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江湖的谁谈恋爱啊》 第1章 出门半步即江湖 夜色清幽,百里飞雪,一处密林,阴风阵阵,有人低声轻语。 “死人?” “寒玉蛊毒……” “我寻这蛊毒多年,不曾想居然是从一个死人身上得到……居然还有点脉搏,奇怪……取了蛊毒,虽然救了你一命,但也算承了你的情,帮你一次,念头通达。” 寥寥几语落下,寒风拂过,密林再度死寂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一只臂膀扒拉着松软雪面带动身体爬起。 赵无眠头晕目眩,只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尤其是脑袋。 他一手揉着酸痛脑袋爬起身,抬眼看去,一片密林映入眼帘,月光混着雪花自树冠缝隙间点点垂下,冰封雪冻,簌簌如有声,却是四处无人,清幽寂寥……景色很不错,就是气氛阴森了点。 他顿时傻眼,这tm是哪儿。 自己明明还在除夕加班,只记得最后心跳越来越快…… 赵无眠连忙捧起一把雪往脸上抹,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冷颤,抬眼看去,周围景物却毫无变化。 赵无眠反应过来,瞳孔一缩,“猝死穿越!?我还有爹妈啊!” 饱读网文数年的他也不是没幻想过穿越的事情,但当这事真正触临己身时,他只觉心情难言……前世他就是个加班猝死的牛马,若是没有金手指,能活几章啊? 磅礴大雪纷纷而下,扑在面上略显冰凉,让他回过神来。 他低头打量了自己几眼,浑身血污,衣袍破破烂烂已看不清什么质料,明显经历过一场血战,自己这是被人打死弃尸荒野了? 饥寒交迫,大脑沉重,转动一下思绪都觉得困难,他竭力分析着现状,忽然他意识到不对劲……自己肯定不是用原先的身体穿越过来的……那这具身体的记忆呢? 大脑痛感不知不觉减弱不少,赵无眠放下手,只看手心满是鲜红……脑袋受了伤? 他晦涩地从大脑抽取记忆,但仅仅只有迷迷糊糊在昏迷中听到的几句话,但具体是什么又想不起来 “致命伤脑袋,原身也失忆了,所以我才没有记忆?” “我明显是被人杀了,暴尸荒野后应该又被谁救了一命……可如今连记忆都没有,仇家是谁我都不知道……” 念及此处,赵无眠心头慌乱几分,恨不得当场往自己脑袋来几拳,以毒攻毒把记忆还回来。 重生成谁不好?哪怕是个不知名宗门的小杂役,也好过这种身负杀己深仇却不知仇家是谁的处境。 仇家身份不明,日后在外行走被阴了都浑然不知。 他定了定神,让自己冷静下来,将腿拔出雪地,正欲离开,体内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刀削剑刺般的撕裂感,让赵无眠闷哼一声,一个踉跄扶向旁边巨树。 砰!咔嚓咔嚓! 重响在幽静的森林忽的响起,瞬间惊鸟四散。 赵无眠手掌按空,差点摔倒,闻声看向被自己拦腰按断的树木,被剧痛搞得沉闷迷蒙的大脑瞬间清醒。 随意一按就有这种力道?他其实是武林高手? 要说金手指,这或许便是吧……赵无眠心头感到几分宽慰。 但可惜他压根不知自己会什么武学,恐怕实战只能靠肌肉记忆发挥十之一二的实力。 一身发挥不出几成的武艺换一个仇家……赵无眠苦笑几声,静等体内痛感缓解几分,才默默抽身离开此地。 飞雪如沫,银月皎洁,雪幕层层叠叠,万树枝头挂着白霜,目送着这形单影只的异界来客。 还未走几步,便看几个五大三粗,一脸匪气的汉子手持长刀长弓,一副猎户打扮,谨慎踏雪而来,瞧见蓬头垢面的赵无眠也是一惊。 赵无眠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生人,倘若是仇家觉得他没死透又杀了回来……赵无眠心底一紧,试探着开口,“诸位好汉……” 话音未落便被直接打断,几个汉子对视几眼,粗声抱怨。 “他娘的哪来的难民在林子里乱逛?听刚刚那响声还以为是来了野味……” “眼看都入夜了,妈的今天的肉肯定是打不到了。” “还是去山下劫富济贫好啊,有时候还能玩几个村姑千金什么的。” 如此言语与打扮,他们的身份自然不难猜,山贼嘛,遇见这等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赵无眠心底却是微松一口气,不是仇家便好。 “小子。”为首一个汉子将目光投向赵无眠,却是提起钢刀,狰狞一笑,“感谢你在晋北吧,我们把你绑了卖给六爷,兴许你还能活命,要是其他地方的爷们,说不得还要把你剁了吃肉呐!” 见面连句话都没让赵无眠说,眼前大汉便提刀砍来,煞气横生。 赵无眠望着眼前极慢的钢刀,忽的抬手在刀身侧劈而过。 铛! 钢刀瞬间一分为二,刀尖回旋着掠过赵无眠肩膀,猛地插进旁边树干。 生死时刻,赵无眠心底微颤,但思绪却很清晰,身体更是稳如泰山……在他的视角看来,这刀极慢,以至于他甚至能仔细观察到刀身上的血迹,也不知是人血还是兽血。 显然是多亏了这具武艺高强的身体。 赵无眠不清楚自己全盛时期位于此世什么段位,但至少此刻面对这几个匪徒应当无需担忧生命安全。 几个匪徒笑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正欲接着出手,下一瞬却听呛的一声,一抹清寒剑光自林中射出,宛若花中蝶,又似雨水滴入清泉,在几人之间横穿而过,如若春风。 血沫飞溅,在雪地中留下数道血痕,便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却看他们的喉间血液如泉水般溢出,口中不可置信地发出嗬嗬呻吟声。 一剑之下几人尽数殒命。 赵无眠瞳孔微缩,现代人忽的看见这等血腥场面,有些接受不了,便有几分恶心干呕之感,但强大的身体素质却是强行遏制住了,只是喉结微动,强装镇定。 朝赵无眠挥刀砍来的汉子并未受伤,还以为这也是赵无眠所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惊叫出声,收刀退步,继而弃刀便要逃,旋即腿上忽然泛起血光,栽倒在地。 抬眼看去,雪幕中一道人影靠近汉子蹲下,不知问了些什么,继而那汉子喉间便再度泛起血花,已然当场身亡。 问了话,杀了人,人影才将目光投向赵无眠。 赵无眠身形紧绷,高度戒备。 “可有受伤?”略显稚嫩的清冷嗓音传来。 漫天雪花纷纷而下,人影隔着雪幕缓缓朝赵无眠走来。 走近才看清一穿着碎花小袄,小脸粉扑扑的女子持剑而来,看着年岁不大,不过二八年华,稚气未脱,却一脸认真,宛若一位偶然路过,侠肝义胆的江湖侠女。 难以想象这放在前世估摸才上初高中的少女杀伐竟如此果断,让刚睁眼看世界不久的赵无眠感到几分与现实抽离的荒诞感。 应当不是仇家……赵无眠放松几分,“没事,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小女侠不以为意,侧眼打量了赵无眠几眼,柳眉微蹙,瞧他这难民模样,便吹了声口哨,雪白马匹踏雪而来,马鞍上驮着包裹。 她从包裹里取出一张饼,粉扑扑的小脸泛起几分犹豫,稍后又多拿了两张饼,还有个看上去就价钱不菲的木盒,“出来比较急,我也没带多少粮食,看你这么高,吃得应该挺多,就这些了,不够这盒子里还有糕点,这是我最喜欢的翡翠玲珑糕,很好吃的。” 她气质清冷,但行为举止却是很热心肠。 她将木盒与三张饼用丝绸裹着塞进赵无眠手中,说罢不等赵无眠回话便跨上马匹,指向南方,嘴角稍微勾了下,小脸上便显出两个可爱酒窝,温和道: “沿着这个方向走半个时辰便是官道,那儿有边军巡逻,到了官道便不用担心土匪……我着急找秦风寨,便不送你了。” 秦风寨应当是先前那几个山贼的老窝……去秦风寨做什么?看这模样,是要剿匪。 大雪混杂在冷风吹在脸上很冷,但掌中的丝绸却很暖,很香。 赵无眠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他现在状态显然不是很好,身体急需补充能量,不停朝他发出信号。 他吞了口唾沫,有几分犹豫,若是有毒……应当不会,仇家杀了他一次,而此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虚弱,自然不需要用下毒这种手段再杀一次,而且他不记得仇家,但仇家可不知他没了记忆,要真碰面那便直接刀兵相见……这小女侠显然不符合条件。 念及此处,赵无眠才拿起烧饼狼吞虎咽起来。 烧饼很干,吃惯现代美食的赵无眠只觉难咽,却也很香。 吃着吃着,赵无眠心底忽的响起个念头,被人抢劫,又莫名其妙被个路过的女侠救下……这就是江湖吗? 不是的,大部分情况下,被抢劫后便没了后续。 小女侠微微一笑,转身便要走。 赵无眠却是拦下了她。 “我帮你。” “你?”小女侠握紧缰绳,自高而下望着难民样的赵无眠,雪幕隔在两人之间,警告道:“这可不是说书先生口中的话本,你会没命的。” 赵无眠将口中烧饼尽数吞下,继而弯腰在雪中寻了个坚硬石头,张开手示意给小女侠看,继而朝着侧方屈指一弹。 咻! 尖锐爆鸣猛然响起,漫天雪幕被贯穿出一束狭长空洞,石子贯穿数颗大树后,继而崩为碎屑,散于雪中。 小女侠粉唇微张,杏眼瞪得圆圆的,望着赵无眠不知在想什么。 赵无眠也是心底一惊,他本以为把石子崩进树干里也就得了,但逼都装了,只得硬着头皮,云淡风轻道: “其实,我未必弱于你。” 初来乍到,举目未知,赵无眠迫切需要有个人告诉他这个世界的背景。 否则满脑子浆糊还报什么仇? 除此还有一部分原因,来此异世,比起畏畏缩缩,阴谋算尽,他心底或许更想成为一名载酒仗剑的江湖人。 江湖这个大部分少年都曾幻想过的东西很难详细描述,赵无眠只是觉得,这人出于善意救了他,又给他粮食,那他理应也该帮她一次。 一饭之恩,应当相报。 这便是江湖了。 第2章 龙战于野 山间小路被大雪覆盖,漫天月光混着雪花。 白马缓步在雪中前行,因山路崎岖,夜色昏暗,所以行进速度并不快,两人牵马走在一旁。 一匹马,两人同乘就是,不过赵无眠坐小女侠身后,小女侠不放心,担心赵无眠暴起杀人……赵无眠自然也不太敢让小女侠坐身后,帮忙归帮忙,万事谨慎些没错的。 恰好大雪,骑着马也走不快,两人也便牵着马走了,一切不在言中,毕竟第一次见面。 赵无眠背着从土匪身上缴获的长弓长刀,侧眼看向牵着马走在一旁的小女侠,劝道:“去秦风寨是为了剿匪?单凭我们两人恐怕要全搭进去,不如讨论个章程……寻个干燥天气,让附近官兵埋伏,放火烧山逼他们现身之类的。” 小女侠眉头紧蹙思索着什么,闻言才回过神来,“秦风寨作恶多端,两天前才血洗了一处村庄,被我抓了现行,我答应了村子里活着的人,为他们要报仇……多耽搁一天,不知要多几条无辜人命。” 她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谈,显然态度坚决,转而问:“公子暗器这么强,是蜀地唐家人?怎么会出现在晋北,还一副……嗯,落难模样?我看你身上伤势还没有好透。” “别把我和唐家人沾上边,我不会杀个人还巧立名目。” “嗯?”小女侠愣了下,歪头看他。 赵无眠一顿,“混江湖嘛,总有困难的时候……这里离边关多远?” 又是蜀地,又是晋北……明显是古代模板,在赵无眠印象中,晋北一般便是王朝边疆了。 小女侠伸手指了指西边,“往西不到百里就是偏头关,东边则是雁门关与宁武关,入冬后戎族一直在边关骚扰……” 稍微一问小女侠便说一大串,也不知是天生健谈还是单纯想聊天解闷,和清冷的外表截然不符,加之方才举动,显然是个热心肠。 赵无眠静静听着,偶尔提问一句便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此世总体还是封建大一统王朝的模板,国号为离,内里宗门林立,武风极甚,而近来边关有些异动,疑似戎族有什么大动作,小女侠是江南人,第一次闯江湖,秉承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理念,马不停蹄就往边关赶,路上遇见被秦风寨洗劫一空的小村子才兴了剿匪的念头。 小女侠柳眉紧蹙道:“公子不知,那村子尸横遍野,大火漫天,俨然人间地狱!” 因看了村子惨状便决意孤身剿匪,显然是十足十的愣头青……但赵无眠很佩服她。 这小女侠虽然笨了点,初出茅庐不怕虎,可尚义任侠,千里剿匪,谁又能说她错? 赵无眠心底有几分庆幸,虽然自己一睁眼就要禅精竭虑想办法从不知名仇家手中活下去,但能遇见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少女,也很好。 就是不知自己的仇家是哪方势力……朝廷还是江湖门派? 小女侠打量了赵无眠一眼,又道:“秦风寨寨主叫王长志,悬赏纹银20两,边陲之地的土匪头子,实力不强的,连侦缉司的恶人榜都没进,肯定不是公子对手,公子帮我抓住他,赏金尽数归你,如何?” 她看赵无眠这落魄模样,大抵很缺钱。 赵无眠微微点头,没有拒绝,他确实很缺钱,自己伤都还没好透……看大夫不要钱啊? 若是没找到靠山,他未来赚钱的方式多半也就是当个赏金猎人……总不能去吃软饭,没那个人脉。 想着赵无眠便侧眼看向身旁的小女侠,她的眼睫毛很长,一眨一眨的好像能接住雪花。 他收回视线,打算帮她一次便分道扬镳……在查清自己的身份,死因之前,他不打算与任何人深交,唯恐与仇家交了朋友,将自己置于险境。 小女侠并不知赵无眠在想什么,她此前向那几个匪徒逼问过消息,自知秦风寨具体位置,一路无话牵马走了小半时辰,眼前便渐渐有了火光……显然是靠近了秦风寨。 两人压低声响,找了个隐蔽处将白马藏起,便趁着夜色靠近火光处。 但距离一近便察觉出不对来,喊杀声与刀剑相击声隐隐传来,血腥味更是浓郁不散。 透过树林可见前方的木制围墙,高数丈,喊杀声便是从内里传来。 “这是被人捷足先登?兴许是如女侠般的侠客早一步来此为民除害了。”赵无眠猜测道。 这倒是好事。 赵无眠侧眼看去,小女侠却是神情微变,白靴猛踏雪面,身形翩若惊鸿宛若飞燕,竟是直接越过丈高围墙,弃赵无眠而去。 只是单纯剿匪,能让她焦急成这样? 赵无眠眉梢蹙起,察觉不对,四处看了眼……没有人群能让他隐于人海。 主要是没高耸树木……他本想先站在高点探查探查。 “来都来了,婆婆妈妈不敢进去,算什么男人。”赵无眠眉梢紧蹙,还是打算一探究竟。 虽然这小女侠明显是对他隐瞒了许多,但说了要偿还一饭之恩,此刻自然没有食言的道理。 赵无眠脚步重踏,也是一跃数丈之高,眼前事物飞速后退,宛若坐云霄飞车般的刺激感触让赵无眠血脉膨胀,心跳加速,忽的升起一个念头。 随便一跃便数丈高……自己如今怎么也算不得平凡人了。 只是这纯粹靠脚力跃起,跟绿巨人似的,压根不似小女侠那样缥缈灵动。 但原身肯定学过轻功……待此事了结,也该想办法将所学武艺尽数掌握才好,毕竟是自己的金手指。 银月高悬,大雪飘扬,清冷月光混杂着飞雪垂洒下来,却是落在明晃晃的清亮刀身上,反射出几分肃杀。 秦风寨内火光飞溅,刀兵相接与喊杀声响不绝于耳,为清幽夜色染上血色。 赵无眠落地之后,打眼看去,杀气冲天,火光蔓延,两拨人马砍在一处,尸首残肢遍地,漫天雪花似乎都沾染上血色,但看他们打扮分明都是匪徒。 这是内讧? 没人注意到飞身而来的赵无眠,却听两拨人有人喊道:“妈的王长志勾结戎族,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当汉奸!给爷爷去死!” 另一波人被骂也无动于衷,只是挥刀砍杀。 两拨人马刀兵相见,不时有人倒下,血染白雪。 雪势层层叠叠又厚重,因此也没谁注意到他。 情况复杂,赵无眠没有鲁莽出手,而是四处张望,便看寨子正中央一栋长屋内,忽的亮起一抹清丽剑光直穿云霄,缥缈无痕,却是将漫天雪幕一分为二。 此等阵仗一瞬便将人群唬住,纷纷回首看去,不少人露出惧意,不敢靠近长屋半步。 赵无眠神情微喜,快步朝长屋奔去,在此刻是如此突兀,不免吸引他人注意,便有人错愕道: “这怕不是个傻子?” “里面是戎族的巫明!听说还上了侦缉司的恶人榜,位居前十,轻功超绝,却使得一柄大阔刀,杀了不知多少中原好汉!” “他的对手也不知是谁,看这一剑之威,恐怕不比巫明弱多少。” “这人送死啊!?” 赵无眠置若罔闻,转眼已到了长屋外。 但眼前木门却是赫然破碎,一道人影吐血而出,宛若离弦之矢越过赵无眠,径直砸在围墙之上,还未落下,一柄长刀便猛地自屋内射出,贯其肩部,将其钉在上面。 “王老大!?”先前默默不语的人群顿时一片惊呼。 看来这就是那汉奸王长志了。 赵无眠还未看清内里景象,便听一声云淡风轻的轻笑声,“一点脚步也不遮掩,中原人都这么傲慢吗?” 眼前木墙猛地炸裂,寒光乍现,一柄门板似的阔刀已朝他悍然劈来,通过破碎大门可见一长发男子冷冷望着赵无眠。 显然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恶人榜前十巫明。 小女侠则手持长剑,正朝长发男子刺去,瞧见赵无眠的身影,她眼底不禁带上几分错愕。 赵无眠居然真来了……眼看事态并不是她所说那般简单,常人不应作壁上观吗? 不容细想,庞然杀意掠出屋外,竟是让山寨内打生打死的两拨人马都不由停手,惊骇看来。 眼前阔刀打眼看去重约百斤,长发男子却是如臂使指,短短一瞬便刀至身前,刀身周围劲风猎猎,让人毫不怀疑一刀下去就能把赵无眠砍成两半。 屋外那些个提醒过赵无眠的汉子都已经投来‘活该’的眼神,小女侠也是心头略紧,仓促向前想要出剑相助,继而他们便看到了永生难忘的场面。 赵无眠瞳孔微缩,心尖狂跳,一个没怎么打过架的现代人潜意识便抬起臂膀,一掌猛地拍在阔刀侧面,好似时间静止。 铛! 忽的一声宛若朝钟暮鼓的爆响骇然向外扩散,直接将赵无眠方圆几米内的飞雪径直震散,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雪雾连环。 第3章 公子留步 赵无眠灰头土脸,满身血污,难以看清面容,虽带着长刀长弓,但打眼看去,任谁也会觉得他就是个从某个战乱之地流窜来的难民。 巫明瞧见他还稍微愣了下,粗略感知之下,此人似乎还受了不轻的伤。 念及此处,巫明不由收力几分,打算随手把这人砍死就回身斩向小女侠。 方才交手十几个回合,他倒是通过剑法认出了这少女的身份。 江南苏家的月华剑,苏家现任家主乃是侦缉司总捕,官居三品,这估摸十五六岁的女子应当是他的幺妹,苏青绮。 她年岁不大,但实力却是不俗,去年秋收便拿到朝廷亲赐的元魁牌匾……也就是朝廷认可的年轻一辈武林高手,目前朝廷也只赏赐了十幅元魁牌匾而已。 铛! 就在巫明都已经将注意力放在苏青绮身上时,却听一声宛若撞钟般的闷响。 却看阔刀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凸出的巴掌印,与此同时一股巨力顺着刀柄传来,阔刀竟是差点当场脱手而出。 巫明出于武者本能,握紧刀柄,却是虎口崩裂,血珠飞溅,身形更是被拍歪的阔刀带着向侧方偏转。 他不由略显骇然看向赵无眠。 却见赵无眠一掌拍开阔刀,另一只手当即握紧腰间缴获的长刀,拔刀出鞘,刀尖在地板擦出明晃晃的火花,犹如一条红线,在刺耳‘擦擦’声之中,悍然砍向巫明腰腹。 巫明心中惊骇,千钧一发之际收腹弯腰,下一瞬长刀径直砍断他的狂乱长发,继而刀柄竟是直接被握碎,长刀宛若回旋镖般脱手而出,贯入墙壁之内,刀身直颤,‘嗡嗡’声极为刺耳。 全场一静,这是什么恐怖握力?这哪里是难民,分明就是龙筋虎骨的武林高手! 苏青绮也是微惊,身为十元魁却是敏锐把握战机,挺剑直刺,只听一声凄厉剑鸣,剑尖便已至巫明的后心口。 长剑已至,两路夹击之下巫明无力躲闪,只得稍微扭转身子躲开要害,任由长剑刺入肩膀,闷哼一声,继而双手按在地面,右腿弹起,猛然踢向苏青绮。 苏青绮抬起小臂挡在身前,却听砰的一声,身形向后倒飞数米之远,撞在墙壁上,背后木墙瞬间裂痕四起,她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却是白靴猛踏地面,身形犹如苍鹰捕兔,再度飞身而来。 一击得手,巫明不喜反忧,却是身前那男子重踏地面,碎石崩起,身形拔地而起,向前直掠而来,旋身如风,长靴宛若重炮‘铛’的踢在巫明匆忙架起的阔刀之上。 巨大力道让周围燃烧的熊熊烈火都忽的一荡。 砰! 巫明只觉阔刀之上传来一股撼山之力,小臂衣物瞬间撕裂,露出粗狂肌肉,阔刀撞在胸前让他喷出一口鲜血,衣袍更是如刺猬般鼓了起来,旋即身形猛地向后倒飞而去,在地上滑了数丈之远,撞碎数个桌椅板凳后一拍地面,弹身而起,撞碎天花板远遁而去,绝不恋战,只余一句惊怒之声。 “今日之事是我小觑了中原武者!可留姓名!?” 赵无眠没有搭理这句话,又抽出长弓,弯弓搭箭,却是一用力直接将弓弦绷断。 周围匪徒又是一惊,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能把弓弦硬生生拉断的猛人。 眼看那巫明起落之间便要消失在雪幕中,赵无眠当即弃弓,抬手自箭筒抽出一把羽箭,宛若掷标枪般朝黑影猛掷而去。 咻咻咻! 箭如流星,刺破雪幕,准度不行,但胜在量大,眨眼便听‘叮叮叮’的金铁交击之声,雪幕中迸发一抹血光。 巫明惊怒之中大喊,“大离皇帝在晋北的消息天明便会传遍大江南北,我看你们两人怎么护她回京!!!” 话音未落,那黑影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赵无眠胸如擂鼓,气喘吁吁,背后衣襟已被冷汗浸湿,周围火光映在他的侧脸,巫明被他砍断的黑发此刻才混着自天花板空洞落下的雪花缓缓在空中飘荡。 闻听此言,他眼底不由浮现几分错愕,大离皇帝?什么玩意?皇帝怎么会来这种荒郊野岭?又是一个御驾亲征的土木堡战神? 巫明声若洪钟,在雪幕中传去极远,秦风寨众人先是一静,继而轰然吵闹起来,连架也顾不得打。 “皇帝老儿在晋北?” “难怪巫明会来秦风寨……所以老皇帝在寨子附近!?” “王长志勾结戎族是为了抓皇帝?” “这待不了,风紧扯呼!” 大离开国不过三任皇帝,至今还不到五十年,今年是景正十七年,他们这些山匪也就知道这些了,还以为是老皇帝来到晋北御驾亲征,讨伐戎族…… 苏青绮脸色不是很好看,无暇顾及自己宝剑还在巫明身上插着,提着剑鞘匆匆而来,“巫明轻功绝世,追不上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第一个来此,其余草原高手估计离这里不远,此次放他离去,乱世将至……” 话音未落,赵无眠却是忽的吐出一口血,或许是光影问题,血迹却是略带青色。 苏青绮微微一怔,便要往衣兜里掏丹药,赵无眠却是抬手打断她,用手背抹去唇角血迹,缓缓道:“我敬佩姑娘的善良,也是为了偿还一饭之恩才来此相助,至于皇帝……” 他微微一顿,才道:“不该问的我不会问,此刻人情已还,我也不会多留,江湖再会。” 言罢,赵无眠转身跨出破烂大门,孤身走向层层叠叠的雪幕。 苏青绮愣了少许,他居然当真只是为了偿还一饭之恩?世上居然真有这种人…… 她来此地,确实不算为了剿匪。 巫明所说不差,大离正统目前流落晋北,她乃是受大哥所托,有暗中迎帝入京之责,碰见赵无眠纯属巧合。 事关重大,按理说周围无关人等不是杀了就是驱逐。 赵无眠身份不明,但偏偏实力不俗,直接杀了吧,无冤无仇,良心不安,还不一定打得过……若是她被打的重伤逃离,那任务还做不做了? 不杀放任离去吧,又担心这是别方势力的人在暗地当老六。 思来想去才决定同行,至少赵无眠做什么事都在她眼皮子底下,背地里动不了手脚。 她对赵无眠说那么多话可不是对他感兴趣……赵无眠在打探信息,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直到现在都不能完全相信赵无眠这身份不明之人,但此刻她又难以遏制产生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亏欠感。 眼看男子身影已经在愈发厚重的雪幕中消失,她才连忙开口问道,“今日之事,罪在青绮,他日公子有求,可来江南苏家,青绮定然不遗余力相助!可告诉青绮公子名讳?” “赵无眠。” 赵无眠随手自腰间解开空荡荡的箭筒抛下,长靴踩过积雪发出沙沙轻响,眼底略显无奈。 皇帝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苏青绮又是什么身份……赵无眠不清楚,但也大致猜得出来。 苏青绮的做法他也理解,两人都不是什么清蠢大学生,不可能路上见个陌生人就随便相信,从骑马那会儿就知道了。 但还是有够操蛋的,本以为他是在帮尚义任侠的江湖侠女行侠仗义……结果其实是帮朝廷鹰犬做事,什么所谓江湖,朝廷纷争罢了。 而他伤势未愈,此刻境遇不能说举目皆敌,却也不能随意相信别人,这时候参与朝廷内争,恐怕纵有一身高强武艺那也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这种麻烦事自有人处理,而且能逼退巫明纯属是他太过小觑赵无眠导致吃了大亏,加之苏青绮在侧,否则再多打几个回合赵无眠可能就会被干趴下。 屋外大雪飘扬,但混战却已缓缓止歇,那些戎派显然是看到了巫明的败退,此刻面若死灰,不是放弃挣扎就是心生退意,王长志则还挂在墙上生死不知。 几位提刀汉子抹了把脸上血迹,看向赵无眠,爽朗笑道:“力败戎狗,真英雄!” “好汉!” “还不如你来当我们老大!” 赵无眠不觉得这些匪徒披上一层爱国外衣就不是匪徒,也不知那小女侠口中的为村落报仇是真是假。 他深呼一口气,雪天冰冷的空气吸到肺部让他精神一振,喉中还有几分血腥味。 虽然事态复杂,但人情已还,念头通达,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凭,这些不过小插曲,此方世界还有广阔天地任他驰骋。 他已经有些开始期待仗剑江湖,饮酒当歌,一展拳脚了。 雪势又大了几分,周围火光汹汹,赵无眠独自朝寨外走去。 他忽的想起王长志,这厮的人头可值20两纹银,来这莫名其妙打了个草原高手,总不能空手而归。 管他是什么勾结戎族的死汉奸,在他手上就是20两罢了。 拿了王长志的人头呢? 赵无眠心底又泛起几分茫然……天地之大,该往何处去? 就在此时,他的耳边却传来一道清澈嗓音叫住他。 “公子留步。” 赵无眠眉梢一蹙,闻声看去,却看一穿着布衣,也是灰头土脸和他差不多模样的人站在不远处,鬼鬼祟祟,但却难掩那一双明慧双眸。 看打扮这人不过乞儿,模样与赵无眠半斤对八两,但此刻她那平和的嗓音,有神的双眼以及一股莫名的气质还是让赵无眠察觉出此人的不俗,结合现状,他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何事?”站在原地,大雪落在肩头,赵无眠偏头看她,简短问。 “恳请公子护我回京。”眼前乞儿极为庄重弯腰行礼,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虽然嗓音清冷平淡,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诚挚恳切。 话音落下,赵无眠一时没有回应。 ‘乞儿’略显困惑,抬眼看来。 赵无眠:“(-_-)” ‘乞儿’:“(o_o)?” 两个灰头土脸,一个赛一个狼狈的家伙隔着雪幕对视,难言的沉默萦绕在两人之间。 赵无眠有点牙疼,他正打算离这种麻烦事越远越好,人家正主就找过来了。 他虽然不知此事细节,但一个年轻皇帝孤身流落在晋北边疆之地,单明面上的敌人就是巫明那种级别的,更别提各个地头蛇藩王了。 不是每一个藩王都想当闲散王爷的,要是这皇帝死了,那下一个皇帝是谁,其中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瞧赵无眠一副不是很愿意的模样,‘乞儿’便低声道:“公子明昭,想必已经猜出我的身份……” “等等。”赵无眠抬手打断她的话,“你凭什么相信我能帮你?就不怕我把你拐了卖给草原部落或是什么藩王?” “青绮自幼苦学剑法,在京师便常听说书先生讲侠客传,为的便是日后行侠仗义。”女子朝苏青绮的方向微微颔首,“能让她说出‘今日之事罪在青绮’,可见公子并非见利忘义的卑鄙小人,但归根结底……” 她微微一顿,沉默少许,才继续道:“单靠青绮,恐怕难以护我回京,方才看公子武功盖世,也是一方人杰,因此求助公子,实属不得以为之。” 说罢,她又朝赵无眠微微拱手,带着几分歉意,“此乃肺腑之言,无意冒犯公子,想必公子也更愿意听实话。” 道理很简单,都要活不下去了,当然是要争取一切可争取的力量。 此乃从龙之功,女子心想赵无眠至少也该犹豫几分,却不曾想赵无眠直接摆手拒绝。 “我伤重未愈,也有仇敌在侧,自顾不暇,无力担此大任。” 护女帝回京,听上去浪漫侠气,指不定回京后还能当个‘赵皇后’,但他又不是看了女人就走不动道儿的初哥,自己眼看都要混江湖了,还是当谨防落入女色陷阱为好……毕竟自己的事都还没眉目,哪有能力参合进这等泥沼里? 女子微微一愣,继而眼里浮现几分赞许,心底反倒是对他高看了几分,若是寻常人闻言早便拍着胸脯担保,能在从龙之功下保持冷静的人可不多见。 她思索少许,正想继续劝说,继而便注意到赵无眠唇角手背上的青红血迹,面容浮现几分惊疑,“公子中了蛊毒?寒玉蛊?” 赵无眠微微一怔,听到‘寒玉蛊’一词,浑浑噩噩的大脑忽的清明,宛若打开什么阀门,昏迷时听到的那几句话瞬间回荡在心头。 救他那人确实提到过‘寒玉蛊毒’。 只看一眼这女皇帝就知道他中了什么毒?这是医术高超,还是说她与此事有关? 第4章 出山向南 两人渺渺数语谈了两三句,苏青绮却是飞身赶来,她留了王长志一口气以便问询圣上下落,根据她的情报,圣上此前被专人护送至秦风寨歇脚。 待走近,她才略显疑惑地看了赵无眠一眼,心想他怎么和这小乞儿聊了起来。 “公子,你……” “青绮,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女子打断苏青绮的话。 苏青绮娇躯微微一颤,意识到此人是谁。 她克制住想要上下打量的欲望,垂眼问:“殿下,你怎么这般模样?” “待离开这里再详谈?”女子看向赵无眠,语气问询。 事关自身安危,难得有一个知道寒玉蛊的人,赵无眠自然点头。 离开秦风寨前,女子却是拜托苏青绮与赵无眠从方才与巫明交战的长屋里搬出两具尸体。 一男一女,均被拦腰斩断而死,死状凄惨。 “在青绮与公子来秦风寨之前,便是他们替我吸引了巫明的注意,以便于我能乔装打扮,放出王长志勾结戎族的消息,引起混乱逃离现场。”女帝的嗓音说不清什么意味,她微微摇头,“寻个好去处将他们葬了吧。” 赵无眠琢磨少许,倒是觉得自己与苏青绮就是不来,她多半也能自个逃出去,只是要狼狈些而已。 两人死状凄惨,令人不忍直视,赵无眠拿起铺在地上的虎皮将两人宛若包粽子般裹起,苏青绮找来几根麻绳将虎皮捆住。 事态紧急,几人没有多言,捆好虎皮便趁着大雪快步离开。 女子解释道:“秦风寨地处晋北,靠近边疆,父皇才在此地安插暗哨,负责查探边疆之事,王长志便是朝廷委派在此的特务,我的事情有些复杂,不便光明正大回京,才寻到这里。” “但地处偏僻,朝廷渐渐难以管理,像王长志这类人就有了异心,你本以为这里是一处可以瞒过贼人的好去处,却没有想到王长志勾结草原,使你暴露。”赵无眠猜测道。 女子默然点头。 这倒是个好想法,边疆之地的土匪,抢的不就是与戎族通商的汉奸?不过王长志有二心后,假土匪也便成了真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王长志还被挂在墙头,歪着脑袋生死不知,赵无眠路过之际顺手将插在他肩头的钢刀拔出,掂量少许……朝廷特务的佩刀显然远强于赵无眠之前捡的那破铜烂铁……不过现在是他的了。 赵无眠又从王长志腰间取下沉甸甸的钱袋,不知此世货币系统怎么算,但这么鼓应当能用一段时日。 苏青绮抬手在王长志肩头轻轻一按,磅礴内息喷涌而出,当场震碎他的五脏六腑。 继而看也不看他一眼,又快步去马厩牵了两匹马快步离开。 秦风寨那些土匪对这状况摸不着头脑,有人惊道:“吔!他娘的抢老子的马!?” “他们可是能逼退巫明的武林高手,不把我们杀了替天行道就已经祖坟冒青烟了,你还有胆量把你马抢回来?”有人斜视道。 寥寥几语后,他们又看向死透了的王长志,情绪各异……他们终归只是普通土匪,没什么格局,虽然敌视草原蛮子,但此刻老大没了,巫明逃了,几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也走了,他们便开始打起‘秦风寨寨主’的主意。 这也是自然,朝廷可没那么多人力派几百人当个土匪侦查情报……只是委派了数位直属人员便宜行事罢了,这些土匪严格来说算‘外包’,众所周知‘外包’一向没什么人权,还容易顶锅。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担心这些匪徒来烦寨外心思各异的三人。 三人寻到白马,将虎皮放在马背,牵马而去。 大雪飘扬,女子先对赵无眠讲起自己的身世。 “我是父皇的私生女,儿时住在秦地,两岁才和母亲被接进宫中小住。”女帝牵着白马,肩头积下的雪花随着走动间的颠簸而落下,她偏头望着身侧的赵无眠,自顾自地道: “后来母亲病危,我便出宫拜入归玄谷学习医术,至今也快十年了……寒玉蛊,便是出自归玄谷,乃蛊王之毒,因此我才能一眼认出。” 赵无眠眉梢紧蹙,整理着思绪,他仇家和归玄谷有关?那四舍五入是不是和身旁这女子也有关系? 女子似是看出了赵无眠所想,笑了笑,道:“归玄谷岐黄蛊毒之术并不分家,寒玉蛊百年前被谷主炼制成功,本意是为以毒行医,却是意外杀了数百人,害得不少无辜人惨死,谷主受此打击,便带着寒玉蛊消失无踪,至今仍然下落不明,目前归玄谷内也仅仅残存些许书面记载而已……” 说罢,她眉宇间又带上几分不可置信,“但根据记载,中此毒者,不如一日便会筋骨寸断,武功尽废,但公子分明生龙活虎,可血迹泛青又确实源自寒玉蛊,其他蛊毒应当没这种表现……” 赵无眠琢磨着自己体内的寒玉蛊应当是被救自己那人取走了……算是蛊毒已解,所以才保全了一身武艺,但保不准体内还有残余……他侧眼看向蹙眉思索的女帝,要是半路蛊毒复发,恐怕也只有这个归玄谷出身的大夫皇帝能帮他…… 念及此处,他眼底浮现几分无奈……莫非真要和这女皇帝同行? 两人各有各的心事,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唯有苏青绮望向马背上的虎皮,沉吟少许,问道:“他们是铁罗刹夫妇?大哥告诉过我,铁罗刹夫妇正在执行任务,我已经数年没有见过他们……” 女帝回过神来,语气唏嘘略显茫然,微微颔首, “是在暗中护佑我吧,但直到数日前他们才在我面前现身,告诉我父皇驾崩,恳请我入宫掌管大局……大哥死于二十年前的靖难之役,二哥作为太子监国,积劳成疾,至今昏迷不醒,已经无力掌管国事……没有想到最后那个位子会轮到我来坐。” 赵无眠闻听此言,算是理清了来龙去脉,老皇帝驾崩,却没有后继之人,宫中这才看向在外求学的公主,暗中派人接应,但若是大摇大摆接她回宫,估计隔天她就会死于‘山匪’‘落水’‘摔了一跤把脖子扭断’之类的原因。 她本想偷偷摸摸借着各地暗哨回宫,却又恰好碰上汉奸,身份暴露,而苏青绮应当是宫中派来接应的人,却是遇见刚从雪里爬出来的赵无眠……倒算是巧合。 “巫明被我们打退,恐怕隔天皇帝驾崩,太子在外的消息便会传遍江湖。”赵无眠打量了眼苏青绮,忽然道:“比起担心我,你们更应该考虑王长志这个汉奸是怎么得知这种机密的。” 女子眉梢微蹙,“我一路行来谨言慎行,王长志最多只知我是公主,不可能得知父皇驾崩的事……” 苏青绮一愣,“宫里还有与草原通敌的细作?” 气氛沉闷少许,知道有细作也没什么用,先安然回宫才是重中之重。 走出密林,抬眼看去,这里是一处悬崖,但眼前并没有秀丽山河,只有飘泊大雪。 女子轻叹一口气,“就这里吧,待开春后,应当鹰击长空,万山翠绿,是个好地方。” 赵无眠迫切想知道寒玉蛊的事,对这种朝堂之事不太感兴趣,便拔出腰间钢刀呼哧呼哧当铲子刨土,随口道:“他们葬在哪里不重要,能不能为他们报仇最重要。” 女子侧眼看他,这倒是正宗的江湖人看法,讲究一个恩怨分明,快意恩仇。 她抿嘴笑了下表示认同,“当如是也。” 说罢她也找来木棍帮忙挖土,苏青绮见状也不敢怠慢,三人合力很快便挖出一个坑洞,待虎皮埋下后,女帝便朝那小雪堆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我与你们相识不过几天,一路仓皇而逃,连你们姓甚名谁都不知……但你们为我付出生命也是事实,若我能安然回宫,定然替你们报仇!” 女子嗓音平缓,说罢再度行了一礼。 赵无眠侧眼看她,女子灰头土脸的样子实在与皇帝不沾边……但若是能安然回宫,她便会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人……或许是书中的历史让赵无眠觉得这女人作为皇帝应当是心有城府,无情无义的,就连此刻的宣言也只是做给他与苏青绮看。 但赵无眠又觉得应当不是,这个女人是有情义之心的……而且拿着小木棍刨土的样子其实还有点萌。 行过礼,女子才直起身,沉吟少许看向赵无眠,终于说出赵无眠真正在乎的东西,道: “寒玉蛊据我所知已经多年没有现世,谷内虽有所记载,但我此刻难以回谷帮公子调查,但父皇酷爱收集天下各地奇淫巧技,宫中应当也有消息……看公子的模样似乎也正处险境,倒不如我们相互扶持,报团取暖。” 女子的意思很明显,皇宫大内明显是此世情报汇聚中心,没有任何一家情报机构比朝廷高效,你想追查寒玉蛊?那就先送我回宫,到那时我自然会帮你调查,甚至帮你干掉下毒之人也不是问题,互惠互利。 苏青绮在一旁欲言又止,心想让赵无眠这个来历不明之人跟在身边,圣上你心也太大了吧?但为人臣子,她还是乖乖闭嘴,让女子自行定夺。 赵无眠若是想隐藏身份从头查起,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因此谁也说不上吃亏,把各自的条件所求都摆出来,也敞亮些。 不过这女人也说了,归玄谷内也有记载,赵无眠大可抛下两女去归玄谷探查,风险可要比护送她回京小的多……何必此刻就告诉他归玄谷也有寒玉蛊呢?隐瞒这件事显然对她更有利。 这也算是她的善意。 只是赵无眠心底门清,他体内蛊毒未必尽数清除,要是出了问题,恐怕也只有女子这归玄谷的留学生能治啊……这玩意儿就是个定时炸弹,有个能压制的人在身边才安稳些。 赵无眠权衡利弊少许,最优解确实是跟着女帝,助她回京。 仇家在侧,找个强大的靠山也比自己愣头青单干强……还有比皇帝更强大的靠山吗? 这就是投资。 哪有投资没风险的。 护送女子回京途中所遇的险境,便是风险。 “可以,但我还有个条件。”赵无眠最终松口。 “别说一个,就是三个也依你。”女帝肉眼可见放松下来,唇角勾起,语气轻快,从苏青绮对赵无眠的态度她便能看出赵无眠的为人品行……从龙之功,荣华富贵,他未必在乎,但对他报以善意,那他想必不会让你失望。 赵无眠乃赤诚侠义之人……至少她的初印象是这样。 “让她教我武功。”赵无眠指向苏青绮。 他如今这个样子显然不行,找个好师父教他武艺,一方面可以触类旁通,看能不能重新掌握之前所学,另一方面则是隐瞒身份……倘若用原先的武功走天下,迟早被认出来,就像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古代没有网络,没几个人知道郭靖长什么样,但这招一出,就是街边乞丐都知道这是郭大侠。 一直沉默的苏青绮眨眨眼睛,继而表情瞬间丰富起来,你本就是武林高手,还要我教你武功!?侮辱人? “青绮所学乃苏家之密,我难以做主,只能保证倘若公子顺利护我回京,大内自江湖各处搜集来的武功任由挑选。”女帝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为苏青绮考虑道。 “无妨。”苏青绮收拾好心情,犹豫几分,还是轻轻摇头,“公子本就于我有恩,传授一点武艺罢了,无碍的。” 达成协议,当下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女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这是临行前夫妇两人交予我的秘籍,他们自知恐怕有死无生,希望我能将其武学传承下去,如今赠予公子,也算了却二人遗愿。” 赵无眠没有推脱,收起册子,道:“草原高手在侧,现在应该先往关内走,各地暗哨是不能用了,否则再出一个王长志可受不起。” 两女点头,三人便翻身上马,迎着风雪向南而去。 晚风拂过,雪沫飞溅,掠过小土包,盖在马蹄走过的雪印处。 第5章 乱世砥柱 老皇帝驾崩,太子卧病在床昏迷不醒,朝中后继无人,大离朝唯一合法继承人嫡公主在晋北的消息短短几天便在巫明的干涉下传动天下,举世皆惊。 大离开国前,戎族占领燕云北地近百年,无时不刻不想着攻入长江以南。 而南地却是群雄割据,诸国林立,单单内斗都耗费了不知多少国力,是太祖高皇帝用了十五年统一南方,驱逐戎族,收服燕云,这才天下初平。 开国后太祖皇帝休养生息,恢复生产,国力鼎盛,可到了第二任皇帝就出了岔子。 他兴许是想追上太祖皇帝的丰功伟绩,成为一代雄主,但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意见,居然盯上了各地藩王,妄图凭借一己之力在短短一朝之内削藩,以此收拢军权,再北征戎族。 他先逼死了楚王,又派人刺杀秦王,结果秦王没死,他老婆死了,秦王冲冠一怒,以‘清君侧’的名义反! 秦王花了三年从长安杀进京师,是时日月无光,遍地尸骨,一路不知死了多少人,就连秦王的长子都死在半途,只剩六岁的次子……这位次子也就是当今太子。 至于为什么不多生点,有人说是景正帝进京时受了伤,有心无力,也有人说是发妻已死,圣上封心锁爱……这都是民间瞎传,事关皇帝,没人敢多谈。 朝堂对此倒是颇有怨言,每年都有老臣以死直谏,希望景正帝多生几个,可惜这么多年,景正帝也只在外生了个私生女……这个私生女也就是此刻流落晋北的那位嫡公主。 太子倒是相当给力,生了好几个儿子,加之太子习武,身体硬朗,无病无灾,国本应当无忧……这也是朝堂能允许嫡公主外出学医的主要原因。 但谁能想到太子居然不知为何昏迷不醒? 朝中为此也分了三派:女帝派,幼帝派,藩王派,三派早就吵得不可开交,总体来说还是以幼帝派为主,倒不是说女人不能当皇帝,此世历史上可是有不少赫赫有名的女帝,只是幼帝更方便权臣把持朝政而已。 景正帝驾崩,太子也昏迷不醒跟死了没两样,这事疑点重重,但此刻朝中无人,正值严冬,戎族又在关外虎视眈眈,朝廷必须尽快找个话事人……即便朝中已经被权臣掌控,也得找个傀儡不是?否则民心难平,也不合法理。 晋北那位嫡公主若是能回京,就是下一任皇帝。 若是回不来,皇帝人选就该顺位给六岁的皇长孙。 按礼法是这样没错,只是藩王本人未必想当皇帝,但藩王手下之人,会不想当权臣,会不想封侯吗?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就是江湖也为之震动,当今赫赫有名的三大宗,六大派,哪个和朝廷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是魔教中人也巴不得杀了嫡公主,让这天下更乱一些,好方便他们行事啊。 谁若杀了她,那谁便是一刀劈开乱世之人!相反,谁若能护她回京,谁就是扶大厦之将倾的砥柱! 因此即便是市井流氓都能理清其中逻辑……那位嫡公主的回京之路,必然不会容易。 ? 赵无眠小心翼翼骑着苏青绮从秦风寨顺来的黑马,抬眼看天,大雪飘扬,心底古怪,心想自己刚醒来还没几个时辰就卷入这等大事,也算是有点主角命了。 说来新奇,他这是第一次骑马,但坐在马背上却是自然而然有一股如臂使指的味道,就像多年夫妇拍拍小手,就知道该收腰挺臀一样……真是割裂,就连和巫明打架时也是如此。 苏青绮与女子交谈,倒也没避着赵无眠,所说大多为这里是晋王地盘,不知他是否会派兵封锁晋地周边,亦或是朝廷是否会派人支援之类的话。 此世信息不流通,联系不上朝廷,这种事也只能用猜的。 赵无眠静静听了一会儿才想起了什么,偏头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两人还是蓬头垢面的模样,还有几分滑稽,女子便笑了下,娴淑道:“洛朝烟,娘亲为我取的名字,你呢?” “赵无眠。”赵无眠收回视线,没有多问,从怀里拿出小册子,翻看起秘籍,女人哪有武学重要? 洛朝烟打量他几眼,已经做好了被赵无眠搭话的准备,他这幅清冷模样倒是让她有几分哑然……自从进宫做了公主,周围哪个不是阿谀奉承,直到隐瞒身份去归玄谷求学才好了些。 不过赵无眠这样倒也合她心意。 秘籍很陈旧,封面写着‘五气经’,有点道门的意思,待翻开粗略看看,才知‘五气’指的是五种武功,分为刀,枪,剑,拳,指。 赵无眠看向苏青绮,举起手中秘籍示意,“一本秘籍涵盖五类外功,会不会杂而不精?” 苏青绮歪头想了想,才含蓄道:“《五气经》我了解不深,但铁罗刹夫妇是侦缉司玉牌捕头,一代宗师,威慑江湖,仅次于武魁,夫妇两人刀剑双绝,但也只会刀剑。” “只学会了刀剑就能威慑江湖,成为一代宗师,你以为你是《九阴真经》啊……”赵无眠有点不太信,这秘籍真这么厉害还能双双殒命于巫明?不过死者为大,他也不好多说。 他继续翻看,少许便眉梢紧蹙,什么风池穴,巨阙穴,这些运功路径他看不懂啊。 涌泉穴他倒是知道……脚嘛。 看不懂归看不懂,他照旧看得无比认真,力求将整本秘籍都背下来,以防遗失了没东西学。 苏青绮倒是被勾起了兴致,显然是个武痴,“《九阴真经》是什么?公子所学的武功?” 赵无眠想起了以前和好哥们的调侃,有几分怀念,笑着道:“道门正宗,简称阴……” “嗯?”苏青绮眨着长长的眼睫毛,面露疑惑。 “抱歉。”赵无眠道了歉,轻叹一口气,这里可没有可以和他说荤话打趣的死党。 苏青绮更疑惑了,白嫩精致的小脸蛋有点萌。 洛朝烟不通武艺,插不上两人的话,安静听着。 三人策马奔腾,雪势越来越大,待天色将明,眼前浮现一道村落的影子才堪堪慢下来,从秦风寨顺的两匹马儿累的直吐舌头,大雪天浑身冒热气,只有苏青绮的白马游刃有余,摇着尾巴一副闲庭信步模样,显然是不可多得的好马儿。 赵无眠收起背了一小半的秘籍,打眼瞧去,天色明亮,但村内却是人烟寥寥,他心中微凛,“刚好可以避雪,但这个时间点,怎么连炊烟都没有?” 洛朝烟眉梢微蹙,骑马上前,英姿飒爽一点不像娇生惯养的公主,“雪势越来越大,马匹行进不易,先去休整避雪吧,若是能买些干粮,也无需冒险去城镇。” 苏青绮夹紧马腹,窜至洛朝烟身旁护持,遥遥望向村落,低声道:“这里是江畔村,我昨日才来过,村民大多都被秦风寨贼人屠了,此刻这里虽然荒芜,但也算是安全。” 大雪压下了气味,距离近了赵无眠也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看了苏青绮一眼,看来这件事她倒是没有骗他。 村子外围有不少潦草的土堆,连个牌子都没有,和乱葬岗差不多,估摸着是苏青绮昨日匆忙帮村民们下了葬。 牵马进村,三人寻了一处还算完整的屋子休整,连夜不停策马奔腾,马儿需要休息,他们也需要。 第6章 云泥之别 晨曦微拂,日光却是被连绵大雪压下,显得有几分压抑。 洛朝烟手脚轻快地找了口勉强能用的大锅,升起火,放些雪,烧锅热水。 苏青绮作为人臣想搭把手,也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 这股利落劲儿愈发不像皇帝,不过知晓她的经历后倒也能理解。 赵无眠提着刀在村里周围简单搜寻片刻,血迹已经被大雪覆盖,但依稀可见苏青绮来不及收拾下葬的些许残肢断臂,还有些躲在里屋的赤身女尸,身上都是被强暴的痕迹。 越看赵无眠的心情便愈发沉重,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看了此情此景都不会心如止水。 村子里并没有活人,连个藏在井里,柜子里的小娃娃都没有,赵无眠搜寻片刻也只找到一些粗布麻衣,粮食应当都被秦风寨抢走了。 他琢磨片刻,用麻布将尸首包着,搬至村外的土堆旁掩埋起来……尸首挺多,要分好几趟。 三匹马儿被绑在屋外,打着鼻息,脑袋跟着走来走去的赵无眠左扭右扭,希望他能给点草料吃。 洛朝烟和苏青绮透过窗户的缝隙也在看他。 咕噜咕噜,大锅里的雪已经被融化,铁锅下赤红的火焰驱散了冬日寒意。 洛朝烟回过神来,偏头看向苏青绮,详细询问她遇见赵无眠后发生的所有事。 苏青绮一五一十回答。 说罢两女又蹙起秀眉,单凭这点东西压根摸不透赵无眠到底是何方神圣……除了名字,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父皇在宫中教导过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洛朝烟拿小木棍捅着火堆,啪嗒啪啦,火星四溅,“他有求于我,我也有求于他,所以对他多几分信任吧。” 苏青绮没有回话,洛朝烟可以相信赵无眠,但她作为臣子,不可能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即便她有多么欣赏这个人的品行。 嘎吱。 赵无眠推门而入,寒风紧随其后,他闭上房门快步来火堆旁烤着火,看向苏青绮,“我只见到了村姑的尸体,村外的土堆也有点少,不像一个村子里的人口……苏姑娘昨日见到过青壮年的尸首?” 苏青绮收回思绪,微微摇头,猜测道:“只有老弱妇孺的尸首……其余村民兴许是被秦风寨绑去做杂役了吧。” 赵无眠搓着手离火堆近了点,“土匪不是世家公子,没那么需要杂役伺候,顶多有口味独特的绑几个男人回去当男宠……也没几个男人能在妻女被奸杀后还忍辱负重,大多都只会和那群土匪拼命。” “公子的意思是?” “被卖给谁当劳役或是什么吧。”赵无眠淡淡说完,便提起长刀,指了指屋外,看向苏青绮询问道:“闲着也是闲着,教我武艺的事……” 话题转的太快,苏青绮还在心底犹豫要不要去救人呢,闻言她才回过神,提起剑鞘,长身而起,同时在心底暗暗摇头,心想此刻逃亡途中,哪有时间行侠仗义?真以为这是游山玩水?若非如此,她早便杀得秦风寨不留一个活口。 两人也没敢走远,就在屋后,江畔村的村民就源自村旁的一条长河,不过此刻长河已经结冰,大雪覆盖其上,与平地无二。 洛朝烟打开窗户,搬着小板凳,撑着下巴望着两人,确保自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但双目却是有几分无神,显然还在想着朝堂之事。 “你的剑……”赵无眠看向苏青绮掌中剑鞘,不知是何材质铸成,青黑之色,其上点缀着玄奥花纹,剑鞘还挂着一抹红布,只是空荡荡的无剑……剑还在巫明身上插着呢。 “无碍,迟早从巫明手上取回青冥。”苏青绮以鞘作剑,斜指雪面,“我所学为苏家秘传,月华剑,分两部分,剑招,剑意……剑意不可强求,只能日夜苦练以求顿悟,我们先从剑招练起……且看第一式春秋醉月!” 话音落下,剑鞘忽的抬起,刺向雪面,速度不快,却很有韵律,宛若踏月而飞的嫦娥仙子,和光同尘,缥缈虚幻。 呼! 好似平平无奇的一刺却是狂风呼啸,以鞘尖为原点,将雪面猛地吹起,露出直径数米的冰面。 “呸呸呸!”赵无眠被吹了一身雪,心底却是惊讶不已,昨晚巫明那战,他本以为此世顶多也就是个低武,也就是《笑傲江湖》那种,但看苏青绮这一剑,此世武力值至少也有了《倚天屠龙记》的水平,毕竟苏青绮实力还没到开宗立派的地步,就是不知此世顶点的武力值如何……能不能修仙长生? 苏青绮用剑鞘挽了个剑花,示范一次后,有详细介绍了一遍‘春秋醉月’的用劲方式,呼吸技巧等具体细节,而后才昂首看向赵无眠,“我的实力定然比不得公子,但所学武功却未必差了你,不过我修为不精罢了……” 说着,苏青绮又看向赵无眠腰间长刀,犹豫几分,抬手递过剑鞘,“要学月华剑,便离不开月华剑意,我未学走路,先学剑法,青冥伴我也有十四年岁月,剑鞘自然也沾染上不少剑意……公子用剑鞘练剑,细细感知,定然事半功倍。” 赵无眠抬手接过,掂量少许,比他预想重不少。 “习武之路慢如春秋,不可操之过急,公子武艺盖世,所谓一法通,万法通,想必很容易就能入门,但月华剑也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拳脚功夫,‘春秋醉月’更是后续所有剑招的基础,必须练至大成,所以我们这个月只学这招……” 话音还未落下,便看赵无眠照葫芦画瓢,依着苏青绮方才的架势朝冰面斜斜一刺。 轰! 冰面当场破裂,闷响震天,屋檐之上积雪飒飒而落,苏青绮猝不及防之下,只听‘呀’的一声便噗通栽进冬日的河水中,赵无眠自然也免不得落水。 洛朝烟回过神来,连忙赶过去,却见一抹白影又如利剑般刺出水面,落在洛朝烟身旁,正是苏青绮。 她浑身湿漉漉,厚厚的粉白小袄此刻紧紧贴在身上,虽然看不到什么春色,却也能从中窥探出几分细枝硕果的韵味。 她面容羞红之余还带着几分错愕,赵无眠虽然用劲,姿势还有几分别扭,但那招确实是月华剑无疑,只要多加练习恐怕不足一月就有她十数年的进度…… 咕噜咕噜……清澈河水冒出些许气泡,赵无眠还没上岸。 两女对视一眼,上前几步靠近冰洞,只听噗通一声,赵无眠抱着一条肥美的河鱼,抹了把脸,惊喜道:“有鱼!方才去村里转了一圈都没东西吃,现在我们有鱼吃了!” ? 嘎吱嘎吱—— 三条肥美河鱼被木棍串起插在火堆旁,鱼皮与油脂被烤得嘎吱作响。 苏青绮换下粉白小袄,露出内里的白色肚兜,肚兜背后的细绳紧紧绑着,随着苏青绮的动作,感觉细绳下一瞬便会被崩开。 她拿起挂在旁边的粗布麻衣,嘴里嘟囔道:“这种天赋与实力还需要向我学武?真的不是侮辱我?” 赵无眠对自己亲手掌握的武学新奇得紧,还一个人在屋后孜孜不倦地练招。 洛朝烟紧闭门窗,用烧好的热水清洗着自己的面庞与黑发,少许之后才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放进用水清洗过的破旧瓷碗里,再倒入热水等丹药化开,同时抬起眼帘,好奇看来, “你可是大离最年轻的元魁,听嗓音,他的年岁可比你大,所以才强于你吧……真比天赋的话,他与你如何?” 苏青绮面容古怪起来,粉唇嗫嚅半天才吐出一个词。 “云泥之别。” 第7章 多喝热水 元魁只是年轻一辈的最高荣誉,比起实力要更看重潜力,加之是朝廷颁发,政治意味反而更浓郁些,十元魁里六个都是世家子弟,但含金量还是有的,毕竟世家的习武资源可要远胜闲云野鹤,便如苏青绮,年方十六就能和巫明这种成名多年的高手打得有来有回,因此她说是云泥之别,那确实就是云泥之别。 赵无眠一个连穴位都认不准的现代人,之所以能让她如此自惭形秽,其实就只有一点原因。 一法通,万法通。 一个武林高手想学一门新武功,即便短时间内做不到形神具备,融会贯通,但形似还是绰绰有余的,肌肉记忆会自发帮他找到最佳最稳最快的出剑方式。 万丈高楼平地起,赵无眠的基础早便打磨得无匹扎实,接下来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帮他纠正错误,不至于让他练错路子的师父,以及大量的实战经验而已。 便如一个常年混迹声色场所的海王,即便被半挂撞成失忆,当再次提枪上阵时,他也不可能瞬间喷云泄雾,乃至会自发地用一些小技巧。 所以同学们,练习很重要,遇到挫折不用自卑,多实战实战,牢固基础,保持自信即可。 赵无眠简单擦了擦身子,换上村子里找的粗布麻衣,在屋后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月华剑……找靠山,抱大腿,吃软饭都是次要的,自己的实力才是根本。 赵无眠的伤还没好透彻,天寒地冻之余还如此剧烈运动,苦倒是苦,但事关自己,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冲就对了。 但仅仅是练习月华剑可还不够,赵无眠习武,更多的还是想触类旁通,借此回忆起自身掌握的武学。 赵无眠闭上双眸,按照月华剑的韵律要领,收着力道,一遍遍刺出剑鞘,详细感知自己的身体……月华剑虽说极易上手,但每每用出‘春秋醉月’他都会感到一股晦涩感。 明明可以更快,明明有更好的出剑角度,呼吸的方式也晦涩不堪,双脚间距应该更宽些。 赵无眠遵循心底的感受,细微地完善着出剑姿势,一遍遍用出‘春秋醉月’,出剑速度却是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动作一顿,不再出剑。 大雪纷飞,赵无眠手握剑鞘,紧闭双眸,巍然不动,仅有胸膛偶然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赵无眠肩头脑袋均是积雪,俨然成了个小雪人,他才忽的向前踏出一步,身上积雪如雨点般飒飒抖落。 擦———— 明明是钝器的剑鞘此刻却是忽的发出一声尖锐剑鸣,屋内的苏青绮听到动静,心头一紧,心想赵无眠用剑鞘练剑怎么可能发出这种声响?莫非有敌袭!? 她白靴猛地一勾,地上一块小石子当即暴射而起,将木门砸出一个大洞。 两女紧张地顺着窟窿看去,却见满目苍白的冰雪世界猝然闪过一抹黑光,漫天白雪被劲风搅动,宛若绣花针般向前方暴射,继而又轰的向四周扩散,本就老旧的房屋在风雪中发出‘咔嚓’轻响,以赵无眠为中心,周围白雪尽数化为虚无,在漫天飞雪中形成一道椭圆形的空洞。 “只是练剑?”苏青绮杏眼瞪大,“我大哥练剑也没这么大动静啊。” 洛朝烟在宫内生活数年,见过数不胜数的能人异士,此刻倒是没苏青绮那么震惊,却也是暗自庆幸。 赵无眠越强,她们就越安全,同时赵无眠的可信度也能更高……毕竟赵无眠这么一个强者,对付她们两人还不是手拿把掐?何必与她们虚与委蛇逢场作戏,直接绑了带走岂不是更好? 赵无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如雨下,浑身冒着白气,握着剑鞘的右臂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浑身更是刺痛难耐,但他却是禁不住笑出了声……这招威力不俗,想必也是他原先的底牌之一,以他目前的状况,强行用出自然勉强,但他能感觉到,自身还有更多的武学没有被挖掘出……这还只是剑法,枪法呢?刀法呢? 他还会多少武学,他也不知道,所以他打算把每种武学都练一遍。 “好剑法,这招叫什么?”苏青绮忍不住问。 “叫什么无所谓,关键时刻能用出来就好,就叫‘一剑式’吧。”赵无眠缓了一会儿才止住发抖的右臂,随口回答,偏头看去,却是微微一怔。 苏青绮面容本就精致可爱,没什么可说的,但坐在她旁边的女子虽着布衣木钗,可黛眉粉唇,琼鼻杏眼,海棠醉日,美得不似人间,简朴的粗布麻衣不仅没有显得她土气,反而增添了几分好似人妇般的温婉贤淑。 布衣单薄,洛朝烟白嫩双手捧着小破碗暖手,注意到赵无眠的视线,她柳眉轻轻一挑,暗道赵无眠此前对她那么冷淡,或许只是没见到她的真实样貌吧,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她作为公主,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 她举起小破碗,大雪下碗里还冒着热气,“这是归玄谷秘传的丹药,可以压制天下百毒一段时间,此外还有固本培元,温养伤势的作用,公子体内的蛊毒太过古怪,居然到现在都没怎么发作,以防万一,还是服下吧,否则关键时刻蛊毒发作可就坏了……” 说罢,她又补充道:“天气严寒,公子刚刚落水就去练武,纵然是习武之人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所以我把丹药化在热水里……” 唯恐赵无眠有疑,尾音没落她又接着说:“不必担心我给你下毒,我有求于公子,自不会做这等自损双翼的蠢事……” 话没说完,赵无眠便走上前端起小破碗一饮而尽,果然能感觉到温热的药力顺着肠胃缓缓涌入四肢百骸,缓解着方才的刺痛与疲劳。 三人此刻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相信洛朝烟不会做下毒这种事。 而且一国公主为你温药,其实挺暖心的……多得是男同胞活了二十多年也没喝过妈妈之外的女人特意温的热水。 洛朝烟脸上泛起笑意,赵无眠能毫不犹豫地喝下她的药,她又何尝不能领略到他对自己的信任。 继而听赵无眠用劝慰的语气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此刻逃亡途中,你洗脸做什么?唯恐别人一眼注意不到你吗?圣上,别怪我老赵心直口快,特殊时期,咱们还是继续当小乞丐和难民吧,若觉着三个骑马的难民违和感太重,过于引人注目,那扮成江湖人士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要美,咱们回皇城再美吧。” 洛朝烟脸上笑容微微一僵,赵无眠这厮还是和其他男人不一样的……这男人以后能讨到媳妇? 第8章 河曲白影 赵无眠能不能讨到媳妇另说,洛朝烟本人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娇蛮之辈,自知露出原本样貌不合适,但她也是女人,浑身脏兮兮黏糊糊自是难耐,此刻得闲了才清理一下自己而已,待启程了自然会继续乔装打扮。 烤鱼烧得滋滋作响,洛朝烟还掏出几个小瓶子撒上粉末,一口下去鱼肉混杂着草药似的清香,令人口齿生津……赵无眠咬着烤鱼,“这粉末一股草药味,还挺香,也是归玄谷特产?” 洛朝烟捧着烤鱼小口小口咬着,这时候倒是自有一股一国公主的优雅,她颔首道:“归玄谷虽然不在三大派之列,却也位列六大宗,只不过不以武力见长,谷内怪人很多,都是些厨子,农夫,大夫之类的。” “了不起,都是和百姓息息相关有关的职业,比整天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强多了。”赵无眠没料到此世还有这么一个奇怪宗门,忍不住笑道。 洛朝烟微微一怔,扬起小脸也是露出惊喜之意,“我也是这样想,大离武风彪悍,谈起归玄谷大多不以为意,只觉它不配成为江湖门派,但他们不知,若是没了这些厨子农夫,他们的吃喝从何而来?国家社稷从何谈起?” “国家之本。”赵无眠简单概括,便偏头看来,“归玄谷不派人护送你?” 洛朝烟心情轻快,解释道:“谷内并不知我是公主,只当我是一名普通弟子,事关国本,我也不敢轻信谷主……何况这么多年,我并没有和谷主接触过,仅随着师父学习医术,而她……” 洛朝烟眉梢微蹙,微微摇头,“两年前给我扔下一封信便不辞而别,我也不知她此刻在何处。” “三大派又是指……”赵无眠又问。 两女面面相觑,想起什么,却看苏青绮从行囊里取出一份纸质舆图,指尖轻划,“我们目前在秀容,再往南走便到了平阳,也就是小西天……它作为三大派之一,不知对我们而言是敌是友。” 秀荣?平阳?小西天? 赵无眠也凑过脑袋去看,三人便拿着烤鱼围在舆图处。 古代舆图没现代那么清晰,行政划分也差别很大,但赵无眠前世也是大学生,学的文科,地理成绩优异,与脑海中的山西地图对比少许后才恍然大悟,秀荣就是忻州,平阳就是临汾。 “小西天是佛门圣地,很少过问朝堂之事……”洛朝烟思琢少许,还是摇摇头,“此刻就连朝廷中人也不能尽信,更何况江湖门派?还是避开吧。” 赵无眠的注意则是被一则地名吸引了注意,“河曲……距我们这里很近啊。” 山西煤矿丰富,据赵无眠所知,河曲就有一座大型矿山,只是不知此世开采了没有。 “是挺近,我来时还去河曲采买过物资,骑着白娘子不到两个时辰就能跑个来回。” “白娘子?你的马?” “对啊,这是大哥从草原得来的千里马,整个大离也只有不到二十匹。” “它能喝雄黄酒不?” “马喝醉了怎么跑?” 赵无眠直起身子,这个世界压根没人能听懂他的典故,他将烤鱼吃完,推门走出屋外,拿着鱼骨头朝白娘子甩了甩,“oi!马,大雪天的没草料给你吃,吃点鱼骨头补充点钙?” 白娘子很有人性的撇开脑袋,喷了个鼻息,一脸瞧不起赵无眠的模样,山寨里的两匹黑马倒是凑上前把鱼骨头分着吃了,一看就好养活。 它们虽然吃草,但饿极了别说骨头,石头都想吃。 赵无眠轻抚着几匹马,草料确实是个问题,苏青绮此前一路住客栈不愁草料,但此刻能不去城镇就不去城镇,天寒地冻的别说草,就是树叶都不多,要是没了马,三人跑断腿都出不了山西。 去哪儿搞草料呢? 还是要去一趟城镇,不仅是草料,各项物资如干粮,兵刃,衣物也要备齐,他们不可能靠捕鱼过活,也不可能靠这点单薄布衣过冬。 赵无眠推门进屋,将计划告诉两女,采买物资是必要的,她们犹豫少许也没有反对。 “一个人去采买最好,拜巫明所赐,恐怕外界都知我们是三人同行,所以还是应当避免在外一同露面。”苏青绮微微一顿,又道:“若是遇到险境,也好过三人被一网打尽。” 有点无情,但这就是事实,况且除了苏青绮的白娘子,另外两匹马早便饿得没力气,三人此刻也没办法骑马同行。 “谁去呢?”洛朝烟端着小碗喝热水,视线看向苏青绮与赵无眠。 她不会武功,且是绝不能出事的核心人物,因此只能在赵无眠与苏青绮之间选。 苏青绮目光炯炯,显然想去,但留赵无眠和洛朝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待她离开,倘若赵无眠本性暴露,洛朝烟岂不就是待宰羔羊? 因此人选也没什么可讨论的。 时间紧张,多耽误一分就多一分危险,因此赵无眠喝了碗热水暖暖身子便手按刀柄长身而起,推门又来到白娘子身边,两女紧随其后。 洛朝烟递出一个小瓷瓶和一枚木质令牌递给赵无眠,“里面有五颗疗伤丹药,主治内伤,外伤药还需要你去买些金疮药,这令牌则是归玄谷的身份证明,在江湖上想必有些用处……注意安全。” 苏青绮轻抚着白娘子的头颅小声告诉她,就这段路程委屈一下,让赵无眠骑一骑。 白娘子不满地甩动尾巴,但当赵无眠飞身上马后,她也没把他甩下去。 苏青绮仰首望向赵无眠,粉唇嗫嚅一阵儿,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轻叹一口气,继而微微颔首,道:“早去早归,我和圣上在此地等你,倘若在你离开后有追兵来此,我们会立即动身离开……你便不要寻我们了。” 意思就是倘若赵无眠一走,追兵立马就包围了这里,那多半和赵无眠脱不开干系……巧合也好,事实如此也罢,总之苏青绮都难以再相信赵无眠。 “青绮。”洛朝烟打断苏青绮的话,仰首望着赵无眠,“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你,若有差错,会留记号的。” 两女对他截然不同的反应还有点有趣,赵无眠轻笑一声,没有多言,夹紧马腹,胯下白马长嘶一声,奔似白影,掀起大片雪雾,在大雪纷飞中朝河曲奔行。 采买物资是一码事,但赵无眠去河曲,还想做另一件事。 江畔村的壮丁不知所踪,赵无眠猜测应当是被卖去了矿场……他刚刚苏醒时碰见的那几个土匪,不也说要把赵无眠卖给六爷? 六爷估摸着就是煤老板。 此刻是在逃亡,而不是游山玩水,行侠仗义纯属给自己找罪受,但顺手之义,当做就做。 赵无眠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瞧见江畔村的惨状,不可能熟视无睹。 也当为前世的打工人们出口气吧,黑心资本家都该被挂路灯,还有比煤老板更经典的资本家吗? 第9章 血染河曲 清晨,雪如飞沫,层层叠叠,河曲镇升起袅袅炊烟,虽是边陲小镇却人烟纷杂,宽大官道上来往车马络绎不绝,细细看去,车厢内均是黑乎乎的煤炭。 入冬后全国各地对煤炭的需求夸张到了极点,山西各个煤矿天微亮便开工,如此才能勉强满足需求。 矿工们每天至少工作六个时辰,碰上良心的煤老板,每天的工钱少不了,还能管两顿饭,但若是碰上没良心的……别说工钱,每天能给几个窝窝头配白粥就已经很不错了。 赵无眠骑着白马在城门处下马,四处打量几眼,提刀带剑,头戴斗笠的江湖人果真有不少,果然武风盛行,也瞧不见他们什么面容……待会儿可以买些斗笠戴上,否则满身狼狈的难民还能骑马的确是违和了些。 门口守卫懒洋洋的抱着长枪,连路引都不检查,只是打量赵无眠几眼便挥挥手让他进城,随口警告一句,“看你提刀骑马的,是江湖人士?这里可是晋王地盘,别惹事,否则引来晋王麾下的鬼魁,包你生不如死。” 赵无眠回过神来,“鬼魁?” “啧!问这么多干嘛,赶紧进城,别挡道。”守卫有些不耐烦。 赵无眠轻轻摇头,向侧方跨了几步空出位置,又从怀里拿出王长志那顺的银两,塞给守卫,笑道:“我是北边逃荒的难民,听说河曲有个矿场,不知还招人吗?世道不太平,积蓄都要花光了,想找个生计。” 守卫颠颠重量,也是露出笑意,压低声音:“喏,出了城往南走几里地就到了,不过老弟,老哥可劝你最好另找份生计,河曲矿场是六爷管辖,他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细说。” ? 河曲南方,一条宽大官道贯通至一处小矿山,晋地多山,路很不好修,能在这里有一条宽广官道,可见朝廷很是重视此地。 河曲矿场,乃山西有名的九大矿场之一,也是六爷的私家场地,六爷叫什么没人知道,自他出道起便一直叫这个名字。 矿场内遍布黑黝黝的洞口,不时见到穿着单薄布衣,满身黝黑的矿工推着小车从洞里运煤出来,偶有矿工体力不支瘫软在地,便能听见监工的怒骂声与挥鞭声。 在矿场不远处,却是有一片依山傍水的庄园,六爷便坐在庄园内的大厅里,端着茶问身边下人,“小西天的贵客还没来?” “没有,但按往常来说,应当能赶在晌午前到。” “呵,江湖三大派,甭管江湖地位多高,还不是要用我家的煤过冬。”六爷是个穿着锦袍的中年人,他抿了口热茶,“晋王的煤,可按时送过去了?” 主厅正中挂着一柄纯白长枪,不知何等材质,枪刃幽幽,兴许这六爷也通点武艺? “今早传来书信,昨日便抵达晋王府了。”身旁下人说着,又从衣袖拿出一个单子,双手递给六爷,“这是小姐亲笔写的食谱,小姐的意思是矿工们吃的还是太多了,她听说归玄谷内有很多高人每日吃蔬菜也能练得一身好武艺,所以咱们的矿工吃蔬菜应当也能补充体力,还能降低成本,让她多买几件首饰。” 六爷拿过单子看了几眼便放在一旁,“待开春吧,近来又买了几百号壮丁,先把这个冬天用过去再由她折腾。” 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侍卫的叫喊声,“老爷,有人想和您谈生意。” “想和我谈生意的人多了去了,我每个都见?给我叉出去!”六爷不耐烦地挥挥右臂。 “来人说,他是归玄谷弟子。” 六爷微微一怔,继而神情微喜,归玄谷虽不是三大派,但也是六大宗之一,江湖份量不轻……单单卖煤给晋地,赚的钱可还是不够多。 “带贵客进来。” ? 赵无眠身姿挺拔站在庄园前,此刻他已经换下那身脏兮兮的布衣,穿上黑色长袍,头戴斗笠,遮住脸庞,连下巴都没漏,倒也不怕有人能认出他的身份。 白娘子身上驮着大包小包的物资站在庄园门口的树下,埋头吃着赵无眠买给她的草料。 时间紧张,赵无眠不想耽搁,最好在十分钟之内解决这件事,便直接拿出洛朝烟给他的令牌,示意给门口守卫,“归玄谷中人,今年雪势大,我代表谷内来此,想与你们家六爷谈谈煤炭生意。” 门口守卫哪见过什么归玄谷令牌,但这事他们也做不了主,便连忙上报六爷,不多时便有人领着赵无眠朝主厅走。 赵无眠沿路四处张望,将地形记住,方便待会儿逃脱。 不多时他便被领进一间奢华大厅,一穿着锦袍,不怒自威的中年人端坐上位,四周伫立六名守卫。 六爷面带笑意,温声问道:“贵客来自归玄谷?” 赵无眠拿出令牌示意。 六爷见此令牌却是忽的一惊,显然见过世面,“真传弟子!?您到底……” 话音未落,却看赵无眠忽的将令牌抛向六爷。 六爷一怔,下意识伸手想要接住令牌,眼角余光却看一抹白光一闪而过。 呛! 却是赵无眠右手抬起,刀锋出鞘,周围侍卫只看寒光一闪,宛若一抹月光轻抚而过。 噗嗤! 待侍卫反应过来,那黑衣男子长刀已经径直刺入六爷肩头,前刺的力道带着六爷撞碎胯下太师椅,直直将其插在大厅墙头之上,血光如沫,飞溅当场,巨大的力道甚至撞翻了墙头的纯白长枪,使其扑腾滚落在地。 正是以刀用出‘春秋醉月’。 “大胆!” 侍卫当即拔刀出鞘,却看那黑衣男人长靴抬起,勾住地上长枪,下一瞬只听‘咻’的破风声,长枪便径直贯入距离最近的侍卫腹部,将其同六爷一般钉在墙头,口吐鲜血,脑袋一歪,却是当场身死。 “擅自靠近者,正如此人。”赵无眠冷冷说完,才伸出空闲右臂,向后伸出手掌,接住下坠的令牌。 周围侍卫被唬住,愣是不敢上前,终究只是一个矿老板的侍卫,而不是高门大派的武林高手。 此刻六爷才感到肩膀剧痛,痛哼一声。 赵无眠没给他求饶的机会,冷冷问:“江畔村的村民,在你这里?” “江,江畔村?”六爷疼得汗如雨下,但命在赵无眠手里捏着,他不敢多言,连连应答,“是,是,昨日才从王长志手上买了近百人,少,少侠想要,一并送予你!” 得到答案,赵无眠才冷哼一声,平淡道:“我要他们有何用?我来此要求不多,只有两点,第一,给所有矿工自由选择是否在你这里讨生计的权力,第二,每天工作时间最多五个时辰,且工钱按衙门捕头的双倍标准发放,不得拖延。” 赵无眠不是愣头青,救了这些人,他们照旧难以在冬天过活……他们需要的不是自由,而是选择的权力以及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工作。 “是,是,少侠说什么我都答应。”六爷连忙应答。 赵无眠抽出长刀,六爷还未松一口气,大腿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钻心刮骨的剧痛,让他瞬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却是赵无眠提刀再次刺入他的大腿,依稀可听见腿骨断裂声。 “你当然可以虚与委蛇,在我走后耍些小伎俩,但你最好祈祷我今天就死在这里,否则日后我随时会来此找六爷叙旧。”赵无眠收刀入鞘,“此刀废六爷一条腿,以防六爷您产生能从我的手底下逃出去的错觉。” 他走至都快被吓破胆的侍卫身前,抽出那杆纯白长枪,甩去血迹,掂量少许,“这枪叫什么?” 六爷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大汗淋漓,却还是勉强勾起笑意,不敢恶言相向,“碧波,是早年晋王送给家父的礼物,少侠想要,尽管拿去。” 他不动声色搬出晋王名号,想看看这不速之客有何反应……他经营煤矿多年,黑白两道通吃,人脉广阔,怎么会不长眼的愣头青行侠仗义到他的头上,每每遇见问题,只要搬出晋王,总能迎刃而解……但这次他失望了。 “多谢,再会。”赵无眠手持长枪,很有礼貌地朝趴在地上的六爷抱了抱拳,继而转身离去。 六爷眼角一抽,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庄园内闻声赶来的侍卫,没得到六爷的命令,便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一个月才多少工钱啊?玩什么命? 待赵无眠走出庄园,见到还在啃草的白娘子,心底才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会发生一场血战,但看来还是识时务者占大多数。 这次连五分钟都没有,够快了。 赵无眠走至马儿身旁,用黑绳将长枪捆在马儿身侧,身后却是忽的传来一道让他头皮发麻的嗓音。 “公子留步。” 呛! 赵无眠拔刀出鞘,刀若游龙,宛若一抹银白匹练向后掠去,劲风四散,旁边树枝上的积雪被劲风吹得飒飒而落,宛若无数梨花落下,遮挡了赵无眠的视线,却单有几缕乌黑发丝凭空落下……没砍到。 赵无眠猛地一挥衣袖,震开漫天白雪,才看到距他不足二十步的距离,一位黑发垂至小腿,穿着僧服的年轻女子抬眼看他。 女子很漂亮,表情却是淡漠无比,宛若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尼姑?”赵无眠眉梢蹙起。 “云舒的确是来自小西天的尼姑。”自称‘云舒’的尼姑竖起手掌朝赵无眠行了一礼,“公子……” “再会!有空定去小西天交份香火钱!”尼姑还没抬起头,便见赵无眠飞身上马,当即策马离去,压根没有和她谈话的想法。 尼姑稍微歪了下头,倒也没有追,而是朗声问:“公子此举,云舒看不出所图,敢问公子何人!?”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秦风寨王长志是也!他日王某在寨内定大摆宴席,恭候贵客!” 第10章 天生江湖 “王长志?”尼姑秀眉蹙起,认真想了几秒,也不知想了什么东西,又转身默默走进庄园。 庄园内此刻早已乱作一团,当尼姑来至大厅时,六爷还躺在地毯上,几个大夫正为他止血。 瞧见尼姑,六爷虚弱地睁开眼眸,继而大喜,“尊驾可是小西天高僧?” 尼姑淡淡颔首,从袖口取出几张银票与票据,蹲下放在浑身是血的六爷身前,“这是今年的煤炭钱,麻烦施主尽快备货。” 说罢她又默然转身,便要离去。 六爷表情一僵,今年的小西天派来的使者怎么这么古怪,我tm都浑身是血躺这了,你问都不问一句!? 内心草拟吗,六爷面上却是饱含悲痛与诚恳,大声道:“尊驾留步!令师派尊驾来此仅仅是为买煤?若尊驾能替我杀一个人,日后每年冬日,贵派无需操劳,我自会送上千斤煤炭!” 闻听此言,小尼姑停下脚步,六爷心头一喜,却听小尼姑偏过小脸,回首看来,粉唇轻启回答:“近来晋地会有大事发生,师尊让我踏入红尘,看晓世间百态,再由我自行选择帮助哪方,亦或继续作壁上观。” 六爷表情有些绷不住,这是什么意思?答应还是不答应? 小尼姑没有详细回答……她已经收回视线,自顾自地离去。 下人此刻才反应过来,对六爷附耳道:“六,六爷,她,她是观云舒!武林公认的最强元魁!听说不足二十岁就已经有了和十武魁媲美的实力。” 十武魁,也就是朝廷册封的江湖高手,算是元魁的上位,武魁没有年龄限制,谁强谁上,大都是能开宗立派的人物,当今三大派,六大宗的宗主基本都是武魁……当然,并不是指全天下就他们十人最强,毕竟还有不少强者压根不鸟朝廷,因此自然不会接受什么武魁之名。 “什么狗屁元魁!?话都说不明白……”六爷郁闷得几欲吐血。 观云舒在屋外微微蹙眉,但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动怒。 “施主,请问秦风寨怎么走?”她拦住庄园内一个侍卫,行了一礼,问。 侍卫被观云舒的容貌与气质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半响才指了指一个方向,“向北走,河曲通缉榜上就有王长志的画像,他是秦风寨寨主……通缉令上有具体位置。” “多谢。”观云舒的表情并没有多少起伏。 她当然知道王长志是通缉犯,也知道赵无眠不是王长志,她只是很好奇,赵无眠怎么会行侠仗义……他的刀法中隐隐透出一丝邪修的味道,如果她没猜错,应当是太玄宫所学。 太玄宫,乃江湖三大邪派之首……它为魁首,倒不是因为势力最大,只是因为,这个门派是江湖头号反贼……是为颠覆大离朝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猜错了,毕竟她的阅历也不甚丰富,小西天与太玄宫并没有恩怨,两派中人很少交手,而且赵无眠只出了一刀。 她决心去秦风寨看看,她相信那里会有答案。 就算没有答案也无妨,路在脚下,她的道也在脚下,遇见一切不明白的事情都要亲自去解惑,就是师父所说的历练红尘吧。 ? 赵无眠策马奔腾,吃饱喝足的白娘子也是尽情驰骋,速度太快,雪花拍打在脸上还有点疼,但赵无眠却是禁不住大喝一声,“念头通达!畅快!” 此去一行,物资买了,侠也行了,就连秦风寨的事儿估计也能解决。 小西天是名门正派,那小尼姑如果去秦风寨见到那一票拐卖人口的土匪,定然留不得他们。 苏青绮没有骗他,秦风寨早已是杀人不眨眼的恶种聚集地,毕竟江畔村的村民是他们杀的,也是他们卖的……爱国的恶种也是恶种。 赵无眠状态不佳,时间紧迫,没空剿了他们……这就是一根刺一直埋在他心底,他本想等将洛朝烟送回京师后再亲自上门除害,不想能在此地遇见一个名门正派的小尼姑。 那尼姑能躲开他那一刀,杀几十号土匪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过佛门讲究不杀生…… 赵无眠摊开手心,一缕黑发绕着指尖随风飘扬,隐隐带着一抹幽香,让他想起了小尼姑那长至小腿的黑发,琢磨少许,他轻轻摇头,“带发修行的尼姑罢了,她把那群土匪打晕了送官府也成,等日后再见到那小尼姑,问问就是。” 赵无眠顺手行侠仗义一次,来回花的时间还没十分钟,白娘子也是日行千里的宝马,很快就能回去,不过赵无眠为了提防有人跟踪,愣是四环八绕,围着江畔村绕了一个时辰,才在晌午回村。 村口一堆堆小土包上已经盖上了厚厚的积雪,与人声鼎沸的河曲镇不同,江畔村只有一片死寂。 当然死寂,大部分村民都在土里埋着……赵无眠与他们素未谋面,却已经为他们做了自己能够做到的极限。 赵无眠在村口下马,手按刀柄,牵马进村,白娘子喷了个鼻息,轻踏蹄子,迫不及待想见到自己的小主人。 走了几步,没有瞧见绑在屋外的两匹黑马,赵无眠心底微凛,却是敏锐地听到旁边小屋传来动静。 咔嚓。 赵无眠指尖将长刀弹出三寸,却是洛朝烟推开窗户,露出小脑袋,即便还不是一国之君,此刻也是一国公主的她露出明亮轻快的笑意,口中清亮,“这么快就回来了?有没有受伤?你换了身打扮,我与青绮一时之间还没有认出是你,还好你牵着白娘子。” 白娘子好似听懂了又喷了个鼻息,眼里有点小骄傲。 “我们把马藏起来了,”苏青绮推门走出,却是琼鼻微动,“你身上有血腥味……” 赵无眠摘下斗笠,走进屋子,“等我喝口水再说。” 两女一时之间没有回答,而是多看了几眼他的脸庞。 赵无眠换了身行头,自然也仔细洗了把脸,如此才把脸上那些凝固的血污泥土尽数洗去,让两女此刻才能看清他的面容,估摸十八九岁,薄唇挺鼻,肌肤白皙,宛若从画中走出的美男子。 虽然很好看,但两女也不是看重外貌的人,很快移开视线,生火的生火,喂马的喂马,活像赵无眠的两个小丫鬟,谁能想到她们一个是未来之君,一个是江南苏家大小姐。 赵无眠还拿出两只烧鸡,“日后的苦日子多的是,此刻能享受一会儿是一会儿。” 说罢,赵无眠才简短概括了一下河曲矿场的事,只是没提小尼姑和秦风寨的事……毕竟他也摸不准那尼姑会不会去秦风寨帮他剿匪。 洛朝烟没怪他自作主张去行侠仗义,只是琢磨少许才笑道:“安然回来就好,说来惭愧,这种事关百姓的民生大事本该由我来操心……让公子费心了。” 苏青绮倒是杏眼瞪圆了几分,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的侧脸看。 他居然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江畔村的惨状是她第一个发现的,她是真心想剿了秦风寨,也真心想去河曲矿场救回村民,只是此刻当以洛朝烟的安危为重,才如此克制自己,时时警告自己该以大局为重。 这段时间她内心可谓一直天人交战,此前她之所以想去河曲,不就是想去矿场?此前犹犹豫豫不敢说出口的话,不就是希望赵无眠能代替她去矿场一趟? 她并没有说,但赵无眠已经替她做了。 赵无眠可不知苏青绮在想什么,他一连喝了好几碗水,又吃了大半只烧鸡,才取出一个破布抱着的铁剑随手扔给苏青绮,道:“铁匠铺买的,你先凑合用吧。” 苏青绮抱着铁剑,眨眨眼睛,小声道:“多谢。” 洛朝烟则看向挂在白娘子身侧的雪白长枪,“那杆枪……是碧波吧?宫中有所记载,当年靖难之役出现过的名枪,杀敌无数……” “被晋王缴了,后来又赐给六爷了吧……你还看这些?”赵无眠抱着长刀坐在墙边,偏头看来。 “我喜欢读书,小时候经常翻阅宫中典籍。” “是吗……”赵无眠拿起斗笠盖住面庞,毫不客气道:“累了,我睡会儿,等出发时叫我。” 自昨夜醒来直到此刻晌午,赵无眠都不曾休息过……这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他便已经能够做到杀伐果断。 兴许他便是天生的江湖人。 第11章 晋王府内 赵无眠三人紧张兮兮,又是藏马又是乔装打扮,但实际上此世没有网络,消息有滞后性,所以直到赵无眠回村睡大觉这个时间点,洛朝烟这档子事才传到晋王耳中。 太原正中,偌大的晋王府内,一片湖泊坐落在后院内,周围种着不少槐树……湖泊已经结冰,却有一位穿着狐裘的中年男子搬着小板凳,毫无藩王气度的坐在槐树下,手里拿着木制钓竿,在冰面上凿了个洞钓鱼。 天气严寒,狐裘男子旁边摆着火炉,怀里还抱着个暖炉,但手指仍然被冻得通红。 冰天雪地还在自家院子里钓鱼……此人正是晋王,洛应全,也是洛朝烟的亲叔叔。 当年削藩倒是没削到他,但俗话说‘秦晋之好’,秦地与晋地毗连,因此秦王起势后,晋王眼看秦王略占优势,当即随他一起‘清君侧’,居功甚伟……作为褒奖,事后不仅将西凉一并封给他,还将他的军权扩至二十万,担镇守边疆之责。 不得不说晋王的眼光之毒辣,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晋王妃的家族受到牵连,被连根拔起,诛杀殆尽,一年后晋王妃便郁郁寡欢,撒手人间,只留给他一个儿子,这事也一直都是晋王心底的一根刺,因此直到现在他也未曾续弦,从这方面看,老洛家的情种还挺多。 至午时也没有一条鱼上钩,空军的晋王并不失落,收起鱼竿,长身而起,“乏了,回去歇息吧。” 此刻伫立在他身侧的侍从才递上密信,“王爷,京师有消息。” “皇兄的消息?”晋王还不知皇帝身死,显然朝廷的保密措施做的不错。 “属下不知。” 晋王接过密信,眉梢顿时紧紧蹙起。 他又在小板凳上坐下,将密信读了三遍,才将密信扔进火炉烧掉,一言不发,继而再度拿起鱼竿钓鱼。 侍从不敢说一句话。 从午时钓至黄昏,鱼竿才轻轻一动,有鱼上钩,但晋王还是一动不动。 “王爷,上钩了。”侍从提醒。 晋王好似这才反应过来,却是将鱼竿轻轻一抛,扔在地上,问:“最近有个小子,想拜入晋王府当本王门客?” “是,他叫燕九,是圣上于景正十一年亲册的元魁,无门无派,背景干净,不过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属下猜测,他是迟迟无法突破才想拜入我府门下,寻个机缘。” “同为元魁,与苏家小女比起如何?” “二人从未同台较量,但苏青绮年方十六,燕九比她多修炼了十年,同为元魁,潜力差距不大,因此料想远强于她。” 晋王沉默少许,才道:“苏家小女在秀荣,此刻应当在往晋南走,她的身旁还跟着一男一女,让燕九将两个女子请回晋王府,江湖纷乱,此处最安全,至于另外一个男子……杀了吧,这便是他的投名状。” 说是保护,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是,王爷还有什么安排?” “切记……不可让他暴露这是晋王的意思。” 洛朝烟可以死,可以失踪,但无论如何,不能让世人知道她是因晋王而死,因晋王而失踪。 虽然倘若洛朝烟最终在晋地失踪,即便不是晋王干的,最后脏水也得他担,但只要不挑明,那等晋王夺位时,仍旧可以名正言顺……别小看这一个‘名正言顺’,很多事情倘若不能师出有名,那便难以成事,否则当初秦王谋反时也不会起一个‘清君侧’的名号。 毕竟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上称了,一千斤也打不住。 否则晋王也不会用‘保护洛朝烟’这个由头。 不过按照礼法,即便洛朝烟死了,一样有皇长孙继位,还轮不到晋王……可晋王坐拥二十万精兵。 规则固然重要,但暴力才是权力的根本。 秦王能做皇帝,他晋王就做不得? ? 赵无眠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待醒来时只觉好不痛快。 睁眼一瞧,已是黄昏,透窗看去,大雪止歇,遍地红晕。 “公子醒了?这是圣上为您煎的药,嘱托您一定要服下。”耳旁传来苏青绮的声线,嗓音清澈干净之余,还带着几分柔意。 还给我煎了药?赵无眠愈发觉得洛朝烟温柔贤惠,就算只是怀柔政策,这份心意也是实打实的,只是…… “您?”赵无眠心想她什么时候这么尊敬自己了? 苏青绮也反应过来,抿了抿粉唇,双手捧着小碗向前递了递,扯开话题,“圣上也在歇息,公子把药喝了,在圣上醒前,我们还能再练会功。” 这话说进了赵无眠心坎,什么事儿也没练武重要……他端起碗咕咚咕咚喝完,便提刀带枪,用眼神指向小屋后院。 苏青绮心领神会,也是手提剑鞘站起,同赵无眠一起离开屋子,屋内只余洛朝烟盖着衣服,靠在墙边酣睡。 “公子是要继续学我的月华剑,还是……”苏青绮看向赵无眠手里的雪白长枪,“学习五气经中的枪法篇?” “枪法吧。”手握长枪,赵无眠仍旧有一股如臂使指的感觉,显然他也会点枪法……自己到底会多少武器?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这么牛还能被人杀一次? 自己越强,越能彰显仇家的势力庞大,念及此处,赵无眠收敛心神,心无杂念,专注练武。 苏青绮微微蹙眉,小声劝道:“俗话说月刀年棍十年剑,一辈子的枪,如果公子此前不会枪法,那目前还是继续学我的月华剑为好,否则至少要练三年才能枪法大成。” 赵无眠极为熟稔地舞了个枪花,黄昏透过枪身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阴影,继而微微摇头,“《五气经》中,我还有不少疑惑,还指望苏小姐为我答疑解惑……这事迟早要干,宜早不宜迟。” 《五气经》中的专业名词太多,赵无眠对此一无所知,简直就是空有宝山而无法用,委实难受,此刻苏青绮在身边,自然是能学一点是一点为好。 月华剑要学,《五气经》也要学,如此才称得上健全。 听赵无眠说需要自己帮忙,苏青绮当即不劝了,反而与赵无眠凑在一起看《五气经》,心情轻快,口中清亮,“我看看,这枪叫‘云踏寒枪’,共有一十八路,枪法为主,步法为辅,枪路鬼魅,第一式应该这样……” 她虽然疑惑赵无眠这么一个武林高手,学本秘籍居然还要她解惑,但这事她问了赵无眠估计也不会说。 苏青绮拿起长枪,照着书中描绘,使出一招,她悟性没得说,即便没有师父,单靠秘籍也能精准把握每一招的内息流通,发力技巧,呼吸窍门……这就是目前赵无眠最为欠缺的能力。 只能说当代最年轻的元魁……真润,真好用。 第12章 简单说明一下 第12章 简单说明一下我想了下,以后更新时间统一调整到中午十二点为好,不能再熬夜了,观众姥爷们也应该注意身体,我有个同学因为熬夜,已经住进了医院……我才22岁哇,我不想住院啊! 然后更新方面,我是攒了20章存稿后才开书的,更新这方面大家伙不用担心,只是因为目前处于新书期,一天更新4000字左右,更容易将推荐吃满,等上架后,我就狠狠的爆更!只希望书友姥爷们能看得开心,赏我一点月票和打赏就好。 其次关于这本书,看过我上本书的姥爷们都知道,我喜欢把主线夹杂在日常之中写,日常占比很大,如今开始写武侠后宫这个题材,像以前那种写法显然不行,因此我尽量做到日常和主线之间的平衡,但毕竟是从宝可梦文转武侠,有些时候确实是能力不足,因此书友姥爷哪里看得不明不白,觉得我写得不符合逻辑,或是节奏过慢之类的,也请大胆提出来。 写网文,无论我有怎样的文学梦,终究也是服务于读者,倘若连读者的意见都听不进去,那我也就不配吃这碗饭了……只希望不要无脑黑就好。 也希望我写出的故事能让读者姥爷们看个乐呵,能记住书中的人物。 最后,这本书已经顺利签约,接下来就该pk进推荐,也就是说,这本书需要和其他的新书进行pk,谁的追读高,谁就能得到曝光资源,反之就得不到……就和养蛊一样,成绩好的书会一直好,成绩差的书没有资源,绝大多数只能就此一落千丈。 我私以为只要将故事写得精彩且跌宕起伏,书友姥爷们自然就会被故事吸引,追读自然就高了,但此刻处于关键时刻,秋观还是厚着脸皮恳请书友姥爷能提供一个小小的追读。 真的万分感谢。 (本章完) 第13章 破庙杀机 第13章 破庙杀机 眨眼三天已过,三人已经自秀荣到了临水地界,但仍在晋地内,以白娘子的速度,三天时间照理都快到秦地了……可惜千里马只有一匹,三人也便只能走走歇歇,一路掩人耳目,倒也相安无事。 赵无眠三天时间学了不少东西,《五气经》上的专业名词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月华剑与云踏寒枪也学得大差不差,只是还没悟出原先掌握的枪法。 毕竟这三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只能抽出休息时间习武,倒是苦了苏青绮,现在还顶着黑眼圈,坐在白娘子身上一幅快睡着的模样。 赵无眠这厮夜夜都折腾苏小姐……他精力旺盛,一天才睡几个小时就把苏青绮唤起来习武,她再累也得爬起来陪着他……毕竟赵无眠越强,她们也就越安全。 赵无眠也觉得对不住苏青绮,但事关自身武功,也只能再苦一苦苏小姐了,就当……苏青绮之前骗他的小小惩罚好了。 是夜,大雪层层叠叠,月光清幽,三人暂且住在一间破庙里避雪。 火堆噼里啪啦爆着火星,洛朝烟架起炉子为赵无眠煎药。 赵无眠刚苏醒时内伤颇重,和巫明打两招就吐血,如今在洛朝烟的照料下身体已经基本无碍,但洛朝烟仍然每天为他煎温养身子的药。 苏青绮则抱着舆图和赵无眠凑在一块。 “我们目前在临水县附近,西有吕梁山,东临太行山,巫明那群草原蛮子在晋地比我们还难以行进。”苏青绮葱白玉指点了点舆图上的临水与晋北边疆,又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很长很长的距离,“所以我们目前应当不用担心戎族,倒是可以径直向东,直抵京师。” 洛朝烟闻言,也是凑过来微微点头,“三天已过,我们的消息估计已经传遍中原,多耽搁一天,追杀我们的人就多一部分……再耽搁下去,迟早落入包围圈。” 赵无眠没有回话,只是看向埋头吃草的白娘子,琢磨少许,才道:“横穿晋地,沿途多山,马匹行进不易,未必有在官道骑马快……但我们只有白娘子一匹千里马,要是再来两匹就好了。” 闻言两女也沉默起来,行走江湖,武艺宝马缺一不可,从前不觉得,此刻逃亡途中,恨不得自己的马一天就能从晋地跑回京师。 若是三人都有千里马,沿着官道一路直冲猛撞,两天就能跑回京师。 苏青绮回忆了一下,才提议道: “大离朝如白娘子般的千里马只有不到二十匹,京师五匹,江南三匹,余下几匹四散江湖……我若是去临水的侦缉司托人给大哥传信,让他从京师找人送来两匹,时间一来一回,其实倒也比我们继续骑着这两匹黑马快,还能让大哥再派几个信得过的高手护送我们……要不我去一趟临水?” “不可!你的身份人尽皆知,各地侦缉司必然被暗中监视,只等你自投罗网。”洛朝烟当即反对,“我们此刻还没被人认出不是吗?继续掩盖面容,低调前行,未尝不能安全抵达京师。” “让赵公子带着我的令牌去侦缉司也可,目前无人知道他的身份。”事关安危,苏青绮难得驳斥了洛朝烟一次。 “侦缉司高层姑且不论,但临水县内的侦缉司尽是些基层,谁也摸不准他们会被谁收买,倘若再出一个王长志呢?若是如此,即便他拿着你的令牌,照旧会被暗通款曲之人出卖。”洛朝烟十分谨慎,所说也不无道理。 赵无眠望着噼里啪啦作响的火堆,也在权衡两种方法孰优孰劣。 就在此时,苏青绮忽的不再言语,而是看向赵无眠……这可不是想让赵无眠帮她说话,而是她发现了有人正在接近破庙。 赵无眠缺乏江湖经验,感知没有苏青绮这般敏锐,但他知道苏青绮的意思……他当即喝道:“叽叽歪歪,吵死了!休息就好好休息,睡觉!” 洛朝烟被吓得娇躯都是一抖,心底升起几分委屈,这骂的可就平白无故了,毕竟洛朝烟与苏青绮是在正儿八经讨论行动方针的……就连屋外之人闻言也是暗暗摇头,心想赵无眠此人当真心如铁石,连这么漂亮的女子都舍得骂,可惜他不知‘西格玛男人’这个词,否则高低得感慨一句。 洛朝烟杏眼深处带着几分委屈看向赵无眠,正想为自己讨个公道,便看到了赵无眠的眼神示意,她当即了然,顺势而为,做出愤懑之情,“你凶什么凶?不会好好说话!?” 说罢她便当即躺下,背对着赵无眠,一副夫妇闹别扭,要丈夫来哄的模样。 赵无眠冷哼一声,也是翻身躺下,背对洛朝烟,实则是用身体挡住庙外之人的视线,暗暗握住刀柄。 只留苏青绮哄这个不是,哄那个也不是,犹犹豫豫。 就在三人貌似情绪都有些激动,心神不专,空门大露的此刻,紧闭大门轰的破碎,磅礴大雪伴随着冰冷杀意,火堆当即被风雪吹灭,破庙瞬间暗下,一黑衣刺客身如鬼魅手持长剑,径直刺向躺在地上,背对庙外的赵无眠! 三人为防万一才逢场作戏,不料庙外之人还真是为他们而来。 苏青绮早有准备,握住赵无眠于河曲买给她的寻常铁剑,当即拔剑出鞘,漆黑破庙中如银月乍现,寻常铁剑在她手中照旧削铁如泥,当即一条断臂喷洒着血水飞至高空。 黑衣刺客瞳孔一缩,还未感到断臂之痛,下一瞬他的视野便开始上下颠倒……视野之中,赵无眠则直起身子,回首看来,轻轻甩下刀刃血液,正欲收刀入鞘。 那好像是我的血……他是什么时候出刀的呢? 黑衣刺客至死都难以想明白这个问题。 噗通。 短短一瞬,来袭之人便尸首分离,但三人脸色却并不好看。 “此人出手即是杀招,我们是何时暴露的?”苏青绮用剑挑开刺客面罩,细细辨认,才缓缓摇头,“我不认识,也从未在侦缉司的通缉榜上见过他,但他齿尖有毒药,应当是死士。” “谁杀我,谁便要背负骂名,所以无论是藩王亦或是其他势力,目前应当都只会从黑道找人刺杀。”洛朝烟也直起身子,黛眉蹙起,“果真不能小瞧江湖,这么快便能找上门。” “晋地一共就这么大,他们知道我们去不了草原,只能往晋南与晋东逃,”苏青绮轻叹一口气,分析道:“恐怕各个要道都有人阻拦,他只是碰巧发现了我们罢了。” 这才三天就被人找上门,两女心情都难免低落,形势委实不太妙。他沉吟片刻,才道:“该做好最坏打算了,想去京师,最安全的法子恐怕反而是一路杀出去,否则万一我们自以为隐匿行踪,实则早已暴露,最终定然自投罗网,落入死局。” 闻听此言,苏青绮才看向赵无眠,“所以要用我的法子?毕竟倘若没有千里马,我们肯定杀不出去。” 赵无眠没有回答,而是又拿出舆图,望着被苏青绮标红的‘太原’……那里是晋王的地盘,也是晋地第一大城。 “晋王镇守边疆多年,府内不可能没有从草原缴获的千里马吧?”赵无眠忽然问道。 苏青绮与洛朝烟均是一愣。 “大离境内,单晋王府便有千里马三匹,其余的千里马都被晋王作为赏赐,赐给边关将士了。”洛朝烟回忆少许,才看向赵无眠,似醉非醉的桃眼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与惊为天人,“公子的意思是?” “圣上的法子不能用,苏小姐的法子也不行,就算消息能传至京师,等千里马与高手来时,我们三人恐怕早被串起来供人观赏了。”赵无眠轻笑一声,看向两女,自信道: “用我的。” 晋地距离京师千里之遥,如今才三天过去就有刺客找上门,若想一路隐瞒身份悄无声息跑去京师,明显不太现实。 便如赵无眠方才所说,若是他们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实则早已暴露在敌人视线中,那等在他们前方的岂不是那些‘幼帝派’亦或是‘藩王派’精心布置的陷阱? 到了那时,可就真的十死无生。 既然如此,倒不如去太原偷两匹千里马,一路冲进京师……与其防备不知藏在何处的刺客,不如大大方方,骑着千里马直接往京师窜,因为消息有滞后性,今天他们在太原,等消息传至刺客耳中时,他们都已经骑着千里马狂奔数百里,还拿什么刺杀他们? 千里马整个大离朝都只有二十匹,珍贵无比,日行千里夸张了些,但日行五百里还是轻轻松松,若非如此,江湖人怎会对马匹如此痴迷? 这可是逃命的玩意。 所以若他们抢到了千里马,所需要防备的,其实只有拦路者……其余刺客压根追不上,除非派了武魁级别的高手。 两女都不笨,很快理解了赵无眠的意图。 这法子风险明显极大,可此刻本就危机四伏,干什么都有风险,如果没有千里马,等他们悄悄咪咪跑回京师,不提其中风险,单单要费的时间都得按月来计算。 皇位若是空缺几个月……朝中早让皇长孙上位了,还有洛朝烟什么事? 苏青绮念及此处,也才微微颔首,“只能如此……所谓灯下黑,他们定然想不到我等居然会在太原,不如抢了马,一鼓作气冲进京师……” “且慢。”洛朝烟则微微抬手,凑近舆图,手指从临水指向太原,“太原距离我们不算远,最迟两天时间足以赶到,而抢了千里马后,我等最好是去平阳。” 赵无眠眉梢轻蹙,“为何?” “我之所以有资格登基,最大的原因在于我的舅舅,也就是楚地许家家主许然,他不仅是武魁,更是掌管十万楚地水师……而父皇驾崩,皇兄昏迷,朝中为隐瞒消息,也为保我安危,才只让铁罗刹夫妇与青绮暗中接我,如今暴露,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舅舅那里。” 苏青绮眨眨眼睛,“为了保护圣上,许家定然派高手前来晋地支援……平阳便有许家的人?” “许家在晋地有四处分舵,距离我等最近的分舵,就在平阳。”洛朝烟的手指以太原为中心,往晋北画了个大圆, “太原以北,被晋王全权掌控,舅舅乃水师都督,公然将势力安插在晋北不合适,但太原再往南五百里,到了平阳,那便是小西天的地盘,江湖势力驳杂,才有各方势力暗中埋下分舵的机会。” 小西天?赵无眠想起了河曲门前那个被他利用去剿匪的尼姑……那尼姑留着长发,也不知在小西天是何等地位。 “临水要平阳的距离,足足六百里……”赵无眠收回杂念,望着舆图,估算了下距离与时间,“我们得跑十天才能到平阳……” 一般马匹,一天也就跑60里路,否则得跑死,他们三人要是没了马,更别想跑回京师了,这还是不算路途中遭遇刺杀,也不算隐瞒身份所消耗的时间。 所以去京师也好,去平阳也罢,有匹好马都是必要的。 洛朝烟微微颔首,“十天时间,我们耽搁不起,待去太原,偷了千里马,我等身份定然暴露在晋王之下,一般人都会以为我们抢了马就跑去京师,谁能想到我等又去了平阳寻舅舅?” “许家主乃是武魁级别的高手,许家也有不少宗师,若由他护送圣上,定然无忧。”苏青绮思来想去才发觉,距离三人最近,又最容易找到的援军,还真就是平阳的许家。 其他援军,三人找不到,他们也找不到三人。 “武魁级别的高手倒是其次,根源在于军队。”赵无眠琢磨少许,才分析道:“单凭身份,这龙椅坐不安稳,皇权的根本不在血统,在于兵力,若去平阳联络上许家主,该让他带兵前去京师附近驻扎……” 朝中毕竟还有皇长孙在,实际上即便洛朝烟入了京,估摸也得和‘幼帝派’好好政治斗争一下……唯有领兵入京,方可万无一失。 皇权的根本不在血统,而在兵力。 两女点头,都不是什么白莲,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太原偷马,暗渡平阳,领兵入京……这就是登基为帝的三步走战略。 有了决断,三人便开始商讨各中细节。 (本章完) 第14章 月下桥影 第14章 月下桥影 临水县东经湫水河,乃晋地重要的商贸重镇,正所谓“水旱码头小都会,九曲黄河第一镇”,不过正值严冬,湫水河已经结冰,来往船只行进不便,这也算是北方城镇经济普遍不如南方的缘由之一……这时候江南漕运可是依旧如日方升,每天都是数不清的白银入账。 临水县东边有一大桥,名为东门大桥,其上遍布积雪,纯白一片。 踏踏—— 马蹄没入雪面,踏在木质桥面上,发起清脆轻响。 一位背挎长弓,腰配长剑的黑衣男子驾马入城。 此人正是燕九,当代十元魁之一。 元魁自景正三年初设,乃景正帝为了拉拢江湖中人才设立的头衔,于每年秋收在皇城比武,胜者可由皇帝亲赐元魁牌匾……虽不是加官封侯,但力败豪杰,好不威风,仍可谓江湖年轻一辈日思夜想的荣誉。 元魁只有十位,但有能力当上元魁的江湖人可不止十位……谁能击败元魁,谁就能取而代之,同时元魁也有年龄限制,也就是28岁以下的人才配叫元魁……毕竟都30岁成家立业的人了,还和年轻一辈抢头衔,害不害臊? 燕九二十岁成为元魁,行走江湖,问剑于各大门派,至今六年有余,可惜还是打不过十大武魁……有人说打不过就打不过呗,天下前十大都是一些老不死的东西,他今年二十六,还算很年轻的,只要保住元魁头衔,等二十八岁功成身退,也能拿个‘前元魁’的美名,等苟个三十年,也能当个武魁玩玩。 可习武之人,求的就是一口锐意向前的气,以长寿来苟成天下前十,那还算江湖人吗? 燕九行走江湖已有十年,跑了十年江湖还没死,长进的除了自身武艺,阅历,经验,更多的,还是人脉。 行走江湖,靠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一只身无杂色的雪枭穿过层层叠叠的大雪,落在燕九肩头,很人性化地用爪子抓起一个信筒递给燕九。 燕九拿了把肉干喂给雪枭,取过信筒,拆开看信,继而轻笑一声:“阳泉与晋西地界都没有苏家小姐的踪迹,李兄与秦兄则堵住晋南要路,他们又不可能去太原……三人只有一匹千里马,根据马力,多半也就是在临水,方山,岚县附近。” 燕九撕碎信纸,随手扔出,夹紧马腹朝临水赶去,那只雪枭则振翅而飞,再度翱翔于天。 他负责城里,雪枭负责野外,他还有一票兄弟负责堵住晋地各個要道,实时传递消息,分工明确。 燕九黄昏入城,找到一间青楼,姑娘们大冬天仍然打扮得枝招展,但他可不是来喝酒的。 这青楼是谁的产业,没人知道,但它主要是卖消息的……是情报组织。 “可有苏家小姐的消息?”他问老鸨。 老鸨摇着薄扇,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笑道:“最近来的客人每人都问苏家小姐,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娃连毛都没长齐,难道她就比得过我们这儿的姑娘?” 燕九没理会这老鸨的玩笑,严肃问:“当真没有?” “我们这没有她的消息,那其他地方自然也不会有。”老鸨很有风韵地扭着腰在燕九旁坐下,为他添酒,“苏青绮作为元魁,也不是傻子,怎会在这种时候入城?估计还在哪个山沟沟里猫着呢~” 洛朝烟的身份太敏感,全天下没人敢提,赵无眠又名不见经传,也就只能找苏青绮了。 燕九抿了口烧酒,抛出一锭银子,“侦缉司,各大客栈,药铺,铁匠铺之类的地方都多盯着点,我在这住到明早,有消息通知我。”老鸨双手抚着银锭笑呵呵问:“好嘞!郎君要不要再点个姑娘陪你?” “上桌好菜,其余的女人滚出去。” “明白!定不打扰郎君喝酒!” 燕九在客房从黄昏待至傍晚,又至深夜,就在他以为今日又白干之时,外面的街道传来喧哗打闹之声。 踏踏踏———— 纵马狂奔之声,还不止一匹。 燕九眉梢紧蹙,正欲推开门窗,大门却砰的被推开,一位女子仓促喊道:“郎君!有苏家小姐的消息了!她在侦缉司被人发现,目前正往东门逃!” 话音未落,燕九当即一掌将窗户震碎,反手握住窗檐翻身跳上房顶眺望,站在高处果真可见一持剑女子骑着白马,向东而去,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票骑马之人。 “哼!”燕九冷哼一声,抽出长弓,弯弓搭箭,弓如满月,只听‘咻’的一声射出三根箭矢,宛若流星,却是射在追杀苏青绮为首几人的马匹上,那一群人当即人仰马翻。 晋王亲派的任务,他自然不会让竞争对手完成。 燕九跳下屋檐,不多时便架马狂奔出了青楼,尾随在苏青绮身后。 “苏家小姐,可愿束手就擒!”燕九客气地大喝一声,顺手又向后射出三箭,害得后方又是一片惊叫连连。 苏青绮向后看了一眼,柳眉微蹙,却是压根不理会他,只管驱马狂奔。 白娘子作为千里马,速度自是最快,而燕九的马也不慢,还能勉强跟一段距离,但其余人便不行了,加之有燕九不断射箭骚扰,因此等出了临水,便只余两人一前一后。 眼看苏青绮已经骑马上了东门大桥,距自己越来越远,燕九才略带几分不情愿地弯弓搭箭……他还想缴了这匹千里马,如非必要实在不想伤它,但再犹豫可就又要失去苏青绮的踪迹了。 咻! 一箭射出,刺破雪幕。 就在此时,燕九忽然瞧见,东门大桥的正中央站在一道人影,那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在月色下看不清面容,浑身却是遍布积雪,几乎与雪幕融为一体,也不知在此地站了多久。 苏青绮纵马越过那道人影,安然无恙,燕九当即了然……此人就是晋王口中那位可以随便杀的男人。 铛! 人影果真向前一步,拔刀出鞘,挡下燕九射出的那一箭,周身积雪顺着重力飒飒落下,露出蓑衣下的黑色长袍以及腰间的漆黑剑鞘。 长刀,斗笠,青冥剑鞘,正是赵无眠。 (本章完) 第15章 雪下长枪 第15章 雪下长枪 赵无眠的计划并不难理解,即去晋王府偷两匹千里马。 既然是偷,自然就不能被人发现他们在太原,但在各个交通要道都被堵截的情况下,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去太原呢? 当然是闹出点大动静,让敌人以为他们就在临水,尽可能地吸引他们到临水附近,再快马加鞭冲进太原……也就是声东击西。 此刻动静是有了……但还需要解决现场的追兵。 银月高悬,雪如幕。 赵无眠站在木桥正中,抬眼看去,苏青绮策马经过他之际,语气匆忙道:“他是燕九,元魁,不弱于我。” 言罢她便纵马疾驰,行至东门大桥的另一端,洛朝烟披着蓑衣,也戴着斗笠在等她。 “可有受伤?” “无碍。”苏青绮停下马,拉洛朝烟上马,便骑着白娘子往南边跑,躲进一片树林。 这些自然都逃不开燕九的视线,他心底一沉,驾马冲上木桥,看向距他不足五十步的赵无眠,“兄台可知自己在保护谁?” “朝堂那么多派别,多我一个洛朝烟派又如何?”赵无眠手按刀柄,视线看向燕九身后的临水县,依稀可见不少小黑点正往这儿赶……那都是其他的追兵,要速战速决才行。 “虽无仇怨,但各为其主,燕九得罪了!”燕九也不打算多言,当即拔出长剑,翻身下马,月光洒在剑上,寒光乍现。 “多说无益。” 赵无眠握紧刀柄,脚步重踏,身形几乎是撞碎了漫天雪幕,朝燕九砍杀而去。 铛! 刀剑相接,火星四溅。 燕九作为元魁,虽不是此世顶尖的那一批人,但也是江湖难得的一流高手,阅历丰富,一眼便认出了赵无眠虽用长刀,但路子却是苏家的月华剑,心底暗暗震惊……世人皆知,月华剑乃苏家秘传,外人想学这招,只能娶了苏家大小姐。 毕竟怎么想赵无眠也不可能是京师那位威震江湖的总捕大人。 双方缠斗,燕九自然不会问出你是不是苏青绮的大哥,或是她的丈夫之类的话,他出剑留力三分,刀剑相接之际,右腿忽的抬起,借着雪幕掩盖,踢向赵无眠小腿。 赵无眠一刀宛若砍在上,顿觉不对劲,眼角余光瞧见燕九踢来的小腿,暗骂一声什么功夫都是骗人的,掏裆戳眼才是武林绝技。 他当即向后连退数步,躲开踢技,燕九乘胜追击,长剑宛若细雨连绵,锋锐之意将雪幕刺出数个肉眼可见的窟窿。 眼缭乱,赵无眠甚至看不清剑路,只能连连后退,待退至桥边的木质围栏,无路可退之时,长剑再度幽幽划来,赵无眠连忙翻身侧躲,围栏也被削出数个木片摔下结冰河面。 赵无眠心底微惊,却是借着转身的力道,抬脚便是一记侧踢,踢在燕九架起的长剑之上,燕九也不是常人,他也瞬间踢出一脚,砸在赵无眠架起胳膊之上。 互换一招,燕九砰砰砰在雪面上踩出三個大坑才勉强稳住身形,手中长剑颤抖不止,暗道此人好生猛的气力。 赵无眠本就靠在木桥边缘,受此一击,没有后退余地,后背撞碎围栏,眼看便要摔下桥去,当即单手扒住边缘,宛若体操运动员在空中转了个半圆,却是转至桥下,一脚踢碎木桥正中木板。 燕九脚下一空,冷汗直流,却是顺着重力让自己近乎摔在地上,继而单手猛地一拍雪面,借着反作用力向侧方腾挪数米之远,下一瞬长刀便如地刺般自桥下刺出,险险划过燕九衣摆。 燕九狼狈地在雪面上滚了一圈便行云流水地站起身,抬起眼帘,继而便看到赵无眠不知何时已经再度站上桥,提刀砍来,燕九连忙提剑刺向赵无眠的胸口,是为围魏救赵之法。 但赵无眠也学会了燕九方才的出招留力三分,因此一看到燕九出剑,他当即改变刀路,长靴微踏,旋身扭腹,同时空出的那只手握住蓑衣,猛地将其甩出。 燕九视野中顿时只余赵无眠的蓑衣,那一剑刺穿了蓑衣,却是根本没有入肉感,他顿觉不妙,当即松开长剑。 却见下一瞬,赵无眠一记‘春秋醉月’直直刺过蓑衣,朝燕九心口直刺而来,杀意盎然。 好在燕九弃剑极早,空出两手,才能双手上下一合,空手接白刃钳住长刀,却仍然被赵无眠磅礴的力道逼得连连后退,在雪地中留下两道极长的划痕。 “断!”燕九额上青筋暴起,心脏噗通直跳,眼看力气比不过赵无眠,长刀距他心口愈发接近,当即心头一狠,直接松手,长刀顺势刺入他的胸膛,却在入肉不足一寸之余,双掌猛地上下交接,及时将长刀硬生生拍断。 血光扎现,燕九猛然握住纷飞的几枚长刀碎片,以唐门暗器手法,在极近距离下射向赵无眠。赵无眠长刀已断,察觉不妙当即弃刀,翻身后撤,却还是被几枚碎刃刺入肩头,痛哼一声。 此刻那被赵无眠扔出的蓑衣才堪堪飘落在地,短短几招,却已是险境环生。 赵无眠心脏同样噗通直跳,暗道元魁果真名不虚传,自己满打满算才习武三天,战斗经验还是太欠缺了…… “兄台好反应,不在任何元魁之下!”燕九却是夸赞一句,继而双足猛踏,一脚踹在断刀之上,长刀当即如离弦之矢朝赵无眠直刺而来。 赵无眠反手握住青冥剑鞘,一鞘拍飞断刀,却看燕九已经顺势捡起自身长剑,抬手便是一剑刺来,此剑之威宛若与漫天大雪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赵无眠眼眸微眯,认不出这是什么剑法,他却是不退反进,冲破雪幕,在靠近燕九之际,当即毫无风度地在地上一滚,躲开剑招,继而朝燕九身后大步奔行。 燕九微微一愣,眼看赵无眠是朝他的马跑去,还以为赵无眠是没了兵刃,想要夺马逃跑。 轻功再好,人的耐力也是远远不如马的,除非武学境界高到开通天地之桥,内息源源不断,那时人恐怕才能追上马。 “休走!”燕九提剑直追而去,他的轻功远胜赵无眠,不过瞬息之间便到了赵无眠身后,一剑刺向他的后心。 身后寒意顿生,但赵无眠也已经跑到了他最开始站立的位置,他当即翻身正对燕九,身形下弯,躲开那一剑,但斗笠也被削去一小半,差点便刺穿赵无眠的脸。 燕九正欲转削为砍,却见赵无眠宛若倒挂金钩般一脚在雪里勾住什么东西,下一瞬一杆雪白长枪便冲破雪面,银白枪尖反射着幽幽寒芒,让燕九瞳孔猛地一缩。 赵无眠抬手握住飞起的雪白长枪,便是一招‘云踏寒枪’内的‘龙穿雪’刺出。 燕九为了防止赵无眠逃跑,此剑过于匆忙,无力变招,只能硬着头皮砍下,但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长枪,长剑距赵无眠脖颈不过三寸之余,长枪便已‘噗嗤’一声,刺入他的小腹。 赵无眠乘胜追击,猛地一脚踹在燕九胸腔,使其宛若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而去,血沫四散天际。 燕九在雪面上滚了好几圈,又向后滑出数米之远才堪堪停下,此刻雪面上已经满是血迹。 他手中之剑在空中回旋片刻,才顺着重力倒插在桥面之上,剑身轻颤。 “咳咳——”燕九吐出一大口鲜血,不住咳嗽,只觉胸腔与腹部剧痛无比,肋骨都断了不知几根,俨然没了还手之力,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抬眼看去。 赵无眠反手持枪,来至他的近前,拔出长剑,自高而下瞥了他一眼,“你断我兵刃,这剑便归我吧。” 说罢,他便跨过燕九,迎着层层叠叠的大雪离去。 燕九微微一怔,不可置信,“你不杀我?” “你若是为晋王办事,那我劝你你最好小心点……”赵无眠看在燕九还算有礼数的份上,提醒了一句,“任务失败,晋王是不会让人知道他曾派人对洛朝烟出手的。” 燕九咬了咬牙,神情微变,沉默几秒才低声道:“我清楚……” 那燕九便真是晋王派来的了?赵无眠其实也就是试探试探。 如果燕九不是,那他可就得斩草除根。 但既然是,那赵无眠自不会杀他……只有燕九亲口传给晋王他南下的消息,他们去了太原才能靠着‘灯下黑’有可乘之机。 至于借其他人江湖客的嘴传,充其量只能算‘江湖谣言’。 燕九直勾勾望着赵无眠的背影,“敢问兄台名讳!?” 赵无眠并没有回答,他已径直离去。 (本章完) 第16章 说不过你 第16章 说不过你 赵无眠按照约定的碰头地点,一头扎进南边小树林,还没走几步,迎面便碰上神色匆忙的苏青绮。 “公子!”苏青绮神色微喜,待瞧见赵无眠肩头血迹,脸色又是微沉,“你受伤了?” “小伤。”赵无眠轻轻摆手,牵到伤口,顿时又疼得抽搐了下,毕竟刚醒没几天,对于疼痛的耐受力肯定不如这些从小打到大的江湖人。 “该死的燕九!不回家好好照顾媳妇儿,居然也参合进这档子烂事。”苏青绮见状更是咬牙切齿,露出小虎牙,“待回京师我就把他登上恶人榜,也让他享受享受被追杀的滋味。” “等等,你过来干什么,洛朝烟呢?”赵无眠打量几眼也没瞧见洛朝烟和白娘子的踪迹,便问。 “我担心公子打不过燕九,想来助阵。”苏青绮闻言连忙上前扶着赵无眠,又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燕九不足为虑,我只是肩膀受了点小伤,连内伤都没有……”赵无眠心想苏青绮对他的态度好像还真好了不是一星半点,看来不是错觉,“你这次怎么忍心把你的圣上一个人扔在一旁了?” 苏青绮眨眨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咕溜溜转了下,扯开话题,道:“圣上可没你想得那么柔弱不堪……你小觑圣上,还有直呼圣上名讳这种大不敬的事,待会儿我就告诉她。” “苏小姐看过《且听风吟》没有?那里有一句话叫‘每当我看着大海的时候,我总想找人谈谈。但当我和人交谈时,我又总想去看看大海。’” “没有,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苏青绮面露疑惑,仰起小脸,“我老家在江南,经常看海,小时候还去渔船上打过鱼,公子没看过海?” “没看过。”赵无眠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然后又接着回答第一个,“意思就是你扯开话题的本领就和我一样低劣。” 苏青绮微微一愣,继而顿时羞红了脸,又羞又怒地松开搀扶赵无眠的手,让他自个走,她开始觉得赵无眠这厮还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为好。 实际上压根没走几步路就瞧见了来回踱步的洛朝烟,白娘子与两匹黑马正被她牵着。 见到两人洛朝烟也是神情一喜,快步上前,看向赵无眠的肩膀,“你受伤了?” “小伤……目前一切顺利,等我们在临水的消息传播出去,估摸还要五六個时辰,在此之前,先进吕梁山吧。” 临水正东便是吕梁山,等翻过吕梁山,便能一路畅通无阻,直抵太原。 消息传出去,围拢在晋地的刺客们赶到临水与晋南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赵无眠打算先进大山避避风头,否则若是现在就马不停蹄往太原跑,定然与听到消息往临水赶的刺客撞个满怀。 走之前,洛朝烟却是先把自己的手帕撕开,为赵无眠包扎止血,让赵无眠愈发觉得这个女人真是该死的贤惠温柔。 几人匆匆离开不到几分钟,便有大片人马冲进树林,四处搜寻,“燕九说他们两女一男钻树林了啊,去搜搜脚印!” “看方向,他们是要往南边跑?” “废话!洛……苏家小姐身份那么敏感,此刻不往南边跑,还能往太原跑不成?那不就是羊入虎口?” “嘶!慎言。” “也不知击败燕九那人姓甚名谁,何门何派,照理说他该顶替燕九成为元魁。” “管他是谁,都不一定能活过年关。” “会不会躲进吕梁山了?” “大概率是,但吕梁山那么大,除非晋王派兵封山,否则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嘶!关于晋王的话题慎言!”“去吕梁南边山脚守株待兔吧。” “北边也去点人,防止他们杀了个回马枪。” “东边呢?太原那里……” “慎言!!!” 赵无眠自然不会蠢到留下脚印供他们追踪,此刻他们三人早已穿过树林进了吕梁山,找了个洞穴休整……洞穴里本来有头冬眠的熊,不过现在已经是熊肉了。 苏青绮堆着雪将洞口堵住,确保从外面看不出这是个洞后才捂住口鼻,“这洞里真臭。” 好在这洞穴够宽广,三匹马儿佝偻着腰也能进来待着,闻言白娘子也是很人性化地点点头,做出一副嫌恶模样。 赵无眠将长枪自熊的心口拔出,轻抖枪身甩去血液,“这蠢熊吃喝拉撒都在这里,能好闻到哪儿去?我们就待几个时辰,忍忍吧。” 洛朝烟没抱怨,她默默将自己的衣袍撕开一点,做成面巾捂住小鼻子,继而用憋气的古怪嗓音道:“公子,来,我为伱疗伤。” “稍等。”赵无眠拔出自燕九那缴获的长剑,随便一划就砍下熊掌,“削铁如泥,好剑啊……就是不知这熊掌味道怎么样。” 俗话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无论是传说中的蓝鳍金枪鱼还是熊掌,赵无眠前世都没吃过啊,所以他确实有点好奇熊掌的味道。 洛朝烟有些好笑地望着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熊掌……她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到处洒了洒,含笑道:“这药粉可以掩盖血腥味,公子武功这么高,怎么还会犯这种小错误?” 赵无眠收剑入鞘,闻言笑了下,“武功高归高,但江湖经验确实是不足了些,不过犯错无所谓,能吸取教训就好。” 洛朝烟噗嗤一笑,开始觉得赵无眠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无所不能,清冷漠然,又是想吃熊掌又是忘了血腥味这茬……对他多了几分熟悉,自然也就多了几分亲近。 “能言善道,说不过你。”洛朝烟从怀里又拿出几个药瓶,朝赵无眠招手。 赵无眠将熊掌扔进雪里冻着,盘腿坐在洛朝烟身旁,伸手解开衣带,露出匀称且线条明显的上半身,肩头处被手帕包着,正在往外渗出猩红鲜血。 洛朝烟与苏青绮小脸都红了下,两人都是黄大闺女,哪见过男人的身子,尤其是赵无眠居然这么随心所欲就脱了衣服,更显得赵无眠本人光风霁月,倒是让两女在心底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特殊时期,应该不拘小节才是。 这就是时代不同造成的思维差异了……赵无眠一个现代人,自然是觉得自己光膀子就光膀子了,这也没什么。 洛朝烟收敛心神,平心静气,解开手帕,打量着赵无眠的伤势。 洛朝烟有事可干,苏青绮倒是手忙脚乱,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能默默把赵无眠想吃的熊掌削去皮毛,完事她那大眼睛就这看看,那看看,就是不敢往赵无眠的身上放,最终只能盯着自己的白娘子看。 “千里马也太少了点……是不是该给你配种了呢?”苏青绮心不在焉地说了句。 白娘子:? 不过她不看赵无眠,赵无眠倒是很想同她说话,与燕九一战,算是他正儿八经第一战,所获良多,还需与苏小姐交流交流,印证所得。 (本章完) 第17章 破而后立 第17章 破而后立 “与燕九缠斗时,他曾出了两剑,势如雷,密如雨,我连剑路都看不清,更别提与他过招,只能避其锋芒。”赵无眠回忆了下,才问道:“这是苏小姐曾说的剑意?还是说只是他剑法里的杀招?” 谈及剑法,苏青绮也正了正心神,偏头看来,瞧见赵无眠的赤裸上身,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看着熊掌,道: “燕九此人无门无派,功夫都是从江湖散修那学来的,我从未与他比过武,但公子所说应当是他的成名剑法‘墨雨剑’,此剑出自淮西剑圣吴不用,自是武林中的最上乘功夫,重诡而轻力,公子避其锋芒是最正确之举。” 苏青绮顿了顿,又道:“剑意并没有这种功效,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更接近剑势,对于一般的江湖人只能算是锦上添的东西,只有武魁才会看重剑意,刀意之类的东西,听大哥说,这关乎于沟通天地之桥后的道。” 赵无眠来了兴致,“天地之桥?详细说说。” 洛朝烟细致观察着赵无眠肩膀的伤口,闻言却是用手指忽的点了赵无眠一个穴位。 “嘶!你做什么?” “伤口里有碎刃,你能用真气逼出来吗?这个穴位能暂时麻痹你的半边身子,让你少吃点苦头。”洛朝烟没好气地解释。 赵无眠感知少许也想不通怎么自己把刀刃逼出来,只得摇头,“不能,你还是用刀子吧,手术嘛,我清楚……你们归玄谷还有这种麻痹本领?这要是出去开医馆,不得少赚好几碗麻沸散的钱?” “杏林之术,怎么能以金钱衡量?”洛朝烟自动忽略‘手术’这个她听不懂的词汇,只挑重点回答。 “话虽如此,但你贵为皇帝,治理国家可离不开钱。” “我还不是皇帝。” “我会让你当上皇帝的。” 洛朝烟微微一愣,抿了抿唇,继而小声道:“谢谢。” “各取所需罢了。”赵无眠不以为意,又看向苏青绮,“苏小姐,劳烦继续。” 苏青绮在洛朝烟和赵无眠的身上来回看了几眼,闻言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继续道:“天地之桥是武魁们的说法,我大哥也没练到那种境界,更别说我,因此我也难以说清,只知沟通天地之桥后,真气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岂不是天然的战争机器?” “也没那么夸张,即便沟通天地之桥后也是会累的,何况草原那边也有沟通天地之桥的武魁级别高手,加之江湖门派大都不听朝廷调令,为此父皇才会设立元魁与武魁牌匾,算是怀柔政策。”洛朝烟也插了一嘴,继而拿出小刀,对准赵无眠的伤口,却是语气幽幽,问: “赵公子,先前在破庙,伱有必要那般凶我吗?” “嗯……”赵无眠没料到这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居然还是个小心眼,“圣上,我对你温柔贤惠的滤镜破灭了。” “那只是你心中的我,又不是真正的我。”洛朝烟淡淡一句,又看向苏青绮,“青绮,你来吧。” 苏青绮小脸有些微红地将小手放在赵无眠的胸膛之上,继而赵无眠便感觉一股暖流顺着苏青绮的小手涌进体内,下一瞬只听‘咻咻’几声,嵌在肉体内的刀刃碎片便被逼出,带起一片血,在石壁上射出几個小洞。 随后苏青绮才触之即离的收回小手,显然是第一次摸男人的身子。 “嘶!”赵无眠略显惊奇,“这是真气之效?不过确实没什么痛感,这种一点就让人麻痹的武功……归玄谷简直就是先天采圣宗。” “闭嘴。”洛朝烟可爱地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手脚麻利地为赵无眠上药,包扎,一气呵成,随后才好笑地说:“真正的邪派都有夺人心魄的催眠法门,何至于麻痹这种手段?你这话要是让我的师父听去,她高低要撸起袖子揍你。” “现在我不一定打得过你师父,但未来可说不定。” 赵无眠刚苏醒那阵儿,估摸还不如苏青绮强,但现在同为元魁的燕九不照样是他的手下败将……如此让他愈发好奇自己从前到底是干什么的,明明看上去才二十岁左右,却有如此一身好武艺。 不过如今也没有关于自己的线索,还是先以洛朝烟的事为主,等她当上皇帝,动动嘴皮子就有全天下的人帮赵无眠做事。 赵无眠琢磨片刻,想起苏青绮方才探进自己体内的暖流,“苏小姐,真气该如何使用?” “诶?”苏青绮瞪大眼睛,用着极其古怪的视线望着赵无眠,少许才反应过来他方才甚至不能自己逼出碎刃,便问:“公子是只修外功,不修内功?” 此世功法分内外功,大部分江湖人均只修外功,毕竟只要学会剑招刀法就能杀人,而内功一来比较珍贵,江湖上很少有内功流通,二来见效慢,可能练个三年五载也难以形成战力……但内功之效,方才苏青绮逼出赵无眠体内刀刃便可见一斑,因此真正的江湖高手都是内外兼修的。 赵无眠沉默少许,才道:“不知,要不你进来看看?” 此话一出,别说苏青绮,就是洛朝烟这完全不会武功的人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苏青绮更是面露错愕,“公子确定?倘若任由我的内息进入公子体内,那我随时都能震碎公子内脏筋脉。” “进来吧。”赵无眠轻轻摇头。 像什么小说里写的‘内视’,他完全不会,只能让苏青绮来确认……待去太原,还不知要发生什么,自然是能拔高一分自己的实力就拔高一分。 此刻可没有时间让赵无眠慢慢学习怎么‘内视’,只能怎么快怎么来了……现在犹犹豫豫,倘若去太原落入什么险境,就差这么一点真气就能活下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苏青绮呼吸急促了几分,心尖儿噗通直跳,怎么也想不明白赵无眠怎会如此信任她,她钦佩赵无眠的品行,乃至于内心深处觉得赵无眠与她乃是不可多得的知己,但扪心自问,设身处地,她是万万不能接受赵无眠随意将内息渗入她的体内的。 内心天人交战许久,苏青绮才缓缓伸出轻颤的小手,与赵无眠双掌相抵,道:“公子放心,青绮定不会加害于你,放松就好。” 赵无眠没说话,而是闭上双眸,细细感知苏青绮的温暖。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苏青绮的真气宛若‘月华剑’的名字一般,透着银月般的幽静清冷,这轮皎月顺着两人相接的手掌缓缓没入赵无眠的体内,沿着经脉来至丹田。 苏青绮的小手微微颤了下,继而粉唇嗫嚅了下,才词穷似的道:“公子,你的内息……很庞大。” 赵无眠了然,自己果真有在修习内功,只是自己目前忘记了内功法门,才难以调用罢了。“苏小姐能否试着牵引一下?我想调动它看看。” “公子当真不知如何使用?”苏青绮虽然双眸紧闭,但白嫩可爱的小脸已经透出几分红晕……她已经开始怀疑赵无眠是在通过这种内息交融的法子调戏她了。 毕竟谁家好人修出这么一股庞大真气还不会用啊?就跟一个手脚健全的成年人对异性说,自己还不会吃饭,希望你能喂我一样。 “拜托了。”赵无眠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不对劲,但他确实不会啊,除了苏青绮,这里也没有能请教的人。 苏青绮壮着胆子,用自己的真气小心翼翼触碰着赵无眠的内息,“有感觉?” 赵无眠眉梢轻蹙,随着苏青绮的触碰,他的真气的确宛若遇到外敌般鼓胀起来,但这毕竟是他自身修行的真气,因此无论如何鼓胀躁动,他也只会感觉温暖舒适,因此他回答: “挺舒服的。” “那我继续?” “麻烦了。” 苏青绮的真气一触即离,唯恐伤到赵无眠,而赵无眠的真气也不甘示弱,总想反抗御敌,打不中后默默收回丹田,苏青绮便再度贴上来,如此你来我往,循环反复,苏青绮眼看赵无眠还未学会调动真气,动作也不由愈发凶猛,却是激起了赵无眠真气的反抗意识,冲出丹田许远。 赵无眠忽的心有所感,循着自己的本能,放空大脑,如同当初领悟‘一剑式’般,调动着自身真气自发绕着最熟悉的脉络线路流动。 小周天,大周天…… 苏青绮睁开双眸,收回小手,眼神带着几分复杂望着紧闭双眸,运行内功的赵无眠。 真是怪事,明明有如此磅礴内息,却连内功运行路径都不知 “如何?”洛朝烟看不懂,担忧问道。 苏青绮微微摇头,“一切顺利,公子此刻成功入定,待内功运行几个大周天,彻底熟悉后应当就能苏醒了。” 洛朝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而抱着双膝,靠着石壁坐下,将下巴搁置在膝盖上,“你说我们能顺利回到京师吗?” “青绮定誓死护佑圣上!”苏青绮语气坚定,“我就是为此而来,定然不辱使命。” 洛朝烟沉默良久,又忽的说道:“此次去太原,无异于羊入虎口,也不知怎么就信了他,居然选了个这么癫狂的法子。” “置之死地而后生,没有千里马,我们日后只会寸步难行。”苏青绮顿了顿,继续道:“赵公子武艺高强,聪敏过人……” “你此刻倒是信任他。”洛朝烟打断苏青绮的话,带着几分笑意,“明明之前要不是我拦着,你感觉都要一剑刺死他了。” “也没那么夸张,面对身份不明的人,谨慎点才好……”苏青绮移开视线,又盯着自己的白娘子看。 “那你现在怎么不继续谨慎了?” “圣上当初所说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青绮觉得很有道理。” 洛朝烟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罢了,趁着他修炼,我们也歇歇吧……睡一觉后再生堆火,把熊掌烤了,这样等他醒来就能吃上。” 等赵无眠苏醒后,只觉神清气爽,就连肩膀的伤口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点,显然是这不知名的内功之效,当真神奇,估计也是最上等内功。 就是不知叫什么名字……罢了,这不重要,就叫风灵月影功吧。 如今他内视也是自然而然便能掌握,如此他才明白了苏青绮为何会用‘庞大’来形容他。 的确如此,无论是经脉还是真气都无比庞大……谁不想大点呢? 苏青绮与洛朝烟不知何时生了堆火,依稀能听见她们在讨论去了太原后该如何如何,语气中透露着些许不安。 置之死地而后生,说得轻巧,但即将步入龙潭虎穴,怎么可能保持平静。 瞧见赵无眠醒来,两人的讨论声一顿,苏青绮回首勾起一丝微笑,顺势递过一份切好的熊掌,“赵公子一直心心念念的熊掌……尝尝?” 熊掌被烤得外焦里嫩,热乎乎的冒着热气。 赵无眠却是琢磨少许,继而伸手轻推,火焰便忽的熄灭……真气外放,不过难以做到以真气‘一剑开山’或是‘龟派气功’那种程度,兴许只是他实力不足。 他继而解释道:“山洞的岩石温度很低,生火会迅速增加上方岩石的温度,让石头受热膨胀。而山洞的形成证明地质很可能十分疏松,受热后极易导致上方碎石脱落……” 两女被赵无眠说的一愣一愣的,歪着脑袋有点理不清其中逻辑,还怪萌的。 赵无眠微微一顿,反正没塌陷就好,也不用科普这些东西,他一口咬下熊肉,继而默默咀嚼了片刻,才问:“苏小姐是怎么把这么好的食材烤得如此有欺骗性的?” “这是我烤的,只有我归玄谷内的干巴草药味调料和熊洞里的恶臭气味,连口锅都没有,烤的不好吃真是对不起。”洛朝烟斜视着赵无眠。 苏青绮连忙扯开话题道:“公子修炼了大概六个时辰,我们也该动身了,等去了太原……” 赵无眠提剑斩下另一只熊掌,笑着接过苏青绮的话:“等去了太原后,我们要找一个大厨,好好地用各种调味料烹饪这个熊掌!” 此话一出,那些许压抑紧张之感与即将前往太原的不安,由此云消雾散。 两女微微一愣,被赵无眠逗笑了,于是嗓音清亮,眉眼微弯,“好!” 推开洞穴门口的雪堆,已是黄昏,三人牵着马,向东而去。 (本章完) 第18章 苏家赘婿 第18章 苏家赘婿 吕梁山辽阔无边,地势又复杂,马匹迈不开腿,三人只能步行,一路借着夜色躲躲藏藏,乃至于还杀了几个正在吕梁山搜寻他们的刺客。 “这才过去三天,时间太短,来的家伙都是些距离晋地较近的货色,因此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想来分一杯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实力。”苏青绮甩去剑上血迹,冷哼一声。 在他对面,两个提刀带剑,做常规江湖人打扮的江湖客捂着咽喉瘫软在地。 “等再拖延几天,还不知会有怎样的高手来追杀我们……”洛朝烟面色担忧,“尽快入城吧。” 时间太短,多得是高手还没赶来晋地,虽说其中肯定不乏‘女帝派’,但如今三人敢相信谁啊?见到对他们有意的陌生人一律先打为敌人再说……何况压根也没几个人知晓三人位置,全是碰巧撞上的。 这事牵扯太大,有点脑子的人基本都遵从‘谁赢他们跟谁’的原则,只有这些分不清天高地厚的愣头青才会想着先把洛朝烟抓了,所以苏青绮才骂他们鱼龙混杂。 赵无眠在一旁用晋王亲赐的碧波呼哧呼哧挖着坑,“吕梁山这么大还能遇上这些家伙,最起码能证明太原附近的刺客都在往临水赶……快把尸体处理了,以防其他人找到尸体猜出我们正往太原赶。” 三人合力将尸体埋下,才牵着马在吕梁山七环八绕,直到隔天出山便马不停蹄往太原狂奔而去。 一路不走官道,只钻小树林或是山间小路,地势复杂到马儿跑个几里路就累得直吐舌头。 但两匹自秦风寨顺来的黑马似乎也知道这是主人最后一次骑它们,拼了老命地追赶着白娘子的步伐……虽然赵无眠觉得只是因为这两匹马之前困在山里,压抑坏了,但无论如何,三人借此才能以惊人的速度朝太原赶去。 赵无眠的计划很顺利,一路虽说地形复杂了些,但也算是畅通无阻,因此赶在夜色刚刚降临,三人便顺利来到太原城下。 太原乃晋地第一大城,也是大离北方的经济中心之一,因此即便夜色初临,城门口排队入城的人也算络绎不绝,三人压了压遮挡面容的斗笠,牵着马排队入城。 即便距离稍远,也能透过厚重高耸城墙瞧见太原城内的华灯初上,歌舞升平。 城门守卫不似河曲那样的边陲小城松懈,进城者均要路引,也就是身份凭证之类的东西,以苏青绮与洛朝烟的身份见识仿制三份自是不难,因此虽有几分紧张,但也算是轻松入城。 踏过城门,三人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只要能进城,那想在有百万人口的大城找到他们可谓海底捞针……主要是谁能想到,洛朝烟这等敏感身份居然敢往晋王的大本营跑,也算是灯下黑了。 三人自从熊洞里出来后,愣是一分钟都没敢睡,跑了一天一夜才赶到太原,此刻早已疲惫不堪,但还是强打精神,装作不认识,一进城便各奔东西,兵分两路找了同一家客栈……也就是等苏青绮与洛朝烟进客栈后,等個一盏茶功夫赵无眠再去订房,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这三人是一路的,以防有心之人通过‘三人组’这个情报盯上他们。 出门在外还被追杀,再小心也不为过。 客房是一处处小别院,三匹马儿就栓在院内。 赵无眠进了客房,放下青冥剑鞘,才翻到隔壁院子,用约定的暗号敲了敲两女房门。 进了房间,洛朝烟正坐在桌前摆弄着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这都是她从归玄谷带回的东西。 苏青绮则为他倒了杯水,“有没有异况?” 赵无眠一口喝完,放下茶杯,轻轻摇头,“虽说没什么人能想到我们在太原,但圣上身份敏感,苏小姐的身份又人尽皆知,还是我去踩点吧……先摸透晋王的千里马都养在哪儿,我们再商议个章程。” “有劳公子了,什么事都让你做。”洛朝烟抿了抿唇,心底有些过意不去。 洛朝烟很感激他,乃至有点愧疚,这点他当然知道,但是感激的话说多了,他便觉得有些矫情难堪……他并不喜欢把话说的太直白。 “各取所需罢了,现在我多做些,等你入京为皇,再多为我做些事就好。”因此赵无眠坐在桌旁又为自己倒了杯水,笑道:“你可是未来的圣上,我再如何巴结你也不为过。” “哦?”洛朝烟不摆弄她的瓶瓶罐罐了,她撑起侧脸,绝美无双的面庞微微仰起,“所以你破庙那会儿那样凶,也是巴结我?” 赵无眠提着长剑,站起身,“我踩点去了。” “诶,把这个拿着。”洛朝烟向他抛出两个小瓷瓶。赵无眠随手接住,“这什么?” “师父精通蛊毒之术,这是她离开前留给我的毒瓶,内里毒液只需一丝便可让人痛不欲生,真气尽散……你拿来防身吧。” 赵无眠差点手一抖,连忙收好。 “现在就去,要不休息一天?”苏青绮走上前小声问道。 “此刻趁着夜色刚好行动,再等一天也只是浪费一个大白天。” 赵无眠言罢便推门离去,很快他的脚步声便消失在走廊中。 苏青绮闭上房门,锁好门窗,才轻叹一口气,“若是没有赵公子,我们还不知能否走到此地。” 洛朝烟轻轻摇头,没有回答,而是撑着下巴,柳眉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少许之后她才说:“太古怪了,父皇年岁大了,当初靖难时也受了伤,患有旧疾,此刻……倒也正常,但皇兄正值壮年,怎会忽然昏迷不醒呢?” 苏青绮猜测道:“朝中有人下了药?” “不清楚,需要当面诊断才行。” “会不会是皇后?我总觉得她有问题……说不得此刻朝中便是她垂帘听政,主管大局。” “母后……我与她并不相熟,面都没见过几次。” “其他想帮圣上的人……唉……这种关头,谁也不能相信,而且他们也找不着我们。” 两女在房中讨论朝堂之事,赵无眠已经离开了客栈,他戴着斗笠,腰配长剑做常规江湖人打扮,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往晋王府赶,而是找了家生意红火的酒楼,随便点壶酒便坐在一楼大厅,竖起耳朵听着周围酒客的交谈。 他很想知道江湖对于他们三人究竟是个什么说法……而且他轻功不好,若是冒然潜入晋王府定然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还是得想想其他法子。 “诶,你可知近日多位元魁都来了太原?” “元魁那么多,你指谁啊?” “燕云裴家公子裴羽中,武功山玄流道长,还有,还有西凉田家公子田文镜。” 赵无眠还在琢磨这些元魁聚集在太原,会不会是为了他们三人而来,结果闻听此言,刚喝下的一杯酒便差点吐了出来,惊得小二连忙上前,“可是我们的酒不合客官口味?” 赵无眠微微摆手,又抿了一口酒……这酒其实还怪好喝的,待会买一壶带回去给两女尝尝。 “那燕九呢?听说他也在晋地,只是因……咳咳,受了重伤,大败而归。” 赵无眠来了精神,但江湖人也对洛朝烟的事忌讳莫深,没人敢摆在明面上谈,只得拐着弯说:“燕九都败了,肯定算不得元魁,真元魁应当是那位苏赘婿,以他目前的身份,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往太原跑啊。” 赵无眠嘴角抽了下,苏赘婿是什么东西?不知道我叫什么,只知我使得一手月华剑就默认我是苏青绮的相公是吧? 这江湖混得真tm失败,正儿八经打了个元魁,结果江湖上都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反而还坏了苏小姐的风评…… “赵无眠。” 就在此时,赵无眠忽的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吓得他手都颤了下,跟见了鬼一样,略显错愕地闻声看去……此世明明只有洛朝烟和苏青绮知道他的名字。 (本章完) 第19章 一位友人 第19章 一位友人 抬眼看去,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尼姑正撑着油纸伞,站在酒楼门口看他,绝美的人儿撑伞立于雪中,宛若一副画儿……只是两人对上视线,小尼姑观云舒便自作主张走上前,合上油纸伞,轻轻抖了抖其上雪,继而毫不客气的在赵无眠对面坐下。 “果然是你,赵无眠。”观云舒表情很是淡漠,但语气却带着几分惊奇。 赵无眠:“……” “姑娘认错人了,在下苏烟然,秦地人士。”赵无眠拉了拉斗笠,遮住脸,随便以‘苏家赘婿’和‘洛朝烟’为灵感取了个名字。 观云舒不以为意,压根不在乎赵无眠说什么,“你叫赵无眠,我知道的……我去过秦风寨,那里的土匪说,赵无眠是个好汉,大败草原蛮子后便带着一名女侠和一个小乞丐离去,就是顺了他们两匹马……这个赵无眠就是你,对不对?” 是了,当初赵无眠在秦风寨对苏青绮自报姓名,应当是有不少人听见的。 闻听此言,赵无眠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剑柄之上……这女人会不会从那群土匪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他与洛朝烟,苏青绮的身份? 赵无眠是坚定的男女平等,本人至上主义者,可不会因为这尼姑长得倾国倾城就心软。 但她究竟知不知道,赵无眠也摸不准,所以还是先探探口风为好……身处晋王大本营,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能低调就低调。 “你还真去了秦风寨?” “不是你想让我去的吗?否则你为何骗我说你是王长志?”观云舒微微颔首,“就是那群土匪委实惹人生厌,想绑我做压寨夫人,还说些什么‘你既然叫云舒,那就给我们看看伱云朵舒展的形状’之类的怪话,我便把他们全杀了,一個不留。” “杀得好,谁说佛门不能杀人?怒目金刚也是佛……云舒?这是姑娘的法号?” “我没有法号,我有自己的名字,观云舒。”观云舒简短回答,继而用素手轻轻梳拢了下腰后的漆黑长发,侧眼望着赵无眠,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何要骗我吗?” 赵无眠有些无语,就为了这个你就找上门? 他回答:“我想剿了秦风寨为民除害,但没空,才出此下策,姑娘既出身名门正派,权当行侠仗义了……作为补偿,我欠姑娘一个人情,如何?” 闻听此言,观云舒不由上下打量了几眼赵无眠,有几分不可置信,“当真是想为民除害?” “我与秦风寨并没有私仇。”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想做到这种地步?” 赵无眠一个疑似太玄宫的邪修,为何会想行侠仗义? “我习武,是为了成为天下第一。”赵无眠举起手中长剑,继而又用剑鞘指了指酒楼门外,“那里有座山,我便想翻越,那里有条河,我便想横跨,家中有人在等我,我便想安然回去……这些都没有缘由,不过求一个顺应本心,念头通达罢了。” 观云舒怔了怔,眉眼低垂,沉默少许,继而才仰起小脸,“谨受教。” 说罢,她朝赵无眠行了一礼,便径直转身而去,长至小腿的黑发随风轻晃,让赵无眠闻到一阵清新舒适的香气。 自说自话,又带着几分洒脱随性。 “你做什么去?”赵无眠微微一愣,问。 “河曲有个煤老板,他数天前曾骂我是‘话都说不明白的狗屁元魁’……我如今想来,委实气不过,便要去揍他,以求念头通达。”观云舒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数天前?等等,你是元魁?”槽点太多,赵无眠都不知从何吐起,他付了酒钱,买了一壶酒挂在腰间,跟上观云舒。 观云舒撑起伞,驻足等他,偏头看来,柳眉轻轻一挑,“千真万确。” “那你可是收到了什么请帖才来太原的?”赵无眠想打探清楚这些元魁聚集在太原是为了什么? “是,裴家公子邀我前来,名义是上各个元魁交流武学心得,实际上想必与洛公主有关。”观云舒与其余江湖客不同,毫不避讳地提起洛朝烟。 还真是……赵无眠眉梢微蹙,想去探探情报,不过要先确认眼前这尼姑对他们三人是什么看法,便问:“观姑娘也是受人所托前来抓洛公主的?” 观云舒淡淡摇头,“小西天不涉政事,避世修行,但师父让我入世江湖,阅尽红尘,于我道有益。”也就是说观云舒虽然不一定是友军,但目前也不是敌人……所以赵无眠倒是不必在此刻与她开战。 “三大派果真有逼格,跟修仙似的。” “修仙?”观云舒歪了下脑袋,柳眉轻蹙。 “裴家公子办的宴席,能否带我一起去?”赵无眠思索再三,决定从这群元魁下手,这么一伙年轻俊杰聚在太原,晋王不可能不知道……他能派燕九抓洛朝烟,未必不能再多请几个元魁。 闻言观云舒却是蹙起眉头,摇摇头,“我本就不打算去宴席……我是想现在就去河曲揍那个煤老板。” 赵无眠开始有点同情六爷了。 “为什么?” “宴会的地点在青楼,那等伤风败俗,有违清规的地方,我是不会去的。” “嗯……”赵无眠发现这小尼姑总能说一些让她无力吐槽的话,“那你杀人就不违背清规了吗?” “公子说了,怒目金刚也是佛,还夸我杀得好,怎么现在又拿这事儿反驳我?” “姑娘没去过青楼?” “从未踏足。” “从未踏足,又何谈阅尽红尘?” 这话说进了观云舒的心坎,她柳眉紧蹙,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继而才仰起小看望着赵无眠,伸出两根葱白如玉的手指。 “做什么?”赵无眠问。 “赵公子欠我两个人情。” 赵无眠呵呵笑了一声,心想这小尼姑也没看上去那么憨,“别说两个,三个也无妨。” “出家人不打诳语,两个人情便是两个人情,日后我是会找公子讨要的。”观云舒认认真真说罢,才道:“走吧,就是今晚。” 两人结伴走在雪中,观云舒看了眼赵无眠肩头的积雪,继而将手中的油纸伞往赵无眠的方向靠了靠……赵无眠比她高不少,因此她还得举起小臂,看上去有几分费力,也便多了几分可爱。 “你做什么?” “师父时常教导我,佛门中人,应常怀慈悲之心。” “一点雪而已。” “勿以善小而不为。” “小西天的秃……高僧都像姑娘这般能言善道吗?” “并非能言善道,只是诚实不打诳语。” “有道理,日后我朋友再说我能言善道,油腔滑调之类的,我也这样回答。” “你朋友?” “一个温柔贤淑,又有点小心眼的可怜人罢了。” (本章完) 第20章 一封远信 第20章 一封远信 银月高悬,大雪飞扬,太原最好的青楼——夜华楼今晚却是不似往日那般莺莺燕燕,今夜的夜华楼被人包场了……楼下人头攒动,尽是些或慕名而来或轻车熟路的客人,难得来一次却不能进去消费,显然颇有怨言。 赵无眠蹭着观云舒的油纸伞穿街过巷,才在此楼前停下脚步。 夜华楼前站着个老鸨,正挥着手帕向楼下各位客人赔笑,解释着什么‘元魁包场,不得不关门’‘等下次一定要姑娘们好好招待各位郎君’之类的话。 观云舒柳眉微蹙,眼底露出明显的嫌弃,“当真要去?” “来都来了……” “爹……爹,爹……”赵无眠话音刚落,耳旁便传来一声奶声奶气,连话都说不明白的稚嫩嗓音。 他闻声看去,却见一个浑身包得严严实实,宛若小粽子般的小丫头片子迈着小短腿跑来,站在他身旁,仰起稚嫩小脸,不住点着脚尖儿伸手,“爹,爹……” 赵无眠微微挑眉:(^_) 观云舒略显惊讶,“没想到公子这么年轻便有了女儿……” “什么女儿,这不是我的……”赵无眠的话也有几分没底气,他又没记忆,还真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有没有成亲……总不能真是自己女儿吧? 好在没几秒便有一名打扮朴素的妇人连忙跑来将小丫头片子抱起,训斥道:“言儿,你有爹的!怎么能随便乱叫呢!?” 说罢妇人便连连向赵无眠鞠躬道歉,“小兄弟,真是对不住,我们母女俩儿才到太原不久,孩子嘴馋,我便想带她上街买串葫芦,一时迷了路才到此地……真是对不住,惊扰到您了。” 妇人算不上漂亮,倒不如说比较普通,但气质娴静,嗓音温柔,带给了赵无眠一丝洛朝烟的感觉。 他温和地笑了笑,“没事,不过太原虽说治安远好于晋地其余城镇,但夜里还是不太平……夫人买了葫芦便尽早回去吧。” 瞧赵无眠这么好说话,妇人也松了口气,露出笑意,取出一枚白玉牌递给赵无眠,“惊扰了公子真是抱歉,家里经营着饰品生意,这块无事牌送给您,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也就是图个平安的祥兆……” “那我就不客气了。” 妇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等赵无眠收下后,她便又鞠了一躬,继而才抱着小丫头转身离去。 小丫头枕着妇人肩头,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是盯着赵无眠看,稚嫩小脸露出纯真笑意,只知道傻乎乎地喊,“爹地,爹地……” 望着母女两人的背影,赵无眠沉吟片刻,却是抬起手中长剑……方才那小丫头,其实是在看他的剑,这剑是燕九的,而听苏青绮说,燕九似乎有妻室…… “怎么了?”观云舒瞧他发愣,便歪头问道。 “没事,走吧。”赵无眠收回视线,轻轻摇头,燕九受了重伤,没个把月下不了床,在此地遇见他的妻女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能确定燕九多半和晋王有点关系。 观云舒带着赵无眠来至老鸨前,递上邀请函,便被客客气气地请进了大门。 赵无眠留了个心眼,拆开护腕,将衣袖放下挡着长剑,随后才跟着观云舒踏进夜华楼。 夜华楼内部装饰华丽,满是绫罗绸缎垂在半空,一看就很有情调,可以玩些空中活,不过大厅空空荡荡,只有正中一张圆桌上坐着四个人,稍远些的舞台有舞姬奏乐跳舞。 没有预想中的鱼水场面让观云舒眉间舒展了几分,大厅四人见到她均是微微一愣,还是为首一位身着青袍的俊逸公子站起笑道:“此刻已经过了时辰,我还以为云舒姑娘有要事脱不开身,未曾相迎,恕罪,羽中自罚一杯,以示歉意。” 裴羽中爽快喝下一杯,便朝观云舒依次介绍了在场众人, “这位是武功山玄流道长,小西天与武功山同属三大派,云舒姑娘应当听过他……这位则是西凉田家公子,文镜兄,一手刀法出神入化……这位则是晋王麾下双煞之一,与鬼魁并列,号命里无常的江白兄,横练功夫堪称江湖一绝的外功宗师。” 赵无眠顺着打量了几眼,玄流一身道袍,不过二十岁上下,神情平和,瞧见赵无眠看来,他还举起手中酒杯,算是和他打了个招呼……田文镜则身穿白袍,大冬天还骚里骚气摇着折扇,见状也是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这两人虽不认识赵无眠,也不知观云舒为何会带着他来这种地方,但态度都算友善。只有江白一席黑袍,默默喝着酒,看也不看赵无眠一眼。 裴羽中介绍完,才看向赵无眠,“不知这位仁兄是……” “赵无眠……”赵无眠刚刚抬手,便被江白直接开口打断,“这些场面话便到此为止吧,尽快步入正题,本座还有要事在身,时间并不充裕。” 裴羽中耸了耸肩,朝赵无眠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才指了指旁边座椅,“云舒姑娘,赵兄,这边落座吧,召集各位兄台前来,主要还是为了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国本之事。” 赵无眠暗道一声果然没来错,默默同观云舒一起落座。 “诸位在这个时间点来到晋地,所图羽中心如明镜,因此我也便开门见山了……此次宴席其实是晋王暗中举办。”裴羽中为观云舒和赵无眠倒了杯酒,解释道:“晋王之意,我等不敢随意揣测,但晋王想知道,我们这些元魁对公主的态度究竟如何?” 赵无眠了然,晋王兴许并不在乎元魁,但他很在乎元魁背后的势力,如玄流,观云舒背后的三大派便不说,单裴羽中与田文镜背后的家族也是传承百年的世家……此次开设宴会,名义上是交流武功心得,其实还是政治站队。 “小道下山,只为救死扶伤,尽正道之责。”玄流率先淡淡摇头,回答不偏不倚,挑不出什么毛病。 裴羽中,田文镜的意思也大差不大,甭管站什么队,谁会把心里话说出来啊? 只有观云舒认认真真道:“我或许会帮嫡公主,或许不会,凭我心意。” 此话一出,江白才淡淡望向观云舒,“这话是什么意思?上僧可否说得明白些。”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观云舒侧眼看向江白,杏眼微眯。 气氛似乎有些剑拔弩张,裴羽中便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无眠,扯开话题问:“赵兄是生面孔,似乎并未在元魁之列,但能被云舒姑娘赏识,定然有其过人之处,敢问师承何门何派?” “不是什么名门大派……风灵月影宗弟子罢了。”赵无眠呵呵一笑,随口说道。 “名不见经传。”江白微微摇头,感到乏味,从这几个年轻人的身上也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他便长身而起,却是有人自楼外而来,在江白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江白点点头,朝在座几人微微拱手,“本座还有事需要处理,便不陪各位贵客了,诸位今晚一切开销由晋王承担,望诸位在太原玩得开心。” 说罢他便一挥衣袍,大步离去。 赵无眠侧眼看他,眼眸微眯,盘算着要不要跟上去杀了他……虽然不指望能从这等武学宗师口中问出千里马的所在地,但晋王手下的高手,自然是越少越好。 只是江白的实力他并不清楚,但既然能被裴羽中这个元魁夸为横练宗师,那一定很硬,若是被他逃了,那他也别想偷什么千里马了,尽快在晋王派兵封锁太原之前收拾行李带上两女逃命去吧。 就在赵无眠权衡利弊之际,忽然听见楼外老鸨气急败坏的惊叫声,“诶诶,这是哪来的大白鸟!?别,别挠我……” 众人侧眼看去,却见一只胖乎乎的白鹰从楼外冲进来,爪子上还抓着一束信筒。 “好肥的鸟,要是炖……唔。”观云舒仰着小脸,语气略显惊奇。 “嘶……这,这是燕九兄的那只雪枭吧?”只有田文镜用折扇拍拍掌心,不确定地说。 “燕九?”赵无眠微微一愣,却看那只雪枭见到几人便径直落下,站在圆桌之上,趾高气扬地环视一圈,便把抓着的信筒递给了……赵无眠。 赵无眠略显疑惑,拿过信筒,倒出信纸,细细看去,沉吟少许,随后看了眼大白鸟,便朝众人微微拱手,“有些突发之事需要赵某去处理,还望诸位见谅……再会!” 说罢,他便匆匆离去。 (本章完) 第21章 雪夜无眠 第21章 雪夜无眠 将时间拨到几个时辰之前,在赵无眠三人还未抵达太原之时,晋王便已经收到了燕九失败的消息。 他依然穿着锦衣,坐在槐树下钓鱼,江白正站在晋王身后垂首侍立。 江白嗤笑一声,“所谓元魁不过是一群自视甚高的小年轻罢了,名头虽大,但年轻人手高眼低,事儿根本办不好,王爷还是让属下去处理苏家小女吧。” 晋王没有回答,少许之后他才缓缓道:“世人皆知双煞之名,你一旦出手,本王便坐实了谋害亲侄的骂名。” “属下暗中出手,力求速战速决,定不让任何人看出是属下所为。” “你知道朝烟此刻在何处?” “听说在临水附近。” 晋王望着结冰湖面,再度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有几个元魁来了太原,今晚你办场宴席,探探他们对朝烟是什么态度。” “世家与各大门派都是见风使舵的货色,女帝派也好,幼帝派也罢,只有一方占据优势,他们才会站队……所以估计很难试探。” “让他们知道我很看重此事即可。”迟迟没有上鱼,晋王便收回鱼线,重新上了饵料,继而高高抛出鱼钩,精准落入冰洞之中,如此才继续道:“朝烟自小聪慧,未必真在临水……你去查查,倘若事有可为,再出手也不迟……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是。”江白微微颔首,继而又问:“那燕九……” “杀了吧……谋害亲侄的骂名,如非必要,不能背。” 江白没有离开,而是想了想,语气中带着几分嗤笑道:“燕九对于成为王爷门客似乎很有信心,因此把妻女也带来了太原。” “你自行处理了吧。” “是。” 等江白离去后,偌大的庭院已经空无一人,但晋王仍在钓鱼。 江白退出庭院,抬手便招来几个王府的门客,“去查查燕九妻女的具体位置。” 门客微微一怔,“查她们做甚?” “不该问的别问,将位置告诉我即可。”江白负手而立,沉默少许,才道:“王爷命苦,世子又多病,我们这些下面的人,承了王爷的情,自当抵力还之。” 目前知道晋王对洛朝烟出手的人只有双煞与燕九,因此这种脏活自然也只能江白亲自来干。 燕九妻女未必知道燕九在为晋王办事……但江白可不会赌。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赵无眠取出信纸,逐句观看,心中还有点惊疑……燕九这家伙再见到赵无眠不得砍他啊,居然还会给他写信,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大肥鸟居然还能找到他的位置…… 要是信中没什么关键信息,赵无眠可就要把这只雪枭抓起来炖了,给三人补补身子。 只看信中写道:【此信是燕九亲笔写下,望兄台细细观之。】 【兄台取走了我的剑,却不知此剑之上有仅雪枭可闻到的特殊香料,写此信时,我并不知兄台所在何处,但且放心,我不会将兄台的位置告诉晋王。】 【任务失败,晋王不会给我弥补的机会,我也没有时间弥补,燕九接下来的江湖之旅,想必同兄台一样将面临无休止的追杀。】 【这是我自己选的,燕九并不怨谁,但我并不想坐以待毙。】 【兄台愿护嫡公主回京,有情有义,忠义无双,而燕九事后想想,苏家小姐忽然出现在临水似乎有些蹊跷之处,思来想去,才恍然惊觉,这恐怕是兄台有意为之。】 【燕九按兄台所愿,将你们往晋南逃的消息散布天下,还望我没有帮了倒忙。】 【接下来,我也会竭尽人脉,散布兄台在各处出现的假消息,以方便兄台逃出晋地,安然回京。】 【不求事后圣上赏赐我什么,只求兄台能替燕九美言几句,还望不要追究先前之事。】【燕九此举无异于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因此如若不能,事后赐死,燕九也心甘情愿,毕竟燕九烂命一条,死便死了,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我的妻女。】 【我的妻子是川蜀人士,平平无奇的村姑,十六年都没有出过她那个小村子,自认识了我后,她才鼓起勇气离开村子,随我走南闯北。】 【燕九是江湖人,横死街头都算善终,从不敢奢求成家立业……但我还是同她共约白首。】 【我很庆幸能与她成亲。】 【她喜欢饰品美玉,我便将跑江湖得来的钱两尽数给了她,让她一路上做些小生意,她将赚来的钱两都给我添了衣裳。】 【她也做得一手好菜,最近正在学习家乡名菜‘开水煮白菜’,我寻思不就是煮白菜吗?味道寡淡,食之无味,我每每这样说,她都要生气。】 【前年,她为我生了一女,名为燕言,如今已经可以奶声奶气地唤我爹爹了,她很喜欢我的剑,有望成为一名剑客。】 【但我并不想让她踏入江湖。】 【成了亲,我也便算不上纯粹的江湖人了。】 【我需要考虑如何给她们安稳的生活,也需要考虑倘若一天我被人杀了,谁能护佑她们一生。】 【思来想去,我才投入晋王门下。】 【燕九说这些,只是希望未来有朝一日,兄台若是碰上我的妻女,能够照拂一二。】 【雪枭有灵,视觉敏锐,可自数丈高空观土中蚁虫,有它帮忙,兄台想必能绕开不少敌手,故将其赠予兄台】 【倘若你我二人都能在这场江湖风雨中活下来,待明年开春,让贱内做一桌好菜,好好招待兄台,还望不弃。】 【伏惟珍重。】 赵无眠默默合上信纸,侧眼看去,雪枭这大肥鸟高高仰着脑袋看他。 燕九接下来也要面临晋王的追杀,明显也很需要雪枭,但他还是将其送来,可见他的诚意。 墙头草也好,识时务也罢,不得已为之也无所谓,无论燕九此举是什么性质,但送来雪枭的确是雪中送炭,有这大肥鸟在,无论是索敌避险亦或是搜寻晋王的千里马都极有用处。 最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希望赵无眠能护佑他的妻女。 燕九是聪明人,兴许已经猜出了赵无眠正在太原,只是没有在信中点出来,是唯恐雪枭被人半空截下吧。 读完信,比起场中这些不知底细,各怀鬼胎的元魁,赵无眠反而更欣赏燕九的有情有义。 赵无眠与燕九虽说厮杀过一场,但的确并无私仇,因此倘若一切事罢,赵无眠并不介意与燕九交個朋友。 男人嘛,朋友不就是这样交出来的……先捅一枪再说。 只是……赵无眠想起江白的匆匆离开。 该不会就是去杀燕九妻女的吧?杀了燕九还不够,还要杀他全家? 赵无眠心底微沉,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去看看为好……雪枭的确对日后摆脱追兵有用,赵无眠并不打算推脱,如今既然承了燕九的情,那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但倘若他没猜错,那他如今便要和江白开战吗? 赵无眠沉默少许,继而深吸一口气。 杀了他便是! (本章完) 第22章 剑入江湖(二合一) 第22章 剑入江湖(二合一) 赵无眠向众人抬手告辞后便一把抓起雪枭离去,雪枭扑腾着翅膀兴许是想啄他,可惜太肥,只得作罢。 观云舒侧眼望着赵无眠的背影,表情平淡无波,不知她在想什么,少许之后她便长身而起,“诸位告辞。” 裴羽中微微一愣,“云舒姑娘也要离开?” “不关你事。” 裴羽中虽说态度和善,但观云舒压根不鸟他,淡淡抛下一句便与赵无眠一前一后离开夜华楼。 “这……”玄流小道士眨眨眼睛,“观云舒也是修佛之人,怎么待人接物如此不近人情……佛门难道不是讲究与人为善,慈悲为怀的吗?” 裴羽中揉了揉眉心,端起酒杯闷闷喝下一杯,吐出浊气,脸色微苦,捂脸道: “她就是这样,我依稀记得四岁时,父亲带我和小姨去小西天求香拜佛,结果碰上观云舒一个人在院中习武,我那时贪玩迷了路,便想上前问询,结果她就嫌我聒噪,准备揍我,还好最后小姨找了过来……” “你小姨把你救下了?” “不……我小姨当时十岁,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暴脾气,撸起袖子就要揍她,结果反而被观云舒揍得哇哇直哭,我在一旁直接吓晕过去了。” 闻言在场两人都有点绷不住,田文镜直接拍腿大笑,“我瞧裴兄对观云舒如此尊敬,还以为是喜欢尼姑这种比较刺激的类型……结果原来是被吓的。” 裴羽中只是脸色发苦,淡淡摇头,“谁敢喜欢这么一个性格无常,情绪不稳的怪女子……就连她带过来的那位赵兄,我都不敢对其不敬。” “要是这样看来,那位赵兄能得到观云舒的赏识,估计还真有其过人之处。”田文镜风骚地轻挥扇子,“了不起,在下佩服,若是日后有机会,定然要与其结交一番,学学这等好本领。” 买了葫芦,妇人便抱着女儿一路回到石松街的家。 雪势愈发汹涌,层层叠叠,燕言小手抓着葫芦杆,却是呼呼地挥来挥去,口中咿咿呀呀不知在叫些什么,估计是在把这葫芦当长剑耍。 燕九的确对自己能拜入晋王府门下很有信心,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元魁,因此他来到太原时便直接在石松街买个小院子供妻女居住,显然是想日后久住。 石松街乃太原一等一的好地段,清幽雅致,院子旁边就是一片人工修缮的园,住在附近的大多都是商人,这个季节各地缺煤,商贾自然不会放过赚钱的好机会,大都在外,因此石松街的家家户户基本都黑灯瞎火的。 妇人来到里屋,摸着黑先将燕言放在软塌上,盖上被褥,才锁好门窗,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蛋,继而才准备点灯打水,洗漱休息。 点上油灯,随着火光渐渐洒满漆黑屋子,妇人才忽的看到,一個高大男子正坐在桌旁,手里把玩着一盏茶杯。 妇人身躯猛地一颤,眼眸瞪大,继而却是毫不犹豫转身抱起燕言,拔腿就跑。 “终究是跟着元魁走南闯北的女人,反应倒是挺快。”江白嘀咕一句,继而屈指轻弹,手中茶杯猛然飞出。 眼看妇人便要逃出门外,茶杯当即砸在她的小腿,使其痛哼一声,摔倒在门前。 燕言也被摔了一下,顿时疼得眼泪就出来了。 妇人连忙抱紧燕言,眼角余光看去,江白不知何时已经来至她的身后,高大的身形几欲遮挡了所有灯光。 这人是来杀她的……妇人并不愚钝,她只是不理解,自己身处堪称晋地最安全的太原城,居然还能有仇家找上门,在藩王脚下随意杀人,难道就不怕晋王责罚吗? 虽然跟着燕九在江湖游历过一段时间,但她终究只是一介妇人,恐怕永远也不会猜到,杀她的人正是自己的丈夫此前想要投奔的晋王派来的。 “很快就送你相公下去。”江白并没有虐杀妇孺的爱好,更不想同这等什么都不知道的妇道人家多话,只是淡淡一句说罢,便拔出腰间长刀。 就在此时,江白忽的抬头,看向窗外,屋外风雪连绵,因此从屋内看去,可见数不清的黑点在窗纸上淌过,但密密麻麻的黑点之内却是隐约显露出一道人影。 根据阴影,依稀可见人影头戴斗笠,腰挎长剑,手持长枪。 砰! 只看下一瞬门窗忽的粉碎,屋外风雪宛若开闸水坝,贯入屋内,一杆雪白长枪混在雪之中,朝着江白的心口猛地刺来,速度之快,枪身周围甚至都发出一声‘啪’的破风声。 离开月华楼,赵无眠直接朝天空抛出扑腾翅膀的雪枭,“燕九的妻女多半有危险,能不能救下,全看你能不能带我找到她们。” 雪枭羽毛都掉了好几根,它略显不满地叫了几声,抱怨赵无眠的粗鲁,不过好歹有灵性,叫了几声便振翅离去,寻找燕九妻女的踪迹。 观云舒紧跟着赵无眠离开夜华楼,抬眼问:“燕九的妻女?你是燕九好友?” “收了好处承了情,自然要偿还。”赵无眠偏头看向她,“最坏的情况,估计要和江白打一场……你对他也很不爽吧?一起揍他?” 观云舒闻言却是淡淡摇头,“我出世只为踏入红尘,阅尽江湖,而并非干涉……我只会作壁上观。” “这么超然世外?一点情分不讲?” “我与你没什么情分可言,对伱只是好奇罢了。”观云舒撑起自己的油纸伞挡雪,说话毫不留情面。 “出家人果然不打诳语,这么毒舌。”赵无眠轻轻摇头,本就不指望这个尼姑与他一起对付江白。 两人交谈几句,雪枭便振翅飞来,朝赵无眠叫了几声。 赵无眠顿知其意,快步跟上。 太原繁华,不设宵禁,即便夜晚,街头仍然人头攒动,赵无眠跑了几步差点撞到人,心底有几分恼火,当即一跃,身形拔地而起,落于屋檐楼宇之上,惹得周围行人一阵惊叹。 观云舒撑着油纸伞,闲庭信步,但速度却是一点不慢,紧紧跟在赵无眠身后。 赵无眠跟着雪枭在屋檐之上跑了片刻,周围愈发寂静无人,但却是遥遥瞧见方才遇到的妇人抱着燕言进了一栋屋子。 他当即跃下,落在院中,旋即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痛哼与摔倒声,继而便是燕言的啼哭,他脸色一沉,抬手解开碧波之上的黑布,快步上前,透过窗纸,可见屋内站着个高大男人,看身形定是江白。 赵无眠升起几分火气,江白身为晋王麾下双煞,当得起武学宗师一词,但居然真的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下手。 他脚步重踏地面,雪面当即爆出两个大坑,长枪与手臂近乎呈一条直线,带着骇人风声朝江白直刺而去。 门窗破裂,江白瞳孔一缩,瞧见来人,内心错愕,这不就是方才夜华楼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吗?好像是叫赵无眠……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中思绪千回百转,短短刹那长枪便到了近前,肌肤都能感到一阵轻微刺痛,但他也是宗师级别的人物,手腕一翻,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便直接砍在长枪之上,将其往下压,所用乃是巧劲。 铛! 极为刺耳的巨响震得妇人都忍不住捂住耳朵,继而便看碧波被长刀压下,斜斜刺入地面。 但赵无眠前冲的身形却是不曾止歇,导致枪头虽然插入地砖,但枪身却是被赵无眠绷成一道近乎满月的圆弧,眼看赵无眠与江白之间不过三步距离,赵无眠当即一脚踹在枪头之上,崩到极致的枪杆瞬间顺着弹力与赵无眠的力道猛地向斜上方滑去。 江白只觉掌中巨力传来,力道之大甚至让他握不紧手中长刀,虎口一松,长刀即刻向上掠出,插进天板,但雪白长枪发出‘嗡’的绵长颤鸣,速度不减朝江白脖颈袭来。 江白当即身形后仰,枪尖顺着他的胸前掠过,却是发出一声‘滋滋’的刺耳摩擦声,连皮都没划破,与此同时,他的小腿猛地弹起,顺着后仰的力道便朝赵无眠踢来。 外功宗师,横练功夫登峰造极,裴羽中果真没说错。 赵无眠运起内息,身形回旋,长靴猛地踢向江白小腿。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赵无眠连退数步,后背撞破木门才稳住身形,江白则是宛若离弦之箭倒飞而出,一路砸碎木桌茶海衣柜,最后又撞破墙壁,摔进后院。 真气效用百搭,既能逼出体内兵刃,凝聚于某一点时还能强筋增力,多亏昨日苏青绮帮赵无眠掌握内息用法,否则此刻飞出去的多半就是他……如今倘若赵无眠再与燕九交手,恐怕能轻松不少就将其拿下。 江白在雪地上滚了一圈便猛地一拍雪面站起,心中却是骇然不止,“碧波!?王爷当年亲赐的长枪,他怎会拿着!?”六爷一介煤老板,又不通武艺,身怀如此兵器,放在江湖上不被抢才怪,但这是晋王亲赐的宝枪啊,晋王的名头一报,哪个江湖人敢冒着得罪一国王爷的风险抢一杆枪啊?不要命啦!? 江白疑问刚刚升起,赵无眠唯恐让江白逃走,便已拔地而起,跃至三丈之高,双手持枪,身如长弓,枪似满月,好似携着力劈华山之力,朝江白骇然砸去,枪身周遭风雪被径直劈开,宛若在漫天雪幕中撕开一道口子。 所用乃是‘云踏寒枪’的杀招之一,‘八方无极’。 “喝!”江白心中警钟顿起,无处可躲,只得交叉双臂,与碧波正面相碰。 只听‘砰’的巨响,两人周身风雪尽数朝反方向吹去,江白只觉那长枪宛若携着千钧之力,他浑身肌肉隆起虬结,上衣尽数撕裂,足下雪面直接被震散,地砖也咔咔浮现裂痕才堪堪挡下,但他体内也是气血奔涌。 ‘八方无极’虽然看上去势大力沉,但实则重气而轻力,本就是靠‘内伤’杀敌,赵无眠此前没有掌握真气用法,此招只能算有形无神,如今才算正儿八经用出一回。 江白用内息强行稳住气血,猛地震开长枪,继而一记凶猛炮拳便朝赵无眠心口砸来。 赵无眠武艺极高,但没练过横练功夫,也就是防御力不高,这要是被一拳砸中,估计当场胸口都要凹下去。 他借着碧波被震开的力道,顺势用长枪在雪地上一顶,身形由此拔高一丈有余,险之又险的躲开这一记炮拳,但江白可不会放过赵无眠身处空中无处借力的破绽,当即双足猛踏,宛若一辆炮弹直冲而起,撞在赵无眠架起的长枪之上。 赵无眠无处借力,只觉手中巨力传来,旋即身形便倒飞而出,直接砸入别院旁的园之中。 园种着大片梅树,正值期,满园皆红。 此刻江白冷哼一声,再度直冲而来,丝毫不给赵无眠反击的机会。 但赵无眠强忍着体内气血奔涌,在空中调整好身形,手中长枪倒插进雪面,使其再度猛地绷紧,继而在碧波崩至极致之时,赵无眠便身形一弯,顺势一脚踏在枪杆之上,微微松手,他便如离弦之矢朝前方掠去。 只看一道黑影掠过,满园梅便顺势扬起大片瓣,混杂着雪,朝赵无眠前冲的方向翩然飞去,美不胜收。 江白刚刚踏入园,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赵无眠竟是已经近在眼前。 擦擦———— 却看下一瞬,赵无眠腰间长剑出鞘,剑鸣声起,宛若一轮弯月划出一道半圆,继而漫天雪幕竞也被此剑斩断,形成一道横向的真空细线。 此招为‘月华剑’中的‘月出四海’,乃是拔剑技,同样是杀招之一。 “月华剑!?”江白心中大骇,瞳孔猛地缩了下。 就连站在不远处屋檐观望的观云舒也是微微一愣,清冷淡漠的面庞第一次浮现错愕之色。 世人皆知,月华剑乃苏家秘传,赵无眠能用出,除了他偷师苏家以外,便只剩一种可能……他就是那位护送嫡公主回京的神秘男子! 他不在各处逃窜躲避,如今居然来到了晋王脚下的太原!?? 这,这是何等不要命!?又是何等勇气!? 赵无眠的速度太快,快到江白根本反应不过来,加之他的身份让江白都一时失了神,因此不过一瞬间的失神,‘月出四海’便已划过他的脖颈,是时血光四溅,飞散当场。 但江白的横练功夫委实过强,即便‘月出四海’借着碧波弹射的力道,也仅仅是在江白的脖颈划出一道淡淡血痕,根本不算致命伤。 一击得手,赵无眠宛若鬼魅掠至江白身后,脚步重踏雪面,身形微旋,手中长剑再度刺来。 脖颈刺痛,但江白心中战意已经顿时烟消云散……必须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晋王!接下来只需要派兵封城,细细搜寻,定能找到洛朝烟,那时晋王便大业可成! 他心底一狠,转身正对赵无眠,强行聚起内息打算硬抗赵无眠一击,旋即当即远遁而逃。 八方无极他能硬抗,月出四海也只能造成皮外伤,赵无眠还有什么招式一招取他性命? 江白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所学乃是横练功法,别的没有,就是皮糙肉厚…… 就在这时,他才忽的看到,赵无眠空着的一只手用大拇指弹出一个小瓷瓶。 瓷瓶……里面装的是什么? 江白心底刚刚泛起疑问,却见下一瞬赵无眠长剑径直刺破瓷瓶,内里青黑色的液体顿时四散飞溅,为数不少都沾在了长剑之上,继而赵无眠一剑猛地贯穿风雪,刺在了江白的咽喉之处,发出‘铛’的金铁交击声。 江白只觉巨力袭来,竟是被长剑顶住连退数步,直至撞在身后的梅树上,继而周围雪与梅竟也是剑势吹动,朝后方直掠而去,短短一瞬枝繁叶茂的梅树宛若被台风席卷而过,当即光秃一片。 正是赵无眠的‘一剑式’。 青黑液体顺着江白脖颈处的伤痕渗入他的体内,江白此刻才恍然察觉,自己的真气正以惊人的速度烟消云散,没了真气,横练效用必然大打折扣……虽然对付一般的江湖客仍然绰绰有余,但眼前之人是一般的江湖客吗? 赵无眠破不了数值为100的防御力,难道还破不了50? 江白眼底浮现一分错愕悔恨之色,双手刚刚抬起试图架开长剑,下一瞬长剑便噗嗤一声,刺入他的咽喉,旋即赵无眠手腕一翻,硕大头颅当即冲天而起,血光飞溅,干净利落。 赵无眠不指望能从双煞口中问出晋王情报,因此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他挽了个剑,甩去剑上血液与蛊毒,才低声道:“洛朝烟的师父究竟何等奇人,蛊毒竟如此霸道……” 江白身躯微微一晃,瘫倒在雪面之上,蛊毒溅到的地方也是‘嗤嗤’冒着黑烟,跟硫酸似的。 他身为武学宗师难道会不明白没了战意只会让他露出更多破绽吗?只能说,当成为晋王麾下双煞的那一天,他便算不得纯粹的江湖人了。 观云舒站在别院屋檐之上,粉唇微抿,不知该当何语。 赵无眠乃护送嫡公主回京之人,本该四处逃窜,如今却出现在太原……他甚至在如此危机之时,还能抽身去河曲为矿工们谋取公正,难怪赵无眠当时会说抽不开身,才利用她去剿了秦风寨。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世人皆知,燕九曾与赵无眠在临水外的东门大桥上厮杀一场,燕九肚子都被他捅了个大窟窿,但如今,赵无眠反而在保护燕九的妻女。 要知道太原乃晋王足下,赵无眠不低调行事,隐瞒身份,反而大打出手,就为了保护曾经想杀他的敌人的家眷? 而刺杀燕九家眷的人,反而是燕九想要投奔的晋王。 饶是清冷淡漠如观云舒,此刻也被这档子事绕的脑子有点混乱。 就在此时,赵无眠已经拔出碧波,手提长剑来至别院之内。 大雪纷飞,落在他的肩头,赵无眠提着长剑站在妇人与燕言面前。 妇人略显呆愣,显然理解不了事态,却也反应过来这乃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即眼角噙着泪光,俯身就拜,哽咽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燕言也不哭了,她咧着还没长齐的牙齿笑,朝赵无眠不断招着小手。 赵无眠手腕一转,反手握住长剑,继而倒插在雪面之上,清亮剑身轻颤不止,反射着如霜月光。 “燕九没死,但这是他的剑,就当他在暗中护佑你们母女吧。” 此话一出,妇人当即压抑不住哭声,她带着哭腔道:“此乃恩公侠义,我们全家上下,此后定为恩公结草衔环,以偿恩情。” 赵无眠微微摇头,旋即转过身,抬眼望着宛若九天玄女般淡漠注视人间的观云舒。 观云舒与他隔着雪幕对视。 “你不是想要踏入红尘,阅尽江湖吗?”赵无眠微微一顿,继而淡淡道: “这就是我的江湖,你且观之。” (本章完) 第23章 一串佛珠 第23章 一串佛珠 观云舒杏眼微微眯了下。 她从不认为自己与赵无眠有交情,就如她所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说了对你只是好奇,那确实就是如此。 两人实际上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对观云舒而言,赵无眠就是个欠她两个人情的陌生人……她今天对赵无眠感到好奇,会去细细观察他的为人处世,行为逻辑,明天兴许又会对其他的什么感到好奇而转眼将赵无眠这个陌生人抛之脑后。 但赵无眠此话一出,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久久回荡在她的心尖儿,她说不清自己心底是如何想的,只知自己开始好奇起赵无眠今后的江湖会是什么样子? 是血雨腥风,横死街头,亦或是功成名就,权倾朝野? 观云舒不清楚,但她心底隐隐希冀,像赵无眠这样的人未来的江湖路必然会是一片血雨腥风,但不该是横死街头。 小尼姑搁那儿蹙着柳眉出神,也不说话,赵无眠便轻轻摇头,从她身上移开视线,抬手将雪枭叫来,回到破破烂烂的里屋翻出纸笔,用毛笔字歪歪扭扭写了几句话,塞进信筒让雪枭抓住。 “将这封信给燕九,我救了他老婆闺女,他就得拿出吃奶的劲儿帮我们回京……他好像还是江湖交际,人脉挺广,有什么人情都让他用在我身上吧。” 说罢,赵无眠才拍拍雪枭的脑袋,示意它赶紧飞走。 雪枭甩了下脑袋,不满地挥了挥翅膀。 “早去早回,我还有事需要你帮忙。” 雪枭愤愤扭过脑袋,跟闹别扭似的振翅飞离。 随后赵无眠轻轻一跃,抬手将插在天板上的长刀拔出,细细观摩,刀长三尺三,刀身狭长,遍布细密纹路却极重,掂量少许估摸能有十几斤,不愧是江白那等外功宗师的佩刀。 随手一挥,桌角当即被削下一片,但赵无眠却只觉砍个豆腐般丝滑,估计也是名刀,等回去可以问问人肉江湖兵器谱洛小姐。 在地上找到刀鞘收起长刀,赵无眠才看向妇人,“我给燕九写了信,估摸明天他就会叫好哥们来接你们娘俩,我待会儿送你们去客栈躲躲。” “不会再有仇家找上门了吗?”妇人抱着燕言,神情后怕。 “晋王不会想到江白居然会死在这里,因此我让燕九向外散播他被人追杀的假消息,晋王得知此事只会以为江白处理掉你们后便自行去追杀燕九……只要江白的尸首不被发现,那估摸也能瞒几天,足够你们离开太原了。” 这几天估计也足够赵无眠抢晋王的马了。 话音落下,耳旁便传来观云舒的声音,“我送她们去小西天在太原的佛寺吧,那里更安全,晋王不会搜查那里的……你还要处理现场痕迹吧?” 赵无眠眉梢轻佻,抬眼看去,观云舒已经来至屋前,站在雪中,神情平静望着他,没了方才蹙眉出神的呆萌模样。 “你不是不干涉江湖吗?”赵无眠问。 “这是伱的江湖。”观云舒云里雾里说了这么一句话。 “意思便是我与其他江湖人不同,足以让你给我一些优待?”赵无眠微微挑眉。 “自恋。”观云舒淡淡回答。 “你这佛家子弟怎么骂人……不会让我再欠一個人情吧?” “不会。” “为什么?”“我想帮你。” 赵无眠眨眨眼睛,顿时乐了,“我本来还担心你会不会告密,如今看来,出家人不打诳语真是你们这群修佛的秃……高僧最正确的指导思想,每句话都是真话,我听着别提多高兴了。” 观云舒斜视了赵无眠一眼,落在外人眼中,也不知这一眼中是否带上了几分嗔意,“为何?”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多条朋友多条路。”赵无眠笑道。 观云舒眉梢微蹙,认认真真回答:“我与你不是朋友。” “不想同我做朋友?燕九赠我一只鸟,我就能帮他护佑妻女,所以你同我做了朋友,日后遇见什么困难,我也会帮你。” “我是小西天真传弟子,又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想和我交友的人不计其数,”观云舒用手指轻轻绞着自己的长发,继而微微歪头问,“你也是因为这个?” “自恋……混江湖的谁谈恋爱啊?你再漂亮与我何干?”赵无眠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回击:“一直说真话,从不说谎……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多舒心啊。” 妇人在一旁听着,一会看看赵无眠,一会看看观云舒,不知不觉脸上的后怕难过都快成姨母笑了。 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当初燕九也是觉得自己是江湖人,活过今天没明天,始终不敢和她成亲……不过观云舒是尼姑,这就有点难办了。 估计是被赵无眠气到了,观云舒柳眉又蹙了下,继而淡淡转身,对妇人道:“走吧,我送你们回佛寺。” 妇人闻言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朝赵无眠鞠了一躬,便抱着燕言跟在观云舒身后。 燕言趴在妇人肩头,朝赵无眠不住招着小手,咧着嘴巴朝他笑……这次是真对赵无眠笑,而不是对着燕九的剑。 “以后怎么联络你?”赵无眠朝观云舒的背影喊道。 这小尼姑虽说性子随性古怪,但却是可以争取过来的一大助力……当时元魁宴会上她不也说了?会看心意来选择是否帮助洛朝烟,若非如此,赵无眠也不会放心她护送这对母女。 “作甚?”观云舒回首看向赵无眠,如墨长发随着雪轻轻摇曳。 “我不是还欠你两个人情吗?不联络你,我怎么还?” “我需要你时,自会找你。”观云舒收回视线,冷冷拒绝。 赵无眠微微摇头,也不强求,转身便朝园走去……江白的尸体还在那儿躺着,需要给它处理掉。 就在此时,什么东西‘咻’的刺破风雪朝赵无眠飞来。 赵无眠抬手接住,打眼看去,却是一串木制佛珠,每颗佛珠表面还刻着一只小猫,就是这雕工委实有点丑。 “等你需要我帮忙时,也可持这串佛珠去任意佛寺报上我的名号……我只会帮你一次,你自行定夺。” 观云舒的嗓音穿过风雪,遥遥传来,等赵无眠回首看去,她已消失在雪幕间,不见了踪影。 (本章完) 第24章 鸳鸯桃花 第24章 鸳鸯桃 赵无眠干净利落不过五招就解决了江白,石松街又寂寥无人,因此并没有衙门听到动静前来查看,时间充裕,等赵无眠慢慢处理好痕迹,确保万无一失后,眼看已是深夜。 太原城虽仍然灯火璀璨,但街上已经略显寂寥。 赵无眠用黑布包住碧波与刀剑,压压斗笠遮住面容,做常规江湖人打扮,才左拐右拐回到客栈。 此去一行虽说没找到晋王的马在哪,但杀了双煞之一的江白,缴了把名刀,拿了串佛珠,算是收获颇丰,最重要的便是燕九送来的雪枭。 他轻功不好,贸然潜入晋王府只有被围剿的份,有雪枭在就能让它去侦查,省了不少功夫……在雪枭找马的这段时间,倒是可以继续修炼。 轻功也该提上日程,《五气经》还有四种武学没有掌握,还是习武的时间太短了。 赵无眠轻叹一口气,要是能潜修几年就好,但自己闭门造车肯定比不上苏小姐の亲自指导,众所周知无论是造车还是开车,都需要师傅领进门,只不过有些同学早早便在网络上找到了老师学习,可谓勤奋好学,天资聪颖…… 来至两女门前,赵无眠正欲敲门,却是想起如今已是深夜,两人估计已经睡下了,他摇摇头准备明早再来敲门,但敏锐的五感却是让他听到屋内传来些许细微的低语声。 “圣上,你说这真的有用吗?” “男女有别,他的身体状况我也不好细细检查,但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估摸着他体内的寒玉蛊应当早就解了,但那种霸道蛊毒不可能没有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 “我也说不清,谷内基本没有中了寒玉蛊还能活下来的案例……还需要多观察一段时间。” “哦……” “我也是第一次煮药浴,你先试试这有没有用,照理说泡进去后先是感到浑身瘙痒,继而温润如水,最后气血充盈,无论能不能治后遗症,对你们习武之人都是很有作用的。” “啊?给我用会不会太浪费?” “有何浪费?不过几千两银子罢了,我只是不太确定效果才只煮了这一桶,倘若效用显著,你们俩儿每人我都会准备……难不成你还想和他泡一桶?” “啊不不不……” “那就快点。” 说罢屋内便传来晰晰索索的脱衣声以及细微的入水声。 “居然浮起来了……青绮,你今年才十六吧?” “是,六月刚过十六岁诞辰……” 赵无眠眉梢轻佻,想起苏青绮盈盈一握的腰肢与呼之欲出的衣襟,那种极致的反差…… 他连连摇头,扫去心中杂念,想想还是不去打搅她们为好,便推开自己房门,但随着房门推开,仿佛牵引了什么机关,隔壁房间似乎传来一声清脆的风铃声,继而隔壁的窃窃私语声便戛然而止。 苏青绮杏眼顿时瞪大,顾不得湿漉漉的娇躯,直接翻出浴桶披上外衣,手持长剑靠在墙边,严阵以待。 洛朝烟则轻轻敲了下墙壁,“可是公子回来了?” 赵无眠揉了揉眉心,心想两女倒是极为谨慎,居然连他的房间都布置了机关,他也敲了敲墙壁回应,低声回答:“刚回来。” 苏青绮长舒一口气,收起长剑。 两人则继续隔着墙壁小声交流。 “可有受伤?”洛朝烟没问赵无眠为何不找她们,而是先关心他的身体。 赵无眠微微一愣,其实还真有,肩膀的伤口还没愈合他便和江白厮杀一场,导致伤口撕裂,流了不少血,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淤青,他便道:“皮外伤,无碍。” “什么无碍?是否无碍,待我检查了再说……你过来吧。” “嗯?”赵无眠下意识想起了苏青绮姣好的身段,不由问:“合适吗?” “快过来。”洛朝烟的嗓音不容置疑。 赵无眠只得等了十几秒,估摸着苏青绮穿好衣裳了,才敲了敲房门。 洛朝烟打开木门迎他进来,屋内陈设没什么变化,只是屏风旁多了个冒着热气的木桶,屋内满是药香,却是没有看到苏青绮。 “我托小二买了点药材,做成药浴,待会儿公子搬回房间泡泡吧,有固本培元,温养暗伤,补充气血,强筋健骨等效用。”洛朝烟指了指木桶解释道。 “有劳圣上了……苏小姐呢?”赵无眠打眼一圈没瞧见苏青绮,便问。 “歇了……”洛朝烟微微一顿,继而在桌前坐下,“过来吧,哪受伤了?” 实际上苏青绮因为浑身湿漉漉的没法见人,正躲在床上,拉着床帘,心尖儿噗通直跳。赵无眠看了眼紧紧拉着的窗帘,微微摇头,在洛朝烟前坐下,解开上衣。 洛朝烟看了眼被鲜红侵染的白布,又伸出玉指轻轻摩挲着赵无眠身上的淤青,语气平和问:“和谁打过了?” “江白。” 洛朝烟微微一顿,自知江白是谁,她剪开白布,拿出伤药,动作轻柔地为赵无眠上药,并没有责问赵无眠此举是否打草惊蛇,而是柔声问:“为何与他打起来?” 赵无眠简短说了遍经过,洛朝烟神情不变,动作轻柔,只是微微点头,关切道:“若是如此,寻找千里马便交给那只鸟,公子这些天倒是能好好休息一番。” “我想再练几天武,江白无愧于外功宗师之名,我打他基本破不了防,倘若不是圣上的蛊毒,我兴许要纠缠许久才能耗死他。” “那是师父精心培育的蛊毒,兴许没有寒玉蛊那般霸道,但也差不到哪去”洛朝烟的语气有几分小骄傲,转而又道:“公子想练便练吧,我为你多准备些药浴就好,不用担心习武过度伤了身子。” 在外负伤回来也有人为他医治……两人身处如此险境,抱团取暖,由此赵无眠望着洛朝烟温柔的神情与动作,便忽的想起了燕九与他的妻子,随即忍不住道:“伱如果不是嫡公主就好了。” “为何?”洛朝烟微微一愣,抬眼问道。 赵无眠沉默少许,继而笑了下,道:“我在外跑江湖,回来就有人悉心为我准备好药浴,为我疗伤……嗯,倘若圣上只是个普通的医女,经营着一家医馆,我定然天天光顾。” “你还能天天受伤不成?”洛朝烟白了赵无眠一眼,被他逗笑了。 赵无眠也在笑,“混江湖嘛,受伤才是家常便饭,本就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 “那也经不住天天受伤,你又不是铁打的。”洛朝烟笑着摇摇头。 “没受伤就不能来医馆?你可知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救死扶伤,成为一名大夫。” “哦?那公子为何成了江湖人?” “小时候的梦想与十八岁的梦想是不一样的。” 洛朝烟上药的小手微微一顿,沉默片刻,才缓缓道: “其实我也不希望我是嫡公主……小时候我只想同娘亲一起生活,直到现在十八岁,我还是只想同娘亲生活……不过事到如今,我享受着嫡公主带给我的一切特权,自然也当承担被江湖追杀的风险。” 赵无眠望着洛朝烟有些伤感的面容,并没有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之类的话,而是想了想,继而道: “在我的家乡,生活着一种奇妙的生物,嗯……它叫袋兽,身形高大,直立行走,肚子上有个口袋,它的孩子小袋兽在成年之前,都会住在它的口袋里,但倘若袋兽因意外身死,便会将力量尽数传递给小袋兽,助其成长……” 赵无眠还没说完,洛朝烟就歪着头打断他,“这是你编的?” “嗯……算是吧。” 洛朝烟噗嗤一笑,声若清泉,纤细的肩膀都在轻颤。 “你笑什么?”赵无眠不满道。 洛朝烟为他上好药,才合上药瓶,笑着说:“再多编些,我喜欢听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江湖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那你来讲给我听……洛朝烟差点便说出了这句话。 她反应过来,连忙紧闭双唇,在心底暗暗摇头,心想这恐怕是和赵无眠待在一起太过松弛才什么话都往外蹦。 毕竟以此刻的局势,只有赵无眠在身旁,她才能感到几分安全感。 下次当谨记,可不能再这样卸下心防。 洛朝烟轻咳一声,指了指旁边的木桶,“夜深了,我一直等你到此刻,就是为了让你泡上热乎的药浴……你把浴桶搬回房间吧,我也乏了。” 苏青绮在床帘后不由翻个可爱的白眼,啊对对对,只有圣上你在等他,而我则在床上睡大觉……明明是三個人的逃亡,怎么此刻只有我流离在外? 赵无眠倒觉得此刻的洛朝烟有几分可爱,他微微摇头,合上衣襟,走向屏风,继而便瞧见屏风上挂着一面纯白色的肚兜,上面还绣着可爱的桃,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 赵无眠默默收回视线,装作没看见,只是过于精力旺盛的身体让他不得不搬起浴桶,挡在身前,背对着洛朝烟,“近日操劳,圣上早些休息吧。” “公子才是。” 回到房间,赵无眠脱光衣服,泡在温热的药浴中,隐隐约约似乎还能闻到几分莫名的奶香……苏小姐当真恐怖如斯。 隔壁的苏青绮依稀听见赵无眠的入水声,也不恼了,下意识便蜷缩在软塌上,夹着小西瓜,捂着羞红小脸,毕竟那药浴她曾泡过,这样四舍五入想一想不就是鸳鸯浴? 这对于她这等未出阁的黄大闺女委实太过刺激。 (本章完) 第25章 云倚楼(二合一) 第25章 云倚楼(二合一) 几千两的药浴果真名不虚传,不过泡了一盏茶的时间赵无眠便感到温暖舒适,全身疲惫感尽数缓解,乃至直接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天色已亮,赵无眠跨出浴桶,只觉浑身上下无不舒坦,精力旺盛到好似能随手一拳开山裂石。 他当即拿起长枪,来到院中开始练习‘云踏寒枪’。 月华剑不愧是苏青绮口中的第一流剑法,世人皆知,因此公共场所还是能不用就不用,这段时间只能暂且用来当杀招……所以此刻便只能练枪了。 以他习武的速度,云踏寒枪的十八路枪法早已烂熟于心,只是因为时间不足难以上手练习罢了,因此此刻多练习一分钟,他对于云踏寒枪的熟练度便肉眼可见高一截。 从江白的实战便能看出,即便横练功夫练到他那个境界,照旧不能无视‘八方无极’,虽然更多的原因在于赵无眠本身的强悍,但这门枪法的霸道仍然可见一斑。 当时苏青绮没说错,《五气经》的确是江湖的上乘武功,未必就弱了月华剑。 就是不知《五气经》上的其他四门武功是何等风采…… 苏青绮听到动静,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打量着隔壁院子的赵无眠,小声自语道:“难怪公子武艺如此高绝,在这种境遇下还能每每挤出空闲时间习武……” 虽然只和赵无眠相处不足七日,但他的刻苦足以让苏青绮张目结舌,那是真的除了吃饭休息赶路,余下的时间都在练武,一点娱乐时间都没有,习武天赋更是强的离谱,短短三天便学会了月华剑与云踏寒枪,照理说这两门武功均是需要苦修十年才能登堂入室……偏偏武痴如他却还能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击退燕九,声东击西,潜入太原,铲除江白。 洛朝烟则坐在桌前,拿着小碗调配药剂……如今身处太原,虽然她还是不能外出,但药材却可谓应有尽有,自是应该多调配些效果各异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赵无眠练了小半个时辰枪法,便用衣袖擦擦额头细汗,来至苏青绮与洛朝烟的别院门前,敲了敲门,“醒了没?” 苏青绮连忙关上窗户,以防赵无眠发现自己正在偷偷看他,随后才小跑着打开房门。 赵无眠进了房间,毫不客气地在洛朝烟对面坐下,端起茶壶往嘴里灌了口水,随后拿出腰间长刀拍在桌上,“圣上,这是江白的刀,你认识不?” 洛朝烟嗔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责问他举止粗俗,随后才将视线放在长刀上,琢磨少许,才双手握住刀柄,试图拔出长刀,“嗯……” 她做出用力的模样,白嫩双手都隐隐泛起骨节与青筋,但长刀却是纹丝不动。 赵无眠抬手用指尖轻轻一弹,刀出三寸,寒芒闪闪,“大离武风盛行,你去归玄谷学艺就没顺带练点武功?” “归玄谷与其余门派不同,一位师父只教一位弟子,反之亦然……所以你师父会什么,你就只能学什么。”洛朝烟细细端详长刀,口中解释。 “你师父不会武功?” “她会,但都是些什么衣袖里养蛇之类的巫蛊之法,我身为大离公主,光风霁月,岂能学那等阴损之术?” “若是有天我遇见你师父,定然告诉她,你徒弟洛朝烟觉得你的武功阴损,不堪入目。” “多嘴。”洛朝烟瞪了他一眼,随后才道:“不过你若真遇到了她,可需小心,她浑身剧毒,碰不得。” 说罢,洛朝烟才指了指桌上长刀,“这是昆吾刀,百年前出自剑宗掌门之手,乃他年轻时所用兵刃,是时威名赫赫,杀得江湖唯有血色,待那位掌门西去之后,此刀作为开国之礼赠与太祖高皇帝,后来又被父皇赏给晋王了吧。” “来头还挺大,是因为江白算boss吧,再怎么说也是一国藩王的麾下猛将。”赵无眠拔出长刀掂量少许,自语道,“可惜心生退意,才被我找到机会用蛊毒解决了。” 随后他才好奇问:“剑宗掌门用刀……这正常吗?” “剑宗与小西天,武功山并列三大宗,宗内向来提倡武者不当拘泥于一类兵刃,而是当因材施教,择长学武,之所以叫剑宗,只是因为开宗祖师用剑,实际上这个门派天下各种奇门兵刃都有对应武学。”苏青绮对这方面了解较多,由此解释道。 我会这么多兵刃,莫非我就是剑宗出身?赵无眠沉默少许,还是摇摇头,目前他的身世没有任何线索,所以还是少想这些没用的东西。 赵无眠合刀入鞘,给苏青绮一个眼神。 苏青绮当即了然,长身而起。 该习武了……虽然洛朝烟知道两人是去习武,但他们的这股默契感还是让她感到难言,总觉得不对劲。 三个人的逃亡,此刻好像只有她被撂在一边? 两人来至院落外,苏青绮翻出《五气经》,小脸认真,逐字逐句地翻看,口中道:“嗯……刀法篇为《云倚楼》,糅合了道家太极与剑宗无常刀的一部分理念,飘渺灵动又不失霸道刚猛……” “等等,这《五气经》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又是道家又是剑宗的,一本秘籍就融了两个三大派的武学。”赵无眠略显疑惑,“总不至于真是和《九阴真经》一样的神功吧?” “公子所说的《九阴真经》我也不甚了解,但《五气经》乃是铁罗刹夫妇的成名之本,据说是夫妇二人年轻时从一高人手中所得,旋即仅学了五年便成了武林宗师,名声显赫,靖难之役结束后,圣上广纳贤良,夫妇二人这才加入侦缉司,负责处理江湖事,因手段铁血狠辣,才被起了个‘铁罗刹’的诨号…… 如此看来,《五气经》定然称得上江湖一流武学,融了些其余门派的招式,取长补短也正常,我们苏家的月华剑这么多年发展改良下来,未尝没有借鉴过剑宗,反之亦然。” “这么厉害,夫妇二人还能被巫明杀了?” 苏青绮不由翻了个白眼,“是公子太小觑巫明了,能上恶人榜之人,每次围剿都至少需要三名玉牌捕头出手,而且我赶到秦风寨主厅时,王长志的刀可还捅在他们的后心,显然是被那个狗汉奸给偷袭了。” 说着苏青绮的语气便咬牙切齿起来,“还是让那家伙死得太轻松了。” 赵无眠还是不太能相信这么猛的武林宗师会死于背刺,不过尘归尘,土归土,事到如今纠结这些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用刀柄杵了苏青绮小腰一下,“别扯这些了,练刀练刀。” “呀。”苏青绮极为敏感地小声惊叫一声,连连后退捂着小腰,小脸微红,含羞带怯地看了赵无眠一眼,却也没生气,而是红着小脸翻起《五气经》,那股青春灵动的嗔怒,足以让世间任何男人心动,就仿佛高中时那绑着马尾,时而与你打闹时而被你一句话逗得小脸微红的女同桌。 饶是赵无眠定力超群,也难免多看了她几眼。 “我看看,第一式应该这样……” 雪飘零,赵无眠按着苏青绮的动作,一板一眼挥出一刀,姿势或用劲不对,苏青绮便凑上前手把手帮他调整。 距离过近时,赵无眠便能闻到苏青绮发丝的清香……这抹清香便成了赵无眠练武之余,除了枯燥之外唯一能感受到的东西。 他喜欢苏青绮身上的味道。 两人在院内练了整整一大天,黄昏之时雪枭才扑腾着翅膀飞来,爪上抓着信筒。 回到房间,赵无眠喝了口洛朝烟泡的热茶平复心情,才翻出信纸细细观看。 雪枭在外连夜飞行,不吃不喝才飞了个来回,此刻站在桌上,累得不住吐舌头,肥嘟嘟的身子像个气球鼓来鼓去。 赵无眠一边看信,一边随手从桌上的零食盘子里抓了把瓜子摆在它面前。 雪枭鼓着眼睛瞪他,羽毛都要炸起来了,燕九好歹还给它肉干吃,你这厮就给瓜子!? 还是洛朝烟贴心地给它端了碗热水,又拿过几片熟肉放在盘子里,雪枭这才消气,埋头吃饭。 赵无眠看完,提起昆吾,用黑布将其缠起,口中同时说道:“燕九已经放出自己被人追杀的假消息,估摸能瞒晋王两三天,他自知我们身处太原,虽然不知道我们需要千里马,但也给了我点渠道……江湖交际还是有一手的。” “需要我跟着吗?”苏青绮有些担心燕九使诈,遂问。“圣上还需要你护佑。” 洛朝烟是重中之重,她要是被抓住,那一切白搭,因此无论如何两人之间必须要分出一人贴身保护她。 事实就是如此,也没什么矫情的,因此洛朝烟起身又递给赵无眠两个小瓷瓶,道: “红瓶是我调配出的软骨香,无色……目前江湖流通的软骨香大多带有浓郁的香味,时间太紧,我只来得及用归玄谷秘传配方将其香味降至最低,但仍有淡淡的茉莉香,无色无味的绝品软骨香我还没有调配出来,不过效用不减,只消一丝,即便对元魁也有作用,蓝瓶则是解药,你看着用。” 赵无眠接过,“为什么是茉莉香?” “软骨香也分劣品良品,良品软骨香只有我们归玄谷中人能做出来,香便是我们谷内的特色,没什么特殊意义,我若是想,将其做成梅,桃什么的也可以。” “迷个人的功夫,挑动气氛的香都有了……还说你们归玄谷不是先天采圣宗?” “你可以加入归玄谷,成为谷主,经过一系列改革将其变为你口中的采圣宗,而不是在此刻对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种羞人的话。”洛朝烟斜视了他一眼,极为不满道,但因为容貌委实过于惊艳,因此满是风情。 “归玄谷谷主啊,比起六大派,还是三大宗更强一些吧,而且我更喜欢剑宗,至少没有小西天和武功山那群秃驴和道士的繁文缛节。” “静候佳音,等公子成为剑宗掌门,我为大离皇帝时,一定将剑宗封为国教。”洛朝烟翻了个可爱白眼,又坐下拿出瓶瓶罐罐,开始继续调配药剂,口中随意回答。 赵无眠笑着摇了摇头,戴上斗笠,披上蓑衣,腰佩刀剑,抓起雪枭,继而回首问:“千里马的事儿急不来,我先出去探探底,难得出去一趟,你们想要点什么?” 两女都是摇头。 “能安然回来便好。” 黄昏之下,赵无眠手按刀柄,走过繁华街巷,雪枭正不住啄他的斗笠发出咔咔轻响,显然是在抱怨他连饭都不让鸟吃完就把鸟拉出来加班。 不过它终究还是好说话的,在赵无眠给了它几片肉干后,它便老老实实飞至高空帮赵无眠找马去。 赵无眠估摸太原附近就有一片马场专门养马,毕竟马就和人一样,倘若一天天不是吃饭就睡大觉,再好的千里马也要成肥宅,但把马养在晋王府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还是得让雪枭去看看为好。 等目送雪枭离去后,赵无眠才从怀里摸出一枚漆黑令牌。 这比归玄谷令牌小巧不少,形似玉佩,正中刻着个‘’字。 这是燕九放在信筒旁挂着的,据燕九所言,此乃幻真阁秘传令牌苍令,持此令牌者,可寻幻真阁助其做一件事,极为珍贵,显然燕九为了自家婆娘也是下了血本,而幻真阁……乃三大邪派之一。 赵无眠目前还搞不清此世邪派与正派的区别,但燕九专门送来这么一枚珍贵令牌总不至于把他往火坑里推。 走了没几步,来至一处巷口,一位发如黑夜的女子便出现在赵无眠眼前,她撑着油纸伞,倚靠在墙边,表情平淡,眉眼微微低垂,百无聊赖地伸出一根玉指接住纷飞的雪,黄昏的淡金之色宛若潮汐般铺洒在她的身上。 是观云舒,赵无眠忽的想起了自己刚学的刀法,云倚楼…… 他握住令牌,抱住双臂,侧眼看她,“观小姐,你莫非是在等我?” 观云舒微微抬眼,一张绝美的淡然面庞便从油纸伞下浮现,她点点头,继而又莫名其妙摇摇头。 “那让我猜猜,你不知道我住哪儿,所以找了我一整天,如今能在这里遇见我,纯属巧合,对不对?明明昨天那么潇洒,说着什么需要我时,自会来寻我。” 观云舒柳眉蹙起,朝一个方向走去,语气平淡:“有事情需要你帮忙,随我来。” “可以先回答我上一个问题吗。” 观云舒脚步不停,但胸脯却是微微起伏了下……这个男人就是看中她不会说谎,因此故意说这些话。 自小修佛,观云舒自认心如止水,但这厮怎么总能三言两语惹她不快? 她脚步轻移,回首看来,“你欠的两个人情还要不要还?” “能否详说?”赵无眠手按刀柄,跟在观云舒身旁。 雪枭还没回来,此刻得闲,帮观云舒一个忙自然不成问题。 “昨晚回寺时,我才知小西天给我寄了封书信,宗门秘宝失窃,按照各路传来的线报,贼人应当就在太原。” “有什么特征?” “男,四十岁上下,使得一手暗器绝学,轻功超绝,应当是偷学自剑宗的凌霄飞渡,方丈正在与剑宗联系,不过我们此刻能揪出他更好。”简洁说罢,观云舒又自宽大衣袖中取出一枚飞刀递给赵无眠,“这是他的暗器。” 赵无眠哪认得什么暗器,他连三大宗与六大派都还没认全,因此打量几眼便将其还给观云舒,沉吟片刻,才问道:“你们小西天贵为三大宗,却只有这么一点线索?” “朝廷管控天下,但悬赏照旧多如过江之鲫,恶人榜众人时至今日仍逍遥法外。”观云舒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赵无眠揉了揉眉心,“单凭我们,在人口百万的太原找这么一个贼人可不容易,观小姐知道我的时间并不充裕。” “把嫡公主的事情往后挪,先办我的。”观云舒语气平和,压低声线,却不容置疑。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做个交易如何?”赵无眠没有卖关子,直接拿出那枚漆黑令牌,“这枚令牌观小姐应当认得,那贼人既然能偷到小西天头上,显然也是惯犯……像这种人总是需要一个销赃的地方,我相信不会有比邪派更了解黑道的势力了。” “苍令……”观云舒脚步一顿,神情略显几分惊讶。 “观小姐也知道我身份的敏感,用这枚令牌还是有几分风险,因此倘若你不介意与邪派合作,那我就将苍令赠与观小姐,陪你一起去幻真阁,不过作为交换,观小姐帮我抢几匹马如何?”赵无眠提议道。 他虽然不太了解幻真阁,但是用屁股想都知道他们不可能凭一枚令牌就帮他抢马甚至杀了晋王……主要还是提出如此要求,被猜出身份的风险委实太大,人家幻真阁能做成当世三大邪派之一,其中肯定不乏聪明人……不能小觑任何人,万事谨慎些没错的。 倒不如让观云舒顶在前面,他搁小尼姑屁股后头出力就行。 太原就这么大,千里马在雪枭眼中根本不可能藏住,所以难点不是千里马的位置,而是如何去偷去抢……若是有观云舒这么一个元魁战力帮忙,想必能轻松不少。 观云舒眯了下杏眼,露出几分狐疑,赵无眠还以为她身为正派,不屑与邪派为伍,却不曾想,她竟是问:“你这个法子,人情到底是算还了还是没还?毕竟这算交易。” 赵无眠哑口无言,少许之后才说:“算交易,不算还人情,日后观小姐有需要的地方,也可随便提。” “成交。” (本章完) 第26章 勾栏听曲 第26章 勾栏听曲 达成合作,两人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当即就往幻真阁在太原的分舵跑,燕九在信中已经告诉过赵无眠地址。 不过在此之前,观云舒先带着赵无眠来到市集买了身和他一样的黑袍蓑衣与斗笠,同样做寻常江湖人打扮,遮住身段脸庞。 观云舒随性洒脱,本身并不介意和邪派合作,但无论如何她也是小西天的真传弟子,若是被人知道她与邪派有往来,小西天的江湖风评可就算彻底被她毁了。 赵无眠手按刀柄在楼外等她,待见到观云舒后,不免眉梢挑了下。 观云舒的黑袍中部缠着腰带,将其腰肢勒的纤细无比,凸显出那宽大僧袍下常人难见的一抹风情,估摸不亚于苏青绮,可惜待她披上蓑衣后便什么也看不见。 两人朝幻真阁分舵走去,并肩而行倒也有几分‘夫妇闯江湖’的味道。 “那串佛珠,你不用吗?”观云舒压了压斗笠,遮住自己那张倾国脸庞,疑惑问道,“倘若要用,就当请我帮你抢马,这次也就算你还我一份人情了。” “从晋王手底下偷几匹马而已。”赵无眠微微摇头,继而问道:“倘若我用那串佛珠请你同我一起护送洛朝烟,你会答应吗?” 观云舒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摇摇头,“此事过重,关乎宗门,我难以轻易决断,最多只能帮你们处理些事,但不可能和你一样将全部都压在嫡公主身上。” “你这样随性的人,会这么在乎小西天?” “我自出生起就生活在那里……没有家,只有宗门,自然在乎。” 赵无眠看了观云舒一眼,微微摇头,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言,而是转而问:“能给我讲讲幻真阁的事吗?” “伱身为江湖人却不知幻真阁?” 赵无眠指了指太阳穴,“曾经与人争斗时脑子受了伤,忘性大,没办法。” 闻听此言,观云舒微微一怔,澄澈双眸望着赵无眠的侧脸,下意识便伸出小手想摸他的脑袋,后又忽的一顿,察觉两人身份不对,便又收回小手,解释道: “幻真阁脱胎于武功山,武功山那群道士讲究‘道法自然,顺心而为’,粗浅理解也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为人处世应有原则,存良知,而当时的武功山掌教则不满于这个理念,认为既然要顺心而为,就该从一而终,多设限制不过多此一举,反而误了自身道途,因此便带着一众认同他理念的心腹自立门派,以‘似幻非真’为名,成立幻真阁,至今也有百年历史。” “这充其量只能算道争,理念不同罢了。”赵无眠眉梢微蹙,“之所以被划分到邪派那一栏,恐怕是因为幻真阁顺人欲,做了不少脏活……像是按捺不住性欲就去采之类的。” “不差。” “搞了半天原来先天采圣宗是幻真阁啊。” 观云舒歪了下脑袋,不过她也有点习惯赵无眠时常说些怪话,便道: “拜此所赐,幻真阁也有许多怪规矩,这枚苍令便是例子,此乃幻真阁麾下苍楼楼主所创,一年向外颁发不过百枚,有缘者得之,但苍楼的确会竭尽满足来者需求,拜此所赐,苍楼在江湖的风评其实还算不错,不少江湖人都吃它这一套。” 苍楼就是幻真阁一处堂口,就跟朝中六部差不多,虽各司其职,但终归老大管。 “世人才不管你们谁是道门正统,谁能给他们饱饭吃,他们就喜欢谁。”赵无眠心想这位苍楼楼主还真是人才,长此以往,说不得苍楼有天还能自立门户,脱离幻真阁。 “一针见血。”观云舒眉眼浮现几分赞许,“虽然你既自恋又不会说话,但你头脑灵活,有情有义,我敬佩你的为人,也欣赏你的能力,所以才寻你帮我一起抓贼。” “……观小姐,请问我是有哪里得罪过你吗?” “我只是不会说谎。” 这个女人,只是借着自己不会说谎来报复赵无眠方才打趣她罢了! 赵无眠暗暗在自己的心里发誓,等送洛朝烟回京,诸事了结,一定要狠狠地教训这个尼姑,让她心服口服。 两人闲谈间便到了一处名为‘锦香坊’的青楼,与夜华楼的典雅不同,这里的红尘女子大冬天也衣着单薄,站在高处依着楼阁挥手帕,将‘热情’或者说‘浪’写在了门面上。 观云舒脚步一顿,冷冷看向赵无眠,“你明知我讨厌这种地方……公子在戏弄我?” 赵无眠哪知道幻真阁分舵在哪啊,这都是燕九在信中告诉他的,只得道:“来都来了,如果幻真阁不在这儿,那也只能是燕九那江湖交际的人脉出了问题,给了我假情报……” 观云舒深呼一口气,平复心情,她作为小西天真传弟子,根正苗红的正派子弟,自然不可能知道幻真阁分舵的具体方位……此刻也只能相信赵无眠了。 “我拢共见了你三次,两次你都带我去青楼……”她咬牙切齿地小声嘟囔一句,便硬着头皮往锦香坊走。 此话一出,赵无眠还觉得有点刺激,嗯……带着尼姑逛青楼。方才被观云舒挖苦的不爽心情瞬间就轻快起来。 两人走进锦香坊,老鸨热情迎上前,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多年经验瞬间就分辨出男女,让她感到几分奇怪,露出一丝奉承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嗯……这位客人,锦香坊本小利微,谢绝自带姑娘。” 观云舒斗笠下的俏脸瞬间一冷,便要发作,还好赵无眠上前一步笑道:“我们有些江湖事要找你们东家谈。” 说罢,他又示意观云舒把苍令拿出来。 观云舒冷哼一声,不着痕迹抬出漆黑令牌给老鸨扫了一眼。 老鸨微微一愣,当即了然,恭恭敬敬请两人进了一间上房,“奴家这就去请东家,二位在此地稍等片刻,有什么需要呼唤外面姑娘就好。” 说罢,老鸨闭门退去,便只留赵无眠与观云舒在房内。 赵无眠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观云舒则在床边坐下,脸色微冷,但江湖人不拘小节,她很快调整好心态,反而开始打量起屋内陈设……她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自是新奇得紧。 少许之后她便指着床上悬挂着的红色绸缎,问:“这是什么?” 赵无眠抬眼看去,眼角抽了下,“嗯……大离武风盛行,即便是青楼里的红尘女子也有一颗习武的心,因此才在床上悬挂绸缎,练习武艺。” 观云舒微微一怔,继而自省道:“不能因身份便轻视任何人,方才是我狭隘了……” 说罢,她作为武者的本能,想体验体验这等‘习武器材’,当即素手轻握绸缎,继而身若轻鸿,翩翩而上,纤细柔软的身段宛若丛中的蝴蝶在绸缎间荡漾,即便披着蓑衣,但身处如此场景,仍然将她的身段凸显得淋漓尽致,仅次于苏青绮的衣襟更是夺人眼球,颤颤巍巍.,刺激诱人。 赵无眠一口水都差点喷出来,一个容貌绝美的尼姑在眼前玩绸缎,纯欲感与禁断感简直拉满。 不过观云舒试了一会儿便飞身而下,微微摇头,“民间的习武方法的确有几分巧思,长此以往的确能锻炼柔韧性,但没有配套武学,终究不过拳绣腿。” 锐评之后,她又看向床头柜,微微俯身蹲下,挺翘的臀部将衣袍勾出了一個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弧度,让赵无眠不由默默挪开视线。 却听观云舒拉开柜子,取出一个小木盒,将其打开,只见内里是一根形似象牙,通体白玉的奇怪物件。 她柳眉轻蹙,不知这是何物,正准备摸上去探出内息查看,便看一只大手拿起盖子猛地将木盒闭上,顺着胳膊看去,赵无眠一脸难言,口中道;“人家锦香坊的东西,咱们还是别乱动为好。” 观云舒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几分不对,默默将木盒放回床头柜,继而好奇问:“方才那是什么?” “嗯……红尘女子偶尔遇上些变态客人,只得准备这些钝器来保护自己,也就是自卫。” “原来如此,你懂得真多,学识渊博,不像个江湖人,倒像个世家子弟。” “哪里哪里……观小姐在红尘继续历练历练,见得多了,也就学识渊博了。” 说罢,两人在床边坐下,静静等着幻真阁来人,但身处青楼,此刻又是黄昏,客人渐渐增多,不知何时他们两人隔壁房间也便有了人。 虽然房间隔音效果不错,但两人均武艺不俗,五感超绝,即便不用刻意去听,也能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的动静,那嗓音可谓千娇百媚,却又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依稀能听见客人的调笑声,像是“试试角先生”“玩玩临空攻三点”之类的话。 赵无眠身形微僵,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身旁的观云舒,虽然观云舒听不懂,也几乎没什么动作,但赵无眠观察力何等敏锐,还是能发现她呼吸急促了少许,双腿也开始下意识地细微摩擦,斗笠下的雪白脖颈也是染上了几分微红。 这也是自然,观云舒虽说修佛,但又不是被生理阉割,该有的反应她一概不少,甚至于因为小西天压抑沉闷的苦修,导致她比一般的女子更为敏感,也就是……美得出水。 赵无眠忽的有些理解一些皇帝哥们为何会在当尼姑的嫔妃面前屡屡犯错了…… (本章完) 第27章 苍花娘娘 第27章 苍娘娘 房内落针可闻,观云舒自小修佛,哪里能能听懂隔壁是什么声音,只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脸颊微烫,喉间干涩,身体还有点痒痒的,她顿觉古怪,闭目内视片刻,又歪头看向赵无眠,语气惊疑: “有点奇怪……莫非是幻真阁给我们下了毒?但我细细感知,分明无碍……” 话音未落,观云舒又是一顿,只觉自己的嗓音竟是如此晦涩,凭空给气氛增添了几分旖旎。 这女人歪头疑惑的样子真是怪萌的,所以赵无眠决定不正面回答,“等有机会让洛大夫给你科普科普这种知识。” “嗯?”观云舒眯了眯杏眼,察觉到赵无眠这厮是故意不告诉她……她正想继续追问,便有人推门而入,两人顿时抬眼看去,暗暗提神戒备。 来人是一位身着素裙,气质干净的女子,全然没有青楼与邪派中人的浊气,她后手闭上房门,朝两人款款行了一礼,“奴家是幻真阁分舵舵主,隶属苍楼,二位唤我绮鹤即可。” 简单自我介绍后,绮鹤便在桌前坐下,提着衣袖为两人倒了杯水酒,好奇问道:“同出同入……二位可是夫妇?” 观云舒眉梢微蹙,正想说与你无关,进入正题吧,却看赵无眠微微颔首,“是。” 观云舒偏头看他,视线危险,赵无眠给了她一个眼神,意思是‘你不是需要隐瞒身份吗?若他们以为我们是夫妇,那谁能想到你来自小西天?’ 但此刻二人均是斗笠遮着面庞,观云舒也不知能否领会赵无眠的意思,因此赵无眠起身坐在绮鹤面前,主动拿过话语权,“希望贵派帮我们找个人。” 绮鹤撑起侧脸,饶有兴趣,“仇家?” “算是吧。” “不需要我们帮你杀他?” 杀他是因为他偷了小西天的东西,倘若让幻真阁帮忙杀人,谁知道这群顺心而为的家伙会不会直接把秘宝顺走? 因此赵无眠淡淡摇头,“找到他的具体方位即可。” “很急?” “今晚能有结果最好。” 绮鹤抬眼看了眼天色,如今黄昏,还未入夜。 观云舒此刻也走上前来,抬手甩出那枚飞刀,又简短说了贼人的特征,倒也不介意二人乔装为夫妇的事了……反正是假扮,过了今晚谁能知道?虽然有一点点有违清规,但行走江湖不拘小节。 绮鹤接过飞刀打量少许,才将飞刀收入衣袖,长身而起,再度朝两人行了一礼,“二位且在此处歇息片刻,本舵眼线遍布太原,今晚之内定给您答复。” 待绮鹤走后,观云舒又回床前坐下,朝赵无眠微微招手。 赵无眠眉梢轻佻,这是…… 他走上前和观云舒坐在一起,观云舒小手撑着床铺,按出几道褶皱,继而微微侧身,靠近赵无眠几分,为防止隔墙有耳,低声道:“那贼人的身份我有些猜测,应当是‘冬燕’的屠子翎,倘若待会儿他们对那贼人的身份说不出个所以然,大抵就是在诓骗我们。” 鼻尖闻到几分好闻的幽香,赵无眠还有点小失望,他收敛心神,“观小姐知道我忘性大,不知‘冬燕’是?” “偷鸡摸狗,三教九流的家伙凑在一起报团取暖的组织罢了,不在三大宗六大派之列,但九大宗门的东西他们都偷过,算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过街老鼠。” “没剿了他们?” “冬燕首领实力不差,能跟武魁过招,一手轻功更是出神入化,当世一绝,加之其中成员分散各地,居无定所,很难除干净。” 两人交谈间,房门忽的大开,却见一个赤膊大汉拿着酒壶,浑身酒气,七摇八晃走进房中,口中醉醺醺道:“嗝~诶……洒家的,的两位好娘子呢?” 说着,他便看向坐在床沿的两人,露出一抹惊喜的笑意,“好娘子,还,还玩制服诱惑……” 说罢,他便朝两人大踏步走来。赵无眠眉梢轻蹙,眼看醉汉距二人不过三步之遥,他手握刀柄,连着刀鞘横扫而去,只看‘砰’的一声,醉汉却是抬起臂膀挡下,口中更加惊喜,“嗨!小娘子还挺凶,就喜欢你这样的……” 观云舒微微歪头,“这醉汉还会点武艺……” 下一瞬赵无眠抬起一脚,醉汉当即咻的向后倒飞而去,砸碎桌椅摔在地上,半响都站不起来。 听到动静,老鸨连忙跑来,瞧见此景,惊得脸色铁青,不住鞠躬给两人道歉,“这位是青石街的蓝大人,喝醉了酒,误以为二位是他点的姑娘,还望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往心里去,扰了二位雅兴,奴家在这里给二位赔個不是。” 说着她又派人送了数十两纹银过来,就差给两人跪下了。 赵无眠微微摇手,也没计较,“叉出去吧。” 老鸨喜出望外,连忙带人抬着醉汉离去,可等走出一段距离后,醉汉又一个起身,眼眸清明,揉着小臂淤青,“那人出手真狠啊,我练了这么些年横练功夫也接不住两招。” 老鸨问道:“可有试探出这两人武功是什么路数?” 醉汉揉着后脑,瓮声瓮气道:“我连两招都没撑过,能试探出什么?” 老鸨脸色难看,“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如何对得起娘娘的栽培。” 醉汉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老鸨当即扭头就走,懒得和这醉汉置气……什么也没试探出,只得硬着头皮去汇报工作。 老鸨穿过廊道,一路来至后院,这里小桥流水,假山梅,高矮楼阁错落其中。 一位身着狐裘锦袍,身形高挑的女子正负手而立,站在梅树下,方才与赵无眠交谈过的绮鹤则侍立左右,面露尊敬,为其撑着油纸伞。 此人正是苍楼楼主,世称苍娘娘,虽只是幻真阁麾下一名楼主,但三年前曾与剑宗宗主于渭水血战一日,仅稍逊一丝而败,一战成名。 要知道武魁与武魁之间的差距有时比人与猪都大,而剑宗宗主在当代十武魁中也称得上前五,因此苍娘娘虽无武魁牌匾,但实力却也是正儿八经的武魁。 老鸨俯身行礼,口中迟疑,“娘娘,属下无能,没能试探出来者路数,只知武艺不俗,蓝正连两招都没撑住……” 苍娘娘没有回首,老鸨佝偻着腰肢,盯着雪面,连头也不敢抬。 少许之后,苍娘娘的嗓音才淡淡传来, “看飞刀样式,这是剑宗的‘龙行印’,会的人不多,但剑宗可不会招惹小西天,是冬燕吧…… ……最近屠子翎来了太原,冬燕中人只有他偏爱剑宗武学,应当就是他了。今晚怡福街暗中有场集会,李墨操办,多半是讨论嫡公主的事,屠子翎嗜女如命,比本我堂那群饭桶还要急色,不可能不对洛朝烟感兴趣,去查查,倘若属实,便如实告诉他们,既然拿出了苍令,那总不能缺了我苍楼的威名。” 本我堂,便是幻真阁的另一堂口,宗门内讲究不加限制的顺心而为,但人的欲望皆不相同,因此设立多个堂口,所谓合拍的待一块,不合拍的自觉离开,省的彼此看对方不顺眼,还没干什么事就先内部撕起来。 本我堂,就相当于合欢宗,苍娘娘向来看那群只知鱼水的蠢货相当不顺眼。 “是,”绮鹤微微颔首,继而神情犹豫,“那还需要不要查清那两人的身份……” 老鸨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李墨给我们苍楼也发了请帖,倘若屠子翎就在集会,那你便随他们同去……”苍娘娘沉默少许,继而又淡淡道:“屠子翎胆小怯懦,未必会与他们正面交手,你找个武艺不错的去试探试探,根据他们的武功路数看看何门何派,倘若背景干净,未尝不能吸纳入楼。” “是。” (本章完) 第28章 以牙还牙 第28章 以牙还牙 回到房内,观云舒柳眉轻蹙,待老鸨将那醉汉抬走之后,她才缓缓道:“试探我们。” “毕竟是邪派,总不能指望他们同我们老实交易。”赵无眠微微摇头,毫不惊讶。 观云舒低头沉吟片刻,才问:“要放弃苍令吗?” “放弃做什么?这东西好不珍贵,说不定是燕九卖沟子才得来的宝贝。”赵无眠微微摇头,“此刻陪苍楼玩玩也无妨,他们不可能为了我们坏了苍令的公信,所以冬燕贼人的位置肯定错不了,只是苍楼没试探出什么东西,待会儿估计还会找人来……连着冬燕贼子一并解决了便是。” 观云舒眨眨眼睛,侧眼看他,继而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赵无眠的回答正合她意。 她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帝,被人找上门试探,自是要狠狠地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与此同时,绮鹤领了命令,退出后院,派人去查屠子翎下落的同时,一路穿街过巷,直奔一家酒馆……她先前没说错,太原各处确实有幻真阁的眼线,只要不是刻意隐瞒身份,那基本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哪儿她们都知道。 只能说三大邪派之一还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还好当时赵无眠他们进城时足够小心谨慎,洛朝烟与苏青绮更是足不出户,连药材都是托小二代购,否则定然要暴露。 那醉汉已经算是江湖中的好手,即便如此也接不住赵无眠两招,因此接下来请的人自然不能太差。 酒馆之内的一栋单间,两名年轻人觥筹交错,正在饮酒,绮鹤推门而入,直接甩出一枚漆黑令牌,正是苍令,同时道:“二位今晚要参加怡福街的酒局?” 为首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神情略带惊讶,“苍令?幻真阁中人?” 另一位白袍男子看了眼桌上的令牌,眼眸微眯,“幻真阁找我们何事?” “这是今年最后一枚苍令,帮我试探一对江湖夫妇,它就归你们了。” “只是试探?”华服男子饶有兴趣地拿起令牌打量几眼,斜眼望向绮鹤,“幻真阁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 绮鹤并不想与两人多言,开门见山道:“二位不远千里来到太原,整日不是逛青楼就是泡酒馆,接点活热热身如何?不必伤他们,只需试探出武功路数,若是能掀开他们斗笠,一睹真容更好。” 华服男子喝了杯水酒,淡淡一笑,“我来此只为与天下豪杰一试长短,可惜晋地风平浪静,各路英雄均静待时机,竟无一人有胆子主动挑起事端,当真可笑。” “谁敢明面上对嫡公主出手,也就是燕九兄受人所托,不得已……”另一位白袍男子朝晋王府努了努嘴,继而笑道:“都等着有人在前面顶着,好当那个黄雀呢。” “风雨欲来的短暂宁静罢了。”绮鹤柳眉微蹙,有些不耐烦,“接还是不接?” “接,为什么不接?”华服男子抬起酒杯遥遥朝绮鹤敬了一杯,“幻真阁亲自找上门,可谓受宠若惊……世人皆知苍楼一言九鼎,苍令这种好东西自然宜多不宜少,不过试探一对江湖夫妇罢了,姑娘更应该担心我们会不会出手过重,坏了贵派的计划。” “不可轻敌。”绮鹤提醒道。 “只是自信罢了。” 几个时辰前,赵无眠还在客栈与苏青绮习武时,晋王府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晋王并不知江白已死,他此刻依旧坐在槐树下钓着鱼,好像他每日只有这么一个娱乐活动。此时有人来报,“王爷,河曲王正六求见?” 王正六,就是六爷。 六爷四天前被赵无眠断了条腿,自是不服,因此养了一天伤,止血过后,便忍着剧痛坐着马车连夜跑到太原找靠山,晋地多山,即便官道也不太好走,六爷右腿又几乎被赵无眠拦根砍断,根本经不起颠簸,所以行进速度算不得快,这才在今天堪堪抵达太原。 “谁?”晋王面露疑惑,以他的身份,像六爷这种商贾还不配见到他。 “河曲煤矿的东家,早年王爷赏了杆碧波给他爹。” 提起碧波晋王便想起这回事了,六爷他爹乃是武将,当年跟着晋王麾下一名游骑将军做事,当了个百户,后在靖难之役中没了双腿,回老家安享晚年,那位游骑将军便请示晋王,希望晋王能赐件东西,晋王这才将游骑将军当年缴获的碧波顺手赏了下去。 亲赐长枪便如同归玄谷令牌,本质都是传达出一种‘这人我罩的’信号,后来六爷仗着这层关系当了個土财主,晋王倒也略听一二,只是看在那位游骑将军的面上才没管。 但关系也就仅此而已,晋王懒得理会这所谓的六爷,便直接道:“不必见了,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是,据他所说,四天前,有个年轻人闯入他的矿场,不知天高地厚抢了您亲赐的碧波,他为了维护王爷的威信拼死反抗,但终究不敌,便想从王爷这里借个人,将您的碧波抢回来,以复晋地平日稳定……毕竟江湖人都是得了好处就顺杆子往上爬的蚂蟥,这事还是当尽早解决,以儆效尤为好。” 瞧瞧,这才是说话的艺术,只字不提自己怎么样,只将重心放在‘晋王威信’与‘晋地稳定’上。 晋王麾下双煞分别是江白与鬼魁,江白主修横练功夫,负责贴身保护晋王安危,鬼魁则是奔波于晋地各处,专门处理江湖事。 鬼魁威名赫赫,晋地没有一个江湖人敢不给他面子,自然也无人敢挑衅晋王权威,因此即便江湖人大多喜欢闹事,但晋地也称得上大离少有的安稳之地,出了事大都通过官府解决。 倘若亲赐长枪这种身份证明被抢了晋王都毫无反应,那是不是下次还能做点更过分的事?例如潜入晋王府邸抢几匹千里马之类的。 所以这事必须得解决,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晋王在晋地经营这么多年,这种被江湖人啪啪打脸的事早便遇见过无数次了……后来那些江湖人均被鬼魁杀了,首级插在长枪上摆在太原城前,供万人观赏。 因此晋王即便对六爷话中的意思心知肚明,表情仍没有多少起伏,淡淡道:“让游君武随他去吧。” “是。” 待下人走后,晋王也幽幽叹了口气,大离武风昌盛,这种事他早便见怪不怪,只是还未参加靖难之役前,每每他处理这等公务时,身边总有一个人为他添香研墨,揉肩放松。 那个人还时常搬着小板凳坐在他身旁看他钓鱼,每次钓不着鱼,她还会毫不留情地指着晋王鼻子嘲笑……那人偶尔好奇心来了,也拿着鱼竿钓鱼,当轮到她自己钓不着鱼时,便会埋怨一定是晋王在旁发出的声音太大,吵跑了鱼儿。 晋王喜欢和那个人一起钓鱼……而如今已经无人陪他一起钓鱼了。 (本章完) 第29章 留了一手 第29章 留了一手 赵无眠与观云舒在锦香坊并非久等,黄昏渐去,银月渐升之际,绮鹤便推门而入,朝两人款款行了一礼,视破碎桌椅于无物,平静答道: “贼人名为屠子翎,冬燕中人,他目前的位置苍楼已然查清,就在怡福街无疆堂内,无疆堂不过一寻常酒馆,但内里另有玄关,乃怡福街黑道魁首李墨的地盘,李墨今晚有场集会,邀请了不少武林中人做宴,应当是有委托,屠子翎也在受邀名单之列。” 闻听此言两人对视一眼,与观云舒所猜大差不差,情报大抵错不了,不过两人自知苍楼一定还有所计量,因此并未开口答复,果真只听绮鹤又道:“二位没有请帖,贸然潜入定然打草惊蛇,不如我与二位同去,以幻真阁的身份,李墨不敢不给薄面。” 赵无眠似笑非笑道:“当真如此贴心?” “只为苍令罢了。”绮鹤轻轻摇头。 观云舒斗笠之下的面庞也带上一丝笑意,已经开始琢磨待会儿要怎么揍这个所谓的幻真阁分舵主了。 “有劳了。”赵无眠微微抬手,继而两人长身而起,随着绮鹤离开锦香坊,朝怡福街走去。 天色渐晚,夜幕降临,太原各个街道华灯初上,昏黄的灯火映射着如水般细密缠绵的落雪。 三人一路无言,穿街过巷,迎着落雪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不出小半個时辰便来至一处酒馆前。 大冬天的,此地有不少喝酒暖身的闲汉与江湖客,酒馆正中还有个台子,说书先生正坐在上面口灿莲,讲的却是观云舒孤身一人清剿什么大盗的故事……这是自然,晋地在江湖上是小西天的地盘,晋地说书人自然大都讲小西天的故事。 不过这酒馆看上去并没什么异状,还是绮鹤找上酒馆掌柜递上了一份请帖,他们三人才被恭恭敬敬请进酒馆后院。 酒馆的喧嚣渐渐隐去,踏入后院,赵无眠抬眼看去,一座宽阔演武场映入眼帘,大雪之下,演武场已经被覆盖上了一层纯白积雪,其上有不少脚印,有大有小,有深有浅,均通往演武场尽头的一间主厅,透过窗户,可见内里灯火通明,人影错落……三人应当算是迟到了。 观云舒靠近赵无眠,小声密语,点点清香扑面而来,“屠子翎轻功不俗,踏雪无痕,待会儿进了屋,靴子上积雪最少的那人多半就是他。” 赵无眠微微颔首。 三人并非多言,跨过演武场,走进主厅,便有下人高声语,“幻真阁分舵主绮鹤到。” 声音洪亮,吸引了大厅所有人的目光,纷纷偏头看来,显然是绮鹤有意为之,以便于她委托的那两人能分清目标。 赵无眠与观云舒则侍立绮鹤两侧,宛若她的护卫,两人抬眼观察,大厅内站着不少人,大多身着斗笠蓑衣,亦或是斗篷,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如绮鹤这般以本来面目出场的角色,场中只有四人。 绮鹤一个,坐在大厅主位的锦袍中年人一个,主位旁还站着个腰佩长剑,面容冷峻,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最后一个则是坐在次位,一脸苍白,腿上还盖着毯子的男子……正是赵无眠的老熟人,六爷。 赵无眠与观云舒均是微微一愣,彼此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能在这里看见这家伙。 六爷今早赶到太原,马不停蹄就往晋王府诉苦,自晋王手下讨到一人后,又紧赶慢赶去找自己在太原的友人,正是李墨,也即坐在主位上的那个锦袍中年人。 六爷家里仗着晋王的关系,煤炭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黑白两道通吃,在太原有点人脉并不稀奇,他自信单凭游君武已经足以杀了赵无眠,但天地之大,谁知道赵无眠在哪啊? 他这才找到李墨了几千两银子希望他能支个招……几千两纹银的面子很大,加之六爷身边这位游君武可是晋王门下红人,因此李墨就琢磨着要不废点心思找找洛朝烟在哪,若是有洛朝烟的消息,通过游君武,说不得就能搭上晋王这条线。 晋王只需要在晋王府钓鱼就好了,他们这些下面的人需要考虑的就很多了……也就是说甭管晋王对洛朝烟是个什么态度,李墨这些想抱晋王大腿的人只能竭尽一切机会,力求结一次成功的善缘……要是马屁拍错拍了马腿,惹晋王厌烦,那也只能怪他们赌错了,怨不得谁。 反正也要找洛朝烟,顺带再帮六爷找个赵无眠,送个顺水人情也无妨,这才有了今晚的集会。 赵无眠在大厅内扫视片刻,大厅洋洋洒洒大概十几号人,透过长靴上的积雪倒是很快锁定了一人,那人身形瘦削,身着斗笠蓑衣,双手掩于蓑衣内,正站在人群角落,身后就是窗户……方便逃跑,也符合‘冬燕’中人的性子特点。 赵无眠看向观云舒,观云舒微微颔首,显然也锁定了那一人。 随后赵无眠便将视线投向李墨身后的男子,这人他不认识,便靠近观云舒几分小声问:“拿剑的那人是谁?”赵无眠说话间呼出的热气让观云舒脖颈痒痒的,她伸手抚了抚耳侧秀发,低声道: “游君武,自小拜入剑宗,习得一身好武艺后便投入晋王门下,至今十年有余,时常作为鬼魁的助手同他一起处理晋地江湖事,人送诨号‘空折枝’,指在他剑下人命便如开落般凋零,不可抗力……无论是武艺还是江湖搏杀经验,都远非燕九所能比拟。” “如今他出现在这里,就证明这场集会和晋王也有关系?” “无论如何,他作为晋王门客,不可能任由我们在太原杀人,因此待会儿若是开打,他定会对我们出手,不可小觑。” “我去堵住屠子翎退路,他轻功超绝,一旦离了这间屋子,咱们多半追不上……你有把握拦住游君武?” “杀了他也不在话下。”观云舒语气平淡。 赵无眠打量了她几眼,有点怀疑,不过他从未见观云舒出手,料想肯定比燕九强,因此微微点头,也没有反驳。 人眼纷杂,两人并未多加交流,只看李墨轻咳一声,眼看人已到齐,便长身而起,朝在场众人微微拱手,朗声道:“诸位均是有头有脸的江湖豪侠,承蒙各位赏李某几分薄面光临寒舍,天气苦寒,李某温了几杯水酒,供各位暖身子。” 说罢,便有不少身着艳丽的女姬端着盘子款款上前,赵无眠借着取酒的由头,不动声色朝屠子翎跨了几步……主厅不大,如今赵无眠与屠子翎便只余不到五步距离……五步距离,足以让屠子翎做任何动作之前赵无眠率先出刀。 场中有些江湖客奉承了李墨几句,端着酒杯却无一人喝酒,显然是担心酒里有问题,李墨见状呵呵一笑,“如此才算江湖人,真要有傻子喝了李某水酒,恐怕才不配以与诸位站在一起……” 李墨简单夸了在场所有人一句,继而便直入主题,“李某请诸位来此,还是为当今晋地嫡公主之事。”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交头接耳,虽然来者大都猜到与洛朝烟有关,但大抵没料到李墨居然这么直截了当。 赵无眠侧眼望着游君武,他手按剑柄,面容平和,看不出什么情绪,想来晋王对李墨的自作主张也是持默许态度。 李墨扫视大厅一眼,无一人退去,不由满意点头,继续道:“诸位勿忧,李某并非有谋逆之意,更不可能让诸位为李某涉险,所托仅仅是求各位江湖豪侠动用自身人脉搜寻嫡公主的下落,若有一二信息,倘若能率先告知李某,定有黄金万两赠上,再添怡福街产业一栋,以及神兵一把。” 说着,李墨自太师椅旁取出一柄银白长剑,“剑名白霜,出自剑宗铸剑大师吴清风之手,削铁如泥……” 场中又嘈杂了片刻,对于寻常江湖人而言,洛朝烟牵扯的事太大太深,他们根本无力也不敢踏入其中,但只要能获取一二信息就能得到这么多奖赏,的确很有诱惑力。 李墨沉默片刻,眼看还无一人退去,当即面露笑意,微微抬手,“此外还有一件小事,李某的友人六爷四天前被一贼子袭击,身受重伤,就连晋王亲赐长枪,碧波也被夺去……” 赵无眠眉梢轻轻一挑。 此时坐在次位的六爷微微抬手,“我奉晋王之命,夺回碧波,倘若在坐有哪位兄台知晓那贼人下落,不仅赏千两纹银,更能得晋王赏识,由此成为晋王座上宾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只能说煤老板就是煤老板,就算被赵无眠废了一条腿,照旧能这么画饼。 “可知名姓?”下面有人问道,显然比起洛朝烟,还是赵无眠显得更好拿捏。 “不知。”六爷回忆少许,他确实不知赵无眠名姓,想起四天前的惨状,他的大腿便隐隐作痛,因此面容不由带上几分狠厉,回答道:“他多半在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身形挺拔,七尺有余,善使刀法,若是哪位兄弟有他的消息,不必留活口,提头来见,赏赐照样少不了……” 六爷话音未落,只听‘锵’的一声,在场众人均是被凄厉的拔刀声刺激得头皮一麻,还没来得及闻声看去,眼角余光便瞧见身后一抹寒芒一闪而过,刀芒带起的劲风竟是让主厅内的灯火忽的被吹灭了大半。 待场中人回首看去,一位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黑袍男子已经收刀入鞘,蓑衣之下隐隐可见刀鞘上缠绕的黑布,而在黑袍男子不过五步距离,另一位穿着斗篷的男子手腕已是骇然暴起血光,竟是被黑袍男子当场砍断一只手。 (本章完) 第30章 能屈能伸 第30章 能屈能伸 将时间往前拨一会儿,赵无眠站在屠子翎不过五步距离的位置,以蓑衣掩盖昆吾刀,手按刀柄,并没有细听李墨与六爷所说,而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屠子翎身上。 屠子翎老老实实,并未有什么动作,赵无眠便琢磨起单纯以靴子上的积雪判断身份是否草率了些,就在此时,赵无眠忽的闻到了些许淡淡的香味……味道很淡,几欲被女姬杯中的酒香所掩盖,但赵无眠五感何其敏锐,当即顺着香味来源,看向不远处的……屠子翎。 香味,是香,具体是什么赵无眠分不清……他忽的想起洛朝烟告诉过他,江湖上的良品软骨香均带有点点香,少有的绝品才无色无味。 赵无眠瞳孔微微一缩,这人是不是屠子翎还不确定,但tm都用软骨香了,那肯定有问题……奔着李墨与在场所有江湖人的资产来的!? 原本赵无眠还觉得此人未必是目标,但念及此处顿觉他是屠子翎的可能性高达八成,毕竟臭名昭著的冬燕,一点偷鸡摸狗的机会都不放过也很正常。 心中思绪万千,但赵无眠手上功夫可一点不慢,当即一手掩鼻,视线撇向屠子翎斗篷之下,另一只手拇指微弹,刀出三寸,只看一抹刀光闪过,眨眼掠过五步距离,屠子翎藏在斗篷内的左手腕处当即浮现一抹血光。 听到动静,在场所有人均是惊骇回头,第一反应是好快的刀法,此人是谁? 第二反应是‘哪来的不要命的疯子,居然敢在此地出手?这可是太原,晋王足下!不怕惹来鬼魁吗!?’ 第三反应则是他们有人瞧见了屠子翎断手处紧紧握着的一个翠绿瓷瓶……此刻瓷瓶大开,隐约透出一股香。 “是软骨香!”在场众人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当即有人看出这是何物,惊骇大叫,继而他们看向赵无眠的视线中便震惊夹杂着几分钦佩。 赵无眠视在场众人反应于无物,手腕一翻,用刀鞘如打棒球般直接将软骨香连带断手砸出窗户外,以防中毒太深,无力战斗。 只有六爷错愕望着赵无眠,继而面容当即扭曲起来,即便赵无眠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他可谓六爷最近日思夜想之人,方才全然没有料到赵无眠会跟着幻真阁来此地,未曾放在心上,所以才没有认出,但此刻细细看去,这分明就是那日伤他之人。 六爷当即手指赵无眠吼道:“就是他!抢夺碧波,忤逆晋王之徒……” 就在六爷话未说完,赵无眠刚把软骨香砸出屋外之际,一个刹那间,场中忽有三人猛地重踏地砖,暴射而出。 一是观云舒,她在赵无眠出刀瞬间便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出手,纤柔身形犹如鬼魅眨眼出现在李墨身前,李墨只看眼前黑影一闪,白霜剑竟是以被一双纤纤玉手握住,继而下一瞬剑芒猛地一闪而过,宛若一条狭长的银龙在空中一个蜿蜒,继而径直刺向太师椅后方的游君武咽喉。 不到一秒的时间,夺剑,直击要害,一气呵成。 另外两人则是绮鹤请来试探赵无眠与观云舒的高手,他们二人看到赵无眠与观云舒忽然出手,微微一愣,全然没有料到这种境况,但二人反应也是不可谓不快,以稍差观云舒一丝的反应速度悍然出手。 两人分别朝赵无眠与观云舒而去,其中一人猛地一挥衣袍,抬手便甩出数十枚飞针以暴雨梨之势将赵无眠与屠子翎的周围退路尽数封锁。 对赵无眠出手属于任务所托,但屠子翎这坏逼在众人开会之际暗暗用软骨香,卑鄙下流,意图不轨,人人得而诛之,自然也是饶不得他。 屠子翎全然没料到旁边之人会忽然出刀断他一手,忽遭如此变故,脸色瞬间煞白一片,剧痛之下只能狼狈躲避飞针。 赵无眠冷冷看向来者,抬刀格挡飞针爆出片片火,冷哼一声,“找死。” 在他格挡之际,那人便以越过大厅,眨眼间出现在赵无眠近前,眼看便要出手,却是不知为何忽的收招,继而……噗通一声,竟是直接给赵无眠跪下,嗓音无不真切,带着莫大的惊愕与悔恨, “赵兄!?竟然是你!?” 如此情况,饶是赵无眠都不禁傻眼……眼看马上就要打起来了,敌人却突然给他跪下,这,这…… 厅内更是忽的一寂,没有一个人能反应过来。 绮鹤更是瞪大双眼,心想你tm就是这么完成任务的?玩老娘? 听嗓音,这人是……裴羽中?绮鹤找上了他来试探赵无眠与观云舒!?这是自然,别看赵无眠才刚醒四天便能力败燕九,速杀江白,就觉得元魁是多么垃圾的战力……以不到28岁的年龄,在全国级别的比武赛事夺得魁首,放在哪儿都是天之骄子……平时都是只有元魁越级杀敌的份儿。 因此找元魁试探,已经是绮鹤相当高估赵无眠与观云舒了……另一方面也能让苍楼和元魁结個善缘,绮鹤又不是傻子,这等天之骄子自然还是交好为妙。 裴羽中那是心底有苦说不出啊,本以为就是从苍楼那儿随便接个委托,白拿一枚苍令,但赵无眠方才一开口说话,他瞬间就认出了这道声线……倘若只有赵无眠一人也就罢了,毕竟不知者无罪,事后他请顿酒,赔礼道个歉这事也就过去了,说不得还能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 但绮鹤说,是试探一对夫妇……夫妇! 当初是谁带赵无眠来夜华楼的? tm的观云舒啊! 这两人是不是夫妇有待存疑,但观云舒的性子是那种会和别人假扮夫妇的类型吗!?只要跟着赵无眠一起来的那个人是观云舒,那么甭管两人是不是夫妇,都能证明赵无眠在观云舒心中的份量绝对不轻。 裴羽中敢赌那人不是观云舒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所以裴羽中直接给赵无眠跪了,一旦被观云舒知道他敢对两人出手……稍微想想裴羽中便两眼一翻,差点昏死过去。 所谓有的人需要用一生来治愈童年,再适合不过裴羽中了。 就在此时,裴羽中忽的心底一咯噔,他是带着田文镜兄弟一块来的,而田文镜方才已经朝观云舒冲了过去…… “啊————” 果不其然,只听一道凄厉无比的惨叫声,田文镜口吐鲜血,宛若离弦之箭撞破屋内墙壁,砸进后院,在雪地上滚了几圈便脑袋一歪,当场晕死过去。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好了,现在确定了,跟赵无眠假扮夫妇的人定然是观云舒。 如此在场众人才从裴羽中忽然下跪这事儿反应过来,虽不知为何打了起来,但混江湖的对这事也不陌生,正欲拔出兵器自保,但却是身体一软,晃荡几下便瘫倒在地。 即便赵无眠发现及时,但软骨香还是已经无声无息渗透进了在场大部分人的体内……效果如此显著,这软骨香即便不是绝品,药效恐怕也只差一丝,显然屠子翎也是下了血本。 所以全场之中还没有失去行动能力的,只有七人。 提前喝了解药的屠子翎,内息深厚到足以短暂抵御软骨香的赵无眠,观云舒,裴羽中,以及坐在主位,导致距离屠子翎最远,反而没有吸入软骨香的游君武,李墨,六爷。 屠子翎眼看药效已显,赵无眠又被裴羽中短暂吸引了注意,当即凶狠瞥了赵无眠一眼便脚步猛踏地面,朝窗口猛地冲出,正欲远遁。 但赵无眠可没有忘了身旁还有这么个人,瞬间拔刀出鞘,所用乃是‘云倚楼’中的拔刀斩,‘清云无痕’,方才砍断屠子翎手腕的也是这招……用拔刀斩也不是为了装逼,纯粹是怕被游君武认出昆吾刀,所以不敢把刀身漏在外面太长时间。 屠子翎不料赵无眠速度竟如此之快,但终究乃江湖一把好手,身在空中还能强行提起一口内息,让身形愣是拔高近一丈,险险躲开这刀,但昆吾还是横切而过,将屠子翎的斗篷以及胸前衣襟直接切出一道整理划口,露出一张苍白的年轻面庞。 砰! 屠子翎还未出屋,身形便拔高一丈,导致他直接在屋顶用脑袋撞了个大洞,继而才飞身而出,导致速度慢了不止一点。 裴羽中见状当即大喝“贼子休走!”,便麻溜起身追去……得罪了观云舒,还不赶快帮他们做事以将功赎罪? 赵无眠则侧眼望向观云舒,抬手从衣襟里取出洛朝烟送他的软骨香解药,屈指一弹射向观云舒,继而才重踏地砖,身形拔地而起,朝屠子翎追去。 此行目的是为抓贼,若是被屠子翎跑了那一切白搭,只能速战速决后再去帮观云舒了。 (本章完) 第31章 云消雾散 第31章 云消雾散 苍月悬空,大雪纷飞。 热热闹闹的怡福街无疆堂内,后院一栋房屋却赫然破出一个大洞,屠子翎面容苍白踩上房檐,脚步轻踏,冲天而起,身形便如离弦之箭刺破雪幕,朝远方遁去,速度快得吓人。 屠子翎乃燕云人士,商贾之家,生活富足,不过燕云乃是边境,常有戎族骚扰……一年冬,戎族进犯边关,他的爹妈被一潜入燕云的戎族杀了,家产也被抢空,本来年幼的他也该死在戎族刀下,但兴许是他命不该绝,当时有一剑宗长老恰巧路过,救了他一命。 幼年遭此变故,又被剑宗救下,接下来的剧情本该是顺理成章拜入剑宗,但那名剑宗长老当时似乎有要事在身,救了他后便匆匆离去,仅留下一句: “大难不死是你的命数……江湖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求你日后打打杀杀,只望你遇事能逃就好,所以我留给你一本轻功秘籍,你且自行习之。” 很朴实无华的希冀,但屠子翎并不这样想……因为没有实力,他的父母才被杀,而如今他能习武,自是要想方设法更强……无所不用其极。 什么所谓的‘江湖不是什么好地方’,归根结底不过实力不足罢了。 屠子翎天赋不差,自学轻功照旧游刃有余,不多时他便借着这门轻功潜入豪门大户,亦或是小门小派,开始只是偷些银两度日,后来是偷学武功,偷秘籍,偷神兵,乃至偷香窃玉,摸爬滚打多年,倒也混成了一位‘大盗’……如此也就顺理成章加入了‘冬燕’。 去小西天偷东西,乃是首领指示……首领似乎在各大门派都有些门道,交给他一副小西天内部防卫舆图,其中人员布置,机关暗道,不说应有尽有,但也大差不差,如此才能得手。 不过得手之后,他便听说了洛朝烟的事……这可是嫡公主!往年那些门派的小师妹亦或是豪门大户的千金,谁有嫡公主身份尊贵?恐怕只有皇城大内那位皇后……哦不,现在应该快成太后了。 屠子翎没胆子潜入皇宫采太后,但洛朝烟还是可以垂涎一二的。 这才来到太原,听说李墨要办集会,便来瞧瞧有没有洛朝烟的信息……往常偷到什么东西都需要渠道销赃,李墨便是屠子翎在太原的销赃点之一,自是熟悉。 而从三大宗之一的小西天偷一秘宝而归,屠子翎正是内心膨胀的时刻,眼看李墨那家伙也没洛朝烟的消息,自然也便将主意打到了李墨这个大肥羊本身……他早有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这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毫无心理负担。 只是没料到…… 屠子翎脸色铁青,单手连点手臂数个穴位勉强止血,暗暗调动内息,速度又拔高了几分。 身后传来腾挪破空之声,屠子翎不用看,凭借多年经验也知身后定有暗器袭来。 但屠子翎本就是暗器高手,他身处空中无处借力,却是单手握住数枚飞刀,连头也没回,单单凭借听身辨位便向身后掷出飞刀,只听‘咔嚓咔嚓’的声响,他的身后爆出无数火星,却无一枚暗器近身。 裴羽中暗暗咂舌,“能让观云舒和赵兄携手追杀的贼子果真有点东西。” 屠子翎再度掷出数枚暗器干扰裴羽中后,便径直滑入无疆堂后方巷口,在空中无所遁形,就是轻功再快,大家都是高手,又能快到哪去?逃跑,并不是说无脑拉开距离,还是得在街巷腾挪,隐匿身形,才更易躲开追杀,这都是他多年的经验之谈。 可屠子翎双足刚刚踏上地面,一柄长刀宛若刺入豆腐般刺穿巷边墙壁,速度之快让屠子翎头皮发麻,近乎是循着本能猛地侧身,长刀便斜斜自他身前穿过,在胸膛前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下一瞬墙壁便被轰然撞破,赵无眠用肩膀撞开墙壁,露出身形,没有持刀的左手猛地一挥衣袖,碎石便混杂着雪幕朝屠子翎爆射而去,同时紧握刀柄,横切而过。 屠子翎衣襟瞬间被冷汗浸湿,心脏砰砰直跳,但终归是成名多年的大盗,脚步轻踏,身形飘飘然在空中一扭,愣是让他找了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躲开碎石与昆吾刀,旋即身形一個大回旋,长靴便朝赵无眠的太阳穴踢来,力道之大,雪幕竟是都被他踢出一个空洞,发出‘砰’的轻响。 赵无眠半点不怕,抬手挥拳,便要直接将屠子翎的脚砸成烂肉,但他却是看到长靴鞋尖赫然出现一柄断刃,上面多半还淬了毒,赵无眠武艺再高也是肉体凡胎,又不是江白,根本防不住刀剑,因此半阵变招,改砸为擒,手若铁钳握住屠子翎脚腕,将其在赵无眠太阳穴五寸距离拦下。 赵无眠正欲直接捏碎屠子翎的脚骨之时,长靴之中竟是又射出数枚白针,在雪夜中近乎难以察觉,这要是被刺进太阳穴,赵无眠怕是可以当场重开了。 他瞳孔微缩,不得已仓促放手,连忙身形回旋,差之毫厘躲过白针,但脸庞还是被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咔嚓。