镇绝对属于后娘养的,每年的粮饷不仅会被克扣近半,还时不时地会被拖欠,导致辖下军民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 而他们皮岛所部官兵,则属于东江镇里后娘养的。 因为他们这些老东江系势力恶了总兵黄龙,使得每年在粮饷分配过程中,都被刻意针对和刁难。 朝廷在发来钱粮后,一般是先紧着黄龙嫡系部队分完大头,然后剩下三瓜两枣才会给皮岛送来。 这就是使得皮岛官兵经常处于忍饥挨饿的状态,搞得沈世魁等将领很是苦恼。 为此,他频频向蓟辽总督和辽东巡抚那里去哭诉告状,甚至还上疏至兵部,痛斥总兵黄龙贪渎、苛待部下,意图置皮岛数万军民于死地。 然并卵! 上至内阁兵部,下至辽东督抚,就没人理他。 一帮子只会搞走私的兵痞,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况且,自毛文龙死后,你们东江镇也没打出值得称道的战绩。 反而,三天两头地搞兵变,一群兵头杀来杀去,就会窝里横,搞自己人。 要不是怕你们这些兵痞会破罐子破摔去投了建奴,说不定连一锭银子、一粒粮食都不给你们发来! 没了朝廷的足额“接济”,那么为了稳定军心,沈世魁等一众东江系将领只能从走私获利中拿出一部分银钱来安抚皮岛官兵。 唉,想想就是一把辛酸泪。 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要是黄龙再对他们发起一场清洗,那怕是会直接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所以,为了自保,也为了获得更多的筹码,皮岛也必须适时加强一番军备。 咱们就算不敢登陆去打建奴,但起码在黄龙准备对付我们的时候,也能拥有一定的反击能力。 通过几次与建奴的战斗,皮岛诸将发现新华所提供的铳炮不仅性能可靠,而且威力巨大,绝对是克敌制胜的大杀器。 将新华炮置于战船上,可以轻松地将建奴所打造的小舢板轰成碎渣,挡者披靡,无往不利。 而新华铳也是近战利器,百步之外可破甲,装填也较为简单,比朝廷发来的三眼铳和鸟铳可强多了。 还有新华板甲,质地坚硬,而且比甲轻便,前胸后背各套一块,绝对是最好的保命装具。 所以,为了应对“外来威胁”,沈世魁便派从子沈志祥前来哭娘岛上,准备寻新华人购置一些铳炮和甲具,以充实一下皮岛的武装。 前番,你们借口没有库存,没有售与我们火炮,仅给付了几十支火铳和板甲。 那么,今日找上门来,该不至于让我们空手而归吧。 既然你们能卖给黄龙,难道就不能卖给我们? “你们皮岛会不会投建奴?”钟明辉听了沈志祥的要求后,沉吟半响,突然发问道。 “……”沈志祥闻言,立时愕然地看着他。 —— (本章完) 第289章 热心的新华人 第289章 热心的新华人 “笑话,我沈某虽然商贾出身,但也知民族大义,岂能因蝇营狗苟之事,而屈身以投建奴?” 沈世魁冷笑一声,将手上的茶杯重重地置于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惊得旁边伺候的朝鲜婢女打了一个激灵,赶紧将脑袋又垂低了几分,大气也不敢出。 “父亲,新华人委实可恨,如此这般羞辱我们。”沈志祥恨恨地说道:“依孩儿之见,待收了他们这批军械和甲具后,便跟他们一拍两散,停止一切合作。” “不合作?不跟他们合作,我们皮岛哪来的粮食可用?”沈世魁瞪了他一眼,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思索着如何应对接下来所面对的局势。 就在沈志祥前往哭娘岛找新华人购置铳炮和甲具时,朝鲜又派了使者来到岛上,再次严厉地质问天朝官军为何频频登陆上岸,袭掠朝鲜村镇,不仅大肆勒索粮饷,还强掳妇人,以至引得地方民怨沸腾,群情汹汹。 沈世魁则很敷衍地回复,说上述暴行皆为建奴所为,他们装扮成明军模样,掳掠朝鲜地方,是挑拨离间大明和朝鲜之间的关系,更是在往他们东江镇身上泼脏水,从而破坏双方之间的合作。 不过,这番说辞根本没有平复朝鲜人的不满情绪,反而让他们更为暴怒。 你这是逗我们玩呢! 到底是建奴,还是明军,我们朝鲜人会分辨不清楚? 难不成,那些建奴为了抢掠我们朝鲜村镇,不仅专门找来了天朝官军的衣甲,还往脑门上沾了大把的头发? 朝鲜人离开的时候虽然没有当场撂下狠话,但显见是极为愤怒的,对皮岛明军的所作所为,也是恨在心里。 哪有这般形如盗匪的大明官军,不仅未能保护我朝鲜国境安全,还肆意在我国土内勒索地方,强抢妇人。 可以预见,朝鲜人在激愤下,对皮岛的物资供应必然会停下来,使得沈世魁等人遭遇更为严重的生存危机。 自登莱兵叛之后,海上交通大受影响,东江日渐困顿,着实过了一段苦日子,都是靠着朝鲜人的有限供给,方才勉强度日。 两年前,黄龙率精锐数千赴旅顺口征讨陈有时、毛承禄叛乱时,便致揭帖与朝鲜仁祖国王,请求粮草接济。 待登莱叛乱被彻底平定,东江镇的物资补给难题仍未解决,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能不断向朝鲜“借支”粮草,以养数万军民。 八月间,沈世魁奉命出击建奴侧后,为了加强进攻力量,派遣使者向朝鲜“请得粮饷及战舡、枪手、鸟铳”。 朝鲜本不想搭理,但沈却将蓟辽总督傅宗龙的名号给抬了出来,遂捏着鼻子令“饷臣将宣铁所储及海边各邑军粮参半运送”,又将鸟铳一百支送与皮岛明军。 但“战舡、枪手”两项,朝鲜自顾不及,又怕被建奴知晓,婉言拒之。 这些年来,朝鲜虽不能完全满足皮岛明军的所有需求,但若是没有朝鲜的援助,恐怕皮岛之上又不知生出几多变故。 总的来说,朝鲜人给的物资尽管没多少,但对皮岛而言,却是极为重要的补给渠道之一。 当然,人家朝鲜的日子也不好过,物资也不甚丰裕,闹个灾说不定还要拉饥荒,而且,建奴还时不时地派使者恐吓一番朝鲜君臣,严令其不得再资助东江镇。 并且,在朝鲜君臣眼中,皮岛之众,不仅“无益于牵制建奴”,而且只会“扰害藩属之国”,尤为可恨矣。 沈世魁深知朝鲜的重要性,不能将其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也曾想着要严厉约束皮岛部众,不得肆意侵扰朝鲜地方。 奈何皮岛始终是粮械皆缺,为了谋生存,只能默许部下在朝鲜境内打秋风。 要不然,官兵们没了吃食,那不得将他沈世魁给吞到肚子里。 除了朝鲜外,能给予皮岛最大物资支持的便是新华人。 他们似乎一点都不嫌麻烦,也不嫌粮食贸易的低利润,每年都会组织商船从暹罗、柬埔寨、占城等国家贩来海量的稻米,然后再将一船船辽东难民拉到北瀛岛。 据说,这些稻米的采购价格仅四五钱银子每石,千里迢迢运过来,售与他们皮岛时,却是三两银子每石。 虽然新华人在粮食贸易中赚取了超过七倍之多的利润,但这对皮岛来说,绝对算是友情价了。 因为,即使在锦州、广宁、山海关等辽东重镇,稻米每斗售价也高达五钱银子,折合每石五两白银。 而他们东江镇因为远离大陆,物资补给多有不便,稻米售价更是超过六七两银子,即使是粟米也得三四两银子。 所以说,就朝廷每年发放的那三五十万两银子军饷,根本就不足以养活十余万东江镇军民。 为了不至饿死,东江镇只能通过走私贸易,自筹资金,另辟蹊径寻找粮食供应的渠道。 而新华人在短短不到四年时间,便迅速成为整个辽海最大的粮商,每年经手的稻米超过十万石,虽不能完全满足东江镇所需,但却有力维系了他们的粮食供应,不至于断顿饿死。 沈世魁叹了一口气,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庭院,一阵秋风吹来,将落叶吹得飞起,但最终无奈地落于地上。 “新华人还说什么?” “父亲……”沈志祥犹豫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将新华人的话都说出来。 “说吧。”沈世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新华人虽然近年来越发乖张,但处事还算有方寸。” “父亲,新华人说……”沈志祥顿了一下,随即低着头说道:“他们说,只要你不去投建奴,必保你身后安全,并会竭力劝阻黄龙不再为难你。若是……” “嗯?”沈世魁眼神逼视着他。 “若是你……欲投建奴,则会联合黄龙共击皮岛,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嗯,还有吗?”沈世魁眼皮不由跳了几下。 沈志祥迅速偷瞄了一下沈世魁的脸色,见他似乎并未表现出愤怒的表情,遂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们还说,只要我皮岛一意抵抗建奴,就会不遗余力地支持我们,断不会让建奴攻上岛来。” “他们……如何支持我们?” “他们会以极低的价格向我们出售粮食、铳炮、甲具,以及其他相应的战备物资。” “若是我们没银子呢?” “可以拿矿产和……人口来换。” “嗯,人口倒是不缺。但是,我们哪来的矿产?” “朝鲜。” “朝鲜?” “对岸的铁山郡有铁矿和铜矿。” “嘶……”沈世魁倒吸了一口气,“新华人想要我们东江镇复占铁山?” “新华人还想让我们重夺镇江……”沈志祥小心地看向沈世魁。 “呵呵……”沈世魁听了,稍稍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当年,大帅(即毛文龙)尚在时,都不敢引兵再攻镇江。如今,我们皮岛兵微将寡,粮械皆缺,如何敢去老虎嘴上捋胡须?……新华人还真看得起咱们!” “父亲……”沈志祥迟疑了一下,随即低声说道:“新华人说,时值冬日,趁着建奴猫冬之际,迅疾攻占铁山、镇江,然后驱朝鲜人筑城建垒,当可立足。届时,他们会派出数名筑城匠作,并取用秘术材料,将上述两地修成如哭娘岛那般坚城。” “冬日筑城?”沈世魁温言,惊讶不已,“那可是要死不少人!” “新华人声言,建奴若攻入朝鲜,会死更多人。” “建奴会再攻朝鲜?” “为了彻底消除后顾之忧,建奴怕是会寻机再攻朝鲜。”沈志祥说道:“而且,我们皮岛也当在建奴的攻灭目标之中。” “呼……”沈世魁长长出了一口气,苦笑一声,“新华人为何不鼓动黄龙向北扩展,直击建奴腹心,反而一个劲地挑动我们来冒险?” “新华人也会劝说黄龙那厮重新占领复州、盖州、海州、耀州,从而锁住整个半岛海岸,挤压建奴的战略空间。” “哦?……”沈世魁露出嘲讽的笑容,“数月前,建奴只是在辽阳聚兵万余,就吓得黄龙将上述堡寨尽数丢弃,龟缩于旅顺堡,不敢北望。怎么,新华人出来站台就能让他的胆子也变得大起来?” “新华人会出炮船助战……” “嗯?” “时值冬日,新华人的移民事务已停了下来,故而可将若干炮船腾出来,以助我东江镇发起……冬季攻势。” “出动炮船?……发起冬季攻势?”沈世魁瞪大了眼睛,“朝廷许了新华人什么好处,竟然让他们这般卖力?” “……”沈志祥摇了摇头。 是呀,新华人为何如此热衷于辽东战事,不仅向他们东江镇供给大量的低价粮食,还不断向他们售于各种火器和甲具。 现在,更是愿意出动若干炮船助力东江镇向建奴发起所谓冬季攻势,进行有限的反击。 新华人跟建奴是有仇? 还是他们前往京师朝觐时,朝廷许了他们诸多好处? —— (本章完) 第290章 首鼠 第290章 首鼠 李平山有些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几次走到门口,想要出去透透气,但看到守在那里的几名士兵,遂又返回屋内,无奈地继续等待。 来皮岛已逾半月,跟沈世魁也谈了数次,但这个老滑头却没有露出任何口风,只是不停地打着哈哈,极尽敷衍。 距离上次会见也有五日,沈世魁便再未前来商谈投附之事,这让李平山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念头。 该不会,这老东西变卦不想投我大金了。 若如此,那自己的性命可就有点堪忧了! 唉,时也? 命也? 两个多月前,沈世魁率兵从后方偷袭赫图阿拉,虽然对大金造成的损失极其有限,但侮辱性却极强。 赫图阿拉可是当年老汗(即努尔哈赤)起兵反明后,建立的第一个都城,是我大金的龙兴之地。 却不想,让一群鼠辈给摸了过去,破了赫图阿拉附近的苏谷里寨,两百余妇孺老幼被尽数屠戮,还有不少妇人和牛马被全部掠走。 尽管,驻守赫图阿拉的都统赫舍尔迅速聚兵急追,但对方凭借崎岖的山林小道,硬是逃脱了数百甲骑的追杀,越过鸭绿江,遁于海上。 而且,在追击过程中,都统赫舍尔还意外中了埋伏,东江镇官兵于林中发射火铳,十余名八旗甲兵中弹倒地,其中还有一名八旗佐领被射杀,导致追兵大溃而回。 大汗闻讯后,震怒异常,誓言要起大兵,击破皮岛,以雪此耻。 不过,文馆秘书范文程却献计于大汗面前,声言,可不动刀兵便能收服皮岛数万明军之众。 他说,自数年前东江镇总兵黄龙与副总兵沈世魁生隙后,矛盾便愈发深远,无以弥合。 据闻,总兵黄龙曾数度上书大明兵部,诋毁沈世魁徇私舞弊,并有私通我大金的嫌疑,要求彻查皮岛,锁拿沈回京治罪。 而沈世魁也频频呈文兵部,说黄龙贪渎军饷,苛待部属,而且有蓄养私兵之嫌,甚至故意纵放登莱叛军,亦有“不臣之心”。 总的来说,东江镇这两位将领已经势同水火,斗得不可开交,皆恨不得置于对方死地。 不过,大明朝廷和辽东地方为了让两人互相制衡,不使东江势大难制,便选择了维持原状,互不偏袒的原则,对彼此双方的攻讦行为全数驳回,并加以申斥。 不过,大明朝廷在某种程度上更为信任总兵黄龙,对其的支持力度也更大。 而位于孤岛之上的沈世魁所部,日子就过得比较辛苦,若非有朝鲜和“海商”的支应,说不定岛上数万军民早已崩溃星散。 在这种情势下,沈世魁定然会对大明朝廷心怀怨念,对自己所遭受的诸多不公待遇而愤恨不已。 若是,我大金能摒弃成见,放弃刀兵相加,对其施以怀柔,进行劝降,必会获得巨大收获。 沈世魁所部明军虽然战力低下,但他们却拥有舟师近百,还有大量威力巨大的火炮和火铳,加上岛上还有不少工匠、艺人,若能将之纳为己用,对我大金而言,势必如虎添翼,壮大我大金实力。 皇太极闻言,立时大喜过望,遂命范文程着手办理此事,务必要将皮岛沈世魁招降,为我大金所用。 李平山在半个多月前,被范文程选中,然后带着几名汉军士兵,辗转多途,在铁山朝鲜人的引导下,来到皮岛面见沈世魁。 双方经过一番简单的试探后,李平山便将大金开出的条件说与沈世魁。 皮岛所部明军投附大金后,仍驻皮岛、身弥岛等诸岛,镇江、宽甸也可让于沈部所控。 所有将领继续留任原职,俸禄、赏赐循前例厚待,辖下兵马经检视后,依汉军标准发以粮饷。 不过,投附之后,沈部所有将领家属亲眷需送至辽阳以居。 而且,岛众军民皆剃发以从。 可以说,大金对沈世魁开出的条件相当不错,不仅没有让其移防驻地,也没有拆散部属,更没有派人监军,具有较大的自主权。 甚至,大金对于皮岛的走私贸易也采取了默认保留态度,而且还要给他们发饷供粮。 相较于皮岛目前所面临的窘境,大金给予的诸多优渥条件,不可谓厚待。 但是,沈世魁却对投附大金的事情,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反而扯着一些小事,极尽争论,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以争取更多的有利条件。 对此,李平山很是无语。 他只是一个说客,授权也极其有限,哪里能给出对方太多的承诺。 你要降,便赶紧降了,在这里磨磨唧唧,让人好不焦躁。 若是不愿降,你也早点给个话呀! 我好回去交差,然后各自摆开兵马,继续杀个你死我活。 不过,以你们皮岛现在的情势,估计也熬不了多长时间。 总兵黄龙不断排挤你们,朝鲜人厌憎你们,要是我们大金再出动兵马来攻,你们皮岛数万军民怕是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犹记得,曾有被俘东江镇官兵供称,“皮岛财货所聚,不过依水为险,又无山城,止用三板船一百号,堪用之兵一二千,极易攻取”。 所以,我大金若得舟师百余,便可轻松挥兵灭之。 所以,投降我大金,就是你们皮岛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出路。 想到此节,李平山心中不由稍稍安定了一些。 沈世魁这老东西,此番拿乔,想必是要跟我大金讨要更多的好处。 哼,要不是此前我大金未能如愿招纳孔有德、耿仲明等大明叛军,何至于对你这般下功夫? “那建奴使者可还安分?” 正思索揣测之际,闻得屋外有人到来,并与守卫低声言语,似乎在询问他们一行使者可有动静。 李平山跟两名同伴互相看了一眼,遂屏息凝气,正襟危坐于屋内,等待对方进来问询交涉。 “贵使近日可还好?”一名明军把总进屋后,扫了一圈在座的后金使者,挤出一丝笑容,热情地问候道。 “你家总兵大人可做出决断?”李平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呵呵……”那名把总摇摇头说道:“此间事关重大,岂能立时就能决断?我家大人让我转告你们,现下尚未时机成熟,需再多等些时日。” “嗯?”李平山皱起眉头,“你家总兵大人的意思是……” “没错。我家大人说,且多给些时间,等待一个最为合适的契机,方可一举成事。”那名把总说着,压低了声音,“另外,我家大人请贵方能给予一些钱粮军械,以补我军所需。嗯,这样一来,也能多少显示一番你们的诚意。……你说是吧?” “此事,我需禀报大汗。” “那行,今儿我就先送你们回岸上,将我家大人的一些要求禀报你家大汗,然后尽快给个回复。”那名把总挥手示意门口的士兵进来,准备偷偷地将这几个建奴使者带出皮岛。 “另外,我们需要的东西,也要催催你家大汗,最好能在入冬前给我们送来。” “你家总兵大人不来跟我们做……亲自交代?” “我家大人事务繁忙,暂时脱不开手。” “可否留一封书信与我……” “我家大人该说的都说了,哪里需要什么书信。”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怎么能留下文字书信,授人以柄呢? 说着,便不由分说,带人将建奴一行使者带离了房间,朝码头方向赶去。 一艘小型哨船正停靠在岸边,见他们抵达后,立即接上船,未做片刻耽搁,便划动船桨,朝对岸的大陆驶去。 这般急切,似乎在刻意地回避什么。 李平山倚在舱边,回头眺望着小岛方向,隐约看到一艘型制巨大的福船停靠在码头上,一群东江镇将佐正满脸笑容地迎接登岸的客人。 难道,皮岛上来了大明朝廷的官员? (本章完) 第291章 白翎岛 第291章 白翎岛 “顺平号”商船缓缓升起风帆,帆布在强劲的西北风中鼓胀如满月,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随着风帆的升起,船身微微一震,随即开始加速,船头破开波浪,溅起白色的水,朝着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须臾间,皮岛的轮廓在船尾逐渐模糊,最终化作天边一抹淡淡的灰影,消失在茫茫海平面上。 “顺平号”隶属于新华第二航运公司,这家公司主要负责大明地区的物资和人员转运业务。 两年前,这艘船从广州“陈联泰”船坊购入,满载排水量超过四百吨。 船体采用坚固的柚木打造,在经过新华人的一番设计改动下,整个船身线体更为流畅,甲板上整齐排列着三根桅杆,帆布在风中猎猎作响,显得气势非凡。 尽管“顺平号”是一艘新华旗下的商船,但船长和水手却都雇自大明的老手。 船长姓李,名德海,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航海,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仿佛能看透海上的每一丝变化。 船只驶入无垠的大海中,船上的水手们便各司其职忙碌起来,有的在调整帆索,有的在舱室检查货物绑扎是否牢固,还有的在甲板上巡视,确保船只的平安航行。 这些水手大多来自沿海的渔人或者疍民,从小与海为伴,对水上的活计有着天生的敏锐和熟练。 虽然经常要与风浪搏斗,与死亡相伴,但他们每月都能从东家那里领取丰厚的薪水和海上津贴。 因而,尽管工作辛苦而危险,而且常年不着家,但收入却比此前陆地上务农或打渔要多数倍,足以养活家中的妻儿老小。 李德海眯起眼睛,看了看天色,又低头瞥了一眼罗盘,对身旁的一名公司主事说道:“风向正好,照这个速度,到傍晚前就能抵达白翎岛。” “在皮岛卸下所有粮食,咱们的船差不多就空了一大半,这速度可不就一下子提起来了。”苗向文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此番顺风顺水返回广州,应该要不了一个月吧?” “若是不耽搁的话,想来要不了二十天。”李德海想了想,乐观地说道:“咱们出来跑这么一趟,足足了三个多月。回到广州后,可得好生歇口气,回去跟家人聚一聚。” 船舱里堆满了从苦娘岛和皮岛运出的货物,主要是辽东特产的皮毛、人参和一些稀有的药材。 这些货物在南方极为抢手,尤其是那些江南、两广等地的富商和官员,对这些来自北方的珍品趋之若鹜。 海风呼啸,船身随着波浪起伏,甲板上传来水手们低沉的号子声。 苗向文深吸了一口带着腥味的海风,心中暗自盘算着这次航行的利润。 他知道,只要顺利抵达广州,这趟航行所得的收入必将令暂时负责广州商站的掌柜满意,自己的“绩效”和考核也会有一个不错的评定。 一路疾行,待傍晚七时许,“顺平号”抵达了白翎岛。 这座小岛原为朝鲜所有,但朝鲜人并未在岛上派驻官员和军队,零星居住着数十户渔民。 去年四月,新华人在向北瀛岛转运移民时,船队突遇风暴,便就近避至该岛。 是时,有两艘广船损坏严重,在风暴过后,不得不暂时滞留这座小岛。 后来,新华人发现该岛无人管理,而且附近海域鱼获颇丰,特别是虾蟹产量巨大,是少有的天然渔场。 再加之,岛上土地肥沃,易于平整,耕作条件比起皮岛、苦娘岛来说更为优越,是一处不错的屯田所在。 于是,新华人便毫不客气地将该岛占为己有,用于移民中转和运输的重要补给据点。 当然,新华人据有此岛的目的还有一层潜在的政治和军事用途。 这里距离朝鲜京畿不到两百公里,由此出发,进抵汉江入海口只需要一两天时间。 若是以后对朝鲜施以影响,或者加以攻略,便是一处绝佳的着力点。 到了今年五月间,辽海地区负责人钟明辉又调了一队四十多人的武装护卫队进驻该岛,然后大兴土木,筑城建垒,公然将该岛纳入新华治下。 期间,也有朝鲜地方官员闻讯后乘船赶来查探情况,但毫不例外地被拒之门外,禁止他们登陆上岸。 朝鲜人恼羞成怒下,声言会调集军队,出动水师舟船,驱逐这些占据该岛的“海盗”。 不过,当七月中旬,十余艘新华移民船在前往北瀛岛时,特意绕道抵近朝鲜海岸,让数艘炮船直接露出了舷窗内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朝鲜地方官员见状立时偃旗息鼓,并闭上了嘴巴。 此时,正值我朝鲜王国多事之秋,还是不要过多招惹麻烦了。 偏荒小岛,无甚大用,只要不来侵扰沿海城镇,且由海匪占了吧。 说来也是可怜,当年壬辰倭乱时,我朝鲜王国还是拥有一支堪战的水师,不仅能跟倭寇比划两下,还能配合天朝官军进击倭寇侧翼,对收复王国领土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可时过境迁,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朝鲜王国的军备也日渐废弛,不仅各道镇守军极度虚弱,不堪一战,就连禁军五卫和侍卫军也是颓废不堪,徒有虚表。 丁卯胡乱(1627年后金入侵朝鲜)中,建奴以三万余骑,便打穿了半个朝鲜,十余万朝军稍触即溃,简直不堪一击。 而朝鲜的水师更是难堪大用,几乎沦为官方的差役运输之器。 别说海上征战攻伐,怕是稍微远一点的海上行船,都已然无法做到。 这些“海盗”占据了白翎岛后,倒也没有于沿海地区侵袭逞凶,反而会时不时地驾船来岸边与朝鲜人偷偷进行贸易。 他们会将大明产的布、茶叶、铁器、手工艺品拿来售卖,然后再从朝鲜人手里换取稻米、油料、牲畜、药材、皮毛等物资,双方之间甚是和谐。 朝鲜地方官员闻之,也不加过多干涉,唯恐生隙滋事,惹上麻烦。 据悉,小岛上的“海盗”每隔数月,便会有诸多大船往来其间,北上南下,使得朝鲜官员为之惊疑不定,勒令郡县所驻镇守军严加戒备,不可使贼有机可乘。 “最近,朝鲜人提及,他们西北咸镜道沿海地区在闹匪乱。”前来迎接“顺平号”的一名屯殖负责人在寒暄过后,随口便聊起了朝鲜那边的情况,“好像搞出的动静还挺大,聚集的盗匪击杀了数百名过去平乱的朝鲜官军,还被对方攻破了一座县城。” “呵呵,想不到朝鲜人会这般废柴,堂堂的经制军队居然让一帮子盗匪给打的丢盔弃甲。” “要是朝鲜人不这般废柴,我们如何敢占据此处几座小岛?”苗向文晒然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钟大帅有交代,要求你们谨守岛上,暂时不要跟朝鲜人起冲突,以免破坏这里的安全形势,从而影响我们移民和物资往来运输。” “我们省的。”那名屯殖负责人笑了笑,说道:“如今,我们可是规规矩矩地跟朝鲜人做买卖,绝对不会跟他们打打杀杀。” “我只是琢磨着,朝鲜人军备如此荒废,连一些打家劫舍的盗匪都对付不了,那万一建奴再次征讨朝鲜,他们的满朝上下多半会选择跪地请降了。要是朝鲜被建奴所征服控制,那咱们这几座小岛可就有点危险了。” “哟,陈大,多日不见,想不到你现在是胸中有沟壑,晓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了。”苗向文笑着打趣道。 “瞧你这话说的。”陈大咧着嘴,也笑了,“咱好歹跟着钟大帅两三年时间,做过屯殖队长,耳提面命之下,多少要学点东西不是?不过,跟你们比起来,全都是孟总制的高足,一个个能写会算,咱就属实粗人一个。” “好了,不跟你多扯了。这坐了一天的船,我得进寨子好生歇一歇。”苗向文摆摆手说道:“你也赶紧着人将船上剩的粮食连夜卸下来,可不要拖到明日,耽误我们行程。” “放心好了,肯定给你将货卸下来。”说着,便挥手招呼一群青壮移民上前卸货。 “……朝鲜咸镜道西北沿海地区发生盗匪大规模生乱事件。”苗向文一边走着,一边嘴里嘀咕着,“这事得记下来,然后设法将其传递至哭娘岛报与钟大帅知悉。唉,也不晓得,这些盗匪是否会搅动朝鲜的局势。” “话说,这些盗匪都是什么来路?”苗向文停下脚步,转身问陈大。 陈大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听朝鲜人说,这些盗匪可能从大明流窜过来的海盗。哦,也有人说是当地的流民和逃兵,或者从建奴地盘逃出的汉人。……唉,反正也没人能说得清楚。” “这些盗匪在咸镜道沿海一带聚集,打劫过往商船和沿海村落,闹得不可开交。朝鲜官军试着几次围剿都未能成功,反而损失了不少兵将。” 苗向文微微点头,摆了摆手说道:“好了,这个事我记下了。我先去休息了,你们卸完货也早点歇着吧。” 陈大点了点头,目送苗向文离开后,转身继续指挥移民们卸货。 夜色渐深,海风依旧呼啸,白翎岛上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仿佛一颗颗微弱的星辰,照亮着这片被新华人占据的小岛。 —— (本章完) 第292章 孔有德的野望 第292章 孔有德的野望 “都元帅,都元帅……” 曹绍中一边急促地拍打着房门,一边高声呼喊着,脸上露出了惶然的表情。 他的手掌拍在厚重的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每一击都在敲打着他内心的焦虑。 然而,半响屋里却一直没有回应。 曹绍中扭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侍卫,对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都元帅正在屋里,而他的眼神中还带有一丝淫邪,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这都什么时候了……”曹绍中苦笑一声,不再拍打房门,老老实实地等在门口。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心中却是一片纷乱。 “呃……”屋里传来男人一声低沉的吼声,隐隐还有女人的呻吟声,声音透过门缝传出,带着几分压抑和放纵。 “咣当!” 门被重重地拉开,一个身体壮实的男子从屋里迈步走出,一边走着,还一边系着散开的衣袍。 他面色甚是威重,眼神也异常锐利,给人以冷漠而又阴狠的感觉。 “都元帅!”曹绍中躬身一礼。 “何事?”孔有德冷冷的盯着曹绍中,声音略显低沉而沙哑,仿佛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情欲。 “……都元帅” 曹绍中透过敞开的屋门,瞥了一眼里面的情形,一名赤.果.身体的朝鲜妇人.瘫..软地伏在床榻上,露出白..华..华的一片,引得他立时咽了一下口水。 他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不敢再多看。 “都元帅,据探子来报,朝鲜王国镜城府正在聚集大量地方镇守军,准备过来剿咱们。”曹绍中抱拳一拱,肃然汇报道。 “这马上就要过冬了,朝鲜人会起大军?”孔有德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和怀疑。。 “呵,谁让咱们弄得动静太大呢!”说着,曹绍中又偷眼瞄了一下屋内,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巴。 他方才匆匆一暼便已将那妇人的身影印入脑中,仿佛那白的身体就在眼前晃动。 这妇人被都元帅玩了几天,是不是稍后就赏给自己爽一把? “哼,朝鲜人不过都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孔有德不屑地说道:“就算攻来数千兵马,又能奈我何?” “都元帅,话虽如此,但咱们兵力却是相当有限,可不能跟朝鲜人拼光了。”曹绍中小心地劝道:“咱们这五六百号人,要是损失大了,可都没地方补充呀!” “……”孔有德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的手指紧紧握住刀柄,指节发白,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怒火。 去年三月,登莱被朝廷围剿大军所攻破,数万叛军尽数陷于城中,仅孔有德、耿仲明等人领着九百余叛军核心力量,凭着四处搜罗的三十余艘大小舟船,趁乱俘海逃出。 他们原本计划着跨过辽海,于辽东半岛登陆,然后投往建奴。 却不想,东江镇总兵黄龙早已在旅顺附近海域守候多时,静等他们自投罗网。 经过一番厮杀,孔有德等人在付出半数伤亡后,借着夜幕掩护,趁隙逃脱。 黄龙所部防御严密,辽东海湾是不敢再去了,孔有德惶惶之下,便直驱鸭绿江,准备以此登陆上岸,然后再辗转陆路投奔建奴。 然而,他们却又在鸭绿江入海口附近海域遭到沈世魁所部拦截,顿时陷入绝境。 不过,孔有德、耿仲明两人仗着昔日同僚的身份,亲自上前与之交涉,不断哀诉求告,希望对方看在死去的大帅(即毛文龙)情面上,放他们一马。 要知道,毛文龙主政东江镇时,收养了数百养孙和养曾孙,孔有德、耿仲明便是其中诸多养孙之一,分别被赐名毛永诗、毛有杰(尚可喜亦为养孙,名为毛永喜)。 而拦截他们的东江镇将领姜东会(毛有寿)、苏有功(毛有功)也曾为毛文龙养孙,金声桓(毛士桓)则为养曾孙,大家都曾为兄弟或子侄,关系也算颇为亲近,没必要这般赶尽杀绝吧。 可能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也有可能是对黄龙深感不满,对他的命令便选择了阴奉阳违,该部东江镇水师放过了孔有德等人,未对他们痛下杀手。 不过,他们也没让孔、耿等叛军驶入鸭绿江登陆上岸去投建奴,而是放纵其往南而去,隐入茫茫大海。 孔有德所部叛军逃出生天后,不敢往山东沿海而去,便贴着朝鲜海岸一路南下。 他们一边逃亡,一边抢掠朝鲜沿海村镇,以补自身所需。 经过一个多月的流窜,孔有德等叛军绕过了朝鲜南部海域,又摸索着来到朝鲜西北咸镜道地区,最后在罗津登陆上岸,暂以栖身休整。 获得喘息的机会后,孔有德点检了一番手中的实力,兵四百六十余,工匠五十余,剩下的则是八十多个随军的家眷妇孺,与此前登莱发动叛乱之时拥众十余万相较,可谓天上地下。 不过,他们在逃离登州时,席卷了不少财物,有大量金银珠宝,若是寻一处安乐所在,倒是能过一把富家翁的日子。 但此时,他们却流落至这片极为偏远的朝鲜西北地区,要啥没啥,手中的金银便如同死物一般,买不来绫罗绸缎,也买不来果腹的粮食。 好在,他们所领数百军兵皆为百战劲卒,对付弱鸡一般的朝鲜人,虽不说是绝对的降维打击,但也是如入无人之境,轻松碾碎任何反抗之力。 他们所登陆的罗津,隶属于朝鲜咸镜道镜城府,只是一个相对较小的渔村,人口规模仅两百余人,还有一处镇守哨所,约三十多名士兵,被他们一举而下后,很快便控制了整个村子,并封锁了两条通往外界的小道,堂而皇之地将之占据。 罗津的当地居民主要依靠捕捞海产品为生,村子周边也开垦了百十亩农田,种植了一些蔬菜和小麦,日子过得也是苦哈哈的。 不过,该渔港临近图们江,附近的“生藩”会经常跑来进行货物交换,主要交易的商品包括皮毛、药材和粮食,每隔旬月间,便会有府城的朝鲜商人前来收购。 在孔有德等叛军停驻该地不到一个月,便有风声传了出去,言及有盗匪占据了罗津,抢掠屠杀往来此地的商人和“土蛮”,搞得人心惶惶。 到了六月下旬,反应迟钝的镜城府官员才派了一队三十多人的差役和丁壮过来查探情况,并顺便驱逐侵占罗津的海盗。 在朝鲜人想来,这些海盗多半是附近山区那些不服王化的“生藩”,可能是部落里的日子过不下了,便泛舟而来,登陆上岸抢掠一把。 只要朝廷官差赶来,他们必会心怀畏惧,直接驾船跑路,躲回他们所在的部落。 如此,成功剿灭海盗,绥靖地方,多少也是一点军功,给自己的任官履历增添一笔“知兵”和“剿贼”的光鲜记录。 万万没想到,镜城府派出的这队差役和丁壮如同肉包子打狗般,有去无回,全都陷了进去,一个都没跑回来。 等了半个多月,镜城府官员一直没收到回应,才省过味来,遂开始重视占据罗津的这股海盗。 又经过一个月的准备,朝鲜人动员集结了三百多名地方镇守军,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誓要一举铲除这股穷凶极恶的海盗。 太不尊重人了,抢了东西不赶紧跑,还“傻乎乎”地停驻在那里,这分明是在打脸。 必须要给予这些海盗一个严厉的教训,擒获他们后,当明正典刑,全部斩首示众。 然而,派出的三百多名镇守军也尽皆失陷,无一生还。 镜城府官员获悉后,顿时就炸了锅。 攻占罗津的到底都是一群什么样的海盗? 居然能将三百多名地方镇守军一口吃下,这特么还是一群普通的海盗或者生藩吗? 朝鲜人开始认真起来,派出无数的探马前往罗津实地查看,以获得更多的有用信息,为接下来的征讨行动提供足够的情报支持。 嗯,属实有些大意了! 至九月初,经过多方打探和查证,镜城府官员也逐渐了解到这股海盗的底细。 这伙海盗有五百到六百人。 他们有刀剑和长矛,甚至还有弓弩、鸟铳。 他们有甲胄,疑似有点像天朝官军所装备的甲、札甲以及鳞甲。 他们战技娴熟,配合默契,堪为精锐之兵。 他们还有舟船数十艘,其中数艘还装备了火炮。 随着搜集而来的情报越来越多,镜城府官员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般虎贲之兵,这般装备,这般堪战,哪里是他们地方镇守兵所能应对的。 这是一群“职业悍匪”呀! 于是,镜城府知府只能硬着头皮将此间情况报于咸镜道观察使和兵马节度使,请求上官调集数千大军助力清剿这伙强悍的海盗。 孔有德等叛军在连续击退了朝鲜人两次征剿行动后,自是不敢大意,于罗津周边撒下众多探子,时刻盯紧朝鲜人的动向,以免被打个措手不及。 曹绍中今日午间收到镜城府方向的探子回报,说有不少朝鲜军队正在陆续进驻府城,差不多已经聚起了两千多人,后面还有更多的士兵和物资正在不断往这里汇集,显然要对他们展开一场大规模地清剿行动。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马寻了过来,将这条重要的信息报于孔有德,等待他的决断。 是战,是走,怕是要早做决定。 “副元帅(耿仲明)现在何处?” “副元帅正在整训那些被俘的朝鲜兵士,准备战时驱为前锋。” “嗯,立即将他唤来,我有事吩咐。” “是,都元帅!”曹绍中拱手一礼,转身便朝寨子外面奔去。 “哼哼……,干死这波朝鲜人,我等便可于此安基立业,以后未尝不能成就一番大事!”孔有德将刀柄紧紧地攥了攥,心下发狠。 —— (本章完) 第293章 孔有德的野望(续) 第293章 孔有德的野望(续) “你想打这一仗?”耿仲明听罢,默然良久,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乎对孔有德的计划并不完全认同。 “嗯,没错,准备打这一仗。”孔有德见他这副不情愿的模样,心中很是不喜。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不满。 就朝鲜人的战力,别说来两三千人,就是来四五千人,他也有把握将其击退。 数年前,建奴仅出兵三万余,便凿穿了半个朝鲜,十数万朝军几无一战之力。 不论是野战,还是攻城,建奴大军皆一鼓而下,不费吹灰之力,一路势如破竹,连下义州、定州、郭山、安州、平壤、黄州、平山诸城,迫得朝鲜国王李倧逃往江华岛避难。 而如今,他们攻占的这座小渔港,地处偏僻的朝鲜咸镜道,想来地方兵力极其有限,就算进行大规模的动员集结,最多不过三四千兵马,但整体战斗力相当可疑。 他们先后两次尽灭朝鲜人所谓的征剿部队,犹如牛刀杀鸡一般。 第一次,那波三十多人的差役和丁壮交锋忽略不计,根本就没怎么进行战斗,刚刚摆开阵势,对方便立时跪地请降,压根就没动手。 而第二次,三百多名地方镇守军也同样不堪一击,仅一个冲锋,便如鸟兽散,让孔有德所部费巨大力气的不过就是奋力追杀那些逃得太快的败卒。 两次战斗,孔部官兵皆无任何伤亡,战斗过程简直不要太轻松。 方才,曹绍中来报,说朝鲜人在镜城府聚兵数千,准备要来再次剿杀他们。 对此,孔有德很是不以为然。 就朝鲜这般废弛的军队,还不如我大明地方卫所部队,不仅战技生疏,而且组织纪律也甚是松垮,集阵而攻,那还不是一冲就垮。 可瞧着耿仲明此番态度,似乎不太赞成他打这一仗。 这令他不满的同时,也生出几分猜忌。 难不成,沦落到此后,尔等便有异心,不遵我号令了? “咱们若是打赢了这波朝鲜军队,接下来又该如何?”耿仲明面无表情地问道。 “打痛了朝鲜人,咱们便可在此安生立足,以聚实力。此后,便可以……可以趁势而起,割据一方,做个草头王,这岂不是逍遥快乐!”孔有德想了想,有些不耐地说道。 “倘若,此次击败朝鲜人后,他们再聚集更多的部队来剿杀我们,那又将如何应对?”耿仲明继续追问,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咱们就继续跟他们打下去,直到打得他们不敢再调兵来攻为止!”孔有德挥了挥手,仿佛这一切都不在话下。 “若是……”耿仲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若是,朝鲜人请来大明官军,我们如何应付?” “大明官军如何会来管朝鲜的事?”孔有德翻了一个白眼,“如今,大明朝廷,内有流民暴乱,外有建奴威胁,哪里能腾出手来插手朝鲜的事务?” “朝鲜人将我们的情况报于大明朝廷后,你会觉得朝廷上下会无动于衷?”耿仲明摇摇头说道:“哪怕朝廷有再多困难,但要抽出数百千余兵马过来,也不是什么困难之事。” “不要忘了,咱们可是崇祯皇钦点的谋反首恶,是必须要予以诛除的。哪怕,大明朝廷不派兵过来,仅一纸诏令,便可让朝鲜王国倾力围剿并加以全面的封锁,咱们怕是都捱不了多长时日!” “……”孔有德闻言,想要继续反驳,但一时间却寻不到好的理由,随即恨恨的说道:“那你说,咱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为今之计,只有……招安。” “招安?”孔有德立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咱们向朝鲜跪地请降?” “呵呵……”耿仲明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咱们怎么可能向朝鲜人跪地请降?……他们也配!” “那你说招安……” “要个名分而已。”耿仲明长长出了一口气,“咱们只有五六百人,可禁不起朝鲜人一轮又一轮的消耗,所以得设法稳住朝鲜人,获得一段发展休整的时间。” “……”孔有德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咱们狠狠地打了朝鲜人一耳光,然后立即称臣纳贡,据罗津而为基业,慢慢发展,逐步扩张积聚实力,然后再据此自立为王,独霸一方。” “不错。”耿仲明点点头,说道:“都元帅,我在投东江镇之前曾为建奴汉军千总,你是知道的。” “这几日,我在整训被俘的数百朝鲜兵卒时,便心生一念,咱们完全可以学着建州老奴(即努尔哈赤)发迹起势的路径,先依托朝鲜,暗蓄实力,等待机会,继而趁势而起,亦如建奴那般,割据一方。” “我等也能像建奴那般,割据朝鲜,窥视中原?”孔有德听了,不禁心动不已。 要知道,在一年前,他们还曾想过割据登莱、掩有山东,图谋自立。 却不曾想,残酷的现实狠狠给了他们一个耳光,朝廷调集各路镇军,四下围来,甚至还从辽东征召数千精锐关宁铁骑共同会剿。 一番苦战,登州城终被朝廷大军所破,十余万大军也灰飞烟灭,雄心壮志也被击得粉碎,到得最后只剩下他们数百人,仓皇浮海而逃,然后辗转流落到这处偏僻的朝鲜小渔村。 经过这一番打击,孔有德整个身心也遭重创,要不是靠着仅存的一点挣扎求生意识,估计早就一蹶不振了。 “都元帅,昔年老奴起兵之时,不过遗甲十三副,部众数十余,但他却敢奋然而起,攻图伦城,逐尼堪外兰,历十余年便统女真各部,积聚起足与辽东镇分庭抗礼之实力。建奴后面的事,我就无需赘言,你也晓得。” “如今,我部拥百战精卒近五百余,刀剑铳炮皆有,还有各式甲具五百余副,更有铁匠、炮匠数十,这本钱可比老奴起家之时厚实多了!” “着呀!”孔有德闻言,立时兴奋拍了一下大腿,激动站了起来,“咱们也可仿着建奴那般,以罗津为基,然后广征朝鲜人为我所用,攻略地方,四下拓地,假以时日,必将成就你我一番大业!” “不过,要行此事,这一仗还真必须要打了。只要让朝鲜人晓得我等的厉害,无力再行征剿,那时我们再致书朝鲜官员,请予招安,方有获得应许之命。” “再者,在与朝人交涉勾连之时,还需隐藏我等身份行迹,万万不能使之暴露于大明朝廷,从而为其所忌惮。” “都元帅考虑甚周,我们便就此设计和部署,为立基于朝鲜早做准备。”耿仲明点头附和道。 “那行,咱们先召集各部将佐议一议,如何应对朝鲜人即将发起的会剿。”孔有德搓着手,一脸兴奋之色:“待打赢了这一仗,咱们可就一拨云日天地开了。哈哈……” 耿仲明陪着笑了一阵,随即便借口召集诸将的名义起身告辞。 走到门外,脸上立时敛去了笑容,眼神也变得阴冷下来。 “哼,成就一番霸业?……黄口孺子,你也配!” —— (本章完) 第294章 败师 第294章 败师 1634年12月5日,细碎的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像是从天上撒下的盐粒,轻盈而稀疏。 它们在空中打着旋儿,时而随风起舞,时而缓缓坠落,仿佛在犹豫是否要降落人间。 雪一触到地面,便瞬间融化了,似乎大地还带着秋日的余温,不愿让这初冬的寒意停留。 湿润的地面上,零星的水渍映着微弱的天光,像是一面面小小的镜子,反射出朦胧的世界。 镜城的街道上,行人的脚步匆匆,鞋底踩过湿润的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都护府衙门前的树木早已褪去了秋日的斑斓,树干裸露在寒风中,偶尔,有几片顽强的枯叶在枝头摇曳,仿佛在与雪作最后的告别。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清冷的气息,夹杂着泥土的芬芳,似乎在提醒着人们,冬天已悄然来临,却又尚未完全占据这片大地。 朝鲜王国司谏院右司谏、咸镜道观察使李景奭站在窗前,看着屋外萧索一片的院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外面的凄凉景色,就如同我朝鲜王朝一般,不断遭受外来风雪的侵袭,以至渐入凛冬,让人感到一股彻体的寒意。 虽然为宗室旁系子弟,但李景奭并非纨绔昏庸之辈,反而极具才气,并有着极为光鲜的履历。 他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朝鲜光海君五年)考中进士。 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通过增广文科初试,但因不参加“废母庭请”(请愿废黜仁穆王后)而被削籍。 在仁祖反正后,李景奭再赴科举,获谒圣文科丙科及第,初授承文院副正字,后入翰林,成为史官,任艺文馆检阅、奉教,并兼春秋馆记事官。 李适之乱时,他作为承政院注书一直扈从仁祖身边,得到仁祖信赖。后历任成均馆典籍、礼曹佐郎、司谏院正言、弘文馆校理等职,步步高升。 天启七年(1627年,仁祖五年),发生丁卯胡乱(即后金侵朝),他作为体察使张晚的从事官,被派到江原道募兵和调度军粮,他所写的《檄江原道士夫父老书》一时脍炙人口,激励了无数士人。 战争结束后,他再任吏曹佐郎,不久成为承旨。崇祯二年(1629年),自请出为杨州牧使,任满后继续任承旨。崇祯五年(1632年,仁祖十年),授司谏院右司谏,任咸镜道观察使,成为封疆大吏。 面对日益严峻的国内外局势,他力主“革化”,并加强国内武备,以应奴寇威胁。 他认为,经丁卯胡乱后,朝鲜禁军五卫以及诸道镇守军已不堪足用,需裁撤编练强军以自保。 面对奴寇之强势,朝鲜根本没有任何胜算,而且天朝宗主也是内忧外患不断,无以凭持。 因而,在对奴寇问题上,他强烈反对朝中盲目的“斥和论”,主张对奴寇采取更为灵活的策略,在实力难以匹敌的情况下,可暂虚与委蛇,以求自保,静待“天机”到来。 也就是说,在对后金的态度上,朝鲜不必显得太过强硬,更不要授人以柄,从而避免遭到后金的军事打击。 如今的后金,可不是数十年前那些互不统属、任由他们朝鲜拿捏揉搓的生藩蛮夷了。 人家现在一个拳头挥向大明天朝,另一个拳头砸向蒙靼,还有一只脚踩在朝鲜王国的脑袋上,生猛得不要不要的。 时移世易,这局势反转之快,让人思之,不免唏嘘不已。 这女真奴寇虎视眈眈,犹如利剑悬空,让我朝鲜王朝始终处于惊惧忧虑之中,而国内的问题也麻烦不断。 农民因征兵、饥饿而纷纷破产,落草为寇,在汉城和两湖地区(全罗道、忠清道)尤为严重。 民乱,盗匪,还有朝中各种政治倾轧,搞得整个朝堂上根本无法专注于发展,专注于提升军力。 去年,一伙自称为新洲华夏的海外势力夺占了西海数座岛屿,建城筑堡,俨然摆出一副长期霸占的姿态。 黄海道地方军政官员曾试图派兵驱逐,但囿于水师战力的虚弱,根本不堪一战,也无法掩护和载运地方镇守军跨海以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窃据那些小岛。 好在这个新华势力并无侵扰沿海村镇的行径,仅偷摸做一些货物走私,暂时无碍于我朝鲜安全,也就且由它自处之。 然而,去年五月间,一伙不知来自何处的海盗袭击并攻占了镜城都护府的一个小渔港,在一阵烧杀抢掠后,居然赖在那里不走了。 这可是我朝鲜王国的本土地盘呀! 镜城地方官员在连续两次派兵驱逐未遂,便将求援信送到了咸兴府(咸镜道治所),言及这伙海盗强悍异常,而且装备精良,绝非等闲之辈。 他们声称,要想彻底铲除这伙海盗,估计要出动三千到五千大军,方有战胜他们的可能。 李景奭接报后,立时震怒不已。 他在发文严厉申斥了镜城地方官员渎职怠政后,遂命咸镜道兵马节度使崔佑相调集地方镇守军,克日剿贼,绥靖地方。 此时已近初冬,天气寒冷,并非最好的出兵时节,兵马节度使崔佑相也在不断抱怨兵员缺额甚多,军械甲具也甚是不足,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调集足够的兵力,去剿灭盘踞在罗津的海盗。 不过,在他不断催逼下,崔佑相还是勉力动员集结了三千兵马,陆续进驻镜城。 为了确保进剿行动的顺利,李景奭于十一月中旬随着最后一批镇守军也来到了镜城,准备于此亲自督阵,以鼓舞军心士气。 大军于十二天前誓师出发,浩浩荡荡地杀向罗津。 镜城距离罗津一百八十余里,按照行程的话,此时应该抵达那座小渔港,甚至已经与海盗接阵交战了。 也许,今明两天战报就会被送过来。 在李景奭想来,此番出兵近三千兵马,几乎是以狮子搏兔的方式一举压过去,就算海盗再多强悍,但也避免不了失败的命运。 即使,这三千镇守军兵卒都是从各个都护府、郡县东拼西凑出来的,战力也不怎么高,甚至还有部分士卒是刚刚征发而来的农夫,但毕竟拥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对上三五百海盗,怎么着都不会失了手。 无非,就是付出多少伤亡而已。 “报!” “……大军急报!” 就在他凭窗静思之际,一声声高亢的急报声打破了官衙的宁静。 一名信使惶然地奔进都护府衙门,然后将一份来自前线的战报呈了上来。 在诸多官员的热切目光下,李景奭淡然地撕开封漆,抽出里面的战报。 “嗯?……”只看了一眼,他立时霍然站了起来,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大人……”旁边的咸镜道判官金翟见状,顿时心头涌出一丝不好的感觉。 “崔佑相无能至极!”李景奭将战报递了过去,脸上狰狞之色尽显,“大军败师,伤亡千余,继而一溃百里呀!” “嘶……”堂下的官员们闻言,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三千大军,竟然败了? 足足六倍的兵力优势,竟然被一群袭掠上岸的海盗所击败! 而且,还伤亡千余,一溃百里。 这丢人,简直是丢到到家了! 李景奭握紧拳头,心中怒火中烧。 他知道,这场败仗不仅会让他在朝中威信大损,更会让整个咸镜道的局势雪上加霜。 他必须尽快想出对策,否则,他所面对的凛冬将更加漫长而寒冷。 —— (本章完) 第295章 倒霉的对马藩 第295章 倒霉的对马藩 1635年1月14日,对马岛,栈原城(今对马市严原町栈原)。 “……去岁(1634年)十月中旬,日本德川幕府下令于长崎修筑一座被命名为出岛的人工岛,以此作为外国商人集中交易之地。” “……去岁十月初,幕府将军德川家光指令老中土井利胜和松平信纲开始正式审理对马宗氏有关国书篡改之事。十一月十八日,三名幕府使者进抵栈原城,就整个事件进行详细调查,至今仍未离去。” “……去岁十二月下旬,幕府再次下达禁教令,勒令各藩国加紧搜捕信奉西洋基督教百姓。一经查实,立即锁拿下狱,并予以严厉的处罚。” “……去岁十月,建奴使者抵达朝鲜王城,要求朝鲜明确表态支持建奴,并停止继续资助大明东江镇。在建奴的威逼下,朝鲜被迫同意增加对建奴的进贡,但对断绝与大明的关系予以模糊应对。” “……去岁十二月初,朝鲜咸镜道西部沿海地区发生海盗入侵事件,朝鲜地方官府三次清剿,皆失利。未及,海盗乘势请求招安,以靖地方,朝鲜人遂允之。” “……” 栈原城的清晨笼罩在一片薄雾中,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城内的石板街道。赵阿生坐在一间隐秘的茶室里,手中握着一支细毛笔,面前摊开一本小册子。 他仔细地将这几个月以来收集到的情报信息逐一眷写下来,字迹虽然有些歪斜,但他撰写得极其认真。 这些情报将在北瀛岛(今北海道)商船抵达时,便会交付给随船而来的情报官。 三年前,因为一场意外的海上冲突,使得新华与对马藩宗氏不打不相识,很快便勾连在一起,愉快地做起了走私贸易。 此前,为了获得朝鲜贸易的权利,宗氏不惜向朝鲜称臣纳贡,极尽伏低做小,就是为了获取相应的贸易利益。 朝鲜向对马藩输出大米、布、生丝、人参、大藏经、绢织物等(当时日本绢品质差劣,高级衣料多使用中国绢)。 而对马藩则主要向朝鲜输出白银(倭银)、硫磺、金以及其他南方特产(苏木和香木)。 而且,对马藩宗氏还承担着朝鲜官方与幕府之间的沟通交流的媒介作用,朝鲜每次派往日本的通信使团皆有宗氏全程陪同,一起拜谒幕府将军。 在日本锁国趋势日紧的背景下,对马藩却获得可以在幕府体制外独自与朝鲜开展贸易的专属特权。 对马岛土地贫瘠而无法耕作,除了肥前国的一小块飞地以外,可以说实际上没有石高。 但对马藩仅凭对朝垄断贸易,便获利极重,在诸多外样藩国中一直以十万石国主的地位受到礼遇。 不过呢,宗氏也不是没有为此付出代价。 每年前往朝鲜贸易时,都要对朝鲜例行上贡,在汉城对着朝鲜国王三跪九叩,以全藩属之礼。 在宗氏看来,只要能赚点银子,能维持对马藩的生存,低三下四磕几个头不寒碜。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能站着就能把钱赚回家的到底还是少数。 然而,自三年前,宗氏与新华人勾连上后,宗氏的贸易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还惊奇的发现,赚钱也能这般轻松。 那些来自朝鲜的布、生丝、毛皮、瓷器、铁器以及丝绢物皆可以更低价格获得,而且数量更多。 尤为难得的是,跟新华人贸易没有任何限制(朝鲜仅允许对马藩春秋两次朝贡贸易),只要你想要的东西,他们都能给你运来,而且还绕过了所有的中间商。 此前,对马藩宗氏每年通过对朝贸易,获利一万到一万五千两白银,抛去上贡朝鲜和幕府两头的,以及藩内诸多杂项的支取,年度结余一般会有两三千两白银,小日子过得还算丰盈。 可自从搭上了新华人的走私贸易线后,宗氏收入急剧暴增,每年贸易额高达十二万两白银,从中获利超过三万两白银,藩内财政盈余更是突破一万五千两白银。 要知道,对马藩不过是一个人口仅三五千人的小藩,每年能有如此多的财政盈余,即使是那些石高二三十万石的大藩,也是自弗不如。 去年三月,腰包鼓起来的宗氏在征得幕府的同意后,开始大兴土木,对藩城--栈原城进行大规模地扩建和整修。 城墙被加高加固,城内的街道也被重新铺设,甚至还新建了几座仓库和商馆,以应对日益增长的贸易需求。 与此同时,新华北瀛岛拓殖队也在去年四月间于栈原城设立了一个秘密商站,作为双方贸易的联络点。 “外面什么情形?”赵阿生将最后一条情报写完后,轻轻合上了小册子,然后扭头看向窗边的许怀玉。 “好像要下雨了吧。”许怀玉将窗户轻轻地关上,把湿冷的海风阻在了外面。 “……我是说,藩厅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赵阿生有些无语。 “哦,没什么消息。”许怀玉笑着挠了挠头,“上午那会,宗氏的中老过来了,吩咐我们最近一段时间不要随意外出,以免让江户的使者撞见了。我从他语气中,好像没感觉到他们藩主就幕府派人过来而感到不安。兴许,伪造国书的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般大。” “怎么可能?”赵阿生摇摇头,颇为担忧地说道:“伪造国书,这要搁着我们……呃,在大明朝来说的话,怕是要直接抄家灭族的吧!唉,这宗氏呀,胆子也太大了,竟然连两国交往之间的国书都敢随意篡改,简直是大逆不道!” “你说说,要是幕府的将军为此震怒,直接将对马藩改易或者干脆派兵将宗氏给一锅端了,那咱们新华可就坐了蜡,无以应对了。我们北瀛岛拓殖队前后费三年时间,好不容易才将对马岛这条贸易渠道搭建完成,万一被幕府给破坏了,每年可要损失不少银子。” “应该不至于吧?”许怀玉闻言,心里也生出几分担心,“哎,你说,咱们新华能不能直接派兵将这对马岛给直接夺了,然后取代宗氏,发展与朝鲜和日本两地的贸易往来?” “要是能夺了对马岛,就可以获得与朝鲜和日本的贸易,那自是要动手的。”赵阿生苦笑一声,否决了他这个异想天开的建议,“可问题是,朝鲜许给宗氏的朝贡贸易权可不是随便一个外来势力就能继承的。” “另外,日本数度发布贸易禁令,规定除了大明和荷兰红毛夷外,任何外国人都不允许前往日本贸易。你觉得,咱们就算占据了对马岛,便能获取对日贸易权吗?” “也就是说,咱们北瀛岛拓殖队一时半会还离不开宗氏?”许怀玉听罢,顿时有些泄气。 “想来是这般吧。”赵阿生说道:“算了,这些大事可不是咱们两个小人物就在这里能琢磨出来的,一切皆由拓殖队两位大人做出决断。” “嗯,你这话说得在理。”许怀玉点了点头,“咱们只需在这里搜集有关朝鲜和日本的情报信息,处理一些宗氏就商品数量和种类的需求订单便可。此番事关大局的要务,咱们可搞不定其中主要关节。” “不过,这江户来的使者一直滞留岛上也不是个事呀!宗氏给咱们提供的这批‘货’还是赶紧送出去才是,要不然时间久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事。” “嗯,怎么了?”赵阿生闻言,立时看向他。 “这些日子,总有宗氏的武士和藩民在咱们商站附近转悠,让人瞧着紧张。” “不至于有人要打那些‘货物’的主意吧?” “难说。要知道,这破岛上何曾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的女子,由不得某些人会心生觊觎之念,或者借此生事。” “宗氏的中老怎么说?”赵阿生紧张地问道:“这批女人可是他们卖给我们的,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宗氏可要负全责的。” “那个中老说,会多派些人手过来帮咱们守着商站,断不会让人侵扰了那些女子。”许怀玉脸上显出古怪的表情,“不过,他暗示咱们需要……加钱。” “加他个老母!”赵阿生听了,爆了个粗口,“因为江户幕府派人过来调查他们宗氏,所以不得不暂时停止了我们双方之间的贸易往来,进而才导致这些女子无法第一时间运出,这纯粹是他们的问题,凭啥要让咱们还额外掏一笔银子?” “估计是想从我们这里多讹一些银子,以便能给幕府的使者多送点好处吧。”许怀玉说道:“正是因为幕府的调查,他们对马藩宗氏不仅停止了跟咱们北瀛岛之间的贸易往来,就连正常的朝鲜朝贡贸易也暂时中止了。” “你想想,从去年十月下旬开始,一直到现在,差不多三个月时间没有任何贸易进项,这宗氏怕是有些难熬。数千藩民需要粮食供养,一百多号武士需要发放禄米,家臣和中老也需要支付藩饷,还有这座栈原城的扩建工程更需要海量的银子投入进去。” “啧啧……,这宗氏估摸着比咱们更为焦虑,也更希望幕府使者赶紧离开,以便能将停下来的贸易重新恢复起来。” “……说来也奇怪。”赵阿生忽然想到了什么,“按理说,幕府来人调查宗氏篡改国书一事,有那个家老柳川调兴指证,应该很快就能理清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那他们为何滞留到现在仍未离去?” “你的意思是……” “他们会不会也在顺手调查我们北瀛岛跟宗氏之间的贸易走私的事情?” 许怀玉闻言,顿时怔住了,愣愣地看向赵阿生。 “……我们会不会被宗氏给卖了?” —— “那就是新华人在岛上设立的商站?” 在新华商站对面的一个街角处,几名身着华贵武士服的日本人正驻足而立,远远地打量着商站情形,并不时地低声交谈着。 长谷川骏太看了半响,微微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随他离去,暂时不要惊动商站里的新华人。 “是的,那座院子便是新华人在岛上设立的秘密商站,用来与对马宗氏进行交易联络。”柳川调兴恭敬地点头应道:“而且,据我所知,他们的商站里囤积了不少将军大人所禁止的各类商品货物。甚至,还有数百名从朝鲜和我日本偷偷采买的年轻女子。” “柳川君,在将军大人尚未进行判决前,宗藩仍旧是你的家主。”渡边清之闻言,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所以,你在称呼宗藩的时候,还是要保持必要的尊重和礼数。” “……”柳川调兴被他一顿抢白,脸色立时涨得通红,有心反驳,但想到对方的身份,遂弯腰低头回道:“是,渡边君说得对,是我孟浪了。” “柳川君且请放心,对于你所举报的宗氏篡改国书和私下交易的事情,我们会如实禀报将军大人,必不会让你失望。”长谷川骏太见柳川神情愤懑而尴尬的模样,连忙出言宽慰道:“至于此事会如何处置,对你又会产生何种影响,你也无需太过担忧。将军大人在处政方面,还是甚为公正的。” “多谢长谷川君。”柳川闻言,心中一喜,很是感激地向对方躬身一礼。 唉,我不过就是想从本藩独立出去,成为幕府直属旗本,这有错吗? 曾有华夏先贤说过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是多么富有哲理的话语。 对马藩不过是个万石的偏远小藩,坐守大洋孤岛,没有京都的风尚,也没有江户的权势,更没有大坂的繁华,藩内更是地贫人瘠,百姓也仅三五千之数,着实没什么发展前途。 若是能成为幕府直属旗本,那发展空间绝对比在小小的对马岛上要广阔得多。 当然,这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最让他不满的是,宗氏对他太薄,呃,直白地说,钱给得太少。 宽永八年(1631年),他首次上书揭露对马藩伪造国书的行为,导致江户派了数名使者前来对马岛调查。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幕府使者在听取了他的指证言辞后,并未偏听偏信,反而乘坐对马藩的贸贡船前往朝鲜,要去实地查探一番,试着询问一下朝鲜人。 结果,两艘贸贡船刚离开对马岛未久,便遭遇“海盗”袭击,连人带船都被掳走,导致这次调查暂时中断。 不过,经此一事,他也算是彻底跟宗氏闹翻了。 若不是对方忌惮幕府的关注,以及藩内其他家臣的反应,说不定就要直接弄死他。 就这样不尴不尬地继续同处对马岛上,他也被宗氏打入另类,被无情地搁置冷落下来。 后来,宗氏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跟一个自称为新华的海外势力做走私贸易,“业务”也是一年比一年大,藩内几乎所有家臣和武士都因此获利不菲,腰包迅速鼓了起来。 而他柳川,则被完全排除在外,没有分享到任何利益。 这让他内心万分的煎熬和……不甘。 宗义成,你不能这样呀! 好歹,你要给我一点吧? 怀着嫉妒和恼恨的心理,柳川于宽永十年(1633年)再次向幕府上书揭露了对马府中藩伪造国书的行为。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当幕府三名使者来到对马岛后,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很快查清了宗氏篡改朝日外交文书的事情。 没有人比柳川更清楚上任家主宗义智分别在庆长十年(1605)、庆长十二年(1607年)两次偷偷篡改朝日双方国书的行为。 因为,这些事情就是他父亲当时亲自参与进行的。 而到了宽永元年(1624年),朝鲜人第三批通信使访日,他本人也在宗氏的授意下,会同几位家老和中老对朝鲜发来的国书进行了适当的“修改”。 只要宗氏被判有罪,那么对马藩则有很大概率会被改易或被直接剥夺领地,贬为“庶人”。 那么,自己作为“首举”之人,自然会获得幕府直属旗本的封赏。 在幕府使者调查期间,他还检举了宗氏违反将军锁国禁令,私下与海外势力走私的行为。 通过此举,他试图将宗氏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只要任何一个罪名坐实,到了幕府将军那里,怕是不死也会被扒一层皮。 对马藩宗氏,已经完了! —— (本章完) 第296章 宗氏的应对 第296章 宗氏的应对 就在幕府使者一行加紧调查对马藩篡改国书和违反锁国令的同时,宗氏家主宗义成正在藩厅内焦急地来回踱步,思索着应对之策。 自幕府使者抵达对马岛栈原城后,他的心情就没有一刻平静过。 篡改国书的罪行一旦坐实,宗氏或将面临灭顶之灾。 尽管,他一再声称,对于修改朝鲜和幕府双方之间的国书之事毫不知情。 这些事情都是前任藩主和藩内家臣所为,因为在庆长二十年(1615年)继承家督之位时,他仅十一岁(宗义成生于1604年),少不更事,哪里知晓这些“违逆之事”。 即使,在宽永元年(1624年),第三批朝鲜通信使出使日本,相关国书的接收和回复工作,也不是他经手的,皆为家臣柳川调兴全程操作的。 嗯,这些事,我压根不知道,也没干过,都是下面人做的。 虽然,在国书篡改之事上,他可以跟柳川互相攀咬,并且以自己“年幼无知”的借口搪塞过去,但就怕幕府将军会借机拿他发落。 要知道,德川家光跟他同岁,元和九年(1623年)就任第三代将军,宽永八年(1632年)隐居的前任将军德川秀忠去世后,才开始亲自执政。 万一,这位将军大人年轻气盛,再加上刚刚亲政未多久,想要来个杀鸡骇猴,树立自己的权威,说不定就会以他们宗氏故意欺瞒,刻意违上的名义加以严惩,怕是自己也讨不了好。 轻者,会被消减领地,罚没石高;重者,改易一处更为贫瘠的领地,甚至会直接剥夺他们宗氏的藩国地位,贬斥为“庶民”。 更糟糕的是,据监视幕府使者的武士报告,那个柳川还将他们对马藩跟新华人走私的事情给抖落出来了。 而且,在上午的时候,他还领着几个幕府使者去实地查看了新华人设立在栈原城的秘密商站,以此坐实对马藩确实违反了将军大人的锁国令。 “外面的情况如何?”宗义成微微叹了一口气,看向身旁的家臣,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 “回家督,幕府使者在查看了新华人的商站后,已经返回会馆。”中老大岛平右卫门低声回道:“不过,柳川也跟他们在一起……” “也就说,我们的事情,幕府使者应该都知道了。”宗义成苦笑一声,神情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知道,对马藩目前已经陷入到极度危险的境地。 一旦,幕府使者返回江户,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收到将军大人的传召命令。 都是那个该死的柳川! 身为宗氏家臣,竟然背叛藩主,实属悖逆之辈! “家督,我们要不要……”大岛平右卫门脸上闪现出一丝厉色。 “你疯了!”宗义成闻言,立时惊得又站了起来,还下意识地朝藩厅外瞟了一眼,“若是我们胆敢行此凶险之举,岂不是更无任何转圜余地了?” “三年前,两名幕府使者随同我们的贸贡船被‘海盗’掠走,就曾遭到将军大人的质疑。若非,当时有众多人等在岸边看到那艘‘海盗’大船的袭击过程,我们对马藩怕是根本说不清楚此事。” “要是,此次幕府使者再次殒命于藩内,那一定会迎来将军大人的盛怒,我们整个对马藩也会如丰臣氏那般,被尽数屠灭,宗氏神社和历代先人之墓也会被捣毁。如此,我等恐将成为宗氏的罪人!” “可是,若我们这般坐以待毙,最后结果怕是也难以预料呀!”大岛平右卫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宗义成听罢,呆立片刻,顿觉胸口犹如巨石重压,一时间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家督,无需忧虑过甚。”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家老柚谷玄蕃轻声宽慰道:“下臣以为,我们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尚有一丝挽回的余地。” “啊,此话怎讲?”宗义成立时希冀地看向柚谷玄蕃,“还请柚谷为我解惑。” “朝鲜!”柚谷玄蕃声音沉稳如古井无波,“朝鲜,就是我们的护身符。” “朝鲜?” “家督,对于我们篡改国书之事,将军大人是否会进行相应的处罚,其实并不取决于整件事情的诸多证据和最终的调查结果。”柚谷玄蕃缓缓说道。 “倘若,朝鲜通信使例行出访日本,拜会将军大人时,对我对马藩依赖甚深而无以取代,那么将军大人为了维系正常的朝日关系,还会于我对马藩施以严厉惩罚吗?” “柚谷之意……”宗义成眼睛一亮,立时意会了柚谷玄蕃的话语。 “是的,家督。”柚谷玄蕃向他微微躬了躬身,露出一丝微笑,“我们必须要让将军大人相信,没有我们对马藩,朝鲜与我日本国就无法正常的沟通交连,甚至还会有取消派遣通信使访问江户的危险。” “朝鲜人会配合我们吗?” “会的。”柚谷玄蕃肯定地点头道:“朝鲜虽为明国藩属之臣,但向来以海东小中华自称,内心里更有自大妄尊之念。而我对马藩向其称臣纳贡,正好满足了他们极度的虚荣之心,自大之态。” “试问,若是幕府将军将我对马藩除国,或者改易他处,还有何人会来尊朝鲜为大?又有哪个藩国会向其纳贡?” “柚谷殿说得极是!”宗义成闻言,立时击掌而赞,“除了我宗氏,朝鲜人还能到哪里去寻一个尊其为宗主的藩国?” 没有我对马藩,你们朝鲜所孜孜以求的情绪价值谁又能来满足! “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偷偷遣人去往朝鲜,向其分说一二,以为臂援。” 经老中柚谷玄蕃这么一分析,宗义成立时豁然开朗,心头所压的那块巨石仿佛瞬间被卸了下来,整个人也变得神清气爽。 “家督,那我们跟新华人走私之事,又该如何应对?”大岛平右卫门突然开口询问道,说着还瞟了一眼柚谷玄蕃。 “啊?……”宗义成闻言,脸上的表情立即顿住了,嘴角抽了抽,然后看向自己的老中。 “此事易尔!”柚谷玄蕃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相较于篡改国书一事,违反将军大人的锁国令就显得性质并不是多么严重。” “需知,将军大人本来就授予了我们宗藩对朝的贸易专属权,将国内其他诸藩排除在外。此为何也?” “除了朝鲜作为“通信之国“(唯一被允许外交往来的国家)享有例外,由我对马藩间接署理对朝关系,使得幕府既能维持锁国体制,又不完全断绝与外联系。” “更重要的是,则为商业之利和防九州强藩之举(萨摩藩和肥前藩曾试图介入朝贸,被幕府严厉禁止)。我对马藩每年上缴幕府口钱(即贸易关税的形式)近一万二千贯(约3000两白银),几与三万石大名之入相当,是幕府财入最为重要的渠道之一。” “倘若,家督就新华走私贸易之事,诚心向将军大人认错,并上缴若干贸易所获予幕府,想来此事定会受到将军的谅解。” “据我所知,萨摩岛津氏于琉球之地所行贸易对象,也并非皆为琉球之民,有明人,亦有南蛮人(即葡萄牙人)、红毛人,更有摩里耶人(即马来人)和交趾人。难道将军大人于此毫不知情吗?” “柚谷之意,幕府对我们走私一事,可能会并不怎么在意?”宗义成心中仍存一丝疑虑。 “将军大人为何锁国?”柚谷玄蕃没有回答,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 “禁教?……亦或减少金银外流?” “家督说的不差。”柚谷玄蕃点点头说道:“但下臣以为,将军大人之所以锁国,逐步收紧各地对外贸易权利,最大的原因乃是维系德川氏的武运长久和天下一统。” “若是没有对外贸易的权利和渠道,伊达氏(仙台藩)、岛津氏(萨摩藩)、毛利氏(长州藩)等诸多强藩还能获取海外之财和境外之器吗?” 锁国令的真正目的,从来不是彻底断绝贸易,而是确保贸易利润流入幕府,而非外样大名之手! “那我们……”宗义成似有所悟。 “家督,即使我对马藩能年入三十万石、五十万石,又何能构成对将军大人的威胁?” “是呀,我宗氏再富,也不过是弹丸小藩,对幕府毫无威胁呀!” 宗义成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想通了此节。 我对马藩宗氏就算再怎么折腾,只要不构成对幕府的任何威胁,并给予将军大人充分尊重,做些违越的事情也在幕府的容忍度之内。 况且,我宗氏还有沟通交连朝鲜,维持幕府外交体面的重大作用。 走私,这就不是个事呀! 大不了,我给将军大人多上贡一点金银,想来定然能换取他的有限度的默许和承认。 “那我们如何对待新华人?”宗义成长舒一口气,随后语调轻松地问道。 “为今之计,只能先委屈一下他们了。”柚谷玄蕃说道:“在将军大人尚未接到使者的调查报告前,我们可先关闭新华商站,并将他们暂时礼送出境,以示诚心认错改正,不予幕府发难的机会。”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进贡将军大人的金银,必须在使者返回江户之前送达。” “我们此举会不会让新华人误会,从而断绝跟我们之间的贸易往来?”宗义成颇为担忧地问道。 这可是每年十余万两银子的生意,可不能因此而断送了! “三月开海之后,我亲自去一趟虾夷。”柚谷玄蕃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宗义成听罢,郑重地向他微微一躬,“如此,便辛苦柚谷殿了!” “家督,下臣万死不辞!”柚谷玄蕃慌忙弯下腰,朝他重重施了一礼。 —— 一艘对马藩旗下的安宅船缓缓驶入靠近岛屿北端的一处海湾内,几面风帆降了下来,铁锚也抛入水中。 须臾间,船只便稳稳地停了下来。 这处海湾呈马蹄形,三面环山,仅东南方向留有狭窄的出入口,使其成为一处天然的避风港(即后世的对马岛比田胜港)。 沿岸多为陡峭的岩壁,仅有几处平缓的滩涂可供登陆。 海湾内水域宽阔,经过简单测量后,水深也较为适中,足以进出千吨以内的大型贸易船只。 此时,正值冬季,西北风猛烈,巨浪猛烈地拍打湾口的岩壁,而整个海湾呈半封闭状,使得该处水域相对平静,端得是商船躲避风浪的理想之地。 “此处如何?”柚谷玄蕃转头笑眯眯地看着赵阿生。 “确实是一处比较理想的港口泊地。”赵阿生点了点头,将目光收了回来,但他话锋随即一转,“不过,湾口附近水流甚急,暗流涌动,方才若非操船的水手经验丰富,怕是极易造成船只失控。” “呵呵……”柚谷玄蕃笑着说道:“些许小问题,岂能难得住你们新华人?昔日,关白将军(即丰臣秀吉)挥师数十万侵入朝鲜,此处便为大军舟船停泊休整所在。岸上还有若干营地遗迹,你们若是于此设立商站,仅做简单修葺营建,便能迅速投入使用。” “老中大人,虽然我还未登陆实地查看,但仅从船上一观,便能窥得岸上部分情形。那里多为崎岖山地,平整土地甚少,可供果蔬种植的田地也近乎于无,若是我们于此设立商站,后勤补给可是一个大问题呀!” “无妨。”柚谷玄蕃摆摆手说道:“你们所需果蔬粮食,皆可由我栈原城一应提供。此间距离栈原并不是很远,一日便可通行两地。所以,你们无需担忧补给之困。” 要是此地可实现自给自足,那我们对马藩以后如何拿捏你们? 考虑到新华商站设立在栈原城太过扎眼,很容易再次授人以柄,对马藩经过简单商议后,遂决定在关闭新华人商站后,用这处较为偏僻的港口来安置对方。 当然,这里虽为曾经侵朝大军的临时休整地,但经过数十年的岁月洗礼,当初所建的营地早已荒废,根本就不是能通过简单修葺便可立即投入使用。 港口水文的测量,岸边滩涂的挖掘,丛林杂草的砍伐和清理,还要一砖一木的营建,那绝对非短时间可完成的。 而新华人想要完成此项工程,那必然会雇佣我对马藩的百姓,购买我对马藩的材料和物资,并由我栈原城持续不断地提供粮食果蔬之用,如此一来,我对马藩便可平白从新华人手里赚上一笔额外的金银。 哦,对了,这座商站地处偏远,为安全计,是不是要考虑一下由我对马藩提供数十名武士以防范海盗的侵袭? 你们新华人将此处建设完善后,我们便可白得一座城下町,从而在某种程度上提升我对马藩的整体实力。 此谓,借鸡下蛋矣!—— (本章完) 第297章 建昌 第297章 建昌 1635年2月17日,乙亥年,新年。 北瀛岛,建昌堡(今北海道小樽市)。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在粗木搭建的寨墙外呼啸盘旋。 新削的木栅栏上结了一层晶莹的冰壳,在暮色中泛着清冷的光。 新拓的堡寨内,四十余间木屋错落分布,屋顶压着厚厚的茅草和积雪,远远望去,如同一个个雪白的蘑菇。 寨子中央的空地上,一根削去树皮的赤松木被深深地埋入冻土中,顶端绑着褪色的红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是部分广东移民从老家带来的习俗--立年幡,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并保佑一家平安。 寨子东头的公共食堂内传来一声声吆喝,一百多个男人围着几口铁锅,热闹地说着闲话。 最大的那口铁锅里翻滚着鹿骨熬的浓汤,泛着乳白色的泡沫,切块的土豆在热汤中沉浮,随着滚汤翻腾,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飘在半空中。 旁边临时搭建的松木架子上,挂着数十几条刚刚解冻的鲱鱼,已被剖洗干净,鱼鳃处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在我们三水,这时候该吃年糕了……”陈老四蹲在篝火旁,布满老茧的手指灵巧地翻动着烤鱼。 松脂燃烧的噼啪声中,鱼皮渐渐泛起金黄,油脂滴落在火堆里,激起阵阵带着咸香的烟雾。 “嗤!”旁边蹲着的年轻人使劲地咽着口水,喉结也不停地滚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火焰上的烤鱼,“这过年有肉吃,谁还想着吃年糕!瞧瞧这些北瀛岛的鲱鱼,肥得流油,可比年糕香了几百倍!” “吃肉也好,吃年糕也罢,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另一个汉子用木棍从篝火里刨出几颗土豆,烫得在两手间来回倒腾,一边使劲地吹着凉气,一边剥开黑黢黢的土豆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果肉,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对咱来说,能吃上一口热食就是祖宗保佑。在鞑子那里,饿极了连鞑子的潲水桶都扒拉过!赫赫……” 话音未落,他猛地咬下土豆,却被烫得直抽气。 金黄的果肉粘在上颚,疼得他又是跺脚又是哈气,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猞猁。 众人见状哄笑起来,有个促狭鬼甚至学起他扭曲的表情。 “你狗日的饿死鬼投胎呀!” 却不想被烫着了嘴巴,想要吐出来,但又不舍得,不停地在嘴中呼着凉风,极是狼狈的样子,引得旁人大笑不止。 “烤鱼好了没?”那年轻人笑过后,又将目光转向烤鱼,并顺手往火堆里扔了块松明子,火光映亮了他冻裂的耳朵,红通通的。 “咋的,肚子里的馋虫忍不住了?”陈老四笑着问道。 “我是想给大人送过去尝尝鲜……”那年轻人说着,转头看了眼那边的一栋砖石建筑,“咱们这里好吃好喝的,大人那边说不定还没捞的到一口热乎的饭食。咱们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那不是全托大人的福!” “要我说,咱们这么多人,还得是小乙机灵!”那名刚刚吞吃完土豆的汉子摸了摸嘴巴,在脸上留下几道黑乎乎的印子,阴阳怪气地说道:“你瞧,这马屁拍得比烤鱼还香!这上赶着去巴结大人,要是入了眼,说不得就跟着飞黄腾达了。” “鲁癞头,你这人好没良心。”那年轻人闻言,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有些恼怒地瞪着他,“你要想想你现在享受的一切,都是靠谁才获得的!……哼,你活该被鞑子当奴隶,也该遭被东江镇的军头欺负!死了全家,都是你应得的!” “小兔崽子,我操你祖宗!”被称作鲁癞头的汉子闻言,立时恼了,呼地站起身来,抄起一根木棍便要作势狠狠教训一番对方。 而小乙也不甘示弱,一把从篝火堆里抽出根带火星的木头,严阵以待。 一时间,温馨的过年场景顿时陷入执杖互殴的局面,引得一群人喧闹沸盈起来。 “你们要做甚,造反吗?!”突然间,一声厉喝响起,一名孔武有力的护卫右手紧紧握着刀鞘,阴鸷的眼神冷冷地盯着所有人。 “……” 激烈的争吵声顿时戛然而止,所有人皆畏惧地看着他,聂聂不敢出声。 “放下!”张大山举起刀鞘狠狠地抽打在鲁癞头的肩上,将他手中的棍棒打落在地,随即又转头盯向那个叫小乙的年轻人。 “咣当……”小乙忙不迭地将手中火棍扔了出去,却不想正好丢到了铁锅里,将里面翻腾的肉汤溅了一地。 “这是怎么了?” 死寂中,指挥所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卫仲龙披着貂裘踱步而来,火把的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动。 人群自动分开条路,几个妇人害怕地躲在人群里面。 几名护卫端着火枪,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大人,他们欲要私斗。”张大山连踢带打地将两名肇事者给揪了出来,勒令他们跪下来。 “这大过年的,不好好喝酒吃肉,怎么琢磨着要来一个互搏打斗,为大家助助兴?”卫仲龙笑着摆摆手,示意护卫将两名跪下请罪的肇事者扶起来。 “大人,俺知罪……”鲁癞头见几名全副武装的护卫面色不善地盯着他,腿肚子有些打抖,嘴里哆嗦地求饶道。 “你何时移民此地的?”卫仲龙和声问道。 “回大人,小人是去年九月间从旅顺被送至此地。” “哦,你曾为辽民?” “回大人,小人正是辽民,天不收,地不留的辽东余丁……” “想必你在辽东吃了不少苦吧?” “回大人,幸赖老天保佑,小的才能留得一条小命。”鲁癞头似乎被触动了什么,脸上显现出悲戚的神色,“在辽东想要活命,又岂止要吃苦……” “大胆!”张大山断喝一声,举起刀鞘便要抽打,“大人问什么,就回什么!你这厮抱怨个什么劲?……你在辽东乞命苟活,难不成是我新华造成的?” “大山!”卫仲龙挥手制止了他的抽打动作,然后转头看向鲁癞头,和气地说道:“无需害怕,到了我新华治下,每个人虽然也要吃苦受劳,但却不用像以前那般苟延乞命了。” “……小人谢大人活命!”鲁癞头见他态度和蔼,全然不似东江镇那些军将那般凶狠残暴,心下一安,顺势跪了下来,朝他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拘礼,这过年的气氛都活跃起来。”卫仲龙一把将他扶了起来,“赶紧将烤好的鱼拿来让我尝尝,再烤的话,可就糊了!” “哎……,大人,你尝尝!”陈老四闻言,立即殷勤地将一条烤得外焦里嫩的鲱鱼递了过去。 “大山,去到库房里搬几坛酒来,让所有人热闹一下,顺便暖暖身子。” 张大山盯了一眼兴奋的人群,然后低声吩咐两名护卫去库房搬酒,他则上前几步,忠心地持刀护持在卫仲龙身后。 “你叫鲁癞头?”卫仲龙瞄了一眼对方额头上那醒目的胎记,一边啃着烤鱼,一边跟他说着话,“你来给我说说,你在辽东的一番经历,是个怎样的天不收,地不留的情形。” “大人……”鲁癞头被他这么一问,顿时面露悲色,粗糙的汉子竟然流出了眼泪,“大人,我能活到现在,那可真的是阎王爷忘了在生死簿上勾俺的名字呀!” “……小人是天启元年(1620年),也就是辽阳沦陷那一年随同父母被建奴俘获,当年也就9岁,在石三鞑子(即汉军额真石廷柱)帐下充作庄农,唉,就是一个贱命的奴隶。一年到头,没日没夜干活,稍有不顺,就会吃鞭子,挨棍子。” “至于饿肚子,那更是常有之事。到了冬天,这白毛大雪一下,天冷得嗖嗖的,身上压根就没一件可御寒的衣物,只能抱着牲口取暖。在鞑子那里不到三年,俺爹和俺娘就被鞑子给折磨死了,还有俺的一个姐姐,也被鞑子糟蹋,最后不知给送到什么地方了。” “在鞑子那里,我们汉人奴隶辛苦劳作一年,到最后连果腹的食物也没有。饿极了,只能偷偷地拿牲口吃的草料和豆子填肚子。……不过呀,这要是让鞑子发现了,定然会被抽个半死。在他们眼里,我们汉人连牲口都不如!” “崇祯五年(1632年),俺们庄子上二十几个汉奴实在活不下去了,趁着夜晚,制住了管事的包衣,便朝海边的方向逃去。到了天明,鞑子便骑着马过来追俺们,一路上,被刀砍,被枪刺,被马踏,先后有十几个人死在了鞑子手中。” “说来也是俺命不该绝,靠着腿脚快,一路跑到了盖州,到了黄总兵的治下。俺当时就一个信念,如果能逃回大明,就是死也甘心……” “像你们这种逃人数量多吗?” “回大人,但凡有一线机会,哪有不想逃的汉奴!”鲁癞头神情激动地说道:“我们汉人在鞑子那里,根本就没活路。就算一时半会没有被他们杀死,但在农庄里做活,也不过是晚死几天罢了。” “在大凌河之战结束后,那些被俘的大明军卒也多有逃亡者,属实一个个都活不下去呀!” “建奴不是将众多大明降卒都编为汉军仆从吗?” “说是汉军,其实不过就是一群待遇比俺们汉奴稍稍好一点的奴军而已。”鲁癞头很是不屑地说道:“真正受到信赖和重用的汉军都是那些在老奴(即努尔哈赤)时期投过去的大明官军,他们地位仅次于那些真鞑,有自己的部属,还被赏赐了一座座农庄。” “像俺们服侍的那个石三鞑子,不仅娶了鞑子贵人之女,还跟那些真鞑同席饮酒吃宴,极是受重。至于那些后来投附的大明官军,待遇便没有这般好了。尤其是祖总兵(即祖大寿)诈降后又逃回大明,更是恼了鞑子,对降附的大明军将兵卒甚是不信任。” “哦……”卫仲龙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你在建奴那里,可有接触过野人女真鞑子?” “野人女真鞑子?”鲁癞头茫然地看着他,“鞑子不都是……如野兽一般吗?” “呵呵……”卫仲龙不由哑然,“呃,野人女真鞑子呢,就是来自……更北边、更东边的生女真,也就是跟那些所谓大王子、四王子之类的鞑子截然不同,更为野性难驯的那种。” “野鞑子……”鲁癞头使劲地挠了挠头,为难地说道:“大人,小的在鞑子那里,委实分不清哪个是野生的鞑子,哪个又是家养的鞑子。” “哈哈……”卫仲龙被他给逗笑了,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去,跟其他移民一起饮酒作乐。 陪着移民吃了几口烤鱼,喝了一碗肉汤,他便带着几名护卫起身离去。 他若在此,怕是移民们都不敢放开吃喝,平白惹人厌了。 “大人,是想问些海东女真的事情?”张大山跟在身侧,低声问道。 “是呀,我琢磨着待天暖时节,派一艘探索船去西边的东海窝集(大明时期将乌苏里江以东至海的地区称之为东海窝集)看看,那里想必有不少野人女真部落。若是将那片地区给占了,并将此地野人女真统统召为己用,不啻为是对建奴的釜底抽薪。” “啊!……”张大山愕然不已,“大人,咱们北瀛岛目前为止不过两万余人,连这座大岛都未彻底填满,怎生还要跑哪个什么东海的地方去占地?” “你懂个屁!”卫仲龙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向前走着,“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在现在这个跑马圈地的殖民时代,若不提前布局占点,那可是要遗恨万年的。” “嗯,至少不能给后世子孙留下无尽的遗憾。……也不知道,此时老毛子来了没有?” 夜色渐深,寨子聚集的人群中不知谁唱起了家乡的《贺年调》。 歌声断断续续,混着远处浪涛拍岸的声响,透着一股思乡的愁绪。 —— (本章完) 第298章 “对我们的伙伴要好一点” 第298章 “对我们的伙伴要好一点” 建昌堡官厅内的炭盆烧得通红,松木燃烧的噼啪声与屋外呼啸的寒风交织。 墙上悬挂的北瀛岛地图被热汽熏得微微卷边,墨线勾勒的松前藩据点旁,密密麻麻钉着代表新华势力的赤色木楔。 四下的角落里,几盏鲸油灯忽明忽暗,将与会者的影子投在粗粝的松木墙上,如同蛰伏的猛兽。 霍兴尧看了看在坐的人员,手中的教棍在福山城的位置重重一点,松木桌面上震起细小的尘埃。 “诸位请看,截至去年腊月,松前藩的势力仍局限于松前城周边,以及新湾半岛(今渡岛半岛)、西部沿海一小片沿海地带。当然,在深入内陆十余公里的土人部落可能会设有零星的贸易站点,并对当地的土人施以较大的影响力……” 他的声音突然顿了顿,余光瞥见卫仲龙正用匕首削着一支鹅毛笔,锋刃反射的寒光恰好映在他喉结上。 “继续。“卫仲龙头也不抬地说道。 在建昌堡的官厅内,十余名北瀛岛拓殖队中高层管理人员就今年的拓殖计划正在进行讨论和筹划。 “具体来看,福山城乃是松前藩的藩厅所在,也是他们最大的人口聚集地。该城和附近的城下町约有一千至一千五百人左右,包括武士、商人、工匠和大量普通居民,是松前藩于此地的政治和军事中心,也是他们与本土(本州)贸易的中转站。” “不过,囿于他们人力的匮乏和种植水平的低下,松前藩并未在该地开展大规模的农业生产,仅有零星耕地,种了少量的大麦,以及蔬菜和果树,所需的大部分粮食、牲畜等物资皆需本土弘前藩、秋田藩以及盛冈藩接济提供。当地经济也是以渔业捕捞以及与附近土人部落贸易为主,哦,还有与我们北瀛岛拓殖队进行贸易。” “松前藩的另一处据点--江差(今江差町),乃是他们位于西部沿海地区最重要的贸易港口,被倭人称之为西虾夷第一港,约有人口四百到五百人,以鲱鱼捕捞为主,负责向本土运送海产品。” “除上述两个重要据点外,松前藩在熊石(今熊石町)、乙部(今乙部町)、奥尻岛等地设有若干小型定居点,每处人口约六七十到两百人不等,主要依赖季节性渔业。” “另外,松前藩通过场所请负制(即承包制),间接控制了近百余个土人部落,大概有一万多人,不过基本上以羁縻为主,统治力度要远远弱于我们北瀛岛拓殖队。” “松前藩的军事力量如何?”台下有人发问道。 “松前藩通过虾夷贸易,石高约为一万石左右。嗯,如果加上与我们北瀛岛拓殖队进行的走私贸易,他们的收入可能会更高,估计超过三四万石。” “按照倭人藩国通行武士配备比例,每万石会有武士一百五十到两百名。而松前藩为了维持对周边土人部落的军事优势,其武士人数的比例会较本土稍高一点。” “所以,我们这边推算,松前大概有武士数量约两百五十上下,主要构成如下,松前氏一门、家老、奉行等高级武士,约二十余人,足轻组头、贸易监督官、收税官之类的中级武士约五十余人,剩下的足轻、警备人员等下级武士一百七十余人。” “他们的主要装备皆为刀剑、长矛和弓箭,并有少量的铁炮,哦,也就是火绳枪。至于甲具,除了数名高级武士拥有几副胴丸铠甲外,大部分人都是以皮甲为主。” “他们没有火炮?” “没有。”霍兴尧肯定地回答道。 “怎么,瞧你们这副样子,是不是想着要一举灭了松前藩?”卫仲龙站起身来,笑着看向跃跃欲试的部属。 “大人,就松前藩这点军事实力,咱们无需出动临海(今钏路市)和沃川的护卫队,仅凭我们建昌堡、西营堡(今石狩市)两地的武装民兵也能将松前藩给赶下海。”一名护卫队长信心满满地说道。 “把松前藩赶走了,谁来跟我们进行走私贸易?” “我们自己驾船前往日本直接进行贸易,这不还平白少了一道交易环节,可以将贸易利润做到最大化。” “日本幕府仅允许大明、朝鲜、琉球、荷兰、葡萄牙等少数几个国家和地区进行贸易,我们如何能直接找上门去?” “不跟我们贸易,那咱们就揍它!要知道,当年倭寇可没少祸害咱们……,哦,不,祸害大明百姓。” “呵呵……”卫仲龙闻言,立时乐了,“你们一个个好大的口气!日本可是一个拥有千万人口的大国,可不是我们新华目前所能惹得起的!人家随便一个地方藩国,便能拉出数千名武士,咱们如何能与之一战?” “咱们有火炮,有火枪,哪里需要怕他们?” “狂妄!”卫仲龙斥道:“要论综合实力,大明的‘海龙王’郑芝龙超过我们数倍不止,但人家依旧规规矩矩地跟日本幕府做生意。就算是那荷兰红毛夷,从欧洲大陆远道而来,拥有不少威力巨大的风帆炮船,也老老实实地按照幕府的要求,进入指定的港口开展贸易。” “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们北瀛岛拓殖队有实力去挑衅这么一个地区大国?” “……”众人听罢,皆唯唯不敢言。 不过,每个人的心头却生出一丝疑问。 这般详细介绍松前藩的实力,难道不是为了打一仗,将其撵出去,继而全占这座大岛? “目前,我们还没到跟松前藩翻脸的时候。”卫仲龙伸手点了点地图上那片松前藩所据的势力范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尽管,我们在不到五年的时间里便势力范围扩张到整座岛屿的几乎所有沿海区域,人口规模也增长至两万四千余,但相较于整个日本而言,仍然不足以与之相抗衡。” “吞灭松前藩、独占北瀛岛,自是易事。但此举,也会让我们面临到极为危险的地区纷争当中。当然,我们可以凭借火炮和火枪击退倭人的进攻,挫败其登岛的企图。我们甚至还可以利用几艘武装炮船袭扰日本沿海,劫掠倭人港口城镇,以此作为军事威慑。” “但是,如此一来,我北瀛岛拓殖队的发展和开拓工作势必会停滞下来,跟倭人陷入到没完没了的军事冲突中。” “要知道,每年雇佣大明商船转运移民和物资,可是要费一笔不小的数额。盲目地陷入地区争端,可不是新洲本土以及我们拓殖队所期望的。” “大人,那我们接下来的拓殖计划……” “天气转暖后,在建昌以南的沿海地区再设立几处移民定居点,将松前藩的势力范围尽可能地挤压至新湾半岛之上,不使之继续向北扩张,从而将新川(即石狩川平原)彻底控制在我们手中。”卫仲龙从霍兴尧手中接过教棍,在内浦湾的方向重重地点了一下。 “大人,那我们否需要给松前藩使些绊子。”书记官陈瑜低声问道。 “使绊子?”卫仲龙笑了笑,摇摇头说道:“你们这样对待我们的亲密合作伙伴,怕是不厚道吧?”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众人大笑不止。 “霍兴尧!“卫仲龙突然点名,“你来说说,松前藩最值钱的是什么?“ “想来是……是他们的贸易特许吧?“ “错!”卫仲龙将教棍指向了津轻海峡以南的日本大岛,“松前藩对我们最大的价值就是,他们替我们挡在了幕府的前面。只要松前氏还在,江户城中的德川氏就不会正眼看我们北瀛岛一眼!” “而我们,也能通过松前藩所据有的‘黑印状’,将我们的贸易触角间接延伸至日本的国内,从而为我们移民和拓殖行动提供源源不断的金银和物资。” “所以,对待我们这位亲密合作伙伴,还是不要给他们使太多绊子,而且还要予以相应的保护和支持,让他们的势力范围不要太过深入苦寒的北方,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 (本章完) 第299章 小川氏的转变 第299章 小川氏的转变 1635年3月17日,沃川,新辽城(今北海道带广市)。 在大明的许多地方已经进入早春,万物也在逐渐苏醒之时,位于北瀛岛东南方的沃川虽然气温也在缓慢回升,但整个地区仍旧积雪皑皑,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拓殖队负责人齐永泽乘坐着一架狗拉爬犁,在数十名护卫队的簇拥下,迅疾地驶出新辽城,朝海边的夏津堡(今大津港町)而去。 “小川,你如何看待对马藩宗氏篡改朝日国书一事?”齐永泽裹着厚厚的皮裘,舒服地靠坐在爬犁上,眼睛微微眯着。 刺目的阳光映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主君,宗氏篡改朝日国书一事,虽然看起来很严重,其实对宗氏而言,可能并不会受到将军大人实质性的惩罚。”小川诚平略作沉吟,恭敬地说道。 “哦,为何?”齐永泽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宗氏此举,要是搁在大明来说的话,无异于欺君罔上,是要满门抄斩的。就算你们日本政治体制与大明截然不同,但这种恶意欺骗主君的行为,那也是相当恶劣的。难道幕府将军不会因此动怒,继而重惩对马宗氏?” “主君……”小川诚平迟疑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说道:“宗氏篡改朝日国书之事,若是由将军大人亲自发现,那么对马藩宗氏必会施以严厉的惩处。轻则,会被削去藩国,贬斥为平民,重则,很有可能会被处死,以警示天下。” “可问题是,此番重大事件却是由宗氏家臣检举揭发才被暴露出来。那么,如此一来,整个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微妙,其结果也会出现截然相反的情况。” “哦,愿闻其详。”齐永泽顿时露出了浓厚的兴趣。 “主君。”小川诚平继续娓娓说道:“自东照神君(即德川家康)统一天下后,于江户开幕,创立江户幕藩体制。在这种体制下,主从制也被正式确立,要求所有人都必须严格遵行。” “幕府不仅要求国内诸藩大名臣服于将军大人,而且也要求各藩大名的家臣、武士亦要顺从其主家大名。嗯,大名家臣对主家大名的挑战,就恰如藩国大名对幕府将军的挑战,是绝对不容许的。” “宗氏篡改国书一事,是由其家臣柳川揭发检举,是严重背离将军大人所倡导的主从体制,更是一种“以下克上”的违逆行为,是犯了整个日本国的大忌。故而,下臣以为,将军大人为了维护体统,强化主家的权威,一定会将此事淡化处理,并对检举人柳川予以一定程度上的处罚。” “嗯,有道理。”齐永泽点点头,认可了他的分析。 从不同渠道获得的信息表明,德川幕府的统治策略是始终如一地强化幕府中央的权力,同时,作为大名统制的方针,亦要坚持遵循强化大名权力的方向。 那么,这样一来,德川幕府就要坚决肃清战国时代所遗留的“下克上”之恶劣风气,对大名的“御家骚动”就必须一贯采取严惩家臣的做法。 那个宗氏家臣为了脱离对马藩,获得幕府直属旗本的地位,居然“大逆不道”地将自己的家主违法之事给检举出来,自是遭到上至幕府将军,下至普通武士的唾弃。 这种事情在国内诸藩大名的眼里,是万万不被认可的。 一旦宗氏因此遭到贬斥,或者被施以严厉的惩罚,会让其他藩国大名人人自危,从而引发整个幕藩体制的信任危机。 在这个时期,任何一个藩国大名的屁股底下或多或少都有几件不干净或者违规的事情。 这要是纵容家臣大胆检举,那国内诸藩恐怕就没法过日子了。 所以,为了维护整个幕藩体制的权威,德川氏就算对宗氏篡改国书一事感到不满,甚至是愤怒,但也只能捏着鼻子将此事尽可能地淡化处理,并对宗氏的“违逆行为”轻轻揭过。 说实话,北瀛岛拓殖队还是极为重视与对马藩之间的贸易往来,正是因为它和松前藩的存在,才让新华人成功地避开了日本幕府极为严格的贸易限制措施,将转口走私贸易做得风生水起,每年获利超过三十万两白银,为北瀛岛的移民转运工作提供了强有力的资金支持。 当闻知对马藩因国书篡改之事陷入巨大的麻烦中时,北瀛岛拓殖队便生出了几分忧虑,并对这个合作伙伴报以深切地“关注”。 要是宗氏被处理,对马岛易主,拓殖队可就立时抓瞎了,每年至少损失十数万两白银的贸易收入,更是丢了这么一处最为关键的海上补给点。 是的,随着数年的经营,北瀛岛拓殖队已经开辟了一条较为成熟的移民和物资转运航线,对马岛便是其中一座极为重要的中途补给点。 要不是囿于实力有限,以及从中可获取丰厚的走私贸易利润,北瀛岛拓殖队甚至在某个时候还动了将其夺下的念头。 小川诚平见齐永泽陷入了思索当中,不再向他发问,也适时保持了沉默,看着空旷的原野,怔怔出神。 三年多前,他跟另外一名幕府使者前往对马岛调查宗氏篡改国书一事,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提出往朝鲜走一遭,偷偷探查一番朝鲜人是否获悉国书篡改的事情,以此作为将军大人判决的重要参考。 在船只刚刚驶离对马岛未久,他们便撞上了几艘途径该海域的新华移民船。 初时,看到这么几艘疑似西洋夷船,出于对“南蛮人”的厌憎,他当即不顾众人的反对,下令船上仅有的两门火炮朝对方开火,以警告对方迅速离开此地,勿要“侵入”日本领地。 结果,他们的鲁莽行径遭到了对方坚决而有力的反击。 新华人那艘巨舰立即朝他们扑了过来,然后经过一番激烈地追逐,将他们所乘坐的两艘关船悉数俘获,所有人便成为了他们的俘虏。 那些对马藩宗氏的人仅被关押了不到半年,便连人带船都被释放了回去,随即他们双方就开始愉快地做起了走私生意。 而他跟另外几名幕府方面的使者和随从却遭到无情地扣押,每日像奴隶一般做着各种活计,伐木、耕地、建房、修路……,苦不堪言。 身为一名骄傲的武士,何曾经历过如此折磨和羞辱! 在做苦力的日子里,他曾试图自杀过,从而结束这种没完没了的繁重劳役。 但很不幸,呃,或者,应该很庆幸,他的自杀行为被监视的新华人发现并阻止,然后被狠狠地抽了一顿鞭子,随即便被丢进了柴草屋里,反省自躬。 在新华人眼里,就算是一条狗,在未被压榨出最后一丝价值前,也不能随意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两年前,他的转机终于来了。 新华人采买了一批日本女子,为了方便跟她们进行沟通交流,粗通汉话的他被新华人从伐木场提了出来,用来教导这些日本女子学习一些简单的汉话,以便能快速地融入当地生活环境。 据说,这些买来的日本女子都要被当做“奖品”,发放给那些屯殖工作中表现出色的大明移民,从而使他们更加死心塌地地效忠新华人。 到去年,随着采买而来的日本女子被陆续婚配,他的工作也随之结束,不过新华人并未将他重新打发到伐木场,去干那些又苦又累的活计,反而被安排至一个被叫做归化处的部门,跟周边的阿依努人打交道,“劝导”和“说服”更多的原住民部落投附和归顺新华人治下。 后来,可能是自己出身于江户幕府,对幕府的体系和各项事务比较熟悉,新华人便经常将他唤去,当做政治顾问一般,不断询问有关幕府的事情,甚至在虾夷地拓殖和走私贸易的问题上,也会不时地咨询他的意见。 德川氏会否将目光投向虾夷地。 德川氏是否会对愈发扩大的走私贸易予以关注。 德川氏对日本领地遭到侵占或袭击,会持什么态度。 德川氏对白银的大量流出,会不会采取更为激进的贸易限制措施。 …… 对于新华人的“咨询”,小川诚平从最初的抗拒和隐瞒,到含糊以对,最后慢慢地变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有时候还非常尽心地替新华人通盘考虑某项事务的方方面面,务必做到严实无缝,不出任何纰漏。 既来之,则安之。 以他这般情形,新华人肯定不会放他离去,返回江户只能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梦。 如此,不妨本着随遇而安的心态,老老实实地改从新华人吧。 —— (本章完) 第300章 北瀛岛的农业调整 第300章 北瀛岛的农业调整 其实,在北瀛岛内,寒冷的冬季反而是最利于出行的时节。 当积雪覆盖了沼泽与沟壑,冻硬的雪面便成了天然的驰道。 三五条健硕的雪橇狗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它们拖拽着桦木制成的爬犁在雪原上划出优美的弧线。 这种由当地阿依努人改良过的运输工具,配上新华人设计出的挽具系法,便能在雪地上迅疾如飞地奔驰,每小时速度可达15-20公里,一日便可行驶40-60公里(考虑到犬只体力、雪况和道路),远远比夏季河道中行船的速度快多了。 当然,前提就是你能耐受得了凛冽的寒风和酷冷的温度。 齐永泽选择此时出行,气温倒没有冬时那般特别寒冷,在将自己的身上裹了厚厚几层皮裘后,乘坐爬犁还是勉强抵御得住寒风。 至正午时分,一行人抵达临邑堡(今丰顷町)后,暂歇片刻,吃了一顿热乎乎的汤锅后,继续出发。 至傍晚六时许,便顺利进抵了夏津堡(今大津港町)。 按照拓殖队管理层之间的分工,卫仲龙主要负责新川地区(今石狩川平原)的开拓,以及对外东北沿海地区进行探索,并择机在该处建立若干据点,将新华的势力朝乌苏里江流域延伸。 而他则负责对临海、沃川(今十胜川平原)、瀛北(即北海道北部)等地区的深度拓殖和地区势力(原住民)整合,并主持对库页岛、长岭半岛(今勘察加半岛)、雾岛群岛(今千岛群岛)等“新领地”地探索和开发,将新华的势力扩张至鄂霍次克海。 经过五年多的发展,北瀛岛拓殖队辖下所控制的人口数量已超过三万五千余人(其中汉人移民两万四千余),几与新洲本土人口相若。 虽然,这么点人口,放在大明境内,甚至不及一个沿海普通县份所拥的人口规模。 但是,这三万多人在地广人稀的北瀛岛、库页岛、勘察加,甚至外东北地区,绝对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势力存在。 沙俄殖民头子哈巴罗夫仅凭七十多人的探险队,便从雅库茨克一路杀到了黑龙江流域,并在雅克萨修筑了一座殖民据点,广控周边数百里范围内的土著部落。 因而,在两年前,北瀛岛拓殖队于库页岛南端和赤焰岛(今国后岛)分别设立了一处据点,用于收集当地皮毛资源后,随着手中的人口逐渐“富余”起来,拥有强烈占有欲的两位拓殖队负责人便开始进行疯狂地跑马圈地活动。 继库页岛南端的抚顺堡(今科尔萨科夫市)外,北瀛岛拓殖队又在该岛的西侧沿海地区设立了北宁堡(今涅韦尔斯克市)和靖安堡(今霍尔姆斯克港)两处据点,在东侧沿海设立柳河堡(今波罗奈斯克市)一处木寨。 在赤焰岛设立了东安堡(今国后岛南库里尔斯克)。 在雾隐岛(今择捉岛)设立了安平堡(今库里尔斯克镇)。 上述几个据点,人数并不多,除了抚顺堡有六十多人外,其余堡寨皆只有二三十人,以收集当地皮毛为主,兼顾招揽附近土著,尽可能地将其统统纳入新华治下。 当然,此举也有宣示主权的意味,刻碑立界,将所占之地尽皆印上“自古以来”的记号。 拓殖队也不是提供不了更多的移民,而是担心粮食物资的供应会存在严重不足。 尽管,北瀛岛拓殖队已开发建设五年之久,但仍未真正意义上实现粮食自给,每年都需要从外部输入大量稻米和谷物,以供日益增多的移民人口。 说来也是唏嘘不已,北瀛岛的沃川平原和新川平原,河流纵横,土地肥沃,看上去都是农业条件极为优越的风水宝地。 若是加以深度开发,说不定能养数百万人口,在后世,上述两地便是北海道最为主要的粮食产区。 但实际上,困扰北瀛岛农业生产最大的问题是全年的积温不足,以至于农作物生长速度减缓,进而使其无法成熟。 像水稻,需要大于10度以上的年积温在2000-3000度,方能正常生长,若积温不足,则会延迟抽穗,灌浆期遇到低温更是会大范围减产。 像玉米,年积温要求在1800-2600度,若积温少200度,则籽粒含水率会升高30%,品质和产量也会急剧下降。 大明北方所爆发的大规模饥荒问题,除了人祸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天灾。 在小冰河的影响下,整个北方地区爆发各种极端灾害天气的同时,年积温也足足减少了200-300度,导致小麦种植北界南移数百公里,继而引发了大范围的粮食减产,并最终导致大面积的饥荒。 尽管,北瀛岛受海洋环境影响,气温较同维度地区的吉林、黑龙江稍高一点,但年积温仍未超过2000度,大概在1600-1800度左右,这就导致当地的农业生产面临极为严峻的挑战。 在拓殖初期的两三年时间,北瀛岛的粮食产量是非常低的,即使以产量巨大著称的土豆和玉米,收获情况也很糟糕。 对农业生产不甚熟悉的拓殖队管理层还以为,开垦的土地皆为林地沼泽,肥力不足,所以才会导致农业收成较低。 然而,在对土壤较为肥沃的沃川地区进行大规模开发后,发现粮食产量依旧不甚理想,顿时就觉得此种情况极为反常。 待从大明、朝鲜搜罗了一批经营丰富的老农后(为了减少移民过程中的损耗,此前挑选移民的标准皆以青壮年为主),拓殖队管理层方才醒悟过来。 土豆、玉米等高产作物,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适合种植! 后世,北海道作为日本的大粮仓,水稻、小麦、土豆和玉米等农作物可都是经过数十年的培育和改良,被转化为早产和耐寒品种(生长期缩短,耐低温更低),故而才能实现大范围的丰产、增长现象。 后来,跟松前藩接触时间多了后,拓殖队管理层又获悉,人家松前氏早在数十年前就曾在福山城周边尝试种植水稻,而且还使用的是本州带来的“早生”品种。 但受限于年均气温仅6-7度(比本州低3-4度),使得稻穗空壳率高达70%,亩产不足一石。 而且,不时遭遇严寒侵袭,导致辛苦建立的试验田全军覆没。 至于小麦,松前藩也曾于1624年从津轻藩引入冬小麦,在连续三年绝收后便就此彻底放弃。 到了现在,松前藩只能老老实实地种植较为耐寒的大麦作物,不再作他想。 搞清楚农作物发展的原理后,卫、齐二人遂遵从老农的建议,不再一味依赖外来高产作物所起的作用,并对因地制宜的农业生产方式予以高度重视。 根据北瀛岛所处的气候环境,在逐步改良和培育各种耐寒、早生农作物的同时,还积极引入大麦、黑麦以及荞麦等耐寒作物,对于当地土著所栽种的根茎类(芋头、菊芋)、谷物类(稗、粟)、豆类(小豆)以及芜菁等原生作物也不可轻忽,适当地进行扩展和推广。 另外,松前藩所栽种的大麻也可以借鉴,利用它的纤维制作渔网和绳索。 据说,他们还将大麻纤维作为贡品,每年送往江户,敬献给将军大人,每年约200束(1束接近于10公斤)。 同时,在大量使用火山灰肥田过程中,也可以向那些土著原住民学习,将此前随意丢弃的鲱鱼内脏埋入农田,以此进一步增加土壤肥力(提升土壤含磷量) 也就是说,北瀛岛的农业发展在走过了几年的弯路后,从两年前开始进行全面调整和转变,曾被寄予厚望的土豆、玉米、小麦等作物除了保留一定规模的试验田外,其余的农田里全面改种各种耐寒作物,以适应当地积温较低的气候环境。 在粮食尚不足以满足自身需求的情况下,拓殖队虽有强烈的扩张欲望,但也只能采取目前这种小规模的屯殖方式,于新拓之地沿海或者河流入海口附近设立贸易栈,修一座简易的土木寨子,派驻少量人员,通过铁器、盐巴、布帛,来换取当地土著手中的皮毛、砂金等商品,然后汇集于北瀛岛,转手倒卖至大明。 待逐步收拢商栈附近的土著后,便可顺势在该地建立正式的移民定居点,将周边地盘纳入新华统治秩序下。 是夜,齐永泽在油灯下给卫仲龙写信:“.故殖民之道,不在急攻,而在缓进。今以皮毛养军民,以贸易换粮秣,待寒稻育成之日,即是我等席卷北境之时“ 殖民,终究是一个艰难而又漫长的过程。 —— (本章完) 第301章 向东 第301章 向东 1635年4月23日,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北瀛海(今鄂霍次克海)的湿冷,掠过赤焰岛(今国后岛)嶙峋的火山岩海岸。 远处的神火山顶(今国后岛爷爷岳)仍覆盖着皑皑积雪,山脚下却已渗出几缕硫磺味的蒸汽——这座活火山正从冬眠中苏醒。 天色刚蒙蒙亮,十余名汉子便裹紧了鹿皮袄子,拉着几架爬犁,踩着冻硬的苔原,向数里外的土著部落行去。 领头的丁老二腰间别着一把铁斧和几柄锋利的短刀,这是他们最硬的通货。 岛上的那些阿依努人宁可不要粮食,也要求取一把能劈开兽骨的铁制锋利锐器。 “@◇@……#¥!……” 刚抵达部落营地,一个满脸刺青的阿依努酋长便迎了出来,热情地抓着丁老二的手,拽着他朝营地深处走去。 来到一座型制较大的半掩式茅草屋前,伸手指了指堆在旁边草棚下的皮毛:海獭皮油光水滑,紫貂皮轻软如云,还有几张罕见的白熊皮。 那名酋长还献宝似的地将一张兽皮包裹递了过来,笑吟吟地示意他打开看看。 丁老二将兽皮包裹揭开后,眼睛顿时为之一亮。 金子! 他捏起一撮砂金粒在掌心掂了掂,将其摊开,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粒粒砂金发出诱人的金色。 这应该是他们从岛西的河床里淘来的黄金! “两把斧头,换这些!”他比划着,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巴。 这玩意,在身上随便藏一点,待返回北瀛岛后,定能换取不少有用的物什! 酋长略作思索,立即摇了摇头。 他从这些外来人的贪婪眼神中,看出手中的砂金似乎比较“值钱”,应该可以多换点东西。 他伸手指了指他腰间别的几把短刀,眼睛又瞄向另一个移民所携带的盐包,手上不停地比划着。 “娘的,这些土人一点都不傻!”丁老二有些恼恨自己在看到砂金时没有及时收敛表情,让这个聪明的土人酋长很快意识到其价值要远远高于皮毛。 “再加一把短刀和一罐盐巴。”丁老二将腰间的短刀拔了出来,递给他,然后伸手示意旁边的同伴将盐罐取来,“不能再多了,就这些东西了。……你们要是不换,那便作罢!” 随后,他便故作镇定地蹲下来,翻检着那堆皮毛。 嘿,就冲这五十多张皮毛,此次交易也是赚翻了! 听说,一张上等海獭皮在长崎便值10两银子,要是运到大明,价格会更高。 啧啧,咱们北瀛岛拓殖队每年仅通过皮毛贸易,怕是就能赚好几万两银子吧。 偷眼瞄了一下那土人酋长,见他此时的表情很是纠结,估计心中在盘算其中得失,不知道在应许新华人交换后,会不会被他们给坑了。 被坑,那是一定的! 但,那又怎样? 在这座荒岛上,除了我们新华人,哪里还有其他交易对象? 要知道,在他们登上这座岛屿前,土人们大多都过着类似茹毛饮血般的日子,铁器倒是有一些,但数量极少。 除了“富裕”的酋长和部落长老拥有寥寥几件铁器外,大部分普通土著仍以石器(黑曜石刀)、骨器(海兽骨鱼叉)为主。 这些土人在岛上繁衍生活数千年,至今仍未发展出炼铁技术,目前所获得的少量铁器还都是此前松前藩商人零星输入。 而这些铁制工具磨损废弃后,他们也无力进行修复。 曾经,松前藩商人以铁器作为控制岛上阿依努部落的经济筹码,从他们手中换取大量的毛皮。 在缺乏铁器的情况下,这些阿依努人便只能用火山玻璃(即黑曜石)制作切割工具,用海象牙雕刻锥子、骨针,日子过得那是相当苦逼。 去年,北瀛岛拓殖队派出二十多名移民入驻该岛,埋设界碑,建贸易货栈,名为东安堡(今南库里尔斯克镇),并堂而皇之地宣布这座岛屿为新洲华夏共和国治下领土,从而将任何企图染指此地的殖民势力排除在外。 不过,岛上的阿依努人也不是完全封闭的愚昧之辈,倒是晓得大致的交换“价格”,让去年初登岛屿的新华人试图血赚一笔的愿望不期落空。 根据最早来到岛上的松前藩商人的“报价”,一柄铁斧,大概可以换两到三张海獭皮,一把锋利的小刀和两罐粗盐,可以换一张水滑的海豹皮,一小袋粮食则可以换几桶鳕鱼。 为了在岛上站稳脚跟,也为了建立必要的交易秩序,新华人倒也没有破坏以往的交易标准,很是愉快地跟这些阿依努人展开贸易往来。 几个月前,丁老二等人在跟这个部落交易时,意外地发现部落酋长屋里竟然有几粒砂金,大的如蚕豆般,小的则如米粒,随即便以一柄短刀将之尽数换走,并嘱咐他继续去淘这种漂亮的“石头”,下次还能用来交易。 没想到,隔了一个冬天,这些土人居然真的又弄来许多砂金。 虽然,其中有半数的石头颗粒一眼就能看出来并不是金子,但剩下的砂金数量也足有十几两。 经过一番精洗炼制后,最少也能弄出十两金子来。 啧啧,这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丁老二将那包砂金用兽皮包裹好,交给随行的商栈账房,然后便开始挑拣地上的皮毛。 他的动作异常轻快,脸上的笑意也始终无法掩去,嘴角也一直咧着。 七八粒砂金在交易时,他便以极快的速度将其揣入怀中,贴身藏好。 虽然,这些私藏的金子在岛上根本买不来任何东西,但它与生俱来的诱惑力,还是让人忍不住要将其占为己有。 甚至,不惜冒着被发现后遭到严惩的风险。 —— 傍晚,惨淡的夕阳将木堡的瞭望塔染成了血色。 这座被命名为东安堡的寨子,四周围着一圈削尖的桦木桩,里面散落着七八栋半地穴式窝棚,墙壁用木板或桦树皮加固,这样会使得房屋既防风又保温。 炊烟袅袅升起,食堂的铁锅里煮着咸鱼干混野生蒜的糊粥,另一口大锅里炖着大块大块的鹿肉,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砂金,约五十两。” “海獭皮,一百三十张。” “海豹皮,四十二张。” “狐皮,三十五张。” “鹿皮,两百三十六张。” “紫貂皮,十八张。” “熊皮,三张。” “……” 在木寨的库房里,倪少勇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粗木桌前,在账本上划着歪歪扭扭的字。 “吁……”待写下最后几个字后,他不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将账本轻轻合上,锁入一个木匣中。 “秀才,弄完了?”丁老二见倪少勇走了出来,连忙热情地招呼道:“赶紧去吃饭,灶台上的肉汤还是热乎的呢!” “丁二哥,你……你莫要再喊我秀才。”倪少勇面色微赧,苦笑一声,“我这般粗通文笔的人,哪里比得上秀才!” “呵,咱们这些人里面,就属你会认字,可不是秀才嘛!”丁老二心情极好,看着这位后生仔,不免促狭打趣道。 “丁老二说得是!”另一名汉子蹲在食堂门口,握着根大骨头,使劲啃着上面的肉丝,整个脸上也被糊得尽是油腻,“老子现在还记得,两年前被派驻这座荒岛时,主事大人曾千叮咛万嘱咐咱们,就算所有人都死绝了,也要保你这位秀才平安无事!” “你说说,咱们北瀛岛几万口子,会读书认字的怕是没几个,可不能轻易折损了。他奶奶的,等以后我有了儿子,也要送他去读书,可不能这般睁眼瞎,啥都不懂,啥也不知道!” “孙头,你想要有个儿子,那得先寻摸个婆姨才是要紧的事!”丁老二笑着说道。 “嗤!寻个婆姨又不是多难的事。”东安堡负责人孙铁栓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们信不信,老子只要拿一小罐香料,就能从土人那里弄来一个漂亮的女人!” “土人部落里还有漂亮女人?” “呃……”孙铁栓怔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说道:“甭管土人女子是否漂亮,只要能给我生个儿子出来就行!反正,到了晚上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到,漂不漂亮,也没什么打紧。” “哈哈哈……”众人听罢,顿时大笑起来。 “哎,秀才,咱们寨子里从去年秋天到现在,积存的皮子差不多有五六百张了吧?”孙铁栓将啃得干干净净的大骨头丢了出去,朝他不停摇动尾巴的黑狗立时扑了过去,开心地叼起骨头,然后趴在墙角,使劲地啃咬起来。 “嗯,有六百多张了。”倪少勇回道:“估摸着,等北瀛岛的船过来时,应该可以再攒几百张。” “哦,那得等到七八月份了。”孙铁栓脸上显现出一丝期待。 “去年不是五月份来的船吗?”丁老二惊讶地问道。 “你知道个啥!”孙铁栓白了他一眼,“去年,老张离去时曾提了一嘴,说今年出航会延迟至七八月份。那个时候,海上风浪会小很多,暴风雨天气也少。” “而且呀,他们好似要往东北方向摸过去探探情况,为以后将更多的岛屿和陆地占下来做前期准备。” “咱们有必要占那么多地吗?” “上头的大人们认为有必要,那咱们下面的人就必须要去做,置啄个什么劲!” “这些荒岛上除了皮子和……,几乎啥都没有,天冷的要命,连粮食都打不出来,占了有啥用呢?”丁老二叹了一口气。 “……”孙铁栓没理他,转身进了食堂。 上头筹划的事情,岂是我等小人物所能揣测的? 海风送来一阵腥咸,吃饱饭的汉子们不知谁轻轻地哼起了小调。 “七月里来枣儿红” “小妹子提篮上树丛” “哥哥你莫要偷懒哟” “打下枣儿好过冬。“ “……” 调子是北方流行的《打枣竿》,在这冰雪未消的异乡岛上,竟然听得人鼻腔发酸。 (本章完) 第302章 向北(一) 第302章 向北(一) “咱们这是遭到了土人的入侵?” 1635年5月21日,位于启明岛北端的北屯堡(今温哥华岛哈迪港)港外,海雾尚未散尽,十余艘漆黑如巨鲸的大型独木舟已悄然逼近港湾,黑压压的一片,围聚在海面上。 每艘独木舟的船头高耸着狰狞的图腾--雷鸟赤红眼珠在晨光中灼灼逼人。 船舷两侧布满了手持木矛和木盾的土人,在船只甫一冲至海滩,便不顾海水的冰冷,蜂拥跳下,然后朝着岸上便扑了过来。 “呜……呜……” 示警的号角声撕裂了清晨的寂静,寨子里的二十余名汉子持着火枪和短刀,从木屋里迅速钻了出来,于寨墙后面列阵而立。 北屯堡负责人甘大全站在瞭望塔上看着不断欺近的土人,瞪大了眼睛,好半响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他娘的倒反天罡了! 居然有土人敢主动来打我们新华人的主意,他们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吧? “屯长,他们好像不是附近的土人。”陈德扒在栏杆上看了一阵,转头朝甘大全说道。 “老子也瞧出来了。”甘大全舔了舔嘴唇,狞声说道:“这番模样,应是一群外面来的土人海盗!……娘老子的,居然抢到咱们头上了。” 那些独木舟比附近海岸部落的船大出整整两倍,船身雕刻着盘曲的海蛇纹,吃水线附近还挂着风干的头颅。 话说,这周边海域的土人部落有做海盗营生的吗? 北屯堡是于去年五月才设立的,整个寨子只是粗粗围了一圈木栅栏,在防御上显得异常单薄。 而且,堡寨内只有二十六个移民,其中十余人还是去年新到的移民,接受的民兵训练时间也不长,战斗力相当有限。 此时,他们端着火枪,架在木栅栏上,哆哆嗦嗦地瞄向外面,脸上写满了惊慌和恐惧。 老天爷嘞,不是说到了新洲大陆,就能吃饱穿暖,还可以过上安宁祥和的日子吗? 怎么,这还要跟土人打生打死! 那些登陆上岸的土人并未第一时间向木寨发起进攻,而是在一名首领模样的土人呼喝下,将乱糟糟的队伍整理成形,并布置着进攻战术。 他们似乎对这种上岸劫掠行为很是轻车熟路,组织度也相当得高,约莫一百八十人的队伍在首领的组织下,很快便排成战斗队形,朝北屯堡缓缓逼近。 “怂包!”甘大全从瞭望塔上下来后,瞥了一眼寨墙边几个战战兢兢的新移民,伸手点了点他们,“你们几个滚到后面去,给老子好生在后面装填火枪弹药。他娘的,一会儿打起来了,一个个都不要怂,打起精神来,跟着咱爷们与外面的土人拼命。” “哼,所有人不要想着逃命,更不要生出投降的念头。外面的土人可都是一群吃人的生番,落到他们手里,怕不是挨上一刀那么简单的事!说不得,就要被他们给活活剥了皮,吃到肚子里去!” “所以,咱们只有拼死反抗一条道。打退了土人,咱们都能活,继续吃肉喝酒。要是让土人破了寨子,杀了进来,那咱们全他妈的去喂土人!” “放心好了,屯长!咱们虽然没有火炮,但就凭这十几杆火枪,照样将土人挡在外面!”一名身材矮小,但体格却极为敦实的汉子满不在乎地举起火枪挥动了几下,“他们要是胆敢不要命地冲过来,定要将他射成马蜂窝!” “尽他娘的瞎扯!”甘大全笑骂一句,“又不是火炮发射霰弹,如何将人打成马蜂窝?马老五,待会打起来,你且好生照顾这一面寨墙,勿要让土人冲进来。” “你就瞧好吧!”马老五说着,将火枪架在木栅栏上,眼睛死死盯着外面土人的动向,“唉,早知道要跟土人干仗,咱们就该向上头申领一批板甲运过来,套在身上就不怕他们的骨箭和木矛了!” “少他娘的事后诸葛亮!”甘大全啐了一口,端着火枪朝另一面寨墙走去。 “阿贵,你带着火枪上到瞭望塔支援陈德。” “孔盛,你带几个人将库房里的几十颗铁蒺藜搬出来,给我抛到寨子外面去!” “……” 就在木寨中的新华人匆忙地布置防御之时,登陆入侵的土人已经逼近至一百步的位置,开始做最后的冲锋准备。 一名土人首领挥舞着一柄短刀,大声呼喝着,声音异常高亢而洪亮,似乎在做战斗动员,鼓舞士气。 “吼!吼!……”土人战士们举起木矛和木盾,大声地应和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眼睛赤红地盯着前方的木寨。 “一群土贼!”甘大全摸了摸右边残缺的耳朵,轻蔑地说道:“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待会给我狠狠地干他娘的!”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枪射击!” 曾经作为一名辽镇老卒,这几百人的战斗不过是小打小闹,哪里会放在他眼里。 想当年,锦州之围时,建奴的数万甲骑铺天盖地地冲过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那才叫大阵仗。 嗯,也就是那一仗,他的右耳被一名建奴骑兵削掉了大半个。 若不是自己躲得快,怕是脑袋就被人家给砍了下来。 不过,最后自己还是被建奴给俘虏了过去,剃了发,当了几年奴兵,差点没被折磨死。 后来,他便寻机跟着几名同伴趁隙逃了出来,一口气跑到了盖州,躲到了黄总兵的地盘。 然而,东江镇对他们这些从建奴逃来的降兵根本不信任,直接打发到杂役营中做苦力,并在有战斗时充当第一线的炮灰。 两年前,新华人找到黄总兵,说新洲本土要跟西夷干仗,需要一批有丰富战斗经验的战兵。 于是,他便跟着一群炮灰被送给了新华人,然后坐船辗转来到新洲大陆。 却不想,待他们来到这里时,人家新华人已经击败了西夷,结束了战争。 不打仗也好,自己也能安生过几年平静日子。 不过,去年新华政府要在启明岛北端设立一处据点,征召相应的移民前往。 听说,所有应征前去的新移民服务期会被缩短一年,绩效评定也比待在那些开发成熟地区要高出一成以上,甘大全当即主动报名参加。 当主持该事务的拓殖部官员闻知他曾为辽镇老卒,还做过总旗的职事,便任命他为新拓据点的屯长,给他配了一名书记员,带着二十多个移民来到此处。 初时,不论是建立堡寨,还是在周边土人部落收购毛皮皆是一切顺利,他们这些外来者尽管跟当地原住民偶尔发生过零星的小摩擦,但并未引发严重的武装冲突,相处还算是和谐。 根据政府的规划,他们所在的北屯堡将是新华向北扩张的前哨基地,更是毛皮贸易重要的中转点,具有那个什么极高的战略价值地位。 到了今年五六月份,天气转暖后,政府移民拓殖部在向他们北屯堡输送物资补给的同时,还会再送来二十多名移民,从而进一步充实这里的人力。 却未曾想到,补给物资和移民尚未送来,倒先引来了一群不知来自何方的土人海盗的袭击。 想来,这些土人海盗一定是通过附近部落获悉了他们的存在,随即便心生歹意,想要过来做一票无本的买卖。 小刀、斧头、工具、酒水,乃至谷物粮食,恐怕都是这些土人觊觎的目标。 他奶奶的,居然被土人给欺上门了! “准备!”甘大全透过木栅栏的缝隙,默默算着对方的距离,已经接近六十步了。 举枪的移民听到命令,心神顿时为之一凛,手指轻轻地放在了扳机上。 五十步! 土人狰狞的面孔已是隐约可见,几把短刀,在晨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四十步! “放!”甘大全爆喝一声,并率先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砰!砰!砰!……” 十余杆火枪次第打响,一股股烟雾立时升腾起来,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 (本章完) 第303章 向北(二) 第303章 向北(二) 四十步! 土人战士的吼声如潮水般涌来,木盾与长矛撞击的闷响在空气中回荡,仿佛野兽的低吼。 “砰!砰!砰!……” 随着甘大全的命令下达,寨子里的十几杆火枪次第打响,硝烟瞬间在木栅栏前炸开。 一颗颗铅弹呼啸着穿过晨雾,狠狠地砸进土人的冲锋队伍里。 “噗!嗤!……” 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土人战士猛地一颤,或胸口,或脖颈,或面门,立时炸开血,踉跄着一头栽倒在地。 还有数人被击中腿部,惨嚎着翻滚在地,随即被后面快速奔跑的同伴踩踏而过。 “装弹!装弹!……快!” 甘大全将手中的火枪扔给身后一个移民,并快速地从他手中接过装填好弹药的火枪,朝着蜂拥而来的土人再次扣动扳机。 那名移民脸色煞白,接过射空弹丸的火枪后,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摸出火药袋,将定装的药包咬开,塞入枪管,轻敲几下使火药尽量沉底,随即又取出一颗弹丸塞入枪口,抽出通条,将弹丸和火药用力捅到底部,确保紧密贴合。 可能是紧张,也可能是军训时间太短,动作生疏,导致他这一系列步骤足足了近三十秒,急的甘大全吼声连连。 经过连续两轮火枪射击,土人的冲锋之势为之一顿,但在阵中首领的振臂呼号声中,他们又以更加疯狂的势头扑了上来。 他们竟然在面对火器的打击下,未曾立即崩溃,让寨子里的新华人顿时生出一丝不好的感觉。 难道,这些土人海盗曾经面对过火器的打击? 在首领的呼喝下,十余名土人战士举起了手中的木盾,以期能挡住寨子里的喷射出来的弹丸,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嗖!嗖!嗖!……” 几支骨箭从土人阵中射出,钉在木栅栏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一支箭擦着马老五的脸颊飞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娘的!”马老五被吓得怔了怔,随即咒骂一声,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迹,猛地从身后移民手中接过火枪,架在栅栏上,对准几个刚冲进二十多步的土人战士扣动扳机。 “碰!” 一名土人胸口爆开一团血雾,仰面栽倒。 但更多的战士已经冲了上来,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挥舞着石斧和木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嗖!嗖!嗖!……” 又是一轮箭雨抛射而来。 “噗嗤!”一支骨箭狠狠扎进一名新移民的肩膀,引得他一声惨叫,踉跄着后退,手中正在装填的火枪也掉落在地。 “不要乱动!……继续装填弹药!” 见几名新移民慌乱地就要作势朝后退去,甘大全厉声呵止,同时顺手抄起一把短刀,一刀劈断插在木栅栏上的一支骨箭。 土人已经冲到二十步内,他们狰狞的面孔清晰可见——涂满红黑油彩的脸,尖锐的骨饰从鼻翼和耳垂穿出,赤红的眼珠里闪烁着嗜血的凶光。 “@#¥%……” 只听到土人阵中传来一声暴喝,随即便看到十几名土人战士立在当场,身体微微后倾,一只手举起木矛,腰背发力,猛地将其投掷出去,木矛呼啸着朝寨墙飞来。 “投矛!……躲避!”甘大全厉喝一声,迅疾地矮下身子,避在一根粗大的木桩后。 “噗!噗!噗!……” 木矛狠狠地扎进木栅栏,有几支穿透缝隙,刺中了后面的人。 一名倒霉的移民被木矛贯穿腹部,惨嚎着跪倒在地,鲜血喷涌而出,双手无力地张开着。 “啊!……救我!” 他挣扎着,抬头望着同伴,眼睛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狗日的!” 马老五怒吼一声,一把从地上捡起了他丢下的火枪,低头看了一眼枪管,似乎已经装填好了弹药,便立时朝着一名飞奔而来的土人战士扣动扳机。 “砰!” 激射而出的弹丸打中了他的大腿,令他立即扑倒在地,凄厉地惨呼不停。 此时,土人已接近十余步,几无再装填弹药的机会,马老五随即便抽出刺刀,迅速地拧在枪头,然后遥遥地对着寨墙,准备进行短兵相接。 “喝!”马老五腰身猛地向前一挺,举起刺刀,朝着一个贴近栅栏的土人扎了过去。 刺刀狠狠地捅入对方的小腹,鲜血喷溅而出,那土人惨叫着摔了下去。 但更多的土人已经冲到栅栏前,他们用石斧猛砸木桩,还有些人直接攀爬上来,试图翻越。 “顶住!别让他们冲进来!” 甘大全挥动钢刀,将一个刚刚爬到栅栏顶上的土人划破了喉咙,滚烫的鲜血喷了他一脸,腥臭味直冲鼻腔。 随着土人冲至栅栏前,战斗进入白刃阶段,凶猛的土人或者用石斧,或者用身体,奋力撞击着栅栏,木桩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战斗彻底进入白刃阶段。 栅栏也在土人的冲击下摇摇欲坠,木桩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寨子里的枪声也是时断时续。 “砰!砰!” 只有高高的瞭望塔上,仍旧不断响起火枪射击声。驻守在上面的两个移民不停的装弹、射击,再装弹、再射击。 无需瞄准,下面尽是密密麻麻的土人脑袋。 几乎每一枪响起,便会掀起一团血雾,继而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轰!” 突然,一段栅栏被撞塌,五六个土人战士咆哮着冲了进来。 “杀!”甘大全厉吼一声,挥刀便扑了过去。 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一个土人战士趁着甘大全收势不及,抡起石斧狠狠砸向他的脑袋。 在电光石火之间,他拧身一让,斧头擦着他的耳朵劈空,他反手一刀捅进对方的肚子,再狠狠一搅。 那土人瞪大眼睛,嘴里涌出鲜血,缓缓跪倒。 马老五手中火枪上的刺刀已经折弯变形,索性直接将其当做烧火棍抡了起来,像头疯虎一样左右横扫。 一个土人被他砸烂了半张脸,鲜血飞溅,软软地倒在地上。 但下一秒,一支木矛猛地刺进他的大腿,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 那土人战士见势,挺着木矛便要继续捅刺,以期将他杀死在当场。 “砰!” 马老五身后的一名新移民扣动了手中的火枪,一颗弹丸击中了土人的肩膀,吃痛之下,连退数步。 马老五见状,咬着牙,强忍腿部疼痛,上前两步,猛地挥起火枪,使劲地砸向他的脑袋,立时脑浆迸裂。 “砰!” 瞭望塔上的火枪又一次打响,陈德站在高处,瞄准下面一个手持短刀、头上还插着无数鲜艳羽毛的首领模样的土人射出了弹丸。 随着枪声响起,那名打扮“骚包”的土人首领一头栽倒在地,引得周围的土人战士纷纷扑来相救。 而这一枪,似乎也改变了整个战斗的走势。 当那名土人首领被火枪射杀后,土人的攻势顿时出现一丝慌乱,再加上寨墙附近遭到新华人的强力阻击,人员死伤惨重,终是出现了些许动摇。 “杀!杀回去!……别让他们喘气!”甘大全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挥舞着钢刀,大声嘶吼着。 剩下的十几个移民在他的带动下,鼓起最后的勇气,怒吼着冲了上去,火枪、短刀、斧头疯狂劈砍挥砸,硬生生将冲进来的土人尽数逼了出去。 “呼……”甘大全喘着粗气,浑身浴血,手里的短刀已经砍出了缺口,用力过度,使得手腕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 望着退去的敌人,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咱们这是打赢了?……”马老五一只手扶着栅栏木桩,脸上惨然笑着。 “赢了!”甘大全关切地看了一下他的伤腿,整个裤脚已被鲜血染红,一直浸至鹿皮靴子上,看着甚是触目。 回头又望向寨子里,心不由沉了下去。 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有土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血水浸透了泥土,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还能喘气的,大多带伤。 娘的,这怕是折了三成的人手。 “加固栅栏,整理武器!”他嘶哑着嗓子说道:“……狗日的土人可能还会再攻寨子。” 远处,海雾仍未散尽,土人的舟船依稀可见。 遭受重大伤亡的土人簇聚在岸边,似乎心有不甘,不断地朝寨子方向投以怨毒的目光。 这些土人海盗,到底来自何方? (本章完) 第304章 向北(三) 第304章 向北(三) “他们应该是来自青霭群岛(今夏洛特皇后群岛)的海达人。” 一年前参加过北上探索行动的船长赵铁山从甘大全手中接过一枚战场上遗落的骨雕图腾,那是一只变形夸张的雷鸟,喙部染着干涸的血渍。 他曾在青霭群岛某个毛皮集市上见过类似物件,当地的海达战士总爱将它们挂在兽皮战甲上,据说能获得祖灵的庇护。 6月6日,在北屯堡遭袭半个月后,运送物资补给和移民的“顺运-7号”运输船方才姗姗赶来,让这些劫后余生移民们顿时喜极而泣。 那场突如其来的战斗,虽然仅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但却给北屯堡造成了惨重的损失。 五座新起的坟头坐落在堡寨东侧一块风水宝地,死者中最年长的张大福是被投矛穿透小腹,痛苦挣扎了数小时后,悲惨的死去。 最年轻的李幺儿才十八岁,脖颈被木矛捅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未留下一句话语,便倒在了这片陌生而又荒凉的土地上,年轻的面庞上凝固着惊恐与不甘。 十七名伤者中,有两人持续高烧说胡话,伤口也腐烂严重,瞧着状态似乎不大好。 不过,凭借着他们的顽强反击,土人海盗们也付出了极为沉重代价,战场遗尸至少有四十余,几乎占了来袭土人数量的两成之多。 而且,他们的带队的首领似乎在战斗中也被火枪射杀,更是在撤退中,丢弃了大量武器,可谓大败亏输。 在坚守待援的煎熬日子里,幸存者们把护墙进行了一番紧急加固,用渔网和铁蒺藜还在外围做了几处简易陷阱。 每当夜幕降临,移民们则攥着火枪轮流守夜。 有次深夜,在瞭望塔上负责警戒的陈德突然开枪,立时惊动了所有人。 后来,发现只是觅食的棕熊。 但没人责怪他,每一次的谨慎和小心,都是极为必要的。 所有人谨守寨子,日夜警惕,须臾不敢掉以轻心,唯恐遭到土人海盗的再次攻击。 可能是首领身死,导致群龙无首,也可能是忌惮于寨子强悍的反击,土人海盗们在岸边盘桓停驻数日后,于某个雾气弥漫的清晨驾船离去,就如同他们来时那般,神秘而果决。 土人海盗们在离去前,曾在海滩上将战死的同伴尸体堆成柴垛进行焚烧。 他们围成一圈,口中哼唱着音调古怪、如泣如诉的哀歌,那歌声仿若穿越时空,带着远古的神秘与哀愁,在海风的吹拂下飘散开来。 当火焰腾起时,有个戴羽冠的老萨满突然转向寨子的方向,举起一根挂满人指骨的木杖,遥遥指了过来。 有移民隐隐约约听见那个老萨满嘴里喊着:“复仇,复仇!” 当然,他的话语遭到甘大全的嗤笑。 那些土人愚昧而野蛮,如何会说汉话!? 再说了,这场战斗的爆发,分明就是土人海盗主动来袭,而我们北屯堡则是被动反击,保护自己的家园。 要说复仇的话,那也应该是我们新华人来实施吧。 “其实吧……”顺运-7号船长赵铁山迟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神情,“那些海达人攻击你们北屯堡,可能真的是出于复仇的原因。” “啊?”甘大全愕然地看着他,“……为啥呀?” “去岁九月,我新华一艘探查北方航线的武装船返航途径青霭群岛时,在与当地的海达人交易皮毛起了冲突,打杀了对方十余人,还撞沉了他们数艘独木舟。” “所以,当他们获悉我们北屯堡的存在后,便不惜远道而来报复我们?” 赵铁山指尖划过图腾脖颈处的一道砍痕,声音突然压低:“他们管这个叫'血债图腾',每杀一个仇人,就要在护符上刻一道。“ “当然,你们北屯堡中积存的各种物资也是他们发动袭击的重要原因之一……” “狗日的!”甘大全低声咒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针对入侵的海达人,还是搞事的探索船。 屋内突然安静得可怕,只剩油灯偶尔爆出的灯声。 甘大全瞪着墙上那柄缴获的海达战斧,斧刃上还沾着李幺儿的血。 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些土著要不远千里来袭击——就像大明境内的地方宗族械斗,仇恨从来不需要太多理由。 那些土著不远千里来袭击他们北屯堡,还真特么的是来复仇的。 而且,这种仇恨就像野火,一粒火星就能燎原。 “既然海达人主动挑起战端,那我们新华政府怕是要据此做出强势反应了。”赵铁山若有所思地说道:“而你们北屯堡多半要作为征讨大军的前沿基地,说不得就要获得大量人员和物资补充。甘屯长,你怕是要因此得以大用了!” “怎么,上头的大人还能将咱给招入军中?”甘大全不以为然地说道。 “呵呵……”赵铁山晒然一笑,“甘屯长来新洲时日尚短,不晓得我新华官员体系构成。即使,不在军中效用,也能以地方屯殖长官的名义,征召和组织地方武装民兵行开疆扩土之举,继而成就一番大业。” “嗤!”甘大全自嘲地笑了笑,“老赵,你莫要诓我!咱虽然来新华不到两年,但也晓得想要往上爬,那也得会识文断字,可不是一个粗鄙丘八便能轻易坐上高位的。咱现在能坐稳这个屯长,怕是就已经到头了!” “甘屯长,你估摸还不知道我新华有一座专事培养在职官员的干部管理学院吧?” “咋的,我一个粗坯还能去进学,然后还能升官?”甘大全瞪大了眼睛。 “有何不可?”赵铁山笑着说道:“我新华诸多地方屯殖官员便是如你这般粗……无甚学识的人员担任,经过数月速成培训考核后,便可就任地方父母之职。此后累功升至高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甘大全闻言,呆立半响,嘴里喃喃地说道;“咱们新华用人这般不拘出身吗?” “啥出身?”赵铁山摇头说道:“咱们既然到了这新洲大陆,每个人的来历和出身不都一样的吗?” 甘大全眼中露出了希冀之光,就连身上所受的几处创伤,似乎也没那么疼痛了。 —— 6月26日,坪山堡(今北温哥华市)。 潮湿的海风裹挟着松木的清香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新华陆战队第三连指挥官侯望川中尉的办公桌上,那份刚刚送达的调令正在风中微微颤动。他粗糙的手指划过印有“新华军务部“火漆印的纸面,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锋利的弧度。 “终于不用在山林里抓野人了!“ 迅速地浏览完,脸上顿时闪出兴奋的表情,他猛地一拍桌案,腾地站了起来,军靴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响声。 正在整理“物资清单”的书记官梁中民被惊得笔尖一抖,墨汁在《铁砂岛劳工征调表》上洇开一团黑斑。 他无奈地抬起头来望着侯望川,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中尉肩章的金色穗线上跳出一串耀眼的光点。 “怎么,我们要被调走了吗?”他小心地将羽毛笔搁在砚台上。 “嗯,准备去北边打土人。”侯望川将调令递给他,语气轻松地说道:“稍后,向部队所有官兵下达命令,整理器械和行装,在运输船抵达后便即可出发。” 梁中民接住调令时,注意到他左手拇指上那道泛白的疤痕——那是一个月前在附近丛林中围捕斯阔米什人时,被石斧刮伤的痕迹。 他展开调令,瞳孔突然收缩:“北屯堡遇袭?这些海达人竟敢跨海数百里来犯?“ “是呀,土人还真有胆色!”侯望川冷笑一声,从铁皮柜中取出一卷海图,摊在桌案上,手指慢慢地移动至北方一片群岛位置,“而且,他们还是长途奔袭数百公里,从青霭群岛跨海而来,然后便发起了登陆攻击行动。嗯,是个不错的练兵对象,总比整天追着那些只会钻山沟的土人(斯阔米什人)强。” “咱们从这里撤出后,那铁砂岛(今特克赛达岛)所需的劳工‘征调’行动该如何进行?”梁中民将那份调令重新折好,然后放入文件夹中。 “多半是在农闲之时,从合江(今温哥华岛考特尼市)那里抽调民兵过来继续搜捡土人,然后送往铁砂岛以供挖矿所用。”侯望川说着,笑了笑,“这些事情,咱们就不用太过操心了。上头既然发来调令,那定是有后续相应安排。” 铁砂岛,顾名思义,岛上拥有储量极为丰富的磁铁矿。 据探矿的资深匠人言及,这座岛上的矿石品位超过40%,位于岛屿北边的部分矿脉,品位甚至可以达到60%-65%,比广丰(今萨尼奇市镇)那座铁矿优越得多。 更不消说,广丰铁矿仅仅是一座规模极小的矿场,储量最多在万吨左右,而且随着开采力度的加大,开发难度也随之增加,矿石品位也逐渐降低。 可以预见,这座小矿最多再经过十数年的开采,便会慢慢趋于枯竭,难堪再用。 为长远计,新华政府早在三年前便派出数支探矿队,于启明本岛及周边小岛探查矿脉,寻找后续铁矿资源。 在结束了与西班牙人之间的战争后,曾一度中断的探矿活动又重新启动,而且队伍更是增加了两倍,以期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一座可以取代广丰铁矿的矿场。 尽管,穿越众知道他们所在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在后世便为加拿大主要铁矿产地之一,但具体的矿脉在何处却不甚清楚,只能派出更多的人手四下寻找。 除了启明岛及周边小岛外,金沙河地区(今温哥华市及周边)、新华湾(今西雅图为核心的皮吉特湾)等几个方向也都派出了几支探矿队,以广撒网方式扩大寻找范围。 去年八月,一支探矿队根据合江地区反馈,说附近的一座岛屿可能存在铁矿资源,便立即赶了过来。 该岛上的土人在前往合江贸易时,曾提及那里许多山岭中有呈现黑色和深褐色的岩石,似乎与矿业部所发布的铁矿特征极为相像。 当探矿队登上这座面积颇大的狭长岛屿后,经过一番探查,果然发现大量磁铁矿,而且储量极为丰富。 粗略估算,这座面积数百平方公里的小岛,铁矿蕴藏范围极广,储量规模可达万万吨,或者还要高(实际储量为2亿多吨)。 新华决策委员收到报告后,当即调动大量资源,开始对该岛进行开发。 修堡寨,建码头,圈矿场,输入各种开采设备和工具。 同时,“征召”大量挖矿劳工运往岛上。 有鉴于人力的极度短缺,新华政府索性出动部分无所事事的陆战队官兵,于附近岛屿和临近大陆地区去搜捡原住民部落,“劝导”他们走出山林,从事艰苦的挖矿工作。 预备第三连是今年四月才增建的部队,原为架子连队,仅有部分军官和资深士官,人数不到四十人,在补充了五十余名新兵后,便被拉到坪山堡,展开对地方原住民部落的“搜捡”行动,并将这些世居此地的土人转移到更需要他们的铁砂岛。 这种军事行动烈度极低,连治安战都算不上,除了不断钻山沟,练练腿力外,其实对于部队整体战斗力的提升并无太大作用。 至于实战,更是几近于无。 官兵们全副武装进抵土人部落后,仅需放上几枪,亮出明晃晃的刺刀,便能对土人构成致命的威慑,然后便乖乖地随同新华人来到坪山堡,等待船只转运。 这样的战斗,委实让人提不起兴趣。 但是,拔剑四顾心茫然,我新华周边似乎还真的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对手。 土人的发展水平极为低下,也没什么组织力,连基本的铁器都没几件,在普通民兵跟前都走不了几个回合,更遑论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新华正规军。 正当他们“百无聊赖”地在坪山堡周边执行征调土人行动之时,却不想能接到军部的调令,转而去剿杀那些敢于主动来犯的海达人。 这些海达人能组织起数百人的武装,还能跨越数百公里海路,长途奔袭北屯堡,如何不会引起新华政府的高度警觉。 这般有效的组织力,这般强悍的战斗力,还有这般极具攻击性,而且还通过辗转几手的贸易渠道获得了不少铁器,假以时日,说不定就能成长为一个实力不俗的部落联盟,构成对新华的威胁,进而阻碍北方皮毛贸易的正常进行。 对这种具有潜在实力且又扼守北方关键航线的土著部落,必须要予以遏制,乃至强行打压,不使其有一丝冒头的机会。 —— (本章完) 第305章 向北(四) 第305章 向北(四) 七月二日,正值盛夏,合江湾的海风裹挟着咸湿气息拂过码头,午后的阳光穿过云杉林梢,洋洋洒洒地倾落,和煦而温暖,晒得人浑身发软,不免心生倦意。 在合江(今温哥华考特尼市)码头上,一道新修的水泥栈桥直直的延伸进海湾,正被潮水轻轻地舔舐着。 那艘悬挂着“顺运-3号”旗幡的运输船静静停泊在旁边,随着波浪微微起伏,甲板上传来水手们用桐油保养缆绳时哼唱的闽南小调。 码头西侧的荫凉处,三个科莫克斯族劳工正分享着半罐酒水。 年纪最长的托马西用笑着对同伴说:“我又买了一口新华人的铁锅,嗯,它……煮鲑鱼,不裂。“ 他粗糙的手指比划着圆形,引得另外两人发出低沉的笑声。 在他们身后,新建的货仓外墙上还留着春汛时涨潮的水痕,如今已被晒成一道浅灰色的印记。 没一会,酒熏后的他们懒洋洋地靠坐在墙角,眼睛微微眯着,惬意地打着盹。 四年前,这里还只是他们科莫克斯原住民的渔猎之地,到处丛林密布,一片蛮荒,如今却已立起了一座初具规模的新华小镇。 人口数量也从五十余人,急剧增长至四百五十余人,成为启明岛北部最为核心据点之一。 沿着夯实的土路向内陆走去,你会看见田野间阡陌纵横。 来自遥远的大明移民在开垦一块又一块农田上,栽种了大量土豆、玉米、小麦以及各种蔬菜。 间或还能发现几块试验田里培育着从朝鲜带来的寒作水稻。 尽管北地的气候让稻穗略显稀疏,但执着的农人们仍在尝试驯化这些作物,就为了闻一口稻香味。 在合江小城的望楼上,几门威力巨大的火炮虎视眈眈地指向远方,坚定而有力地捍卫着它身后百姓的安全。 护墙外,几座土窑正冒着滚滚浓烟,烧制着建设所用的水泥和砖块。 更远处,河岸边树立了几架巨大的水车,为旁边的五金铺提供源源不断地动力,使其终日叮当作响,一把把农具,一件件刀斧,便在匠人和冲具的加工下渐渐成型。 集市上,几个来自郊外的科莫克斯人携着兽皮和鱼干前来交换铁锅和盐巴。他们说着生硬而又简短的汉话,双手不停地比划着讨价还价。 河畔的磨坊,缓缓转动着水轮,将新收的麦子碾成面粉。 几个半大的孩童在溪边玩闹,他们的母亲在石板上捶打衣物,嘴里哼着家乡的小调。 尽管,远离故土,但他们生活的痕迹似乎已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而更远的山林里,伐木队的斧凿声、拉锯声回荡在林间。 巨木倒下的时侯,惊起一群飞鸟,它们盘旋着,俯瞰着这座日益热闹的新华小镇。 新华人除了在此地建起了这座小镇外,还在它的东边四公里建了阜丰堡(今科莫克斯市)、东南六公里建了振隆堡(今罗伊斯顿)、西南七公里建了罗湖堡(今坎伯兰镇),使得整个合江乡的人口总数超过九百八十余人(不含地方土著),不复昔日一片荒凉景象。 这片山谷地区,背靠海岸山脉,面向云栖海峡(即乔治海峡),地势平坦,河流纵横,土壤肥沃,经过四年的开发,已然成为北部重要的粮食产区。 “咱们合江有这么好的条件,理应获得更多的移民配额。”乡长王长顺背着手,站在一处高坡上,看着远处勃勃生机的原野,轻声叹了口气。 “我们新华目前开发的重心除了东平、广丰等核心地区外,就是东边的金沙河地区(今温哥华市及周边)和南边的新华湾(今西雅图及周边)一带了,至于我们北方地区,怕是只能排到后面了。”合江民政官廖谷槐闻言,不由苦笑几声。 去年,新华共计从大明移民四千五百余人,使得国内人口规模达到两万五千六百余。 而政府在对新移民分配方面,除了将超过半数的移民留在东平和广丰两座核心县份外,还将剩下大部分人全都调配至位于大陆的金沙河地区和新华湾。 而包括分州(今纳奈莫市)、合江、兴安(今坎贝尔河市)在内的北方数个定居点仅获得寥寥数百人,显见不怎么受政府重视。 没有大量移民的输入,仅靠自身的人口增长,那发展速度将是极其缓慢的。 可能在决策委员会看来,启明岛以北广大地区,除了零零散散的原住民部落外,几无存在任何强大势力可与新华人争夺那里的统治权,设置几处货栈、哨所之类的小型据点便足以将之纳入辖下,无需耗费太多的人力物力。 而现在,趁着西班牙人无力北望之际,那得赶紧跑马圈地,在最短时间里将新华的疆界向南延伸扩展,从而在法理上和事实上占据更多的领土。 “不过,随着铁砂岛的开发和建设,我觉得,这或许是我们合江乡一个极为难得的发展契机。“廖谷槐话锋一转,眼神中也透出无尽的希望,“这矿场建设所需的建筑材料、还有大量矿工的日常消耗,以及往来船只的运输,再加上南来北往的毛皮贸易,都能极大地促进我们合江的工农业发展。” “这民生经济搞上去了,自然会吸引委员会的目光,说不定就给我们提高相应的移民配额。再者说了,随着咱们新华海上运力的逐年提升,这移民数量也会随之大幅增长,届时,咱们合江地区所能获得的配额人口定然不会太少。” “嗯,说不定要不了三五年,我们合江乡总的人口规模就会突破三千人,继而升格为县,成为咱们新华第四个县份。……嘿嘿,那个时候,我们就得称呼你为王县长了!” “呵呵,小廖,你倒是比我想的更为长远,也更为乐观呀。”王长顺眉头一挑,自矜地摆了摆手,说道:“这铁砂岛矿场的开发和建设确实给我们合江的发展提供了一次绝佳的机会,不容错过。但咱们现在还得要一步一个脚印,努力夯实自身基础,将底子打牢了,方能藉此契机趁势而起,有所作为。” “王乡长说得是。”廖谷槐附和道:“咱们现在不仅要将农业生产搞扎实了,而且还要因地制宜建立并扶持一批手工业,从而将我们合江乡打造成北方重要的工商业基地,为我新华持续向北拓殖提供坚实有力的物资保证。” “嗯,就是这个理。”王长顺点了点头,说道:“此番,我新华征讨北方土人,出动数艘武装商船,调集陆海军官兵三百余,所需物资之中除了军械弹药被服等是从东平县调拨外,大部分粮食、罐头、板材等物资皆从分州(纳奈莫市)、广信(今帕克斯维尔市)以及我们合江征调,然后一起运往北屯以供大军所用。” “据悉,这次军事行动不仅规模大,而且持续时间长,多半会拖至十月,从而将北方那些不服王化的部落犁上一遍。如此,对我地方经济发展也有巨大的拉动作用。为保大军后勤顺遂,我们务必要调动所有的力量,全力配合,不容任何推诿懈怠。” “嗯,我省的。”廖谷槐点头应道:“下去后,我会全程监督,时刻关注并督促各个部门和村屯竭力配合此次军事行动的顺利展开。” “我估摸着,到了秋冬时节,说不定军方还要征调武装民兵前往北方,以震慑当地土著部落,巩固并加强那里的新建堡寨、商栈安全和正常运转。” “不至于吧。”廖谷槐闻言,顿时露出惊诧的神情,“秋冬季还要征发武装民兵北上?且不说那个时节海况凶险,风浪较大,而且气温也会急剧下降,怕是不利出行呀!” “击灭了那些擅起战端的土著,总不会就此直接收兵南返吧?”王长顺说道:“若无我新华武力威慑,难保不会又有新的桀骜之辈再次复起,继续袭掠我皮毛贸易航线,甚至威胁我新华北方屯殖据点。” “那些化外之地,总归是需要宣之以威的。所以,一些沿海紧要之处,或者关键岛屿,政府定然会借助此次大军扫荡之际,扩建堡寨或者商栈,并补充相应的屯殖人员,以为我新华统治存在。” —— “这处据点不错!” 7月15日,下午四时,北方征剿部队指挥官、陆战队预备第三连中尉侯望川甫一下船,登上平阳岛(今加拿大西部小岛凯恩岛),便对这座因皮毛贸易而建立的商栈表以称赞。 海岸大陆和西侧一座小岛将此处完美地遮蔽在内,从而使得该岛免遭海上狂风巨浪的侵袭,更是依靠北边巨大的海岸山脉,将来自北方凛冽的寒冷天气阻隔在外,使得该地冬天并不冷,最低温度仅零下几度。 据驻守该商栈的负责人介绍,小岛北边和西边水位很深,足可停靠千吨以上的大船。 更令人欣喜的是,小岛周边海域即使到了冬季,也不会上冻,并且附近数百公里也无任何浮冰,可做到全年无碍通航。 这帮皮毛贩子还挺会选地方! 新华自结束了与西班牙人之间的战争后,除了不断向南、向东延伸自己的势力范围外,还专门组建了一家国有皮毛控股公司--北方贸易公司,拨付了五千新华银元作为资本金,并将一艘排水量为三百吨的运输船注入其中,便开始了向北拓展皮毛的业务。 不到两年时间,北方贸易公司便从北方诸多原住民部落中收购了总计约一万六千张各色皮毛,获利超过十万银元,回报率高达百分之两百多。 在这两年期间,北方贸易公司还先后设立了博兴(今加拿大西部贝拉贝拉镇)、平阳(今鲁伯特王子港)、利津(今阿拉斯加亚历山大群岛凯奇坎市)等三处贸易栈,几乎快要将他们的触角延伸至阿拉斯加地区。 也就是说,对新华湾和金川河地区的拓殖和开发,主要是通过新华政府强力推动,而对广袤的北方地区的拓殖工作则交给了北方贸易公司,以皮毛贸易为渠道,以经济控制为手段,不断对该地区进行渗透,并对原住民部落施以影响力。 当然,皮毛贸易也并非都是在完全和平友好的环境下展开的,就如同北美东海岸英法两国的皮毛商一样,交易过程中不乏欺骗、争执,乃至血腥的武装冲突。 这不,北方贸易公司在去年前往青霭群岛与当地的海达人贸易时,就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可能是不满新华人的压价过低,也可能是认为强龙难压地头蛇,亦或是为了白嫖,去年九月,海达人将登陆上岸的几名新华人给抢了。 若非,新华人见机不对,逃得快,说不定连人带船都要折在海达人手里。 吃了亏的新华人自是不能善罢甘休,将自家新买的一艘武装商船给召了过来,又是开炮轰击海达人的海岸边部落营地,又是驾船撞击他们的独木舟,让其感受到新华人的拳头是如何的坚硬。 对于这起冲突,北方贸易公司并未放在心上,不过是一次业务开拓过程中的小麻烦而已。 将海达人揍一顿,除了对他们的冥顽不化外施以教训外,还能大大震慑一番周边的土著部落,不使他们敢于挑衅新华人的威权。 北方广袤,皮毛资源更是极其丰富,而且这里也没有其他竞争者,新华人自是不用考虑个别土著人的感受。 难不成,他们还能报复过来? 哦豁,海达人还真的对新华人发起报复。 人家经过大半年的准备,集合了近两百人,乘坐十余艘大型独木舟,跨越数百公里,悍然攻击了北屯堡。 虽然,囿于武器装备的落后,他们未能成功击破北屯堡,但此举却狠狠地的回了新华人一记响亮耳光。 海达人,可不是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当北屯堡遇袭的报告送到决策委员会的案头后,立时做出了迅疾反应。 将驻守大宁堡(今维尤罗亚尔市镇)的陆战队第一连两个排、驻坪山堡(今北温哥华市)的预备第三连共计一百六十余名官兵抽调,分乘两艘武装商船,经分州、合江两地,汇聚于北屯堡。 在稍事休整数日后,便浩浩荡荡地杀向青霭群岛,对该地的海达人予以最为坚决的军事打击。 新华军队并未第一时间就向海达人发起进攻,而是暂时入驻北方贸易公司位于平阳岛上所建的商栈,为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做最后准备。 根据北方贸易公司的情报反馈,海达人主要分布在青霭群岛、北岭岛(今美国威尔士亲王岛)以及凛州南部地区,在文化上与特林吉特人有极大渊源。 他们的部族成员以出生地定其所属分支,以母系为基础,分为若干地方氏族。 这些氏族宣称拥有绝对的土地所有权,占有若干单独的村落,而每个村落再由一个或多个家庭组成。 氏族有部族首领,各家有家长。 氏族在经济上和政治上是各自独立的,每一个氏族首领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单独宣战、讲和以及举行各种祭祀典礼。 他们有制造大型远洋独木舟的能力,一些大的独木舟可以容纳六十个桨手,每支桨都以整棵西部红杉制成。 尤为让人忌惮的是,海达族极具攻击性,还在频繁的战斗中学会了海战。他们将一种简易的抛石器搬到了船上,可以远程攻击敌人的舟船。 据说,他们在征服周边土著部落时,会将大量的战俘当做奴隶来驱使,整个社会形态大有从氏族社会向奴隶社会转化的趋势。 假以时日,说不定就让这些海达人给坐大了,继而对新华构成潜在的威胁。 呃,即使他们不足以撼动新华的统治,但对日益扩大的皮毛贸易多少也是一种阻碍,必须要加以打压和分化。 —— (本章完) 第306章 向北(五) 第306章 向北(五) “轰!轰!轰!……” 1635年7月21日,黎明前的青霭群岛北部峡湾(今格雷厄姆岛马塞特湾),笼罩在一层青灰色的薄纱之中,海面仿如一块冷峻的铅板般,波澜不惊。 蓦的,三艘面露狰狞的武装商船冲破薄雾的面纱,缓缓驶入峡湾,在进抵海岸边数百的海面上缓缓停了下来。 船舷一侧,炮窗早已打开,一门门火炮也被揭去了炮衣,黑沉沉的炮口如死神的眼眸,森然对准了海岸边的海达人营地。 海达人的营地依山而建,数十座杉木长屋沿坡地错落排开,屋顶上覆盖着厚重的树皮和苔藓,在晨雾的轻抚下,宛如一群蛰伏的巨兽。 十余艘独木舟整齐地排列在海岸边,船艏雕刻的雷鸟图腾在微光中森然欲飞。 “准备炮击!” 随着一声命令的下达,船舷一侧的炮船骤然喷出一团火焰,巨大的弹丸呼啸着撕裂雾气,砸向最外围的长屋。 木屑与泥土立时飞溅,一座长屋的支柱在刺耳的断裂声中轰然倒塌,惊起一片惊恐的叫喊声。 “再试试火箭弹。” 炮击两轮后,舰队指挥官转头吩咐身边的信号兵。 所谓火箭弹,是新华军工仿照大明水师所用“神火飞鸦”而制成,并在原有基础上加以优化和改进。 这款火箭弹重量9.5公斤,箭长0.85米,直径8厘米,装有一根2.8米的平衡杆,射程可达800米,赫然就是缩小版的康格里夫火箭。 不过,这款火箭弹尚属于试验性质的攻击武器,还未进行过任何实战。 而且,囿于装药量较小的原因,不仅射程稍短,而且爆破威力也极为有限,主要是以其尾焰燃烧来杀伤敌人或者焚烧敌方目标。 此前,这种火箭弹只经过了简单的海上和陆地试验攻击,证明对于大量木制目标具有非常有效的破坏作用。 至于海上对战,那除非是对方舰船排成密密麻麻的作战阵型,或者距离己方战舰已近在咫尺,否则根本没什么准头,能不能击中对方,纯靠运气成分。 此时,在进攻海达人的战斗中,几名海军作战人员便想趁机验证一番火箭弹对陆攻击的效果。 谁让对方营地里有不少木质房屋呢! “放!” “咻!咻!咻!……” 甲板上十余发火箭弹被相继点燃后,喷出一道道橘红色的火舌,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炫目的弧线,飞向了岸上的海达人营地。 尽管有半数的火箭弹未能命中部落营地,但数支扎入长屋的火箭弹还是引燃了几团大火,让整座营地瞬间陷入更大的混乱之中。 海达战士从燃烧的长屋中冲出,有的抓着弓箭,远远地朝海上奋力射出骨箭,有的提着木矛惶然无措,四处奔跑。 他们的战吼声穿透了炮火,发泄着心中无尽的愤怒。 “差不多了,你们登陆部队可以上了。”舰队负责人陈宗衍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望向陆战队指挥官侯望川。 在他眼里,不论是开炮轰击,还是施放火箭弹,似乎都属于浪费弹药。 因为,岸上实在没有什么极具价值的打击目标。 这番声势浩大的炮击和火箭弹覆盖,不过是为了炫耀我新华的武力而已。 “登陆!”侯望川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 “是!”传令兵闻言,立时朝甲板上奔去,将脖子上挂着的铜哨吹得格外响亮。 三艘小船迅速被放下,三十余名陆战队官兵沉默地挥动船桨朝岸上使劲地划着,火枪横放在膝头,刺刀在晨光中泛着冷芒。 他们穿着藏青色粗呢制服,头戴大盖帽,脚蹬着鹿皮军靴,一边奋力地划桨,一边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海岸。 炮火停歇后,沙滩上的海达战士已经集结,他们身披兽皮,脸上涂着赭石与炭黑混合的狰狞纹路,手中的木矛和石斧蓄势以待。 一名头戴华丽冠羽的首领高举短刀,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嘶吼声,瞬间点燃了全体部落战士的怒火。 新华人来了! “砰!砰!砰!” 陆战队官兵在踏入浅水区的瞬间,便纷纷纵身跳下小船,举枪便朝簇聚在滩头的海达人打出了一轮齐射。 铅弹呼啸而出,瞬间穿透兽皮,带出一蓬蓬血雾,火枪射击后的硝烟在海风中飘起一道灰蓝色的幕墙。 海达人的阵列立时乱了起来,有借着一股血勇之气,呼喝着便冲了上来,也有怯懦者发一声喊,拖着木矛朝营地中狂奔。 陆战队官兵稳稳站在齐膝深的海水中,动作迅速地装填完弹药,又稀稀落落地打出一排枪弹,随即便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蹚着海水冲了过去。 在他们身后,三艘小船正在拼命地往回划着,准备接应更多的士兵。 当一柄柄雪亮的刺刀涌上滩头时,海达人的反击瞬间土崩瓦解。 在付出了三十余人的伤亡代价后,他们不得不狼狈地逃回营地,只留下沙滩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侯望川站在船舷边,冷眼望着海滩上一边倒的战斗,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海达人似乎跟其他土著部落并未有什么不同,不过多了几分蛮勇罢了。 但这一切,在绝对的武力碾压下,这点勇气根本不足一提。 嗯,就像陆军学校里的教官所言,在当下这个时代,勇气往往无法弥补武器上的巨大差距。 而当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同样具备非凡勇气的时候,那么,战斗的结果往往就是摧枯拉朽式的碾压。 当太阳终于刺破烟霾,洒下大地,陆地上的战斗已然接近尾声。 海达人营地中的几根图腾柱轰然倒下,最后的抵抗也逐渐瓦解,幸存的海达战士遁入了丛林深处。 “可惜了。”一名北方贸易公司的伙计踩着还在冒烟的废墟上,从中刨出几捆被烧成碳灰的皮毛,脸上露出了甚是惋惜的表情。 “狗日的,钻钱眼里去了!”一名陆战队士兵听了,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 方才的战斗虽说是呈现出一边倒的碾压态势,陆战队官兵悉数登岸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击垮了海达人的反抗,并攻入部落营地。 但在战斗中仍有数名官兵受伤,其中有一名士兵不慎遭海达人偷袭,被一根木矛刺中了大腿,血流不止,情形不是很妙。 在对方激烈反抗之下,陆战队官兵下手也稍稍重了一点,直接毙杀了六十余海达人,基本上算是彻底瓦解了这个氏族部落。 此刻,他们正在打扫战场,听到这名伙计似在抱怨他们攻破部落营地后未能及时抢救海达人积存的皮毛,顿时心头生出一股火气。 这帮子市侩家伙,不知道抚慰一下我陆战队官兵,却一门心思地惦记土人的皮毛。 据说,这些从事皮毛贸易的公司伙计,一个个薪水都极其丰厚,每月可拿八九块银元,运气好的甚至十几块,足足是他们陆战队官兵的两到三倍。 若是再加上他们私下里对土人的坑蒙拐骗,还有不少额外进项,一年下来,至少能攒五六十块,绝对属于新华国内较高收入群体。 狗日的,这座海达人营地被他们陆战队攻破后,大量的缴获说不得又折价让他们收了去,又平白赚上一笔。 “咱也是跟你们军人一样,是在拿命赚钱!”那名伙计撇了撇嘴,没搭理这名士兵,依旧自顾自地在废墟里翻刨着。 那士兵闻言,不禁一怔,随即冷哼一声,端着火枪,气呼呼地朝营地一侧走去。 这要搁在辽东,信不信爷爷给你一刺刀捅个透心凉! 不过,我新华不仅军纪森严,而且还总是不断强调什么“军爱民”、“民拥军”、“军民一家亲”之类的宣传话语,搞得比前宋时期岳家军还要爱护百姓。 要不然,哪能容得下这等唯利是图的小人! 7月26日,新华舰队再破青霭群岛中部峡湾内南北两处海达人营地(今夏洛特皇后镇和桑兹皮特镇),毙伤俘一百六十余,并一把火将其尽数焚毁。 8月18日,新华北方贸易公司在利津(今阿拉斯加亚历山大群岛凯奇坎市)召集周边十余土著部落首领及代表,向他们宣告,此后整个地区的部落氏族不得交相互攻,更不得肆意吞并,必须遵从新华人制定的交易规则和安全秩序。 若是有外来势力入侵,或者部落之间发生冲突,皆应向新华人提报,不得私自隐瞒和自行处理。 以后,你们就由我们新华人罩着了!—— (本章完) 第307章 立国之本 第307章 立国之本 清晨的阳光洒在始兴湾宽阔的码头上,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港口林立的桅杆。 一艘线体流畅、船身漆得锃亮的飞剪移民快船,如同急切归巢的鸟儿,迫不及待地停靠在专属泊位上。 船头激起的白色浪还未完全消散,粗大的缆绳便被水手鼓足劲儿奋力抛向岸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两名肤色黝黑、身体矫健的土人劳工利索地将缆绳紧紧地绑在系缆桩上,然后默契地退后几步,寻了一处遮阴的角落,坐了下来,目光木然地看向大船,眼神中透着些许疲惫与迷茫。 这种飞剪快船只为载人,每一趟航程都满载着怀揣无尽希望的移民,船舱里一般会被塞得满满当当,因而除了保障旅途必须的物资,极少运载货物,自是不需要他们上前装卸操作。 当舱门打开,当先出来的是船长、大副、水手长之类的高级船员。 他们的脸上挂着无比欣喜和轻松的表情,在经历了一段漫长而又凶险的海上旅途后,此刻,他们终于能松下那根紧绷已久的神经,畅享一段长达数月的悠然时光。 “我怎么觉得,每次回到新华就发现有很大的变化!”船长刘阿水踏上了坚实的土地后,看着四周的场景,不免心生感叹。 “那可不!咱们新华的发展建设那可是一日千里,一年一个样,五年就是大变样。”大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风携着码头上独有的忙碌气息瞬间涌入肺腑,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马上就要见到家人了。 一念至此,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是呀!听说,十年前,这里还只是一片荒芜的海岸,零星分布着几个土人营地。就是我刚来之时,放眼望去,也还全都是丛林和草甸。”刘阿水笑着说道,眼中浮现出曾经的记忆碎片:“再看看现在,这里已经成为太平洋东岸最繁忙的港口了,就连西夷的阿卡普尔科港怕是也没有这般热闹!” 码头上,除了他们这艘刚靠岸的移民快船外,还整齐地停泊着数艘商船,船身吃水颇深,显见是满载而来。 水手们袒露着古铜色的胸膛,大汗淋漓,扯着嗓子大声吆喝,将一包包沉重的货物捆扎结实,然后经吊杆起吊出舱,或者通过一道道滑槽,迅速地将货物传输下去。 搬运工们推着独轮车,在水泥路上往返穿梭着,犹如一群勤劳的工蚁,构建起码头一道流动的风景线。 来自北方的皮毛、分州的煤炭、金川的金矿、永嘉(今阿伯尼市)的铜矿、海上捕获的鲸鱼,乃至大明的商品,全都在这里集散。 一艘满载着五金、呢绒、玻璃等商品的货船正在陆续升起风帆,缓缓驶离港口,朝着南边的西属美洲而去。 从码头出发,沿着一条宽阔而平整的大道往始兴城(今维多利亚市)行进,不多时,便会进入繁华热闹的城区。 你会看到纵横交错的街道如同棋盘格子般规整,街道两旁已建起了无数的砖木结构房屋,一楼大多用作商铺、酒馆和手工作坊,店门大开,幌子随风摇摆。 街边的店铺吆喝着叫卖新鲜捕捞的鲑鱼、烤面包、热馒头以及各种腌制海产品,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烟火气息,暖烘烘地包裹着每一个人。 “最新一期的《新华周报》!快来看咯!”一名身着粗布衣衫、胳膊上挎着装满报纸布兜的伙计,手中挥舞着油墨还未完全干透的报纸,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灵活地穿梭着,嘴里吆喝声不断。 “……我新华舰队于青霭群岛大破入侵土人部落!” “……重磅消息,北方贸易公司即将开辟最新航线,商机无限呐!” “……还有,还有,大明三边总督洪承畴集大军会剿流民暴乱,遭伏受挫,总兵曹文诏兵败自杀,大明局势风云变幻!” “……” 过去,这里的人们还只能靠口头传递消息,信息闭塞。 而现在,印刷坊已经能定期发行报纸,除了报道新华各地新闻动态、贸易行情外,还多刊载大明以及欧洲的奇闻轶事、时政要闻,仿若一扇开向世界的窗户。 这让人们足不出户,便能将天下大事尽收眼底,知晓世间风云变幻。 时值正午,一所学堂的孩童喧闹着从校门不断涌出,立时将附近的街口塞得水泄不通。 几名巡警笑呵呵地维持着秩序,他们一边挥舞着手臂,示意学生们有序通行,一边将数辆途径此处的货运马车及时地拦了下来,以免撞到乱窜乱跑的学生。 不同于大明和欧洲,教育事业大多为私人性质,政府仅支出少许财政资金用于“官办学校”。 比如,大明的官学(府、州、县学以及国子监),学子们埋头苦读四书五经,只为一朝科举成名。 又比如,欧洲的天主教会学校,宗教的教义贯穿教学始终,知识传授带着浓厚的神学色彩。 除此之外,皆为收费昂贵的私学和书院。 学生若想接受正规而系统的教育,需要费一笔不菲的费用,远不是普通百姓所能承担的。 教育,成了少数人的特权。 而新华的教育,不论是基础的小学教育,还是进阶的中级教育,乃至刚刚建立不到一年的大学精英教育,皆为政府普惠性质,由政府出资建立校舍,聘请教师,提供书籍,甚至给予食宿补贴。 而且,四年的小学教育更是强制性的和义务性的,所有适龄孩童皆要入学,统一接受国家所规定的基础教育,一个都不能少。 甚至,大量归化的土人孩童也被强制纳入义务教育的范畴。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新华境内,女子也同样拥有接受教育的权利,打破了传统的性别枷锁,让知识的光芒照亮每一个孩童的眼睛。 数年前,囿于师资力量的极度缺乏,新华基础教育是非常简陋而粗疏。 往往一名合格的教师需要教授数十名乃至上百名学生多门功课,为此,他们常采取一种被称之为“传帮制度”的教育方式。 即,教师会先教导一批年纪较大或者领悟力较强的学生,然后再由这些学生反过来再指导和教授一群年龄更为年幼的孩子。 通过这种方式,无论学校有多大,仅需少量的老师便能完成基础教育和学业管理,以点带面,逐次点亮知识的火种。 同样,只需要少许的书本就可以让整个学校的学生学会读书认字,并掌握简单的阅读和算术能力,在极为艰难的条件下终是逐步建立起了新华的教育体系。 随着近十年的教育发展,匮乏的师资力量也得到了极大改善,越来越多的专业教师奔赴各个学校,为学生们更为精细的传授学识。 但在一些偏远屯殖点,以及部分新辟移民据点,仍在采用这种“传帮”教育模式,因地制宜地延续支撑教育的框架。 在新华建基之初,穿越众便将教育视为“立国之本”、“发展之基”,而非大明那种单纯的科举阶梯或欧洲宗教工具。 可以说,受实用主义的影响,新华从一开始便建立起了一套迥异于大明和欧洲的近代化教育体系,为国家的长远发展筑立根基。 为了确保四年义务教育的全面覆盖,新华政府每年都会从财政收入中拿出相当大的一笔经费,对教育施以补贴,不论是学生课本,还是所用部分笔墨皆由“公学”统一发放,而无需学生支付任何费用,力争让每一个孩子都能毫无负担地完成基础教育。 在新华境内的各个乡镇村屯,还设立了“学监”(村屯一般由村长兼任),定期巡查适龄孩童的入学情况,确保没有一个孩子辍学。 而教学内容则完全摒弃了大明的四书五经,而是围绕新华的实际发展需求来设计。 比如,小学阶段的国文课程,则是以白话文读写认字以及文书撰写为主,培养基本的书写沟通能力,让学生们能快速适应社会发展需求。 而算术,需要掌握简单的四则运算能力、图形的认知和描述能力、时间和空间的理解以及解决普通的数学问题的能力,为日后的科学技术学校打下基础。 除此之外,还有自然格物,史地常识等基础学识,让学生有一个初步的世界观,拓宽视野。 在这个时期,新华的教育体系无疑是非常“超前”,也是极为“离经叛道”的,但这种实用主义、全面普惠以及男女平等教育权的诸多理念,实则为近代国民教育的雏形。 若这一模式能持续发展下去,可使新华比原有历史进程更早实现技术工人阶层的规模化培养,进而提早迈入工业革命的门槛,开启一个全新的辉煌时代。 科技,就是生产力。 教育,则是科技之本。 没有人比穿越众更明白这一点。 —— (本章完) 第308章 变化 第308章 变化 “明仔和阿梅还未回来?” 刘阿水从码头回到城中的家里后,简单吃了几口,又匆匆洗了个澡,便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直到夜幕深沉,方才醒来,睁眼之时,整个人仿若还在云里雾里漂浮,犹在疑惑自己身在何处。 半响,听到外间屋传来妻子与孩子说话的声音,那熟悉的乡音、亲昵的语调,才如同一缕暖阳,慢慢驱散他心头的迷雾,让他缓缓回过神来。 这是回到了新华本土,回到了家中,回到了熟悉的床上。 他使劲揉搓了几下脸,让自己稍稍清醒过来,便起身下床,来到外间屋子。 五岁的次子正费力地搬着凳子,想去柜子上够他从大明带回的礼物,听到他的声音,小家伙吓得哆嗦,差点从凳子上面摔下来。 三岁的幼女则直接“哧溜”一下子钻到了桌子底下,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往外瞧。 只有七岁的次女从书本中抬起头,聂聂地喊了声“阿爹”。 刘阿水心里一刺。 上次离家时,几个孩子还会像小尾巴一样围着他,抱着他的腿讨吃,腻歪得紧,如今却这般生疏,像见了生人。 刘阿水苦笑一声,上前亲昵地挨着揉了揉几个孩子的脑袋,然后在饭桌前坐了下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长子和次女没在屋里,不由望向妻子郑氏。 “明仔吃了几口,被他工厂的同伴唤去喝酒了。”郑氏手脚麻利地盛了一碗玉米粥端到他面前,笑着说道:“阿梅在广丰呢绒厂寻了一个活计,还申请了一间宿舍,平日里甚少回来,只有过节或者轮休时,才搭乘马车回来歇一晚。” “你怕是不晓得吧?阿梅在工厂里做工,一个月能拿两块六角钱月饷,还一天管两顿饭。啧啧,我算了算,这一年下来,最少能攒十几块呢!” 郑氏言语间满是自豪,仿佛女儿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阿梅寻到事情做了?”刘阿水闻言,不由惊讶地看着妻子,“她才十五岁,又是女人家,一个人在外面做事怕是不大妥当吧?……再说了,家里短她挣的这点银子” “应是不打紧的。”妻子郑氏从蒸笼里又取了一个白面馒头,递给丈夫,“呢绒厂的工人大多为女子,又是官府控制的,管理严格着呢,还能有什么不妥?况且,阿梅还读了四年书,可是会认字的,断不会像我这般没见识的妇人,让人轻易给骗了。” “说的甚胡话!”刘阿水使劲咬了一口馒头,腮帮子鼓鼓的,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她就算读了再多书,也不过是个女子,能有多大见识?在家里帮着你带一下弟弟妹妹,顺便做些家务,那才是正经的事。待年龄到了,再寻个好人家,跟着男人一起过日子,方为一个女人的本分。” “瞧你这话说的。”妻子郑氏白了他一眼,“现在新华哪家闺女不出来做工?……连土人女子都出来学女工、制罐头、腌鱼干了,更何况咱们新华女子?咱们新华政府可是提倡男女平等的……” “平等?……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男女平等?”刘阿水瞪了一眼妻子,“那不过是因为咱们新华缺人,不得不诓着你们女人跟男人平等,好出来做工。哼,男女平等,怎么可能的事情!” 真是的,这刚回来,就让我不自在! “咋没有可能?”妻子郑氏不满地说道:“想想咱们十几年前,在广州是个啥日子?不要忘了,以前我们可都是疍民,连岸上不能去!可自从到了新华,我们不仅在岸上有了房子,安了家,还能让几个孩子去学堂里读书认字。” “这咋实现的?……可不就是我们新华人人平等的表现吗?再瞧瞧你,从一个大明不受待见的打鱼跑船的变成现在远洋大船的船长,一个月还能拿十五块的薪奉,这不证明了咱们新华没啥不可能实现的。” “……”刘阿水闻言,顿时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心里甚是羞恼,憋出一句话来:“你个妇道人家,懂个什么!反正,女子抛头露面就不成样子,平白惹来闲话。” “惹来什么闲话?”妻子郑氏立时不乐意了,“我以前跟着你在大明打鱼跑船、买卖鱼获的时候,也没见惹来什么闲话!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哪里需要将闺女养在屋里?要说抛头露面的话,那咱们新华委员会老爷的夫人还在学堂里教书呢,这算什么?” “……”刘阿水啪地拍下筷子:“你个妇人家,跟你扯不清楚!” 说着,起身便出了屋门,站在院子里气鼓鼓地生闷气。 以前,作为疍民,想要讨口饭吃,没得选择,不仅他跟妻子要长期驾船捕鱼,那艘摇摇晃晃的小船就是他们的家。就连孩子,也因为身份受限,上不得岸,只能在狭小潮湿的船舱里长大。 可是,自从到了新华后,这日子是过得越来越好。 八年多时间,自己也从一个水手,做到了一条移民快船的船长职位,算是彻底熬出头了。 就算是妻子待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做,仅操持一些家务,带几个孩子,自己的薪俸也能维持整个家庭的开支。 长子明仔两年前进了新华重工,从学徒开始做起,如今已是一名五级(初级)匠工,每月可稳稳拿四块薪水,随着技艺的日渐娴熟和工作资历的增长,以后就算独门立户了也无需太过操心。 可长女阿梅今年已满十五,这年纪的姑娘,搁着大明的话,那都要开始说媒嫁人了。 可这时候,怎生要去呢绒工厂做工? 要知道,我新华人口三万六千余,除去土人不算,汉家女子数量本就不多,而年轻待嫁的少女就更稀少了。 不论任何事物,都讲究一个物以稀为贵不是。 所以,在我新华想要娶一个汉家女子为妻,那聘礼肯定是极为厚重的。 可若是咱家的闺女去了工厂做工,这般抛头露面,会不会让人轻看几分?——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刘阿水独坐在院子里,就着一盘生,喝着闷酒,心里很是郁郁,仿若这浓重的夜色,化不开,散不去。 长子明仔酒后微醺地回来了,脚步有些虚浮,身形在月光下晃晃悠悠。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一眼瞥见父亲坐在院子里,眼中瞬间闪过惊喜之色。 “阿爹。”明仔大着舌头坐在了父亲对面,伸手在碟子里摸了几颗生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厂子里刘头告诉我,下个月厂子里要招录一批机械设计学徒,学成了月薪会涨到五银元……” “你想去?” “嗯。”明仔的喉结滚动着,“但是,得先通过算数考试……” 刘阿水愣住了。 “爹,我有信心考过的。”明仔以为父亲在怀疑他的能力,遂极力证明着自己,“在小学堂的时候,我的算数就是极好的。虽说现在过去了五六年时间,但我只要稍稍翻翻课本,去夜校补一补,便能重新捡起来。我还经常写字来着……” 刘阿水的目光看向长子的手。 犹记得,他的手掌上曾有不少茧子--不是农人的硬茧,而是握笔磨出的软茧。 想到此点,他胸口有些发闷。 小时候,他老爹曾说过一句话“识字不如识潮”,在那靠海吃海的年月,这句话就像金科玉律,深深印在他脑海里。 可现在…… 刘阿水仰头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流下,却冲不散他心头的复杂情绪。 他望着夜空,繁星闪烁,仿若在无声诉说着时代的变迁。 可这变迁,究竟是好是坏,他一时也说不清了。 估摸着,大概是变得好了吧。 —— (本章完) 第309章 机遇 第309章 机遇 李茂才蹲在一摞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木板前,微微眯起双眼,目光顺着木板的纹理一寸寸游走,手指也在轻轻地磨砂着木板表面,感受着每一道木纹的起伏,心底暗自琢磨这些木材独特的脾性,思量着何种纹理、何种质地最契合打造他心中构想的家具样式。 那些或细腻、或粗犷的纹路,在他指尖滑过,似是在与他低语,告诉它们会如何变成精巧的桌椅、漂亮的衣柜。 始兴木材厂的一名伙计,身着粗布麻衣,腰间系着一块污渍斑斑、有些油污的围裙,百无聊赖地站在李茂才身后。 他时不时踮起脚尖,目光越过李茂才的肩头,望向棚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心里暗自埋怨,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磨磨蹭蹭的主儿,大好晨光都要被耽搁没了。 他双手抱胸,右脚不停地轻点地面,每一下都仿佛在叩问这冗长等待的尽头究竟何时结束。 “小哥!”李茂才终于站起身来,他先是用力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木屑,随后脸上挤出一抹憨厚的笑容,朝着伙计问道,“跟你们主事说一说,若是我买的多,可否优惠几角钱?” 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期待,又带着几分小心,毕竟在这官办的厂子面前,他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手艺人。 “哟,你怎么还跟我们木材厂讨价还价起呀!”那伙计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上扬,扯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告诉你,我们这些木材都是统一定价,从林子里砍下,到加工成板材,可费了不少功夫,价格那是上头定好了的,没得可能优惠的。” “你要知道,我们这里的木材,那多是供应船厂、机械厂、家具厂这些大主顾,人家动辄便是成千上万块木板。像是你这种寻摸半天,还未确定要买多少的客人,我还真没见过几个。” 伙计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瞥李茂才,眼神里满是不屑。 “嘿嘿……”李茂才挠了挠头,虽然被这个伙计所轻视,但他并不以为忤。 他心里明白,官办的厂子自是有这般豪横和傲气,对他这种小打小闹的小生意看不上,也是情有可原。 “那行,给我二十块雪松板、三十块红松板,嗯,再来二十块云杉板。”李茂才深吸一口气,终是下定了决心。 他伸手指了指木棚内堆成垛的几处板材,决定不再试图讨价,准备掏钱买上一些。 此刻,他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这些木材在他的小工坊里,在他的锯、刨、凿之下,逐渐蜕变的画面,那是属于手艺人的憧憬和执着。 “就这些?……”那伙计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这点木材,拢共加起来不过就是几块银元的生意,却让他跟在后面侍候了几个小时,从清晨的朝气满满到现在临近晌午的饥肠辘辘,属实让人郁闷不已。 瞧李茂才这模样,似乎是准备自己打制家具所用。 但作为个人来说,他买的板材又稍稍多了一点,寻常人家哪用得了这么多木材? 难不成,他打算自个开了一间木工坊? 李茂才并未理会伙计的态度,他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略显破旧的钱袋子,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着的绳子,开始一枚枚数着银元。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那是常年与木材打交道留下的痕迹,但数钱的动作却格外认真,每一枚硬币的声响,都像是在为他即将开启的“创业之旅”奏响前奏。 付完钱,李茂才雇了一辆马车,将购买的木材一一搬上车。 他坐在马车边上,手轻轻地搭在木材上,畅想着未来的好日子。 马车缓缓前行,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街边的叫卖声、孩童追逐嬉闹声不绝于耳,可李茂才满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想着,这些木材运回去后,要先在工坊里通风晾干几日,去除多余的湿气,让木材的性能更加稳定。 雪松板质地轻盈、纹理优美,用来打造衣柜的柜门再合适不过,那细腻的纹理在日后的擦拭保养时,定会越发温润光泽。 红松板坚韧耐用,可作为桌椅书柜的骨架,承载岁月的磨砺。 云杉板颜色淡雅,制成书桌、书架的搁板,放上一册册书籍画册,定能相得益彰。 在来新华前,他便是广州府三水县一个极是有名的木匠手艺人。 那个时候,跟着老爹学了十几年的手艺,虽说不能过得大富大贵,但也能保证自己衣食无忧。 他家的木工坊在当地也曾小有名气,邻里乡亲有个家具修补、新制的需求,总会第一个想到他们父子。 可谁曾想到,城里的“孙记”木坊的东家恼恨自己抢了他家的生意,施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先是唆使县衙里的班头衙役不停地给他找麻烦,找各种莫名其妙的借口上门查税、摊派,搞得他每日提心吊胆,作坊生意也大受影响。 后来,他竟不知从哪寻来的地痞流氓,将他家的木工坊给砸了,搞得他竟无法在街面上正常做生意。 祸不单行,老爹又被官府工部局征召,去广州府服杂役。 那工部局的活计繁重且杂乱,老爹年事已高,哪经得起这般折腾,未了,被折腾得油尽灯枯,死在了广州。 而自己,在给老爹办了丧事后,为了赔偿工坊的损失、偿还债务,也将三水的家业给彻底败完了,只能在广州街头流浪,四处找活计。 可是,一个失了根基的手艺人,在广州终究是难以找到正经工作的。 在连续被坑骗了数道后,李茂才便可悲地沦为街头难民。 本想着,讨到一些吃食,或者受到一番接济后,便返回三水老家,凭着手艺给自己挣点销,然后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谁知道,入秋时节,自己却是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昏迷在街头巷尾,差点死于非命。 若非新华驻广州商站的人将他给救了,自己说不定就变成广州城外乱葬岗的一具无名尸体。 后来,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也为了寻一个新的出路,自己便登上了新华人的移民船,伏波万里来到了新洲大陆。 前几年,他被分配在新华木器厂里做工,很快便因为精湛的手艺获得重用,并从初级工匠晋升到资深大匠,成为厂里最为优秀的木匠之一,获得的薪俸也让他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总算重拾生活的信心。 倘若,就这般继续下去,自己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倒也根本不是难事。 可是,去年间新华政府发布了一条鼓励民间工商发展、促进手工业兴起的政策,仿若一道曙光,瞬间勾起了他蛰伏已久的心弦。 按照新华政府的政令,任何个人或者团体组织都可以创办独立经营的工商实体,在政策上和金融上,也将获得政府一定程度上的扶持。 他就此事试探性询问过木器厂的管事,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而且,管事还告诉他,为了促进新华工商业的发展,一些政府控制并主导的产业和工坊也将适度地脱离政府,转而向民间资本转移。 比如,他们所在的木器厂就在考虑进行某种形式上的体制变革,政府会逐步将手中所掌握的股本慢慢转移至个人或者团体,从而实现那个什么“市场化”经营。 李茂才闻言,立时敏锐地从中发现了一个机会,那就是以自己的祖传木匠手艺,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木工坊。 新华每年移民人口这么多,对于各式家具木工的需求,定是极为庞大的! 当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向始兴城工商管理处递交建立私人作坊的申请后,立时获得了政府的批准,而且还极为热心地提出要予以他资金信贷支持。 但他本着谨慎的心理,婉言拒绝了政府的诸多支持手段,表示自己所建立的木工坊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买卖”,不值得政府这般大费周章地参与进来。 开什么玩笑,要是答应了政府的资金注入,别到最后,自己一手创办的工坊做大以后,反倒又成了官家的产业。 那时候,自己怕是哭死都来不及! 当然,他也不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独立创办一家木器坊。 同为新华木器厂的一名木器匠人也有出来“创业”的想法,他们两人简单商议后,立时一拍即合,达成了合作意向。 毕竟,手艺再精湛,但木器一整个工艺流程做下来,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全部搞定的。 木料加工、制作、上漆、组装,一道道工序下来,耗时费力,委实不能依靠一个人独立完成。 有个合作伙伴参与进来,不仅可以分担市场风险,而且在做货过程中也能搭把手,事情做起来也稍稍松快一点。 如今,木材已经备好,工坊也即将开启新的篇章。 李茂才望着车窗外渐远的街市,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 (本章完) 第310章 上梁 第310章 上梁 9月24日,晴。 卯时,初刻,宜出行、破土、上梁。 晨晖尚未全然驱散夜的凉意,始兴城郊外清湾村的一处宅院里却已是热闹非凡。 院子当中,临时搭起的木架,坚实而立,仿若巨人抬手撑起一方天地。 一根粗大的雪松木横卧于地,两头各自挂着一块鲜艳的红布,等待主人送至屋顶,开启新宅的祥瑞之途。 “差不多时辰到了!”一名四旬的汉子看了看天色,将手中的茶碗放了下来,伸出衣袖随意擦了擦嘴。 “嗯,吉时到了。”几名汉子闻言,纷纷站了起来。 “今日,有劳大家了。”徐兴怀朝众人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待会,上了梁后,众乡亲就在院子里将就吃一顿,莫要嫌弃我老徐招待不周。” “村长,瞧你这话说的。”一名汉子将衣袖挽了挽,“咱们大家伙给你上梁,可不是冲着你家这顿饭的。平日里,我们众乡亲可没少承你的情、得你的好。今日过来帮忙,那是应得应份的,你可别跟我们客气。” “好了,好了,无需多言,赶紧将大梁弄上去,可不要误了吉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瞬间点燃了大家的行动热情。 十余名身形壮实的汉子走到那根粗大的雪松木前,两人一组,分站这根大梁两端。 他们弯腰,双手稳稳握住绳索,一端牢牢系于大梁,一端攥在手中,蓄势待起。 “起!……” 随着一声吆喝响起,众人齐声发力,腿部微屈,腰部紧绷,肩膀青筋暴起,一寸一寸地将大梁拉起。 大梁起初仿若千钧之重,缓缓离地时,随着脚步迈动,带起一阵尘土。 四下围观的邻里乡亲们早已将庭院围得水泄不通,孩童们从大人的腿缝中钻出,眼睛睁得溜圆,好奇地张望着。 妇人们交头接耳,口中议论着村长家这栋新起的房子如何漂亮,话语中隐隐流露出一丝羡慕神情。 在农人眼里,建新房向来都是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 这意味着,主人家的生活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如同翻开了崭新的篇章,满是希望与憧憬。 大梁渐高,已至半空,男人们喊着低沉的号子,将其一点一点地向上提升,每个人都因为用力过甚,脸色憋得通红。 待大梁升至屋脊高度,另有两名身手敏捷的汉子,手持长杆,杆头装有精巧的挂钩,小心翼翼地对准大梁上预先安好的铁环,轻轻一勾一拉,大梁精准就位。 刹那间,四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此时,主家徐兴怀笑意盈盈,快步上前,将提前准备好的喜钱一一发给帮忙的乡邻,口中连声道谢:“辛苦诸位老少爷们了,今日这宅子有劳大家,愿我们所有人的日子都如这上梁一般,一跃高升!” 男人们接过喜钱,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也洋溢着质朴的笑容,拱手回礼。 而后,徐兴怀让妻子端上摆满了三牲、果蔬、酒水等供桌,置于大梁正下方,领着全家老小,整衣跪地,朝着大梁虔诚叩拜。 香烟袅袅升腾,将他们的祈愿带向苍穹,让老天庇佑全家安康幸福。 临近正午,院子里支了三五桌酒席,大盘的鲑鱼、刚宰的鸡鸭、新鲜的时蔬菜、还有供销社打来的几坛酒水,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众人围坐,欢声笑语不断,在这秋日的暖阳下,共同庆祝主家新房上梁的大喜事,也畅想着未来村里如这大梁一般,节节高升的美好生活。 “哟,老洛,怎生这个时候才来?”当一个高鼻深目的夷人面孔男子提着一兜水果上门庆贺时,徐兴怀连忙将他拉入席间,并为他斟上了一杯满满的酒。 “我本来一早就想过来的,但畜牧场的十几只绵羊疑似发了瘟病,便跟兽医处置了一下。”弗朗西斯科·法维安·洛伦萨纳落座后,笑呵呵朝在座的乡邻礼貌性地拱了拱手。 “牲畜发了瘟病?”有人听了,立时紧张起来,“这瘟病会不会传出来,影响到咱们村里养的牲畜?” 清湾村六十五户人家,几乎每家都养着几头羊或牛,这是他们除了粮食外最重要的财产,关乎着一家人的生计。。 “哦,这很难说。”洛伦萨纳摇摇头说道:“我们畜牧司的人也来看过了,暂时未有定论,只是让我们对牧场进行时刻监测。目前而言,那些发了瘟病的绵羊已经全都隔离了,以免传染更多的牲畜。至于后面会不会蔓延瘟病,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当然,你们谁家养的牲畜若是有瘟病症状,可一定要报告给我们畜牧司,为我们做疫情评估提供更多的实证资料。” “那肯定。不过呀,这瘟病最好不要扩散开来,要不然平白让我们养的牲畜遭罪。你说这事闹的,去年才接了四只羊羔子,眼看着就要到剪羊毛时候了,若是得了瘟病,可就亏大了!” “谁说不是呢!”一个乡民嘴里塞得满满的,含含糊糊地抱怨道:“我们还指望着,养上几只羊,每年除了地里的粮食外,还能有个额外收息,好些攒钱也盖栋新房子。” “就是,就是。这吃饱穿暖了,可不就要图个建房置业,让家里的几个小崽子多享点福。” “嗯,这话在理。要不然,等家里的小子长大了,想说一门媳妇,靠什么来撑撑面子?” “小方呀,你家几个小子,最大也不过四五岁,怎生现在就要考虑接媳妇的事了?莫不是,借着机会,准备给自己纳个小?” “纳个小?嘿嘿……,我倒是想来着,但是吧,且不说咱新华政府不允许,就是放开限制,就咱们新华这种男多女少的样子,哪里能寻摸多的婆姨给我做小!” “哈哈……”众人闻言,立时轰笑起来。 洛伦萨纳也跟着村民一起笑得咧开了嘴。 说实话,他喜欢这种氛围,朴实,无华,但又充满了乡邻之间的热情和温馨。 自十年前,他随同“圣路易斯号”数十名船员被新华人俘虏后,很快便选择了归附于他们。 现在想想,当初自己的这个选择是多么的英明——尽管这个选择是新华人强迫他们做出的。 那个时候,新华人加上他们这些被俘的西班牙水手,拢共不到一百三十人,船只也只有两艘,始兴城还只是一座简陋至极的木寨,四周荒草丛生,野兽时常出没。 可是,十年后的今天,新华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截止去年底,新华人口规模达到三万六千八百余(其中,印第安人一万二千余),建立了大小城镇十余个,移民屯殖点一百三十余处,彻底在该地区站稳了脚跟。 可以预见,随着今年移民季的结束,新华的总人口规模很大概率会突破四万人。 更让人惊叹的是,新华在这十年时间里,不仅开辟了大量农田,稻穗金黄、麦浪滚滚,基本实现了粮食自给,而且还建起了一系列工厂和矿山。 呢绒工厂里,机杼声声,一匹匹呢绒布如流水般产出;铁匠铺中,炉火熊熊,一件件农具、兵器锻造出炉;矿山里,矿石源源不断地开采出来,运往各地加工。 这一切,使得这个新生的国家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拥有了一定规模的工业体系。 对于新华的巨大变化,洛伦萨纳在欣喜之余,也深感无比的震撼。 这一切实现,除了新华决策委员会高瞻远瞩、领导有力外,还有就是新华移民的勤奋和苦干精神。 他从未见过,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勤劳朴实的人民,在这么一片近乎蛮荒的土地上,硬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在荆棘丛中开垦出一块块肥沃的田地,筑起一座座崭新的城镇和村落,铺设起一条条平坦而宽阔的道路,修建起一个个设施完善的码头。 这些来自大明的华夏移民,真的很勤奋,似乎在他们几千年的农耕文明史中,已经将勤劳印刻在他们的骨子里。 他们对实现富足生活,打造一个崭新的世界,似乎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念,并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这种富足生活,为了自己,更为了下一代,他们不惜付出一切,哪怕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饴。 不论是遍布灌木草甸的荒地,还是山林环绕的溪地,随处都可以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 即使寒冷的冬季,风雪交加,他们也总会不顾危险地去抓几只麋鹿,猎几头棕熊,以期获得一份额外的进项。 他们似乎不知道疲惫,也不知道劳累,一年到头,从白天到黑夜,不停地工作,不停地做事,就为了获得一份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 比如,这位建了新房的村长,就是一个典型的草根逆袭例子。 他是第一批来自大明的移民,在登上始兴港码头时,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就连所穿的衣物也是新华移民部给他发放的。 然而,在不到八年时间里,这位新移民硬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完成了初步的“原始积累”,不仅建起了村子里第一栋漂亮的新房,而且还抚育培养了几个成器的孩子。 这太令人惊叹了。 要知道,在墨西哥或者秘鲁,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西班牙移民想要过上好日子,那是相当艰难的。 不但要时刻提防印第安人的敌意和侵袭,还要遭到殖民政府和地方官员的层层盘剥压榨,税收重如泰山,稍有不慎,就可能倾家荡产,有可能终其一生,他都无法积攒出十个比索银币,仿若深陷泥沼,难以自拔。 再看看墨西哥的发展和建设状况,那更是无法与新华相比。 经过近百年的殖民统治,偌大的墨西哥基本上就没发展出什么像样的工业,除了寥寥几家农产品加工作坊外,整个地区就是一个大号的农业种植区和采矿场,连根铁钉都制造不出来,道路泥泞崎岖,城镇破败不堪。 西班牙的国王只会将从殖民地搜刮而来的财富用于他穷奢极恶的享受,以及没完没了的战争。 那些官员和贵族们也只会将他们贪婪的双手伸进印第安人和移民的荷包里,使劲将里面的银币掏出来,然后装入自己的兜里,仿若吸血的蚂蟥。 至于殖民领地的建设和移民的福祉,根本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在内,成为被遗忘的角落。 所以,在美洲地区,西班牙人治理得一团糟,了这么多时间,不仅移民人口增长极其缓慢,就连基本的设施建设都没有。 除非,那个地方有金矿或者银矿,才会引来西班牙人的开发热情。 哪里像新华,每一年,每一个月,甚至每一天,都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 新的农田被不断开垦出来,新的道路被不断地铺向远方,新的船只也在持续地从船坞中驶出,还有一个个代表未来和希望的新生儿也在不断地出生,并慢慢长大。 在新华,几乎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无尽的希望,并且始终坚信,凭借个人努力,是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是的,新华人的心气和其他国家地区的人不一样。 决策委员会的领导层不甘蜗居于启明岛一隅,梦想征服并统一整个美洲大陆,认为这一块领土是新华的“天赋之地”。 经过培养和训练的官员们也不甘庸庸碌碌,无不期望将自己所管理的地区或者部门,打造得更为完美,民生进步,百姓殷实。 而每个落地生根的移民们则不甘永远处于贫穷落后的境地,在政府给予的诸多惠民政策下,爆发出强大的生产积极性,战天斗地,誓要征服残酷的的大自然,从而为自己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里没有让人窒息的捐税,也没有让人感到压抑的宗教迫害,更没有让人恐惧和害怕的战争及动乱。 这里只有公正廉明的官员,只有勤劳朴实的移民,只有丰硕的农业产出,只有密密麻麻洄游的鲑鱼群,只有幸福温馨的生活。 洛伦萨纳心中,新华仿若就是天堂般的存在。 而美洲,乃至欧洲大陆,则是地狱,仿若黑暗的深渊。 —— (本章完) 第311章 “铁轨” 第311章 “铁轨” 1635年10月20日,晨光穿过薄雾,洒在挂满秋露的原野。 在广丰县衡安村(今科尔多瓦湾市镇)的旷野上,两名身穿粗麻短打的年轻勘测员手持木质测杆和麻绳量尺,正沿着此前规划的路线逐一钉下木桩。 “往左一尺,……哦,往左移三十五厘米!这坡稍稍陡了点,若是马车拉货太重,怕是会吃不少力!”一名蓄着短须的匠人高声指挥,他手中的黄铜罗盘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勘测员闻言,立时拿出绳尺量了量距离,随即便将标识桩向左移动了几许,然后抬头看向筑路匠人。 那名匠人站在一根标杆前,微眯着左眼,持着罗盘向前望去。 “再移几厘米!” 勘测员照着吩咐又移动了数厘米。 “嗯,好了!打桩吧!”那名筑路匠人收起了罗盘,将手臂挥了挥,示意勘测员标识记号。 在他们的身后,已经竖起了无数的标杆,一直朝北方延伸过去。 这是一条即将建设的马拉轨道,将此前已筑好的始兴——广丰段向北延伸,直至最北边的隆安堡(今悉尼市),总长度超过三十公里。 届时,随着这条马来轨道投入使用后,从始兴港前往隆安堡的货运马车只需要四到五个小时便能抵达。 虽然,这个速度比起土路马车运行也就快了20%-30%,似乎投入巨大有些不太经济。 但是,马拉轨道却有几个核心优势,不可忽视。 首先,通过马拉轨道运输货物和人员,无需再考虑恶劣天气,在泥泞的雨天和风雪天(暴风雪天气除外)仍可畅通无阻的行驶。 其次,马车的载货量将比此前土路运行增加2-3倍,运输效率大大增加。 当然,对于穿越众而言,修建一条马拉轨道还有为将来升级为蒸汽机车轨道做准备的考量。 蒸汽机项目搞了五六年时间,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弄出了几台试验性质的抽水机。 而且,这几台机器还不能称之为动力机,基本上还是一个水泵,无法将“火力”转变为驱动万物的机械力,还不能带动其他工作机运行,开启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的大门。 更糟糕的是,囿于原材料的不过关和设计的问题,导致这几台抽水机热效率还很低,尚需进一步改进。 所以,新华想要迈入蒸汽时代,估计还要继续在研发的道路上徘徊数年,待其他相关材料和工艺达到要求后,说不定就能搓出一台可实用的蒸汽机。 众所周知,现代工业的秘密在于技术创新,而新技术往往会带来“创造性破坏”,在短期内会让许多传统劳动者失去工作,造成失业和社会不稳定,并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会威胁到皇(王)权。 在中国历代王朝,统治阶级对某些技术进步之所以持保守态度,看似故步自封,实则有着深层隐忧,其实与英国工业革命时期风起云涌的反机器运动具有类似的动因。 “……生齿日繁,事事仰给人力,尚多游手坐食之人,再以淫巧之物导其惰,聚此数十百万游民懒妇,何术以资其生乎?” 不过,这个问题在新华却是不存在的。 因为,此时的新华,就是一片亟待开垦的肥沃荒原,困扰其发展和壮大的最大短板便是“生齿”不足的问题。 广袤的土地渴望着更多的农人去耕耘,丰富的资源期盼着无数的移民来开发,一座座流水化工厂也需要海量的工人加以填充。 为此,在人力不足的情况下,凡是能节约劳力的“淫巧之物”,政府皆不遗余力地大力倡之。 在新华的发展蓝图里,创新与发展那可是通往未来的不二法门。 嗯,就算搞出一台现代的电器化设备,那也无需太过担心“游手坐食”者会增多。 相反,这只会如同一道道光芒,照亮新华前行的漫漫长路,加速这片新兴土地迈向繁荣昌盛的伟大征程。 此前,受限于钢铁产量的不足,始兴至广丰段的马拉轨道采用的皆为硬木,摩擦阻力较大,而且轨道在长期受压摩擦情况下,会出现磨损过度,乃至断裂的问题。 如今,新华钢铁产量较数年前有了较大增长,年产量已接近六百余吨,在为诸多制造产业提供充足的原料基础上,仍有不少“富余”可供他用,为基础设施建设注入了新动力。 为此,新华政府便将这条马拉轨道全部采用铁包木方式,使其成为这个世界上第一条“铁轨”。 要知道,这个时期英格兰、瑞典等国家地区虽建有一些矿山轨道,但几乎全为木质,仅在关键部位用铁钉或铁皮做局部加固。 况且,铁料,向来为欧洲各国最为重要的战略物资,主要用作军工生产,满足规模日益扩大的战争需求,如何会像新华人这般“浪费”的铺设在地面上。 临近正午,轨道施工陆续停了下来,勘测员收了量具和绳尺,被征发的劳工也拖着铁镐和撬杠,迈着略显疲惫的步伐往就餐地行去。 劳工们的饭食还算丰盛,鱼干、土豆和玉米馒头,再加几桶玉米粥,有荤有素,干稀搭配。 新来的移民们吃得津津有味,三口两口先将分发的鱼干填进肚里,然后再抓起玉米馒头,大口大口的吞咽,唯恐自己的动作慢了而少吃几口。 尽管送饭的伙夫不停地吆喝着“饭食管饱”、“不够再添”之类的话语,但这些在大明被饿怕了的新移民仍旧吃得狼吞虎咽,不停地往嘴里塞着食物。 这个时期,大明南方尚未发生大规模的饥荒,但在北方地区,却是处处受灾,使得遍地皆为饿殍,百姓吃不饱饭已是常态。 而他们这些来自辽东、山东的难民在受到天灾和兵灾的双重打击下,更是终日过着食不果腹的悲惨生活。 每个人心底最大的期望就是,临死前能吃一口饱饭,而不至于在地府成为一个可怜兮兮的饿死鬼。 当新华人站在他们面前只是喊了那么一嗓子,“到新洲,有饭吃”。 所有人无不鼓起最后一丝力气,蜂拥朝新华人的船上爬去。 是的,经过数年的移民行动,新华人已经在北方地区,尤其是辽海周边地区建立了一个响当当的招牌。 跟着新华人,能吃饱! 待他们真的到了新洲大陆后,却不想又给他们带来了更大的惊喜。 新华人不仅让他们每餐都能填饱肚子,而且隔三差五地还有肉吃。 尽管,所吃的肉都是鲑鱼、大鱼(鲸鱼)之类的海鲜鱼类,可在这些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难民眼中,这玩意好歹也是肉呀,是曾经在梦中都不敢奢望的美味! 初始还以为,这鱼肉也只是考虑他们长途航行后身体虚弱,用来调养身体的特殊优待,吃上几顿后,便只有玉米糊糊和土豆块了。 可谁曾想到,这鱼肉竟是餐桌上的“常客”,几乎天天都有供应,还是剁成大块大块的,每个人都能分得满满一份。 即使,偶尔某天没有鲑鱼可吃,那也有鲜美的鱼汤让他们可以沾点荤腥。 听那些老移民说,每年六月伊始,一直持续到十一月的初冬时节,便会有成千上万的鲑鱼从大海里游回陆地河流。 那场面,简直蔚为壮观,密密麻麻的鲑鱼在溪流中穿梭,人们根本无需用抄网,只要随意地伸手一捞,便能稳稳抓住一条。 那些林子里贪吃的棕熊甚至根本不用动手去抓,只要悠闲地蹲坐在河岔上,就有无数的鲑鱼像是主动献祭一般,跳跃着送到它的嘴里。 而且,这些棕熊在鲑鱼洄游季时,还挑起食来,只会选择鲑鱼身上最为肥美的腹部位置大快朵颐,然后将其他部位直接丢弃,甚是浪费。 所以,在启明岛想要吃鱼,真的是一个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即使,在远离海岸的内陆村屯定居点,仅几分钱,也能买上一条五六斤重的鲑鱼,让一家人畅享美味。 听到这番话,新来的移民们既感新鲜,又感到无比的庆幸。 他奶奶的,这新洲大陆还真是食物丰裕,难怪人家敢一船一船的从大明拉人回来。 就算粮食不够吃,但架不住这里的鱼多,怎么着都能对付过去。 嗯,以后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 (本章完) 第312章 发展的渔业 第312章 发展的渔业 从六月开始,便是鲑鱼(主要是红鲑、粉红鲑)的洄游季节,数以百万计的鱼儿从浩瀚的太平洋向启明岛内陆的淡水湖泊进发。 它们的征途,是一部写满坚韧与壮烈的史诗。一路上,它们会遇到很多阻碍,但依旧坚定不移地向前游动着,只有最强壮且得到上天眷顾的鲑鱼才能顺利回到它们的出生地。 它们中的一些鱼儿,最远可以洄游上千公里,极尽跋涉。 这些鲑鱼在洄游过程中,体色从银灰色逐渐变成红棕色,在淡水里格外显眼。 它们在路上要翻过各种地形,很多鲑鱼体能消耗太大,翻越不了河狸搭建的栅栏或者是湍急的小溪。 它们的尸体就被冲到了岸上,成为狐狸、郊狼、棕熊以及各种鸟类的食物。 许多懒惰的棕熊就蹲坐在小溪的上游,等着逆流而上的鲑鱼。 它们甚至无需动“手”捕捞,只是张开大嘴,便会有无数的鲑鱼跳进去。 等这场饕餮盛宴过后,它们圆滚滚的肚皮会撑得老高,继而生成厚实的肥膘,这一切皆为鲑鱼的“馈赠”。 为什么鲑鱼要不惜一切代价回到出生地? 相比于海洋,出生地没有洋流,也没有各种食卵鱼类,这里是最佳的产卵地。 小鱼从鱼卵里出来后会在淡水里长大,然后顺着溪水河流回到大西洋。 这时它们的体型已经非常大了,能够与海里的鱼虾竞争。 在大海里生活数年(鲑鱼一般生活七年)的时间,鲑鱼开始性成熟,也意味着它们的生命即将终结。 进入淡水湖泊以后,鲑鱼就不再觅食了,全程都靠自己在海里储存的能量。 因为离开淡水已经数年时间,鲑鱼表皮细胞的渗透压已经不再适应淡水,在里面游了一段时间后,它们的表皮开始脱落,这是淡水里的寄生虫寻找宿主的绝佳时刻。 很多鲑鱼在游到产卵地时,体内只有少部分器官没有被寄生虫占据,只要脑子、卵巢和精囊完好,游到产卵地就是胜利。 为了游的更快,鲑鱼会充分利用淡水中的每一个氧气分子,体内的激素疯狂分泌,造出了比平时多几倍的血红蛋白,整个身体逐渐变得通红,而体内的脂肪就是它们前进的燃料,但是这也带来了一个弊端,捕食者很容易发现它们。 此时,正值十一月的初冬时节,大规模的鲑鱼洄游基本上已经结束,这也意味着新华人一年一度的捕捞盛宴也落下了帷幕。 寒风掠过启明岛南溪堡(今科尔伍德市镇)的上空,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松木燃烧的烟香,为这座新建不到两年的屯殖点增添了一抹温暖而醇厚的气息。 在一处临河的坡地上,建起了十余座高大的窑炉,数十名身着粗布短衣的移民正围着窑炉不停忙碌着。 窑炉上方架着几根粗木,上面挂满了剖开的鲑鱼--暗红的鱼身被盐粒搓得微微发皱,鱼尾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炉膛里,潮湿的松木和桦树皮缓慢燃烧,青白色的烟雾缭绕上升,裹挟着鱼身,渗入每一丝肌理。 一个粗壮的汉子蹲在炉口,用木棍拨弄炭火,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炭火,确保火势不猛不弱,只维持稳定的闷烟。 “记住喽,火不能太旺,否则,鱼肉就被烤硬了。”他用略带粤南口音的新华官话对身旁一个新移民说道,后者正小心地将新一批盐渍好的鲑鱼挂上熏架。 尽管鲑鱼的捕捞季结束了,但鲑鱼加工处理工作却仍在大规模地进行着。 这些待熏制的鲑鱼被去除内脏后,一般会先盐腌一周时间,再将其稍事清洗干净,接着便可悬挂于炉内,用松木、锯木屑闷火熏烤数周时间。 在这一过程中,一条条鲑鱼会变得极其干硬,完全充满了熏烟味。 从窑炉取出后,就可以装桶销售了。 这种熏制方法,新华人是从当地原住民借鉴而的,并结合了故土的腌制熏肉技艺,让这些肥美的鲑鱼能保存的更为长久,味道也更具风味。 除了熏制外,新华人对大量鲑鱼的储存方法还有盐腌、风干(囿于启明岛阴湿的气候环境,这个方法并不怎么靠谱),以及自然冷冻。 不远处,几个土人静静地驻足观望,偶尔比划着简单的手势交流,轻声交流。 他们虽然已经熟悉这种保存方式,但新华人带来的粗盐和更精细的切割手法却能让熏鱼的风味更加丰富可口。 一个土人女子走上前,递上一捆新鲜的香草,示意加入炉中增添风味。 冯桂宝愣了一下,转头看着窑炉旁边控制火候的老马。 老马点了点头,冯桂宝随即朝这名土人女子颔首致谢,接过香草,撒在碳火上。 顿时,一阵带着香甜气息的烟雾升腾而起。 那土人女子站在窑炉边,眼巴巴地看着老马,还伸手指了指她身后那几桶鲑鱼。 “给他们换了。”老马淡淡地吩咐道:“……三条活鱼换一条熏鱼。” 冯桂宝闻言,立时转身朝那几个土人走去,挨个木桶检查他们带来的鲑鱼。 那些死去的鲑鱼被他毫不客气地丢了出去,扔的满地都是,引得土人忙不迭地俯身去捡。 但他们对新华人的粗暴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因为,他们需要大量的熏鱼和盐巴,以度过食物不足的冬春两季。 启明岛的冬季阴湿而寒冷,食物资源匮乏,土人们传统的保存手段在大自然的严苛考验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们仅通过天然冷冻或者风干等手段来保存鲑鱼,根本无法进行长时间的储备,待来年春暖时节,这些鱼干全都会发臭,不能继续食用。 反观新华人,即使到了温暖的夏季,他们仍能吃上大量肥美的鲑鱼。 新华人有盐巴,而且还能建起这种神奇的窑炉,实现大规模地鱼干熏制,将一条条鲑鱼保存至来年夏天。 那些被熏制的鲑鱼,外皮金黄微焦,鱼肉也变成温润的橙红色,纹理间满是馥郁的香料与烟火气息。 用小刀简单切成薄片,摆放在粗粝的玉米馒头上,配上一罐酸爽可口的咸菜,便是一顿最醇厚、最让人满足的美味。 自去年新华人来了之后,当地的土人先是惊疑不定,远远观望,随后便试探性地通过猎捕皮毛、捕捞鲑鱼跟他们进行简单的交易,继而又以“帮着”他们伐木、平整土地等之类的劳动成果,换取盐巴、粮食,以及美味的熏制鲑鱼。 