即便赵无眠仓促放手,但屠子翎的腿骨还是传来一声脆响,竟是被赵无眠单手握到骨裂,屠子翎脸色铁青,暗道这是什么怪物,他失去一掌,剧痛难耐,根本无心缠斗,将赵无眠短暂逼退后便单脚重踏雪面,身形再度拔地而起。 赵无眠轻功不好,一旦被拉开距离,那可真是怎样都追不上。 好在此时裴羽中已然赶到,在巷子围墙上一踏而过,一掌朝屠子翎拍来,势若潮汐。 屠子翎冷哼一声,抬手与裴羽中正对一掌,磅礴内息自两人掌心向外席卷而出,牵引周围雪回旋缠绕,竟是构成一道太极图。 “武功山的太极云手!?”裴羽中面露错愕,下一瞬两人竟是身形对调,屠子翎在上,裴羽中在下,继而两人便猛然向上下倒飞而去,屠子翎竟是利用裴羽中的力道让自己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裴羽中还未落地,心底火气顿生,身为元魁何时被人如此侮辱,倘若不是他身中软骨香,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七成……就在裴羽中暗自恼怒间,一柄银白长剑猛地自他身侧爆射而出,刺破雪幕,眨眼已到了屠子翎咽喉,正是赵无眠将长剑掷出。 屠子翎瞳孔一缩,旋身扭腹,身处空中无处借力竟是又让他向侧方腾挪数寸,险而又险避开长剑……轻功高绝果真名不虚传。 避开长剑,屠子翎还未松一口气,下一瞬便面露惊悚之色,竟是赵无眠脚步重踏,宛若炮弹直冲而上,长剑刚刚擦着屠子翎的脖颈而过,他便以到了屠子翎近前,一手持刀,一手猛地探出握住剑柄,继而便是两道寒芒一闪而过。 屠子翎方才在空中腾挪数寸已是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无力闪躲,只得硬着头皮,单手猛地拦向赵无眠持剑左手,正是用方才的太极云手,同时借着自己轻功高绝,空战经验远胜赵无眠,双足竟是后发先至踹在赵无眠胸膛之上。 短短几招已是险象环生,但屠子翎的轻功终究不是吹出来的,终究是他更快一点。 双脚踹去,将赵无眠踹落的同时,身形更是借此冲天而起,昆吾刀仅仅是自他的脖颈险险擦过,屠子翎便已与赵无眠在一瞬之间拉开了一丈有余的距离。 如此下来,赵无眠与裴羽中便再也追不上他了。 裴羽中此刻才堪堪落地,抬眼看去,心头懊悔,就在此时,他便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屠子翎与赵无眠拉开距离,远遁而去,因胜券在握,他已经回过身子,背对两人,但他的脖颈却是浮现一抹纤细红线…… 嗡嗡———— 此刻赵无眠方才挥刀的颤鸣才姗姗来迟响起,而远在高空的屠子翎脖颈处的红线则愈发显眼,继而下一瞬红线忽的拉长,屠子翎斗大头颅竟是当即飞天而起,宛若那抹红线将其斩首,透过屠子翎首级与身体间的空隙,可见漫天细密雪幕竟是也被一分为二,露出远在天际的那抹清冷圆月。 血光在空中飞溅,构成红线,红线则印在圆月之上,宛若赵无眠一刀不仅斩断了屠子翎脖颈,更是撕开雪幕,将高悬银月一分为二。 裴羽中从未想过,原来杀人也能这么美。 擦擦—— 此刻赵无眠才平稳落地,踏在雪面稳住身子,继而手腕一翻,反手握刀,刀尖纳入刀鞘不过五寸便微微松手,让银白长刀顺着重力缓缓入鞘,刀刃与刀鞘发出细密的摩擦轻响。 云倚楼速度最快的杀招。 云消雾散。 (本章完) 第32章 走为上计 第32章 走为上计 噗通—— 赵无眠收刀入鞘不过少许,屠子翎的尸首便顺着重力摔落在地,硕大头颅在雪面上滚了几圈,神情还带着几分欣喜……直到意识消散,他都不知自己已被赵无眠斩首。 裴羽中还面露惊鄂望着赵无眠,半点没有反应过来……他对赵无眠礼遇有加,乃至不惜给他跪下,归根结底都是看在观云舒的面子上,要是没有观云舒,在他看来赵无眠算个屁啊,平时在街边遇到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此刻他是心服口服,乃至心生钦佩,无论如何,此世还是武力说话的。 “赵兄武艺如此高绝,年岁也不大,元魁之中没有赵兄,反倒是显得元魁没了含金量。”裴羽中真诚感慨。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我算不得什么。”赵无眠微微摇头,自谦了一句,便在屠子翎的身上翻了翻。 一张折叠完好的舆图,一枚通体晶莹,珠圆玉润的紫色舍利子……这舍利子应该就是小西天的秘宝吧,也不知有什么用。 赵无眠摩挲着舍利子,质地坚硬却暖暖的,跟个暖手宝似的,就是不知是否是赵无眠的错觉,这舍利子在雪夜中还在冒着微光,怎么看怎么怪异。 余下都是些钱两,暗器以及几封信,最后便是一本古朴秘籍……秘籍破破烂烂,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能看出被时常翻阅的痕迹,估计就是屠子翎的成名轻功凌霄飞渡。 能被屠子翎贴身保管的东西定然价值不菲,因此赵无眠除了钱两与暗器,剩下都收入怀中,继而赵无眠便起身匆匆离去,“尸首就拜托裴兄处理了,我去帮观云舒。” 裴羽中微微一愣,“没找到软骨香解药?” 赵无眠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嗓音自雪幕中遥遥传来,“没有——” 裴羽中脸色一青,小声嘀咕,“我看你先前分明有解药,你我均身中软骨香,你却是毫不犹豫将其给了观云舒……还说你二人没有关系?” 继而他又倒吸一口凉气,“嘶——但观云舒是小西天的尼姑啊……” 在赵无眠与裴羽中前去追杀屠子翎时,观云舒已和游君武缠斗起来。 她素手夺剑,剑鸣声起,一剑刺向游君武咽喉……游君武成名多年,留手不得。 赵无眠砍手与观云舒夺剑近乎同时发生,游君武全然没有料到在这等小小集会竟有人朝他出手,但作为随着鬼魁于晋地南征北战多年的江湖老油条,他反应不可谓不快,此刻拔剑已经来不及,他便毫不犹豫双手合十,宛若铁钳般夹住白霜剑,使其在距他咽喉不足三寸的距离停下。 观云舒杏眼微眯,显然软骨香对她影响不小,否则游君武可没这么容易就能空手接白刃。 “哼!”游君武空手接白刃止住长剑后,却又在刹那间松开手掌,观云舒前刺的力道还未彻底散去,便要刺入游君武咽喉之际,他已借着方才停顿的那一刹那,屈指轻弹,将长剑向侧方偏离数寸,险险擦着他的脖颈掠过,继而抬手挥拳便朝观云舒的小腹砸来。 其中磅礴劲道掀起的劲风更是害的夹在两人之间的六爷与李墨肌肤生疼,令人毫不怀疑这一拳下去能当场打死一只老虎。 如此凶险的回击方式,可见游君武对自己何等自信。 与此同时,田文镜也是已经大踏步冲来……他浑然不知此人是观云舒,但一方是自己的任务目标,一方是晋王麾下门客,该帮谁根本一目了然。 两面包夹,险境环生,观云舒却是半点不慌,乃至神情还带着几分轻蔑。 她当即松开长剑,素手化拳为掌,轻轻在游君武肩头一按,却是在不足一寸的距离停下,看上去绵若无力,甚至都没接触的一掌,游君武肩膀却是猛地下沉,于是游君武那拳便顺势向下,竟是被观云舒牵引着砸在六爷的脊背上。 咔嚓—— 骨裂声响起,六爷一个未曾习武的煤老板哪里受得了此招,当即惨叫一声便口吐鲜血向前扑去。 如果赵无眠在此就能看出这完全是观云舒有意为之……这个女人,看似修佛与人为善,实则相当小心眼,此刻还惦记着六爷之前辱骂她的事。 而此刻田文镜已经靠近观云舒不足三步之遥,手中折扇合起宛若短兵朝观云舒直刺而来,角度刁钻。不过他还记得绮鹤说过只是试探,因此留力几分,但观云舒看也没看他一眼,另一只小手微微抬起,竟是后发先至也在田文镜心口不足一寸的位置忽的停下。 田文镜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磅礴内息便自观云舒掌中喷涌而出,田文镜只觉胸膛仿佛被万斤巨石压过,面露错愕,下一瞬便咻的向后倒飞而去,还在空中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高手过招,胜负不过眨眼的事,显然田文镜虽与观云舒同为元魁,但实力之差也能称得上云泥之别,观云舒甚至都没碰着他,他就倒下了。 为防止在场有人凭借武功认出她的身份,观云舒所用还只是在江湖偶然习得的无尘手,无需接触,以内息对敌,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武功,只有個内息越深厚,招式越强劲的特点……但武功强横与否,还是得看是谁来用。 轻松两招化解险境,游君武淡漠面庞浮现几分错愕,单单一招便可见实力差距,他的肩膀甚至已经传来骨裂声,眼看暂时是不能用了,继而便看到赵无眠抬手丢来的一个小瓷瓶……不用想,定是软骨香解药。 观云舒身中软骨香都这么能打,若是解了毒,游君武说不得就要交代在这儿。 他再自信也不是分不清实力差距的弱智,当即重踏地砖,崩起数个碎石,长靴轻晃,碎石便发出刺耳破空声朝瓷瓶爆射而去。 观云舒面色平静,但心底却是稍显错愕,怎么也没料到赵无眠会有解药,还将解药留给了她……在赵无眠心底自己这么重要吗? 但她并不打算争夺解药,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去接解药只会凭生破绽,便如游君武的注意力被解药吸引的此刻,观云舒把握机会,抬手一掌拍去。 游君武不得不抬起仅剩的胳膊格挡,下一瞬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游君武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被拍出数丈之远,后背直接撞在大厅墙壁上,将其撞碎,摔出屋外,双足在雪地划出一道极深划痕,继而顺着这股力道径直转身,双足猛踏雪面,竟是飞身逃遁。 从头到尾,他连剑也没出便被观云舒废了一臂,眼看苗头不对,当即就要逃窜。 观云舒柳眉微蹙,压根没料到游君武居然这样毫无强者自尊,交手不过三招就要跑,她当即追上去。 但等她来至屋外,哪里还有游君武的影子,只有田文镜生死不知躺在雪中。 观云舒抿了抿唇,心底升起几分恼火,便淡淡瞥了田文镜一眼,瞧见他身旁掉出一枚漆黑令牌……正是苍令。 她当即了然,这家伙就是绮鹤派来试探的高手,掀开斗笠一看,“田文镜啊,同为元魁却弱成这样,真丢份儿。” 观云舒将苍令捡起便径直转身回屋,将视线投向同样中了软骨香,瘫软在地的绮鹤。 绮鹤作为分舵舵主,实力不弱,但肯定不如赵无眠,观云舒之流,身中软骨香那可真是动也动弹不得。 绮鹤一瞧见观云舒抬眼看来,顿时心底一咯噔,暗道坏了,看她这态度,明显是发现了自己派人试探。 苍楼之所以试探,其实只是想知道赵无眠两人实力如何,倘若实力合适,又背景干净,便抛出橄榄枝,吸纳入宗……苍令分发出去这么多年,作用之一其实就是广结天下豪杰,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干的,却不想在今日碰见了硬茬。 但观云舒不过刚刚向前几步便脚步软了下……她又不是百毒不侵,游君武一逃,心神放松些许,软骨香便趁势发挥了点作用。 抱头爬在地上的李墨距离观云舒最近,敏锐察觉到观云舒此刻状态不佳,且背对着自己,眼底顿时浮现几分狠色,能在黑道混成一条街的一把手,也是一方自是不缺胆气,此人明显是来找茬的,因此李墨也不指望对方会放自己一命,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博一把。 念及此处,他便悄悄伸出手,握住地上的白霜剑,他少年时也曾梦想仗剑走天涯,曾随着不少江湖客学武艺,虽说如今生疏,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握住长剑,李墨猛然站起身便要刺出,继而一道寒光闪过,却是方才去追杀屠子翎的黑袍男子闲庭信步自李墨身旁走过,手中长剑缓缓入鞘。 这才过去了多久啊?几个呼吸间此人居然就赶回来了? 李墨瞳孔一缩,下一瞬他的脖颈便血光飞溅,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喉咙,全然不知自己何时中剑,继而便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死死盯着黑袍男子的背影,眼里满是错愕迷茫。 一剑封喉。 (本章完) 第33章 补偿你 第33章 补偿你 “幸不辱命,屠子翎已死。” 赵无眠干净利落杀了意图背刺的李墨,来至观云舒身旁,还有点大喘气……他杀了屠子翎后可就马不停蹄往屋里赶,就恨自己少了两条腿。 观云舒瞥了眼被瘫软在地的李墨,虽然她早便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但还是认认真真道:“多谢。” 赵无眠微微一笑,问:“游君武逃了?” 观云舒微微颔首,带着几分歉意,“这才交手不足三招他便逃了……是我疏忽了。” 观云舒的确感到很愧疚,她自知赵无眠此刻处境,今天被游君武逃了,那明早晋王是不是就要派兵封城?亦或是各个官兵来回搜屋……无论晋王如何处理,太原接下来都将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这对赵无眠显然很不利。 “唉。”赵无眠也是轻叹一口气,以手扶额。 观云舒见状内心更是愧疚难言,毒舌归毒舌,她并非不明事理的女人,这事是她处理不当,自然不会推卸责任……她刚想开口表达歉意,却不想赵无眠直接便说,“没能完成宗门派给我们的任务,还望舵主回去后能在……” 这话还没说完,绮鹤与观云舒均是微微一愣,眨巴着眼睛。 就是这样:[ヘ?] 赵无眠刚想继续说,继而想起了什么,低声朝观云舒问:“苍楼楼主是谁?” “嗯……”观云舒反应过来,粉唇一张一合,下意识呐呐回答:“苍娘娘……” “嗯……望舵主能在苍娘娘面前为我们二人美言几句,少些责罚。” 这话是对绮鹤说的,也是对在场所有江湖人说的。 游君武还活着,在场江湖人只是中了软骨香动弹不得,也没失去意识,就算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消息照样会传出去,倒不如顺水推舟,把锅丢给幻真阁来背,反正赵无眠与观云舒是跟着绮鹤进来的,在这些江湖人眼中,他们本就是幻真阁的人。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瞬间了解……我说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晋王下手,原来是幻真阁啊,那就不奇怪了。 世人皆知幻真阁随心所欲,不过招惹晋王罢了,这算什么?之前还有过幻真阁中人在大街上裸奔呢。 观云舒侧眼看他,眉梢眼角还带着一丝惊叹,心想赵无眠反应可真快啊。 晋王接下来即便动怒,那也是对幻真阁动怒,那也是派人去打幻真阁……今晚之事是幻真阁一手主导,关他赵无眠和观云舒什么事? 他们两人就是个给幻真阁臭打工的牛马。 绮鹤跟过来明显就是存了试探的心思,幻真阁既然派人试探两次,那赵无眠自是没必要留手……以眼还眼嘛。 幻真阁也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此话一出,绮鹤瞬间理解赵无眠的险恶用心,她当即面容一沉,清雅淡漠的气质不复存在,就要直接开骂,赵无眠直接一个箭步将绮鹤拦腰抱起,“舵主有没有受伤?我这就带您回去解毒。” 观云舒顺势配合他,不着痕迹点住绮鹤哑穴,而后琢磨少许,又悄悄点了个穴,让她动弹不得。 软骨香肯定不可能定住绮鹤多久,还是得多做一手准备。 继而她那精致的小脸却带上几分古怪与纠结,俗话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观云舒虽说没说谎,但脏水波的,怎么也和她脱不得干系……这算有违清规吗? 算吗? 不算吗? 方才在锦香坊与赵无眠假扮夫妇也是……虽然是赵无眠说谎,但自己也没否认,所以想必还是违背了一点点……怎么跟着这厮出来办事,几个时辰就违背两次清规啊? 小尼姑在那纠结个不停,赵无眠已经来至瘫软在地的六爷身前。 六爷挨了一拳,近乎疼得在满地打滚,此刻听到脚步,身形微微一僵,满头大汗地抬眼看去。 赵无眠一手搂着绮鹤分舵主的小腰,在她那几欲要杀人的目光下,自高临下俯视着六爷,抬手拔出长剑。 “等……” 噗嗤—— 赵无眠一剑刺入六爷另一条腿,将腿骨直接斩断,淡淡道:“六爷知道我留你一命是做什么……你不服,可以继续找我复仇,你来一次,我就断你一肢,好自为之……当然,你不来,得闲我也会去找您,瞧瞧你有没有对我阳奉阴违。”六爷闷哼一声,却是不敢开口说一句话……他现在哪敢啊?本以为赵无眠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江湖游侠儿,谁知他是幻真阁的……幻真阁那群疯子,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的。 处理完六爷,赵无眠才捡起白霜剑,抱着绮鹤转身跨出主厅,观云舒紧随其后……游君武遁走,不多时晋王的人就会来处理,因此这里自是不能久留。 屋外大雪纷飞,演武场雪面上的足迹已经被雪掩盖,些许银月的光辉透过雪幕,三三两两落在雪面与并肩而行的两人身上。 赵无眠垂眼望着脸色极差的绮鹤,似笑非笑道:“绮鹤舵主,您不是想试探在下的深浅吗?现在试出来没有?” 绮鹤被点了哑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试图用目光杀死赵无眠。 赵无眠轻笑一声,也没继续挖苦她。 观云舒也不纠结了,她从怀中拿出苍令递给赵无眠,“从田文镜那搜的。” 苍令这种宝贝,即便是观云舒也能用得上,不过因为她的失误放跑了游君武,此刻正愧疚着呢,自然不会和赵无眠玩‘夺宝’的戏码。 赵无眠接过,微微点头,倒也没有推脱。 只是当着绮鹤的面分苍令,多少有点侮辱人。 两人循着人迹罕至的街道,来至锦香坊附近的湖泊旁,寒风徐徐,此刻已是深夜,周遭寂寥无人,只能隐隐听见锦香坊内传来的热闹喧哗之声。 赵无眠放下绮鹤,将自己的蓑衣撕开缠在一起,继而便用这简陋的蓑衣绳子将绮鹤绑在湖泊旁的树上,道:“看在舵主只是试探,而非索命的份上,把你绑在锦香坊附近,就看有没有苍楼中人恰好路过救下你了,不过倘若运气不好,路过的乃是急色醉汉……” 赵无眠微微一顿,在绮鹤凹凸有致的身段儿上打量几眼,不言自明……不得不说,这幻真阁分舵主的身段确实很不错,此刻双手被缠着吊在树上,即便穿着厚厚的冬衣,依旧可见起辽阔轮廓。 绮鹤死死瞪着赵无眠,精致的小脸满是羞愤至极的怒意,可惜她说不了话,否则赵无眠祖宗难保。 赵无眠从怀中拿出苍令,轻轻抛着,口中笑道:“绮舵主,我这儿可是还有一枚苍令,不过现在我没什么时间,只能待日后有空,用这枚令牌让你们苍娘娘陪在下喝杯水酒……虽然我们现在有了点间隙,但苍令的规矩,你们是否会为我而破呢?” 说罢,赵无眠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绮鹤粉唇紧抿着,还是死死瞪着赵无眠的背影,等赵无眠与观云舒远去后,她才小嘴一瘪,眼泪刷得就落了下来。 赵无眠这也太欺负人了,又是把黑锅给苍楼背,又是把她一个姑娘家绑在这种夜黑风高之地,倘若真有什么醉汉,那她可真的毫无还手之力……她又不是本我堂那群贱妓,她直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啊……而且这里好冷…… 然而赵无眠离去之后,便径直来到锦香坊,让她们去湖泊捞人……锦香坊的姑娘家其实大都不是幻真阁中人,那得有天赋才能加入……因此她们大都不知赵无眠是谁,也便歪着脑袋也不知这是何意,便分出几人去那看看。 两人传达消息离开锦香坊后,观云舒斜视了赵无眠一眼,“你还挺怜香惜玉。” “试探我们,恐怕还是起了想纳我们入宗的心思,这其实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只是方式让我很不爽,所以吓吓她,出口恶气也就罢了,我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赵无眠微微摇头,“没必要揪着她一个奉命行事的下属不放,要报复,也应该报复那个叫苍娘娘的,她才是幕后黑手。” 观云舒侧眼看他,是了,这个人就是这样,恩怨分明,心怀侠气却又聪明至极,心底跟明镜似的。 “祸水东引这招已经足够妖魔鬼怪了……”观云舒小声说了句,她心底此刻还是有几分愧疚,便再度认真道:“抱歉,倘若我能拦住游君武,再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消息就不会传出去了。” “你才是妖魔鬼怪吧?”赵无眠愈发觉得这个小尼姑压根不像修佛的,反而比绮鹤还像邪派。 “我会补偿你……”观云舒话音未落,便忽的脚步一软,身形瘫软倒下。 赵无眠连忙抬手搂住她的腰肢,虽隔着蓑衣黑袍,但掌中仍能感觉到观云舒腰肢肌肤的柔滑娇嫩,鼻尖更是传来一阵幽香,让他心头微微一跳。 观云舒体内的软骨香还没解,此刻一切了结,身心放松,软骨香的效用也便彻底发挥出来,自是让她连站都站不稳。 但赵无眠哪知道这事啊,他都把解药扔给观云舒了,谁知道观云舒竟是用解药来制造破绽对敌,压根没解毒,因此他也便顺理成章想歪了,道: “用身子来补偿?使不得啊观姑娘,一来你是尼姑,二来你怎能如此轻薄自己?三来俺老赵更看重彼此相爱,灵魂相合……” (本章完) 第34章 相信你呗 第34章 相信你呗 “住嘴……我只是软骨香没解……”观云舒的嗓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听到此话心底那叫一个气啊,斗笠下白嫩精致的面庞都已经不由自主带上一丝绯红,想必长这么大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扑进男人怀里。 此话一出赵无眠顿知自己想歪了,他当即背起观云舒就找了个客栈。 观云舒身子软软的,通体乏力,还是竭力用小手撑着赵无眠的脊背,以免严丝合缝,但见状她微愣,自个也想歪了,“为什么不带我回寺?你馋我身子,意图不轨!?” 赵无眠翻了个白眼,“你個尼姑,大半夜被一个大男人背回寺庙,还要不要风评了?” “你我清清白白,为何要怕?” “风评坏不坏,不是你我说了算,是世人说了算。”赵无眠干脆利落付了钱,便背着观云舒往二楼跑,口中低声道:“就像苏小姐,我学了她的剑法,世人都道我是苏家赘婿,此话一出,苏小姐以后还嫁人不嫁人了?我心底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她,如今总不能再把你的风评也给毁了。” 观云舒眨眨眼睛,闻听此言倒也不继续反驳了,小声自语,“你考虑倒是周全。” 进了房间,关上房门,赵无眠小心将观云舒放在软榻坐下,摘下她的斗笠防止咯着,一头黑夜般的秀发带着好闻的香气铺洒而来,随后便摸向观云舒的纯白长靴,刚刚脱下一半有余,露出纯白罗袜以及透过罗袜那白到近乎透明的娇嫩肌肤,观云舒便强撑起力气挣脱,怒道:“你作甚?” “上床不脱鞋?” “那也不用你来脱,登徒子。” 观云舒生平第一次被男人靠这么近,即便中了软骨香身子也崩的紧紧的,俏脸更是带上一丝绯红,难得从她身上瞧见几分局促。 赵无眠耸耸肩,也没继续脱靴子,便道:“怎么解毒?我回别院给伱取点解药?不过你目前这个状态,把你一个人扔客栈多半要出事。“ 观云舒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子,用左脚把右脚那脱了一半的靴子又重新穿了回去,才缓解了少许局促,但面上她还是强撑平静道:“我可不是什么初出江湖的白莲,一点软骨香罢了,运功一段时间自能解毒。” “那你还能中毒?”赵无眠看出观云舒有点不自在,便起身在桌前坐下,倒了杯水,反问道。 “小西天的内功自有神妙,倘若不是你在身边,我还能压制软骨香两天有余,所以本身就没太在意软骨香……换作田文镜与裴羽中,如今已经躺雪里起不来了。”说罢,观云舒微微一顿,又自省道:“不过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屠子翎下毒,倒是我疏忽了,吃了教训,下次自不会再犯这种小错误。” 裴羽中和田文镜……赵无眠把两人都忘了,此刻没解药,估计他们还真躺雪里动弹不得……罢了,这不重要。 “哦?”赵无眠喝了口热水,又拿崭新茶杯为观云舒也倒了杯水,笑道:“所以观小姐很信任我?就不怕我此刻对你做出禽兽之举?” 赵无眠本以为观云舒会说她还有后手之类的话,却不想观云舒沉默少许,继而微微颔首,“你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你。” 这种直球说法反倒把赵无眠还说的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摘下斗笠,放在桌上,端起茶杯,默默喝水,道:“你运功解毒吧,我给你护法。” “我想喝水。”观云舒没理赵无眠,而是盯着赵无眠手中的茶杯,“那不是给我倒的嘛?” 赵无眠怀疑观云舒是看出他有点局促才故意这样说……一定是故意的,这个女人就是这种人。 他另拿崭新茶杯倒了点热水,在床沿坐下,喂给她。 “多谢。”又是客气道了声谢,观云舒柔嫩的粉唇才贴在茶杯边缘,像个小动物似的小口喝水,鼻尖呼出的热气扑在赵无眠手上,暖湿暖湿的。 观云舒喝着水,杏眼则看向赵无眠,她与赵无眠满打满算见面才三次,如今是第一次瞧见赵无眠的面庞……这家伙的确长了一张对女人杀伤力很大的脸庞,不过观云舒并不在乎赵无眠俊逸与否,她望着他侧脸的一道血痕,问: “屠子翎伤了你?” “被他靴子里的暗器擦伤罢了,没事,连疤都留不下。” “不……”观云舒的语气带上几分疑惑,“屠子翎的暗器定然有剧毒,你怎么一点事没有?还有软骨香,你应当也吸了不少……” 赵无眠微微一愣,也是反应过来……对啊,他怎么没事呢? “嗯……我的风灵月影功比较强悍。”赵无眠思来想去只能找到这个理由……风灵月影功抗衡不了寒玉蛊,难道还抵抗不了这点小毒? 观云舒眉梢眼角露出几分怀疑,但她对赵无眠所修功法并不了解,涉及这等实力根本的隐私问题,她也不好多问,便闭上双眸,自顾自地调息解毒,好像还真不在意赵无眠是否会把持不住。 赵无眠起身坐回桌旁,等了估摸没一盏茶时间,窗外便传来啪嗒拍打的轻响,推开窗户,雪枭浑身羽毛凌乱,浑身是雪,喘着粗气。 一见着赵无眠它就扑腾着翅膀啄他,嫌他不把鸟当鸟,这么使唤它,简直就是煤老板中的煤老板。 “找着马了?在晋王府?” “咕咕!”雪枭一边啄他一边点头。“干得漂亮,不过我目前回不去,我给你写信一封,你送回别院,让苏小姐和圣上早点歇息……” 话音未落,雪枭微微一顿,继而更加凶猛地啄赵无眠……鸟都快加班加哭了。 观云舒闭目调息,尚未入定,听到耳边传来的动静,她还感到几分有趣,嘴角稍微勾了下,就这样不知不觉入定解毒,缓缓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她目前只与赵无眠见了三次面,本不该这样放松警惕,但一来,赵无眠稍微对她有点动作,亦或是杀意,敌意,她都能感知到,二来……一个在逃亡途中还能去河曲伸张正义,为护佑燕九妻女不惜与江白开战的人,观云舒觉得可以信任。 她从心底里是佩服欣赏赵无眠的。 不知过了多久,等观云舒恢复意识,还未睁眼,耳旁便传来赵无眠的絮絮叨叨。 “这道菜真不错,不过还是差了我几分,可惜现在没空做菜,不然一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来,吃吃这个……” “我还不饿……” 观云舒睁开双眸回答,却看赵无眠与雪枭在桌前大口朵颐。 已经送信回来的雪枭张着翅膀,鸟喙跟雨点似的啪啪啄着肘子,很难想象居然会从一只鸟的身上瞧见‘狼吞虎咽’四个字。 原来赵无眠是在和这蠢鸟说话。 观云舒默默闭上眼睛。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赵无眠拿着肘子朝观云舒走来,一口下去,汁水饱满的软肉便沁入舌尖。 观云舒别过小脸,沉默不语。 “软骨香已经解了吗?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天都快亮了,你们小西天的功法解毒效率似乎不是很高啊。” “……” “你吃肘子吗?很香,反正你都杀人了,清规什么的也别在意了,身为武者,天天吃素身体哪能经得起损耗?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们修佛的规矩多,我能理解尊重,但是啊,人活一世,要是连肉也没吃过那也太惨了……” 房间里满是酱肘子的香气,观云舒只感觉心底一阵郁结,遥想刚出寺时,她自认冰心冷魄,遇到任何事都能保持一颗波澜不惊的心态,但怎么和这厮待一起总能被他气到呢? “今晚和你办一次事,我就违背了两次不打诳语的清规,如今你还想让我犯荤戒。”观云舒的嗓音满是有气无力,“每每和你办事我都要违戒不成?” 赵无眠将肘子肉吃干净,随手将骨头丢进盘子里,擦擦手,“人活着哪有那么多清规戒律,而且说谎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不过这是你的道,我很佩服你能一辈子不说谎话……鸡蛋饼吃不?” 赵无眠指了指桌上的鸡蛋饼。 观云舒点了下小脑袋。 “原来你要吃东西啊,刚刚不是说不饿吗?” 观云舒杏眼瞪大了几分,这厮原来听见了……他就是故意的! 她瞪着赵无眠,胸脯起伏了下,直到赵无眠将鸡蛋饼递来,她才说了声谢谢,平复心情,小口小口咬着饼。 她生气和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 赵无眠在桌旁坐下,欣赏观云舒吃饭的姿态,同时指了指桌上一份舆图,“这应该是小西天的内部防卫图,屠子翎定然就是靠它才潜入小西天的。” 说罢,他又从怀中取出那颗舍利子,“这个就是你们小西天的秘宝?有什么用?” 观云舒瞥了眼舆图便看向舍利子,继而微微一怔,眉梢带上一丝错愕, “为什么舍利子会对你有反应?” (本章完) 第35章 九钟 第35章 九钟 “嗯?”赵无眠打量了眼舍利子,通体紫色冒着微光,跟夜明珠似的。 这舍利子严格来说,并不能称为小西天的秘宝,详细来说,它应该是‘秘宝探测器’。 此世并没有赵无眠想的那么‘低武’,相反,有些东西还很玄乎,例如小西天真正的秘宝,乃真珠舍利宝幢,只消靠近一丈距离,体内蛊毒煞气等邪祟之物便可云消雾散,但最重要的效用莫过于可以辅助武者沟通天地之桥。 就像打游戏,受制于版本,你再怎么刷怪最多也只能练到80级,但倘若你有真珠舍利宝幢,就能解锁等级上限……也就是沟通天地之桥。 其余的像是依靠它感悟天地,悟出武功,也算是一类用法,便如观云舒的内功,在压制毒素和解毒上独具一格,便是融了真珠舍利宝幢的特点,乃小西天祖师爷从真珠舍利宝幢上悟出的顶级内功。 而像真珠舍利宝幢这样的秘宝,此世共有九件,因每件秘宝样式功能各不相同,且第一件为人所知的秘宝乃是一面青铜钟,因此就后来陆续出现的秘宝均统称为‘九钟’,意为那面青铜钟才是‘九钟之主’。 所谓‘律改三秋节,气应九钟霜’,是指倘若有人能集齐九钟,便可呼风唤雨,改变时令,乃至羽化飞升,得道成仙。 当然,这都是民间流传的说法,实际上历史中还从未有人能集齐过九钟……兴许有,但至少史书并无记载。 此世不乏惊艳绝伦之辈,所谓天下英雄如过江之卿,即便不依赖这种秘宝也能沟通天地之桥的鬼才也有一些,但世上还是普通人最多,九钟已经是他们唯一能沟通天地之桥的希望所在,因此每每现出,江湖都是一阵腥风血雨。 三大宗之所以是三大宗,就是因为他们各自执掌一钟,其余六钟则散落世界各地,在谁手上没人知道……有这种秘宝当然是藏着捏着,苟到自己发育成天下第一啊。 不过观云舒猜测朝廷应当是有一件的,只是不知样式。 而这舍利子,乃是小西天百年前一位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坐化后的产物,因其生前近距离感悟过至少五件九钟,且有所得,经脉丹田早已刻下那五件九钟的气息,因此在靠近含有那五件九钟之气的东西时便会起反应……也就是发光。 对赵无眠起反应,就意味着赵无眠曾近距离接触过那五件九钟之一,乃至于还细细感悟过……但感悟时间肯定不长,否则舍利子估计能当场飞起来。 念及此处,饶是观云舒也不由心底微微一凸,这舍利子即便不是九钟,单凭能找到九钟线索这点就已经足以让全天下人发疯……只是知道舍利子有这等妙用的人极少,即便是将它偷出来的屠子翎多半也不知道。 要将此事告诉赵无眠吗?他会为此夺宝杀人吗? 观云舒欣赏赵无眠不假,但此事太过重大,饶是随性洒脱如她也不免有几分纠结。 却看赵无眠随手就将舍利子抛给观云舒。 观云舒被吓了一跳,略显狼狈地接住,舍利子上微光顿隐,眨眼便显得平平无奇。 “还真是,到你手上就不冒光了。”赵无眠略显惊叹,“你们小西天还是有点东西的啊。” 观云舒沉默少许,一时没有回答,赵无眠虽是因为无知,但如此光风霁月,照也显得她心机深沉了,因此她小手摩挲着舍利子,低声问:“公子可知天地之桥?” 观云舒的语气严肃正经,让赵无眠也不由坐端了几分,“知道……怎么了?” “倘若你迟迟无法沟通天地之桥,该怎么办?” 赵无眠眉梢微挑,“习武就是习一口一往无前的气,还未尝试,怎能先自怨自艾?” “如果呢?” “我如今逃亡途中,每天还要抽出至少两个时辰习武。”赵无眠伸出两根手指,“自律,刻苦,有天赋,迟早突破天地之桥的屏障。” 观云舒眨眨眼睛,继而忽的噗嗤一笑,用手背轻掩粉唇,应当是有几分不相信,便说:“天底下如你这般自信刻苦的武者不计其数,但当今世代能突破天地之桥的人还不足双十之数。” 赵无眠指了指自己,“不多时就会再多一个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 微微一顿,赵无眠又指向观云舒,笑道:“是多两个才对。” 观云舒不笑了,她望着赵无眠的眼睛……那双澄澈如秋日晴空的眼眸久久地,定定地直视着赵无眠。 “谢谢。”她说。 “今晚你给我道了好多声谢。” 赵无眠曾感悟过九钟,是因为太玄宫有九钟之一?还是单纯机缘巧合? 观云舒比较偏向后者,一来她直到现在也不能确定赵无眠是否和太玄宫有关,二来九钟太过珍贵,照常说只有太玄宫宫主才有资格在其身旁感悟……而据她所知,太玄宫宫主是个女人。因此观云舒再度沉默起来,像手头这类舍利子,小西天还有几颗,但目前她已知所能找到九钟机缘的人,恐怕只有赵无眠一人。 忽的,观云舒问:“答应我件事可好?” “两件也依你,反正我还欠伱两次人情。” “那两次人情一笔勾销也好,只望你能答应我这件事,”观云舒微微摇头,“我将这枚舍利子赠予你,小西天那边我自会解释,你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这枚舍利子的存在……即便是洛朝烟与苏青绮也不行。” 赵无眠微微一愣,望着观云舒一脸认真的神情,却是道:“你自会解释……是指你要违背清规,欺瞒宗门,还是指甘愿受罚?” 观云舒心尖儿微微一颤,没料到赵无眠第一反应居然是这個。 她都不知自己的嗓音是否带着几分喜意,问:“为什么?” “能坚持一辈子不说谎,了不起,我很佩服,怎么能让你因为我坏了你自己的原则?” 闻听此言,观云舒沉默了很久,才微微摇头,“你不必担心。” 说罢,她才解释起这枚舍利子的妙用。 听完,赵无眠忽的站起,来回踱步,他有预感,自己的死因恐怕和九钟脱不了干系……这或许就是他找回以往身份的关键线索。 偏头看去,窗外漆黑的夜色已经有了点点日光……天都快亮了。 赵无眠回首望着观云舒,严肃道:“这枚舍利子对我的确很重要,我也就不推脱了……倘若我能因此找到九钟,一定不会忘了观小姐的情义,那九钟就算我们共同所有,甚至于你想要,直接拿回小西天也无妨。” 比起九钟,赵无眠更在乎自己的身份,观云舒这颗舍利子可谓雪中送炭,解了他燃眉之急,更何况这舍利子本身就极为珍贵……观云舒赠他舍利子,是求什么,他自然清楚,是非恩怨,他也分得清。 观云舒深呼一口气,缓缓道:“这等至宝,我身为小西天子弟,本不该赠与你这只与我见过三次面的外人,但一来,放跑游君武,是我亏欠了你,二来,我对九钟也有所图……你光风霁月,倒是我过于世俗了。” 赵无眠笑了起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别说你了,待见了九钟,我多半也把持不住的,不过此次明显是我得了好处,那两次人情,观小姐且继续记下吧,若是有所托,我照旧义不容辞。” 观云舒犹豫少许,还是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便微微摇头,“人情罢了,至于九钟的归属……再议吧。” 赵无眠没再反驳,又抽出腰间长剑,握住剑鞘横放于观云舒眼前,“此剑有雪枭才能闻到的特殊香料,你且拿着,千里马的位置我已经知晓,等我回去和她们商量商量便让雪枭通知你,入晚多半就要潜入一趟晋王府,你做好准备。” 观云舒默默接过长剑,却看赵无眠已经拿起斗笠带上,便要离去。 “公子留步。” “嗯?”赵无眠回首看来。 “苍令给我。”观云舒朝赵无眠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 “做甚?”赵无眠拿出令牌递给她。 只看观云舒用指尖凝聚真气,在令牌上勾勒几笔,又递给了赵无眠,打眼瞧去,却是令牌上居然多了两只线条简陋的小猫……小猫的嘴巴瘪着,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 “你说过,你忘性大。”观云舒扬起小脸望着赵无眠,道:“你莫要忘了我,我给苍令上画两只小猫,证明你欠过我两次人情,此刻已还,可好?” 赵无眠望着令牌上的小猫,愣了几秒,继而笑道:“好。” 说罢,赵无眠又轻轻抛了一下舍利子,朝观云舒自信笑道:“自律,刻苦,天赋,如今机缘也有了,看来我等二人突破天地之桥,已是板上钉钉。” 闻听此言,观云舒又轻笑了下。 观云舒很少笑,今晚违了两次清规,也笑了不少次。 (本章完) 第36章 候人兮猗 第36章 候人兮猗 两人在客栈又是解毒又是分赃,好不清闲,但锦香坊可就不一样了。 房内的姑娘们不知为何,自从把绮鹤从那歪脖子柳树上救回来后,坊里的氛围似乎便不一样了,老鸨都是冷着一张脸,走路带风,在廊间房中来回穿梭,惊得一众姑娘心尖直跳。 锦香坊后院中,苍娘娘洗漱完毕,正穿着红色丝质睡裙对着铜镜梳理长发,绮鹤跪在一旁,汇报完毕便头也不敢抬,额前满是细汗。 哪怕是寻常宗门,倘若引来如此祸端,便是把绮鹤逐出宗门都是轻的,更大的可能还是会废了她一身武艺将其献给晋王,以表宗门歉意。 幻真阁贵为三大邪派之一,但终归只是江湖门派,兴许在朝中有些暗桩,但势力定然比不上一国藩王……更何况晋王还是手握重兵的实权藩王。 他若是铁了心要追究此事,至少幻真阁在晋地是很难再混下去了……这带来的损失可就不小了。 苍娘娘梳理完长发,将玉梳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啪’的轻响,绮鹤便本能的娇躯一抖。 “他说,那枚苍令要用来让我陪他喝酒?”苍娘娘缓缓开口,却是压根没谈论晋王之事,反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问道。 绮鹤闻言微微一怔,低眉顺眼回应,半句不敢多说,“是……” “有胆气,也有能力,好一招祸水东引,是块宝玉。”苍娘娘拿起玉簪子缓缓绑着长发,一举一动满是世家大族的贵气与雅致,“晋王忙于洛朝烟的事,恐怕懒得处理游君武被刺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但终归关乎藩王颜面,今日兴许便有官兵前来查抄…… ……查抄便查抄吧,一处产业罢了,此刻无需与晋王为难,晋王若是要你的命,我们便说你已与那两人一起叛逃,正在追捕,近日你且待在我身边,莫要在外继续走动了。” 苍楼可以如实交代,告诉晋王她们也是受害者,这只是祸水东引……但事实是什么根本不重要,这是晋王的权威与面子问题,整个太原都觉得苍楼对晋王门客出了手,还抢了晋王一杆亲赐长枪,那这脏水她们就洗不干净……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老老实实按赵无眠泼的脏水处理。 “谢娘娘宽饶……”绮鹤将脑袋埋得更低了,这都是因她而起,嗓音都有了几分哭腔。 “你让容娘收拾收拾,将姑娘们好生安置,她们既然随我们办事,如今总不能让她们没了活计,否则难活过这个冬天。” “都是属下无能。”绮鹤嗓音颤抖。 “不,这件事你做得不错。”苍娘娘简单为自己挽了个百合髻,便长身而起,脱去丝质睡裙,露出光滑细腻的雪白肌肤,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绣着飞鸟的青色肚兜,缓缓道:“几个呼吸便杀了屠子翎折返回来……杀伐果断,武艺高绝,反应机敏,这些你不是已经试探出了?” 绮鹤杏眼瞪大了几分,继而不知为何鼻子酸酸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苍娘娘穿上肚兜,把上面的飞鸟都鼓成一副快飞不起来的模样。 她又拿出一件白色丝质里衣,“他教训了你一顿,又让坊里的姑娘去救你……尚义任侠,品行也不错,虽然不知他来自何门何派,但既然能用苍令,至少能证明他不会敌视苍楼,因此只要施恩于他,那今日间隙便如水中月,不足为道,他自会心甘情愿为我办事。” “楼内正缺这等宝玉……”穿上里衣,苍娘娘将衣服内的发丝挽出来,“本我堂听说此事,定然会在阁主那儿参我一本,我会加以引导,让他们用弥补我等捅出的篓子这种方式来吞并我们在晋地的产业。” 苍娘娘在梳妆台上坐下,拿出唇脂,淡淡道:“不将他绑了带给晋王,如何弥补?” 绮鹤眨巴眨眼眼睛,顿时理解了苍娘娘的意思,“要么他帮我们削弱本我堂的势力,要么在他危难之际,我等‘不计前嫌’,伸出援手,纳他入楼。” “不是二选一,而是两个我都要。”苍娘娘涂好唇脂,望着铜镜中那完美无瑕,惊艳世人的面庞,露出一抹笑意: “屠子翎几天前偷了小西天的东西……追杀他的人是观云舒吧,观云舒向来没什么朋友,独来独往惯了,这次怎么会有同伙?去查查观云舒近日同谁走的近,瞧瞧是否符合特征……那个人,便是我的宝玉。” 绮鹤仰起小脸望着苍娘娘的背影,遍布泪痕的小脸已经满是崇拜,好一招驱狼吞虎,黄雀在后,只是,一个祸水东引,一个驱狼吞虎,感觉娘娘一定与那个贼人很合得来……绮鹤的神色又古怪起来,连连摇头,暗道那贼人怎么配和娘娘相提并论? “整体方针便是这样,具体细节,你自行处理吧。” “是。”绮鹤回过神来,连忙应答,继而琢磨少许,才恍然道:“其实还真有这么一个人,那晚元魁集会,有一男子陪同观云舒一起进了夜华楼,背挂长枪,疑似碧波。” 元魁想聚,苍楼得知后自然会暗中打探,只是那夜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儿,绮鹤也便没在意,如今苍娘娘提起观云舒,她才想起来。 “哦?那男子叫什么?” “不清楚……无人透露聚会的个中细节。” “派人接触那三个元魁,去查吧。”“是。” 雪势小了些,跟柳絮似得缓缓飘落,昨晚在无疆堂的厮杀似乎并未引起什么喧嚣,清晨的太原城依旧炊烟袅袅,各家小贩已经穿着冬袄,沿街叫卖。 “大冬天吃碗热乎的水煮羊肉吧——” “客官来碗热腾腾的豆浆吧——” “肉夹馍,上好的猪肉咧——” 嘈杂热闹声中,赵无眠往下压了压斗笠,估摸着这个时间洛朝烟与苏青绮应当已经醒了,便买了三碗豆浆与几根油条,而后他又想起了什么,去了趟书斋才往回走。 回到客栈,三匹马儿还牵在院子里埋头吃草,白娘子瞧见赵无眠,还有些瞧不起他似得喷了个鼻息……这匹马性子傲得很,只亲近苏青绮,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千里马都只认一个主子。 赵无眠依次拍了拍三匹马儿的额头,心底也琢磨着该给自秦风寨顺来的这两匹黑马寻个好出处……毕竟也是依靠它们俩儿才能一路跑至太原。 两匹黑马很亲昵的用额头拱了拱赵无眠,与高冷的白娘子截然不同。 等来至别院门口,赵无眠刚想敲门,又想到说不定两女还没醒,敲门会吵醒她们。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热乎乎的早餐,便来至木窗旁,在窗纸上捅出一个小洞,偏头看去。 屋内陈设并没有太多不同,只看木桌上照旧摆着瓶瓶罐罐,而洛朝烟却是枕着双臂,趴在桌上睡觉,她的肩上披着外衣,应当是苏青绮为她盖上的。 赵无眠眉梢微蹙,怎么让洛朝烟睡在这里,他又朝屋内瞧了几眼,可惜孔洞太小,瞧不分明,找不着苏青绮,他便直接推门而入。 擦—— 下一瞬一柄清亮长剑便抵在赵无眠喉前,寒光闪闪。 赵无眠不显惊慌,抬眼看去,苏青绮手持长剑,便站在门后死角,瞧见赵无眠,连忙收回长剑,冷若寒霜的俏脸顿时如初雪消融,继而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原~来是赵公子回来了,方才我听见窗纸被捅破的声响,还以为是什么宵小之徒。” 赵无眠望着苏青绮一脸困倦的表情,举起手中早餐示意,继而问:“怎么这么困?起得太早了?我给你们带了早餐。” 听到说话声,趴桌上睡着的洛朝烟也抬起困顿小脸,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肩上外衣顺势落下,“你回来了啊,我给你准备了药浴……” 洛朝烟偏头看向浴桶,继而眨眨眼睛,又揉了下眼皮,“咦?怎么不冒热气……凉了?” 说罢,她又看向窗外,精致的俏脸满是错愕,“怎么天都亮了?” 赵无眠看向站在他肩上的雪枭,雪枭连连摆着翅膀,表示自己绝对是把信送到了。 赵无眠又看向一直打哈欠的苏青绮,问:“我给你们寄了信说我晚上迟些回来啊,你们一夜没睡?” 苏青绮合剑入鞘,赵无眠回来了,她也就无需守夜,便直接一屁股坐在地砖上,两只小手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腿上休息,因为困了,嘴里便软乎乎回答道: “嗯……怕你出事,睡不着。” 洛朝烟也站起身,小手捶着酸痛肩膀,道: “本来想等你回来,让你泡上热热乎乎的药浴的……没想到我居然睡了过去。” (本章完) 第37章 三人 第37章 三人 晋王府内。 “派兵查了锦香坊,要个说法。”晋王得知无疆堂的事后,只是如此淡淡道: 晋王的确并不如何在乎游君武被刺和碧波被抢的事儿,毕竟和洛朝烟比起来,这种江湖事委实不值一提……驳了他的面子,那便派官兵抄了锦香坊,再让幻真阁赔礼道歉,交出行凶三人,这事也便过去了。 幻真阁再如何也是江湖大派,此刻大业在前,没必要多生事端。 游君武站在晋王身后,脸色有些难看,“但据幻真阁所说,他们三人已经叛逃,正在竭力追捕……看来他们是铁了心想保那三人。” “幻真阁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得罪我,要么真是叛逃,要么便是祸水东引,幻真阁也被耍了。”晋王端起热茶轻抿一口,敏锐猜出真相,沉吟少许后,又忽的问道:“约之回来没有?” 约之,全名刘约之,号鬼魁,双煞之一,乃晋王处理江湖事的一柄尖刀,晋地江湖人见之无不闻风丧胆。 “刘老大月余前在金城追查西凉十六煞,听说前几日已经回了晋地。” 金城,也就是西凉那边,晋王靖难之役有功,景正帝便把西凉一并赏给了他……虽然地盘大了,却也难管,两地边关均有戎族骚扰,战事不断,导致晋王麾下玄甲军大都在外御敌,这也是他坐拥二十万精兵却安然当一名藩王的根本原因。 秦王当初身处内陆,想造反随时都能挥师北上,但晋王若是造反,只要抽调边关兵力,戎族当即就能入关中原。 最好的情况便是晋王冒着屁股被偷的风险,闪电战攻入京师,夺得皇位,继而在政权尚不稳固的情况下,派兵驱除戎族……想想可能性也不大,朝廷还有十万中央军驻扎通往京师的各个要道,必要时还有驻扎在燕云的十五万关宁军以及南诏的西南军可用。 除非晋王愿意背负致使‘戎族乱华’的千古骂名,即只管抢皇位,放任戎族在中原劫掠百姓。 所以若想得皇位,最稳妥的办法反而是抓了洛朝烟,到时候无论是扶幼帝上位,自己入京掌权,亦或是让朝中的藩王派发发力,都有操作空间可谈。 挥师北上,亦或是拥兵自立为帝,均是下下之策,除非真到了走投无路之地,否则还不如当个实权王爷来得好。 “让约之尽快回城。”晋王摩挲着茶杯,望着结冰湖面上的积雪,沉默少许,才道:“他处理这些江湖事有经验。” 碧波被抢,游君武遇刺……那江湖游侠儿摆明了就是找他的茬,虽然他不甚在意,却也不能置之不理,也该让鬼魁出马了。 “是。”游君武想了想,又道:“近来晋南晋北都有嫡公主的消息,想来是有人暗中帮助,放出假消息掩人耳目。” 闻听此言,晋王微微颔首,并不惊讶,实际上他还以为早在洛朝烟消息传出来的那天便该有假消息传出了……明显世道上还是看输赢站队的势力最多。 他忽的问:“可有江白的消息?” 游君武微微一怔,老实回答,“根据线报,燕九被人刺杀,生死不知,距江大人出城只过去了一天一夜,根据马力,时间应当不差。” 晋王沉吟片刻,才缓缓点头,“下去吧。” 苏青绮与洛朝烟近乎一夜没睡,待赵无眠回来后便脱去鞋袜,上床补觉。 赵无眠热了热洛朝烟为他准备的药浴,泡了一個时辰便去院外练刀,直至午后他才收刀入鞘,长舒一口气,回屋简单洗了个澡,估摸了下时间,料想两女应当醒了,便让小二送来一大堆吃食后,这才敲了敲两女房门。 顺带一提,从王长志那搜刮的钱两早就光了,如今赵无眠吃穿用度的全是苏青绮带的盘缠与洛朝烟的零钱……遥想几天前刚苏醒时,赵无眠还曾在心底豪言壮志,暗道要当个赏金猎人赚钱养活自己,如今已经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问苏青绮与洛朝烟要钱了。 苏青绮拉开房门,她一席青衣,只是用簪子匆匆忙忙将发丝扎起,几缕凌乱发丝垂在额前,不施粉黛的小脸慵懒而带着少女特有的恬静青春,让人眼前一亮。午后的暖阳透过窗纸,斜斜洒在屋内,显出空气中的粉尘,少女的幽香与屋内淡淡的药香一同沁入鼻尖,让赵无眠心情都轻快了不少,朝苏青绮笑了笑,“可是休息好了?” 苏青绮刚刚睡醒没多久,还没梳妆打扮,觉得自己此刻邋遢得很,便有点不敢看赵无眠,小脸带着一丝微红与窘迫转过身,让开位置,“我不用睡多久的,你怎么不叫我同你一起练武?” “平时逃亡已经够辛苦了,此刻得闲,当然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赵无眠走进屋子,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入了太原城,我没做什么的,一直都是你在外奔波。”苏青绮略显愧疚。 “你要贴身保护圣上,各司其职罢了,我才觉得对不住你。” 想起外界疯传的‘苏家赘婿’,赵无眠就一阵头疼,此刻逃亡中,不拘小节,倒也不用计较此事……但按如今形势,要么三人都死在回京途中,要么就等送洛朝烟回京后,这事摆上台面…… 此世女子极为看重名节,苏青绮的风评一坏,那除了跟观云舒当小尼姑孤老终生,便只剩假戏真做,跟着赵无眠一路跑江湖。 想着,赵无眠便看向苏青绮。 “对不住我?为什么?”她背着双手走至赵无眠旁坐下,也为自己倒了杯水,微微仰首喝水,娇嫩柔软的粉唇含住茶杯,就好似茶杯在品尝她的唇一样,更是因为仰首的缘故,导致上身微微挺起,如此饶是一席宽松青衣也挡不住身前的辽阔风情。 注意到赵无眠的视线,她似是感到几分羞意,略显慌乱地放下茶杯,不等赵无眠回答便起身走进屏风后,“我去叫圣上起床……” 其实她还以为是自己太邋遢,赵无眠才看她的……此刻借着由头整理一下。 自来了太原苏青绮便一直待在客栈,还不知外界的风言风语……赵无眠默默喝水,心想此事还是先别告诉她为好。 等了一小会儿,两女便穿戴整齐,自屏风后走出。 洛朝烟揉着纤细肩膀,昨晚趴桌子上睡觉,这还有点酸痛。 不过还没怎么说话,房门便被‘啪啪’敲了几声,小二声若洪钟的大嗓门顺势传来,“客官!您点的大盘鸡,一盆麻肉和卤面到咧!” 赵无眠刚准备谈正事,闻言便道:“吃饭吃饭,平时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够累了,吃饭就好好吃,不谈这些正事。” 洛朝烟掩嘴轻笑。 冬日难得的金色霞光垂洒而下,三人围坐在一起,很快冒着香气的一大盆麻肉便被摆上桌,又各分了一碗大盘鸡与卤面,香气扑面而来。 晋王与各方俊杰不是傻子,‘灯下黑’也瞒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抢马,待有了千里马,料想便是一路奔袭与血雨腥风,像今天这样的悠闲时光,不会多了。 几人心知肚明,所以分外珍惜。 因此此刻没有庙堂与江湖,只有刀光剑影中相依为命的三人。 (本章完) 第38章 凌霄飞渡(二合一) 第38章 凌霄飞渡(二合一) 酒足饭饱,赵无眠便拿出信封与秘籍……舆图已经留给观云舒,寺里是否有细作,她自会判断与搜查。 “要是雪枭没找错,那千里马就在晋王府,府内守卫森严,还好燕九送来一只鸟,否则以我的轻功,恐怕刚翻进去就要几百刀斧手围住……”赵无眠拆开信封,口中则道:“不过我找了观云舒帮忙,她轻功料想不错,待会儿我找她一起去一趟晋王府,而这些东西都是我帮她杀了个冬燕贼人而缴获的战利品,看看咱们有没有能用上的。” 舍利子关乎九钟,事关重大,虽说赵无眠相信两女,但毕竟答应了观云舒,因此此刻没提。 “观云舒?那个小西天的元魁?”两女闻言,微微一愣,均是抬起眼帘望着赵无眠,精致的容颜带着几分呆愣与莫名。 赵无眠此前从未与她们提起过观云舒。 “嗯……偶然结识,我帮她除贼,她帮我抢马。”这神情,饶是赵无眠看着也有几分古怪,仿佛是自己背地了做了什么对不起她们两人的事。 “哦,嗯……”洛朝烟先回过神来,手指挽了挽耳边碎发,“观云舒号最强元魁,有她帮衬,我们能轻松不少……嗯,这几日我们日夜在一起,倒是忽略了你也有自己的朋友。” 苏青绮则多看了赵无眠一会儿,少许才恍然反应过来,双手摩挲着茶杯,也是点头道: “观云舒所学轻功为小西天秘传‘轻云蔽月’,飘渺鬼魅又不失速度灵活,无论是轻功兵刃还是拳掌内功,她都已经抵达了元魁的极致,之所以还被称元魁,只是因她年纪太小,阅历不足,尚未与武魁交手……我需要保护圣上,腾不开手,公子能寻她当帮手,的确是明智之举。” 苏青绮虽然说的话很客观,但语气好似有点古怪。 赵无眠决定不在观云舒的话题多言,看向信封,嗯……看不懂,他将其递给洛朝烟,“冬燕内部人员的密信,应当有暗语,圣上见识广博,能否看懂?” 闻言洛朝烟也不在计较观云舒的事,接过信封,柳眉轻佻,琢磨少许才缓缓道:“有点熟悉,容我想想……我儿时好像在宫里见过类似的暗语。” “怎么?莫非冬燕的顶头上司是宫里人?”赵无眠略显惊讶,没料到洛朝烟还真知道。 “宫里有专门进行情报工作的皇城司,自然也负责收集天下暗语,以防出现缴到什么情报而无法查阅的情况。”苏青绮替洛朝烟解释道。 “那我对朝廷能帮我找到寒玉蛊的来源更有信心了。”赵无眠又拿出那本轻功秘籍递给苏青绮,“苏小师父能否教导一下?” 凌霄飞渡作为屠子翎的成名根本,品阶肯定不差,不过赵无眠主要还是想触类旁通,掌握自身所学轻功……虽然苏青绮肯定也会轻功,但月华剑都不太能在外使用,她的轻功多半也是如此。 苏青绮眨巴眨巴眼睛,却是连连摇头,纠正赵无眠话中细节,“我可担不起公子的师父。” “达者为师。” “那也不行。”苏青绮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 若是成了赵无眠的师父,那,那……反正苏青绮觉得礼法上过不去,不行就是不行。 赵无眠也没在意,点点头便要随苏青绮去别院外学轻功。 “不用去外面,就在里屋吧。”苏青绮搬着桌椅,木柜,浴桶之类的物什摆放在房屋中间,洛朝烟自觉起身,捧着信封坐在床沿,眉梢紧缩,还在破译。 “轻功不是单纯指跳得高,蹦的远,还是指在多种地形也能如履平地,便如踏水而行,亦或是藏匿腾挪……”苏青绮摆好物件,又道:“以公子的内息与天赋,学会凌霄飞渡并不难。” 说罢,苏青绮在桌子上摆了一杯水,又将浴桶的水加满,才道:“跨过木椅,而后以茶杯借力而杯中水不漏,最后再踩着浴桶水面而过,这样轻功基本就算小成了,之后多加练习,才能在实战中找到合适的时机力道,用轻功为自己创造优势。” 说罢,苏青绮才翻看起凌霄飞渡的秘籍,小脸极为认真,赵无眠瞧着还有几分可爱……秘籍并不厚,薄薄一个小册子很快她便翻完,继而琢磨少许,便亲身示范,以浴桶展示踏水而行,仅仅在水面中掀起几道涟漪,衣带飘飘,黑发轻扬,好不潇洒。 而后苏青绮才像赵无眠讲解凌霄飞渡的窍门,内息流转方式,步伐等。 册子虽薄,但内容可着实不少,其中还有苏青绮自己的许多见解,她自小习武,从未懈怠,轻功见解自是让赵无眠这个习武还没一周的菜鸟受益匪浅。 待苏青绮讲解完,已经过去了大半时辰。 赵无眠为她递了杯水,“才看了一遍秘籍就能反过来教我,苏小姐的习武天分当真恐怖,也就是碍于年纪你才实力稍逊于观云舒,” 苏青绮被赵无眠夸得小脸微红,但继而又忍不住微微仰了仰下巴,“那是自然,我苏家武学渊源未必就差了她小西天,等我和观云舒一個年纪时,肯定比她厉害,公子如今靠她抢马,待以后啊,还是依靠我更多些。” “现在就已经依靠你良多了,若是没有你,我恐怕打架还是只能靠些本能的王八拳,王八剑之类的。” 苏青绮微微一怔,继而顿时眉开眼笑,听着这话别提多高兴了,温婉娴静的俏脸满是柔情笑意,柳眉都弯成了月牙。 真好哄啊……要是日后成亲,吵了架,是不是也能这么好哄…… 赵无眠不禁想到,而后又在心底连连摇头,扫去心中杂念,在苏青绮为他设置的障碍物前站定,默默回忆凌霄飞渡的窍门与用劲。 苏青绮背着双手,脚步轻快站至浴桶旁……踏水而行没那么简单,以赵无眠的天资估计也要试个三四次,她在旁照看着,以防赵无眠落水。 赵无眠细细感知,按照凌霄飞渡的法门运转内息,实则是想找到那一丝最熟悉的感觉……也即自己原先的轻功。 这么说好像有点把凌霄飞渡当成苦主的既视感,但确实是这样。 一遍,两遍……没什么感觉,纸上谈兵当然找不到感觉,所以赵无眠决定先拿障碍物试试。他当即一脚踏在椅上,飞身跃起,但却看足下木椅当即碎成木屑,他的身形也朝前扑去……他第一次用轻功,没收住力,用劲过大,速度太快,眼看就要撞在墙上,好在苏青绮当即一手抓住他的胳膊。 继而苏青绮便面露错愕,因怕伤了赵无眠,她并未用劲,但赵无眠明显用力过猛,眼看拉不住,只听噗通一声,水四溅。 苏青绮以手扶额。 少许之后,赵无眠咕噜咕噜从浴桶里抬起脑袋,也是觉得有点兜不住,眼看苏青绮就站在浴桶旁这么直勾勾盯着他看,他便扯开话题道: “嗯……苏小姐,此刻距离近了,您能看到我脸上的血痕不?这是被毒针所伤,但我却完全没有中毒迹象,我也不知是否是我内功效用……” 洛朝烟坐在床边,见状笑得不能自已,“先出来再说……我给你瞧瞧。” 赵无眠坐在桌前,洛朝烟用银针扎了他的指尖,取了他点血小心翼翼装进干净瓷瓶里,口中则猜测道: “你中了寒玉蛊,此刻却毫无反应,明显蛊毒已解,我还猜想你兴许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如今看来,‘后遗症’恐怕就是你那百毒不侵的体质。” “这么夸张?”赵无眠略显惊讶,本以为寒玉蛊是debuff,结果这么久过去,一点毛病没出过,如今还能给他个百毒不侵的体质? “百年来,从未有过中了寒玉蛊还活下来的案例,但寒玉蛊乃蛊王之毒,解毒后体内反而有所抗性倒也正常,之所以能百毒不侵,也只是因为寒玉蛊过于霸道,所遗留的抗毒性足以抵御世间百毒……当然,我也只是猜测。”洛朝烟收好瓷瓶,又为赵无眠把脉,她的指尖暖呼呼又显得光滑细腻,少许之后,她又根据脉搏分析道: “确实没有中毒的迹象,身体还很硬朗,气血充盈,元阳未……嗯……”话音未落,洛朝烟便反应过来,下意识小脸红了下,连忙住嘴。 眼看自己确实没事,赵无眠也就没在意,反而从怀里掏出当初杀死江白的蛊毒……洛朝烟当时给了两瓶,如今还剩一瓶。 “圣上可有解药,若是有解药,我现在就尝尝这瓶蛊毒的咸淡,看看我这百毒不侵的体质上限多高。” 闻听此言,洛朝烟被惊的杏眼瞪大几分,“我没有,伱别瞎喝!” 苏青绮也是吓得连忙跑过来抢过毒瓶,“你疯啦?怎能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 赵无眠心底其实也有点发憷,若是没解药那就没必要服毒了,否则抗毒性要是没达标当场就得重开。 他便披上蓑衣,打算找观云舒一同去晋王府探个点。 整个太原此刻都知道有个抢了晋王碧波的贼人在城中晃荡,带着长枪太显眼,他便只带刀剑。 两女见状又紧张了几分,问道:“要去晋王府吗?” 赵无眠微微颔首,“千里马就养在晋王府内,不是很好抢,我先去找观云舒,待入夜之后便潜入王府看看情况,倘若事有可为,兴许今晚就能得手。” “王府之内守卫森严,一旦发现异状,当即便会鸣钟三声,到时太原将直接封城,直到找出源头所在。”洛朝烟神情担忧。 “这么敏感?” “晋王是镇守边疆的实权藩王,他一死,晋地与西凉定乱,到时戎族定然长驱直入,这都是为了防备戎族的刺客。”洛朝烟轻声解释,随后才起身,又翻出几个瓶瓶罐罐递给赵无眠,“此药轻取几滴洒在身上,便能掩盖气味,防备王府内的猎犬,你且当心。” “连香水都有,你们归玄谷真是能人辈出。” 在给昆吾刀缠黑布时,赵无眠才忽的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放在桌上,手指按着封面,将其推到洛朝烟身前。 “你不是喜欢读书吗?我料想你整日待在客栈定然无聊,便去书斋给你买了一本小说,供你解闷。” 洛朝烟微微一愣,垂眼看去,书册封面写着‘竹影记’。 “我回来在路上翻了翻,就是男女主在竹林相遇相知相爱的老套故事……没什么意思,不过解解闷应该是够了,等一切事罢,我给你写点故事都比这些烂俗小说有趣,嗯……宝可梦之类的。”赵无眠缠好黑布,挂在腰间用蓑衣挡住,继而又拿出一柄长剑,手握剑鞘递给苏青绮, “这是给你的。” “我?”苏青绮心底本来还有点小羡慕洛朝烟能收到礼物,结果没想到自己也有。 “我给圣上带了东西,怎么会忘了你?”赵无眠拇指轻弹剑格,剑出三寸,寒光闪闪,“从一个黑道老大那儿抢来的名剑,听说出自剑宗一位叫吴清风的长老之手,剑名白霜,我也不知道这剑怎么样,反正肯定比你那把铁剑好。” 苏青绮回首怔怔看向挂在架子上的寻常铁剑……那是赵无眠当初去河曲时买给她应急用的。 她回过头朝赵无眠笑了下,笑容中带着几分欣喜,几分羞意与难言的情绪,“我用那柄铁剑就好了,公子在外比我更需要那柄剑。” 赵无眠看看铁剑,又看看苏青绮,最终轻轻摇头,也没推脱,他收起白霜,也用黑布将其缠起,口中道:“放心吧,迟早去草原一趟,帮你把青冥剑抢回来。” “嗯……到时我会与你同去。”苏青绮眼底带着几分柔意,轻声道。 “昨晚我在外惹出了点事端,虽然已经处理好,但保不齐会有官兵四处搜查,你们二人在客栈小心。”赵无眠戴上斗笠,抓起雪枭,推门离去,“走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房门紧闭,沙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两女一个捧着书,盯着封面出神,另一个撑起下巴,望着紧闭木门,也在发呆。 (本章完) 第39章 雪幕之外 第39章 雪幕之外 “所以说轻功也要讲究门道,我也没料到按照秘籍那么练居然能跳那么远,要是没苏小姐,我估计得用脸把墙撞破。” 赵无眠跟着雪枭的指引来到晋王府周围的一家酒楼,他此刻坐在四楼,旁边就是窗户,遥遥望去可见晋王府的恢弘辽阔。 观云舒身着斗笠蓑衣坐在他对面,小口抿着茶,听着赵无眠的感慨只是淡淡道:“无趣。” “什么无趣?” “轻功需要勤加苦学,这种小孩子都知道的东西很无趣,说着这个话题的你也很无趣。”经过昨夜之事,观云舒与赵无眠的关系应当是要好了些,可惜还是这么毒舌。 千里马就在晋王府内,而晋王府占地不知几何,反正赵无眠坐四楼遥遥看去,差点没望到边,其中建筑错综复杂,谁知道千里马养在哪个角落,不过具体位置雪枭自会领他们前去,而此刻还没入夜,两人打算趁着夜色再去潜入。 雪枭站在茶楼顶端眺望着晋王府,时刻注意周遭动静,胖墩墩的跟个雪球,宛若茶楼瑞兽。 黄昏已至,淡金色的暖阳透过窗户,斜斜洒在桌上,赵无眠端起茶杯,其内水面便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你一定没朋友。” “想和我结交的人不计其数,只是我不屑同他们打交道罢了。” “没朋友的人都这么说。” 观云舒估摸又被赵无眠气到了,她啪的放下茶杯,眯了下杏眼,决定好好和赵无眠理论理论。 但两人却是被楼下的异状所吸引,只看一伙身着黑甲,估摸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自大街穿行而过,往晋王府而去。 一辆辆马车被夹在军士之内,寒风轻抚,偶然吹起窗帘,便可见马车内乃是一条条箱子,不用打开也知内里多半是什么金银珠宝。 太原乃边关重地,军队在街中穿行其实很常见,因此行人大多打量几眼,感慨一句这军伍的精气神真不错也就收回视线,要么就是饶有兴趣的猜测这是晋王把锦香坊查抄得来的钱两。 昨晚无疆堂的闹剧经由那些江湖客,肯定是传遍了太原,就在今早晋王便已经派人抄了锦香坊,大街小巷此刻都在谈论此事……所以粗略看来,祸水东引的计策还算成功,人们的关注点其实都在幻真阁上,基本少有人注意到两人。 赵无眠琢磨少许,则看向军伍正中的那辆马车。 马车窗帘加绒加厚,一般风还吹不起来,又被保护在正中央……赵无眠便看向观云舒,伸手指了指,低声问:“那辆马车里肯定坐着什么达官显贵?估摸和晋王还有点关系,我不精暗器之法,观小姐能不能把帘子弄开让我瞧瞧里面是谁?” “你很闲?”观云舒斜眼望他。 “万一对我们的计划有帮助呢?晋王跟我是死敌,因此谁拜访他我肯定得搞清楚啊,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赵无眠说得在理,观云舒便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茶杯,继而稍微愣了下……她没水了。 眼看马车都要跑远,她当即探出一根玉指在赵无眠的茶杯内轻点而过,一滴茶水凝于她的指尖,旋即却看她轻轻一弹,茶水竟是发出‘咻’的一声轻响,下一瞬厚重的加绒帘子便好似被台风拂过,忽的飞扬而起。 赵无眠对此招惊为天人,但心底还没惊叹多会儿便瞧见窗帘飞起,他连忙偏头看去。 只见大雪纷飞间,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正端坐在马车内,窗帘忽的飞扬而起,寒风混杂雪袭进车厢,俊美少年蹙了蹙眉梢,抬起衣袖,遮面挡风的同时,侧眼看向马车之外。 马车侧方便是酒楼,一二三楼窗门紧缩,显然是嫌楼外太冷,只有四楼窗门大开,赵无眠与观云舒便坐在窗边。 三人隔着雪幕对望一眼,继而窗帘便顺着重力落下。 “男的?”赵无眠眉梢轻佻。 “怎么?你还希望是个女子?”观云舒此刻才慢悠悠为自己再倒了杯茶,口中悠然问道……就是语气有点怪怪的,仿佛赵无眠才是屠子翎那等独爱偷香窃玉的采贼。 赵无眠无视观云舒的古怪语气,问:“你认识那人是谁?”观云舒淡淡摇头,“从未见过。” “有没有可能是晋王的儿子?” 观云舒沉吟少许,“晋王世子今年十八,看年龄应当差不多,又往晋王府去,多半就是他了。” 闻听此言,赵无眠才轻轻敲了敲窗沿,雪枭站在屋檐上眯着眼睛都快睡着了,听见闷响顿时一個激灵,抖了抖身上的雪,自窗外飞进楼内,站在桌上仰首望着赵无眠……它看赵无眠的眼神里总是一副很不服气的模样。 赵无眠从桌上的零食盘子里抓了把瓜子丢给它,“瞧见那辆马车没有?里面住的估摸是晋王世子,你跟上去看看他住在晋王府的哪里。” “咕!”雪枭又炸毛了,这厮怎么又拿瓜子打发我?我可是猛禽!哪有猛禽吃瓜子的啊!? 赵无眠哈哈一笑,又拿出几片熟肉,雪枭狼吞虎咽吃完,才心甘情愿飞出楼外上班。 “追踪他?”观云舒抿着热茶,告诫道:“万万不可杀了他,晋王妃早逝,他就剩这么一个儿子,疼爱有加,要是晋世子被你杀了,晋王定然当场发疯,像他这等坐拥二十万精兵的藩王,一旦发起疯来对边疆不管不顾,戎族长驱直入,到时定然生灵涂炭。” “我晓得。”赵无眠将茶水一饮而尽,嗯?好像香了不少嘛。 抬起眼帘,观云舒用修长食指轻轻抬起自己的斗笠,露出绝美容颜,却是用着看色胚的眼神看他,“登徒子。” “嗯?”被骂了一句,赵无眠正觉莫名其妙,而后才反应过来这茶水是观云舒方才用手拈过的,心底顿惊,这女人是什么妖转世吗?为何轻轻触碰一下茶水都能变香。 要是拿她的袜子泡水,哪里还需要什么糯香柠檬茶…… 这问题他没敢问,但估摸是什么功法之效吧。 “观小姐方才的暗器之法……”赵无眠笼着手呵呵笑道。 观云舒压了压斗笠,淡淡哼了下,“想学吗?” “想。” “不成。” “可是需要什么条件?亦或是小西天的不传之秘?” “都不是。” “那是为何?” “这不是暗器之法。”观云舒伸出一根葱白玉指,用着嘲笑赵无眠智商的语气淡淡笑了下,道:“是指法。” “……”赵无眠默默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确实没方才那杯香了,他说:“玩这种文字游戏,你才无趣。” 观云舒抱起双臂,淡淡道:“伱再怎么求我,我也不会教你武功了。” “诶诶,观小姐,我和你不一样,你能坚持一生不打诳语,但俺老赵就是个俗人,方才只是谎话,别当真。” 两人闲聊间,黄昏渐去,夜色初临,偏头看去,偌大的晋王府内已华灯初上……该去晋王府一探究竟了。 (本章完) 第40章 刺客信条:离 第40章 刺客信条:离 晋王府内高矮建筑宛若棋子般错落其中,一眼看去,地势繁复却又透露着辉煌精致。 两人等雪枭飞回来后才付了茶钱,穿戴整齐,下了酒楼,借着夜色绕着晋王府的围墙转了一小圈,寻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 赵无眠也不是光在和小尼姑聊天打趣,在来酒楼与观云舒见面之前他就已经了一下午的时间苦练轻功,虽然还称不上登堂入室,但至少不会再犯客栈时那种错误。 可谓是把时间利用到了极点,就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 晋王府很大,共有六道大门,每道门内均有手持重弩的玄甲军以及武艺高强的门客看守,每至夜间,城墙之上还有守卫来回巡视,每人身上都配备号角,一旦发现不对劲当即吹响,继而晋王府内便会敲钟三声,也就是封城的信号。 二人自是不可能从大门处直捣黄龙,赵无眠来时便准备了两套白衣……脱下斗笠蓑衣,在衣袍外裹上略显紧身的白衣,又洒上洛朝烟给的药水,继而将斗笠蓑衣藏进积雪里。 一袭白衣刚好在这种大雪天用。 雪枭则飞上高空,寻找着守卫巡视间的那一抹漏洞……它当年跟着燕九走南闯北,这种事做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赵无眠与观云舒换好衣服便紧贴墙壁,屏气凝神,等着雪枭的信号。 今晚雪势不小,黑云蔽月,可见度不高,要想照明只能依靠守卫手中的灯笼与晋王府内的灯光……倒是个潜入的好天气。 赵无眠凝神戒备之时,视线余光瞥了眼观云舒……观云舒本身身材极好,但如今穿着紧身白衣,却是不太显露……想必她自知今晚需要潜入,所以束过胸吧。 同时她还把自己那头足以垂至小腿的黑发绑成两个可爱的小团子,露出些许脖颈,偶有雪拂过,赵无眠竟是感觉她的肌肤比雪还要白皙不少。 就在此时观云舒忽的回首看来,戴着面罩,她也没说话,只是用那双会说话似的澄澈眼眸瞪了赵无眠一眼,意思大概是‘再乱看就挖了你的眼睛’之类的话,不过以如今赵无眠与观云舒的关系,她应该不会做这么过分的事,顶多就是‘再看就揍你’这种程度。 赵无眠默默收回视线,在心底想着这些有的没有,不过少许之后,高处便传来几声细微的啼叫,粗略听去不过寻常飞禽,但二人却是眼神一凝,抬手带上白衣自带的兜帽,继而忽的便消失在原地,只看雪中留下四道足迹,继而大雪纷飞间,足迹又很快被掩盖,任谁看了也不会知道几秒前这里居然有两个人。 以两人的轻功水平,翻越丈高府墙自是不成问题,有雪枭勘察,二人只管往高跳,待跃至城墙高时,观云舒当即暗提一口内息,身形在雪幕中忽的静止,继而白靴在府墙处轻轻一点,纤细身形顿如鬼魅般向前猛然跃去,眨眼间身形便消失在雪中。 赵无眠轻功没观云舒这么收发自如,只得在靠近府墙之际用单手趴住墙壁边缘缓去上冲力道,继而以此借力在墙上翻了个跟头,跃至府内。 在两人冲进晋王府内不过一个呼吸间,便有两名守卫手提灯笼交叉于原地走过。 来至晋王府内,赵无眠还没看清眼前景物,旁边便伸过来一只小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从空中拽下来,躲至一处屋舍角落在雪地上趴下。 赵无眠的脸直接被扑进雪里,愣是不敢抬头看,只听几道脚步由远及近传来,还伴随着闲聊声,大体是什么‘雪势好大’‘近年戎族没粮食,进攻势头越来越猛’之类的话。 待脚步身远去后,赵无眠才缓缓抬起脸,只觉面庞都要被冻僵了,而观云舒正一只胳膊压在他的脖颈上,两人肩膀紧紧挨着,倒是可以依靠体温相互取暖。 雪枭此时则仗着天然体色,在雪夜中近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落在两人藏身的屋舍房檐处,继而伸出翅膀指向西边,显然马场就在那儿。 两人默默起身,对视一眼,只看两人没被面罩包裹的眼眸附近也都是雪,眉毛都白了,看上去还有几分好笑。 观云舒给了赵无眠一个‘敢笑就揍你’的眼神后,才随着雪枭指引的方向默默往马厩赶。 赵无眠紧随其后,一言不发。 身处太原防卫最为森严的晋王府,饶是两人武艺高绝,此刻也不敢掉以轻心,时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附近偶有守卫巡查或是有人路过,两人当即躲进雪里一动不动。 以他们的武艺,虽是不惧这些守卫,但若是杀了他们,待明日晋王府中清点人数发现有人失踪,估摸也是个派兵封城的下场。来来回回,循环往复,有事没事往雪里一趴,如此过去小半时辰,赵无眠才感觉自己向西走了不过百米左右。 城墙以及房舍高处,暗处定然不乏高手监视,因此两人才只得在房屋拐角等地弯弯绕绕,愣是不敢在房檐上跑。 观云舒此前告诉过赵无眠,晋王府有大体上为内外院之分,外院环绕着内院,大都是门客,守卫,仆人等居住之所。 而内院面积也不小,乃晋王私宅,本应是晋王家眷的住所,但因晋王只娶了一个英年早逝的老婆,至今也未曾续弦,因此也没什么避讳的,晋王心腹也均住在内院,权当时刻保护晋王了。 便如江白,便如游君武,他们都是住在内院的……因此内院防卫力量也最是强横。 而千里马养在晋王府,还需腾出地方放马,自是不可能将马场建在面积相对窄小的内院,因此两人倒是不需要去内院冒险。 走走停停,磨磨蹭蹭又是小半个时辰,两人才有惊无险,穿过一众高矮错落的建筑,眼前便浮现一座占地不知几顷的马场,周遭用围栏围住,马场内部的积雪则被清理出来,堆积在马场周围,此刻刚刚入夜不久,马场内依旧有不少人正腰间挂着小灯笼扫雪。 马场旁便是马厩,只见十几匹马正在埋头吃草,还有专门的养马人正在为它们打理皮毛。 两人躲在暗处默默观察,饶是赵无眠这种对马匹一窍不通的人也能一眼相中那十几匹马中精气神最好的三匹马。 赵无眠看向观云舒,观云舒微微颔首,显然那三匹就是赵无眠苦寻许久的千里马。 确定目标,两人心头却是均泛起几分无奈。 居然真的养在晋王府……如今发现了千里马,该如何偷呢? 到了晚上晋王府内大门尽数紧闭,一旦有异状就是封城。 而白天……晋王专门在府内修了一处马场,明显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抢马,人家千里马根本不需要去晋王府外,在府内自个就遛了。 倘若没有意外,这三匹千里马出晋王府的那天,只能是它们被赏赐给谁…… 所以硬抢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赵无眠琢磨少许,继而凑近观云舒少许,观云舒还以为赵无眠有什么锦囊妙计,乖乖侧耳靠近了他几分,却听他低声道; “万事皆虚,万事皆允,咱们也能当一回白袍刺客了。” 观云舒眨眨眼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本姑娘是在为你偷马才冒着莫大的风险潜入王府,如今马不好偷,你这厮半点不忧虑尽说些怪话,还得让本姑娘替你忧? 她伸出小手在赵无眠腰间掐了下,但害怕用力导致赵无眠叫出声暴露位置,因此轻手轻脚的更像夫妇间打情骂俏。 赵无眠低声道:“你这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可没乱说……为了千里马,自然只能什么胆大包天的事都干一遍。” 说罢,赵无眠便朝雪枭微微招手,待雪枭飞来,他便道: “晋王世子住哪?带我去。” (本章完) 第41章 燕王之女(二合一) 第41章 燕王之女(二合一) 观云舒瞳孔微微缩了下,带着一丝错愕望着赵无眠,低声道:“你真想绑了晋世子?” 说罢不等赵无眠回话,她便警告道:“你若是存了绑架晋世子,让他以‘骑马逛街’为由骑着千里马出府的念头,那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太原城内人人皆知世子体弱多病,不通武艺,从小到大别说骑马,就是晋王府都没出过几趟……此举只会惹人生疑,估计晋王府大门还没打开我们便要被一众门客包围。” 赵无眠闻听此言还真有点惊讶,他确实有点这个想法,如今看来行不通,他琢磨少许又缓缓摇头,道:“我还有其他法子,总得试试,抢不到千里马我们三人就跑不出晋地……若是从长计议,一拖再拖,晋王迟早发现江白被杀,那时一旦封城,我们便插翅难飞。” 闻听此言,观云舒犹豫少许,也只得点头。 事实就是如此,别看赵无眠这几天过得轻松写意,这只是因‘灯下黑’带来的少许闲暇时光罢了,再待几天,外界迟迟没有他们三人的踪迹,迟早会有聪明人猜出他们身处太原。 即便有燕九放出假消息掩人耳目也是一样。 做出决断,两人当即不在犹豫,只看雪枭飞上天空辨别了下方向,便飞至近前用翅膀指向西北边。 正西方就是马场,没有遮挡物,一览无遗,因此两人只得往北磨磨蹭蹭饶了一圈……好在外院防卫并不如何森严,以两人的武艺只要提神戒备,总归无事。 两人步步为营,借着雪幕与夜色的掩盖,有惊无险抵达内院……这里便是晋王的私宅,能在这里住下的人均是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防卫力量更是堪称天衣无缝,因此就连雪枭也不敢飞至空中,只能藏在赵无眠衣领里露个圆脑袋指路。 内院不似外院那般时刻有守卫提着灯笼路过,此地死寂无声,仅有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偶尔寒风拂过,发出嘎吱轻响。 想来住在内院的人口其实并不多,但两人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时刻行在暗处,内院各地定然有暗哨时刻戒备,稍微发出点声响便会遭来万劫不复之境,但两人凝神走了不出百步,雪枭便啄了赵无眠一下,示意抵达目的地了。 赵无眠心头微跳,没料到这么快就接近了晋王世子,便拉了拉观云舒的胳膊,视线瞥向侧方不远处一栋屋舍。 屋舍内黑灯瞎火,估摸晋王世子已经睡了。 两人缓步靠近,继而在距离屋舍不足二十步的距离停下,顺势在雪中趴下,极为默契……再如何生疏的人,能一块潜入进王府内院也该如此默契了,至少赵无眠如今已经很能轻松理解观云舒一些眼神的意思。 两人此刻连句话都不敢说,但赵无眠心有惊疑,便用手指缓缓在观云舒的小臂写下两字‘西厢’,继而又画了个‘?’。 此世文字和前世虽然细节有点不同,但也大差不差,观云舒倒也能勉强领会赵无眠的意思。 他们从外院西边翻进内院,继而又往西北走了一段距离便抵达这儿……这个世道建筑极为讲究尊卑有序,而西厢是客人住的地方,晋王世子怎么可能住这儿?莫非是雪枭指错路了? 雪枭被赵无眠的胸膛压在雪里,只露张脸,估摸它觉得赵无眠衣服里挺暖和,眯着眼睛都要睡着了,但它的身形半点没有被压扁的模样,显然是实胖。 赵无眠弹了它個脑瓜崩,它一个激灵仰起头,瞧见赵无眠怀疑的眼神便连连摇头,表示自己肯定没指错路,这就是你黄昏让我跟踪的那人的住所。 观云舒点了下小脑袋,确实是西厢无疑,继而她给了赵无眠一个眼神,“走?” 赵无眠沉默少许,微微摇头,给了观云舒一个‘等待机会’的眼神。 即便不是晋王,但能住进内院西厢,显然身份也足够高贵,倒也能利用利用。 继而两人便趴在雪中一动不动,任谁看了也不会知道这里居然趴着两个人。 只是寒风冷冽,夜色渐深,趴在雪中不一会儿便感到体温流失,赵无眠略显难以忍受,不动声色靠近了暖呼呼的观云舒几分。 观云舒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以你的内息,定然已经寒暑不惧,贴过来作甚?’ 但赵无眠紧紧盯着屋舍,压根没瞧见观云舒的眼神。 观云舒琢磨少许,才想起她其实压根不知道赵无眠有没有练过内功……两人其实对彼此经历,武功等都不甚熟悉。 眼看赵无眠这么冷,她犹豫一小会儿,便主动贴了过去,缓缓伸出一只胳膊放在赵无眠的半边肩膀上,渡去内息,缓解寒意。 两人贴在一起,就跟相拥取暖也差不了太多。 赵无眠略显错愕看来,观云舒给他了一个‘专心盯着’的警告眼神。 赵无眠默默收回视线,顿感寒意消融,虽天寒地冻,但身心此刻都是暖暖的。 他其实只是忘了自己还有内息这回事,毕竟刚苏醒到现在还没一周,一些处事细节肯定不如观云舒这种土生土长的江湖客。 但此刻自然没有必要把观云舒推开。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趴在雪中,不知过了多久,屋舍内才亮起灯火,依稀可见一道人影在其内,估摸是起夜,果真不出一会儿,屋舍便被推开,一位似乎是暖床丫鬟的女子端着夜壶推门出来。 赵无眠不动声色拂去自己身上的雪,又轻手轻脚把雪枭刨出来塞进雪里,以防待会儿动身时动静太大,待丫鬟抱着干净的夜壶来至屋舍前,推门而入的这一刹那,赵无眠当即运起凌霄飞渡的法门,只看雪幕中似有一阵寒风拂过,下一刻丫鬟便闭上了房门……但和观云舒贴贴取暖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观云舒顺势拂过自己周围雪,掩盖住赵无眠离去后出现在原地的一处小坑,便继续趴在雪中,暗暗戒备,为赵无眠守门。 只是……不知是否是错觉的缘故,待赵无眠离去后,以观云舒的深厚内息却是不知为何感到一抹淡淡的寒冷。 丫鬟刚托着夜壶走进房屋,下一瞬便忽的眼前一黑,瘫软下去,一双大手将其搂住的同时,抓住夜壶,以防摔在地上发出声响。 赵无眠侧眼望着打量屋内陈设少许,将丫鬟和夜壶安置在侧卧后,便压着脚步一路穿行,循着光亮来至主卧。 主卧宽广,还亮着灯,茶海小桌衣柜等应有尽有,入口旁便是屏风与浴桶,浴桶内壁还带着点点水珠,显然原主刚沐浴完不久。 一人正坐在桌前喝水,黑发披散在身后,背对着赵无眠。 赵无眠瞥了一眼浴桶便收回视线,继而又忽的偏头看去,在浴桶旁的小桌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件青色肚兜,明明记得这家伙应该是个男人才对……女扮男装吧。 女扮男装对于江湖人而言属实稀疏平常,赵无眠并不在意。 但他沉吟少许,却是悄声上前,将肚兜悄悄塞进浴桶底下藏起,随后又瞥了几眼油灯,估摸了下角度,确保自己靠近那人后窗纸不会透出自己的身影,他才如鬼魅般来至那人身后,拿出一颗从酒楼零食盘子中顺来的小豆,干脆利落捂住她的嘴巴将豆塞进去,另一手则钳住她的脖颈,冷声道: “若敢出声,我便扭断你的脖子……”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赵无眠便瞧见此人身前那鼓囔囔的白色肚兜以及腿上薄裤,自高而下看去,配上旁边忽闪忽闪的灯火穿透而过带来的阴影,当真是‘浮光掠影’,美不胜收。 果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赵无眠眉梢挑了挑,很快扫去心中杂念,是男是女无所谓,知道她身份高贵就行,他便继续冷冷道:“我方才给你服下的乃是三尸丹,剧毒无比,三日内若是没有服下解药便会痛苦不堪,生不如死,体质差点甚至于当场暴毙。” 说罢,便看女子略显颤抖地伸出白嫩胳膊,从小桌上摸了个小册子,单手随便翻了一页,继而抬起册子正对赵无眠。 女子怕到极点,小册子都在抖,赵无眠抬眼看去,可见其上写着‘你是谁’三个大字。 “哑巴?” 若是哑巴,倒是不用担心她高声示警,继而又看女子单手用修长手指在册子上又翻了几页,‘对’。 回答了赵无眠方才那声‘哑巴?’的疑问。 瞧这翻册子的熟练度以及册子的磨损程度,显然是这女子的常用之物。 还真是哑巴? 赵无眠微微移开自己捂住女子嘴巴的手掌少许,但仍然保持能随时捂住的距离。 女子明显极为害怕,纤细白嫩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呼吸急促,温热气体扑在赵无眠的掌心,还有点湿润。 但俗话说江湖中最不能小觑的三类人便是女人,小孩与老人,所以赵无眠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而是继续冷冷问道:“你是谁?” 女子将册子翻到第一页,‘燕王长女,洛湘竹。’ 赵无眠愣住了,他当真是千想万想都没猜出这女子竟然是燕王的女儿,也就是洛朝烟的堂姐或是堂妹。 这么说,今日那百人的黑甲军其实是燕王私军?燕王的军队跑来晋王地界,藩王与藩王之间这么不敏感的吗? 朝廷若是知道藩王私兵互相串门,不得急得上蹿下跳……哦对,现在的朝廷没皇帝,估计都没空管这档子事。 “伱贵为燕王之女,来晋王府做什么?”赵无眠深呼一口气冷静下来,不动声色淡淡问。 这事解释起来委实有点复杂,小册子上肯定没有答案,洛湘竹只能微微回首,用眼角余光望着赵无眠,眼泪都顺着脸颊落了下来,滴在赵无眠钳住他脖颈的手上。 这场景可谓我见犹怜,但事关自己与两女生死,赵无眠虽然觉得对不住她,却根本不为所动……他四处打量几眼,床头柜上放着纸笔墨水,显然是洛湘竹用以和丫鬟随时交流的。 他挟持着洛湘竹往床边走,但洛湘竹显然是想歪了,她以为是赵无眠见色起意,杏眼顿时瞪大,明明都怕到了极点却还是拼命挣扎起来,显然视贞洁比生命都重要。 但赵无眠却是放松少许,洛湘竹都挣扎成这样都没大喊大叫,那哑巴这个身份肯定是做实了。 他便威胁道:“我只是去取纸笔,对你的身子毫无兴趣,再动杀了你。” 洛湘竹安静少许,但眼泪还是一滴滴顺着脸颊往下滑。 赵无眠顿觉洛朝烟是如此坚强,近乎被全江湖追杀也没见她埋怨过一句亦或是掉一滴眼泪。 他将纸笔摆在桌上,松开洛湘竹让她自个写……他已经确定了洛湘竹不通武艺,就这个距离,洛湘竹想做什么赵无眠都能先一步制住她。 洛湘竹写着写着,便用手背抹一下眼角泪珠……赵无眠心底默默道了声歉,却还是手按刀柄,站在一旁,冷酷无比。 不多时洛湘竹写罢,递过纸张,赵无眠接过垂眼看去。 洛湘竹则双手抱着胸,看向软榻旁的衣架,上面挂着她的衣物……她想至少披一件外衣,但此人一副凶狠毒辣的模样,要是她轻举妄动,肯定要吃苦头。 念及此处,她顿时眼泪掉得更多了,自小到大哪有男子看过她这般裸露模样,但却看眼前这身着白衣的冷酷坏人明明在看宣纸,空出的那只手却以刀鞘勾住衣架上的外衣,将其勾来,口中淡淡道:“别哭了,只要你老实按我所说的做,定然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且把衣服穿上吧。” 洛湘竹微微一愣,眼角含泪看了白衣坏人一眼,但赵无眠视线却一直盯着宣纸,压根没看她……她这才稍微放心,手脚匆忙穿上衣服。 赵无眠看罢才了然……年关将至,各地藩王借此让自家子嗣带着礼物串门,东边跑跑,西边跑跑,在各家叔叔伯伯面前混个脸熟,再赶在年关之前回老家过节。 这规矩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意思估摸是让自家人培养感情……年轻世子们交个朋友,以后继承藩王之位,念在这层情分上,尽量别大打出手……太祖高皇帝乃一普通江湖客起义后才堪堪称帝,骨子里还是很在乎血脉的,显然是不愿看到儿孙后代自相残杀。 虽然这法子没什么用,该削藩还是削藩,该打打杀杀还是打打杀杀,但景正帝靖难称帝后也没改这条规矩。 所谓祖宗之法不可变,这个时代显然极为看重礼法,因此就连晋王世子此刻都还在外奔波,不过观云舒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多半是因为一来她是江湖人,对这种门阀皇族的规矩不甚了解,二来晋王也担心自己儿子在外出事,因此刻意隐瞒晋王世子的身份踪迹。 洛湘竹女扮男装多半也是隐藏身份。 “只是培养培养叔侄感情?”赵无眠并不相信会这么简单,藩王怎么可能这么无聊?洛湘竹来此估摸还有其他目的。 洛湘竹连连摇头,表示自己绝对没有说谎。 除了观云舒,赵无眠不相信会有人不说谎,不过洛湘竹来此的具体目的并不重要,她的身份很有用,这点就足够了。 “最近太原有三个小贼,抢了晋王亲赐长枪,还当着一众江湖客的面意图杀害晋王门客……此事洛小姐听说过?” 洛湘竹眨眨含泪眼眸,不明所以,但碍于恐惧还是轻轻点头,不敢异动。 赵无眠抽出一张干净白纸摆在她面前,“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写什么,否则洛小姐贞洁难保。” 他已经看出了洛湘竹最怕什么。 洛湘竹闻言果真娇躯微颤,连忙拿起笔,仰首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轻咳一声,道:“叔叔,小女……” 洛湘竹眨眨眼睛,提笔写下:【六叔,湘竹……】 这丫头怪聪明的,还知道修改细节,赵无眠瞧见顿了一顿,继而继续道:“长途跋涉来至府内,偶然听闻家丁丫鬟大都谈论江湖游侠儿欺辱六叔一事,顿感难过,辗转反侧入夜难眠,因此多方打听了解事态后,想出一计,望六叔采纳…… (本章完) 第42章 妙计 第42章 妙计 “江湖人,所重不过名与利,武学与神兵,佳人与骏马,湘竹私以为在茫茫太原城内搜查三人无疑大海捞针,倒不如以利诱之,听闻六叔府内有三匹千里马,乃江湖人望眼欲穿,寸阴若岁之物,所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更是何等风采,加之三人逃亡之途,若有宝驹,无异于雪中送炭……” 洛湘竹写着写着便仰首看了赵无眠一眼,大抵是没料到这么个粗鲁冷酷的家伙居然还有如此文采,竟能写出这等好诗……可惜辞藻太大白话,洛湘竹便自顾自将其改的‘文言文’了些。 在洛湘竹提笔书写间,赵无眠则打量着她梨带雨的小脸,细细看去果真与洛朝烟有几分相像……看来真是姐妹。 洛湘竹注意到赵无眠盯着她看,还以为是对她有灌成泡芙之类的想法,顿时心底一突,掩耳盗铃似的侧了侧身子,不让赵无眠看。 赵无眠回过神来,轻轻摇头,继续道:“而近来戎族侵扰边关良久,不如借此势头在太原城内大办一场‘英雄会’,择一名少年英雄,将千里马作为奖赏,条件则是需去边关同诸位将士抵御戎族直至明年开春…… ……如此名利,忠义,侠气,宝驹尽有,相信会引得各方俊杰心驰神往……但三名贼子定然不敢参加英雄会,因此此计重点在于,需从明日起放千里马绕太原一圈,看似是向天下人展露六叔宝驹之体态以及举办英雄会的意愿,提高各方俊杰参与英雄会的积极性,实则这三匹千里马便是诱饵……” 洛湘竹将‘诱饵’改成‘鱼饵’,瞧见赵无眠看来,她便在另一张纸上写道:【六叔喜欢钓鱼,改成鱼饵,更能说服他。】 此刻她完全就是任由赵无眠捏圆搓扁的小绵羊,只能如此尽心讨好了,否则要是一个不小心惹赵无眠不喜…… “嗯……嗯,言之有理。”赵无眠心想洛湘竹不愧是藩王世家出身,别管性子娇弱与否,内在肯定还是带有厚黑学的一面。 “若能将三名贼子引诱而出,想必能缓解六叔忧虑,如若不能,举办英雄会,也可拔高六叔名望,民心得矣……湘竹自作主张想出这浅薄之计,还望六叔莫要怨湘竹自作主张。” 说罢,只看洛湘竹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小半页,赵无眠瞧了几眼,却看洛湘竹辞藻华丽,引经据典,行文流畅优美,比赵无眠那大白话的观赏性好了何止几倍,却是本意不变,也更有说服力……即任谁看了也会认为这是洛湘竹亲笔写下的肺腑之言。 看了一会儿赵无眠便觉得自己真是个文盲, 但效果很不错,他微微颔首,继而径直朝屏风后的浴桶走去,洛湘竹愣了下,旋即瞬间站起身,脸色涨红,神情羞愤,便要来抢。 可见赵无眠的身影在屏风后微微弯腰,继而又直起身,退出屏风,一手拦住跑来的洛湘竹,道: “还望洛小姐能如实将这封信交于晋王之手……说白了,倘若我不能在太原城内瞧见晋王遛他那三匹千里马,亦或是洛小姐让人知道我今晚来过,那不日这条肚兜就会出现在拍卖会上……我讲明白了吗?” 赵无眠可不会变态到真偷肚兜威胁洛朝烟的姐妹,此举只是吓吓她罢了……时间仓促,赵无眠没时间夺得洛湘竹的信任,只能出此下策了。 洛湘竹挣扎间瞧见浴桶旁的肚兜无影无踪,小脸当即煞白一片,又开始哭,可惜她不会说话,就连哭泣都只能抿着嘴,抽着鼻子默默掉眼泪。 但她也很聪明,一边抽着小鼻子,一边在空白宣纸上写了句‘务必将此信送达六叔,没有答复你便不用回来了’,示意给赵无眠看,赵无眠点了头,她才来至屋舍门前敲了三下。 晋王这个时间点多半是睡下了,但赵无眠必须保证晋王能收到信,给出答复,否则今晚多半白来……把晋王吵醒就吵醒吧,反正是自家侄女,晋王还能怪罪洛湘竹? 赵无眠则手按刀柄躲在暗处,不多时便有丫鬟推门而入,瞧见洛湘竹眼眶通红的模样还吓了一大跳。 洛湘竹将宣纸交予她,丫鬟看了几眼才了然……小姐这是瞧见晋王被不知所谓的江湖游侠欺辱才黯然神伤的啊,她顿觉自己的小姐是多么的心地善良,便带着一副定然不辱使命的表情快步离开。待丫鬟离去后,赵无眠才从暗处露出身行,轻叹一口气,“如果不是要活不下去了,我也不想欺辱你,不求洛小姐理解在下,不过还望你知道,只要洛小姐能帮助我达成目的,日后我负荆请罪也无防。” 洛湘竹闻言,一边哭一边在纸上写,【我不要你负荆请罪,我只要你把肚兜还我,我肯定帮你,你不是都喂我吃毒药了吗?】 “洛小姐是贞烈之辈,我知道你不怕死,只怕这個。”赵无眠微微摇头,“在晋王给出具体答复之前,我不会离开,也不会还伱肚兜。” 【无耻!】 “不得已而为之,抱歉。” 洛湘竹瘫坐在椅上,自知抢不回肚兜,冷静少许,擦擦眼泪,便认认真真写道:【你当真还我?】 赵无眠在她身旁坐下,“倘若明早千里马能出现在太原城内,那傍晚洛小姐可用‘王长志’这个名字去无咎寺烧香拜佛,自会有人将肚兜与解药一并交予你。” 无咎寺,就是小西天在太原的分寺。 【男人女人?】 “当然是女人,我保证不让任何男子瞧见你的肚兜。” 【你是太监吗?】 “……不是。” 赵无眠开始觉得洛湘竹是有点幽默在身上的。 【你为何不亲自来还?怕我叫人打你?】 洛湘竹在纸上写一句,赵无眠便垂首看一句,显得很有耐心,见到此话,他微微摇头, “明早千里马若能顺利出现,那我要么是走了,要么是死了,你倘若明晚能在太原城见到我,那只会是我的尸首。” (本章完) 第43章 王府之内 第43章 王府之内 此话一出,洛湘竹将杏眼瞪大几分,大抵是没料到赵无眠将自己的死说的这么稀松平常。 她写道:【你不怕死?】 “我怕不怕死不重要,只要洛小姐能让千里马出现在太原城内,那我定然会将肚兜与解药还你,这点对你才重要。” 【你就是那个抢了碧波的江湖游侠?你想杀六叔?】 赵无眠微微摇头,又点了点头,“晋王担负守卫边疆之责,杀了他定然军心大乱,杀不得……我只是想要他的马,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洛湘竹沉默少许,继而快速写下几句,两只小手举起宣纸,近乎怼在赵无眠脸前,【你很有耐心看我写字,说话也轻声细语,也会给我衣服穿,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坏人,干嘛这么欺负我?】 赵无眠又开始觉得这个燕王之女憨憨傻傻的……现在是赵无眠在挟持她,怎么这家伙还敢这么不客气?他看上去有那么好说话吗? 憨丫头,他在心底暗暗摇头,口中则道: “我是不是坏人,不是由我决定的,很多时候是被时局逼着决定的,我只能尽可能不违背自己的原则做事……就像此刻,如非必要,我也不想欺负伱。” 【你还知道你在欺负我?】写罢,洛湘竹又生气地瞪着赵无眠,凶凶的。 赵无眠不回话了。 没过多久,两人耳边便传来敲门声,却是丫鬟喊道:“小姐,王爷收到信,给了话,说是主意不错,他纳了,待后日便放马出府。” 话音落下,屋内两人同时轻舒了一口气。 计划成功就好,推迟一天便推迟一天吧。 赵无眠起身,指了指浴桶,低声道:“我没拿姑娘的肚兜,它被我藏在了浴桶下面,还有,你的随房丫鬟被我打晕,但并无大碍,待会儿姑娘解释解释吧。” 洛湘竹瞪大眼睛,拿出惯用的小册子,翻至一页,【你骗我?】 “我又不是小西天的和尚,为什么不能骗你?但等后日入夜你去无咎寺,一定有人为你送上解药,这点不假……前提是姑娘不能让人知道今晚我来过。”赵无眠轻轻摇头,便要离去。 洛湘竹却是拉住他,哪里还有方才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她用笔写下最后一个问题,【王长志是你的名字吗?】 “不是,如果我们未来还能见面,再告诉你真名吧……这是真话。” 洛湘竹闻言则在心中愤然道,‘谁稀罕知道你的名字?’ 但没敢写,怕赵无眠知道后暴怒,而后‘破竹之势’。 赵无眠来至门前,敲了下房门。 丫鬟回完话,眼看小姐迟迟不开门,她也不敢擅自推门而入或是离去,正想再度开口,便听见敲门声,顿知其意,推门走进……赵无眠躲在门后,借着丫鬟开门的空挡,从她的视野死角窜出屋舍。 “小姐,有何吩咐?”丫鬟望着洛湘竹,面露疑惑。 洛湘竹微微摇头,提笔写下,【想念娘亲,难以入眠……陪我一会吧。】 “是。” 当夜,晋王屋内,灯火通明, 晋王坐在书桌前,正在看边关战报。他作为坚守边关的实权王爷,自然不可能整日钓鱼,所需要处理的人也不可能只有洛朝烟与赵无眠……他忙着呢。 一个木质粗糙酒葫芦放在手边,时不时被晋王端起往嘴里抿一口清酒。 以他这样身份的人,本不该用这种粗糙的酒葫芦……但已经逝去的晋王妃曾是個江湖侠女,这是她留下的遗物。 砰砰—— 敲门声传来,一位黑衣男子推门而入,递上一张宣纸,“王爷,湘竹那丫头的信。” 黑衣男子名为秦书子,蒲州人,家财万贯,少时立志考取功名,结果没那个才华,考不上,便去武功山苦修,当了二十年道士,而后一年下山探亲时,才知父母竟被一伙无法无天的江湖人给‘劫富济贫’了。 他想报仇,搜查许久后才知那伙江湖人早便被鬼魁刘约之砍了脑袋,这才还俗来到晋王府,贴身保护晋王以偿还恩情……至今也快十年了。 “哦?”晋王微微挑眉,放下战报,接过宣纸,垂眼看信。 晋王排行老六,当年太祖高皇帝在外征战时,他年纪还小,整日在家中无所事事。 而燕王排老三,年纪轻轻就随太祖高皇帝上了战场,可惜在一次突击行动中被人刺杀,虽然没死,但也受了暗伤,便回了家中担起照顾胞弟与妹妹的责任,因此晋王与燕王私交很好,倘若洛朝烟是燕王的闺女,那晋王是定然不会对王位有什么想法的。 拜此所赐,晋王也很照顾自己这个不会说话的侄女……像是世子年关前在各地藩王处走动走动这条规矩,藩王们也是灵活遵循,便如晋王世子,他每年便只会去燕王那边拜访。 而秦王,也就是洛朝烟的父亲,景正帝就不一样了……当年晋王妃的事比较复杂,但归根结底,是因为景正帝答应过晋王会护佑晋王妃的家族,却没能做到,导致晋王妃家族被当时的朝廷连根拔起,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晋王妃这才郁郁寡欢,不日病逝。 晋王静静看信,少许之后他才轻叹一口气,“要是我也有个闺女就好了,小袄多暖和。” 秦书子默然不语,因为一扯到闺女,定然就会提起晋王妃。 晋王将信转而递给秦书子,问:“你怎么看?” 秦书子接过扫了几眼,沉吟少许,才缓缓点头, “算是个好法子,不过那伙江湖贼人多半没胆子抢马,但前线战事吃紧,举办场比武大会,多分发些赏赐让这些武艺不俗的江湖客去边关抵御戎族也好,湘竹说的没错,江湖人混了一辈子,所求不过名与利,只要最开始便表明榜上有名者需去前线,那么参赛者倘若虚与委蛇不肯上战场,定然要被全江湖所耻笑,没几个人会这样做。” 晋王轻笑一声,“倒也不差,几个放肆的江湖客罢了,我并不如何在意……引蛇出洞便引蛇出洞吧,便是失败也无妨,此刻当以前线战事为重。” “那明日便放马?”秦书子提议道:“先放出消息,再放马绕城三天,也算是为我们造势……三天时间,倘若那几个江湖客未曾出手,那便是再引诱一个月他们也没那个胆子。” 晋王微微颔首,嗓音平淡:“后天吧,后天约之便回了太原,这件事交给他处理。” 说罢,晋王又看向那封信,沉默片刻,才轻叹一口气,“可惜当年燕王受了暗伤,若非如此,湘竹估计也不会是个哑人。” 秦书子犹豫片刻,才问:“当年刺杀燕王的人还没下落吗?” 晋王微微摇头,便轻轻挥了挥手。 秦书子点点头,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44章 王府之外 第44章 王府之外 赵无眠窜出屋舍后,当即扑进雪中,一动不动,借着风雪与白衣掩盖身形,暗暗戒备。 虽然目的已经达成,但赵无眠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他趴在雪里静静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眼看周遭没有任何异动才缓缓前挪,大雪飘洒其下,在旁人看来,根本瞧不见任何东西。 待赵无眠缓缓爬至原先方位,但目之所及只有风雪,哪里还有观云舒的身影。 他心底微沉,虽然知晓倘若观云舒被发现,晋王府内早便敲钟三声示警,但心底还是免不了有几分担忧,直至一只被雪覆盖的白嫩小手不动生色地戳了他一下,他才放下心来。 他一把往被埋在雪下的雪枭那儿抓,却没料到抓到了观云舒另一只埋在雪下的小手,暖呼呼的,却又柔嫩滑腻,两人均是一愣,却是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而掌心的体温很快融化手背上的积雪,点点冰凉的湿润感传来,两人才不约而同触之即离。 两人不敢说一句话,默默往外挪……在内院,两人尽数是趴在雪上爬过来的,如今自然也要爬出去。 如此步步为营之下,待两人离开王府后,已然快要天明。 两人越过围墙,凭着记忆在雪中摸索片刻,搜出斗笠蓑衣,便一言不发拔腿而跑,借着太原城内纵横交错的楼宇内的阴影拐角穿行而过,无声无息……赵无眠轻功不如观云舒,但观云舒却也会不着痕迹地等他。 直到跑出数十丈的距离,两人才在一处无人巷子内停下,却是没有说话,而是一言不发脱下衣袍,披上蓑衣斗笠,才轻舒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赵无眠一屁股坐在雪中,倚靠着墙壁,略显急促地喘着气……此去王府一行,虽说没出什么意外,但心理压力却是重若泰山,一个不注意被发现就是封城的下场。 此刻放松下来,赵无眠才恍然察觉自己的衣袍已经尽数浸湿,也不知是融化了的雪,还是自己的汗。 观云舒同样倚靠着墙壁站着,没赵无眠这么大大咧咧,她随手将雪枭抛在赵无眠脚边,想来在赵无眠离开之际,她担心雪枭发出什么动静才将小手放在它附近……却不想被赵无眠给摸了小手。 雪枭宛若一个球在雪上滚了一圈,却是正在呼呼睡大觉,压根就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观云舒柳眉微微挑了下,这鸟也好,这鸟的主人也好,都生得一副惹尼姑生气的模样……平白无故被摸了下,长这么大她何曾与男人接触过?就连她修行的‘无尘手’,也是无需接触,隔空伤敌的掌法。 她倒不是抵触厌男什么的,纯粹是为了清规戒律,她行事自有一杆秤,杀人于她而言不算清规,那便能随便杀,但她自认为的清规则必须严格践守,否则也不会因为和赵无眠一起假扮夫妇就觉得自己违了清规。 不过这事也怨不得赵无眠,真的就只是无心之举的巧合罢了。 因此观云舒淡淡吸了口气平复心情,权当没发生过,看向赵无眠,问:“如何?” “嗯?”赵无眠微微仰首看来,闻言回忆了下,道:“是有点小紧张,毕竟我和你的关系还没好到能牵手的地步,但实话说,其实触感很好……” 观云舒表情都呆滞了下,继而清冷的面上忽的浮现几分羞恼与局促,捏起拳头,物理打断赵无眠接下来的话。 砰砰砰—— “我靠,你揍我做什么?” “你明知我不是问这个,你就是故意惹我生气!” “修佛之人都讲究不打诳语,这种已经发生的事,你当做从未发生,难道就不算心理层面的‘诳语’吗?” 观云舒眼角微抽,这男人总是这样心底跟明镜似的。 “你就是油嘴滑舌!” “我只是不打诳语罢了。” 观云舒动作一顿,继而更气了,这家伙居然用她之前的话来反驳她。 观云舒冷着脸问,“所以你就是故意提起这个的?” 赵无眠不说话了。 观云舒顿时了然。 擦擦————巷子内传来闪转腾挪的咧咧风声,雪枭被吵醒翻了個身子,将眼角睁了条缝隙,却看一男一女一个逃,一个打,女的红着脸,想打又不敢用力,跟寻常夫妇用吵架来添点情趣似的,但身形却是一个赛一个灵动……武林高手版的夫妇吵架罢了。 雪枭又翻了个身子背对他们,自顾自继续睡觉……它向来对人类这种感情事不是很能理解,就像它直至今日也不知当初燕九一个人潇潇洒洒,为何会带着累赘似的女子在身边。 不过打闹了一会儿观云舒却自己停了手,她纯粹是长这么大从未和男人牵过手,又被赵无眠一气,顿时羞愤交加才这样做掩饰心底莫名的局促……她心底其实不怪赵无眠摸他,只是觉得赵无眠总是故意气她。 “无心之举,我不怪你,但伱不能故意气我。”她生着气,警告道。 这要是让裴羽中瞧见,怕是要当场抹脖子以确保自己没做梦……倘若其他男人摸了观云舒的小手,这尼姑估计能当场宰了那人。 什么所谓的无心之举,我不怪你……观云舒哪有这么好说话。 赵无眠整理了下衣襟,轻咳一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没给明确回答,而是有理有序解释了一遍自己的计划。 “不怕抢不到千里马,只怕千里马一直锁在晋王府让我们无从下手。”赵无眠笑了下,“等我明日找个千里马能路过,且最靠近城门的地方,后日便去那儿埋伏,等抢了马直接就往城门口跑,就算晋王封城也来不及。” 观云舒琢磨片刻,这计划风险极大,肯定算不上最佳之策,但从王爷手底下抢东西,哪有没风险的? 只是,待赵无眠抢马而逃后,身份彻底暴露,往后便将是一路血雨腥风。 若是顺利,便安然回京,如若意外,两人便再也不见。 还气她呢……等赵无眠离了太原,便再无人能这样和她嬉笑打骂。 观云舒看向赵无眠,赵无眠还呵呵笑着,为能有机会抢马而高兴,半点看不出对于未来的忧虑……观云舒望着他面上的笑意,沉默了很久。 赵无眠问:“这个法子怎么样?可有漏洞?” 观云舒回过神来,却是道:“我在外为你守门,你却在屋内欺辱藩王之女?” 她的切入点总是这么奇妙。 “嗯……事是这么个事,但你这个说法,好像你是苦主似的。” 观云舒淡淡哼了下,听不懂什么是苦主,但她面上还是保持波澜不惊,抬眼看了下天色,眼看夜深,跟赵无眠在外过夜肯定不合适便道:“我先回寺了,各中细节,明日再议。” “好。”赵无眠笑了下,抓起雪枭,继而两人没有多言,便分两路离去。 “等等。”临行前,观云舒却是又回首看向赵无眠,叫住他。 “忘了什么东西?”赵无眠好奇问。 观云舒道:“你要是能活着离开太原,可来小西天,我教你武功。” 赵无眠微微一愣,“指法?” “剑法,内功,轻功,无一不可,但只能选一样。” “为什么这么帮我?” “不想你死,给你个活下去的盼头。” 赵无眠稍微愣了下,继而笑道:“别家女子都是拿什么以身相许当盼头,你怎滴拿武功,真是没有情调……” “……” “诶诶,别打别打,是我多嘴……” (本章完) 第45章 戏子尽入场 第45章 戏子尽入场 潜入晋王府,来回又是差不多过去一整晚,赵无眠回至别院,发现两女屋内还亮着灯,便来至屋外,轻轻敲了下门,“是我。” 苏青绮拉开门扉,抬眼看来,瞧见赵无眠,娴静的小脸顿时带上一抹喜意,“回来了?可有受伤?” 赵无眠摇摇头,跨进屋内,打眼瞧去,软榻上的幔帐拉着,内里依稀可见一道人影,继而一只白嫩小手自幔帐探出,将其拉开,旋即一双小脚便自软榻落下,未穿罗袜,却是白嫩细腻,小巧玲珑,线条优美,足间肌肤白皙到甚至在反射桌上照射而来的昏黄灯光,自有一股动人心弦的美意。 这双小脚便踏在软榻下的靴子上,但第一脚没踏进去,直接将白靴压出褶皱,又如蜻蜓点水般试探着在靴子各处点了几下,才寻到位置穿进去。 洛朝烟面露惊喜,显然没注意到什么不对,袜子都没套便穿上靴子自床上站起身,和苏青绮问了一样的问题,“可有受伤?” 她穿戴青白里衣,想来也没睡觉。 “没发生什么大事。”赵无眠从洛朝烟的小脚上默默收回视线,在桌前坐下,道:“你们怎么又没睡?” “等你啊。”苏青绮关上房门,也在赵无眠旁坐下,给他倒了杯水,继而问:“怎么样?” 赵无眠简单描述了此次王府之行,才看向洛朝烟,“要不是洛湘竹,想来不会这么顺利……你对她了解多少?” 听完之后,洛朝烟蹙眉想了少许,闻言才仰起小脸,回忆了下,道:“她比我大两岁,但天生哑人,娘亲是出身归玄谷的医女,她小时候便来寻娘亲为她看过病……” 顿了顿,洛朝烟轻轻摇头,显然是没什么用,而后接着道:“天生如此,想来和燕王曾经被人刺杀,落下病根有关,我和她关系不错,小时候在宫里时常一起玩,但我离宫去归玄谷求学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你没欺负她吧?” 赵无眠自不会说自个拿肚兜吓唬洛湘竹的事儿,他摇摇头,“多亏有她,欠了好大一份人情,只是她不远千里跑来晋地,莫非是燕王打算和晋王联手抓你?” “不会。”苏青绮倒是解释道:“时间对不上,这才过去了不足七日……估摸此刻我们在晋地的消息才刚刚传入燕云不久,而且湘竹郡主不通武艺,贸然前来也不妥,想必没几日燕王便会寄来书信让她尽快回燕云,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赵无眠琢磨少许,才问:“早知关系这么好,我就不用肚……额,我是说,倘若让她帮我们回京呢?” 洛朝烟沉吟片刻,还是摇摇头,“儿时玩伴,如今年长,谁知她如何看待我。” 说的在理,洛朝烟这档子事被传的世人皆知后,朝中上下肯定不乏想来助她回京的,但关键在于,三人怎么知道谁是真心帮忙啊?没法儿判断……你以为人家是来帮你的,结果转手就被卖了,能怨谁?只能怪自己蠢。 这段时日,赵无眠的‘护龙使者’身份目前都只有观云舒知道……而直到现在,赵无眠都没让她知道三人的藏身处,甚至没让观云舒见过两女。 燕九那厮便算了,连赵无眠的名字都不知道。 而洛湘竹看上去憨憨傻傻的,但赵无眠觉得她没这么简单……还是尽量少接触为好。 “倘若一切顺利,千里马如偿所愿出现在太原街上……”苏青绮顿了顿,继而缓缓道:“我同你一起去抢马。” “圣上呢?” “我没那么娇柔。”洛朝烟微微摇头,口中坚定:“伱尚且愿潜入王府,我又怎能惜命?能抢到马,我们就有一线生机,抢不到,那我活着也与死去无异,不如破釜沉舟。”三人点着灯,在屋内讨论着后天抢马计划的个中细节……直至天明。 清晨,太原城各家各户再度升起袅袅炊烟,街边满是此起彼伏的热闹叫卖声。 但再热闹,也驱散不了这连绵不断的大雪,今年冬日多雪,北边草原更甚,万里无草,羊啊马啊没草吃,戎族可不就要来中原劫掠吗。 两名官差大清早便被老大叫起床,带着铲子来城门附近除雪,忙活了小半时辰才清理完一小片地方,擦擦汗便想休息会儿。 踏踏———— 清脆的马蹄声自城门口响起,一位青衫男人牵着马,越过城门,瞧见两名正在休息的官差,他便缓步上前,问道:“近来太原城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男人的嗓音很有磁性,带着些许上位者的贵气,但更多的却是饱经风霜的平和。 官差抬眼看来,打量男子几眼。 这男人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大概四十岁,但两鬓已是微微斑白,腰侧斜斜挎着一柄古朴长剑……看打扮,是个江湖人。 官差轻轻摆手,随口答道:“要说大事……什么算大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拐着弯在问什么,嫡公主的事就是目前天底下最大的事儿!但嫡公主又不可能来太原,像你们这些来太原打探消息的江湖人啊,还是少插手庙堂之事为好,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太原尝尝晋地最出名的大盘鸡,再去锦香坊点个姑娘…… ……哦,对,锦香坊因为得罪晋王,已经没了,还是去夜华楼吧,那儿的姑娘也水润。” 男人闻听此言,并不恼怒,只是笑着问:“锦香坊……背后是幻真阁麾下的苍楼在管吧,他们得罪了王爷?” “对啊,就在前天晚上,苍楼里三個贼人公然袭击晋王门客,更早之前,还抢了晋王赏赐下去的一杆长枪。”说着官差便啧啧摇头,“你们这些江湖人呐,真是要神兵不要小命,也不看看那长枪是谁赐下的。” “对啊,得亏是鬼魁不在太原,否则肯定给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狗脑子都打出来。”另一个官差也附和道。 男人轻笑着摇了摇头,“鬼魁也没有那般无所不能。” “嘿,你怎么还小觑我们鬼魁?”一个官差不满道:“早年晋王刚继承王位时,晋地多乱啊,每天都有江湖人打着快意恩仇的名号打打杀杀,他们是快意了,但留下了尸首又没人管,还是得我们来处理……涉嫌仇杀,也不好判案,但若是放任,又不知要有多少假借江湖之名,做十恶不赦之事的人,也就是鬼魁来了,近些年才安生了不少。” 男人笑了笑,没有多言,自顾自地转头牵马离去。 晨风轻拂,掀起衣袍,露出他腰间一枚漆黑令牌,其上用金字烫着‘鬼’一字。 鬼魁,刘约之……他比晋王预料的早了一天回来。 (本章完) 第46章 修改一下前文,顺带求个追读 第46章 修改一下前文,顺带求个追读 不少书友姥爷都觉得洛朝烟没军队,没班底,即便有血缘也当不了皇帝,但这都是之后需要写的内容,我这是长篇小说,不可能开头就把设定与后续剧情细节全部抛出来。不过这个设定也确实影响观感,所以我在第五章提前把洛朝烟的舅舅放出来,设定上,许家本就是楚地第一世家,而后洛朝烟的娘亲当上皇后,他借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大肆发展朝中势力,谋了个长江水师的官职,坐拥十万楚地水军……这是洛朝烟角逐皇位的资本之一。 让一直在追读的观众姥爷知道这事儿就好。 此外求求追读!这本书到了第三轮推荐,也就是关键时期,能不能上三江,全看观众姥爷的追读了!只要新章节发布二十四小时内,翻到最后一页,停留一小会儿就算追读! 求求各位观众姥爷,送秋观上一次三江吧呜呜呜呜,真的很想要这个。 拜谢! 此外,第一卷即将结束,敬请期待。 (本章完) 第46章 杯中酒 第47章 杯中酒 自城门而进,第一条主干道便是落霞街,道路宽阔可容三驾马车齐驰,乃太原的主干道。 千里马倘若要环城一周,不可能不经过这条路。 而在落霞街向南处则开着一家酒馆,不大不小的平房,门口泛黄的酒幡,店外摆着两张小桌,距城门处约莫百米距离,什么人进城,什么人出城,每日在城门处发生的大小事,在这里均能一收眼底。 刘约之牵马在酒馆前停下,将马绑在酒幡杆子上,拍了拍身上的积雪,迈步走进酒馆。 酒馆内部也不大,也就三张桌子,一个柜台,数个大酒缸,正中摆放着暖炉。 酒馆掌柜是个糟老头子,不修边幅,佝偻着腰,刘约之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一进门自顾自在桌前坐下,酒馆掌柜便为他上了几叠下酒菜,再满上一杯清酒。 刘约之一口灌下,长舒一口气,笑道:“凉州的酒太烈,虽然有劲,但果然还是家里的酒最好喝。” 掌柜呵呵一笑,拿出抹布擦拭着旁边空桌,口中问:“此去凉州,又给我老头带来什么趣事?” “江湖上的故事太多,哪里说得完。”刘约之又喝了杯酒,才看向掌柜,“锦香坊的贼人,你可有听说什么?” 话音刚落,便有一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帘子被轻轻掀起,寒风与雪顺着帘子飘进酒馆,一人而来。 刘约之侧眼看去,职业原因,下意识便带上几分审视。 此人身形挺拔,身着蓑衣斗笠,腰间挂着一刀一剑,只是用黑布包裹着,看不清其中样式,斗笠压得很深,以刘约之的角度自高而下看去,也只能堪堪瞥见一点下巴的轮廓,白白净净并没有刮过胡须的痕迹,料想此人很年轻。 男子打量了馆内陈设几眼,便寻了个靠墙位置坐下,正对窗户,以他的角度,酒馆外的一切均能尽收眼底。 如此让男子略带满意地点了点头,才道:“掌柜,温一壶酒。” 这细节倒是有趣,刘约之对这男子起了点兴趣,主动搭话道:“少侠是第一次来太原?” “对太原还不甚熟悉。”男子轻轻点头,并不冷淡。 等掌柜温好了酒端过来,男子轻抿一口,却又被辣的咳嗽了几声。 赵无眠前世没怎么喝酒,如今一口酒下肚,只觉喉咙里都火辣辣的。 果真是個年轻人,刘约之微微摇头,笑道:“北地多烈酒,而这家酒馆的酒在北地也排得上号,我在外跑江湖,喝惯了天南地北的好酒,但还是最钟爱这一杯。” 说着,刘约之眼底泛起几分追忆,在赵无眠身上瞧见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便遥遥朝赵无眠敬了一杯,一饮而下。 “豪爽。”赵无眠微微一笑,自不会驳了他人好意,虽然不会喝酒,但也朝刘约之敬一杯酒,一口饮下,继而又被辣的咳嗽几声。 刘约之哈哈大笑,道:“不胜酒力却也敬在下一杯,豪侠也。”掌柜的呵呵笑了声,才摇摇头,说起他对锦香坊那事儿的了解,“其实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按老头子我这么多年见过的江湖事来说,苍楼委实没有必要为了一杆长枪得罪王爷。” “料想也是。”刘约之抿着酒,面露沉吟之色,缓缓道:“祸水东引,倒是苍楼闷头吃了大亏。” 说罢,刘约之轻笑一声,“能让苍娘娘吃亏的人可不多,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何方豪杰。” 赵无眠眼角抽了下,动作还是不动声色继续饮酒,装作一名寻常酒客,故作好奇道:“苍楼也是幻真阁麾下,讲究顺心而为,万一只是心血来潮,夺宝杀人呢?” “本我堂会,但苍楼不会。”刘约之淡淡一笑,“苍娘娘实乃人杰,有大志向,不会做这等蠢事,如果我所料不差,苍娘娘是想将武功山国教的地位取而代之,怎会贸然得罪王爷?” “武功山是国教?”赵无眠微微一愣,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当年靖难之役,武功山站队早,居功甚伟,便被封了国教。”掌柜呵呵一笑,“不过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嫡公主的处境倒是与靖难时的先帝有几分相像,倘若……” 接下来的话过于敏感,掌柜的摇摇头,没再往下说。 刘约之作为晋王一派,显然不会接过这话题,而是道:“倘若苍娘娘真被阴了一手,最大的可能反而是对阴她那人见猎心喜,如获至宝,恨不得当即纳入苍楼才是。” 赵无眠眉梢微挑,难得有苍娘娘的信息,便好奇问:“你很了解苍娘娘?” “只遥遥见过一面。”刘约之面露苦涩,“当初在渭水,苍娘娘与剑宗宗主生死一战,我未破天地之桥,只能站在外围远远观望,却也知她是何等风采。” “如今呢?”赵无眠心底微惊,没料到一寻常酒客还有这等阅历。 “如今……”刘约之摩挲着掌中酒杯,沉默少许,才洒脱一笑,“当今乃大争之世,惊艳绝伦者不计其数,但跨过天地之桥的武者也才不到双十之数,可惜刘某未在其列。” 说罢,刘约之轻轻摇头,看向赵无眠,敬了杯酒,“小友可饮否?” “喝酒误事,尝尝味道我就满足了。”赵无眠一口饮下,继而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不会再喝。 刘约之又哈哈大笑,“喝酒误事,确实如此,倘若有缘再见,我们再喝上一杯吧。” 说罢,刘约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付了酒钱,便长身而起,牵起门帘离去,很快马蹄声便由近及远,缓缓消散。 赵无眠收回视线,并未在意这个偶遇到的陌生人,他坐在桌前又观察了片刻,愈发觉得这地段不错,距离城门近,视野还好,千里马必定经过……就这吧。 来来往往走进来不少酒客,赵无眠也便起身腾出位置,付了酒钱,掀帘离去。 埋伏的计划没什么可商讨的,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因此将时间地点等细节告知观云舒后,赵无眠便回到客栈,继续接受苏小师父の私人指导……抢马在即,武艺自是能好一分便是一分,而以赵无眠的天资,能多修行一天,武艺都是长足提升。 (本章完) 第47章 师徒情深 第48章 师徒情深 晋王府内一切如常,家丁丫鬟守卫各司其职,并未发现昨晚被人潜入的痕迹。 洛湘竹被赵无眠吓得更是不敢外出,唯恐再冒出个什么贼子劫持她,只能待在屋内,一边担惊受怕,一边希冀着快点到明晚,以方便她去无咎寺找解药。 赵无眠说是喂她吃了毒药,不过洛湘竹觉得赵无眠又在骗她……但这事儿哪里敢赌,她连让随行大夫诊断都不敢,唯恐暴露了赵无眠,反而害了自己。 她有心找赵无眠问个清楚,但她又怎么知道赵无眠此刻身居何处。 啪啪———— 敲门声传来,有丫鬟在门外喊道:“小姐,慕姑娘求见。” 洛湘竹回过神来,起身站起,刚走出主卧,房门便被直接推开,一位二十多岁的熟美妇人跨进屋,一双动人心魄的桃眼瞧见洛湘竹,便带上了几分笑意,轻声问:“我的小郡主?我们何时出发?” 慕璃儿,剑宗宗主的小师妹……也是洛湘竹的师父。 可惜洛湘竹从小便奔赴各地,寻找治疗哑病的名医神药,没空习武,因此早就错过了习武的最佳时机,加之天赋也委实有点……不能说差吧,只能说底子没打好,所以赵无眠才会觉得洛湘竹不通武艺…… 但话虽如此,慕璃儿却很珍视自己这个唯一的哑巴徒儿,一听说她要出远门,唯恐她半途出事,便一路护持,不过昨晚她有事在身,并未在王府过夜……想着洛湘竹还有点小委屈,要是昨晚慕璃儿在,怎么会被那个男人闯进闺房? 不过说来也怪不得慕璃儿,谁知太原守卫最森严的王府能被人潜入呢? 但洛湘竹还未有什么表示,慕璃儿便拉住她的小手带她进了里屋,拿出纸笔,显得风急火燎。 洛湘竹只得压住心中委屈,先写道:【后日,今天我想休息休息,明日再去无咎寺烧香拜佛,后日我们再出发吧。】 慕璃儿眼角不知为何抽了下,“那群死秃驴有什么好拜的?整天跟武功山那群臭牛鼻子一样神叨叨的,净鬼扯什么缘法,什么四大皆空,我呸!整天念叨着慈悲为怀,但发生战乱,流民四起时,也没见他们干什么救济天下的事儿。” 洛湘竹面露无奈,但也没必要为这事儿和慕璃儿吵,便写道:【随便拜拜,为家父祈福,他近年来身体越来越差,我很害怕。】 瞧见此言,慕璃儿也只得轻叹一口气,“有这份心是好,但别忘了,我们可是有事在身,而且晋地这些天不安生,即便是晋王足下的太原,这几日不也震荡不安吗?” 说起这事,洛湘竹便想起昨晚潜入近来的贼人,那人胁迫她写那种信交于晋王,明显他就是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江湖游侠儿,但洛湘竹也不敢透露,只得委婉写道:【我帮六叔出了個主意,估摸这几天有要事发生……】 洛湘竹还没写完,慕璃儿便轻轻抬手打断她,道:“那与我们有何关系?江湖事,江湖处理,那个江湖游侠儿惹了晋王,自有鬼魁收拾。” 洛湘竹面露担忧……她不想赵无眠死,倒不是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纯粹是怕赵无眠被鬼魁打死了,不给解药怎么办?他还是活着比较靠谱一点。 她想把赵无眠抓起来,逼他交出解药,而赵无眠此举明显是想抢马,明日定然和鬼魁有一战,可鬼魁下手向来不留情面,更何况赵无眠此举闹得全城皆知,无数人都等着他被晋王枭首立威呢……他从鬼魁手下活着的概率近乎于零。 该怎么让鬼魁手下留情呢? 如实告诉六叔,将计就计,明日一方面按计划遛马,另一方面时刻准备着,只要赵无眠一出现,立马封城,瓮中捉鳖将他活捉……但赵无眠昨晚又警告她,不得将他的事告知六叔,一旦封城,岂不是就让赵无眠猜出她告密啦?到那时,赵无眠生路已绝,拼着两败俱伤直接自尽,那她岂不是再无解药了? 洛湘竹从小寻遍世间名医,结果没一个人能把她的哑病看好,所以她向来不是很相信大夫,因此倘若赵无眠死去,没有解药,她岂不是要被毒死? 至于去求小西天用九钟来医治……一来太原距离小西天还有数天路程,二来赵无眠当时说三天内毒药便会发作,体质差点当场就会暴毙。 