这一切,让他们得以享受一丝“文明”的熏陶,更让他们安然度过了寒冷的冬季。 新华人大量加工制作熏鱼,也不完全自己食用,其中超过半数都是要出口的。 新华与西属美洲之间的走私贸易清单上,在两年前双方刚刚宣布停战未久,便添加了熏鱼这种产品,以满足当地人民的鱼肉需求。 尽管,西班牙人早在16世纪中期便确立了海上霸权,但它却从来都不是一个传统的渔业大国。 美洲太平洋沿岸,尤其是下加利福尼亚半岛周边海域因寒暖流交汇而形成丰富的渔场,在墨西哥湾沿岸,尤卡坦半岛地区也以盛产海龟、红鲷鱼和牡蛎闻名,在智利更有世界四大渔场之一,但西班牙人硬是揣着这些金饭碗去讨饭吃。 不论是美洲殖民领地,还是西班牙本土,捕鱼业极为凋敝,竟然每年都要大价钱从英格兰、荷兰等国家进口大量的鲱鱼和鳕鱼,以满足国民所需,以及频繁的宗教消费(天主教的斋戒日仅允许食用冷血动物的肉,如鱼、虾、蟹等)。 当新华走私船队试探性地将腌制和熏制鲑鱼运到西属美洲殖民领地时,立时受到了当地消费者的欢迎。 而且,鲑鱼的口感更为丰腴,富含优质油脂,在口中咀嚼时,鱼油缓缓释放,给人带来浓郁醇厚的风味,这对于普遍缺少油水的西班牙人来说,不啻为最好的“补品”。 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新华就向墨西哥地区走私了四百多吨鲑鱼制品,并且随着受众消费者的扩大,出口量也是急剧增加,已逐渐成为新华继五金制品、皮毛(主要是转口至欧洲)外第三大外销品。 在与西属美洲的贸易往来中,新华人也逐渐了解到当地的饮食偏好,除了熏鱼,他们也开始尝试加工一些更符合西班牙人口味的鱼类制品,如加入墨西哥当地特色香料腌制的鱼干,以进一步拓展市场。 新华人不仅要逐步征服西班牙人的市场,还要征服他们的肠胃。 —— (本章完) 第313章 市场的切分 第313章 市场的切分 在新华境内,尤其是居民数量较为集中的城镇,人们的日常起居往往是从一次认真细致的洗漱开始的。 他们一离开床,就会穿着短衣或者披着外套开始洗脸、刷牙(或漱口),尽可能地维持个人卫生。 据说,这是新华创立者们以近乎不容置疑的强制性要求,将这个习惯深植于每一个移民心底,让所有踏上这片土地的移民都必须遵守这样的卫生制度。 在新华防疫卫生部门的宣传中,那些绘声绘色的图文资料、深入浅出的讲解,清晰地指出空气中和不洁净的水源中,都隐匿着各种有害的“游虫”。 这些肉眼难现的微小生物,会悄无声息地引发身体各种疾病,甚至会点燃瘟疫的燎原之火,肆虐大地。 因而,卫生部门反复强调清洁卫生的重要性,苦口婆心地劝导民众,务必要将身体上携带的“游虫”去除,防止病原的存在和扩散。 祛除身上的污垢,是每个来到新华的移民或到访者被一再强调的卫生准则,这被认为是保护个人及家庭免受疾病困扰的良方。 对于普通的新华人,每日清晨所需的洗漱器具不过是一个木盆、一个污水桶、一条呢绒毛巾、一点肥皂和一壶刚从厨房端出来的热水。 在冬季,也有很多人会依旧选择用凉水洗漱。 他们一般是来自大明的新移民,虽身处新华这片新天地,却仍然延续了在大明的“极简”生活方式,不舍得烧柴或者烧炭,直接以冷水洗漱。 其实,大明的百姓又何尝不想每日做好清洁卫生,何尝不愿意洗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洗去满身的疲惫与尘埃? 盖因,在大明境内,可烧水的燃料是极为缺乏的。 凡是大明百姓聚居的城镇或者村落,周边数公里范围内的树木几乎早已被消耗殆尽,到处都是一片光秃秃的景象。 当然,也有树木茂盛的山林,但它一般会距离城镇很远,取之甚是困难。 想要做一顿热腾腾的饭食,尚且不太容易,更遑论就为了洗一次澡,而专门去“浪费”四处捡拾来的柴火,烧上一锅热水呢? 要知道,在大明有一种职业,叫樵夫,就是专事砍柴贩卖为生。 而新华境内,却有着丰富到爆的木材资源。 入目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参天的大树,密布的灌木,以及丛生的杂草。 除了木材外,新华还开发了几座储量极大的煤矿,来自分州和合江的煤炭被一船一船地运至始兴港以及其他沿海城镇。 这些煤炭在被炼制为焦炭供钢铁厂所需外,还有相当一部分被制作成煤球,供普通居民烧火做饭以及取暖之用。 不过,这种煤球除了那些政府官员、高级船员、资深匠人等高收入群体会购买外,大部分普通百姓是万万舍不得掏钱来买这些玩意的。 城镇郊外,村落四周到处皆有不要钱的树木杂草,还有大量作物秸秆,可以说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燃料,何须那冤枉钱! 即使如此,一贯节俭的大明移民仍旧不怎么舍得在大早上专门去烧一壶热水来洗手净面。 大家都是糙人,就无需太过讲究了。 一瓢凉水便足矣! 而且,冷水洗脸还能让人瞬间从晨起的朦胧迷糊状态清醒过来,也好投入一天的工作之中。 不过,新华所制造的肥皂并不能溶于冷水,这也就意味着它不能打出肥皂泡,清洁功效也大打折扣。 所以,即便为了节约,亦或出于习惯,每天使用冷水洗漱,但最好还是每隔数天用一次热水,以便去除脸部多余的油脂和深层污垢。 作为西属美洲最大走私集团阿拉莫伯家族代表的路易斯·西根萨·阿拉莫伯自是不必像那些穷人一般抠抠索索地用冷水洗漱。 此刻,他正惬意地浸泡在新华国宾馆一间奢华套房内的巨大木桶之中,木桶周身雕刻着精美的纹,散发着淡淡的木香,仿佛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温热的水中,漂浮着一层如雪般洁白、香气馥郁的肥皂泡,他半闭双眸,尽情享受着这美妙的泡澡时光,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纷扰都与他无关。 受兄长佩德罗的指派,路易斯是在十天前乘坐新华商船来到了始兴港,就双方之间进一步扩大走私贸易规模来跟新华人进行协商。 阿拉莫伯家族从不同渠道了解到,新华人好像又在新西班牙总督区“勾结”了一位重量级的走私伙伴,以至于他们在该地区的生意大受影响。 更让阿拉莫伯家族诟病的是,新华人不仅将大量明国特色商品输入墨西哥地区,极大地挤压他们的市场空间,蚕食着他们的走私利润,而且还将各色珍贵皮毛通过那位新的合作伙伴转手倒卖至欧洲本土,获利颇丰。 此举,让阿拉莫伯家族如坐针毡,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 为此,他的兄长佩德罗便派他偷偷前往新华,去探探他们的口风。 到底是新华人找到了更好的“小三”,准备卸磨杀驴,将他们阿拉莫伯家族抛弃,还是为了拓宽走私网络,分担贸易风险,才会在墨西哥地区新勾搭这么一个新的合作伙伴。 若是前者,阿拉莫伯家族则需要未雨绸缪,早做安排,将此前风生水起的走私贸易逐渐转到其他稳妥的生意或者扩大种植园规模方面来,以确保家族的财富能继续保持稳步增长。 倘若是后者,那就意味着新华人给他们阿拉莫伯家族树立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让他们两方互相竞争,谁也不能彻底垄断新华人的销售渠道。 对于新华人的做法,佩德罗是极为愤懑的,更是在一次家族内部的私密聚会中,言辞激烈地表达了他的强烈不满。 在他眼里,这无疑是一种令人寒心的背叛。 想当年,你们新华人尚未起势之时,是谁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最先跟你们展开合作,开启贸易(走私)之门? 又是谁,在新西班牙总督区行将对你们新华动武之前,凭借家族在美洲地区深厚的人脉与情报网络,为你们提供了诸多至关重要且关乎生死存亡的情报资料? 可以说,你们新华逐渐坐大,发展出目前可与新西班牙总督区分庭抗礼的强大实力,我们阿拉莫伯家族为此“贡献”良多。 怎么,击败了墨西哥殖民当局的军事进攻,获得了难得的和平发展机会,便准备迅速抛弃我们? 你们这样做,太不讲商业信誉了吧! 当路易斯代表阿拉莫伯家族,代表他的兄长,以极为委婉的语气,向新华人表示不满时,对方立时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定心丸。 那位主持新华贸易的代表真诚地看着路易斯的眼睛,言辞恳切地告诉他,新华人不会抛弃阿拉莫伯家族这个最为亲密的合作伙伴,更不会做出任何损害他们商业利益的事情。 新华人所经营和生产的所有商品,依旧会毫无保留、不设任何限制地向阿拉莫伯家族敞开供应——只要他们能全部消化和吸收所有的商品。 为表诚意,新华人特意为路易斯举办了一场规格极高、奢华而不失庄重的欢迎晚宴后。 宴席上,摆满了新华特色美食,山珍海味琳琅满目,美酒佳酿香气四溢。新华重要领导层也亲自出席,双方杯盏交错间,宾主尽欢,给足了他的面子。 随后几天,新华人领着他陆续参观了十余家制造工厂,并向他展示了诸多最新产品。 从日常生活不可获取的肥皂、鲸油蜡烛,到生产和建筑制造中所必备的五金、玻璃、铁料,从保暖舒适的呢绒、毛皮,到精美实用的金属器皿、陶器,还有那彰显精湛工艺的皮靴、马鞍…… 林林总总,约有三十多个种类品项,涵盖了生产和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每一件都制造精良,品质卓越。 更让路易斯吃惊的是,这些民生用品价格,竟然只有欧洲走私进口价格的一半,更是美洲殖民地当地工坊所生产的三分之二。 他不禁暗自思忖,新华人是如何控制这些商品的生产成本的? “迪奥斯,你说新华人为何会对皮斯科附近的几座鸟粪岛这般感兴趣,而且还不惜为此费额外的金银去购买岛上的鸟粪?” 路易斯一边不紧不慢地穿着衣服,一边朝自己的仆人问道。 “先生,我猜测新华人可能是要将那些岛上的鸟粪当做农田里的肥料。”胡安·德·迪奥斯贴心地将一件华贵的呢绒大衣披在了主人肩上,“毕竟,使用动物粪便肥田可以对农作物产量的提升有显著的作用,早已被证明是极为可行的方法。” “或许,新华人发现鸟粪也有类似的神奇作用,所以才会对皮斯科附近的几座鸟粪岛充满兴趣。” “哦,是这样吗?”路易斯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我还以为,新华人是出于平衡我们之间的贸易差额的一种补偿手段。嗯,你知道的,我们除了向他们提供牲畜、铜料外,几乎没有其他商品可卖给他们。” “这样一来,就迫使我们不得不向他们额外付出大量的比索银币。说实话,看着那一枚枚可爱的银币流向新华人的口袋,那感觉简直让人心碎!” “……”迪奥斯听了,只是微笑不语,蹲下身子,小心地替他整理衣服,抚平每一道褶皱。 阿拉莫伯家族与新华人进行走私贸易不过仅仅八年时间,但却从中迅速积累了庞大的资产。 虽然,他不知道主人家的总资产规模具体有多少,但身为这个家族中最为忠心耿耿的一员,多少也参与过其中错综复杂的走私贸易过程,凭借着平日里的所见所闻,大概也能粗略了解到每年所获利润就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额,足以让无数人仰望艳羡。 阿拉莫伯家族从秘鲁总督区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小贸易商,如今已成长为整个美洲地区颇具影响力的“大人物”,销售渠道不仅遍布美洲,而且还将商业触角延伸至西班牙本土,乃至意大利、尼德兰(西属)等地区。 犹记得,两年前巴拿马城遭到“海盗”袭击,整座城市被付之一炬,秘鲁总督区在启动重建工程时,阿拉莫伯家族大手一挥,便轻松地向殖民当局捐献了五万比索银币,风头一世无两。 可以说,正是靠着与新华人之间的走私贸易,阿拉莫伯家族才能乘势而起,成就了他们现在的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 是的,那位阿拉莫伯家族的掌舵人佩德罗先生凭借手中掌握的广泛供货“渠道”,不仅在秘鲁总督区的商人群体中呼风唤雨,而且还于四年前获得了利马市政议员的职位,并在近期筹划着竞选副议长的宝座(市长、议长一般由西班牙本土官员担任,但土生白人可通过钱购买或者选举获得部分副议长、议员等中层职务)。 因而,阿拉莫伯家族对与新华人之间的合作关系极为看重,唯恐出现意外,继而断了这条宝贵的财路。 数年前,墨西哥殖民当局在获悉启明岛的位置后,曾数度传出风声,要调动大军准备对新华发动一次军事打击,阿拉莫伯家族上下是非常紧张的。 为此,三年前(1632年)路易斯第一次受家族委托,随同那位新华派驻在美洲的商务代表跑了一趟启明岛,除了通风报信以示关切外,还有就是实地探查新华人的具体实力。 他们到底能不能抗揍? 好在,新华人并没有将走私而来的金银用于肆意挥霍,而是积极引进移民,加强军备,不仅修筑了几座坚固的城堡,还组建了一支看着还算能打的军队。 而且,新华人信心满满地告诉路易斯,他们有绝对的实力击退墨西哥殖民当局的进攻,并保护自己所创建的领地。 果然,两年前,新华人一举重挫了墨西哥方面组建的远征舰队,逼得新西班牙总督区不得不与之停战和谈,算是承认了新华人在北方的存在。 结束战争后,大家又可以愉快地进行走私贸易了,滚滚的财富也能继续不断涌入阿拉莫伯家族地口袋。 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但是,新华人却将整个美洲市场切成了两块,以至于我们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赚取曾经那般规模的贸易利润。”路易斯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纷纷扬扬飘落的雪,不由叹了一口气。 新华人,似乎并不是那般好拿捏的。 —— (本章完) 第314章 财税 第314章 财税 “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起因,如果套用明末的历史,其实就是‘苏格兰鞑子’造反,国内也是‘流寇’横行(是时,伦敦郊区和很多郡的农民展开大规模的反圈地运动和抗税行动)。英国国王查理一世为了筹措军费,不得不向英国的‘东林党’低头,来了一个‘亲贤臣远小人(即召开长期议会)’。” “随后,英国版的“厂卫”,嗯,也就是皇室法庭被‘东林党(议会)’废除,国王的宠臣斯特拉福伯爵和劳德大主教被当做魏忠贤给咔嚓了。最后,连国王查理一世也被抗税的‘东林党(资产阶级)’勾结‘流寇’,即所谓的农民革命势力,给送上了断头台。” “而那个时期,英国一帮议会老爷为了应付内战,便引进了两个税种,消费税和土地税。当然,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来源,那就是拍卖国王、教会以及公开与议会为敌的贵族地产与其他财产,由此才筹措了大量财政资金。” “通过这些举措,英国的财政收入方才迅速好转,并藉此组建了数万规模的议会军,为赢得内战,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总得来说,英国的财政收入是从‘卖地’开始的,这其实是‘土地财政’与后来的闯王‘追赃拷饷’的结合版。” “我们新华目前的财政收入大头除了走私贸易外,最为重要的来源也是‘土地财政’,即通过为大量移民提供耕地的方式,从他们身上收取15%的农业税,以及移民的各种农业贷款利息收入。” “至于,某些人提出的挖金矿、铸金币来直接补充财政的说法,我认为是极其荒谬和可笑的,更是对新华财政制度的一种结构性破坏!” 1635年12月20日,穿越众代表大会筹备会议召开,决策委员会各部委负责人齐聚执政大楼议事厅,就本年度的政府工作各项进展情况先“对一对账”,以便更为全面、更为直接地向全体代表做汇报。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各部位皆一片大好的成果汇报中,却传来了一个不甚和谐的声音。 财政委员邓智宸当着委员会诸多大佬的面,毫不客气地指出新华目前的财税问题简直就是一团糟,官企不分,公私不明,税制不清,而且根本没有一个清晰明确的财税制度。 所有部委没有任何预决算的概念,就算有,也是相当的粗糙和笼统,根本不能作为国家年度决算的参考数据。 而委员会领导层更是对他所负责的财税部门不予重视,对这些年陆续制定的财政政策也根本没有遵照执行,似乎将财政部当做一个纯粹记账的会计和管钱的账房。 更让人担心的是,若非现在新华人口不多,而且诸多商品也在实施某种程度上的价格和交易管制,就以目前这种无序管理的财税制度和滥发货币的行为,恐怕早已发生极为严重的通货膨胀。 至于政府税收,更是一笔糊涂账。 政府控股的十余家大型工矿企业和贸易公司,每年缴纳的利润甚至经常不经过财政部,而直接被其他使用部门或者地方借支挪用。 而且,在资金使用过程中,也缺乏必要的财政监督。 后世,曾有人说过,这个世界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而在邓智宸看来,新华虽然已建国立业,并陆续增设了若干政府职能部门,但依旧是一个管理极为不规范的“小山寨”。 其实,相较于其他穿越众,邓智宸在这十年里表现得很低调,甚至还有些小透明。 但他在成为海军学员兵前,却是一个妥妥的富二代,家里有矿的那种。 但他却选择了去考海军舰艇学院,成为一名预备军官。 跟着“破浪号”来到这个世界后,很是郁闷了一段时间。 在开拓起步阶段,其他学员兵不是领兵打仗,就是勇于地方拓殖,最不济的也会就任“国企”领导职务,为新华的工商业发展出一份力。 邓智宸出生土豪家庭,耳濡目染之下,在商业方面多少有几把刷子,按理说更应该主持新华贸易事务方面的工作。 但委员会主任罗振辉和副主任李显清却将他安排为政府财政的负责人,理由就是他从小会理财。 他曾多次向同学吹嘘,在上小学时,就掌握了数十万元的资产,然后经过多年的打理,考入海军舰艇学院前,更是让这笔钱滚到了近千万的规模。 嗯,既然会理财,也从小就跟钱打交道,那便为新华政府掌管钱袋子吧。 邓智宸在获得这个任命后,懵逼了许久。 不是,我从小跟钱打交道,那是因为家里的长辈在不停地给塞钱呀! 至于理财,从数十万增值到近千万规模的庞大资产,那也是我纯粹在吹牛逼,当不得真。 至于看得懂企业财报、能编的了会计表格,那也是我走马观,仅了解点皮毛,财务管理真的不是很精通呀! 可看到其他穿越众在各个行业和部门中都做得风生水起,颇有建树,邓智宸自然不能打退堂鼓,说自己不行。 没错,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 于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从事财政方面的管理事务工作,为整个新华当起了大管家。 好在,刚刚接手的时候,新华的整个体量并不大,人口千把人,工矿企业三五个,剩下的全都是开荒种地,财政管理的工作还是比较简单。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在刚刚接手工作的时候,一般情况下都是不太胜任的,也都是通过一边糊弄着工作,一边自己摸索着,边学边干,最后慢慢地上手,并最终总结和归纳出自己的工作思路,建立起一套像模像样的流程和制度。 一个国家的财政制度,无非就是收入、支出、预算等问题,以及根据经济发展情况出台相应的财政政策,对国家总体经济进行合理调控。 但是,从具体的税收、债务和非税收问题,到经常性支出、资本性支出、社会保障与福利,以及公共投资等实际情况时,却是一整套极为专业而又繁复的社会综合管理体系,需要进行统筹兼顾,全面考虑。 任何一个细微环节的疏忽,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整个经济体系失衡。 经过数年的潜心琢磨,再借助着回忆后世一鳞半爪的国家财政体系,邓智宸硬是靠着一己之力,搞出了一套比较符合当前新华国情的财政管理制度。 但是吧,新华草创至今,虽已逾十年,可大多数部门和人员仍在延续着粗犷式的发展惯性,别说精细的财政制度,就连处事方法也甚为不规范。 在很多人眼里,只要最后能将事情做成了,做好了,过程中的精细化管控并不重要。 这种管理方法,就属于典型的军队作风,简单而粗暴。 哦,说到军队作风,倒有些不太合适。 因为,军队在作战时,有大量的专业参谋人员进行合理分工,会考虑诸多有利或不利的因素,并对整个战事进行推演和预测,然后再根据战场变化,及时做出针对性的布置,整个战斗计划制定得极其详尽而又科学。 而新华的诸多部委以及地方政府,行事风格却与之大相径庭,仿若还停留在原始的粗放阶段,对财政部所制定的一系列管理制度也很是不耐,认为是对他们所在部门行事过程中的一种束缚和制约。 当今世界风起云涌,殖民扩张也是如火如荼,这个时候就需要甩开膀子大干快干,一日千里,可不能被一些“繁文缛节”给阻了前进的脚步。 对此,邓智宸身为财政部门的负责人,很是无奈,也略感不满。 话说,不论是此前的历朝历代,还是后世的近现代社会,中央政府中除了管人事的部门最为权重,接下来不就是财税为次吗? 难不成,我们新华的财政部就属于打酱油的边角部门? 当此次全体穿越众大会筹备会议召开之际,在各部委沾沾自喜地汇报各自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时,郁郁很久的邓智宸当即忍不住,对着众委员开喷起来,针对目前新华各部门和各地区混乱而无序的财政管理进行了毫不客气地批评,同时还向委员会领导层隐晦地指出,一个健康而又合理的财政制度,对于新华未来的发展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我们新华好歹是一个国家了,而且未来的目标也是成为一个强大而又文明的近代国家,所以,一切事务都必须要纳入正规的管理范畴之内,而不能像一个草台班子那般,粗放而无序。 与会的各部委员们面对邓智宸的指摘和批评后,先是惊愕不已,继而神色各异,表情不一。 这位大管家虽然平日里显得有些婆婆妈妈,总是在他们面前唠叨不停,但脾气向来是极好的,很少会表现出这般激扬。 怎么,今日里却突然发飙,不仅强调财政管理的重要性,还开喷所有部门,属实让人意外。 在很多人眼里,财政部就是一个纯粹的后勤辅助部门,要论重要性,军务部、外交贸易部、科工部、民政部、移民拓殖部、农林畜产部、卫生文教部等部委哪个不比它重要,就连刚刚成立不久的内务部,其作用怕是也要比它强几分。 不过,这也无怪呼他们这般轻视财政部,因为他们此前根本就未有与之打交道,对财政(财务)多少缺乏一定的了解。 毕竟,大家在此之前,不是舰艇教官,就是海军学员兵,哪里晓得基本的财政知识和体系。 到目前为止,新华的主要财政收入大致分为三类:税费收入、非税收以及政府债务。 税费收入,主要包括境内“国企”和私营作坊、贸易商社(数量很少)的企业营业税和所得税。 由于新华的工矿企业数量还不是很多,税基也相应的很小,每年所征税费不过寥寥两三万元,于政府总体收入而言算是聊胜于无。 而新华财政收入的大头则是非税收,即政府控股工厂和商贸公司上缴的利润。 比如北方贸易公司,一年的皮毛贸易收入高达三十余万元,缴纳的利润则超过十万元。 比如美洲贸易公司(即走私贸易公司),每年营业收入更是高达一百多万元,上缴利润二十五万余。 而国营企业,出于各种原因,有政策性亏损,也有市场性盈利,但总体上而言,它们是支撑新华国民经济的重要支柱,也为政府财政贡献了相当多的收入,大概在五万到六万元之间。 至于政府债务,则属于非正常财政收入,一般是政府面对突如其来的财政支出的情况下才会产生。 比如,数年前,澳门的葡萄牙人派出四五艘船载运大明移民前来新华,为了支付庞大的运费,政府不得不临时从新华贵金属公司借了价值二十二万元的金币。 这些钱虽然仍属于新华资产的一部分,但却是以政府债务的名义存在。 另外,为应对西班牙入侵,政府又借了一笔二十万元的债务,用于采购军械和支付军饷、伤亡抚恤。 在外行看来,新华贵金属公司是属于政府控制的企业,专营金沙河金矿开采、冶炼和货币铸造事务,不该与政府财政分得这么清。 这说是债务,无非就是左手倒右手,都在新华经济系统内循环,却要在财政上记一笔债务,纯属多余。 但是,按照一个“正经”的国家财政制度,依靠金矿采掘平白多出一笔庞大的资金,自然不能将其当做一般性财政收入。 从整体上来看,新华本土的财政收入加上北瀛岛拓殖队通过对日走私贸易和毛皮贸易、新华大陆贸易公司的粮食贸易,大概在70-80万左右。 这对于一个人口规模不过五六万人的小国而言,绝对属于全球高收入行列。 但是,新华的财政支出也同样极为庞大。 最主要的支出便是移民,包括运输、保障、物资补给、“公关费”、采购费(主要是特殊人员,如工匠、年轻妇人)、船员薪金、人员损耗等诸多环节和人员费用,这几乎要占了整个财政收入的五成以上。 另外,移民抵达新华后,还要支付一笔后续的安置费用、物资消耗费用,以及相应的医疗、防疫、教导、归附等其他间接费用。 抛去移民支出后,剩下的则是地方城镇村屯建设、道路修筑、码头营建、教育、卫生、新田开发,以及国防和政府人员薪金等诸多一般性财政支出。 每年这么一算,新华的财政根本就剩下不了多少。 而且,为了加快发展速度,新华政府往往采取的是“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即以扩大财政赤字的方式,来加大国内诸多事务的投资力度,以促进新华各方面事业呈跳越性发展。 那么,要想满足未来发展需要,那么是不是该建立严格而规范的财政制度,厘清国内稍显混乱的税费收入、政府开支,以及预决算体系呢? —— (本章完) 第315章 “敢于对自己动刀” 第315章 “敢于对自己动刀” “诸位,当下,我们新洲华夏实施的是********体制,政府对全民经济实行有***地控制,使得目前财税体系也相应较为简化,这是现状。但切不可误以为,我们就不需要建立起科学而合理的财政制度。” “遥想当年,哦,不是,应该是后世*****成立没多久,中央财政收入的大头皆来自**企业利润上缴,可即便如此,必要的税收体系仍陆续搭建起来,使之成为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补充。” “有时候,高度的****体制确实能让我们得以集中力量办大事,充分调动全社会的所有资源,加快我们的发展速度。” “但,无须讳言,它却有其不可避免的**缺陷和**短板,即无法及时响应市场,缺乏价格信号,会在未来某个时候导致严重的供**需失衡,继而会造成经**济**失去活**力。” “所以,我们不能忽视对市场经济的培育,要适当鼓励和发展民间多元化经营,为新华经济的全方位腾飞注入动力。” “而在此之前,我们就有必要建立一套规范的税费管理体系,不仅为将来各类经济主体的发展树立一个明确而清晰的规则,而且还能为此后实现财政充裕提前打下基础。” 财政委员邓智宸就新华目前混乱的财税问题和经济发展问题狂喷了一阵后,随后话锋一转,便提及了如何厘清税制,以及如何确立规范财政体系的建议。 “就我新华目前经济发展现状而言,财税体系的设计原则将本着以下几点来进行:一是,要轻税简政,避免境内国民再度生出大明那般苛捐杂税的感觉,得让百姓心里踏实,要安抚人心,同时也能以低税率刺激生产和贸易。” “二是,要实用优先,税种设置简单易行,适应我新华目前经济状况和国民的理解能力。” “三是,激励发展,通过税收优惠这根杠杆,撬动和扶持关键产业崛起,比如矿业、造船、冶金以及农业。” “四是,渐进改革,比如农业税,初期不必强制要求以货币来缴纳,可以实物税为主,待市场经济逐步发展到相对成熟状态,再过渡到货币税,步子不能迈得太快,得稳稳当当。” “嗯,这几条原则很好。”委员会主任罗振辉微微颔首,眼中满是认可,随即抛出关键问题,“那么,你们财政部具体要征收哪些税种呢?” “两位主任,各位委员。”邓智宸朝在座的众人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振奋的神情,将桌案上的一摞资料摊开,略微扫了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根据我新华现有发展状况,财政部将在全国范围内征收以下几个税种,并制定了相应的税率。” “首先,重中之重的便是农业税,这关系着我们新华四万余国民的生存问题。此前,我们在征收农业税时,犯了不少低级错误,比如以人手不足的借口要求货币形式征收,造成农人运输及买卖困难;比如,简单粗暴地以土地面积征收定额,造成农人在粮食减产的情况下,额外地增添了税负。” “故而,我们在未来征收农业税时,将允许农人直接以实物的形式缴纳,税率仍为15%,按土地三年内平均产量核算计征,若遇灾年或减产情况下,则根据实际产量酌情下调征收额度,确保农人不至税负过高而面临生计的问题。” “其次,便是工商税,针对我新华国营公司和私营作坊、商贩等经济主体征税。按照此前的税费征收惯例,所有国营公司、垄断贸易公司在征收了10%的营业税后,还需上缴20%-40%经营利润,用于财政再分配。” “这种‘一刀切’的做法,全然没有充分考虑到具体产业和公司的实际情况,缺乏相应的合理性。比如,我新华大力鼓励发展的冶铁、造船等产业,若是未能给企业留足充裕的发展资金,不利其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会制约此类国民支柱性产业的增长。” “所以,对这些国营骨干企业可减免部分税收,少缴营业利润,助力其开足马力扩大规模。” “对于私营作坊或个体商贩,……呃,当然,这类经营主体目前数量还很少,但我们也要未雨绸缪,提前就此类民营资本定下征税费率。” “我们财政部的考量是,为了放水养鱼,私营作坊或个体商贩的税负不宜过高,按照行业和产业的不同,以营业额征收5%-10%。一些经营规模极小的商贩,年营业额低于五百元的,则免于征收营业税,让他们能在市场的土壤里先扎稳脚跟。” “……部分特许经营商品,如盐、酒、茶等专卖商品征收额外许可费。” “……关税方面,对毛皮、木材等初级产品出口征收5%-10%的税收,对丝绸、瓷器等奢侈品征收20%-30%进口税,对部分新华急需的粮食、铜矿、鸟粪以及硝石等商品征收3%-5%低税,或者直接予以免税。” “……过境税,即对转口大明、日本、南洋等国家地区的商品征收10%的货物税。” “……人头税,呃,大家不要误会,这个税并不是大明那种纯粹的丁税、里甲银。准确地说,应该叫劳役税。是要对我新华境内的成年男子征收,每人每年缴纳少量定额货币或等价劳动量,以此来满足国内各项基础设施建设的需要。” “……” 邓智宸详细例举了财政部厘定并要征收的七八个税种后,顿了顿,眼睛扫了一圈在座的各部委员,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财政部在考虑良久后,决定推出两个后世的税种--所得税和财产税。对于这两个税种,可能会面临诸多争议。因为,我新华不过发展了十年时间,所有的一切也只是刚刚起步,新华国民远没有积聚起厚实的家底。” “所以,若是要征收所得税和财产税,首当其冲地便是我们自己,以及附属于我们的基本盘!” 众人闻言,皆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不论是所得税,还是财产税,这分明就是冲着高收入者和高净值资产人群来征收的。 试问,在新华境内哪些人的收入比较高,哪些家庭拥有大量高净值资产? 除了穿越众外,那便是高级船员、高级工匠、工矿企业和贸易公司的中高级管理人员,以及部分陆海军高级军官。 若是论阶级的话,这些人群妥妥的是新华最为核心的统治阶层,是穿越众的基本盘。 如今,财政部要厘清税制,要扩大税基,要增加政府收入,便直接将“镰刀”割向了“自己人”。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现在就征收所得税和营业税,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点?”有人低声说道。 “咳……”科工部委员张若松轻咳一声,皱着眉头说:“我理解你们财政部引入新税种的考量,但当下工业领域正值爬坡过坎,各个工矿企业也尚在逐步扩大产能之际,若是所得税一开征,企业留存利润就会更少,恐怕会影响产业升级步伐。” “所得税暂时不对公司企业征收,仅对高收入个体。”邓智宸笑着说道:“毕竟,营业税已经对企业公司征了一道税,没理由再多征一道。” “就以我们新华目前这点人口,对个人征收所得税,又能弄来多少钱?”有人嘀咕了一句。 “能征多少税,其实并不重要。”邓智宸稍事沉吟片刻,神情郑重地说道:“关键是,我们需要做出一个象征性的举动,那就是‘官绅一体纳粮’。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有缴纳赋税的义务,概莫例外!” “还有一点,趁着我们尚未丧失进取心之前,趁着我们还有一定的魄力,趁着整个社会还没有形成固定的既得利益集团,有些规矩还是要提早建立起来。” “要不然,就像大明的崇祯皇帝那般,以后想要收个税,都收不上来,最终只能自挂东南枝!” “而我们,当引之为戒。” “有时候,主动对自己动刀子,总比在未来某个时候,被人家用刀子强逼着做出改变,要显得更为体面一点,不是吗?” —— (本章完) 第316章 缓进 VS 急进 第316章 缓进 vs 急进 “其实,人类文明的发展就和宇宙规律是一样的,必须不断地膨胀,必须有一股这样的驱动力。如果,有一天膨胀不动了,就会向内压缩,当压缩的空间逐渐变小,它就会重新爆炸,再次向外延伸。” “大明如此,此前的历代王朝亦如此!” 1月7日,建国者大会已步入第三天,各项议程渐近尾声,与会代表们的目光聚焦于下一个关键议题--拓殖方向。 新洲目前人口规模也有小四万人,在美洲太平洋沿岸地区也算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地方势力了。 若是,加上北瀛岛(今北海道)拓殖队所控制的两万一千四百人,那么整个新洲手头所掌握的人口将超过六万五千人。 这对于当初所制定的十年人口发展目标达到三万人,足足超出了两倍之多。 要知道,这个时候,北美东海岸的英属殖民地才刚刚建立了不过四块(弗吉尼亚、马萨诸塞、新罕布什尔和马里兰),人口也只有两万余,实力并不比新洲强多少。 在北美东、西海岸的人口竞争过程中,新洲虽然来的稍稍晚了点,但现在已隐然占据了一丝上风。 可以预见,在新洲政府不遗余力地支持下,以及随着太平洋运力的不断增长,新洲移民的速度和规模必将逐年扩大,汹涌而来的华夏移民终将会填满整个西海岸,继而向中部,乃至东部延伸扩张过去。 有了稍显富裕的人口,除了优先满足工矿业发展需求外,那自然是要适度对外拓殖,抢占更多的地盘。 新洲政府目前对外开拓的原则为,南急北缓。 北方因为没有任何强大的外来势力和地方部落,主要以经济渗透为主,政治羁縻为辅的柔性策略。 在关键海岸、岛屿,以及河流交汇的咽喉要地,设置贸易栈的方式进行拓殖,以此来施加新洲的影响力,间接拓展新洲的势力版图。 而南边,因为有西班牙人的存在,便采取了急进的方式,以武装屯殖、抢占实地为主要手段,沿着蜿蜒的海岸、富饶的河谷、开阔的平坝,设立一系列固定据点,将势力快速地向南延伸,并在关键要冲修筑坚固的堡垒。 继三年前,战争尚未爆发时,在青岚半岛(今华盛顿州奥林匹亚半岛)建立了一处预警性质的据点--北角堡(今厄尼贝小镇)后,新洲政府又于去年设立了新洲湾开拓队,并在该地区一口气建立了固安堡(今汤森港)、海晏堡(今埃弗里特市)、华安堡(今埃德蒙兹市)、宣汉堡(今西雅图市)、抚安堡(今塔科马市)等几处据点,迁移民七百余。 另外,新洲政府还在太平洋沿岸设立了两处补给点,镇隆堡(今韦斯特波特镇)和昭业堡(今哥伦比亚入海口南岸的阿斯托利亚市)。 值得一提的是,昭业堡还位于哥伦比亚河南岸,已经越过了当初与西班牙人停战和谈时所规定的双方势力“边界线”。 但新洲政府根本不在乎西班牙人的“意见”。 因为,到目前为止,西班牙人连加利福尼亚地区也未纳入实际统治范围之内,更遑论极为遥远的俄勒冈地区。 数年前,西班牙人在圣迭戈湾耗费心血建立的圣迭戈要塞和德阿尔卡拉传教站随着战争的结束,也失去了应有的支持和补充,使得当地的拓殖行动顿时陷入困境之中。 据说,当初墨西哥殖民当局迁移至该地的八十多个移民,死的死,逃的逃,仅剩下不到五十人尚在苦苦支撑,而且物资补给也时断时续,要不是天主教会的坚持,以及靠着周边的印第安部落接济,怕是早就会落的团灭的下场。 尽管,维持这么一座前哨据点,每年费不过数千比索,但墨西哥殖民当局依旧挤不出“多余”的资金,投入到这座最为偏远的殖民点。 也许,在未来某个时刻,或者遭遇一场瘟疫,或者一场土著部落冲突,这座曾被西班牙人寄予厚望的殖民据点就会如泡沫般突然消失。 所以,在新洲境内,上至决策委员会,下至普通居民,在对南下拓殖这一既定既定战略上基本没有异议。 唯一的区别,那就是缓进,还是急进。 在稳健派看来,新洲目前将势力范围延伸至哥伦比亚河——哦,这条大河已经被新洲人命名为子午河——已经是政府管控力的极限所在了。 那么,当下重中之重就是慢慢消化吸收这么一大片领土,将此前设立的零星拓殖点尽可能地连成一片,并努力夯实当地的农业基础,待彻底站稳脚跟后,再进一步向南徐徐推进。 毕竟,就区区四万多人口,连小小的启明岛都还没填满,哪里有多余的人口撒向更为广阔、也更为遥远的南方地区。 要知道,新地拓殖之初,数年之内难有产出,粮食、布帛、工具,以及其他各项生产和生活物资,皆要从启明岛核心基地跨海输送而来,后勤补给压力极大。 但激进派却振臂高呼,时不我待! 西班牙人如今深陷欧洲战争泥潭,一时间难以自拔,此正当我新洲趁虚而入之最佳良机。 若此时,瞻前顾后,错失先手,待西班牙人缓过劲来,从欧洲大战中腾出手,再想南下扩张恐遭对方强力阻击。 再说了,在去年八月,经过一年多时间的精心准备,我新洲不是已经在旧金山湾建立了一处秘密据点吗? 既然如此,那不妨从子午河口,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再增设五六处据点,跟旧金山那座据点连成一线。 以后,不论商船南来北往,还是跟西班牙人再起冲突,都能于上述据点获得充足的物资补给。 “所以,不论是获取战略先机,还是未来的现实需要,我们都有必要在子午河至旧金山沿岸地区设立两到三处拓殖点。”韩剑看着众人,脸上带着一丝狂热,“至于说什么,设置的据点远离启明岛核心基地,物资补给不畅,以及有可能会再度引发与西班牙人之间的冲突,我认为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新西班牙总督区到现在为止,还未完全平定西北马德雷山区的印第安叛乱。另外,北方塔拉乌马拉部落的反抗势力仍在不停地骚扰西班牙移民定居点和传教士。西班牙人屁股下面一堆麻烦事,想要阻止我们深入加利福尼亚地区,可以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步子太大了,容易扯着淡呀!”张若松很是无奈的说道:“加利福尼亚地区就在那里放着,又不会丢,我们有必要这般着急忙慌地占据那里吗?” “我们此时,正该集中所有人力物力,充分发挥相对规模优势,以求在最短时间内积聚自身实力,不论是农业生产,还是工业规模的逐步扩张,都是需要海量的人口来支撑。” “若是将有限的人口资源像这般撒胡椒面一样,这里扔几个,那里送几个,将好不容易才弄回来的移民全都摊在广袤而又荒芜的南方地区,且不说让我们无法形成合力作用,恐怕在三五年时间里,还需要启明岛核心基地不停地输送粮食和其他物资。” “这样一来,会极大制约我们的发展速度呀!” 扩张,扩张,不能总想着要占领更多的地盘,而是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我们新洲本土目前是有四万余人口,在空旷的西海岸地区算的上人烟稠密了,但要跟后世一个稍微大点的乡镇来比,恐怕就不够看了。 更不消说,这四万多国民之中,还包括一万二千余当地原住民。 尽管,新洲政府经过了近十年的“改土归流”,将数以百计的原住民部落置于直接统治之下,以期将之转化为可用的人力。 但是巨大的文明差异,以及迥异的宗教传统和生活习俗,还是让新洲的同化政策面临极大的挑战。 而且,想要将一群沿袭了数千年游猎采集方式为生的原住民部落转化为温顺的农耕民族,那难度不啻为将北草原的狼群驯化为“吃素”的绵羊。 即使,那些经过几年学校教育出来原住民孩童,仍旧难改“自由散漫”的性格,很是不愿投身辛苦的田地劳动或者繁重的工厂生产。 其实,按照社会行为学来看,不论是农耕种植,还是流水线生产,都是极为反人类的活动。 这种反人类的经济活动,需要经过数百上千年的刻印,方能植入人类的大脑记忆深处,继而克服焦虑、不耐、劳累、疲倦以及枯燥等各种不良情绪。 人类虽然有追求更为美好生活的强烈愿望,而且数万年的社会发展历史也证明了,农耕生活是优于渔猎采集为主的原始生活,工业文明更是远超曾经过往的所有文明阶段。 但是,一个延循了数百上千年传统生活的部落原住民,想要从过去那种“无拘无束”的幸福生活过渡到稍显苦逼的农耕生活,乃至残酷而机械的工业大生产模式,很显然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能力。 哪怕,你用皮鞭、棍棒,甚至死亡威胁,依旧难以让他们适应这种“新生活”。 穿越众曾以为,可以借助持续的教化和美好事物的诱惑,能在最短时间里将大量的原住民予以同化,或者退而求其次,将其驯化,让他们成为新洲政府可堪利用的人力资源。 期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 悠久而又博大的东方文明在数千年的历史上表现出较强的文化包容性,也倾向于通过文化融合而非强制同化来整合不同族群。 昔日的北狄、南蛮、西戎和东夷,以及历史长河中出现的无数异族,在经过漫长岁月的融合过程中,最终都汇聚于东方民族之内。 更不要说,东方文明的宗教通常也较为包容,对新洲大陆原住民的精神信仰也多抱以开放和接纳的态度。 然并卵! 纳入新洲治下的一万二千余原住民,在七八年的持续影响下,依旧未能完全融合于数万大明移民之中,不论是生活方面,还是劳作方面,总是显得格格不入。 在新洲的村落、屯殖点,当地原住民的田地里庄稼长势永远比不上移民所耕种的农田。 在工厂、矿山里,被驱为工人和苦力的原住民也永远没有那些来自大明的移民更为吃苦耐劳,效率更为卓越。 强汉击匈奴时,曾有“一汉抵五胡”的说法。 而在新洲境内,于劳动生产方面,也有“一汉抵五蛮”之说。 所以,新洲治下的一万余部落原住民的生产力,还真不如三四千名踏实肯干的大明移民。 由此可见,新洲的人力资源极其宝贵,可不能就那么随意的撒在鸟不拉屎的新拓之地。 要知道,任何生产都要讲规模效应的。 与其将大量移民无谓地迁移至南方的蛮荒地区,还不如尽可能地集中于核心基地内,从而扩大生产规模,加速提升工业发展。 只要我们新洲拥有强大的工业实力,具备充裕的粮食储备,不论是近在眼前的俄勒冈地区,还是富饶的加利福尼亚,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想什么时候取,便什么时候取。 毕竟,这个时期还是讲究实力为尊殖民时代,只要我们拳头足够硬,即使此时西班牙人占据了整个美洲大陆,但我们将它揍趴下后,便可尽数夺回。 虽然,随着我们新洲的出现,墨西哥的西班牙人提前一百多年将目光瞄向了北方。 但西班牙人的麻烦事却始终没断过,一个接着一个,一直在不停地瞎折腾,根本无法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美洲大陆。 直到最后,整个西属美洲殖民地的全面崩盘,西班牙人也没有在加利福尼亚地区建立起实际的统治,到了最后全都便宜了鹰酱。 “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去占领更为辽阔的新洲大陆。”张若松没有理会犹自不甘的韩剑,而是转头看向参会的诸多代表,言辞恳切地说道:“当前,我们需要沉下心,脚踏实地地做好各项工作,不要好高骛远,也不要急功近利,而是要不断地夯实我们的基础,苦练我们的内功……” 此时,会场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代表们都在沉思着张若松的话语。 窗外,新洲的天空湛蓝如宝石,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了远方大海的气息。 这片新拓的土地,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与梦想,却也面临着诸多艰难抉择。 未来的道路既充满机遇,又布满荆棘,唯有一步一个脚印,才能在这富饶而广阔的大陆建立起一片新天地。 —— (本章完) 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 第47章,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修改了,从昨天中午,一直被审核屏蔽。 从3600多字,删减到1800多,还是无法通过审核。 所以,不知道咋改了。 应该不影响阅读,就是组建了正式的那个,还设计了一面那个,还有那个,那个…… (本章完) 第317章 “金汁” 第317章 “金汁” 1636年3月12日,春寒尚未散尽,晨曦初露,始兴城外的青石板路上,便传来木板车那略显刺耳的咯吱声。 此时,整座城市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沉睡未醒,城门楼上值哨的巡警,强忍着困意,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朝城下扫了一眼,又将身上那件略显陈旧却颇为保暖的呢绒大衣使劲裹了裹,跺跺脚驱赶寒意,随后慢悠悠地沿着石梯踱步而下。 “你们今天来的够早的!”巡警持着警棍很是嫌弃地敲了敲木辕,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响亮。 “这要是来的晚了,‘金汁’可不就被别人给抢走了!”陈旺泉停了下来,下意识地朝身后那条宽阔的水泥路张望。 嗯,路上除了几个挑菜担的农人外,还不见有其他抢“金汁”的木板车身影。 “嘿,你们这么一大早进城抢‘金汁’,怕是还未来得及吃早饭吧?”那巡警摇头说道:“真不知道,你们忙活大半天,抢了一车‘金汁’后,回头还能有胃口吃得下东西!” “呵呵……”陈旺泉闻言,咧嘴笑了,“这位巡总,你怕是未做过农活吧?咱们农人家别说拉上一车‘金汁’去田里沤肥,就是蹲在粪堆边上,闻着那味儿,照样能扒拉下饭去。庄稼要长好,肥料不能少,没这臭烘烘的东西,哪来的粮食填饱肚子。你说是吧?” “……”那名巡警停了,怔了一下,随即又好气又好笑地持着警棍使劲地再次敲击木辕,“好了,好了,赶紧抢你的‘金汁’去!瞧你说的话,听着怎么让人胃里这么不舒服。” “哈哈……”陈旺泉哈哈大笑起来,双臂稍稍用力,拉着木板车便进了始兴城。 这年头,工业化肥还没影儿,人畜粪便可比香油金贵。 陈旺泉还记得小时候,村里的农人为了给自家田地施肥,不惜用三升白米的代价去换人家的一担粪肥。 广州城里还有粪行当铺,连称粪水都用上了戥子银秤,那精细劲儿,就像是在称金银财宝。。 在民间有句老话,“千斤粮,万担肥”,说的就是农人望眼欲穿的粪肥经。 崇祯七年的《金陵琐事》里就有记载,城东两伙粪霸为了争抢秦淮河画舫的大粪,三十多人抡着扁担粪叉当街群殴,惊得应天府差役提着水火棍来镇场子。 在家乡广州府番禺县,地方官府手段更绝,六房胥吏勾结差役,给每家茅坑发“粪票”,没这纸片片,收粪的连茅房门都甭想摸。 启明岛上的土地不算很肥沃,甚至不少农田还是烧了林子和草甸改造过来的,这就使得作物产出并不是很高。 此前,他们刚刚移民新洲大陆,在政府组织的拓殖队劳作,田地产出多少跟自己没多大关系,每日里仅需完成屯殖管理人员所规定的劳动定额就是。 可现在不一样了,分到自己手中的那四十亩土地,就是全家的希望,必须得精心伺候着。 平日里,他一有空闲就忙着平整土地,填平那些坑洼之处,铲除高包,残留的树根草茎也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一丝不留。 对于养田地的肥力,更是上心到了极点,平日里自家屙屎撒尿,一点都舍不得浪费,全都小心翼翼地堆积在田地附近,等着沤肥。 只要有空余时间,他就四处打听,到处寻摸粪肥,一心想着能多收拢些,全填到自家农田里。 当然,就他所在的村屯,不过五六十户人家,生产的粪肥极其有限,而且每家农人也跟他一样,对这些腌臜污秽看得甚是宝贝。 没办法,很多农人便将目光瞄向了始兴城。 作为新洲第一城,始兴的人口数量已急剧增长至八千余人,几乎占了整个新洲人口的五分之一。 而且,城市规模也扩大了数倍,有超过三十余家大小工厂作坊错落林立,酒楼、饭馆、商铺、市场、学校、医馆等诸多设施也相继拔地而起,已然成为西海岸最大的工商业中心。 始兴城是没有宵禁的,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自由地出入其中。 两年前,战争结束后,原有的城墙外又陆续建了若干居民区和工业区,使得这座城市如同大明许多城市一样,有了内城和外城之分。 只不过,新洲势力在该地区一家独大,不虞外敌入侵,倒也没急着给外城建一道城墙。 陈旺泉拉着板车,沿着内城墙根匆匆赶路,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约莫一刻钟,眼看就要接近目的地,前头巷子里却突然传来“咣当”一声木桶响。 陈旺泉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脚下步子更快了,嘴里忍不住咒骂起来。 转过一排房屋,一眼瞅见一名汉子撅着屁股,正用一把长柄粪勺往茅坑里探。 “日你老母!”陈旺泉怒从心头起,顺手抄起墙角的一根扫帚就丢了过去,“好你个不要脸的粪耗子!这茅厕明明是我昨日便定下了,你却跑来偷抢!……你莫不是要作死!” 这种粮的要赶春耕追肥,而种菜的得保天天施肥,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无赖汉,跟咱爷们抢“金汁”。 昨日,凭着村长给作的保,跟这附近的片区巡官好说歹说,才求得今日一早来此收拢粪肥。 为了这事,他天不亮就爬起来,连口热乎早饭都顾不上吃,就想着趁早把粪肥拉出城去,要不然弄脏了街道,万一被卫生防疫的人逮住,还得缴纳一笔罚款。 可现在倒好,居然冒出一个粪耗子提前跑来偷粪。 这分明是在抢他田地里的收成嘛! 一时间,两人便推搡叫骂起来,动静越来越大,引得一些早起如厕的居民纷纷围拢过来,抱着膀子,乐呵呵地看着热闹。 “都住手!大清早的争吵斗殴,想要造反吗?” 就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几名巡警闻讯赶来,挥舞着手中的警棍,劈头盖脸地打在两人的后背,并将他们分置开来。 一名警长模样的汉子听到两人分说后,又好气,又好笑。 这他娘的什么事! 居然为了抢几桶“金汁”,这两农人便挥拳相向,闹得这般动静。 “这位巡总,他欺负人!”那名被陈旺泉殴打的汉子很是委屈,略带辽东口音地说道:“他叫俺……北方鞑子!” 罗从南闻言,立时皱起了眉头,颇为恼怒地瞪向陈旺泉:“你为何要辱骂他为……北方鞑子?” 曾为东江镇军将的罗从南对“北方鞑子”这个极具侮辱性的词语,很是忌讳。 我等虽为辽人,但他娘的可不是什么“鞑子”! 而且,新洲政府对于移民的地域隔阂也向来警惕,在将各地移民混编安置的同时,也在通过各种手段,极力消除每个人的地方属性。 只要来到新洲大陆,那便是新洲人! 不论你是南方的广东人、福建人,还是北方的辽东人、山东人,甚至是那些被归化的地方土著,都只有一个身份,即新洲人。 但是,地域之争,风俗之议,在众多移民群体中还是难以消除。 早来几年的那些广东移民,自诩为新洲开国的元老之辈,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老“资历”,平日里对后来的移民,尤其是辽东移民,难免言语间带些傲气,甚至还奚落调侃他们为“北方鞑子”。 这让人既感到无奈,又心酸。 “鞑子”,那对每个辽民而言,是一辈子的噩梦。 “这位巡总……”眼瞧着面前这位警长神色不虞地瞪着他,陈旺泉不免有些心慌,聂聂地说道:“他抢我的‘金汁’来着……,他不守规矩,他还动手打我了!” “当街互殴,有违我新洲治安管理条例。”罗从南冷着脸说道:“将他们两个都给我带去巡警所,然后通知他们所在的村屯来领人!” “巡总,你们不能这样……”陈旺泉听了,立时就急了,“你们将我带去巡警所,这不是耽误我拉粪肥吗?” 日他老母,自己要被带走了,谁知道会不会再冒出一个抢“金汁”的人,趁着他们都不在了,一股脑地将这座茅厕里的粪水给捞走了。 “聒噪!”罗从南没理他,大手一挥,命令几个巡警将他们二人推搡着,带往巡警所接受治安处罚。 虽然,我新洲治安管理处罚中,没有打板子、上枷以及站笼之类的苦刑,但训诫、监禁、罚金等轻微惩治手段还是有的。 要是罪责较重的话,比如,闹出伤人、致残,乃至死亡的恶性案件,那说不定就会被投入矿场或者转送至偏远屯殖点服几个月乃至十几年的苦役。 是的,新洲目前被直接判处死刑的犯人极少,一般仅针对颠覆、动摇新洲政权、叛国,以及暴乱、恶性杀人罪行,才会被公审处以极刑。 一些不甚严重的罪行犯人,基本上都是被判处苦役,为新洲的发展建设贡献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不过,新洲建立不过十年时间,万里迢迢来到新洲大陆的移民,绝大多数都是吃不饱饭的饥民、难民,在这么一个安定祥和的生活环境下,几乎都在为美好生活而努力打拼奋斗,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去搞偷鸡摸狗的行径。 况且,新洲政府对地方的控制力可比大明要严密得多。 别说下面的寥寥几个县镇、港口有经过培训的官员、书吏进行有效管控,就连最基层的村屯、拓殖队,也都处在政府精细管理之中。 每到冬闲时节,村(屯)长、拓殖队长、民兵小队负责人,乃至驻村的农技人员,都要分批前往附近的县镇进行管理培训,汇报地方生产情况,接受政府的最新指示。 故而,下面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事态还尚未扩大,便会被下面的基层组织很快消弭于无形之中。 这对他们而言,可是实打实的“政绩”和“功劳”,可不能因为细小的疏忽,影响了自己的前程。 至于要动用警察的力量时,那就说明事情已经不小了,村(屯)长也无法将之压下了,多半是涉及到暴力犯罪,需要司法介入了。 要是再惊动了内务部,调动轮值民兵,甚至军队力量,那则意味着一场血腥即将到来。 所以,尽管新洲的移民们已然知道这些巡警跟大明的衙役、差役截然不同,断不会逮着机会使劲折腾犯事之人,但要被带回巡警所关小黑屋子,到最后还要通知他们所在的村屯负责人来领人,还是极为抗拒,一路上不断地讨饶说好话,希望能放他们一马。 但罗从南虎着脸,根本不予理睬,一心想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谁叫其中某人嘴臭,辱骂辽人移民为“鞑子”呢? “罗头,我听说前一阵子,咱们新洲从墨西哥西夷地界的几个小岛上买了两船鸟粪回来。”一名巡警一边走着,一边跟这位长官说着闲话套近乎,“这玩意施在田地里,获得的效果说是比粪肥还要好几倍。如此一来,咱们新洲农人到处抢夺‘金汁’的事怕是要少许多了。” “嗤!”罗从南嗤笑一声,扭头瞥了一眼身后两个抢“金汁”的农人,“你怕是想多了!从墨西哥拉来的鸟粪,就算购买的价格足够低,但多少也有个不菲的运输成本吧?你算算,运到咱们新洲地界后,这一担,哦,这一吨鸟粪得卖多少钱?……最少也要六七块钱!” “这一亩地,起码要用几百公斤吧?二三十亩地,那就是两三吨的用量,费……十几二十块!你要种地的话,舍得掏钱去买吗?这玩意,终究还没有证实效果如何,谁特么地愿意去冤枉钱!” “这茅厕里的粪肥,好歹不怎么大钱便能沤到田地里,而且还能让庄稼至少增产两三成。你觉得,农人要施肥的话,该如何选?” “嘿嘿……”那名巡警连连点头,附和着说道:“罗头说的是,咱虽然没种过地,但也常听老一辈说,庄稼一枝,全靠粪当家。这粪呀,有牲畜的粪便,也有咱们人排出的粪便,但用鸟粪肥田,还真没听说过。” “可是……”身后一名巡警弱弱地问了一句,“可是,若鸟粪没用的话,咱们新洲为啥要大力气从墨西哥那边拉回来呢?” “嗯?……” “嗯?” 罗从南和那名巡警闻言,立时怔住了。 —— (本章完) 第318章 新华湾拓殖队 第318章 新华湾拓殖队 华灯初上,始兴城的夜市喧嚣渐起,街边酒肆内,罗从南一脸颓丧,在邓坤对面闷头坐下,犹豫良久,终是一仰头,将杯中的酒水“咕咚”一声灌入肚中,随后重重地把酒杯蹾在桌上,心情低落地开口道:“总爷,我被发配了!” 陆军骑兵总教习官邓坤少校正夹着一筷子鲑鱼肉往嘴里送,闻言,手上动作猛地一滞,怔了一下,那筷子就这么停在半空中,他眉头微皱,目光迅速锁住罗从南,追问道:“嗯?怎么个事?” “昨日,内务部发来调令,安排我去新华湾拓殖队任副总警队长。”罗从南脸上带着一丝不甘和愤懑,撇了撇嘴说道:“那破地方开发还不到两年,拢共就建了五六处堡寨,移民不过七百余,遍地荒山野岭,纯粹就是一个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 “可现在,内务部将我从繁华热闹的始兴城打发到那里,这分明就是一种变相的发配嘛!我这心里头翻来覆去地寻思,是不是自己平日里行事莽撞,不小心得罪了上头的大人物,以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罗从南深吸一口气,似是要平复情绪,可话语里的委屈依旧清晰可闻:“两年前,跟西夷干仗的时候,我可是主动请缨,报名参与破袭舰队的远征行动。那一路,不论是在墨西哥的炽热海滨,还是巴拿马的湿热丛林,我哪次不是每战当先?” 他说着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疤痕:“枪林弹雨里,流矢呼啸而过,我眼皮都不眨一下。犹记得,在巴拿马,我带着二十个弟兄冒着密集弹雨,冲进西夷的火枪阵,亲手砍倒了他们的旗手。” “就凭这些功劳,不说换个军中的高阶美差,起码也不该比旁人差吧?结果呢,打完仗回来,就被安排到始兴城任东区警长之职,我罗从南是那等计较得失的人吗?咱也没多说什么,就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做好这份差事,照顾养活家中的婆姨和孩子,和和美美过小日子也就罢了。” “可谁能料到,这屁股底下的位置还没坐热乎,舒心日子也没过几天,一纸调令又把我弄到那个劳什子新华湾拓殖队去任职。你想想,这换做是谁,心里能不郁闷?这往后的日子,可咋整啊!”说罢,他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呵……”邓坤一直静静地听着,待罗从南发泄完,他嘴角微微上扬,笑了起来,随即指了指罗从南,笑骂道:“你真特么的是个夯货!” “总爷……”罗从南被骂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对了,以后不要再喊我总爷,总爷的。”邓坤慢条斯理地端起酒壶,先给他空了的酒杯倒满,然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咱们到新洲已有五年了,老子也早就不是东江镇的百总了。情形不同了,以后喊我老邓便是。” 罗从南一听,立马挺直了腰背,神色认真道:“……当年在辽东,那冰天雪地的战场上,我的命是你从建奴手中救回来的,这份大恩,我罗从南铭记终生,你就是我一辈子的总爷。再者说,你现为新华骑兵总教导官,位高权重,我称你为总爷,那也是份属之意,理所应当。” “你呀……”邓坤无奈的摇摇头,举着筷子,虚点了点罗从南,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新洲不比大明,可不兴这般以恩义笼络人心。在这里,一切凭本事说话,上头看重的是实打实的功绩与能力,你那些旧观念,可得改改了。” “嗤!”罗从南嗤笑一声,“仁义礼智信,这些老祖宗的品信可都传了了几千年,如何就能单独将‘义’字抛开一边?难道,咱们新洲那些部堂高官之间就没有恩义相交?我就不信了,离了这‘义’,诸事能顺风顺水。” “闭嘴!……”邓坤脸色一沉,低声斥责道:“我们新洲虽然不以言获罪,但你这般口无遮拦地品评部堂高官,那可是在给自己招惹麻烦!祸从口出的道理,你莫不是忘了?” “我平日里,也没跟外人说起过这些……”罗从南聂聂地说道。 “哼……”邓坤冷哼一声,面色稍缓,“在我新洲,只要潜心做事,自有你的前程,勿要学那长舌妇,搬弄是非,胡言乱语。” “是,总爷。”罗从南点头应道:“对了,总爷,我被调至新华湾拓殖队的事……” “呵,说你是一个夯货,还真特么的是一个夯货!”邓坤笑着说道:“你这份调令,哪里是将你发配?狗日的,这是准备大用你呀!” “啊?”罗从南愕然地望着他,“把我扔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要大用我?” “咱们新洲目前建了几个县?” “四个。” “那新华湾拓殖队下面是不是又分了东湾和南湾两个拓殖区?” “嗯……”罗从南茫然地点了点头,搞不清楚邓坤为何要提新华湾的编制。 “那你知不知道,这东湾和南湾两个拓殖区的级别就比现有的四个县份只低半级?” “……”罗从南摇了摇头。 “这说明什么?”邓坤有些气结。 “说明了什么?” “你特么的真是一个夯货!”邓坤见他这般萌蠢的样子,有些抓狂,“这说明,新华湾辖下有两个县份的编制。你想想,一个新拓之地,却有两个县的名额,代表了什么?” “这分明是决策委员会相当重视那片地区!只要人口数量达到了一定规模,那整个新华湾拓殖队怕不是一个县级机构就能应对的了!” “那么,你作为拓殖队的副总警队长,是不是比现在做一个始兴城南区警长的职位更有前途?” “可新华湾拓殖队才七百余人呀!” “你特么猪脑子吗?”邓坤的声音不免大了起来,引得附近几个桌上的食客投来异样的目光,“咱们新洲政府难道以后就不会往这里填充人口吗?” “今年投入移民的运输船达到了十四艘,你想一趟下来能拉回来多少人?要知道,那些专用移民快船可不仅仅只跑一趟!” “我还听说,蚝镜的葡萄牙人被日本限制入港贸易后,可空出了不少大船。他们呀,多半会跟咱们驻广州商站的人打商量,调派几艘船帮我们运送大明移民,赚些辛苦钱。” “你他娘的掰着指头算一算,如此一来,咱们新洲今年能捞回来多少人口?运回的移民多了,除了往启明岛上塞一些外,是不是也会往新华湾拓殖队送点过来?” “咱们新洲政府可是准备要将新华湾拓殖区打造为南下扩张的前沿基地,这发展速度自然不会慢。说不定,要不了几年时间,便会迅速积聚数千上万的人口,建立不下两个县份。” “哼哼,到时候,你这个副总警队长怕是很快便成为炙手可热的实权大人物了!” “……”罗从南听罢,顿时神情一震,嘴角也慢慢咧开了,眼睛更是冒着无数的小星星。 我这他娘的是获得了重用呀! —— “那明年呢?”新洲移民拓殖部副部长兼新华湾拓殖队负责人吕振中犹自不甘地问道。 位于始兴城西侧执政大楼里,即将赴任的吕振中正在与内阁长官李显清进行一场谈话。 在听闻今年新华湾拓殖队会接收一千二百名大明移民时,吕振中那原本因肩负重任而略显紧绷的面容瞬间如春绽放,不由喜上眉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心中暗自盘算着,这样一来,在不到两年时间,整个新华湾拓殖区就将拥有两千的人口,要论发展速度的话,不仅远超金川河地区(今温哥华市及周边),恐怕启明岛核心基地的部分建制县份也是拍马难及。 这个时代,人口就是发展力。 若是再加上一点政策扶持,那开发建设力度绝对会一日千里。 金川河地区,沼泽较多,在开发初期,需要费大力气做排水工程,而且河水稍一泛滥,就会淹没和冲毁耕地和居民区。 而新华湾地区则不然,沿岸不仅有诸多深水良港,适合各类船只停泊,并且境内多条河流蜿蜒流淌,年径水量较为平均,既不会在旱季干涸见底,让沿岸定居点陷入无水可用的窘境,也不会在雨季汹涌泛滥,冲毁一切。 更为难得是,太白河(今斯诺夸尔米河)、岚河(今流经西雅图的杜瓦米什河)等几条河流平稳舒缓,连通海洋,很是适宜河海联运(中小型船只)。 这对于境内物资的快速周转、人员的便捷调配,乃至向内陆探索拓展,都具有不可估量的积极促进作用。 在后世,以西雅图为核心的湾区(普吉特海湾)就是鹰酱西北地区经济发展程度最高、也是该地区最为主要的航运中心和造船中心。 “呵呵……”新洲内阁长官李显清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随后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明年的移民份额多少,那要取决于你们新华湾拓殖队的开发建设进度。若是你们的粮食自给率能达到百分之四十,我们就给你送来两千人。若是自给率达到百分之五十,那就送来两千五百人。” “要是粮食自给率达到百分之六十呢?”吕振中希冀地看着他。 “你觉得可能吗?”李显清没好气地反问道。 “嘿嘿……”吕振中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就算我们田地里的粮食一时半会无法获得快速增长,但我们可以抓鱼呀!这个时候,西雅图一带还没有大规模地城市化,水域也未遭到污染和影响,洄游的河流更是没有建起诸多拦河大坝,鲑鱼资源应该还算是丰富。” “届时,我们便可利用农闲时节,组织移民围捞鲑鱼,多少也能增加一点口粮。除此之外,茂密的山林里,想必动物资源也不会少,这可都是一块块会走动的肉食。我琢磨着,短时间内养六七千人估计有些难度,但要养四五千人还是没问题的。” “贪多嚼不烂!”李显清摇摇头说道:“每个移民都是极其宝贵的,可不能随意地浪费了。新拓之地,人口增长太快,且不说物资供应未必及时跟得上,卫生、医疗、教化以及管理等诸多方面都会面临各种问题。” “哦,对了,还有与地方原住民之间的相处,也是一个比较棘手的事情,处理的时候,要慎之以慎,以免耽误了地方发展。他们有着自己的文化、习俗和领地意识,稍有冲突,就可能引发流血事件,这对我们扎根立足可是极为不利的。” “嗯,我会注意的。”吕振中点了点头。 “要记住,发展和建设,始终是我们目前工作中的重心。”李显清语重心长地说道:“虽然,我们已经开拓了十年,但底子仍然很薄,禁不起太大的折腾。可能,在很多人眼里,我们的人口规模从五十几个人,增长至现如今的四万余,工农业建设更是从无到有,逐步能实现部分生产和生活物资的自给。” “但不要忘了,我们仍处于弱小发育阶段,需要我们所有人同心同力地继续夯实基础,竭力提高我们的生产力,充裕我们的物资储备。” “在可预见的未来数十年时间里,加大移民力度,增加人口规模,将会是我们坚定不移的战略目标。我们必须在大明局势沦落到不可收拾地步之前,更要在西班牙人陷入欧洲战争、无力对我们构成威胁当口,必须倾尽所有资源引进人口。” “所以,我们的粮食生产,包括谷物、粗粮以及蛋禽鱼肉等所有可填充肚皮的食物,势必会一直处于极为紧张的状况。” “倘若,你们新华拓殖区在极短的时间里,为我新洲粮食供应的增加提供一份助力,那么,你的工作评定就是合格的、称职的。” “我明白!”吕振中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应诺道:“在未来三到五年内,我保证会实现整个新华湾拓殖区的粮食自给。” “嗯,很好!”李显清欣慰地看着他,“目前,我们正在积极从西属美洲地区采购大量的鸟粪矿,以此来促进农作物的产量增加。虽然,我们尚未经过实证,获得具体的增产效果。但毋庸置疑,鸟粪矿的作用肯定要比普通的人畜沤肥强出不少。” “待今年秋收结束后,几块试验田的数据一出来,我们便会根据具体的增产情况,在整个新洲境内的农田中大范围的推广开来,争取未来几年,让我们的农业生产走上一个新台阶。” —— (本章完) 第319章 新华湾拓殖队(续一) 第319章 新华湾拓殖队(续一) 1636年4月6日,清明刚刚过去,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清冷的气息。 四艘中型运输船静静地停泊在始兴港内,船身随着轻柔的水波微微晃动。 数日前,这些船只就被忙碌的人群围绕着,水手们在甲板上穿梭来去,口中呼喊着号子,将一袋袋谷物、一件件工具吊运上船。 到了今日清晨,又有六百余神色各异的大明移民,依次登上了船。 他们中间,有身强力壮的青壮男子,眼神中透着对未知前路的忐忑与期待,也有拖家带口,妇人们紧紧拉着孩子,目光中满是不安。 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随着船长一声令下,几艘船只逐次缓缓驶离了平静的海湾。 船帆被海风鼓起,速度逐渐加快,朝着东南方疾驰而去,船尾在海面上拖出一道道白色的浪痕。 罗从南裹着一件呢绒军警大衣,站在船舷一侧,吹着咸湿的海风,看着无际的蔚蓝海水,只觉得眼前一片开阔,胸中也升起无限豪情。 大丈夫建功立业,当在此时! “喝一口?”一名身材五短粗壮的汉子手中攥着一瓶烧酒,笑意吟吟地走到他身边。 “老子不跟你这个鞑子喝一口酒!”罗从南瞥了他一眼,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话语中满是厌恶。 “罗总队长,咱们现在同属内务部,算是在同一个勺里吃饭,何必这般生分呢?”佟永祥被他这番毫不客气的怼过来,丝毫不以为忤,只是耸了耸肩,自顾自地对着酒瓶口轻轻地抿了一口,“你瞧,这海风跟刀子似的,吹着让人感觉贼冷的!喝口酒,最起码可以暖暖身子。” “嗯,喝得熏熏然,稍后也好躺在舱室里睡个囫囵觉。想必,昨晚与亲眷友人告别,大家都没睡好吧?” 与西班牙人签订停战协议后,佟永祥便结束了巴拿马瓜伊米耶人部落的“军事指导”工作,返回了新华本土。 待内务部下属机构国家情报局建立后,他被征召加入其中,任职土著事务管理处副处长,专事监督、改造和处理地方土著部落等诸多事务工作。 因而,他口中所说,与罗从南同在“一个勺”里吃饭,倒也没说错。 “老子睡得好得很!”罗从南冷哼一声,将脸扭了过去,下意识地朝启明岛方向望去。 他奶奶的,老子去新华湾拓殖队赴任,也不知道那土婆娘能带好家里的两个小崽子不? “罗总队长,你当我们以前为啥要给鞑子当奴才?”佟永祥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因为呀,大明朝廷从未将我们辽民当人看呀!” “所以,你们握着刀把子,转身便跟着建奴来屠杀昔日的同乡袍泽?”罗从南恨恨地说道。 “当年,辽地皆有此番传言,说我辽人四大恨,高太监乱辽最扎心!”佟永祥没有回答罗从南的问题,朝嘴里灌了一口烧酒后,自顾自地说道:“这狗矿监,自来我辽地后,疯狂克扣军饷,别说普通士卒吃不上饭,就连军中的百户、千总也是破门败家,不知凡几。” “为了缴税,为了活命,我等辽卒只能卖儿卖女。有的军户娘子实在不堪忍受,被活生生饿死的数以千计。呵呵,即使人死了,也不被放过,吊在卫所的旗杆上。那尸体,在辽东的寒风里晃荡了三天三夜,看着就让人心寒呀!” “难不成,你家娘子被那高太监吊死在卫所旗杆上?”罗从南不无挖苦地说道,恶毒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刺向佟永祥。 “嘿嘿,就我这样蝼蚁般的人,哪里会有娘子跟着?”佟永祥惨然一笑,“不瞒你说,在我十五岁时,我是亲眼看着我娘被挂在了卫所城头的旗杆上!” “万历四十五年,我家二十亩军田,要缴十石粮、五匹布、三百斤草料。这还不算完,官府还强行征调大车运粮。我家那头驴,活活累死在半道上,可官差却对我爹说,死驴也得拉车,这不是欺负人吗?” “桀桀……”说着,佟永祥猛灌一口烧酒,阴恻恻地笑道:“所以,我爹就被当做拉车的驴一样,让人给抽死在路上。爹死了,娘死了,就剩老子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半大小子。你说,我咋活?” “去他娘的朱皇帝,老子舍得一身剐,也要带着仅剩的一把刀去投那老憨王(努尔哈赤),给自己讨个说法!” “……”罗从南瞪着他,眼睛似喷着火,“你们这群假鞑子,都喜欢给自己投奴找一个好理由!” “……”佟永祥趴在船舷上,吐出一口浊气,摇摇头说道:“罗总队长,我记得小时候,跟着爹在抚顺马市上买驴,曾看到鞑子商人扯着嗓子,用生硬的汉话吆喝,凡投赫图阿拉者,人皆发耕牛一头、粮种三斗,一时间,云起响应者数百上千人之多。……呵,就这么,跟着鞑子走了。” “万历四十五年,就是我投奔建奴之时,开原卫军户逃亡者三千余户,其中半数以上都逃到了建奴所属之地。更有甚者,逃亡军户还将城头上的火炮拆了,以为投名状献给建奴,作为晋升之道。” “更讽刺的是,在萨尔浒战场上,大明官军被建奴打得尸横遍野,而在八旗阵中,却有数百名辽人铁匠在帮忙修补铠甲和军械。你知道吗?这些铁匠,在几个月前还在给大明官军打造火铳和兵器。” “你猜猜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朝廷在征发这些工匠来到辽东时,竟然克扣他们的安家费,以至于逼得人家走投无路。”佟永祥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浓浓的无奈与悲哀。 “呵呵,朝廷以为克扣那三十两安家费没什么大问题,可他们却从未想过,这可是断了那些手艺人的活路,也断了他们自己的根基!” 海风依旧呼啸着,船只在波涛中坚定地前行,而罗从南被佟永祥这一番对话,拉扯回了那段沉重、混乱的过往,久久难以平静。 “也只是到了新华,咱们这些辽人,才他娘的活成了人样!” —— 始兴港距离新华湾拓殖区仅隔了一道不宽的启明海峡,船队行驶七个多小时,在下午四时二十分,便抵达了固安堡(今汤森港)。 这座建立不到两年的屯殖点,人口仅五十余人,修了一座小型的木寨,妥妥的中途补给点的性质。 码头更是简陋至极,没有栈桥可供船只便捷停靠,也没有防波堤抵御海浪侵袭,几艘运输船只能远远地停泊在距离岸边约四十多米外的海面上。 数艘小船被放了下来,将船上所载的粮食、工具、酒水等诸多物资一点一点地接驳上岸。 固安堡太小,无法容纳太多的人,因而船队于此停驻休息时,除了拓殖队一行高级管理人员被迎入寨中外,大部分人皆被留在船上。 其实,新华湾地区除了航运条件较为优越,鱼获资源还算丰富,农业条件实在是差强人意。 陆地周边几乎全是冰渍丘陵和狭窄的u型谷,地貌也是丛林密布,想要大力发展农业,是相当不容易的。 固安堡开拓一年多时间,也就弄出了一百多亩地,栽种的蔬菜和粮食也是长得参差不齐,产量显见是低得可怜。 这就使得寨子里物产不是很丰裕,除了鱼干、土豆和玉米外,基本上没什么像样的东西招待本土来的大人物们。 在参加了一场简陋而又寒酸的招待宴会后,罗从南还未来得及休息,便接到新华湾拓殖队负责人的传召,命他立即前去开会。 他不敢怠慢,穿戴整齐后,立时匆匆赶到领导的下榻处。 “……你们固安堡人力不足,仅凭自身力量想要多弄出一些田地来种粮食,短时间内是不太现实的。为今之计,你们当要因地制宜,根据现有条件,制定出适合自己发展的路径和目标。” “固安堡作为连接启明岛核心基地和新华湾拓殖区的必经之地,关键海上要冲,定位就应该是一座港口补给点。” “那么,你们是不是要大力发展一下果蔬种植,多建一些仓库和旅社,为往来船只做好中途食水物资补给和停泊休整的服务功能。” “可是,你瞧瞧这一年多来,你们都做了什么?码头没修,移民安置区没修,货栈也没修,就连菜地都没多开辟几亩。” “你们觉得只要多种点粮食,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就可以了?……哼,幼稚的想法!” “要知道,我新华湾拓殖区是一个整体,发展要统筹兼顾,更要突出地区特点,切不要只顾着自己埋头苦干,而忽略整体发展步调。” “……” 官厅内,新华湾拓展队负责人吕振中正在毫不客气地训斥着固安堡屯长余中民,言辞犀利,仿若锐利的箭矢,一支支射向余中民,似乎对他这一年来的工作成果甚是不满意。 罗从南悄然步入官厅,微微躬身行礼后,静静站在一旁。 吕振中瞥了他一眼,神色稍缓,抬手示意他坐下。 “好了,你下去好生思量一番,跟下面的人也要多商量商量,集思广益,群策群力,争取早日将固安堡打造成一个设施较为完备的物资补给中转港。” “是,大人!”余中民暗自长吁一口气,恭敬地施了一礼,后退几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然后转身出了官厅。 “罗队长……”吕振中转头看向罗从南。 “卑职在!”罗从南躬身应道。 “你虽然属于内务部警察系统,但也是老于军伍的悍将。”吕振中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你到了新华湾拓殖区,不知是否可以镇住局面,让我们在整个地区安全无虞地进行开发和建设?” “……”罗从南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请大人吩咐,卑职愿效死!” “吩咐?”吕振中笑了笑,上前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罗队长,你身为我新华湾副总警队长,要有主观能动性,可不能事事让我来安排,诸多要务也由我来吩咐。” “大人……”罗从南闻言,怔了半响,硬着头皮说道:“大人可是说拓殖区境内的土著部落……” “你觉得呢?”吕振中没好气地反问道。 西班牙人距离此地十万八千里,能威胁新华湾拓殖区的自然只能是当地原住民部落。 通过先期拓殖人员反馈,海晏堡、华安堡、宣汉堡、抚安堡等地区皆有若干大型土著部落,人口多者一百五十余,人口少者也有四五十,基本上都居住在沿海平原以及河谷平坝地区,以采集、狩猎和捕鱼为生。 尤其是在宣汉堡周边,因为东边有一个大湖(今西雅图以东的华盛顿湖),水草丰茂,气候舒适,更是聚集了七八个土著部落,总的人口规模可能超过两千人(即杜瓦米什人,后期的酋长西雅图的名字成为城市名)。 这些土著人极为擅长制造红杉独木舟,不仅于河水溪流中大量捕捞洄游鲑鱼,也经常在鱼获汛期外驶入大海之中,捕捞各类海鱼,小日子也算过得不错。 然而,当新华移民来到此处后,在度过了初期的友好期,因为土地、鲑鱼捕捞等问题,逐渐开始产生矛盾和冲突。 比如,当地部落认为新华移民抢占了他们鲑鱼捕捞区域,造成了他们鱼获减少。 比如,部分部落会视雪松为神圣树木,与新华移民的伐木需求产生直接冲突。 比如,也有部落认为新华移民侵入了他们的传统狩猎区。 虽然,目前新华拓殖区辖下的堡寨和定居点尚未与当地土著部落爆发严重的武装冲突,但零星的对峙和驱逐行为却时有发生。 当然,在新华人到来之前,这些土著部落之间也会因鲑鱼捕捞权和领地遭侵犯而经常发生摩擦,乃至冲突和仇杀。 面对这种情形,新华移民囿于初来乍到不熟地方“民情”,一般都是采取隐忍退让的策略,甚至在面对当地土著部落强势威胁时,还会委曲求全,以较为“优惠”的价格,为他们提供部分粮食、盐巴以及少量铁器,以此来换取“猥琐发育”的机会。 如今,随着第二批一千二百多的移民输入,整个新华湾拓殖区人口总规模将达两千人,论整体实力的话,绝对是当地最大的“部落势力”。 没有之一! 那么,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对地方土著部落宣之以威,让所有人知道这里谁才是大小王? “卑职明白了!”罗从南经吕振中稍微提点,立时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卑职履任后,当加紧整训地方民兵,然后适时对周边土人展开一场大规模地扫荡,厘清我新华与土人部落之间的从属关系,并为整个拓殖区创造一个和平稳定的发展环境!” “嗯,勿要太多杀戮。铁血之外,也当以怀柔,一紧一弛,需要掌握好一个度。” —— (本章完) 第320章 新华湾拓殖队(续二) 第320章 新华湾拓殖队(续二) 4月20日,谷雨。 宣汉堡(今西雅图市)。 晨雾尚未散尽,青川江(今杜瓦米什河)的水泛着粼粼波光,江面上飘着几艘杜瓦米什人的独木舟,像沉默的水黾滑过水面。 岸边的红松林里,早起的土著孩童正在采集松针,他们的笑声隔着雾气传来,忽远忽近。 李春生蹲在田埂上,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翻浆的泥土,去年开荒时扎进掌心的木刺还在隐隐作痛。 他抓起一把泥土,看着蚯蚓在指缝间扭动,忽然想起山东老家的春耕。 那里的泥土会泛着碱,捏在手里像掺了沙的粗盐。 “搁在俺山东地界,这时候,麦苗都该压陇了。”他直起腰来,后脊的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身后三十多亩新垦的田地,移民们正用石碾压实垄沟,汗珠子砸在土里,立刻被饥渴的大地吞没。 每一道犁痕,都是他们这群异乡人在这片陌生土地扎根的印记,承载着对未来的期许。 “嗯,要搁着在山东的话,那也该闹春荒了。”张大牛闷声闷气地说道。 “……”李春生闻言,怔了好半响,随即点点头说道:“没错,要是还在大明的话,这会儿家家的米缸恐怕都是见底了。灶头上根本揭不开锅,孩子饿得哇哇叫,那场景……” “那个时候,但凡能找到一片荠菜,或者一棵榆树,多半还能熬过春荒。”孙力伸手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汗,停下手中的铁锹,插嘴说道:“要是寻不到的话,那只有将裤腰带再往紧多收一收了!” “还有槐!”张大牛嚷嚷道:“这玩意,撸下来蒸一蒸,也能填填肚子,香着呢!” “荠菜、榆钱、槐,那可是春荒三大宝!”李春生笑着说道:“任何一样,都能让俺们在春荒时节多挺几天。” “还别说,新洲地界好像没有这三件宝。” “咋,你还馋这些个了?”张大牛打趣道。 “嗤!有土豆、玉米,还有鱼干,谁他娘的会馋这个!”孙力撇嘴,眼中满是对当下生活的满足。 如今这吃食,虽说不上山珍海味,但在他们这些历经苦难的移民心中,已是天堂般的待遇。 “说的是呀!有粮食吃,谁还愿意寻野菜、摘树叶子吃呢?” “没错,能垫饱肚子,还有吃不完的鱼,这好日子过得就像梦里一样!” 说着话,三人均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地垄。 此时,日头渐高,快到晌午,暖烘烘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劳作的疲惫。 估摸着,午饭该是送来了吧。 在繁忙的春耕时节,宣汉堡又恢复了一日三餐的惯例,早餐和晚餐是在寨子里的公共食堂吃,而午餐,则是由后勤人员拉着板车送到地头。 一般来说,早餐比较简单,玉米馒头和玉米糊糊,午餐和晚餐稍稍丰富一点,除了馒头和玉米粥外,还有蒸土豆、咸鱼干,以及冬天腌制的萝卜干之类的咸菜。 这些饭食虽然没多少油水,但胜在管饱,断不会让人饿着肚子在田地里做活计。 按照拓殖管理人员的要求,今年的开荒面积和耕种面积将分别要比去年增加一倍以上,任务重时间紧,工作还是很辛苦。 基本上,天刚放亮,起床的号子声便像追魂般地响起来,将一个个仍在迷糊中的移民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 屯殖小队长们吼着大嗓门,踹开一间间集体宿舍,不断催促移民们迅速洗漱、吃饭,然后排成松散的队列,朝一块块农田中奔去。 这里所有移民就像大明卫所的军户一样,全都实施统一管理模式,行走坐卧,吃饭做活,皆听号令。 只有吃过晚餐,行将歇息时,他们才会有一点点自由活动时间,紧张的神经也会稍稍放松一下。 但是,每日繁重的农活早已将所有人最后一丝力气榨光,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享受所谓的自由活动。 稍稍洗漱一番,刚刚沾上床铺,便很快酣睡入梦,呼声一片。 不过,这般辛苦劳累,移民们倒也没有太大怨言。 因为,屯殖的官人们能让他们每个人吃饱饭。 就这一点,便足够了。 要知道,即使在寒风凛冽的冬日,他们缩在木屋里什么事也没做,寨子里的官人也没克扣他们的吃食,仅仅将一日三餐,改成了一日两餐。 而且,还时不时地加几只咸鱼干,或者熬一锅骨头汤,让他们沾沾荤腥,暖暖心窝。 半个月前,寨子里又来一批新的移民,加上官员和武装护卫,大概有一百六十多人,顿时让这片稍显荒凉的屯殖点变得喧嚣热闹起来。 尽管,随着新移民的到来,使得整个堡寨居住环境立时变得拥挤不堪,让此前三四人一间的集体居屋,骤然又挤进了五六人,以至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但是,寨子里的伙食也变得好了起来,不仅每日提供的饭量增加了,而且还添加了不少肉食,有鹿肉、鲸肉、鸡肉,甚至还吃到过一次猪肉,让每个移民吃得很是开心。 当然,随着寨中的移民数量增加,也让每个人增添了几分安全氛围。 嗯,相较于周边的土人,咱们不再显得势单力孤了! 数日前,两百六十多亩土豆已栽种完毕,望着那一片规整的田垄,所有人心中满是希望。 这些土豆,再过四五月,便可尽数刨出,成为他们的口粮。 它们仿若每个人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的梦想。 接下来,便是玉米播种了。 为了尽可能地扩大栽种面积,他们将青川江右岸的河坝荒地也垦殖出来,深翻泥土,将其中的草根尽可能地刨出。 对于这些新辟的田地,移民们并不怎么报以期望,到了秋季,只要不亏了种子,那便是最大的收获。 但寨子里的农技官却告诉他们,玉米这玩意生长期较短,而且还是经过多年培育出的耐寒品种,比较适合宣汉堡温和多雨的气候。 更难得的是,玉米不怎么挑地,即使田地稍显贫瘠一点,也是无妨的,断然不会亏了种子。 “开饭喽!” 地垄那头传来吆喝声,顿时引来所有移民的目光。 只见,几名伙夫拉着两辆板车,慢慢地走过刚架设的松木桥,车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车后还跟着几名武装护卫,都是二十出头的精壮后生,背着火枪,挎着腰刀,嬉笑着走来。 今天的午饭漂着久违的荤腥味道,木桶里除了照例的玉米窝头和玉米糊糊外,还有半桶咸鱼干,上面漂浮着几块带皮的鲸脂,油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都麻利点,赶紧吃完!”屯殖小队长一手抓着个玉米窝头,一手握着半块鱼干,使劲地咀嚼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今日,必须要将这垄地翻完,要不然,一个个都不要下工了。” “就算是天黑下来,也要点着火把做完今天的劳动定额。……明日间,还要将东滩的排水渠挖通,切不可误了农时!” 没有人回应,每个人皆低头大口啃着玉米窝头,稀溜溜地喝着玉米糊糊,补充上午耗尽的能量。 去年,他们来到此地,虽然也是春暖时节,但因为要修建堡寨,盖木屋,大大误了农时,基本上就没怎么展开农业生产。 也就在五月,草草开辟了数十亩菜地,栽种了各色蔬菜和土豆,以为日常副食所需。 不过,在经过一年的开荒后,宣汉堡还是陆续新垦了两百余亩田地,从而为今年的农业生产奠定了基础。 这两百多亩新田,有三分之一是通过粮食、盐巴以及各种小玩意从当地的土著部落(杜瓦米什人)手中换来的河坝谷地。 要想通过纯粹的人力来开荒,还是相当艰难的。 因为,这里的林子极为茂密,而且树木也长得异常粗大。 一些高耸挺拔的云杉树,周长甚至超过十余米,直径也达四五米,堪称真正的参天巨树,是所有大明移民一辈子都未曾见过的。 这么一颗大树,想要用锯子或者斧头将之伐倒,即使轮班操作,也要足足数日之功。 周边土人就是直接将这些大树掏空,便成为一只只巨大的独木舟,往来河中或者驶入大洋,用来捕捞渔获。 故而,宣汉堡的移民们在去年间最主要的工作便是伐木、伐木、不停地伐木。 为了省时省力,寨子里的屯殖官员便从土人手中“买”了一些土地,辟为农田,以此作为初期立足之地。 是的,这些土著原住民占据了最为肥美的河坝平地,不仅土地较为肥沃,而且树木也很稀少,稍稍改造一番,便是一块块不错的耕田。 而且,在完善相应的灌溉设施后,还是令人垂涎的水浇地。 再经过三四年的肥力提升,那可就妥妥的“上田”! “队长,土人来了!” 午后,江面起了风。 李春生在翻土时发现一块刻着鱼纹的鹅卵石,刚要细看,就听见江心传来急促的桦皮哨声。 二十几个土人正驾舟冲向江湾,他们头顶的苍鹭羽毛在风中剧烈抖动,隐隐带着一丝危险的信号。 “都停了!……都停了!” “全体戒备!” 屯殖队长一边大声呼道,一边将田垄上的火枪捡了起来,带着几名民兵护卫迎了上去。 “狗日的,该不会要来驱赶我们吧?” “队长,我们需要派人回去报信吗?”一名民兵心中有些慌乱。 “等等看。” 几艘独木舟已经靠上了右岸,土人们呼喝着,跳下船,随着一名部落首领朝这边走来。 尽管,他们举着一根根木矛,不断发出威胁的呼叫声,但并未做出攻击行为。 他们一边四下张望着,打量新华移民开垦出的大片耕地,一边缓缓地行进,整个行动似乎显得有些犹疑不定。 按照势力划分的话,这片河岸谷地应该是归属于附近土人部落的“农田”。 此前,土人种植了一些类似土豆的块茎作物,但不知什么原因,又将这里荒废遗弃,成为一片芳草萋萋的河滩地。 要搁着去年的话,宣汉堡屯殖管理人员想要开发这片荒地,多半是要付出一些粮食、酒水或者小刀、工具等物什,将这块土地以“公平的价格”买下来。 但半个月前,寨子里新增了一百多个精壮的汉子,其中还包括十余名武装警察和内务部情报局的探子,在实力对比上,已经远远超过周边任何一个土著部落。 更不消说,新华移民还装备了火枪、刀剑和长矛,想要干仗的话,那绝对碾压那些连铁都没几片的土著部落。 于是,寨子里的屯殖官员便决定直接将其占了,权当这片河谷平坝是无主之地。 嗯,能白嫖,为啥要钱呢? 从启明岛本部输入物资,还是极为不方便的。 再者说了,就以土人那极为落后的耕种水平,占着这块好地纯粹是暴殄天物,浪费资源。 那土人首领带着一行族人来到近前,连笔带划的向屯殖队长大声嚷嚷着,神情很是激动,大概是在表达他们的抗议,指责新华移民侵占了他们的土地。 不过,看着那些持着铁锹、锄头不断围聚过来的移民,部落首领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脸上也显出几分慌乱的表情。 就算再不识数,但一眼瞧过去,也知道己方人数上是居于劣势的。 更何况,这些外来人手中拿着的武器也比他们的木矛要锋利坚硬得多,要是发生冲突,怕是要吃大亏。 但是,若这么被人家逼退,好像也显得有些示弱了点。 土人首领顿时感到进退两难,领着十余名族人不停地向后退着。 “砰!” 突然,一声枪声响起,将双方对峙的人员都吓了一跳。 土人在稍稍愣了一下后,扭头便朝河岸边跑去,似乎被这声巨响给惊到了。 在冬日捕猎时,他们可是亲眼看到这些外来人持着一根根会喷火的铁杆,发出几声爆裂声后,一头凶猛的棕熊便痛苦万分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反抗之力,任其宰割。 在他们眼中,能杀死棕熊的猎人,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也是最厉害的勇士。 而这些外来人,在一个冬季里,足足杀死了四头棕熊,并且显得极为轻松。 说实话,土人对他们很是忌惮,也隐隐存有几分畏惧。 不论是他们表现出的强悍“勇力”,还是拥有的各种神奇技能,都是部落族人远远不及的。 在鲑鱼洄游季,这些外来人通过在河水溪流间围堰、筑坝、拖网等方式,就捕捞了数不清的鲑鱼,比周边所有土人部落捕捞量加在一起还要多。 哦,这一点也引起了土人的极大不满。 虽然,他们的语言词汇中还没有竭泽而渔的概念,但潜意识里就认为新华移民的过度捕捞是不符合万物发展变化的。 现如今,他们又抢占部落的土地,行径是愈发霸道,而且也变得不可控起来。 冲突,似乎已无法避免。 —— (本章完) 第321章 新华湾拓殖队(续三) 第321章 新华湾拓殖队(续三) “……4月20日,午后时分,宣汉堡附近的土著部落乘坐两艘独木舟,跨过青川江,寻到第二生产队拓殖作业区,就该地块归属问题与之发生激烈争执。” “一名武装民兵在紧张之余,扣响了火枪扳机。虽然射出的药子未曾伤到任何土人,但枪声却将他们尽数惊走,匆匆乘坐小船离去。” “次日正午,土著部落聚集了约四十余青壮再次来到第二生产队拓殖作业区,就我方强占河坝土地要求给予补偿。” “带队的拓殖队长……” “直接说结果,不要啰啰嗦嗦叙述一大堆不相干的经过!”新华湾拓殖队总负责人吕振中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了助理的汇报,“你作为一名政务助理,一定要记住,向上官汇报问题,务必要言简意赅,着重讲述该事务的结果和后续处理方法,以便上官能迅速做出反馈或者必要的决断。” “是,总队长!”政务助理乔三川额头冒出了一丝细密的汗水,年轻的面庞也布满了紧张和惶然的神情,手指不自觉地揪紧衣角,声音微微颤抖着应道。。 “……4月23日,下午三时,副总警队长兼宣汉堡民兵中队长罗从南调集六十余名武装民兵,以急袭的方式,攻破当地土著部落营地,毙伤十二人,尽俘土人六十余,并纵火烧毁该部落营地。” “4月24日至4月26日,我宣汉堡民兵中队武装巡视周边三个土人部落,逐一宣示我新洲规约,并要求各部遵从我拓殖队统一管理,不得交相互攻,更不得向我新洲擅启衅端。” “每旬月,部落以什一之数,向我宣汉堡提供相应劳役和皮毛税,不得有违。” “嗯,土人什么反应?”吕振中微微点了点头。 “土人……皆从之。”乔三川低声回道。 “很好。”吕振中晒然一笑,“想必,经此一事,周边土人便知道这里谁是老大,谁该掌握主导权了。土人虽然思想愚昧,生产力低下,但若是调教得当,也未尝不是一个有力的臂助。” “……”乔三川点头附和道:“以后,我拓殖区诸多粗苯的活计便可以征发土人来做,如此一来就能解放辖下移民更多的劳动力。” “除了帮我们做些简单粗笨的活计外,还要让他们试着去栽种一些粮食作物,以补充我们拓殖区未来新增移民所用。”吕振中说道:“我们可以组织土人过来学习如何科学合理的进行农业种植,也可以适当地帮他们改造那些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农田水利设施。” “几百上千年了,土人的生产力丝毫没有获得任何改进和提高,虽说不上刀耕火种,但也是处于极为原始和落后的状态,白瞎了那么好的种植条件。” “所以,他们必须要改变目前这种粗放的种植模式,种一偏坡,却只收一萝萝,纯粹靠天吃饭。我们也不要求他们依靠种植就能完全养活自己,但起码不要太过消耗我们的物资。” “毕竟,我们的粮食尚不能实现自给,仍需要从启明岛本部输入,占用了不少运输资源。要是土人能多种一点,那就意味着我们新华湾拓殖区的粮食总供给多少也能增加一点,能缓解咱们不少压力。” “总队长说的是,我稍后会将你的指示传达给辖下各堡寨和生产队。”乔三川躬身说道。 “你们要要记住……”吕振中转身看着一众随行的拓殖队官员,目光扫过每张脸庞,沉声说道:“我新华湾拓殖区未来三年内的主要工作就是种地,除此之外,便是兴修水利、伐木、建房,以及修建相应的道路。这些基础设施是发展的根基,有了它们,咱们才能站稳脚跟,从而获得更多的移民配额。” “至于其他次要工作,可以稍微放一放。比如,目前正在修建的拓殖队行政大楼、各级官员的宿舍楼,还有几座砖石棱堡,暂时先搁置一下。咱们现在不是享受的时候,这些华而不实的建筑,等以后拓殖区繁荣了再建也不迟。” “要知道,我们放弃本部优渥的工作环境和舒适的生活条件来到新华湾拓殖区,就是为了奉献,为了这片新辟领地的开发建设,可不是为了享受和安逸。” “诸位,新华湾的发展重任皆在你我的肩上,当竭尽全力!”吕振中最后说道:“当然,有付出,便会有回报。我新华目前筚路蓝缕,尚在处于高速发展之中,你等的前途亦将光明而无限。” “愿为新华鞠躬尽瘁,愿为大人效死!”众人轰然应诺。 —— “可惜了。”佟永祥走在一片废墟的土人营地里,脸上带着几分惋惜的神色,“这帮糙人,为了立威竟然将整个营地都给烧了,看着着实让人心疼呀!”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情报局土著事务处的探子听了,不由面面相觑,彼此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咱们这位上官是在表达对土人的同情吗? “你们瞧,土人虽然愚笨,倒也挺会选地方。”佟永祥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青川江,笑着说道:“这里背山面水,周围丛林密布,端得是一处上好的营地所在。” “如今,该部落被我新华一扫而空,所有人均被拘押至宣汉堡,成为拓殖区第一批附属民。那么这处营地就不要浪费了,可以建一座堡寨,扼守青川江左岸,与宣汉堡成掎角之势,还可作为我们的势力延伸触角。” “长官说得是。”两名属下附和道。 是否要建立一座堡寨,自有拓殖队的大人们去操心,我们作为情报局的探子似乎不该去关心这个问题吧? “嗯,打一巴掌,是该给一个甜枣了。”佟永祥拍了拍手,迈步朝营地外走去。 “……”两名属下明显没跟得上长官的跳跃性思维,听得是一愣,继而看到佟永祥拔腿往外面走去,忙不迭地跟了上来。 “长官,我们现在去哪儿?”走了片刻,三人已进入山林之中,梁根栓忍不住低声问道。 他紧了紧手中的刀鞘,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去土人部落营地。”佟永祥头也不回地答道,语气轻松且坚定。 “啊,就我们三人……”梁根栓吃了一惊。 前些日子,咱们刚刚灭了一个土人部落,然后又以强大的兵势威胁周边土人向我新洲表示臣服,怎么一转脸,我们就这般单枪匹马,哦,不对,三人成行地跑去土人部落,难道不怕被人家给囫囵捉了去吗? “土人虽然有些愚笨,但也知道恐惧和害怕,更晓得哪个敢欺负,哪个不能惹。”佟永祥笑着说道:“数日前,我们宣汉堡不费吹灰之力便一举端掉了该地区最大的土人部落,展示了我们强大的实力,你当其他土人部落心中不会生出畏惧心理?” “呵呵……,所以我们此去,当行安抚怀柔之举,让他们放下戒惧之心,以便为我新洲所用。” “土人会归附于我们吗?”蔡阿清小心地问道:“毕竟,我们的到来,已经对他们形成了严重的威胁。” “那启明岛上的土人部落是如何归附我们的?”佟永祥反问道。 “长官,我们新洲经营启明岛已愈十年,凡是不从部落皆被拆分瓦解,再加上我们持续不断的施以教化和严密管控约束,自是让岛上万余土人尽皆归附。” “你们只是看到了我们新洲在采取诸多手段后显现出的大好局面,却未曾从土人的角度来解释,他们为何愿意选择归附我新洲。” “请长官教诲。”蔡阿清和梁根栓向他躬身一礼。 “土人在遭到军事打击后,除了会产生报复和反击的心理外,他们往往在感受到极端威胁时,也会选择讨好我新洲,以此来避免更大的伤害,提高他们的生存几率。” “而当我们偶尔表现出一丝善意或者怀柔行为时,比如提供食物、盐巴、工具,乃至酒水,甚至一定程度上承诺保卫他们的安全,土人则会生出感激的心理。” “更有甚至,土人在获得我们的帮助和扶持时,会通过对我们的认同来减少心理上的痛苦和委屈,认为所遭受的打击和迫害,是我们新洲政府迫不得已或情有可原才会做出的,一切的根据在于他们自身的原因。” “啊?……” “啊?……” 听到上官的这番话,两名属下立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 哪有在遭到迫害打击后,苦主会如此这般的“善解人意”,还站在施暴方的立场上,为对方设身处地的“着想”,并选择默默地承受。 睚眦必报,怀恨在心,耿耿于怀……,生出这些心理才应该正常的吧。 “你们不明白?”佟永祥笑眯眯地看着两名属下。 “长官,卑职以为……”梁根栓脸上纠结不已。 这不是扯淡吗? 有仇不报非君子,即使表面的认输服软,那也是双方实力使然,只能咽下一口恶气,隐藏自己的意图,以后再慢慢寻机报复过来。 “你们觉得我说的都不对?” “……”梁根栓。 “犹记得,去年在内务部受训时,部长大人曾给我们提及了一个词语,现在思来便觉得深感贴切呀!”佟永祥悠悠地说道:“你们知道是哪个词语吗?” “……”两名属下皆摇头。 “囚徒慕主(即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佟永祥笑着说道:“这体现了一种被控制者对控制者的病态仰慕心理。” “囚徒慕主!”蔡阿清和梁根栓彼此对视一眼,脸上仍流露出迷惑的神情。 “他娘的,跟你们解释不清楚!”看着两名属下蠢萌的眼神,佟永祥气得笑骂起来,“小子,以后自个慢慢体会吧。” “嗯,想想你们在大明的时候,父辈祖辈是如何甘愿被乡绅大户压榨欺辱的情形,就晓得这个囚徒慕主的原理了!”走了几步,佟永祥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说道:“他奶奶的,那些被迫投了建奴的大明官军想来也是这个原因!” —— 大湖边(今华盛顿湖)。 图尔阿特胡部落(意为雪松与海之间)老酋长特利利胡呆呆地靠坐在一块巨石上,看着碧波粼粼的湖面,长久默声不语。 海边的新洲人派人传话,要部落挑选十五名聪明伶俐的族人前去他们的堡寨,跟着学习建房、种地,为期一个月。 他们也好心地提出,愿意派出人员帮助部落开垦荒地,栽种新式作物,以取代此前生长极为缓慢且产量低下的卡玛夏(camas块茎类作物,被称为西北面包树)、越橘(人工疏剪灌木丛以提高产量)等原生作物。 但老酋长特利利胡(意为雪松之魂)却对此犹疑不定,迟迟没有做出回应。 哈楚阿布什部落(意为独木舟雕刻者)是整个地区最大的部落势力,部族人口超过八十余人,可以轻松动员三十到四十名战士,而且他们还以制作巨型雪松战船著称。 在新洲人来之前,哈楚阿布什部落隐然是该地区秩序的制定者和主导者,不论是洄游鲑鱼的捕捞,还是猎场划分,都需要遵从他们的安排。 直到两年前,新洲人踏上了这片土地,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带来了许许多多的新奇物什,香料、盐巴、布帛、铁器,以及从未吃到过的土豆、玉米和麦粉,还有一种喝过就让人“通灵”的神奇饮料。 他们初来时,有近一百人,超过任一部落人数,但他们却表现出极为友好的态度。 先是用粮食和铁器,换取了一块可立足的土地,继而又用一些香料和盐巴,获得了河流中鲑鱼捕捞的许可。 继而,他们砍伐了一棵又一棵大树,然后利用木头,建了一座规模颇大的营地,还修筑了许多木屋。 在大家逐渐熟悉起来后,新洲人会用各种小玩意与周边部落交易,换取部落积存的皮毛和捕获的猎物,价格也算“公道”,双方都是极为满意的,爽朗的笑声时常在交易场地回荡。 可是,随着今年又一批新洲人接踵而至,整个局面也发生了重大转变。 新洲人在与周边部落相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强势,甚至有些霸道。 他们不断占有更多的土地,侵入更多的猎场,货物交易的条件也是越来越严苛。 半个月前,他们因河谷坝地的归属问题,直接与哈楚阿布什部落爆发了激烈的武装冲突。 让所有部落为之胆寒的是,新洲人仅一个照面,就将整个哈楚阿布什部落给彻底覆灭了,营地被焚毁,部族战士被打死打伤十余名,剩下的族人也全都被新洲人给抓去了。 紧接着,新洲人携大胜之势,要求各部落即刻开始,皆遵从他们的秩序安排,不仅要上贡以表臣服,还要提供必要的劳役。 在这种情势下,所有的部落都选择了“服从”,表示愿意遵从新洲人的统治秩序。 新洲人不仅人多势众,而且拥有许多厉害的武器,没有必要冒着阖族毁灭的风险去挑衅他们的威势。 既如此,暂时的妥协退让,当不失一个最为明智的举动。 况且,新洲人还为部落带来了诸多有用的商品,极大改善了族人的生活水平。 然而,新洲人要求部落派出年轻的族人前往他们的堡寨服役、学习,还要指导并改变部落的种植习惯,这就有点干涉他们古老而又传统的部落文化的嫌疑了。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臣服,是最后的选项,而长期的博弈和斗争,才是天神给予我们的明示。” 大祭司喃喃低语,手中的龟壳摇铃不断晃动着,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仿若在向天神传递着部落的迷茫与祈愿,而那声音似乎也在部落上空久久回荡,萦绕在每一个族人的心间,似是敲响了抗争的前奏。 —— (本章完) 第322章 星湾堡 第322章 星湾堡 1636年5月18日,下午四时。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星湾堡(今加州克雷森特城)外的草甸上,嫩绿的草叶细密如织,仿若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绵软的毯子。 微风轻拂,草浪起伏,几只黑喙雁(即加拿大雁)旁若无人地在其间欢快跳跃着,不停啄食着草丛中的昆虫,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 王长庚的鼻尖几乎贴到了湿润的泥土上。他屏住呼吸,透过灌木丛的缝隙观察着二十步外那群正在啄食的黑喙雁。 这些新洲大陆特有的鸟儿比他在故土见过的任何禽鸟都要肥硕,灰褐色的羽毛在斜阳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再近些……” 他在心中默念,右手攥紧了那根用桦树枝削制的套鸟杆,杆头精心缠绕的鹿筋绳套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像一条蓄势待发的灵蛇。 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动,王长庚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刘明顺他们正猫着腰躲在草丛里。 他能想象张狗儿那小子此刻必定在抓耳挠腮,这毛躁的年轻人总是缺乏猎手应有的耐心。 一只体型最大的公雁突然昂起脖颈,黑曜石般的眼睛警觉地扫视四周。 王长庚立刻僵住不动,甚至放缓了呼吸。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下,在颧骨处留下一道痒意。 数息之后,公雁重新低头啄食,他这才继续向前蠕动。 五步、四步、三步…… 腐殖土的气息混合着雁群身上的禽味钻入鼻腔,王长庚的肌肉绷紧了,他缓缓抬起套鸟杆,突然猛地一甩手腕-- “嗖!“ 鹿筋绳套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精准地套住了那只公雁的脖颈。 受惊的雁群轰然腾空,扑棱翅膀的声音如同骤雨。 被套住的公雁疯狂挣扎,尾羽上新月形的白斑在阳光下闪烁。 “头儿,套着了!“ 王长庚一个箭步冲上前,左手擒住雁翅,右手麻利地收紧绳套。 雁喙在他手背上狠狠啄了一下,他倒吸一口凉气,却笑得更加灿烂。 草丛里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嘿,今天又可以打打牙祭了!”刘明顺咧着嘴走了过来,还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黑喙雁的羽毛。 “咱们寨子里三十多人,怕是不够分呀!”张狗儿砸吧了几下嘴,看着飞向半空的黑喙雁,脸上露出几分惋惜,“要是用火枪的话,说不定一次就能打下两三只,那吃起来多过瘾。” “说甚胡话!”刘明顺朝张狗儿的脑袋上呼了一巴掌,打得他一个趔趄,“寨子里的火枪是咱们保命的家伙什,可不是随意地拿来打鸟儿的!” “嘻嘻,头儿,我就这么说说。”张狗儿讪讪笑着,“其实,咱们用不了火枪,也可以抽空做把弓,可比这套鸟杆要顶事得多。” “嗤,哪需要这般费事!”听到有人嫌弃自己做的套鸟杆,王长庚横了张狗儿一眼,“这里除了不怕人的傻鸟,多的是跑不快的猎物,这套杆一样的能将其抓住。” “这有了弓箭,岂不是更方便,远远地看到了,直接就能一箭将它放倒,何须如此偷偷摸摸地接近猎物?” “你懂个屁!晓得制作一张合格的弓箭,要费多少料,费多少事吗?” “咱们又不需要制作一张战场上杀敌的硬弓,随便弄个能射鸟、打猎物的弓能应付一下就够了,能费多少功夫?” “行了,行了……”刘明顺瞪了两人一眼,制止了他们的争吵,“一群兔崽子有啥可争的!咱们奉命巡视周边,查探土人具体情形,可不是闲着没耍子来打猎的!……” 话刚说到这,却一眼瞅到了手中那只猎来黑喙雁,面上顿时露出一丝尴尬。 他娘的,这地界的鸟兽也太多了点,随便寻摸一下,都能猎到几只鸟儿,或者一头麋鹿。 星湾堡是今年四月下旬设立的,他们一行三十五人也是首批入驻的拓殖人员。 经过近一个月的建设,一座占地四十米见方的小型木寨立了起来,仓库、居所、食堂、沉淀池、茅厕、瞭望塔等设施一应俱全。 虽然,在年初的建国者大会上,与会的代表们以多数表决的方式,否决了激进的南下拓殖战略,转而采取步步为营、缓缓推进的扩张原则。 但是,代表们觉得在俄勒冈或加利福尼亚地区设立一两个中途物资补给港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些补给点也不需要投入太大,派驻的人员也无需太多,建上一座简易实用的港口即可,储存一定的物资,便可为往来的走私商船和移民运输船提供急需的食水补给。 星月堡的位置正好处在昭业堡(今哥伦比亚入海口南岸的阿斯托利亚市)和永宁堡(今加州奥克兰市)之间,承上启下,距离两地也都只有四五天的航程。 这几日,拓殖人员丝毫不敢懈怠,一边继续加固完善寨子的防御和生活设施,一边轮流派出武装哨探,沿着不同方向,小心翼翼地巡视周边,仔细查勘地形,预防潜在的危险。 今日,刘明顺奉屯长之命,带着王长庚、张狗儿等数人,沿着蜿蜒的溪流一路向东北摸索前进,约莫走出三四公里处,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土人部落。 部落规模不大,仅有三十余人,稀稀落落地分布在溪流附近。 他们以采集浆果、狩猎为生,一眼望去,妇孺孩童差不多占了半数,青壮男子仅十二三人,身形略显单薄,手中的武器也不过是些粗糙打磨的木棒和简易石斧,实力相当弱小。 不过,出于谨慎起见,他们并未贸然深入。 他们先在部落边缘停下脚步,取出随身携带的香料、盐巴等“稀罕物”,试图与土人展开交易。 土人们起初面露警惕,眼神里满是疑惑与戒备,紧紧盯这些陌生来客。 刘明顺等人满脸堆笑,连比带划,努力表达着友好态度。 渐渐地,土人们放下戒备,双方开始以物易物。 他们用七八张河狸皮和鹿皮,换走了一些香料、盐巴,交易过程虽简单,却也充满新奇。 交易完成后,刘明顺等人又费了好大一番工夫,连说带比划地告知这些土人,若是日后想要更多新奇好物,可前往海边寻他们。 很明显,这些土人对他们带来的商品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眼神里满是渴望与好奇。 时至正午,他们还热情地邀请刘明顺等人共进午餐。 虽然,大家满心忐忑,但还是跟着进入部落。 这顿饭食着实让人难以下咽--石瓮煮出的鹿肉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膻味,咬上一口,肉质生硬,还带着丝丝血水,显然是没有熟透。 可刘明顺等人一路奔波,早已饥肠辘辘,无奈之下,只得捏着鼻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土人们殷切期盼的目光下,将食物勉强塞入腹中。 看着土人们吃饭全凭手抓,没有铁锅烹饪,食物做法单一,刘明顺等人心中不禁感叹,这些土人,生活方式还真是原始,妥妥一副生番模样。 “那肉还是酸的,搞得我差点吐在那部落首领的脸上……” 打了一只黑喙雁,众人继续赶路,寨子已近在眼前。 张狗儿背着换来的皮货,嘴里还在抱怨中午的饭食。 “你该庆幸他们没用部落里的‘珍藏’来招待!”刘明顺想起那些老移民讲过的见闻,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恶寒。 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有些部落会把腐肉和蛆虫当做美味。 刘明顺突然停下脚步。 远处的海平面上,隐约可见几点帆影。 “咱们的船来了!”他长舒一口气,“走,回去准备接应。说不准,给我们带来许多好玩意!” —— “哟,你们拉了一船的女人!”星湾堡屯长鲁大海看着接驳小船上坐着满满当当的妇人,眼睛立时就直了。 “哎哎……”安澜号船长宋泰生在他眼前使劲地晃了晃手,“警告你们,这些妇人可不许你们随便打主意。除了部分是从山东收拢来的,大部分都是从日本、朝鲜钱买来的。这可是给本土几千名光棍汉娶媳妇用的。” “就你们这艘船,撑死了拉四百妇人,怎么着也不够本土几千光棍汉子分呀!”鲁大海舔了舔嘴唇,笑嘻嘻地说道:“你莫如给我们星湾堡留几个,也好安抚一下我们远离本土的苦闷。” “老鲁,你可不要难为我。”宋泰生横了他一眼,“你是晓得我们移民船队的规矩,船上只有病死的移民,可没有随意安排的人员。” “我要是给你们留下几个妇人,信不信转脸就会遭到移民拓殖部官员的诘难和惩罚!……你莫要害我呀!” “哈哈哈……”鲁大海大笑起来,“你们移民船队这趟去大明,拉了多少妇人回来?该不是,只有你们这一艘船吧?” “那几艘武装船不太清楚,他们是从广州出来的。”宋泰生说道:“不过,我们这几艘移民快船单独分出了四艘,专门载运妇人和孩童,约莫有一千二之数。嗯,差不多就在这几日,它们都会路过你们星湾堡。” “都是年轻妇人?”鲁大海眼中一热。 “呵呵,也有拖儿带女的。”宋泰生笑着说道:“今年移民季,上头的官人说了,男女之比尽可能要平衡一点,莫要如同往年那般,全都拉运青壮男子。” “你是不知道,我们船队在将移民拓殖部的公文交给北瀛岛的官人时,他们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 “怎么着,他们还敢违逆本土的命令?” “违逆命令自是不敢,但他们却将自己的不满和愤怒都转到我们头上了。在交接移民的时候,他们可没少难为我们,嘴里还一个劲地骂骂咧咧,态度很是恶劣!” “嘿嘿,想必北瀛岛那里也没多少女人吧?你想想,他们费尽心思,好不容易积攒了些许妇人,却因为本土的一纸命令,就要忍痛割爱,将人全都送至咱们新洲本土,那肯定是要跳起来骂娘。” “谁说不是呀!”宋泰生点点头说道:“听那些移民官员说,北瀛岛上现在有三万五千多人,差不多七成多都是青壮男子,妇人那是少得可怜。” “他们距离大明这么近,就没想着多弄些妇人回来?”鲁大海好奇地问道。 “早先几年,为了能快速在北瀛岛立足,他们自是拉的尽为青壮男子。即使有多余的妇人,也为了满足咱们本土的需要,全都打包运回新洲。” “也就是近几年,想着要安定岛上的人心,北瀛岛拓殖队才逐渐留下了一些妇人,与人婚配安家立业。嘿嘿,却不想,移民拓殖部却给他们发来命令,要求为本土提供更多的妇人,以缓和稍稍有些失衡的男女比例。” “啧啧……”鲁大海闻言,立时感叹道:“确实该如此了!你说说,咱们吃饱穿暖了,还分了田地,是不是也该寻思着传宗接代的事了?” “我听说呀,在咱们新洲地界,那些想要娶汉家媳妇的男子,若是没有六七十块聘礼,连谈的机会都没有!狗日的,搁着在大明的话,六七十块银元足以买下两三个黄大闺女了!” “嗯,遇到灾荒年景,说不定一袋粮食就能换来一个漂亮能干的媳妇。” “呵呵,在咱们新洲,一袋粮食不是也能从土人部落换来一个媳妇?” “那算了。”鲁大海撇撇嘴,说道:“土人女子又傻又笨,不仅家务都做不好,而且带孩子也甚是不靠谱。但凡有点念想的,谁不想娶一个汉家女子?” “……”宋泰生听罢,瞪了他一眼,“那你就苦熬着吧!” 五年前,他孤身来到新洲后没多久,便娶了一个土人女子为妻子,也陆续为他生下三个孩子,日子过得不咸不淡。 还真如鲁大海所说,土人妻子这么多年了,仍然摆脱不了部落中的许多陋习,而且也确实不善操持家务,连像样的饭菜都做不好。 至于日常教导孩子,更是不可能的事,她连汉话都说得词不达意,笑话连连。 家里两个稍大点的孩子,在跟其他孩童玩耍时,脑子明显没有那些汉人家庭里的孩子机灵。 唉,也只能期望孩子以后进了学堂,读了书后,可以变得聪明一点,不要跟汉人家庭孩子相差太多。 “嘟嘟嘟……” 瞭望塔上的观察手突然吹起了号角,并不断地挥动一面小旗,示意海面上又有船只到来。 “哟,今天还真热闹了!这么一会功夫,居然来了两艘船。”鲁大海看着瞭望塔上挥动的黑色小旗,心中一松,喃喃地说道:“不过,我们这个小寨子怕是挤不下太多的人呀!” (本章完) 第323章 日臻完善的补给点 第323章 日臻完善的补给点 5月20日上午十时整,,晨雾尚未散尽,星湾堡的木质码头已是一片忙碌。 美洲贸易公司的商船“昌隆号“正进行着最后的离港准备。 水手长陈阿贵蹲在甲板上,粗糙的手指仔细检查着新补充的淡水桶密封性——这些来自高山的雪水,在橡木桶里泛着清冽的光。 “抓紧时间!潮水半小时后就要转向了!“船长孙振声的朝着水手们大声喊着。 他望着码头工人将最后几筐山谷的野草莓搬上船,那些鲜红的浆果还带着晨露,是预防坏血病的珍贵补给。 这艘商船昨日刚刚卸下十五吨来自新华本土的小麦、玉米和腌制品。 货舱里还残留着谷物的清香,与新鲜桐油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大副赵明远正在货舱记录本上勾画:“第六号货舱清空,肋板无裂痕,备用压舱石已就位。“ “昌隆号“优美的梨形船体在阳光下泛着淡青色。 这种借鉴荷兰技术的船型拥有令人惊叹的载货效率--其平底设计使货舱容积比西班牙大帆船足足多出三成。 孙振声抚摸着船舷上新添的擦痕,那是上周在昭业堡遭遇暗礁的纪念,在狂风巨浪中擦着崖壁堪堪躲过不期遇到的几处礁石,幸亏该船特有的浅吃水设计让他们逃过一劫。 “主桅帆准备!“ 随着号令,二十一名船员如钟表零件般精准运转。 这个人数仅是西班牙大帆船的三分之一,却因模块化货舱和简帆设计而效率惊人。 当西北季风鼓起风帆时,船艏劈开的浪惊起一群信天翁。 船长孙振声调整着罗经柜,航向正南。 “昌隆号”是一艘排水量四百吨的仿弗鲁特船(亦称长笛船),以高载货量、低运营成本而著称的船型。 这种船型采用“梨形”横截面和平底设计,货舱空间极大,载货量比同期其他相同吨位的船型,比如西班牙大帆船,高出25%-30%,是新华目前专用货物运输船。 该船减少了上层结构重量,使其重心更低,可装载更多货物而不影响航行稳定性。 更值得称道的是,这种运输船采用了模块化货舱,便于快速装卸大宗货物,如粮食、木材、建材以及羊毛、牲畜等。 而且,这种船还极具经济性,所需船员仅二十余人,相较于传统的盖伦船和西班牙大帆船(需要50人以上),大幅降低了人力成本,对极度缺乏人手的新华航运业来说,不啻为最理想的运输船型。 这个时期,荷兰人就是凭借这种极为高效的运输船,逐渐主导并垄断了全球贸易,尤其是支撑了其波罗的海“母贸易”和大西洋三角贸易,最终成就了他们海上马车夫的赫赫威名。 根据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数据反馈,一艘标准弗鲁特船(载重约200-400吨)的载货空间利用率可达85%以上,而同期其他船型普遍在60%-70%,这一效率优势使荷兰商船的运输成本比竞争对手低30%-40%。 不过,这种船型是纯商用的,专为高效货运设计,通常是三桅,简化帆装(盖伦船和西班牙大帆船为了满足远洋航行,通常为3-4桅,复杂帆装),并且也没有任何武装配置,吃水也较浅,若是遇到武装海盗船或者海上敌对势力,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但是,在“人烟稀少”的太平洋沿岸,新华商船却无需担心海上劫掠的风险。 自两年前,新华与西属墨西哥殖民当局签订停战合约后,曾“喧闹”一时的太平洋地区也恢复了昔日的和平和宁静。 新华所属的船只尽皆投入到繁忙的移民运输和利润丰厚的走私贸易之中,而西班牙人则继续安安心心地转运他们从秘鲁、智利等殖民领地搜刮而来的黄金和白银,偶尔再跑一趟跨太平洋贸易。 呃,由于新华的深度介入,西班牙经营数十年的马尼拉大帆船贸易已呈逐年衰败的迹象,贸易频率从此前的一年一航或两年一航,变成三年一航。 即使如此,投资跨太平洋贸易的商人和投资者也是应者寥寥。 可以预见,跨太平洋贸易将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将为新华人所慢慢控制,而西班牙人辛苦建立的贸易网络也会逐渐衰亡。 既然可以正经做生意,那打打杀杀就不符合新华的“气质”了,自然要跟西班牙人一道努力维护太平洋地区的和平和稳定。 这个时期,太平洋地区,尤其是美洲西海岸尚处于全球贸易真空地带,除了偶尔会引来几个试图抢劫西班牙人运宝船的海盗外,根本没有太多的外来势力染指这片海域。 所以,在新华人看来,太平洋海域算是相对安全的,即使往来的运输船没有任何武装,也无需太过担心。 倘若,运气实在糟糕,不小心遇到某个来太平洋海域“找食”吃的欧洲海盗船,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船员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心底虔诚地祈求老天的庇佑了。 是的,这种船就像物流业的重型载货卡车,虽然运输高效而廉价,但也牺牲了速度,在轻巧灵活的海盗船面前,很难逃得脱,最后只能沦为待宰的羔羊。 而西班牙大帆船以及传统盖伦船,则属于装甲运钞车,安全是安全,但使用成本则会高得吓人。 三日后,“昌隆号”驶抵永宁湾(今旧金山湾),穿过两岸高耸的岬湾,再行十余公里,缓缓停靠于隐于半岛(此时原阿拉米达尚与奥克兰地区相连成一个半岛)后方的永宁堡(今加州奥克兰市)码头,受到数十名驻守人员的热烈欢迎。 永宁堡建于去年二月,各项设施虽未全部完善,但在这片蛮荒的土地上,却是一座极具文明象征的“大集镇”,更是成为周边原住民部落的主要贸易集散地。 今年三月,经过一次人员补充后,永宁堡拓殖人员共有八十余人,再加上装备了大量火枪和刀剑,对四下的土著部落形成绝对的碾压之势。 更让人生畏的是,木寨的几面护墙上,还布置了几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散发出冷幽的光芒。 当然,这火炮并不是用来对付土著部落的威胁,而是数千里之外的西班牙人。 因为,包括永宁堡在内的加利福尼亚地区在“法理”上,是属于西班牙王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的一部分。 若是,让他们知道新华人如此胆大包天地在此设立拓殖据点,定会引出不小的风波,甚至不可避免地会爆发一场新的武装冲突。 “放心好了,按照上面的说法,至少在未来十年时间里,西班牙人当不会摸过来!” 船长孙振声率先走下商船,面带微笑,与永宁堡的负责人廖德胜热情地握手,相互寒暄问候。 水手们也纷纷跳下船,有的在舒展因长时间航行而僵硬的仿若石板的身体,尽情呼吸着新鲜空气。 还有的则迫不及待地走向码头边的小集市,想看看这里有什么新奇玩意儿。 廖德胜吩咐跟随而来的移民,协助水手们一起卸载船上的货物,他便领着船长孙振声等几个高级船员往寨子里走去。 接近寨门时,却见几个移民正领着一群部落土著挖掘一道防御壕沟,顿时哑然失笑。 这些驻守的移民为了“永宁”,还真的要将寨子搞成乌龟壳一样! “防患于未然吧!”廖德胜讪讪笑着,“毕竟,我们永宁堡距离本部几大千公里,要是真的遭到西夷的攻击,几个月时间才能将此地的消息传回去。待本土派兵来救,至少也得半年吧?这期间,咱们可就全得靠自己了。” “嘿嘿……,这挖上一道壕沟,多少也能给寨子增添一道安全屏障不是。不瞒你说,我们还琢磨着,要将几公里外那座泻湖(今奥克兰市梅里特湖,早前为天然潮汐泻湖,通过一条狭窄水道与旧金山湾相连,水位随潮汐涨落)的水引过来,当做一条护城河。” “这样的话,就算西夷派来几百人,乃至上千人,我们也能牢牢地守住永宁堡,让他们连寨墙都摸不到!” “弄一条护城河?”孙振声闻言,立时被惊到了,“就你们几十号人,想要搞这么大的工程,能行吗?” “有啥不行的?”廖德胜不以为然地说道:“周边两三个土著部落,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个青壮劳力,只要给点盐巴、赏几把小刀,便能使唤他们干几天的活。” “当然了,这么大的工程,我们也没指望一两年内就能做完,弄上四五年时间,也差不多可以完成。另外,把那个泄湖的水引过来,也不仅仅当作护城河外,还能用于灌溉农田,整出几千上万亩水浇地。” “好气魄!”孙振声听罢,赞了一句,“不过,你们当务之急,应该要多栽种一些蔬菜和水果,以便供我们这些往来船只食用。” “那是一定的。”廖德胜笑着说道:“今年,我们又垦出四十多亩地,除了留一半的田地栽种土豆外,全都种下了各种蔬菜,绝对可以满足你们过往商船的需要。至于水果嘛,你们怕是这两三年内就不要想了,移栽的柑橘和油桃树苗才种下没多久,等它们结出果子还有些年头。” “不错,不错!”孙振声连连点头,“就冲你们永宁堡能做到这一点,你这个屯长做得便是极为称职。哦,对了,你们这半年多来,收了多少皮子?” “河狸皮四十多张,海獭皮三十多张,鹿皮五十多张,野兔皮一百二十多张……,还有几张狐狸皮,林林总总加起来约莫有两百四十多张吧。稍后,我给你交接时,让胡书办给你一份清单。” “嗯,还不错嘛。”孙振声抬头望了一眼前方的木寨,转头问道:“你们寨子里有多余的住处供我们的船员休息吗?前几日,在星湾堡跟一艘返回的移民快船撞到一起了,搞得我们所有人全都窝在船上,连口热乎饭也没吃上。” “放心,我们永宁堡虽然条件简陋,物资也不甚丰裕,但管你们二十来个船员的饭食还是没问题。至于住宿休整的地,也有现成的空屋子供你们用,定不会让你们继续漂在船上。” 孙振声朝他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这海上长途航行,中途但凡能在陆地上休整一晚,吃一口热乎饭,再补充一点新鲜蔬菜和水果,那绝对可以提振整艘船的士气。 从新华本部出发前往墨西哥,来的这段航程还好说,顺风顺水,不到二十天便能抵达黑鲨岛(今墨西哥瓜达卢佩岛)走私基地,路途上也不存在太多困难和麻烦。 但是,返程回启明岛时,那可是全程逆风逆水,费时间要超过四十到五十天,这中途要是没有一处补给点,那绝对是一场极为苦逼的航程。 发臭的淡水,干硬霉变的食物,长途航行的疲惫,疾病和死亡随时都会袭来。 更让人叫苦的是,他们这种专用商船因为人员配置少,使得船员们操作轮换时间非常长,一些岗位的水手每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更是寻常的事。 要是遇到恶劣海况或者气候条件,许多水手甚至会连续操作几天几夜而不得合眼。 在这种极度疲惫和劳累的情况下,水手们稍一恍惚,便会酿成一场可怕的悲剧。 而如今,从黑鲨岛至始兴港,陆续设立了永宁堡、星湾堡、昭业堡、镇隆堡(今华盛顿州韦斯特波特镇)等几处中途补给点,可以每隔七八天航程(返程)就能为他们这些往来商船提供一次休整补给的机会。 这对船只和人员的状态恢复,具有积极的促进和提升作用,让大家又有了前行的动力。 其实,以他们内心深处所想,最好在此基础上再增设几个补给点,这样一来,每隔三五天,就能让船只停靠休整。 那这样的海上航行,对所有船员来说,将会变得极为轻松而惬意。 “呵呵,依你们这么想,咱们干脆将势力范围一直推到西夷家门口,然后就通过陆路搞走私,那还更省事一点!”廖德胜笑着打趣道。 “在未来几十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孙振声说道:“搁着五六年前,谁能想到咱们能将据点建在此处?谁又能想到,咱们新华的人口从不到一万人,在短短几年时间里能迅速增长好几倍?” “几天前,我在星湾堡听那艘移民快船的水手说,今年移民季,除了咱们自己的十几艘船外,蚝镜的葡萄牙人还舔着脸要派出了五艘大船帮咱们运送移民。” “我估摸着,今年拉回的移民数量可能会超过八千人。若是再加上我们新洲本土出生的人口,在今年底,我新华人口总数将会超过五万五千人。” “啧啧,这么算下来,怕是不到四年时间,咱们新华就有十万人了!你想想,人口多了,自然就要慢慢地将南边这么一大片土地占下来。” “老廖,说不定,十年二十年之后,你们这个永宁堡就会变成永宁县,甚至是永宁府,你就是知县老爷、府台老爷了!” —— (本章完) 第324章 英格兰商人的期望 第324章 英格兰商人的期望 5月26日,黑鲨岛(今墨西哥瓜达卢佩岛)。 晨雾笼罩着这座远离墨西哥海岸的火山岛,嶙峋的黑色岩壁在太平洋的浪涛中若隐若现。 四年前,这里还只是海豹和信天翁的栖息地,如今却已变成新华在美洲西海岸最隐蔽的走私据点。 岛屿北部有零星肥沃的谷地,滋养着繁茂的植被,而南部土地则相对贫瘠,裸露的褐色岩石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偶有有几株顽强的仙人掌孤独地生长着,为这片荒凉之地增添一丝生机。 岛上年平均气温在十八度至二十二度间,冬季降水相对较多。 尽管,这座小岛气候干旱,淡水资源也甚是稀缺,但却未能阻挡新华人在此扎根拓殖的决心。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耀眼的光线穿透晨雾,倾洒在海滩上。 慵懒的海豹互相簇拥着,挤成一团,时不时发出几声低鸣。 海面上,凶猛的大白鲨不断往来游曳,时刻盯着海岸边那一堆堆肥颤颤的肉块,口中尖锐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很是期待他们能滑入大海深处,满足它们空空的鱼腹。 位于岛屿北部谷地中的沙井堡逐渐热闹起来,睡眼惺忪的商站伙计一边打着哈欠,揉着还未完全睁开的眼睛,一边伸手抠着眼屎,费力地打开厚重的仓库大门。 门轴发出“吱呀吱呀”,仿佛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这会,他们要将准备装船的货物搬运出来,这些货物即将踏上横跨大洋的旅程,去往遥远的欧洲大陆。 沙井堡内,错落有致的房屋是用岛上的木材和石块搭建而成,屋顶多采用墨西哥式微斜平顶,既方便晾晒物品,又能在雨季迅速排水。 堡寨中,几个印第安孩童在狭窄的街道上嬉笑奔跑,女人们在门口准备早餐,炊烟袅袅升起,与晨光交织在一起。 早餐多是简单的玉米馒头、咸鱼干,搭配着农田里收获的蔬菜,虽不丰盛,却充满了温暖和安宁。 农田位于堡寨周边,规模不大,仅三五十亩地样子,新华人凭借勤劳与智慧,硬是在贫瘠的土地上开垦出一片希望的田野。 地里栽种着土豆以及其他蔬菜,它们在海风的轻抚下茁壮成长。 灌溉水源来之不易,驻守人员陆续挖掘了数座蓄水池坝,上面覆盖了不少秸秆和树枝,以免水分蒸发过量。 纵横交错的暗渠,将这些宝贵的水源引入田中,精心呵护着每一株幼苗。 不过,岛上最重要的产出却是渔业,依托周边丰富的海洋生物资源,基本上可以解决近一半的食物供给。 与渔业紧密相连的是晒鱼干的场景。 房前屋后,庭院凉棚,摆着一排排木架,晾晒着鱼干,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咸香味。 早前,岛上的诸多物资补给皆从新华本部输入,但随着新华-西班牙战争的结束,物资供应渠道随即转向了西属美洲,由两位走私合作伙伴阿拉莫伯家族和加尔萨家族提供。 作为与西班牙走私的海上基地,位于寨子外面的市集充满异域风情。 新华人带着大明的瓷器、丝绸、生丝、苏松,南洋的香料、犀角、日本的珍珠贝、屏风、樟脑,以及新华本土所产的皮革、金属器皿、陶器、马鞍、炊具、玻璃、肥皂、蜡烛、罐装食品。 瓷器细腻光滑,纹路精美多姿。 丝绸色泽鲜艳,质地柔软。 茶叶香气扑鼻,令人陶醉。 西班牙商人则带来白银、蔗、烟草、牲畜、羊毛、铜料、硝石以及等货物。 白银在阳光下闪烁光芒,蔗堆积如山,烟草散发着独特气息。 西班牙语、汉语、印第安土语,交织在一起,嘈杂而喧嚣。 集市上还有各种手工艺品,如大明的木雕、银饰、绢、西班牙的皮草制品,以及原住民的手工编织物,琳琅满目,吸引着往来人群。 为了保障基地安全,新华人在小岛上构建了严密的防御体系。 在地势高处修筑瞭望塔,值守人员日夜坚守,借助望远镜观察海面。 一旦发现陌生船只,便会敲响警钟,吹起凄厉的号角。 环绕聚居区的土石围墙虽不华丽美观,却坚固实用,墙上设有瞭望口与火枪射击位,在突出的棱塔内还有威力巨大的火炮。 岛上的新华人并不多,大概有一百到一百二十人,除他们之外,还有三四十名印第安雇工,帮着做些搬运货物、耕田种地的粗使活计。 在文化生活方面,这些新华人似乎仍在努力保留来自大明家乡的传统。 几日前,他们过了一个叫“端午”的家乡节日,将一些蔗、咸肉干塞入米团之中,然后用芦苇叶子包裹起来。 他们还在一座泥土和木料搭建的简陋庙宇前,进行了一场略显简单的宗教仪式,说是什么驱疫法会。 这些人虽在大海孤岛之中,却让家乡的氛围弥漫在岛屿上空。 “我敢打赌,西班牙殖民当局一定知道这个走私小岛的存在。”小猎犬号船长约翰·斯通将目光收了回来,转头看着自己的同伴卡马森号船长塞缪·尼尔森,“只不过,他们也在享受这里丰盛的走私商品利益,所以,才会故作不见,默许它在眼皮子底下继续生存。” “哦,西班牙人对这个小岛的态度如何,对于我们而言,根本不重要。”塞缪·尼尔森笑着说道:“因为,西班牙殖民地腐败普遍,走私网络远比官方记载庞大,也不独缺这个走私据点。” “我们只知道,这个小岛会给我们带来丰厚的商业利益。两年前,当我们将两船的东方商品展示在伦敦的码头市场上时,那引起的轰动场面,至今还让我回味无穷。” “呵呵……”约翰·斯通闻言,立时露出会意的笑容,“亲爱的塞缪,两年前我们可并没有运回两船的东方商品。……嗯,那个时候,我们没有太多的本钱,两艘船也仅是处于半载状态。” “但就是凭借半船的东方商品,我们全都发了大财!”塞缪·尼尔森耸了耸肩膀,满脸期待地说道:“这一次,我们再度穿越危险的麦哲伦海峡,来到这座充满财富和希望的小岛,一定会让我们满载而归,获取一笔让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谁能想到,在英格兰,乃至在整个欧洲地区,除了尼德兰人和西班牙人可以获取珍贵而稀少的东方商品外,竟然还有我们两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同样也能搞到这些商品!” “是呀,所有的英格兰商人都在疯狂地四下打听,想知道我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东方商品。”约翰·斯通笑着说道:“更可笑的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竟然还向枢密院发起诉告,指摘我们违反了王国的海外贸易垄断法案,绕过他们东印度公司,偷偷地前往东方进行贸易。” “约翰,你说枢密院的那些议员们会不会将我们的贸易秘密告诉其他商人?”尼尔森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情,“要是国内其他商人得了信,也循着我们的足迹,找到这座小岛上新华人,是不是也能拉回大量的东方商品,从而在英格兰国内与我们展开竞争?” “塞缪,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斯通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们这次一定要向新华人争取获得独家贸易代理权,以此杜绝其他竞争对手的觊觎和争抢。” “新华人会答应吗?” “说实话,对此我也不确定。”斯通摇摇头说道:“但我们可以试一试。要知道,两年前我们双方还曾并肩战斗过,一起合作攻破巴拿马城。最重要的是,我们是第一个与他们接触并建立贸易联系的英格兰人。” “所以,我们可以跟他们多打打感情牌,或许看在彼此真挚友谊的份上,会应允我们独家贸易权的要求。” “要是真的获得他们的东方商品独家贸易代理权,我们也能像尼德兰人那样发大财了!” 在这个时期,经营东方商品,在这个时期绝对是属于暴利行业呀! 荷兰东印度公司1602年成立,在1605年就从葡萄牙手中夺取了安汶,垄断了丁香贸易。 1619年,从当地土人王国攻取了雅加达地区,建立巴达维亚,成为其亚洲总部。 1624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又在福尔摩沙岛(今台湾)建立据点,控制对大明、日本贸易(尤其是丝绸、瓷器、白银)。 1630年,他们进一步控制锡兰的肉桂贸易,并在印度(苏拉特、科罗曼德尔海岸)、波斯设立商馆,抢占东方贸易网络渠道。 三十多年间,荷兰东印度公司共派遣了约1500艘船前往亚洲(年均45艘),不仅将葡萄牙人的贸易势力逐步蚕食殆尽,而且几乎垄断了整个东方贸易。 截止1635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亚洲地区(包括东印度群岛、锡兰、印度及波斯)常驻约40-50艘武装商船,并拥有七千余雇员(包括士兵、水手、商人)。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初时股价为100荷兰盾每股,而到了1635年,因贸易利润推动,股价暴涨数倍,达到400-500荷兰盾/股。 据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年均利润率约为18-30%,部分年份,如1610-1620年更是高达40%。 可以说,该公司是当今全球最赚钱的公司,年利润可达数百万荷兰盾,是当之无愧的世界商业帝国。 要是能通过正常的贸易手段赚大钱,谁家好人会愿意从事海盗这个既危险、收益还极为不稳定的行当。 每个海盗都梦想能成为下一个德雷克,但最终绝大多数人却只能梦断大洋深处。 你可能会遭到被劫商船的激烈反抗,一不小丢了小命。 你也有可能会遭到他国海军的追捕,被撵得无处藏身,惶惶不可终日。 更甚者,你会被捉住,然后像一块风干的腊肉一样,被吊在港口的旗杆上,随着海风轻轻摇摆。 即使,运气爆棚,成功抢得一艘满载货物的商船,但在返回英格兰本土或者海盗岛进行拍卖时,会被那些黑心的商人狠狠地宰上一刀,所得收益并不如期望中那般尽如人意。 再加上不期遇到的海上风暴和各种疾病,海盗船上的人员死亡率还是非常高的。 也就是说,做海盗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是拿命来换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财富)。 现在,有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既能赚大钱,又不需要经常刀口舔血,那为何不将其牢牢抓住呢? 东方贸易基本上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垄断,势单力孤的英格兰商人根本插不进去手。 就连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也在尼德兰人的强势挤压下,异常艰难地经营着,还是靠着贿赂莫卧儿王朝的上层关系,勉强在印度地区立足,从事着一些尼德兰人看不上的边角料生意,所获利润完全无法与尼德兰人相比。 在经营较好的年份,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利润也不过六七万英镑,在遇到地区冲突或者遭到贸易限制的年份,甚至还会产生巨额亏损。 而尼尔森和斯通二人在两年前只是将新华人提供的东方商品转手倒卖,就赚取了超过三万五千英镑的利润。 而且,他们的船只还不是满载! 一些原价不过十几先令的明国瓷器,售价高达两三英镑,即使如此,仍受到那些那些贵族和议员们的热情追捧。 几件极为精美的明国汝窑青瓷盘,更是以三十到五十英镑的价格,被王室所收藏。 这太疯狂了! 要知道,当年(1603年)尼德兰人抢劫一艘葡萄牙卡拉克船,获得十万件青瓷(主要为万历朝外销瓷),在阿姆斯特丹拍卖时,引发整个欧洲贵族的疯狂抢购。 那个时候,英格兰王室和贵族隔着一条窄窄的海峡,眼珠子都瞪红了。 而如今,他们也能将这些代表奢华和高贵的瓷器直接运回英格兰,极大满足了王室和贵族的需求愿望。 “我觉得,两年前我们做出的最正确选择,就是跟着那位韩先生来到这座充满财富和机遇的小岛。”约翰·斯通走到沙井堡官厅大门前,抬头望了一眼旗杆上悬挂的赤澜五*星*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现在,我们最为期待的则是,能从新华人手中获取东方商品的独家代理权,继而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商业帝国!” “我们的商业帝国?”塞缪·尼尔森喃喃地复述着,眼中露出奇异而炽热的神采,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辉煌的商业帝国在向他们招手…… “现在,是时候去见见我们的老朋友了。”约翰·斯通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向官厅大门走去。 —— (本章完) 第325章 “轻重之术” 第325章 “轻重之术” 阿隆索巴勃罗加尔萨站在“玫瑰圣母号“的甲板上,海风卷起他深褐色的卷发,腰间的银质佩剑随着船体的摇晃轻轻地撞击着大腿。 他眯起眼睛,望向远处逐渐清晰的岛屿轮廓,黑色岩壁在阳光下泛着冷峻的光泽,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守护着岛上不为人知的秘密。 咸湿的海风带着特有的腥味扑面而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还残留着昨夜龙舌兰酒的醇香。 他转身对着身旁的同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胡安,闻到没?……那是财富的味道!” 胡安埃尔南德斯德拉托雷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色的门牙:“是的,我闻到了一枚枚可爱银币的味道,阿隆索。上帝保佑,这次我们要将‘玫瑰圣母号’装得满满当当,一丝缝隙都不留!” “哈哈……”阿隆索闻言,顿时大笑起来,“要想将玫瑰圣母号装满的话,那要看看新华人的库房里有没有备下足够的商品!” “阿隆索,你放心好了,新华人的库房一定是满的。”胡安非常笃定地说道:“那里有我们所需要的一切商品。是的,我敢保证,岛上的货物肯定非常充足,除了价值昂贵的明国商品外,还有大量他们自己生产的各种货物。” “哦,真难以想象,新华人所生产的呢绒、铁器、五金、玻璃,还有纸张、肥皂、蜡烛等日常商品的价格会如此便宜。我认为,墨西哥城的数十家呢绒作坊可以关闭了,因为他们所生产的商品在新华呢绒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价格竞争力。” “是呀,新华所提供的那些日常商品,价格确实低得让人咂舌。”阿隆索叹息道:“不仅是呢绒,就连蜡烛、纸张这些最为寻常的商品,墨西哥的作坊也没有一点成本优势。” 他想起上次交易时,新华所产的蜡烛报价只有本地的二分之一,质量却更胜一筹。 “真不知道,新华人是如何做到的。我甚至有时候怀疑,新华人是不是在亏本销售,就是为了打倒或者摧毁我们墨西哥地区的手工制造业。” “怎么可能!”胡安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商人都是要考虑利商业润的,没有人会傻的赔本赚吆喝,更没有人会以这种自残的方式,来摧毁某个地区的生产制造业。” “我认为,新华人一定掌握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方法,在生产制造过程中,最大限度的节约成本,降低消耗,以至于可以让他们生产的商品极具价格优势。” “两年前,我随议长先生前往新华地界,去接回那些可怜的被俘官兵,曾看到他们的工场大规模地使用水力风车,还制造了许多精巧而高效的辅助生产工具。” “我猜测,这或许是他们在生产过程中得以降低成本的主要原因之一。” “哦,是吗?”阿隆索惊讶地问道:“既然引入水力风车就能相应地降低生产成本,那为何墨西哥地区那些工场作坊不这么做呢?” “呃……”胡安一时语塞,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可能是那些工场作坊附近没有水源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制造一台水力风车费比较高,对于那些仅有十几个雇工的工场主来说,超出他的财力承受能力了。” “那新华人的工场作坊就不存在上述问题吗?”阿隆索追问道,眼中充满疑惑。 “据说,新华人的工场和作坊都是他们政府投资的,而且在运营过程中也处于主导作用。”胡安说道:“所以,他们的工场和作坊或许就不存在资金投入不足的问题,可以不遗余力地制造大量水力风车,从而帮助他们的工人更为省时省力地生产商品。” “而且,我还从那些被俘的西班牙军官口中得知,新华人的工场规模很大,不论是他们的冶铁工场,还是呢绒作坊,至少都有数十上百名工人,聚集在一栋栋巨大的厂房里。嗯,那场面估计跟萨卡特卡斯矿场工作的情形差不多。” “哦,对了,新华境内也有许多矿场,那些可怜的被俘士兵就曾被强迫在那里做苦力,没日没夜的,将他们折磨得几乎都脱了型,甚至还有十余人永久地被埋在矿山底下……” “胡安……”阿隆索打断了他的话语,面色稍显凝重,伸手指向前方,“你看我们的右前方,有两艘船。” “……”胡安趴着船舷,身子前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大概……是跟我们同样目的的商船吧。早在我们之前,新华人好像就跟秘鲁那边的阿拉莫伯家族在从事……走私贸易。这两艘船会不会是他们的?” “不,胡安。”阿隆索摇摇头说道:“你看那两艘船的形状,看上去有点像尼德兰人的弗鲁特船,但它们的艉楼却又略高一点,跟我们西班牙商船截然不同。更关键的是,他们的船舷两侧有……炮窗。” “……海盗船!”胡安心中一惊,“他们抢劫了那座新华小岛?” “不,他们可能也在跟新华人进行走私活动。” 那两艘船显然也看到“玫瑰圣母号“,但并未迎面冲过来,反而调整了航向,稍稍往南偏了一点,似乎在有意避让他们。 要知道,“玫瑰圣母号“虽然是一艘排水量为三百五十吨的西班牙传统盖伦船,但为了最大限度的装载货物,火炮皆被拆除,基本上算是一艘没有任何武备的商船。 而对方不仅数量超过己方,而且火炮甲板也明显部署了相应的火炮,却好似不想惹事一般,见到他们的“玫瑰圣母号“直接扭头便走。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两艘疑似海盗的船只也是前往新华小岛进行走私贸易的。 此时,他们的船上一定装满了货物——嗯,通过吃水线也能判定对方是处于满载状态--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便置“玫瑰圣母号“而不顾,径直扬帆离去。 “新华人的客户范围很广呀!” 看着远处扬起的船帆渐渐缩小成两个黑点,阿隆索和胡安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 “林司长,我们为何只授予那两个英格兰商人三年的贸易独家代理权?” 黑鲨岛官厅内,午后的阳光透过碎玻璃,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美洲贸易公司高级主办兼黑鲨岛负责人娄文和握着折扇,犹豫了半响,终是没忍住,朝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问出了心里的疑虑。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授予那两个英格兰商人几年的独家代理权?”外交贸易事务部渠道司负责人林阿福仍旧闭着眼睛,享受着午后阳光的温暖和闲散。 “呃……”娄文和顿了一下,低声说道:“以卑职看来,为了吸引更多的欧洲夷人前来黑鲨岛交易,我们其实……其实不应该授予任何商人独家贸易代理权。这样的话,就平白在我们跟欧洲夷人之间隔了一层关系,未来恐被对方拿捏了。” “小娄呀,我问你。”林阿福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觉得,以我新华目前所据实力,有能力派出商船前往欧洲吗?” “……不能。”娄文和嘴巴张了张,随即老实承认道:“我们现在的海上运力,大部分都投入到移民行动当中,目前,委实抽不出船只前往欧洲进行贸易。” “着呀!”林阿福从椅子边上拿起一把蒲扇,轻轻地扇了起来,“既然我新华现在无法将手头上的商品运往欧洲贩卖获利,那为何不借助夷人的力量,将我们的贸易渠道间接铺到欧洲?” “你也是接受过国际贸易培训的老人了,应当知道备受夷人喜爱的大明商品的海外销售渠道是怎样构成的。” “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和蚝镜的葡萄牙人在拿到大明商品后,走印度洋,越过好望角,沿着非洲大陆一路北上,辗转几万里,才能返回欧洲本土,整个航程短则耗时5-6个月(顺风期,中途短暂停靠),长则费8-10个月,甚至会达一年时间。” “这一头呢,随着荷兰红毛夷势力的愈发强横,目前基本上被他们给包圆垄断了,可以说是占据着最大的贸易份额。葡萄牙人、英格兰人也就吃点残羹冷炙,日子过得惨兮兮的。” “而另一头,就是西班牙人这边。他们此前建立的跨太平洋贸易航线,利用吕宋特殊的区位优势,获得不少大明的商品,除了一部分在美洲消化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随着西班牙的宝船队运回他们本土以及欧洲大陆销售获利。” “不过,随着咱们新华逐渐起势,每年通过移民船队载运大量大明商品至美洲地区,将西班牙人挤兑得几乎没法再进行跨太平洋贸易。” “但是吧,这东西泛滥了,价格自然就低了。你看看那些瓷器、丝绸,还有生丝、布,跟十年前相比,在美洲市场上的销售价格差不多跌了两三成。” “而且,美洲大陆那些印第安土人被西班牙人压榨得太狠了,基本上没有消费的能力,使得整个地区的市场空间很是狭小。那么,我们就必须要将多余的大明商品销往欧洲,那里好歹也有近一万万人口。” “虽然,那里还在打仗,兵荒马乱的,但再怎么着也能消化不少大明商品不是?不过,咱们这边跟欧洲大陆隔着太远,鞭长莫及,在短时间内肯定手伸不过去。” “所以,咱们就得借助夷人的渠道。西班牙人从我们这里拿了货,然后通过陆路转运至大西洋那边港口,再装运船只,最后输入至欧洲地区。” “为了不被单一客户拿捏,咱们除了选择跟秘鲁总督区的阿拉莫伯家族合作外,还跟墨西哥的加尔萨家族建立了走私渠道。” “当然,我们也不能将所有的终端销售全都交给西班牙人。那两位想要发大财的英格兰商人就成了我们最为理想的备选渠道,授予他们三年的独家贸易代理权,则是对他们明智选择的一种褒奖和支持。” “至于,你所说的,最好不要授予他们独家代理权,以免被其拿捏控制。但是,我们现在有更好的其他选择吗?毕竟,知道我们新华有大明商品货源,并能寻到此处的欧洲商人可没有几个。” “而那两个英格兰商人,给他们三年独家权,既是甜头,也是钓饵。看到他们因贩卖大明商品而发财的商人们一定会探究其中的秘密,并最终也会寻到我们这里来。那个时候,不仅会有更多的英格兰商人蜂拥而来,也会有许多法国人、葡萄牙人、瑞典人以及德意志人跑过来找我们合作。” “那个时候,所有跟我们合作的商人都将不再享有独家贸易代理权,全都是我们平等的合作贸易伙伴。假以时日,我们说不定就能像荷兰人一样,垄断这头的大明商品销售渠道,每年可以赚取数百两万白银。” “先用独家代理权养肥几个商人,等欧洲的饿狼们闻着味找上门来.”娄文和听得目眩神迷,半晌才回过神,深深一揖:“林司长高瞻远瞩,卑职佩服之至!”。 “我哪有这般高瞻远瞩!”林阿福笑着摆了摆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我向你卖弄的这些话语,不过拾得是委员会诸公和部堂大人的牙慧而已。你想,我新华移民,每年靡费甚重,若没有贸易走私所获重利,如何支撑得起这些举动?” “嗯,林司长所言甚是。”娄文和附和道:“在委员会诸公和部堂大人的领导下,我美洲贸易公司每年贸易规模超百万之数,不仅为移民活动提供了有力的资金支持,而且还为我们新华输入各种急需物资,促进本土工农业发展。” 随即,他又眉头一拧,带着几分疑惑的神情,小心地问道:“不过,林司长,卑职对走私贸易的价格制定尚有一丝疑问,不知是否当问?” “嗯,你有何疑问?” “林司长,我新华本土所产的各类商品,在今年又将价格平均下调了两成。如此一来,这个利润怕是又要少了许多。我们这般,怕是有些……有些……” “你是想说,我们在赔本赚吆喝?”林阿福瞥了他一眼。 “……”娄文和躬身一礼,“卑职以为,这般低价售货与西夷,委实有些得不偿失。即使,我新华商品价格仅比西夷所产商品低一成,也绝对有足够的市场优势。如此价格一降再降,已然获利不多,反是便宜了西夷购买者。” “你可曾读过春秋管仲鲁缟之谋?” “……齐国以高价收鲁缟,使其农人弃粮种桑,数年后禁运齐粮入鲁,以至鲁国因粮荒而签城下之盟。” “嗯,咱们这么做,与其有异曲同工之效!” “……”娄文和闻言,立时怔住了。 “此……轻重之术矣!” 娄文和的眉头顿时展开了,脸上也露出钦佩之色。 —— (本章完) 第326章 暗涌 第326章 暗涌 1636年7月5日,墨西哥城。 圣方济各区的清晨不再有往日的喧嚣和嘈杂,忙碌的街道也变得有些冷清,炙热的阳光灼烧着鹅卵石地面,空气中弥漫着羊毛脂和染料发酵的酸腐气味。 曾几何时,每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街道两侧的呢绒作坊便会热闹起来。 染缸里,靛蓝与赭红的染料在熊熊炉火的加热下翻滚沸腾,升腾起阵阵带着刺鼻气味的蒸汽。 织工们坐在吱呀作响的织布机前,双手灵活地穿梭,双脚有节奏地踩着踏板,将蓬松的羊毛一点点纺成厚实的呢绒布料,那此起彼伏的织机声,是这片街区独特的晨曲。 可如今,超过半数的工场大门紧闭,只有零星几家仍在勉强维持,织机声稀疏得像是垂死者的喘息。 “这怎么可能呢?” 迭戈·德·梅萨,一位在呢绒行业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老作坊主,此刻正站在自己的工场门口,神情恍惚。 他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一块刚从市场上买来的新华呢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块布料细腻而光滑,仿佛流水般柔顺,颜色均匀而艳丽,即便在阳光下也丝毫不见褪色的迹象。 可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样一块品质上乘的呢绒布料,价格竟跟他作坊生产的粗糙呢绒相差无几! 他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布料,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们怎么能卖得这么便宜?”迭戈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轻轻摩挲着布料,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仿佛要从布料上找出这个令人困惑的答案。 “先生,听说新华人是用魔法棒在一堆羊毛上轻轻一点,便会将它们变成这种质量上乘的呢绒布料。”他的学徒奥里萨,一个十五岁的混血少年,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所以,对他们来说,唯一的成本就是购买羊毛的费。” “哦,也有可能,他们会用魔法棒可以凭空变出羊毛,就如同巫师那样,无所不能,无所不会!哦,上帝,简直是太神奇了……” “闭嘴!”迭戈猛地打断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种乱七八糟的传言你也信?无知,愚昧……” 奥里萨吓得一个激灵,脑袋一缩,又退回了工场中,蹲坐在一堆羊毛边,偷偷地看着犹在骂骂咧咧的老板,心中既害怕又委屈。 迭戈颓然地靠在门框上,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双手无意识地使劲撕扯着那块新华呢绒,布料坚韧的质地让他的手掌传来阵阵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心中的焦虑和绝望。 现实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墨西哥城的市场上,本地呢绒的滞销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了。 就连最忠实的客户都开始询问“有没有那种新华呢“。 甚至还有人亲眼看见,昨天圣多明各教堂的神父居然穿着新华呢绒做的法衣主持弥撒——那鲜艳的猩红色在阳光下像血一样刺眼。 “难道新华人真的都是巫师吗?” 那些精明而又贪婪的商人们宁愿苦苦等待数月,也要从沿海港口购入走私而来的新华呢绒,再也不愿多看一眼本地作坊生产的高价粗呢。 许多像迭戈一样的工场主都已经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他们整日愁眉不展,甚至在考虑是不是以接近成本的价格出售自己的产品,只为了能勉强维持工场的运转。 尽管,西班牙政府为了保护本土产业,长期对美洲殖民地的工业予以各种限制和约束,但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呢绒、铸陶、皮革、金属加工、木雕、编织、木材加工等诸多手工业仍旧顽强的冒出头来,并不断地发展壮大。 尤其是随着畜牧业的蓬勃兴起,以羊毛为原料的呢绒产业更是日益繁荣,仅墨西哥城就有数十家雇工人数在二十人以上的中型呢绒工坊,供殖民地中上层阶级所需。 除此之外,普埃布拉以优质羊毛制品闻名,其产品销往秘鲁和加勒比地区。 瓦哈卡以生产粗纺呢绒著称,主要供应本地市场和矿区。 经过五十多年的发展,墨西哥地区已然成为西班牙王国最为重要的纺织中心之一,呢绒产业也在本地经济中占据极为显著的地位。 据不完全统计,以墨西哥为核心的新西班牙总督区全境年产呢绒约12-15万匹,虽然产量比起本土超百万匹(约半数以上为混纺和粗纺)来说,显得微不足道,但在荒僻的殖民地,却是一个惊人的成就。 然而,墨西哥呢绒产业在发展过程中始终面临着“先天不足”的困境。 技术落后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束缚着产业的快速发展,而且还频频受到殖民地官方政策和人为的各种干预,一直处于蹒跚而行的状态。 墨西哥的呢绒生产主要依赖手摇纺车和脚踏织布机,技术基本停留在中世纪水平,生产效率极为低下。 在染色工艺方面,墨西哥虽然有胭脂虫红、靛蓝等质量上乘的本地染料,但呢绒工坊的固色技术却糟糕透顶。 经他们染制的呢绒布料,只要浸水泡过或者水洗之后,颜色便会大片脱落,整个呢绒布料犹如婴儿尿布一般面目全非,根本无法与欧洲产品相抗衡。 这就导致殖民地中上阶层更青睐进口欧洲呢绒,尤其是西班牙和弗兰德斯的精纺产品。 而那些中下层混血与印第安人,也不怎么待见这种质量较差的粗纺呢绒,他们要么转向走私欧洲呢绒,要么购买便宜的东方布,使得墨西哥呢绒产业发展一直都处于不愠不火的状态。 倘若就这样勉强维持下去,当地的呢绒工坊虽然不能进一步做大,但也能将就生存下去。 毕竟,欧洲进口的呢绒布料价格较高,一匹售价在15-20比索之间,而墨西哥本地产呢绒价格则在10-12比索上下,较前者便宜了30%-40%,对于手头不怎么宽裕的中下阶层来说,还是有一定吸引力。 但两年前,这种微妙的格局却发生了根本性的颠覆。 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墨西哥市场上突然涌入一批质量上乘、价格低廉的呢绒布料,风传是来自那个北方新华海盗势力,每匹仅售价14-16比索,顿时对整个呢绒市场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欧洲进口呢绒,在新华呢绒面前迅速败下阵来。 不到一年时间,欧洲进口呢绒的市场份额便缩水了五成以上,使得那些欧洲走私商人们要么含泪折价甩卖,要么不甘地运到其他地方,再去找寻下一个空白市场。 就在本地众多呢绒工坊主还在观望犹疑之际,这些便宜的新华呢绒开始慢慢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意。 首先,受到冲击的便是羊毛市场。 墨西哥市场上的羊毛价格开始出现了小幅上涨,使得呢绒工坊主立时感受到巨大的成本压力。 但是,他们却不敢擅自将呢绒布料提高售价,生怕仅有的客户也会流失。 原本以为,羊毛收购价格的上涨只是短期的市场行为,当大多数呢绒工坊主全都减少采购数量,那么在面对需求不足的情况下,那些饲养了大量绵羊的种植园主一定会主动将价格降下来,然后求着他们去购买。 然而,市场行情的发展并未如他们所愿。 羊毛价格依旧坚挺,甚至到了去年夏天,羊毛生产淡季时,价格不仅没有降下来,反而还略微上涨了一点。 很明显,除了墨西哥当地的呢绒工坊主外,还有另外一个财大气粗的买家,在源源不断地收购羊毛,将整体价格一直维持在高位。 那个买家,自然是北方的新华人。 他们在大量收购墨西哥地区的羊毛,将其再运回自己的领地,然后加工成一匹匹色彩艳丽、质地柔软的呢绒布料。 可问题是,他们如何在经过这么远的距离往来运输、羊毛原料成本价格还稍稍提高的情况下,将他们生产出的呢绒产品卖得这么便宜? 在墨西哥地区,他们打败了进口的欧洲呢绒,正在逐步占领高端市场。 而那些囤积了大量欧洲呢绒的商人们为了减少损失,除了将其大量转运至利马、波哥大、查尔卡斯、基多、圣地亚哥等暂时未受到波及的市场外,还以价格折扣的方式进行大甩卖,更是冲击了墨西哥当地呢绒工场的销售渠道。 有人根据市场反馈,曾做出了一个估算,在新西战争结束后的一年时间里,整个墨西哥地区可能涌入了三千到五千匹新华呢绒。 而到了去年,这个数字则快速增长到一万至一万五千匹。 这是一个非常夸张的数字,也是一个令所有墨西哥呢绒工场主心惊的数字。 新华人在卖出了这么多呢绒产品之后,会不会将价格进一步调低,从而抢夺本属于他们的中低端市场?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这些本地的呢绒工坊,恐怕连最后一丝生存的希望都将破灭。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行动起来!”最大的呢绒工场主洛佩斯·德·维加大声拍案,烛光随之剧烈晃动:“那些新华呢绒全都是走私而来的,我们要向市政官和税务官请愿,让他们尽数收缴市场所有售卖的新华呢绒。” “没用的。”白胡须的马丁内斯摇摇头说道:“要是市政当局和税务稽查官想要收缴那些非法走私而来的新华呢绒的话,早在去年他们就该有所动作了。而现在发生的一切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一名三十许的工场主下意识地问道。 “你说呢?”马丁内斯苦笑着反问道。 “他们……”话刚说出口,那人突然意识到什么,立时收住了嘴,并朝四下看了看。 “那我们……就去找总督大人请愿!”洛佩斯咬牙说道:“作为国王的代表,总督大人有义务保卫王国子民的利益不受侵犯!” “总督大人会愿意接见我们吗?”马丁内斯很是不看好这个主意。 “我们可以联合墨西哥城所有呢绒工场主,这样的话,就能聚集起一股强大的力量。”洛佩斯发狠道:“甚至,我们还可以将工场里的雇工和染匠也发动起来,让他们跟在我们身后以壮声势。” “洛佩斯,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因为,这样的举动,在殖民当局看来绝对是一种非常危险地行为。”马丁内斯听罢,心里一惊,“要知道,不论是国王陛下,还是总督阁下,最关切的事情除了筹集更多的资金补充虚弱的国库外,那就是殖民领地的安全和稳定。” “你要是鼓动工场里的雇工和染匠聚集起来,向总督府示威请愿,肯定会被视作一种挑衅,也很大概率会遭到军队的镇压。甚至,不排除会被当做社会不稳定分子,全都被投入到监狱里。” “那我们该怎么办?”洛佩斯烦躁地使劲揉搓了几下面颊,沉声说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新华呢绒慢慢吞噬我们的销售市场?” “现在,他们可以抵着我们的出厂价销售,谁敢保证在未来某个时刻,他们会不会直接以我们的成本价进行销售,甚至最后更以低于我们的成本价垄断整个市场?” “新华人有这么大的生产能力吗?”一名工场主诧声问道:“听说,他们人口不过几万,呢绒工场的数量和规模想必也极其有限,能在墨西哥占据一定的市场份额,已属实不易。难道,他们还能一口吃下整个市场,完全取代我们本地的呢绒生产?” “我们不能小瞧他们!”迭戈瞥了他一眼,暗骂一声蠢货,然后挥了挥手臂,大声说道:“两年前,总督区就是对新华人报以轻视的态度,所以才遭遇了一场彻底的军事失败,以至于让他们在北方站稳了脚跟。” “同样的,在面对新华呢绒的潜在威胁下,我们也不能小瞧他们的实力。你们难道没发现吗?在墨西哥市场上销售的新华呢绒数量正在以一个非常快的速度增长,从两年前的不足两千匹,到现在两万匹——哦,当然,真实的销售数量可能会更多。” “你们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整整增长了十倍之多!要是我们不采取行动,继续看着事态进一步恶化,我本人对墨西哥的呢绒产业发展是持悲观态度的。嗯,说不定,我父亲传给我的呢绒工场将在我的手中衰败,直至消亡。” “迭戈说得对!”洛佩斯立时接过话来,看着在座的呢绒工场主,“要是新华呢绒的价格跟那些欧洲进口呢绒是一样的,那么我们无需太过担心。因为,我们还有价格优势,多少可以维持住我们的客户群体。” “但是,他们的价格却在今年四月以来突然下调,几乎跟我们生产的呢绒价格一样。这样一来,我们将陷入巨大的危机当中。” “不可否认,新华呢绒的品质和色泽远远超过我们,甚至比那些欧洲进口呢绒的质地还要好。试问,若是他们的价格跟我们几无二致,那些购买者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是的,我们的呢绒产品将会被众多消费者抛弃,我们也将失去应有的市场份额。到那时,我们辛苦经营数十年的呢绒工场将会被迫关闭,我们也会变得一无所有。” “说吧,洛佩斯,为了避免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你想要我们怎么做?” “我们要让那些殖民当局的大人物感受到我们的不安,要让他们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来维护我们所有呢绒工场的利益。”洛佩斯看了一眼马丁内斯,脸上显现出一丝决然之色。 “所以,我们需要给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一点点压力。” —— (本章完) 第327章 “没有人在乎这一切” 第327章 “没有人在乎这一切” 墨西哥城坐落在阿纳瓦克谷地的高原上,海拔约两千多米,气候温和干燥,阳光充足,但昼夜温差较大。 由于整个城市建在特斯科科湖的填湖地基上,每年的雨季时节(5月至10月),经常会发生局部洪水,部分低洼街区也会变得泥泞不堪。 七月下旬,正值盛夏,天气变得炎热起来,城市的空气里混杂着市场的喧嚣、教堂的熏香,以及运河与排水沟散发出的阵阵腐水味。 傍晚七时,一天的暑热开始慢慢消退,惬意的凉风不断吹来,让这座燥热的城市显现出难得的宁静和祥和。 位于圣弗朗西斯科区(今阿拉梅达公园附近)的一栋豪华宅邸中,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订婚晚宴。 这座豪宅的主人是拉萨罗·德拉·加尔萨,曾经靠萨卡特卡斯银矿发家的克里奥尔贵族,如今更是位居新西班牙总督区副议长,成为少数跻身权力核心的克里奥贵族之一。 宽阔而厚重的宅邸大门上镶嵌着铁质纹章,摩尔风格的拱门上方,悬挂着数盏青铜油灯,照亮了门楣上雕刻的家族格言:荣耀与白银永存。 推开包铜的大门,宾客首先踏入铺着普埃布拉彩釉瓷砖的前厅。 两名身着蓝白制服的印第安仆役低头静立,手捧银盆与玫瑰水,供来宾净手。 穿过一道雕拱廊,便进入宅邸的中央庭院,四周围绕着双层回廊,柯林斯式石柱上缠绕着新西班牙葡萄藤,而庭院中央的大理石喷泉正汩汩流淌,池中游动着从韦拉克鲁斯运来的热带鱼。 喷泉旁,一名来自西班牙本土的乐师轻抚比韦拉琴,曲调混合了西班牙宫廷舞与印第安节奏。 乐声中,穆里略风格的圣母像与明国漆屏风形成奇妙对视——前者用蛋彩描绘的柔光,与后者漆器上凤凰的金红烈焰,在烛光里交织成跨洋文明的奢华图腾。 宴会厅的柏木天板上,用金箔镶嵌出哈布斯堡双头鹰徽记,这是主人向西班牙王室表以忠心的象征。 长桌铺着弗兰德斯蕾丝桌布,上面摆满了墨西哥银器和东方瓷盘,里面盛满了各种令人垂涎欲滴的珍馐。 一道龙舌兰幼虫馅饼被特意放在总督的侍从官面前,这位半岛官员正强忍着恶心,在周围克里奥贵族的哄笑中勉力吞咽。 在两位璧人完成神圣的订婚仪式后,宴会便进入自由阶段。 很多分驻各方的官员和贵族们此刻也得到了宝贵的机会聚在一起叙旧聊天,勾兑着彼此的政治利益,也交换着各自的商业利益。 “议长先生,你对总督府新近设立的呢绒生产和销售监察委员会这个机构,是如何看待的?”恩科米恩达领主唐·加斯帕尔·德·阿瓜约端起一杯龙舌兰酒轻轻的品啄一口,然后笑吟吟地问道。 “唐,你看庭院里的喷泉,表面水流潺潺,池底却布满暗渠。委员会的章程写着监管呢绒,可真正流动的,是太平洋的咸腥与白银的光泽。”加尔萨示意侍从为对方斟满酒杯,琥珀色酒液在夜光杯里泛起涟漪,“就像这龙舌兰,蒸馏时需要控制火候,太猛则失其味,太缓则难成酒。” 阿瓜约的目光扫过厅内悬挂的哈布斯堡徽章,压低声音:“可是,呢绒行会的暴民已经堵过两次市政大厅,上次甚至焚烧了圣多明各街区一家售卖新华呢绒的商铺。” “他们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阿瓜约怔了一下,随即小心地问道:“议长先生,我想问一下,这个委员会要承担追缉市场上呢绒走私的行为吗?” “打击走私的事情,是税务稽查官的责任。”加尔萨微微一笑,“当然,还有我们王国的海军舰队,也会承担起缉私的重任。而这个委员会仅对市场上生产和销售的呢绒产品进行审查和监督,确保这个行业健康而有序的发展。” “……”阿瓜约苦笑一声,身子稍稍前倾,表情认真地说道:“加尔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总督大人对新华呢绒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哦,应该是,对所有新华走私商品,当局会做出何种反应?” 咱们都这么熟了,有必要云遮雾绕地给我绕弯子吗? 再者说了,墨西哥地区最大的呢绒走私商不就是你们加尔萨家族嘛! “呵呵……”加尔萨眨了眨眼睛,“亲爱的唐,你难道不知道,在新西班牙总督区走私活动的泛滥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而且从马德拉宫廷,到墨西哥总督府,曾不断地三令五申要求严厉打击走私。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走私行为被彻底禁绝了吗?” “你的意思是……” “不,这不是我的意思。”加尔萨摇摇头说道:“默许走私活动的泛滥,是绝大多数人的意愿,甚至不少半岛人也乐见其成。” “哦……”阿瓜约微微颔首,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也就是说,针对新华呢绒的泛滥,总督府不会颁布更为过激的命令,而是像此前针对众多欧洲走私商品那样,雷声大雨点小,不会做出实质性地禁止措施。” “不,总督大人会发布一系列严格的缉私命令,也会指示各地市政当局和税务稽查官严查新华商品的走私活动。” “嗯?”阿瓜约愕然。 “但是,具体执行缉私命令的官员和机构会不会尽职尽责,彻底查缴新华走私商品,那我们谁也无法保证。你说呢,阿瓜约先生?” “哈哈……”阿瓜约立时会意,举起酒杯轻轻地与加尔萨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我就知道,整个事情到最后一定会变成这样。” “这样的结果,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难道不是最好的吗?”加尔萨笑着说道。 “是呀,除了那些可怜的呢绒作坊主,我们每个人都能从新华走私贸易中大获其利,对我们来说,确实是最好的结果。” 阿瓜约家族是新桑坦德省(今墨西哥塔毛利帕斯州及美国得克萨斯州南部)的早期殖民精英,其发迹可追溯至上个世纪晚期。 家族创始人唐·阿尔瓦罗·德·阿瓜约原为埃斯特雷马杜拉的落魄小贵族,1582年随远征队抵达新西班牙,因参与镇压奇奇梅克人叛乱获封土地,成为恩科米恩达领主。 家主传到他的手中,已经是第三代了,通过联姻,他娶了韦拉克鲁斯市政官的女儿,将商业触角延伸至加勒比。 不过,阿瓜约家族最大产业则是种植园和畜牧业,几乎整个帕努科河流域皆为他们家族所控制领地。 在这片广袤的领地内,开辟了十万公顷的牧场,主要养殖西班牙本土引进的美利奴羊和克里奥尔牛,牲畜存栏数达十六万头(其中绵羊数就有十五万只)。 他还跟加尔萨家族合作开采塔毛利帕斯山区的银铅矿,每年获利巨万。 当然,作为地方豪强,怎么会不可能掺和利润丰厚的走私贸易。 阿瓜约家族在马塔莫罗斯建有私人码头,将领地内所产的羊毛、皮革、牲畜偷运至加勒比海盗控制下的伊斯帕尼奥拉岛,换取法国与荷兰的武器(需要对付地方反抗的印第安部落)、奢侈品。 两年前,在加尔萨家族的牵线下,他们又获得了新华商品在新桑坦德省的独家贸易代理权(走私),同时也将领地内的羊毛、皮革(牛皮)以及牲畜成功地打入新华市场。 这两年来,依靠走私新华商品,阿瓜约家族着实赚了不少钱。 更让他感到欣慰的是,随着新华呢绒产业的日益扩大,他们的羊毛销售价格也被缓缓抬升到一个高位区间,收益也较此前增长了一成多。 其实,阿瓜约家族在领地内也有一间呢绒作坊,利用自家丰富的羊毛资源,生产大量粗呢,供本地区乃至矿区的中下层百姓所需。 不过,在经营销售走私而来的新华呢绒后,他发现人家生产的呢绒不仅质地、色彩均大大优于自家所产的粗呢,而且价格也并不高出许多,随即便关闭了这家呢绒作坊,转而大规模地采购新华呢绒。 按照他的经营理念,即使新华呢绒的价格略微高一点,市场需求也会非常大,至少可以完全取代进口的欧洲呢绒。 但没想到的是,今年四月,新华呢绒的走私进价在去年的基础上又下调了百分之十左右,价格直逼墨西哥当地的呢绒售价。 瞧这架势,新华的呢绒产业在经过两年的快速发展后,已开始露出狰狞的面孔,不仅要取代欧洲进口呢绒,而且还要占领本地粗呢的市场。 虽然,阿瓜约不知道新华人通过什么方法将呢绒的成本压得这么低,但他立即敏锐地意识到,在新华呢绒的冲击下,发展了数十年的本地呢绒产业可能会因此趋于衰败,甚至直至消亡。 不过,他对此并没有报以太多的感叹。 在他看来,墨西哥呢绒业本来就是殖民地畸形经济发展的产物,要不是隔着一道宽阔的大西洋,走私进口的欧洲呢绒产品需要额外费一笔高昂的运输费,使得其价格比较高昂,暂时无法撼动本地呢绒的市场。 要知道,这个时期,除了尼德兰地区拥有众多技术先进、规模庞大的呢绒工场外,英格兰、法国、葡萄牙等国家也在大力发展呢绒产业,其成本和技术都完爆于墨西哥本地的呢绒工场。 若是这些国家的呢绒产品能再压缩一下成本,说不定早就干翻了本地孱弱的呢绒业。 在墨西哥,乃至整个西属美洲,除了农业、牧业,以及矿业,还稍稍具有一点产业优势外(因为委托制的存在,使得众多种植园拥有近乎免费的印第安苦力),其他各类手工产业丝毫没有市场竞争力。 当然,造成这种现象原因,也是西班牙政府有意弱化和限制殖民地的工业发展的结果。 若是殖民领地的翅膀硬了,那可就不好控制了。 可问题是,殖民地的工业发展极为落后,而西班牙本土的工业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根本无力支应美洲地区的工业品所需。 所以,西班牙王国尽管费尽心思地想要搞“内循环”,希望美洲殖民地仅与本土展开贸易往来,让所有的肉全都烂在一口锅里,但现实情况却是欧洲各国的商人全蜂拥跑来搞走私,使劲地在西班牙身上薅羊毛。 走私,在整个美洲地区从未被禁绝过,更未遭到彻底地打击。 外国商人、王室贵族、本土官员、殖民地土人白人、种植园主,乃至教区主教,几乎各个环节、各个阶层,都在欢快地进行走私贸易。 至于,因为走私的泛滥而受到伤害的作坊主,根本没有人会予以关注,更没有人会报以同情。 浩浩大势,根本不是个人力量可以阻挡的。 在西班牙殖民当局看来,统治美洲的基础主要是种植园主和矿主阶层,而非那些零星的手工业作坊主。 无数的种植园主和矿主一般会在政治上与西班牙殖民当局紧密结合,是王室和政府统治殖民地的重要政治基础。 上述两个群体都拥有大量的土地、财富和劳动力,在当地具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 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一般会非常积极支持王室的统治,成为西班牙在殖民地的政治支柱。 而西班牙王室也通过授予种植园主和矿主各种特权和爵位,来换取他们的忠诚和支持,双方可以说是彼此相互依存的关系。 像阿瓜约家族被授予恩科米恩达伯爵,加尔萨家族则被授予了伊戈达伯爵,成为地方变相的封建领主。 至于手工业作坊主,在政治上的影响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还频频受到殖民当局歧视和压榨,根本无法形成一股能够与种植园主和矿主相抗衡的政治力量。 在种情势下,代表国王陛下的总督自然知道自己的屁股该歪向哪边。 不论是参与新华商品的走私活动,还是售卖种植园所产的羊毛和牲畜,以阿瓜约、加尔萨为主要代表的克里奥人都大获其利,攫取了极为丰厚的收益。 当墨西哥城呢绒行会向市政当局请愿,甚至还要面见总督大人,要求禁绝市场上销售的新华呢绒,打击此类走私行为,加尔萨等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在经过一番博弈后,总督府设立了呢绒生产和销售监察委员会,对市场上行销的新华呢绒进行“规范性”监管和约束。 而加尔萨便是该委员会的副主席,辅助总督区检审法官管理和指导该机构的运行和操作,在这场利益的博弈中,继续掌控着局势的走向。 子夜时分,醉醺醺的宾客们乘着镶银马车离去。 加尔萨站在露台上,俯瞰墨西哥城的灯火,那里有大教堂的黑影、贫民区的星火,以及更远处血银矿山的微光。 而在索卡洛广场的泥泞中,一封遭到市场冲击的呢绒作坊主的抗议信,正被巡逻队的皮靴踩进尘埃。 没有人在乎这一切。 —— (本章完) 第328章 经济生态圈 第328章 经济生态圈 “叮……“ 一枚金币从老加尔萨的指尖弹起,在马车厢内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阳光透过镶嵌银丝的窗帘缝隙,在金币表面流转出奇异的光泽,最终又被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掌稳稳接住。 “你瞧,就连走私交易所用的金币,新华人也比我们造得成色更足,样式也更为精美。”老加尔萨眯起眼睛,转动着金币,让光线在“1634“的铸造年份字样上流转。 这种铸造工艺远远超过了墨西哥城造币厂的水平! “呵呵……”刚刚从黑鲨岛返回墨西哥未久的次子阿隆索巴勃罗加尔萨笑了笑,轻声说道:“父亲,新华人手中的金币似乎多得惊人。上次交易时,他们直接用整箱金币支付,箱子落地的声响,比教堂的钟鸣还要沉。” 说着,他的声音下意识地放低了一点,脸上还露出一丝热切的神情:“有一个传闻,说新华人在他们的领地内发现了金矿,而且正在不停地组织劳工进行开采。” “哦,这个传闻可靠吗?”老加尔萨眉头一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币上浮雕的陌生文字。 “虽然跟我们打交道的新华人全都守口如瓶,谈及金矿开采的时候,也一个个讳莫如深。但我还是通过各种旁敲侧击判断出,他们应该是发现了金矿,可能还在战争爆发前就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开采。” “那他们既然有金矿,为何还要费尽心思地生产制造出这么些商品来墨西哥走私售卖?”老加尔萨露出疑惑的神情。 家里有矿,兜里有钱,不是应该像我们西班牙人一样,捧着一把把金银,满世界去买买买吗? “呃……”阿隆索顿时被父亲的这句话给问住了,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可能是他们想要赚取更多的金银吧。” “是吗?”老加尔萨瞥了他一眼,缓缓地说道:“阿隆索,你跟新华人打交道也有一年了。难道你没有发现,他们似乎不太在意回笼走私贸易所赚回的金银吗?” “嗯?”阿隆索怔了一下,眼睛使劲地眨了眨,好像没有明白父亲话语中的意思。 “到目前为止,新华人虽然能为我们提供二十余种走私商品,数量规模也是逐年增加,但他们好像并不在意获取更高的利润,价格都普遍压得很低。而且,他们每年都会尽可能地将所赚取的金银全都换成羊毛、牲畜、硝石、铜料、蔗、染料、可可,甚至是大量的粮食,一船一船地拉回去。” “嘶……”阿隆索连忙点头附和道:“是的,父亲。他们好像是这么做的,每次在交易的时候,都会递给我们一列长长的采购清单,要求我们将回款尽可能地都换成物资。” “哦,对了,他们甚至还费大量金银来采购玛利亚群岛上面的鸟粪。……真难以想象,这些曾经一文不值的岛上鸟粪竟然可以换成一枚枚可爱的银币。” “呵呵,鸟粪……”老加尔萨闻言,立时露出会意的笑容。 两年前,新华人提出要购买这些荒岛上鸟粪时,老加尔萨是非常吃惊的,同时也感到一种莫名的荒诞。 要知道,西属美洲太平洋沿岸有许许多多像玛利亚群岛这般布满鸟粪的荒岛,除了无数往来迁移的鸟儿在此栖息停留外,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而且,这些鸟粪岛普遍面积很小,也缺乏足够的淡水,一直都被认为不适合殖民定居。 甚至,它们连军事战略意义都没有,从未获得殖民当局的一丝关注。 当然,这个时期,欧洲农业仍以传统轮作和零星粪肥为主,对高效肥料的需求较低。 而在西属美洲殖民地,农业发展则主要依赖天然土壤肥力,再加上地广人稀(印第安原住民几乎被屠灭了90%),尚未面临土地肥力枯竭的问题。 反正,殖民地面积广阔,若是土地耕作经年后,肥力下降,直接弃了,再换一块新的土地耕种就是。 另外,此时化学肥料和土壤营养学尚未露头,哪有人会想到这些又酸又臭的鸟粪会是一种富含氮、磷、钾等多种营养元素的优质有机肥呢? 所以,尽管同为白色矿场(鸟粪矿曾被称之为白色黄金),但西班牙人的眼里却只有白银。 但没想到,新华人竟然以每吨1-2比索的价格大量采购。 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加尔萨立即通过各种手段,将玛利亚群岛拿了下来,并交给次子阿隆索经营,然后征调了一批受家族“监护”的印第安劳工登岛开采。 他们从新华人那里也隐隐获悉,鸟粪矿可能会最大限度的提升土壤肥力,对农作物的增长丰收具有显著促进作用。 但加尔萨家族对此并不感兴趣,因为他们所经营的种植园土地足够多,完全可以借助交替轮作制来维持正常的农业产出。 也就是新华辖地位于苦寒的北方,可能导致他们的土地较为贫瘠,产出不足,才会这般费巨大代价购入鸟粪矿来改善和提升土壤肥力。 鸟粪矿对加尔萨来说,不过是一个小生意,每年也只有三五千比索的进项,但这对平衡他们与新华人贸易差额却极具象征意义。 要知道,新华人除了售卖他们自己所生产制造的工业品外,还大量转口走私来自明国的商品,货值动辄数十上百万比索。 而加尔萨家族能够卖给新华人的值钱东西却不是很多。 羊毛、牲畜、蔗、可可、铜料、硝石、龙舌兰酒以及粮食,这些商品虽然数量大,但价值普遍较低,跟新华人贸易时,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收支不平衡的状况,这就使得加尔萨家族不得不额外支付大量白银。 新华人也意识到这种问题,长期这般持续下去,可能会影响双方之间的长期合作,因而总是以加大采购量的方式,竭力消除贸易不平衡。 同时,他们也会以其他特殊的方式来“贴补”贸易伙伴。 这种特殊的“补贴”方式就是私下大规模地兑换金银。 因为墨西哥是全球最为重要的白银产地,这就使得当地金银兑换比率较高,远超其他国家和地区。 这个时候,大明的金银兑换比通常为1:8,日本的兑换比稍低一点,一般为1:5至1:6,而欧洲金银比价受美洲白银大量流入的影响,白银相对贬值,兑换比为1:12。 而作为白银输出地的墨西哥,金银兑换比大概在1:12到1:15之间浮动。 新华人则以1:10的固定兑换比价,通过加尔萨家族换取大量白银。 加尔萨家族什么都不需要做,仅以金银兑换的方式,便可获得大量的套利贸易收益。 在墨西哥用10两白银兑换1两黄金。 在欧洲用1两黄金兑换12两白银。 一进一出,便净赚2两白银,利润率约20%。 这种金银套利贸易并不是新华人创造出来的,他们不过是跟着葡萄牙人和荷兰人有样学样,完全照搬过来的。 早在上个世纪中叶,葡萄牙人刚刚来到亚洲,发现日本正处于战国乱世,以至于尚未建立自主的货币体系,而且还因为白银产量高,使其国内金银兑换比率较低。 是时,大明却因“一条鞭法”等政策,对白银需求极为旺盛,金银兑换比率较高。 葡萄牙人便利用这种差异,带着欧洲的火绳枪跟日本人换白银,再载着白银到澳门购买大明商品,最后把丝绸、瓷器当做奢侈品高价卖到欧洲。 通过这种金银套利贸易和东方贸易,葡萄牙人赚的是盆满钵满。 到了本世纪初,荷兰东印度公司成立后积极参与东亚贸易,也开始涉足金银套利,同样获利不菲。 数年前,新华人跟葡萄牙人合作,利用他们闲置的商船运送大明移民,为了支付高额运费,新华当局不得不组织人员前往金川河流域(今弗雷泽河)开采金矿,然后铸成金币,付给葡萄牙人。 当时,新华尚未意识到金银套利的陷阱,直接以大明的金银兑换比率,慷慨地将大量黄金甩手就支付给了葡萄牙人。 此举,肯定是让葡萄牙人在睡梦中都要笑醒。 难怪,葡萄牙人后来几年,宁愿船只在返程时处于空载状态,也如此这般积极地参与新华移民。 且不说,新华人为每个移民标注了一个极高的价格,就以金银套利贸易,葡萄牙人每趟也能赚取30%的利润。 醒过神的新华人当即也依葫芦画瓢,拉着一箱箱黄金,跑来西属美洲地区跟西班牙人换取白银,然后再以白银来支付在大明的物资采购费用和移民中远途移民费用,以此实现贸易利益的最大化。 通过走私和金银套利,新华获利甚丰,有效地支撑了规模日益庞大的移民费用和境内拓殖开发所需。 当然,加尔萨家族也从中攫取了令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搞“金融”,终究比辛苦挖矿和种地来得轻松! “对了,父亲。”阿隆索忽然想到了什么,“新华人想通过我们,在墨西哥大量的采购。” “大量的?”老加尔萨不以为意地问道:“他们需要多少?” “越多越好。嗯,他们还承诺,我们能提供多少,他们就收购多少。” “哦,他们难道想要纺织布吗?” “或许是吧。”阿隆索耸了耸肩膀,笑着说道:“父亲,你知道的。新华位于北方苦寒之地,采购大量的恐怕还有保暖的需要。嗯,听说他们每年都从明国引进大量移民,这需求量估计少不了。” “那价格呢?” “以现有市场销售价格可以适当地上浮一到两成。” “嗯?”老加尔萨怔了一下,“新华人为了获得,还真舍得下血本呀!” “是的,父亲。”阿隆索点了点头:“新华人要搞呢绒,结果整个墨西哥地区的羊毛价格普遍上涨了5%-10%。假如,他们要生产制造布,可以预见,这又将刺激许多种植园主会将土地上种植的作物大范围地改换成。” “据我所知,墨西哥的种植区主要分布在尤卡坦(半岛)、韦拉克鲁斯等墨西哥湾沿岸地区。”老加尔萨微微摇了摇头,“这些地方土质具有良好的透气性和排水性,而且气候环境也适合种植。至于其他地区,呵,想要改种,估计会遇到不小的问题,未必能获得理想的收成。” “父亲,我们需要去尤卡坦买些地吗?” “嗯,可以去看看。”老加尔萨不置可否。 “父亲……”阿隆索欲言又止。 “你想要说什么,我的孩子。” “父亲,在黑鲨岛上,我在与新华人沟通交流时,他们曾向我兜售一个宏大的设想。”阿隆索说道:“他们说,墨西哥有丰富的白银,还有数不清的牛羊牲畜以及羊毛、皮革,秘鲁有可可、甘蔗(沿海地区如特鲁希略)、羊驼和汞矿,智利有铜矿和硝石,新格拉纳达有胭脂红、靛蓝等染料,而新华则能提供各种工业制成品,这样一来,几个地区完全可以构建一个自给自足、循环流动的跨太平洋贸易网络,形成一个完美的经济生态圈。” “完美的经济生态圈?”老加尔萨咀嚼着这个新鲜词汇,脸上显出一丝异色,“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所谓的跨太平洋贸易网络是以新华人为主导的,是吗?” “墨西哥和秘鲁的白银作为通用货币,支付给新华购买工业品,新华工业品以高效的生产方式,制造出工具、武器、纺织品等,以此来提升整个美洲地区的生产效率。” “智利铜、硝石支撑军工和矿业,新格拉纳达染料提升纺织品附加值。” “秘鲁羊驼毛、墨西哥羊毛被新华加工后返销,形成产业循环。” “哦,对了,还有劳动力流动,新华不断加大引进移民,我们美洲领地整合境内印第安奴隶,或者从非洲进口黑奴,填补人力缺口……” “父亲,你真是太睿智了,新华人说的大概就是这样……”阿隆索对父亲的精准总结,佩服得无以复加。 “那新华人有没有说过,我们美洲地区现存的众多工场和作坊该怎么办?”老加尔萨幽幽地说道:“难道,那些工场都要像呢绒业一样陷入生存危机之中,或者最终消亡?” 美洲地区尽管工业发展落后,技术也甚为低下,但经过近百年的顽强生长,还是发展出了许多事关民生的产业。 比如,纺织业,本地作坊用引进西班牙本土的美利奴羊毛生产粗呢,虽然质量远逊于欧洲和明国产品,但也能勉强可供矿工和农民使用。 还有当地印第安传统工艺的延续,生产未漂白的廉价布,用于奴隶服装和日常包裹。 在普埃布拉和瓦哈卡有少量桑蚕养殖,生产劣质生丝,多用于宗教刺绣。 除了纺织业外,还有金属加工,萨卡特卡斯、瓜纳华托等矿区的银匠打造宗教圣器、餐具,部分出口欧洲。 还有技术源自西班牙巴斯克地区的铜器,生产锅具、马具配件。 依赖从本土进口生铁,殖民地少量炼制,可以制造简单的农具和工具。 另外,还有陶瓷(彩釉陶和粗陶)、食品加工(蔗生产、可可加工和龙舌兰酒酿制),涉及到殖民地生活的诸多方方面面。 这些手工业品有一个简单分工,印第安人一般从事麻纺织、陶器,混血种人主导皮革、木工,而白人则掌控银器、奢侈品贸易。 这些商品绝大多数是供殖民地内部消耗,唯有白银、染料(胭脂虫)和少量奢侈品能参与全球贸易。 依着新华人所构想的“完美经济生态圈”,以后这些殖民地的手工业就不要再存在下去了,全都由新华来提供。 新华生产的工业制成品不仅品质上乘,而且价格亲民,绝对可以最大限度地提升整个美洲地区民生福祉。 那么,这样的话,将置西班牙本土的贵族老爷和贸易垄断商人于何地? —— (本章完) 第329章 经济生态圈(续) 第329章 经济生态圈(续) 1636年8月2日,库页岛南端的遂宁堡(今南萨哈林市)还沉浸在薄雾织就的轻纱中,晨钟便穿透潮湿的空气,悠悠回荡在寨内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岛上最为宜人的时节,温暖的季风裹挟着海洋的气息,轻柔地拂过这座由新华人耗时近两年精心营建的堡寨。 朝阳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堡寨的每一处,为它镀上一层生机盎然的光辉。 遂宁堡依山势而建,夯土与木料筑成的寨墙巍峨耸立,高达一丈二,坚实可靠。 两座棱塔矗立在城墙南北两侧,上面皆架设着一门4磅火炮,黑洞洞的炮口警惕地注视着原野。 寨门上方悬挂着一幅崭新的匾额,“遂宁”两个鎏金大字在风中熠熠生辉。 晨光里,一名挑着水桶的土著妇人从寨子外的小溪边走来,桶中晃动的水面倒映着木墙飞檐。 此时,寨子门口的一处茶摊已升起袅袅炊烟,摊主正往铁炉里添着干松枝,砂锅里的糙米混合着海带与贝类,咕嘟咕嘟冒着香气,引得几个值夜的民兵驻足,吞咽了几口口水,便吆喝一声,喊着给来几碗热气腾腾的粥。 “嘿,土人又来了!”一名民兵几口将碗里的粥喝完,又使劲舔了舔碗沿,然后有些意犹未尽地将它放在小桌上。 听到寨门有动静传来,循声望去,却见是一群附近的土人,肩上扛着大捆的皮毛,在一名武装民兵的引领下,朝物资储备库的方向走去。 他们身上的服饰各具特色,皮毛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彰显着他们的勤劳与智慧。 “哟呵,这些土人还当真了得!还没两个月,他们竟然又猎得如此多的皮毛。”另一名民兵感慨道,眼中满是惊讶与赞叹。 “嘿嘿,都晓得皮毛可以到咱们这里换来好东西,那还不得天天钻林子去抓貂猎狐。”有人笑着回应,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 “没错,搁着以前,他们想要换些铁器、盐巴、布帛之类的物资,要么乘坐小舟来北瀛岛,要么跨过大海往辽东,这危险性可不小。如今,咱们来了,倒是省了他们许多事!” “呵呵,就像拓殖队的那些官人说的那样,咱们给这些土人带来了文明和物质。” “……” 那群土人在路过茶摊时,见有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似乎在议论他们。但他们并未生气,反而露出憨厚而友好笑容。 这些外来人自进驻该地后,表现得倒也很友好,双方之间通过商品交易,也建立了基本的信任关系。 每过数月时间,在猎到了大量皮毛后,就会主动前来,换取部落中急需的各类物资,从而改善族人的生活。 在他们眼里,这些自称新华的外来势力相较于后金政权,无疑要温和友善得多。 有了这些铁制兵器,部族不仅拥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在野外狩猎时也能捕获更多的猎物,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因此,在土人们心中,新华人是真正值得信赖的朋友。 想当年,老汗(努尔哈赤)就会经常派兵扫荡黑龙江下游、东部沿海及库页岛等地,以武力胁迫或俘获各部族人使之归附。 对于那些抗拒的部族皆以酷烈手段予以无情的镇压和屠灭,令他们无不处在战战兢兢的恐惧当中。 而这些新华人却截然相反,他们从未强迫土人归附投顺,还以极为公平的价格,与地方部族展开贸易往来。 更让他们这些地方部族为之欣喜的是,新华人除了售予盐巴、香料、布、小刀、铁锅、斧头之类的日常生活用品外,还毫不吝啬地将刀剑、铁矛卖给他们。 有了这些铁制兵器,不仅可以让部族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而且还在野外狩猎过程中得以捕获更多的猎物,生活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哦,还有,新华人还教他们简单的种植技术,土豆、燕麦、大麦之类的,虽然囿于管理不善,收成不怎么理想,但总归比林子里采摘野果要来的实在。 因此,在土人们心中,新华人是一群值得信赖的朋友。 “塔塔拉族长,你们这次带来的皮货不少呀!” 土人一行来到寨中的物资储备库,立时受到了几名新华人的热情欢迎。 塔塔拉是附近赫哲族的首领,他身材魁梧,眼神中透着坚毅与智慧。 听到对方的话,他也露出了微笑,转头吩咐几名族人将背来的皮毛放到新华人面前,然后连比带划地说了起来,话语中还不时的夹杂着几个汉语,虽然不太流利,但足以表达他的意思。 “……比上次多。……还是按老价钱收?” 周明远微笑点头,示意两名伙计上前验货。 自两年前,他们来到此地建寨设点后,便与当地的阿依努人、赫哲族陆续达成了皮毛贸易协议,并定下了相应的交易价格。 起初,他们还需吭哧吭哧背着沉重的盐巴、调料、铁器之类的物资,在各个部落间游走,积极地展开皮毛贸易,过程十分艰辛。 但随着双方之间的信任度不断提升,新华人也适当地展示了自身强大实力后,便渐渐地开始当起了“坐地虎”,将遂宁堡变成了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货物集散中心,吸引周边无数的部落主动找上门来交易。 “主事,这批貂皮成色极好。”一名伙计仔细检查后,上前低声报告,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要是运到大明的话,价格起码可以翻十倍!” 周明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眼神示意他去库房搬运土人需要的物资。 这些账早已在心底算了很多遍了,在库页岛用盐铁和布匹换取皮毛,经北瀛岛运到日本可获利五倍以上,运到大明北方则可获利八到十倍,运到江南、广东更是能获得利润十二倍以上。 这些皮毛贸易为我新华方才于北瀛岛拓殖区站稳脚跟提供了稳定的财源。 “对了,塔塔拉族长,听说你的小儿子病势沉重,至今也未好转。”周明远笑眯眯地看着这位赫哲族首领,眼神中流露出关切之意,“我们寨子前些日子来了一位医术精妙的巡诊郎中,你要不要将孩子带来看看?” 塔塔拉通过对方的手势,连蒙带猜地明白了周明远的意思,眼睛顿时一亮,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哦,是真的吗?部落里的萨满为他祈福了一周,但却没有一点好转。若是你们能治好的孩子,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我们不需要你付出什么。”周明远轻轻地挣脱了他的双手,笑着说道:“我们只是想要拥有你们的友谊,跟我们遂宁堡建立一种互惠合作的亲密关系。嗯,换句话说,我们应该联合起来,成为彼此可以依靠的互助同盟。” “当然,我非常愿意跟你们建立联盟。”塔塔拉豪爽地说道声音洪亮而坚定:“你们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你们的敌人,也将会是我们的敌人。” —— 8月16日,北瀛岛,建昌堡(今北海道小樽市)。 一艘来自大明的福船缓缓驶入建昌港,船头上站着一位身着靛青色直裰的中年男子,望着逐渐清晰的岸边建筑,眼中闪烁着期待的神情。 “三爷,前面就是新华人的港口了。”船长走过提醒道:“我们商行要的貂皮和冬参,这里都能寻到上等货。” 赵汝衡轻轻点头。 他这次冒险泛海而来,就是要为赵氏“德润生”开辟新的货源和渠道。 江南的丝绸生意竞争日益激烈,而北方这些珍稀特产在大明权贵中却越来越受欢迎。 “听说,这些新洲人很特别。”赵汝衡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既不像倭寇,也不像普通海商。” “他们确实不一般。”船长压低声音:“据说,他们来自遥远的新洲大陆,前宋时期为了逃避蒙元迫害,便伏波万里,避居于那片蛮荒地带。经过数百年生息发展,渐渐起势,便跑来神州大陆寻根引人。” “前些年,他们还通过辽东将门的渠道,跑到京师朝觐了皇帝,认了一个藩属关系。他们在七八年前,便占据了这座大岛,还建了许多城寨,收服了当地的蛮族。如今,他们是大明最大的皮货供应商,手中有数不清的名贵皮毛。” “对了,他们好像还有通往朝鲜、倭国的贸易渠道,每年过手的金银怕是有四五十万两!” 赵汝衡眼睛微眯,手搭凉棚,翘首眺望着岸上的情形。 若真如船长所说,那么这里可能不仅是货源,更是一个连接大明、朝鲜、日本和北方的贸易枢纽。 我赵氏“德润生”若能搭上这条线,或许能在日益艰难的商场上另辟蹊径。 船靠岸后,在两名水手的搀扶下,赵汝衡走下跳板。 码头上人来人往,有穿着皮毛的阿依努人,有短打扮的新洲水手,还有不少倭国商人,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喧嚣。 “这位掌柜可是从大明而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赵汝衡转头,看见一位身着深蓝色短衣的年轻人正向他拱手行礼。 该男子面容温润,但眼神中透着一股昂扬的自信。 “在下赵汝衡,字平之,乃是德润生三掌柜。”他回礼道。 “原来是德润生少东家。” 那年轻男子眼中瞬间闪现一丝诧异,明显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派来了他们的少东家,遂笑着说道:“在下吴四宝,呃,没有字,北瀛商贸公司驻建昌主事。听闻今日有大明贵客到港,特来相迎。” 赵汝衡心中暗惊,没想到刚上岸就遇到了新洲商贸的主事,更没想到对方如此年轻有为。 “吴主事亲自迎接,赵某受宠若惊。”赵汝衡微微拱了拱手。 吴四宝做了个请的手势:“赵少东家远道而来,不如先到商馆歇息。我们这里的皮毛和其他各种北货,想必你会有兴趣。“ 走在建昌的街道上,赵汝衡惊讶地发现这里的布局规划竟比许多大明城镇还要整齐。 主干道宽敞平坦,铺有碎石煤渣,两侧商铺井然有序,甚至还有专门的排水沟渠。 更令他意外的是,街上巡逻的兵丁个个精神抖擞,没有大明卫所士兵或者府县衙役那般萎靡懒散。 这个小镇规模并不大,甚至还没有江南一座普通市镇人口多,但给人的感觉却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勃勃生机,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潜力。 “吴主事,你们在这里经营多久了?”赵汝衡忍不住问道。 “你问的是这座大岛,还是这座港口?” “呃,这座港口……” “一年零十个月。”吴四宝语气中带着一分自豪,“从最初几十人的临时营地,到现在六百余人规模的港口市镇。” “不到两年?”赵汝衡立时瞪大了眼睛。 以不到两年的时间,从无到有建成如此规模的据点,这些新洲人的组织能力和资源调动能力令人惊叹呀。 商馆的会客厅布置得简洁大方,既有明式的红木家具,又融合了一丝倭国榻榻米的元素。 一名商馆伙计奉上一杯茶水后,吴四宝开门见山:“赵掌柜此次北上,想必不只是为了采购皮毛这么简单吧?” 赵汝衡轻抿一口茶水,不慌不忙地回道:“吴主事慧眼。实不相瞒,我德润生想寻找长期稳定的贸易伙伴,尤其是质量上佳、供货稳定的北货。近年来,江南商路竞争激烈,官府苛责严甚,各家都在寻找新的出路。” 吴四宝若有所思地点头:“我们确实可以提供许多大明稀缺的货物,除了皮毛、冬参、木材外,还有倭人的银器、漆器,以及我新洲所产的玻璃和……”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军械、火器。” 赵汝衡心头一跳,霍然看着对方。 他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福州都督郑大帅于三年前料罗湾大败荷兰红毛夷后,便将整个大明东南沿海划入其管辖之内。凡无有郑氏令旗者,片板不得下海。你们德润生若想经营海上贸易,怕是会受到不少的阻力吧。” “……”赵汝衡沉默半响,叹了一口气,说道:“诚如吴主事所言,这郑大帅还真是只手摭天,将我大明沿海皆视为自家地盘,为所欲为,垄断海上诸多贸易商路。” “是呀,这郑氏也确实有些霸道了点。”吴四宝笑着说道:“要是出海的商船能有几门威力巨大的火炮,想必多少能有几分自保之力。你说是吧,赵掌柜?” “不知吴主事需要什么作为交换?“赵汝衡索性也不遮遮掩掩了。 这两年,不仅那些辽东的军头在向新洲人采购火器以应对建奴威胁,朝廷也在去年一次性地从他们手中购买了三十门“新夷大炮”,用来对付境内流民暴乱。 尽管,朝廷严禁百姓私藏武器,但我们这些小海商,想要出海做点贸易,不买几门防防身,好像有些说不过去吧。 再说了,这个时期,哪家稍具实力的海商没养几十百把个海盗? 哦,不是,海上护卫。 新洲火器,不仅性能稳定、威力巨大,而且售卖的价格比壕镜那帮佛郎机人还要便宜,端的是物美价廉,是海商出门必备之需。 “我们需要丝绸、瓷器、茶叶、桐油、猪鬃、布、麻绳……”吴四宝列举道:“还有……各类人才。” “人才?” “正是。”吴四宝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指着远处正在建设的寨子,“我们需要各种匠人,懂冶铁的,会制瓷的,擅长造船的……,只要有一技之长,我们都需要。而且,我们还可以做出承诺,所有愿意来我北瀛岛的匠人皆可获得三倍以上大明的报酬。” 赵汝衡隐隐感觉到了新洲人的野心。 他们似乎不满足于简单的货物贸易,而是要基于那些来自大明的众多匠人建立一定程度上自给自足的商业帝国。 或许,还不止这些。 “我可以帮你们招募各类匠人。”赵汝衡沉声说道:“但我还要独家代理你们在大明江南的贸易。” 吴四宝转身,眼中闪过赞赏的神情:“赵掌柜果然有魄力。我们可以给予你们德润生独家贸易权。不过江南地区太大,你们未必吃得下。” “我们吃的下!”赵汝衡颇为自信地说道:“我们双方合作也有两年了,想来你们也多少了解我德润生商行的实力。” “好!”吴四宝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既然你们德润生有此信心,那我便将此间情形报于公司。我相信,上头必会给予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如此,便有劳吴主事了。”赵汝衡朝对方拱了拱手。 “好说,好说。”吴四宝点点头说道:“我们新华欲将北瀛岛打造成一个连接各方的贸易枢纽。大明提供制成品,日本提供金银和工艺品,整个北方提供皮毛、木材和鱼获制品,而我们……” 他顿了顿:“……而我们将提供这个交易平台和运输保障,最终形成一个既互惠互利,又循环往复的完美经济生态圈。” —— (本章完) 第330章 建奴的动作 第330章 建奴的动作 “你来看看这份来自永明堡(今海参崴)的情报资料?” 9月 13日,潮湿的海风裹挟着咸涩气息,掠过永泰堡(今札幌市)官厅斑驳的木质外墙。檐角铜铃在风中轻晃,发出细碎声响,似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不安。 北瀛岛拓殖队两位核心负责人——齐永泽与卫仲龙,难得相聚于此,共同谋划下一年度的发展大计。 在完成本年度移民工作后,拓殖区暂时卸下了最为沉重的担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放松,相反,基础建设的重任接踵而至,它关乎着地方实力的夯实,也决定着移民中转基地战略地位的稳固。 这一年,对新华而言意义非凡,移民规模创下历史新高。 截止8月24日,随着最后一艘移民快船驶离北瀛岛,拓殖队进行了初步统计,数据显示今年共计有九千三百余移民被运回了新洲本土。 其中,葡萄牙人出动了六艘排水量在400-600吨的商船,在拆除了几乎所有的火炮及无用设施后,足足装运了两千二百名大明移民。 尽管,这九千余移民在长途海运过程中,多少都会有一点损失,但最终能安全抵达新洲本土的人数也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新华的总人口规模由此将会跃上一个新的台阶。 也许,在下一个移民季,年度运输移民就将超过一万人! 这对新华而言,足以成为一个里程碑的事件。 而被大量“抽血”的北瀛岛拓殖区,人口依旧保持了小幅增长态势。 虽然,辖下几个县份、独立拓殖点尚未将各自人口数据汇报上来,但通过去年的旧有数据和今年到港移民船只,也能大致估算出整个拓殖区的人口数量应是维持在5.2-5.3万人左右,在整个北方地区也当属人口稠密之地。 北瀛岛拓殖队除了在原千岛群岛、库页岛等地设立若干移民定居点,还在去年四月间,于原海参崴、纳霍德卡两地成功建立了拓殖点,分别迁移了数十人,并于当地大量收集皮毛资源。 在今年五月,拓殖队又派出了两艘百余吨的武装探索船,进抵黑龙江入海口,然后沿河上朔,一路驶至与乌苏里江交汇处(今伯力市)。 随即,在此设立了一座小型木寨,并派驻三十余武装民兵。 这座木寨虽然简陋,却在外东北地区扎下了一颗关键的锲子,算是填补了穿越者内心深处的那份遗憾。 当然,这般迫不及待地将势力深入至外东北地区,也隐有掏建奴“后庭菊”的战略用途。 建奴每当遭到兵力损失时,都会派出大量征讨部队,扫荡黑龙江、乌苏里江等流域地区,捕捉野人女真部落,以填补八旗缺额。 而经过数十年持续不断地人口“征集”,导致整个外东北地区人烟极为稀少,更是在建奴频繁的军事征伐下,也丧失了应有的地方组织能力。 在遭到外来某个强大势力入侵时,必然无法应对。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按照历史轨迹,再过十余年(1643年,哈巴罗夫摸到黑龙江),穷凶极恶的罗刹人就会从万里冰封的西伯利亚地区杀过来,继而肆虐整个外东北地区。 嗯,现在新华人来了,自当不会允许这种糟糕的情况发生。 不过,北瀛岛拓殖队在外东北地区开辟的几处移民定居点终究距离核心本部有点远,交通和联络相当不便。 基本上是每隔三五个月时间,北瀛岛才会派出一两艘船过来,送些日常物资补给,然后再将该地收集而来的皮毛打包运回。 而到了冬季,港口被厚厚的冰层覆盖,与本部之间的联系便会彻底断绝。 定居点的移民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问题。 当一艘物资补给船从永明堡返回,在带回千余张毛皮的同时,也送来了许多搜集而来的各种情报信息。 齐永泽在阅读完其中几份情报后,眉头越皱越紧,脑海中立时生出一个即将发生的历史大事。 但由于信息有限,他一时间也无法确定,沉思良久,他便拿着情报资料寻到卫仲龙。 “你来看看这份来自永明堡(今海参崴)的情报资料?”齐永泽将情报递到卫仲龙面前,声音中带着一丝凝重。 卫仲龙接过情报,目光落在纸上: “……七月十二日,建奴征调虎尔哈部、索伦部、瓦尔喀等部两千余部落士兵,前往赫图阿拉、抚顺关集结。” “……七月十七日,建奴派出数路大军,扫荡松江、乌苏里江流域,击破三十余地方部落,掳野人部族一千余人。” “……七月二十六日,建奴一部攻入大湖(今兴凯湖)附近,击破赫哲人部落十余处,掳夷丁六百余。” “……八月五日,建奴一部攻入伯力附近,击破黑龙江以南数个部落,烽烟四起,无数部族纷纷跨河逃往江北之地。” “……伯力寨周边收容两百余落难部族,粮食恐难以坚持至来年春暖。” “……” “你怎么看?”齐永泽见卫仲龙看完了手中的情报资料,开口发问道。 “建奴可能又在捕捉野人,以补充八旗缺额。”卫仲龙江情报资料轻轻地放置在案头,笑了笑,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皇太极在五月间,第二次攻入长城,突入独石口,与大明边镇厮杀数月。” “七月,建奴在延庆与明军展开激战,击溃万余蓟镇官兵。八月,清军又猛攻昌平,遍蹂京畿。” “这番打下来,历时四个多月,虽然将大明京畿一带给打烂了,更是予当地明军重创,但其自身想必也有不小的损失。” “建奴向来就是前边损失,后边来补。为了不至于让八旗各部在战斗后缺额太多,便出动数千兵马扫荡后方,将林子深处的野人尽可能地搜检出来,然后掳至境内,补充自身损失的兵力。” “老卫呀,你没注意情报资料上所显示的时间吗?” “呃……”卫仲龙愕然,随即又从案头上把情报资料拿了起来,逐字逐句地再次阅读起来。 “看明白了吗?”齐永泽笑着说道:“建奴入关南侵大明,跟他们派兵扫荡三江流域,抓捕野人女真部落,时间先后并没有相差太多。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卫仲龙神色一动,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建奴在为发动一场新的军事行动,而开始筹集兵力?” “没错。”齐永泽重重的点点头,肯定地说道:“建奴是在准备一场新的军事行动,通过大量地‘征调’后方野人女真部落参战,不仅可以增强其兵力数量,还能减少他们在建奴后方叛乱的可能。” “他们准备打谁?宁锦一线的明军,还是旅顺一带的黄有龙?” “你是不是漏了朝鲜?” “朝鲜?”卫仲龙怔了一下,脸上写满了惊讶,“我记得前些年,建奴不是打过朝鲜吗?难不成,他们还要再揍它一顿?” “你还记得数月前从朝鲜传回的一条情报资料吗?”齐永泽脸上带着一丝异色,“二月,建奴曾派英俄尔岱率使团赴朝鲜凭吊朝鲜国王丧妃之机,提出朝鲜国王拥戴皇太极进皇帝位,却不想在汉城吃了一个闭门羹。” “朝鲜人既不接见建奴使团,又不接收建奴国书,甚至建奴使团在汉城街头还遭到百姓投掷石块,搞得好不狼狈。” “四月,奴酋皇太极改后金国号为大清,并在沈阳祭拜天地,公然称帝。朝鲜人虽然畏于建奴凶蛮,派了使臣罗德宪、李廓两人前往沈阳观礼。但在典礼现场,朝鲜使臣竟然颇为有骨气,拒绝跪拜清帝皇太极,惹得建奴上下很是恼怒。” “所以,建奴便要因此再征朝鲜,以行报复之举?”卫仲龙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说呢?” “不能吧。”卫仲龙迟疑地说道:“虽然,后来建奴向朝鲜派出使者,声称会于十一月起大军东征,但这番举动,明显就是一种军事恐吓,逼着朝鲜人低头认错。” “可问题是,朝鲜人认错了吗?” “难道,真的……要打?” “我隐约记得,历史上建奴好像对朝鲜发动过两次大规模军事入侵。”齐永泽缓缓说道,眼神仿佛穿越了时空,“九年前(1627年),建奴大举东征,迫得朝鲜减少了对辽东明军的支援力度,并与之约为兄弟之国。” “后来,又隔了若干年,建奴又一次对朝鲜大打出手,而且,这一次好像是把朝鲜彻底打服了,从兄弟之国,变成了君臣从属关系。如今,建奴不断调兵遣将,还积极囤积粮草,八成就是要再征朝鲜了。” “就是他们所宣称的十一月?” “我哪记得清楚具体时间!”齐永泽苦笑一声。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卫仲龙轻声问道:“就以我们目前的实力,估计也救不了朝鲜。” “是呀,建奴此次东征,必是出动数万精锐八旗,咱们这点力量,根本无法救得了朝鲜。”齐永泽眉头一挑,“话说,咱们为啥要救朝鲜呢?我们应该要合计一下,在此次建奴侵入朝鲜的时候,我们能捞点什么好处。” “人口、物资,还有一些必要的战略要地。”卫仲龙闻言,眼睛顿时亮了,“建奴大举攻入朝鲜,就朝鲜人的战力,多半是难以抵挡,会被一波平推,直接打到汉阳城下。” “若是这样的话,整个朝鲜势必会被打烂,而且其境内的所有的兵力也都会被吸引至建奴身上。而我们则可寻机登陆朝鲜,掠些青壮、妇人,还有各类匠人。” “最重要一点,我们要趁机夺下几处战略要点,为此后经略朝鲜,布下先手。” “济州岛!”齐永泽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地名。 “对,占了济州岛。”卫仲龙说道:“如此,我们便能控制整个对马海峡,确保北瀛岛至大明之间的海上通道。” “那我们需要在北瀛岛下达动员令,至少征召三千武装民兵和八艘武装商船。” “现在正值秋收……” “呃,那就先征召五百人,将人运到连山港(今对马岛比田胜港),做好攻击准备。待秋收结束后,便征调更多的民兵参与进攻。” “好,就这么办!”卫仲龙点点头,同意了齐永泽的建议,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我们要不要通知一下哭娘岛钟明辉(今辽宁海洋岛)那边?” “那是自然。”齐永泽笑着说道:“他说不定早已收到消息,并据此做好了相应准备。” “准备?……他会做什么?” “他说不定会鼓动东江镇,趁着建奴主力全出之际,抽冷子对建奴后方发起奇袭。”齐永泽说道:“当然,也有可能跟咱们一样,也去朝鲜趁火打劫,掳些人口和物资。” “你说,这朝鲜就真的没法救了吗?”卫仲龙颇为惋惜地说道:“这要是建奴将朝鲜彻底收服了,那他们就相当于获得了一个稳定的大后方,并且还间接拥有了源源不断的人力和物资供应渠道。” “就朝鲜人战五渣的军力,比明军还不如,咱们如何去救?一个不小心,就将自己给陷进去了。”齐永泽摇摇头说道:“再者说了,咱们北瀛岛拓殖队这点本钱,在建奴十余万大军面前,哪里够看。” “若是,朝鲜人自己但凡争气一点,在遭到建奴大举进攻时,能采取全民抗战,哦,不是,全民抗奴,给对方来一个人民战争,说不定还有那么一丢丢机会将建奴给耗走。” “最关键一点,就是朝鲜君臣不要跪得太快,要表现得像崇祯一样硬气。” “呵呵,朝鲜人要是能这般硬气,哪至于被建奴一直摁在地上摩擦。”卫仲龙笑了起来。 “说的是呀!与其指望朝鲜人自己雄起,那还不如派出几艘武装商船杀到汉阳城下,将朝鲜君臣给捞出来,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让朝鲜军队连续不断地向建奴发起袭击。” “待耗走了建奴,挽救了他们的国家,我们就可以向朝鲜人讨点赏赐,人口、金银、物资,乃至土地,统统都允予我们。” “哈哈……” “哈哈……” 两人皆不由大笑起来。 言语间,尽是对朝鲜王国的嘲笑和调侃。 “哎,我觉得你这个主意好像还不错。” “是吗?那就写封信,让钟明辉试着操弄一下。”齐永泽不以为意地说道:“要是真的在建奴大举围攻下,将朝鲜君臣给救了出来,便让他们送上几座岛屿给我们。” —— (本章完) 第331章 铁山城 第331章 铁山城 毛文龙建立东江镇之初,曾占据以皮岛为中心,包括辽海诸岛、旅顺堡、宽甸堡、镇江堡以及朝鲜王国境内的铁山、昌城等据点,拥兵十余万,收拢辽民数十万。 虽然,毛大帅对建奴战绩多有虚夸之嫌,但东江镇的存在却极大地牵扯了后金的兵力,使得后金在与辽东方向明军作战时,不得不分兵兼顾后方,时刻担心东江镇摸了它的后路。 除此之外,东江镇的存在,对于稳定大明在辽东地区的人心士气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在大明接连失地、后金势力不断扩张的形势下,东江镇作为大明在辽东的一个重要据点,让无数辽民看到了大明收复失地的决心和希望。 在建奴无情的压迫和残害下,许多辽民纷纷投奔东江镇。 毛大帅对这些逃难而来的百姓也是极尽安抚和组织,既增强了东江镇的实力,又避免了更多百姓被建奴掳掠或杀害。 以皮岛为核心的辽东诸岛,面积狭小,土地贫瘠,容不下太多逃难辽民,东江镇遂将大量辽民安置于铁山、昌城、旅顺等地。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铁山城是东江镇在朝鲜境内最重要的屯田基地,曾一度收容了约六七万辽民,并驻有官兵五千余人。 是时,铁山城设有一城、四堡、二十一墩、一百三十余屯殖点,与海上的皮岛形成掎角之势,互为依靠,是东江镇陆上防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天启七年(1627年)和崇祯元年(1628年),后金两次大规模进攻朝鲜和东江镇,铁山城被攻陷,并遭到后金的彻底破坏,遂就此为东江镇所废弃,沦为一片荒野。 然而,在崇祯六年十一月(1634年),始终龟缩于皮岛的东江镇沈世奎所部,却突然派三千余官兵登陆朝鲜海岸,然后征发数千朝鲜民夫,重修铁山城。 尽管已是初冬时节,地表也已上冻,但沈世奎却丝毫不顾气候严寒,不断四下“征调”朝鲜民夫,在不到两个月时间,陆续修复了铁山城及附近两座小堡,初步建立起防御工事。 当后金闻讯派出哨探前来查看时,赫然发现铁山城已重新矗立在海边,其规模、型制更胜往昔。 更让后金哨探惊愕的是,城头还部署了数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遥遥指向北方。 后金当即派出使者前往汉城,要求朝鲜出兵驱逐东江镇,拆除铁山城。 但朝鲜方面却以各种理由推诿拒绝,不断声言朝鲜军力孱弱,无力驱逐东江镇。 待天气转暖、鸭绿江化冻后,东江镇水师便不断往来游曳于江中,暂时熄灭了后金试图派兵攻打铁山城的企图。 经过两年持续不断的建设,铁山城的防御也日渐完善,不仅可以完美地卫护皮岛核心本部,而且还成为东江镇锲入朝鲜境内最为重要的军事支点。 “若是面对数万建奴大军围攻,此城可坚守几时?”沈世奎全副披挂地站在铁山城头,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城垛。 “回总镇,若是粮械充足,卑职可守……半年以上。”皮岛左协参将何日德沉声回道。 “很好。”沈世奎点了点头,“若是建奴冬日来攻,你能坚守半年以上,那必然可以捱到港口化冻之时。只要天气转暖,我东江水师往来支援,定不会让你的孤守铁山。” “总镇……”何日德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建奴当真会冬日来攻朝鲜,并顺路击我东江?” “这几个月,建奴厉兵秣马,不断筹集粮草,调动军力,难不成就是为了吓唬我们?”沈世奎笑着说道。 “那建奴会不会再次突入长城,进攻京畿地区?” “呵呵……”沈世奎摇了摇头,说道:“到了冬日间,若是建奴突破长城,攻入京畿,他们什么也抢不到,反而会面临一座座坚城壁垒,到最后会撞得头破血流的。” “那么建奴攻入朝鲜就不会……”话说到一半,何日德不由笑了。 就朝鲜军队这般废柴战斗力,建奴大军那还不是如入无人之境,摧城拔寨更是轻而易举之事。 只要打破了几座朝鲜重镇大埠,完全可以做到以战养战,获得必要的物资补给。 十年前,建奴仅以数万八旗精锐一举越过鸭绿江,摧枯拉朽般地打穿了半个朝鲜,直接攻到汉城,迫的朝鲜君臣签了一份城下之盟。 而这几个月以来,通过无数探子回报的信息汇总,东江镇已然获悉,建奴正在不断调集兵力,除了“征发”数千野人女真,如虎尔哈部、索伦部、瓦尔喀部等,悉数编入八旗,补充各个牛录中的差额。 而且,建奴还征调了大量蒙古八旗和汉军四旗(此时,汉军仅有四旗,正黄旗、正白旗、正红旗和正蓝旗)往沈阳、辽阳集结待命。 另外,还从宁锦方向传来的情报,建奴不仅在其境内不断征集粮草军械,还下令科尔沁、察哈尔等蒙古诸部提供战马、牛羊作为军需。 这一系列举动,就算是一个军事小白也看出来了,建奴是要玩一次大的。 这让明军辽东诸镇顿时紧张不已,也在不断加强军备,以防建奴入寇。 虽然,建奴宣称要于十一月对朝鲜实施一次惩罚性的军事打击,但明军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唯恐建奴来一个声东击西,奔着宁锦防线或者旅顺侧翼而来。 而东江镇位于建奴侧翼和后方,不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军事实力,根本没法与关宁军相比,要是被建奴揍了,更是连一个响应支援的友军都没有。 因而,面对建奴的磨刀霍霍,尤显惊恐。 不少将领劝说沈世奎,弃了铁山,将官兵和屯殖辽民悉数撤至皮岛,以暂避建奴锋芒。 因为到了十一月,天气就会转冷,不仅鸭绿江会上冻,水师将无力再阻止建奴大军渡河东来,就是铁山附近海域也会因冰封而无法从皮岛派兵支援。 若是遭到建奴大举围攻,数万余军民怕是都要折在铁山,恐将大大削弱皮岛的实力。 沈世奎对此,也是犹疑不定。 趁着建奴不注意,抽冷子摸个寨子,袭击几座村屯,打打游击,我东江镇做得是游刃有余。 可若是跟建奴主力大军对阵,他是一点信心也没有。 哪怕是坐守坚城,凭垒而对,我东江镇官兵怕是也难堪大用。 不过,哭娘岛的新洲人却极力劝阻他勿要尽撤铁山驻军,而且还要增派兵力,囤积物资,在建奴大军袭来之时,要牢牢地钉在那里,凭借坚固的城防来消耗建奴的兵力。 要知道,经过改造后的铁山城,许多关键部位还大量使用了水泥,更加筑了若干棱堡、马面,城头还有七八门新华造火炮,其防御力直追宁远城。 拥有如此坚固的城防,何至于要不战而逃?! 末了,新洲人说,若是东江镇官兵担心守不住铁山城,那么他们可以派出一百五十余名经验丰富的炮手和火枪手,帮着一起来守城。 对于新洲人的热情,沈世奎早已见怪不怪,他们似乎对于辽东及大明的局势很是关心,总是不遗余力地要来主动“帮忙”,唯恐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不过,在新洲人的劝说下,沈世奎还是决定在铁山守一守。 当然,这不是他要为朝鲜人火中取栗,替他们硬抗建奴的军事打击的主要原因。 而是,新洲人提了那么一句,“唇亡齿寒”。 要是建奴真的对朝鲜发动倾力一击,可以想象,那必定是灭国之势。 即使朝鲜没有被建奴所灭亡,但一定会被彻底收服,沦为建奴的附庸或者属国。 若是出现这种局面,那么铁山也好,皮岛也罢,恐将遭到建奴的毁灭性打击。 要知道,建奴之所以一直奈何不了皮岛,那是因为他们手里没船,无法浮海攻上岛来。 可建奴一旦收服了朝鲜,那么朝鲜水师必将为建奴所用。 即使朝鲜水师战力不高,但至少能运运人,可以将大批建奴八旗精锐从陆上送到岛上来。 到了那时,可能就是皮岛的最终覆亡之日。 退一步来说,就算此次建奴的军事行动不是针对朝鲜,而是他们东江镇或者宁锦防线,有了铁山的存在,对皮岛来说,好歹也是一个缓冲,一个预警。 “所以,无论如何,你们铁山城必须坚守至明年三四月。”沈世奎看着何日德,郑重地说道:“只要到了天暖时节,我必会亲率援军,乘船来救尔等。” “末将愿为总镇效死。”何日德躬身一礼,“城在人在,城破则人亡!” —— “走!” 尼满猛地将单筒望远镜塞进牛皮套,如他的名字(尼满意为山羊)一样利索地从树上滑了下来,靴底刚触到腐叶堆积的泥地,便毫不犹豫地踏入荆棘丛生的灌木。 五名后金斥候闻言,丝毫不做任何迟疑,跟在他身后,朝林子深处隐去。 赛冲阿踩着枯枝追上来时,尼满正用匕首削断缠住马靴的藤蔓,刀刃寒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 “分得爷(即小队领,分得拨什库)!”赛冲阿压低声音,玄色箭袖扫落草叶上的晨露,“我们现在……回盛京吗(1634年,皇太极将沈阳改名盛京)?” “嗯,咱们回去。”尼满小心地将单筒望远镜贴胸藏进鹿皮袄内袋,唯恐担心损坏了这个好宝贝。 据说,这个神器是来自那个遥远的新洲,乃是探查望远的最好工具,得来甚是不易。 他手中的这具望远镜还是在耀州与东江镇黄龙部厮杀时,击杀了一名明军游击才获得的。 平日里,都是收于主子(即旗主)那里保管,锁在檀木匣中,轻易不会予人使用。 这次他们斥候小队奉命潜入朝鲜,打探铁山城情报,因为事关重大军机,且又深入敌境,需要窥得东江镇防御具体详情,遂取来让他使用。 林子里突然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尼满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在这几日对铁山城的观察中,尼满却是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凉。 铁山城新砌的大块条石(水泥)城墙泛着青灰色冷光,棱角分明的敌台(棱堡)像巨兽獠牙般探出,红衣大炮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城外。 城头飘扬的“黄”字帅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他奶奶的,在闻知我大清行将东征朝鲜之时,东江镇不仅没有缩回皮岛,还铁了心的要固守这座海边要塞。 尽管,他也知道,就凭东江镇的战力,在我大清突入朝鲜境内后,定然不敢主动发起进攻。 但这么一个钉子杵在这里,却能对我大清后路隐隐造成一丝致命的威胁。 哪怕他们没有堵住大军回撤的能力,但可以出动小股精锐部队袭击大军后勤补给,那也让人感到无比的烦恼。 所以,为长远计,我大清在以雷霆之势打穿朝鲜,攻至汉城时,必须要顺路清除这个讨厌的钉子,从而确保后路的绝对安全。 可经过这么一番细致侦查,尼满立即对快速攻占铁山城的行动报以悲观态度。 像这种坚城,只能通过大军围困的方式,就如此前大凌城、锦州城那般,慢慢地跟城中的明军对耗。 待困它几个月,乃至一年以上,城中弹尽粮绝,明军最后只能乖乖地出城投降。 可问题是,这座铁山城距离海边不远,而且从城池到海边码头之间还筑了两座小型堡垒,可以屏护物资人员的往来输送。 也就是说,这座城池还不一定困得死它! 若是强攻的话,多半要死伤数千兵士。 就这,还不一定攻得破城池。 嘶,不好打呀! “分得爷,可是在忧心我大清无法攻破铁山城?”赛冲阿小心地问道。 “嗯,大军过来,一时半会怕是攻不下来。”尼满淡淡地说道。 “呵,我大清攻明军堡寨,何时施以强攻?”赛冲阿晒然一笑,“咱们打不下来,除了围困的奔办法外,还可以用间呀!” “如何用间?”尼满横了他一眼。 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在大军攻入朝鲜时,咱们可以派出一队精锐甲兵,冒充朝鲜兵卒设法混进铁山城,如此便可以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这座坚城。” “这几日,你可曾看到有朝鲜人被允许进入铁山城?”尼满冷冷的问道,声音仿佛淬了冰,匕首尖挑起赛冲阿一缕垂发,“明军盘查严得能数清人脸上的麻子,你当他们是睁眼瞎?” 猛然间,听到林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反手将匕首插回靴筒。 “噤声!跟着我从西侧山涧绕出去。” “嗻!”几名斥候低低地应了一声,俯低身子,借助着密林掩护,朝丛林深处快速奔去。 —— (本章完) 第332章 皇太极的“运筹帷幄” 第332章 皇太极的“运筹帷幄” 1636年11月15日,盛京。 大清皇帝皇太极立在盛京城头的箭楼前,玄狐皮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肩头落下了一层薄雪。 他眯着眼望向西南,那是宁远的方向,也是阿济格率领一万二千铁骑奔袭的虚途。 寒风卷着碎雪掠过雉堞,城下传来战马嘶鸣和铁甲碰撞的声响。 正白旗的纛旗在风中翻卷如影,阿济格的先锋已消失在雪幕深处。 皇太极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腰刀刀柄上的鹿角纹,那是他二十年前在赫图阿拉的雪原中猎得的一头雄壮公鹿。 那头鹿的犄角的犄角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如同此刻腰刀上凝结的霜。 “十二弟此去,明人必以为我大清清算旧账……”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宁远城里的祖大寿此刻定然在惊恐不安中加固城墙,却不知辽东的雪原上埋着更大的杀机。 旬月前,朝鲜使臣金堉在崇政殿上梗着脖子说“小邦事明如父”时,他就知道该让这些高丽人再度尝尝八旗铁蹄的滋味了。 更是要让他们晓得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远处传来号角声,是镶蓝旗的兵马在集结。 多尔衮正带着真正的东征主力囤于辽阳,直等宁远烽火一起,就要随同朕踏着封冻的鸭绿江扑向汉城。 皇太极忽然想起父亲努尔哈赤的遗言,“取朝鲜如摘熟桃”,可这桃子偏偏长在明朝的篱笆边上。 一片雪粘在他的貂皮围领上,化成了水珠。 这让他想起二十天前盛京城外的阅兵:蒙古八旗的箭囊里插着鸣镝,汉军乌真超哈的火铳手在雪地里操演三段击,连虎尔哈部的野人女真都穿上了铁甲。 此刻这些刀锋却要藏在阿济格的虚招之后,像猎户设的陷阱般等着朝鲜人一脚踏进来。 “皇上,该回宫了。”范文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皇太极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接住一片雪,看它在掌心化作虚无,如同那些精心编织的谋略,虚实之间,皆是杀局。 “我们有必要搞这些……虚应之事吗?”旁边突然传来一声不满的声音。 皇太极转头看向左手边的和硕礼亲王代善,神情木然地问道:“大贝勒,可有言教我?” 话音未落,北风突然卷着雪粒灌进箭楼,撞得悬在梁上的铜铃叮咚作响。 “……”代善见皇太极表情不虞,心里一突,悚然想到这位新晋大清皇帝的手腕,顿时敛去了恣意张扬的神态,微微弯了一下腰,沉声说道:“皇上,臣……无话可说。不过,臣以为朝鲜不过是熟透的果子……” 皇太极盯着代善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寻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大贝勒可是认为,我们这般虚击关宁,实则东征朝鲜,纯属有些多余?” “臣,不敢妄言。”代善执礼更甚。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皇太极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但面色丝毫未有变化,“尽管我大清在面对明军和朝军之时,鲜有败绩,在战阵之上更是屡屡占据绝对的上风。” “但我大清切不可以为征伐之事,犹如喝水吃饭一般轻松写意。要知道,不论是明人,还是朝人,人口和国土皆倍之于我大清。若是临战之际,自大狂妄,甚至多有疏忽大意,也会造成败将覆军之局。” “我大清丁口不丰,储备不厚,一旦遭遇重大败绩,当会伤及筋骨,损及根本。明人在我大清当前,可一败再败,但经年过后,便会更快恢复,继而卷土重来。” “而我大清,却不能经历太多败阵,甚至在获得辉煌大胜时,也要顾及自身伤亡之数。大贝勒,你要知道,我大清的底子太薄了!” “明军像割不完的野草,可我们……“说着,他猛地攥拳,雪块从指缝迸裂,“死一个巴牙喇,要等十八年才能补上!” “臣,受教了。”代善郑重地单膝跪地,向皇太极打了一个千。 嘴上虽然这般说着,但他心中却是颇不以为然,觉得皇太极此举不过是故弄玄虚,对八旗部队瞎折腾。 这个当口,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我大清的兵锋要指向朝鲜,誓要彻底征服这个反复横跳的大明属国。 当然,攻略朝鲜,还要一个最为重要的目的,那就是掠夺人口物资,补充我大清战争消耗。 灭了朝鲜,也可为我大清消除东线的军事威胁,为日后全力攻明做好万全准备。 早在四月间,大清上下便达成了初步共识,择机攻打朝鲜。 为此,皇太极便开始做局部署,一边派兵再度突入长城,袭掠明朝京畿一带,对明军施以军事威慑。 另一边,还大费周章地对外散布我大清内部纷争不断,国中几派势力互相倾轧,搞得我大清朝局隐有分崩离析的假象。 这一切,都在为攻朝做铺垫,尽可能地遮掩我大清真正的战略意图。 但是,皇太极又不断向朝鲜派出使者,武力恐吓朝鲜君臣,以期让他们向我大清低头服软。 在遭到朝鲜君臣颇为硬气的回应后,皇太极还声言,将于十一月起大军征伐朝鲜,并将具体的进攻路线也告诉了对方。 这些骚操作,别说代善看得目瞪口呆,就连诸多贝勒和八旗旗主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就是打一个小小的朝鲜嘛,何至于这般眼缭乱地施放各种烟幕? 莫不是,三国演义看多了? 还是那些汉奴极尽巧言蛊惑? 非要搞这些虚虚实实,兵者诡道之类的障眼法! 你看,为了掩护一个月后的东征,竟然出动一万二千余八旗精锐扑向宁远,以打乱明军的军事部署。 这寒冬腊月的,万余八旗儿郎卧冰尝雪,冒着酷寒天气,仅仅是在宁远方向跟明军演场大戏,迫的明军在闻知朝鲜遭袭后,不敢轻举妄动。 有这必要吗? 哪怕我大清不派兵过去,就将这一万八旗精锐杵在义州(今辽宁义县)、广宁(今辽宁北镇),明军怕是也不敢有丝毫动作,只能龟缩于城中,坐视朝鲜的覆亡。 在这辽东战场,明军只要离了那乌龟壳一般的城堡,在空旷的冬季原野上,还不是一群群待宰的猪羊! 不过,皇太极毕竟是大汗,哦,不对,现在是我大清的皇帝了,自己虽然贵为诸贝勒之首,但也不能随意违逆他所作出的种种决定。 “唉……”代善眼角余光看向犹在城墙上站立的皇太极,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皇太极伫立在箭楼上,直到最后一抹旗幡消失在苍茫雪原。 寒风卷着细小的雪粒扑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右手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里藏着刚收到的密报。 “东江镇沈世魁部已加强铁山防务,添铳炮无数,增兵两千余……” 他握紧拳头,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东江镇,跳梁小丑尔!” 谁也不能阻挡我大清铁蹄前进的方向,更不能挽救朝鲜于败亡之局。 朝鲜,这颗熟透的果子,必须吃下! 暮色渐浓,盛京的角楼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回宫!” 皇太极转身走向城梯,靴底踩着冻硬的城砖脆响,与远处传来的呼喝声、更鼓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上空久久回荡。 —— (本章完) 第333章 “去捅建奴的后心窝” 第333章 “去捅建奴的后心窝” 崇祯六年十一月二日(1633年12月27日),旅顺城总兵府内炭火噼啪,黄龙披着厚重的貂裘大氅,指尖敲击着案几上的塘报。 窗外寒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东江镇前协参将李维鸾肃立阶下,嗓音沉厚,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 “……盖州据报,十一月上旬,建奴阿巴泰率满洲八旗镶红旗一部、汉军旗一部,共计约两千奴兵进驻海州。” “……三日前,宁远传来的消息,建奴阿济格领兵数万,奔袭锦州,拔六座敦口、两座小堡,兵锋已进抵锦州城下。” “……皮岛沈世魁来报,建奴一部千余先锋,进驻归服堡(今丹东东港市附近),正在不断探查江面上冻情况,意图东进朝鲜。” “……” 厅内众将屏息,只听得炭火偶尔爆裂的声响。 “你怎么看?”黄龙目光扫过厅内诸将,最终落在尚可喜身上。 “回总镇。”尚可喜躬身一礼,谨慎地回道:“建奴此番动作诡谲,卑职暂难判定其主攻方向。” “呵呵……”黄龙轻笑几声,摆了摆手,温言说道:“既然无法判断,那就依着自己的感觉,说说看建奴准备要打哪个?……瞧建奴这副阵势,怕是要搞出一波大动静,我东江镇当以何应对?” “总镇,纵观我大明与建奴作战数十年经历,建奴尤擅利用冬季江河封冻,便于骑兵机动,而我明军疏于防备之际,骤然发起军事行动。”尚可喜沉声说道:“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建奴于冬末春寒时节,突袭抚顺关,继而窥视沈阳、辽阳。” “天启元年(1621年)十二月,建奴利用辽河封冻跨河进攻,破广宁,王化贞溃逃。” “天启六年(1626年)一月,建奴又以冰河上冻之际,出兵攻宁远,但遭袁逆击退,败师而返。” “崇祯二年(1629年),建奴再次于冬时,起兵数万绕过蒙古,突入长城,肆虐京畿数月,于我大明重创。” “而此时,又正值冬日,鸭绿江渐冻,建奴又厉兵秣马,动作不断,明显要发动一场规模空前的军事行动。通过各方信息汇总,末将以为,建奴当攻……朝鲜。” “哦?”黄龙闻言,眉头一挑,“为何不是锦州、宁远?毕竟,这个时候,建奴阿济格已经跟关宁军交上手了,还夺下数座敦口、小堡,兵锋直抵锦州城下。” “总镇,就凭阿济格这万余兵马,恐难以攻陷锦州。” “万一,阿济格这厮是建奴的先头部队呢?”黄龙笑着问道:“焉知建奴的后续主力不会逐次赶来?” “总镇,若是建奴真的有意进攻锦州,岂会这般逐次添油的打法?”尚可喜面色凝重地说道:“要知道,锦州、宁远等重镇在屡遭建奴攻击后,其防御力度也得到空前加强。去年,锦州城更换了十余门威力更大的新夷大炮,驻军人数更是增加至一万五千余,岂是建奴万余先头部队所能攻克的?” “倘若,建奴当真大举围攻锦州,如此这般逐次增兵,必然早为关宁所警惕,亦同样增兵以对。长期僵持下去,建奴数万大军也只能徒于冬日旷野中消耗,打到最后,不过是数年前的宁锦之役的重复罢了。” “你们怎么看?”黄龙对尚可喜的分析不置可否,转头又看向厅大内的其他属下将官。 “总镇,末将以为,建奴的攻击方向很可能是锦州、宁远一线。”李维鸾抱拳说道:“当然,建奴可能会分出一部兵力,侧击我东江镇,以彻底消除其侧翼的军事威胁。至于朝鲜,不过是虚言恐吓而已。” “总镇,末将也认为建奴当主攻锦州。”复州游击项祚临上前一步,非常笃定地说道:“要是建奴真的要东征朝鲜,何须这般大费周章,直接出兵数万八旗精锐,便能凿穿整个朝鲜,逼迫朝鲜再签一个城下之盟。” “说的是。”旅顺守备樊化龙也跟着附和道:“哪有在打朝鲜的时候,还提前将进攻时间和进攻路线告诉对方的道理?建奴此番必是虚张声势,实则欲诱我分兵!” “我认为我大哥……呃,尚参将说得有道理。”金州守备尚可义却站出来支持尚可喜的推测,“这半年以来,建奴与朝鲜之间争执不断,多次声言要武力教训朝鲜。此番集结的数万兵马,以及筹集大量粮草辎重,也多屯于辽阳、平州(今本溪市平山区)等地,东征意图非常明显。” “……”黄龙在大厅内来回踱着步,心中思虑不断,反复斟酌。 这两年来,东江镇不断地与建奴在辽东半岛进行拉锯厮杀,双方之间就诸多战略要地的争夺,反复而血腥。 位于更靠北的复州、盖州、营州、岫岩堡等地,曾数度易手,但东江镇只要有机会便又会出兵将上述堡寨袭占。 倘若,建奴聚大军来攻,东江镇便主动弃守,缩回旅顺、复州、金州等主要核心堡垒群,借助坚城固垒和水师往来支援,跟建奴长期对峙。 总之,建奴想要跟东江镇进行堂堂之阵,搞什么围点打援,诱敌深入之类的歼灭式战斗,黄龙是一概不奉陪,见势不妙,立即缩回沿海几处坚城之中。 这般无赖式打法,着实将建奴恶心坏了。 前出辽东半岛的诸多军事据点,要是派的兵少了,根本啃不动,东江镇以犀利的铳炮让攻城的八旗甲兵死伤累累,却不能伤及一分。 可要是派的兵多了,东江镇直接就弃了寨子,逃往南边更为坚固的城池堡垒,滑不溜秋,很难像此前的锦州之役那般,歼灭东江镇大量有生力量。 就这样,在双方不断“拉扯”之下,东江镇不知不觉地在沿海地区站稳了脚跟,将势力一直延伸至半岛北端。 更有甚者,在建奴稍不留神的时候,东江镇会时不时地偷摸至海州附近,劫掠当地垦殖的汉奴和八旗包衣。 而令建奴头疼的是,东江镇组建了一支数百人规模的纯火铳部队,装备了大量新洲火铳,让交手的八旗甲兵吃了不少亏。 这支精悍的火铳部队,虽然不敢跑到旷野之中跟八旗当面交战,但在守城防御时,配合数门威力巨大的新夷大炮,会给予建奴甲兵大量杀伤。 两年来,建奴大军围攻旅顺数次,皆因伤亡太大,加之无法通过围困的方式攻破此城,屡屡铩羽而归。 而东江镇却通过与建奴反复厮杀,慢慢积累起了一丝信心,不再如往昔那般,还未闻建奴踪影,便立时望风而逃。 只要建奴无法围死沿海堡寨,那就可以不断给建奴放血,使其不能专心往攻宁锦方向。 不过,到了冬时,那沿海部分海域封冻,水师补给不便,往往会为建奴所趁,历来是东江镇高度戒备时刻。 这几个月来,建奴动作不断,兵力四下汇集,引得东江镇上下紧张不已。 不少将领建议,在面对建奴汹汹兵势威胁下,可如往日那般,弃了营州、盖州、岫岩等堡寨,将兵力收缩至半岛南端,依托有利城防,持续消耗建奴。 但黄龙却对此犹豫不决,很是下不定决心。 八月间,他才借着岫岩大捷,斩首一百二十级,在辽东诸镇万马齐喑的情势下,获封左都督,赏银六百两,恩荫一子为锦衣卫百户。 这要转眼间,未经任何战斗,便将夺取的几座堡寨悉数给弃了,对朝廷来说,着实有些打脸了。 “舒将军,你们钟大帅如何看待建奴这番举动?”黄龙将目光移到一名穿着迥异于大明袍服的军将身上。 “黄总兵,在来旅顺之前,我们钟大帅言及,我部一切军事行动皆从贵军调动,勿要张扬放肆。”舒文东微微朝黄龙躬身一礼,沉声说道:“对于建奴的连番举动,钟大帅判定,此为攻朝之前奏。” “而且,建奴此次东征朝鲜,也是奔着彻底征服朝鲜的目的,兵势更为浩大,满洲八旗、汉军、蒙古悉数动员,恐有十万之众。” “如此,建奴算是倾巢而出,后方必然空虚。若贵军有意,袭掠建奴后方,我新华可倾力襄助,以创建奴军势。” “你们新洲就如此笃定建奴行将攻朝?”樊化龙惊诧地问道。 “这是我们钟大帅据多方信息所作出的判断,若是东江镇不信,可自处之。”舒文东淡淡地回道。 黄龙转身回到帅位,扫视了一圈厅内的将领,目光锐利如刀。 “传令……” “旅顺、金州、复州诸堡,即可开始军备动员,整理器械,备足粮草。” “尚可喜,督水师战船,巡弋辽海,尤其是鸭绿江方向。” “若建奴真攻朝鲜,我东江镇便捅它后心窝,以振我大明国威!” “末将遵命!”厅内诸将轰然应诺。 屋外,风雪愈急,檐下冰棱如剑。 —— (本章完) 第334章 谋一块地盘! 第334章 谋一块地盘! 1636年12月20日,凛冽的北风卷着黄海的咸腥扑向这座孤悬海外的岛屿,崖边冰凌在暮色中泛着幽蓝。 四艘改装过的福船静静地停泊在位于白翎岛东侧的天然港湾内,桅杆上那面赤澜五*星*旗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鲜艳的红色与深蓝的海面形成鲜明对比,格外醒目。 码头上,几根高高的滑轮吊杆有节奏地不断地起起落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粗壮的麻绳被货物压得紧绷,将福船上的货物缓缓吊出。 皮肤黝黑、衣衫褴褛的朝鲜苦工们,佝偻着背,迈着沉重的步伐,将货物搬运至一旁的马车上。 这些马车装满货物后,便沿着碎石路,朝着数百米外那座规模巨大的城寨驶去,扬起阵阵尘土。 岛上的建筑风格也充满奇异的融合之美,原本凌乱而低矮、散发着原木气息的朝鲜风格木屋,与新矗立起的一排排高大坚固的砖石房屋并肩而立。 一些砖石房屋棱角分明,墙面上海残留着未干的泥浆,显现出它们的崭新和坚韧。 小岛北侧,土窑的烟囱正吐出滚滚浓烟,在空中袅袅升腾。 数十名裹着破旧夹袄的朝鲜劳工,在匠人的大声呵斥和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将新烧制的砖块码成整齐的堆垛。 每一块砖都还带着烧制后的余温,在寒风中散发着淡淡的焦炭味道。 “勿要懈怠,随时注意观察海面情况!” 一名穿着青灰色军服、腰佩长刀的军官攀上瞭望塔,举着望远镜四下仔细观察一番后,转头对着驻守的两名观察哨厉声吩咐道。 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冷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自两年前,新华辽海拓殖队占据这座小岛后,这里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整个军事要塞不断扩建,规模已较当初扩大了十倍有余,到处遍布着移民收容点。 码头、城寨、匠作区,也陆续矗立起几座水泥砖石浇筑的棱角工事,一门门城防炮,黑洞洞的炮口遥遥地指向海面。 军政大楼内的政事厅里,暖意融融。 碳火盆中跳动的火苗,将墙上的朝鲜八道地图映照得忽明忽暗。 黄龙口中所称的那位“钟大帅”--钟明辉,此时正裹着一层厚厚的锦被,很是没形象地蜷缩在一张虎皮软椅上。 他的眼神略显憔悴,却依旧紧紧盯着那幅朝鲜地图,眉头紧锁,怔怔出神。 “大帅!”一名参军气喘吁吁地匆匆奔来,将一封哨船送来的急报恭敬地呈到他面前,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 钟明辉缓缓伸出手,接过急报。 他展开纸张,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 “……12月2日,奴酋皇太极亲率十二万大军从沈阳出发,浩浩荡荡地杀奔朝鲜。” “12月9日,建奴大军主力抵达鸭绿江畔,趁江面封冻,分三路渡江。” “12月14日,建奴攻陷朝鲜边境重镇义州,朝鲜守将金俊吉战死。” “12月15日,建奴左翼一部五千余汉蒙旗军往攻铁山,遭东江镇守军顽强反抗,致建奴损兵数百。” “12月16日,建奴破安州,朝鲜节度使南以兴自焚殉国。” “……” “哟,建奴这攻势够快的!”钟明辉将急报轻轻地放置在旁边的小几上,然后歪着头,目光再次投向墙上的朝鲜地图。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思索着应对之策。 “来人!” 半响,钟明辉挣脱开身上的锦被,试图从软椅上站起来。 然而,这几日的风寒加上发烧,让他的身体十分虚弱。 刚一起身,便感到脑袋还是一阵眩晕,眼前金星直冒,踉跄了一下,又重重地坐了下去。 这些日子,他一直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处于时睡时醒的状态。 也就是昨夜,吃了郎中开的几副药,喝了一大碗姜汤,捂在厚厚的被里,出了一身透汗,情况才稍微好转一点。 今日,他强撑着身体,从床上爬起来,来到政事厅处理积压下的诸多事务。 却不想,这刚刚坐了不到一会功夫,就收到了建奴东征朝鲜的消息。 此前数月,建奴动作频频,各方都在猜测其下一步的进攻目的,钟明辉也曾召集拓殖队军政官员一起讨论建奴的军事意图。 初时,大家普遍认为建奴可能是要剑指关宁,继续对宁锦方向的明军发起进攻,从而进一步削弱对方的实力,为日后突破明军防线,杀入京畿做准备。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情报信息不断传来,发现建奴集结的兵力规模极其庞大。 他们不仅在动员境内的满蒙汉八旗部队,还征召了科尔沁、察哈尔部蒙古诸部前来沈阳汇合。 同时,建奴还在各地筹集了大量军械、粮食以及攻城物资,不断充实战备。 钟明辉立即意识到,建奴的军事行动绝非寻常,他们必定在酝酿一场重大的战略军事行动。 入关? 亦或东征朝鲜? 对于这两种猜测,钟明辉一时间也拿不准。 他只是模糊地记得,原有历史时空里,建奴曾数度绕过宁锦防线,从蒙古境内突入长城一线,肆虐大明京畿、河北,以及山东地区,几乎将北方打成一片白地,极大地削弱了大明经济和军事实力。 但历次入关时间,他却根本无从得知。 至于东征朝鲜,他也是了解的一鳞半爪,仅知道大概的过程和结局。 反正就是建奴一举将朝鲜给摁到了地上,使劲摩擦,最后成功地将它“收”了,斩断了与大明的宗藩关系。 建奴好像还掳走五十余万朝鲜百姓,以及大量的金银、粮食和其他物资,这一系列掠夺行为,极大地充实了建奴自身的实力。 在这一战中,建奴攻掠如风,几乎未遭遇任何激烈反抗,仅十余日,便快速推进四百多里,打得朝鲜王国“手足无措”,军队溃不成军,毫无还手之力。 若是没有外力介入,朝鲜是难逃一劫了。 某一天,一名书办嘴里顺口提了一句,丙子年即将过去,他方才醒悟。 建奴攻朝,是为丙子之役。 随即,他便调动辽海拓殖队所有资源,开始为这场战争做全面准备。 尽管,以新华目前的实力,根本无力阻止建奴大举入侵朝鲜,更不可能来挽救朝鲜的败亡,但多少可以进行一些细微操作,利用这场战争,为新华谋取最大的利益。 “队长!” “大帅!” 辽海分舰队司令、海军上尉李志尚、白翎岛负责人郑大元接到传召后,匆匆赶来,朝着虎皮软椅上的钟明辉躬身一礼。 “李志尚,你们辽海分舰队这两年来对朝鲜周边海岸地理水文可探查清楚?”钟明辉直接开口问道。 “回队长。”李志尚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卑职就任辽海分舰队一年多来,虽持续巡戈朝鲜海岸,不断测绘地理水文情况,但尚未完成朝鲜周边所有海域的探查。” “朝鲜东海岸和南海岸且不管它,西海岸水文情况可已熟稔?” “从鸭绿江口至朝鲜忠清道沿岸海域水文和地理情况,我辽海分舰队已基本掌握。” “很好。”钟明辉从虎皮软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墙边的那幅朝鲜八道地图前,伸手指了指汉城方向,“这个时节,汉江是否上冻?” “到了冬季,汉江会上冻。”李志尚立时明白了钟明辉的意思,随即肯定地答道:“若是想要从入海口驶入汉江,进抵汉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哦……”钟明辉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将手指向了汉江入海口附近的一座岛屿,“那么,江华岛附近海域可会上冻?” “不会。”李志尚答道:“尽管,该地冬时气候寒冷,但周边海域毕竟盐度较大,流动性较强,结冰所需温度要远低于淡水河流。” “你们辽海分舰队的两艘武装船能否封锁江华岛与大陆之间的海上通道?” “这个……”李志尚闻言,顿时有些踌躇起来,“队长,我们只有两艘战船,想要封锁该岛至大陆之间的通道,怕是力有不逮……” 江华岛虽然面积不大,但好歹面积也有四百多平方公里,就算只是封锁该岛至大陆之间的海上通道,也不是两艘武装船所能做到的。 “那么,仅封锁江华岛南部的摩尼山城堡(朝鲜王室避难行宫所在)附近的码头渡口呢?” “那没问题!”李志尚松了一口气。 “大元。”钟明辉转头看向白翎岛负责人郑大元。 “大帅。”辽民出身的郑大元喜欢称呼这位杀伐果断的“大头领”为大帅。 “岛上目前有多少人?” “九千六百余。”郑大元回道:“数月前,建奴肆虐京畿、河北,造成了数以十万计的难民,哭娘岛及长山岛那边实在装不下,这几个月已陆续转移过来数千人。” “可还有多余收容之地?” “若是动员岛上数千难民伐木建屋、挖洞搭棚,可再收容两三千之数。”郑大元审慎地说道:“不过,要是收的人太多了,粮食储备怕是会变得有所不足。” “粮食无需担心,我会指示第二航运公司加紧从南方装运粮食过来……”钟明辉说着话突然感觉头有些晕,便伸出一只手扶在了墙上。 郑、李二人见状,连忙上前几步,搀扶着钟明辉做到了那张虎皮软椅上,并小心地将锦被盖在他身上。 “大帅,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就算天大的事,也没你身体重要。”郑大元关切地看着他。 “无妨的。”钟明辉轻轻地靠在温暖的软椅上,露出一丝苦笑,“这不过发个烧而已,还不至于让我挂掉。” “大元,除了命令岛上难民再行扩建临时收容之所外,立即进行紧急动员,将此前参加过军训的难民尽数组织起来,并配发武器装备和护具。” “大帅,咱们这是现在就要攻朝鲜吗?” “建奴大举侵入朝鲜,未来数月时间,朝鲜境内必定会乱成一片,大部分地方也会失去相应的社会秩序和政治机能。在此情势下,咱们要未雨绸缪,准备开始积极介入朝鲜局势,捞取足够的好处。” “人口、粮食、物资都是我们所急需的,那些朝鲜积存的许多好东西,与其便宜建奴,倒不如咱们提前将其尽数拿走。” 说着,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抬手示意郑大元去倒一杯热水过来。 “另外,临近白翎岛附近的朝鲜安西都护府(今朝鲜海州市及康翎半岛地区)有大片开发成熟的农地,而且地处海边,若将其占据,足可养十数万大明难民。” “所以,咱们出兵将它夺了,为我辽海拓殖区谋一块面积足够大的地盘!” “至于怎么做,就按事先做好的预案执行吧。” 话音落下,政事厅内气氛陡然变得热烈起来,一场新的谋划与行动即将展开。 —— (本章完) 第335章 “天军” 第335章 “天军” 崇祯九年(1636年),腊月二日(12月29日)。 黄海道的寒风卷着细雪,扑打着海州低矮的土城墙。 城头的军士金大唤缩了缩脖子,眯眼望向灰蒙蒙的城外。 自打十余日前,传来清虏铁骑攻破义州的消息后,整个朝鲜西海岸都绷紧了神经。 昨日更有传言,说清虏已攻破了开京(今朝鲜开城),然后蜂拥渡过冰冻的汉江,扑向王京汉城。 这个时候,怕是整个朝鲜王国皆已风声鹤唳,所有人都处在惶惶不安的状态。 整个海西都护府也已进入戒严状态,海州城紧闭城门,严阵以待。 都护府兵使除了动员地方束伍(即地方常备兵)加强军备外,还大量征召军保(即民兵)、民壮,以应对清虏可能到来的侵袭。 郊野乡下,农人也都闭门不出,畏缩在各自家中,不断地向满天神佛祈祷求福。 就连海岸边捕鱼的渔民也被勒令将所有渔船全部拖上岸来,倒扣在雪地里像一排僵死的海龟。 谁都没想到,清虏竟真的对他们朝鲜悍然发动了入侵战争,十余万铁骑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淹没了一个又一个大埠重镇,碾碎了一支又一支朝鲜军队的阻击。 清虏的进攻速度极快,快得令所有朝鲜人都措手不及。 十一月十三日(12月9日),清虏才进抵鸭绿江畔,结果五天不到,便攻破义州。 第七天,又陷安州。 第九天,再下平壤。 如今,清虏大军很有可能已杀到了汉江边,王京汉城危在旦夕。 那么,他们会不会分出一部兵马,来攻海州呢? 正胡思乱想着,金大唤似有所感,下意识地又抬头朝城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蓦的,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跳几乎停滞。 只见城外,一支军队踏着薄薄的雪层,军势极为严整地缓缓逼近。 雪雾中,一面耀眼的赤澜五*星*旗迎风招展,在灰暗的天色下格外醒目。 “敌袭!……胡人杀来了!” 金大唤的声嘶力竭的呼喊,如同惊雷般打破了城头的寂静,瞬间惊醒了整段城墙。 城门令朴昌浩连兜鍪都来不及戴,跌跌撞撞冲上城楼时,却见那支队伍已进抵城前约一百五十步的地方,开始整顿军势,似乎在做着进攻准备。 这支军队的士兵既无清虏标志性的鼠尾辫,也未着朝鲜五卫的号衣,胸前的铁甲在雪地里泛着冷光,肩头扛着一杆杆装备了铳剑的火枪,冷森森地矗立在旷野中。 “放箭!快放箭……”朴昌浩惊恐地吼叫着,声音尖锐而颤抖。 “大人……”一名武官欲言又止,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这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弓箭怎么能伤及到敌人分毫。 “大人,他们似乎……不像清虏。”另一名武官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朴昌浩愣了一下,扶着城垛,眯起眼睛仔细向城外看去。 此时,城外的军阵中走出一名士兵,打着白旗,缓缓向城池的方向行来。 “我乃大明东江镇沈世奎将军麾下,皮岛后协小旗张二虎,城头可有哪位朝鲜守备将军上来搭话?”来人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城上众人耳中。 “嗯,天朝官军?”朴昌浩脸上立时露出惊喜之色,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大人,大人……”不过,旁边却有见识的武官小声提醒,“大人,他们这般装束恐非大明天朝官军。” 朴昌浩闻言,心中一沉,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疑虑取代。 众人也是悚然。 的确,这支军队太古怪。 火铳制式似明军鸟铳,却加装了罕见的铳剑。 甲胄形如边军罩甲,但胸前护心镜竟泛着水银般的冷光(疑似西洋板甲改良)。 最可疑的是那面赤澜五*星*旗。 大明天朝有这种军队认旗吗? “莫非是……清虏假扮?”有人颤声道。 朴昌浩心头一突,随即扒着城头,朝下面大声喊道:“既是天朝官军,可有印信兵符。尔等为何装束如此古怪?又为何突然兵临海州城下?” 张二虎不慌不忙地答道:“此番我军奉沈将军之命,驰援朝鲜,抵御清虏。因路途遥远,途中多有变故,故而服饰有所更换,还望将军莫要误会。如今清虏势大,朝鲜危在旦夕,我军愿与贵军携手抗敌,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朴昌浩犹豫片刻,心中仍有疑虑:“口说无凭,可有文书证明?” 张二虎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高高举起:“将军请看,此乃沈将军手令……” 忽然间,远处雪幕中传来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引得那支军队骚动起来。 须臾,阵后传来炒豆子般的火铳射击声,以及喧嚣的喊杀声、呼喝声。 站在城头,隐约看到有一支数十余人规模的铁甲骑兵从侧翼林间骤然杀出,直扑那支“明军”后阵。 “明军”阵中立时爆发出整齐的铳声,急掠而过的骑兵瞬间倒下数骑。 更让城头朝军惊愕的是,那些火铳竟三排轮射,铳焰未熄,后排已踏步上前再射,动作行云流水,打得那队骑兵仓惶而走。 “三段击?!”一名朝军武官失声惊呼,“可他们装填为何如此之快?” 仅几个照面,那队骑兵溃退而去。 片刻,那支“明军”阵中,一名军官模样的骑士策马出列,手中抓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在奔至海州城下时,挥动手臂,猛地将其抛了上来。 “啊!” “哎呀,是清虏!” 只见那颗面目狰狞的头颅后面,赫然有一根丑陋的金钱鼠尾辫! “海州城的弟兄们听着!”那名骑马的“明军”军官从张二虎手中取过那份关防文书,用牛筋捆上一颗石子,猛地凌空抛向城头,“我大明东江镇在闻知清虏入寇朝鲜,特命我部乘船星夜赶来,以救援藩属之邦。” “若不信,且好生看看沈军门的军令!” 哼,你们就算想要黄龙总兵的关防文书,我也照样可以拿出来。 城头上,朴昌浩捡起文书,将其打开仔细查看。 文书上的字迹工整有力,上面赫然加盖着东江镇副总兵沈世奎的关防大印。 印鉴清晰可辨,一切看上去似乎并无破绽,但他心中的疑虑依然没有消除。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跑来:“报,都护使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都护使崔成言、副使李成焕、判官金相圭领着一众都护府属官从步梯登上城楼,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惶恐之色。 “城下是何情形?”崔成言小心地挪到城垛口,探头向外张望,“可是清虏……杀来了?” 朴昌浩跪倒在地,朝几位都护府大人磕了几个头,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给崔成言。 “既是天朝官军,也有东江沈军门的关防文书,那还不立即打开城门,让天军进来?”崔成言疾色道:“要是清虏再有大股骑兵袭来,岂不是要置天军于危险之境地?” “大人,城外天军身份尚存疑虑……”朴昌浩为难地说道。 “可是清虏假扮?”崔成言颤声问道。 “看似……不像。” “那他们来自何方?” “末将不知……” “废物!”崔成言怒斥道:“既然于城头无法辨认,那你且去城下走一遭,仔细盘查一番。” “啊?”朴昌浩大惊,面色惶然地看着这位上官。 “嗯?”崔成言瞪了他一眼,“难不成,要让本官下城一探?” “……”朴昌浩使劲吞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点头应诺道:“末将……遵命!” “天军有炮!……” 这时,城头的几名朝鲜士卒指着下面发出一片惊呼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城外的“明军”赶着数匹驮马,拖拽着四五门火炮来到阵前。 在距离城墙约一箭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即一群炮手和民夫便开始紧张地布设炮兵阵地。 他们熟练地架起火炮,搬运炮弹,清理炮膛,动作有条不紊。仅片刻时间,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城头,仿佛随时都会喷出致命的火焰。 “大人……”朴昌浩看着城外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城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心中一个激灵,转头看向都护使崔成言,声音都变了调,“他们好像要攻城了!” 崔成言脸色煞白,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城头上也是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呼啸着掠过,带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而城下,那支神秘的“明军”阵列中,有人举起了红旗,在风雪中缓缓挥动,仿佛死神的召唤…… —— (本章完) 第336章 海州城 第336章 海州城 崇祯九年(1636年),腊月七日(1637年1月3日)。 晴空万里,海州城外,一片银装素裹。 大清蒙古八旗正白旗牛录额真鄂尔吉特勒住胯下的战马,停驻于一处山岗上,手搭凉棚,凝神眺望着远处那座小城,青铜护腕下青筋微微跳动。 “诺颜(蒙古传统对首领的尊称,在蒙古八旗中也泛指牛录额真),就是那个小城!”一名膀大腰圆的分得拨什库(队领)催动马匹,走到他近前,扯着嗓子喊道:“五日前,我们就是在城外的松林附近吃了大亏,折了七个兄弟。” “啪!” “啊!……” 鄂尔吉特猛地挥动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在这名分得拨什库的左额上,一道血红的鞭印立时显现,痛得他捂脸不停地大声呼喊。 他胯下的战马受惊前蹄扬起,差点将主人掀翻在地。 “乌恩齐,再敢嚎叫,信不信我直接剁下你的脑袋!”鄂尔吉特手按刀柄,厉声喝道。 一阵寒风吹来,卷起乌恩齐额头两侧凌乱的发辫,左额上一道猩红的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诺颜……”乌恩齐顿时住了嘴,强忍着剧痛,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一脸委屈地望过来。 “蠢货!……给我再说一遍当时的情形。”鄂尔吉特的手离开了刀柄,轻轻地抚摸着马脖的鬃毛。 “……”乌恩齐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畏惧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那一日,我领着一队三十余甲骑巡视至此,发现一支朝人部队,约千人之数,还拖着几门火炮。于是,我们便远远地缀在后面,看有没有机会将其冲散,夺了他们的火炮……” “狗奴才,你当这是在科尔沁草原撵兔子?你就几十个甲骑就敢冲阵千人的军队!”鄂尔吉特恨声斥道:“沈阳城外,你又不是没看过佟养性的汉军火炮操演?要是对方火炮齐射,岂不是要白白折损许多勇士。” “诺颜,朝人羸弱不堪,咱们从义州,到安州、平壤,再经开京,如赶羊群一般,将朝人军队撵得抱头鼠窜,从未敢反身一战。”乌恩齐舔了舔嘴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在这一路上,我蒙古勇士仅凭数十人又不是没冲破过朝军千人规模的军队……” 他突然噤声,惊恐地看着鄂尔吉特抽出腰间的蒙古弯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鄂尔吉特却将刀背重重砸在乌恩齐肩头:“接着说!“ “……我看着那支朝军似乎要进入这座小城,却不知为何遭到守军阻拦,尽皆顿于城下。我寻思着,这支朝军部队人数不多,队伍散得像被风吹散的羊群,说不定在遭到我们甲骑冲阵时,会如此前那些朝军一般立即溃散。” “于是,我便领着三十甲骑从他们阵前掠过,抛射弓箭,以期将他们驱散,最后将其打崩。却未曾想到,那队朝军反应极快,迅速排列成阵,以鸟铳向我们射击。” “诺颜,你可能不知道。他们的火铳装填极快,我们尚未射出手中的箭支,便遭到他们的一波齐射。”乌恩齐想到那日的情形,立时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第一轮枪响刚落,后排士兵就冲上来补射。” “我们的马队在刚刚冲到百步之内,就被打倒了四五骑。我们见机不对,立即打马远去,又丢下两三骑……” 鄂尔吉特听完,默不作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小城的方向。 雪原上突然闪现出几道黑影,两名朝军探马似乎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正打马朝着海州城疾驰而去。 “确定是朝鲜军队吗?”鄂尔吉特吐出一口浊气,冷声问道。 “诺颜,在这里出现的军队,不是朝人,还会是其他什么人?”乌恩齐愕然地望着他。 “若是当真朝人军队,那可就有些古怪了。”鄂尔吉特说着,催动马匹,朝坡下的部属奔了过去。 “古怪?”乌恩齐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 “传令下去。”奔至队伍前,鄂尔吉特猛地勒转马头,大声说道:“……全军结雁行阵。苏赫巴鲁,带五十甲骑绕到城东,杀死任何看到的朝人。” “图门台吉,带二十甲骑盯住通往东边的大路,任何风吹草动,立即回来报告。” 他的目光扫过麾下整装待发的两百余铁骑,抽出腰下的弯刀,大声呼喝道:“儿郎们,让我们去打破那座小城,抢掠里面的财富和女人。长生天会保佑我们!……杀!” “呜呼!” 两百余蒙古骑兵高呼着,跟在鄂尔吉特身后,朝远处的海州城杀了过去。 这个时候,大清军队正在围攻朝鲜王京汉城,只待汉军乌真哈超的火炮抵达,便会破城而入,占领这座朝鲜最为核心、也是最为繁盛的城市。 同时,另一部清军先锋部队正撵着朝鲜国王逃跑的方向,紧追不舍,进逼南汉山城,准备将朝鲜中枢一举擒获。 为了分散朝军注意力,皇太极命汉蒙各旗以数百上千人的小规模兵力,大肆攻伐各地,阻杀朝军勤王之师。 当然,此举也有犒劳赏赐的意味。 最为富庶的汉城京畿一带为满洲八旗屠戮劫掠的区域,他们这些仆从部队只能挑一些油水不多的地方郡县下手。 数日前,他们才在开京(今开城)享受了一顿极为丰盛的“饕餮大餐”,每个人都抢得腰包鼓鼓。 却不想,听到部下来报,说是在位于海边的海州城遭遇一支还算堪战的朝鲜军队,袭杀了他们六七名探查的蒙古甲骑。 作为牛录额真的鄂尔吉特当即点齐麾下士兵,跟着乌恩齐杀了过来。 要知道,海州位于开京西南侧,距离仅一百四十多里,若是趁着我大清主力尽数扑向汉州之际,从后偷袭,或者摸向平州(今平山郡),骚扰我大清后勤补给路线,那可着实让人头疼不已。 所以,不论是为了折在该地的六七名下属报仇,还是为了解除侧翼威胁,鄂尔吉特都有必要过来瞧一瞧。 —— 海州城西,都护府官库内,一名朝鲜老吏战战兢兢地递上府库账册。 陈定远翻了几页,笑了笑,然后随意的丢在地上,淡淡地说道:“这些不够,我们需要都护府真实的府库资料。” 老吏额头冒汗:“大人,城中委实……” “我知道你们藏了。”陈定远右手摸到了腰刀,轻声说道:“不要想着糊弄我们。这几日来,我们没杀人,并不意味着我们的脾气都很好。” “大人……”老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捣头如蒜。 “好了,好了!”陈定远颇为不耐地说道:“你给我找出真实库藏,我保你全家性命。此间事了,你便跟着我们去新洲大陆享福,无需再留在朝鲜受苦了。” “……”老吏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与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些自称大明东江镇的天朝官军自五天前被都护府一众官员迎入安州城后,便迅速掌控了局势。 他们一进城,便立即解除了城中朝军的武装,动作干脆利落。 随后,他们以雷霆之势占领了各个要害地方,仿佛早有谋划。 他们不顾都护府官员的苦苦哀求和阻拦,将积存于府库中的粮食、布帛、铁料、铜器以及金银等诸多物资统统打包,然后便征调朝鲜民夫和车辆,日夜不停地运往海边码头。 待都护府官库里的物资被搬空后,他们又将目光瞄向了城中的富户商人,勒令那些“薄有资产者”捐献粮饷,以助天朝官军抗击入侵的建奴。 他们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将一栋栋华宅豪府的大门敲开,规定每户应“捐纳”的粮食和金银份额。 但有所缺,这些如狼似虎的“天朝官军”便会毫不客气地进屋搜检,将整栋宅邸搞得一片狼藉,抢掠一空。 不过,庆幸的是,“天朝官军”并未对城中普通百姓动手。 相反,他们却将都护府官库和城中富商宅邸里搜检而来的粮食和布帛,大量分发于穷苦的人家,竟赢得阖城百姓的拥护和支持。 “天朝官军”还雇佣一些读书人,写了一份份告示,张贴于城中各处,召集工匠、医者、艺人。 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报名求取,工钱和待遇翻倍。 甚至,安州城里唱曲的艺妓、街头献艺的杂耍者、修补大车的木匠、栽稻的老农,皆统统在征召之列。 所有人被塞入海边的大船,最终不知被运往何处。 不少人已经意识到,这支部队并非天朝官军,而是来自其他势力。 他们来到安州城,似乎也不是为了抵御建奴的入侵,倒像是趁火打劫。 一些曾与白翎岛进行过走私交易的商人和富户在度过了初期的惶恐和惊惧后,也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新洲人! 髡发,赤旗,还有带着铳剑的火枪,以及士兵标志性的灰布军服、大盖帽。 这不就是跟大明东江军镇关系极为密切的新洲人嘛。 听说,他们在辽东、山东等地大肆招揽流民,然后一船一船地拉回新洲大陆。 他们还为东江镇供应大量的南方稻米,在很大程度上消缓了东江镇勒索和劫掠朝鲜的行径。 他们更是为大明朝廷提供威力巨大的“新夷大炮”,部署于辽东及关内要隘重埠,以抵御建奴和流民的袭击。 对这些新洲人,朝鲜人并未与之打过深入的交道。 也只是旬月间,他们会从白翎岛进抵海岸边,交易一些日常生活物资。 新洲人的态度倒也和善,跟普通的大明商人几无二致,甚至有时出手还很大方,支付的新洲银元也是成色十足,样式精美,受到诸多朝鲜商人的欢迎,都被当做窖藏钱币的首选。 却不想,在清虏大举入侵之际,他们居然冒充大明天朝官军,袭占了海州城。 就在此时,猛地听到城墙方向传来几声火炮轰鸣声,顿时引得官库中的人们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惶然之色。 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在陈定远耳边低语几句。 陈定远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朝着库房中的几名朝鲜书吏吩咐几句,便快步离去。 城中的街道上,一队队新华武装民兵正不断向城头集结。 还有一些朝鲜士兵则大声呼喝着,勒令所有居民立即返回家中,不得在城中随意走动。 而在城外,数百蒙古骑兵在城下不断地兜着圈子,口中还发出疑似警告和示威的呼喝声。 他们的马蹄声如雷鸣般震撼着大地,扬起的雪雾四散飞舞。 城墙垛口伸出了一排排火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即将冲至近前的蒙古骑兵。 两门火炮刚刚发射完,正冒出一股股青烟,弥漫了整个箭楼。 鄂尔吉特一边策马飞奔,一边暗自观察这座小城,心中惊骇莫名。 他没想到,城中的朝军竟然反应如此迅速,防御也是这般严密。 更让他为之忌惮的是,城头竟然部署了火炮。 刚才两发炮弹砸来,虽然没有伤到任何一名骑兵,但却成功地将他们远远地驱离了城墙。 瞧这架势,这海州城似乎比他们此前打下的安州、开京还要难对付! 想要借助我大清赫赫军势,吓得对方不战而降,主动让出城池,怕是不太现实了。 从鸭绿江登岸后,我十余万大清铁蹄所向披靡,大城重埠可能会稍稍遇到一些麻烦,需要汉军乌真哈超的火炮支援,或者采用附蚁而攻的方式,才能将其拿下,但所费功夫都不多。 至于像盐州、宣川、黄州、平州之类的小城,基本上都是一鼓而下,骑兵冲至城墙下,抛射如雨箭矢,便能将城头的朝鲜守军骇得惊魂失魄,丢下武器、脱去衣甲,落荒而逃,将整座城市留给我大清将士。 若是在郊野旷原上,朝军更是不堪一击。 往往十几二十余骑兵便能将数百上千的朝鲜军队冲垮、驱散,然后衔尾追击,轻松的收割人头。 却没想到,在海边这座偏远小城,竟然遇到这么一股能打的朝军。 在看到我蒙古骑兵袭来之时,不仅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做好了防御准备,于城头之上严阵以待。 方才,可能是为了振奋己方士气,也为了遏制我蒙古骑兵的张扬之势,还施以火炮轰击,着实让人惊诧不已。 这座小城规模不大,城墙也不是很高,但也不是他们数百蒙古骑兵就能轻易将之攻克的。 他们最大的依仗,不过是武力恐吓、屠城威胁,让朝鲜守军感到害怕,感到绝望,继而献城投降。 可如今倒好,对方不仅没有任何怯战畏缩之态,反而瞧着军势很是严整,行止也颇为有度。 再加上,对方还有火炮,更有不少鸟铳,别说他们两三百蒙古骑兵,就是将他们整个蒙古正白旗部属都拉来,也未必啃得动这座小城。 “诺颜,我们退了吧?”一名分得拨什库大声呼道:“咱们打不下这座城,再待下去,也是白费功夫。我们返回开京后,多带些兵过来,再召些汉军的火炮,方能有机会屠了此城!” 鄂尔吉特虽然心中万分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名队领说得极是,他们根本奈何不了这座海州城。 话说,这些朝军,果然是有些古怪! “撤!”鄂尔吉特挥舞着手中的弯刀,领着骑兵们迅速改变阵型,在城下兜了一个大圈,朝着来时的大道奔去。 马蹄踏碎薄冰,蒙古骑兵扬起的雪幕中,一面赤色如血的五*星大旗在海州城头飞扬舞动,似在为击退清军而欢呼。 —— (本章完) 第337章 济州岛易手 第337章 济州岛易手 就在大清铁蹄攻陷汉城,进逼南汉山城,围困朝鲜仁祖国王之际,远在半岛西南的济州岛,却仍是一片平静祥和的气氛。 朝鲜王朝于该岛设济州牧,下辖大静县和旌义县,由牧使统辖,驻有少量地方戍卫军队,但主要依靠本地豪族维持基本秩序。 岛上的居民主要以高、梁、夫三姓为主,他们是传说中济州岛三大仙人的后裔,世代掌控地方势力。 此外,岛上还有部分牧胡(蒙古后裔)和汉人流民(辽东逃难而来),这些人对朝鲜朝廷的忠诚度有限,还时常因各种原因闹出一点乱子,一度让济州地方官府疲于应付。 不过,相较于建奴侵入朝鲜这种惊天动地的重大事件来说,济州岛上平日里的小打小闹就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1637年1月13日,腊月的寒风如利刃般刮过济州岛,将咸腥的海雾卷上城墙。 济州牧使金时敏坐在官厅官厅斑驳的檀木椅上,手中那封来自汉城的急报被他攥得发皱。 “清虏已攻陷王京,王上困守南汉山城!” 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哀鸣,厅内弥漫着浓重的松烟墨味。 此时,他面色阴沉,良久不语,让厅内在坐的官员和士绅皆不由心怀惴惴。 他抬眼望向阶下,高氏家主高允中抚着银须,梁氏家主梁世勋把玩着翡翠扳指,夫氏家主夫世昌则将佩刀在靴底蹭得铮铮作响。 这三位掌控着济州岛七成田产与渔船的豪族,此刻正用不同姿态诠释着对国事的漠视。 “两位对汉城的局势怎么看?”金时敏的声音像浸透海水的麻绳,沙哑而紧绷。 高允中轻抿茶汤,茶沫沾在胡须上:“清虏势大,诸道皆溃,我区区济州,如何济得了事?” 梁世勋将扳指摘下又戴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前日刚清点过,岛上戍卫军只有四百二十三人,半数还老弱不堪。嗯,就算我三家鼎力相助,甚至倾巢而出,也是力有不逮.“ 话说到一半,他又意味深长地瞥向夫世昌,“夫家的牧胡壮丁,怕是更愿意给清虏带路吧?“ 夫世昌猛地起身,皮靴重重踏在青砖上:“梁翁,这是何意?那些牧胡早已归附数百年之久,怎会为清虏引路?况且,我夫家收留的辽东流民,哪个不是被建奴杀得家破人亡?“ “诸位,我们总要尽一份心的。”金时敏皱起了眉头,神色不虞地说道。 “使君大人,要为朝廷尽一份忠心,但我们需量力而行呀!”高允中言辞恳切地说道:“若是我济州仅凑三五百军士登陆上岸,无异于羊入虎群,有去无返呀!” “三五百军士能济什么事?”金时敏猛地拍案,茶盏震落在地:“够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官意已决,戍卫军四百,三家各出四百丁壮,再征调差役弓手,凑足两千人即刻渡海勤王!“ “这如何使得?”高允中立时变了色,神情惶急地说道:“使君,你这分明是要将我三家数百丁壮白白去送命呀!” “是呀,使君。”方才为梁氏言语所激而一直愤愤的夫世昌也是跳了起来,“清虏十万大军汹汹而来,我济州即使勉强凑足两千之兵,但在清虏面前,那也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呀!……请使君三思!” “舍生取义,死亦何所哉!”金时敏长身而起,怒目瞪视着三家豪族,“若是我朝鲜各道郡县官员士绅皆如你等,那离亡国灭族之危怕是为时不远矣!尔等历受朝廷恩禄,在国家和君王遭此厄运之际,怎能这般顾命惜身?” “使君,就算我等粉身碎骨,与清虏拼尽全力,那也于大局无益呀!” “住口!”金时敏勃然作色,伸手指着几家豪族,“值此朝廷危难之时,尔等……” 话音未落,整座官厅地面突然传来一丝震颤,窗外也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是冬雷? 嘶,不对,是火炮! 金时敏心神一震,踉跄扶住桌案,看见檐角铜铃疯狂摇晃,震落的铜锈像细雪般飘落。 “报!……”一名府卫惶然地跑来,脸色一片煞白,扑通跪倒在金时敏的面前,“报,使君,海上有敌来袭!” “……西归浦港发现十余艘战船,未表明任何身份,炮火凶猛,正在强行登陆!” “……” 厅内瞬间炸开锅。 高允中惶然起身,打翻了茶碗。 梁世勋的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把玩的翡翠扳指也滚落在地。 夫世昌则霍然起身,抽出佩刀抵住厅门。 金时敏怔怔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看到了冲天的硝烟和炮火。 “莫非是……清虏水师打来了?“ “快!召集戍卫军!“金时敏的吼声被第二波炮击淹没,“通知各乡,坚壁清野!梁世勋,立刻派人去港口……“ “使君,怕来不及了!“那名府卫嘶声说道,“敌船已靠岸,他们.他们的火器甚是厉害,戍卫根本无以抵挡!“ 海风似乎裹挟着一股硝烟灌进厅内,金时敏突然觉得手里的急报轻如鸿毛。 汉城的陷落、君王的困守,此刻都比不上窗外那片翻涌的血海。 济州岛的平静,终究还是在这个腊月的午后,碎成了满地的铜铃与翡翠。 —— “嗯,朝鲜人的抵抗比我们预想中的还要微弱。”齐永泽站在一艘武装商船的艏楼上,看着一队队民兵快速登上岸后,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大人,朝鲜军队向来废弛,久疏战阵,平日训练的强度还不如我们拓殖队的轮值民兵。”北瀛岛民兵总队长张大山说道:“如今,朝鲜国内又遭建奴大举入侵,陷入到极度恐慌和混乱之中,哪里还有一丝军心士气。” “至于济州岛,乃是朝鲜流放犯人、发配失势官员的荒僻之地,想来军力更是不堪。咱们北瀛岛动员集结了一千五余武装民兵,皆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一战而克,自当是应有之事。” “自信是好事,但切不可轻敌大意!”齐永泽告诫道:“据各方消息显示,岛上的朝鲜人在两万到三万上下,若是动员得当,也是能在短时间内组织两三千丁壮,对于我们而言还是不小的威胁。” “是,大人,卑职定当谨慎小心,并以最快速度控制岛上局势。”张大山微微一躬,大声应诺道,便要转身下船,跟着后续部队登岸上陆。 “对了,济州岛是朝鲜人最为重要、也是规模最大的养马地。”齐永泽又吩咐道:“你们在占领济州城后,需立即着人将几处马场控制住,勿要让牧人和马匹跑散,更要避免造成不必要的人畜损失。” “若是我北瀛岛拓殖区能获得岛上的数万匹马儿,那对我们未来几年的开拓和发展,将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是,大人!” 昔年,在蒙元时期,济州岛便是蒙古人一处重要的养马场,蓄养了数万匹马儿。 到了此时,该岛仍然是朝鲜王朝的主要养马地,并设置了牧马监、牧马都等官方管理机构。 据各方数据统计,整个岛上的马匹数量可能达到两万匹到三万匹,其中战马比例高达百分之四十。 当年壬辰倭乱,日本侵朝军队就曾试图攻占济州岛,以夺取这里的济州马,来对抗明军彪悍的骑兵。 除了蓄养大量马儿外,岛上还饲养了数量庞大的牛、羊等牲畜,供应朝鲜本土农耕畜力及肉食所需。 新华人早在几年前,就盯上了这座隶属于朝鲜王国最大的海外离岛。 就算该岛没有重要的地缘战略价值,就冲岛上数万匹马儿和牛羊,也是新华人欲夺之而后快的主要驱动力之一。 北瀛岛、库页岛、外东北,乃至雾岛群岛(今千岛群岛)面积广阔,人烟稀少,要是没有牛马之类的大牲口,仅靠人力来拓殖,那是相当艰难的。 而想要快速扩充实力、增加粮食产出,北瀛岛拓殖区就需要大规模地引进畜力,如此,方能最大程度提升垦殖的效率。 若是仅依靠平日里跟朝鲜和日本的走私贸易,是根本无法满足牛马牲畜的需求。 因而,当建奴入侵朝鲜的消息传来后,北瀛岛拓殖队当即出动紧急动员起来的船只和武装民兵,迅疾地杀向济州岛。 唯恐晚了一步,这块肥肉为他人所食。 “辽海拓殖队那边什么情况?” 一艘联络快船驶来,带回了白翎岛的消息。 齐永泽一边拆开蜂蜡,一边向来使询问道。 “回大人。”那名信使躬身施礼,“辽海拓殖队于半月前攻入朝鲜海西都护府,占领了海州城。目前,他们正在持续不断地搬运该城物资和人员,往白翎岛和碧城郡转移。” “另外,他们在腊月初七,与数百建奴骑兵发生交战。建奴在火炮的轰击下,快速遁走,未做过多恋战。” “哟,他们竟然跟建奴对阵了!”齐永泽晒然一笑,“那建奴的情况呢?” “建奴于数日前,在汉军乌真哈超的火炮助力下,已攻入汉城。” “那朝鲜王及阖朝文武百官呢?” “朝鲜君臣已逃亡南汉山城。” “朝鲜王没有去江华岛?”齐永泽奇道。 “没有。”那名信使摇摇头说道:“据悉,朝鲜君臣在建奴大举入侵朝鲜时,皆以为此番军事行动是建奴一次有限的进攻,是为武力恐吓,从而迫使朝鲜上下表以屈服。” “直到建奴攻占了开京,进逼汉江时,朝鲜方才醒悟,开始准备逃离汉城。但建奴提前派了数百八旗精锐,以商队做掩护提前潜入汉城附近,并袭击了朝鲜君臣前往江华岛的导引前卫,骇得朝鲜王只能转身逃往南汉山城,以避建奴兵锋。” “嘶,那朝鲜人可就有大麻烦了。”齐永泽叹道:“只要建奴大军将南汉山城团团围住,朝鲜君臣可就插翅难逃了。” “大人……”那名信使继续说道:“辽海拓殖队组织了数艘武装战船,封锁了江华岛与大陆之间的水道。在这期间,他们还数次阻击了清虏试图登岛的企图,成功避免了岛上的朝鲜王室成员和诸多大臣家眷被清奴捕获。” “哦,他们倒是想得周到细致。”齐永泽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此一来,不管此后朝鲜局势最终会出现怎样的结果,他们多少都要承我们的情。……那东江镇有什么消息?” “东江镇沈世奎部仍牢牢地守在铁山城,未让建奴讨得一点便宜。在付出一定伤亡后,建奴已经停止进攻,采取围而不打的策略,派了一千五百余骑兵,驻守于铁山城附近,防止东江镇破围而出,侵扰他们的后勤路线。” “不过……”那名信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东江镇总兵黄龙在闻知建奴大举入侵朝鲜后,出兵三千欲袭海州(今海城市),却遭建奴埋伏,折了一名参将、两名游击,五名千总,以及两千余官兵,狼狈退回盖州。” “啧啧……,老黄怎么这般不小心。”齐永泽听了,不由唏嘘不已,“估计,经此一战,旅那边多半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那么,宁锦方向的明军呢?” “他们好像……按兵不动,尚未采取任何进攻措施。”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呀!”齐永泽叹了一口气,举起望远镜看向岸上。 此时,数艘抵前的武装船已经停止了炮击,在几艘小船的引领下,缓缓地靠向码头,准备卸下更多的民兵和装备。 而在岸上,先期登陆的四百余民兵在军官的口令下,排成三列横队,徐徐向前推进。 “第一列,举枪!” “放!” “砰!砰!砰!……” 白烟不断升腾而起,铅弹如暴雨般泼向仓促集结的朝鲜戍卫军。 前排的弓手尚未拉满弓弦,便被射倒大半,鲜血在坚硬的地面上洇开。 “第二列,向前。” “举枪!” “放!” “砰!砰!砰!……” 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朝军的藤牌被铅弹轻易贯穿,持盾的士兵捂着胸口,跄然倒下。 未等第三轮火枪射击,军官们便率先扭头朝跑跑去。 残存的戍卫军士卒也随之丢下武器,向济州城方向溃逃。 当夕阳西沉时,济州城门被随后搬运上岸的火炮轰开,在嘹亮的军号声中,无数柄雪亮的刺刀蜂拥冲进了城中,整个城市也被硝烟和火光所弥漫。 未久,一面赤澜五*星*旗高高飘扬在城楼之上。 齐永泽踏过满是尸骸的城门,对前来迎接的张大山淡淡道:“清点库藏,收编降卒,整理街区。” “从明日开始,这里恢复神州旧有‘耽罗’之名,并为我新华海外领土。” —— (本章完) 第338章 南汉山城 第338章 南汉山城 崇祯十年,正月二十四(1637年2月18日)。 南汉山城以北,清军大营。 寒风卷着细雪,在连绵的营帐间呼啸。 八旗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正黄、镶黄、正蓝的龙纛(1631年,莽古尔泰获罪削爵,正蓝旗为皇太极收编并亲领)高耸于中军大帐之上,昭示着大清皇帝的无上威严。 辕门外,战马在寒风中不安地刨着蹄子,口中喷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在马鬃上挂满一层晶莹的霜。 披甲执锐的巴牙喇们宛如雕塑般肃立,他们身上的铁甲在风雪中泛着冷冽的寒光,目光如刀般扫视着帐外的每一处动静,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中军大帐内,炭火熊熊,大清皇帝皇太极端坐主位,手指轻叩案几上的一幅朝鲜略图,目光深沉。 代善、多尔衮、多铎、豪格、硕讬、岳托等诸贝勒、贝子分列两侧,账内气氛凝重而肃杀。 代善作为诸贝勒之长,身披一袭厚重的貂裘,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却也让他的眼神愈发深邃。 多尔衮身姿挺拔,眼神中透着精明与狡黠,一袭玄色锦袍更显其英气不凡。 多铎生性豪爽,此刻正不耐烦地来回踱步,手按刀柄,似乎随时准备冲出去杀敌。 豪格站在一旁,目光坚定,默默听着众人的议论。硕讬则时不时地瞥向众人,眼神中满是算计。 岳托眉头紧锁,似在思索着破敌之策,帐内气氛凝重而肃杀,仿佛一触即发。 多尔衮上前一步,打了一个千,沉声说道:“皇上,朝军龟缩于南汉山城,粮草渐尽,士气低迷。我们只需再围困月余,李倧必降!” 代善拢着双手,眼皮微抬,嗤笑一声,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屑:“月余?朝人狡诈多变,若明军反应过来,从海陆两个方向,朝我大清发起强袭,如何应对?” “为免夜长梦多,不如强攻,一鼓作气破城,执了李倧于阶下,迅速结束这场战争。要不然,明人搞不好就要来偷了我们辽东老家。” “就明人那般样子,何敢犯我大清?”多尔衮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若是我们在朝鲜迁延日久,迟迟无法了结此间战事,你敢保证明人不敢冒险攻来?”代善淡淡地反问道。 “礼亲王说得是,咱们几乎以倾国之兵来伐朝鲜,国中空虚,总得要防着明人来偷家!”硕讬附和道:“所以,咱们干脆对南汉山城发动几次强攻,说不定就能突入城中,捉了那李倧。” 多铎拍案而起,粗声道:“强攻?南汉山城坚壁高垒,贸然强攻徒增伤亡!不如放火烧山,并绑来数万朝人,执于城下,一日不降,便斩杀两千,逼他们出降!” “大开杀戒,恐有伤天和。”岳托沉吟片刻,道:“皇上,莫如再遣使入城,辅以火炮震慑,逼其速降。” “朝人已拒我大清和谈要求,何必再自取其辱?”多铎不耐地说道。 “豫亲王,此一时,彼一时。”岳托说道:“此前,我大军围困南汉山城,朝人以为有各地勤王之军解围,并对明军救援报以希望。可这半个多月以来,我大清接连重创朝人各路援军,使其赴难之兵,无一成功。” “在此情势下,李倧及殿下众臣必然已心生绝望之念,抗拒之心怕是也没此前那般坚定。若是能遣一使者,分说其中利弊,想来朝人或会改弦易张,主动献降。” “哼,若是朝人不识时务,继续顽抗到底呢?”多铎继续问道。 “那……”岳托一时语塞,犹豫了一下,狠声说道:“那便将收降的朝军俘虏驱赶攻城,持续消耗城中守军,直到他们所有的物资器械消耗殆尽。那时,我们便可在火炮的助攻下,对朝人发起倾力一击。” “有用吗?汉南山城,墙高城厚,防御严密,就算消耗再多的朝军降卒,怕是城中的守军也不会心疼一分。” “嗯,多铎说得有几分道理。”代善瞥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的多尔衮,“要是能将江华岛上躲避的庙社神主、世子嫔、两大君、元孙等朝鲜王室人员及大臣家眷都捉拿回来,说不定还能引得李倧放弃抵抗之念。” “……”多尔衮闻言,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有些羞恼地看向代善。 数日前,他向皇太极请缨带兵往攻江华岛,以期捕获暂避该岛上的朝鲜王室成员及众多大臣家眷。 却不料,在强渡盐河(即江华海峡),直指江华岛北面朝鲜守军防备虚弱的甲串津时,遭到数艘不明身份的武装大船拦截。 这些大船完全不同于朝军水师那些龟船和板屋船,不仅型制规模大,而且船上还装备了数门威力巨大的火炮。 他们一边凭借高大的船身,肆意冲撞清军征集而来的舢板小船,一边还频频炮击岸边掩护他们渡海的汉军炮手,当场摧毁了数门红夷大炮。 随后,在陆续赶来的朝鲜水师战船助攻下,多尔衮便遭遇一场重大失利,四十余艘舢板小船几乎被尽数击沉,八百多名精锐八旗甲兵也喂了海里的鱼,成为我大清攻朝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败仗。 尽管,皇太极对他并未过多苛责,但他却因此一直耿耿于怀,数度要求再攻江华岛,一雪前耻。 皇太极考虑到海上战斗并非八旗所擅长,阻止了他的莽撞请求,令他带兵返回大营,会同主力共同围攻南汉山城。 在皇太极看来,是否夺下江华岛,俘获那些朝鲜王室成员和众多大臣家眷并不重要。 只要能顺利攻克南汉山城,或者逼降朝鲜王李倧,那么此战便可顺利收工了。 可没想到,今日大帐议事,作为诸贝勒之长的代善,却故意在多尔衮的面前,将这次失利给挑了出来。 看着账内一时争论不休,皇太极皱了皱眉头,微微抬手,众人立刻噤声。 他目光扫过诸贝勒、贝子,缓缓道:“朝鲜乃小国,不足为惧。但尔等需知,我们此番攻朝,非为灭国,而为慑服。” 他指尖点在地图上,继续道:“李倧若降,朝鲜便为我大清藩属,不仅可断明朝臂膀,还能为我大清增添无尽助力。若是屠城灭国,反令其惊惧,与我为敌。” 豪格皱眉道:“父皇,可朝人反复无常,若不施以严惩,日后恐再生异心!” 皇太极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所以,要让他们记住,顺者生,逆者亡。朝鲜若降,国中凡主战为恶者,当斩尽杀绝,永绝后患!” 账内一时沉默,唯有炭火噼啪作响。 突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戈什哈掀帘而入,单膝跪地:“报!开京急报,蒙古八旗正白旗一部于海州城外追击朝军,在海边遭遇重创,伤亡两百八十余甲骑。” “嗯……” “什么?……” “鄂木布楚琥尔这蠢货干什么吃的!” 帐内顿时沸腾喧嚣起来,呵斥声一片。 自我大清跨过鸭绿江,攻入朝鲜境内以来,一路攻城略地,战无不胜,几乎未遭遇任何稍微激烈的抵抗,八旗诸部的损失也微乎其微。 哦,也不是,数日前,多尔衮领兵进攻江华岛便遭遇一场惨败,丢了八百多八旗子弟。 不过,这是跨海而战,我八旗勇士不耐水性,有此失利,倒也情有可原。 但是,除此之外,这一个月以来在朝鲜境内我大清还从未有过一次性损失超过两百兵力的事例。 “愚蠢!”皇太极看过急报后,冷叱一声,狠狠地将之丢在地上,正好甩在多尔衮的脚边。 多尔衮犹豫了一下,俯身将急报捡了起来,打开匆匆一瞥。 “……我正白旗千二百余精骑,直扑海州,朝鲜兵卒未及接战,便已丧胆,纷纷溃逃向海边码头。” “……然,追至滩头,忽见溃军转身列阵,背水死战,前置数重拒马,火铳齐发,弹丸如雨。” “我部猝然遇袭,数十铁骑应声落马,血染黄沙。正慌乱间,岸边泊有两艘巨舰,蓦地炮声震天,烈焰飞腾。” “霎那间,炮子呼啸,人马俱碎。硝烟蔽日,但闻哀嚎遍野,甲胄崩裂之声不绝。我旗前锋精锐,折损数百骑,余众皆溃散。” “牛录额真鄂尔吉特勒身中数铳,犹自挥刀力战,终被炮火所噬,尸骨无存。” “残部退至三里外,清点伤亡,竟损甲骑二百余,伤者倍之,辎重尽弃。” “……” “嘶……,朝军竟亦有堪战之军?”多尔衮将急报递给了旁边的多铎,心中暗忖道。 —— (本章完) 第339章 南汉山城(续) 第339章 南汉山城(续) 崇祯十年,正月二十八(1637年2月22日)。 雪后初晴,但寒风依旧呼啸,南汉山城被厚重的雪幕笼罩,城墙上的朝鲜士兵蜷缩着身子,呼出的白气很快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 城内粮草日渐耗尽,冻饿而死的士卒横陈街巷,无人掩埋。 朝鲜仁祖李倧裹紧龙袍,面色苍白地坐在大殿之上,堂下群臣分列两侧,气氛凝重如铁。 “……平安道观察使洪命耇应西路都元帅金自点之命,与平安兵使柳琳率八千兵马来迷原会师,但于今日上午已时,在江原道金华县遭清虏伏击,洪命耇失陷于阵中,官兵伤亡六千余,柳琳领残兵突围,不知所踪。”大司宪(类似大明的御使大夫)金尚宪声音低垂,在殿内回荡。 吏曹判书崔鸣吉猛地跪倒,额头抵地:“殿下,清虏已围城月余,各路勤王军皆被击溃。如今,城中粮尽,士卒冻馁,若再拖延,恐军民尽殁。臣请即刻……遣使议和!” 昨夜他刚冒险潜回,带回清军最后的通牒。 “若不降,尽屠之”。 “荒谬!”话音未落,司谏尹煌当即拍案而起,须发皆张,“崔鸣吉,你竟敢劝降?我朝鲜三百年来事大明,岂能向胡虏屈膝?” “当年,万历皇帝救我朝鲜于倭寇之手,今日若降,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神宗皇帝?殿下,臣请率死士突围,与清虏决一死战!纵战死,亦不负‘中华’之名!” 李倧的手指深深掐入御座扶手,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 他突然想到了光海君--那位因“暗通后金”被自己推翻的堂兄。 如今自己若降,岂非更甚? 可是,城外的清虏火炮已架上山脊,黑黢黢的炮口正对王旗。 司宪府掌令洪翼汉上前,声音嘶哑却坚定:“殿下,即便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可降!当年,光海君暗通胡虏,举国共讨之。今日若降,岂非自毁社稷?” 李倧听得眼皮一跳。 崔鸣吉摇头叹息:“洪司宪,难道要让阖城军民陪葬吗?亦或让我朝鲜举国沦丧,君王身死社稷?清军已承诺,若殿下出降,可保全宗庙,举国百姓亦可转危,我朝鲜当可恢复如初。” 户曹判书崔珲也是冷笑连连:“诸位还在争什么?城中百姓易子而食,士卒饿的拉不开弓,圣君亦为愁苦不已。” “尹大人要殉国,洪司宪要祭社稷?好!可城外数万被掳的百姓正喊着‘吾君救命’,朝鲜数百万子民也期盼朝廷救济安平,你们这一死,谁来管他们?!” 说着,他愤怒地指向窗外,寒风中隐约传来凄厉的哭嚎,那是清军营地里朝鲜俘虏的哀鸣。 李倧猛地站起,龙袍下的身躯微微发抖。 他走到殿角神龛前,颤抖着捧起那卷《万历敕谕》--壬辰倭乱后明朝册封朝鲜的圣旨,绢帛早已泛黄 “三百年血诚事大……”他喃喃道,泪水砸在“再造之恩”四个朱砂字上,“今日却要臣服靼虏,孤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殿下……”众臣闻言,齐齐跪倒在地。 蓦的,李倧转身嘶吼:“崔鸣吉!拟降书……” 金尚宪立时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殿下不可!此乃宋钦宗靖康之耻啊!” 洪翼汉也是怒发冲冠,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倧:“殿下,事情尚未到最后危亡之际,何至于此!” “是呀,殿下,大明闻知清虏入寇我朝鲜,定不会坐视不理,天军亦将不日到来,再演万历之事!”弘文馆副校理吴达济悲切地说道。 “大明?”崔鸣吉惨笑一声,“自萨尔浒之战后,明军何时真正救过我朝鲜?如今,大明境内,流寇横行中原,岂会为我小小藩邦劳师动众?” “殿下,我朝鲜尚不至于山穷水尽之时,万万不能降!”同为弘文馆副校理的尹集没理会崔鸣吉的投降言论,越众而出,直面李倧:“数日前,从海西都护府传来消息,海州地方戍卫大破清虏,斩首数百八旗精锐甲骑。” “再往前几日,还有江华岛大捷,清虏丧师千余,不敢再复泛海往攻。除此之外,大明东江镇出兵铁山,袭扰清虏后路补给,频频重创清虏,扰动其后勤。” “若是我们再坚持下去,与清虏周旋到底,大明天朝必会派出水陆大军,直捣清虏巢穴,挽我朝鲜于生死危亡之际!” 李倧听罢,顿时又犹豫起来。 是呀,我朝鲜军队也不是那般不堪,在清虏面前,还是能比划两下,并将其击败的。 除了尹集刚才所说的江华岛和海州两场大捷,正月初七全罗道观察使李时昉率六千勤王大军来救南汉山城,与清虏激战于西南之光教山,击杀清虏二等公扬古利,毙伤八旗百余,极大地振奋了军心士气。 再者而言,清虏围攻南汉山城月余,在守军严密防御下,未能寸进,反而损兵折将无数。 即使,清虏在城外部署众多火炮,也未能攀上南汉山城墙一步。 唯一可虑的是,城中粮草渐馨,官兵在清虏长期围困下,士气也较为低落,恐难以久持。 但要说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还不至于,目前尚能勉力支应。 可问题是,要坚持下去,会不会出现“不忍言之事”? 君王死社稷,真的很难做到呀! 哦,对了,在清虏大举入侵之际,国内各地也隐隐出现不稳局面。 咸镜道东北地区有地方武装割据势力,大肆攻掠地方,扩充实力。 还有海外离岛济州亦被一股不明势力悍然侵占,隔绝大陆。 至于八道郡县出现的各种民乱、暴动等事件,怕是也不会少。 天下将乱,道统沦丧,何其悲哉! 那么,我们是战,还是降呢? 一时间,李倧陷入茫然无措之中。 “殿下,远水解不了近渴呀!”崔鸣吉大声呼道:“若战,我等君臣皆死,朝鲜必亡;若和,尚存一线生机。殿下,三思呀!” 金尚宪冷笑:“崔判书,当年北宋靖康之耻,亦因主和误国!今日若降,他日史书之上,我等皆为千古罪人!” 李倧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孤……何尝不知大义?可城外清军十万,城内粮草殆尽,冻饿而死者日增。孤若战死,倒也痛快,可这满城百姓,天下苍生……” 这时,守御使李时白匆匆入内,跪地禀报:“殿下!清军又攻北门,我军虽击退,但伤亡惨重,火药亦所剩无几!” 李倧闭目,一滴泪水滑落。 他想起崇祯皇帝的生日,就在数日前,他与群臣遥拜大明,却听得城中哭声四起。 如今,他必须做出抉择。 崔鸣吉再次进言:“殿下,清人虽蛮横,但所求不过称臣纳贡。若暂忍一时之辱,待他日国力恢复,再图雪耻,亦未为晚!” 金尚宪怒极,一把扯过崔鸣吉的衣袖:“尔等奸佞,误国误民!” 李倧缓缓起身,望向殿外风雪:“够了……传旨,命崔鸣吉拟降书。孤……出城投降。”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金尚宪、吴达济等斥和派跪地痛哭:“殿下,不可啊……” 李倧苦笑:“金卿,孤非惧死,只是……孤不忍见满城百姓,因孤一人之志,尽数葬送。” 众人听罢,哀声一片。 (本章完) 第340章 借势(为盟主‘专一暂且保留几分’ 第340章 借势(为盟主‘专一暂且保留几分’补更) 崇祯十年,正月三十日(1637年2月24日)。 寒风卷着雪粒在枯黄的野草间肆虐,咸镜道的山野间,一支衣甲破旧却杀气腾腾的军队正缓缓行进。 一名身形粗壮将领披着一袭玄色氅,腰挎长刀,勒住那匹枣红马的缰绳,停在一处高坡上,眯眼望向远处镜城高耸的城墙,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耿兄,朝人在建奴面前果然不堪一击。”孔有德转头对身旁的耿仲明说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咱们在此蛰伏数年,今日总算等到机会了!” 耿仲明搓了搓冻僵的手,呼出一口白气,目光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建奴大军南下,朝鲜朝廷和地方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管我们?现在,正是吞并镜城都护府的好时机。” “嘿嘿……,要是建奴就此灭亡了朝鲜,咱们或许还可以更进一步,将整个咸镜道彻底吃下!” “哈哈……”孔有德大笑起来,握着马鞭指着耿仲明点了点,“想不到,耿兄的胃口比我还要大,竟然要图谋吞下整个咸镜道。” “建奴已破汉城,朝鲜君臣逃至南汉山城,覆灭估计也是早晚的事。”耿仲明淡淡地说道:“此时,正值朝鲜大乱之际,咱们若是没有一个大胃口,以后如何能在此地割据自立,称霸一方?” “不错!”孔有德收起笑容,微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夺下镜城这座重镇,咱们也就有了一块物资较为丰裕的基地。而后,我们再将更南边的渔郎、化成、明川、吉州、端川尽数拿下,如此,便有了一片可转圜的地盘。” “要是朝鲜当真为建奴所灭,咱们便可进一步攻占咸兴,进而全吞整个咸镜道。到了那时,咱们拥兵自立,建奴也好,朝鲜也罢,谁还敢轻视我们?” “说得好!”耿仲明击掌赞道:“登州虽然败了,可咱们没败!朝人软弱无能,建奴攻掠朝鲜后,必然转头再与大明相争,这便是我们积蓄实力,积极扩张的机会!” 两年前,孔有德、耿仲明率领残部辗转逃至清津后,以数百登州叛军为基,广纳朝鲜降卒和地方民壮,利用熟悉的火器优势,设伏、突袭,接连数次击败咸镜道地方政府的征剿,初步站稳了脚跟。 随后,孔、耿等叛军趁着最后一波胜势,主动请求咸镜道地方政府招安纳降,言辞卑膝,表示愿为朝廷效力,戍守边疆安全。 尽管,咸镜道观察使李景奭看穿了他们的野心,知道这伙“强人”招安为假,实为寻立脚之地。 但是,地方府卫军大败亏输,无力再剿,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他们。 若是,请援朝廷协助,督请大王派遣五卫军来攻,怕是又要惹来朝中非议,斥责他作为观察使治理不善,导致地方不靖,或为政敌攻讦迫害。 于是,李景奭捏着鼻子准予孔、耿等原登州叛军受抚招安。 在经过一番运作后,咸镜道从朝廷那里讨了一个五品“清津安抚使”的官职,授予孔有德,命其镇守清津,戍卫地方。 于是,这群登莱叛军摇身一变,竟然成为朝鲜地方戍卫,于该地暂时落了脚。 在这两年时间里,他们一边极尽征集民力,拉夫入伍,扩充军队,一边利用登莱抢掠而来的财物购买各种物资,私蓄军械。 为了确保在该地区的统治,他们甚至还搞出了一套类似建奴八旗制度的政治体系,建立起以孔、耿为核心、层层统辖的金字塔治理架构。 除了征召朝鲜人为己所用外,孔有德等人还大力招揽山林深处的女真瓦尔喀人,许以重利,将其编练为伍,增强自身军力。 不过,这些小动作根本无法瞒过咸镜道地方军政官员,并从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就在朝鲜地方官员连续上书朝廷,请调大军,欲图征伐这股野心勃勃的明人武装时,建奴却突然发动了入侵战争。 国王李倧逃至南汉山城后,于腊月十七日颁布敕令,号召诸道郡县士民要对国王尽君臣之义,起兵勤王救驾。 于是,咸镜道观察使闵圣徽(前任李景奭已入朝中枢)便将辖境内所有府卫军尽皆征召,集齐七千余兵马,千里迢迢地奔向南汉山城,往援国王李倧。 在征调境内府卫军时,闵圣徽还不忘向清津安抚使孔有德发了一封调令,要求他率领麾下三百兵马(受抚招安后核定的兵力)前往咸兴汇合。 孔有德自然是没理会这封调令,以各种借口拖延不动,表面上称清津防务空虚,海盗、野人频频犯境,实则暗中派人密切监视闵圣徽军队的动向。 待闵圣徽匆匆领兵南下后,使得整个咸镜道顿时兵力空虚,他又以勤王救驾的名义,大肆“征调”周边郡县村镇的物资,收编地方逃兵、差役及丁壮。 短短十余日事件,就将军队扩充到一千五百余人。 当得知建奴大军连续击败十余波诸道勤王军队,并开始围困攻打南汉山城,孔有德知道,真正的机会来了。 他立时集结所有兵力,开始四掠地方。 他先是轻松拿下了北方的茂山、会宁、富宁等郡,巩固了清津的后路。 随后,便于两日前,率兵南下,直奔镜城这座咸镜道最为重要的军镇而来。 是日,下午三时,孔有德兵不血刃的方式轻取镜城。 接下来的日子里,孔有德的军队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席卷周边郡县。 二月初二,陷渔郎郡。 二月初三,破化成郡。 二月初四,占吉州。 二月初六,据虚川郡。 每到一处,他还严明军纪,约束士兵不得滥杀无辜,反而开仓放粮,赈济百姓,赢得了不少民心。 二月初八,探马飞报:朝鲜王出南汉山城投降,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 孔有德闻讯,放声大笑:“天助我也!传令下去,即日起,我等于此建‘靖东镇’,本将自请为‘靖东将军’,抗虏安民!” 耿仲明、曹绍中、李继玉等人齐声高呼:“愿随将军,成就大业!” “李继玉,你带几个人,拿点金银之物走一趟平壤,拜会一下建奴,哦,不是,大清贝勒杜度,以示恭顺。” “嗯?” “啊!……” 众人闻言,顿时错愕地看着孔有德,皆露出一脸的震惊。 不是抗虏安民吗? 怎生又要勾连建奴? “大将军……”曹绍中皱眉说道。 “诸位兄弟。”孔有德笑了笑,轻声说道:“就算我们此时全据咸镜,可能挡得住朝鲜举国而征?” “……”众人默然。 虽然,他们在不到半个月时间,趁着咸镜道境内军队尽数南下勤王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北部广大领土。 但毕竟皆为新附之地,尚未建立稳固的统治基础。 若是朝鲜缓过神来,待建奴大军北撤后,朝鲜必然会调集各道军队前来剿杀他们。 当然,经过建奴一番肆虐,朝鲜上下几乎被打了个稀巴烂,军队更是损失半数。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一旦集全国之力,数路大军从四面八方地围过来,就算己方战力再高,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所以,登州之事,我等需引以为戒!”孔有德沉声说道:“要想在此站稳脚跟,要想成就我等大业,只能从外引援,以抗朝鲜。” “建奴会接纳我们吗?”李继玉低声问道。 “他们要想更好的挟制朝鲜,将其引为己用,那么扶持一个与朝鲜对立的地方割据势力,将会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孔有德一副笃定的表情。 —— (本章完) 第341章 “异相搅论” 第341章 “异相搅论” “这些马儿的质量都不高呀!” 1637年2月28日,在耽罗岛(即济州岛)汉拿山附近的一处马场内,北瀛岛拓殖队负责人齐永泽带着一队军政人员视察该地的战马存栏情况。 这处马场饲养了超过两千七百匹所谓战马,还有一千四百余牛羊,由五十余牧胡负责管理,散布在一片广阔的山坡上,悠然自得地啃食着青草。 这里靠近汉拿山东麓,气候相对温和,冬季受海风影响较小,而且水草丰美,极为适合马匹越冬。 不过,在马场转了一圈后,齐永泽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失望的表情也是无法抑制。 这些马匹确定都是战马? 所有马儿平均肩高不过100-110厘米,骑上后纵马飞奔,不到十余分钟,速度便降了下来,无论马鞭如何抽打,都无法驱使它再次快速奔驰。 这耐力明显是严重不足! 更糟糕的是,马匹普遍瘦弱不堪,毛色枯黄,在增加一人骑乘后,马儿便几乎跑不起来了,只能慢慢地踱步向前。 就算是对战马没有做过多地深入研究,齐永泽也知道,这些马绝大部分都不适合用于骑兵奔袭作战。 它们充其量只能当做行军用的骑乘马。 或者,用于马车运输和农田耕作。 “回大人……”陪同在一旁的夫世昌小心地回道:“济州岛上的诸多马场皆为官营,但朝廷马政长期管理混乱,使得牧马监和牧马都的官人们也是极为懈怠,专事营私贪渎,心思自然也没放在马场经营上。” “岛上的其他马场皆如此吗?”齐永泽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些马匹就跟驴子差不多,恐怕很难用于骑兵征战。 更不要说置于辽东战场,跟精锐的八旗甲骑对阵。 “呃……”夫世昌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大人,岛上的所有马场应该皆如此般情形。不过,若是细细挑拣一番,还是能凑几百匹堪用的战马。毕竟,此前大明也常常向我朝鲜征调战马以为军中所用。” “哦,大明曾经常向朝鲜征调战马?”齐永泽露出好奇的目光。 “确实如此,大人。”夫世昌点头说道:“早在永乐年间,大明便频繁向我朝鲜征调战马,用于北征蒙古。最多的时候,济州岛曾一次性提供过三千匹优良战马,辗转送往大明天朝。不过,自万历年间后,济州岛的马匹质量和饲养规模便有所下降,很少再往大明输送战马了。” “不瞒大人,济州岛上诸多马场面临此番窘境,大明天朝频繁征调优良马种也是有几分干系的。这马场没了好的马种,后续繁衍生产的马匹自然是越来越差。以至于到了现在,岛上所产马匹主要用于运输和地方戍卫军,而非朝廷精锐骑兵。” “可惜了!”齐永泽听罢,脸上显出几分惋惜的神色,“若是想要恢复此间马场,再度培育出大量可堪一用的战马,能做到吗?” 夫世昌一时语塞,目光慌乱地四处张望,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思索片刻,伸手指向远处一名正在喂马的牧胡,说道:“大人,小人也说不准。不过,我们可以问问这些世代养马的牧胡,他们或许更清楚。” “嗯,唤他过来。”齐永泽点了点头。 “阿木尔……”夫世昌立时小跑几步,朝那名牧胡大声呼道:“贱种的,赶紧过来,大人要问你话!” 那名牧胡听到呼唤,立即丢下手中的缰绳和马鞭,忙不迭地迎了过来,还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破旧的衣衫,讨好地朝夫世昌露出一脸的谄媚。 “阿木尔,你给这位大人说一下,岛上的马场想要恢复数百年前那般鼎盛局面,养出成千上万匹良驹,可还能做到?”夫世昌带着这名牧胡回到齐永泽面前,用朝语大声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不耐和厌憎。 “%&#……%#*¥……”那牧胡畏惧地看了一眼齐永泽以及他身后的几名武装民兵,立时低下头来,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 “大人……”夫世昌听罢,脸色抽了几下,神色为难地转述道:“大人,这牧胡说,要恢复岛上马场良种繁育,也不是不能做到。不过,需要……需要多费些周折和……时间。” “嗯,都要费什么周折,耗用多少时间?” “大人,至少需要从外面引进数十匹良驹好马,以增强马匹育种数量。另外……”夫世昌声音稍稍低了下来,“另外,想要培育一批骑兵可堪所用的战马,需要八到十年之久……” “十年?……需要这么长时间?” “大人,那牧胡说,要想获得一批质量优异、性能稳定的良马,马匹繁育至少要经过3-4代的选育,方可达到目的。而每代马匹的更迭,就在……五年时间。”夫世昌解释道。 “八到十年时间,培育出一批可堪能用的战马,那也只是权宜之计。若是马政管理未能延续,或者稍有懈怠疏忽,甚至良马育种还会有反复。” “哦……”齐永泽微微点了点头。 八到十年时间,才培育出一批能上战场的良马,那差不多正好是在建奴入关的时候。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我们是否拥有硬刚建奴大规模骑兵军团的军事能力。 想要挽甲申天变,仅仅依靠舟船便利而采取袭扰沿海的游击方式,是根本无法撼动汹涌的历史洪流。 那么,这就必须将自身军队打造成“机械化”模式,在陆地上跟建奴拼战场机动性,再加上据有的海上优势,方能在未来神州巨变之中,获得一点战略主动。 “十年就十年吧!”齐永泽看向那名牧胡,温和地说道:“阿木尔,你可愿意为我新华效力,对岛上诸多马场进行一番彻底地整顿和改良,培育出更多的好马?” “……”那牧胡先是一愣,呆呆地看着齐永泽,随即又转头望着夫世昌,或许是没听懂,也或许是畏于身份差距,诺诺地没敢接话,将脑袋又垂了下来。 他们这些牧胡平日里没少遭到牧马监和牧马都官吏的欺压和侮辱,更因为族裔差异,更是受到岛上朝鲜人的百般歧视和凌辱,早已没了昔日蒙古老爷的风采,只剩下卑膝恭顺的苟延。 瞧这架势,面前这位“髡发”官爷似乎地位颇高,不仅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牧马监朝鲜官员小心陪伺着,就连地方三大豪强之一的夫老爷,也是刻意地曲迎奉承,甚是恭卑。 他这般和颜悦色地跟一个卑贱的牧胡说话,还真有点让阿木尔心怀惴惴,甚至有些不安。 半个多月前,济州岛上铳炮齐鸣、喊杀声不断,一群手持火铳的士兵在大船舰炮的掩护下,先是攻占了济州城,将牧使、州判、城守、兵使等一众朝鲜官员尽数擒下。 接着,在随后几天时间,他们又相继攻陷了东部的旌义县和西南方的大静县,并派出小队士兵进入各个官营马场,控制了所有牧马监官员以及他们这些牧胡,他们的命运也在那一刻发生了改变。 在度过了初期的恐慌和不安后,他们这些牧胡发现,攻上岛的军队好像并不残暴,既没有胡乱杀人放火,也没有纵兵四下劫掠,反而竭力维持岛上的社会秩序和地方治安。 不过,对于敢于反抗的朝鲜官员和地方豪族,他们的手段也甚是酷烈。 那些鼓动败兵、逃卒进行反抗的官员被捉住后,皆被枭首示众,一颗颗大好头颅被挂在了城墙上,以为警示和震慑。 岛上势力最大的豪强高氏,就因为对这些夺岛的武装势力极尽抗拒,在征用粮食物资时,采取武力应对,妄图凭借百年来修筑的邬堡,据垒自守。 却不想,这些自称新华的武装势力直接拖来数门威力巨大的舰炮,持续猛轰两天,将高氏自诩为铜墙铁壁的邬堡破开几个巨大的豁口,随后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火铳兵蜂拥杀了进去,毙伤堡丁一百六十余,剩下的尽皆俯首请降。 高氏家主及几个嫡亲子弟被斩首,头颅被悬于邬堡之上,数百年积累的家产也尽数“充公”。 此番举动,大大震慑了岛上的官员和地方豪强,所有人也立时转变了态度,对新华人此后颁布的各项政令措施,均积极支持,并主动配合实施,未敢再生抵触之念。 说实话,这些新华人攻占济州岛后,不论是普通的朝鲜农人,还是他们这些卑贱的马场牧胡,日子突然间变得好了起来。 新华人为了保障全岛两万余百姓的基本生活,积极稳定物资供应。 他们组织人手对岛上的库存物资进行清查和登记,根据岛民数量和需求制定了供应计划,定期定量发放粮食等物资。 同时,他们还鼓励和帮助岛民恢复农业、渔业等生产活动。 在春时未到来之前,积极组织农人修复农田、改善水力灌溉设施。 高氏被没收的十余万亩农田,除了部分赏赐给新华军士外,还拿出其中相当数量规模的土地无偿分配给那些无地朝鲜农人,并规定农税征收额度在三成左右。 至于此前朝廷和地方政府所定下的苛捐杂税,统统予以废除。 当然,朝廷的法令和政策也同时被废止。 新华人转而颁布了他们所制定的法律规条,明确规定各种行为的准则和奖惩措施。 这些法令听上去极为公正和透明,并且还声称一视同仁,无论是他们新华人,还是本地岛民,皆需严格遵守,违者必惩。 新华人还说了,在具备一定条件后,不论何种出身,何种族裔,岛上所有孩童都可以进入学堂,读书认字,学习知识和文化。 阿木尔听到这些传闻后,并不是很相信,而是像大多数岛民那样,报以观望和犹疑的态度。 这些举措,想想都不太可能。 且不说所有孩童都有机会免费接受教育,就是岛上各民一律平等,怕是就无法彻底贯彻实施。 朝鲜人跟大明相若,本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态度,对他们这些蒙古人后裔极尽歧视和凌辱,过着永远低人一等的生活。 在马场饲养牲畜,照顾马匹,也是频频遭到牧马监官员和吏人的无情压榨。 吃不饱、穿不暖,连一间正经居所都没有,晚上只能跟着牛马牲畜挤在一堆,被朝人嫌弃地斥为骚鞑子、杂胡,甚至贱种。 也就是这半个月以来,马场来了新华人,在点检和统计牲口数量时,吩咐那些朝鲜牧马监官员给予他们足够的饭食,才破天荒地吃上了饱饭。 所以,在他们这些牧胡看来,这些新华人可比朝鲜人仁慈多了。 “大人,你准备要大用这些牧胡?” 一行人离开马场,准备返回绥平城(即济州城),民兵总队长张大山回头看了一眼那群感恩戴德的牧胡人,微微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想说,他们是杂胡,非我汉人苗裔,以后恐生异心?”齐永泽催动马儿,将速度慢慢提了上来。 “大人明鉴。” “针对新拓领地,咱们华夏老祖宗曾提出过一种极为有效的统治模式,叫做异相搅论。”齐永泽准备好生栽培一下这名属下,缓缓说道:“这是一种比‘以夷制夷’更为精妙的制衡策略,其核心在于刻意制造统治体系内部的异质性矛盾,通过多重权力结构的相互牵制来实现稳定控制。” “这一理论在边疆治理,乃至新辟领地统治中会展现出极为隐蔽、也较为有效的管控效率。咱们占领耽罗岛后,对于数万朝人来说,就是妥妥的外来者。嗯,直白点,就是入侵者。” “那么,为了减少岛上居民的强烈抵触心理,加强我们的统治基础,那就必须拉拢和优待其中某个特异的族群,引为臂助。” “岛上朝人居于多数,我们自然不能拉拢他们来维护基本的社会秩序,更不能赋予他们太多的权力,以免就此坐大,难以制衡。” “而该岛数千牧胡便成为我们优先考虑的目标,毕竟这群人遭受朝鲜人数百年欺压凌辱,过着奴隶般的生活,稍微给他们一点甜头,必然会无条件地倒向我们,成为我们强有力的爪牙和帮手。” “况且,我们最为看重的数万牛马牲口,也要靠着这些牧胡来饲养和培育,以后驻防戍守的骑兵也要从他们中间征发。只要用的好了,那绝对是一把锋利的快刀。” “卑职受教了!”张大山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由衷地说道:“这就跟咱们在北瀛岛上对付那些阿依努一般,将他们调往苦叶岛或者永明堡(今海参崴)管束当地的土人部落,再征发当地的土人,编练为伍,运到北瀛岛上,震慑那些阿依努人。” “嗯,不错,正如此理。”齐永泽笑着说道:“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非长久之策。当下,我们需加大移民力度,只要从大明境内运来足够多的汉人,并加以持续的教化和驯服,便可依为我们的基本盘,压制其他所有族群。” “你要记住,统治之道,在于平衡,在于相制,而且还要根据具体形式,建立多重相搅体系,方可稳定我们的统治秩序。” “卑职记下了!” “好了,盘点了一下岛上的家底,咱们也该回绥平了。“齐永泽双脚轻磕马腹,将马速再提几分,“朝鲜王李倧降了建奴,我们还有诸多事务的首尾尚需处理,所制定的各项计划可不能前功尽弃。” “这朝鲜,更不能白白便宜了建奴。” —— (本章完) 第342章 “让朝鲜成为清虏的负资产” 第342章 “让朝鲜成为清虏的负资产” “你便是朝鲜光海君李珲?”白翎岛议事大厅内,钟明辉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 他端坐在一张靠背木椅上,带着一丝审慎和好奇,不断地上下打量眼前这位被护卫搀扶进来的老人。 却见他身形佝偻,须发皆白,一袭褪色的青灰色袍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若不是事先知晓,任谁也难以将这副模样与曾经执掌朝鲜八道的君王联系在一起。 “孤便是……”李珲很想拿出昔日朝鲜国王的气势,但多年的流放囚禁生涯早已磨平了他的性子,再加上始终处于心中惶惶的境地,整个人也已变成一个极为颓然而畏缩老人,“我便是朝鲜戴罪之人……李珲。” 钟明辉注意到老人说话时右手不自觉地颤抖着,那是长期营养不良和潮湿牢狱生活留下的痕迹。 他起身绕过案几,亲自上前搀扶:“殿下毕竟曾为一国之君,勿要这般拘礼,且请上坐。“ “呃,不敢,不敢。”李珲却像被烫到一般缩了缩身子,连连摆手,目光也游移不定,“被废之人,何敢再称殿下。不知贵方请我来此,有何用意,但请明言。” 钟明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端详着这位废王。 光海君的面容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皱纹如刀刻般深嵌在脸上,但那双眼睛——虽然浑浊,却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显示出这位老人内心尚未完全熄灭的野心之火。 “嗯……”钟明辉沉吟片刻,突然单刀直入:“殿下,你此时心中可还有一丝凌云志?” “凌云之志?”李珲闻言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精光,但很快又恢复那种迷茫和颓废的神情,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如今已是一古稀老人,行将就木,既有凌云志,奈何力不从心,不堪为用。” “殿下,我前些日子看了一些你们朝鲜史官写的《李朝实录》,读完以后,再联系现在的情形,顿感十分有趣。”钟明辉微微一笑,从案几上拿起一本装帧考究的书册,轻声说道:“当年,癸亥反正(即仁祖反正)时,现任朝鲜王李倧就以背叛大明、阴结建奴的名义,强行将你废黜,贬斥为民,流放荒岛。” 李珲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 那段记忆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天启三年(1623年)春天,他的侄子绫阳君李倧发动政变,将他从王位上拖下来,冠以“背明“的罪名流放江华岛,一直囚禁到现在。 “而如今呢……”说着,钟明辉将一份传自汉城的情报资料推到李珲面前,“这位曾经大义凛然的朝鲜王竟然也会匍匐在奴酋皇太极的脚下,三跪九叩,表以臣服,公然背叛大明,更易为建奴藩属之国。” “呵呵,殿下,你说这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李珲沉默良久,终于颤抖着拿起那份情报。 纸上墨迹犹新,详细记载了朝鲜王李倧在汉江南岸的三田渡,身穿蓝染衣向奴酋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的经过,以及献上大明所颁的朝鲜国印。 甚至,情报资料后面还附有李倧亲笔所写的称臣表文副本。 他的手指在纸面上轻轻摩挲,仿佛透过这些文字能看到汉城景福宫内那个背叛祖宗、叛离大明的侄儿。 “这……“李珲抬起头来看着钟明辉,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这消息确是……真的?“ “当然!”钟明辉肯定地点了点头,“去年十二月,建奴铁骑长驱直入,不到半个月,便杀至汉城,李倧逃至南汉山城,坚持了不到一个月,便出城以降。” “如今,朝鲜已正式奉建奴为正朔,并约定岁贡金银、粮食、布帛以及美女无数。你们朝鲜王国事大明为宗主三百年,今朝便已改弦易张,归附靼虏,染及腥臊了!” 三百年事大之邦,一朝染及腥膻! 听罢,李珲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昔年,他被亲明派推翻,如今自诩为亲明派的李倧却向胡虏屈膝,背叛大明,历史讽刺莫过于此。 李珲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既有对侄儿背叛的愤怒,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期待。 钟明辉立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殿下可知,在我辽海分舰队于盐河(即江华海峡)截获押送你乘坐的朝鲜水师战船时,还意外收缴了一封来自汉城的命令。”钟明辉说着,从案几上又拿出一份纸页,递到了李珲面前。 “兵曹判书(相当于大明的兵部尚书)申景禛指使京畿水使申景珍将你从江华岛转移至乔桐岛后,予以‘妥善处置’,以绝后患。” “他们……要杀我?” 李珲闻言,悚然一惊,脸上也顿时露出激愤的神情,伸出右手,一把将那份情报资料抓了过去,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 多年囚禁,他早知自己难逃一死,可当真看到这冷冰冰的处决令,仍觉一股寒意直窜脊背。 “殿下可知,为何我要特意请你来看这些情报资料?”钟明辉缓缓起身,走到大厅东侧的巨幅地图前。 那是整个东北亚地区的军事形势图,从辽东到朝鲜半岛,再到日本列岛,及至外东北地区,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无不清晰标识。 李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过去。 尽管,多年远离权力中心,但作为曾经的一国之君,再加上亲身经历了壬辰倭乱,他立刻明白了这张地图的意义。 “你们……是要对建奴用兵,遏制其荼蘼大明?” “正是。”钟明辉的指尖重重敲在辽东的位置,“自萨尔浒一役后,建奴气焰日盛,大明颓势渐显。如今,他们已在辽东握有绝对的战略主动权,窥视大明关内。而你们朝鲜王国……” 他的手指滑向半岛,轻轻一点:“居建奴侧翼,地处要冲,若为建奴所用,则其无有任何后顾之忧,反而具有一块坚实的后方基地,可向建奴提供源源不断的人力物力,那么大明辽东之局将面临险恶之境矣!” 李珲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感到口干舌燥:“将军是代表大明朝廷吗?” “不,我们不代表大明朝廷。” 李珲愣了一下,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 “不过,我们可以帮你联络大明朝廷。”钟明辉说道:“并且,我们也可以跟大明一起合作,扶你重新登上王位。”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大厅内炸响。 李珲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这如何可能?我已被废黜多年,朝中亲信心腹尽被清洗……” “若有大明十万雄师为后盾呢?”钟明辉悠悠地说道:“再加上我新华强横的海上战舰,并且还有大明皇帝亲下诏书,宣布李倧背叛宗主,废其为庶人,复立殿下为朝鲜国王呢?” 李珲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感到一阵眩晕。 多少年了,自从被废黜流放后,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 可此刻,那个尘封已久的梦想--重返景福宫,重掌朝鲜国政——竟然如此真实地摆在他面前。 “将军……”李珲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此事非同小可。李倧虽背叛大明,屈膝以事建奴,但在朝鲜国内根基深厚,又有建奴支持。若起兵复国,必是一场血战……” 钟明辉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殿下所虑不无道理,但请细想……” 他转身指向地图,手指重重地敲在鸭绿江一线:“建奴主力现正陆续回师,此后也必然会重新集结锦州、宁远一带,与大明辽东诸镇继续对峙。而朝鲜境内只留寥寥数百监察人员,分驻各道,监视朝鲜地方官员和军队,几无留下任何军事存在。” “至于李倧……”钟明辉冷笑一声,“自他向建奴行臣属之礼,自认藩属后,在朝鲜国内遭致多方评议,更有众多官员和无数的百姓深感不满和屈辱。” “据闻,领议政(相当于大明内阁首辅)金瑬被罢职后,与朝堂中‘斥和派’走得很近,并对李倧出降建奴之事上颇有微词。还有被罢职流放的都元帅金自点,更是对李倧的处置深怀怨念。” “可以说,因为叛明投奴的事情,如今你们朝鲜的朝堂之中,已是波云诡谲、暗流涌动了。” 李珲浑浊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木椅扶手:“金瑬和金自点二人,他们当年可是……” “他们二人正是当年参与废黜殿下的主要功臣。”钟明辉意味深长地笑道:“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朝中已有声音,认为当年废立之事……或有矫诏叛乱之嫌!” 大厅内突然陷入沉寂。 李珲的呼吸变得粗重,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凸起。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自己,壬辰倭乱时的坚韧勇毅,被废黜时的屈辱,流放岁月的煎熬…… 还有那些死去的忠臣,那些被李倧处死的他的支持者…… 良久,他缓缓抬头:“将军,需要孤做什么?” 钟明辉闻言,心中立时松了一口气,知道对方已有意动,随即正色道:“三件事。” “其一,请殿下亲笔修书给昔日旧属,招揽为你所用。” “其二,上表大明朝廷,重申明朝之间的宗藩关系。” “其三,签发一份讨逆抗奴檄文,以划清与伪逆李倧的关系。” 李珲闻言,顿时沉默不语。 这是要引发我朝鲜内乱呀! 稍有不慎,整个局势说不定就会陷入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 更甚者,很有可能还会造成我朝鲜三千里江山陷入四分五裂的状态。 应? 还是不应? 可是,当回想起那场让他至今仍耿耿于怀的宫廷政变,还有他的世子李祬被李倧下旨赐死,让他就此绝嗣,心中的恨意便无法抑制。 还有,他最心爱的宠妃柳氏,也为他所遭受的不公毅然绝食而亡,至今思来,仍痛不欲生。 李倧,罪大恶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眸子里也有了几分昔日的锐利,缓缓开口说道:“将军,此事重大,可否容我三思。” “嗯?……”钟明辉稍怔了一下,但随即露出温和的表情,拱手道:“那是自然。殿下可在岛上休息几日,此事容后再议也不迟。”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这位朝鲜废王还是不宜逼迫过甚。 李珲缓缓起身,突然问道:“将军,若我复位成功,大明……会如何对待我朝鲜?” 钟明辉想了想,说道:“殿下放心,大明历来视朝鲜为最为亲密的宗藩之国,忠贞的君臣之属。只要你们朝鲜不与建奴勾结,继续奉行事大以礼,永守藩服,恪遵侯度,大明将会如此前那般不会干涉朝鲜内政。” “那你们……新华呢?” “我们只是想要跟你们朝鲜进行不受任何限制的贸易往来,从而互通有无,彼此受益。” 李珲听罢,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默默地点了点头,在两名护卫的搀扶下,朝厅外走去。 “大帅,我们为何不提白翎岛、耽罗岛以及康翎半岛的割让问题?”白翎岛负责人郑大元望着李珲佝偻的背影,上前低声问道。 “急什么?”钟明辉笑着回道:“这些地方反正已被我们占领,难道还担心他以后不会将其许给我们?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若是还没提供任何实质性的支援和帮助,便大喇喇地向他开口讨要地盘,必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和警惕。” “大帅,我们真的可以帮他复国夺位?” “谁知道呢!” “呃?……”郑大元愕然地看着他。 “他能否夺位并不重要。”钟明辉嘴角露出一丝嘲讽,“重要的是,这位朝鲜废王的出现,会引发朝鲜的政局动荡,继而让其整个国内陷入内乱。” “建奴彻底征服朝鲜,是想要获得一个稳固的后方基地,并能从它身上汲取源源不断的养分。但我们要反其道而行,要将朝鲜搞乱,让它陷入不可收拾的乱局之中,让它转变成建奴的负资产,一个持续失血的黑洞。” —— (本章完) 第343章 选边 第343章 选边 海州都护府大堂内,炭盆里的火苗微弱地跳动着。 差备待令官金大钧面无表情地展开黄绫教旨,尖细的声音在寒冷的大堂内回荡:“……海西都护使崔成言,不思朝廷大计,妄启边衅,致伤大清将士,坏我两国之谊……,着即革除本兼各职,锁拿回京问罪……” 崔成言跪在地上,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革职? 问罪? 他从未想到,自己以孤城独抗清奴月余,还毙伤八旗甲骑三百的辉煌战绩,竟然没有换来朝廷的褒奖和勋荣,反而收到了一份罢职免官的敕令。 因为,我朝鲜王国在一个月前已降了清虏,并“断然”做出叛明附奴之举,成为清虏的藩属之国。 那么,此前借助新华人抗拒清虏,取得的海州大捷,那就是妥妥的破坏我朝鲜与清虏之间的宗藩关系。 以小邦而凌宗主,罪莫大焉! “……”他机械地转头看了看副使李成焕和判官金相圭,两人也面露惊愕之色。 我们要接这份敕令吗? 李、金二人也是面面相觑,跪在地上皆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忠君报国、保境安民怎么还错了? 奋勇杀敌、坚决抗奴还要遭朝廷贬斥,甚至被治罪? 我们不过尽了一份臣子应有的本分和义务,就被当做“斥和派”,然后被冠以“国之存亡置之度外,谋占美名,欲使宗国覆没”的罪名? 臣,冤枉呀! 宣谕的差备待令官金大钧读完教旨后,见面前跪地的三名官员居然迟迟不来接旨,也不喊谢恩,反而左顾右盼,脸色立时变得阴沉下来。 “尔等欲抗旨呼?”他合上教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臣……” 崔成言正要磕头谢恩,大堂门突然被推开,寒风忽卷而入。 几名身着迥异于朝鲜军服的几名军将大步走了进来,为首的男子三十出头,短发如刺,腰间别着一把造型古怪的火铳。 “这是做什么呢?”那男子环视大堂,目光在金大钧手中的教旨上停留片刻,嘴角扬起一丝讥讽的笑意,“怎么着,朝廷这是送来褒奖和犒赏了吗?” 崔成言心头一紧,来人是新华军的陈定远! 一个月前,这支自称来自新洲华夏的武装突然出现在海州,以协助抗虏为名接管了城防。 他们作战勇猛,战术诡异,两次击退清军进攻,却也趁机控制了都护府的实际权力。 “你等何人?”金大钧眯起眼睛,语气中满是不屑。 “他说什么?”陈定远转头问海州城门令朴昌浩。 “回将军……”朴昌浩硬着头皮转述道:“这是朝廷宣旨的差备待令官,他在问你们的……身份。” “呵呵,我们的身份呀?”陈定远咧嘴一笑,“我们自然是你们朝鲜王国的救命恩人。若无我们新华帮着守御海州,怕是阖城百姓尽遭建奴屠戮。怎么,准备还要来犒赏我们一番?” “嘿嘿,我们也不要太多,给个万儿八千的银两,再送些粮食,马马虎虎也就差不多了。” “大胆!”那差备待令官轻叱一声,伸手指着陈定远等新华军将,“尔等化为野民,何敢这般张扬无礼!崔都使,还不将这些人等驱逐出境,以免祸乱我朝鲜地方绥靖?” “呃……”崔成言嘴巴张了张,脸上顿时显出尴尬而又为难的表情。 自一个月前,这些自称新华的军兵进入海州后,便立即接管了整个都护府的军事指挥权。 他们一边动员城中民壮,大肆搬运海州城的府库物资,还频频勒索城中富户乡绅,几乎将阖城财富给掠了个空,其效率可比清虏高多了。 在这期间,他们两度击退清虏的进攻。 尤其是第二次,采用诱敌深入的策略,将数百清虏八旗甲骑给引到了海边,借助停泊于海上的几艘炮船,给予追来的清虏甲骑大量杀伤。 事后,经过一番清点,都护府戍卫军共获得清虏首级两百八十余记。 这番耀眼的战绩,在清虏入寇朝鲜以来,全国各道勤王大军没有获得任何一场胜绩的背景下,无疑堪称辉煌大捷。 海西都护府上下在振奋之余,立即写了数封文书,派人向……南汉山城以及黄海道报捷。 当然,在报捷文书里也没忘提一嘴新华人的功劳,让其分润一二。 但赞画运筹的大功自然只能落到他们这些胸有“文韬武略”地方主政官员的头上。 这些新华人对于能否获得朝廷赏赐和褒奖似乎并不太在意,反而在海西都护府境内搞起了大规模的土建工程。 他们在几乎搬空了海州城后,立即将数万朝鲜民夫和难民组织起来,在碧城、苔滩两郡大兴土木,将这两座扼守康翎半岛的要津打造成坚固的军事要塞。 为此,他们还不惜将海州的部分城墙给拆了,然后用船只将一块块厚重的条石、大块的城砖不断地运至建设工地上,并且丝毫不顾冬季寒冷的天气,夜以继日地进行施工。 不过,那些被征集而来的地方百姓和逃难者却并未就此抱怨哭告,反而兴高采烈地大干快干,热火朝天地加紧修筑城防。 因为,新华人管饭吃。 尽管是每天两稀一干,再加零星泡菜和鱼汤,但众多百姓还是对新华人感恩戴德。 无他,每临冬时,便是普通百姓的鬼门关。 寒冷、饥饿、病疫,任何一样,都会让身无外物的百姓一脚踏入死亡的阴影。 更不消说,清虏入寇,各地兵祸连连,败兵、逃卒、土匪,以及清虏游骑,随时都会让他们丢掉自己小命。 即使,侥幸未被杀死,但被清虏掳去(清军撤兵时,大规模掳掠朝鲜百姓,将其驱赶至辽东为奴),那也将面临生不如死的境地。 有一处安全庇护所,再有一口吃的,这对于兵荒马乱之中的普通百姓而言,那就足够了。 至于都护府辖下的六百余地方戍卫军,也被新华人收编,裁撤了部分老弱病残后,留下三百余堪用之兵,再另行征召了两百名青壮,编成海西独立自卫队,置于新华人统一指挥之下。 尽管,都护使崔成言隐隐觉得此事不妥,有自建藩镇、割据海西的意味。 这可是谋反! 但形势比人强,新华人的部队人数虽然不多,仅一千余,但人家真的很能打,不仅敢于跟清虏甲骑对阵,而且还能战而胜之。 于是,崔成言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边与新华人虚与委蛇,小心应对,一边急切地等待朝廷谕令。 他期望朝廷看在他在清虏入寇之时,取得的海州大捷份上,将他拔擢至朝廷中枢,或者另委一处丰裕之地为官,赶紧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你说新华人是盗匪吗? 但又算不上,他们好歹击退了清虏的两次进攻,保全了海西数万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你说他们是热心友好的外来强援吗? 似乎更不像,他们不仅大肆“征集”海州城里的金银、铁料、铜锭、粮食等物资,还一股脑地将都护府境内的工匠、手艺人尽数掠至白翎岛。 未几,还修筑碧城、苔滩两座小城,大有长期占据康翎半岛的架势。 更让都护府官员为之心惊的是,数日前,被朝廷流放软禁的光海君突然现身,还发布了一封讨逆抗虏的檄文,号召朝鲜国内所有不甘屈服清虏的官员、士绅、百姓立即行动起来,推翻“伪王”李倧的统治,反抗清虏,重归正统,复属大明。 谁是正统? 谁又是伪逆? 其实,光海君作为被政变推翻的合法君主,其存在本身就是对现任朝鲜王李倧政权合法性的致命打击。 更不要说,他还高举抗虏保国的道义大旗,这分明要夺国复位。 朝鲜要乱了! 而新华人在光海君发布这封檄文后,立即要求都护府上下官员和属吏,以及军中将领签名拥护,表示服从光海君的领导。 我尼玛,这分明是要让所有官员和将领纳投名状! 这可要命了。 一些官员和属吏出于忠君之念、爱国之心,拒绝在檄文上签名,还对光海君的身份表示质疑。 但他们无一例外遭到新华人的强力弹压,凡是拒绝签名的官员和属吏皆被拖到了海边,塞入大船之中,然后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生死未明。 很明显,新华人与光海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不排除光海君的复出,就是他们搞出的事。 在明晃晃的刺刀威逼下,以崔成言为首的大部分都护府官员和属吏只能硬着头皮,在光海君发布的讨逆抗掳檄文上签上各自的姓名。 蝼蚁尚且贪生,岂有人不惜命? 且罢,暂且先签了名,避过此番死亡威逼。 至于以后,此事会不会为朝廷所侦知,祸及本人及亲属,那只能祈求上天神佛保佑了。 想来,他们这些小卡拉米,应不至于上达天听,最终被朝廷处置吧。 事到如今,崔成言等都护府官员也看出来了,新华人确实要据有海西都护府临海的康翎郡,然后以此割据自立。 他们不过是新华人推出来的傀儡,用来安抚和稳定境内数万朝鲜百姓。 再联想到,半个多月前听到的一个传闻,说是济州岛也被某个海外势力给一举夺占了,然后切断了该岛与大陆之间的联系。 据说,夺岛的军队皆持配有铳剑的火枪,而且士兵大多为髡发。 十之八九,他们跟这群新华人是一伙的。 如此看来,新华人早前占据白翎岛及周边数座小岛,现在又趁着清虏入寇之际,夺占康翎郡和济州岛,所图甚大呀! 今日,汉城来使,宣读大王教旨,罢崔成言等一众都护府官员之职,并锁拿回京治罪。 说实话,崔成言在感到愤怒和不甘的同时,心中未尝没有一丝解脱。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哪怕回京治罪受惩,那也不用待在此地继续忍受精神上的折磨。 他也不用再屈膝事贼了。 但未曾想到,这位来自汉城的宣旨官竟然在看到新华人时,不仅出言训斥,还要让他将其驱离出境。 钦差分不清大小王,但他却识得好歹,知道这里能做主的人是谁,自是不敢应承,起身后退到一边唯唯不言。 “你便是汉城伪王派来的宣旨官?”陈定远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大呼小叫的“钦差大人”,眼中写满了戏谑的表情。 “大胆!”那名差备待令官听到旁边属吏小声翻译后,立时勃然大怒,伸手指着陈定远,厉声喝道:“髡首岂敢这般悖逆无礼,羞辱我王?你……你们……要做什么?” 却见两名白翎岛民兵一拥而上,将他一把摁倒在地,如捉鸡似的将其拎了起来。 他身后的几名朝鲜府卫军士兵刚要有所动作,便被几杆火枪顶在了身前,乖乖地被下了腰刀和短刃。 屋内的都护府官员和属吏皆面露不忍之色,全都把头低了下去。 “我听说,汉阳城里新起了一首歌谣,‘丙子胡乱,不如癸亥之变’。”陈定远走到那名差备待令官身前,笑吟吟地说道:“由此可见,伪王李倧叛明投虏是多么不得人心。既如此,你们还有必要为他尽忠职事吗?” “不如,改投光海君如何?” “逆贼敢尔?……”那名差备待令官又惊又怒。 “啪!” 陈定远立时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将他打得口鼻出血,头上的乌纱也掉落在地,发髻散乱,看着甚是狼狈不堪。 “带下去,让他好好想想什么叫'民心所向'。”陈定远甩了甩手,冷笑道。 两名白翎岛民兵架起金大钧就往外拖。 崔成言看着这一幕,心中顿时翻江倒海。 朝廷使者被当众羞辱,这是大不敬之罪! 但他又能如何? 城中兵权早已落入新华军之手,连都护府戍卫军都被改编成了所谓的“海西独立自卫队“。 “崔大人。”陈定远转向他,语气忽然和缓,“我知道你此时心下难安。但你要明白,李倧已向清虏称臣,成了他们的走狗。你们一心报国,忠于王事,他却要治你们的罪,这样的君王,上叛大明宗主,下负臣子之望,还值得你等效忠吗?“ 崔成言沉默不语,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座师临终前的嘱托。 “为臣者,当以社稷为重,以黎民为先。” 那么,他为了天下社稷和黎民百姓,是不是应该抛弃已经背明投虏的朝鲜王李倧,从而保全治下疆土和子民复归“中华”怀抱,远离靼虏腥臊? —— (本章完) 第344章 “拔了这根钉子!” 第344章 “拔了这根钉子!” 三月十二(1637年4月16日),郭山城(今朝鲜郭山郡) 暮春的朝鲜半岛,寒意未散。 郭山城外,清军大营内帐篷连片,旗幡招展。 但营地内三三两两簇聚烤火的士兵们却尽显颓废之容,全然不复征朝后回师志得意满的赳赳之态。 自攻打铁山城以来,清军已折损近千精锐,却未撼动该城分毫,可以说是被撞得头破血流,好不狼狈。 武英郡王阿济格骑着一匹雄骏的白马,带着一队巴牙喇亲兵风尘仆仆地踏入大营。 他身材魁梧,眉宇间透着狠厉,腰间悬着一把镶金马刀,刀鞘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那是路上斩杀朝鲜逃人时留下的。 硕讬(代善之子)等一众武将早已在帐外等候,见阿济格下马,连忙上前行礼:“王爷!” 阿济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硕讬,仗打成这样,你还有脸站在这里?” 硕讬面色一僵,显然是被这位还小他五岁的十二叔当面斥责,自觉大失脸面,但见对方来势汹汹,遂低头道:“末将无能,但铁山城明军火器犀利,实在是……” “废物!”阿济格一甩马鞭,大步走进中军大帐,“召集众将,本王倒要看看,这铁山城究竟有多难啃!” —— 午后,未时。 大帐内,将领们分列两侧,气氛凝重。 阿济格高坐主位,目光如刀,扫过众人。 大帐内,将领们分列两侧,气氛凝重。 汉军正黄旗固山额真马光远率先开口:“王爷,铁山明军火器凶猛,我军强攻数次,皆被铳炮所阻。末将建议,不如先断其粮道,待其自乱。” 满洲八旗固山额真萨穆什喀摇摇头说道:“铁山背靠大海,明军可从皮岛运粮,断粮无用。” “……”马光远顿时语塞。 确实如此,要是冬日间,海水上冻,明军舟船不利于行,可以大军围城的方式,待其自乱。 可现在已是四月暮春时间,海水早已化冻,明军不仅可以往来运粮,还能借助船上装备的火炮,助力铁山明军守城。 “若围城不行,那便只能强攻了。”马福塔颇为不耐地说道:“我就不信了,这铁山城还能比得上南汉山城的坚固?” 此言一出,帐内的诸多朝鲜军将顿时露出尴尬而羞愤的神情。 为了围攻铁山城,清军除了调动大批汉军八旗和满洲八旗外,还勒令朝鲜派军助战。 刚刚才降顺的朝鲜面对清军的征兵要求,不敢拒绝,遂派平安兵使柳琳、义州府尹林庆业率军五千,赶至铁山,协助清军进攻。 朝鲜方面原打算暗地里通知铁山明军,以免双方失了和气,但又唯恐事泄而引火烧身,所以君臣秘议几次后,还是放弃了这种冒险行为。 最后只能暗中提点带兵的柳、林二人在进攻铁山时,无需太过用力,并期待此番攻打明军无功而返,从而让“两国各自解归”。 “铁山乃是你们朝鲜之土,想必应该非常熟悉此间地理民情,那你们说说,我军该如何进攻?” 本想装鸵鸟,不参合这场有关如何进攻铁山的军议,却不想马福塔无心说出的话语成功引来了阿济格的注意力,并将目光转移到柳琳和林庆业的身上。 “回王爷……”柳琳无奈地站起身来,先是恭敬地朝阿济格行了一礼,然后斟酌着语言:“身为……藩属之国,我等行止皆以天朝之命而决,不敢有丝毫推诿规避。” “……”阿济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地嘲讽,“你们朝鲜人,该不会受明军虚名所累,不敢对其施以刀兵吧?” 这边刚刚叛离了曾经的主子,结果扭过头来便要操刀子去捅人家,你们心里过的了那一道坎吗? “一切皆以……天兵马首是瞻。”柳琳低着头,语气甚是艰难地说道。 阿济格闻言,晒然一笑。 朝人,皆暗弱之辈矣! “诸位,本王今日刚到,便听闻铁山久攻不下,而且折损颇多。”阿济格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阴郁的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我大清铁骑于辽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自诩大明强军的关宁诸镇尚不能掠我八旗锋翼一分。” “那么,向来为烂泥一样的东江镇明军为何突然变强了,竟能阻我大清铁蹄扣关破城?你们可有言教我,以解此惑?” 话音刚落,帐内顿时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当中。 唉,是有些丢大人呀! 数月前,我大清十万铁骑跨过鸭绿江,以摧枯拉朽般的方式,横扫整个朝鲜,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攻破朝鲜王京汉城,兵围南汉山城,最后迫的朝鲜君臣跪地请降,纳为我大清藩属。 可这小小的铁山城,我大清自攻朝时,便对其展开持续围攻,前后耗时四个月,到现在竟然迟迟无法将其击破,反而在城下损兵折将,让人好不郁闷。 阿济格说的话还真没错,在辽东战场上,唯一能跟我八旗铁骑比划两下的,只有那集大明全国之力供养的关宁军,但他们也只能凭借坚城固垒,与我八旗精锐周旋。 至于东江镇,即使在毛文龙主政时期,对我大清的威胁也是极其有限的。 他们充其量趁着我大清边地村镇防御疏漏之时,抽冷子摸过来,获得一些微不足道的斩获。 一旦进行正面对决,双方进行堂堂之阵,那东江镇可就不够看了。 哪怕是守城,在我八旗甲兵的猛攻之下,也会很快丢盔弃甲,让城别走,最后只能远遁于海上。 比如,这座让我大清将士碰得头破血流的铁山城,此前便曾被我大清数度攻占,而且每次都是一鼓而下,几乎未费吹灰之力。 可为何,时隔多年后,这东江镇怎么就变得能打了,铁山城也变得坚不可摧了? 乌真哈超左翼固山额真石廷柱轻咳一声,缓缓说道:“王爷,据细作回报,近几年来,有一股自称‘新洲华夏’的势力暗中支持东江镇,不仅为他们提供诸多新式火器,还从南边贩运大量粮食供其足用。” “甚至,还有传言,这个新洲势力可能还派兵助守东江镇据点。他们火器精良,战术诡谲,实力不容小嘘。” “新洲?”阿济格眉头一挑,“何方神圣?大明流寇,还是海上水匪?” 石廷柱摇头:“据传,是来自大海以东的一块大陆,但他们绝非流寇和海盗。他们火器犀利,舟船巨大,助力东江镇后,恐为我大清劲敌。” “关宁诸镇明军亦有火炮和火铳,本王与其战之,也未曾觉得有何费劲。”阿济格不以为然地说道:“难不成,这新洲人与东江镇合流后,战力会强过关宁军?” “王爷……”石廷柱本想劝说阿济格勿要轻敌大意,但见对方盛气凌人的模样,硬生生地将话语吞到肚子里了。 “明军火器再猛,也不过是仪仗城墙固守。”阿济格朗声说道:“我军若正面强攻,自然吃亏。” 他目光一转,看向几名朝鲜将领:“柳琳,你朝鲜水军可有把握封锁海面,断绝明军陆海之间的联系?” 柳琳额头冒汗:“回王爷,天军……,哦,明军战船犀利,火炮凶猛,我军水师实在是……” “废物!”阿济格怒斥,“那就换战术!” 他霍然起身,眼光咄咄地看着帐内众将:“夜袭!” 众将一愣。 夜袭,我们用过了呀! “明军火器再强,夜里也难以装填发射。我军趁夜登城,先破一角,再内外夹击!”阿济格狞笑,“马光远、石廷柱,你二人率军正面佯攻,吸引明军火力。硕讬、萨穆什喀,你二人带八旗精锐择一偏僻角落攀城,务必一举破敌!” 硕讬犹豫:“王爷,明军此前一直都在防备我们发起夜袭,也曾……” “那就杀到他们防不住!”阿济格厉声道:“明军暗弱,战力不高,只要我八旗精锐登上城头,守军定然丧胆溃败。” “无需赘言,明日三更行动,谁敢退缩,皆斩之!” “誓要拔了铁山这根钉子!” 众将肃然,齐声应诺。 军议散去,阿济格独自站在帐外,望着铁山的方向,眼中寒光闪烁。 一名巴牙喇亲兵低声问道:“主子,此战我军有把握吗?” 阿济格冷笑:“明军以为有火器就能挡住我大清铁骑?可笑!传令下去,此战若胜,铁山城守军尽屠之!” —— (本章完) 第345章 血夜 第345章 血夜 “建奴好像增兵了……”皮岛左协参将何日德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嘴中喃喃地说道。 “怕个甚!这几个月以来,鞑子兵就在不断地增加。瞧外面这架势,多半是将那些没卵子的朝鲜人也拉来了!”东江镇副将白登庸朝着城墙外啐了一口,浓重的辽东口音里带着疲惫与谨慎。 他身上挂着一副新华人提供的双面胸背甲,腰间系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雁翎刀,刀鞘上还隐隐残留着未擦尽的血渍。 “只要狗鞑子爬不上城墙,来多少都是给咱们送人头!”铁山守备陈策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可惜了,咱们没机会出城获得鞑子的首级。话说,这三四个月时间,咱们至少毙杀了一千余鞑子吧。” “嗯,差不多。”白登庸闻言,立时咧嘴笑了,“就算没有一千人,五六百那一定是有的。啧啧,这要是能拿到鞑子的首级,然后送往京师,那可是妥妥的大功一件。狗日的,关宁军恐怕都没有一次性能斩获如此多鞑子的战绩!” “谁说不是呢?”陈策舔了舔嘴唇,“前些日子,皮岛给咱们运送物资补给的时候,老张就在说,关宁诸镇在建奴倾巢出动征伐朝鲜时,竟然一直龟缩于城中,采取按兵不动的策略,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进攻机会。” “呵呵,那是他们被阿济格给打怕了。”何日德笑着说道:“在闻知建奴大举侵入朝鲜后,锦州副将祖大乐领兵四千,试探性越过大凌河,准备探一探建奴的底。” “却不曾想,遭到驻守于广宁附近的阿济格快速奔袭,一战之下,损兵半数,一路逃回锦州。如此一来,便将关宁诸镇都给唬住了,不敢再轻易犯险冒进了。” “说来也是朝鲜军队太过废弛,竟然一个月都没撑到,便干脆利落地跪地请降了。”白登庸颇为惋惜地说道:“但凡他们能多坚持几个月,待冰雪融化、江河化冻,建奴必然不耐撤兵。” “届时,咱们东江镇出动水师战船,将鸭绿江彻底一封,建奴想要返回辽东,那只能绕道上游,并且还要钻深山老林,这足够让他们喝一壶的!” “就是!”陈策连声附和道:“要是建奴再敢托大一点,敢继续围困南汉山城,咱们甚至可以将水师派到汉江,让他们连朝鲜境内都走不出去。” “呵呵,老陈,你这话就有点言过其实了。”白登庸摇摇头说道:“尽管咱们东江水师纵横辽海,迫得鞑子不敢下水,但也不具备深入汉江、隔绝朝鲜南北交通的本事。最多就是远点人过去,搞一波偷袭。” “哎,说到偷袭汉江,你说此战结束后,咱们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在朝鲜人地界打秋风、攻击他们的沿海城镇了?”陈策恨恨地说道:“以前,咱们向他们‘借’点粮草,总是推三阻四,给得甚是不爽利。如今,这帮白眼狼投了建奴,正好方便我们下手,在朝鲜地盘上狠狠劫掠一番。” 众人闻言,脸上先是一喜,继而又齐齐叹了一口气。 朝鲜叛明投虏,东江镇必然会在事后对其发起报复性袭击,扫荡地方村镇,想来可以顺便给兄弟们捞到不少好处。 但是,朝鲜被建奴收服,那么整个东江镇也势必会陷入到四境皆敌的局面。 此后,再想通过朝鲜征用人力和粮草,可就不能像以前那般顺遂了。 说不得,就要操刀子跟朝鲜人说话了。 数万东江镇军民,仅靠新华人走私交易过来的南方粮食,也不知道能否撑得下去? “诸位将军都在呀!”一名身着青灰色新华军服、头戴大盖帽的消瘦汉子登上了城墙,热络地给白登庸打着招呼。 “林将军……”诸将很是客气地朝来人拱了拱手,眼中还带着几分热情。 “鞑子今日安静得反常。”林恒与几位东江镇将领稍作寒暄后,直接道明了他的来意,“我认为,鞑子很可能在酝酿一场新的进攻。” “炊烟比平日多了一倍,但整个建奴营地却安静得可怕。”何日德与白登庸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而且,建奴正在不断打制攻城器械,瞧这番模样,确实在准备一场大规模的进攻。” “还有,看营地外那些新掘的掩体……”陈策指了指建奴营地边缘几处不起眼的土堆:“估摸着是在藏兵。若是鞑子真要止兵歇战,何必这般偷偷摸摸。” 林恒听罢,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些东江镇军将还真的是打老仗的,通过各种反常现象,也窥得建奴必有所举动。 “夜袭!”白登庸嘴里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要做些提前准备?”林恒点了点头,正色道。 “我铁山守御退敌,尚需多多仰仗你们新洲火器。”白登庸微微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如此,你们且多受累,操持好城墙上那几门大杀器。其他诸事,皆由我东江镇应承。” “我部奉命来铁山助战,守城退敌,自是义不容辞!”林恒朝众人拱了拱手,随即转身离去。 —— 夜幕降临,万籁寂静。 铁山城东墙外,月光被浓云遮蔽,仅剩的几支火把在风中摇曳,将城墙照得忽明忽暗。 远处的松林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隐藏着无数夜枭鬼魅。 “都给我好生检查火药和弹丸,勿要散失和受潮!记住,等建奴冲到三十步内再开火。”左协火器营明军把总王树山低声呵斥着麾下士兵。 他们手中的火器已装填完毕,枪管朝上,但不少新轮换士兵的手指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西城那边喊杀声不断,间或响起闷雷般的火炮声,全都清晰地传到这边来,声震于耳,使得士兵们频频踮起脚尖往那边望过去。 这几个月来,建奴时常发起夜战,攻势也异常凶猛,足以让最悍勇的老兵也为之胆寒。 建奴甲兵仿佛是因为看不到火枪射击的原因,使得他们攻城时更加悍不畏死。 刚刚从皮岛轮换而来的李三娃手指死死抠住火枪的护木,指节发白。 他身旁的老兵赵疤子却叼着一根草茎,眯眼望向黑暗,低声嗤笑:‘怂啥?鞑子的箭又没长眼睛,你越抖它越找你。” “放心好了,咱们这座铁山城布局和型制可是经过高人规划设计的,只要不犯低级错误,鞑子是冲不进来的!” “怕个卵!”把总王树山继续在队伍中间走来走去,时不时踹一脚身旁的士卒,“再凶蛮的建奴,扣动扳机,一颗小小的弹丸,也能让他见阎王。就算晚上杀过来,那也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都是给咱们送人头。” “老疤子,你们几个狗日的警醒一点。要是打起来了,务必要给我将几盆碳火烧得亮堂堂的,莫要兄弟们摸黑装填弹药。”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百余名新华火枪手安静地坐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喧哗之声。 一些士兵围坐在城墙背风处,用刺刀挑着土豆,架在篝火上翻烤。 土豆皮渐渐皱起,裂开几道焦黑的纹路,金黄的内里渗出一丝豆泥,在火中滋滋作响。 土豆的香气混着碳火气,像晒干的麦秸点燃时的暖意,又带着泥土被烘烤后的朴实甜味。 偶尔,一阵风吹来,焦脆的皮下窜出更浓烈的香气——那是淀粉在高温下化作分,混着一点类似烤粟子的坚果味,钻进每个人的鼻子。 “狗日的,比今晚的硬饼子香!”一名明军士卒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他奶奶的,新洲人凭啥吃了晚饭后,还有土豆可以再垫吧垫吧?” “咋了,眼馋了?要不,三根,你去讨几个过来,也让咱们……” “鞑子摸上来了!”突然,垛口的一名士卒低声呼道。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从黑暗中迅疾地射来,狠狠地扎入他的肩头。 一声闷哼,发出示警的士卒踉跄栽倒在墙垛后。 “呼!” “呼!” “呼!呼!”几根火把被抛下城墙,火光一瞬间便照亮了城下密密麻麻的建奴身影。 “杀!” 被发现行藏的建奴甲兵不再隐藏行迹,抬着一架架云梯便蜂拥朝城墙扑来。 “放!” “砰!砰!砰!……” 一排明军火枪手施放完后,迅速地退到后面,将射击位置留给紧随其后的同伴。 “装弹!装弹!……动作快一点!”明军把总大声地嘶吼着。 打完一轮的明军火枪手们手忙脚乱地按照新华军事教官规定的流程,咬开定装火药包,倒入枪管、塞弹丸、轻敲枪管、通条压实,将击锤扳至全待发位置,然后端枪准备,整个过程被严格的控制在二十秒以内。 但在这生死关头,仍有人手抖得厉害,甚至还有士兵在射击前连通条也忘了取出,随着弹药一起发射出去。 新华火枪手们则冷静得多,同样采用三段式射击法,前排射击、中排准备,后排装填,有条不紊。 “砰砰砰”的枪声连绵不绝,在夜色中织成一张死亡大网。 但建奴的攻势愈发猛烈,云梯一架架搭上城墙。 一名悍勇的建奴甲兵踩着云梯攀爬,刚露出头,就被明军一枪击飞,厚重的甲胄丝毫无法阻挡势能强劲的弹丸钻入身体,惨叫一声,便重重摔下城头。 但更多的建奴前赴后继,有的甚至等不及云梯攀登,直接徒手嵌入城墙凹槽,奋力地向上爬着。 “轰!”位于敌台(马面)的一门火炮打出了一波霰弹,如雨的弹丸、铁屑、碎石呈一个巨大的扇形面瞬间笼罩了城前数十米范围内建奴甲兵,立时将冲锋之势生生给阻断了数息。 尽管攻城的建奴甲兵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如同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拍向城墙,但他们所面临的局面却异常险恶。 几座突出的敌台(棱堡)与城墙形成致命的交叉火力,不论建奴甲兵攻向任一段城墙,均会遭到数个方向的打击。 弓箭、火铳、火炮,还有一根根长矛,一柄柄长刀,让汹涌扑来的建奴士卒不断倒伏在城墙上下,盏茶功夫便尸积如堆,死伤无数。 但不知为何,今日攻来的建奴士卒韧性十足,在付出如此大的伤亡情况下,竟然依旧不断地发起冲锋。 一时间,整个铁山城的战斗就陷入到白热化状态,城墙上不断发生短兵相接的冲杀,刀光剑影,火光四射,喊杀声震天。 “主子,不成的。” 城外一处高坡上,清军统帅阿济格脸色铁青地看着铁山城头的方向,右手死死地攥着刀柄,内心深处已是翻江倒海。 东江镇明军何时有这般凶猛的火器? 一名巴牙喇看着己方士卒如割麦般一波一波地倒在城下,头皮不由一阵发紧,转头朝阿济格低声说道:“再这样打下去,正白旗的人就死光了。……主子,将人都撤下来吧!” “闭嘴!”阿济格恼怒地挥起刀鞘,狠狠地抽在这名巴牙喇的身上,“狗奴才,临阵指挥哪有你说话的份!” 那名巴牙喇身披重甲,被刀鞘猛抽过后,并未有任何痛楚,但在阿济格凶狠的眼神逼视下,诺诺地倒退数步,然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罪。 “呼……”阿济格一脚踹翻了这名巴牙喇,随即转身离去。 “……收兵!” “……”那名巴牙喇闻言,怔了一下,立时意识到什么,大声应诺道:“嗻!……额真哈勒珲(意为主子英明)!” 随着一声声尖锐的号角声和铜锣声划破夜空,建奴的攻势戛然而止。 他们一边交替掩护着,一边奋力地拖移同伴的尸体,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 (本章完) 第346章 说解 第346章 说解 4月22日,海上的晨雾尚未散尽,一艘吃水颇深的改装福船缓缓靠上皮岛码头。 “接稳了!”一名赤膊的水手高喊着,将碗口粗的缆绳奋力地抛向岸边。 几名辽民汉子稳稳地接住了,麻利地缠绕在缆柱上,随即忍不住踮脚张望。 这艘船吃水如此深,怕是拉了不少救命的粮食吧? “孟大人,到了。” 甲板上,一名身着藏青色立领制服的年轻军官侧身让开道路。 新华外交事务部负责人兼驻大明全权代表孟胜新整了整被海风吹皱的衣襟,踏上了搭向码头的梯板。 他刚踩上坚实的土地,忽听得皮岛深处传来阵阵锣鼓与欢呼,声浪如潮,竟压过了海浪的喧嚣。 “岛上在办喜事?”孟胜新挑眉问道。 “数日前,我东江镇在铁山城重挫建奴,毙伤建奴甲兵近千余。”一名迎候的东江镇千总抱拳笑道:“此战,打得建奴屁股尿流,撤兵十余里,不敢回望我铁山城!” “哦?”孟胜新瞳孔微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铜纽扣,“这战报是实绩,还是略有……润色?” 一战便歼敌千人? 你们东江镇还能打出如此逆天的战绩! 要是实绩的话,那不得让你们东江镇总兵黄龙,还有关宁诸镇的军头羞愧至死。 “……”那名千总闻言,顿时气血上涌,脖颈青筋暴起,右手已按上了刀柄。 但想到对方乃是新华重臣、东江镇的贵人,立时又将火气压了下去,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斩首虽未得千级,可战场尸横遍野,足见毙伤建奴甚重!更别说我东江水师还大破朝鲜叛贼水军,击沉战船三十余艘!” 孟胜新立刻捕捉到关键词,“未得首级”。 大明军功以首级为凭,东江镇这般“虚报”,要么是自信到狂妄,要么…… 他忽然朗声大笑,重重拍了拍千总肩膀:“好!这等大胜,当浮一大白!今夜定要听听贵军将士们如何杀敌!” —— 是夜,皮岛总兵府内,烛火摇曳,觥筹交错,间有歌姬抚琴低唱,气氛温馨而暧昧。 沈世魁将一杯热茶推到孟胜新面前,茶汤澄澈,映出两人微妙的神情。 “此女如何?”沈世魁伸手指了指那名歌姬,“她可是出身朝鲜贵人之家,芳龄二八,温柔可人,伺候起来更是让人……欲仙欲死。” “老沈,你这是准备要将此女贿赂我吗?”孟胜新端起热茶,轻轻品啄一口。 “孟大人,此话谬矣!”沈世魁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新华在辽海经营不过短短六七年,却是做起了好大一番事业,每年过手的白银不下三十万,哪里会将这区区歌姬看在眼里?” “这些年来,我皮岛若无你们新华运来稻米无数,怕是也无力支撑到现在。将此女送与你,不过略表谢意而已,尚不至于贿赂两字。” “好。”孟胜新点了点头,“你要是有更多女子相送,我便统统收下。说好了,这是送的,我可不会给银子。” “……”沈世魁闻言,表情顿时僵住了,片刻后,苦笑一声,“孟大人,你们新华人就不知道何为客气两字吗?” “哈哈……”孟胜新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沈世魁,“怎么,又不舍得给了?” “我听闻,你们新华国内律法所定,一夫仅许娶妻一人,禁止纳妾,更不许蓄养婢奴。”沈世魁没好气地说道:“既如此,你问我讨要这么多歌姬,作何之用?” “跟你一样,送人情呀!”孟胜新理所当然地说道。 “……”沈世魁明显被对方如此直白而又通透的话语给搞的有些破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沈,咱们合作这么多年,可以说是自己人了,有什么就直说,无需这般绕弯子。”孟胜新敛了笑容,正色道。 “那我沈某就直言不讳了。”沈世魁说道:“朝鲜叛明投虏,使得我东江镇,呃,应该是我皮岛各部立时陷入到一个极为凶险的境地。但我大明朝廷内忧外患,财入不足,对我皮岛粮饷支应从未充裕,且频频积欠断供。” “此前,我皮岛尚可以宗主之名,求告朝鲜以补粮饷缺额,方能勉力维持,不使辽海之局面临崩溃。可如今,建奴收服朝鲜,驱其攻我大明,这让我皮岛诸部不仅财计断绝,而且还会立时遭致多路围攻,局势危如累卵呀!” “你们新华可会就此抛弃我皮岛数万军民?” “沈总兵,我问你一句话。”孟胜新没有回答,反而郑重地提问:“你会投虏吗?” “哈哈……”沈世魁闻言,顿时大笑起来,“孟大人,我沈某虽为商贾出身,但也知朝廷忠义、民族气节。我乃堂堂大明敕封的东江镇副总兵官,如何会屈膝以投建奴?我沈某,纵死亦不堪此种苟且行径!” “只要你不投虏,我新华便不会坐视你们皮岛陷入绝境之地。” “如此,我沈某便放心了。”沈世魁端起茶壶,为案几上的茶杯斟满,“我还以为,你们新华靠上了黄龙后,便要将我皮岛弃之不顾了。” “老沈,你这是吃味了?”孟胜新笑了笑。 “我记得,早在七年前,东江镇尚在刘氏兄弟控制下,最早主动与你们新华合作的便是我沈某。”沈世魁追忆道:“那时,你们船不过两三艘,人不过千余,但我却并未因此轻视你们分毫,还私下做主将苦娘岛借与你们立足。”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比黄龙更近一点,双方的合作也更为进一步。却不想,你们却在旅顺、长山等地,反倒是与黄龙、尚可喜等人打得火热。” “你说,我若是不因此吃味,那倒显得我有些不合情理了。” “老沈,我新华经略辽海,所图不过是人口和贸易,并不想掺和到地方政争和势力辗轧之中。”孟胜新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你跟黄龙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我新华的立场非常明确,那便是不偏不倚,更不会介入到某一方,去针对另一方。” “你们东江镇置身于建奴侧后,本来就势单力孤,独木难支。加之,在孔有德、耿仲明叛乱之后,更是将你们主要后勤补给之地登莱给打成一片白地,不敷再用,失去了应有的粮饷供应渠道。” “如今,朝鲜叛明投虏,你们的处境也变得更为艰难和凶险。既如此,你们何不捐弃前嫌,携手合作,以度时艰,共抗建奴?” “唉……”沈世魁沉默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矣!” “《左传》有言:‘鲁以相忍为国也,忍其外不忍其内,焉用之。’”孟胜新微微摇了摇头。 “呵呵,怎么,孟大人是为黄龙说客?”沈世魁玩味地看着他。 “我只是觉得,在面对建奴逞凶辽东之际,有些内部矛盾和冲突,其实是可以调和的。毕竟,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总不至于为了彼此的意气之争,而白白让建奴捡了便宜。” 大明的灭亡,除了各种天灾人祸外,好像也跟内斗不止,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 即使,在建奴已经入关,开始横扫神州华夏时,南明的官员士绅们犹在内斗,各种奇葩操作层出不穷,生生将帝国最后的元气给消耗殆尽。 “老沈,关于朝鲜光海君复国夺位,你怎么看?”沉默良久,孟胜新换了一个话题。 “嗤!”沈世魁嗤笑一声,“光海君,一个被废十余年的老王,拿什么跟李倧斗?更别说,他手上连一个兵都没有,也就是给朝鲜添添堵而已!” “但他要是有你们大明的全力支持呢?” “嗯?”沈世魁愣了一下,随即立时品过味来,“光海君是你们新华救出来的?” “其实,也是很意外。”孟胜新笑着说道:“本来想着,建奴大举入侵朝鲜,李倧必会像十年前那般躲到江华岛上。却不想,他直接一路逃到了南汉山城,使得我们派出的数艘武装船没能接上朝鲜君臣。” “但巧合的是,建奴在逼降朝鲜后,李倧下令将光海君从江华岛转移至乔桐岛时,被我们的武装船截获,便带到了白翎岛。” “你说,要是可以利用光海君在朝鲜搅动风云,是不是也能撕扯一下建奴的后腿,让他们无法从朝鲜获得稳定的人员和物资供应。” “那么,这对你们东江镇而言,是不是一个极为有利的事情?” “黄龙怎么说?”沈世魁面无表情地问道。 “他准备上书朝廷,为光海君张目,请大明废黜李倧朝鲜王位,改易光海君为新的朝鲜之主。” “那我稍后也就此事,上奏朝廷,请立光海君为朝鲜王。”沈世魁点了点头,说道:“除此之外,我还需要做什么?” “我们准备将光海君送至海西都护府康翎郡,让他于此召集朝鲜境内‘有识之士’,进行抗虏复国之举。” “孟大人,我皮岛诸部兵力也很紧张。”沈世魁叹了一口气,“近几个月以来,建奴围攻铁山不止,使得我们几乎将所有精锐堪战之兵尽数调往那里,委实抽不出太多兵力前往康翎郡为光海君张势。” “此次前来皮岛,我从苦娘岛除了带来两千石粮食外,还顺便为你们送来了两百五十支新式燧发枪和四门火炮。” “两千士卒。”沈世魁咬牙说道:“不能再多了,要不然皮岛、铁山、身弥岛等几处要地就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守了。” “若是仅防御朝军进攻康翎郡,两千人倒也够了。”孟胜新满意地点点头。 “今年的皮毛贸易,价格可否再往上提一成?” “那我们的粮食售价可否也往上加一成?” “我皮岛经营日艰,在铁山与建奴对峙攻防数月以来,几乎耗尽了我们为数不多的库藏。”沈世魁眨了眨眼睛,开始叫苦:“再加上,士卒伤亡甚重,为安军心,这抚恤的银两可是哗哗的往外掏。这总要想法子弥补一二不是?” “堤内损失,可以堤外补呀。”孟胜新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沈世魁眼睛一亮,“你们可选好了目标?” “东莱府(今釜山市)!”孟胜新低声说道:“此地为朝鲜与日本贸易唯一官方港口,而且建奴入寇朝鲜时,该地周边地区未受战火波及,想来应是民丰物阜,市井繁华之所。”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联手先将朝鲜水师覆灭掉。如此一来,不仅可以防止朝鲜舟船为建奴所用,而且在进攻东莱府时,多少也消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嗯,稍顷,我便写一封奏书,请示朝廷予以叛离宗主的朝鲜军事惩罚!”沈世魁认可了这个建议,“不过,铁山为建奴所困,该如何应对?” “春时天暖,黄龙总兵将出动水陆两师,欲再复盖州、营州。想必,建奴闻知,必会撤围而返。” “呵呵,你们许了黄龙什么好处,竟然说动他再攻建奴?” “无他!”孟胜新笑了笑,“男儿立功之志而已!” 沈世魁听罢,翻了一个白眼。 —— (本章完) 第347章 “寻一个带路人” 第347章 “寻一个带路人” 1637年5月15日,对马岛,连山港(今对马岛比田胜港)。 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掠过港口,数艘福船静静地停泊在湾内,桅杆高耸,帆影蔽日。 船上的朝鲜人正被水手们粗暴地驱赶下船,在港口空地上列队集合。 他们有衣衫褴褛的农人,有面色苍白的匠人,也有茫然无措的妇人和孩童,甚至还有被强行带走的官婢和两班贵族。 他们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唯有年幼的孩童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低声啜泣。 港口的木栈道上,几名身着青灰色军服的武装护卫正手持名册,高声念着编号,而一旁被雇佣而来的对马藩武士则冷眼旁观,腰间太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孟胜新踩着潮湿的木板走上码头,眉头紧皱。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腥臊、海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显然,这批“移民”的运输条件并不理想。 也不知道,狭窄的船舱里塞了多少人。 “死了多少?”他低声问身旁的军官。 “回大人,四艘船分别从白翎岛和耽罗岛出发时一千五百人,现在还剩下一千三百出头。”军官恭敬地答道:“途中病死了一百多,还有些是……自己跳海的” 孟胜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被护卫围成一圈的朝鲜人。 他们中的许多人早已在这段旅途中被折磨的虚弱不堪,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但却无人敢出声抗议,更不敢发出大的喧哗声,整个港口弥漫着压抑而死寂的氛围。 “对马藩的人怎么说?” “他们多半已经是习惯了。”那名军官笑着说道:“而且他们也知道,岛上土地贫瘠,养不了太多人,所以并不担心我们会将大量移民留驻于连山堡,来一个鹊巢鸠占。” “不过,他们最近的日子好像不太好过。宗氏家老和中老曾数度来这里,向我们询问朝鲜境内的情况,似乎在担心建奴入侵朝鲜,会影响朝日之间的关系,也会耽误他们例行的‘朝贡贸易’。” “他们所想要的商品,北瀛岛拓殖队不是都可以满足吗?他们还担心个什么劲?” “大人,他们担心朝日再起战事。”那军官低声说道:“听说,建奴入侵朝鲜的消息传到日本后,萨摩藩岛津氏和长州藩毛利氏等参与侵朝战争的势力,一度出现‘趁乱再征’的呼声。岛津氏甚至还为此秘密整备了五六艘关船。” “不过,这些举动皆被幕府所压制,德川氏还以萨摩藩违反《武家诸法度》为由,强制解除了岛津氏的武装,并没收了他们整备的关船。” “作为日朝外交和贸易窗口的对马藩自是不希望两国再行刀兵,从而波及到他们自身安全和利益。不论是否打赢,对马宗氏所获甚少,明显吃力不讨好,所以是坚决反对日朝再起战争的藩国。” “那些想要再征朝鲜的地方藩国应该是想趁火打劫吧。”孟胜新晒然一笑,“萨摩藩和长州藩所在地区近年来天灾不断,藩内饥民无数,要是能在朝鲜捞一把,应该可以稍稍缓解一下藩内困局。” “大人说得是,想来应该如此。”那名军官招呼数名护卫,簇拥着孟胜新朝堡寨行去。 —— 傍晚,孟胜新在连山堡的奉行会所见了对马藩中老平田右卫门,连山堡负责人梁三贵陪在一边。 茶室内,烛火摇曳。 平田跪坐于席,姿态恭敬,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平田微微躬身,语气平淡,“不知此次转运朝鲜移民,还需停留几日?” “看天气。”孟胜新抿了口茶,“若天气晴好,过两天便走。……呵呵,我们总得让移民恢复一下身体不是。” 孟胜新放下茶盏,直入主题,“近来建奴攻灭朝鲜,不知幕府有何看法?” 平田眉头微皱,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沉吟片刻才道:“江户方面……暂无明确表态。” “哦?”孟胜新似笑非笑,“朝鲜乃日本‘通信之国’,如今被蛮夷所灭,德川将军竟无动于衷?” 平田苦笑:“孟先生有所不知,自元和偃武之后,幕府对外用兵极为谨慎。况且……”他压低声音,“鞑靼势大,若贸然介入,恐引火烧身。” “我首先纠正一点,征伐朝鲜的不是鞑靼人,而是起于辽东的满洲人,或者说是女真人。”孟胜新慢条斯理道:“他们此前建国称作大金,现在又改了国号,名为大清。” 这个时期,日本上下普遍认为后金是“另一个蒙古“,并多方预言其“很快会被明朝剿灭“,对其重视度明显不够,以至于他们对后金的称呼有些混乱。 “哦,大清呀?”平田无所谓地应道:“不管它是什么,能影响的只是大陆,与我日本,乃至我对马藩而言,应该无甚太大干系。” “那若建奴下一步进犯对马呢?”孟胜新突然问。 平田手一抖,茶水溅出几滴。 “我们与其素无仇怨。”平田硬邦邦地回答。 “我们华夏文明有句古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孟胜新轻笑,“你们日本有银山,早已为世人所知。而建奴,却是一个以劫掠和屠杀起家的蛮夷政权。” “如今他们征服朝鲜,焉知不会觊觎你们日本的银山?而你们对马藩,则是攻略日本最好的跳板。” “这……靼虏无水师,如何跨海?”平田皱眉道。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孟胜新淡淡道,“朝鲜水师虽弱,但若被后金整编,未必不能威胁对马。” 平田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刀鞘,沉默片刻后反问:“孟先生,你究竟想说什么?” 孟胜新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新华愿与对马藩加强合作,共御外敌。” “合作?”平田抬眼。 “所谓防患于未然,遏难于未发。”孟胜新正色道:“对于你们对马藩而言,最大的威胁当来自海上。若是有可能的话,不妨将来自海上的敌人消灭于萌芽状态,不使其构成实质性的威胁。” “孟先生的意思是……” “先发制人,覆灭朝鲜水师!” “嘶……”平田倒吸一口凉气,“若行此举,岂非要与朝鲜开战?幕府获悉后,我对马藩必将陷入巨大的麻烦之中。” “只要行事隐秘,当不会泄露你们对马藩的行迹。” 孟胜新笑了笑,对方没有直接开口回绝,反而在担心幕府的干涉和约束,说明在他们对马藩潜意识里,也生出对朝鲜投虏的忌惮和警惕。 “此事,关系重大,容我禀报家主。”平田并未给出明确答复。 —— “大人,我们欲对朝鲜动手,为何非要拉上对马藩?”离开奉行会所后,梁三贵忍不住开口询问,“有东江镇数千官兵的参与,再加上选个时间猝然发动,攻其不备,想来应该可以轻松袭破朝鲜沿海港口城镇。” “对马藩在朝鲜设有倭馆。”孟胜新紧了紧身上的呢绒大衣。 “对马藩设立在东莱府豆毛浦的倭馆在建奴入侵朝鲜时,便已关闭,还将所有驻守人员尽数撤回了栈原城(今对马市严原町)。”梁三贵诧声说道。 孟胜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迈步径直往下榻的驿馆走去。 “嘿,我可真蠢!”梁三贵想了片刻,脑子立时转了过来。 “咱们这是要寻带路之人呀!” (本章完) 第348章 “ 狄夷入华夏者,华夏之” 第348章 “ 狄夷入华夏者,华夏之” 5月20日,天高云淡,海风轻拂。 连山港一众拓殖官员和居民簇聚在码头,为即将启程的孟胜新一行送别。 四艘福船依次收起缆绳,粗粝的麻绳摩擦着船舷,发出低沉的嗡鸣。 巨大的白帆在海风的鼓动下缓缓升起,如同展开了云絮织就的翅膀,预示着新的航程即将开启。 专程从耽罗岛赶来的齐永泽与孟胜新紧紧拥抱了一下,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沉声说道:“孟教官,此次返回新洲本土,前路艰险,务必保重!” 孟胜新微微一笑,一脸欣慰地看着这位曾经稍显稚嫩的海军学员,如今已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地方大员,心中感慨万千。 “你也多保重!朝鲜方面的事务,你切需小心谨慎,勿要太过弄险,安全为上。”他殷切地嘱托道:“十年时间,我们的发展速度早已超出当初的预期,没必要再行险招了。” “所以,不论是北瀛岛拓殖区的开发,还是实施有关朝鲜的攻略,合当稳一稳,缓一缓,勿要激进冒险,确保自身安全为重。” “我明白。”齐永泽点点头,说道:“回到新洲本土后,代我向兄弟们问好。”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几封信函,交给孟胜新:“这里有我们即将对朝鲜发起的惩罚性军事总计划,也有耽罗岛建设改造方案,你带回本土,交给决策委员会审核。另外还有几封信是给本土的老友,以及我的……两个孩子的。” 孟胜新接过信函,交给身旁的随从。 此时,船上的号角声响起,催促着最后的登船,行将起航。 “保重!”孟胜新最后拍了拍齐永泽的肩膀,转身大步踏上跳板。 码头上,送行的人们纷纷挥手致意。 受雇的对马藩武士们按照礼节深深鞠躬,驻守的十余名武装护卫则整齐地敬礼,还有一些因故留下的朝鲜移民则忍不住低声啜泣。 随着最后一块跳板被收起,福船缓缓离开码头。 船艏破开翻滚的海面,留下一道白色的航迹,向着北方,向着那片新拓之地驶去。 齐永泽站在原地,直到船队变成海天交界处的几个黑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轻声自语:“愿君多多……保重!” —— 船队绕过朝鲜半岛西南,驶入日本海。 三日后,行经日本离岛隐岐群岛附近,几名水手在清洗了一遍甲板后,便兴奋地朝着远处小岛挥动手臂。 虽然,他们也知道,距离如此之远,即使岛上有人关注海面,但也根本看不到他们这般热情的招呼。 但是,大海茫茫,心怀空虚的水手们却总是喜欢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恐惧和孤独。 既然有陆地,上面总归是有人的,哪怕得不到任何回应,对船上水手而言,他们就不是大海之中的“孤勇者”。 “要是能将这几座小岛夺下来,那便又能为往来船只提供一个稳定而可靠的中途补给点。”一名水手大声地嚷嚷道。 “狗日的,你个头不高,胆子倒挺大呀!”一名粗壮的水手笑骂道:“这几个小岛距离倭国可不远,想要打它们的主意,说不得就会立即招来倭人的反击。” “倭人水师应该不咋的吧?”那名被嘲笑的水手不服气地说道:“只要咱们动作够快,在倭人反应之前,三五下就抢占了这些小岛,然后搬几门火炮上去,难不成还能让倭人给夺回去?” “倭人水师是不咋的,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呀!只要倭人愿意,给你堆出几百艘小船,一窝蜂地围过来,然后一波一波地派人登岛,不停地向你发动进攻,你能抗得住?” “只要咱们炮子多,还怕倭人堆人数吗?” “嗤!搞得好像是咱们有了炮子后,就能天下无敌似的?大明官军手中有那么多火器,还不是照样被建奴打得抱头鼠窜!” “……” “大人,你觉得我们可以夺占这几个小岛吗?”新华海军驻北瀛岛拓殖队教习官张远平上尉听了那些水手的争论后,也是颇为意动。 “哦,说说看,为何要占这几个小岛?”孟胜新笑着问道:“该不会就为了谋一处海上补给点?” “大人你看……”张远平指了指那几座视线中的小岛,“这片岛屿,扼守日本海要冲,若能据之,可制衡对马、朝鲜,并能威胁日本。” “既然会威胁日本,他们如何会允许你随意将其攻占?”孟胜新摇摇头说道:“你要知道,日本可是一个拥有近两千万人口的大国,而且自德川家康统一日本后,便结束了数百年的战国纷争。” “你觉得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可以随便招惹这样的一个国家吗?更不要提,还在人家门口的几座小岛发生军事冲突。” “哦,可惜了。”张远平微微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急不得。”孟胜新觉得还是不要打击年轻人的冲劲,“我们现在还处于开拓时期,人口不丰,军事不彰,尚不能贸然卷入到与地区大国的直接军事冲突之中,还要继续韬光养晦,积蓄实力。” “此番,我们借助建奴征伐朝鲜之际,占耽罗岛、夺康翎郡,助东江守铁山,已达到我们军事投射的极限,不能再树强敌。” “且等等吧,待过几年,我们彻底消化了这一波所攥取的诸多利益,然后再夯实了我们的基础,那些被认为不可能实现的目标,都将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 “大人深谋远虑,卑职受教了。”张远平躬身一礼。 “我记得,这几座小岛此前属于松江藩堀尾氏,但几年前藩主堀尾忠晴死后无嗣,被德川氏纳为天领(即幕府直属领地),由幕府派遣的代官直接管理。”孟胜新的秘书官田小冬轻声说道。 “……”张远平闻言,立时惊讶地看向他。 “哦,关于这片群岛的情况,你还知道些什么?”孟胜新也是一脸欣慰。 “这片群岛是幕府最为重要的渔业基地,以产海藻、鲍鱼等海产品为著,除了售卖与大坂渔市,相当一部分作为贡品上缴幕府。”田小冬娓娓道来。 “不过,这几座小岛土地较为贫瘠,主要种植一些粟、大麦等杂粮和少量水稻,绝大部分粮食需要本土供应。另外,这里还被作为日本海航线的中继站,与北陆、山阴地区有零星贸易往来。” “该岛还曾被当做倭人的流放地,据说有一位倭王(鸟羽上皇)就被流放至岛上。所以,我认为幕府德川氏未必会将这几座小岛当做普通的领地对待,若是遭到外来势力的入侵,幕府当会做出坚决的反应。” “受教!”张远平钦佩地朝他拱了拱手。 就在这时,甲板一侧传来一阵骚动。 几人转头望去,只见两个水手正拉扯着一名身着朝鲜官服的男子,后者瘫软在甲板上,用生硬的汉语哭诉着什么。 孟胜新皱眉,大步走去:“怎么回事?” 一名水手连忙解释:“大人,这老头是耽罗岛的降官,被我们带上船后,一直在念叨,说不该让其远离故土,总是要跳海寻死来着!” 那朝鲜降官抬头,眼中满是绝望:“我朝鲜虽弱,但终究是我等的故土家园!你们带我们北上,是要让我们沦为蛮夷之民吗?!” “既如此,且让我死于此地,趁着尚未远离朝鲜,我的魂魄还能寻到回家的路!” 孟胜新沉默片刻,蹲下身,与这名降官平视:“不知尊下……” “本官乃是朝鲜济州牧使金时敏……”那朝鲜降官颤抖着回答。 “金牧使。”孟胜新语气平和,“你可知道,你们朝鲜已向建奴称臣,若还留在朝鲜,那便是鞑虏之民。哦,不对,建奴向来视其所征之民皆为奴仆,也就是说,你们朝鲜数百万子民此时尽皆为女真之奴!” “……”金时敏顿时怔然,面露悲戚,“可北上又能如何?北海荒芜,冰天雪地,亦与蛮夷何异?” 一旁的张远平冷笑:“蛮夷?哼,金牧使,你口中的‘蛮夷’,却在你们朝鲜竭力扶持抗虏势力,不使更多地方沦为胡虏腥臊之地。古人云,狄夷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 “我新洲华夏拓殖荒野,开辟文明,是要建立新的华夏之基,而不是像你们朝鲜一样,在建奴的军事打击下,选择苟且偷生,甘为女真之奴,亦沦为狄夷之!” 所谓狄夷入华夏者,华夏之;华夏入狄夷者,狄夷之! 你这降官,在我新华攻入济州岛时,既不组织军力坚决抵抗,又不以身殉节,妄为国家忠臣。 而待光海君发檄文,号召所有朝鲜军民团结在他身边,共同抗虏复国之际,你也不愿前去投附,只是一味惜身好名。 如此倒也罢了,但你身在济州岛,却不与我新华合作,采取消极应对的态度。 那么,只能将你‘发配’北瀛岛,给我老老实实改造自己的身心。 没想到,你竟还嫌弃我新华为蛮夷? 岂有此理! 金时敏被这么一怼,立时沉默无语。 孟胜新抬手制止张远平,缓缓道:“金牧使,我们带你北上,可不是让你们做奴隶,而是给你们所有朝人一个新的家园。北海虽寒,新洲虽偏,但土地肥沃,堪为乐土。” “你们朝鲜虽故,却已染及腥胡,非为华夏之地!” 金时敏怔怔地望着他,良久,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不再言语。 —— 夜深,福船继续向北航行。 昏暗的舱室内,挤满了被强制迁移的朝鲜渔民和农民。 他们抱紧行囊,神色依旧惶恐。 “阿爸,我们要去哪里?”一个瘦小的男孩拽着父亲的衣袖,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强忍内心不安:“我们去……一个新地方。” “可他们说,那里有很多吃人的怪物和野兽……”男孩声音发抖。 “别听他们胡说……”旁边一名老者叹息道:“那些人是逗你玩的。” 角落里,一个年轻女子低声啜泣:“我们还能回家吗?……” 舱室里一片沉默,无人应答。 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似是轻轻地安抚和宽慰。 (本章完) 第349章 一个辽卒的新生 第349章 一个辽卒的新生 1637年6月15日,北瀛岛,开平堡(今函馆市)。 沈阿四拖着一条跛腿,缓缓爬上瞭望塔,却见值哨的兄弟正靠坐在木壁上,歪着脑袋酣然熟睡,嘴角还挂着一丝涎水。 沈阿四皱了皱眉,这般不警醒,要搁在辽东,怕是早死了几道了。 “小柱,换值了!”沈阿四抬脚踢了踢同伴。 “嗯?……“刘宝柱猛地一个激灵,立时从木板上坐了起来,待看清是沈阿四,才松了口气,“四哥……“ 稍顷,他又有些不安地看着沈阿四:“四哥,你……你莫要跟孙头说。方才,我只是打了一个盹,根本就没睡沉……” “好了,好了,赶紧的下去吧。”沈阿四摆了摆手,不耐地说道。 “哦……”刘宝柱将单筒望远镜和火枪交接与他,然后走向木梯。 “四哥,我……”下了一半木梯,他又爬了上来。 “晓得了,我不给刘头说。”沈阿四举着单筒望远镜,朝四下观望着,“不过,以后值哨时,可莫要如此。整个寨子百多个兄弟的性命,那可不是儿戏!” “我知道了,四哥。”刘宝柱心下一松,“下次值哨的时候,我断不会再睡觉了!” 沈阿四挥了挥手,头转向一边,继续观望着。 开平堡占地不大,长宽不过二百余米,二十多栋原木搭建的屋舍挤挤挨挨。中央几栋砖石建筑是军械库、粮仓、议事厅以及公共食堂和澡堂子,屋顶铺着从临海(今北海道钏路市)运来的青瓦,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护墙由合抱粗的落叶松树干深埋土中构成,顶部削尖,外缘还挖了两尺深的壕沟——这规格比起辽东的军堡简陋得多,但对付土著和倭人足矣。 北瀛岛拓殖队先后往该地补充了两次人手,使得整个据点驻守人员达到一百二十余人,也算的上周边数十里内较为强横的一股武装势力了。 为了加强这座距离倭人最近的据点安全,北瀛岛拓殖队还为驻守人员配备了三门火炮,再加上一百余支火枪和数十副胸背甲,可谓是武装到牙齿。 新华人决定于此设立屯殖据点,可以说是对松前藩以及德川幕府的一次大胆试探。 若是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或者反对声音不大,那么北瀛岛拓殖队便会将继续增设拓殖点,将整个箱馆湾一举囊括进去,顺理成章地将势力扩展至津轻海峡。 可要是松前藩做出强硬反应,不顾双方之间密切的商业合作关系,将此事上报德川幕府,逼迫新华人退出该地区。 那么,北瀛岛拓殖队则会采取有限的退让,宣布该据点仅作为贸易联络点,并承诺不会将其武装化,对松前藩以及周边所有阿依努人开放,免受任何交易税费。 嗯,我们就是在这里建了一个交易点,大家都可以来此做买卖,无需太过紧张,伤了和气。 也不知道是倭人迟钝,还是该堡寨隐于海湾深处不易发现,这一年来竟然平安无事地矗立到现在。 “希望今日也无事……”沈阿四收起单筒望远镜,然后抓起旁边的火枪,仔细检查了一下枪管、燧石和扳机,确认没有任何故障后,便抱着它,慢慢地坐了下来。 沈阿四祖籍浙江余姚人,祖父因事被流配辽东,自此便再也没有返回家乡。 天启二年,鞑子破了辽阳,他随逃难的辽民挤上了登州的粮船,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最终流落到皮岛。 是时,东江刚刚开镇,毛大帅带着百来号人,硬生生在鞑子眼皮底下扎了根。 岛上缺粮少械,但毛大帅总是拍着胸脯说,“朝廷的饷银快到了!咱们守着皮岛,便是插在鞑子心口的刀子!” 大帅善用商贾,皮岛渐渐成了海上的“黑市”。 朝鲜的米、大明的铁、倭国的银,全在沈世魁老爷的船队里流转。 他便在那时,跟着老兵学放铳,成了毛大帅的一个兵。 夜里,常常听老兵们吹嘘:“……那年,奇袭镇江,大帅带咱们砍了鞑子贝勒的脑袋!鞑子恨得牙痒,却不敢渡海来攻!” 可是,过了没几年,袁督师突然将大帅给召了去,大帐外列满了关宁军的铁甲。 毛大帅方至未久,袁督师便厉声数他十二罪,尚不及辩,刀已落下。 血溅帅旗时,刘兴祚的亲兵围住了沈阿四等人,刀口架在脖子上。 好在,袁督师说:“朝廷养着尔等,今后分四协,听令行事!” 这让他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小命。 毛大帅死了,岛上人顿时心惶惶。 陈继盛将军接掌东协,暂摄东江镇,但他却成日里缩在帐中写奏疏,求朝廷给大帅平反,还说刘氏兄弟欲再投建奴。 刘兴治兄弟趾高气扬,带着“朝廷嫡系亲军”的旗号,极尽克扣东江各部官兵的粮饷。 老兵们暗地里啐道:“姓刘的早年给鞑子当奴才,如今却倒成了大明忠臣!” 没过多久,刘兴祚在永平死于鞑子刀下。 消息传到皮岛后,刘兴治在灵前哭得天崩地裂。 陈继盛将军带人吊唁,刚进灵堂,伏兵四起。 沈阿四当时吓得缩在门外,未敢上前,就听见陈将军嘶吼:“尔等假传孙阁老(即孙承宗)军令,必遭天谴!” 刀斧声过后,刘兴治提着人头出帐,狞笑道:“从今往后,皮岛我说了算!” 然而,朝廷的饷银依旧拖欠,岛上饿殍遍地,逃兵不断。 刘兴治暗中联络鞑子,却哄骗说是借朝鲜的粮。 那一天,沈世魁老爷悄悄找到沈阿四等老东江系心腹,说要在夜里带着他们去西滩。 那晚,沈阿四端着火铳,与数百东江老兵突袭了刘府,沈老爷一刀便捅进了刘兴治的心窝,并大喊一声,“大帅的仇,今日方报了一半!” 可是,随后未多久,朝廷却派了黄龙总兵接管皮岛。 这位大人一来便要清查走私,沈老爷为了脱开干系,将那位献了几道的女儿又转手给了黄龙,才堪堪保住大半走私利益。 事后,沈老爷跟耿仲裕等东江军将密谋了许久,接着就发生了一场兵变,将黄龙给关押了起来。 沈老爷在旁冷眼,直到尚可喜那厮带兵突然闯至皮岛,他才惊呼:“快护总兵大人安全!” 经此一事,黄龙是在皮岛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没多久,山东的孔有德、耿仲明反了,还有许多东江军将跟着响应。 黄龙便借口平叛的名义,带兵离开了皮岛,终使沈老爷彻底掌控了那里。 从那以后,皮岛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 当然,这除了走私贸易更加繁盛外,还有新华人源源不断地将南方粮食运来,让岛上的军民不再一天饿两顿,三天饿五顿了。 还有更关键一点就是,岛上的辽民越来越少了。 他们都被新华人拉到了新洲大陆。 据说,那里可以吃饱饭,可以分到地。 那里,还没有无休无止的战争和动乱。 那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税赋和各种压榨。 不过,沈阿四是不信的。 这个世界,哪里没有官府,哪里没有老爷,哪里没有剥削和压榨。 皇道乐土,或者世外桃源,那只是存在于梦里。 直到有一天,他来到了北瀛岛,终于相信,新华人的地界真的是那样的。 崇祯七年八月(1634年),在建奴入寇宣府、大同,沈阿四随同数路东江军奔袭建奴后方,于战斗中被建奴硬弓射中了小腿,救治不及,便落下了残疾,跛了一只脚。 沈老爷出于对他的体贴爱惜,便劝他跟随新华移民船前往新洲大陆“享福”。 原本以为自己残了,就么被东江镇就这给丢弃了,扔给新华人做牛做马,沈阿四当时是心如死灰。 他带着家人来到北瀛岛时,主持移民的新华官员问他有什么手艺和特长。 他想了很久,最后嗫嗫地说,只会放铳杀人。 却没想到,新华人似乎并没有嫌弃他跛了一只脚,反倒是对他厮杀十余年的战场经历很感兴趣,便将他留在了北瀛岛,成为一名自卫队民兵。 在接受了一番新式火铳训练后,他先是被派驻海宁堡(今北海道苫小牧市)驻守。 今年四月,又被调至这座刚刚建立不到一年的据点,防御可能存在的外来危险。 说实话,北瀛岛上虽然有生藩,也有倭人,但在沈阿四看来,皆不过“土鸡瓦狗”,战力尚不及建奴两成,根本构不成对他们的威胁。 更何况,北瀛岛拓殖队还给他们装备了如此多的火器,还有火炮,在武力上完全碾压那些生藩和倭人。 真正担心遭到外来威胁的,怕是他们才对! 按照新华官人说的,只要他再扛两年枪,就能分得四十亩好田,跟着家人一起过上宁静而又稳定的日子。 至于官府所征收的正赋,只有田赋,而且仅收两成,没有丁银,也没有地方杂税,更没有额外加派。 也就是说,大明那种“旧征未完,新饷已催,额内难缓,额外复急”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老天爷嘞,这不就是老百姓所期盼仁政嘛! 轻徭薄赋! 吏不呼门,夜不闭户! “嘿嘿……”想到此节,沈阿四不由咧开嘴,乐出了声。 “呼!”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扶着木柱站了起来,抓起单筒望远镜,朝四下观望起来。 “嗯?……”在转向海面时,视线中出现了几道淡淡的帆影,正朝着他们所在的开平堡驶来。 “嘟嘟……” 沈阿四立时弯腰将挂在壁柱上的一只号角抓在手里,然后鼓起腮帮,使劲地吹响。 —— (本章完) 第350章 罗刹人还没来吗? 第350章 罗刹人还没来吗? “你可知你们卫大人现在何处?” 孟胜新登上开平堡的瞭望塔,朔风扑面,视野骤然开阔,周边数里外的地理地貌一览无余。 远处山峦起伏,荒原上的丛林小径如细蛇般蜿蜒至天际。 不过,南边因为有千迭岬(今涵馆山)的巍峨山势所阻,津轻海峡的波涛尽数隐没在苍茫山影之后,无法窥得海上的任何情形。 他眯起眼,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木栏。 若是在那山巅设立一座瞭望哨的话,不仅过往海峡的商船、战船尽收眼底,便是天气极朗时,说不定还能望见对岸本州岛的轮廓。 如此,倭寇动向、海商航线,皆可早察。 正思忖间,下面木梯传来急促的攀爬脚步声。 片刻,开平堡负责人孙友耕登上了瞭望塔,朝他躬身一礼,然后恭敬地伺立在一旁。 两日前,四艘载满朝鲜移民的福船在津轻海峡西段各自分开,两艘一路向北驶往西营堡(今石狩市),进一步充实新川地区(今石狩川平原)拓殖人口数量。 而孟胜新所在的另外两艘船则转向往东驶往临海堡,等待转运回新洲本土。 在进入海峡深处后,考虑到船上朝鲜移民因海上颠簸,多有寒热交加之症,船队便准备暂泊开平堡休整。 不过,堡寨狭小,容不下太多的移民,便只能将部分身体不适的人转移至岸上,对其进行简单的诊疗,剩下的移民依旧待在船上。 好在,开平堡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些新鲜的淡水和食物,所有人也被获准分批下到岸上活动一番手脚,这对处于身心疲惫的移民而言,不啻为最大的福音。 孟胜新在休息一晚后,也觉神清气爽,恢复了几分力气。 在堡寨中走了一圈后,他便攀上瞭望塔,眺望周边,浏览一下这座被后世日本称之为北海玄关的地方。 这座港口与长崎、横滨并称为日本历史最悠久的三大港口,也是世界三大夜景之一。 不过,到了这个时期,随着他们新华的强势介入,别说开平堡所在的涵馆,怕是整个北海道也将不再为日本所有。 一念至此,早已年过四旬的孟胜新竟也生出一丝暗爽之感。 这要是逮着机会,以北海道为基,出动数万海陆大军,再将日本痛殴一顿,逼着它签一份17世纪《二十一条》,那就更让人老怀大慰了。 对了,此时留守北瀛岛的卫仲龙不知现居何处,要是在返回本土前见上一面,那是最好不过了。 “回孟大人。”孙友耕躬身一礼,“一个月前,卑职从《北瀛塘报》上获知,卫大人在贵德堡(今北海道北部城市纹别)视察当地拓殖情况。至于现在卫大人居于何处,卑职尚不得知。” “贵德堡?”孟胜新闻言,顿时一愣,“贵德堡在何处?” “呃,好像是位于北瀛岛北边的沿海之地。”孙友耕脸上踌躇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据闻,那里发现了金矿,已有当地土人和移民在零星采掘。故而,卫大人便带着人过去看看,具体是个什么情形。” “哦,金矿?”孟胜新并未听到金矿而表现出喜悦之情,反而眉头皱了起来,“此事传开了吗?” “想来应该没大范围地传开。”孙友耕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拓殖队在收到消息后,立即派了一个小队自卫军过去,封锁了整个贵德堡海陆交通联系,以确保将此消息掩盖住。” “但是,也不排除当地土人通过物资交易或人员走动,将这个事情传到倭人那里。” “嗯,你们北瀛岛做得很及时,也很到位。”孟胜新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以北瀛岛目前的实力,已无惧于任何外来势力的入侵,但要是因发现金矿的问题,招来他人的觊觎,还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大人说得是。”孙友耕附和道。 “你们北瀛岛拓殖队于江东地区(即乌苏里江以东)开拓情况如何?”孟胜新问道。 “回孟大人……”孙友耕顿了一下,说道:“截止到去年十二月,我北瀛岛拓殖队在江东地区设立屯殖据点七处,迁移民五百余人。……呃,只是囿于地形限制,尚未深入内陆腹地,皆为沿海设堡立寨。” “不过,在冬月间,组织了一支内陆探索队已进抵兴喀淀(即兴凯湖)附近,并与当地数个土著部落建立了初步的联系。” “不错,不错!”孟胜新连连赞道:“你们的动作还是相当得快!我相信,随着大量朝鲜移民的到来,你们的拓殖进度也会大大加快。” “那黑龙江流域的情况呢?” “继去年五月在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交汇处设立伯力堡后,上个月,拓殖队再次派出两艘桨帆船前往黑龙江流域,准备在入海口附近和下游中段某个位置设立两处据点,为此后进一步深入两江流域拓殖奠定基础。” “探索两江流域地区时,有没有发现罗刹人?”孟胜新轻声问道。 “罗刹人?”孙友耕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说道:“有没有发现罗刹人部落,卑职不太清楚,塘报也未曾有任何提及。只是听闻,两江流域有许多生藩部落,以渔猎为生,生性彪悍,几与生女真无异。” “呵,也就是说,沙俄还没摸过来?”孟胜新心底没来由的一松。 “大人?……”孙友耕不解地看着他。 难道,这个被称为“罗刹”的土著部落很有威胁性吗? 怎么瞧着,这位孟大人对其很是上心! —— 金秀妍红着脸,从寨丁手中接过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粥,屈膝微微一福,便立即转身就走。 还未离去多远,身后就传来一阵男人的哄笑声,唬得她不由加快了步伐,连《闺合要览》中所规定的女子移步不超三寸的训令也不顾。 “父亲,吃点热食吧……”进入一间木屋,金秀妍小心地将粥碗递给半躺在床上的父亲。 “……”金时敏接过粥碗,轻轻地喝了几口,甜香糯软的玉米粥吃在嘴里,顿时让他口齿生津,感觉美味异常,“你兄长呢?” “他被唤去整理随船而来的书册了。”金秀妍低声说道。 “唉……”金时敏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一口气将碗里的玉米粥喝进嘴里,腹中终是有了一丝饱意。 嗯,这粥饭颇有滋味。 “父亲,精神可好一些了?”金秀妍关切地问道。 “嗯,还好。”金时敏将粥碗递给女儿,“你可吃曾吃过?” “女儿……吃过了。”金秀妍低声应道。 她想起方才食堂排队领取饭食时,那个掌勺的大汉盯着她看了许久,目光恨不得要穿透身上所穿衣物,骇得她差点就要扭头逃去。 幸好一名身着新华军服的军官走了过来,挥起刀鞘,抽了他一记,才让其收回那可怕的眼神,为自己取了一个玉米窝头和两个土豆。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不知为何,那身英武的军服却总在心头萦绕。 “唉,来此北瀛荒岛,也不知未来我们将面临怎样的命运!”金时敏看到女儿俏丽的面容隐隐露出一丝惶然,心中不由一紧,让他突然间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父亲,我在寨子里隐约看到了延安都护使的崔小姐……”金秀妍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现在似乎以侍女的身份,随侍在那位新华孟大人身边。” “嗯?”金时敏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苦笑,“清虏入寇,黄海道泰半郡县、都护府沦为战场。那崔小姐多半是清虏击破延安后,随着逃难人群辗转流落至海边,然后不期为新华人所掳。” “时移世易,国家危亡,百姓离难,即使贵为官宦家眷,又岂能独免其身?那崔都使小姐沦落至此,我们……” 说着,金时敏看着女儿是泪流不止,语焉哽咽。 身为国之干臣、一方牧使,既不能戍守疆土、卫护百姓,也不能保全家人,免遭欺凌。 此乃我辈之耻矣! 虽然,从济州岛被俘以来,再到押船前往北瀛荒岛,新华人尚未有祸害凌辱百姓的行径。 可一旦到了他们的地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是发生了什么,那也只能默默承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堂堂男儿之身,或许会被驱使为奴,受尽劳苦。 那么像女儿这种姿色上佳的妇人,下场想来也是凄惨无比。 在船上,与那位新华孟大人聊及清虏祸乱朝鲜之事,他说在朝鲜君臣表以臣服后,清虏几乎将汉城洗掠一空。 在撤兵回师时,清虏还顺带掳掠了超过四十万(原有历史共计掳掠了近五十万人)朝鲜百姓,如牵牛赶羊一般,从汉江边一直绵延至鸭绿江边。 一路上,尸骨累累,哭声震天。 黄海、平安、江原等三道、郡县,可以说是十室九空,百里无人烟。 那位孟大人还说,清虏此后发起的任何一场战争,即使是对大明的军事进攻,朝鲜也都必须派军参与,以履行一个藩属国的义务。 至于清虏所缺的粮食、布帛、铁料等诸多战争和民用物资,朝鲜皆不得有丝毫隐匿,必须做到有求必应,有应必送。 哪怕朝鲜国内发生天灾、瘟疫,乃至饥荒,也不得短了清虏的物资需求。 那位孟大人调侃地说道:“以后,朝鲜就是清虏随用随取的提款机了!” 虽然,金时敏不太理解何为“提款机”。 但他却明白这位孟大人话语里的大概意思。 朝鲜,就是清虏的后勤基地,将为他们持续不断地攻掠大明,提供源源不断的人力和物力。 直到某个时候,耗尽朝鲜最后一丝元气。 —— (本章完) 第351章 新貌 第351章 新貌 熏人的海风裹挟着木屑与碳火的气息,吹过临海城(今钏路港)新铺的青石板路。 码头上,一艘满载鲑鱼的拖网船正缓缓靠岸,船身漆着醒目的红蓝两色--这是“海丰号”的标记——临海第一家民营渔业公司的产业。 甲板上,阿依努族水手大狗熟练地抛着缆绳,他古铜色的手臂上,鲸骨刺青随着肌肉起伏若隐若现。 八年前,他还在使用祖辈传下的木叉,驾着独木舟在波涛中与一群群鲑鱼搏斗,如今却能精准操控滑轮绞盘和拖网,并将满满一舱渔获起吊上岸。 “老掌柜,这季的收成比去年多了三成!”穿着粗布短打得年轻伙计小跑着追上正记账的陈掌柜,手里晃着一本湿漉漉的账册,“按新式盐渍法加工的渔获,连日本的商队都抢着订!” 陈掌柜摇了摇头,笑着用口水沾了沾毛笔,自顾自地在账本上记了几笔。 “行了,行了,到了年底,老子都给你们一个个都发利市!”他笑了笑,眯眼望向码头另一侧。 三座砖砌的烟囱正喷着白烟,那里是拓殖队官办的“临海粮油厂”,日夜不休地将大豆、生榨成清亮的油脂,再装进木桶,运往南方各堡。 忽然,一阵尖锐的哨声划破空气,码头上的工头挥舞着大手喊道:“加快速度!运输船要不了几天就要装货!” 渔坊的角落里,一位年轻女工偷偷将一片碎鱼肉塞进围裙口袋,这些足够一家人吃顿美味的鱼侩。 西门外新立的“磨坊街”,水力驱动的石磨正将燕麦碾成面粉。 数十个移民蹲在路边,用石灰混合火山灰砌砖,准备对住宅区进一步扩建。 城中官办建材厂的水泥、砖块供不应求,许多居民索性直接使用草泥、土块修筑自己的房屋。 如今的临海城,常住人口已达四千二百余人,是北瀛岛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城。 城市以老城为中心,四条主街呈辐射状展开。 海昌街两旁,鱼行、渔具铺、船具修理铺鳞次栉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海腥味。 百工巷里,铁匠铺、木匠铺、陶瓷坊传出此起彼伏的敲打声。 学政路上,几座学堂和技工学校,书声琅琅,学生们不仅要读书认字,还要钻研算术、机械原理登实用知识。 番夷市最为热闹,阿依努人用皮毛、鱼干换取铁器、布匹,鄂伦春人带来珍贵的兽皮和药材,倭国商人则运来漆器、白银,不同语言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形成独特的市井气息 “八年了,总算像个样子了!”临海城守刘平顺看着面前刚刚落成的三层政府办公楼,满怀激扬之情。 从一片荒无人烟的滩涂,建成一座数千人的大埠,这其中的艰辛,唯有他们这些亲历者才能体会。 筚路蓝缕,尚不能道尽这段峥嵘岁月。 “大人,码头来了两艘移民船!”他的政务助理匆匆跑来,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滴落。 “移民到来,有司部门自会去处理,何至于这般惶急?”刘平顺没好气地说道,迈步便要进入这栋“豪华”的办公大楼。 “大人……”那助理伸手擦了一把汗水,喘了几口气,“大人,随船而来的还有……孟大人!” “哪个孟大人?”刘平顺停下了脚步,转头惊诧地看着他。 “我新华决策委员会委员、外交事务部部长兼驻大明全权代表孟讳胜新大人!” “啊!……”刘平顺闻言,脸色立时变了,一把拨开助理,也不顾他一城之守的官员形象,朝码头方向便发足奔去。 乖乖个咚! 这位孟大人可是他们上官的上官的上官,整个北瀛岛拓殖队,乃至新华驻大明各个机构、单位,皆为他统管。 在未有新洲本土具体指令下达前,他的所有决定便代表了本土的意志,一言可决所有人的生死前途。 在拓殖队负责人卫大人、临海县周县长皆不在临海城的时候,孟大人突然乘船亲至,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吧? 那自己万万不可怠慢了!—— “娘,新洲在哪里?”在临海的驿馆内,一名五岁的孩童抱着妇人的胳膊,仰着头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新洲呀……”宋月容将孩童搂在怀里,笑着说道:“在遥远大海的那一头,我们坐船摇呀摇,一个多月就能到那里了。” “那我们以后不再回广州了吗?” “嗯……”宋月荣面色一滞,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以后呀,新洲就是我们的家,你们会在那里上学堂,跟新认的小伙伴玩耍,也会看到许许多多新奇的东西,吃到各种各样美味的点心小吃。” “哦……”那孩童眨了眨眼睛,“娘,新洲有广州热闹吗?那里也有许多小伙伴一起玩吗?” “那里跟广州一样热闹,也会有成群结队的小伙伴跟你一起玩,一起做游戏。”宋月荣伸手捏了捏孩童的脸,“到了逢年过节、赶集上市,也是有各种新奇把戏让你瞧个过瘾!” “娘,你又在哄骗弟弟。”这时,趴在窗户上怔怔出神看着院子里的小姑娘噘着嘴说道:“我曾听爹爹说过,目前整个新洲大陆才六七万人,尚不及番禺县三成!你说那里能有多热闹?哦,这个人口当是排除地方土人的人数。” “唉,你这妹仔!”宋月荣被女儿揭了底,面色一红,嗔怪道:“读了几年书,倒是长见识了。你不晓得嘛,新洲每年都要从大明运人过去的,一年可是有几千上万人的。” “待你们长大的时候,说不定新洲就会有广州那么多的人了!到了那时,定然是很热闹的。” “嘻嘻……”那女孩古灵精怪地冲着母亲做了一个鬼脸,“娘,那你知道新洲有多大吗?就算将整个广州府的人口都填进去,怕是百里之内也见不到人烟!” “嗯?……”宋月荣表情微怔,脸上有些羞恼,“哼,跟着你爹爹学了地理天文,便在我面前显摆了不是!” “娘,我只是在向你描述一个新洲的实际情况,可不是朝你来显摆的。”那女孩故作深沉地说道:“按爹爹的话来说,新洲的发展是任重道远,目前尚处于起步阶段。” “不过,待我们长大之后,担负新洲快速崛起的重任就会落到我们这一代有知识、有理想、有冲劲的新生辈头上,届时才会迎来新洲的真正繁荣和昌盛。” “呵,你个妹仔家家的,哪里需要你来抛头露面,担负所谓建设发展的重任!”宋月荣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我爹说了,女子当顶半边天!”那女孩颇为自傲地说道:“此前在广州,不论是学堂里,还是家里面,论学问和见识,哪个男孩子可能比过我?哼,以后长大,要做事了,他们也一样比不过!” “你这妹仔……”宋月荣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般争强好胜,我看你以后如何嫁的了人。” “娘,我们女子为何长大后非要嫁人,并且还要依附于男子?”那女孩犹自不服地说道:“哼,待我长大后,可不会随随便便嫁了人,然后在家里相夫教子。我要出去做大事情,我要像木兰,李清照那样青史留名。” “呵呵,还好没说要学吕后和武则天。”宋月荣闻言,不由莞尔。 “这个嘛……”那女孩听了,竟然开始认真的思索,“若是新洲可许女子为政任官,倒也不是不能想一想。” “……”宋月荣再次失笑,“你这妹仔,也不知道跟你爹爹都学了些什么离经叛道的想法。” “娘,这不叫离经叛道。”那女孩认真地说道:“父亲说,这叫解放思想,施放天性。嗯,还有就是,心有多大,自己所施展的舞台就会有多大!” 宋月荣听罢,不由呆呆地看着女儿。 这妹仔似乎跟我大明传统女子截然不同呀! “唉……”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娘,娘……”房门猛地被撞开,一名七八岁模样的男童冲了进来,一路上跑的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爹爹回来了!” “哦,蛋仔,爹爹当真来了?”那名女孩立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 “来了,真来了。”那男童大声说道:“我听驿馆的人说,码头来了两艘大船,爹爹就是随船一起过来的。城里的官员都去迎接了,说是要拜见孟大人。……咱爹爹不就是姓孟吗?” “哼,蛋仔,难得你聪明了这么一回!”那女孩笑着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撩起裙摆,风一样的奔出房门。 “娘,姐姐刚才是在夸我吗?”看到母亲牵着幼弟也要出门,那男童摸了摸脑袋,低声问道。 “……”宋月荣回头一笑,“嗯,是在夸你呢!” —— (本章完) 第352章 强干和弱枝 第352章 强干和弱枝 “孟教官,你说百年之后,这北瀛岛,乃至我们要占领的库页岛、外东北……”卫仲龙顿了顿,轻声说道:“会自立门户吗?” 说话间,他靴尖不经意踢到一块黝黑的煤矸石,骨碌碌滚下斜坡,惊起几只隐匿在草丛中的灰鸟,扑棱棱地飞向天空,打破了片刻的静谧。 孟胜新眯起眼睛,看着那些灰鸟在铅灰色的天空中划出凌乱的轨迹,最终消失在远处的白桦林里。 此时正值夏日,临海湿原上蒸腾着氤氲水汽,卫仲龙和孟胜新正站在青岭(今钏路市东北十余公里钏路町)郊外的高岗上。 远处蜿蜒的青岭山(钏路川)在阳光下泛着碎银般的光泽,成群的丹顶鹤在沼泽间优雅踱步。 放眼望去,远处是郁郁葱葱的密林,树木层层迭迭,像是大自然精心铺设的绿色绒毯。草甸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草浪此起彼伏。 大片的湿地泛着粼粼波光,时不时有不知名的水鸟从中飞起,发出清脆的鸣叫。 如此壮丽的景色,彰显着大自然的神奇和伟大,可两人此刻却无心欣赏,反是心事重重。 “你看那些鹤。“孟胜新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它们每年都要往返于库页岛与本岛之间。但无论飞得多远,终究要回到出生的沼泽。“ 卫仲龙弯腰拾起一块煤矸石,指腹摩挲着粗糙的表面。这块不起眼的黑色石头,正是他们此刻站在此处的理由。 青岭煤矿的矿洞在不远处的山腰张着黑洞洞的嘴,运煤的轨道车正发出吱呀呀的呻吟。 “可鹤群总会分家。“卫仲龙掂了掂手中的石块,“老巢拥挤了,年轻的鹤就会去开辟新的沼泽。“ 青岭有储量不低的煤炭,北瀛岛拓殖队于此建立了一座大型煤矿,投入了两百余采煤工人和大量采购自本土的机具设备,日日采掘。 这座煤矿理论上可以日产两百到三百吨,年产量也可达到近万吨。 但实际上,因为采掘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以及冬日大雪严寒天气,青岭煤矿年产量从未超过八千吨。 而且,拓殖队也没有进一步扩大其产量的意思。 因为,整个地区可用到煤炭发展的产业并不多。 也就是制陶、烧砖、炼焦、生产水泥以及居民有限取暖做饭之用,使得煤炭的整体消耗量并不大。 毕竟,整个拓殖区就没什么像样的工业,自然用不到太多的煤炭。 是的,在这八年时间里,北瀛岛一直承担着新华移民中转点的角色,除了建立一些事关百姓民生的手工业外,并未发展任何具有决定性意义的重工业。 数年前所建立临海修船所,规模和技术水平也都十分有限,除了能为规模庞大的移民船队进行例行的维修保养外,最多也只能建造一些两百吨以下的小型船只。 至于冶铁、炼铜、玻璃之类的“高端”工业,更是没有任何基础。 凡是从大明、朝鲜,乃至日本“淘”来的工匠、艺人,全都紧着送往新洲大陆,从而不断充实和加强本土的技术实力。 甚至,就连费尽心思搞来的大批妇人,也要优先满足本土的需求。 可以说,北瀛岛,就是一个纯纯的人力输出中转枢纽,在资源分配上,似乎总是被边缘化。 对此,也不是没有人表以微词,认为本土这般对北瀛岛拓殖区“抽血”,是在牺牲当地数万移民的切身利益,更是在阻碍或者延缓本地区的发展进程。 但新华政府为了加快发展速度,不断积聚自身实力,只能采取这种集中所有的资源的方式,倾力打造本土,暂时置海外领地的利益而不顾。 而作为拓殖区负责人,卫仲龙自然也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 这几年陆续建立的诸多手工作坊和初级工场,还有这座青岭煤矿,以及艰难发展的修船所,无不是他和齐永泽多番努力的结果。 一个地区,即使只是作为移民中转点,也不能仅发展农业吧。 起码的初级手工业,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不过,强干弱枝,历来是大一统政权维持统治的基本策略。 新华政权自然也不例外。 这要是两头都一样重,那么谁是干,谁是枝,可就不好说了。 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必须明确主次,将主要精力和资源集中于核心区域,以确保核心领地的稳定和强大。 当然,从长远来看,新洲本土一旦彻底发展起来,随着技术外溢,以及施于相应的扶持政策,北瀛岛地区迟早会迎来发展的机遇,搭上发展的顺风车,其发展下限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在孟胜新抵达临海后的第十天,卫仲龙闻讯立即放下手中的事务,从新辽(今带广市)匆匆赶了回来,趁着对方尚未启程返回本土之际,碰一碰面,深入探讨一下北瀛岛拓殖区的发展规划。 依着他的意思,希望新洲本土那边可以适当扶持一下本地区的工业发展,比如青岭煤矿的产业化外延。 据说,本土的煤化工产业经过数年的研究和发展,已经取得了显著成效,初具规模,并建立了一系列产业链。 除了炼制冶金所需的焦炭外,本土的几座大型煤矿还通过高温干馏,制取出了煤焦油,然后从中成功分离出苯胺,由此极大地推动了合成染料的发展。 这种化工合成染料相较于天然染料而言,优势明显。 其颜色种类更为丰富,鲜艳度也更高,在对布匹、呢绒染色过程中,颜色均匀性更为优越。 当然,在染色牢度也高出一筹,比天然染料染就的布匹具有更好的耐洗、耐晒、耐磨等性能。 也正是因为有合成染料的加成,新华呢绒产品在墨西哥,乃至秘鲁等西属美洲地区,才能迅速打开市场,成功击败了欧洲进口呢绒,并且开始逐步蚕食当地呢绒产业。 更重要一点,化工合成染料不仅性能优越,其大规模生产和相对简单的生产工艺,使得其生产成本也相对较低,比市场上那些天然染料具有绝对的价格优势。 而大明拥有这个世界上产量规模最大的纺织市场,若是能在北瀛岛建立合成染料工厂,那必然可以从中分润不菲的利润。 大明靠着极为庞大而又廉价的劳动力,可以将布产品做出“白菜价”,在全球市场上都极具竞争力,没有任何竞争对手可以与之匹敌。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另辟蹊径,通过领先的煤化工产业,生产出价格极为便宜的合成染料,来控制纺织业的上游供应链。 不过,孟胜新听罢,却直言表示,在短期之内,本土多半不会支持北瀛岛建立印染产业。 这其中的原因颇为复杂,一方面,本土担心先进的煤化工技术一旦在北瀛岛扩散,可能会被其他势力窃取,从而威胁到自身的技术优势和产业安全。 另一方面,本土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合成染料产业,正逐步打开市场,获取利润,若是扶持北瀛岛发展印染业,无疑是在培养一个竞争对手,这将对本土整个产业的利润增长产生不利影响。 要知道,大量移民船从新洲本土驶往大明的时候,大多都是处于空载状态,装运的少量贸易货物也仅为皮毛、玻璃、军火、白银等寥寥几样,好不容易弄出了化工合成染料,可以稍稍填补一些舱位了,成为新的贸易增长点。 可要是扶植北瀛岛拓展区也搞印染业,那岂不是跟本土形成了商业竞争。 说白了,北瀛岛在新华政权的战略布局中,本质上就是一块殖民地。 它的存在的首要意义,便是向新华本土“输血”,人口、资源,乃至经济利益,直到本土被滋养壮大后,有了足够的实力和资源,才有可能对北瀛岛进行某种程度上的反哺,助力其发展。 卫仲龙在与孟胜新深入讨论北瀛岛拓殖区未来命运时,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一直萦绕在心头问题,于是不假思索地提了出来。 这个问题,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短暂的和谐,让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两人陷入到长久的沉默当中。 “至于将来北瀛岛拓殖区是否会自立门户,我认为是历史的必然。” 良久,孟胜新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又透着几分坚定:“毕竟,此地远离新洲本土,却又靠近传统华夏文明圈。若是未来两地无法在价值观上达成一致,而且也无法构建起紧密的利益链条,那么北瀛岛脱离本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当年,英国建立起一个横跨全球的殖民大帝国,其领土遍布各大洲,鼎盛时期号称‘日不落帝国’。但最终,这个庞大的帝国还是因为种种复杂的问题而分崩离析,各个殖民地纷纷独立建国。” “在这些独立的国家中,不乏与英国同源同宗的昂撒民族国家。然而,随着大英帝国霸权衰落,其对殖民地的影响力和控制力的逐渐降低,即便有着血脉和文化的纽带,这些殖民领地也还是选择了脱离而去,成为独立实体。” “所以,我们占据北瀛岛、库页岛,乃至外东北地区后,不能天真地认为这些领土就会永远与新洲本土紧密相连,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统一整体。” 孟胜新的话语中,带着对历史的深刻洞察和对现实的冷静思考。 “所以,我们对这里的建设和发展就没有意义,是吗?”卫仲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不甘。 在他看来,自己多年来为北瀛岛拓展区的发展呕心沥血,若是一切努力,在遥远的未来都将付诸东流,这是多么令人沮丧的事情。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孟胜新悠然说道:“最起码我们将这些地区纳入华夏文明的范畴,使之成为汉人繁衍生息的土地,这大大拓展了民族生存空间。” “即使,这片土地将来脱离本土,独立而出,那也必然会成为我们固有的势力范围。在民族情感或者文化传承上,它与我们始终有着千丝万缕的羁绊。