她不知毒性,如何敢赌自己能撑到小西天? 思来想去,自己似乎只能相信赵无眠的为人,顺带让他活着……其余法子都有大大小小的风险。 她哪敢冒这些风险呀,她又不是洛朝烟,没那么坚强果断。 想着洛湘竹就又有点想哭,没想到身处太原最安全的晋王府,居然还能被人潜入下毒,关键是她还不敢把这事给别人说,只能自个憋着。“诶诶,怎么哭啦?”慕璃儿瞧见洛湘竹不知怎的眼眶忽的一红,落下泪来,瞬间就有些慌神。 洛湘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事到如今,她只能相信面前这个于她而言无异于娘亲的女子,便提笔写道:【那个江湖游侠儿,我认识,我不想让他死。】 慕璃儿微微一愣,语气古怪问:“他是你朋友?你朋友抢了你六叔的枪,如今说不定还要抢你六叔的马?” 自然不是,但洛湘竹为了让慕璃儿帮她,只得点点头,继续写道:【别让六叔知道,师父你能帮帮他吗?不用暴露身份,暗中帮忙即可。】 犹豫片刻,她又写道:【然后把他抓过来见我。】 瞧见此话,慕璃儿的表情瞬间就复杂了起来,她问,“那人叫什么?何门何派?为何要与晋王为敌?” 洛湘竹摇头,这些她都不知。 慕璃儿琢磨少许,又打量了几眼洛湘竹的神色,继而心底忽的一凸,有了个不可明说的猜测。 想帮他,瞒着晋王,又想见他,一问也不肯说他的具体情况,方才我说不用管,鬼魁自会处理他,立马就吓哭了……这,这是不能被长辈知道的情郎啊! 慕璃儿出身世家,但自小加入剑宗,算是正儿八经的江湖人,无论是江湖绘本还是身边事,像这种因不可抗力的外界阻挡而爱而不得,如怨如诉的江湖爱情故事,她可实在见得太多了,这种豪门大户里更是常见。 只是从未想过有一天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乖徒儿身上。 她深呼一口气,自知洛湘竹脸皮极薄,若是问得太直白定然得不到答案,便旁敲侧击问:“嗯……他,他不在意你的哑病?” 闻听此言,洛湘竹一愣,沉重的心情都散了,心想问这做什么,不过她回忆片刻,想起赵无眠看她写字时的耐心与轻柔的嗓音,便摇摇头,写道:【不在乎。】 慕璃儿暗道果真如此,洛湘竹身为燕王之女却是个哑人,因此自小便被名门大户的夫人小姐议论纷纷,就连下人有时也会在私底下偷偷当趣事来谈,洛湘竹也因这事儿极为自卑,所以倘若遇见个不在乎她哑病的男人,确实容易春心萌动。 短短一句话,慕璃儿便在脑海中想出了一则几十万字的少侠误入燕王宅邸,结识哑巴郡主的爱情故事。 “那他抢晋王长枪作甚?” 洛湘竹摇头,这她怎么知道。 慕璃儿心想果真问不出什么,虽然她从未有过意中人,但若是她是洛湘竹,有了情郎,也不会随随便便让家里人知晓……毕竟藩王之女,身份的确是敏感了些。 于是她轻轻拍了拍洛湘竹的小脑袋,“有师父在,肯定保他无忧,让他见你。” 洛湘竹说不出话,闻言又有点小委屈,便抱住慕璃儿,倚靠着她的肩膀。 好一幅师徒情深的画面……可惜两人之间的误会有点大。 (本章完) 第48章 开幕 第49章 开幕 刘约之牵马回了王府,一路畅通无阻来至内院书院,得知以千里马做饵的计策,倒是略显惊讶,“这法子是湘竹郡主想出来的?” 秦书子站在一旁,闻言轻轻挑眉,“可是发现了什么漏洞?此计主要还是为之后的英雄会造势,抓贼只是顺带……说实话我并不认为那三个贼人会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抢马。” “你担任王爷暗卫之责,已经太久没有与江湖人打过交道。”刘约之轻轻摇头,“他们卑劣者有之,大义者有之,追名逐利者有之,一心习武的武痴也有之,不同点有许多,但共同点也有许多……例如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讨生活太久,向来不会缺少拼命的勇气。” “几匹千里马,值得他们拼命?”游君武抱着剑站在书房角落,闻言轻声问。 “在你眼里只是马,但在他们眼中可未必。” 闻言秦书子与游君武均是摇头,显然还是不觉得那几个贼子会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在太原城大街公然抢马。 晋王坐在书桌前,抿了口热茶,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啪’的轻响,在场三人均住嘴不言,他缓缓道: “无论贼人来与不来,做好准备总归无妨,世人皆知约之在外执行公务,因此你乔装作王府护卫即可,莫要让贼人知晓你的身份,以防他们畏战而逃,除此之外,君武单骑一匹千里马环城……既然你在贼人手上吃了亏,那如今便要为自己讨回面子。” 几人点头,继而秦书子琢磨少许,才道:“贼人成三,三匹千里马都放出来吧。。” “三匹马分批次放出,给他们一个逐个击破的机会,得手可能性高,他们才会按捺不住出手。”游君武补充道。 刘约之沉吟少许,又轻轻摇头,“不,三匹马同街而行,抢一匹马后,放出信号,自会封城,他们不会想不到这点……他们只能赌一鼓作气抢了三匹。” “那就发出布告,明日辰时,仪仗队全城游行,张灯结彩,以此造势,待未时我们便纵马环城,速度不必太快,三圈之后,于落霞街汇合,三马同行,再绕城两圈,五圈之内他们若是还不敢出手……”说着,秦书子微微摇头,他还是不觉得赵无眠有胆子出手,因此顿了顿,才继续道: “骑马环城三日,在最后一天,他们自以为我们放下警惕……” 秦书子话音未落,游君武又将其打断,分析道:“他们估摸能猜出我们此举乃诱敌之策,要我说,待三日环城结束,我们骑马回王府之际,放松警惕之时,才是他们出手的最佳时机。” 此话落下,书房内沉默少许,也便没什么可补充的了,大方针一定,具体细节如几名王府护卫骑马跟上,路边是否要埋伏暗卫,这些东西他们处理起来信手拈来,无需多做讨论。 几人言辞之间均是如何以敌示弱,以将赵无眠引诱而出,却无一人考虑过待诱敌之策成功后,能否将赵无眠等三人枭首当场。 当然不会有人考虑,一方是藩王势力,引蛇出洞,准备周全,另一方只是三個江湖游侠儿……观云舒虽强,但当时与她对敌的游君武也只是在场三人中最弱的一个……最重要的还是,鬼魁刘约之在此。 刘约之成名多年,虽与江白同为双煞,但常年在外与江湖人拼杀,一身硬实力不知比江白高出多少,便是距天地之桥也仅仅差一丝罢了。 他被江湖人尊称为鬼魁,与十武魁之中的什么刀魁,剑魁之类的诨号差不多,然而实际上刘约之并无武魁牌匾,他的实力还没够到武魁那个级别,但江湖人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魁’字,魁首也……晋地江湖人早以将他作为第十一位武魁敬畏。 在场所有人毫不怀疑,只要刘约之能接触九钟任一,稍加感悟,轻而易举便能沟通天地之桥,达武魁之境。几人三言两语便敲定了诱敌之策的行动方针,而后便开始讨论英雄会的个中细节……如晋王先前所说,这事其实没什么需要上心的地方……毕竟只是几个江湖游侠儿罢了,又不是武魁。 各方势力各怀鬼胎之下,风平浪静的一天很快过去,转眼便到放马环城的日子。 赵无眠看过晋王府向外散发的布告,自知末时才会放马出行……也就是下午一点,但他早早便来了埋伏地点的酒馆等着。 酒馆的位置在城门附近,算不得太原的繁华地带,来者大多都是买壶酒便匆匆离去,酒客相对较少,不过这家酒馆规模不大,也没几张桌子,倒也够用。 虽然赵无眠蓑衣斗笠,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但掌柜的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笑盈盈地摆上一壶酒,“可是迷上了小老头我的酒?” “好喝是好喝,不过我很少喝酒,也不明白酒有什么好喝的。” 噼里啪啦———— 酒馆外传来鞭炮声,赵无眠抬眼看去。 布告昨日早晨发出,今日太原城内各处便已经挂上了灯笼张灯结彩,此世武风盛行,英雄会与年关日子相近,便有不少人把这英雄会当春节来过,连过年用的鞭炮都拿出来放了。 透过窗户看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热热闹闹的喜意,姑娘们也有不少穿上了可爱的红袍子,城门处正在办理出城手续的人排着长队,络绎不绝……未来的日子里,来太原城的人只会更多。 掌柜的不以为意,呵呵一笑,“随着年纪的变化,对事物的看法自然也会不同,便如太原人尽皆知的鬼魁,他年轻时啊也不喜喝酒,却喜欢用喝酒才装作自己是江湖人。” 赵无眠眉梢轻佻,“掌柜的认识鬼魁?” “何止认识,他年轻时听说我的酒乃太原第一烈酒,天天来喝,回回呛到。”掌柜的带上几分追忆,缓缓道:“后来好勇斗狠被人打断腿,扔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是王爷路过,赏了他口饭吃,他才幡然悔悟,潜心习武……至今也二十多年了吧。” “他以前不叫刘约之,而叫刘善,不过那天后,他便改了名……约之,他是答应了王爷什么吧。”说罢,掌柜的摇头一笑,“只是会喝酒,会打架,会杀人,都算不得江湖人,但从那天起,他也算真正入了江湖。” 两人闲谈间,时间匆匆而过,酒馆外,仪仗队敲锣打鼓路过,不多时,便有一匹骏马飞驰而过。 目标近在眼前,赵无眠却没有轻举妄动。 一匹马自酒馆前跑过,两匹,三匹……千里马绕城三圈之后,三匹千里马又同街而行,前后相聚不过十步。 直到三匹马近乎是并肩着来至酒馆门口时,赵无眠才默默放下手中酒杯,按上刀柄。 (本章完) 第49章 将近酒 第50章 将近酒 大雪潇潇而下,却是丝毫没有冲散太原的喜庆热闹。 千里马整个大离朝也没有几匹,寻常百姓哪里有机会见识这等骏马,如今自是纷纷驻足观看,街边站了不少人,都想一睹骏马风采。 待三匹千里马均饶城三圈后,才聚于一处,轻踏着青石地砖,缓步前行。 游君武,秦书子,各骑一匹,另外一匹却是由一位身穿道袍的年轻人骑着……却是当初与赵无眠在夜华楼有过一面之缘的元魁,玄流小道长。 玄流出身武功山,与分化而出的幻真阁可谓势如水火,乃是世仇,于武功山道士们而言,幻真阁这些年做的妖均是他们当年管控不当所致,因此每一位武功山道士都将除掉幻真阁弟子视为清理自家门户。 自从知晓让太原动荡不安的源头乃是三名疑似幻真阁的邪派子弟,他自是自告奋勇与晋王合作,前来抓贼。 无论是晋王还是刘约之等人,都不觉得这是幻真阁所为,纯属祸水东引罢了,但玄流哪知道啊,他的信息尽是道听途说。 不过念在武功山乃是国教,加之玄流乃武功山唯一真传弟子的份上,晋王也便允他参加这次计划……权当为刘约之打掩护了。 刘约之身着普通黑色护卫服,戴着斗笠,骑着普通马匹尾随在三匹千里马身后……像他这样打扮的护卫不多,也就三个。 刘约之乃是正儿八经的武林宗师,秦书子稍差一点,而后便是游君武与元魁玄流,有这几个人出手便足够了,余下便是派再多护卫也就是炮灰而已,加之阵仗太大,反而不易引蛇出洞。 眼看跑了三圈也没有任何异状,秦书子便驾马来至玄流身旁,故意给出‘闲聊’的破绽,偏头问道:“归一真人可还身体安康?” 归一真人,也就是武功山当代掌教,玄流的师父,当代十武魁之一,秦书子曾去武功山学了二十年武艺,自是见过掌教。 “师父仍每日打坐,数十年如一日。”玄流面带笑意,对秦书子这个曾经的师兄自是态度温和。 两人聊起武功山闲事,游君武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剑,暗暗戒备。 眼看又饶了大半圈,来至落霞街,乃至都快到了城门口,仍然没有任何异动,但在场众人均不是什么江湖愣头青,反而暗暗提起防备。 太原占地辽阔,几人骑马的速度也不快,加之冬季入夜早,因此等来至此处,已然黄昏。 落霞街,街如其名,此刻黄昏夕色,九天晚霞,透过层层叠叠的雪幕在大街小巷,屋檐廊角印出点点红芒。 到了饭点,街边纷纷扰扰的人群也缩减了不少。 刘约之不动声色地瞥向酒馆,在江湖上追凶办案多年的丰富经验,让他有了一個猜测。 “且在此地稍等片刻,我去买壶酒。”刘约之翻身下马,压了压斗笠,口中说道。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馋酒。”秦书子轻笑一声,并不在意……在场所有人都有可能出问题,成为破绽,唯独刘约之不会……这是鬼魁在晋地杀出来的自信。 刘约之没有回答,来至酒馆前,掀开帘子迈步走进……果不其然,昨天那年轻人正坐在那个能将酒馆外一览无遗的位置。 两人对视,空气似乎凝固了几分。 瞧见刘约之,赵无眠微微抬眼,心底略显几分错愕,虽然戴着斗笠,看身形,还是让他认出了此人正是昨天那个似乎很有故事的大叔,再结合酒馆外乖乖等着的游君武,玄流等人的反应……此人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小友莫非是来喝酒?”刘约之心底有了猜测,但面上却是带上一分笑意,口中问道。赵无眠沉默少许,继而也带上几分笑意,“昨天还说有缘再喝一杯,没料到这么快就能又遇见你。” “这地方我常来,每每在外执行公务回来,都会来这里喝一杯……”刘约之掀开自己的斗笠,随手一抛,继而直接在赵无眠桌前坐下,与他正对面,“倒不是因为这里的酒有多好喝,纯粹是因为这里距离城门口最近,一入城就能来这儿买到酒喝。” 掌柜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暗道这厮又在年轻人面前耍酷。 赵无眠瞧见刘约之抛下斗笠的动作,便知他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能在晋地杀出‘第十一位武魁’名号的男人,又岂是浪得虚名之徒? 赵无眠心底微沉,按在刀柄上的手暗暗握紧,另一只手则拿出酒壶,给刘约之倒了一碗酒,“鬼魁倘若不怕我下毒,那便喝一杯吧,便是了结了昨日的话。” “少侠豪气,我刘约之又岂是瞻头顾尾之徒?”刘约之哈哈大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才长舒一口气,啪的将酒碗摔碎,“老子给王爷干了这么多年,这种情况下喝酒还是第一次,可惜我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不知少侠可有尽兴的诗否?” 赵无眠也觉得当真是世事无常,将身前酒一饮而下,笑道:“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刘约之微微一愣,继而又是一笑,“我且记下了……王府内外都认定你不敢出手,唯有我觉得你会在今天动手……大离朝万里疆域,江湖上为求蝇头苟利者多矣,而你不同……王爷惜才,若你愿入王府为晋王效力,前面过错可一笔勾销。” 是了,这才是刘约之的真正目的,他与苍娘娘本质是一类人,什么抢王爷长枪,什么刺杀游君武……在真正的人杰面前,这都是小事。 想要千里马,若你加入晋王阵营,送你一匹又如何? 那赵无眠算是人杰吗? 若是心无器量者,早在见到刘约之,发觉自己身份暴露的那一刹那,便已仓皇出刀了。 人杰,英雄也,胸怀大志,腹有良策,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赵无眠能在身份暴露的此刻,还有胆气同他喝上一杯水酒,在刘约之看来,便已经是人中龙凤,这无关武艺天赋智谋。 赵无眠淡淡摇头。 刘约之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客才会对他抛出橄榄枝……但他可是实打实的女帝派,事到如今,自不会当个墙头草改投晋王门下。 酒馆内的气氛随着赵无眠的动作,再度凝固了少许。 “是吗,可惜。”刘约之拿起摆在桌上酒壶,仰首一口灌下,继而猛地将酒壶摔在地上。 啪———— 呛———— 酒壶摔碎的声响与凄厉的刀鸣近呼同时响起,激得酒馆内外所有人头皮发麻,酒馆掌柜只看方才还在和和气气喝酒的两人忽的气氛一变,剑拔弩张。 却看赵无眠一手轻飘飘朝掌柜的方向甩出一张银票,另一只手则紧握刀柄,拔刀出鞘。 拔刀速度之快,酒馆之外的风雪都好似当场凝固,刀身掠过带来劲风呼啸,将缠绕在刀鞘上的黑布都一瞬间撕得四分五裂,继而刀锋眨眼间已到了刘约之喉间,宛若银龙乍现。 (本章完) 第50章 刀剑双绝 第51章 刀剑双绝 酒馆内的烛火忽的熄灭,只余黄昏之色透过窗户视物。 屋内气氛宛若冰点,杀机乍现,赵无眠长刀在空中轻颤,速度比起那夜无疆堂快了至少三成,以他的天资,一日苦修就足以让他进步如此之快。 刘约之眼神微冷,赵无眠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拔出长剑,却看手中漆黑长剑赫然出鞘三寸,却是单用剑格与剑柄间的缝隙挡住刀锋,火星四溅,继而一脚在桌下猛地踢向赵无眠。 赵无眠自不会漏怯,同样一脚踹去,下一瞬两人足下地砖,座下板凳与身前木桌便当即破碎。 刘约之只觉小腿巨力传来,身形不禁后退数步,在酒馆内的地砖上踩出一面又一面裂纹。 赵无眠也不好过,刘约之鬼魁之名并非浪得虚名,他身形也向后退去,但方才坐在靠墙处的角落,此刻一退便靠在了墙上,使其裂痕四起,继而便看刘约之重踏地面,手中漆黑长剑赫然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细密白线,朝他心口刺来。 赵无眠顺势长靴猛地踹在本就遍布裂痕的墙上,墙壁轰然破出一个大洞,露出其后街上满眼错愕惊悚的路人。 他则以此借力,身形猛地一扭,长刀在空中一个回旋,借着旋转的力道自下而上斜斜劈在刘约之长剑之上。 铛! 脆响震得老旧酒馆房梁之上的积灰都噗噗落下。 “昆吾刀!你杀了江白!”刘约之眼角余光瞧见赵无眠所用长刀,与江白多年同事经历,对此刀自是不陌生,不禁瞳孔一缩,神情带上几分错愕与不可置信。 江白一身横练功夫早已登峰造极,赵无眠如何能杀了他!? 赵无眠冷哼一声,武者打杀间自不会有功夫闲聊,他架开刘约之长剑,便顺势自身后窟窿中退出酒馆,翻身上了房梁,继而朝落霞街上的几匹千里马奔袭而去。 此次是为抢马,而不是杀人,若是被刘约之控住,那还抢什么马? 落霞街上的几人听到酒馆内传来打斗声,均是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继而便看酒馆屋檐之上站了个身披蓑衣,手持长刀斜指屋檐的江湖客……此人近乎吸引了整条落霞街所有人的视线。 戴着斗笠,在雪幕下看不清这江湖客的面容,但明显来者不善,果真下一瞬江湖客重踏屋檐,瓦片爆裂,身形由极静转动,朝王府势力直冲而来,速度极快,竟是在雪幕中都掀起了一道旋涡。 “居然真来了……”秦书子心底略显错愕,这江湖客当真不要命了? “哼!自寻死路。”游君武冷哼一声,拔剑出鞘,飞身而起,一剑朝赵无眠刺来。 玄流紧随其后,赤手空拳,不带刀剑,但却是气势磅礴,口中喝道:“幻真阁妖人受死!” 两人刚刚飞身离马,身处空中之际,赵无眠重踏酒馆屋檐边缘,犹如炮弹般持刀来至游君武身前,一刀猛地朝他腰腹砍去。 武者腾空乃是大忌,不是每个人都有屠子翎那等可在空中无处借力还能腾挪的轻功,游君武虽被观云舒打得仓皇而逃,但实力肯定不俗,至少也能担得起半步宗师一词,自知其中利弊,因此他剑法当即转刚为柔,架在赵无眠长刀之上,是为等玄流支援,发挥围攻优势。 昆吾与长剑擦出细密火星,发出刺耳摩擦,但赵无眠却如一刀砍在上,根本没有着力点,继而玄流便已如鬼魅般出现在赵无眠,一记势大力沉的炮拳猛地朝赵无眠砸来。“找死。”赵无眠眼角余光斜视着玄流,对这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道长丝毫不留情,空着的另一只手用拇指轻弹白霜剑格,剑出三寸。 咔———— 一道细微拔鞘声忽的响起,待玄流反应过来时,只看赵无眠不知何时已经拔出腰间白霜剑,在雪幕中划出一道真空白芒,后发先至掠向他的脖颈,距离竟是已经不足五寸。 乃是以剑用出云倚楼中的拔刀斩——清云无痕。 玄流顿时惊得头皮发麻,心头直跳,暗道这幻真阁妖人竟有如此武艺,莫非是什么长老? 他不得已收拳自保,双手合十猛地夹住白霜剑,正欲用‘四两拔千斤’之法空手夺刃。 与此同时,游君武一剑架开赵无眠的昆吾刀,便已高抬持剑手臂,顺势狠狠劈下。 两人一個元魁,一个半步宗师,在空中共同夹击之下,赵无眠也是心底一沉,眼神微冷。 而赵无眠持剑手掌猛地捏紧,可见手臂青筋,继而剑刃中传来的力道之大竟是让玄流身形向着一旁飞去,失去重心,便如杠杆没了支点,自是难以‘四两拨千斤’。 却是赵无眠单靠臂力,如耍流星锤般直接将玄流朝自己的方向挥来,旋即长靴猛地踹在玄流小腹之上。 只听‘砰’的一声,玄流当即口吐鲜血,向后倒飞而去,砸在宽阔的落霞街上,雪四散,又向后滑出数丈距离。 旋即赵无眠借着踩在玄流肚子上的力道,身形在空中一个回旋,不进反退,近乎与游君武贴在一起,手持昆吾刀的右手轻轻抬起,距离如此之近,自是难以挥刀,继而便看他手肘因为短且近的缘故,率先顶在游君武持剑的手腕之上。 手腕被顶住,难以向下挥剑的同时,游君武空门大漏。 游君武瞳孔萎缩,下个瞬间赵无眠便是一记撞钟般的铁山靠顶在他的心口。 只听一声闷响,游君武身形晃荡一下,继而衣袍瞬间向后鼓起,脸色当即涨红,旋即向后倒飞而出,直接横跨一条落霞街的距离,摔在对面一栋屋舍顶部,连滚数圈砸碎无数瓦片,又在快要摔下去时伸手插进屋顶强行止去力道,吐出一口鲜血,口中惊异道:“竟有如此实力?” 自赵无眠爬上屋顶向王府等人冲去,再到二人围攻反被几招击退,看似费的时间很长,但实则一切不过眨眼之间。 秦书子端坐马上,没有出手,是为防备赵无眠的同伙抢马,在游君武与玄流飞身拦截赵无眠之际,他抬起手,刚刚开口,大喝道:“封城……” ‘城’字还未发音,街边人群中便忽的亮起一抹剑光,观云舒身披蓑衣斗笠,手持燕九长剑,已是潜入秦书子身后,朝其后心直刺而来。 (本章完) 第51章 宗师 第52章 宗师 落日晚霞混杂着风雪,点点而落,覆盖着偌大的太原城。 砰砰—— 玄流与游君武近乎是同时砸下,先后发出两声闷响,而在这闷响之下,观云舒不知何时来至秦书子身后,借机出手,挺剑直刺,速度快得吓人却又无声无息。 而秦书子之所以端坐马上就是为了提防赵无眠同伙,早已打起十二分的戒备,因此观云舒虽藏匿极好,却还是在她出手的瞬间暴露……但暴露归暴露,此剑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仍然让秦书子冷汗直流。 观云舒的天资不用多说,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已经与其余九位元魁有了质的差距……其余元魁只是元魁,虽是越级杀敌的天之骄子,但观云舒既能越级杀敌,又比其余元魁等级高出一大截,就连苏青绮都夸她‘轻功兵刃,拳掌内功,无一不精’,堪称六边形战士。 不过秦书子也并非等闲之辈,早年在武功山习武二十年,习武时间比观云舒年纪都大,所修武学尽数上乘,还俗为晋王办事后,更是亲手抹杀了数不清前来刺杀晋王的高手……能潜入到晋王府暗杀的人,能是普通江湖客吗? 因此眼看长剑斜斜刺向他的后心,秦书子当即旋身扭腹,猛地一挥长袍,衣袖拂在剑身之上,轻飘飘的却是蕴含武功山以柔克刚的法门,直接卸去长剑力道,单凭这手便知秦书子与玄流虽同练武功山功法,但实力差距委实有点大。 观云舒头戴斗笠看不出什么表情,却能依稀听见一声淡淡的耻笑,继而手腕微翻,剑光宛若梅轻绽,自衣袖这‘骨朵’中飘然挺立,转眼间将秦书子衣袖尽数斩断,同时一掌拍出,磅礴气劲喷涌而出。 要知长剑被衣袖裹着极难发力,其中更蕴含内劲,如此轻松便被绞断让秦书子略显错愕,继而观云舒磅礴气劲袭来,秦书子匆忙招架,只觉巨力袭来,因坐在马上,若想卸力只能将力道传至马上,千里马极为珍贵,秦书子自是不敢伤了马匹半分,只能硬吃一招,身形便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 这也就是骑马战适合军阵冲杀,而不适合武林高手现场厮杀的原因了……再猛的马儿,接了在场几人一掌,也得趴下。 观云舒一掌得利,纤细身形行云流水地顺势跨坐在马鞍上,一手轻弹,两枚飞针当即爆射而出,贯穿其余两名正欲拔剑的暗卫的眉心,随后拉住其余两匹千里马的缰绳,便双腿猛夹马腹,三匹千里马长嘶一声就朝城门口狂奔而去。 自赵无眠奇袭到观云舒夺马,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因事发突然,动作又太快,此刻落霞街的行人才恍然惊觉,继而顿时乱成一锅粥。 “刺,刺客!” “马!千里马被抢走了!” “他们就是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江湖游侠儿吧!?” “好生猛的武艺!” 人群惊慌失措,大部分连忙躲进屋舍,却又耐不住想看热闹的心,从各个角落探出脑袋望向落霞街。 赵无眠击退游君武与玄流后丝毫不敢大意,还未落地便在酒馆墙壁上一踏而过,运起凌霄飞渡的轻功朝千里马飞身而去。 赵无眠从未忘记此次目的不是杀敌,而是夺马,如今得手,只要骑上千里马从城门离去,自可高枕无忧。却看下一瞬一柄漆黑长剑忽的贯穿酒馆,碎木纷飞,长剑犹如标枪,径直刺向千里马,层层叠叠的飞雪宛若被剪刀裁剪的幕布,竟是被长剑刺出一道肉眼可见的真空地带。 三匹马目前乃是同一水平线向前奔袭,以长剑的力道,若是捅进马腹,定然能如串葫芦般将三匹千里马尽数杀死。 刘约之自知赵无眠目的是抢马,因此毫不犹豫对千里马出手,毫无留手,果真是鬼魁,下手如此果断。 观云舒眼神微冷,一手紧握缰绳,继而身形在三匹马上翻身而过,险之又险架住长剑,黑白两剑一经接触便是火星四溅。 观云舒单手持剑,又是身在马背,俗话说武者力从地起,观云舒一旦借力招架,胯下千里马怕是当场便会被她与刘约之的力道震得内脏尽碎,因此观云舒只能靠本身的臂力去硬接这一剑,加之为了防止暴露身份,她所用也不是小西天的高深剑法,三重debuff之下,饶是她也是额前细汗淋漓,略显艰难。 好在赵无眠已飞身前来,一刀将漆黑长剑砍飞,观云舒持剑右手已是有些轻颤,她实力虽强,但刘约之又岂是等闲之辈。 观云舒正欲拉赵无眠上马,却看刘约之已一掌轰开酒馆墙壁,脚步重踏地面,近乎是在赵无眠刚刚弹飞长剑之际,他便已经如鬼魅般来至赵无眠的身后,观云舒当即喝道:“当心!”。 刘约之是跑不过千里马不假,但也只是耐力比不过罢了,若是按短时爆发速度,天下没有一匹马能比宗师的轻功快。 到了刘约之与赵无眠这个水平,这种提醒根本来不及,只能靠武者的本能与战斗经验对敌。 无需回头,赵无眠也知身后劲风猎猎,却是刘约之一拳砸来。 赵无眠只来得及回首招架,刘约之拳头与昆吾刀一经触碰,竟是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两人周围飞雪猛地向周围扩散而去。 赵无眠只觉手中巨力传来,当即向后连退数步,倘若他会武功山的太极云手,或是什么以柔克刚的武功,此刻倒是可以卸力对敌,但他都不会,此刻只能与刘约之硬碰硬。 “喝!”身后就是三匹千里马,因此赵无眠后退数步,额前青筋暴起,怒喝一声便咬牙站定,硬生生止住身形,衣袖却是寸寸开裂,露出赵无眠鼓起的肌肉。 刘约之这一拳显然也是极为上乘的功夫,仅仅单手挥拳,却还显得仍有余力,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便刚好接住被赵无眠架飞的长剑,继而便是以力劈华山之势朝赵无眠砍来。 (本章完) 第52章 狭路相逢 第53章 狭路相逢 刘约之出剑极快,不待赵无眠反应过来,却看观云舒一手微翻,将三匹马的缰绳缠至小臂,而后翻身下马,长靴踏在雪面,继而挺剑招架,发出‘铛’的爆响,而后观云舒足下已经被行人踏实的雪面瞬间崩裂。 刘约之眉梢微挑,能接住他一剑的武者可不多,此人究竟是? 战局并没有给刘约之过多思考的时间,观云舒短短招架一瞬,赵无眠便已经悍然出刀,‘云消雾散’,速度极快,刘约之也不敢小觑,顺着观云舒招架的力道向后顺势收剑,挡在身前。 只看漆黑剑身上爆出无数火星,刘约之持剑右手还有些许微颤抖,让其略显惊讶,“好刀法,你这样的武艺,难道还会缺了碧波一杆长枪?” 赵无眠这样的武者,何必冒着极大风险得罪一国王爷呢?就为了一杆长枪? 赵无眠自然不会搭理他,只看观云舒帮他招架一剑后,不待千里马跑出几步便飘然飞身坐回马鞍上,又一把拉住赵无眠的衣领。 但王府众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刘约之牵制住赵无眠短短一小会儿,秦书子,游君武与玄流便以飞身往这里赶,压迫感极强。 同时,若是自高而下看去,可见无数人影正踏在屋舍楼宇,朝此地奔袭而来,有些本身就暗暗跟在千里马附近的暗卫甚至已经到了秦书子等人附近,显然是晋王府养的武林高手。 王府显然有所准备,守城门卫提前替换成反应更快的暗卫,早在赵无眠出现在酒馆屋檐上的同时便已准备关门封城,城墙之上的弓弩手更是快步来至城墙边缘,箭如雨下。 不过观云舒与赵无眠仅仅招架住几根速度最快的箭矢,三匹马儿此刻就已经跑至城门附近,这个角度,城墙之上的弓弩手根本射不到。 本身酒馆距离城门口就极近,不过区区百步,以千里马的速度,甚至不用跑至最高速就能在一个呼吸内跑进来。 刘约之冷哼一声,随手一剑招架住差点射到他的弩箭,便脚步重踏,身形爆射而去。 城墙之上的弓弩手连忙停箭,再射下去就误伤自己人了。 刘约之挺剑直刺,目标依旧是千里马……围魏救赵,简单却极为实用。 虽然他们已经跑至距离城门不足十步的距离,但城门已经要关上,赵无眠即便能用蛮力强行破门,那也需要时间……这点时间,足够刘约之牵制住他与观云舒,亦或是直接杀了千里马。 刘约之实力太强,在马上战斗,定然要伤了千里马,赵无眠与观云舒只能弃马招架,否则千里马一死,他们还拿什么逃? 两人翻身下马,对此王府众人均是冷笑一声,暗道赵无眠胆敢堂而皇之抢王府的东西,可不就是这种下场? 晋王就藩以来,多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客挑衅晋王权威,最终不都被枭首悬于城门?今天只不过再多两个罢了。 就在此时,城门外仍然大排长龙的队伍中,赫然出现一抹亮丽剑光,正在关门的数名暗卫一时不查,此剑的速度又太快,喉咙间当即复现一抹血光。 却看一位同样身着蓑衣斗笠的江湖客飞身而来,两掌砰砰拍在城门边缘,不知重几吨的城门便发出‘嘎吱嘎吱’的牙酸摩擦声,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敞开。 正是苏青绮,此前他们早已调查过,太原城门并未用机关控制,因此只消杀了守门暗卫,那便自不用担心封城。 同时苏青绮所用乃是自《五气经》中学来的剑法,显然她自知月华剑难以在外用出,这些天在客栈均是苦练此剑,以她的天资,虽不至于当堂入室,却也足以用于实战。 不过城门终究太重,即便苏青绮速度极快,目前打开的缝隙也只容三匹马鱼贯而出。刘约之见状微微一怔,情报上说贼人有三人,有两人身份不明,一人为幻真阁的绮鹤,只是他们都猜测幻真阁也是被祸水东引,绮鹤此刻肯定在苍娘娘被窝里躲着避风头,因此其实一直都以为贼人只有赵无眠与观云舒。 一匹马已经穿过城门,时局不容刘约之多想,他眼神微冷,长剑被赵无眠提刀架住,观云舒便以已经一剑刺向他的心口。 “妖人受死!”在场会这么大喊大叫的只有刚下山不久的愣头青元魁玄流,他最先被赵无眠踹飞……所以也就最先爬起来,最先赶至城门处支援。 观云舒柳眉轻蹙,一记无尘手将其拍飞,却也被拖延了一瞬,让刘约之找到机会,忽的松开漆黑长剑,继而双拳如奔雷般砸向赵无眠与观云舒。 观云舒只得收剑,一掌轻飘飘拍在刘约之小臂,以柔克刚,缓去力道。 但赵无眠只能用刀格挡硬吃这一拳,其中力道之大,让赵无眠后退数步,脊背撞在城门之处,发出砰的闷响,他只觉胸口气血沸腾,刘约之显然是赵无眠苏醒以来遇见的最强大的敌人。 不过一招过去,又有一匹千里马即将窜出城门,如此就有两匹,加上白娘子,足够赵无眠他们用了。 按原计划,观云舒当即身形飘然骑上那匹千里马,一手拉住赵无眠的蓑衣便要撤退,继而刘约之抬手接住还未落地的漆黑长剑,一抹剑光便朝赵无眠的咽喉之处刺来,观云舒瞳孔微缩,若是继续拉着,赵无眠定要被她害死,她便只能一把将赵无眠推开。 下一瞬漆黑长剑便擦过赵无眠的侧脸,继而在厚重城门处刺了个大窟窿,赵无眠顺势在城墙处一踏,借力一刀砍向刘约之咽喉。 刘约之长剑还在城门处插着,只能仓皇松开长剑,双掌交叉夹住长刀。 他正欲空手夺刀,却见赵无眠另一只手握上白霜剑柄,便已经一剑刺来。 刘约之不得已只能旋身扭腹,躲开长剑,继而赵无眠便势大力沉的一脚,猛地踢在他的心口之上。 砰—— 刘约之衣袍一鼓,继而他身形微晃,足下的地砖却是当场开裂,显然精通削力,将一部分力道转至足下,但他的嘴角还是渗出血丝,显然不太好受。 但下一瞬刘约之便身形顺势飘然向后,一手拔出长剑,另一只手一把抓住最后一匹千里马的缰绳,翻身上马,毫不犹豫朝城外奔袭而来。 刘约之冷静得可怕,所选无疑是最优解。 就像赵无眠知道自己的目标是抢马一样,刘约之也深知王府引蛇出洞,乃是为了抓贼……今日无论是观云舒,还是在城外接应的苏青绮,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至于赵无眠,他没有千里马,如何能追上刘约之?更何况王府还有大批高手来此围追堵截,赵无眠今日能否踏出城门都是未知数。 虽然低估了赵无眠的胆气与实力,但局势整体还是刘约之等人占优。 赵无眠接下来无马可用,单凭轻功怎么逃过王府众高手的围剿?而观云舒与苏青绮……刘约之不觉得她们能逃出自己的追捕。 (本章完) 第53章 血染长街 第54章 血染长街 观云舒一掌推开赵无眠后,千里马就以带着她窜出城门,而后刘约之便骑着马追去,只留赵无眠一人在城门口,在外人的视角看去,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不过一瞬之间,压根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不过下手可是根本不带含糊的,玄流被观云舒拍飞之后,秦书子一挥衣袖帮他缓去力道后,便掠过玄流,同游君武一起朝赵无眠杀来,与此同时还有三个身着便衣,乔装为路人的暗卫。 玄流愣在原地,满眼心悸,却是犹豫少许,没有继续冲上去……他头一次感到自己这个所谓的元魁根本就不值一提,赵无眠与观云舒均能一个照面将他击退,要是没有刘约之等人一同围攻,他估摸不出十招就要被杀。 在玄流被打的怀疑道心之际,游君武最先逼近了赵无眠身前,长剑携刺破风雪之势而来。 刘约之抛下他去追两女,赵无眠正是心头窝火之际,瞧见游君武持剑而来,当即暴怒出手,长刀赫然出鞘,一道银光闪过。 ‘云消雾散’! 铛! 游君武瞳孔微缩,却终究不是屠子翎那等专精轻功的小偷,反应极快挺剑格挡,只看火星四溅,但下一瞬手中长剑竟是直接一分为二,要知游君武的佩剑即便比不得昆吾刀,那也能算是江湖少有的名剑了。 断刃咻得倒飞而去,却也为游君武争取了一瞬时间,他心中大骇,连忙侧身躲避,便看昆吾刀去势不减插在墙壁之内。 破绽! 有两名黑袍暗卫眼前一亮,挺身而来。 “喝!”游君武还未松一口气,只看赵无眠手背暴起青筋,长刀竟是如同砍豆腐般在墙壁内横向划出。 擦———— 极为刺耳的刀鸣声响起,只看一道白芒闪过,质地坚硬的石壁当即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横向切口,继而漫天雪幕被赵无眠划出一道真空白线。 下一瞬刚飞身过来的两名暗卫的头颅瞬间飞天而起,游君武躲避及时,却也被赵无眠硬生生在胸前砍了一刀,血光飞溅,差点便被一分为二。 秦书子见状大骇,不得已只得先一把抓住已经气若游丝的游君武向后退去,以防自己这个多年同僚被当场砍杀。 他刚退出不过几步,仅剩的一名暗卫便被赵无眠一剑刺穿心口。 玄流见状更是人都麻了,赵无眠这种武艺,像暗卫这种不到宗师的水平也就是被当小兵补的杂鱼,秦书子这种半步宗师还能过过招,只有刘约之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回……这么好的武艺,居然会叛出幻真阁?幻真阁妖人都是傻子吗? 此刻玄流才隐隐察觉出事实似乎并不是表面这般简单。 不过赵无眠终究未入天地之桥的境界,只要没入天地之桥,那就能用人海战术堆死。 因此只看又有数道黑影自玄流身旁窜出,朝赵无眠奔袭而去,显然是要拿命给赵无眠拖住,是为等一個人……王府之中,宗师境界的武者可不止刘约之一人。 却看一位青衫男子自王府一飞而起,在屋檐之上连踏数步,动作幅度不大但速度却是极快。 晋王还待着王府,为了防止他们反被引蛇出洞导致王爷被刺,所以还有大批高手正在府内保护晋王,毕竟就几个江湖客,晋王等人本就没把赵无眠放在眼里。 不过距离太远,王府其实还没收到消息,更不知落霞街的具体情况,只是秦书子方才发了信号,王府才派了个宗师过来瞧瞧状况。 但王府距离赵无眠近乎隔了半个太原,因此在青衫男子赶来之前,落霞街便已经异状发生。 眼看赵无眠被包围,一位江湖客打扮之人便骑着一匹白马,自落霞街尽头奔袭而来,这匹白马的速度极快,转眼就到了近前,马蹄声宛若雷鸣,常人看去只觉一道白影刺破雪幕,根本无人敢拦……落霞街城门处短短几个呼吸就有数人殒命,根本没人敢靠近。 只有正往城门处赶的暗卫察觉不对,疑心是赵无眠的友军,试图阻拦,可白马速度太快,明显已经跑至巅峰速度,他们又没有刘约之那样的轻功,追又追不上,刚掏出暗器,白马便已经跑出射程之外。 有些擅长轻功的,刚跑至白马附近,便闻到一阵若有如无的香,继而浑身无力,真气更是难以调动……妈的生化炸弹,这马居然在一边放毒一边跑! 无人阻拦,导致短短一个呼吸间,白马竟是已经来至城门附近。 白马身旁则挂着一把用黑布包裹着的长枪……正是洛朝烟与白娘子。洛朝烟再不通武艺,身为大离人也精通马术,赵无眠自知不可能简单抢马跑出城,因此才留着白娘子在太原城内。 本意是倘若抢不着马,就往太原城内跑,借着屋檐巷口甩开追兵一段距离就骑着白娘子从另一个城门逃,亦或者如今这样,由白娘子帮他冲出包围圈,所以赵无眠虽说被一个人孤零零抛在太原城,却也不如何慌乱……但洛朝烟怎么会骑在白娘子身上? 赵无眠一眼认出洛朝烟,只是明明按照原计划,洛朝烟应该是在太原外和苏青绮待在一起。 局势容不得赵无眠多做考虑,眼看洛朝烟都骑着马冲至玄流近前,赵无眠疑心玄流这厮出手,当即架开暗卫朝他砍来的长刀,脚步重踏,反而朝城内飞身而去,将凌霄飞渡的轻功法门用至极处。 玄流刚听见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回首看去,白娘子便以跑至他的身旁,他还没反应过来此人是敌是友,赵无眠便已经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侧边,飞起一脚就给他踹出几丈之远。 玄流一脸错愕,直接倒飞而出,砸进一栋屋舍,脑袋一歪就昏死过去……有这个经历在,他肯定与田文境有许多共同语言。 但赵无眠也彻底落入围剿之中,就在他踹飞玄流的空档,秦书子便已经指派数十个黑袍暗卫朝他而来。 赵无眠轻轻抬手,抓住白娘子马腹旁的碧波枪尾,不用他用力,白娘子顺势向前跑出,碧波便以被抽出。 赵无眠手腕轻甩,黑布便寸寸撕裂,露出碧波纯白如雪的枪身,近乎与漫天雪幕融为一体。 “是碧波!”有人认出。 赵无眠冷哼一声,斜眼望着奔袭而来的十余位黑袍暗卫,继而手腕一翻,碧波在雪幕中划出一道半圆,忽的停止。 暗卫刚踏入赵无眠五步距离之内,长枪便忽然从极静转为极动,瞬间将雪幕划出一道圆形的真空细线,速度太快,暗卫根本难以反应。 噗噗噗———— 数颗头颅被当场掀起,漫天雪幕被染上红色,与自天际斜斜射来的晚霞映衬着。 云踏寒枪杀招之一,岁寒三友。 秦书子安顿好游君武正欲赶来,却看满地积雪都被赵无眠掀起,混杂着被卷入攻击范围内的暗卫的断肢残骸。 他猛然一挥衣袖,扫清积雪,待视线清明,赵无眠已然骑上白马,与那名江湖客出了城门,不见了踪影,只有遍地枪痕与无数血迹。 秦书子脸色极为阴沉,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后,一名青衫男子便已经飞身而来,瞧见满地狼狈,眉梢轻蹙,问:“贼子呢?” “被他逃了,只有刘兄骑着千里马能追上。”秦书子深呼一口气,缓缓道。 “有约之在,还能这么狼狈?” “他们……实力不容小觑,倘若能再安排一名宗师……罢了,此话没有意义,等刘兄的消息吧。” “鬼魁从未失手。”话虽如此,但青衫男子却是自城墙处一跃而上,显然是要继续追。 秦书子摇摇头,压下心中骇然,开始组织战力,打算冲出城门支援……就算追不上千里马,也得想办法拿着弓箭在后面骚扰不是? 眼看似乎已经打完了,藏在各处的人群才缓缓现身,望着现场的残肢断臂与大片血迹,霞光洒在街面,自有一股难言的意味,有人呐呐道: “落霞街啊落霞街,真是应了这个名字。” “那人究竟是谁?抢了碧波,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鬼魁与一众王府高手手上抢马……” (本章完) 第54章 波澜起伏 第55章 波澜起伏 赵无眠运起轻功跨上白娘子,但白娘子速度太快,他不由向后仰了几分,连忙一手搂住身前之人的腰肢,入手极为纤细柔软,隔着衣物也能感到些许温润滑腻。 洛朝烟娇躯轻轻抖了下,但自知此刻当不拘小节,只得忍着心中的古怪,语速极快解释了句,“白娘子向来不喜欢你,我怕她不听你话,便自作主张留在城内……” 白娘子脚步不停,闻言却是大大翻了个白眼,啊对对对,我只是不喜欢主人以外的所有人,但并不是不识大体,我可是一匹跑得又快又聪明又听话又极富魅力的好马儿,不喜欢归不喜欢,但赵无眠若是想骑,我还是会让他骑的。 洛朝烟来都来了,赵无眠自不会多言,他一手搂着她的小腰,另一只手轻甩枪杆,甩去其上血液。 短短一句话的时间,眼中景物急速倒退,继而视野忽的开阔……白娘子已经载着两人冲出太原城。 目之所及只有白茫茫的雪原,无数本来在排队入城的人面露惊恐,瘫坐在道路两侧,显然被吓得不轻,其中不乏提刀带剑,牵着骏马的江湖客……而在远处还有三个小黑点,依稀可见刀兵相击,显然刘约之还在紧追着苏青绮和观云舒不放。 如今骑上千里马,以白娘子的速度轻轻松松就能甩开追兵,接下来只要配合两女杀了刘约之,此事基本就算成了……但赵无眠神经仍然极为紧绷,眼神扫视着瘫坐在道路两侧的行人,提防有好事之人为了拜入晋王门下朝他们出手。 但还没发现什么异状,身后便忽的传来极为凄厉的破风声,激得赵无眠头皮发麻,来不及回头,完全凭借着本能抬起长枪往身后一挥。 铛! 金铁交击之声顿响,赵无眠只觉手腕发麻,却看一根箭矢擦过碧波枪杆,继而在赵无眠的手臂擦出一道血痕,便径直插入雪面,入地极深,只留箭羽。 虽然挡住箭矢,但冲击力还是透过枪身传递而来,让赵无眠扑在洛朝烟背上,脸埋进她的脖颈处,惊得洛朝烟也是闷哼一声,差点从马上载下去。 这力度,能是普通的弓手? 赵无眠连忙回首,却看城墙之上一位青衫男子手持长弓,目光如鹰,瞧见赵无眠看来,嘴角轻勾,透露着几分‘赵无眠自寻死路’的淡漠与嗤笑。 城墙之上的弓弩手正欲射箭,青衫男子微微抬手,“你们准头不行,莫要伤了城外百姓,坏了王爷威名。” 说罢,他手持两根箭矢,弯弓搭箭,姿态随性,但赵无眠寒意顿生,暗骂在这种空旷场地居然能碰见宗师级别的adc,实属天时地利都被对面占据了……不过从一国藩王手底下抢马,可不就是这种结果? 赵无眠凝神戒备,眼神死死盯着青衫男子。 赵无眠方才扑在洛朝烟身上,惊得她身子都软了下,不过此刻局势凶险,洛朝烟紧紧抿着唇,紧握缰绳,不敢发出一言,唯恐给赵无眠添乱。 因精神太过集中,在赵无眠的视角中,眼角余光中景物飞驰的速度都变得极慢。 下一刻,不见青衫男子有何动作,箭矢便宛若流星射来,继而才听见‘咻’的爆响,赵无眠神经绷到了极致……只看见了一根箭,另一根必然藏在暗处。 不能在马上硬接!一旦没有挡住两根箭,根本没有纠错时间。 赵无眠念及此处当即一脚踏在白娘子马鞍之上,只看白娘子马躯都往下沉了几寸,赵无眠已经飞身而起,长枪划过雪幕,铛的一声挡住一根箭矢,继而下一瞬便有一根箭矢藏在雪幕之中,无声无息掠过赵无眠,朝白娘子射去。 白娘子一死,赵无眠与洛朝烟肯定逃不出去。 不过赵无眠自知有两根箭矢,在空中扭身,竟是硬生生回首抓住箭杆,将其掰断。 赵无眠还未松一口气,不料竟还有一根箭矢藏在暗处,朝他的心口射来……方才青衫男子是故意在赵无眠面前拿出两根箭,给了他假象。心口肌肤都传来一阵寒意,赵无眠根本来不及格挡,只得运起凌霄飞渡的法门,微微扭身避开要害,下一瞬箭矢便刺穿他的肩膀,血光乍现。 青衫男子微微挑眉,露出一分笑意,“功夫不错,难怪能从太原城内冲杀出来……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 话音未落,却看原本缩在道路旁瑟瑟发抖的其中一名行人忽的大笑一声,竟是雪面中挑出一杆精钢铁枪,朝着还在空中的赵无眠捅去,还能依稀听见他的高喝声: “今日我本我堂满庭便替苍楼清理门户!” 赵无眠注意力均被青衫男子所吸引,一时不查,没料到旁边还能窜出个本我堂的什么满庭,仓促回防,但满庭显然暗暗蓄谋已久,势大力沉的一枪砸在碧波枪杆之上,宛若打棒球般把赵无眠砸向后方。 青衫男子微微一愣,也是没料到这还能窜出个友军来。 他眉梢轻蹙,对满庭这等暗中偷袭的小人之举极为不屑,何况这家伙他也听说过……本我堂之中赫赫有名的采贼,实力不弱,估摸能和游君武打一打。 料想是本我堂派他来给苍楼擦屁股的。 青衫男子微微摇头,继续弯弓搭箭,虽然心底里瞧不起满庭这种货色,但此刻自不会嫌弃友军太多,随后却听见一道极为凄厉的剑鸣声,继而眼前忽的出现一位身着蓑衣的江湖客,自城墙外一踏而上,转眼便到了他近前,挺剑而来,跟鬼似的。 青衫男子略显错愕,猝不及防之下只得以弓招架。 只听‘擦擦’的刺耳摩擦声,虽然招架住,但长剑依旧以一個刁钻的角度径直刺入他的肩头。 虽仅仅过了一招,但青衫男子却是心中大骇,“宗师!?你是谁!?” 慕璃儿心中冷笑,自不会回话。 她自知赵无眠会出手抢马,但又不知他何时出手,只能暗暗跟踪。 不曾想赵无眠忽的出手,她总不能帮着王府揍他,但也不想对王府势力出手,眼看赵无眠似乎占优势,便本想等赵无眠脱身之后在出手把他绑回洛湘竹那儿,如此也不会得罪晋王。 但如今这群不讲武德的东西又是adc又是偷袭的,她要是再看戏,估摸洛湘竹的情郎就要被当场打死了,只得愤而出剑……先帮赵无眠挺过这一难关再说,反正只要两人还活着,便总有见面的机会。 赵无眠眼角余光瞧见慕璃儿前来帮忙,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不过此刻不容他多想,他被一枪砸飞后,洛朝烟连忙架马奔袭而来,瞅准位置,张开双臂就抱住赵无眠。 但力道太大,她根本抱不住,因此两人又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在松软雪面上滚了好几圈才缓去力道……还好这几天多雪,两人倒也没受什么大伤。 赵无眠的脸应当是埋进了什么地方,软乎乎又香喷喷,所以一点不疼,不过他此刻没空想这种问题,一个翻身站起,却看一名身穿白袍,骚里骚气的男子便手持精钢长枪刺来,口中大笑:“叛徒受死!” “我艹你吗!”饶是赵无眠这也这暗中偷袭的货色激得一身火气,不退反进,提枪而上。 (本章完) 第55章 走马观花 第56章 走马观 在赵无眠话音未落之际,满庭手中精钢长枪便以来至他的身前,寒光闪闪,劲风猎猎,倘若赵无眠方才反应再慢点,定然就是和洛朝烟一起被捅个对穿的下场。 如今赵无眠翻身而起,眼神极冷,却是一把抓住精钢长枪的枪身。 满庭微微一愣,继而便是大喜,别看他打扮得骚里骚气跟个兔爷儿似的,但混江湖的哪个没有点小九九?他出身楚地,却是自幼天生神力,这铁枪乃是为他量身定制,重约百斤……这种打扮不过是示敌以弱的假象罢了。 寻常因外形而轻视他,硬接这杆铁枪而被当成西瓜砸碎脑袋的抢下亡魂早已数不胜数,如今这家伙居然敢拿手硬接。 他当即笑道:“给爷爷受死!” 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意便直接僵住,转而大骇,手中长枪竟是难以寸进,眼前江湖客仅仅单手便如铁钳般钳住他的铁枪,继而碧波便犹如拉到极致的长鞭,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在空中发出一声枪脆响,便朝着满庭脑门砸来。 满庭善使枪,只听这声枪便知此招不俗,不可硬接,心中极为错愕,赵无眠持枪肩膀都被一箭刺穿,怎么还有这么大的气力? 不容多想,赵无眠一手紧紧抓着他的铁枪,无力躲闪,满庭只得抬手挡在身前。 只听‘铛’的脆响,枪刃与满庭的手腕发出一声清脆闷响,显然他是装备了质地精良的护腕,但整个人还是直接向侧边凌空飞出。 满庭只觉整条手臂都在发抖,他连忙在空中调整姿势,看向赵无眠,在身后却是传来马蹄声。 原来是白娘子瞧见这個byd朝她飞过来,当即背过身,用后蹄猛地踹在满庭的后背上,却是依旧发出了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显然他白袍内里还穿了甲胄。 但这一脚下去仍然让满庭气血上涌,吐出一口鲜血,又向前扑去,最要命的是他还从白娘子的身上闻到了一点淡淡香,继而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骨正在莫名虚弱……是软骨香! 他作为采贼,对这个味道自然不陌生,当即瞪大双眼,这马身上被人洒了软骨香,但这马怎么没事啊?对人类起效的软骨香解药可未必对马有效。 他下意识看向刚从雪里爬出来的洛朝烟……莫非这家伙是归玄谷的?但就算是归玄谷弟子,也没几个人能调配出对马有用的软骨香解药吧?谁会研究这玩意儿? 他本以为自己能在城外行人堆里隐忍如此之久,已经是难得的老银币,却不曾想还有高手? 满庭又被白娘子像踢皮球一样踢向了赵无眠,赵无眠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破绽,当即将碧波插进雪面,手按刀柄。 满庭瞳孔一缩,自知危险,但在空中无法借力,只得挥舞铁枪,力求不让赵无眠近身。 但赵无眠一手按着刀柄,不见有如何动作,闲庭信步般朝满庭走去。 他一手探出,就跟欺负小孩子似的抓住铁枪,用蛮力强行止住满庭的动作,满楼眼里浮现一分怀疑人生的不可置信,旋即只看寒光一闪而过,赵无眠便自满庭身侧缓缓走过,长刀缓缓入鞘。 以洛朝烟的视角,甚至都看不清赵无眠何时出刀,杏眼满是惊奇与错愕……除了巫明那次,她从未见过赵无眠与人厮杀,如今看来,他不仅实力强得离谱,打起架来还如此,嗯……潇洒俊逸。 而后满庭仍保持着向前飞扑的姿势,直至向前扑出数米之后,脖颈处才忽的血光乍现,尸首分离,脑袋在雪面中滚了几圈,神情还带着错愕不解。 脖颈处总归是没有甲胄保护。 满庭也称得上高手,但高手较量,一招便可知高下,他低估了赵无眠的气力,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又没料到能被小马儿一脚踹出去,更是中了软骨香,还没来得及用内息压制毒性……破绽都拉满了,倘若赵无眠这都不能一招杀了他,那他也不必抢千里马了,直接自裁吧。 “我们快走,王府有人追上来了。”洛朝烟扫去心中杂念,不着痕迹在自己的胸脯上揉了揉,而后快步骑上白娘子,朝赵无眠伸出小手,语气焦急。 却看城门处黑压压的窜出一匹又一匹马,跟黄蜂似的蜂拥而至,显然是追兵,这要是被包围,即便有白娘子也冲不出去。 “还有一事。”赵无眠长靴将满庭的铁枪勾起,抬手抓住,而后瞥向城墙之上正与慕璃儿激战的青衫男子,眼神极冷,随后深呼一口气,宛若投掷标枪般,将铁枪径直掷去,而后才握着洛朝烟的小手上马,绝尘而去。 城墙之上,青衫男子压力可谓拉满,与慕璃儿交手不过五招便已经大汗淋漓……毕竟宗师与宗师之间的差距,有时比人与狗之间的差距还大。 何况青衫男子压根没想到会冒出这么一个宗师朝他杀来,一时不查肩膀被捅了一剑,手臂难以用力,自是是落入下风后便一落再落。 但宗师之间虽有差距,但要分出胜负也没那么容易,青衫男子用着自城墙守卫处随手拔出的长刀架开慕璃儿手中长剑,便要向后退去。 而慕璃儿却如附骨之疽紧追而来,根本不给他逃窜的机会,显然是打算先废了他,解决掉adc再转头去追赵无眠。 便在如此缠斗之际,青衫男子耳旁忽的传来城墙守卫的提醒,“当心!” 面对慕璃儿这等剑法宗师,自然要当心,这群守卫在废什么话呢? 青衫男子心底才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继而却看慕璃儿纤细的腰肢旁竟是赫然出现一杆长枪……长枪刺破雪幕,枪尖幽幽,忽然擦着慕璃儿腰肢朝青衫男子射来,无异于慕璃儿忽然多了一只手朝他发起攻击。 青衫男子瞳孔一缩,不得不提刀挡住这忽然出现的铁枪,继而被其中巨力震得手臂都是一颤,让其心中错愕,这枪tm的得有百斤重了吧?是怎么被扔过来的啊!? “我艹……”错估之下,青衫男子显然是被这铁枪给打出了一个破绽,不禁破口大骂。 宗师之间的对敌,一丁点优势,亦或是一丁点破绽,就足以被无限放大。 继而便看慕璃儿剑如游龙,径直刺穿他的另一侧肩膀……本来是想刺进咽喉的,但青衫男子反应已是极快,这样还能躲开要害。 不过两侧肩膀均被刺穿,眼看青衫男子已经无力拿弓,慕璃儿当即一剑横扫,便要将其枭首,但青衫男子已脚步重踏向后掠去,到了宗师这个级别,基本已经没有短板,他的轻功可不比慕璃儿差太多,倘若慕璃儿要追,定然就会落入包围圈,因此慕璃儿冷哼一声,便自城墙之上一跃而下。 再打下去,被包围之后,饶是她也难以逃掉……毕竟她还没沟通天地之桥,也是会被耗死的。 宗师没那么好杀,能废了青衫男子双臂已经是极大的战果…… 想着慕璃儿便遥遥看向坐在白娘子上的赵无眠,暗道乖徒儿的眼光还是有点东西,居然敢在晋王眼皮子底下抢马,还能扔杆长枪过来助我……嗯,不枉本姑娘冒着极大风险来救你。 继而便看慕璃儿脚步轻点,化作一道黑影,速度极快,朝着赵无眠的方向奔袭而去。 (本章完) 第56章 慕师父 第57章 慕师父 大雪飘扬,太原城内乌压压涌出无数骑着骏马的追兵,朝着赵无眠直追而去。 其中不乏善骑射的弓手弯弓搭箭,放箭骚扰,但像青衫男子那般又有准头又有力度的弓手终究是少数,赵无眠招架住数根箭矢之后,便凭借着白娘子的骏捷窜出射程之外。 眼看身后大批追兵根本追不上他们,赵无眠却才舒一口气,却看自己被箭矢贯穿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已经血淋淋一片,但直至此刻他才感觉到疼痛。 而苏青绮,观云舒与刘约之还在远处激战,距离白娘子还有一段距离,洛朝烟才借着这点空闲时间回身一把替赵无眠拔出箭矢,点了赵无眠几个穴道止血,继而迅速却有条不紊地进行上药,包扎等动作。 赵无眠则戒备地盯着四周,以防再窜出个什么满庭出来……两人虽是第一次在外合作,但各司其职,分工明确,一言不发却极具默契。 只是赵无眠抽空瞥了眼洛朝烟,心想她果真不是什么温室朵,这股子利落劲儿半点不像个娇生惯养的公主,的确有几分女帝之风,而反观她的堂姐,郡主洛湘竹便要柔弱许多,惹人怜惜了。 洛朝烟心底更是惊讶,赵无眠如今才算是正儿八经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实力,只觉赵无眠既行事果断,对局势的判断又一针见血,对敌人毫不手软,对自己与苏青绮则关怀备至,逃难时期还不忘给她买书看…… 当初她找赵无眠护她回京,更多的其实还是破罐子破摔,死马当活马医,毕竟当初那种境遇也称得上穷途末路了,却不曾想,竟是让自己找到了一块宝玉。 至于担心赵无眠有诈……其实在刚来到太原之时,洛朝烟虽然面上不说,乃至还总是劝诫苏青绮对赵无眠多些信任,但其实她身为皇室中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对赵无眠卸下心防……她防备着呢,只是不想流露出不信任感从而让赵无眠寒心罢了。 而如今,赵无眠为了抢几匹千里马,命都快没了,真以为在太原城内堂而皇之抢晋王的马很容易吗?此刻亲眼见到赵无眠以身犯险,她心底那些藏起来的防备,也便近乎如雪消融。 虽然理性告诉她,无论如何,她这等身份绝对不能全身心相信某人,父皇在她年幼时更是经常告诉她,虽然为帝者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面对任何人都当留个后手总没错的。 但洛朝烟总觉得自己倘若活了一辈子,连個说真心话的人没有,那也未免太过可悲……也活得不像个人。 念及此处,洛朝烟为赵无眠包扎的小手不由更加柔和了几分。 不多时,两人便听见身后衣袍纷飞,劲风猎猎之声,赵无眠戒备看去,却见那帮他拖延住青衫男子的江湖客长靴轻点雪面,步伐不大,速度却快的吓人,俨然都追上了白娘子,显然轻功超绝。 赵无眠略显惊讶,还是第一次见到能追上千里马的人……刘约之不算,毕竟他只追了不到百步,但眼前这人可是硬生生从城墙处跑过来的,倘若她对赵无眠有敌意……如今的赵无眠恐怕还真不是对手。 赵无眠靠近洛朝烟小声问:“莫非是朝廷派来的高手暗中相助?” “未尝不是没有可能,舅舅肯定派出了人马接应……但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身份?”洛朝烟也是语气惊疑不定。 几人藏得如此隐蔽,自然有利有弊,也就是敌人找不着他们,友军也没法帮忙。 “你舅舅?” “楚地许家家主,名唤许然,坐拥十万水军。” 两人讨论间,那江湖客便已经飞身而来,与白娘子近乎平行,脚步轻点地面便是向前腾挪数丈之远,半点不慢,她靠近后第一句便是: “咦?软骨香?你小子倒是谨慎,还好我内息精纯,不惧百毒,干得不错,有本姑娘当年走江湖时的几分风范,不过你小子抢晋王的长枪与千里马作甚?” 慕璃儿说话倒是半点不客气,显然是把赵无眠当做晚辈看待……毕竟是自家徒儿的情郎。 赵无眠与洛朝烟闻言也是心底微惊,瞧这态度,再联想到她主动帮忙牵扯青衫男子,莫非她还真是洛朝烟舅舅派来相助的人。 但也不是很能确认,赵无眠不敢暴露身份,只得旁敲侧击问:“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如非必要,我们自然也不想与晋王敌对……前辈,嗯……似乎知道我?”慕璃儿柳眉轻蹙,眼看赵无眠也不告诉她具体原因,但此刻事情都发生了,追究这些显然没什么意义,便道: “当然,你小子倒是行踪隐秘……不过你做得不错,倘若你身份暴露,恐怕麻烦事儿不少,如今还是得隐藏身份。” “嘶~”赵无眠与洛朝烟对视一眼,好像还真是舅舅派来的高手。 赵无眠轻咳一声,直言问道:“前辈,您可是许家主派来的?” “叫我师父……罢了,你们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唤我师父还早,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慕璃儿轻轻摆手,而后才回答:“许家主,伱是指许然?我虽然认识他,但与他并无太大瓜葛。” 师父?赵无眠一头浆糊,不过他才苏醒不到一周,对此世各方势力,各种人物也是不甚了解,也便没有在乎这种细节,但能和这种武林高手有点关系显然对局势有好处,不过她既然不是舅舅派来的,那就是其他势力喽,于是便顺势道: “嗯……朝中对此事,不用想也知态度复杂,毕竟政治嘛,本质上就是站队,有人站我们这边,大部分也是因为能得到好处,甭管师父您帮助我们是为了什么,但只要您肯出力,日后肯定不会亏待您,只是不知您出身是?” 慕璃儿眨眨眼睛,继而猜测到赵无眠唤她师父,乃是在向她表决心……即无论他遇见什么阻拦,也不会放弃湘竹。 慕璃儿满意点头:“嘿,你小子倒是挺会说话,但问这么多我的事,怎滴是要和我相亲?知道你还不信任我,但你可放心,我对于政治什么的可一点不敢兴趣,帮你,就只是为了帮你。” 慕璃儿这人疑点有点多,但以她的实力,若有异心早便动手了,因此此刻姑且还能相信几分,所以赵无眠挑重点道:“我们如今夺得千里马,接下来便可一路入京……” “你师承何门何派?朝中可有背景?”慕璃儿忽的问。 “嗯……无门无派,江湖游侠儿……” “不可入京!”慕璃儿心底暗道果真如此,继而连忙摇头,“此刻入京作甚?我不是说了不可暴露吗?” “莫非朝中有……”赵无眠眉梢轻蹙,语气怀疑,暗道这是在提醒他此刻还不是入京的时候? “要知道当今太子还昏迷不醒,疑似被人下药,对你而言那地方明显就是龙潭虎穴,你要是孤身去了京师,估摸要出事……至少也要有朝中势力支持,生命才有担保。” 慕璃儿心想你这小子又没背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客,去了京师那不是找死?那群政客连太子都敢下药,难道还不敢杀你?真以为那群政客对燕王姻亲这个身份不感兴趣?那可是藩王的亲家,皇亲国戚。 赵无眠琢磨少许,慕璃儿所说也不无道理,没有势力支持,或者说直白点,没有军队,即便洛朝烟入了京师,肯定也是九死一生。 洛朝烟也是暗暗点头,待她入了京师,虽名正言顺,但幼帝派与藩王派肯定不可能轻而易举让她登上皇位……她又没有监国经历,手头没有治国班底,若想顺利即位,肯定要对朝中进行一波大清洗……此刻入京,虽不是不行,但万全之策,其实还是需要舅舅的军队护佑。 皇位之争,向来不会太容易。 “夺马之后,可去楚地。”洛朝烟便用着慕璃儿听不见的声音,对赵无眠小声附耳道,“当然,若是直去京师也可,你以为呢?” 赵无眠眉梢微蹙,先看向慕璃儿,“前辈的意思是?” 慕璃儿能有什么意思?她就是过来绑赵无眠去见洛湘竹的,至于之后赵无眠如何才能和洛湘竹这种藩王之女成亲……她也还没头绪。 但此刻赵无眠抢了千里马,把晋王得罪死了,肯定是不能入太原了,她便诚实道:“我此次出行的本来目的并非帮你,而是另有要事在身,所以具体良策,我也没有章程,这样,我们接下来准备往晋北去……” 话音未落,几人却是已经愈发靠近正在打生打死的苏青绮三人,细细看去,苏青绮与观云舒似乎还落入了下风,赵无眠当即微微抬手,眼神一冷,“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待杀了刘约之再谈。” (本章完) 第57章 五花马,千金裘 第58章 五马,千金裘 苏青绮与观云舒可没有赵无眠那种逃亡途中还能和慕璃儿讨论今后大事的闲暇时间,两女跨上千里马奔袭出城后,瞧见赵无眠一个人被丢在太原城,本想转头去救,继而便看刘约之骑着第三匹千里马杀气汹汹而来。 苏青绮当即果断道:“白娘子还在城内,赵公子定能逃出来……我们先杀了刘约之,否则任由他骑着千里马,只会如附骨之疽般缠着我们。” 两女都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辈,江湖人自是敢打敢杀,闻言当即架着千里马往城外逃,是为先离开城墙弓弩手的射程之内。 刘约之自知两女何意,只是淡淡哼了一声,紧追不舍,三人所骑都是千里马,不多时便跑出数十丈之外,而后观云舒眼角余光便瞧见赵无眠与另一人似是骑着一匹白马自城内奔袭而出。 她当即飞身而起,一剑朝刘约之刺去……打算先拖住刘约之,减缓三人速度,等赵无眠赶上来后再围杀他……同时也方便和赵无眠一起逃脱晋王追杀,以防又把赵无眠一个人落后面……方才赵无眠被孤身落在太原城内,她可是心都凉了半截。 刘约之冷哼一声,自不会怕了观云舒,同样一脚踏在马背一跃而起。 两人都是高手,只是观云舒所用不是小西天的武学,便如以己之短攻彼之长,难免吃力,但苏青绮也在身边,两女一同出手,倒也能勉强与刘约之打得难舍难分。 坐下马匹也因此慢了不少,给了赵无眠能追赶上来的机会。 但刘约之终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拖延住的对手,观云舒与苏青绮还需要堤防马匹受伤,可刘约之即便没了千里马,凭借轻功照旧能赶上来,只不过消耗大一些罢了。 有了顾忌,自然也便有了破绽,因此不消片刻,两女便落入下风,乃至实力较弱的苏青绮身上都带了点伤。 刘约之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他欣赏的人是赵无眠,至于这两个同伙……杀了便是。 他一剑架开观云舒,继而屈指轻弹,却是弹出一枚飞蝗石,在及近距离下射向苏青绮坐下马匹的头颅。 两女时刻注意刘约之动作,这暗器自是瞒不过她们,但苏青绮挺剑格挡飞蝗石的间隙,刘约之便一剑刺破风雪,宛若毒蛇吐芯般朝苏青绮的心口刺去。 苏青绮心中警兆顿生,连忙收招,紧抓缰绳,身形猛地下压,近乎贴在马匹腹部,用小臂强行挡住飞蝗石的同时,才勉强躲开刘约之这一剑,却也被他在肩膀处划出一道血痕。 刘约之心中冷笑,一击得手并未追击,而是又持剑挡住观云舒刺来的长剑……稳扎稳打,不留一丝破绽,照这样下去,两女迟早满身是伤,失血而死。 他这些年闯江湖,吃了数不清的暗亏,自知稳健的重要性。 就在此时,宛若奔雷的马蹄声却是在身后由远及近急速逼近。 刘约之心底微凸,连忙回首,只见赵无眠骑着白娘子奔袭而来,距离三人已经不足两丈距离。 “喝!”赵无眠瞧见苏青绮差点被刘约之一剑刺死,当即暴怒,一脚踏在白娘子马鞍之上,身形爆射而出。 他眨眼便掠过两丈距离,在刘约之刚刚回首之际,便以来至他的眼前,而后手中长枪划过风雪,枪杆弯曲,宛若抡园了的流星锤,枪刃与空气发出极为刺耳的破空声,横扫而过。 刘约之瞳孔微缩,没想到赵无眠在城内居然还有一匹千里马。更没料到赵无眠居然这么快就能从太原城里逃出来,仓促之间只能挺剑格挡。 铛! 宛若晨钟暮鼓般的闷响自两人兵刃间响彻,风雪忽的一寂,气劲顺着刘约之的躯体传至周身,他先是衣袍一鼓,而后周身风雪瞬间向外排空,刘约之便被这股力道带着身形向侧方飞起。 此前已经提到过许多次,武者腾空乃是大忌,无处借力,便是破绽。 若是场中只有刘约之与赵无眠三人,这丝破绽对于刘约之而言,倒还没有那么致命……但这里还有一位实力不亚于他的宗师。 擦擦———— 却看慕璃儿自白娘子身侧闪身而过,抓住这个破绽,长靴重踏,而后她的身形便如鬼魅般忽的出现在刘约之身后,而后才听长剑发出一声凄厉剑鸣,剑光如初雪纷纷,细密而又轻柔地自刘约之周身飘过。铛铛铛———— 下一瞬,刘约之的漆黑长剑上顿时响起无数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他虽然反应过来提剑格挡,但体表还是出现数不清的血痕,俨然成了個血人。 但他不愧一代宗师,所受皆为皮外伤,要害一点事没有。 可赵无眠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周遭没有借力点,他只得在刘约之方才骑乘的千里马背上重重一踏,以矫健著称的千里马竟是当场膝盖下弯,差点摔倒在地。 而赵无眠已眨眼出现在刘约之眼前,昆吾刀赫然出鞘,一道银白的刀光自下而上,迎着风雪划过白线,悍然砍向刘约之。 乃是‘云倚楼’威力最大的一式,青云直上。 刘约之瞳孔微缩,在慕璃儿与赵无眠如此密不透风的围攻之下,根本没有还手机会,只得狼狈格挡,刀剑相击。 身处空中,刘约之连卸力的法子都没有,只能硬抗。 随后便听刘约之的手腕传来一声骨裂声,他眼神中带着几分骇然,继而长刀硬生生压着他的漆黑长剑砍入他的肩胛骨,留下一道自小腹到肩膀的豁口,依稀从中可见惨白肋骨。 刘约之嘴里渗出血迹,却是借着这个力道顺势向后倒飞而去,脚步轻踏雪面,随后毫不犹豫回身朝太原城内奔去……显然是自知难以凭借一己之力杀了赵无眠等人,暂且撤退。 他实力极强不假,但给赵无眠与慕璃儿露了破绽,身负重伤,再打下去说不得命都要没了,所谓留得青山在,混了这么多年江湖,他自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此刻又不是走投无路的拼命时刻。 赵无眠翻身落地,红着眼睛便要去追,继而又被苏青绮连忙拉住,“宗师极为难杀,千里马到手,目的已成,太原城内追兵无数,我们快走!” 赵无眠回过神来,瞧见身后那黑压压的追兵,又看了眼气喘吁吁的慕璃儿……慕璃儿一路用轻功赶过来,显然损耗也是极大……众人状态都不是很好,穷寇莫追。 几人便当即翻身上马,一骑绝尘。 只要不是慕璃儿,刘约之这等轻功高绝的宗师,那谁能追得上大离朝都只有不到二十匹的千里马? 有这三匹千里马在,只要没有遇见宗师级别的人物,或是同样珍贵的千里马,那谁来追杀都能将其远远甩在后面,这也是赵无眠宁愿大张旗鼓暴露方位也要抢马的缘故……知道我在太原又如何?等我在太原抢马的消息跨越不知多少里传到你耳中时,我早就骑着千里马跑出千里之外了。 还想追我……吃我马儿放的屁去吧。 在信息不流通的时代,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就是如此无赖……否则为何会有那么多人对千里马趋之若鹜? 远处秦书子领着兵马带队迎上,遥遥便看刘约之浑身是血,好不狼狈地飞身而来,当即大骇,“刘兄!?你怎么也!?” 刘约之微微抬手,深呼一口气,“近乎三个宗师来抢马……是我们败了。” 秦书子还是不太能接受威名赫赫的鬼魁居然也没能从赵无眠手上讨得好,“三个宗师……这种实力,何必得罪王爷……他们图什么?可是草原派来的高手?亦或是太玄宫?幻真阁?” 刘约之脸色微沉,淡淡道:“此刻应以国本为重,本不想与幻真阁多事,但如今……也该彻底向他们讨个说法了,至少也该让我们知道,抢马的这些人是谁……” 两人言谈间,又看向已经骑着千里马化作数个小黑点的赵无眠等人,继而却是遥遥听见赵无眠高声喝道: “五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刘约之,与我喝杯水酒,便拿千里马来换吧!” 声音在风雪中传出很远很远。 (本章完) 第58章 赵无眠 第59章 赵无眠 苍楼在太原的另一处分舵中,苍娘娘正站在楼宇之上,负手而立,淡淡望着城门口……以她的角度与视力,落霞街发生的任何事,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瞧见刘约之浑身是血,身负重伤走进城,让她微微挑了挑柳眉……没看见千里马,那马可是真被抢走了? 就在此时,绮鹤匆匆而来,“娘娘,娘娘……” 苍娘娘微微抬手,“如今可知晓他的信息了?” “是,我们派姑娘靠近田文镜,他尤其钟爱年纪大的成熟女子,没出一会儿他便沉溺在温柔乡,如实说了……”绮鹤深呼一口气,道: “夜华楼的聚会中,江白匆匆离去,而后那游侠儿从一只莫名其妙出现的雪枭那儿取了一封信后,也一同离开,街上不少人都曾目睹过他飞身而起,行事匆匆,根据方向,我们昨日排查了一整天,才在石松街发现曾有打斗的痕迹,查了地契,发现屋主是燕九,然后,然后……” 绮鹤粉唇嗫嚅了下,才不可置信道:“发现了江白的尸首。” 苍娘娘猛然回首看向绮鹤,而后杏眼微眯,问道:“他的名字?” “赵无眠。” “何门何派?” “不知,说是风灵月影宗,但天底下根本没这宗门,想必是他随口说的。” 苍娘娘沉默少许,继而回首望着落霞街的惨状,又沉默了许久,而后才噗嗤一笑,笑得不能自己,枝乱颤。 “燕九为了缉拿洛朝烟,在河曲惨败,打败他的人身份不明,只知使用月华剑,但燕九的肚子被捅了个窟窿,这可不是狭长剑身能办到的……” 苍娘娘语气喃喃,低声道:“而燕九是有一只雪枭的,当初他用雪枭帮我找了个人,我才给了他一枚苍令,那雪枭我见过,又肥又胖,但很有灵性,也算难得的珍宝……” 绮鹤歪着脑袋,眨眨眼睛,满脸疑惑。 “赵无眠抢了晋王的碧波,杀了晋王的人,如今还要抢晋王的马,这是什么深仇大恨?”苍娘娘低声自语,少许之后才收敛起笑意,又沉默了良久,而后才望着绮鹤,极为严肃,道: “这事瞒不住,而刘约之吃了大亏,肯定会来找我们要说法,他是聪明人,我能想到的事,他定然也能想到,而晋王目前最怕的事便是被天下人知道他想杀了嫡公主当皇帝……”苍娘娘沉吟少许,而后继续道: “赵无眠也怕被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我们主动向外放出他抢了晋王三匹千里马的消息,大肆宣扬,但切记,要坐实他就是从我们幻真阁叛逃而出的叛徒,是为掩人耳目……而这种掩人耳目的事,无论是晋王还是赵无眠,亦或是我,都乐意见到。” “啊?为何?”绮鹤一脸不解,她开始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了。 “他八九不离十便是护送嫡公主的神秘男子,而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晋王同样也不想被人知道嫡公主与他为敌,而我既需要赵无眠替我清除本我堂,更需要……” 苍娘娘顿了顿,继而自语道:“缴纳投名状的时刻到了,当初武功山掌教救了景正帝一命,而后成了国教,那我苍楼又为何不行…… ……赵无眠啊赵无眠,本以为你只是我的一颗宝玉,却不曾想,你原来竟是我的‘传国玉玺’……你的祸水东引,如今于我而言,不亚于天上甘露……” 赵无眠虽然抢了晋王的马,但能不暴露自己这个‘护龙使者’的身份自然最好,否则前来追杀他的人可就不止晋王与赏金猎人。 晋王为了名正言顺继承大统,也不愿被人知道此刻洛朝烟与他撕破了脸,只要坐实了赵无眠是幻真阁的叛徒,那此次千里马被抢,就只是‘江湖人挑衅藩王’的面子问题,而不是政治问题。 苍娘娘此举帮了晋王,也帮了赵无眠,做法很灵活,一方面可以帮晋王抓赵无眠,另一方面也可以虚与委蛇,暗中与赵无眠接触示好。 只不过,苍娘娘在见识到赵无眠众目睽睽之下夺马的胆气后,心底其实更倾向于‘女帝派’,只是具体该不该把苍楼的命数赌在赵无眠身上,此刻谈论还为时过早,毕竟苍娘娘也没有与赵无眠接触过。 所以苍娘娘才顺着赵无眠此前的祸水东引,顺水推舟替赵无眠坐实了他是幻真阁叛徒的身份,完全符合赵无眠,晋王,与苍娘娘的利益,所谓一举三得,就是如此。 黄昏很快过去,转眼便入了夜。 无咎寺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前来烧香拜佛的人数不胜数,落霞街的惨烈半点没有影响到这里,只能从行人的三两交谈声获知一二。 一架豪华马车停在街边角落,引起行人侧目,却也无人太过在意。 洛湘竹坐在马车内,怀中抱着个小暖炉,面色担忧,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看一眼……她从黄昏等到入夜,也没见到慕璃儿带赵无眠回来,眼看都入了夜,她只得轻叹一口气,披上纯白的狐裘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便一手抱着小暖炉,在贴身女护卫的搀扶中下了马车。 细雪纷纷,面容精致,气质柔弱的绝美女子缓步向无咎寺走去,路上行人纷纷看来,眼底藏不住的惊艳。 排队烧香的人不少,洛湘竹并未仗着自己是藩王之女搞特殊,慢慢排着队,待轮到她时,她便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纸条,让贴身女护卫递给旁边的主持。 主持是個老和尚,瞧见其上内容,脸色微微一变,继而让旁边的小沙弥为洛湘竹引路。 不一会儿,小沙弥带着洛湘竹来至一处偏僻角落,才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而这里有个面容精致,但年岁不大,才十二三岁的带发尼姑等着。 她身旁载着一颗大槐树,两匹黑马便被绑在树上,埋头吃着草料。 小尼姑则背着双手,百无聊赖踢着路边石子。 瞧见洛湘竹,她眼前微亮,小跑过来行了个半手礼,继而好奇问:“你就是王长志?” 洛湘竹面色稍显古怪,微微点头。 “这是师姐让我交给你哒~”小尼姑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脆生生道。 大冬天的,小尼姑在此地显然等了许久,指尖都冻得邦红。 洛湘竹便将小暖炉递给她,柔柔一笑,而后才接过信。小尼姑微微一愣,继而抱着暖炉,露齿而笑。 没瞧见疑似‘解药’的瓷瓶,洛湘竹心底微沉,待拆开信封,才发现里面包着一颗‘药丸’。 她愣了少许,捏着‘药丸’,略显紧张地摊开信纸,只看上面写道: 【深冬的雪,凛冽的寒风,无咎寺的夜色,以及担惊受怕的洛姑娘,晚上好。】 洛湘竹噗嗤一笑,紧张的心情随着这些文字忽的烟消云散,却看赵无眠继续写道: 【毒药的事也是骗你的,那天我喂你吃的,只是从酒楼零食盘子里随手拿的豆。】 洛湘竹眨眨眼睛,继而腮帮子一鼓,居然还真是骗她?赵无眠这厮骗了她两次,她完全就是被空手套白狼了! 【我在信封里又塞了颗豆,是另一家酒楼的……这里的零嘴虽说健康,但实话说,味道不怎么样,不过为了以防你拆开信封后瞧见没有解药而心如死灰,所以我还是放了一颗豆,伱想吃就吃,想丢就丢吧。】 洛湘竹心想赵无眠倒是细心,继续往下看。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还活着,而等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被枭首示众。】 洛湘竹抬手挽了挽耳旁碎发,手指舒展着纸张。 【虽然经此一事,你定然心底厌恶极了我,但实话说,你帮了我很大一次忙,而且如果要深究,我们之间其实还有一点点关系……所以我很感谢你。】 洛湘竹微微一愣,关系?我与你有什么关系? 本想听赵无眠解释解释,但信纸到这里便草草结束……极为简短。 洛湘竹有几分失望,却是在想,她觉得赵无眠应当不是什么罪大恶极,心理变态的凶寇,为什么会与六叔为敌呢? 他还活着吗? 所以两人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他到底是谁? 洛湘竹虽然得了‘解药’,却仍然满心愁绪,只觉得心底莫名的一点也不开心。 她不懂这是什么心情,只能满怀思绪地离开无咎寺,在女护卫的搀扶下踏上马车之际,却听路过的一对闲汉聊道: “王爷的千里马本是为了英雄会才拉出来跑几圈展示展示的,没想到居然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抢走!” “众目睽睽?” “当然,就在落霞街,当时很多人都瞧见了,你现在去看,还能瞧见没清理干净的血迹与残垣断壁。” “不可能吧……王府的高手呢?” “害,别说王府高手,就连鬼魁听说都受了重伤,浑身是血,听说差点被那人当场腰斩。” “嘶~此子恐怖如斯!何门何派啊!?敢惹王爷,不要命啦?” “他简直就是专门奔着王爷来的,前几天无疆堂闹得沸沸扬扬的人,也是他!” “就那个抢了碧波的?” “对,听说是幻真阁的叛徒,苍娘娘和王爷都发了悬赏呢。” “当真?” “嘿,我跟你担保,不出一月,此子名头一定传遍大江南北,说书先生现在都不说小西天的观云舒,而是改说他了,我还听了几句,说是此子在打败鬼魁后,还吟了首小词,所谓‘五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听说他吟这句,是因为他与鬼魁认识,曾喝了杯水酒,啧啧啧,这其中能深挖的东西可就多啦。” “这江湖味儿一下就出来了,还挺有文采,莫非是世家子弟?姓甚名谁啊?” “赵无眠。” 洛湘竹踏上马车的动作顿在原地。 女护卫歪着小脸,“小姐?” 且听两个闲汉的脚步声与闲聊声逐渐离去,洛湘竹才轻轻摇头,踏进暖呼呼的车厢。 女护卫掀开帘子问:“可是要回王府?” 洛湘竹微微点头,她的心情已经不似刚出寺的时候那般满是愁思,但她还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文字去形容自己的心情。 高兴?悲伤?疑惑?惋惜?都不是,她也说不清。 她掀开窗帘,侧眼望着马车之外,却是发现,街道上虽遍布积雪,但连绵数日的大雪不知何时,已经止歇。 此刻明月已经升起。 洛湘竹望着悬挂于天际的那轮圆月,沉默良久,继而才收回视线,又从怀里取出那封信,盯着发了会儿呆,却是拿出随身携带的笔,提笔在信纸的最后位置,也就是署名的地方,写下: 【赵无眠】 第一卷,夜雪篇,完。 (本章完) 第59章 上架感言加卷尾感言 第60章 上架感言加卷尾感言 看过我上本书的书友姥爷都清楚,我是个死文青,每写完一卷都想发个感言说几句。 这本也不例外。 这次时间卡的倒是挺好,刚好写完第一卷就上架,也不就用卡兄弟姐妹们的阅读体验。 倘若看完了第一卷,觉得这本风格还算符合心意,那兄弟姐妹们请抽出一点点时间往下继续看看吧。 这本原先叫《公子留步》,发书时,和编辑讨论过后,觉得我这种扑街不能用这种没有亮点的书名,而后才改成这样《混江湖的谁谈恋爱啊》,多亏了编辑,这本的成绩才还行,但确实有蹭那本头部书的热度。 我想写出自己的东西,不想被人一看书名就说,‘这煞笔作者不就是想蹭热度吗?网文就是这样,一本书火了后面就全是跟风的,这本也不例外’。 但我压根没看过那本书哇,想改名,又怕改名后影响成绩,只能先这么着了。 但我还是对《公子留步》念念不忘,可惜这个书名存在的痕迹,目前只能从苏青绮口中的那一声声柔情的‘公子’中找到了。 换个话题。 我是从宝可梦文转到武侠文的……这本算是武侠文吗?我也不清楚,反正故事写得还凑合能让读者姥爷看個舒心就行了,管它什么类型。 第一卷我为了防止写崩,并没有把步子扯得很大,也就是虽然洛朝烟的身份很重要,但并没有出现什么武魁之类的顶尖战力,亦或是多方势力杂糅,而是把背景主要放在太原城,先隐瞒身份抢几匹小马儿,故事的格局不大,脉络也简单不复杂,也就容易把控。 不过即便我有刻意控制,我也觉得第一卷写的很失败,前面十章写得一点吸引力没有,想改又不知从何下手,入了太原城,渐入佳境节奏好了一些,但在最终决战前的铺垫委实太多,看着没什么意思,但没有这些铺垫,又感觉剧情突兀。 这无疑是我的能力问题。 不过好在想写的东西,基本也都写出来了,我一贯喜欢用的留白写法……也写了不少(满足),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下一卷慢慢改正就好。 有些书友经常留言怎么不给主角开个挂什么的……其实不是我不想开,是我没那个笔力……我压根不懂开挂后的爽点怎么写,只会埋头写故事。 就像我玩黑暗之魂,老头环等魂系游戏,这么多部,我向来都是近战翻滚流,主打和boss见招拆招的原教旨主义,从不玩法爷等里胡哨的流派……所以我骨子里应当是比较古板的(老头环dlc买了还没玩,每天都在码字,可惜手残还是攒不出几张存稿) 每每在畅销榜上看到那些个脑洞大开,富有创意的题材,我总是暗暗嫉妒和羡慕……tm的怎么我就没这个脑洞呢? 好在有自知之明,不会写的东西就尽量不去碰,但转型之作,难免毒点不少,逻辑硬伤也有许多,还望书友姥爷多指正指正(评论指出了不少问题我都已经修改了,越看越觉得自己写得垃圾)、 评论区和章评太冷淡嘞,多说说话吧,书友的很多评论都很有意思,都是人才,我还指望有一天可能从抄书评写书。 此外关于剧情问题,剧情脉络虽然显得有点沉重,但我这本是爽文,行文基调和文风还是轻松畅快的,我可不会写什么虐心的东西,便如赵无眠的性格,一方面尚义任侠,另一方面幽默诙谐,总是喜欢讲些骚话逗洛朝烟和苏青绮开心,也经常和观云舒拌嘴。 倘若男主不是这种性子,而是什么苦大仇深的酷哥,那再加上这种剧情,观感可就太严肃向了。然后便是毒点……基本上大多数读者反映的毒点其实都集中在赵无眠去河曲行侠仗义上,都认为他逃亡途中,不该去多管闲事。 行侠仗义是多管闲事,这点赵无眠和苏青绮都知道,我已经写得很明白了,所以苏青绮便压抑着自己,以大局为重,选择不管不顾,而赵无眠则亲身前去解决这件事……拜此所赐,苏青绮才会对赵无眠改观,才会对他有所好感。 因此这可不是我想不到这是多管闲事,而是这段剧情纯属就是设计出来为人设以及感情戏服务的。 由此就引申出了这本的感情基调,赵无眠与各个女主是有一个相知相恋的过程的,不是说赵无眠虎躯一震,英雄救美,各个女主便来投怀送抱……举个例子,倘若赵无眠不去河曲行侠仗义,那直到现在,苏青绮都不可能信任他,更别提有好感。 只是各个女主对赵无眠的感情发展我都写得比较含蓄,便如观云舒与赵无眠在晋王府雪里趴了近乎一夜,相拥取暖,赵无眠前去骚扰洛湘竹后,观云舒感觉有点冷……以她的内息肯定不可能是身体冷,所以这其实是她内心的一种意向……即小尼姑在赵无眠离开后,反差之下有点小寂寞了,但她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己冷。 毕竟我觉得都写古代东方武侠了,自然要写出我们东方独有的含蓄美。 不过该打直球也会打直球,该上也就上,这点就不用含蓄了,和尚文那么多,总得让书友姥爷们换换口味,看点畅快的。 男女主的感情只会一路甜到底,避雷意识我也算拉满了(观云舒的掌法都是隔空杀敌,和人打架都近乎没有肢体接触,可见一斑) 可惜我的写作经验都集中在日常上,也就是男女主会用大量的对话来推进感情,书友姥爷可能会觉得节奏太慢。 别的后宫文作者写感情戏,可能一万字都能写好几个爽点,推进好几处剧情,但我一万字,赵无眠估摸也就和观云舒拌几次嘴,推进一处剧情……真羡慕其它作者的剧情编排能力啊。 我得好好学习学习,还有得提升。 最后,周二中午十二点后上架,保底三更。 现在的追读应该是2500左右,不算好,但上本那本拉鲁拉丝写到二十万字才400追读,如今这本才17w字就有2500追读左右,还摸着三江的尾巴给它上了,好了不止一点。(上本首订300,我都写了200w字,这本进步这么多,自然不可能太监,读者姥爷可以放心。) 考虑到有些看盗版的书友,便切个半,把首订目标定为1200,之后每多500订阅便加一更。 (只需要一毛钱便能订阅一章,求各位兄弟姐妹支持一下吧!) 秋观也是俗人,成绩好了,码字自然也就有活力,呼哧呼哧每天睡醒了就是码字……毕竟多写一点就能多赚一点,不是吗? 哦对了,还有老传统。 这本书倘若能进月票榜前500,便写一篇诸位心领神会的番外……女主我到时候会列出来,由书友选,得票高者,便是番外女主。 不过月票榜每月刷新,第一个月能进前500便写一篇番外,第二个月需进前400,以此类推,也算有个进步的念想吧……倘若进了月票榜前100,那也不多说,每个月我都投票选一次女主,保证每个月书友姥爷都有版主看。 这可不是画大饼,上本书男主和沙奈朵的番外还在群里放着…… 以上,感谢小明哥,ok,雪枭,颈项,俗少的五个盟主,还有一路读到这里的书友,不少都是从上本书来的熟面孔,我真的很感动,每次你们的评论我都有看,指出问题我都在想办法改(其中还有不少错字和用错的成语,我真是个文盲) 再度感谢! 求求给个首订吧!!! (本章完) 第60章 语出惊人 第61章 语出惊人 雪势渐缓,云消雾散,月明星稀,夜空澄澈。 天还未亮,破庙内亮起点点火光,三匹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才抢来的千里马对局势半点不了解,只顾埋头吃草,白娘子则宛若队伍里的大姐大,趾高气扬地在三匹千里马周身来回巡视,眼神高傲中带着几分‘以后我罩着你们’的豪情。 雪枭站在横梁上打盹,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 几人抢到千里马后,一路往南跑,不多时便从太原跑到平遥郊外,约莫二百里,千里马所谓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名不虚传……到了这个距离,早就把秦书子等追兵遥遥甩到身后,就连他们抢马的消息,此刻肯定都还没传出太原。 若是用原先那两匹黑马,倘若不入太原城,直接从河曲往这儿跑,一路翻山越岭,躲避追杀,大体也要两三天才能抵达平遥。 不过三匹千里马今日都绕着偌大的太原城跑了快四圈,如今又狂奔百里,草都没吃一口,如今也是累得直吐舌头,也该吃吃草料,歇一歇了,于是众人找了个破庙稍作休整,顺便讨论讨论今后的计划。 洛朝烟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包取出瓶瓶罐罐,为赵无眠与苏青绮疗伤……整场战斗就他们两人受了伤,慕璃儿与观云舒都只是损耗过大,调息片刻就好。 慕璃儿抱着胸脯,靠在一匹千里马腹前,手里攥着个酒葫芦,显得潇洒随性,她往嘴里灌一口酒,便长舒一口气,成熟多情的双眼便瞥向赵无眠,笑道: “痛快,众目睽睽从一国藩王手头上抢马,我们也算前无古人了,经此一役,我们至少也能登上恶人榜前二十……前提是晋王得知道我们的身份。” 说罢,慕璃儿又是哈哈大笑,举手投足满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侠味儿。 “嗯……”赵无眠乖乖抬起手臂,任由洛朝烟为他肩膀伤口撕裂的地方重新包扎,口中道:“慕师父不怕晋王通缉?” “怕什么?他又不知道我是谁,看在你叫我师父的份上,为师便教你第一个道理……”慕璃儿晃着手中酒葫芦,“只要没人能认出你,那你就是潜入皇宫大内把那风风韵韵的皇后,哦不,应该快是太后了,把太后采了都无妨。” 闻听此言,洛朝烟为赵无眠上药的动作都是一僵……皇后可是她名义上的娘亲。 赵无眠与苏青绮也都有点无奈,也算初步认识到慕璃儿的性子。 只有观云舒毫不留情,淡淡道,“粗鄙不堪。” “举個例子罢了……”慕璃儿还未说完,晃着酒葫芦的动作便忽的一顿,死死盯着观云舒,却看观云舒已经摘下斗笠,用手指整理着自己的乌黑长发,表情娴静,瞧见慕璃儿看来,微微挑了挑秀眉,“作甚?” “观云舒!?”慕璃儿这才反应过来,杏眼瞪得圆圆的,继而便是开始磨牙,咬牙切齿道:“我说是谁嘴巴这么毒,果不其然真是你这家伙。” 观云舒清冷的小脸浮现几分疑惑,细细打量了慕璃儿的面容几眼,才恍然道:“慕璃儿啊,那裴什么中的小姨,你还没死啊?” 赵无眠眨眨眼睛,对这两人曾经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好奇看来,但听观云舒的话,两人明显认识,慕璃儿还是裴羽中小姨? 苏青绮与洛朝烟对两女都不熟悉,因此只要不打起来,自然不会多嘴插话。慕璃儿直接被观云舒的话给气笑了,“从四岁到二十岁,你这家伙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讨厌。” 观云舒轻轻撩了下自己的长发,轻哼一声,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伱讨厌亦或是不讨厌,都只不过是你的主观看法,我毫不在意,但你说我从四岁到如今一点不变,倒是显得我一如既往,坚持本心,所谓活成了小时候希望的样子,便是如我这般。” 观小尼姑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毒舌方面发挥如常……就是依旧有点自恋。 赵无眠还在琢磨这两人为何会看彼此不爽,便看慕璃儿将视线投到他的身上,质问:“你怎么会和这家伙一起行动?” 赵无眠看向观云舒,观云舒自顾自地用手轻轻拢着黑发,压根没有替他解释的想法,赵无眠只得道:“嗯……就是江湖上所有故事中的男女主相遇一样,没什么特别的,起因只是一场行侠仗义……” “闭嘴。”观云舒淡定不下去了,她越听越不对劲,总感觉再让赵无眠继续说下去,两人都快成侠侣了,她便柳眉微促看向慕璃儿,“如此探究,你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 “快把你的元魁牌匾烧了重新刻一份,把上面的字换成‘自恋’吧。”慕璃儿刻意在‘自恋’两个字压重了语调。 “既然对我不感兴趣,那便少来探究我。”观云舒淡淡看向赵无眠,警告道:“这家伙和我不一样,无法无天又小心眼的很,我小时候好好习武,她非要来和我切磋,但又弱的很,三两招给她打趴下,她便记恨了我直到现在。” 慕璃儿嘴角抽了下,深呼一口气,饱满的衣襟差点呼之欲出,继而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容,素手按向剑柄,“所谓知耻而后勇,我小时候喜玩闹,不愿习武,等败在你手上后,我才在十岁时悉心习武,如今十六年光景过去……惦记着小时候的胜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如今再来打过?” “以为只有自己才会努力,从而赶超曾经可望不可即的对手,便是弱者最喜欢的借口与慰藉。”观云舒也按向剑柄,半点不怕,淡淡笑道。 洛朝烟见状连忙偷偷戳了赵无眠一下,这两人也算盟友,如今可不能内讧。 赵无眠只得抬起手,“稍等片刻……” 话未说完,慕璃儿多情的双眸便瞪向他,语气不满: “你身为我家湘竹的情郎,未来的燕王翁婿,身边怎么尽是女子……一,二,三,加上湘竹都四个了,怎滴?你还想纳妾?纳妾是你与湘竹的私事,我管不着,但我身为湘竹的师父,在她心底也算有点地位,我如今就直说了,你想纳妾,我个人不反对,但要是其中有观云舒这家伙的身影……” 话未说完,破庙内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窒,难言的沉默开始于几人之间萦绕。 —————————————— 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求首订! (本章完) 第61章 九钟之影(求首订) 第62章 九钟之影(求首订) 慕璃儿原来是洛湘竹的师父……只是湘竹情郎,燕王翁婿?我什么时候有这层身份了?莫非这就是我原本的身份,慕璃儿只是认出了我?不不不,在此之前我一直戴着斗笠,连脸都没露…… 这这话过于惊人,赵无眠聪明的小脑瓜飞速运转,但暂时还没想到这只是洛湘竹与慕璃儿之间的一场误会。 他当时是看出来了洛湘竹有多么重视名节风评,因此慕璃儿肯定不会拿这事儿开玩笑……但慕璃儿又如此笃定……莫非是洛湘竹事后认出了我,从而告诉了慕璃儿? 有点可能,当时洛湘竹明显是受了惊,全程都在哭,他又蒙着脸,加上赵无眠苏醒后,语气动作神态等方面与之前肯定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洛湘竹才一时没有认出他。 等他离开后,洛湘竹冷静下来,回忆片刻,才从嗓音,眼睛等细节发觉赵无眠乃是她的情郎,有心联络,但又不知赵无眠身在何处,只能从他的举动中猜出他想抢马,于是拜托慕璃儿帮忙。 所以慕璃儿救他因为他是洛湘竹的情郎,而不是因为洛朝烟?她是不是都没认出洛朝烟的身份啊。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误会……想着赵无眠就有些头疼,信息太少了。 不过还是洛朝烟的事比较重要,慕璃儿说不得是可以拉拢的友军,所以此刻随便爆出自己没记忆从而解开误会,显然也不妥,因此赵无眠面上不动声色,打算先试探清楚,口中问:“嗯……所以师父之所以来救我,只是因为我是湘竹的情郎?” 闻听此言,观云舒,苏青绮与洛朝烟都是侧眼看他,不可置信……赵无眠居然没有否认? 观云舒是没料到他居然还有这么一层身份,所以那天夜里在晋王府,她还真成为赵无眠私会藩王之女守门把风的啦? 洛朝烟差点问出‘我的堂姐什么时候多了个情郎’这个问题,更是觉得赵无眠如此帮助她,是不是就代表着燕王也是‘女帝派’? 只有苏青绮眨巴眨巴大眼睛,显得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支支吾吾,却是不知该当何语。 众女都从细枝末节上感觉到了不太对劲,赵无眠怎么会是洛湘竹的情郎呢?但赵无眠向来对自己的身世经历三缄其口,众女本就不太了解他的过去…… 慕璃儿没众女那么复杂的心情,她是真不知道眼前这伙人的真实身份,她并非朝堂中人,显然没见过苏青绮与洛朝烟,江湖上又没两女的画像流传,闻言便只是淡淡哼了下, “是湘竹哭着求我,我才冒着如此风险救你,你啊,明知湘竹对你的心意……” 闻听此言,赵无眠只是心想还真是自己误会了,慕璃儿压根就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还好自己没有暴露, 而观云舒还在输出,她冷冷一笑,“只是因为在一起行动就断定我等有染,真是胸无大志,目光短浅,眼里就只有男女那点酸事儿?” “嘿,我管教我的徒儿,关你何事?踩到你尾巴了?唯恐被我发觉你个尼姑和男人有染?” 两女吵架的嗓音并没有显得吵闹,相反十分好听,但语气锋芒外露。 观云舒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赵无眠,“这种满眼男女之事的家伙就算武艺高强,带在身边也是拖累,她是你带来的,你解决。” 慕璃儿也看向赵无眠,杏眼微眯,“我懒得有这尼姑置气,又不是小孩子……伱如今可有要事在身,没事就跟我去晋北,我带你去见湘竹……湘竹可是想你想念的很。”观云舒柳眉轻佻,从这句话中看出慕璃儿压根就不知道赵无眠此刻是干什么的,她绝美的容颜浮现几分嘲弄,轻轻挽着自己的长发,自言自语却又能以刚好让慕璃儿听见的音量道: “被蒙在鼓里,可笑到甚至让人感到可怜。” “你在叽叽歪歪什么?” “没什么……不过他可不会跟着你去见什么无关紧要的郡主,他可没有那种闲情逸致。” 洛朝烟在一旁插不上话说,但她想说其实这关乎燕王对她的态度,还是很重要的,倘若有燕王的支持,再加上舅舅的十万兵马,那她坐上皇位也勉强算是板上钉钉了。 两女话音落下,又同时看向赵无眠,语气危险,“你说,跟不跟我(她)走?” 赵无眠全程都插不上话,存在感都低成这样,也没想到两女吵架还能把火点到自己身上。 不过洛湘竹他确实想见见,一方面是说不定真能得到燕王支持,另一方面是这关乎自己的身世……就算这只是误会,也得当面见到洛湘竹才能解开不是? 他们此刻在平遥,也就是晋南,但以千里马的脚程,天亮之前就能跑回晋北。 但还能带着洛朝烟与苏青绮一起去见洛湘竹不成?万一真是误会,燕王实际上也想当皇帝,那不就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关乎几人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因此不和洛朝烟仔细商量商量肯定讨论不下来,不过赵无眠打算先和慕璃儿谈個清楚,便问:“不知慕师父你对最近晋地的嫡公主之事如何看待?” 只要不和观云舒置气,慕璃儿便恢复了之前的淡然随性,微微摊手,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该管的事少管,而我是燕王嫡女的师父,剑宗的长老,裴家少主的小姨,一举一动天然代表着背后势力的态度,便更是如此……你问这个是何意?” 那此刻就算是可以争取的中立派。 赵无眠深呼一口气,但并没有直接透底,而是笑了笑,“晋地纷扰多起于此事,难免好奇……慕师父也是为此而来?” 慕璃儿柳眉轻佻,打量了赵无眠一眼,随后抬手指了指几女,直言问:“你这几个友人,可能信任?” “过命的交情。”赵无眠拍拍胸膛。 慕璃儿沉默少许,心想赵无眠作为湘竹的意中人,其实也算不得外人,便道:“那我就直说了……根据王爷暗线传来的情报,晋地疑似有九钟的影子。” (本章完) 第62章 一声师父(4000字) 第63章 一声师父(4000字) 此话一出,几人表情都是一变,九钟在此世可谓人尽皆知,所谓流水的王朝与宗门,万古不变的九钟。 赵无眠更甚,他原先死在晋地,如今晋地又有九钟的消息……要说这玩意和他没点关系,那显然不太可能。 自己原先乃是被寒玉蛊杀死……寒玉蛊,蛊王之毒也,能让仇家用蛊王之毒这种品阶的至宝对付,若是为了争夺九钟,那也就说得过去了。 慕璃儿对几人的表情很是满意,尤其就是观云舒,她朝观云舒露出一抹略显得意与嘲弄的笑意,“看在你是……” 没说完,她眨眨眼睛,看向赵无眠,“还不知你的名字是……” 难怪你能当洛湘竹那憨丫头的师父,这种天然简直是一脉相传。 “赵无眠……” 慕璃儿顿时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也就懒得嘲讽观云舒,直接开门见山道:“王爷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我不知,但湘竹……” 说至一半,她微微一顿,犹豫少许,继而凑上前,对赵无眠附耳道:“湘竹自小便可感应九钟气息,早年燕王带她天南海北寻医问药治疗哑病,未尝没有找九钟的心思……这事乃是隐秘中的隐秘,莫要向外透露,哪怕是你这几个友人也不行。” 慕璃儿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撩在耳旁,痒痒的。 赵无眠眉梢轻佻,“那她的哑病,可是与此有关?” “不知。”慕璃儿微微摇头,但心底却对赵无眠的反应很满意……率先关心湘竹的身体,而非九钟,湘竹想来没看错人。 “那我与她的关系,可是她亲笔写给你?”赵无眠又低声问。 慕璃儿微微颔首,继而挺起身子,不再说悄悄话,转而继续对众人道:“目前我们有两条线索,一条在晋北,另一条在平阳。” “我怎么不知?”观云舒侧眼看来,平阳乃是小西天的根据地,也是大离的佛门圣地。 “你离宗多久了?可是能实时收到平阳的消息?再不济就是你们这群秃驴信息搜集的能力不行呗。”慕璃儿翻了个白眼,“我如实告诉你这等隐秘消息,你可是会借机将九钟据为己有?” “小西天有叛徒,将防卫图泄露给了冬燕,导致我们被盗走了一颗能感知九钟的舍利子……冬燕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出手,恐怕知道点什么……”观云舒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意思很明显。 你给了我情报,我也给了你情报,那么之后我们谁能得到九钟,便各凭本事。 “坦坦荡荡,倒也不算辱了元魁名节。”慕璃儿洒脱一笑,顿知其意,倒也没觉得观云舒占了自己便宜,随后又看向赵无眠,柳眉轻蹙,告诫道:“嫡公主兹事体大,你方才说想插足,是何意?” 赵无眠用小木棍捅了捅篝火,“慕师父帮我从晋王手底下逃了出来,于我有恩,那我也便实话实话,我想找到嫡公主,送她回京,揽份从龙之功。” 这话真假参半,洛朝烟的事太重大,赵无眠也不能完全相信慕璃儿。 洛朝烟和苏青绮在一旁背对着慕璃儿,神情古怪,观云舒更是流露出一抹‘真可怜’的淡淡笑意。 慕璃儿杏眼眯了下,“为何?” “我在朝中毫无势力,需要靠山,倘若能帮嫡公主回京,便能一步登天,否则一个落魄的江湖穷小子,拿什么去迎娶湘竹郡主?” 为了争取到慕璃儿这么一个和燕王,剑宗,裴家都有关系的助力,赵无眠决定先接受‘郡主情郎’这个身份。 苏青绮侧眼望着赵无眠,不知在想什么。 慕璃儿沉默少许,继而才露出一抹明艳笑容,“你武艺,胆气均是上流,但身旁女子太多,原先我还暗暗猜测你是否只是个哄骗湘竹感情的渣男,如今看来,倒是我误会了你。” “我们之间的误会兴许比你想象的还多。” “例如?” “我与她们以礼相待,乃是共患难的友人,慕师父离开后可别瞎说,坏了她们风评。”赵无眠指了指几女。 洛朝烟微微一愣,侧眼望着赵无眠,继而乐了下,笑嘻嘻的。 观云舒与苏青绮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闻听此言,慕璃儿打量赵无眠一眼,继而也是哈哈大笑,饱满的上围宛若潮汐此起彼伏,“你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多了,那你如今可是找到了嫡公主的下落?” 赵无眠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们藏匿得极好,我有点线索,但还没找到……不过如我这样想获取从龙之功的人肯定数不胜数,但没几个人能找到她们的位置,更没几个能获取她们的信任,因此这不,我连晋王的千里马都抢了,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便是投名状了。” 慕璃儿了然,终于理清了赵无眠招惹晋王的缘由,继而不由肃然起敬,笑道:“善!要是连这点胆气都没有,还混什么江湖?” 嫡公主流落晋地这事,风险极大,但也是莫大的机遇,赵无眠此举可谓把一国藩王得罪死了,赵无眠竟能如此果断,只是在慕璃儿看来,这事的风险已经远远大于回报了,所以显得赵无眠有几分冲动……但她身为江湖客,就是中意赵无眠这等行事果决,胆气过人的风格。 更何况,赵无眠是为了门当户对的迎娶洛湘竹……自己那苦命的徒儿活着这么多年,终于是遇上了个不错的人。 念及此处,慕璃儿真是怎么看赵无眠怎么顺眼,就差把他绑回去和洛湘竹当场成亲了。 “你所为乃是大事,我又岂能因儿女之事误你?”慕璃儿微微摆手,“你且去找嫡公主就是,湘竹那边我去解释,希望你们下次见面之时,乃是你剑踏燕云,明媒正娶之日。” 观云舒在一旁憋着笑,纤细的肩膀微微抖动。 话音未落,慕璃儿又瞪着观云舒,“臭尼姑,你一直在笑什么?”“好笑自然要笑。” 闻言,慕璃儿一怒之下素手把自己的酒葫芦都捏了几条裂痕,眼看又要和观云舒吵起来,赵无眠只得连忙插话,问:“慕师父想去晋北,那我若有空,也可去平阳看看……可是还有其余关于九钟的线索。” 闻听此言,慕璃儿才拿起酒葫芦又往唇里灌了口酒,冷冷哼了下,素手在自己怀里掏了掏,取出一枚剑形状的小牌子抛给赵无眠, “此乃剑宗剑令,你接下来在晋地定然要被晋王追杀,但拿此令牌去寻剑宗分舵,可保你无忧,去那儿找主事儿打听九钟消息也可,若是想来晋北找我与湘竹,也可去分舵打听。” 令牌不大,和苍令差不多大小,也不知塞在慕璃儿哪个部位,暖呼呼的好似还带着点奶香。 不过此话一出,她便是有了去意。 她身为洛湘竹师父,心底其实很想替乖徒儿试探试探赵无眠的深浅长短,但此刻局势显然没给她这个机会,不过如今粗略交谈几句,她倒是对赵无眠相当满意……若有机会再试探试探便是。 把九钟的消息告诉赵无眠,也是让赵无眠多个心眼,倘若赵无眠还真能找到九钟……以他和洛湘竹的关系,那也不算便宜了外人。 只是抛出令牌后,她又伸出粉拳,忽的在赵无眠的肩头上捶了下,“行走江湖,他人的话只能信三分,你还不信我,我自然理解,甚至觉得你做得不错,和我说的那几句话,既能博得我的信任,又不至于泄露最关键的信息,但你居然敢骗我,我不高兴。” 她本想带着赵无眠去找洛湘竹,但既然赵无眠有护送洛朝烟的意思,那再带着他在晋地东跑西跑也就不合适了……她可不是傻子,江湖上都知道有一神秘男子护送洛朝烟,结合现状与赵无眠方才的话,倒是点醒了她,那神秘男子八九不离十就是赵无眠。 赵无眠微微一愣,继而笑道:“这话是诈我还是……” 慕璃儿的确有诈他的心思,但赵无眠要么装傻装到底,要么如实承认,所以他这话什么意思?认还是不认? 所以话没说完,慕璃儿又在他肩膀上捶了下,也是笑道:“既然觉得我在诈你,就不要如实说出来……你这个人,性格兴许比我想象得恶劣。” 赵无眠看向观云舒,希望她能继续输出,但观云舒此刻反而乐呵呵地看他……魔鬼一样的尼姑。 赵无眠只得道:“大争之世,保持中立反而落了下乘,慕师父如今给了我剑宗剑令,是不是就代表着剑宗也想要份从龙之功?” 慕璃儿没有回答赵无眠,而是看向洛朝烟与苏青绮,这两女谁是嫡公主她还真不知道。 洛朝烟见状,自知身份暴露,便落落大方起身朝她行了一礼……就算是皇帝,也尚且礼遇贤能,更何况她如今还没上位,朝慕璃儿行一礼自是无妨。 慕璃儿朝洛朝烟微微一笑,不卑不亢也行了一礼,继而缓缓道:“倘若公主能顺利登基,我也不求什么,该怎么赏便怎么赏即可,但倘若事不可为……” 慕璃儿看向赵无眠,语气柔和,“那这剑令,便是冬燕从我身边偷取,你只是缴获罢了……到时候,隐姓埋名也好,苟且偷生也罢,你都可来燕云寻我……我会为你准备容身之所,保你一生无忧。” “何必这么帮我?”赵无眠没料到慕璃儿能对他如此之好,连后路都愿意为他安排。 “一来,你是湘竹的意中人,二来……”慕璃儿微微一顿,才道:“你兴许觉得你我二人第一次见面,这太过莫名其妙,但经此一夜,我认你这个徒儿,那便自然该担起师父的责任,江湖讲究快意恩仇,你困惑,便是你还不适应这江湖。” 言罢,她转身便走,腰挎长剑,背影纤细,嗓音传来, “我与湘竹有要事在身,此刻无力帮你,但有千里马与剑宗,助你等逃出晋地已是无忧,但下一站我建议你们去平阳,许然已经带着许家一票宗师来了晋地,平阳定然有许家人,那里是小西天的地盘,晋王在平阳影响不大,不过倘若你想更进一步求得燕王支持……便来寻湘竹吧。” 话音落下,她便要跨出破庙,而后赵无眠却是将其叫住,“且慢。” 慕璃儿半个身子都已经踏出了破庙,如今回首看来,透过破庙门窗,可见她的身后,一轮圆月自云雾间浮现。 她精致的俏脸一半被月光侵染,一半被火光映着,如此光影,显得她神色难查,但她嘴角轻勾,带着温和的笑意,所以自有一股不由分说的魅力。 赵无眠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在遇上苏小姐之前,我与人搏斗,脑袋受了重伤,压根不记得过去,因此我和湘竹郡主究竟是何等关系,我也不确定,但先送嫡公主回京这事儿肯定错不了……不过等慕师父见到湘竹郡主后,还是当问个清楚。” 在场三女也是一愣,略显错愕地望着赵无眠。 慕璃儿柳眉轻佻了下,而后慢慢转过身,绝美的面庞满是篝火的明黄光晕,美不胜收,但她此刻已是笑意尽散,面无表情,嗓音带着冷意, “你可知我如此帮你,乃是为了湘竹?” 篝火自顾自地烧个不停,不时爆出点点火星。 观云舒与苏青绮从赵无眠的话中回过神,默默按上腰间剑柄,提前防备,如临大敌。 “知道,慕师父真心待我,我又岂能用误会来暗自利用你?”赵无眠微微颔首,继而忽的一笑,“师父不是教导我,江湖人讲究快意恩仇,我因愧对于你,便如实相告,这莫不是江湖人之举?” 闻听此言,慕璃儿面上依旧冰冷,只是沉默少许,继而冷冷问:“你说,护送嫡公主回京,是想加官封爵,从而迎娶湘竹……属实与否?” “等慕师父从湘竹郡主那里问清楚后,再谈这些吧。”赵无眠微微摇头,“她的终身大事,她的意愿最重要,谁也不能干涉。” 慕璃儿多情妩媚的眼眸定定望着赵无眠,而后淡淡转过身,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成熟清冷的嗓音传来, “只是因为你是湘竹的意中人,我才对你多加照顾,最开始,我只当你是我的晚辈,而后欣赏你的胆气,敬佩你求娶湘竹的决心,而如今……那枚剑令,你可自用,而你与湘竹的事,我自会调查清楚,倘若这只是一场误会……” 慕璃儿微微一顿,随后迈步彻底跨出破庙,好似映着天边那轮圆月而去。 “我自会再来寻你,你若不介怀,便为我行一拜师礼吧……我会让全天下人知道,你是我的徒儿……也是我罩的。” 话音落下,她已消失在月色之中。 (本章完) 第63章 此去平阳 第64章 此去平阳 慕璃儿潇洒离去,言谈举止简直满足了赵无眠对江湖侠女的一切幻想。 而洛湘竹这个事的确疑点有点多,也不知只是误会还是赵无眠真是她的意中人。 不过事儿有轻重缓急,赵无眠便看向洛朝烟, “我们抢马的消息还没传出去,此刻骑着千里马便能一路跑回京师,不过如慕师父所言,没有势力孤身入京,恐怕和送死也没什么两样,最好先和舅舅联络,看看他怎么说。” 洛朝烟显然还没回过神来,闻言才从慕璃儿的背影收回视线,犹犹豫豫,却是先偏头问:“你,你当真是堂姐的意中人?当真没了记忆?” “定然如此,否则赵公子怎么可能连三大派都不知,那日在洞中还需要我帮他掌握内功,教他武艺。”苏青绮却是直接替赵无眠回答,而后语气不知怎滴还有点小骄傲,“也就只有赵公子才会如此光风霁月,若是换了寻常人啊,巴不得怎么利用慕璃儿和湘竹郡主呢。” 洛朝烟也是一笑,表示认同,而后小声道:“现如今我对你的事无能为力,只能保证在我当上皇帝后,把伤你那人抓出来剁个粉碎。” 苏青绮则压根没在乎赵无眠以前是什么身份,只是嘴角下意识便轻勾了下,“湘竹郡主的事儿,我估摸着是误会了。” “有可能,但慕师父帮了我们也是事实。”赵无眠微微摇头。 观云舒则侧眼望着两女,继而看向赵无眠,略显惊讶,“你居然现在才告诉她们?” “你早就知道了?”苏青绮稍微歪了脑袋,看向观云舒。 “一起抓冬燕贼人时他便告诉我了,只是说的隐晦,但我又岂是愚笨之人?” 苏青绮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还是不要自我意识过剩而好。” “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你问他喽。”观云舒瞥向赵无眠。 苏青绮当即盯着赵无眠看,大眼睛水汪汪的,意思明显是‘你才和观云舒认识几天啊就把什么都给她说,相反我和你一路扶持,倒是如今才知道你的小秘密’,有点小委屈,但她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委屈,于是小脸绷着紧紧的,只能从澄澈的眼神中看出一二。 “观姑娘当初承诺教我武功,可是属实?”赵无眠看向观云舒,“不过我未必会去小西天,所以最近我还是更想同苏小姐练月华剑与《五气经》上的武功。” 苏青绮闻言顿时乐了,也不在乎什么‘知晓赵无眠秘密的先后顺序’了,这幅小模样在观云舒看来,简直就是唯恐自己抢走了她的宝贝似的。 但她对这种男女之事毫无兴趣,因此只是淡淡哼了下,也便懒得接这话。 继而洛朝烟却是道: “舅舅在平阳有堂口,如今我在晋地的消息过了快七天,显然也传到了舅舅耳中,按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直接来平阳,如今慕璃儿也如此说,那大体是差不了……倒是可以先去那里同舅舅联络,他早年入宫参悟过九钟,早已沟通天地之桥,乃是武魁级别的高手,至于九钟……” 她微微摇头,显然不觉得九钟能被他们这么简单找到。 晋地有两座大城,一是王府所在地太原,二便是小西天总寺所在地平阳……也就是一处侧重朝堂,一处侧重江湖。 许家显然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往太原跑……也没料到洛朝烟居然在太原,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在平阳,即便许然不在,平阳也一定留了许家人,只要能借此联络上许然,那基本就算稳了。 而平阳距平遥400里,比从河曲到临水再到太原的路途还要遥远,当初骑着小黑马整整跑了四天,如今有千里马,沿着官道不到一天就能跑到。 赵无眠琢磨片刻,权衡利弊少许,其实他也不觉得去平阳能找到九钟,却还是笑道: “虽然定然有人监视,但小心点去看看也无妨,反正有千里马,若是有变,我们不到三天足以跑去楚地, 但倘若事有可为,把九钟给朝堂上那群禽兽一亮,说道,‘古今哪个皇帝能回京途中顺手抢个九钟?有此等功绩,你们谁还不服?’再放出消息,支持我洛朝烟者,便有了来朝廷参悟九钟的机会……此话一出,半个江湖都要疯了,还怕朝堂上几个权臣?” 洛朝烟和苏青绮都被赵无眠略显夸张的语气和话语逗的嘴角勾起,不能自己,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观云舒则是淡淡地呵了一声,意思不言自明……不是不去平阳吗? 但她转而却说,“那是嫡公主的舅舅,不是你的舅舅,你这几声舅舅倒是叫的亲切。”“你怎么总挑我话里的刺?” “不打诳语罢了。” 赵无眠看向洛朝烟,“要是咱们大业成了,希望圣上能把平阳分封给我,我来好好管教管教小西天这群秃驴。” 观云舒柳眉一蹙,“你骂我是秃驴?” “观姑娘的头发是我见过最长最漂亮的,比外面的夜空还好看。” 洛朝烟又被这两人的话逗得笑个不停,她杏眼都眯了起来,笑道:“你不是想当剑宗宗主吗?” 赵无眠示意了下手中的剑令,“等我打入剑宗在平阳的分舵,迟早当上剑宗宗主。” “有理想是好事,但是自不量力者才是大多数。”观云舒轻哼一声。 “那来打个赌?等我当上剑宗宗主之日,你得还俗。” “你要我还俗做什么?”观云舒斜眼看来,觉得赵无眠这家伙图谋不轨。 “你这么重视小西天,让你还俗岂不是你最不愿见到的?” 观云舒杏眼微微一眯,将其作为赵无眠对自己的挑衅,她自然是冷笑一声,不可能露怯,“约个时间?我给你三十年的时间。” “当今剑宗宗主几岁?”赵无眠问。 “不足40。” “那我就在四十岁之前当上剑宗宗主。” “如果当不上呢?” “任你处置。” “那你就跟我回小西天当和尚。” 苏青绮听着听着,闻言就有点坐不住,看向赵无眠,“这只是玩笑,做不得真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赵无眠轻轻抬手,“当和尚就当和尚,不过我还有圣上罩着,到时候让圣上拆了小西天,让全天下都没有和尚就好了。” 观云舒眼神一滞,继而瞪向赵无眠,“你又故意气我。” “你可别动手,我现在是伤员。” 破庙里吵吵闹闹,比起逃亡途中的危机感与紧张感,更多的是淡淡的温馨与欢乐,无论是刀光剑影的江湖与勾心斗角的朝堂,这点欢乐与温馨都显得弥足珍贵。 (本章完) 第64章 若身死路途(4000字) 第65章 若身死路途(4000字) 天还未亮,吃饱喝足的几匹宝马依偎在一起睡大觉,雪枭还站在房梁,闭着眼睛看上去和死了没两样。 破庙内落针可闻,敲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方针,那也没什么可讨论的,几人从落霞街打了一路,疲惫不堪,也是需要休息。 观云舒没有受伤,状态最好,所以她便在庙外守夜……事到如今,连马都一起抢了,那再帮忙守个夜自然不是什么大事。 洛朝烟身上盖着薄毯,已经睡去。 赵无眠抱着昆吾刀与白霜剑,依靠在柱子旁坐着,虽然身体疲惫,但他的精神却是极为亢奋,根本睡不着。 一到夜深,便容易多想……自己的爹妈,朋友,还有咬着牙配的4080s…… 如此平添愁绪,他只得回忆了下自己苏醒后的经历,实际上才过去了不到七天……七天时间,估摸有些偏远地区才刚刚收到洛朝烟流落晋地的消息。 但这七天发生的事可委实不少,赵无眠一个现代人,如今都已经能毫无负担地杀人了,适应得委实有点快……但这其实算不得适应,只是时局所迫。 成熟的人,无论心底如何,在外也当不动声色,而不是像个巨婴把一切都写在脸上。 他又开始默默复盘至今的战斗,与巫明那场草草结束,算不得什么,只有与燕九,江白,屠子翎和刘约之算是正儿八经的厮杀。 燕九与屠子翎这两人,再打十次赵无眠也不会输,但江白与刘约之就不同了,江白被自己的身份吓到,才让自己找到机会强行用蛊毒速杀他,倘若没那瓶蛊毒,能击败他应当不难,只是很难杀。 而刘约之作为宗师级别的高手,粗略看来赵无眠能和他打个半斤八两,但多亏了慕璃儿才能将其击退……如今细细复盘,在硬实力上,赵无眠能碾压的人只有燕九和屠子翎,但武林厮杀,也不能全看武艺,还有经验,状态,局势等均会影响胜负……君不见还有石灰粉武圣吗? 但管中窥豹,赵无眠估摸着自己如今的硬实力大抵就是三流宗师的水准,全靠着底蕴对敌,在轻功,身法,暗器,江湖经验等细节距离慕璃儿,刘约之这种正牌宗师还有一段差距。 毕竟他此前的武艺还没恢复,也就琢磨了個‘一剑式’出来,对敌只能靠学了不足七日的《五气经》。 但他的进步速度也是飞快,在江湖多混一段日子,想必就能战胜刘约之……总的来说,未来可期,只是目前习武的时间太短罢了,还需要时间积累。 现在就去练武吧,半点时间都不能耽搁。 琢磨间,赵无眠的肩膀便被轻轻拍了下,回首看去,苏青绮却是已经坐在赵无眠的斜侧方,与他依靠在同一根柱子旁,以赵无眠的视角,只能看到她精致的侧脸与洁白小巧的耳朵。 一瞧见苏青绮,赵无眠便想起江湖盛传的‘苏家赘婿’,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她……平白无故把人家小姑娘风评给坏了。 “睡不着?”苏青绮问。 赵无眠微微颔首,“我打算再去练会武功,苏小姐要一起来吗?” 苏青绮微微摇头,“公子累了一整天,还是睡会儿吧。” “睡不着也没办法。” “那我给你念念睡前故事?”说着,苏青绮便从自己鼓囊囊的衣襟里掏出一本小书,正是赵无眠当时买给洛朝烟的《竹影记》,她柔柔一笑:“圣上看书很快,半天就翻完了,我也就要了过来琢磨看一看。” 赵无眠觉得好笑,他早就翻过这本书,但他还是仰首彻底靠在柱子上,放松下来,闭目道:“那拜托苏小师父了。” “都说了我担不起公子的师父,你就是喜欢说这些玩笑话。”苏青绮略显生气地反驳一句,继而又认认真真翻开《竹影记》。 还未熄灭的篝火爆出‘咔嚓咔嚓’的细微火星,破庙内此刻是如此的安静清幽,继而便响起苏青绮讲故事的娓娓道来声。 “嗯……江南扬州有一处黑竹林……” “黑竹喜温暖湿润,确实可以生长在江南,看来这个作者也不是胡编乱造。”赵无眠闭着双目,缓缓说道。 “公子还懂植物?” “略懂一点,算是没什么用的技能。” “怎么能说没用呢,百年前,各地粮食亩产极少,时常有人饿死,是归玄谷一位前辈潜心研究七十年,快要老死之际才研制出一种能让粮食亩产增长数十倍的法子,自此之后,便是闹了旱灾水灾,也很少有人饿死了,这无疑是圣人之举。” “是吗,我的家乡也有这么一个人,或者说是一群人,我很尊敬他们,也很想念他们。” “公子的家乡?你不是失忆了吗?” “嗯……依稀记得一点,否则我岂不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倒也是。”苏青绮掩嘴轻笑,“不然第一次见面,我还真会以为公子是什么野人。” “野人也太夸张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苏青绮时不时讲述着书中的故事,嗓音轻柔而娴静,配合着篝火时不时的细微声响,赵无眠只觉得心底一阵平和,什么逃亡,什么阴谋诡计,什么江湖,因觉得自己实力不足而带来的紧迫感更是烟消云散……让他只想享受此刻的宁静。 他喜欢听苏青绮说话,也喜欢苏青绮教他武艺,靠近他时身上的香味。 不知何时,他便这样依靠着柱子睡了过去……这兴许是他苏醒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苏青绮合上《竹影记》,定定望着赵无眠的脸庞,少许之后才收回视线,将《竹影记》轻轻放在赵无眠身旁,才起身披上蓑衣,带上斗笠,单手提着那柄普通长剑,牵起白娘子的缰绳往庙外走。 白娘子睡眼惺忪睁眼瞧来,很有灵性地没发出声音,默默跟着苏青绮向外走。 来至庙外,凛冽寒风让她紧了紧自己的蓑衣,继而抬眼看去,观云舒正盘腿坐在一颗树上,自高而下望着她。 即便是苏青绮也不得不承认,观云舒的确是此世第一流的美人,此刻在月下,更是显得她清冷动人。 “做什么去?”观云舒淡淡问道。 “趁着此刻抢马的消息还没传出去,我总得去京师一趟,帮公主打探清楚朝中局势,究竟谁是‘女帝派’,谁是‘幼帝派’,谁能拉拢,谁需要清算,此刻是否适合入京,都需要探明……否则两眼一抹黑,干什么都不方便,以及最重要的是,我需要查出是谁给太子下了毒,此人不除,便是公主一辈子的隐患。”苏青绮微微摇头,继续道: “总不能让公主以身犯险,孤身入京,待她登基,此人定然暗藏水下,说不得十几年都不再露面,要想查他,此刻反而最容易,何况若是顺利,还能问兄长找来助力,我等孤军奋战终究不是长久之策。”苏青绮所言在理,观云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便道:“你不怕赵无眠对你家小公主有异心?” 苏青绮想起了刚和赵无眠同行时自己心中的敌意与戒备,沉默少许,而后语气不由带上几分回忆与柔和,“青绮只是谨慎,而非不识人心。” “你家赵公子不是打算去平阳找许然庇护?到时候一同入京不好吗?” “此去平阳,想必不会太顺利,但有你,有赵公子在,公主安危无需担忧……经此太原一役,我才恍然察觉,我虽为元魁,却武艺浅薄,但我出身捕快,查案也算本职工作,如今去京师为圣上探明前路,扫平暗刺,才更能发挥作用。” “倒是心思通透……但我可没说要帮你们,我之所以帮忙抢马,是因为赵无眠帮我抓了贼……等价交换罢了。”观云舒淡淡道。 苏青绮微微一笑,也没继续接话。 观云舒总觉得苏青绮的笑容有几分赵无眠捏定她的感觉,心头微微不爽,因此她顿了下,缓缓道:“即便有千里马,伱此去一行也不会太容易,说不得会死。” “公子为了圣上,能当着晋王府一众高手的面抢夺千里马,我不过是先为圣上探路,又有何惧?”苏青绮冷冷一笑,淡淡道。 “若是死在半路了呢?” “青绮虽为人臣子,却也是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慷慨就义。” 说罢,苏青绮翻身上马,向观云舒抛出一本小册子, “此为《五气经》,乃公子目前所学武艺……他没了记忆,看不懂上面这些,倘若需要修习,便靠观姑娘为他讲解了,目前他已经学会了枪法篇与刀法篇,他悟性很好,天赋极高,不用你多费心,只是有些常识不懂,还需观姑娘多体谅。” 观云舒接过册子,并未多言,只是道:“真不告诉你的赵公子和嫡公主?” 苏青绮抿了下粉唇,回首看向破庙,惊鸿一瞥间,不知蕴含了多少情思。 此次分别,不知未来还能否再见,赵无眠可能会死在晋地,她苏青绮也可能会死在半路。 但江湖不就是这样?早在她提剑上马,奔袭晋地准备接应洛朝烟时,便有了准备。 她默默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只是双腿轻夹马腹,白娘子便朝东方狂奔而去,以它的脚程,两天之内便能抵达京师。 观云舒默默望着苏青绮远去的背影,雪地上留下白娘子一串串足迹。