假以时日,我们或许能形成一个广泛的中华文明群。” “就像后世的五眼联盟?”卫仲龙笑了笑。 “不,我觉得以我们中华夏文明悠远而深厚的根基,这个联盟的影响力可能会远超后世的昂撒联盟。”孟胜新笃定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对华夏文明的自信。 在他看来,华夏文明源远流长,历经数千年的传承和发展,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和凝聚力。 这与以利益为纽带的五眼联盟不同,基于华夏文明形成的联盟,将在文化、语言、价值观等层次领域有着更为紧密联系,其影响力也将更加深远和持久。 “大人,临海急报!” 一匹快马飞奔至山岗,须臾间便来到两人近前,随后一封来自临海的通报被递了过来。 “移民船队已抵达临海。”卫仲龙看完急报后,脸上显出一丝古怪的表情,“……其中两艘来自广州的武装商船受了点伤。” “怎么,在半路上跟郑芝龙干上了?”孟胜新闻言,皱起了眉头。 近年来,郑芝龙在海上势力愈发强横,凡是未有郑氏令旗的商船,皆有可能遭到他们的无端拦截。 一旦被郑氏船队截获,轻者罚银三千至一万两,重者船货皆扣,所有人员也被尽数掳到岸上,拿巨额白银来赎,否则以海盗或走私之名,枭首示众。 为了规避郑氏的拦截,新华部分经广州的移民船队便会选择绕路远海,不走大陆海岸线,并从台湾东侧海域通过,经琉球、过日本,辗转驶往北瀛岛。 但是,郑氏垄断对日贸易后,其船队也是频频往来日本之间。若是运气不好的情况下,还是有可能会在琉球或者日本海域与之遭遇。 对于郑氏,新华人也很头疼。 在过去数年间,曾派出中间人寻到郑芝龙,以辽东粮食贸易和北方毛皮贸易为饵,试探对方可否达成合作。 但新华人的建议遭到了郑芝龙的无视,未予任何回应。 似乎,对方在击败荷兰东印度公司后,便视天下人,哦,不对,应该是视海上所有势力如无物,根本未将新华放在眼里。 一个偏远大陆而来的藩国,欲来大明乞食,只要走海路,自然要按照我郑氏的规矩来做。 想要豁免“过路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为此,新华政府一度考虑过,是不是多造几艘专业战舰,然后调至大明海域,教教郑氏如何做人。 可最终还是选择作罢,觉得跟郑芝龙撕逼有些得不偿失,人家好歹占有地理之便,更兼背靠大明(大陆),与其拼消耗的话,未必讨得了太多便宜,反而耽误自己的“正事”。 大不了,在大明海域躲着点他就是,无非就是绕远点路而已。 “不是郑氏。”卫仲龙将那份急报递给了孟胜新,一脸的苦笑,“我们的武装移民船在广州珠江口附近,跟英国人干上了。” —— (本章完) 第353章 空虚的大明海防 第353章 空虚的大明海防 “其实吧,这件事件发生的起因在葡萄牙人身上。”新华移民船队第二分队负责人李雁山在谈及广州虎门海上冲突时,也是唏嘘不已。 时间拨回至两年前(1635年),英国东印度公司与葡萄牙果阿总督达成一项意向性协议,允许英国商船前往澳门贸易。 于是,在去年(1636年)4月,英国柯亭协会的几个商人兴冲冲地派出了由4艘武装商船和2艘轻型帆船组成的舰队前往大明,准备与传说中的这个东方帝国建立直接贸易关系。 却未料到,当这支英国船队今年6月抵达澳门附近海域时,却被当地的葡萄牙人拒之门外,声称未收到果阿总督的命令。 英国人跟葡萄牙人就此事来回扯皮一个多月,但却一直被葡澳当局拒绝,禁止其入港。 英国人退而求其次,在表示不进入澳门后,请求葡萄牙人作为中介,将他们引荐给大明政府。 出于担心英国人威胁他们在东方的贸易垄断地位,葡萄牙人毫不犹豫地再次予以拒绝,并“好心”地劝说英国人前往马六甲或者果阿,同样可以购入东方商品。 想跟大明直接贸易,门都没有! 绕开了我这个中间商,我还怎么赚差价? 万般无奈之下,英国人决定绕过澳门,直接驶入珠江口,试图跟大明地方政府面对面交涉。 7月2日,他们抵达虎门亚娘鞋炮台(今威远岛)附近(因葡萄牙人的拒绝态度更为坚定,使得英国人未如原有历史时空那般在澳门附近海域滞留太多时间),但遭到大明巡检司船只的拦截和警告,要求其掉头驶向大屿山,然后递交正式市舶请求,获得允许后方可前往广州。 开什么玩笑,这么多武装商船驶入广州港,视我大明天朝如无物吗? 但英国人对大明的“提醒”置若罔闻,在亚娘鞋岛徘徊良久,迟迟不退。 到了7月4日,英国一艘武装商船在测量珠江航道时,当即遭明军炮台的炮击警告。 英国船队随即展开反击,炮轰亚娘鞋炮台。 此前,两广总督张镜心曾向新华购置“新夷大炮”十二门,皆部署于该炮台,以为扼守珠江航道,屏护广州。 在英国船队发起炮击后,明军当即施以猛烈反击,配合三十余门小型火炮,立时封锁了珠江水道。 尽管明军炮手疏于训练,使得火炮射击精度普遍不高,对英国船只伤害性不大,但密集的弹雨却让英国人慌了神,唯恐在狭窄的珠江水道里遭到炮台重创,遂仓促撤离。 不过,英国人却并未离开,而是游曳在伶仃洋面上,隐隐堵在了珠江口。 大明广州总兵陈谦在负责两广军务的广西巡抚郑茂华和海道副使郑觐光的施压下,派出十余艘大小战船,出珠江口,驱赶英国舰船。 但囿于船小且火力弱,被英国船队击败,并损失三艘战船,狼狈逃回广州。 一时间,广东地方驻军竟奈何不了英国船队,使得整个局势出现尴尬的僵持状态,广州港进出贸易也立时陷入停滞。 广东海道副使郑觐光见“红夷(大明地方官员皆误以为英国人是荷兰人)”如此粗鄙无礼,便决定“以汉御澳,以澳御红”,即,向在澳门的葡萄牙人施压,使他们向盘桓在珠江口的英国人施压,迫其自去。 而且,他还与总兵陈谦联名向“红夷”发出警告,“如尔等胆敢损坏一草一木,余必下令士卒歼灭尔辈,使尔等片帆不留。” 7月10日,就在广东地方官府与葡澳当局进行交涉时,四艘新华武装移民船载着大量皮毛、玻璃和白银抵达珠江口,不期与六艘英国武装商船遭遇。 英国人二话不说,径直上前拦截,准备阻止新华移民船队驶入珠江口。 眼瞧着几艘夷船不怀好意的模样,船队指挥官李雁山当机立断,在采取避让未果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命令开炮轰击,试图先发制人,强行闯入珠江水道。 这支武装移民船队中包括三艘原西班牙大帆船,是新华移民船当中少有几艘保有武力的船只。 虽然,为了腾出更多的舱位,这三艘老船拆除了不少炮位,但仍有十余门威力巨大的舰炮,其中不乏24磅的重炮。 随着炮声的响起,一场突如其来的海战立时在珠江口爆发,四艘新华船与六艘英国武装商船战成一团,海面上硝烟弥漫,落入水中的炮弹不断激起巨大的浪。 不过,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从上午十时二十分开始,至午前十一时四十分结束,双方便脱离接触,各自离去。 英国船队不愿过多恋战,是因为它们根本不敢在这遥远的东方遭受太过严重的损失。 在无法获得任何补给和维修的情况下,稍有不慎,英国船队便有可能尽数覆没于此的危险。 况且,这四艘不明身份的武装船只战力不弱,火炮打得又快又狠,可不是大明水师那些不入眼的小舢板。 而新华移民船队则是因为势单力孤,并且战斗经验还明显不如对方,船只多有受创,更有十余名水手死伤,再继续打下去,怕是会吃大亏。 更重要的是,船队还载有大量皮毛、玻璃和白银,总价值超过五十万两。 这要是有一个闪失,对本年度移民工作势必造成严重影响。 然而,当大明官员闻知新华舰船与“红夷”大战一场后,顿时就来了兴趣,并找上门来。 帮我大明揍那帮不听话的“红夷”! 为了促请新华人出力帮忙,在两广总督张镜心的授意下,海道副使郑觐光承诺给予新华人在享有澳门葡商同等关税优惠条件下,还提出可将大屿山岛西部的大澳划做他们的专属贸易区。 最令人心动的是郑觐光所说的一句话,“许设商馆,自募乡勇,仿壕镜例”。 要知道,此前新华曾借着京师朝觐的风头,向广州府提出以重金租借新安县所属的香姑岛(今香港岛),以作商栈集货所用。 但这个要求毫不例外被广东总督衙门一口回绝,而且还不客气地警告一番新华人。 “尔等若诚心贸易,可依例至广州黄埔,经市舶司抽分后,自有公平买卖。若欲效佛郎机占澳故事,实乃痴心妄想!“ 别看你们新华获准进京朝觐,拜见了我大明皇帝,但依旧不过是撮尔小藩,何敢求取我大明疆土? 却没想到,今日让“红夷”搞得狼狈不堪,为了将其驱逐衅,并挽回一点朝廷脸面,大明广东地方政府竟然一改此前高高在上的姿态,主动提出拿一块“晒货之地”,来酬谢新华人。 李雁山在与新华驻广州商栈负责人贺延贵商议之后,便立时应允了郑觐光的要求。 不过,为了确保能顺利击败“红夷”,李雁山提出广东水师也需随同出战,集结所有大小战船,配合新华舰队的进攻。 虽然,广东水师军备废弛,战船体型不大且普遍老旧破败,但好歹也有二三十艘,有绝对的数量优势,可以壮壮声势。 最不济的话,也能将其中几艘小船改为纵火船,吓唬吓唬英国舰队。 7月16日,将所载货物卸载一空的四艘新华武装移民船与二十余艘广东大明水师战船组成联合舰队,浩浩荡荡地杀向珠江口。 当日下午三时四十分,联合舰队于牛头岛附近海域发现英国船队,一场算不上特别激烈的海战爆发了。 率先发动攻击的是大明水师三艘被改装的纵火船,顺着风势和水流,冲向几艘英国战船。 但皆被英国舰船逐一避过,未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烈日灼烧着海面,咸腥的风裹挟着火药味扑面而来。 六艘英国武装战船在海面上一字排开,漆黑的舰身反射着刺目的阳光。 它们的侧舷炮窗已全部打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四艘新华武装移民船与二十多艘大明广东水师战船散列成一个宽大的扇形面,遥遥相峙。 大明水师多为广船、海沧船样式,船身漆着朱红与靛蓝,桅杆上飘着领兵将领的认旗。 这些船虽装备老旧,但水师官兵士气还算高昂,舵手们熟练地操纵着船只,在浪涛间穿梭,准备在新华大船与“红夷”交战之际,趁隙发起突袭,以接舷的方式来弥补火力不足的问题。 在联合舰队出发前,大明地方政府和广州士绅筹集了三千两白银,以示犒军,激励军心士气。 新华商栈也拿出了两千两白银,对所有参战水手施以重金鼓励,还额外征召了一百二十多名水手和壮丁,补充至各船,充实所缺岗位差额。 “开火!” 随着新华船队指挥李雁山一声令下,海面上顿时炮声震天,炮弹如飞蝗一般,砸向对方。 酣战之际,明军战船借着双方混乱的阵势,不断逼近“红夷”战船,弓弩手站在船楼上奋力地射出羽箭,仅剩的两艘纵火船则不停地寻找间隙,试图靠近并贴上敌船。 在整个战斗过程中,双方打得很保守,不论是新华人,还是英国人,皆不主动靠近对方,在相距三四百米远的海面上,仅凭舰炮互相对轰。 结果就是,交战两个多小时,炮弹也打出了数百发,而两边却皆未遭到较大损失,像是一场射击表演赛。 不过,到了下午五时二十分,随着一艘葡萄牙船的到来,使得这场战斗立时戛然而止,双方各自撤离。 英国人误以为,葡萄牙人是来为大明助拳的。 新、明联合舰队则担心,葡萄牙人是不是要反水,帮着他们的西夷老乡。 好在事后证明,葡萄牙人纯粹是来调停(看热闹)的,表示愿意劝说英国人遵守大明的法律秩序,规规矩矩按照市舶要求,前往广州进行贸易。 兵戎相见,或者搞得英国人太过狼狈,其实并不是葡萄牙的初衷。 毕竟,他们在印度,在锡兰,在马六甲,被荷兰人挤兑得相当难受,需要英国这个新生力量的介入,才能遏制荷兰人咄咄逼人的态势。 “所以,在我们离开广州后,在葡萄牙人的说和下,英国人准备依从大明的市舶规定,完成他们既定的贸易要求。”李雁山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从这起海上冲突来看,大明已经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来阻止外来势力发动的海上入侵。” “怎么,听你的口气,也想对大明用强?”孟胜新笑着问道。 “孟大人,卑职不敢。”李雁山躬身一礼,“不过,卑职在想,大明连几艘西夷炮船都无法应付,若是我们新华能一次出动十余艘战舰,便能洞开大明沿海所有关防,也就不再被他们仅局限于广州一处通商之口了。” “嗯?”孟胜新闻言,不由转头看了看卫仲龙,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神情。 怎么,难道我新华要给大明来一场类似“鸦片战争”的破关之战? “李雁山,你是不是忽略了郑芝龙的存在?”卫仲龙没好气地说道。 “卫大人,卑职考虑过郑芝龙的影响力。”李雁山恭敬地回道:“郑氏的海上实力虽然冠绝大明,但他终究只是福建总兵(1635年剿灭海盗刘香后,升至福建总兵,并加授都督同知),囿于职权所辖的限制,他是不可能将他的水师调至广州沿海。” “所以,我们若要在广东谋取应有的利益,不论是增加移民数量,还是扩大通商范围和渠道,所应对的也仅是那支虚弱不堪的广东水师。” “我看你更想表达的是,在广东夺占一处稳固的地盘吧。”孟胜新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名年轻的海军指挥官。 “嘿嘿,卑职的这点小心思还是瞒不过两位大人。”李雁山眼睛露出奇异的光芒,“大明,比我们想象中还要虚弱。卑职琢磨着,咱们新华在未来某个时候,可否夺了琼州,以此作为我新华于大明南方的前沿基地。” “就以大明水师的孱弱,一旦咱们攻上岛去,他们必然无法跨海来救,最后只能无奈地将其舍去,任由我们占领。” “如此一来,我们新华在大明周边的布局,北有辽海诸岛,南有琼州,还有北瀛岛遥相呼应,便可尽享大明商利。” “嗯,再假以时日,也可以将琉球、吕宋、东番(今台湾)等岛屿悉数拿下,那我新华就能在海上对大明形成一道外围封锁线。” “……”卫仲龙听到这番话语,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李雁山,你可知道我新华目前人口几何?战舰又有几条?” 年轻人,胆子大,有时候是一个优点,但狂妄无知那可就是一种愚蠢了! 我们目前要去朝鲜东莱府抢一把,都要竭力拉上东江镇和对马藩一道参与。 若是要袭掠广东,夺取琼州,那我们得动员多少力量? 这没有十来艘的战舰和三五千的兵力,怕是无力攻占琼州吧。 可问题是,一旦跟大明动了手,那就不要再想跟大明友好的做生意了。 至于移民,那就只能通过武力掠取了。 想想就很麻烦! 哪像现在这般,只要我新华在广州或者山东、辽海等地区,搭一个粥棚,挂几面招幡,便能让成千上万的流民汇聚而来,然后自己登上移民船。 并且,大明地方政府还会派出卫所兵或者差役帮着维持秩序,以防流民失控。 “卫大人,我这个想法是建立在大明朝廷行将覆灭的前提下,才有可能进行实施。”李雁山解释道。 “怎么,你觉得大明必亡?” “大明如今这般局势已尽显……亡国之像。”李雁山想了想,随即以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可以说,若无圣人明君出世,或者天降猛人,它早晚必将覆亡!” 尽管,他生于大明,但却差点在十余岁时饿死街头,所幸为新华救助,并被恩养长大,自然对这个末世王朝没有太多感情。 “此事容后再论吧。”孟胜新笑着摆了摆手,“我们现在着力点是,如何利用大明目前尚有一分挽救之力时,尽可能地为其多续上几口气,以便我们能有足够的时间从大陆收拢更多的移民。” “至于其他,皆为附属之利矣。” —— (本章完) 第356章 北屯 第356章 北屯 截止到今年六月,新华北方贸易公司在启明岛以北广大沿海地区总共设立了六处永久定居点,三十一个贸易站,然后通过定期巡航的武装商船维持补给,形成“点-线-面”控制体系,由此彻底垄断了整个北方地区的皮毛贸易,并建立起一个较为严密的拓殖机构。 为了保护这些被占据的领地和自身贸易利益,北方贸易公司在重要地点和关键要冲建立军事要塞和堡垒,部署人数不等的武装护卫队。 这些军事力量一方面代表新华政府宣示主权,另一方面也用于震慑(镇压)当地原住民部落可能存在的“暴力行径”。 当然,北方贸易公司在经营过程中,也并非是一味用强,宣兵耀武,也会通过各种怀柔手段,拉拢分解地方原住民部落。 比如,出于遏制分布在青霭群岛(今夏洛特皇后群岛)海达人的勃勃野心,贸易公司就在北原群岛(今亚历山大群岛)及周边地区大力扶持特林吉特人,指导他们种植一些耐寒作物,搭建更为舒适保暖的木屋,并售与少量刀剑长矛之类的铁制兵器,使其具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对于海达人频频攻袭周边部落的行为,则进行坚决而果断地制止,并向其发出严厉的警告。 甚至,为了削弱海达人的实力,北方贸易公司还有意减少对他们的贸易规模,或者抬高各种生活用品的交易价格,试图驯服这些野性难掩的土著原住民。 面对新华人的“不公正”待遇,素以强横性格视人的海达人自是积蓄了太多的不满和怨恨,明里暗里不断挑衅和破坏新华人所建立的地区秩序。 一个月前,位于青霭群岛中部峡湾内一处贸易商栈--中湾寨(今夏洛特皇后镇)突然遭到袭击,两名新华人和四名所雇佣的特林吉特人被杀死,所有货物也被劫掠一空。 事后,袭击者还放了一把大火,将这座由三间木屋组成的贸易站点付之一炬。 尽管没有任何土人部落宣称(只有傻瓜才会主动跳出来找捶)对此事负责,但只要稍稍动点脑子,便能锁定真正的行凶者。 在这片地区,除了海达人,还会是谁干的呢? 消息传到平阳堡(今鲁伯特王子港),北方贸易公司北区负责人杨新民勃然大怒,当即声言,要予以袭击者最为严厉的报复。 这么多年来,尽管贸易公司未能从移民拓殖部那里讨来太多移民,但还是陆陆续续从启明岛本部招募了五百多名雇员,其中不乏大量曾经历战阵的辽卒和退役陆战队士兵。 若是将这些人凑一凑,集中到一块,还是能组织起一支堪战的讨伐“大军”。 在面对旗下商站遭袭、人员被杀害的恶劣行径,作为北区负责人的杨新民根本就无需等待本部下达具体指示,直接就以紧急状态为由,开始动员各处堡寨和商站的武装护卫,命令他们在最短时间里尽数前往平阳堡集结待命。 为了壮大声势,他还下令征召大量的土著武装志愿者参与此次军事行动,并承诺战后给予一定的酬劳。 “平昌号”在抵达利津堡时,毫不意外被当地负责人所征用,在装载了数十名武装护卫和大量军械物资后,便随同两艘小型桨帆船一路驶往平阳堡。 —— 然而,当北方贸易公司各个据点的武装护卫陆续在平阳堡集结时,北区负责人杨新民却突然宣布取消此次军事行动,并要求抵达的护卫们在稍事休整数日后,悉数返回,等待公司的下一步指示。 对于这种朝令夕改的行为,公司护卫们顿时腹诽不已,纷纷抱怨这些主事的公司高层尽瞎折腾,将他们当猴一样的遛。 不过,那些船长和水手们听到这个命令后,却齐齐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此时已至九月底,马上就到十月了。 那个时候,北太平洋气旋活动就会开始日益频繁起来,风速常常会达到30-50节(风暴级),会引发滔天的巨浪和突发性恶劣天气。 在开阔海域,浪高可达4-6米,而群岛间的狭窄水道因浅水和潮汐作用,更容易形成混乱的碎浪和旋涡。 在岛屿和陆地海岸附近,潮差也会达到惊人的7米以上,强潮汐流会让船只瞬间失控或触礁。 更糟糕的是,到了十月份,这片海域还会出现多雾现象,降雨更是频繁,使得海上能见度极低,这进一步增加了船只操控驾驶的难度,稍有不慎,便会造成船毁人亡的惨剧。 这要是船只失事倾覆,冰冷的海水会让人要不了多久便会失温而死,连等待救援的机会都没有。 北方贸易公司旗下的诸多运输船在往来这片海域时,一般都会竭力避开这个时节(冬季),通常都会集中于5-9月出航。 就连极为熟悉当地海况和气候环境的海达人和茨姆锡安人,也不会选择冬季出海,这无异于主动寻死。 正是考虑到海上航行的巨大风险,杨新民在反复斟酌后,才不得不取消了对海达人发起的军事打击行动。 中湾寨被袭,他最多承担不察的责任。 可要是因为自己的冲动,贸然在冬季发起一场海上军事打击行动,而致船只和人员大量损失的话,那可就是严重的渎职行为,会遭到公司审查,乃至严厉处分。 “哼,待来年春夏之交……必让尔等血债血偿!”杨新民站在船头处,凝视着阴郁的海面,低声自语。 9月27日,“平昌号”驶离窄窄的峡湾后,在强劲的西北季风加持下,迅疾地朝南方飞驰而去,在海面上留下一道白色的水纹。 —— 当清晨的阳光穿出云层,将万道金光洒向大地时,北屯堡(今温哥华岛哈迪港)的码头已是一片繁忙景象。 这座始建于1635年的拓殖点,经过两年的建设,如今已发展成拥有三百多人的繁荣小镇,更是成为北方贸易公司向北拓殖的重要前沿基地。 码头上,几艘单桅帆船正缓缓靠岸,水手们吆喝着将一捆捆皮毛和干货卸下。 岸边新建的仓库一字排开,穿着粗布衣衫的劳工们推着独轮车,在夯实的土路上来回穿梭。 仓库的屋顶上,几面绣着北方贸易公司徽记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镇子外围,新开垦的农田沿着平缓的山坡延伸。 整齐的田垄间,几个农人正弯腰在菜畦间劳作,他们种植的卷心菜和胡萝卜长势喜人。 更远处,几缕炊烟从原木搭建的农舍烟囱中袅袅升起,为这幅拓荒画卷增添了几分生活气息。 随着太阳升高,码头的喧嚣愈发热烈。 忙完秋收的居民们支起了摊位,叫卖着新鲜的蔬菜和贝类。 镇子里的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忙着修补农人损坏的农具和盛具。 几个土著孩童追逐着从仓库溜出来的老鼠,嬉笑声在晨光中格外清脆。 这座年轻的拓殖点,正以蓬勃的生机迎接着新一天的到来。 “镇长,趁着秋收结束,咱们是不是将各村屯的移民集合起来,进行一番整训,操演一下战阵厮杀?”北屯堡副镇长兼武装部长甘大全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然后郑重地朝身边一名年轻人说道。 他左脸颊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那是两年前那场北屯保卫战留下的纪念。 “你觉得青霭岛(今夏洛特皇后群岛)的海达人会再次来犯?” 施明诚,这位年仅二十四岁的北屯堡镇长轻轻摩挲着袖口的铜扣,目光投向远方的海平面。 “嗯,不可不防。”甘大全说道:“他们保不准又偷偷摸过来,向咱们再一次地发起突袭。” “如今,以咱们北屯堡的实力,还用怕那些土人?”施明诚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想当年,你带着二十余人,便成功击退了数百海达人的突袭。怎么着,我们现在人口规模已数倍于往昔,还担心被他们破了堡寨?” “你此时整训民兵,是不是想在明年夏季,带着他们跟在北方贸易公司的身后,去端了那些海达人的老巢,以报此前一箭之仇?” “……”甘大全沉默不语。 两年前,他领着二十六个移民坚守北屯堡,力扛数百海达人持续半日的疯狂进攻。 虽然,他们给予来袭的入侵者大量杀伤,并力保木寨不失,但自身也付出了极为惨烈的损失。 五人战死,剩下的则人人带伤,其中两人后来因伤势过重,不治而亡。 甘大全自己也是身上多处受创,虽不致命,但也让他将养了一个多月,方才恢复如初。 后来,他闻知新华政府出动海陆两军,以雷霆之势连续击破三座海达人部落营地,毙伤两百余,俘一百八十余,极大地震慑了这些胆大包天的土人。 为此,他欣慰之余,拉着北屯堡幸存的十余人痛饮一场,并在逝去同伴的坟前,烧纸告祭。 数日前,一艘来自北方贸易公司的运输船停靠在北屯堡码头,带来了一条来自青霭岛的消息,再次唤醒了他深痛的记忆。 那些该死的海达人又出来作恶行凶了! 他们果然是野性难驯,悍然突袭了一处北方贸易公司的商栈,杀死了几名新华人,抢了所有的货物。 据悉,北方贸易公司大为震怒,准备对他们发起报复性打击。 不过,这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和海况也会变得恶劣起来,实在不宜驾船出航。 那么,针对海达人的军事打击多半会延后至明年春夏之交。 昨晚,贸易公司北区负责人杨新民在短暂停留北屯堡时,寻到他当面,提出可否借调部分民兵,随同公司护卫一起进剿那些海达人。 听他的口气,准备搞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从而彻底瓦解并消除这些土人的威胁。 甘大全稍稍盘算了一下,觉得可以掺一脚进去。 届时,北屯堡春耕结束,治下的几个村屯也会有十天半月的空闲期,要是能组织百多个民兵,跟随北方贸易公司的武装护卫队一起进剿青霭岛上的海达人,不仅能报一箭之仇,还能捞点功劳。 当然,随同而去的民兵也能从中分润一点好处,可以获得部分战场缴获,贴补一下家用。 更重要的是,此举还能在北方贸易公司那里落个大大的人情,加深一下地方和企业之间的深厚友谊。 北方贸易公司是一家政府控股的贸易垄断企业,每年仅从皮毛生意中赚取的利润就高达三四十万银元。 更不消说,他们还在北方不少地区发现了若干金矿、煤矿,虽然大头被矿业部和贵金属管理司拿去了,但他们多少也会从中获取一笔高额的管理费和运输费。 北屯堡作为启明岛最北端的一座城镇,承担着北方贸易公司绝大部分物资和人员周转的业务,可以说辖下几百口人都靠着人家吃饭。 如今,对方既然提了要求,那么北屯堡是不是要就该应下呢? “老甘呀,北方贸易公司获得了政府的授权,在整个北方地区的事务上拥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处置权,可以对任何有威胁的土著势力实施军事打击。” 施明诚摇摇头说道:“但咱们可不行呀!凡事都要讲制度、按流程,你要想带着民兵长途奔袭青霭岛,最起码在兴安县(今坎贝尔河市)那里就通不过。” 随着新华政府运行机制的逐步完善,地方诸多事权和所担负职责也日益规范起来,行事也不再像此前拓殖阶段那般随意和粗疏,一切皆有法度和流程。 北方贸易公司即便手里拿着政府颁发的特许状,也不能随意调遣地方政府的人手。 “施镇长,贸易公司的老杨说,在返回始兴后,会通过公司高层在政府那里做些工作,从而说动上头允许我们北屯堡配合贸易公司展开军事行动。” “……”施明诚闻言,顿时怔住了,面色不由沉了下来,“既然,你们都提前勾兑好了,那还向我汇报做什么。” “镇长……”甘大全见状,情知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这些事情并非我等私下有勾兑,只是吃饭时顺嘴这么一提,尚未有定论。卑职琢磨着,需将此间情况提前告知专员,以免到时候上头来了调令,我们北屯会措手不及。” “老甘,自从我新华与西夷之间的战争结束后,中枢政府便制定一个长期发展的规划纲要,要求各地政府要将所有的精力全都转到工农业生产上面。” 施明诚面色稍稍霁,缓缓说道:“在可预见的未来十年,我们新华都不会陷入到大规模的战争中。” “在这种情势下,我们的发展重心当为开拓和建设,在巩固现有经济发展的基础上,努力提升生产力和创造力,加大农业生产力度,积极拓展工业类别和生产规模,最大程度上增加物质产出。” 说着,他伸手指向前方那些忙碌的身影:““这些,才是我们的责任。至于征伐土人,还是让贸易公司自己去打吧。“ 甘大全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地站在高坡上,任凭海风吹拂。 远处,一艘帆船正缓缓驶离港口,朝着始兴的方向远去,在湛蓝的海面上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 —— (本章完) 第359章 归化 第359章 归化 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始兴城不论在人口数量上,还是在建成区面积上,都较此前增加了数十倍不止。 根据去年底的人口统计数据显示,始兴城的居民数量已超过九千人,达到九千六百余,突破万人大关,也仅是一步之遥。 这座城市还聚集了整个新华近六成的工业规模,青沙溪河水两岸水车林立,机械齿轮日日不息地转动,源源不断地为这个新生的国家生产出巨量的物资。 据统计,始兴城创造的工商产值占据了全国一半以上,其繁荣程度甚至远超西属美洲众多百年老城。 在始兴港码头有一座轨道马车客运站,为到港的旅客提供直达始兴城区以及数里外的广丰城(今萨尼奇市)的客(货)运服务。 陈石头更换了马匹后,又在站台仔细检查了一遍车厢的铰链和刹车,确保下一趟的行程不会出现任何事故。 轨道马车是新华这几年才普及的新玩意儿,钢铁车轮碾过铺设严整的轨道,由两匹健壮的挽马牵引,每日往返于港区、始兴城和广丰城之间,运送货物和乘客。 “石头,今天跑了几趟了?”站台的调度员老张啃着一根玉米棒走过来,随口问道。 “三趟了。”陈石头点点头,声音平静,说出的汉语也已经几乎没有口音。 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说什么。 但石头知道,这个动作里带着点微妙的疏远。 老张是早年从大明过来的“老新华人”,而石头,终究是个“归化土人”。 尽管,他已经获得新华国民的正式登记认可,但在无形中,他始终与新华人存在一道若有若无的距离。 下午坐车的乘客不多,大多是去始兴城的船员和小商贩。 陈石头坐在驾驶位上,熟练地甩了下鞭子,马儿迈开步子,车轮缓缓转动。 “喂,车夫!”一个穿着体面的商人模样的男子探出头,“这车能再快一点儿不?我还赶着去广丰谈笔买卖呢!这么慢,到地方了怕是要天黑了!” 陈石头没回头,只是平静地回答:“轨道马车有规定的速度,快了不仅会造成脱轨,而且还有可能与前方跑的车辆相撞。咱们还是注意点安全,莫要出什么事!” 那商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土人就是死板……” 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陈石头听见。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缰绳,指节微微发白,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若有若无的轻视。 新华的律法说“人人平等”,但真正信的人有多少? “……要是此番公司高层能说动政府,给予我们坚定的支持,那么到了明年春夏之交,定要将那些狂悖的土人杀个干净。如此,方能震慑整个北方地区的土人部落!” “坚定的支持?莫非,马船长还期待能获得我们新华军方的支援,来个杀鸡用牛刀?” “那倒不必了!土人愚昧而落后,何须出动军队来对付?我们贸易公司琢磨着,能在启明岛征召一两百武装民兵,便足够对付他们了。” “你们北方贸易公司除了使用武力,就没想过用点怀柔手段,迫其顺服你们?杀戮太重,还是有违人和的!” “老祖宗都说过,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那些土人反复无常,咱们不展现出一点狠辣手段,他们焉知何为怀柔?” “呵呵……,说得也是。” “……” 听到身后乘客的谈话,陈石头面色不由发白,心中也是翻江倒海,有些五味杂陈。 他摩挲着黄铜打造的车铃,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十年前,他第一次走进新华学堂的早晨。 那时的他蜷缩在教室角落,望着前方木板上书写的陌生方块字,眼中全是茫然无措。 “我们都是一家人!” “平等,友爱,协作,共生!” “我们拥有同一个国家,同一个民族,同一个语言!” “……” 在先生的教导下,他跟十余名部落孩童吐着不甚清晰的词语,一字一句地大声念着。 那时,他还是一个懵懂而又无知的少年。 而现在,他穿着交通司的制服,操纵着轨道马车,却依然在某些人眼里是“土人”。 马车沿着铁轨快速地奔驰着,四个铁轮与轨道接触时发出规律的咔哒声。 陈石头小心操纵着马儿的缰绳,使其尽量保持匀速前进,他的目光扫过一侧飞驰的景色——港口的码头仍在忙碌着,吊杆和滑轮正不断装卸着远来商船的货物。 远处的几座轮窑,黑烟不断升腾,融入细细的雨雾之中。 更远的地方,新铺设的铁轨正向北方延伸,直达隆安(今悉尼市)。 “变化真快啊……”他心中默念。 十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野,如今却已是遍地农田和村舍,还有一条条笔直通达的道路。 路过始兴城时,陈石头轻轻勒了勒缰绳,将车辆的速度放慢。 很早以前,这里不过一座简陋的木寨,寥寥排布着十几栋木屋。如今却是各式建筑林立,工厂机器的敲击声、街道上的叫卖声、学堂里的读书声交织成独特的城市乐章。 当车辆缓缓驶入站台,乘客们纷纷起立,涌到车厢口。 “吁!”陈石头收紧了缰绳,轨道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随车的售票工迅速打开车门,然后眼睛死死盯着站台上准备上车的乘客。 “不要挤,先下后上!” “把铜子准备好,先到我这儿买票!” “……” 陈石头从驾驶位跳了下来,抓着自己的铁杯准备接点热水喝。 这阴雨天赶车,不一会就觉得手脚冰凉,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石头!” 突然,路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他转头,看见是曾经部落里儿时的伙伴狗娃正背着一捆兽皮,站在一间新华人开的皮货铺前。 狗娃的装扮还保留了一些部落风格,头上束着几条发辫,裹着一件鹿皮袄子,而石头则跟新华人毫无二致,甚至连母语都快忘了。 “我刚在路边看到你了!”狗娃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臂,眼睛亮亮的,“嘿,你在车上看着真威风!” 陈石头不动声色地将狗娃热情的双手轻轻推开,掸了掸制服,然后看了看周边的人群,轻声问道:“你怎生在这里?” “我来卖皮子。”狗娃朝皮货铺努了努嘴,“唉,皮子的价格又降了!你说,那么几张上好的皮子,油光水滑的,皮货铺却只愿意出两块四角钱来收。” “你是不知道,现在想要猎头鹿、抓几只河狸,已经很困难了,需要钻到林子深处,连续转好几天都未必能有收获。” “还有,听那些官人说,政府准备要对始兴、广丰两地实施禁猎,不允许我们族人再猎杀那些林子里的动物。说实在的,禁猎可能也是一个好事,可以让那些动物恢复恢复,多养养。” “可问题是,我们以后的生活就没着落了,没有皮子,也就没钱买东西了……” “政府的官人不是组织部落里的族人耕种田地,捕捞鲑鱼吗?”陈石头打断了小伙伴絮絮叨叨地抱怨。 “唉,说到种地呀……”狗娃有些难堪地挠了挠头,“部落里的族人不论怎么操持,这地里的粮食收成总是比不了那些新华人的,想要卖些钱,怕是没多少。再说了,这总是把人困在地里头,很是不自在……” “哦……”陈石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族人想要彻底转变,如那些新华人一样劳动,一样生活,怕是还需要时间的沉淀。 “叮铃铃……”马车的铃声响了,陈石头只能挥挥手,告别小伙伴,跳上马车,继续前行。 车到了广丰城,乘客们匆匆散去。 陈石头在签到处交还了行车记录,管事的赵行甲扫了一眼,淡淡地说道:“明天早班还是你。” “哦,我知道了。”陈石头应了一声,然后踌躇半响,开口问道:“听说……下个月要选任新的调度员?” 赵行甲抬了抬眼皮:“怎么,你有想法?” “我……我入职三年了,从没出过差错,考核成绩也多为乙等上,还有几次甲等……” “嗯,我知道了。”赵行甲摆摆手,“这事儿得上面定,我说了不算。” 陈石头不再多言。 他知道,调度室的职位从来都是汉人的,尤其是那些刚刚从中学毕业的学生。 而他,也仅读了四年小学。 更为关键的是,他还是一名归化土人。 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傍晚,他回到了始兴城郊的工人宿舍——一间狭小的砖房,和另外两个归化土人合住。 墙上顶着一张泛黄的报纸,是去年的《新华周报》,一个醒目的标题赫然写着《论归化土人之教化与任用》。 他盯着报纸看了一会,忽然自嘲地笑了。 他吹灭床头的油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每当夜深人静,他似乎总会被一种莫名的空虚感笼罩。 他努力想要融入新华人的世界,却好像又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感觉,让人不免生出几分惶然。 —— (本章完) 第360章 “豆腐张”的时来运转 第360章 “豆腐张”的时来运转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绵数日的雨势终于止住了,但始兴城气温却已跌至十度上下,让人切实感到一股初冬时节的阴冷。 清晨的湿气尚未消散,水泥街道上已传来木轮碾过的吱呀声。 张老五推着他的独轮车,车上架着一口大木桶,桶里是刚点好的嫩豆腐,盖着湿麻布,水汽氤氲。 他裹着厚厚的一层皮袄,戴着一顶河狸皮帽,嘴里哼着岭南小调,脚步轻快,仿佛这阴冷的天气也掩不住他的好心情。 “老张!”街口食肆店的贺掌柜探出头来喊住了他,“今儿的豆腐给我秤五块!” “好嘞!”张老五立时将独轮车停了下来,熟练地掀开麻布,用菜刀切下几块方方正正的豆腐,拿出秤杆,“五斤八两,两角三分钱。……来,你收好了!” 贺掌柜用木盆接过,指尖轻轻一按,豆腐颤巍巍的,却不散,他满意地点头:“嗯,今日的豆腐甚好!” “嘿嘿……,放心好了,这可是头一锅,最是细嫩!”他接过三枚角币,然后从荷包里摸出七个分币,找给了对方。 “你这手艺,比城东老丁家要强几分。”贺掌柜将木盆交给过来的妻子,笑着说道:“是不是祖传下来的老手艺?” “那可不!”张老五取过麻布将豆腐重新盖上,颇为自傲地说道:“我们老张家在广州府三水县做豆腐可是有三代了。我爷爷那辈,就跟着人学磨豆腐,点卤水,做豆干。到了我爹那会,就成了四里八乡的好手艺了,被人称为豆腐张。” “不过呀,做豆腐终究是个苦活计,天不亮就得起来磨豆子,然后挑着担走街串巷,吆喝一天,才能赚几个大子。” “说来也是糟践呀!这般辛苦,一大半都得交地里的租子,还有朝廷的这饷那捐的,到最后也剩不了几个钱,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有句俗话是怎么说的,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嘿,我老张家就摊上了这么一个!” “既然这么苦,那你怎么到了新洲,又操持起这个营生?”贺掌柜笑着问道。 “那还不是咱们新华朝廷施仁政,拢民心,让咱们小老百姓过上了好日子呗!” 张老五笑呵呵地说道:“最关键的是,咱新华没有大明那般多的捐税,也没有那些多要吃人的小吏差役。只要按照官府的规定,交上定额的市场税费,那便可以将豆腐卖往任何地方。” “咱们这新朝,大明岂能比的了!”贺掌柜说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朝店里走去。 “说的是!咱们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来到新洲,那可是咱们一辈子最大的幸事!”张老五说着,推车往街道上走去。 街边的铺子陆续开张,粮油铺的门板卸了,飘出一股清香味,铁器修理铺的炉火也已点燃,火焰烧得愈旺,供销社的伙计正往门口挂新到的松江布。 几个归化土人妇女挎着篮子,用生硬的官话问价,张老五也不嫌弃,耐心地比划着,生意做得热络。 五年前,他刚来始兴城,可没这般光景。 初时,他还战战兢兢,生怕这片蛮夷之地活不下去。 可官府说了,新来的移民,官屯三年(此前在北瀛拓殖区待了一年),便会分得四十亩田地,并发放安家银子(主要是农资贷款)。 两年前,他被分配至始兴城郊外的一个村庄,获得了一份土地,还有一栋老移民留下的旧木屋。 在辛苦种了一年地后,他发现始兴城及周边乡镇村屯好像没有几家磨豆腐的,随即,他的心思便活泛起来。 他试探性地询问乡里的官人,是否可允许民间商贩兴业置产。 在得到肯定性的回复后,他便立时去寻石匠,给他做了一个石磨,准备重操旧业,在农闲时候做些豆腐售卖。 青沙溪的水甜,种出来的黄豆饱满,磨出的豆浆格外香浓。 当他做出第一板豆腐时,周边邻居尝了一口,皆齐声夸赞,“比大明的嫩多了……” 起初,生意清淡,买的人不多,因为村屯里大多是和他一样的移民,手里都没几个大钱。 后来,他挑着担子往城里卖,才有些起色。 这几年,城里人也渐渐多了,码头工人、水手、商贩、官府公人,都成了他的主顾,他磨出的豆腐竟成了抢手货。 新华官府不似大明那般有没完没了的苛捐杂税,只需交一笔固定的商税,剩下的全归他自己。 他渐渐地添了家什,换了大磨盘,在繁忙时还雇了几个归化土人少年帮忙推磨,日子也过得渐渐红火起来。。 “张老五!你这豆腐这么好卖,我可要开个铺子跟你抢生意了!”街市口,挑着一担菜的李黑娃打趣道。 “抢呗!”张老五哈哈一笑,“这城里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兜里有钱的主也慢慢多了起来,还怕卖不完?” 确实,如今的始兴城,早已不是数年前那个只有千把人的小镇了。 港口每日都有商船靠岸,码头堆满了从南洋运来的香料、从大明运来的布,从墨西哥运来的蔗、羊毛、牲畜、可可,以及北方的名贵皮毛。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叫卖声此起彼伏。 晌午时分,一大桶豆腐便已售完,张老五脚步轻松地推着独轮车朝城外走去。 “老张,听说你要盘铺子?”经过内城城门时,巡街的警长宋春生笑眯眯地走了过来,顺手从张老五手中接过一小块有些碎裂的豆腐,直接往嘴里送。 张老五擦了擦汗,笑道:“是有这个打算。街口有间贩鱼的小铺子不做了,想要脱手,价钱还合适。” 宋春生咂咂嘴:“啧啧,你这豆腐佬,倒是将买卖做起来了。” 张老五摇摇头,但语气中却掩不住得意:“嘿嘿,在大明那会儿,累死累活,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哪像这儿,只要肯干,日子总能好起来。”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喧闹,一群葡萄牙水手嬉笑着走过来。 看见城门口的独轮车,他们指了指木桶里还剩的碎豆腐,叽里咕噜地问起来。 张老五虽听不懂,但生意人的机灵劲儿上来,立刻用刀挑起一块递了过去。 一名葡萄牙人尝了一口,不用怎么咀嚼,豆腐便化开了,满嘴里都是豆香。 那种清新的、带着豆子本身质朴气息的香味,一瞬间在舌尖上散开。 那葡萄牙人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还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银角子。 “嘿,这夷人能吃的了这味,多半是在大明吃过豆腐!”宋春生哈哈大笑:“老五,你要发财了!连夷人都爱吃你的豆腐!” 张老五也是眉开眼笑,双拳一抱,朝着葡萄牙人连连拱手致谢。 然后,他从车上取来一个木盆,将剩下的碎豆腐一股脑盛在里面,端给葡萄牙人。 张老五掂了掂荷包里的钱币,心里盘算着,若是真在街市口盘下铺子,他还要雇个伙计,再买头驴拉磨,省的自己天天起早贪黑地推石磨。 对了,铺子里得添个炉子,卖些豆浆、豆、豆干,生意怕是能更好。 “这日子,总算有盼头了!”他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喃喃道。 哎呀,这要是生意做大了,地里的庄稼咋个打理勒? —— (本章完) 第361章 西岸 第361章 西岸 1637年 12月18日,北风裹挟着冰碴子撞在青灰色的砖墙上,屋檐下的冰凌垂得老长,在暮色里泛着冷冽的光。 屋内的火塘却烧得正旺,松木噼啪作响,映得十几张面孔忽明忽暗。 他们围坐在一张长桌前,就着几盘生米和咸鱼干,喝着土豆烧酒,说着闲话,唠着嗑。 他们粗粝的手掌摩挲着陶碗,蒸腾的烧酒雾气模糊了昏暗的油灯,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今年政府禁了东平、广丰两地的狩猎,搞得咱们在冬日间可就没地能猎皮毛了!”老赵头往嘴里灌了一口烧酒,喉结剧烈滚动着,脸上多了几分郁郁之色,“我还琢磨着,能趁着冬闲时节,猎些皮毛好换了钱,给家里的几个小崽子每人都添一季新衣服勒。” “嘿嘿,就算政府没禁猎,周边林子里的也很难猎到好皮毛了。”李二狗苦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生米搓了搓,一把送到嘴里,“记得去年,设在河沟里的陷阱,拢共就逮着两只水獭。……搁着五六年前,少说也有十来张皮子!” 他粗糙的手指在桌面上划着圈,指节上还留着去年冬天冻伤的疤痕。 “也是!这十来年里,不仅咱们经常会在冬季钻到林子里猎取皮毛,那些土人更是一年四季都在追逐猎物。就算是那些动物一年到头不停地下崽,也要被咱们给杀绝了!”陈大栓啃着一块鱼干,使劲地撕扯着。 “那今冬就不去猎皮毛了?”老赵头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也就三十许的年纪,硬生生被苦逼的生活熬成了“老赵头”,鬓角已经隐约可见几丝白发。 “要想猎取皮毛,咱们也不一定非要在东平、广丰两县吧。”一直沉默的魏三平忽然开口。 “嗯?……”众人闻言,齐齐看向他。 “我听说,启明岛西岸的土人部落少,移民定居点也没几个,林子里的动物应该还没祸害完。”他粗糙的手指蘸了蘸酒水,在桌面上画了条歪歪斜斜的线,“从始兴港出发,没几日就能抵达大鱼港(今温哥华岛伦弗鲁港)或者长平堡(今温哥华岛托菲诺小镇)那里。” “要是那边皮毛动物还少的话,咱们还可以跨过海峡,到对面的大陆上。想必,那边的人烟更为稀少,皮毛动物数量极多。到时候,咱们想抓多少,就抓多少!” 话音一落,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火塘里的木柴偶尔发出噼啪声。 火光照在众人脸上,映出深深的皱纹和若干疤痕,还有眼神中对财富的渴望。 “西岸?……对岸大陆?”王小山缩了缩脖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别着的短刀,“那些地方会不会有些……危险?” “危险?”陈大栓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有啥危险的?难道还怕那里的土人将咱们给劫了?……笑话!咱们过去了,那指定要带着火枪,他们想要作死来拦咱们,定要将他肚子轰开一个大洞!” “那咱们去西海岸,还是去南边大陆?”老赵头直接问道,似乎对于可能存在的危险根本不在乎。 “西海岸吧。”李二狗看了看众人,“从始兴港出发,好歹能靠着海岸线一路摸过去,要是遇到大的风浪,也能随时靠岸躲避。若是渡过宽阔的海峡,到南边大陆上去,海上怕是有些危险。” 作为一个北方人,对大海具有天然的恐惧,自是不愿意渡海远涉。 紧挨着海岸线走,虽然也会遇到海上风浪,但毕竟距离陆地要近一点,心理上隐隐会有一丝安全感。 “嗯,二狗说得对,咱们就去西海岸。”老赵头表示了赞成,随即看向屋里的人,等待他们的答复。 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火塘里的木柴“啪”地爆开一颗火星,映得众人眼睛发亮。 “好,就去西海岸。”陈大栓将碗里的烧酒一口灌进嘴里,“我家的婆姨眼见着又要生了,我得给她多弄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也算我一个。”蹲在火塘边的王老二猛地将木柴插进炭灰里。 “那,俺也去。” “还有我……” 屋外风雪渐急,云松的枯枝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火塘里的光却越烧越旺,将十来个汉子的背影投在墙上,像一群正在迁徙的野牛,沉默而坚定。 —— 12月27日,小雪。 始兴港的南码头,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在木栈道上打着旋儿,一艘小型桨帆船随着浪头轻轻摇晃,缆绳绷得紧紧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老魏,你确定这趟能成?”老赵头裹紧了身上的鹿皮袄子,嘴里呼出的白气在冷风中迅速消散。 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眼睛盯着远处灰蒙蒙的海面,心里直打鼓。 “怕什么?”魏三平蹲在船头,正往麻袋里塞着最后几块干粮--玉米饼、咸鱼干、土豆块,还有几罐烧酒。 他头也不抬,声音粗粝得像砂纸磨过的木头,“操船的水手可都是三运司(新华第三航运公司,以近海货运为主)的老海狗,断不会将咱们喂了海里的鱼。” “这天有点冷。”李二狗抱着几杆火枪,几步跨过栈桥,登上了船。 他脚步有些虚浮,显然是昨晚没睡好,嘟囔着,便径直往船舱里钻。 “冷才好。“紧随其后的王小山背着一个麻袋,里面装着铁锅、盐巴和一些备用衣物,“毛皮厚实,能多卖几个钱。“ 船长周大江走了过来,眯眼看了看天色:“今儿风不大,能走。但你们得抓紧了,这季节海上说变天就变天。” 众人闻言,咽了口唾沫,回头看了眼港区的轮廓--挤挤挨挨的货场仓库、哐当哐当行驶的轨道马车,还有巍峨高耸的海关大楼上飘扬的赤澜五星旗。 昨晚,家里的婆姨不停念叨,说远涉西海岸太冒险。 可有什么办法? 随着小崽子一个又一个出生,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地里要购买鸟粪,孩子上学要用笔墨纸张,还有梦想中的红砖大瓦房,哪样不要钱? “走!”魏三平朝着众人使劲挥了挥手,扛起一大袋包袱,登上了船。 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毅,像一尊青铜雕像。 —— 海上的风浪并不大,但船小,颠簸得厉害。 李二狗趴在船舷边吐了两次,脸色发青。 魏三平递给他一块姜:“含着,能压一压。” “多谢……”李二狗虚弱地点头,把姜塞进嘴里,辛辣的味道冲得他皱了皱眉。 他望着远处灰蒙蒙的海面,突然说道:“其实,想想现在的日子,能吃饱饭,穿暖衣,还有自己的屋子和土地,应该很满足了。 “这要搁在大明的话,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但咱们却还要冒着这般风险,跑到西海岸来猎皮毛,弄些闲钱,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 老赵头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绣着歪歪扭扭纹的手帕擦了擦脸:“小崽子要吃肉,要穿新衣服,婆姨的肚子要将养,还有以后给孩子攒嫁妆和彩礼,哪样不钱?再说了,咱们冬日里搞完军训,反正也是闲着没事干,何不出来寻摸几张皮子,弄些销出来!”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手帕上那个歪歪扭扭的“福“字,那是他八岁的大女儿第一次学绣时留下的。 其他人沉默着,都没接话。 是呀,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从大明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建奴的刀子,辽东的雪,东江的饥荒、渡海的狂风巨浪…… 每个人活到今天,已经是大幸事。 而且,家里有了孩子,算是给自己留了种,还怕什么死? 最怕的,就是活得窝囊!—— 第二天傍晚,他们终于看到启明岛西岸的轮廓——陡峭的悬崖像巨人的牙齿般突兀地耸立在海面上,茂密的冷杉林覆盖着山坡,还有远处雪山反射的冷光刺得人眼睛发痛。 海风送来松林的清香,混合着海水的咸腥味,让人感到一种原始的粗矿。 船靠岸时,潮水正退,露出湿漉漉的礁石。 魏三平率先跳下船,皮靴陷进黑色的沙子里,发出“咯吱”一声响。 这是一处僻静的海湾,岸边长满了参天古木,树冠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正在聚集,像一群黑色的乌鸦盘旋在头顶。 “咱们得赶紧扎个临时营地。”他回头对其他人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海湾里回荡,“估摸着,今晚要下雪!” 经过一番探查,在天将将黑下来时,他们选了一处背风的石崖下,砍了几根碗口粗的小树,用油布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 陈大栓与李二狗去林子里捡柴火,魏三平则站在一处高坡上,借着傍晚的暮光,举目远眺,寻找合适的进山道路。 远处的森林像一片墨绿色的海洋,在暮色中显得神秘而危险。 那艘桨帆船并没有在此过多停留,在约定了半个月后接人,便将风帆重新升起,准备前往永嘉堡(今阿伯尼港)转运一批铜料。 “明天往东北方走。”魏三平从高坡上下来,呼出一口白气,“那里好像有一条小河,到了冬天,河狸会在河道上筑巢。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些肥硕的水獭,或者狐狸、棕熊之类的大家伙。” “这个时候熊瞎子应该在睡觉,咱们猎不到吧?”李二狗抱着一大捆柴火回来,听见这话,忍不住问道:“对了,咱们要是在林子里碰上土人怎么办?” 魏三平笑了笑,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几个麻袋,里面除了他们十余人的物资补给外,还有一些盐巴、调料、玻璃珠子以及烧酒。 “那就给他们一些小玩意。”他淡淡地说道:“要是他们不肯收……” 他没说完,但眼睛却看向了棚子里挂着的几杆火枪。 棚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 第二天清晨,雪果然下了起来,不过是细细的雪粒,并不怎么影响视野。 留下两人看守营地,十余人背着火枪,持着长刀,沿着一条小河缓缓前进。 魏三平走在最前面,手里一杆长矛不时拨开挡路的灌木。 陈大栓等人一字排开跟在后面,背着火枪,抓着绳套和一些陷阱。 “有动静!”魏三平突然蹲下,指了指雪地上新鲜的脚印——是河狸的。 他们顺着脚印找到了一处冰封的河湾,河岸上堆着树枝和泥土筑成的巢穴,像一个小小的堡垒。 魏三平打了个手势,众人分散开来,在附近地方悄无声息地设下几个套索。 等待是最难熬的。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脸,李二狗的皮靴刚才陷进了河岔,浸了点水,此时脚趾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就在他们等得极是不耐的时候,远处的陷阱突然“咔哒”一声响了。 “逮到了!”李二狗一声低呼,兴奋地冲了过去。 那是一只肥硕的河狸,毛皮油光水滑,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陈大栓利落地结束了它的痛苦,然后用绳索将它捆好,牵在手里。 “这一张,至少能卖七八角钱。”他满意地掂了掂,“要是接下来几天都能这般顺利,便能抓它几十只,这趟就值了。” “嘘!……” 魏三平右手高高抬起,眼睛死死盯着远处一抹淡淡的白色身影。 一只漂亮的雪狐! 它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毛色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只有那双黑亮的眼睛,像两颗宝石般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魏三平慢慢地向前挪动着,手中的火枪也缓缓举了起来。 他的呼吸变得又轻又慢,手指轻轻扣在扳机上。 雪狐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耳朵警惕地竖起,鼻子不停地抽动着…… “砰!” 一声枪响,雪地上立时涌出一片血红。 —— 半个月后,船满载而归。 甲板上堆满了河狸、狐狸和貂的毛皮,有些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众人疲惫但兴奋,七嘴八舌地算着能换多少钱。 “这张狐皮成色好,起码值三块钱!“ “那几张河狸皮差点,但凑一起也能换四五块钱……“ 魏三平没参与讨论。 他蹲在船尾,一边喝着烧酒暖身子,一边默默擦拭一把钢刀。 这次猎获不错,除去大家的销以及租船的费用,每个人差不多都能分得七八块钱。 但他心里并不轻松,林子里的野兽虽然比东平、广丰两地要多得多,但也并不是动物遍地跑的情形。 而且,他们还发现,林子里有许多土人此前设立的陷阱,说明他们也在我新华人的影响下,疯狂地在那里猎杀动物,获取皮毛。 今年能有不错的收获,那明年呢? 后年呢? “想啥呢?“老赵头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咸鱼干。 陈大栓接过来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着:“我在想,要是哪天毛皮打光了,咱们还能干啥?“ 老赵头望着远处的海平线,沉默半晌,忽然笑了:“那就再去找别的活路呗。咱们新华初立,哪都是机会,还怕以后没路走?“ 船迎着夕阳,驶向始兴港。 —— (本章完) 第362章 中坚力量 第362章 中坚力量 1638年1月1日,始兴城。 寒风凛冽,晨雾未散。 新洲管理培训学院的操场上,两百八十余名年轻学员排成八个整齐的方队,静默肃立。 他们大多15-18岁,最大的也不过20岁出头,身上穿着统一的藏青色学员制服,胸口别着铜质校徽,在晨光下泛着微光。 他们中的许多人,曾经是大明的孤儿、乞儿,甚至是被贩卖的童仆、建奴刀下的余丁。 八九年前,穿越众的移民船队从广东、山东、辽东沿海收拢了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带回新洲大陆,让他们读书、习字、学习算数和格物(物理和化学),直至今日。 在他们的前面,有陆续毕业的几批学长,已经走上了国家各个基层岗位,撑起了新洲的基层骨架。 操场正中央,一根高耸的旗杆矗立,绳索在寒风中微微摇晃。 新洲决策委员会主任兼管理培训学院校长罗振辉穿着深灰色呢绒大衣,缓步走上木制讲团。 他的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皱纹,但目光如炬,扫视着台下的年轻人。 “全体****!”值日官高声呼道。 “唰……”两百多双皮靴同时并拢,发出整齐的脚步声。 “***!” 乐队奏响******,铜号声在寒风中格外嘹亮。 四名****迈着雄迈的步操走向旗台,其中领头的正是周明德——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身材瘦小,但眼神坚定。 他是年级里最优秀的学员之一,精通算术和急救术,还会说西班牙语和几种土著方言。 他双手捧着折迭整齐的*****,走到****前,郑重地将****系上绳索。 “******!” 两百多名学员立时肃穆而立,望着****,行注目礼。 绳索被轻轻拉动,****缓缓升起,******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寒风拂面,****猎猎作响,那***看上去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周明德抬头望着**********,眼睛微微发热。 他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它代表着新洲*****,更象征着********。 它还代表着他们这些曾被大明抛弃的人,如今有了归属,有了使命,有了责任。 它也象征着一个开创和发展的新世界。 “****!”随着***升至杆顶端,值日官的声音再次响起。 “****!” “请***训示!” 台下的学员们立即挺胸收腹,双腿并立,再次恢复至立正姿势,眼睛望向台上。 “学员们,请稍息。”罗振辉深吸一口气,开口时,白雾从他嘴边逸散。 “今天是黄帝纪元四千三百三十五年(1638年)的第一天,你们其中有一部分人将在未来几个月会毕业离开这里,走上新洲&&的各个岗位。”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许多年前,你们还待在风雨飘渺的大明,或者蜷缩在破庙里,或者露宿于街头巷尾,甚至被关在人牙子的笼里。” “今天,你们生活在新洲的大地上,站在这个操场上,即将成为我们新洲的栋梁之才!……” 站在第一排的白景瑞--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左颊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他幼年在大明随同父母逃荒时留下的——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他的脑海里快速闪过那些破碎的记忆:战乱、饥饿、寒冷、被人像牲口一样驱赶,还有无数倒毙在路上的难民…… 直到新洲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把他和数百个同样命运的孩子带到这片希望大陆。 “……届时,你们将奔赴各地,有的会去新的拓殖区,有的会去工厂,有的甚至会去遥远的边境荒原。无论去哪里,一定要记住,你们身上所担负的使命和责任。” “你们并不是孤身一人,在你们的身后,是新洲&&,是你们的师长,是千千万万和你们一样的人!” 罗振辉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的面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孔。 “我们新洲*****,把你们从旧世界的泥潭里拉出来,不是为了施舍,更不是为了施恩图报,而是让你们来建设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新世界。” “你们要记住,新洲……给了你们饭吃,给了你们书读,现在,轮到你们去让更多的人吃上饭、读上书。这,不是报恩,而是你们所担负的神圣责任。“ “你们,将是我们新洲***光明的未来!” 台下,赵生远——一个身材魁梧的二十岁青年,曾经是大明某个地主的家奴——突然高声呼道:“誓死效忠新洲***!” 紧接着,两百多个声音同时爆发。 “誓死效忠新洲****!” “为新洲****崛起,死而后已!” “……为新洲****崛起,死而后已!” “……” 声音震散了晨雾,回荡在校园的上空。 罗振辉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现在,解散!” 操场上,大部分学员并没有立刻散去,许多人站在原地,抬头仰望着上空飘扬的旗帜,仿佛胸中涌起的那股激扬并未被寒风所拂去,反而在不断向上升腾。 “他们,才是我们最可倚靠的中坚力量。”漫步在操场上,看着那些年轻的学员,罗振辉长长呼出一口气,轻声说道:“他们,也将是我们新洲****崛起的希望。” “是呀,主任。”兼任副校长的新洲民政事务部长李良点了点头,附和道:“在整个新洲境内,也只有这些经过我们多年教育和培养的孩子,才会跟我们拥有相似的意识和观念,可以算是真正的自己人,从而继承我们的未来的事业。” “……”罗振辉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着他,“你们是不是都持这种态度,觉得大明移民和原住民皆为可消耗的工具人?” “主任……”李良沉吟半响,轻声说道:“曾有人说过,***************。以此而论,作为我们新洲******大明移民和部分原住民亦为创造和推动新洲*********动力,自然不是所谓‘可消耗的工具人’。” “但是,囿于跨越时代的局限性和个体意识的巨大差异,他们对我们所推动的事物和倡导的观念,可能也会存在较大的理解偏差,甚至某些情况下还会出现抵触和反对的情绪。比如,男女平等,禁止一夫多妻,还有允许女子出来工作。” “若非,我们新洲政府对大明移民控制的严密性,以及对******进行各种约束控制,再加上最大限度地满足了他们的基本物质需求,能吃饱饭,穿暖衣,还有分得一份可以传于后代的土地,让所有人拥有无限的希望,这才使得我们各项政策和法令得以顺利推进和坚定执行。” “毕竟,我们跟这个时代的人拥有三百多年的思维和意识上的差异,不,应该可以说是一种隔阂。他们之所以服从我们,以及对我们感恩戴德,无非是有曾经大明所遭受诸多苦难的对比,才觉得我们新洲****是一处人间乐土,一个美好的世外桃源。”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们习惯于这种物质丰裕的状况,习惯于拥有各种制度和法律保障,乃至习惯于我们新洲所施行的各项‘仁政’,他们还会持续保有这种感恩之心吗?他们还会继续无条件地服从我们吗?” “或许,在那些大明移民看来,他们所获得的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是上天赋予的。呵呵,不是也有人说,尽管无数的*****民众在历史进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在某个时间维度,****确实存在着局限性和*****。” “但是,随着我们新洲****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则全然不同,他们接受了我们系统而全面的教育,获得了我们所灌输的近代化知识和思想。在可预见的未来,他们一定会在行为上和思想意识上是最接近我们的‘同类人’。” “所以,不仅是我,也包括其他人,都一致认为,这些年轻一代,乃至正在出生和成长的下一代,皆为我们的‘自己人’。正如主任刚才所说,他们就是我们最可倚靠的中坚力量!” 罗振辉听罢,沉默半响。 稍顷,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朝学校外面走去。 “在过几年,我们这一代就要谢幕,以后,新洲****的发展就要靠你们。” “嗯,还有那些充满希望的下一代!” —— (本章完) 审核问题 审核问题 今日章节一直审核未通过,所以…… (本章完) 第365章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第365章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1638年3月7日,惊蛰刚过,新华制厂的烟囱再次冒出浅灰色的烟。 新华决策委员会委员、内阁副***张若松与轻工集团负责人熊泽谦站在一口大缸前,看着一群工匠们正在运用黄泥土(膨润土)的吸附性使粗浆脱色。 他们将熬制好的黄黑色浆倒入一种类似漏斗形状的瓦溜中,下面有一口大缸承接过滤后的渣。 几名工匠用黄泥水淋下,使得原本浆中黑色的渣滓掉入缸内,而瓦溜中则剩下了白色的霜。 待它凝结干了,就会变成了白色的砂。 在这个时期,超过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蔗产品都是以那种黄色或者黄黑色的粗和红(或者黑)形式存在的。 至于像后世那种洁白如雪的白砂,则几乎没有。 即使最白的,如威尼斯精,也带淡黄色,且产量极少,仅供欧洲王室及大贵族享用。 但在大明,却有质量极高的白,虽然也略带黄色,不如现代精制白砂纯净,但却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纯净的“白砂”。 这种白成为大明最为重要的出口商品,远销南洋以及欧洲。 关于如何制取白,在大明刚刚出版的《天工开物》里就有详细描述,并附有图片所示。 去年,移民船队在搜集大明典籍和文物的过程中,在登莱意外看到这本被誉为17世纪的工业百科全书后,立时如获重宝,将蓬莱县城内售卖的数本书册尽数买下,然后带回了新华。 这本由宋应星所著《天工开物》卷六(《甘嗜》)中,非常详细描述了种蔗、制的各种方法,比《霜谱》(北宋王灼著)一书更系统、更详尽。 根据该书所述,使用黄泥褪色法(黄泥水淋法),可以通过吸附作用,去除浆中的杂质和色素,最终得到颜色较浅的白。 不过,该书中所记载的方法不够精确,只是笼统地描述为用黄泥浇淋,澄清粗中的杂色。 正确的做法是先用高岭土析出杂质,然后再行熬制,才能加工出色泽纯净,清白如雪的砂,而非直接以黄泥水浇淋黑砂。 这一步改进,还是新华轻工研究院和新华制厂经过两个多月反复熬制试验,才获得的最为有效方法。 其实,对粗进行脱色澄清,最好的方法是使用活性炭或离心分离技术,这样效率会更高,成本也会更低。 但囿于技术和材料的暂时不足,制厂还无法利用上述两种后世的方法,也只能勉强根据黄泥褪色法来制取白砂,并在过程中稍加优化。 这是一种基于高岭土吸附的物理脱色技术,是华夏老祖宗制工艺的重要突破,虽然与后世工业制技术仍有巨大差距,但在这个时期,却属于世界白砂制取技术的第一梯队。 尽管,使用这种脱色法生产的白技术已经很成熟,但产量受限于原料、工艺和市场需求,整体规模并不大,属于高价值的小众商品。 大明普通百姓消费多以红为主,仅富贵人家或药用才会少量购买,大部分都外销南洋、日本等地。 在年前,新华制厂对部分从西属美洲进口的蔗进行了脱色加工,获得了一批色泽和质量都不错的白砂。 在投放市场后,很快便获得了众多消费者的青睐,将其当做年货采购,用于走亲窜友、互相拜访的一件“装逼”礼物。 “所以,你们轻工集团打算对白砂进行扩大生产?”张若松稍事视察了一番制厂的流水线,尽管各种设备粗鄙而简陋,但生产场面和操作流程却也颇为严整,工匠和学徒也有统一着装,看着似乎有那么一点现代工厂的影子。 “我们新华工业发展的思路,重工是基础,是主导,更是我们新华未来脊梁之所在;而我们轻工则是辅助和补充,也是增加社会物质产品、繁荣市场的主要抓手。”熊泽谦郑重其事地说道。 “当然,更主要的是,我们轻工负责为国家赚钱,负责提供国民就业,也负责提升国民收入的水平。毕竟,无工不富、无工不强嘛!” “你也知道,咱们新华目前人口不丰,还不能搞太多的人力密集性产业。你看,呢绒产业虽然为我们赚了不少钱,但也吃掉了不少劳动力。再加上造船、钢铁、机械、重工、采矿等行业,也都是人力消耗大户。” “所以,我们轻工集团就琢磨着,是否可以搞一个需要劳动力不多,但又能创造出高附加值的产业。” “呵呵……”张若松闻言,不由笑了,“你觉得制工业需要的人力会很少?你是不是搞错了!据我所知,不论是巴西,还是加勒比海的几座岛,古巴、牙买加、巴巴多斯,那些制工场所需的劳动力都是数以十万计。” “随便一座蔗种植园,产量不过百余吨,但所从事种植和熬制蔗的奴隶和工人至少都是几百上千人。你说,这个产业怎么可能对劳动力需求数量不多呢?” “张委员,就我们目前这点人口,暂时还没想过要深入制工业的上游。”熊泽谦摇摇头说道:“我们就打算做它的下游--蔗精加工,也就是通过从西属美洲进口大量粗,然后将其加工为白砂。” “在大明,白的价格约为红的5-8倍,在欧洲,白的价格更是几近于白银,堪称暴利。所以,我们生产出的白砂,完全可以当做高档奢侈品,销往西属美洲,或者通过走私渠道辗转输往欧洲。” “那你们就不怕被西班牙人卡脖子?万一,我们新华与西班牙人再度交恶,断了你们的供应,你们上哪里去弄粗原料?”张若松反问道。 “不是还有大明吗?”熊泽谦笑了笑说道:“福建、两广都有甘蔗种植,若是西班牙人断了我们的供应,那便向大明加大采购量。” “大明?”张若松皱了皱眉头,“你觉得,那里还有几年和平时期?” “十年以后,我们总不至于连福建、两广沿海之地也护不住吧?” “兵荒马乱的,粮食都不够吃,你觉得那些地方还有心思种甘蔗?” “呃,这是最坏的结果。”熊泽谦轻声说道:“所以,我觉得现在可以考虑占据并适当开发夏威夷了。一来,可以为我们移民船队提供一个更为稳定的海上中转补给点,二来,也为我们新华未来制业的发展做好前期铺垫准备。” “看来,你想发展制业的决心很大,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可是一种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熊泽谦脸上带着坚定的神情,“我们不能将这个产业,全都依托于国外进口吧?” “你想让我们科工部为此提供什么支持?”张若松问道。 “机器!”熊泽谦闻言,顿时面露喜色,知道对方被自己说服了,“我们需要科工部和新华重工为制厂研发和制造相应的生产加工设备。最好,这些机器设备能最大程度提升生产效率,并相应减少劳动力,在生产制造成本上就能秒杀大明和欧洲所生产的白。” “你这要求有点高呀!”张若松笑着说道。 “不如此,怎么能显得我新华生产力远超世界其他诸国?”熊泽谦长舒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明显放松下来,“随着我们新华人口的逐渐增多,我们的产业门类也当随之增加和扩展。” “冶金、机械、食品加工、纺织,乃至制,皆与百姓生产生活息息相关。我们通过生产方式的重组和引进各种机器,使得这些商品价格得以降至一个极低的水平,不仅能最大限度的丰富国内市场,还能在国际贸易中处于绝对的价格优势,从而获取高额利润,反哺国内工业的发展和建设。” “可以说,我们将工农业的剪刀差以价格转移的方式转嫁至国外市场了。这多少可以减轻一点国内工业对农业的剥削和市场压榨,舒缓农民的经济负担。” 张若松听了,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身走出了制车间。 “……将工农业的剪刀差以价格转移的方式转至国外市场”。 这句话,无非就是将工业产品掠夺原料产地以一种婉转的说法来表述。 掠夺的对象是谁? 自然是近在咫尺的西属美洲,是西班牙人,以及其辖境内的数百万印第安人。 以后,它们就是新华的经济殖民地。 —— “通过一年多的考察,我们初步认为夏威夷群岛可以实施拓殖并加以开发。” 3月18日,在执政大楼的会议室内,一场涉及新华未来一年拓殖方向和目标的讨论正在进行。 再一次明确了南进策略后,与会的诸多委员和各部负责人也就子午河流域(哥伦比亚河)和琼江河谷(威拉米特河谷)开发达成一致性意见,随即便对夏威夷是否纳入拓殖计划,展开了一番激烈讨论。 不论是移民拓殖部,还是海军部,甚至就连工商部,皆一致赞同立即占据夏威夷,并迁移相应数量移民于此拓殖开发。 这片群岛的战略价值,没有人比穿越众更清楚。 该群岛地处太平洋心脏地带,是太平洋上的交通要冲。 它向南,可以辐射广袤的南太平洋群岛,向东则扼守美洲西海岸,向西可经略日本、大明以及南洋,向北可屏护凛州地区(阿拉斯加),而且中间几乎没有什么岛屿可靠岸停泊。 因此,夏威夷群岛的地理位置和战略地位就显得特别重要。 尤为难得的是,该群岛还拥有众多优良港口,有利于新华移民船队往来的后勤补给保障。 更重要一点,夏威夷曾为后世美帝最大的蔗产地(目前是佛罗里达和路易斯安那州)。 出于经济考量,新华也有必要将其占据,使其成为新华蔗生产基地,继而介入利润丰厚的制业。 不过,由于担心岛上可能存在疟疾、黄热病等热带病的威胁,一直未对其进行拓殖。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新华本土的人口数量也很少,根本拿不出多余的人力往这座岛上扔,只能将之记在心里。 如今,十三年过去了,新华的人口也有一定规模了,埋藏已久的想法也该考虑付诸实施了。 截止1637年底,经过各地数据汇总统计,新华本土人口数量达到八万二千五百余(包括纳入直接管理范围内的一万八千余原住民)。 这么一点人搁在欧洲或者大明,可能微不足道,尚不及一邦、一府之人口数量。 但在地广人稀的美洲大陆,那绝对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 更不消说,新华政府还通过军事和经济手段,将数量高达十余万的地方土著部落控制在手中。 若是再与西班牙人进行一场战争,只要新华人不计代价,也是可以征调或动员数千名土著仆从兵参战,驱为炮灰送往前线填壕。 于是,在去年一月,移民船队在前往大明的时候,顺路捎带了七十多名拓殖人员,送至瓦胡岛檀香山所在的位置。 这些拓殖人员里包括医生、书办、农人、测绘、动植物专家、厨师、护卫等各类人员,其中半数以上皆为归化土人。 他们的工作职责就是建立一个永久定居点,并对几座岛上气候、地理、土质、动植物、水资源进行一番细致调查和记录,为后续的拓殖和开发做好前期铺垫。 原本以为,该岛所处的热带环境会导致首批拓殖人员出现大量减员情况。 新华本土甚至还做好了他们全员团灭的心理准备,筹划着再挑选几批“开拓先锋”,费3-4年时间,尽可能地将檀香山这处基地建设完善后,便对其进行适度地开发。 却未曾想到,去年九月,移民船队在返回新华本土时,抽出了两艘船顺路过去瞧了一眼,发现这批先遣拓殖人员竟然大部分都活蹦乱跳的。 当然,人员也是有所折损的。 但整个团队也就死了五个,而且其中两个还是随同探索人员深入岛内时,不慎从山涧跌落,伤重不治而亡。 即使那三个病死的拓殖人员,也不是患疟疾、黄热病之类的热带疾病而亡,只是因为水土不服,导致其他病变死去的。 更让人惊喜的是,岛上几乎没有任何对人有致命威胁的毒虫、毒蛇之类的动物。 也只有在附近海域,有凶猛的鲨鱼和石鱼存在,可能会对人构成一定的威胁。 当这些调查资料和探索情报汇总至本土后,经各方专家综合研判,初步认定夏威夷群岛并不具有热带疾病的威胁,可以进行拓殖开发。 “根据部分返回的拓殖人员反馈,我们医学部门判断,由于夏威夷群岛的特殊地理和历史背景,其疾病环境与其他热带地区,如加勒比、东南亚等地区,是截然不同的。”文教卫生部负责人董新平表情轻松地看着在座的诸委员和各部负责人。 “我们都知道,疟疾的传播依赖按蚊,但夏威夷的原生蚊(即库蚊)并不具有高效疟疾传播的媒介特点。所以,我们可能都想岔了,在这个时候,欧洲殖民者尚未发现并登陆该群岛,自然也没有将疟疾等热带疾病和传播媒介按蚊带过去。” “同样的,因为地理位置的隔绝,该群岛上也没有黄热病,以及该病传播的媒介--伊蚊。那么,我们唯一可虑的就是,随着我们新华将众多移民送至岛上,他们所携带的各种隐藏的病原体,可能会导致当地的原住民染上诸多传染疾病而大范围的死亡。” “这个时候,夏威夷群岛上的原住民大概有多少?”内阁***李显清问道。 “估摸在20-40万之间吧。”董新平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大致数据,“根据首批拓殖人员的报告来看,檀香山所在的瓦胡岛有不少肥沃平原和谷地,部落人口较多,大概有6-8万人.其他几个岛屿未做详细调查,但加起来十几万人应该是有的。” “那我们经过持续移民和开发,会不会带去……疟疾或者黄热病之类的热带疾病?”李显清继续问道。 “理论上来说……会的。”董新平斟酌了一下语言,“随着外来移民的到来,夏威夷群岛很大概率会出现热带传染疾病。” “那如何避免呢?” “想要完全禁绝热带疾病的输入,可能很难做到。”董新平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但是,我们可以做好各项预防措施,尽可能地延缓或者减轻热带疾病的传入和扩展。” “比如,像本土这样,设立隔离检疫区和检疫站,对所有抵岸的船员、移民、商人进行健康筛查,避免输入病例。” “相应的灭蚊与环境卫生也是必不可少的,在移民聚居区附近排干沼泽、清理积水,减少蚊虫孳生地。还可以使用天然驱蚊剂,如香茅油、艾草,或杀虫剂,比如硫磺熏蒸。” “你们医学部门研究的奎宁怎么样了?”罗振辉突然开口问道。 “我们通过走私渠道,已经从秘鲁获得了大量金鸡纳树皮,但目前为止,囿于工艺的局限,尚未提取纯度足够高的奎宁。”董新平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因为我们暂时无法分离单一生物碱,提取物还含有多种化合物,使得疗效极其不稳定。” “能医治疟疾吗?” “驻广州商站的人反馈,无法保证百分百治愈疟疾患者。” “治愈率大概能达到百分之几?” “……百分之五十吧。” 罗振辉听罢,陷入到短暂的沉默之中。 “我觉得,在短期之内,夏威夷群岛还不至于有爆发热带疾病的风险。”移民拓殖部负责人张立峰轻声说道:“所以,我们不妨先进行拓殖开发,待几年后,热带传染病出现了,说不定医学部门就已经搞出来疗效稳定的奎宁了。” 众人闻言,互相看了看,随即微微点了点头。 天若不予,奈何取之。 若天予不取,则必受其咎!—— (本章完) 第366章 东疆探索 第366章 东疆探索 “听说了吗?新华湾(今普吉特湾)拓殖区准备一口气又申请设立两个县,加上去年才设的宣汉县(西雅图市),就有三个县份了。瞧这意思,上头这是要在那里搞大开发了吗?” “新华湾开拓还不到四年时间,有那么多人口吗?要知道,咱们整个金沙河(今弗雷泽河)地区开发那么早,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才勉强设立了四个县。” “人家咋没有人口?仅去年,移民拓殖部就往新华湾输送了两千七百多移民。到了今年开春后,估摸着又要往那边运了三四千人。再加上收纳归化的当地土人,差不多也有万儿八千人的规模了。” “唉,上头如此重视新华湾,是不是对我们金川河地区太过忽视了点。” “没办法,政府的拓殖重点方向是南方,而不是我们东部地区。要不是咱们这里有一个金矿区,怕是中枢本部都不会多看我们一眼。” “这话说的有点过了,咱们这边每年还是能捞到一千五百多移民配额的,也算是中枢政府重点开发地区。” “但是,比起后起的南方几个拓殖区而言,咱们属实受到冷落了。你们看,就连新建立的子午河(今哥伦比亚河)专区,都获得一千二百多的移民数量。” “确实,听说上头还要开发一片远离新华本土的岛屿,准备送一两百人过去。瞧这事整的……” “……” 1638年4月9日,傍晚,金川(今加拿大温哥华市威斯敏斯特市镇)城逐渐沉寂下来,在夕阳西照下,显得格外宁静而安详。 经过七八年的开发建设,这座新兴的拓殖据点从一片荒芜的河岸林地逐渐蜕变成一座繁荣的边陲小镇。 宽阔的主街道上,刚铺设不久的水泥路面泛着冷硬的光泽,几辆满载木材的四轮马车“哒哒”驶过,惊起路边啄食的灰鸽。 远处的码头开始忙碌起来,十余艘渔船陆续靠岸,渔工们赤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在夕阳下泛着油亮的光,正将一框框新鲜的鲑鱼卸下,送往附近的鱼产品加工厂。 腌渍池里腾起的白雾裹着咸腥,与锯木厂飘来的松木清香在半空纠缠,酿成一股专属于金川的独特气息。 位于小城东侧的菜市,下工的匠人们往来穿梭,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卖鱼妇人的竹篓里,活蹦乱跳的鲑鱼甩出晶莹的水。 角落里,几个归化土人蹲在兽皮摊前,用生硬的官话与汉人商贩比划着价格,他们身上鹿皮袄子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自八年前(1630年)第一批移民抵达以来,金川城的人口已增长至一千四百余人,成为金川河地区重要的政治和经济中心。 移民们大多来自广东及辽东沿海,以吃苦耐劳著称,如今已成为这座城市的中坚力量。 靠近金沙河一侧,十几家初级工场鳞次栉比。 锯木厂的机器在水车的驱动下,轰鸣作响,将一根根巨大的原木切割成板材,飞溅的木屑在阳光里打着旋儿,落在工人们汗湿的肩头。 家具厂的木匠们正赶制桌椅箱柜木床,供应日益增长的定居需求,刨堆成的小山旁,学徒正踮着脚给老师傅递工具。 粮油加工厂的磨盘昼夜不停,将玉米碾磨成玉米粉,扬起的细粉在暮色里宛如金色的轻烟。 而在城郊的黄金提炼厂,工人们正小心翼翼地熔炼金沙河矿区淘来的砂金,铸造成一块块标准的金条,然后运往启明岛本部。 与最初的简陋木屋相比,如今的金川城已焕然一新。 部分街道铺设了水泥路面,街区也相继建起了大量砖木结构的商铺和住宅。 每周一次的集市日,更是热闹非凡。 周边土人带来了毛皮和草药,游商兜售来自本部的铁器和布匹,而小城商贩们则摆出自制的腌鱼、腊肉和手工小玩意。 孩童们追逐着滚铁环,笑声清脆。 客串的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傍晚时分,酒馆、食肆店里人声鼎沸,不同族裔的工人们在此畅饮,分享各自所见所闻的小道消息。 “张大酒肆”里,几个广东移民正用粤语高唱家乡小调,二胡声呜咽缠绵。 隔壁桌的辽东汉子拍着桌子起哄,顺手将刚烤好的鲑鱼尾塞进嘴里,油星子溅在粗布围裙上。 码头上,一艘来自启明岛本部的移民船刚刚靠岸,甲板上挤满了从大明和朝鲜转运而来的百姓。 他们穿着单薄的麻衣,眼中既有惶恐,也有期待。 岸上,金川民政司的吏员们正分发着热姜汤和玉米饼,并不时地大声吆喝着:“凡新到移民,皆需服从安排,不得四下奔走乱动!但有违者,将予以严厉惩治!” 一个抱着襁褓的朝鲜妇人接过姜汤,嘴唇颤抖着说了句生硬的“谢谢”,雾汽模糊了她清秀的眉眼。 在金川县官署里,几名书吏正忙着收拢今日的文书账册,将其归并入档。 趁着上官已离开官署之际,这些做着琐碎杂务的书吏们便停下手来,歇一口气,喝一口茶,聊一会国内外的政事,等待晚间吃饭的时辰。 没一会,众人就聊到了新华湾申请设立两个县份的事情上来,顿时引起大家的好一番抱怨。 要知道,早在八年前,为了获取急需的移民资金,决策委员会便开始着手对金川河流域进行开发。 先是在金川河下游中段金沙滩(今奇利瓦克市)的位置,建立金矿采集区,然后又在下游建金川堡,作为金矿区的后勤辅助基地。 在面对西班牙随时可能发动入侵威胁时,决策委员会担心启明岛本部在战时将面临西班牙舰队封锁,从而危及金沙河矿区的物资补充,遂又在金沙河下游地区陆续建镇江堡(今列治文市)、饶州堡(今素里市)两座农业拓殖点。 截止到1637年,整个金川河地区共建立三百人以上的城镇九个,其中就有两座人口超过一千人的城市--金川和顺德(温哥华市),村屯拓殖点七十余个,人口规模更是达到一万五千七百余(含纳入直接管辖的归化土人四千二百余)。 按理说,在短短八年时间,金川河地区发展到这般光景,也算是颇有成效的。 虽然在人口规模和工农业发展状况上,远远比不上启明岛南部核心地区,但却比地广人稀的启明岛北部,乃至广袤的凛州(今阿拉斯加)地区要强多了。 但问题是,那个比金川河流域开发还要晚数年的新华湾地区,却是在建立没多久便异军突起,在中枢政府的高度重视下,每年都能获得大量的移民配额,使其在短短不到四年时间,人口数量便隐隐有超越金川河地区的架势。 这种情况不免让金川地区的官吏们腹诽不已,觉得受到了中枢政府的忽视。 我们这里好歹每年为中央政府上缴价值四五十万元的黄金呀! 新华湾那里有什么? 除了抚安堡(今塔科马市)附近有一座煤矿外,好像也没啥值钱的玩意。 若是说那里有丰富的渔获和木材资源,绝对是笑话了。 我们金川河地区同样也有大量的鲑鱼洄游现象,每年捕捞的渔获数以千吨,可以让辖下民众每天都能吃到荤腥。 至于木材,我们这里到处都是茂密的原始丛林,哪里还会缺木头? 说白了,新华湾就是吃了南进政策的红利,受到中枢政府的重点照顾,才会在短短时间里,发展得如此迅速,人口规模直追我们金川河地区。 没办法,我新华为了获得更多的南方“阳光之地”,只能牺牲其他“边角之地”,将每年获得的有限移民,尽可能的往那里塞。 更可恼的是,在今年召开的建国者大会上,决策委员会又设立了子午河(今哥伦比亚河)拓殖专区,进一步明确了南下战略。 可以预见,在未来若干年里,我们金川河地区依旧无法获得更多的移民配额,只能通过归化土人和自然增长的方式,慢慢积聚人口。 在这个时期,人口,就是资源,也是生产力,更是发展的强劲推动力。 “对了,十天前,专员大人发布的有关向东方探险招募计划,说是已经有人应召了。”一名二十许的年轻书办突然说道,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告示,上面“五百银元”的字样被红笔圈得醒目。。 “是吗?”官厅内在坐的众人闻言,顿时惊讶不已,“敢问,是哪位英雄应召东方探索行动?” “雷震生。” “雷震生?就是两年前才从新华管理学院分来的拓殖司二级经办雷震生?” “正是此人。” “好胆气!”一名三十上下的吏员由衷地赞了一句。 “确实够胆!”一名面相粗犷的吏员点点头说道:“要知道,从金川河出发,向东探索那片未知的领地,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此等勇士,我等当敬之!” “勇士?”一名瘦小的吏员摸了摸下巴,轻声说道:“你们说,他是不是为了那五百块银元的高额奖赏,才不惜冒险前往东部探索?”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酸溜溜的意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磨得发亮的铜钥匙,那是他家小杂货铺的钥匙。 “老孔,你这未免有点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那名年轻的吏员摇摇头说道:“若是为了贪图那高额奖赏,你为何不去报名前往?” “嘿嘿……”那名孔姓吏员尴尬地笑了笑,“我倒是想要那五百银元的奖金,但无奈家中牵绊太多,委实不敢舍了自己这条小命。” “说的是呀。”那年轻吏员正色说道:“我们都知道,前往东部探索,沿途有高山大河阻挡,还有茂密险峻的丛林,更有野蛮好斗的生藩土蛮,更不消说遍地毒虫野兽,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葬身于荒野之中,死无全尸。” “更何况,此番探索绝非一人可行,势必要招募相应随行人员,比如向导、护卫、医匠、船工等人员,除此之外,还要采购探索行动所需物资补给、船只、马匹以及火枪、刀剑之类的防身武器。” “就算有金川河专区给予一定的财政支持和补助,但这般林林总总算下来,到最后,这五百块奖金倒也未必会剩下多少。况且,在探索行动过程中,还会面临各种死亡威胁,可不是一次轻松的活计。” 夜色渐沉,官署外的更夫敲起了初更,梆子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 书吏们熄灭油灯,披着夜色各自归家,而关于东方探索的话题,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 “咣当”一声,宿舍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惊得雷震生一个激灵便从床上跳了起来。 “沈青山,你特么有病呀!……这天还没大亮呢!”看到进来的人,他有些恼怒地将枕头砸了过去。 “雷经办,注意你的言行。”沈青山笑嘻嘻地看着他,“你好歹也是有官身的,可不能这般粗鄙无礼!” “扰人清梦,非人哉!”雷震生瞪了他一眼,又重新躺回床上。 “喂,问你一个事。”沈青山从地上捡起枕头,扔到床上,然后一屁股坐了过来,“你的东行探险队组建好了没?” “初步选定了几个人选,准备在面见专员大人后,再去逐个游说招揽。”雷震生翻了一个身,留给对方一个后背。 “那你还缺不缺一个测绘画图的人?” “怎么,你想去?”雷震生闻言,扭过头来,看着他,“我记得你在学校里好像地理和测绘学得不咋样。” “我……”沈青山表情一滞,随后笑着说道:“你是不知道,我这人不擅长书本上的知识学习,但极为擅长实际行动。去年,饶州县(今素里市)设立,整个县域的地图还是我负责绘制的,那可是受到专员大人的高度认可和赞扬。” “你的身体太瘦弱了。”雷震生觉得根本无法再睡了,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向东探索,耗时半年以上,要穿越高山丛林,还要跨过无数的溪流河谷,经历的恶劣天气更是数不胜数。就你这副弱小身板,怕是走不到几百公里,便死在路上了!” “雷兄,你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沈青山站了起来,伸手使劲地朝胸口捶了几下,“虽然兄弟我身形瘦小,但也是久经训练过的。” “更不消说,我们在做地理测绘和地质探查时,也是要翻山越岭,风餐露宿的,可不是像大明官老爷那般坐着轿子抬着滑竿出行。” “探险路上可能会……死人的。”雷震生定定地看着他。 “那你怕死吗?”沈青山对视着。 “我既然应征了东行探索的任务,怎会怕死?” “那你觉得我会怕死吗?”沈青山笑着说道:“十年前,若不是被带到新华,我怕是早已死在了广州街头。这些年,我活得每一天都是多赚的!” “你这是何苦呢?”雷震生叹了一口气,“东行探险,地理测绘我也是可以做的。” “名垂青史的事情,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独享吧?”沈青山眨了眨眼睛。 “就这么说定了,届时东行探险,你当队长,我来当副队长,咱们一起将东部那片广袤的土地尽数抢回来!” (本章完) 第367章 向东! 第367章 向东! 三日后,金川县,地区专署后堂。 檀香在青铜炉中袅袅升起,丝丝缕缕缠绕在雕木梁间,却难以驱散屋内凝重的氛围。 专员赵展鹏半倚在熊皮靠椅上,手中的玉石镇纸被摩挲得温润发亮,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 雷震生笔直挺立,呢绒制服虽有些陈旧,但浆洗得十分平整,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制服袖口不经意间滑落,露出手背上狰狞的箭伤疤痕,宛如一条蛰伏的蜈蚣,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惊险。 “你可知东方有什么?“赵展鹏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屋内荡起阵阵回响。 “回大人,卑职查阅过一些土人传说。“雷震生神色恭敬,从怀中掏出一卷桦树皮地图,地图边缘参差不齐,还带着些许树脂凝结的斑点,显然是历经艰辛才得来的。 “……越过东昆仑山脉(落基山脉),据说会有大片草原,还有无数的河流、湖泊,应是我新华所欲谋取的膏腴之地。“ “嗯,不错,你也算是做了一点功课。”赵展鹏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东方那片广袤的土地肥沃程度远超你的想象。而且,那里还蕴藏着无数的矿产和宝藏,若为我新华所占,不啻为奠定国家百年之基,千年之业,更是会福泽子孙万代。” “……”雷震生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脸上渐渐浮现出狂热的神情。 土地,无穷无尽的肥沃土地! 还有无尽的矿藏! 或许,那里还有让人为之疯狂的金矿和银矿! “翻越了东昆仑山,你就会看到一片无垠而广阔的膏腴大地,那里拥有全世界最肥沃的黑钙土,有机质含量高达10%以上(其实含量在8-15%),其天然肥力远超任何国家和地区。” 赵展鹏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方,声音中满是憧憬与向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雷震生心神一凛,稍顿片刻,便沉声说道:“这意味着,我新华将拥有大片能养活无数人丁的肥沃耕地,也意味着我们新华农业具有极为广阔的发展前景。” “没错!”赵展鹏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这片土地幅员之广,条件之优越,水力之丰富,堪与大明江南相媲美。那种黑钙土,是万年以前,冰河退却后形成的,至今未曾有人大规模开垦,其表层草根盘结如绿毯,深达两米之多。” “这些土地与启明岛、新华湾黏土想比,土壤更为疏松易耕,甚至仅靠单犁即可种植,若将其尽数占之,可养民数千万之众。” “更为难得的是,那里尽皆一望无垠的草原,完全不同于启明岛和我金川河地区的森林密布情形,垦殖拓荒根本无需大规模伐木毁林,大大省去了‘刀耕火种’的拓殖成本。” 赵展鹏顿了顿,缓缓走到雷震生面前,压低声音,神秘而又热切地说:“除了土地外,那里还有一种极为宝贵的财富。你说,有大片肥美草原的存在,会引来什么?” “你说,有大片肥美草原的存在,会引来什么?” “牛羊!”雷震生脱口而出,“……甚至还有大量野马群!” “不,那里没有野马群,也没有羊群。”赵展鹏笑着摇摇头,“不过,那里却拥有无以计数的野牛群!嗯,保守估计,那片广阔的草原上至少也有一千万头野牛(也有考证说野牛数量高达3000万头)。” “仅单个牛群迁徙时,首尾可绵延三五十里。也就是说,在那里有一座座移动的肉库和皮革厂,予取予求。” “……”雷震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一千万头野牛! 老天爷,这得为我新华提供多少牛肉? 一头野牛,保守估计可以产出四五百公斤牛肉,足够三百人吃一天。 更不消说,还有野牛身上那张完整的牛皮,可以制作6-8双军靴。 若是,能将那些野牛统统驯化(据研究,野牛是无法驯化的),那还能为我新华境内数万百姓人手一头耕牛,不,应该是十几头,上百头! 咦,这位专员大人怎生对那里了解这么多? 就好似他曾经去过了一样。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未产生过多涟漪,继续恭听专员大人的叙说。 “除此之外,东方大草原--嗯,我们姑且称之为东方大草原吧,还有大片的露天煤矿,以及金矿、盐池,这些皆为我新华工业发展所需矿产。” “所以,东方之地,我新华必取之!”赵展鹏握紧拳头,声音铿锵有力。 位于后世加拿大中部的草原数省,堪称北美的乌克兰+得克萨斯的综合体。 若是发展农业,黑土带的小麦、大豆无需施以任何肥料,其产量便可达18世纪欧洲的三倍。 若发展牧业,野牛资源和广袤的草场,足以撑起一个巨大的畜牧产业,以及拥有源源不断原料的皮革工业。 若发展矿业,储量丰富的煤矿与盐池,还有石油,足以建立一个完美的区域自给经济圈。 另外,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关键点,那就是依托那里纵横的河流以及湖泊水系,可以构建起通往大西洋的水运航道。 顺着北萨斯喀彻温河,可以直通哈德逊湾。 走红河,然后再经数支河流,可以连接五大湖区(需要挖掘人工运河、修建船闸)。 这个时期,法国人的势力应该还没有越过五大湖区(1634年法国探险家让·尼科莱方才抵达威斯康星地区格林湾,但尚未进入苏必利尔湖),而且移民人口极少,对新华的东方探索行动根本不构成任何威胁。 尽管,以我新华目前的实力,即使探明了东方草原的地理情况和通行路径,在未来10-20年里,估计也无力进行大规模地移民和拓殖。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新华人早早在那片地盘上埋界设碑,提前宣称那里的主权。 要知道,当年法国人就凭百八十个皮毛商人,就越过了五大湖区,然后又一路南下,沿着密西西比河直抵墨西哥湾,在猎取无数皮毛的同时,还一口气圈占了数百万平方公里领地。 而沙俄,更是靠着一群哥萨克人从乌拉尔山,不断地向东一路探索,一路征服,将其领土急剧扩张至西伯利亚,并最终进抵太平洋沿岸。 那我们新华人自然也要循着这些欧洲殖民者的成功模式,派出一支又一支探险队,在东部广袤的平原地区大肆跑马圈地,弄一些“自古以来”的标识,建立一定的军事存在,从而占领那些“无主之地”。 —— 夜幕降临,“张大酒肆”内却喧闹异常。 浑浊的空气里翻涌着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烤鲑鱼的焦香与汗酸味,在昏暗的油灯下凝成一层粘稠的薄雾。 时不时有醉汉的笑声、摔碗声打破屋内的嘈杂。 雷震生推门而入,微微皱眉,待眼睛逐渐适应里面昏暗的环境后,方才抬脚向里走去。 角落里,两个闷头喝酒的汉子听到脚步声,警觉地抬头张望。 他们身上褪色的灰色护卫服早已磨得发白,多处补丁显得格外刺眼,腰间短刀的牛皮刀鞘上,暗红的陈旧血渍如同干涸的伤口,似乎在无声诉说着往昔的残酷。 雷震生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过横在地上的酒坛,扯过一条吱呀作响的长凳,重重坐下。 “大人……” 两人作势就要起身行礼,但被雷震生抬手制止。 他端起桌上的酒坛,拿起一只陶碗,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 陶碗磕在满是酒渍的桌面,溅出的黄酒在木纹里蜿蜒成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 “两位现在可还有胆气?”他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左边的络腮胡子汉子缓缓抬起头,嘴角聂聂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只是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 右边的疤脸瘦子表情纠结,看着雷震生欲言又止,最后目光落到了那碗酒上,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咕咚,咕咚……”雷震生端起酒碗,仰头便一饮而尽,显得豪迈而大气。 “大人……”那疤脸瘦子将桌上的那盘烤鱼推到他近前,“且吃两口,压压酒气。” 居然没瞧出来,这位年轻的大人喝了这么一大碗烧酒,竟然面不改色,端的有几分英雄气概。 “孙大,你被金矿护卫队除名后,日子可还过得好?”雷震生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轻声问道。 “呃,大人此话何意?……”孙大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眼神也刻意躲避着对方的目光,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酒碗。 “杨福顺,听说你家里又添了一个孩子,而且媳妇产后体虚,需得大补调理后,方能养好身体。这屋里的诸多开销怕是让你头疼吧?” 络腮胡汉子闻言,神色一黯,叹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酒碗,一口喝完,随即沉默不语,只是用手轻轻摩挲着碗沿。 “因为犯了事,你们的土地也被收回,只能沦落码头苦力,有一顿没一顿的,这日子很难吧?”雷震生目光如炬,直视着两人。 “大人……”孙大与杨福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低声问道:“大人,你若有吩咐,但请详说。这般……这般埋汰,小的委实……” 雷震生没有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潦草地图,然后将其展开。 在旁边昏暗的油灯照耀下,可以隐约看见地图上用木炭和朱砂标注着一些模糊的线条和符号,显得十分粗糙。 “东边有大片无主之地,上头悬赏高额奖金前去探路。”他的手指重重地按在地图上大片空白区域,“我需要能在山区丛林里猎捕野兽的护卫,还有敢跟生藩土著拼刺刀的勇士。” 他说着,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听说,二位在金矿护卫队里,便以好勇斗狠而名扬金沙河。更是曾以十几条枪,便大破数个土著部落,毙杀百余凶蛮土人。” “不知道,你们是否愿以自己的勇气去重新换得一份大好前程?” “我们能拿到多少?”孙大闻言,顿时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然后小心地问道。 “每个人可以拿到五十块银元。”雷震生满意地看着两人,“若是沿途有猎获皮毛,或者捡拾到什么值钱的玩意,尽归个人所属。” 他们竟然丝毫不问此行是否危险,却反而关心能拿到多少赏金。 嗯,说明他们愿意东行探险,只为急切地想要赚点钱贴补家用。 “此行大概耗时多久?”杨福顺皱着眉头,谨慎地问道。 “若是准备停当,十天后便出发,然后赶在大雪封山前返回。”雷震生估算了一下,说道:“可能约莫6-7个月时间,我们需要探出一条翻越东昆仑山的通道,直抵东部大草原。” “专员大人也说了,此番东进只为探路,无需我们探险队留栈太多时间,更不用建立拓殖据点。这任务对我们来说,应是较为轻松的。” “我……干了!”杨福顺重重地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 “我也干了!”孙大也跟着点头应诺道,握紧了拳头,似乎已经看到了大把银元在向他招手。 酒肆二楼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伴着醉汉的笑骂,还有伙计的劝慰。 雷震生却像没听见,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银币,大致数了数,便撒在桌面上,金属撞击声清脆而动听:“这是预支你们的酬金,先将家里安顿好。过几日,我便着人寻你们集合启行。” 孙大缓缓探出右手,布满老茧的手指刚刚触及银币,酒肆大门突然被撞开。 门口立着四个裹着鹿皮袄的土著猎人,腰间挂着的兽牙项链随着脚步叮当作响,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与好奇。 雷震生转头望去,脸上立时露出了一丝笑容。 “嗯,正好,给你们介绍几个同行伙伴!” 说着,他起身朝那几个土著猎人走去,脸上的期待之色更甚。 —— (本章完) 第370章 子午河(二) 第370章 子午河(二) 经过十余年的开拓和经营,新华从最初的一穷二白拓荒据点,逐渐发展成为一个拥有八万余人口的强大地区势力。 在启明岛核心本部,新华人还陆续建立了涵盖钢铁、冶金、建材、食品加工、木材加工、机械制造、军工、造船、纺织等十余个门类的体系产业。 虽然,这些产业规模尚小,技术水平也远未达到后世标准,但在17世纪早期的北美大陆,新华已然成为唯一拥有先进工业体系的地区势力,使其在北美大陆的拓殖竞争中占据了不可忽视的优势。 而在新华的众多产业当中,皮革业无疑是其最为重要的经济支柱。 得益于北美西海岸极其丰富的皮毛资源--从北方的阿拉斯加,到南方的旧金山湾,广袤的森林、河流与海岸线上,到处都有新华皮毛商人活跃的身影。 他们设立收购站点,与当地原住民部落建立贸易联系,用铁器、布匹、食盐、酒水等商品换取河狸、水獭、海豹、狐狸、貂、鹿、熊等优质毛皮,再通过先进而高效的加工工艺,将这些生皮鞣制成柔软耐用的皮革制品。 对于加工处理好的皮毛产品,新华主要通过两条路线流向全球市场: 新华的移民船队满载着毛皮和皮革制品,横渡太平洋,驶向大明、日本、朝鲜等地。 其一,便是通过新华日益庞大的移民船队,满载着毛皮和皮革制品,跨过浩瀚的太平洋,驶向大明、日本、朝鲜等国家和地区。 在大明,这些北美毛皮被视为珍品,尤其是河狸皮、水獭皮,因其柔软细腻,成为达官显贵制作裘衣的首选。 作为交换,新华商人带回丝绸、瓷器、茶叶、生丝、药材、猪鬃、桐油等东方商品。 其中一部分留作自用,另一部分则转手倒卖至日本、安南、暹罗、占城,甚至通过隐秘渠道流入西属美洲,形成一条利润惊人的贸易链。 其二,便是逐渐繁盛的西属美洲走私网络。 尽管,西班牙王室对美洲贸易实施严苛的垄断政策,但新华仍通过墨西哥、秘鲁等地的土生白人权贵,建立了较为严密的走私渠道,将皮革制品辗转输入欧洲市场。 此时,欧洲贵族对北美毛皮的需求极为旺盛,市场空间也是逐年增大。 正是因为国内各阶层对皮毛的疯狂追求,才促使了法国对北美的殖民热情,一波又一波的法国皮毛商人,顺着劳伦斯河,深入北美大陆,四处搜寻皮毛,然后将其一船一船的运回国内。 这个时期,不论是在法国,还是在其他欧洲国家和地区,皮毛依旧是一种昂贵而奢侈的商品,有钱的贵族和商人穿戴的是北美猎取的河狸、水獭、海豹皮,这些毛皮质地优良,受到广大富裕阶层的追捧。 而普通百姓就只能买些便宜的牛皮或者羊皮制品,但数量也不会太多。 是时,除了英国通过残酷的“羊吃人”圈地运动,发展起颇具规模的畜牧产业外,大部分欧洲国家仍旧是在苦哈哈地在地里刨食,不论是牛皮,还是羊皮,市场供应量并不大。 更让人“欣喜”的是,此时恰好是欧洲三十年战争的胶着和拉锯时期,各个交战国家和地区对于弹药包、皮靴、枪套、水囊、武装带、皮甲、皮帽等军事装备需求量与日俱增,这在某种程度上极大的拉动了皮革产品的市场需求。 新华在与西属美洲进行走私贸易时,除了大量进口羊毛、等纺织原料外,还对该地区所产的其他皮革原料,如牛皮、鳄鱼皮等,不断加大采购量,然后通过工业化的生产方式,将其制成一件件皮革制品,售卖给合作伙伴,最后再转口销往欧洲。 新华的皮革产业之所以在能够迅速崛起,除了得益于丰富而廉价的皮毛资源外,还依托于其先进的鞣制技术。 相较于欧洲殖民者仍依赖于传统单宁酸类植物鞣剂缓慢鞣制,新华的工匠们已经在数年前便开始采用改良的铬鞣法和油鞣工艺,大大缩短了生产周期,同时也提升了皮革的耐水性和柔软度。 这使得新华的皮革制品不论是在质量上,还是在价格上,在大明和西属美洲,乃至欧洲市场上极具竞争力,每年都能为新华带来80-100万元的巨额收益。 若是以单一供货渠道来说,这个时期,新华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毛皮供应商,不仅影响了整个东方的皮毛贸易格局,而且还对欧洲的的皮毛市场造成深远影响。 通过新华的走私渠道,西属美洲每年向欧洲间接输入约8000-10000张各色毛皮,总价值超过三十万比索。 虽然,这个规模仍旧远远少于法国皮毛商人所销售的数量,但却对整个欧洲的皮毛市场形成一定的冲击。 可以说,新华通过十余年的经营和布局,皮革帝国已然成型,并继续向着更广阔的贸易版图扩张。 早期,新华的毛皮加工基本上跟欧洲的鞣制工艺没有太大区别,也是主要采用植物鞣剂,比如树皮、树叶、果实等富含单宁酸的植物材料,使之与毛皮中的胶原蛋白结合,让生皮转变为耐用的植鞣革。 这种工艺流程的特点虽然简便易操作,但鞣制周期很长,持续数周到数月不等,而且,成品革也会呈棕黄色,质地较硬,适合制作鞋底、马具、粗鄙皮衣。 这导致新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那些珍贵皮毛仅做简单鞣制加工,然后当做生皮卖至大明和西属美洲,平白少了一大坨利润。 当然,欧洲还有一种皮毛鞣制方法就是利用矿物鞣剂,用天然明矾对其进行加工处理,会使得皮毛更为柔软、洁净。 但这玩意,新华境内还未发现有相应的矿藏,需要从西属美洲大量进口,很容易受制于于人。 为此,穿越众利用自身丰富的化学知识,通过矿物合成的方式,先后制取了三价铬盐、铝盐、硫化钠(通过加热硫磺与木炭或天然硫矿与焦炭反应生成硫化钠)等诸多化工原料,不仅让整个皮毛鞣制流程大大缩短(时间仅为1-2天),还让皮毛质地更为柔软,皮革耐热性也是显著提高。 当然,最重要的是,利用化工原料鞣制皮毛在相应提升生产加工效率的同时,也大大降低了鞣制成本。 毕竟,不用再耗时费力地从西属美洲进口明矾以及其他植物鞣剂了。 化工鞣剂的广泛运用,也直接带动了新华的化工产业的发展和进步。 而在新华境内诸多新辟的拓殖区,除了相应的地方管理机构外,通常都会有南方贸易公司的皮毛站点如影相随。 这些站点不仅负责收购各色生皮,还建起了简易的鞣制工坊,对收来的毛皮进行初步加工,然后再统一运回启明岛总部,做最后的精制处理和着色。 这种分布式生产体系极大降低了加工成本和运输成本,并确保新华能迅速响应市场需求。 此番,进抵沐阳堡的移民船上,所载的几桶刺鼻性的物什,自然不是水手口中戏称的“毒药”,而是皮毛站点用于鞣制皮毛的化工原料。 —— (本章完) 第371章 子午河(三) 第371章 子午河(三) 在会川堡(今波特兰市)外的一处高坡上,子午河拓殖专区负责人高文瑞拈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文书,半响没有言语。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远处,琼江(今威拉米特河)的水面泛着金色的波光,几只水鸟掠过河面,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 未几,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便将文书重新折迭好,递给了身旁的政务助理。 “小叶,将它收好存档。”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叶青接过文书后,借着夕阳的余晖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是一份来自拓殖司的报告,反馈半个月前奉命探索子午河上游地理情况的船只遇险滩瀑布所阻,不得不草草结束这次行动,返回了沐阳堡,等待专员大人的下一步指令。 他小心地将文书收进随身携带的皮挎包内,那是一个用启明岛本部牛皮鞣制的精致皮包,上面还烙着新华移民拓殖部的徽记。 “专员,我们需要再度派出探索队,沿着子午河上溯,考察内陆地理情况吗?”叶青低声问道。 “当然!”高文瑞摆了摆手,目光依然望着远方那条静静流淌的大河,“只是一处险滩瀑布,岂能是阻止我们继续前进的理由?” “我们在这一片拓殖开发,搞建设,如何不对周边山川地理进行一番细致考察,以便胸有成墨,为将来整体布局规划奠定前期基础?” “你下来后,给拓殖司发文,让他们择日再度派出探索队,务必对子午河中上游水文情况及两岸地理风貌进行详细地探查,并对所发现的动植物资源和矿产资源,还有土著部落分布情况予以完整记录。” “是,专员!”叶青应了一声,从皮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那是一本罗纹纸装订的册子,封面上印着“拓殖纪要”四个字。 “对了,听说惠安堡(今格拉德斯通)那边也有大量瀑布和急流险滩,无法通行上游?”沉默半响,高文瑞发问道。 “确实如此。”叶青连忙应道:“半个月前,本来安排了三艘平底小船载着五十二个移民和大量物资前往惠安堡上游地区拓殖,但受阻于琼江春汛爆发,河水较为湍急,无法上溯前行。” “故而,带队的拓殖司李队长想了一个办法,他们组织人手在岸边开辟了一条陆路运输线,用牛车转运物资。目前,他们已经在惠安堡以南数公里处的一处河谷地带建立拓殖点,还给此地选了一个名字,曲沃(今俄勒冈城),意为河曲肥沃之地。” “曲沃……”高文瑞默默念了一下这个地名,微微点了点头,“一个不错的名字。不过,我们今年的拓殖目标除了进一步夯实子午河下游数座拓殖据点的农业基础外,对琼江河谷的开发也不能掉以轻心。” “琼江春汛过后,需要再次组织几批移民往上游进发,按照此前考察队选定的若干定居点进行拓殖垦荒,不得耽误太久。” “是,专员。” “根据农事处专家所作出的考察报告,琼江河谷乃为上古时期洪水冲刷而成,沉积了大量富含矿物质的河底淤泥,土壤极为肥沃,再加此地甚为充沛的水源条件和温和的气候环境,绝对可以使之成为我新华农业发展的一片沃土。” “专员,我们是将这片河谷地带定位于粮食种植区吗?”叶青小心地问道。 “也不尽然!”高文瑞笑着摇了摇头,“琼江河谷受太平洋影响,气候湿润但相对温和,到了夏季干热且阳光充足,昼夜温差大,有利于水果的分积累。” “所以,这里除了可以安排种植谷物、玉米、土豆等粮食作物生产外,还要适度发展一些水果种植业。对,我打算选择一些向阳坡地,规划出一个葡萄种植区,发展咱们自己的葡萄酒酿制产业。要不然,国内的葡萄酒需求总不能老是从墨西哥那边进口吧!” 叶青闻言,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我们新华的船队每年都要为此准备大量的葡萄酒,着实让西班牙人赚了我们不少钱。而且,发展葡萄种植,也能适当增加当地农人的收入水平,促进地方尽快富裕起来。” “还有……”高文瑞指了指远处连绵起伏的丘陵缓坡,缓缓说道:“那些地势不好的地方也不要浪费了,虽然土壤肥力不及两岸河谷地带,但胜在水源充足,而且面积广阔,可以试着栽种亚麻、油菜之类的经济作物。” “亚麻这玩意,运用非常广泛,不论是在纺织行业,还是索具产业,都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它除了可以制作亚麻布、亚麻籽油外,最重要的用途便是制作绳索。” “我们为了建造船只,每年都要从大明和墨西哥进口大量的索具,不仅钱都让别人赚走了,而且还很容易被别人卡脖子。万一,大明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或者我们与西属美洲殖民当局再度交恶,岂不是连船上最基本的缆绳都没得用了?” “大人说的是!”叶青由衷地赞道:“只要我们新华有了稳定产出的亚麻,就能自己制作船只所需的各种索具,还能为大量渔船编制渔网。据闻,本部的东平渔业公司还准备大力发展捕鲸业,一口气订购了四艘大型捕鲸船,想必对渔网和缆绳的需求量将进一步增加。” “专员大人为我子午河拓殖区规划布局亚麻种植产业,可谓高瞻远瞩,提前为国内的索具自主生产做好了相应准备。” “哈哈……”高文瑞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小叶呀,你这马屁拍得痕迹太过明显,需要再多加磨炼。什么高瞻远瞩,咱们这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专员,我……我没有……”叶青急忙分辨道:“属下对大人的远见,是真心佩服,非为溜须拍马。” 这要是给上官留下一个曲意逢迎的小人印象,那对自己未来的仕途可是大为不妙。 “呵呵……”高文瑞见这个年轻的政务助理一脸的窘迫,温和地笑了笑,“你无需这般拘束紧张!我们新华的工作氛围,应该是在紧张之余,也要有一点活泼。” 嗯,年轻,有激情,做事积极主动,但性格稍稍有些腼腆内向了一点。 不过,在十几年前,自己何尝不是也跟他一样的? 当初来到这个世界的五十多名同伴,目前都已居于这个国家最为核心的领导岗位,在各个部门、各个行业发挥着中流砥柱的作用,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而他却一直都处于默默无闻的状态,基本上做着一些辅助性的工作,国有控股公司、地方、中枢,乃至地方拓殖区都曾任职过,但他从未当过一把手,也未主政过一方。 除了自身谨慎内向的性格使然,还有就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让他一展身手,证明自己的能力。 年初,在年度例行的建国者代表大会上,通过了设置子午河拓殖专区的议案,在选任专区负责人时,高文瑞非常意外地获得了这个职位。 其实,他本来想要谋取夏威夷拓殖专区的差事,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冷门的地方,有把握拿下。 毕竟,这片群岛远离大陆,孤悬于海上,在初期开拓阶段,获得的移民数量和物资投入定然不会太多,盘子小,算的上事少权轻的职位,适合让他拿来练练手,积累一些地方拓殖经验。 然而,万万没想到,夏威夷拓殖专区居然被暂时划归海军部管理,由海军派出相应人员,建立并扩大定居点规模,修建必要的港口、物资仓库、移民周转基地等基础设施。 阴差阳错下,高文瑞便获得了子午河拓殖区专员的位子,正式走上主政一方的道路。 “我们子午河拓殖区的初期开发阶段,当以粮食自给、皮毛贸易为主,逐步拓展经济作物和酿酒业,最终形成多元化的农业经济体系!” 高文瑞目光越过琼江河面,望向远处的巍峨山脉,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芳香的空气。 “小叶啊,你闻到没有?……这是一股充满希望的味道!” —— (本章完) 第372章 子午河(四) 第372章 子午河(四) 1638年5月20日,西湖堡(今莱克奥斯韦戈市,波特兰以南八公里)。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西湖堡的码头,一艘移民船缓缓靠岸,船板放下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四十多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移民小心翼翼地踏上陌生的土地。 人群中,身形瘦小的胜五郎紧紧攥着妹妹小夜子的手,粗糙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警惕地环顾四周。 十八岁的少年瘦得肋骨分明,粗布的衣衫下隐约可见累累鞭痕--那是武士巡查留下的“深刻教训“。 小夜子比他更瘦小,十四岁的孩子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 他们在长崎港外的渔村长大,父亲死于幕府的镇压,母亲则在带着他们逃亡途中坠入海中死去。 如今,他们只剩彼此。 “哥哥,这里……真的能活下去吗?“小夜子低声问,嗓音里带着一丝不安。 胜五郎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着远处几排整齐坐落的木屋,烟囱里飘出的炊烟在蓝天下划出柔和的曲线,还有那些穿着粗布衣裳、却面色红润的居民。 这景象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在日本,农人们永远都是佝偻着背,眼里只有饥饿和恐惧。 而这里的人,竟敢大声说话,甚至笑着互相招呼。 还有一些居民看到他们后,则好奇地围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们这些新来的异乡人。 “这里至少……没人会因为信教而被杀死。”他低声回应,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的希望。 “排好队!每人领一份吃食!”一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新华移民官员站在一个木箱上大声喊着。 胜五郎闻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在长崎,官吏的呼喝总是伴随着鞭子。 但出乎意料,那个年轻官员接着说道:“……吃完饭后,到仓库领衣服。“ 队伍两侧维持秩序的轮值民兵作势挥舞着木棍,呵斥着移民按序上前,不得拥挤推搡,更不允许插队抢饭。 好在移民们在防疫隔离期间,早已学到了规矩,沉默着缓缓向前。 食物不算丰盛,一碗玉米糊糊,两个蒸土豆,便是每个新到移民的午餐。 “哥哥,好吃!”小夜子轻轻咬了一口土豆,感受食物在口中的滋味以及顺着食道下滑至腹中的几分充实。 “嗯,赶紧吃!”胜五郎几口便将两个土豆吞咽下肚,然后端着半碗玉米糊糊哧溜哧溜地喝了个精光。 粗糙的陶碗边沿还沾着几粒玉米渣,他伸出舌头仔细舔干净,就像小时候母亲教他的那样。 “嗤!”旁边一名持棍的民兵见他这副模样,不由笑出声来。 “吃完了,可以再去打一碗。……他娘的,一个个都是饿死鬼投胎!” 但胜五郎注意到,这个满脸胡茬的汉子虽然嘴上骂骂咧咧,却亲自帮小夜子又盛了半碗糊糊,还多塞给她一个土豆。 午后,他们被带到集体宿舍。 原木搭建的长屋里,整齐排列着十张铺着干草的木床。 一个扎着头巾的妇人正在分发粗布衣裳。 “女人到这边来。“妇人温和地招呼,“每人两套换洗贴身衣物,还有……“ 她压低声音,从筐底拿出几个布包,“……月事带。“ 小夜子怯生生地接过,突然红了眼眶。 在逃亡的船上,她只能用破布条勉强应付,常常被其他难民嫌弃。 第二天天还没亮,垦荒的号角就吹响了。 胜五郎被分到伐木队,跟着十几个青壮年向寨子外面的森林进发。 “看好了!“领队的老移民抡起斧头示范,“要顺着木纹下斧!“ 锋利的斧刃在晨光中划出银亮的弧线,一道深深的豁口立时呈现在树干上,木屑纷飞。 胜五郎因为身形瘦小,再加上伐木是个技术兼具体力活,便被分配了一些辅助性的杂活,帮着整理放倒的树木,清除树干枝丫。 汗水浸透了新发的粗布衫,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累。 反而心中多了几分期待。 午饭。 还有晚饭。 甚至还有鲜香的鱼汤。 傍晚收工时,监工的书记官挨个记录工作量。 轮到胜五郎时,书记官突然问道:“识字吗?“ 胜五郎茫然地看着他,脸上显出局促的神情。 “倭人?”书记官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那可麻烦了,晚上的官话普及课,怕是有些费劲了。” “你……,吃了晚饭后,来谷仓上课。”书记官在名册上画了个圈,“还有,平日里跟同舍的人多说说话,早点学汉话。……要不然,那可是会吃亏的!” 胜五郎虽然听不懂这位大人的话,但却明白对方似乎在教他“规矩”,将斧头放下后,不停地鞠躬,将脑袋埋得低低的。 在日本,见到武士老爷时,他们必须如此恭敬。 更甚者,他们在看到领主或者大名时,必须远远的匍匐跪倒在路基下,或者田野中,唯恐冲撞了他们。 否则,很大概率会被对方砍翻在地。 但是,在新洲,好似不需要这般跪拜。 他们在防疫隔离营地中,新华“老爷”曾诉所有移民,任何人无需对官员跪拜,只是简单一躬,或者一揖便可。 而且,这里的“老爷们”态度都比较和蔼,根本不像那些凶神恶煞的武士那般动辄对他们喝骂踢打。 只要规规矩矩按照吩咐做事,在这里没人会随便动手教训他们。 更不会有武士那般,随意拔刀杀人的行径。 新华“老爷”说过,这里最重律法,也讲规矩,更认道理。 在新华境内,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不分出身,也不论族别,大家都是新华人。 更让每个移民激动的是,新华“老爷”承诺,只要拓殖服务四年时间,就会分得一份属于自己的40亩土地,还有政府提供的大笔财政补助(助农贷款),从而让他们都能在新洲安家立业,过上温饱不虞的好日子。 至于农税或者田赋,新华“老爷”也规定了,仅收取土地产出的15%,不会再有其他“苛捐杂税”。 不过,鉴于新华尚处于草创建设年代,各个地方所征调的“夫役”,每个移民还是要承担的。 不过,对于地方征役、派差,政府也有严格的规定,并且还会有一定的餐食补助,倒不至于会让百姓因此陷入困顿,或者破产的境地。 那些略懂一点汉话的日本同胞在听到新华官员所宣读的政策时,无不激动得痛哭流涕,甚至跪倒在地,大呼“老爷圣明”。 这个时期,日本德川幕府对田赋曾做出官方规定,推行“四公六民(即40%上缴,60%自留)”的征缴标准。 但在实际执行中,许多藩国和大名会提高征收比例至“五公五民”。 部分贫困的藩国甚至会实行“六公四民”或“七公三民”,农人一年辛苦所得,近乎于无,饥饿始终伴随农人的一生。 不,应该是世世代代,子子孙孙。 另外,日本农人的负担远不止田赋所规定的“五公五民”或者“六公四民”的年贡(即主税),还需缴纳“小物成(即杂税)”,比如场圃赋(场地税)、家屋赋(房屋税)、户牖赋(门窗税),以及人头税,特产税(如布、酒、柞榛、菽麻等) 至于徭役,那就更为沉重了。 在助乡制度下,每个农人都需要提供人马协助驿站运输,若无法(无力)完成,则需缴纳高额代役金,会让你生生被扒掉一层皮。 像领主、大名以修路、筑城等诸多名义无偿征用农人的事例更是数不胜数。 一户标准小农(1町步土地,约10石产量),在扣除种子、赋税后,剩余粮食仅够全家五口每日一合三勺(约180克),远不足以果腹,需依赖杂粮、野菜、树皮才能勉强维生。 可以说,日本普通百姓过的日子,算是东亚几个国家里最为悲惨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都处于饥饿状态。 你当那些信仰天主教的日本民众,真的是为了心中那份虔诚的信仰? 那不过是底层民众饱受赋税、徭役和饥荒之苦,在天主教所宣传的“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救赎苦难”等教义下,去寻得一个精神慰藉罢了。 回营地的路上,胜五郎看见小夜子和其他几个半大孩子蹲在田埂边,跟着一个妇人正在栽种蔬菜。 夕阳把她的笑脸染成金色,就像记忆中父亲供奉的圣母像。 那一刻,胜五郎心中充满了温暖和希望。 晚上,躺在散发着松香味的床铺上,胜五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父亲站在一片金黄色的麦田里,朝他挥手,母亲则一脸欢愉地端着盛满食物的饭盆,招呼妹妹赶紧过来吃饭。 一家人其乐融融,没有饥饿,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幸福。 醒来后,他发现枕巾湿了一大片。 但这次,不是因为饥饿。 也不是恐惧。 而是,因为心中那份久违的感动和对未来的憧憬。 窗外,初夏的晨光正温柔地漫过新开垦的田垄。 远处传来伐木队的号子声,和着鸟鸣,在琼江河谷久久回荡。 —— (本章完) 第373章 湾区(一) 第373章 湾区(一) 6月11日,开远堡(今华盛顿州埃奇伍德市,塔科马以东十公里)的初夏比往年更早一些,空气中还带着一丝海上吹来的湿气。 田大成推开房门,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清新空气,看着面前占地一亩的偌大庭院,心中感到无比的畅意。 左侧是用云杉木围起的禽舍,三十多只鸡鸭正扑棱着翅膀争食;右侧是新建的牲口棚,一匹灰色挽马和两头黄牛正悠闲地嚼着干草。 七年前,他踏上这片土地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拥有这样漂亮而宽阔的宅子,前有庭,后有院,还有一群鸡鸭满地跑。 这分明就是大明境内那些地主大户才能过上的好日子! “当家的,早饭做好了。”屋内传来妻子王氏温柔的声音。 屋内飘来玉米粥的香气,混合着熏鲑鱼的咸鲜。 田大成做了几个扩胸动作,疏松了一下筋骨,伸手在面前不断摇尾讨好的黄狗脑袋上使劲揉了揉,然后转身进屋,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沉稳的吱呀声。 这栋两进的宅子是他去年夏天抵达开原堡后,跟着一群初期抵达的移民共同参与建造的,两层的木结构房屋在整个堡寨也算的上数一数二。 粗壮的云松梁柱,精心打磨的杉木地板,还有那几扇从启明岛运来的琉璃窗户,无不显示主人的财力与品位。 论规模气势,怕是开原堡官厅也比不上。 “今天要去东边那片新垦的坡地看看。”田大成一边喝着热腾腾的玉米粥,一边说道:“昨天,小宋给我说那里的土质适合栽种荞麦,这玩意耐寒、耐旱,生长期还短。若是现在就栽下苗的话,三个多月就能收获了。” “我也跟张堡长说了,让新来的那几户辽民过来帮着搭把手。估摸着,晌午就会来地里,到时候,你得多准备些饭食。” 他口中所说的小宋,是农林部派驻下来的农事官,负责指导开原堡及周边数个屯殖点的农业生产。 荞麦的传统播种时间通常在春季(3-5月)和秋季(7-8月),但6月仍可播种,只要确保霜冻前成熟便可顺利收获。 而根据前两年拓殖的移民所记录的气候情况来看,子午河两岸的初霜通常在10月后,此时播种的话,当可在9月初收获。 荞麦这玩意,质地粗糙,颗粒感强,即使磨粉后也会保留麸皮质感,吃到嘴里还有点苦味,远不如小麦细腻柔滑,甚至还不如甜糯的玉米。 但在这片新拓之地,只要是粮食,只要是能让人吃饱肚子,哪里还会管它口感差不差的问题。 要知道,在大明境内,那些爆发饥荒的地区,别说荞麦了,就连野外的草根也都会被饥民抢得干干净净,囫囵吞进腹中。 所以,这地刚刚开垦出来了,可不能轻易闲着,挖点河滩泥,再施点鸟粪矿,应该能收点粮食上来。 妻子王氏将一碟腌制的鲑鱼肉推到他面前:“小宋虽然看着年轻,却是有大本事的。听说,他在启明岛本部读了八九年的书,懂得特别多。赶明儿,请他到家里吃顿饭。” “嗯,我晓得。”田大成点点头,说道:“咱们不仅要请小宋吃饭,张堡长更不能落下,以后咱们在此地长居,多少都要倚仗他们。”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田大成放下碗筷,从门廊挂钩取下那柄燧发枪——这是他用北方贸易公司的服务证明换购的。 移民拓殖部在去年一月份出台了一个激励政策,让一部分老移民前往“边疆地区”定居拓殖,从而引领新移民尽快地适应环境,并在当地能起到一个模范带头作用。 当然,政府此举也有掺沙子的意图。 毕竟,老移民在受到国家多年的“恩遇”后,还是有一点忠诚度的,可以监督或者分化那些新来的移民,并配合地方屯殖官员更好地开展工作。 政府自是不会让这些老移民白去,除了正常分配的40亩份地外,还允许他们钱购买额外的林地或者坡地,上限暂定为40亩。 至于土地价格,那是相当的优惠,每亩地仅三块银元,绝对的白菜价。 田大成在北方贸易公司服务七年后,便带着攒下的大笔积蓄来到了新华湾,然后定居在开原堡。 透过琉璃窗,他看见农事官小宋正牵马站在篱笆外。 年轻人穿着靛青色布官服,胸前别着铜质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老田!“小宋的新华官话带着明显的广东口音,“给你送《作物轮作手册》来了!“ 他从褡裢里取出一本蓝皮册子,“张堡主说今晚在官厅商议引水渠的事,你可务必要到场。“ 田大成接过手册,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封面上凸印的稻穗纹样。 七年前在北方贸易公司第一次领到月钱时,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摸着银元上的纹。 那时带他的老领班说:“小子,这世上最实在的就是土地和手艺。“ 如今,他四十亩份地里已有二十多亩种上春小麦,剩下的轮作大豆和苜蓿。 额外购买的四十亩坡地,暂时当做自己的牧场,放养去年才买来的二十多只绵羊。 “宋大人用过早饭没?“王氏端着腌鲑鱼碟子走出来,“新腌的虹鳟鱼,用蜀椒和野蒜调的味。“ 小宋的喉结明显滑动了一下,但还是摆手道:“不了,我还得去几里外的柳树屯。他们那儿闹野猪和棕熊,啃坏了好十几亩土豆苗。“ 他翻身上马时,腰间的挂着的燧发短枪与马鞍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目送小宋远去,田大成转身对妻子说:“晚上把屋里那坛高粱烧酒取出来。张堡主最爱吃你做的红烧鹿肉,记得多放八角。“ 他走向工具棚,铁锹和钉耙整齐挂在北墙,都是找堡里铁匠特制的加宽版。 当田大成扛着铁锹走出院门时,却意外地看到五个身穿粗布麻衣的新移民正局促地站在路口。 领头的汉子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田、田老爷,堡长让俺们来听您差遣……“ 他身后的一名青年盯着田大成的牛皮靴子,眼睛瞪得溜圆。 “哟,不是约定晌午才过来吗?” “堡长今日改了计划,让俺们先过来田老爷这边帮忙,明日再去官屯地里做活。”领头的汉子说道:“前些日子,地里才放了水,估摸着还没干透,下不了脚。” “那行!哎,叫我老田就行,咱可不是什么地主大老爷!“ 田大成说着,把铁锹往肩上一扛,大手一挥:“走,带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捏把黑土冒油,插根筷子也发芽'的好地方!“ 他故意迈着当年走商队时的四方步,牛皮靴踩在泥路上咯吱作响。 这条路是去年秋天才拓出来的,两旁的松树苗刚抽新枝。 远处河滩上,十几个移民正弯腰捡拾鹅卵石--要用来砌引水渠的护坡。 转过山梁,东边坡地豁然开朗。 去年还长满荆棘杂草的荒地,如今被烧荒的痕迹分割成整齐的田垄。 田大成蹲下身抓起一把土,黑褐色的腐殖质从指缝漏下,在朝阳下泛着油光。 “这土跟山东的地有的一比!“山东汉子笑着说道。 他粗糙的手掌里,几粒荞麦种子像小小的金字塔。 “这地还行,但还是比不上的山东的土!不过,你们好生努力,过几年,也会有这样的田地!” “嘿嘿……”那汉子憨憨地笑了,“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俺们做梦都想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田地,地里长满庄稼,屋里还有吃不完的粮食。” “放心,每个人都会有。”田大成也笑了,“咱们新华别的不多,就是地多!只要肯吃苦,能用心,肯定能赚得一份可以传诸于子孙后代的土地。” 田大成望向远处正在修建的磨坊。 风车骨架已经立起,像巨人伸向天空的手指。 更远的溪流上,几条独木舟正载满原木顺流而下——那是要运往宣汉(今西雅图)造船厂的。 七年前,他第一次听说“新洲“时,还以为是个遍地野人的蛮荒之地。 如今他的几十亩地契就压在卧房樟木箱最底层,上面盖着新华农林部的猩红大印。 “抓紧干!“田大成将朝着几个新移民说道,“等几年后,你们也能有这样的田地,住上我这样的房子。“ “哎,加油干!” 那汉子重重地应了一声,挥起镐头,使劲地翻着田垄,他的眼睛亮得像启明岛的灯塔。 田大成突然想起八年前那个蜷缩在皮岛码头、背着破包袱的年轻自己。 那时,东江镇军官眼中露出十分嫌弃的目光,像打发野狗一样,将他们赶上了新华人的移民船。 造化弄人,离开大明,却成了他命运的转折点。 七年的奋斗,让他这个一无所有的辽东难民,在新洲大陆扎下了根。 而现在,他不仅要继续自己的奋斗,还要帮助更多像他一样的移民,在这片新土地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 (本章完) 第374章 湾区(二) 第374章 湾区(二) 1638年7月1日,初夏的阳光洒在新华湾(今普吉特湾)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宣汉县(今西雅图市)的港口码头人头攒动。 新华第一造船厂宣汉分厂终于在这一天正式落成,巨大的木制厂棚沿着海岸线延伸,崭新的船坞里停靠着几艘正在建造的平底内河船,工人们正忙着给一艘刚完成骨架的风帆船钉上木板。 新华湾拓展区专员吕振中身着藏青色制服,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望着眼前繁忙的景象,脸上难掩欣慰之色。 他身旁站着船厂总办赵明德、宣汉县县长周文焕以及其他众多官员。 “专员,这造船厂建成后,整个新华湾的航运能力势必会大大提升了。”周文焕笑着说道,手指向远处正在卸货的商船,“你看,随着我们新华湾拓殖区的人口日益增加,往来货物运输也是相应急剧增长。光是这几个月,从启明岛运来的粮食、铁器、五金以及其他工业制成品就比往年多了五成。” 吕振中点点头,目光扫过港口附近的几座新建厂房:“不错,造船厂一开,连带木材加工、五金制造、帆索加工以及木桶生产这些产业也跟着兴旺起来。我听说,县里最近还新开了家纺织厂?” “是的,专员!”周文焕兴奋地答道,“机器是从始兴城那边定制的,不论是纺纱,还是织布,效率十数倍于手工。至于原料,则是从墨西哥那边运来的羊毛和,虽然初期产量还不大,但总归是个好的开端。” “再加上目前县里已有的粮食加工厂、鱼产品加工厂、造纸厂、制陶厂、制盐厂、酿酒厂等诸多产业,宣汉现在可不单单是个农业拓殖点了,俨然是个小工业城了!” 这时,造船厂总办赵明德插话道:“专员,咱们这造船分厂虽说是目前只能造一些小吨位的船,但建造的内河平底船能沿新华湾拓殖区境内的各条河流深入内陆,部分小型风帆船又能沿海岸贸易,日后无论是运输移民还是货物,都方便得多。” 吕振中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有了船,咱们的拓殖就能更快地沿着河流向内陆推进。对了,听说你们船厂从启明岛本部引来了不少熟练工匠?他们的居所和家人可安排妥当?” “妥当。”赵明德答道,“启明岛那边造船订单已经饱和,不少匠人愿意来宣汉谋发展。咱们给的工钱不低,还包食宿,他们自然乐意。” “至于居所和家人的安排,宣汉县给予了我们许多便利,都已妥善处置。我在这里代表船厂数百名匠人,谢过新华湾拓殖区政府的照应,更是感谢诸位地方父母的关切。”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 众人转头望去,却是工人们正合力将一艘新造好的平底船推入水中。 船身平稳地浮在水面上,引来围观百姓的阵阵喝彩。 吕振中见状,朗声笑道:“好!今日造船厂落成,不仅是新华湾拓殖区的一大盛事,更是宣汉县迈向繁荣的关键一步。从今往后,咱们的船不仅能载人运货,更能载着新华的希望和荣光,驶向更远的地方!” 台下掌声雷动,工匠们、商人们、拓殖者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期待。 “木材加工厂供应船材,机械工坊打造船钉和铁锚,纺厂和亚麻厂可为船帆提供帆布,可以形成一定的生产链,从而带动整个地方经济。”在回城的马车上,吕振中甚是欣慰地说道:“除此之外,船厂的建立,以及后续的规模扩大,必然会招募大量的工匠和学徒,则会连带吸引商贩、农人的迁入。” “如今,宣汉县城人口突破一千人,工矿企业虽然还不多,但业已初具规模,成为拓殖区最为核心的工商业中心。所以,你们宣汉要充当起新华湾发展的动力引擎,带动整个地区的发展和进步。” “是,专员。”周文焕点头应道,但眼中却闪现出一丝疑惑。 引擎,是什么物什? “想要搞活地方经济,那么必须秉持商贸为先、工业引领的理念。打个比方,就像开一家大酒楼。光有大厨炒菜(农业)可不够,还得有跑堂招呼客人(商贸),有后厨打造锅碗瓢盆(工业)。” “老百姓要吃饭穿衣,工坊需要工具,这些需求就是咱们要抓住的商机。就好比有人想吃红烧肉,咱们不仅要养猪(保障原料),还得开肉铺、饭馆,把红烧肉做得香,让人愿意钱来吃。” “等咱们的工坊越来越多,造出的东西又多又好,市场自然就热闹起来。但这背后,离不开稳定的社会秩序和生产秩序,地方官府要当好守夜人,保障工坊安心生产,商人放心交易。” “有了良好的环境,工场扩建、基建完善、产业升级就会像滚雪球一样,吸引更多人来投资、消费,地方也就富起来了。” “我们不能像大明、日本、朝鲜那样,在整个社会,认为所有人的出路都是从地里刨食,土地是唯一的生产力。就像一块固定大小的饼,你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这是零和博弈。这是极为错误的想法,更是一种市场观念的扭曲。” “不要以为我新华在短短十余年时间,占据了新洲大陆西海岸大片领土,在更为广袤的内陆地区,还有无以计数的‘无主之地’在等着我们征服,就觉得土地是无穷无尽的,可以永远容纳新增移民和自发增长人口。” “你要知道,土地的价值虽然大,但它总是有定数的,其产出也会有一个上限,让人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无法突破。但是,随着工业的发展、产业的逐步升级、技术的不断迭代,发展速度则会呈指数级的增长,财富的扩张也会随着急剧膨胀。” “工业和商贸就像会变大的面团,能做出更多、更好吃的糕点。土地种粮食,就算收成好,今年收十石,明年顶多收十二石;可工业就不同,一台纺织机顶十个女工,赚的钱能翻好几倍,这就是差距。” “嗯,我们可以用算学的方法来形容财富的增长情况,土地带来的增长只是简单的加法,而商贸和工业的扩张,就是成倍增长的乘法,其创造财富的速度远超人们的想象。” “所以,我们在发展地方经济时,除了要关注土地和粮食的持续产出问题外,还要尤为重视工业和商贸的发展。” “凡是商贸活动越密集的地区,往往经济越发达,百姓也愈加富裕。反过来,厌恶或者限制商业的地区往往是经济一片死寂和停滞。大明的江南、欧洲的荷兰、威尼斯,都是商贸繁盛、民间殷实的地方。” “卑职记下了!”虽然这位专员大人说的许多词语不是很懂,但大致的意思,周文焕还是听明白了,随即连忙点头称是。 “纵观数千年历史演变,解决社会整体供需矛盾的途径无外乎两条路。“吕振中伸出两根手指,“一条是搞土地革命,把富人手里的财富抢过来,重新分配给穷人,可这条路满是鲜血和动荡。” “另一条是生产力的革命,就像咱们现在做的,用新技术、新机器、新产业创造更多的财富。这样呢,富人能赚得更多,但穷人也跟着沾光,大家都能从发展中捞到好处。” “这,才是长治久安的繁荣之道!” —— (本章完) 第375章 湾区(三) 第375章 湾区(三) 七月的华安镇(今埃德蒙兹市),晨雾尚未散尽,金色的阳光已洒满官屯田地的滚滚麦浪。 地里的大麦长势极好,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秸秆,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像是低语着丰收的喜悦。 农事官张守业站在田垄上,眯眼望着这片绵延数百亩的麦田,心中既欣慰,又焦虑。 欣慰的是,托老天爷的福,今年风调雨顺,再加上田间施以大量鸟粪矿,大麦比往年更饱满。 而焦虑的是,今年播种面积两倍于去年,但人手并未相应地增加那么多,而且收割期短,若是再像往年一样全靠人力,怕是会遇到不期而来的雨水,继而耽误粮食收成。 早在数日前,他便一再向镇长吴永年建议,动员全镇所有劳力,包括官员、书吏、办事员、工场和作坊匠人、伙计,乃至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全部停下各自手头上的事务,下放到各个村屯的田间地头,全力抢收,争取早点将大麦收割入库,以免平白被突然而至的雨水给糟蹋了。 然而,这位年轻的镇长却说,有“神器”助阵,可大大加快大麦的收割速度,定然会让田间的粮食在最短时间里做到颗粒归仓。 张守业知道那所谓的“神器”,不过是新华机械厂制造出来的两台马拉收割机。 但这玩意有些不靠谱,去年就引进了一台,在宣汉县城附近的农田中作业时,故障百出,收割不到半垄麦田,便趴窝在地头,随行而来的几名匠师搞得满头大汗,也未让其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以至于,现场观看的数百官员和百姓对这种“神器”都报以深深的失望之情。 你说说,几千年以来,不论是粟、黍,还是稻、麦,在收获季节,无不依赖于人工收割,哪有什么取巧省力之器可用? 最多不过是将一些收割工具进行了稍许改良,比如将镰刀的刀片加宽、手柄加长,变成钐刀,使之能在大面积的麦田挥砍收割,较此前的短镰效率提升约三成。 再比如,将木制长柄+金属刀片+网兜(或簸箕)组合在一起,改成掠子,使得收割速度较镰刀快3-5倍。 但这些改良工具都没有摆脱人力的局限,在麦收时节,仍要动员大量的人工,起早贪黑地于田间劳作。 所以,在这夏收时节,还需往年那般,全镇动员,依靠众多的人力,将这大麦尽数收割,方为稳妥之策。 “大人,你看……”一旁的屯田吏唐二牛指着远处官道上缓缓驶来的几辆马车,车上盖着油布,隐约可见某种金属器械的反光。 “今天,当要在此试验‘神器’吗?”张守业苦笑一声。 希望,它一会可莫要出丑,趴窝在田间了。 马车停在田边,几名工匠模样的人跳下车,掀开油布,露出一台奇特的木铁结构机器——马拉收割机。 这台机器将由两匹健壮的挽马牵引,主体是一个宽大的平台,前端装有锋利的往复式刀片,两侧则是分禾器,能将麦秆整齐地分开并割断。 “这是……何物?”正在地头割麦的屯户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起腰来回头张望,彼此间交头接耳,眼神中满是疑惑和好奇。 “好像说是……割麦的物什。” “就这玩意,能代替人来割麦?” “说不准。春时播种就曾拉来一台播种机,一天下来,就顶咱们十几个人!” “没错,还有那种会翻地的大家伙,两匹马拉着,一个上午就能翻几十亩地。瞧着地头那物什,多半也能动起来,帮着咱们割麦。” “啧啧,我看悬。这大麦得靠镰刀一把一把地割,哪这么容易被机器所代劳?” “……” 工匠们熟练地调试好机器,将马匹套好,刀片调整至合适高度。 马夫吆喝一声,挽马开始向前迈步。 随着齿轮的咬合,收割机的刀片“咔嚓咔嚓”地动了起来,锋利的铁刃像梳子一样划过麦秆,成排的大麦应声倒下,整齐地铺在机器后方的木台上。 “老天爷!”一个新来的移民瞪大眼睛,“这……这比咱们十个壮汉割得还要快!” “这铁疙瘩……莫不是鲁班再世?”另一个屯户也是目瞪口呆,手中紧紧地攥着镰刀,半响才憋出一句话来。 “那……那有了这物什,咱们还要割麦吗?” 跟在机器后面的两名工匠面对四下投来惊讶的目光,很是受用,头也抬得高高的,脸上还露出几分不屑的表情。 哼,一群土包子! 就这百八十亩地,我们这台机器两天就能将其割完,顶得上你们几十个人的工作量。 这台马拉式收割机被命名为“广丰-10”收割机,历经多年研制,并反复多次改进,最终于去年六月正式定型生产。 它由马匹牵引前进,通过车轮的转动驱动内部机械结构运作。传动系统车轮转动时,又通过齿轮传动装置将动力传递至切割装置和输送装置。 这种机械传动方式使收割过程中的切割、输送等动作与机器前进同步进行,实现连续作业。 整个收割机的核心装置是位于机器前端的切割装置,主要由切割刀和护刃器组成。 切割刀通过传动系统驱动,沿护刃器做往复直线运动,形成类似剪刀的剪切动作。 护刃器固定在机架上,用于支撑作物并引导切割刀完成切割。 机器被马匹拖拽前进时,作物被护刃器梳理并推向切割刀,切割刀快速往复运动将作物茎秆切断,完成收割。 这种设计相比传统镰刀的手工切割,效率大幅提升,且切口整齐,减少作物损失。 “广丰-10”马拉式收割机在设计上,并未超出后世麦考密克收割机的水平(1831年投入使用),而且它也仅完成麦秸收割的动作,还无法做到直接脱离入仓的动作。 随着机器的作业,切断的麦秸被拨禾轮推向输送带,送至后方木台,然后由人工将作物捆扎成束,最终统一装车运往麦场,进行最后一步的晾晒、脱粒。 “广丰-10”马拉式收割机虽然在技术上显得非常粗陋,并且对部分复杂地形,如丘陵、杂草多的地块适应性较差,而且也未完全实现机械化,依赖马匹为动力,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还需人工辅助。 但在这个时期,它绝对属于一种划时代的农机设备。 相比人工镰刀收割,“广丰-10”收割机每天可收割30-40亩(视土地条件和马匹状态而定),效率足足提升了8-10倍。 传统收割需要大量的人力,而收割机仅需2-3人操作,大幅降低农业对劳动力的依赖。 这对于人力极为稀缺的新华而言,不啻为生产力的极大解放。 中午歇息时,屯户们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饭食,一边频频看向那台割麦“神器”。 “这东西好是好,可咱们这些人岂不是没活干了?”一个消瘦的新移民低声嘟囔着,“上头的官人会不会借机短了我们的三餐供应?” “想来不会吧?”一个来了两年的移民说道:“你没发觉,周围一片田地里仅有这一台机器吗?难不成,那些成熟的大麦地块都得等着它来收割?” “说得是。这东西只不过能稍稍加快我们割麦的进度,哪能缺了人手?我琢磨着,这台机器应该费不少银子吧,肯定不会买来太多,让咱们收起镰刀在旁看热闹!” “没错,这麦收时节,又不是只有割麦子这个活计。脱粒、晾晒、运粮,哪样不需要人手?再说了,这官屯的田只会越开越多,还怕没了活干?” “就是,开春时,地里来了播种机,你以为咱就没活干了?整地、施肥、挑水,哪样离得开人?” “嘿嘿,老王这话说得让人安心。这要是屯田里没了咱们的活计,怕是没了饭吃。我觉得,这物什再快,也是一件死物,万一坏了,或是马累趴了,最后还不是得靠我们人工来做!” “嗤!”一名路过的匠人听了,嗤笑道:“你们一个个懂啥?我们这机器结实着呢,就算连轴割上十天半个月,也断不会坏了。哼,至于马儿累怕了,你们也无需太操心。” “马儿累了,那就换马。马儿换完了,耕牛上来也行。再告诉你们一个事,启明岛本部的厂子正在不断试验蒸汽机,往后说不定连牲口都不用,机器自个就能跑!” 说着,他啃了一口手中的馒头,脸上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态。 “蒸汽机?那是什么?”李二根好奇地问,“是那种报鸣的大公鸡吗?” “蠢货!蒸汽机,就是烧煤的铁牛,力气比十匹马还大!”那工匠不屑地瞪了他一眼,手中胡乱比划着,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众人听得半信半疑,但眼前的收割机已经足够震撼,使得他们一时间倒也不敢贸然开口反驳。 夕阳西下,收割机仍在田里忙碌,成捆的麦垛堆在田边,效率远超人力。 陈守业站在高处,望着这片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这他娘的,种田也能这般轻松了! “大人,”屯田吏唐二牛兴奋地说道:“这种机器可否多调几台过来。若是有三五台,要不了十天,便能将此数百亩大麦尽数收割完毕!” “你觉得我们华安镇若有这么多机器,镇长会将其白白放置,不使其全数投入麦收?”陈守业苦笑着摇摇头。 “哦,那可惜了。”唐二牛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且等明年吧。”陈守业拍了拍身上沾的秸秆、草屑,转身朝镇子的方向走去。 “明年?”唐二牛喃喃地说道:“明年就会有许多机器运来吗?若如此,那屯田的规模就算扩大数倍,也无虞人力短缺了。” “哎,你们说,以后这种地的活计会不会都由这些铁牛来做了?”旁边有屯户低声问道。 “怕是……不会吧?这物什再厉害,也得靠人来管。不过,俺觉得,以后在这新华地界种地当是不那么辛苦了。……这么些厉害的东西,可让咱们省力了。” 远处,最后一缕夕阳染红了麦茬地,也照亮了田边那台静静伫立的收割机。 它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指向了未来。 —— (本章完) 第376章 湾区(四) 第376章 湾区(四) 7月26日,午后三时,阳光正炽,固安港(今华盛顿州汤森港)的码头稀稀落落停靠着几艘渔船,渔人们将舱内捕捞的鲑鱼一桶一桶地往外搬着,脸上都带着无比满足的喜悦。 这哪里是一条条鲑鱼,分明就是一枚枚可爱的硬币。 “阿水,今天收获不少呀!”赵记鱼行掌柜赵阿平蹲在一个木桶前,看着里面活蹦乱跳的鱼儿,笑吟吟地打着招呼。 “赵掌柜,你这是在说风凉话吗?”蔡阿水苦笑一声,“今天可真是倒霉透了,还没打几网下去,却发现网破了,就收了这么半船的鱼,便急急慌慌的赶回来修补一下。” “嘿嘿……”赵阿平笑了笑,扭头又朝另一个木桶望去,里面装着一堆螃蟹,张牙舞爪地挥动它们的钳子。 “还是老价格收?”蔡阿水又从船上掂了一桶鲑鱼下来。 “呃,这个……”赵阿平顿了一下,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轻声说道:“今天的鱼价要比此前低……一分钱。” “为啥?”蔡阿水立时就急了,直呼其名,“阿平,你可不能这样呀!这两年来,这鱼获的价格是一降再降,搞得我们收入也是大减不少。我们也是要吃饭,也要养家,还要经常修补渔船和渔网,费可不轻呀!” “阿水,我也非愿如此。”赵阿平叹了一口气,说道:“此前,咱们都是小本经营,搞的是小鱼坊,加上有政府的诸多补贴和政策扶持,方能慢慢做起来。而且,因为是新拓之地,各项税费都是减免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鱼坊变成了正规的加工厂,拓殖区也有建制了,对咱们这种小本买卖也规范管理起来,而且政府的补贴和扶持也没了。你说说看,我这经营成本不就上来了吗?” “再说了,你们捕鱼的要吃饭,要养家,我这鱼产品加工厂的伙计不一样要吃饭,要养家。我不得给他们年年加工钱呀?另外,政府可是要从我这里收税的,这可不是一笔小的数目。” “阿平,你莫要诓我。”蔡阿水说道:“我可是知道的,政府的税一点都不高,对你来说根本微不足道。说白了,你就是想要从我们手里抠钱!若如此,我便将鱼获卖给其他鱼行。” “阿水,咱们也算是广东老乡,我如何会做出压榨欺负你的事来?”赵阿平闻言,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你也莫要说什么不卖鱼获与我的话。告诉你,这固安港的鱼获收购价都是统一的,可不是我一家要涨这么一分钱!” “你们……”蔡阿水瞪大了眼睛,愤怒地看着他:“那我就到鱼市上去卖。我卖给镇上的乡亲,卖给那些种地的农人!” “阿水,你莫要犯傻!”赵阿平沉声说道:“整个固安镇才几个人?你卖得完吗?就算你今日卖完了,那明日还能卖得出去?” “卖不出去,我自己将鱼都腌了,慢慢卖。”蔡阿水嘟囔道:“实在不行,我挑着扁担,到十几里外的官屯去卖。” “呵呵……,官屯所需的鱼获是由我们鱼行供货的。”赵阿平笑着摇摇头。 “……”蔡阿水僵在当场,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虽然每次驾船出海网上来的鱼获不过几百斤,但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将其尽数在鱼市上卖光的。 固安港虽然是新华湾与启明岛本部往来之间最为紧要的中转港,但并不是拓殖专区重点开发地区,迄今为止,整个港镇人口也不过两百余人。 这些居民除了大半垦荒开地,栽种蔬菜瓜果以供往来船只补给食用外,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跟蔡阿水一样从事近海捕鱼工作。 固安港周边海域拥有丰富的鲑鱼、牡蛎和螃蟹等鱼获资源,在地方政府的因势利导下,这几年陆续建起了数家鱼产品加工厂。 渔民们将每日网来的鱼获售卖给加工厂,然后制作成一桶桶熏鱼干或者鲑鱼罐头,在满足拓殖区境内居民和土人食用后,会大量出口至墨西哥、秘鲁等西属美洲地区。 不得不说,整个新华湾地区最不缺的就是鱼获,想要卖出一个好价钱,很是不容易。 数年前,包括固安港在内的新华湾拓殖区尚处草创开拓阶段,万般艰辛,先期移民所需粮食和鱼产品皆由启明岛本部供应。 经过一番筚路蓝缕的发展,地方民生终有几分起色,人口增加了,地里种出了庄稼,渔船也造出来了,加工厂也相应建立,大家的日子也随之好过了一点。 他们这些渔人也从陆地上溪流小河转战于近海渔场,通过买来的先进抄网,所得鱼获也是与日俱增,扣除基本开销和渔政管理费,每月的都能攒下三五块钱,生活是充满了奔头。 但是吧,鱼获的增加,并没有相应提高他们的收入,因为收购价随着产量的增加却是不断地降低,颇有些增量不增收的尴尬窘境。 “来大船了!” 蔡阿水等一众渔人正犹豫着,是不是接受鱼行的降价条件,将今日的鱼获卖与对方,猛然听到有人大呼海上有大船驶来,皆心头一震,齐齐望向海面。 远处,两艘桅杆高耸的运输船缓缓驶入港湾,船帆上悬挂的几面赤澜**五**星**旗,猎猎飞扬。 “嘿,是来自启明岛本部的移民船!” “来得可真及时!这船上的鱼获正好卖与它们……” “哎呀,那镇上的食肆、酒馆又要挤破门了!” 蔡阿水看到逐渐驶来的移民船,脸上的褶皱立时全咧开了,看着强作镇定的赵阿平,嘴里发出“哼”的一声,将身侧的几桶鲑鱼拢在一起。 “今天的鱼获,老子要卖个好价钱!” —— 随着铁锚入水的闷响,跳板重重地搭上码头。 一群移民蜂拥而下,他们中有的搀扶着晕船呕吐的妇人,有的紧攥着破旧包袱的汉子,还有孩童的哭闹,不同语言和方言一时间在空气中炸开。 “都排好队!” “所有人不许随意走动,全部集中于码头临时收容所!” “不许推搡!” 匆匆赶来的拓殖司官员声嘶力竭地喊着,一队轮值民兵则挥舞着棍棒,威吓着移民遵守秩序,几名地方书吏不断地挥动手臂,引导移民往码头西侧的临时收容所行进。 一个操着山东口音的汉子突然抓住拓殖司官员的袖子:“大人,我婆娘在船上发热了,能不能……” “去医棚找穿白褂的!”那名官员匆匆指向西侧,那里有个女医匠正在诊疗几名身体不适的移民,几个土著妇人在旁辅助帮忙。 一群菜贩、渔人蜂拥围了过来,寻到船长或大副模样的船员,非常卖力地推销自己的货物。 “奶奶的,我们要不了这么多东西。……前往宣汉港,不过一日航程,哪里用的着如此多的蔬菜和鲜鱼。”大副很是不耐地挣脱菜贩和渔人的围堵,带着几名水手朝修船所走去。 船舷右侧破了几个裂口,需要修补一下。 这个小港口的维护费用要比始兴港便宜不少,在此维修,多少能省点运营成本。 安排了此间事务,得抓紧时间到镇上的集市走一趟,随船夹带的货物,想必在这个小地方可以卖不少钱,赚取一笔额外的收入。 嗯,然后到了晚上,就要好生犒劳一下自己的肠胃。 听说,镇上的“四海酒楼”菜品不错,那得尝尝味道。 “你知道吗,南方贸易公司有两艘商船先后失期一个多月了。不知道是遭遇了风浪,还是遇到了其他什么情况。” “不会吧,说不定船只损坏,猫在哪个港口在做维修。” “就算损坏了,也不至于两艘船都一起坏吧?再说了,即使要修,需要一个多月吗?会不会真的……” “该不会是遭到西班牙人的袭击了?” “有那么一点可能。不过,这几年来,我们跟西班牙人关系还算融洽,他们应该不会袭击我们的商船吧?” “这可难说了。万一,那些西班牙人见财起意,看见咱们的商船上载满了金银,说不得就心生觊觎……” “唉,你说这事搞的……”一名水手心有戚戚,对那两艘失期的商船报以深深的同情。 “你说,会不会是其他欧洲国家的海盗船做下的?我记得,在太平洋沿岸这一侧的西班牙船跟咱们新华的商船一样都没怎么装备火炮之类的防御武器。” “其他欧洲国家的海盗船?他们通常不都是活动在大陆另一次的大西洋海域和加勒比海吗?” “万一,他们听说这里也能发财呢?” 几名水手听了,顿时面面相觑。 是呀,搁在十几年前,太平洋沿岸除了西班牙人的宝船是个让海盗疯狂觊觎的目标外,基本上没啥油水可捞,导致这一片海域鲜有海盗船光顾。 可如今却大为不同了,我新华每年与西班牙人之间的走私贸易额超过一百万银元,这可是一笔让无数人垂涎的财富。 尽管,双方之间的支付方式,多以大宗货物交割来完成,但其中过手的金银规模还是相当大的。 其中,新华因为要从事金银套利交易,每年都会往西属美洲地区运送数万两黄金,以兑换西班牙人手中的白银。 这个情况要是被欧洲海盗获悉,说不定就会引来他们的目光,继而铤而走险,穿过波涛汹涌的麦哲伦海峡,跑到太平洋一侧。 “不至于吧……”一名水手喃喃说道。 “唉,谁知道呢!希望老天爷保佑他们,最后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本章完) 第377章 打野的荷兰人(一) 第377章 打野的荷兰人(一) 1638年8月2日,太平洋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吹过赛德罗斯岛嶙峋的礁岩。 两艘荷兰武装商船——“海狼号”和“飞翔者号”--在浅湾处下了锚,船身随着波浪轻微摇晃。 在它们的一侧还停泊着一艘中型三桅帆船,桅杆折断,帆布尽落,两边的船舷处还有明显的炮击痕迹。 荷兰水手们在大副的招呼下,开始将这艘船上的货物一一搬上大船,木箱与绳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海狼号“船长德克·范·霍伦站在船艉楼上,粗糙的手指抚过他那把镶着金饰的刺剑--这是来自一名西班牙小贵族的战利品。 他四十出头,左眼上有一道横贯的伤疤,那是八年前在加勒比与西班牙人交战时留下的。 阳光照在他蓬乱而油腻的金发上,反射出暗淡的光泽。 “船长先生,就在这里处刑吗?”大副亨德里克·德弗里斯转头看了一眼甲板上颓然跪坐着的二十余名东方面孔水手,使劲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甲板上,“这些该死的东方人,他们竟然抵抗得比西班牙人还激烈!” 德克也回头望了过去,那些水手被捆绑着跪倒在甲板上,头发散乱,脸上布满血污和淤青。 其中几个伤势较重的已经歪斜地倒伏在地,没有了动静,不知是已死亡,还是晕了过去,暗红的血迹在浅棕色甲板上格外刺目。 “我们的伤员情况如何?”德克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扼腕。 “除了三个伤势严重,估计挺不了多长时间外,其他都还算稳定,再养上十天半个月应该可以恢复。”亨德里克摸了摸自己包扎好的右臂,“哦,上帝,那个该死的东方佬差点用弯刀卸了我的胳膊!” “亨德里克,你说我们要不要将他们中的一些人转化为我们的水手?”德克突然问道。 “船长先生……”亨德里克惊愕地看着他,“按照海上的传统,凡是进行激烈抵抗的商船水手都应该被杀死,以此来报复他们的激进行为。他们杀了我们的人,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另外,他们是一群东方人,可不是基督徒……” “呃,那我再想想……”德克皱起了眉头,望着海面陷入沉思。 两个多月前,“海狼号”和“飞翔者号”穿过凶险万分的麦哲伦海峡,来到了西属美洲太平洋沿岸。 他们从智利一路北上,连续袭击了数座西班牙港口城镇,杀死西班牙殖民官员,抢掠财物,焚毁市镇,一时间搞得西班牙殖民当局风声鹤唳。 他们在摸到卡亚俄港时,试图劫掠停泊在此处的西班牙宝船。 但令他们失望的是,宝船早已离开,驶往了巴拿马。 荷兰人在朝卡亚俄港示威性地开了几炮后,迅速抽身离去,继续北上,看能否赶的及,在巴拿马港截获西班牙宝船。 然而,当他们兴冲冲地杀到目的地时,却遭到迎头重击,差点全都交代在巴拿马。 西班牙宝船确实还停泊在港内,但岸防炮台凶猛的炮火,让荷兰人根本无法闯入其中,而且还被打得满头是包,极是狼狈地逃离。 他们从未想过,一座小小的巴拿马城竟然会部署如此多的火炮,其中不乏威力巨大的24磅重炮。 此前,不论是英格兰同行,还是昔日荷兰前辈,在蹿入西属美洲太平洋海域时,犹如狼入羊群,根本未曾遭到过任何强有力的反击。 西班牙沿海港口城镇,几乎都是不设防的,对于他们海盗来说,是最好的劫掠目标。 除了卡亚俄、阿卡普尔科等寥寥几座重要港口修筑了若**台,可能会让海盗感到有些棘手,至于其他沿海市镇,如同被褪去了衣衫的少女,任由他们施为。 而巴拿马城,虽然是西班牙黄金和白银的重要运输节点,但还真的没听说过,这座据点是一个防御严密、火力凶猛的军事堡垒。 在数年前,有一个传闻,说是两艘英格兰海盗船就曾成功地击破了这座港口,并将其占领,大掠数日,抢得盆满钵满,最后顺利返回了欧洲。 怎么,轮到他们袭掠巴拿马的时,为何会遭到了西班牙人最为凶猛的反击? 他们什么时候将这座港口打造成一个军事要塞的? 在巴拿马铩羽而归后,荷兰人很是不甘心,准备继续北上,看看能否在其他西班牙港口城镇找点补,弄点金银。 大老远地过来,总不至于空手而归吧! 其实,在海盗圈子里,太平洋海域并不是一个好的打劫区域。 因为,西班牙人乃至欧洲各国的重要经济活动一般都位于大西洋,以及富饶的加勒比海。 那里有无数载满货物的各国商船,更有许多满载金银珠宝的西班牙宝船,随便绕着海上转上几圈,便有不错的收获。 若是运气足够好,劫上一两艘运宝船,那绝对可以让自己的海盗事业走上巅峰,获得人生的最大圆满,甚至可以就此金盆洗手,过上奢华而糜烂的贵族生活。 而太平洋海域则显得有些“空落”,没啥油水,除了从卡亚俄港装运金银的宝船外,就再也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目标了。 要知道,不是每个海盗都有德雷克那般逆天的运气。 所以,海盗们一般都不会跑太平洋海域找食吃。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与加勒比海地区众多的岛屿和复杂海岸线不同,西属美洲太平洋一侧的海岸线相对平直,缺乏便于海盗隐藏船只和建立基地的天然港湾与岛屿。 没有安全的藏身之处,也没有必要的补给港口,海盗很难长期在此活动而不被发现。 在加勒比海,一些港口城市和当地居民出于各种原因,比如对西班牙统治的不满或经济利益考虑,会为海盗们提供物资、情报或庇护。 而太平洋海域,则没有这般深厚的“群众基础”。 然而,“海狼号”和“飞翔者号”还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到了太平洋地区。 因为,他们获悉了一个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财富密码。 在遥远的美洲西北海岸,新崛起了一个强大的地方势力。 据说,这个势力在几年前曾挫败了西属墨西哥殖民当局组织的一次征讨,并逼着对方承认了他们的地位,允许其在西北海岸落脚立足。 这个新生势力不仅从富庶的明国运来大量珍贵的东方商品,而且还拥有无数优质的皮毛资源,通过西班牙之手,源源不断地输往欧洲大陆。 荷兰人闻知后,顿时来了兴趣,将目光转向太平洋一侧。 荷兰人为了打击西班牙王国,除了在本土全力抵抗西班牙军队的入侵外,还利用自身愈发壮大的海上实力,四处袭击西班牙王国的海外殖民地。 从加勒比海,到西属美洲大陆,从菲律宾,到福尔摩沙岛,在世界各地不断绞杀和削弱西班牙殖民势力,以期使对方处于不停失血状态。 而这个崛起于北美西北海岸的新生势力竟然将大量东方商品和优质皮毛输往西属美洲,继而又辗转流入欧洲大陆,这不是在间接给西班牙人输血吗? 虽然,荷兰人没有西班牙转手倒卖毛皮的具体数据,但根据市场反馈来看,销售的数量每年应该不少于五千张,获利在数十万比索。 这让众多荷兰商人,尤其是荷兰西印度公司无比嫉妒。 早年间,荷兰人从事毛皮贸易,最初是从俄国人手中转手倒卖,利用他们搭建的波罗的海贸易网络,将毛皮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但随着法国人从北美带来更廉价的毛皮,荷兰毛皮商人的竞争力下降,不得不也转向北美。 1609年,受雇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英国冒险家亨利·哈德逊探索北美时,发现哈德逊河流域丰富的毛皮资源,由此成为荷兰毛皮贸易的开端。 荷兰商人最初以独立公司的形式进行毛皮贸易,如范特韦恩霍森公司于1611年组织船队前往哈德逊河交易。 由于,竞争激烈,商人之间常常发生暴力冲突,让其他同行不断看了笑话。 为了规范贸易,增强竞争力,荷兰政府于1614年成立新尼德兰公司,授予其在哈德逊河流域五年的贸易垄断权。 该公司先后在曼哈顿和奥兰治(今奥尔巴尼)设立贸易站,与当地印第安部落展开毛皮贸易。 到了1621年,荷兰政府成立西印度公司,取代新尼德兰公司,并赋予其殖民、军事和贸易垄断权。 该公司正式建立新尼德兰殖民地,就是以毛皮贸易为核心。 荷兰西印度公司所经营的毛皮贸易规模虽然没有法国人做得大,但却比只会圈地和种地的英格兰人强出许多。 1624年,荷兰西印度公司就运回5246张海狸皮和1850张海獭皮,价值2.8万荷兰盾。 到了1635年,贸易量便增至1.5万张海狸皮、3500张海獭皮,价值超过16万荷兰盾。 但那些愚蠢而又懒散的西班牙人竟然什么都没做,便转手倒卖了数千张优质的北美毛皮,赚取了大量金银。 这让辛勤耕耘毛皮贸易数十年的荷兰人情何以堪,如何不嫉妒得发狂。 更不消说,西班牙人还大量倒卖来自东方的珍贵商品,瓷器、丝绸、生丝、漆器,一波一波的涌入欧洲大陆,将转口贸易做得如火如荼,让自以为垄断了东方航线的荷兰人顿时有些破了防。 西印度公司遂决定派人过去瞧瞧,西属美洲太平洋海域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以及那个崛起的新势力是不是跟西班牙人勾搭在一起,给予西班牙人持续输血。 好巧不巧,两艘私掠船在离开巴拿马未久,便在帕里塔湾附近海域撞见了两艘中型三桅帆船,桅杆上悬挂着一面不同于西班牙王国的红色旗帜。 荷兰人当即不做丝毫犹豫,便立时扑了过去,准备俘获这两艘商船。 经过一番紧张地追逐和打斗,荷兰人成功撵上了一艘商船,并对它施以持续火力输出,最终打断了其桅杆。 不过,在接舷夺船时,荷兰人遭到对方激烈的反抗,在付出十余人伤亡的情况下,才堪堪控制了这艘商船。 遗憾的是,另外一艘商船趁隙逃脱,往北方遁去,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在简单审讯一番后,虽然荷兰人未曾完全听懂那些俘虏的供述,但通过对方那独特的东方面孔,以及他们的船只出现在西属美洲太平洋海域一侧,便立时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新华人!—— (本章完) 第378章 打野的荷兰人(二) 第378章 打野的荷兰人(二) 在“海狼号”甲板上,年轻的水手雅各布·梅森靠在船舷处,右手攥紧腰间的短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望着甲板中央被粗绳捆成一串的新华水手——二十七人已只剩下二十三人,暗红的血色顺着木板缝隙渗入海中,在船尾拖出一道淡红的尾迹。 他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远航,才十七岁,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 一名俘虏可能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抬起头,眼神与雅各布相遇——那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恨意。 雅各布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往艉楼望去。 那里,德克船长仍在和“飞翔者号”船长路维特先生商讨如何处置这些俘虏,似乎对这些人的最终命运产生了一点分歧。 一个月前,他们俘获了新华人的商船,上面所有的货物连同幸存的二十七名船员皆成为他们的战利品。 在海上飘荡半个多月,袭破了一个西班牙村镇,稍稍补充了一下船上的淡水和食物,他们两艘私掠船便继续游曳在沿海地区,试图再次捕获几艘商船。 那艘被他们夺取的新华商船并没有太多油水,数百公斤铜料、百余桶蔗,还有一些可可、和牲畜,至于金银货币,只有寥寥一千余银比索和数百枚造型精美的“其他货币”。 粗略估算一下,总价值不过一万余荷兰盾。 但问题是,其中有些货物很不好出手,除了铜料、蔗勉强可以换点钱外,剩下的东西,比如可可、,还有牲畜,若是万里迢迢运回加勒比或者欧洲本土,那绝对是折本的,甚至连他们的辛苦费和运费都弥补不了。 所以,他们准备在海上再寻找一些有价值的目标。 可惜的是,游荡了这么多天,他们却是一无所获。 不过,在路途中,通过对那些俘虏不间断地审讯拷问,他们得知新华人在下加利福尼亚半岛附近海域有一处走私据点,积存了大量的货物和金银,保守估计价值超过四五十万荷兰盾。 于是,他们不再耽搁,径直朝北方行驶,往下加利福尼亚半岛而来。 在对那座海上走私据点发动袭击前,荷兰人准备先休整一下,并对俘获的船只和新华水手进行最后的处理。 作为海盗私掠船,一般会根据不同的情况,对所捕获商船上的水手进行区别对待。 如果认为水手的家人或所属公司可能会支付赎金,他们就会扣押水手作为人质,然后通过中间人与之谈判,要求以一定数额的金钱、货物或其他有价值的物品来赎回水手的生命和自由。 对于一些技能娴熟的水手,如木匠、填塞船缝的巧手、军械维修员、外科医生、制桶匠等人员,海盗则会以各种办法强迫他们加入自己的团队。 当然,在海盗船急需普通水手而找不到自愿加入者时,也会采取强制征用的手段,迫使被俘水手改换门庭。 如果在俘获商船的过程中,遭到对方水手激烈的反抗,或者海盗认为他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或者为了树立威名、防止被报复等原因,海盗们则会毫不犹豫地将被俘水手全部处死。 如果商船水手没有反抗,而是乖乖服从或者配合海盗夺船,出于“仁慈之念”,海盗可能会选择将其释放,让他们乘坐小船自行离去,或者放归被捕获的商船。 比如,“海贼王”德雷克在夺取西班牙宝船的时候,就曾将所有西班牙水手统统释放,以显示他所谓的“绅士风格”。 但有时候,海盗也会将水手抛弃在荒岛上,让他们自生自灭,这种情况下,能否求活,也只能向上天祷告祈求了。 荷兰人在夺取这艘新华商船时,就遭到了对方激烈反抗,使得己方六人战死(其中两人因伤势过重不治而亡),十余人受伤,付出的代价可谓不小。 按照海上传统,被俘的二十多名新华水手很大概率会被处决,以示惩罚。 雅各布听大副在抱怨,说德克船长似乎有意选择其中几名被俘新华水手补充“海狼号”的缺额。 但这个建议遭到不少船员的反对,尤其是那些失去了挚友或者亲属的同伴,坚决要求杀死所有的新华水手。 这些新华水手不仅在他们劫船的时候进行激烈反抗,杀伤了他们的人员,而且还都是一群非基督徒,根本不值得怜悯。 必须杀死他们! “若是将他们全部处死,就没有人领我们去那座海上走私据点了。”德克船长轻声说道。 “那就留下一个带路的,剩下的全部吊死。”飞翔者号船长路维特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是,他们要求我们必须释放所有人,才会为我们带路。”德克伸手指了指俘虏中一名粗壮水手,虽然同样被捆绑,但姿态却比其他人都要挺直,“那个领头模样的东方人通过手势和神情告诉我们,要么同生,要么同死。” “哼……”路维特轻蔑地瞥了一眼甲板上的俘虏,冷哼一声,“这二十多人总有怕死的!刀子架在他们的脖颈上,肯定会有人给我们带路的。……我们只需要说一句,谁先站出来给我们带路,就可以免死。你信不信,他们一定会争着做出最为明智的选择。” “你觉得他们会有人为此屈服?” “我们可以试试。”路维特狞笑着说道:“不过,我敢打赌,他们中的某个人一定会出于怕死而站出来,主动为我们带路。” “既然,你有这个兴致,那就试试吧。”德克耸了耸肩膀。 “好吧,我将证明给你看。”路维特眼中闪现出一丝狠厉,转身朝甲板上走去。 他来到被俘新华水手的面前,站定后,冷冷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随即抬手指了指其中一名年轻的水手。 两个荷兰水手粗暴地将他拖到面前,然后抬脚狠狠踢向他的腿弯,使其跪倒在甲板上。 那年轻水手昂起头与路维特对视,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路维特从腰间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接着,他又握着匕首在甲板上随意画了一个圈,伸手指了指这名新华水手,做了个划船的手势,示意让他带路过去。 那名年轻的新华水手冷笑一声,用沙哑的声音说了几个音节,然后朝路维特脚边啐了一口。 “杀了他。”路维特面色平静的下令。 两名荷兰水手抬头看了看德克船长,见他未做任何表示,随即将人拖到船舷边,拔出短刀,使劲地朝他脖颈处抹了过去,最后将其抛入海中。 路维特深吸一口气,伸手又点了一名新华水手,如法炮制,试图胁迫他为其带路。 那人脸上虽然流露出几分恐惧的表情,但却牙关紧咬,闭着眼睛,不予回应。 “杀了他!”路维特有些羞恼地吼道。 接下来,第三个人的恐惧表情更甚,在两个同伴先后被杀死后,明显有些吃不住劲了,身体颤抖着,嘴里不断喃喃自语,眼中也流露出乞命的意味。 “怕个卵!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人群中,那名领头的新华水手突然大声喊道:“咱们活到现在,已经是多赚了。莫要为一人之活,而害了所有兄弟们的命!” “杀了他!”路维特挥了挥手,然后转头狠狠地瞪着那个领头的新华水手,“……将他拖过来。” 虽然,路维特听不懂此人说的什么,但随着他的大声呼喊,那些被俘的新华水手稍稍松动的心理似乎又重新坚定起来,一个个全都向荷兰人投来恶毒的眼神。 “你这狗娘养的!蛊惑同伴,顽固到底,我先宰了你!”当那个领头的新华水手被摁倒在他面前,路维特嘶吼着拔出刀,就要当场了结他的性命。 “哦……,路维特,等一等!”德克抬手制止了他。 “德克先生,我们只要杀死他,剩下的人必然会屈服。”路维特心有不甘地说道。 “不,我们不要低估他们赴死的决心。”德克摇摇头说道。 只见那些跪倒在地的新华水手群情汹汹,正在努力地站起身来,眼睛喷火,皆怒视于他们。 这些人虽然被捆缚双手,而且一路上遭受各种凌辱和折磨,身体极为虚弱,但却彼此互相支撑着,相继站了起来,还尽可能地挺直他们的身躯,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势。 四下的荷兰水手见状,不由紧张起来,或端着火枪,或持着短刀、利斧,缓缓逼了过来。 德克笑摆了摆手,然后笑吟吟地看着面前这位新华领头人。 在一个月前的战斗中,他们的船长在带头发起反击时,被恼羞成怒的荷兰水手乱枪击杀,这名领头人应该是大副或者水手长之类的高级船员。 于是,他便成了这群被俘新华人的领头人。 “你……愿意带我们去那座海上走私据点吗?” 德克握着刺剑,在甲板上草草画了一个标识,然后在上面又勾出几条波浪线表示水,又画了一个叉。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对方,接着用刺剑重重地点了点那个打了叉的标识。 “如果,你愿意带我们去的话,他们都将获得……释放!”德克说着,指向远处的海面,做了个划船的手势,然后摊开双手,表示放他们离开。 那名新华领头人紧绷的面容出现一丝松动,转头看向自己的一群同伴。 德克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变化,他朝自己的大副亨德里克使了个眼色。 大副很是不情愿地拿来一瓶朗姆酒和一个陶碗。 德克倒了一碗,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新华领头人。 对方犹豫片刻,接过大碗一饮而尽。 刺激的酒精让他皱起了脸,但眼神却变得活络了些。 他盯着德克看了许久,突然用生硬的西班牙语说:“那是……黑鲨岛!” 德克眼睛一亮:“你竟然会说西班牙语!” “那里……有……很多……”那名新华人艰难地组织着词语,用手比划着箱子的形状,“丝绸……,瓷器……,还有金银……,许多值钱的……东西。” 路维特立刻凑了过来:“他在说什么?” 德克没有理会他,急切地追问:“那个……黑鲨岛在哪里?距离这里有多远?” 对方露出疑惑的表情,摇摇头,表示他说得太快,没有听懂。 “那个……黑鲨岛……在哪里?”德克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要放了……他们……”那名新华人伸手指了指站成一圈的同伴,“我带你们……去那里。” “老庞!”那边传来一声怒吼,“你他妈……” “闭嘴!”老庞猛地回头,左眼因肿胀几乎睁不开,却仍瞪着那个试图挣脱绳索的新华水手,“你婆娘还在新宁等你盖房子,记住老子说的话,都好好活着……” 话未说完,路维特的刀柄已砸在他后颈。 老庞身体一晃,重重地倒在了甲板上,磕的额头鲜血直流。 “很好!”德克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看向路维特,“看来,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带路人了。所以……” “让他们抽签,抽三杀一!剩下的人放逐于岛上,生死由上帝来决定。” “不,你们……不能!”老庞猛地从甲板上爬起来,“你若杀了……他们,就没有人……为你们……带路!” “你若不带路,所有人都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悲惨!”德克俯下身子,眼神冰冷,“现在,你们最起码能有三分之二的人有机会可以活下来。” 老庞眼里一片赤红,仿如择人而噬的野兽,喉间发出低沉的嘶吼。 夕阳西沉,将塞德罗斯岛的海岸染成血色。 荷兰水手们粗暴地挑选俘虏,将其中六人拖到桅杆处。 当绳索套上脖颈时,一个瘦小的新华水手突然大声喊道:“你们这些红毛畜生,一定会遭报应的!……我们新华政府会为我们报仇的!……操你祖宗十八代!” 年轻的雅各布见状,脸色变得苍白,右手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哦,愿上帝宽恕我们!” “闭嘴,小子!”大副亨德里克转头朝他咆哮道:“你想和他们一起被吊死吗?” “小子,收起你的同情心吧。”一名满脸胡须的水手戏谑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海上的法则。他们杀了我们的人,就应该想到会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仁慈,只会被视为软弱!” 说着,他上前几步,使劲地拽动绳索,一名新华水手立时被吊了起来。 随着绳索的紧绷和不断上升,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一具身体在空中不断扭动、抽搐,最终归于静止。 雅各布转过身,忍不住呕吐起来。 原来,航海生活会是这样残酷。 夜幕降临,荷兰人在岸边燃起篝火,做最后的狂欢。 明日一早,他们将去寻找那座充满金银的海上小岛,获得他们心中梦寐以求的财富。 朗姆酒在人群中传递,笑声和吼声回荡在海湾中。 德克独自站在一块礁石上,望着远处黑暗中的海水,沉默不语。 “嗨,亲爱的德克,你在想什么呢?”路维特脚步虚浮地走了过来。 “我有种感觉……”德克脸上露出一丝凝重,“那个家伙似乎对我们隐瞒了什么重要信息。” 路维特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如果他敢耍招,我会亲手把他的心挖出来!” 德克看了他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 —— (本章完) 第379章 打野的荷兰人(三) 第379章 打野的荷兰人(三) 1638年8月5日,上午,九时三十许,黑鲨岛(今瓜达卢佩岛)。 清晨的阳光洒在小岛东侧的港湾上,海面泛着金色的波纹,一艘西班牙商船静静地停泊在码头上,甲板上的水手们正懒散地整理着昨天装上的货物--成捆的呢绒、一件件簇新的五金和工具、一桶桶腌制鲑鱼,还有诸多珍贵的东方商品。 还有几箱沉甸甸的黄金,那是西班牙商人们最爱的硬通货。 这座曾经无人问津的荒岛,在经过新华人七年多的打理下,已经成为整个墨西哥地区最大的走私贸易据点。 岛上陆续建起了房屋、仓库、酒馆、旅社,甚至还有一座小型码头,供往来船只停靠驻泊。 在码头后方的高坡上,新华人于三年前还修筑了一座炮台,安放了十余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俯瞰着整个港湾。 “老陈,这批货清点完了吗?”一个满脸胡茬的西班牙商人倚在酒馆门口,朝正在记账的新华人管事喊道。 “还差最后几捆绸缎,胡安先生。”老陈头也不抬,手中的炭笔在账本上飞快地记录着,“你要是急着走,可以先让水手们装船,剩下的我让人下次补上。” 胡安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不急,不急。我觉得,今明两天应该还有一批货要到,我可不想错过好东西。” 岛上的居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清晨装卸货,午后交易,夜晚在酒馆里痛饮各种酒精,听着水手们吹嘘他们在海上的冒险。 岛上的武装护卫基本上是轮换而来的新华移民,在经过一番军事训练后,便被派往该岛,服役三年,便可返回新华本土享受美好生活。 他们每天轮班巡逻,偶尔也会参与岛上的走私业务,帮点小忙,赚些外快。 其实,黑鲨岛的存在,墨西哥殖民当局应该是清楚的,也知道它所在的位置。 但诡异的是,上至总督府,下到海关巡查,全都故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默认新华人的势力延伸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除了诸多经济利益纠葛外,还有就是西班牙人根本不会认为新华人凭借这么一座荒岛,就可以威胁到墨西哥地区的安全。 当然,西班牙人屁股底下一堆烂事,也无心操持这座偏远荒岛的事务。 两年前,荷兰西印度公司攻占了委内瑞拉附近的库拉索岛和博奈尔岛,以谋取上述岛屿上的盐矿。 只要有点脑子,打开地图,稍微认真地看一下这两座小岛所处的位置,就能让西班牙人惊出一身汗来。 这两座小岛就紧挨着大陆,荷兰人只要愿意,脚一抬,便能踏上委内瑞拉的土地上。 委内瑞拉总督曾征召士兵,组织过一次反击,但很糟糕的是,被荷兰西印度公司旗下的武装商船给打得抱头鼠窜,仅有的几艘船也被对方击毁,只能加强沿岸戒备,龟缩防守。 更不要提,荷兰人还占领了巴西东北部,并不断击败葡萄牙人的军事进攻,扩张之势愈发不可制。 所以,相较于西班牙人所面临的诸多大麻烦而言,新华人“窃据”一座不甚重要的荒岛,那就根本不是事。 而且,根据诸多走私商人的描述,小岛上环境恶劣,土地贫瘠,除了海滩上晒太阳的海狮、海豹外,也没有什么可值钱的玩意。 1602年,塞瓦斯蒂安比斯开诺率领的西班牙探险队在航行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了瓜达卢佩岛,但当时他们也仅在海上匆匆一瞥,并登陆该岛。 当时,西班牙人就认为这个荒岛根本没有任何价值意义。 直到数年前,新华人堂皇地占据了这座小岛,并以此为基,大肆展开走私贸易,将无数的西班牙商人卷入到这场财富盛宴当中,它才逐渐浮现出一丝价值意义。 日益扩大的走私贸易,不仅养肥了殖民当局诸多官员和商人,也大大惠及了境内数百万居民。 当然,一些工场主和手工艺人会可能会对此“报以微词”,认为新华人在严重损害他们的切身利益。 但是,有谁在乎他们呢? “老陈,你们那位林大人还没有从阿卡普尔科港返回吗?”胡安操着蹩脚的汉语问道。 “还没有。”老陈顿了一下,手头上的炭笔也停了下来,脸上显出一丝关切,“哎,胡安,你说,你们西班牙殖民当局会将那艘扣留的商船交还给我们吗?” “哦,那可真难说。”胡安耸了耸肩膀,“要知道,根据几年前我们西班牙殖民当局跟你们新华所签订的和平协议中,可是有明确规定,禁止你们新华的船只驶入任何港口。否则,将会以非法入侵的名义,予以强制没收。” “可是,那艘商船是为了紧急避险,也是为了给你们西班牙人报信。”老陈说道:“因为,有两艘海盗船侵入了太平洋海域。他们不仅袭击了你们西班牙人的沿海港口,而且还准备劫持我们新华的商船。” “嘶,我们那艘“华远-5号”船迄今为止,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说不定,它已经遭到那两艘海盗船的毒手了。胡安,我觉得,我们双方应该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任何威胁和攻击我们的外来势力。” “所以,你们西班牙殖民当局必须立刻放归我们艘被扣留的商船,然后我们大家一起组建一支联合舰队,去追杀那两艘闯入的海盗船!” “呵呵……”胡安闻言,双手一摊,笑着说道:“哦,老陈,你应该直接去墨西哥城,当面将这些话说给我们的总督大人。我相信,他一定会被你的真诚所打动……” “嘟嘟……” 话音未落,港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示警的号角声。 “敌袭!” “东南方向,两艘不明来意的武装大船驶来!” 货栈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商人、伙计、护卫纷纷冲出屋子,来到高处,望向海面。 远处的海平线上,两艘三桅帆船正破浪而来,高高的桅杆上飘扬着一面橙、白、蓝三色旗帜,旗帜中央赫然标记着“gwc(意为特许西印度公司)”三个字母。 “哦,该死!是尼德兰人!”胡安一眼就认出了来船的身份,“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岛上的警报钟声急促地敲响,走私商人们慌乱地指挥水手们搬运货物,试图将最值钱的银币和丝绸搬回岸上。 而岛上的武装护卫则迅速集结,奔向各自的战斗岗位。 “轰!轰!轰!……” 岸防炮台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率先打出了一轮齐射,炮弹呼啸着飞向敌船。 火炮的轰鸣声,撕开了海上的晨雾。 黑鲨岛的上午,就此浸在硫磺与鲜血的气味中。 —— (本章完) 第380章 联合舰队? 第380章 联合舰队? “古铁雷斯先生,你就交个底吧。”新华外交贸易事务部渠道司负责人林阿福轻轻地靠向椅背,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将我们的船和人带走。” 坐在他对面的,是墨西哥殖民当局的临时谈判代表、阿卡普尔科市政官巴托洛梅·德·古铁雷斯,一个留着精心修剪的胡须、身着暗红色呢绒外套的中年西班牙贵族。 他慢条斯理地啜饮着杯中的可可,目光却时不时瞥向林阿福身后站着的两名新华护卫--他们身着深蓝色对襟短衣,腰间别着短铳,神情肃穆。 “林,你们先坏了规矩,“古铁雷斯放下银制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船只未经允许便贸然闯入我们的港口。你知道的,按照我们西班牙王国的法律,可以将其定性为海盗入侵。” “难道,你们真的要没收那艘船,并对我们的船员进行审判定罪?”林阿福有些不耐烦起来。 这些西班牙人,大家彼此之间拉扯几下就得了,怎么没完没了? 你们西班牙港口城镇,我们新华商船又不是第一次“擅自闯入”,大家都心里明白是怎么个事。 虽然,这次商船突然驶入阿卡普尔科这种大港,似乎有些“明目张胆”了点。 但事急从权,那艘船在巴拿马海域附近遭遇荷兰海盗,经过一番缠斗,好不容易才逃离虎口。 然而,它在荷兰海盗的攻击下,还是受到了一些损伤,副桅被打断,不得不暂避阿卡普尔科港,寻求西班牙人的帮助。 你看,我们这是紧急避险,是出于被迫的情况下,才驶入你们西班牙港口,可不是冒冒然然地入侵行径。 “我理解贵方的感受。”林阿福深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道:“但‘华远-3号’是在遭到海盗袭击后,船身受创,不得已才避入阿卡普尔科港寻求庇护。” “所以,我希望贵方能本着基本的扶助精神,予以通融。为此,我们新华方面愿意支付合理的停泊费用,并承诺此后不会再发生此类事件。” “林,你们那艘商船上可是载运了大量的违禁货物。”古铁雷斯眨了眨眼睛,表情严肃地说道:“你应该清楚,西班牙王室对美洲贸易的垄断权不容挑战。你们的商船不仅随意进出我们的港口,还非法进行走私贸易。” “这在墨西哥城,乃至西班牙本土都引起了不少巨大的……争议。” “古铁雷斯先生,我们尊重你们的法律,也珍视我们之间的友谊。”林阿福微微欠身,“若贵方愿意释放“华运-3号”,我们愿意额外支付五百新华银元作为补偿,并保证未来所有新华商船在进入贵方水域前,提前通报航线。” 委员会诸公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只要能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 古铁雷斯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似乎在权衡利弊。 终于,他露出一丝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八百银元。” “……”林阿福稍稍怔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好,就八百银元。” “很好,林先生,你们新华的诚意令人欣赏。”他站起身,向旁边的书记官挥了挥手,“拟定一份放行令,允许那艘新华商船在完成必要的维修后离港,所有的船员也需妥善对待。” 林阿福再次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合作愉快,阁下。” 这帮西班牙人,拿腔作调纠缠这么多天,不就是想讹我们新华一笔钱嘛! 无所谓,几百银元,小钱而已,权当给狗丢几块肉骨头。 半个月前,新华最为亲密的合作伙伴加尔萨家族突然派人来黑鲨岛,告知他们一艘新华商船遭遇荷兰海盗,受创后避入阿卡普尔科港,然后便被西班牙殖民当局连人带船给扣押了。 林阿福闻报后,当即乘船来到阿卡普尔科,寻到西班牙地方官员,与之进行交涉,希望对方释放新华船只和人员。 但做事拖沓的西班牙人却声称,要等待墨西哥总督府的具体指令,才会正式与新华人进行商讨,决定被扣押船只和人员的最终命运。 无奈之下,林阿福只能一边在阿卡普尔科等待,一边通过加尔萨家族探听墨西哥当局的态度。 这一等,就是十几天,搞得林阿福耐心几乎都快被磨尽。 不过,加尔萨家族那边很快给了他一个定心丸,言及总督府对新华商船紧急避入阿卡普尔科港并不怎么在意,甚至还隐隐有一丝同情。 毕竟,那两艘荷兰海盗船从智利一路北上,袭击了数座西班牙沿海港口城镇,造成了不少人员和财产的损失。 大家都是受害者,难免会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心理。 至于阿卡普尔科这边的西班牙官员如此装腔作势,多半是想从新华人手中勒索一些钱财。 在他们眼中,新华人可都是一群大肥羊。 每年往来走私的贸易额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指头缝里随便漏一点,就够地方殖民官数月搜刮所得。 林阿福也不想节外生枝,就是希望尽快将被扣押的船只和人员带回黑鲨岛。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要搞清楚,荷兰西印度公司跑来太平洋海域,到底是来西班牙地盘“打草谷”的,还是来针对他们新华人的。 前几日,询问“华远-3号”船上的人员,已基本肯定目前已失踪的“华远-5号”商船遭到荷兰人的劫持,船只和人员怕是凶多吉少。 “古铁雷斯先生。”谈完了船只和人员扣押的事情后,林阿福心情明显放松下来,端起桌上的一杯清茶,慢慢地品酌,“针对那两艘闯入太平洋海域的荷兰海盗船,你们西班牙殖民当局准备如何应付?” “哦,那两艘该死的尼德兰海盗船!”古铁雷斯咒骂了一句,脸上也显出几分郁色,“我们总督大人已经授命军事委员会组建一支特别舰队,去追击那两艘海盗船,誓要将其擒获,将那些邪恶而又残暴的尼德兰海盗统统吊死在码头!” “对了,这支特别舰队会巡视整个墨西哥海域,除了搜寻海盗船外,他们届时还会拦截任何不法商船,尤其是一些未经殖民当局贸易许可的走私船。” 说着,他看了一眼林阿福,脸上还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们新华人可要小心一点,莫要被他们抓个现行! 虽然,你们的走私行为在整个太平洋沿岸地区几乎都已经是公开的,但终究还是上不了台面,要是被某些“认真”的西班牙海军官兵给捉住了,那可不是几百银元就能轻易了解的。 “大海茫茫,若是派的船少了,怕是不好抓呀。”林阿福没有理会对方话语中的暗示。 “勉力而为吧。”古铁雷斯显得有些不耐烦,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对于海盗,我们新华也是深恶痛绝,恨不能将其除之而后快。”林阿福斟酌着说道:“所以,我们新华有意跟贵方组建一支联合舰队,共同维护太平洋海域的安全和稳定。” “联合舰队?”古铁雷斯闻言,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一脸错愕地看向对方,“我们西班牙王国怎么可能会跟你们……” 他突然刹住,显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要说出侮辱性词汇。 要知道,这位新华官员可说得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 林阿福纹丝不动,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为何不能?目前来说,在美洲太平洋沿岸地区,只有我们新华和你们西班牙人拥有足够的海上力量。荷兰海盗的出现,是对我们共同利益的一种威胁。所以,我们有理由联合起来,一起保卫这片海域。” 古铁雷斯缓缓坐回椅子,表情阴晴不定。 “这……这太荒谬了。”古铁雷斯摇摇头说道:“神圣的西班牙海军与一个走私船队合作?马德里的老爷们会认为这是一种……亵渎!” “不是走私船队,是新华海军!”林阿福纠正道,“而且,我们不需要大张旗鼓。一支小规模的联合巡逻舰队,低调行动,专门针对那些敢于闯入太平洋海域的海盗船,共同维护这片海域的安全和稳定。” 古铁雷斯陷入了沉思。 西班牙人似有所动,因为他们在太平洋的海军力量几近于无。 即使那支正在筹划的特别舰队,也不过是征用了几艘商船,并对其重新进行武装。 估摸着,荷兰海盗船离开这里后,舰队也会自动解散,继续恢复此前那般状况。 海盗,也不是年年都有的。 不过,新华人此举,所为何来? 难道为了报复那两艘荷兰海盗船? 亦或,籍此保护他们的走私贸易? “我需要请示总督大人。”古铁雷斯决定将这个问题抛给能做决定的人。 “当然。”林阿福微笑着站起身,“请代我向总督阁下问好。同时,我希望‘华远-3号’和它的船员能尽快获得自由。” 走出市政厅时,林阿福深吸一口咸湿的海风。 港口方向,他隐约看到“华远-3号“破损的桅杆。 那艘船上的船长曾报告说,袭击他们的荷兰海盗船装备精良,火炮凶猛,明显是做足了准备才过来的。 如果荷兰西印度公司真的将触角伸向太平洋,那么无论是新华还是西班牙,都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大人,港口传来紧急消息。”这时,一名护卫匆匆赶来,面色凝重,“五天前,荷兰海盗袭击了黑鲨岛。” —— (本章完) 第381章 铩羽 第381章 铩羽 8月18日,圣迭戈湾。 “海狼号”船长德克·范·霍伦手中的刺剑抵在老庞的脖颈上,可这个新华人却始终昂着头,眼神如死水般平静。 看着他这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僵持片刻后,德克冷哼一声,缓缓收回剑锋。 “你此前将我们带到黑鲨岛送死,现在又准备诱使我们前往北方海域,是不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葬送于你们新华人手中?”德克将刺剑插回鞘中,阴鸷的目光像刀子般剐过老庞的脸。 老庞只是转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远处蔚蓝的大海。 狗日的,这要是被弄死后,丢到海里,多半要被鱼儿啃食干净,连一个全尸都留不下。 希望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能找准地方,投到新华的地界。 要不然,到了其他地方可吃不饱饭。 “你想求死,我却偏偏让你好好活着。”德克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恨恨地说道:“而且,还要让你活得生不如死!” 随即,他转身向几名荷兰水手吩咐道:“将他关到底舱,不要让他轻易地死去。” “德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路维特突然开口问道:“我们是返回加勒比,还是继续耗在这里?” 路维特的额头缠着一圈绸布,渗出一丝殷红的血迹,右颊还有一道深深的血痕,看着模样让人不免为之心惊。 十几天前,他们在抵达那座充满无数金银的走私小岛时,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他们的一场财富盛宴。 未曾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阵凶猛的火炮轰击。 一颗颗巨大的弹丸,如流星般不断砸来。 看着船只附近一股又一股被激起的巨大水,所有的荷兰船员无不惊骇莫名。 很显然,对方早已在海上提前标注了射界和弹着点,一发发炮弹几乎就是擦着船身飞速袭来。 若不是,他们的运气足够好,在对方前几轮炮击过程中,险险避过数发致命的炮弹。说不定,他们所有人都被送入海底,葬身鱼腹了。 即便如此,两艘武装私掠船也是多处部位中弹,并导致十余人不同程度受伤。 “海狼号”和“飞翔者号”丝毫不做任何耽搁,第一时间便调整风帆,扭转船舵,朝着东南方快速逃离。 至于要跟岛上的岸防炮台展开对轰,摧毁对方的防御体系,他们更是连想都没想过。 别逗了,拿己方的木头船,去和别人的坚固炮台进行对决,这得脑子有多不正常,才会下达这个愚蠢的命令。 虽然小岛上的火炮数量不多,可能只有十余门,但也不是他们两艘海盗私掠船所能应付的。 相较于那些没有什么武装的普通商船,“海狼号”和“飞翔者号”皆装备了二十余门火炮,拥有强大的火力,可以轻松对付海上的诸多游走的猎物。 但它们一般都不会主动去招惹硬茬子,以免造成自身重大损伤。 所谓硬茬子,各国海军战舰可以说是他们最大的威胁,若是在海上撞见了,那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 除了海军专业战舰,他们这种私掠海盗船最不愿意碰的就是拥有完备防御能力的港口。 尽管,他们凭借自身火炮数量优势,或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压制岸防炮台。 但问题是,他们损失不起呀! 万一被对方岸防炮台一不小心打断桅杆失去动力,或者击穿水线造成船只倾覆,那可就跑都跑不脱了。 就是船身遭受轻微的损伤,以及人员被些许杀伤,那也是不可接受的。 他们是私掠船,可不是攻城拔寨的海军战舰。 抢劫,有时候是需要计算成本和收益的。 “海狼号”和“飞翔者号”在避开了黑鲨岛岸防炮台的火力后,并未就此离开,而是绕到了小岛的南端,看是否有机会摸到岛上。 然而,让他们惊讶的是,小岛南端却是一片荒凉的景象,没有任何草木,更没有河流水源。 若是在此登陆上岛,固然可以避开守军的防线。 但问题是,在这般荒漠的地带,你如何走过去? 怕不是走到一半,所有人便会脱水而倒。 荷兰人在黑鲨岛附近徘徊了两天时间,对是否发起强攻,以及从何处登陆,一直犹豫不决。 对方既然部署了岸防炮台,那么岛上想必也驻守了相当数量的武装人员,保卫这座拥有大量货物和金银的海上走私据点。 即使他们勉力将其攻下,那么自身损失也一定会极其惨重。 可是,想到小岛上的财富,他们又心热不已。 这要是能一把抢回去数十上百万盾的贵重货物或者等价值的金银,那他们就将成为西印度公司的拯救者。 虽然无法媲美十年前内皮特·彼得松·海因(此君于1628年在马坦萨斯湾截获西班牙宝船)那般辉煌宏大,但也足以挽救目前财政陷入窘境的公司。 要知道,自1630年,西印度公司发起对巴西的战争以来,为了维持军事占领,镇压地方反抗,遏制葡萄牙人反扑,再加上修筑大量城堡、工事,导致公司耗费巨大,现金也逐渐枯竭,并遭到国内诸多投资者的唾弃。 与此同时,公司还在葡属西非开辟第二战场,形成两线作战,使得公司资源更为分散,财政压力倍增。 更不要提公司素来管理不善的弊病,一直都存在严重的官僚主义和冗余开支,如太多的商会、董事、会计、仆人,以及大量重复建设的仓库、据点,导致公司运营成本几乎失控。 要命的是,董事会的短视决策,非常喜欢追求短期利益,尤其在1628年马坦萨斯湾截获价值1150万荷兰盾的西班牙宝船后,就开始过度依赖劫掠西班牙商船为主要“经营方向”,而非向东印度公司那般,注重长期稳定的贸易收益。 因为,在这种情势下,西印度公司不得不将有限的资金不断投入到军事用途当中。 为了争夺巴西归属权,西印度公司与西葡两国不停在海上和陆地上进行厮杀,极大地牵扯了公司的精力,使自身始终处于失血状态。 其实,早在两年前(1636年),西印度公司就处于事实上的破产状态,不仅无法为众多投资者和股东分红,而且还频频出现欠薪、赖账的事情。 为了弥补亏空,公司也是绞尽脑汁,除了不断派出武装私掠船截杀西班牙商船,以掠夺资金维持公司基本的运营,还冒险攻占了库拉索岛和博奈尔岛,以期获得上述岛屿上的盐矿,弥补空虚的财政。 正是源于公司的军事过度扩张、管理混乱和频繁陷入到与西葡等国家征战之中,导致西印度公司的经营举步维艰,迫切需要一大笔资金注入。 “海狼号”和“飞翔者号”被派遣至太平洋海域,自然也是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劫掠一些财物,好为公司输上一点血,续上一点命。 但万万没想到,此行却远不如预期那般顺利。 尽管在穿过麦哲伦海峡后,在智利先后击破了几个西班牙沿海据点城镇,但所获属实不多,都是一些穷苦的西班牙移民,就算掘地三尺,也刮不出三瓜两枣。 待他们进抵秘鲁海域时,又因为卡亚俄、瓜亚基尔等港口重镇防御严密,未敢强行闯入,最后都只能悻悻离去。 好不容易选定了巴拿马城作为袭击目标,却意外地遭到西班牙人强力反击,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可能是上帝出于怜悯,他们在巴拿马附近的帕里塔湾撞见了两艘新华商船,对方也没有任何武备,遂成为他们猎取的目标。 经过一番激烈的追逐,他们最终截获了其中一艘新华商船,算是开了张,有了不错的收获。 后来,通过拷问审讯,获悉新华人在下加利福尼亚半岛附近有一座堆积了无数东方商品以及大量金银的走私小岛,立时勾起了他们浓厚的兴趣。 那里有明国柔顺的丝绸、精美的瓷器、细腻的生丝,还有他们新华自己生产的五金工具、呢绒、钢条,以及各色珍贵皮毛,也有西班牙人运来的蔗、可可、羊毛、、铜料和白银。 据那些被俘水手所供述,岛上修建了大片的仓库,全都被这些商品塞得满满当当。 这要是攻占该岛,就凭他们两艘私掠船的载荷,怕是根本装不完。 一旦将这些劫掠而来的商品运回欧洲,一定会引起巨大的轰动,不仅他们这些船员能获得高额的奖励,而且还能为陷入困境中的西印度公司注入一剂“强心针”。 然而,当他们在那名新华人的带领下来到这座小岛时,残酷的现实却给了他们狠狠一击。 作为一个储存了大量走私商品的海上据点,怎么可能没有防御呢? 被岸防炮台的凶猛火力所阻后,荷兰人的内心是无比郁闷的,更是满心的不甘。 世界上最大的痛苦,就是看着眼前有一座金山,而自己却无法伸手去拿。 在小岛附近海域徘徊两天后,荷兰人决定冒一次险,准备夜袭敌方炮台。 事后,德克每次回想起下达的这个命令时,都会懊悔得无以复加。 那晚,两艘小船载着二十多名武装水手,悄悄地驶向岸边,试图趁着夜色掩护,一举夺取炮台并占领码头。 然而,岛上的守卫们却未有丝毫懈怠,不仅端着火枪、持着刀剑在岸上防御工事里严阵以待,而且他们还养了许多警醒的猎狗。 在荷兰武装水手甫一登上岸,便被猎狗发现,狂吠声立时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一场偷袭,最后演变成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二十多名荷兰水手几乎被对方团灭,仅有两人侥幸跳上小船,疯狂地逃离了小岛。 次日天明,岸上竖起了十几个木杆,那些被击杀的荷兰水手尸体一一挂了上去,随着海风的吹拂,左右轻轻地摆动。 望之,令人触目惊心。 荷兰人示威性地朝岸上放了几炮,但在遭到对方毫不示弱地猛烈回击后,也只能悻悻远离。 经此这么一系列试探,荷兰人也彻底歇了菜。 这座小岛,他们打不下来。 几天下来,折了二十多人,还有十余人受伤,船身也多处受创。 要是再折腾下去,怕是损失会更大。 到了这当口,荷兰人也醒过神来了。 那个主动带他们过来袭掠小岛的新华人,分明就是心怀恶意,想要将他们引入到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 他肯定知道,这座小岛防御严密,武备充分,所以才故意隐去了这些重要的信息,然后将他们引导至此,从而置他们于死地。 恼羞成怒的荷兰人将他痛殴了一顿,并准备以最残酷的手段杀死他。 可能是感受到死亡的恐惧,那个新华人开始讨饶,并声称愿意带他们前往位于北方的新华屯殖据点,甚至本部所在。 那里不仅有更多的明国商品,还有数量规模更为庞大的皮毛,甚至还有金矿,任何一座屯殖据点都比西班牙沿海城镇富庶得多,只要能击破其中一两处,便能获得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 荷兰人对此半信半疑,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否应该再次相信他一次。 私掠船队指挥官德克在与几名高级船员计议一番后,觉得再碰碰运气,前往北方海域,瞧瞧新华人的屯殖据点到底有多少油水可捞。 8月16日,在那名新华人的引领下,两艘私掠船进抵圣迭戈湾。 在这里,果然有一处屯殖据点,而且防守也非常松懈。 荷兰人在舰炮的掩护下,登陆上岸,并在付出了数人伤亡的代价攻入堡寨之中。 但让人失望的是,这座据点中根本没啥值钱的东西,搜刮了个遍,才翻检出一百多枚比索硬币。 没错,堡寨里的居民所使用和积存的钱币皆为西属美洲当地铸造的银比索。 这里赫然就是一处西班牙殖民据点! 也就是说,那个新华人将他们引到了西班牙人的地盘。 德克当即就意识到,他们所有人都被耍了。 这个新华人不仅试图将他们引往荒僻的北方海域,还来了一个借刀杀人,让他们攻击了西班牙人设立在此处的殖民据点。 若不是这里距离墨西哥核心地带足够远,无法获得足够的物资和人员补充,使得该据点建设状况极为糟糕,所以才会让他们非常轻松地将其攻占。 但凡这里稍微具备一点防御能力,说不定就会让他们吃一个大亏。 这个该死的新华人是在以身做局,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那么,接下来是还要继续北上吗? 谁知道,他会不会将他们引入到另外一个陷阱。 当路维特询问是否就此返回加勒比海时,德克不由陷入两难之中。 来到太平洋海域,我们貌似还没有掠得足够丰盛的财富呀! “北方……或许真有金矿?”大副亨德里克犹豫地插话。 德克猛地瞪向他,吓得对方立刻闭嘴。 他们就是被同样的贪念害得损兵折将——黑鲨岛的仓库里或许堆满丝绸瓷器,但那些火炮分明写着“此路不通”。 而现在,这个阴险的新华人又想引他们去更远的北方! 德克下意识地望向北方的海平面。 那里或许藏着比黑鲨岛更丰厚的财富,也可能蹲着另一座炮台,正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罗盘指向的方位。 “升起满帆。”德克终于咬牙下令,“我们……返航!” —— (本章完) 第382章 羽翼渐丰的对手 第382章 羽翼渐丰的对手 “吩咐下去,返回本部的船只全部半载,并且启用备用航线。” “大人……” “无须赘言!”林阿福摆了摆手,制止了一众属下的劝说,“此时,安全当为第一要务,其他皆不必考虑。” 他太清楚了,这要是再折一艘船,委员会那边就不是一份报告能搪塞过去的了。 至于因此少运半船货的损失? 比起人命,不过是账本上的一行数字。 每一艘船,每一个水手,对我新华而言,都是极其宝贵的,轻易损失不得。 虽然,大海茫茫,那两艘荷兰海盗船未必能再次截获新华商船,但这风险可不能轻易的冒,更不能随便拿水手的生命来赌海上的好运气。 “大人,西班牙人有没有派出武装舰船去搜寻那两艘荷兰海盗船?”美洲贸易公司高级主办兼黑鲨岛负责人娄文和轻声询问道。 “以西班牙人的办事效率,鬼才晓得他们何时才会派出舰船去寻荷兰海盗!”林阿福吐槽道:“在我离开阿卡普尔科港时,他们甚至还没有确定到底需要征调几艘武装商船。我估摸着,等他们真派船出去,荷兰人怕是早跑没影了。” “那西班牙人同意我们提出的有关建立联合舰队的建议吗?” “人家瞧不上咱们!”林阿福闻言,苦笑一声,“墨西哥殖民当局直接拒绝了我们的提议,同时还警告我们新华也勿要将武装舰船派到美洲沿岸。否则,他们将视为敌对行为,会采取强硬的手段来应对。” “西班牙人对付不了流窜而来的欧洲海盗,也不允许我们前来维护太平洋海域的安全和稳定?” “呵呵,西班牙人的自大和傲慢,咱们又不是第一次领教了。”林阿福冷笑,“且等着吧,待咱们新华造出几艘强大的专业战舰,便直接驶入阿卡普尔科港,我倒要看看他们该如何应对!” “怎么,咱们新华要造专业战舰了?”