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传来翅膀扇动的轻响,闻声看去,却见雪枭自破庙内一飞而起,朝着苏青绮的方向飞掠而去 而后赵无眠便自破庙中走出,让观云舒回过神来,略显惊讶,“你何时醒了?” “她牵马走出破庙的时候。” “不要大肥鸟了?” “苏小姐更需要它罢了。” “不来阻拦?” “她就是不想我们阻拦,才选在这个时候。”赵无眠手里攥着《竹影记》,站在观云舒盘腿坐着的树下,眺望着苏青绮的背影……如今她已经成了个小黑点。 “真是无情。” 赵无眠自然不放心苏青绮在外,但还是淡淡摇头,“她有自己的想法,而非我的随从,奴仆。” 都是江湖人,没必要把离别场面搞得多么伤感矫情……洛朝烟的确需要人去她去京师扫平前路,只是太过凶险,她才一直没有提及……而客观来看,苏青绮也的确是最佳人选。 赵无眠去了京师也是两眼一抹黑,苏青绮本就是苏家大小姐,兄长还是朝廷命官,侦缉司总捕,只要她入了京,即便身份暴露,有这层关系在,也没人敢轻易动她。 何况苏青绮有自己的意志,阻拦又如何?拦得住吗?她决心要去京师揪出那下毒之人,那便谁也拦不住她……她不是任由赵无眠摆弄的人偶。 观云舒没有搭这话,而是看向自己手中的《五气经》,上面还有着苏青绮的余温,她沉默少许后,才道:“我不懂男女之情,但她似乎很喜欢你。” “我与她第一次见面时,她想剿匪,而后我发觉她是为洛朝烟而来,便觉得她是在骗我,她根本不是什么尚义任侠的侠女,随后去了江畔村,我才知道她并没有欺瞒我…… ……她很想剿了秦风寨,也很想去河曲为矿工们讨个公道,但此刻逃亡途中,根本不能多生事端,她才压抑住自己……而我帮她做了这些事,她便认为我是知己吧,未必是喜欢我。” “嗯~”观云舒刻意发出一声拉长的鼻音,赵无眠这家伙果然什么时候心思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她继而淡淡一笑, “那可未必,女人才了解女人,你觉得她只是把你当知己来看,但方才她离去时的眼神,谁又能说她对你没有一点情意?便如你所言,此刻逃亡,不该多生事端,所以她才藏起了想起行侠仗义的心,也便藏起了对你的情。” “……”赵无眠沉默了下,继而问:“尼姑也算女人?” “……”观云舒也沉默了下,继而问:“你找打是不是?” 赵无眠不再说话,而是默默拔出昆吾刀,在观云舒的面前练起武来。 “你肩膀上的伤势还没有痊愈,此前你还说自己逃亡途中,每天能抽出两个时辰练武,看来所言非虚。” “我从不说谎。” “你这句话就是说谎。” 观云舒素手撑着下巴,望着树下的赵无眠,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着,不时翻一翻《五气经》,帮赵无眠纠正,改良着姿势,用劲。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照常升起…… 也就该动身去平阳了。 ps:截止目前首订过了2000,真的万分感谢,4000字大章奉上(大半夜我继续呼哧码字,码多少爆多少) (本章完) 第65章 我们投降吧 第66章 我们投降吧 赵无眠几人在平遥破庙打打闹闹,但百里之外的太原可是早已闹翻了天。 还未天亮,身着黑甲的军士便以十人为一队,挨家挨户搜查,喧闹不堪,紧张兮兮,弄得街头百姓人心惶惶,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晋王被刺杀了……但落在知情人眼里,这搜查也没什么意义,赵无眠抢了千里马都不知跑哪儿去了,还能被几个小兵抓了? 但在外还是得有这么个搜查的态度。 王府书房内,曾经在此高谈阔论,商讨如何示敌以弱从而引蛇出洞的三人,如今也只剩下一个秦书子侍立在晋王身侧。 “苍楼如实交代,他们的确是被祸水东引,为表歉意,他们不仅帮我们通缉了赵无眠,也会全力搜寻江大人的尸首,还从楼里揪出来十余名人,说是赵无眠的同伙,当着我们的面将其尽数处死……”秦书子垂首道。 苍楼早就找到了江白的尸首,但一旦将其拿出来,肯定要暴露观云舒……苍娘娘极为中意赵无眠,所以自不可能如实道来,但晋王找上门,她又不可能什么都不表示。 那十几号人,便是苍娘娘为了帮晋王挽回面子随手从苍楼大牢里抓的,就算没有赵无眠,这些人也要死,如今苍娘娘自然是要把他们拿出来发挥余温……她身为邪派中人,做这种事自是没有心理负担。 晋王微微抬手,千里马被抢,众目睽睽之下丢尽了脸面,他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是转而淡淡问:“约之他们的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只是君武差点被赵无眠腰斩,如今怕是药石无医……”秦书子压着嗓音。 “府库还有几枚当年皇兄赏赐的救命丹,给他服下吧。” “遵命。”秦书子嗓音止不住的喜意。 “赵无眠的身份……”晋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眉梢微蹙。 “我们猜测,恐怕和嫡公主有关,从时间上推断也刚刚好,他们自秦风寨下山,去河曲抢了碧波,三天后抵达临水,与燕九大战一场,主动暴露方位,声东击西,进而潜入太原抢马。”秦书子微微一顿,继而又道: “但苍楼咬定赵无眠就是从他们楼中叛逃而出,还给我们列出了一份关于赵无眠的详细入宗前后经历。” “呵。”晋王淡淡耻笑一声,“两边下注。” “但确实帮了我们,如今天下人没几个知道赵无眠的真实身份。” 晋王淡淡点头,无论苍娘娘本意如何,这的确是事实,他轻轻挥手,“英雄会照常举行,从府库取出几件神兵与内功作为赏赐吧。” “那关于缉拿赵无眠的事……”秦书子犹豫开口。 “约之在他手上吃了瘪,由他全权处理吧。”晋王揉了揉眉心,吃了这么大的亏,他却是忽的问:“当初朝烟的身份是谁泄露的?” 秦书子微微一怔,这事他也查过,便如实道:“源头在秦风寨,但放出消息的人即便藏匿了身份,但还是被我们查了点东西出来,乃是戎人,但具体是谁……不知。” “戎族?”晋王微微一怔,长身而起,踱步片刻,才淡淡挥手,“顺着戎族往下查,必须查出谁是勾结戎族的朝中细作。” 秦书子犹豫少许,如实劝道:“此刻,我们是否该以嫡公主为重?至于细作的事,待我们大事已成,再查也不迟。” 要是洛朝烟入京登基,晋王肯定要被清算……此刻明显还是先抓洛朝烟为妙。 “你当背后那人是傻子?”晋王冷笑一声,“我也好,朝烟也好,赵无眠也罢,说不得都只是他的一颗棋子……我焉能如他所愿?去查!” “遵命!” 秦书子退出书房,按晋王之命自府库取出丹药,交予大夫让其给游君武服下,而后在门外等了片刻,直到游君武状态好了些才推门走进。 游君武浑身缠着绷带,躺在床上跟個死人没什么两样,房间里满是药味与血腥味。 瞧见秦书子走来,他才睁开眼睛,嗓音虚弱,问:“可是找到贼人了?” “没有,被他逃了去,只知他叫赵无眠。”秦书子在游君武身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并没有说太多,只是淡淡道:“一定给你报仇。” “我又没死,报什么仇?”游君武呵呵笑了声,而后神色才浮现些许敬佩,“当着全城人的面,堂而皇之抢我们的马……真是意气风发,吾辈楷模啊。” “赵无眠把你砍成这样,你还尊敬上他了?”秦书子哑然失笑。 “谁年轻时不希望如赵无眠这样呢?”游君武眼底泛起几分追忆,“我当初拜入剑宗,不就是希冀着我未来学有所成,能够仗剑江湖,对月自饮?倘若我年轻时有赵无眠这等胆气与武艺,不说成武魁,至少也是一方豪杰吧?”“那是你,我当初拜入武功山,就是单纯想成为我爹娘的骄傲。”秦书子喝了杯茶,又端起茶壶给自己倒茶,热气腾腾,茶水入杯的细微轻响传来几分闲适之意。 谈及往事,两个中年男人又不约而同沉默了下,而后游君武才道:“刘兄方才探望过我,说是赵无眠应当是在为嫡公主办事?” “不差。” “你们打算如何追捕?” “他骑着千里马跑了,很难追上,刘兄手头上倒是还有一匹王爷曾经赏赐的千里马,其余的千里马大都被赏给了边关将士……不过如今就算城内还有几匹千里马,也不知他们往何处去,而按照千里马的脚程,两天就足以跑回京师,所以刘兄正派高手拦截通往京师的各个要道。” “拦得住吗?” “很难,毕竟我们落于人后,他们是千里马,我们哪里追得上?加之一来要道太多,战力分散,二来嫡公主在朝中没什么势力,此刻入京那是傻子之举,未必会往京师跑……但我们也不能不派人去堵。” 这是客观事实,即便苏青绮在破庙内耽搁了一会儿,也比王府派出的追兵速度快,更何况平遥去京师,和太原去京师,路线也相差甚远,苏青绮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那些提前堵在各个要道的家伙而已。 “那完了,快劝王爷昭告天下,写一条‘谁敢动嫡公主,谁就是晋王之敌’的公告,趁早站队,将功补过。”游君武半开玩笑道。 “差点被砍成两半也闭不上你那张烂嘴。”秦书子无奈笑道,再喝了杯茶才长身而起,“这事儿你不用管了,好好养伤吧。” “我此次是侥幸活下来了,等再见到伱时,可别是你的脑袋。”游君武虚弱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秦书子微微耸肩,“赵无眠乃是人杰,能死在他的手上,倒也不算辱没了我的名声……不过我也不想死。” 话音落下,他便推门离去,又找上刘约之。 刘约之浑身都是慕璃儿造成的剑伤,胸前还被赵无眠砍了个大口子,受伤也是不轻,而他此刻正是坐在院中,埋头看雪,背影寂寥。 听到秦书子走来的脚步声,他便轻声道:“朝中传来线报,太子气息日渐虚弱,怕是快要不行了。” 秦书子微微一怔,“可嫡公主又没军队,总不能真跟个愣头青般入京吧?” “嫡公主未必亲自入京,但赵无眠可不一定……”刘约之眉梢紧蹙,缓缓道:“只是太子昏迷,太过离奇……他怎么会被人下毒呢?” 大败一场,反而让他冷静下来,也和晋王想到一块去了。 “比起太子怎么被人下了毒,刘兄还是先关心关心我们的王爷吧,要是真被嫡公主当了皇帝,我们可就要被清算了。” “王爷再如何也是一国藩王,嫡公主最多就是软禁王爷,拿了兵权,王爷不愿担谋害亲侄的骂名,难道嫡公主就想让后人评她时添上一笔‘谋害亲叔’吗?” “要我说,只要我一死,哪管身后洪水滔天,背上千古骂名也无所谓。”秦书子盘腿在刘约之身旁坐下。 两个败者均是沉默下来,对这事儿略感头疼,谁能想到赵无眠居然有胆子潜入太原抢马呢?此等胆气,也难怪会让游君武身为敌对方也暗暗钦佩了。 少许之后,秦书子才猜测道:“晋地此刻到处都是嫡公主的假消息,坐等府中,也难有收获,此刻嫡公主要么是骑着马进京,要么就是去了楚地找许然寻求支援……通往京师的各个要道不仅有我们的人,还有江湖各方势力,所以我估摸着她此刻应该要往楚地逃。” 刘约之沉吟片刻,继而微微摇头,“许然我见过,凡事喜欢亲力亲为,楚地无战事,他闲得很,倘若听闻嫡公主在晋地,他肯定会亲身前来支援……如今距离消息传出来才过去了不足七日,算算时间,他到了晋地也有一段时间。” 秦书子微微一愣,“平阳?” “许家在晋地的堂口,单单明面上我知道的就有不下三家,更别提暗中还有几家……所以嫡公主会去何处,我也不知,未必是平阳,但接下去定然是要和许然取得联络。”刘约之长身而起,轻轻拍了拍衣袍上的积雪,向外走去。 “不见王爷了?而且你伤也没好透彻。” “事关王爷大业,此刻一点时间也耽搁不得。” 话音落下,刘约之便已跨上马匹,天还未亮便绝尘而去。 (本章完) 第66章 小红娘 第67章 小红娘 天亮之后,洛朝烟拿出几瓶不知名的药水往三匹千里马的身上抹,在药水的作用下,三匹马儿的体色俨然一变,随后又让它们闻了点什么,三匹马又精气神有点萎靡不振……如今一眼瞧去,除非是精通识马之人,否则仍谁看了也不会以为这是什么神俊非凡的千里马。 “这药水只是能让它们看上去萎靡不振,实际上并无影响,一般是特地研制出用于示敌以弱的小玩意。”洛朝烟收起小瓷瓶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行囊里。 赵无眠摸了摸药水抹过的地方,这颜色宛若天成,根本看不出异样,他惊叹道:“你们归玄谷懂的东西也太多了,行走江湖带一个归玄谷小师妹,一路上能省多少事啊。” “归玄谷就归玄谷,你还指名道姓要小师妹?图谋不轨?”观云舒斜眼看他。 “圣上年纪比我小,又是女子,我才这样说,是你这个尼姑想得太下流,建议你回小西天后一边敲木鱼一边背诵清心诀。” “清心诀是武功山纲要之一,我们小西天纲要为《大藏经》,每日早课均要背,看来你确实没了记忆,连这种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都不清楚。” “每日早课都要背?我要成为剑宗宗主的决心更坚定了。” 洛朝烟都快习惯这两人的拌嘴了,她便只是轻叹一口气,“算算时间,青绮此刻应当已经出了晋地……还望不要有事。” 苏青绮已经离开,洛朝烟自然不会恼怒为什么赵无眠没拦住她,或是为什么不叫醒自己……专注于当下才是最成熟的做法。 观云舒瞪了赵无眠一眼,才冷哼一声,抱住胸脯淡淡道:“她是元魁,而非什么三流武者,有千里马在,只要不是遇见宗师,那和谁打起来她都能跑……比起担心她,还是先担心你们去许家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为好。”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担心也无用,眼看伪装得差不多,众人收拾了下破庙留下的痕迹,便骑马往平阳直行而去。 此地距离平阳大抵350里,他们走的是官道,有了千里马,还钻什么小树林,走什么小路?直接冲就对了,尽快抵达平阳才是明智之举。 沿路还能碰见不少‘恰巧路过’的江湖客亦或是‘山匪’,但每每当观云舒亮出小西天令牌,便无人敢拦。 “如果当初你在秦风寨遇见的人是观姑娘,估计就不用和我躲躲藏藏受累了。”赵无眠看向洛朝烟,笑着说。 “观姑娘是在帮你,不是帮我。”洛朝烟微微摇头,心底清楚的很。 “我没有帮他,只是与伱们同行,总不能让这群人坏了我的好心情。”观云舒淡淡道。 洛朝烟有点想笑,但没说话。 这些江湖客与‘山匪’,其实就是为了抓洛朝烟才会堵在各个要道,但小西天作为晋地第一宗,在这片土地上显然说话很有用,一亮令牌他们立马就态度和善了,甚至于赵无眠还听他们不少人提起,哪里哪里又冒出了嫡公主的踪迹……显然是燕九亦或是舅舅等人的手笔。 追杀他们的人不少,但暗中相助的人其实也是不少。 如今再加上千里马,他们直去京师早已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为了确保万一,才打算先去平阳联络舅舅。 距离他们抢马才过去了一夜,消息估摸刚从太原往外传,这些拦路之人显然不知眼前这三人刚从晋王手上抢了匹马……何况就算消息传出来了也无妨,苍娘娘已经实锤了赵无眠是幻真阁叛徒,这些光靠道听途说来办事的江湖杂鱼不可能猜出几人真实身份。 因此一路有惊无险相安无事,凌晨出发,午后他们便抵达了平阳……这还是因为晋地多山,走官道也时常需要翻山越岭的缘故,否则还能再快一点。 三匹小马儿跟抽大烟似的在大冬天一直往外吐着白气,就算能日行千里,也是会累的,但喘归喘,看状态估摸还能再跑個百里地。 不愧是整个大离朝都只有不到二十匹的良驹,不枉赵无眠为了它们费这么大心力。 赵无眠翻身下马,轻轻拍着马儿的脖颈,抬眼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比城墙还高不少的琉璃塔,外形轮廓由下至上逐层收缩,形如锥体,豪华至极。 赵无眠指了指琉璃塔,“藏经塔?” “也是藏宝塔。”回到平阳,也就是自己的家乡,观云舒的神情难得柔和了几分,牵着马向前走去,口中回答。 “屠子翎就是从那儿偷了东西?” “不差。” “那你们寺里那个细作有点本事啊,这种毫无遮拦的建筑还能帮屠子翎潜入……找到他没有?” “还没收到方丈的消息。”观云舒微微摇头。 说话间,可见不少苦行憎自三人身边经过,他们三步一扣首,五步一伏地,如此动作缓慢,却又眼神坚定地往平阳而去。 “你有没有像他们一样苦修过?”赵无眠看向苦行憎,好奇朝观云舒问。 “小时候每天习武八个时辰,比他们累,也更枯燥。”观云舒淡淡道,“到了如今,只是一昧苦修,闭门造车,已经难以再进步多少,我才入了江湖。”“随后就遇见了我?” “别说的好像我们是什么绘本里的男女主。”观云舒语气略冷,但也没否认。 “故事无论大小深浅,都有上绘本的资格……不过受众不同罢了。” “你是想以文入道?若是如此,劝你将我寺的《大藏经》尽数背诵,定然于你道有益。”观云舒语气带着淡淡的嘲笑,“当然,你即便背了《大藏经》也难以理解,你可来寻我答疑解惑,不过到时,你便是入我道了。” 这话有点问题,念在观云舒太过纯洁的份上,赵无眠没接话茬。 聊着聊着,三人便入了城,平阳繁华不亚于太原,江湖客更是远多于太原,提刀带剑者多矣,三人牵着马,身着蓑衣斗笠做寻常江湖人打扮,倒是没引起什么异动。 待跨过城门往前走了一段路,观云舒才将手中缰绳递给赵无眠,“这马还你,我先回寺,若有事寻我便去小西天报苏烟然的名字。” 她是帮赵无眠从晋王手上抢马,而不是帮自己抢马……在她看来,这马可不是自己的。 本来还想继续用‘王长志’的,不过行走江湖出门在外,让洛湘竹来拿封信也就罢了,毕竟来回也就这么几个人知道,但若要去小西天登门拜访,还用秦风寨寨主的大名便不太合适,毕竟晋地现在这个样子,秦风寨寨门口那条狗的诞辰估计都能扒拉出来。 洛朝烟侧眼看来,苏烟然是这两人什么独特的暗号吗? 赵无眠没接缰绳,也没在意什么苏烟然的暗号,而是道:“这马可以送你,但你在平阳得帮我做事……以这匹马的珍贵程度,足以让我们再来一次公平交易,可好?” 观云舒柳眉微微一挑,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有什么具体需要我帮忙的?” “你是平阳地头蛇,还怕没你能帮到的地方?” 观云舒却是琢磨了下,敏锐道:“接了马,若是日后被晋王发现,那我岂不是就只能跟你一条路走到黑了?” 她抢马时可没暴露身份,要是被人认出这匹是从太原抢的,那她便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了。 “你要是不想连累宗门,还俗不就行了?” “你怎滴总是想让我还俗?” “嗯……一辈子也没吃过肉,太可怜了吧?” 观云舒淡淡摇头,却是放下递过缰绳的小手,清冷的容颜带上几分笑意,“看在你如此诚实的份上,我接了。” 言罢,她才牵着马儿,踏雪而去,纤细的背影被宽大蓑衣遮盖,却是没有见到那乌黑如夜的长发……想必她又把长发绑成两个团子了吧。 待观云舒走远之后,洛朝烟才眨眨眼睛,偏头看向赵无眠,问:“苏烟然是什么?” “出门在外,多几个假名罢了,什么王道中,厉飞羽之类的。” “哦……”洛朝烟琢磨了下,又忽的问:“你想和她成亲?” “嗯?”赵无眠错愕看来,愣了下,然后才道:“苏小姐不在,我就是你的贴身高手,可别乱跑嗷。”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傻。”洛朝烟牵着马为赵无眠带路,口中追问个不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倘若一切顺利,事后我可以为你指婚,即便她是尼姑也无妨的。” 赵无眠惊道:“你怎么还对当红娘有意思?” “观云舒在小西天内的地位极高,因此功利点讲,你若是娶了观云舒,不就相当于小西天也支持我?”洛朝烟一本正经道:“不过这事儿自然要看你们二人的意愿,倘若你们不愿,我也不会强迫。” 赵无眠偏头看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随后道:“退一步讲,即便我和她成亲,小西天也只会支持我,未必会支持你啊。” 洛朝烟微微一愣,对呀,待功成之后,赵无眠也只能算是她的从龙之臣,但毕竟没什么亲密关系,而倘若小西天真的因赵无眠而支持她,那只能是因为赵无眠和她有着什么特殊的身份……例如赵皇后之类的。 念及此处,她小脸忽的一红,暗骂自己又不知不觉太过松弛,卸下心防了。 她没敢让赵无眠发现异状,脚步快了些许,同时口中略凶道:“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自然是比谁都信你,自然才会把你当自己人……没发现这点,倒是我疏忽了。” 赵无眠跟在她身后,微微挑了下眉,带上几分笑意……她的脸皮也太薄了些。 (本章完) 第67章 密云不雨 第68章 密云不雨 洛朝烟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平阳,自然认得路,她领着赵无眠一路穿街过巷,不过因担心许家堂口有人监视,她并没有直接赶去,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张宣纸,叠了个小纸鹤,随手抛出……纸鹤在空中飘了会儿,便径直落在一颗柳树上,随后洛朝烟才领着赵无眠在一处茶摊前坐下,确保能时刻瞧见那颗柳树。 赵无眠沉默不语,心想这应当是许家的暗号之类的东西……而等待的时间显然很无聊,他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大白天还在茶摊喝茶的闲汉们的交谈声中。 “嘿~小西天那群秃驴什么时候才能入寺让我们观摩观摩九钟啊?” “想什么屁吃,那能轮得着你?多少武林名宿都搁那儿眼巴巴等着呢,像是终南山的凌虚老道,北境枪叶万仓,他们可是在小西天吃斋饭吃了三个月。” “小西天本来就有一件九钟,三大派三足鼎立之势都持续多久了,如今再得一件……要我说,肯定有人要来抢……” 赵无眠闻言微微挑眉,看向洛朝烟,“九钟被小西天拿了?居然能人尽皆知?谣言吧?”。 洛朝烟双手端着茶碗,小口小口抿着,闻言低声道:“大体如此,应当是有人对小西天有所图谋,从而放出小西天再得一件九钟的假消息。” “那平阳有九钟的消息想必是假的。”赵无眠撑起侧脸,略显无聊。 洛朝烟觉得有趣,笑问:“你还真想凭慕璃儿的只言片语抢到九钟啊?” 洛朝烟来此,主要是因为她觉得许然在这里,若是许然不在,也就该直入京师或是绕去楚地了……其实也没想真抢九钟。 毕竟九钟何等至宝?是这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若真能抢到九钟,你得位也就更正,你得位正,权力大,对我的好处也就更多。”赵无眠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事关自己,我当然看重。” “就不怕飞鸟尽,良弓藏?” 赵无眠偏头打量了眼洛朝烟,洛朝烟便不由挺了挺腰肢,做出一副我很有气势的小模样。 赵无眠摇头,“哪有大业未成,先内讧的道理……我若是这种人,苏小姐也不会那么干脆的离去,把你一个人丢给我。” 虽然说的很有道理,但洛朝烟总觉得真实理由应该不是这样…… 她还想和赵无眠多聊聊,便有一只纸鹤不知从哪个方向微微飘过,遥遥出现在洛朝烟的视线中。 她微微一怔,长身而起。 赵无眠也不再多言,牵着马乖乖跟在洛朝烟身后,却看洛朝烟七拐八拐,来至一处小巷,周遭寂寥无人,巷子内的青石地砖满是积雪,一点脚印都没有,显然此地少有人踏足。 巷子内有一小门,洛朝烟按独特的韵律敲了几声,门扉才嘎吱一声敞开。 两人连忙入内,两匹千里马低着脑袋也能勉强进门。 门内只是一处普通小院,院子正中栽着一颗大槐树。 一位头发皆白,满脸皱纹的小老头便站在院内,苍老的面上是止不住的惊喜,即便洛朝烟带着斗笠穿着蓑衣根本看不清面容,他也是直接当场跪下,以头扣地,嗓音带着几分沙哑,“老奴愧见小姐。” 洛朝烟连忙虚扶让他起身,才回首看向赵无眠,解释道:“他是当年在宫中伺候娘亲的大内总管,你叫他老李即可,当初在宫中,他算是看着我长大……而后在娘亲逝世后,他便辞官回了许家,如今也快十年了。” 大内总管?那就是太监……不过大内总管这個级别可是不低,乃是皇宫内所有太监的头头。 洛朝烟的娘亲死后,他便辞官为许家效力……其中显然也有一番故事。 孤军奋战了这么久,如今终于碰见个可以信任的援军,赵无眠也不由轻舒一口气,继而微微抬手,“赵无眠。” “我在秦风寨被王长志联合巫明暗算,是赵公子与青绮救我一命,一路护送我至此。” 洛朝烟简单介绍一句,闻言老李刚刚起身,便又给赵无眠跪下,行了份大礼,“谢公子救命之恩!” 赵无眠微微摆手,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没啥用,他直接问:“舅舅呢?” “舅舅?”老李感激涕零的苍老面庞瞬间一僵,略显迷茫地抬起脸,在洛朝烟与赵无眠的身上扫了眼,表情满是不可置信与不得不接受的无奈,“危难时刻,相互扶持,是容易……” “我们没有……”洛朝烟瞬间红了脸,瞪了赵无眠一眼,才连忙解释,“此刻危难当前,岂能谈男女之情?” “喔……”老李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积雪,呵呵一笑,领着两人走进里屋,进屋之前,赵无眠将两匹好不容易被抢来的马儿绑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又放些草料,轻轻拍着两匹马的大脑袋。 等进了屋,老李已经泡好了茶,赵无眠摘下斗笠与蓑衣,四处打量了眼,洛朝烟便走来,接过蓑衣与斗笠替他挂在架子上,一举一动跟刚成婚不久的小媳妇似的,满是温柔贤惠的意味。 老李将一切尽收眼底,但面上不动声色,为两人倒了杯茶,才轻咳一声道: “自打听到小姐流落晋北的消息后,家主便带着许家一票高手往此地赶来,只是不知小姐身在何处,因此我们分头行动,遍布许家在晋地的各个堂口……小姐此行没遇见过自家人?” 洛朝烟在桌前坐下,微微摇头,“唯恐被人发现,一路小心翼翼,根本不敢抛头露面,也不敢联络许家,唯一一次入城联络,也只是让青绮去河曲诱敌,以便于我们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 “去太原抢了几匹千里马,本打算抢了马后就一路直行前去京师,而后想到还是先和舅舅联络最为保险,才来平阳。” “弥天大勇。”老李面露惊叹。 “赵公子的计策罢了,我一路上只能配些无足轻重的药物聊以辅助。”洛朝烟微微一笑,语气谦和,但在老李眼中,这和炫耀自家男人也差不了多少。 当初洛朝烟两岁进宫,老李看着她在宫中长大,心底早已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长辈面对自家闺女带来的异性,总归是有几分审视的。 不过审视归审视,赵无眠护送洛朝烟一路至此也是事实,老李面上仍然客客气气,礼遇有加,并未刁难找茬。 他接着道:“许家主并未在平阳,而是在秦风寨,也就是小姐当初流落的地方,想来你们是错过了。” 赵无眠与洛朝烟面面相觑,也是暗暗叹气,这个时代信息不能实时流通,可不就是这种后果? 当初几人可不敢在秦风寨附近待着,毕竟还有巫明以及一众草原高手在侧,如今错过,也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家主早有安排……”老李话锋一转,又道:“听闻小姐消息之际,他便已经调动长江水师,以荡平倭寇为由沿江入海,加之苏总捕在朝中多方周旋,上下打点,如今应当已经快入沧海了,小姐可暗中隐匿几日,只待军队驻扎琅珐,便去振臂一呼,即可登基,既合礼法,又不至于手头没兵,压不住下面。” 琅珐,距离京师不足百里,到了这个距离,就算是说许然打算靖难称帝都没人会怀疑,但若是洛朝烟本人领兵,那就无碍。 “这么简单就能让军队靠近京师?”赵无眠略显惊讶。 老李呵呵笑道:“初仪皇后当年在朝中内外威望很高,景正帝靖难出身,杀伐果断,常常以军纪整顿朝堂,一点小罪便要砍头责问,是初仪皇后时常劝导,让不少朝中大臣免受责罚……” 说罢,他轻叹一口气,眼中带着几分追忆,“受了恩情,总归要记在心底,加之朝中党政不断,有支持幼帝者,自然便有支持小姐者……本来按照水师速度,七天时间早该船入沧海了,拖延这么久,也是朝中有人刻意阻拦的结果……军队方面,小姐不用担心,自有我们处理。” 初仪皇后,便是洛朝烟的娘亲,不过朝廷可不讲人情,老李说这些,大体是他一厢情愿。 军队入京肯定没老李说的这么简单,赵无眠抿着茶水,心底琢磨着短短几天时间,朝堂中应当能拍出好几部《大明王朝1566》。 不过赵无眠远在晋地,想管这事儿也没法儿管……老老实实护送洛朝烟回京就行了,便如老李所说,这些军政之事自有专业人士操心。 而后便听老李琢磨少许,又道:“不过回京之前,还有件事需要处理,太子中毒一事还有些蹊跷,如果不能将朝中这根刺拔起,那保不齐小姐有朝一日也会重蹈覆辙。” 和苏青绮的想法如出一辙。 “你有线索?”赵无眠眉梢轻佻。“近来平阳流传小西天机缘巧合得到了第二件九钟,根据我的线报,这纯属捕风捉影,毕竟就连这件九钟的样式功效都没传出,但还是惹得武林非议纷纷,不少江湖名宿聚在平阳,妄图逼小西天给他们一观,自证清白。” “就算小西天真得了第二件九钟,关这群外人何事?”洛朝烟眉梢微促,“逼其自证,无耻之举”。 “小西天是正道,正道就容易被道德绑架,那些江湖人心底估计也明白这不过是谣言,因此最后肯定会转而让小西天把‘真珠舍利宝幢’拿出来供天下观摩,毕竟只要在九钟身旁稍加感悟,就能受益无穷,没有几个武者能禁住这等诱惑,武功山与剑宗想来也时常被这样骚扰……”赵无眠回答。 继而他又琢磨了少许,“不过观小姐可不管这些,她回寺后大抵会把这群宵小直接扔出寺……” 赵无眠说着就有些坐不住,这事观云舒绝对能做得出来,他还是去小西天看看为好。 老李微微颔首,“赵公子所猜不差,而九钟现世的消息有点蹊跷,所以我这些天一直在追查此事,曾见过宫中人于平阳出没。” “宫中人?” “一个太监,叫小轩子,因天赋不差,武艺不错,曾护驾有功,被景正帝赐了‘李’姓……我出宫前,他曾是我的义子,如今十年过去,他在宫中应当地位不低,而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小西天这事,其中应当有他的影子。” 此刻太子昏迷,一个武艺高强的太监不在宫中护佑太子,反而跑平阳搅事,的确可疑。 “他人呢?”洛朝烟问。 “死了。”老李微微摇头,“他没想到我居然在平阳,一时不察被我抓住,继而服毒自尽,如此果断,定然有疑。” 洛朝烟沉吟少许,才犹豫着说,“倘若……他是代表宫中来小西天求取真珠舍利宝幢为二哥祛毒呢?” 老李淡淡道:“太子中毒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猜测,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他昏迷后,宫内便被封锁,无人能进,即便是此刻身处京师的苏总捕也见不到太子他人……何况倘若小轩子真是为求取真珠舍利宝幢而来,那也正大光明,为何见到我后就当即服毒?” 确实如此,朝廷的说法一直都是太子监国,操劳过度,所以病倒昏迷,从未提过太子是被人中毒……这都是外界众人的猜测。 若真被太医查出来了是中毒,那朝廷方面早就派人求取真珠舍利宝幢了,以朝廷的影响力,小西天还不至于不借。 如今既然没有一点要借真珠舍利宝幢的消息,那要么就是太子压根没中毒,是真病倒了……要么就是下毒之人的势力难以预估,直接在朝中把这事儿给想办法压了下去。 说罢,老李又转而道:“小姐,一路行来,因这件事已经死了多少人?即便太子真是被人下了毒,我们也绝不能让朝廷取走真珠舍利宝幢……许家主派我留守平阳,便是为了此事,事已至此,大业当前,当断则断。” 洛朝烟神情凝重,抿着唇,沉默少许才缓缓点头,“我明白。” 老李张了张嘴,应当是还想再说几句,而后赵无眠便伸手轻轻敲了下桌子,扯开这个话题,“还从小轩子身上发现了什么线索?” 闻听此言,老李才轻轻摇头,不再多言,而后从袖口里取出一封信,拆开一看……尽是赵无眠看不懂的古怪符号。 只有洛朝烟眼里浮现几分错愕,“冬燕的暗号……” 说着,洛朝烟起身从自己的小包裹里也是取出几封信,正是当初从屠子翎身上缴获的密信,与其对照,虽然符号不同,但的确能看出是同一种暗语。 宫中人和冬燕有关,而冬燕在小西天又有细作,偷了小西天一枚舍利子……几条毫不相干的线索便这样串在了一起。 “以太子的饮食作息,外界若想对他下毒,极难,但如果是下毒者来自宫中……”老李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自明。 几条线索这么一串,那太子昏迷多半就是真被下了毒,源头指向宫中,而下毒之人又与宫外的冬燕有关……而冬燕行踪缥缈,只知在小西天有个细作,所以只要把这个细作抓出来,怎么也能找出点下毒之人的线索出来。 洛朝烟想到这点,看向赵无眠,“青绮此去京师就是为了去查背后的下毒之人,若我们能有所收获,想必能让她轻松不少。”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也没什么好犹豫的,赵无眠长身而起,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便推门离去,“我去小西天看看。” 洛朝烟连忙起身,也要跟上去,继而便被老李叫住: “赵公子智勇绝世,赤胆忠心,护佑小姐来平阳,便算是功成身退,待军队在琅珐驻扎,距京师不到百里,便足以协助小姐登基,在此期间,我们自会保小姐无虞,但还不能放松警惕,若非必要,小姐还需深居简出。” 赵无眠刚踏出房门,走至大槐树下,继而便听见屋内传来的话,不由动作一顿……老李所说不差,他的确算是功成身退了。 老李作为曾经的大内总管,还能生擒李轩,显然武艺不俗,至少也是宗师水平,再加上几天后许家高手定然尽数聚集平阳,许然不日也会回来,许家为了洛朝烟算是倾巢而出,如今见到了人,便可以说洛朝烟安然回京已经是板上钉钉。 再怎么说也是楚地第一世家,宗师肯定不少,许然更是武魁级别。 他的任务,其实到这里已经算是圆满结束了,接下来只待洛朝烟登基,而后等着封赏就行。 洛朝烟确实没必要再跟着他…… 继而边听屋内传来一声略带怒意的嗓音,“不行,此刻才至平阳,未入京师,说好了由他护我回京,那就得是他,半途赶人算什么?” 随后朝烟一只手按着斗笠,另一只手抓住蓑衣,唯恐赵无眠不等她,脚步匆匆从屋内小跑出来,在雪地上踩出几个步幅不大的小脚印,跑着跑着她才扬起小脸,露出斗笠下一双明慧眼眸,瞧见了赵无眠正牵着马,站在大槐树下,她匆忙的步伐才缓缓慢下来,直至站在赵无眠身前。 难言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萦绕。 两匹正在埋头吃草的马瞧见这两人站着不动,还以为是准备离去,便大口大口咀嚼着草料,三下五除二吃完,然后用牙齿咬着缰绳,叼到两人手前。 洛朝烟下意识接过缰绳,这才回过神来,眨眨眼睛,“伱听见了?” “嗯。”赵无眠点头。 洛朝烟好像有点尴尬,往下压了压自己的斗笠,遮住小脸,担心赵无眠误会自己对他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因此认认真真的嗓音自斗笠下传来: “我知道你五感敏锐,肯定听得见……所以我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不要寒心,莫要以为是老李对你下了逐客令,也莫要以为我真会对你‘飞鸟尽,良弓藏’……” 赵无眠往院外去,口中带着几分笑意道:“连这种小心思都如实告诉我了?看来小西天的秃驴都未必有圣上诚实。” “如此才显得我真诚,为帝者,当礼贤下士,诚心待人。”洛朝烟跟在赵无眠身后,小脸有点微红,牵着两匹马,解释道。 “是吗……那我算是有点理解当初诸葛先生的心情了。” “诸葛是谁?” “待会儿路上讲给你听。” “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知道这么多故事?” “先把你手上的缰绳放下再说,即便做了伪装,但平阳何其大也,大街上碰见个识马的伯乐还是很有可能的,我们还是不要骑着马招摇过市为好。” “喔……老李,麻烦照看一下——” 洛朝烟将两匹马又绑在大槐树下,才小跑着跟上赵无眠。 老李站在屋前负手而立,望着两人离开院子,才轻笑着摇摇头:“想让他继续护送便继续护送呗,此刻何必跟着他去小西天呢?” “小姐也是昏了头了。” (本章完) 第68章 平阳一霸 第69章 平阳一霸 晋地多山,平阳也是依山而建,名凤凰山。 站在平阳城内自下而上看去,可自山间云雾缭绕间瞧见一片参差错落的建筑群,大红瓦片加盖其上,却不显俗气,反而自有一股缥缈无常的仙气在内。 凤凰山巅,也即平阳的最高处,则坐落着一间50余米高的琉璃宝塔,每每有江湖人抬眼望去,均心驰神往……只因天底下最珍贵的九件秘宝之一便存放于内,只消靠近感悟,即可沟通天地之桥,入武魁之境。 这里便是江湖人称小西天的佛门圣地,当世三大派之一,也被唤为千佛寺,乃是江湖人吹嘘出的外号,大体意思是小西天内有千位宗师级别的高手……想想也不可能,要真有这武力值,那皇位就不应该由洛朝烟来坐,如今该让赵无眠护送回京的,也应当是小西天唯一真传弟子观云舒。 但也足以看出几分小西天在江湖上的地位。 所谓铁打的宗门与世家,流水的朝廷,小西天立派已有数百年之久,前朝时便是江湖首屈一指的顶级宗门,而那时江湖上是有四大派之说,也就是指这四大宗门各自拥有一件九钟。 而后其中有两派在太祖高皇帝立国时站错了队,被大军压境,直接剿灭,那两件九钟也就不知所踪,也不知是在朝廷还是流落江湖,四大派便只余小西天与武功山……武功山更是靖难之役时有功,一跃成了大离国教。 凤凰山脚,人影纷纷,观云舒脱下斗笠蓑衣,露出其内的白色僧袍,牵着赵无眠送她的千里马迈步来此,内心深处还有微不可查的喜意。 当初她对赵无眠说,想和她结交的人数不胜数,确实是实话,她乃小西天方丈洞文大师唯一的真传弟子,身份所赐,从她记事起,每每诞辰,各方势力送来的礼物都能堆满院子,还有不少邀她下山的请帖。 她不喜这样,便一一谢绝,于是便有不少人开始登门拜访,口中满是情义,实则心中全是生意,观云舒自小便被教育‘不打诳语’,自是看这群人不耐烦,于是来一个揍一个,打出了个‘第一元魁’的名头。 她本该继续在寺中苦修,而后察觉再如何修炼下去,武艺也难有大的进步,方丈洞文大师便让她下山历练,第一站便是帮小西天采买煤炭……随后就遇上了赵无眠。 而赵无眠送给她的千里马,和此前所有人送的礼物是不同的……送礼的人不一样,礼物自然也就不同。 赵无眠虽说总是故意惹她生气,但他也总是对她很诚实,熟络之后从不掩饰内心的想法,虽说有时候也会说些小谎话,但在观云舒看来这些谎话还挺有趣,比如当初赵无眠给自己起了个‘苏烟然’的假名……何况他又不是修佛的,岂能强迫他不打诳语?只要对她不说谎就好。 而且他来了平阳,平阳是自己的家乡,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哪条街哪条巷里有什么,哪里的烤饼最好吃,哪里的服饰最漂亮她都知道。 等赵无眠来小西天找她后,肯定是要在平阳各处办事的,到时候凭着自己对此地的熟悉,定然能让他暗暗夸赞,心中崇拜。 平阳北面,凤凰山下,修有一面宽大石门,牌匾上赫然写着‘小西天’三字,石门后乃是一处蜿蜒向上不知何止的石质阶梯, 石门之前,人群熙熙攘攘,大都提刀带剑,气势汹汹。 阶梯上站了不少身着僧袍的僧人,此刻深冬,却是满头大汗,拦着这群气势汹汹的江湖人,口中道:“进不得,进不得啊各位施主,九钟一事纯属谣言,出家人不打诳语。” 有人喊叫:“不少妇孺闲汉都能上山入寺,凭什么我等江湖中人就入不得?小西天莫不是以为自己已经扳倒了剑宗与武功山,成了天下第一宗?” 观云舒牵着马,站在人群之后,柳眉微蹙。 一僧人抹了抹头上大汗,“烧香拜佛,祈福还愿,亦或心有困顿,寻佛明示,自是欢迎,但若为九钟一事让诸位施主尽数上山,如果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伤了无辜之人,该当如何?还望诸位施主理解……” “理解個屁,一句话,其他人能上山入寺,凭什么我们入不得……” 轰—— 话音未落,却见众人身后忽的传出一声闷响,只看观云舒淡淡挥出一掌,磅礴气劲赫然向前喷涌而出,卷起地上积雪,瞬间向前冲去,宛若一道由白雪构筑的银龙将石门前众多江湖客席卷。 待银龙散去,漫天积雪才潇潇落下,但那些个来者不善的江湖客却是尽数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哀嚎遍野,苦不堪言。 “就你们这本事,还想上山入寺,滚回娘胎重头练起吧。”观云舒几句话便听懂了来龙去脉,一掌击出,便牵着马掠过躺倒在地的人群,口中则淡淡地轻蔑说道:“就算我小西天真得了第二件九钟,也与你们无关,再敢叫嚣,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平阳。” 口气很大,还很侮辱人,场中江湖客闻言自是心中恼火,但抬眼一看,有些本地的平阳人却是当即面露惊悚,“观云舒!?” 观云舒在平阳可谓威名赫赫,堪称当地一霸,城中世家大户凡是想去巴结她的,就没有一个不被她揍,而且这女人和小西天的僧人不同,她是半点不在乎什么不能杀人的戒律的。传闻她第一次杀人是当初有个本我堂的长老想尝尝尼姑的滋味,便半夜潜入小西天,结果刚到观云舒的院子,连观云舒长什么样都还没瞧见,便被观云舒发现,从屋内刺出一剑贯入心口,当场被秒杀。 这都是平阳瞎传的谣言,未必做真,但观云舒是真杀人的啊,平时因惹她不喜而被揍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因此平阳人都管观云舒称‘平阳一霸’。 因此观云舒一经出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江湖客瞬间就焉了,无一人敢多嘴。 观云舒冷笑一声,来至石门后的一众僧人面前,淡淡道:“小西天内具体发生了什么我自会去问方丈……至于这群家伙,不用客气,把真性叫下来守山门,谁能打败他,谁才有资格上山。” 观云舒的做法是明显的江湖做派……即无论你想干什么,别整虚头巴脑的,功夫硬才是真的硬,手底下见真章。 此刻一众僧人才堪堪反应过来,面对小西天最猛的师姐自是没一个敢忤逆,连忙运起轻功上山摇人。 真性乃洞文大师师弟,洞玄的真传弟子,比观云舒大七岁,武艺算是小西天年轻一辈观云舒以下第一人。 观云舒回首瞥了眼躺在地上哀嚎纷纷的一众江湖客,才冷哼一声,继而伸手安抚了下有点被她吓到,此刻正局促不安轻踏蹄子的小母马,这马是赵无眠送她的……可不能被吓坏了。 等真性匆匆赶来,观云舒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而后才匆匆踏上阶梯,小西天这事儿有点古怪,明显是被人下了套……只是她心忧宗门,太过匆忙,忘了嘱咐倘若有人自称‘苏烟然’便让他上山。 等她踏上阶梯入了院内,才恍然想起这事,连忙将千里马先转交给寺内弟子保管,而后便运起轻功,准备飞下山提醒真性,却是被人当场叫住。 “云舒,刚回寺便要离开?我们这石阶一共3466阶,登山入寺也算费力,你可是在锻炼轻功?” 嗓音平和,带着长辈独有的温和,声音由远及近,一位身穿白色僧衣的男子踏雪而来,乃是观云舒的师叔,方丈洞文的师弟,洞玄,也即真性的师父。 观云舒只得默默转身,行了一礼,而后如实道:“我有一……友人即将上山,唯恐他被真性师弟拦住,正准备去提醒。” “友人?”洞玄察觉到观云舒的语气有些微妙的不对劲,但也没多问,而是淡淡一笑,“第一次入江湖历练便交到了朋友?” 观云舒又沉默了少许,显得有些犹豫,而后才微微颔首。 洞玄轻笑着淡淡摇头,而后才好奇问:“何门何派?武艺高绝?” “风灵月影宗……实力比真性师弟强。”洞玄问什么观云舒答什么,绝不多言。 只是当着人家师父的面说这话,便有些没有礼数了,不过洞玄自知观云舒的性子,她并没有什么冒犯之意,纯粹是阐述客观事实罢了。 洞玄微笑道: “真性早年在晋地从南打到北,未尝一败,虽面上不说,但我知他内心早便有了几分狂傲……武者狂傲,可保进取之心,锐意直前,但对我等修佛之人却是大忌,强也好,弱也罢,都当波澜不惊,才能不染尘埃,但讲道理终究难以入心,还需真性自己亲身体会到这点才行……便拜托你这位友人为他上这一课吧。” 师叔都如此说了,而且观云舒真不觉得真性是赵无眠的对手,也便点头,只是在心底暗道: 【赵无眠伤势未愈,真性若敢害他旧伤复发,那就让他守一年大门。】 “寺内细作可是找到了?”观云舒问。 洞玄微微摇头,而后转而说: “近来有人栽赃我等拿了第二件九钟,江湖震动,不少武林名宿纷纷赶来,希望求见方丈要个准信,目前大殿正在商讨此事,你于江湖历练小半个月,看样子是有所收获,便随我来吧。” “有什么需要商讨的?尽数轰出去即可,小西天什么时候要看这群人的脸色行事了?他们不就是想以此为借口接触真珠舍利宝幢吗?” “不提各地分寺,单平阳小西天也有万余人……我们需要创收来养活寺内弟子,单靠经文可不能换饭吃,如何处理这些江湖名宿,关乎小西天在外声望,也就关乎香火。”洞玄转身朝寺内走去,口中轻笑着说道:“修佛归修佛,世俗归世俗,缺一不可,否则便是自欺欺人,故作清高。” 观云舒没再多言,她回寺可不是来和长辈论佛的……便在去大殿之前,找到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小师妹,嘱托她倘若苏烟然来寺就带他先回自己的院子等着,而后才去了大殿。 (本章完) 第69章 平阳双煞 第70章 平阳双煞 平阳城内,赵无眠与洛朝烟均身着蓑衣斗笠做江湖人打扮,穿街过巷来至凤凰山脚……平阳城北面就是凤凰山,沿着方向直直走就能抵达小西天,连问路都不需要。 洛朝烟本来应该在院子里待着,但她也是被老李说的话给吓了一跳,唯恐赵无眠真觉得她会做出‘飞鸟尽,良弓藏’那等事,便一步不离跟着赵无眠。 无疑是冲动了,不过平阳不是太原,晋王耳目没这么多,洛朝烟蒙着脸,单看身形谁也看不出她的真实身份……而且小姑娘估计也闷得慌,从秦风寨一路逃亡至此,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不敢露面也不敢在外多话,如今身处平阳,许家长辈与赵无眠均在身边,那出来走走也无妨。 “小西天方丈为洞文大师,早年是个书生,而后不知为何忽的拜入佛门,那年他已经三十岁……”洛朝烟为赵无眠讲着小西天方丈的情报,“三十岁才习武,无疑注定一事无成,但洞文大师却是鬼才,习武十年便沟通天地之桥,同年被父皇封为武魁,如今五十多岁,正值当打之年,实力估摸在十武魁中可排前三。” “这种猛人能被一群江湖宵小围着自证清白,当真是……”赵无眠微微摇头,半响才说了句,“女频常客。” 洛朝烟听不懂什么是‘女频’,只是笑了下,“我从未见过洞文大师,对他不慎了解,但佛门中人大多如此吧,倘若是剑宗宗主,谁若逼他自证,他当即能把那人的舌头割下来。” “这样的人,能教育出观云舒……也算是小西天佛像冒青烟。” 洛朝烟嗔了赵无眠一眼,可惜斗笠挡住根本瞧不见,“在我面前说说这话也无妨,在外可别瞎说,平阳乃佛门圣地,被人听了去,定然是要揍你的。” “我可不是洞文大师,谁敢找我茬,我一定以牙还牙。” 两人言谈间,已到了石门之前。 石门之后的阶梯蜿蜒向上,干净平整,阶梯两旁遍布积雪,轻风拂过便掀起丝丝雪雾,显得祥和宁静,但阶梯上却是躺着不少江湖客,各个鼻青脸肿,哀嚎不断。 一位身穿僧袍,大冬天还赤着胳膊的壮汉手持长棍,站于石阶之上,身形高大,赵无眠粗略看去能有两米,此等壮汉往石门下一站,怒目圆睁跟门神似的。 石门前还聚着不少江湖客,他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胆敢上前,只听他们交头接耳。 “观云舒派真性来守门……谁能打得进去啊?” “真性五年前便纵横晋地,料想只差观云舒几分,如今五年过去,就是不知与鬼魁比之如何?” “不清楚,鬼魁很少来平阳办事,也轻易不与人交手。” 赵无眠眉梢轻佻,这家伙还真是门神,只不过是观云舒派来的。 那就好说了。 赵无眠领着洛朝烟穿过人群,当即引起众人注意,便看赵无眠朝真性微微拱手,“在下苏烟然,久闻小西天大名,来此烧香拜佛。” 在场江湖客都是面露无语,就你这腰挎刀剑的模样,谁信你是单纯来烧香拜佛的啊,便有人提醒道:“这位……苏兄,你这招连傻子都骗不过去,若真想去小西天一观九钟,还是得过真性小师父这关。” 真性将目光投在赵无眠与洛朝烟身上,也是行了个半手礼,不卑不亢道:“近来小西天诸事纷杂,若是放任诸位随意入寺,恐怕有变,只得出此下策……二位兄台可是要一起上?” 洛朝烟闻言微愣,稍稍后退一小步,躲在赵无眠身后,而后小声附耳道:“小西天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观姑娘肯定急死了,所以应当是忘了提醒‘苏烟然’这个暗号。” 赵无眠微微颔首,也懒得多言,向上走一步台阶,挡在洛朝烟面前,“我一人足矣。” 真性点头,继而等了几秒,眼看洛朝烟还是躲在赵无眠身后相距不过三步的距离,便眉梢轻蹙,提醒道:“这位兄台,既然你不打算上场,那还是离远些为好,刀剑无眼,莫要伤了你。” 显然是没认出来洛朝烟是個女子。 赵无眠抬手,“不必,你伤不了她。” 让洛朝烟站远点,万一被谁掳走怎么办?虽然可能性不高,但赵无眠显然不会冒这个风险。 洛朝烟侧眼望着赵无眠的背影,第一次跟赵无眠出来行动,其实还有点小怕怕,但闻听此言,她抿着唇,嘴角微勾从太原那会儿就是了,只要赵无眠回了客栈,她便很有安全感。 真性微愣,继而心头便升起几分怒意,这是瞧不起谁呢?他抬起手中精钢长棍,轻敲地面,石阶便浮现一丝裂痕,“兄台如此狂妄,待会儿莫要被打得哭出了声。” 真性身形本就极为高大,此刻站在上方台阶,自高而下怒视赵无眠,更是宛若金刚。 赵无眠半点不怕,只是瞥了眼开裂的石阶,提醒道:“损害宗门公物,若是被观云舒知道,不得揍你?” “关伱何事?”真性冷哼一声,“直呼师姐名讳,你与她很熟?莫要随意攀关系!”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真性再度以长棍重敲石阶,铁搭般的身形却是借此冲天而起,高大体格在空中一个回旋,手中长棍借着回旋的力道便要以力劈华山之势重重劈下,长棍周身都掀起猎猎劲风。 在场江湖客都是面露错愕,真性是起了杀心不成? 以他的体格,如此一击砸下,赵无眠若被砸中,在场众人毫不怀疑他会当场变成‘赵无眠酱’。 但转而他们眼底便浮现几分骇然。 赵无眠身后就是洛朝烟,自不会避开,便只看他双脚重踏,不退反进,直冲而上,挂在腰间的刀剑又极静转为极动,顺着重力瞬间竖起。 两人原先距离不到二十阶石梯,真性跃起后,距离赵无眠也就不过三丈……这点距离,赵无眠连一秒都不需要就能跨越。 因此真性跃上高空,举起手中长棍,还没来得及挥出,视线中赵无眠便以瞬间出现在他的身前,两人距离连三寸都没有。 真性面色微微一怔,旋即便看赵无眠紧握刀柄,连刀带鞘横扫而过,速度极快,好在真性本就是举起长棍的姿势,只稍手腕微动,长棍便挡在刀鞘上。 铛———— 宛若敲钟般的闷响当即响彻山间,惊得凤凰山飞鸟四散,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气浪更是顺着赵无眠横扫的方向朝侧方冲出,台阶边上栽种的古树枝干上的积雪瞬间被气浪裹挟,构成一道扇形的白雾在空中浮现。 而后真性才闷哼一声,力道顺着双臂传来,让他当即气血上涌,脸色涨红,双臂虽宛若铁柱紧握长棍不放,但身形却是犹如炮弹被赵无眠直接拍飞,向着侧方山里砸去。 只听咔嚓咔嚓的树木断裂声,真性一路砸断数颗树木才缓去力道,而后看去,他竟是被直接埋进了雪里,单单一只紧握长棍的大手露出雪面。 赵无眠顺势落下,却是压根没看真性,而是先抬手便护住洛朝烟,向四周瞄了眼……嗯,没有异状。 洛朝烟小手轻掩唇角在笑。 眼看无事,赵无眠才轻轻摇头,“我寻常与人厮杀,均尽量保证不腾空,以防露了破绽,你倒好,主动飞上天……江湖拼杀可不是打打闹闹,姿势帅没什么用。” 说罢赵无眠才领着洛朝烟踏上石阶,朝寺中走去,只余满场死寂。 台阶上其余僧人见状也是一脸古怪,却是根本不敢拦截。 被埋在雪里的真性听见了此话,似乎是佛心有些许破碎,紧握长棍的手软了几分。 等赵无眠与洛朝烟的身影缓缓消散在阶梯云雾之上,石门前的一众江湖客才窃窃私语。 “真性连一招也接不了,这,这位苏兄的实力,恐怕都能和观云舒一试长短了吧?” “不好说,不过听嗓音挺年轻的,料想与观云舒差不了几岁。” “他上了小西天,倘若是来砸场子的,估摸‘平阳一霸’不久就能换成‘平阳双煞’了……” (本章完) 第70章 出人命啦 第71章 出人命啦 小西天沿山而建,建筑按重要程度依次向上修建,真珠舍利宝幢作为九钟之一,最为珍贵,便摆放在最高处的琉璃塔塔顶,而在琉璃塔下方不远处,便是小西天一众僧人上早课,念诵经文的大殿。 小西天分文僧武僧,但无论文武,每日的早课都是必须要上的,否则还算什么佛寺。 跨过凤凰山脚的石门,一路向上,踏过三千余石阶,才算到了小西天正门,而自正门起,又需踏上千余石阶才能直抵大殿,石阶两旁划分各个区域……所以每天僧人都要爬不少石阶才能抵达大殿上早课,也算是磨炼意志,以证佛心了。 要知道,就算是前世的泰山,其实也就六千余台阶而已……天天这么爬,文僧想必也是勇武过人。 大殿面积极为宽广,呈正方形,可容纳千人,这个面积,即便是当演武台也是绰绰有余……尽头则是数尊金质佛像,宝相庄严。 佛像前则摆着三个蒲团,正中与右侧均无人,只有洞玄坐在左侧,正对着辽阔大殿。 大殿也摆放着不少蒲团,稀稀疏疏坐了大概二十多人,都是小西天寺内的大师以及各自高徒,观云舒也在其中,不过碍于辈分,只坐在弟子席位。 值得一提的是,在场有僧人有尼姑,但只有观云舒一人留着长发,略显怪异,但众人早已习惯,并没有在乎这种细节,瞧见观云舒回来均是含笑点头,打了招呼。 观云舒端端正正坐在弟子位,腰杆挺直,环顾一周也没瞧见洞文方丈,便问:“师父呢?” “自你离开后,方丈便后脚下山游历,至今渺无音讯……”洞玄微微摇头。 观云舒淡淡颔首,也便不再多言,洞文大师常道事必亲躬,经常下山游历江湖,这点世人皆知。 她静静听洞玄与寺内各个大师讨论起该如何处理聚集在寺内的那些個武林名宿。 与凤凰山脚石门处那些连真性都过不去的杂鱼不同,这种敏感时期还能被小西天放上山的江湖人,那都是在外声名远扬的一方巨擘。 谣言因为是从寺内散出去的,江湖内外不少人都信,如今这群江湖名宿来此,希望能观摩一下第二件九钟,开开眼界。 小西天拿不出来,他们便说那就折中一下,由你小西天举办一场武林大会,由在场诸位豪杰分个胜负,赢者登上琉璃塔感悟九钟,事后他们便可动用自身的影响力,助小西天澄清此事,乃至多加宣传这个所谓的武林大会。 无论是剑宗还是武功山都不曾开过先例,如今你小西天率先做此事,定然引得江湖震动,引得无数苦于无法突破的江湖豪杰来此……这都是人情,也就是人脉。 只要小西天能继续开展武林大会,日后无论是一年一届,亦或是三年一届,都可引得武林上下蜂拥而至,岂不是一件武林美事?长此以往,小西天的江湖声望定然远超武功山与剑宗,成为天下第一宗。 这群武林名宿的提议看上去很美好,但归根结底还是借着谣言的由头,逼迫小西天给他们一个观摩九钟的机会。 是个有骨气的宗门都不会受此等屈辱,这无关利益,就是单纯的身为武者的自尊。 我自己举办武林大会,可以,但你以谣言要挟,以此逼迫,不行。 若是换做武功山,只消一句‘不揍你,我念头不通达’,当即就能撸起拳头揍人。 若是剑宗,便是一句‘你是哪根葱,也敢让我自证?’,继而拔剑砍人。 但小西天不同于剑宗与武功山,他们吃的就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这口饭……往常都提倡这八个字,结果如今关乎自己利益,立马就把这些人全部武力驱逐,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这跟宗门主旨脱不开关系,往深了说,这就是小西天这群修佛的‘道’。 所以也就只能人善被人欺了。因此洞玄与各个大师所倡都是怀柔政策,但观云舒半点瞧不上,她还是琢磨着她的办法最好用……即把这那群叫嚣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打趴下从山上扔下去。 讨论有一阵儿也没拿出个具体章程来,便有人提议道:“如今他们是铁了心想感悟宝幢,不如我们顺水推舟,采纳他们的提议。” 闻听此言,观云舒当即柳眉微蹙,一下子就火了,这是什么软蛋话? 她驳斥道:“开了先例,那日后谁都能拿这个由头逼我们举办一次比武大会,你这小西天莫不是红尘女子,谁都能欺辱?先把散布谣言的那人揪出来才是根本。” 这话显然是极为不尊师长,但在场诸位大师没有一人生气,只有这些大师的门下弟子略显不满。 有人嗓音温和,“所谓佛道,归根结底,便是讲究一个‘释’字,真珠舍利宝幢乃是我寺立足之本不假,但太过看重,紧握不放,将对其有意者均视如蛇蝎,终究难以在佛道走得长远。” 有大师接着提议,“虽不能将其拱手让人,但稍加放手也无妨,便如他们所言,一年举办一次比武大会,胜者可感悟真珠舍利宝幢,长此以往,我寺江湖名望定然日益壮大,执武林之牛耳恐怕也并非幻想,如此也算名利双收。” “你妥协这一次,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听见这话,观云舒被气得呼吸都有点急促, “我们当然可以举办武林大会,但决不能是被逼无奈……这个提议可解此次之危,那下次呢?明年他们以同样的法子要求我们一年举办两次武林大会,而后三次,四次,一次次提出要求,我们就要一次次满足?到了最后,是不是连宗门都要拱手让人?” 有人摇头,“只是举办一场武林大会,于我等而言,并非难以接受的事,若是他们提出的要求更加过分,那自有相对应的法子……未来之事,未来再谈,。” 此话一出,那些对观云舒的态度有些不满的弟子们也都有点不太认同自家师父,迟疑道:“弟子觉得观师姐言之有理,我等也是三大派之一,岂能任人如此欺辱?” “修佛修的都糊涂了……”观云舒则微微深呼一口气,淡淡自语,争执是此刻最无用的东西,靠言语是说服不了他们的。 此前她就隐隐觉得,小西天的长辈们似乎都太过淡然,总是一副不愿在世俗多浪费心力的模样,她曾以为佛法高深后,自然也就是这般不愿被世俗侵染的清高,但此刻她才深知……清高是清高了,但处理不了实事啊,都被人骑到头上了还一副懒得与他们计较的姿态。 还不如赵无眠,至少要有人敢这么对他,他定然会狠狠拿刀砍上去,就像他祸水东引苍楼……这才合观云舒的心意。 于是她不再与之计较,长身而起,行了个弟子礼,“弟子的友人应当快上山拜访……我去接待,先行告退。” 此刻,一直默然不语的洞玄才微微抬手,问:“云舒可有办法?” 观云舒的确有想法,小西天不是不能用武力赶走那些个所谓的武林名宿吗?那她乔装打扮,先下山把真性揍一顿,伪装成第一次来小西天的江湖游侠儿,而后主动找这些江湖名宿的事儿,以此为借口把这群虫豸全部扔下山。 等先解决了这群虫豸,再好好追查到底是谁放出了假消息,以及追查寺内的细作…… 但这话显然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因此她只是淡淡哼了下,“弟子愚钝,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洞玄带着淡淡的笑意,轻轻挥手,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和,“我们还需继续商讨此事,一时半会难以脱身,伱且去办自己的事吧,小西天景色绝艳,可以带着你的友人多逛逛,便如五台峰,那里地势险峻,却能自高而下将平阳一览无遗,夜景极佳,不过登山拜访的一众江湖友人也在那里,切记莫要起了冲突……” 观云舒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这话的意思是? 就在此时,一个同观云舒一样带发修行的小尼姑却是步履匆匆,直入大殿,口中惊慌道:“打起来啦,打起来啦,五台峰的贵客们打成一团,还见了血,眼看都要出人命啦!” (本章完) 第71章 凤凰山上 第72章 凤凰山上 将时间往前挪一会儿。 自石门处到小西天正门有三千余石阶,以赵无眠的体力自是健步如飞,轻松惬意,不过爬至半途,他便听见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原地站定,回首看去,但洛朝烟却是没反应过来,小脸撞在他的胸膛上,斗笠都歪了下。 洛朝烟先是双手抬起,扶了扶歪到一边的斗笠,继而仰首看来……高低差的缘故,看不清赵无眠的脸,她便愣了下,而后抓住斗笠帽檐,将其微微抬起,露出一张因为太累而微红的绝美小脸,神色带着几分迷茫疑惑,问:“怎么停下了?可是发现了什么异状?”。 看上去真是萌萌哒。 “不……只是你是不是也太弱不禁风了点,这才爬了几节台阶?” “一千五百六十七节,我一直数着的。”洛朝烟又把斗笠放下,遮住小脸,踏上台阶走至赵无眠身旁,“我去了归玄谷后整天都在屋里和师父钻研医术,蛊毒,制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不就体力孱弱嘛,但没事,不用担心我,走你的。” 几句话的功夫,她为了证明自己,又一口气向前踏了好十节台阶,赵无眠自下往上看,已经能瞧见她那精致洁白的下巴……可惜强撑着一口气往上爬了这几节台阶,她就有点缓不过来,开始用嘴巴呼吸,那两片粉唇一张一合,足以让世间任何男人升起想要将其噙住的冲动。 赵无眠之前从未和洛朝烟出来行动,还真不知道她柔弱成这样,便放慢步伐,跟上她的步调,“数台阶做什么?” “小时候在宫里养成的习惯,深宫大院没什么意思,大哥早逝,二哥监国,就我一个公主,也没个兄弟姐妹,宫女丫鬟同我说话连头也不敢抬,无聊了可不就只能数叶子,数虫子玩。” “皇宫漂亮吗?我从没去过。” 洛朝烟还以为赵无眠会说什么他会平等对待她之类的安慰话,没曾想是问这种问题,她便掩嘴笑了下,心想赵无眠可不就是这样嘛。 她笑着回答:“漂亮,又漂亮又大,我小时候常在后宫跑来跑去,有时跑一天也跑不到头,而父皇只有娘亲一位皇后,后宫各院没什么人气,冷冷清清的,保你去过一次后便再也不想去。” “人与人的悲欢不尽相同……大房子啊,我以前第二想要的便是一座大房子。” “第一想要的呢?”洛朝烟与赵无眠聊着天,只觉得爬台阶也没那么费劲了。 “钱。” 闻听此言,洛朝烟笑得都岔了气,磕巴道:“那,那你不去经商,反而习武?” “这个世道不会武功算是缺点吧?” 洛朝烟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便板起脸,“今天你要是受了伤,别想让我给你治。” 赵无眠向往四周看了眼,此刻正处在阶梯的正中央,四面无人,随后才小声道:“若是平阳的庸医给我医死,等你登基,莫不是要派兵把平阳的大夫全杀了?” “我岂能如此嗜杀?顶多让老李把医你那人杀了。”洛朝烟翻了个可爱的白眼,才轻叹一口气,“若是有的选,我倒希望我是男儿身,这样,当初在宫中我就开始习武了,而不是自小学一些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 “那是算了吧。” “为何?”洛朝烟仰起小脸。 “若是有的选,我当然希望每次受伤后,悉心为我疗伤的人是伱,而不是什么干巴老头或是同龄糙汉子。” 洛朝烟被逗笑了,开心笑道:“那等我登基后,你若受伤,还要来寻我为你疗伤吗?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定然比我高超的。” “一国皇帝当真为我处理伤口,止血,包扎,喂药?”赵无眠偏头看她。 虽然戴着斗笠看不清赵无眠的脸,但闻言洛朝烟还是愣了下,虽相处时间算不得多,但洛朝烟其实也已经习惯了每每赵无眠外出回来后为他检查身体,疗伤包扎,倘若登基后赵无眠还想如此,虽说身份上不合适,但她也半点不抗拒。 她粉唇嗫嚅了下,抚平心中的情绪,才道:“即便登基,我也还是我,但有一件事是明确的……我既然成了皇帝,那便是有了莫大的权力……我若想亲手给你医治,谁能拦我?” 赵无眠笑了起来,“当真亲手喂我喝药?” 洛朝烟杏眼顿时瞪大几分,继而小脸便泛起一丝羞红,“难怪观姑娘总说你故意惹她生气,如今我算是见识到了。” 赵无眠抬起手,洛朝烟还以为他是要举手认错,却不曾想他是抬手往下指了指,“对了?如今我们走了几节台阶?” 洛朝烟脚步忽的一顿,抬起小脸怔怔望向赵无眠……可惜戴着斗笠,还是看不清赵无眠的神情。片刻之后,她默默收回视线,两只小手握拳,向上继续爬石阶,口中却是问:“你今年二十?” “应当差不多,我也不清楚具体年岁。” “我今年十八,我们差不多大。”洛朝烟脚步不停,嗓音传来,“要是我小时候在宫中小住时,你也在宫里就好了,还能给我解個闷。” 赵无眠微微一愣,继而佯装恍然大悟,双手一拍,“还真有这个可能。” 洛朝烟疑惑看来。 “湘竹郡主小时候不是在宫中治疗哑病吗?我说不定就是在那时认识了她,然后约定终身……怎么走这么快?” 洛朝烟听了一半就默默转过身,脚步踏踏踏踩着石阶往上爬,速度快了不止一点。 可惜再快也快不过赵无眠,他跟上道:“你不是一直住在后宫吗?我要是也在后宫,不就是太监?我还想娶妻生子。” “嗯。”洛朝烟淡淡发出一声鼻音,“等我登基,你中意哪个姑娘就告诉我,我一定为你指婚……堂姐就不错,性子温柔贤惠,容貌绝世无双,虽说不会说话,但身为藩王之女,身份高贵,哪个男人都配得上……” “这种事还是要看女方的意愿,指婚还是有点太霸道了。” “我不霸道一点,压不住你。” “你压我作甚?” 两人交谈间,已经来至正门之前。 这里有个估摸才八九岁的带发小尼姑等着,瞧见赵无眠与洛朝烟,上前行了个半手礼,奶声奶气问道:“二位可有人叫苏烟然?” 闻言两人便知这小尼姑显然是受观云舒所托在这等着。 “是我。”赵无眠打量了眼小尼姑,暗道和观云舒亲近的尼姑都留着头发吗? “随我来。”小尼姑微微一笑,转身入寺,口中热情道:“师姐让我将二位客人带去她的院子里待着……但师姐目前还在大殿开会,估摸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脱身,二位可是需要我领你们去小西天别处转一转?” 赵无眠瞥了眼笑嘻嘻的小尼姑,直接问:“观云舒向来没朋友,所以你很好奇我们两人和她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小尼姑脸上的表情一僵,大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支支吾吾。 赵无眠觉得好笑,微微抬手,“近来不是有许多江湖人来了小西天,住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我也是真刀真枪打上来的,和他们也算一路人。” 赵无眠来此是为了查案,自然没必要傻等观云舒……来的路上就听不少人谈着许多江湖名宿,一方巨擘来了小西天……先从他们身上下手打听打听。 “真性师哥才下山守门就被客人打趴下,真可怜……”小尼姑嘀嘀咕咕,“但那群人可不一样,他们江湖声望高,排场大,压根没揍真性师兄就上了山……” “你很希望真性师兄被揍?”洛朝烟觉得这古灵精怪的小尼姑怪可爱的,笑着问。 “那倒不是。”小尼姑转过身带着两人往五台峰走去,脚丫子踢着路边石子,小眉头蹙起,小声道:“我最近常听诸位师兄师姐提起,说他们来者不善,就是奔着欺负我们小西天来的……客人是观师姐的友人,肯定和他们不一样,对不?” “欺负小西天没意思,但欺负你的观师姐我倒是……” 洛朝烟杵了赵无眠一下,白了他一眼,而后好奇问:“你和他们见过?有几人?” “二十来个吧。”小尼姑捣蒜般点着小脑袋,然后小眉头紧紧蹙起,“我和你们说哦,我在给他们端茶送饭的时候,就有个穿道袍的牛鼻子道士总是问我方丈何在?什么时候回来?可凶啦!” “是武功山的道士?” “那倒不是,武功山在平阳没人的,剑宗的人倒是在……” 小尼姑嘴很碎,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本章完) 第72章 血染佛寺(上) 第73章 血染佛寺(上) 凤凰山上,云雾缭绕。 洛朝烟体弱,爬上山时,已是黄昏。 寺庙之内,来来往往不是手持经书的僧人,便是携带家眷,烧香拜佛的香客,行人虽多,却不显嘈杂。 赵无眠随着小尼姑走在通往五台峰的台阶之上,心道小西天虽暗里密云不雨,但此刻亲身看去,只会觉得此地不愧是大离朝的佛门圣地。 侧眼看去,山间清风,满目积雪,黄昏下满目苍白中又透露着几分红晕,小西天的屋舍隐约在山林之间,每一寸地方都盖着薄雪,向上看去,遥遥可见黄昏之下的点点星斗,而此地距离天空又是如此之近,便好似星斗正裹挟着黄昏的夕色缓缓坠落。 恍惚之间,赵无眠只觉自己仅仅待在此地便远离了朝堂与江湖,目之所及只有清寒,静谧……观云舒自此地长大,居然能如此毒舌残忍不近人情,多半是长歪了。 五台峰位于凤凰山西北侧,向上又爬了一阵儿台阶,累的洛朝烟气喘吁吁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一间间屋舍错落在一片杉树林之中,树梢屋檐满是积雪,分外鲜明地耸立在雪地之上,宛若遗世独立的小村子……想来小西天的待客之道的确很不错,好景致的屋舍都让客人住。 小尼姑走在最前面,但还在向赵无眠与洛朝烟吐槽这些贵客有多么多么不好,不过拜此所赐,赵无眠倒也弄清了小西天对于这群人的态度……这些家伙来者不善,小西天上上下下都知道,弟子对其均极为不满,但上面还没想出个处理法子,都开了好几天的会了,这不观云舒刚回来便被拉去大殿商议…… 赵无眠来此是为了揪出藏在小西天内的细作,这人肯定和给太子下毒的势力有关系,但小西天如今这般自顾不暇的模样……还抓细作呢,不给赵无眠拖后腿就不错了。 他微微摇头,“三大派之一能被一群外人逼成这幅狼狈模样,门下弟子受了气都没法儿为其撑腰……真是怪事,这群修佛的但凡有一个虚伪点的,脾气爆点的,还能受这窝囊气?莫非他们当真人人有佛心?人人都慈悲为怀?这还是人吗?” 小尼姑眨巴着眼睛,自家宗门被骂了她也不气,反而握起小拳头呼呼向前挥了几拳,很有气势地说:“就是就是,不过如今观师姐回来啦,这群家伙的好日子便算是到头啦!看观师姐不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撑霆裂月!” “撑霆裂月?”赵无眠垂眼看向小尼姑,略显错愕,“你从哪学的这骂人的话?” 洛朝烟眼里泛起几分茫然,撑霆裂月是骂人的词吗?她从没听过。 小尼姑眨巴眼睛,仰首天真道:“师姐看的绘本呀,好像叫什么《尼姑艳史图画版》,我偷偷翻过,男女主总是打架,但画工可好啦,就是里面的尼姑每次和男人打架都不穿衣服,还总是被打哭,一哭就说‘受不了啦,受不了啦,又给贫尼撑霆裂月啦!’” 这下洛朝烟懂了,小脸忽的就一红,不可置信,“观姑娘还看这种书?” 赵无眠想起他与尼姑在青楼的二三事儿,看着不像啊……但是更刺激了。 “不是观师姐,是另一位师姐。”小尼姑耐心解释。 赵无眠大失所望。 “咳咳……真好小师父可是又领了客人上五台峰?能否介绍一二?” 忽然间,一道嗓音自侧方传来,一位身着白袍与狐裘披风,怀中抱着一柄黑鞘长剑的中年男子站在阶梯侧边的树后,向侧方踏出两步,露出身形,气质清冷,可惜他的手中攥着一本陈旧的小书,自手掌空隙之间可见书名有着‘秘史’二字…… 赵无眠并不显得惊讶,这人本来也没掩盖自己的气息,一直在树后看小黄书,如今现身,明显是听到了《尼姑艳史图画版》。 真好,应当就是这个小尼姑的法号。 “这位是?”赵无眠看向小尼姑。 “剑宗在平阳分舵的舵主,几天前跟着那群贵客一起上山,好像叫,叫……”小尼姑蹙眉想了一阵儿,看小黄书的猥琐大叔才上前几步,“在下楚长东……” 简单介绍一句,不等赵无眠与洛朝烟两人回应,他便将目光投向小尼姑,“方才小师父所言的《尼姑艳史》……不知能否详谈?” 洛朝烟本来对这忽然出现的剑宗舵主还有几分审视,毕竟赵无眠有一枚剑宗剑令,这舵主应该算是自己人……结果怎么这般,额……猥琐。 “详谈什么?”小尼姑听不懂。 楚长东直接从怀里取出一颗黑漆漆的果子,“我从燕云带来的特产,大冻梨,冰天雪地之下才能制成,别的地方都没有,这颗乃是我耗费功力用寒冰内息悉心保存而来,平阳仅此一颗……我拿它换小师父为我偷来《尼姑艳史》,可否?” 洛朝烟更觉得这人不靠谱。 “你拿自己的内息保存的梨子?”小尼姑眼里浮现几分嫌弃,“好恶心。”楚长东递出冻梨的动作微微一僵,而后默默收回怀中,轻咳一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正欲缩回树下继续看小黄书,赵无眠将其叫住,“楚兄且慢。” “嗯?”楚长东被骂恶心,心情不佳,被叫住还有几分不耐烦,眉梢紧蹙回首看来,结果却看赵无眠直接取出一枚剑状令牌,其上写着‘燕云清清,此间此剑’八个大字。 不待反应,本能的他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力道之大,膝下积雪都扬起一片飞雪,手中绝世孤本都掉了下来,终于瞧见孤本的名字——《后宫秘史》。 洛朝烟眼角抽了下。 楚长东面露错愕望着赵无眠,“慕,慕剑主的贴身令牌!?你是谁!?” “你们燕云出身的武者都这么喜欢下跪吗?”赵无眠面露无奈,“我是慕师父刚收的弟子,姓苏。” “慕剑主新收的弟子!?那個小祖宗居然……咳咳……”楚长东一个麻利儿爬起身,直接把《后宫秘史》捡起来双手奉上,神情带着几分肉痛,“初次见面,太过匆忙,也没个见面礼,此书乃在下费数千两才得之,如今送给苏少剑主,不知少剑主来此地,所为何事?” 剑宗分为好几脉,一脉便有一种独特的神兵与武学传承,执掌神兵者便是剑主,地位高绝,基本仅次宗主。 赵无眠准备伸手接过《后宫秘史》,打算瞧瞧此世的小黄书发展如何,倘若文字干瘪无力,剧情空洞乏味,那说不得他还能取个‘三好赵生’的笔名写黄文赚钱,而后身后便射来一道极为锋锐的视线,如芒在背,他默默转而将手势从‘接’变为‘挥’。 “见面礼就不必了……近来小西天发生了何事?楚兄同我详细说说。” 洛朝烟满意点头,赵无眠果然还是和其余男子不同的。 楚长东神情微喜,将《后宫秘史》塞进怀里,而后嘴角朝五台峰努了努, “大概十天前吧,有谣言称小西天得了第二件九钟,我便来此探探口风,只知小西天的确是被冤枉了,就是五台峰这群人还幻想着能以此逼小西天放出真珠舍利宝幢一观,我本以为小西天怎么也能随手将其打发,结果愣是拖到了现在……” 十天前……那时候赵无眠估摸中了寒玉蛊不久,正在与人厮杀,还没死在秦风寨外面…… “就是他们散出了谣言?” “有点可能,但不大。”楚长东微微摇头, “这里面值得一提的只有两人,凌虚老道与北境枪叶万仓,这两人到了瓶颈,突破无望才来此…… ……但他们已经在小西天待了三个月,小西天一直和气对待,料想也不差这几天,但凌虚老道最近听闻小西天得了第二件九钟,急迫得很,有事没事就去催,还叫了不少好友才给小西天施压,倘若不把他解决,这事料想也过不去,但我并没找到他放出谣言的证据。” 小尼姑真好搁旁边连连点头,还脆生生道:“我给他送饭,他还让我代他去问方丈咧,可凶了。” 楚长东捏着下巴回忆少许,又道: “至于其他的所谓江湖名宿,大多是什么世家子弟,亦或是什么小门小派的宗主,的确是有点名气,江湖地位不低,但和三大派六大宗比起来就是个屁,不过江湖九大宗门目前只来了我们剑宗,其他宗门没派人来,估摸是背地里打听到这是谣言后也就回去了。” “那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楚长东笑了下,用剑鞘向上指了指高耸入云的琉璃塔,“我十年前被派来驻扎平阳,当时有个仇家找上门投毒,我没事,但贱内却是中了招,她不通武艺,没有内功压制毒素,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死,我当时根本来不及去找解药……是洞文大师不在乎门派之别,用九钟救她一命……我虽是剑宗分舵舵主,但承了情,又岂能不还?” 十年前的人情记到现在,看来楚长东也是有情有义之人。 但楚长东在五台峰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是谁放出了谣言,所以赵无眠估摸这事还是小西天的细作所为。 这群江湖客既然是细作招惹而来,如今局面显然是他乐享其成,有意为之,那坏他好事,对赵无眠自然有利无害。 念及此处,赵无眠手按刀柄,踏着石阶朝五台峰走去……经过与楚长东的交谈,他已经了解到从这群家伙的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对付这群与地痞流氓也差不了多少的家伙,便没什么需要客气的了。 有一个算一个全丢下山就得了。 小西天身为主人,不好出手……他一个出门在外都用化名的江湖游侠儿难道就不能上门砸场子吗? (本章完) 第73章 血染佛寺(中) 第74章 血染佛寺(中) 五台峰乃小西天用来待客的地方,景色秀丽,屋舍干净。 其中一间宽敞堂口已被近来上山的江湖名宿作为开会之地,此刻这里高朋满座,热闹纷纷,他们自知拧成一股绳才能撼动小西天这个道理,自是团结,基本大多时间都聚在一起,常常组织起来去给小西天施加压力。 除了少数不合群的人,例如北境枪叶万仓,剑宗舵主楚长东之流。 不过少几个人也无妨,就算人不在,名头还是能用一用的,这不,小西天都被他们逼得开了好几天的会,眼看胜利在望,每人均是面露笑意。 主位之上,则坐着个鹤发童颜,仙气飘飘的老道士。 凌虚老道程自在,武艺虽比不上北境枪叶万仓,但活了八十岁,半只脚都入土的年纪,江湖资历在场无人能敌,加之他比所有人都提前三个月来了小西天,对这里更为熟悉,也就坐在主位,当個话事人。 他本人并非武功山道士,早年乃是北戎宫内负责摘抄各地搜寻而来的武功秘籍的文官,而后北戎被太祖高皇帝驱赶至草原,而他就是个抄书的,杀了也无用,太祖高皇帝也便为他恢复了白身,给了盘缠让其回乡,以显太祖高皇帝仁德,如他这样的人还有许多。 但程自在不同,他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已将这些年抄录的武功秘籍尽数记住,便想习武入江湖为自己争得名利,可惜他不是黄裳,没那么逆天的武学天赋,习武数十年,硬是靠着中正平和的道家顶尖内功,用时间硬生生将自己堆料堆成宗师,但也就仅此而已。 这也是他被称为凌虚老道的缘故,但武功山是不认他这个道士的,因为他眼看自己天赋不行,就走了一条靠着武功秘籍各处结交江湖俊杰的路子。 即有事没事就把武学教给天赋不错的年轻人,有人前来讨要武功他也毫不吝啬,倾囊相授,其中自然也包括不少武功山功法,自家核心武功都被传得世人皆知,自是惹得以武功山为首的宗门极为不喜,当初屠子翎所用的太极云手,也是自凌虚老道之手流传而出。 但此招有利有弊,他虽被九大宗门嫌弃,但也是桃李满天下,徒弟,好友,拜把子兄弟,近乎遍布江湖,拜此所赐,他在江湖上的小日子过得其实还不错。 只是如今八十多岁,起起落落中,世间该体验的东西他基本都体验过了,他也就只剩下一个执念……活下去。 靠着道家内功,他表面看上去还不算太老,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已然寿算无多,满打满算最多十年。 十年,看似很长,实则弹指一挥间,他才将目光放在了‘沟通天地之桥’上……根据记载,不少武者沟通天地之桥后,都能活到150岁左右。 程自在有自知之明,他天赋不行,不靠九钟根本不可能沟通天地之桥,而目前已知的三件九钟,都在三大派手中……剑宗不敢惹,武功山又和他有梁子,三大邪派估摸也有一件,但他哪敢接触,那不就只能将心思放到处事最为温和的小西天身上了? 为此他才拜访小西天,但要是谁来都能以‘寿元无多,借之突破’为由感悟真珠舍利宝幢,开了这个先例,那小西天的石阶怕是要被江湖人踏破了,因此小西天严词拒绝多次,可凌虚老道就如狗皮膏药,怎么都不走,小西天没办法,只能将他搁在五台峰悉心待客。 如今有谣言相传小西天得了第二件九钟,凌虚老道瞅准机会,书信几百封散向江湖各处,引得不少他在江湖上的好友来平阳给自己镇场子,一同给小西天施压。 他端着茶杯轻抿一口,而后才轻抚胡须,微微一笑,“小西天内诸位长老乃是真高僧,即便我等如此刁难,也是以礼相待,待诸兄面见真珠舍利宝幢,细细参悟过后,也当帮小西天高僧揪出是谁背地里传播谣言,乱其佛寺。” 这话听个乐也就得了,这群家伙要真有这么良心,就不会用这种下贱手段。 “理应如此,只是近来晋地真不太平。”凌虚老道挚友,抱剑门掌门康光元双手轻放在太师椅,椅子旁靠着一柄白鞘长剑,微微摇头, “我收到程前辈的信后,马不停蹄赶来晋地,路途常闻嫡公主之事,待我等感悟九钟,有所突破,恐怕也该想法子插手……要我说,往日多有承蒙晋王照顾,不如想办法抓了嫡公主……” 抱剑门不在三大派,六大宗之列,但体量也算不小,在西凉很有影响力,算是西凉小霸主。 话音未落,又有一人微微摆手,乃是太原王氏少主,王善安,他端着茶杯,虽年纪轻轻,但他一有动作,在场所有人均闭口不语,等着他说话。“我收到来信时,太原可是发生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幻真阁其中三位弟子叛逃,抢了王爷的碧波,又当众刺杀王爷门客,为此王爷还查封了幻真阁在太原的分舵,但叛逃弟子却是迟迟没有抓到……嫡公主的事,风险太大,若是没站好队,说不得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若真想拜入王爷门下,还不如抓他们三,倒是容易些……” 太原王氏,乃晋地数一数二的世家,体量仅比燕云裴家和楚地许家小一点……具体就是体现在,只有王家家主没有沟通天地之桥,不是武魁级别的高手。 所以王家主听闻小西天有了第二件九钟,才派自己的儿子过来瞧瞧。 太原王氏可是小西天背后的大金主,每年的香火钱可都是以万两为单位,在场众人都猜测小西天之所以犹犹豫豫,恐怕最主要的原因也就是在此。 王善安知道小西天是被冤枉了,也知道程自在等人是在干什么不要脸的行当,他本来也没指望这能以此感悟九钟,否则来的人就应该是他爹,但这些天过去,小西天居然任由他们闹腾,才让他看到了点希望……若当真事有可为,让王家家主有机会沟通天地之桥,那太原王氏也可一飞冲天,成为晋地第一世家也不在话下。 有希望,那自然就要试试。 王善安也只当自己家每年给小西天这么多香火钱,那他们帮自己父亲沟通天地之桥,也该在情理之中。 不过王善安离开太原时,赵无眠还没抢马,因此他对于之后发生的事还一点不知,若他知道口中那幻真阁的叛徒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抢了晋王的马,那他定然是万万不敢将主意打在赵无眠身上。 因此见他开口,当即有人奉承笑道:“抢碧波,刺杀晋王门客,听上去是勇猛过人,但细细品来,也只有一个勇气能拿得出手吧?碧波我记得乃是晋王赏赐给曾经在他手下打过仗立过功的老兵,那老兵后来经商卖煤,没什么武力,在场诸位豪杰谁若想要,都能随便抢来,至于刺杀晋王门客……若他们真能刺杀成功,怎么会让消息流传出来?” 闻听此言,在场众人均是心底点头,凌虚老道也是呵呵一笑,“他们之所以还未落网,归根结底只是没遇见诸位豪杰,倘若他们出现在我等面前,当即绑了献给晋王,也是大功一件。” 凌虚老道话音落下,屋内顿时笑声不断。 就在此时,一道狭长的黑影忽的笼在屋内,让屋舍众人的笑声嘎然而止。 黑夜未至,此刻黄昏,深红的夕色透过门窗,斜斜洒落屋内,门框在屋舍地砖上印出一道长方形的深红色泽,既然有阴影,那就是有人来了。 屋舍众人偏头看去,只看一位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江湖客站在门口,挺拔的身影几欲遮挡了所有霞光,身处背光的缘故,在场众人甚至都看不清此人衣物的具体色泽,只有一片漆黑,唯一一点异色便是江湖客手背肌肤的白色……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大手放在腰间,略显随意地搭在刀柄上,顺着向后看去,刀鞘又被黑布缠着,看不清样式。 江湖客一言不发,站在门外,深红的霞光争先恐后顺着此人周身各处缝隙挤出来,向屋内散去,宛若粘稠的血迹,单单此人出现,便凭空升起几分肃杀之感。 在场众人虽行为卑劣,但却是实打实混江湖的老油子,见此场景,无需多言也能明白一个事实。 来者不善。 凌虚老道作为被推选而出的话事人,不着痕迹瞥了眼王善安,不愿在王家少主前丢了面子,便率先开口,气定神闲道:“这位小友既然能出现在这里,那想必也是小西天的贵客?” 听凌虚老道提起小西天,在场众人那因氛围而紧绷的心情又舒畅开来……这里可是小西天,江湖三大派之一,谁敢在这里杀人?谁敢在这里闹事? 别看他们这些天如此闹腾,但至少表面上对于小西天的尊敬可是一点不少,他们深知,玩玩这种道德绑架的东西也就是极限了,若真敢有人敢在外表露出一点对于小西天的敌意,不善,那就只有被当场打断双腿扔下凤凰山的下场。 闻听此言,蓑衣客只是默默踏进屋子,长靴上的积雪随着步伐飒飒抖落,他于房屋正中央站定,环视一周,而后口中平淡道: “要么滚下山,要么,我将你们扔下山……选吧。” (本章完) 第74章 血染佛寺(下) 第75章 血染佛寺(下) 在场众人原先还满是迷茫困顿,不清楚从哪儿冒了这么一个家伙,但闻听此言,均是眉梢一竖,怒火中烧。 别看他们此刻聚在一起跟小喽啰似的,但场中哪人在外不是一方巨擘?去哪儿都是要被毕恭毕敬的江湖名宿。 就算是洞文大师亲自前来,面对他们不说礼遇有加,至少也会给个好脸,和和气气……眼前这蓑衣客以为自己是谁啊就敢这么大放厥词,狂妄无边。 你以为你是当朝天子啊? 其中一位华袍男子微微嗤笑一声,“何方宵小胆敢在小西天放肆,莫以为小西天的佛像是泥塑的?” 闻听此言,蓑衣客微微偏头看向他,斗笠微斜,大抵是没想到这人能讲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你们来此借着谣言妄图逼小西天交出真珠舍利宝幢,如今还想依靠小西天的庇佑? 抱剑门掌门康光元虎目轻眯,猜测此人是否是潜入进小西天的贼人,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这个答案……小西天贵为三大派,是那么容易被人潜入的吗?何况就算是潜入而来的贼人,不去琉璃塔偷武功秘籍与真珠舍利宝幢,跑来五台峰与他们作对干什么? 那他就是同在场众人一样,乃是小西天不好拒之门外的客人……估摸也是为了真珠舍利宝幢而来,只是想提前解决掉他们这些竞争对手,好独享九钟。 他眼神微冷,道:“听嗓音,你很年轻……年轻人锋芒外露很正常,年纪轻轻便能被小西天放上山,显然也有几分真本事,虽不知你为何要与我等为敌,但此刻还是收敛锋芒为好……滚下去吧,我们还能当做没听到你此前的猖狂之语。” 赵无眠懒得与这些人多言,搭在刀柄上的手掌换个姿势,转而握住刀柄,云淡风轻道: “事不过三,我再提醒一次,要么自行下山,要么待会见了血,出了人命,可别哭着求小西天护佑。”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均被气笑了,有些带着家伙事儿来的都已经紧握兵刃,只等一个契机便出手。 他们彼此眼神交流了下,能在江湖混出名堂,自是各个杀伐果断,都在琢磨此刻是赵无眠先找茬,那待会儿即便是打杀了他,也是符合江湖规矩的。 只有凌虚老道江湖阅历最丰富,暗道这蓑衣客孤身前来,口出狂言,明显有恃无恐……但在场均是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被人找茬,即便事后小西天追究也是他们占理,所以自不可能还没开打就露怯,他身为话事人倘若有点服软的意思,以后也别想在江湖混了。 因此凌虚老道依旧保持着端茶杯的淡然姿态,口中笑道: “江湖人,无论嘴上功夫多么口灿莲,背后势力多么势焰熏天,所学武艺多么登峰造极,但遇了事儿,归根结底也就‘横竖’两字……小友竖着进来,可是能竖着出去?” “手底下见真章吧!” 话音落下,凌虚老道将手中茶杯随手放在手边的雕木桌上,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些许滚烫茶水洒落而下。 擦———— 便是这一瞬间,屋舍劲风撕裂,寒意顿生,抱剑门掌门康光元猛地一拍身下太师椅,磅礴力道传递而下,太师椅当即化为碎屑,足下地砖更是当场开裂,而后倚靠在椅子旁的长剑便被这股力道震得出鞘飞出。 康光元微微抬手便反手握住剑柄,在场诸人只看方才还慵懒坐在太师椅上的康光元眨眼消失不见,再一回神,康光元已然出现在蓑衣客侧方,反手一剑宛若匕首般阴冷划向蓑衣客的脖颈,速度之快,屋内蜡烛瞬间便被出剑带动的劲风吹灭大半。 在场众人冷冷笑着,已经猜出了蓑衣客下一刻被枭首当场的下场。 他们眼中更是略显惊叹,暗道好一招‘日月流转’,康光元成名之战,乃是一年前曾与剑宗一位剑主交手百招而不败……只需‘不败’就能成名,足以证明那位剑主实力高绝,乃江湖公认的一流宗师。 能从一流宗师的手底下撑百招,即便那位剑主当时并未全力,仅仅是想观摩他人之剑以证其道,也足以证明康光元并非有名无实的三流武者,否则也不可能开宗立派。 如今三年过去,康光元明显又精进不少,料想也该踏入剑法宗师的境界了。对了,当时那位剑宗剑主是谁来着? 当今燕王嫡女师父,‘此间剑’剑主,慕璃儿。 长剑携带着森寒冷意袭来,蓑衣客按着刀柄的大手微微下滑,握住被黑布包裹的刀鞘,向上抬手,昆吾刀顺着惯性向上弹出,便挡在脖颈前,一举一动满是闲庭信步般的从容与淡然。 康光元眼中错愕,继而便是被羞辱的无边怒意,这蓑衣客居然连刀都不拔就妄图挡下这一剑!? 怒从心头起,力从平地生,康光元手中长剑速度由此又快了几分。 铛———— 金铁交击声悍然响起,却见康光元额头青筋暴起,持剑右手微微颤抖,但被弹出刀鞘的昆吾刀却是纹丝不动,蓑衣客微微偏头,即便被斗笠挡着看不到表情,也知他此刻的嗤笑。 康光元暴怒的神情浮现一丝肉眼可见的呆滞,在场众人更是一片哗然,蓑衣客这姿势明显不好用力,居然还能挡下康光元这一剑……这不单是武艺上的差距……筋骨,气力,内息,康光元是样样都不如此人,而且还是相差甚远。 心底的惊叹还未表露在脸上,下一瞬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又瞬间化为惊悚。 只看蓑衣客挡下康光元这一剑后,下一瞬手腕微翻,刀鞘由竖转横,以康光元横向挥来的长剑为鞘下凭依,向前旋转着滑去,一眼看去,优雅宛若穿蝴蝶,凌厉又似跗骨之蛆,但却是杀机凛然,眨眼间还未入鞘的长刀便至康光元的脖颈前。 脖颈处寒意顿生,直入骨髓,康光元瞳孔一缩,不待反应,蓑衣客竟又抬起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之上,只听‘咔’的一声,腿骨断裂,康光元向前栽倒。 下一瞬,蓑衣客手中刀鞘犹如纷飞瓣,旋转着自康光元脖颈处轻飘飘划过,而后伸直手臂,再度将刀鞘从横转竖。 蓑衣客身后门框正对着山下的平阳城,此刻一轮残阳缓缓朝城内坠去,如血霞光自争先恐后透过门框射进屋内,洒在还未入鞘的长刀之上,使其反射出猩红的色泽。 猩红长刀顺着重力,缓缓入鞘,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而后康光元才双手捂着脖颈,不可置信望着赵无眠,口中想说‘你怎么敢在小西天这等佛门圣地杀人’,但咽喉被断,他只能无力地发出‘嗬嗬’声,继而双脚无力地后退几步,栽倒在地,脖颈血水横流。 真是可笑,赵无眠本来的想法只是将他们驱逐出小西天,但康光元拿剑冲着赵无眠脖颈要害而去,动了杀心,倘若赵无眠方才没能挡住,难道康光元还会饶他一命?因此此刻被抹了脖子,他又能怪谁? 此刻凌虚老道茶杯中散出的几滴茶水才堪堪落在屋内地砖之上。 在场鸦雀无声。 蓑衣客微微抬眼,斗笠也顺着微微上抬,并未开口说话,但在场众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此刻是横着,还是竖着? (本章完) 第75章 回旋镖 第76章 回旋镖 残阳如血,冷风徐徐。 洛朝烟就站在屋舍外,微微点起脚尖儿,小脑袋透过窗户朝屋内看去,眼神担忧,但瞧见赵无眠干脆利落解决康光元后,又是一愣,眼前微亮……她不是武者,看不懂这招的门道,只觉得赵无眠一招一式都好生厉害,江湖厮杀也是赏心悦目。 她八岁前住在宫中,苦闷寂寞,去归玄谷求学之后,则待在谷内学医制药,十八年人生如此匆匆而过,如今跟着赵无眠来到小西天,才终于有了一丝‘入江湖’的感觉,她对于这种新奇体验还有些兴奋。 真好小尼姑则搬了个小板凳,也在朝里面看去,见状小脸更是极为兴奋,恨不得站在屋内的人是她,如此才能好好把这群欺负小西天的家伙揍一顿出出气。 楚长东抱着剑躲在暗处,受赵无眠之命保护洛朝烟,但瞧见屋内情形也是眉梢轻佻,略显错愕,赵无眠方才所用并不是什么刀法剑法,压根没章法,却还能如此简单杀了康光元,就和割草似的,可见他至少也有了宗师的水平。 那康光元说是宗师,但就是被吹的,要真有宗师的水平,还能被赵无眠一招解决? 他连游君武,燕九都不如。 赵无眠一路行来,打得不是元魁就是藩王心腹,可谓出场就打高端局,眼界高了,武艺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对付连宗师都不到的武者,可不就是一招的事情? 不过洛朝烟担心这群不要脸的江湖人待会儿群殴赵无眠,为防万一,还是把小西天的人叫来为好,有观云舒在,赵无眠肯定不可能被追责,因此她歪头想了想,便俯身压低声音对小尼姑说: “赵……苏烟然为你出了气,但他只有一个人,寡不敌众,你快去大殿找你家观师姐来帮忙,不过切记,不能说出我们两人是你观师姐的朋友,否则她肯定要受罚。” 在小西天闹事,还杀了人,显然有损小西天的江湖威信,自然得把杀人者抓起来以儆效尤。 倘若所有人都知道杀人者是小西天大师姐的朋友,那这事儿便难以掩盖。 而到时候观云舒装作不认识,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赵无眠抓起来关进大牢,背地里再偷偷放出来,这事也就过去了,这也是赵无眠有恃无恐的根本原因。 他在小西天可是有尼姑罩的。 洛朝烟与观云舒不熟,但料想观云舒应当不至于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我晓得……”小尼姑闻言也是心底一凸,她压根看不出来谁厉害,只觉得屋内乌压压一群人,的确很有压迫力,因此连忙从小板凳下来,就大步朝大殿跑去摇人。 楚长东闻言不由侧眼打量了眼洛朝烟,暗道这位苏小剑主的朋友也是个心黑的主儿……咦?但听声音好像是个女子,走江湖还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不是红颜那也是意中人。 念及此处,他不由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后宫秘史》,有红颜,那就不用担心苏小剑主讨要他的至宝了……如此甚好。 而后他才更加凝神关注四周,确保这位苏小剑主的红颜万无一失。 屋舍之内,抱剑门掌门康光元瘫软在地,血水已流成一大摊,俨然没了生气。 场中死寂,落针可闻。 赵无眠站在正中,打量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康光元这不是宗师的弱鸡都能坐在靠近主位的椅上,那想来在场众人能有宗师实力的武者定然不足三指之数。 这也是自然,宗师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货色。 于是赵无眠便侧眼望着坐在主位的凌虚老道,他还记着楚长东所言,这事之所以闹得这么大,归根结底还是凌虚老道动用人脉,以谣言为由给小西天施压,即便没有这個谣言,只要凌虚老道还有这个念头,那他便总能找到机会再行此举。 虽然事情之所以发展到这个地步,归根结底还是小西天的高层‘心善’,不愿动用强硬手段才会被凌虚老道如此施压欺辱,所以即便杀了凌虚老道,也是治标不治本。 但赵无眠又不是小西天中人,他是为了尽快找到投毒太子之人,也是看在观云舒的面子上才会来此,管他什么治标还是治本……杀了凌虚老道,即便是治标,那赵无眠也已是仁至义尽。 来的路上他便朝楚长东打听过凌虚老道的来历,的确有宗师水平不假,但如今年过八十,半个身子都入土的年纪,一身实力还能发挥多少? 瞧见赵无眠朝自己看来,凌虚老道顿时心头一跳,暗道果真碰上了硬茬子,当即就想跑,能在江湖混到八十多岁还不死,凭的就是一个‘苟’字。 但赵无眠明显不可能善心大发放他离去,因此他强装镇定,猛地一拍木桌,桌子当即四散而飞,怒道:“此子下手果决,草菅人命,明显就是奔着要我们命而来,那我等也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一起上!” 在凌虚老道拍碎木桌之际,周围一众江湖人便以重踏地砖,朝赵无眠飞掠而来。 在屋外的洛朝烟心头一紧,便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打算直接投毒……反正赵无眠百毒不侵,伤不得他,而后她的动作一顿,眼中浮现几分错愕。 透过窗户看向,屋舍宽阔,但终究是说话的地方,又能宽阔到哪里去?因此凌虚老道话未说完之时,就已有距离较近的两人率先来了赵无眠身边。 其中一人乃是王家少主王善安,他今年二十二,正是血气方刚,持才傲物的年纪,本身所学尽是顶尖武功,本身他也瞧不上康光元这等三脚猫的剑法,如今被赵无眠找上门砸场子,心头自是不服,当即冲在最前面。他手持一柄长横刀,杀机四伏,刀势如山,悍然砍出。 另一人则是方才嘲讽过赵无眠的锦袍男子,他不带兵刃,宽大袖口遮住双掌,料想是拳掌高手。 赵无眠单手握着刀鞘,瞧见两者,心想这群江湖人能被小西天以礼相待,显然还是有东西的……不过还没摸到宗师的边。 瞧见赵无眠一动不动,在场所有人均是心中微凝,暗道这两人的实力已经是在场除了凌虚老道外的最强者,只要他们能将这蓑衣客缠住,他们便能找到破绽一拥而上,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还怕杀不掉此人? 但下一瞬,赵无眠抬手拔刀出鞘,只听‘呛’的脆响,一抹银白刀光当即出现,众人只看一抹亮光闪过,王善安手中横刀瞬间向后倒飞而出,插进墙中,震颤不止。 王善安本人更是一脸惊骇,待反应过来时,他方才持刀的虎口已经龟裂出血,整条手臂被赵无眠此刀的力道震得颤抖不止,向后无力耸去。 众人还没看清赵无眠此刀是如何砍出,赵无眠便已经抬起拳头,一拳砸在空门大开的王善安胸腔之上。 只听‘砰’的闷响,王善安衣袍微鼓,耳中传来几声骨裂声,而后大脑发昏,耳朵长鸣,眼前一黑,身形便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倒飞。 身后有人反应过来,连忙抬手按在他的后背,助其卸力,愣是向后大退数步才缓去王善安身上的力道,打眼看去,他已是脑袋一歪,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此时华袍男子已至赵无眠身后,瞧见他的注意力被王善安短暂吸引,当即暗道一声‘破绽’,而后一记炮拳砸来,拳头与宽大袖口一经接触,当即发出‘啪’的闷响,锦袍袖口当即寸寸断裂。 赵无眠没有回头,长靴猛踏地面,却是一脚踩在康光元的长剑剑柄处。 长剑受此力道,瞬间自地面弹起,银白剑身在空中一个旋转,朝锦袍男子扎去。 华袍男子冷哼一声,抬手便一掌拍开长剑,注意力却是丝毫不敢因此松懈,紧紧盯着赵无眠的身形。 他的应对措施没有半点问题……只是低估了两人的实力差距。 擦擦———— 一抹银线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闪而过,而后却看赵无眠虽背对着华袍男子,但不知为何突然收刀入鞘。 咔—— 长刀入鞘发出一声轻微细响,而后华袍男子瞬间尸首分离,斗大头颅冲天而起,血光四溅。 华袍男子面上神情还带着一丝惊骇错愕,显然在将死之际感受到了赵无眠此刀之快……但他躲不开。 赵无眠并未犹豫,一刀收鞘后直接重踏地面,地砖当即炸裂开来,身形忽的消失。 其余围剿上来的江湖名宿周身宛若被一抹银光抹过,下一瞬便忽的瘫倒在地,不是断手断脚就是脑袋分家,宛如清风拂过,了无痕迹,却是伤人夺命,短短一眨眼的时间,屋舍内便已遍布血腥味。 如此惊悚画面宛若一柄重锤敲在还未来得及上前之人的心头,以他们的实力,居然连发生了什么都看不太清。 实力被碾压,小西天的高僧短时间还来不了,这蓑衣客在佛门圣地杀起人来更是不带手软。 直到此刻,他们才恍然想起赵无眠进屋时,所说的那一句‘待会见了血,出了人命,可别哭着求小西天护佑。’ 这哪是什么狂妄之语……这就是实打实的通告啊! 念及此处,在场所有人均是头皮发麻,脊背发凉,寒意宛若侵入骨髓,渗入心尖儿。 此刻没有援军,也不能指望赵无眠大发慈悲放他们一命,身份高贵与否更是毫无用处,眼前这人压根不在乎,君不见王家少主他揍起来都不带眨眼的嘛? 此刻也如凌虚老道所言。 ‘江湖人遇了事儿,归根结底也就‘横竖’两字’ (本章完) 第76章 太玄宫,挽月弦 第77章 太玄宫,挽月弦 屋舍内此刻已经充斥着凝而不散的血腥味,在场之中实力首屈一指的康光元,锦袍男子短短一招便血溅当场,王善安重伤倒地,其余的江湖客更是死伤无数,他们大多实力都不如这三人,此刻即便上场也是被割草。 由此他们均是肝胆俱裂,磨磨蹭蹭愣是半天都不敢再出手,但更不敢飞身逃走,唯恐发出点动静吸引到赵无眠的注意从而被当场砍杀,只得惊恐盯着赵无眠,希冀着这位杀神能发话,再给他们一次下山的机会。 端坐在主位上的凌虚老道瞧见赵无眠那一刀,眼神骇然,“《五气经》刀法篇,云倚楼,云消雾散……你是铁罗刹!?” 被他认出武功,赵无眠不以为意,一刀解决最后一个冲上前的杂鱼,便脚步重踏,刀若游龙朝凌虚老道而去。 瞧见赵无眠不发一言砍上来,凌虚老道浑浊的双眼微微一眯,心底骂声不断,手上功夫却是半点不慢,屈指轻弹,一道黑影便自他宽大的道袍袖口中凌空飞出,眨眼间便掠至赵无眠的眉心之处。 赵无眠微微偏头,黑影自他的耳旁掠过,继而凌虚老道勾勾手指,一道若有若无的丝线忽的绷紧,只听‘嗡’的轻响,丝线便宛若一柄锋锐长剑以极近距离朝赵无眠脸颊划去。 门外的楚长东心头一紧,错愕道:“幻真阁的楼观丝手!?这招凌虚老道也会?” 赵无眠不知凌虚老道所用是何等武功,但脸庞传来的寒气冰冷入骨,令他毫不怀疑这丝线能轻松将他的头颅一分为二,显然也是难得的珍宝。 丝线距离太近,赵无眠连忙扭头让丝线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的同时,身形下压,下一瞬丝线便划过他斗笠的顶端,耳旁还能听到丝线掠过的细微‘嗡嗡’声。 凌虚老道心底微惊,藏在袖子里的手反应却是半点不慢,猛然向后一拉,那黑影又顺势朝他的方向勾来,但却是径直砸在赵无眠脚边,只听‘咔嚓’一声,深紫色的毒雾瞬间包裹着赵无眠,显然那黑影其实就是装着毒药的瓷瓶。 在瓷瓶爆开的刹那,凌虚老道便猛然一拍身下太师椅,身形瞬间向上直冲而去,全然不顾此前还与他谈笑风生的诸多宾友是否会被毒雾波及。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凌虚老道也算是无愧于他的外号。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在场众人只看赵无眠不知为何突然偏头,而后他的身下便忽然冒出一阵紫色雾气,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雾气便以极快的速度覆盖整栋屋舍。 稍微吸入,他们便面色一变,忽的开始满地打滚,惨叫连连,同时用手指在自己的肌肤上抓个不停,力道之大,将深冬的厚实衣物都抓出一道道裂口,可见肌肤上的一道道血痕。 此毒乃是凌虚老道自归玄谷一位友人处得来的蛊毒。 归玄谷不用多言,只要丹药毒药挂上了归玄谷的名号,那就是江湖难得一见的佳品。 此蛊毒的特点便是沾之入肉,令中毒者瘙痒难耐,苦不堪言,同时逸散速度极快,算不得致命,但用来拖延,可是比什么石灰粉之类的东西好用多了。 凌虚老道一掌在屋舍天板上轰出一个大洞,飞身而出,听到身后的惨叫声,嘴角微微一勾,这个距离,赵无眠不可能躲开蛊毒,即便他提前闭气,蛊毒也能透过衣物的缝隙接触肌肤,只要沾到一点…… 凌虚老道心中念头还没转完,身后便忽的响起一道极为凄厉的破风声,深入骨髓的寒意由心中顿生,不待回头,完全就是由几十年在江湖拼杀的本能反应让他在空中微微扭身。 下一瞬一柄银白长刀便自他的肩膀透体而过……倘若他反应再慢半分,这刀刺入的就是他的心脏。 回首以眼角余光看去,果不其然,那蓑衣客正一手持刀,不知何时已经竟是已然逼近了他的身后。 蓑衣客的衣袍褶皱处还带着点点紫色雾气,视线继续向后看去,可见一条由紫色雾气构成的线条以蓑衣客为源点,向后连接至屋内紫雾中心的一处空洞。 俨然蓑衣客压根没被蛊毒影响半分,直接重踏地面,冲天而起。 凌虚老道来不及琢磨这蓑衣客为何不被蛊毒影响,反手一掌拍出。 这种距离,赵无眠根本避不开,只能与凌虚老道硬碰硬对一掌。 但裴羽中与屠子翎的那场战斗还历历在目,以防凌虚老道用‘太极云手’将他逼退,赵无眠空着的那只手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同时长刀猛地一划。 噗嗤—— 砰—— 昆吾纵向划出,直接卸了凌虚老道一条臂膀,血光飞洒天空,与漫天残阳近乎融为一处,而凌虚老道另一只手被赵无眠钳住手腕,俗话说拳怕少壮,凌虚老道都八十好几的人了,单拼力气,如何比得过赵无眠? 凌虚老道本想手腕微翻,用剑宗的‘擒龙指’点穿赵无眠手腕,但臂膀被断,剧痛传来,差点让他当场脑袋一空直接休克,还用什么所用的‘擒龙指’……想来上了年纪,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有与人如此拼杀过。 而后两人才自屋舍天板上空洞向外飞出,但屋舍之上却是站了一道手持长枪的黑袍男子。 乃是也在小西天待了三個月的北境枪,叶万仓。 凌虚老道当即高呼:“此人毫无缘由便要取我等性命……叶兄救我!” 叶万仓听到屋舍内传来的打斗声才上前一观,如今一眼就瞧见凌虚老道被不知来历的赵无眠砍了一只手,当即轻抖长枪,蜡杆枪身一个轻颤,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爆响,旋即脚步重踏,屋舍顶部瞬间爆开,他则枪如雷动,宛若一道黑影径直朝赵无眠袭去。 想来一方是共住三月的舍友,一方是把自己身形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不速之客,帮谁根本一目了然。 赵无眠冷眼看他,并未出手,却见身后一道剑光直霄云上,一道白影自赵无眠身旁掠过,架在叶万仓的长枪之上,正是楚长东。 他眼神危险,冷冷道:“以二敌一?大名鼎鼎的北境枪蜗居于此也就罢了,如今连这点武者应有的自尊也要没了?” 叶万仓看了看楚长东,又瞥了眼赵无眠与凌虚老道,眉梢微蹙,他与老道士也不是很熟,瞧这样式,应该是被仇家找上了门。 他沉默少许后收起长枪,微微摇头,“寻仇我不管,但在小西天杀人,待会洞玄大师亲至,我可是会帮小西天抓人。”凌虚老道见状郁闷得都要吐血,但他别的不多,所学武功却是不少,仅剩的手腕虽被赵无眠紧紧钳住,却如泥鳅般一缩一进,直接从赵无眠的掌中滑了去。 随后长袖一挥,朝赵无眠洒出石灰粉,而后长靴猛踏,身形爆退,直接往山下飞去,一个起落便是数丈距离,速度快得吓人。 躲在屋舍外的洛朝烟瞧见赵无眠被石灰粉蒙脸,吓得小脸都是一白。 但赵无眠压根没在乎什么石灰粉……这玩意要碰到肌肤才能生效,他把斗笠往下压一压也就挡住了绝大多数。 他望着向山下逃窜的凌虚老道,脸色平静,收刀入鞘,但并不是要放弃追杀,而是拔出了白霜剑。 方才即便厮杀途中,他可是听见了凌虚老道认出他的刀法,眼力如此之好……是不是也能认出他的‘一剑式’出自何门何派呢? 五台峰地势极为险峻,稍不注意便是坠崖身亡的下场。 但凌虚老道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却是在树木之间闪转腾挪,如履平地,没受到险峻地势半点影响。 虽然此次厮杀来得莫名其妙,他连赵无眠为何要对他们出手都不知,但赵无眠断他一臂,又坏他大事,凌虚老道自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因此赵无眠定然会穷追不舍。 总不能指望赵无眠善心大发,饶他一命。 所以只要跑不掉,那他就是死。 在如此命悬一线的压力之下,凌虚老道可谓拼命压榨着身体本就不多的潜能,都八十多岁的人了,此刻跑动之时用‘疯兔’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但终究是半个身子入土的年纪,潜能再如何爆发,速度也就那样,更何况,方才赵无眠距离他太近,他已经闻到了赵无眠蓑衣上携带的点点蛊毒,虽然量不多,但他此刻仍然感到浑身瘙痒难耐,只想停下来原地打滚,缓解痛苦。 如此重压与debuff之下,他对于身体的控制力也在逐渐减弱,终于在踏上一颗枯木之时,用力过大,树杈瞬间不堪其重,当即断开,让凌虚老道的身形微微一顿。 就在此时,一道剑鸣瞬间响起,显然赵无眠一直在他的身后等待机会。 身中蛊毒的缘故,凌虚老道的感知力也是极大下降,甚至都不知赵无眠此剑距他多远,只能仓促回首,下一瞬白霜剑便刺入他的小腹,将他直接钉在一颗树上,入木五寸。 树上积雪宛若团扇般猛然向后逸散。 凌虚老道口吐鲜血,视线模糊,身前的蓑衣客单手持剑,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赵无眠低声问:“此剑你可认得?” “白霜……是被太原李墨买了去……你就是抢了晋王碧波的幻真阁叛徒?”凌虚老道将死之际,却还是满脑子浆糊。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他?他为什么会铁罗刹的刀法?他是铁罗刹吗?但看白霜剑,他的身份又应该是幻真阁中人…… 他当然猜不到,赵无眠为了护送洛朝烟入京,身份问题慎之又慎,凌虚老道怎么可能单凭些许信息就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赵无眠微微摇头,“剑法,你可认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凌虚老道眼眸微眯,并未在最后时刻也要恶心一下赵无眠,而是如实道: “太玄宫,挽月弦……” 太玄宫……赵无眠并没有听过这个宗门,等回去问问洛朝烟吧。 不过他的剑法是叫挽月弦吗?听着像女人用的剑法。 不过和苏小姐的月华剑倒是相得益彰,听着有股淡淡的cp味儿。 他微微颔首,“多谢。” 顿了顿,而后他又继续道:“倘若我饶你一命,你可是会继续朝小西天施压?” 凌虚老道恍然大悟道:“你原来只是为了帮小西天……倘若我说不会,你可是会饶我一命?” 赵无眠淡淡摇头。 “是谁放出了谣言,伱可知道?” 凌虚老道摇头,低声道:“我只是推波助澜。” 赵无眠不再多言,手腕微翻,剑光一闪,将其一剑封喉,而后干净利落收剑入鞘。 残阳渐渐落下山头,如血霞光被夜色驱赶着自山中向外蔓延。 入夜了。 赵无眠心忧洛朝烟,并未多留,运起轻功便离开此地。 (本章完) 第77章 抱尼姑大腿,享幸福人生 第78章 抱尼姑大腿,享幸福人生 黄昏渐去,很快入了夜,仅有点点霞光在天际线若隐若现。 洛朝烟背着双手,来回踱步,眼看着赵无眠前去追杀凌虚老道,她却是无能无力帮不到一点忙。 从秦风寨那时便是如此,她只能为赵无眠做些疗伤包扎,调配药剂之类的辅助工作,但赵无眠却是一直为她呕心沥血干着干那,又是冒着生命危险从一国藩王手底下抢马,此刻为了追查背后的下毒之人又去招惹这群小西天也要以礼相待的武林名宿。 风险全让赵无眠承了,好处尽让她得了。 即便她承诺待她登基为帝后会帮赵无眠解决仇家……但这不还没登基吗,如此一来,就显得她洛朝烟是什么不知廉耻的捞女,一直白嫖赵无眠对她的好。 洛朝烟虽不知什么是捞女,但心底也是一直过意不去,如今赵无眠不见了踪影,这些往常因略显矫情而压在心头的念头便一股脑如雨后春笋般往出冒,让她总想为赵无眠做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够。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不少破空声,偏头看去,以洞玄为首的小西天诸人听到消息,直接运起轻功朝五台峰赶来。 观云舒也在其中,瞧见她,洛朝烟压下心中情绪,但心底忽的升起一个念头。 赵无眠明显对观云舒有意,洛朝烟本想直接为他指婚,但赵无眠态度坚决,向来强调要以女方的意志为重,无疑是君子之风……而观云舒看似与赵无眠很合的来,但身为尼姑,心怀清规戒律,无论是心理还是肉体,明显都很难踏出那一步。 她不愿意,赵无眠又是此等君子……如此下去,两人肯定迟迟难有进展,说不得就会就此错过。 洛朝烟在归玄谷时经常看着闲书,知晓这等憾事在江湖上并不少见……要不她插手帮帮忙? 琢磨间,小西天众人已经飞身接近了屋舍,惨叫声接二连三从内里传来,他们面露惊疑,透过门窗看去,紫雾萦而不散,血腥味极为浓郁,还活着的人则身中蛊毒,惨叫连连,犹若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是脸色微变,“这是……” 只有观云舒望着哀嚎遍野的那群江湖人,只觉心底好不痛快,不用猜,那这事儿肯定就是赵无眠办的……赵无眠居然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情,果真行事风格合她心意……不过他人呢? 观云舒朝四周打量几眼也没瞧见赵无眠在何处,看向洛朝烟,自知不能暴露两人相识,所以便给了她一个眼神,意思是‘赵无眠出事了?他在哪儿?’ 洛朝烟显然看不懂观云舒的眼神,还以为是让她解释一下,便淡淡道:“夜泷蛊,算不得什么厉害的蛊毒,只需一两朱砂草,三两流云株压碎捣成粉末为他们服下,再静养半个时辰就能祛毒……不过放着不管也无事,半天后蛊毒自解。” 观云舒微微摇头,在心底轻叹一口气……如果是赵无眠,就肯定能理解她的意思。 洞玄大师自不可能将这群客人放着不管,他略显惊疑地打量了几眼洛朝烟,也是认出了这蛊毒,差人熬制解药后问,“阁下是?” 洛朝烟还未回答,叶万仓便飞身而来,瞧见洛朝烟,当即眼神一凝,直接一手朝她抓来,口中喝道: “你就是那贼人的同伙!?无论你们为何要如此做,但竟敢在这等佛门圣地随意杀人,视小西天诸位上佛与江湖道义于无物,今日我便……” 话未说完,观云舒闪身上前,一掌拍出,气浪排空,让叶万仓不得已向后退去数步,却听观云舒冷冷道: “我小西天什么时候需要你这个外人帮忙做事?” 洛朝烟侧眼看她,嗯……被观云舒保护的感觉,和被赵无眠保护完全不同,怎么说呢?就是心底完全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但赵无眠也是外人,他帮你做事就没关系吗? 听这完全不讲道义的话,叶万仓当即大怒,看向一众小西天的高僧,期待他们能教训一下门下子弟。 但和尚们不是双手合十,为死者默念往生经,就是朝屋舍大喊让那些江湖名宿先爬出来,否则毒雾弥漫,他们也不好进屋施救……一副压根没瞧见这里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只有洞玄象征性地朝叶万仓行了個半手礼,“云舒自小便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还望叶施主不要介怀。” 叶万仓眼角抽了抽,当即了然……这群和尚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如今被人这么一折腾,他们心底估计早就爽死了。 他冷哼一声,当即拂袖离去,这事儿谁爱管谁管。 随后便看赵无眠自山下一跃而上,顿时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叶万仓也是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抬眼看来,眼神微冷。 “就是此人所为?”洞玄负手而立,眉梢微蹙。 一众和尚闻言,面上虽并没有什么敌意,却还是在赵无眠落地,将他团团围住。 赵无眠并未在意这群和尚的包围,只是向打量几眼,瞧见洛朝烟安然无恙,心底才轻舒一口气。 洛朝烟也是连忙小跑着越过观云舒,直接来至赵无眠身边,用行动证明自己与他是一伙的……虽然按目前的形势来看,两人应该算是犯罪同伙。 洞玄行了个半手礼,不卑不亢道:“还望施主能为我等解释一二。” “解释什么?”观云舒柳眉一蹙,当即上前几步,“他帮了我们……” 话还没说完,楚长东当即自房顶一跃而下挡在赵无眠身前,虎目一瞪, “洞玄大师,您是明白人,想必也清楚,若不是他,你们还打算让这群禽兽不如的东西在五台峰住多久?甭管你们想怎么处置,反正俺老楚欣赏这位少侠的侠义,我剑宗保了!”赵无眠方才进屋,并没有透露自己与剑宗的关系,本意是不想给剑宗惹麻烦,毕竟他和慕璃儿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但楚长东能坐看自家少剑主被小西天的秃驴欺负吗? 而且他早就不想在平阳待着了,如此表现,等少剑主回去向慕璃儿美言几句,他还不是想去哪儿任职就去哪儿任职……京师就不错,婆娘早就想去京师住一段时间了。 观云舒斜着眼,眼神冷冷望着楚长东,心想你这家伙谁啊?他还需要你来保?伱给他保了,那本姑娘干什么? 洞玄眉梢轻轻挑了下,看看观云舒,又看看赵无眠,而后面容带上几分笑意,“从事实来看,的确如此,但贫僧只是想问问这位施主为何要这样做?可是与他们有什么仇怨?” “看不惯这群老赖的无耻之举,想做就做了……”赵无眠微微一顿,“而且我需要贵宗帮忙。” 洞玄微微抬手,打断赵无眠的话,却是已经有不少人从屋舍内爬了出来,先前派去的弟子也已经匆匆忙忙做好了解药,正在小心翼翼喂他们服下……服下解药,不到一分钟他们便恢复了神志,抬眼朝这边看来。 赵无眠杀的人其实不多,还不到十个,余下这些都是因武艺稍弱,没有朝赵无眠出手,才捡回了一条命。 瞧见赵无眠,他们眼里顿时带上几分惊惧,而后才瞧见一身僧袍的洞玄,当即面露狂喜,纷纷道:“洞玄大师,此人不由分说朝我等下了死手,速速拿下他!” “我等在贵宗被袭,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观云舒一听,当即柳眉微蹙,怒火中烧,但洞玄大师却是忽然淡淡道:“自然会给各位一个交代,小西天不犯杀戒,但定将他们关入大牢,永世难以踏出凤凰山一步……云舒,你送他们入狱吧,待我将诸位客人安顿好,再去严加审问。” 闻听此言,那些人虽然很想让洞玄将赵无眠就地正法,但也自知小西天的规矩,也就不再多言。 楚长东还想多说几句,只看赵无眠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他才只得闭口不言。 观云舒深呼一口气,平复心情,才微微颔首,给了赵无眠与洛朝烟一个眼神,意思是‘放心,有我在,坐不了大牢’。 洛朝烟看不懂。 赵无眠则回了一个眼神,意思是‘真可靠。’ 不过他带着斗笠,观云舒也瞧不见。 叶万仓眼看洞玄果断将赵无眠两人关押处理,才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就在此时,洛朝烟悄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摇出一颗蚊子大小的药丸,轻轻戳了下赵无眠,压低声音道:“把这个弹到他身上,这个人和那个道士一起在小西天待了这么久,说不定也有问题……” 赵无眠站在洛朝烟身前,闻言微微颔首,但为了不被发现异常,没有回首,只是大手向后摸了摸,示意洛朝烟把药丸给他。 洛朝烟为了与赵无眠附耳说话,站的可是极近,赵无眠这么一模,直接就握住了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差点就摸到了她圆润而有肉感的大腿。 洛朝烟长这么大哪里和男人牵过手,只觉身体忽的被电击一样麻了下,但为了不被发现,只能强忍着不适,将药丸塞进赵无眠掌心。 赵无眠面上不动声色,默默将药丸由掌心移至指尖,而后朝叶万仓的背影屈指一弹……他不会暗器,不通指法,但好在叶万仓距离他也不远,也就不到十步的距离,因此药丸很顺利便黏在了他的脊背上。 楚长东就站在三人身后,角度问题让他瞧见了赵无眠的小动作,微微一愣,而后看向叶万苍的背影,顿时了然……这是想跟踪啊。 都有余力跟踪,那显然不用他操心安危。 他沉吟少许,而后默默离去,打算先替少剑主看着叶万仓。 此时,距离三人较近的一个江湖客刚被喂了解药,坐起身,瞧见赵无眠自他身旁走过,当即冷冷道:“别以为你在小西天的大牢就能性命无忧,武艺不如你,我认,但下山后,我有的是办法与渠道……” 话音未落,观云舒忽的轻轻抬手,宽大的僧袍袖子下,却是射出一枚飞针,飞针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在场除了洞玄,没有一个人发现,但洞玄并未有什么动作,因此下一瞬,飞针便洞穿此人的眉心。 那人瞳孔忽的一缩,而后瘫软着仰首倒下,惊得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寂。 赵无眠见状当即向前踏出一步,“就凭你也想杀我?下辈子再练个八十年还有点可能。” 此话一出,那些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江湖名宿又是想起方才赵无眠在屋舍内的纵横无双,顿时脸庞煞白,紧紧闭着嘴巴,唯恐吸引到赵无眠的注意被一飞针扎死。 观云舒侧眼望着赵无眠,澄澈如秋日晴空的双眼看不出什么情绪,少许之后才反应过来,迈步向前走去,口中则冷冷道: “再敢出手,我定饶不得你。” 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观云舒是在警告赵无眠不要再视小西天于无物,妄开杀戒,但这话具体是什么意思……总之赵无眠听了后,心底顿时就乐了。 洞玄望着两人的背影,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后,才轻笑着微微摇头,组织人手,收拾烂摊子……不过他还巴不得赵无眠能多来些这样的烂摊子。 今天这事儿无疑是赵无眠帮了大忙,瞧这阵仗,他显然就是观云舒的那位神秘友人,所以洞玄才会让观云舒带赵无眠去坐牢。 事是赵无眠办的,坏人也让赵无眠当了,因此等把这群老赖解决后,也该考虑考虑如何报答…… (本章完) 第78章 技师观云舒为您服务 第79章 技师观云舒为您服务 夜色清幽,山间夜空繁星点点,月光落下,好似银河垂落山巅。 凤凰山东侧半山腰,一间精致的小院亮起灯火,昏黄灯光映衬着窗外的月光,于房中满溢。 “啊疼疼疼————”一声略显凄惨的痛哼声忽的响起,打破了别院的清幽静意。 赵无眠光着膀子,趴在柔软的软榻上,洛朝烟侧坐在床沿,素手在赵无眠脊背上的淤青摸来摸去,她丰腴修长的大腿紧紧夹着,药膏便平放在她的大腿内侧,随着她的动作,时不时在略显宽松的裤子上挤出一道又一道褶皱。 “你还知道疼。”洛朝烟柳眉微蹙,为赵无眠处理着伤势,口中絮絮叨叨: “你昨天才从太原一路厮杀抢了马,内伤与外伤都还没好透彻,今天你就又去和人争斗……你瞧瞧你的肩膀,当初被燕九所伤,本来都快好了,而后和江白厮杀,伤口撕裂…… ……然后又是被一箭贯穿,差点就伤到了骨头,我昨晚才给你包扎好,结果今天一看,伤口又撕裂了……还有你这淤青,也是昨天才上了药,如今半点不见好,可是你方才追老道士时撞到了什么?” 赵无眠歪着头趴在床上,视线刚好平视着那被挤在洛朝烟大腿里的药膏,瞧那因为动作而越陷越深,差点就被埋在一堆软肉里的药膏,赵无眠不由想到洛朝烟看上去身形纤细瘦弱,但大腿居然如此有肉感…… “伱听见我说的话没有?”洛朝烟瞧赵无眠迟迟没有回应,嗓音不由大了几分。 赵无眠回过神来,收回视线,“没办法,时势所迫,容不得我安心养伤。” 闻听此言,洛朝烟又沉默下来,赵无眠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她?一想到这里,她心底便愈发觉得对不起赵无眠。 她伸手轻抚着赵无眠肩膀上渗出血迹的白布,低声道:“待这处伤势痊愈后,肯定要留疤。” “留就留呗,江湖人身上哪有没伤的。” 洛朝烟微微摇头,而后道:“宫中有一九钟,视不可见,泯然无际,唯有在月光下才会显露出淡淡的影子,故唤‘清影玉衣’…… ……真珠舍利宝幢的功效为驱除邪祟毒物,清影玉衣功效则为疗伤,只消穿在身上,只要不是被一击毙命,多重的伤势均能保你一命,同时在一天之内尽数痊愈,也能祛除疤痕…… ……等回了宫中,我便取出赏你。” 赵无眠微微一愣,偏头看她,洛朝烟表情认真不似开玩笑。 他道:“这种国宝就这样赏给我了?你若登基,日后遭遇的刺杀肯定不少,你穿上才更为妥当吧?” 洛朝烟微微摇头,“清影玉衣为太祖高皇帝当年自前朝国库夺来的至宝,想来前朝是想以此至宝让皇族无病无灾,万寿无疆,可惜即便穿上清影玉衣,依旧会生老病死……而宫中防卫远超你想象,没那么危险,大离开国五十余年,也只有二哥疑似被下了毒。” 赵无眠心想这玩意留在宫中,关键时期当个复活甲也挺好,不过此时谈论清影玉衣的归属还早,谈之无用,他便道: “我没了记忆,武功全忘了,如今每和人厮杀争斗一次,我对自己的武艺便熟络不少,所谓愈战愈勇,越打越强,我巴不得每天都有架打。” 洛朝烟知道赵无眠说这话是为了让她好受一点,自己在想什么,他心底门清儿。 她沉默着不接话,但观云舒的清冷嗓音却是从隔壁传来。 “这就是你去砸场子的理由?” 小尼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男人的身子,所以她把赵无眠与洛朝烟丢在屋内,便自己一个人跑到隔壁,以此避嫌。 “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赵无眠却是问。 隔壁沉默了下,应当是观云舒在犹豫要不要过来揍赵无眠,而后冲动败给了理性,所以少顷之后她的嗓音又淡淡传来,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我期待着未来你家公主登基后,你也如此对她说话……倘若她心生怒意决定杀你,你可以来小西天,只要你诚心诚意求我护佑,我就考虑救你一命。” 赵无眠看向洛朝烟,“圣上会杀我吗?” 洛朝烟柔柔一笑,笑意中带着无奈,不过这无奈是因为赵无眠只有在半开玩笑的时候才会叫她圣上,这种严肃无比的称谓,在赵无眠口中总是显得不太正经……不过她并不讨厌。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杀你。”她道。 “喂,尼姑,听见了吗?”赵无眠朝着观云舒的方向喊道:“以后你要是在江湖混不下去,可以来京师找我,只要你诚心诚意求我护佑,我就考虑帮你在京中找个活计。” “我向来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类型,你再这样惹我生气,莫要以为你受伤我就不敢揍你。” “我刚刚帮你们小西天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而且我的处理方式肯定也是你想做的吧?我还以为你会因此对我亲近一些……至少不会再揍我。” 赵无眠半点不相信观云舒会欺负他这个伤员,便随口笑道。 他还以为观云舒会说什么‘你真自恋’之类的话,但隔壁却是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观云舒的嗓音才带着几分局促传来, “嗯……”你個尼姑在‘嗯’什么啊?承认你心底对我亲近了不少?你居然也会有局促的时候…… 该死,这个尼姑真是萌萌的。 赵无眠开始在心底想象观云舒这种人局促的模样……完全想象不出来。 洛朝烟看看赵无眠,又看看隔壁观云舒的方向,心底更加笃定……得去推这两人一把才行。 赵无眠微微摇头,扫去心中杂念,转而道:“我找楚长东打听过,凌虚老道见识广博,天底下基本没有他不认识的武功,我便找他辨认了下我自己悟出的武功……” 话未说完,房门便被忽的推开,观云舒站在门外,绝美的容颜依旧清冷淡然,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洛朝烟面露疑惑,歪头看她,不是要避嫌吗? 赵无眠眉梢轻蹙,则是朝四周看了眼,顿时警戒起来,“有梁上君子?” 自然不是,自幼苦修,使观云舒的感知极强,若有人接近,她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赵无眠的武功出自何门何派,她心底早就有一些猜测……太玄宫,大离朝最大的反贼组织,当今太玄宫宫主的通缉可还在侦缉司恶人榜榜首挂着。 虽然有可能是她猜错了,但倘若没猜错,赵无眠当真是太玄宫人,那现在这事儿算什么?一个反贼护送皇位继承人回京。 无论赵无眠到底有没有失去记忆,只要这个身份摆在这儿,那洛朝烟就不可能完全不在乎。 观云舒和洛朝烟不熟,所以赵无眠和洛朝烟的关系好与坏,她都完全不在意,但她不希望赵无眠如今已经为洛朝烟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还要被洛朝烟猜忌。 她是个相当纯粹的人,相比于洛朝烟这个皇位继承人,在她心中,明显还是赵无眠更加亲近……即便赵无眠真是反贼,最后要反了洛朝烟,夺皇位,她也不会有半点不满。 所以此刻自然不能让洛朝烟知晓赵无眠的真实身份。 想帮赵无眠隐瞒多简单啊,随便扯几句谎话就行了。 但她长这么大哪里会说谎,推门进来后,她又呆呆站在原地不说话,眼底浮现几分犹豫,而后粉唇嚅嗫了下,道: “哪有什么梁上君子……不过凌虚老道的话你也敢信?真不怕他骗你?”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好歹也是一条线索……” “日后再说吧,你先养伤。”观云舒打算先把此事拖延过去,等和赵无眠单独相处后,再好好和他谈谈其中利弊,让他别再洛朝烟面前透露这件事即可。 赵无眠与太玄宫有关,目前只需要她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就好……无论是苏青绮还是洛朝烟,都不能知道。 洛朝烟心想这事你在隔壁说不就好了,干嘛非要进来……而后她歪头看了眼趴在床上的赵无眠,又看看手上药膏,而后才试探着问:“嗯……观姑娘,你想亲手为他上药?” 观云舒愣了下,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我可是尼姑,尼姑怎么能和男人有肢体接触呢? 但洛朝烟压根不等观云舒回答,直接长身而起,将药膏递给她,又拉着观云舒往床边走,显然是想‘推一把’,道:“来都来了,只是上药而已。” 观云舒不想去,有些犹犹豫豫,场面活像老鸨逼着刚来青楼的失足女子去接客。 她此刻也反应过来,心底古怪极了,小尼姑长这么大,也就是当初在王府被赵无眠摸了下小手而已,如今要她在赵无眠的背上摸来摸去,开什么玩笑? 太刺激了,小尼姑觉得自己受不了,而且有违清规戒律…… 但她方才的话,又的确有这个暗示……不然她冲进来做什么啊?总不能如实说自己是为了骗洛朝烟。 她想实话实话,因为出家人不打诳语,但这会让赵无眠与洛朝烟起隔阂。 但她不说实话,随便找个由头敷衍过去,就要违背‘不打诳语’的戒律。 比起违背‘不打诳语’,明显还是为赵无眠上药更容易让小尼姑接受…… 毕竟赵无眠身上的伤,既是为了洛朝烟,又何尝不是为了她小西天呢? 念及此处,她才带上几分哀莫大于心死,又似‘欲拒还迎’的神情,被洛朝烟拉着坐在赵无眠旁边。 (本章完) 第79章 加钟(4k) 第80章 加钟(4k) 银月悬空,凤凰山上偶有成双成对的鸟儿站在枝头,脑袋相互蹭着对方,山野间偶尔传来几声咕咕叫声,他们便忽的回首,四处张望,而后振翅而飞不知去了哪里,足下枝头不住颤抖,洒下点点积雪。 绝美少女身着僧袍,端端正正侧坐在软榻,略显宽松的僧袍被饱满浑圆的臀线挤压,勾勒出一抹极为惊人的弧度,联想到她尼姑的身份,便不由让人感到几分反差与禁欲感。 赵无眠觉得古怪,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观云舒为他上药了呢?不过也无事,只是上药而已。 但观云舒迟迟没有动作,他便回首看了眼,观云舒表情犹犹豫豫,指尖点着药膏,视线望着自己的靴子,就是不看他……上个药,好似就要了她的清白似的。 他便道:“害羞就算了,这么强迫自己干什么?” 观云舒抿了抿唇,表情又恢复了平静,淡淡道:“不是害羞,只是有违戒律,但你是为了小西天才旧伤复发,又是被记恨,又是被小西天上下敌视……我也并非不识好歹的女子,只是为你上药罢了……趴好吧。” “冬燕与为太子下毒之人有关联,而目前冬燕唯一的线索就是小西天的细作,我只是在帮我自己……不过你这么看重戒律?以后一定让你吃一次肉,说一次谎。”赵无眠又别过脑袋,下巴搁在枕头上。 这床显然是观云舒自小睡的,即便已经有一段时日没住,但其上还是有股观云舒身上独特的淡淡香味,具体形容就是寺庙内的熏香加之莫名的体香混合而来的味道。 不过赵无眠却是想起了苏青绮,如今一天一夜过去,若是顺利,待天亮她便抵达了京师……他有点想她了。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让我犯戒?”观云舒做好了心理准备,指尖抹着药膏,触之即离似的轻轻点着赵无眠脊背上的淤青,好似在给赵无眠挠痒痒。 赵无眠回过神来,只觉观云舒抹过的地方冰冰凉凉,但她的指尖又是暖呼呼的,还挺舒服。 “和喜不喜欢无关,这只是我的工作罢了。” “什么工作?” “作为基金会的骨干,我是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的。” “什么基金会……说白了你就是想看我做我不喜欢的事。”观云舒轻叹一口气,也不害羞了,她的小手开始慢慢下压,不再以指尖抹药,而是以手指的上半关节处。 “你难道不想尝尝肉味儿?” “谁说我没尝过?” 赵无眠错愕回首看了她一眼,“当真?” “我从不说谎。”观云舒很快抹好药,又接过洛朝烟递来的药粉,干净利落划开肩膀处渗血的白布,先擦擦血迹,便洒上药粉,“疼吗?” “疼。” 观云舒微微一顿,古怪打量赵无眠一眼,“伱还是江湖人吗?” “江湖人也是人,而尼姑自然也是人,也该吃肉喝酒,说谎和摸男人。”赵无眠又偏过脑袋,与观云舒对视。 “歪理。”观云舒不知为何忽的移开视线,嗓音冰冷,“没谁规定只要是人就一定要吃肉喝酒说谎摸男人。” 话虽如此,但她的动作却是轻柔了不少。 “没事,反正你也摸过男人了,而且肉也吃了,接下来的目标只剩下让你喝酒和说谎……已经完成了二分之一,可喜可贺。” 洛朝烟坐在椅上,为自己倒茶,眼角余光瞄着两人,忽的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洒好药粉,取出干净的白布包扎,待完成这些,洛朝烟才终于找到事儿干,背着双手凑上前打量几眼,才满意点头,“观姑娘很有当医女的天赋。” “江湖人都会这些。”观云舒淡淡摇头,长身而起,双手轻轻拍了拍自己臀上僧袍的褶皱。 赵无眠就在她身后,眼神不由随着某种波澜起伏而狂跳……他默默移开视线,却看洛朝烟又拉着观云舒的小手在床沿坐下, “背后的瘀血单单抹药是不行的,还需要特定的手法为他按摩,所谓疏通筋骨,止血化瘀……我没习过武,手劲不足,这事儿还是得让观姑娘来。” 此为谎言,洛朝烟只是想让观云舒多碰碰赵无眠罢了……所谓循序渐进,君不见观云舒对于与异性身体接触这件事如此抵触,如今都能为赵无眠简单上药了吗?只要这样一步步来,迟早让她卸下心防,接纳赵无眠。 不过今晚只要巩固收获即可,往后再深入。 也就是只要让观云舒再为赵无眠按摩按摩,那日后她对于与赵无眠进行一些简单的身体接触肯定就不会太抵触了。 单纯的小尼姑完全不知世道险恶,犹豫少许也便轻轻点头,而后对赵无眠淡淡道:“只是帮你止血化瘀,莫要多想,我只会帮你这一次。” 赵无眠本想起床活动活动,闻言便继续躺下,自然不会拒绝加钟,“有劳了。” 洛朝烟起身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取出个小瓷瓶,倒出点药水抹在自己与观云舒的手上,“用上此药,效果更好,不过可别碰到淤青,以防两种药物混合。” 而后洛朝烟小手便按上赵无眠的脊背,为观云舒示范,讲解。 药水冰冰凉凉,小手温热柔软,按摩的力道不轻不重,舒服到赵无眠差点要睡了过去,而后观云舒貌似学会了,小手也按上赵无眠的背,只是洛朝烟方才说她手劲不足,由此她便多用了几分力。 咔嚓———— 观云舒小手触之即离,眼神略显错愕,“没事吧?” “……没事,不过你再来两次,我可能会死。” “抱歉……”观云舒再度按上赵无眠的背,手法轻柔了不少。 “真想道歉,就陪我喝杯水酒。”观云舒小手柔软滑腻,按在背上,别提多舒服了。 “闭嘴,我可没马儿送你。” 侧坐着有些不好发力,观云舒便脱去自己的靴子,露出自己穿着纯白罗袜的小脚丫,往软榻里靠了靠,直接鸭子坐在赵无眠的身旁,宽大僧袍被挺翘的臀儿撑着有点紧绷绷的,她便抬手把自己臀儿附近的僧袍往上提了提。 “我去烧些热水。”眼看渐入佳境,洛朝烟便微微一笑,起身离去。 她身体娇弱,只是上药按摩的功夫,她便出了些汗,导致臀上的布料略显紧致地贴在肌肤上,勾勒出浑圆挺翘的线条,与大腿一样富有肉感。 饶是观云舒同为女子,也不由多看几眼,而后她忽的想到男人似乎都喜欢洛朝烟这样的女子,身份高贵,温柔贤惠,善解人意……臀儿还翘。 她便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赵无眠。 赵无眠没看洛朝烟,他在看观云舒的脚丫,即便被罗袜包裹着,也能看出其纤细柔美的线条,之前在太原的客栈赵无眠倒是见过脚裸,而如今细细看来,嗯,精致宛若艺术品……只是照理说观云舒穿着靴子闷了一天,怎么一点也没有异味呢?是内功的效用吗? 观云舒抬起小手,背上没有了滑腻触感,让赵无眠疑惑看来,而后眼前忽的一黑,观云舒直接拿被子蒙住他的脸,小脸微红,神情羞愤,“登徒子!” “腻屋毁勒!”模糊不清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观云舒借此机会又匆匆穿上靴子,冷冷道:“误会什么?”“你到底想瞒着她什么?”赵无眠双手抓住被子,为自己腾出了一丝空隙,嗓音这才清晰了不少。 观云舒微微一愣,又不由抿了下粉唇,怎么总感觉自己什么也瞒不住赵无眠呢?是因为他太聪明?还是因为他太了解自己? 她深呼一口气,平复心中情绪,压低声音,“你的武艺来自于太玄宫,对不对?” 赵无眠挪开脑袋上带着香气的被褥,神情略显错愕,“你早就知道了?” 观云舒微微摇头,“以前只是猜测,但倘若凌虚老道也这样说,那多半就是了。” “这个宗门有什么问题?为何不能告诉她?”赵无眠琢磨少许,而后微微一怔,猜测道:“谋反的?” 观云舒微微颔首,“还是三大邪派之首”。 赵无眠当即坐起身,眉梢紧紧蹙起,沉默片刻才问:“你从没见过我?” 观云舒淡淡摇头。 “苏小姐是侦缉司的捕快,她都没点反应,那我应该没被通缉。”赵无眠分析道:“可能我只是恰巧会太玄宫的武功,但并非太玄宫弟子……” 观云舒又摇摇头,“只有去太玄宫走一遭才能知道答案。” “太玄宫在何处?” “江南。” 江南距离晋地可是横跨了大半个大离国土,就算赵无眠有千里马,跑过去也得按月算时间……有这时间,洛朝烟早就登基为帝了。 赵无眠沉默起来,而后才道:“她登上皇位,做了皇帝,还是会为我疗伤看病,而我即便真是太玄宫人,只要我心无反意,那便无事。” “世人与朝中大臣可不这样看,你一天是太玄宫人,那就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個烙印,若是被世人知道她与反贼关系亲密,恐有麻烦。” 赵无眠偏头看向屋外,以他的五感,能清晰感受到洛朝烟打了盆水,她身体孱弱,力气不大,所以步伐还有几分沉重与吃力,而后听‘啪’的轻响,应当是将水盆放在了炉子上。 他收回视线,淡淡摇头,“我的身份,我会调查清楚,但我答应了她要将她送回京师,此刻自然不会食言……我对所谓的太玄宫毫无归属与感情,倘若让我做个选择,我肯定会站在洛朝烟这边。” 观云舒淡淡地哼了下,“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别告诉她为好。” 赵无眠微微颔首,自然晓得,他究竟是不是太玄宫人还不清楚……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没必要告诉洛朝烟,平添烦恼。 就在此时,洛朝烟从门后探出个小脑袋,“水一会儿就烧好了……嗯?你怎么起来了?” 她走进房间,来至赵无眠近前,关切问:“感觉好点了?” “一点小伤,没事。”赵无眠想站起来穿袍子,但洛朝烟却是又把他按住,继而小手轻轻抚着赵无眠的侧脸。 赵无眠微微一愣,却看洛朝烟又取出一个瓷瓶,轻柔地抹了点药膏在他的脸上,口中小声道:“这么长的血痕在脸上,估摸要留疤,不过还好没肩膀那么严重,不用清影玉衣我也能将其去掉。” “嗯……多谢。” 观云舒瞥了眼两人,默默收回视线,难怪赵无眠会站在洛朝烟这边……这搁哪个男人身上不迷糊啊。 上了药,赵无眠才站起身,戴上斗笠,穿上袍子,随后便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拉了下。 回首看去,洛朝烟双手拉着他的衣袖,眼神担忧,问道:“你要去追踪叶万仓?” “恢复得差不多,自然要去。” “你才刚上了药,怎么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本来也没受伤,只是旧伤复发。” 洛朝烟深深吸了一口气,强硬道:“你不许去。” “叶万仓倘若真和细作有联系,今晚肯定要碰面,是个好机会。” “让那个剑宗舵主去追踪不好吗?” “终究是外人,还是亲自去一趟最好。” 自知拧不过赵无眠,洛朝烟只得看向观云舒。 观云舒想了想,起身在柜子里翻了翻,取出个信筒递给洛朝烟:“我的院子周遭僻静无人,不会有什么碍眼的家伙深更半夜拜访我,你待在这里很安全,但为防万一,若有异状就拉开它。” 这话的意思就是她会随赵无眠同去。 洛朝烟放下心来,微微一笑,接过信筒,“有劳观姑娘了。” “他要抓的是小西天的细作,我自然有责任一起去。” 洛朝烟又从自己的小包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内里有只还没指甲盖大的小甲虫……其实是蛊虫。 按洛朝烟的说法,这蛊虫可以闻到那颗小药丸的气味,不过气味只能持续六个时辰,同时距离若是太远,小甲虫也闻不到。 打开瓶塞一看,小甲虫果真在朝着一个方面接二连三撞着瓶身,想来那就是叶万仓的方位。 “哆啦a烟,就算有一天你从你的神奇小包包里取出任意门,我也毫不惊讶。” 洛朝烟已经习惯了赵无眠经常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她此刻双手握着观云舒的小手,低声道:“他伤势未愈,如非必要,还是不要让他与人争斗,否则身体定然留下暗伤。” “只是这种程度怎么可能留下暗伤。”赵无眠在一旁插话。 “闭嘴,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洛朝烟难得凶了一次。 赵无眠闭口不言,但心底乐呵着呢,谁不想有洛朝烟这么一个身份尊贵又温柔贤惠的女子时刻关心着你呢? (本章完) 第80章 北境枪 第81章 北境枪 告别洛朝烟,离开别院。 走了没几步,便看观云舒的小师妹,也就是去大殿通风报信的小尼姑怀里正抱着什么东西,神秘兮兮,左顾右盼,借着别院周围的植被,鬼鬼祟祟朝别院靠近。 “你不是说你的院子一般没人来吗?”赵无眠偏头看向观云舒。 观云舒柳眉微蹙,形如鬼魅出现在小尼姑身后,单手提起她的衣领,与她对视,“你过来做什么?” “呀!师,师姐!?”小尼姑面容错愕慌张,但一瞧见观云舒当即便松了口气,而后双手举起一个被黑布包裹的长方形物什,天真道:“苏哥哥帮咱们把那群坏人都打跑啦,我就想找个东西报答他呀,然后之前在我提起《尼姑……” 话未说完,赵无眠当即大踏步上前,一把拿过她手中的《尼姑艳史图画版》,“你怎么把这玩意偷出来了?” “我觉得你当时听我说时很感兴趣的样子,所以就从师姐抽屉里偷出来啦~”小尼姑瞧见赵无眠当即咯咯直笑,“我就知道观师姐肯定不可能把你关进大牢,你果然在这儿,我真聪明!” “你们小西天的自恋是一脉相传,还是伱把小丫头教坏了?” 观云舒眉梢轻蹙,没搭理赵无眠,她放下小尼姑,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送了东西就回去吧,我和你苏哥哥还有点事要处理,莫要声张。” 大冬天的夜晚极冷,小尼姑被冻得小脸通红,闻言在观云舒和赵无眠的身上看了看,忽的想起了《尼姑艳史》里的情节……嗯,也是尼姑和男人大半夜往外跑,然后碰见同门师妹,便说‘有事处理,莫要声张’。 在书里,这好像是叫偷情…… 念及此处,小尼姑不知为何顿时兴奋起来,拍拍平板胸脯,“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让别人知道师姐和苏哥哥偷情。” 观云舒脸色微僵,下意识瞄了赵无眠一眼,而后又提起小尼姑的后衣领,咬牙切齿,“你从哪学的这种污言秽语?” “小孩子又不懂事,我们还有正事要办。”赵无眠帮小尼姑说好话。 观云舒深呼一口气,才拿赵无眠没办法似的放下小尼姑,又从怀里取出手帕轻柔为她擦了擦被冻出来的鼻涕,“快回去吧。” 赵无眠侧眼看她,很少瞧见观云舒这么温柔的时候。 小尼姑‘嘿嘿’一笑,小短腿麻利得跑去,顺着石阶不见了踪影。 观云舒看向赵无眠,“那是什么?” 赵无眠连忙把小黄书塞进怀里,“闲书,我家医女喜欢看书,我便托这位小师父给我取一本书解闷,没想到她居然偷了一本。” 观云舒杏眼眯了下,却是道:“又是圣上,又是你家医女,你对她的称谓还挺多。” “你关注点怎么总是这么奇怪?” 根据小甲虫撞击的方向,叶万仓已经不在五台峰附近,但料想还在凤凰山上。 但小西天守卫森严虽不似王府,但两人也不可能如王府那晚磨磨蹭蹭半个时辰才爬百米,否则等爬到目的地,叶万仓估摸早就谈完事回屋了。 此刻自然是越快越好。 不过有观云舒这个小西天大师姐在,自然不用再如王府那晚鬼鬼祟祟,心惊胆颤地潜入。 她一路领着赵无眠直奔叶万仓所在地。 石阶两旁立着石柱,其上点着灯笼,昏黄灯光宛若长河般铺洒在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之上。 “这么多天过去,你们小西天自己就没有一点关于这個细作的线索?”路上,赵无眠偏头问道。 “琉璃塔乃小西天重中之重的要地,能知晓其内防卫细节的人,至少也是我这种真传弟子。”观云舒淡淡摇头,“而除了防卫舆图,我们没有任何线索。” 无论在哪个时代,间谍都不太好排查。 赵无眠沉吟少许,又问:“叶万仓又是什么来路?” “幽州人士,师传十武魁之一的枪魁,但十年前不知为何与枪魁分道扬镳,自立门户,活跃在西凉,晋地,燕云一带,打出了北境枪的名号,刘约之曾邀请他为晋王效力,但被婉拒……” 观云舒微微一顿,而后凝重道: “俗话说拳怕少壮,棍怕老郎,叶万仓四十多岁,正值壮年,自小跟随枪魁习武,即便后来分道扬镳,叛出门户,但也尽得枪魁真传,使得一手极其霸道的天罗枪……凌虚老道八十多岁,说是宗师,但实战能力也就和游君武半斤八两,可叶万仓可不同……若是真打起来,十个凌虚老道也接不住他三招。” 赵无眠略显惊讶,虽然刘约之当初差点刺死他的苏小师父,让赵无眠恨不得直接砍了他的脑袋,但赵无眠也不得不承认刘约之确实是个人物……能被他抛出橄榄枝的武者,怎样都不会太差。 观云舒又给出如此高的评价,想来叶万仓至少也是个一流宗师。 “如此说来,他多半还真到了关隘,只差九钟感悟天地便能沟通天地之桥,所以才来小西天。” “是有这个可能,方才你不在,他就想直接抓了你家医女移交师叔,显然是想讨好我们。”观云舒微微颔首,“不过他跟凌虚老道一起待了三个月,保不齐有什么问题,还是先跟踪为妙……” 话还没说完,赵无眠便抬起手,“不用多说,肯定是要揍他一顿的。” 观云舒斜眼看他,而后又移开视线淡淡警告道: “待会儿若是有什么异状,切记不可冲动,你伤势未愈,真打起来,要是死在这儿,我可无颜再见你的小医女。”赵无眠呵呵笑道,“自然,我惜命的很,而且我要是死在你面前,我都怕你当场接受不了现实直接昏过去。” 观云舒柳眉蹙下了,默默向前走,不想和他说话了。 观云舒的住所比较偏僻,快走了几百米也不见人烟,想来和她的性子有关,沿着石阶走了一阵儿,身着僧袍的小西天子弟便渐渐多了起来。 他们瞧见观云舒均是行半手礼问好。 观云舒也一一回礼。 而后他们才看向赵无眠,试探着问道:“这位是?” “方才把贵客砍了个遍的家伙。”观云舒不知怎么还有点小生气,语气很是不好。 闻听此言,和尚们均是面露错愕,不可置信。 赵无眠不是应该在大牢吗,怎么就这么堂而皇之走在外面? 赵无眠抬起手,语气无奈中带着不甘,“我被喂了软骨香,正被压去见洞玄大师,你们师姐果真不愧是第一元魁,方才争斗差点给我腿打断。” 观云舒侧眼看向赵无眠,这家伙说着一定要让她打诳语,但每每和她一起行动,总是主动替她说谎。 和尚们并未起疑,只是略显后怕地看了眼观云舒,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而后才双手合十,朝赵无眠弯腰行礼, “施主解我小西天大忧,在此谢过,洞文大师不喜杀生,所以施主定不会有事,待明日早课,我等一定为施主求情,还您自由。” 恭恭敬敬说完,和尚们又看向观云舒,估摸是想求情,但犹犹豫豫,就是没胆子开这个口,只得告辞离去。 沿途碰见不少小西天弟子,大都是这个模板。 不过他们的闲聊声倒是被赵无眠听了去,大多都是“太子说不定是被人下了毒,要是我们能献上真珠舍利宝幢,是不是也能当个国教?”这种类似的话。 赵无眠微微一愣,一个两个这样说还正常,毕竟洛朝烟这事儿闹的如此之大,有这个念头也无可厚非,但沿途行来,这些和尚怎么都是这个想法? 要知道人与人若想相互理解,有时候比人与猪相互理解还困难。 想要观念统一,必定要有人传播扩散…… 他沉吟片刻,有心想把这事往细作身上扯,但小西天弟子有想让小西天当国教的心思也很正常,人之常情,严格来说这也称不上什么疑点。 观云舒偏头看来,“怎么了?” 赵无眠回过神来,微微摇头,转而道:“和尚们倒是恩怨分明,你们小西天高层那么窝囊,我之前还一直以为弟子们也大差不差。” “我既是小西天的弟子,也是高层。”观云舒心情似乎挺好,淡淡说罢,又转而耐心道: “洞玄师叔自知你替小西天做了恶人,才会派我全权看管你,待会儿我可以带你去大殿寻他,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都有的商量,就算你想让小西天支持你家医女,也不是不能谈……” 观云舒话还没说完,赵无眠便道:“那我想让你还俗呢?” 观云舒微微一愣,而后双手抱住自己的胸脯,做出一副防备模样,冷冷斜视着赵无眠,“下流的登徒子。” “只是让你还俗,又没说和你成亲,我看下流的人是你才对。” 观云舒加快了步伐,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又被赵无眠气坏了。 不知何时走至一处围栏旁,再往前便是深山之内,不见一丝灯火,目之所及只有夜色,积雪,树林。 两人对视一眼,继而默契寻了个无人的角落,熟练披上提前准备的白袍,打扮与当初王府之行如出一辙……一回生两回熟。 而后身形一个起落便跃进山内,消失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 凤凰山辽阔无边,小西天也只是占据了其中一部分,倒不是不想扩大地盘,纯粹是山势险峻,大多地方不宜居住。 两道白影形如鬼魅,却在险峻山间如履平地而行,恍惚看去好似人影,但当细细打量之后,又顿感这不过是晚风掀起的点点雪雾。 观云舒侧眼瞥了眼赵无眠,心想他的轻功倒是长进不少,可谓一天一个样,此等进步速度足以让世间任何天才自惭形秽…… 这里显然不可能有小西天的高手,两人全速前行,不一会儿瓷瓶内的小甲虫便不动了。 赵无眠拉了下观云舒,两人当即极为熟络地往雪里一趴,与周围雪景融为一体。 抬眼看去,此地乃是一处小山坡,周围满是遍布积雪的树木,月光垂洒而下……但压根没有人啊? 两人对视一眼,略显惊疑,赵无眠取出小瓷瓶,却看小甲虫开始拿脑袋往瓶底拱,但瓷瓶显然不是它能拱开的,拱着拱着它就翻了个跟头,而后爬起来继续往瓶底拱。 赵无眠收起瓷瓶,顿时了然,压低声音,“这下面有密道,叶万仓果真有问题。” (本章完) 第81章 特别的你 第82章 特别的你 观云舒面容惊疑,“我从不知道这还有条暗道……” 说着两人看向四周,白茫茫一片,连密道入口在哪儿都不知,这要是一寸寸搜寻,估摸得搜到天亮。 就在此时,观云舒忽的感知到什么,冷冷朝看向距两人百步之遥的一颗树,而后从取出一颗飞针,屈指轻弹。 飞针无声无息射向树冠,只听‘叮’的清脆声响,一个人影从树上径直栽下来,不过此人显然也是高手,在空中便调整好身形,双足落地,姿态潇洒……只是一本小册子也落进雪里,依稀可见《后宫秘史》四个大字。 此人一落地,不先躲起来防备暗器,反而先是一扑抓起《后宫秘史》,而后才抬起脸,神情震怒,“何方宵小!?他娘的敢射……” 赵无眠满头黑线,从雪里站起身。 “……射的好啊!”楚长东当即由怒转喜,赔笑道:“我本以为少剑主只是刀法通神,却不曾想还有这么一手强横刁钻的暗器,若是蜀地唐门见了少剑主这手,怕不是要当场分家……” 观云舒也站起身,倒是明白了楚长东此前为何要护着赵无眠,原来是剑宗之人啊。 “观上僧也在啊,瞧这样模样,原来您也是少剑主的红颜……” 话音未落,又是一枚飞针咻得射来。 楚长东神色大骇,连忙抬起手中剑鞘格挡,便又是‘叮’的脆响。 观云舒神色极冷,缓缓放下小手。 赵无眠轻轻抬手,“你怎么在这儿?” 楚长东抹了把额上细汗,心有余悸看了观云舒一眼,暗道少剑主连这等凶悍的女人都能收作红颜,真乃楷模。 他把《后宫秘史》在自己的腿上拍了拍,震掉其上积雪,而后用剑鞘指了一个方向,“我自知少剑主想跟踪叶万仓,于是提前帮少主来踩点。” 说罢,他起身一跃,来至一处平平无奇的空地前,抬手抓起一块白布,语气稍显自豪,“密道入口便是此处。” 赵无眠略显惊讶,楚长东还挺会来事儿,这等人才放到平阳当分舵主都算屈才了。 过去打眼一瞧,一块厚不知几指的石门铺在地上。 “我一路尾随叶万仓来到此地,他明显是和人约好了时间,在此地等了小半时辰石门才打开,所以应当没什么暗号。”楚长东摸着小巴,回忆少许,才道:“但我唯恐暴露,没敢进去,便一直在此地等候少剑主。” 赵无眠伸手按了按石门,极为厚实粗糙的触感传来,想来用蛮力难以打破。 他微微颔首,“有劳楚舵主了,还发现了什么?” “接应叶万仓的人,不止一个。”楚长东严肃起来,身为分舵舵主,自知在凤凰山上有这么一处密道意味着什么,他看向观云舒,“观上僧,你们小西天内部……应当是出了大问题。” 观云舒沉默不语,细作居然不止一人……小西天究竟被冬燕渗透了多少人? “可有看清他们的面容?”赵无眠问。 “只听见了不止一個人的声音,嗯……”楚长东微微摇头,而后神色又古怪起来,“上来就是一句‘他娘的,敢坏我们的好事’,明显是在骂少剑主,我当即就想冲上去拿剑砍了他们,不过为了大局,我才忍辱……” “停停停。”赵无眠揉了揉眉心,“再没其他的了?” 楚长东摇头,而后看向观云舒,“这石门我方才试过,只能从内部打开,若想凭借蛮力……单凭我破不开,不过倘若把洞玄大师叫过来估摸可以。” 洞玄乃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自然不会被区区石门拦住。 观云舒平复心情,淡淡摇头,“我们是要将细作一网打尽,而破了密道,动静太大,只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更加小心,不漏马脚。” “那在此地等着?”楚长东琢磨少许,又提议道:“等叶万仓出来,我们三人合力将其擒住,不就是枪魁徒弟吗?我早就想会他一会了。” 赵无眠也是摇头否决,“杀了他,抓不着细作,不一样是打草惊蛇?你能确保从他口中审问出细作的身份?” “叶万仓好歹也是枪魁徒弟,混了二十多年江湖,也是一条汉子……估摸审问不出什么。”楚长东眉梢紧紧蹙起,“那我们就拿他们一点办法没有?就没有一个能把他们全部引出来的法子?” 观云舒闭口不语。“想引蛇出洞,要看他们想要什么?”赵无眠沉吟少许,又想起了方才在小西天时那些和尚的闲谈。 倘若是细作潜移默化给他们灌输把真珠舍利宝幢用来为太子祛毒,就能成为国教的观念,目的是什么? 赵无眠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在脑海中梳理着来龙去脉。 十天前谣言在小西天流传,而那时候太子刚昏迷不久,朝中为此封锁消息,铁罗刹则暗中护佑洛朝烟回京,苏青绮启程赶往秦风寨接应,而自己那时候,想必也是不远万里赶到秦风寨附近,而后在那里暴毙……背后下毒之人勾结戎族,想绑走洛朝烟,大败后才将此事宣告于天下。 小西天的谣言定然与朝中那人有关,明显早有布置,他是图什么呢?小西天有什么是他所需要的? 真珠舍利宝幢。 又或者说,是为了不让真珠舍利宝幢落入太子之手,以防解毒。 细作归属冬燕,而冬燕可以确定就是背后那人的势力。 赵无眠忽的看向楚长东,问道:“你在小西天待了这么久,可有听闻朝中派人求取真珠舍利宝幢为太子解毒的消息?” 楚长东摊手道:“我又不是小西天高层,洞玄大师也不可能透露这等事给我。” 观云舒也是摇头,她才刚回小西天,这种事还没打听,只是笃定道:“小西天不问政事,不可能借出真珠舍利宝幢。” “一般是不会借。”赵无眠摇摇头,而后沉声道: “只是放出谣言后,小西天拿那群老赖显然没法子,倘若此时朝中使者拜访小西天,动用权势助小西天解此危机,而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取代武功山成为‘国教’的条件,求取真珠舍利宝幢为太子解毒……洞玄大师是否会心动?” 观云舒回首略显错愕地望着赵无眠。 成为国教的条件对于江湖门派的诱惑力是绝对的,就连洞玄大师此前都说,‘修佛归修佛,世俗归世俗,缺一不可,否则便是自欺欺人,故作清高。’ 赵无眠举起三根手指,“帮小西天解决此次危机乃是恩,封小西天为国教乃是利,为太子解毒乃是忠……恩利忠均占,恐怕没人会不心动。” 楚长东也是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嘶~这不就是白捡的机遇吗?小西天建派快千年,兴盛过,也曾落入低谷过,此刻只要把真珠舍利宝幢借出去,至少也能保其百年昌盛。” 赵无眠轻轻摊手,“小西天倘若在洞玄大师这一代成为国教,他定然名留青史,如果我是洞玄大师,估摸也拒绝不了此等诱惑……但这天底下当真有送上门的好事?这件事乃是冬燕一手操作,他们给太子下毒,怎么可能让小西天把毒给解了?” 观云舒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朝廷派来小西天求取真珠舍利宝幢的使者……已经全部被冬燕替换了?” 楚长东闻听此言,忽的感觉头皮有些发麻,冷汗浸湿后背。 “倘若小西天真的借出了真珠舍利宝幢,那便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冬燕既得了九钟,又能确保太子中毒不解。”赵无眠望向小西天的琉璃宝塔,低声道:“洞玄大师定然会跟着同去,说不得,就连他也会惨遭暗算。” 观云舒抬眼望着赵无眠的侧脸,抿嘴不语,倘若没有赵无眠,小西天是否便要就此一落千丈? “不过还有两种可能,第一,洞玄大师就是细作,”赵无眠又伸出两根手指,然后弯下一根,笑了下,“第二,我猜错了,他们压根就不是为了九钟。” 说罢,赵无眠忽的拿出小瓷瓶,根据小甲虫的动静算了下叶万仓的方位,而后道: “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没有证据,做不得真,但这处密道内一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来都来了,此刻自然不能空手回去……叶万仓估摸快出来了,我有个法子能潜入进去,风险有点大,还需楚舵主受点皮肉之苦。” 楚长东拍拍胸脯,“江湖人哪有怕疼的,有此等经历,我老楚也算是和少剑主在刀枪里滚过了,以后和老友喝酒也是多了个谈资!” 观云舒依旧望着赵无眠的侧脸,却是在想,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 使者并未被冬燕掉包,冬燕的手未必能伸这么长,冬燕可能只是想半路截杀……所以倘若小西天因此就将使者拒之门外,亦或是当场砍杀,那小西天便只能破釜沉舟,跟着赵无眠走‘女帝派’这条路。 而赵无眠并没有说这第三种可能,或许是存了想将小西天争取为‘女帝派’的想法。 观云舒不说谎话,也极为厌恶别人对她说谎……她不清楚这算不算赵无眠对她说谎,不过她却乐于其中。 毕竟如今倘若逼她做出选择,看在赵无眠的份上,她心底一定是更倾向于‘女帝派’。 而后她却是发现,赵无眠给了她一个眼神,意思是‘我刻意隐瞒,你不生气?’ 观云舒微微一愣,而后不知为何别过视线,竟是有些不敢回应。 (本章完) 第82章 瞒天过海 第83章 瞒天过海 叶万仓自密道之内一路前行,待抵达出口,便按下旁边凸起的石砖,只听‘咔咔’闷响,石门缓缓打开。 他先探出手掀开盖在石门上的白布,而后探出半个脑袋朝四周瞥了一眼,夜色清幽,遍地积雪,黑灯瞎火的其实也瞧不见太远。 他眼看无人才一跃而上,石门此刻已经完全敞开,而后不用如何动作,石门又开始缓缓闭合。 叶万仓手里提着白布,打算等石门完全闭合后盖上白布,伪装好后再离去。 但武者敏锐的五感却是让隐隐听到远处的打斗声与喊杀声。 他微微一愣,察觉几分古怪,此地位于小西天后山,地势险峻荒无人烟,要说有尼姑和情郎偷情,那倒是个好去处,但厮杀……哪个江湖人会在这争斗?所以是有人潜入小西天被发现了? 叶万仓心底微凸,此刻多事之秋,本来被赵无眠坏了计划已经够恼火,倘若再发生个什么异状…… 他当即就想弯腰再爬回密道,稳健为主,继而便听一道怒火中烧的嗓音喊道:“畜生!本以为你也是条汉子,我才去洞玄大师那里求情,将你救出,却不曾想却救回了個白眼狼。” 叶万仓身形微微一顿,这声音是楚长东?从小西天大牢里救了个人…… 叶万仓瞳孔一缩,是坏他们好事的那个蓑衣客。 楚长东欣赏此人,用剑宗舵主的面子救了他,打算从后山溜出小西天,而后那蓑衣客发了疯又想对他出手……短短一瞬他便理清来龙去脉。 那蓑衣客和他们五台峰的客人究竟什么仇什么怨?他是想一个不留全杀了啊! 叶万仓闻声看去,在距他数十丈远的林中的确能看到两条白影掠过,楚长东仓皇逃窜,胸前被砍出一条极长的血痕,极为凄惨,身后正是叶万仓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赵无眠。 便在叶万仓的注意力被赵无眠与楚长东吸引的这一刹那,他身后不足三步的雪地忽然微微凸起,宛若一阵寒风悄无声息掠进石门之内,竟是没有发出哪怕一丁点声响。 正是藏在石门边缘的观云舒,龟息之法也好,隐匿之术也罢,她均是精通,可谓全能的六边形战士。 “嗯?”叶万仓眉梢微蹙,垂眼看去,但石门已经闭合了一大半,他并未起疑,待石门彻底闭合后,他才蒙上白布,铺上积雪,做好伪装。 而后他取下身后背着的黑布,将其掀开,内里却是被分为两节的枪头与枪身,他双手微微交错便拼接出一杆长枪,继而朝楚长东与赵无眠飞掠而去。 楚长东救不救无所谓,但赵无眠坏了他们计划,便是结了梁子,如今四周无人,不可能有小西天的人来碍事……既然有机会报仇,自然该出手时就出手,否则还算什么江湖人。 叶万仓单手反握枪身,旋身如风,每一步踏出,足下雪面便赫然轰开,露出雪下松软土地。 短短一息之间,叶万仓便跨越数十丈的距离,在距赵无眠不如三丈之际,他手腕微翻,一手握住枪杆中心,另一只手扣在枪尾,长枪与地面成一条平行线。 “喝!” 只听一声爆喝,他双足重踏地面,身影忽的消失在原地,而后只见满地积雪赫然出现一道极为狭长的空洞黑线,纯白雪被黑线一分为二,宛若海浪般向两边奔涌而去。 赵无眠好似完全没料到他会从一旁杀出来,猝不及防只能仓促抬手,下一瞬枪尖赫然点在刀身之上,只听一声爆响,银白刀身爆出红金火光,‘滋滋滋’的牙酸声更是不绝于耳。 赵无眠双足以马步姿态紧紧踏在雪面之上,以防自己被掀飞失了重心,同时一手紧握刀柄,另一只手抵住刀身,用力格挡,但身形还是不免向后滑去,在雪面上划出两道数丈长的划痕。 “叶万仓!?”赵无眠语气故作‘大骇’。 “小子,受死!”叶万仓松开双手,没了向前的力道,赵无眠持刀双手本能微微松懈之际,叶万仓当即一掌拍在枪尾。 赵无眠只觉刀身一股巨力传来,似是不堪其重,刀身直接撞在自己的胸膛之上,不由闷哼一声,向后倒飞,却是在空中调整身形,脚步重踏在树干之上,朝小西天的方向直掠而去。 叶万仓收枪欲追,却被楚长东直接拉住,“叶兄不可!穷寇莫追!他还有同伙!” 就这么被拉住了一会儿,赵无眠便已经化作一个小黑点,跑出数十丈……这肯定是追不上了。 叶万仓红着眼睛瞪向楚长东,楚长东胸膛伤口血流如注,脸色极为苍白,他苦笑一声,“可笑今日我还当此人以一敌十,乃是万夫不当其勇的豪杰,心生招揽之意才护着他,如今看来,还不如让叶兄当时直接将他捅死。” 叶万仓想说我还不如直接捅死你,但想到楚长东的身份,只得默默咽下这口恶气……他们与剑宗并未仇怨,此刻杀了楚长东也只是多生事端……剑宗还是很有面子的。 瞧叶万仓阴沉着脸一言不语,楚长东不由关切道:“此人虽不知是何目的,但摆明了想杀尽五台峰的客人,叶兄接下来继续待在此地,恐遭暗杀。” 闻听此言,叶万仓才深呼一口气,勉强平复心情,淡淡道:“不劳楚兄费心,那厮我方才一试便知,武艺粗浅,虽敌得过凌虚老道,但还不是我的对手,他若来,也只是让我多一条抢下亡魂罢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我自有定夺。”叶万仓微微摆手,心底则产生几分怀疑。 心想这会不会是楚长东和赵无眠在演他?但目的是什么呢?进密道?即便他方才被吸引了注意,谁能在他三步之内潜入密道?恐怕也只有小西天的洞玄大师了吧? 洞玄联合赵无眠,楚长东一起演他? 叶万仓琢磨少许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洞玄又不知小西天内有细作,干嘛闲得蛋疼跟踪他,还发现了密道……是的,距离赵无眠杀了屠子翎,其实才过去了三天,所以叶万仓压根就不知道屠子翎已经被赵无眠杀了,洞玄本人也没提过小西天有细作。 这也就是此世信息不流通的坏处了,也是赵无眠抢了千里马就一路跑来平阳的益处。 “究竟发生了何事?”叶万仓打算试探试探这个整天看黄书的大老粗。 楚长东呵呵一笑,心想老子混了这么多年江湖,还能被你试探出东西来? “待我先疗伤再容我细细道来……我准备离开小西天,召集剑宗人手揪出此人,为五台峰的诸位兄台报仇……” “好说好说,我也正有此意,我与老道同住三月,时常交流武功心得,亦师亦友,如今老道被他所杀,我定要将那人刨心刮骨,方告老道在天之灵……” 赵无眠藏在远处,依稀可见叶万仓并没有对楚长东出手才微微松了口气,稍有不慎,楚长东都有可能被叶万仓杀了泄愤,因此楚长东甚至都把自己极为宝贝的《后宫秘史》当做遗物交给了赵无眠。 不过如今显然不可能有机会还给他。 赵无眠趴在雪里,藏在暗处静静等着叶万仓离去,他不会龟息之法,若是到了叶万仓三步距离,即便他趴在雪里也定然被瞬间察觉,也就只能由他砍杀楚长东,掩护观云舒先进密道…… 楚长东毕竟胸前还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因此两人并没有在此地多留便快步离去。 赵无眠没有即刻起身,而是又默默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运起轻功往密道处寻观云舒。 来至石门处,掀开白布,往石门上敲了两下。 没什么反应,赵无眠心底微微一沉,刚准备继续敲,石门便咔咔打开。 观云舒跟个小地鼠似的探出个小脑袋,神色戒备,瞧见是赵无眠才松了口气,“如何?” “很顺利,你确定洞玄不是细作?叶万仓很有可能去找他问个明白。” “放心,师叔不可能是细作,也绝非愚笨之人。” 闻言,赵无眠翻身落入密道,抬手将宽大白布盖在上方。 叶万仓心底仍旧略显怀疑,目送楚长东离开小西天后,的确径直来到大殿,寻上洞玄。 洞玄安抚好被赵无眠吓尿的一众宾客后,便一个人坐在大殿内敲着木鱼默念《大藏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淡淡睁开双眸,道:“叶施主来此,可是为了真珠舍利宝幢?无论施主来几次,贫僧都只有一个答案,这个先例不可开。” 叶万仓微微摇头,直接问:“楚舵主今晚可是来寻过洞玄大师?” 洞玄神色略显惊讶,不过待他转过身看向叶万仓后,面容又恢复了平静,“叶施主为何这样问?” 叶万仓微微摇头,“私人仇怨,请大师如实回答,在下感激不尽。” 洞玄淡淡道:“此乃楚舵主的私事,倘若叶施主给不出缘由,贫僧自然不会多嘴。” 叶万仓眉梢一蹙,挥挥手道:“方才楚舵主告诉我,他向您求情,期望能放那贼人一命。” 洞玄微微颔首,“楚舵主今日的确为苏施主求过情。” “苏施主?”叶万仓还不知赵无眠的假名。 “那人名为苏烟然。” 叶万仓心中了然,放下心来,其实在看到洞玄本人就坐在这时,他心中的怀疑就已经消去了大半……反正只要没潜入进密道就行。 他抱拳行了一礼,“多谢解惑,在下告辞。” 待叶万仓离去后,却是取出随身纸笔,写了什么,而后将短信放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旋即便径直离去。 洞玄望着叶万仓的背影,待他离去后才微微摇头,又转过身,默默敲木鱼,只是在心中暗道:“多说多错,还望我未曾露出马脚……但这料想也不算打了诳语,毕竟楚舵主当时在五台峰的确求了情。” 洞玄可不傻,楚长东,观云舒,赵无眠三人明显就是一伙的,楚长东此言,便是观云舒与赵无眠的意思,显然就是想让他配合。 他便又叹了口气,心中道:“不过犯戒便犯戒吧,做师叔的,为了晚辈,总得付出点什么,佛祖想必可以理解的。” (本章完) 第83章 ‘飞龙乘云’ 第84章 ‘飞龙乘云’ 密道内不显昏暗,每隔一小段距离便在石壁嵌着颗夜明珠,不算亮,但也足以视物。 赵无眠踏进密道,唯恐发出什么动静打草惊蛇,因此并未开口说话。 观云舒却是偏头打量了他一眼,指了指赵无眠的肩膀,意思是‘伤口可有崩裂?’ 赵无眠略显意外,给了她一个‘你还会关心我?’的疑惑眼神。 观云舒收回视线,默默向前走去,大抵是被气到了。 根据方向,密道延伸至小西天内部,定然就是细作挖出来的。 密道乃是单行道,并没有什么岔路,一路无话,悄声直行,不多时眼前便出现一处辽阔的大厅,其内摆放着油灯蒲团,地毯茶案,料想是开会之地。 大堂无人,这也正常,毕竟叶万仓都走了,显然该谈的事儿都谈完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上前,翻箱倒柜。 桌旁放了个火炉,看火光,明显刚熄灭不久,可见其中不少黑色物质,赵无眠用刀鞘在里面戳了戳,些许飞灰便从中逸散, “他们很谨慎,信纸,文书等估摸都被烧掉了。”赵无眠微微摇头。 观云舒翻找了一阵儿,也确实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柳眉紧紧蹙着,又瞥了眼蒲团,“四个蒲团……至少四个细作?” “蒲团数量也说明不了什么。”赵无眠沉吟少许,却是耳根微动,忽的听到大堂对面的廊道传来细微脚步声……听动静,估摸是两人。 他能听见,观云舒自然也能。 以两人的实力,只要这细作不是洞玄大师那便无惧任何人……但此行是为了打探信息,若是把这两细作抓了,他们也如小轩子那般当场服毒自尽,那仅剩的线索可就都没了。 此刻自然不能被发现。 两人对视一眼,自知其中利害,而后观云舒便手脚匆忙将现场恢复原状,赵无眠则观察四周,分工明确……可惜大堂内部没什么遮挡物,前后也只有两条甬道,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眼看脚步声愈发接近,赵无眠瞧观云舒将现场收拾得差不多,当即一把搂住她的小腰将其拦腰抱起,脚步微踏,飞身而起,另一只手拔刀出鞘,斜着捅进天板,而后赵无眠一手搂住观云舒,另一只手紧握刀柄,动用腰腹的力量近乎贴在天板上。 观云舒完全没料到赵无眠会搂住他,下意识呼吸一窒,便想一掌将其拍飞,但此刻形势所迫,她终究不是寻常女子,强迫自己收起力道,只是小手软软拍在赵无眠的胸膛,倒像是夫妇调情。 也就是之前上药加钟,让观云舒已经与赵无眠有了些许身体接触,导致她稍微适应了那么一丢丢,否则估计赵无眠还是难逃被一掌拍飞的下场。 只是赵无眠的大手搂在腰间,观云舒只觉那只大手正向她传递着极为惊人的热意,乃至都有些滚烫火热,犹如一块烧红的木炭。 她不知为何只觉自己的身子莫名软了下来,什么劲儿也用不上,脸颊更是宛若火烧,甚至都能从脸上的神经感觉到心脏愈发快速的跳动。 但观云舒难受,赵无眠同样不好受。 两人唯一的着力点便是长刀,稍有不慎便会摔下去,因此只得紧紧贴在一起,便导致两人此刻的姿势极为古怪,赵无眠近乎贴在天板上,而观云舒则依偎在他的怀中,丰腴修长的双腿都紧紧夹住赵无眠的一条腿。 赵无眠只觉身前一团软云向外逸散出极为惊人的热量,紧贴在一起更是能把观云舒较好的身段儿感受到‘纤毫毕现’那种层次。 赵无眠忽的想起了自己曾经去内蒙旅游的经历……那天坐上飞机,抵达省会,便租了辆车,狂开四個小时,抵达草原。 草原叫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草原的温差极大,白天短袖,晚上就要穿服……他没带服,被冻了个半死,还有草原遍地的风力发电机,极为壮阔,但令他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数天边的白云。 白云极为硕大,形状各异,带着褶皱,宛若即将坠落般一团一团笼罩住整片蔚蓝天空。 如今便有两团坠落下来,砸在赵无眠身上。赵无眠那时便在想,那些云倘若舒展开来,真不知该有多大,只是目视便可知白云的柔嫩顺滑,倘若将身子骨整个埋进去,赵无眠甚至毫不怀疑自己能直接陷进云里,再难脱身。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种幻想居然还能变成现实。 软,委实太软。 但也难受,委实太难受。 赵无眠的脸就埋在观云舒的脖颈处,浓郁幽香扑鼻而来,即便他用尽全力集中精神,清除杂念,脑海中还是时不时蹦出些荒唐念头,例如: 学了一辈子武功,最大的好处莫过于可以轻松解锁许多曾经从未想过的新姿势……便如此刻。 咚咚,咚咚—— 两人的心跳声一个比一个大,来者肯定习过武,五感敏锐,再这样下去,即便趴在天板上也免不了被发现。 赵无眠一咬舌尖,用痛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生理反应显然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控制住的,他还是感觉两人的心跳宛若擂鼓。 观云舒瞧见赵无眠的嘴角渗出些许血丝,杏眼微微瞪大几分,而后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默默闭上双眼,按照‘龟息之法’的运气路径运功,只看一瞬之间,观云舒的心脏便忽的停止跳动。 赵无眠心中微惊,心想这对于小尼姑而言是不是太刺激,导致她休克了?下一瞬赵无眠便感觉到观云舒按在自己胸前的小手渡来一股真气,这股真气沿着特定的脉络运行,不稍多时,赵无眠的心脏也是一僵,好似被一双大手硬生生握住。 显然是与观云舒同款的龟息之法,但毕竟赵无眠不会,全靠观云舒在他的体内施展,难免有些粗鲁。 虽然此举让赵无眠感觉耳朵发鸣,眼前发黑,但好在还没失去意识,而且能掩盖住气息已是极好。 而且这也不是真的让心脏停止跳动,只是最大限度减缓了心脏跳动的频率与力度,只要持续时间不长就没什么大碍。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昆吾刀本就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即便赵无眠是斜着插进天板,刀身也在缓缓向外滑去,根本没什么摩擦力可言。 而且单靠一点石砖维持两个成年人的体重也极为不现实,刀身插入的那处石砖已经浮现点点裂痕。 眼看就要掉下去,观云舒当即一只胳膊主动搂住赵无眠,另一只小手宛若标枪直接插进石砖。 赵无眠瞳孔瞪大几分,我艹,无情铁手。 旋即下一瞬他便感觉视线忽的颠倒,只听衣襟猎猎的细微声响,两人在空中便翻了个过儿。 简单来说,就是从女上,变成了男上。 噗—— 赵无眠眼前一黑,却是埋进了云朵里,将云朵缝隙内的空气尽数挤出来,发出了些许轻响。 但此刻可不是享受的时刻,有了新的着力点,他才有机会反手握刀,又把昆吾刀往里插了插,眼看整刀没入,只留刀柄,严丝合缝,再加之观云舒也在用力……两个着力点分散开来,如今才能勉强让两个成年人贴在天板上。 而后赵无眠才轻轻一挥衣袖,将差点落在地面的碎石接住……如此应当算是万无一失了。 下一刻,甬道内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传来,过了约莫十秒,两个大光头便映入眼帘。 赵无眠瞳孔稍微缩了下,其中一人他还见过……不就是那个被他一招打趴的真性吗? (本章完) 第84章 面朝云朵,春暖花开 第85章 面朝云朵,春暖开 赵无眠略显惊讶,好你个浓眉大眼的,没料到我上山第一个揍的家伙就是细作。 以观云舒的姿势不太好回首看,只能勉强用余光瞄着下方,瞧见两人,杏眼微微一眯,心中虽然惊讶,但细作是谁也不奇怪,因此她更多的是杀意。 但还不知细作是否只有下面两人,因此她按捺着心中杀意,决定先继续听下去。 下面那两和尚显然没强到连杀意也能感知到的地步,更何况他们想破了脑壳也猜不到头顶上居然就趴着两人,还自以为身处密室便安然无恙呢。 真性并未发现密室被人潜入的痕迹,脚步匆匆从衣袖里掏出一封短信,燃起火炉,将短信直接抛进炉子里烧掉,沉声道:“叶万仓方才给我在老地方塞了信,那不速之客似乎被楚长东救了出来。” 顶上两人闻言心底微微一凸,没料到叶万仓动作居然这么快……难怪明明已经开完了会儿,这两人居然又折返了回来。 “一派胡言。”与真性对话的乃是一个留着白须的老者,“寺内不少弟子均看到观云舒押送他去见了洞玄。” “信中说,据楚长东所言,他是去向师父求了情,估摸师父看在剑宗的面子上,加之那人所作所为也有益于小西天,才心软当场放他自由。” 闻听此言,趴在天板上的两人不由对视一眼。 观云舒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赵无眠则在想观云舒平时在小西天的人缘到底是有多差,这两人居然愣是没有怀疑他和观云舒本就是一伙的。 两人各怀心思,底下真性则对老者继续道:“苏烟然刀法不差,但我从没听过这号人物,他更是连脸都不敢露,大抵是化名,但他明摆着冲我们来,任由他这般发挥,迟早坏我们大事。” 老者轻抚胡须,浑浊眼眸微微一眯,“可知他的下落?” 真性微微摇头,“被叶万仓一击逼退,自知不敌,可能已经下山了……楚长东都已经负伤离去,他更没什么身份继续待在小西天,总不能又跑大牢里窝着。” 赵无眠又看了观云舒一眼,真性是真的没想到他和观云舒是一伙的啊? 观云舒脸色带着一丝不太正常的潮红,冷冷看了赵无眠一眼,意思是‘别乱动!’ 空间一共就这么大,赵无眠又是转头又是抬头的……不就是在云朵里蹭来蹭去的吗? 观云舒已经感觉到身前那极为古怪的触感‘由点及线’再‘由线及面’了,她本就极为敏感,若是任由赵无眠脑袋继续乱晃,估摸她要浑身无力直接摔下去。 但那老者下一刻却是直接道:“今日在大殿,观云舒曾提起她有个友人即将上山……兴许就是此人?” 闻听此言,观云舒心尖儿微微一跳,却是已经做好了出手准备。 倘若被真性发现,那就只能下场把这两人全抓了,严刑逼供。 真性琢磨了下,才淡淡摇头,“叶万仓在信中提及,他专程找师父问过,楚长东的确找了师父求情,苏烟然也的确被观云舒压去见了师父……若是友人,观云舒何必带着他堂而皇之在寺内游走?” 这便是信息不对等造就的思维误差……真性压根不知赵无眠与观云舒为了追踪叶万仓赶时间,不得不从寺中直行。 赵无眠轻舒一口气,还好洞玄师叔给力,应当是领会了他的意思。 “可还有其他线索?”老者微微点头,而后继续问。 真性回忆片刻,才道:“那群虫豸被苏烟然打得屎尿横流,便是再让他们上山也没那个胆子,但有人听到了凌虚老道曾说,他所用刀法为《五气经》内的‘云倚楼’,这是铁罗刹的刀法。” “铁罗刹?”老者稍显错愕,“江湖上只有铁罗刹夫妇会《五气经》,但听嗓音,那人年岁肯定不足三十……铁罗刹夫妇何时收了徒弟?” “铁罗刹夫妇已经在江湖失踪许久,兴许是归隐江湖了,那收个徒弟传承武艺也很正常。”真性微微摇头。 苏青绮之前也说过,铁罗刹夫妇一直在暗中护佑洛朝烟,这事朝堂都没几人知道,更别提江湖,所以在他们看来可不就是归隐了吗。 真性看上去五大三粗,但心思倒是细腻……可惜全猜错了,也不枉赵无眠干什么事都隐瞒身份。“铁罗刹夫妇为何要插足小西天之事……”老者喃喃自语。 真性微微抬手,“想再多,没有证据也是白搭,倘若这事儿没楚长东所言那么简单,待明早玄思大师不妨去剑宗分舵寻他问罪,借此施压,逼问来龙去脉,叶万仓一介散修,不敢招惹剑宗,但我们可不怕他们……就以为小西天的诸位宾客寻个公道为由吧…… ……而倘若楚长东没说谎,苏烟然没有得手,可能还会刺杀楚长东……待在他身边,想必也能有所收获。” 名为玄思的老者微微摇头,“天色还不算太晚,我待会儿便下山寻他,若是等明早,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有劳了。”真性行了个半手礼,“若是当真见了他,切记不可留手,我与他曾对过一招,虽然我放了水,但也能从中窥探出他还是有几分实力的,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玄思和尚微微一笑,“我可不是凌虚老道。” 真性显然不太放心,琢磨了下,又道:“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人,估摸是个女子,不通武艺,与他寸步不离,显然对他很重要,直接对那女子下手,定然会让他露出破绽……这便是他的软肋。” 赵无眠眉梢微微挑了下。 两人三言两语谈完了对赵无眠的处置,而后玄思便轻叹一口气,“京中可有来信?怎么还不派使者来小西天……十天前我们放出谣言,推波助澜如此之久,按理说前天就该来人了……若是早些前来,也不会被那家伙坏了事。” 观云舒望着赵无眠,他所猜居然完全不差。 下方,真性微微摇头,“我已经寄信去了京师,料想也快了。” “若是迟迟不来,倒不如号召弟子向洞玄施压。”玄思和尚脸色微冷, “最近我时常在早课不着痕迹为弟子们传达为太子奉上真珠舍利宝幢的念头,已有不少弟子深以为然,洞文不在,洞玄文弱,若是弟子们一同施压,他定会服软,否则便是群龙无首,而只要洞玄带着真珠舍利宝幢入了京师,便不愁抢不过来。” “羽生大人严令禁止,不可让世人得知朝中借了真珠舍利宝幢,就连京中使者也是暗中前来,否则直接一纸文书昭告天下朝廷需要真珠舍利宝幢即可,何必多此一举?” 赵无眠与观云舒均是心中一凛,‘羽生’倒是个线索。 玄思和尚不满道:“我们有武魁级别的高手,还怕被世人知道?就是让他们来抢,谁有那个胆子与实力?” “羽生大人从未透露缘由,但料想也没这么简单,估计有其他用意。”真性微微摇头,他坐在蒲团上沉默片刻,而后才沉声道: “但迟则生变,洞文方丈不在,此刻便是寺内最为空虚之际,待洞文方丈回寺,我等便再无机会…… ……再等两天,两天后倘若京中使者还迟迟未到,便让寺内弟子签写一份名册,由我等交予师父,三位大师同时施压,我作为他的亲传弟子,这几天也会多劝劝他,得手几率应当不小,到时候嘱托他暗中护送真珠舍利宝幢,三人陪同,再留几人在寺内做好保密工作,应当能瞒一段时间…… ……即便真的暴露我等借走了真珠舍利宝幢的消息,也要好过拿不到!” 三位大师?那再加上真性也就是四个细作……和蒲团的数量也吻合。 玄思和尚微微颔首,“洞文不知此刻在哪儿,但听到小西天的谣言,估摸也会赶回来处理,的确不能再拖延下去……” 玄思和尚沉默片刻,便微微摇头,没再多言。 他长身而起,琢磨了下,道:“所谓灯下黑,苏烟然可能还藏在后山,我先去山上搜寻一圈,再去寻楚长东问个明白,倘若没有收获,我便已‘暗中保护楚长东’为由在山下住两天,待起事时再上山。” 真性微微颔首,“万事小心,不可轻敌。” 说罢,两人分道扬镳,分别自大堂前后两条甬道而去。 待两人脚步声渐渐远去,赵无眠以防两人未曾走远,又给了观云舒一个眼神,意思是‘此刻截杀玄思,真性也不会起疑。’ (本章完) 第85章 此去京师 第86章 此去京师 又蹭我! 观云舒脸色潮红,紧紧咬着下唇,但却是不发一言,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显然是怕闹出动静被真性与玄思察觉。 她屏气凝神,确认两人走远之后,便羞愤一掌拍在赵无眠身上。 赵无眠衣袍都鼓了下,只觉一股气劲传来,不可阻挡,直接就朝后面倒飞而出,眼看便要在身后墙上印在‘太’字,他当即在空中扭转身形,脚步轻飘飘在墙上踏了下,便卸去力道,潇洒落地。 但观云舒可就没那么惬意了,她自天板上一落而下,踏在地上,却是双腿都软了下,差点瘫倒在地。 赵无眠连忙上去扶她,观云舒瞧他那么潇洒惬意,更是一肚子怒火,瞧赵无眠一接近,她便不知为何浑身酥麻了下,丰腴双腿紧紧夹着,又回忆起方才身体的古怪触感,连忙后退几步避开。 “你!” 只见她神情羞愤,澄澈双眸瞪着赵无眠,咬牙切齿,似是想骂人。 但赵无眠做法又确实没什么问题,两人又不会传音入密,万事小心点肯定没错。 观云舒挑不出赵无眠的错,但被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心底极为恼火,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没了清白,不配当尼姑了。 但她观云舒又岂是无理取闹的愚妇? 因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表情又恢复往常的清冷淡漠,冷冷道:“方才不过权宜之策,今后若敢再提,定饶不得你……” 话音未落,赵无眠忽的咳嗽了几声,显然是方才的‘龟息之法’让他还没缓过来……毕竟这不是他自己的武学,外力介入定然伴随着副作用。 观云舒冰冷的表情微微一变,又不气了,嗓音透露着几分微不可查的紧张,“可是方才我的真气伤了你?” 赵无眠手按着心口,心脏每跳动一次,他便好受几分,静待几秒后他才摇摇头,飞身自天板上拔出昆吾刀,干净利落收刀入鞘,朝玄思的方向飞掠而去,口中则趁着这点空挡笑道:“刚才心脏停止跳动时,我都已经想好了遗言。” 瞧赵无眠还有和她说趣话的力气,观云舒略显紧张的神情又恢复了往常平静,略显放心,淡淡‘嗯’了一声。 她同样运起轻功朝玄思追去,目视前方,看也不看赵无眠,做出不感兴趣的模样,却是问:“什么遗言趁早说了,若有机会我会转达给你的医女听。” “如果我是一只鸟,就能在云海里畅游。” “听不懂。”观云舒淡淡摇头,而后轻叹一口气,故作悲悯世人的语气,道: “鲁莽对你用了我们小西天的秘法,看来是伤了你的脑子,等回去后让你的医女好好给你治治。” 赵无眠偏头看向观云舒,语气惊讶,“都会和我开玩笑了?看来距伱说谎已经不远。” 观云舒粉唇紧紧抿着,也不知是被气的不想说话还是怎么,深深呼了口气,扯开话题,问:“截杀玄思,不怕暴露?”。 “怕什么?他想来杀我,那被杀也是很正常的事,依真性所言,他们明显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刻,即便被杀了个同伙,也不至于让冬燕起疑心改变计划,你明日直接转告洞玄,说洞文大师后天就回来,等洞玄将此事透露给真性,我看他急还是不急……哦,你不说谎,那我去告诉洞玄…… ……至于玄思,我们将他活捉,倘若能问出点东西,也就不用等真性自爆,直接全抓了便好,一了百了……玄思武艺怎么样?” “他与方丈,师叔一个字辈,年近五十三岁,但未入武魁之境,我很少见他出手,只知乃是宗师,他既然口气那么大,全然不把你放在眼里,那以防万一,便将他看做刘约之那一级别的宗师好了……”观云舒眼底浮现几分思索,片刻后道: “他指法,拳法无一不精,最擅长的武学莫过于落日指,此乃我们小西天的独门指法,一指下去,断金裂石游刃有余,还兼修一门的横练功法,可用手掌硬接精钢兵刃而不伤。” “破绽呢?” “伏兔……”观云舒所说乃是穴道,而后她想起赵无眠没了记忆,缺乏武学常识,便直接道:“朝腿打。” 赵无眠微微颔首,而后沉默片刻,忽的又道:“待解决此事,再等许然来至平阳,确保洛朝烟无忧,我便打算去一趟京师。” 观云舒瞳孔瞪大了几分,语气错愕,偏头看他,“为何?” “太玄宫作为反贼组织,它的情报,想必天底下没谁比朝廷更清楚。”赵无眠淡淡摇头,“我总得查清我到底是谁,何况若是从真性口中得出更多情报,我也需要转告苏小姐,想必能让她少经历许多危险。” “我们不认识你,可不代表苏总捕不认识你,若他见了你,认出你是太玄宫人,说不得一言不发就要打杀了你。”观云舒冷冷警告。 “有苏小姐在,我又能出什么事?而且苏总捕也是‘女帝派’,虽说功过不能相抵,但我好歹也是将我家圣上送至许家的大功臣,至少也顶半个从龙之功,何况既然没我的通缉令,至少能证明我也没干出什么伤天害理有违人伦的事,说不定我除了身份,压根就‘无过’……” 赵无眠想了想,又笑道:“抢晋王的马可不算,这事儿是有我家圣上背书的。”观云舒抿着唇,不发一言,默然少许后,她又问:“洛朝烟怎么办?你要将她一个人丢在平阳?” “估摸不出半月,楚地水师便能抵达京师附近,到时候便由许然送她过去,领兵进京……在她领兵之前,我和苏小姐能将背后下毒之人揪出来自然最好,倘若不能,至少也得打断他几条腿,断他几处臂膀。”赵无眠早便将之后的事儿计划好了,此刻朝观云舒娓娓道来。 观云舒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什么话,如此看来,待揪住小西天的细作后,赵无眠的确没了继续留在平阳的理由。 观云舒默默转过视线,目视前方,嗓音微冷,沉声道,“先杀了玄思再谈这些。” “嗯……是活捉,不是杀。”赵无眠提醒道。 “我知道。” “你心情不好?” “因为细作居然是入寺四十年的长老,我一直将他当做长辈看待。” “只是如此?”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有一点不舍……” “快到了,屏气凝神,莫要让玄思听见动静,你伤势未愈,辅助我对敌即可。”观云舒目视前方,没给赵无眠说完话的机会。 赵无眠轻轻一笑,也没再多言。 他又一次觉得‘不打诳语’真是小西天建派近千年以来最优良的传承,没有之一。 月光刺破云层,如水般轻柔洒在凤凰山上,纯白积雪幽幽反射着月光,幽静无声。 玄思打开石门,飞身跃起,踏至雪面,环顾四周,暗暗戒备,心中则想到,后山的确是個躲藏的好地方,而那家伙不可能知道他玄思有问题,他先前在五台峰对于小西天中人也没有恶意,所以待会儿可以高声呼唤,倘若那人轻信于他露了面,再趁其不备将他擒住,好生审问。 思索间,脚边石门已经缓缓闭合,直到发出‘咔’的碰撞轻响,玄思才弯腰抬手将白布盖上。 便在此时,白布下的石门却是忽的又发出一声‘咔’的轻响。 玄思一愣,面容浮现几分疑惑,是真性? 他还没来得及想太多,白布便忽的‘噗嗤噗嗤’破出细微小洞,却看数枚飞针竟是悄无声息朝玄思射来,刹那间便以到了他的眼前。 飞针细如发丝,不知何等材质,反射着如水月光,以玄思的视角看去,便如一层晶莹薄纱朝他铺洒而来,但其中却是蕴含着极为强烈的杀机。 玄思瞳孔猛地一缩,脸色骤然一变,他为了盖上白布,此刻正弯着腰,这个姿势根本不好发力,何况他根本毫无防备,只能凭借本能闭上双眼,保护眼球,同时运起早已得心应手的横练武功。 叮叮叮叮———— 飞针印在玄思脸上,却是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显然单凭暗器很难破防。 但赵无眠与观云舒也不指望单靠暗器就能擒住宗师。 便在玄思闭眼的这一瞬间,白布被赫然掀开,可见石门仅仅打开了一条可通一人侧身而过的缝隙,但还未见人,刀锋先至。 擦擦—————— 昆吾刀横向一扫而过,只看刀光一闪,玄思小腿便赫然出现一道血痕,而后昆吾拉出的刀光才余波未减,向玄思身后逸散而去,只见地上积雪宛若被刀光犁了一边,积雪纷飞而上,露出雪下黑色的地面,宛若在玄思身后的地面上画出一副‘黑色团扇’! 倘若不是因为玄思修了多年的横练功,此刀便足以砍下他的腿……但一刀下去,赵无眠心中已经有了数。 玄思的确修了横练功,但水准不如江白……即便无需蛊毒,他也能破防。 (本章完) 第86章 正义群殴 第87章 正义群殴 玄思只觉腿上一凉,而后便是火辣辣的痛感袭上心头。 密道被人潜入了! “喝!” 玄思和尚当即理解了状况,短短一瞬之间就有了定夺,大喝一声,却是抬手砸向还未完全打开的石门。 潜入者此刻才出手,明显是存了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心思……今日他可以死,但至少也得留下点线索,只要明日真性亦或是叶万仓瞧见石门有被破坏的痕迹,当场就能知晓密道已经被人发现。 刹那间的反应,赵无眠便知玄思这老登也算是个有胆识的秃驴,但此刻是他们占据上风,怎么可能让玄思如愿? 赵无眠一刀挥出后,身形便已拔地而起,自密道内一跃而出,长刀斜斜向上撩去。 铛! 昆吾直接砍在玄思右手,却是发出一声金铁交击声,显然玄思手上的横练功远超周身各处。 但破不了防归破不了防,比气力,出道至今赵无眠还未输过任何人,玄思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登,又不是修行‘龙象般若功’的西域和尚,因此右手与昆吾一经接触,他原本弯腰的身形便猛地向后仰去,但他左手却是宛若长鞭,听声辨位朝赵无眠的脑袋甩来,空气都发出一声爆鸣。 赵无眠自知玄思绝非庸手,这要是被一掌拍到脑袋,定然便是如西瓜炸开般的场面。 他一刀架开玄思右拳,而后长刀便顺势砍向这一鞭手。 铛铛铛———— 格开鞭手,玄思右手宛若鹰爪顺势砸来! 赵无眠眉梢紧蹙,虽不知玄思这几招有何门道,但他所用明显是小西天上乘拳法,不能硬接,而两刀下去玄思已是被劈得重心不稳,因此赵无眠一刀劈开玄思鞭手后便旋身一脚,重重印在他的心口,不在与他继续对招。 砰—— 玄思闷哼一声,身形向后砸去。 直到此刻,玄思才堪堪睁开双眼……方才交锋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继而他便见到赵无眠身后,观云舒犹如鬼魅般自石门内一跃而出,长靴微踏,纤细的身形猛地自赵无眠身旁掠过,一席白色僧袍猎猎,俏脸极冷,好似追魂索命的白衣厉鬼。 玄思浑浊双眼赫然瞪大,浮现几分骇然,“云……” 才刚刚吐露一个字,观云舒便以至身前,面若寒霜,拔剑出鞘,剑锋与剑鞘摩擦出无数火星。 夜间深山处忽的亮堂了一瞬。 此刻观云舒无需掩盖身份,所用尽是小西天真传,实力比起太原时期自是强横了不少。 玄思被赵无眠一脚踹出,重心不稳,根本来不及用什么招式,只得双指竖起,一记剑指刺向观云舒喉间,是为围魏救赵。 观云舒神色不变,只是微微偏头,玄思一记剑指险险擦过她的脖颈,却是连一道血丝都没留下,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凶险至极,稍有不慎便是殒命当场。 但凶险万分,也代表着回报之大。 下一瞬长剑便瞬间刺入玄思左边大腿,继而观云舒手腕微翻,只听‘噗嗤’一声,玄思左腿竟是被她极为凶残地当场斩断。 此等剧痛,饶是玄思活了大半辈子也不禁冷汗直流,差点惨叫出声,神情更是不可置信,显然是从未见过观云舒如此暴虐的模样……她竟是如此痛恨细作,全然不讲往日情分?连让他说句话的时间都不给? 你瞧瞧哪个修佛的打起架来像她这么凶残? 赵无眠在身后正欲持刀砍来,见状也是身形顿了顿,心想观云舒此刻心情如此之差,下手如此之重,恐怕和他脱不了干系。 一剑便卸了玄思一条腿,观云舒还未来得及变招,玄思便剑指转手刀,横切向观云舒脖颈。赵无眠见状当即收刀入鞘,转而握上白霜剑柄,拔剑出鞘,挺身直刺。 他持剑右手的胳膊衣襟寸寸崩裂,肩膀上的干净白布也是再度渗出血丝 擦——— 铛! 宛若雷鸣乍现,玄思距离赵无眠本就不到十步,因此一抹寒芒瞬间横跨数步距离,刺中玄思指尖。 挽月弦! 玄思被此剑震的右手再度抬起,左手正欲挥来,却被观云舒持剑挡住。 正义的二打一。 玄思两手均被制住,仅剩的一条腿还没来得及抬起,赵无眠便已经逼近,空着的那只手直接捏住他的下颚,以防他服毒自尽,而后小臂肌肉隆起,按着玄思的下巴便将其重重砸在雪面。 轰! 只听一声爆响,玄思身下雪面宛若有枚炸弹爆开,瞬间向四周逸散而去,雪纷纷而落,在漫天雪飞舞之间,赵无眠手腕微翻,反手握住剑柄,径直刺入玄思另一条大腿,而后用力一挥儿,便又是一条腿被拦根斩断,凶残果断与观云舒不遑多让。 五肢已断两肢,玄思终是忍不住痛哼一声,但还未放弃,双手当即用出一记‘双峰贯耳’,朝赵无眠太阳穴砸来。 但有观云舒在身侧,自是不会有事,她不过两剑挥出便将其挡下,而后素手竖做剑指,在玄思周身要穴点了数下,玄思双臂便无力地垂落在地。 赵无眠紧紧捏着玄思下巴,眼神微冷,眼看玄思已经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他才用剑柄轻轻挑了下自己的斗笠,“玄思大师,您不是想找我吗?我就在这里。” 玄思眼底浮现一分错愕哑然,而后眼神凛冽宛若要将赵无眠千刀万剐,但只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听不太清的‘你究竟是谁?’ 赵无眠轻笑一声,“看您这反应,想来方才与真性所言,并非是对我们逢场作戏。” 玄思死死盯着赵无眠,而后又看向观云舒,眼神带上几分了然,旋即便是无尽的懊悔……之前他其实想过赵无眠与观云舒认识,但因为洞玄的掩护,已经否决了这個可能性。 “玄思师叔……”观云舒淡淡收剑入鞘,居高临下望着玄思,表情冰冷,“你们完了。” 说罢,她再度点了玄思一个穴位,玄思便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带他去找洞玄师叔吧。”观云舒微微摇头,转身开始整理现场的打斗痕迹,确保与来时一般无二后。 赵无眠则取出止血粉为玄思上药,以防他失血过多死在路上,而后才和观云舒一同整理现场。 观云舒心情还是不太好,淡淡道:“看来是高估玄思师叔了,他应当不是刘约之的对手。” “高手较量,一念之差就足以决定生死,我们暗中偷袭,找到破绽,一套连死他也很正常。”赵无眠微微摊手。 观云舒微微颔首,口中却是忽然说道:“明日我就教你武功。” “小西天的武艺?”赵无眠略显惊讶偏头问:“还真的要传给我这个外人?” “我们可不是不明事理之徒。”观云舒微微一顿,而后嗓音低下去几分,“还有《五气经》,我答应了苏青绮,此刻自然不能食言,等你去了京师见到她,也省的说我不守承诺。” 两人小声交谈着,便一路直行抵达小西天附近,为了防止被细作发现,由赵无眠在后山守着玄思,而观云舒则去将洞玄叫来。 (本章完) 第87章 琉璃塔 第88章 琉璃塔 晚风徐徐,月色清幽。 玄思面色苍白,像块破布摊在雪上,观云舒已经离去,赵无眠细细检查了下玄思的口腔,确保内里没有毒药,便抽出长刀,在一旁默默练刀。 不足五分钟,观云舒与洞玄便飞身而来。 瞧见赵无眠这时候还在练刀,观云舒不知为何看了洞玄师叔一眼,意思大抵是,瞧,他就是我在江湖认识的朋友,多刻苦? 洞玄自不会如赵无眠那般总是惹观云舒不快,见状有些想笑,他微微颔首,神情赞许,“想来是能与你一路扶持的至交好友。” 闻言观云舒神情忽然一冷,面色转为平静,目视前方,“是朋友,但还不是至交好友。” 洞玄无奈摇头,也没反驳。 等两人来至身前,赵无眠才干净利落收刀入鞘,朝洞玄抱拳,报了本名,“赵无眠。” 洞玄也行了一礼,对赵无眠之前用了假名并不意外,“多谢赵施主最近对云舒的照顾,如今又帮了小西天此等大忙,贫僧与小西天上下感激不尽。” “是我帮他更多,应当算是我照顾他。”观云舒反驳了洞玄的前半句。 赵无眠偏头看她,“这算打诳语吗?你终于决定破戒了?” 观云舒柳眉一竖,伸出几根手指打算好好和赵无眠捋一捋在太原两人到底谁帮谁更多。 “好了好了。”洞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一眼,忽的一笑,轻轻挥手。 而后他将视线投向昏死过去的玄思,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容微冷了下,“玄思……勾结冬燕,泄露寺内防卫图,盗取舍利,如今还打算联合外人抢走本寺的真珠舍利宝幢……” “我们猜测是为了防止给太子解毒,从而把控朝政。” “还有真性,此外除了叶万仓,应当还有两个细作,也是和师叔同辈的大师。” 赵无眠与观云舒又一人补充了一句。 洞玄微微颔首,即便听到自己亲自教出来的弟子却是妄图谋害小西天的细作这个消息,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他沉吟少许,又道:“方才来的路上云舒已经给我提起过少侠的计划,以洞文师兄即将回寺的假消息逼真性出手,的确是个法子,但既然他们两天后便会联名向我请命,到时贫僧自会细细辨别,其实也不急于这两天。” 赵无眠眉梢微跳,“不愿说谎?” “非也。”洞玄微微摇头,“贫僧并非迂腐之人,只是若想逼问,贫僧有更好的办法……” 洞玄微微一顿,遥遥看向在夜空中仍然映着璀璨灯火的琉璃塔,淡淡道:“与真珠舍利宝幢有关。” 赵无眠语气惊奇,“它还能分辨谎言?” 观云舒也是偏头看来,略显好奇,这事就连她也不知。 洞玄沉默片刻,而后一手提起玄思衣领,“少侠可与我同来。” 赵无眠眉梢一挑,没想到凌虚老道这些人苦苦寻求的东西居然这么简单就能被他瞧见,他对于这种玄而又玄的玩意儿可是好奇得紧,此刻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飞身朝琉璃塔而去,但观云舒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赵无眠见状也是停下,回首看向她,“你不去?” 观云舒绝美精致的容颜在月下更显清丽绝世,她表情平静,微微摇头,“师父从不允许我去参悟真珠舍利宝幢。” 赵无眠微微一愣,继而看向洞玄,语气略带不满,“她是真传弟子吧?不提身份,单论实力,观姑娘恐怕离沟通天地之桥也差不了多少,连她也没有资格参悟九钟?你们小西天难道不愿意再多一位武魁级别的高手?” 瞧见赵无眠为她说话,观云舒绝不会输给任何人的精致容颜带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我不能参悟九钟,你气什么?终于被我的魅力折服了?” “与你有没有魅力无关,从情理上讲这就不对。”赵无眠淡淡挥手,没和观云舒如往常那般打趣,略显严肃。 观云舒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本来极差的心情忽然又好了不少。 洞玄轻笑着摇摇头,“其中有些内情,少侠随我来了便知。” 赵无眠只得对观云舒道:“你先回家,可别让洛朝烟出了什么事,我去去就来。” 观云舒微微颔首。 家?洞玄面色浮现几分古怪,又在两人身上看了几眼,总疑心就这几天过去,本寺的真传大弟子便要被人拐跑,但细细想去,又觉得不太可能,只得微微摇头扫去杂念,飞身朝琉璃塔而去。 赵无眠紧随其后,为了防止细作发现玄思被抓,洞玄直接在后山绕了一圈,自近乎平行于地面的悬崖飞身而上,僧袍猎猎,轻松写意。 他垂首向下看去,赵无眠紧随其后,长靴在悬崖凸起石块轻轻一点,便迎着洒落月光飞身而上数丈之远。 洞玄心底暗暗点头,口中问:“少侠所用轻功是剑宗的凌霄飞渡吧?可是剑宗弟子?” 赵无眠想起了慕璃儿,“未来或许是。” 他与洞玄不熟,自然不可能透太多底。 洞玄微微一笑,也没再多问。 待靠近琉璃塔后,周围黑影绰绰,闪身出几个手持兵刃的黑衣武僧,瞧见洞玄,面色微变行了一礼,转而又看向赵无眠,神色戒备。 洞玄微微挥手,黑衣武僧也不多话,忽的消失不见,归于暗处。 洞玄一手提着玄思,推门琉璃塔大门,径直踏入。 赵无眠跟在他身后,向上瞧了眼,此刻距离近,才发觉琉璃塔屋檐廊角,无不精致,外层镶嵌着一颗颗舍利子,墙面还刻着一位位面容装扮完全不同的菩萨罗汉。也不知是否是错觉,一消靠近此塔,赵无眠便感觉心中忽的一静,纷杂念头尽无,宛若时刻在心底默念清心诀,但却有些似是而非,更像是……心底某种部分好像被削去一般。 赵无眠暗道这应当与真珠舍利宝幢有关。 他转而又向后看了一眼,平阳华灯初上,偌大城池尽收眼底……这里就是平阳的最顶端,也是无数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结果赵无眠今天下午才来小西天,如今就能登上琉璃塔,若是让江湖传了去,不知要引起多大震动。 他收回视线,跟上洞玄,踏进塔内,便感到有无数视线射向他,但一眼看去,塔内却一人都没有。 第一层摆放着一层层书架,房间内满是浓郁的书香味。 赵无眠随意打量一眼便是什么《罗汉拳》《金刚掌》《大日拈指》之类的武功秘籍。 天板则是各式各样的彩绘,其上画着漫天神佛,色彩艳丽,构图精密。 洞玄一手提着玄思,回首看来,微微一笑,介绍道:“琉璃塔高数十丈,共二十层,越向上空间越小,珍藏物什也愈发贵重,最顶层单放着真珠舍利宝幢,赵少侠于我小西天有大恩,若是沿途瞧见什么心仪之物,拿上便是…… ……不过若是看上了武功秘籍,可由贫僧代为传授,不可带出也不可抄录,这关乎小西天立派之本,还望理解。” 抓了细作,又赶跑老赖,明显大恩,要是这么一直欠着不还,洞玄自己心底也不舒服……琉璃塔奇珍异宝无数,不怕赵无眠不心动。 不过赵无眠此刻显然不需要这些,内功他有《风灵月影功》,外功他也有《五气经》……他现在只缺时间,没空苦修。 于是他赵无眠开玩笑道:“让观姑娘还俗呢?” “……”洞玄温和的表情微微一僵,好小子,一开口就想要我们小西天下一代掌门方丈? 他面露无奈,轻轻摇头,却是道:“倘若云舒当真有意,我自然不会阻拦。” 赵无眠略显惊讶,他也就是开個玩笑,便问:“为何?” “若是少侠希望其余弟子还俗,我等还需考验一二,稍加阻拦,但云舒她……”洞玄眼底带上几分回忆,而后道:“她不一样,无论她想做什么,我们也不会干涉。” 两人踏上回旋楼梯,走动间,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细微轻响。 “她有什么不一样?说起来,为何就她没有法号?她和真性一辈,应该也起个‘真什么’的法号吧?” 洞玄回首看来,“云舒没有与少侠提起过自己的身世?” 赵无眠微微摇头。 洞玄收回视线,“云舒的亲生父亲,其实就是洞文师兄……师兄向来不愿让她当尼姑,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就连云舒的娘亲是谁,我也不知,师兄对此事向来忌讳莫深。”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赵无眠沉默片刻,消化一下,又问:“她娘亲可是遇害了?” “是有这个可能,洞文师兄时常下山游历,兴许便是寻求仇人的线索……”洞玄说罢,摇了下头,“此乃云舒与师兄私事,我本不该妄自置啄,也望少侠莫要外传。” 赵无眠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两人一路向上,赵无眠打量着琉璃塔内部情形,每一层的房间边缘均摆放着纯金雕刻的佛像,宝相庄严,即便不考虑琉璃塔内部的珍宝,单看建筑,也能让赵无眠这种对建筑风格一窍不通的粗人驻足欣赏。 一层一层向上爬,摆放在塔内的物什便从武功秘籍,神兵利器,神丹妙药,转至奇珍异宝,其中不乏几百年前的老古董。 到了十九层,洞玄才微微驻足,略显错愕,“小西天内的珍宝,竟无一件可入少侠眼?” 赵无眠微微摇头,他现在不缺这些神兵秘籍这类外物……要是送他真珠舍利宝幢还能心动几分。 “揪出细作,此乃大恩,少侠还是挑一件吧,否则倒是显得我小西天不懂待客之道。”洞玄指了指周围琳琅满目,品类不一的珍宝,语气诚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赵无眠也便抬眼看向四周,细细挑选。 能被摆在琉璃塔十九层的东西已经不能单纯用价值来衡量,其内不是什么前朝国宝,就是大家名作,像是什么鼎啦钟啦,或是十几米长的画卷,但是如真珠舍利宝幢这样含有特殊效果的天地之宝应该没有。 所以赵无眠也不指望自己能捡到什么灰尘扑扑,其貌不扬但内含大造化的玩意儿。 赵无眠打量几眼,才来至一处展台前,其上摆放着一枚龙纹青玉佩,“就它吧。” 洞玄眉梢轻佻,“为何?” “就它最小巧,便于随身携带。” “洒落随性,难怪少侠会与云舒成为朋友。”洞玄哑然失笑,轻轻摇头,而后解释道:“此乃甲子前辰国国宝,贴身携带可保心思通明,灵台清净,不受外物所扰。” 赵无眠用手指穿过玉佩上的红线,将其拿起细细打量,看不出是何等材质,摸上去质地坚硬,入手清凉,“辰国?” “太祖高皇帝当年扫平南方诸国,而后向北统一中原,收复燕云……辰国便是其中一手下败将。”洞玄解释道。 “那这国宝怎会流落至小西天?” “五十多年前的事儿,贫僧也不太清楚。” 赵无眠不再深究,比起这玉佩,还是真珠舍利宝幢对他更有吸引力。 将龙纹青玉佩挂在腰间,用蓑衣遮挡,便随着洞玄上了最高层。 (本章完) 第88章 石之心 第89章 石之心 琉璃塔最高层,只是一间占地面积还不足20平的小房间。 墙壁点着灯火,昏黄光线充斥屋内。 正中搭建木质展台,真珠舍利宝幢便立于其上。 宝幢形似木质宝塔,整体色调偏红,其上点缀着无数晶莹剔透的舍利子,还有水晶、玛瑙、琥珀以及赵无眠也认不出的材料。 它既没有遍体金光,也无什么异象,若是放在街上打眼瞧去,任谁看了也只当它不过是一件造型华丽繁琐,价值不菲的工艺品。 展台旁,还盘腿坐着三位灰袍僧人,脸上皱纹横生,闭目修行,看年岁,估摸是观云舒的祖师,类似于宗门守护神这样的存在。 能坐在此地贴身感悟,显然也是在保护九钟……这三人定然是武魁之境。 此前苏青绮说过,江湖上活跃的武魁级别高手其实还不到二十人,但如今看来,这个人数应该还是要多一些,不提皇宫大内,但论三大派内,如这三位灰袍僧人的守护神加起来一定也超过十人……这些人只是不在江湖游走罢了。 他们瞧见赵无眠,睁开双眸淡淡打量他一眼,便又默默闭上眼睛,云淡风轻又清高独立。 赵无眠还没多打量几眼,怀中贴身携带的舍利子便忽的发出紫芒,乃至直接飞出,在空中咕溜溜转了个圈,便朝真珠舍利宝幢径直飞去。 赵无眠眼疾手快将其抓住,略显尴尬看向洞玄。 毕竟这是观云舒偷偷摸摸送给他的,就好像小媳妇从娘家偷了一条荷送给丈夫,结果被老丈人当场发现。 “不碍事,云舒早已如实告诉了贫僧,何况贫僧之前也说,无论云舒做出何等决断,我等都不会阻拦。”洞玄微微一笑。 赵无眠将舍利子又塞回怀中,“因为她是方丈闺女?” 洞玄微微摇头,没有正面回答原因,而是指向真珠舍利宝幢,介绍道: “宝幢分须弥座、佛宫、刹三个部分,须弥呈八角形,上有一条满身缀珠如银鳞的九头龙;佛宫在须弥山的顶端,宫外刻有八大护法天神,宫内则为碧地金书八角经幢;佛宫上部为刹,刹顶乃是小西天开派祖师的舍利子,舍利子两侧用银丝缠绕,亮光闪闪,意示‘佛光普照’。” 赵无眠察觉出几分不对劲儿,“真珠舍利宝幢简直就是为你小西天量身订做一般……” 想着,他心底微微一跳,猜测道:“九钟,该不会就是此世的‘道’,亦或是说是法则,规则之类的具象化身吧?” 他接着道:“倘若如此,那小西天对观姑娘如此,嗯……溺爱,是不是就是因为观姑娘和真珠舍利宝幢有什么玄而又玄的联系?例如她出生时天降异象,真珠舍利宝幢也随之佛光逸散,小西天诸位高僧均看出她就是千年不遇的佛门圣女,日后可执掌真珠舍利宝幢力压一世,独断万古之类的。” 闻听此言,洞玄的眼神古怪了几分,“嗯……少侠聪慧过人,的确有可能是这么个说法,但现实并非如此,自我寺执掌真珠舍利宝幢后,它从未自发任何异象,而洞文师兄也从未提及过云舒降生时有什么所谓的天降异象……” 赵无眠闭嘴,默默看着天板上的彩绘……叫你平时看那些小说,现在什么圣体圣女入脑了吧? 洞玄微微摇头,接着道:“真珠舍利宝幢千年前并不是这般模样,只是小西天先代祖师得到后,以寺内数十代高僧舍利为引子,施以秘法,将其与小西天地脉相连……在这片土地上,以秘法驱动,便可借助真珠舍利宝幢之威移山填海……” “当真如此?”赵无眠略显错愕,这tm都到修仙那個层次了吧? “近百年没有施展过,贫僧也不知,料想没有那么夸张,但开山裂石还是可以做到的,九钟本就是天地造化之物,我等也只是以独特法门以此调度罢了。”洞玄微微摇头,“地龙翻身,万人殒命,江河呼啸,黎民失所,所谓开山裂石,在真正的天地之力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真珠舍利宝幢于佛门真正的益处,并非如此。”洞玄将玄思直接抛至展台旁,语气冷了下来,“玄思勾结冬燕,出卖本寺,意欲争夺宝幢……这便是他日思夜想的东西,如今近在眼前,玄思也算是求仁得仁,还望各位先辈好生看管,待明晚贫僧再来问讯。” 几位灰袍僧人淡淡瞥了眼昏死过去的玄思,淡淡颔首,一句也不多问。 赵无眠看向洞玄,等着他给个解释。 “少侠来此,可能感知到自己身体内好似缺失了什么?”洞玄弹去僧袍灰尘,转身推开窗户,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赵无眠微微颔首,来至洞玄身边,视线透过窗户看去,看见银河璀璨,月光铺洒,山下便是万家灯火。 “真珠舍利宝幢可祛除邪祟蛊毒,世人皆知。”洞玄望着琉璃塔下,沉默片刻,而后淡淡道: “人的欲望,在真珠舍利宝幢看来,也是邪祟。” 赵无眠微微一怔,错愕看向洞玄。 晚风拂过,吹动灯火,洞玄脸上忽明忽暗,他的表情波澜不惊,低声道: “祛除人之本欲,以达灵台清净,心若琉璃,完美符合我等佛家的‘释’字,因此贫僧向来认为,并非小西天在千年前夺得了宝幢,而是宝幢选择了我等……这既是因,也是果。” 赵无眠回首看了眼玄思,沉默片刻后道:“他只消感悟一天,便可清楚心中邪欲,到时候便能有问必答?” “有问必答倒是未必,但没了欲望,万事无所求,冬燕事成亦或不成,于他而言都不甚在乎,那如实回答的可能性自然也便最大。” “原来如此……其余九钟也有类似效用?” “不知。” 洞玄表情复杂了几分,嗓音依旧低沉,“洞文师兄入寺后,不久便遭遇靖难之役,寺内不少高手插足其中,殒命者多矣,而天下纷乱,江湖夜雨,唯有武力才是一切,佛法便是再高深,在江湖也无甚用处,师兄那时便于宝幢旁闭关多年,待出关时……” 洞玄微微一顿,而后继续道:“沟通天地之桥,达武魁之境,但他已经活得不再像个人。” “灵台清净,心若琉璃,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岂不就是你们佛家追求的至高心境?但洞玄大师似乎并不希望洞文方丈的人欲被清除。”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少侠也是修佛的好料子。”洞玄略显错愕地看了赵无眠一眼,而后轻笑一声,问道:“少侠可愿祛除自身欲望?”赵无眠摇头,“我又不是修佛的。” “正是。”洞玄眉眼低垂,望着琉璃塔下的红瓦建筑,“少侠不是修佛之人,却也知此等心境乃是佛门苦苦追寻千年的境界,我等自然也明白…… ……但修佛修了一辈子,当真正修到头后,洞文师兄便后悔了。” 洞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迷茫,“他说,他现在望着云舒的脸,内心已经没有任何舐犊之情……他不爱自己的女儿了。” 闻听此言,赵无眠不由默然。 洞玄则继续道:“如今嫡公主之事惹得天下纷乱,但今时不同往日,靖难之役后的小西天,人丁稀少,翻遍全寺,武魁境界的高手只有三位先辈,宗师也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此刻,小西天内有师兄,有我,还有十余位曾感悟过宝幢,距离武魁只差一丝的宗师…… ……此刻的小西天,已经不再需要门下弟子放弃人欲,换取实力。” 赵无眠心中了然,难怪小西天被人欺负到头上也是如此的淡然清高……小西天高层因为当初的靖难之役,大部分都感悟过真珠舍利宝幢,如今恐怕早就没了正常人的感情。 “洞玄大师也是如此?” “我并没有在宝幢前感悟太长时间,比起师兄,还是要稍好一些的,至少倘若被我知道云舒未来想嫁给你,我第一反应一定是白菜被人拱跑了的怒意。”洞玄负手而立,淡淡道。 “嗯……”赵无眠扯开话题,“这就是你们不允许观姑娘接触真珠舍利宝幢的理由?” 洞玄面上泛起一丝追忆的笑容, “云舒是小西天最特别的弟子,比起修佛,她其实更适合修道,她不在乎杀人,做事只求念头通达,想干什么干什么,在她五岁时,在街上瞧见卖猪肉的,便想尝尝,她告诉了洞文师兄,师兄严辞告诫她,修佛不可吃肉,她不管,她就要吃,便自己拿石子打了只鸟,拔了毛,烤着自己吃,嗯……好像是一只雪枭吧。” 赵无眠:“……” “但她手艺不好,烤的极为难吃,她自己也不想吃的,但又不想浪费,于是用木棍穿著鸟肉,迈着小短腿将小西天跑了个遍,问寺中弟子吃不吃……” 赵无眠不禁笑出了声,“是她的做派……然后呢?” “然后,我们怎么可能让寺中弟子也犯戒?”洞玄哈哈大笑,而后摇摇头,道: “师兄,我,还有师妹,我们三人将其分着吃了……比起浪费食物让云舒伤心,自然还是我们犯戒更容易让她接受……不过那鸟肉的确难吃,不仅烤焦了,还连一点佐料都没放。” “师妹?” “她叫洞真。”洞玄回忆少许,仰首望着天空, “云舒十岁时,她带着云舒游历全国,而后在西凉遇见她入寺前的仇家,被他们暗算,杀了……云舒那时候被她提前藏在小船里,顺着黄河一路流至晋地,这才侥幸逃了回来。” 洞玄沉默片刻,才继续道:“而后云舒修行一年,才十一岁的年纪便提着剑,去西凉灭了仇家满门,杀了一百四十四人,无论男女老幼,未曾留下一个活口……那便是她第一次杀人了。” “自那之后,下一辈的弟子,便以‘真’字命名。”洞玄伸手按向窗沿,长舒一口气,望着星空低声道: “洞真师妹死前常对洞文师兄说,万万不可让云舒参悟真珠舍利宝幢,多可爱的娃娃呀,若是成了心底没有一丝感情的铁人,那她就带着云舒还俗。” 洞玄摇摇头,面容苦笑,嗓音沙哑了一丝,“如今,即便云舒当真参悟了宝幢,洞真师妹也不会带她去还俗了。” 说罢,洞玄再度沉默。 少顷之后,他才无奈中带着笑意道:“但我们本来就是这样想的,修佛可以,但修佛修成没有感情的铁人,不行……无论是师兄,我,还是师妹,亦或是寺内所有参悟过宝幢的大师,均是这样想的…… ……要让云舒活得像个人,要比我们这些用宝幢突破的铁人更加像一个人,她要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开心也好,难过也罢,日后若是遇见心仪之人,即便不还俗,我们也由她嫁人,若是想犯戒,那尽管犯就是了…… ……所以无论她想做任何事,我们都不会反对。” 赵无眠静静听着,忽然间,下方有颗石子射来,他本能地伸手抓住,而后探出上半身,朝琉璃塔下看去。 却见观云舒正一个人站在琉璃塔前方的大殿顶端,仰起首看他,精致动人的俏脸还是一如往日那般淡漠,只是依稀可以见到眉梢眼角有些丝丝怒意。 洞玄也瞧见了观云舒,无奈笑道:“你站在窗前这么久,居然都没瞧见她,云舒便有些生气了,这才扔颗石子提醒你。” 赵无眠举起右手,朝她挥了挥,而后手做喇叭,喊道:“你怎么没有回去——” 声音传了很远,观云舒双手背在身后,小脸仰得很高很高才能与赵无眠对上视线。 她没有说话,只是招了招小手,示意赵无眠尽快下来。 洞玄轻笑着摇摇头,转身朝玄思走去,嗓音带着几分笑意传来,“去吧,切记,莫要告诉她真珠舍利宝幢会祛除人欲……” “不能让云舒猜出来,她的亲生父亲不爱她。” (本章完) 第89章 《小西天记》 第90章 《小西天记》 “武者应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在大殿上站了那么久,一直给你招手,结果你居然愣是没看见我……什么东西对你那么有吸引力?天上可是有衣不蔽体的美人?” 晚风轻拂,遍地积雪,世界纯白一片,两人走在回别院的路上,观云舒带着几分小怨气的嗓音传来。 “为什么是用美人也举例?相处这么多天,我哪里给你留下了好色的印象?” 赵无眠觉得这就是污蔑,他若好色,焉能让苏青绮和洛朝烟逃出他的手掌心?但时至今日他对她们可都是以礼相待。 闻听此言,观云舒忽的原地驻足,美眸带着几分危险偏头看来,淡淡道:“出门前,真好给你送了本书,你匆匆忙忙,欲盖弥彰,就是不让她把话说完,我疑心你在骗我,方才回别院确认洛朝烟无事,便去寻她问了个清楚。” 真好,就是那个小尼姑的法号。 赵无眠心底微惊,而后小声问道:“你知道她说的《尼姑艳史》是什么意思?” 瞧赵无眠如此直白说出书名,观云舒白皙小脸忽的染上一抹红晕,咬牙切齿,“我虽不通男女之事,但并非没见过世面的村姑稚童。” “见过世面……伱以前还看过小黄书?”赵无眠一脸‘看错人’的表情和语气。 观云舒俏脸一冷,漠无表情地望着赵无眠,伸出小手,“交出来。” 赵无眠后退一步,“这是真好小师父好不容易偷来给我的……不给。” “登徒子!你就是想看那种书!” “佛门圣地,公然取出那种有伤风化的书……你身为佛门大师姐,不应该以身作则制止这种行为吗?” “我亲眼瞧见有黑布包裹着的……” 话音落下,赵无眠从怀里抽出一块黑布,“现在没包着了。” “你!”观云舒顿时气得胸脯起伏了下,“反正现在周围又没人,你给不给?” “不给。”赵无眠连连后退,在雪中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隔墙有耳,你怎么知道会不会在我拿出来的时候刚好就被谁瞧见……观姑娘也不想被人发现佛门大师姐在寺内公然拿着《尼姑艳史》吧……” “你不许说那個不知廉耻的书名!”观云舒极为难得的把生气表现在脸上,但脸颊还是有着几分红晕,“也不许看那种书!” “我看下流的书,关你什么事?”说着,赵无眠上下打量了一眼观云舒穿着宽大僧袍也遮盖不了的姣好身躯,“代入自己了?” 闻言观云舒被赵无眠气得呼吸都是一窒,赵无眠便连忙道:“不看看,你怎么知道是下流书籍?” “书名莫非是摆设?”观云舒杏眼不带一丝情绪,冷冷道。 “有的书名字明明以‘不近女色’为主旨,但细细看去,通篇分明都在讲男女之事。”赵无眠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语重心长道:“所谓实践出真知,不如我们一起看看?” “你想骗我看那种书?”观云舒才不会中套,杏眼微眯,斜视着赵无眠。 “就算看了又如何?难道观姑娘会因此迷恋上我?倘若真是不堪入目的书,给你又如何?” 闻听此言,观云舒才有些意动,看看书罢了,其实也不是这么大事,而且其实……她本人也挺好奇的。 虽然从书名可知这是本下流书,但她这么多年也从未看过,还挺好奇这种书到底是讲什么的。 想着她便瞥了赵无眠一眼,这才认识几天啊,小手被他摸了,自己还主动为他按摩,方才为了打探消息又紧紧贴着,如今还要一起看这种下流的书!? 越想观云舒越觉得不对劲,便直接将自己心底的好奇给压死,冰冷道:“我不……” 还没说完,赵无眠就一个大踏步钻进石阶旁边的竹林,然后朝观云舒轻轻招手,“快来,总不能就站那儿看。” 观云舒杏眼瞪大了几分,朝四周看去,这里离大殿不远,也就百来步的距离。 旁边就是观云舒平时上早课,敲木鱼,背经书的地方。 此刻夜深,但依稀可见提着灯笼的僧人来回走动,偶有走进大殿,自觉背诵经书的虔诚僧人。 在这么一个圣洁清幽的佛门圣地,你叫佛门大师姐陪你钻小竹林看那等书籍? 观云舒不想去。 赵无眠便又招了招手,“万事都要讲究证据,你又没看过这书,便说这书下流,合适吗?这算不算‘打诳语’?” 闻听此言,观云舒才紧咬银牙,硬着头皮钻进茂密竹林,走动间偶尔碰到竹子,竹杆便微微一动,积雪如瓣般洒落。 “又是带我去青楼,如今还要让我看这种书,你……” “到底是不是下流的书,你又不知道。” 赵无眠从怀中抽出书册,观云舒有些羞于看此书似的别过小脸。 赵无眠便直接站在她身旁,翻看书页,“怕什么?” 观云舒胸脯微微起伏了下,而后才鼓起勇气,用右眼的余光稍微瞄了一下书册。 夜里只能单凭月光视物,竹林里黑漆漆的,其实也看不太清,但依稀瞧去并没有什么露骨粗俗的文字与画面,观云舒才转过小脸,杏眼眯了下,纯靠武者敏锐的视觉在黑暗中看书。 两人站在一起,躲在竹林,脑袋挨着,虽没有肢体接触,但一阵阵动人的清香还是自身旁飘来。 赵无眠心无旁骛,小声问:“这页看完了吗?” 观云舒点点头。赵无眠翻开下一页。 观云舒小脸又凑近了几分,赵无眠已经可以感觉到她呼出的温热气息拂在面上。 过了一小会儿,观云舒也小声道:“看完了。” 赵无眠默默翻页。 “你早就看完了,在等我吗?”观云舒忽的问。 赵无眠想说自己不仅看完了,还看了两遍……毕竟这是他当时在太原买的《竹影记》,而非《尼姑艳史》。 “我从小饱读诗书……看得比较快。” “嗯……”观云舒发出一声拉长的鼻音,“不是失忆了吗?” “又没完全失忆。” “那你会写诗?” “不会写,但会抄。” 两人躲在寒冬的竹林,翠绿苍竹上遍布积雪,他们一边小声窃窃私语,一边翻着书页。 “不是尼姑艳史吗?为什么女主的身份不是尼姑?”观云舒疑惑问。 “老婆饼里还没老婆怎么说?” “那它为何起这么一个名字?” “没这个噱头,估摸都没人买。” “世人都喜欢看下流的书?” “都喜欢。”赵无眠点头。 “你也是?”观云舒斜眼瞥着赵无眠的侧脸。 赵无眠又往后翻了一页,口中则问:“晋南蒲州可是有一座名为‘普救寺’的寺庙?” “不甚出名的小寺庙罢了,你问这作甚?”观云舒探出小手,将赵无眠翻过去的那一页又翻回来,“我还没看完。” “有朝一日,我想去那儿同你看书?” “为何?”观云舒的语气无不带着好奇。 “《西厢记》听过没有?” 观云舒摇摇头,“也是下流的书?” “……你怎么看什么书都是下流?” 观云舒默默将视线投向书册,不想搭理赵无眠了。 观云舒在看书,小脸认真无比。 赵无眠则在看她。 观云舒就这样和他在雪天依偎在竹林里看书,耐心而专注。 赵无眠则想起洞玄的话,一时无言。 观云舒注意到赵无眠的神情,仰起小脸,语气带上几分得意与轻蔑,“看我做甚?距离你太近,导致你心跳如麻,不能自己了?” 赵无眠默然少许,而后问道:“我只是在想,小西天不允许你感悟真珠舍利宝幢,你就没有一丝不满?” 观云舒微微摇头,“以前是有一点,不过在太原,你不是说过习武就是习一口一往无前的气?即便没有九钟,我也有突破的自信。” “我对你的影响这么大?”赵无眠笑道。 观云舒与赵无眠对视一眼,而后眉眼低垂,好像是有点害羞似的垂首,轻轻点了个小脑袋,“的确如此……谢谢你。” 赵无眠默默移开视线,深呼一口气,感觉这个尼姑可爱得可怕。 不知何时,两人寻了个月光透过竹林缝隙洒落的地方,借着月光看书。 银月高悬于空,月光挥洒而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躲在竹林看闲书的男女,逐渐忘记了时间。 观云舒此刻不再去想寺内细作,江湖大势……她什么也不想,只想就这样和赵无眠一起躲在竹林里看闲书。 (本章完) 第90章 无归 第91章 无归 半晚上的时间赵无眠与观云舒便看完了一整本《竹影记》,回去的路上,观云舒稍微落后赵无眠几步,望着他的背影,眼神还有几分恍惚。 她心想自己是着了魔不成?有这时间,去睡会觉,去练会武,亦或是干什么不好?非要在佛寺和一个男人躲在竹林里看了一本讲男女之事的闲书…… 但话虽如此,观云舒细细琢磨,却是恍然惊觉,自己心底居然一点也不后悔,反而还隐隐期待着等以后再和赵无眠偷摸看书,亦或是偷偷摸摸干些其他的事情。 心底更多的是疑惑……这明显不太正常,她从前哪里会这样做? 因此小尼姑蹙着眉头,开始剖析自己的内心,心想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变得不对劲。 总不能真让赵无眠私底下去看什么所谓的《尼姑艳史》,万一他在看那等下流之书时想着自己该怎么办?自己只是确认他没看那等下流书罢了。 观云舒暗暗点头,已经理清了缘由,那自己为何会在确认那本书没有问题后,依旧同赵无眠看竹林里看书呢? 细细想来,她只是与赵无眠缩在竹林里看一本闲书而已,又没真的发生什么,何必多想? 此刻胡思乱想,倒是显得自己心不净,落了下乘。 念及此处,小尼姑顿时在心里又默念了几遍《大藏经》,力求心无杂念。 回了别院,已是深夜。 即便观云舒此前已经回来过一次,为洛朝烟报了平安,她仍然待在房中静坐,一如以往等着赵无眠回来,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 不过今天发生的事可是不少,饶是赵无眠也有些心力憔悴,因此回了屋,赵无眠就打着哈欠想睡觉。 观云舒这才回过神来,不再继续默念经文,道:“我房间就一个床,怎么睡?” 观云舒的房间结构简单,只有一间卧室与客厅,而客厅正对大门,深冬的夜晚跑客厅睡觉,风寒不至于,但想必睡得不甚舒服。 赵无眠取下蓑衣斗笠,将昆吾与白霜倚在墙边,微微挥手,“这种细枝末节有什么可在意的?有的睡就不错了……有没有被褥,我打个地铺。” 确实没什么可在意,逃亡至今就是破庙也睡过不少次了。 观云舒手指轻点下巴瞥了赵无眠一眼,从柜子里抱出还有点香喷喷的被褥与毯子,显然都是她用以换洗的。 在她铺毯子之际,洛朝烟又拉着赵无眠为他再度伤口撕裂的肩膀上了药,幽幽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虽然受了伤,但也收获颇丰。”赵无眠不以为意。 上了药,洗漱后,几人也没再多话,熄了灯便合衣而眠。 观云舒的被褥满是淡淡的幽香,这股独特的香气赵无眠已经闻过很多次了。 在他模模糊糊睡去之间,脑中又浮现自己‘陷入云海’的景象,柔软温热的触感似乎也历历在目……顿时睡得更舒服了。 赵无眠深睡过去,但躺在床上的两女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洛朝烟是在想赵无眠打地铺能不能睡好,会不会咯得慌。 观云舒则是想起这还是第一次有男人在她的闺房中睡觉,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于保守到极点的尼姑而言,还不至于心底波澜不惊。 各怀心思,却一夜无话。 赵无眠做了个梦,梦里有苏青绮,洛朝烟,观云舒。 睡梦中,他依稀感觉到旁边有什么动静,睁开眼眸,观云舒正坐在床边,居高临下俯视着赵无眠……神情淡漠,可惜有一点点黑眼圈,让她显得有几分憔悴。 “你昨晚没睡?”赵无眠打着哈欠翻了個身子,打趣道:“让我猜猜,第一次有男人进你的闺房与你同住你屋,你就有些难以入眠了?不是我说,观姑娘啊,江湖人不拘小节……” 赵无眠还没说完,眼前便出现一双肤如白玉,线条优美的脚丫,似乎有些冷,所以小巧玲珑的脚趾微微蜷缩着,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观云舒明显也才刚起床,虽然穿着衣服睡觉,但显然没穿鞋子,也没穿袜子,一双白嫩精致的小脚丫就这么踩在床下,也就是赵无眠躺着的毯子上。 赵无眠翻个身子,一眼就能平视到。 赵无眠觉得自己对脚其实不感兴趣,但这的确是他第一次见观云舒的脚,嗯……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不少。 啪———— 观云舒瞧见赵无眠直勾勾盯着她的脚丫看,又被他言语嘲讽,顿时小脸闪过一丝羞愤,恼火之间竟是一脚隔着被褥踩在赵无眠的胸膛上,而后正在屋外烧水准备洗漱的洛朝烟便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嗓音。 “洗漱吃饭!练武!” 洛朝烟动作一顿,看向两人的方向,而后眉梢眼角浮现一抹笑意……想来进展很顺利。 揪出一个细作已经足够洞玄顺藤摸瓜清理门户,若是连这也做不到,小西天直接原地解散得了。 等从细作嘴里逼问出更多线索,他也该动身前往京师。 太玄宫人,又是护龙使者,京师于赵无眠而言,不亚于龙潭虎穴,此刻武艺自是能高一分便高一分。 观云舒后院便是一座演武场,刀枪剑戟,木桩假人应有尽有。 如今快半个月无人踏足,已经铺洒上一层厚厚的积雪。 观云舒领着赵无眠来至此处,绝美的俏脸又带上一副淡漠清冷的神情,但赵无眠可不会被她的表情唬住,问:“是练《五气经》,还是你当初承诺的小西天武学?” “你想学什么?”观云舒从怀中取出《五气经》,翻开一页,而后不等赵无眠回答,便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 “苏青绮离开的那晚上,我将这秘籍翻了翻,不愧是铁罗刹夫妇的成名武学,其内记载的五种武艺尽为上乘,不亚于我寺的《易筋洗髓经》《万佛朝相拳》…… ……不过其内记载的指法篇,也就是‘不归指’,倒是同我寺的‘大罗弥天指’相得益彰,可引其所长,杂糅为一门指法,既有‘不归指’的出招不归,势如破竹,又有‘大罗弥天指’的浩大无垠,威压盖世,所以今天你随我学指法。” “这才一天,伱就能将两门不同的指法融为一处?”赵无眠惊为天人,第一次体会到观云舒‘第一元魁’的含金量。 观云舒柳眉微微蹙起,琢磨了下,才回答:“不归指有我等佛门武学的影子,你的刀法‘云倚楼’则满是剑宗的凌厉锐意,《五气经》应该是某位高人行于江湖,观天下武学,根据各门各派所长,特地悟出的五类外功……本就同根同源,我自然有能力各取所长。” 说罢,观云舒语气又带上几分得意,“当然,即便是洞玄师叔也未必能在一天内做到这种地步,我可是百万无一的武学鬼才,你现在为我行一拜师礼,我也能心安理得接受。” “你和慕璃儿都想当我师父?原来我这么受欢迎。”观云舒杏眼一眯,收起《五气经》,负手而立,神情淡漠,“出刀吧,我让你领会领会这门指法的威力。” 显然是想借着练武的机会好好教训赵无眠一顿。 “你没修过横练功夫吧?伤了你怎么办?” 观云舒没说话,而是忽的出手,一指探出,速度快得吓人。 赵无眠没有拔刀,而是侧身扭转,却看观云舒玉指自赵无眠的身侧探过,径直点在身后一颗古树上。 一指点下,古树表面没有任何损伤,连个小口都没有,但却听‘轰’的一声,古树内部赫然开裂,木屑纷飞,这一指若是点在人体,当场就能将那人的内脏轰碎。 “这是‘大罗弥天指’,伤其内在。”说罢,观云舒又淡淡挥出一指,平平无奇,宛若情人间的打闹,既无速度,也无气势。 赵无眠琢磨了下,决定试试深浅,于是刀出三寸,以刀身格挡。 观云舒见状却是脸色微变,上前一步,手指错开,再度点在那颗树上。 咔———— 本就中空的古树当即断裂,两人本就一步一遥,观云舒上前一步,近乎贴在他的身前,赵无眠眉梢挑了下,另一只手顺势搂住她的小腰。 两人身后的古树‘咔咔’破碎,横向倒下,树上的积雪纷纷而落,于两人周围纷飞。 “无归指,以短兵所长,‘一寸险一寸短’为要意,乃无兵刃时的对敌之法,气息内敛却杀伤巨大,若是没有防备定是要吃亏。”观云舒淡淡仰起小脸,望着赵无眠的眼睛解释道,而后抿着粉唇,眼角余光瞥了眼赵无眠放在她腰后的大手,随后精致的容颜浮现一抹轻蔑之色, “终于被我的魅力折服,难以自禁?” “并没有被你折服,但的确难以自禁。”赵无眠微微颔首,如实承认。 观云舒杏眼瞪大一分,有几分不知所措,而后反应过来,用力将赵无眠推开,别开视线,望着那被她两指点趴的古树,粉唇紧紧抿着,小脸带着几分微红。 古树的积雪落在她的肩头,头发上,她却恍然未觉。 太原城内。 如今过去了一天一夜,慕璃儿才牵着匹随手买来的普通马匹赶至太原。 太原依旧风声鹤唳,落霞街上的残肢断臂已经被收拾干净,但不少被毁坏的房屋还破破烂烂耸立在街道两侧。 城门守卫换成王府亲卫,手持弓弩的卫士在城墙之上来回巡视。 以慕璃儿的身份自是不会遭遇刁难,一路直行,来至晋王府,正好撞见准备离去的秦书子。 秦书子微微挑眉,拱了拱手,而后瞥了眼慕璃儿牵着的马匹,问道:“近日太原极为不安生,慕剑主怎么不贴身保护湘竹郡主?” 秦书子此话是在怀疑慕璃儿是否与先前的抢马案有关。 慕璃儿眉梢微蹙,“我是剑宗剑主,自然也有宗门之事需要处理……还是说,偌大的晋王府,连湘竹都保护不了?” “王府固若金汤,湘竹郡主在此地自然无虞。”秦书子侧过身子,让开路。 他可不是慕璃儿的上级,燕王一脉的人,如非必要自是得罪不得,眼看慕璃儿不愿多言,他总不能严刑逼供。 慕璃儿牵马走了几步,越过秦书子,而后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回首看来,“听说抢了千里马的贼人乃是幻真阁叛徒,原先隶属苍楼……苍娘娘如何说?” 秦书子眉梢微蹙,王府之内可是不太相信苍娘娘会如实帮忙,但他还是如实道:“苍娘娘昨日清早便离开太原,缉拿贼人,但去往何处我们不知,根据方向判断,兴许是京师。” “可有贼人的线索?” 秦书子还是摇头,但实际上还真有,许然,也就是洛朝烟的舅舅有在晋北出没的消息,洛朝烟不可能不和他碰面,因此晋王打算从许然这边下手……当然,这种事便没必要告诉慕璃儿了。 慕璃儿微微颔首,牵马离去。 秦书子则快步离去,召集人手,打算去晋北一探究竟。 洛湘竹正坐在西厢屋内,柳眉微蹙,却是在提笔作画。 画中乃是一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腰跨一刀一剑,手持雪白长枪,单骑马踏长街的江湖游侠儿……画工精湛,跃然纸上,正是赵无眠。 洛湘竹并未外出,没见过赵无眠抢马的模样,此刻纯粹靠着丫鬟打听而来的消息作画……她也不知为何要画赵无眠。 自从赵无眠来了王府后,她心底便总是冒出他的影子,一开始纯粹是因为愤恨,不满,但如今瞧了赵无眠写给她的信后,她已经不太有怨气。 她确实没有中毒,此刻已经没有再与赵无眠见面的必要,但慕璃儿还因为她的请求在外抓捕赵无眠,因此洛湘竹自然还在想着他,这才闲得无聊,为他作一幅画。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慕璃儿推门而入,一眼就瞧见洛湘竹正在为赵无眠作画,不由柳眉挑了挑,心底流露出几分狐疑,心想湘竹莫非还真对他有意? 洛湘竹闻声看来,绝美小脸顿时浮现一分惊喜,快步上前直接抱住慕璃儿,眼里都带上了几分雾蒙蒙的……一天一夜过去,其实她心底还担心着自己的师父会不会遭了赵无眠毒手。 想着,她便朝慕璃儿身后看去……没有赵无眠的身影。 她眼底流露出几分失望。 慕璃儿将一切尽收眼底,面上不动声色,双手扶着洛湘竹的香肩,“我知道你很想见到那小子,我也是满心疑问,不过我们已在太原耽搁够久了,秦书子都开始怀疑我协助那小子逃亡,再待下去,恐怕会遭晋王试探……我们先收拾行李上路去晋北,路上再谈那小子的事。” 洛湘竹听得有些晕乎乎的,但还是乖乖点头。 慕璃儿看向那副‘马踏长街图’,“那幅画也要带上?” 洛湘竹微微一愣,而后小脸不知为何泛起一丝羞意,拿出纸笔写道:【随手画的,没必要带上。】 “怎么没必要?”慕璃儿打量一圈,啧啧称奇,“画得不错,烧了怪可惜的,但留在这儿,若是被王府的人发现,定然惹人起疑……带着吧。” 简短交流几句,两女便收拾行李,再去为晋王请辞,而后带着一众燕王护卫离开太原,匆忙往晋北而去。 (本章完) 第91章 云舒 第92章 云舒 赵无眠天赋一流,习武速度极快,观云舒也实属良师,既亲身演示,又讲解原理,短短一天时间,赵无眠便将‘不归指’与‘大罗弥天指’的要领与招式尽数领悟。 但观云舒是将这两门指法融为一门武学,因此理应起个新名字。 “弹指神通。”赵无眠站在木桩前,回忆了片刻这门指法的窍门,而后食指贴在拇指上,做‘脑瓜崩’的手势,轻轻一弹,明明看上去不慎用力,但木桩却是瞬间从中间断裂,上半部分猛然向后倒飞,而后在空中指法蕴含的气劲迸发,木桩当即四分五裂。 观云舒负手而立站在一旁,眼底还有几分惊叹,显然是第一次见识到赵无眠的天分,按照她的预想,即便赵无眠再快,也得学半个月才能入门,而后再苦修半年才可登堂入室。 但如今细细看去,赵无眠根本不需要她再教导什么……他现在欠缺的只是用实战来将这门指法融会贯通。 赵无眠回首看向观云舒,笑道:“这个名字怎么样?” 观云舒回过神来,手指轻点着下巴,打量赵无眠几眼,啧啧称奇,“当初你说自己又自律,又有天分,如今自律对上了,天分也对上了。” “我以前难道没有说过吗?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从不说谎。” 观云舒歪了下小脑袋,定定望着他,表情淡漠无比,“你不是佛门中人,但至少在小西天,请你不要说那么多谎话”。 赵无眠改口:“不过是我失忆前比较能打,拳掌腿指,刀枪剑戟样样精通,所以才学得快而已。” 观云舒微微摇头,“到了你我这個境界,习一门崭新武艺自是无需多久,毕竟基础早已打磨得无比扎实……但你悟性上佳,这和基础无关。” “或许吧……所以你觉得‘弹指神通’这个名字怎么样?” “太难听了。” “那你有何高见?” “我糅合两家之长所创武学,自然要以我的名字命名——云舒指。” “直接拿自己的名字命名武学……你的自恋又上了一层楼,令我大开眼界。” “不好听?”观云舒冷冷望着赵无眠,语气危险。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赵无眠朝别院走去,口中笑道:“好听极了。” 观云舒微微一愣,略显错愕地上下打量了赵无眠几眼,而后反应过来,小碎步跟上去。 “伱写的诗?” “抄的。” “我不信,这诗分明就是以我名讳为灵感而写。” “我说谎时,你让我在佛门圣地不得打诳语,但我如今诚实相告,你又不信,女人啊……”赵无眠脚步一顿,偏头看了眼观云舒,“之前我还觉得尼姑不是女人,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说罢,他推开别院的后门,语气又柔和下来,“圣上,今晚吃什么?” “观姑娘家里没什么荤腥,但素斋我也做得很好吃,今晚吃豆角焖面……”洛朝烟温温柔柔的嗓音从屋内传来。 观云舒站在门外,用力深呼吸,胸脯起伏了好几下,这才勉强控制住情绪。 赵无眠来至平阳已有两天。 此刻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抢晋王千里马的消息已经传至此处,大街小巷都在商议此事,堪称全城震动。 晋地都安稳多少年了,鬼魁威压江湖,这些年哪个江湖人敢碰晋王的眉头?如今晋王的千里马就这么被赵无眠给堂而皇之抢了……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啊。更玄乎的是就连鬼魁都没在赵无眠手上讨的了好,不仅被打成重伤,还被当着无数人的面嘲讽。 一时之间,赵无眠风头无两,都快被传成第十一位武魁了。 但还没多少人把他和洛朝烟联系在一起……毕竟无论流言怎么传,无论有多少抢马的版本,赵无眠的身份都是从幻真阁叛逃而出的弟子。 但这消息落在真性耳中可就了不得了。 赵无眠携带一刀一剑一枪,而昨日打上山门的‘苏烟然’则是携带一刀一剑,两人同样身着蓑衣斗笠。 赵无眠抢马之后,一路直行赶往平阳,再直奔小西天,若是按照千里马的脚程,这是完全来得及的。 是同一个人吗? 从能力上谈,有可能是同一人,只是真性无论怎么想,都不明白赵无眠做这些事的缘由……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赵无眠的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晋王已经昭告天下悬赏赵无眠,而疑似赵无眠的苏烟然了然无迹,在小西天杀了一票人便不见踪影。 倘若真性将苏烟然的事迹往外大肆宣扬,定然会引起鬼魁的注意,彻查小西天。 一旦被鬼魁缠上,只要洞玄不把苏烟然给交出来,那肯定不可能脱身,要是一个处理不好,晋王可是会派兵的。 无论小西天能不能在晋王手底下讨得好,只要晋王派兵,那对小西天都是一次难以磨灭的打击。 那谁能救下小西天呢?朝廷! 真性散布谣言本就是为了让朝廷施恩于小西天,如今施恩之计虽然被苏烟然破坏,但赵无眠这档子事又把计划给硬生生拉了回来。 念及此处,真性顿时狂喜,他当即拿出纸笔,书信一封,打算让叶万仓凭着‘北境枪’的名号以及五台峰当事人的身份,向外再度散播谣言,不管苏烟然是不是赵无眠,反正都得把这两人的身份套在一起。 谣言嘛,操纵舆情嘛,这种事他已经很熟练了。 写罢,真性琢磨了下,又提笔写了几句话,是让叶万仓联系那些被赵无眠吓破胆的江湖名宿。 被如此对待,那些人定然不服,此计虽将污水泼到了小西天头上,但也能逼小西天抓住苏烟然不是?也算是为他们报仇了,明显有益,他们不可能不跟着一起散播谣言。 写完之后,真性又逐字逐句看了几遍,这才暗暗点头,打算起身放置他与叶万仓暗中联系的地方。 但才刚出房门,便有一位弟子推门而进,像他行了个半手礼。 “真性师兄,洞玄师叔请您去大殿一观。” 真性暗暗将信纸藏于衣袖,眉梢微蹙,“为何?” “听说是为了商议近来朝廷之事。” 真性琢磨少许,此刻谣言之危已解,的确该开个会讨论讨论洛朝烟的事。 只是真性隐隐察觉到有几分不对劲,但具体原因他又猜不透,因此他先将信纸放置于暗处,而后一路直行赶往大殿,但他却是在大殿内见到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苏烟然!?” 赵无眠身着蓑衣斗笠,腰挎长刀宝剑,站在大殿之内,闻言偏头看来,望着满脸错愕的真性,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真性小师父,好久不见。” (本章完) 第92章 一网打尽 第93章 一网打尽 吃过晚饭,赵无眠想起洞玄大师说过今晚便是审问玄思的时间,正准备去大殿,路上便遇见了真好小尼姑,从她的口中得知洞玄邀请两人去大殿一叙。 这不就赶上趟儿了。 来至大殿。 殿内除了洞玄,还有两名赵无眠不认识的和尚,一席僧袍,面容祥和中带着几分不解。 观云舒杏眼微微眯了下,给了赵无眠一个眼神,“真性同伙?” 赵无眠没有回答,而是一只手不着痕迹搭在刀柄之上,做好防备。 但那两位大师明显也是刚来,瞧见赵无眠神情稍微一变,而后望着洞玄,“这是何意?” 洞玄盘腿坐在蒲团,微微一笑,轻轻抬手,“诸位莫急,还有一人也快到了。” 赵无眠眉梢轻佻,洞玄这话也就近乎于明示了,想来他已经从玄思的口中问出了什么……虽然小西天在处理谣言的事上软弱不堪,但好在抓起细作来效率还是蛮高的。 这两位大师就站在洞玄身旁不远处,根据玄思的实力来推断,这两人定然也是宗师……赵无眠按着刀柄,朝洞玄的位置走去,琢磨着待会儿抽冷子再打出一个破绽,一套连死。 就在此时,真性匆匆而来,一抬眼就瞧见了赵无眠,表情忽的一变,“苏烟然?” 赵无眠偏头看来,不由露出几分笑意,蓑衣下的手紧握刀柄,“真性小师父,好久不见。” 小西天共有四个细作,玄思此刻就在琉璃塔关着,余下三人都在此地……那还等什么?直接拔刀砍就行。 但真性却是在赵无眠话音未落之际,忽的挥拳砸来,手腕与宽大僧袍轻触发出‘砰’的轻响,气势汹汹。 真性并非愚辈,赵无眠出现在此地,站在观云舒身旁,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明显是认识。 意识到这点,他当即豁然开朗,心底隐隐察觉的不对劲儿尽数烟消云散……被耍了! 此刻洞玄不知用何等方法得到他们四人的细作身份,此刻聚集起来,明显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洞玄沟通天地之桥,入武魁之境,对付他们这些所谓的宗师,即便谈不上如同捏死一只蝼蚁,那也足以称得上手拿把掐,毫不费力……待会若是开打,无论是打是逃,都没有任何希望。 而玄思还在山下,一时半会显然上不来,洞玄明显是想等人都来齐后再出手……在此之前,率先出手,至少也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曾被赵无眠一招解决,但归根结底,他是为了藏拙……他的真实实力可远不止如此,赵无眠眼看手下败将朝他出手,定然心中不屑一顾,靠着这股轻视之意,先一拳打废赵无眠,而后劫持为人质,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短短一瞬,真性便理清了现状,并做出了最优解。 