娄文和诧异地问道。 “此番我新华商船遭到海盗劫持,三十余人生死未卜,这个消息传到本土,定然会引起委员会诸公的高度重视。”林阿福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们新华为了扩充运力,加速移民和扩大海上贸易,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建造商用船只。” “在这种情势下,虽然使得我新华海上运输力量得以迅速扩充,移民速度也大大加快。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忽视了海上武装力量的建设,让我们新华在面对海上威胁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我觉得,是该到了做出一定改变的时候了。不论是为了对付大明的郑芝龙,还是为了应对不时流窜过来的欧洲海盗,乃至以后压制西班牙、控制整个新洲西海岸,我们都有必要多建造几艘专业战舰,彰显我们新华的赫赫军力。” “毕竟,那些匆匆武装起来的商船,远不如战舰那般强大的威慑力和统治力!” —— 9月12日,墨西哥城。 晨光熹微,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圣弗朗西斯科广场高耸的教堂尖顶,洒在铺着青灰色石板的街道上。 拉萨罗·德拉·加尔萨倚在三楼雕铁栏的阳台上,指尖摩挲着一杯委内瑞拉产的可可,杯底沉着半勺白砂,热雾袅袅升起,混着远处面包房飘来的焦香。 街道上,一辆黑漆描金的四轮马车缓缓驶过,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石板,发出沉闷的辘辘声。 车窗的锦缎帘子半卷,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位头戴宽边羽帽的绅士,胸前的金链勋章在阳光下闪烁。 车夫身着深蓝呢绒制服,手中的鞭子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哨,路边的乞丐们立刻退到墙根,低头避让。 几个身着呢绒外套、腰佩细剑的年轻贵族正聚在街角的喷泉旁谈笑,他们镶银的靴跟叩击地面,发出傲慢的节奏。 其中一人忽然高声朗诵起最新的讽刺诗,引得同伴们哄然大笑,惊飞了停在教堂檐下的鸽子。 街对面,一队穿着猩红制服的西班牙火枪手正列队巡逻,锃亮的枪管和锃亮的纽扣一同反射着刺眼的光。 他们的队长--一个蓄着精心修剪的胡须的中年军官——不时向阳台上的贵族们脱帽致意,铁靴踏地的声响整齐得令人心悸。 市场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印第安仆役扛着装满热带水果的箩筐匆匆穿过街道,暗红色的斗篷下露出赤裸的古铜色小腿。 一个卖的混血姑娘蹲在街边,正把沾着晨露的玫瑰插进陶罐,她的头巾滑落,露出一截蜜色的脖颈。 加尔萨轻啜一口可可,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在这片由权力、金钱和血统构筑的棋盘上,每个人都是他眼中的棋子。 楼下的喧嚣,不过是新西班牙总督区华丽袍服上的一粒金线。 “父亲,听说总督大人取消了组建特别舰队的行政命令?”次子阿隆索巴勃罗加尔萨轻轻地走到他身后。 “嗯。”老加尔萨点了点头,“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近期你就不要乘船前往黑鲨岛了。” “父亲……”阿隆索犹豫了一下,随即点头应诺道:“好的,我未来几个月便留在墨西哥,先处理手头上的诸多事务。唉,那些该死的尼德兰人……” “怎么,有什么必要的事情,要去找新华人?”老加尔萨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眉头皱了起来。 “父亲,新华人弄出来的白砂……供不应求!”阿隆索兴奋地说道:“仅墨西哥城就卖出了足足一百法内加(西班牙重量计量单位,1法内加合55.5公斤)。父亲,你知道吗?那些贵族和官员购买这么多的白砂,全都将其当做礼物运往了西班牙本土,送给国内的权贵阶层以及王室成员。” “哦,是吗?”老加尔萨似乎对此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惊讶,淡淡地问道:“那么,新华人送来的白砂已经售光了?” 数月前,他第一次看到新华人送来的白砂后,也是惊叹不已。 他下意识地生出一个念头,这白砂,仅凭它惊艳的卖相,也能在市场上售出天价。 比起威尼斯所制造的精,新华白砂堪称世间极品。 雪白结晶状颗粒,细腻如冬雪,当指尖轻触,能感受到颗粒间细微的摩擦感,凉而干燥,如同初春尚未融化的雪粒。 倾倒时,它们会发出沙沙的轻响,颗颗分明的晶体在容器中堆积出陡峭的斜坡,边缘锋利得能在阳光下投出清晰的阴影。 这哪里还有一丝蔗那种昏黄而粘稠的粗陋模样,它看上去简直就是食物中的艺术品。 这才是贵族应享用的真正甜品。 当老加尔萨将一罐白砂送给大主教时,面对如细密水晶般闪耀的白色颗粒,他几乎怀疑这是被施了炼金术的魔法产物。 当你用银匙舀起这种白砂时,会惊叹它如初雪般迅速在舌尖融化的微妙触感,与以往带有焦苦味的原截然不同。 当然,它的价格也被定得极其高昂,仅1磅白砂便相当于普通工匠半个月的薪水,堪比白色黄金。 新华产的白砂一经上市,立即成为墨西哥上流社会最狂热的身份符号--它既是味觉的奢侈品,更是视觉与权力的全新图腾。 老加尔萨相信,随着一罐罐白砂漂洋过海,运抵欧洲,定然也会掀起一股“白色奇迹”,让欧洲的贵族们陷入了疯狂的追捧。 可惜的是,新华人似乎产能不足,或者工艺极为复杂,使得白砂供应量并不大。 三个月前,首批流入墨西哥的白砂拢共才一百二十法内加(约6.5吨多),仅一个多月便全部售光。 瞧阿隆索这番模样,大概是想亲自跑一趟黑鲨岛,游说新华人加大白砂的供货量,从而赚取更多的利润。 呵,新华人总能时不时搞出一些新玩意! “父亲,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从新华人那里弄到白砂的生产工艺,将这个疯狂的生意掌握在自己手里?”阿隆索眼中流露出一丝炽热。 “你有把握把他们的工艺配方弄出来吗?”老加尔萨也是心中一动。 “我们可以试试。”阿隆索见父亲没有反对,立即跃跃欲试起来,“我们可以通过许以高额报酬的方式,从新华本土那边拐带出几名制匠人。” “若是能获取白砂的生产工艺,我们便可以在维拉克鲁斯建一座制场,将古巴和巴西运来的蔗全部加工成白砂,然后销往欧洲。如此一来,我们加尔萨家族一定可以赚取最为丰厚的利润,源源不断地获取金银,最终成为整个美洲,乃至整个西班牙王国最富裕的家族。” “若是被新华人发现了呢?”老加尔萨泼了一盆凉水过来。 “那也没关系。”阿隆索笑了笑,“我们可以将此事全都推给下面做事的人,并向他们表明,我们对此是毫不知情的。再者而言,我们加尔萨家族作为他们新华人在新西班牙地区最主要的合作伙伴,难道他们还能就此跟我们翻脸?” “他们若有足够的理智头脑,一定不会追究此事的,甚至还会偷偷地将这件事按下来,继续保持跟我们的贸易合作关系。离开了我们,他们的商品是无法在新西班牙地区立足的。” “你不要小瞧了新华人。”老加尔萨警告道:“经过这么多年的潜心发展,他们的实力已不容小觑。你知道吗?一个多月前,他们曾向总督大人提出,要建立一支联合舰队,共同维护整个太平洋地区的安全和稳定。”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新华已经拥有了与新西班牙总督区分庭抗礼的资本,说明他们已经可以影响整个太平洋海域的既有秩序。同时,也间接说明了他们有了向我们西班牙人发起挑战的资本。” “父亲……”阿隆索犹自不服地说道:“新华再有实力,难道还真的敢来挑战我们西班牙?他们人口不过数万,军队也不到千人,如何会威胁到我们的安全?况且,他们新华本土距离墨西哥超过数百里格,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屏障。” “是吗?”老加尔萨冷笑一声,“不要忘了,五年前,新华人的武装商船是如何攻破西北沿海几个城镇的,他们又是如何闯入阿卡普尔科港,耀武扬威地将炮弹打到岸上来。还有曾经被摧毁的巴拿马城,虽然新华人没有公开承认,但此举多半也是他们所为。” “但……那也不过是他们搞突袭,并未敢与我们西班牙王国正面对战。”阿隆索继续分辩道:“要知道,虽然我们西班牙王国在近些年来渐显颓势,但仍旧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新华所能挑战的。” “只要我们认真对待,重振军备,仅凭新西班牙总督区便能力压新华,令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你认为,我们西班牙王国还有机会,或者说,还有能力重整军备,恢复到数十年前那般强大帝国的局面吗?”老加尔萨面带讥诮地问道。 “应当……可以吧?”阿隆索迟疑地回道。 “我的孩子,你知道吗?”老加尔萨摇摇头,说道:“自十年前(1629年),尼德兰人再次侵入巴西,并逐步在那里扩大其殖民势力以来,马德里宫廷一直都致力于向巴西派遣一支强大的联合舰队,将尼德兰人驱逐出去,维护王国的荣耀。” “但是,这么多年了,新的无敌舰队却始终没有组建起来,这让葡萄牙人既感到愤怒,又感到无比的失望。你能想象吗?去年,由于缺少大量海军人员和船只,被再次选为联合舰队司令的德托莱多伯爵直接拒绝接受这一任命,认为这是王国首席大臣卢卡尔公爵(奥利瓦列斯)故意让他和数千名海军将士去送死。” “可是,今年四月,一支由40艘船组成的西葡联合舰队不是已经组建完成了吗?”阿隆索瞪大了眼睛,“新任命的指挥官是经验丰富的达托雷和德马什卡雷尼亚什两位海军上将,他们雄心勃勃地想要重新夺回巴西被尼德兰人控制的区域。” “现在感到恐慌的应该是尼德兰人,听说他们已经开始纷纷选择后路,有的准备逃回欧洲,有的则到处埋藏金银,整个守军士气极为低迷。胜利对我们西班牙人而言,那是指日可待!” “胜利指日可待?”老加尔萨嘲讽地看着自己的次子,“孩子,你想得太简单了!你知道总督大人为何突然取消组建特别舰队,并放弃去追击那两艘尼德兰海盗船吗?” “为何?”阿隆索有些不明白本土那支即将征讨巴西的联合舰队跟墨西哥组建特别舰队有何联系。 “因为,西班牙本土组建的那支联合舰队还未出征,便因为一场突发的瘟疫,造成数千海军官兵死亡,以至于不得不无限期推迟军事行动。为此,马德里宫廷向墨西哥和利马发来征调文书,要求我们两个总督区提供相应的人员和船只,以补充联合舰队的缺额。” “你想想,为了对付侵入巴西的数千尼德兰人(1640年时期荷属巴西的欧洲人口在七千左右,若是加上非洲黑奴和控制区内的美洲印第安人,总人数超过十三万人),我们西班牙王国都要动员举国之力,方能勉强发起一场征讨行动。那要是应付拥有数万人口的新华,我们西班牙王国又需要调动多少船只和人员呢?” “五年前,总督区未能一战而灭新华,那么此后,我们西班牙人或将再也无力遏制新华人的发展壮大了。” “可以预见,百年之后,整个西属美洲地区最大的威胁将来自新华。” —— (本章完) 第383章 凋敝的大帆船贸易 第383章 凋敝的大帆船贸易 1638年10月2日,圣费尔南多(今关岛)。 早在1565年,西班牙王国便正式宣称整个马里亚纳群岛为其殖民地,但他们并未在该地长期驻军,也未建立殖民机构,仅作为马尼拉——阿卡普尔科大帆船贸易航线的中途补给点。 但到了1631年,情况稍稍发生了一点改变,西班牙人开始往圣费尔南多派驻武装人员,建立殖民据点,正式对这片群岛实施统治。 因为,往来太平洋的马尼拉大帆船先后于1627年和1630年遭遇了海盗袭击,损失了两艘满载金银的商船,总价值高达八十万比索,令西班牙人损失极其惨重。 所以,西班牙人觉得有必要建立一个稳固的殖民据点,可以为往来船只提供庇护之所。 后来,西班牙通过其他渠道获悉,那些袭击大帆船的海盗就是新华人。 他们不知道何时开始,也利用北赤道暖流频繁穿越太平洋,前往明国从事东方贸易,并拉运大量明国移民至北美西北海岸,进行拓殖开发。 有鉴于新华人的威胁,新西班牙总督区于五年前对其发动了一场远征,试图将这个新生势力扼杀于萌芽状态。 但令人失望的是,这场远征遭遇严重的失利,登陆部队近乎全军覆灭,远征舰队也损失数艘舰船,最终铩羽而归。 无奈之下,西班牙人只能与新华人休兵止战,签订和平协议,默认了他们的存在。 然而,随着新华人的强势崛起,曾经一度繁荣了数十年的跨太平洋贸易立时遭到重创。 要知道,囿于西班牙王室的严苛规定,包括墨西哥在内的整个西属美洲贸易是受到严格限制和约束的。 此前,往返菲律宾和墨西哥之间的大帆船贸易,一般是两年一趟(偶尔个别年份也会一年一趟),极大地促进了两地之间物资交流往来,更让美洲地区,乃至西班牙本土获得了东方奢华商品的极致享受。 马尼拉和阿卡普尔科港也因此逐渐繁荣起来,成为太平洋地区最为重要的贸易商港,也让无数的贸易商人因此大获其利。 但是,新华人的介入,几乎摧毁了西班牙人的跨太平洋贸易,让众多商人陷入到无利可图的境地。 你能想象吗? 新华人几乎每年都要组织船队前往明国,然后将海量的东方商品运回美洲大陆。 尽管,其中绝大部分被他们自己所消化吸收,但仍有相当规模的东方商品通过走私渠道涌入美洲地区。 要知道,新华人不仅是每年往返于美洲和明国之间,而且组织的船只数量也不止一艘。 那是一支规模日益庞大的船队! 从最初的两三艘,到最近几年的十余艘,甚至已超过二十艘。 如此庞大的运力,能载运多少数量的东方商品?! 在这种情势下,西班牙人所经营的大帆船贸易渐显颓势,从两年往返一趟,到间隔三年,及至五年,到最后索性停了下来。 没有商人会为注定要亏本的生意来埋单。 新华人凭借庞大的运输规模优势,硬生生将东方商品的价格打落了两到三成,让诸多投资商人亏得血本无归。 “据说,马尼拉殖民当局的日子相当不好过。”圣费尔南多治安官达尼·卢卡斯·巴斯克斯将酒杯里的朗姆酒一饮而尽,随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他们现在连官员和士兵的薪水都已经无法支付了,整个地区显得死气沉沉。” “是呀,一切都糟透了。”弗兰·塞瓦略斯·加西亚神父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马尼拉教区也因为缺乏必要的资金支持,陷入到难以为继的地步。半年前,我收到那里的教友一份信件,说是菲律宾总督准备放弃福尔摩沙(今台湾)建立的两处据点,以此节约相应的支出。” “要知道,马约尔神父费了数年时间,好不容易才建立了那里的教区,发展了近千名信徒。若是就此放弃,此前的一切努力可都全部浪费了。” “呵呵,若不如此的话,恐怕整个菲律宾总督区也支撑不下去了。”达尼笑了笑,“没有来自美洲的白银,菲律宾根本无法再像此前那般吸引众多明国商人和蚝镜的葡萄牙人前来贸易。” “而因为缺失了美洲的贸易,马尼拉总督也就失去了应有的贸易税收(大帆船贸易税收占财政收入的60%以上),继而无法维持军队的建设,以及教会资金的投入。” “在墨西哥有一个传闻,总督府曾就是否舍弃菲律宾这块遥远的东方殖民地,进行过几轮激烈的辩论,虽然至今尚未下定决心,但这块让墨西哥殖民当局不断失血的领地,还是让总督大人头疼不已。” “我也听说过这个传闻。”加西亚神父神色黯淡下来,脸上露出深深的失望表情,“但我依旧认为,要是因财政压力而放弃菲律宾十数万信徒,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悲剧?”达尼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若是连我们自己都无法维持下去,如何余力去庇护那些所谓的天主子民?可以预见,菲律宾殖民领地一旦被放弃,我们圣费尔南多估计也难保住。说不定,整个马里亚纳群岛也将再次恢复到野蛮而愚昧的状态。” “不!”加西亚神父突然想到了什么,“即使我们离开了这片海域,那些原始而愚昧的查莫罗人也不会再次恢复到野蛮状态。因为,除了我们西班牙人外,这片群岛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达尼非常诧异地看着他,“加西亚神父,你口中所指的其他人是……” “新华人!”加西亚神父露出一丝怪异的神情,“你还记得吗?在几天前,有一艘来自北方某个小岛部落的独木舟因风暴而漂流到圣费尔南多,最后被我们救助,并安置在附近的一处部落营地。” “昨天,我们经过一番细致地询问和交流,得知他们是来自北边圣维森特岛(今塞班岛)上的部落土著,在海上进行捕鱼作业时,不慎被风暴吹到了此地。他们告诉我,新华人已经于两年前在该岛西海岸建立了一处殖民据点。” “什么?”达尼闻言,立时吃了一惊,“新华人在我们眼皮底下建了一处殖民据点!” “是呀。”加西亚神父点了点头,“我听到这个消息后,也非常震惊,他们竟然偷偷地在我们宣称所拥有的合法领地内建立据点,进行拓殖开发。甚至,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每年都有大量船只在圣维森特岛做短暂停留和休整。” “我们必须将这个事情报告给迪亚斯长官,并设法传回墨西哥,让总督大人知道这个可怕的消息。”达尼霍然起身,“哦,上帝,太不可思议了。新华人竟然无声无息地在圣维森特岛建立殖民据点,只要他们愿意,不仅可以随时攻击我们圣费尔南多,甚至还能切断美洲与菲律宾之间的交通往来。” “迪亚斯长官前往南边的阿加特,会见当地的查莫罗部落首领,目前还尚未返回。”加西亚神父在他身后提醒道:“你想过没有,我们如何才能在最短时间将这个消息传回墨西哥?要知道,从美洲过来的商船,最早也是明年的四五月份。” “若是没有贸易需求,或者没有重要命令传递给菲律宾,甚至到了明年都不会有船只经过圣费尔南多。” “……”达尼闻言,顿时呆立当场,“那我们……该怎么办?” 神父沉默良久,最终摇头:“我不知道。” —— (本章完) 第384章 安澜 第384章 安澜 夕阳的余晖将泰和湾(今塞班岛加拉潘湾)的海面染成琥珀色,木制栈桥在潮水的轻抚下发出吱呀声响。 一艘渔船正缓缓靠岸,船舱里堆满的金枪鱼在暮光中闪烁着银蓝色的光泽,几只海龟被绳索捆住四肢,发出沉闷的喘息。 岸边,五六个赤膊汉子早已挽起裤腿站在浅水中。他们古铜色的脊背布满细密的汗珠,在夕阳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领头的陈大个儿一把抓住抛来的缆绳,在木桩上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 “今日运气不赖啊!“陈大个儿探头看了眼船舱,咧嘴笑了。 丁小满跳下船,海水没过脚踝,凉爽瞬间驱散了整日暴晒的燥热。 “海流转向了,鱼群都往北边游。再晚个把时辰,这趟就白跑了。“他说着从腰间取下水壶,灌了一大口。 远处,寨墙上的屯长赵栓柱眯起眼睛,手指在账簿上轻轻敲打。 他年近三十,但脸上的沟壑却比实际年龄更深,左颊上一道伤疤从眉骨延伸到下巴——那是五年前在启明岛大破西班牙军时留下的纪念。 “小满!今日的收成如何?”屯长赵栓柱站在木寨的矮墙上,手里攥着一卷账簿,朝渔夫喊道。 “托赵头的福,捞了数百尾大鱼,够大伙吃几天了!”丁小满抹了把脸上的的盐渍,咧嘴一笑,“就是粗盐好像不多了,腌鱼怕撑不到几个月后补给船来。” 赵栓柱皱了皱眉,转头对身旁的文书胡文焕低声道:“记下来,下次船来,多要几担粗盐。” 胡文焕点头,笔尖在竹纸上沙沙划过,又补了一句:“火药也需多要几桶,前些日子,岛上过台风,将库房的顶棚给掀了半个,火药全都过了水。毛二虎说,那些火药重新晒干后,混了太多杂物,药力怕是不够了。 “嗯,我晓得了。”赵栓柱应了一声,随即拍了拍腰间的短刀,“娘老子的,就算没有火药,老子照样能收拾那些光屁股的土人。去年他们来偷芋头,不就被我吓得屁滚尿流,连箩筐都丢下好几个。现在见了咱们的新华旗子就绕道走。?” “赵头,咱们可莫要大意。”胡文焕认真地说道:“就算土人对咱们没有威胁,但南边几百公里外的西班牙人可不能掉以轻心。” “嗤!”赵栓柱听了,嗤笑一声,“南边岛上的西班牙人才几个,就敢来威胁我们安澜岛(今塞班岛)?再说了,他们那里可未必有大船摸过来!” “就这几百公里海路,哪里需要什么大船?”胡文焕摇摇头说道:“岛上的土人仅凭小独木舟就能在这片海域纵横往来数百上千公里。另外,不要以为西班牙人数少,就不敢过来打咱们。” “他们完全可以征调一些土著野人当做炮灰仆从,只要配备相应的刀剑长矛,或者火绳枪,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战力。上面的大人也说了,咱们目前占据的安澜岛,在名义上可是属于人家西班牙人的。保不齐,在获悉我们泰和堡(今加拉潘市)的存在后,就会派兵过来驱逐。” “行了,行了……,老子知道了。”赵栓柱不耐地摆了摆手,转身下了寨墙。 “赵头,你去哪儿?……一会儿可要吃晚饭了。” “我去看看地里的甘蔗长得咋样了。”赵栓柱头也不回地说道:“上头的大人对这些试种的甘蔗挺关心,说过几年,咱们要搞自己的制业。” “……啧啧,要是咱们安澜岛适合栽甘蔗,怕是会引来不少移民人口。到那时候,这里可就热闹喽!” 两年前,他们这批人被移民拓殖部秘密送来时,泰和湾还是一片荒滩,到处都是密布低矮的灌木和红树林。 如今,在海岸的缓坡上已立起一座占地两百米见方的木寨,四周也开垦出了数块大小不一的耕地,约有四十多亩的样子,栽种了一些蔬菜、玉米以及当地传统农作物木薯、芋头等。 虽然大部分粮食仍需移民船队从本土运来,但多少也具有了一定的自给能力。 今年三月间,经过一次人员补充后,目前岛上已有移民一百二十余人,加上装备了大量火器,还有一座粗陋的木制棱堡,只要不遇到数百名全副武装的西班牙正规军队,基本上可以做到自保无虞。 虽然,屯殖的新华人尚未与当地的土著原住民进行深入交流接触,但仅凭一年多来的小心观察和简单的物资交换,便可以确定他们对新华人丝毫不构成威胁。 这些原住民还处于极低的社会形态(属于母系氏族社会),基本上是以部落为聚居,每个部落又由若干家族组成,人数在三五十人到百来人不等。 部落内实行简单的分工协作,主要依赖于捕鱼和原始的农业种植维系生存。 土著部落里的女人拥有较高的地位,负责管理家务和资源分配。 但部落首领却是由家族长老或具备军事、宗教权威的男人担任,负责协调部落事务以及对外交涉。 距离泰和堡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就有一个土著部落,人口约有四十多。 他们平日里会以芋头、香蕉、椰子以及渔获跟新华人交易,换取宝贵的铁器和其他稀罕玩意。 有时候,泰和堡的新华人也会以盐巴、香料和酒水作为报酬,雇佣这些土著原住民过来做事,帮着他们修建堡寨、平整田地、挖掘沟渠。 一年下来,彼此之间倒也处得比较和睦友好。 当赵栓柱走到那片甘蔗地时,却见负责培育甘蔗的刘守业正蹲在田埂上,与一个查莫罗少年连笔带划地“交谈”着。 那少年递给他一颗刚刚采摘的椰子,双手比划着,示意他将其打开。 刘守业笑了笑,在怀中摸了半天,掏出一枚分币塞给土人少年。 对方咧开嘴,摆了摆手,伸手指了指近一人高的甘蔗,意思是想掰上一根,尝尝味道。 刘守业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比划着,表示这些甘蔗尚未成熟,还不能吃。 “老刘,你跟他废什么话!”赵栓柱来到近前,板着脸说道。 “呵呵,咱们要在这里长期立足,怎么着也要跟这里的土人搞好关系吧。”刘守业从田埂上站了起来,将那个查莫罗少年遮在身后,“其实,他们还是很好相处的,并不具有太强的攻击性。” 那少年看到一脸凶相的赵拴柱过来,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惧意,不断地朝后边退缩着。 “没有攻击性?”赵栓柱嘴角显出一丝嘲讽,“那你是没见过他们的凶蛮模样!你怕是不知道吧,这些土人部落之间也会打打杀杀,而且喜欢将敌对方的人头活着割下来,然后拴在腰间,或者摆在他们的茅草屋里当装饰。” “所以呀,你要小心一点,别到时候,脑袋都被人家割了下来,自己还以为对方很好相处。” “不至于吧?”刘守业闻言,不由转头看向那个温和而憨厚的查莫罗少年。 “防人之心不可无!”赵栓柱说着,走进甘蔗田。 他蹲下身,手指插进土里探了探适度。 “地里稍稍有些干。”刘守业跟在后面,右手拂过一棵甘蔗。 “那咋办?”赵栓柱直起腰来,扫了一眼长得稀稀落落的甘蔗,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明天要不要把北渠的水放过来。再想法子弄些鱼骨、海藻埋进去?娘的,这土比启明岛的地难伺候多了,瞧这些甘蔗长得简直不成样子!” “没法子的事。”刘守业无奈地摇摇头,“甘蔗移植成活率通常不足六成,而且咱们这里开出的地肥力也不足,只能将就这样了。不过,最起码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里可以种甘蔗。” “那就好,只要能种甘蔗,自然会引来上头的关注,说不得,就给咱们弄来几百上千的移民过来。”赵栓柱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我觉得吧,就算这岛上都种满了甘蔗,如何运回本土,那也是个难事。”刘守业说道:“要是船只直接东返,那可是全程逆风逆水,怕不得跑三五个月。可要是大洋上绕一圈,走黑潮返回本土,那也要好几个月。” “你说,这么耗时耗力地运回去,这甘蔗不得卖个天价了!” “哪个傻子会直接运甘蔗回去!”赵栓柱鄙夷地看着他,“既然咱们这里种了大量的甘蔗,那肯定要建厂,直接轧呀!” “你没瞧见几个月前移民船队给咱们留下的几罐白砂了吗?只要能弄出这种,那就直接运到大明、日本,或者南洋,便可以换成一锭锭白的银子。” “……”刘守业听罢,顿时眼睛一亮,“嘿,赵头,还是你脑子转得快!估摸着,上头也是这个意思吧?” “大差不差吧!”赵栓柱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北边的沟渠,“待雨季结束了,咱们得想法子,将附近的土人给召集过来,扩大蓄水池的面积。要不然,这天上下的雨水可就白白流到海里去了!” “你的意思是……”刘守业心里一突。 “若是听话,给他们些许好处。” “若是他们不从我们征召呢?” “……”赵栓柱瞥了他一眼,“许给他们好处都不干,那他们就真的是一群冥顽不化的野人了。咱们华夏老祖宗曾说过一句话,顺者昌,逆者亡。嗯,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刘守业听罢,愣愣地看着他。 嘶,到底是一个退伍的老兵,话语中隐然有一股杀伐之气。 此时,远处的海平面上,一缕阴云正吞噬最后的霞光,而木寨的炊烟裹着鱼腥味升起,与暮色绞成一片深紫。 —— (本章完) 第385章 风雨如磐 第385章 风雨如磐 1638年11月5日,海风卷着一股咸腥气,吹过帕利安市场歪斜的竹棚。 铁匠陈阿生蹲在炭炉旁,用铁钳夹着一块烧红的马掌,锤子落下时溅起的火星,在昏暗中格外刺眼。 “叮……叮……” 每敲一下,他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老陈,今日开张了吗?”隔壁卖陶器的林多财拢着袖子凑过来,一脸的丧气模样。 陈阿生停了下来,往地上啐了一口,指了指铺子里堆着的三把未取走的马刀:“上个月订的,说好十几天来拿,人影都不见。“ 他压低声音,“听说,港口都已经有几个月没来船了,连西人的总督都在变卖银器发军饷。“ 林多财叹了口气,凑近道:“我堂兄在港口当脚夫,说广州、月港那边,几乎每个月都有不少大船出海,有往倭国的,有往安南的,也有往暹罗的,甚至还有去新洲大陆的,可就是没一艘来吕宋。” 说着,他左右看看,幸灾乐祸地说道:“我估摸着,西人现在连一个大子的税都收不到了。“ “哼,活该!”陈阿生冷笑,“这些年,他们抽了我们多少税?现在倒霉了,买卖都做不下去了,我看他们最后是不是要去喝西北风了!” 他抬眼望向市场的尽头,那里原本是西班牙商人最爱光顾的丝绸区,如今却门可罗雀,几个西人税吏正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正说着,一个醉醺醺的西班牙士兵晃了过来,一脚踢翻陈阿生摆在摊前的铁器,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chino!paga impuestos!”(华人!交税!)士兵喷着酒气,手按在佩剑上。 陈阿生攥紧铁锤,手腕青筋暴突。 但半响后,最终选择低头,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比索递过去。 那士兵一把抓过,掂了掂,嫌恶地撇嘴:“siempre sois unos ratones!”(你们这些老鼠!)” 待士兵走远,林多财才敢喘气,苦笑道:“唉,这日子,真是越来越难熬了!” “狗日的!”陈阿生狠狠地吐出一口唾沫。 突然,街口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西班牙士兵推搡着一个明人青年,他怀里死死抱着一包东西,血从嘴角渗出来。 “造孽呀,又是抓走私的。”林多财缩了缩脖子,“这月第四起了……” 陈阿生眯起眼,那青年他认得,是码头帮工阿旺,常替人捎带大明商品。 果然,西班牙士兵扯开包袱,露出几卷明显不是吕宋当地产的麻布,领头的上尉迭戈狞笑着端起火枪:“contrabando holandés!(尼德兰走私货!)” 枪托狠狠砸在阿旺的头上,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陈阿生的手掌攥紧了铁锤,眼睛喷火。 那布匹分明是松江货,西班牙人不过是想找个由头勒索罢了。 “别,别冲动!”林多财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半个月前,老周家的儿子就是这么死的……” 这时,一个瘦高的身影挤进棚子,是常跑船的黄阿海。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新洲大陆正在招人。” 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传单,上面画着麦田和木屋,“到了新洲大陆,每人可分四十亩好地,三年免税,两年减半。若是光棍汉,还给发婆姨……” “哪来的消息?”林多财伸手抓过那张传单,勉强认得几个字,但上面所画的图片还是浅显易懂,一看便知其意。 “广州、潮州、福州,还有月港,到处都有这个招人的传单。”黄阿海说道:“不过,我这张传单还是从蚝镜佛郎机人那里寻来的。” “新洲大陆?”陈阿生皱眉,“那鬼地方有多远?去了还能回来吗?” “怕是难了。”黄阿海摇头:“新洲大陆好像距离咱们大明几万里,路上要走几个月。不过,我琢磨着,去了那边,至少……不用再给西夷当牛做马了。” “可祖坟还在泉州呢……”林多财摇摇头。 “祖坟?”陈阿生突然冷笑,将手中的铁锤扔到一边,“难道你在吕宋就能轻易回的去泉州祭奠祖宗?” “反正,在吕宋是无法保住祖宗的香火了。”黄阿海叹口气,“上个月,小李在郊外偷偷烧纸钱祭奠死去的父亲,却被西夷给抓了去,硬说他搞邪教,生生抽了三十鞭子!” 几人沉默。 远处,西班牙教堂的钟声沉闷地敲响,像某种不详的预兆。 黄阿海最终叹道:“原本以为在吕宋打拼几年,能攒下一些银子,然后回到泉州买上一块地。可如今这情形,怕是难了。所以……” 他抬起头来,看着几个同乡,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打算下个月就回去,看能不能带着家人去新洲碰碰运气。这吕宋实在待不下去了,我有个不好的感觉,迟早要出事。” 陈阿生盯着炉火,没说话,但内心也在挣扎不已。 “确实,留在这里也没法活了。”林多财再次叹了口气,“西夷连总督府的银烛台都熔了,等他们穷疯了……”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想起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发生在这里的大屠杀。 “想来应该……不会吧?”黄阿海晃了晃脑袋,嘴里喃喃地说道。 街角,迭戈上尉正把阿旺拖向监狱,染血的布被一名士兵抱在怀里,一脸的贪婪。 “长官,我们应该向总督大人建议,将那些明国人的财物统统抢过来。”罗德里戈德卡斯蒂略一边走着,一边嘴里嘟囔着,“那些人虽然表面看上去非常穷困的模样,但他们的居所里一定藏着无数的金银和珠宝。” “我敢打赌,只要抢上一千个明国人,就足以弥补我们长达五个月的薪水。若是抢上两千个明国人,整个市政当局的财政危机便可以立即获得缓解。” “那如果抢上一万个明国人呢?”一名满脸胡须的西班牙士兵笑着问道。 “哦,上帝,一万个明国人呀!”罗德里戈眼睛顿时亮了,“那我们所有人都将变成富翁!没错,我们每个人都能分得一大笔钱,足以让我们过上贵族的生活!哎,对了,在整个菲律宾总督区,有多少明国人?” “肯定有一万人。”那名大胡子士兵笃定地说道:“仅帕利安这片街区,就足足有四千多人。若是加上其他地区,估计有好几万人。哦,上帝,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明国人的总数竟然比我们多出十倍!” 迭戈上尉听到两人的谈话,心中为之一动。 菲律宾的明国人,似乎太多了一点! 这对殖民当局而言,绝对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万一,他们…… “我觉得,我们应该杀死所有的明国人,然后将他们的财富全都变成我们的。” “哈哈……,劳尔,你可真贪心!” “都闭嘴!”迭戈突然停下脚步,神情严肃地盯着几名士兵,“以后,不要在公开场合讨论这个事情。” “是,长官!” “还有,以后在明国人面前,也不要表露出这些想法。嗯,这很危险,可能会因此激怒那些该死的寄生者!” “嗯?……”几名西班牙士兵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那些明国人还会被激怒吗? 他们不是一直都是这般逆来顺受,面对他们西班牙人的各种勒索和欺压,一概选择隐忍不发,甚至是唯唯诺诺,不敢流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 就他们这样,哪里还用得着什么顾忌? “让那些寄生者明白谁才是这里的主人,根本无需刻意地用语言来表现出威严和强势。”迭戈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用铁和血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畏惧,什么是臣服,以及菲律宾的最终主宰者到底是谁!” 说完,他一脚将那名明国“走私者”踹翻在地,然后径直朝圣地亚哥堡(今马尼拉城)的方向走去。 —— (本章完) 第386章 南粮北上 第386章 南粮北上 11月24日,广州,黄埔港。 寒风裹挟着咸腥的海雾,拍打在“顺平号”和“福宁号”斑驳的船身上。 甲板上,水手长孙德禄正盯着阴沉的天色,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时节,真要北上?”他啐了一口,转头看向身旁的一名水手,“东北风刮得这么急,到了海上,这浪头怕是比城墙还要高!” 郑小锁没吭声,只是伸手在怀里摸了摸老娘在妈祖庙里求来的护身符。 妈祖娘娘一定会保佑我的! 码头上,新华第二航运公司的管事柳庆丰手持着账簿,朝着搬货的苦力高声吆喝:“装船再快些!北方的军爷和难民都在等着米下锅,耽搁不起!” 苦力们沉默不语,佝偻着腰,像蚂蚁般在栈桥与货船之间往返。 八千石稻米被粗麻袋包裹,每袋都盖着鲜红的“新华“字样火漆印,一袋袋被扛上船,压得“顺平号”的吃水线又沉了几分。 不远处,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蜷缩在屋角,空洞的眼神黏在那些粮食袋上,像是饿极的野狗盯着肉骨头。 几个巡检司的军兵扶着腰刀,对着码头指指点点,不时发出一阵轰笑声。 “赵管事,这季节出海……怕是要赌命啊!”船长李德海走过来,压低声音道。 “怎么,临到出发时,心中又怯了?”柳庆丰合上账簿,转头看向他。 “这一路北上,海上风浪着实很大,危险程度可不是一星半点。”李德海叹了一口气,面露忧色。 这么多年来,凡是跑船的都知道这么一个事实,“初冬过后,南船绝迹,盖畏风涛也!”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柳庆丰摇摇头说道:“辽海拓殖队钟大帅发来命令,让我们二运司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输送两万石稻米前往北方,以待急用。” “你们也听说了吧,大明朝廷的塘报传来消息很是糟糕,清奴已破青山口(今河北迁西)、墙子岭(今北京密云),十数万大军铺天盖地杀入京畿、河北,连陷府县数十座,百姓尸横遍野。再晚些,怕是山东也要遭殃,难民也会更多。” “这批稻米若送不到,天知道会有多少难民死于冬季严寒之中,更不知道东江镇官兵还能支撑多久。” “可逆风逆水,少说得多走一个月!”李德海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弟兄们心里打鼓……” “吃海上饭的,哪有不冒险的。”柳庆丰目光一凛,沉声说道:“再者说了,这些粮食运过去,那可是去救人的!你想想,鞑子肆虐北方,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者定然无以计数。虽然这些粮食救不了所有人,但多少能让数千上万人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李德海听罢,顿时语塞。 唉,这新华人的薪水可真不好拿呀! 有时候,得用命去换。 “这样吧……”柳庆丰忽然提高了嗓门,对着码头上忙碌的水手们喊道:“凡此次出海者,薪俸翻倍!若能平安返航,再赏白银五两!倘若……有何不测,我二运司将给予诸位家人三十两银子抚恤!” 人群一阵骚动。 “翻倍!?”孙德禄瞪大了眼,“死了,还有三十两银子抚恤?娘的,购买好几亩水田了!” 郑小锁终于开口:“这些银子也足够家里六口人好生活一阵了。……说不定,这一路上平平安安就过去了。” “那是最好不过了!”孙德禄舔了舔嘴唇,“这个季节呀,真难说……” 此时,正值初冬,盛行东北季风,而且风力较大(一般是4-6级),对北上航行极为不利,需逆风迂回航行。 这个时候,虽然罕有台风,但南海北部海域仍可能遭遇“土台风(即局部强风暴)”,航行危险系数不小。 若是走传统航线(紧贴着海岸线航行),全程皆逆风逆流,大概耗时40-60天(顺风时仅需20天)。 而且,还极有可能遭遇海盗袭击,以及郑氏船队的勒索。 若是走外洋航线(广州→东沙群岛→琉球以东→对马暖流→辽海),虽然可以利用黑潮主干顺流,耗时较短(可省时8-10天),但该海域风高浪急,一旦遇险,恐九死一生,难以生还。 “你们这趟不止送粮……”柳庆丰犹豫了一下,说道:“到了辽海,或者山东,你们还需将岸上的难民转运出海,使其免遭冻饿之苦。凡愿去我新洲的百姓,我们一律接收,无论多少人。所以……” “所以,我们即便将粮食送到,仍需滞留于那里?”李德海苦笑一声,“你们新华人撒下大笔银子,便将我们当牲口使唤呀!” 柳庆丰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那些受难的百姓无有人搭救,那么他们不是死于鞑子刀下,便是被冬季风雪所吞噬。” “我们兄弟们的命,也是命呀!”李德海微微一叹。 “这世道,人命贱如狗。”柳庆丰转身朝码头货栈走去,“路上多多保重。若是活着回来,我请你逛一次浮香楼,听说那里新来了个扬州姑娘,琵琶弹得极好!” “嘿嘿……”李德海笑了,“那行,我可记住这句话。……等我回来,切勿赖账!” 货栈那边传来一阵骚动。 三个巡检司的兵丁正用刀鞘拍打一个偷抓碎米的少年,孩子枯瘦的胳膊上立刻浮起紫痕。 柳庆丰快步走去,摸出几枚铜钱塞给兵丁,少年趁机钻进人群消失不见。 “唉,这大明的天下……” —— 12月5日,淮安,漕运码头。 寒风呼啸,淮安码头的船工们裹紧了破旧的袄,嘴里呵出的白气在冷风中迅速消散。 两艘沙船静静地停泊在岸边,船身吃水颇深,船舱里堆满了麻袋包裹的稻米,每袋也都盖着漆封——户部官印。 “沈大人,这天气出海,怕是不妥啊!”漕运司主事祝高远搓着手,眉头紧锁。 他年近五十,在运河上混了大半辈子,深知冬季海运的危险。 更遑论还是两艘平底沙船,在惊涛骇浪的海面上,随时都会有倾覆的可能。 户部山东清吏司郎中沈廷扬站在船头,一袭轻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浑浊的河水,目光坚定,“祝主事,此时清虏正肆虐京畿、河北,地方必然已残破不堪,不仅我大明官军面临缺粮窘境,怕是数百万百姓也是流离失所,无有所食的境地。此番海运漕米,自当为朝廷分忧,岂能因天寒和浪高而废国事?” 祝高远叹了一口气:“沈大人,自我大明立朝以来,海运荒废已久,蒙元的海图早已失传,这一路暗礁险滩……” “呵呵……”沈廷扬闻言,笑了起来,“要是数年前的话,这海路北上若无海图导引,暗礁险滩无数,稍有不慎,确有船只倾覆的危险。” “但是,现在嘛,我们已有一份较为详尽的海图所用,此番出海,北上天津,面对诸多险要,自是无虞。” “嗯?”祝高远惊讶地看着这位一心想要恢复漕粮海运的郎中大人,“大人,你从何得来海图?莫不是为他人所诓?” “祝主事,你对新洲人可有几分了解?”沈廷扬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新洲人?”祝高远嘴里默念了一句,“略有所闻,他们声称乃是前宋遗民,居于大海以东万里之外的新大陆。数年前,他们还曾前往京师觐见我大明皇帝,求以藩属。” “那你可知,新洲人早在八年前便通过海路,将南洋、两广稻米输往辽海,以谋其利?” “嘶……”祝高远闻言,顿时怔住了,“沈大人的意思是……” “然也!”沈廷扬微微一笑,“数月前,本官便托人从新洲人那里获取了北上海运航图。此番,从淮安出港,亲督两艘沙船北上天津,便是实地验证一二。” “我等皆知,运河漕运靡费百万,却仍延误军需,费时耗力。若海运可行,一年可省户银数十万两,辽东将士也不必再忍饥挨饿,北方之民也可尽享南方之物。自此,南北通达,再无阻隔,于我大明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祝高远见他心意已决,只得苦笑:“沈大人,你这是拿命在赌……” “自年初,本官上《海运奏疏》时,便已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上去了!”沈廷扬淡淡一笑:“赌赢了,北方缺粮问题将迎刃而解;赌输了,不过一死而已。” 他转身对船工们高声道:“此番北上,凡随行者,薪俸加倍!若平安抵津,朝廷另有重赏!” 人群一阵骚动,十几个水手当即越众而出,跳上甲板。 这个时候,只要有银子可以拿,有口饱饭,区区一条烂命值当什么! “起锚!”沈廷扬一声令下,船工们拉动缆绳,沉重的铁锚缓缓升起。 寒风凛冽,船帆鼓荡,两艘沙船缓缓驶离码头。 远处,几名漕运司的官吏却是冷眼旁观,其中一人低声道:“哼,逞英雄!这季节出海,怕是有去无回……” “呵,说不定遇到鞑子……” “鞑子未必会遇到,但港口封冻那倒是一定的。这位沈大人怕是船到了北方,还得到处寻地停靠。” “哼,这好好的漕运,运行了几百年,数十万人的饭碗,难道要被他一人所打破?” “此番作为,不过哗众取宠,以求幸进罢了!” “以海代漕,恐非易事。……且看吧!” “……” —— (本章完) 第387章 崇祯十一年 第387章 崇祯十一年 崇祯十一年(1638年),本来可以算是大明王朝近十年来局势最为平稳的一年。 正月,闯塌天刘国能在湖广随州向朝廷请降,五万余部众齐卸甲,随即被授予守备职衔,隶左良玉所属。 四月,八大王张献忠在谷城接受朝廷招抚。 七月,顺义王在河南信阳投降。 八月,射塌天李万庆也在河南表以归附。 十一月,别号“曹操”的流贼大首领罗汝才率一丈青、小秦王、一条龙、过天星、王国宁、常国安、杨友贤、王国恩等大小二十余个头目,从均州(今湖北均县)上了武当山太和宫,向监军太监李继政献降。 李继政大喜之下,当即移文熊文灿,后者遂派人招罗汝才等人至襄阳,大宴于总督府,并奏授罗汝才为游击,分驻其众于上津、房县、竹山、保康、南漳等地。 但罗汝才不肯受官领粮,愿为山农耕稼于乡野。 随后,混十万、整十万、十反王、托天王、紫微星、一字王等流贼首领纷纷投附朝廷。 一时之间,流贼投降之风盛行。 即使没有投降的,像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刘西尧、蔺养成等(即革左五营),也由于势单力孤而进入低潮,蛰伏于山林。 陕西方面的李自成等部,也连遭败绩,于八月窜入川、陕、湖广三省交界的山区,在洪承畴数万大军的围剿下,已难成气候,覆灭也指日可待。 十年来,一直困扰朝廷的内乱,至此似乎已得到初步平息。 至于被认为是大明朝廷疥疮之患的辽东建奴,也在崇祯十一年开始不再闹腾,局势也得以实现相对缓和。 尽管,在崇祯十年一月(1637年2月),建奴出兵十余万,击破大明藩属之国--朝鲜,并迫其背明投虏,更易为建奴从属。 但在当年三月,东江镇沈世魁部却取得了一场辉煌胜利--铁山大捷,给予兵锋正盛的建奴沉重一击。 是役,驻守铁山的四千明军凭借坚固的城防和新洲人提供的犀利火器,力抗数万建奴-朝鲜联军四十余天围攻,杀伤数千余,最终迫的建奴败师而归。 七月,东江镇水师联合新洲数艘炮船于汉江口,大破朝鲜水师,击毁、俘获朝鲜船只六十余艘,毙伤俘朝军四千余。 此战,基本上覆灭了朝鲜水师,使其不再成为东江镇,乃至辽海地区的威胁。 八月,为惩治朝鲜背明投虏,东江镇沈世魁部在奏请蓟辽总督和兵部后,出兵三千五百余,联合新洲人攻入朝鲜东南重镇——东莱府(今釜山),毙伤朝军六千余,俘当地军政大小官员四十二名,重振了大明天朝之威。 再加上驻守于辽东半岛的黄龙所部,借助水师纵横之利,频频进袭建奴村屯和守备所,以日拱一卒的方式,侵扰不断,使得建奴头疼不已。 在此情势下,建奴除了在海州(今海城)、凤凰城(今凤城)两地建城驻军以为警戒外,还在辽阳屯驻万余八旗精锐,以应对明军进攻。 是时,新任兵部尚书杨嗣昌上疏重申攘外必先安内的主张,力主对建奴妥协,与之议和罢兵。 今年三月,辽东巡抚方一藻派盲人卦师周元忠出使沈阳,试探口风。 奴酋皇太极给予周元忠相当礼遇,并表示,“如有确议,则撤兵东归”。 杨嗣昌获知此事后,建议崇祯帝允许方一藻及总监太监高起潜便宜从事,与建奴展开议和。 崇祯帝闻奏后,默许之。 绵延数十年的辽东战事,在此时竟有渐熄之望。 若此番与建奴议和将成,那么大明朝廷在这一年便会出现内乱靖平,外患止熄的大好局面。 这样一来,大明或许可以稍稍缓上一口气。 然而,杨嗣昌与建奴议和之事在朝堂中逐渐公开化后,立时引发朝臣激烈非议,掀起弹劾他的政治运动。 虽然,在崇祯的袒护下,杨嗣昌避免了被弹劾罢官的下场,而且以少詹事黄道周为首的一众言官也均遭贬斥。 但碍于群臣的激烈反对,崇祯帝对和谈之议未再敢表示明确支持。 方一藻、高起潜等人见此情形,也变得谨慎起来,不敢再行“便宜之事”,停止了与建奴和议。 可能觉得是被大明朝廷戏耍羞辱(当然,也有不予明廷休养生息机会的考量),奴酋皇太极勃然大怒,遂发布伐明诏令,以多尔衮为奉命大将,豪格、阿巴泰为副,统左翼兵,以贝勒岳讬为扬武大将军,杜度为副,统右翼兵,分两路进兵入塞,大举南侵。 九月底,两路大军由墙子岭、青山关毁边墙而入。 越迁安、丰润,会于通州,绕北京至涿州,八分其军,沿太行山、运河,由京西至山西,所向披靡。 十月,陷良乡、涿州,阜城、威县。 蓟辽总督吴阿衡率兵回援,兵败而死,太监邓希诏不战而逃。 面对建奴大军的凌厉攻势,崇祯帝急令各地兵马勤王,并赐卢象升尚方宝剑,总督天下援兵。 十月十五夜,卢象升驱兵两万,分四路急袭建奴营地,遭遇大败。 同一天,高起潜部的刘伯禄七千余官军也在卢沟桥被建奴击溃。 形势陡然紧张起来,十九日,崇祯帝下令诸大臣分守京师各门,并下诏火速调陕西兵马入援。 总督洪承畴、巡抚孙传庭在尚未彻底稳定投附流民军的情况下,受勤王诏令的催促,无奈撤围而去,率兵匆匆北上救援。 十一月九日,建奴大军围高阳,原大学士、辽东督师、少师孙承宗亲率家人上城御敌,至城破后,除一个六岁孙子及其母亲二人未在城中幸免于难外,阖家百余口尽遭罹难,震动朝野。 “这大明就没有一个能打的吗?”新华驻大明全权特使、辽海拓殖区专员钟明辉将刚刚收到的几份战报重重地置于桌案上,脸上一片阴郁。 此时,已是十二月五日(1639年1月8日),建奴入寇关内超过两个月,攻陷大小城池关隘三十余座,败大明官军十余万,杀总督一名,总兵三名,守备以上官员将领四十余,而己方损失却微乎其微,如入无人之境。 这番战绩简直让人无法直视,大明防线犹如纸糊一般,十数万官军更是羊群遇虎狼,一触即溃,连简单的比划两下都无法做到。 在建奴跨过边墙,杀入关内时,钟明辉立即从哭娘岛(今海洋岛)赶至长山岛(今辽宁大长山岛)见过辽南副总兵尚可喜,询问对方在建奴大举入关后,屯兵于旅顺、金州、盖州等地的辽南镇(铁山大捷后,大明朝廷为酬沈世魁之功,将东江镇拆分,授其为东江镇总兵,而黄龙所部则另立辽南镇)数万官兵将如何应对。 尚可喜言及,总兵黄龙将奉辽东巡抚之命,准备适时侧击营州、海州,以分建奴兵势。 不过,此时正值秋冬时节,沿海水域渐次冰冻,舟师将无法配合交战,反而极为有利于建奴骑兵旷野冲杀,辽南镇怕是难以撼动建奴防线。 在这种情势下,黄龙所部也只能勉为其难,虚张兵势,希望能给建奴一点军事压力。 未几,尚可喜还阴阳怪气地说,这一年多来,东江镇沈世魁在朝鲜抢了好几把,应是兵精粮足,合该从后方发起进攻,直捣建奴巢穴,说不定可以迫得对方撤兵北归,挽朝廷于危难之际。 钟明辉听罢,只是苦笑几声,未做回应。 冬季出兵,向来是东江镇的大忌,不仅没有优势的水师可以助阵,而且在冬季荒原之上,很容易遭到建奴甲骑的追歼。 稍有不慎,便是一场惨败。 虽然,沈世魁在去年因铁山大捷,很是露脸了一把,但要让他冒着冬季严寒和全军覆没的风险,出兵袭掠建奴后方,估计他是没这个胆量,也更舍不得折了老本。 相较于出击建奴侧后,他多半更喜欢纵兵扫荡朝鲜沿海郡县村镇。 别看建奴大军主力尽出,肆虐京畿、河北,但人家为了防范关宁、东江、辽南等几部明军偷袭,仍然保留了足够反击的兵力。 九月二十八日,就在多尔衮、岳讬率兵突入边墙,攻入关内时,奴酋皇太极命济尔哈朗和硕讬在宁锦一带策应,牵制关外明军。 十月二日,皇太极又命多铎领八旗精锐甲骑五千屯驻辽阳,以应黄龙部明军可能发起的突袭。 在辽东战场,明军在十余年的不断败绩中,损失了超过60%以上的野战主力,可以说已基本丧失了主动进攻的能力(勇气)。 在明知建奴防御空虚之际,仍不敢放弃坚固的城池,集结主力,向建奴腹心发起进攻,如“断臂之人,见刀而不能举“。 徒增憾矣! 面对此番险恶局势,钟明辉也是倍感无奈之极。 总不至于,我们新华自己撸起袖子上吧? 虽然,经过多年的发展布局,新华已在辽海地区组建了一支近一千五百兵力的准军事武装--辽海自卫军,还装备了大量火器,但面对以十万计的建奴大军,新华这点兵力就算全都丢过去,最多也只能激起一朵小小的浪,随后便会被对方彻底湮灭。 更不消说,新华所辟据点哭娘岛、白翎岛、耽罗岛(即济州岛)等地,也需屯驻相应的军力,以防为敌所趁。 万一,被别人偷了家,多年的心血可就付之东流了。 另外,新华还要帮着夺位复国的光海君防守其根基之所在--康翎半岛,哪里还能抽调出多余的兵力。 眼见无法改变战局,郁闷不已的钟明辉随即便乘船返回苦娘岛,准备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收拢难民的事务上面。 此番,建奴大举入寇关内,整个河北、京畿地区势必会被打得稀烂,制造的难民估计也是数以百万。 既然阻止不了建奴肆意逞凶,那么只好倾尽全力抚慰收揽这些饱经战火的难民了。 这般寒冬季节,失去了居所和食物的难民若无救济,等待他们的最终结局,唯有死亡一途。 钟明辉派出数波信使,命广州商栈立即组织船只,不惜一切代价,往北方尽可能多地运送粮食,以为收容难民所需。 十一月二十日(1638年12月25日),在收到高阳城陷、孙承宗阖家罹难的消息后,他立时坐不住了。 将停泊于苦娘岛的两艘广船装满粮食后,他点齐两百名自卫军,朝天津港驶去。 但临近海岸时,却发现海冰塞港,不得其入,而且受潮汐推力,沿岸还有大片堆积成两三米高冰墙。 于是,钟明辉命船舶转道南下,改泊于登州。 却未曾料到,作为大明在渤海防线中的核心枢纽--登州,在收到朝廷发来的勤王诏令后,将境内三千余镇军悉数送往京师,以至于为了防范可能存在的危险,紧闭关防,禁止任何外来船只驶入停靠。 即便钟明辉派人上岸表明身份,告知地方官员,此来是为了赈济灾民,“抚慰”受难百姓。 但依然被巡抚衙门拒之门外,令其离去,禁止擅闯登州港。 此时,登莱巡抚出于警戒防卫需要,不仅临时征召周边卫所军三千余进驻登州各地紧要关隘,还动员集结了两千民壮守御城墙,在丹崖山新增炮台3座,并重修登州之乱时被毁损的水城。 甚至,他们还将巡弋庙岛群岛的20艘唬船给召了回来,以增强海上防御力量。 在这种紧要关头,你们新洲人竟然要以粮赈民,招揽百姓,这不是给我们登莱地方找麻烦嘛! 万一,难民聚集,惹出什么乱子,破坏了登州关防,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不过,新洲人常年活动于辽海、山东等地,施银赈粮,救助难民数以万计,还是积累了不少好名声。 此次又是携粮船两艘,尽显温善之意,倒也不能将其这般粗暴的赶走。 于是,登莱巡抚衙门发来行文,让前来的新洲粮船可暂泊于外海的长山岛,所需“抚慰”难民,可用小舟载去。 对于登莱地方官员如此谨慎小心,钟明辉很是无语。 在黄龙、沈世奎两部明军扼守辽海的情势下,身处后方的登州竟表现出这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模样,属实有些紧张过头了。 长山岛属于登州卫所辖,为庙岛群岛巡哨防区的核心所在。早在洪武年间,于南、北长山、庙岛建烽堠三座、水寨一处(位于南长山岛西侧,今鹊嘴湾),常驻兵力为一个总旗,由庙岛把总(正七品)驻岛管理。 按照巡防规定,每日向登州卫发平安火号。 若遇敌情,则放狼烟三柱,并就地固守待援。 当钟明辉带着两艘粮船进抵长山岛后,将登莱巡抚的行文交于庙岛把总梁天球,立时受到了对方的热烈欢迎。 新华船只于辽海地区频繁往来,早已跟这些地头蛇建立了极为密切的关系,年节时令,也不时收到新华人送的各种孝敬、贴补,犹如他们的衣食父母。 再者而言,建奴大举入寇关内,使得整个北方震荡,各项物资供给就此断绝,而新华人带来的两艘粮船不啻为给他们这些孤岛守军一个大大的定心丸。 这意味着,局势再多紧张,岛上也不会缺了吃食。 况且,还有一队全副武装的新华护卫入驻岛上,那对他们而言,安全上也多了几分保障。 不过,大家还是希望建奴在河北、京畿闹腾够了,就赶紧回去吧。 这天寒地冻的,建奴不断破城陷寨,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遭屠戮,又有多少难民流离失所,最终冻饿而毙。 他奶奶的,建奴该不会打到我们山东地界来吧? —— (本章完) 第388章 沈廷扬抛出的“橄榄枝” 第388章 沈廷扬抛出的“橄榄枝”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1639年1月18日)。 南长山岛。 寒风凛冽,海雾弥漫,沈廷扬下了船后,裹紧了身上的袍,踩着湿滑的码头木板,朝不远处的水寨走去。 “卑职见过沈大人!” “未曾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大门前,一队穿着破旧鸳鸯袄的士卒见到一袭五品官服的上官驾到,忙不迭地跪倒在地。 为首的庙岛把总梁天球更是在冰冷的地面上重重磕了一个头,口中连呼着告罪的话语。 大明官制,低品武官见到文官本无需强制下跪请礼,常规礼仪也多为揖礼或拱手礼,具体视品级差异和隶属关系调整。 但到了明中期以后,在文尊武卑的政治生态下,武官尤其是低品级者,常需表现出更高的礼节,比如深揖、谦逊致辞,甚至下跪磕头,搞得很是没有尊严。 这位沈大人乃是户部山东清吏司郎中,不仅品级远远高过梁天球,而且还是京官,就连登莱巡抚怕是也要礼让三分,更遑论他这个卑末武官。 “嗯。”沈廷扬应了一声,抬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但眼睛却望向大门一侧的几名劲装短打护卫。 对方头戴毡帽,腰背挺直,目光坚定,右手还扶着一杆装配了铳剑的火枪,在这群不成样子的驻岛卫所兵士面前,显得异常突兀。 “沈大人,请了!”一位身材高大,面容沉稳的男子从寨子里迎了出来,笑着朝他拱了拱手。 “沈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在下钟明辉,新华驻大明全权特使兼辽海拓殖区专员,久仰大人漕运之名,今日得见,幸甚!” 沈廷扬面容稍稍松动一下,拱手还礼道:“钟特使客气了,沈某此番北上运粮,听闻贵使在此停驻,特来拜访。如有冒昧,还请多多海涵。” “不敢,不敢!”钟明辉客气地再次躬身揖礼。 众人将沈廷扬迎入寨中,径直来到新华设在此处的一间商馆。 该馆陈设虽然较为狭小而简陋,但却收拾得整洁有序。 几盆炭火,将厅堂内烧得暖洋洋,瞬间便驱去了海上带来的寒气。 钟明辉抬手示意入座,命人奉上热茶。 茶香氤氲间,沈廷扬微微打量对方,此人约莫三十岁上下,没有蓄须,显得较常人更为年轻,头上留着寸许短发,目光炯炯,言谈举止也不似寻常商贾,倒有几分军旅杀伐之气。 “听闻新洲大陆沃野千里,物产丰饶,不知是否真如传言那般?”沈廷扬未过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钟明辉微微一笑:“新洲大陆确实广袤,面积数倍于大明,而且沿海多良港,内陆平原山谷土质肥沃,河流纵横,可耕可牧。我们新华已在西岸建立数百城镇村屯,种植谷物,开采矿产,建立工坊,安居乐业,自成一体。” “如此遥远之地,你们竟能远航经营,生息繁衍,实在令人惊叹!不知贵方船只如何横渡大洋?” 钟明辉道:“我新华船只采用新式帆船,顺洋流而行,自倭国向东,借黑潮之势便可直抵新洲。虽航程漫长,但若掌握季风洋流规律,倒也稳妥。” 他顿了顿,又道:“听闻,沈大人精通海运,若是有意的话,我新华愿提供航海图与导航之法,助大明商船开拓远洋。” 沈廷扬眼中闪过一丝热切,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叹道:“钟特使美意,沈某心领。只是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建奴屡犯京畿,朝廷财政捉襟见肘,哪有余力开拓远洋?” “朝廷无有余力,但民间或可试之。”钟明辉很是热情,“海上财富之巨,难以估量。如若不取,那可就便宜了西方夷人。” “呵呵……”沈廷扬轻笑一声,“我大明开海,也非一日了,如何不知海上财富之巨?奈何,国内时局艰难,天下纷乱,对民间海商多有影响。” 呵,便宜了西方夷人? 难道你们新洲人不知道吗? 在许多大明官民口中,你们也是“夷”。 当然,你们是沾了一点华夏血脉的“新夷”。 “确实,大明现如今时局艰难,天下纷乱,着实让人扼腕叹息。”钟明辉神色也随之凝重起来,“近日来,建奴肆虐京畿、河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实在令人痛心。” 他沉吟片刻,又道:“不过,正因如此,开拓海外,或许也是一条出路。若大明海商能与我新华合作,开辟海外贸易,既可获取银钱物资,又可转移受难流民,缓解内里压力,于大明而言,裨益良多!” 沈廷扬沉思良久,缓缓道:“钟特使所言有理,只是此事牵涉甚广,需从长计议。不知贵方眼下可有急需之物?或许沈某可从中斡旋,介绍几位海商与贵方,先行小规模贸易,以为互通有无。” 钟明辉笑道:“正有此意!我新华需要生丝、瓷器、茶叶、布、桐油、药材、猪鬃等商品,亦需熟练工匠与农人。若沈大人能协助招募移民,或提供漕粮转运之便,我新华愿以白银、皮毛乃至新洲火器交换。” “我大明物华天宝,各色商品充裕,当可满足贵方所需。”沈廷扬微微点了点头,“若是钟特使有意,可遣人至崇明沙(今崇明岛),我沈家倒也能经营几许海贸生意。” “如此,钟某就不客气了。”钟明辉笑着拱了拱手,“他日有暇,我必亲自前往崇明沙,拜会沈大人。” 正愁摸不到江南苏松繁华之地,恰好遇到这位“可心”的沈大人。 天赐良机呀! “呃……”沈廷扬却是怔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也好,也好。” 这位新洲特使还真不客气,我就这么试探性地抛出一个意向,他们便立时就接住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新洲人乃是大明境内最大毛皮供应商,更是辽海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粮食中间商,不论是对他沈家“沙船帮”进一步扩展海上贸易,还是对他在政治上力主推动的漕米海运,都有巨大的利用价值。 嗯,还需多加笼络才是。 “沈大人,此次运漕米北上,可是要推动大明朝廷改漕运为海运?”钟明辉适时将话题转到了漕运上来。 “正是。”沈廷扬点头,“漕运靡费甚重,而且常年需清淤疏通,若是陆路遭遇兵祸,或是冬日结冰,便难再行,阻碍南粮北运。而海运则不然,除了个别风浪天时,一年四季,皆可通达。而且,海运徒费远低于漕运,每年可为朝廷省下百万户银。” “可是,沈大人想过漕运沿途府县及百万漕民之损吗?”钟明辉轻声提醒道。 “是呀,漕改海,除了经济上的考虑,最大的阻力怕是朝廷和地方的反对。”沈廷扬闻言,神色一凛,“想要推动漕米海运,必然是千难万难。漕运衙门,沿河各省府县官员,还有诸多税关、商埠、纤夫、船工,无不会群起声讨,若不能小心应对,轻则地方动荡、百姓沸腾,重则……” 说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端起几案上的热茶,一饮而尽。 “原来沈大人心中早有成算,倒是钟某过虑了。”钟明辉点了点头。 “但如今我大明局势,朝廷财计不足,地方糜烂,灾情不断,若无充裕户银,何以维持?”沈廷扬眉头紧皱,“众所周知,海运漕米,省时省力,减少靡费。若成,利国利民,若不成,也可为商贾多探一条便捷通道,将更多南北资货交达往来,以促商贸,繁荣市井。” “沈大人所言甚是!”钟明辉颔首道:“若是不虑运河沿岸损计,海运实乃大大优于漕运。说句冒犯的话,倘若建奴大军攻入山东、截断运河,那岂不是立时便会断了南北交通,使得粮米颗粒不能北运?” “呵呵……”沈廷扬听罢,笑了笑,“钟特使此言,怕是高估了建奴军力。辽东至京畿、河北,距离便有千里之遥,想来已是建奴强弩之末了,如何会南下攻至山东?” “万一呢?”钟明辉低声反问道。 “万一?”沈廷扬怔了一下,随即摇头,“……当不至于。我大明官军即使战力再不堪之用,也不会令建奴击穿整个河北,兵临山东,截断运河。” “且看吧。”钟明辉也端起茶杯,轻轻品啄一口,心中也犯起了嘀咕。 记得建奴数次入关,寇掠关内,好像有那么一次两次,打到了山东地界,好像还屠了济南,擒了一个大明藩王,将大明的虚弱的关防彻底碾得粉碎。 “沈大人,若是推进漕米改海运,需要我新华之力,但请吩咐,钟某代表新华自当一应许之。不论是提供海图,还是相应造船之技、新式之法,我们皆可予以助力。” “甚好!”沈廷扬面露欣慰之色,“沈某在此谢过钟特使美意……” “大人……”庙岛把总梁天球突然闯了进来,手中举着一份塘报,脸上尽显惶然之色。 “……何事?”沈廷扬神色不虞地看着他。 这杀才,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巨鹿战报……”梁天球将手中塘报递给了沈廷扬,“十一日,督师卢阁部(卢象升)率兵与建奴战于巨鹿,炮尽矢穷,全军尽墨,卢阁部……亦殒于阵中。” “总监辽东、宁远、锦州等处军务太监高大人在南撤(逃)时,遭建奴伏击,大败而溃,数万大军星散无踪。” “随后,建奴趁胜横扫畿南数十州县,然后突转兵锋,折向……山东。” “建奴奔我们山东地界来了!” (本章完) 第389章 对杀(一) 第389章 对杀(一)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1639年1月24日)。 旅顺口,辽南镇总兵府。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总兵府的大堂内,炭火盆烧得通红,却驱不散满屋的寒意。 黄龙盯着案几上兵部发来的谕令,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行文上的皇帝朱批显得是那么的刺目如血。 “……着辽南镇总兵黄龙即刻进兵海州,直捣虏巢,以分贼势,解京畿之危!” 堂下众将沉默不语,彼此间却偷偷交换着目光,表情也是异常凝重。 “总戎,这仗……打不得啊!……朝廷这是要咱们去送死!”副将尚可喜忍不住开口。 黄龙抬眼,目光如刀:“哦,为何打不得?” 尚可喜上前一步,指着案几上的舆图:“海州虽近,但清虏在此驻有甲兵数百余,辽阳更有多铎四千余八旗精锐坐镇,随时可发兵往援。我军若贸然出击……” “况且……”参将李维鸾插话,“眼下正值隆冬,沿海冰封,水师战船动弹不得。粮草辎重如何转运?难不成,让弟兄们背着几日干粮在雪地里跟鞑子拼命?” 堂内议论声渐起。 有人低声道:“上月,朝廷还令咱们北上袭掠建奴,随后未久,又让咱们渡海勤王,现下又要指使去打海州?这般朝令夕改,咱们到底听哪一个?” “朝廷那些尚书老爷们,莫不是被清虏吓昏了头!” 黄龙沉默不语,只是将兵部行文缓缓摊开,手指在“直捣虏巢”四个字上摩挲。 窗外,传来兵士的呼号口令声,还有战马不安的嘶鸣声。 黄龙低头看向案几上的舆图,从旅顺到海州,数百里的荒原,如今怕是全都被积雪覆盖了吧。 “总戎,朝廷不知辽东苦寒。”尚可喜压低声音,“咱们的兵,连甲都还未配齐……” 黄龙沉默良久,缓缓道:“我何尝不知此战凶险?但诸君请看……” 他展开诏令,手指重重按在朱批上,“‘直捣后金腹地,解京畿之危’,这字字千钧,皆是皇上的殷殷期盼。清虏肆虐京畿、河北,现在又杀奔山东。所经之地,大肆烧杀抢掠,数百万百姓生灵涂炭。若我们按兵不动,如何对得起大明朝廷的恩遇,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正在受苦的黎民百姓?” 游击李得功急得直跺脚:“总戎!忠君报国也要讲究个法子!这般白白送死,能有什么用? 黄龙瞪了他一眼,突然起身朝堂下走去,铁甲铿然作响。 他走到炭盆前,将一截枯枝扔进火中,火星噼啪炸开。 “传令……”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满堂寂静,“三日后,五更造饭,天明出发。全军轻装,只带半月干粮。” 尚可喜急道:“总戎!这分明是……” “我知道。”黄龙深吸一口气,开口打断他,从案头拿起一封信,“今早从皮岛传来的消息,沈世魁在朝鲜劫了建奴的粮队,斩首二百余级。” 说着,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东江镇那帮走私商贾都敢拼命,难道咱们反倒要做缩头乌龟?” “总戎,沈世魁那厮分明是拿朝鲜人的头颅来假称战功,我们无需……”游击项祚临语带嘲讽地喊道。 “铮……” 却见,黄龙解下佩刀,猛地一挥,砍在了案几上。 刀鞘上那道裂纹,还是去年在复州血战时留下的。 “李得功!”黄龙突然开始点将,“你带八百将士,多打旗帜,走东路虚张声势。” 他又看向尚可喜:“李维鸾率先锋一千,沿冰面急渡三岔河,直扑海州,本帅自督大军随后赶来。据说,那里的守将额尔克是我们的老相识了,贪杯好色,必无防备。” “半月?若遇鞑子阻拦……“ “若是打不下海州,“黄龙系紧臂缚,抬头时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咱们就和孙阁老、卢阁部一样,马革裹尸吧。“ 众人凛然。 烛火摇曳间,黄龙脸上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多铎若从辽阳来援,收到消息,集结兵马,至少需要三到五日。咱们手中有几门新洲轻便小炮,须臾间便可破了那海州。届时,屠了全城,烧了粮草立马就撤,够建奴喝一壶的!” 一阵穿堂风掠过,吹得暗几上的兵部谕令哗啦作响。 那朱批的“即刻进兵”字样,正被碳火映得忽明忽暗,宛如干涸的血迹。 —— 崇德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1639年1月31日). 盛京,皇宫崇政殿。 “唉……” 皇太极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报,微微叹了一口气。 范文程站在下首,目光低垂,不敢贸然开口。 “朝鲜的粮,又被劫了?“皇太极的声音低沉,抬头看向跪着的汉军正白旗固山额真石廷柱。 “皇上,奴才无能!”石廷柱不敢推诿,在阶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哼,征粮队于黄海道遭东江镇沈世魁部伏击,折损甲兵六十五人,包衣一百二十余,随行千余朝鲜军兵、夫子皆溃,粮车四十余辆尽毁。此番情形,你们属实无能至极!” “……”石廷柱跪伏于地上,不敢多言。 “呵呵……”代善拢着袖袍,冷笑几声,“沈世魁这老狗!去年铁山没打死他,倒让他愈发张狂了!……无能至极呀!” 皇太极闻言,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无能至极,所指何人? 一年多前,他亲率大军征服了朝鲜,在班师回兵时,曾命阿济格带兵围攻铁山,并联合朝鲜水陆两军趁机攻破皮岛,从而彻底拔除这根令人难受至极的“钉子”。 却不想,数万清、朝联军竟然在铁山城下碰了个头破血流,损兵数千,也没啃下铁山城分毫。 虽然损失的兵力大多为朝鲜仆从部队,但满洲八旗和汉军八旗也有千余伤亡,搞得比整个征朝行动损失还要大。 这让皇太极恼怒不已,也大大失了脸面。 铁山既然无法攻下,那么位于海上的皮岛就更不要指望了。 朝鲜水师还未接近皮岛,便被东江镇水师给撵得一路南窜,直接躲回了江华岛。 皇太极从未想过,鼠辈一般的东江镇居然会如此难对付。 犹记得,那个毛文龙尚在的时候,虽拥兵十余万(号称),却也不敢在陆上跟我大清甲骑正面对战。 他们也就搞些鸡鸣狗盗之类的偷袭,何曾会像现在这般,敢于在铁山筑城,而且大模大样地驻守其中? 此前,我大清铁蹄又不是没踏破过铁山城。 怎么到了现在,数万大军围攻,竟攻之不下了? 事后,阿济格回报,说铁山城明军的火器甚是犀利,而且城防也建的坚固,防御部署更是极为巧妙,无论从何处发起强攻,都会遭到明军数个方向的打击。 围攻月余,朝鲜人的尸体几乎将城壕都填满了,也无法攀上城墙。 更糟糕的是,东江镇明军利用水师舟船,往来期间,不断更替城中守军,输送各种补给,根本没法将其困死。 我大清八旗撤回辽东休整还未几个月,便从汉城传来消息,说是朝鲜水师在江华岛附近被东江镇给堵上了,然后在数艘新洲人炮船的助力下,全军覆没。 从此之后,整个辽海便是明军舟船纵横往来的天下,再无朝鲜掣肘之危。 紧接着,朝鲜那位被废十余年的光海君突然现身,号召所有朝鲜军民推翻李倧的统治,驱逐我大清的势力,重新回归大明藩篱。 结果,李倧也是一个妥妥的废物。 他派兵数度进攻光海君所据的康翎郡,结果不仅没有解决对方,反而在战场上一败再败,竟然奈何不了人家。 据悉,光海君在短短数月时间,便召集了三五千部众,还得新洲火器相助,势力一时大张,引来诸多旧邸臣子投附。 若是任由这般发展下去,整个朝鲜怕是要来一场夺位大战。 户部左参政马福塔带着人过去瞧了瞧,发现光海君所据的康翎郡乃是一处半岛地形,三面环海,正对大陆的方向,修筑了数座坚固的石头(水泥)堡垒,城头布设多门火炮,防御设施竟与铁山城相若。 别说战力孱弱的朝鲜人无法攻入其中,就是我大清八旗精锐过来了,也同样会感到头疼不已。 也就是说,这种城池围也围不死,攻也攻不下。 除非,手中有一支善战的水师,从水陆两个方向进行长期围困,迫其弹尽粮绝,最终不战而降。 这朝鲜怕是要乱将起来了。 一念至此,皇太极就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 好不容易才将朝鲜纳为藩属,使其变成我大清予取予求之地,一旦其国内生乱,如何还能稳定地向我大清提供征战所需诸多物资? 多尔衮、岳讬等人领兵南下伐明,耗用无以计数,我大清数度诏令朝鲜,输入谷粮、生铁、布帛等物资。 但朝鲜上下极尽推诿拖延,声称国内征战不止,地方残破,根本无有积蓄物资以输辽东。 在我大清催逼甚急时,才不情不愿地提供些许粮米,押运至盛京。 而可恼的是,驻铁山明军却频频派出精锐骑军,偷袭运粮车队,使得物资输入极为不畅。 “辽南动向如何?”皇太极沉吟良久,突然发问。 范文程低声道:“探马来报,黄龙正在旅顺、金州集结兵马,似有北上之意。” 代善嗤之以鼻:“寒冬腊月,明军敢出城野战?留驻于辽阳的五千八旗铁骑正愁没有活动筋骨的机会!” “不可轻敌。”皇太极瞥了他一眼,声音平稳,“黄龙此人,在辽南这几年,频频北上侵袭我大清界所屯寨,虽然动作不大,但谁敢保证他不会冒险全师而动?” “如今,卢象升新丧,明军败师数万,明廷必会严令各地出兵牵制,不可不防。” 他踱到炭盆前,看着烧红的木炭:“多尔衮那边到哪儿了?” “昨日接到军报,大军避开德州,由东昌、临清等地渡过运河,然后分兵三路,一路向高唐,一路向济宁,一路直奔济南。”范文程补充道:“但,洪承畴、孙传庭所率秦兵也……” 皇太极抬手打断他:“差不多了,该让他们回来了。传旨,着多尔衮将所掠人口和财物即刻北返。” “另外,告诉朝鲜使臣,想要我大清派兵助剿光海君,先送些东西过来。” 他转身时,大氅带起的风扑灭了最近的一盏宫灯,阴影中只听见冰冷的声音:“等开春冰消,朕要再征朝鲜,先斩了沈世魁和光海君这两条祸根。“ 殿外,北风卷着雪粒拍打在窗纸上,簌簌如刀。 —— (本章完) 第390章 对杀(二) 第390章 对杀(二) 崇祯十二年,正月初十(1639年2月12日)。 寒冬时节,整个大地已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北风卷着冰碴子呼啸而过。 铁山方向,一支黑压压的队伍正踏雪而来,人如龙,马如虎,兵威盛大。 东江镇副将何日德勒马停在一处高坡上,举起单筒望远镜,朝远处的义州城望去。 “大人,朝鲜人真会开城?”身旁的参将陈策搓了搓冻僵的手,哈出一口白气。 何日德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信纸边缘已被磨得发毛:“义州府尹金成焕的亲笔降书,‘愿为大明复土,虽死无恨’。这一年多来,朝鲜人被鞑子逼着纳贡征丁,早就被折腾得苦不堪言了。” “万一,这厮诓我们呢?”陈策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表情。 “那就直接破城,杀进去!”何日德回头望了一眼队伍中间正在行进的几辆炮车,“新洲人的炮手可不是吃素的!几门火炮直接抵近城门,轰他娘的,就朝鲜人那般战力,如何挡得住咱们?” “倒也是!”陈策点了点头,“这帮朝鲜人在看到我大明旗幡时,未战便心中怯了几分。要是再拿火炮轰他几下,定然破胆!” “破城后,凡是通虏朝人,尽皆枭首示众,资财全数征缴。”何日德收起望远镜,双腿轻磕马腹,朝坡下行去,“除此之外,阖城百姓迁往铁山,粮食、布帛、铁料、金银也都统统带走。此战过后,这义州城也无需再复存在了!” “是,大人!”陈策闻言,心头顿时一阵火热。 虽然,何日德未曾明确下令“洗城”,但尽迁义州百姓,搬空城中物资,这无疑就是一种变相的抢掠。 “兄弟们,动作快一点!破了义州,喝热酒,拿金银!” 队伍中响起低沉的应和声,铁甲与刀鞘碰撞,在雪夜中格外刺耳。 —— 夜,子时三刻,义州城南角的烽火台突然亮起三盏红灯笼,在漆黑的城墙上格外扎眼。 城下潜入的明军斥候立刻吹响了鸟哨,城中随即回以讯息,暗号对接无误。 “吱呀……”厚重的城门缓缓推开一条缝,一名朝鲜军官探出头,焦急地挥手:“快!快入城!清虏派来的监军已喝醉,守城的都是自己人!” 陈策闻言,朝黑洞洞的城门望了一眼,随即牙一咬,大手向前一挥:“杀进去!” 一队顶盔掼甲的先登营士卒蜂拥穿过城门,往城中杀去。 经过瓮城,再过一道城门,前方豁然开朗,夜色下的义州城寂静无声,如同一头巨大的野兽匍匐于风雪之中,浑然不知即将面临猎手致命一击。 当陈策催马冲入十字大街路口时,迎面便看到一名身着朝鲜官袍的中年男子跪在雪地里,正是义州府尹金成焕。 “下官……恭迎王师!”金成焕声音发颤,额头抵在雪地上,“这一年多来,义州阖城百姓日夜期盼大明旌旗啊!” 陈策见状,心下顿时一松。 此番稳了! 他跳下马来,一把将其扶起,却摸到他袖中藏着一把断刃,不由愕然。 金成焕苦笑:“若王师不至,今夜我便自裁殉国。……这总好过再给鞑子当狗!” “金大人高义,我大明必不负你!”陈策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且随我光复义州,重竖大明旌旗!” —— 天明时分,义州城已彻底易主。 明军士兵挨家挨户搜捡通虏“朝奸”,并将清虏颁发的印信、账册,堆在城中点燃。 一队队朝鲜民夫被动员起来,正在将积存在官仓中的稻米、谷物装上马车、牛车,准备运往铁山。 “一粒米,都不许留给鞑子吃!” “一尺布,也不能输往鞑子那里!” 一名朝鲜老妇突然扑到粮车前哭喊:“军爷,这是咱们过冬的命啊!” 一名明军士卒上前便将其拖走:“想活命,便跟着一起去铁山!” 未久,城中陆续出现火头,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金成焕踉跄奔至明军主帅何日德近前:“将军,天军如此行事,会让城中百姓没了活路……” “金大人……”何日德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阴恻恻地说道:“待我们离开了,你以为鞑子会放过义州城?哼哼,在鞑子眼里,你们可是‘通明’!你说,鞑子来了,是会安抚呢,还是屠城呢?” “……”金日焕顿时呆立当场。 “要么,跟我们走;要么,等鞑子过来屠城。金大人,你选吧!”何日德说完,一甩手,便朝一栋富丽的大宅走去。 “义州,就这般毁了……”金日焕看着一队队明军不断敲开一个又一个屋宅,心中无尽悲凉。 —— “新华人在做什么?”何日德满意地从内宅卧房走出,一边系着衣襟,一边询问亲卫。 “回大人……”那亲卫偷偷瞄了一眼卧房中一抹春色,吞咽了一口口水,“新华人在搜刮义州城中的典籍文物,装了满满的几大车。哦,对了,他们还从陈将军那里讨了一千多朝鲜妇人。” “新华人抢几车典籍文物做什么?”何日德诧异地问道:“那玩意,又不能当饭吃,也不能换银子?” 抢女人,他可以理解,多半是要运往北瀛岛或者他们新洲本土,满足无数光棍移民汉子的婚假问题。 可他们竟然抢几车典籍文物,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此前,大军从铁山出发,一路连破盐州、龙川两城,同来的两百余新华军也是将城中大户富商宅邸中的各种典籍文物给打包装车,运回了铁山。 而东江镇各部官军却是极尽搜刮金银和细软,一个个抢得荷包鼓鼓,收获满满。 难不成,新华人养了一群夫子,要细细研读揣摩这些流传下来的典籍文献? 真是奇了怪哉! —— 正月十三,暮色降临,义州已成火海。 数万义州百姓扶老携幼,在明军的押送下,迤逦往南而行。 “早年,该城可是朝鲜与我大明贸易往来的重要商埠,丙子之役后,清虏严格限制朝明往来,更是禁绝朝人通过此地支援我东江镇。”何日德回首望着义州城冲天的红光,脸上露出唏嘘的表情。 “此后,义州便成了清虏征调朝鲜物资的囤积周转之地,也是朝鲜所谓燕行使团前往清虏的必经之所。此番,将其彻底捣毁,必然让清虏心疼不已。” “如此,我们也能向朝廷交差了!” “唉,你说这都什么事呀!”皮岛左协参将王硕叹了一口气,“鞑子在咱们大明境内烧杀抢掠,荼蘼地方,咱们又跑到朝鲜地界,毁城灭寨,极尽破坏地方,对鞑子自身却毫无伤害。这番互杀下来,除了鞑子,好似谁也没占便宜。” “老王,话不能这么说。”陈策笑着说道:“新华人说了,鞑子肆虐京畿、河北,祸乱山东,就是奔着削弱我大明北方民生经济的目的去的。这地方被祸害得残破不堪,生产不足,如何能供应辽东诸镇以及我东江镇的物资所需?” “狗日的,鞑子这番心思属实恶毒。整个北方一旦被他们给彻底打烂了,咱们顶在前方的军镇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根本无法跟鞑子继续相持对抗。” “话虽如此,但咱们将朝鲜也给打烂了,就能挽回一点局势?” “最起码,可以让鞑子没法再从朝鲜轻易地获得粮秣布匹,还有宝贵的铁料。” “……” 北风骤起,卷着义州城的火星掠过雪原。 队伍渐行渐远,背后只剩通红的火光,将雪夜染成血色。 (本章完) 第391章 对杀(三) 第391章 对杀(三) “什么,黄龙战殒了?” 1639年3月2日,当钟明辉正在南长山岛极尽收拢山东难民时,一封来自苦娘岛的紧急战报顿时让他惊得跳了起来,手中的茶碗“啪“地摔碎在地上。 半个月前(2月17日),辽南镇总兵黄龙亲率四千精锐,以雪橇爬犁等雪上工具,长途奔袭海州。 经过大半日激战,明军通过携带的数门新华陆战轻型火炮轰开了海州南门,在屠尽城中数百汉军八旗士卒和包衣后,又一次纵火焚毁了这座清军据点。 然而,就在两日后,明军功成而返时,却被迅疾赶来的两百满洲八旗正黄旗甲骑给堵上了。 这队清虏骑兵从辽阳而来,多铎在听闻旅顺、金州明军异动频繁,担心海州会遭到突袭,便派出两百余甲骑,准备去探探明军的动向,却不想正好撞了个正着。 清军并没有向明军发起正面突击,而是以不断袭扰、阻截等方式,极尽拖延明军撤退,从而为后续援军争取时间。 行至营州(今营口市)时,明军终被匆匆追来的一千五百余八旗甲骑给撵上,迫的全军不得不暂时避入一座毁弃多年的堡寨之中,以残破的营垒与清军对峙。 在一番小心试探后,清虏发现这股明军很不好啃,对方依仗数门火炮和两百多杆火枪,几次击退他们的进攻,伤亡数十余。 于是,领兵的八旗牛录额真谭泰一边将部队分散于四周,阻断明军撤退,一边派出信使回辽阳继续摇人,誓要将这股胆大妄为的明军一鼓聚歼。 此次进攻海州,黄龙是以轻兵急袭的方式,携带的粮食并不多。 虽然,攻破海州后,抢了一些物资,但官兵所携之物多以金银细软为主。 在路上,又被清虏这么一追,粮食等补给遗弃不少,以至于根本无法在营州久持。 黄龙见机不妙,选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准备全军突围。 只要逃至数十里外的盖州,便能获得喘息之机。 尽管,盖州城池狭小,但好歹有一定的物资储备,跟清虏耗上个把月,待海冰融化,港口开冻,那么就能获得水师的支援。 到时候,或战,或走,就比较主动了。 然而,明军的突围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自杀。 数千士卒刚刚从废弃的营垒中冲出,便陷入到清军的埋伏之中。 是夜,清军箭如雨下,将蜂拥冲出的明军如割草芥一般,一波一波地放倒在雪地上。 紧接着,数百八旗精锐身着数层重甲,手持顺刀(类似明军斩马刀的长柄大刀),如虎入羊群般冲入明军阵中,大砍大杀,当者披靡。 明军火器营仅放了一轮火枪,便被清军甲兵冲破阵势,四散溃逃。 主帅黄龙大声呼喝,试图将散乱成一团的明军重新集结成伍,缓缓退回营垒之中,继续固守待援。 但在激战中,一支冷箭穿透了他的脖颈,当场身死。 参将李维鸾带人将黄龙尸体抢回,领着大群败兵退回营垒。 可能是不想付出太大的伤亡,也可能是谋划着围点打援,清军在料理了营垒外未及逃走的明军后,并未趁势发起强攻,而是继续围在外面。 当消息传回旅顺时,暂摄辽南镇事务的副将尚可喜立即点齐三千兵马前往救援。 却不想,赶至盖州附近时,遭清军突袭,一战而溃,损兵过半,狼狈撤至金州。 眼见,凭辽南镇自身力量无法解此危局,尚可喜只能派出多路使者,四处求援。 甚至,他在病急乱投医下,不惜矮下身子,求到东江镇总兵沈世魁那里,希望对方看在大家都是源出一系的份上,派出援军,救回被困的李维鸾等残部。 作为辽南镇的亲密合作伙伴,新华这边自然也收到了尚可喜的求援信。 值此生死危亡之际,大家都来拉兄弟一把! 要是困守营州的数千精锐官兵尽数被歼,那么刚刚建立不到两年的辽南镇怕是要分崩离析,就此覆亡了。 盖州、金州、复州、永宁、熊岳等据点堡寨也势必无法保存,甚至,就连旅顺届时也难以继续坚守。 “这清虏最后能席卷天下,窃据神州,还真不是侥幸得之!”钟明辉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份战报使劲地揉成一团,随手扔进海中。 纸团很快被浪吞没,就像黄龙和他的四千明军精锐,消失在这乱世的洪流中。 这几年来,他们竭力扶助黄龙、沈世魁等东江系势力,还在朝鲜搞风搞雨,以为能多少遏制一下清虏的发展势头。 却不料,人家经过数十年的征战厮杀,通过一场又一场的军事胜利,其势已成,根基也是愈发深厚,远不是他们这般小打小闹,就能施以羁绊,削以骨肉,妄图将之困在辽东雪原之中。 钟明辉望向帐外翻卷的乌云,那感觉仿佛在向大地施以无情的覆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去年秋天和黄龙在旅顺城头对饮时,那位老将醉醺醺的豪言:“老子早晚要带兵杀到沈阳城下!“ 如今豪言犹在耳畔,说这话的人却已命丧荒原。 “岛上收容了多少难民了?”他转头望向一名书办。 “回大帅,截止到昨天,岛上已收容难民七千八百余。”那名书办立即应道:“不过,以目前这种趋势,难民数量还会急剧增加。从蓬莱县城传来的消息,从济南、青州奔来的难民已进抵黄县,数量超过十万人,不日便会抵达登州……” “可有溃兵?” “可能……会有。” “这几日,将所有溃兵挑出来,然后全数运到苦娘岛重新整训。”钟明辉吩咐道:“另外,去登州港多找些船过来,抓紧时间将岛上的难民转移到白翎岛和耿罗岛。” “鉴于难民数量太多,在收容前可做初步筛选,工匠、手艺人、读书识字等几类人优先招揽,然后是青壮、年轻妇人和孩童。至于其他,暂施于粥饭,勉力维持吧。” “大帅要去救被困营州明军?”那名书办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去!”钟明辉摇摇头,“清虏明显又在玩围点打援的把戏,逐次歼灭来援兵马,咱们怎么能主动送上门去?” “那挑出的溃兵……”那名书办疑惑地看着他。 “那些溃兵,可不是用在正面战场的。”钟明辉眼中闪现出一丝异色,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佩刀上。 “可若不救营州被困明军,那辽南镇怕是……怕是就垮了。” “有舍,才有得。” “啊?……”那名书办愕然。 “既然鞑子要玩围点打援,咱们就教教他们什么叫真正的调虎离山!”他的佩刀“铮“地出鞘半寸,刀光映着森然冷笑。 —— (本章完) 第392章 对杀(四) 第392章 对杀(四) 崇祯十二年,二月十四日(1639年3月18日)。 皮岛,总兵府。 沈世魁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碗叮铛作响。 “奇袭汉城?……你们新华人莫不是疯了!” 昏暗的议事厅内,几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 海风透过窗缝钻进来,带着初春的寒意。 沈世魁那张圆润的胖脸上满是震惊与不解,他瞪着眼前一身新华军服的钟明辉,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钟明辉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手指在桌案上的辽东舆图上轻轻划过:“沈总兵,如今清虏肆虐关内,黄龙及四千部众近乎全军覆没,多铎领兵猛攻辽南,旅顺、金州危在旦夕。若不另辟蹊径,整个辽东半岛迟早落入敌手。” “如此,你们东江镇便真的成为敌后孤军,无有任何臂助强援。若无辽南镇的牵制,清虏势必再无掣肘,定会专心往攻铁山、皮岛。此番,奇袭汉城,虽为辽南解厄,实为你们自救呀!” “呵呵……,自救?”沈世魁冷哼一声,“我看是你们新华人为了要救辽南,是在拿我东江镇儿郎的性命去赌!” 说着,他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汉城的位置:“从皮岛至汉城,数百里路,沿途朝鲜关隘坚城无数,驻军数万。就算侥幸杀到城下,但汉城墙高池深,再有守军万余,就我们这点兵力,怕是连城门都摸不到!” 屋外隐隐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一阵强风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角落里,几名东江镇将领交换着眼神,显然都对这疯狂的计划心存疑虑。 钟明辉轻轻放下茶碗,瓷器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站起身,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长条木盒,打开后取出一卷详尽的桑皮纸地图,在桌上缓缓铺开。 “沈总兵请看……“他的手指点在汉江入海口,“此时,海冰已经开始融化,我们的船队可以从这里进入汉江。朝鲜水师主力尽灭,汉江几无防御,正可趁隙而入,直抵汉城脚下。如此,朝鲜人必然胆丧,惶然而无以应对。“ 沈世魁眯起眼睛,俯身查看地图。 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随着灯光摇曳不定。 哦,走海路呀! “就算如此,“沈世奎的声音低沉下来,“汉城守军至少万余,我们能动用的机动兵力最多不过五千,如何攻城?“ 钟明辉嘴角微扬:“我们不需要真的攻下汉城。“ 他手指轻叩地图:“只要兵临城下,朝鲜王室必然震动,定会向清虏求援。届时围攻金州、旅顺的清军必然分兵回救,辽南之围自解。“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众人的呼吸声。 前协游击、火器营总办王树山小声道:“总戍,此行虽险,但不失为一个良策……” “放屁!”沈世奎突然爆粗口,“若是清虏不来救援朝鲜,反而趁机攻打我铁山、皮岛,该当如何?我东江镇数十年的基业岂不毁于一旦!……你可莫要在此一厢情愿!” 钟明辉听罢,一脸黑线。 老家伙,你这是呵斥自己人呢,还是说给我听? “沈总兵,朝鲜有危,清虏必然会救。”钟明辉沉声说道;“要知道,两年前,清虏才刚刚征服朝鲜,将其纳为藩属。若是朝鲜危难,不予施救的话,身为宗主国,它的脸面何在?” “难道,奴酋皇太极就不怕我们将朝鲜重新置于大明藩属,继而还与其结为攻守同盟,从侧后威胁清虏?若如此的话,那清虏可就太没有战略眼光了!” 沈世奎闻言,重重地坐回椅子上,脸上阴晴不定。 他盯着地图看了许久,突然抬头:“就算鞑子来援朝鲜,我军难道就在汉城周遭打个转便撤回?亦或,鞑子猛攻我铁山、皮岛,也来个围魏救赵,逼我退兵撤围呢?” “汉城作为朝鲜王国的都城,其自身及周边郡县集中了全国近三成的人口和半数的财富。”钟明辉说道:“尽管,在两年前被鞑子犁过一遍,但多少还是有些资财的。我们就算攻不破汉城,但在周边转一圈,收获也是不少的。” 卧槽,这话说的,怎么感觉我们像一群匪盗似的! 不过,沈世奎这家伙,可能是生意做久了,心里全是算计,跟黄龙那种胸怀“朝廷大义”的忠臣截然不同。 唯有“利”字驱之。 “那置铁山和皮岛何顾?”沈世魁已是心动。 只要不跟鞑子对阵,去揉搓一下疲弱不堪的朝鲜,还是没有太大的风险。 这两年来,东江镇除了继续维持着走私贸易外,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敲打”朝鲜,利用己方优势的水师战船,对朝鲜沿岸城镇频频发起袭击。 虽然不知道这些军事打击行动是否对朝鲜造成严重的伤害,但至少让他们东江镇抢得盆满钵满,在朝廷粮饷经常供给不足的情况下,辖境内的数万军民极为罕见地没有出现普遍饿肚子的情况。 不过,在经过东江镇这么连番折腾后,朝鲜王国为了避免遭受更大损失,在去年八月,开始动员沿海三十里范围内的城镇百姓向内陆迁移,甚至一些数千人的县城和郡城也被主动毁损放弃。 东江镇位于朝鲜西北海岸重要据点--铁山城,周边的郡县村镇也被尽数搬空,使其成为一个孤立的海边要塞。 在这种情势下,东江镇登陆袭掠朝鲜海岸的收获已经大不如以前了。 那些尚未搬迁的沿海城镇,也在海边高地修筑了瞭望塔、观察哨,一旦发现海上有警,便会携带随身贵重物资躲入防守严密的大城要隘之中,或者直接将值钱物什掩埋于隐蔽之所,然后逃往山林。 倘若,真的杀入汉城京畿附近,就算没有将此城攻破,但其周遭却是朝鲜繁华之所在,油水之丰,可不是普通沿海城镇可比的。 不过,唯一可虑的就是,东江镇集结主力杀入汉江时,清虏会不会趁机跑来偷家,端了自个的老巢。 若如此,那大家可就哭都没地哭了! “清虏曾数度围攻铁山,除了丢下一地的尸体外,未曾撼动城池分毫,足见铁山城的防御坚不可摧。”钟明辉轻声道:“所以,你们东江镇只需保留两千兵力,便可确保此城安全无虞。倘若清虏集大军不计代价施以猛攻,也只需坚守半月,我们便可全师回援。” “至于皮岛、云从(今朝鲜身弥岛)、椒岛(今朝鲜椒岛)等海上岛屿,清虏无有水师可倚,那就更谈不上有被攻击的危险了。” 沈世魁听罢,与在座的几名东江镇将领交换了一下眼神。 所有人的脸上皆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态。 显然,汉城京畿地区的财富已经打动了他们的心神。 至于,能不能调动清虏救援朝鲜,解除辽南镇的危局,他们丝毫不关心。 水师在手,那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倘若清虏援兵势大,那就卷着抢来的金银细软跑回来就是。 难不成,那些鞑子还能骑着马张着弓追到海上来? “为了确保顺利突入汉江,杀至朝鲜王京城下,我们准备让那位光海君做出兵进海州和开州(今开城)的意图,搞出一点大动静,以吸引和牵制汉城附近驻军的注意力。”钟明辉又补充道。 “呵呵……”沈世魁笑了,微微点了点头。 那位光海君在东江镇和新华人的扶持下,再加上有大明朝廷重新颁发的赐位敕书,着实吸引了不少曾经潜邸旧人到来,还有大量不满李倧背明投虏行径的官员士子也纷纷来投,一个像模像样的小朝廷也很快搭建了起来。 截止到去年底,光海君通过各种方式,招募组建了一支四千人的“光复军”,骨干军官由东江镇和新华派出人员担任,虽然战斗力还不咋样,但凭借几座新华人设计和督建的堡垒,也能跟朝鲜“政府军”打得有来有回。 一个多月前,东江镇大破义州城,将该地投附的官员和两千余镇戍军统统扔给了光海君,使得对方势力进一步膨胀。 人多了,自然是需要更大的地盘来安置,这让光海君有了主动出击的打算。 一个小小的康翎郡,是养不了太多的兵。 “钟先生,我很好奇。”在敲定了具体出兵的日期后,沈世魁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钟明辉的眼睛,“你们新华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助我大明,抵御清虏的不断进袭?” “为何?”钟明辉略微思索,随即笑着说道:“我新华不愿大明再复前宋之祸,也不想神州再为胡虏腥臊。” “……”沈世魁闻言,顿时怔住了。 半响,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这番妄语,诓谁呢?!—— (本章完) 第393章 “新夷火炮” 第393章 “新夷火炮” 崇祯十二年,三月五日(1639年4月8日)。 庆都县(今河北望都县)北二十里的官道上,残阳如血,映照着横七竖八的清虏尸首和散落的辎重车辆。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味,偶尔传来几声垂死战马的嘶鸣。 新任保定总督孙传庭(正月十八日,由三边总督改任,负责保定、山东、河南军务)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勒马立于一处矮丘上,冷峻的目光扫过战场。 一队明军士卒正押解着数十名垂头丧气的清军俘虏,往后营行去。 而远处,被解救的百姓们跪地痛哭,朝着明军将士连连扣头。 “督师,此战斩首八百余级,俘获五百,解救百姓万余!”固原总兵左光先大步走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手中的马鞭指向推挤如山的清军首级,“鞑子的这股后卫部队,算是彻底废了!” 孙传庭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不远处坡地那几门新夷火炮上——那是新洲人为表藩属之恭,两年前特意敬献与朝廷,炮身不过四尺七寸(仿拿破仑6磅炮,身管约1.52米),炮重也仅为六百五十斤(明斤,约390公斤),却能在两百步开外轰碎清军的骑兵阵列。 “若非这几门新夷火炮,还有那两名新夷炮兵教习,今日未必能胜得如此痛快!”延绥副总兵白广恩擦着刀上的血迹,咧嘴笑道,“鞑子的骑兵冲上来时,咱们一轮炮轰,便直接将他们打懵了!” 孙传庭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清虏主力动向如何?” 斥候百总急忙上前:“禀督师,清虏的大队人马已北撤二十里,但……他们没回头,只是派游骑远远盯着咱们。” 孙传庭稍稍松了口气,目光扫向远处被解救的百姓,衣衫褴褛的妇孺相互搀扶,有的跪地痛哭,有的茫然四顾。 “传令各部,妥善安置百姓,伤兵速速救治!” “遵命,督师!” 孙传庭眯眼望向北方,地平线上,清军远去的队伍已缩成一条黑线,缓缓消失在暮色中。 “此战不过小胜,于清虏主力而言,丝毫未损。”他叹了一口气,“此番入寇关内,肆虐数月,数十府县惨遭屠戮,百姓流离失所。清虏在获知关内详情后,假以时日,必会卷土重来!” “怕个甚!”陕西副总兵高杰不以为意地说道:“若是再来,便将他们堵在关内,大军四下围杀,将他们统统留下来。咱们有此等陆战神器,任鞑子来多少便轰多少!督师,不如上书朝廷,这等火炮多弄些过来。” 白广恩也点头附和道:“不错,这炮轻便易携,一两匹马儿便能轻松拖着到处走,射程又远,轰流寇更是好用!” 孙传庭目光深邃,缓缓点头:“嗯,本督自当奏明圣上。此物若能大规模量产,且列装于军中,或可扭转战局……” 此前,他以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接替卢象升,总督各镇援兵时,坚决主张对清军不可轻战,需严加防守,伺机反击。 即使在正月初二,清军攻下济南,屠城十余万,孙传庭也力主不轻出、严守备、伺机攻的既定御敌方略。 然而,崇祯的催逼圣旨是一道连着一道发过来,严厉申斥他这般畏缩不战的行径。 无奈之下,孙传庭只能驱大军紧随清军身后,准备截杀其后卫部队。 他先是在东安(今山东淄博市沂源县东里镇东安村)趁清军不备,发起一次突袭,斩首百余级,截获辎重车辆二十余,解救被掳百姓近千。 随后,他一路小心谨慎,继续尾随清军撤退轨迹,伺机再动。 在路过德州时,发现山东巡抚颜继祖所领登州卫有数门轻便的“新夷火炮”,不仅携带方便,而且威力丝毫不弱于此前佛郎机人提供的“红夷大炮”,便将火炮连同两名新华教习全部征用,随军追击清虏大队。 随后,在吴桥、阜城、饶城(今饶县)、定州等几处,频频邀击清军,皆取得小胜。 数日前,大军追至庆都,发现清军在此停驻休整,遂远远监视。 经过一番细致考察,孙传庭决定在庆都县北二十里的官道设伏截杀清军后队。 今日一战,孙传庭先命高杰部骑兵冲击清军运输队,造成混乱。 待清军组织精锐八旗骑兵反击时,明军以数门部署在高坡处的“新夷火炮”轰击清军骑兵阵列,给予对方大量杀伤。 随后,孙传庭命白广恩率步兵从侧翼包抄,彻底截断了这股清军后卫的退路。 此战,斩首近千,俘获五百,是为“戊寅之变”以来明军所取得的最为辉煌大胜。 大帐内,油灯昏黄,孙传庭提笔蘸墨,在奏折上郑重写下几行文字。 “……臣请朝廷速与新洲议购此炮,若得百门,则流寇可平,清虏可靖”。 夕阳西沉,战场渐渐沉寂。 明军士兵开始打扫战场,收殓同袍尸首,百姓们被引至临时搭建的营帐安置。 夜风掠过原野,卷起几片焦黑的旗帜残片,而那几门“新夷火炮”静静矗立,炮口仍指向北方,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一战,明军终于扳回一城。 —— 二十里外,清军大营。 清军右翼军副帅、多罗安平贝勒杜度脸色阴沉,听着几名败退回来的牛录额真汇报战况。 “明狗的火炮邪门得很!”镶红旗牛录额真赛格捂着肩上的伤口,咬牙道:“咱们的甲骑刚列阵冲上去,就被炸得人仰马翻,不再成伍!” “奴才想着,绕开明狗的炮队,从其侧翼突入阵中,却未曾想到,明狗的火炮甚是灵活,竟跟着咱们转换的方向变动,不管从哪发起进攻,都要被他们轰。而且,他们的炮子打得又快又狠,根本来不及躲。” “大帅,此番明狗所携的火炮跟以前似乎不大一样!它们好像可以架在炮车上,被一匹马拖着随意机动,灵活布置。” 杜度攥紧马鞭,胸口有些发闷。 他原本想让人带着骑兵,杀明军一个回马枪,夺回被其截下的人口和物资,可如今…… 近两个牛录被歼,超过千余包衣被俘被杀,还有万余丁口和大量物资被截。 这番,损失有些大了! “大帅,咱们要不要再冲一次?”一名甲喇额真不甘心地问道:“天黑了,说不定明军防守不备……” 杜度冷冷瞪了他一眼:“冲?你当还要试试明军的炮子儿硬不硬?防守不备,你以为明军都是林子里的傻狍子,乖乖地待在那里让我们砍杀?” 他望着南面隐约的火光,咬牙道:“传令,明日一早,全军加速北撤!明军越来越多,要是被他们咬上了,怕是不好脱身!” “此番入关,收获已经够大了。为今之计,当安全返回盛京为甚,勿要与明军过多纠缠!” “嗻!” 杜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自去年九月,他们右翼军从青山关破口而入后,克城十九座,降者二城,败敌十六阵,杀两总督及守备以上明朝官员将领共一百余,生擒一亲王、一郡王、一奉国将军,俘获人口二十万余,缴获黄金四千余两,白银近一百万两。 虽然不知道左翼军多尔衮那边的战果如何,但就凭这些耀眼的战绩和丰硕的缴获,也足以让他再晋一个前程,或可封一个王爵。 如此,自己的地位在年轻一代的宗室子弟中,也当不至太差于岳托、萨哈廉(已亡)等人。 此次入关,前期都极为顺利,攻城略地,杀将降官,在大明京畿、河北一带如入无人之境。 在配合多尔衮击杀卢象升后,大军兵锋转向山东。 正月初二,杜度所领的右翼军攻下了兵力空虚的济南,俘大明德王,布政使张秉文,杀布政副使、运使、知府、判官、推官、知县数十余。 为了震慑明廷,主帅岳托下令屠城,十余万尸体淤积于城内外,济南城也被焚掠一空。 然而,可能是杀戮过甚,岳托竟染了天,于正月初九卒于城中,立时震动全军。 此前,岳托之弟玛占也同样感染天,死于军中。 这下可好,大军征途中竟折了主帅,身为副帅的杜度只能将暂摄右翼军指挥权,并将此消息设法传于多尔衮。 多尔衮闻报后,立即下令全军北返,结束此次伐明军事行动。 在押运数十万被掠明人和无数金银物资返程中,杜度立时感到了一丝压力。 各路明军开始纷纷聚拢过来,试图截断大军北返之路。 在几经冲杀后,杜度督大军缓缓撤离山东,进入河北。 一路上,虽然小规模的袭扰战不断,也零零碎碎损失了近千兵力,但这一切尚在他心理承受之内。 却没想到,在庆都这里,突然遭到明军大举进袭,五百余甲骑战殒,还有近千包衣没于阵中。 这么大的损失,顿时让杜度心惊不已。 这距离边墙还有数百里之远,要是再让明军这般消耗,怕是还要折不少人进去。 嘶,接下来的路,有点不太好走了呀! —— (本章完) 第396章 “给清虏埋个钉子!” 第396章 “给清虏埋个钉子!” 晨雾笼罩着汉城,这座朝鲜王京的街道上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四下城门洞开,装满物资的车辆络绎不绝地驶出,往江边而去。 大明的旗帜和东江镇的认旗已经插上了各处城楼,而城中的百姓则紧闭门窗,生怕惹祸上身。 景福宫前,东江镇总兵沈世魁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身上的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回头望着这座颇为寒酸的宫殿,眼中闪过一丝志得意满的光芒。 他捋了捋胡须,对身旁的左协参将王硕说道:“传令下去,全军开始‘征用’城中资财。记住,一个都不许落下,金银绸缎悉数打包装船。” “得令!“王硕咧嘴一笑,转身就要去传达命令。 “且慢。“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沈世魁转头,却见新华军主帅钟明辉带着几名亲卫大步走来。 这位年约三旬的新华人一身藏青色制服纤尘不染,腰间斜插一柄手铳,脚穿皮靴,头戴大盖帽,显得异常英武高大,在周遭一群大明军将的衬托下,竟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钟老弟有何高见?”沈世魁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更露出一丝警惕。 怎么着,要跟我东江镇抢东西? 钟明辉走到近前,拱手道:“沈军门,我以为,此时劫掠汉城,实非明智。” “哦?”沈世魁冷笑一声,“我军千里迢迢杀到此处,不就是为了这个?” “沈军门……”钟明辉指了指街道两侧紧闭的店铺和民宅,“今番我联军之所以进占汉城,乃是朝人主动献城,不战而得。若是,此时我军大肆劫掠,只会激起民变。” “嗤!”沈世魁嗤笑一声,“两年前,清虏洗掠汉城,几乎掘地三尺,还掳掠十数万百姓而走,何曾激起过民变?” “沈军门,咱们可不是清虏。”钟明辉淡淡地回了一句。 “清虏抢的,我大明就抢不的?”沈世魁有些愠怒。 这些新华人,在近一个月时间里,也不知道掳了多少朝鲜妇人,劫了多少朝鲜匠人和艺人,又卷了多少朝鲜典籍文册,怎么到了此时,反倒装起好人了! “沈军门,此一时彼一时。”钟明辉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们此次进兵朝鲜,打出的旗号可是‘击奴救民’,是为了帮朝鲜脱离清虏的控制,使其重归大明藩篱。” “若是在朝鲜军民主动献城投降的情势下,我们反而举起屠刀,大肆洗掠城中官员士绅,以及众多孤苦无助的普通百姓,那朝鲜人又将视我们为何种人?” “沈军门,此举是要失了民心的!” “荒唐!”沈世魁有些恼羞,“老子带兵征伐朝鲜,是征不臣之国!如今杀入汉阳城,难道就放过他们,还这般空手而归?若是弃全城财富而不顾,数千东江镇的弟兄们可不答应!” “那需要多少才能满足东江镇弟兄们的胃口?”钟明辉轻声说道:“此前,两军交战,扫荡地方当属军略所需。可如今,汉城献降,再行劫掠,可就说不过了。这将置那些主动开城投附的朝鲜军政官员于何地?” “抄了这座景福宫,搬了城中的几座府库,想来应是足够了!若是逼迫太甚,激起了阖城百姓的反抗,我军仅以区区六千余兵力,何以应对?更为可虑的是,那些举旗反正(反叛)的朝鲜军将,会不会因此突然反水,对我们反戈一击?” “……”沈世魁听罢,顿时犹豫起来。 嘶,这话说的还真是! 万一,抢过头了,让那些朝鲜军兵看急眼了,说不定真敢背地里捅他们几刀。 “嗯,也罢。”沈世魁有些惋惜地看了看四下的楼台瓦市,还有几座隐于街道两侧的高门华宅。 “但那些通虏的朝鲜官员和商人必须得到清算,否则,无以震慑卖主求荣的宵小群獠!” “那是自然。” 他娘的,就抄掠一些投虏的朝人,还真便宜了他们。 这怕是损失了好几十万两银子呀! “沈军门,汉城府库中的粮食布帛积存不少,船只往来载运怕是有些费时费力。”钟明辉继续说道:“与其被我们悉数搬空,不如拿出一部分赈济汉城百姓。你觉得意下如何?” “哟,钟老弟什么时候成了大善人?”沈世魁讥诮地看着他。 “清虏援军不日将至,若是发现汉城府库空虚,而阖城百姓家中却是有粮有米,你说,清虏会怎么做?”钟明辉没有理会对方的挖苦,反而悠悠地说道。 “嗯?”沈世魁愕然,“啥意思?” “我们不妨借此机会,给鞑子埋下个钉子。” “埋个钉子?”沈世魁一时没反应过来。 “清虏往援汉城,岂能空手而回?”钟明辉笑着说道:“再说了,他们从辽东驰援朝鲜,必然是轻兵而来,未携带太多粮草辎重。待他们复夺汉城,定然会向朝鲜索要粮饷补给。哦,当然,以清虏的性子,大概率会向百姓强征,甚至动手抢掠。” “届时,朝鲜人刚刚感受过大明的‘恩惠’,可转眼就要遭受清虏的盘剥和洗掠。两相对比,民心所指,不言而喻。” 沈世魁闻言,若有所思。 宫门前也陷入短暂的沉默,几名东江镇将领交头接耳,显然被这个建议所打动。 “总戍!”副将何日德凑过来,“钟大帅说得在理。咱们此前抢也抢了大半个月,不如……” “不如做一次善人?”沈世魁横了他一眼,心中急速地盘算着。 这要拿出一部分赈济朝鲜百姓,得什么个数呢? 一半? 那是不成的,要少分好些银子。 那么就……三成? 或者两成? 他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突然问道:“若是清虏来了,发现城中物资匮乏,迁怒于百姓。朝鲜人会不会反而更为怨恨我们?”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想来是不会。”钟明辉笃定地说道:“就算我们未曾攻入汉城,府库中的粮食、布帛就会施于全城百姓?只要我们将物资以大明的名义‘赏赐’给他们,定然会让其感恩戴德,发自肺腑地心念大明之恩。待清虏动手盘剥时,朝鲜人自然会明白,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恶。” 沈世魁眼中精光一闪,突然哈哈大笑:“好!好一个借刀杀人!” 他一拍大腿,慷然说道:“就依钟先生之见。不过……” 他压低声音:“景福宫里的珍宝,可不在这个定数之内!” 钟明辉瞥了他一眼:“嗯,那是你们东江镇的。” “啧啧……”沈世魁叹了一口气,“这一下子就白白送出几万两银子,属实心疼呀!” “不是送出……”钟明辉纠正道:“是投资!” —— 巳时三刻,汉城南大门。 数千名朝鲜百姓挤在城墙根下,望着架在街心的十几口大铁锅,以及旁边堆积的粮食,又惊又喜。 锅里米粥翻滚的香气与城墙上的硝烟味诡异交织。 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忍不住往前蹭,立刻被持矛的朝鲜军兵瞪了回去。 “都排好队!”一名朝鲜吏员敲着铜锣喊话,“大明天朝皇恩浩荡,体恤藩国子民,今日开仓放粮!每人施粥一碗,再领米三斗!”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无数百姓不可置信地向前涌动。 在东江镇官兵的约束下,一队队朝鲜百姓战战兢兢地排成长队,缓缓地向前,眼神无比期待地望着粥米。 一个身形瘦弱的汉子捧着刚领到的糙米,突然跪地痛哭:“天朝……仁德啊!” 钟明辉站在城楼上,看着朝鲜军兵将府库里的陈米倒进锅里,无数的百姓跪地感恩涕零,齐颂大明仁德,心中却生出几许古怪的念头。 几十年后,清虏举着屠刀曾将神州大地变成一片血红,天下腥臊。 然后,便许以“永不加赋”的虚妄之言,便引得无数士人顶礼膜拜。 跟眼前这般场景,何其相似! 他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沈世魁带着亲兵上来了,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你满意了?”沈世魁冷笑着说道:“我沈某做生意这么多年,还没干过倒贴钱的买卖!” “沈军门,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钟明辉没好气地说道:“此番利用朝鲜之物,可是为你们大明,为你们东江镇极尽收买人心,于我新华而言,并无太多裨益。” “嗤!以目前清虏之强势,我大明在短期之内根本无法将朝鲜重新纳为藩属,更无力保卫它的安全。这番邀买人心,怕是做给了瞎子看!” “沈军门,眼光要放远一点,格局要放大一点!”钟明辉微微一笑,“与清虏相争,当不执着于一时一刻,也不纠结于一城一地。其实,以大明之体量,人口数百倍于清虏,国土纵深更是远超清虏所辖之地,当不至于落到目前这般情形。” “呃……”沈世魁闻言,苦笑一声,“是呀,我大明为何沦落至此……” “大明若想击败清虏,也不是没有办法。”钟明辉缓缓说道:“那就是跟清虏拼消耗,将其封堵于辽东一隅,然后再断绝其内外交联,使其无法获得任何一丝外来物资的输入,让它穷鄙、困顿、窒息,最终熬不下去,直到自我崩溃。” “呵呵……”沈世魁摇了摇头:“熬到最后,怕是我大明最终要……崩溃。清虏兵锋之盛,几无任何军镇可挡,更无一将能抵。自去岁九月,清虏叩关而入,至今已肆虐半年有余,京畿、河北、山东,皆遭蹂躏荼蘼,十余万勤王大军束手无策,只能任由清虏逞凶。” “如此这般,如何能将其封堵于辽东一隅,如何断绝其获取物资输入?若是任由清虏频频入关扫荡北方,霍乱民生,最后挺不住的当为我大明才是!” “不就是互相伤害,彼此放血嘛。”钟明辉笑了笑,“清虏若是年年入关劫掠,荼蘼北方,那我们就月月侵扰朝鲜,日日袭掠清虏后方,看最后谁先挺不住。” “黄龙倒是想给清虏放点血,但却将自己和大半个辽南镇给搭进去了。”沈世魁脸上带有一丝唏嘘表情,“我东江镇的本钱可比辽南镇差远了,如何担得起这个重任?” 虽然,自己跟黄龙一向不怎么对付,甚至差点兵戎相见,但闻知他军败身死时,心中倒也生出几分钦佩和感伤。 也不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是否亦会如此。 “你们东江镇无需跟清虏硬碰硬,仍以此前游击方略便可。”钟明辉说道:“辽南、朝鲜,千里海岸,何处不能登陆以击;鸭绿江、辽河纵深内陆,何地不能领兵破之。就以清虏这么点人口和兵力,如何能做到处处设防?”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最大程度消耗清虏实力,不予其累积发展的机会。呵,就以朝鲜而例,我们使变为一处烂泥潭,不仅无法为清虏提供所需人力和物力,反而成为清虏的一处失血之地,消耗之所,深陷其中而不能拔……” —— 4月26日,开州(今开城)。 “朝人真是废物!”多铎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小心收好,揣入怀中,嘴里冷哼一声。 “大帅,咱们是追着那个光海君打,还是直接杀到汉城?”正蓝旗固山额真巴哈纳沉声问道。 “汉城!”多铎想都没想,便直接做出了决定。 “若是进攻汉城,咱们的兵力怕是不够。”巴哈纳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有些担忧地说道:“后面的大队兵马还落在两百多里外的黄州,万一,东江镇那些明军据城死守,怕是不好对付。” “明军不会守城的。”多铎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估计,这会正在忙着搬空汉城,然后驾船逃往海上。” “啊!……”巴哈纳愣了,“他们为何要逃?” “你个蠢货!”多铎斥声道:“动动脑子想一想!李倧虽然是个废物,但腿脚向来是跑得飞快。此番,东江镇破了汉城,他带着一众文武大臣却趁隙逃出,避往铁原,这就使得明军根本无法掌控汉城。” “你说,待咱们杀过去,他们不跑,难道还等着被堵在城中引颈受戮?” “据闻,汉城是一群朝鲜叛贼主动开城受降的,万一明军将那些叛军尽数收编,纳为所用……” “你觉得可能吗?不要忘了,李倧仍是朝鲜王,国内各道郡县也皆奉他为正朔。”多铎冷声说道:“要是明军作死,敢于据汉城而守,那无异于自困死地。届时,我们便可驱使各路朝鲜勤王大军,将汉城死死围住,将之一网打尽!” “大帅……英明!”巴哈纳由衷地赞道。 “今日赶点脚力,争取杀到高阳,进逼汉城。”多铎挥了挥手中的马鞭,大声命令道:“待破了城,让大家松快两天!” “嗻!”众将轰然应诺。 “这朝鲜经此一战,怕是要乱了!”多铎回头瞥了一眼身后浓烟滚滚的开州城,脸上露出几许凝重的表情。 —— (本章完) 第397章 逆臣的雉堞(一) 第397章 逆臣的雉堞(一) 朝鲜义兴卫兵马佥节制使(从三品)金介站在江华府城的城楼上,五指扣住雉堞上的墙砖,海风卷着咸湿味灌进甲胄。 远处,最后一艘东江镇战船的帆影正被暮霭吞没,像被擦去的墨迹。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由感到一阵莫名的怅然。 “都使,天军这是要弃我等如敝履?”兵马万户(从四品)李景瑞猛地捶向城墙,铁护手撞出沉闷的回响。 金介未回头,只抬手指向城内——火把正逐一亮起,勾勒出仓廪与营房的轮廓。 “弃?沈总兵留了半年的粮秣,还有这些……“他靴跟一碾,脚下新夯的炮位发出闷响。 “都使……”李景瑞闻言,皱紧了眉头,“江华府距离汉阳城不到一百里,朝廷官军若要攻灭我等,须臾间便能杀至近前。” “现今,朝廷水师还复存在吗?”金介反问道。 “朝廷水师虽为东江镇所击灭,但也可以再次复建舟船,重新恢复水师呀!” “重建水师?”金介听了,冷笑一声,“哼,只要朝廷一日未附大明,东江镇便不会允许汉阳再造舟船?” “万一……,万一,朝廷偷偷地造船呢?”李景瑞担心地说道:“再者而言,江华岛距离陆地最窄处不过两里之宽,即使驾着小舢板、木筏也能轻易度过。而我们就两千兵马,如何防得住?” “如何防不住?昔日,清虏两攻江华岛,还不是皆铩羽而归!”金介颇为自信地说道:“只要我们在海岸边广设哨卫,再建几座烽火台,一旦朝廷聚兵而来,咱们便可严阵以待,定当拒敌于海上!” “都使……”李景瑞露出无奈的表情,“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朝廷本钱雄厚,可以试错百次千次,若我们一次未能防住,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呀!” “要知道,咱们自献了汉阳城,便成了朝廷眼中的叛贼,世人口中的谋逆。而且,这座江华府乃是朝廷最为重要的留守地,更是王室离宫所在,朝廷岂能任由我们长期窃居于此?” “怎么,你怕了?”金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当年,你叔父可是我朝鲜数百年间唯一以藩镇之力而陷汉阳的举世豪杰。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瞻前顾后,疑虑重重?大丈夫,死则死尔,何足惧哉!?” “……”李景瑞闻言,立时怔住了,脸上的表情也是变幻不定。 他的眼神瞬间飘向远方,仿佛又看见十几年前那个血色黄昏。 利川城下,叔父被叛将割下头颅,他躲在尸体堆里,嘴里满是铁锈味的血。 末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朝金介拱了拱手:“也罢,十几年前,我便该与叔父一起死在利川。我活到现在,已属苟且残喘,且跟朝廷相争到底吧!” “呵呵……”金介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德璋(李景瑞字)切勿这般悲观。东江镇和新华人将我等置于江华岛,未必就会弃之而不顾。” “该岛扼守汉江出口,如悬于汉阳城一柄利剑,更是窥视朝廷之窗口,战略地位何等重要,他们定会护卫我们周全,不使朝廷攻陷此地。” “况且,新华人所据的白翎岛离此不过半日行程,一旦遇警,自当迅速往援。只要我们坚守两日,东江镇大军亦当驱兵来救,不至让朝廷大军复夺江华。” 说着,他走到一门火炮近前,摸了摸冰冷的炮管,眼中露出一丝精光:“就凭这数门威力巨大的新夷……新洲火炮,再多朝廷大军攻来,也皆被轰成齑粉,化为无有!” “昔年,大帅若有此等神兵利器,说不定就会成为朝鲜定鼎之臣,扶立之君!” 金介口中所称的“大帅”,乃是天启四年(1624年),在宁边起兵造反的副都元帅、平安道观察使李适。 他以一万余精锐边军为主力,从宁边一路连陷价川、顺川、江东、遂安、黄州、凤山、瑞兴、平山等十余府城郡县,仅过半个月就逼近汉城。 当听说李适率军突破临津江后,朝鲜王李倧当即带着王室百官仓惶南逃。 于是,李适兵不血刃攻入汉城,成为朝鲜王朝数百年间唯一一次以藩镇之力攻入汉城的叛军。 而且,这家伙还扶立宗亲兴安君李瑅(宣祖之子)为朝鲜王,试图行魏晋曹操、司马之举。 但好景不长,在随后不到一个月时间,李适在汉城西郊的鞍岘被朝廷官军击败。 他只能匆匆撤离汉城,准备返回平安道,据地自立,做一个割据的小军阀。 结果,在半道上,军队发生内讧,李适被部下李守白、奇益献杀死,其首级也被献给朝廷。 而金介就是李适叛军的余孽,在投降朝廷后,被予以赦免,编入义兴卫戴罪效命。 李景瑞则是李适的亲侄儿,在诸多部下亲卫的掩护下,逃脱了朝廷的清算,并且在蛰伏数年后,通过此前的军中关系,竟神奇般的混入了朝鲜五卫之一的神武卫。 丙子之役,朝鲜官军被清虏打得溃不成军,大量中下级军官战殒,金介、李景瑞随即获得升迁提拔,进入五卫军中高级将领的行列。 倘若,朝鲜政局在叛明投虏后,依然能保持稳定,他们自然不会再有“他念”,拿着朝廷的饷银,准备安安心心地忠君报国。 却不曾想,清虏退去后,朝鲜国内局势并不稳,“斥和派”和“主和派”仍然斗个不停,而且因为朝鲜王李倧以一个极为屈辱的姿态向靼虏请降,激起了无数朝鲜士人的不满。 而且,朝堂中的“斥和派”又分化出一个甚为激进的“崇明派”,坚决不向靼虏投附,主张继续联明抗虏,恢复“中华之风”。 甚至连一向主张对清虏妥协投降的主和派首领、领议政(类似明朝内阁首辅)大臣崔鸣吉的嫡亲胞弟崔晚吉也对屈膝事虏的行径表示强烈的反对,并在朝堂中大肆抨击其兄推行的政策。 两年前,清虏大军携征朝大胜之势,于回兵途中,猛攻铁山,意图顺手覆灭东江镇,彻底解决其侧后的威胁。 却不想,清、朝数万大军围攻铁山四十余日而不下,反而损兵折将,伤亡五千余,使得清虏不败的神话被击得粉碎。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更让朝鲜人诟病的是,清虏在进攻铁山和皮岛时,尽拿朝鲜人当炮灰,攻城过程中所遭受的人员伤亡,超过七成皆为朝鲜官兵。 而且,因为配合清虏攻明,还惹怒了天朝官军。 铁山之役结束后未多久,东江镇便联合新华人,集结大小战船六十余艘,攻入汉江口,将躲在江华峡道内的朝鲜水师尽数覆灭,然后还耀武扬威的开炮轰击江华留守府。 紧接着,八月下旬,东江镇又联合新华人突袭朝鲜东南重镇--东莱府(今釜山),大掠五日,几乎将该地荡成平地,万余朝鲜百姓被掠走,金银物资、牲畜粮食损失无以计数。 在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东江镇便如同海上盗匪般,开始频频袭掠朝鲜沿海城镇,掳掠人口,抢夺物资,一时间让整个朝鲜西海岸陷入到无尽的恐慌当中。 无奈之下,去年八月,朝廷下令迁界禁海,要求西海岸三十里范围内的郡县村镇悉数内迁,以免为明军所荼蘼。 此举,虽然是朝廷本着体恤沿海百姓的考量,但却激起了国内无数士民的抱怨和反对。 朝堂诸公,为政之举,竟然连保境安民都无法做到,未免也太让人失望了。 更让朝鲜上下震动的是,十多年前,被废黜的原朝鲜王光海君李珲突然现身,并在康翎郡举兵而起,痛斥朝廷叛明投虏行径,声称现朝鲜王李倧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更是欺世盗名的伪君子,号召朝鲜所有人响应他的号召,推翻李倧的“伪朝”政权,复归“正统”。 要知道,当年李倧发动宫廷政变,罢黜李珲,所罗列的罪名就是“敷衍天朝,里通后金”。 可如今呢,道貌岸然的李倧却公然向奴酋皇太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将整个朝鲜投附清虏,叛离大明天朝。 这等倒行逆施之举,哪里还配朝鲜国王的身份。 伪逆! 国之叛贼! 未多久,在东江镇的再三请求下,大明终于便发来一道敕谕,重新册立光海君李珲为新的朝鲜王,而李倧则被废黜,不再是大明敕封的朝鲜国王。 这样一来,朝鲜王国在遭受清虏重击后,又出现了国有二主,当朝并立的局面,使得整个朝堂上下立时陷入到混乱而又复杂的境地之中。 更不消说,清虏还三五不时地勒令朝鲜解送粮食、布帛、铁料等物资,持续不断地输往盛京,丝毫不予考虑朝鲜境内灾荒遍地、民不聊生的困顿局面,让国内百姓无不怨声载道。 这样的朝廷,还真的值得效忠吗? 一个月前,朝廷上下正在为是否解送新的一批粮食前往盛京而争论不休时,东江镇和新华组成的联军突然打上门来了。 他们竟然突入汉江口,一路上朔,直接进抵汉阳城下,让朝廷顿时猝不及防,在紧闭四门的同时,急召各道郡县率兵前来勤王救驾。 面对大明天军的到来,身为义兴卫兵马佥节制使的金介立即意识到,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他相继联络了十余名原李适部将和亲信,经过一番密谋策划,准备发动兵变,擒了朝鲜王李倧,将汉阳城献与大明天军,然后迎光海君接位复国。 届时,他们便可凭借拥立从龙之功,请求朝廷赦免李适等人的罪责,恢复他们的功名,并加官进爵,荣耀家族。 可惜的是,在筹划的时候,不慎泄了消息,让人给出首告知于领议政崔鸣吉处,差点被城内其他各部驻军绞杀。 匆促之下,金介带着数百亲信部下,奋力打开汉城敦义门(西门),急呼城外的一部明军游骑迅速进城。 尽管明军迟疑不决,一时间不敢贸然入城,但敦义门的洞开却让整个汉阳城立时陷入恐惧和混乱之中,无数的士兵和百姓纷纷大呼“城破了”,骇得朝鲜王李倧连宫内的嫔妃王子也不顾,带着一众臣子仓皇逃出肃靖门(北门),奔铁原郡而去。 朝鲜王京——汉阳城,便这般莫名其妙地被明军攻破了。 在占领期间,东江镇和新华人固然是收获满满,但金介等一干朝鲜“叛军”跟在后面也是吃得满嘴流油,并对那些曾欺辱压迫他们的两班官员大行报复。 虽然,在联军的约束下,没有将人家满门诛杀,搞出血色恐怖的场景,但也借着通虏的名义,把对方百年家族的积累洗掠一空。 待东江-新华联军将要撤出汉城,准备跑路时,金介以为会带上他们一起返回辽岛,或者被运往康翎郡,归附光海君。 却不曾想,联军却将他们安置到江华岛,守着这处汉江口战略要地。 初时,金介是又惊又怒,觉得被联军给抛弃了,让他们留在这座小岛上自生自灭。 因为,待清虏援军进抵汉城后,在无法摸到联军的影子情况下,一定会拿他们这些叛军泄愤,联合朝廷官军大举攻来,将他们斩草除根。 东江镇总兵沈世魁却安抚他,勿要太过担心,朝鲜水师尽灭,根本无力渡海往攻江华岛。 而且,新华人会帮着他们对江华城进行一番加固改造,并提供数门城防重炮以加强守军的防御能力。 届时,这座岛屿将作为一个海上要塞,牢牢地钉在汉江口,随时威胁汉阳城,使得朝鲜君臣不敢随意造次。 而且这座军事据点的存在,必将迫使汉城随时都要驻扎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以防明军借助江华岛,再次突袭王京。 那么这样一来,朝廷多半对朝鲜地方八道的控制力相应减弱,会让某些“有识之士”趁机据地自立,或者投附光海君,从而进一步削弱朝廷的势力。 听闻,盘踞在咸镜道东北地区的那位靖东都护府大将军自丙子之役以来,便不断招兵买马,积蓄实力,大有鲸吞整个咸镜地区的野心。 还有契入黄海道的铁山城,被毁弃的义州城,秩序大乱的东莱府,不断扩张实力的光海君,以及各道郡县此起彼伏的民乱,这一切无不表明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群雄并起,朝鲜将乱!—— (本章完) 第398章 逆臣的雉堞(二) 第398章 逆臣的雉堞(二) 崇祯十二年,四月十一日(1639年5月13日)。 咸镜道,镜城。 天色刚蒙蒙亮,校军场上已黑压压站满了人。 旗幡招展,刀枪如林。 靖东都护府大将军孔有德孔有德身披铁甲,外罩一件猩红战袍,腰间挎着一口精钢雁翎刀,刀鞘上斑驳的刀痕,无声诉说着它的血腥过往。 他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台下的三千虎贲之师。 这些兵卒除了七百核心老卒全副甲胄外,大部分征召的朝鲜士卒、野人女真皆着皮甲、手持刀剑和长矛。 虽然,队伍不是非常齐整,衣甲也未统一,但经过数年的整训和磨合,却也颇具模样,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在军阵前方,赫然摆放着十余门大小火炮,黑洞洞的炮口,泛着冷幽的光芒。 “弟兄们!”孔有德一声暴喝,声如炸雷,震得校军场上的晨雾都似乎颤了颤。 台下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 “东江镇占了汉城,朝鲜王吓得屁滚尿流,光海君那个老废物又跳出来兴风作浪,建州鞑子也杀进来了!”孔有德朗声说道:“朝鲜上下,已经乱成一锅烂粥了!” 台下响起一阵哄笑,有人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附和着。 “可这番乱像,却是咱们的机会到了!”孔有德猛地提高嗓门,右手高高地挥起,“咱们在镜城蛰伏数年,卧薪尝胆,勤加操练,可不是为了在这里当缩头乌龟的!” “对!干他娘的!”曹绍中在台下带头吼了一嗓子,顿时激起一片狂热的呼应。 孔有德抬手压下喧嚣,继续道:“镜城、富宁,咱们已经拿下了,可这还不够!吉州、咸兴,甚至更远的地方,有的是粮食、银子和女人!” 他猛地拔出腰刀,寒光一闪,刀尖直指东南方向:“今天,老子就带你们去把咸兴城抢个底朝天!愿意跟老子干的,就吼一嗓子!” “杀!杀!杀!……” 数千人齐声怒吼,声浪震得校场周围的树木簌簌发抖,连远处城头上的乌鸦都被惊得扑棱棱飞起。 孔有德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从亲兵手中接过一碗烈酒,高举过头:“干了这碗酒,咱们就去砍人抢粮!活着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死了的,老子给你们立碑,让你们名留青史!” 说罢,他一仰头,将酒灌入喉中,随即狠狠将碗摔碎在地。 “啪!” 瓷片四溅,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出征!” 号角声骤然响起,铁甲铿锵,马蹄如雷。 这支由原登莱叛军、朝鲜降兵和山林中的女真瓦尔喀人组成的军队,如同出笼的饿狼,朝着咸兴城的方向席卷而去。 “大将军,两百多年前,朝鲜开国君主李成桂好似也是从咸镜起兵,继而一举夺下开京(今开城),建朝立朔,称霸一方。”靖东都护府左护军统领李继玉大声地说道:“如今,咱们也从咸镜起势,当要仿李成桂之例,誓要成就一番大业。” “哈哈……”孔有德闻言,立时哈哈大笑起来,握着马鞭虚点了他几下,“咱们目前实力还未有那李成桂那般强大,此番能攻下咸兴城,全取咸镜道,便已达成我们此前所定的预期目标了。” “至于攻占整个朝鲜,据而自立,称霸一方,怕是难以做到。不要忘了,咱们毕竟是外来户,而且本钱也并不厚,若想以小族而临大国,这他娘的根本就不可能。嗯,小心吃撑了肚子,转眼被人家给吞得皮骨不剩。” “大将军,这有啥不可能的!”都护府前护军统领曹绍中不以为然地说道:“十几年前,听那些夫子说史,言及两晋时期,侵入中原的异族杂胡仅凭数千精骑,便能驱使统治数十万汉人百姓,还他娘的建立了大大小小几十个王国和朝代。” “咱们虽然仅有七百余核心老兄弟,但经过多年的整合训练,现在不也扩充了这么一支人数达三千二百余的都护军吗?要是论战力的话,虽然尚不及鞑子的八旗甲兵,但绝对比朝鲜地方镇戍军要高出许多。”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假以时日,待咱们全占了咸镜道,再以这三千余都护军为基础,继续扩充兵力,最后达到数万规模,如何不能灭了朝鲜,咱们取而代之?到时候,大将军做皇帝,我们就来当将军或者地方总督,成就我们的百年富贵!” “哈哈……”众人听罢,皆大笑。 “副帅,大军出征,即将全取咸镜,你怎生这番愁眉不展模样?”孔有德转眼看到耿仲明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笑着问道:“可是觉得此时征伐时机不对?亦或担心此番兵凶战危,恐有不测?” “大将军……”耿仲明挤出一丝笑容,朝孔有德拱了拱手,说道:“此时攻略咸镜正当最佳时机,倘若错过,我靖东都护府怕是要后悔莫及。至于此番是否兵凶战危,我倒不觉得会有。” “恰恰相反,凭我们三千余虎贲之师,攻下咸兴城,继而全取整个咸镜道,当为易如反掌之事。就朝鲜地方镇戍军那般贫弱战力,难挡我军倾力一击,两军交锋,必是摧枯拉朽般大胜。” “呵呵……”孔有德回头看了一眼气势如虹的部队,心中顿感畅然,微微点了点头,“那副帅为何露出这副忧心表情?” “我担心……我们的后路?”耿仲明轻声说道。 “后路?”孔有德闻言,诧异地看了看其他几个老兄弟,“你是担心鞑子从鸭绿江那边过来捅咱们的屁股?” “怎么可能?”曹绍中摇摇头说道:“从镇江(今丹东市振兴区九连城)过来,那可全都是大山丛林,根本无法通行大军。难不成,鞑子如同那些山林里的野人一般,一路翻山越岭爬过来吗?” “再者说了,咱们两年前不是派人向鞑子表以臣服,获得了他们的承认了吗?怎么,他们准备要搂草打兔子,在挥兵驱退东江镇的同时,顺便也将咱们给剿了?” “不是鞑子。”耿仲明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不是鞑子,难道是朝鲜人?”李继玉笑着问道:“就他们那般战力,咱们就算倾巢而出,没留下多少守军,他们也不敢欺上门来!” “也非朝鲜人。”耿仲明也笑了。 “那何人可会威胁我们后路?”孔有德脸色沉了下来,“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地倒出来,莫要在自家兄弟面前这般遮遮掩掩!” “大将军,还记得数月前,我们在临渡(今罗津港)招纳女真野人(即瓦尔喀人)时,发现几处部落营地有大量铁器和盐巴的情况吗?” “嗯,是有此事。”孔有德点点头说道:“是时,我们怀疑这些野人部落可能跟鞑子有联系,用皮毛和冬参从辽东换来了这些铁器和盐巴。” “可是……”耿仲明抬起头来,脸上呈现出古怪的表情,“可是,昨日我跟几名被驯服的野人头领说及此事时,他们提到了一个名字,立时让我想起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什么?” “新洲!” “新洲?” “准确地说,应该是新华人!”耿仲明苦笑一声,“他们在距离我们不远的东北沿海某地,建立了一座军事据点。那些野人部落里所拥有的铁器、布帛以及盐巴,便是从新华人手中换取的。” “嘶……”孔有德听罢,顿时瞪大了眼睛,怒声斥道:“你为何现在才将此事说与我们?” “我这不是才听到信吗?”被孔有德这般当众呵斥,耿仲明心中很是不快,说话的语气也变得硬邦邦起来。 “若是新洲人在咱们身侧,那可就有些麻烦了!”孔有德喃喃地说道。 当年,若不是这些新洲人驾驶数艘炮船助阵,黄龙也不至于一战便将他们泊于登州水城的水师战船尽数焚毁,几乎断了他们出海外逃的后路。 而且,这两年来,从朝鲜人口中频频听到的消息,新洲人几次随同东江镇扫荡朝鲜西海岸城镇村屯。 一个多月前,他们更是联合杀入汉江口,并袭破了汉阳城,逼的鞑子不得不派兵来救。 怎么,此番正值我们全取咸镜道,割据朝鲜东北的重要关头,新华人又要来断我们后路了?! 如此,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待攻取了整个咸镜道,咱们必须派人去探探新洲人的底!” —— (本章完) 第399章 海东(一) 第399章 海东(一) 1639年6月12日,永明堡(今海参崴)。 张大山静静地听着遂安堡(今扎鲁比诺市)民兵小队长赵二谷操着一口浓烈的山东话,断断续续讲述他们如何捕获几名非法“入侵者”,以及随后相关的审讯结果,脸上的表情不由显得异常凝重起来。 “也就是说,那个所谓的靖东都护府已经全取了整个咸镜道?”待对方说完后,他立即追问了一句。 “呃,想来应是如此。“赵二谷挠了挠头,小心地回道:“通过拷问,那个带队的朝鲜探子说,一个月前,他们的大将军率兵攻入咸兴城,捉了朝鲜人的观察使、判官、镇守使等官员,然后拿着他们的信符便将其他郡县城镇全都招降了。” “那……,那个靖东军在攻打咸兴城的时候,有没有损失?” “好似……没有太大损失。”赵二谷想了想,摇头说道:“他们带了好些火炮,朝着城头轰了几炮,朝鲜人便开城投降了。接下来,收服其他郡县城镇时,也没经历什么像样的战斗。而且,他们还招降了好几千朝鲜军队,这让靖东军的兵力反而较战前扩充了许多。” “狗日的,他们还有火炮!”张大山低低地骂了一句。 “大人……”赵二谷愣愣的看着他。 “嗯,你做得很好!”张大山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稍后,到参军那里领赏。在此休息一日后,便立刻返回遂安堡!” “谢大人!”赵二谷咧嘴应道。 从窗户透进的阳光,映照着墙上那张粗制的海东地区舆图。 张大山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咸兴城”的位置,立时捅破了那个小点,并在地图上晕开一片污渍。 “诸位,都听明白了吧?”他转过头来,环视厅内众人,声音压得像块生铁,“那个号称靖东大将军的便是祸乱山东的孔有德。这狗娘养的,现在坐拥整个咸镜道,手里还攥着数千兵马!现在,这厮又瞄向了我们海东拓殖区,咱们该如何应对呀?” “我们需要将这个消息迅速传回北瀛岛(今北海道),让两位专员大人知悉!”管屯田的周兴安大声地说道。 “除此之外,我们还需抽调人手将辖境内的几座堡寨加固整修一下,免得孔贼派兵来攻!”海东拓殖区民兵总队长茅春平沉声说道:“待农闲时节,要将所有青壮组织起来,进行军事演练,而且要加大强度。” “周边的土人寨子也需动员起来,我们可以粮食、铁器、酒水,乃至武器作为交换,征召他们加入到我们的军事整备行动中。”负责土人部落事务的孙仁贵建议道:“虽然每个寨子的土人数量不多,但统合在一起,至少也有七八百青壮。” “而且,他们自幼行猎于山林,每个人就是天生的战士,稍事组织整训一下,绝对会让来袭的孔贼喝一壶!” “那个……”拓殖区书记官田小冬沉吟半响,开口说道:“那个,你们认为孔贼向我海东拓殖区派出探子,就笃定他一定就会来攻打我们?” “大人,难道孔贼派来探子就仅仅是为了瞧我们一眼?”茅春平不解地看着他。 “是呀,孔贼尽取朝鲜咸镜道,可谓兵锋正盛,如何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侧后方出现一股强大的地方势力,随时会对其构成军事威胁?”张大山皱眉道。 “诸位请看……”田小冬站起身来,走到那幅粗制的海东拓殖舆图前,伸手在咸镜道的区域位置画了一个圈,“虽然咸镜道地域广阔,但该地区皆为山地丛林,土地贫瘠,而且位置较为偏远,长期被朝鲜王国视为边荒地带。” “该地区也是朝鲜最后纳入统治版图内地区,一直被当做流放地看待,朝鲜官方甚至还实施所谓‘西北禁锢’的政策,限制当地人参政,进入朝廷中枢。” “在这种情势下,咸镜道长期未受到重视,也没有获得很好的开发,农业产出极低,导致整个地区人口数量也相对较低。嗯,根据从朝鲜那边的资料显示,该地区人口大概在30-40万人上下,多数为贫困佃农或流放者后代。” “对了,在山区丛林中,还有大量未被完全同化的东海女真部落(乌德盖人等),类似于我们东海拓殖区境内的赫哲人、鄂伦春人,向来是不服王化,野蛮难驯。” “且不说孔贼刚刚夺下咸镜道,还未尽收人心,就算他整合了各方势力,建立起统治基础,那仅凭该地有限的产出,最多又能养多少兵呢?哪怕他养了数千乃至近万的军队,能用于攻击我们的力量又能有多少呢?” “就算咸镜道经济凋敝,产出有限,但供养三五千军队,甚至七八千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周兴安轻声说道:“以我们海东拓殖区来看,建有二十余处堡寨,拥有移民四千五百余,极限动员情况下,都能组织起一千多人的武装力量。”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而咸镜道人口更多,就算按三十万规模来计,怎么着也能拉出一万人的军队吧?” “一万人?”田小冬听到这个数字,不由笑了,“倘若是清虏的话,依托其严密的八旗体系,还真的可以在三十万人口基础上拉出一万人的战兵,甚至会更多几倍的军队。但孔贼可就未必有这个能力了,他们刚刚才征服咸镜道,哪里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建立起这般严密而有效的组织力和动员力?” “就算孔贼拉不出一万人,但他手头上四五千兵力还是有的。”茅春平担忧地说道:“若是大举来攻,对我们来说,也是不小的威胁。” “那他通过什么方式大举来攻?”田小冬反问道。 “翻越山岭……” 话刚一出口,茅春平顿觉不妥,数千大军怎么可能穿过数百公里的莽莽山岭,杀入海东拓殖区呢? “呃……,或者通过驾驶舟船,逐一攻打我们沿海几处堡寨。” “孔贼有那么多水师舰船吗?” “……”茅春平怔了一下,“料敌从宽,孔贼即使没有那么多舰船,但伐木造舟,亦或搭建木筏……” 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若是凭借一些小船、舢板,乃至木筏,拉着数千军队长途奔袭海东拓殖区,这无异于一场自杀。 要知道,鲸海(即日本海)可不像黄海那般海况平稳,且不说秋冬两季的大风巨浪会让小船瞬间倾覆,造成船毁人亡的悲惨后果,即使海况较好的春夏时节,也会偶有短时强风浪,使得小船航行也充满了巨大的风险。 况且,大规模的登陆战斗是一项极为复杂且高风险的军事行动,会面临诸多技术和战术层面的挑战。 需要掌握潮汐、暗礁、浅滩等诸多水文信息,以及士兵上岸的快速集结,后勤补给,还有应对岸防武装力量的反击。 这么多问题,随便暴一个出来,便会让整个军事行动变成一场巨大的灾难,导致全军覆没的下场。 新华人玩海军也有十几年了,至今为止,也未曾实施过千人规模的登陆战斗。 数年前,新西战争爆发,新华海军也只是以三五艘舰船,携带数百武装士兵,偷偷摸摸地登陆袭击西属美洲未有太多防御设施的沿海港口城镇。 即便攻取巴拿马城,那也是联合两艘英格兰海盗船共同实施的,而且还是采取海陆夹击、趁夜偷渡的方式,才堪堪拿下这座西班牙重要的据点。 就凭孔有德之流,能玩得转大规模海上登陆行动,还能大举进袭海东拓殖区? 那也太高看他了! “所以,短时间内,孔贼当不至于会向我们发起进攻?”张大山顿时心下一松,长长出了一口气,看向田小冬的眼神,也流露出几分钦佩。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端坐中军帐,便能运筹帷幄,料敌千里之外! “不过,我们也不能不防。”田小冬正色道:“沿海诸堡在必要时候,需要修筑炮台,堡寨防御上也有必要进行一番提升,一些粗陋的木栅栏、篱笆,要尽可能的换成巨木大料,甚至在关键部位填充砖石水泥。” “如此,在面对可能到来的外来威胁时,方能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不至为敌所趁。” “就照书记官说的办。“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让孔有德那厮知道,海东的篱笆……扎手!“ “大人……”突然,门外一名护卫匆匆叩门而入,“大人,海西寨(今兴凯湖西岸卡缅-雷波洛夫镇)送来急报。” “鞑子的哨探摸到……北琴海(兴凯湖)了!” —— (本章完) 第400章 海东(二) 第400章 海东(二) 大明诸多文献常以“东海”泛指鲸海西岸地区,如《辽东志》所载:“自乌苏里江口以东,皆东海也”。 在永乐年间,为了管理这片广袤地区,设立了奴儿干都司这一军政机构,管辖范围西起鄂嫩河,东至库页岛,北抵外兴安岭,南接图们江,乌苏里江以东至海地区均属其辖境。 出于监管的目的,大明还设立了几处重要的军事据点镶嵌于其中,如喜申卫(今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附近)、亦麻河卫(今俄罗斯伊曼河一带)等。 同时,明朝还派遣流官(如康旺、王肇舟)对若干部落和地区进行直接管辖,并依靠亦失哈舰队(官兵数百至千余,大型独木舟、平底船二十余艘)定期巡行黑龙江下游,维持大明于该地区的统治。 然而,在宣德时期,推行休养生息政策,不仅尽撤安南之地,而且还以奴儿干都司“地广人稀,耗费巨大”的理由,开始逐步放弃。 宣德二年,大明朝廷下令停止建造内河船只,不再运粮,并尽废数座直辖卫所据点。 到了宣德八年,在亦失哈舰队最后一次巡行后,将所有卫所官兵悉数撤回辽东,仅保留名义上的羁縻统治。 宣德九年,奴儿干都司行政降级,其职能被并入辽东都司,使得大明于东北地区的实际控制范围退缩至辽宁开原一带。 到了“堡宗”时期,因为土木堡之变,大明军事力量几乎遭到毁灭性打击,对东北的控制进一步松弛,在诸多官方文件记录中,“奴儿干都司”也被“黑龙江诸部”替代。 原本依赖大明赏赐和朝贡贸易而生存的女真卫所各部也随之瓦解,“黑龙江诸部”先后自立,不再奉大明喻令行事。 待建州崛起,这片曾经的王土终成建州女真的猎场与兵源。 直到崇祯八年(1635年)四月,北瀛岛移民船队劈波斩浪而来,于海东之地筑永明堡、设鲸海寨(今纳霍德卡港),汉家儿郎方重启经略白山黑水之篇章 在随后几年时间里,一批又一批移民不断被输入至该地,筑村建屯,设置皮毛收购栈,从沿海逐步深入内陆。 去年二月,北瀛拓殖区设立海东拓殖分区,组建管理机构,统一管理该地陆续建起的三十多处大小堡寨、贸易货栈,以及收纳的众多土著部落。 海西寨是海东拓殖分区最北边的据点,位于北琴海(兴凯湖)的西南端,初时为一处皮毛收购站,在今年四月,输入了十多名朝鲜人,遂将其扩建成一座占地约四十米见方的木寨,成为新华人在大湖区最为重要的屯殖点。 6月18日,晨雾尚未散尽,高高的瞭望台上,值哨的陈石头双手使劲搓了搓面颊,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 马上就要换班了,屯长肯定要过来检查哨位,并询问下半夜执勤的情况,可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副萎靡的模样。 在上半夜的时候,寨子里的两只大黄狗叫个不停,这让他紧张地直冒冷汗,端着火枪,瞪大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唯恐隐藏在夜色里的敌人或者野兽突然就蹿了进来。 临时被唤醒的十几个同伴也跟他一般,满脸惊恐地望着外面,甚至还有几个新来的朝鲜人双手哆嗦个不停,连刀枪都差点没握住,惹得屯长大骂不止。 可能是为了给大家壮胆,也可能是为了警示寨子外面威胁目标,屯长命人朝着漆黑一片的旷野中打了两枪。 枪口喷射出的火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目,爆裂的枪声也将寂静的原野震得抖动。 但枪响过后,什么也没发生,整个大地静籁无声,连那些喜欢夜间活动的鸟兽,仿佛也被突然响起的枪声所惊吓,朝着密林深处遁去。 在折腾了两刻钟后,眼见没什么危险来临,屯长便让陈石头继续保持警戒,其他人返回居所休息。 这种情形,在这半个月来经常上演,搞得大家都有点草木皆兵,精神上也是倍受折磨,根本无法好生休息。 为何如此? 盖因,鞑子摸了过来。 十几天前,来自穆棱河中游赫哲部落的几个猎人在前来交易时,告诉他们一个惊人的消息。 汗国的将军领着数百名战士正在巡行地方部落,而且还似乎要奔着乌苏里、大湖的方向而来。 他们向该地区的诸多部落逐一宣读大汗的旨意,勒令所有部族首领必须在来年正月前往汗城(即沈阳)朝贡纳拜。 凡不从者,将会遭到大汗的严厉惩罚,重者,族诛人死,轻者,或部族迁移,或罚金,或缴纳数倍皮毛税。 而且,他们在宣示汗国的威势时,还反复询问当地部族头领和长老,在乌苏里地区是否有强横势力的崛起,或者某个外来势力突然闯入该地区。 海西寨听到这个传闻后,顿时就慌了。 鞑子此举,分明就是在打听他们新华拓殖点的消息。 这下子,祸事来了! 虽然,在四月份的时候,上头送来了十多名朝鲜人,但整个寨子的居民人数依旧很少,仅为二十七人。 这么点人,凭借十几杆火枪,对付一下周边的土人部落,那肯定没问题。 就算来百把人,据寨自守的话,也能轻松将其击退。 可现在倒好,鞑子来了好几百人,那可真要了命! 要知道,寨子里的移民构成,基本上是以来自辽东的难民和山东的饥民,以及一群被掠来的朝鲜人。 这些人都曾切身感受到鞑子的野蛮和残暴,更是见识过他们的武力强大。 就连我大明最为强悍的关宁诸镇,都被鞑子打得屡屡鼠窜,只能龟缩在几座坚城之中,凭垒而守。 要是他们摸到海西寨,那岂不是就意味着所有人都大祸临头? 若非屯长孙富业带着几个老移民强力弹压,寨子里的人怕是即刻便要跑光了。 因为,所有人都不相信,仅凭外围那道简陋至极的木栅栏,便能将鞑子挡在外面,从而免遭他们的屠戮。 只要鞑子愿意付出些许伤亡,攻破他们这座小寨子,并非什么难事。 若是不战而逃的话,那也无法向上头交代,肯定是要遭到拓殖分区的严厉处置。 虽不至于砍头,但定然会被发配至偏远荒岛,或者投入矿场,沦为可怜的苦役。 为今之计,只能将此间情况迅速报与永明堡,要么求得援兵过来,加强海西寨的防御力量,逼退鞑子的进攻,要么弃了寨子,往后方转移,以暂避鞑子锋芒。 信使已经派出,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 在这期间,所有人都无不向老天祈祷,希望鞑子不要过来,或者不曾发现海西寨的存在,然后巡行至其他地方。 “但求今日也平安无事!” 太阳升了起来,晨雾也逐渐散去,远处的湖面泛起一层冷冽的银光,煞是好看。 陈石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觉得自己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了。 下了值,吃饱了肚子,定要美美睡一觉! 望了一眼西侧的草甸,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远处的薄雾中,浮现出一片黑压压的影子。 起初,他以为是眼皮沉了,看得有些,可当那片影子越来越近,轮廓逐渐清晰时,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鞑子!……鞑子来了!” 三百余甲兵,如黑云压境,缓缓逼近海西寨。 他们未有丝毫隐藏行迹的打算,就这么堂堂正正地列阵于寨前百步之外。 仿佛在向他们宣告,这座寨子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十几匹战马喷吐着白气,铁蹄踏碎晨雾,发出沉闷的声响。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不论是位于两翼的十几个鞑子骑兵,还是列阵中间的八旗步兵,皆身披甲,头戴铁盔,目光冷冽如刀。 最前排的甲兵手持长矛,矛尖寒光闪烁,后排的弓手则已搭箭上弦,只待一声令下,便可箭如雨下,射入寨中。 而在阵列中央,一名身披厚重铁甲的鞑子将领策马而出,头盔下的双眼如鹰隼般锐利。 他缓缓抬起手,身后的阵列立刻静止,连战马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震慑,不再躁动,只是轻轻地吐着白气。 死一般的寂静。 寨墙上的屯民们早已面如土色,几个胆小的朝鲜人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坐在地。 陈石头的手指死死扣住火枪的扳机,掌心全是汗水。 他知道,鞑子这是在施压。 他们要让寨子里的人明白,在他们强横的武力下,抵抗毫无意义。 “完了……,全完了……”有人低声喃喃,声音里透着绝望而无助。 屯长孙富业站在寨门后,脸色惨白,手臂微颤,可眼神却异常凶狠。 他将手中的腰刀猛地向下一挥,狠狠地劈砍在木桩上,厉声吼道:“怕什么!横竖都是死,难道还要跪着、哭着让鞑子砍脑袋吗?!” 他的吼声像一记重锤,砸醒了众人。 是啊,以鞑子的残暴,一旦冲进来,能有几人幸免? 辽东逃来的难民们比谁都清楚,就算投降,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们很大概率会成为鞑子的奴隶,忍受百般折磨,死得会更惨。 狗日的,跟鞑子拼了! 与其跪着死,莫如站着杀。 “装弹!……赶紧装弹!”孙富业厉声下令。 仍未装弹的数名火枪手颤抖着开始填装火药,铅弹上膛,枪口从木栅的缝隙中伸出,遥遥地对准了寨子外面的鞑子阵列。 鞑子将领似乎察觉到了寨内的抵抗之意,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他缓缓举起手,猛地向前一挥。 数十名弓手小跑着,朝寨子奔来。 重装甲兵则持着顺刀、长矛缓缓地跟在后面。 两翼游骑也催动马匹,慢慢地朝寨墙接近。 几息之间,鞑子弓箭手已接近寨墙七十步,脚步也慢慢减了下来,弓弦弯成半圆,蓄势待发。 六十步。 寨子里响起了口号声。 弓箭手心神为之一凛,对方要进行反击了? “砰!砰!砰!……” 一阵炒豆子般的炸裂声响起,寨墙上方升起股股白烟。 五六名鞑子弓箭手立时扑倒在地,惨呼连连。 “不要停!”一名临阵指挥的分得拔什库(即小队领)大声呼道,继续迈步向前,右手将弓弦拉得更满了。 鞑子在交战过程中,一般会追求近距杀伤,使用强弓重箭抵近射击。 每当明军试图保持距离,以期利用火器优势打击鞑子时,他们则以机动性快速地将战斗拖入到对己方有利的“血腥三十步”。 八旗甲兵,“三十步射面”,“五十步射胸”,充分利用重箭和强弓弥补射程劣势,给予明军最大的杀伤。 “放箭!” 当鞑子抵近寨子五十步时,阵列中发出一声暴喝。 “嗖嗖嗖……” 刹那间,箭雨如蝗,狠狠地扎进寨子。 “噗噗噗……”箭矢钉入木墙,发出沉闷的声响,几支利箭穿透缝隙,射中了几名屯丁,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 “啊!……”惨叫声不断。 “射击!……射击”屯长孙富业大声呼喝道。 “砰!砰!砰!……” 火枪再次打响,但射击频率参差不齐,火力密度也大不如第一次。 但硝烟弥漫,铅弹呼啸而出,还是造成了数名鞑子的伤亡,甚至还意外击中了侧翼飞奔而来的一匹战马,嘶鸣着栽倒在地,将马背上的鞑子骑兵甩飞出去。 鞑子将领显然没料到寨内的火器竟有如此威力,眉头一皱,但很快,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阴冷。 “杀进去,一个不留!” 号角长鸣,战马奔腾,数百鞑子如群狼般拥向寨墙,大地在军阵冲击下,不断震颤。 瞭望塔上,陈石头咬紧牙关,哆嗦着重新装填弹药,然后举枪瞄准下面的鞑子,扣动扳机。 他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 “但最起码,要拉几个垫背的!” 随着枪口抖动,白烟升腾,隐约中,一名鞑子被铅弹击中,一头扑倒在地。 “值了……” 他长舒一口气,从挎包里摸出定装纸包火药和弹丸,准备再次装填弹药。 但一瞬间,一支羽箭迅疾袭来,直冲面门。 “啊!……”右眼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踉跄着后退几步,便从塔上仰面栽了下来。 最后的一丝意识,无数的靴子踏在草地上,汹涌地撞向寨墙。 血色、惨呼、枪声、还有濒死的低吟…… 随即,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本章完) 第401章 海东(三) 第401章 海东(三) 正红旗固山额真和硕图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铠甲内衬早已湿透,黏腻地贴在背上,让人很是不舒服。 但他此时却对此全然不顾,举着单筒望远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仔细观察着远处那座突兀矗立在河谷中的堡垒。 “主子,这……这哪是什么寨子?”正红旗甲喇额真塔克善的声音里透着难以置信,“这他娘的分明是座城池要塞!” 和硕图没有回应,缓缓移动望远镜,将那座堡垒的防御工事尽收眼底。 小城并不大,也就三百米见方,城墙高度一丈到一丈二尺上下,由巨木大料搭建,附着大量夯土和石块(水泥),顶部设有木制女墙,四角耸立着砖石筑成的角楼,突出于城墙。 最令人心惊的是,北面城墙上有一座炮台,赫然架着两门黝黑的火炮,炮口直指他们所在的方向。 “那火炮……”和硕图喉结滚动,“看型制,像是‘新夷火炮’,但瞧着似乎更轻便一些。” “嗯,还有许多……火铳!”塔克善看着城墙上荷枪实弹的守卫,不由眉头紧皱,脸上也露出几许忧色。 七日前,他们虽然攻破了那座位于大湖西岸的小寨子,尽歼其众,但自身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十六人战殒,十八人受伤,在随后几天时间里,那些被火铳击中的旗丁和包衣陆续又有七人死去,剩下的伤员情形也不大好,使得整个部队减员高达一成。 这让清军上下恼怒不已的同时,也暗自心惊。 这个破寨子,拢共也就二十多人,但却凭借十几杆火枪,简易的木栅栏,给予他们如此重大的伤亡。 若不是有绝对的兵力优势,胜负犹未可知。 而且,此战的交换比几乎是一比一,这如何让人受得了! 他们不仅敢于反抗,而且还杀伤我们这么多人,那还不得回以酷烈的报复。 出于泄愤,清军在攻入木寨后,便对仅存的十余名守军展开了残酷的虐杀。 若非,带队的和硕图要留下几个俘虏询问对方情报信息,杀红眼的八旗兵丁差点将他们给屠了干净。 “主子,那几个俘虏没撒谎。”塔克善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这座堡寨比那个叫海西的破寨子大了十倍不止。估摸着,守军当不下两百人。……这怕是不好打呀!” 和硕图收起望远镜,用绸布包好,揣入怀中,然后还轻轻地拍了拍。 这些年来,通过与辽南镇和东江镇明军的频繁交战,清军陆续缴获了十余支这种能窥视远方的单筒望远镜,对于战场观测、敌情侦查,具有积极的意义,向来都被当做宝贝一样收藏,轻易不会许以他这种普通将领使用。 若非,皇上对乌苏里、黑水两地的所发生的变动非常重视,让他领两个牛录巡行上述地区,查探具体情形,那是万万不会将这等宝贝交给他使用。 据说,这些单筒望远镜是那个一意与我大清作对的新洲人制造,端的是好本事。 除了望远镜,新洲人还给明军提供大量火器,尤其是威力巨大的火炮,让我大清八旗在面对明军坚城时,很是忌惮。 数月前,黄龙领兵偷袭海州,不期被我大清数百甲骑给缀上了,驻守辽阳的豫亲王多铎当机立断,率五千步骑迅疾扑了过去。 经过一番鏖战,最终于海州斩杀黄龙,歼明军四千余,随即趁势猛攻辽南,连拔数座堡寨坚垒,迫的明军只能龟缩于旅顺、永宁两座沿海要塞中,苦苦支撑。 此战,我大清最大的收获除了击杀了黄龙这个老对手,重创了辽南镇外,还有一个便是缴获了数十门“新夷火炮”,使我大清所拥有的火器数量和质量,立时上了一个新台阶。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新洲火器,制造精良,性能可靠,而威力也丝毫不弱于此前缴获的红衣大炮,在大量供应明军后,已日渐成为我大清八旗所面临的艰难挑战。 如今,这些新洲人竟然将触角伸入到海东地区,隐隐对我大清后路构成致命的威胁。 他们到底从哪里来的? “塔克善,你觉得能打吗?”和硕图转身看向自己的副手。 “打不了!” 塔克善虽然一脸横肉,面相粗莽,左颊还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刀痕,看着甚是凶恶,但他却是一个非常精细的统兵将领,十余年的战场厮杀,让他在粗粗观察眼前这座堡寨后,立时下了定论。 “别说咱们手里只有三百兵力,就是调来三千人,也未必啃得动这座堡垒。”他啐了口唾沫,粗声道:“所以,咱们也别想着试探人家的实力了,直接撤吧。” “甲喇爷,这就撤了?”牛录额真额尔赫惊诧地看着他,脸上露出几分不甘,“这座城看上去防守很严密,城头还有火炮,但守军未必经得住咱们的冲击。我们可以趁夜发起突袭,只要攀爬入城,守军必然胆丧,只能任由我们砍杀。” “说不定,他们会被吓得直接崩了,一个个竞相逃跑,根本不敢与我们面对面的厮杀。就像那些明军和朝鲜人一样,瞧着全都是样子货,只会躲在城头放铳。” “就算人家只会躲在城头放铳,那也能轻松地将你击杀在当场!”塔克善冷冷地说道:“你若想要试一下,可以向主子请命。” “主子……”额尔赫转头看向和硕图,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塔克善说得不错,这座城,咱们啃不动!”和硕图漠然道:“咱们准备撤吧!有了那几个俘虏,也能向皇上交代了。” “咱们可以从宁古塔调兵过来的。”额尔赫嘴里嘟囔着,“城外这种了好些庄稼,咱们纵火焚烧,或者驱马践踏,定然可以逼迫他们出城交战。只要到了野外,那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调兵?”塔克善冷笑,“宁古塔距离此地一千里,等援军到了,黄菜都凉了。”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的城头:“看见那些旗帜了吗?红底黄五星,还有几面绣着刀剑交叉的认旗。这他娘的可不是普通村屯寨子,是正经的军事要塞。” “走吧。”和硕图不再理会额尔赫,转身朝后方的临时营地走去,“咱们此番过来,可不是为了逐一拔除这些新洲人的军事据点,而是要将我们所看到的和听到的,详详细细报与皇上知悉。” “乌苏里、大湖地区的情况是这般,那么黑水那边的情形又是如何的?且需抓紧时间过去瞧一瞧,好确认到底是个什么事!” “主子,黑水那边会不会也是新洲人摸了过去?”塔克善突然想到了什么,立时脱口而出。 “嗯?……”和硕图闻言,脚步顿了一下,猛地回头看向他,“新洲人会摸到黑水地区?” “万一呢?”塔克善舔了舔嘴唇,侧头又看了一眼那座堡寨,“新洲人能出现在此地,未必就不能偷偷潜至黑水。据闻,黑水这条大河好似直通海上,而那些新洲人又善于操舟弄船,说不定……” “若如此,那麻烦可就大了!”和硕图也顺着塔克善的目光,望向远处的那座堡垒,嘴里喃喃地说道。 “有何麻烦?”额尔赫不以为意地插嘴道:“咱们直接派大军过来,剿了这些新洲人,然后再一把火将他们修筑的寨子给烧得干干净净,便一了百了,万事大吉!” “蠢货!”和硕图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哼,长点脑子!”塔克善也是冷哼一声,紧跟着和硕图往临时营地行去。 —— (本章完) 第402章 海东(四) 第402章 海东(四) “鞑子确定都走了?”海东拓殖分区负责人张大山蹲在昌宁堡(今双城子市)的寨墙上,抬头望了一眼城外寂静的旷野,沉声问道。 “回大人,鞑子确实走了。”昌宁堡民兵队长许宝年肯定地回道:“不过,为了防止鞑子杀个回马枪,我让库玛带了十几个乌德盖猎人缀在后面,看能不能割几个脑袋回来。那些林子里的老猎手,保准连鞑子夜里撒几泡尿都能数清楚。” “很好!”张大山满意地点点头,“再过些日子,大麦就要收割了,可不能让鞑子再蹿过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对了,咱们发出的悬赏通告呢?” “已经派人到附近投附于我们的各个部落宣读了此告示,想来要不了多久,方圆百里之内的其他部族也会收到这个悬赏。”许宝年舔了舔开裂的嘴唇,脸上露出几分狠厉,“只要鞑子敢一直逗留在我们海东拓殖分区,定要将他们的脑袋全都留下来。” “一颗真鞑脑袋换一把上好的钢刀、二十斤细盐、五匹松江布,外带两百斤粮食!博和里屯的头人说,他们的猎手连做梦都在数辫子。……狗日的,海西寨二十多条鲜活的人命呀!” “这次,是咱们冒进了。”张大山叹了一口气,“谁也没想到,鞑子会这么快就发现我们将拓殖据点延伸至北琴海,并且还如此迅速地派人过来探查。” 去年二月,海东拓殖分区正式建立,张大山旋即被任命为分区专员。 作为北瀛拓展专员亲卫队长出身的他为了做出一番耀眼的政绩,在进一步发展并夯实永明、鲸海、松阳(今大卡缅市)、遂安(今扎鲁比诺市)等几座沿海据点的拓殖基础外,还将开拓的方向转至内陆,相继建立昌宁堡、云岗堡(今霍罗尔镇)、镇安堡(今切尔尼戈夫卡镇)、海西寨,一口气将新华人的触角延伸至大湖地区。 其实,以海东拓殖分区所拥有的这么点移民人口,将拓殖据点如此伸入内陆,而且又分得这么散,根本不利于整体发展,也无法对周边地区进行有效实控。 若是遭到大股敌人的袭击,后方支援根本来不及反应。 部分拓殖官员对此也进行过劝阻,但他却是执意为之,并经常将北瀛拓殖区齐大人的口头禅“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拿来堵众人的嘴,试图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控制区扩展至广袤的内陆。 这片蛮荒地区,皆为原始而落后的部落土著,连铁都没几片,哪有什么威胁可言? 至于鞑子,更是距此千里之遥。 这两年来,拓殖工作也确实推进得极为顺利,不仅新辟的几座内陆据点很快就站稳脚跟,而且还通过贸易交换的途径,与当地的乌德盖人、赫哲人、鄂伦春人以及部分海东女真人都建立了较为融洽的商贸关系。 他们将猎取的皮毛、采集的冬参、捕获的狍鹿拿来与新华拓殖点交换铁器、盐巴、香料、酒水以及布帛,极大地方便了他们的生活。 新华人交易公道、货物充足,态度也较为温和,比汗国那些粗暴又贪婪的女真“亲戚”好打交道多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无需再长途跋涉背着一捆捆皮毛,在寒冬的风雪天里,千里迢迢地跑到汗城去上贡,然后再交易获取这些物资。 甚至,在新华拓殖官员的鼓动劝说下下,许多原本要例行前往清虏地界进行朝贡参拜的部族都纷纷放弃了这个念头。 因为,当第一个赫哲猎人用三张貂皮从新华人的寨子里换来一口铁锅时,这里的规则就变了。 从前,女真商人用半袋发霉的粟米强换整张熊皮的年代,随着新华商栈的货架摆在了交易区而被碾得粉碎。 诸多部落的头人和猎人学会了比较,云岗堡的汉人掌柜会当面用戥子称一筐筐背来的冬参,永明城的货栈仓库永远堆着一袋袋细粒的海盐、佐味的香料,而昌宁堡的拍卖现场,赫哲人甚至能用鹿茸竞价买下来自江南的丝绸。 还有一些勇敢的猎人因为有大量的铁制箭头和锋利的钢刀、铁叉,而在林中收获满满。 新华人会在他们面前笑眯眯地摆弄手中的火枪:“你们的弓箭,只能打狍子。而我们的火枪,则可以轻松地打退建州女真人。”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当海东女真人亲眼目睹新华人使用火枪,非常轻松地射杀一头黑熊时,整个大湖地区的部落都传遍了:汉人的轰天雷能洞穿最厚的熊皮。 而昌宁堡寨墙上那几门火炮在发出毁天灭地的巨响后,几乎所有的赫哲人看向新华人的目光也都变得“柔和而清澈”起来。 曾经怀着仰慕且敬畏的心态,跪着去接受大汗赏赐,感到这是一种莫大的恩惠。 现在,新华人的商队直接用爬犁、拖车拉来的无数商品,直接摆在露天的集市上,以平等的姿态,互相交易,任人挑选。 越来越多的族人开始费心思,学着用汉话问“价钱”,问“数量”,问“合作”。 这片白山黑水,随着新华人的到来,似乎要换个活法了。 假以时日,先进的文明、丰裕的物资、强大的武力,还有亲和怀柔的态度,诸多部落势必会选择向新华人靠拢,甚至表以归附。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清虏的反应速度相当之快,在新华拓殖海东不到五年时间,便发现了该地区的异常情况,并派兵前来探查。 先是以数百全副武装的八旗甲兵施予武力威慑,勒令大湖周边部落再次向清虏表以臣服,并承诺来年正月间前往盛京朝贡觐见。 随即,他们又袭击了海西寨,除了几名需要带回盛京问话的俘虏外,所有屯殖移民尽皆被屠,寨子也被付之一炬。 若不是云岗、镇安两座堡寨提前获得消息,再加上寨子坚固而结实,各自屯驻的一百余移民更是枕戈待旦,日夜值守,保持了足够的警醒,使得清虏无机可乘,说不得也要遭到他们的毒手。 更让所有人震惊的是,三百余清虏八旗在攻击上述两座据点未果的情况下,竟然绕了过去,朝着昌宁堡杀了过来,似乎根本未将海东拓殖政府放在眼里,犹如去年他们大举入寇关内那般,没有任何顾忌。 面对清虏这般骄横轻狂,拓殖区专员张大山一边下令调集各地武装民兵向昌宁堡集结,准备围杀这股清虏八旗,一边向周边诸多部落下发了悬赏令,发动各族土著展开对清虏的袭击,使其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却不想,领兵的清虏将领表现得异常果决,在看到昌宁堡防御严密、坚固难攻后,未做任何恋栈,直接转身而去,奔大湖而去。 岂有此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我们海东拓殖区是公共茅厕吗? 一念至此,张大山不由扣紧了寨墙上的水泥,眼眸中也闪现出一丝狠厉。 “大人快看!”许宝年突然手指着西北方。 远处的松林惊起一片飞鸟,片刻,一个浑身是血的乌德盖猎人踉跄着冲出树丛,他背上插着两支雕翎箭,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条金钱鼠尾辫。 “三……三十里……”猎人栽倒在寨门前,嘴角染着血,却扯出一丝狞笑,“库玛说……,让新华老爷……验货……” “赏!……重赏!”张大山猛地握紧了刀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旁边的夯土墙缝里,一株顶着泥土的野草正在血渍中倔强地伸展绿叶。 —— (本章完) 第403章 海东(五) 第403章 海东(五) 六月初二,阴。 晨雾像一匹浸透鲜血的麻布,裹着北琴湖(兴凯湖)畔的芦苇荡。 和硕图蹲在岸边,手指捻着滩涂上几枚新鲜的脚印——鹿皮靴底特有的菱形纹,是土著猎人独有的标记。 “主子,船备好了。“塔克善的声音从雾中传来。 他身后二十几条桦皮小船在浅滩上摇晃,像一群待宰的牲口。 昨夜强征这些船只时,乌德盖人的血把半个湖湾都染红了。 和硕图起身时,铠甲缝隙里的草屑、树叶簌簌掉落。 自那座新华堡寨(昌宁堡)撤退已七八日,那些阴魂不散的土著猎人就像附骨之疽,一路尾随在他们身后。 前天夜里值哨的包衣被弓箭射穿眼窝,今早又有个旗丁在湖边打水时,又遭袭击,脑袋也被割了去。 这使得所有人在行路时,皆着甲胄,并且随时保持警惕,以防偷袭。 “塔克善,额尔赫,你们二人带马队和其他旗丁沿岸走。“和硕图踩上最宽的独木舟,船身立即沉下去三寸。 这条用整根桦树凿成的小船本该载五个猎人,现在却挤着七个全副武装的甲兵和大量辎重。 “记住,每隔两里……“ 芦苇丛里突然飞起一群野鸭。 几乎同时,左岸三十步外的柳树林里闪过一道银光。 “趴下!“ 箭矢擦着和硕图的铁盔掠过,钉在身后汉人包衣的咽喉上。 那包衣捂着喷血的脖子栽进水里,沉重的甲胄带着他像块石头般沉底。 “弓箭手!“塔克善的吼声变了调。 但桦皮船摇晃得太厉害,七八支羽箭全钉在了水面上。 “嗖!” 和硕图稳住下盘,弓弦拉满,对着一名即将转身逃离的袭击者迅疾地射出了羽箭。 “啊!……” 一声惨叫,那名偷袭者栽倒在湖中,水面上立时浮现出一片殷红。 “主子……”塔克善担忧地望过来。 和硕图站在独木舟上,冷冷地看着岸边的树林,靴底已经渗进了半指深的河水。 “勿要纠缠,立即出发!” “嗻!”塔克善应诺一声,转身朝岸边集结待命的队伍奔去。 —— 六月初四,傍晚。 蜿蜒流转的松阿察河是大湖(兴凯湖)唯一的出水口,此刻正载着二十艘强征而来的桦皮船和大量随军携带的甲具和物资,悄无声息地向东北方向顺流漂去。 “主子,再往前走几十里,就是乌苏里江了。”李宗辉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划过一张简易的舆图,“按照那几个向导的说法,沿着那条大江顺流而下,只需三四天就能到黑水(黑龙江)。” 和硕图没有答话。 他的目光落在河岸两侧密不透风的椴树林上。 那些交错的枝丫间,说不定正藏着土著猎人,张着弓,搭着箭,冷冷的瞄着他们。 过去十几天时间里,他们已经损失了十七个人,八个被弓箭射穿脖颈,五个掉进插满尖木桩的陷阱,还有四个在睡梦中或者落单时被割了脑袋。 该死的,那些新洲人手中竟然也有“索伦兵”! “哗啦”一声,右岸的芦苇丛突然惊起几只野鸭。 所有的八旗士卒同时绷紧了身子,抽出一支羽箭,扣在弓弦上,紧张的望过去。 “放松,是水獭。”和硕图眯起眼睛,盯了半响,低声说道。 “不过……”他忽然举起右手,示意船队减速,并将船只靠向右岸。 李宗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右岸一棵倾倒的桦树横跨河面,树皮上还刻着奇怪的符号——三条波浪线中间夹着一个叉。 “主子,是土著猎人的标记!”他低声惊呼道。 “闭嘴!”和硕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目光闪现出一丝寒光,“让岸上的人停下来。” 命令通过鸟叫声传递。 走在河道右岸的塔克善立刻握紧了顺刀,六十多名旗丁散开,齐刷刷地蹲进草丛。 死寂中,只有河水拍打船帮的声响。 “咻!“ “啊!” 箭矢破空声来得毫无征兆。 最前方的独木舟上,一名旗丁突然捂着肩膀,仰面栽倒在船舱里,大声惨呼。 “敌袭!……左岸!” 和硕图看见左岸树丛里闪过几道黑影,速度快得像林间的紫貂。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但在他们身后,潜伏许久的八旗士卒提刀追了过去,冲在前方的额尔赫虽然身形粗壮,但动作出奇灵活,几个起落就迫近袭击者。 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呼。 当清兵们手忙脚乱地处理伤员,恢复秩序时,额尔赫已经拖着一个五大绑的赫哲人回来了。 俘虏的鹿皮靴上沾着新鲜的水草,腰间还挂着半截被割断的弓弦和半兜羽箭。 “主子,都是铁箭头!”额尔赫手中握着一根羽箭,递到和硕图面前。 他转身,一脚将俘虏踹跪在泥地里,眼里闪着凶光。 和硕图接过羽箭,蹲下身子,用箭头挑起俘虏的下巴。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赫哲猎手,穿着一套代表部落成年的鱼皮战甲,看向他的目光凶狠而倔强。 奇怪的是,他脖子上挂着一个精致的黄铜小盒,分明是汉人的手艺。 “为什么?”和硕图攥着箭杆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大腿,立时让他痛得面孔扭曲起来,想要奋力地挣扎,但在两名甲兵的强摁之下,丝毫动弹不得。 “呸!”那赫哲猎手啐了一口血沫,嘴里大声咒骂着什么。 “割了他的耳朵!”和硕图命令道。 一名甲兵闻言,抽出腰刀,便将这名赫哲猎手的耳朵割了下来,鲜血淋淋,染红了半张脸。 “……说!”和硕图再问。 “@@@……¥……¥%¥……”那赫哲猎手继续咒骂着,声音嘶哑,被缚的双臂使劲挣扎。 “再将他另一只耳朵扯下来。”和硕图皱了皱眉头,“不要用刀!” 那名甲兵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露出一丝狞笑,伸手揪住赫哲猎手的另一只耳朵,使劲地撕扯。 “啊!……” 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一只血糊糊的耳朵被残忍的扯了下来,那赫哲猎手已满脸是血,看着模样异常狰狞而恐怖。 “再不说,老子就将你削成一根人棍!”和硕图冷声道:“知道什么是人棍吗?就像一根木棒,所有突出的枝丫根结全都削掉了,让你变成一根滑溜溜的棍棒!” 那名赫哲猎人整张脸已经痛得扭曲变形,眼眶突出,嘴里不断喷出血沫,喉咙里还发出“嘶嘶”的声音。 “新华老爷……,悬赏……” “给盐巴、布帛……,还有粮食……,你们的脑袋……” 他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虽然语意不清,但也大致猜到了其中的含义。 “宰了这畜生!”额尔赫的钢刀架了上去,“他奶奶的,竟然敢将咱们当做悬赏猎物,跑来割咱们的脑袋!” “一刀宰了,那倒便宜他了!”和硕图摆了摆手,神色异常阴郁,指尖在微微发抖。 他忽然想起,数年前攻陷锦州时见过的布告--明军悬赏八旗头颅激励告示,最大字号是“赏银万两(贝勒、固山额真)”。 是时,他觉得这一切是多么可笑,多么荒唐。 就明军这般战力,赏格再高,他们也没本事拿到呀! 相较而言,我大清对明军斩获的赏格就比较低了。 普通明军士卒的脑袋最多赏几两银子,就算是擒获总兵、巡抚之类的高级货,也不过赏银五千两,并赐牛录世职。 就这么低的赏赐,去年秋季,多尔衮、岳托两人率兵大举入关,转战数省,耗时半年,几乎每个八旗士卒都有不俗的斩获。 甚至,就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包衣奴才,手中都有几颗明军的脑袋。 这收获,简直不要太轻松! 却未曾想到,他们在深入这片蛮荒之地后,竟然会有人以盐巴、布帛和粮食的赏格来收他们的脑袋。 这,似乎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我大清八旗甲兵,居然就值十几斤盐巴、几匹布和百来斤粮食。 这他娘的折算一下,怕是没有十两银子吧? “砍了他的手脚,削了他的鼻子,拔了他的舌头。”和硕图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朝岸边的小船走去,“然后将他吊在树上,给他的同伴好生看看!” “嗻!”两名甲兵拖着那名赫哲猎手便朝林中而去。 “主子……”塔克善走了过来,脸上流露出几分忧色,“我们要不要烧了沿途所有部落,让那些狗贼知道……” “闭嘴!”和硕图暴喝一声,“你想将这里的所有野人都推到新洲人那边吗?” “可是……”塔克善瞄了一眼船头正在处理伤口的汉人包衣,心中透着一股焦躁。 这些野人,怎生如此大的胆子,就凭新洲人发出的悬赏通告,便敢来对我大清八旗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偷袭。 难道,他们就不怕恼了我大清,专门调兵过来将这里狠狠地犁上一遍? “啊!……” 树林里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间或无尽的咒骂、嘶吼,让人听了不由心头一震。 “主子,我们还要继续往黑水吗?”塔克善稍稍收敛了心神,低声问道。 和硕图望向东北方。 乌苏里江的河口已经隐约可见,再往北就是黑水--那片比数个辽东还要广袤的野人领地。 如果,新洲人已经在那里扎了根…… “当然要去!”和硕图大声说道:“若不去看看,心中难安!” —— (本章完) 第404章 勃利堡 第404章 勃利堡 1639年7月17日,天刚蒙蒙亮,勃利堡(今伯力市)的木寨大门便在嘎吱声中缓缓打开。 一群穿着粗布短打的农人扛着锄头走出城门,向寨子附近的农田走去。 晨曦中,数百亩农田沿着黑水南岸铺展开来,燕麦在微风中泛起绿浪,土豆田里已经能看到零星的白。 “老帮子,你那块豆田长得不错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朝田垄对面喊道:“再过些日子收获了,定能比去年多那么几石!” “呵呵……”被称作老帮子的农人擦了把汗,咧嘴一笑,“都是托王大人的福,今年大豆要是丰收了,说不定能多换几匹松江细布回去,给婆娘做身新衣裳,再给要出生的小崽子弄套布袄。” “哟,你那朝鲜婆娘快要生了吧?” “孙郎中来看过了,说是差不多下个月吧。”老帮子嘴角咧得更开了,“嘿,总算能给我老唐家留个种了!” “那可未必!”那络腮胡汉子听了不免心生嫉妒,“说不定,你那婆娘给你生出个丫头片子。” “狗日的,你这臭嘴!”老帮子闻言,笑骂过去,“不过,丫头片子也行,反正都是我老唐家的血脉。大不了,老子再多辛苦一下,争取明年生出个带把的!” “嗤!明年说不定还是个丫头片子!” “我草你大爷!”老帮子脸色变了,“周大牛,老子咒你一辈子都分不到媳妇!” 说着,抓起锄头,气呼呼地转身朝着另一边田垄走去。 “嘿嘿……”周大牛嘿嘿一笑,“老子分不到媳妇,难道不能拿今年收的燕麦去土人那里换一个吗?……娶婆娘,多大个事!” 远处的寨墙上,勃利堡总管王明远正背着手巡视城外的田地,几名护卫挎着刀,护持在他的身后。 四年前,这里还是一处荒芜的江滩,五十多名拓荒者乘船逆流而上,来到此处,建起了第一座木屋。 如今,一丈多高的寨墙巍然耸立,四角的棱堡上,几门火炮在晨光中泛着冷幽的光芒。 寨子里也是房屋错落,街道纵横,充满了热闹的烟火气息。 堡寨居民也从最初的五十余人,增加至三百六十多人,若是加上周边归附的土人部落,直接控制的人口超过七百余。 在距离勃利堡西南三公里处、乌苏里江畔,新华人还建了一座堡垒--安远堡,与勃利堡呈掎角之势,控扼两江,辐射周边百公里范围内的部落土著。 不过,与勃利堡这种军民混合型的拓殖点不同的是,安远堡是一座纯粹的军事要塞,不仅城防坚固,而且还驻有七十多名武装护卫,用于宣示新华的武力。 在黑龙江下游,原大明奴儿干都司福山卫(今普尔萨西北的绰洛河西原斐森屯)和奴儿干都司驻地奴儿干城(今俄罗斯特林,距黑龙江口约 200公里),也被相继重新恢复,筑堡建寨,成为两处重要的沿江物资补给点。 这些据点的设立,算是将黑龙江下游流域完全纳入到新华人的统治范围内。 相信,几年后,不论是来自西边的俄国人,还是北上的清虏,一定会在新华人的堡垒前撞得头破血流。 “大人!”一个年轻的书吏小跑着过来,“鄂伦春人的使者到了,还带了十张上等貂皮。” 王明远点点头:“请他们到议事厅,再备些茶点。” —— 议事厅里,鄂伦春厄勒部首领库鲁克正局促地坐在一张软皮椅上。 他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面前光滑的桌子,侧边还有漂亮的雕,这种工艺在他们的部落里从未见过,透着一股精致和风雅。 当王明远走进来时,他跟其他几位部落首领慌忙起身,差点还碰翻了茶盏。 “坐,不必多礼。”王明远和蔼地摆摆手,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听说,你们今年的猎获还不错?” “托大人的福。”库鲁克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自从用了你们提供的……铁箭头和铁叉,我们猎到的驯鹿和狍子比往年多了三五成,捕获的貂狐,数量更是两倍于从前。” 说着,他示意随从打开带来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张柔滑的貂皮:“这是我们从中挑选出来最为上等的十张毛皮,请大人笑纳。” 王明远微微一笑,接过那张貂皮,感受着它的柔滑绵软。 “大人,这些皮货是最近几个月才猎来的,还不算最好的。”库鲁克见他爱不释手,心中也是一阵欢喜,“待到了冬时,那猎取的皮毛才是真正的上乘货色。大人若是喜欢,我定当再送十张过来!” “如此,我先在这里谢过大首领了!” “大人客气了。”库鲁克笑着说道:“正是有了你们提供的趁手家伙什,还有带来的许许多多好物件,我们才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不过,大人,我们这里有个请求……,能否稍稍给我们多换些刀剑和铁矛,还有那……那轰天雷。” 说完,他小心地看着王明远,唯恐对方变了脸色。 在勃利堡,大部分的物资交易几乎都不受限制,只要你能拿出足够的皮毛和采集而来的砂金,新华人统统都可以提供。 但刀剑、铁矛、铠甲之类的军械却不在此列,交易数量受到严格管控,不是想要多少就能换到多少的。 百八十人的部落,最多也就二三十把钢刀,十几只铁矛,铁箭头的供应也有相应的定数。 总之,所获得的武器,可以让一个部落勉强自保,但想要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或者实施大规模的仇杀,乃至图谋部落兼并,那就有些费力了点。 至于“轰天雷”,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新华人可不想在当地培养出一个个强横的对手,从而威胁他们的安全。 除非,像勃利堡附近的几个部落那样,完全投附于新华人,成为他们的从属,才能获得全力的扶持和彻底的武装。 但是,这些历经数百年的部落大族群,虽然知道靠近新华人会有诸多好处,但终究是自由自在惯了,加上故有的传统和习俗,现在的日子也还能过下去,当不至于就这般屈身于他们。 想当年,建州的老汗在统合他们这些黑水部族的时候,也未对他们实施强制性的管束,只要磕个头,纳个贡,便一切如旧,随他们自行其是。 当然,汗国有时候也表现得很粗暴,会出动精悍的小股军队,征讨(捕捉)山林中那些不服“王化”的部族,毁村灭寨,杀人放火,搞出大片大片的无人区。 两相对比一下,还是新华人要温和一点,也更好打交道一点,让人不免生出一丝亲近。 但亲近归亲近,你要提出一些非分要求,那可就不应当了。 “你们要那么多刀剑铁矛做什么?”王明远放下茶杯,面色沉了下来。 “回大人,黑水上游的萨哈连部频频袭击我们厄勒部,抢夺我们的猎物,驱赶我们的捕鱼的船只。”库鲁克一脸愁苦地回道:“而且,他们还以我们不去汗城朝觐纳贡为借口,数次扬言要覆灭我们整个部族。这般情势下,我们只能求到大人这里了……” “萨哈连部……”王明远闻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们最近可有大的动作?” “大动作?”库鲁克怔了一下,随即上前几步,“大人,萨哈连部最近似乎在征召训练部落战士,肯定要过来偷袭我们。哦,当然,他们也有可能想要发大财,过来进攻勃利堡,抢寨子里的货物。” “大人有所不知,萨哈连部垂涎勃利堡的财富不是一天两天了,经常偷偷摸摸派来部落勇士打听你们的消息。” “哦,是吗?”王明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就萨哈连部千把人,勃利堡还真没把它放在眼里,城头上的火炮会分分钟教他们如何做人。 因为是最早归附清虏的部落——1616年,努尔哈赤便派兵收服了黑龙江中游的萨哈连部,他们的部落首领还娶了某个贝勒的格格,成为后金的额驸——因而,该部获得不少后金的军事支持和物资供应,算是整个黑龙江流域最为强大,也是最为富庶的部落。 不过,这个富庶也是相对的,就是比周边其他部落多几把刀、几兜铁箭头,以及身上多那么几件清虏赏赐的锦袍、布。 至于说压倒性优势,那还不至于。 毕竟,清虏也不希望身后蹿起一个太过强大的地方部落。 然而,当新华人在两江交汇处的勃利堡落脚后,每年夏秋两季都会通过一两艘小型桨帆船运来移民的同时,也会顺便载着大量的生活用品,与周边部落土著进行毛皮交易。 经过几年的发展,距离勃利堡较近的部落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靠着频繁的皮毛贸易,很快也富裕起来,生活水平和物质享受更是甩了萨哈连部一大截。 这就让曾经阔过的萨哈连部很是不爽,好歹也是大清的额驸,怎么能过得比那些苦哈哈的鄂伦春厄勒部还要差呢? 嫉妒也罢,不服也好,但在经济利益的诱使下,萨哈连部顺着黑水一路而下,也赶来勃利堡进行毛皮贸易,换取部落急需的各种生活物资。 只不过,囿于距离太远,在交易频次上和规模上倒是不如勃利堡周边的部族,在利益上还是稍稍吃点亏。 倘若如此的话,黑水流域的各部族也不至于太过纷争,与勃利堡交易,终究都是得利的。 这可比千里迢迢赶往汗城贸易,可省时省力多了。 但是,去年勃利堡的新华人突然发布了一个贸易限制条件,引起了诸多部落的不安。 那就是,凡是投附并接受大清国册封和敕命的部落将禁止与勃利堡进行皮毛贸易。 也就是说,经过四年发展,实力已经逐步壮大的新华人开始要求周边的部落进行选边站队。 要么断绝与清国的联系,转而与新华人建立更为密切的合作关系,然后享受诸多优惠的贸易条件。 要么继续投附清国,过自己的苦日子。 在权衡一番后,勃利堡周边的二十多个部落终究为现实利益所诱惑,选择跟新华人合作,然后停止了向清国的朝觐纳贡。 去汗城,一来一回要走两个月,还得看女真人的脸色。 在勃利堡,便能就近获得盐、铁、布匹,还有过冬的粮食。 这本经济账,不用算也理得清! 但萨哈连部却很犯难,身为女真人的额驸,却不敢得罪清国,但他们又舍不得勃利堡获取经济利益,属实纠结得很。 这般首鼠两端的部落,自然遭到了新华人的经济制裁,不仅禁止萨哈连部进入勃利堡交易,而且还要求周边部落不许与之来往,试图将其彻底孤立。 嗯,顺者昌,逆者亡,我新华要在这里当扛把子。 被封锁孤立的萨哈连部对此自然是相当不满的,便开始频频搞起小动作,偷袭临近部落,抢夺他人财物,甚至阻碍新华人深入黑水上游。 对这种不识时务的部落,新华人很早就想削它了,只是一时间还腾不出手,只能暂时任由其蹦跶。 如今,以厄勒部为首的众多鄂伦春人也对它咄咄逼人的态度感到不满,甚至敌视。 那么,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将萨哈连部暴揍一顿,让其认清现实,重新做出最为明智的选择呢?—— (本章完) 第405章 黑水变局 第405章 黑水变局 老汗努尔哈赤在统一女真各部后,为了稳定后方,在他自封大金国大汗未久,便派兵收服了黑龙江中游地区的萨哈连部(萨哈连是满语“黑”的意思),并在黑龙江北岸连取十一寨。 这是他统一黑龙江上、中游地区的第一步。 招抚萨哈连部后不久,黑龙江中游北部地区的萨哈尔察部(萨哈尔察,即满语黑色貂皮的意思,精奇里江至松、黑两江会和处一带盛产黑貂)首领萨哈连在后金的盛大兵威下,选择归附,并成了后金的额驸。 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告天”誓师,发七大恨的讨明檄文,出兵攻打抚顺,萨哈连额驸便带兵从征,很受器重。 据闻,在野营中,老汗还亲自向他讲述“金朝往事”,以示笼络。 待皇太极继位后,继续投以精力,对黑龙江流域持续经营。 他曾数度告知群臣,“黑水之民,与我国同”,“本皆我一国之人,载籍甚明。” 因此,他对黑水地区的各部族,采取“善言抚慰,饮食甘苦,一体共之”的态度。 也就是说,我大清要着重采用招抚的办法,尽可能地避免刀兵相加。 在这种政策影响下,黑龙江其他各部纷纷前来归附。 1631年8月,“黑龙江虎尔哈部落托黑科等四首领来朝,贡貂、狐、猞猁狲等皮”。 1634年2月,“黑龙江地方羌图里、嘛尔干率六姓六十七人来朝,贡貂皮六百六十八张”。 1635年,在他称帝立制时,黑龙江下游的乌扎拉部和兀尔吉(乌尔吉)部,以及锡霍特山北段和黑龙江下游的使鹿部,也相继归附,上表纳贡。 1636年,位于精奇里江畔的额苏里部也臣属大清,缴纳贡赋。 甚至,就连贝加尔湖以东各部,也先后被纳入大清的管辖之下。 有鉴于归附大清的民族日益增多,需要有一个包括女真人和同女真人融合的其他族人在内的统一名称,在皇太极登基称帝前一年(1635年),他正式宣布废除诸申(即女真)族名,改称满洲。 黑龙江、乌苏里江地区的部族,有的被直接编入满洲八旗,成为大清的最为主要的兵源补充地。 不过,对于一些“野心难驯”且骁勇善战的索伦兵,大清却并未将其全部编入八旗,而是继续以村屯或氏族为单位,编户留存于当地,使其继续保持“野性”,战时再加以征召。 所谓索伦部,是大清对黑龙江上、中游的鄂温克、达斡尔和鄂伦春等部族的总称,向来是清军陷阵攻坚以及斥候、哨探的主要来源(炮灰)。 近年来,随着大清的目光主要投于朝鲜和大明关内,对辽阔的黑龙江、乌苏里江地区的关注度相应减少,使得这里的局势在新华人到来后发生重大变化时,竟茫然无所知。 直到,两江流域超过三十个地方部落未曾前往盛京朝拜上贡,方才悚然惊觉。 我大清被人掏了“菊”! 和硕图静静地听完面前这位鄂伦春人讲述有关新洲人的情况后,尽管面上波澜不惊,但内心已是波涛汹涌,眼中更是透出一股浓浓的惊惧。 新洲人居然真的窜入了黑水地区,而且还在两江交汇处修筑了几座堡寨,进驻了数百武装人员。 他们早在四年前,便沿着黑水一路上溯,来到此地,建木屋,造城堡,开垦荒地,栽种谷物蔬菜,一副长久拓殖的架势。 是的,他们不是赚一票就走的皮毛商人,而是一群要在这里扎根落脚,建立永久定居点的拓荒者! 沉默片刻后,和硕图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震落了无数的松针和松果。 “召集所有牛录额真以上的将领,立即议事!” 两刻钟后,在一顶漏风的帐篷里,五名军官围着一张简陋的草图,上面标记着他们沿途收集的情报,以及探子最新带回的消息。 “诸位恐怕都知道了。”和硕图指着草图上新标记的墨点,“新洲人不仅在此建城筑堡,还笼络了周边数十个野人部落,势力一度延伸至黑水上游。” “根据那个捉来的俘虏交代,新洲人用铁器、布匹、盐巴,还有其他各种物什换取当地野人部落猎取的皮毛,甚至还教导他们种植新的作物,搭建新的寨子和营地。” 额尔赫啐了一口:“这些狡猾的南蛮子!难怪我们进抵黑水后,众多野人部落都不肯提供补给,还让我们费些手脚去抢。原来,这些狗贼早被收买了。” “也就是说,黑水附近的野人部落有可能都成了新洲人的附庸,并且还会在新洲人的指令下,向我们发起袭击?”塔克善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不会吧?”鄂尔泰惊愕不已,“若如此,那我们在这里岂不是孤立无援,随时都会陷入到新洲人和当地野人部落的围攻之中?那我们……” 看到几名同伴投来或鄙夷,或愤怒的目光,他立时收住了话,聂聂不敢再说下去。 自离开海东新洲拓殖地后,他们便遭到了无休无止的袭击,从大湖(即兴凯湖),到松阿察河,再至乌苏里江,那些土著猎人如附骨之疽,隐藏于丛林之中,频频对他们施以偷袭。 也就是部队进抵乌苏里江中游,可能是超出了对方的活动范围,袭击行动才告一段落,让所有人心中才为之一松。 短短十余天的路程,三百人的队伍竟有三十二人遭袭,亡十七人,重伤六人,轻伤七人,折损率高达一成。 若是加上早前攻打新洲人那座小寨子所遭受的伤亡,他们的整体损失便超过了六十人! 这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据,也是一个让人尴尬无比的折损率。 要知道,年初多铎率兵围杀黄龙所部,以及后续进攻辽南镇所据守的堡寨据点,损失兵马也不过寥寥五百余。 但多铎却在这两个多月时间里,歼明军超过八千余,几乎将辽南镇给打残了,仅凭海边最后两座城池苟延残喘。 而我们的战绩呢? 攻灭一座新洲人木寨,歼敌……二十七人,以及在随后的反袭击过程中,捕杀土著猎人五人。 然后,便没有了。 战损比,二比一。 呃,我方损失是“二”,敌人损失是“一”。 这不免让所有人感到一种深深的挫折,以及还有一丝恐惧。 因为,新华人也拥有一批急掠如风且骁勇善战的“索伦兵”。 “其他暂且无论。”和硕图用手指敲了敲地图,“我们目前兵力不到三百人,还缺粮少械。而新洲人所据的城堡……” 他停顿了一下,面色凝重地说道:“至少有两百守军。更为可虑的是,新洲人还有可能会征召周边归附于他们的野人部落,保守估计,也在四五百之数。” “所以,目前的情况是敌众我寡,且劳师远征,我们当作何选择?” 说着,他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位将领,等待他们提出最佳的解决之道。 帐篷内一片死寂,只有江风穿过缝隙的呜咽声。 “主子……”资历深厚的塔克善打破沉默,“不如,试着联络黑水地区那些尚未归附新洲人的部落?索伦人向来勇猛善战,若能得到其相助……” “六天前,我们派去联络萨哈连部的人至今未返,这结果怕是……”和硕图摇头苦笑。 众人面面相觑。 使者至今未归,那多半凶多吉少了。 说不定被萨哈连部给宰了,或者将人直接给绑到新洲人那里去领赏了。 “报……”帐外突然传来甲兵的通报。 “讲!”和硕图看着面前这个前去探查新洲人堡垒的探子一脸惶然的表情,心中骤然生出一股不好的念头。 “主子……”那名哨探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新洲人……那里来了两艘船。他们除了卸下许多货物外,还拉来了……不少人。” “是军队,还是百姓?”和硕图追问道。 “……是百姓。”那哨探咽了一口口水,“不过,奴才远远瞧见了,下船的全都青壮男子!” “青壮男子?”和硕图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青壮男子,就意味着是潜在的军队兵源。 只要稍加训练一番,便能躲在城头放铳,抵御外来的进攻。 最不济的,也能修筑防御工事,搬运物资,作为守军的重要辅助力量。 当然,这些青壮男子也可以当做农夫,帮着新洲人开荒种地,从而为他们长期驻守于此提供更多的物质基础。 “大概运来了多少人?” “奴才没来得及细数……”那名哨探面色赧然,抵着头聂聂地说道:“有数名土著猎人似乎发现了奴才的行藏,持着短刀和铁叉奔了过来。奴才不敢久留,只能寻机脱身……。不过,估摸一下,那两艘船至少可以载运百十人。” “嘶……”和硕图倒吸了一口气,面色更加难看。 新洲人竟然通过舟船不断地往此地输送人口,而且数量规模还不小。 若是任由其发展壮大,说不定在未来几年时间,他们便沿着黑水一路上溯,最终将整个黑水流域全部占据。 甚至,还有可能依托黑水,向南扩展,一步一步地挪到我大清的后方纵深之地。 新洲人火器犀利,一旦让他们落脚生根,必然会如乌苏里、黑水这般,建城筑堡,拓殖垦荒,将所占之地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想要将他们撵走,怕是要费不少时间和气力。 可问题是,我大清如何才能将其彻底驱逐? 不论是乌苏里,还是黑水流域,距离盛京均超过一千多里,根本无法出动大规模的军队。 盖因,这片广袤的地区,皆为茫茫山林草甸,人烟稀少,没有太多部落族群栖息,想要获得沿途补给,几无可能。 更让人崩溃的是,从盛京至乌苏里和黑水,没有现成的道路可走,皆为茂密的原始森林、密布的沼泽、纵横的河流,行军和运输那是极为艰难。 若是夏季行军,会面临蚊虫滋生、沼泽淤泥以及道路泥泞等诸多问题,稍有不慎,人马易陷。 虽然可以利用松江、乌苏里江、黑水及其众多支流运输人员和物资,但不少河段水流湍急,逆流时需要大量的人力拉纤或者划桨。 冬季行军,倒是路面坚硬,但寒冷的天气却能要了人命。 风暴来临,雪深过胸,人车皆陷,行进缓慢。 所以,我大清在经略乌苏里和黑水地区时,一般都是出动数百人规模的部队,凭借严密的组织力和先进的武器,征服一个又一个地方土著部落。 但囿于后勤和补给的问题,我大清军队也未能长期于此久驻,一般都是将当地部族打服了后,迫其上表归附,按时纳贡,便会立即撤兵南返。 呃,也就是说,我大清其实并未对这片广袤的地盘予以实质上控制, “主子,我们……”塔克善欲言又止。 和硕图转身看过来,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无奈:“说!” “我们这点人马,是攻不下新洲人的城堡。”塔克善硬着头皮道:“为今之计,莫如先撤回盛京,将此间消息报与皇上。然后待来年,再集大军过来……” 和硕图闻言,沉默下来,没有应声。 虽然,塔克善说“待明年,集结大军杀过来”,但只要细细想来,便知是不可能的事。 想要远征黑水,扫荡乌苏里,至少也要抽调三千到五千的兵力,而且还要携带攻城重炮,否则根本撬不开新洲人的堡垒。 可问题是,要出动这般规模的军队,那得需要调动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支撑起这场军事行动。 这漫长而又糟糕的补给线,能将我大清国给拖垮了。 即使,去年劫掠关内,所获甚丰,但也止不住这般消耗。 除非…… 呵,怎么可能,我大清哪有这番精力拓殖开发这片白山黑水之地? “主子……” 和硕图正暗自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就顺着塔克善的话,立时带兵撤回盛京,帐外突然传来一声通报。 “主子,去萨哈连部的索顺回来了!” “他还带来了萨哈连部的使者……” “嗯?”和硕图闻言,精神一振,已经完全熄灭的念头腾的又冒了出来。 难道,事情有了转机?—— (本章完) 第406章 统合 第406章 统合 黄昏的黑龙江上泛着金色的波光,勃利堡木石结构的城墙在夕阳映照下,投下长长的阴影。 一队队武装民兵持着燧发枪来回巡逻,黑洞洞的炮口从角楼探出,指向远处的密林。 而在城内的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十余名部落首领围坐在长桌旁,面前摆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有鱼侩,有鹿肉,也有焦香的烧鸡,还有几钵熊掌,间或数盘清脆的蔬菜,但无人敢伸手去碰。 黑水拓殖分区专员、勃利堡总管王明远端坐主位,身着黑色呢绒军服,腰间别着一支精致的燧发短铳,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座的每一位首领。 他的身后侍立着两名护卫,手扶刀柄,神情肃然。 “诸位首领……“王明远举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在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赶紧动手吃呀,要不然菜凉了,可就失了味道。” 坐在右侧的阿库里首领噶尔达苏干笑一声,一把抓起筷子,去挑桌子中间的烧鸡,但动作笨拙而僵硬,试了几次也没挑起,最后索性丢了筷子,抄起手来将它抓起,使劲地撕扯下一块,塞进嘴里。 王明远见状,不由笑了起来。 这些野人,四年时间都没学会用筷子。 看来,教化工作尚且任重道远呀! 在王明远和噶尔达苏的带动下,首领们纷纷开始动手,仅片刻时间,长桌上已是狼藉一片。 他们大部分皆如噶尔达苏一样,直接用手抓取盘中的食物,除了几钵热腾腾的骨头汤无法下手外,大盘小碟均被扫了个干净。 “上酒!”王明远伸手接过护卫递过来的一条毛巾,擦了擦嘴巴,轻声吩咐道。 当一坛坛酒水被端上桌时,部落首领们无不眉开眼笑,油腻的双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便迫不及待地取来海碗,给自己倒上满满一碗,然后一饮而尽。 “好酒呀!” “哈哈,虽然没有冬日那般舒畅,但也是万分痛快!” “来来……,再干一碗!” “……” 王明远并没有跟这些部落首领一起举碗畅饮,而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们豪爽而又放肆的举动。 “大人……”一名部落首领举起手中的酒碗,遥遥敬了过来。 “诸位,饭吃了,酒喝了,那咱们过两天就要打起精神,去跟远道而来的建州女真人打一个招呼。”王明远让护卫倒上一碗酒,然后站起身来,高高举起,共邀饮胜。 “没说的,大人只要吩咐下来,我尼满部定当出人出力,将那些建州人的脑袋都剁下来!”最早归附新华人的尼满部首领萨伊也举起了酒碗。 他不仅在勃利堡有一栋宅子,而且还将自己的两个孩子送给新华人当护卫,整个部落六十余口跟新华人紧紧绑在一起。 “没错,宰了这些狼崽子,免得来祸害我们!”同样跟新华人关系亲密的阿林部首领博和里也大声附和道。 “呃……”乌力罕部首领阿尔黛虽然几碗酒下肚,脑袋有些晕,但仍存一丝清明,在听到他们的话语后,立时皱起了眉头,并将酒碗放了下来。 他身材魁梧,胡须白,为人精明,部落拥众两百七十余,是附近最大的部落头人之一。 他摩挲着腰间的骨雕匕首,看着王明远,打着哈哈:“大人,那伙建州人长途跋涉而来,没有粮食补给,也没有遮风避雨的栖身之地,是待不了多长时间的。” “就算咱们不去赶他们,要不了几天,他们便会自行离去。依我看来,还是不要大动干戈,喊打喊杀了。” “是啊,是啊!”乌鲁苏部首领巴尔达附和道。 他是个精瘦的汉子,眼神狡黠,端着酒碗,嬉笑着说道:“这打打杀杀,肯定少不了伤亡,还要耗费大量物资,我们这些部落本来就人丁不丰,积蓄也不多,若一番厮杀,那可是要了老命了!” “这话说得是!反正那些建州人在这里待不住,早晚要离开,何必跟他们动手呢?” “没错,只要我们都不理睬那些建州人,他们没了吃的喝的,只能灰溜溜地返回汗国。咱们在这里继续过自己的日子,没必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 “……” “呵呵……”王明远冷笑两声,将手中的酒碗重重地顿在桌上,森然说道:“你们以为不与建州人翻脸,他们就会放过你们?……简直可笑至极!” “在建州人眼里,只要你们选择袖手旁观,或者不予他们任何物资和人员支持,那就一定是他们的敌人,事后必然会遭到他们的清算。” “在这黑水一带,没有人能走第三条路,更不允许任何骑墙观望的行为发生。要么附从建州人,跟他们一起向我们新华人发起进攻,要么改弦易张,与我们新华人站在一起,共同反抗建州人的暴虐和压迫。” “你们好生思量一下,过去数十年,建州人是如何对待你们的。杀戮、抢掠、抽丁、纳贡,还有其他诸多盘剥手段,可让你们过上一天好日子了?” “可以预见,待这伙建州人返回沈阳后,一定会说动他们的汗王出动大军杀过来。到时候,我们新华人若是不敌,可以选择坐船直接离去,以避锋芒。而你们,世居此地,繁衍生息,无所可避,在建州人挥舞屠刀时,会网开一面放过你们吗?” “要记住,当你们第一次与我们合作,交换第一张毛皮的时候,你们就已经背叛了建州人。所以,想要骑墙也好,想要保持中立也罢,这不过是你们自欺欺人的单方面行为而已!” “在建州人眼里,你们都是叛逆。” 话音一落,满堂寂静,坐在长桌两侧的部落首领们顿时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王明远,半响说不出话来。 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必须要站队吗? —— 第三日,黎明,勃利堡城门大开。 两百名全副武装的新华民兵列阵而出,火枪如林,炮车辚辚。 而在城外的空地上,达斡尔、鄂伦春等部联军各自整队,手持钢刀、长矛,背负猎弓,人数约五百余,静静地停驻于两侧。 王明远骑马越过城门,行至队伍前方,眼眸扫过各部联军,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些部落士兵能不能打不要紧,只要敢跟在我新华身后便足够了。 因为,这意味着,通过此番清虏入袭,间接帮着我们新华迅速整合了这些地方部族,使其终为我所用。 “大人,瓦尔喀部和使鹿部还是没来。”民兵总队长林大龙低声说道。 “且不管他们!”王明远望着远处的山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些不识抬举的东西,待驱逐了这股清虏军队,再行向他们开刀。” “届时,一个不留!” —— (本章完) 第407章 仓皇 第407章 仓皇 晨雾如纱,缓缓流淌在乌苏里江面上。 岸边草甸上,几顶残破的帐篷歪斜地立着,整个营地静得可怕,连战马都疲惫地垂着头,偶尔打个响鼻。 “主子!“值哨的甲兵听到脚步声,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 待看清来人,他打了个千,单膝跪地,铁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和硕图伸手扶起这个满脸烟尘的士兵,指尖触到他冰凉的铠甲。 士兵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个曾经在汉阳城下连斩五敌的勇士,此刻竟疲弱得连刀都握不稳了。 “辛苦了,去歇着吧。“和硕图轻声勉慰道,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让其他人来换岗。“ 昨晚,紧张之余,他也是半宿未睡,直到五更天,才稍稍眯了一下。 天色微明,一个可怕的噩梦将他惊醒,躺在帐篷里便再也无法入睡,索性起身巡视一番营地。 江边的鹅卵石上覆着一层薄霜,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和硕图解开衣甲,清冷的空气立刻刺痛了他的皮肤。 他掬起一捧江水,水中倒映着一张陌生的脸:深陷的眼窝,干裂的嘴唇,还有左颊一道深深的血痕。 “哗……“ 冰冷的江水拍在脸上,却洗不去记忆中那场噩梦般的战斗。 昨日谷地里的硝烟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耳边仿佛又响起火枪齐射的爆鸣,看到冲锋的儿郎们像麦子一样成排倒下…… “主子……“塔克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往日低沉了许多。 和硕图没有转身,只是盯着江水中破碎的倒影:“说!“ “昨日的伤兵……又走了三个。“塔克善顿了顿,“是……是疼死的。“ 一块鹅卵石被和硕图攥得咯吱作响。 他想起那三个年轻的面孔:一个是从小跟着他的包衣奴才,一个是去年刚娶亲的旗丁,还有一个……还是个半大孩子。 “埋了吗?“ “埋了。按……按规矩来的。“ 规矩? 和硕图苦笑。 若是按照规矩来的话,那应该是将人给烧了,然后带上他们的遗骨,返回盛京交给他们的家人。 可现在呢? 为了不引来新洲人和那些土著猎人,只能在这远离盛京的蛮荒之地,草草挖个浅坑埋了而已。 他们甚至连块裹尸的白布都找不到,何来规矩? 和硕图站起身来,吐出一口浊气,望着粼粼的江水,陷入到痛苦和懊悔之中。 唉,昨日就不该与新洲人正面一战的。 一波又一波的弹雨,劈头盖脸的火炮轰击,还有两翼数百土著猎人的冷箭。 要不是自己见机得快,下令部队迅速撤退,避入茂密的山林,他们所有人怕是都要交代在那处谷地之中。 即使这般,他们也遭受了重大损失,因为那些该死的土著部族竟尾随在他们身后,一路追杀。 这些人若是在堂堂之战中,别说两倍于己的兵力,就算是三倍四倍,和硕图也有信心带着麾下两百多甲兵将其尽数斩杀。 可是,他们靠着灵活的身手,刁钻的伏击方式,还有熟悉的地理,硬是将他们迫得狼狈不堪,根本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战力。 于是,他们昨日先是遭遇一场小败,紧接着又被防不胜防的袭击,使得整个部队损兵折将。 所幸,天色逐渐黑了下来,他们方才彻底摆脱那些土著部落的纠缠,来到这处靠近江边的林地,暂时休整。 经过一番点检,发现部队减员近一百二十余人(阵亡、失踪、被俘),剩下士卒囫囵完好的不到一百五十人,这让和硕图差点吐血。 昨日,新洲人联合地方部族出城邀战,他还暗自窃喜,准备充分发挥我大清八旗善于野战的特点,在那处谷地给予对方沉重打击,以此震慑整个黑水地区,从而让那些摇摆不定以及投附新洲人的土著部落看清现实,重新归于我大清治下。 在这片白山黑水之地,唯一的主人只能是我大清,任何试图要挑战我大清威势的势力,都将被碾得粉碎。 然而,万万没想到,那些新洲人的火器竟如此犀利,在距离八十步的位置便展开了轮射,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如雨的铅弹不断地飞来,让准备快速突入敌阵的八旗甲兵接连扑倒在地。 数十名弓箭手甚至就投射了一轮羽箭,便被新洲火铳手齐齐射翻在地。 两翼的二十余甲骑在面对数倍的部落骑兵时,根本无法实施包抄夹击,反而差点陷入对方的围攻之中。 那些部落骑兵虽然骑术和格斗技巧远不如我八旗甲骑,但架不住人数众多,长矛、铁叉、长刀,还有不时射出的冷箭,险些冲散了步兵阵列。 这哪里是什么堂堂之战,分明就是一场有计划、有针对性的地围攻,正面的新洲火铳手不断输出密集的火力,一步一步地将我八旗军阵推向死亡之地,数量更甚的当地部族联军则凭借兵力优势,快速地前插,一副要将他们聚而歼之的架势。 和硕图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命令,以十余骑兵为掩护,披甲士兵迅疾地退入山岭,往密林深处遁去。 这一战,不仅没有树立我大清的强大兵威之势,反而大大丢了一把脸。 这黑水之地,怕是要变天了。 晨雾渐渐散去,江对岸的树林里传来几声鸟鸣。 这本该是个宁静的清晨,可和硕图却觉得那鸟叫声格外刺耳。 就像昨日那些土著猎手的唿哨。 “主子……” 一名哨探飞奔而至,左臂上缠着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主子!那些索伦人摸过来了!” 营地里顿时骚动起来。 几个伤兵挣扎着要爬起来,有个大腿中弹的甲兵竟用佩刀撑着地想要站起。 和硕图大步走向自己的战马,突然发现马鞍上沾着大片暗红的血迹。 那不是敌人的血,是他的包衣阿哈李宗辉的。 这个忠心的包衣,昨日为了掩护他撤退,被一颗铅弹打穿了胸膛…… “整队!”和硕图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铁,“能走的跟上,不能走的……” 说着,他咬了咬牙:“……彼此互相照应一下!” 塔克善欲言又止。 他们都明白,所谓“照应”是意味着什么。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这支残破的八旗部队已经列队完毕。 和硕图粗略数了数,能战的只剩下一百五十二人,其中还有二十几个挂着伤。 甚至一些甲兵的箭囊里还是空的。 那是昨天仓惶撤退时,无意中丢失的。 远处的树林里,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那不是新洲人的灰衣火铳队,而是穿着鹿皮甲或者鱼皮甲的土著猎手。 他们像是在狩猎一样,若即若离的跟在后面,等待着猎物筋疲力尽的时刻。 “轰!轰!……” 东南方突然传来一阵闷雷声,似乎在敲击着他们的心脏,引得所有人下意识地朝那边望去。 “主子……”鄂尔泰脸色大变,“我们的……船!” 和硕图端坐于马上,紧咬牙关,眼睛喷火,死死盯着传来“闷雷声”的方向。 今日,天高云淡,晴空万里,自然不会平地生雷。 那定然是新洲人出动了他们的战船,然后沿着乌苏里江上溯,发现了他们隐藏在河岔处的船只。 他们怕是将火炮搬到了船上,加以轰击,这让看守船只的十余人如何能敌? 苦也! 失去了那些小船,他们将无法再通过水路返回大湖,只能一路走回去。 更糟糕的是,船上还有他们抢掠而来的粮食和其他大量物资。 一旦丢弃,那对他们所有人而言,不啻为是一场灾难。 难不成,要饿着肚子逃回去! “我们……撤!”和硕图并未太过纠结,扯了扯缰绳。 “主子,往哪撤?”塔克善牵来战马,马儿的腹部扁了一圈,肋骨根根可见。 和硕图望向南方。 回盛京的路太远,途中还要穿过大片森林和沼泽,而且他们几乎丢弃了所有物资补给。 往北是宽阔的黑水。 往东…… 往东是乌苏里江,还有新洲人的几座堡垒。 “向西。”他忽然说道。 “向西?”塔克善惊愕地抬头,“那可是……” “索伦部的地盘。”和硕图扣上铁盔,“但,那里也是萨哈连部的控制区。” “可是……”塔克善一把抓住了和硕图战马的缰绳,“他们未曾派兵支援我们,便说明他们已经不再是我大清的附属。此去萨哈连部,怕是……,怕是……” “自寻死路?” “……不可不防呀!” “萨哈连部没有襄助新洲人朝我们发起进攻,就已经说明他们尚在摇摆之间。”和硕图冷静地说道:“哼,只要没有彻底站在我们的对面,那还有一丝挽回的余地。我大清的威势,可不是新洲人短短几年便能驱散的。” 他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孤注一掷。 赌一把。 赢了,获得萨哈连部的援助,然后顺利将所有人带回盛京。 