真性眼看赵无眠显然也是没反应过来,身体肉眼可见慢了半拍,纯粹是本能的一边身形向后仰去,试图躲避,另一边抬起左手,看样子是想先挡住真性这一拳,拖延一瞬,让他有机会拔刀出鞘。 真性心中冷笑一声,世人皆道他苦修棍法,却不知他还习得一手刚猛无双的《万佛朝相拳》,此拳法观云舒曾经提过,与《易筋洗髓经》《大罗弥天指》同为小西天最顶级武功之一。 真性今年二十有七,习拳二十载,这一拳二十年的功力,赵无眠一位刀客,想仓促之间单凭一只手将挡住他,还是平时不怎么用的左手……开什么玩笑? 真性已经想象出赵无眠的左手被他一拳砸成麻状的模样。 下一瞬,赵无眠的左手与真性右拳正面相碰,却看赵无眠左手微屈,看似仓促不已,实则暗暗屈指轻弹。 砰! 极为沉闷的响声自两人交接处传来,而后真性右臂宛若被山峰碾过,以拳尖为原点,猛然向胳膊蔓延,僧袍炸裂,皮肉爆出血浆,依稀可见血肉之间的森森白骨。 真性憨厚老实的面容浮现几分错愕不解,还没反应过来状况。 “大罗弥天指!?不对!大罗弥天指出招前怎么没有一点内力波动。”洞玄旁有位大师认出赵无眠所用武艺,当即大骇。 无归指,看似指出无归,一往无前,但实则乃是暗暗藏匿气息,用以阴人的指法……由此可见,《五气经》的创始人定然也是位资深老银币。 赵无眠一指废了真性一条胳膊,成果斐然,但自己也不由后退一步,暗道真性这厮果真是藏了实力,这一拳门道不少,可惜啊,真性自以为赵无眠会小觑他,但赵无眠可是从进门起便暗暗心中警戒,自不会被他阴到……心怀轻视之意的人,是真性才对。 否则赵无眠刚学一天的‘云舒指’真要和二十多年功力的‘万佛朝相拳’硬拼,即便能占据上风,料想也不会收获如此战果,直接把真性胳膊都废了…… 观云舒瞥了赵无眠一眼,心底暗道一声以前怎么不知道赵无眠这么阴险呢?他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光风霁月,仗义任侠……如今这才刚学了一门指法,立刻就能用来阴人?真是活学活用啊。 但殿内诸人心中思绪万千,但动作可是半点不慢。 眼看真性都出了手,那两位大师也是毫不犹豫,一人出掌,一人出拳,在极近距离之下朝洞玄攻出。身份败露,再不拼命人都没了! 可惜洞玄乃武魁之境的高手,宗师就是再如何拼命,在他眼底也就这样。 洞玄盘腿坐在上首蒲团,身旁劲风猎猎,他面容淡漠平和,先是一挥衣袖,大殿门窗便忽的紧闭,不留一丝空隙,不见半点阳光,大殿内的烛火更是猛然一灭,瞬间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 而后洞玄才轻抬另一只手,后发先至点在其中一人的小臂之上。 只见那人便被洞玄牵引着一拳砸向另一位大师。 擦擦———— 洞玄那边自不用赵无眠与观云舒担心,在真性被废其一臂,烛火瞬间熄灭的这一刹那,观云舒便已悍然出手,腰间长剑出鞘,漆黑大殿内亮堂一瞬,剑光耀眼。 这回轮到真性仓促之下出拳,仅存的左拳砸在剑身之上,发出‘铛’的脆响,火星四溅。 借着火星带来的点点亮光,让真性短暂视物,旋即他瞳孔便猛然一缩,却是赵无眠已经不知何时拔刀出鞘,银白刀身已经上撩至他刚刚挥出的左臂。 噗嗤———— 血肉撕裂声当即响彻。 真性是隐藏了实力不假,但一個杂鱼就是再怎么藏拙,他的真实实力也就那样,无论是赵无眠还是观云舒都能单打独斗解决他,更何况是两人一起上。 干净利落砍断真性一臂,赵无眠向前踏出一步,右手微抬,手腕微翻,刀柄重重砸在真性的后脑之上。 砰—— 真性魁梧身躯一颤,旋即瘫软倒地。 解决真性后,赵无眠收刀入鞘,上前几步推开大殿窗户,如血的夕阳顺着仅存的窗口射进大殿内部,带来光亮,回首看去,那对洞玄出手的两位大师四肢扭曲,昏死过去。 赵无眠眉梢轻佻,心想洞玄这浓眉大眼的,打起架来也是毫不手软啊。 洞玄自蒲团长身而起,飞身来至真性面前,一手将其提起,微微一笑,“有劳少侠了,不过根据玄思所言,还有一人未曾俘获……” 如今小西天四个细作均被解决,接下来有关审问的事,洞玄比赵无眠擅长。 叶万仓可还在五台峰候着。 便在此时,有一位身穿僧袍的和尚大踏步而来,喊道:“洞玄师兄,叶万仓逃了!” 洞玄眉梢蹙了下,却是先对赵无眠两人解释道:“玄思一刻钟前才如实道出细作身份,而后贫僧才能派出信得过的大师前去五台峰缉拿叶万仓,但在此之前,贫僧有派弟子监视……” 说罢,洞玄才看向那位僧人,“细细道来。” 那位和尚先朝赵无眠行了一礼,而后才匆忙说道:“贫僧接到师兄的命令便马不停蹄赶往五台峰,但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贫僧顿感不妙,细细搜寻,几乎将叶万仓的住所搜了个底朝天,才从屋旁一颗树下搜到此信,料想是他与细作暗中书信交换之地。” 说着,和尚从衣袖中取出一封带着尘土的短信,轻轻抖了抖。 赵无眠侧眼瞥着此人,却是在想他是否也是细作,此信完全就是为了忽悠他们。 洞玄单手接过,拆开查看,眉梢紧促,少许之后才将其递给赵无眠,“少侠如何看?” 赵无眠接过短信,观云舒则踮起脚尖儿,凑近赵无眠,以当时一起看闲书的姿势一块看信。 信中的话不多,字迹极为潦草,甚至所用都不是暗号,显然叶万仓匆匆写下,大体意思便是…… 安插在晋地边境的人手传来消息,疑似苏青绮之人往京师的方向狂奔而去,而洞玄也疑似派人正在监视他,计划应当出了差错,他若是此刻离开五台峰去小西天内通风报信,定然九死一生,因此他直接从后山逃跑,留此信在老地方,望真性自求多福。 无眠沉默片刻,苏青绮前天晚上出发,次日便抵达了晋地边缘,而后叶万仓安排的人手得到消息,经过一天时间,将信息送至他的手中……从时间上看是合乎逻辑的,而且叶万仓也没理由猜出赵无眠的身份,因此这信应当属实,这位大师想来是自己人。 而这条信息,也能石锤叶万仓就是冬燕门下……为太子下毒,截杀赵无眠三人,在小西天施计夺取九钟,均是冬燕所为。 只是叶万仓专门在信中提及苏青绮的消息……是什么意思?他要去京师截杀苏青绮? (本章完) 第93章 无眠收网 第94章 无眠收网 苏青绮身份敏感,冬燕不可能不愿挟持她逼问洛朝烟的线索。 叶万仓乃枪魁门下高徒,赵无眠与他对过一招,自知‘北境枪’并非虚名,他是有真本事的。 苏青绮入了京师,定然是要暗中查案找线索,不可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苏总捕的庇护下,叶万仓若是也去了京师意图暗杀,以苏青绮的实力,定然不是他的对手……毕竟苏青绮今年才十六岁,还是太年轻了。 而且叶万仓知道这消息,冬燕肯定也知道,也就是朝中那人也收到了消息。 坏了,苏青绮有危险! 意识到此处,赵无眠顿时心底一冷。 观云舒也并非愚笨之人,瞧见此信,顿知赵无眠在担心什么,她低声道:“看来是不得不去一趟京师了……” 观云舒其实不太愿意让赵无眠去京师……那里委实太过危险,就这样待在平阳,等着洛朝烟的舅舅许然来此,然后由武魁保护安然抵达十万水师处,领兵入京……这样多稳健,多妥当? 何必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去京师呢? 而此时,洞玄则沉吟少许,看向那位传信大师,“我安排监视的弟子呢?” 大师深呼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在后山发现他的尸首,腿筋被挑断,心口被当场贯穿……他应当是监视叶万仓时露了马脚,这才被杀。” 洞玄微微颔首,而后又稍微愣了下,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有点问题……派出的弟子枉死,自己应当愤怒才对。 他心底轻叹一口气,暗道还好小西天高层均严令禁止下一代弟子参悟九钟,可不能让云舒也变成自己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 他瞥了眼云舒,却发现观云舒正望着赵无眠的侧脸,眉眼深处带着一丝估计就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担忧。 洞玄眼角微微抽了下,忽然觉得等洞文师兄回来后,自己应当与他好好讨论讨论云舒未来若是真遇见心仪男子,他们这些长辈到底该不该阻拦阻拦…… 小西天此事已经了结,以四位细作被抓,叶万仓抛下队友,疑似潜逃京师为结局。 这四位细作接下来的结局不知是死是活,但至少不可能好过……毕竟洞玄此刻已经没有太多正常人的感情,自不会心慈手软。 真性此前试图写给叶万仓的信也被挖了出来……显然洞玄也派人在监视真性。 此信虽然移交不到叶万仓之手,但也提醒了小西天,若是被鬼魁缠上可就麻烦了。 琉璃塔上,四个细作均被绑了靠在展台旁,等费一天时间清除掉他们的人欲,估摸该问的也就都问出来了。 洞玄与赵无眠站在窗前,默然不语。 洞玄刚准备向赵无眠保证无论如何晋王也不可能经由小西天查到赵无眠头上,继而便听赵无眠忽然开口问: “洞玄大师是聪明人,可是对我带来的那位女子身份有了猜测?” 洞玄微微一愣,继而勾起一丝微笑,“总之根据贫僧的观察,少侠一身武艺绝非出自幻真阁,至于那位女子……洞玄是江湖人,不敢妄议朝政。” “那就是猜出来了。”赵无眠微微摇头,而后道:“即便鬼魁缠上小西天也无妨,毕竟没有证据,即便小西天拿不出我的人头,晋王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毕竟小西天的体量摆在这儿,因此若是晋王前来调查,把他们扔至五台峰拖延数日就是。” 洞玄眸间微闪,双手合十,沉默片刻,“拖延……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晋王总归需要一个交代。” “交代?”赵无眠冷笑一声,却是淡淡道:“晋王若是最后身败名裂,乃至被拉到菜市场砍了脑袋,小西天可还需要再给他一个什么劳什子的交代?” 洞玄眼里浮现几分错愕,这话不仅大逆不道,还胆大包天……小西天体量再大,那也只是江湖门派,而非地方军阀,哪里想过直接宰了一国藩王这等事。 但洞玄深知,赵无眠有这个胆气与能力说这话……连晋王的千里马他都敢直接上街硬抢,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而他又是那位护送洛朝烟的神秘男子,若是洛朝烟当真登基,定然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晋王是会被清算的。 赵无眠双手按在窗沿,“洞玄大师当了上位者,一举一动总要考虑会给小西天带来怎样的影响,思考方式已经与江湖人脱节了……便如此前五台峰的那群虫豸,他们提出了问题,小西天解决不了问题,但难道还解决不了他们?谁的刀更利,谁就有话语权。” “莫要再弯弯绕绕了,少侠的意思是?”洞玄低声问。 “缴纳投名状的时候到了。”赵无眠偏头看向洞玄,语气平淡,“我,晋王,生死不知的太子,根据小西天当前的处境,你们和‘幼帝派’也没什么联系,只能从这三個势力里拜山头了……当然,若是直到此刻,小西天还想保持中立,那我也不会强迫。” 洞玄当即沉默,目前看来,小西天的确只有这三条路可算。 要么跟着赵无眠一路走到黑。 要么当场绑了赵无眠与洛朝烟送给晋王。 要么送上真珠舍利宝幢为太子解毒。 但实际上……洞玄苦笑一声,却是微微摊手,“少侠当真喜欢开玩笑,从你带着一刀一剑,堂而皇之上山杀进五台峰,却偏偏没把那群虫豸杀干净时,小西天就已经没得选了,不是吗?” 明眼人都知,苏烟然与赵无眠的形象高度重合,真性能把这两人联想到一起,其余人自然也能,当时赵无眠杀上五台峰,可还留了不少活口,他们难道会想不到苏烟然或许就是赵无眠吗?便如那王家少主,他被赵无眠一腿踹得昏死过去,此刻回去太原,为了报仇,难道就会放过这个‘借刀杀人’的由头。 苏烟然到底是不是赵无眠,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千里马被抢,晋地风声鹤唳,他们能借‘赵无眠的悬赏’去杀苏烟然,这点就足够了。 因为晋王也好,刘约之也罢,都不可能放过哪怕一丁点线索。 而当外界都以为苏烟然就是赵无眠时,只要小西天将苏烟然交出来就能自证清白……这很简单啊,王家少主那些人都以为苏烟然被关在小西天的大牢,他们此举,显然是想借着晋王的威势杀了苏烟然,省的他还活着,等哪天再逃出来继续杀人。但洞玄可还记得叶万仓那晚问过他的事……楚长东向洞玄求情,放了苏烟然一命。 楚长东是剑宗舵主,有身份有面子,而苏烟然也帮了小西天,因此洞玄放人,其实符合逻辑,可是外界不这么看啊,外界只知苏烟然在小西天杀了一大票人,但小西天仅仅因为剑宗舵主求情就放人……这么简单就放人,毫不在意五台峰死去的江湖名宿,明显有内情。 什么内情呢?小西天包庇苏烟然呗。 在晋王看来,苏烟然与赵无眠暂时是画等号的,小西天包庇苏烟然就是包庇赵无眠……约等于小西天早就站‘女帝派’那边了。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苏烟然被洞玄放出去的消息,到底有没有传至外界。 目前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多,除开细作与在场几人,就只剩两人。 一个叶万仓,一个楚长东。 叶万仓不受控制,还不知在哪,但楚长东可是实打实听命于赵无眠,且他如今就在山下。 只要赵无眠让他把消息传出去,那小西天在晋王眼中就和‘女帝派’脱不了干系。 虽然叶万仓出逃算是个意外,但这一步步环环相扣,关键点早就落到了赵无眠身上。 只要他一声令下,小西天就只能跟他上船。 但楚长东毕竟口说无凭,他说小西天包庇赵无眠,难道就真的包庇了?这难道不也是一种谣言吗? 解决这个谣言的方式也很简单,只要洞玄当场抓了赵无眠与洛朝烟献给晋王……但这显然不可能。 一来只要洞玄前脚抓人,后脚观云舒就能拆了小西天; 二来,楚长东可是管赵无眠叫少剑主的,意思就是赵无眠乃是剑宗真传弟子。 洞玄敢抓剑宗真传弟子献给晋王当投名状,隔天剑宗收到消息就敢带着一票人马杀气汹汹直奔平阳找小西天要个说法,给不出说法就等着开战吧。 为了投奔胜算不知有多少的晋王而得罪剑宗,就是傻子也知不能这么做,因为剑宗那群家伙看你不爽是真的会拿剑砍你的。 于情于理,洞玄都不可能抓赵无眠献给晋王。 抓不了赵无眠与洛朝烟,那就交不出苏烟然,交不出苏烟然,在晋王看来小西天就是铁了心站‘女帝派’。 晋王都认定小西天是‘女帝派’了,那小西天就算不是,此刻也得是……毕竟一来他们又不能自证清白,二来反正都被冤枉了,倒不如一条路走到黑,至少若是洛朝烟当真登基,他们也有好处拿,何必硬着头皮得罪赵无眠呢? 至于交出真珠舍利宝幢为太子解毒,当个‘太子派’……姑且不提洞玄愿不愿意,单就可行性来讲就不可能。 “京中使者,可是已经被少侠杀了?”洞玄忽然问道。 赵无眠眉梢轻佻,而后微微摇头,“我可没动手,但我猜测,老李……也就是楚地许家,早便给他们截杀了。” 老李杀了小轩子,但更多的事他压根没有透露,但真性曾道按照计划,京中使者早该来了,如今没来,明显是有意外发生……赵无眠猜测那个‘意外’,就是老李本人。 不过此刻就是不提京中使者,单单让洞玄自己带着真珠舍利宝幢赶往京师,许家定然会放出九钟在洞玄手上的消息,引来无数江湖人的追杀,到了那个时候,前来追杀的人可至少都是武魁之境了。 洞玄沉默片刻,继而又苦笑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从赵无眠上山的那一刻,他们小西天便落了他的套。 细思极恐,真是细思极恐啊,想着洞玄还有几分头皮发麻。 主要是洞玄当时也没想到,自家徒儿口中的友人,竟然就是那位护龙使者。 这种身份的信息差,便是让小西天一步步落入赵无眠算计的根源。 关键在于,明明赵无眠所作所为均是有利于小西天,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却还能让小西天一步步落入他的网中。 不过他还心存一丝侥幸,万一这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呢?万一赵无眠压根就没想这么多呢? 因此他问:“若贫僧拒绝,少侠是否便会让山下的楚长东放出消息,让晋王敌视小西天?” 赵无眠眼神古怪了几分, “小西天是观姑娘的宗门,即便洞玄大师执意站中立派,我也不可能用那种手段逼迫你们站队……毕竟我和观姑娘关系很好,而且仅仅靠舆论就让小西天站队也不现实,这点小算计只是推波助澜的三脚猫功夫而已。” 一点疑问都没有就接上了贫僧的话,那意思就是贫僧先前的猜测没有一点错 此刻洞玄心底那一丝微不可查的侥幸也没了,即便他都快失去正常人的感情,此刻也是感到满心寒意。 赵无眠来平阳时,只和观云舒有着不深不浅的友情,但如今短短两天过去,小西天就不得不为他提供一切支持,帮助洛朝烟登基。 何等算计啊。 (本章完) 第94章 暮色之下 第95章 暮色之下 眼看洞玄如此愁眉苦脸。 赵无眠轻轻挥手,“只要楚长东不乱说话,晋王便不可能知道洞玄大师包庇我,自然也就不会觉得小西天是‘女帝派’,而晋王若是前来要人,那洞玄大师要么先拖延一阵儿,要么就从牢里随便找个替死鬼,要么就用那位死去的弟子为借口,说我越狱逃了…… ……只要晋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苏烟然就是我,那他不就可能妄动刀兵,只消拖延这么一个月左右,洛朝烟就足够登基,到了那个时候,晋王哪里还有时间对付小西天?” 说罢,赵无眠又继续说道:“而且洞玄大师将我想得太卑鄙了,小西天乃是观姑娘的宗门,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小西天下黑手,实际上我这计划压根都没和楚长东提过,他也并非庸人,自不会大喇叭到处提这事儿…… ……我之所以布置这些,其实只是想让洞玄大师知道,我等虽说手头上没有晋王的二十万兵马,也没有太子监国多年的朝中人脉,但终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赵无眠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我们有十万兵马;第二,洛朝烟乃前皇后亲生骨肉,坐上皇位天经地义,符合礼法,毕竟据我所知,历史上曾有不少赫赫有名的女帝,没道理我家小医女就当不上;第三……” 赵无眠微微一顿,而后道:“我会帮她。” 你会帮她,洛朝烟就能当上皇帝?若是此前,洞玄闻听此言定然要摆出师长的姿态教导赵无眠为人处世莫要自负,但此刻他只觉若是有赵无眠的辅佐,洛朝烟当上皇帝恐怕还真并非难事。 洞玄再度沉默了片刻,而后才负手而立,整理好思绪,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稳重,低声道:“少侠本不用如此耗费心力。” 赵无眠偏头看来。 洞玄抬首看向塔外那一轮残阳如血,缓缓道:“云舒会站在你那边,那小西天自然就会站在你这边……自今日起,小西天会鼎力支持嫡公主登上皇位。” 说罢,洞玄微微一顿,而后轻笑着说:“但此事还不能昭告天下,否则‘藩王派’‘幼帝派’均会猜侧嫡公主就在小西天内部,派人暗查……关键在于嫡公主还真在寺里,即便昭告天下,也只是让嫡公主平添风险,得不偿失。” 赵无眠淡然一笑,朝洞玄伸出手,“合作愉快。” 洞玄挑了挑眉,琢磨了下,也伸出手与赵无眠握了下,“这是何意?” “一种表达友好的方式……我家乡那边也才流行百年左右。” “哦~这么说,少侠也握过云舒的手?” “……如果我朝她伸出手,她估计会一脸不屑地望着我,而后语气得意而轻蔑地说‘这就把持不住想和我肢体接触?我理解我的魅力,但还是高估了你的心性,登徒子’。”赵无眠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模仿了观云舒的语气道。 洞玄哈哈大笑,不能自己,他拍拍赵无眠的肩膀,“难怪云舒会和你亲近……所以少侠之所以布置这些,便是看重了我们小西天的实力,以及和云舒的情义?” “小西天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三大派,自然是谁也想拉拢的对象,但其实有一部分原因。”赵无眠琢磨了下,而后微微摇头。 “哦?” “洛朝烟太过善良,不适合当皇帝,即便她心中知道自己必须要坐到那个位子,也有谁敢阻拦就杀谁的决心,但我知道,她心底不愿意伤及无辜,因此倘若我不将贵宗拉拢过来,那等京中再度派人前来求取真珠舍利宝幢,我们就得杀了他们。” 赵无眠顿了顿,而后继续道:“如今若是京中再度派人,洞玄大师便可直接打发了他们,不必再伤人性命……如此她的心底估计能好受一点。” 洞玄微微一愣,琢磨了下,继而眼神浮现几分古怪,脸色更是如吃了答辩一样难看,“危难时刻,相互扶持,是容易对彼此产生情愫……但云舒她……” 赵无眠要是能和嫡公主直接凑成一对儿,那一了百了,但观云舒这么多年,只认赵无眠这一個朋友,若是有朝一日她想还俗嫁人,在洞玄看来人选估摸还是赵无眠……等赵无眠成了当朝皇帝的赵皇后,那还能让赵皇后在外面采尼姑?明显不可能。 因此长远看来,赵无眠还是别和嫡公主凑成一对儿为好,但这个想法又显得他洞玄巴不得把观云舒嫁出去一样。 反正无论怎么想都古怪的很。 “嘿,你个和尚怎么和老李那个太监说一样的话?” 等赵无眠离开琉璃塔,观云舒还在大殿内,她盘膝坐在蒲团上,一边敲着木鱼,一边竖起单手,双眸闭上,口中小声背诵着什么。 赵无眠听不懂,但他还是第一次瞧见观云舒敲木鱼,心底略显新奇,便随意坐在观云舒旁边的蒲团上,拿起小棒槌敲了敲身前的木鱼,“敲一下就能给我加功德?” “以你的罪孽,就是敲一辈子木鱼也难以洗清,倘若真心悔改,就拜我为师,加入小西天当和尚,方可证道。”观云舒淡淡睁开杏眼,瞥了赵无眠一眼,也没在乎他那随意的坐姿与满不在乎的态度。 “你在背《大藏经》?”“是《往生经》,叶万仓杀了我寺内一位无辜弟子,我作为大师姐,即便没见过他,也当如此。”观云舒闭着双目,淡淡回答。 赵无眠微微颔首,放下小棒槌,静静等着观云舒背完。 观云舒瞥了赵无眠一眼,但心情却是不知为何好了几分,略显轻快。 赵无眠这个人令她生气的地方有很多,但她不得不承认,他身上也有许多自己欣赏的特点。 例如刻苦自律,杀伐果断,再例如此刻的温柔耐心。 等观云舒念完《往生经》,赵无眠朝她伸出一只手。 观云舒柳眉微蹙,看了眼赵无眠的手,略显不解,而后反应过来,语气当即带上一丝轻蔑与嘲弄,“想握我的手?这就把持不住想和我肢体接触?我理解我的魅力,但还是高估了伱的心性,登徒子,本以为你还能再坚持久一点才显露兽性……’” 她还以为赵无眠会和她拌嘴,不曾想赵无眠却是收起手,哈哈大笑,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你什么意思?”观云舒眉梢微蹙,略显不满问。 “没什么……”赵无眠轻轻摇头,而后道:“方才在塔上同洞玄大师聊了不少,等明天估摸就能从真性口中逼问出更多线索,这事急不来,因此我倒是还能再练一天武。” “所以你明天就要出发去京师?”观云舒小手扶着蒲团,站起身,和赵无眠一起往别院走去。 赵无眠微微颔首。 他去京师的理由之前已经说过了,如今还多了条……要去杀了叶万仓,不单单是为了保护苏青绮,也是为了堵住他的嘴。 别院内,洛朝烟站在灶台前,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白净纤细的小臂,她修长白皙的五指按着菜帮子,正在切菜,菜刀与案板相碰,发出不快不慢的‘踏踏’脆响,背影纤细而柔美。 小西天之事她全程插不上手,这两天在院子里不是打扫卫生,烧水做饭,便是调配药剂,而此刻赵无眠和观云舒再度离去,不知多晚才能回来,她便想着再做点宵夜,等赵无眠回来就能吃上热乎菜。 她时不时抬起眼帘,望向窗外,面露担忧,赵无眠在外不知会遭遇什么,而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的。 洛朝烟与赵无眠认识还不到十天,她当初邀请赵无眠护她回京,真的只是破罐子破摔……只是事实证明她当初的选择很正确,自秦风寨到平阳,虽凶险万分,但好在有惊无险,到了现如今,她只消静静等着楚地水师靠近京师,便可前去领兵入京。 不消多言,这自是赵无眠的功劳,若是没了赵无眠,此刻洛朝烟还不知在哪……兴许早便和苏青绮死在哪个无人的角落。 她对赵无眠的感觉极为复杂,感激之余,更多的还是自己什么也不能为他做的愧疚,以及淡淡的害怕。 害怕自己太过于依赖赵无眠,一路逃亡至今,每每赵无眠外出归来,都能为她带来好消息,她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事情都交给他去处理,也习惯了赵无眠在身边便能安心睡个好觉……这对于一位或许即将登基的皇帝而言,委实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点心思很好理解,倘若她继续如此依赖赵无眠,等日后赵无眠离开她后,她还能办成什么事? 既然决心坐上那个位子,洛朝烟便认为自己有义务肩负起黎明苍生……而不是让赵无眠替她担着。 而且对赵无眠抱有如此无条件的信任,他未来会不会……意图谋逆? 功高盖主,自立军阀,而后自立为帝,直接谋反夺得皇位……这事儿在史书上可不少见。 她眺望着远处的夕阳,天地间的一切全都红彤彤一片,洛朝烟的手,案板,积雪,石阶,琉璃塔……目之所及的一切,无不被染成红色,便如鲜艳红色的果汁自云间浇落下来,浸染人世。 望着这极富魄力的暮色,洛朝烟沉默了很久,而后才低声自语道: “倘若事成,无论他未来是否会功高盖主,乃至自立军阀,意图谋逆,那也是以后的事,在事情发生之前,谁都可以提防他,戒备他,唯独我不可以……洛朝烟啊洛朝烟,在皇帝之前,你首先是人,他帮你如此之多,你还要怀疑他,若是被他知道,他得多伤心啊。” 念及此处,洛朝烟才轻舒一口气,念头通达,回过头继续切菜,为赵无眠准备夜宵。 (本章完) 第95章 红尘往事 第96章 红尘往事 回了别院,洛朝烟做了一桌好菜犒劳赵无眠。 虽然比起吃,赵无眠更想让她给自个好好按摩按摩,再加加钟。 不过这次他没受什么伤,享受不到大离嫡公主与小尼姑的温情抚慰。 大失所望。 好在洛朝烟的饭菜很好吃,望着赵无眠的神情也总是温温柔柔的,一回来就有温心美玉照顾,别提多解压了。 入了夜,赵无眠趴在满是观云舒体香的被褥上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大早没见到观云舒的脚丫……天未亮她便起床去大殿上早课了。 赵无眠略显失望,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他只是好奇观云舒这个女人身上怎么一点异味都没有,照理说武者经常运动,出汗量很大,所以极为容易变成风味尼姑才对。 可惜这个问题没人解答。 他来至后院的习武场,继续孜孜不倦苦练武功,洛朝烟搬着小板凳,手肘抵着膝盖,撑着侧脸一直在一旁看他,赵无眠一用出什么既凌厉又帅气的招式,她就满眼异彩,不住鼓掌……虽然洛朝烟压根看不懂其中的门道。 练了一個时辰观云舒便上完早课回了别院,同赵无眠一起习武。 这次洛朝烟不鼓掌了,只是撑着下巴默默看着。 等至午后,接近黄昏,过去了差不多十二时辰,洞玄才差人送来消息……可以审问了。 这次赵无眠将洛朝烟也一起带上,说不得有什么关键信息是她知道的。 大殿之内,门窗紧闭,以真性为首的四个细作被五大绑,捆在佛像面前……没去琉璃塔审问,洞玄还是存了不愿让观云舒接近真珠舍利宝幢的心思。 大殿内人数不多,除了洞玄与四个细作,便只有赵无眠三人。 洛朝烟背着双手,杏眼略显新奇地打量四周景致,她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 赵无眠手搭着刀柄,上前一步,俯视着真性。 真性身高接近两米,即便被绑着瘫坐在地也极为魁梧,但他此刻双目无神,目光呆滞……就跟被打了吐真剂一样。 这可不像是单纯被清除了人欲……估摸是真珠舍利宝幢还有更深层次的妙用吧。 赵无眠微微摇头,扫去杂念,偏头问:“羽生是谁?” 闻听此言,真性无神双眸微微一动,恢复了几分神采,抬眼望着赵无眠,嘴唇嚅嗫了下,见到坏他多年心血的仇敌,他应当是想说些什么诅咒的狠话,但此刻他连这点欲望都生不起,只是看了赵无眠一眼后便默默垂下脑袋,低声吐露: “负责给我等下达命令的上级,宫里人,是个太监,在东宫办事,但具体什么职位,我不清楚,他从未透露。” 东宫,太监……有这两个信息,便将范围缩小了无数倍。 赵无眠满意点头。 洛朝烟则是偏头望着赵无眠,心中想得却是这种审问本宗细作的环节,洞玄与观云舒竟是均不发一言,任由赵无眠做主……他这几天到底在小西天做了什么呀?能得到小西天如此尊敬。 洛朝烟心底满是好奇,但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赵无眠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可靠而强大。 但洛朝烟不知,小西天此刻何止是尊敬,都快唯赵无眠马首是瞻了。 “羽生是冬燕的代号,还是本名?”赵无眠继续问道。 “代号。” “你可知其余冬燕之人的身份?” 真性淡淡摇头,嗓音极为淡漠,“冬燕为了提防这种情况,向来不会对我等透露过多信息……我只知我的任务是散出谣言,配合京中使者求得真珠舍利宝幢。” 闻言洞玄才微微眯了下双眸,冷冷道:“为师向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举?” 真性微微抬眼,却是冷笑一声,“我天赋不如观云舒,连她都尚且不能参悟真珠舍利宝幢,我又有何资格?此法可让我事后参悟宝幢,入武魁之境……我习武一生,不就是为此?” 观云舒柳眉微蹙,却也懒得同真性多话,她只觉得因此就要反了小西天,只能证明真性的器量也就是如此,就他这种器量,即便真能随时随地参悟真珠舍利宝幢,也不可能沟通天地之桥。 洞玄微微摇头,没再多言,事到如今,也必要多做解释。 “你如何结识冬燕的?”赵无眠继续问。 真性瞳孔亮了几分,仰起脸,恢复了几分‘人的意味’,脸上浮现几分追忆,即便已经没了人欲,嗓音也带上几分复杂。 “五年前,我下山游历江湖,遇见一位侠女……她很漂亮,嘴巴也很毒,总是叫我秃驴……我们两人一见钟情,曾一同在江湖游历过一段时日。” 洞玄眉梢微蹙,“你是指幻真阁那个妖女?” 洞玄显然对自己徒弟的过往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妖女,呵,的确是妖女。”真性嘴角勾起一丝苦笑,继续淡淡道:“我那时并不知她是幻真阁弟子,但我想过还俗与她成亲……我如实告知她,她也欣然同意,但就是不肯来平阳……这也是自然,她是幻真阁弟子,怎么敢来小西天?我便让她在平阳外的林中等我,自己上山请师父准许我还俗。” 观云舒看向洞玄,“师叔没准?”“不,师父答应我还俗了。”真性淡淡摇头,脑袋又拉拢下来,望着大殿的干净地砖,低声道: “只是,当我带着好消息去林中找她时,她暴露了踪迹,被武功山的归守真人找上,等我赶到时,她已经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那时我顾不得什么正邪之分,直接朝归守真人出手,但归守真人乃是当今武功山掌教的小师弟,离沟通天地之桥只差一丝,我根本不是对手,仅仅一掌便被他震碎心脉,当场昏死过去…… ……等我恢复意识时,眼前却是一位白袍男子的身影,他告诉我……在我重伤昏迷之际,她用了幻真阁秘法,击退归守真人,但我心脉已断,无力回天,她便喂我服下仅有的一颗保命神丹,以重伤之躯狂奔近百里,找上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为我换了心……她的心。” 真性嗓音顿了顿,应当是有几分想哭,可惜如今的他,就连感到悲伤都是一种奢侈,只得无力地张了张嘴,而后继续道: “那位白袍男子是她的熟人,两人其实都归属冬燕……” 真性沉默片刻,才继续低声道:“我的胸膛里此刻是她的心,她表面是幻真阁弟子,实则为冬燕办事……那我自然要替她而活,加入冬燕。” 这便是事情始末了。 洞玄眼神复杂,口中说道:“贫僧从不知你的身上还发生了那等事,就连你袒护幻真阁妖女,也是事后武功山告知我的。” 真性微微摇头,又看向赵无眠,“有关冬燕的事,我便只知道这些,身后三位大师,均是我三年来策反的,所知不可能比我多,至于叶万仓,他也是冬燕之人,之所以来小西天,是为了给我等解读冬燕密信。” “那白袍男子是谁?有能力为你们二人换心,料想也是一代神医,不可能籍籍无名。”赵无眠问。 洛朝烟微微颔首,“即便在归玄谷,我也从未听闻过‘换心’这等骇人听闻的医术。” 她沉默少许,想说这玩意就是冬燕将伱收于麾下的手段,但联想到真性已是将死之人,也就没必要多言。 洛朝烟猜这是骗局,在场众人自然也能猜出真性多半被骗了。 不过此刻都没人点出。 真性再度摇头,没再多言。 赵无眠看向洞玄,洞玄自知赵无眠是什么意思,背过身去,微微抬手,“无需多问了,小西天虽是佛门,却也不可能容忍叛徒……云舒,你来清理门户。” 观云舒微微颔首,面无表情拔出腰间长剑,便在此时,赵无眠却是抬手拦住观云舒。 观云舒与洛朝烟均是面露不解望向赵无眠,却见赵无眠却是自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壶酒来。 他将瓶塞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便充斥在整座大殿。 观云舒面露错愕之色。 “这壶酒你应当记得,那时我刚来太原,坐在酒楼里打探消息,你不由分说就坐到我面前,直呼我名,还吓了我一跳……”赵无眠看向观云舒,“离开时,我买了一壶酒,一直没喝,就留到了现在。” 观云舒想起那时往事,神情不由柔和了一分,只觉短短几天过去,竟是比此前多少年都要过得复杂而精彩。 她默默收剑入鞘。 赵无眠转而看向真性,“喝过酒?” 真性摇头,“我是和尚,怎么会吃肉喝酒呢?要说喝酒,也该等我还俗后,和她喝的喜酒。” “尝尝?你也算无愧于自己的法号,她的心不是在你体内跳动吗?就当喜酒了。”赵无眠抬起酒壶。 真性微微一愣,深深看了赵无眠一眼,而后微微颔首。 真性双手被绑,由赵无眠将一壶酒灌进真性嘴里。 一壶酒喝完,真性长舒一口气,而后笑道:“汾酒。” 赵无眠也笑了下,“还说你没喝过酒?” “她喜欢喝……我在一旁闻过酒香的……”真性的嗓音很轻。 话音落下,只见剑光在大殿一闪而过,血珠飞溅,洒在恢弘壮观的金制佛像之上。 被五大绑的四人脖颈闪过血光,‘咚’的摔倒在地,而后抽搐了几下,便没了生息。 观云舒手腕微翻,抖去剑上血迹,干净利落收剑入鞘,而后才侧眼望向拿着酒壶的赵无眠,杏眼深处浮现几分复杂。 她开始觉得,自己欣赏赵无眠的点似乎又多了一个。 洞玄转过身,俯视着自己徒弟的尸首,沉默良久,而后一言不发,轻轻一挥袖袍,大殿门窗瞬间大开,残阳洒进大殿之内。 早便在大殿外待命的一众和尚带着毛巾水桶,来至佛像前清理痕迹。 赵无眠收起酒壶,仰起脸,凝视着金光闪闪,宝相庄严的佛像,短短不足一分钟,其上血迹便被尽数清理干净,恢复往日的一尘不染。 佛像还是这个佛像,小西天也还是这个小西天。 只是沾了寺内弟子的血,与从前终归是有了几分不同吧。 (本章完) 第96章 诸事完备 第97章 诸事完备 审问结束,赵无眠也没了继续留在平阳的理由。 观云舒对此心知肚明,小脸犹豫了下,估计是在琢磨要不要和赵无眠悄悄摸摸说两句话,但却是被洞玄和尚叫了过去……门内四个细作,三位都是大师,一位还是洞玄的亲传弟子,发生这么一档事,此刻洞玄显然有事要交代。 赵无眠便与洛朝烟先行回去。 凤凰山的积雪厚重不散,满目雪白,两人在石阶上并肩而行。 赵无眠对她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洛朝烟脚步一顿,杏眼瞪大几分,错愕望着赵无眠,“就连你也要去京师?留下我一个人?” 话音落下,洛朝烟忽的抿了下唇,沉默不语,想起昨天自己所担忧的事。 赵无眠去京师情有可原,毕竟接下来在平阳他确实没什么能做的事,而自己不也一直都想着不要太依赖他吗? 赵无眠去京师同苏青绮一起查冬燕,自己则留在平阳,待时机成熟便领兵入京,分工明确,没什么错。 如此,自己也算是求仁得仁,得偿所愿……只是她没料到昨天她才想到此事,今天赵无眠居然就要离开。 她顿感难以适应,心头更是闷闷的,不知该当何语,既想挽留,又不知该用什么理由,也便只能沉默以对。 赵无眠看向洛朝烟的侧脸,她那总是带着柔情笑意的双眼此刻好似如雾轻笼,带着几分凄婉迷茫,但一眨眼又归于平静,一如往日。 虽然无论是老李还是洞玄和尚,都觉得赵无眠与洛朝烟共患难之际应当是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情愫,但两人心底门清……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 倒不是对彼此没有吸引力,只是单纯因为这种局面,根本没心思谈情说爱,便如苏小姐,她都快把心刨开送给赵无眠了,但临近别离,未来兴许天人永隔,再也不见,她也只敢为赵无眠讲故事,哄他入睡。 洛朝烟自然也是如此。 别说她对赵无眠究竟有没有那点小情愫,单单此刻她不想让赵无眠离开的那丝不舍与犹豫,都不敢说出口。 便是不想让自己太情绪化,以免误了大业。 所以两人嘴上不说,但动作上都是尽可能做更多事,赵无眠去拉拢盟友,查案找线索,洛朝烟便负责在背后把后勤处理好……让赵无眠每天回来都安心自在,吃喝不愁,受了伤也有人关心治疗。 一切尽不在言中。 因此赵无眠想了想,也没说什么矫情话,直接道:“上山时我稍微算计了下小西天,如今他们已经算是自己人,你待在这里很安全,稍候我去找老李,让他传信把许家骨干都暗中聚集到小西天,许然舅舅再加上洞玄大师,两位武魁护佑,也算是稳如泰山。” 洛朝烟眉眼低垂,低声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又做了这么多。” 赵无眠轻轻抬手,“说这些就矫情了,你为我做的也不少,我巴不得现在多为你做些事,只望你登基后,能让我抱你的白丝大腿。” 闻听此言,洛朝烟不由笑了一声,心底的苦闷凄迷消散了几分,她仰起小脸,不再去想心底的不舍,而是嗓音无不好奇地扯开话题,“抱大腿我知道……白丝是什么?” “等事成之后,我去找京中最厉害的衣匠,琢磨琢磨能不能做出白丝吧,到时候第一个给你穿……”赵无眠觉得和当朝公主说这玩意实属有损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因此随口敷衍一句,便道: “明早我就走,今晚我先下山找老李和楚长东聊聊之后的事……今晚吃什么?” 洛朝烟柔柔一笑,“伱想吃些什么?” “黄河鲤鱼?待会我下去买一条,这几天一直吃素,真不知观尼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说着,赵无眠向洛朝烟伸出手。 洛朝烟眨眨眼睛,而后小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千两银票,柔声道:“我离开归玄谷后,也没带多少盘缠……只剩两千两了。” 赵无眠嘿嘿一笑,“够了够了,寻常百姓一年也就不到百两银子,这些钱足够我一段时日了,等去了京师,没钱我再问苏小姐要。” 洛朝烟似是无奈地嗔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言。 将洛朝烟送回别院,赵无眠便一个人下了山。 小西天已经堪称晋地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此刻自然没必要带着洛朝烟四处乱跑。 他才刚下了凤凰山,便有人找上他,正是曾经的大内总管,老李。 显然老李眼看赵无眠带着洛朝烟上山后数日没有消息,便一直都在小西天外围监视。 两人一言不发,穿街过巷,确保无人跟踪,走进一处崭新院子……院子里两匹千里马正在埋头吃草,瞧见赵无眠便抬起脸,小声叫了几下,大意是‘好久不见’。 “小姐呢?”老李领了赵无眠进屋后便急匆匆问,语气稍带怨气,显然是嫌赵无眠带着洛朝烟渺无音讯数日。 “我将她留在小西天,那里很安全。”赵无眠将自己的布局简单对老李复述一遍。 老李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面容难掩错愕与赞许,一点怨气都没有了,直接起身为赵无眠倒了杯茶,姿态带着几分客气与尊敬, “老奴就说少侠智勇绝世,赤胆忠心,这才三天不到,便利用自己的身份与外界大势收复小西天,鬼才!真乃鬼才!”老李啧啧称奇, “先帝在时,常被这些江湖门派所扰,所谓侠以武犯禁,江湖人大部分不事生产,却整天喊打喊杀,纯属社稷不稳定因素,他便想着收复三大派,以他们为锚点管控江湖,但这么多年,也只有武功山关系和朝廷不错,如今少侠所为之事,不亚于太祖高皇帝当年收复……” “停停停。”赵无眠之前怎么不知道老李这么会拍马屁,只能说不愧是宫里进修过的高材生。 他直接问:“小轩子可是京中使者?他本想来小西天求取真珠舍利宝幢,结果半道就被你截杀了?” 老李微微一愣,眼中赞许欣赏之色愈发浓郁,“不错,但小姐心太善,为防她愧疚,老奴才没敢明说。”说罢,老李又取出一封短信给赵无眠看,“家主那边出了点事,他被晋王的人盯上了…… ……少侠抢了晋王千里马,如今随时都会赶去京师,因此晋王已经近乎到了穷途末路,山穷水尽之时,恐怕早已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待他,一旦暴露小姐的具体方位,晋王说不得会派大军围城…… ……武魁级别的高手终究也是人,虽能以一敌千,但要带着小姐逃出包围圈却是极难,因此家主此刻也不敢动身往平阳赶,一旦他来了平阳,便是做好了带着小姐一路杀至楚地水师处的准备,但此刻显然还不是时候,兵马尚未抵达琅珐。” “晋王早该有这种决断了,只要能抓住小医……嫡公主,便可以‘辅佐洛朝烟登基’为由,领兵入京,管他世人怎么看。”赵无眠说罢又微微摇头, “许家主在晋北待着无妨的,刚好也可吸引晋王的注意,反正军队尚未抵达琅珐,在此之前,我先去京师一趟,同苏小姐一同查出冬燕的幕后主使,也省得嫡公主登基后也被人下毒。” 老李眉梢轻挑,“少侠要留小姐一人在平阳?” “晋地还有比小西天更安全的地方吗?” “那倒没有,不过许家宗师都已经暗中来了平阳,可是需要老奴带少侠见一见?” “不必了。”赵无眠喝了口茶便长身而起,口中说道: “麻烦前辈分批次将许家宗师送入小西天,暗中护佑嫡公主,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切记一定要暗中行动,万万不可被人猜出小西天站‘女帝派’,我稍后去寻剑宗舵主,让他也管管嘴巴,最后再去京师将仅剩一個能猜出小西天与我等有染的人杀了。” “谁?”老李眉梢微蹙。 “‘北境枪’叶万仓。” “他的武艺可是极为不俗,老奴也有所耳闻,师承枪魁,一手天罗枪已至化境,便是鬼魁刘约之在他手中也未必讨得了好,老奴观少侠年纪轻轻,恐怕还不到三十岁……是他的对手?”老李略显怀疑。 “打过才知道。” 老李不再多言,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双手奉上, “老奴曾经掌管大内以及皇城司,如今多年未曾入京,早已放权,但义子却是收了不少,政治不讲情分,但他们不少人的命脉黑料都握在老奴手中,因此他们还算听老奴的话,等少侠入京后,若要进宫查案,可执此令牌去皇城司寻左司主李正空。” 赵无眠接过令牌,“左司主李正空?” 老李淡淡道:“皇城司分左右两大司主,左司主掌宫禁宿卫,右司主掌刺探监察,分权而立,其中左司主李正空十几年前还只是个小太监,是老奴一路提拔而上,但在那个地方办事,手上不可能不沾点黑料,随便一点爆出去便是砍头的罪过,他料想不敢不从…… ……但少侠也当时刻谨记防人之心不可无,在宫中,即便是自己的至亲骨肉也不能完全相信。” 令牌质地小巧,为纯金制作,其上刻着一个‘李’字,料想是老李的私人令牌。 他微微颔首,与老李再简单交流了下未来计划后,便离开别院,转而又去了剑宗分舵。 剑宗分舵位于平阳城西,一栋造型很秀美的庭院,不过联想到楚长东那人,这秀美庭院看上去也就带了几分骚里骚气。 朝门外弟子示意了下手中令牌,赵无眠便恭恭敬敬请进大堂,不过时便有个五大三粗,却被白布抱成木乃伊的汉子大踏步而来。 人还没到,带着几分巴结的嗓门便传来,“少剑主,几日不见又俊了几分啊,就是不知我的小书……” 赵无眠将《后宫秘史》拍在桌上,有几分好笑,而后打量了木乃伊楚长东一眼,“你受的伤有这么重?” 楚长东一把拿过《后宫秘史》,拍拍其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而后呵呵一笑,语气笑意中又带着几分自豪,“贱内做事比较夸张,这白布都是她给我包的。” 赵无眠眉梢轻佻,想起了洛朝烟,回回赵无眠伤口撕裂她都要絮絮叨叨说好久,一时之间他好像和这北地汉子也有了几分共同语言。 他坐在太师椅上,简单复述了一遍自己在小西天的谋划……别看楚长东五大三粗,但他心底细腻着呢。 往日他都叫赵无眠‘苏少剑主’,如今连姓也不带,恐怕是对他的身份有了点猜测,不过应当还没猜出他和洛朝烟有关。 因此赵无眠避重就轻,只是暗暗告诫楚长东莫要多嘴,同时多注意注意晋王的人,若是晋王派人来了平阳,当尽快转达给小西天。 只要楚长东明面上当做不认识赵无眠,只认识‘苏烟然’,那晋王也不会觉得剑宗也站‘女帝派’……现在剑宗是什么态度完全不知,毕竟慕璃儿也只是剑主而非宗主,楚长东一介分舵舵主,自然不敢随便和这种敏感的政事沾上关系。 此话一出,便算是暗示了自己的身份,楚长东面色微变,而后又是大笑几声,“短短几招就收复了小西天……有少剑主在,剑宗何愁不能中兴。” 说罢,楚长东拍着胸脯,担保自己肯定不多嘴,结果用力过猛,反而把自己疼得呲牙咧嘴,便在此时,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直接大踏步上前进了屋。 楚长东面色浑然一变,连忙把小黄书又抛向赵无眠,刚和赵无眠挤眉弄眼一下,便被女子揪住耳朵,“老楚!你伤还没好利索,拍什么拍,小命不想要啦!老娘可告诉你,我刚给你生个闺女,你要是让她未记事就没了爹,那老娘就是到了下面也不放过你!” “嗯……嫂子好。”赵无眠面色稍显古怪,将《后宫秘史》不着痕迹又放进怀里,打了声招呼,便准备离开。 那女人此刻才反应过来赵无眠也在,连忙松开楚长东,让赵无眠在此地稍等片刻后,便小跑着拿出几颗白布包裹的‘冻梨’,不好意思笑道: “让客人见了丑,真是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燕云的特产,不介意的话就拿着吃吧。” “你当初还说只剩一颗冻梨了。”赵无眠看向楚长东。 “这都是我家婆娘做的,我老楚当时身上的确就剩一颗了。”楚长东笑道。 赵无眠微微摇头,接过冻梨,道了声谢,起身告辞,在夫妇两人的注视下离去。 (本章完) 第97章 风雪送一人 第98章 风雪送一人 赵无眠去街上买了条黄河鲤鱼。 深冬季节,黄河鲤鱼极为难抓,好在这个世道钓鱼佬也不少,而且有很多武功不错……一旦空军,恼羞成怒,他们是真的会运起‘龟息之法’在大冬天潜进河里手抓鲤鱼的。 不过即便如此,供货量也是远远比不上需求,因此一条黄河鲤鱼就了赵无眠三两银子。 一两差不多就是200rmb,600块的鱼,放在前世赵无眠连想都不敢想,即便有当朝嫡公主包养,他也觉得有几分肉疼。 “等开春后再来买,应当能便宜不少。” 赵无眠一手提着在手中扑腾直跳的大鲤鱼,另一只手抱着冻梨,踏过石阶上山。 自从赵无眠打跑那群老赖后,已经无人敢再来小西天讨个说法,因此并无人阻拦江湖人上山。 去了别院,观云舒也回来了。 洛朝烟接过鲤鱼,熟练处理,口中问:“想怎么吃?” “鲤鱼培面,延津做法。” “好好好~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洛朝烟的语气无不带着柔情。 洛朝烟做鱼时,赵无眠和观云舒一人抱着颗冻梨啃。 观云舒道:“你就非要在我房里吃肉?” “很香的……你当真不吃?” 观云舒又咬了口冻梨,饱满的果肉混杂着冰渣与汁水在口腔内充盈,她的心情不知为何很好,嘴里咀嚼着梨肉,也不和赵无眠拌嘴,只是淡淡道: “不吃。” 洛朝烟为照顾观云舒,还做了不少素菜,三人聚在一起美滋滋吃过一顿晚饭后,隔天一大清早,赵无眠便收拾行囊,牵出一匹马,准备离去。 昨晚许家便有几位宗师来了小西天,如今正在和洞玄师叔交涉,还把两匹千里马也带上了山。 洞玄,老李与楚长东皆不是什么蠢人,该嘱托的都已经嘱托过了,也没必要再磨磨唧唧。 离开的这天与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天更蓝一些,空气更清新一些。 赵无眠向两女告了别,牵着马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向洛朝烟,“我还会回来接你的,毕竟当初答应了你要带你回京。” 洛朝烟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亭亭玉立,闻听此言微微一怔,定定望着赵无眠,而后才带上一丝温婉的笑容,点了下小脑袋,却是望向天空,小声道:“下雪了。” 雪飘若柳絮,宛若飞沫,呼吸一口,便是一阵寒气浸入口腔,渐入肺中。 “我还挺喜欢雪的,以前常看一本书,叫《雪国》,得闲了讲给你听。”赵无眠也笑了下,又对观云舒说他要走了。 观云舒‘嗯’了一声,冷淡极了。 赵无眠又笑了一下,也没多言,用手按了按斗笠,转身便走。 洛朝烟与观云舒站在大殿前,眺望着赵无眠。 小西天谣言已除,如今大清早,正是香客纷沓而至的时间段。 自高而下看去,密密麻麻的人流自山下一拥而上,唯有赵无眠一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腰挎刀剑,牵着匹马,在雪幕中逆着人流朝山下走去。 走了一阵儿,无论是他还是马,身上均覆盖了些许雪,染上白色。 看见此景,洛朝烟不知为何忽的眸中带雾,喉间苦涩,用衣袖擦了擦通红眼角。 她其实从没想着要当皇帝,否则当初就不会离开京师,前往归玄谷拜师学艺。 半月前孑然一身被卷进此事,她并没有怨气,毕竟她享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特权,自然也该承担风险。 赵无眠向来觉得她坚强,尤其就是和洛湘竹比起来,毕竟寻常女子遇见此事,估摸早就被吓哭了。 她曾经想过不能太依赖赵无眠,但此刻赵无眠一离去,她便好似失去了什么支柱般心底空落落的,只觉眼前发酸。 当初从秦风寨逃出来的三个人,以送洛朝烟回京为目标,而现如今,苏青绮与赵无眠都去了京师,唯有她一個人被留在晋地。观云舒抱着双臂,冷眼望着这一切。 待将洛朝烟送回院子,她便语气平淡道:“伱待在此地很安全,这段时间就先住我屋吧。” 洛朝烟听出了观云舒字里话间的去意,问道:“观姑娘也要离去?” “我本就该游历江湖,之所以回小西天,只是因为有细作要排查,如今诸事了结,自然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短短一句话说完,观云舒从别院后牵出那匹千里马,而后在房门口想起了什么,偏头望着洛朝烟,道: “洞玄师叔同我讲了,赵无眠用计收复小西天,是为了不用滥杀京中使者,让你心底好受些。” 洛朝烟动作一顿,愣在原地。 观云舒没有再多说,直接牵马离去。 她和洛朝烟可谈不上什么熟络,更不会因为她的身份就阿谀奉承,之所以能聊在一起,也只是因为赵无眠,因此自然显得冷淡了些。 等观云舒也离去后,不多时,便有一位风风韵韵的女子赶来此处,一瞧见坐在屋内心情低落的洛朝烟,当即面露惊喜,一把将其抱住,“小烟,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这么久不见,又漂亮了。” 洛朝烟瞪大了眼睛,被大团子闷得有些难以呼吸,“小姨?你也来了……” “那可不,放心,小姨来了,便再无人能欺负你。” “小姨……” “嗯?” “能帮我个事吗?” “什么?” “去山下布庄帮我买些上好料子吧。”洛朝烟偏头看向窗外潇潇而下的雪幕,抿了抿粉唇,而后低声道:“料想快开春了,我想做几件春装。” “以你的身份,还要自己做衣裳穿?” 洛朝烟柔情一笑,“不是给我做的。” 赵无眠牵马下山,待下了山便跨上千里马,回首看了眼纯白的凤凰山,便一夹马腹,沿着宽阔大道朝东边城门狂奔而去。 马踏如雷。 等抵达城门口,赵无眠却猛然一勒缰绳,马蹄高高仰起,就此止住。 却见一位穿着僧袍,头发长至小腿的女子出现在赵无眠眼前,她撑着油纸伞,倚靠在墙边,表情平淡,眉眼微微低垂,百无聊赖地伸出一根玉指接住纷飞的雪。 一匹温顺的马儿靠在她的身旁,埋头咬着街边积雪,琢磨着雪里有没有草吃。 听见声响,尼姑淡淡抬起眼帘,自油纸伞下露出一张绝美的俏脸,瞧见赵无眠,她那波澜不惊的俏脸浮现一抹少女特有的,可爱的打趣之色,“惊喜?惊吓?” “惊吓。”赵无眠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回首看了眼,凤凰山已经远了不少,他转过头望着这个尼姑,脸上浮现几分笑意,“不过我比你先出发,一想到你为了给我一个惊喜,驾马狂奔到此处等我,便只剩好笑了。” “不会说话就闭嘴,否则我帮你让它永远闭上。”观云舒合上油纸伞,轻轻拍下其上积雪,而后翻身上马,淡淡道: “我自小在平阳长大,哪条街道距城门最近比你清楚……是你路痴绕了不少远路才对。” “没否认为了给我一个惊喜,驾马狂奔到此处等我?” 观云舒眼角抽了下,而后深呼一口气,驾马出了平阳城,“叶万仓杀了我寺内一名弟子,我身为大师姐,自然该为其报仇,以此宣告江湖,此乃底线,即便是枪魁弟子,小西天也照杀不误。” “昨天洞玄找你开会就是交代这事?” “不然呢?” “难怪你昨晚那么高兴。” “……闭嘴。” 两人骑着马并肩而行,缓步出了城门,而后纵马狂奔,在地上积雪处留下一串又一串蹄印。 (本章完) 第98章 大离首都 第99章 大离首都 就在赵无眠与观云舒离去后不足半天,一位黑袍男子便骑着高头大马入了平阳。 他面目苍白,却气息内敛,神情沉稳,正是刘约之,不过他被赵无眠伤得极重,还没恢复。 刘约之这些天骑着自己的千里马去了不少地方,而后听闻平阳‘苏烟然’的事迹,这才赶来看看。 他直接来至小西天,找上洞玄,直明来意。 “鬼魁稍安勿躁。”洞玄领着刘约之来至客居大厅,为他倒了一杯清茶,而后坐在椅上,端着茶杯,姿态平和,偏头笑问:“鬼魁是怀疑苏烟然就是赵无眠?” 刘约之微微颔首,“正是,还望洞玄大师将苏烟然交出来,便我查明身份,感激不尽。” “呵呵。”洞玄淡淡一笑,慈眉善目,却是轻叹一口气,“不着急,苏烟然此人的身份,我此前已经探明,委实是有些……难以启齿。” “哦?” “鬼魁可知小西天门下大弟子观云舒的身世?”洞玄忽的问。 刘约之眉梢轻蹙,“洞文大师的私生女,在江湖上这算是秘密,但于晋王而言,算不得什么隐秘。” “不差,和尚有私生女,这可是惊天丑闻。”洞玄又叹了一口气,“苏烟然此人……唉……” 话音一顿,洞玄便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他和云舒,和洞文师兄,同样有几分联系,也难怪他当时听闻小西天被那群江湖名宿以谣言胁迫时,会如此气血上头。” 赵无眠与观云舒的确有几分联系,毕竟是观云舒在江湖上结交的第一位朋友。 刘约之微微一愣,“私生子?” “唉,这可不是和尚我说的。”洞玄微微摇头,“无论怎么说,这件事对于我等修佛之人而言,均乃丑闻,还望鬼魁莫要声张。” 赵无眠倘若和观云舒成了一对……尼姑嫁人,的确算是丑闻。 “让我先见一见他再说。”鬼魁不为所动。 “莫急,莫急,苏烟然的身份事关小西天江湖名望,委实敏感,还望鬼魁理解,先容我慢慢道来。” 刘约之感觉几分不对,但具体又说不上来,而洞玄乃是小西天二把手,也不是什么江湖杂鱼,他便只得先耐住性子,先听听洞玄怎么说。 于是他就被洞玄这看似一句谎话不说,实则满是诱导欺瞒的说法硬控了好几天。 只能说洞文大师另一个私生子这个身份还是挺管用的……反正这事儿又不是洞玄说的,而是刘约之自己猜的。 赵无眠与观云舒沿着官道,一路向东。 沿途时不时有人阻拦,而叶万仓谋害小西天无辜弟子这事,洞玄已经放出消息,算是昭告江湖,因此观云舒也不用隐瞒身份,遇见人便直言道是她此行是为杀了叶万仓。 小西天大师姐与第一元魁的名头还是很有用,沿途没一个人敢拦截,甚至还有不少人讨好似的给了叶万仓的信息,内容大同小异,均是他往京师的方向而去。 以晋地目前的局势,想偷偷摸摸去什么地方还真不容易,加之叶万仓在北方也是名人,认识他的人不少。 若他真去京师,便和赵无眠两人顺路,因此被人瞧见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得知叶万仓真去京师,观云舒心底还微微松了口气……赵无眠去京师,是为了查冬燕以及查明自己的身份,但她只是为了杀叶万仓……倘若叶万仓不在京师,那她自然也就没有了和赵无眠同行的理由。 至于赵无眠的身份倒是没几个人怀疑,他携带一刀一剑一枪的事儿也算天下皆知,所以‘碧波’因太显眼而被赵无眠留在了小西天,此行只带了昆吾刀与白霜剑,均被黑布包着横跨在马腹……主要是没人能想到小西天会公然包庇曾经是幻真阁弟子的赵无眠,因此一路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大半天的时间后,才终于抵达晋地边界,此地明显警备更强,约莫十人横刀立马,直直站在官道前,甚至还扎了营,和山匪也差不了太多。 晋王也没管,显然乐见其成。 他们遥遥瞧见赵无眠与观云舒骑马而来,他们当即排开路障,大喝‘报上名来!’ 得知观云舒身份,他们赔了笑脸,又转而看向赵无眠,语气危险,“近来晋地之事大家伙也知道,国本暂且不提,就是那赵无眠,我等也需好好排查,看在你与观女侠同行,我们也不为难,只望这位少侠摘下斗笠,让我等见见你的庐山真名目即可放行。” 观云舒柳眉微蹙,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赵无眠侧眉梢轻佻,侧眼看他,“你们是什么货色?” “无极天,六大宗之一,宗主乃是当代枪魁陈期远。”眼看赵无眠的语气有些不善,领头的当即自身后抽出一杆精钢铁枪,冷笑一声, “宗主向来同晋王交好,我等门下弟子自是该为晋王分忧,缉拿罪人赵无眠,此刻不过例行查人,莫说阁下只是与观女侠同行,就是约莫两天前有一骑着白马的女子硬闯,疑似是苏家小姐,我等也是照砍不……” 那人口中话还未说完,不曾想眼前却是忽的寒光一闪。 擦———— 却是眼前蓑衣客右手不知何时抓上挂在马腹旁的长刀刀柄,忽然拔刀出鞘,反手握刀,轻挥之间便在领头脖颈前一扫而过。 血光飞溅,血沫混杂着天空雪落下。 领头那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望着赵无眠,下一瞬他便身体紧绷着摔倒在地,在失去意识前,却见那蓑衣客已经干净利落将长刀插回马腹上的刀鞘,观云舒也是身形暴起,一個起落间朝他的同伙杀去。 蓑衣斗笠,刀法凛冽宛若过隙白驹,缥缈无痕……哦,他莫非就是赵无眠? 只是实力差距有这么大吗?连他何时出刀都看不清,与割草一样…… 无极天,六大宗之一,和归玄谷同级,仅仅因为明面上没有九钟而差了小西天一丝,能安插在晋地边际的弟子也算是江湖一把好手,可惜还是不够看。 赵无眠留下一人没杀,坐在马上冷冷问道:“那疑似苏家小姐的女子如何了?”“我,我也不知,她本想交些钱低调通行,但,但老大不放人,非要看她的脸,她便直接冲卡,她武艺很好,没受伤的……”留下那人被吓得两股战战,口齿不清。 问罢,赵无眠才将其一剑封喉,收剑入鞘,纵马而去。 观云舒将一切尽收眼底,盈盈笑道:“你倒是护着她,对方可是无极天,随便这么被你杀了,枪魁陈期远不可能不找你事。” 看似有些酸溜溜,实则观云舒是觉得赵无眠涉及到了苏青绮后便有些冲动、 无极天的人要拦赵无眠,那就非杀不可,但不能因为是赵无眠听到苏青绮可能受伤,头脑一热就杀了。 若是去了京师还如此冲动,可能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了。 “叶万仓曾是枪魁徒弟,虽然叛出师门,但若是他被我所杀,枪魁估摸还是要找我麻烦,更何况他既然与晋王交好,那就是站错了队,迟早要打一场。” “他可是枪魁。”观云舒觉得赵无眠疑似有些太自信了,便告诫道: “无极天立派不过三十载,底蕴尚浅,却能归入六大派,全靠他一人撑起,枪魁敢给自己的门派起这么一个狂妄的名字,可见他本人也是满腔自信与傲气,因此若是结了梁子,惹了血仇,即便你助嫡公主登基,她也未必能保护好你……毕竟伱也不可能一天十二时辰都有高人保护。” 赵无眠偏头看她,眉梢轻蹙,“观姑娘,你似乎误会我了。” “嗯?”观云舒仰起小脸。 “我助她回京,最根本的原因是想借助朝廷的势力帮我查寒玉蛊,而不是靠她保护我一辈子。” 赵无眠淡淡道:“我虽没了记忆,却也知习武为的就是以后遇见此事,不会因害怕得罪高手而心惊担颤,孱弱畏缩,而不是让自己找个靠山,便在他人庇护下安度一生……” 赵无眠微微一顿,而后继续说道:“习武,是该为了让武魁之流怕我,凡是涉及到我的事情,他们面对时均需谨小慎微……即便他是枪魁,我又怎能未战先怯?” 观云舒稍微愣了下,而后带上几分笑意,心中赞许,忽的觉得自己之所以和赵无眠如此合得来,不就是在某方面总能共鸣? 短短几句话,两人便不再多话。 因担忧苏青绮安危,赵无眠纵马疾驰。 自离开晋地,来至中原,局势便无晋地那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至少官道上不会再有人拦截问询,休整时也不会感觉暗中有眼睛盯着。 加之愈发接近京师,沿途也是愈发繁荣昌盛,野外时不时有人争斗,也只是江湖常见的比武切磋,甚至赵无眠沿途碰见不少镇子小城,都能见到什么‘擂台赛’‘比武招亲’之类的赛事。 因为归玄谷曾有高人研发出可让粮食产量增长数倍的法子,因此此世其实不怎么饿的死人。 只要饿不死人,其余什么文娱,经济,人口之类的自然也就发展起来了,所以此刻虽是深冬,戎族又在扣关,皇帝还没了,江湖都围绕着皇位而行动,从大局势上明明是乱世前兆,但细细看去,百姓却还是一副安和鼎盛之模样。 因此和晋地相比,中原简直就是海阔天空,春暖开的旅游胜地,让赵无眠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几分……好歹这世道看上去是有了纯粹的几分江湖味,而不是时刻掺合着政治要素的阴谋诡计。 不过赵无眠与观云舒急着赶路,沿途只有在千里马疲惫时才休整几个时辰,而后便马不停蹄朝京师狂奔,沿着官道,又无人阻拦,因此两天时间过后,在黄昏中,一座雄伟城池渐渐在暮色中浮现在赵无眠眼前。 赵无眠因沿途风景而短攒放松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这里便是此世一切的中心,冬燕首领在此,苏青绮也在此,他的身份之谜也将在此地解开。 赵无眠甚至恍惚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按照计划,他应当得先帮洛朝烟回京,助她登上皇位,而后再来处理自己的事。 不过来都来了,此刻哪有犹豫的道理。 不过待靠近京师后,才发觉此地竟也是风声鹤唳,一副紧张兮兮,宛若皇帝的宝马也被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游侠儿给当街抢了一样。 进城者均需提交路引,严格核实身份,城门口守卫身着玄甲,手持兵刃,冷冷扫视着所有入城者,宛若要用目光在他们身上捅个窟窿。 “这也是自然,景正帝刚驾崩不久,太子就昏迷不醒,即便朝廷没有明说,也知其中肯定有蹊跷,此刻严查入城者身份也很正常。”赵无眠翻身下马,遥遥望着城门大排长龙的队伍,却是泛起难色。 观云舒身份好说,进城很简单,但他疑似反贼,怎么进城? 当初洛朝烟倒是为他伪造了路引,但此刻如此严查,未必能蒙混过关,一旦被发现不对,免不了要惹出乱子。 观云舒也是眉梢轻蹙,偏头看向赵无眠,“瞧这阵仗,即便我们再假扮一次夫妇,估摸也混不进去。” “原来你还想过再假扮一次。”赵无眠口中说着,心底却琢磨着要不要潜入京师。 观云舒柳眉微蹙,正欲发火,却见数架豪华马车顺着官道来至两人身旁,正中一架马车却是忽的停下,随后内里传来一道极为熟美的风韵嗓音。 “这位公子,欲要进京?” 赵无眠侧眼看向这辆车架,寻思这人谁啊?平白无故搭话,莫不是有诈? 细细观察,车架华贵,单单是车窗的帘子都纹着金丝,拉车的马也是精气神极好,显然是千金难买的良驹,马车周围则是骑着宝马,提刀带剑的护卫,气息沉稳内敛,都是高手,人数不少。 这架势,就算告诉赵无眠这马车里坐的人是当朝皇后他也信。 不过显然不可能,景正帝刚驾崩不久,太子又出了这么一档子,皇后多半出不来,只能在深宫内当孤苦无依的未亡人。 就在此时,马车内那道熟美声线再度传来,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公子可是赵无眠?曾为幻真阁办事,当街抢晋王千里马的壮士?” (本章完) 第99章 沈湘阁 第100章 沈湘阁 赵无眠瞳孔微缩,眼角余光却看观云舒只是表情狐疑,好奇赵无眠是否和这马车内的老女人认识,但并未有赵无眠身份被识破的震惊。 观云舒没听见……传音入密! 赵无眠来此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会这招的大能……额,会这招也不知算不算大能,不过既然观云舒都不会,那就是连小西天都没能掌握的秘法。 赵无眠微微拱手,“正是。” 看似回答自己要进城,实则是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身份……到了这个地步,遮遮掩掩显然没什么用,人家明显是笃定才会说那话。 “请公子上来一叙,我可助你进京。”瞧见赵无眠如此坦然,熟美声线也便多了几分赞许。 这话没有传音入密。 观云舒柳眉微蹙,什么玩意儿就过来抢人,莫名其妙,她冷冷道:“我替他拒了,不劳费心。” 赵无眠其实挺想上大姐姐的车的,这人能认出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该去见见。 只是摸不准对方是敌是友,贸然上大车显然不妥。 “呵呵。”马车内的熟美女子轻笑一声,也没生气,也知此刻不方便,于是微微掀开帘子,露出一小节绫罗红袖,小手抛出一纸文书,“公子可凭此文书进京……若是得闲,可来府中小坐,有事相商。” 说罢,马车再度前行,在赵无眠与观云舒的注视下入了京,城门守卫客客气气,丝毫不敢怠慢,此人明显身份极为尊贵。 赵无眠抬手接过飘来的文书,其上一道烫金官印‘沈’字映入眼帘。 “沈家……何许人也?”赵无眠面露疑惑,示意给观云舒看。 观云舒柳眉轻蹙,“当朝皇后的娘家,皇亲国戚,在朝中权势不小……她怎会莫名其妙帮你?” 总不能真是皇后吧?那可是洛朝烟名义上的妈。 “沈家是支持哪一派?”赵无眠沉吟片刻,问。 观云舒微微摇头,“世家大族多得是没站队的,沈家也不例外,都等着谁先占据优势。” “她认出了我的身份。”赵无眠偏头望着夕阳下的京师,目之所及,满是粘稠的红色,遥遥望去宛若一尊巨兽。 还没入京,就遇见这么一档子莫名其妙的事儿……此次京师之行,恐怕不会如小西天那般顺利。 观云舒面色微变,“当真?” “传音入密,想来她也知我的身份有多么敏感,因此甚至不愿让自家护卫知晓。” “即便如此,在世人看来,你也只是胆大包天抢了晋王千里马的通缉犯而已,顶多要加一层幻真阁叛徒的身份……按理说知道你与嫡公主关系的人少之又少,更别提太玄宫……” “所以才要去见见,沈家估摸知道些什么,而目前局势,我占上风,因此沈家可能是要站队。”赵无眠翻身上马,轻夹马腹朝城门而去。 其实不单是这个原因,早在太原时,苏青绮与洛朝烟就怀疑过下毒之人乃是皇后……毕竟要想给太子下毒,宫里人下手最为方便,待太子昏迷,幼帝上位,便容易外戚干政,祸乱朝纲。 细细想来,此事的最大得益者,其实就是皇后以及沈家。 赵无眠完全有理由怀疑,冬燕背后的势力就是沈家。 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孰是孰非,要等去过一探才能清楚。 “我同你去,莫要中了埋伏。”观云舒自然也能猜出来沈家或许和冬燕有关,柳眉紧紧蹙着。 “不,你还带着燕九长剑,距离近了,雪枭定然知道我们来了京师,自会来找你……劳烦观姑娘先去寻苏小姐,好歹我们自己人先汇合。” “不能等我们一起去?”“我一个人,亦或我们三个人去,其实差别不大,毕竟我们在朝中没什么身份,还轮不到让沈家顾忌,除非把苏总捕头叫来,但以他‘女帝派’的身份,冒然前去拜访沈家,放出的信号可就不太妙了。”赵无眠琢磨了下,才继续道: “她若是想对我不利,刚刚才是最好的机会,等去了京师后,除非我被一招秒杀,否则至少也能制造点动静,到时候引来了侦缉司,把我身份爆出来,面上过不去的可是他沈家,纯属两败俱伤。” 这也就是实力带给赵无眠的自信了,他可不是什么随手就会被秒杀的江湖杂鱼。 言罢,赵无眠便敲定了主意,“我去接触沈家,你去找苏小姐和叶万仓……我来京师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查冬燕,而伱是为了杀叶万仓,我们这也算分工明确。” 说着,赵无眠又从怀中取出一串佛珠,示意给观云舒看,而后笑道:“你当初说,持此佛珠找你,可让你帮我一個忙……我可不想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用来让你陪我去沈家涉险。” 观云舒微微一愣,而后面无表情道,“那我帮你找你的苏家小姐呢?” “看在我帮你找小西天细作的份上,帮帮忙呗。” “貔貅,那佛珠我看你是一辈子都不想用。”观云舒虽然这么说,但心情却是貌似好了几分,低声告诫:“万事小心。” “到了京师,便是龙潭虎穴,当然要万事小心,你也不例外。” 马车上,曾经的幻真阁太原分舵舵主,如今被赵无眠害的只能片刻不离苍娘娘身边的绮鹤,正鼓着脸,满眼怒意,咬牙切齿道: “娘娘,你何必帮那厮呢?那家伙可是色胆包天,当初说是要让娘娘陪他喝杯水酒,轻浮不堪,也不看看他什么身份!” 苍娘娘小手抵着下巴,熟美面容侧望着窗外,闻言只是淡淡笑了下。 早在赵无眠离开太原不久,她就动身往京师赶,只不过车架行进速度远没有赵无眠的千里马快,所以如今才堪堪抵达京师。 能碰上赵无眠,可谓意外之喜,不过即便碰不上,苍娘娘也会安插人手在京师附近蹲守,两人迟早要见一面。 毕竟赵无眠的身份对世人而言看似神秘兮兮,但对她而言好认的很……谁让观云舒就赵无眠这么一个朋友呢? 车架在沈府大门前停下,苍娘娘在婢女的搀扶中下了车,门前护卫均称苍娘娘为‘沈小姐’。 绮鹤脸上则围着面纱,遮掩面容。 踏入府中,苍娘娘等了没多久,便有下人来报,“小姐,府外有人求见,自称赵未明。” 苍娘娘熟美面容微微一愣,然后轻轻挥手,“让他来见我。” “是。” 等下人离去后,苍娘娘才忽的一笑,笑声清脆,香肩微颤,“走一个地方换一个假名,有趣。” 绮鹤双手托着茶杯默默喝了杯水,便打算去偏院躲躲,显然不愿让赵无眠猜出苍娘娘的身份。 闻言,她不由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对于江湖人而言不是很常见吗?有趣什么啊? 我看就算赵无眠当街强抢民女,娘娘你也要夸他一句真性情。 绮鹤开始发觉自家娘娘对于那个可恶的男人貌似是有几分偏爱在身的。 不多时,一位头戴斗笠的蓑衣客腰挎刀剑来此,风尘仆仆,蓑衣斗笠上还带着雪。 苍娘娘单手撑着侧脸,一举一动不像熟美妇人,倒像是天真烂漫的大小姐,她率先开口, “本小姐姓沈,名湘阁,公子唤我沈小姐即可,另外……” 苍娘娘微微一顿,而后盈盈一笑,“不用谢。” (本章完) 第100章 你只是我的角先生 第101章 你只是我的角先生 赵无眠依靠文书,并未被城门守卫刁难,打听到沈府所在,他便与观云舒兵分两路,一路来至一处辉煌门府前,其上一道烫金‘沈府’牌匾挂于门上。 不过一路行来,根据街边的杂言碎语,便知京师此刻的确是满城风雨。 到处都是太子被某人潜入东宫,下了剧毒的谣言,这玩意即便没人刻意传播,民间也会自发猜测……毕竟这事儿闹的太大了。 下毒者身份乱七八糟,什么说法都有,反正也没缉拿归案……哦不对,侦缉司是压根都没立案,朝廷现在还在装死。 赵无眠听着还挺乐,这玩意是冬燕的锅儿,又不是他下的毒。 只是民众所猜的下毒者身份,十个里九个都是沈家……这点倒是值得注意。 那位沈小姐找上他,多半就是为了此事。 向沈府护卫通告自己的身份后,不多时便有一位婢女引着他走进大门,穿过大堂庭院,来至后院……后院都是沈府女眷住所,不时有妇人丫头从各个角落探出脑袋看他,满眼好奇。 能住在这儿的女眷,只要不是丫鬟,那随便挑一位都是皇亲国戚,要是能抱上其中随便一人的大腿那都是下半辈子吃穿不愁,少走三十年弯路。 不过世家大族不愧是世家大族,后院愣是一个男丁都没瞧见,打眼瞧去全是莺莺燕燕,遍布香风,估摸连保护她们的护卫都是女的。 赵无眠目不斜视,来至一处小桥流水的独栋别院内,院子栽着梅,枝丫只余点点残梅。 进了院子,丫鬟俯身告退。 因为此地或许便是冬燕的大本营,因此赵无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暂时没发现什么暗卫,这才进了屋。 一进门便是正厅,正中央摆着暖炉,墙壁挂着各种赵无眠看不懂的名家壁画,再向后看去,一位红衣女子斜斜靠在软榻之上,姿态慵懒,单手撑着侧脸,姿势的缘故,将其身段儿凸显得淋漓尽致,可见其纤细腰肢与宏伟胸襟,葫芦状的身段儿更是压迫感十足。 还没穿鞋,仅仅穿着纯白罗袜,双脚依偎在裙下,露出两抹点点白色。 看向面庞,薄唇挺鼻,肌肤雪白,面容绝艳,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动心夺魄的媚意,神情不怒自威,但面上的淡淡笑意很快便冲散了这些许威严,如此反差,便如九天玄女自云间而来,却唯独对你满心呵护与偏爱,使人情不自禁感到受宠若惊。 就是年纪看上去和慕璃儿差不多大,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如嗓音一样,是个熟美的大姐姐。 只是没见其余人等,如此算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即便赵无眠身边尽是姿态不同的绝美少女,眼前这位大姐姐带给他的观感也实属惊人,不过他也不是什么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的初哥,微微抬手,不偏不倚,“在下赵无眠,沈小姐也知道……因此还望小姐直明意图。” 苍娘娘柳眉微挑,却是先问:“你还真敢来……就不怕有埋伏?” “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赵无眠淡淡摇头。 苍娘娘脸上笑意愈发浓厚,“善,不愧是敢当街抢晋王千里马的侠士,如此看来,就算是皇宫后院你也敢闯上一闯喽?” 嗯?这话什么意思?想把给太子下毒的锅扣我脑门上? 赵无眠眉梢轻蹙,“沈小姐想让我进宫?” 苍娘娘没有正面回答,她坐起身子,胸前的衣襟稍微颤抖了几下,而后一手轻提着深红裙摆,露出穿着纯白罗袜的小脚以及一小节雪白小腿,穿上绣鞋,站起身。 这一站,赵无眠才发觉这位沈家小姐居然还挺高,能到他的鼻尖……是块习武的好料子,不知这位沈家小姐武艺如何,料想武艺很不错,毕竟胆敢和他独处,明显有恃无恐。 苍娘娘负手而立,从桌上拿起一卷文书,示意给赵无眠看,其上简短写着‘夫惟乾始必赖乎坤成健顺之功,以备外治,兼资于内职……’之类一大串的话,但重心只有一句,‘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 这tm是圣旨啊!还是册封皇后的圣旨!圣旨就这么随意放在桌上!? 赵无眠略显错愕,抬眼看向苍娘娘,琢磨少许,而后才拱了拱手,小心翼翼问:“皇后?” 苍娘娘闻言也是一愣,而后气不打一处来,笑骂道:“皇后是我姑姑,我是皇后的侄女!本小姐至今未嫁……你这时候怎滴就脑袋糊涂了?” “草民眼界甚窄,从没见过圣旨,更不知这玩意原来能随意放在此处。”赵无眠又拱了拱手。 赵无眠能不往那儿想吗,在他的猜想中,皇后其实就是冬燕的幕后boss,自然敏感。 苍娘娘直接被赵无眠一句‘草民’逗笑了……在她眼里,若不是局势不允许,洛朝烟都快给赵无眠生娃了。 她微微摆手,“本小姐也不瞒你……你就是护送嫡公主回京的那位神秘男子,没错吧?” 赵无眠眉梢微蹙,没问苍娘娘是怎么知道的,而是沉声问:“你究竟想谈什么?” “谈合作。”苍娘娘放下圣旨,负手而立,“太子昏迷,倘若幼帝上位,便容易招致外戚干政,而姑姑是皇后,未来垂帘听政的唯一人选,因此是个明眼人就能猜出来此刻局势……我沈家便是最大的获利者,为此可是给我们招惹了不少非议。” 赵无眠琢磨了下,微微颔首,“沈家若是想干涉朝政,的确没有必要在景正帝刚死就为太子下毒,太过匆忙,沉不住气,反而落了下乘,如此的确像有人故意把脏水往沈家上泼,让沈家吸引火力,自己藏在暗处获利。” 苍娘娘面露赞许,“临危不乱,赤胆忠心,智勇绝世,公子入京,倘若是为了查背后的下毒之人,那我们的目标便一致。” 赵无眠又摊手,“但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倘若沈家当真是幕后黑手,我看似与你合作,实则也只是被当枪使。” 苍娘娘面无表情,语出惊人,“就你?还当枪?连武魁之境也未入,你顶多只能当本小姐的角先生。” 赵无眠转身就走,一点不给面子。 “诶诶。”这回轮到苍娘娘急了,她一把拉住赵无眠的衣袖,道:“叶万仓杀了小西天一位弟子,观云舒来此便是为了杀他……本小姐可以动用沈家的势力帮你找他,如何?” 赵无眠这才转过身,面带笑意,“想和我谈合作的是沈小姐,而不是我……沈小姐总得拿出点诚意不是?” 苍娘娘面上不动神色,口中却是笑盈盈道:“嫡公主和你合作,可是拿出了什么诚意?” 赵无眠摇头,“暂时没有。”苍娘娘笑容一僵,咬牙切齿,“和她合作,便什么都不要,和本小姐合作,就要诚意?” “我能相信她,但不能相信你。”赵无眠丝毫不为所动,平静道。 “好。”苍娘娘单手负在身后,平复心情,淡淡问:“你怀疑姑姑便是那为太子下毒之人?” 瞧苍娘娘如此敞亮,赵无眠也便微微颔首,“不假,但你能证明她不是?” 苍娘娘沉默了片刻,而后微微摇头, “太子昏迷后,姑姑便被封在宫中,而沈家目前就站在风口浪尖上,别说我,就是家父也联系不上她……东宫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本小姐需要有个人帮忙联络姑姑,当初东宫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至少也能知道点什么线索。” 赵无眠眉梢微挑,原来这就是沈小姐的真实目的。 他直言道:“我只是一介草民,连沈家都入不了宫,更何况是我?” 苍娘娘斜视了赵无眠一眼,“公子难不成毫无准备就来了京师?若是如此,我对你评价可就要大打折扣。” “你怎么看我,关我何事?” 苍娘娘被赵无眠怼得哑口无言……自己明面上的身份好歹也是沈家大小姐,容貌更是京中绝艳,各个方面都无可挑剔,这厮怎么一点也没有敬意? 不畏强权也就罢了,苍娘娘本就欣赏赵无眠这点,但如今怎么看上去连女色也不近? 他喜欢观云舒那种禁欲系的尼姑调调? 至于暗中‘苍楼楼主’的身份,她还不打算告诉赵无眠。 苍娘娘沉默片刻,而后淡淡分析道:“公子身旁跟着观云舒,而观云舒是为追杀叶万仓而来,料想你们两人是去过了小西天,而嫡公主却不见踪迹……能让公子如此放心离开嫡公主,只能是接触过许家,而据我所知,许家曾经的那位大内总管,应该是有法子让公子潜进皇宫的吧?” 赵无眠眼眸微眯,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确很聪明,因此他淡淡道:“我凭什么帮你?仅仅是帮忙找叶万仓可还不够。” 苍娘娘微微一笑,只要赵无眠有商谈的态度便好,她便道:“我教你传音入密,此乃……沈家秘法,从不外传。” 其实是苍楼的秘法。 赵无眠琢磨了下,其实他本就打算入宫见皇后,帮助沈小姐纯属是目标刚好撞上了,方才说那些,其实只是打算先拿点好处……就算沈家是想利用他,只要赵无眠能拿到实打实的好处,目前就不算太吃亏。 叶万仓的线索加传音入密,其实也差不多,再提要求,这位大姐姐估计就要发飙。 因此他微微颔首,面带笑意,“成交。” 言罢,苍娘娘却是忽然上前,凑近赵无眠,对他附耳说道: “因本小姐欣赏你,如今便教你‘传音入密’,还能暂且给你个特权,让你把这招教给你的一众红颜,但若是哪天被我得知此秘法出现在江湖,那便唯你是问,这就是窍门,你且细细听着……” 熟美大姐姐忽然凑上前,说话间温热的气体扑打在赵无眠的耳朵上,因为全然没料到她会上前,赵无眠身体还僵了一下,下意识便想用‘云舒指’弹这位姐姐一下,而后连忙止住。 待苍娘娘说完‘传音入密’的用法,才后退半步,双手负在身后,含笑看他。 赵无眠这段时日跟着观云舒在小西天习武,已经不是一窍不通的小白,如今听罢,才知‘传音入密’其实算不得太高深的秘法,只是需要一身强横内力……不过若是不知窍门,那也的确用不了。 “你明明会传音入密,却还故意附耳说悄悄话?”赵无眠用‘传音入密’,试着朝苍娘娘说道。 苍娘娘眼底浮现一丝错愕,全然没想到她才刚教,赵无眠就能学会……当初她学‘传音入密’时,也练了一炷香的时间。 这天分,委实有点夸张吧? 苍娘娘之所以对赵无眠百般忍让,本质是为了他身后的洛朝烟,是为了从龙之功,是为了洛朝烟登基后拔高苍楼的江湖地位……但对于赵无眠本人,她虽然欣赏他的弥天大勇,但江湖从不缺少胆气之士,因此她对赵无眠的观感其实也就那样。 但如今看来,不论洛朝烟本身,但看赵无眠的天分,恐怕也值得她争取一二。 愣了一秒,她才微微颔首,笑道:“调戏你,有趣,你是不知方才你僵成了什么模样,莫非和嫡公主患难之际,当真没擦出什么火?” “我们二人清清白白。”赵无眠翻了个白眼,这堂堂沈家大小姐,一举一动怎么如此大胆? 便在此时,门外有丫鬟来报,“小姐,找到叶万仓了,他正在往广泽街赶。” 赵无眠偏头看向苍娘娘,略显惊讶。 苍娘娘微微一笑,“在你来以前,本小姐便下了命令,如今又提前教你‘传音入密’……我已经如此示好,公子可是还不愿领情?” 赵无眠沉默片刻,不得不说年纪大的姐姐的确处事周到,又会疼人,不过只要皇后没摆脱嫌疑,他便不可能完全相信沈家,因此他只是淡淡道:“待我杀了叶万仓,再来寻沈小姐商谈进宫一事。” “本小姐同你一起去。”苍娘娘不以为意轻轻一笑,杏眼却是稍微眯了下,“叶万仓乃枪魁徒弟,一身武艺尽得枪魁真传,你未必是他的对手,我可不能让你在进宫前便死在街头。” 此话沈湘阁才流露出几分苍娘娘的威严与冷意,不过在赵无眠偏头看向她后,她又做出一个略显谦虚的神情,“不过我顶多也就是和公子同等水平,但至少也是一份战力。” 倘若观云舒在此,高低要骂苍娘娘几句满嘴扯谎的坏女人。 不过赵无眠没观云舒那般对谎言敏感,只是微微颔首,得了信息便和苍娘娘从小门暗中离开沈府。 而在隔壁听墙角的绮鹤却是满腔怒火,银牙都快把靠在墙上的木柜给咬穿了,实在想不通苍娘娘凭什么对赵无眠这厮这么好。 若是在楼中,在赵无眠对苍娘娘不敬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碎尸万段。 (本章完) 第101章 杀机尽显 第102章 杀机尽显 叶万仓自离开小西天后,便一路赶往京师,以他的身份自是无人敢拦,沿着官道三四天的功夫也就赶到了京师,显然身为枪魁曾经的弟子,身上的好东西可是不少,便如他坐下的马,即便比不上赵无眠的千里马,也是难得一见的良驹。 但也没比赵无眠快多少,赵无眠黄昏入京,叶万仓则是午后抵达京师,也就快了不到一个时辰。 直到现在他的马还不住吐着白气,四足抖如筛糠。 叶万仓匆匆将马匹寄存,便找上冬燕在京中的线人,直接道:“小西天的事多半暴露,真珠舍利宝幢可能拿不到了。” 线人眉梢微蹙,“派去接应的使者呢?” 叶万仓冷冷道:“我怎么知道?谣言放出后十天过去,都没见到使者的影子。” 线人沉默片刻,而后微微挥手,“你在小西天杀了个和尚,这事不久前刚传入京师,我已经猜到细作暴露,事情已经报给上面了,至于你……” 线人还没想好要交代叶万仓干什么,叶万仓便直接问:“苏家小姐可是入了京?” 线人微微一愣,而后想起叶万仓的过往。 叶万仓今年四十二岁,十五岁就跟着枪魁习武,在他二十岁时,生了个儿子,起名叶少亭。 叶少亭十九岁时,也就是三年前,曾去京师打了一场元魁争霸赛,败给了当年的魁首裴羽中……他输得心服口服,毕竟技不如人,但他却喜欢上了当时才十三岁,正在观众席观战的苏家小姐,苏青绮。 他想追求苏青绮,但苏青绮自是言辞拒绝……她压根就没有情情爱爱的想法,那时候苏青绮满脑子都是习武,就是想拿一个元魁牌匾。 而叶少亭血气方刚受不了这個刺激,找上了幻真阁麾下的本我堂,想学学‘采之法’,结果还没实施,本我堂当时在京师的分舵便被苏总捕捣毁,直接把叶少亭给抓了。 严刑逼供下,叶少亭老实交代他加入本我堂就是爱而不得,想采苏青绮这朵十三岁的骨朵,苏总捕亲妹子被这么惦记,当场勃然大怒,直接砍了叶少亭的脑袋,而后将首级寄去无极天。 枪魁徒弟的儿子勾结本我堂,想采苏家小姐这朵,实属江湖丑闻,说出去都丢人,只是念在枪魁的份上,苏总捕没把这事儿往外传。 但叶万仓还是被逐出师门……倒不是枪魁觉得脸上无光,而是儿子被杀,无论事实如何,叶万仓这个当爹的不能不报这弑子之仇,叶万仓才让枪魁将他逐出师门,做戏给江湖看,以便于日后叶万仓大仇得报,不至于波及无极天。 叶万仓事后在大离北部辗转多地,结识了冬燕……是冬燕告诉他,他们可以帮叶万仓扳倒苏总捕,叶万仓才会心甘情愿为他们办事。 因此在叶万仓听闻苏青绮往京师赶后,才会如此焦急入京,陪伴自己多年的马都快跑死了。 线人眼眸微微眯了下,“苏青绮进京不足两日,时日尚短,还不知她为何抛下嫡公主一人回京,不过她这两天倒是经常外出查案,料想是想查我们……” 线人嗓音微微一顿,而后继续道:“她倒是有胆气,做事也细心,不过我们手脚很干净,她暂时查不出什么。” 叶万仓冷冷道:“她明显知道嫡公主的下落,你们竟然不把她抓了严刑逼供?” 线人冷冷一笑,“你当苏总捕是傻子?他能任由苏青绮在京中四处奔走,如此有恃无恐,便是要看谁敢朝她下手,若是我们出手,定然暴露,到时候顺藤摸瓜查到了上面,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所以你们就这样什么也不做?” “距离她回京才过去两天,急什么?成大事者,岂能连这点耐心都没有?”线人沉声警告:“叶万仓,你儿子被杀,心中有恨,我们理解,但此刻出手操之过急。” “机会转瞬即逝。”叶万仓焉能不知此刻对苏青绮出手有风险?但叶万仓自知自己练一辈子都不是苏总捕的对手,若想报仇,只能抓了苏青绮要挟。 线人沉默片刻,才冷哼一声,“广泽街,定南桥,那地方正午死了个人,苏青绮怀疑与我们有关,便在那里查案。” 叶万仓微微拱手,“若是抓到了她,问出嫡公主下落,对我们也有好处。” 说罢,他便背着长枪快步离去。 线人望着叶万仓的背影,眼神愈发冰冷,待他离去后才淡淡一笑,“正好让你试探试探。” 叶万仓虽说武艺不俗,但还没到不可替代的地步,而关键在于,小西天的细作暴露,一切往最坏的地方想,他们冬燕已经被小西天审问出来,只是还不知小西天是否知道冬燕图谋九钟与当今太子中毒有关,更不知小西天的态度如何。 小西天是打算杀了叶万仓便不再追查,还是打算彻查冬燕,都不清楚。这些情报,都需要看观云舒接下来的动作。 叶万仓此次缉拿苏青绮,一来试探侦缉司,二来试探小西天。 无论苏总捕是不是要以苏青绮做诱饵,冬燕都不能干看着……毕竟洛朝烟此刻在哪,他们还真不知道。 而对于他们而言,洛朝烟必须要杀。 总归是要行动的,既然如今叶万仓有意,便让他上吧。 赵无眠所料不差,观云舒刚踏入京师没多久,雪枭便寻上了她,但是有点怕,没敢落下来接近观云舒……雪枭可是很敏感的,自知这个尼姑脾气很差,要是它一个不注意惹她不高兴,尼姑是真的会揍它的。 不过观云舒是为了找到苏青绮,也不用和雪枭接触,雪枭只需引路即可。 而在广泽街,因这里死了人,侦缉司又在查案,闲人勿进,所以其实入夜后来此地的人本就不多。 苏青绮穿着宛若飞鱼服的黑袍,腰上挂着赵无眠当时送她的寻常铁剑,乌黑的发丝束成单马尾垂在腰后,正站在一座别院内蹙着小眉头,打量着周围打斗的痕迹,只是神情略显恍惚,有些漫不经心。 尸首已经被送去仵作那儿验尸,她则留在案发现场勘察是否有遗漏的凶手痕迹。 单靠查案不可能抓住背后的下毒之人,实际上直到现在,苏青绮也不知下毒之人与冬燕有关。 因此她才提议以自己做饵,引蛇出洞,不过冬燕很有耐心,过去两天也未曾出手。 雪枭本应在高空侦查,不过它方才下来叫了两声就不知飞哪里去了。 不过她和雪枭也同行了有段时日,倒也勉强能听懂一点它的意思……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熟悉的气味,不是燕九,就只能是燕九的那柄剑。 那柄剑就代表了赵无眠……所以是赵公子来了京师? 赵公子忽然来到京师,肯定是有他的打算。 念及此处,苏青绮才有些心神不宁,当场就想跟着雪枭去找人,但又怕自己自作主张去找赵无眠,反而坏了赵无眠的计划,而且她一走,雪枭肯定就不能带着赵无眠找到她了。 他会来找我吗?肯定会的! 苏青绮的小脑袋瓜转的飞起,心底又是惊疑不定又是惊喜不已,此刻站在院子中更是显得坐立难安,只觉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长。 便在此时,苏青绮耳根微动,忽的回首看去,却见别院的围墙之上,不知何时站了个男子。 男子手持长枪,负在身后,雪飘飘而下,背对着身后一轮残阳。 此人苏青绮并不认识,但她可不是初出江湖的白莲,这阵仗,明显是冲她而来。 引蛇出洞的计划成功了?竟如此简单? 苏青绮原本因为赵无眠可能来到京师的好心情顿时沉了下来,小脸微冷,纤手按上腰间剑柄。 “喝!“ 来者并不打算与她多言,在苏青绮转头发现他的一瞬间,叶万仓便脚步重踏围墙,身形爆射而出,足下围墙瞬间崩裂。 枪尖反射着如血暮光,犹如一条猩红长线,速度极快朝苏青绮杀来。 苏青绮并非庸手,小脸紧绷,当即拔剑出鞘,月华剑中的‘月出四海’直接横向砍在长枪之上。 苏青绮反应是极快,应对之法也是毫无问题,按理说长抢应该向一旁偏去,但她身为女子,力气本就稍弱于叶万仓,枪又是百兵之王,若是硬碰硬,剑客一般很难在枪客手上讨的了好,再加上……兵刃不行。 铛! 兵刃一经接触,先是发出一声爆响,而后苏青绮手中长剑便‘咔’得泛起裂痕。 苏青绮小脸严肃,心底一沉,一剑下去不仅没震开长枪,反而把自个的长剑快弄断了。 (本章完) 第102章 定南之龙 第103章 定南之龙 高手作战一丝破绽都足以致命,苏青绮这一剑没能震开叶万仓长枪,下一瞬枪尖便摩擦着铁剑,在一阵刺耳摩擦声与火星中朝苏青绮的小腹捅去。 一剑下去苏青绮便自知这势大力沉的一枪根本不能硬接,当即长靴重踏雪面,身形向侧方偏转而去,同时长剑顺着枪杆向内侧划去,试图一剑刺穿叶万仓的心口。 围魏救赵,逼其自救。 但叶万仓只是冷哼一声,眼神极冷,长枪险险自苏青绮的小腹擦过,而后猛然朝侧方抡去,零距离下,苏青绮根本无所躲避,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因此只听‘砰’的轻响,九尺大枪在长剑刺入叶万仓胸口之前,率先砸在苏青绮的腰腹。 苏青绮闷哼一声,嘴角泛起点点血丝,好在叶万仓此枪为了确保命中,并未抡圆借力,全靠本身的气力挥出,因此杀伤力倒也没那么大。 而且苏青绮自知自己在外行动,迟早遇敌,因此穿着贴身软甲,虽然不能完全抵御钝击,但好在也能卸去一部分力道。 苏青绮眼神微冷,心中虽惊讶于叶万仓的武艺,但手上动作半点不慢,自己虽被一枪砸的差点飞起,但这一刹那,磅礴内息顺着小手贯入剑中,只看遍布裂痕的长剑瞬间被这股内息撑爆。 剑身在叶万仓脸上爆开,无数锋锐碎片便如一枚枚暗器扎向叶万仓的面庞眼眸喉咙各处。 此等反应,苏青绮也无愧于元魁之名,只是毕竟才十六岁,实在是年纪太小,习武时间太短,硬实力上才弱了叶万仓这等枪法宗师不少。 叶万仓冷汗直流,没料到苏青绮还有这么一手,他手持长枪虽‘一寸长一寸强’,但有利有弊,此时也无法及时收起枪身格挡,只得连忙身形下压,另一只手抓住身上黑袍,脚步交错,身形下压,身形回旋间将黑袍猛然一挥,爆射的长剑碎片大部分都被袍子拦下。 但叶万仓的侧脸还是被划出数道血痕,不过并未受致命伤。 此时苏青绮才被他的长枪砸得向侧方飞起,长靴在雪地压出两道极深的痕迹,而后背则径直撞在别院围墙,将围墙轰得撞碎。 碎石混杂着粉尘与围墙上的积雪纷纷而落,将苏青绮的身形稍微掩盖。 这一切不过转瞬之间。 苏青绮又是闷哼一声,但动作却是丝毫不敢停顿,小手轻抬,忽的抬手射出几枚飞刀,而后转身向后退去……为了引蛇出洞,侦缉司的高手并未寸步不离待在苏青绮附近,距离她还是稍微有一小段距离,如今听见打斗声,估摸还要十几秒的时间便能赶来。 短短一招苏青绮已经看出自己与叶万仓还有一定的实力差距,若是她之前的青冥佩剑在手,倒还能打一打,但如今连兵刃都没有,估摸都坚持不了这十几秒。 叶万仓为了躲开方才的长剑碎片,此刻身形下压,近乎匍匐在地,瞧见苏青绮朝他射来几枚飞刀便仓皇而逃,面上浮现冷笑,微微偏头随意躲开飞刀,便一手持枪杆,一手按枪尾,匍匐在地的身形宛若与长枪融为一体,成一条直线。 擦———— 忽的间,叶万仓的身形宛若弹簧般猛然弹起,只听空气中传来一声极为刺耳的爆响,叶万仓便已经化作一道黑线,掀起地上积雪,只看由碎石,粉尘与积雪构成的烟雾瞬间出现一个猛然向四周扩散的空洞,而后一点寒芒便瞬间追上苏青绮,扎向她的大腿,速度快得吓人。 叶万仓与苏青绮并没有仇怨,之所以对她出手,是为了要挟苏总捕,此刻自然只是为生擒,而不是要了她的命。 苏青绮身后传来一声爆响,继而大腿处便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便知叶万仓已经追来,但她自不是会将后背随便暴露给敌人的江湖小白,长靴蓄势待发,猛然一踏,足下地砖碎裂,她的身形拔地而起,枪尖近乎是擦着苏青绮的靴底,而后插进青石地砖,入地不知几寸。 叶万仓心中浮现一丝错愕,便猜出苏青绮是自知他不会要了她的命,自知他会瞄准她的大腿,因此早有准备。 果不其然,苏青绮身形腾空的一刹那,另一只长靴猛然踩在叶万仓的枪杆之上,将其又往下压了几寸,而后身形回旋如风,鞭腿便借着回旋的力道,猛然踢在叶万仓的脖颈。 砰! 叶万仓脑袋猛然向一旁歪去,脸色瞬间涨红,额头青筋暴起,面色狰狞,但却是硬生生吃下苏青绮这一鞭腿。 “喝——” 而后他双手泛起青筋,爆喝一声,用蛮力直接将地砖掀起,而后连带着枪杆上的苏青绮也是向上空猛然挑起。 苏青绮杏眼略显错愕,纤细娇柔的身子直接重心不稳,与周围纷飞的碎石一同腾空而起。 叶万仓气喘如牛,重踏雪面,双手紧握枪杆,便要直接扎进苏青绮的大腿。 就在此时,叶万仓耳根微动,忽的面色微微一变,猛然回首看去。 便看一道黑影踏在周围各个屋顶,身形在暮色下宛若一道拉长的深红鬼魅朝着此地急速逼近,速度快得吓人。 叶万仓脸色一冷,猜测这是侦缉司的玉牌捕头,苏青绮身边不可能不派人保护,但他还是动作不慢,扎向苏青绮,势必要先废了她的行动能力。 只是他低估了来者的速度。 却看黑影一个弹射间,便如炮弹般砸在距离别院不远处的定南桥上。定南桥乃是为了纪念太祖高皇帝当年平定南方诸国而修建的木桥,全城共有九座,意为当初太祖高皇帝当初平定九国,以木头制作,需时常修缮,是为告诫当朝天子不可忘记当初太祖高皇帝征战列国时的艰辛……寓意大离基业,需细细维护。 如今定南桥上还有几对男女正略显错愕地望着别院外的厮杀,此刻黑影一经落地,竟是让整座桥直接颤抖了一下,惊得人群朝他惊骇看来。 赵无眠身形下压,视线透过斗笠看见苏青绮被一枪挑飞,当即眼神一冷,一手紧握昆吾刀柄,双足重踏桥面,而后在场众人视线中便忽的失去了赵无眠的身影。 但定南桥上却是发出‘轰’的一声爆鸣,赵无眠前冲带来的反作用力竟是直接让整座木桥裂痕四起,不住颤抖,桥上的男男女女惊声尖叫,仓皇向桥外逃去,不出几秒,大名鼎鼎的定南桥便当场坍塌,木制碎屑哗啦哗啦落入下方结冰长河的冰面上。 如此快的速度与力道,赵无眠的肌肉定然要被拉伤。 “叶万仓———” 饱含杀意的爆喝还未传至叶万仓耳中,一抹银白刀光自定南桥亮起,而后眨眼间便延伸至他的身前,犹如一条横冲直撞的银龙在夕阳下奋力嘶吼。 叶万仓根本来不及前扎,眼神带上几分惊悚,只得刹那间横起长枪。 铛! 那一瞬间银龙便猛然咬在叶万仓的枪杆之上,爆出一声闷响,叶万仓只觉手臂一麻,而后虎口当即撕裂,血光充盈掌间,但枪身传来的力道却是丝毫不减,叶万仓脚步接二连三向后踏去数丈之远,后背直接撞碎一堵围墙,才勉强止去力道。 抬眼看去,赵无眠因速度太快,斗笠与蓑衣竟是在空中便被撕裂,此刻破破烂烂,露出他蓑衣下的黑袍与暴怒面容……这应当是赵无眠第一次在外露出本来面目。 叶万仓瞳孔一缩,从身形与嗓音认出了赵无眠便是当初在小西天的苏烟然,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赵无眠第二刀便已擦着枪杆,火星四溅中,以极快的速度削向叶万仓的手腕。 叶万仓此刻无论是小臂还是手掌均是疼麻一片,反应略显迟钝,见状即便已经匆忙松手,但还是被赵无眠当场砍下三根手指……若是再慢一点,他手掌都要被削掉。 手指被削断,握力便要大打折扣,对于武者而言和残疾也没什么两样,定然要实力大减,但叶万仓面上却是泛起狠色,满是鲜血的手掌再度紧握枪杆,势要和赵无眠拼命。 擦擦———— 就在此时,暮色之中剑鸣声骤然响起,剑势浩大无垠,宛若泰山压下,悍然刺出,惊得叶万仓头皮发麻,无需回头他也知这是谁……观云舒! 普天之下唯有小西天的剑法是此等气势磅礴,但当今小西天的武者,除了洞玄洞文,就只有观云舒有此等剑法造诣。 叶万仓只能松开长枪,旋身躲避,下一瞬一柄长剑便自他的胸前擦过,血光飞溅,伤痕深可见骨。 便在他躲避之际,赵无眠已经重踏地面,身形冲破雪幕,提刀砍来,丝毫不给叶万仓喘息的机会。 被赵无眠与观云舒围攻,叶万仓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只得一掌拍在距他最近的枪杆之上,枪身受此力道,猛然一个回旋,九尺大枪当即倒插进雪面,居然刚好挡在赵无眠的刀前。 铛! 赵无眠一刀直接将大枪砍得向侧方飞去,但也为叶万仓争取了一刹那的空挡,连忙挺身重踏地面,身形近乎是滑雪般自赵无眠的刀下滑出,而后一手握住飞出的长枪,却是抢尾猛然一点地面,宛若撑杆跳般直直跃起,待赵无眠回首看去,他已经向外飞出数丈之远。 以叶万仓的视角看去,周围有不少黑影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朝此地掠来,显然是侦缉司埋伏在苏青绮周围的人手。 一旦落入包围圈,即便叶万仓是宗师也不可能活下来,更何况还有赵无眠与观云舒两大宗师在此……他只是枪魁徒弟,又不是枪魁本人。 此次行动失败,下次再来便是……叶万仓的仇家是苏总捕,而非苏青绮,没必要在此刻和苏青绮以命换命。 “你来保护苏小姐。” 赵无眠眼睛发红,嘱托提着剑的观云舒一句,而后甚至都来不及与苏青绮说一句话,便脚步重踏雪面,身形拔地而起,提着刀朝叶万仓追去。 观云舒担忧赵无眠中埋伏,高声提醒,“叶万仓不是凌虚老道,正值壮年的宗师极为难杀,穷寇莫追!” “当初刘约之我没追,难道叶万仓我还杀不得!?” 赵无眠传音入密,嗓音无不带着怒意,话音落下,他已遥遥飞出数十丈之远。 而随赵无眠一起来的苍娘娘却是藏身于暗处,饶有兴趣地打量了眼观云舒与苏青绮,而后又看了眼已经破损不堪的定南桥,最后才看向赵无眠,美目带着几分惊艳与赞叹,低声道: “这一刀……很好,看来你不单单是有胆气与智谋……” 说罢,她又飞身跟上赵无眠,打算看看他究竟能做到何等地步……没了观云舒的帮助,单打独斗,他可是能杀了枪魁高徒? (本章完) 第103章 你来杀我! 第104章 你来杀我! 夕阳如血,雪幕纷飞。 偌大的京师华灯初上,人影纷纷,嘈杂而热闹的喧哗声不绝于耳。 大离经济发达,京师更是全国的经济贸易中心,各国商贩络绎不绝,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特色小吃,奇装异服,武学秘籍,应有尽有。 即便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晚上照旧不设宵禁。 “羊肉泡馍!来盆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暖一天身子!” “襄阳牛肉面!刚杀的大黄牛!绝对肉多面多,童叟无欺!” “烤串!西域的烤串!上好的羊肉!” 广泽街是京师有名的一条小吃街,此刻街边与屋檐廊角都已经点上彩灯,不少小贩推着小车在街边摆摊,各地美食均能在这条街上看到,极为浓郁繁复的香气与热气冲天而上,冲散了深冬的寒意。 便在这一阵热热闹闹的喧哗声中,异变突起。 一道手持大枪的人影猛地横冲直撞而来,宛若一头蛮牛般势头刚猛,但身法却是极为迅捷,他一脚踏在一处羊肉泡馍的小推车上,身形当即向前掠出数丈之远,而推车则瞬间向后撞去,无数滚烫的羊肉汤四散而出,洒在已经被踩实的积雪上,‘嗤嗤’冒着白烟。 “嘿!老子的羊肉汤!老子整整熬煮了一整天啊!” “血!他身上有血!” “叶万仓!他是‘北境枪’叶万仓,师承枪魁!” 原本热热闹闹的人群当即慌乱一片,怒骂声,惊骇声不绝于耳。 而紧跟着叶万仓身后的,则是一位身着黑袍,气质出尘的持刀男子,他眼神极冷,运着‘凌霄飞渡’的轻功,在人群头顶穿梭而过,死死盯着距他约莫十米之远的叶万仓, “此人是谁!?” “他在追杀叶万仓!?” “不可能吧!?这么年轻!?能逼得叶万仓这么狼狈逃窜!?叶万仓可是枪魁曾经最得意的高徒啊!”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掠过,很快在街上小贩与行人的眼中不见了踪迹,但他们却是照旧惊疑呐喊声接连起伏,满是错愕惊骇。 京师因为皇帝驾崩,太子昏迷的事已经压抑许久,这些天无论是黑是白都夹紧尾巴,根本不敢惹事生非,唯恐牵扯此事。 这要是一个不注意,背上黑锅,至少也是个夷三族的下场……因此这段时间,别说像赵无眠与叶万仓这般当街追杀,就是江湖人械斗都已经极少发生。 在这种时刻,无论是谁,居然胆敢公然在京中械斗追杀,无疑都是对朝廷,对侦缉司的一种挑衅。 叶万仓速度极快,在人群头顶掠过,他虽受伤不轻,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他深知一旦被赵无眠缠上,不久后定然就是被侦缉司玉牌捕头团团围住的下场。 若是入了侦缉司大牢,死了可比活着轻松。 因此他可谓将自己的潜力逼至极限,速度快得吓人。 赵无眠紧追不放,命悬一线下,人的潜能着实有些恐怖,而轻功向来是赵无眠的短板,所以一时之间却也难以拉近距离,。 但他并未心急,就这样紧咬不放,默默等待时机。 京师内的房屋宛若棋子,错落其中,高矮不一,但叶万仓根本不敢飞上高处,唯恐被哪个侦缉司的高手发现,而后一箭射下,在此刻速度只要稍慢一丝,下一瞬赵无眠就能提刀砍来,只能沿着大街,借助嘈杂人群与错落街巷摆脱赵无眠。 在广泽街上,叶万仓也顾不得什么所谓的侠义精神,一有机会就抄起什么滚烫热油,现熬高汤,亦或是肉串铁签以暗器之法向后朝赵无眠扔去。 赵无眠目光极冷,根本不为所动,瞧见叶万仓的动作与周围场景便能预判出他要做什么,轻松躲开。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跑出广泽街,眼前街道出现分岔路口,叶万仓却是纵身一跃,手中大枪砸碎在路口修建的一栋华美建筑,跃进屋内。 这建筑是京师一座赫赫有名的首饰店,不少王公贵族的夫人小姐都是这里的常客。 此刻黄昏,还有不少衣着华贵的夫人小姐互相挽着胳膊来回挑拣。 叶万仓宛若狗熊般径直砸进大厅,惊得一众夫人小姐半天反应不过来,面容极为错愕。 而叶万仓看也不看她们,手中大枪一挑,展台上无数玉石簪子便成了天然的暗器,朝身后飞跃而来的赵无眠‘咻咻’射去。 赵无眠此刻身处空中,无处借力,想躲也躲不开,手中长刀抬起,‘咔咔咔’便挡下射来的簪子,但速度也难免慢了几分。 叶万仓心中微喜,下一瞬便看赵无眠屈指轻弹,‘云舒指’猛然点在其中一枚金制簪子之上,继而簪子便咻的一声,宛若一道金光,猛然扎进叶万仓的大腿,而后去势不减穿出肉身,径直叮在围墙之上。 叶万仓心中错愕,全然没料到赵无眠还有这么一手指法,身形由此一顿,而后不待回首,全凭本能,猛然向侧方滚了下。 却看刹那间,昆吾刀便擦过叶万仓的肩头,捅进大厅奢华的墙壁之内,宛若刀切豆腐,只留刀柄。 赵无眠单手握住刀柄,长靴踩着地砖,另一只长靴则踏在墙壁之上,居高临下冷冷望着狼狈滚过去的叶万仓。 显然方才若是叶万仓再慢一步,赵无眠不单单能一刀捅进他的肩膀,还能一脚踩着他的心口,压着他进行补刀。 但叶万仓仓促回首间,却是看向赵无眠的手中长刀,瞳孔顿时一缩,“江白的昆吾刀……你是赵无眠!?” 赵无眠杀了江白,抢了碧波,夺了千里马,此刻已是江湖人尽皆知,即便叶万仓离开小西天后着急赶路,也有所耳闻。 而叶万仓在凤凰山后山曾与赵无眠短暂对过一招,但当时夜色浓郁,叶万仓也没注意赵无眠的佩刀,如今才堪堪察觉……叶万仓之前曾被刘约之抛出过橄榄枝,自然也与江白打过交道,自是认识昆吾刀的模样。 “是又如何?” 赵无眠冷冷一笑,随手一捞便再度抓起数枚簪子,屈指轻弹,簪子便化作杀伤力不俗的暗器朝叶万仓射去。 同时踩在墙上的长靴猛然一踏,墙壁赫然碎开一个大洞,露出下方街道的人影纷纷与灯光璀璨,昆吾刀则顺势在奢华围墙上拉出一道极长的豁口,赵无眠刀随身走,在木屑纷飞间,猛然砍向叶万仓。 叶万仓方才中了一招,心中已经有了防备,单手重重一拍地板,身形便向侧方弹起,躲开簪子。 与此同时,他的身形向侧方回旋的同时,手中大枪忽的奋力朝赵无眠扎去,正是每一位枪客都会的回马枪! 九尺大枪‘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依然在,赵无眠长刀还未来得及砍进叶万仓一步距离之内,枪尖便已经来了赵无眠心口。 但叶万仓手指被削了三根,胸前血流如注,大腿血洞向外潺潺流血,脆弱的脖子更是被苏青绮一记鞭腿正面命中,身负多处伤势,即便是宗师也只是血肉之躯,实力早就不复以前,用出回马枪的姿势更是坐在地上,所谓力从地起,这回马枪又能有多大的劲力呢? 铛———— 赵无眠另一只手运起‘云舒指’的法门,在九尺大枪的枪身轻轻一弹,指头与大枪之间竟是爆出火星,而后枪身便向侧方偏转,仅仅是枪尖在赵无眠的胳膊滑出一道血痕……与苏青绮一样的应对之法,但结果却是截然不同。 旋即下一瞬间,长刀便径直贯入叶万仓的大腿……赵无眠本来是想直接刺进叶万仓的心口,但宗师到了此等境地,居然还有余力闪转腾挪。 叶万仓面色微微扭曲,但还未放弃,手中大枪在擦过赵无眠的肩膀后,直接抡圆了朝他重重砸来。 赵无眠再度屈指猛得一弹,大枪‘铛’的一声,这次竟是直接脱手而出,回旋着倒插进墙壁之内。不过赵无眠也只是血肉之躯,两度与叶万仓的长枪正面相抗,手指也在微微颤抖……但叶万仓今日非死不可。 “呀——————” 直到此刻,原先待在大厅挑选首饰的夫人小姐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面色瞬间惨白一片,尖叫声响彻大厅。 赵无眠面无表情,不为所动,淡淡拔出昆吾刀,欲要直接砍下叶万仓的脑袋,但叶万仓直到此刻仍不放弃,猛然一挥袖子,却是散落在地的簪子首饰再度朝赵无眠射来,而他本人则双掌重拍地板,直起身子,还能使唤的一条腿用力一踏,一飞而起,打算从赵无眠方才踩出的窟窿中逃走。 但就在此时,一枚羽箭猛然自街道上的人群中射来,目标正是叶万仓的心口。 叶万仓瞳孔一缩,身为宗师,敏锐的五感还在,顿时锁定了射箭那人……是他今日午后找到的那位线人!? 眼看自己难以从赵无眠手上逃走,他为了防止自己被抓,从而暴露冬燕,所以要杀了他灭口! 叶万仓心底才刚刚闪过这個念头,下一瞬一柄长刀便自他的心口捅出,带起几束血珠。 而后一只手忽的自叶万仓肩头探出,一把抓住朝他射来的羽箭,微微用力,将羽箭直接掰断。 叶万仓嘴里渗出血沫,呆滞地回首看去,正是赵无眠。 丝毫不在乎能不能从自己身上审问出什么消息,只想着杀了我……是因为我方才差点杀了苏青绮吧。 赵无眠,苏青绮,抢夺晋王千里马……将死之际,叶万仓的头脑却是异常敏锐,他将这些信息串联在一起,而后终于明白了赵无眠的真正身份……护送洛朝烟回京的神秘男子啊。 但叶万仓此刻所想却不是政事,还是忽的想到,自己的儿子倘若当初有赵无眠这般至情至性,这般珍视苏青绮本人,或许他就不会死了吧。 念及此处,叶万仓心底忽的泛起几分后悔,他这做父亲的应当好生教导他的……而后他便脑袋一歪,没了生息。 赵无眠手持长刀,视线透过叶万仓,冷冷望向大厅下方的街道……侦缉司自然是想擒获叶万仓,好生审问的,因此想杀他的人,只能是冬燕。 在赵无眠冷静搜寻是谁射出这一箭之时,却看那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的沈家小姐手里提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站在一栋屋顶上,朝赵无眠淡淡微笑。 看来沈小姐也算靠谱。 赵无眠默默收回视线,而后瞥向周围。 奢华的首饰大厅内已经满目狼藉,无数夫人小姐瘫软在地,面带泪痕,被吓得不轻。 瞧见赵无眠看来,有位头脑机灵的小姐顿时被吓得娇躯一抖,而后结结巴巴道:“公,公子……你,你是赵,赵无眠的事,我,我们肯定不会往外传……” 而后她才想起,自己装作不知道不就行了?干嘛非要提? 头脑是机灵,可惜又不太聪明。 念及此处,她便被吓得当场哭出声,连忙补救道:“别,别杀人灭口呀……赵,赵无眠相传是罪大恶极的通缉犯,一定是满脸麻子,留着络腮胡……你,你这么俊俏,还这么年轻,肯定不是赵无眠,对不对?” 赵无眠微微摇头,也没和这位都快吓傻的小姐多言,而是转而看向大街。 此刻外界的行人听到打斗声,已经纷纷朝此处聚拢,交头接耳,嘈杂一片,远处还有数道黑影正朝此地赶来,想必是侦缉司的捕头。 黄昏渐去,夜幕降临,一轮圆月隐隐约约,高悬于天。 极为高远的天空,开始浮现点点黑暗,苍穹仿佛被一分为二,一半红霞,一半黑夜。 宛若抽穗芒草般的薄云一缕缕挂在天空,蜿蜒起伏。 凝眸望去,长空寂寥。 赵无眠为了追杀叶万仓,消耗极大,此刻还心如擂鼓,喘个不停。 因为过度劳累而剧烈的心跳声与大厅内女子的哭声,下方行人的噪杂声宛若来自两个世界。 他站在高楼的窟窿前,数千乃至上万人都能遥遥看见他。 赵无眠想起了苏青绮,他自知苏青绮明明身份如此敏感,还堂而皇之在外行动是为了什么。 叶万仓只是冬燕派来试探的其中一人罢了,日后这种试探,乃至攻势只会愈发迅猛。 从一开始,冬燕布局,就是为了谋得天下。 赵无眠,洛朝烟,苏青绮,巫明,叶万仓,真性,乃至是晋王,都只不过是冬燕的一颗棋子。 他们藏于暗处,肆意妄为,全然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尤其是不将赵无眠,洛朝烟等人的命放在眼里。 洛朝烟从未想过当皇帝,却被他们牵扯进来,不得不遭受全江湖的追杀。 苏青绮更是差点死在叶万仓手中。 赵无眠私底下问过洛朝烟,哪怕是归玄谷,也从未有换心手术的案例……真性为之奋斗一生的所谓爱情,在赵无眠看来多半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苍娘娘站在高处,望着一动不动的赵无眠,含笑的神情微微冷了下来,变为惊疑不定……赵无眠怎么还不离开? 旋即便看赵无眠沉默片刻,而后忽然冷笑一声,你们冬燕不是想暗中行动,当天下大势背后的执棋人吗? 赵无眠反向利用‘传音入密’的窍门,将嗓音用内力向外传播,声若洪钟,高喝道: “我就是赵无眠——” 嘈杂纷扰的大街一刹那死寂下来,所有人都略显呆滞的仰首望着赵无眠。 苍娘娘杏眼瞪得圆圆的,不可置信望着赵无眠。 “此人是‘北境枪’叶万仓!乃冬燕派出的杀手!” 赵无眠干净利落拔出长刀,收刀入鞘,叶万仓的尸首自窟窿内摔出,顺着重力落下。 “冬燕也好,晋王也罢……我就在京师!” 赵无眠微微一顿,而后嗓音极冷,却带着一丝不由分说的傲气与轻蔑,昭告天下, “你来杀我。” (本章完) 第104章 局子里有人 第105章 局子里有人 江湖震动,满城皆寂。 江湖与朝堂,向来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于朝堂而言,所谓‘侠以武犯禁’,这群江湖人不事生产,却追求快意恩仇,动不动杀人全家,甚至于还有些江湖人有着能以一挡千的强横武力,无疑是江山社稷的不稳定因素。 更有江湖势力成为一州之地的地头蛇,威望极高,造成不少人只听命于江湖门派,而不在乎朝堂的现状。 而于江湖人而言,一句‘朝廷鹰犬’就足以形容他们对朝廷的看法。 二者如何共同相处,向来是这片土地千年存疑与探索的问题,但唯有一点是世人公认的……无论你在江湖上威望多高,武力多强,都别和朝廷硬着干,因为若是触怒了朝廷,他们是真的会派大军压境,诛你九族的。 寻常武者实力再强,上万精兵将你团团包围,耗都能耗死你,更别提朝廷本身也有许多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 晋王掌管二十万精兵,更有不少武艺高强的门客,无疑就是朝廷势力的典型写照。 赵无眠抢碧波,杀江白,夺千里马,无疑是把晋王的脸打得啪啪作响,如今居然还敢在京师堂而皇之向晋王宣战,这不就是把晋王的脸按在地上踩吗? 莫名其妙,得罪了晋王居然还不好好藏着,真是不要命的疯子!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印象,但转而他们又想到,以赵无眠目前在江湖传出的消息,难道还不够疯狂吗? 正常人也没胆子敢在大街上抢人家一国藩王的千里马。 血性!豪情!人中之杰!这是世人的第二印象。 无论赵无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但他能有如此胆气与实力,均已称得上人中龙凤,当今江湖上那些武魁,哪个敢正面和一国藩王叫板?不被招安就不错了。 而且赵无眠还当着几条街的人直接把枪魁曾经的徒弟给宰了,就算叶万仓被逐出师门,但曾在枪魁门下习武二十载,师徒情分也在,最重要的是,世人皆知枪魁陈期远本就和晋王交好……赵无眠这是直接向朝堂与江湖两大势力宣战啊! 越往深处想他们便越觉得赵无眠此举简直就是送死,但大离武风盛行,他们就吃赵无眠这一套。 而与晋王,枪魁相比,赵无眠还提及到的冬燕便显得无足轻重了……在世人看来,冬燕只是个偷鸡摸狗,极难根除的组织,和晋王,枪魁之流根本比不了。 但落在有心人眼中,也就是知晓赵无眠乃是‘护龙使者’的人眼中,这条信息可比什么晋王枪魁重要太多了。 便如苍娘娘,她此刻满眼错愕,她对此可是毫不知情……赵无眠也是去了小西天才知冬燕正是下毒之人的势力。 她垂下视线,望着被她擒住,昏迷不醒的男子,神情缓缓变得极冷……就是冬燕把脏水泼给沈家? 总之无论是知情者还是不知情者,均不影响他们被赵无眠所震撼,同时这条消息也以极快的速度向外传播,擅长轻功的就拼死去跑,不擅轻功的就多准备几匹马轮着跑,反正赵无眠的名字定然会在数天之内传遍整个大离,成为当今江湖最风头无两的人物。 晋王在得知这条消息后,面上神情并没有什么起伏。 秦书子倒是脸色极为阴沉,冷冷道:“若是不能杀了赵无眠,王爷定然要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成为笑柄,也总好过被人利用,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好。”晋王沉默片刻,而后淡淡开口,“赵无眠此举,是在提醒我莫要当了他人棋子……去查冬燕吧,东宫之事多半与他们有关,只是还不知他们这样做的目的……皇兄刚驾崩他们就急不可耐投毒太子,太过反常。” 秦书子这才平复心情,琢磨了下,而后猜测道: “冬燕想必并非手眼通天,或许他们只在东宫有势力,若是等太子登基便投不了毒……此事虽然有疑点,可倘若不是赵无眠,我们恐怕要很久才能查到冬燕,所以即便冬燕行为反常,但实际上他们计划的可行性很高。” 秦书子的言谈间还隐隐有些敬仰,愤恨虽愤恨,但客观看待,赵无眠此举的确惹人钦佩。 晋王眉梢轻蹙,直觉告诉他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他轻轻挥手,“没有证据,什么都是白猜……去查吧。” 秦书子微微颔首,而后问:“赵无眠就这么放过了?” “我们要擒住的人是朝烟,而非赵无眠,莫要被愤怒冲坏思绪,倘若冬燕当真是幕后之人,如今被赵无眠如此昭告天下,最该恼怒的是他们才对。”晋王极为冷静,下令道: “赵无眠此刻出现在京师,朝烟却渺无音讯,而近来楚地水师有动作,显然朝烟是想领兵入京……我会派人在楚地水师附近等着,而缉拿赵无眠的事交给约之,你则继续带人监察许然。” 秦书子犹豫片刻,而后低声道:“没了楚地水师,洛朝烟便无军权,上位即便名正言顺,也没有实权,倘若真到了事不可为的地步,不如我们暂且放弃边关,领兵进京……景正帝当年能做到的事,我等也未尝不可。” 晋王眼眸轻轻眯了下,而后淡淡挥手,没有正面回答,“下去吧。” “遵命。”秦书子不再多言。 而小西天这边,刘约之早便等着不耐烦了,洞玄这秃驴几天时间愣是不让他见着‘苏烟然’一点影子,就在他怀疑小西天已经被赵无眠收复之时,京师的消息便传进他的耳中。 刘约之当即大骇,但心底的第一念头反而是……他当初的眼光果真没错,赵无眠此人有大器量,可惜双方各为其主,注定为敌。 刘约之匆匆而去,便要离开小西天。 “鬼魁不留下来继续喝几杯茶?”洞玄好像还有点不舍。 “告辞。”刘约之压根不想再和这秃驴说话,转身便走。 苏烟然究竟是不是赵无眠还有待考证,小西天是否在护着赵无眠,是否在拖延他也存疑,但赵无眠此时可是实打实就在京师。 只要抓住他,不愁没有答案。 晋王在全天下人面前被赵无眠打脸,便需要由他找回场子。 洞玄笑盈盈望着刘约之离开,而后才缓缓收敛表情,暗道赵无眠要是再不弄点动静出来,刘约之恐怕就要发现什么猫腻……赵无眠这消息来得可太及时了。 他不由暗自庆幸,提早站队到赵无眠这边,果真没错。 无论这些人有什么反应,也都是后话了,毕竟信息流通的速度再快,那也不是实时传递。因此在京师这边,赵无眠此言一出,满城死寂之后,便是止不尽的喧闹。 赵无眠站在高楼之上,望着下方的人头攒动,倒是轻舒一口气,此话一出,不仅念头通达,而且相信有识之士自会领会赵无眠的意思……冬燕不是想继续藏吗?看你还能藏多久,有什么招都冲他来,他半点不怕。 偏头看去,身着黑袍的一众侦缉司捕快已经来了近前,而沈家小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无眠收回视线,佯装警戒模样,向后退去,消失在人群眼中,但在人群看来,便是赵无眠这个通缉犯在宣战之后准备逃了……毕竟赵无眠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晋王与枪魁,若是被侦缉司的捕快给抓了那可就丢大脸了。 也符合逻辑,毕竟江湖人来了京城,只要是有点血性,犯了事儿的,大多都有这么一次从侦缉司手上逃蹿的经历……而且赵无眠曾经貌似还是幻真阁弟子,碰见‘条子’当然要跑。 但赵无眠可不会怕侦缉司,他有人罩的,做这些只是为了给世人留一個他与侦缉司不对付的假象,也就是佯装与苏青绮不熟,以防被人猜出他和洛朝烟有关,虽然方才在定南桥被一些人瞧见他救苏青绮,但人数不多,人言微轻,影响不了大局。 赵无眠自高楼一跃而下,一个起落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下一瞬一众捕快便冲进高楼,为首一位中年人腰悬玉牌,面容不怒自威,乃是与‘铁罗刹’同级的玉牌捕头,号‘损将军’的姬剑铭。 瞧见来者是‘损将军’,场中不少被吓哭的夫人小姐当场紧闭粉唇,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由此可见这位‘损将军’在京师的凶名。 损将军姬剑铭冷冷扫视一圈,便有人忍不住指了指赵无眠离去的方向,姬剑铭轻轻挥手,周围捕头便消失在原地,有些去回收叶万仓的尸首,有些去追踪赵无眠。 而后姬剑铭打量周围几眼,将叶万仓的九尺大枪拔出,正欲离去,但却是人叫住。 回首看去,乃是方才被赵无眠吓哭的那位小姐,她此刻还是一副委屈害怕的模样,瞧见姬剑铭,娇躯又是一抖,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道: “姬捕头,赵,赵无眠之所以堂而皇之公布自己的身份,我,我觉得是因为我们都听见了叶万仓的话……他,他本可以把我们都杀了灭口……” “你想说什么?”姬剑铭冷冷问道。 那位小姐又是被吓得一抖,声音愈发小声,只得道:“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 “好人也会触犯大离律法。”姬剑铭眉梢轻佻,而后淡淡说罢,便纵身一跃,身形一个起落间消失不见。 赵无眠并未跑远,来至一处偏远巷口便停下,靠着墙壁喘了几口气,追杀一个宗师可是一点也不轻松,一路从定南桥跑过来,体力都要耗尽了。 不多时便有捕快发现了他的踪迹,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凄厉哨声响起,继而便是凄厉的破风声接二连三响起。 赵无眠抬眼看去,却见巷口,围墙,甚至是不远处的一颗树上都站了个身着黑袍的捕快,脸色冷酷,手按腰刀,将赵无眠周身退路直接堵死。 而后巷口处才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姬剑铭一手轻搭在刀柄,另一只手扛着九尺大枪,冷冷朝赵无眠走来。 瞧见赵无眠,他冷酷的面容浮现一丝微不可查的疑惑,“不继续逃了?” 赵无眠微微摇头。 姬剑铭却是略显失望,淡淡道;“能杀了叶万仓,料想也是宗师,本想与你厮杀一场,看来是没戏了……” 他微微一顿,而后轻轻抬手,“赵无眠,伱的所作所为你清楚,我们侦缉司自然有理由将你缉拿归案,献于晋王……你可认罪?” 赵无眠还没开口说话,耳旁便又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 人还没见到,带着满腔怒火的嗓音便已经传来,“姬剑铭!你敢抓他!?” 姬剑铭听出了此人是谁,冷酷面容当即浑然一变。 偏头看去,却是苏青绮飞身而来,一跃跳进巷口,瞧见赵无眠疲惫倚靠在墙上,瞬间柳眉一竖,快步来至赵无眠身前,挡在他面前,继而回首冷冷看向姬剑铭,“你打的?” 姬剑铭诚惶诚恐抬起手,“怎么会怎么会,我也才刚来……嗯,苏捕快这是何意?” 赵无眠担忧这群捕快里面有内鬼,因此演戏自然要演全套,当即淡淡一笑,“想不到苏家小姐还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我杀叶万仓,只是因为私仇,可不是为了救你。” 苏青绮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赵无眠是何意,因此淡淡解释:“我近日多次外出,是为引蛇出洞,叶万仓便是我们的目标,他与投毒太子之人定然脱不了干系,而若非这位公子,我方才定然已经被生擒。” 姬剑铭倒吸一口凉气,身为玉牌捕快,对于侦缉司近来的行动自然不会不知情,他当即朝赵无眠微微拱手,而后才迟疑问道: “可叶万仓被他杀了,没能生擒,不就白引蛇出洞了?” 苏青绮当即就火了,“他又不是侦缉司的人,怎滴?我们自己无能,没能抓住叶万仓,还要将责任推卸出去?” “啊不不不。”姬剑铭接着转身怒斥周遭的捕快: “站在原地装什么酷?还不快把叶万仓的尸首护送去藏尸房,交由仵作细细勘察,再顺着叶万仓的生平挖,就连他四十多年去青楼消费过几次,点的都是什么姑娘我也要知道!看能不能再找出什么线索!” 周遭捕快领命,连忙遁去。 而后姬剑铭才看向苏青绮,又迟疑了下,才问:“那赵无……嗯,这位赵公子是要放了,还是交给晋王处置……” 苏青绮微微抬手,“晋王的颜面也不能不顾及……先把他带进侦缉司,由我先细细审问,这事姬捕头便不用插手了。” 姬剑铭在京中混了多年,自是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当即不再多问,连忙退去,识时务的很。 