输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可能会埋骨于此。 “嗻!” 残破的旗帜再次扬起。 当队伍开拔时,和硕图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江边的坟堆。 三个小土包静静地卧在那里,像大地上突兀而起的褶皱。 被江水反复冲刷的岸滩本是平滑的肌理,此刻却因这几抔黄土生出了触目惊心的起伏。 风卷着水汽掠过坟头,衰草在暮色里簌簌发抖,仿佛大地在无声地叹息。 马蹄声急响,脚步匆忙,队伍蜿蜒深入丛林之中。 雾,终于散了。 —— (本章完) 第408章 福山堡 第408章 福山堡 1639年8月2日,勃利堡,码头。 江面上的水汽在晨光中蒸腾,将整个码头笼罩在一层细沙之中。 王明远站在木质栈桥的尽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的圆柄。 这把刀是两年前离开北瀛岛时,拓殖专员齐大人亲自赠予的,希望他能在黑水地区为新华开疆扩土,建功立业。 “大人,船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起航。”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王明远转身,看见张耀深正在向他行礼。 这位四十出头的船队负责人皮肤黝黑,身形矫健,一头寸许的短发,显得格外精神。 “那就起航出发吧!”王明远微微颔首,目光越过张耀深,望向停泊在码头边的两艘小型桨帆船。 因为船舱里不过装着毛皮、药材、金砂、冬参、鹿茸等轻巧货物,使得船身吃水线明显比来时浅了许多。 “大人可还有交代?” “将这封信交于专员齐大人。”王明远将一封油纸包裹的信函递了过去。 张耀深双手接过,小心地收入贴身的防水皮囊中:“大人放心,我一定亲自交给齐大人。“ “嗯。”王明远点点头,目光越过张耀深,望向远处两江交汇处的水面。 晨雾正在散去,露出对岸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 那里可能藏着多少双窥视的眼睛? “告诉专员大人,明年务必要为我黑水拓殖分区多带些人来。”王明远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定,“至少三百户,男女都要,最好是多青壮。” 张耀深闻言,面露迟疑之色:“大人,北瀛岛那边为了凑足本土移民所需,极尽搜刮人口,也是缺人缺得厉害。况且,北瀛那边对外拓殖开发的主要目标也是海东拓殖分区。至于你们黑水拓殖分区,恐怕……” “你可以告诉专员大人。”王明远打断了他的话语,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清虏已经盯上了我们的勃利堡,就算明年不起大军往攻黑水,那后年定然会调集精锐八旗来袭。” “而我们就算全体动员,可用之兵也不足三百之数,若是周边土人作反,转附清虏,那我们必将陷入危险之境。” “土人怎会作反,还要转附清虏?”张耀深对此报以怀疑:“前些时日,他们不是在我们利诱和胁迫下,向来袭的数百清虏发起攻击了吗?若是清虏再次调兵来袭,他们为了免遭清算,只能站在我们这边,继续协同作战,一起击退清虏的进攻才是。” “如此,他们方有一丝生存活命的机会。” “若是清虏以强大武力为后盾,对土人行怀柔招抚之举呢?”王明远轻声说道:“土人畏威而不怀德,有小礼而无大义。清虏示之以好,虚言哄骗,焉知土人不会有所反复?” “……”张耀深闻言,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码头。 那里聚集着一群附近的部落土著,一个个带着好奇的眼神,不停打量他们这两艘桨帆船。 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的憨厚而又……老实。 但他知道,这些都是表象,正如王大人所言,为了生存,延续部落的繁衍生存,他们会反复无常,没什么立场,也并不介意归附哪一方。 “大人,我记下了。”他朝着王明远重重点了一下头,“回到北瀛后,我定当将你们黑水所面临的险峻形势如实报于专员大人。” 船上传来水手长的吆喝声,提醒船队即将起锚升帆。 王明远又递过来一份清单:“这是明年急需的物资,刀剑、长矛、铁器,火枪、火药排在前面。” 他顿了顿,声音稍稍低了一点:“若有可能,请专员大人再多发来几门陆战轻型火炮。这对于我们敲开那些土人的寨子,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大杀器。” 张耀深接过物资需求清单,郑重地朝他拱了拱手,随即转身踏上搭板,登上“远望-3号”。 缆绳被解开,船只缓缓离开码头,几面风帆陆续升起,顺流而下。 须臾间,它们就变成江面上的两个小黑点。 —— 江风猎猎,吹得“远望-3号”的主帆鼓胀如满月。 张耀深站在船尾,望着逐渐远去的勃利堡轮廓,右手摸了摸胸前皮囊里的信件。 那里面装着王明远的亲笔信和物资需求清单,字里行间定然都透着黑水拓殖分区所面临的险峻形势。 你说,这么多年了,咱们新华连北瀛岛都没填满,为啥还要费如此精力去开拓黑水这么偏远的地方呢? 以至于现在搞得兵危战凶,让人惶惶不安。 真搞不懂上头的那些大人们是怎么想的。 “张头儿,照这速度,明日傍晚就能到福山堡了(原大明奴儿干都司福山卫)。”大副李井儿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个粗瓷碗,里面盛着热腾腾的茶水。 张耀深接过碗,热气在江风中迅速消散。 “告诉弟兄们,到了福山堡,只休整一夜,补充些淡水和干粮就继续赶路。” 江水在船底哗哗作响,两岸的原始森林如两道绿色的高墙,偶尔露出陡峭的崖壁。 张耀深眯起眼睛,看到远处江岸上有几个模糊的身影,转眼又消失在密林中。 是土著猎人,还是觅食的黑熊? 次日下午四时,前方江面出现一个拐弯。 桅杆上的瞭望手欣喜地高声喊道:“看到福山堡了!” “降半帆!准备靠岸!“张耀深命令道,声音在江面上回荡。 与勃利堡的规模相比,福山堡小得可怜,长约八十米,宽约五十米,面积不过四千余平米。 但它的位置选得极好——背靠陡崖,三面环水,只有一条狭窄的土路通向内陆。 堡寨的围墙高达三米,全部用粗大的松木紧密排列而成,顶部设有箭楼和瞭望台。 围墙外还挖有一道宽约数米的壕沟,沟底插满了削尖的木桩。 寨墙上的瞭望塔里,已经有哨兵发现了他们,正在挥舞旗子发信号。 两艘桨帆船缓缓靠岸,福山堡的大门已经打开,数名武装护卫迎了上来。 领头的是个身材消瘦的中年汉子,满脸风霜痕迹,腰下挎着一柄钢刀。 “哟,张船头,你们在勃利堡那里耽搁这么久才回来?”那人高声招呼道,声音粗犷有力。 “那可不?”张耀深跳下船板,朝他拱了拱手,笑着说道:“此番到了勃利堡,还带着兄弟们跟清虏干了一仗。这不就耽搁了些时日嘛!” “嗯?”马德成闻言,立时怔住了,“跟清虏干了一仗?……什么个情况?” 张耀深简单向他叙说了一下清虏如何来袭,勃利堡又如何联合周边土著部落发起反击,继而将清虏击退,获取了最后的胜利。 “啊!……”马德成听罢,露出惊喜的表情,“没想到,咱们竟然能干翻了几百个鞑子,可喜可贺呀!” “此番击败鞑子,实属咱们占了地利之便,加之裹挟地方十几个土著部落,又有兵力优势,赢得这次胜利,自当应有之事。”张耀深笑着说道:“当然,这里面也有鞑子轻敌大意的因素,他们万万没想到,咱们的火器会如此犀利,打得他们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痛快,痛快呀!”马德成听了,一个劲地拍着大腿,兴奋之情不以言表,“要不是寨子里的酒水不多,我定要为这番胜仗庆祝一番,与兄弟举杯畅饮,不醉不休。” 两人说话间,已进入寨子。 里面比想象中还要狭小,中央是一个夯土小广场,四周分布着仓库、兵营和二十余间低矮木屋,顶上覆盖着桦树皮和茅草。 最显眼的是东南角的一座两层木楼,那是堡内指挥所兼办公处。 七八个土著妇人正在广场西侧的地坝上晾晒大豆,看到有生人到来,立刻低头快步走开。 “呵,她们是附近部落送来干杂货的。”赵德成注意到张耀深的目光,笑着解释道:“我们这里人手太少,一些粗笨的活计便交给雇来的土人来做。也没多少费,管她们几顿饭就行。” “嘿嘿,赵屯长怕是也有为堡里的弟兄们谋些……便利吧。”张耀深眨了眨眼睛。 “呃……”赵德成闻言,立时露出男人才懂的笑容,“没法子,要等北瀛岛那边给咱们送女人过来,怕是猴年马月了。咱们这里五十来条汉子,总不至于干瞪着眼吧?” “说的是,只要有了女人,成了家,才有可能安心于此扎根。”张耀深对此很是理解。 去年秋天至今年春季,清虏大举入关劫掠,荼蘼京畿、河北、山东数省,造成的难民数以百万计。 我新华调动了所有资源,极尽招揽移民,前后四个多月,共计收容转移难民达三万六千余。 但其中妇人数量却不到四成,而且还要尽量满足本土的需求,以缓和过大的男女性别差距。 待本土挑挑拣拣选完了人,剩下的自然要优先分配至北瀛岛核心本部,以进一步优化地方人口结构。 接下来便是北方库页岛的移民需求,然后便是海东拓殖分区。 到最后,轮到黑水拓殖分区时,也就剩不了几个妇人了。 所以,像福山堡、奴儿干城这些偏远堡寨,想要满足青壮男子移民的婚配需求,也只能因地制宜,自个想办法,从周边土著部落里寻摸合适的妇人。 进入屯堡小楼,厅堂里摆着一张粗糙的木桌,上面摊开着一张手绘的草图。 赵德成示意护卫去食堂招呼一下,做几样好菜,招待到来的水手。 “老张,你说明后年,清虏若是派兵再攻我黑水,会不会摸到我们福山堡这边来?”他从墙角的木桶里舀了两碗烧酒,端到桌子上。 张耀深抿了一口酒,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连忙从盘子里抓了一把煮熟的毛豆,剥开来吃。 “应该不至于!清虏远道而来,可没什么像样的大船。就凭他们四下强征的小船、独木舟,跨越数百公里,来攻你们这座小寨子,怕是有些得不偿失。” “哦,那可惜了。”赵德成从一名护卫手中接过一盘咸鱼干,推到客人面前,“我还琢磨着,要是鞑子敢摸过来,定要砍几颗脑袋,为我死去的家人报仇。……狗日的,我们一家八口人,就逃出我一个人!” “凡是辽东逃难之人,哪个不是跟鞑子有血海深仇?”张耀深摇摇头,劝慰道:“赵屯长,有些事呀,看开一点吧。这里虽然位置偏远了一点,但好歹是一片安宁的乐土,好生开发建设这里,然后安安稳稳过好日子,繁衍将息。” “老张,我们福山堡虽没有鞑子摸过来,瞧着与世无争的样子,但也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什么安宁乐土。”赵德成端起酒碗,往嘴里倒了一大口,“这里的土人也是刁蛮得紧!在渐渐与我们熟稔后,多少也生出一些不好的心思。” “嗯?”张耀深怔了一下,“难道他们还心生歹意,跟你们发生了冲突?” “冲突倒没有。”赵德成伸手抓起一块咸鱼干,慢慢地啃着,“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来打我们福山堡的主意!只是,他们对于我们此前定下的皮毛交易价格渐生不满,认为咱们占了他们的便宜,想要得更多而已。” “狗日的,他们也不想想,我们没来之前,他们都过得是什么日子!现在有了铁器,有了盐巴,有了布,还有过冬的粮食,竟然还不满足。难不成,将我们这座福山堡也送给他们?” “呵呵……”张耀深笑了笑,“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那些心生不满的土人估摸着是想借着跟我们直接交易的便利,想做二道贩子,将换取的各种货物再高价转售给山林深处的土人,于此进行牟利。” “嗯,想来应是如此。我们福山堡也就是人太少,只能影响和控制周边三五十里范围内的土人部落。要是上头再多给我们输送一些移民,便可在内陆再设一处堡寨,将咱们的势力延伸过去,也能将更多的土人纳入到我们新华治下。” “这些土人就是不识好歹,只想着要好处,不愿意付出。我们平日里抽个丁,让他们交些皮毛税,还一个个抱怨不已。要我说呀,他们就是没遭受过鞑子的盘剥和祸害。要不然,就该晓得,咱们的手段已经算是极为平和怀柔的。”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些许琐事,直到夜色深沉,方才各自歇下。 —— (本章完) 第409章 永宁寺 第409章 永宁寺 永乐十一年(1413年),明朝钦差太监亦失哈第三次巡视奴儿干都司时,在奴儿干都司官衙所在地原有观音堂的基础上,修建了永宁寺,并竖立石碑,上刻《永宁寺记》碑文。 宣德七年(1432年),亦失哈第九次巡视奴儿干都司时,见永宁寺已毁,次年便重建了永宁寺,又立一块碑,铭刻《重建永宁寺记》碑文。 这两块碑合称为永宁寺碑,它们位于永宁寺附近的江岸石崖上,见证了昔日大明对黑龙江流域的有效管辖。 然而,时移世易,两百多年过去了,永宁寺再次湮灭于历史尘埃当中,只留下满地的残垣断壁,仿佛在为大明的落寂而悲鸣。 但两块永宁寺碑却经历了风吹雨打,依旧顽强的矗立在江岸上,凝望着奔腾不息的江水,等待着汉家儿郎的再次到来。 8月7日,午后2时,两艘桨帆船缓缓驶入江湾,停靠在奴儿干城木制码头前。 奴儿干城要比福山堡大得多,寨墙高耸,四角设有箭楼,城墙上依稀可见巡逻的士兵。 而在城墙之外,更引人注目的,是江岸石崖上那两块永宁寺碑以及大群忙碌的工匠和前来服役的土著苦力。 昔日荒废的永宁寺正在进行缓慢地重建,叮叮当当的凿石声响个不停,一根根巨木不断地被抬到工地。 几十步外的石碑旁,一名费雅喀萨满正带着几个部落老者焚香祭拜。 袅袅青烟中,那块镌刻着“重建永宁寺记“的古老石碑沉默矗立,碑阴的苔藓已被小心刮净,露出永乐年间钦差太监亦失哈的名字。 “这得费不少人力吧?”张耀深将目光收了回来,转头看向奴儿干城护卫队长刘兴。 “嗯,是需要费许多人力。”刘兴点了点头,“从去年开始,每到七八月间,便会轮流征调周边部落土著两百余修建此工程。不过,上头并未给我们定下完工期限,且慢慢建吧。就这进度修个七八年时间,也说不定呢。” “若是这永宁寺修复了,那周边的土人前来祭拜,也不知道是感念昔日大明天子,还是来敬畏我新华之威?” “嗤,你这就不懂了吧!”刘兴瞥了他一眼,“咱们北瀛拓展区专员大人说了,不论是这座奴儿干城的恢复,还是永宁寺的重建,都是代表我汉家势力再次入主这片充满生机之地。” “自此,该地将沐我华夏文明,习我汉人传统,成我汉家疆土。时间久了,昔日大明天子的恩情,自然就会慢慢转到我们新华的头上了。” “……”张耀深被他这么一番抢白,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 在他看来,在这人丁稀少且物资缺乏的黑水河畔,重建永宁寺,分明就是一项劳民伤财的举动。 要知道,昔年,大明奴儿干都司两次兴建该寺,那完全是靠着强大的国力,调用周边近千名部落土著,才得以完成这个工程。 当然,这座永宁寺的建筑规模并不是太过宏大,与辽东诸卫所建的庙宇相近,含山门、大殿、配殿、僧舍、仓房、碑亭等,占地面积约两三千平米,动员数百人,建设三五年,也能将其完全修复。 但问题是,在黑水拓殖分区发展初期阶段,急需各种人力物力的关键时刻,动员这么多资源,真的有必要吗? 有这闲功夫和多余的精力,还不如在黑水两岸多建几座堡寨,多修几处哨所,进一步加强对黑水流域的控制,从而震慑和收拢更多的地方部落土著。 没瞧见,黑水上游的勃利堡为了应对未来清虏可能发起的进攻,正忙不迭地催促上头给他们多调配一些人口和物资嘛。 要是将修复永宁寺的这些资源都转过去,那还不得将勃利堡给修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军事要塞,让鞑子碰得头破血流。 “重建永宁寺,还有再立一块代表咱们新华的碑文,是上头吩咐下来的政治任务。”刘兴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便主动为上官辩护道:“齐大人说了,这绝非仅仅是一座庙宇的修复,当那些工匠们凿刻梁柱、垒砌石基时,他们可不只是在原有废墟上立起新的建筑,而是在向所有土著部落宣告,我们汉家的旗帜已经再次插在这片土地上。” 两百多年前,大明钦差太监亦失哈在此立碑建寺,以佛法教化诸部,以石碑宣示主权。 如今,新华拓殖官员们让这座寺庙重现于世,自然也不是为了供奉菩萨、求神拜佛那么简单。 永宁寺的两块石碑上,刻着大明对黑水流域的统治历史。 而现在,新华的拓殖官员让土著劳工刮净苔藓,重新描红碑文上的印迹字样,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这片土地,曾经是汉家的疆土,如今也必将回归汉家的统治。 当费雅喀人萨满带着族人跪拜石碑时,他们或许只是在祈求渔猎丰收,但奴儿干城的官员却清楚,他们跪拜的,不仅是石碑,更是石碑背后所代表的正统。 新华拓殖官员让人将碑文翻译成赫哲语、鄂伦春语、费雅喀语,每月初一在石碑下宣讲新华政策时,顺便高声诵读,不是为了让他们缅怀大明的赫赫武功,而是为了让他们记住--这片土地上的秩序,是由汉人制定的。 寺庙重建后的莲纹柱、斗拱飞檐,不仅仅是建筑装饰,而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汉家的规矩、汉家的礼仪、汉家的文明,将从此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那些被征调来服役的土著劳工,在搬运石料、雕凿木材时,或许并不明白自己正在参与什么。 但等寺庙建成后,他们每一次路过,都会想起,这座恢弘的建筑,是在汉人的指挥下建成的。 两百年前,大明在此设立都司,建寺立碑,宣示统治。 如今,新华的拓殖官员们让永宁寺重现于世,就是告诉所有人,这片土地,从未被汉家所遗忘。 土著部落或许此时并不理解永宁寺的意义,但他们内心深处肯定会有一个强烈的意识,这座寺庙的修复,可能意味着汉人不会再轻易离开。 当鄂伦春人主动带着皮毛来交换铁器,并好奇的观望寺庙的建造时,新华的拓殖官员们知道,他们已经接受了汉人的到来。 当费雅喀人被征调服役的时候,他们也在心里默认了新华人所建立的秩序和权威。 永宁寺的重建,以及代表新华统治的新碑文树立,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当寺庙最终落成,香火缭绕之时,新华的拓殖官员们将会在寺前宣读政令,让周边部落首领跪拜听命。 而那时,所有人都会默认一个事实。 汉人,回来了。 汉人,将统治这里的所有一切。 在未来,原奴儿干都司旧地考郎兀卫、脱木河卫、兀的河卫、卜鲁丹河卫、斡难河卫等,或许也将会陆续设立一座座表示新华人治权的石碑。 —— (本章完) 第410章 库页岛(一) 第410章 库页岛(一) 黑龙江在奴儿干城至出海口之间的江段,水流速度明显减缓,河道曲折度也逐渐变大。 这段河道平均水深在4-6米,可通行的航道宽度在200-300米,但存在多个天然沙洲和江心岛,尤以奴儿干城(今特林小镇)附近最为复杂。 在这个时期,未有大型挖泥船清淤的情况下,从入海口直到上游勃利堡,暂时还无法通行大型船只,仅允许载重量在150-200吨左右的小型桨帆船通航。 当然,若是采用平底帆船的话,则可通行200-300吨的船只。 盖因,下游河道还普遍存在河沙淤积现象,如黑水三角洲(今库尔河三角洲)年淤高10-15厘米,庙街下游约三十公里处,也有大片沙洲群,给通行船只造成巨大障碍。 在大明永乐、宣德年间,奴儿干都司曾多次组织过官方疏浚,征调沿河两岸土著部落,挖掘淤积河沙,清理河道。 但当大明权威不再,而且商贸不通的情况下,便无有人再对河道清淤。 五年前,新华两艘探索船在驶入黑水时,因为不熟悉水文,便有一艘船搁浅在入海口附近的沙洲,招募了当地数十名费雅喀人,费尽周折才堪堪将之拖出。 随后,新华人的探索船在沿河上朔时,便格外小心谨慎起来,几乎是以龟速的方式缓缓前进,并详细地测量和标定航道。 从黑水入海口至勃利堡,接近一千公里的距离(约980公里),探索船硬是了四十多天(需要不断测量水深),方才蹚出了一条较为安全的江上航道。 整段河道的最佳通航期在六月中旬至九月初,这期间江水最丰,可行大船,而且航道也较为宽阔。 不过,黑水出海口附近,沙洲群较多,常年水深在三米以下,船舶行驶,需要万分谨慎。 1639年8月10日正午,“远望-3号”的甲板上,船长张耀深眯起眼睛,看着前方逐渐开阔的水域,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过了这鬼门关。“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转头对舵手喊道:“保持航向,速度不要超过三节!“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穿越黑水入海口的沙洲群,虽然积累了些经验,但每年变幻莫测的沙洲仍让人提心吊胆。 “报告船长,'远望-4号'发来信号,他们船底似乎擦到了什么东西。“瞭望台上的水手突然喊道。 张耀深心头一紧,立刻举起望远镜看向后方跟随的姊妹船。 只见“远望-4号“的航迹有些歪斜,甲板上的水手正忙着检查船体。 “减速!发信号询问情况!“他下令道。 片刻后,信号旗传来回复:轻微擦碰,无大碍,可继续航行。 张耀深这才稍稍放心,但眉头依然紧锁。 因为,船队驶入库页海峡(即鞑靼海峡)后,又迎面遇上了浓雾。 乳白色的雾气包裹着船只,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两百米。 张耀深不得不下令进一步减速,并派水手到船头仔细眺望,并随时敲钟示警。 这个时节(夏季),北部寒流与南部北上的对马暖流在此相遇,暖湿气流遇冷容易凝结成雾,常常会大雾弥漫,能见度极差。 至傍晚时分,船队在经过库页海峡最为狭窄处后,大雾稍稍减弱,而且海域逐渐变宽,海水也相应变深,使得船只稍稍加快了一点行程。 8月11日下午,一路相随的大雾终于散去,抚宁堡(今亚历山德罗夫斯克市)简陋的木制码头出现在视野中。 张耀深看着岸边那些低矮的木屋和围栏,不禁叹了口气。 这与北瀛岛的那些繁华港口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说是码头,其实不过是几根粗大的圆木打入岸边滩涂,上面铺着粗糙的木板。 十几个身影正在码头上忙碌,为首的中年汉子身材魁梧,脸上留着浓密的胡须--抚宁堡民兵队长郑怀远,一个曾经战场上厮杀过的辽卒。 “张船头,路上可还顺利?”郑怀远的声音洪亮有力,他大步上前,推开一名土著劳工,主动接过从船上抛来的缆绳,熟练地系在码头木桩上,“可有什么好玩意,顺路给俺们抚宁堡带来?” 张耀深跳下踏板,笑着说道:“路上还算顺利,至少没碰上风暴。不过,海峡里的雾气比去年要浓多了,我们在五十里外就不得不减速。” “呵呵,至于给你带来什么好玩意,你就不要多想了。船上的货物,全都是从黑水拓殖分区拉来的毛皮和冬参。哦,对了,还有六个要去北瀛岛见见世面的部落小王子。” “见世面?”郑怀远闻言,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估计,是黑水拓殖分区绑来的人质吧?” “不要这般口无遮拦,人家听得懂一点汉话。”张耀深回头朝船上看了一眼。 那几名年轻的部落“小王子”晕船得厉害,早已瘫软成一堆烂泥,正被几名水手搀扶着,往岸上走来。 抚宁堡是两年前新华在库页岛建立的第十一个据点,位于岛屿西海岸一处天然海湾内。 堡内建筑清一色是用粗大原木搭建的长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海草和泥土以抵御严寒。 中央广场上立着一根旗杆,上面飘扬着红底金星的赤澜五**星**旗,已经被海风吹得有些褪色。 郑怀远领着张耀深等一众船员穿过泥泞的道路,沿途不断有居民向他们行礼问好。 这些开拓者大多面容粗糙,衣着简朴,部分土著女人用兽皮和交换来的粗布缝制的衣裙包裹全身,几个孩子赤着脚在泥地里奔跑嬉戏。 “今年收成如何?”张耀深目光扫过堡外一片片开垦不久的田地,那里的大麦长得稀稀拉拉,明显营养不良。 “比去年好些。”郑怀远叹了口气,“俺们按照北瀛岛派来的农官的建议,在田地里埋了不少鱼内脏做肥料,土豆和大麦总算有了点起色。但这点产量……连堡里半年的口粮都不够。” 他指向远处一片新开垦的土地,笑着说道:“那边种的是从北瀛岛培育出的耐寒土豆,如果我们也能试种成功,或许明年能少要些补给了。” 一行人走进指挥所,屋内陈设简陋,一张粗糙的木桌上摊开着库页岛地图。 图上标注了新华已建立的十二个据点,除了抚宁堡外,大部分皆位于北纬49度以南,星罗棋布地分布在沿海一线。 至于岛屿北部,则是一片空白,尚无进行开拓,甚至连一座毛皮收购栈也没有设立。 “我们许屯长没在堡里,带着几个护卫去西边谷地了。”郑怀远给张耀深倒了一杯热茶,热络地说道:“那里好似发现了煤矿,要是确认了的话,俺们就能问上头多要一些人过来。说不得,这里就要热闹起来了。” “北瀛岛又不缺煤,上头未必会为此给你们多送些移民过来。”张耀深不以为然地说道:“再说了,咱们整个北瀛拓殖区哪里还会少了烤火的木头。你们抚宁堡就算挖出了煤矿,估计一时半会也没什么销处。” “不会吧?”郑怀远闻言,不由愣住了,“俺记得两年前在建昌(今北海道小樽市)做码头巡警的时候,听那些来自新洲本土的船员说,只要发现了煤矿,那必然会得到上头的重视,然后就会不遗余力地进行采掘开发,还要建很多厂子。” “那是新洲本土,要搞那个什么工业建设,炼钢炼铁、生产焦煤、还有什么提取煤焦油之类的,自然会对发现的煤矿进行大力开发。但咱们这里啥都没有,哪里用得着这么多煤炭?” “就算不能拿来搞工业开发,那将煤炭挖出来用于烤火煮饭,也能换点钱吧?” “郑队长,你生火做饭,冬日烤火取暖,是愿意用野外不钱的木头,还是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大子来买几块煤炭?” “……”郑怀远愣了半响,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奶奶的,老子自然是不愿意白白钱去买煤炭来烧火的。唉,合着俺们抚宁堡就算发现了煤矿,也没什么卵用呀!” 第二天午后,抚宁堡将数月收集而来的毛皮一捆一捆地装上船,数量足有四百余张,其中不乏大量细密柔软的紫貂皮。 目前,整个库页岛每年可为北瀛拓殖区提供约六千到八千张各色毛皮,总价值超过六万两白银。 再加上渔业收获,该岛的总产出可能会达到八万到十万两白银 按经济价值来衡量的话,北瀛拓殖区该对岛的开发可以算是盈利的,为整个地区的财政充裕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 货物装载完毕后,“远望-3号”和“远望-4号”相继拔锚起航,驶离码头,朝南方疾驰而去。 张耀深站在船尾,望着逐渐远去的抚宁堡。 岸边,郑怀远和几个民兵还在挥手告别,他们的身影在苍茫的天地间显得如此渺小。 “明年见!“郑怀远的喊声随风飘来。 张耀深举起手臂回应,心中却想着:这片苦寒之地,究竟要吞噬多少人的梦想与生命,才能变成所谓的“新华乐土“?—— (本章完) 第411章 库页岛(二) 第411章 库页岛(二) 8月14日,两艘“远望”姊妹船进抵新昌堡(今乌格列戈尔斯克),于此停驻一日,收皮毛五百余张。 8月16日,船队途径靖安堡(今霍尔姆斯克港),再收皮毛四百余张。 8月17日,停驻北宁堡(今涅韦尔斯克),对船舶稍事检修,为即将穿越北瀛海峡(即宗谷海峡),返回北瀛岛本部做最后准备。 这座兴建于六年前(1633年)的拓殖据点拥有居民三百二十余人,在地广人稀的库页岛也算是一个人口大镇。 昔年,第一批三十多名开拓者在此砍下第一棵桦树时,这里还只是费雅喀人偶尔停驻的避风海湾。 而今,一股股炊烟已连成一片,在灰蓝色的海天之间格外醒目。 不过,若是有心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小镇大部分的建筑都很新,甚至一些木屋还带着清新的云松味。 去年五月,这里发生了一场可怕的地震,几乎摧毁了整个小镇,造成二十余人死亡,七十余人受伤。 半个月后,北瀛拓殖区闻讯后,立即派出了十余艘大小船只前往救援。 粮食、帐篷、药材,还有十数名医护人员,陆续进抵北宁。 经过数月的清理和重建,在第一场冬雪落下时,幸存的居民就已全部住进了新建的木屋里。 而且,为了防止地震再次到来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在数名营建匠作的指导下,北宁新修的房屋皆采用柱础浮放工艺,并在榫卯节点预留活动余量,使其松紧适度。 对屋顶运用减重设计,瓦片以压七露三铺设,对于官厅、治所多用飞檐翘脚的方式,尽可能减轻檐部重量。 如今,重建的北宁镇街巷纵横,虽不过三五条街道,却规划得极是齐整。 城门处悬着那块在地震中丝毫未受损的木匾——“北宁”二字,笔力遒劲,仿佛象征着这座小镇居民顽强不屈的精神。 小镇东侧是仓库与工坊,西面为居民区,中央广场立着新华的旗杆,赤底金星的旗帜在咸湿的海风中猎猎作响。 码头边,十几名费雅喀劳工正将一捆捆皮毛搬上“远望-4号”。 他们黧黑的面庞刺着部族图腾,腰间鱼皮鞘里插着锋利的短刃--这是用毛皮从汉人手中换来的宝贝,须臾不得离身。 不远处,一个修船所的工匠正指挥两个半大土著少年用柳条筐运送修补船体的沥青,少年们嬉笑着将黑黏的沥青抹在同伴脸上,惹来工匠的呵斥。 “好像比去年多了一间鲸油作坊。”大副李井儿望向码头南侧新立的一间木棚,棚下几口铁锅里正熬煮着灰白色的鲸脂,腥臭的蒸汽弥漫数百米远。 “我们北宁附近海域,经常会有鲸鱼游曳往来。今春,在岸边就捕获一头搁浅的抹香鲸,还从它肚子里掏出来十几公斤的龙涎香,卖了不少钱。”一名拓殖书吏笑着说道:“镇长觉得这些大家伙不能就这么白白从我们北宁港门前游过,便搞了两艘捕鲸船,在春夏之交时出海猎杀鲸鱼。” “如今,连北瀛岛的蜡烛坊都指明要我们的鲸油,也算是继鱼产品、毛皮之后,又发展了一个新的能生息的小产业。” “不错,不错。”李井儿点头赞道:“按照上头的说法,只要地方有产业发展,那必定会过上好日子。那个话是怎么说来着?……无工不富,对,就是这个理。” “这么一间鲸油作坊,最起码得有十几个人干活,做活的每月多少都能落下两块银元,一年那就是二十多块。啧啧,可比土里刨食要赚的多!” “话虽如此,但我们北宁还是人太少了,而且距离北瀛岛本部也稍稍远了一点。”那名书吏摇摇头,叹息道:“就这般条件,想要建工场作坊,发展工商业,就处于先天不足境地。” “嘿嘿……,慢慢来吧。想当年,北瀛岛还不是从寥寥几百人,逐步发展至目前人口十万的繁华之地。我听说,咱们辽海拓殖区那边趁着鞑子荼蘼北方之际,前后收拢了三四万人口,都把几座几座移民中转点都塞满了。在这种情势下,你们北宁今年最少也分来了一百多人吧?” “别提了,截止到现在,北瀛岛那边就给我们送来二十多个朝鲜人。至于大明移民,却是一个都没有!” “为何如此?” “没有船。” “咋会没有船呢?”李井儿惊诧地说道:“且不说新洲本土每年都会过来三四十艘专用移民船驶来,就辽海拓殖区和咱们北瀛拓殖区也分别有十几艘运输船。这么多船,一次性就能将一万人拉到北瀛岛。接着,再从北瀛岛将其中一部分移民转运过来,那就更容易了,几十吨的小船都能跑。” “问题就是,辽海拓殖区那边没有更多的大船将大明移民全数送至北瀛岛,以至于大部分移民还都滞留在辽海几座岛屿上。”那名书吏苦笑着道。 “咋回事?” “上头的大人将十几艘武装移民船派至吕宋了!” “吕宋?”李井儿闻言,更是惊讶,“吕宋又发生啥事了?……哎,不是,吕宋跟咱们新华有何关系?” “四月间,吕宋的西夷对当地的汉人展开了一场大屠杀(大屠杀比原有时空提前七个月)。据说,在西夷所据的马尼拉城附近,一万多汉人几乎被屠戮殆尽,整个海湾全都是尸体和鲜血。除了寥寥几百人见机得快,趁乱驾船逃回大明外,剩下的全都躲到内陆山林之中。” “狗日的!”李井儿呆立半响,随即咒骂道:“西夷怎生如此可恨,肆意屠戮我大明百姓?操他祖宗,咱们汉人在大明北方被鞑子屠,跑到到了吕宋,又被西夷屠!……这贼老天,就没百姓的活路了吗?” “咋没有活路?”那名书吏抬手指了指小镇鳞次栉比房屋和街道,昂然地说道:“咱们新华就是全天下流难百姓的活路和安居之所在。” “那是自然!”李井儿心有戚戚地说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到了北瀛岛,成为新华治下的百姓,而不是大明人人唾弃的海上疍民。哎,你刚才说上头的大人派了十几艘武装移民船去吕宋,该不是……” “没错!”那书吏正色道:“咱们新华六月便抽调了大量武装船,强势介入到吕宋事务当中,准备去救那些命悬一线的汉人!” “救得了吗?西夷占据吕宋好几十年了,想来是根基深厚,咱们此番跨海远征,怕是不好打吧?” “那就不知道了,现在还没消息传过来。不过,听闻吕宋岛上的西夷没多少兵,战船也没几艘,咱们新华出动十几艘武装船过去,应该不会吃大亏。” “哦……”李井儿松了一口气,但转念又想到了什么,“西夷肆意屠戮我们汉人,我们新华派船去救,那大明朝廷就没做出什么表示?” “哼,大明朝廷?”那名书吏冷笑一声,“大明朝廷何时关心过旅居海外的汉人?几十年前,西夷又不是没干过屠戮汉人的兽行,大明朝廷可曾有维护之举?” “……”李井儿默然。 此时,码头传来一阵号子声,两艘捕鱼的小船进港,码头劳工们将一桶桶渔获抬了下来,赤足踩在湿哒哒的木栈上,留下串串黝黑的脚印。 —— 8月20日,“远望号”船队驶离北宁,向南行去。 涌浪翻滚,不时冲上船艏甲板,然后又迅速地抽身退去,留下一地的水渍。 船行不到半日,一群洄游的鲸鱼在船队右舷数百米出现,一股股喷出的冲天水柱,引得一众船员惊叹不已。 这个季节,鲸群该往北瀛岛而去,却不想掉头向北,那多半是遭到新华捕鲸船队的袭击,不得不逆流逃窜,摆脱人类的追杀。 次日正午,船队抵达北瀛岛最北边拓殖点--伊兴堡(今稚内市),一座高耸的灯塔很好的标明了它的存在。 这座拓殖据点人口不多,仅一百二十余,背靠山岭,面朝大海,数十栋半地穴长屋整整齐齐落伏在山坡上,如同被海浪冲刷出的贝壳坑。 屋顶覆着海草与驯鹿皮的混合保温层,烟囱口斜指向东南以避风雪。 堡寨外围的木栅栏上插满了尖尖的鲸骨,看着颇具威慑力,足以让野外游荡的狼群止步于此(此时北海道狼尚未灭绝)。 该地的居民主要是以捕鱼和饲养驯鹿为生计,周边开垦出的几十亩地也并未栽种谷物玉米之类的粮食作物,而是稀稀拉拉排列着蔬菜和土豆,以供往来船只补给所需。 堡寨西北角的围栏里,八十余头驯鹿正咀嚼着牧人投喂的鲜草、嫩叶。 这些来自库页岛的牲畜已适应本地气候,每头鹿角上都烙着“伊兴“字样的铁印。 “开春时用十把铁斧换来的种鹿,“饲养员指着鹿群中格外高大的头鹿,“现在已产下二十六头幼崽。“ 除了截取鹿茸,牧人们还参照夷人的手艺,会将鹿奶制成的奶酪,堆在地窖中,表面凝结着淡黄色脂膜。 据账册记录,去年向临海(今钏路市)、建昌(今小樽市)、永泰(今札幌)等“大城市”输送了四百斤鹿奶酪,换回了不少银元。 第二日清晨,船队装上了伊兴堡的珍贵货物:五十张狐皮、三桶驯鹿乳酪、五十桶熏鱼干。 “告诉拓殖区的大人们。”伊兴堡屯长赵铁骨将货物清单和信件交给张耀深,“我们需要铁网防狼,要耐寒麦种,还要……” 他看了眼正在修补渔网的阿伊努少女:“……女人。” —— (本章完) 第412章 黑土与热血 第412章 黑土与热血 1639年8月24日,下午三时,“远望-3号”和“远望-4号”一前一后驶入西营港(今石狩港),映入眼帘地便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两艘运输船正在装载粮食,在吊杆的起吊下,一筐筐刚挖出未久的土豆和干沙土(用于土豆运输途中的防潮)被运上甲板。 这些土豆个个饱满,表皮还带着北瀛岛特有的黑土气息,在午后阳光中泛着淡黄色的光泽。 “这批粮食要赶在上冻前运到辽海拓殖区,要不然,那边的滞留的移民可要断粮了!”码头港务人员站在船边,手里攥着一份货物清单,不时地催促搬运的工人加快速度。 今年,北瀛岛可以说是风调雨顺,既无“白灾”,也无旱灾,再加上四年前开始培育的诸多耐寒作物的成效显现,整个拓殖区预计将获得了一次难得的粮食大丰收。 仅新川地区(石狩川平原)的土豆产量就达到四万吨,理论上就足够养活两万五千人一年(如历史上爱尔兰那般极端依赖土豆的情况下)。 而整个北瀛岛的土豆产量预计将超过八万吨。 再过半个多月,各地种植的谷物类作物也会陆续成熟收获,届时,粮食产出规模亦将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早在两年前,随着本地粮食产量的不断增长,北瀛岛除了进口少量稻米外,已不再从外面大规模输入粮食,从而大大减少了白银的流出速度。 而到了去年,北瀛岛则开始小批量地向辽海拓殖区和东江镇供应粮食。 转瞬间,十年过去了。 十年前,这座岛屿还是一片荒芜和凄凉,只有少数阿依努人部落在此渔猎,采集浆果和块茎食物。 而如今,北瀛岛已成为新华在东北亚地区最重要的粮仓和移民中转基地。 十年前,第一批移民踏上北瀛岛时,迎接他们的是漫长的寒冬、贫瘠的土地,以及可怜的农业产出。 现在,北瀛岛的农田规模已从最初的几十亩扩展到一百九十万亩(后世,北海道耕地规模超过1780万亩),并且还以每年10%-15%的速度递增,粮食产量不仅足以养活岛上十五万人口(含部分阿伊努人),还能大量外运,用于支撑其他拓殖分区的开发和建设。 除了土豆,北瀛岛还广泛种植大麦、黑麦、燕麦等耐寒作物,而且在诸多经验丰富的老农不断试验下,成功培育出了适应寒冷气候的玉米和小麦。 在临海(今钏路市)的试验田里,农官们还在尝试培育和改良从河北引进的大豆,希望能进一步丰富当地的农作物种类。 “十年前,咱们吃的是鱼干配野生块茎,现在,顿顿有面饼,还能吃上炖土豆。”一些老移民坐在田间笑着说道,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这日子,以前在大明想都不敢想!” 农业的发展和进步,以及人口的日益增多,也催生了北瀛岛工业的萌芽。 在青岭(今钏路市东北十二公里钏路町)和黑石(今美呗市)的煤矿区,数以千计的矿工正挥动铁镐,将漆黑的煤块从矿脉中凿出。 这里的煤矿虽不如新洲本土的规模大,但足以供应北瀛岛日常生活和基础工业的需求,甚至还能向海东拓殖分区输送部分煤炭。 “这焦炭烧起来没烟,比木炭强多了!”一名铁匠铺的学徒推着独轮车,将刚运到的煤炭倒入炉膛,火焰顿时窜高,映红了匠人的脸。 而在贵德(今纹别市)的金矿,淘金工人们正用木盘在溪流中筛选砂金。 这里的黄金产量也不如本土金沙河那么高,但却为北瀛拓殖区提供了相当部分的财政支持,用于本地区的各项民生事务和移民工作的推进。 除了煤矿和金矿,北瀛岛的基础工业和手工工业也在蓬勃发展。 在临海的造船厂,工匠们正忙着打造中小型的桨帆船和内河平底船。 这些船只不仅用于拓殖区内的中短途物资运输,还承担移民转运和海上拓殖的任务。 而在临海和开平堡(今函馆市)的鲸油作坊里,工人们正将熬炼好的鲸油倒入木桶。 这些鲸油不仅是上好的照明油料,还能制成蜡烛和润滑油,远销日本、朝鲜和大明。 各个沿海城镇,依托丰富的渔业资源,每年加工腌制的渔获数以万吨,不仅供应本地区十余万移民食用,还大量贩卖至日本和朝鲜。 北瀛岛的工农业基础的不断夯实,也让新华在该地区的拓殖行动有了坚实的后盾。 “没有北瀛岛的粮食和渔获,库页岛、海东以及黑水三个拓殖分区的发展便无从谈起!” 除了供应粮食,北瀛岛还是新华最大的移民中转站。 每年都有一万二千到一万五千名来自大明辽东、山东、朝鲜、日本的移民在此短暂停留,随后被一艘一艘专用移民船拉回新洲本土。 而在军事上,以北瀛岛为依托的数艘新华武装舰船已经能对朝鲜和清虏形成强有力的威慑。 “我们北瀛岛拓殖区纸面上的实力尽管看上去已然很是强大,但对于遥远的吕宋却有些鞭长莫及呀!” 位于永泰城(今札幌市)东侧的官厅里,总管整个北瀛拓殖区的两位大佬--齐永泽和卫仲龙正就刚刚收到的有关吕宋的情报而争执得面红耳赤。 四月,西属菲律宾殖民当局为了消除潜在的统治威胁,缓和濒临破产的财政危机(西班牙人通过赊销的方式欠下华商大量债务,粗略估计为180-200万比索),悍然发起一场针对华人的“大清洗”运动。 短短十天时间,马尼拉城附近的一万余华人遭到屠戮,不分男女老幼,甚至就连襁褓中的婴孩亦遭残忍杀害。 当侥幸逃出吕宋,返回广东、福建的华人哭诉西班牙人暴行时,却并未引得大明朝野的过多关注。 福建巡抚沈犹龙接到吕宋华商的求告信后,以“海外衅端,不宜轻启边衅”为由,不予任何实质性行动。 崇祯帝正在为清虏肆虐北方而头疼不已,收到此讯息后,也仅批示,“吕宋远在海外,夷夏之防,不宜劳师远征。” 至于大明海域的“话事人”郑芝龙则趁机收拢闽粤海商,以提供海上保护为借口,扩大自身势力,进一步垄断海上贸易,试图成为事实上的“华商海上保护者”。 至于出动战船,对西班牙人采取军事威慑,以保护寄居吕宋的数万华人,则没有任何地方政府和民间组织付诸于行动。 正当所有人以为,此次西夷屠华事件又会以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那般为世人所漠视,最后无声无息地湮没于历史尘埃当中。 却不想,新华驻大明全权代表、辽海拓殖区负责人钟明辉闻讯后,于六月上旬,不顾诸多下属的反对,组织了十余艘武装移民船,携两百辽海自卫军和四百武装屯丁杀向了吕宋。 新华人要救吕宋数万汉人于水火之中! 六月底,新华舰队进抵马尼拉湾,在以绝对数量优势逼退两艘西班牙武装商船后,大举围攻港口。 不过,西班牙人在帕西格河入海口战略要冲筑有圣地亚哥堡,火炮众多,除非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否则很难闯入。 至于港口两侧的海岸边,西班牙人也是防御严密,左侧筑有圣迭戈炮台,部署了8-10门18磅岸防重炮,右侧筑有圣加百列炮台,部署了6门12磅长管火炮和2门18磅岸防重炮。 新华舰队曾试着发动了两次进攻,但无一例外遭到西班牙人的强势反击,数艘舰船不同程度受损,被迫后撤至炮台射程之外。 在围攻数日无果后,几名熟悉西班牙防御的吕宋华人建议,可以绕过防御严密的马尼拉港,转攻西南侧的甲米地造船厂,从这里实现突破。 这座位于东方最重要的西班牙造船基地,三面环水,靠近陆地一侧筑有矮墙,常驻一百余西班牙士兵,还部署了十余门轻重火炮。 但其面对大海一侧却没有防御炮台,仅有几艘小型的巡逻船,只要舰队进抵该造船基地后,便可直接炮轰船坞,然后从后方发起登陆。 于是,新华舰队在留下数艘武装商船继续监视马尼拉港后,大队转向甲米地,仅一日功夫,便击破西班牙人的防御,五百余武装士兵登陆并控制了该造船厂,俘获数百名造船工匠。 驻守的西班牙士兵自知不敌,全数逃回马尼拉。 遭受西班牙大屠杀后,逃散于各地的华人闻讯纷纷赶来甲米地汇聚。 十余天时间,便有万余人逃奔至此。 新华人在将这些劫后余生的吕宋华人重新组织后,拉起了一支数量达三千人的部队,浩浩荡荡地杀向马尼拉。 尽管,这支部队大部分人员没有趁手的武器,要么持着一件农具,要么握着一根削尖的木棍,但在复仇的心理支配下,仍怀着满腔的热血,义无反顾地跟在新华人的队伍后面。 西班牙在菲律宾的驻军以少量来自西班牙本土的士兵和西属美洲殖民地派遣部队为主,辅以少量土著仆从兵。 截止1638年底,马尼拉城防部队约有380-400名士兵,摩鹿加群岛驻有480-500人,其他地区约500-700人。 但是,西班牙实际可作战的兵力跟大明官军相若,因长期欠饷(平均拖欠2.5-3.5年)和疾病减员,仅为账面数字的60%-70%。 即,西班牙总兵力(正规部队)大概在950-1100之间,而马尼拉的守军则为400人左右。 即使加上临时征召的邦板牙人(土著仆从)、日本浪人、投附华人(主要是加入天主教的华人信徒),以及西班牙居民、传教士,马尼拉城的防守兵力也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人。 然而,马尼拉城的坚固和强大火力,却大大超出了新华人的预料之外,在城下碰了一鼻子灰。 大军强攻数日,未能撼动西班牙守军分毫,反而死伤百余人。 眼见无法在短时间内力克此城,新华军随即便采取长期围困的方式,顿兵于城下,准备熬到西班牙人弹尽粮绝,主动献城投降。 为了确保全取吕宋,彻底歼灭西班牙军队,新华军主帅、辽海分舰队司令李志尚派联络船返回大明,向坐镇大屿山岛的钟明辉请求调派更多的武装士兵和粮食物资。 钟明辉收到信后,派出两路使者,分别前往福建和北瀛。 前者,以分割吕宋地盘、掠取西班牙积存(抢掠)财富为诱饵,试图说动郑芝龙,两家共襄盛举,联合夺攻占吕宋。 后者,自然是想让羽翼渐丰的北瀛拓殖区倾力支援,为数万被屠的华人主持公道,也为新华谋取菲律宾这处战略要地。 齐永泽和卫仲龙接到求助信后,立时便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要知道,按照本土决策委员会给他们这几位拓殖区负责人的训令是,无条件地配合本土完成年度移民转运工作,除此之外,便是尽可能地削弱清虏实力,若还有余力的话,则阻止或者迟滞清虏对大明的进攻,避免大明遭受造成致命性的“伤害”。 在完成上述两个主线任务之余,允许对周边地区进行适度拓殖和开发,以巩固和夯实自身实力。 所以,不论是辽海拓殖区在渤海建设系列移民中转点,以及不遗余力地支援和扶助辽南镇和东江镇,还是北瀛拓殖区将势力延伸至北琴湖(兴凯湖)和黑龙江,去捅清虏的“菊”,无不是围绕上述两个主要任务展开的。 可钟明辉倒好,打了一声招呼,还未等齐、卫两人有反应,便不管不顾地调动十余艘武装移民船南下,悍然发起对西属菲律宾的攻击。 这叫什么? 有组织无纪律,丝毫不顾新华移民之大局,而且还挑起了与西班牙之间的战争。 不过,齐永泽却对钟明辉的举动表示赞同,认为在西班牙大肆屠戮华人的情况下,不能坐视不顾,更不能袖手旁观,准备响应他的请求,组织一批船只和人员前往吕宋进行支援,一举打掉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统治。 华夏数百年前的遗恨,终是要挽回一点。 而卫仲龙则持反对态度,认为北瀛拓殖区当前的主要任务应放在朝鲜局势的搅动和外东北拓殖秩序的稳定。 阿济格率领的一万余八旗军队横扫汉江两岸,不仅迫得新华--东江联军迅速撤离汉城,还将刚刚准备要大肆发展势力的光海君打得抱头鼠窜,狼狈逃回康翎郡,闭门死守,使得刚刚乱起的朝鲜大有立时平复的趋势。 在此情势下,北瀛拓殖区应该利用己方海上优势,派出小股部队继续侵扰朝鲜东西海岸,不使其国内局势平稳,让朝鲜变成清虏的一个巨大负担。 而外东北地区,从永明堡(今海参崴)和勃利堡(今伯力市)分别传来的消息表明,清虏已经注意到新华于上述两地的拓殖行为,很有可能会在明后两年发起军事行动,逐一拔除新华的拓殖据点。 那么,为了应对清虏的威胁,北瀛岛当立即征调相应的人力物力,支援上述两地,加强那里的防御力量。 若是将有限的资源和精力投入到吕宋,那岂不是要置北瀛岛的根本利益而不顾? 数万吕宋华人要救,那么数以千万计的大明北方百姓要不要救? 乃至整个神州大陆亿兆生民,要不要救?—— (本章完) 第413章 投机的荷兰人 第413章 投机的荷兰人 1639年9月10日,热兰遮城的钟声在清晨八时准时敲响,约翰·范·德·勃尔格站在总督府的露台上,手指不断敲击着柚木栏杆。 他刚刚收到从福建转来的急报,马尼拉正遭到近万余华人武装的围攻,局势极度危险,城破就在旬月之间。 “佩德尔上尉到了吗?“勃尔格头也不回地问道,目光仍盯着港口停泊的几艘公司旗下的武装商船。 “已经在议事厅等候了,总督大人。“年轻的书记官约翰·范伦恭敬地回答,手里捧着厚厚一迭文件。 议事厅内,驻热兰遮城的五名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级官员围坐在长桌旁。 墙壁上悬挂的台湾地图被烛光照得发亮,北部的圣萨尔瓦多城(今基隆)和圣多明各城(今淡水红毛城)被红笔醒目地圈了出来。 “先生们……“勃尔格大步走入厅内,将一封信件拍在桌上,“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麻烦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马尼拉的华人起义了,人数多达一万余,而且据说有一支来自北方的华人武装正在协助他们。“ 托马斯·佩德尔上尉——一位留着整齐胡须的德意志雇佣军官——立即挺直了腰板:“总督大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西班牙在台湾北部的驻军不会超过两百人,而且大部分都是从菲律宾调来的土著士兵。“ “正是如此。“勃尔格露出狡猾的笑容,“我已经命令'海神号'和'泽兰号'做好战斗准备。佩德尔上尉,我需要你带领四百名士兵,一举拿下西班牙人的所有据点。“ 财务官威廉·范德海登皱起眉头:“总督大人,这会不会引发与西班牙在本地区的全面对抗?董事会那边……“ “威廉!”勃尔格打断他,“此前,囿于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群岛的经营日久且根基深厚,我们或许忌惮几分,未敢对其发动进攻。但狂妄自大的西班牙人是怎么做的?十几年前,他们竟直接登陆福尔摩沙岛北部,建立殖民据点,赤果果地威胁我们热兰遮城。” “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经过三十多年的持续扩张,实力已经超过了西班牙人,是该对他们发起反击的时候,我们需要的不过是一次有利的时机。” “那么,随着西属菲律宾爆发大规模的华人暴乱,使得西班牙人陷入到岌岌可危的境地,我们期盼已久的机会已然到来。” “好吧,总督阁下,你敏锐的判断力说服了我。”范德海耸了耸肩,“不过,我希望这次军事行动能在最短时间内结束,不至于影响我们正常的贸易往来。” “威廉,你对此大可放心!“勃尔格颇为自信地说道:“董事会派我们来是为了贸易,更是为了利润。想想看,如果我们控制了整个福尔摩沙岛,就能垄断对日的贸易航线。西班牙人现在自顾不暇,等他们解决菲律宾的麻烦,圣萨尔瓦多和圣多明各早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我保证,此次军事行动不会超过半个月。因为,愚蠢的西班牙人为了保卫马尼拉城,在半个多月前,从北部两个据点抽调了大量兵力返回菲律宾。所以……”勃尔格说着,目光直视佩德尔上尉,“我们的进攻行动将会极为顺利,所有的预期目标都会达成。” “是的,总督大人!”佩德尔上尉郑重地点头应道:“我们会以最为果决、最为迅速的行动,一举解决北部的所有西班牙人。” 会议结束后,整个热兰遮城进入了战备状态。 三艘武装商船在港口集结,水手们忙着搬运弹药和补给。 佩德尔上尉亲自挑选了四百名精锐士兵,其中包括三十名经验丰富的工兵。 “记住,速度是关键。“佩德尔上尉在甲板上对军官们训话,“我们要在西班牙人反应过来之前就攻破他们的城墙。“ —— 1626年5月,为了抗衡尼德兰人在福尔摩沙岛南部的势力,并控制东亚贸易航线,西属菲律宾殖民当局派出了一支远征舰队,登陆该岛北部鸡笼湾,建立圣萨尔瓦多城作为殖民据点。 随后,西班牙又逐步向淡水扩张,修筑圣多明各城。 在此后的十多年时间里,西班牙人以鸡笼、淡水为中心,一步步将势力范围覆盖了整个岛屿北部以及部分内陆地区。 他们在领地内建立教堂,向原住民强制传播天主教。 当然,西班牙人占领福尔摩沙岛北部,可不仅仅为了布道传经,而是为了设法开拓中日贸易,从而补全跨太平洋贸易中最为关键的一道链条。 但可惜的是,成效始终不显,反而为了维持当地的殖民统治,需要马尼拉殖民当局不断输血。 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马尼拉几度生出要放弃福尔摩沙岛的念头。 不过,出于对尼德兰人的遏制需求,西班牙人还是咬着牙硬撑着。 然而,几个月前,马尼拉却传来一个让人非常惊愕的消息,立时让西属福尔摩沙殖民当局陷入恐慌之中。 马尼拉城遭到大举围攻! 十余艘新华武装商船杀到菲律宾,然后联合当地的万余华人对我们西班牙发起最为凶猛的进攻。 据闻,有多达五千余的华人暴徒将马尼拉城团团包围,他们从新华人的船上拆下了七八门火炮,日夜轰击城墙,形势极其危急。 除此之外,还有数千人暴徒在小股新华武装人员的带领下,四处攻掠西班牙村镇和庄园,并将捕获的所有西班牙人和土著仆从残忍的杀死。 金银、布帛、贵重物品,以及粮食也被抢掠一空。 这自1565年西班牙王国殖民菲律宾七十多年以来,所遭遇的最为严重的一次军事危机。 若是应对无措,说不定我们伟大的西班牙王国就将失去这块东方殖民领地。 “唉,新华人为何会突然向我们表现出这般敌意呢?” 9月20日,午后的阳光洒满了鸡笼湾,海风轻轻拂过圣萨尔瓦多城低矮的石墙,带来些许凉意,稍稍驱散了一丝酷热。 城内的西班牙士兵早已习惯了这种潮湿的气候,但最近一个月里,整个城中却弥漫了一股异样的紧张和不安。 福尔摩沙总督贡萨洛·波尔蒂略缓步走到军械库,准备再次点检一番城中的军需储备。 其实,圣萨尔瓦多城还剩下多少兵力,火绳枪有多少支,以及储备的火药有几桶,他早已了然如胸。 但内心的焦虑和不安,还是让他每天都要过来确认一下。 仿佛,不如此这般,心里总有一块石头无法落下。 “哦,该死的,这桶火药受潮了!”治安官迭戈·门多萨愤怒的吼声在空荡的军械库里回荡。 “迭戈,冷静点。”波尔蒂略站在门口,脸色同样阴沉。 他的胡须已经多日未修剪,眼窝深陷,显然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更不是无端发泄愤怒的当口,我们必须要尽可能地鼓舞城中军民的士气,还要确保剩下的物资能撑到马尼拉援军抵达。” 自一个月前,马尼拉方面从福尔摩沙紧急抽调了一百三十名士兵南下增援后,圣萨尔瓦多城的防御便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境地。 南方尼德兰人的威胁,当地原住民的敌意,还有不时途径路过的明国船只,都让西班牙人紧张不已,唯恐遭到任何一方的突然袭击。 有人建议,在防御力量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不妨将圣多明各城暂时放弃,把有限的力量全都集中于圣萨尔瓦多。 如此一来,不论遇到来自任何一方的攻击,也具备一战的能力,从而保全这座西班牙最为重要的殖民据点。 但此议却遭到主教阿尔卡拉的坚决反对,认为不能轻易抛弃圣多明各城及周边的教信徒,使其遭受野蛮人的伤害。 除非,将那些主的子民也尽数撤退至圣萨尔瓦多。 这怎么可能!? 平白多了几千口人,那不得将圣萨尔瓦多本就不多的物资储备几天就给消耗完了。 这样的话,还守个屁! 尼德兰人杀上门来,可以选择直接投降了。 “援军?”门多萨听到波尔蒂略提及马尼拉的援军,顿时露出一丝苦笑,“总督大人,马尼拉现在都自身难保,如何还会派援军前来福尔摩沙?那些华人暴徒在新洲人的带领下,已经围城两个多月了,最后能不能守得住还尚未可知。” 波尔蒂略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向城墙。 他望着远处的海面,心中翻涌着不安。 “新洲人”这个词汇对于西班牙人来说,并不陌生,曾在马尼拉的信件中被反复提及。 据说,他们也是来自东方大陆的华人,驾着船,不远万里地来到美洲西北沿岸拓殖生息。 他们曾经击败过新墨西哥殖民当局组织的远征舰队,还在美洲沿岸及太平洋海域劫掠西班牙的港口城镇和往来船只。 他们通过一场战争,赢得了在美洲西北海岸的生存和殖民的权利。 他们每年都会组织大量船只来到明国,招揽华人移民。 他们的士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甚至比我们西班牙人更熟悉火器的运用。 这一切,完全不符合他对华人群体的认知。 毕竟,在菲律宾的华人大多表现的甚为驯服,即使面对西班牙人的诸多压迫,也会选择默默地忍受。 正是因为华人的软弱可欺,才让菲律宾殖民当局悍然对他们采取“果断措施”,展开对他们的残酷清洗。 手段可能是稍稍有些血腥了一点,杀戮的范围或许也超出了当初的规划,但所有的西班牙人对此并不怎么担心。 因为,明国政府在三十多年前都未曾前来干预,那么现在他们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就更不会出手制止西班牙人的行为了。 至于那个在明国海域越来越强势的郑一官,在未得到政府的允许下,想来也不会来吕宋插一手。 他似乎更看重日明之间的贸易,以及明国官场上的钻营。 要知道,福尔摩沙岛在许多年前,可是属于郑一官的势力范围之内,并受他直接控制和管辖。 可自从他接受明国政府的任命后,成为一名政府高级将领,他便毫不犹豫地将这里的一切全都放弃了。 最终,便宜了他们西班牙人。 哦,对了,还有南边的尼德兰人。 “总督大人!”一名年轻的士兵匆匆跑上城墙,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颤抖,“尼德兰人来了!……他们攻击了圣多明各!” 波尔蒂略的心脏猛地一沉。 该死的,尼德兰人终于抓到机会了。 趁着我们防御空虚的时候,他们竟然派兵来攻,以彻底独占这座岛屿。 “敲钟!……全城进行总动员!” 说着,波尔蒂略转身下了城墙,朝总督府快步行去。 —— “前进!”佩德尔上尉高举军刀,数百名武装士兵如潮水般涌向城墙缺口。 圣多明各城的西班牙守军试图用火枪还击,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敌人迫近身前,只能丢下火绳枪,拔出佩剑,做最后的抵抗。 “投降吧,西班牙人!”佩德尔用生硬的西班牙语喊道:“你们已经无路可退,而且不会有任何援军再来救你们!” 一名西班牙少尉军官站在残破的城墙上,身旁只剩下十几名伤痕累累的士兵。 他望向尼德兰人的“voc”旗帜,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可怜兮兮的部下,终于缓缓丢下了手中的佩剑。 “我们投降……”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很好,你们的选择很明智。”佩德尔上尉几个箭步冲上城墙,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鉴于你们的主动投降,我们会保障你们所有人的生命安全。在你们西班牙政府与我们进行交涉前,我们会妥善对待你们,直到最终被释放那一天。” 西班牙人闻言,皆低下头,沉默不语。 整个圣多明各城并没有太多西班牙人,拢共加起来也只有三十多个,剩下的不过是征调而来的菲律宾土著和当地附从的原住民。 至于被俘后,大家会不会等到被交换释放那一天,谁也不敢打包票。 或许,他们会被殖民当局所遗忘,甚至抛弃,最终在尼德兰人的苦役营地里被折磨至死。 当然,也有可能会被东印度公司当做拓殖的炮灰,死在某个无人知道的荒岛上。 “上尉……”这时,一名尼德兰水手匆匆跑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惶急,“淡水河口外,来了一支舰队!” “克拉森船长让你们在稳定圣多明各城的秩序后,立即做好防御准备!” “嗯?……”佩德尔上尉惊诧地望向海边,“怎么,还有人在我们后面捡便宜?” —— (本章完) 第414章 南洋的变局 第414章 南洋的变局 “不是西班牙人……” “泽兰号”上,船长克拉森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大副,“看船型,像是明国的商船,但旗帜……不对,好似在哪儿见过。” 大副范德林接过望远镜,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船长,那旗帜……应该是新洲人的。” 克拉森眉头一皱。 新洲人?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年来,他们的移民船只好像走的都是外洋航线,尽可能地避开福尔摩沙岛以及大明沿海,就是为了不向郑一官缴纳大笔的海上“通行费”。 “他们该不会是去菲律宾的吧?”范德林猜测道。 克拉森没有回应,而是死死盯着那支船队的动向。 对方显然对突然出现在此处的荷兰舰队感到非常意外,也保持了足够的警惕,正在调整航向,缓缓向西南方行驶,似乎在竭力避开他们。 “有意思……”克拉森冷笑一声,“给其他船只发信号,炮手就位,但未有旗舰的命令,不得随意开火。我们要先看看,他们想要做什么。” —— 新华船队的最前方,“顺平号”的甲板上,气氛凝重。 荷兰人的三艘武装商船已经逼近至一里之内,舰艏的火炮隐约可见。 “红毛夷会对我们发起进攻吗?”孙德禄舔了舔嘴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左前方逼来的荷兰舰队。 这时候就算是要跑,己方的福船怕是也躲不过这几艘夷人盖伦船的追击。 “不好说。”李德海摇摇头,面色发紧,额头隐隐渗出几丝汗水。 为了赶时间,他们一行三艘福船从建昌(今北海道小樽市)出发后,并没有选择更绕路的外洋航线,而是在穿过对马海峡后,于耽罗岛稍事休整一日,便径直一路南下,准备经东番岛(今台湾岛)西海岸,直接驶往吕宋,以支援当地的反抗军势力。 是的,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争论),北瀛拓殖区最终还是做出了应援吕宋的决定。 了一周时间,征用了三艘隶属于新华二运司的福船,拉了五百名武装民兵,以及大量军械武器,便急匆匆地奔向吕宋。 北瀛拓殖区即使再艰难,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吕宋岛上这场军事行动半途而废,搞成一锅夹生饭。 既然前期已经介入进来,那不如索性玩把大的,趁着数万华人群起响应之际,直接将西班牙殖民势力彻底连根拔起,将这座富饶的群岛控制在自己手中。 要知道,西班牙殖民吕宋长达七十多年,以马尼拉为核心的湾区基本上算是开发较为成熟了,条件比遍地瘴气的东番岛强多了,将其夺下,并不需要额外费太多力气进行拓殖。 而近几年来,西班牙殖民当局为了摆脱粮食的对外依赖程度,曾组织大量华人开垦内湖周边地区,大力发展农业种植。 经过华人的辛勤耕作,已开辟良田十余万亩,所产稻米和土豆不仅完全可供西班牙殖民当局所食用,而且还有少量余额输往广东和台湾。 四月间,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制造骇人听闻的大屠杀,消息传到内湖地区后,正在垦荒种地的大量华人当即以宗族和家乡属地组织起来,持着各种农具结寨自保(历史上,就是内湖地区卡兰巴华人不堪西班牙人压迫,率先发动武装起义),以应对可能从马尼拉蔓延过来的屠戮行为。 吕宋地区不仅有大片开发成熟的耕地,而且还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比如铜矿、金矿、镍矿,经济价值极高。 这等风水宝地如何不将之收入囊中? 要知道,这个时期,整个吕宋地区的西班牙人数量并不多,而且还因为跨太平洋贸易的凋敝,使其在西属美洲殖民当局眼中的重要性急剧下降,甚至被认为是一项负资产。 可以说,西属菲律宾殖民当局目前正处于极为虚弱的时候,若不将其一棍打死,万一过几年缓过劲了,加大拓殖力度,修筑更多的殖民据点,可就不好对付了。 更重要的是,囿于当地土著部落极为落后的生产力,整个吕宋群岛的原住民数量并不多,粗略估算还不到一百万。 若是此时将其据为己有,可以通过持续不断的迁移汉人到来,在数十上百年后,一定会重构当地的人口结构,使其成为“传统汉地”。 至于此举,是否会影响西班牙人与新洲本土之间的关系,甚至再度引发一场战争,也只能暂时抛之于不顾了。 不过,想来形势没那么糟糕。 六年前,我新华本土不过万余人口,尚且能击退西班牙人的入侵。 如今,新华实力已十数倍于前,怎么可能还会担心西班牙人大举来攻? 唯一受影响的,可能也就是规模日益扩大的走私贸易,会面临被西班牙人封禁的危险。 但不管怎样,此次吕宋事件,或许也是一个契机,让新华得以控制这么一处距离大明东南海疆不远的重要基地,可以与北瀛拓殖区一北一南,遥相呼应。 而且,占据吕宋,也是未来攻略南洋、制衡荷兰的一块绝佳跳板。 北瀛拓殖区并没有派出太多的武装力量,仅五百余民兵,但三艘船上却是载运了大量军械武器,其中不乏新华本土制造的火炮和火枪,准备对当地的起义华人进行大规模的武装。 相信以当地华人绝对的数量优势,并在新华人的指导引领下,定然可以压制西班牙殖民当局和附从的地方土著。 然而,船队行经东番岛时,却意外的撞见三艘红毛夷武装商船。 瞧他们这副架势,似乎正在做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在劫掠东番岛北部村镇,还是守候于此截杀路过的大明商船。 在海上跑老了船的水手都清楚,夷人驾驶的盖伦船在速度上相比大明福船更具优势,若是对方心生歹意,估摸一时半会还不容易跑脱。 两支船队隔着一里多的距离,遥遥相望。 荷兰人的三艘武装船呈战斗队形展开,侧舷炮窗全部打开,随时可以发起攻击。 而新华人的三艘福船则谨慎地保持着距离,并不断朝西南方退避,船舱里的民兵已经全副武装,登上了甲板,准备在发生接舷交战时,给予对方杀伤。 “红毛夷不会真要动手吧?” “再等等看。倘若真的见了仗,大家就分头逃!” —— “船长,这几艘船似乎没有武装。”范德林观察了一会儿,转头对克拉森说道:“我们要不要……”。 克拉森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新洲人途径此处,肯定不是偶然,多半是要去吕宋。你瞧见了吗?船上有许多武装士兵……” “他们要去抢西班牙人的地盘!”范德林接话道。 克拉森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如果新洲人真的在当地暴乱的华人支持下,攻占了吕宋,那对整个东亚的格局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呢? 荷兰东印度公司好不容易才在东亚站稳脚跟,商业贸易更是蒸蒸日上,若是新洲人控制了菲律宾,那对整个地区局势会不会带来一丝变量,继而影响东印度公司的商业利益? “要不要试探一下?”范德林提议,“派一艘小船过去,问问他们的来意?” 克拉森沉吟片刻,回头朝淡水的方向望了一眼,最终摇摇头:“不,我们接受的任务是配合登陆部队夺取圣多明各和圣萨尔瓦多,彻底驱逐西班牙殖民势力。所以,我们没必要节外生枝,在这个时候招惹新洲人。”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给各船发送信号,继续保持警戒,但不要主动挑衅。如果,他们不靠近,我们就继续执行原计划!” “遵命,船长先生!” —— “李头,红毛夷没有进一步动作,他们停下来了!”瞭望手大声报告道,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惊喜。 “传令,转向西南,绕过他们!”李德海看到荷兰舰队不再逼来,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狗日的,在大明海域竟然会任由这些红毛夷肆意逞凶,搞得我们这些普通商船提心吊胆,唯恐遭到他们的黑手。 这还有王法吗? 何时,这大明万里海疆的航行秩序完全由我们来制定和维持? 随着命令的下达,三艘福船缓缓调整航向,不断拉开与荷兰船队的距离,先是朝着西南方行驶,未久便转向东南,消失在茫茫海波之中。 —— “他们走了。”范德林看着逐渐远去的新华船队,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克拉森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我可以肯定,他们去的方向是……菲律宾。” “哦,那西班牙人的麻烦就更大了。”范德林幸灾乐祸地笑了,“若是他们能夺取马尼拉,而我们又全占福尔摩沙岛,那么西班牙人在亚洲地区就没有任何立足之地了!” “你说,以后新洲人会不会成为我们的对手?” “应该不会吧。”范德林想了想,摇头说道:“听说,他们的发展重心在美洲西北海岸,这里对于他们来说,距离太过遥远了。” “是吗?”克拉森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对我们东印度公司而言,这里距离欧洲本土岂不是更为遥远?” “嗯?”范德林愕然地看着他,“你是说,新洲人以后会跟我们争夺亚洲的商业利益?” “或许吧。”克拉森耸了耸肩,转身朝舱室走去,“以后的态势会如何演化,除了上帝以外,谁又能看得清呢?至于现在,就让新洲人和西班牙人为了菲律宾这块肉骨头,去疯狂地撕咬吧!” “而我们东印度公司,待解决了福尔摩沙岛的西班牙人,再考虑下一步。” —— 10月3日,大屿山岛,东涌寨。 初升的朝阳洒下金色的光辉,映照着东涌寨繁忙的码头, 一艘悬挂着新华旗帜的商船正缓缓驶离,水手们站在甲板上,朝码头挥动手臂,高声道着别离。 寨子里的农人、渔夫、工匠也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夯土声、号子声、锯木声、铁锤敲击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钟明辉站在半山腰的石台上,海风拂动他的衣袍,眼睛扫视着下方的寨子和远处的海面。 身旁的东涌寨负责人柳庆丰微微躬身,眉头紧锁,显然对方才这位大人的提议感到几分忧虑。 “大人,按照广州府的要求,我们只能在此设立货栈和居住区,不得修筑炮台和堡垒。”他低声说道:“若是依大人的意思……,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钟明辉嘴角微微上扬,目光依旧望向远处的海平面。 “庆丰,你知道据此不远的壕镜是怎么变成今天的样子吗?” “……”柳庆丰一愣,随即摇摇头:“大人,情况不一样的。” “有何不同?”钟明辉笑着说道:“昔日,葡萄牙人借着防备荷兰人和海盗的名义,今天修一道墙,明天架一门炮,慢慢地就建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即使,广东地方政府不断上门予以呵斥,责令他们予以拆除,但依旧没有阻止得了葡萄牙人修筑城防。就算被大明官府逼迫得急了,最多也就拆下一两段城墙,撤下三五门火炮,仍保留了大量防御设施。” “结果,到了现在,看到壕镜建起的数座完备的棱堡和炮台,广东地方官员也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了。” 柳庆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也效仿之?” “不错。”钟明辉收回目光,看向他,“先以修缮货仓的名义,建几栋砖石建筑的核心堡垒,然后在现有木墙的基础上,覆盖夯土、砖石。再以保护港口码头为由,在这山岭上架设几门小炮。至于官府那边……” 说着,他微微一笑:“多送些北方貂皮、人参,再请几位广州府的官员喝几场酒,事情自然就好办了。” 柳庆丰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但仍有一丝疑虑:“可万一,大明朝廷真的追究下来……” “朝廷?”钟明辉摇摇头,轻笑一声:“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哪有精力管这座海边孤悬小岛?只要我们不过分张扬,慢慢经营,广东地方官府再稍加遮掩,这里迟早会成为我新华在南方最为关键的据点。” “大人,卑职明白了。”柳庆丰点头应诺道。 三年前,新华移民船队受两广总督张镜心所请,组织数艘武装商船逐退了上门“闹事”的英格兰船队,挽回了当地政府的尊严和声誉。 于是,广东政府便依壕镜之例,将位于珠江口右岸的大屿山东涌寨租给了新华,任其晾晒货物和船员歇脚。 在接手该地后,原本荒僻的小渔村迅速焕发了生机。 寨子外围的栅栏被加高加固,内部的泥土路铺上了碎石,货仓和居住区井然有序排列着。 来自新洲本土和北方的货物在这里中转,再运往广州、泉州、登州等地,而南方的丝绸、瓷器、茶叶,内陆的药材、猪鬃、桐油也被装船北上,输往朝鲜、日本,乃至新洲大陆。 寨子中央新建的一座两层高的议事堂,屋顶覆盖着青瓦,门前悬挂着“新华商馆”的匾额。 每到傍晚,商馆内灯火通明,来自各地的商人、水手在此交易、饮酒,喧闹声直到深夜才渐渐平息。 “假以时日,这座大屿山会不会变成另一个香港呢?”钟明辉想到此处,不由笑出声来。 “大人,吕宋传回消息了!”一名护卫匆匆攀上石台,将一封急报递了过来。 “……九月既望,有华民义士十数辈,阴结于城内,夜举火为号,潜启城门。城外大军见之,鼓噪而进,锋镝所指,势如破竹,遂克马尼拉。” “……数月前,西夷肆虐,戕害华民,积骸如山,流血漂橹,军民衔恨久矣。及城破,将士愤其暴虐,纵兵大索,尽诛夷酋,虽欲止之而不能也。” “是日,烽烟蔽空,哀嚎动地,积怨得雪,人心稍安……” 嗯? 大军竟然屠了马尼拉城! 那么,此事是否会影响我新华与西属美洲殖民当局之间的关系呢? —— (本章完) 第415章 “挑事” 第415章 “挑事” 1639年11月5日,海风夹杂着咸涩的雾霭扑上要塞城墙,让人感到一股彻体的寒意,永宁湾(今旧金山湾)拓殖区专员韩剑下意识地将身上的呢绒大衣稍稍紧了紧。 他圆润的手指叩击着铸铁炮管,金属震颤声混着远处海鸟的嘶鸣,惊起一群盘旋在金山海峡上空的信天翁。 这门数月前刚从启明岛运来的24磅岸防重炮还带着铸造时的朱砂标记,炮耳处却已被训练的炮手们磨砂出一丝光亮。 “西班牙人算个屁!”他使劲地拍了拍这门要塞炮的身管,轻蔑地说道。 渝州堡(旧金山市)总管卢光圣听了,嘴角抽了抽,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终究没敢接话。 “你们要记住,这个世界上遵循的是一条赤果果的丛林法则。”韩剑眼神睥睨地望向前方的金山海峡(即金门海峡),“一切皆以实力为尊,强者可以为所欲为,弱者只能受其所受!” “数年前,咱们新华人口不丰,实力不彰,只能躲在启明岛上偷偷发展,缓缓积聚力量。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无需再看西班牙眼色了,到了该大规模扩张的时候了。” “当然,以咱们国内仅十七万人口的规模,尚不能支撑我们占据广袤的内陆地区,但沿太平洋一线应当设法逐步占据,建城筑堡,加以实际控制。” “而我们永宁湾拓殖区则为重中之重,更应列入政府首要开拓序列目标之内。要不然,可就白瞎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 “可结果呢?你们瞧瞧现在,自五年前(1634年)建立第一座拓殖据点永宁堡(今加州奥克兰市)以来,迄今为止,整个拓殖区也不过增加了八九个拓殖点,人口也仅为两千八百人(不含归附的地方土著)。” “就这点人,还不及东平县(今维多利亚港及周边)一个镇的人口多。哼,这是中枢政府对我们的忽视,更是委员会诸公一个非常重大的决策失误!” 对于韩剑所说的话,身为下属卢光圣听得是头皮一阵发麻,与旁边的几名拓殖区官员彼此对视一眼,似乎大家心中都有些惶惶不安。 这位大人还真是有些……口无遮拦,公然抨击中枢的政策。 问题是,他敢说,我们也不敢在这里附和呀! 在干部管理培训班里,那些授课的部堂官员和老师曾再三强调,要坚定遵从中枢所颁布的各项政策法规,严格服从政府的统一管理,不能明里一套,背里一套,搞阴奉阳违的地方主义、山头主义。 中枢政府这些年来重点发展经营的区域一直都是以启明岛为核心的新华湾地区,这里集中了全国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工矿企业。 而在新华湾区域内,东平、广丰(今萨尼奇市)两县则为核心中的核心,聚集了八万余人口以及排布着国内绝大部分重要工业门类。 中枢政府的意图非常明确,那就是尽可能地在核心本部集中足够多的人力物力,充分发挥经济规模效应,从而加快工业发展速度。 至于距离本部稍远的子午河拓殖区和永宁湾拓殖区,不论是人口数量,还是工业布局,自然都不太受中枢政府的“照顾”,各项事业发展的速度,明显要慢得多。 哦,也不尽然。 去年,子午河拓殖区获得了移民拓殖部两千五百个移民配额,用于开发肥沃的琼江河谷(今威拉米特河谷),准备将该地区打造成新华最为重要的小麦种植区。 而永宁湾拓殖区获得了多少移民配额呢? 五百人! 今年,则依旧是五百人。 说是菲律宾那边出了一点问题,调动了不少武装移民船过去,导致运力不足,使得今年移民总数仅九千五百余,尚不及去年的七成。 明年恢复正常后,移民拓殖部给他们的配额或许会略有增加,可以让整个永宁湾的人口突破三千人。 “当年,咱们蜷缩在启明岛时,连铁钉都要省着用。”韩剑苦笑一声,“现在,仓库里的燧发枪堆成山,火炮排成列,大量的人口淤积于启明岛一隅,却让这片堪称关中沃野的土地荒着!难道,我们现在还怕惹恼了西班牙人,引来他们的武力干涉?” “简直是笑话!” “大人,中枢明年拨来的移民配额……”卢光圣想劝解一下,没必要这般诋毁中枢朝政。 若是委员会诸公听到了,怕是要恶了他们金山拓殖区,更受“苛待”。 “配额?”韩剑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能给我们一千,还是两千?十几万人口守着巴掌大的新华湾,始兴港的码头天天堵着空载的商船!而决策委员会诸公却不想办法,为我们永宁湾多输送一些移民过来。” 他指向东北方,那里是尚未开发的永宁湾腹地:“知道吗?上个月有一群地方土著带着了几块硕大的狗头金,前往安肃堡(今加州贝尼西亚市)交易,成色十足,这意味着那边有储量丰富的金矿。可我们,却连建立矿场的人力都凑不够!” “大人……” “咦?”韩剑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打断了卢光圣的话语,“等等,黄金?我们永宁湾发现了黄金呀!呵呵……” 他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嘴里喃喃地说道:“或许,我们可以籍此倒逼着中枢政府往我们这里塞人了。” “大人,可是要开矿?”拓殖区民兵总队长施三发上前一步,低声问道:“若是征发当地土著部落,想来也能抽出一两千之数,可以搭建起一座颇具规模的矿场。” “若是开了矿的话,中枢或许会高看我们一眼,明年的移民数量也会多增加一些。”卢光圣也跟着附和道。 前几年,北方贸易公司不就是在极北之地的高平堡(今阿拉斯加朱诺市)发现了储量丰富的金矿,然后获得六百余大明移民和五百名归化土著,热热闹闹地开起了金矿。 虽然,派去湾内腹地的探矿小队还未传回消息,但仅凭那些土著随随便便就能捡拾拳头大小的狗头金,就说明那里的矿脉定然极其丰富。 如此一来,上头的大人们定然也会抽调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输送至永宁湾拓殖区。 随着金矿的开发,上下游配套的相关产业自然也会陆续建起来,到时候整个拓殖区不就能步入发展的快车道了吗? “你们说,要是西班牙人听说这里有一座巨大的金矿,他们会作何反应?”韩剑突然问道。 施三发摸着下巴的胡茬,眼中闪过一丝厉芒:“若是西班牙人知道咱们这里有金矿,多半会像饿狗见了肉骨头。听说,两年前,他们为一个银矿就屠了墨西哥北部某个规模达六百人的土著部落。“ “嘶……,大人,你是说,金矿会引来西班牙人的觊觎?……他们要来抢咱们?” “人,只要穷疯了,就会做出各种不理智的行为。”韩剑悠悠地说道:“西班牙人要是知道我们永宁湾有一座储量丰富的金矿,势必要做出疯狂的举动。” “呵呵……,毕竟,我们所占据的这块地盘在名义上还是属于西班牙王国的。” 众人闻言,尽皆愕然。 因为黄金,西班牙人会跟我们新华再打一仗吗? “大人,那我们必须严格封锁这个消息,断不能让西夷获悉永宁湾拓殖区发现了黄金的消息。”卢光圣郑重地建议道。 “封锁消息?”韩剑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问题是,这消息封锁得住吗?” “大人,只要我们措施得当,封锁严密,定然不会泄了这个消息。”施三发拍着胸脯保证道。 “呵,其实这消息泄了,对我们永宁湾拓殖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韩剑背负双手,转头望向远处的海面。 几个耳朵尖的拓殖官员听到这句话,不由面面相觑。 这位大人口中之言,所谓何意? “大人,海峡入口有两艘舰船驶入!” 突然,一名值哨的民兵匆匆跑来,向众人通报警讯。 “西班牙人来了?”施三发顿时心头一震,下意识地问道。 “报告总队长,瞭望哨说那两艘驶来的舰船悬挂的是我新华旗帜。”那名值哨民兵大声应道:“不过,为了谨防意外事件发生,徐队长已下令炮台进入二级戒备。” “很好!”韩剑开口赞道:“我永宁湾拓殖区位于最国境最南,且距离墨西哥不远,是该保持必要的警戒。” 说着,脚步轻快地朝渝州城走去。 —— 两艘排水量在500吨左右的战舰静静地停泊在渝州堡木制码头前,在众多民众的欢呼声中,两百余海军官兵列队走下舷梯,热情地挥手响应。 为首的一名海军上校军官看到前来迎接的拓殖区官员后,立时快步走了过去。 “老韩,这两年来可还好?”海军作战部副司令、第一舰队指挥官舒文东一把将韩剑抱住,使劲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得了,得了!”韩剑热情地回应了一下,随即又一把推开了他,“两个大老爷们抱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啧啧……,你这军衔升了一级,成上校了。下一回再见,说不定就变成将军了!” “那可不!”舒文东伸手弹了弹肩章上的领,笑着说道:“咱们新华开始扩充海军,大造舰船,这不就编制扩大了,级别职位自然也就上来了。不过,还是比不了你呀,坐镇一方,妥妥的封疆大吏!” “封疆大吏?”韩剑自嘲地笑了笑,“就管一个乡镇人口的封疆大吏?你可别挖苦我了!” “怎么是挖苦呢?”舒文东正色道:“加州这地有多好,咱们都知道。现在只是囿于人口不多,暂时顾不到你这里。且等等吧,要不了几年时间,中枢政府定然会重点开发此地,将之打造成我们新华的天府之国!” “以后的事再说吧。对了,你们海军这是在海试新舰?不过,咋就造了这么两艘小船?” 韩剑打量了一番码头停靠的战舰,转移了话题,“我们不是已经具备建造千吨以上的大船能力了吗?为何不造几艘威力巨大的战列舰?” “老韩,亏你还是海军出身的,居然说出这般没见识的话来。”舒文东笑着调侃道:“就整个太平洋地区,哪有什么像样的专业战舰,值得我们新华要建造千吨巨舰来应对?” “西班牙人就不提了,压根就没什么能威胁我们的海上力量。至于大明的郑芝龙、南洋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基本上都是武装商船来客串战舰,充当海上交战的主力武器。” “他们所拥有的战船,不论是巡航速度,还是火炮数量,根本无法匹敌海军专业战舰。就我们这两艘新建的巡航舰,大概类似英国18世纪初的六级巡航舰,虽然吨位小,火炮数量不多,但对付那些半吊子武装商船,那是绰绰有余。” 两年前,两艘新华美洲贸易公司旗下的商船遭到流窜而来的荷兰海盗袭击,一艘被俘,一艘受创,让家底本就不厚的新华人损失不小。 再加上大明海域,愈发咄咄逼人的郑芝龙,以及虎视眈眈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都让新华人感到了强烈的威胁。 于是,决策委员会对海军部提交的造舰申请予以批准通过,准备在未来三年时间里,建造6-8艘轻型巡航舰。 经过一番论证和设计,该批巡航舰的型号被定为“海燕级”,主要用途为侦查、护航、通信和领海武装巡逻,火力可以不猛,吨位也可以不大,但要求航速快、机动性强,适合执行快速突袭或远洋巡航任务。 今年三月,两艘舰船主体部分建造完成。 四月,帆具、索具及其他辅助设施安装到位。 五月,通过第一次海试,各项功能基本符合设计要求,然后进入船坞,对部分细节问题进行调整和改动。 七月,二十四门火炮安装到位,六门12磅炮、八门8磅炮、十门4磅炮。 为了追击和阻扰敌船,“海燕级”巡航舰还在船艏和船艉各自安放了一门12磅长管火炮,采用可旋转的特殊炮架,射击角度达30-45度,比侧舷炮拥有更大的射界。 以期遇敌时,能第一时间发射链弹、炙热弹,破坏对方的帆具,迫其降速。 整艘船的排水量在500吨,使其能适合浅水区行动,舰长约32米,宽8.5米,长宽比为4:1,强调的就是速度和机动性。 而且,为了减少行驶过程中的风阻,船体设计采用了低干舷模式,进一步提升其快速机动性。 该船型最高航速可达10-12节(顺风条件下),几乎超过这个时期所有的欧洲风帆战舰。 战舰定员为130-140人(包括军官、医生、厨子、木匠、普通水手等),船舱可携带4-6个月的补给,适合长期海上巡航。 “在没有重型风帆战舰的太平洋地区,我们这两艘‘海燕级’巡航舰即便不算是无敌的存在,但也绝对能碾压那些依托武装商船为主要战力的潜在对手。”舒文东笑吟吟地说道:“待这些战舰形成战斗力后,我们新华便能完全掌握西海岸的制海权了。” “再过三四年时间,随着后续几艘舰船的下水服役,去争夺大明海域的控制权,也不是不能试一下。” “你这话可就有些托大了!”韩剑撇撇嘴,“要是人家西班牙人从欧洲本土或者加勒比海调几艘千吨级的重型风帆战舰,我倒要看看你们海军如何掌握制海权。” “哈哈……”舒文东听了,大笑起来,伸手指了指韩剑,“老韩呀,你这话里怎么感觉有些酸溜溜的!你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们海军在太平洋地区嘚瑟吗?” “小心无大过!万一,哪天咱们跟西班牙翻脸,再度交恶,你们海军却无法掌控制海权,那我们新华只能要像六年前那般,再打一场本土保卫战。你瞧瞧,我们永宁湾拓殖区距离墨西哥最近,岂不是要被人家给堵上门来?” “怎么可能?”舒文东摇摇头说道:“且不说西班牙人有没有多余的战舰能调往太平洋一侧,即使他们有的话,波涛汹涌的麦哲伦海峡也不是那么好通过的。再说了,咱们新华不是还有‘破浪号’坐镇吗?” “只要西班牙人敢把千吨巨舰调过来,经过多年改造的‘破浪号’定会将其送入海底!” “行,只要你们海军有这般信心,那我们就敢放心大胆地去挑事了!”韩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的欣慰之色。 “挑事?”舒文东愕然,“你们要挑什么事?” “我们能挑什么事?”韩剑一脸无谓地看着他,“那自然是要对永宁湾加大开拓力度,将这片距离西班牙人最近的拓殖区建成稳固的前出基地!” —— (本章完) 第416章 备御 第416章 备御 永宁湾的冬季总是阴郁难熬。 太平洋刮来的海风裹挟着冰凉的雨水,将整个拓殖区笼罩在湿冷的雾气中。 这样的天气本该让人蜷缩在屋里,喝一口热酒,懒懒地歇息片刻,但拓殖官员们从不会浪费任何一个“冬闲“的日子。 各个拓殖点的官员们往往会在这个时节,掀起地方基础设施的建设狂潮,比如增修农田水利,兴建水库池塘,或者筑城修路,根本不会让移民们有半刻空闲,日子过得也是极为苦逼的。 12月4日,宜川堡(今加州伯克利市)外的田野上,一群穿着统一粗布衣、剃着光头的新移民便开始挥舞着铁锹,修建一道长长的灌溉水渠。 这些人大半是今年九月乘船抵达启明岛始兴港,在度过了最初的检疫隔离期后,便再次乘船一路南下,分派至永宁湾拓殖区。 他们中有明人,有朝鲜人,甚至还有零星几个倭人,无一例外都是身形瘦小,而且言行较为拘谨,明显已被曾经的苦难折磨得毫无生气。 不过,在新华境内将养数月后,他们的脸上倒也多出了几分血色,手上的劲头又重新恢复,在拓殖官员的带领下,正一个个挥汗如雨地埋头苦干。 新华老爷征徭役,干苦力,那可是要管饭的。 而且,一天三顿,顿顿还都是干的。 就冲这一点,那也要卖命地死干。 宜川堡是三年前设立的拓殖点,原有人口两百六十余,加上今年这些新分来的三十五个新移民,居民总数堪堪超过三百人。 宜川背靠丘陵,面向永宁湾,地势从山地向平原过渡,存在大片河谷和冲积平原,而且土壤也主要以含沙质黏土和冲积层为主,较为肥沃,农业条件极为优越。 周边还有赤溪河(今草莓溪)等小型河流,冬季受降水频繁影响,水量较为充裕。 不过,到了夏季,降雨减少,蒸发量增大,使得这些溪流小河容易干涸,甚至断流。 好在经过三年的不断开发建设,宜川堡附近修建了一座占地面积十余亩的小水库,以及大量引水沟渠,已能勉强应对季节性农业缺水。 受益于当地优越的农业条件,以及两百多勤劳移民战天斗地的精神,宜川堡在今年便实现了粮食自给,并稍有结余,从而大大减轻了整个拓殖区的粮食负担。 宜川堡除了这三百多移民外,周边十公里范围内还有几个小型部落,人数在三五十到百来人不等。 对于极度缺乏劳力的新华人而言,自是不会放过这些当地原住民。 根据拓殖区专员韩大人的命令,靠近永宁湾出口的数座城镇据点要在冬闲时候,修筑城防,增设炮台,做好应对外敌入侵的准备。 比如渝州、永宁(今奥克兰市)、宜川、丰平(今奥尔巴尼市)、沅陵(今里奇蒙市)等几座堡寨城镇。 尽管,永宁湾拓殖区属于越界垦殖,但这么多年了,南边的西班牙人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当然,或许早已获悉,但鉴于自身力不从心的状况,选择故意视作不见,从未过来阻止,更没有派出武装舰船施以威胁。 以至于,整个拓殖区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将堡寨据点从湾内较为隐蔽的地方,逐渐扩展至海湾入口。 但这一切,依旧没有引来西班牙人的任何干涉,哪怕是口头上的。 除了西班牙人外,这里还有其他外来威胁吗? 虽然,各地拓殖官员不是很理解这位专员大人的命令,但依旧选择坚定地服从,开始加强各自属地的防务安全。 宜川堡将附近几个土著部落两百余青壮尽数征召,去做修筑城墙这个较为辛苦的活计。 这些被征调的苦役,待遇可就没有移民那么好了。 每天就管中午一顿饭,而且还要自备相应工具,更要来回跑腿七八公里,也是辛苦得紧。 不过,他们却是不敢有过多抱怨,更不敢不来应召。 一旦恼了新华人,那便会立时切断这个部落的贸易往来。 所需的粮食、盐巴、铁器、酒水,那就一丝一毫也得不到了。 要是,你还心生“反意”,妄图要跟新华人对抗,那么等待他们的命运必将是整个部落的覆灭,所有人都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新华人的到来,使得这些部落原住民摆脱了原始而又蒙昧时代,生活条件获得了极大改善,还指导他们开垦栽种了不少谷物粮食,比此前那般渔猎采集的日子强多了。 但是,他们为此也付出了一些代价。 那就是失去了一定的“自由和浪漫”。 张老三是个二十多岁的山东移民,去年鞑子祸乱北方,一直打到了山东,为了逃离战火,跟着大群难民一路奔至登州。 因为,兵祸方起不久,便有传闻,说登州有粮,还可有机会移民新洲大陆,他便带着父母妻儿朝海边逃来。 然而,在路途之中,父母却意外离散,恐凶多吉少,而他三岁的儿子也夭折在半道,仅携妻子抵达登州。 辗转数道后,乘坐新华人的移民船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地方。 他跟着队伍来到北坡水库,看着已经挖了一半的土坑,扶着酸痛的腰背,叹了口气:“这活计,比老家修河堤还累!” 旁边的朝鲜人金大顺听不懂他的话,但看他的表情,也猜到了几分,苦笑着用生硬的汉话说道:“累,但能……吃饱” 张老三点点头。 是啊,在新华,虽然有干不完的活计,而且还有许多重活,但至少能管饭饱,更能时不时地吃上鱼肉。 这日子,可比在大明时强多了。 他抡起铁锹,开始挖土。 昨日才下了雨,泥土湿冷黏重,每铲一锹都要费不少力气。 半刻之间,便气喘如牛,手腕上也沉了几分。 但他不敢停,拓殖官说了,今天挖不完这段水渠,晚饭减半,连鱼汤都没得喝。 难得遇到一个不落雨的好天气,可不能浪费了。 不远处,几个倭人正用鸡公车和绳索搬运砖石。 他们身材矮小,但干起活来却异常卖力,从来不喊一声苦,嘴里还经常低声哼着古怪的歌谣。 “喂!你们两个……”一名拓殖官走了过来,指着一段刚挖好的沟渠,“将砖石垒在这儿,和点水泥,加固边坡!” 倭人听不懂他的话,但看他的手势,立刻明白了意思,连忙点头哈腰地将砖石搬了过来,开始加固边坡。 在水库东侧的一片荒地上,四十多个妇人和一群孩童正在烧荒。 周水娘是宜川堡最早的移民之一,丈夫是一名基层组长,响应政府号召,主动南下永宁湾拓殖。 此时,她领着五岁的儿子丘小虎,用火镰点燃一堆灌木丛。 “娘,这火能烧起来吗?可以在里面烤土豆吗?”孩子抓着一根木棍,奶声奶气地问道。 “傻儿子!”周水娘宠溺地伸手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待会点着火了,咱们得赶紧避开,要不然咱娘俩就要变成烤土豆了!” 按照规定,他们这种老移民从本部来到这片新拓之地,除了分得应有的四十亩份地外,还可以每亩两块银元的价格再购买四十亩坡地和林地。 这个价格比新华湾和子午河两地要低不少,着实吸引了一群对土地极度渴望的老移民应召而来。 眼前烧的一片坡地就是他们夫妻数年积蓄购买的额外十多亩地,准备烧荒后,种上一茬苜蓿,生产一些精饲料,喂养家里养的十几头牛羊,顺便改良一下土壤。 随着新华农业机械的的大规模生产,他们所在的宜川合作社也在去年间相继引进了数台大型农机,只要点钱,便能连马匹和机器一起租赁过来,从而让他们这些农人可以耕种更多的田地。 火势渐起,起初很小,但在风势的助长下,渐渐蔓延开来,黑烟滚滚升起,融入灰蒙蒙的天空。 一些妇人拿着长杆,小心地控制着火势,防止它烧过隔离带,引燃附近的树林。 “听说,上头的大人下令筑城墙,是为了防备南边的夷人来犯。”一个年轻的妇人低声说道。 “啊?不是说新洲大陆安宁祥和,无有外患,也没内乱吗?这……这怎生要去防备南边的夷人来犯?”一个今年方才移民新华的妇人惊讶地问道,脸上还显出几分恐慌。 “怕个甚!”周水娘啐了一口:“永宁湾哪来的外患?西夷离这儿远着呢!再说了,前面有渝州堡守着湾口,夷人如何进得来?……要我看呀,修城墙,纯粹是给那些土人找些事做!” —— 宜川堡西侧的工地上,一百多个土著青壮正在修筑城墙。 他们来自附近几个部落,被拓殖政府强制征调来做苦役。 他们皮肤晒得黝黑,头发披散着,身上只裹着简陋的兽皮或粗麻布。 从宜川堡换来的衣,那是万万不会在干活时穿出来,不小心弄出几道破损,平白让人心疼。 “动作都快点!别磨蹭!”一名新华匠人来回走动着,嘴里不断发出催促声。 土著们默不作声,低着头不停地搬运石块和砖头,口鼻中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他们每天只有中午一顿饭,通常是土豆块和玉米糊糊,偶尔也会增加几块咸鱼干,说不上太多营养,但能让他们填饱肚子。 “砰!砰!砰!……” 城墙外的旷野中,不时传来一阵火枪射击的声音,如炒豆子般爆裂,惊得他们这些做活的苦力心中突突直跳。 “都不是第一次打枪了,怎生还有人记不住步骤?”宜川堡民兵队长端着一杆火枪,在队列前方一边做着示范,一边大声地吼道:“都他娘的看清楚了!先倒火药,再装铅弹,用通条压实了。最后才是举枪瞄向前方,等待发射口令!” “狗日的,哪个将通条给一起射出去了?要是真打起仗来,你他娘的就是送死的货!还有人竟然连铅弹都不放,是准备就听个响吗?奶奶的,在黑灯瞎火的床上,弄自己婆娘的时候,咋就一下子就能找到目标!” “哈哈哈……” 正在进行民兵实弹操演的老移民们顿时笑成一团,指着几个犯了错的民兵挖苦嘲笑。 “魏老大,瞧你这话说的!”那个意外将通条塞入枪管射出去的民兵脸上涨红一片,强自辩解道:“这操演火枪还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一时间记不住步骤很正常。这一年到头,忙个不停,哪有歇息的时候!脑子早就成浆糊了,哪还晓得如何摆弄火枪?” “姚顺子,你莫要给我瞎抱怨!”魏大山瞪了他一眼,“这里哪个人不是一天忙到晚,一年里没个歇息的时候?知道咱们这里是哪儿吗?知道南边的西夷距离咱们有多近吗?” “这几年,西夷没打过来,就以为咱们永宁湾就很安全了?扯几把蛋!你们晓得不?从吕宋传来的消息,那里的西夷屠了几万汉民,连他娘的妇孺孩童都不放过,堆积的尸体将附近的几条河水都给堵塞了,周边的海水也全都是血!” “狗日的,要是西夷摸到咱们永宁湾,攻入宜川堡,你们一个个都他娘的没活路!上头的大人们说了,咱们要那个什么……防患于未然,不仅要加固城墙,修筑炮台,还要操演阵势,学会放枪。而且,要把火枪操弄的精熟,闭着眼睛就能装弹射击,就像对待自己的婆姨那般!” “魏队长所言极是!”宜川堡总管周明德缓步走来,表情威严地看着一众训练松弛的民兵,“你们要记住,在这训练场上,你们就不是农人,也不是苦力,是保卫家园的民兵!” “宜川堡能有今天的这番模样,除了你们辛勤耕耘的结果外,还有就是靠着你们手里的火枪和背后的城墙。” “都听到没有?”魏大山吼声再次响起:“你们手中端着的火枪,就是护卫我们家园的利器,你们今日的辛苦训练,就是保卫自己妻儿老小的凭持。” “今日好生训练,晚上让食堂弄些酒肉,犒劳一番大家的辛苦。”周明德从身边一个民兵手中取过火枪,动作熟练地装填弹药,仅十余秒便完成了整个操作步骤,然后抬起胳膊,稳稳地朝着前方三十米外的标靶瞄准。 “砰!” 一股黑烟升起,弹丸从枪管中飞出,狠狠地钉在了木靶上,发出一记沉闷的撞击声。 “总管威武!”魏大山大声赞道。 “你们继续!”周明德将手中的火枪递给那名民兵,拍拍手,转身朝城墙工地走去。 天色渐暗,天空飘下雨丝。 外出做活的移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宜川堡,顾不上洗漱,便迫不及待地涌入食堂,排队领取晚饭。 今晚的伙食不错,除了玉米粥、馒头和咸菜外,每人还分到一大块劲道十足的肉块。 张老三坐在连排木桌前,狼吞虎咽地吃着。 一个干瘦的移民坐在旁边,突然小声地说道:“听说,明年会有更多的移民过来。” “你咋晓得?”张老三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的问道。 “回来的路上,我听那些拓殖官人说,修完了水渠,便会组织我们在宜川堡北边再筑一座木寨,还要建木屋、建仓库。你猜要建多少?”他一脸神秘地说道:“说是要满足一百人的规模!乖乖,这么多人呀!” 张老三沉默了一会,笑了:“好啊,人多了,力量才会更大。等这里兴旺起来,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远处,周明德站在城墙上,望着逐渐亮起的灯火,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老子当年是学院最优秀的毕业生,以后也必是政绩最为卓著的牧守官!” —— (本章完) 第417章 腊八 第417章 腊八 1640年1月11日,腊八。 永宁城(今加州奥克兰市)。 清晨,天将泛白。 位于城中十字大街的钟楼便传来几声悠长的钟响,唤醒了沉睡中的小镇。 铁匠毛成辉卸下铺子门板时,铜钟的余韵正掠过城中高低错落的屋顶。 他眯起眼睛望向主街--五年前这里还是遍地树桩的荒地,如今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侧,砖木结构的屋舍鳞次栉比,烟囱里飘出的炊烟,在晨光中织成一张暖色的网。 “毛师傅,你要的腊八粥材料!”街上粮铺临时雇佣的伙计掂着小半个麻袋跨过门槛,然后将其稳稳地放在地上,打开口袋,露出里面饱满的赤豆、生以及干果。 毛成辉蹲下身子,抄手捻了几粒生,塞入嘴中嚼着,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五年前刚刚登陆时的光景。 那时,他们三十几个汉子挤在木屋里过冬,腊八节只能煮一锅掺着玉米糊糊、土豆和鱼干的大杂烩。 如今,却要按照大明的传统,准备各种精细的材料,熬煮一锅真正的腊八粥。 这日子呀,好起来了! 早前,因为会摆弄维修火枪零件,成为堡寨唯一的枪匠,后来便顺势开了这间铺子,从本土引进了几台机器,接一些农具、器具的打制和修补业务,渐渐地做大了,成为永宁城及周边堡寨最大的铁铺,还在后面盖了一栋两进的宅子,过上了殷实而安宁的小日子。 “毛师傅,听说广场那里要施腊八粥。”那粮铺伙计压低声音,“我婆娘天没亮就去排队了” “你急个甚!”毛成辉听了,不由哑然失笑,“现在永宁城哪个还缺这口吃的?每天有鱼有肉,还稀罕这个?……有这必要大清早去排队领腊八粥吗?” “毛师傅,我可跟你不一样!”那伙计嘟囔道:“我才满了服务期,还欠着政府几十块钱呢!这广场上施粥,又不钱,不领白不领,多少能省一顿饭不是?” “瞧你这点出息!手里好歹有四十亩地,怎么折腾都能过上好日子,没必要为了讨这么一口腊八粥,跟那些新移民去挤!你在老李那粮铺打零工,一个冬天也能攒下五六块钱,够你吃几个月的腊八粥了。” “唉,咱是饿怕了的,有这免费的腊八粥,为啥不去领一份?”那伙计说着便转身离去,准备返回粮铺,“再说了,这官府又没说腊八粥不允咱们老移民领取,这便宜自然要占得。” “呵,小家子气!”毛成辉摇摇头,从门后取过一把扫帚,便打扫起铺子前的清洁。 一队穿着青灰色制服的巡警正经过街口,队伍齐整而威武,袖口的领在朝阳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到了辰时三刻,主街已然活了过来。 渔肆掌柜林阿大支起帆布棚子,木盆里的鲑鱼、鲍鱼还在蹦跳。 五年前刚来时,永宁湾的鱼就多到能徒手捞,现在又有了各种拖网,渔获更是一年四季不缺,算是镇子里最不值钱的玩意。 “林掌柜,留条最大的,我晚上来取!”永宁小学堂的算数先生周文宇挤过人群,眼窝深陷,想是熬了夜,“今日,要跟几个同仁小聚一下……” “晓得咧!”林阿大撇下其他顾客,热情地从水盆中捞起一尾大鱼,麻利地系好草绳,挂在秤钩下。 “八分五厘,给你算八分钱!”他将秤杆移到这位教书先生面前,不经意间瞥见对方怀里的油纸包,“哟,你们学堂还发了腊八节礼?” 油纸包里露出松子的边角,这是去年本部那边才出现的新鲜货色,大量出口至西属墨西哥地区,颇受西夷的欢迎。 周文宇心下很是得意,但却故作矜持地摆了摆手:“比不得拓殖政府,听说专员大人给属官文吏发的是精制果脯和精炼白砂。” “唉,在咱们新华,还是你们读书人吃香呀!”林阿大不无羡慕地说道:“不论是在拓殖政府,还是各级学堂,薪水丰厚不说,时令节日还经常有许多礼品发放。这一点,咱们平民老百姓是比不了呀……” 话音被一阵喧哗声打断,几个土著用木棍抬着两头麋鹿走过,血水滴在青石板上烙出暗红的印子。 虽然不知道,今天这个节日的的意义,但一些机灵的土著还是知机地打了猎物来城里售卖。 这么热闹的城镇,想来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巳时三刻,十字街的铜钟敲过九下,一群穿蓝布褂的学童突然敲着竹板跑过,嘴里念着新编的腊八谣:“腊八粥,熬得稠,拓荒人,不犯愁;灶王爷,坐炕头,粮仓满,水渠流……” 这是永宁小学堂的先生们结合老家童谣编的,如今成了孩子们腊八节必演的节目。 更热闹的是街口的空地上,几个老移民正摆香案祭土地神,供品里除了传统的面人,还有两个用海泥捏的“水鬼”。 这是土著部落教的法子,据说能镇住冬日的海浪。 “都来拜拜土地爷!”老张头往香炉里插香,“五年前咱刚来,这地儿连棵正经庄稼都不长,如今麦子能没过膝盖!” 旁边的土著长老也跟着磕头,只是他拜的不是土地爷,而是用贝壳串成的“海灵”神像。 两种香火混在一起,飘进旁边“聚福楼”的后厨,掌勺的师傅正往腊八粥里撒炒生。 按老规矩,腊八炒生要“噼里啪啦”响,寓意日子红火,只是现在用的是新洲产的大颗粒生,炒起来声响更脆。 “五年了!” 趁着节日期间,永宁镇长廖德胜带着一群拓殖官员巡视街道,看着小镇一派兴旺的场景,很是感慨。 想当年,他带着四十多个移民来此拓殖,不仅过程艰辛异常,而且还随时提心吊胆,唯恐遭了南边西夷的进攻,或者周边土著生番的袭击。 要知道,这里距离启明岛本部数千里之遥,万一遇到不测,待那边得了信过来救援,怕是尸骨都要烂了。 待第二年,第二批六十多人抵达后,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领着一百来个移民,疯狂加固城寨防御设施,甚至还以粮食、盐巴、铁器等物资,征召当地数个土著部落帮着他们修了了一道护城河,将数公里外的那座泄湖水引了过来,再加上城头布设的几门火炮,所有人才稍稍感到一丝安全。 一转眼,都快六年了,整个永宁湾拓殖区先后建立八座堡寨,三十余个移民定居村屯,人口规模也增长至两千八百多人,还有数千归附土著,基本上站稳了脚跟。 即使,西夷敢派兵来攻,拓殖区也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自建立以来,永宁城一直都是拓殖区的政府驻地,是本地区妥妥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 但不知为何,专员韩大人却非常青睐建立不到三年的渝州堡(今旧金山市),不仅亲自主持该地的开拓和建设工程,还将本部分配下来的诸多移民和物资优先向其输入。 去年六月,更是将拓殖区政府机构全数搬至渝州堡,这让永宁上下好生失落。 明明咱们才是“嫡长子”,怎么偏生让下面的“兄弟”给顶了自己的位子? 不过,永宁毕竟占了先发优势,不论是人口规模,还是工农业经济水平,仍是整个拓殖区当之无愧的第一镇。 截止到去年底,永宁辖下有一镇、九村(屯),人口达八百六十余,耕地一万六千多亩,超过六成是经过“三犁三耙”的熟地,是拓殖区主要粮食输出地。 经过多年的建设,各个村屯都建起了密布的灌溉水渠,部分主渠还是由砖石水泥砌成,上面覆盖了一层木板或者石板,以防夏季蒸发量过大。 这些年来,新华在农田水利建设上面费了不少的精力和代价,每年都会征调大量的人力物力,围绕农业生产兴修水利。 据不完全统计,在本土十余个县中,就修建了三十多个大小水库以及数量更多的水潭、提水站,还有密如织网的灌溉水渠。 无他,为了满足每年大量新增移民的口粮,还有工业原料的需求,新华的农业必须要超常规的快速发展,在最短的时间里,提升农业的生产规模和生产效率。 在大规模的投资建设下,新华人硬是在一片又一片布满森林和草甸的蛮荒之地上,开辟出了两百万亩良田。 而永宁湾拓殖区属于地中海气候,夏季凉爽少雨(甚至部分地区几乎无雨),水汽蒸发量大,到了冬季,雨水却又增多,跟雨热同期的大明农业环境截然不同。 好在,该地区中小型河流甚多,只要多建水库、水潭,便能改善夏季农业缺水的弊病。 “今年拓殖区给我们永宁镇下达的粮食生产任务是,在去年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三十。” 一行人来到小镇广场,便看到几口大铁锅正熬煮着热腾腾的腊八粥,几列长长的队伍缓缓蠕动,居民们兴高采烈地端着陶盆、陶碗,上前领取政府施以的粥饭。 廖德胜转头朝负责农业拓殖的梁稳根说道:“所以,我们的压力很大,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上头交办这个目标。除了在原有耕地上深挖潜力外,还要尽可能地多辟新地,多栽种土豆、玉米等之类的高产作物。” “瞧这意思,拓殖区应该很有把握在今年向移民拓殖部争取更多的移民配额,我们必须要予以高度重视,且不可轻忽。” “镇长,你放心。”梁稳根拍着胸脯保证道:“咱们今年肯定可以完成这个目标,去年新垦出的两千多亩地,种过一茬大豆后,地力差不多也养熟了一点。待春耕前再撒上一层粪肥和鸟粪,别说增长百分之三十,就是提高百分之四十也没问题。” “另外,我们在冬闲时节,还在烧荒垦殖新的田地,估摸着在三月春播时,应该能再开出三千亩左右。这些生地种不了小麦,但是种一茬大豆或者土豆也能将就产出一些。算起来的话,产出也不少。” “哦,还有!我们永宁镇管理的五个土著部落,也有两三千亩地。待下播时,我会派去几个农事官去帮着指导一番,怎么着也能再多增加一点产量。” “嗯,甚好!”廖德胜满意地点点头:“稍后,我们开个会,将这个事情逐一确认落实下来,然后就定下个章程。今年的农业生产,便围绕增长扩收这个目标严格推进。” “镇长,渔获、猎获也算粮食的重要组成部分吧。”副镇长丘承平笑着说道:“林子里的麋鹿、野兔,湖边溪流附近的飞禽水鸟,还有海里的各种渔获,用心组织一下,增长潜力还是很大的。” “老丘说得没错!这一天下来,肉吃多了,粮食消耗就相应少了,多出来的正好供养新增的移民。”廖德胜点头说道:“你们说,今年上头能给咱们永宁分来多少人?” “要是给一百五六的话,咱们就能突破一千人了。到时候,就可以正式申请建立乡镇,吃中枢财政资金了。” “镇长,听说湾内东北方向发现黄金,而且储量巨丰。”丘承平低声说道:“如此,中枢政府必然会极为重视,矿业部和贵金属管理司多半都要来人实地查看。” “一旦金矿开采,起码要调来数百上千矿工,接下来宪兵队、矿警队也要来。若是,这些人有家眷的话,怕是人数会更多。而为了满足矿区生产和大量人员物资需求,周边必然要建立几处农业拓殖区,以便就近提供粮食及其他副食。” “我琢磨着,今年至少会给我们整个拓殖区分配两千人。咱们永宁镇算是开发较为成熟的地区,拥有一定的工农业基础,自然可以容纳更多的移民人口。……嗯,多的不敢说,两百移民肯定是有的。” “嘿,那是最好的!”廖德胜听罢,立时暗自窃喜。 今年建乡,过两年再建县,那么自己就是一名地方牧守官了。 呃,好像也不尽然。 那几个从本部管理学院毕业的学生,或许将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他们接受过两年的系统培训,不仅有文化,有理论,而且做事还颇有冲劲。 在度过了一年的见习期后,就立即展现出超强一等的治政管理水平。 即使,工作中遇到诸多难题,也能很快想到办法予以妥善解决。 而且,这些“学院派”也是中枢政府倾力培养的后备干部,只要在基层摸爬滚打两三年,升迁速度可比他这种“土包子”快多了。 “镇长大人……” 就在廖德胜患得患失之际,一个轮值民兵匆匆跑来,一脸的汗水,而且神色颇为惶急。 “沙甸寨(今加州圣利安卓市)周边数个土著部落疑似爆发大规模……天疫情。” —— (本章完) 第418章 封禁 第418章 封禁 1640年1月18日,沙甸寨(今加州圣利安卓市) 来自永宁湾的咸湿海风寒风掠过寨子东南侧的溪流,水流缓慢而冰冷,蜿蜒穿过这座新辟的拓殖点。 溪流的源头小青湖(今查波特湖)在远处泛着微光,而下游的水流最终汇入李田湾(今圣莱安德罗湾),消失在海天交界处。 这条水道是沙甸寨物资往来运输的要道,但此刻却显得寂静而空旷,只有偶尔的水波轻拍岸边的声响。 溪流两侧,新开垦的田地向远方延伸,秋收后的土地裸露着,枯黄的杂草在风中摇曳。 大部分农田已被收割干净,只留下翻耕过的痕迹,但仍有几块地里残留着玉米茬,干枯的茎秆如士兵般伫立,诉说着不久前尚存的生机。 沿着河湾,每隔里许便有一座临时搭建的草棚,里面驻守着几名武装民兵。 气温阴冷,仅留了一人在木桥边巡视,余者皆在草棚里,围聚炭盆前,一边靠着火,一边低低的说着闲话。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炭盆里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照着三名民兵疲惫而紧绷的脸。 “听说对面的那个奥隆人部落已经死了三成……”年纪最轻的庞三儿朝炭盆里添了一块木柴,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他黝黑的脸庞忽红忽暗,“中午的时候,我在河滩上瞧见对岸浓烟滚滚,多半是在烧尸体。照这般情况下去,他们会不会都死绝了?” “你操那么多心干啥?”长得一脸苦相的常平安握着一根小木棍在炭盆里面掏着,试图将烤熟的土豆弄出来,“咱们得到的命令就是守着这片河道,哦,还有这座木桥,防止任何土人闯过来。要不然,咱们沙甸寨几十号人也跟着玩完!” “不会吧?”李宝生瞪大了眼睛,“屯长不是说,俺们来新华未多久,便都种了痘的,不怕天上身。” “不怕?”常平安连续从炭盆里掏出三个土豆,黑黢黢的,但透着一股香味,“要不,你过河去土人那里瞧瞧是个什么情景?” “俺不去!”李宝生使劲地摇了摇头,伸手从常平安跟前摸了一个土豆,但炙热的温度,让他的手又很快弹了起来,“万一,天上身了,可就丢了小命。俺小的时候,俺县里就爆发过天,十几个村里天天都死人。” “狗日的,你还是怕呀!”常平安笑了笑。 “你不怕,你去呀!”李宝生白了他一眼,“俺好不容易才来到新华,饱饭还没吃几顿呢,可不能让天夺了命去!” “嘿嘿……,谁说不是呢?”常平安捡起地上的烤土豆,一边吹着气,一边剥着皮,“咱们呀,得好生活着,最起码要娶了媳妇,留了种,才甘心闭眼睛。” “你们说,那些土人会不会都死光了?”静默半响,庞三儿又问出了刚才的问题。 “怎么,你还担心着他们?你该不是从土人那里得了好处吧?”常平安很快将土豆那层黑黢黢的外皮剥开,露出里面金黄色的果肉,浓郁的香味顿时弥漫整个草棚。 “三儿估摸着是看上了对面土人部落的女人,害怕这场天疫情将人给带走了。”李宝生调笑道。 “哟,这刚来不到四个月,就寻摸人家土人女子了?”常平安咧着嘴笑了,“狗日的,还真他娘的应了那句俗话,叫什么来着,……吃饱穿暖就想女人!” “我……,我没有!”庞三儿脸色有些扭捏。 “这有啥的!”李宝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娶土女做媳妇,俺们新华老移民也不少。除了汉话说得不囫囵外,在被窝里跟俺们汉人女子没啥两样,都能下出仔。” “嘿嘿……,宝生说得是。前些日子,我还真的看上一个土人女子,屁股大大的,一看就是能生养的。不过,可惜的是,人家是有主的,孩子都生了几个。” “哎,常大哥,俺听那些老移民说,那些部落里的土女根本不在乎自家男人有几个,是吗?”李宝生压低了声音,“她们今天可以跟这个男人睡一个被窝,过些日子,跟其他男人看对眼了,也会行苟且之事,远不如俺们汉家女子守得住贞洁。” “这……,我哪晓得!”常平安闻言,怔了一下,随即笑骂道:“这种女子,哪里能要?要是我婆姨敢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生出一个野种,那我非得亲手弄死他们!” “那是!”李宝生附和道:“跟着男人过日子,就要守妇道,要学着俺们大明女子的好传统。可不能再跟其他野男人勾勾搭搭,串了别人的种!” “那这样的话,最好是娶个……汉家女子。”庞三儿小声嘀咕道:“可咱们新华女子稀少,要捱着,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唉,谁说不是呀!要是咱们新华每年能多运些女人回来就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 风卷过枯叶刮过河岸,远处隐约传来夜枭的啼叫,凄厉如鬼泣。 李宝生忽然打个寒颤:“俺在山东老家时,官府防瘟疫都是封村、烧尸、撒石灰。可土人那儿……” 他探头看了看草棚外荒凉的河滩,脸上显出一丝忧虑:“这儿就俺们几个拿着火枪守着,能抗得住吗?万一,那些土人蜂拥跑过来……” “跑呗!”常平安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朝那座木桥望去,“咱们挡不住,只能跑回寨子里。难不成,还要死守这里呀?” “为啥不将那座木桥拆了?” “你把桥拆了,那支探查天疫情的防疫小队咋过来?” “哦……,他们胆子可真大,竟然敢深入疫区。”李宝生露出一丝钦佩的神情,“你说,他们会不会出意外?” “应该……不会。”常平安想了想,笃定地说道:“且不说,他们早前全都种过牛痘,就以他们在防疫卫生局多年的防护经验,也当不至于染上天。” “唉,你说,土人部落爆发疫情,俺们过去探查个什么?让他们自生自灭就是,待熬几个月,疫情过去了,再去瞧瞧不是要安全得多吗?” “上头的事情,我哪里晓得。说不定……” “砰!” 草棚外面响起一声清脆的火枪声,惊得几人立时站起,抓起架在柱子上的火枪,便奔了出去。 “咋回事?”常平安一边装填弹药,一边朝守在木桥旁的崔成平吼道。 “有人……要过来。”崔成平抬手指着小河对岸,用结结巴巴的汉话说道。 河对岸,树丛剧烈晃动,一个黑影踉跄冲出,“扑通”跪倒在河滩上,显然被火枪声给吓到了,挥手向这边不停晃动。 片刻,又有两个身着兽皮的土人冲出林子,望了一眼河对岸,稍事停顿片刻,便朝那名跪倒在河滩的土人扑去。 “退后!退后!”常平安端起火枪,朝对岸厉声喝道:“不许过来,否则,格杀勿论!” 那两名土著沉默地将河滩上的同伴架起,缓缓朝后面退去。 几息间,便隐入林中,河滩上又重新恢复了宁静,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什么情况?”附近的数名民兵听到枪声后,迅疾地骑着马从远处奔来,神情紧张地四下张望。 “没事了。”常平安转头应道:“估摸着,有土人想过来寻药治病。” “哦……”众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要祭灶神。……也不知道,能保佑咱们祛除这场时疫不?” “灶王爷可不管瘟疫。要想祛时疫,那得拜五瘟使者,或者直接求痘神。” “那咱们沙甸寨可没庙。” “没关系,寻个空地,摆些祭品,给五瘟使者磕几个头,几位神仙收的到。” “嘻嘻,那可不咋正式,缺了几分敬意。” “没啥,心意到了就行了。” “万一,神仙不在咱们新洲大陆呢?” “咋可能!神仙都在天上看着咱们呢,不论是在大明,还是在新洲。” “那就好!我还担心,到了新洲,天上的神仙寻不到这里。” “你们一个个尽扯些没用的!”带队的民兵小队长笑骂道,牵过马的缰绳,踩着马镫,动作娴熟地跳上马背,“都警醒一点,莫要让那些遭瘟的土人摸过来。” “再过几天,可就要过年了,千万不能出了纰漏!” —— (本章完) 第419章 疫事 第419章 疫事 “我建议,整个拓殖区立即进入全面戒严状态。” 大年三十这天晌午,正当千家万户准备过新年之际,一艘小船驶入了渝州堡码头,四名着深色制服的防疫官踏上潮湿的木板匆匆登岸,未做任何停留,便乘坐一辆马车快速地奔向拓殖区行政大楼,面见专员韩大人。 甫一见到韩剑,拓殖区防疫卫生处负责人蔡水根便一脸凝重地向他提出建议:“……除此之外,我们还需将这里的疫情通报给中枢本部,让全国上下做好必要的防疫准备,阻止天疫情向其他地区蔓延。” “事情真的有那么严重?”韩剑手抚额头,使劲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太阳穴。 窗外隐约传来孩童嬉闹和爆竹声响,与会议室内的凝重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昨日,他带着拓殖区一行官员走访了辖下几处移民定居点,慰问当地基层官员和新来移民,表达政府的关怀之情。 兴之所至,他还留在一处屯殖点跟着众多移民吃了场热闹的流水宴,喝了许多酒,直到今日清晨,才带着些许宿醉返回渝州。 在专员公馆还未睡多久,又被助理唤醒,赶到行政大楼,会见刚刚从永宁结束疫情调查的防疫人员。 其实,这十几年来,包括永宁拓殖区在内的新华各地,爆发天、伤寒、斑疹伤寒等之类的流行性传染病已有多起,并造成大量地方土著原住民的死亡。 不过,这些接二连三爆发的疫情并未在新华控制区内大规模扩展,移民的死亡病例也维持在一个很低的水平。 在这个时期,当大明及欧洲仍深陷黑死病(即鼠疫)、天的肆虐,城市街道污水横流、垃圾堆积,民众普遍缺乏卫生观念之时,远在新洲大陆西海岸的新华,却已建立起一套近乎现代化的防疫体系,使得各种流行性传染病的传播得到有效的控制。 早期,新华人口规模尚小的时候,卫生防疫部门就制定了诸多严格的防疫条例,并以极其苛刻的规定,强制辖境内所有居民无条件地遵从。 根据《新华卫生防疫令》,境内所有定居点必须保持必要的清洁,城镇有专门的清污人员,每日收集垃圾并运至指定填埋点,严禁随意倾倒。 人口规模超过五百人的城镇,要建立必要的排污系统,挖掘或者埋设排水沟(管),避免污水滞留居民区,最大限度的减少蚊蝇滋生环境。 对于个人方面,政府倡导“喝热水、勤洗澡”,公共澡堂在各大定居点普及,移民需经常清洁身体,减少污垢和细菌,避免染上伤寒沙门氏菌。 十年前(1630年),广丰县(今温哥华岛萨尼奇市)附近土著部落爆发大规模的天疫情,持续数月之久,先后造成八千多人死亡。 是时,新华政府立即启动牛痘接种工作,对辖境内的数千移民种牛痘,安然度过了此次天疫情。 随后,所有新入境的移民在登陆入境时,都必须接受种痘,以预防天。 政府为此设立了专门的“种痘局”,由受过培训的医官和防疫人员负责操作,并记录接种者的姓名、时间及反应情况。 相较于欧洲仍依赖民间偏方或“放血疗法”,新华的种痘举措几乎将天消灭于境内。 即使偶有病变或恶性传染,但死亡率远远低于大明和欧洲。 对于境内出现任何传染疫情,新华政府卫生防疫处也制定了诸多应急机制。 封锁疫区,在周边设立检疫站,禁止人员随意出入,疫区居民更是严格限制活动范围,以期在第一时间便将疫情控制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 在疫区内,设立封闭隔离的“防疫营”,集中收治患者,避免家庭、居民区内的交叉传染。 而那些因疫病死亡的人,则不得进行土葬,须火化后深埋,防止病菌扩散。 为了做好全民防疫、全面防治的目的,卫生部门还专门印制了《防疫图册》,以浅显易懂的文字和图画向百姓宣传防疫知识。 各地基层官吏也会向新来的移民宣讲诸多卫生知识,强调“防胜于治”。 定居点设立兼职的“卫生纠察”,巡查街道、市集、居民区,对随地便溺、乱倒污物者施以训诫或者处以罚金。 相较之下,此时的欧洲城市仍被恶臭笼罩,伦敦、巴黎街头粪便堆积,鼠患成灾,而新华境内却因严格的卫生管理,科学的防疫体系,大大降低了伤寒、斑疹伤寒、鼠疫等诸多传染病的爆发概率。 新华卫生防疫部门还建立了一套疫情上报机制,各定居点的医官或医务人员需定期汇报辖区内的疾病收治情况,一旦发现异常,各级防疫处立即介入调查。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永宁湾拓殖区防疫局半月前收到永宁镇沙甸寨的天疫情报告后,当即便派出了疫情调查组,第一时间赶到了事发地。 在十余名武装民兵的护卫下,调查组深入沙甸寨周边十余公里范围内的土著部落,实地探查天疫情的扩散情况。 结果,在连续走访十余个部落后,调查组立即意识到此次疫情的严重性。 “初步推算,沙甸寨以南广大地区,天疫情已经大范围地蔓延扩展,感染人数恐超乎我们想象。”蔡水根郑重地说道:“而且,疫情传播的速度也非常快,致死率也极高。我们先后探查了十几个土著部落,死亡率都超过三成,一些疫情严重的部落,甚至超过六成以上感染……” “你们能判断这波疫情从哪儿传来的吗?”韩剑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的叙说,“我们永宁湾拓殖区有没有发现天感染患者?”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也进行过一番研判……”蔡水根看了看几位同伴,低声说道:“这波天疫情很有可能是从……南边传过来的,或者是墨西哥地区。至于我们永宁湾拓殖区,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有移民感染天。” “而且,在疫情刚刚传出后,沙甸、石屏(今皮德蒙特市)两处拓殖点动作非常迅速,在第一时间便封锁了与周边土著部落的往来通道,并上报相关疫情。另外,所有移民在进抵我们新华后,皆种了牛痘,也具有一定的免疫能力,从而使得天未能在拓殖区内蔓延。” “也就是说,土著部落爆发的天疫情是来自西班牙人那边?”韩剑犹自怀疑地问道:“我们这里距离墨西哥接近一千公里,天怎么会传到永宁?” “专员,永宁湾周边的土著向来都有四方游走贸易的传统。”农工贸易处负责人严中民小声地提醒道:“所以,不排除有土著部落通过陆路或水路前往南方走动,将我们新华的商品贩卖至内陆腹地乃至南方地区,继而间接带回了天病毒。” “那么,墨西哥地区十有八九也会爆发天疫情,是吧?”韩剑转头看向蔡水根,若有所思地问道。 “嗯,应该会,而且概率非常大。”蔡水根想了想,然后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哦,对了。”韩剑想起了什么,“那些最早归附我们的土著在接种牛痘后,没有感染天吧?” “暂时没有。” “那就没事了。”韩剑表情轻松地说道:“给各个拓殖点下达防疫封锁令:第一,在疫情未减弱前,禁止任何土著部落联系,包括此前正常的物资和人员往来。” “第二,所有拓殖点实行‘小组连坐’,每十户设检疫亭,每日晨昏两次点卯检查。若是辖境内发现有感染患者,立即隔离收治,防止疫情扩大。” “第三,征用四到五艘运输商船组建巡查舰队,封锁永宁湾南岸,禁止土人驾船四处乱窜。” “是,专员。”众人拱手应诺。 “好了,都散了吧,各自将手头上的事务处理好,然后准备过年。”说着,韩剑转身便要离开会议室。 “专员,按照防疫条例规定,我们需要将此疫情上报中枢……”蔡水根连忙唤住韩剑。 “有必要吗?”韩剑笑着摇摇头:“虽然爆发了天疫情,但我永宁拓殖区境内尚无有任何移民感染患病,情况并不严重。只要我们做好边境封锁,扎紧篱笆,不让土人进来,过上两三月,疫情自会消散。” 这疫情报上去,怕是会影响今年的移民分配数额呀! “专员,虽然此次天暂未波及我永宁湾拓殖区,但从土著部落探查结果来看,其势凶猛,比以往任何一次疫情都更为严重,死的人也更多。” “嗯,那就写一份报告,交到我这里。待审核后,我亲自呈文送往中枢本部,说明此间疫情。”韩剑无谓地挥挥手。 走出会议室前,他目光扫过墙上张挂的《永宁湾全境图》,在南部空白处停留片刻,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 那里本该标注着明年预备开拓的新殖民据点,现在却可能成为瘟疫蔓延的通道。 也好,人都没了,正好将地给腾出来。 窗外又响起一阵爆竹声,新年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了,喧嚣热闹的气息也更为浓厚。 而永宁湾深处,可怕的瘟疫却在肆虐,无情地吞噬着一个又一个部落。 —— (本章完) 第420章 被诅咒的地方 第420章 被诅咒的地方 1640年2月3日,圣迭戈,德阿尔卡拉传教站。 浓重的焚香气息混杂着尸体的腐臭,在低矮的土坯教堂内弥漫。 教区神父胡安·德·阿尔卡拉的嗓音已经嘶哑,却仍坚持念诵着《临终祷文》,蜡黄的手指紧紧攥着银质十字架。 他颤抖的手指划过圣水,洒向面前排列的三具尸体。 每一具尸体都用粗麻布草草包裹,有些布面已经渗出黄褐色的脓液。 “愿主接纳这些虔诚的灵魂……”阿尔卡拉神父的祷告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教堂角落,负责搬运尸体的混血青年佩鲁兹立刻上前搀扶,却被神父抬手制止。 借着摇曳的烛光,佩鲁兹看见神父灰白的胡须上沾着新鲜的血沫。 “神父,你该休息了。”佩鲁兹关切地劝说道,目光扫过神父长袍下隐约凸起的手臂。 那里有几处可疑的……红疹。 “休息?”阿尔卡拉神父突然抓住佩鲁兹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昨天埋掉的何塞一家,前天是玛丽安嬷嬷……” 他指向教堂后门,那里堆着几个简陋的木头十字架:“明天或许就该轮到我了。主啊,这是怎样的惩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神父的话。 佩鲁兹拉开沉重的松木门,寒风裹挟着雨丝灌进来。 门外站着殖民据点负责人的侍从,脸上蒙着一块浸过油脂的亚麻布。 “罗斯塔先生命令立即焚烧病死者遗体,还有他们的住所!”说完,他扔下一个油布包裹,“这是墨西哥带来的药粉,或许可以预防一下。” 佩鲁兹弯腰捡起包裹,听见教堂后面墓地传来铁锹掘土的声响。 透过雨幕,他看见几个戴着皮手套的武装护卫正将一具小小的尸体抬上柴堆。 那分明是前些日子还在广场玩耍的混血小女孩。 现在,她却被粗暴地扔到木柴堆上准备焚烧,头上的布头巾松开了,金褐色卷发沾满了草屑和泥浆。 “他们连最后的祷告都不给吗?”佩鲁兹攥紧了油布包。 阿尔卡拉神父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扶着祭坛站稳,从怀中掏出一本烫金圣经递给佩鲁兹:“孩子,去告诉罗斯塔先生……,不,去告诉所有人……” 他虚弱的软倒在地:“圣迭戈湾是一块被恶魔诅咒的地方,我们都要离开这里,去一个更为纯净、更为安宁的地方。” “《利未记》第十三章……瘟疫的处置……,哦,主啊,我们究竟是在净化瘟疫,还是在焚烧良知……” 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逐渐微不可闻。 “哦,上帝!”佩鲁兹见状,右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连忙冲出教堂,准备去喊医生。 刚走出大门,身后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他迟疑了一下,低着头朝营地里跑去。 他看见海湾方向升起浓烟,那是民兵们在焚烧病死的居民房屋。 两年前荷兰人袭击后的场景仿佛重现,只是这次纵火者换成了他们自己。 或许,神父说得没错,圣迭戈湾真的是被恶魔诅咒的地方。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十二年前(1628年),两艘西班牙武装探索船进抵该海湾,然后登陆上岸。 他们在附近部落土著营地里意外地发现了班德拉斯谷(今墨西哥巴亚尔塔港)被洗掠的物品,当即认定这些野蛮的印第安人实施并参与了那场卑劣的抢劫,遂对他们展开了血腥报复。 一百多人被残忍地杀死,整个部落营地也被焚毁一空,为班德拉斯谷罹难的居民讨回了一个“公道”。 结果,好巧不巧,北方的新华人途径圣迭戈湾,趁着西班牙人不备的情况下,发动了无耻的偷袭,不仅炮击岸上的西班牙士兵,还将那两艘武装探索船给劫走了,使得一百五十多名士兵水手在这片蛮荒之地苦熬了数月,才获得营救。 七年前,殖民当局组织的远征舰队攻新华大败而回,途径圣迭戈据点,结果被新华人打上门来。 一艘型制巨大且怪异的战船闯入海湾,当着所有居民的面,炮轰舰队,极尽威慑。 待新西班牙总督与新华人达成和平协议后,圣迭戈拓展点仿佛一下子被人遗忘,不仅没有新的移民到来,而且日常所需物资补给也时断时续,迫的驻守人员不得不采取“果断”措施,向周边土著部落“征收”粮食,以维持生存。 就在西班牙殖民当局犹豫着,是否裁撤这座远离墨西哥的据点时,两年前一场更为悲惨的命运降临在它头上。 两艘尼德兰海盗船袭击了这里,他们轻松地解除了据点的武装,杀死了十余人,然后将该地洗劫一空,甚至连一粒粮食都没有留下。 临走时,尼德兰人还纵火焚烧了整个据点,让幸存的三十多个拓殖移民立时陷入到饥寒交迫的境地。 几个月后,当输送物资补给的商船抵达时,岸边的废墟中只剩下不到十五个人,且皆形如枯槁,可怜至极。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经此劫难,这处无甚大用的殖民据点会被顺势撤销,居民们也会返回墨西哥,彻底结束这里的一切。 却未曾想到,墨西哥当局听闻新华人偷偷摸摸地在圣弗朗西斯科湾建立殖民据点,大有威胁新西班牙领地之势。 于是,总督大人不仅没有将圣迭戈据点撤除,反而筹措了数千比索资金,又往该地输送了四十多个移民,试图进行一番重建,将之打造成一个稳固的前出基地。 有了这座前沿哨所,西班牙就能大大震慑那些贪婪的新华人,不使其进一步向南扩张,进而侵犯西班牙王国的领地。 除此之外,总督区还有一个未宣之以口的目的,那就是想着欧洲战事缓解,或者墨西哥殖民领地积蓄了足够的武装力量,可以圣迭戈为出发基地,再次出兵远征新华,彻底覆灭这个颇具威胁性的“海盗集团”。 然而,计划制定之初,都是完美无缺的,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却是问题百出,甚至阻力重重,难以推进。 因为,西班牙人面临一个最为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没钱! 在投入了第一笔数千比索资金后,圣迭戈殖民据点的大规模扩建计划刚刚开始未多久,便戛然而止了。 所有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没有人关注这里,更没有人施以援手,在墨西哥城华丽而堂皇的舞会上,那些大人物们喝着美酒,揽着优雅高贵的小姐,高谈阔论,品谈人生,直接将圣迭戈抛诸于脑后。 就在所有人彷徨无措之时,一场可怕的瘟疫不期而来,在这一个多月以来,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于圣迭戈湾上空。 “北边的新华人……“ 佩鲁兹望着雨幕中的海面,喃喃地说道:“他们在圣弗朗西斯科湾建了定居点。总督害怕了,才想起要重建这个鬼地方。但是,钱呢?人哪?我们现在连埋葬死人都快没力气了……“ 营地里,焚烧房屋和尸体的火光映红了海湾。 佩鲁兹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本圣经,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场瘟疫怕是短时间不会停止,直到最后一个西班牙人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或者,永远长眠于此。 —— (本章完) 第421章 度势 第421章 度势 “总督大人,消息已经证实了……” 一辆华贵的马车刚刚停驻在总督府门口,秘书官古斯塔沃·德·洛佩斯不待车辆停稳,便一个箭步跳了下来,快步冲进大门。 在询问了侍从后,他迅速来到二楼,走到东侧的露台前,将一封来自本土的信件递给新西班牙总督洛佩·迪亚斯·德·阿尔曼萨伯爵:“……王国海军在去年十月,确实遭遇了一场可怕的……失利。” 阿尔曼萨伯爵心头猛地一震,立即接过信件,先是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将其打开。 “哦,上帝!这是……失利?” 半响,他看完信件后,脸上露出一丝难言的苦涩:“这恐怕不是一场简单的军事失利,而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惨败!我们几乎失去了王国所有的主力战舰,而且六千余经验丰富的海军官兵阵亡,还有八千名士兵受伤。” “经此一战,我们西班牙王国海军将难以再应对尼德兰人的进攻。而没有了海军的保护,整个美洲地区,以及加勒比海将如同褪去了衣衫的少女,任由尼德兰人肆虐施为。我们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将被隔绝于大洋一侧,而无法再向本土输入金银和其他物资。” “总督大人,情况还不至于这么糟糕吧?”古斯塔沃惊诧地看向他。 “在没有海军舰船的护航,我们的宝船如何安全地返回塞维利亚?”阿尔曼萨伯爵叹了一口气,“我有一个预感,我们未来的情况或许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古斯塔沃听了,顿时怔住了。 难道尼德兰人还会进攻墨西哥? “尼德兰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断了美洲跟本土之间的交通,我们的将不可避免的出现各种物资短缺的窘境。”阿尔曼萨伯爵拍了拍这个年轻人,转身朝屋内走去,“有些事情,我们需早做准备。明天,你去把加尔萨议长请到总督府,我需要跟他好好谈谈。” “遵命,总督大人!” —— 新西班牙总督区副议长拉萨罗·德拉·加尔萨静静地坐在二楼会客厅的落地窗前,右手端着一杯清茶,转头看向窗外。 中央广场上,零星的商贩正忙着收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幅日常景象,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格外脆弱。 就像西班牙帝国目前的情势一样,表面光鲜,内里早已腐朽不堪。 “议长先生,你应该听说了吧?”恩科米恩达领主唐·加斯帕尔·德·阿瓜约深吸一口气,打破了厅内的沉默。 “阿瓜约先生是指……几个月前发生在英格兰唐斯海岸的战事?”加尔萨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旁边的小几上,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茶叶的清香。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喜欢喝这种神奇的东方饮料,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嗯,新华人给他送了许多茶叶,还有若干精美的茶具,据说产自明国的不同地方,细细品鉴,口味好像也略有差异,颇有一番雅趣。 “是的,王国海军遭遇了一场耻辱性失败。”阿瓜约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们损失了四十余艘主力战舰,数千名士兵阵亡。直到十一初,残余舰船才躲开尼德兰人的追杀,极为狼狈地逃回敦刻尔克港。而在此战中,尼德兰人……”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丝苦笑:“据说,他们仅损失了十艘纵火船。” “……”加尔萨沉默片刻,轻声说道:“这对我们西班牙王国而言,是一个难以言表的……悲剧。” “是呀,确实是一个悲剧。”阿瓜约点头说道:“首先受到影响的就是今年度的宝船运输。我们在没有海军舰船的护航情况下,恐怕不能将那些黄金和白银运回本土。尼德兰人会像鲨鱼一样,盯着这些价值巨大的目标。” “若是美洲‘征收’的金银无法运回本土,那么马德里宫廷一定会非常焦虑。”加尔萨皱了皱眉头,“不得不说,尼德兰人打在了我们的痛处,将美洲与本土的经济联系掐断了。” “那么,尼德兰人接下来会怎么做?” “他们除了会加大劫掠我们的商船外,一定还会进攻加勒比海的诸多殖民据点。”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他们会进攻墨西哥吗?” “应该不会。”加尔萨想了想,然后笃定的回道:“尼德兰人没有这个能力。哪怕墨西哥地区的殖民军队战斗力普遍不高,也不是尼德兰人所能轻易攻上岸来。” “呵呵,我也是这么认为。”阿瓜约微微一笑,点头认可:“尼德兰人最多也就攻占一些没有防御力的小岛。” “不过……”加尔萨补充道:“葡萄牙人可能会有大麻烦。” “你是指巴西……” “是呀,没有我们西班牙海军的支援,尼德兰人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封锁巴西海岸,并调动大量的人力物力持续给葡萄牙人施加压力。” “巴西的局势再紧张,对我们来说,都是不怎么相关的事。”阿瓜约斟酌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但我们墨西哥地区的麻烦也不小,不仅宝船的运输无法启行,就连普通的商船往来也受到严重影响。” “议长先生,你知道吗?这两个月以来,维拉克鲁斯港没有一艘来自本土的商船驶来,整个地区的商品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短缺。” “是的,一切太糟糕了。”加尔萨言不由衷地附和道:“本土的商人为了避免成为尼德兰人的追逐的目标,全都缩在了塞维利亚港。” “加尔萨先生……”阿瓜约觉得再绕弯子下去,怕是到了晚上,也说不到正题,索性直接挑明:“墨西哥与本土之间的贸易往来被尼德兰人所隔绝,但我们还有新华人这么一个选项,是吧?” “……”加尔萨闻言,立时露出一丝凝重,“阿瓜约先生,最近墨西哥城有一条未经证实的传闻,说是新华人联合菲律宾的明人发动了一场武装暴乱,攻占了马尼拉城,而且还杀死了几乎所有的西班牙人,以及附从的部落土著。” “另外,总督府针对新华人越来越露骨地殖民圣弗朗西斯科湾地区,也表达了深切的关注,准备对他们采取强硬措施。在这种情势下,殖民当局恐怕会对新华商品走私进行严厉的打击,并加以禁绝。” “所以,这个时候,新华人未必是我们一个很好的选项。” “……”阿瓜约听罢,顿时翻了一个白眼,以一副不满的表情看着他,“加尔萨先生,我们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也是坚定的政治盟友,你不该用这些无谓的言语来敷衍我。” 在整个墨西哥地区,谁不知道你们加尔萨家族就是最大的新华商品走私者,怎么还在我面前装起来了? “阿瓜约先生,我觉得目前墨西哥的市场还算平静,恐慌的情绪也没有达到最高点。”加尔萨微笑着说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大张旗鼓的将新华商品到处售卖,而是要保持一定的缄默。” “你的意思是……”阿瓜约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们应该在新华人尚未反应之前,尽可能地多囤点货物。这样一来,我们才能赚得更多。你说呢,阿瓜约先生?” “你不会将我抛开吧?”阿瓜约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正如你所说,我们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也是政治上的坚定盟友,我怎么会抛开你呢?”加尔萨表情真挚地看着他,“而且,我们都不是半岛人,具有天然的亲近属性,在面对任何问题时,都应该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不是吗?” 阿瓜约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端起几案上的茶杯,一口灌入嘴中。 夜幕完全降临。 加尔萨的书房里,他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月光下的大教堂尖顶。 桌上摊开着一本《马基雅维利全集》,正好翻到那一页: “当命运之神想要成就伟业时,她会选择一个能洞察时势、不拘泥于陈规的人.“ —— (本章完) 第422章 军购 第422章 军购 1640年 3月 5日,太平洋的晨雾尚未散去,阿卡普尔科港便开始了一天的喧嚣与忙碌。 码头上,粗粝的木板被海水经年累月地冲刷,泛着陈旧的灰白,上面堆积着一箱箱等待装卸的货物,在雾气里影影绰绰。 苦力们赤着脚,古铜色的皮肤上挂满了汗珠,在货物间穿梭,他们的吆喝声混着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在港口上空回荡。 摊贩们高声叫卖着新鲜的水果、烤鱼以及玉米饼,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海风与炭火的气味。 而在港口最繁华的街道上,一座两层砖石建筑格外醒目--加尔萨商馆。 这座商馆三年前由加尔萨家族出资兴建,有着典型的西班牙风格,石砌的墙面上雕刻着华丽西班牙纹章和浮雕。 底层是宽敞的货仓,两扇巨大的木门敞开着,不断有工人进进出出,搬运货物。 二层是会客室、账房、办公室以及商馆人员的卧室。 透过玻璃窗户,可以看到里面人影晃动。 在靠近最右侧的一间办公房里,新华驻阿卡普尔科商务代表阿德罗·帕普·戈麦斯正皱着眉头翻看一份订单需求,久久未语。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在清单上,映出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货物名称。 “白砂三百桶、呢绒布四千匹、布一万匹、铁料两百吨、锄头、铁锹、铁镐、镰刀各五千件……”他低声念着,手指在桌面轻轻地敲击,“还有……火枪五百支、火药三十桶、刀剑、铁矛一千把?” 阿隆索巴勃罗加尔萨好整以暇地靠坐在对面的一张软椅上,端着一杯添加了许多白砂的可可水,慢慢地啜饮着。 这位贵族子弟的丝绸衬衫上绣着金线,领口的蕾丝边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听到戈麦斯的沉吟,他抬起头:“怎么,订单有问题?” 戈麦斯将清单推向他:“你们需要……这个?。” 他伸出食指在火枪、火药和刀剑的几行栏目上轻轻划动着,脸上带着几分不解和疑惑。 阿隆索扫了一眼,眉毛微微挑起:“火药和火枪?这些需求有问题吗?你知道的,我们加尔萨家族在北方有大片牧场,还有几座矿场,而那里有不少桀骜不驯的印第安部落,时常向我们发起偷袭。” “所以,我们需要招募大量的武装护卫,以保卫那里的牧场和矿场。” 戈麦斯定定地看着他,显然这个回答并没有让他不满意。 “阿隆索,你们需要的这些武器数量,足以装备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这真是你们自己所用吗?” “我就知道,有些事情瞒不过你们。”阿隆索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案上,然后身体向前一探,低声说道:“这些需求是总督区提出的。” “嗯?……”戈麦斯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这些武器是墨西哥殖民当局购买的?” “是的。”阿隆索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戈麦斯,你瞧瞧,你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点吧?总督区有需求,你们新华有货物,这不过是一场最为普通的商业行为,没必要这般惊讶。” “呵呵……”戈麦斯轻笑几声,脸上显出一丝古怪的表情,“按照西班牙王室敕令的相关规定,在未经获得授权的情况下,任何外国商人和商品皆不得进入美洲地区。而现在,墨西哥当局向我们新华主动提出购买武器,这恐怕是严重违反了王国的禁令吧。” “不,不是总督区。”阿隆索纠正道:“是我们加尔萨家族向你们新华购买武器,墨西哥殖民当局并不参与到这场交易当中。至于王室禁令,我们暂且不用管它。再说了,你们新华向我们美洲领地走私商品,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会担心这个问题吗?” “哦,这场交易需要你们加尔萨家族转手一道,就为了避免殖民当局直接触犯王室禁令?”戈麦斯话语中带着几分嘲讽。 “戈麦斯先生,这其中的关节,你就无需过多关注了。”阿隆索脸上呈现出一丝不耐,手指在桌上轻轻扣了扣,“商品清单上的条目,不论是总督区的需求,还是我们加尔萨家族的需求,对于你们新华而言,不都是客户的需求吗?” “只要我们有足够的支付能力,将你们新华提供的商品买下来,至于它最终的流向,你们就不必操心太多了。” “加尔萨先生,万一,总督区使用我们新华生产制造的武器,向我们新华发动军事进攻,那这场交易行为,无异于我们愚蠢地给你们提供了一根套在我们自己脖子上的绞索。” “……”阿隆索怔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来,“哈,戈麦斯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生出这个想法。这……这真是太荒谬了!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怎么会向你们新华发动军事进攻呢?” “要知道,我们双方签订的和平协议距今还不到七年,此时应该谁也不会想要主动去破坏它的公正性和约束性。是的,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总督区没有任何想要对你们新华动武的念头。” “再说了,我们西班牙王国……,呃,总之,在可预见的相当长时间里,我们双方之间应该是和平的,友好的。” “是吗?”戈麦斯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那你能告诉我,总督区突然向我们新华求购一批武器,到底是针对哪一方势力?” “……”阿隆索有些犹豫,“这是总督区的内部事务,你们新华无需知道。” “哦,既然如此……”戈麦斯闻言,笑了笑,身体微微后倾,靠在软椅上,“那我们新华将拒绝这批武器的采购需求。因为,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总督区会使用这些购买的武器,对我们新华施以某种威胁或者潜在攻击。” 阿隆索闻言,心底顿时生出一股无名之火,狠狠地瞪着他。 十几年前,你不过是一个卑贱而粗鄙的水手,就算努力一辈子,也没资格坐在我面前说话。 也就是你运气好,被新华人俘虏,然后还很快地选择归附他们,随着新华势力的日渐崛起,竟然摇身一变成为新华驻墨西哥商务代表,处理日常贸易活动。 每年数十上百万比索的商品交易,几乎都要经他之手,发往黑鲨岛贸易站,然后汇总秘鲁总督区的物资需求,再统一传回新华本土,最终生成下一个年度的贸易清单。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可以说,这位戈麦斯先生就是新华人在阿卡普尔科港的贸易利益的代表,他若是拒绝某项物资需求,那么肯定就不能从黑鲨岛拿到所要的商品。 “尼德兰人!”阿隆索一字一句地说道:“总督区要防范尼德兰人进攻加勒比,需要大量武器弹药,阻止他们的非法侵入。” “哦……”戈麦斯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你们总督区为何不从本土购进武器,却转而向我们新华采买?” “尼德兰人暂时截断了我们美洲与西班牙本土之间的海上联系。” “是因为唐斯海战……”戈麦斯再问。 “是的。”阿隆索脸色不太好,眼神阴郁地回答道:“大西洋海面上到处都是尼德兰人的武装舰船,他们目前暂时……居于上风。” “总督区担心尼德兰人会趁机进攻加勒比,所以要提前储备一些武器弹药,以备不时之需。我认为,有了这第一批武器采购后,接下来可能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所以,你们新华人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是这样呀……”戈麦斯听罢,脑子开始飞快的转动,盘算着这笔交易是否会获得上头的批准,以及趁着西班牙人倒霉的时候该报出怎样一个较为“合理”的价格。 话说,这些年来,西班牙王国似乎有些流年不利,不停地陷入到一个又一个大麻烦之中,扯得它精疲力竭、无力应对。 1635年,尼德兰人终于说服法国向西班牙宣战,这立时让西班牙人感受到浓浓的军事威胁。 因为,法国几乎所有的陆地边界都紧邻哈布斯堡王朝的领土,只要战争开启,必然会在多条战线上展开。 尽管,西班牙王国凭借多年的战争经验,在初期的小规模战斗中频频占了上风,不断挫败法国人的进攻,但囿于多条战线导致自身兵力的不足,始终未能将优势转化为胜势,更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迫得法国人退出战争。 1638年,法国军队成功地侵入西班牙西北边境,围攻要塞丰特拉维亚,战斗持续数月。 西班牙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动员了葡萄牙人、意大利人、巴伦西亚人和阿拉贡人,甚至还有一千五百名爱尔兰人,才堪堪击退法国人。 结果,到了次年,法国人又来了。 他们这次攻入了加泰罗尼亚,占领了控制鲁西永边境的战略要地萨尔塞斯要塞。 然而,让西班牙人震惊的是,那些此前宣称不会在自己土地之外的地方为王室效忠的加泰罗尼亚人居然未予任何反抗,几乎将萨尔斯要塞拱手相让,任由法国人占领他们的土地。 国王腓力四世和首席大臣奥利瓦雷斯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一行省正在发生的“病变”,只是匆匆决定动员两万四千大军重夺萨尔斯要塞,其中一半将从加泰罗尼亚征召,还要求当地承担近四成的军费开支。 此举引发了加泰罗尼亚人的愤慨,也使得当地局势一度变得非常紧张,隐有暴乱的迹象。 跟法国人之间的较量尚未分出胜负,雄心勃勃的腓力四世又联合葡萄牙组建了一支规模极为庞大的舰队,并为它配备了两万余水手和陆军士兵,准备攻占弗兰德斯,彻底扑灭尼德兰人的“叛乱”。 结果,西班牙舰队在英格兰唐斯海岸遭遇一场耻辱性失败,近乎全军覆没。 此战过后,西班牙王国怕是暂时丧失了对尼德兰人的海上优势,再也无力镇压那些“叛乱”的尼德兰人,只能坐视他们的独立。 就在这场海战惨败的消息传到墨西哥未多久,尼德兰人又攻击了古巴和圣多明各岛,并打着解放当地黑奴的名义,大肆破坏沿岸种植园,释放奴隶,让驻守的西班牙士兵疲于应付。 盘踞在库拉索岛和博奈尔岛的荷兰人,还不时派出若干武装侦查船驶抵贝略港(今巴拿马波托韦洛),窥探西班牙宝船集结情况。 如今,西班牙王国就像一栋四处漏风的大宅子,到处都需要修补,但手中能用的“材料”却是越来越少,始终无法收拾好宅子,将其恢复如新。 西班牙本土的日子不好过,墨西哥地区的形势同样危机重重。 北部的印第安部落降而复叛,殖民军一直都无法彻底稳定那里的局势,使得边境地区局势持续紧张。 更要命的是,两个月前,加利福尼亚南部地区爆发了可怕的天疫情,然后迅速向墨西哥地区蔓延。 靠近北部的新比斯开省、新莱昂省均有数千人染上天,搞得当地人心惶惶。 甚至就连银矿产区所在的新加利西亚省也有疫情不断爆发,迫得墨西哥殖民当局出动大批军队和武装民兵封锁疫区,防止这波可怕的瘟疫传到墨西哥核心地带。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西班牙人哪里还有心思去寻新华人的麻烦。 此番,墨西哥殖民当局扭扭捏捏地委托加尔萨家族向新华人采购武器,可以说是一种现实的无奈,也是一种主动示好。 你瞧,我都向你采购了武器,那么就充分说明我们西班牙人不会与你新华人交恶。 当然,此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走私活动,我现在就更不会管了。 有了新华商品源源不断地输入,至少可以缓解整个墨西哥乃至整个美洲地区的物资短缺问题,对打破尼德兰人的经济封锁,具有积极的作用。 至于新华人肆无忌惮地在圣弗朗西斯科湾殖民行径,西班牙人只能继续装作没看见。 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 (本章完) 第423章 开关? 第423章 开关? “西班牙人可愿直接开放几座港口,允我新华商船自由出入?” 当驻阿卡普尔科港商栈的副代表莫雷诺(西裔-土著混血)匆匆赶回黑鲨岛(今墨西哥瓜达卢佩岛),将西班牙人的要求报与美洲贸易公司高级主办兼黑鲨岛负责人娄文和时,立时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 在反复询问了戈麦斯与小加尔萨讨论的详细内容后,他并未当场给予回应,而是站在窗前沉思良久,心中计较着此番得失。 新华当初占据黑鲨岛的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了贸易走私,而是想要将这座不为西班牙人所重视的荒岛打造成一处海上秘密基地,用于袭击墨西哥沿海港口城镇,将战火烧到西班牙人头上,使其不敢小嘘新华的实力。 待七年前,新华通过一场自卫反击战,最终迫得西班牙人承认了新华的地位,允许新华人在启明岛为核心的西北海岸拓殖立足。 随后,新华便通过黑鲨岛为中转点,将大量皮毛及工业制成品偷偷地走私至美洲地区,赚取丰厚的贸易利润。 经过多年的建设,位于小岛北部的沙井堡已经扩展成一座占地一百四十亩的小市镇,驻守人员一百三十余人,加上雇佣而来的印第安、梅斯蒂索帮工,总人口超过二百八十人。 虽然,这座小岛面积足够大(面积约240平方公里),可以建设更多的仓储设施和居民房屋,理论上应该可以容纳更多的人。 但问题是,该岛气候非常干旱,年降水量仅一百多毫米,而且蒸发量大,地表根本存不住太多的水。 整个小岛,南部土地非常贫瘠,皆为砂砾、荒漠,只有北部有少量的肥沃谷地和树木,利用修建的几座人工储水池,才勉强栽下一些蔬菜,供驻守人员食用。 但总得来说,以该岛的自然环境和气候条件,是无法实现大规模的农业种植,包括谷物粮食在内的大部分物资都需要从外部输入。 这也使得小岛上不能养太多的人,基本维持在三百人上下。 新华政府为了维持这座走私据点的正常运营,还是费了不少代价。 而且,大量走私商品经这座小岛中转,也着实不太方便,凭空多了一道周转,颇为费时费力,并多有损耗。 新华政府很早就生出了想要与西属美洲进行正常的贸易往来的念头,曾几次寻到西班牙殖民当局,希望新华商船能直接驶入他们的港口,实现商品和人员的自由流通。 为此,新华还做出了不少让步,表示愿意根据商品的进出口价值,向西班牙人缴纳足额的关税。 哪怕,进出口关税稍稍高一点,我们新华也不是不能承受。 只要你们能多开几道口子,允许我们进行直接的贸易往来,一切都可以谈。 但脑子一根筋的西班牙人死活不同意,声称要严格遵守国王的敕令,禁止任何外国商人和商品进入西属美洲殖民领地。 所有参与美洲贸易的商人和船只必须是来自西班牙王国,而且还要按照政府的指令,集中于特定的港口,组成大船队,统一往返美洲和西班牙本土。 对于西班牙人的贸易禁令,新华人感到既好笑,又无奈。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囿于西班牙本土工业产能的不足,合法输入美洲殖民地的商品中,拥有西班牙“血统”的商品最多只有5%,其余皆来自法国、荷兰、英格兰以及其他欧洲国家,他们通过西班牙港口进行一番“洗白”的动作后,便堂而皇之地进入美洲。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商船连“洗白”的程序也不做,直接拉着一船的商品偷偷地潜入一些偏僻的港口,将货物直接销售至美洲地区。 西班牙人这般顽固而又僵硬的贸易政策,简直是愚蠢到家了。 不仅没有阻止国内及殖民领地贵金属的外流,提振本国的工商业,反而白白损失大量贸易利益,还将本该收取的进出口关税直接弃之不顾。 你说,你们西班牙只要对我们新华多开放几处通商口岸,不仅可以享受物美价廉的商品,还能多一笔税收,多少可以缓解一下你们空瘪的国库。 可西班牙人就是抱着这种极为封闭的思维,掩耳盗铃般地拒绝任何商人和商品的进入。 徒奈如何! 要知道,除了皮毛、玻璃、武器等寥寥商品可以进入大明市场,其他诸如白砂、酒水、五金、木器、金属器皿、炊具、纸张、肥皂、蜡烛、呢绒、布(进口自墨西哥,少量生产)、罐头,以及腌制鲑鱼等众多商品根本没有任何需求,只能一股脑地向西属美洲地区销售。 当然,新华政府也不是贪图西班牙人那点散碎银子,非要从他们身上赚钱。 盖因,新华要发展工业,逐步建立相关工业产业链,必须要有一个颇具规模的市场来培育。 另外,就是尽可能地给国内居民增加收入。 毕竟,总是一味地开荒种地,在土里刨食,是赚不了几个大钱的。 整个西属美洲拥有六十余万人口,与加泰罗尼亚、阿拉贡和巴伦西亚的人口总和差不多。 若是加上黑人奴隶和混血人口则超过一百八十万,比这个时候的葡萄牙全国人口总和还要多。 除了上述几个族群外,美洲地区还有数百万的印第安人,这些人要么被西班牙压榨得几乎身无外物,极度赤贫,消费能力极其有限,要么为了逃避西班牙人的迫害,迁至甚为偏远的荒漠或者丛林之中。 但是这么大的人口基数,即使每人平均只消费1比索,那汇聚到一起,也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 更让新华人欣喜的是,因为西班牙人的粗暴压制和工商限制政策,整个美洲地区的工业——呃,准确地说应该是初级手工业——极为凋敝,只有采矿、呢绒、陶器、制、金属加工、皮革等寥寥十余个产业。 而且,这些手工业的工艺水平极为落后,极度依赖土著和非洲奴隶劳动,生产效率也完全受制于殖民压迫体系。 可以说,这些陆续发展出的手工业,主要为西班牙重商主义政策服务,并且围绕贵金属采掘来展开,受到诸多政策的掣肘和限制。 当质量更为优越,价格更为低廉的新华产品通过走私的渠道涌入美洲地区后,本来就备受欧洲本土商品冲击的当地手工产业立时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呢绒、皮革、金属加工、铜铁制品、造纸等产业迅速萎缩,无数的手工业者纷纷陷入破产的境地。 美洲,已逐步成为新华商品的倾销市场,甚至还有部分转口输往欧洲本土,滋养着新华工业的发展壮大。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但是,随着新华工业产品门类的不断扩大和生产规模的急剧增长,迫切需要美洲市场的“门户”能开得再大一点,通商的贸易窗口更多一点,而不是仅仅局限于黑鲨岛贸易走私这条细小的“血管”。 可是,面对西班牙人这种“闭关锁国”,新华也是无奈的很。 在新华的最高管理层里,甚至不乏有激进者叫嚣武力“开关”,以一场战争迫使西班牙人将整个美洲市场向新华商品全面开放。 是的,新华人在经过十五年的发展,整体实力早已有了质的跃升,已经具备向西属美洲殖民领地发起挑战的能力了。 虽然,最新的人口统计数据尚未公布出来,但通过去年的人口基数(17.8万人),再加上移民数量,也能大致估算出目前新华的人口规模。 新华总人口或将超过二十万! 若是加上归附收纳的地方土著部落,新华所控制的人口总规模估计高达三十五万。 虽然,这个数据放在人口稠密的大明,或者欧洲地区,属于毫不起眼的小角色,根本翻腾不起大浪来。 但在地广人稀的新洲大陆,却是仅次于西班牙人的第二大地方势力。 更关键的是,新华还是一个半工业化的国家,对组织松散并且主要以种植园和采矿业为主的西属美洲,虽说不上绝对的实力碾压,但将其轻松击败,自是没问题。 在太平洋一侧,西班牙人的海上战力是极为孱弱,除了那几艘运输波托西银矿的大帆船稍具威胁外,剩下的船只几无任何武备。 即使,这些船只临时加装火炮,充当海上决战力量,但面对数量更为庞大的新华舰船,只能算是以卵击石。 要知道,新华投入太平洋两岸移民的船只多达五十余艘,并且启明岛第一造船厂的几座船坞里,还在以每年8-10艘的速度不断增加。 更不消说,接连下水的几艘专业战舰,在完成数轮海试后,必然会对西班牙人形成一面倒的海上压制。 攻守之势异也! 不过,战争永远是最后的选项,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新华高层是不会做出对西属美洲发起一场“开关”之战的决定。 只要卷入冲突,势必会影响新华的工业化正常推进,也会对移民活动造成巨大的阻碍。 去年六月,为了干涉吕宋西班牙屠华事件,新华先后抽调了十余艘武装移民船,导致整个移民季足足少运了四千余人。 若是,新华在美洲地区跟西班牙人大打出手,那么所动员的人力物力必然数倍于吕宋,使得用于移民的运力至少会减少一半以上。 而且,战端一旦开启,红红火火的走私贸易也会立时断绝,继而影响新华本土数万产业工人的生计。 作为个体,可以快意恩仇,恣意妄为。 但作为一个国家,却要考虑战争所带来的方方面面影响。 老祖宗都再三强调过: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西班牙人一直将美洲当奶牛,而新华则要将它变为蜂巢。 螫针要断,但蜜却不能断。 当娄文和听到莫雷诺提及西班牙总督区准备要向新华求购武器时,在稍事惊愕后,立时追问西班牙人能给出什么样的交换条件,是否愿意开放港口,允许新华商船自由往来。 “回主办的话。”莫雷诺恭敬地答道:“墨西哥殖民当局并未允诺开放港口,只是同意这批武器交易的价格可以在原有市场价格基础上上浮两成。” “嗤,我们新华缺他们这点银子!”娄文和听罢,很是不满地说道:“狗日的,西夷都这般境地了,还端着架子不舍得放下,活该被尼德兰人胖揍!” “……”莫雷诺听了,讪讪地笑了笑。 虽然,他是内务部情报总局的一名探子,但他父亲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纯正“西夷”,十四年前,他们一家四口人在班德拉斯谷被一股脑掠到了新华。 尽管,新华政府一直在宣讲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语言,竭力塑造统一的国民属性,但在国内各个族群中仍有不少差异和区别。 那些地方原住民倒也罢了,自身文明原本就处于极低的阶段,在新华强大的文化影响力和丰富的物质生活吸引下,只要混交杂居十数年时间,即使有习俗传统的剧烈冲突,但在人身上都会选择依附于新华。 而且,他们还跟那些来自大明的移民拥有相近的肤色和容貌,具有天然的亲近属性。 可他们这些西班牙后裔,在外貌上便迥异于汉人和地方原住民,并且在族群规模上也居于绝对的少数,以至于在国内就显得格外“扎眼”。 六年前,墨西哥殖民当局派兵来攻新华,许多西裔国民就遭到了其他移民的针对,甚至一些极端的人还喊出杀掉所有的西裔居民,以防他们里通西夷,暗中搞破坏。 庆幸的是,新华中枢高层适时阻止了事态的恶化,号召所有国民,不分肤色,不分族群,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共同抵抗西班牙人的暴虐,击退西班牙远征舰队的进攻。 莫雷诺从小接受新华的教育,日常生活习惯和诸多习俗也逐步向华夏传统靠拢,再加上国内宽松的政治环境和宗教氛围,以及丰裕的物质生活,使得他对新华拥有强烈的归属感。 在跨国冲突或文化争议中,他会本能地站在新华立场,甚至对原生文化群体产生一定的疏离感。 我是一名新华人,可不是人人口中所称的“西夷”。 “大人,西……西班牙人说,开放港口是肯定不允的。”莫雷诺沉默片刻,开口说道:“但是,他们提及,我们新华可以在阿卡普尔科港设立一个商务代表处,以方便双方之间拥有一道沟通交流的窗口。” “商务代表处?”娄文和闻言,怔了半响,随即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呵,西班牙人还是那么的好面子呀!” —— (本章完) 第425章 演武 第425章 演武 1640年4月26日的清晨,新安(今温哥华岛兰福德市)的原野上,一支六百余人的部队正沿着泥泞的道路行军。 昨日下了一场春雨,不仅带来了一丝凉意,还将整个大地变得松软而泥泞,让士兵们走得异常艰难。 整个队伍拉得很长,像一条沾满泥浆的黑蟒,在湿滑的道路上缓慢蠕动。 “他娘的,选这么个鬼天气搞演练,纯粹在折腾人!”走在队伍中间的上等兵罗大奎嘴里低低的骂了一声,把陷在泥里的靴子拔出来时发出“啵”的声响,溅起的泥点甩了身后新兵毛发禄一脸。 后者一时没收住前进的势头,一头撞在罗大奎身上,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泥浆里。 “看着点路,你这个蠢货!”罗大奎一把拽住毛发禄的的背包带,“眼睛长腚上了?摔折了腿,可没人来抬你!” 毛发禄涨红脸,想要分说是对方的原因才导致自己差点栽倒,但却聂聂地不敢说话,将身后的背包扶正,蒙着头继续赶路。 “行军途中,严禁发出声音!”一名军官大声地呵斥着。 “娘的,路难走,都不准抱怨一下呀……”罗大奎小声嘀咕道。 “谁还在说话?”军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的警告。 “……”罗大奎缩了一下脑袋,低着头,跟着队列,快速向前行进。 虽然这只是军事操演,但也相当于战时状况,若是违法军令,部队中的军法官也会直接实行战场纪律。 一个不小,被拉出去毙了,然后再报一个违令不遵,连抚恤都没一分,那可就太不值当了! “保持队形!速度加快,十时之前,必须赶到新安湖畔(今兰福德湖)!”陆军第一混成营长卢平秋少校骑在一匹栗色战马上,声音洪亮的传达着命令。 这位三十出头的指挥官面容刚毅,左脸颊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七年前与入侵的西班牙军队战斗时留下的痕迹。 作战参谋李成驱马靠近,擦了擦额头上汗水:“长官,已经行军两个小时了,是否让弟兄们稍作休息?” 卢平秋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环顾四周地形。 部队正处于一片开阔地带,左侧是茂密的森林,右侧则是一处缓坡,大量的牛羊散布在其中,一些好事的牧人手搭凉棚,正往他们这边眺望。 作为东平陆军学校毕业的军官,他本能地开始评估这里的防御价值。 “再前进一公里,我记得那边有一处高地,可做暂时休整的营地。”他指向右前方一处隆起,“那里视野开阔,便于布阵警戒。” 队伍继续前进,靴子踩在湿润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游骑飞驰而来,脸上带着紧张的神色。 “报告营长!前方五公里处发现敌军踪迹!”那游骑勒住马头,气喘吁吁地报告,“敌军人数约三千人,骑兵约八百到九百,其余为步兵,少量火器,没有发现火炮。” “是敌军没有携带火炮,还是你们游骑未发现敌军火炮?”卢平秋神情严肃地问道。 “呃……”那游骑顿时露出尴尬而又惶然的表情,“报告营长,暂时未发现敌军携带火炮。敌军骑兵人数众多,我部游骑无法抵近侦查,只能通过远远观测……” 卢平秋瞪了他一眼,立即举起右手示意部队停止前进。 整个队伍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般迅速停下,士兵们自动转为警戒状态。 “全军戒备!”卢平秋的声音在突然安静的旷野上格外清晰,“敌军来袭,立即转为防御阵型!” “营长,根据演戏设定,敌军应该在我部进抵新安湖附近后,才会骤然发起突袭。”李成低声说道:“可现在,对方不按预先操演设定,突然在半道上向我部发起突袭,这分明不合规矩!” “屁的规矩!”卢平秋横了他一眼,“操演前,莫长官和郑长官说了,此番春季演兵,一切按照实战来模拟,尽可能地贴近真实战场环境。” “你以为,到时战起西班牙人会跟你讲规矩?还是清虏八旗会按剧本来冲阵?!” “……”李成被长官一顿抢白,脸上顿时涨红一片,僵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应对。 “还愣着干什么?”卢平秋见状,朝他吼道:“赶紧布置防御阵地,敌军可是有八九百骑兵,须臾间便会杀到!” “是,长官!”李成如梦方醒,立即转身朝队伍奔去,“各连队、炮兵分队按三号预案展开防御!” “工兵连准备拒马、坑洞!” “辎重兵协助炮兵在右侧坡地建立发射阵地!” “火枪连队全体官兵上刺刀,组成三线轮射阵型!”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部队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般忙碌起来。 士兵们不再保持行军纵队,而是在军官的组织下,迅疾地组建临时防御阵地。 炮兵们在辎重兵的辅助下,喊着号子把十余门火炮向右侧高地推去,炮车轮子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数十名工兵分出两部,一队奔向左侧的树林,挥动厉斧砍着小树,准备充当临时拒马;另一队士兵则挥舞着铁锹,在阵列前方百余米的道路和旷野上,疯狂地挖掘陷马洞,阻止敌方骑兵冲阵。 仅一刻钟,地面隐隐传来轻微的震动,一个又一个游骑疯一般的打马回报,敌军前锋进抵得距离。 “敌军骑兵距离我部两公里!” “敌军接近一千五百米!” “一千米!” “还有……” “不用报了!”卢平秋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喝止了游骑的报告,“这都肉眼看到了,还报个卵!” 说完,转头看向己方的防御阵地。 七八颗碗口粗的小树连带着枝丫,被横放在队伍前方八十米处,前出挖陷马坑的工兵正一边继续作业着,一边频频抬头观察前方动静,准备待骑兵杀至近前时,好撒丫子跑路。 右侧缓坡高地上,十余门火炮已经架设完毕,炮手和观测手正在对火炮做最后的调试,十余名辎重兵将一箱箱炮弹和火药桶运往阵地。 五百余火枪兵在旷野中摆了一个半弧形防御阵地,一柄柄雪亮的刺刀,遥遥指向敌军袭来的方向。 “要是再有一队骑兵,屏护两翼,那这防御阵势就更完美了。”卢平秋微微点了点头。 卢平秋快步向阵中走去,还未接近,一名辎重兵却慌慌张张地绊倒在他面前,弹药箱摔落在地上,人也扑倒在泥地中。 他抬脚上前,便踹在这名士兵的屁股上,厉声呵斥道:“慌什么!敌军还未冲阵,一个个就吓成这样!” 二连连长唐小虎迎了上来,低声说道:“新兵太多,三分一是去年夏季才征召的。” “所以,军中才需要操练后,加以实战演习校验战力。”卢平秋沉声说道:“真要遇上八旗铁骑,一个失误,就是全军覆没,咱们也跟着殒命沙场!” “敌军停止前进了!”高坡上的瞭望哨大声报告。 “长官,敌方骑兵可能在做攻击前准备。”作战参谋李成检查完军事部署后,匆匆跑来向卢平秋汇报,“我建议,立即命令两门110炮(口径110毫米,相当于12磅炮)对敌发起火力急袭,打乱对方的作战部署。” “……”卢平秋举起望远镜,朝敌方骑兵聚集的方向望去。 可能是发现己方做好了防御准备,强行冲阵,会造成大量人员伤亡,敌方骑兵部队纷纷勒马停在了八百米的旷野中。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即将发起的最后冲锋做些许调整。 除了寥寥二十余骑兵前出大队,以为警戒哨探,其余骑兵皆已下马休整,人马众多,铺满了前方整个原野。 “命令两门110炮对敌骑兵集结点发起火力急袭!”卢平秋大声地命令道。 “110炮对敌发起火力急袭!实心弹准备!” “一号炮准备完毕!” “二号炮准备完毕!” “……” 报告声接连传来。 炮兵指挥官将高高举起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挥:“开炮!” 两门火炮几乎同时喷吐出火舌,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原野。 由于是演习,火炮只装了少量火药,没有实弹,但声势依然惊人。 “自由射击!” “持续对敌骑予以火力急袭!” “……” “长官,观察组判定敌方骑兵损失十二骑,另有二十余骑为炮火惊吓逃奔。”站在高坡上的瞭望手大声报告道。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狗日的,咋判定的?”卢平秋朝泥地里啐了一口,“这火炮打了三轮,怎么就只损失十余骑兵?他们应该被火炮惊散,短暂失去进攻的能力。” “长官,我们的假想敌是清虏八旗……”李成小声地提醒道。 “八旗?”卢平秋怔了一下,随即恨恨地说道:“清虏八旗也是肉身长的,一炮打过去,照样穿肠烂肚,凭啥就能硬抗咱们的火炮。” “让炮兵不要停,莫使对方骑军轻易整队。” “是长官!” 然而,话音未落,对面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三十余轻骑正分两路包抄侧翼。 —— “造孽呀!想当年老子被鞑子追杀,今日却要扮鞑子让自家兄弟用火炮猛轰!” 新华陆军骑兵第一营指挥官邓坤跨坐在一匹灰色战马上,看着陆续被判定阵亡或者受伤的骑兵被观察员清理出队列,直嘬牙子。 “长官,这距离八百多米,就听到炮响,便能让咱们骑兵营损失这么多?”骑兵第一营二连连长杨照五却是一脸的不甘。 “听这声音,便知是我陆军110口径主力火炮,射程超过一千三百米,打入我阵中,造成些许伤亡,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邓坤笑着说道:“不过,我们若是真正的鞑子八旗骑兵,在遭到第一轮炮击的时候,肯定会立即领兵后撤,然后组织游骑骚扰敌军两翼或者后方,岂能如这般簇聚在此,让敌方连着打上三四轮火炮?” “现下如何应对?”杨照五问道:“等后续的步兵过来吗?” “步兵大队还在三四公里外,赶过来的话,最少也要一个小时。”邓坤抬头眺望了一下对面的敌军阵列,挥动手臂,“让骑兵出动少量游骑,骚扰敌阵两翼,以疲敌军士气。另外,想法子绕到他们后面去,让这帮人体验一下被骑兵贴脸的滋味。” 他望着对面严阵以待的刺刀丛林,突然咧嘴笑了。 当年在辽东,八旗铁骑就是这么戏耍明军的。 —— “轰!轰!” 又一轮炮响震得毛发禄耳膜生疼。 他半跪在第二排火枪队列里,能清楚看见前方数百米外的“清军骑兵”,在火炮轰鸣声中,他们纷纷勒马转向,但仍有数十骑像分岔的溪流般朝两翼散开。 “左翼警戒!”唐小虎的吼声从阵列后方传来。 毛发禄感觉身旁的罗大奎突然绷紧了身子——这老兵油子的食指已经扣在了燧发扳机上。 “稳住!等他们进入一百步内!”排长踩着泥水从队列间隙跑过,钢盔下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记住平时训练要领!等待射击命令!前排跪射,后排立射!” “轰!轰!轰!” 又是一轮火炮轰鸣声响起,但这次的动静稍稍轻了一点,远不如110口径陆军炮那般威猛。 “75炮(即4磅炮)在发射霰弹!”罗大奎嘴里低低地说道:“狗日的骑兵怕是要被打成血葫芦了!” 毛发禄紧紧咬着牙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心跳得厉害。 虽然,他们在过去大半年时间里,经历过几次这种对抗操演,甚至还躲在坑道里,直接感受火炮轰击的过程。 但每次听到火炮轰鸣,仍觉得胸闷得紧,忍不住要大声嘶吼出来。 但严苛的战场纪律,无数次的重复训练,早已让他学会如何控制嘴巴,听从军官的命令,随时准备发起反击。 直面大队骑兵的冲击,他还是第一次,沉闷的马蹄声,不断上下起伏的骑兵阵线,汹涌而来的冲击之势,让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新华骑兵营的规模并不大,也就三百余骑的样子,但为了增加此次演习效果,陆军部动员征召了周边十余个村屯的武装民兵,让他们骑上各种样式的马儿,凑了四五百骑,随同骑兵营发起这场声势浩大的长途奔袭,以考较陆军部队在行军过程中的应急反应。 骑兵的马蹄声渐渐清晰。 毛发禄发现自己的手掌在枪管上打滑,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他偷眼看向右翼,只见六七个工兵正连滚带爬地从陷马坑区域往回跑,最后那个瘦小子被泥浆绊了个跟头,头盔都摔飞了。 “轰!轰!轰!” 在骑兵进抵百米范围内,75炮又打出了一轮霰弹,造成敌方骑兵大量“伤亡”。 但剩下的骑兵反而加速了。 毛发禄眼睁睁看着左翼那队骑兵突然分成三股,最前面五骑径直冲向拒马障碍,后面两股骑兵却划过一道弧线,往阵线结合部插来。 他听见罗大奎在骂娘:“狗日的,要抄我们后路!” “预备!”火枪阵列的军官高高举起自己的指挥刀。 “放!” 两百余支燧发枪同时开火的爆裂声甚是惊人,白烟瞬间遮蔽了视线,毛发禄抱着火枪便退入后排,手忙脚乱地再次装填弹药。 “放!” 虽然硝烟弥漫,看不清前方的情形,但军官的口令声不断传来,一排排火枪兵机械地扣动扳机。 远处隐隐传来演习观察员的吼叫声,判定冲阵的骑兵伤亡人员。 “嗖!“ 一支羽箭突然从烟雾里钻出来,正钉在连长唐小虎的脖颈处。 这名彪悍的军官楞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举起阵亡标识旗退场。 整个左翼顿时失去了指挥,阵线也出现稍许动摇。 “补位!后排补位!”队列中的排长适时接过了指挥权,高声嘶吼着:“继续射击,不要停!” 毛发禄射击完毕,刚退到后阵手忙脚乱地装填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辎重队的惨呼声。 他扭头一看,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不知何时竟有十余骑绕到阵后,带队的军官正挥舞着木刀,劈砍乱做一团的士兵。 “第三连向后转,自由射击!”卢平秋的吼声传了过来,“将缺口堵住!” 整个战场彻底乱成一锅粥。 右翼还在继续用火炮轰击正面敌军,左翼已经和部分突入的骑兵展开白刃战,后方的辎重车被撞得东倒西歪。 更有数名骑兵奋力地向半坡上的炮兵阵地杀去,以期捣毁对方最为重要的火力输出点。 毛发禄刚装好弹药,就被一个“阵亡“的骑兵撞翻在泥里。 他挣扎着爬起来时,正看见罗大奎用枪托砸翻一个“清兵“,转头就被另外一个“清兵”的木刀拍在背上。 “哔……“ 刺耳的哨声突然响彻战场。 所有人下意识停手,只见演习总指挥莫天海带着参谋班子策马而来,脸色黑得像锅底。 “打得很热闹啊?“他甩着马鞭指向卢平秋,“防御战打成蜂窝煤,让人捅出三个窟窿!“ 又指着邓坤冷笑:“骑兵冲火枪阵地?真当自己是身着重甲,可以刀枪不入?“ 邓坤讪笑着掀起面罩甲:“卑职是想模拟八旗陷阵死士……“ “模拟个屁!“莫天海一脚踹翻旁边的弹药箱,“清军八旗甲骑最金贵,哪会头铁来冲严阵以待的火枪方阵?都是待你阵线动摇,或者转身逃跑时,乘势掩杀!“ 他转向垂头丧气的卢平秋,“还有你!两翼结合部不放预备队,火炮阵地不设拒马,也不挖陷坑,真打仗这会儿早让人端了炮位!“ 场中鸦雀无声。 毛发禄偷偷抹了把脸,发现手上全是泥浆混着火药渣。 他忽然注意到缓坡上的炮兵们正在偷笑,这帮家伙全程就放了六轮炮,连汗都没出。 “现在复盘!“莫天海冷冷的扫视一圈在场的所有军官,“回营后,每人交一份演习总结上来。“ 说完,恨恨地转身离去。 黄昏时分,毛发禄拖着快散架的身子走回营地。 他看见罗大奎正和上午“杀死“他的骑兵勾肩搭背说着笑,邓坤和卢平秋则凑在地图前比划着什么。 炊事班的老王头挨个发姜汤,嘴里嘟囔着:“演个习,咋比训练还费人……” 远处传来收操的号声,新安的春日原野上,硝烟渐渐散去。 —— (本章完) 第426章 重甲? 第426章 重甲? “你觉得我们新华陆军可能击败清军八旗精锐?” 晨曦微露,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与草木的气息,一列长长的队伍行进在蜿蜒的小道上,朝着大宁县(今维尤罗亚尔市)挺进。 士兵们步伐整齐,肩扛火枪,虽面容稍显疲惫,但眼神坚定,士气也颇为高昂。 几面军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赤红的底色上绣着金色的星辰与利剑,象征着这支新兴力量的信念与剑芒。 队伍后方,辎重车和炮车的轮子压出了两道深深的辙印,在偶有坑洼处,士兵们则喊着号子使劲地推动车辆。 炊事班的铁锅在行进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偶尔有战马嘶鸣,打破行军中的肃穆气氛。 路旁的农田里,一些做活的农人停下锄头,眼神敬畏地望着这支纪律严明的队伍。 几个胆大的孩子则兴奋地追着队伍,直到被母亲急忙唤回,才依依不舍地退回田埂,眼中仍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朝阳渐渐升高,金色的光辉洒落在士兵们的肩头,将他们的身影拉得修长而挺拔。 远处,苍翠的山峦连绵起伏,层林尽染新绿,仿佛天地也在见证这支军队的崛起。 陆军部长莫天海骑着一匹雄骏的战马,停驻在一处缓坡上,看着络绎不绝的行军队列,心中不由涌出无限豪情。 十年时间,新华陆军从不足百人规模,发展到现在一千四百余,而且步、骑、炮、工、辎等诸兵种相对齐全,在整个新洲大陆当属最强军力。 别看西属美洲两大总督区领地拥有殖民军数量超过五千余,但据说武器装备极其落后,训练也甚是稀松,待遇那更是差得没法提,几无任何士气可言,也就依仗着自身火器优势,欺负一下那些战力更为低下的印第安部落土著。 莫天海相信,一旦再次与西班牙人见仗,就凭这一千余新华陆军,便能轻松击败对方,甚至可以将战火烧到墨西哥,让他们感受一番被外敌入侵的滋味。 抛开西班牙人,他的心思又转到大明的上面来。 在一月召开的建国者大会上,他提出了向大明派遣一定规模新华陆军的建议。 辽海拓殖区和北瀛拓殖区在潜心发展多年后,基本上站稳了脚跟,也初步具有了干涉周边地区局势的能力,但囿于自身军力的限制,只能出动小规模的民兵武装,实施有限的军事出击行动。 要是想要搞些大动作,只能依赖那些交好或扶持的大明军头,比如辽南镇的黄龙部,东江镇的沈世奎部。 但这些大明军镇,私心太重,只顾及自身利益,并不会百分之百地按照新华人所筹划的方略执行。 凡是对自己有利的行动,无不趋之若鹜。 可一旦面临生死关头,或者对己方毫无利益可言,那便是“不动如山”,打死都不会动弹一下。 比如,东江镇沈世奎部地处清虏侧后,最为有效的军事方略,应该出动小股精锐部队,频频发起对清虏后方的偷袭,使其后方局势始终处于不稳定状况,从而间接缓解辽东正面战场上的压力。 可沈世奎倒好,除了偶尔派出水师舰船游曳于鸭绿江两岸外,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朝鲜人身上。 经过清虏的两次沉重的军事打击,朝鲜的军力几乎被削弱到极致,当水师被东江镇联合新华一扫而空后,整个沿海地区几为不设防区域,由得东江镇兵马打着惩戒叛藩的名义,肆意登陆,劫掠港口和城镇。 可问题是,你东江镇老是去薅朝鲜人的羊毛根本不是事呀! 这于辽东大局并无太大的影响力。 若不是,新华一直撺掇着东江镇坚守铁山城,威胁朝鲜与清虏之间的物资输入通道,沈世奎所部明军几乎无法构成对清虏的任何有效威慑。 当然,大明地方军镇的无能和短视也不仅仅只限于辽南、东江两家,包括关宁诸镇在内的九边军镇都是这副德行。 两年前清军数万大军北边扣关而入,大掠北方,甚至攻至山东北部,连省城济南都被攻克了。 按照正常军事反击策略,明军拥有绝对的内线优势和地理优势,即使无法重创入关的清军,那至少也要设法聚歼其中一部,让清军在抢掠过程中不那么轻松自如。 但结果却是,十数万大明军队竟然全都消极避战,还被大明朝廷前后不一的军令调派的分散各处,任何一路都无法形成兵力优势,反而被清军抓住空挡,于巨鹿合兵,一口吃掉了宣大近万精锐边军,连援督卢象升也战殒于阵中。 巨鹿之战后,所有明军顿时为之胆寒,包括辽镇、宣府、山西、登莱在内的数万勤王大军蜂拥逃至临清,再不敢出城一步,唯恐野外浪战,招致全师覆灭的厄运。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地坐视清军左右两翼军马裹挟着无数劫掠所得,大摇大摆地先后出关。 当去年八月,新华陆军从返回的移民船队获悉这些信息后,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清军入关的部队规模并不大,满洲八旗为核心的“真夷”在一万八千至两万左右,蒙古八旗、汉军八旗以及包衣、奴仆约四万余,总兵力在六万上下。 而且,这些兵马还分左右两翼,仅在聚歼宣大边军时,才进行过一次合营,随后便分作十余股,乃至数十股,抄掠京畿、河北,扫荡山东北部。 但凡有一镇明军“认真”作战,也不至于让清虏这般猖獗无度。 更可笑的是,清虏在抢掠数月后,裹挟着数十万被掳大明百姓和无数的牲畜、资财,队伍绵延数十里之长,夹杂着大量车架、辎重,机动能力早已丧失,但各路勤王明军仍不敢上前邀战,相隔十余里的位置相伴而行,最后将对方“恭送出境”。 至于,向大明官提供武器,加强明军的军事力量,也被证明并不怎么靠谱。 在十余年时间里,新华先后卖给大明火炮两百四十余门,燧发火枪三千五百余支,但依旧是无法扭转明清双方之间的军事实力对比。 辽南镇黄龙部不仅装备了近七百多支新华火枪和十余门轻型陆战火炮,结果海州一战,竟然全军覆没,连主帅黄龙的脑袋也被砍了去。 要知道,黄龙所部那支四百余人的火器营还是新华人派出教官,亲自训练了数月之久,但在海州之战中,也没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这番情形,不免让新华陆军高层也犯了嘀咕。 难道,还真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于是,陆军便抽调了三个步兵连和一个炮兵连运往大明,除了加强新华在辽海地区的影响力外,还有就是实地“考较”一番清军的真实战力,为将来的大陆攻略,先摸一个底。 经过近代化军事训练的新华陆军,到底是否具有战胜处于巅峰时期的大清八旗的能力。 此番春季例行军演,陆军部还专门针对大股八旗骑兵来袭的情形进行模拟演练。 事前,所有的演习规划都制定的非常详尽和周到,甚至为了增加骑兵突袭的规模,还移文东平县地方政府,要求新安周边十余个村屯、拓殖点出动数百武装民兵前来配合。 结果,这场演习的场面简直一团糟,根本无法入目,攻守双方的表现堪称业余,皆未能达成预期目的。 一念至此,莫天海早上还有的几分好心情瞬间消散。 他转头看向身后一名满脸胡须的男子,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若是在相同数量兵力的情况下,我新华军与清军孰胜孰败?” “呃……”那名男子沉吟片刻,然后恭敬地答道:“相同兵力的情况下,那自然是新华军能获胜。” “是吗?”莫天海眼神逼视着对方,“王崇贵,你可是亲身经历过巨鹿之战的大明官军,你说这话时可是出于本心?” “……”王崇贵眼神躲闪着,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回大人的话,新华军铳炮犀利,训练有素,若是据坚垒而守之,即使数倍的清虏袭来,也必为新华军所败。” “若是野外阵战呢?” “野外阵战,当胜负难料……” “胜负难料?”莫天海直直地看着他,半响没有说话。 “其实,你心里大概很想说,野战的情况下,我新华军应该不敌清军八旗。” 正当王崇贵被盯得惴惴不安时,便听到莫天海喟然一叹,然后就点破了他心中所想。 “大人,新华军主要是兵力太过单薄,而且未有大规模骑兵,无法遮护两翼,也不能哨探清军虚实,故而在野外布阵交锋,难免会……会稍居下风。”王崇贵连忙补充说道。 “那你觉得我们补上了兵力劣势和骑兵规模的短板后,便能与清军正面对决?” “呃,若是新华兵力雄厚,再加上拥有相当规模的骑兵,凭借优势的火器,想来是可以在野外击败清虏的。”王崇贵带着恭维的语气说道。 你们新华距离大明数万里海路,怎么老琢磨要跟清虏相较长短呢? “巨鹿一役,你们是怎么败的?” “嗯?”王崇贵明显被莫天海跳跃性的思维搞得有点懵,怔怔地看着他。 “我是说,两年前,清军入关寇掠大明北方,你们近万余宣府镇兵马是如何在一日间被清军近乎全歼,连主帅卢象升也殒没于阵中?” “……”王崇贵闻言,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脸上也呈现出痛苦之色,消失已久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清虏最可怕之处,在于其战法变化多端,不拘泥于常势。”好半响,他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口中缓缓叙说道:“而且,清虏在郊野之中,机动性极强,还能于夜间迅速进行大范围的集结和调动。” “十二月十二日,仅一夜之功,清虏便在我宣大驻营处聚集了一万八千余兵力,倍之我方。呵,要知道,在前一日,我宣大尖哨探明清虏大队尚距我军八十里之外,且分做十数股,散于四野。” “却不想,当清虏哨探获悉我宣大营地后,不到一个日夜,就迅疾围聚过来,迫得我军不得不与之在贾庄决战。” “是日,清虏以数千西虏(蒙古)布于两翼,不断骚扰冲击我宣大阵列,中央主阵则以轻兵、火器使用弓箭、火铳持续消耗我宣大军战力,打得极为耐心。” “至未时二刻,我宣大军战线终显松动,清虏遂出动大阵,以重甲步兵如墙推进,声势惊人,无以拒之。仅数息之间,我宣大军阵线全面崩溃,即使卢都堂中军鼓号齐鸣,旗令不断挥动,但丝毫无法阻挡混乱的蔓延。” “……当清虏阵线缓缓推进至中军旗号所在,整个宣大军便立时溃散,无人再回头反击,皆亡命而奔。” “……”莫天海听了,沉默片刻,开口再问:“也就是说,你们宣大军是被清虏重甲步兵击溃,然后再被清虏骑兵衔尾追击,最终近乎于全军覆没?” “大人明鉴。”王崇贵抬手擦了擦眼角,低声应道。 “你们宣大军不是有众多火器吗,就没给清虏造成一点威胁?” “火器?”王崇贵嘴角露出一丝鄙夷,“那些火铳且不说丝毫没啥准头,而且放不了几下,便会炸膛,如何能给清虏造成威胁?另外,火器装填也太慢,一旦被清虏甲兵近身,立时聚啸溃逃,反而会影响整个阵列。” “哦,不过,你们新华军的火铳倒是犀利无比,几无炸膛现象,而且操演颇为纯熟,若是与清虏野外对阵,想必可以对他们造成大量杀伤。” “不过,为了确保己方阵列稳固,新华军除了厚集兵力、扩大骑兵规模外,还要建立一支重甲步兵,在战线胶着或者清虏步甲冲阵时,适时投入,以阻清虏动摇阵线。” “重甲步兵?”莫天海不由哑然失笑,“步兵装备再厚的甲胄,也扛不过火枪的射击吧?” “大人切勿轻视重甲!”王崇贵急切道:“在大明境内,凡强军重镇,皆有数百上千不等的披甲家丁,否则,无以稳定军心,更难以聚集士气。” “哈哈……”莫天海听了不由大笑,引得路过的队列士兵纷纷侧头望过来,“具装甲兵,已经被这个时代所淘汰了。” “大人,高瞻远瞩,非小人所及!”王崇贵捧了一把,随即又小心地提醒道:“不过,目前而言,不论是大明,还是清虏,皆有大量重甲步兵,并在战阵之中起到胜负决定性的意义。” “只要我们火力密度足够大,别说重装步兵,就是万余八旗铁骑来了,照样干翻在地!”莫天海信心满满地说道。 “大人……”王崇贵欲言又止。 需知,大明各镇官军所持的三眼铳威力有限,阵战之时很难击穿清军重甲,导致重甲步兵仍能有效统治战场。 这新华兵将怎的如此骄横? 就凭他们相对厉害的火器? 可问题是,你们全国上下兵马就没多少,怎敢夸下如此海口? 唉,待你们哪一天直面清虏甲兵时,就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了。 —— (本章完) 第427章 步兵战术的颠覆 第427章 步兵战术的颠覆 “砰!” 1640年5月18日,清晨,东平县始兴城东郊,新华军工的枪弹试验场还笼罩在暮春的晨雾中,一声清脆的枪声蓦的响起,立时将附近树林中的鸟群惊飞,扑腾着翅膀飞向湛蓝的天空。 一名陆军部总装备司的上尉军官放下了火枪,望着前方标靶处,等待观测员发出是否命中的信号。 “上靶了!?”这名上尉军官看见观测员举起了一面表示中靶的绿色信号旗,满脸的震惊,“他不会瞎报吧?” 那处标靶距离他射击的位置足足有两百米,若是普通燧发枪的话,射出的弹丸根本不知道会飞向何处,更遑论准确命中标靶。 “这位长官说笑了!”枪械总工程师魏应坤先是看了一眼旁边那位默不作声的高级军官,随即陪着笑说道:“前些时日,我们军工厂试枪员曾在三百多米开外准确射中标靶。呃,即使距离再远些,放到四五百米外,运气足够好也能命中目标。” “是吗?”那名上尉军官脸上露出几分犹疑之色,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又望向他们的上官。 “那就试试三百米的标靶。”陆军部副部长、总装备司负责人郑立辉从试验台上抓起一支火枪,准备要亲自验枪。 “郑部长,我来帮你装填弹药。”一名军工厂的试枪员殷勤地走过来。 “嗯,有劳了。”郑立辉微微一笑,将火枪递了过去。 那试枪员接过火枪后,将其倒置于地上,从身上的挂袋里掏出定装火药包,用牙齿撕开纸质火药包尾部,小心地倒入枪管,轻拍枪身确保火药完全落入膛室,然后又从挂袋里摸出一枚锥形铅弹,弹底朝下放入枪口,从腰侧抽出通条轻轻将弹丸推至膛底。 他连续两次平稳推动,听到枪膛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声,表示弹丸到位,接着将击锤扳至半待击状态,最后向药池倒入少量引火药,关闭药池盖。 “郑部长,装填完毕,可以随时击发了。”他恭敬地将火枪双手递了过去。 “你一分钟可以完成几次射击动作?”郑立辉接过火枪,和声问道。 “回郑部长……”那试枪员眉头一挑,颇为自豪地说道:“我一分钟至少可以完成四次装填射击。” “嗯,不错,不错。”郑立辉将击锤扳至全待击状态,然后枪托低肩,准备瞄准射击,“若是该型号火枪投入现役,装备部队,说不定还要请你到军中指导士兵们如何快速的装填射击。” “为军方效力,小人乐意之至!”那试枪员顿时眉开眼笑。 “郑部长,可以射击了。”魏应坤看见三百外的观测员挥动了几下蓝色旗帜,小声地提醒道。 “嗯。”郑立辉闻言,将火枪稳稳地举起,左眼紧闭,右眼微眯,瞄准三百米外那张立起来的标靶。 虽然,标靶做得跟人体大小差不多的规格,但在三百米远的距离上,看起来仅相当于指甲盖大小,能否凭目视击中目标,那必须经过相当长的时间训练。 或者,得有很大的运气。 “砰!” 瞄了许久,郑立辉终于扣动扳机,随着枪托猛地一震,枪口冒出一股白烟,弹丸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向远方。 “呵,没中靶。”远处的观测员举起了射击脱靶的红色旗帜,郑立辉自嘲地笑了笑。 “部长,或许这枪的射程没这么远。”一名中尉军官上前宽慰道。 “……”魏应坤闻言,顿时急了,就要上前分辨,但见到郑立辉似乎还在为方才射击脱靶而感到几分遗憾时,脚步便生生止住了,嘴里想要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这枪的射程不止三百米。”郑立辉摇摇头说道:“我们来的时候,人家给我们的技术参数显示,该枪的有效射程在五百米左右,最大杀伤距离超过七百到八百米。” “部长,线膛枪的射程超过滑膛枪是毋庸置疑的,但这种火枪的射程当不至于如此夸张吧?”那名上尉军官惊讶地看着手中的火枪。 数年前,新华军工也曾做了几种线膛枪,射程一般在三百到四百米,射击精度也远远超过目前新华军所装备的滑膛枪。 不过,由于线膛枪在装填上较为困难,而且制造成本较高,并未在军中列装,只是作为军工技术的储备,继续加以优化和改善。 一周前,新华军工发函过来,说是最新研制的线膛枪有重大突破,并制造出几支可用的成品枪,让总装备司过来验收。 同时,新华军工还将该型号火枪的技术参数资料一并发来,以便军方验核时心中有个底。 初时,装备司的军官收到军工部门送来的技术资料,都带着非常审视而挑剔的态度。 而且,对于该枪能打出六七百米远的距离,也报以深深地怀疑。 他们一度认为,新华军工方面是不是工作出现疏忽,将最远射程错误地标注为有效射程了。 要知道,600-700米的火力射程,几乎达到了陆战75轻型火炮的距离了。 这么远的射程,别说敌军的步兵阵列无法进抵我新华陆军面前,恐怕就连对方的骑兵在这种远程打击下,也难以发起短促冲击。 要是我新华陆军大规模列装这种超远射程的火枪,那必然可以在敌方无法威胁的情况,轻松打崩对方的军阵。 谁再跟我们新华军列阵而战,那就是纯粹的活靶子。 我可以轻松的收割你的性命,而你手中的武器却根本够不着我! 目前,新华陆军所装备的燧发枪除了造价便宜外,还有就是装填迅速,可以做到平均每分钟两到三发,部分优秀的士兵甚至可以达到每分钟发射五次,比这个时期的欧洲同行要快30%。 因为,新华陆军普遍采用纸质定装弹,即将火枪一次发射所需的火药、铅弹放置在一张油纸上,然后将油纸卷成纸筒,用线绳绑紧两端,使火药和铅弹被纸筒包裹,这样一发纸质定装弹就制作好了。 在使用时,士兵只需要取出一枚纸制定装弹,然后用牙齿在纸制定装弹的尾部撕开一个缺口,将火药从缺口处倒入枪管内,然后再将剩下的纸筒以及纸筒内包裹的铅弹一起塞入枪口内,最后抽出通条将其推入枪管底部即可。 和火绳枪比起来,这样简化的步骤使燧发枪的射速提高了一倍,这使士兵能够打出足够密集的弹雨,即使面对小规模的骑兵冲锋也不再是软弱无力的了。 而根据新华军工搞出的这款新型火枪性能来看,简直就是逆天的设计。 不仅射程远,而且精度高,更有滑膛枪的装填速度,可以说是对现有陆军装备的火枪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这种火枪的之所以如此性能卓著,关键就是它所使用的弹丸。”郑立辉抬手示意那名试枪员掏出一颗铅弹。 “你们看……”他伸手捏着那颗弹丸,展示给两名属下,“这枚弹丸整体呈流线型,口径略小于枪管,可以轻松滑入,它的底部中空,里面嵌着一个小木塞。” “而这个设计就是最为关键之所在,火药引燃发射时,火药会推动木塞,使弹体膨胀,紧贴枪管内的膛线旋转。如此,既保持了装填的便捷性,又获得了线膛枪的精度和射程。” “郑部长说得太对了!”魏应坤由衷的赞道:“我们新华军工正是在莫部长和郑部长的提点下,只用了不到三个月时间,便设计和生产出这三支线膛枪和相应的弹丸。” “经过数轮的测试,基本上符合两位部长所提出的各项要求,而且枪械使用过程中,也未发生太多的故障。谁能想到,仅仅对弹丸做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改动,便将这款火枪的射程提高了三百多米,而且射击精度也相当的高,完全可以当做战场狙击所用。” “是呀,这枚弹丸略小于枪管口径的设计,在装填过程中就不再需要士兵用锤子把弹丸敲进去了。”郑立辉笑着说道:“嗯,这些弹丸也可以按照现有纸质定装弹那般进行生产组装,装填效率或许还可以稍稍提高一点。” “好的,郑部长,我们新华军工会按照你的指示,也将这款枪弹进行定装化。”魏应坤连忙点头应道。 “呃……”那名上尉军官犹豫了一下,看向郑立辉。 “有什么就说什么,身为军人要干脆爽利一点。”郑立辉不满的说道:“我们今天过来,就是验证这款火枪是否可行,未来是否要列装部队。” “有问题,就赶紧说出来,人家能直接给你答案的,自是不会藏着掖着。要是一时解决不了的,那就下去重新进行设计和优化。” “是,郑部长!”那名上尉军官向他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转头看向魏应坤。 “请问魏总工,这款火枪的穿透力如何?” “经过测试,这款火枪可以在15米的距离内,连续击穿两块厚度为15毫米的松木板,而且两块木板间隔50厘米。”魏应坤回答道:“即使在一百米距离的地方,也可以轻松穿透15毫米厚的木板。” “那铁板呢?”那名上尉追问道。 “铁板?”魏应坤顿了一下,笑着说道:“这位长官应该问的是击穿盔甲的效果吧。” “没错。” “我们针对铁甲的防护也做过测试,在一百米内,可穿透4毫米厚度的轻型胸甲。” “若是重型铠甲呢?”那名上尉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官,继续发问:“比如,清军巴牙喇那种,他们一般会身披三层铠甲,锁子甲、甲、铁札甲复合套在身上,这款火枪可能破其甲胄?” “我这里没有清军巴牙喇铠甲厚度的数据,但我认为,这款火枪拥有更高的动能,在百米内,理论上应该可以穿透他们的三层甲胄,尤其是外层铁甲较薄的部分,如胫甲、臂甲及面甲等。” “若是两百到三百米的中远距离呢?” “应该还能造成一定的致命伤害。”魏应坤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回答:“呃,即使弹丸在飞行过程中动能稍有衰减,可能会被中层甲或里层的锁甲缓冲,但巨大的冲击力,也会对清军巴牙喇形成较为严重的伤害。” “我们需要现场验证一下。” “当然可以。”魏应坤挥了挥手,示意一名枪械工程师去准备道具。 片刻,三十米外就立起了一块厚度约20毫米的松木板。 那名上尉军官举枪便射,木板应声而穿,木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弹孔。 “这要是打在人身上的话……” “若是没卡在骨头上的话,应该会直接穿透!”魏应坤低声说道:“要不要再试试更远距离的穿透力?” “试一试!”那名上尉军官点头应道:“最好再找几块骑兵的胸甲来试试。” “其实吧,就算这款火枪的破甲能力稍弱一点,也是无妨的。”郑立辉任由几个属下继续测试,他将魏应坤召到近前,温和地说道:“大不了,将人放近点再打,作为军人要有无畏的牺牲精神,哪能一味回避短兵交战呢?” “郑部长说得是。”魏应坤点头附和道:“再说了,敌军之中身披重甲的士兵毕竟只是少数,在我军各型火炮的轰击下,也未必能如愿欺近阵前。而且,重甲步兵的行动极其迟缓,待他们抵近冲阵时,施以密集火力攒射,总会将其击杀在跟前。” “这款火枪的造价是多少?” “根据我们试制的这三支火枪测算,每支造价在……30-35块银元。”魏应坤脸色微赧地说道:“呃,这个造价确实有些高了点,是目前军队制式火枪的四到五倍之多。” “不过,若是工厂大规模的批量生产,再对相关工艺进行一番改进,这款火枪的造价成本应该会压缩一半左右。” 说到最后,他希冀地看着郑立辉:“那个……,郑部长,你们军方什么时候能确定采购?” “呵呵,我们今日只是验了验枪,哪能立时就做出决定?”郑立辉轻笑几声,然后将目光又转移到试验台上的火枪,“你方才只是说了这款枪械的诸多性能和优点,那么你再给我说说,它有哪些缺点,或者不足之处?” “呃……”魏应坤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要说这款枪械的不足之处呢,还是有几个。从弹药角度来看,这种锥形弹丸底部填充的软木材料容易受环境影响,在潮湿的情况下可能会出现受潮现象,影响射击性能。” “从枪械本身来看,由于仍然是采用的前装式设计,在俯卧或紧急情况下,装填弹药的动作受限,操作不便。” “还有一点,便是火枪的通病了,在长时间连续射击后,枪管容易出现发热、积垢等问题,会降低射击精度,甚至可能导致枪械故障。” “那可靠性呢?”郑立辉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些许瑕疵,倒也能接受。 “目前而言,基本上在连续射击20-30发弹丸后,不会出现……,呃,不会发生太大的故障。” “还能进一步优化和改善吗?”郑立辉问道:“我们希望士兵所装备的每一支火枪在战斗中尽可能不会发生故障,要不然,这会让许多士兵无谓的牺牲。” “嗯……”魏应坤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新华军工接下来会继续对该款火枪进行优化和改善,并在最短时间内拿出更为优秀,也更为可靠的火枪。” “很好!”郑立辉说道:“我代表陆军部,可以向你们新华军工承诺,只要这款枪械能进一步完善和优化,我们一定会下达采购计划。” “嗯,第一批数量不少于三千支,若是在实战过程中经过充分证明其卓越性能后,我们未来十到十五年里就将以该型号火枪为我新华陆军制式装备。” —— “郑部长,我们未来一年里真的要装备那种新型火枪吗?”在返回陆军部的途中,上尉轻声问道。 “你们觉得这种新型火枪各方面性能如何?”郑立辉反问道。 “全面领先现我陆军目前使用的35-a型火枪。” “那你们觉得,我新华陆军若是装备了这种新型火枪,对西班牙人,乃至世界其他国家的军队具有压倒性优势吗?” “可能会吧。” “呵呵……”郑立辉笑了笑,“我可以大胆的预言,我们新华陆军装备了这种新型火枪,将极大程度上改变目前的线列步兵战术(实际上,米涅步枪的出现并没有彻底颠覆排队枪毙战术)。” “嗯?”众人愕然。 “是的,这可能是一种军事上颠覆。就像火枪最终会淘汰弓箭,这种新型线膛火枪或许也将淘汰滑膛枪。” —— (本章完) 第428章 新洲医事 第428章 新洲医事 一辆陆军部徽记的四轮马车从新华军工枪弹试验场缓缓驶出,马蹄铁在水泥路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车窗帘幕低垂,隐约可见车内人影晃动。 当马车行至十字街口时,车速明显放缓,两名身着笔挺军装的年轻军官利落地跳下车厢,向马车敬礼后便匆匆离去。 马车很快汇入中央大道,径直朝着城西的东平第二医院而去。 朱天瑞站在街角的松树下,抬手将军帽重新戴正,暮春的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肩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奇怪,“他眯起眼睛,“郑部长的马车怎么往城西去了?……他好像还有些紧张。“ 桂永良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听说郑夫人这几日在东平第二医院做产检,大夫说……“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声音更低了,“胎位不正,好像是横位。“ “横位?”朱天瑞听了,不由吃了一惊,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八年前,他母亲就是因为胎位不正造成难产,最后…… “现在情况怎么样?“朱天瑞的声音有些发紧,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桂永良摇摇头:“具体不清楚。不过听说医院已经组织了诸多资深大夫会诊,应该可以拿出一套可行的施治手段。“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 这个时期,若是产妇发现腹中婴儿胎位异常,比如臀位(足先露)、横位(肩先露)、枕后位等,就会导致胎儿无法顺利生产,情况危险的话,甚至会造成母子双亡的境地。 即使,强行分娩,勉强取出胎儿,也会因为胎儿头部最后娩出,可能因挤压导致脑部受创(颅内出血),或者脊柱损伤,成为残疾患儿。 在大明境内,针对产妇难产的情况,稳婆一般会尝试徒手矫正胎位,但成功率很低,而且风险极高,很大概率会引发胎盘早剥。 还有服用“催生汤”之类的中药,试图以加强宫缩的方式来矫正胎位,但此方法收效甚微,甚至还会加重产妇危险。 在很多情况下,就会出现后世经典的场面,“保大,还是保小”。 虽然,新华的医学发展远远领先于大明以及欧洲,对产妇难产之类的“疑难杂病”也有诸多应对之法,但施救过程中仍存很大的风险。 “郑部长不仅是咱们陆军装备部的掌门人,也是中枢执委之一,第二医院的大夫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保证郑夫人母子平安……”桂永良轻声说道。 朱天瑞突然打断他:“我记得几年前,东平第一医院好像可以用什么'外倒转术'的方法来矫正胎位?“ “是有这么一个方法。”桂永良苦笑,“但实际操作起来风险很大。万一引发胎盘早剥,或者脐带绕颈……” 他没再说下去。 朱天瑞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突然想起去年在陆军部医疗司看到的一份统计报告:在新式产科技术大规模推广前,胎位不正导致的母婴死亡率高达五成。 “走吧。”朱天瑞整了整军装,“我们回总部大楼。郑部长可不希望他的部下在背后议论家事。” 桂永良点点头,两人转身朝陆军总部的方向走去。 但走出十几步,朱天瑞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城西的方向。 —— “剖腹产?”郑立辉听到面前这位妇产科医生给出的处置方案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呃,郑部长……”刘阿株在对方的眼神逼视下,神色略微慌张,“前日,我们使用了‘外倒转术’,试图恢复胎儿体位,但效果不明显,未能完全调整胎儿横位状态。所以,为了保证母婴平安,我们建议立即实施剖腹产。” “郑部长,你对此大可放心,这种手术我们曾做过三十多起了,有一定的操作经验。这个……剖腹产,并不是简单的划开产妇腹部,而是……” “好了,好了,你不用解释太多,我都懂。”郑立辉双手使劲搓了搓脸,轻声问道:“你们目前做这种手术的成功率大概有多少?” “……”刘阿株顿了一下,低声说道:“成功率在……五到六成。” “那么剖腹产过程中都存在哪些风险?” “手术过程中,会出现产妇大出血……,手术后血栓形成率、再次怀孕发生前置胎盘和子宫破裂的几率要远高于正常分娩。”刘阿株低声说道:“另外,剖腹产的婴儿可能会有呼吸系统功能异常的风险。” “可有应对措施?” “对于手术中大出血,我们会用成熟的缝合技术加以止血,断不会让产妇处于大量失血状态。在取出胎儿后,我们会搭建一个类似母体的抚育箱作为过渡,尽可能地让婴儿免遭外界环境的强烈刺激。” “不过……”刘阿株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忐忑,“不过,手术过程中会发生各种不可预测的问题,我们……我们不能保证手术完全成功。这一点,请郑部长获悉,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郑立辉闻言,顿时无语。 合着,你们妇产医科水平发展了十几年,偷偷摸摸的人体实验也搞了数十上百次,到现在也不能完全保证一起简单的剖腹产手术成功? 其实,当大明仍在依靠传统经验医学应对疾病,欧洲尚处于放血疗法的黑暗时期,新华已在医学领域开辟出一条融合华夏传统中医智慧与后世现代医学框架的独特路径。 在17世纪的世界医学版图上,新华医学所“创造”的成就,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打破了这个时代的蒙昧。 这种跨越式的医学发展,不仅源于新华政府对医学“强基之本”的战略定位,更来自于其对人口繁衍与新洲大陆开发的现实需求。 毕竟,每年要将成千上万的移民运往横跨大洋的新洲,没有坚实的医学后盾,没有完善的防疫体系,一切宏图伟业都将沦为空谈。 新华政权建立之初,便在中枢机构设立“文教卫生部”,将医学发展纳入国家战略规划。 与大明的“太医署”主要服务于皇室的定位不同,新华医学从诞生之日起,就肩负着“普惠全面、服务拓殖”的双重使命。 首要举措便是打破传统医学“师徒相授”的封闭模式,在始兴城建立医学院,系统构建现代医学教育体系。 医学院将传统中医的“四诊八纲”与后世解剖学、生理学、病理学进行交叉融合。 新洲医学院采用“五年制“培养体系,学生前两年学习解剖、生理等基础学科,后三年分科深造。 其解剖教室常年会配备防腐尸体标本达100具,远超同期欧洲医学院的储备。 正是这样的教育体系,培养出了刘阿株等新一代医师,他们既精通《黄帝内经》的辩证理论,又掌握血管结扎等现代技术。 在解剖学课程中,学生既要研习《洗冤集录》中的脏腑描述,也要通过动物解剖(后期发展到人体解剖)建立立体的生理认知。 而在诊断领域,中医的脉象研究与简单的听诊器、血压计(以动物膀胱或皮革为充气袋)等器械检测结合,形成“中医辩证+新医指标”的双重诊断体系。 这种整合绝非简单迭加,而是以中医“气血理论”为基础。 新华医学还率先提出“微循环”概念,并在四年前就尝试用银质导管进行血管探查,比欧洲同类研究早了近百年。 1638年,《新华医典》第一版问世,这部堪称新洲大陆“希波克拉底誓言”的典籍,统一了外科消毒、药剂配比、中医药方、病历书写等行业规范。 在东平的两家医院手术室里,身着白大褂的医生需用煮沸法消毒器械,用稀释的石炭酸溶液擦拭手术台——这些在后世习以为常的操作,在当今世界堪称医学革命。 据卫生部1639年统计,采用标准化消毒流程后,外科术后感染率从十年前的65%骤降至9%,这一数据让欧洲外科医生望尘莫及。 对于横跨太平洋的移民船队和拓殖据点而言,疫病防治是生死攸关的课题。 新华医学在这一领域展现出超前的防控思维,构建了“检疫--免疫——公共卫生”三位一体的防疫体系。 1626年,当新华强制迁移墨西哥班德拉斯谷(今巴亚尔塔港)数十名西班牙移民来到始兴港时,便创立了首个海上检疫站,由此建立了对对所有外来船只和人员进行“三查”制度:检查船员和移民的健康记录、查询货舱卫生状况、核检动植物携带物。 针对大明常见的天、鼠疫等烈性传染病,检疫站配备了隔离区和熏蒸消毒室。 1630年,广丰(今萨尼奇市)附近土著部落爆发天疫情,新华政府除了立即启动封锁机制,隔离疫区外,还对辖境内的居民紧急种植牛痘,有效地避免了疫情向新华控制区内蔓延。 在传统中医“以毒攻毒”思想启发下,新华医学结合后世疫苗培养方法,于1635年改良了人痘接种术。 不同于大明直接使用天痂皮的高风险操作,新华医生通过“多次传代减毒”技术,将天病毒在牛、羊等动物体内连续培养二十多代,制成毒性微弱的疫苗。 1636年,新华境内开始推行移民入境痘苗由牛痘转为人痘,至去年截止,天死亡率已从大明同期的30%降至0.5%(不含非归属土著部落居民)。 更具前瞻性的是,新华医学部门在1638年建立了“病原微生物实验室”,通过倍数逐年增大的显微镜观察到鼠疫杆菌、结核杆菌、炭疽杆菌等病原体,这比巴斯德的微生物研究早了两百年。 在临床领域,新华的医学进步更显震撼。 当欧洲的“二把刀”外科医生还在使用烧红的烙铁止血时,新华外科已进入“精细操作”时代。 当大明产妇仍在稳婆的汗水中挣扎时,新华妇科已建立起降低难产死亡率的系统方案。 新华外科的发展以“止血、镇痛、防感染”三大难题为突破口:1632年,根据诸多中医著作阐述,以及引进的大量大明郎中辅助配合,新华医学部门成功研发出含曼陀罗、乌头碱的“麻沸散改良剂”,通过口服的方式,可使患者进入浅麻醉状态。 1636年,又“发明”出银夹止血法,用特质的银质夹子闭合血管,取代了传统的烙铁烧灼。 1633年,西属墨西哥殖民当局大举入侵,新华陆海军经过一番苦战,大败西班牙远征军。 此战中,共有三十二人实施截肢手术(其中包括十七名西班牙士兵),东平医院使用丝线结扎血管,术后采用石膏固定残肢,使这些患者存活率高达80%。 更具突破性的是,1635年,东平医院成功实施了首例阑尾手术,主刀医生董新平在没有输血技术的条件下,凭借精准的血管结扎技术,使患者术后不到半月即康复出院,这一成就比英国外科医生克劳迪乌斯·艾曼德早了整整一百年。 面对郑部长夫人的难产困境,新华的妇科医学也展现出超越时代的技术储备。 尽管“外倒转术”存在风险,但该技术已通过两百余例临床实践经验形成标准化操作流程,双手经腹壁缓慢转动胎儿,成功率达45%,远超大明稳婆10%不到的徒手矫正率。 而剖腹产手术虽被郑立辉质疑“六成的成功率”,但想比大明“保大保小”的绝望抉择,这已是天壤之别。 新华医生摸索出的“子宫双层缝合术”,用羊肠线连续缝合子宫肌层,再用丝线缝合浆膜层,将术后子宫破裂风险降至 3%。 为解决新生儿呼吸问题,他们设计出“恒温抚育箱”,通过炭火加热与湿度调节,模拟子宫内环境,使剖腹产婴儿存活率提升至 82%。 据1639年统计,新华产妇死亡率已从移民初期的 15%降至 2.2%,这一数据让同时期欧洲皇室产妇都望尘莫及。 新华医学的跨越式发展绝非偶然,其背后是新华政府对“人口即国力”的深刻认知。 为了将成千上万的移民安全送往新洲大陆,必须解决“移得起、生得下、活得好”的根本问题。 在移民过程中,每艘船上都会配备一名医生和若干医疗工具和大量常备药材。 在新辟拓殖点,医疗卫生的建设优先于行政办公场所。 这种“医学先行”、“全程保障”的移民拓殖策略,使得新华移民过程中的死亡率始终维持在2%左右。 更重要的是,新华医学实现了“知识传承”的范式革新。 不同于华夏传统医学的经验秘传,新华通过医学院、医学期刊、学术培训和交流等诸多方式,构建了开放的知识共享体系。 1635年,新洲医学院图书馆落成,藏有中医典籍、专著2000余册、西方医学译著一百二十余部(主要通过西属美洲殖民地间接获得),以及卫生部主持编纂的外科、内科、妇科、儿科、五官科等诸科理论实践手册四十多本,还有新华各地医生自撰的临床笔记7000多份。 这种系统性的知识积累与传播,使新华医学的发展进步不再依赖个别名医的灵光一现,而成为可复制、可迭代的科学进程。 当郑立辉看着妻子被推入手术室时,午后的阳光明媚而耀眼,透过迎向的窗户,照亮了整个走廊,也似乎剔除了他心中的几许阴霾。 —— (本章完) 第429章 小满 第429章 小满 贵宾会客室里的挂钟指向下午六时二十分,郑立辉坐在皮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窗外,暮色渐沉,始兴城的晚霞将百叶窗的投影拉得斜长,在《百子多福图》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海风裹挟着消毒水的气息钻进房间,那幅苏绣上的百子面容在光影变幻间仿佛活了过来,正对着他挤眉弄眼。 茶杯里的龙井早已凉透,他却一口未喝。 外面过道上偶尔传来担架和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响,每一声都像铁锤砸在他的神经上。 “老郑,你夫人情况怎么样?”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中枢决策委员会委员、科教卫生部部长董新平夹着一迭文件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抱着资料的年轻医官。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还沾着一丝海边带来的细密水雾。 “哟,你这是专门抽空过来的?”郑立辉立时站起身,迎向对方,军靴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声响,“人已经推到手术室了,准备进行剖腹产。” “谁主刀?”董新平问道。 “回董部长,是副院长刘阿株亲自主刀。”一名医院的管理人员匆匆赶来,忙不迭地回应道。 “哦,那最好!刘阿株是这里最好的妇科医生,定然会顺利完成手术。”董新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声安慰道:“去年这家医院做了 31例剖腹产,母婴成活24例,成功率在咱们这儿已经算顶尖了。“ 郑立辉喉头滚动了一下,却没接话。 他眼前又浮现出刚才刘阿株那张忐忑的脸——“六成把握“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门外传来几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尖锐地划破了会客室的沉寂。 那是从普通产房方向传来的,紧接着,更多的啼哭汇聚成一片声浪,像某种充满生命力的潮水,一波波拍打着走廊的墙壁。 “听这动静,今天又有不少新生儿报到啊。“董新平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清新空气涌了进来,夹杂着酒精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老郑,放心好了,耐心等待一会,你的第五个孩子肯定会送到你的手中,弟妹也会平安无事。”他转过头来,笑着说道。 “……”郑立辉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老董,这是我第六个孩子。” “呵……,你家都有六个了。”董新平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咱们一个个都在忙,好久没互相走动了。嘿,还别说,你这家伙倒是挺能生,平均两年生一个,是不是准备凑个十全十美?” “我倒是想,但媳妇要遭罪呀!”郑立辉笑着摇摇头:“唉,一切顺其自然吧。” “有能力的话,还是多生几个吧。”董新平坐在了沙发上,自顾自地端起小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几口,然后打趣地说道:“咱们新华从上到下,都在鼓励多生多育,你当做好带头作用。” “要靠我们多生孩子来增加人口,那还是太慢了。”郑立辉说道:“还是得多造船,多移民。现在,我们有二十万人口打底了,这移民规模可以上一个台阶了。一年争取弄回来两万三万,国内的各项资源挤一挤,还是吃得下的。” “老郑,移民虽然非常重要,但你可不能小瞧我们新华本土的人口自然增长率。”董新平说着,拍了拍沙发扶手上的一迭文件夹,“你知道,去年始兴城的新生儿数量是多少吗?……一千二百八十个!” “嗯?……有这么多?”郑立辉顿时有些惊讶。 始兴城虽然号称新华第一城,但整个城市人口不过三万出头,还不如大明江南一些繁华小镇的人口多。 要知道,这座城市可以说是新华政府集中了全国大部分资源倾力打造的,为了最大限度的发挥经济规模优势和产业聚集效应,专门布局了一系列相关工业门类,建立了近百家大大小小的工矿企业,与临近的广丰城,构成了新华整体工业发展的双引擎。 每年的移民季,也是无不优先照顾始兴城的发展所需,那些从大明、朝鲜、日本引进的工匠艺人,更是由着始兴城先行挑选,使其不断扩展和兴建新的工业门类,丰富新华的产业链条。 依着郑立辉的惯性思维,始兴城每年的人口增长来源主要是移民,至于本地的人口出生,应该可以忽略不计。 但万万没想到,这座小城每年出生人口竟然有一千多人,着实让他感到意外。 郑立辉作为陆军部主要掌舵人之一,基本上都待在陆军总部大楼,或者陆军驻地,很少有时间在城市中游逛走动。 倘若,他有心在城区街道走上几圈,就会发现这座小城里的孩童特别多,上至十六七岁的激扬少年,下至蹒跚学步的稚龄幼童,遍布小城的各个角落。 “没错,始兴城早在去年出生人口数量就达到了一千人。“董新平端起茶杯,又轻轻地品酌一口,“去年,整个东平县的人口出生数量则有两千八百人,快小三千了。而全国范围内……” 他故意顿了顿,笑眯眯地看着郑立辉:“九千七百六十个。按照这个势头,今年本土新增人口破万,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人口出生数量有这么多了?”郑立辉有些惊讶,“我记得三年前,全国新生儿的数量还不到五千。” “三年时间,我们的人口基数就增加了百分之三十多,再加上医疗条件也上来了,可不就人口出生数量就急剧增加了嘛。” 董新平说着,伸手指了指窗外医院主楼的方向,“光是这座东平第二医院,去年就接生了六百多个婴儿,产妇死亡率不到百分之一。放在大明或者欧洲的话,这个数字至少是百分之十以上(大明产妇分娩死亡率其实在5-10%,而欧洲产妇分娩的死亡率极高,普遍在15-20%左右,即使到了19世纪初仍达10%)。” 郑立辉点点头,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 董新平见状,笑着岔开话题:“说起来,今天医院倒是热闹。我刚才路过几个病房,听说有三十多个产妇待产。” “是吗?这么多?”郑立辉眉头一挑,“呵,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小满。希望所有人都能人生小满!” 说话间,会客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带着蓝色口罩的女护工探进头来:“郑部长,手术结束了。一切顺利,尊夫人和孩子都平安!……是个千金,六斤四两!” “母女平安!?”郑立辉猛地站起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是的,郑部长。刘院长说手术过程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出血不多,孩子哭声很响亮。”女护工的眼睛在口罩上方弯成了月牙,“现在,尊夫人在复苏室内观察,孩子已经送到育婴室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郑立辉点了点头,转头向董新平微微示意,然后便在女护工的引领下,朝育婴室走去。 透过玻璃窗,他看到那个小小的婴儿,小家伙正攥着拳头沉沉睡去,脚脖挂着一张纸牌,上面记录着她的出生信息。 走廊上,隐隐传来董新平对医官们的训话:“……下季度,要对妇幼医疗设施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扩建,准备迎接下半年的婴儿出生潮。还有,针对乡镇农村妇幼保健方面,你们需要提供必要的人手,做几次巡回医疗……” 郑立辉走到窗前,解开风纪扣,让晚风灌进脖颈,体味一种前所未有的畅意。 “呵呵,小满。” —— (本章完) 第430章 希冀 第430章 希冀 “小山他妈,你在看啥呢?” 李二狗右手掂着一个包袱,左手扶着媳妇的胳膊,小心地迈过医院的大门,来到马路边。 他一边探头朝马路上张望着,一边不时地又看向女人怀中的婴儿,心中极是满足。 嘿,老子终于有儿子了! 从今以后,我老李家就能在这新洲大陆延续下去了。 心里正美着,可瞅了眼自家女人,却发现她竟然没将心思放在襁褓中的孩子,而是频频回头看着医院的方向。 咋的,在医院住了这么几天,还不舍得走了吗? “当家的,你看那边……”春娘头微微地向右一摆,示意丈夫看医院门口。 “啥呀?”李二狗侧头望去,只见医院门口聚集了许多人,有穿军服的高级军官,也有身着考究呢绒外套的官人,还有一些医生、护工簇拥在旁边,似乎在为某个贵人送行。 “走了,走了,有啥看头的?”李二狗很是不耐,伸手牵着女人朝马车站台行去,“那定是某个贵人跟你一样,生了孩子,一群官人和医生赶着过来拍马屁的!” “唉,你说都是女人,为啥人家的运气这么好,能住着最好的病房,享受最好的待遇,连出院了还有一群人过来嘘寒问暖。”春娘将怀中的婴儿抱紧了一点,贴了贴婴儿的小脸,“哪像咱们这般可怜,生了孩子,还没在这般高级的医院住几天,就要急慌慌地出院,最后回到自个的破屋。” “傻婆娘!”李二狗听了,顿时脸上一道黑线,“这么高级的医院,多住一天,可是要不少钱的。有这闲钱,老子能给你多买些肉回来,补补身体了!” “老娘为了给你生这么一个儿子,遭了多少罪!要是再晚点送医院,怕不是一尸两命。……你这个没良心的,竟然还心疼那几个钱?”春娘闻言,立时变了脸,将手挣脱开,使劲地掐着丈夫腰下的软肉。 “疼疼……”李二狗吃疼不已,但不敢挣扎,唯恐自己动作太大,磕碰着女人怀中的婴儿,只能咧嘴讨饶,“行了,行了,你给我生了个儿子,我们老李家祖宗三代都要感谢你!给你多少钱,都值……,值大了!” “哼!”春娘脸色稍缓,松开了自己的左手,然后轻轻地抚摸婴儿的小脸,“这就是了!相较于些银钱,咱娘俩的命那才是金贵,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哎,当家的,这六天下来,咱们了多少钱?” “……十九块七角四分。”李二狗闷闷地说道。 “这么多!”春娘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的妈呀!咱们一年都未必能攒下二十块钱。当家的,你跟医院可是算清楚了?他们该不是欺负你不识字,坑了咱们的钱!” “傻婆娘,小声点!”李二狗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人家是官府的医院,最是惠民不过,哪里会坑咱们小老百姓?你想想,医生把你肚子划拉开,把咱们的儿子取出来,然后再像缝衣服一样,将你的肚皮给合上,这得多凶险呀!” “再瞧瞧你现在,活蹦乱跳的跟没事人一样,这钱得不冤!人家医院可是救了你的命,给二十块钱也是值当的。哦,对了,还有咱们儿子的命,也是医生给的。” “再说了,钱了,咱们再挣就是,就凭那几十亩地,要不了几年,肯定能再刨出二十块钱!你男人,有的是力气,不怕钱。” “可是……”春娘一脸的心疼,“那得攒多久呀!你屋里两个闺女,我这边还有四个半大小子和丫头,再加上这个,咱们一年下来怕是没法攒钱了。” “想那么多干啥!”李二狗满不在乎地说道:“咱们再苦再难,能有在大明的时候艰辛?最起码,咱们饿不着肚子,也冻不着身子,还有几十亩地在手里,怎么着也能将这几个孩子拉扯大。” 正说着,一辆公共马车“嘎吱“一声停在医院前的站台。 李二狗一手扶着妻子,一手护着他怀中的襁褓,小心翼翼地登上马车。 春娘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中闪烁着母亲的喜悦和骄傲。 “慢点,慢点。”李二狗看到车厢里的乘客有些拥挤,心下不由紧张起来,手臂一直护着刚出生六天的儿子。 看到抱着婴儿的夫妇上来,前排的几名乘客都善意地挪了挪位置。 一个戴着草帽的老农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坐这儿,别挤着孩子。” “哎,多谢老哥!”李二狗感激地点头,扶着春娘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一手抓着座位把手,一手伸到荷包里摸出几个硬币,递给前来收钱的售票员。 春娘轻轻掀开襁褓一角,露出婴儿红扑扑的小脸。 小家伙居然从医院出来后,一直酣睡着,小嘴微微蠕动,引得周围的乘客都探头来看。 “哟,看着粉嫩嫩的,真稀罕!”对面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中年妇人惊喜地说道:“是个小子,还是个闺女?” 李二狗闻言,黝黑的面庞顿时咧开了,露出一排不算整齐的牙齿:“是个小子!” “恭喜,恭喜啊!”车厢里顿时响起一片道贺声。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孩童从兜里掏出一根棒,递给李二狗:“给,给弟弟吃!” “哎哟,这孩子真乖巧!”李二狗摆摆手,笑着说道:“弟弟还小,可吃不了这棒。你自个留着,慢慢吃!” 蓦的,他想起临来城里时,两个闺女眼巴巴地看着他,嘴里嚷嚷着要买些稀罕东西吃。 可自己却一门心思要接媳妇出院,连市面都没空去逛,小孩吃的零嘴那也是一个都没买。 哦,对了,还有春娘屋里几个孩子,总不能啥都没给他们带回来吧? 说不得,稍后到了马车客运站,寻个空买些吃食回去。 唉,又要钱了。 马车缓缓启动,沿着始兴城宽阔的水泥路行驶。 五月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在婴儿的小脸上,春娘连忙用衣袖为他遮挡。 “当家的。”春娘突然压低声音,“这番生孩子了快二十块钱,家里……还撑得住吗?再过两月,可就到了夏收时节,可少不了还要钱。” 李二狗听了,神秘的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盖着红章的纸:“你看这是啥?” 春娘凑近一看,是医院的收费明细表,上面密密麻麻用炭笔写着各项费用,最下方用红笔写着“总计:十九块七角四分”。 “这有啥好看的,看了更心疼。”春娘撇撇嘴。 “傻婆娘。”李二狗得意地指着表格下方的一行小字,“看见没?‘凭此单据可至当地卫生部门核销30%医疗费用’。也就是说,咱们能从官府那里拿回差不多六块钱!” “真的?”春娘眼睛一亮,但仍露出一丝怀疑的神情,“我咋不晓得有这个事?以前生孩子,也没见官府给咱发钱呀?” “你以前生孩子,去过医院了吗?”李二狗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将单据重新揣回怀中,“以前到了日子,还不是稍一用劲,孩子就下出来了,哪里还需要在肚皮上划拉一刀!” “尽瞎扯!”春娘白了他一眼,“到了你口中,好像生孩子很容易似的!你以为是母鸡下蛋,稍稍用点劲,就将孩子生出来了?我们女人哪次生孩子,不是鬼门关前走一遭!” “这次,给你生个儿子,老娘差点死在产床上!若非,卫生所弄来了马车,及时将我送来城里医院,你就等着给我们娘俩收尸吧!” “是是……”李二狗闻言,连忙安慰道:“你这番为我老李家立功了,以后我定将你当菩萨供起来,好吃好喝伺候着!” “好吃好喝伺候着,也是你应当应分的。”春娘骄傲地将怀中婴儿抱紧了一点,“对了,咱们茅西乡那卫生所,破破烂烂的,能认这个账把钱拿给咱们吗?” “放心!”李二狗拍拍胸脯,“我昨日,特地问了医院的账房。他说这是咱们政府两年前发布的政策,全东平县都认。” “那就好,那就好!”春娘明显松了一口气。 六块钱,可是能顶不少事! “回去后,得赶紧给孩子登记户籍。”李二狗低声说道:“要不然,到了年底就抵不了农税了。” “还有食物补贴可以多领一份了。”春娘眉开眼笑,“对了,这抵农税的话,是抵你家的,还是抵我家的?” “什么你家我家?”李二狗不满地横了他一眼,“……都是咱们家的!” —— (本章完) 第431章 岔路 第431章 岔路 莫小山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屋里的母亲和她怀中的婴儿,一时间僵立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几个弟弟妹妹都围在母亲身边,嬉笑着逗弄那个婴儿。 可能是感受到太多的陌生气息,婴儿嘴角一瘪,哇哇地大声啼哭起来。 母亲温柔地轻拍襁褓,嘴里哼着家乡的俚语,安抚着婴儿。 “小山,给你……”李二狗走了过来,手中握着一支碳水笔递了过来,脸上还隐隐带着一丝讨好的表情,“我也不晓得你想要什么,但琢磨着你在城里读中学,怕是要用到这写字的物什,便在城里顺便买了回来。还别说,这玩意还挺贵的,要四角五分钱呢!” “我不需要,我有用的。”莫小山一把推开,转身来到院子里。 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母亲刚刚生产,而且还是在城里的医院做了剖腹产手术,自己逢休学日回家来,可不就是专门看望母亲和……弟弟的吗? 若是就这么转身离去,怕是伤了母亲的心。 自去年二月,母亲跟李二狗再婚后,他为了避免相见的尴尬,基本上都待在学校里,很少回家。 即使,在夏收、秋收以及年节假期间,他也待在“自己”的家中,帮“自己家”地里干活,轻易不会到母亲的“新家”,更不会与这位继父有片言只语。 莫小山靠在院子里那棵杉树下,粗糙的树皮硌着他的后背,茫然地打量着简陋的小院。 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在他青灰色的学生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屋内婴儿的啼哭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母亲轻柔的哼唱声。 那调子他熟悉,是家乡的摇篮曲,依稀记得母亲也是这样哄弟弟妹妹入睡的。 “哥,你吃……”那个六岁的继妹二丫递过来一块烤馒头,眼神中还露出一丝怯意。 “哦,我不饿。”莫小山摆摆手,没理她。 “哦……”二丫回头望了一眼继母,脸上露出委屈之色。 “小山……“ 母亲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莫小山下意识绷直了脊背。 他慢慢转身,看见母亲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她脸色还有些苍白,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宽大的粗布衣裳下是尚未恢复的身形。 但她的眼睛亮亮的,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谢谢!”莫小山心中一软,从二丫手中接过了那块烤馒头。 “小山,进屋坐会吧,外面站着累。”母亲露出了一丝微笑,“我煮了绿豆汤,一会跟弟弟妹妹一起喝。” 莫小山抿了抿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经过母亲身边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气息。 李二狗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几个弟弟妹妹也不在,多半是跑出去疯玩了,只有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安静地躺在摇篮里。 莫小山注意到摇篮是用松木做的,边角都打磨得圆润光滑,不像家里角落里摆着的那个粗糙柳条筐。 “你继父特意找村里唐木匠打的。”母亲顺着他的目光说道,并递给他一碗水:“唐木匠手艺好,还做了张小床给……老七。” 老七? 莫小山怔了一下,然后接过碗,指尖碰到母亲粗糙的手掌。 他低头喝了一口,甜丝丝的,里面放了砂,这在乡下可是稀罕物。 “他对你们……好吗?”话一出口,莫小山就后悔了。 这问题显得多幼稚可笑! 母亲却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还行。知道疼人,也勤快,对你几个弟弟妹妹也很关心。去年秋收后,家里添了一头半岁的牛犊,过两年就可以帮着耕田了。” 说着她顿了顿:“小山,娘知道你心里有疙瘩,可人得往前看。你继父是真心想对你好,那支笔……” “娘!”莫小山突然打断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他用小恩小惠收买我。” “你这孩子……”母亲叹了口气,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娘有一件正经事跟你商量。” 她从一口箱子里取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打开。 里面是一迭泛黄的纸页,莫小山认出那是他家的户籍册。 “你已经满十六,上十七了,该到说亲的时候了。”母亲的手指在户籍册上摩挲着,“前些日子,我托人到后屯孙家去说媒,他家二闺女比你小一岁,模样周正,手脚勤快,还在城里一家酱园子做事,每月拿两块四角多钱……” 莫小山手里的碗“咚”地一声搁在桌上:“娘,我还在上学读书……” “我知道,我知道。”母亲笑着说道:“明年不是就毕业了吗?我寻思着,你们可以先定个亲,待你毕业了,就可以马上成亲。你是不晓得,在咱们新华,女子稀少,可金贵着呢!” “那孙家瞧过你几眼,觉得你是一个好后生,便许意了你。聘礼也要得不多,我们凑一凑,也能勉强可以定下来。要不然,孙家闺女可就被别人抢走了!” “娘,我还不想成亲。” “你这孩子尽说傻话!”母亲皱眉,“咱们新华政府有规定,男子成丁就能分四十亩份地。要是去新华湾或者子午河那边,还能多买四十亩。你读了那多么年书,算算这是多大产业?你爹当年在大明的时候,想都不敢想!” 屋外传来一阵狗吠声,惹得让人心烦。 莫小山低着头沉默不语,盯着自己磨出茧子的手指,那是长期握笔留下的。 他想起学校图书室里那些厚重的书本,想起老师说的“知识改变命运”,想起同学之间激扬的言语,想起了自己曾经许下的理想。 “娘,我想考大学。”他抬起头,“老师说我的成绩还不错,可以去考大学。我想……试试。” 母亲的脸色变了:“大学?那可是相当于大明的国子监,可不是我们普通小民能考的!” “可以的!”莫小山语气肯定地说道:“在我们新华,不拘任何身份、性别,也不论任何出身,只要能考上大学,皆会获准录取,并且享受一定额度的政府助学津贴。” “嗯?”母亲愣住了,“咱们这种普通农人家庭也能去考?” “娘,在咱们新华,每一个子民都享有受教育的权利,概莫除外。”莫小山眼睛闪现出一丝光芒,“而且,读书也是我们普通人获得上升渠道的唯一出路。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只要考上了大学,我们全家的命运就将彻底改变!” “考上了大学,能做官吗?”母亲小声地问道。 “……”莫小山迟疑片刻,然后点点头:“能!” “可是……”母亲脸上又露出为难的神色,“你要是读大学,又得好几年。那家里……” “娘,读大学是有政府津贴补助的,三年下来不了多少钱。”莫小山说道:“而且,毕业后,每月的薪水至少都有十块钱。” “十块钱!”母亲轻声呼道:“那一年下来岂不是有……好几十块?” “娘,一年下来有一百多块。” “哦,有一百多块呀!”母亲呆住了,“……比我们种几年地还赚得多?小山,你莫不是在诓你娘?” “娘,我怎么会诓你……” 摇篮里的婴儿突然哭了起来,母亲赶紧过去抱起来轻拍安抚。 “小山,娘不是不信你。”母亲的语气软了下来,“可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要养六个孩子,哦,不,是七个孩子了,你继父再能干也……,你要是成了家,分了地,不仅自己的日子有奔头,对家里多少也能缓解一点。孙家的闺女真的不错……” “就像你现在嫁给姓李的一样不错?”莫小山有些不耐地说道。 母亲的脸色瞬间变了,怀里的婴儿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哭得更厉害了。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李二狗握着镰刀回来了,身后背着一捆刚割的青草,头上汗水淋漓。 他看到屋里的情形,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一转身,朝牛棚走去。 “我去菜地摘些菜。”莫小山猛地站起来,凳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门,差点撞到跑回屋的二丫。 菜地在院子后面,被整齐地分成几垄。 莫小山机械地摘了一把菜,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垄上。 “读书,不仅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能改变我们整个国家的面貌。” “知识就是力量!” “知识就是财富!” “读书可以让一个人视野开阔,看得更多更远,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和胸怀,知识更容易促成一个人的成功!” “……” 他想起课堂上老师说过的话,心中那股执念更加强烈,右手紧紧地攥着那把青菜。 —— “当家的……”春娘将婴儿放在摇篮里,回到床上,坐着怔怔出了一会神,然后用胳膊碰了碰正在酣睡的丈夫。 “嗯?”李二狗被唤醒,揉了揉眼睛,“咋的,孩子又尿了?” “睡了。”春娘朝丈夫靠了靠,“咱家还有多少……积蓄?” “咱家有多少积蓄,你还不晓得吗?”李二狗重新躺下,脑袋歪向一边,准备继续入睡。 “万一,你手里藏着私房钱呢?” “你这傻婆娘……”李二狗嘀咕一声,不跟妻子争辩。 “唉……”春娘叹了一口气,“我们娘几个是不是拖累你了。” “你这婆娘,说傻胡话呢?”李二狗转过身来,没好气地说道:“老子稀罕你,娶你当婆娘,自然要将你们娘几个都养着!啥拖累的,咱们在一个屋檐下活着,有吃有喝,这日子可比大明可强多了。” “当家的……”春娘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小山他……” “没啥,小孩子倔,还念着他死去的老子,我才不跟他一般计较。”李二狗笑着说道:“再怎么说,我是一家之主,在户籍册上,他也是我的儿子。以后等我老了,干不动了,他还敢不给我养老送终?” “说的倒也是。”春娘也笑了,“不过,当家的……” “你这婆娘咋没个完了,这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李二狗伸手在妻子怀里摸了一把,嘟囔道:“明日,还得早起到地头做活,可不要耽误瞌睡了。” “不是,当家的,我想给你说个事。”春娘声音颤了一下,“小山他……他想继续读书。” “那就读呗。”李二狗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柔腻,“不是到明年才中学毕业吗?” “他明年中学毕业后,想要去……考大学堂。” “嗯?”李二狗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大学堂?那可是咱们新华最高级的学堂,不是一般人能考得进的!” “小山说想要试试。” “哦,那就去试试呗。” “考大学堂,要钱……”春娘声音低了下来,“而且,他这几年就不能帮着我们……” “也是哦!小山都要十七岁了,都成丁了,也可以立户分田了。” “他想读大学堂……” 李二狗沉默了。 “当家的,是不是让你为难了……”春娘觉得心中万分愧意。 都快十七岁了,还要让人供养,委实说不过去。 而且,小山还是他的继子。 李二狗突然翻身坐了起来,然后跳下床,从柜子里翻腾出一个木箱。 “这是做啥?”春娘不解地看着丈夫将木箱打开,掏出几张信用社的存单和一把硬币。 “咱们家的积蓄都在这儿,零零碎碎加一起,差不多有三十多块。”刘二狗轻声说道:“我琢磨着,将你们那边的房子院落卖掉,可以换四五十块钱。这就有七八十块了,应该可以够小山读几年书了。” “那咱们……”春娘只觉得鼻子发酸。 “咱们不是还有地吗?每年总能刨出点钱来,加上政府给的生育补贴和食物补贴,断不会让咱们一家九口人饿肚子。对了,到了冬闲时节,我还可以跟村里的男人去西海岸或者对岸的青岚半岛(今华盛顿州奥林匹亚半岛)猎取些皮毛,也能换回不少银钱。” 春娘别过脸去,泪珠子不断砸在被子上,洇出深色的圆斑。 “傻婆娘,你哭个啥!”李二狗坐在床沿边,揽住妻子的肩膀,“小山是我儿子,他有出息了,我也有脸面。你瞧着吧,若小山真的考上大学堂,咱们家可就发达了!以后,我们一家人都要跟着享福。” “你咋晓得,小山考上大学堂,咱们家就能发达?”春娘靠在丈夫的怀里,声音有些呜咽地问道。 “你知道咱们茅西乡的小吴副乡长吗?” “嗯。” “人家就是那个什么管理大学堂里出来的读书人。”李二狗轻声说道:“你想想,他才不过二十岁,就已经是副乡长,管着咱们十几个村屯几千号人。我估摸着,要不了几年,小吴乡长一定能当县长,说不定还能爬到更高的官位。” “你说,我们家小山以后也能当乡长,当县长?” “嘿嘿,就算不能当官,但从大学堂里出来的娃子,还怕赚不来大钱?” “当家的,你的意思是……”春娘温柔地搂住丈夫的脖子,“支持小山去考那大学堂?” “去考!”李二狗突然觉得腹部一阵火热,手再次探入妻子的衣衫里,“等他有出息了,可不能忘了老子!” 月光漫过窗棂,将两个交迭的身影投在墙上。 —— (本章完) 第432章 新洲大学 第432章 新洲大学 1640年6月24日,初夏的阳光洒在新洲大学的青瓦飞檐上,这座融合了中式传统与实用主义的学府,在始兴城东郊的山坡上显得格外醒目。 校门是一座三开间的牌楼,匾额上书“新洲大学“四个遒劲大字,两侧立柱刻着校训——“格物致知,经世致用“。 穿过牌楼,是一条笔直的青石大道,两侧栽种着冷杉与松柏,绿意盎然。 大道尽头是学校的核心建筑之一——明理堂,一座重檐歇山顶的三层楼阁,底层为礼堂,上层则是图书馆与天文台。 明理堂前的广场上,一群毕业生们穿着统一的深蓝色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正三三两两地交谈着,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 校园东侧是格物院,一栋回字形布局的建筑群,设有物理、机械实验室,窗棂上镶嵌着从东平琉璃厂生产的透明玻璃,确保室内光线充足。 西侧的农工院则更为朴实,砖木结构的厂房内陈列着蒸汽机模型、纺织机械与改良农具,几名来自新华重工的高级工程师正指导学生调试设备。 北面则是医学院,白墙灰瓦的院落里飘着淡淡的草药香,解剖室与诊疗室的门前挂着“勤求古训,博采众方“的楹联。 “听说,今天的毕业典礼,罗*统领(只能这么称呼了)和李*统领都会到场。”一名身形瘦高的学生低声说道。 “不止呢!”旁边一个圆脸学生兴奋地说道:“据悉,自然科学研究院的一半先生和大匠都会来。而且……” 说着,他故作神秘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说道:“在大会上,校长还要宣布新设立‘化学工业’和‘冶金工程’两个学系!” “是吗?”一个扎着面相敦实的学生立时露出浓厚的兴趣,“化学工业是不是跟道士搞得炼金、炼丹那种情形?” “哈!张兄,你可别拿那些江湖把式来跟咱们‘格物院’做比较!”圆脸学生嗤笑一声,“我依稀听过一些理论,说这个化学是建立在原子论和定量实验基础上的,可不是炼丹炉里的求仙药丸。” “哦,原来如此。那我们大学新增两个学系,是不是下个学年的招收名额会大幅增加?” “那是一定的。”那名瘦高个学生笑着说道:“犹记得,在大学刚刚建立时,仅招了三十二名学生,第二届也只有八十多名。到我们这届时,招生人数便扩大至一百五十人。去年那一届,人数更是超过两百人,达到两百四十人。今年的话,估摸着至少会达到三百人吧。” “嘿,那咱们大学的学生数量要不了两年怕是会超过一千人了!” “那可不!不过,可惜的是,咱们已经毕业了,恐怕再也无法体味大学的时光了。” “无妨!此番毕业,正当我辈大展宏图之始。” “说得好!毕业离校在即,望诸位皆前程似锦,扶摇直上九万里!” “哈哈,大家同勉!同勉!” 新洲大学创立于1636年,与东海岸英属马萨诸塞海湾殖民地的哈弗学院同一年建立,成为整个新洲大陆唯二的高等学府。 但是,与哈弗学院主要培养神职人员所不同的是,新洲大学却是以近代科学为学习内容和研究方向,诸多课程的设置也更具科学实用性和前瞻性。 大学的基础学科包括数学(代数、几何、微积分、线性代数、数理统计等)、物理(力学、光学、热学)、生物学(解剖与植物分类)、矿物(分类和采掘)以及化学(基础实验)等。 在应用技术上,则以机械工程、冶金工艺、农业改良、天文、航海测绘等几个方向。 当然,也有部分人文社科,主要有新华律法、经济学、简易会计、华夏历史和世界历史。 反观这个时期的欧洲国家,尽管他们创办的大学历史极为悠久,甚至最早可以追溯至11世纪。 但这些大学延续至今,皆为古典大学,主要以神学、法学以及哲学等人文学科为主。 与数百年前的大学相比,虽然大学的治理水平多少有所提高,但仍赶不上整个时代的发展速度。 这个时候,划时代的科学——数学和自然科学仍被排斥在大学课程之外。 哥白尼、伽利略、开普勒、笛卡尔,乃至后来的牛顿、莱布尼茨等诸多科学家的成就基本上都是在大学之外取得的。 而经过三十年战争的破坏,大学也被认为不再是进步的机构,而被看成是过时和逐渐衰亡的教育机构。 此时,大多数欧洲的大学也被描述成主要由卖弄学问的人所占据的机械辩论的场所。 而且,这些大学也不是普通平民子弟所能轻易进入的。 自然,女子也是没有资格入学的。 但在新华,包括新洲大学在内的两所高等学府(另一所大学为新洲管理培训学院)却不拘于身份和性别,更没有宗教限制,只要能通过高等学堂入学考试,皆会获准入学就读,并且还享受政府的生活补贴,学习这个世界上最为先进,也是最为系统的前沿科学。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新华政府不惜费巨大代价从大明以及朝鲜、日本等国家地区移民,而且还不遗余力地鼓励移民多生多育,并为此竭力提升国内医疗卫生条件和妇幼保育条件,在短时间内便将人口快速提升至二十余万。 若是加上归附和收纳的地方土著居民,新华所控制的人口更是超过三十余万。 凭借这般规模的人口和日益加快的工业发展步伐,新华基本上算是在新洲西海岸站稳了脚跟,并且具有向西属美洲殖民当局发起挑战的实力。 但是,如何将这些集聚的人口捏合成一个稳定而又充满向心力的民族国家,就极大地考验新华当政者的智慧和耐心。 在国民教育和民间宣传基调上,新华政府一直都强调三个原则,即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语言,试图将来自不同国家和不同地区的万千移民全都塑造成新洲华夏人。 不过,无数的移民在跨越浩瀚的太平洋来到新洲大陆后,在情感上和精神上,多多少少仍会寄托于母国,或者曾经生养他(她)的故乡。 甚至,不乏有数量众多的大明移民心中都有一个期盼,那就是待大陆安定祥宁后,自己可以带着赚来的财富重返故乡,以求得落叶归根。 对于第一代移民,中枢政府会努力为他们创造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和发展空间,最大限度地提升他们对新洲******的归属感和忠诚感。 而移民群体中大量三观还未确定的少年和幼童,以及在新洲本土出生的第二代,才是穿越众最为看重的基本力量,他们才是***未来主体国民构成的核心,也是新洲未来最为稳定的基本盘。 任何民族**的建立和成型,都是从不断提升百姓的认同感,并逐步建立共同的**观、共同的文明、共同的历史,以及共同的语言,以此减少族群区别和隔阂等种种手段来达成的。 而实现上述目标,在新洲本土进行大规模的义务教育,便是一种最为有效、也是最为快捷的手段。 新洲在建立之初,就开始大力普及义务教育,凡治下之民年满六岁,皆需接受四年的免费义务教育。 义务教育的普及,不仅可以提高新华国民的综合素质,为蓬勃发展的工商业提供初具文化知识的劳动力资源,还能借此将民族和国家的概念强行灌输到新华的下一代的脑海里,让所有新的一代新华人,从小就确立共同的价值观,塑造共同的文化和历史。 新洲大学作为新华高等学府体系的先驱,其建立也远不止是一所普通学校的创办,而是一场文明的重塑和科学技术传播的系统工程。 这座矗立在新洲大陆西海岸的学术殿堂,承载着穿越众诸多重要的历史使命。 首先,它是科学火种的培育基地。 在这个欧洲大学仍被神学和哲学统治的时代,在大明诸多书院以及国子监仍以儒学、经学为主要学习内容的传统教育背景下,新洲大学率先将数学、物理、机械、化学,乃至农学等近现代科学纳入核心课程体系之中。 那些在欧洲被教会压制的科学理论,在大明部分迂腐文人斥为奇技淫巧之术,却在这里成为学子们每日研习的内容。 天文台的望远镜不仅观测星象,更象征着新华人探索未知的勇气。 医学院的解剖室打破传统禁忌,彰显着求真务实的精神。 另外,它也是继中小学教育后,民族融合的最后催化剂。 在校园里,来自大明、朝鲜、日本,乃至西裔的学子同堂求学。 他们同处校园,消弭了出身的差异,共同的学业,又创造了彼此交流的空间。 在“格物致知”的校训下,不同背景的年轻人逐渐形成共享的知识体系与社会价值观,为进一步构建“新洲华夏人”这一全新民族认同奠定基础。 最重要的是,它还是国家发展的智力引擎。 大学课程设置与新华产业需求紧密衔接,农业系的研究直接服务于农作物的持续改良和粮食增产,机械系的成果迅速转化为生产力。 这种“经世致用”的创学理念,使得新华高等教育不再是大明书生那般空泛而谈,也不是欧洲神学教士那般虔诚宗教,而是成为推动新华工农业生产进步的切实力量。 即将设立的化学工业与冶金工程,正是为了应对国家工业化进程中对专业人才的迫切需求。 当然,还有隐藏的一点就是,穿越众希望在有生之年,将他们脑海中带来的先进科学和技术尽可能地赋予下一代,从而在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殖民时代,能将这个国家和民族推向世界之巅。 “……在这片新大陆上,新洲大学犹如一座耀眼的灯塔,不仅照亮知识的海岸线,更指引着一个新兴民族国家的精神航向。” 科教卫生部副部长兼新华自然科学研究院常务副院长、新洲大学校长余启铭的声音在毕业典礼的现场回荡。 他回顾了学校四年来的发展历程,从最初的两个学系、三十二名学生,到如今的八个学系、六百多名在校生,学校设施也从最初的两排砖瓦房、几间实验室,扩展至目前整个校区占地一百三十余亩,四栋教学楼的规模。 台下年轻的教师们不住点头,他们还记得建校初期,连像样的宿舍都没有,只能白天在教室里上课,晚上挪开座椅、摊开铺盖睡在地板上的艰难岁月。 “当大明王朝仍在持续培养传统儒学家和诸多科举状元时,当欧洲的大学继续教授出一个又一个神学家时,我们新洲大学的毕业生却成为一名名教师、工程师、农艺师、医师,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贡献自己的所有力量。” “你们,将是一个崭新文明的缔造者!”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特别是那些即将毕业离校的学生,兴奋得振臂高呼。 罗振辉**随后发表了讲话。 这位年届五十的新洲**身着简朴的立领青衫,言辞间却充满力量:“……新洲大学存在的意义,不仅在于传授更为高深的知识,更在于进一步塑造灵魂。” “我们要培养的,是既懂得‘格物致知’的科学精神,又具备‘经世致用’的实践能力的全新一代新洲人!” 他环视台下年轻的毕业生们,目光殷切:“你们是幸运的,因为你们成长在一个伟大变革的时代。你们也是肩负重任的,因为国**和民**的未来将由你们亲手缔造和建设。” “……记住,无论你们将来成为教师、工程师、农学家,还是****,都要牢记一点,知识不是为了个人功名利禄,而是为了国**的强盛,民**的崛起!” “……” —— 夕阳西下,毕业典礼的喧嚣渐渐平息。 校园里,三三两两的人群开始离去,但那些关于理想、关于未来的讨论声,依然在初夏的微风中轻轻回荡。 在校园的另一端,余启铭正陪着罗振辉、李显清参观新建的化学实验室。 “这些玻璃器皿是从东平琉璃厂特别定制的?”李显清仔细端详着一套蒸馏装置,轻声问道。 “是的。”余启铭点头,“为了指导学生进行化学试验,我们还从新华重工、东平联合化工两家企业聘请了数名专家、工程师,待下个学年开学后,就会抽空过来授课。虽然,部分工程师在理论上稍微弱一点,但在实验操作上却相当精熟,都是我们当年培养的宝贵人才。” 罗振辉轻轻抚过光洁的实验台面,微微点头:“教育是百年大计。今天我们投入的每一分钱,将来都会以百倍回报社会。” 他转向余启铭,“小余,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啊!不仅要主持部委和科学院的一大滩事,还要办好这座倾注我们所有心血的大学。这座大学除了要传授我们‘带来’的知识,更重要的是要塑造一代年轻人的精神内核。” “我明白!”余启铭郑重地点头,“我会投入我所有精力,努力将这座大学建成为世界第一流高等学府,并为我们新华各项事业发展源源不断地注入新的力量。” “关于如何在学生中塑造具有新洲特色的民族内核,我们也会展开研究和讨论。目前而言,我们打算修订部分人文课程,增加更多关于华夏文明与现代科学结合的内容。” “我们期望通过这种形式,让学生们都明白,他们既是传*统**的继承者,也是未来的开创者,从而拥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 “嗯,你们的想法很好。”李显清说道:“我们要通过将现代**观念与传统**意识相结合,除了利用当前的传播手段和组织形式外,最重要的手段就是**教育。” “我们希望,新洲大陆能够在两代人之内完成从‘移民群体’到‘**共同**’的身份转换。这一切,都需要我们所有人努力,并为此付出相当之大的心血。” (本章完) 第433章 “南进计划”(一) 第433章 “南进计划”(一) 暮色四合,始兴城的天空被染成了深紫色,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在新洲大学飞檐吊斗上挣扎了片刻,终于被夜色吞噬。 四名全副武装的骑警手持火把,在马车前后护卫,铁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了路旁松树上栖息的几只夜枭。 罗振辉靠在马车内柔软的皮椅上,右手食指和中指按在太阳穴上,缓缓画着圈。 车厢内弥漫着上等皮革和檀香木混合的气息,这是决策委员会特别定制的马车,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权力与地位。 “关于明年***的事情,你是怎么考虑的?”罗振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这句话在他喉咙里酝酿了许久。 “呵,一眨眼,十五年过去了。”李显清却没有正面回答,目光落在窗外模糊的建筑上,“这时间过得可真快,有时候半夜醒来,看着卧室里的天板,会恍惚地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是呀,时间过得很快,再过几个月,我就满***岁了。”罗振辉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那不至于,不是还不到***岁吗?”李显清转过头,目光直视这位老搭档,“所以,你还可以%¥……#%¥#。” “哈!“罗振辉突然笑出声,这笑声在车厢里显得突兀而刺耳,“老李啊,老李,你这是在试探我吗?……#……**,那些人怕是要生事了。“ 此时,马车经过了一段不平整的路面,车身微微有些晃动。 挂在车厢顶部的铜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罗,你都知道了?”李显清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几乎被车轮碾过水泥路的声音掩盖。 罗振辉冷笑一声,沉声说道:“我才五十岁,又不是老糊涂了,如何不知道。” “唉,我从未想过,我们这个**会因为**上的些许分歧,而产生彼此之间的隔阂。”李显清微微一叹:“十五年了,每个人都在成长,每个人也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而且,每个人更是都非常固执地认为自己才是最为正确的。”罗振辉幽幽地说道:“所以,我们都被他们认定为保守派,老人派,不思进取,只会窝在新洲湾地区猥琐发育,更是一门心思地种田开矿,面对无数开疆扩土的机会视而不见。” “在某些人眼里,我们都老了!” “老罗……”李显清露出关切的眼神,“你该不是就此意气消沉了吧?” “我只是觉得,作为团队的领头人,却无法弥合内部分歧,是我的最大失败。”罗振辉摇摇头,“或许,我真的是老了,既没有统驭这个国家的魄力,也缺乏那些‘少壮派’应有的激情和锐气。呵,也是,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天生的政治家。” 马车在水泥路上发出规律的辘辘声,车窗外,始兴城的灯火渐次点亮。 罗振辉望着街道两旁新栽的松柏,那些树苗还不及一人高,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十五年前,这里曾经是一片原始森林,为了建城设寨,被移民们砍伐殆尽。 现在,为了美化这座小城,又大费周章地从林中移栽这些树苗。 世事反复,就是这么神奇。 “老李,刘国强那帮人,现在说动了多少人?”罗振辉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李显清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据我所知,内阁里的十五人中,明确支持他们‘南进计划’的至少有六人。军方更不用说,除了魏应滨保持沉默外,其他所有军官都站在他们那边。” 罗振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五十七名穿越者,在陆海军及军工体系里就有十二人,负责美洲走私贸易事务的有两人,任职永宁湾(今旧金山湾)拓殖区的一人,再加上内阁部门里的六人,这就有二十一人了。 若是他们再说服一些穿越团体中尚处于摇摆的几人,那么这个所谓的“南下计划”很大概率会在全体会议上被通过。 而新华一旦对加利福尼亚地区进行大肆移民拓殖,并将边界线一举推进到墨西哥附近,势必会引起西班牙人的高度紧张。 为了保住墨西哥的白银,也为了防止新华入侵西属美洲核心殖民领地,西班牙人即使被欧洲战场拖得再疲弱不堪,也必然会抽调大量的人力物力,予以强硬以对。 甚至,不排除主动发起军事进攻。 而在此之前,西班牙人肯定会先将如火如荼的走私贸易给禁绝了,以此表示他们的反制决心。 若如此,以新华目前狭小的国内市场,多半是无法消化吸收日益扩大的工业产能。 蓬勃发展的工商业会因此遭遇重创,万余工人也会面临失业风险。 当然,以新洲大陆丰富的物产条件和广阔的土地面积,倒不至于让失业的工人就此断绝了生机,没了饭吃。 可问题是,你不能将好不容易才培养的产业工人全都拿去开荒种田,让已处于起步阶段的新华工业就此陨落,从而沦为一个纯粹的农业国家。 按照中枢和内阁的中长期发展规划,待新华再发展十到二十年,有个六七十万人口,工业发展也逐步成了体系,并且也培育出了一定规模的国内市场,甚至还开拓出日本或者朝鲜市场作为替补,那个时候对西班牙人动手也不迟。 可是,穿越团体中那些激进的“少壮派”获悉西班牙海军在唐斯海战中近乎全灭,暂时失去了对大西洋乃至欧洲地区的制海权后,顿时犹如打了鸡血,纷纷鼓噪起来。 他们叫嚣着,趁着西班牙海军败亡之际,一口气将边界线推到墨西哥地区,彻底将富饶的加利福尼亚纳入新华版图,从而奠定新华在这片大陆的主导地位。 面对这股激进思潮,作为团队领头人的罗振辉、李显清除了坚持既定的发展规划外,还苦口婆心地劝说团体中的“少壮派”维护内部团结,勿要破坏目前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继续潜心发展,努力夯实基础,不可横生枝节,从而阻碍经济和工业的发展。 要知道,当初登陆时,正是依靠整个团体的专业能力和密切合作才能在这片陌生而蛮荒的西海岸站稳脚跟,而如今却有可能因为政策上的分歧,将彼此亲密的战友关系转变成对立的政治对手。 “刘国强已经提议召开决策委员会扩大会议,正式讨论‘南进计划’。”李显清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我看了他们的提案,不止是增加移民数量,扩建拓殖点,还包括在永宁湾建立军事基地、进驻海军战舰,以及迫使西班牙人全面开放美洲市场的一系列计划。” “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呀!”罗振辉摇摇头,“我们才二十万人口,工业基础刚刚起步,蒸汽动力船技术也未完全成熟。这就想着来一场千里远征,不是在无谓消耗国力吗?” “他们说……“李显清顿了一下,苦笑一声,“他们说,趁着欧洲三十年战争之际和西班牙海军没落当口,给予西属美洲殖民当局重创,最大程度摧毁西班牙人在美洲地区的军事存在,从而一劳永逸地解除他们对我们新华的威胁。” “如此,我们新华便可以专心经营跨太平洋移民行动,以及针对大明的政治和经济渗透,为甲申之变做好万全准备。” “美洲虽然是西班牙人的金银主要输出地,对西班牙王室财政更是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并不是西班牙人的命门所在。”罗振辉缓缓说道:“况且,就算我们将西属美洲沿海地区打烂了,但只要它能稳定输出金银,西班牙人依旧能撑得住。” “甚至,我们攻占巴拿马,断绝他们的海上金银输送通道。人家西班牙也能通过陆路,穿过茫茫丛林,将金银运至大西洋一侧的港口。” “难不成,到最后,我们还要派出战舰穿过麦哲伦海峡,杀到加勒比海?且不说,我们现在没有这个军事实力,即便有,劳师远征跨越万里之遥,而且还没有任何后勤基地,就不怕最后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他们说,可以考虑攻击西属美洲的银矿,以迫使西班牙屈服。” “呵,这是何等狂妄!”罗振辉闻言,不由笑了,“波托西银矿姑且不论,产量已严重下滑,攻击价值大大下降。但墨西哥地区的几座银矿皆位于内陆深处,我们如何够得着?除非,我们勒紧裤腰带,将现有的军力扩充三到五倍,从沿海港口一路推进。” “可问题是,我们即便攻占了西班牙人的银矿,断绝了他们金银输入的源头,可万一西班牙人不屈服,那又该如何应对?我们准备跟他们打个三年五年的战争吗?” “若如此,我们还要不要移民了?工商业还需不需要发展了?民生问题还管不管了?” 李显清沉默着,没有回应。 马车转过一个弯,军政部大楼出现在视野中。 这座融合了传统主义与中式元素的建筑物内依稀亮着灯火,显然还有许多人在挑灯加班。 “到了我这个年纪……”罗振辉轻声说道:“本该考虑的是如何平稳过渡,让下一节中枢***府能顺利掌管这个***。但现在……” 他看着李显清,苦笑一声:“但现在,怕是连体面的***都难了。” “他们……”李显清斟酌着语言:“他们的想法是激进了一点,但还不至于让我们****。有些事情,总是可以商量的,我们终究是一个紧密而又利益一致的***,不会伤了彼此的……情分。” “在***的诱惑下,曾经***的情分还能留下多少。”罗振辉低低地说道。 李显清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深深的忧色。 —— (本章完) 第434章 “南进计划”(二) 第434章 “南进计划”(二) 在始兴城北,靠近海滨的一片缓坡,有数十栋装饰考究的宅邸傍海而建,米黄色的岗岩墙体在皎洁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屋顶铺就的红陶瓦与远处的赤霞湾相得益彰,既有华夏传统建筑的雍容,又融入了穿越者带来的现代几何线条——譬如棱角分明的露台栏杆,以及镶嵌着彩色玻璃的八角窗。 青石板铺设的主干道贯穿整片区域,两侧苍松翠柏,树影婆娑间,铁艺雕的庭院大门若隐若现。 每栋宅邸都围着精心打理的园,有的还建立了颇为雅趣的喷泉,睡莲漂浮的水池,在庭院小径两旁,有争奇斗艳的丛和草地,空气中弥漫着混合海盐味的馥郁芬芳。 夜幕下,一家家门楣悬挂的鲸油灯次第亮起,橘黄色的光晕将这些豪宅笼罩在一片温暖朦胧之中。 总参谋部副总长、海军上校刘国强府邸的会客厅里烟雾缭绕,数名军政官员围坐在一起,神情闲适地聊着国内外大事。 海军作战部副司令、第一舰队指挥官舒文东站在一幅巨大的新洲大陆地图前,左手握着一杆苏州造鎏金银烟锅,右手食指重重地点在下加利福尼亚半岛的位置:“数月前,我领着两艘新建的巡航战舰进行海试,曾进抵该半岛海域,沿途千里皆无一处西班牙拓殖据点,几无任何设防。” “可以说,从圣迭戈到阿卡普尔科港,西班牙人根本没有一点军事存在,若是我新华海军南下,一路皆畅通无阻。” “可我们目前才二十多万人口,占那么大地盘怎么兜得住?”决策委员会常务委员、经济发展规划部部长李良皱了皱眉:“整个加利福尼亚地区就在那里摆着,只要我们想取,随时可以将其拿下。所以,我觉得目前真的没必要这么着急南下占领该地区,继而刺激西班牙人的神经。” “呵,老李,你怎么跟罗主**席一个口吻。”舒文东笑着说道:“开疆扩土,不正是我辈当年所万分渴望之事?” “你这里哪叫开疆扩土,分明是急功冒进。”李良摇摇头说道:“咱们现在还缺领土吗?我们这点人口,连新华湾都填不满,更不要说数千里之外的加利福尼亚。况且,那里不是有七八个拓殖据点嘛,算是已经提前布好局。” “人口不是问题!”舒文东斩钉截铁,“如今,我们有两家造船厂,每年可下水十余艘运输船,新增移民运力超过三四千人,三五年下来,便有数万人可以填充至加利福尼亚地区。” “然后在那里跟西班牙拉扯不断,大量消耗我们本部的实力?”李良反问道。 “怎么会跟西班牙拉扯不断呢?”舒文东不屑地说道:“就凭西班牙人的军力,哪里能打得到加利福尼亚?我们只要出动五六艘战舰,便能将西班牙堵在家门口,让他们连一片木板都下不了海!” “是,我们可以出动专业战舰将西班牙堵在家里出不来。但问题是,这般军事行动会耗费我们新华多少资源,你们考虑过了吗?” “加利福尼亚有肥沃的中央谷地,迁移数万移民,便能就地供养征战所需,哪里会消耗太多本部资源?”舒文东反驳道。 “这些话是韩剑说的吧?”李良微微一笑,“可问题是,任何一处新辟拓殖点没有两三年的开发时间,根本无法实现粮食自给,哪还有余力供养征战所用?” “若是加州当地拓殖无法满足战争所需,那就以战养战。”舒文东说道;“墨西哥和秘鲁可是西班牙人开发了近百年,总能掠取到足够的战争所需吧?” “打仗,可不是仅有粮食就能满足的。” “……”舒文东定定地看着他,“老李,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同意‘南进计划’,是吧?” “不,我原则上同意你们的‘南进计划’,但是我觉得不应该是现在。”李良正色道:“至少要缓个十年八年,待我们的实力更为强大,工农业基础更为夯实,人口数量也更多的时候,南下全取加利福尼亚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而现在,真的不是最好的时机,我们应该要有足够的战略定力和应有的耐心。我们都知道,西班牙人即使在三十年战争后也不会再次崛起,而且它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弱。当我们逐步强大起来,不止加利福尼亚,就是整个美洲都犹如案板上的肥肉,想要哪一块,随时都可以切下拿走。” “倘若操之过急,对西班牙人一下子逼迫太甚,难免不会引起他们的高度警觉,继而将注意力和部分资源转移到美洲大陆。” 在座的几名穿越众互相看了看,对李良的话语,竟一时间无法辩驳,会客厅内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老李,时不我待呀!”刘国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睛逼视着李良,“再过十年八年,难保我们世界局势会出现其他重大变化?” “退一万步来说,我们现在选择蛰伏不动,潜心发展,可若是大明那边局势突然陷入危险之中,需要我们动员大量人力物力加以应对时,西班牙人突然跳出来搞事,岂不是会让我们立刻面临进退失据的境地?” 李良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欧洲三十年战争好像还要打十几年,西班牙人应该没精力在美洲搞事情。” “万一呢?”刘国强眉头一挑,“自我们来到这里后,便相应产生了蝴蝶效应,世界大势很有可能并不会按照既有历史线发展了。况且,西班牙王国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国家,说不定脑子一抽,便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 “要知道,我们新华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对西属美洲殖民地的严重威胁。一旦他们获悉我们抽调大量资源去干涉大明局势,如何不会趁机向我们发难?” 刘国强的话让李良微微皱眉,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老刘,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正因为存在‘蝴蝶效应’,我们才更应该谨慎行事。” “西班牙人或许会因为我们而改变原有的策略,但同样,我们贸然大举南下也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比如,会不会逼得西班牙人提前与荷兰停战媾和,会不会向法国屈服,结束欧洲的战事,继而将注意力投向美洲大陆,以保卫自己的白银供给源头。” “甚至,我们与西班牙人之间的战争会不会引起欧洲各国的目光,将他们也吸引到美洲地区?” “呵呵,”舒文东笑了起来,“以西班牙人的尿性,手中的筹码没输光前,怎么可能会向荷兰人低头?至于他们会不会向法国人屈服,让渡欧洲霸权,那就更不可能了!对于西班牙人而言,欧洲才是他们的主要利益所在,美洲不过是一个提供金银的钱袋子。” “是呀,我们要动人家的钱袋子,西班牙人会善罢甘休?万一,将他们逼急了,动员整个美洲殖民地的人力和物力,跟我们打一场持续数年的消耗战,那我们该如何收场?” “西班牙耗不起的!”陆军部总长莫天海突然开口说道:“就以西班牙人的组织力和动员力,他们在美洲地区定然无法支撑起一场持续数年的战争。” “你怎么知道西班牙人耗不起?”李良叹了一口气,“你都要把手伸进人家的钱袋子了,断绝他们的金银输入源头,西班牙人怎么可能不跟你拼命?” “西班牙人在美洲地区是组织力和动员力很差,但并不代表他们动员不起来大量的人力物力跟我们打一场殖民地保卫战。你们以为,就凭我们目前的实力,就可以挑翻西班牙人人?” “我们并没有打算跟西班牙人打一场持续数年的消耗战。”刘国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要知道,西班牙人的根本利益在欧洲,不会为了些许殖民地的得失,而冒着损失本土的根基的风险,与我们进行一场规模较大的战争。” “只要我们展现出应有的实力,让西班牙知道,一旦跟我们陷入长期武装冲突,必然会损耗国力,伤及其欧洲本土核心利益,自然不会一片根本没有实际控制的殖民领地而跟我们新华死磕到底。” “老刘,你这设想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 “这可不是我的无端臆想,而是有先例可循的。”刘国强微微一笑,“六年前(1634年),英国人占据了距离新西班牙总督区尼加拉瓜省仅一百多公里的普罗维登斯岛(今哥伦比亚圣安德烈斯岛),但西班牙人为了避免与其发生正面冲突,却故作视而不见。” “也是在这一年,荷兰西印度公司攻占了库拉索等几座贴近委内瑞拉海岸的岛屿,尽管西班牙人意识到荷兰人可能会藉此威胁他们的宝船队,但依旧没有坚定地将其夺回,任由荷兰人盘踞在岛上。” “老李,你想想,这么两处位置关键的岛屿被英荷两国占据,西班牙人都没有大动干戈,更遑论荒无人烟且又根本没有实际控制的加利福尼亚呢?” “所以,面对我们新华的南进战略,我认为,西班牙人最多也就表示一番愤怒和谴责,而不会为此发动一场战争。” “你这还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揣测西班牙人的应对之举。”李良沉默良久,轻声说道:“要知道,西班牙人之所以不对英荷两国的入侵采取反制措施,是因为上述两国拥有较强的军事实力,使得西班牙人不愿意多线作战。” “但我们新华却不一样。尽管,七年前,我们击败了西属墨西哥殖民当局,但他们依旧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认为此番失利,不过是一场意外,是他们指挥官轻敌大意了,并不是他们的军事实力不够强大。” 刘国强听罢,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大家都是学员兵出身,怎么就你表现出一副保守而又固执的态度! 移民拓殖部部长周博超看了看两人,忽然笑了:“行了,争来争去,其实核心问题就一个,那就是我们到底有没有能力在打赢战争的同时,不影响本土发展?” 众人闻言,皆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前些日子,我问了财政部的老邓,他给我透了一个底。”周博超轻咳一声,“如果‘南进计划’引发与西班牙人的战争,我们需要至少动员三千名士兵、六艘战舰,以及十余艘后勤补给船,并维持两年的作战需要。” “以目前的财政状况和工农业产出,勉强可以支撑。但是,会稍稍挤压工业投资和移民经费。若是战争持续两年以上,那肯定会影响整个国民经济,并造成较大的民生问题。”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在执行‘南进计划’,大规模拓殖加利福尼亚地区同时,竭力避免与西班牙人之间的战争。即使爆发武装冲突,那也要速战速决,将战争时间控制在两年之内。”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应该是我们想要获得的……最为理想结果。”刘国强点头附和道。 “只要不主动开战,打断现有的发展步伐,我没意见。”李良沉吟片刻,也点头认可。 “好,那就这么定了。”刘国强拍板,“下周的决策委员扩大会上,我会基于这个原则,正式提出‘南进计划’方案。” 聚会结束,众人陆续离开。 刘国强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黑沉沉的海面,低声自语:“希望这次,我们没错过机会,要不然……” 而李良走出府邸时,抬头看了看星空,心中暗想:“但愿时间,真的站在我们这边。” (本章完) 第435章 “南进计划”(三) 第435章 “南进计划”(三) “散会吧!” 执政大楼的会议厅内,争论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 几排长条松木桌两侧及后方坐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和更浓重的火药味。 临近正午时分,随着刘国强提出全体与会穿越者代表进行最后的投票表决,顿时将这场会议的气氛推向高潮。 除去在外任职的十余名穿越众无法参会外,到场的代表有四十四人,按照重大事项决议规定,只有获得三分之二特定多数赞成票通过后,该决议方能获准实施推进。 也就是说,“少壮派”提出的《南进计划》必须获得全体到场代表三十人以上的赞成票,才会纳入政**府**本年度重点工作事项。 以罗振辉、李显清等人看来,即使“少壮派”在这几天四下串联,不断游说那些尚在摇摆之间的穿越众代表,但想要获得三分之二的特定多数票,还是有相当难度的。 至少财政、工业、经济、外交、农业、文教卫生以及本部几个县任职的诸多穿越众应该都不会赞同这个《计划》,以免破坏目前来之不易的大好发展局面。 粗略算了算,那些“少壮派”最多能拉到二十几票,肯定不会超过三分之二。 然而,万万没想到,当投票开始时,一个又一个代表举起了他们的右手,就连被罗振辉、李显清两人倚为臂助的孟胜新、李良、陈瑞等内阁成员也表示了赞成。 这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每个人的神情也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赞成票三十人,反对票十四人。”台上主持唱票的张若松神情木然地念出了最后的结果,“按照既定议事规则,《南进计划》获得……通过!” 竟然刚刚超过三分之二票数! 整个会议厅内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几秒。 罗振辉缓缓靠向椅背,双手交叉,眉头紧锁,目光却死死盯着对面振臂欢呼的一群“少壮派”。 刘国强正与身旁的舒文东击掌相庆,两人脸上那种志在必得的笑容,让罗振辉想起十五年前在“破浪号”上所看到的那群年轻实习军官——同样的意气风发,同样的……不计后果。 他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心中那份不安和愤懑硬生生压了下去。 李显清的反应则更为直接,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环视四周,目光在那些“叛变”的代表身上一一扫过,尤其是孟胜新、李良和陈瑞三人。 李良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偏过头,避开与他的对视,但神情依然坚定,显然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好,很好……”李显清觉得嘴中一片苦涩,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让周围几人听清,“你们一个个都想折腾(这个也是敏感词?),那就折腾吧。” 分管财税的邓智宸推了推眼镜,低头快速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页,嘴里嘀咕着:“这群混蛋,又要让老子耗神了……”。 会议厅的角落里,一向低调的文教卫生负责人董新平默默收拾着桌案上的文件,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朝身边的农业****段国栋叹道:“……今年的医疗卫生预算投入恐怕要大幅修改了。” 台上的张若松在得到罗振辉的点头示意后,随即便机械地宣布散会。 人群开始陆续离场,“少壮派”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接下的部署,脸上写满了志得意满。 而反对派则沉默地快步离开,背影里透着压抑的怒火和隐隐的忧虑。 孟胜新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到罗振辉面前。 “他们是不是准备在明年一月换节时,推举你来坐我的位子?”罗振辉玩味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南下拓殖,进一步加大对加利福尼亚地区的开发力度,不一定会引发我们与西班牙人之间的战争。” 孟胜新没有正面回答罗振辉的问题,而是为刚刚通过的《南进计划》做辩解,“西班牙人经唐斯海战后,海军近乎全灭,他们必然不会为了一片蛮荒之地而跟我们发生大规模的武装冲突。” “倘若,那里有大量的黄金矿藏呢?” “呃……”孟胜新怔了一下,“那西班牙人也是有心无力的,他们目前的精力都在欧洲,不会在美洲地区横生枝节。” “是吗?”罗振辉定定地看着他,“在做出任何一项激进而又冒险的政策时,不应该考虑它的最坏结果吗?为何,你们所有人都基于西班牙人不会贸然卷入冲突这点上,积极推动《南进计划》的实施?” “冲突的风险是存在的,但我们有时候也不能将事情都看得那么复杂,那么悲观。”孟胜新缓缓说道:“在后世,朝战爆发,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不能参战,以免造成无谓的损失,从而危及自身安全。但最终情况如何?” “……”罗振辉陷入沉默,半响,自嘲地笑了笑,“也是!看来,我还真的是老了。” “舰长……”孟胜新突然喊出了一个久违的称呼,“我们只是在跟时间赛跑,也是为了将来的百年大计提早布局。其实,情况没那么糟的。” “就算不管西班牙人的潜在军事威胁,那你们考虑到地区发展平衡了吗?”罗振辉问道:“以我们现在所掌握的资源,只能着力发展有限的地区,而加利福尼亚距离本部两千多里,如何进行资源分配?” “早在数年前,我们所有人便有了清醒的认识,四面开,处处着力,那必然会分散我们本就不多的精力和资源,使得我们无法聚焦凝力,形成有效的集体智慧和规模效应。” “在我们那个时空,为了发展经济,提升生产力,尚且要划出了几个特区和若干沿海重点城市,集中国内有限的资源并施以优惠的政策来倾力打造,而未采取全面铺开,大范围、大广度地推进。” “难道,我们新华以区区二十多万人口,便敢于做出这种大胆施政措施,沿着新洲西海岸数千公里的区域全线发展?” “在未来十年里,我们倾力发展的区域依然是新华湾,不会分出太多资源至其他拓殖区。”孟胜新摇摇头说道:“但是,加州谷地极为优越的农业条件非常适合打造成我们新华的重要粮食产区和产区,可以为新华湾核心本部提供源源不断的农产品,助力我们的工业发展。” “好吧。“罗振辉笑了笑,站起身来,朝会议厅门口走去,“既然决议已经通过,你们也有一定的规划,那就按程序走吧。但我要提醒你们一下……”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孟胜新一眼:“新华不是游戏里的存档点,是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孟胜新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环视一周空荡荡的会议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陷入到沉默当中。 正午的阳光穿透玻璃,照进了房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时势造英雄……” “亦或,英雄造时势?” “呵……,无论怎样,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 (本章完) 第436章 南行北往 第436章 南行北往 7月21日,广丰(今萨尼奇市)。 夕阳西沉,将广丰钢铁厂高耸的烟囱染成橘红色。 穆顺安一边朝工厂大门走去,一边用毛巾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铁灰色的麻布工装上沾满了煤灰和铁屑。 他揉了揉酸痛的后腰,四十六岁的身体已经不如年轻时那般耐劳了。 “师傅,2号炉口那台蒸汽机好像声音不对劲,怕是有问题了。”一名年轻的学徒工跑了过来,小心地汇报道。 “晓得有问题,那你为啥这个时候才报给我?”穆顺安瞪了他一眼,“赶紧去找厂里的机修师傅,让他好生检查一下。要是明日起不了炉,误了本月的产量,老子打断你的腿!” 学徒工闻言,立时慌张地跑向车间。 “蠢货!一个个的都没点眼力劲!”穆顺安眼睛扫了一圈围聚的工人,嘴里骂了几句,然后背着手,慢慢地朝工厂外面走去。 穿过两条满是铁屑的石板路,拐进一条栽着松柏的主街,再转到一个热闹的巷子,一栋两进的宅院便是穆顺安的家。 院子里飘出炖肉的香气,他的鼻子抽了抽,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老婆子居然买了牛肉? 推开院门,他愣住了。 院子里那棵杉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老六的身边,细心地指导他做作业。 “天佑?” 年轻人转过头,脸上绽开笑容:“爹!……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穆顺安很快又敛住了笑容,重新板起脸,缓缓走到儿子的面前。 半年不见,儿子似乎又长高了些,身上穿着藏青色立领开衫,衬着他年轻的身体显得格外挺拔,只是脸上比上次见面时又黑了一点。 “怎么突然回来了?隆安(今温哥华岛悉尼市)衙门里没事?”穆顺安微微点了点头,努力压抑着喜悦,声音却比平时高了几分。 “想家了呗。”穆天佑笑着接过父亲的工作包,“隆安县府给了五天假,便立时坐轨道马车赶了回来。嘿,娘说你今天肯定又加班,回来的会稍晚,果然。” “不年不节的,县府怎生无端给你假?”穆顺安狐疑地望着他,“你该不是惹了事,被县府开革了?” “爹,怎么可能!”穆天佑眉头一挑,“去年底,我还获得了县府的表彰,评为优秀基层办事员,怎么会犯事被开革呢?” 正说着,妻子杨氏从厨房探出头来:“回来啦!正好,准备吃饭。老二,带着弟弟妹妹洗手,准备碗筷!” 晚餐比平日丰盛许多,一大盆土豆炖牛肉,一盘清蒸鲑鱼,还有四五盘清炒时蔬,还有穆天佑从隆安带回来的鱼罐头。 六个孩子围坐在大方桌旁,最小的妹妹才六岁,眼巴巴地盯着肉盆。 “好了,开饭!”妻子杨氏脱下围裙,坐在丈夫身旁,笑吟吟地看着一大家子,心中极是满足。 上一次全家团聚,还是过年时节,也是这般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 这日子,若是天天如此,那该多好呀! “看看这几个孩子,怎么跟狼崽子一样,见到肉就抢着吃!” 大方桌前,老六踮起脚,握着筷子使劲在盆里捞牛肉,老五、老四也跟着站起身来,在盆里抄着。 妻子杨氏不满地挥动筷子,轻轻地打着他们的手背,并将丈夫和长子的碗端了过来,给两人各夹了几大块。 穆顺安却把碗里的肉拨给孩子们:“我在厂里吃过了,肚里还饱着呢。” 他转向长子,轻声问道:“这次突然给你放几天假,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穆天佑的筷子停在半空,眼神里露出一丝迟疑。 穆顺安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细节,眉头皱了起来。 “咋的,有事?” “也没啥大事。”穆天佑夹起一根豆角,塞入嘴里,慢慢的咀嚼着,“我被调职了,准备到外地赴任。” “哦,调职……”穆顺安微微点了点头,“准备调你去何地?” “永宁湾(今旧金山湾)。” “嗯?”穆顺安顿时瞪大了眼睛,“……啥?你被调到永宁湾拓殖区了?” “是呀。”穆天佑啃了一口手中的玉米馒头,不以为意地说道:“政府要推进‘南进计划’,将之纳入国家未来五年规划当中,准备今年向永宁湾移民五千人,但缺乏大量的基层管理干部,便从本部各个县镇抽调。” “你被抽中了?” “我主动报名的。” “你晓得永宁湾在哪里不?” “我知道,我知道。”正在读中学的老三穆天平大声地说道:“永宁湾在南方,距离启明岛有一千多公里。” “啥?天佑,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妻子杨氏这才反应过来,将碗筷重重地顿在饭桌上,“若你去了那里,一来一回可不就是要几个月时间。天佑,听娘的话,咱们不去那里,好不好?隆安县虽然离着有广丰十几二十里,但坐轨道马车不到两个时辰便能赶回来。一家人团聚,也甚是方便。” “娘,永宁湾虽然离这里有一千多公里,但往来一趟根本不需要几个月。”穆天佑笑着说道:“从始兴港出发,一路顺风顺水过去,不到半个月就能到了。不过,回来可能稍显困难一点,但也用不了一个月。” “但是……,但是那也是很远的路呀!”妻子杨氏一把攥住儿子的手臂,眼露关切,“你在隆安县当值,都是几个月半年的不能归家,要是去了那个什么永宁的地方,岂不是两三年都着不了家。” “娘,没那么严重。我想要回来的话,随时都可以搭乘一艘船返回广丰来看你。”穆天佑拍了拍母亲的手,轻声说道。 “怕是不容易吧。”穆顺安叹了一口气。 “爹……”穆天佑使了一个眼色过来。 院落里突然安静下来。 老二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老三看了看老四,不敢出声,老五嘴里含着一坨肉,眼睛瞪得溜圆,最小的老六不明所以地左看右看,然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空档,又将筷子伸向肉盆。 “是不是,休了这几天假,便要出发了?”穆顺安问道。 “三天前,县府批下了我的申请。我们五天后统一在始兴港乘船南下。” “嗯,吃饭吧。”穆顺安端起饭碗,默默地夹起一块牛肉,放在儿子的碗里,“这几日,在家里好生陪陪你娘。” “嗯。”穆天佑点了点头,将那块牛肉塞进嘴里,然后转头看向母亲,“娘,你烧的菜就是好吃,怎么吃都不厌。” “好吃,那就多吃点!”杨氏鼻子一酸,但强忍着别过头去。 —— 夜深了,穆顺安点着一盏油灯,独自坐在后院的小作坊里。 这里是他休息时打造些小物件的地方,给邻居修补些灶具、农具,给孩子们做点玩具。 今晚,他手里握着一块钢坯角料,在灯光下反复端详。 轻轻地脚步声传来。 穆天佑披着单衣,手里端着两碗凉开水。 “爹,咋还没睡?” 穆顺安哼了一声,接过碗:“老了,睡不着。” 穆天佑在父亲对面坐下,目光落在那块钢坯上:“这是要做什么?是给小五、小六的耍件?” “匕首。”穆顺安简短地回答,眼角瞥了一下儿子。 沉默在父子间蔓延,远处传来夜枭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狗吠。 “爹……”穆天佑终于开口,“其实,永宁湾那边没有什么危险的。” “老子也读过夜校,可不是啥都不懂的匠人。”穆顺安没有抬头,继续打磨着钢坯。 “可是……,可是这次真的是个好机会。”穆天佑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凡是前往永宁湾拓殖区的干部、吏员都会向上升一级。” “也就是说,我到了那里,可以从一个初级的书吏办事员,一下子升至科级的拓殖官。你知道,这对于我这种读书不多的人,是多么一次难得的机会。” “万一,这是一次送死的机会呢?”穆顺安把头抬了起来,“永宁湾距离西班牙人可不远,若是他们打过来,你们便是首当其冲呀!” “西班牙人不是我们新华的对手!”穆天佑骄傲地仰起头。 “狂妄!……愚蠢!”穆顺安突然把钢坯重重摔在桌上,“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穆天佑打断父亲,“我知道在永宁湾会很危险,也知道会面临很多困难。但爹,您想过没有?我在隆安县每天做什么?作为一个初级办事员,每天只能整理户籍,誊写公文,送递文书……,十年,二十年后,我会是什么样?“ “我不想这么庸庸碌碌过一辈子!” 穆顺安愣住了。 他从未听儿子这样说话,而且神情如此激动。 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 这可是在大明可遇不可求的呀! “爹,你总说钢铁厂辛苦,但你眼睛里却总是有光的。“穆天佑的声音低了下来,“每次你说起厂子里新建的高炉,说起改进的工艺,谈到诸多新设备,那种自豪,那种成就感……,我在隆安县府从没感受过。“ 穆顺安沉默地听着。 “永宁湾拓殖区再危险,至少我能做点实事。拓荒、建城、安民,建立一番功业……,这才是大好男儿该做的事!“穆天佑的眼睛在油灯下闪闪发亮,“爹,你就让我去吧。“ “你走了,若是我再离开,你娘该如何照顾下面的几个弟弟妹妹。”穆顺安叹了一口气。 “爹……”穆天佑惊讶地看着他,“你……,你也要离开,为啥呀?” “广丰铁矿趋于枯竭,所需大部分矿石皆从金石岛(特克塞达岛)输入,厂里的管事说多了一道运输,使得炼制成本较高,有意扩大分州(今纳奈莫市)钢铁厂的规模,以充分利用当地丰富的煤炭和便利的运输条件。上头想让你爹去北方支援一两年……” “爹,这是上头重视你呀!”穆天佑一脸崇敬地看着父亲。 “可是,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男人,你娘她……” “二妹不是还在家里吗?”穆天佑笑着说道:“二弟、三弟也大了,都能照顾自己。即使老六还在读小学,但有几个哥哥姐姐帮着照应,想来娘可以操持家里一切。” “可是,你去了永宁湾,什么时候才能返回广丰?” “应是两三年吧……” 穆顺安闻言,又沉默了。 油灯的火苗在他眼中跳动。 —— (本章完) 第437章 铁火年代 第437章 铁火年代 送走长子穆天佑后,穆顺安站在始兴港码头,望着渐行渐远的船队,心中顿感空落,直到它们化作海天交界处的一个个黑点,才犹自不舍地收回目光。 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拂过他的脸庞,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轨道马车站走去。 上午十一时,马车在叮当作响的铃声中抵达广丰,穆顺安下了车,走在喧嚣的人群中,而心底那丝担忧却未减分毫。 转过街角时,他脚步顿了一下,习惯性地抬头朝钢铁厂的方向望了一眼,便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广丰钢铁厂坐落在城北,距离附近的铁矿场不到三里远,由两条轨道相连,将筛选的矿石源源不断输送至工厂。 十多年前,这里还只是几座土炉和简陋的工棚,如今已发展成占地两百余亩的大型钢铁厂。 高耸的烟囱日夜喷吐着黑烟,锻锤的轰鸣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厂区外围新砌了砖墙,门口有持械的工厂护卫队巡逻。 这除了阻止闲杂居民不期闯入外,还有就是为了防止技术外泄,毕竟广丰钢铁厂的冶炼技术在这个时期绝对属于“高精尖”,足足领先世界百年。 穆顺安刚走到工厂门口,就远远看见一群人在高炉区附近的场坝围聚在一起,不知道在争论着什么。 “怎么回事?”他皱眉问门卫。 “哟,穆师傅,你不是请了一天的假吗?咋又来了?”那门卫回头望了一眼场坝方向,低声说道:“听说是二号炉的蒸汽鼓风机出问题了,刘总工正发火呢!” 穆顺安叹了口气,加快脚步朝高炉区走去。 高炉区是钢铁厂的核心,三座十余米的耐火砖砌筑的高炉矗立在中央,周围环绕着铁轨、吊架和输料槽。 最引人注目的是每座高炉旁连接着一台蒸汽驱动的鼓风设备,这是去年从新华重工引进的“新式双缸蒸汽鼓风设备”,据说每台都能低得上数十个壮汉同时拉动风箱。 这种设备通过两个汽缸交替工作,能提供更持续、稳定且强大的风力。 相较于此前的水力、风力鼓风,双缸蒸汽鼓风设备不受自然条件限制,而且还可以大幅提高鼓风效率与风压。 其在钢铁生产过程中作用显著,能为高炉持续输送大量空气(氧气),使炉内温度显著提升且更稳定,加快铁矿石的还原反应,不仅能提高生铁产量,还极大改善生铁质量,为新华钢铁产业的规模化、高效化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技术支撑,继而推动钢铁生产迈向新的阶段。 然而此刻,其中一台机器正冒着白烟,发出不规律的“卡塔”声,几个工人手忙脚乱地围着它检查。 工厂副总工刘耀对着几个负责维护蒸汽机的年轻技工咆哮着:“都是废物!你们一个个都说掌握了机器的维护规程,怎么现在出了点问题,半天都搞不定?是不是当初跟着人家学维护的时候,都偷懒没用心?” 一名年轻的技工涨红了脸:“刘总工,这机器设计复杂,我们哪里能完全摸得透!瞧这模样,肯定不是小问题……” “哦,你们就会处理一些小问题,一旦出了大故障,我们整个工厂便趴窝了?你们晓得,停工一天要损失多少钱吗?损失一些银钱倒也罢了,若是误了这个月定下的产量,老子看你们谁能承担得起?” “哼,你们几个本月的生产奖金统统扣了!” “刘总工……”几名技工顿时就急了,“这真不赖我们呀!这么复杂的一台机器,就是新华重工的技师来了,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修复呀!” “好,你们等着,待新华重工的技师来了,若是片刻修好,那本月的技术津贴也都给你们扣完!” “啊!……”几名技工脸色立时变得极为难看。 生产奖金加技术津贴,那可是足足两块五角钱,够一家几口人大半月的伙食费了! 穆顺安走上前:“老刘,什么情况?” “哟,老穆,你不是去始兴港送你儿子去了吗?”刘耀看到穆顺安,脸色稍缓,“咋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已经送走了。闲着没事,回来看看。……咋的,问题很严重?” “别提了,今天早上,二号炉的工程师说鼓风设备风压不够,始终无法提高炉内焰火温度,查了一遍设备,便发现这台蒸汽机出了故障,无法给鼓风设备提供充沛的动力。” “能不能将以前的水车再重新连过来?” “哟,那样的话,估摸至少也要耽搁一天的功夫。”刘耀苦笑道:“再说了,那几台水车都放了许久,还不知道能装的起来不?且等一会儿吧,已经让人骑马前往新华重工请人过来了。” 穆顺安蹲下身,仔细瞧着眼前的大家伙。 它的外罩已经卸了下来,露出里面一堆复杂的部件,铸铁的锅炉连接着两根粗壮的活塞杆,通过曲轴带动巨大的风轮,然后将空气压入高炉。 他小心地探出手去摸气缸,但滚烫的温度让他立时缩回了手指。 “老穆,小心点。”刘耀在身后关切地提醒道:“可莫要伤到了,要不然车间里就少了你这把老手坐镇。” “这玩意可真神奇。”穆顺安将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几下,“谁能想到,有了这几台蒸汽机,再也不用怕夏天里缺水了。” “呵呵,那是当然。”刘耀也蹲下身子,看着那台机器,“有了这玩意,以后工厂就不再拘于水流和风力的环境和位置,想在哪儿建工厂、摆机器都可以。而且呀,蒸汽机作为驱动力,可比水力和风力要来的稳定,力量也更大。” “我听说,呢绒厂、纺厂,还有几家机械加工厂都准备引进这种蒸汽机器。对了,科工部和新华重工还设想着要将这些机器搬到马车上。你说说,以后马车都不用套马了,全都改为蒸汽机驱动,那该叫什么称呼呢?” “铁马车呗。”穆顺安下意识地说道。 “哈哈……”刘耀听了,不由笑了起来,“铁马车,也对,铁疙瘩代替了马匹,可不就是铁马车。不过,我寻思着,这铁马车在路上跑的时候,车厢里还不得堆大半车的煤,这人呀,货物呀,该放哪儿呢?” “这玩意的力气顶十几二十个壮汉,必然能拖得动更重的货物,大不了在铁马车后面连接几个拖斗,不就能载运货物和人了吗?就像咱们铁厂那些轨道马车,不就是一次性拉七八个拖斗车厢的铁矿石嘛。” “嘿,还别说,老穆你这想法还真是铁马车的最好载货方式。”刘耀连连点头,“马车头的车厢里多放几台蒸汽机,或者把机器动力搞大一点,定然可以在后面拉七八个,甚至更多的拖斗车厢。” “这玩意又不吃草料,又不需要中途休息,使用的时间那可比马儿多得多,说不定可以日夜运行,终年不休。啧啧,那效率不知道要比现在提高多少!” 两人正聊着,从新华重工请来的两名技师抵达工厂,并在一名工长的引领下,来到了高炉区现场。 “问题大吗?”刘耀看着对方熟练地将机器里的部件给拆了下来,然后用毛刷不停地扫除附着在部件上的煤渣,很是小心地问道。 王冬儿回头看了他眼,闷声闷气地说道:“问题不是很大,估摸着是积了太多的煤渣和炭垢,将进气阀给堵住了。” 说着,他拧开最后一颗螺栓,取下了进气阀。 果然,阀门口积了一层黑乎乎的炭垢,阻碍了气流通畅。 “这是咋回事?”穆顺安也凑了上去。 “燃烧不充分的煤渣。”王冬儿从同伴那里接过一把锉刀,开始慢慢地刮去附着的炭垢,“你们平时是不是都用的是劣质煤?” “呃……”刘耀面上露出一丝尴尬,“这个,厂子里不是要精简生产成本嘛,一些沾了泥土、混了其他杂质的煤炭扔了挺可惜的,便让工人投到锅炉里烧。还有……,还有就是炼铁后剩下的一些未燃烧充分焦炭也投了进去……” “那不行的。”王冬儿表情严肃的看着他,“这机器看着很是粗苯,但里面的一些部件还是很精细的,可不能投入太多劣煤。要不然,不仅煤烟大容易伤人,而且渣多灰多,会损伤机器里的部件。” “所以,你们最好还是多烧些好煤,要不然……” 他没有说下去,操着工具,继续修理眼前的机器。 刘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广丰县本地是不产煤的,不论是蒸汽机所需的优质煤,还是炼铁高炉所用的焦炭,都是从分州(今纳奈莫市)和合江(今考特尼市)两地运来的。 虽然距离不是很远,走水路不过一百多公里,但毕竟多了一个运输费,对铁厂的生产成本影响还是很大。 在使用煤炭和焦炭时,铁厂的运营管理人员自然是盘算着能省就省一点,那些被拣选后的劣煤和烧剩下的焦炭,便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一股脑地都投入到蒸汽锅炉里。 在他们想来,反正都是烧开水,继而产生蒸汽,锅炉里烧的什么燃料并不重要,只要能正常地燃烧就足够了。 却不曾想到,烧劣质煤炭会损伤机器,这不免有些得不偿失了。 “你们几个过来跟人家好生学着点!”刘耀转头朝几个铁厂机修工吼道,“这机器还有什么其他禁忌和注意事项,都要一一问清楚了。不要再遇到故障,一个个全都抓瞎,还要费时费力地去新华重工去请人!” “刘总工,不能烧劣煤,避免机器积碳生灰,我们这边可是早就给你们铁厂机修工交代清楚的。”王冬儿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其他还有什么禁忌和注意事项,我们在安装机器的时候,也留了说明文书。你们自己处理不了问题故障,可不能赖我们!” 那几个铁厂机修工闻言,无不对他怒目而视,心中更是暗恨不已。 狗日的,你们要撇清责任关系,也不能当着我们总工的面前说呀! 这番可要倒霉了! 果然,刘耀在听到王冬儿所说的话语后,立时瞪了过来,眼神布满阴郁。 “哼……”他冷哼一声,伸手点了点他们,“你们都是好样的!这个月的生产奖金和技术津贴全部扣除。至于下个月嘛,我看不发也罢!啥时候把这些机器搞明白了,再行恢复。” 穆顺安见状,只是摇头失笑,并不想给这几个可怜家伙求情。 这些年轻人呀,就过了几天安逸日子,一个个都没有居安思危的心态,不想着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大好机会,却想着糊弄工作,就不怕被铁厂给开革吗? 一个月五块钱的月薪,要搁在大明的话,怕是无数人打破头哭着喊着都要来抢着干。 犹记得十几年前,他刚来新洲大陆,在领到第一个月的饷银后,怀里捂着那十几枚银币,躲在屋里嚎哭了许久。 从那时,他便决定将自己这条命卖给新华了。 随着新华的发展越来越好,自己的饷银也是越来越高,他也是愈发充满了归属感,不论是新华,还是这座铁厂。 这一辈子,都扔在这里了。 “好了!”王冬儿擦干净阀门,重新装回蒸汽机,然后转头看着铁厂的机修工:“点火试试。” 锅炉重新燃起,蒸汽压力逐渐上升。 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嗒”声,活塞开始规律地运动,巨大的风轮缓缓转动,强劲的气流通过陶制风管涌入高炉。 两刻之后,炉内的火焰便由暗红转为炽白。 “成了!”王冬儿拍了拍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两位小师傅,你们今日过来了,可否顺便为我们铁厂的机修工实地指导一下如何维护和保养蒸汽机?”穆顺安轻声询问道。 旁边站着的几名机修工闻言,顿时朝穆顺安投来感激的目光。 “今天恐怕没时间了。”王冬儿抬头看了看升到头顶的日头,摇头说道:“我们下午还要去呢绒厂,去给他们安装调试蒸汽机。你们铁厂若是有心的话,可以将人送到我们新华重工,从头到尾了解这些机器是如何运转和维护的。” “哦……”穆顺安听了,微微点了点头,“那行,改天,我们将人给你们送过来。到时候,还得你们多费心好生教教他们。” 王冬儿笑着点了点头:“只要我们上头吩咐下来,那自然是要好生教会你们如何维护和保养机器,断不会让机器时常趴窝。要不然,可就坏了我们新华重工的名头。” “出铁水喽!” 远处的一号高炉传来工人的低沉的呼喝声,一炉铁水即将出炉。 在蒸汽鼓风机的助力下,铁水比此前要早一个多小时熔化,铁水在从炉口宣泄而出,泛着耀眼的金白色,几乎没有太多杂质。 穆顺安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似乎在嗅着新时代的气息。 —— (本章完) 第438章 北行 第438章 北行 1640年8月17日的始兴港,薄雾尚未散尽,码头上已是人声鼎沸,旅客、摊贩,以及水手、还有到港的移民挤成一团。 穆顺安紧了紧背上的行李,望着眼前拥挤的景象,一时间竟然有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今日运气不太好,赶上大批移民船进港,倒是把咱们给挤到了!”广丰钢铁厂副总工刘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转身朝穆顺安等人招呼道:“都跟紧了,不要被人群给挤远了。唉,上了船就好了。……该死的,我们的船的在哪儿?” 港口除了大量的往来运输船外,还停靠着第三批返回的十二艘移民船,桅杆如林,风帆降下,耷拉着挂在桅杆上。 港口的上空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人群的汗味,还有远处不时飘来的摊贩烧烤气息。 “刘总工,咱们的船在那边!”赵永河指着码头右侧一艘中型桨帆船。 船身被漆成天蓝色,几与海水相若,船舷上标注着一个大大的“捷运-5号”,白色的字号,在晨光中反射出一丝光芒。 刘耀点点头,招呼身后几位铁厂大匠跟上。 他们穿过拥挤的人群,不时需要侧身避让抱着行李包袱的移民。 这些移民想来已经过半个月的防疫隔离,不知道要被转运到何地,在一群移民部的官员书吏的声嘶力竭地吆喝声中,排着长长的队列,等待再次登船启航。 一个背着幼儿的朝鲜妇人被挤出队列,差点撞到侧身经过的穆顺安身上。 他连忙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身影:“哎,小心些!” 那妇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满是疲惫与惶恐,低声用朝鲜语道了谢,又重新汇入队列之中。 “这阵势,可比去年大多了!”刘耀感叹道,伸手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启明岛的八月,虽然不是很热,但在码头上挤了这么一遭,还是让所有人微微出了汗。 “这人确实比去年要多得多!”穆顺安点头附和道:“去年间,说是有十几条移民船被调去打吕宋的西班牙人了,拉来的人也就万把人出头。瞧今年这架势,估计要有两万人吧?” “兴许超过两万人。”一名年轻的匠人插话道:“报纸上说,大明境内到处都有灾荒,再加上去年鞑子肆虐了整个京畿、河北和山东北部,造成的难民怕是有数百万之多。咱们新华的移民船过去,那还不是想拉多少人,就能拉多少人。” “造孽呀!”落在最后的赵永河叹了一口气,“数百万人遭灾,但咱们新华最多也就能拉回来两三万多人,剩下的那些灾民岂不是只能坐困等死?” 众人听罢,皆是一叹。 唉,多灾多难的大明,还有那无数悲惨无助的百姓。 穆顺安的目光扫过港口区那座规模巨大的移民收容站,那里除了数百栋固定的排屋外,还在临海的空地上临时搭起了无数的帐篷,来自大明、日本、朝鲜的移民们或坐或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防疫观察期的结束。 有的人可能会神情麻木,有的人或许会充满无限的希望,但更多的人则会感到无比的幸运。 只要到了新洲大陆,那就会有饭吃,就能活下去。 一行人来到登船处,港务人员正在检查乘客船票和信息。 刘耀从挎包里拿出科工部和广丰钢铁厂开具的几份文书,上面盖着政府鲜红的印章。 “刘总工是吧?你和五位大匠在船艉有专门的隔间,条件差些,还请见谅。”港务人员恭敬地说道:“不过,这艘船还要装载一百八十多个移民,开船时间可能会稍稍延迟一会。” 刘耀点点头表示理解。 众人登船后,发现所谓的“专门隔间”也不过是在船艉用木板隔出的十几个狭窄铺位,除了勉强能躺下睡觉休息外,几乎难以在期间有太大的活动范围。 不过,这比起那些转运移民所乘坐的条件却要好得多。 这艘桨帆船排水量不过三百五十吨,船身修长,两侧各有十五支长桨,主要用于沿岸短途运输。 不甚宽敞的底舱里挤满了移民,仅有几道狭小的透气孔,显得拥挤不堪,空气中也弥漫着汗臭和焦虑的气息。 穆顺安将行李放置在隔间铺位上,便立即走上甲板,吹着海风,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预计什么时候能到分州?”他询问一名正在检查帆索的水手。 “顺利的话,明天上午十点就能到。”那名水手头也不抬地回答:“途中经过隆安和东浦岛(今盐泉岛)的时候,会稍事停留个把小时。” “哦。”穆顺安点了点头,“船上的移民也都送往分州的吗?” “不全是。”那水手仍自顾自地收拾帆索,“有一半的移民要送往顺德(今温哥华市)。” “分州现下发展得如何?” “那自然是比不上始兴城。”那水手笑着说道:“不过,那里经过十几年的开发建设,还是有几分热闹和繁华。毕竟,分州城可是咱们新华最大的煤炭输出地,当地居民的日子再怎么着也不会过得太差。” “那就好,那就好。”穆顺安稍稍松了一口气,“来新华十几年了,到现在连远门都没出过,倒是劳烦小哥为我解说一二了。” “无妨。”那水手似乎非常健谈,将手中的帆索重新系了一个活扣后,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干咱们水手这一行的,拿到手的饷银未必有你们这些大匠高,但去过的地方倒是真不少,见到的新鲜事物也是很多,这见识嘛,也是增长了不少。我这里跟你显摆一番,也是一个乐事!” “起航喽!” 正说着话,船艏传来水手的高声呼喊:“起锚!” “哟,马上开船了。”那名水手听到讯息,朝穆顺安拱了拱手,“这位客人,赶紧回舱里待着,勿要在帆下逗留了。若是在甲板透气的话,可要抓紧栏杆和扶手,掉到海里,可不一定捞的上来。” “叨扰,叨扰!”穆顺安拱拱手,便转身朝船艉的舱室走去。 方坐下未久,船身突然一晃,便隐约听到锚链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岸上的码头工人解开最后一根系泊绳,然后使劲地朝船上抛去。 片刻功夫,“捷运-5号”缓缓离开码头,向海湾外驶去。 穆顺安趴在船舷边上,看着始兴港渐渐远去。 港口上空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更远处是新洲特有的高大杉树林,墨绿色的树冠连绵起伏直至天际。 这还是他在来到新洲后第一次出海远行,从未以船上的角度去纵览这片土地-——十几年前刚刚抵达新洲时,整个人早已软成一团,也根本没有细看大陆海岸。 但不知为何,此番再次乘船,心中却没有了来时的彷徨和不安,只有无尽的骄傲和自豪。 这次前往分州,我们可是以“上差”的身份,前去这个偏远地方指导工作。 “穆师傅!”赵永河走了过来,“刘总工和其他人开始晕船了。” “是吗?”穆顺安回头看了一眼舱室,“哟,那可遭罪了。记得十几年前,我从广州登船,不到半天时间,便吐了个昏天暗地,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绵绵地根本站不起来。他们吃姜片了吗?” “吃了点,但好像效果不大。”赵永河摇摇头说道:“刘总工还吐了,身上不停地冒冷汗。” “且熬一熬吧。”穆顺安叹了一口气,“好在这趟旅程并不远,明天上午便会抵达分州。咦,赵师傅,我记得你是山东人吧,你竟不曾晕船?” “呵,我好像就没晕过船。七年前,从登州上船时,除了感到一点害怕外,倒也没有其他不适。穆师傅,你似乎也没一点晕船的症状。” “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奇了怪了。”穆顺安笑了,“这十几年来,除了从大明来到新华的时候,乘坐了几个月的船外,在此后的时间便再未下过海。却不想,今日登了船行驶到海上竟无任何晕船迹象。” “哈,穆师傅还真是有幸之人。”赵永河打趣道:“许是咱们新华的水土养人,让此前畏水晕船的人一下子便克服了这些麻烦。” 两人相视而笑,船渐渐驶向远方的海平线。 —— (本章完) 第439章 北行(续一) 第439章 北行(续一) 中午十二时许,“捷运-5号”缓缓靠泊隆安(今悉尼市)码头。 穆顺安站在甲板上,望着这座新兴的港口城镇,感到一股莫名的温情。 他的长子穆天佑便是在这里工作了一年有余,然后又在一个多月前,于此地主动报名申请前往了永宁湾拓殖区。 与始兴港的喧嚣不同,这里的繁忙中透着几分秩序井然,数艘船只停泊于水泥栈桥两侧,一字排开。 无数的码头工人,喊着低沉的号子,将一件件货物抬进船舱。 一架架蒸汽吊斗,不断地上下起伏,一包又一包沉重的货物被缓缓地吊上货船的甲板。 “隆安港到了!停留两个小时,所有人等务必谨记,以免错过了开船时间。”水手长站在船头高声宣布。 “穆师傅,不下去走走?”赵永河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顺便瞧瞧隆安县的热闹。” “有啥热闹的。”穆顺安伸展了一下四肢,笑着说道:“咱们又不是第一次来隆安了,乘坐轨道马车,要不了两个小时,便能从广丰抵达这里。” “这船上如此气闷,在隆安溜达一圈,也好透透气。这不是正午时间,可以吃顿可口的饭食。要不然,晚上停靠在东浦岛,便没这般方便了。” 穆顺安回头看了一眼因为晕船仍委顿于铺位上的几名同伴,心中也是不落忍。 丢下他们在船上,似乎有些不近情理。 “老穆,你们……去吧。”刘耀有气无力地说道:“无需陪着我们都闷在船上。到了城里好生吃一顿,说不得在接下来的行程里还得仰仗你们来照顾。” “那行。”穆顺安点点头,“我们到城里寻家药铺,看能不能开点药,缓解一下你们晕船的症状。” “那就……有劳了。” 穆顺安与赵永河下了船,踏上了码头。 码头上的工人们正用滑轮组吊运着成捆的铁器,动作娴熟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这些铁器该不是广丰那边出品的吧?”穆顺安指着正在装船的货物说道。 “哟,这位老先生好眼力!”一位码头管事听见他的话语,扭头看了过来,“这批农具正是广丰五金加工厂生产的,准备运往金川河(今弗雷泽河)地区新辟的拓殖点。话说,自三年前,通了轨道马车,咱们隆安的货运量翻了三番不止,使得这座港口也更为繁盛了。” 穆顺安抬眼望去,一条铁轨从码头货运站延伸向远方,一长列车厢由两匹马拉着正缓缓驶来。 车厢上满载着各种货物,想必都是来自始兴或者广丰生产的工业制成品。 “这条轨道全长二十七公里,直通始兴城。”那码头管事顺着他们的目光说道:“现在从隆安到始兴,只需三个小时,比走水路快多了。如今,从本部发往金川河和北方的货物差不多有两三成要从我们隆安港起运。” “那应该是中小型货船吧。”赵永河笑着说道:“若是大宗货物的话,还是走始兴港的。” “那倒是。”码头管事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你们是始兴城的?” “我们是广丰县的。” “准备去金川河?” “去分州。” “去分州呀!那为何不径直来隆安港坐船,最起码可以省半天时间。” “呵呵,上头这么安排的,只能在始兴港乘船。” “哟,二位是政府衙门的?这是准备去分州公干?” 赵永河看了看穆顺安,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 广丰钢铁厂乃是官办企业,我们这些资深匠人也算是半个政府里的“公人”把。 两人登上了一辆前往城中的公共马车,乘车的人不多,寥寥五六个,从衣着上便能分辨出他们不是官府书吏,就是码头上的港务人员。 一般普通百姓是不怎么舍得钱坐车的,也就里许的路程,迈开双腿,要不了十几分钟便能走到,何须浪费这些冤枉钱。 从港口到隆安县城大概两里,铺设的是一条宽六米的水泥路,车来车往,好不热闹。 离开了码头区,道路两旁便是一块块整齐的农田,金黄色的麦浪(大麦)在微风中起伏。 远处可见几座新建的磨坊,高大的水车缓缓转动。 “隆安的农业发展得不错啊!”赵永河赞叹道。 “那是自然。”旁边一名政府书吏模样的乘客得意地说道,仿佛这一切的成就皆归功于他的功劳,“咱们这儿水土好,再经过十余的水利建设,已是仅次于广丰县的第二大粮食产地。近年来,县里还从农科所引进了若干早熟品种的玉米,这粮食产量更是年年都要上一个台阶。” “是吗?”赵永河笑着说道:“我记得近几年来,随着金川河地区开发的日渐成熟,那里的几个县份才是真正的粮食生产大户,像镇江县(今列治文市)、饶州县(今素里市)等地,凭借优越的河岸谷地,粮食总产量早已超过广丰县,更不消说你们隆安县了。” “呃……”那名书吏表情一滞,随即没好气地说道:“我这里说的是启明岛本部,又没说整个新华全境。不过,若是论农业条件的话,金川河地区在国内还是稍逊一筹,比不得子午河地区的琼江(今威拉米特河)河谷。” “那里土质更为肥沃,而且光照更强,水资源也相当丰富,端的是块农业宝地。去年,咱们新华中枢政府便将该地区列为未来五年重点农业生产基地,并为此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估摸着要不了几年,粮食产出定然会将金川河地区甩出一大截。” “哦,是吗?”赵永河对子午河地区还真不太了解,被书吏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不是说,那边才开发了三年时间,现在还处于拓殖区管理模式吗?要想在农业生产上超过金川河地区,没有七八年时间,怕是难以做到吧?” “你可不要低估咱们新华政府的决心和力量。”那书吏横了他一眼,“就拿我们国内第一条马车轨道来说,全长近三十公里,耗用铁料超过数百吨,但却在不到三个月时间便铺设完成。” “你再看看各地成千上万亩的良田,还有大大小小的水库堰塘,以及密如织网的灌溉水渠,无不是在政府主导下,以极短的时间里陆续建成。” “……”赵永河闻言,立时肃然,朝对方拱了拱手,“受教,受教。” “犹记得两年前,我们隆安县挂牌成立时,内阁李中堂下来视察,曾说了一句甚是鼓舞人心的话语。”那书吏眼中露出几分炙热,“人众者,当胜天矣!对这句话,我是非常认同!” 赵永河与穆顺安互相看了一眼,均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 这新洲大陆可不就是在我们的建设下,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逐步从一片蛮荒世界,转变成一座座繁华市镇和一块块充满无限生机的肥沃良田。 马车就要抵达隆安县城时,猛地一顿。 穆顺安探出头来观望,却见前方路口,一队身着蓝布工装的筑路工人正在铺设新的铁轨。 阳光下,那些轨道泛着青灰色的光泽。 “是通往始兴的复线。”那书吏转头说道:“原有的轨道线路太过繁忙,经常会出现车辆堵塞状况,阻碍了往来交通。” “哟,那为何不修一条轨道通往分州,甚至更北的县镇。”赵永河笑着问道。 “呵,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这个建议。”书吏晒然一笑:“但上头说,修这么一条跨越百里的马车轨道,是极为不经济的,远不如货船方便。” “呃……”赵永河不解地看着对方。 为啥修二三十公里的轨道能促进地区交通往来,但是修一百多公里的轨道,咋又不划算了? 这是何道理呢? —— (本章完) 第440章 铁火年代(续一) 第440章 铁火年代(续一) 8月18日,下午二时许,“捷运-5号”缓缓驶入分州港,这比预定到达的时间足足晚了两个多小时。 盖因,清晨六时,船只从东浦岛利固寨(今盐泉岛恒河镇)即将出发时,十数个移民或许是身体太过虚弱,也可能是晚上未能休息好,在排队上船时,竟然被挤得意外掉落水中。 其中,还有一名抱着孩童的妇人,一时间惊呼声不断,搞得码头上秩序顿时乱成一团。 虽然,十几名水手和岛上渔民快速地跳入水中救人,但还是造成了两人溺亡,以至于船只出发时间不得不延后了一个多小时。 好在,后面的行程一切顺利,安然抵达分州。 脸色苍白的刘耀在两名同伴的搀扶下,趴在船舷上,望着这座依山傍海的新兴城镇,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该死的,这趟行程终于结束了。 晕船的滋味可真特么的不好受! 举目远眺,发现这座小城似乎与他脑海中那般荒凉拓殖点的印象已完全不同。 港口的数道水泥栈桥延伸至深海,几艘运煤驳船正排队装货,黑亮的煤炭在输送带的卷带下,如瀑布般倾泻进船舱。 远处,几座砖砌的烟囱不断喷吐着滚滚浓烟,在午后的阳光下勾勒出一幅工业画卷的轮廓。 空气中也弥漫着煤炭燃烧的硫磺味,混合着海风的咸腥,竟有种奇特的生机。 “嚯,这分州可比我三年前来的时候要热闹多了!”刘耀拍了拍船舷,伸手指向港口西侧的一片建筑群,“瞧见没?那儿就是洗煤厂,专为我们广丰钢铁厂所用煤炭而建的,每日可洗煤一百二十多吨。” “当然,这家工厂也不仅仅洗煤,也制作城市居民所需的煤球、煤饼,输往新华各个县镇。” “那边……”说着,他又指向分州城的西南方,“那边应该是分州焦煤厂,据说去年才刚刚完成了扩建,日产焦炭在80-100吨,除了满足当地工业生产所需外,还通过海运大量输往广丰。” “可以说,分州就是咱们新华国内最大的煤化工基地。” 分州的煤化工产业,始于焦炭。 十五年前,广丰钢铁厂刚刚投产时,炼铁所用的还是木炭。 随着高炉规模扩大,以及对更高质量生铁的需求,发现木炭的热值不足、供应不稳,迫使新华科工部和矿业部寻找替代燃料。 而分州因煤炭储量丰富,埋藏浅,便第一时间落入新华决策委员会诸公的眼中。 1629年,分州拓殖点建立,成为始兴、广丰之后第三处据点,也是当时唯一远离核心本部的定居点。 次年四月,分州便往始兴港发送了第一船煤炭,此后随着开发力度的不断加大和人力的持续投入,该地很快便成为新华最大的煤炭供应地。 位于分州城北郊的优质烟煤矿脉,其煤质低硫、高挥发分,是炼制焦炭的绝佳原料。 相应的,该地围绕丰富的煤矿资源,陆续建起了系列煤化工产业,有焦煤厂、干馏厂、煤焦油提炼厂、煤沥青厂、煤球制作厂等十余家重工企业。 焦煤厂,可以为广丰、分州两家钢铁厂提供源源不断的焦炭。 煤焦油提炼厂,可以从煤炭干馏当中稳定的提取煤焦油,能合成十几种化工染料,用于纺织和呢绒行业。 在煤焦油加工过程中,经过蒸馏去除液体馏分以后的残余物就是煤沥青,沥青辅以碎石和矿渣,那就是最佳的铺路材料,较水泥路面更加平稳和柔性。 而煤球制作厂,则为国内的众多城市居民提供必要的燃料和取暖物资。 因为,此地聚集了大量的煤化工企业,故而对煤炭的需求量是非常巨大的。 相应的,这使得分州煤矿对劳力的需求,也是极为旺盛。 分州周边及内陆数十公里范围内的土著原住民几乎都被“招揽”至矿场中,充当煤矿工人。 但日益增长的煤炭需求,远不是两三千苦力就能满足的,使得当地政府和矿场将目光投向岛屿的北边以及东边的大陆,通过各种手段,不断地加大劳工的“招揽”力度,以应对煤炭产能的逐年增加趋势。 在这个时期,采煤的方式通常是用铁镐、撬杆以及炸药爆破。 采掘工人在靠近地面煤层下凿一个1米深左右的凹槽,然后用铁镐、撬杆或铁棍将煤块打碎。 对于较硬的煤块,则用一把手工操作的旋转式转机钻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然后往里面填入一定量松散的黑火药,进行小规模的爆破。 人力挖煤,是一项极其艰辛而又枯燥的工作,分州煤矿也曾试图引进一些机械设备来辅助挖煤,以期在一定程度上取代这种既耗费大量人力,又效率极其低下的人工采掘工作。 但十多年过去了,这里的煤矿除了增加了些许辅助机械外,大部分采掘工作仍要依靠无数苦力进行人工采掘。 不过,近年来,技术日益成熟的蒸汽机却被迅速而广泛应用到煤矿的地面机械上,包括泵水、轨道运煤出矿和坑洞上下的提升作业。 这个时期,不论是在大明,还是在欧洲,煤炭被工人采掘出来后,最初都是通过一个个柳条筐或者木桶之类的盛具,用绳索吊装出矿。 后来,有些地方发明了木滑撬上运输,沿着矿内巷道进行拖拽。 甚至,还有的地方,采用矮种马或者驴子,背着一筐筐煤炭往来矿坑和地面。 而新华的矿场,为了最大限度的节约劳动力和减轻工作负荷,在十多年前便开始运用锻铁轻轨和绞盘将一节节满载煤炭的小型矿车输送到矿场外。 粗略估算,包括分州和合江在内的几座煤矿产量在去年已达五万七千多吨,在整个新洲大陆可谓一枝独秀(这个时期,英属北美领地仅有小规模的煤炭开采,用于取暖和手工业所需,产量仅数百吨,而西属美洲殖民领地则没有任何采煤活动)。 不过,这点产量比起同期英国的煤炭产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伊丽莎白一世刚继任的16世纪中叶,英国的煤炭产量就有20万吨。 到了17世纪40年代,这个数字便已达到了60万吨,是整个欧洲国家煤炭产量总和的3倍! 不过,考虑到新华的煤炭产业刚刚起步,而且人口规模也只有二十余万(不含土著原住民),这个产量也足以令人称道了。 但是,论钢铁产量的话,新华的数据倒也不那么寒碜,还是能跟英国比划两下。 截止去年为止,广丰、分州两家钢铁厂的钢铁产量达到三千六百多吨,较十年前增长了十七倍,几与英国持平。 其中钢的产量为两百五十多吨,广泛应用于武器制造(刀剑和火器)、战场护具(甲具)、工具和农具、建筑与船舶(钢钉、铰链等高强度材料)等诸多工业品方面。 “即便如此,决策委员会诸公和科工部的大人们对钢铁产量依旧很是不满足呀!” 分州矿物局负责人丁淮楚闻知刘耀一行人抵达港口码头后,很快便带着数名官员和分州钢铁厂人员赶来迎接。 稍事寒暄后,众人上了马车往城中行去。 在车上,丁怀楚简单介绍了一下目前分州钢铁厂的基本情况,以及他们为改扩建所做的各项筹备事宜。 在聊及国内钢铁产能时,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 “按照科工部未来十年的发展规划纲要,我们新华的生铁要在五年后年产量达到一万五千吨,钢要一千吨,相当于要在现有产量基础上增加四倍之多。说实话,这个任务目标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不仅上游铁矿石原料供应上必须保持大幅增长,而且与之相应的煤炭采掘、焦炭炼制和钢铁产能都要与之同步扩充。而建立仅一年时间的分州钢铁厂,将要充当其中最大的增量作用。” “可是,这座钢铁厂目前还缺乏足够多的技术人员,各项设备运转也在处于磨合状态,去年生铁产量才九百吨,这得翻多少倍才能达到规划要求?所以,想要在短时间内提升产量,还是颇具挑战性。” “刘总工此番到来恰逢其时,对于我们来说,可谓久旱逢甘霖呀!” “哪里,哪里!”刘耀连连摆手,自谦地说道:“我们受科工部所命,广丰钢铁厂严令,此次来分州必将竭尽所能,助力分州钢铁厂厘清作业流程,优化生产方式,在最短时间里将产能大幅提上去,为我新华钢铁事业的大发展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如此,有劳刘总工了。”丁怀楚微微颔首,轻抚着马车窗框上的铁制铆钉:“刘总工可曾想过,为何朝廷对钢铁如此重视?这小小一块铁锭,看似不起眼,实则关乎我新华国运啊!” “委员会诸公尝言,钢铁之于工业发展,正如粮食之于我们人类生存,它是支撑我新华工业文明的基础材料。所以,对于钢铁产能的扩充,我们当以最高政治任务来完成,断不能轻忽。” “督办说得是。”刘耀附和道:“昔年,在大明做匠人时,各项器物和工具,大多为木制,附以少量铁料,即便是那耕田的江东犁(即曲辕犁)除了刀口为精铁外,大部装置皆为木料所制。” “今观我新华境内,各行各业,诸多工具器械,多为铁制,所耗铁料自然是无以计数。更不消说,近年来国中大量机器、设备、模具全部改为通体镔铁,这就使得我新华用铁逐年增多。” “正是此理!”丁怀楚点头说道:“需知,钢铁之用,首在军工。那些刀剑长矛自是不消说,单论火炮,耗铁极甚,即便轻型陆战火炮,便有三四百公斤,若是一口气造上千百门,那足足耗铁……三百多吨!” “一艘战舰,加上炮位、紧固以及锚链索具,便需要铁料数十吨之多,十艘、百艘,那便要用铁百吨、千吨之多。若无足够钢铁,那我新华如何抵御外夷坚船利炮?” “对了,还有那铺在地上的铁轨,也是耗铁蘼甚。”刘耀笑着说道:“除此之外,我们钢铁厂所用鼓风炉、蒸汽机、轧铁机、锻锤、绞盘、载具,无一不用铁料而制。” “呵呵……”丁怀楚轻笑两声:“据闻,新华重工和第一造船厂正在研制以锻铁为肋、木料为壳的新型船只。届时,这造船业怕是又将成为我新华的主要吃铁大户了。” 马车驶过一道石板桥,桥面传来沉闷的隆隆声,随即便进入了分州城。 丁怀楚望向窗外熙攘的街道:“民生用铁之需更不可小觑。如今各地城镇铺设的下水管、新建的厂房钢梁、码头蒸汽吊机,哪样离得开钢铁?” “就说这分州城,七八年前还多为木屋茅舍,如今,砖混水泥建筑已成主流,其中一些宏大设施的关键部位还添加了不少铁料于其中,这进一步加大了对钢铁的需求量。” “其实,最关键的还是机器制造。”刘耀轻声说道:“蒸汽机、纺织机械、矿山卷扬机、重工锻锤,这些才是真正改变国力的根本。听闻,科工部正在竭力完善蒸汽轮船的应用,一旦正式投入使用,单是一套套蒸汽驱动设备就要耗费不少铁料。” “所以,我新华朝堂才如此重视钢铁产能啊!”丁怀楚感叹道:“钢铁就是咱们新华工业的筋骨。没有足够的钢铁产能,什么机器制造、军工发展都是空谈。此番,你等铁厂资深大匠的到来,必能促成分州铁厂的产能再上几个台阶。” 一行四辆马车在分州矿务局的青砖楼前停下,丁淮楚搀着刘耀下车时,忽然指着远处的山坳:“那里在建一座新的焦煤窑,采用最新的焖烧法,出的焦炭热值会提高百分之十左右。等分州铁厂的新炼钢炉开了,咱们就能多炼出大量优质钢材了。” 刘耀望着那处山坳里升起的几道烟柱,忽然觉得那些看似遥远的数字——一万五千吨生铁、一千吨钢--或许并不只是规划纲要上的墨迹。 一阵海风吹来,隐隐听到蒸汽笛声、锻锤声、机器轰鸣声,像无数只手,把这些数字一点点敲打成沉甸甸的铁锭。 —— (本章完) 第441章 铁火年代(续二) 第441章 铁火年代(续二) 1640年9月2日,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掠过金石岛(今特克赛达岛)北部的山脊,漫山遍野的冷杉深绿与赤杨淡黄在阳光下交织,苔藓覆盖的岩石和蕨类植物在矿场边缘蔓延,呈现斑驳的锈红色。 几只海鸥在悬崖边盘旋,发出尖锐的鸣叫,与矿场中的金属敲击声形成诡异的和声。 远处的海湾在熹微的晨光中浮出粼粼波纹,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低沉的呜咽。 一艘悬挂着赤澜五-星-旗的货船静静停泊在港湾中,大群苦力沉默着装运昨日堆积在码头的铁矿石。 位于小岛北部的山坡上布满了简陋的矿坑与工棚,褐红色的土壤裸露在外,像一道又一道未愈的伤疤。 数百名精瘦的男人在监工的驱使下,披着一件麻衣,扛着铁镐,从营地里鱼贯而出。 他们需要从岩层中凿出一块块乌黑的磁铁矿,装入藤筐,再由骡马驮运至临时堆场,然后被一节节小型轨道拖车输送至码头集货区,等待装船运输。 矿场旁的营地挤着数十间木质排屋,屋顶压着沉重的石块以防海风掀翻。 东侧的一排屋子明显要比其他整齐利落些,甚至还有几栋砖石建筑,那是监工和护卫们的住处。 炊烟从茅草缝隙间钻出,夹杂着咸鱼和玉米粥的气味。 几名即将上值的矿场护卫打着哈欠,拖着懒散的身躯从营房里出来。 其中一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当抬头望见营地里袅袅升起的炊烟,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食物香气,心头不由为之一热,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沈爷,今日有什么好吃的?”李红鱼将腰下的佩刀解了,放在长条餐桌上,探头朝厨房望过来。 他注意到灶台上多了两口新铁锅,想必是从最近的补给船上运来的。 “大清早的,能有什么好吃的。”沈阿四笑着应道,手中的铁勺敲了敲铁皮桶,“老样子,馒头、玉米粥,还有一钵咸鱼干。” “没其他肉吗?”李红鱼眼光扫过热气腾腾的厨房,鼻子抽动了几下,砸吧了一下嘴,“昨天不是说刘头带着人在林子里猎到鹿了?” “哟,那得等到晚上了。”沈阿四手中的铁勺指向后厨,那里挂着一头已经剥皮的黑尾鹿,“刘头说了,今天晚上要请那些匠人一起过来加餐。现在吃了,晚上你啃树皮去?” “那就好。”李红鱼嘴角立时咧开了,“这整日里不是玉米糊糊,就是咸鱼干,嘴里早就吃不到味了。今日,有了这头鹿,肚子就开心了。” “你他娘的是肚子开心,还是你人开心?”沈阿四嗤笑一声,“小鱼儿呀,你这汉话还得继续练练,要不然时不时说错话,平白惹人笑话!” “我知道了,沈爷。”李红鱼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抓着两个馒头,嘴里小声嘀咕道:“在部落族人里,我的汉话可是说得最好的,让所有人都羡慕得紧,哪有人会笑话我。” 吃过早饭,日头已经逐渐升高,驱散了岛上那层如薄纱一般的晨雾,矿区的喧嚣逐渐大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凿击声、监工的呵斥声、骡马的嘶鸣声混成一片。 此时,李红鱼已经站在矿坑边缘,瞪着眼,神情威严地俯视着那些正在劳作的苦力。 他腰下挎着一柄钢刀,手中握着一根皮鞭,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鞭柄上那圈暗红色的血渍,那是上个月抽死一个敢于反抗并破坏矿场秩序的劳工时留下的。 那人临死前怨毒的眼神,至今还会偶尔出现在他的梦中。 “别躲懒,都他妈的给我起来干活!”李红鱼走到一处凹陷的石岩,一脚踹翻了一个蜷缩在里面打盹的劳工。 那人滚了两圈,撞在一块凸出的岩壁,发出一声闷哼。 这处矿坑里或坐或蹲零散分布着三十多个劳工,超过一半是从北方抓来的海达人。 他们皮肤黝黑,身上布满了鞭痕和铁锈染成的红褐色。 听到李红鱼的吼声,他们像受惊的羊群,迅速爬起,抓起铁镐便朝作业区奔去。 有几个动作慢的,立刻挨了他的皮鞭,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今天上午,每人必须采够十筐矿石,少一筐便没了午饭!”一名土著监工用生硬的海达语夹杂着汉话喊道。 李红鱼凶狠地盯着这些海达人,配合着监工,不断晃动着皮鞭以做威慑。 他特别厌恶这些北方蛮子,他们总是用那种阴鸷的眼神盯着人看,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断谁的喉咙。 早在数十年前,就听闻族中老人提及过他们的凶残和野蛮。 这些北方蛮子仗着高超的驾船技术和极强的组织力,频频袭击各地土著部落,焚毁寨子营地,抓捕青壮男女,掠为他们的奴隶。 数年前,他们还悍然袭击新华人位于北方的拓殖据点。 然而,正是他们这般肆无忌惮地抢掠袭击行为终于给他们招来了祸端。 新华人出动多艘炮舰和大量武装士兵,攻入了海达人所盘踞的青霭群岛(今夏洛特皇后群岛),捣毁了他们几处巢穴。 原本以为,这些北方蛮子遭此打击后,会收敛一点,老老实实地遵从新华人所定下的规矩,不再“惹是生非”,侵扰其他部落原住民。 却不想,海达人完全就是一群记吃不记打的蛮子,依旧死性不改。 他们虽然不再像此前那般大张旗鼓地四下攻掠部落土著,但却仍在偷偷摸摸地进行抢劫活动,还是那么喜欢掠人为奴,还是依如从前那般从事没本钱的买卖。 结果,某一天,他们可能是抢习惯了,又侵犯到新华人头上,端了一处贸易货栈,还杀了人。 这番可把新华人彻底惹毛了。 北方贸易公司随即在国内征召了两百多名武装志愿者,再加上自家的护卫队,还动员了周边数百土著壮丁,跟海达人打了一场持续两年的围剿战。 粗略估算,在这场猫捉老鼠的战争中,有超过七百多名海达人被击杀,三千多人被俘虏。 而那些被俘虏的海达青壮男女,除了少部分被北方贸易公司发配至遥远的凛州地区(今阿拉斯加)沦为苦役外,大部分都被强行塞到分州煤矿和金石岛铁矿,用他们的余生来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赎罪”。 而李红鱼作为一名归化土著,还读过几年学堂,自然是觉得比这些蛮子更加文明一点,也更加高人一等。 平日里,挎着腰刀,挥舞着皮鞭,在矿区里耀武扬威,但凡有不守规矩,或是不从监工吩咐的苦力,皆会遭到他们这些护卫的惩罚。 轻则扣减饭食,重则鞭挞,甚至处以极刑。 不过,有鉴于矿场苦力“征召”不易,他们一般不会轻易将其打杀,也会采取一些怀柔手段。 比如,若是某个编组小队当日“绩效”超额完成,除了增加食物配给外,还会施以酒肉,以做奖励。 在过汉人重大节日时,矿场苦力也会获得半日,或者一日的休息,并给予一顿丰盛的餐食。 按照矿场主事和护卫队长的说法,对待这里的劳工,不能一味用强,更不能压迫过甚,需刚柔并济,既给他们“绩效”上的压力,又要给他们继续干下去的动力。 李红鱼对此似懂非懂,以他朴素的想法,那就是矿场给了他们吃的喝的,那就该多下力干活,不能偷懒,更不能反抗,要不然就属于“桀骜不驯”之辈,得狠狠地出手教训。 金石岛矿场共有两处,一处就是他们所在北沙矿区(今布拉斯科湾),还有一处则位于小岛的西南边(今吉利斯湾)。 两座矿场除了采掘磁铁矿外,还附带生产石灰矿,是新华境内仅次于分州煤矿的重要矿石产地。 北沙矿区共有土著苦力五百六十余人,分为坑道开凿、矿石采掘、支护、排水、运输、分拣、装卸等若干作业小组,年产铁矿石六千余吨和石灰矿八千余吨。 这效率算不上有多高,但比隔壁西班牙人所经营的银矿却要强出不少。 更不消说,因为新华人的“体恤”,矿场劳工死亡率也要低得多。 矿场作业区到处都是铁镐凿击岩石的声响,叮叮当当连成一片。 李红鱼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抱着腰刀,百无聊赖地望着矿场西侧一群作业施工的劳工。 那里有一队被临时征调的苦力正在几名工匠的指挥下平整地基,准备将码头集货区的铸铁轨道延伸过来,从而减少搬运劳工的人数,将有限的人力更加集中于采掘作业区,以进一步提升铁矿石的产量。 据说,上头的大人们又将他们所在的北沙矿区目标产量提高了百分之三十,搞得矿场负责人很是头疼。 在无法获得更多劳工的前提下,那就只能进行内部挖潜,不仅要加大矿场劳工的生产强度,还要设法引入更多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在现有生产基础上将作业效率提升至极致。 按照那位主持施工的大匠说法,若是能完善运输轨道系统,将矿石采掘作业场与分拣区以铸铁轨道连接,便可减少40-50个人工和二十头骡马,运输效率提升百分之四十。 除此之外,矿场准备向新华重工订购了数台机械破碎机,将现有的矿石分拣速度提高两倍,同时相应减少20-30个劳工。 如此一来,整个作业区将会额外增加60-80个人力,每天便可多采掘矿石5-7吨,一年下来就是1000-1200吨(考虑到不适合作业的雨雪天和恶劣气候)。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最为理想状态下才能实现的。 毕竟,矿石采掘是一项极为艰辛而又危险的工作,再加上恶劣的工作环境,劳工损伤率还是很高的。 每年差不多会有5%-8%的劳工死于事故或者伤病,若是将时间线拉长至三五年,这个比率还会更高。 其实,在这个时期不论是大明,还是欧洲,矿山劳作中,工人的损伤率(包括伤亡和职业病)都高的惊人,这也是前工业时代采矿业最残酷的现实之一。 若是采掘作业过程中,出现坑洞塌方或者矿井透水事故,一次性死亡数百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金石岛矿场开发不到三年,大部分的作业区还都属于浅层矿脉,尚不至于发生深层矿洞垮塌或者透水之类的严重事故,算是这些劳工的不幸中之大幸。 像西属美洲殖民地那些经营数十年的银矿土著劳工年均死亡率通常都在22%-25%左右,致伤率则为30%,每年至少需补充50%以上的劳动力,方能维持正常生产。 相较而言,新华人的矿场管理就显得较为“温情脉脉”,不仅给予矿场劳工各种防护工具,比如安全帽(木制或皮革)、面罩,还在劳工受伤后会施以简单救治,大大减小了人员死亡率。 但即便如此,面对每年近百分之十的人员损失,矿场管理者依然很是头疼。 这种损伤率意味着要实现矿场的持续生产,而且产量还要逐年递增,那么每年就需补充15-20%的新劳工。 尽管,新华目前的年度移民规模已达两万人,但考虑到政府为这些移民所费的巨大代价,哪里舍得将他们送至矿场如此消耗! 既然移民比较金贵,不能轻易损耗,那么矿场所需人力只能投向周边部落原住民,以牺牲他们的利益,来换取新华工业的发展。 太阳渐渐爬到头顶,矿坑里的温度开始升高。 李红鱼解开领口的口子,右手抬起,遮了遮刺眼的阳光。 他注意到远处一群苦力围聚在一起,似乎在为一处作业区的归属而争执吵闹,对旁边监工的呼喝丝毫不顾。 他顿时警觉地按住刀柄,大步走了过去。 “作死吗?”他二话不说,挥舞着鞭子朝人群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 “再闹事,就关禁闭!”李红鱼指着抱头四散的苦力厉声喝道。 他所说的禁闭是指矿区营地附近那几个铁笼子,长宽高均不到一米,人在里面既站不直,也躺不平,还要忍受日晒雨淋,熬不住一天,便会哭喊着求饶。 “你个废物,手中的棍棒是摆设吗?”李红鱼瞪了一眼旁边狼狈地土著监工,“再管不好人,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挖矿!” “是,我下次知道怎么做了。”那监工低着头聂聂地说道。 正午的钟声响起,苦力们如释重负地放下工具,蹲坐在地上,等待饭食送来。 李红鱼看着他们排队领取午饭,每人一碗燕麦粥、两个土豆和一个玉米馒头。 完成任务的可以多得几勺青菜,超额完成的还有一大块鲑鱼。 虽然吃得不太好,但却能让所有人七八分饱,不至于下午没了力气干活。 “有船来了。”站在高坡上的同伴眺望着海面,“甲板上似乎挤满了人,应该是给咱们补充劳力的。” “是吗?”李红鱼三步并作两步,攀到崖上,顺着同伴的目光看向码头。 果然,一艘双桅帆船缓缓驶来,值守在码头的护卫兴奋地挥动手臂,热切地回应着。 “除了补充的劳力外,不知道船上还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东西。”李红鱼喃喃自语。 “肯定会有你喜欢的酒水。”同伴笑着说道。 “你不喜欢?”李红鱼看着这位来自兴安(今坎贝尔河市)的同伴。 话说,作为土著原住民,就没有不喜欢喝酒的。 虽然酒水辛辣而又呛喉,但饮过之后那种熏然的感觉,却让人甚是痴迷。 傍晚时分,矿区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李红鱼监督着劳工返回营地后,便急切地朝食堂快步赶去。 路过物资库时,看见几个工匠正在调试新到的水泵。 这种手摇式抽水机虽然效率不高,但比起原先用桶提水可要省时省力多了。 他想起护卫队刘头说过,等深层的矿洞开挖后,还会引进分州煤矿所用那种蒸汽动力的抽水机。 这种机器根本无需人力操作,铲几锹煤炭进去,便能自己将矿洞里的积水抽走,当真神奇得很。 或许,在未来某一天,新华的能工巧匠还可以制造出自动采掘矿石的机器,以取代繁重而又危险的人工作业。 犹记得族中老人曾说过这么一句话,“自从新华人的帆影掠过海湾,我们祖祖辈辈熟悉的日月,便碎成了再也拼不回去的残片”。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比过去几百上千年发生的变化还要巨大,对他们的影响也更为深远。 —— (本章完) 第442章 沃土(一) 第442章 沃土(一) 九月的金沙河(今弗雷泽河),晨雾如乳,在广袤的冲积平原上缓缓流淌。 镇江县宁津乡(今温哥华三角洲市镇)的麦田已褪去青翠,翻涌成一片金黄色的滚浪。 沉甸甸的麦穗低垂着脑袋,在微凉的秋风里沙沙作响,仿佛在絮语着这片土地的丰饶。 这个时节,新华各地已进入了收获的季节,田间地头尽皆农人繁忙的身影。 镇江县副县长雷震生骑马奔驰在乡间土路上,两侧到处是一望无际的农田,除了如浪翻滚的小麦,还有金灿灿的大豆、整齐挺拔的玉米,看着格外让人心情舒畅。 新华农机制造的马拉收割机正在两匹马的拖拽下,以一种平稳而又和缓的速度向前推进,被刀片切割后的秸秆整齐地倒伏在农田里。 跟在后面的农人们则迅速地将秸秆收拢在一起,捆扎成一把把的麦束,等待车辆的转运。 一群群放了秋收假的孩子也在田间穿梭,帮着父母做着力所能及的农活。 甚至一些半大少年,架着一辆辆牛车或马车,将一捆捆麦束搬运上车,然后小心的地往麦场而去。 在晒谷场上,男人们安装好畜力脱粒机,彼此默契地将一捆捆麦束送入投料口,继而卷出一粒粒饱满的麦粒。 一些背着婴儿的妇人则挎着篮子,带着食物和水,为辛苦秋收的男人补充能量。 偶尔,背篓里的婴儿为嘈杂声惊醒,哇哇的啼哭声震动了整个田野。 丰收的九月,一切都是那么的充实,那么的让人陶醉。 看到这番景象,雷震生不禁心情大好,满目金黄,意味着今秋丰收在即。 河汉交错的金沙河三角洲,在河水裹挟着上游的腐殖质,于此沉积出油亮的黑泥,经过经年累月的堆积,成就了这一片沃土。 这是金沙河馈赠的礼物,指节深的淤泥能攥出膏脂般的浆水。 在排出积水,抽干淤积沼泽后,无需堆肥,便是一块块上好的良田。 再加上一群勤劳苦干的东方移民,这片沃野想不丰收都很难! “全乡九个村屯,三万二千多亩地,丰收已成定局。”宁津乡乡长梁守业蹲在田埂上,抓了几棵麦穗,在手心里搓出一把麦粒,“估摸着,收成会比去年多三四成,当能超额完成县里所定下的增产目标。” “都是好地呀!”当阳屯的村长徐二福则从田埂上抓了一把泥土,“这河口的地,插根扁担都能发芽!” “哈哈……”雷震生大笑起来,伸手点了点徐二福,“既是好地,明年的粮食产量可能在今年的基础上再增加三成?” “大人,只要给俺多拨些移民过来,哪怕只有二三十口,俺们当阳屯便就多开出三四百亩地。如此,加上今年的生地转为熟地,总体上增产三成想来也是可实现的。” “好,那我便向上头给你讨来二三十个移民。”雷震生当即承诺道:“若是明年未能实现增产百分之三十,那我可就要来打你板子了!” “呃……”徐二福怔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头应诺道:“便如大人所言,若未能完成今日夸下的海口,便任由大人处置。俺还不信了,这肥沃田地,好生侍弄下来不会给俺们一个好结果?” “确实好地呀!”雷震生眯眼望向视线尽头的河岔滩涂,暗地里赞叹一声。 金沙河数百上千年冲积形成的三角洲,如今已被新华人开掘成棋盘般的圩田。 河水携带而来的腐殖泥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滋养着土地,连田埂、水渠边的野篙都长得有半人高。 几个稚龄孩童正用竹篮捞取河沟里的蚬子和小鱼,淤泥中肥美的蚌壳随处可见。 这里的咸淡水交汇处,连鱼虾都比别处丰腴三分。 打谷场上的石碾滚动不停,连枷声也如雨点般密集。 新脱粒的小麦铺满场坝,在秋阳下蒸腾出醉人的甜香。 更远处的河滩上,成群的野鸭正啄食散落鱼虾,间或飞来三五只落在田间,不停点头叨着遗落的麦粒,农人走来,激得它们又扑棱着翅膀奔向河岸。 “其实,你们要增加丁口,多辟田地,也不要一味指望上头给你们分来移民。”雷震生将目光收了回来,看着几名下属,“你们要想办法去试着归化更多的部落土著,将其纳为辖下之民,然后加以教化训导,多少也能增加几分民力。” “大人,话虽如此,但归化驯服土著可不是三五天就能做到的。”梁守业苦笑道:“除了语言不通,还有他们惯有的习俗和传统,短时间里根本无法将其转化为辖下之民。” 徐二福蹲在田埂上搓着麦粒,眉头拧成疙瘩:“老梁说得没错,那些土人根本没法招揽。前几日子试着请他们来帮着割麦子,给粮食当工钱,可没干两天就跑了。说蹲在田里腰酸背痛,辛苦得紧,远不如撒网捞鱼自在,还嫌脱粒机吵得头疼。” “即使困难,那也要去做,不能放任这些土人游离于我们新华地方治理之外。”雷震生正色道:“虽然,我新华每年移民规模不断增长,但需要拓殖开发的重点地区仍有许多,根本不敷足用。” “数月前,中枢政府又通过了‘南进计划’,这进一步加大了国内移民配额的争夺。若非我们金川地区依托金矿开采和农业大开发战略,怕是还无法争取到现如今的移民额度。” “可是,地方要发展,生产要扩大,就不能缺了人。那些部落土人虽然桀骜难驯,文化习俗也格格不入,但却不能听之任之。除了施以文明教化之力外,还要用武力威慑加经济诱惑,双管齐下。” “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那些招纳的土著再怎么愚笨不堪,但总比牛马牲口强出不少吧?可以驱使他们伐木、烧荒、铺路,乃至修建水利,怎么着都能对地方发展贡献一点力量。” “大人说得是,我们下来会用点心尽可能地多招纳一些部落土人。”梁守业无奈地应道。 说实话,他压根就看不上那些土人,觉得无甚大用。 在他们新华人到来之前,这些土人依赖鲑鱼捕捞、贝类采集和林中狩猎为生,为了一口吃的,有时还会进行季节性迁徙,似乎没什么定性。 想要让他们转变为农业定居模式,怕是会费不少力气。 据说,启明岛本部那边,了十多年的功夫,也不过将沿海十余公里范围内的部落土著完成有限的归化。 即便如此,那些归化土人与移民之间也是矛盾重重, 想要将新华境内的土人彻底消化吸收,估摸着最少要两三代人方能有所成效。 “要不这样子。”雷震生蹲在地上,捡起几块土疙瘩,摆在田埂上,“可以试着在你们宁津乡设几个‘归化点’,盖几栋木屋或者土坯房,让那些愿意来的土著住进来。白天带着他们一起劳作,指导如何耕田种地,晚上开个夜校教汉话。学会了,就给他们发种子和农具,跟着你们一起屯田耕作。” 徐二福在旁咂舌:“这得消耗多少粮食?万一没教几天又跑了呢?” “总能留下几个吧。”雷震生笑着摇摇头,“我觉得吧,只要是人,总有想要过好日子的心思。你说说他们,就靠猎几张皮子,打几十条鱼,能维持什么样的生活?” “我们得让他们知道,只有跟着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劳作,才能让日子好起来。” 正说着,远处传来孩童的惊呼声,几个半大孩子追着受惊的野鸭跑向河汊,惊起芦苇丛里一群水鸟。 雷震生望着那片晃动的芦苇,轻声道:“地方拓殖垦荒急不得,但也慢不得。这片膏腴之地要养更多人,总得让金沙河两岸的人,都认同一日三餐从田里来的日子。” 秋风卷着麦浪拍过田埂,脱粒机的轰鸣里,似乎已藏着未来的喧嚣。 —— (本章完) 第443章 沃土(二) 第443章 沃土(二) “今年分配给我们金川地区的四千移民份额,我准备将其中四分之一调拨至望江堡(今阿伯茨福德市),你能吃的下吗?” 9月21日,金川地区行署专员赵展鹏甫一下船登岸,便向前来迎接的望江堡负责人夏世昌抛来了一个问题。 夏世昌往前半步躬身行礼,粗布裤腿上的泥点簌簌往下掉 “没问题,卑职吃得下!”夏世昌只是稍事沉吟,便往前半步躬身行礼,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不过,我请求地区行署能多抽调一些基层管理人员过来。” 他转身指了指码头东侧正在搭建的几排木屋和远处正在平整的田地:“移民栖身的木屋建了五十多间,可暂时容纳三四百人。半年前排干的一千八百多亩沼泽地,也已干涸,就等着新移民来开垄。” “只是,现有七个拓殖屯的文书,一半还是去年刚上岸的移民,仅上过几天夜校,连丈量土地的绳尺都用不利索,基层骨架得再填些好材料。” 赵展鹏嘴角漾起笑意,从身后书办手里接过一张名单:“五名新洲管理培训学院的毕业生,都是学农政和水利的,明天就坐船过来。十个退伍老兵我也点好了,只要给他们一把铁锹和一杆火枪就能带着新移民扎进荒滩。” 他顿了顿,指尖在名单上重重一点,“还有饶州(今素里市)、金川(今温哥华新威斯敏斯特市镇)两县的一百名老移民,都是种过三年圩田的熟手,每家带着农具和牲畜也会陆续迁过来,正好帮新移民把‘开荒三件套’--犁、耙、水车给用顺了。” “如此这般,你们望江堡的拓殖体系应该可以初步的搭建起来,并发挥出应有的作用。给了你们这么多支持,我希望在三到五年时间里,看到望江拓殖区能变成整个行署地区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 “专员,我还需要大量开荒耕作的大牲口。” “都满足你。过些时日,我会让金沙滩那边发来一百五十头牛、五十匹马。” “太好了,我保证完成专员大人交办的任务。”夏世昌挺了挺胸膛,郑重地应诺道:“专员,待明年秋收时,望江堡的麦囤定能堆到屋檐高。” “我要的可不止麦囤。”赵展鹏拍着他的肩膀,目光投向更远处的芦苇荡,“三五年后再来,我要看到这里有学堂、有商铺,还要有能通马车的官道连到其他县镇。望江是金沙河南岸的腰眼,得把这口气顺起来。” 望江堡拓殖区是两年前设立的,正好处在饶州和金沙滩(今奇利瓦克市)之间,将整个金沙河南岸地区连成一片。 目前该拓殖区仅有一堡六屯,移民人口四百余,耕地五千多亩,尚未实现粮食自给。 不过,经过农业专家的考察,发现该地区的农业条件丝毫不比镇江所在的河口三角洲差太远。 这里地处金沙河与小梁河(今苏马斯河)交汇处,有大片冲积平原,冲击土层深度达3-5米,而且土壤还覆盖了一层火山灰(源自附近贝克火山),磷钾含量比其他地区高20%-30%。 一些老农非常笃定地说,这些土地一旦开发出来,仅凭自然肥力便可持续耕作十年以上而无需轮作。 更难得的是,望江拓殖区的年日照时数也比金川其他地区要多,无霜期更是达180天以上。 也就是说,该地区除了种植水稻可能会面临积温不足的问题外,其他所有粮食作物皆可种植,而且稍事开发便能成为上好的水浇地。 可拓殖的难处也明晃晃摆在眼前。 金沙河、小梁河每年春汛都会漫过河岸,去年一场洪水就冲垮了刚垦的一百六十多亩新田,如今河岸边正有三十多个移民挥着铁锹筑堤,夯土的号子声顺着风飘得老远。 更棘手的是西边和南边的混交林,一些红杉、云松的树干粗得要三人合抱,斧头砍下去只留个白印,伐木队得先烧断树根,再用牛车拖拽,一天也未必能清出半亩地。 夜里经常都能听到狼嚎,上个月有个看田的移民被棕熊抓伤了腿,至今还在堡里养伤。 但这些困难在战天斗地的新华人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开荒启明岛时的筚路蓝缕,到分州煤矿的镐钎叮当,再到金沙河金矿的灯火通明,哪片土地不是靠血肉之躯一点点焐热的? 勤劳而又朴实的东方移民,正在将新洲大陆一点一点地变成他们理想中的人间天国。 然而,自五年中枢政府定下了优先向南拓殖的战略后,金川地区所获得的移民配额便逐年少了下来。 去年,受吕宋事件的影响,新华移民规模仅一万出头,在满足本部工农业生产和重点开拓地区的人力需求后,最后分给金川地区的移民人数只有区区一千人,让人好不郁闷。 要知道,在这个17世纪前工业化的拓殖时代,技术尚未有飞跃性的发展情况下,人口规模直接决定生产力上限。 一个壮年劳力手持铁锹或锄头,每日未必能开垦出一分生地,而养活一个移民家庭需要至少十亩熟田的持续产出。 没有蒸汽机与化肥大规模普及的年代,每一担粮食、每一米水渠、每一根房梁,都依赖血肉之躯与时间的堆砌。 在这片蛮荒之地,人力就是丈量土地的标尺,是抵御饥饿的堡垒,更是将沼泽变为粮仓的唯一手段。 饶是再肥沃的黑土,若没有足够的农夫弯腰播种、挥镰收割,终究只是野兽栖息的荒原。 金川地区是赵展鹏一手建立起来的,并为此倾注了十年心血,就如同他亲自抚育和看着长大的孩子,对其倍加珍爱。 面对移民配额的逐年削减,他心中自然是生出了几许不满。 要知道,在后世金川地区所在的温哥华都市圈就是枫叶国西海岸最主要的经济中心和工业中心,而且拥有广阔的发展腹地,若是加大开发力度,精耕细作一番,未尝不能取代以始兴城为核心的启明岛本部。 结果呢? 中枢政府却将金川地区暂时定位于新华的农业基地,为启明岛本部的工业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农产品原料。 可能正是这个原因,在六月份“少壮派”提出所谓的《南进计划》时,本应该坚决站在罗振辉、李显清等“保守派”一边的赵展鹏却倒戈相向,选择支持了这个计划。 这步政治妥协没白走,不仅换来了每年四千移民的稳定配额,更让他心心念念的“东探计划”得了中枢的有限认可。 这打破了“南进与东探非此即彼”的资源争夺困局,使东探计划终未被中枢完全搁置,得以进入初步规划阶段。 在这份计划里,他准备在未来十年里,仿沙俄征服西伯利亚模式,向东建立若干拓殖据点,将触角延伸至中部大草原地区。 东探计划的核心是以皮毛和贵金属矿产为利益驱动,向中部大草原徐徐推进,而前期所设立的拓殖据点生存首先就要依赖粮食与物资供给。 赵展鹏将巩固金川农业基地作为东探的“大后方工程”:通过争取移民配额重点开发镇江所在的河口三角洲以及望江堡等新拓区,扩大耕地面积,提升粮食产能。 他要求“三到五年建成重要粮食基地”,除了继续向启明岛本部输送农产品原料外,本质上也是为东探计划储备“移动粮仓”。 未来向东推进的拓殖队、据点驻军的口粮,均可从金川熟地直接调拨,避免因后勤断裂导致计划夭折。 为此,他充分借鉴沙俄征服西伯利亚的“据点链式扩张”经验,规划了“三步走”的梯度推进策略。 首先便是探路,这事已经开始在做。 两年前,他便派出探索队沿着金沙河及支流向东勘探,绘制地形图、标记可利用水源与适耕土地,记录土著部落分布和活动区域。 在未来四到五年时间里,在勘探确认的安全区域,比如河流交汇处、平坝谷地建立几处临时据点,配备简易防御工事,修建仓库,开垦少量耕地,作为后续推进的中转站。 待这些前沿据点初步得以稳固后,便以此为出发点,逐步向东扩展,每推进50-100公里新建次级据点,通过河流、谷地以及土路连接,形成“据点--驿站——农田”的链式结构,最终将势力延伸至中部大草原。 沙俄自1581年攻占西伯利亚汗国首都卡什雷克(今托博尔斯克附近),打开东方门户,然后又于1639年进抵鄂霍茨克海,建立第一个太平洋沿岸据点(今鄂霍茨克市),完成了横跨欧亚大陆的壮举,前后仅费了58年。 而赵展鹏则希望他所主导的东探计划能让新华人在二十年后,可以触摸到大西洋的海水。 —— (本章完) 第444章 沃土(三) 第444章 沃土(三) 9月25日,金沙滩(今加拿大奇利瓦克市)岚山村的清晨来得格外早。 天边刚洇开一抹鱼肚白,晨雾像薄纱似的缠在远处的山岭上,连带着木屋的木缝里都渗进些凉意。 刘大冲就已经披衣起身时,木屋梁上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惊起檐下两只麻雀,扑棱棱掠过沾满露水的篱笆。 他推开木屋的门,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和露水气息的空气,眯起眼睛望向远处被晨雾笼罩的山岭,只见黛色的山脊在雾里若隐若现,像卧着的巨兽。。 “孩他爹,你咋起来了?灶上的玉米糊糊还没烧开呢。”厨房里传来妻子丁氏的声音,伴着柴火噼啪的轻响。 “睡不着了。”刘大冲走到厨房门口,见妻子丁氏正弯腰添柴,围裙上沾着些碳灰污渍,“昨晚剩的馒头给我一个,里面裹上一块咸鱼干就行。” “那咋行?凉馒头伤胃。”丁氏直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掀开蒸笼盖子,一股白汽腾地冒出来,带着麦香,“再等片刻,我把馒头馏热,顺带切块咸菜。” “你这婆娘恁个啰嗦!”刘大冲瞪了妻子一眼,“眼看着收羊毛的客商就要来了,但圈里还有一大半的羊没剪毛,你心头不慌?” “慌也得吃热乎饭。”丁氏嘟囔着,从蒸笼里捡出个胖乎乎的馒头,用筷子夹起一块油亮的咸鱼干,塞进掰开的馒头缝里,又淋了点自家腌的辣椒酱,“这样才够味。” 刘大冲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麦香混着鱼鲜在嘴里散开。 “让大柱和二柱赶紧起来,到羊圈帮忙。”他含着食物含糊道,转身朝屋侧走去。 “晓得了。……哎,你这会就去剪羊毛?一个人摁得住羊吗?”妻子丁氏在后面喊道。 “我一个人哪里摁得住羊,真是一个蠢婆娘!”刘大冲没好气地应道:“我先去把牛喂了。” 他踩着露水打湿的草地,走向牛棚,皮靴上沾满了泥星子。 木栅栏里,四头安达卢西亚牛早已醒来,正慢悠悠地嚼着昨夜剩下的青草,湿漉漉的鼻息在清晨的寒气里凝成白雾。 见他走近,那头最壮实的牛抬起头,眼神似乎透着一丝渴望,眼巴巴地盯着他。 “急个啥?这不来了嘛!”刘大冲拍了拍牛脖子,从一旁的草垛里抽出几捆昨天才割的新鲜苜蓿,撒进槽里。 几头牛立刻凑过来,大口咀嚼,草汁的清香混着牲畜的热气在牛棚里弥漫。 在牛舌卷食的响动里,马厩传来焦躁的踢踏声。 刘大冲探头望去,一匹挽马正用前蹄刨着地面。 这匹被孩子们叫做“火云”的枣红色马鬃毛上还挂着几根干草,准是昨夜又越栏偷啃了羊圈的草料。 喂完牛,他便拎起一桶昨夜泡好的豆饼渣,走向马厩。 马儿见到主人过来,立刻扬起头,蹄子不安分地踩踏着,竟伸长脖子去够他手里的桶。 “贪嘴!”刘大冲笑骂着,将豆饼倒进马槽,“到了下午,还得靠你拉车呢,吃饱了就别偷懒!” 马儿低头猛嚼,鬃毛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 太阳渐渐爬上了山头,羊圈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咩咩”声。 刘大冲扛起一捆苜蓿走了过去,三十多只羊立刻挤到栅栏边,急切地向前拱动着。 他撒开草料,看着羊群争食的模样,心里盘算着:今年比去年多了五六只羊,这羊毛卖得也应该较去年多几块钱吧。 嗯,万万不能让那些收毛的商人给坑了! 正靠着栅栏琢磨,远处传来脚步声。 妻子丁氏带着两个儿子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三个小的,蹦蹦跳跳跑来看热闹。 三十多只绵羊挤在一起,像一团团会动的云。 新华境内的绵羊基本上都是从墨西哥引进的美利奴羊,属于细毛羊,而且羊毛生长很快(年生长约10-15厘米),一般会在春秋两季各剪一次。 这几日晴天无雨,正好适合剪羊毛。 为了能赶在收购商来之前将家里的羊毛全部剪完,他除了让两个正在读书的儿子请假搭把手外,他还联系了两个村民过来帮忙。 毕竟,剪羊毛是个力气活,得有人使劲把羊摁住,不让其挣扎乱动。 要不然,锋利的直剪割破了羊皮,那可就不美了。 老大今年刚满十岁,正是逞强好胜的年纪,进入羊圈后,揪住一只肥羊,双手合抱,一把便将它放倒在地,然后用膝盖顶住羊头,腾出双手又将两个前蹄死死扣住。 老二也很是机灵的抓住两个后蹄,配合哥哥将整只羊平放在地上。 刘大冲则抄起剪刀,利落地从羊脖颈开始往下推。 羊毛“唰唰”地落下,露出粉白的皮肉。 “爹,这只羊好肥呀!”二柱抹了把汗,指着刚剪完的羊。 “嗯,今年苜蓿长得好。”刘大冲抬头望了望远处绿油油的苜蓿田。 当初,刚来岚山村时,这大片坡地全都荒地,长着凌乱的杂草和稀稀落落的树木。 如今,大半种了苜蓿喂牲口,剩下的种玉米和土豆,虽然卖不了几个钱,但胜在省心,可以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饲养的几十头牲口上。 金沙滩地处金沙河谷的核心地带,气候温和、水源丰沛、土地肥沃,是新华境内主要的畜牧养殖区之一。 这里属于典型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四季分明,冬季不冷,夏季不热,适宜牲畜全年放牧。 再加上当地富含有机质的冲积平原,适合种植苜蓿、黑麦草等优质牧草,为牛羊提供高营养饲料。 源自东昆仑山脉(今落基山)的纯净冰川融水,水质极佳,既满足牲畜饮水需求,又能促进牧草生长。 粗略统计,金沙滩拓殖区有移民两千四百人,却饲养着大量牲畜,牛存栏数超过一千八百头,马六百多匹,羊四千三百多只,几乎占了整个金川地区牲畜存栏数的两成。 该地区还是典型的农牧结合型经济,当地的农人普遍采用“种养结合”模式,将牲畜粪便拿来沤肥,除了满足自身农田所需,还大量转运至其他拓殖区,使粪便还田,这样既减少了粪便污染,又提升了土壤肥力。 “东家!”父子几人正喝着水,歇着气,栅栏外传来一声呼唤。 两个身着短褂的汉子扛着麻袋走来,正是刘大冲请来的帮工赵阿大和小孔。 “莫要喊什么东家、西家的,咱可担不起!”刘大冲笑着招呼他们,“来,先喝口水。待会咱们一起将圈里的羊都剪了。” 小孔从丁氏手中接过一碗水咕咚灌下,抹嘴道:“啧啧,还是水嘞!老刘你太客气了!” “家里也无甚可招待的,喝点水,攒点力气。”刘大冲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忙到中午,就在屋里吃顿便饭。” “哟,那可就叨扰了。”赵阿大余光瞄到丁氏正往鸡窝走去,想来是要杀只母鸡招待他们,肚中的馋虫立时开始蠕动。 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便是爬上了新华人的移民船,来到这块新洲大陆,且不说每日都能吃饱饭,那鱼虾更是没缺过,还时不时地能吃顿肉。 这好日子,他在过去二十多年里,是从未想过的。 人手多了,自然不能所有人都挤到羊圈里,便将剪羊毛的场地挪到了圈外的空坝上。 大柱和二柱牵出两只羊,众人上前三五下便将其尽数摁倒。 刘大冲单膝压住羊背,剪刀贴着羊皮“咔嚓咔嚓”地推过去,雪白的羊毛像剥开的蚕茧般层层脱落。 “老刘,这羊好养吗?”赵阿大一边帮着整理羊毛,一边搭着话。 “好养!”刘大冲直起腰,捶了捶背,“白天撒在山坡上,任由它们啃食青草就是。要想多长膘,多产毛,那就种些苜蓿和黑麦草。不过,放羊的时候要留心一点,别让偷偷摸过来的狼给叼走了。” “还有熊!”小孔接过话来,“前些日子,丢失不在的孩子据说在山上的林子找到了。一地的骨头,还有被扯碎的衣服,管民兵的老冯说是熊干的。唉,造孽呀!好不容易才养到六七岁,就被熊给叼了去,爹娘不得哭死。” “呵,所以,单独一个人最好不要钻林子里。”刘大冲摇摇头说道:“在咱们新华,这熊呀,狼呀,可比大明地界多得多。就算是拿着枪的汉子,遇到这些野兽怕是也讨不了好。” “嗯,老刘说得是。”赵阿大点点头,双手用力,配合着小孔将羊翻了个身,让刘大冲好剪羊的背面,“去年间,刚来这里的时候,村长和民兵队长就再三提醒我们,莫要为了打几头驼鹿,猎几张皮毛,就随意往林子里钻。” “说起这些野兽,我倒想起家乡的一个笑话了。”小孔笑着说道:“说是在我们沧州府那边,若是有一只老虎蹿入村子,那它连一根毛都带不走,都要被饥民吃到肚子里。” “这人呀,一旦饿极了,别说林子里凶猛的熊和老虎,就是连同类的人也会吃。”赵阿大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河南、陕西那边,人吃人都是极为寻常的事。” “你说,这人一旦吃了人,那他还是人吗?”小孔叹了一口。 “都是为了活下去,无所谓人不人了。”赵阿大摇摇头,“大明那地界,就是一个巨大的修罗场,就算不被人家吃掉,也会被活活饿死。要不然,就跟着那些造反的流民四处乞食,然后某一天被官兵砍去脑袋。” “听村里的文书说,那些招安投降的流寇又反了,而且声势更大,还杀到了蜀地。”刘大冲轻声说道:“你说,大明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连‘天府之国’的蜀地都遭到流寇的荼毒,那大明境内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最起码,江南还是安全的。”赵阿大笑了笑,“毕竟,隔着一条大江,流寇也好,鞑子也罢,那是没法窜过去。” “要我说,江南也未必好到哪儿去!”小孔说道:“昨日,村里文书给我们读报,说在五月份的时候,苏松湖等地暴雨连连,水势骤发,冲毁了无数的房屋和田地,受灾百姓好几十万。就这般,官府也没个救济,连抚慰的银子和粮食都拿不出来。” “唉,你说说,这番情形让百姓咋活哟?” 几人一边干着活,一边聊起大明的糟心事,唏嘘不已。 “说来说去,还是咱们新华好。”刘大冲剪完最后一下,拍了拍地上那只光秃秃的羊,“其他地方,咱也不晓得。最起码,在我们金沙滩这里,地肥水甜,粮食丰足,就连羊都比别处多长二两毛!” “那是肯定的。”赵阿大闻言,脸上的褶皱裂了开来,“自来到新华后便能吃饱饭,能穿暖衣,还有遮风避雨的木屋住,再也不用想这顿吃完后,下顿再寻摸去哪里张罗的事。嘿嘿,更难得的是,过两年,咱也能分到田地了。” “老刘,你养的这些羊,还有几头牛,全都是这十年里慢慢积攒出来的?”小孔环视四周,打量着牛棚、羊圈,眼里满是羡慕之色。 “呵呵……”刘大冲笑了,脸上挂着几分自傲的神情,“那可不,全都是我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在这儿,只要肯下力气……” 他伸手指了指远处犹如地毯般的苜蓿田:“不仅饿不着,还能给子孙后代攒下一份可以传下去的家当。” 不过,若是有一分机缘,那是再好不过了。 当年,作为一名矿工,在金沙滩矿区采掘黄金,靠着偷摸攒下的一大把金砂,让他有了第一桶金,在分得四十亩田地未多久,便购买了七八头牲畜,还盖起了这么一大座院子,过上了较为殷实的生活。 现在嘛,金沙河矿区已经上移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剪子湾(今波士顿湾)一带。 想要淘点金砂,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临近正午时,村长家的闺女挎着竹篮来了。 “爹让我送些新蒸的芋头糕。”少女红着脸把竹篮塞给大柱,然后朝正在剪羊毛的刘大冲说道:“我爹说,收羊毛的商队来了,准备停留两天,现在晒谷场候着。要是刘叔去卖羊毛,可得早些预备着。” 刘大冲手上的动作一顿。 去年商队压价的事他还记着,每斤平白少了几角钱,心疼了好几天。 “我晓得了。”他朝少女点点头,转头对赵阿大说道:“下午剪完了羊毛,还得麻烦你们帮着梳理一番,然后打捆包好,不能让他们挑三拣四,寻咱的问题。” “放心,保证弄得妥妥帖帖。”赵阿大和小孔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那少女走出几步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县里来了官人,说要采买一批耕牛送往新拓殖区。我爹说,收购价可能没有市价高,但可以拿着官府开具的凭证,抵扣农税和牧税,还是比较划算。” “哦?”刘大冲闻言,眼睛一亮,微微点了点头,“行,我记下了。晚间,我过来找你爹合计一下这个事。” “哟,老刘,你这有四头牛,怕是又能卖不少钱吧?”赵阿大看得眼热不已。 啧啧,在大明,家里有四头牛、一匹马,那可是实打实的大户。 更不消说,人家羊圈里还关着三十多只绵羊。 哦,对了,老刘还有四十亩好地。 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打拼十几年,是不是也能拥有这般家当? “嘿嘿,四头牛可不能都卖了,还得留一头耕田种地呢。”刘大冲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剪完这只羊,咱们就吃饭。灶台上炖着老母鸡呢,我再让大小子去打壶酒,咱们几个好生喝几口。” “哎,干活,干活!”赵阿大嘴角咧着,手脚麻利地将一只羊摁倒在地。 阳光越来越暖,远处的牧草在风里泛起波浪。 羊圈旁,堆起的羊毛渐渐成了小山,雪白蓬松,像一堆不会融化的雪。 —— (本章完) 第445章 “驿站”(一) 第445章 “驿站”(一) 晨曦刚漫过金沙河右岸的云杉林,淡金色的光缕穿过层层迭迭的枝叶,在湿漉漉的腐叶上投下斑驳的碎影。 通安(今霍普市)矿区的木栅栏内已飘起了第一缕炊烟,那烟在潮湿的晨雾里散不开,像一团淡青色的絮悬在矮矮的木屋顶上。 潘东青将粗瓷碗里最后一口玉米糊糊喝得精光,瓷碗磕碰牙齿的脆响在潮湿的晨雾里荡开。 他抹了把胡茬上的粥渍,伸手摸了摸桌角的铁镐,从窗户格栅投进来的晨光照亮了他满是裂口的手掌,那是他三年挖矿生涯刻下的痕迹,每道纹路里似乎都嵌着洗不净的金砂。 “潘大哥,今儿个下着小雨,雾气重,河边矿道怕是更潮湿,俺们还要上工吗?”旁边传来年轻矿工小吉的声音,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期盼。 这孩子是去年才从登州逃难来,据说跟着他爹在招远金矿做过一年矿工,在抵达新华后便被分了过来。 曾经一副稚嫩的面庞,早被矿尘染成了土黄色,只有一双眼睛还亮着。 他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筛金盘,木框边缘已被摩挲得发亮,框上刻着细密的防滑纹,是他自己用刻刀一点点凿的,说是这样筛砂时不易脱手。 潘东青瞥了一眼食堂最里头的包间,木门虚掩着,能瞧见里面昏黄的油灯,那些管事和大匠正围着方桌用餐,桌上摆着酱肉和白面馒头,蒸腾的热气在窗玻璃上凝成水珠。他们仍在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偶尔传出几句说笑,半点没有驱使矿工上工的意思。 “外面雨丝飘得密,这天气愈发冷了,许是不上工了吧?”他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嘿嘿,那最好不过了。”小吉将手中的筛金盘往地上一丢,朝餐桌上一趴,胳膊肘压着个粗面馒头,“若是不上工,那就回去裹着被再睡一个回笼觉。” “可是,不上工的话,可就没工役钱可拿了。”潘东青叹了一口气,“明年七月,我在矿上的服务期就满了。到时候分田置业,盖房、买农具、买牲口,可是要费不少银钱。” “潘大哥,干嘛非要去分田呢?”小吉歪着头问道:“俺觉得,这矿上就挺好,有吃有喝,逢年过节还能吃上肉,还有工役钱可以拿。若是能淘到足够份量的砂金,还有额外的奖励。一年到头,这进项不比耕田种地少!” “呵呵……”潘东青笑了,“小吉呀,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哦,不对,十八了……”小吉不解地看着他。 “想娶媳妇不?” “呃……”小吉闻言,脸色微红,“还早呢……,等俺攒够钱,再去……再去寻摸一个……” “嗤!”潘东青嗤笑一声,“十八岁,可不早了!有些娃子十四五岁就成亲生孩子了,你他娘的十八了,还不想着去寻摸一个女人?” “可是……,可是俺才来新华未多久……”小吉期期艾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个屁!”潘东青伸手在小吉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咱们老百姓讲究的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新华有吃有穿,手里能攒下银钱,不赶紧讨个媳妇生娃,难不成要等老了睡冷炕?” “要是搁在大明的话,连肚子都吃不饱,自然不会寻思娶媳妇生孩子的事。但现在可不同了,可现在不同了,新华给咱活路,就得把日子过起来。” “哦……”小吉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个憨货!”潘东青笑骂道:“在矿上是能赚到不少工役钱,但你瞧瞧这里,可有半个女人的身影?” 小吉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食堂里围聚着三三两两的矿工,有的仍在埋头吃饭,有的像他们一样,坐在餐椅上闲聊说笑,等待矿场主事下达上工的命令。 一眼望去,皆为青壮男子,哪里有一丝胭脂气息? 他挠了挠头,没再说话。 “你若是在矿场这么一直干下去,就算一年能赚一百块钱,但你却始终无法讨上一个媳妇。”潘东青说道:“那些矿场主事和武装警卫尚且一两年便要轮换一波,难不成你还要一辈子都耗在这里?” “哦……”小吉眨了眨眼睛,“那能不能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再回矿区做工?除了挖矿淘金砂,俺也不会种地呀!” “哟,你娶了媳妇,舍得让人家枯守空房?”潘东青笑着说道:“再说了,种地有啥难的!只要有一把子力气,跟着村屯里的老农认真学就是。春天下种,夏天打理,秋天收获,四十亩地够一家人几年的嚼谷的!” “小吉,别听老潘胡说八道!”一名满脸络腮胡的矿工大声笑道:“他这个人呀,有些魔怔了,总想着耕田种地,打粮食。估摸着是在大明被饿怕了,唯恐吃不到饭。要想赚钱多,哪有比矿上淘金砂来得快!上个月俺淘着块指甲盖大的金粒,奖励的银钱够买三斗米!” “你懂个屁!”潘东青回头怼他,“在咱们老百姓眼里,没有比拥有自己的土地更重要的事,也没有比吃饱肚子更让人心安的。” “老子在大明是被饿怕了!你是不晓得,一家六口在大明活活饿死,就因为没地种,租地主的田,收的粮食还不够交租子。现在新华给咱分田的机会,俺死都要抓住!” “是是……”那络腮胡苦笑着说道:“你说得都对,土地重要,吃饱肚子更重要。可你也不想想,咱们现在什么地方?新洲大陆呀!按照上头官人的说法,这里有大片大片的肥沃土地,而且还是没主的。” “就这,咱们新华还会缺土地?听说老移民到子午河或者新华湾那边落籍,除了有40亩份地,还允许你额外购买40亩坡地和林地。这么多地,你他娘的种得完吗?” “这话说的,搞得好似新华的土地是无穷无尽一样!”潘东青撇撇嘴,“你想想,在大明洪武年间,全天下的老百姓是不是都有地可以种?可几百年过去了,人口越来越多,这土地却没跟着变多,到最后可不就没地种了?” “咱们新华现在才多少丁口,你就想得那么远了!”那络腮胡怔怔地看着他,“那些官人不是说,这新洲大陆比整个大明还要大吗?……这得多少土地,又要多少人口才能将这里填满?” “反正总有将这片土地填满的时候。这人呀,会源源不断地生出来,可土地却不会凭空长出来。咱们现在趁着来得早,那不得提前置办一份田地,好传给子孙后代。要不然……” “总管来了!……”有人低呼一声,矿工们纷纷放下碗筷,站了起来,食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通安矿区总管廖德明穿着深蓝色呢绒短衫,袖口绣着银线纹样,在几名管事和护卫队长簇拥下从包间里走出。 “今日有雨,暂歇一日。”廖德明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他目光扫过众人,“不过,营区内务要整理,房间打扫干净,灶房的排水沟要疏通,避免疫病滋生。另外,需要二十个壮劳力,去隔壁拓殖点帮忙搭建寨墙。” 矿工们面面相觑,去隔壁拓殖点帮忙修寨墙,算不算工时? “算正常工时。”廖德明微微一笑,“而且,人家还管一顿午饭,是白面馒头配鱼汤。” —— “那边拓殖点的炊烟好似比矿区还要早半个时辰,瞧着比俺们还要辛苦。” 一行人戴着斗笠,披着雨披,踩在泥泞的小路上,往那边的拓殖点走去。 雨丝斜斜地打在斗笠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泥浆没到脚踝,每一步都带着“咕叽”声,雨披下的衣衫很快被湿气浸得发沉。 小吉抬头望向数百米外的拓殖营地,喘了一口气,脸上显露出好奇的表情:“你们说,这帮拓荒者放着金川的好地不种,偏生来这里遭罪,图啥?” 潘东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河岸边不远的坡地上,十几座木屋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那些屋顶盖着削得整齐的云杉树皮,炊烟从砖制烟囱里袅袅升起,混着松木的清香飘过河面。 在今年的五月之前,那里还是密不透风的林子,如今竟硬生生辟出了大片平地,数十多个青壮汉子把斧头和锄头抡得风风火火,让矿区里的工人们心里总犯嘀咕。 这些人做啥呢? “管他们做啥呢!”那名络腮胡啐了口唾沫,泥浆溅在雨披上,“他们在这里拓荒种地也好,等来年有了收成,咱们就不用跑一百多里的金沙滩采买粮食了。去年间,金沙河爆发洪讯,物资补给船足足耽搁了大半个月,差点让咱们断粮。” “嗯,老罗这话说得有道理。”潘东青点点头,“要是这里发展起来了,再弄出一个集市,那可就热闹了!” 说话间已到拓殖点门口,木栅栏门虚掩着,上面挂着个木牌,写着“通安堡”三个楷字。 几个汉子正合力抬着一根粗壮的云杉原木,喊着号子要将其竖立起来,瞧着模样,似乎在建瞭望哨之类的建筑。 在营地的角落,一个矮瘦的汉子正抡着大斧劈柴,斧头落下的“咔嚓”声清脆利落,劈好的木柴码得整整齐齐,像小山一样。 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用麻绳穿起的鲑鱼,鱼眼凸起,鱼肉已晒得泛白,散发着淡淡的咸腥味。 更多的人则持着铁镐和铁锹平整地基,地基边缘插着木楔,上面画着刻度,显然是按规矩施工。 带队的矿场主事寻到拓殖点负责人,两人拱手寒暄几句,主事回头指了指矿工们:“廖总管让我带着二十个好手过来,任凭张屯长调遣。” 那负责人身形不高,但格外壮实,穿着短打劲装,腰间别着柄带鞘短刀,刀鞘边缘磨得发亮。 他走到矿工面前,朝矿工们微微点了点头,声音洪亮:“俺叫张猛,是这里的屯长。” 他虎口磨出的厚茧比潘东青的还硬,眼神扫过众人时,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锐利。 “前些日子通安堡闯进来一头棕熊,把储存的土豆啃了半窖,还伤了两个巡夜的弟兄。” 张猛指了指西边的栅栏,“原先那道栅栏太简易,木头都朽了,得换成实心寨墙,防野兽也防土人。” 他领着众人往西侧走,边走边说:“木料都备好了,是干透的云杉,就缺熟练的人手。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通安堡跟矿区比邻而居,该互相照应。以后矿上有用得着咱们的,尽管开口,定当回报!” 潘东青好奇地四下打量这座拓殖据点,面积不大,仅五六十米见方,远不如他们所在的矿区营地大。 但这里的房屋却比矿区要稍微规整许多,虽然也是原木搭建,但缝隙之间都用泥浆仔细糊过。 营地的东边和南边开垦出几块田地,里面栽种着一片绿油油的萝卜和白菜,几个汉子穿着雨披,拿着锄头正在收割,菜畦边还种着几株辣椒,红通通的果实挂在枝头。 说实话,这座拓殖点自五月建立以来,他们这些矿工还没这般近距离地接近它,也没跟这里的人打过交道。 他们一直都处于非常忙碌的建设之中,伐木、建房、平地、烧荒……,就没见有任何歇口气的时候,似乎比他们这些采金的矿工还要辛苦。 “哎,我说老哥,你们咋选了这么个地方拓殖开荒。”潘东青悄声问旁边一名拓殖点的移民,“我都纳闷,金川那边一马平川,土肥得流油,为啥要来此地?你看这河边,除了石头,就是遍地的树木,开垦起来多费劲!” 那瘦小的汉子愣了一下,随即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的……不太清楚……这个问题,上面的大人……吩咐下来,我会遵照……执行。” 他说话中带着浓重的口音,咬字不太清楚。 “你是倭人?”潘东青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鄙夷。 他虽然是山东人,但他爷爷那辈却是从江南那边流落过去的,儿时可没少听老人讲述倭寇的残暴和野蛮,说他们砍人头跟砍西瓜似的。 “是,在下来自北北九州。”那倭人移民低头说道。 潘东青“哼”了一声,没再理他,心里却泛起嘀咕:新华怎么会弄来倭人来拓荒? 小胳膊小腿的,林子里跑来一只狼都能将他给叼走喽! “你们在这里挖了几年金砂,该知道这条金沙河是条黄金水道吧?”张猛走了过来,“往上能到黎溪(今耶鲁小镇),往下通金川、镇江。将来要往内陆腹地深处去,这河边的通安堡就是歇脚的驿站。” “上头说了,黄金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脚下的土地。而我们在这里扎下根,修了仓库,囤了粮食,将来东探的队伍就能从这儿出发,一直走到东昆仑山那边去。” “东探?” “没错!通安堡就是向东探索的第一处补给点,以后咱们新华人将金沙河两岸都填满后,便可以通过一座座如通安堡这种提前建立的据点驿站,翻越东昆仑山,去开拓内陆更为肥美的土地。” “或许,东边还有无数的金矿,等着你们去开采。” —— (本章完) 第446章 “驿站”(二) 第446章 “驿站”(二) 1640年11月9日,宜阳堡(今坎卢普斯市)。 霜降前的最后一场雨过后,宜阳堡外的田野终于安静下来,黑褐色的田垄裸露出冻硬的泥土,残留的土豆藤蔓在北风里蜷成枯黄的绳结。 三十多个移民佝偻着腰,将最后一批土豆堆进夯土垒成的粮仓。 北风卷着枯黄的草叶掠过田垄,来自朝鲜的朴全斗用生硬的汉话嘟囔道:“这鬼地方的风比忠清(道)那里还割人。” “这里还是比辽东要好点。”常平安笑了笑,“你要是在那里待一个冬天,就晓得辽东的风雪能杀人!” 他往远处的山林瞥了眼,“至少,这儿雪还没下来,算是老天爷开恩了。” 粮仓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土豆,来自日本长崎的田边三郎正蹲在地上把土豆按大小分拣,并顺便将破了皮的挑出来,以免腐败损坏。 他的手指冻得通红,指甲缝里塞满了黑土,连指节都冻得发肿。 他把圆滚饱满的土豆码在左边竹筐,畸形瘦小的归到右边,破了皮的则扔进脚边的陶盆——那是今晚的口粮。 掌心攥着的燧石刀冰凉刺骨,石面上还留着他反复摩挲的痕迹。 这是上周翻地时挖到的,青灰色的石体裹着层老土,敲开后露出锋利的刃口,可以轻松削断稻草。 当时与他们接触的原住民向导比划着,指节敲着胸口又指向远山,大概是说这燧石刀是他们祖先狩猎时留下的。 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恳求,田边却假装没看懂,揣起燧石刀就回了寨子。 此刻他正用这石刃轻轻刮去土豆上的冻伤斑,石屑混着土豆皮簌簌落在草席上。 “省着点削!”屯长庄承忠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他踹了一脚粮袋,粗粝的麻布发出闷响,“冻伤斑削掉就行,别跟削萝卜似的去皮!冬天还长着呢!待下次补给送来,怕是明年六七月了,可莫要浪费太多。……你们想开春喝西北风吗?” “是,屯长。”田边慌忙点头应道,石刃顿时收了半分力。 “哼,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庄承忠哼了声,迈步走出了粮仓。 他刚走到寨子外围的木栅栏前,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新修复的栅栏看着齐整,可凑近了看,横七竖八的松木杆间隙能塞进拳头,固定用的藤条也只打了个松垮的活结。 “吴老三、常平安、孙德志……”他朝着不远处的木屋吼道,声音在空旷的寨子上空荡开,“都给老子滚出来!看看你们修的狗屎栅栏!” 几人听到吼声,忙不迭地跑了过来,吴老三的布鞋后跟还沾着草屑,孙德志手里的麻绳都没来得及放下。 看到屯长指着刚刚才修复的木栅栏,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几人脖子都缩了缩,大气不敢出。 “咔嚓!” 庄承忠抬脚猛踹在栅栏立柱上,那根碗口粗的松木竟晃了晃,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一根横木应声断裂,带着顶端的削尖轰然落地。 原本严整的寨墙顿时露出个三尺宽的豁口,冷风裹挟着草叶直往里灌。 “狗日的!”庄承忠指着豁口处残留的几撮褐毛,“三天前那头熊就是从这儿闯进来的,把储粮窖的玉米啃得满地都是,你们忘了刘老五被熊拍碎的木瓢了?” 他唾沫星子喷在吴老三脸上,“就这破烂玩意儿,熊瞎子再来的话,半夜一撞,能把你们的炕都掀了!” 吴老三慌忙辩解:“屯长,我们用了新松木……” “新松木?”庄承忠弯腰捡起地上的断木,拇指抠了抠木茬,“这木头心都朽了,泡过春水的吧?还有这藤条,连树皮都没刮净,冻一晚上准得脆裂!” 他把断木狠狠砸在地上,“都给我拆了重弄!去把寨子后面那几棵硬松木抬出来,用铁钉钉死,横木间距缩到两尺,再在外侧加层荆棘丛!” 常平安瞅了眼天色,西边的云层已经染成酱紫色,忙道:“屯长,眼看要落黑了,要不明天……” “明天?”庄承忠瞪圆了眼,“昨晚巡夜的老李说听见林子里有熊吼,你想等熊闯进寨子再修?现在就去!天黑前必须弄好,我亲自盯着!” 吴老三不敢再吱声,赶紧招呼常平安几人往仓库跑。 田边三郎在粮仓里听见动静,悄悄探出头张望,正看见几个土著原住民站在栅栏外的山坡上,朝寨子的方向张望。 田边心里一紧,赶紧缩回脖子,把燧石刀往怀里塞了塞,指尖却不小心被石刃划开道血口,血珠滴在土豆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庄承忠叉着腰站在栅栏边,看着吴老三他们扛来硬松木,又让人抱来铁钉子和锤子。 北风越刮越紧,打在脸上像刀割,他不由紧了紧身上的呢绒大衣,抬头望了望天空:“这鬼天气,可比金川冷多了。” “都给我钉牢实了!”他把目光又转向木栅栏,朝正在抡锤子的常平安喊道,“每根横木至少钉三个钉子,竖着的立柱要埋进土里两尺深,用石头夯实了!” 常平安应着声,锤子抡得更起劲了。 铁钉子砸进硬松木的声音在寒风里格外清脆,惊起几只躲在树丛里的麻雀,扑棱棱飞进灰蒙蒙的天空。 日头渐渐沉到西山后头,天色暗得越来越快。 吴老三正往立柱旁填土,突然“哎呦”一声蹲下身,原来铁锹把上的一根细木刺扎进了他的手指,血珠顺着掌心往下滴。 “出息!”庄承忠骂了句,却还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扔了过去,“里面有止血的草药,自己敷上。” 吴老三接住布包,心里一暖,赶紧胡乱敷了药,用布条缠上继续干活。 堡外的石马河(今汤普森河)水流渐缓,在落日下泛着清冷的光。 几个汉子抬着几只木桶从河边回来,桶里是他们用渔网捞的河鱼,稍稍处理加工后,便是堡寨的冬季粮食储备。 突然,瞭望塔上传来急促的号角声。 “所有人,抄家伙!”庄承忠望着远处二十多个黑影正掠过稀疏的林子,朝他们快速逼近。 当堡寨里的三十五名汉子端着火枪,持着长矛严阵以待时,那些抵近的黑影却停了下来。 未几,一名土著原住民越众而出,高举双手,一边大声喊着,一边缓缓走来。 “要换盐……”比划了半天,那名土著终于从肚子里搜检出几个能清晰表达的汉语。 庄承忠闻言,不由松了口气,但攥着火枪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他瞥了眼身后的粮仓,里头屯着够吃半年的粮食,盐巴也有十几罐。若没有什么意外情况的话,足以支撑到明年六月。 “问问他们,愿意拿什么东西来换?”庄承忠示意交涉的屯丁问话。 对于跟土著原住民交易,宜阳堡的新华人并不排斥,相反还会积极主动的参与进来。 一小罐盐巴,就能换来一张质量不错的河狸皮。 一壶烧酒,也能换来一张蓬松柔顺的狐狸皮。 甚至,一把锋利的钢刀能换取一张厚实滑顺的熊皮。 更不要说,不值几个钱的土豆、玉米,能从他们手里换得辛苦猎取的驼鹿肉和鲜鱼。 这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那名土著听见问话,朝身后挥了挥手。 七八个身影立刻走上前来,从背篓里翻出各式物件摆在地上:七八张完整的河狸皮,还带着一股新鲜的血腥气,卷成筒状的狐狸皮在暮色里泛着银红色的光泽,一头肥硕的驼鹿被拖了过来,留下一地的血迹,还有几篓河鱼,鱼鳃还在微微翕动。 “盐要三罐,再加两壶烧酒。”土著头领咧嘴笑了,露出熏得发黄的牙齿,手上比划着,“这些东西就全归你们。” “这个……”他转身指了指脚下最大的那张熊皮,“这个,好东西,要换……震天雷!” “嗯?”庄承忠闻言,顿时露出了警惕的神情,“火枪不在售卖清单里!给再多东西,我们都不换!” 开什么玩笑,要是将火枪卖给你们,万一哪天这些土人心生歹意,欲图对我宜阳堡不利,那岂不是给自己增加天大的麻烦! 那土著头领被拒绝后,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手中不断比划着,一会指着地上的熊皮,一会又指着自己的族人,似乎在说棕熊的凶猛,给他们造成了致命的伤害,所以想换取几杆火枪,保护族人在狩猎时的安全。 对此,庄承忠始终摇头不允。 这里可不是金川,有成千上万的移民可倚为凭持,还有数百武装部队能随时镇压土著的反抗。 而在宜阳,距离最近的东渡(今利顿小镇)矿区都有一百二十多公里,他们在此属于势单力孤,只能凭借火枪才据有一点武力优势。 眼见这些“外乡人”坚定的态度,土著头领最终选择了放弃,但要求那张熊皮能多换点玉米面,外加几颗铁钉。 庄承忠蹲下身拎起驼鹿腿掂量了几下,微微点了点头:“这鹿肉够寨子吃几天,可以加几颗钉子。但玉米不能换,我们还需要熬几个月。” 交易在讨价还价中进行,常平安和吴老三忙着清点物资,孙德志则吆喝着人从仓库搬来盐罐和烧酒。 就在双方即将敲定交易时,一名土著老人突然从怀里掏出块石头,蹒跚着走到庄承忠面前。 那石头拳头大小,裹着层灰褐色的石皮,在残阳下却隐隐透出金属光泽,边角处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这个,可以换……吃的?”那土著把石头往庄承忠面前一递,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 庄承忠本想挥手让他走开,眼角余光瞥见石头上的光泽,动作猛地顿住。 他接过石头掂量,入手竟比普通石块沉得多,指尖蹭过边角,坚硬的石皮剥落一小块,露出里面金灿灿的断面。 “这是啥?”常平安凑过来看稀奇,“黄铜矿?” “不像。”庄承忠掏出腰间的小刀,在石头上轻轻刮了下。 石屑簌簌落下,露出的金属面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泽,既不像黄铜那般刺眼,也没有铁矿石的暗沉。 他突然想起六月时在黎溪矿区见过的金砂,那颜色竟有几分相似。 那土著老人见他感兴趣,又补充道:“山……深处。……很多。” 他用手比划着挖掘的动作,指节重重敲了敲石头。 庄承忠的心猛地一跳,强压着激动问道:“在哪座山?离这儿多远?” 那土著老人指了指西北方向的山峦,那里的雪峰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三天……走路。” 周围的移民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吴老三伸手想摸摸石头,被庄承忠一把打开:“都别碰!” 他把石头攥在手里,对那土著老人沉声说道:“这石头我要了,给你三……五颗土豆,再加半壶酒。” 那土著老人接过几颗土豆,裂开嘴笑了,把东西紧紧抱在怀里。 土著们收拾好换来的物资,很快消失在暮色笼罩的树林里。 庄承忠攥着怀里的石头,掌心都沁出了汗。 他转身对众人吩咐道:“都散了吧。吴老三带人把东西搬进仓库,杨福祥跟我来。” 走进屯长屋,庄承忠立刻关上门,从怀里掏出石头放在油灯下细看。 灯光透过石皮的裂隙,里面的金属光泽愈发明显,掏出小刀刮出的断面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金黄。 “屯长,这莫非是……”曾做过金矿工人的杨福祥声音都有些发颤。 庄承忠没说话,拿起石头往桌上的铁板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不像黄铜那般清脆。 他又用指甲在断面划了下,竟能留下浅浅的痕迹。 “有点像金矿石。”庄承忠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杨福祥眼睛瞪得溜圆:“那土著老头说山里还有很多……” “没错。”庄承忠猛地站起身,油灯被带得一晃,“明天你带两个人,去那边山里看看。记住,千万别惊动那些土著!” 窗外的北风越刮越紧,吹得窗纸哗哗作响。 庄承忠盯着桌上的石头,目光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兴奋,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他奶奶的,宜阳堡本来是作为东探路上的一处驿站,却不想竟能在此发现金子! 我们新华还真是一块黄金宝地。 —— (本章完) 第447章 琼江河谷(一) 第447章 琼江河谷(一) “诚如哉!琼江谷地乃天赐福地,得喀斯喀特与海岸山脉环抱,三河汇流,沃野千里,四季温润,物产丰饶。” “其发展之迹,由土民之渔猎故土,至移民拓荒之粮仓,终成今日农产兴旺之沃野,可谓顺应天时,善用地利。” “此地气候之佳,尤以春夏为最。当是时也,河谷回暖,百争艳,溪流潺潺。麦田万顷翻金浪,果园万株溢芬芳,农人忙碌于田畴,生机盎然。冬季虽有轻雪而不寒彻,河谷雾霭朦胧,别有田园诗意。” “农业之盛,首推麦稻与蔬果。忆昔拓荒之时,‘西部粮仓’之名远播大洋沿岸。今虽工商业渐兴,然农田依旧连绵,屯庄星罗棋布。” “至于资源,虽无巨矿之富,然森林广袤,木材丰足,水利充沛,亦为发展之助力。要之,琼江河谷之发展,贵在因势利导,精于耕耘,此诚先民与来者之智慧结晶也。” “……” 子午河地区专员高文瑞将手中的文稿看了一半,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助理叶青,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这是……那名声称青州举人刘文成写的?” “是的,专员。”叶青硬着头皮说道:“他说,愿意以展其平生所学,为我新华效力。” 高文瑞指尖敲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目光落在文稿里“西部粮仓”四个字上,眉头渐渐蹙起。 窗外飘来锯木厂的松香,混合着琼江特有的水汽,在初冬的办公室窗玻璃上凝结成一层薄雾。 “西部粮仓?”他嗤笑一声,拿起案头的一方镇纸压在文稿上,“这琼江河谷拓殖开发仅四年时间,去年和今年才勉强种出两季小麦,他倒敢说‘粮仓’之名远播大洋?” 叶青垂手站在一旁,蓝色呢子下摆沾着些许泥点——今早刚从附近的几个村屯巡查回来。 他偷偷瞥了眼文稿上工整的小楷,字倒是写得周正,只是字句间透着股酸腐气。 “专员,这刘文成是三个月前随第四批移民船来的。据说在青州考过童生,却总吹嘘自己是举人。”叶青压低声音,语速飞快,“船上的移民官员和水手说他一路都揣着几本儒家典籍,见人就念叨‘天生我材必有用’,还常跟人炫耀能诗善文。” “移民册上登记的是童生功名,可他逢人便说自己是崇祯八年过了府试,乃为举人,只是战乱遗失了凭证。” 高文瑞端起青瓷茶杯,温热的茶水氤氲着水汽。杯壁上还留着淡淡的茶渍,那是他自子午河专区任职以来惯用的旧物。 “举人?他是笃定咱们新华与大明相隔万里,查证不易。”他呷了口茶,茶味微苦却回甘,“可是,他却未曾想过,我新华用人可不是凭着一手锦绣文章便能任官处事的。” “哪怕他真的是一名进士,若只会纸上谈兵,照样得去屯庄扛锄头。一切,皆以实绩为凭,概莫例外。想要以大明功名跑到我新华混吃混喝,那可是找错了地方!” 窗外的北方卷着江面上的潮气打在窗玻璃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屋角的铁炉里,松枝正烧得噼啪作响,将屋子里烘得暖意融融。 高文瑞拿起文稿再翻两页,见末尾还题着“愿效犬马,为新华拓土开疆”的字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可知咱们新华的规矩?”他将文稿推给叶青,“去年来的那个广东秀才,张口‘礼义廉耻’,闭口‘经世济民’,让他去丈量田亩,连绳尺都不会用。让他计算移民工役时数,连简单的算数也不懂。最后,只能打发去教孩童识字。” 叶青接过文稿,再次看了一眼上面漂亮的文字:“专员的意思是……安排他去小学堂教书?” “不急。”高文瑞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子午河专区地图舆图前,琼江河谷被朱笔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大小屯庄用红点标注,河流旁还写着水系流量和长度。 他手指点在河谷的位置:“这人虽爱吹嘘,但字里行间倒能看出些见识。你看他写的‘水力充沛’、‘因势利导’,还提到了子午河与琼江交汇处的冲积平原,倒不是全无见地。” 叶青凑近细看,见文稿里确实详细描述了河谷的水文走向,还提到可以在子琼江中下游筑坝引水,“可他毕竟是大明旧式文人,怕是吃不了拓荒的苦。” “能不能吃苦,试过才知道。”高文瑞转身回到案前,从笔筒里抽出碳水笔,在公文纸上写下“刘文成,试用永平堡”几行字,“他既然想要效命于我新华,那就且予他个机会表现一下吧。 “你过些时日,要去永平堡(今俄勒冈州塞勒姆市)赴任,主持琼江河谷中段地区的拓殖工作。那么就将他带上,先去做些基层实务,锻炼一番。若是可堪一用,授他一官半职也未尝不可。” 叶青有些诧异:“永平堡?那里正在开垦荒地,大修水利,都是粗重活计……” “正因为如此才要派他去。”高文瑞放下笔,笔尖的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点,“让他跟着丈量田地,计算水渠土方量,记录每日工时,还有核算物资消耗。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差事,做得好,说明他确有才干,做不好,再打发去学堂不迟。”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将他带到永平堡后,也别把他当秀才供着,该干的活一样不少。让他尝尝挥锄头比握笔杆难多少,也让他知道,咱们新华的官员不是靠文章写出来的,而是靠脚底板量出来的。” 叶青点头应下,正准备收拾文件,却被高文瑞叫住。 “还有……”他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语气放缓了些,“永平堡所属的十几个屯殖点还大量欠缺学堂老师,若是他实在干不了农活,也适应不了咱们新华官员的工作压力,便让他教孩子们认认字,也算物尽其用。毕竟,能把文章写得这般流畅,肚子里的墨水还是有一点的。 说着,他拿起案头的《新华通用识字课本》,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但有一条,必须按咱们的课本教,不许瞎讲那些‘之乎者也’,更不准灌输什么‘君臣大义’。 “属下这就去安排,明日动身时,便将他一道带去。”叶青躬身应道。 高文瑞挥了挥手,目光落回案头的拓殖月报上。 一摞摞公文纸上用炭笔写满密密麻麻的数字:会川县秋收小麦六千五百吨,新建粮仓七座,待修水渠十二段共三十四公里…… 这些朴实的字迹旁,还画着简单的示意图,标注着特别提示。 在他眼中,这些文书报告和资料远比刘文成的锦绣文章珍贵百倍。 窗外的北风渐渐大了,将公署的飞檐吹得呜呜作响。 高文瑞往铁炉里添了几块松柴,火星噼啪溅起,映得他眼底暖意融融。 我新华的江山从不是笔墨堆出来的,是无数普通而坚韧的实干者,一锄一镐刨出来的。 这刘文成若真是块璞玉,自能在基层的磨砺中显出光华;若是块朽木,也该让他早些明白,空谈误事,实干兴邦。 —— (本章完) 第448章 琼江河谷(二) 第448章 琼江河谷(二) “起航喽!” 随着水手长一声悠长的吆喝,两艘吃水颇深的小型桨帆船缓缓驶离会川港码头,沿着琼江逆流而上,朝南方行去。 初冬的晨雾中,船桨拍打水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叶青站在船舷边,手指轻轻地地摩挲着妻子昨夜塞给他的平安符。 码头上,妻子抱着未满周岁的幼子,单薄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隐约间,孩子啼哭声传到江面上,那声音像把钝刀,一下下剐着他的心。 此番前往永平堡赴任,叶青思虑再三,终究没敢带着家眷同行。 那个去年四月才设立的拓殖点,至今连像样的医馆都没有,仅两三名医学院毕业的实习生在问诊看病。 上月传来的公文里还提到,有移民因疟疾死了三人。 想到这里,他攥紧了手中的任命文书,公文纸发出轻微的脆响。 江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叶青紧了紧衣襟。 心中纵有千般不舍,可仕途之路容不得半分迟疑。 这不仅是份差事,更是改变命运的契机,只能强压下翻涌的情愫,转身走进船舱。 永平堡是子午河专区于去年四月设立的拓殖点,坐落于琼江中游东岸的河谷平原。 这里背靠青翠山峦,前临碧波江水,冲积而成的黑土地肥沃得能攥出油来,正是上天赐予的农业宝地。 初期移民仅五百余人,采取“一堡四屯”的准军事化垦殖模式。 永平堡,作为拓殖区行政与防御中心,设有木制寨墙、官署、粮仓及简易码头,堡内驻有三十余名老移民,都是经过两到三年正规民兵训练的好手,负责维持秩序并防范可能的土著袭扰。 四屯,分别命名为安民屯、兴农屯、广济屯、丰裕屯,呈品字形分布于堡外,每屯用木栅栏圈出聚居区,八十到一百名移民分散居住其中,清晨闻鼓上工,日暮鸣金收队,就近开垦的土地已初现田垄阡陌之形。 经过初期移民们的辛勤劳作,永平堡已开垦出耕地约五千二百余亩,沿着琼江东岸形成连绵的田畴。 去年试种的土豆长势喜人,让移民们对来年丰收满怀期待。 待今年移民季到来,专区一口气又向该地输入了一千三百余移民,使得该地人力得到了极大的扩充。 大量移民的到来,让原本寂静的拓殖区瞬间变得热闹起来,人口数量的急剧增加也为大规模农业开发提供了充裕的劳动力。 随着永平堡大规模开发序幕的拉开,琼江之上也变得繁忙起来。 作为连接外界与永平堡的重要交通要道,江面上船只往来不断,将新移民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永平,粮食、工具、种子、布匹、建材等各种生活和生产所需物资也陆续运转而来,为拓殖点的建设和发展提供坚实的保障。 随着移民的大量涌入和物资的持续输入,永平堡的面貌开始发生显著变化。 主堡周边相继建起九个新屯,与原有四屯形成十三屯的规模。 耕地沿着河谷不断延伸,截止到上个月底,总面积已达一万二千余亩,新修的灌溉水渠如银链般穿梭其间,将琼江水引入田垄。 整个拓殖区炊烟袅袅,渐成欣欣向荣之势。 在这种情势下,专区自然要委任一名经验丰富、业务能力突出的官员总览一切,对该地区进行统筹规划,有序开发,以期在未来三到五年内,将其打造成子午河专区的核心农业区。 显而易见,这个位子极为炙手可热,凡是有抱负(野心)、有作为的基层管理人员无不趋之如骛,竭力争取专员大人的青睐。 叶青三年前毕业于新洲管理培训学院,便被分配至子午河拓殖区,任沐阳堡(今华盛顿州温哥华市)主办文书,凭借细致的文案工作和敏锐的问题洞察力崭露头角。 随后又入了专员高文瑞的眼,成为他的政务助理,三年间紧随高文瑞处理各类政务,从土地丈量到移民安置,从物资调配到纠纷调解,积累了丰富的行政经验。 他深知高文瑞赏识勤勉务实之人,始终保持着晨起先到、暮后才归的工作节奏,重要文件必亲自核校,疑难事务主动请缨,早已成为高文瑞最信赖的左膀右臂。 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当高文瑞询问他是否愿意下基层,全面主持永平堡拓殖工作时,叶青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一口应下。 他清楚这是上司的刻意栽培,更是自己仕途的关键一跃。 明年中枢政府换节,高文瑞必将晋升内阁部堂,自己若不能在此之前积累基层主官经验,未来晋升之路必将受阻。 新华官场向来注重“基层历练”,没有独当一面的地方治理经验,即便文笔再好、谋划再精,也难登高位。 更让叶青心动的是永平堡的发展前景。 根据中枢与专区的十年规划,琼江河谷将成为新华重点开发区域,每年都会获得足额的移民配额和物资支持。 这片被地理学家称为“西部膏腴之地”的河谷平原,未来十年将迎来持续开发热潮。 今年一千三百人的移民规模只是开始,按照规划,明年的配额极有可能突破两千,后年或许会更多。 照此速度,不出三年永平堡人口就能突破三千之数——这正是设立建制县份的标准。 “届时我便是永平县的首任县令了。”叶青望着船窗外飞速倒退的江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江风送来湿润的泥土气息,仿佛已嗅到永平堡田垄里的麦香。 他从行囊中取出折迭的拓殖区地图,手指沿着琼江上游滑动,在标注着“永平堡”的位置重重一点。 这里不仅是他施展抱负的舞台,更是通往更高仕途的阶梯,他必须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船行渐深,两岸的林木愈发茂密,偶尔能看到岸边林间闪过土著的身影,但他们只是远远观望,并未靠近。 叶青收回目光,将注意力转向随身携带的《拓殖区治理要义》,书页间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批注。 他知道前路不会平坦,但胸中的雄心与抱负早已盖过了离别的怅然,只待船抵码头,便要在这片热土上书写属于自己的篇章。 “东翁,此去永平,定当宏图大展,做出一番惊天伟业。”一名三旬男子走到近前,用略带谄媚的语气说道:“翌日,东翁必受朝廷所重视,一飞冲天,封候拜将亦是早晚之事。晚生于东翁帐下,愿效犬马之劳,尽心辅佐。” “东翁?……晚生?”叶青听到这两个从未在新华境内出现的词语,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惊讶之色,怔怔地看着对方。 “东翁……”刘文成见这位年轻的上官向他投来疑惑的神情,心下不由一慌,以为自己的行径太过亲昵,连忙躬身施礼,“若是东翁不喜晚生如此称呼,那小人便以‘大人’相称?” “刘文成,你是专区任命的永平拓殖分区初等文书,是政府公员,可不是我叶青的私人幕僚或者刑名师爷。”叶青笑着说道:“也就是说,我们仅为官制上下级,可不是彼此人身依附的关系。” “啊?”刘文成愕然,“这文书之职,难道不是地方主官的附庸小吏?” 叶青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新华官制讲究权责分明,每一份俸禄都来自中枢拨付,每项职权都有章程规定。你我皆是为政府效力,为拓殖区百姓谋福祉,何来附庸之说?” 刘文成脸颊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他自幼读书,但科举艰难,过了童生后,再无寸进,曾想着依附官员,引为幕僚,但终未寻到一丝机会。 两年前,清虏寇掠山东北部,兵锋直抵济南。 他虽居青州府,但恐慌之下,便随着大批难民往登州逃难,唯恐遭了清虏的屠戮。 然而,在路途中,他不仅与家人失散,而且还被其他难民抢了随身的行李和财物,到了登州时,立时变成一无所有的流民。 未多久,就病倒在街头。 就在他困顿无措之际,新华人在登州开粥棚,招移民,不期将他给救了。 因为会读书认字,被临时招录为书手,帮着新华人登记移民信息、统计钱粮销。 后来,他又跟着新华人坐船到了长山岛,处理移民收容事务。 未几,又被送至哭娘岛(今海洋岛)。 随后,便稀里糊涂地混同大量移民一起乘坐船只,漂洋过海来到了新洲大陆。 其实,在北瀛岛时,他是有机会向新华移民官员说明自己的情况,以有家人尚在大明的理由,拒绝前往新洲。 但他却生出一个想法,那就是要在新华谋一个锦绣前程。 听闻,这个国家创立仅十余年,人丁稀少,急需各类人才,每年都会从大明招揽数以万计的移民。 这等新兴崛起的小邦,想必非常需要他这种经天纬地的惊世之才。 前宋时期,像那屡试不第的张元和吴昊在投奔西夏后,未几年,便官至西夏太师、中书令,成为西夏国相,荣耀一世无两。 而他刘文成亦可仿效之,谋一个百年富贵。 可是,抵达新华后,被拉到这处被称之为子午河专区的地方,新华人除了让他做点抄抄写写的文字工作外,竟无人将他视为管仲之材,乐毅之将。 这种轻视,让他颇感沮丧和失望。 于是,他便写了一篇《琼江拓殖疏》,托人呈给专员大人观览,以期获得对方的重视。 这个效果嘛,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人家看了他的文章后,确实给了他一份任命书,前往永平堡拓殖分区,任职一个捞什子的初等文书。 不过,他在稍事打听了一下后,得知这个所谓初等文书,根本没有任何品级,只是新华政府最为基层的办事员。 呃,大概跟我大明府县下面的胥吏杂役一般。 不过,他还是决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相信,自己的满腹才华早晚会被新华人所看到,并迎来自己的飞黄腾达那一天。 此番,随叶青赴任本想攀附权贵--据说,这位年轻的上官是专员大人的心腹,在基层历练一番,就会获得高升,却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 “你且记住。”叶青声音放缓,但语气严厉,“在永平堡,评判文书一职表现优劣的标准是户籍登记是否清晰、田亩统计是否准确、民生诉求是否及时传递,以及各项物资分配是否合理,而非溜须拍马,做一些漂亮的官样文章。” 他指了指舱室角落摆放的公文箱:“这里有去年移民的名册和耕地台账,你先熟悉起来。到永平后,第一件事就是核对新移民的安置记录,勿要有丝毫疏漏。” 刘文成连忙应诺,额角已渗出细汗。 江风从舱门缝隙灌入,吹动叶青案头的《拓殖区治理要义》,书页停在“官民权责章”的篇目上。 叶青望着窗外渐散的晨雾,心中暗忖:看来改变这等大明文人的观念和行为,要和开垦荒地一样,从基础做起。 —— (本章完) 第449章 琼江河谷(三) 第449章 琼江河谷(三) 1640年 12月 26日,寒风掠过琼江河谷,永平堡(今俄勒冈州塞勒姆市)的寨墙在冬日暖阳下泛着冷光。 作为新华重点开发的农业区域,琼江河谷独特的地中海气候为这片土地带来了得天独厚的农业优势,也让在此拓殖的移民们对未来充满期待。 这种气候的显著特点是冬季温和多雨,夏季干燥少雨,且全年光照十分充足。 这样的气候组合对农业生产而言,可谓是老天的馈赠,带来了三重不可多得的优势。 其一,冬季的降水充沛且持续时间长,如甘霖般滋润着土地,让土壤在作物休眠的冬季充分积蓄水分,保障了良好的土壤墒情。 这就大大减少了来年春季播种时的灌溉需求,为农业生产节省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成本。 其二,夏季干燥少雨的天气,有效抑制了病虫害的滋生和蔓延,降低了农作物患病虫害的风险。 同时,干燥的气候延长了作物的生产期,让农作物能在充足的光照下进行光合作用,积累更多的养分。 其三,夏季较大的昼夜温差是提升农作物品质的关键。 白天充足的光照让作物高效生长,夜晚的低温则减少了养分的消耗,有利于农作物果实中分的积累和风味物质的合成,使得这里产出的农作物口感更佳、品质更优。 去年和今年两季收获的数千吨小麦,在口感上就比金川河地区(今弗雷泽河谷)所产的稍稍胜出一筹,这便是琼江河谷气候优势的有力证明。 相比之下,金川河谷和启明岛则属于典型的温带海洋性气候,虽然全年湿润,为农作物生产提供了持续的水分,但夏季凉爽的气温却限制了诸多喜温农作物的成熟度,使得部分农作物的品质和产量都受到了一定影响。 琼江河谷的土壤条件同样堪称一绝,这里的土壤主要以火山灰衍生土为主。 这种土壤具有高孔隙度与出色的保水性,能够很好地调节土壤中的水分含量,既不会让作物因缺水而枯萎,也不会因积水而烂根。 更重要的是,玄武岩等火山岩风化后会释放出大量的铁、钾、镁等元素,为土壤增添了天然的肥力,让农作物在生长过程中能够吸收到丰富的营养。 而新华境内其他地区的土壤条件则各有局限。 比如金川河谷的冲击土虽肥沃,但黏土含量高,在雨季时容易形成积水,进而限制农作物的根系发育,影响其正常地生长。 比如启明岛上的土壤主要以砂砾和石灰岩为主,保肥能力差,而且部分区域受海风影响,盐碱化严重,需要持续施以鸟粪矿或者人工粪肥,才能为农作物提供生长所需的养分,促使其健康生长。 至于新华湾(今西雅图所在的普吉特湾)地区,主要是以冰川沉积土为主,土层较薄,深层养分不足,也需要持续地人工施肥,才能提升田地肥力,保障农作物的产量。 除此之外,琼江河谷还具有甚为优越的地形条件。 这里有广阔的平原面积,整个河谷宽约五十公里,长约三百公里,可耕地面积超过两百万公顷,是新华境内最大的连片农业拓殖区。 如此广袤的连片土地,为大规模农业开发提供了绝佳的基础条件,便于进行统一的规划和管理,也有利于农业机械化的推广。 反观其他地区,金川河谷虽有大片平原,但两侧山地挤压导致可耕地分散,而且还需应对周期性洪水威胁,对水利建设要求极高,增加了农业开发的难度和成本。 启明岛和新华湾两地以丘陵为主,可耕地面积零散而狭小,限制了大规模农业开发。 琼江河谷大部分区域海拔都低于两百米,充足的光照条件让该地区无霜期长达200-240天,远超金川河谷(160-180天)和启明岛(160-190天)。 这漫长的无霜期能使这里几乎能种植所有类别的农作物,从喜温的玉米、水稻,到耐寒的小麦、土豆等,都能在这里找到适宜的生长环境。 正是得益于这些优越的地理环境和农业条件,新华政府列为国家重点农业开发地区,在政策和物质保障上给予了大力支持,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从而保证大量输入的移民都能吃饱肚子。 自1637年开始拓殖以来,短短四年时间,移民拓殖部便向子午河专区输送了两万一千多移民,其中超过百分之八十都集中于琼江河谷。 截止到1640年11月,整个河谷地区开垦出了二十八万亩耕地,粮食总产量达到九万余吨,其中六成以上为玉米和土豆,为新华的粮食安全提供了有力保障。 随着琼江河谷农业开发的不断推进,为了更好的进行管理,该地区先后设立四个县。 会川县(今波特兰市)作为最早设立的县之一,地处河谷下游,交通便利,商业逐渐兴起,成为子午河专区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 沐阳县(今华盛顿州温哥华市)虽然不在琼江河谷,但凭借子午河北岸优越的地理位置,在物资转运和贸易往来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临近会川的曲沃县(今俄勒冈城),经过三年开拓,农业基础扎实,是粮食生产的重要区域。 而今年八月刚刚建立的淮安县(今麦克明维尔市),则是为了适应琼江河谷中段地区快速增长的移民和农业发展需求而设立的。 永平堡是琼江河谷最南边的拓殖区,虽然设立时间不长,但凭借当地优越的农业条件和众多移民的辛勤耕作,发展势头迅猛。 “永平拓殖分区未来一年的工作,仍旧是继续垦殖,扩大新拓耕地规模。”叶青敲了敲挂在议事厅墙壁上的拓殖分区地图,目光扫过在场的拓殖官:“现在正值冬闲时节,但我们所有人却不能闲下来。” “首要任务是疏通现有的灌溉主渠,扩建新垦田地分支渠道,各屯需组织劳力清淤拓深,确保水源能顺畅地流入所有的田间地头。安民、兴农两屯要牵头修建垮屯引水渠,解决东部高地数千亩耕地缺水问题。” 他指向永平堡南侧:“广济、丰裕、石滩、穆沟等几个屯需带领新移民开垦清溪河南岸荒地,在明年三月底完成四千亩新耕地丈量规划和土地平整。” “在开春后,优先种植耐寒土豆和玉米,以增加拓殖区粮食产量。每屯需按人头划分垦荒任务,秋收时按产量考核奖惩。” “物资方面已协调专区调拨一百六十把铁犁外,还有二十匹挽马和五十头耕牛,在未来三个月陆续运来。” 说到最后,叶青补充道:“各屯要建立农具和牲畜使用登记制度,专人负责管理和维护,防止不必要的损坏。另外时,需组织拓殖移民进行农业生产知识的讲座和宣导,确保所有人都懂得一些基本的耕作技术。” “我们明年的目标是,将现有耕地规模扩大至两万亩以上,粮食总产量力争达到……四千吨!” “大人,所有已开垦的农田全都栽种玉米和土豆吗?”一名屯长皱着眉头问道。 “新垦田地主要以土豆和玉米为主,按3:7的比例播种。”叶青说道:“去年和今年垦出的农田以4:6的比例播种小麦和玉米。” “在短期之内,我们永平拓殖分区需要解决的是能不能吃饱的问题,以及可以容纳多少新移民。待三五年之后,熟地耕种面积具有一定规模,我们再考虑吃得好不好的问题。” —— (本章完) 第450章 新吏(一) 第450章 新吏(一) 1641年1月3日,初冬的暖阳刚穿透晨雾,洒满大地时,刘文成乘坐一辆牛车,来到了永平堡西南十几里外的合湾屯。 赶车的屯民与几名轮值民兵打了一声招呼,径直驶入寨子,往屯署公房行去。 “到了,刘书办。”牛车停了下来,那车夫讨好地朝他笑了笑。 “嗯。”刘文成矜持地应了一声,从车上跳了下来,下意识地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服,然后抬头望了过去。 随即,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 没有雕梁画栋的官署,没有吟诗作对的幕僚,入眼所及之处,满是扛着木料的移民,夯土声、嘶喊声、吵闹声,铁器碰撞声混杂着扑面而来。 寨子一侧的空地上,几个穿着短褂的汉子正用墨斗在地上放线,旁边堆着泥土(水泥)、砖石和一根根木料。 还有一群妇人,正赶着一群鸭子朝不远处的小溪觅食。 在寨子外面不远的田垄间,三三两两的移民正弯腰平整土地,铁犁划过黑土的痕迹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这里便是永平辖下的屯殖官署所在? “哟,这是刘文书吧?”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传来。 循声望去,是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脖子上挂着一条汗巾,手里拎着一本记事板。 “敢问……”刘文成拱了拱手,小心地询问。 “有啥敢问不敢问的!”那汉子笑着说道:“我是合湾屯的民兵队长,叫张大河。前些日子,便收到了叶大人的公文,说是给我们派来了新文书。走吧,不要愣在这里了,周屯长在公房里还等着你呢!” 刘文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说道:“有劳张队长……” 他本想再多寒暄几句“久仰”、“幸会”,却见张大河径直转身就走,步履生风,只得快步跟上。 公房门口,出来两个屯民,看到张大河便笑着打招呼:“张头,新文书来了?” 张大河扬了扬下巴:“叶大人亲点的人,都机灵着点。” 公房是三间连在一起的砖房,屋顶压着青瓦,墙角还堆着许多未拆封的麻袋。 屋内中央摆着两张松木桌,桌上摊着一堆文书资料,封面上分别写着“田亩台账”、“物资消耗”、“工时登记”,七八个穿着粗布短打的男子围坐在木桌两边。 刘文成注意到他们裤腿都沾着泥点,有个年轻人的草鞋还破了洞,露出黑黢黢的脚趾。 合湾屯的周屯长则站在墙边的木板草略图前,手里捏着炭笔标注着什么。 见张大河领着刘文成进来,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点了下头:“来了?先坐。” 刘文成闻言,寻了一个木凳坐下,并不动声色地移了移位置,与那几个“泥腿子”稍稍拉开了点距离。 半响,周作民转过身来,先是扫了一圈众人,然后伸手指了指刘文成:“这位是拓殖分区派来的刘文书,以后诸多事项也要向他通报。现在,汇报各组工作进度。” 一名面容枯瘦的汉子首先发言,他粗糙的手指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我们一组到昨天为止,已垦出三十五亩地,但引水渠还未修建,估摸今明两天能成……” 接着是二组的汇报:“……新垦耕地三十二亩,修建水渠七百五十米……” “……三组伐木一百二十棵,清理荒地二十六亩,考虑到要挖掘大量树根,我们需要申请几头耕牛……” “……” 刘文成听得昏昏欲睡,这些琐碎事务与他想象的“江山作画”相差甚远。 “刘文书?”周作民突然点名,“说说你的想法。” 刘文成顿时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先是整了整并不存在的宽袖,朗声道:“某以为,合湾屯拓殖之要在于施行德政。可效仿《周礼》设庠序,教民礼义;仿汉代常平仓制,春借秋还,予屯民自由耕作之利……”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卷书稿,“在来之前,我于永平堡耗费数日之功,拟写的《屯殖十二策》,请周大人过目。” 屋内突然安静,众人皆投来异样的目光。 周作民接过文稿,扫了两眼,眉头越皱越紧。 “周大人,若是哪里看得不明白,下官可解释一二……”刘文成见状,小心地说道。 这位合湾屯的拓殖官该不会不认字吧? “刘文书……”周作民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知道我们现在最缺什么?” “这……教化乃为政之本……” “是耕牛,是挽马,是劳动力!”周作民突然拍桌,震得碳水溅出了水瓶,“全屯一百二十多移民,需要在三月底垦出八百亩地,仅凭这点人口千难万难。但拓殖分区下达的目标必须严格完成,这得需要调动所有的人力,合理安排诸多屯殖事务。” “还有,迄今为止,尚有三十多户移民未住进正式的房屋,挤在四处漏风的草棚里,因为缺乏足够的铁钉,搭不起木板屋!近日,阴雨连绵,生病者众多,但短时间内无以诊治用药,他们需要的是医生,是药品!” 他抖着那份文稿,“你这教化的功夫,可能济事否?” “大人……”刘文成低声反驳道:“大人,须知治理地方当以教化为先,属下曾向专员大人上《琼江拓殖疏》,提及‘以德化民’之策……” “专员大人可曾采纳?”周作民不耐地打断他。 “呃……”刘文成顿了一下,斟酌着语言:“专员大人看完属下的《琼江拓殖疏》后,便发来任命,让属下前来永平拓殖分区理事……” 这说明,专员大人是认可我的! “哦,是吗?”周作民拿起桌上的《工时登记表》翻到某页,“前日,第五组上周有移民诈病虚应工时,吃了钱粮却未出工;昨日,第六组有五户移民因农具分配不均吵到官署。这些事,你可能“以德化民”来解决?” 他将册子推到刘文成面前,“你先将这两桩问题查清楚,明日给我具体缘由。记住,要有实证,不是空谈。” 刘文成接过表册,眉头紧皱:“大人,属下虽为屯堡文书,但好歹也是读书人,怎能做这等胥吏杂役之事?” 周作民闻言,脸色一沉:“刘文书,在拓殖区,每个人都得任事做工,服从上官差遣,不得有违。临来之前,叶大人没告诉你吗?新华没有闲人,更没有什么‘劳心者治人’的规矩。你若是不愿做,现在就可返回永平堡,向叶大人辞去文书一职!”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刘文成头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见周作民已经转头向屋里其他几人交代事务,不再理会他这个“读书人”,顿时就泄了气势。 会议很快散去,众人自去做事,只剩刘文成捏着那本《工时登记表》站在公房门口。 初冬的风卷着细尘扑在他脸上,带着松木和湿泥的气息。 他望着寨子里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书稿的边缘——那份被周作民斥为“纸上谈兵”的《屯殖十二策》,此刻像块烙铁般揣在怀里。 “刘文书,你还愣着呀?”张大河腰下挎着刀从旁边走过,粗布短褂的肩头洇着汗渍,“屯长说让你跟我去三组,先把今日出工的户数核清楚。” 刘文成喉头动了动,想说“君子不器”,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干巴巴的“晓得了”。 他跟着张大河穿过寨子,脚下的土路坑洼不平,刚下过雨的泥地里嵌着无数深浅不一的脚印。 他小心翼翼踮着脚走,但裤子下摆还是沾了不少泥点。 —— (本章完) 第451章 新吏(二) 第451章 新吏(二) 合湾屯位于武鸣河(今米尔克里克河)一处几湾,蜿蜒流淌数里便汇入琼江,形成几道连续的河湾,遂将该拓殖点起名合湾。 下午六时许,在屯寨东头的一片荒地上,四十余移民仍在挥着锄头和铁镐,将一根根深埋于地下的树根挖出,农具落下的“咚咚”声里,混着此起彼伏的号子声。 对于一些特别巨大的树根,则用一尺高土垱围起来,往里面灌满水。 当土垱里的水蒸发了或者水位低了就再加水,使其泡上几个月,用杂草盖上,直到把树根泡死。 有时,还会往里面加些粪尿加快树根分解,最后只剩树根的主干,没了那些须须毛毛,树根就会变得好拔得多。 张大河走到近前,扯着嗓子喊:“都停一停,刘文书来核工时了!” 移民们纷纷直起身,有人捶着腰,有人用汗巾擦着脸,还有人趁机坐在了树根上,抄起水壶大口大口地灌着。 每个人的手掌都沾着黑泥,指缝里嵌着草屑,神情皆显疲惫。 刘文成打开登记表,刚要开口问“姓名籍贯年龄”,张大河已经递过来一个竹筒,里面插着几十根刻了记号的木牌:“按牌子数,出工的领了牌,临近收工交回。你数数今天收了多少牌,再对对名册上的户数。若是有差额,便予以核对查证。” 刘文成捏着木牌,冰凉的牌面硌得指尖发麻。 他学着张大河的样子挨个儿核对,可移民们操着各种方言,甚至还有朝鲜和倭人混杂其中,他记了半天,账本上的数字还是对不上名册。 “这……这怎么回事?”他急得额头冒汗,木牌在手里晃得哗哗响。 张大河凑过来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一行:“李老栓家你记成两人了,实际他婆娘今儿去帮着打草料喂牲口了,不算垦荒工时。” 他拿起炭笔在册子上划了道斜线,笑着说道:“咱这工时分细作、粗作、杂役,不一样的活计记法不同。你得问清楚干啥活,下来再核对一下本人,不是光数人头。” “哦,哦……”刘文成面色微赧地点了点头。 在记录册上,他写的数字有些歪歪扭扭,因分不清“细作”和“粗作”工时反复涂改,页边满是墨团。 核对了工时,却又听到河边传来争吵声。 几个汉子互相揪着对方的衣襟,唾沫星子溅在彼此的脸上。 “明明是该轮到我们使用耕牛,你凭啥抢先要用?”一个瘦小的汉子吼道。 高个汉子梗着脖子,不停推搡着对方,一脸的不服:“我们这边的垦荒工期最急,合该我们先用!” 刘文成下意识想上前劝诫一番“和为贵”,却见张大河几步冲过去,将腰下的腰刀摘了下来,带着刀鞘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 “吵啥!吵啥!……”他将人驱散开来,瞪着眼睛:“拓殖区禁止私斗,违者重惩!你们一个个都想关黑屋子吗?……是不是都吃饱了没事干!” “牛马牲畜,还有大型农具的使用,一律按照提前申请报备的时间使用,不得抢先他人排队时间。一个个的干活没规划,也不知道提前报备,活该耽误工时!” “你,你,还有你,将耕牛还给人家。下来自个去物资处申请报备,规定你们什么时间用,就什么时间用。若是再敢持强插队,老子不仅要打你们板子了,还扣你们几顿饭食!” 刘文成看着张大河三言两语就平息了纠纷,不由愣在了原地。 他口中所说的那些“礼之用,和为贵“的道理,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远不如此番粗暴简单。 那高个汉子甩着胳膊悻悻离去,经过他身边时,深深地瞥了他一眼。 也许是自己敏感,也许是对方那阴郁的表情,感觉那眼神似乎蕴含着对他的不屑和轻视。 这让他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心中一阵悸动。 刘文成低头看着记录册上歪歪斜斜的数字,忽然觉得那工整的《屯殖十二策》墨迹,远不如这沾着泥点的炭笔字实在。 百无一用是书生呀! 接下来的日子,刘文成被扔进了实打实的拓殖事务里。 天不亮就得跟着周作民去巡查水渠,踩着露水丈量田垄,深一脚浅一脚去核对工时,发放饭票。 周作民手里总拿着根木制测绳,每走十步就弯腰在地上插根木签,嘴里念叨着“坡度太陡,水流会冲垮渠岸”,然后让他记下“需加固渠堤若干米,关键部位用石料或水泥填充”。 他起初用不惯测绳,丈量时要么拉不直,要么数错计数,周作民在吼他几句后,不得不亲自指导他重新测量,直到数据准确为止。 晌午,在田野中吃饭,他捧着粗瓷碗,看着碗里的玉米馒头和玉米糊糊,忽然想起大明县衙里精致的茶点,还有一众文人举办的风雅诗会。 一些年纪尚幼的孩子无不大口吞咽着食物,妇人会低声告诉他:“快吃,吃完了有力气帮着拾柴火,不然夜里要冻着。” 他注意到,妇人手上缠着布条,指尖露出的地方结着厚厚的茧子。 “刘文书,下午跟我去盘库。”管物资的老郑吃完饭,抹了把嘴,递给他一副粗布手套,“仓库里的铁钉、木料和农具都得核清楚。前些日子,盘库少了三五斤铁钉,周屯长发了火。唉,我这脑子不怎么够用呀!” 仓库就在屯署公房后面,是整个堡寨少有的几栋砖石建筑之一,里面堆着各式物资:码得整整齐齐的粮种、捆成束铁锹、锄头农具、还有一桶桶鲸油、一罐罐盐巴和其他调料。 老郑拿着账本,每点一样,就让刘文成记一样:“新进铁钉四箱,一百零七公斤,今日少了二十六公斤,得下来核对一下用在哪了……” “铁锹三十五把、锄头四十二把、铁镐二十六把,镰刀倒是还有很多,嗯,有七十五把……” “鲸油还剩三罐,得省着点用了……” 刘文成蹲在地上清点农具,冰冷的铁屑沾在手套上,扎得手心发痒。 他数到第三遍才数清数目,抬头时看见老郑正用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账本上的数字密密麻麻,旁边还画着一个个特殊的编号,标注着每种物资的位置和库存数。 “这些都得记清楚?”他忍不住问道。 “当然!”老郑敲了敲账本,“少一根铁钉,盖屋时就可能少装一块木板。多报一斤菜油,说不定就耽搁食堂几天做饭。所有物资都得对上账,要不然短了什么,自己又说不清楚,可就要被问罪贪渎,会被发配北方苦役的。” 刘文成默默低下头,继续清点库房物资。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大明时,总听到那些府县六房胥吏聊如何绞尽脑汁地欺上瞒下,掏空地方官库,每当灾荒赈济时,都会面对空空如也的府库。 那些典库大使在出入记账时极尽潦草敷衍,从没认真管理过自己所负责的库房。 可在这里,每一根铁钉、每一斤菜油、每一把农具都连着屯民的生计。 在尚处于蛮荒状态的琼江河谷拓殖,不仅仅是垦荒,更是与天争命。 春涝、夏旱、秋冷,稍有懈怠就可能颗粒无收。 还有源源不断涌入的移民,嗷嗷待哺的工业,以及上官下达的诸多目标和任务,让所有拓殖屯民无不处于劳碌之中。 这种生存压力,成了击碎刘文成“士农工商”等级观念的重锤。 站在热火朝天的垦殖田地里,心中所念“读书人弯腰刨土,有辱斯文”想法在渐渐褪去。 因为,他发现不仅屯长周作民读过十余年的书本,乃是新华“国子监”--新洲管理培训学院结业的“读书人”,就连被他当做粗鄙之辈的民兵队长张大河竟也粗通文墨,看得懂文书,写得了报告。 而他们却终日穿行于田地泥沼之中,诸多“细作”、“粗作”活计也做得得心应手,极为熟稔,但却未曾表露任何读书人的高傲。 “在这里,能让地里的庄稼活了,让更多的移民吃饱肚子,才是真本事!”周作民曾如是说道。 某个晚上,刘文成在工作笔记里划掉了“士者劳心,农者劳力”,改成了“仓廪实而知礼节,先有仓廪,后有礼节”。 在物资贫瘠、生产不丰的拓殖区,蛮荒的土地上养不起“礼义”,活下去的务实计算,才是最实在的“德政”。 在合湾屯,那些看似琐碎的数字,其实是一个个移民的生计和希望。 他曾经鄙夷的“胥吏杂役之事“,才是新华治理的根基。 在新华做官,似乎跟大明的情形迥然相异。 “垦荒之道,非在文章,而在手足;治屯之要,非在教化,而在衣食。” —— (本章完) 第452章 破晓(一) 第452章 破晓(一) 1641年1月18日,渝州(今旧金山市)。 冬雨如丝,缠缠绵绵地打在专区公署的玻璃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 外面的天气湿冷而刺骨,官邸内的炭火盆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韩剑心头的寒意。 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手中的情报已被捏得皱成一团,边角沁出的墨渍染黑了他的指尖。 “这些消息可准确?”他的沉声问道,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愤怒和不甘。 他的助理梁富水站在阴影处,低声回道:“回大人,消息来自刘长官那里,说委员会和内阁已达成默契,只待全体大会走个程序,就会发布你的任命,断不会虚言。” 他顿了顿,补充道,“刘长官还托人带话,让您……让您暂且忍耐。” 韩剑转过身来,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今年三十有六,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眉宇间却刻下几道深深地纹路,那是常年边疆风霜与权谋筹划留下的痕迹。 “吕宋……”他冷笑一声,将纸团投入炭盆,火苗猛地窜高,映红了他眼中跳动的怒火,“这是准备将我发配到这片遍布瘴气之地,跟叛乱不断的土著打生打死吗?” “呵,说是去开拓新局,实则是个烂摊子,西班牙残余、桀骜不驯的土著、心怀鬼胎的各路起义(华人)队伍,还有虎视眈眈的荷兰人,让我去收拾,不过是想让我在那里耗尽锐气,再也回不来,给朝堂诸公惹麻烦!” “大人……”梁富水欲言又止,手指不安地绞着袖口,“大人,据闻,中枢和内阁指摘你……在永宁拓殖区太过激进,恐生边衅。” “激进?”韩剑冷笑一声,转身走到悬挂地图的墙边,一把拉开帷幕,“开疆扩土乃国之大计,而且为我华夏子民开辟更多生存空间,更是我辈当务之急。哼,就西班牙人那副德行,哪里还用得着我们去主动挑衅!” “唐斯海战,西班牙海军一战尽墨,别说太平洋地区无有可堪一用的海上力量,就连他们视为禁脔的加勒比,怕是也抽不出几条能打的战舰。” “你信不信,就算我们新华将拓殖点直接设置到圣迭戈湾,西班牙人也会佯装不知,任由我们拓土占地。除非,我们将战舰开到阿卡普尔科港,或者进抵巴拿马,估计他们才会不情不愿地动弹一下。” 他越说越激动,双手撑在地图两侧,指腹因用力而发白:“要依着我的看法,我们新华就应该趁着西班牙人目前最为虚弱的时候,对其发动雷霆一击,彻底摧毁整个西属美洲殖民当局的军事潜力,让他们不再成为我新华拓殖扩地的阻碍……” “大人慎言!”梁富水急忙打断,目光扫向紧闭的房门。 这番话要是传到本部中枢那里,这位上官怕是更要遭到压制和贬斥。 作为他的政务助理,多半也要受到牵连,跟着“倒大霉”。 韩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翻腾的怒意。 他走回窗前,推开窗棂,让刺骨的寒风灌入室内。 远处,永宁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如同一条蛰伏的野兽,随时可能咆哮着吞噬一切。 “小梁,你说……”韩剑忽然开口,声音飘忽如烟,被风吹得有些破碎,“若我们现在动手,会如何?” 梁富水浑身一震:“大人是说……主动挑起与西夷的战争?这……万万不可!” 这太疯狂了! 在我们新华,权归于中枢,事限于内阁,怎么可以自作主张,擅起边衅呢? 虽然,拓殖区属于半军事化管理模式,在诸多事务上也拥有一定的自主权,但这般有悖于中枢政令的决定,擅自向西班牙发起军事挑衅,无异于“造反”呀! “不,我们不会主动挑起战争。”韩剑轻声说道:“可若是西班牙人先动手呢?” “大人的意思是……”梁富水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悬着的心仍未放下。 “去年七月通过的《南进计划》,可曾限制过我们向南拓殖的界限?” “原则上不能越过北纬三十四度……” “我们最南边的拓殖点在何处?” “西陵堡(今加州蒙特雷市)。”梁富水应道:“去年八月设立的据点,迁有移民五十五人。” 韩剑忽然笑了,手指重重敲在北纬三十二度的位置——那里标注着“圣迭戈湾”,旁边用小字写着“西属小堡垒,无有驻兵”。 “若是我们的探索队‘不期’越过北纬三十四度,在圣迭戈湾建立一处‘临时’营地,只说是为了躲避风暴或修补船只,你说西班牙人会怎么做?” “探索队?”梁富水闻言,不由怔住了。 什么样的探索队要前往西班牙人眼皮底下去“探索”? 这不明摆着是……故意挑衅! “没错,一支勘察地理和土著民情的探索队。”韩剑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鹰,“我记得《南进计划》里有关地理探索的章程是这么写的,拓殖区可组建‘地理探索队’,携带自卫武器,在‘未知区域’建立临时据点,勘探所在地区矿产资源和土著部落详情,只要不超过三个月,无需报备中枢。” “我们在派出武装勘探人员时,只需在呈文里写明‘遭遇海上风暴,需临时靠岸休整’,谁能说什么?这意外嘛,我们都无法提前预料。你说呢?” “大人,这明眼人稍事琢磨,便知其中蹊跷……”梁富水提醒道。 “那又如何?我们可曾违反中枢政令?” “大人,你这又何必呢?”梁富水轻声劝解道:“此番行径,终会恶了中枢和内阁,对大人而言,委实……,委实……” “出力不讨好!”韩剑笑了笑。 “……”梁富水看着这位上官坚定的表情,情知他心意已决,根本不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的政务助理所能说服的。 “时不我待呀!”韩剑叹了一口气,走到炭盆前添了块松木,火苗噼啪作响,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虽然,还不清楚大明王朝能挺多久,但我知道留给它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情,需要早做安排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虽然不知道大明王朝寿终正寝的具体时间,但它死前的一些“临床表现”,韩剑还是了解一点。 最重要的历史事件便是松锦大战,经此一役,大明的关外精锐兵团几乎损失殆尽,辽东局势彻底陷入到难以挽回的境地,大明也开始进入倒计时。 当然,对于没有研究过明史的人来说,松锦大战何时爆发,以及何时结束,也是不甚了了。 但这场战役中,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却为众人所熟知。 洪承畴! 他在辽东战场的出现,就意味着这场大战行将开启。 崇祯十二年(1639年)正月,崇祯帝任命洪承畴为兵部尚书兼副都御史、总督蓟辽军务。 而去年(1640年)返回本土的移民船队也带回了辽东战场的消息,清虏于三月前出义州(今义县义州镇)筑城屯田,并不断派兵袭扰锦州。 洪承畴则于五月出山海关,与围困锦州的清军展开军事对峙,双方互有攻守,胜负泰半。 松锦大战的帷幕已缓缓拉开,若是没有强大外力的干预,以大明君臣的各种奇葩操作,此战的结局将注定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未雨绸缪,新华当做两手准备,以应此番危局。 其一,便是尽可能地动员新华在辽海地区的所有力量,或者去扯一扯清虏的后腿,或者给予明军辽东军团以援助,从而改变双方之间的军事实力对比。 其二,那就是在无力阻止明军大败的情况下,就要制定清虏入关后的各项预案,做好长期干涉大明局势的心理准备。 而在此种情势下,新华就要竭力稳定本土安全,消除任何可能存在的军事威胁,以防在抽调大量军力和资源投入大明局部战场时,被人掏了家,袭了后路。 故而,韩剑才坚定地主张先发制人,在西属美洲殖民当局无法获得其本土支援的情况下,发动一场短促而有力的战争,重创他们在美洲殖民领地的军队,尽可能地削弱西班牙人的军事实力。 若是能一举解除西班牙人的武装,使其无法再构成对新华的军事威胁,那是最为理想的结果。 即使,这一场战争不能尽歼西班牙军队,但也要给予他们一个最为沉重的打击,摧毁他们军队的战斗意志,让他们以后从心理上就对新华产生畏惧。 韩剑看着炭盆里的火焰不断跳动,轻声说道:“他们想让我在吕宋耗尽锐气,可他们忘了,拓殖者的锐气,从来不是在朝堂上磨出来的,是在惊涛骇浪里炼出来的。” —— (本章完) 第453章 破晓(二) 第453章 破晓(二) “长安,是寓意着我新华长治久安,还是彰显我们新华欲复汉唐之势?” 1月28日,晨雾还未散尽,轻纱般的雾气笼罩着长安堡(今萨克拉门托市),将新砍伐的红杉木和夯土所筑的城墙晕染成朦胧的剪影。 几名骑马的军官踏着晨露奔至堡寨大门,陆军第五混成营指挥官雷鸣春猛地勒住战马,马腹下的铁蹄在湿滑的黄土路上擦出几道浅痕。 雷鸣春看着堡寨门楣上的两个字,微微颔首,然后笑着朝身旁的几名同伴问道。 他踩在脚蹬上的军靴沾了不少泥点,被风吹得已经干涸,在皮革表面龟裂成网。他左肩的深蓝色呢绒军服被燧发枪背带磨出毛边,露出底下靛青色的布衬里。 一周的野外拉练让这位刚满二十八岁的指挥官面容带着倦色,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依然锐利如初,扫视着堡寨内外的景象。 几名军官纷纷勒住马缰,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门楣。 一连连长邱成松率先开口,他嗓门洪亮:“依我看,长安这名字应该是将两个意思都占了!咱们新华在这新洲大陆拓殖扩地,不就是想让华夏子民在这里长治久安?至于复汉唐之势……” 他抬手向南一指:“等咱们碾碎了西班牙人,然后旌旗向东,尽占新洲大陆,势力直抵大西洋,让这个世界上到处都飘扬着咱们新华的旗帜,这不就是汉唐气象嘛!” 参谋官沈从辉扬了扬手中的马鞭:“这长安堡去年七月设立,韩专员亲自题的名。当时他说,中央谷地,沃野千里,形似关中,合该有一座赫赫名城,遂将其命名为长安。” “呵,也就是说这位韩大人有将此地引为我新华首都之念。此番行径,不言而喻,乃为行汉唐之举。长安,当为我新华男儿不断扩土拓地的号角!” “说得好!”雷鸣春勒转马头,望着堡寨内炊烟袅袅的景象,马蹄踏在尚未完全夯实的黄土路上,溅起细碎的尘土,“咱们第五混成营去年八月组建,上个月从启明岛一路颠簸到此,不就是为了让这‘长安’二字名副其实?” 此时的长安堡正值建设初期,木料和夯土搭建的城墙不到两米高,几座突出的棱台,架着一门门火炮,炮口裹着防雨油布,几面新华赤澜五星旗在望台上高高飘扬。 堡寨内的街道已初具雏形,中间是宽约八米的主街,水泥只铺了一半,露出底下的黄土,两侧错落分布着原木和砖石搭建的民居、官署、仓库和供销社。 几名移民正赶着牛车运送石料和木材,车辙在稍显泥泞的路上压出深深的凹槽,车把式甩着响鞭吆喝的声音,与远处炼金场传来的“咣当”冲击声交织在一起。 “刚刚结束的拉练,暴露出部队许多问题呀!”雷鸣春牵着战马缓缓走在街道上,脸上带着几分忧色。 街边几名正在砌墙的移民停下手中的活计,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孩童盯着邱成松牵着的白马,小手偷偷扯了扯母亲的衣角,被母亲笑着拉回身后,往他手里塞了块玉米饼。 “确实,新兵技能生疏,体能太差,而且各个连队之间也缺乏必要的配合,简直就是……”沈从辉苦笑着摇摇头,“昨天五公里急行军,第一连有十七个新兵掉队;实弹射击更别提了,有装填时忘倒火药的,有燧发机卡壳不会修的,甚至有人把铅弹和火药往枪管里塞反了,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还有夜间宿营,更要命,岗哨打瞌睡,篝火离帐篷太近差点烧了弹药,简直就是一群没经过打磨的生铁,若是上了战场,怕是要一战而溃,折了我新华陆军的名头!” “长官,这也不怨我们呀!”邱成松梗着脖子抱怨道:“部队八月组建,新兵九月入伍,训练不到三个月,便被塞入运输船晃了半个月,一股脑地运到这里。到这儿还未休整十天,你就带着我们搞长途拉练,这表现能好的了吗?” “你觉得我们的敌人会等待我们做好所有准备工作后,再发动进攻吗?”雷鸣春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瞪向邱成松。 “可是……”邱成松心里一突,聂聂地说道:“可是,我们第五混成营属于预备部队呀……” “混账说法!”雷鸣春冷声斥道:“咱们就算是预备部队,拉到战场上照样也要见真章!若是西夷打来,你去告诉他们,说咱们是预备部队,打不得仗,要等一下,待我们新华野战部队来了,再拉开架势干一场?” “……”邱成松顿时语塞。 第五混成营去年八月才组建而成,而且妥妥的是支预备部队,也就是所谓的架子营。 除了第一连满编125人外,其他四个连队和配属的炮兵排只有军官和少量资深士官,每个连20-30人,加上营指挥部,总员额才240人,尚不及编制的一半。 半个月前,才从启明岛本部投送至永宁湾拓殖区,陆军部要求他们一边整训,一边承担起拓殖区的戍守防卫职责。 在中枢和军方高层看来,永宁拓殖区虽然要实施《南进计划》,扩大拓殖规模,但考虑到给地方划出了一道黄线--南扩范围暂时不得越过北纬三十四度,想来对西班牙人的刺激程度有限,不至让对方做出“过火”的反应。 故而,便将这支尚在磨合整训的新部队调了过来,作为新华在永宁地区的军事存在,略表军事威慑。 反正又不会打大仗,部队可以慢慢训练,逐步提升战斗力。 偶尔,有空的时候,还可以拿周边“不服王化”的土著部落练练手,见见血,一年之内,应该可以整训到位,具备一定的作战能力。 “永宁湾是我新华南疆所在,而我们第五混成营当为其屏障,保辖下近万子民的安全。”雷鸣春望向远处的青龙山脉(今内华达山)的雪峰,沉声说道:“所以,部队战力的提升刻不容缓。” “传令下去!”他转头看着几名军官,“从明日开始,按照陆军操典提高训练强度,尤其是急行军和作战队形转换等科目,必须在两个月内全部达成部队优良级别。” 他拍了拍马鬃,露出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笑容:“既然,韩专员给这里取名长安,咱们总得对得起这两个字!” —— “稍息!”韩剑朝几名立正敬礼的军官回了个标准军礼,他身上的深蓝色呢绒制服沾着些许金粉,显然刚从黄金加工场过来。 众人偷眼瞄去,他身后跟着两名挎刀卫兵,还有金矿督办捧着的黑漆木盒,里面隐约可见金块的反光。 “听说,你们刚搞完一场野外拉练?”韩剑扫了一眼列队的军官,“不知训练效果如何?” “回专员……”雷鸣春露出一丝苦笑,“部队拉练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 “差强人意?”韩剑盯着他的眼睛,“那可堪战否?” “不堪大战。” “……”韩剑的脸色沉了下来,“若是对上西班牙人,你们可有一战之力?” 雷鸣春上前一步:“回专员,若是当面之敌仅两三百之数,我部当能一战,并击而胜之。若是敌军势大,恐力有不逮。……呃,因为第五混成营编制不齐,仅第一连为满编,其余连队和炮排乃为空架子,员额不足编制的三成。” “若是给你补上兵员差额,第五混成营需要多久才能发挥出你部应有战力?” “三到五个月。” “若是,再配给你部千余民兵部队,你可能攻占一两处西班牙沿海城镇?” “嗯?”雷鸣春闻言,顿时愣住了,“跨海往攻西属美洲殖民领地,当需海军配合,我第五混成营恐无法单独攻占西班牙沿海城镇。” “且不去考虑海军的事。”韩剑摆了摆手,“我只是问你一句,若是我新华与西班牙再起战事,你们作为永宁湾拓殖区唯一的戍守部队,能不能战?” “……能战!”雷鸣春腰背一挺,肃然道:“首战用我,用我必胜!为新华而战,虽死不屈!请专员放心,两个月内,我部保证达到陆军作战标准。西班牙人敢来,我们就敢让他们有来无回!” “嗯,很好!”韩剑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我要的不是守,是能打出去。要记住,最好的防守方式,就是进攻,进攻,再进攻!将战火烧到敌人的领土上,最大限度的重创敌人,削弱敌人。” “是,专员!”雷鸣春大声地应诺道,但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疑虑。 打出去,难道我们要主动向西班牙人发起进攻? 韩剑望着远处的青龙山脉,悠悠地说道:“记住,长安二字,一半是安居,一半是亮剑。你们的刺刀,就是我们最坚实的城防” —— (本章完) 第454章 破晓(三) 第454章 破晓(三) 2月5日,小雨,宜川堡(今加州伯克利市)。 雨水顺着藤盔的缝隙滴落,在姚顺子的鼻尖悬了片刻,最终砸进泥泞的操练场。 他攥紧手中的燧发枪,枪管早已被雨水浸得湿滑,掌心渗出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让握持变得愈发艰难。 “装填!”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民兵队长魏大山的声音穿透雨幕,像铁锤砸在耳膜上。 姚顺子手忙脚乱地摸向腰间的火药袋,指尖却因寒冷而僵硬,差点把药包掉落泥里。 身旁的老移民潘癞子啐了一口,低声笑道:“你狗日的,火药湿了,待会连个响都没有!” 姚顺子瞪了他一眼,咬牙将火药包弄破,倒进枪管,再塞入铅弹,随即摸出通条狠狠压实。 他的动作比旁人慢了一拍,队列里已经有人完成了装填,正偷眼瞄向队长,等待下一步指令。 “举枪!”魏大山厉喝。 前后两排八十余支燧发枪齐刷刷抬起,枪口指向远处的草靶。 雨水顺着枪管流淌,在燧石机括上积成细小的水洼。 姚顺子眯起眼,试图瞄准,可雨幕模糊了视线,草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只剩下一道朦胧的影子。 “第一列,放!” “砰!砰!砰……” 枪声在雨水中显得沉闷,超过三成的火枪没有打响,硝烟尚未散尽就被雨水浇灭。 姚顺子的枪迟了半息才响,后坐力震得他肩膀发麻。 远处的草靶上,只有零星几个弹孔,大多数铅弹不知飞去了哪里。 “第二列,放!” “砰!砰!砰……” 哑火率依旧超过三成,而且击中草靶也是寥寥无几。 魏大山黑着脸走到队列前,靴子踩进泥坑,溅起的泥水沾在姚顺子的裤腿上。 “就这射击水平,西夷的骑兵冲过来,你们连一轮齐射都撑不住!”他猛地抽出腰刀,刀尖指向远处的海湾,“西班牙人的战船来了,你们是想等他们上岸,再跪着求饶吗?” 队列里无人应答,只有雨水敲打蓑衣和斗笠的细碎声响。 姚顺子缩了缩脖子,冷雨顺着帽檐流进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西夷会来吗? 去年冬天,也是大张旗鼓地搞民兵集训,说是西夷获悉我们新华于此拓殖移民,可能随时都要打过来,将我们所有人全部杀死。 可这都一年过去了,连天瘟疫都消散无形了,而西夷的影子却没见一个。 再说了,海湾入口有渝州城(今旧金山市)和北峡堡(今索萨利托市,旧金山对岸)扼守要津,两岸部署了大量岸防炮台,西夷想要闯进来,可没那么容易。 更不消说,上个月,本部那边还调了一支陆军部队过来,在防守上更是固若金汤。 你说,西夷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跑来我们永宁湾讨个没趣。 “队长,这雨天火枪可不怎么好使,西夷来了,估摸着也照样打不响几支。”队列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雨天会打湿火药,你他娘的不会提前准备一块干布条吗?”魏大山骂骂咧咧地说道:“每次装填前,在遮蔽火药包的同时,得先擦干枪口,打完后再立刻用干布裹一下。你们都要记住喽,在雨天干仗,只要你的火枪能打响,你就有很大概率杀死对面的敌人,并且还能比他活得久!” “这也太麻烦了!”有人小声地嘀咕。 “怕麻烦,那就去送人头!”魏大山冷哼一声。 “队长,这雨天浸得让人发冷,不如换刺刀对战吧。……好歹能热一下身子。”潘癞子提议道。 魏大山闻言,顿了一下,然后回头朝场边看了一眼。 “那就换科目!两两刺刀搏杀,都得按照实战来练!” 他转身走向武器架,开始向民兵们发放根根如同火枪一般长短的木棍。 永宁湾拓殖区民兵总队长施三发缓缓踱步走了过来,招了招手,将魏大山唤到近前。 “你们宜川堡的民兵训练效果比永宁(今奥克兰市)那边可差远了!”施三发掸着雨衣上的水珠,语气里带着点嘲讽。 “总队长……”魏大山搓着手陪笑,“你也知道,我们宜川人口少,拓殖工作重,到了冬闲时还要整修水利,兴建道路,把他们再抽调出来搞民兵集训,热情度是稍稍低了点。” “呵呵……,瞧你这话说的,搞得好似整个拓殖区就你们宜川的民兵最忙了。”施三发摇摇头说道:“所有拓殖点的移民哪个不是从年头忙到年尾?忙着垦荒就忘了拿刀?真打起来,西夷会等你修完水渠再动手?” “总队长,西夷不至于……打过来吧?”魏大山小心地问道。 “你说呢?” “去年,咱们永宁湾拓殖区分来了五千移民,加上既有的人口,那可就超过八千人了。咱们随便凑一凑,也能集结一两千武装民兵,即便不能与西夷列阵而战,但凭借坚固的堡垒营寨,怎么着也能挡住西夷数千大军的围攻。” “你觉得西夷不会这般头铁来送人头?” “嘿嘿……”魏大山笑了笑,低声说道:“想来,他们没这个胆量杀过来吧?” “以前嘛,西夷多半不会为了这片蛮荒之地,跟咱们打生打死。”施三发苦笑一声,“但现在,可就未必喽!” “为啥?” “三道沟(今加州科洛马小镇)的金矿!” “……”魏大山怔住了,“不至如此吧?” “你说呢?”施三发横了他一眼,“如果说之前咱们新华‘越界’屯垦,收纳原住民,以及走私贸易等种种行为,西夷在分身乏术的情况下还勉强能忍一忍的话,那么三道沟有一个大金矿的消息肯定能让他们生出觊觎之念,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唾手可得的宝藏!” “可发现三道沟金矿的消息都一年了,西夷也没见有动静呀?”魏大山诧声说道。 “你咋知道人家没动静?”施三发说道:“从阿卡普尔科港传来消息,墨西哥殖民当局早在两个月前便开始扩充兵力,准备在未来一年里,将军队人数从三千五百人增加至四千到五千人。你说,他们扩军的目的是为了啥?” “他们真的敢来抢我们新华?” “西夷在欧洲打生打死,还频频吃败仗,那兜里肯定早没钱了。再听闻咱们永宁湾这里有一座大金矿,你觉得他们会不动心?” 穷兵赎武的西班牙王国政府一直都在为“干瘪的荷包”而绞尽脑汁,他们为了继续进行欧洲争霸战争,以及援助自己的亲戚(奥地利),每年都要费大笔的金钱,这令他们的财政早已陷入到入不敷出的境地。 可以预见,在得知名义上仍属于他们的领土--永宁湾拓殖区有一个储量丰富的金矿时,他们的双眼会变得何等的通红。 这个时期,西班牙从美洲殖民地(包括新西班牙总督区和秘鲁总督区)掠夺的黄金和白银数量达到历史高峰,白银约250-300吨,黄金约5-10吨,其中百分之六十以上会被运回西班牙本土。 而永宁湾所在的三道沟金矿,仅凭简单的采掘工具,每年便可轻松出产2-3吨黄金--受限于新华政府的严格管控,尚未有大规模的民间淘金者参与。 这个数量接近于西班牙人每年从美洲殖民领地掠取的贵金属20%产量,对于急需硬通货的西班牙政府而言,绝对算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永宁湾距离墨西哥虽然有两千多里,但消息的传递并不慢。 即便,西班牙人未能亲自跑过来证实这个消息,但他们完全可以通过走私中心黑鲨岛获取相关的信息。 每年往来永宁湾的新华商船数以百计,总能将这里的情况带过去,继而让西班牙人知晓。 而且,永宁湾拓殖区政府似乎也没有刻意来封锁三道沟的金矿消息,几乎所有官员和移民都知道这处位于内陆的金矿。 倘若,金矿的诱惑不足以让西班牙人铤而走险的话,那么拓殖区政府半个月前派出的一支探索船,载着四十多名武装探索队员,准备前往圣迭戈湾地区“考察”当地的地理民情,恐怕也会进一步刺激西班牙人那敏感而又脆弱的心理。 —— (本章完) 第455章 微澜(一) 第455章 微澜(一) 1641年2月19日清晨,圣迭戈湾的海风裹着咸湿的水汽,穿过德阿尔卡拉传教站的木栅栏,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 远处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在晨雾中矗立,松木横梁上的漆皮早已剥落,露出深褐色的木纹。 十字架基座旁的四座土坟还没来得及立碑,松软的黄土上只是插着四根削尖的木棍。 那是去年天肆虐时,最后一批没能挺过来的西班牙人的安息之地。 “神父,他们在河(今圣迭戈河)的北岸已经搭起了木屋。”圣迭戈堡负责人塞隆·米尔·罗斯塔坐在祷告席上,轻声说道:“探查的人回来报告,新华人至少有四十人,还有一艘小型桨帆船停在浅滩。呵,船头上插着他们那面极具标志性的红色旗帜!” 教堂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将墙壁上斑驳的宗教壁画映得影影幢幢。壁画上圣徒的面孔早已模糊,唯有圣母的蓝色长袍还残留着些许靛蓝的颜料,像一块凝固的淤青。 四十七岁的传教士迭戈德拉米雷斯神父放下手中的《圣经》,他枯瘦的手指在书页上划出浅浅的痕迹,指关节因为常年握笔而微微变形,指甲缝里还嵌着未洗去的墨渍。 黑色的教士长袍罩在他单薄的身上,领口处沾着些许烛泪。 他望向窗外雾蒙蒙的海面,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忧虑的水汽。 “他们真的来了……”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手指不自觉地抚摸胸前的十字架。 “他们还带着……武器。”罗斯塔声音里透着一丝惶然,“而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二十八个人。除非,我们邀请那些印第安部落的土著过来,跟我们一起保卫圣迭戈堡。要不然……” 拉米雷斯神父沉默不语。 去年那场可怕的天疫情像魔鬼的镰刀,带走了圣迭戈堡一半的人,就连教区的胡安神父也死于疫病。 要不然,他这个本该在墨西哥城教区抄写经文的修士,也不会被派到这个被总督区遗忘的殖民据点。 “异教徒……”坐在角落的安东尼奥低声呢喃,他蜷缩在长椅上,身上的粗布衫打了好几块补丁。 他轻轻地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上帝不会容忍他们在这片神圣的土地上撒野。”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去年天让他失去了妻子和孩子,如今只剩下他在这里苟活于世。 拉米雷斯神父走到教堂门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晨雾已经散去大半,远处的海面呈现出一片灰蓝色,浪涛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 几只海鸥掠过浪尖,发出凄厉的叫声,像是在为这片土地的命运哀嚎。 向北望去,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而那些新华人估计就在那片树林的后面,像潜伏的野兽。 “去年这个时候,圣迭戈堡还有四十多个兄弟姐妹。”拉米雷斯神父的声音带着叹息,目光扫过栅栏外的一片坟地,“天带走了一大半人,连最强壮的铁匠迭戈都没能活下来。” “去年十月,我受大主教委托,带着十二个移民来到这里,继续坚守这片天主的领地。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现在能拿得起武器的,只有加西亚和其他十一个壮年男子,剩下的不是女人就是孩子,还有三个像安东尼奥这样还没痊愈的病人。” 他顿了顿,将目光又转向海面,“报信的船两天前就出发了,就算顺风顺水,到墨西哥城也要十五天。等殖民当局派来支援,至少又要一个月。所以,罗斯塔先生,我建议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并尽可能地做好防御准备。” 罗斯塔走到神父身边,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根据探查的信息来看,他们似乎不像是来贸易的。他们一来就建木屋、打木桩,分明是要扎下根的架势。哦,胆大妄为的新华人!他们难道不知道,这种行为是对我们西班牙王国的入侵吗?” “是呀,贪得无厌的新华人!”拉米雷斯神父皱紧了眉头,“他们从遥远的俄勒冈,一路推进到加利福尼亚,现在又将他们的拓殖据点这般赤果果地建在我们的近前。这是严重的冒犯行为,也是一种卑劣的挑衅。” “据说,新华人都是一群没有信仰的民族,他们心中丝毫没有天主的存在,也没有对其他宗教表现出应有的虔诚。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们?是异教徒,还是不信者(指拒绝基督教的人)?” “哦,上帝,他们若是占领了圣迭戈,那么我们教会持续数十年的布道成果将毁于一旦。是的,新华人会抵制天主教的传播,扼杀天主的福音,改变信徒的信仰。我希望,总督大人获知消息后,能深刻意识到这一点,继而卫护天主的神圣,驱逐新华人的入侵。” “神父,我们要不要派出人员去监视他们吗?”罗斯塔下意识地朝北方望去。 拉米雷斯神父想了想,摇摇头:“让玛莎去送些玉米饼吧,就说是邻居的问候。女人去了,不会引起他们的警惕,让她仔细看看他们的营地到底有多少人,以及来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玛莎是一名受洗的印第安少女,今年刚满十五岁。母亲死于去年冬天的天疫情,现在教堂帮着拉米雷斯神父做些舂玉米、缝补衣物的杂活。 —— 午后三时,阳光穿透云层,在沙路上洒下斑驳的光斑。 玛莎挎着藤篮走在海岸的沙路上,篮子里的玉米饼还冒着热气,用粗布盖着,布角绣着简单的十字图案。 她的粗布裙子下摆沾满了砂砾,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沙子上,每走一步都留下浅浅的脚印。 海风掀起她的头巾,露出额头上的疤痕——那是在受洗前被一名粗暴的西班牙移民推倒并撞上石头后留下的痕迹。 此刻,她因为紧张,疤痕处微微发红。 距离新华人的营地还有一百多米时,两个端着火枪的年轻人拦住了她。 他们穿着灰布短褂,袖口和裤脚都束得很紧,腰间系着一根牛皮腰带,挂着短刀和火药袋。 其中一个瘦高新华人的眼睛很亮,明显对她的到来有些惊讶,也有些好奇,上下打量着玛莎的藤篮,用一种没听过的语言向她发出询问,语调短促而清晰。 玛莎的心怦怦直跳,攥着篮子把手的手指发白,指节都在颤抖。 她用西班牙语结结巴巴地说道:“对不起,先生们……,我来送些饼子,给……给邻居。”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目光却忍不住瞟向远处的营地,像受惊的小鹿般快速扫视。 四五间木屋已经搭建起来,屋顶铺着茅草,用细藤捆得整整齐齐。 几个男人正在钉支撑架,锤子敲打木桩的声音“咚咚”传来,在安静的午后格外清晰。 他们还立起来了一座简易的瞭望塔,用四根粗木支撑,一名武装警卫端着火枪正在注视这边。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一个铁锅正在煮着什么,冒着袅袅白烟。 两名新华人互相看了看,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即那名瘦高男子小心地走了过来,探头朝她的藤篮里看了一眼。 玛莎赶紧将盖着的粗布掀开,露出里面尚有余温的玉米饼。 “你等一会!”他们示意玛莎停在那里,其中一名矮个新华人朝营地奔去。 片刻,他便领着一名西班牙面孔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 那青年穿着和新华人一样的灰布衫,只是腰间多了个皮质的笔记本,他的头发很短,而且梳理得很整齐,不像圣迭戈堡的西班牙人那样乱糟糟的。 “我们是新洲华*夏**共*和**国永宁拓殖区的勘探队,来此考察洋流和海岸环境。”勘探队西班牙裔翻译艾力克向玛莎露出一丝和善的笑容,“我们的船只出现了故障,船底有些漏水,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不会打扰你们的正常生活。” “你们……要在这里住很久吗?”玛莎小声地问道,脚尖无意识地蹭着泥土。 她在询问的同时,还不忘趁机数着营地里的人,他们没有女人和孩童,皆为青壮男子,粗略算下来有四十到四十五人。 他们的火枪靠在木屋的墙边,排列得整整齐齐,可以保证他们在遇到紧急情况下可以第一时间就能拿到武器,枪杆上的铜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比圣迭戈堡那些锈迹斑斑的火枪精致多了。 营地门口站着一个戴着草帽的男人,正在一本记事本上记录着什么,不时抬头朝这边眺望两眼,目光沉静而锐利。 艾力克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看情况吧。这里的海湾很好,沙子干净,水也深,适合停船。我们会和你们做邻居,友好相处。”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块方,递给玛莎:“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你们西班牙人不要做出任何威胁我们的举动。要不然,这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玛莎接过方,亮晶晶的,比她见过的任何果都要透明。 在圣迭戈堡,她吃过神父给的白,是淡黄色的,带着一股淡淡的焦味,而这两块像冰块一样,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她不由认真地打量这些新华人,他们跟自己的族人有着相似的长相:扁平的面部,较宽的颧骨,黑色的直发,以及柔和的表情。 他们似乎与那些高鼻深目的西班牙人截然不同,态度也非常温和,丝毫没有神父所描述的穷凶极恶样子。 反而,有一种隐隐的亲近感,像是看到远方的族人。 —— (本章完) 第456章 微澜(二) 第456章 微澜(二) 在返回的路上,玛莎的脚步轻快了些,手里紧紧攥着那两块白。 拉米雷斯神父和罗斯塔先生正在栅栏门口等她,看到她安全回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罗斯塔急忙问,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玛莎将看到的一切细细说来,语速比平时快了些:“他们大概有四十五人,五间木屋,一艘帆船停在浅滩,船帆收起来了,上面有红色的图案。他们有火枪,有刀剑,还有几条凶猛的猎狗,看起来像是要长期住下。他们说自己是地理勘探队,来考察洋流和海岸地理情况,还说要和我们友好相处。” 她把手伸了出来,露出掌心的两块白:“他们给了我……这个。” 罗斯塔从她手上取过一块白,对着阳光看,块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非常精致:“嗯,这是新华人生产制造的白,我在阿卡普尔科见过这些。不得不承认,新华人的手艺非常高明,在整个欧洲估计也没有人可以做出这般品质的白。” “异教徒的再甜,也藏着魔鬼的诱惑!”拉米雷斯神父把块放在鼻尖闻了闻,又赶紧放下,像是怕被玷污似的,“他们常年通过黑鲨岛做着走私生意,把丝绸、呢绒卖到新西班牙,换走我们的白银和羊毛。现在他们来到这里,又将贪婪的目光瞄向了我们的土地。” “他们既然要在这里常住,对我们而言可能是一种莫大的威胁。”罗斯塔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们力量单薄,但为了捍卫我们的尊严和荣耀,我觉得在遭到他们进攻时,还是非常有必要与他们拼死一搏。” “上帝会保佑我们的。”拉米雷斯神父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声音坚定。 “我们有二十八个人,其中十二个青壮男子,还有一些可做自卫的武器。”罗斯塔说道:“不过,我们的武器缺乏必要的保养和维护,其中五杆火枪的枪管已经生锈,还有两杆的扳机坏了。火药也只有一桶,还结着块,去年雨季漏了雨,估计威力要打折扣。” “哦,该死的!去年天爆发时,负责看管仓库的利奥修士染病去世,剩下的人都忙着照顾病人,等想起仓库时,火药已经受潮了。不要紧,这几天可以趁着天气晴好的时候,倒出来晾晒一下,筛掉硬块,还是能用一用的。” “对了,我们的木栅栏有好几处都坏了,去年冬天的一场暴风雨把木桩冲歪了,最东边的缺口能容两个人并排走,一直没来得及修。要是他们现在发起进攻,我们恐怕守不住。所以,我们需要全体动员起来,女人负责舂玉米、烧水,孩子帮忙传递消息,男人修筑寨墙和堡垒,每个人都要履行保卫家园的职责!” “玛莎说他们愿意友好相处,互不侵犯。”加西亚迟疑地说道,他是去年从墨西哥城来的移民,心中还存有一丝幻想,“而且,我听说新华人做生意也很讲规矩,曾去过黑鲨岛的水手说他们从不强买强卖,所有货物给的价钱也公道。也许……我们跟他们真的能做好邻居。” “友好?”罗斯塔冷笑一声,“异教徒和基督徒怎么友好?他们不信上帝,不敬圣母,在这里建木屋、修营地,就是想把这片土地变成他们的地盘!等他们站稳脚跟,就会像赶走那些印第安部落一样赶走我们!” “去年天疫情让我们死了一大半人,周边的印第安部落也死了数千人,现在人丁稀少,他们选在这个时候来,就是看准了我们的虚弱!” 拉米雷斯神父看了一眼聂聂不敢言语的加西亚,摇了摇头:“主说要爱你的邻居,但没说要爱异教徒。他们带来的再甜,也甜不过圣餐的葡萄酒,他们的刀锋再亮,也亮不过上帝的荣光。我们必须守住圣迭戈堡,守住传教站,等墨西哥的支援来!” 说着,他将玛莎手中剩的块一把夺来,然后狠狠地掷于地上,转身朝教堂走去。 看着众人散去,或带着愤懑,或带着恐惧,玛莎心中充满了疑惑。 那些新华人似乎不像坏人,而且一个个看起来还非常友善。 他们会冲过来杀人放火吗? 像神父说的那样,毁掉教堂,抢走粮食? 她的目光慢慢移到地上那块白,沾了些许泥土,在沙地上显得格外突兀。 她上前几步,蹲下身,小心翼翼将它捡了起来,放到嘴边吹了吹。 仅犹豫了数秒,她便伸出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 好甜! 再舔几口。 依旧……很甜。 甜味在舌尖散开,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心里的紧张也消散了些。 她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眉眼也展开了,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她站起身来,将那块果全都塞进嘴里,然后迈着轻巧的步伐,朝自己所住的小屋走去。 傍晚时分,海风转凉,带着海腥味的雾气开始弥漫,像一层薄纱覆盖在圣迭戈堡的屋顶上。 教堂里,一盏昏暗的油灯照亮了弥撒台,灯芯爆出小小的火,将圣像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 拉米雷斯神父做完最后的弥撒,双手合十,然后转头看着阴影里居民,他们的面孔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疲惫而茫然。 “好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你们去做。上帝会保佑我们的!”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 “神父。”罗斯塔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随即低声说道:“神父,明天你可以去一趟奥塔和西米两个部落吗?他们的营地离这里不远,一天就能走到。” “好的,我会去的。”拉米雷斯神父点头,他知道罗斯塔的意思。 神父没有应声,继续跪在圣像前,双手合十,嘴唇翕动着,声音轻得像羽毛:“主啊,请赐予我们力量……” 烛光照在他白的头发上,镀上一层金边,宛如圣子降临。 但在摇曳的光影里,他眼角的皱纹和紧抿的嘴角,却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与挣扎。 —— (本章完) 第457章 微澜 (三) 第457章 微澜 (三) 清晨,巨大的墨西哥城从沉睡中缓缓苏醒,冉冉升起的太阳透过圣弗朗西斯科教堂的尖顶,在石板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像上帝伸出的金色手指,轻轻触碰着这座殖民都城的脉搏。 清脆的马蹄声踏碎晨露,卫兵换岗的口令声带着金属质感,仆人匆匆的脚步声踩过积水的水洼,侍从官忙碌的身影与远处市集传来的辣椒、玉米饼的叫卖声交织,在总督府的庭院里织成一张属于殖民权力中心的晨网。 总督府的正厅里,粗大的木柴在火焰中噼啪作响,火星不时溅到炉膛外,被仆人用铜铲及时拨回。 温暖的气流裹挟着皮革的厚重、烟草的辛辣与淡淡的橙香氛——这是总督帕切科伯爵从马德里带来的香料商特制的熏香,据说混合了橙与檀香,此刻正弥漫在每个角落,掩盖着空气中潜藏的焦虑。 墙上悬挂着一幅粗陋而又模糊的美洲地图,牛皮制成的画布上,用墨水标注着一座座西班牙的重要殖民据点:从北部的圣菲(1607年建)到南部的利马,从加勒比海的哈瓦那到太平洋沿岸的阿卡普尔科,红色的线条犹如血管般在图上蔓延。 而在加利福尼亚半岛的北端,一个小小的墨点被标注为“圣迭戈”,正是此刻风暴的中心。 上午九时五十分,墨西哥城副议长拉萨罗德拉加尔萨的豪华马车停在了总督府的门前,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惊起几只鸽子。 他整理了一下深棕色的呢绒外套,袖口的金线刺绣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这件外套是去年才量身裁剪的,布料来自新华东平的呢绒工厂,金线绣料则是来自遥远的明国,至于精巧的玳瑁扣子,是东印度群岛的珍品,由新华人走私而来,唯有最后的缝制出自墨西哥城最好的裁缝之手。 他转头望了一眼钟塔的位置,此刻指针正指向九点五十五分,比约定的会议时间提前了五分钟。 “议长先生,总督大人已经在会议厅了。”一名侍从官小声地提醒道,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恭敬。 他的制服领口浆得笔挺,却掩不住眼角的疲惫。最近总督府的气氛比雨季的墨西哥城还要压抑,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揣测这位总督大人的脾气。 “嗯,我知道了,戈伊尔。”加尔萨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银币塞到他的手里。 “谢谢你,议长先生!”那侍从官眼睛一亮,迅速地将银币揣入口袋中,随即恭敬地将加尔萨引领到总督府二楼的会议厅。 新西班牙总督迭戈洛佩斯帕切科伯爵坐在橡木长桌的主位,他身着银丝刺绣的深红色袍服,领口的蕾丝边被打理的整整齐齐。 这位刚上任八个月的国王宠臣手指轻叩桌面,目光扫过在坐的殖民官员,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圣迭戈的急报,诸位应该都看过了吧。”帕切科伯爵的声音低沉而稳重,带着卡斯蒂利亚贵族特有的傲慢,“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华人,竟敢在我们的领地擅自建立据点。这是对西班牙王国的公然挑衅!” 他将一份卷起来的文件狠狠拍在桌上,蜡封上的总督印章裂开细小的纹路。 长桌两侧坐着十二位殖民官员集体屏住了呼吸。 挨着主位旁边的是总督区检审庭主席费尔南多科斯塔,微胖的脸上有一双鹰隼般的双眼,听到总督拍桌发火后,只是眉头挑了一下,随即便眼观鼻,鼻观心,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仿佛此事根本与他不相干。 在他对面是总督区大主教奥里奥尔·罗梅乌,面色阴沉,皱着眉头,右手抚摸着胸前的十字架。 紧挨着他的便是皇家财政官胡安佩雷斯,也是一个微胖的中年人,他的面前摊着一堆文件,密密麻麻的数字旁画着红色批注,手指上沾着墨水。 他不时地瞟向斜对面的加尔萨,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整个墨西哥城谁不知道,加尔萨家族的商船每年从黑鲨岛运回的新华商品,能让他们在北部牧区再买下数十万公顷的土地。 检审庭主席科斯塔的旁边是总督区军事委员会主席努埃尔德索托中将,他脸上显得有些紧张,双手交叉,不断地转动两个大拇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总督区贸易署负责人佩德罗德门多萨不断地吞咽口水,一会偷眼看向总督,一会以目示意加尔萨,似乎想要暗示什么。 而加尔萨则与议长伊格纳西奥罗德里格斯频频交换着眼色,确认着两人之间不为人知的秘密。 总税务官伊尼戈·马丁内斯·贝里迪跟贸易署负责人门多萨一样,也是坐立不安,不时地伸手拂着耳后的头发。 他府邸里的密室内,除了储存着无数金银珠宝外,还有一摞摞贸易清单,上面粗略记录着新华商品在墨西哥城的销量和金额。 他的侄子就在阿卡普尔科港负责检查“特殊货物”的进出口,要是因为圣迭戈入侵事件而导致墨西哥当局与新华之间交恶,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的家族。 “诸位都清楚,圣迭戈湾的新华人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建立了拓殖据点,带着火枪和刀剑,还有一艘武装舰船。”帕切科伯爵的声音再次打破沉默,“虽然对方声称是勘探地理,但我看来,这是一个卑劣的谎言。他们在进行一次非法的入侵,这是对西班牙王国在新大陆主权的践踏!” 加尔萨闻言,心中一突,抬头望向斜对面的索托将军。 却见他面色似乎变得更为难看了点,嘴巴轻轻地翕动着。 听总督大人这番口气,该不会要向新华人动武吧? “索托将军,我希望你们军事部门可以立即行动起来。”果然,帕切科伯爵将目光移到索托的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作为总督区军事主官,要担负起保卫西班牙王国神圣领土的职责,将那些胆大妄为的新华人驱逐出圣迭戈湾,维护我们王国的尊严和荣誉。” “总督大人,关于针对新华人的军事行动,我建议……”索托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我建议,要更为审慎一点,考虑更为周全一点,不可轻易对他们发起一场军事打击。” “哦?……”帕切科伯爵面色不虞地盯着他:“你能说说理由吗?我们为什么不能对一个地方土著势力展开一次军事行动?” “总督大人,新华并不是普通的地方土著势力。”索托斟酌着自己的语言:“他们建立了一个国家,有较为完整和严密的治理模式,有尽职尽责的官员,也有一支军事技能娴熟的军队。” “那又如何?”帕切科伯爵不以为然地说道:“科尔特斯率领约600名士兵便灭亡了庞大的阿兹特克帝国,并在它的废墟上建立了新西班牙总督区。皮萨罗更是仅率领160名士兵就摧毁了强盛的印加帝国,然后在它的故地建立了秘鲁总督区。” “难道我们现在还比不上前人的勇气和信心?” “总督大人,八年前我们曾进攻过新华,但最后却遭遇了一场失利……”索托小心地提醒道。 那时,他还未来到美洲殖民地,尚在意大利地区服役。 不过,三年前,他奉调来到墨西哥后,为了能了解周边地区军事威胁,曾详细地查看过那一战的前后经过,并与前任军事委员会主席莱昂将军面对面地讨论过新华的军事潜力。 根据莱昂将军的表述,若是不投入整个美洲殖民地一切资源和力量的话,仅凭新西班牙总督区临时拼凑的一些军事力量,是根本不足以击败新华的。 他们距离墨西哥实在太远了,足足超过四千公里,而且还拥有十余万人口,以及不弱的武备实力,这般超级难度的远征行动,获得胜利的希望是非常渺茫的。 在这几年里,他一边收受着某些走私商人的好处,给予他们诸多便利,一边通过各种渠道去进一步了解新华这个国家。 新华不仅有支近两千人规模的职业军队,而且他们每到农闲时节,还会对境内的居民实施一定强度的军事训练。 据说他们使用的武器跟欧洲军队一样,火器装备比率非常高,而且演练标准也极为严格,每年打出的火药和弹丸,比他们西班牙殖民军还要多。 这个国家虽然小,但全民皆兵,武力值相当得高,可不像一百多年前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那般好揉捏。 更让人忌惮的是,新华还有不下五十艘远洋商船--哦,这个数字可能比我们估算的还要高,因为新华拥有独立建造船只的能力。 要知道,这个时期,很多商船只需稍微改装一下,增加一些火炮,便可以立时转为武装舰船,参与海上军事行动。 而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在太平洋一侧有多少舰船呢? 不到二十艘! 这要是一旦爆发战争,新华人将他们海量的商船都转为武装船,必然会掌控太平洋地区的制海权。 甚至,他们可能会反过来封锁我们美洲太平洋沿岸重要港口和城镇。 比如,阿卡普尔科港,巴拿马港,乃至卡亚俄港。 另外,还有一个最为棘手的问题。 那就是,如果要对新华人动武,殖民政府有多余的财政资金吗? “索托将军,我说过要向新华发起进攻吗?”帕切科伯爵深深地看了索托一眼,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我是让你驱逐盘踞在圣迭戈湾的新华人,捍卫我们西班牙王国的领土完整,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索托仍然顾虑重重,“可是,这会引发我们与新华之间的战争。” “哈哈……”帕切科伯爵哈大笑起来,洪亮的笑声在会议厅内回荡,引得在坐的殖民官员纷纷侧目,“索托将军,我们西班牙王国何时会因为要保卫自己的领土,而惧怕与一个偏居于西北海岸的弹丸小国发生战争?这种怯懦可不符合西班牙军人的荣誉!” “……”索托顿时失语,面对总督大人的逼视,眼神不由左右躲闪着,手指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且不说西班牙本土能不能提供支援,就以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与新华爆发武装冲突呀! 壁炉里的木柴突然爆出火星,让会议厅内的殖民官员们无不心头一凛,互相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又继续保持沉默。 大主教罗梅乌在胸口轻轻地画了一个十字,缓缓开口:“上帝会惩罚那些觊觎基督子民土地的异端。但《撒母耳记》也告诫我们,勇士不可单凭血气之勇。总督大人,我们或许可以先发出警告,要求他们撤离?” 帕切科伯爵看了一眼大主教,不由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们军事部门可以调动多少兵力前往圣迭戈湾?” “可以调动……四百到五百人。”索托心中微微一叹。 “可以立即出发吗?”帕切科伯爵追问道,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 “呃……,恐怕不行。”索托摇摇头,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我们需要为士兵准备武器和弹药,很多火枪都需要重新保养和维修,火药也需要晾晒筛选。还有相应的物资补给、运输骡马,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准备。” 会议厅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隐隐传来卫兵的口令声和皮靴的踢踏声。 帕切科伯爵看着眼前这些或沉默,或担忧的官员,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 他们或许已经被新华走私商品带来的利益所腐蚀,已然丧失了西班牙贵族应有的勇气和决心。 “我的决定不会改变!”帕切科伯爵整理着袖口的蕾丝边,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半个月……,不,一周后,我需要看到一支军队从墨西哥城出发,乘坐我们的武装舰船,前往圣迭戈湾。” “我们需要告诉新华人,我们的底限不会无休止的后退。西班牙王国的荣耀,必须得到彰显,我们的尊严不容践踏。” “他们不仅要退出圣迭戈湾,还要离开我们的加利福尼亚,回到八年前所约定的边界线以北。” “这不是商讨,也不是请求,这是我们的最后通牒。” —— (本章完) 第458章 微澜 (四) 第458章 微澜 (四) “帕切科伯爵,我们能从新华人手中夺回加利福尼亚吗?”西班牙王国敕命总视察官弗朗西斯科德克维多子爵轻轻抿了一口猩红的葡萄酒,目光带着几分探寻,望向总督帕切科伯爵。 “总视察官阁下,你想听到最真实的话语吗?”帕切科伯爵没有正面回答,却反问了一句。 “当然,帕切科伯爵。”克维多放下酒杯,正色地说道:“我受国王陛下委派,对整个美洲殖民领地进行全面而细致的巡查,就是为了确保这里的一切事务仍在国王陛下的控制之下,这里的任何财产不被非法侵占,还有这里的所有子民和奴仆不为邪恶势力所吞噬。” “作为总视察官,我有必要,也有义务将美洲地区最为真实的情况报告给国王,让陛下最为全面地了解这里的一切。” “所以,总督阁下,你无需对某些不好的事物进行遮掩,也无需用虚妄的语言,向我描述这里一切都很美好。” “呵呵,我虽然政务资历没有帕切科伯爵那么深厚,但我毕竟在国王陛下身边待了四年,对整个王国形势和美洲地区事务,也略有涉猎,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 西班牙王室自16世纪殖民美洲初期,就不定期派遣临时视察官审查殖民地各项事务,但尚未形成制度化。 但到了17世纪,随着殖民地腐败问题加剧,西班牙王室开始系统性派遣总视察官,代表王室对总督、检审庭、督军等殖民官员和机构进行专项调查,以遏制殖民地官员腐败行为,确保王室政策得到有效执行。 总视察官不受殖民地总督管辖,直接向西印度事务委员会或国王提交报告,必要时还拥有暂停总督职权的权力。 嗯,这个总视察官就相当于中国古代王朝派出钦差大臣,对地方官员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地位较为尊崇,非常之牛逼的存在。 有些总视察官还会被赋予特殊使命,如重组殖民地行政体系、调整税收政策或加强军事防御力量。 而这位克维多总视察官来的目的,则是为了专门审核美洲殖民领地的税收和贸易账目,以及金银矿区的生产效率问题。 直白地说,就是来搞钱的! 西班牙王国的财政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距离再次破产仅一步之遥。 “总视察官阁下,虽然难以启齿,但我不得不向你如实反映新西班牙总督区最为真实的状况。”帕切科伯爵表情严肃地说道:“那就是仅凭我们现有的力量,恐怕无法顺利地从新华人手中夺回加利福尼亚地区,更无法将他们逼退至哥伦比亚河以北。除非,我们动员整个王国的力量。” “哦,是吗?”克维多挑了挑眉头,“新西班牙总督的军事力量居然虚弱到如此地步,连一个人口不过十余万的土著国家也对付不了?这太令我震惊了!” “新华……”帕切科伯爵顿了一下,不由想起上午召开的那场会议,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新华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土著国家,他们曾在八年前击败过我们的远征舰队。想要对付他们,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在今天上午发出命令,要求总督区军事部门机构调集军队前往圣迭戈湾,驱逐闯入那里的新华人。”克维多玩味地看着他。 “因为,我们不能再退了。”帕切科伯爵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凝重,“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十几年前,面对新华人在西北海岸拓殖立足时,为何总督区没有立即采取断然措施,将他们扼杀在摇篮里。”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新华人越过哥伦比亚河向南拓殖时,墨西哥当局为何不加以严厉制止,要求他们退回既定的边界线。” “我更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当新华人偷偷窜入加利福尼亚地区时,我们的军队也没有发出严厉警告,勒令新华人退出我们的合法领地。” “现在,新华人又以勘探地理的借口,公然侵入圣迭戈湾,若是再不加以阻止,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下一步的拓殖目标会推进到哪里?下加利福尼亚半岛,或者墨西哥北部地区?” “不,我们不能允许新华人再这么一步步地向南侵入,继而威胁我们墨西哥地区的核心利益所在!所以,这次派兵是一个信号,一个警告的信号,是要告诉新华人,你们触碰了我们的底限,一切都该结束了!” 总督府的书房内,烛火在银制烛台上摇曳,将帕切科伯爵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但他说出的话语,却带着几分金戈气息,让听者闻之,心生鼓舞。 克维多靠坐在柔软的皮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橡木案几,那节奏与他此刻加速的心跳出奇的一致。 “帕切科伯爵,那你对新华人在加利福尼亚发现一座储量巨大的金矿,是怎么看的?”他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片刻平静。 帕切科伯爵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叹了一口,“去年七月,我刚来墨西哥赴任时,就听到了这个传闻。据说,在圣弗朗西斯科湾以东的内陆河谷中,新华人发现了一座储量丰富的金矿,黄金几乎就遍布整个溪流沿岸。” “新华人正在组织人力进行秘密开采,每月运出的金砂至少价值五万比索。若是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这个产量估计还会进一步增长。” 克维多猛地站起身,猩红的葡萄酒在杯中剧烈晃动,如同他此刻沸腾的血液。 “哦,上帝,五万比索!每个月!”他在屋内来回走动着,试图平复激动的心情。 未几,他站在帕切科伯爵面前,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国王陛下正需要这样的好消息。你知道吗?为了应付一场又一场战争,王国的金库早已经见底,并且还欠下了巨额债务。” “每年,从美洲运回的金银,刚刚在塞维利亚港卸下,就会被那些贪婪的债主拉走,使得王国的财政从未宽裕过。” “德意志(主要是富格尔家族)、热那亚、南德和葡萄牙等诸多银团资本,对我们王国的融资借贷条件越来越苛刻,沉重的利息像绞索一样勒紧了我们的脖子。” “若是,我们能获取圣弗朗西斯科湾这座金矿,对我们整个王国而言,不啻为一个极具振奋的消息。” “说实话,总视察官阁下……”帕切科伯爵苦笑一声,艰难地说道:“我们现在的实力,不足以支撑我们夺取那座金矿。” “除非,我们能获得本土的强力支援,抽调数千精锐军团,比如弗兰德军团或者瓦隆近卫军之类的部队前来墨西哥,同时,还要从大西洋和加勒比调集不少于二十艘战舰。” “帕切科伯爵,从本土抽调精锐兵团前来美洲地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克维多摇摇头说道:“在欧洲,我们有太多的敌人。除了瑞典、法国、尼德兰以及众多德意志邦国外,我们还面临着极为严峻的内部形势。” “你知道吗?除了加泰罗尼亚地区的叛乱外,葡萄牙人也在蠢蠢欲动,准备掀起反抗我们西班牙王国的暴动(已经于1640年12月发动独立起义)。所以,对于美洲地区的事务,你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不过,我在这里冒昧地问一句,新西班牙总督区的军力真的已经虚弱到连新华人都无法应对了吗?” “总视察官阁下,情况倒也没那么严重,军队也不至于那般不堪战斗。”帕切科伯爵微微一笑,“至少,我们的军队在面对那些反抗的印第安部落时,还是具有一定的战斗力。” “只不过,囿于总督区财政的问题,军队士兵长期处于欠饷的状态,而且军备和武器也无法保障,以至于士兵们普遍缺乏打大仗、打苦仗的勇气和决心。” “也就是说,殖民地军队在获得足够的物资保障和军饷发放后,他们还是可堪一战的?” “我想,应该是的。”帕切科伯爵想了想,点头说道:“就像欧洲本土那些德意志雇佣军那样,只要提供完善的物资保障,发放足额的军饷,他们也能击败强悍的瑞典军队。” “那就筹集足够的军费,去武装我们的士兵,然后去逐退那些贪婪的新华人,占领那座金矿,并恢复我们西班牙王国对加利福尼亚地区的统治。”克维多振奋地说道: “国王陛下和奥利瓦雷斯伯爵(西班牙首席大臣)迫切需要新的财源,需要大量的黄金和白银,这事关王国的荣耀是否可以重现,更关系到我们王国的战略定局能否得以成功。” “……”帕切科伯爵顿时怔住了,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一个字。 不是,我在这里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表明新西班牙总督区不能打仗,只是象征性地向新华人表示一点强硬,制止他们在圣迭戈湾的拓殖行为。 可这位总视察官阁下怎么要鼓动我们总督区对新华发动一场军事打击,不仅要夺取那座令人垂涎的金矿,还要恢复加利福尼亚地区的殖民统治。 可问题是,我们做不到呀! —— (本章完) 第459章 微澜 (五) 第459章 微澜 (五) 1639年的夏天,一支强大的法国军队入侵了加泰隆尼亚,占领並控制了边境地区最为重要的萨尔塞斯要塞。 为了击退入侵的法国军队,西班牙弗兰德军团陆续开往加泰隆尼亚,並在那里度过了一个冬天。 这些凶残暴力、无法无天的军队在入驻期间,大肆抢掠当地居民財產,强保妇女,甚至杀害无辜平民,让加泰隆尼亚地区的民眾苦不堪言。 到了1640年4月底,在忍受了军队数个月的虐待后,当地居民的不满逐渐演变成了暴力。 隨后,整个事態逐步走向最为糟糕的局面。 6月,加泰隆尼亚地区爆发了大规模的武装暴动,他们袭击落单的王国士兵,还將一些罪孽滔天的官员活活烧死。 整个地区一切与王室权威沾边的势力都遭到暴动者的清算,任何被指控背叛他们或是与王室为伍的人都会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西班牙副王圣科洛马伯爵,也在这场暴动中丧生。 在逐退西班牙王国军队后,为了求得安全上的庇护,加泰隆尼亚贵族不可避免地向现实屈服,接受了法国国王的保护。 他们允许法国武装舰船使用他们的港口,並同意支付由三千名法国士兵组成的军队的费用,以保卫一个他们自己都无法保卫的公国。 在统治加泰隆尼亚近两百年时间后,西班牙王国第一次丟失了这块富饶领土的控制权,让无数的欧洲人见证了他们的无能和虚弱。 而为了镇压加泰隆尼亚起义,驱逐入侵的法国军队,西班牙王国在葡萄牙强制徵召数万年轻人入伍,並要求当地贵族提供军队所需的物资保障。 这么多年来,西班牙王室一直都將葡萄牙当做一个不停下蛋的母鸡,在其境內徵收诸多重税,还不断侵占葡萄牙海外殖民地贸易利益,导致大量葡萄牙贵族和商人利益受损,早已引得葡萄牙人所有阶层的不满。 更不消说,为了平定尼德兰叛乱,西班牙强行將葡萄牙准备用来保卫巴西殖民地的数十艘战舰徵调,准备大举进攻尼德兰。 结果,唐斯海战,西葡联合舰队让人家一把火给烧了个乾净,导致葡属巴西当局几无可用的舰船,在面对荷兰西印度公司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只能採取退避保守的策略。 作为母国,不仅不能保卫我们的安全,还將我们的用於自卫的武器给弄废了,跟著你混,好处捞不著,却尽过著倒霉的日子。 这更进一步加剧了葡萄牙人的分离倾向,国內开始酝酿一场志在脱离西班牙统治的武装起义。 王国首席大臣奥利瓦雷斯伯爵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內忧外患的情势下,他除了制定出一个又一个不切实际的策略外,他基本上手里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资源来应对这个局面。 而当他陷入焦虑偏执之中时,国內贵族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反对声音,那些政敌们將羽毛笔削成锋利的尖刺,不断地向他扎来。 在南部地区,无敌舰队元帅的孙子、第九代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正在策划一场叛乱,预谋自立为安达卢西亚国王。 他这么做,或许並不是想要分裂西班牙王国,而是为了迫使腓力四世將奥利瓦雷斯伯爵解除首席大臣的职位。 为了有所作为,也为了向腓力四世证明自己依旧能应对西班牙王国目前的困局,奥利瓦雷斯伯爵向国王陛下请求,派出一名总视察官前往美洲,以期在殖民领地內充分挖掘一下经济“潜力”,在未来一年里能紧急筹措出一笔庞大的资金,用来支持本土的诸多军事行动。 克维多总视察官在抵达墨西哥后,召见了一波又一波殖民官员和大农场主,要求他们能为王国贡献一份力量,不论是通过加税也好,还是自愿进献也罢,他希望人口规模更多、经济条件更好的新西班牙总督区能做出一个表率,筹措出一百万比索。 然后,他再前往秘鲁总督区,爭取搞个六七十万比索,这样就可以让他回去交差了。 在他看来,整个美洲殖民领地大概有六十万白人,几乎与加泰隆尼亚、阿拉贡和瓦伦西亚的人口总和差不多。 每个人只要为国王陛下进献两比索,那就能凑出这笔庞大的金额。 再说了,美洲地区还有数量规模达一百二十万的非洲人口和混血人口,跟葡萄牙的人口差不多,要是用力压榨一下,怎么著也能抠出数十万比索。 哦,对了,还有数量更多的印第安人,虽然早已被榨乾了油水,但是再挤一挤的话,说不定也能凑上三瓜两枣。 然而,让总视察官没想到的是,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从上到总督、检审法官,下到普通种植园主,对於这种临时摊派行为极尽反对,皆异口同声地向他表示“囊中羞涩”,除了土地和牲畜外,他们根本没有太多金银之类的“硬通货”。 总税务官和总財务官也不停地抱怨,说总督区財政一直都处於入不敷出的状况,连最起码的军事防卫开支都不能足额供应,更遑论再向本土贡献一笔高达百万比索的“献金”。 至於额外徵税,那就更不可能了。 一旦对殖民领地的种植园主和普通居民徵收特別税,很有可能会激起民变,引发平民暴动。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克维多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官员们突然变得效率低下了——当然,他们此前的工作效率也高不到哪里去,各种文件频频“丟失”,贸易和税务帐目也变得“混乱”起来。 当他试图直接向商人徵税时,发现市场突然变得极为萧条。 当他转向大庄园主时,却被告知今年的收成“意外的差”。 一个多月过去了,克维多总视察官只筹集到不足十万比索。 愤怒之下,他勒令总督区逮捕了几名明显“违规”的商人,指控他们走私和逃税。 很显然,他的这个举动引发了整个总督区的更大舆情反弹,抗议声不断。 “帕切科伯爵……”克维多神情严肃看著总督帕切科,突然转换了话题,“你能给我说说总督区官员腐败和走私的事情吗?” 帕切科伯爵脸色顿时就变了,神色警惕地看了过来,“总视察官阁下,你是想……” 你该不会要藉机搞一场大规模的政治清洗吧? “无须讳言,整个殖民领地的腐败已经深入骨髓,我的总督阁下。”克维多笑了笑,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根本不需要深入调查,我们就知道,从维拉克鲁斯港的海关官员,到墨西哥城的审计官,甚至检审庭的法官们,他们都应该在参与走私。我说得对吗,帕切科伯爵?” “……”帕切科伯爵沉默不语,脸上阴晴不定。 儘管他刚刚上任八个多月,尚未捲入到大规模的走私活动中,但他却在这短短几个月里,就收到了眾多走私商人“孝敬”的六万多比索,以及大量名贵珠宝、瓷器和丝绸。 若是这位总视察官为了筹集资金,想要通过查缉走私,打击商人偷税行为来圈钱的话,很有可能会波及到他本人。 “在这一个月里,我对整个总督区的走私规模做了一个粗略的估算。”克维多继续说道:“大概在两百万到两百五十万比索之间,走私的商品从明国的丝绸、瓷器,到新华的毛皮、呢绒、酒水、五金、铁料,甚至还有不少鱼產品。可谓是品类繁多,数量庞大,涵盖了当地居民生產和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在这期间,你知道我们损失了多少关税吗?我认为……至少有三十万比索!” 克维多的眉毛几乎要扬到髮际线,眼睛也喷著噬人的火焰:“三十万比索呀!这相当於王室在安达卢西亚一年的財政收入!” “而这,恐怕只是总督区损失的冰山一角吧?” “总视察官阁下,你打算怎么做?”帕切科伯爵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想一次性地清洗整个官僚体系,新西班牙总督区將陷入瘫痪。” 他的话语中隱隱透著一丝警告。 克维多的嘴角浮现出嘲讽的笑意。 “帕切科伯爵,面对新华人的军事威胁,是不是因为缺乏足够的军费,而导致总督区难以扩充更多军力,向他们发起大规模的反击?” “嗯?……”帕切科伯爵被对方这般跳跃性的思维搞得有些发蒙,“总视察官阁下,你想说什么,请直言相告,不用如此绕弯子。” “好吧,那我就直言以说了。”克维多的声音变得冷静而算计,“首先,我需要一个名单,一个涉及走私和偷税的人员名单。然后,我將以国王陛下和首席大臣的名义,向他们徵收『特別税』,筹集相应的战爭费用,保卫总督区的领土安全。” “他们要么交钱,要么上审判席,一切由他们自己做出明智的选择。另外,我会要求教会贡献一部分资金,毕竟收復失地,保卫教民,也是上帝的旨意,不容推脱。” “第三……”他露出狡黠的笑容,“我们可以发布临时政令,暂时放鬆对走私的打击,向参与走私的商人收取一笔特殊费用。呃,至於这个徵收额度定多少,你们总督区需要仔细论证和计算,不可让那些无耻的商人占了便宜。” “放任走私,这……这不符合王室禁令?”帕切科伯爵惊呼道。 “哼,不放任的话,这走私可禁得住?”克维多冷笑道。 “……”帕切科伯爵默然。 “对了,如果我们组建一支远征军,需要多少资源?”克维多冷不丁地问道。 “你真的要考虑进攻新华人?”帕切科惊讶地看著他。 “国王需要黄金,帕切科伯爵。”克维多的声音冰冷,“而你们需要向陛下证明,新西班牙仍然是王冠上最璀璨的宝石,而非一颗腐烂的苹果。” “至少三千名以上的士兵,二十艘船,其中五艘必须装备三十门炮以上的战舰。还有火炮、火药、粮食、輜重……”帕切科一边说著,一边拿起羽毛笔在纸上快速计算著,“至少四十万比索吧。” “需要这么多?”克维多皱了皱眉。 “而且,我还没计算战爭时间延长的费用。”帕切科补充道:“若是我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將新华人击败,使得战爭处於胶著状態,那可能后续的费更多。” 克维多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烛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猛兽。 “不管怎样,我们需要试一试。”他停下了脚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要是成功了,马德里宫廷会为此欢喜鼓舞。” 帕切科伯爵定定地看著,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瞬间笼罩了心头。 万一,失败了呢?—— (本章完) 第460章 计较 第460章 计较 夜色深沉,海风拂来,拍打著商馆二楼的木窗。 烛光摇曳,映照出房间內几张凝重的面孔。 雕松木桌的木纹里似乎都渗著焦虑,阿隆索巴勃罗加尔萨端坐在桌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著白瓷茶杯,青瓷盖轻刮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故作从容地啜著温热的伯爵茶,可另一只手却在捲成筒状的密信上急促叩击,指节泛白的节奏里,藏不住心底的波澜。 对面的新华驻阿卡普尔科商务代表阿德罗帕普戈麦斯,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茶杯边缘,杯壁早已凉透,茶水在杯底晃出细碎的涟漪,像他此刻乱了章法的心绪。 “你確定这消息可靠吗?”戈麦斯终於打破沉默,声音压得很低,却带著金属般的紧绷。 阿隆索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闷响。 “千真万確!”他往前倾了倾身,烛火照亮他眼底的愤懣,“我父亲从总督府侍从官那里亲耳听到的,后来又托人找了总视察官的贴身男僕核实。帕切科总督肯定已经被说动了,他们的胃口,远不止你们在圣迭戈湾的勘探队那么简单。” 戈麦斯的手指猛地一顿,指腹在冰凉的杯沿掐出红痕:“他们哪来的底气?” “你是指財政吗?”阿隆索笑著问道。 “不错。”戈麦斯点了点头,“据我们所知,总督区的財政早就入不敷出,就连军队里的士兵军餉都能拖欠半年以上的时间。他们哪来的资金,跟我们新华打一场跨越数千公里的海战?” “总督区的財政是早已空空如也,一时半会也確实拿不出多余的资金徵召军队,发起一场大规模的远征行动。但是,现在嘛,情况就不同了。” 阿隆索嘆了一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盖著王室印章的文件,轻轻地推到戈麦斯面前,最上面的一份写著“特別献金令”。 “那位总视察官罗列出了一百六十多个『嫌疑走私者』和『偷税者』的名单,每个名字后面都標著赎罪金额。”他指著文件角落的批註,“这里写著『逾期不交者,將接受检审庭的审判和定罪』,所以,没有人敢赌这位半岛来的老爷说的是不是恐嚇的言语。” “这不是赤果果的勒索吗?”戈麦斯瞪大了眼睛,“这位总视察官就不怕得罪整个总督区的官员和贵族?” “因为,他是王国首席大臣奥利瓦雷斯伯爵的亲侄子。”阿隆索苦笑一声,“当然,也有传闻,说他其实是伯爵的私生子。而且,他还担任过国王陛下的贴身侍从官,深得陛下喜爱和信任。” “你们加尔萨家族缴纳了多少?”戈麦斯好奇地问道。 “三万比索!”阿隆索怔了一下,隨即恨恨地说道:“除此之外,我们还额外向他个人进献了价值一万比索的礼品和墨西哥『特產』。” 墨西哥的“特產”是白银! “三万比索。”戈麦斯被惊到了,“你们一家就进献了三万比索,那么一百六十多个涉嫌走私和偷税者全都屈服的话,那岂不是要缴纳总计超过……,超过……好几百万比索。这么多钱,足够总督区建立一支数万人规模的大军了!” “四百八十万比索。”戈麦斯旁边的年轻助手莫雷诺低声提醒道。 “呵呵……”阿隆索瞄了一眼莫雷诺,嘴角抽了抽,“戈麦斯先生,在整个墨西哥並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地拿出三万比索银幣。我们加尔萨家族之所以要缴纳这笔庞大的献金,是为了防止总视察官事后发起政治清算,也是为了他能將我们家族从走私者的名单里划除。” “可是,在墨西哥谁都知道你们加尔萨家族是我们新华最为密切的合作伙伴呀!” “那又如何?”阿隆索白了对方一眼,“只要马德里宫廷不知道这个事情,那我们加尔萨家族就能继续高枕无忧。” 戈麦斯闻言,不由笑了。 在这片被称为“新西班牙”的土地上,並非所有人都对西班牙王室无条件地效忠。 尤其是克里奥人--这些土生土长的白人后裔,他们的庄园、矿场、商队早已与这片土地血脉相连。 或许在他们心底,早就盼著头顶那层来自马德里的枷锁能松一松,好让他们更自由地掌控自己的財富。 凭什么他们在甘蔗园、银矿里流的汗,要变成马德里宫廷的奢侈品? 当然,西班牙王室的权威在美洲地区依旧存在,总督、检审庭、督军,还有大主教、税务官、財政官等诸多殖民官员体系构成了一套严密而又等级分明的权力网,牢牢地掌控著这片广袤的领土,並將这里搜刮的財富源源不断输往西班牙本土。 但隨著土生土长的克里奥人势力逐步增长,使得他们在殖民领地內的话语权也慢慢开始扩大,並竭力联合起来维护自身的利益,反对半岛人对他们无限制的压榨和欺辱。 许多克里奥人继承了他们父辈通过委託监护制、以及其他合法和非法的手段聚集大量的土地和財富,成为殖民地的大庄园主、大牧场主或者大矿主。 走私和逃税,早已成了克里奥人对抗王室压榨的潜规则。 到了本世纪二三十年代,克里奥人获得了財政部门和少许行政部门的关键职位,如高居墨西哥城议会副议长的老加尔萨,就是最为典型的克里奥代表。 这样,在获得殖民地中高层职位后,他们就能为自己的各项经营活动提供逃税的机会。 而伴隨著財富不断增长,克里奥人越来越认为逃避殖民政府的税收对於他们发家致富是多么的至关重要。 他们会利用宗主国对殖民地管控鬆弛之机,与殖民地財政、税收官员结成非正式联盟,主导殖民地的財税、铸幣厂管理,以及愈发“繁荣”的走私贸易。 儘管克里奥人认为他们是征服者的后代,有著天然的高贵品质,並且在受教育、官职、专门职业以及教会等方面也享受诸多优先权利。 但克里奥人与半岛人的矛盾和衝突不断,他们虽然占白人人口数量的绝对多数,同时在西班牙王室的法律规定上,也享受与半岛人一视同仁的地位。 可实际上,不论是在政治生態上,还是经济利益上,他们在面对半岛人时仍处於相对的劣势,仅仅因为他们是在美洲出生的。 即使是新来美洲殖民地的西班牙商人和官吏,也会利用他们出生在本土及欧洲的密切联繫,对他们这些出生在美洲当地的克里奥人报以深深的歧视。 比如,这次克维多总视察官为了搜刮钱財,竟然丝毫不顾克里奥人的“脸面”,以涉嫌走私和偷税的名义,向一百六十多名克里奥商人、庄园主和矿主大行勒索之举,搞得所有人狼狈不堪。 要知道,以老加尔萨的身份和地位,不说是总督区少有的实权派人物,就凭他的家族根植墨西哥八十多年,在当地政经两届都拥有极其深厚的影响力,歷任总督和检审法官无不对其表以最大敬意。 却不想,这位来自半岛的权贵子弟一点都没將老加尔萨放在眼里,第一刀便砍向了他,把一堆不知道从何处搜集而来的“罪证”甩到了老加尔萨面前,然后大喇喇地要求进献高额的“赎罪金”。 加尔萨家族不缺钱,被要求缴纳三万比索的“赎罪金”也不是很在乎。 但问题是,这钱得憋屈,得心里闹腾。 倘若,这位总视察官私下里与加尔萨家族商量一番,以较为平等而友好的態度,恳求我们进献一笔“捐款”,即使再多要一点钱,財雄势大的加尔萨家族也能拿的出来。 毕竟,每年通过与新华人的走私活动,加尔萨家族至少都能获取十万比索的利润。隨便扔给总视察官三五万比索的好处,一点都没压力。 可结果呢? 那位傲慢无礼的半岛权贵子弟,仅与总督大人商议一番后,便就这么直白地发出了一份“特別献金令”,非常粗暴地要求涉嫌走私和偷税的克里奥人限期缴纳“赎罪金”。 这让老加尔萨为代表的克里奥人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屈辱。 半岛来的人,太不懂礼貌了! 羞愤之下,老加尔萨於一周前辞去了墨西哥城副议长的职位,然后径直去了北部萨卡特卡斯的家族庄园。 眼不见,心不烦,不跟这些半岛来的人虚以为蛇了。 太没品了。 不过,老加尔萨此举並不代表他就此表示屈服,忍受这种无言的轻视和羞辱。 既然,总视察官想借著与新华发生军事衝突的理由,对他们克里奥人大行勒索之举,那么,就莫怪我们做出强烈的反制措施,让你出个大丑。 於是,阿隆索便来到了阿卡普尔科港商馆,秘密会见新华商务代表,將总督区有关针对新华的军事行动一五一十地透露给他们。 “那位半岛来的总视察官曾对总督大人说,只要拿下了你们那座位於圣弗朗西斯科湾的金矿,不仅能弥补一部分军费支出,而且还能给马德里送去至少二十万比索的年贡。” 阿隆索压低声音,煞有其事地说道:“他甚至还吹嘘,占领加利福尼亚和俄勒冈后,会向国王陛下建言,设立一个新的总督区,从而以扩土开疆的功劳,获得国王的封爵。” “这种谈话应该是非常私密的,你是怎么获悉的?”戈麦斯狐疑地问道。 “呵呵……”阿隆索顿时露出嘲讽的笑容,“在墨西哥,只要付出足够多的金钱,就连总督大人跟他情妇之间在床上的详细经过都能了解的一清二楚。” “那你有总督区的详细作战计划吗?”戈麦斯希冀看著他。 “当然!”阿隆索从桌上的挎包里掏出几份文件,递了过去,“总督区的方略是,先以三百名士兵前往圣迭戈湾,捕获你们那支闯入该地的勘探队。然后,那些士兵会在当地修建军事堡垒,做长期防守准备。” “我猜,你们新华在获悉勘探队被总督区派去的军队俘获后,一定会出动海陆军赶来圣迭戈湾解救他们。” “那个时候,想必你们在加利福尼亚地区的拓殖点应该是处於没有防御的状態,而总督区后续集结的军队就会在十余艘舰船的护送下,绕过圣迭戈湾,向你们发起突然袭击,攻占你们的据点,並顺势夺取那座储量丰富的金矿。” “嘖嘖……”戈麦斯闻言,不由笑了,“这个作战计划是哪位军事天才制定的?总督区该不会以为我们永寧湾拓殖区据点的防御都是纸糊的?你们就算出动三千人,也未必啃得动那里的任何堡垒!” “若是加上秘鲁总督区的兵力呢?”阿隆索轻声说道。 “嗯?”戈麦斯立时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新西班牙总督区和秘鲁总督区不是互不统属、彼此分立的吗?” “戈麦斯先生,你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阿隆索嘆了一口气,“那位半岛来的总视察官是可以命令两大总督区互相配合、共同出兵的。要知道,他可是代表著国王陛下,代表著首席大臣奥利瓦雷斯伯爵,在美洲地区拥有无上的权威。” “他疯了?”戈麦斯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就为一支勘探队,敢动员两大总督区开战?” “在他眼里,你们的勘探队就是挑衅。”阿隆索露出古怪的表情,摊开手,“他算准了,你们会救勘探队,只要双方交火,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扩大战事。他需要一场胜利来掩盖勒索的丑闻,更需要金矿来填补给马德里的承诺。” 烛火渐渐微弱下去,阿隆索添了根蜡烛,火光重新亮起时,他的眼神变得锐利:“戈麦斯先生,我们不希望开战,因为你们的商品对我们很重要。但现在,你们得做好准备。那位总视察官已经前往利马了,想必他会很快说服秘鲁总督。” 戈麦斯盯著作战计划上的批註,忽然冷笑一声:“他们真是疯了!我不知道,那位半岛来的总视察官,还有你们的总督哪来的自信,认为可以战胜我们,攻占加利福尼亚,夺取我们的金矿。” 阿隆索的面无表情地看著他:“你们有把握获胜吗?” “不是有把握。”戈麦斯將计划捲起来递给身边的莫雷诺,非常篤定地说道:“是他们根本贏不了。” 他看著阿隆索,眼神变得郑重,“但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情报,墨西哥和秘鲁殖民当局所能筹集的舰船,以及舰队的出发时间、舰船型號、指挥官的习性、军队人数。” 阿隆索点了点头:“我会尽力获取这些信息,然后通过秘密渠道传送给你们。” 海风再次拍打窗欞,烛火却稳了许多。 戈麦斯桌上的情报资料,忽然想起老加尔萨曾说过的一句话,“在美洲,真正的权力不在总督府,而在庄园主的帐本和矿主的银矿里。” 阿隆索重新端起茶杯,这一次,他叩击桌面的手指终於放缓了节奏。 —— (本章完) 第461章 见机 第461章 见机 1641年3月27日,黑鯊岛(今墨西哥瓜达卢佩岛)。 美洲贸易公司高级主办兼黑鯊岛负责人娄文和將密封袋里的情报反覆翻看三遍,柔软的纸页边缘已被手指摩挲得起了毛边。 他站在官署二楼的露台上,望著港口里正在装货的“圣多卡號”商船,眉头拧成了疙瘩。 海风卷著咸腥味扑面而来,吹动他身上的布衬衣。 “阿七,备船!”娄文和转身时,皮靴在木质地板上踏出沉重的声响,“要最快的那艘飞剪船,我要亲自去一趟渝州。” 何小七捧著刚煮好的浓茶进来,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青瓷托盘上:“大人,你昨天才从岛屿南边巡查回来,眼下岛上事务繁杂……” “繁杂也得去!”娄文和打断他,將情报拍在松木桌上,纸张散开露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阿卡普尔科港传来的急报,西夷有大动作了!” “大动作?半个月前,不是从墨西哥传来的消息,西夷只是派兵前往圣迭戈湾,去驱逐我们的滯留在那里的勘探队吗?”何小七疑惑地看著他,“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收到了我们的示警,想来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大人何必再犯险,乘坐联络船亲自跑一趟。” “此番情形不一样了!”娄文和深吸了一口气,“因为,西夷可能会行险,不仅要动圣迭戈湾的勘探队,还要调集两大总督区的兵力,直扑永寧湾。” “不会吧?”何小七一脸的惊讶。 “据说,那位西班牙本土来的总视察官对永寧湾那座金矿很感兴趣。”娄文和转身看向墙壁上掛著的一幅美洲舆图,手指向秘鲁地区,“他已经前往利马,准备说动秘鲁总督派两千到三千士兵支援,估计几个月后就会抵达阿卡普尔科港匯合。” “圣迭戈湾只是诱饵,他们真正的目標是永寧湾和那座金矿!……” 他忽然停下手,转头看向何小七:“小七,我们黑鯊岛似乎正位於墨西哥前往永寧湾的途中。” 何小七愣了愣:“大人的意思是……” “搂草打兔子!”娄文和一掌拍在了墙上,“西夷若是要进攻永寧湾,势必会在来的路途中,顺势攻打我们黑鯊岛!……去,將孙大彪唤来!” “是,大人!”何小七放下托盘,转身朝屋外奔去。 “狗日的,西夷是疯了吗?”娄文和坐回椅子上,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一边慢慢的啜著,一边等待黑鯊岛护卫队长孙大彪的到来。 约莫一刻钟,孙大彪便一路小跑著赶了过来。 “大人……”他喘了一口气,朝娄文和拱了拱手:“大人,可是西夷征伐之事?” “嗯。”娄文和给对方倒了一杯茶,“黑鯊岛不仅是咱们新华在墨西哥地区的货物走私中心,也是东太平洋最重要的物资补给站。若是西夷欲对我新华动武,此岛必遭攻击。所以,我们需未雨绸繆,早做准备,以应西夷来袭。” “大人,自半个月前,阿卡普尔科港传来消息,说西夷欲派兵前往圣迭戈湾,我们黑鯊岛便从墨西哥紧急採购了大批粮食、药材、蔗、酒水等物资,加上此前的诸多储备,当可坚守半年以上。”孙大彪面色沉静地回道。 “那火药和军械呢?” “大人无忧,器械和火药也很充裕,足以让来袭的西班牙人流干身上的血。”孙大彪信心满满地说道:“另外,这十几天里,卑职还组织人力在堡寨內新修了两座储水池,並已经蓄满了水,可保障寨內三百多人的日常饮用。” “很好!”娄文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稍晚些时候,我会乘坐快速联络船前往永寧湾,將西夷的最新军事计划和部署报於韩专员。在我离开后,整个黑鯊岛的日常管理將由你全权负责,务必保证该岛的安全。” “是,大人!”孙大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躬身应诺道。 “嗯,从现在开始,黑鯊岛进入战备状態,堡寨內晚上实施宵禁,任何人不得命令,严禁隨意走动。”娄文和脸上有些微赧,但仍摆出了一副威严的样子。 “大人……”孙大彪犹豫了一下,“既然岛上宣布进入战备状態,那码头需要封禁吗?” “呃,待最后那艘商船装货完毕后,立即封禁码头,拒绝任何外来船只驶入。即便是加尔萨家族的商船也禁止靠港登陆!” “是,大人。” —— “飞箭- 3號”的船帆藉助著微弱的侧风,满满鼓起,像一只展翅的海鸟掠过海面。 娄文和站在船尾,望著黑鯊岛的轮廓渐渐缩小,直到灯塔的光点变成一粒微尘,才终於鬆了口气。 海风卷著咸腥味扑面而来,他却觉得比岛上的火药味好闻得多,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护身符,那是去年妻子托人给他带来的,保佑他平平安安,早日归家。 “大人,船头的风大,要不要进入船舱避一避?”船长走过来,討好地询问道。 “最快几天可以抵达永寧湾?”他抬头望了一眼茫茫大海,轻声问道。 船身在海浪中晃动得厉害,帆布被风扯得哗哗作响,远处的海鸟追著船尾的浪盘旋,这自由的景象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鬆弛下来。 “大人,我们此番驶往永寧湾,全程逆风逆流,得时间可能要多点。”船长回道:“按照以往航行经验来看,应该可以在4-5天左右抵达渝州。” “能否再快一点,爭取四天內到渝州港。”娄文和问道。 “呃,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能做到。”船长想了想,说道:“若是大人需要赶时间,那我们可以稍稍远离海岸,这样在夜里行船也能保持全程高速,可以提前赶到渝州港。不过,航行过程中可能存在一点风险。” “无妨!”娄文和迟疑了一下,当即做出决定:“我们需要以最快速度赶过去,將西夷的进攻企图报於本土。” “是,大人。”船长闻言,立时命令舵手和操帆手改变既定航向,將船只驶离海岸。 “老天保佑,让我平平安安抵达渝州,也让我们新华顺顺利利地击败西夷。”进入船舱后,娄文和双手合十,对著虚空拜了拜。 他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丝绸褂子换上,將沾满了汗水和海雾的布衬衣换下。 玻璃镜子里映出的人面色红润,眼角虽有细纹,却透著养尊处优且身居高位的从容。 这要是搁在大明,他这样的人哪里能有此番尊荣,怕是满脸菜色,整个人也被飢饿和疫病折磨得犹如鬼蜮的骷髏。 可如今,他身为美洲贸易公司高级主办,月奉高达二十五块,年收入更是超过三百块,这在新华国內绝对属於高收入阶层。 他在东平县买了大宅、置办了商铺,还有一名温柔贤惠的妻子、四个可爱听话的子女,过上了人人羡慕的好日子。 要知道,十几年前,他在广州街头差点成为万千饿殍的一员,若非拼著一口气,努力地爬上了新华的移民船,哪有今日的美好生活。 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掌管一方的高级主办,一言便可决定数十万两白银的生意。 “不能死!”他对著镜子喃喃自语,指尖划过镜沿的纹,“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老子一切的努力,也就全白费了。” 是的,当他收到那封刚刚从阿卡普尔科港的情报信息后,虽然表面上一直保持著镇定,但內心深处却已经著慌了。 西班牙人竟然要动员两大总督区的军力,向我新华发起突然袭击,以期攻占永寧湾拓殖区,並夺取那座据说储量丰富的金矿。 这简直太疯狂了! 八年前,西班牙人向我新华发起第一次远征,结果碰得头破血流,鎩羽而归。 却不想,时隔多年,他们不吸取前次教训,居然又想举兵来攻。 他们该不会以为永寧湾拓殖区就像他们墨西哥境內的无数移民村镇那般,没有城墙,没有防御,没有武装,大军杀来,几无任何反击之力? 或者,他们以为永寧湾拓殖区属於我们新华的边境地带,根本就没几个人? 嗯,好吧,在去年六月之前,那里也確实没多少移民,大概只有两千八百多人,建立的堡寨据点仅八九个,显得实力非常单薄。 可是,自中枢政府通过“南进计划”后,移民拓殖部在去年七八月份,一口气往永寧湾输送了五千多个移民,並且还调动了一支数百人规模的陆军部队入驻其地。 试问,西班牙人准备调集多少兵力来才能啃得动永寧湾? 这几年间,他在往返启明岛本部时,曾中途数次入住渝州堡暂歇。 这座小城虽然规模不大,城墙周长只有三千米,但防御强度却是最高级別的,关键位置都是大块大块的条石堆砌而成,並用水泥加固,就算拿重炮轰击,没个把月时间,甭想撼动分毫。 更不消说,城墙稜台马面眾多,几无任何射击死角,部署的火炮也不下四五十门,西班牙人想要將其攻破,无异於登天之难。 若是不能攻占渝州堡,那么西班牙人就无法深入永寧湾內,更遑论位於內陆的三道沟金矿。 所以,相较於渝州堡,黑鯊岛可就有些危险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走私活动,西属美洲殖民当局肯定知道这个小岛的存在,甚至还能通过登岛的一些商人和水手,获悉岛上的人员配备和防务情况。 他们在调兵进攻永寧湾的时候,必然会顺路將其拿下。 虽然,黑鯊岛建设多年,筑有坚固的城堡,还储备了大量的粮食、军械等物资,在西班牙人的围攻下,至少可以坚持半年以上,但终究是“兵微將寡”,稍有疏忽便有可能被西班牙军队攻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娄文和在收到那份来自阿卡普尔科港的急报后,第一时间便决定离开黑鯊岛,避往更为安全的永寧湾。 此举虽有临阵脱逃的嫌疑,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个选择。 是的,他很怕死。 这要是在十几年前,他绝对不会这般贪生怕死。 那时,不过是烂命一条,面对任何危险都无所畏惧,只要给口吃的,把命送给你都行。 八年前,跟著第一任黑鯊岛负责人林全五驻守该岛时,脑子里想的是西夷一旦攻来,那就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可现在不同了,他在启明岛上有漂亮的宅子,小儿子刚学会走路,臥室柜子里还锁著十几张银行存单,拥有几千块的身家。 兵凶战危,犯不著跟西夷拼命了,还是躲在永寧湾的堡垒里最稳妥。 而此时的黑鯊岛,正被紧张的备战气氛笼罩。 护卫队长孙大彪送走“飞箭-3號”,转身就召集了各小队队长,粗糙的手掌拍在沙盘上:“娄大人把整个黑鯊岛交给咱们,就得守好!” “现在分派任务,土丘炮台由孔癩子负责,港口炮台归黎老桩,其余护卫我带著,巡视城墙,绥靖寨內。” “孙头,我们需要打几炮,练练手。要不然,西夷来了,都不晓得炮子飞哪儿了!”孔癩子提出建议。 “可以!”孙大彪大手一挥,“我记得两座炮台都標註过射击诸元,你们按照规程都打上几轮,不要怕浪费炮弹。” “孙头,寨子里那些僱佣来的土人咋处理?”何小七问道:“咱们黑鯊岛既然宣布战备宵禁,任何外来商船都不得进港停靠,那些土人也就没了活计,留在岛上也没啥用了。要不要……” “那艘『圣多卡號』商船装完货了没?”孙大彪问道。 “估摸著再有一个小时就能装完。” “去跟那船长说说,將岛上的土人僱工能拉走多少,就拉多少。”孙大彪说道:“赶他们上船时,好生宽慰一下,莫要闹出乱子。就说这里要打仗了,会死人,躲到大陆上好歹能逃得一条小命。” “好,我这就去跟他们说。”何小七点头应道。 “好了,大家都动起来,检查武备,准备应战!”孙大彪大声吼道:“待最后一艘商船离去后,立刻封码头,铁链子都给我崩紧了!另外,老王头,你带著几个兄弟再去检查一道军械库,確保每杆火枪都能用。” “明天一早,护卫队和寨內青壮男子开始实弹训练,都不准偷懒!” 夜色降临时,黑鯊岛实行了严格的宵禁。 巡逻队举著火把在街道上行走,脚步声与海浪声交织在一起。 孙大彪的手掌按在冰冷的寨墙垛口上,掌心的老茧蹭过粗糙的石料。 月光像融化的白银铺满海面,將黑鯊岛的轮廓勾勒出一道冷冽的银边,远处的浪碎在礁石上,泛著转瞬即逝的白光。 “孙头,西夷估摸著什么时候来?”孔癩子轻声问道。 “动作快得话一个月,要是西夷磨蹭点时间,三五个月也不一定。” “那娄大人……”孔癩子欲言又止。 “別瞎想!”孙大彪转头瞪了他一眼,“娄大人是要將探得的西夷军事行动报於本土获知。” “那也用不著娄大人……” “闭嘴!”孙大彪恼怒地朝他踹了一脚。 “……”孔癩子聂聂不敢言。 不过,他在心里却是忍不住地犯嘀咕。 这新华的官,好似跟大明也没啥区別! —— (本章完) 第462章 论战 第462章 论战 1641年 4月 1日,夕阳的金辉透过雕玻璃窗斜切而入,在打蜡的橡木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空气中浮动著葡萄酒的醇香与鮭鱼汤的清鲜。 永寧湾拓殖区公署二楼的会客厅里,原拓殖专员韩剑正拇指扣住锡制酒壶的提梁,琥珀色的葡萄酒裹挟著酒渣倾泻而下,在水晶杯底撞出细密的泡沫,顺著杯壁缓缓爬升。 他推了一杯给对面的郑跃新,自己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滚动间,酒液顺著嘴角滴落在胸前的布衬衫上。 “老郑,你说咱们新华跟大明有啥区別?”韩剑突然开口,嗓音里带著几分酒意和不满。 郑跃新正夹起一筷子醃鮭鱼,闻言筷子微微一顿,抬眼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觉得……”韩剑咂了咂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杯沿,“咱们明明有更好的机会,却总是畏手畏脚。” 郑跃新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透过窗子望向远处的海湾。 夜色中,几艘商船的灯火在波涛间起伏,像是漂浮的萤火。 “你是指……南进扩张的事?”他缓缓开口。 “不然呢?”韩剑嗤笑一声,“欧洲现在乱成一锅粥,三十年战爭打得天昏地暗,西班牙人连本土都快顾不上了,哪还有精力管美洲?咱们要是现在动手,把边界推到后世美墨边境,西班牙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郑跃新没急著反驳,而是慢条斯理地剥开一颗生,丟进嘴里嚼了嚼,才道:“中枢有中枢的考量。” “考量个屁!”韩剑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噹作响,“就是太保守!等欧洲打完仗,西班牙人缓过劲来,咱们再想扩张,就得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了!” 郑跃新嘆了口气,抬手示意他冷静:“老韩,你我都知道,扩张不是简单的占地盘。后勤、治理、移民、垦荒、教化,还有防御,哪一样不需要时间消化?现在贸然推进,万一战线拉得太长,西班牙人反扑,咱们势必跟它拉扯不断。这终究会耽误我们发展速度的呀!” “拉扯?”韩剑冷笑,“西班牙人在美洲的军队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欠餉半年,装备老旧,除了欺负印第安人,还能干点啥?咱们的火枪、火炮、训练,还有作战理念,哪一样不比他们强?” “可咱们的兵力呢?”郑跃新反问,“海军除了『破浪號』外,只有五艘『海燕级』专业战舰,其中三艘还在海训,尚未形成战斗力。至於陆军,你们永寧湾现在才多少兵力?五百?一千?就算加上民兵,能凑出两千人顶天了。” “西班牙人在墨西哥可是有五六千军队,还有大量印第安僕从部队,哪怕再烂,把他们逼急了,靠著人海战术堆上来,咱们也得脱层皮。要知道,咱们与西班牙人之间,可並不存在绝对的武器代差。” 韩剑一时语塞,闷闷地灌了口酒,才嘟囔道:“那也不能坐视机会溜走……” 郑跃新摇摇头,语气缓和了些:“中枢不是不想扩张,而是想稳扎稳打。先巩固子午河拓殖区,接著发展永寧湾,最后再慢慢向南渗透。去年,咱们从大明拉来了两万四千余移民,你想想,要安置他们需要耗费多少资源。你这边不管不顾地向南推进,是觉得我们的后勤线完全撑得起?” “西班牙人內部矛盾重重,除了印第安人发起的频频反抗外,克里奥人和半岛人也是矛盾重重,咱们完全可以利用这点,用经济、文化、外交手段慢慢蚕食,何必非得硬碰硬,非要这般急切呢?” “可时间不等人啊!”韩剑烦躁地抓了抓头髮,“老郑,你別忘了,大明那边……松锦大战已经开打,距离清军打到山海关可没多少日子了!” “万一神州陆沉,咱们新华作为汉人最后的退路,难道不该未雨绸繆?现在不削弱西班牙人,等將来咱们想派兵回援中原,后院却被人捅刀子,那才叫完蛋!” 郑跃新沉默了片刻,目光深沉。 他何尝不明白韩剑的担忧? 可中枢的决策,终究不是他们这些地方专员能左右的。 “老韩,”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你的想法,我理解。但中枢的考量更长远,我们不是大明,不会为了威加四海的虚名而盲目扩张。新华的根基在於制度、科技、以及人口的规模和质量,而不是单纯的领土大小。” 他顿了顿,举起酒杯:“稳扎稳打,才能走得更远。” 韩剑盯著他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也举起杯子,重重和他一碰。 “行吧,反正我现在卸任了,以后永寧湾怎么搞,是你的事。”他仰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不过老郑,我还是那句话,机会稍纵即逝,別等后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当初太保守。” 郑跃新笑了笑,没再反驳。 他是在二月收到中枢政府的任命,要求他来永寧湾取代这位总是“惹是生非”的拓殖专员,並主持推进下一步的《南进计划》。 按照中枢的总体规划,永寧湾在接下来的拓殖过程中,以“稳”为基调,以“实”为原则,加大对中央谷地的开发,在未来五到十年时间里,將其打造成新华最为重要的农业產区。 除了大规模栽种小麦、玉米等粮食作物外,还要適当推进的种植,为逐步发展起来的新华纺织业提供原料所需。 至於开疆扩土,虽然也可以进行,但要收著点,不能將西班牙人给逼急了。 南部边界最好暂时不要超过北纬34度,与西班牙人保持一定的缓衝地,先將永寧湾及中央谷地给填满人。 待埋头发展数年后,有个五六万移民,农业生產也有了稳固的基础,那时再向南推进也就水到渠成了。 要不然,一口气將拓殖队修在西班牙家门口,那不是逼得人家跟你翻脸吗?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遑论骄傲而自大的西班牙人! 作为穿越者,没有人比他们更为了解整个世界歷史大势的走向。 就算欧洲三十年战爭结束,西班牙王国也没消停过,加泰隆尼亚的独立战爭、葡萄牙独立战爭、英西之间的加勒比战爭,以及动盪的义大利反抗战爭,都让西班牙人疲於奔命,持续消耗它本就虚弱至极的国力。 可以说,在三十年战爭期间,西班牙被荷兰、瑞典、法国等欧洲强国轮番暴揍后,海陆军皆遭到重创,整个国家便一蹶不振,从此再也没“支棱”起来过。 待后面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爭结束后,它便彻底退出了大国的舞台,正式沦为二流国家。 所以,对新华而言,时间始终是站在他们一边的,西班牙人只会越来越弱,根本不会构成对新华的威胁。 即便到了18世纪中晚期,西班牙人也未对加利福尼亚地区进行实质性地殖民开发。 要不是忌惮於英国和沙俄对西海岸的拓殖(沙俄殖民阿拉斯加和英国殖民俄勒冈),西班牙人甚至根本不会向北望一眼。 可韩剑倒好,在永寧湾不时地给你搞出点动静,整点大活。 先是两年前,中枢在收到他们在內陆河谷发现金矿的消息后,曾发出严令,要求拓殖区封锁该金矿,防止消息外漏,以免引得西班牙人覬覦。 然而,去年二月,金矿消息却意外地传了出去,不仅启明岛本部人尽皆知,就连墨西哥的西班牙人也到处传播。 不用说,这个消息一定是永寧湾自己透露出去的,要不然,连金矿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產量有多少,人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什么意思? 分明是在极尽地诱惑西班牙人! 你看,我这里发现了储量丰富的金矿,你们西班牙人想不想要? 快过来抢一把! 本来新华中枢政府在加利福尼亚搞拓殖,搞开发,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甚至还为了不引起西班牙人的注意,前期设立的几个据点都位於永寧湾深处,就是不希望提早暴露新华拓殖的野心。 可韩剑就任后,直接在原旧金山所在的湾口建立了湾拓殖点,还將拓殖区的行政中心从永寧(今奥克兰市)搬迁到这座被命名为渝州的据点,极尽张扬,生怕西班牙人不知道新华人来了。 在去年八月,他更是在西陵湾设立了一处据点--西陵堡(今蒙特雷市),距离中书政府所划定的拓殖边界线仅一步之遥。 此举,让中书对其不满之意更甚。 为了防止西班牙人真的为了金矿而鋌而走险,中书政府不得不应了军部扩充两个混成营兵力的要求,將陆军规模增加至两千人。 同时还將一支未满编的预备营调往永寧湾,以备不时之需。 在今年一月召开的带表达会上,除了进行中书环节悬举外,还对几个远离本部的几个“拓殖专员”进行了调换。 而韩剑毫不意外地被撤换,被打发至新近成立的吕宋拓殖区,免得他再搞出一些激进之事,引发与西班牙人之间的衝突,从而破坏目前稳定发展的大局。 就在郑跃新还在与新任专员交接北方行署的事务之际,三月中旬,中枢政府派出快速联络船將他急召回始兴城,命令他立即前往永寧湾拓殖区接任。 因为,韩剑在即將离开时,又搞出了“事端”。 他派出了一支地理勘探队南下探索沿岸地形和洋流,却不期船只遭遇“故障”,不得不驶向圣迭戈湾,在距离西班牙殖民据点不到五公里的一处岸边停靠,然后搭建临时营地,等待本土救援。 根据永寧湾传回的消息,这支勘探队是2月9日派出的,但中枢政府收到报告却是3月16日,这时间都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按照西班牙人的消息传递速度,墨西哥殖民当局肯定已经获悉此事。 想都不用想,西班牙人哪里会容忍这种贴脸开大的事情,就算再稳重的官员,也会毫不犹豫地派出军队,驱逐或者捕获这一队新华探勘人员。 新华人在加利福尼亚地区拓殖移民,西班牙人可以假装看不到,毕竟距离墨西哥太过遥远,想要採取强硬措施,不免有些鞭长莫及。 可这次倒好,新华人直接跑到西班牙殖民据点的眼皮子底下了,再想装瞎,可就说不过去了。 要是马德里宫廷获悉殖民当局在面对异教徒的入侵时,不予强硬以对,反而步步退缩,那这个总督怕是要当到头了。 “问题是,你们派出两艘战舰要將那支勘探队接回来,无疑是在向西班牙人主动示弱!”韩剑吐出一口酒气,很是不满地看著郑跃新,“哼,搞得我们新华怕了他们似的。” “老韩,你就这么希望我们与西班牙打一仗?”郑跃新沉声问道:“你要知道,发动一场战爭很容易,可要结束一场战爭却很难!” “有多难?”韩剑嗤笑一声,“只要我们將西班牙人打服了,打得它手里没本钱了,自然会主动向我们新华寻求结束战爭。” “唉!”郑跃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神情复杂地看著他,“战爭总是充满不確定性,战前的估计经常会存在偏差,甚至严重的缺陷,而且战爭过程中也经常会產生意想不到的后果,这会使得战前的所有预期和计算变得毫无意义。” “要是在十几年前,面对孱弱的西班牙人,我也会像你一样,力主推动南进计划,向西班牙人发起战爭。但作为这个国家的创立者和建设者,我们却不能这般衝动,必须要有清醒的认识,那就是战爭发起后,它的规模会有多大,付出的代价是多少,持续的时间有多长,敌方的抵抗意志会有多高。” “首先,我们不可能事先知道,对手会进行多么激烈的抵抗,若是片面的认为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优於潜在的敌人,可能会让我们產生轻敌的心態,进而低估对手。兵法云,『为將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且不可小视西班牙人的反击力量。” “再者,战爭一旦打响,我们所熟悉的沉没成本问题总会出现。战场上遭受了损失,我们就会希望获得足够多的收益,以证明已经做出的牺牲是值得的。若是有不断的损失,那就会不停地產生沉没成本,这就会形成赌徒心理,越发想要收回那些沉没的成本,促使战爭目標不断扩大,以期获得与不断增加的损失相称的利益。” “隨著战爭规模和烈度的扩大,对手往往会变得愈发强硬,谈判能力也会下降,任何敢於提出妥协可能性的人都可能被斥为叛徒。即便开始谈判,但双方也不会信任到足以达成协议。” “所以,战爭开启容易,结束却很难,远不是几个人、几句话就能轻易决定的。” “老郑,你是不是对西班牙人太过高估了点?”韩剑笑著说道:“西班牙人將手里的赌资全都压在了欧洲大陆,在美洲地区是凑不出太多筹码的。” “你以为我们新华的筹码就很多?”郑跃新对他的顽固態度有些无语了。 “所以,我们需要从西班牙人手里抢更多的筹码。”韩剑眼中带著一丝热切,“然后,我们才有资格在大明这副牌桌上拥有一个位置。” “既然要上大明的牌桌,我们就更不能在这个时候陷入西属美洲的泥潭。”郑跃新正色道:“你想在神州陆沉之前,对西班牙人实施极限打击,削弱他们的军事实力,从而可以专心应对大明危局。可你想过没有,要是我们与西班牙人打成胶著状態,迟迟无法將其逼降,那么在清军入关时,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不会的!西班牙人没这么疯狂,也没这个实力跟我们打一场持续数年的战爭。” “万一呢?” 韩剑盯著酒杯里晃动的酒液,沉默了许久,然后轻轻地摇头:“应该……不至於。” —— (本章完) 第463章 方向 第463章 方向 1641年 4月 13日午后,圣迭戈堡以东三十公里的无名山谷里,潮湿的春风卷著山雾掠过松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营地攻防战时西班牙火炮的轰鸣。 三十一名新华勘探队员蜷缩在山谷中段的背风处,用松枝和石块搭起简陋的临时营地,枯黄的草叶上还沾著昨夜的露水,被队员们踩出一串串泥泞的脚印。 队长胡大根靠在一块布满苔蘚的岩石上,左手按住右臂的伤口,血渍已经浸透了缠著的布,渗出暗红的印记。 他望著眼前低头沉默的队员们,喉咙发紧。 两个月前从永寧湾出发时,队伍还是四十五张鲜活的面孔,如今只剩下三十一人,十四具遗体永远留在了那片被炮火撕碎的海滩营地和追兵密布的山林里。 “清点物资。”胡大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泥灰,露出被硝烟燻黑的额头,“林小满,报个数。” 林小满应声站起,他的蓝色制服下摆撕裂了一大块,露出膝盖上的擦伤,手里紧紧攥著用油布包裹的拓殖日誌。 “队长,火枪还剩二十五支,其中三支枪管过热炸了枪管,能正常使用的二十一支。弹药……每人平均只剩十二发铅弹,火药罐还剩三个满的,其余都是半罐。”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还有半袋麵粉,一袋玉米碎,二十三个土豆,昨天猎获的鹿,烤了分著吃了,还剩下半边,现在……” “酒水和块呢?”赵峰追问,目光扫过队员们乾裂的嘴唇。 “烧酒还有半壶,块只有八块了。” “药品呢?”胡大根转头看向医生杨金水。 “不多了。”杨金水面色有些羞赧,“路上撤退时,丟了两个医疗包,止血粉和纱布已所剩不多,对付感冒和腹泻的草药,倒是还有一些。不过,这溪水还是不能隨意喝,要烧开了,免得造成不必要的疾病。” “石头,四下情况如何?”胡大根目光转移到队伍里唯一有充分战斗经验的老兵身上。 “我刚才带著人去溪流下游看了,没发现有追兵的踪跡。”王石头面色沉静地说道:“不过,溪边的泥地里有不少凌乱脚印,想来是周边某个土人部落留下的。” 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队员周明正靠在一棵树上发抖,他的腹部被铅弹击中,伤口已经红肿发炎,简易包扎的纱布条上泛著黄绿色的浓水。 听到咳嗽声,杨金水连忙走了过去,从医疗包里取出新的纱布条和草药,准备给他重新换上。 周明疼得齜牙咧嘴,却死死咬著牙没出声,唯恐引来山岭深处的西班牙追兵。 “情况怎么样?”胡大根走过去蹲下身,关切地看著周明。 “……”杨金水沉默了一会,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这需要从腹部里掏出铅弹,但我没有麻沸散了……” 当著周明的面,他並没有实言相告,这铅弹即便从腹部里掏出来了,怕是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这几天来,整支队伍在西班牙人紧追不捨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机会对所有伤者进行及时处理。 周明腹部中弹,虽然没有伤及里面的器官和肠道,但铅弹停留在体內数日时间,早已感染了伤口周围的肌肉和神经,形成了大面积的坏疽。 而且,这铅弹本身就是具有毒性的,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严重损伤。 倘若是四肢中弹,还可以通过截肢的手段,阻止感染和坏疽进一步蔓延,保全他的生命。 可现在…… 周明突然咧嘴笑了,笑声里带著血腥味:“没事,杨医官,你直接用匕首割,我扛得住。我想活,我还想在新华过好日子……” 杨金水闻言,神色黯然,转头看了看胡大根。 “尽力而为吧。”胡大根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环顾眾人。 “大家说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队员们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彰显出一张张疲惫却倔强的脸。 “我觉得该往东继续撤!”王石头大声说道:“目前来看,我们也就刚刚深入山区不远,距离圣迭戈湾三十来公里。以西班牙人在此经营十余年的情况而言,周边土著部落或多或少受到他们的影响,甚至不乏有直接投靠他们的部落存在。” “若是继续停留在此处,即便不被西班牙人撵上来,也有可能遭到某些亲近西班牙人的部落袭击,对我们来说,危险性还是很大的。山里有的是鹿、兔子、野山羊,咱们有火枪,有刀剑,靠著打猎,也能吃饱肚子。” “等躲到冬天,西班牙人搜不到咱们,肯定会撤兵,到时候再想办法摸到海边探探情况。” “躲到冬天?”林小满立刻反对:“王大哥,山岭里的冬天很危险的,万一气温下降,我们可没有多余的保暖的衣物和帐篷。而且,我们谁都没有探查过这片山岭地形和环境,贸然深入,怕是会遇到各种想像不到的风险。” “另外……”他看了看几个伤员,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另外,要是山岭里没有多少食物补给和其他物资,我们估计捱不了多久,说不定就会……” “万一,我们遇到几个土著部落,不就可以获得足够的补给了吗?”王石头说道。 “可……万一遇不到土著部落呢?” “怎么可能遇不到?这里可比永寧湾那里暖和多了,即便是山区,想必也有不少丰富的动物资源和各种野果,肯定会有土著部落的。” “你这是在拿我们所有人的命去赌……”林小满嘟囔道。 “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王石头瞪起了眼睛:“老子在新华当兵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山东挖树根吃呢!哪里有什么野味,哪里又有什么浆果,老子摸过去看一眼,便能估摸著八九不离十……” “好了!”胡大根沉声打断他们,目光看向其他人,“还有別的建议吗?” 十八岁的绘图员柳长顺怯生生地举起手,他的粗布褂子沾满了泥污和草屑,肩上挎著一个布包,里面装著近两个月以来绘製的地形图。 “队长,要不……往北走。”他握著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划著名图,“沿著山脉西侧走,避开西班牙人的追兵和土著部落的监视,大概走一个多月能到青沙湾(今长滩港所在的圣佩德罗湾)。那里有咱们的新华商船偶尔经过,说不定能获得救援。” “往北?”王石头摇了摇头,“顺子,你忘了,咱们现在可是跟西班牙人打起来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商船南下?再说了,往北走一个多月,咱们剩下的物资能撑那么久吗?谁知道,在路上会遇到什么意外情况!” 柳长顺的脸涨得通红,低下头小声说:“可……总比困在山里强吧?就算没有商船南下,但永寧湾的大人们在闻知我们陷落在圣迭戈堡,肯定会派出舰船过来援救我们。到时候,我们在青沙湾白日点菸,夜间举火,他们若是过来的话,定然会看见。” “嗤!”王石头嗤笑一声,“又点菸,又举火的,別没等来咱们的救援船,反倒招来了西班牙人。” “……”柳长顺一时语塞,蹲在地上,拿著小木棍无意识地乱画著。 山谷里陷入沉默,只有几名伤员发出低低的呻吟声和林中的鸟鸣声。 胡大根看著队员,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想起突围那晚的场景,为了掩护他们三十多人撤离,几名受伤严重的队员怀著诀別的眼神,坚定地留了下来。 还有在撤退的路上,四名同伴为了阻挡西班牙人的骑兵,硬是端著刺刀,义无反顾地回身扑去,隨后便被战马撞飞出去…… “要不……”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大家循声望去,是负责翻译的的西班牙裔队员艾力克,期期艾艾的说道:“咱们……跟西班牙人谈谈?” 这话一出,山谷里顿时炸开了锅。 “你这个杂种,说什么胡话!”王石头猛地站起来,抽出腰刀,“跟那些畜生谈判?他们当初在营地外喊著要咱们投降,转头就用火炮轰咱们,你忘了老吴是怎么死的?他去跟信使说话,直接被那般杂碎吊死在树杈上,以此来威胁我们无条件出降!” 艾力克缩了缩脖子,却还是梗著脖子说:“可……可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已经没多少弹药了,带伤的弟兄越来越多,硬拼就是死路一条。西班牙人不是要咱们投降吗?咱们就以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作为交换条件,让他们把咱们送回永寧湾,这样至少……至少大家都能活下来。” “活下来?”王石头面容狰狞,朝他怒目而视,“你这狗才,忘了咱们是新华的人!老子当年在军中,接受的训导就是『寧可站著死,不能跪著生』!放下武器就是战俘,西班牙人会好心將咱们送回永寧湾?別特么的做梦了!那些王八蛋一定会把我们送到墨西哥城的矿场,到时候生不如死!” “没错,落在西夷的手里,定然討不了好。”林小满说道:“两年前,从吕宋传回来的消息,西夷屠杀了数万汉人,究其原因竟然是为了抢掠他们的財產。你觉得,咱们在跟他们见过仗后,主动放下武器投降,就会受到优待?” “反正,我是不想將自己的小命交给西夷来决定。我寧愿跟著王大哥往山林深处钻,也不愿去投降!最起码,进了山林不一定会死。但落到西夷手里,那多半是没活路。” 艾力克被懟得面红耳赤,嘴唇哆嗦著:“我……我就是建议一下,没打算……投降来著。我也是新华人,怎么可能会主动投降?我只是……只是觉得可以试著跟他们谈一谈……”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胡大根抬手制止了眾人的爭论,“向西班牙人投降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在墨西哥和秘鲁乾的那些腌臢事,咱们都从报纸上知道得清清楚楚。小满说得对,咱们的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可不能寄希望於西夷的仁慈和大度。” 艾力克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去整理自己的背包。 山谷里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队长,我好像听到炮声了……”一直躺在地上的牛宝来突然开口说道:“是不是,咱们新华的战舰杀来了?” “嗯?”胡大根愣了一下,侧耳倾听片刻,却什么都没听到,不由满怀同情地看向气若游丝的牛宝来,“你莫不是……做梦了?” “我真的听到了……” 胡大根转头看向眾人,却是皆摇头嘆息。 “他们来救我们了……”牛宝来喃喃低语著。 “唉……”胡大根望了一眼海边的方向,重重地嘆了一口气。 “我们……向东,进入山区。” —— (本章完) 第464章 圣迭戈湾的炮火 第464章 圣迭戈湾的炮火 就在新华勘探队残存人员踩著松针没入海岸山脉的迷雾中,躲避西班牙追兵的时候,数十里外的圣迭戈湾正被炮火撕裂。 两艘新华“海燕级”巡航舰在午前十一时二十分突然闯入海湾,船舷一侧炮窗全部打开,露出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 这一举动,顿时让停驻在岸边的两艘临时改装的西班牙武装商船慌了神,匆忙升帆起锚,试图做殊死抵抗。 而岸上的百余名西班牙军民也是乱做一团,明显对新华战舰的迅速到来,丝毫没有心理准备。 十几天前,他们才刚刚攻陷了那座新华勘探队所建的临时营地,毙伤十余人,带队的托雷斯少校正带著两百多名士兵一路尾隨追击突围而出的新华残余人员,誓要將这伙胆大妄为的新华人全数捕杀。 隨后,他们便会加固圣迭戈堡,並驻守於该地,保卫这块西班牙人最北边的殖民领地。 至於俘获的新华人,自然是要送往墨西哥城,作为与新华人谈判交涉的筹码。 在西班牙人想来,新华在获知他们的勘探队尽数覆灭后,最快做出反应,那也得在两个月后了。 毕竟,这里距离他们的启明岛本部超过两千多公里,一来一回,那肯定要不少时间。 却未曾料到,新华人竟然这么快就杀来了。 不过,他们好像还不知道那支所谓的勘探队已经被我们西班牙军队驱逐,並遭到一路追杀。 两艘新华战舰虽然做出了武力威慑的架势,倒也没主动发起攻击,而且还放下一艘小船,派了一名使者登岸上陆。 他们表示要接回那支勘探队的所有成员,並拆毁临时修筑的营地,然后就会返回圣弗朗西斯湾,从而避免与西班牙人发生军事衝突。 留守的西班牙军官费尔南德斯上尉听了新华人的请求后,稍事迟疑,便当即予以拒绝,勒令两艘新华战舰立即离开圣迭戈湾,勿要侵犯西班牙王国的领土主权。 至於岸上留驻的新华勘探队人员,他们在进行审查甄別后,会通过外交渠道与新华人进行交涉,经过谈判协商达成协议,才会將这些人全部“遣返”回新华。 所以,这个时候想要將人要回去,肯定是没得商量。 再说了,我们就算交人,也没法交呀! 除了十几具尸体,剩下的还在逃跑的路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全数捕获。 然而,新华人遭到拒绝后,没有死心,又表示要求去看望一番被扣押的勘探人员,確认他们是否都被妥善安置,有没有遭到非人的虐待和凌辱。 毫不意外,西班牙人再次予以回绝。 要是允许新华人实地探查一番,岂不是所有事情都露馅了嘛! 那还不立马翻脸开打? 儘管西班牙人百般阻挠推諉,坚决不允新华人上岸一探究竟,从而获悉他们的勘探队遭到西班牙人的武力进攻,並且还有大量人员伤亡的情况。 但在拉扯两个多小时后,新华人还是发现了端倪,確认了勘探队已被西班牙人攻灭。 因为,勘探队所乘坐的小型桨帆船被击伤於海岸边,歪倒的船身,折断的桅杆,还有远处明显遭到炮火攻击的营地,无不证实了西班牙人主动攻击了新华人。 西班牙人“挑起”了战爭! 两艘新华快速巡航舰当即掛出了猩红的战斗信號旗,以超强的机动性,调转方向,朝岸边的两艘西班牙武装商船迅速逼近,並抢先占据“t”字攻击位。 “海燕级”巡航舰的帆缆系统採用“滑车组+转轮”设计,每个桅杆配备 6-8名帆缆兵,通过槓桿原理操控绳索,单人即可拉动数百斤重的帆索。 这让“海燕级”能迅速在一两分钟內完成一次转向,而西班牙商船则至少需要五分钟。 “全舰战斗配置!左舷炮组换链弹!” 新华战舰竟然在第一轮炮击中,便要瘫痪对方的动力! “海燕號”舰长周岳峰一把扯开制服领口,望远镜里那艘名为“圣伊莎贝尔號”的西班牙武装商船正在笨拙地调头,甲板上的水手不断奔走呼號,努力地扯动风帆,试图让船只动起来。 三百米外,“海鸥號”的年轻枪炮官孙怀瑾正用象限仪测量距离:“敌舰船艏暴露,风向东北偏东……” 话音未落,西班牙船艏突然爆出橘红火光,一发6磅炮弹呼啸著从两舰之间穿过,在“海鸥號”后方海面上激起丈高的水柱。 “西夷开火了!”瞭望塔上的水手嘶声大喊。 周岳峰冷笑一声,朝身边的信號兵命令道:“开火!……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专业炮击!” 十四门铸铁炮同时怒吼的衝击波震得“海燕號“船身猛地一颤。 精心调配的链弹在空中舒展成致命铁链,旋转著扑向“圣伊莎贝尔號“。 木质碎裂的爆响声中,西班牙商船的主桅像被巨人折断的芦苇般缓缓倾倒,帆索纠缠著砸向甲板,將正在操作风帆的四名水手当场拍在甲板上。 “衝过去!第二轮,葡萄弹!“周岳峰踩著仍在震颤的甲板走向右舷。 透过瀰漫的硝烟,他看见西班牙人正用砍刀、斧头劈断缠住舵轮的缆绳。 这些临时徵召的商船水手甚至没穿戴统一制服,在遭到首轮打击后,明显开始慌乱起来。 “轰!“ “圣伊莎贝尔號“右舷突然炸开一团火球,过早引爆的迭加炮弹將半扇炮窗炸成了碎片。 浑身著火的水手尖叫著跳入海中,在碧蓝水面上溅起几团浪。 趁此混乱,靠后的“海鸥號“也如黑鯊般切入战场。 这艘仿飞剪船设计的战舰长宽比达到惊人的4:1,在侧风条件下航速仍保持5-6节。 当笨拙的“圣卡塔琳娜號“终於完成转向时,“海鸥號“已完成t字战术机动,右舷三门12磅炮、四门8磅炮组成的风暴轰然喷发。 实心炮弹凿穿船板的闷响与人体骨骼碎裂的脆响交织成片。 一发炮弹贯穿上层甲板后,狠狠地砸在船艉楼,飞溅的木刺將数名操帆的水手钉死在舱壁上。 “上帝啊!他们在屠杀我们的士兵!“费尔南德斯上尉瘫坐在圣迭戈堡的瞭望台上,望远镜里那艘掛著赤澜五星旗的战舰正进行教科书般的机动攻击。 新华人的两艘战舰犹如大海里的黑鯊,异常灵活,而且凶猛无比。 每当西班牙水手挣扎著爬向备用火炮时,他们总会靠著超强的机动性,抢占有利的攻击位置,然后新一轮炮弹就会精准覆盖甲板。 有个被炮弹打断腿的水手,正用双手拖著残缺的身体在血泊中爬行,身后拖出三丈长的猩红痕跡。 下午三时许,垂死的“圣卡塔琳娜號“突然爆发出非凡的勇气,发起了自杀式衝锋。 这艘千疮百孔的商船借著涨潮势头,准备径直撞向“海燕號“左舷。 瞭望员发现时,两船间距已不足五十码。 “右满舵!全帆展开!“周岳峰抓住缆绳的指节发白。 隨著令人牙酸的木材扭曲声,“海燕號“修长的船身几乎贴著礁石区完成急转,船尾激起的浪將西班牙船艏的撞角冲得偏斜——最终只是擦碰了艉楼栏杆。 两船交错瞬间,十余支燧发枪从“海燕號“战斗桅盘齐射,將对方甲板清出一片扇形空白区。 “准备接舷战!“西班牙船长抽出佩剑高呼,却见新华水手们冷笑著退到船舷內侧。 下一秒,位於“海燕號”船艏的一门12磅长管火炮黑洞洞的炮口猛然间发出轰鸣,无数的霰弹劈头盖脸地砸向十余米外的“圣卡塔琳娜號“甲板,將一群准备接舷跳帮的西班牙水手人打成筛子。 一名胸口被打穿的水手踉蹌著栽进两船缝隙,瞬间被不时挤压在一起的船体碾成两截。 当“圣伊莎贝尔號“的副桅被打断后,倖存的西班牙人终於升起白旗。 岸上观战的西班牙惊恐地发现,两艘专业战舰甚至没给己方武装商船任何接舷跳帮的机会。 “海鸥號“始终保持著精確的一百米距离,用交叉火力將敌舰打成漂浮的棺材。 下午三时二十分,“圣卡塔琳娜號“也打出了白旗,停止了无谓的抵抗。 硝烟散尽时,新华舰队放出小艇打捞俘虏。周岳峰站在满是弹痕的艉楼上,用单筒望远镜扫视岸上溃逃的军民。 “传令。“舰长声音冷得像极地寒冰,“舰队抵近岸边,准备炮击西班牙要塞!“ —— (本章完) 第465章 惶惑 第465章 惶惑 四月下旬的清晨,永寧湾的海风带著暮春的凉意,从窗缝里透过来,卷的窗帘突突直跳。 娄文和坐在吱呀作响的木凳上,端著粗瓷碗的边缘,怔怔出神,碗里的开水早已经凉透。 这间临时安置他的小屋不过丈许见方,墙角摆著一张单人床,蓝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套,简洁而明快。 床头扔著几件他的换洗衣服,皱皱巴巴地,似乎一直未曾清洗过。 这已经是他抵达渝州城的第二十四天,自向新任永寧湾拓殖专员郑大人匯报完有关西班牙人的军事行动计划后,他便被两名护卫“请”到这里。 脚镣虽未上身,屋门也未落锁,但门外隨时侍立的一名守卫,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软禁看管! 他嘆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那扇木窗。 窗外是条窄窄的巷道,水泥路上沾著昨夜的露水,偶尔有匆匆走过的拓殖区书办、吏员,一个个脚下带风,丝毫不会向这座不起眼的小屋投以目光。 远处的码头传来隱约的號子声,大概是又有商船靠岸了。 可这些往日里让他心安的声响,如今听著却格外刺耳。 “吱呀……”屋门被推开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娄文和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著深灰色制服的年轻男子走进来,领口別著枚银质徽章。 来人手里提著个藤编食盒,步伐沉稳,皮鞋踩在屋內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娄主办,今早加了碟炸鱼。”男人將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咸香混著油脂的气味瀰漫开来。 娄文和的喉结动了动,快步走上前:“有劳刘参军了!” 他记得这人是新任永寧湾拓殖区专员郑跃新的助理,负责军务协调和民兵调度。 二十多天前,自己在向郑大人匯报有关西班牙人军事行动计划时,就是他在旁做记录。 刘参军点点头,从食盒里拿出一盘煎得金黄的小鱼,半碟咸菜,又摆上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碗玉米糊糊:“娄主办这些天来还住得习惯?拓殖区政府房屋紧张,倒是委屈你了。” “习惯,习惯。”娄文和搓著手,目光盯著刘参军温和的笑脸,“敢问刘参军,我这事儿……郑专员要怎生处置?总不能一直这么……耗著吧?” 他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角的细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些天,他夜夜难眠,总梦见黑鯊岛被炮火笼罩,孙大彪带著护卫在火海里廝杀,堡寨里遍地都是残肢断臂,以及无数人的哀嚎。 而他,就像大明那些失土陷地的官员那般,被明正典刑,处以极刑。 每每惊醒过来,无不骇得他大汗淋漓。 此时,好不容易来了一位能说上话的拓殖区官员,他便急切地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倒是给个痛快话呀! 刘参军笑了笑,將桌上的食物推了过去,慢悠悠地说道:“娄主办別急,先吃饭。郑专员说了,饭得吃饱,身体得养好,事儿才能说得清楚。” 他见娄文和没动,伸手过去,將一个馒头掰成两半,然后送到嘴边咬了一口,“你看,食物没有毒吧?” “刘参军……”娄文和面色立时垮了下来,眼神中带著一丝哀求,“刘参军,求求你了,你就给我透个底,好吗?” “你的事该怎么处理,我也不知道,郑专员也不知道。”刘参军將口中的馒头轻轻地咽了下去,摇摇头说道:“你抵达渝州城的第二天,我们就派出了飞剪快船前往启明岛本部,不仅上报了西班牙人的军事动向,也把你的情况写进了呈文里。” 娄文和的心猛地一沉:“呈文?呈给哪个部门?我这情况……到底算不算违律?” 他记得新华律令里有“临阵脱逃”的罪名,不过好像是说军职人员,若是犯了,会被当场执行军法。 即便,战场上逃脱了处刑,但事后一定会被定罪,最重会施以极刑,以正军法。 只是,他这个“美洲贸易公司高级主办”会不会引用军法? 黑鯊岛的一切事务皆归他管理,可他终究是一个“文官”啊! “呈给中枢的贸易事务部,还有军务司备案。”刘参军放下馒头,从桌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灌下,“律法上的事儿,我估摸著要按章程来。咱们新华的规矩你也知道,凡事讲条文、守律令,不会凭主事者意气来处置办理。” 他顿了顿,看著娄文和紧张的神色,缓声道:“你是美洲贸易公司的人,而公司的主管部门又是贸易事务部,按道理来说,你也属政府公员,要受政府权责约束。不过,你不是军职,当不至於引用军法来处置。” “黑鯊岛虽有防务职责,但你的首要身份是商栈负责人、墨西哥贸易事务主办。而且,现行律法里,还没有『负责人不得离地报信』的禁令,反而有『紧急事务情况下独断处置』的规定。” 娄文和的眼睛一亮:“这么说……我离开黑鯊岛不算违令?” “但是……”刘参军的表情冷了下来,眼神里也露出几分嫌恶,“但是,你这种行为属实令人不耻!” 说著,猛然端起桌上的那碗玉米糊糊,径直泼向娄文和的脸上。 “哎呀!”娄文和猝不及防,脸上顿时被糊了一脸,连忙从木凳上跳了起来,双手使劲地將玉米糊糊抹开,“刘参军,你这是……这是干什么?!” “要不是受律令所禁,我便將你一刀宰了!”刘参军语气森严地看著他,“你可知道,你离岛之时,正是闔岛居民人心浮动之际,作为最高负责人,在未完成事务交接、未確认防务稳固的情况下藉机仓惶逃离,这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有多大?” “哼,你虽有报信之功,却也难免有『弃责』之嫌,是可耻的临阵脱逃!”他说著,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復激动的情绪,“你要搁在大明的话,怕不是菜市口走一遭!到了我新华,你这廝却也钻了律法空子,终是逃得一死。但你此举,必將为国人所耻笑,为我等政府公员所唾弃。” “……”娄文和被斥责得面红耳赤,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只是双手无意识地抹开脸上和头上的玉米糊糊。 “中枢的回文还没到,但按律来看,你这贪生怕死之辈还真入不了刑。”刘参军缓缓站起身来,冷眼看著他,“倒是便宜你了,你最多不过是免职申斥的下场,而且还不能以你临阵脱逃的名义来处置。” “免职?……”娄文和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失神地望过来。 他心中五味杂陈,失去了高级主办的职位头衔,就意味著每月二十五块的高额月奉没了。 那么,此后他的前途怕是也丟了个乾净,说不得还会影响將来的生计。 “专员大人让我问你几句话,你需如实回復,不得夸大,更不得编撰,要有根有据。”刘参军沉声说道:“若是因你之言,而误了我新华决策和部署,那你可是百死莫赎了!” “是,是……,请刘参军询问,我定当知无不言……”娄文和闻言,立时躬身站好,等待询问。 “以你对西班牙人的接触和了解,西夷在对我新华展开军事行动后,是否会首先展开对黑鯊岛的攻击?” “是。”娄文和立即点头:“即便不是为了消除后路威胁,就以黑鯊岛为我新华最大的离岛贸易走私中转基地的地位,西夷也会欲夺之而后快,从而获取岛上积存的商品物资,以及……大量金银货幣。” “以黑鯊岛防御之力,在遭到西夷数千海陆大军围攻下,可坚持多久?” “回刘参军……”娄文和略微思索片刻,拱手应道:“黑鯊岛驻有武装护卫六十二人,贸易公司辖下商务、帐房、典库、伙计、匠人、渔人等人员七十四人,且皆为青壮男子,可操火枪,协助护卫共守堡寨。” “另外,岛上堡寨经过十余年的持续建设,已成我新华海外离岛少有的坚垒,足可硬抗西夷围攻数月。在我……离开黑鯊岛时,岛上又进行了一次物资补给,即便为西夷封锁半年以上,亦可勉力坚守,不虞物资短缺。” 刘参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撇,神情不言而喻。 既如此,为何还要离岛而走? “嗯,你且等候消息吧。”刘参军问完两个问题,转身便要推门而去。 “刘参军……”娄文和眼巴巴地看著他,“我……我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吗?” “戴罪立功?”刘参军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你何罪之有呀?中枢回文尚未到来,何人敢给你定罪?” 说著,便甩手径直离去。 门被重重地关上,留下娄文和一个人站在屋里,呆呆出神。 —— (本章完) 第466章 烽火敦 第466章 烽火敦 1641年5月6日,西陵堡(今加州蒙特雷市)。 海风带著初夏的暖意,卷过西陵湾的浪尖,漫过成片的云杉林,最终扑在西陵堡简陋的寨墙上。 郑跃新站在一座十余米高的瞭望台上,手扶著粗糙的木栏杆,眯眼望向南方。 橡木搭建的瞭望台在海风里微微晃动,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 远处的海平线与天空连成一片,他仿佛要穿透那片朦朧,窥得西班牙人的动向。 谁也不知道,西班牙人会什么时候来。 但根据黑鯊岛传回来的消息,西班牙人可能真的会做出军事冒险行为,动员两大总督区的力量,准备再来探探他们新华人的底色。 呵,韩剑心心念的第二次新西战爭,或许就这般猝不及防地开启了。 在新华极尽“挑衅”之下,在西班牙人盲目自信而又贪婪的心理作用下,一场被认为不可能触发的军事衝突,便如此堂皇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新华一方的野心之辈想要趁著西班牙人陷入欧洲三十年战爭而无法抽身的机会,准备对西属美洲殖民当局施以沉重打击,以期最大限度的削弱西班牙人的军事力量,甚至可能的话,摧毁西班牙人在美洲地区的战爭潜力,从而可以彻底解除新华的掣肘之危。 而狂妄自大的西班牙人除了不忿新华大肆侵吞其殖民领地,直接损害西班牙王国的主权和尊严外,还覬覦於永寧湾所发现的那座储量丰富的金矿,希望为他们疲弱的国库能增加一处重要的贵金属供给地。 由此,双方算是“一拍即合”,共同推动了这场战爭的爆发。 这个时候,再纠结战爭的起因和责任,似乎已经没必要了。 激进而固执的始作俑者在十天前,搭乘一艘千吨级的专用移民船前往了吕宋,去收拾整理那边的烂摊子。 或许,桀驁不驯的土人、渐生野心的华人起义武装、仍在负隅顽抗的西班牙残余据点,还有虎视眈眈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会慢慢消磨那位“野心家”的意志和精力,让他不再滋生“惹是生非”的心思。 而永寧湾拓殖区则开始进入战爭动员状態,不仅要全力保农业生產,促夏秋粮食增產,还要进行军事战备,应对西班牙人可能发起的进攻。 以西班牙人的做事效率,正式发起进攻的时间,最起码会推迟至三五个月后。 若是两大总督区的殖民官员和军事將领再互相扯皮推諉,估计开打的时间还要延后,说不定就到明年夏天了。 当然,新华的效率也高不了哪里去。 主要是距离太过遥远,即使最快捷的飞剪联络船从永寧湾跑一趟过去,那也要半个月时间(逆风逆流)。 然后军队动员,物资筹集,运力调度,以及诸多部门和事务的协调处理,来自本部的第一批援军抵达永寧湾,最快也在两个月以后了。 郑跃新將目光从远处收回,转移到眼前的西陵堡。 三十多间木屋错落分布在缓坡上,屋顶的茅草被海风掀得有些凌乱,几处漏雨的地方用油布草草遮盖著。 两百多亩新开垦的田地顺著旁边的溪流铺开,玉米苗刚没过脚踝,土豆丛在田埂边开著细碎的白。 半圈简易寨墙像条没睡醒的蛇,从东头的橡树林延伸到西头的礁石,稀疏的木桩粗粗地將营地围在里面,最矮的地方甚至不足一人高。 就这防御措施,估计也就能挡一挡闯入的野兽,若是西班牙人杀来,都不需要火炮轰击,几名雄壮的士兵便可用身体將其撞倒,破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嘿嘿……”西陵堡屯长陈安富见这位专员大人皱起了眉头,乾笑两声,黝黑的脸上挤出几道褶子:“大人,我们西陵堡毕竟是新建的据点,人手少,材料也缺……,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將就著用了。” “不过,我们这几个月探查了周边七八公里范围內的山林,皆没发现有土人出没,想来是没什么危险的。” “要是西班牙人打上门来呢?”郑跃新苦笑一声,指尖在栏杆上轻轻敲击著。 “西夷应该摸不到这里吧?”陈安富小心地说道,眼神里带著一丝侥倖:“我们西陵堡掩於半岛之侧,岸边还有不少山林,除非西夷是紧贴著海岸线走,否则哪里会这么容易发现我们这处拓殖点?” 郑跃新没接话,转身下了瞭望台,木梯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 他迈步朝寨子外面走去,军靴踩在鬆软的泥土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大人,你看,那些地都是我们五十多个屯民一锄头一锄头开出来的。”陈安富快步跟上,指著绿油油的田地,语气里带著自豪,粗糙的手掌在衣角上蹭了蹭,“不过,今年这一茬是生地,產出有限,但最起码能供应明年一半的粮食。” “那里是我们种的一些蔬菜,施了一些粪肥,长得还算不错。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摘新鲜菜吃了,老是啃咸鱼干、吃咸菜也不是事。” “哦,那里是一片天然草坡,瞧著长得旺盛,可以喂喂牛,便留著没去垦。我琢磨著,到了明年,再分配一些移民过来,可以向拓殖区政府赊十几只羊,发展畜牧也是好的。” “这处洼地,我们打算在农閒时节,將它挖深挖宽,搞一个大水塘,到了旱季的时候,旁边的溪流水乾涸了,也能隨时都用上水。” “我们去年八月来的时候,雨水就很少,地里也挺旱的。到了十一月入冬,反而雨水要多一点,一直会下到来年三月。所以,这田地里的庄稼都需要人工浇水,方能促进生產。” “……” 郑跃新一边走著,一边听著陈安富絮絮叨叨地“表功”,並未做过多回应。 阳光透过云杉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瀰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走到一处田垄边,他蹲下身,捏起一撮泥土搓了搓。 土质不算肥沃,但好生侍弄,也能种出东西。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土:“陈屯长,拓殖区准备要撤了西陵堡,你有什么意见?” 陈安富一愣:“撤了西陵堡?……大人,啥意思?” “西班牙人准备要来打我们了。”郑跃新直视著他,目光锐利,“西陵堡突出於永寧湾拓殖区,太过靠南,一旦西班牙人北上,你们首当其衝。所以,为了你们安全著想,拓殖区准备撤掉这个据点,所有人撤回渝州另行安置。” 陈安富闻言,立时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这……怎么行?!” “怎么,不捨得?”郑跃新微微一笑:“你们守在这里,就不怕被西班牙人摸过来,將你们尽数打杀了?” “怕个卵!……呃,大人,恕小人无礼……”陈安富连忙摆手解释,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尷尬,“我只是觉得西夷还未打来,就这般轻易地放弃这里,委实可惜了。那些房屋,还有田地,可都是我们这几个月一点一点建起来的……” “是呀,你们在此九个月,著实费了不少力气搞拓殖,这般废弃了,確实有些让人心疼。”郑跃新嘆了一口气,语气里带著几分理解,“但是,人命终究要比这些田地和房屋重得多。就算一时荒废了,也不过浪费一些气力。可要是人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话音一落,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旁边几个正在干活的移民也停下手里的活计,纷纷直起身,愕然望过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安。 新洲大陆不是一块和平安寧之地吗? 咋的,还要跟夷人干仗!? 陈安富看了看有些惶然的屯民,又瞅了瞅四下新垦的田地和长出的庄稼幼苗,脸上纠结不已,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大人,我不捨得呀……”他的声音带著一丝哽咽。 “但我们更不捨得你们都丟了性命。”郑跃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就能还开垦出新的的田地,盖起新的房屋,建设新的家园。” 陈安富急得直搓手,黝黑的脸上青筋突突直跳,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大人,我……,我西陵堡可以充当永寧湾前哨呀!” 说到“前哨”,他激动得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指向海边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大人,只要我们留在这里,西夷舰队一露头,从西陵堡旁经过,我们就能立马获悉,便可以为后方示警。如此,永寧湾便能提前侦知,战备也会更充分。” “西陵堡距离渝州城超过一百五十公里,你们如何示警报信?”郑跃新笑了笑。 “建烽火墩呀!”陈安富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我们可以从西陵堡到渝州城一百多公里的海岸线修建若干烽火墩!也不需太多,六七座便可,每隔二十多公里修一座,建在高坡上。” “用松木搭架子,堆满乾柴和树枝,再拌上硫磺和硝石,西夷来了,就白天点菸,夜里点火,一路传递过去。就像大明长城边关的烽火台,一座接一座传信,要不了一个小时,就能把警讯送到渝州城,比骑马报信快多了!更不消说,在海上慢慢摇晃的西夷船只,根本追不上烽火的速度。” 郑跃新抬头眺望著远处起伏的海岸丘陵,陷入沉思当中。 那些高高低低的山坡如同沉睡的巨兽,守护著这片海岸线。 海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的浪涛拍打著礁石,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个决定伴奏。 还真是,烽火墩虽笨拙而简陋,却是最可靠的预警方式,尤其在这通讯不便的海岸线上。 “那你们……”他微微点了点头,隨即看向陈富安和一眾屯民,眼神凝重,“若是西班牙人发现墩火,派兵上岸来,你们仍难免……” “嘿嘿……”陈安富笑了,露出两排黄牙,眼神里透著机灵,“大人,我西陵堡的烽火墩自然不能建在此处。嗯,我们可以在南边几公里寻一个隱秘的山头,或者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坡。西夷来了,点燃烽火便逃入山林,西夷上哪儿来追我们。” “万一,他们发现了西陵堡呢?” “那咱们就据垒死守,等待救援。”陈安富满怀希冀地看过来,“想来西夷发起进攻的时间还有些日子,我们趁著农閒时节,將寨墙好生加固一番,再挖上壕沟,怎么著也能守个十天半个月。想必,大人收到烽火墩报信后,会很快带兵来救我们吧?” 郑跃新听罢,没有回应,转身朝堡寨走去。 “大人,这事成不成呀……”陈安富在后面喊道,声音里带著一丝紧张和期盼。。 “且看看吧……”郑跃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著一丝犹豫,但更多的是一种考量后的鬆动。 —— (本章完) 第467章 西班牙,你到底打不打? 第467章 西班牙,你到底打不打? 渝州专员公署议事厅的橡木长桌旁,烛火在铜製烛台里明明灭灭,將墙上悬掛的《新洲海岸防御图》映得忽明忽暗。 郑跃新听完特遣支援舰队指挥官、海军少校周岳峰的匯报,手指无意识地叩击著桌案上的文件资料,眉峰微蹙间,惊异之色从眼底悄然漫开:“也就是说,西班牙人很有可能无限期推迟他们的军事计划,甚至不排除会放弃对我们新华的进攻?” 周岳峰笔挺地站在桌前,军礼服的领口別著银质锚形徽章,他指尖摩挲著衣服下摆,语气带著几分审慎:“这是我们舰队参谋组结合加尔萨家族传来的七份密报,反覆推演得出的初步结论。” “嗯,不错!”郑跃新的目光扫过对面几名年轻的海军军官,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没有只盯著圣迭戈湾的炮火,而是把视野放大到西班牙本土的困境、美洲殖民地的补给线,从全局的角度去发现问题和分析问题,已经具备一名合格舰长的条件了。假以时日,你们必將撑起我新华海军的龙骨,让我们的舰队在太平洋上真正站稳脚跟。” “谢教官肯定!”几名军官闻言,腰杆挺得更直,脸上也露出振奋的神情。 “別叫教官,十年前在启明岛海军学堂,我不过是给你们带过一个月的《海权战略》课,算不得什么教官。”郑跃新摆摆手,嘴角噙著温和的笑意。 多年的教育和培养,终於出了几个好苗子!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周岳峰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抬手朝郑跃新敬了个標准的军礼,军靴跟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声响:“在我们那届海军学员的心里,包括郑教官你在內的所有授课老师,都是我们的好教官、好老师,我们会將你们永远铭记在心!” “你们呀。”郑跃新笑著起身,走到周岳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能感受到年轻人肩甲下紧绷的肌肉,“我们教你们天文航海、炮术测算,不是让你们记著谁教的,是让你们把这些本事用到实处。” 他转向另外几名军官,目光变得深邃,“我们新华於新洲大陆拓殖不易,从启明岛到渝州港,每一寸海疆都是靠船桨划出来的,每一块营地都是用汗水筑起来的。” 他走到窗前,推开木窗,带著咸湿气息的海风涌进厅內,吹动了桌案上的信纸。 远处渝州港的灯塔正在夜色中闪烁,像一颗悬在海岸线上的星辰。 “我们只盼著你们能把学到的本事用好,让战舰能护著我新华的渔民安稳出海,让城镇里的工匠能踏实打铁製陶,让我们的商人可以通达四方,让这片土地上的子民再也不用怕外敌登岸。” “誓死效忠新华!”周岳峰率先高声宣誓,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厅里迴荡,“以舰为家,以海为疆,纵是战至最后一发炮弹、最后一人,也要护我新华海疆寸土不失!” “以海为疆,寸土不失!”另外三名军官齐声应和,年轻的嗓音里带著滚烫的热忱,震得烛火都剧烈摇曳起来。 郑跃新看著他们年轻而坚定的脸庞,眼底的欣慰渐渐沉淀为深沉的期许。 他挥了挥手,声音温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连续出海一个多月,你们都熬瘦了。去后院的军官宿舍歇著吧,灶房给你们留了热粥和咸鱼,明早九时再到议事厅来,咱们细商南下巡航的航线。” “是!”几名军官再次敬礼,转身时军靴踏过地板的声响整齐划一,在静謐的夜色里渐渐远去。 郑跃新独自站在窗前,望著港內两艘“海燕级”巡航舰的桅杆在月光下划出的剪影,指尖轻轻在地图上墨西哥位置画了个圈。 我们新华的海军,终究是成长起来了。 —— “专员,我们永寧湾需要解除战备状態吗?”刘永贵看到郑跃新在窗边怔怔出神,小声地问道。 “嗯?”郑跃新回过头来,“为什么要解除战备状態?” “特遣舰队不是带回消息,说西班牙人现在是內外交困,麻烦不断,根本无力支撑美洲殖民当局对我们发起一场军事行动吗?” “可是,他们对我们派往圣迭戈湾的勘探队动手了。” “……”刘永贵愣了一下,“专员,《孙子》有云,將不可慍而致战,君不可怒而兴兵。我们新华不是一直在竭力避免与西班牙发生大规模军事衝突,以免耽误目前和平稳定的发展局面吗?” “此一时,彼一时。”郑跃新苦笑一声,“从两个月前,从墨西哥便传出西班牙人覬覦我永寧湾金矿,欲图兴兵来攻的消息。后来,加尔萨家族那里又陆续送来消息,说西班牙人准备联合两大总督区,对我们新华发起一场规模巨大的军事进攻。” “你说说,接二连三的消息送到启明岛本部,会引发怎样的震动?面对西班牙人可能发动的武装入侵,中枢政府必然会进行全面动员。抽调军队、徵集物资、组织运输,甚至还要徵发大量夫役、牛马……” “而本部的眾多工厂也会转入战时生產,加紧製造火炮、火枪、甲具、罐头等军需物资。到时候,国民经济將迎来一番剧烈波动,年初制定的诸多发展规划可能也会进行大幅调整和修改,让整个国家的运行更为適应战爭的经济模式。” “你说,我们费尽气力,动员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好不容易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而且色香味俱全,结果人家客人不来了。这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们撤了碗筷,收拾桌椅,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情何以堪呀!” 两个多月前,原永寧湾拓殖专员韩剑派出一支勘探队,南下探索洋流和海岸地理,却非常“意外”地停靠在圣迭戈湾,然后大喇喇地在西班牙人眼皮子底下,建立了一处临时营地。 中枢政府闻知此事后,为了避免与西班牙美洲殖民当局发生衝突,当即命令海军出动“海燕號”和“海鸥號”两艘巡航舰,迅速驶往圣迭戈湾,將这支勘探队接回,並向西班牙人做出解释,避免激化双方的矛盾。 然而,这两艘巡航舰驶抵圣迭戈湾后,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西班牙人已经派了武装部队登陆圣迭戈湾,使用武力攻破了勘探队的营地,並且造成了一定的人员伤亡。 既然西班牙人先动手,那新华海军自然也就没客气,在全员官兵激愤之下,对停驻在圣迭戈湾的两艘西班牙武装商船便大打出手。 经过一番不算激烈的战斗,新华海军成功迫降了西班牙武装商船,並俘获水手五十多名。 紧接著,两艘新华战舰又对岸上的西班牙据点进行了猛烈的炮击,隨后才驶离了圣迭戈湾。 按照海军部的指令,舰队又继续南下,探查了黑鯊岛情况,確认该岛是否遭到西班牙人的围攻。 庆幸的是,黑鯊岛安然无恙,西班牙人还没来得及对其发动攻击。 舰队於此稍事停留两日,在补充了些许淡水和新鲜果蔬后,隨即便北行返航。 临走时,黑鯊岛临时负责人孙大彪將阿卡普尔科港又传回的数份最新情报资料交给舰队司令官周岳峰,还言及西班牙人自身麻烦事不断,很可能会无限期延后他们的军事进攻计划。 在路途中,周岳峰等几名海军军官翻阅了那几份有关西班牙本土和美洲殖民领地的情报资料,惊讶地发现,西班牙人的惹上的麻烦事一大堆,可谓是內外交困,四面楚歌,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搞事情。 位於西班牙本土东北部的加泰隆尼亚地区爆发声势浩大的武装暴动,驱逐了所有的西班牙官员和军队,並与法国结盟,拥戴法国国王路易十三为加泰隆尼亚的领主,並宣布“不再承认腓力四世为君主”,正式与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决裂。 西班牙军队试图镇压却屡遭失败,尤其是在蒙特惠奇战役中,面对加泰隆尼亚-法国万余联军,五千余西班牙部队近乎全军覆没。 到了今年三月,叛乱已蔓延至加泰隆尼亚全境,对西班牙本土安全构成致命威胁。 然而,东边的葫芦瓢还没摁下,西边的葫芦瓢又起。 葡萄牙在1640年12月1日以布拉干萨公爵若昂为首的贵族集团在里斯本发动突袭,逮捕了西班牙任命的总督,控制了王宫和城防要塞,然后宣布脱离西班牙独立。 这让西班牙核心本土瞬间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军力被严重牵制,疲於奔命。 而西班牙与荷兰的战爭已持续近六十年,到现在仍无结束的跡象。 唐斯海战之后,西班牙海军遭受毁灭性打击,在北海、大西洋,乃至加勒比海,已不再具有压倒性优势,反而被荷兰人封锁海外贸易路线,大量往返美洲的西班牙商船也被劫掠,导致从殖民地输入的贵金属锐减四成之多。 在欧洲战场,西班牙人的局势更为不妙。 弗兰德斯战场(今比利时),西班牙军团遭到法军和荷军的夹击,连番失利,只能龟缩於布鲁日、根特几座重要据点,等待本土支援。 在义大利,西班牙控制的米兰公国遭法军进攻,伦巴地地区大片土地失守,通往南欧的补给线被切断。 而长期的战爭消耗,让西班牙財政陷入绝境,当美洲的黄金和白银在荷兰人的全力封锁和围堵下无法持续输入的情况下,西班牙王室毫不意外地又一次宣布財政破產,为1557年以来的第五次。 至於美洲地区,形势也相当不乐观。 因为葡萄牙宣布脱离西班牙独立,葡属巴西、葡属安哥拉,以及葡属莫三比克均表態效忠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拒绝执行西班牙颁布的“贸易垄断令”。 就在两个月前,一支小规模的荷兰舰队袭击了波多黎各的圣胡安,试图夺取该地。 不过,一场突如其来的颶风救了西班牙人,这支荷兰舰队在损失两艘武装船后,停止了进攻行动,驶离了波多黎各。 英国自八年前(1633)占据普罗维登斯岛(今哥伦比亚圣安德烈斯群岛的一部分),並以此为基地频频袭击西班牙商船,引得商人们怨声载道,纷纷向新西班牙总督请愿,要求驱逐英国人,夺回该岛,而不是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攻击北方的新华人。 另外,法国人经过二十多年的不懈努力,相继占领了加勒比岛屿圣基茨、马提尼克、瓜德罗普,然后据此威胁西班牙往来商船和殖民据点。 去年九月,法国海盗布坎尼悍然袭击了伊斯帕尼奥拉岛的西班牙定居点,杀伤十余人,抢得数千比索財物,引发岛上西班牙种植园主的恐慌。 在遥远的智利南部,西班牙人在山地丛林中正在艰难地与阿劳坎人(主要由马普切人、皮昆切人和维切利人组成)进行缠斗,儘管武器装备上占据绝对优势,但面对阿劳坎人灵活的游击战,西班牙军队始终无法將其彻底击败,反而频频损兵折將。 由於战爭代价高昂,损失和收益不成正比,不少殖民官员开始倾向於採取绥靖政策,停止这种无休止的战爭,转而依靠堡垒维持智利地区的安全,並承认阿劳坎人据有比奥比奥河以南的势力范围。 …… 你瞧瞧,西班牙人屁股底下一堆麻烦事,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在新华这边再开一局,而且还要动员两大总督区的力量,跨越两千多里,北上远征永寧湾。 你们能出动多少兵力呢? 就算我们新华什么都不用做,也不动用海陆两军,等著你们西班牙人上门来打,永寧湾拓殖区所属的十余座堡寨怕是也难以啃得下来。 “儘管,以目前诸多消息反馈来看,西班牙人可能是真的无力来攻了。”郑跃新坐到办公桌前,取出碳笔,在一份《烽火墩修筑计划》上籤下“同意执行”的字样,“但我们谁也不敢保证,西班牙人会不会脑子抽风,置自身诸多麻烦而不顾,就毫无徵兆地打了过来。要知道,那些西班牙贵族对三道沟金矿可是眼红得很,不排除对方会被黄金蒙上了眼睛,做出鋌而走险的行径。” “所以,除了渝州下辖的屯殖点仍旧保持二级战备状態外,永寧湾內的各个城镇、屯寨可以將战备状態降低至三级,將大部分人力物力投入到农业生產上面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刘永贵,吩咐道:“明日一早,派一艘联络快船返回启明岛本部,將我们收到的最新消息,以及我们对西班牙人的判断分析,一起呈送中枢。” “另外,有关西班牙人的最新动向,暂时不要对拓殖区境內堡寨村屯扩散,以免动摇屯民们备战的决心和勇气。要告诉他们,春耕、夏收可以轮流去,但堡垒的瞭望台和炮位必须有人守著。” “客人没来,咱们的碗筷还不能收,更不能把家门敞开著!” 次日,一支来自本部的十余艘运输船队在三艘战舰的护航下,浩浩荡荡地驶抵渝州港。 战爭的大幕已缓缓拉起。 可问题是,现如今面对“举棋不定”的西班牙人,新华人也是倍感纠结。 战? 还是和? 顿时让所有人都陷入到两难之境,只能坐守永寧湾,等待本部中枢的最终决策。 —— (本章完) 第468章 序幕(一) 第468章 序幕(一) 倘若,在新洲大陆因为西班牙人的自身麻烦不断,再加上行动异常迟缓,使得新华一时间陷入到是战是和的选择困境之中,那么在神州大陆,一场决定未来双方最终命运的宏大战役却迅速进入到中盘阶段。 十数万军队不断匯聚於大明辽西战场,沿著大凌河河谷铺开阵列。 六月的风裹挟著辽东特有的乾燥与凉意,吹动著绵延数十里的旌旗,猎猎作响的声音如同战鼓般震慑人心。 如林的刀枪在阳光下闪烁著冷冽的光芒,隨著士兵的移动而起伏,宛如一片死亡的麦浪。 甲冑反射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远远望去,一支支军队仿佛被一层银色的火焰所笼罩。 护城河的冰水已经解冻,浑浊的水面上漂浮著断箭与残骸——那是双方斥候连日廝杀留下的痕跡。 一具具被水流泡得发胀的尸体卡在河岸边的芦苇丛中,几只乌鸦正贪婪地啄食著已经腐烂的面部。 空气中瀰漫著血腥与河水的腥臭,混合著远处军营飘来的炊烟味道,构成了一幅残酷的战爭图景。 明军的“新夷大炮”正被骡马拖拽至前沿,炮口缓缓抬起对准敌阵。 清军的弓箭手已搭箭上弦,箭簇在阳光下连成一片银光。 双方的炊烟在旷野上升起又被风吹散,乌鸦群在低空盘旋不去,一场决定明清国运的血战,已在这肃杀的天地间拉开序幕。 崇禎十四年六月初二,清军前线进行了轮战换防,多尔袞、豪格率领两白旗和正蓝旗接替济尔哈朗所部正红旗、镶蓝旗和镶红旗,继续围困锦州,同时按照皇太极的要求,在外围部署大量机动兵力,阻击明军往城中输送物资补给。 六月十一日,驻守杏山的明军沿著小凌河向锦州增援,被清军击退。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六月十四日,松山明军亦向锦州增援,被多尔袞派副都统星訥、参领鰲拜率兵逐退。 明军统帅、蓟辽总督洪承畴坐镇寧远,选择屯兵不动,遥遥与清军主力展开对峙。 一个多月前,驻守锦州的祖大寿曾派出几骑哨探来寧远面见洪承畴,言及城中粮食尚可支撑,无需急切与清军进行主力对决,可以车营在外围声援。 即便全师来救,最好也要步步为营,缓缓推进,万不可为清军所趁,袭了大军后路,造成不忍言之事发生。 对此,洪承畴是深以为然,与他主张的且战且守的作战方略不谋而合。 其实,这场大战进行到此时,明清双方皆不断往锦州堆砌兵力,使得整个战役规模越来越大,都已经大大出乎双方统帅的意料之外。 那么,这场战事是怎么爆发的呢? 究其原因,引发两军激烈对抗的源头是奴酋皇太极欲图在义州(今辽寧义县)屯田。 当然,屯田的主意也不是皇太极一拍脑袋临时想起来的,而是由时任汉军镶蓝旗都察院右参政张存仁提出的。 他向皇太极献言:“直捣燕京必先攻锦州、寧远,如欲不发兵而得锦州、寧远,应先屯驻广寧,威逼锦州、寧远门户,使明军耕种自废,难以图存,且足粮以供我大清。明军无以立足,必会弃守锦州,退避寧远;周而復止,再退寧远,及至山海关,辽西要地则尽属我大清矣!” 张存仁原为寧远副將,崇禎四年(1631年),他隨辽东总兵祖大寿一起修筑大凌城,並驻守其中。 在遭到后金八旗大举围攻后,兵败被迫与祖大寿一起降了后金。 不过,祖大寿是假降,抽了个空子转身就跑回锦州了,而他在降了后,却死心塌地开始为后金效力。 这廝投入皇太极麾下后一直很卖力,崇禎九年(1636年),皇太极称帝,然后学明朝政治架构,也设都察院,位在六部之上,他便被任命为都察院承政。 崇禎十二年(1639年)二月,清军大举来攻,准备剪除锦州外围屏障松山、塔山和连山等几座坚固堡垒,为后续围攻锦州创造有利条件。 然而,清军猛攻月余,不仅未能敲掉任何一座堡垒,反而在明军犀利的火炮打击下,损兵折將。 尤其是在松山,明军凭藉十余门“新夷大炮”,重创攻城清军,造成马光远、石廷柱两部汉军八旗死伤一千五百余,是为松山大捷(没有孔有德带来的眾多火炮,清军损失较原有歷史时空更为惨重)。 清军在这些坚垒固堡下碰了一鼻子灰,不仅兵马折损不少,而且明军凶猛的火炮还给清军攻城部队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面对明军的坚城大炮,八旗诸部將领皆认为,最好不要主动去碰! 但如何撕开明军的辽西防线,却成了困扰皇太极的一个最大难题。 於是,想要在主子面前表现一番的张存仁便向皇太极上疏献策,建议屯田广寧(今辽寧北镇市),然后以广寧为后勤基地,对锦州实施长期围困。 儘管拼消耗的长期围城战不是皇太极最为期望的攻城方式,他喜欢速战速决,最好是在野战中大规模歼灭明军主力。 但自从洪承畴就任蓟辽总督以来,严令辽东各镇明军不得隨意与清军浪战,要依託坚城固垒,利用明军犀利的火器优势,持续消耗清军力量。 在这种情势下,皇太极根本抓不住明军太多漏洞,想要拔掉锦州这根钉子,也只能选择围城这种笨办法。 虽然笨,虽然慢,虽然极大耗费我大清国力,但只要有效,对皇太极来说就够了。 於是,皇太极便於崇禎十三年(1640年)三月,派济尔哈朗出瀋阳,前往锦州附近屯田。 不过,他並没有採用张存仁提出的在广寧屯田驻守的建议,而是將目標锁定在义州,这里地势更为平坦,曾经也是明军屯田之地,有一定的农业基础,而且距离锦州更近,粮食物资转运也稍微轻鬆一点。 清军这边一动,明军立即做出反应。 洪承畴闻报后,令辽东总兵祖大寿、团练总兵吴三桂、分练总兵刘肇基各率所部在锦州、松山一线严密布防阻击,同时调山海关总兵马科率兵一万出关支援。 而清军为了保证义州屯田的顺利进行,集结数千余八旗精锐进抵锦州城外十余里的季家台与白云山之间,防止明军从锦州躥出,袭杀后方的屯田包衣和汉奴。 明军也隨即针锋相对,频频出兵邀击清军,双方围绕锦州城外围白云山、松山、杏山等地展开激烈而频繁的战斗。 清军此番攻来,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满洲、汉军、蒙古八旗各部以每三个月轮换一次,从而让部队得以充分休整,跟明军长期对耗。 明清双方从崇禎十三年(1640年)的五月,一直战至崇禎十四年(1641年)六月,互有攻守,交战不断,但彼此双方谁也没有占据战场上的压倒性优势。 倘若,就这般对峙下去,最先挺不住的肯定是清军。 儘管,清军於两年前出动数万大军杀入关內,肆虐京畿、河北、山东北部数十府县,劫掠了大量物资和人口。 但所抢来的物资当中,粮食因为运输不便,再加之明军频频阻击拦截,带回的穀物米豆仅数千石,对清军的粮食供应並未有根本性的改观。 另外,因为东江镇和新华频频袭掠朝鲜,还有“叛逆”光海君起事,以及咸镜道孔有德部的割据自立,使得朝鲜內部局势乱成一片,造成朝鲜境內农事大规模荒废,本该输往满清控制区內的粮食甚少。 即便被满清催逼得急了,朝鲜绞尽脑汁筹集的粮草也很难绕过东江镇海陆两个方向的拦截,对清虏的粮食供应几近於无。 这就使得清军一直都在闹粮荒,八旗各部手中虽握有大量金银,但根本买不来多少粮食。 依靠那帮晋商走私偷运的那点粮食,对拥有数十万丁口的大清而言,可谓是杯水车薪。 当年,清虏征服朝鲜,勒令朝鲜王世子前往盛京为质,隨行大臣和侍从有百余人。 但皇太极却派人告知朝鲜,盛京只能供应一百人的饮食,超过限额人员就得由朝鲜方面自行承担,引得朝鲜人为此吐槽不已。 到了今年,因为与明军大打出手,造成大清境內物资奇缺,物价飞涨,皇太极连这一百人的朝鲜人质团的饮食也保障不了了。 他又让人转告朝鲜人,大清户部实在支不出钱粮了,但可以给朝鲜人质团一块地,你们自己种吧! 这下朝鲜人不干了,就算是来当人质,也不能这么对待咱们吧? 你们大清也太不讲究了! 由此可见,我大清当真是很困难,连起码的外交体统也不顾了,硬是逼著仅百人规模的朝鲜人质团自力更生,开荒种地养活自己。 多余的穀物米豆,必须儘可能地保障前线所需。 为了减轻物资供应困难,皇太极多次下令前线轮战的八旗各部,除了要严密封锁和阻止锦州获得粮餉输入外,还要想方设法地去抢明军的后勤补给,以期做到以战养战,减少自己的消耗。 即便如此,清军也是倍感压力山大。 —— (本章完) 第469章 序幕(二) 第469章 序幕(二) 6月20日的盛京,热风裹著浑河的潮气灌进大清的皇城,崇政殿的樑柱间浮动著一股焦躁的热气。 皇太极端坐在殿上的宝座,指节重重地叩击著案几,案上摊开的多尔袞奏报上的墨跡让人心惊不已,“镶蓝旗五牛录阵殞半数”、“正白旗甲喇章京战死三人”的字句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仁发疼。 案边的青铜炉里,檀香燃到了底,最后一缕青烟歪歪扭扭地飘向樑上,被穿堂风搅得散了。 “都看看吧。”他心中一阵烦躁,驀的將奏报扔向殿中,明黄色的摺子划过一道弧线,“啪”地落在青砖地板上。 站在前列的代善眉头皱了一下,弯下腰来將奏摺捡起,白的眉毛隨著逐行扫视渐渐拧成一团。 末了,他长嘆一声:“镶红旗昨日刚报上来,说松山外围的伏击被明军衝散,谭泰带著残兵退到杏山以北,连旗纛都丟了。这仗,打得太熬人了!” 殿內顿时起了嗡嗡的议论声,站在后排的几个蒙古贝勒交头接耳。 固山贝子尼堪往前半步,甲冑上的铜钉在昏暗的光线下晃了晃:“嗯,礼亲王说得是!三个多月前换防时,我去清点镶黄旗伤亡,各牛录的披甲兵十去其三,剩下的多是带伤的。明军的火炮忒狠,隔著三里地就能砸过来,咱们的盾车根本顶不住……“ 去年六月,尼堪跟从多尔袞、豪格围攻锦州,因不耐苦战,並频频遭到豪格的训斥,一气之下,就私自跑回了盛京。 因此,被皇太极削爵,罚银。 今年三月,再隨多尔袞轮战锦州,斩获颇多,又被復封贝子。 因为在前方打过几轮,对明军的战斗力有几分了解,心中也存了一丝忌惮。 数年前,辽东各镇就在大练精兵,以应对清军愈发咄咄逼人的態势。 待洪承畴到任后,更是將诸镇精兵悉数抽调,集中到一起整训,然后再以这些精兵为標准,督促各镇各营练兵。 还別说,这些经过整训的明军战斗力较数年前有了显著提高,最起码敢在战场上跟清军对杀互攻,而不再以往那般闻风而逃了。 开战以来,明军打得十分顽强,反覆衝锋,即使被清军精锐八旗打散了,也能迅速重整队形,再度发动进攻。 这一度让打惯了顺风仗的清军很是不適应,再加上八旗各部伤亡不小,让诸多八旗將领不免心生退意,感觉这仗很难再打下去了。 打生打死的,好像连根毛的好处都捞不著! “也就这两年,明军敢跟咱们对杀了。”尼堪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前儿个哨探回报,说松山的明军被镶蓝旗衝散了阵脚,不到一炷香就重整好了队形,火銃手排得跟墙似的,对著咱们的骑兵齐射……这要是搁萨尔滸那会儿,早跑没影了。” 这话戳中了不少人的心思。 镶白旗的一个梅勒章京忍不住接话:“可不是么?打了一年多,金银没抢著,甲兵折了不少。昨儿个我家包衣来说,盛京的粮价又涨了,一两银子才买半斗米。再这么打下去,就算贏了锦州,咱们八旗子弟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闭嘴!”济尔哈朗猛地打断他,然后眼神凶狠地看向尼堪,“尼堪,你镶黄旗丟了旗纛,是你指挥不力,倒怨起火炮来了?当年,萨尔滸大战,明军的火炮不比现在少?咱们还不是照样都贏了!自己贪生怕死,就莫要在此鼓譟,坠了我大清的军心士气!” 尼堪脸涨得通红,却不敢顶嘴。 济尔哈朗是镶蓝旗旗主,又是他的叔辈,论辈分论军功,他都得矮三分。 济尔哈朗大步走到殿中,朝皇太极打了一个千,“皇上,诸位贝勒,多尔袞的奏报是怯了,但他忘了,明军能堪於苦战,队形散了可以重整,咱们八旗子弟就拼不得命了?” “八旗各部伤亡大,甲兵缺额多,那就把包衣填进去。包衣死完了,那就將汉奴也顶上去。若是兵力再不够,咱们这些贝勒、旗主亲自披甲上阵!我还不信了,明军能有多少堪战的精锐来消耗!” “哼!”代善冷哼一声,“济尔哈朗,你別光说狠话。上个月朝鲜质子团来报,说他们好不容易才从朝鲜要来的米粮,刚到盛京西门,转眼间就被正黄旗的兵抢去当军粮了。呵,咱们现在连人质的口粮都要抢,你说咱们府库里还有多少存粮可以坚持下去?” 说著,他微微瞥了一眼殿上安坐的皇太极,掸了掸衣袍,“你瞧瞧我这身袍服,都穿了两年都没捨得换。不是没钱做新的,是关內的绸缎运不过来,盛京的染坊早就断了染料。再打下去,別说披甲兵,连咱们这些旗主怕是都要喝粥了!” 皇太极的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发出“篤篤”的轻响。 他避开代善的目光,转向角落里的张存仁:“义州屯田的情况如何?” 张存仁“噗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回皇上!”他声音发紧,带著点不易察觉的抖,“经过一年多垦殖,义州已辟农田三万六千余亩。四月春播时,播下的粟米、黄豆、高粱……幼苗皆已出土,长势……长势尚可。” 说到“尚可”二字,他偷偷抬眼,见皇太极眉头没松,赶紧补充,“只是前几日下了场冰雹,砸坏了些田垄边的苗,不过……不过补种上了。待秋收时,想来可获粮食数万余石。” “嗤。”代善的嗤笑声在殿內迴荡,“万余石粮食能济什么事?去年冬天,我镶红旗就报过三次断粮,靠杀了不少牲口才撑过去。再者说,咱们现下就快揭不开锅了,等秋收?怕是八旗各部的兵早就饿垮了!” 张存仁的脸瞬间白了,嘴唇翕动著,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能把头埋得更低,额前的光脑门顶著冰凉的地砖。 “礼亲王少说这些没用的。”皇太极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重新看向张存仁,目光落在他袍角的泥点上,“那些引入的新夷作物呢?种得如何?” “新夷作物”四个字像道惊雷,劈开了张存仁的窘迫。 他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嚇人,连磕了三个响头:“皇上!说到这个,臣有喜讯稟报!” 他挺直了腰板,声音里带著压抑不住的兴奋:“前两年,咱们的细作从铁山和旅顺弄来的土豆、玉米,臣让包衣在盛京郊外试种了十几亩。去年秋收时,那土豆挖出来,筐子堆得跟小山似的--十亩地收了近百石!玉米也不差,亩產一石五斗,比粟米高出近一倍!” 他往前膝行了半步,几乎要趴在地上:“皇上,这两样都是神物啊!土豆埋在土里,不怕霜打;玉米杆子粗,耐旱。臣请在义州、广寧、瀋阳周边大规模栽种,把现有的粮田全换了!不出三年,我大清的粮窖定能堆得满满的,再不用愁缺粮了!” 殿內静了片刻,连济尔哈朗都愣了愣。 他见过汉人种粟米、高粱,却没听说过什么作物能亩產几十石。 这个时候,不论是辽东诸镇,还是大清境內,屯田中所栽种的农作物皆以小米为主,因其耐旱、適应性强,耕作条件也较为简单,是当地军民的主要口粮。 大豆(黄豆)则是仅次於小米的重要粮食作物,既可食用,也可用於榨油获牛马饲料,而且还能养地,种植面积也非常广泛。 而高粱,虽然口感较差,但因为其耐寒特性,也成为辽东地区三大粮食作物之一。 至於小麦,受气候环境限制,產量较低,远不如关內那般普及。 儘管,大清政府在境內也积极推行屯田,大搞农业生產建设,希望提高粮食自给率,但辽东地区糟糕的气候环境,还有极端落后的农奴管理制度,以及掠夺性的徵收方式,都让大清的农业生產始终没有任何起色,处於严重凋敝的状態。 辽东各镇明军尚可通过关內输送粮秣物资,维持基本的生存需要,而我大清却只能依赖劫掠和勒索(朝鲜)的方式,勉强保证八旗诸部的食物供给。 至於境內的的包衣和掠来的汉奴,常常处於食不果腹的境地,每年冻饿而毙的人数以十万计。 比如,两年清军破关而入,肆虐六个多月,抢掠青壮百姓超过四十万。 第一年的冬天,就死了十二万六千余,其中超过半数以上皆为冻饿而亡。 在粮食极度短缺之时,八旗诸部寧愿將不多的米豆去餵养牛马牲畜,也不愿去济困掠来的汉奴。 可以说,自老奴起兵叛明以来,不论是此前的大金国,还是现在的大清朝,始终处於缺粮状態。 也就是在“丁卯之役”后,清军打服了朝鲜,由此获得朝鲜的部分粮食供应,日子才稍稍鬆快了一点。 然而,自三四年前,东江镇、新华人频频躥入朝鲜境內打秋风,还捣鼓出一个光海君復国夺位的事,將整个朝鲜局势搞得乱糟糟的,使得清军一时间又断了来自朝鲜的粮食供应。 皇太极也积极调整政策,鼓励汉人垦荒,减轻赋税,並发展贸易,通过与蒙古、山西晋商大规模地走私买卖粮食,以缓解境內粮食短缺的问题。 然並卵! 大明关內是灾荒不断,饥民数以百万计,使得流民暴乱始终无法平息,关外的情况又能好到哪儿去? 不过,大清在与东江镇和朝鲜不断“撕逼”过程中,闻知来自新洲大陆的新华人在辽海诸岛和铁山附近大搞屯田,还栽种若干高產粮食作物,养活了数以十万计的军民。 於是,清军细作便设法从铁山偷来玉米和土豆,还绑了十余个有种植经验的明人和朝人农夫。 在试种第一年,虽然因为水土原因和农人不怎么尽心,栽种的土豆和玉米產量並不高。 但这玩意比起小米和高粱来说,那简直就“神物”,玉米亩產超过1.5石,土豆亩產更是达到四五石之高。 这若是大规模种植几十万亩,或者上百万亩,岂不是每年就可以收穫粮食百万石,一举扭转我大清时常缺粮的窘境! 因而,张存仁在去年才敢於向皇太极上书,建议在锦州左近垦殖屯田,对明军实施长期围困。 有了土豆和玉米的產出,我大清便有底气跟明军持续对峙,不虞消耗比拼。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明清双方会因为在义州屯田的事,引发接下来的激烈战事,从数十人的斥候交锋,到数百人的小规模缠斗,搞得现在十余万军队的武装对峙,战场范围之广,兵力人数之多,战斗廝杀之烈,都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为了弥补前线兵力的不足,八旗各部轮战的部队频频將义州屯田的包衣和汉奴抽调过去,徵用为军前夫役,扛炮弹、挖壕沟,死了快一半,田里的活计早荒了,以至於我大清不仅屯田效果大打折扣,还因为前线的持续消耗,造成后方也渐感难以支撑。 积存的粮秣眼看就要见底了,可锦州、松山、杏山等前方战事却始终未取得压倒性优势。 多尔袞、豪格刚刚领兵替换下济尔哈朗所部,展开为期三个月的轮战,却不曾想,这才打了半个多月,就嚷嚷著撑不下去了。 要么给援军,要么將部队撤回来。 实在拼不过明军了! 人家不仅动员了关內关外八大总兵,集结了十三万精锐大军,而且粮餉充足,杏山附近的笔架山就屯有十余万石粮食,对峙相持下去,可比我大清有底气多了。 那么,现在是咬著牙继续打下去,还是见好就收,撤兵北返,任由明军巩固和加强锦州一线的防御力度? 一时间,皇太极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的手指又开始敲案几,这次的节奏更乱了。 他望著殿外,日头已过正午,阳光斜斜地照在丹陛上,把石狮子的影子拉得老长。 撤兵? 锦州就成了扎在辽西的钉子,洪承畴定会趁机加固防线,以后再想啃下来就难如登天。 不撤?府库里的粮只够撑一两个月,真要等土豆秋收,八旗兵怕是要饿倒在阵前。 殿內的议论声渐渐低了,所有人都盯著宝座上的身影。 济尔哈朗攥著拳头,代善捻著鬍鬚,张存仁额头的汗滴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喉结又滚了滚。 这决定,比当年老汗当初面临萨尔滸战前的决策,还要难。 —— (本章完) 第470章 序幕(三) 第470章 序幕(三) “诸位旗主、贝勒、臣工……”皇太极眼光扫向殿內眾人,案几上的茶杯已凉透,水汽在杯壁凝出的水珠顺著木纹蜿蜒,像一道未乾的血痕。 他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声音沉得像殿外的夯土:“我大清与辽东明军战至今日,粮秣渐竭,甲兵折损,形势已显颓势,恐难以维繫。尔等以为,是该咬牙撑下去,寻机击溃当面明军主力?还是暂且罢兵,休养生息,再图入关之举?” 殿內的呼吸声骤然变粗,连樑柱间的风似乎都停了。 “皇上!”济尔哈朗往前跨了半步,沉声说道:“战场之上,犹如深山搏虎,虎已露疲態,我等若鬆了力气,反会被虎所噬!气势这东西,鼓起来不易,泄了再想聚,难如登天!” 他猛地抬眼,目光扫过殿內诸人,带著不容置疑的锐利:“臣以为,当倾举国之力,再撑这最后一把!明军八镇总兵、十余万精兵齐聚辽西,看似势大,实则是把所有鸡蛋都放进了一个篮子里。咱们只要打烂这一筐,明朝在辽东的脊樑就断了!到那时,锦州、松山、杏山,不过是囊中之物!” “明军在辽东集结了八镇总兵,军队数量超过十万余,郑亲王可敢保证將其尽数歼灭?”代善嘆了一口气,“即便如你所愿,覆亡十万明军精锐,但我大清的消耗和损失,你心中可有计量?” 他再次抬眼看了看殿上的皇太极,缓缓说道:“崇德五年(1640年),咱们在松山损了一千五百汉兵,你忘了那些包衣抬著尸体回来时,脸上的血都冻成了冰?今年春天,我镶红旗几个牛录,连十三岁的孩子都披甲上了阵。再这么耗下去,莫说聚歼明军,怕是我大清的根基都要被掏空了。 “礼亲王,有时候打仗,就不能算细帐。”济尔哈朗笑了笑,“只要我们能完成既定的预设目標就行了。我们的目標是啥?那就是要儘可能地歼灭明军精锐主力,彻底取得辽东战场上的压倒性优势。”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却带著蛊惑的力量:“您想想,每年跟明军在锦州拉锯,耗费多少粮餉?镶蓝旗的兵去年冬天嚼著冻成块的马肉打仗,您以为他们心里不怨?不如就这一次,把所有力气使出来,一口吞了这十几万明军,往后十几二十年,咱们都能安安稳稳地在盛京烤火喝酒,再不用看辽西的雪!” “洪承畴不是易与之辈,乃明朝沙场宿將!”代善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两年来,他守辽西,稳扎稳打,鲜有疏漏和破绽。明军的火炮摆得跟城墙似的,骑兵冲不上去,步兵靠近就挨炸。想吞掉他,怕是要崩掉咱们自己的牙。” “呃,是个人就会犯错误。”济尔哈朗梗著脖子反驳道:“明军八镇总兵,號称十三万,其实真正能打的精锐不过三五万而已。而且,他们有宣府的,有大同的,有山海关的,还有关內的,各有各的盘算,部伍互不统属。只要我大清施以强压,明军必会生变,破绽自然就会露出来。” “那你就不担心咱们自己先出破绽?”代善猛地提高了声音,案几上的砚台都被震得跳了跳。 “这两年,新华人在北琴海(兴凯湖)边扎了多少寨子?去年哨探回报,他们的人已经过了黑水和乌苏里江,跟索伦部的人换貂皮、换粮食,还教他们打铁!索伦部原本每年都要给盛京上贡,这两年连个人影都没见著。那些新华人,不仅是想断了咱们的臂助,还要捅咱们的后腰眼!” 他喘了口气,目光扫过殿內的旗主、贝勒:“还有东江镇的沈世魁,在新华人的鼓动下,频频袭掠辽海沿岸和鸭绿江一线,上个月刚在鸭绿江口堵住咱们一支运粮的车队。他们在铁山筑的炮楼,都能看见朝鲜义州的炊烟了。这是什么?他们想把朝鲜再次变成明朝的囊中之物,断了咱们的粮路啊!” 代善的手指重重敲在案几上:“去年(1640年)二月,咱们才从朝鲜撤兵回来,转眼间,那个光海君就在明军和东江镇支持下,又再次坐大,还攻占了开京。再不对朝鲜予以压制,怕是咱们要失了这个藩属之国!” “还有,若咱们把八旗精锐全堆在锦州一线,盛京、辽阳只剩些老弱病残,新华人从北边杀过来,东江镇从南边打过来,两面夹击,到时候,怕是连咱们的祖坟都要被人刨了!” 这话像一块巨石投进死水,殿內顿时起了骚动。 镶白旗的梅勒章京绰和诺忍不住开口:“礼亲王说得是!上个月我侄子在寧古塔当差,偷偷地瞧见新华人的船在黑水上往来如梭,船上的火炮比咱们的红衣大炮还长。那些人不抢粮食不抢钱,就抢土地、抢人,比明军难缠十倍!” “东江镇也得防著。”正红旗的固山额真杜雷接话道,“去年他们袭扰凤凰城,把咱们存的过冬草料全烧了,害得正红旗的战马饿瘦了好几百匹,更有冻死数十匹。若是咱们主力在锦州被拖住,他们再来烧一次盛京的草料场,今年冬天八旗兵就得徒步打仗了!” “诸位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济尔哈朗气得脸色铁青,“新华人不过是些流窜的商贩,东江镇是些丧家之犬,能成什么气候?眼下最大的威胁,是辽西的十几万明军!若不趁他们聚在一起时打垮,等洪承畴把锦州修成铁桶,咱们再想入关,就得从山海关的尸堆上爬过去!” “郑亲王这话说得太绝对了。”一直沉默的范文程突然开口,他跪坐在地上,袍角沾著的泥点格外显眼。 “新华人虽远,但他们的土豆、玉米种得比咱们好,听说在铁山养的猪都有小牛犊那么大。这等能攒家业的势力,比只会打仗的明军更可怕。东江镇虽弱,却掐著朝鲜的脖子,断了咱们的粮源……”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皇太极:“奴才以为,可分兵两处。主力继续围锦州,牵制明军;再派一支精锐,去北琴海、黑水试著去清剿新华人的寨子,顺便敲打一下索伦部,断了他们的念想,咱们才能专心对付辽西。” “范学士这是要分兵?”济尔哈朗阴惻惻地问道:“兵法有云,兵分则弱!咱们本就兵力不足,再分兵去北边,锦州前线的兵够不够填明军的炮口?你个汉奴,懂不懂打仗!” “奴才以为,防患於未然,且不可让新华人在我大清后方趁机坐大,以至於將来难以收拾。”范文程恭敬地答道。 “那你是不赞成集倾国之兵,围猎明军主力?” “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范文程小心地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皇太极,低声说道:“洪承畴虽善战,然明廷掣肘,军心必乱,此天赐良机!” “嗯,甚好!”济尔哈朗满意地点了点头:“所以,咱们还得要集中兵力,一口吃掉十万明军主力为优先考虑。” 殿內的爭论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镶黄旗主、几个贝勒,还有蒙古科尔沁部的巴达礼王爷也加入进来。 巴达礼更关心自身的收穫,觉得与其在辽西死磕,不如依两年破关之例,绕过山海关,再次杀入大明腹地抢上一波。 户部承政英俄尔岱则一个劲地唉声嘆气,说府库里的米豆已然不多,再打下去,怕是等不到秋收,八旗各部就都要饿肚子了。 皇太极始终没说话,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发出“篤、篤”的轻响。 他看著爭吵的眾人,目光像鹰隼般锐利,济尔哈朗的决然、代善的谨慎、范文程的小心,张存仁的算计、英俄尔岱的窘迫,都被他尽收眼底。 爭吵声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都意识到,该听皇上拿主意了。 皇太极缓缓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带落了一片乾枯的檀香灰。 他走到殿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在济尔哈朗和代善之间。 “礼亲王担心后方,是老成之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著穿透人心的力量,“新华人在黑水、北琴海的动作,东江镇在鸭绿江的勾当,朕都知道。镶黄旗的兵,已经在寧古塔增筑了三座烽燧;正白旗的骑兵,也去了鸭绿江口巡逻。他们若敢动,朕自有法子收拾。”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济尔哈朗:“郑亲王说的『势』,朕也懂。这仗打到现在,已经不是锦州一城的事,是我大清与明朝,谁能主导辽东局势的事。” “明军聚十万精锐於此,是想把咱们困死在辽西。他们以为耗得起,以为咱们缺粮、缺人,撑不了多久。”皇太极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可他们忘了,我大清的骨头,是在长白山的雪地里冻硬的,不是小米粥泡软的!” 他猛地提高了声音,震得殿樑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传朕旨意……” 殿內所有人“唰”地跪倒在地,头埋得低低的。 “镶黄旗、镶红旗两部轮休的甲兵,五日內集结完毕,由济尔哈朗统领,开赴锦州前线!” “盛京、辽阳、赫图阿拉所有府库,无论官粮、私粮,尽数装车运往前线!有敢私藏者,斩!” “英俄尔岱,你去告诉朝鲜质子团,若他们能从汉阳城再弄来十万石粮,朕就放他们的世子回家。否则,就让他们在盛京种一辈子地!” 他的目光扫过跪著的眾人,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至於新华人和东江镇……” “命镶白旗的图赖,率七百甲兵进驻寧古塔,盯著北琴海和黑水的动静,他们敢踏出寨子一步,就打断他们的腿!” “令正黄旗图尔格,带八百甲骑,在鸭绿江口游弋,东江镇的船敢靠近,就把它凿沉在江里!” 最后,他看向多鐸和硕托,声音沉稳如钟:“你们二人各统所属旗丁,去锦州辅佐多尔袞。告诉前线的八旗將士,这仗打贏了,每个人都能分到五十亩义州的好地,土豆、玉米管够!” “礼亲王,你隨我留守盛京,管好后方的粮道和军械。朕要让前线的兵知道,他们的家人,朕替他们护著!” 殿內鸦雀无声,只有皇太极的声音在樑柱间迴荡:“朕意已决,倾国之力,与明军决战锦州!胜,则辽东尽入我手,山海关以西任我驰骋;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的日头,“朕便与八旗子弟,死在锦州城下,也绝不让明朝看我大清的笑话!” 话音落时,济尔哈朗猛地叩首,额头撞在地上发出闷响:“臣,遵旨!” 代善沉默片刻,也缓缓伏下身:“臣,遵旨。” 跪著的眾人齐声应和,声音震得殿门都在发颤。 皇太极转身走向宝座,玄色龙纹在阳光下泛著冷光。 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去,便是生死赌局。 但他別无选择,大清就像一匹奔在悬崖边的马,要么跃过深渊,要么摔得粉身碎骨。 殿外的热风依旧裹著潮气,但此刻吹进崇政殿时,却仿佛带上了刀锋的寒意。 辽西的战场,即將迎来最血腥的廝杀;而这场决定两国命运的赌局,才刚刚押上最沉重的筹码。 —— (本章完) 第471章 扰动(一) 第471章 扰动(一) 七月二日,清晨六时二十分,辽东湾海面。 薄雾像被揉皱的纱巾铺在水上,天空泛起的鱼肚白正一点点吞噬著残余的夜色。 新华陆军第二混成营营长周成平站在福船的甲板上,感受著清晨微凉的海风拂过面颊。 他举起望远镜,透过逐渐消散的雾气,隱约可见远处海岸线的轮廓。 “风向西北,风速二级,潮水正在退去。”辽海分舰队的一名航海官低声报告,“浪高不足二尺,你们运气不错,登陆条件良好。” 周成平点点头,转身对后面的传令兵道:“传令各船,按预定计划展开登陆行动。” “第一波登陆部队准备!” 隨著命令下达,船队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行动。 两艘福船缓缓调整航向,在距离海岸约一里处下锚停泊。 水手们动作嫻熟地放下小船,新华军的士兵们依次登船。 他们身著藏青色军服,背著新式燧发枪,腰间掛著刺刀和弹药包,动作乾净利落。 不远处的另一支船队上,辽南镇副將樊化龙正皱著眉头观察著前方新华军的行动。 左营千总尚之义(尚可喜的大哥尚可进之子)凑过来低声道:“大人,这些新洲人动作倒是利索,不过就这么点人马,真能拿下盖州?“ “你以为,盖州能有多少韃子?”樊化龙横了他一眼,扭头看了看后面的船队,“充其量不过一两百人,也就是韃子的一处警戒哨所。” “哟,那他们打头阵,岂不是要抢了咱们的功劳?” “无需担心!”樊化龙笑了笑,“新洲人不以斩首计功,不论最后砍下多少韃子的脑袋,都要算在咱们辽南镇的头上!” “嘻嘻,那倒便宜咱们了!”尚之义闻言,立时眉开眼笑,“此番打贏了,功劳少不了咱们的。若是败了,咱们在后面也好见机脱身。” “放你娘的屁!”樊化龙突然恼了,一把拍在他的脑袋上,“你叔叔没告诉你,咱们这次跟著过来,就是要儘量护著新洲人不能出任何闪失?你他娘的,要是任由那些新洲人送死,以后咱们辽南镇几千弟兄怕是要被人家给断顿饿肚子了!” 尚之义缩了缩脖子,陪著笑:“大人,我这不是嘴上就说说,也没真想要见死不救!……咱们这边八百多號人,也不是白给的。” 此时,新华军第一批登陆部队已经划著名小船向岸边进发。 海面波澜不惊,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 一名中尉连长亲自带队,他坐在船首,右手紧握指挥刀,眼睛紧盯著越来越近的海岸线。 “注意警戒!”他低声提醒道:“上岸后,不要分散,立即集结在一起,建立滩头阵地。” 当小船触到浅滩时,士兵们迅速跳入齐膝深的海水中,高高举起火枪,抱著几列纵队向岸上推进。 晨雾中,他们的身影若隱若现,宛如一群从海中走出的蛟龙。 “报告连长,滩头安全!”尖兵的声音从矮树丛后传来,他们的刺刀上还掛著带露水的荆棘。 那名中尉连长环顾四周,这片海滩地势平缓,不远处就是一片茂密的低矮丛林,正是理想的登陆地点。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嗯,即將大亮,必须抓紧时间登陆集结。 要不然,让巡逻的清军斥候发现了,可就没法形成战斗的突然性了。 “建立防御阵地,排两列射击阵型,掩护后续部队登陆。” “散兵前出树林,进一步探明附近敌情!” 就在新华军有条不紊地展开行动时,辽南镇的部队也陆续进抵海岸边,开始登陆。 与新华军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相比,明军的行动就显得有些杂乱无比,甚至还有些喧譁。 他们吵吵嚷嚷地从船上跳下来,有的甚至还不小心摔倒在海水中,引来同伴的鬨笑,丝毫不在乎会召来清军的哨探,让旁边看著的新华官兵心惊不已。 这打个仗,他们怎么能这般隨意? 我们这边可是全程按照登陆行动操典进行,在新洲本土演练了无数遍,尚且如此谨慎小心。 可你们这些明军倒好,大喇喇地从船上下来,行进途中还咋咋呼呼,一窝蜂地往岸上衝去。 附近若有清军巡哨,怕是早就发现了这里的大动静。 “这帮新洲人,装模作样。“樊化龙的一名亲兵不屑地嘀咕道。 樊化龙瞪了他一眼:“闭嘴!待会儿攻城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上午九时三十分,登陆部队全部集结完毕。 周成平和樊化龙在一处小土坡上碰头。 “樊將军,根据哨探回报,盖州堡有清虏守军约两百多人,主要是汉军八旗正蓝旗的部队,战兵不到百人,剩下的皆为包衣和掳来的汉奴。” 周成平一边说著,一边握著根小木棍在地上画著城防草图:“该城还是以此前旧堡城墙为主,除了破损部位做简单修补,其他根本未有任何加固,城头也没有火炮之类的防御武器。” “所以,咱们也別玩什么活,就以最简单的打法来,那就是將那门陆战炮直接架在城门口,將其一举轰开,然后全军突进,尽歼敌军。” “行,就依周將军部署而定。”樊化龙点点头。 —— 上午十时二十分,盖州堡东南方向五百米处。 一队新华士兵喊著低沉的號子声,將一门陆战轻型75毫米炮一点一点朝盖州城下拖拽。 两列薄薄的战线铺陈在旷野上,踏著鼓点,以行军速度徐徐推进。 十几名散兵,端著火枪,一边小心地在前方探著路,一边警惕地望著盖州城。 “砰!” “砰!” “……” 在距离盖州城还有数百米时,零星的枪声不断响起,偶尔从城头传来一声悽厉的惨呼。 “乖乖!新洲人用的什么火枪?……竟然可以打这么远!”尚之义惊讶地看到数百米外的盖州城头上在几声枪响后,竟然有人从上面一头栽下来,显见是被抵近的新华人火枪给击杀,惊得瞪大了眼睛。 “新华人銃炮犀利,绝非浪得虚名呀!”举著望远镜也在观察前方情形的樊化龙轻声赞道:“能打出这般距离的火枪,何须再惧清虏重箭攒射!” “咱们要是也有这种火枪,那不得將清虏打得不敢正面以对!”尚之义语气酸酸地说道。 “辽东各镇所拥有的新华火枪不下一千五百支,你看他们除了拿来守城外,可有用於野外阵战之中?”樊化龙摇摇头说道:“在成千上万的清虏甲骑衝锋之势下,火枪如何能阻敌半分?除非,咱们也將士兵训练得跟新华军兵一样,骑马冲至近前,而阵型丝毫不动。” “大人,在演练中新华人自然可以做到骑兵奔袭而来,阵型可以丝毫不动。倘若,將他们扔到锦州战场,切身感受一番清虏的千军万马,怕是就没这般淡定从容了。” “你当他们不敢吗?”樊化龙放下望远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不会吧?”尚之义怔住了,不可思议地看向那队新华军。 “那你认为他们为何要来帮我辽南镇收復盖州?” “为何?” “新华人在以战代练,让他们的士兵真正感受战场上的廝杀场景。”樊化龙轻声说道:“在演武场上练得再好,也不如战场上这么亲自走一遭!” “大人说得是。……大人快看,他们在架炮了!” 只见新华军队推进至盖州城两百四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隨即就在城头清军的注视下,开始有条不紊地架设火炮阵地。 炮手的动作极为迅速,而且操作流程也整齐划一:卸下炮车驻锄、將炮身放置於地面、展开炮架、调整高低机、调整炮轮、固定炮尾、方向调整,金属部件碰撞声清脆悦耳,每个步骤都像钟錶齿轮般精准咬合。 炮长拿出象限仪测量仰角,通过炮尾螺杆对火炮进行微调。 “標尺两百四十米,仰角两度三十分,试射一发实心弹。” “收到!標尺两百四十米,仰角两度三十分,实心弹装填!” 五名炮手如同精密齿轮般转动,一人用湿的通条布蘸湿炮膛,一人放入装药包,一人立即塞入弹丸,再一人用装填杆压实弹药,点火手则用锥子在点火口弄破装药包,然后插入质引信,隨即握著火绳,等待发射命令。 炮长跪在炮身左侧,右眼紧贴嵌在炮管上的铜製瞄准镜,镜筒里盖州堡东门的轮廓渐渐清晰。 “放!”他驀的挥下手臂。 炮身猛地向后一坐,铁质炮架在预先挖好的浅坑里微微下陷。 黑色的硝烟腾起的瞬间,两百四十米外的东门角楼发出一声闷响,砖石碎屑像被顽童踢散的沙堆般簌簌落下。 炮长举著望远镜,手指在镜筒边缘轻叩:“偏左一尺,修正半分,距离不变。” 辽南镇的士兵们听到炮响,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而盖州城上的清军则面如死灰,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火器可加以反击,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那队穿著奇特的“明军”从容不迫地在城下以极近距离开炮轰击。 “新洲人打仗跟绣似的!”尚之义朝身边的几名亲兵撇撇嘴,“要是城中的韃子衝出来……” 话音未落,第二发炮弹已经呼啸而至,这次准確地砸在东门铁皮包著的门閂位置,木茬混著铁锈飞溅开来。 尚之义惊得身形一晃,他看见新华军的炮手们在发射完毕后,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再次装填。 测量仪的反光在阳光下一闪而过,炮手甚至不用说话,仅凭手势就完成了装填步骤。 “好!” 第三发炮弹破空时,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不自觉的惊嘆。 那枚弹丸像长了眼睛似的,正中城门最薄弱的榫卯连接处。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东门像被巨人踹开的木箱般向內塌陷。 烟尘中可见城內清兵乱作一团,有人正手忙脚乱地往马背上綑扎包裹。 “准备突击!”樊化龙拔出腰刀,大声的呼喝道。 “轰!” 炮声再次响起,一发炮弹径直砸向城门洞里,碎石与木屑横扫而出,將试图堵门的清军扫倒一片,然后余势不减,继续朝城里跳跃滚动。 “杀!”樊化龙的吼声几乎与炮声重迭,腰刀向前猛地一挥,数百名辽南镇士卒吶喊著,如潮水般冲向破开的城门。 “衝进去!“隨著一声高亢的命令下达,三百名新华士兵端著刺刀也涌向盖州城。 城內的战斗结束得很快,面对数倍於己的敌人,驻守於城中的一百余汉军八旗正蓝旗士兵在城门被轰烂后,便放弃了抵抗,朝著尚未陷落的西门逃去。 但他们仍旧遭到四百余辽南镇官兵的阻击,在付出数十余伤亡后,便弃械投降。 不过,还是有五六人趁隙骑马逃出重围,奔北边海州而去。 正午十二时,盖州堡衙署內,周成平翻阅著缴获的文书,忽然停在一页徵调令上。 这是七天前瀋阳发来的调兵令,要求抽走半数守军增援锦州。 “我们捡了个便宜。“他笑了笑,將这份调令递给对面正在清点银两的樊化龙,“清虏在锦州的兵力很吃紧,连盖州堡的百来个守军也要调过去。“ “听说,朝廷给洪督连发了数道旨意,要求他儘速击退清虏军队,以便抽调部队回师关內。”樊化龙说道:“估摸著,洪督会集结八镇精兵已经开始向锦州进发,韃子可能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军事压力。” “你说,奴酋皇太极收到盖州的消息后,会不会从瀋阳或者前线抽出兵力往辽东半岛这边过来?”周成平问道。 “难说!”樊化龙摇了摇头,“要是锦州战事吃紧,韃子多半不会理睬我们这边。除非……” “除非,我们打到辽阳?”周成平笑了。 “辽阳距离海边足足超过两百里,咱们要是摸过去,无异於投食餵虎,很容易遭到韃子骑兵的袭击。” “……”周成平点了点头,看著衙署被丟得乱七八糟的的文书,嘆了一口气。 “怎么,周將军想冒险一试?”樊化龙戏謔地看了他一眼。 “不。我是想去锦州战场看看。” “你疯了!”樊化龙愕然不已。 “我们钟大帅说,松锦一战,对你们大明而言,將是一场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战略决战。”周成平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我想近距离地去瞅一瞅,看看你们大明和清虏,是如何展开这场大战的。” “……”樊化龙怔怔地看著这位满脸热切的新华军官,久久不语。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