姬剑铭即便再如何武痴,那也是官身,傻了吧唧才会得罪侦缉司老大的亲妹子。 (本章完) 第105章 卸甲! 第106章 卸甲! 侦缉司总部位于京师东方的武义街,占地面积广阔,内有大牢,演武台,传功房,正厅以及后方几处小院。 侦缉司的公职人员俸禄不少,在买房上还有政策优惠,朝廷专门在不远处划了一条街作为买不起房子的捕快们的住所,租金在寸金寸土的京师算是极少。 至于侦缉司后院……只有苏总捕的家属有资格住,但实则平时也只有苏青绮偶尔住住,苏总捕一般都处理公务,夜不归宿的。 苏家在京师有宅邸,但苏青绮心底不知为何完全不敢把赵无眠带去苏府,便领了他一路来至侦缉司。 银月皎洁,月色如织,待抵达侦缉司后院,赵无眠还没什么,苏青绮倒是先身形一晃,直接瘫倒下去。 赵无眠连忙伸手将她搂住,却看苏青绮脸色苍白,嘴角却是又逸散出几分血丝。 观云舒就跟在两人身边,见状微微蹙眉,道:“她与叶万仓厮杀一场,受伤不轻,得知你去追杀叶万仓后便连忙赶去,伤势一直强行压着,如今诸事了结,安全之后放松下来,自然也就顶不住了。” 观云舒自是一直跟着苏青绮,只是方才苏青绮去罩赵无眠时她没露面罢了。 赵无眠微微颔首,看了眼怀中的苏青绮……她小脸泛红,峨眉紧蹙,粉唇抿着,看着不太好受。 赵无眠便直接苏青绮拦腰抱起,随便找了个房间便推门进去。 后院虽然没什么人住,但每日也有专人打扫,软榻茶海,木柜桌椅应有尽有。 赵无眠将苏青绮放在软榻,下意识便要去拉她的腰带,而后想起男女有别,便看向观云舒,“劳烦观姑娘为她疗伤,” 观云舒慢悠悠用火折子点上烛火,又将窗户闭上,闻言偏头瞥了赵无眠一眼,“江湖人不拘小节,你连朝晋王,枪魁与冬燕宣战都不怕,还怕看见苏青绮的身子?” “你听见了?” “你刚去追杀叶万仓没多久,苏青绮就火急火燎跟上去,距离你本就不算远。”观云舒淡淡道。 “你觉得我如此做不对?” “我既不是你的母亲,也不是你的师父,更不是伱的妻子,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 观云舒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而后起身走出屋外,却是提着一个包裹,将其放在软榻上,依稀发出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 这些都是赵无眠离开小西天时,洛朝烟塞给他的药剂,内里不仅有疗伤药,还有软骨香之类的玩意。 “只是上个药而已,事急从权,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女色不过红粉骷髅,倘若你心中没有色心,即便是看了苏青绮的身子又如何……更何况,我和她不熟,她有什么资格让我给她疗伤?方才看在你的面子上护着她,已经是仁至义尽。” 观云舒放下包裹便又坐回原位,淡淡喝茶,显得置身事外。 赵无眠倒是忘了观云舒可是个极为冷淡的主儿……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是看待这個怪尼姑。 苏青绮还没晕过去,闻言也是将杏眼睁开一条缝隙,而后小脸红红的,声音细弱蚊蝇道:“只是侧腰和后背受了伤……不用解开肚兜。” 闻听此言,赵无眠当即没什么顾忌的,一手拉开腰带,而后双手捏住锁骨上方的衣领,小心翼翼掀开。 深冬季节,衣领下乃是两层青白色的里衣,赵无眠见状只得将外袍褪去,而后再脱青白里衣。 这其实是赵无眠第一次脱女子的衣物,还有点不熟练,为了防止伤到苏青绮,他神情专注,动作愈发小心翼翼。 观云舒坐在桌前,默然望着赵无眠那副专注的模样,想到苏青绮只是受了伤,又不是失去行动能力,侧腰她自个就能把药上了,只有后背需要别人帮忙而已……不过反正都要脱衣服,此刻由赵无眠来也没什么差别。 褪去外袍与两层里衣,便是雪白纤细的手臂与裹住上半身的银色软甲。 赵无眠按上软甲两侧,微微俯身方便用力。 苏青绮紧咬下唇,侧着小脸,看也不看赵无眠,却是乖乖伸直双臂,任由赵无眠将银色软甲卸下。 软甲卸下后,没了束缚,当即弹出,好似都有‘噗噗’的波浪声。 观云舒柳眉微挑,心底有了一丝惺惺相惜的感觉……发育太好,习武定然不方便,观云舒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与苏青绮有共同语言。 而赵无眠压根没料到居然能有如此规模,差点弹在脸上。 赵无眠不由将脑袋向后仰了几分。 无论是字面意思上,还是心理上,冲击力均是压迫感十足。 而苏青绮已经紧紧闭上双眸,脸蛋红的几欲出血。没被粉白肚兜覆盖的肌肤雪白,在昏黄的光线下宛若玉石。 而纤细的雪白侧腰上,有着一抹极深的青紫之色,青紫之色一路延伸至肚兜之内。 了解伤势,赵无眠便偏头拆开包裹,旋即微微一愣,这几天他没受伤,因此还是第一次将其拆开。 却见包裹内放着个小药箱,乃是洛朝烟一直随身携带的那个小箱子,而在箱子上,还放着一张千两银票…… 洛朝烟只剩两千两,当时在小西天赵无眠问她要了一千两去买黄河鲤鱼……余下的那一千两,便被她放进这包裹里了。 赵无眠沉默了下,而后默默打开小药箱……箱子里是一处处木格,分门别类放着各类药瓶,每个瓶子上贴着大概效用,极为贴心。 他取出专门药剂,在手上涂抹少许,而后轻轻触碰着苏青绮的纤腰。 “嗯……”苏青绮不知为何一抖,娇躯下意识往旁边缩了下。 赵无眠垂眼看来,她才小声解释:“有点疼……” 赵无眠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轻柔了,但闻言还是只得又收了几分力道。 苏青绮又将杏眼睁开一条缝,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望着赵无眠。 涂抹好腰腹的伤势,苏青绮便转过身,双臂搁在下巴处,趴在床上,向赵无眠露出娇嫩雪白的背部……只是她的锁骨往下处被压得有几分委屈。 背部淤青没那么集中,略显分散,粉白肚兜的细绳在背后绑成一个小结,只要赵无眠轻轻一拉,便再无束缚,约莫还能更大一点。 此刻不用看赵无眠,苏青绮便好受了几分,没那么羞赧,便放松少许,低声问:“赵公子,你怎么来京师了?不是去平阳找许家了吗?” “找到许家了,嫡公主目前就由许家保护,只是去小西天时发生了点事,叶万仓可能会来京师杀你,所以我便匆忙赶来,加之还查到了点背后下毒之人的势力线索,就是冬燕。” 赵无眠说了许多,但苏青绮显然只听见了赵无眠是担心叶万仓害她才马不停蹄赶来京师。 苏青绮吃吃一笑,而后认认真真道:“谢谢。” 赵无眠涂抹着药剂,也是笑了下。 而后苏青绮沉默了下,杏眼里神采奕奕,宛若有光,问:“公子方才昭告天下,嗯……是为了把冬燕的目光吸引到你身上?” “曾经有个干巴老头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没那么伟大,只是觉得我比你强,也该比你承担更多风险……毕竟我未必能次次在你危险时出面救下你。” “我太弱了……对不起。”苏青绮诚心道歉,她是真觉得自己太弱,一直拖后腿。 赵无眠上完药,擦擦手,说:“没关系,我的胸襟比平阳的凤凰山还要宽广,不在乎这些。” 苏青绮被逗得咯咯直笑。 观云舒则侧眼盯着赵无眠,觉得迟早有一天,只要自己犯了什么错,他一定会对自己说这句话,以此狠狠嘲笑自己。 等赵无眠为苏青绮上完药,观云舒才放下手中茶杯,瞥向赵无眠,“脱衣服吧。” “做什么?”赵无眠眉梢微挑,差点就要问你这尼姑是不是想开imp。 “你追击叶万仓时,没有受伤?” 苏青绮带着笑容的表情稍微僵了下,方才观云舒死活不愿为她疗伤,如今却转而主动关心赵无眠,这种反差,嗯…… 她好像有点后悔当初离开时那么果断了。 赵无眠也不是第一次让观云舒疗伤,干脆脱下外袍。 他受伤不重,观云舒为他简单上药后,便披上袍子,抬眼看了眼天色,“夜深了,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确实如此,三人都是累了一天,即便武艺高强也终究不是铁人。 熄了灯,各自寻了个紧紧挨在一起的空房间休息…… ps:过渡一下 (本章完) 第106章 景正双绝艳 第107章 景正双绝艳 翌日天亮,京师下着小雪,大街小巷仍旧对赵无眠的事迹高谈阔论。 酒馆茶舍的说书先生口灿莲,讲着赵无眠‘单剑斩江白’‘落霞揽马刀’‘暮下追天罗’之类的故事。 当然,大部分情节都是臆想出来的,例如赵无眠在太原横刀立马,一人独战晋王府三十六大高手之类的,但并不妨碍看官们听得津津有味。 顺带一提,‘暮下追天罗’中的‘天罗’是指枪魁成名枪法‘天罗枪’,此刻代指叶万仓。 不过此刻谈论更多的还是赵无眠到底有没有从侦缉司的手上逃走……若是他昨晚刚发表完那一番宣言,结果转头就被捕快抓走,那多多少少也能成为江湖经久不衰的笑柄。 一间酒馆内,火炉摆在馆内向外逸散热气,便有几位闲汉聊到此事。 “赵无眠昨晚杀了叶万仓,正是精疲力尽之时,被抓了也情有可原。” “非也非也,太子之事太过重大,但侦缉司却寸功未立,一点线索没找到,苏总捕唾沫星子都不知吃多少了,若是真能抓了风头无两的赵无眠,不得昭告京师,显摆显摆?如今既然没有,那就是没被抓。” 两人吵了起来,而后便有一人四处张望一眼,看向倚靠在酒馆门旁的青衫男子,“这位公子,你以为呢?” 青衫男子身形颀长,怀中抱着一柄用黑布包裹的长剑,戴着斗笠,闻言斗笠微微偏了下,轻笑一声,也没多话,只是微微摇头,而后单手提着剑鞘,转身走向雪幕。 正是赵无眠。 蓑衣,斗笠,黑袍,一刀一剑,已经近乎成了他的标志,因此赵无眠换了身行头……苏青绮天微亮便为他买了件青衫,衣袍下摆绣着墨色竹纹,此刻一眼看去比起行走江湖的游侠儿,倒是更像世家公子。 叶万仓身死当场,侦缉司若是想从他身上挖出什么线索,至少也要一段时间。 晋王与枪魁被他挑衅,但路途限制,一两天内也不可能有什么动作,他便打算去找皇城司带他混进宫找皇后,而后想起昨夜沈家小姐还抓了个冬燕中人,那也是个线索…… 而且他的小马还在沈府寄存着,所以此刻也该去沈府找沈小姐谈谈合作的事。 苏青绮则受他所托,在侦缉司内查找太玄宫的线索。 叶万仓已死,观云舒也没了继续待在京师的理由,但昨晚赵无眠那么高调,她琢磨这几天京师有大事要发生,因此倒也没有直接离开,打算在京师再住几天。 不过在此之前,赵无眠朝苏青绮打听过这位沈家小姐,才知沈湘阁今年二十有五,只比慕璃儿小一岁,乃京师赫赫有名的美人,与她的亲姑姑沈皇后并称‘景正双绝艳’,但二十五岁的年纪,放在早婚的此世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大龄剩女。 她不是慕璃儿那等江湖人,世家小姐这么大年纪还没嫁出去显然不合适,但却从未有人敢登门提亲,乃是因为景正七年时,洛朝烟的娘亲去世,景正帝后宫便再无一人,群臣极为不满,均是上谏让景正帝再立新后,顺带再生个龙子。 景正帝不堪压力,才选中了当时年仅十五岁的沈湘阁。 沈湘阁年方十五容貌绝世便传遍京师,而沈家当初跟着太祖高皇帝一块打江山,有从龙之功,这才兴起,但沈家资历尚浅,和燕云裴家,西凉田家等传承百年的世家完全不能比……简单来说就是暴发户,没什么底蕴。 因此从沈家选个皇后,也不用担心沈家由此权势滔天,不好控制。 但沈湘阁年纪轻轻,不愿嫁人,当时直接就逃出了京师,可圣旨都下来了,沈家必须出個人进宫……所以便由沈湘阁的姑姑代她进宫为后。 别看沈湘阁叫当今皇后姑姑,但世家大族别的没有,能生是真,因此沈皇后只比沈湘阁大三岁,今年二十有八,连半老徐娘都谈不上。 有这层恩情在,也难怪沈湘阁联络不上沈皇后便着急忙慌,让赵无眠赶快进宫瞧瞧她姑姑出事没有。 自然也就无人敢求娶曾经差点当上皇后的沈湘阁。 来至沈府后的小门,这里有个丫鬟正等着他,报出昨天用过的假名后便再度被请进后院。 依旧是沈小姐的闺房,她依旧没穿鞋子,身着深红裙装,侧躺在软榻上。 她应当是刚用过早膳不久,身前正摆着一盘饱满水润的冬枣,手里捏着颗枣子往唇里塞。 青色的冬枣与红唇很有反差感,令人食指大动。 瞧见赵无眠走进,苍娘娘柳眉轻挑了下,而后饶有兴趣道:“换行头了?倒是俊朗。” “沈小姐不去审问昨夜抓的人?”赵无眠没有和她扯闲话的兴致,开门见山问。 苍娘娘自知直到此刻赵无眠也不能相信沈家,神情变得无趣起来,有些愤恨得咬了口冬枣,又用衣袖掩面,将核吐在手帕上,将手帕叠起平放在小桌上,而后勾勒起一丝淡淡的微笑,道: “那人如今在本小姐手上,赵公子想共享线索,结果就是这般态度?” 就算那人是因为赵无眠才暴露,但人也是她亲手抓的……苍娘娘自然有处置权。 她背地里身为邪派头目,可不会和赵无眠讲什么江湖道义……赵无眠想从她这儿得到点什么,就必须付出点什么。 至少也得把态度给她端正喽,否则她以后还怎么拿捏赵无眠? 是的,苍娘娘欣赏赵无眠归欣赏,但她可从没把赵无眠当平级看待,她更想将赵无眠收为己用……是要让赵无眠当手下的。 赵无眠眉梢微微轻佻,打量了苍娘娘一眼,而后说道:“东宫有个太监,在冬燕内也实属上层……我知道他的名字亦或者说代号。” 苍娘娘优哉游哉的表情微微一变,直接从软榻上坐起身,裙摆因此微微提起,露出裙下两只洁白如玉,线条优美的小脚……这次她连袜子都没穿。 “你还知道些什么?”苍娘娘严肃问。这回轮到赵无眠笑了,“共享?” 苍娘娘反应过来,银牙轻咬了下,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桀骜不驯,难以拿捏……不过赵无眠此人有大才,如此也算正常。 她杏眼眯了下,“此事暂且不谈,传音入密加叶万仓的线索,本小姐已经履行了承诺……入宫联络姑姑的事,赵公子可是会食言?” “人活在世上总得有至少一项优点,我认为我便是信守诺言。” 苍娘娘噗嗤一笑,大抵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她说话。 赵无眠打量了她一眼,苍娘娘此前都是假笑,如今这笑容倒是发自内心。 “本小姐艳压京师,但你我只是合作关系,可别对我入了迷。”苍娘娘注意到赵无眠的视线,板起脸,套上纯白罗袜,穿上绣鞋,负手向外走去,“随我来。” “漂亮的女人都这么自恋?”赵无眠跟上苍娘娘的背影。 “倘若不是你有大才,本小姐只得与你合作,否则单单这句话便足以割了你的舌头。”苍娘娘冷着脸说。 “当初主动找上我的人可是你。” 苍娘娘走在前方,眼角稍微抽了下,也不知洛朝烟,观云舒等人是怎么和这厮和睦相处的。 “就你这舌头,等嫡公主登基后能受得了?” “总比沈小姐二十来岁还没嫁出去,只能用角先生安慰自己好。” 苍娘娘脚步一顿,而后一言不发默默向前快步走去。 此刻她与赵无眠的合作还没正式开始,但若是再谈下去,恐怕下一秒两人便要当场打起来,合作计划胎死腹中。 她在心底不住默念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等嫡公主登基后,赵无眠定然是红人,苍楼若想成为国教便离不开赵无眠的帮助’……如此她才勉强冷静下来。 一路无话,来至一间僻静暗室,推门进去,一男子被五大绑扔在地上,昏迷不醒。 大冬天的睡地板,即便习武也不会好受,但一想到此人归属冬燕,无论是赵无眠还是苍娘娘都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 赵无眠关上门窗,苍娘娘点了根烛火,而后没好气道:“知道伱不相信我,所以本小姐昨晚把他打晕就扔在此地,就等着你来亲自审问。” 说罢,苍娘娘凌空一指,一道气劲自指尖弹出,那人便猛地一颤,睁开双眼,还带着几分迷茫,而后瞧见居高临下望着他的赵无眠与苍娘娘,眼底才浮现浓郁的错愕与惊恐。 赵无眠瞥了苍娘娘一眼,从这反应,基本可以断定此人昨晚甚至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被抓的。 暗中跟着赵无眠与叶万仓而不落后半分,又能在人群之中一眼找出此人,干净利落擒住……这位沈小姐武艺看来极为不俗。 苍娘娘抱住胸脯,一言不发,看似是在生闷气,实则是要让赵无眠自个审问,省的赵无眠事后说她与此人串通好之类的话。 她可不是什么动不动就生气要男人来哄的女娃娃。 赵无眠自知其意,垂眼问:“把你所知的信息一五一十说出来,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那人闻言也认清当前局势,恢复平静,冷冷一笑,“你杀了我吧。” 苍娘娘柳眉轻蹙,方才被赵无眠嘲讽,她正在气头上,此刻没什么耐心,又是凌空一指点出,那人瞬间惨叫出声,在地上不住打滚,短短几秒便大汗淋漓,生不如死。 身为苍楼楼主,审问的法子她应有尽有。 赵无眠又看了苍娘娘一眼,这位沈小姐秘密恐怕不少……单是言行举止就不太像世家出来的大小姐。 折磨的事交给苍娘娘,赵无眠只管提问题,不出几刻钟此人便全招了。 冬燕背后那人极为谨慎,冬燕内部阶层分明,每个人只知道自己该知道的那一小部分信息,为的就是防止被人抓了审问出什么来。 但此人能在京中办事,其实也称得上是冬燕的中高层,因此有用的信息还算不少。 如叶万仓这样为冬燕办事的江湖游侠儿便有数十位,其中不乏宗师,但更多的是同真性一般安插在江湖各派的暗桩。 不单单是小西天……剑宗,武功山,幻真阁,归玄谷等江湖门派无一幸免。 赵无眠与苍娘娘均是暗暗心惊,这布局明显不是个只会偷鸡摸狗的组织能做到的,冬燕背后到底是谁,竟有如此能量。 最重要的信息莫过于知晓了真性口中那位‘羽生’的真实身份。 ‘羽生’只是信中的代号,他的真实身份乃是当今大内总管林公公的义子,赐名林淼,只是东宫一个不甚出名的小太监,但武艺不错,尽得林公公真传。 据此人所言,林淼的层级比他还要高一些,倘若为太子投毒,人选多半就是他……接下来从他身上查准没错。 (本章完) 第107章 你的真心(求订阅) 第108章 你的真心(求订阅) 该问的都问出来,赵无眠一剑抹了此人脖子,便随着苍娘娘又回了她的闺房。 苍娘娘脸色极冷,来回踱步,口中问:“你何时入宫?” 赵无眠眉梢微蹙,琢磨了下,才道;“宫内果真有冬燕的势力,因此你担忧他们刺杀皇后?” “自然,无论你信不信,我们沈家与冬燕都毫无联系!”苍娘娘嗓音极冷,但藏不住其中担忧。 “关心则乱。”赵无眠微微摇头,“皇后没有实权,冬燕杀她纯属败笔,要知道此刻你们沈家便是天然的挡箭牌,而倘若皇后一死,谣言便可不攻自破,任谁也不会怀疑是你们沈家下的毒。” “那是因为此刻被关在宫内的人是我姑姑,不是你的嫡公主或是观云舒。”苍娘娘显然与皇后感情深厚,此刻柳眉紧紧蹙着,沉默片刻,而后才低声道: “太子昏迷,东宫封锁,入宫相对而言算是简单,去东宫却是极难,此事需徐徐图之,我书信一封,你带去宫中交予姑姑,暂且先住在她的寝宫,一方面贴身保护她,另一方面寻找机会潜入东宫……” “等等。”赵无眠的表情一瞬间就精彩起来,“你让我一个大男人夜宿皇后寝宫?” 苍娘娘瞥了眼赵无眠的下半身,淡淡道: “伱若是想避嫌,自宫后再去也无妨,正好我酷爱搜寻天下武学,手头上也有几本只有太监才能练的神功,以你的天分,保你练个一年半载就能达武魁之境,压着枪魁打。” “无稽之谈。”赵无眠轻轻挥手,“皇后岂会缺护卫?” “谁知护卫有没有被冬燕渗透?”苍娘娘一双桃美目微微一眯,冷笑一声:“冬燕的势力你方才也知道了,堪称无孔不入,你若入宫,切记除了我姑姑,谁也不能相信。” “我们的交易是我帮你联络皇后,不是贴身保护,想让我从驿站小厮摇生一变成为皇后的贴身高手……”赵无眠摇头拒绝,但也没把话说太死,“得加钱。” 苍娘娘红唇微张,有些错愕,而后冷冷质问:“你知道我的提议对你潜入东宫也有利吗?” “沈小姐,知道什么是垄断吗?此刻除了我,应当没几人能潜入皇宫,你若不愿,大可去找别人。”赵无眠可不会被苍娘娘的语气吓住。 虽说这位沈小姐差点就当了洛朝烟的妈,但赵无眠可没彻底信任她。 因此他又接着道:“我们两人也不是朋友,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你知道我不相信你,因此想让我帮你办事,自然该拿出实打实的好处。” 苍娘娘不得不承认赵无眠看得很透彻,但事实归事实,不爽归不爽,她咬牙切齿道:“你还想要什么?” “真心。” 苍娘娘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赵无眠的语气柔和了几分,“既然想同我合作,自然当坦诚相待,我知道你的身份不仅仅是沈家小姐这么简单。” 坦诚相待?苍娘娘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听说过这个词了。 她沉默不语,便听赵无眠继续道: “你对我的态度看似亲和,实则疏远,你只是有求于我才不得不如此……其实大可以真诚一点。” 苍娘娘面无表情,“你是小孩子吗?坦诚相待,天真可笑……人为了自己的目的,总归是需要虚伪与迎合的。” “所以我此刻会无条件帮洛朝烟,苏青绮,观云舒,却不会随便帮你,至少她们会对我真诚以待。” 苍娘娘再度沉默。 她是想把赵无眠收为麾下,但他却想和她做朋友?亦或是……想要她的心?想泡她? “你小时候练武时,心中所想难道是为了以后虚伪与迎合?”赵无眠疑惑问。 苍娘娘又是一愣,而后缓缓道:“我十五岁才开始习武,那时所想是为了不再有人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赵无眠露出笑容。 苍娘娘反应过来,面容当即一冷,嗓音淡漠,“我经历之事非你所能想象,还轮不到你来说教……你想要我的真诚以待,就去证明你有能让我付出真心的价值。” “沈小姐,你误会了,我们现在是在谈合作,而我提出了我的条件,可不是我在追求你。”苍娘娘呼吸一窒,都被气得开始磨牙了,不得不说大姐姐气得磨牙的样子,还挺有反差感。 她胸脯起伏了下,勉强平复心情,淡淡道:“目前给不了你真心,你不信我,我此刻也不可能完全信你……你换一个条件。” 赵无眠捏着下巴,琢磨了下,而后又是忽的一笑,“不必了,你这句话就挺坦诚的,你若真想骗我,方才同我虚与委蛇便可,何必此刻拒绝? 我答应了,待我去宫中后会保护皇后的安危,只是目前具体形势还不清楚,到底需不需要我夜宿皇后寝宫,还未可知也,此刻谈这個为时过早。” 苍娘娘冷漠的表情又浮现了一丝呆滞,望着赵无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小姐所猜不错,皇城司左司主可以帮我进宫……他在何处,你可知道?”赵无眠说起正事。 苍娘娘回过神来,琢磨了下,“他一般都睡在宫中,正午才回皇城司处理公务,直到晚上回宫……你现在去皇城司多半找不着他。” 赵无眠压了压自己的斗笠,从软榻桌上的果盘里拿了几颗冬枣,往嘴里塞了一颗,笑道: “了解……附加条件便再加几颗枣子吧,哦对了,沈小姐家大业大,等下次我再来时,能不能搞些西瓜?曾经我习以为常的东西,如今失去了才顿感来之不易。” 说罢,赵无眠淡然而去,留给苍娘娘一个洒脱随性的背影。 苍娘娘望着他,抿了抿唇,桃美眸中浮现一丝复杂,而后赵无眠忽然回首朝她轻轻挥了下手,苍娘娘便又连忙板起脸,做出神情冰冷的模样。 等赵无眠不见了踪迹,才看一直在隔壁听墙角的绮鹤快步跑来,咬牙切齿, “他居然敢这么对娘娘说话!能进宫者肯定不止他一个,娘娘何必受这气呢!?” 苍娘娘回过神来,又恢复往日的淡漠,“他只是把你绑树上吹了不到一刻钟的冷风,你就这么记恨他?” 绮鹤眨眨眼睛,“他当初可是说要让娘娘陪他喝水酒……他也配?我这是在为娘娘不满。” “楼内也被冬燕渗透了。”苍娘娘没在这个话题多言,转而下令: “你去把那个细作揪出来,给你找点事儿做,瞧你自从被赵无眠陷害以后,在我身边整日不是睡觉就是吃,胖了不少吧?若是办不到,你就去和赵无眠喝水酒,当他的暖床丫鬟去。” “……遵命。”绮鹤大惊失色,又有点委屈巴巴,心想自己为娘娘生气是哪里做错了吗? 而后苍娘娘才又脱去绣鞋与白袜,端正坐在软榻上,“拿纸笔来,我写封信。” 赵无眠牵回自己寄存在沈府的马儿,一路骑回侦缉司,从后门进去,将其与观云舒的马儿一同绑在后院,而后抓起正站在马屁股上打盹的雪枭。 “做什么去?”观云舒听见动静,推门而出,侧眼看向赵无眠。 “皇城司左司主可以帮我潜入皇宫,但我担心他也是冬燕之人,因此决定先潜入皇城司瞧瞧,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赵无眠说着,便回屋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那套潜行专用的白衣。 观云舒琢磨了下,而后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赵无眠微微一愣,继而后退一步,神情戒备,“要我欠你人情吗?还是说想逼我用那佛珠?我可不打算这么简单就把佛珠用了。” “你是整天看脚看傻了吗?”观云舒双手拂过肩上黑发,将其扎起,口中鄙视道:“叶万仓是你杀的,不是我。” “原来是你欠我人情啊。”赵无眠眨了下眼睛,当即乐了,而后他又严肃道: “什么整天看脚,我只是好奇,你要知道这世上一切的发明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好奇’二字,我要你现在就向爱因斯坦,奥本海默等科学家道歉。” 观云舒没搭理赵无眠,转身走进屋中,待出来后已经将黑发绑成两个可爱的团子,又用面巾遮住自己的面庞。 两人准备好便直接离开侦缉司,沿街打听到皇城司的方位。 皇城司类似于‘东西二厂’,内部人员均是太监,乃是专属于皇帝的特务机构,只是这群太监单纯负责‘宫禁宿卫’以及‘刺探监察’,因此没‘东西二厂’那么臭名远扬。 赵无眠要找的便是负责‘宫禁宿卫’的左司主李正空,他的工作约等于宫中安保队大队长,若想将赵无眠安插进宫,法子有的是。 不过此刻皇城司大门紧闭,门口连个护卫也没有,一副‘谢绝来客’的模样。 也正常,皇城司与侦缉司不同,没什么悬赏任务,更没有对外开放的必要,一般不欢迎人拜访。 不过赵无眠还没傻到这么光明正大敲门进去,潜入皇宫兹事体大,万事小心点没错的,就连方才进出沈府他都是从后门走的……更何况李正空还不在这儿。 (本章完) 第108章 萧远暮 第109章 萧远暮 雪幕如织,没那晚潜入晋王府时的雪大,没了当初天然的环境保护……但赵无眠的轻功水准也已经今非昔比。 而且皇城司的守卫水准也远差于晋王府。 雪枭飞进皇城司为两人侦查片刻,便飞回来指了个方向……那儿的人少。 赵无眠与观云舒宛若外出散步的小情侣,沿着皇城司围墙漫步,待来到那个方位,朝四周打量一眼,确保无人瞧见后,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迹。 两人飞跃围墙后便熟练往雪地里一趴,默然感知片刻,却看两个身穿红色官服的太监走过,口中说道: “太子还是没消息?” “听说太医院的人此刻全跑东宫去了,但愣是没一点消息传出来,肯定是被把住了嘴……想想也是,若是太子真没了,朝中估计也等不到嫡公主回京,直接就扶持皇长孙上位了。” “唉,咱家秋收时还给东宫的轩公公送了对金镯子,就等着太子登基后,能照拂一二……如今全白搭了,就连轩公公此刻也没了踪迹,莫不是卷了镯子跑了?” “轩公公十年前就是前大内总管的义子,岂会缺了你一对儿镯子?东宫现在封得紧,由总管全权负责,别说轩公公,就是一只鸟都进不去出不来,此刻就算是左司大人都插不得手。” “应该不会有不长眼的刺杀太子吧?” “诶,这些政事,咱怎么说得准呢……” 两个太监的交谈声伴随着细微脚步渐行渐远。 “轩公公应该就是在平阳被老李所杀的京中使者,看来东宫被冬燕渗透得不少,而据老李所说,轩公公武艺很高,担护卫之责,此前肯定是李正空管辖……他说不定知道些什么蛛丝马迹。”赵无眠传音入密道。 观云舒趴在雪中,微微颔首,而后忽的一愣,侧眼看来,略显惊疑,她并不知传音入密乃是苍楼的秘法,毕竟这玩意明显是门派之秘,苍娘娘也不会到处宣扬,但赵无眠什么时候会的传音入密。 “我从沈家小姐那儿学的,想学吗?再帮我一次,我就教你,只是不能外传。”赵无眠以此为借口,希望能让观云舒在京师多待一段时间。 观云舒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没搭理赵无眠。 两人即便潜入过难度更高的晋王府,但此刻在皇城司仍旧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因此赵无眠也不再多言。 要找到左司主李正空的办公地点并不难,正中大厅便是。 两人宛若鬼魅在雪中穿行而过,沿路避开偶尔带着案牍路过的太监,待靠近皇城司中心,防卫便森严起来,时不时能瞧见提刀带剑的护卫来回巡视。 但皇城司还没阔绰到用宗师来当护卫,因此在两人看来防卫力量也就这样,他们静待时机,在护卫交错之际,一个闪身便入了大厅,而后在地砖轻轻一踏,向侧方腾挪,躲在门后。 有一护卫感觉好似一阵寒风吹过,背后凉飕飕的,但回首一看,大厅内空空荡荡,也便收回视线。 大厅内部粗略看来就是开会的堂口,正中摆着两把太师椅,而后两侧摆放着约莫十把桌椅,墙壁上还挂着景正帝下发的‘武德垂远’牌匾。 此刻清晨,左右司主都不在,没会可开,自然空旷无人 在两侧各自有一小门,其上分别写着‘左司’与‘右司’,料想便是左右司主的办公地。 赵无眠与观云舒彼此对了个眼神,便分别朝两个小房间而去,分头调查……来都来了,自然不能只查李正空。 赵无眠去了右司小门,右司主负责‘刺探监察’,无论是军中还是江湖,均有涉猎,因此赵无眠主要是想看看能不能查到太玄宫与寒玉蛊的线索。 掀开门帘,入目乃是一排排书架,书香味扑面而来,显然是皇城司多年来搜集的情报,此刻分门别类堆放在此。 不过大离立国这么多年,真要事无巨细一卷卷记下来,卷宗至少也要上万,因此这里所放置的大都是近年江湖各事,亦或是右司主最近正在查的东西,放在此处方便随时查阅。 书架侧方分别写着‘江湖豪雄’‘四海大事’‘王侯隐事’‘边疆军情’‘奇门异物’……大体也就是这五类。 但‘王侯隐事’‘边疆军情’的书架上对比其他书架略显空荡荡,显然这种敏感卷宗不可能随随便便放在此处……能放在这儿的大多无关痛痒。 在书架中央,一片空出来的区域便是两张并起来的木桌,几本册子在桌上整齐叠着。 木桌旁放着火炉子,内里煤炭还有些余温,料想昨晚右司主还在这里工作。 正午李正空便会回来皇城司,右司主料想也差不多,此刻距离正午约莫还有半个时辰,时间不算充裕,因此赵无眠粗略打量房中陈设几眼,便来至‘江湖豪雄’的书架上翻找。 其上又以‘各大门派’‘散修’分为两大类,为首便是当今国教武功山,而后晋地小西天,燕云剑宗,顺着往下看去,才瞧见太玄宫的册子。 翻开第一页便写道: “‘挽月弦’萧远暮,太玄宫宫主,刀枪剑戟,拳掌内功,无一不精。” 单看第一句,赵无眠便心底微挑,根据凌虚老道所言,他所用的剑法就是‘挽月弦’,却不曾想这居然就是这位太玄宫宫主的江湖诨号,而且‘刀枪剑戟,拳掌内功,无一不精’这句也和他对上了……他该不会就是萧远暮吧? 再往下看去。 “其虽不在武魁之列,武艺却不在任何武魁之下,景正十二年冬,老枪魁陈从新与萧远暮战于楚地,后被斩杀于鄱阳湖,是日,鄱阳湖满湖皆冰,厚约二指,此战之后,冰碎尸沉,大雪七日,鄱阳湖再未结冰……” “是曰‘行人望攀折,远翠暮愁生’。” “后老枪魁之子陈期远入京继承枪魁牌匾。” 最后这事儿还补了一句小西天真传弟子观云舒年纪轻轻在武学上便有几分萧远暮的风采,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建议怀柔于小西天,让观云舒成长起来后去杀了萧远暮。 赵无眠眉梢轻蹙,向后再翻一页,便是萧远暮的画像……是个女子,看上去和慕璃儿差不多大的样子,那显然不可能是他。 但他肯定和萧远暮有关系,约莫就是她的关门大弟子之类的? 赵无眠继续往后翻,继而神情微喜,还真有。 “萧远暮疑似有一弟子,年岁不大,常随萧远暮左右,但从未出手,不知武艺。” 后面又是一册画像,穿着紫色裙装,但戴着面巾,看不清面庞,只知是个女子。 赵无眠心情又沉了下去,再往后翻阅,便是太玄宫的各大长老,但没一个和赵无眠的年龄对得上。 册子最后还简单点评了下太玄宫。“太玄宫起于立国之初,虽意图颠覆大离,但势单力薄,不足为虑,直至景正年间,萧远暮横空出世,魔威赫赫,虎踞江南一带,行踪缥缈,不知有何图谋,多年来所派探子尽数失踪,神秘至极,然青黄不接,年轻一辈没有一人有萧远暮年轻之风采。” 册子很薄,这就完了。 赵无眠揉了揉眉心,将其放回原处,虽有了点太玄宫的信息,但心中疑问反而更多。 他既不是萧远暮,也不是萧远暮的弟子……那他究竟是谁? 萧远暮的私生子?这也不对啊,萧远暮年龄最多最多三十岁,她总不能十岁生子,即便是这个带点玄幻色彩的世道也不可能。 思来想去,赵无眠还是觉得自己就是萧远暮那个常带在身边的弟子……男扮女装,女扮男装,在江湖都是很常见的事。 赵无眠带着满腔疑问,又去翻了‘奇门异物’那一栏,这次得到的信息更少,和洛朝烟当时所言差不太多,寒玉蛊乃百年前归玄谷一高人制出,而后高人携带寒玉蛊失踪,于是百年不见此物。 眼看翻不到什么有关自己的信息,赵无眠又看向木桌,翻了翻摆放在桌子上的小册子。 其上写着‘西凉晋北,军情概略’。 赵无眠翻看了下,大体就是战果如何,战损比,戎族败退几次,以及我方将领的胜率之类的。 但其中一位将领却是引起了赵无眠的注意,倒不是他认识,只是有关此人的页面比起其余页面褶皱更多,若是将小册子平放在桌面,随手一翻,基本就能翻到他,显然右司主最近时常盯着他的信息看。 赵无眠粗略看去…… 无论是西凉还是晋北,都归晋王管,因此边疆将领,十之八九都是晋王麾下,此人也不例外。 他乃是晋王麾下的前锋,名为董玉楼,勇猛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十年前曾带领六千骑兵冲破戎族三万大军,是晋王心腹中的心腹。 但瞧他今年的战绩,平平无奇,有胜有败……但胜败属于兵家常事,赵无眠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儿,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赵无眠还是董玉楼此人牢记于心。 砰——— 但便在此时,隔壁忽的传来一声细微轻响,听声音像是有人正在交手。 赵无眠猛然抬首,观云舒被发现了!? 稍早之前,观云舒进了左司主李正空的房间搜寻。 李正空房中没那么多书册卷宗,毕竟两位司主分工不同。 房中干净整洁,摆放着木桌书架小床暖炉。 但冬燕有多会藏匿,观云舒已然知晓,此刻自然不会放松警惕。 要找冬燕的线索很简单,找他们特有的暗号即可。 但观云舒细细搜查许久,愣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她转而去找暗格密室之类的机关。 观云舒点起火折子在周围搜寻……火光之下,再加上她的眼力,已经足以发现一些细微的指纹。 不出片刻,她便在书架上发现一处暗格,轻轻一推,便看内里放着一本书。 观云舒还以为这是冬燕的暗号印本,用火折子照过去,却是书上有几张字迹匆忙的宣纸,挡住了书名。 其上写上‘论清影玉衣对断肢重生的可行性’,而后便是一大串分析。 观云舒眉梢微蹙,取出宣纸,粗略扫了几眼,便直接看结论。 ‘景正帝十年来一直夜宿太极殿,至今未去过坤宁宫与沈皇后同房,联想嫡公主乃是景正帝靖难时期于楚地所生,而后再未诞下龙子,疑似在靖难之役的最后身负顽疾…… ……虽有清影玉衣,但不知为何仍然不治,所以清影玉衣兴许不足以断肢重生,又或是即便断肢重生,也没有原先的效用。’ “莫名其妙,暗议先帝,单凭此语就足以要了李正空的脑袋。” 观云舒淡淡摇头,放下宣纸,转而往下看去,却见下方书册却是一本厚厚的《侠女艳事》。 她微微一愣,而后白皙的俏脸下意识便浮现一丝羞恼,差点一把火把这本书烧了,但而后她又想到,赵无眠曾告诉过她这些书名都是噱头,书里内容未必如书名这般不知廉耻。 不能被外在所迷惑,能被放在暗格里,定然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书名只是伪装,内里说不定藏了什么大秘密。 观云舒念及此处,便熄灭火折子,将其翻开。 哦?还有目录,只不过目录貌似都是武功路数,什么观音坐莲,足以载道,撑霆裂月之类的。 撑霆裂月?听名字应该是走刚猛路数的招式。 嗯,具体形容……女子双手扶于墙,弯腰,而后男子双脚别开女子双腿,也可女子伏于地,但归根结底,男子身在女子身后时,当以目之所及的第一处为目标,其内晦涩不堪,可以蜜膏润…… 观云舒的神情满是疑惑,她看不懂。 于是她又往后翻了一页。 有插图,这下她看懂了。 一抹绯红便宛若瘟疫般猛然从她的脖颈攀至脸庞,甚至于她澄澈的眸子都浮现了几丝雾气朦胧。 她猛得合上《侠女艳事》,发出‘啪’的轻响,而后宛若手中之物是什么剧毒一般,连忙将其抛下,下意识便从袖子里取出一串佛珠,急匆匆默念了几遍《大藏经》,心底却是想着看了此等书册,自己还配当尼姑吗? 自己不干净了…… 不过便在此时,观云舒耳根微动,察觉到有人悄声进了大厅,正朝此处缓步走来。 她心底微微一跳,她对于赵无眠的脚步,气息极为熟悉,此人绝不是他……被发现了! (本章完) 第109章 今晚入宫 第110章 今晚入宫 皇城司左司主李正空坐着马车,回了皇城司宅邸。 其实皇城司在宫内也有办公地,但李正空有自己的秘密,根本不敢在宫中久留……他是太监,但只要是个太监,就没有不希望自己重回男身的。 但在宫中若是被发现你有此等念头,是要被砍头的……毕竟你想当男人,等你面见皇后妃子时,是不是还会对她们有什么龌龊想法? 皇家不仅要让太监生理上不是男人,就连心里也不能有此等念头……虽然宫中暂时还没有因太监想变成男人便被砍头的案例,但李正空私藏黄书,暗议皇帝的事,曾被十年前的大内总管,也就是老许发现过。 自此之后,他便不敢在宫内久留,甚至于都不敢去见景正时期的两任皇后……也就是说他入宫十几年,到现在都没见过皇后长什么样。 只能说太监多多少少心里都有点问题,也可以说李正空实在是太怕了。 其实只要把书烧了就行,但李正空其实对男女之事没兴趣,他只是想通过看此等书册,在心底安慰自己还是个男人……这个习惯都保持十几年了,真要烧,他是万万舍不得的。 他一路回了皇城司,但临近大厅却是发现了几分不对劲儿……方才在自己房间的窗口时不时闪过一丝火光? 李正空心中一凛,刚想叫人,而后便想到,若是房中真被贼人潜入,还搜出了自己的秘密,等护卫一拥而上,到时候岂不是东窗事发? 念及此处,他悄声来至大厅,走至房间门口,向内悄悄看去,却见房内空无一人,但却有被搜过的痕迹。 李正空瞳孔一缩,却是大喜,暗格没被发现便好,如此就能摇人…… 他正欲高声示警,而后只听‘砰’的轻响,他直接后脑一麻,继而便忽的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却是观云舒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还捏着厚厚的《侠女艳事》,显然方才是用李正空最爱的小黄书将其打晕。 赵无眠听到动静,匆忙赶来,见状微微一愣,与观云舒对视一眼,而后两人一言不发,赵无眠负责将李正空抬进房内,观云舒则打量四周,确保无人发现,才一个闪身回了房间。 赵无眠将李正空扔在床上,打量他几眼,“这么简单就被你打晕……他身为皇城司左司主,连宗师的水平都没有?” “是你把宗师想得太烂大街了,而且你以为我是你?若是换你来,可未必能一击将他制服。”观云舒微微摇头,关上门窗,语气一如往日那般淡漠,但不知为何,火药味有些浓郁,“伱太小觑我了。” 赵无眠疑惑看来,“你心情不好?” 说着,赵无眠便瞧见她手里的《侠女艳事》,又偏头看向书柜上的暗格,顿时了然,接过她手里的小黄书,“看来这次的书名直点主题。” 观云舒眯了下杏眼,却是忽的转过头看向李正空,没想和赵无眠在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上多言,“先办正事。” “他一时半会醒不来,我先看看这书里有什么门道……这是他的黑料,也是他的把柄。”赵无眠翻开《侠女艳事》,一脸认真, “单靠老李给的令牌,未必能制住他,但我们手头上如今有他实打实的软肋,便不用担心他两面三刀。” 观云舒不知为何深呼了一口气,而后在椅子上默默坐下,从袖子里取出佛珠,继续默念经文。 赵无眠又捡起地上的宣纸翻看着,口中则道:“只是看了眼风俗书,你就这样生气?” “我没有生气。”观云舒淡淡道。 “那就是葵事来了?”赵无眠侧眼看向观云舒。 观云舒闻言,好似真生气了,睁开双眸,淡淡道:“在你看来,我就是那种肤浅的女子?” “不是,所以我才奇怪。”赵无眠合上《侠女艳事》,而后琢磨了下,继而不知为何脸上忽的带上几分笑意,笑着问: “你嫌我在沈小姐那里学‘传音入密’?还反过来以此为条件让你欠我人情?” 观云舒不说话了,她沉默两秒,而后淡淡起身,来至李正空面前,凌空一指点出,继而李正空忽的一個激灵睁开双眼,满是迷茫。 却见观云舒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冷冷道:“左司主,若是不想此事被曝光,就乖乖听我们的话。” 李正空被观云舒冷若黄泉般的语气吓得汗毛倒竖,完全理解不了事态,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哑穴被点,只能无力发出‘嗬嗬’的呜咽声。 赵无眠微微摇头,来至观云舒身侧,淡淡拔出长刀架在李正空脖子上,“敏感时期,还望理解,左司主可是能带我入宫?” 观云舒凌空解开他的哑穴。 李正空冷汗直流,看了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刀,要是自己敢高声示警,立马就要掉脑袋,他只得冷静下来,如实道:“若是平常时期,我还能帮忙,但此刻太子昏迷,宫中封锁,安保由义父全权负责,即便我是左司主……” 他口中的义父便是指现任大内总管林公公。 赵无眠翻开的《侠女艳事》,示意给他看,口中道:“左司主很有闲情逸致啊,还在上面留了不少书评,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认出你的字迹。” 李正空当即很识时务的勾起一丝奉承笑容,“好说,好说,容我计划计划。” 赵无眠又拿起宣纸,口中说道:“你还对清影玉衣有想法?可是要趁着此刻宫中大乱,偷取九钟?”李正空瞳孔瞪大,“今晚,今晚!今晚轮换护卫,我可带少侠乔装护卫潜入宫中!” 赵无眠笑了下,而后又淡淡问:“李轩与林淼,左司主可认得?” 李正空微微一愣,回忆片刻,才道:“这两人自入宫起便在东宫任职,不过此刻他们在何处,又在干些什么,我便不太清楚了,东宫的事,如今不好过问。” “他们入宫前是什么身份?” “入宫前……”李正空眉梢紧紧蹙起,才淡淡摇头,“太监们入宫前的资料都在天禄宫,也就是专门给太监净身,培训的地方……我得去那地方查查才知道。” “明早能查到?” “……我尽量。” 赵无眠微微颔首,将《侠女艳事》与宣纸一同收起,又自袖中取出当初老李交给他的令牌。 李正空神情浮现几分错愕,继而顾不得架在脖子上的长刀,直接就跪了下来,脑袋磕在地上,甚至于浑身发抖。 赵无眠眉梢轻蹙,“你很怕老李?” “不敢。”李正空的嗓音都在颤抖,想来老李的确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赵无眠琢磨了下,也没多问,直接问:“怎么进宫?” “亥时一刻,少侠可去宣武门前,我自会为少侠安排……只望少侠见了大义父,莫要在他老人家面前提起小空子的不好。” 令牌加黑料都在手中,想必已经足以让李正空服命,赵无眠思索片刻也没在提更多要求,淡淡说道:“事成之后,赏你清影玉衣恢复男身,那时便出宫去吧。” 李正空微微一愣,谁能随便赏赐清影玉衣啊?此人到底是谁? 赵无眠与观云舒没再多言,打开窗户,一个闪身便消失在茫茫雪幕中。 离开皇城司,两人飞身朝侦缉司而去。 观云舒柳眉轻蹙,疑惑问道:“他是冬燕吗?” “可能性不大,不过就算是冬燕,我也得去他们的陷阱里闯一闯,否则磨磨唧唧,迟早生变。”赵无眠还在翻着《侠女艳事》,力求从书中找到更多线索,不过线索没找到多少,这李正空写的书评倒是挺有意思。 观云舒偏头盯着他看。 赵无眠无奈收起黄书,“还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不满。”观云舒淡淡收回视线。 “我只是想让你在京中多待一段时间罢了,毕竟叶万仓人都死了,你也没留在这儿的理由。” 观云舒脚步一顿,视线盯着铺洒在地砖上的积雪,沉默地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她才道: “所以你能教我‘传音入密’?等刘约之亦或枪魁前来京师找你报仇,我可以看在‘传音入密’的份上,帮你对敌。” “不需要我用那佛珠?”赵无眠笑了起来。 观云舒也忍不住在笑,“你很高兴?” “等你帮我杀了刘约之,亦或枪魁,我更高兴。” “枪魁……成名多年的武魁,沟通天地之桥,很难杀,我承认我在你心中完美无缺,但我目前还没有能杀枪魁的实力。” “刚刚在皇城司你还说我太小觑你,如今你又说我太高估你……越来越像女人了,反复无常。” 观云舒难得没有与赵无眠拌嘴。 她心情此刻很不错。 (本章完) 第110章 深宫大内 第111章 深宫大内 二人离开没多久,皇城司右司主,林道仁也回了皇城司。 他脚步略显匆忙回了自己房中,不知为何眼底还带着几分怒火,而后在踏入房间后神情忽的微微一变,略显疑惑。 虽说房中与离开时分毫不差,但林道仁能负责‘刺探监察’这一项多年,自然也是有几分真本事。 他来回踱步,细细绕着房中走了数圈,而后忽的停在‘江湖豪雄’书架前……书架被人动过。 林道仁眼眸微眯,却是又露出几分疑惑。 即便开窗透风,但只要有人来过,有人碰过他的东西,那定然就会留下气息,无论那气息多么微弱,林道仁都能闻出……这和他所修功法有关。 但他偏偏什么也没闻到……这是自然,赵无眠潜入前,早便洒过能消除气味的药水,当初在晋王府就靠着这个躲开猎犬的鼻子。 林道仁双手负在身后,沉默片刻,而后转身来至李正空的房中,打算问问他。 但房中却空无一人,李正空不在……被赵无眠威胁后,他便已经快步离去,做赵无眠潜入的准备工作。 林道仁又沉默了下,却并不打算将此事揭过……李正空有自己的秘密,但他也有。 李正空不是冬燕,但他是。 回了侦缉司,赵无眠将《女侠艳事》放至一边,眉梢轻蹙,他入宫是为潜入东宫,但从各方消息都可知东宫此刻防卫严密,一点消息都放不出来,连太子此刻是生是死不清楚。 若是想入东宫,恐怕还真得如沈小姐所说,去找皇后帮忙。 而从屠子翎到真性再到林淼,查了这么多层,料想也快查到冬燕头领了,但时至今日赵无眠还琢磨不透冬燕做这些的目的。 毒太子,夺真珠舍利宝幢,生擒洛朝烟……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图谋皇位,直接杀了太子不是一了百了?何必把他毒昏,硬吊着太子一口气不死。 太子活着肯定对他们有用处……什么用处呢? 扶持傀儡?皇长孙可比太子更容易操纵。 太子还不如直接死了,至少也能让朝廷下定决心,连忙扶皇长孙上位稳定大局,如今这样不上不下,又想扶持幼帝,又顾忌许家,想等洛朝烟回京……如此才容易天下大乱。 赵无眠念及此处,忽的长身而起,想起当初在秦风寨,第一个来抓洛朝烟可就是巫明。 一个戎人,孤身跑来晋北抓洛朝烟,而如今正值深冬,草原没粮食,正在大举进犯边疆,至今还由晋王的二十万精兵在前线顶着。 妈的冬燕该不会勾结草原,意图祸乱中原,夺回前朝基业吧? 大离至今建国不足六十年……六十年前,燕云,晋地,乃至中原的一部分可都被戎族占着,那时戎族还给自己起了个国号名为‘坤’,取‘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之意。 这冬燕莫不是前朝余孽? 赵无眠的表情瞬间复杂起来,毕竟他多半就是太玄宫人,也是反贼,按理说,他和冬燕应该算是同行。 不过这都只是猜测,压根没证据,不过冬燕勾结戎族是实打实的……苏小姐的青冥剑可还在巫明肩膀上插着呢。 若是迟迟找不到线索,还能去晋北把巫明抓了审问审问,正好取回苏小姐的青冥剑。 想着赵无眠还觉得有趣,遥想当初刚来此世,近乎是为了从巫明手里逃出去,他们三人才马不停蹄跑出秦风寨,如今恍然过去半月,自己便想着重回晋北给他抓了好生审问。 就在此时,苏青绮抱着两本小册子,路过窗户。 她眼角余光内瞥见赵无眠就坐在桌前,她当即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小脸带着笑意,甚至不愿意走几步路进屋,就这样向前几步靠近窗户,一只小手扒在窗沿,就想这样赵无眠搭话,一秒钟也不想耽搁。 她正想举手打招呼,而后武者敏锐的视力便瞧见了赵无眠放在桌上的《侠女艳事》。 她眼睛眨巴了下,神情顿时古怪中透露着几分羞赧,暗道赵公子往日喜欢这种东西? 但为什么不是《捕快艳事》呢? 以前她去青楼查案时,还听那儿的姐姐说,男人都喜欢身份特殊点的……还有不少人都喜欢让那些姐姐穿着捕快服之类的制服。 想着苏青绮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嗯……胸脯鼓囊囊的什么也没看着,只能瞧见胸前衣襟上的繁琐纹。 “苏小姐?”赵无眠注意到苏青绮,却看她正眉眼低垂看自己的胸,略显奇怪。 苏青绮回过神来,小脸稍微红了下,装作平淡模样,微微点起脚尖递过两個小册子,口中笑道:“公子托我查找太玄宫的消息……太玄宫行事低调,目前江湖上还没有他们的踪迹,这些信息都是些陈年旧事。” 其实该查的东西在皇城司都查过了,侦缉司对太玄宫所知未必有皇城司多,但赵无眠还是起身来至窗前接过小册子,“多谢。” “公子查太玄宫作甚?可是怀疑他们与冬燕有关?”苏青绮也没进屋,就这样双手背在身后,脚尖儿时不时点一下雪面,与赵无眠隔着窗户说话。 赵无眠粗略地翻看着册子,口中忽然说道:“不出所料,我应当就是太玄宫人。” 苏青绮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忽的一僵,杏眼瞪大几分。 她望着赵无眠,眼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愣了好几秒,才错愕道: “怎么可能?如公子这样的高手,倘若真是太玄宫人,不至于籍籍无名……而且,你若是太玄宫人,那我,我岂不是该抓你?”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我会太玄宫的武艺,所以才要查。”赵无眠微微摇头,“这件事先别告诉洛朝烟。” 苏青绮微微颔首,自知其中利害,而后脚尖儿又在地面用力点了几下,双手背在身后,紧紧绞在一起,小声问:“公子要是恢复了记忆,那还是公子吗?” 赵无眠笑了下,“倘若我恢复记忆后,当真是太玄宫弟子,若是那样,萧远暮于我便有传道受业之恩,洛朝烟更不用说……如此忠义两难全,遂决定脱离太玄宫,也脱离朝堂,做一名潇洒自在的江湖游侠儿,苏捕快要怎么办?” 苏青绮杏眼又瞪大几分,背在身后的双手绞得更紧了,继续小声道:“如此甚好,做一名江湖游侠儿也挺自在的,只是……” “只是什么?”赵无眠问。 苏青绮犹豫了很久,粉唇张张合合,却愣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最终犹犹豫豫,才道:“金盆洗手说得简单,但入了江湖,插手朝堂,又岂能轻易脱身……不过公子若执意如此,我自然帮你。” “我还以为你会说和我一起跑江湖,浪迹天涯之类的。”赵无眠略显失望。 苏青绮杏眼顿时瞪得圆圆的,小脸噗得就红了,结结巴巴道:“你我二人清清白白,公子怎,怎能说这等话……” “你不用理会他,他就是单纯欺负你,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做什么江湖游侠儿。”就在此时,观云舒的嗓音从旁边传来,她抱着双臂,冷冷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呵呵一笑,也没否认,“说这些太早了……苏小姐可是有宫中舆图?我今晚便打算入宫。” 提及正事,苏青绮又是一愣,也顾不得所谓的太玄宫,她怔怔望着赵无眠,“今晚就入宫?” “总要去的。” 苏青绮沉默了下,不再多言,只是低声道:“大概的舆图倒是有,但具体的防卫图乃宫中机密……”“知道宫内大概布局,不至于让我迷路就足够了。” 苏青绮微微颔首,又小跑着去取舆图。 等她跑远,观云舒才瞥了眼赵无眠,没在这事上多言,语气少见得带上几分担忧,“可是需要我接应你?” 皇宫大内,龙潭虎穴,还不知赵无眠此去一行是否顺利。 赵无眠琢磨了下,还是微微摇头,“等我消息吧。” 等苏青绮取来舆图,赵无眠将其牢记于心后,又趁着这点时间练了会儿武,眼看黄昏,他又去了沈府找沈湘阁。 “这么快就入宫?”苍娘娘没料到今早才和赵无眠提起这事,晚上他就能入宫。 她心底浮现几分赞许,这行动力,也难怪短短半个月他就能做这么多事。 “沈小姐不就希望我快一点?” “男人不都喜欢慢一点,显得自己持久吗?”苍娘娘故作天真,歪头问,语气无不带着纯真与少女特有的俏皮,可惜还是一如既往随口说出这种荤话。 “老妪何故惺惺然作处子态?” 苍娘娘眼角微微一抽,普天之下也就赵无眠敢这么和她说话了。 她懒得计较,从袖口取出一封信递给赵无眠, “这信伱交予姑姑,她会帮你的,不过倘若事情败露,宫门封锁,你多半逃不出来……因此倘若有变,切记不可恋战,倒不如老老实实被抓,等消息传出来,本小姐还能动用沈家的人脉把你捞出来。” “我晓得。”赵无眠微微颔首。 说着,沈小姐却是忽然上前,小手在赵无眠的脸上摸了摸。 侧脸传来的触感柔软温润,但赵无眠却如临大敌,后退数步,“沈小姐这是何意?” 苍娘娘翻了个白眼,“帮你简单易容一下,要知道你可是京师的红人,保不准宫中就有人记住了你此前的模样……如此以防被人认出。” “沈小姐还会这招?”赵无眠略显惊讶,“要我说,这该是归玄谷会的东西。” “为何?”苍娘娘又伸出小手在赵无眠的脸上摸来摸去。 “先天采圣宗嘛。”赵无眠只觉脸上又是温热又是凉爽,估摸苍娘娘是抹了什么东西。 “嗯?”苍娘娘歪了小脸,她听不懂。 要是洛朝烟在肯定就能听懂,赵无眠此刻又有点想念小医女,此次入宫,可没人忍着困意,熬着夜也要等他回来了。 嗯……也不对,苏小姐应该会等他,就是不知观云舒会不会。 “好了。”苍娘娘从袖口取出小镜子示意给赵无眠看,口中则带着几分莫名,看似随意发问:“采圣宗……莫非你挺欣赏本我堂?” “那群采贼?我见一个杀一个。”赵无眠端详着自己的面庞,改变看似很大,实则若是细细打量,熟悉他的人定然还是能一眼认出。 苍娘娘闻言微微一笑,而后语气带着几分拿捏住赵无眠的随性与高傲,“从你那晚宣告江湖本小姐就知道,你不喜欢偷偷摸摸易容视人,所以才帮你易容成这幅模样,对吧?” “确实如此,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若是做事单凭‘苟’字,全无血性,恐怕一辈子也入不得武魁之境。” 赵无眠微微一顿,继而又道:“而且我可不想以假面目结识观姑娘,苏小姐她们。” 本来前半句苍娘娘听着还大为欣赏,听到后面她便翻了个白眼,“还以为你多么正人君子呢,归根结底也是色胚。” “发乎情,止于礼,人之常情罢了,至少能证明我不是什么勾搭良家女子却不愿负责的渣男……沈小姐怎么不问问我是否抵触以假面目结交你?” “哦?”苍娘娘饶有兴趣,这小子难不成还真想泡她? 她打算调戏调戏赵无眠,便又一次用着天真与纯真的语气问,“那我呢?” “沈小姐无所谓,毕竟和你不熟。” 苍娘娘默默后退坐回软榻坐下,面无表情,“你的西瓜没有了。” “今晚我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赵无眠轻叹一口气。 苍娘娘眼角又抽了下,无视赵无眠的苦肉计,严肃道: “潜入皇宫兹事体大,别不放在心上,古往今来,潜入皇宫者多矣,又有几人能安然回来?” 苍娘娘的语气也难免有些担忧,饶是她,也没有从皇宫大内逃出生天的把握。 赵无眠打量苍娘娘一眼, “担忧不担忧都是虚的……等我安然回来,带来皇后的确切消息,若是顺利,还能一举揪出冬燕贼首,到那时,沈小姐能不能再给点好处,例如沈家别的不传之秘……” “赶紧走吧!” 宣武门,位于大内正西。 赵无眠穿着一席白袍,抱着双臂,腰间挂着用黑布缠起的昆吾刀,站在暗中,侧眼打量着宫门。 此刻入夜,宫门内外满是密密麻麻的火光,在雪幕中朦朦胧胧……均是腰间挂着灯笼的护卫。 而城墙目测高约数十丈,其上同样密密麻麻站满了弓弩手。 以皇宫大内的防卫,自然不知明面上这些护卫,更有不知藏在何处的暗卫……若是此刻赵无眠与观云舒还想以潜入晋王府的法子潜入皇宫,定然会死得很惨。 还好此刻有人接应。 不知何时,赵无眠身后浮现一道人影,正是李正空。 他直接半跪在赵无眠身后,双手递上叠好的护卫劲装与腰牌,“少侠,护卫之间每隔一个半时辰便要在宫门处汇合,以防有谁被偷偷做掉,但除此之外,只要别去东宫,其余地方均可去得……” 赵无眠微微颔首,接过制服与腰牌,“有劳左司主了。” 李正空起身搓着手笑,“只要少侠事成之后,莫要忘了小空子就好。” 简短交流几句,赵无眠便换上黑袍,挂上腰牌,随着李正空朝宣武门走去。 (本章完) 第111章 本宫为你主持公道 第112章 本宫为你主持公道 皇城大内,雪幕纷飞,华灯初上月光垂落,漫天飞舞的细密雪在昏黄的灯光下勾勒出复杂繁琐的点点影子。 数位宫女端着一叠叠精美的果盘在游廊间行走,通往一座华美宫殿。 坤宁宫,当今皇后的住所,不过按照当前局势,约莫不出一个月,只要她不死,便要成为太后。 大殿之内铺盖着纯白的白玉地砖,屋子内白气升腾,雾气弥漫,几位单单穿着肚兜的宫女手里端着木盘,盘子上托着的乃是皇后刚脱下的深红凤裙与金丝肚兜。 哗啦啦———— 水声传来,一位身材高挑,臀宽过肩的女子在雾气中朦朦胧胧踏进水池,缓缓躺下,池子内被掀起阵阵波纹,波纹撞在池子边缘,而后又向原方位回流。 可惜在撞到了赤道与南北半球中心一部分后便被拦截,中道崩殂。 皇后眯着眼睛,不着寸缕倚靠在池旁,本钱浓厚的缘故,赤道浮于水面之上,口中则长舒一口气道: “深冬时节的夜晚,泡上暖呼呼的热水澡……没有比这更舒坦的事儿了。” 一位同样不着寸缕的女子跪在池旁,偶尔抬手为皇后舀点热水撩在身上,闻言眸子动了动,却是微微俯身,对皇后娘娘附耳道: “连雪倒是听闻,和男人做那事儿……可是天底下第一舒坦的事儿。” 皇后娘娘闭着双眸,听见这荤话只是淡淡一笑,“你这死丫头,若是想男人,本宫便允你出宫嫁人,卖身契拿来……” “啊不不不,奴婢只是觉得娘娘入宫后,整日待在坤宁宫,太过孤苦,先帝……”皇后的贴身丫鬟连雪想到此刻新帝还未登基,直接就把景正帝唤先帝有些大不敬,但连忙开口: “陛下十年来居然一直睡在太极殿,把娘娘一人扔在这偌大的坤宁宫,委实是太过残忍。” 说着,连雪便轻叹一口气,“这深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这坤宁宫吧,什么都不缺,但就和个装饰精致的鸟笼般,锁着娘娘。” “嗯。”皇后面上仍旧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是淡淡发出一声鼻音……该幽怨的,该寂寞的,该哭的,该伤心的,这十年间她早就做腻了,此刻她早已习惯寡居在深宫的生活。 “先帝只爱前皇后,我入宫只不过是为压下朝中大臣罢了。”皇后纤细手臂微微撩拨着水,口中随意说道: “不过本宫也不喜欢先帝,他若想来寻本宫,本宫也不愿搭理,如此倒也甚好,本宫无需与不爱的人同床共枕……只是十年来一直待在宫中,的确是凄苦了些。” 皇后娘娘可是半点不怕景正帝,当初她入宫,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乖侄女受委屈……不过她也没打算让自己受委屈,当初入宫的第一夜,她还在枕头下准备了剪刀,若是景正帝想对她用强,她即刻就自刎。 她若死了,实属惊天丑闻,相信景正帝不敢冒这个风险。 不过好在景正帝十年来从未碰过她,就连见面,两人也只有在一些重大节日上共同出席时,才会这么见上一面,平时压根互不打搅。 皇后也乐于如此。 “若是往日,还能出宫去清涧斋买些首饰胭脂,亦或是去广泽街买些小吃。”连雪嗓音失落,“可惜太子出事后,娘娘就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了。” 皇后沉默片刻,没在太子的事多言,而是转而好奇问: “本宫今早去御园时,曾听几个宫女谈起一個江湖人,语气兴奋又好奇,仿佛是什么天下第一美男把她们的心儿都夺走了……好像是叫赵无眠,他是什么来历?” 闻言,连雪又是叹了口气,皇后娘娘都已经无聊到只能打听这些宫女闲谈的玩意儿解闷了。 她抿了抿唇,回忆了下,才道: “奴婢也听说过他,此人在京师名头不俗,大街小巷都在商议他,是因为他曾得罪了晋王,当街抢晋王的千里马,而后来了京师,不仅不隐姓埋名,反而当着全城的面儿说‘你来杀我’…… ……对于江湖人与市井闲汉而言,最欣赏他这等人,不过奴婢觉得啊,此人还是太莽撞张狂,热血上头,若是面见娘娘,指不定怎么冲撞您呢。” “别把人家当傻子,能让晋王吃亏的人岂是浪得虚名?他这样做多半有自己的理由。”皇后微微颔首,倒也感觉有几分有趣。不过于皇后而言,赵无眠就一个有胆气的江湖人罢了,和她不可能有任何交集,此刻也就是无聊了才问问罢了。 因此简单点评一句她便再度闭上双眸,享受着热水澡,口中转而问道:“可有朝烟的消息啦?” 连雪微微摇头,“嫡公主至今未曾回宫。” “那丫头小时候随她娘亲住在坤宁宫时,曾偷偷去光泽街买过臭豆腐,本宫还见过她。” 连雪微微一愣,“娘娘怎么认得她?” “笨,本宫入宫前也是沈家大小姐,自然参加过宫中宴席。”皇后语气带上几分追忆,微微一笑, “她那时还小,直接拿着一块金元宝就去买臭豆腐,可把小贩吓得不轻,倘若不是本宫为她付了钱,她估摸还买不到臭豆腐吃。” “哦……”连雪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好笑,“嫡公主喜欢吃臭豆腐?” 皇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而后微微摇头,“不,她是为她的娘亲买的……前皇后喜欢吃臭豆腐,但宫中可没这儿不入流的玩意儿,前皇后脸皮薄,也不好意思让御膳房专门给她做。” 连雪笑了起来,“奴婢从未见过嫡公主,如此说来,她倒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是啊……”皇后轻叹一口气,“这些政事,太过没有人性,朝烟多好的孩子,如今居然就落得被全天下追杀的下场。” 连雪安慰道:“嫡公主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至少能证明还没出事……而且奴婢听说,嫡公主身边有个神秘男子一直保护他,那位神秘男子保护了嫡公主这么多天,肯定很厉害,和那什么赵无眠完全不一样…… ……赵无眠虽有胆气,但总归太鲁莽,要是由他来保护嫡公主,肯定不出三天就要出事。” “你总是提起赵无眠作甚?”皇后疑惑问:“你面上瞧不起他,但实则心底很佩服他?” 连雪摇拨浪鼓似的摇头,“只是方才刚好提起他罢了……娘娘可莫要觉得奴婢想嫁人,娘娘在哪,奴婢就在哪,娘娘要在坤宁宫住一辈子,奴婢就也要陪着娘娘在这儿住一辈子。” “呵呵……” 言谈间,便有宫女匆忙越过屏风,口中说道:“皇后娘娘,坤宁宫外有人打起来了!” 皇后微微一愣,转过身望着宫女,而后方才还慵懒随性的眸子此刻仿佛有光,独居深宫,日子一天天简直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今居然有热闹看? 她直接起身,哗啦啦的水溅起,连雪没料到皇后忽的站起来,只觉自己的脸好像被什么沉甸甸的团子砸了下,还有点小疼。 但皇后还维持着一国之母的威严,让宫女为其擦身子,看似优雅,实则心底火急火燎,口中忍不住问:“什么情况?” “有个护卫在坤宁宫外巡逻,结果发现有贼人,直接就拔刀砍了上去。” “脾气倒是火爆,也不怕砍错了人?”皇后柳眉轻蹙,继而穿上凤裙,脚步匆匆便向外走去,语气隐隐带着兴奋, “让本宫来主持公道。” (本章完) 第112章 大红灯笼高高挂(5k,求月票) 第113章 大红灯笼高高挂(5k,求月票) 亥时一刻,赵无眠身着黑色武服,腰间挂着牌子,随着李正空径直走过宣武门。 宣武门旁诸位侍卫眯着眼睛打量赵无眠,估摸是没想到能被选拔入宫担任护卫的赵无眠居然如此年轻,一时间有些怀疑他的实力,但有李正空在,还轮不到他们质疑。 宣武门内,林林总总还站着如他一般打扮的护卫,一眼看去估摸有二十多人,有男有女,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均是内息沉稳,四肢有力。 赵无眠粗略打量一眼,暗暗心惊,这二十多人里,带给他的感觉大都不亚于凌虚老道……别看凌虚老道被赵无眠那么轻松就杀了,但他再怎么说也是宗师,眼界经验都在那儿。 宗师,那都是能开宗立派的人物。 赵无眠护送洛朝烟这么久,真正打过的宗师其实也就巫明,江白,刘约之,凌虚老道和叶万仓而已……刚好五指之数。 就连李正空身为安保队大队长都还称不上宗师。 赵无眠在打量他们,他们也在打量赵无眠,心底同样暗暗惊讶……这么年轻就能被选中成为宫中护卫? 待赵无眠走近后,并无人开口说话,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在宫内巡逻,眼看人数已齐,便一同朝宫内走去。 赵无眠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李正空已经越过他,走在前列,装作与他不熟。 李正空负手而立,没有回头,口中冷冷道: “近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家伙都清楚,暂且不提太子,单就约莫半月前,宫中就被人潜入过一次,虽没什么人命出现,但据咱家所知,国库里可是丢了一件极为重要的宝贝…… ……要是在此等敏感时刻宫中再度被人潜入,咱家的脑袋得分家,但诸位也不会好过,所以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赵无眠眉梢轻蹙,宫中半月前居然被人潜入过?但其余护卫均是面色如常,显然这事他们都清楚。 赵无眠便问:“那贼子可是已经被枭首?” 李正空淡淡回首瞥了赵无眠一眼,如实道:“被他逃了,贼人早有准备,但他得手之前,竟无一人察觉,最后还是义父发现了他,但却也没能抓住,只是将他打为重伤。” 此时便有人应和,“大内总管林公公,号龙前刀,今年七十有五,已是古稀之年,乃是前大内总管李公公告老还乡后,景正帝自江湖中请来的武魁级别高手……贼人能从林公公手上逃走,恐怕也是有武魁之境才是。” “那倒未必,有人擅轻功,有人擅隐匿,有人擅正面冲杀,只是从武魁手底下逃出去,还证明不了太多。”另有一人摇头否认。 赵无眠听着护卫们开始议论纷纷,并未多嘴……他太年轻,资历不足,众人对他不熟,不知他实力如何,而且此刻工作时间,所以只要他不说话,也没人主动搭话。 走了几步,身后便传来‘砰’的轻响,回首看去,宣武门已经紧闭……此刻大内便彻底封闭,无论是正面冲杀出去还是偷偷逃出去,都近乎不可能。 赵无眠转过头,向前走了一会儿,再度跨过一道大门,乃是正德门……方才的宣武门乃是外城门,如今才是内城门,跨过了这道门,才算是真正入了皇宫大内。 “切记,此刻不能踏入东宫半步,否则掉了脑袋可别怪咱家没提醒诸位。”李正空淡淡抬手,“一个半时辰后来正德门前汇合。” 话音落下,一众护卫便三三两两结伴离去,李正空也没与赵无眠多言,径直离去,以防被人察觉出什么。 赵无眠同样如此,他回忆了下今天下午背过的宫中舆图,便朝坤宁宫走去。 皇城司右司主林道仁站在正德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李正空,沉默片刻后,他又看向赵无眠,眉梢轻轻蹙起。 赵无眠是李正空带来的新人,倘若李正空与人勾结,那此人多半就是潜入皇城司的贼人。 不过李正空到底有没有与人勾结尚且不清楚,林道仁也没什么证据,因此他琢磨了下,飞身而下,找中方才同样是护卫中的一员,“毕子定。” 名为毕子定的男人微微一愣,瞧见林道仁,微微拱手,“林大人。” “李正空带来的那个年轻人可能有问题,你去暗中跟着,看看他要做什么。”林道仁负手而立,淡淡道。 毕子定微微一愣,“李正空?他可是发现了什么?” 林道仁自然能找上他,那显然毕子定也是冬燕之人。 “李正空不过一介胆小如鼠的饭桶罢了,不足为惧,但他带来的那个年轻人似乎潜入过皇城司。” 毕子定回忆了下,那年轻人十分沉默寡言,也琢磨不透他是什么想法……不过只要心底觉得他有问题,那无论赵无眠做什么都会显得不对劲。 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拱了拱手便快步离去。 银月如钩,雪幕如织。 赵无眠手按腰刀,走在廊道间,干净的白石地砖明显有人时常打扫,积雪被铲走,运往不知哪里,只有宫墙之上点缀着纯白雪。 一盏盏大红灯笼挂在墙侧,从内而外逸散出橙黄又带着红色的光晕,映在飘落的雪之上。 这灯笼料想是不到半个月便要年关,因此宫女们提前挂上的。 他此刻已经走入后宫,但偌大的后宫其实也只有皇后娘娘和一众伺候她的宫女住,因此周边殿内人影寂寂,淡漠无声……因此多余的声响才会格外引人注目。 赵无眠忽的驻足,回首看去。 他的身后也是一条幽深廊道,两边宫墙高高耸立,漫天雪飘落而下。 赵无眠单手微微抬起,放在刀柄之上,眼眸微微一眯,继而向后瞥了一眼坤宁宫……坤宁宫距离他的位置算不得远,也就大概百米左右。 他沉默片刻,而后淡淡开口,“不用藏头露尾了,出来吧。” 话音落下,随风潜入夜,但并未有人回答。 赵无眠脚步微移,彻底转过身,“在宫中藏头露尾,是要我发信号封锁宫门,细细搜寻吗?” 此话一出,赵无眠在原地又等了片刻,细微的脚步声在微微响起,一个人影从雪幕与夜色中露出。 身着与赵无眠一般无二的制服,腰间挂着牌子,手里提着未出鞘的长刀,脸上蓄着胡须,面容稳重中带着几分无奈。 毕子定微微拱手,“小兄弟好生敏锐,难怪年纪轻轻便能入选宫中护卫,只是看着有点面生,按理说如兄台这般年纪,理应得块元魁牌匾才是。” 赵无眠认出了此人乃是方才护卫中的一员,但他也不认得此人是谁,何门何派,武艺如何,这些一概不清,因此他沉默片刻,而后将手自刀柄上放下,淡淡一笑: “所谓元魁,虚名罢了……不知兄台暗中尾随我作甚?” 毕子定哈哈一笑,又拱了拱手,“小兄弟是生面孔,老兄干护卫这行的,疑心病比较重,难免怀疑小兄弟,这才暗中跟来,还望莫要介怀。” 赵无眠眉梢微挑,“只是如此?” “小兄弟有所不知,老兄我年轻时曾随着刀魁学了几招,凭着一身武艺,从幻真阁的苍楼中讨得一枚苍令,而后听闻苍楼楼主,苍娘娘乃是江湖绝世的美人,就连剑宗宗主也对其心生爱慕……”毕子定微微摇头,语气带上几分追忆, “而我那时不知天高地厚,便想用苍令让苍娘娘服侍我一晚……其结果自然是遭到了苍楼的追杀,近乎在江湖混不下去,那时候之所以能活下去,全靠着‘谁也不信’这四个字,如今得皇上垂青,入宫当了护卫,得朝廷庇护,才勉强躲过苍楼的追杀。” 毕子定微微一顿,而后又洒脱一笑,“‘谁也不信’的习惯,倒也和宫中护卫一职相得益彰。” 赵无眠微微颔首,此言倒也正常,符合逻辑,他不也想和苍娘娘喝杯水酒?眼看赵无眠并未生疑,毕子定便问道:“既然如此,不如我等二人同行?小兄弟也是第一次入宫,老兄我也可以为你介绍介绍。” 赵无眠也没拒绝,又轻轻点了下头,但他嘴唇不动,却是直接用上了传音入密的法门,对毕子定冷声道:“此人就是赵无眠,便是他杀了叶万仓,害的我们的计划付诸一炬,此刻无人,擒住他!” 毕子定瞳孔微缩,潜意识便按上刀柄,一抹极深的敌意与杀气自他周身传来。 擦擦———— 但赵无眠的速度更快,早在毕子定按上刀柄的那一刹那,他便已经拔刀出鞘,刀刃与刀鞘摩擦出细微火星,身形近乎是撞碎了落在他身上的细密雪,飞身前冲,长刀在雪幕中划出一道细密白线。 人都会说谎,但潜意识不会,毕子定一听到他的名字便动了如此杀心,只能是晋王,枪魁与冬燕三方势力……而毕子定是冬燕的可能性明显更大,毕竟冬燕的势力,在宫中已经堪称无孔不入。 早在入宫前,赵无眠便自知宫中没几人能相信,就算是李正空他都满心提防,更何况毕子定这一直暗中尾随他的家伙? 此地就在坤宁宫不远处,此刻打起来,定然惊扰皇后……因此即便是杀了毕子定,只要皇后娘娘配合,那也有的是说法。 否则被他缠上,指不定赵无眠便要被带进什么沟里阴死。 此刻既然入了宫,赵无眠摆明了就是来砸冬燕场子,不会怕什么所谓的打草惊蛇。 毕子定眼里流露出几分错愕,而后顿知‘赵无眠有问题’与‘自己已经暴露’两个事实,暗骂一声好生敏锐的小子,同样拔刀出鞘,单刀出三寸之际,昆吾刀便以来至他的近前。 毕子定只得仓促连带着刀鞘抬起,同时手抵刀背,下一瞬金铁交击之声便赫然响起。 只看一道澎湃气劲自两人兵刃交接处向四周逸散,激得宫墙两边灯笼宛若风铃遭遇暴风,猛然向周围刮去。 毕子定只觉手中巨力传来,手腕小臂隐隐发麻,愣是后退数步,直至后背撞在宫墙之上才勉强缓去力道,而后下一瞬赵无眠手腕微翻,昆吾刀自他的长刀滑出,一招‘云消雾散’便以朝他的脖颈斩来。 但毕子定也并非庸手,能靠武艺得到苍令,又能担任宫中护卫一职,也是江湖难得的刀客,眼力经验无可挑剔,一看赵无眠手腕翻转的方向便知他的出刀方位。 当即毕子定身形猛然下压,昆吾刀便擦过他的头发,在厚重宫墙上滑出一道丈长斜线,而后将一盏大红灯笼一分为二,火星溅出,点燃灯笼,化作一道道火苗落下。 “《云倚楼》的云消雾散!你怎么可能会《云倚楼》!?” 毕子定冷汗直流,认出了赵无眠的刀法,显然铁罗刹夫妇在京师活动时曾与毕子定打过交道,他此刻顾不得心惊,趁着赵无眠出招的空挡终于拔刀出鞘,一瞬之间连出两刀,却是借着自己此刻半蹲的姿势,朝赵无眠的腿砍去。 赵无眠自知毕子定能被派来追踪他定然是难得的高手,心中警惕至极,云舒指直出,只听‘铛铛’两声爆响,架开毕子定长刀。 但毕子定出刀是假,在被赵无眠两指架住的同时,他单腿便在地面猛然横扫而过。 赵无眠未曾学过腿法,更是因为身位缘故,此刻下盘无疑成了他的破绽,因此毕子定一腿扫过,赵无眠便身形凌空,近乎是往地面栽倒下去。 毕子定微微冷笑,再度出刀。 但赵无眠比他更快,重心不稳向下栽倒后,他便顺势单手猛然一拍地砖,以此借力,长靴自下而上猛然砸落,率先砸在毕子定的肩头。 只听‘砰’的闷响,毕子定身形猛然向下一压,脸色当即涨红,手中长刀近乎脱力,也别提砍向赵无眠了。 而后赵无眠鞋尖勾住毕子定的脖颈,将其向前猛然一拉,自己则以他的脖颈借力,身形再度直起,此刻他单足踏在毕子定肩膀上,另一只长靴只需猛然一踏,就能将毕子定的脑袋踩爆。 毕子定见状,却是那只无力臂膀松开手中长刀,另一只手反手握住刀柄,只听‘擦’的一声,长刀斜斜向上,朝赵无眠插去。 以这个姿势,赵无眠的指法够不着,长刀又无力,只能用腿法接……但毕子定已经看出赵无眠腿法不精。 赵无眠暗道一声好快的反应,甚至都来不及踩向毕子定的天灵,只能单脚在毕子定的肩膀借力,身形冲天而起,避其锋芒。 噗嗤———— 下一瞬,毕子定长刀便反手擦着赵无眠的靴底,插进宫墙之内,而赵无眠已经飘然落在不远处。 直到此刻,那被赵无眠一分为二的灯笼才化为火星,飘落在白石地砖上。 “轻功不错……但你为何会铁罗刹夫妇的刀法?”毕子定拔出长刀,随意挽了个刀。 赵无眠瞥了眼坤宁宫的方向,已经有暗卫听到打斗声,飞身赶来,而距离较近的宫墙后,甚至还探出了几个小脑袋,显然是听到动静的宫女。 若是不能在暗卫来之前杀了毕子定,那赵无眠可就要彻底暴露在冬燕眼中……宫中明显被冬燕渗透极多,到了那时,恐怕赵无眠只有爬上皇后娘娘的凤床,时刻躲她被窝里才能躲过一劫。 “下一招就杀了你。” “呵呵,你可以试试……赵无眠,林大人可是因为你,被好生骂了一通。”毕子定此刻也反应过来赵无眠的身份,但暗卫不出几秒就会赶来,因此他故意透露出一点冬燕的信息,吸引赵无眠的注意,拖延时间。 “你就是护送嫡公主之人吧?我们寻你多日,不曾想你竟敢踏入宫内,自寻死路,还要害了你的嫡公主。” 赵无眠吸了口气,不为所动,只是忽然大喝一声,“我是宫中护卫,此人乃是潜伏在坤宁宫的贼子,意图对皇后行见缝插针之举。” 毕子定表情一僵,还未来得及出口解释,但赵无眠便以挥刀而来。 这一刀,并非《云倚楼》中的刀法。 轰! 赵无眠眼神微冷,大喝一声吸引毕子定的注意后,双足猛踏地面,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质地坚硬的白石地砖猛然崩裂,身形爆射而出。 擦———— 飞身赶来的暗卫遥遥只看见不远处的宫墙下赫然闪过一抹刀光,宫墙周边满是灯笼内的橙红之色,但此刀竟是锋锐到宛若在橙红的空间内拉出一道刀光形成的白线,犹如将光线一分为二! 寒芒一闪而过,继而便听‘轰’的一声,宫墙不知为何忽然破碎,涌现一个大窟窿。 待他们定睛看去,才瞧见宫墙之内的那窟窿中,赵无眠反手握刀,另一只手挡在身前,一刀挥出后又顺势撞碎了宫墙,而后长靴猛然在地上一踏而过,止住身形,继而干净利落收刀入鞘。 咔—— 刀镡与刀鞘发出细微声响。 宫墙之外的毕子定表情微怔,不可置信。 而后他身形才晃荡了下,手中匆忙架起的长刀咔嚓一声,忽的被一分为二,旋即那裂口宛若跨越了空间,又印在了毕子定的胸腔之前。 噗通———— 毕子定被一刀腰斩,两边身体分离,一前一后摔在地上,继而宫墙因为被赵无眠撞碎,不少灯笼摔落下来,其中一个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卡在了毕子定的胸腔与下半身之间。 鲜血浸湿了灯笼,毕子定最后认出了此招。 太玄宫宫主,萧远暮成名武功《挽月弦》刀法篇,第一式……西子捧心。 (本章完) 第113章 偷香窃玉赵无眠 第114章 偷香窃玉赵无眠 赵无眠此前初学月华剑,便能悟出挽月弦剑法篇,如今用了这么久的云倚楼,他早就悟出了挽月弦刀法篇,只是不多,目前满打满算也就两刀。 在武学层面上,萧远暮的成名武学,显然是要强于《五气经》的。 此刻一刀干净利落杀了毕子定,赵无眠气喘吁吁,感觉自己浑身肌肉仿佛都被拉伤,他自个也没想到挽月弦刀法篇在实战中居然这么耗费体力……多半是他还不熟练的缘故。 偏头看去,却见一众身穿黑袍的暗卫已经飞身赶来,将赵无眠团团围住,均是手持兵刃,面露敌意。 只是打眼看去,大都是三四十岁的熟美妇人,想必是为了避嫌,才将坤宁宫的高手尽数安排为女子。 赵无眠取下腰间令牌,“宫中护卫。” 暗卫并未放下戒心,依旧手持兵刃,口中冷声道:“具体是不是,待我们查过才知道,束手就擒,还能少吃些苦头。” 赵无眠微微颔首,并未反抗。 眼看赵无眠如此听话,暗卫们才分出一人查看毕子定的身份,不多时便有一人拿着毕子定的染血令牌,低声道:“他是毕子定,在宫中担任护卫之职也有十年之久,我曾见过他。” 此话一出,诸位暗卫均是面色一冷,冷冷望着赵无眠,“你曾说毕子定是潜伏在坤宁宫周围的贼人,意图对皇后不轨……但他何德何能,竟能在我等警戒中潜入坤宁宫?” 赵无眠还未说话,为首一位美妇人便持剑上前,自腰间取下精钢枷锁,“多说无益,先去天牢里待着吧。” 便在此时,众人身后才堪堪响起一声‘参见皇后。’ 暗卫们面色微微一变,却见离赵无眠又近了几分,以防他‘行刺皇后’。 遥遥看去,一位身着凤裙的华贵美妇自坤宁宫中走出,左右张望一眼,注意到赵无眠等人,便缓步朝此处走来,一举一动满是不紧不慢的优雅韵味。 不过坤宁宫距离此地其实还有点小远,百米距离,便有一暗卫飞身前去,小声朝皇后说道了什么,大抵是赵无眠太过危险,不能随意接近之类的话。 哪成想皇后闻言只是淡淡挥手,“孰是孰非,本宫自会判断,倘若此人当真是为保护本宫,那此刻蒙受冤屈却不得解,岂不是显得本宫乃是什么千古毒后?” 那暗卫连忙跪下,“属下不敢!” 赵无眠离得远,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却见皇后已经朝他走来,不过还有段距离,瞧皇后走得这么慢,估摸得等一阵儿,哪成想皇后步伐优雅,但速度却是半点不慢。 赵无眠还以为这位皇后是不愿耽搁大家时间,没那么多官老爷做派。 皇后来至近前,暗卫纷纷对皇后行礼,赵无眠正要一同抬手行礼,却看下一瞬一柄长剑便架在他的脖子上,暗卫冷冷道:“莫要轻举妄动。” 皇后微微抬手,示意暗卫不用那么紧张,而是一双华贵的丹凤眼便瞥向赵无眠,上下打量一眼,而后保持这皇后应有的雍容华贵,神情平和淡淡道: “情况本宫已经知晓,你口称毕子定潜入坤宁宫意图对本宫不轨,那便说的清晰点……他在何处潜入,你在何时何地发现,如何发现,细细道来,若是言之有理,且证据充足,本宫自会保下你,但你倘若敢说半句谎话,那被打入天牢也怨不得别人。” 有暗卫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小声道: “娘娘,这种审问的活计交予侦缉司即可,有个玉牌捕快号损将军,被称牢内无生……就算侦缉司此刻入不了宫,也有皇城司的人审问,何必让娘娘此番劳累?” 皇后微微偏头看向说话那人,并未多言,只是美目微微一眯,那暗卫当即低下头,不再多言。 皇后淡淡收回视线,望着赵无眠,“说吧。”赵无眠沉默片刻,在暗卫看来是哑口无言,根本说不出所以然,但实则他是在对皇后娘娘传音入密。 皇后娘娘表情淡漠,眸子带着几分身居高位特有的傲然与威严,片刻之后,她微微抬手,“既然你没什么可说的,那便打入天牢,到时候自有人来审问你……连雪。” 正在外围探头探脑看热闹的贴身丫鬟连雪连忙小跑过来,行了一礼,“娘娘。” “此人口称毕子定意图对本宫不轨,但此刻口说无凭,半句解释也说不出来……依本宫看,他才是那想对本宫行刺的采贼,毕子定不过履行本职工作,却惨遭反杀……你去搜身,而后将他打入天牢吧。” 周围暗卫心中点头,有人当即拍马屁,“娘娘英明,若毕子定当真潜入坤宁宫,按理应当生擒好生审问,但此人眼看我等飞身而来后,竟是直接暴起杀人,如此干脆果断,唯恐留下毕子定活口,明显是心里有鬼。” “是哒是哒~”贴身丫鬟连雪不住点着小脑袋表示赞同,而后在周围暗卫的注视下来至赵无眠身前,小手便要去拿赵无眠的昆吾刀。 几位暗卫在一旁冷冷朝赵无眠道:“不许乱动,否则莫怪刀下无情。” 赵无眠并未反抗,连雪双手抱起昆吾刀,而后脚步晃了下,差点摔了倒栽葱……拿不动。 她红了下脸,将昆吾刀托付给一位暗卫之手,而后又脸蛋红红的在赵无眠身上摸来摸去搜身,但看这模样,她明显是第一次碰男人。 赵无眠此行入宫,带着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几瓶常用丹药,沈小姐的信件,便是贴身携带的三本书……《竹影记》《尼姑艳史》以及《后宫秘史》。 连雪眨巴了下眼睛,继而皇后也是将视线投向《后宫秘史》,雍容威严的神情不由僵了下,周遭暗卫更是一片沉默,原本肃杀的氛围一时间还有点滑稽。 赵无眠也是一阵沉默,万万没想到,当初从楚长东那薅来的绝世孤本,如今居然在皇后娘娘以及一众女性暗卫的面前被当众掏出来 好在其中一名暗卫当即反应过来,娇声骂了句“果然是偷香窃玉的小贼”,而后她自衣兜里取出一瓶丹药,“此乃软骨丹与化气散,皆是出自归玄谷的上上品,只需一颗便能让武者浑身无力,功力散去九成有余。” 赵无眠好奇问,“毒药?” “此等效用,当然是毒药……张嘴,莫要负隅顽抗!” 赵无眠乖乖张嘴,待暗卫大姐姐为他服下后,一众暗卫便朝皇后微微拱手,“属下先带他去天牢?” 皇后微微颔首,淡淡道:“实情尚未查明,不可对他动用私刑,将他带去天牢后,先好生安置,莫要要世人觉得本宫不明事理,滥用刑罚。” “遵命。”暗卫又行了一礼,而后瞪了赵无眠一眼,“还不快谢过皇后娘娘。” 赵无眠拱手行礼,“草民谢过皇后。” 待一众暗卫押送赵无眠远去后,皇后才看向周围看热闹的宫女,“都下去吧……记得把宫墙修一修,再把毕子定的尸首处理好。” “遵命。” 待皇后娘娘与自己的贴身丫鬟连雪走回坤宁宫后,威严满满的神情才渐渐化为兴奋,明亮妩媚的丹凤眼宛若有光。 赵无眠方才对她传音入密的内容,太有意思了! 十年以来在深宫日复一日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皇后无聊到都快和连雪磨镜子玩了。 此刻赵无眠的出现便如一颗巨石砸入平静湖泊,水四溅,波澜起伏……皇后娘娘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一展拳脚,为自己无趣的深宫生活加点别的颜色。 (本章完) 第114章 地下天牢,直入东宫 第115章 地下天牢,直入东宫 不过在此之前,皇后娘娘先从连雪手上拿过那份信件,拆开细细观看。 连雪表情茫然地望着突然兴奋起来的皇后娘娘,心想这种赃物其实按理说应该交予暗卫们处理,毕竟有可能是线索……但皇后娘娘专门让她去搜身,此刻自然不可能将其交予暗卫,但也没必要这么火急火燎吧? 皇后娘娘将信件逐字逐句看完,才微微颔首,“果真如他所言,一般无二。” “啊?”连雪表情又是一阵茫然,而后她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后宫秘史》,神情古怪,呆呆笨笨地小声问道:“娘娘可是发现了什么?那,那这本不堪入目的书,是不是也是线索?” 皇后娘娘抬手便拿过《后宫秘史》,翻开第一页,稍微愣了下,而后口中啧啧称奇,“哦~前朝皇后带着一众贵妃与偷摸住在宫里的面首私通?” 连雪眨眨眼睛,而后点起脚尖儿也和皇后一起看黄书,望着其上字字珠玑的文字以及栩栩如生的插画,不由腿软了几分,正欲佯装怒斥此书有伤风化,便看皇后娘娘忽的合上此书,将其放进一处盒中小心保管,而后才整理了下裙摆,表情华贵。 “差点忘了正事。”皇后娘娘偏头看向连雪,“你去将今晚之事如实向宫中散布,不得有半点隐瞒,越快越好,随后便去天牢门口躲着,若是瞧见有人把那小贼带出天牢,立刻来通知本宫。” 连雪粉唇微张,满心疑问,眼里都要冒圈圈了,但眼看皇后如此郑重,她也不敢有半点耽搁,连忙外出办事儿。 等连雪走后,眼看房内无人,皇后才又慢悠悠从木盒中取出《后宫秘史》。 皇后娘娘还是第一次看此等书册,闲得无聊,满心好奇,便自己一个人悄悄研究起来。 “哦~这是什么姿势?”皇后娘娘踮起脚尖儿,比了下自己的身高,柳眉轻蹙,琢磨了下,“要是就这样被男人抱起来,岂不是就要捧着喂他?啧啧啧,写这本书的人定是其中名家。” “咦?这个姿势……难道不会很累吗?”皇后娘娘拿着书册的那只小手撑着廊柱,另一只小手握住脚踝,相当轻松完成高抬腿,一字马,眼神却还是专注望着《后宫秘史》。 此世武风盛行,皇后娘娘虽说不是什么宗师,但自小世家熏陶下,武功也算是一把好手,这动作自是不难。 只是方才连澡都没洗完就匆匆赶去处理赵无眠的事,所以深红长裙下其实什么都没穿,不过此刻房中无人,自是无事。 另一边,赵无眠还不知自己的宝贝孤本正被皇后娘娘潜心研究,他此刻双手被扣上精钢锁链,随着暗卫,踏入天牢。 天牢建在地下,走进一处被禁卫严加看管的门扉,一条两侧点着油灯的向下石阶便映入眼帘……应该叫地牢才是。 别看天牢逼格很高,乃是此世防卫最为森严的牢狱,但身为牢房,它只会更加潮汐阴森,环境恶劣。 赵无眠向下走了不知几格石阶,一股什么玩意腐烂的味道便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赵无眠眉梢轻蹙,但面上表情不变,旁边押送他的暗卫大姐姐倒是略显奇怪地打量他一眼,“很少有人被关入天牢后还能如你这样面色如常。” “我相信皇后娘娘会还我一个公道。”赵无眠随口敷衍。 暗卫姐姐微微摇头,“但待会儿审问的人可不是娘娘,但愿你在他来了后还能如此冷静。” “谁会来审问我?”赵无眠眉梢轻佻,打听情报。 “曾是侦缉司‘损将军’的同僚,后因审问技巧高超而被招进宫,专门负责拷问,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你这细皮嫩肉,估摸受不了。” 说罢,下了石阶,一处处精钢制成的监狱便映入眼帘。 能被关入天牢,那都是犯罪界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没一个能小觑,赵无眠侧眼看去,他们一个个披头散发,双手双脚均被铁锥钉住,贯通皮肉,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眼神凶狠,宛若豺狼般盯着被一众暗卫姐姐押送进来的赵无眠。 有人见状不由嗤笑一声,“哪来的兔爷儿,竟被一群小娘皮压进来,莫不是皇后娘娘的面首被当场抓了。” 话音未落,方才还在和赵无眠谈话的暗卫姐姐便一把打开牢门,猛然一脚踹在那人脸上,血液飞溅,其中还混杂着几颗牙齿。 那人当即头一歪,昏死过去。 淡淡做完这一切,暗卫姐姐才继续押送赵无眠,一言不发。 赵无眠也没多话,被押送至一处空荡荡的牢房后,暗卫姐姐才淡淡道:“念在你的罪名还未确立,加之娘娘为你求情,所以你才不必如他们那样受皮肉之苦,但可别觉得你能安然无恙从此地离开。” 说罢,她们闭上牢门,向负责看管天牢的狱卒解释几句,交接工作,便默默离去。 赵无眠抬眼瞥了眼四周,此地昏暗无光,连个通风换气的窗口都没有,些许稻草铺在地上便是一张床,鼻尖满是凝而不散的恶臭气味。 赵无眠默默盘腿坐下,闭目调息,恢复方才砍杀毕子定消耗的内息与体力,暗道希望冬燕值得他来天牢一趟。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赵无眠都快失去对时间的感知时,身前忽的传来一声轻响,抬眼看去,狱卒正一手拿着个鸡腿,另一只手打开牢门,口中淡淡道:“准备拷问了,可别吓得昏死过去。” 赵无眠淡淡起身,随着狱卒向外走去,不少手持刀剑的狱卒冷冷望着赵无眠,暗暗戒备。 狱卒将赵无眠带至牢内一处小房间,敲敲门,口中说道:“右司大人,罪人带到了。” 右司?皇城司右司主?他来拷问?方才暗卫姐姐说的人乃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位右司主显然不是。 能越过天牢专业的审讯官直接找上赵无眠,显然是听说毕子定死去后,才来摘取胜利果实的冬燕。我去他房中查找线索时,留下了蛛丝马迹被他察觉,但他没有证据,这才派毕子定暗中跟踪…… 短短一个称谓赵无眠便猜出了来龙去脉。 房门大开,一位身着锦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负手站在桌前,正是林道仁。 他淡淡回首看来,瞧见赵无眠,不由露出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他果然没猜错,倘若不是心中有鬼,赵无眠又岂会直接杀了毕子定? 林道仁微微抬手,一众狱卒便告辞退去,房门紧锁,房内只余赵无眠与林道仁两人。 赵无眠眼眸轻眯,此刻两人相距不足十步,这个距离,对他而言,跨过连一瞬的时间都不需要,但只是擒住他没有任何意义……他需要潜入东宫,因此他并未出手。 但林道仁显然观察力极为敏锐,直接察觉了赵无眠的杀意,不由嗤笑一声,“服下了软骨丸与化气散,除非你沟通天地之桥,否则是龙是虎你都得给咱家老实趴着。” 林道仁显然是自认为捏定了赵无眠,随意在椅上坐下,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口中慢悠悠问道: “说吧,潜入皇城司,意欲何为?老实交代,还能给你个痛快的,大家都是敞亮人,你既然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东西,那如今落到咱家手中,自是没活口。” 不该看见的东西……赵无眠想起了放在林道仁桌上的军情册子,他似乎极为关注‘董玉楼’此人。 董玉楼,关乎着冬燕下一步的计划? 不过这都是晋北边疆的事,此刻林道仁并不知赵无眠的身份,因此他得提个醒。 因此赵无眠冷冷问道:“你是冬燕?” 闻听此言,林道仁忽的站起,略带娘娘腔的面容浮现一丝不可置信的扭曲,死死盯着赵无眠,尖细嗓音自喉间传来,“你怎么会知道……目前在查我们的人,按理说只有晋王与赵无眠,苏青绮……” 冬燕本来是不知赵无眠乃是‘护龙使者’的,但赵无眠专门杀了叶万仓,而叶万仓本是去生擒苏青绮……虽然赵无眠做足了戏,在世人面前赵无眠压根和苏青绮不熟,但冬燕自不会连这点都察觉不出。 只是冬燕目前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暴露在赵无眠眼下……他们还不知真性是被赵无眠揪出,更不知赵无眠已经收复了小西天。 唯一可能知道内情的叶万仓,前脚刚来京师,后脚就被赵无眠杀了,根本没向冬燕透露小西天之事的细节。 但赵无眠是如何发现冬燕此刻并不重要,他能在杀叶万仓时专门提一嘴冬燕,再联想到他或许和苏青绮很熟悉,那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说着,他瞳孔微微一缩,能干到这个位子自是不缺头脑,他当即反应过来,“赵无眠!?你竟敢勾结皇城司左司,潜入皇城!?” 赵无眠冷冷一笑,“我是来杀你的。” 林道仁面容微微一僵,而后上下打量赵无眠一眼,又瞥了眼他手上的精钢锁链,想起他因为毕子定的事儿已经服下软骨丸与化气散,此刻一身本事十不存一,别说暴起杀人,就是这锁链他都挣脱不开,因此他瞬间就放松下来,也是冷冷一笑, “竟然还分不清事态,此刻被压入天牢的人是你,可不是咱家。” 说罢,林道仁微微拍手,却看几位手持刀剑,身着皇城司官服的护卫推门而入,“押走!” 赵无眠被几个护卫制住向前推去,林道仁则负手走在最后,向一众狱卒交代一句,“此人自称是为保护皇后娘娘,满心不服,而我等也并非只会滥用刑罚逼供的狗官……此刻便带他去实地看看,查找线索。” 几位狱卒可不会得罪皇城司右司主,更何况林道仁也言之有理,因此他们拱了拱手,夸赞一声右司主深明大义,铁面无私后,便不再关注赵无眠。 林道仁冷冷望着赵无眠的背影,面上波澜不惊,但心底早已大喜过望,能擒住赵无眠,便意味着知晓了洛朝烟的线索……苏青绮身为苏家小姐,苏总捕亲妹子,不能随便动,但赵无眠一介草民,就是死在宫内,也没人为他出声。 只是嫡公主这事兹事体大,审问也不能在天牢审问,毕竟隔墙有耳,保不准便被谁听了去……自是该去大本营。 林道仁心底在笑,赵无眠又何尝不是呢? 杀了毕子定,自己则被关入天牢,在冬燕看来,明显就是完完全全的大胜利。 他们不可能不派人来天牢审问,而在知晓赵无眠真正身份后,他们甚至会因为碍于在天牢行动不便,而将赵无眠带去他们聚集地严加拷问。 赵无眠能算计小西天,此刻再算计个小小的皇城司右司主,自是游刃有余。 若是换了刚来此世的赵无眠,谨小慎微,估摸还不敢以身入局,但自从那次杀了叶万仓后,念头通达,此刻做起这种事自是毫无心理压力。 冬燕?等我去了你们的大本营,再看看到底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赵无眠本来是想进东宫查林淼,但此刻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只要能去冬燕聚集处,那还愁找不到线索? 而且赵无眠猜测,那地方可能就是东宫。 两人心底都在笑,只有偷偷摸摸躲在一颗树后的连雪瞧见赵无眠被押送出天牢,大眼睛晕乎乎的更茫然了。 她咬着手指,神情清澈而愚蠢,完全理解不了事态,但还是谨遵皇后命令,连忙回坤宁宫报信儿。 她心中的想法则是,没想到赵无眠居然真的被人押送出了天牢……也不枉本姑娘躲在树后,被寒风吹了大半夜。 (本章完) 第115章 引狼入室,瞬杀冬燕 第116章 引狼入室,瞬杀冬燕 东宫,正如齐名,位于皇宫大内的正东方位,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宫殿,而是一块偌大地皮,此刻因太子中毒昏迷,已被严加封锁,成了宫中一片不可轻易踏足的禁地。 但林道仁却是押送赵无眠走了一条小道,踏入东宫范围,却也只是有几个护卫上前盘问几句便放行。 赵无眠眉梢微微一挑,暗道竟然如此顺利,林道仁居然真的直接带他来了东宫…… 但这可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东宫这哪是被渗透了,这tm是成贼窝了啊! 不过既然没有光明正大走进东宫,而是自小道而来,想必东宫还没被完全成贼窝,但估摸也不远了。 能做到这点的人并不难猜……此刻全权掌控东宫防卫的大内总管,林公公。 若是要给太子下毒,林公公完成有能力做到……而且他十年前只是一个江湖人,潜入深宫蛰伏十年,要说对皇室有多忠心,其实那也未必。 此刻赵无眠反而觉得他之所以不做男人也要深入大内,服务皇室,就是为了此刻布置。 林道仁与三个皇城司护卫押送赵无眠一路直行,来至一处偏僻宫殿。 宫殿门前无人清理,干净的白石地砖此刻满是积雪,但其上密密麻麻满是脚印,还有两个身着铠甲的禁军手持长枪,站在殿门之前。 待进了宫殿,却见殿内还站了四人,均是手持刀剑的护卫,不过赵无眠粗略打量一眼,料想他们也没宗师的水平。 但赵无眠可是实打实的宗师,实力比起当初太原抢马时期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在冬燕眼中他身中剧毒,也不该只有这么点防卫力量。 随后赵无眠便看见宫殿内还被绑了一人。 那人面色苍白,年岁与赵无眠差不多大,此刻被五大绑捆在柱上,一副气若游丝马上就要嗝屁的模样,只是偶尔咳嗽一声,证明他还活着。 看来是在看管这个药罐子,自己只是顺带,他应该算是自己的狱友。 狱友瞧见赵无眠手带精钢锁链,也是被押送过来,不由勾起一丝勉强的苦笑,强作乐观,“兄台,你也被抓了?贵姓啊?” “赵无眠。”赵无眠觉得这药罐子还挺有趣,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和他打招呼。 狱友应当是想抬手行礼,不过他被五大绑,动弹不得,只得微微颔首,“在下洛长寿,没想到在此地还能撞见狱友,实属人生一大妙事。” “你姓洛?”赵无眠打量了药罐子几眼,“莫不是太子?” 洛长寿眨眨眼睛,连连摇头,“我可不是表兄……” 洛长寿还未说完,便被林道仁冷冷打断,“世子好大的闲情雅致,莫不是视我等如无物?” 世子?赵无眠眉梢轻蹙了下。 洛长寿无奈摇头,只得低声对赵无眠道:“赵兄,虽不知你是怎么被抓进来的,但还是别触怒他们为妙,否则免不了吃一番苦头。” 林道仁冷哼一声,瞥了眼赵无眠,但此刻也懒得放什么狠话,赵无眠入了此地,还不就是任他们捏揉搓扁? 他便朝周围护卫淡淡下令,“咱家先去禀报义父,你们将人看好喽,赵无眠此人实力估摸不亚于鬼魁,即便此刻中了软骨丸与化气散,也不能小觑……” 护卫均是微微颔首,他们三把刀直接就架在赵无眠的脖子上,自是不会懈怠, 只是林道仁话未说完,便异状突生。 只看赵无眠忽的抬起一脚,在极近距离下猛然踹在身侧一位皇城司护卫的腰间。 砰! 那护卫即便一直警戒盯着赵无眠,也没料到赵无眠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出手如此之果断。 他只觉自己腰腹一麻,下半身好似都不受自己控制,而后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向后倒飞而出,宛若离弦之箭重重砸在墙壁之上,将墙壁震碎数道裂痕才浑身无力瘫软摔下,俨然浑身骨骼尽断。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刀因此高高飞出。 其余两个护卫眼底浮现一丝错愕,但能在林道仁身边办事,即便不是宗师那也绝非庸手,当即架在赵无眠脖子上的长刀便奋力砍来。 但赵无眠明显早有准备,早便抬起手腕,屈指在两柄钢刀上一弹,只听‘铛铛’两声金铁交击之声,长刀竟是当场从中心断裂,断刃颤抖着猛然飞出,倒插在墙壁之上。 两个护卫眼神惊悚,他不是服下软骨丸和化气散了吗?照理说应当浑身无力,加之内息尽散,怎么如今还有此等指法!? 赵无眠没给他们更多思考的时间,他被精钢锁链栓住的双手则猛然一甩,锁链便如一道长鞭猛然绞在身旁另一护卫的脖颈上将其缠住。 而后赵无眠顺势单足踏地,旋身扭腹,以脊背为着力点猛然顶在此人的肩部,双手用力向下一拉,只听咔嚓一声,那护卫的脖颈便被当场勒断。 赵无眠更是借着方才旋身扭曲的姿势,长靴顺势猛然踹在飞去的长刀之上。 只听‘咻’的一声爆响,长刀化作一道银芒,眨眼间贯入原本看守洛长寿的四个护卫之一的腹部,继而力道去势不减,愣是带着那护卫直接钉在墙壁之上,他面容略显茫然,口吐鲜血,不一会儿便脑袋一歪没了生息。 一切同时发生,不过眨眼之间。 加上林道仁,场中的冬燕,也才八人,如今一眨眼就被赵无眠杀了三个。 但这才刚刚开始。 赵无眠微微松手,那被他勒断脖颈的护卫尸首便无力滑下,而后仅剩的皇城司护卫只觉眼前一闪,赵无眠已经不见了踪迹。 正当他高度集中精神警戒周围之际,身前刚刚被扭断脖子的同僚手臂猛然抬起,手中还握住只剩一半的断刀,旋即这断刃便猛地插进他的心口。 噗嗤—— 鲜血横流。 武艺也好,战斗经验也罢,甚至是这点小小的心理战赵无眠均远强于他们,那结果自然也不必多说。 林道仁眼神惊悚,头皮发麻,怎么也想不通赵无眠明明服下了软骨丸与化气散,怎还会有如此实力?莫非这家伙与皇后是一伙的?他压根没服下毒药? 他虽是皇城司右司主,也只能称得上‘白纸扇’,也就是军师,虽然武艺不错,但要和一路从晋地杀进京师的赵无眠比,那和在场护卫的差别也就是让赵无眠多用几分力罢了。 他长靴当即重踏地面,向后方远遁而去的同时,正欲高声示警,他一个人打不过赵无眠,但东宫内的冬燕一起上,加之还有武魁境界的林公公。 但下一瞬他的喉咙便被猛然掐住,却看赵无眠不知何时竟是出现在他眼前,双手虽带着精钢锁链,但还是单手钳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则用指头夹着两片断刀的刀刃,而后他顺势用力,将林道仁重重摔在地砖之上。 砰! 林道仁后脑摔在地上,头晕目眩,甩下脑袋刚回过神,旋即赵无眠便单腿顶在林道仁的脖颈处,继而便在他不可置信的视线中,双手交叉,手指按在手腕锁链之上,微微用力,只听‘咔’的一声脆响,精钢锁链便当场断裂。 听到打斗声,守在门前的两个禁卫刚刚跑进大殿正门,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便看赵无眠抬手甩出两片刀刃,在空中化作一道银白细线,噗嗤插进禁卫的脖颈处。 等做完这一切,赵无眠才垂眼看向林道仁,冷冷一笑,“右司主,我都说了,我是来杀你的。” 林道仁用力偏了下脑袋,眼角余光朝大殿内看去,却见七个护卫,如今尽是横七竖八躺在一片血泊中,只剩一个都吓得话都不敢说一句,但却满脸崇拜的洛长寿。 这才过去了多久?有一个呼吸的时间? 赵无眠能护送嫡公主直至今日,更是敢当街抢晋王千里马,此等胆气与武艺,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抓进天牢的? 自己这是引狼入室。 林道仁逐渐理解了现实。 (本章完) 第116章 武魁之威,渐漏冰山 第117章 武魁之威,渐漏冰山 大殿幽寂无声,传出些许淡淡的血腥味。 身处冬燕大本营,保不齐什么时候便会被人发现,因此赵无眠并不想耽搁时间,冷冷朝林道仁问道: “你活不了,但如实回答,能给你个痛快的。” 林道仁视线微微一闪,不久前这话他还对赵无眠说话,不曾想眨眼间两人便立场调换。 “软骨丸与化气散,为何对你无用?”他嗓音沙哑着问道。 赵无眠的手正掐在他的脖颈处,只要他敢大声呼喊,立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我曾身中寒玉蛊,如今蛊毒已解,也便百毒不侵。”面对将死之人,赵无眠并未隐瞒……而且这家伙身为皇城司右司主,专门掌管情报,说不定知道点寒玉蛊的线索。 “寒玉蛊……”林道仁神情恍惚了下,继而不知想起了什么,才缓缓道: “寒玉蛊百年前出现在江湖上,却造成百人枉死,时任归玄谷谷主的江文嵩有心将其毁掉,但又舍不得毕生心血,只得隐居,后被前朝高手围剿,寒玉蛊也就归了前朝国库,等大离攻破京师时,朝中混战不止,寒玉蛊也便从国库中不翼而飞…… ……但此等蛊王之毒能用在你身上,看来你的身份并非‘护龙使者’这么简单啊。” 林道仁眼眸轻眯,打量着赵无眠的面容……但他还是没看出赵无眠究竟是江湖哪号人物。 赵无眠略显惊讶,这位右司主居然还真能给他说出点东西来。 “对头对头,在下饱读古籍,寒玉蛊的下落,在《史记·坤幽帝》中,亦有记载。”便在此时,那药罐子世子忽的插话,不过说一句话他便又咳嗽一声,面容好似又苍白了几分,一副马上就死的凄惨模样。 赵无眠瞥了眼洛长寿,“他是谁?” “在下晋世子。”洛长寿主动接过话,轻叹一口气,“月余前,本世子乔装打扮,一路游山玩水,正欲去燕王家中拜个早年,结果半道就被截了。” 赵无眠微微一愣,神情略显错愕,“你就是晋王独子?那个自小体弱多病,不通武艺的世子!?” “哦?”晋王世子洛长寿眉梢轻佻,微微一笑,眼看赵无眠如此凶猛,说不定能救他出去,他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絮絮叨叨道: “无眠兄弟也听说过本世子的名声?按规定,世子十八后,当入京求学三年,本世子明年就十八了,本是打算去燕王那拜个年便来京师,不曾想如今不仅来了京师,还住进了东宫……虽然是被关进来,但也住了二十来天了。” 说着,洛长寿便长叹一口气,严肃道: “无眠兄弟此行,料想就是专门为这群虫豸而来……瞧无眠兄弟这一身高强武艺,也是江湖难得的高手,不知可是缺坐下良驹? 家父身为晋王,抵御戎族二十载,而千里马唯有草原可产之,因此父王近年来也缴获了不少匹千里马,倘若无眠兄弟能护送在下回晋地太原,区区千里马,赠予无眠兄弟三匹又如何?额……不过多的就算了,王府目前只有三匹,其余的千里马都被赏出去了。” 赵无眠暂且没搭理这位话痨的晋王世子,而是冷冷看向林道仁,手上动作用力几分,“你们抓晋王世子,意欲何为?” 林道仁闭上双眸,淡淡道:“别看咱家是个太监,但也有父母兄长,若是告诉了你我等冬燕大计,义父定然饶不得他们……宫里人,也是人。” 晋王世子洛长寿眼看林道仁居然还有几分血性,因此琢磨了下,而后对赵无眠道:“无眠兄弟,实不相瞒,在下自离开晋地后,一直在查娘亲家族当年的事儿,冬燕抓我,说不得便是为了此事。” 赵无眠偏头看向他,洛长寿当即解释: “当年靖难之役,父王派兵帮助陛下,天下皆知,而陛下也承诺过会在战时保护娘亲家族……也就是秦地聂家。 聂家百年基业都在秦地,不可随意脱身,陛下本就在秦地起事,秦地便是当初靖难之役的大后方,料想乃是极为安全,但即便如此,还是一夜之间惨遭灭族,娘亲郁郁寡欢,不久离世,这无疑是陛下之责, 但幕后黑手,至今也未抓到,而我已经暗中调查数年之久,最近才堪堪发现了点线索……” 洛长寿深呼一口气,也不卖关子,嗓音带上几分恨意,冷冷道: “一夜之间杀了聂家一族的罪魁祸首,名为夏成松,那时还没有武魁这个说法……当时站在江湖上的顶尖强者,都被尊称‘岳’,本意是武道之途中最高,最难攀登的山,而夏成松,便是当时的‘五岳’之一,早已沟通了天地之桥,而现如今…… 他已入宫,改姓为林,成大内总管,掌宫内各事。” 话音落下,林道仁默默叹了口气,显然是被洛长寿全部说中。 洛长寿说罢,表情又扭曲了几分,语气多了几分不甘, “林公公害得娘亲惨死,而他此举,显然也致使父王与陛下心生间隙,再加之此刻太子昏迷,天下震动,我料想是他想逼父王领兵进京,引得天下大乱,从而谋求什么,因此这事儿我一直不敢告诉父王,我入京求学,未尝不是存了想办法杀他,为母报仇的念头……只是出师未捷先被抓……” 洛长寿话音未落,一道阴柔嗓音便宛若自四面八方传来,又好似在所有人的耳边低声轻语,“晋世子好生敏锐,若是再任你查下去,说不得老夫入宫前去过几次青楼,都能被你扒出来。” 此话一出,洛长寿顿时头皮发麻,眼中浮现几分惊悚。 林道仁方才还淡然的表情瞬间转而化作一片狂喜,“义父……”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赵无眠当场便扭断他的脖子。 而后赵无眠才冷冷向大殿之外看去。 门外雪幕层层叠叠,不时有雪飘进殿内之内,落在地砖上很快融化,化为水滴。 而在雪幕之中,正站着一道人影。 人影粗略看去,并不挺拔,相反还显得有几分佝偻。 但赵无眠却是丝毫不敢大意,他满心凝重,俯身捡起一柄还未断裂的精钢长刀,却见人影已经自雪幕中缓缓踏入殿内。 此人身着深红官服,负手而来,面容沧桑中带着几分闲适的笑意,虽踏雪而来,但浑身却不见半片雪。 “夏成松……”晋王世子咬牙切齿,这嗓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夏成松,也就是当今大内总管林公公并未搭理洛长寿,而是看向赵无眠,微微一笑。 “以身入局,潜入东宫,胆气,魄力,武艺,缺一不可,实属人杰……可惜你低估了武魁,虽然你解决他们不过一个呼吸,但在老夫耳中,此刻的打斗声也是极为刺耳。” 说罢,他又在周围几具尸体上打量几眼,神情浮现几分惊讶,“小西天的大罗弥天指,以及……《五气经》内的无归指?老夫当年创下这门指法时,的确是借鉴了几分小西天,但不曾想,当世竟有人能将两门指法融为一处,实乃大才也……可是你做到的?” 林公公忽然出现在此地,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赵无眠制住,而是升起几分同赵无眠谈话的心思。 这是他身为此地最强者,身为武魁级别高手的自信与闲适……即在他察觉到此地发生打斗,亲身而来的此刻,赵无眠在他眼里,就已经完蛋了,无论赵无眠怎么做,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赵无眠紧了紧刀柄,心底愈发凝重,林公公此话透露出的信息可是一点不少,“《五气经》是你的武功?” 林公公呵呵笑道: “年轻时,谁没有一个自创天下第一武学的轻狂想法?《五气经》便是当年的产物,乃是老夫成为‘五岳’后,观摩天下武学,结合几十年来的实战经验,费三年之久才创出的武学, 本想找个弟子将其传承下去,但天下人均入不得老夫所眼,这才将其写下,留在一山洞内,等有缘人得之……” 说罢,林公公又琢磨了下,“不过据老夫所知,《五气经》被铁罗刹夫妇学了去,他们习武也算勤勉,老夫也曾心血来潮指点过他们几句……” “而他们原本应该是在贴身保护嫡公主,如今《五气经》被你学了去,那他们便是死了吧。”说罢,林公公才微微摇头,淡漠道: “他们初入京师时犯过错,而洛朝烟的娘亲曾在先帝面前为他们美言过几句,他们便感恩戴德,做事全凭一颗忠心……而他们也是实属没什么天分,学老夫的武艺,暴殄天物,如今死在保护洛朝烟的路上,也算求仁得仁,于老夫,于他们,都好。” 赵无眠深吸一口气,心头升起怒火,但他却是露出一抹笑容,道:“死太监还挺有闲情逸致?当初自宫时用的也是‘云倚楼’中的云消雾散吧?那刀快,自宫时能少受几分痛苦,这也便是你创出《五气经》最大的好处了。” “你未曾沟通天地之桥,未入武魁之境,如今还想与老夫动手?”林公公缓缓收敛笑容,打量了赵无眠一眼,而后语气平淡道: “洛朝烟在哪?” 显然,林公公已经通过《五气经》,猜出了赵无眠的身份。 擦———— 赵无眠没有回答,而是手腕轻翻,反手握住长刀,下一瞬他脚步重踏,身形忽的消失不见,在洛长寿的视角看去,只见一道寒芒一闪而过,赵无眠便好似一条奔腾汹涌的银龙朝林公公撕咬而去。 林公公云淡风轻的表情忽的微微一变,猛然抬手,继而便用两指夹住长刀,看上去闲庭信步,但夹刀手指却是在微微颤抖,而后猛然用力,直接将赵无眠手中捡来的精钢长刀崩为碎片。 这算是耍无赖……从技艺上,他破不开赵无眠的刀法,便选择破开他的刀,属于讨巧。 长刀一断,手头没有兵刃,挽月弦中的刀法篇,剑法篇,乃至云倚楼,月华剑均用不得,只能靠‘云舒指’对敌。 赵无眠自知此刀品质不行,随手就能被断,因此挽月弦不过是佯攻,此刻靠近林公公,他另一只手五指宛若鹰爪,瞬间袭向林公公咽喉。 林公公心中暗惊,赵无眠此子如此年轻,但此等武艺确实不俗,但他今年七十有五,一辈子都在江湖拼杀,更是前代江湖的顶尖强者,自是不会怕了赵无眠,当即一掌拍出,与赵无眠五指正面相碰。 轰————— 辽阔大殿内,气浪瞬间向四周排出,大殿门扉宛若被巨石砸中,瞬间向殿外转去,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殿外雪幕更是被自殿内涌出的劲风席卷而过,宛若一道小型龙卷。 林公公足下地砖瞬间崩裂,但他下盘却稳如泰山,衣袍鼓动,发出猎猎声响,他面色如常,是用了‘消力’的巧劲,将赵无眠的力道都转移至足下……这招秦书子也会用,但他的水准和林公公比起来,连皮毛都谈不上。 而赵无眠足下地砖同样崩裂,但他身形却是猛然向后倒飞而去,砸在大殿墙壁之上,将其砸碎,而后去势不减向外飞去。 赵无眠暗道林公公此人强得可怕,这就是武魁? 当初刘约之还被人吹是江湖上第十一位武魁,但这差距,明显就不是一个量级。 此刻信息已经打探到,救不下晋王世子,却也知冬燕幕后之人多半就是林公公,而他就连昆吾刀都没带在身上,一身强悍刀法用不出,再打下去也是找死,赵无眠当即在空中调整身形,足间在大殿屋檐奋力一踏,身形便向前方爆射而出。 但林公公此刻却是如鬼魅般出现在赵无眠身后,浑身衣袍被极快的速度拉向后方,一拳朝赵无眠砸出。 赵无眠心底微惊,回身猛然一指点出。 轰———— 空中层叠雪幕赫然出现一道空洞,而后赵无眠又向下砸去,他保持重心,运起轻功在雪面重重一踏,继而周遭屋檐上的积雪都是一颤。 随后赵无眠长靴在雪面滑出丈长之远才缓去力道,旋即他便忍不住咳嗽一声,竟是吐出一口鲜血,洒在雪面上,刺眼无比。 耳边传来咻咻咻的破风声,赵无眠抬眼看去,却见东宫各个屋檐廊角,均是站着手持刀剑的护卫,封住各个交通要道,将赵无眠团团包围。 能在这种敏感时刻看守东宫的护卫,一大半都是宗师。 此刻林公公才潇洒飞身而下,在赵无眠身前站定,照常负手而立,笑问道:“束手就擒?” 赵无眠用手背擦了擦唇间血迹,望着自己被武魁以及一众宗师团团包围的场景,沉默片刻,而后淡淡一笑,却是摆出架势,显然是要打到底。 林公公需要赵无眠活着,逼问洛朝烟的下落,此刻赵无眠自不会怕他,有恃无恐……而且算算时间,他的援军也快到了。 林公公带着笑意的面容缓缓冷下来,而后眼眸眯了下,望着赵无眠,细细打量几眼,旋即神情忽的浮现一抹恍然大悟,继而冷冷道: “原来是你……半月前,你来宫中盗取九钟,被你侥幸逃脱,现如今,你竟然还敢插手此事。” 说着,他的面容又浮现几分嗤笑与有趣,“太玄宫人护送嫡公主,真是天大的笑话。” 赵无眠微微一愣,这句话透露的信息不是一般的多,不待他细细思考,下一瞬间身后便传来宫女的高声呼唤。 “皇后娘娘到——” (本章完) 第117章 皇后罩着的男人 第118章 皇后罩着的男人 “皇后娘娘到————” 宫女的嗓音不算大,但在场哪个不是高手?五感自是敏锐,此刻闻言,面色均是微微一变。 林公公更甚,皇后即便不得先帝宠幸,那也是皇后,一国之母,更何况她的背后还站着沈家。 当初洛朝烟的娘亲当上皇后,许家便借此一飞冲天,不仅养了批十万水师,许然更是得到进宫感悟九钟的机会,一跃沟通天地之桥。 而当今皇后背后的沈家更甚,即便不掌兵权,但朝中六部均有沈家派系,乃是文官集团的中流砥柱,谁见了也要给这皇亲国戚几分颜面……林公公武艺再高,权力再大,也只是大内总管,也只是掌管东宫防卫。 这偌大的深宫大内,真正的掌权者,是皇后娘娘。 但皇后怎会忽然来东宫? “拦住皇后娘娘,暂且拖延一阵儿。”林公公微微抬手,别管皇后此刻来东宫干嘛,反正不能耽搁他抓赵无眠。 赵无眠就是目前洛朝烟的唯一线索,非抓不可,更何况林公公自知,赵无眠就是半个月前,潜入宫中盗取九钟,后被自己打伤,却逃出生天的太玄宫贼子……他的身上还有着那九钟的线索。 “哦?总管拦着本宫,意欲何为?”但林公公还没说完,赵无眠身后便传来一声雍容华贵,却隐隐带着几分怒意的熟美声线。 抬眼看去,皇后娘娘身着凤裙,缓步走来,绝美俏脸冷若冰霜,连雪则在旁边拿着宫灯为皇后照亮前路,周围一众护卫想拦又不敢拦……皇后娘娘在宫中,若是想去某个地方,谁敢拦?谁有资格拦? 只有景正帝与太后有这个资格……但景正帝刚刚驾崩不久,而太后早在靖难之役就没了,只是追加了太后的封号而已。 皇后入东宫简单,只是要正大光明带着赵无眠潜入东宫,不被人察觉,这才困难,所以赵无眠才主动入天牢,等着林道仁抓他。 赵无眠并未回首看向皇后,但已经收起架势,面容不见悲喜,平淡如常。 林公公眉梢微蹙,暗道皇后娘娘来此,莫非是在赵无眠的计算之中? 不应该啊,赵无眠怎会和皇后有关系?皇后怎会专程来帮他? 总不能说赵无眠其实是皇后暗地里养的面首吧? 那也不可能,林公公好歹也当了十年大内总管,自知这位皇后性子贞烈,守身如玉,就是景正帝想碰,估摸都碰不了。 只是这一切倘若当真在赵无眠的预想中,他只是从毕子定跟踪他便顺势一路谋划到潜入东宫,连退路都准备好了,此等随机应变的智谋,未免也太过恐怖。 林公公心底波澜起伏,满心疑问,但面上不动声色,微微拱手,朝皇后耐心解释道: “此刻深夜,而东宫方才正有一名贼子潜入,依老奴观之,此人意图行刺太子。”说着,林公公伸手指了指赵无眠,而后继续苦口婆心道: “拦住皇后娘娘,也是以防这贼人伤了娘娘。” “嗯~是吗?”皇后娘娘双手交叠在小腹,发出一声拉长的鼻音。 继而视东宫各个手持刀剑,杀气汹汹的护卫于无物,竟是来到赵无眠身侧,偏头瞥了他一眼。 周围护卫面色大变,当即飞身而来,挡在皇后与赵无眠之间。 他们之中有一部分可不是冬燕……是明显忠心于皇室的。 方才也说了,林道仁走小道,就是因为林公公还没有将东宫彻底变为冬燕大本营。 赵无眠神色如常,半点不怕周围护卫,皇后娘娘更是冷冷一笑,“意图行刺太子的贼人?” 她径直越过周遭护卫,来至赵无眠身前,微微俯身,自赵无眠的腰间取下一枚令牌……其实她是担忧这群护卫有人冒着被她处死的风险也要一刀砍死赵无眠,这才不敢离他太远。 只能说年纪大的姐姐,就是心思细腻会疼人。 皇后娘娘示意了下手中令牌,朝林公公淡淡道: “此人乃是宫中护卫,因口称毕子定意图对本宫行不轨之举,将其砍杀,但暂时没有证据,才被关入天牢,此事宫内皆知……但此刻他忽然出现在东宫,你却说他意图行刺太子…… 总管此言,是在蔑视宫内天牢防卫不严吗?若是如此,天牢上上下下,都给本宫卷铺盖滚出宫吧!” “老奴并非此意,只是无论如何,他既然出现在东宫,总归疑点重重……”林公公拱手解释,但皇后压根没让他把话说完,而是将手中令牌猛然抛落在地,冷若寒霜的俏脸明显浮现几分怒意。 周围护卫当即下跪,噤若寒蝉。 “皇城司右司主林道仁私自将他带离天牢,偷摸带入东宫,此事总管莫以为本宫不知!?林道仁可是你收的义子!” 林公公眼眸眯了下,却是当即一挥袍子下摆,也是跪下自责道: “林道仁勾结此人,将其带入东宫意图行刺太子,老奴竟此刻才恍然所知,委实愧对娘娘信任,加之此贼人半月前曾潜入大内盗取九钟,罪不容诛,待老奴将此贼人抓住,细细审问,定会给娘娘一个满意答复。” 无论皇后怎么说,这口‘意图行刺太子’的黑锅,林公公一定要给赵无眠扣上。 “哦~”皇后娘娘直接被林公公此话给气笑了,虽然她面上在笑,但嗓音却是极冷, “方才本宫已经查过,毕子定的确暗中潜入坤宁宫,偷看本宫洗澡…… 此人保护本宫,却蒙受冤屈,被打入天牢,如今只是被林道仁押送至东宫,便要被怀疑行刺太子,便要被总管抓住,严刑拷打……”皇后娘娘微微一顿,而后收敛笑意,“总管是要让本宫担上‘千古毒后’的骂名?” 这话太重,谁敢接,谁就死。 但事的主要责任在林道仁,该让他出面解释,但他人都死了,还出什么面?反正皇后此言就是表明了,赵无眠不是主动来东宫的,他是被打入天牢后押送进来的,而赵无眠具体是不是和林道仁勾结,待她查过再说……但不能由你林公公来查。 林公公即便有一身武魁武艺,此刻也不敢得罪皇后,当即以头叩地,“老奴不敢。” 皇后杏眼稍微一眯,继而淡淡道:“总管近日护佑太子,劳苦功高,此刻深夜还在为我皇室分忧,该赏黄金百两。” 林公公神情极冷,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做出妥协,“老奴愧对先帝,不敢领赏。” “本宫知晓总管心中有火,但是……”皇后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此人一来护佑本宫有功,二来,太子乃是本宫龙子,虽无血缘关系,但本宫也有义务替太子排查隐患, 因此于公于私,此人出现在东宫是否意欲行刺太子,是否盗取九钟,本宫都会查清,便不劳总管费心,今天除了本宫,谁也别想带他走……本宫说清楚了吗?” “皇后深明大义!”场中护卫齐齐开口,无一人胆敢有异议。 林公公牙关咬了下,在心中权衡利弊,考虑要不要在此冒着得罪皇后的风险生擒赵无眠,但看皇后态度如此坚决,定然不可能让他如愿,最坏的情况,或许是要杀了皇后。 大内总管在众目睽睽之下杀皇后?而后再把在场所有不是冬燕的护卫尽数诛灭,将锅推到赵无眠头上…… 有可行性,但风险太大,沈家若是得知皇后死在宫内,朝堂若是知道皇后死在宫内,即便在他们看来,人不是林公公杀的,那林公公也难逃此咎,至少也要落个‘护主不周’的罪名,到时候还想留在东宫?开什么玩笑。 那时,林公公一切图谋可就都完了,所谓两败俱伤,就是如此。 冬燕可没这么简单,冬燕的首领也不是他,冬燕需要朝廷这个平台,那就不能得罪身为文管集团魁首的沈家,就不能得罪沈皇后。 最重要的是,沈家只是没有兵权,可不是请不来武魁。 林公公神色阴晴不定,眼看当今皇后是铁了心要保赵无眠,便只得道:“他可是太玄宫弟子,皇后确定要保他?” “证据呢?”皇后偏头淡淡问。 林公公眼角抽了下,却见皇后轻轻抬手,“本宫并非护他,而是要亲自查他……所以林公公还是觉得本宫不够重视此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公公只得咬牙点头:“老奴,定会护佑太子安危,不让任何人来犯!” 这话是在威胁赵无眠。 太子还在我的手中,你万事给我小心点,否则等太子一死,朝中又有几个人愿意等洛朝烟回京? 赵无眠不能杀太子,否则太子一死,朝中便会立马扶持皇长孙上位,到时候他的一切布置都将付诸东流……赵无眠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单纯剿了冬燕,而是扶持洛朝烟上位。 有什么事儿,背地里来,想杀我还是怎么,都能接着,但若是赵无眠敢撕破脸,那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同理,林公公也会不计一切代价杀他。 赵无眠并未搭理林公公,只是看向皇后,微微拱手,“谢皇后。” 皇后微微摇头,极富威严的丹凤眼瞥向赵无眠,红唇轻启, “随本宫回坤宁宫。” 说罢,皇后娘娘又瞥向周围跪在地上,但依旧手握兵刃的护卫,淡淡下令,“收起来。” 东宫护卫无论是忠于皇室,还是冬燕,此刻都不敢有丝毫造次,默默收起兵刃。 而后皇后娘娘才领着赵无眠自东宫离去。 等皇后娘娘与赵无眠不见了踪影,林公公才默默起身,继而猛的一挥袖袍,身旁一颗古树当即被拦腰砸断,咔嚓咔嚓的断裂声极为刺耳。 冬燕的情报被赵无眠套了个七七八八,但他却只能任由赵无眠离去……但林公公可没打算这么放过赵无眠。 明面上林公公不能得罪皇后,但若是他隐藏身份直接强行掳走赵无眠,皇后没有证据,又能说什么? 因此林公公眼看赵无眠随着皇后离去后,便淡淡负手回了殿内,而后不多时便乔装打扮,一个起落间不见了踪迹。 (本章完) 第118章 皇后被掳走啦!(6k) 第119章 皇后被掳走啦!(6k) 风雪飘扬,银月高悬。 皇后娘娘走在廊道之内,步履不紧不慢,仪态万千。 贴身丫鬟连雪手里提着宫灯,但眼里还是晕乎乎的一副冒圈圈的模样。 为什么皇后娘娘得知赵无眠被押去东宫后就匆忙来至附近等着,一听到东宫内传来打斗声便又匆忙赶进去? 为什么皇后要救赵无眠?虽然赵无眠是被林道仁押送进东宫,的确不太像是想行刺太子的样子,但如林公公所言,万一赵无眠就是勾结了林道仁意图行刺呢? 而且皇后娘娘什么时候查到毕子定偷看她洗澡了?若是如此,是不是我也被毕子定看光了? 越想连雪就越迷糊,只觉得小脑袋一阵刺痛沉闷,于是她放弃了思考,全身心相信皇后娘娘的说法。 也即赵无眠有可能行刺太子,也有可能是太玄宫人,但他方才的确保护了皇后娘娘没被毕子定‘见缝插针’,有这层功劳在,所以这事儿得由皇后亲自来查,林公公不得插手。 但就这么把这个嫌疑人待在身边不太好吧?而且当真要查,也得把林道仁抓过来审问吧?刚刚怎么不让林公公把林道仁抓过来? 完了,又开始不由自主琢磨了,脑袋又开始痛起来了。 赵无眠则跟在皇后身后,凤裙下的浑圆饱满随着皇后的走姿也扭扭晃晃,但赵无眠却眉梢紧促,心思压根没放在皇后上。 此次潜入东宫,纯属赵无眠与皇后串通一气。 将他打入天牢,乃至让皇后在东宫外等着,只稍听见东宫内传来声响便赶来救场,都是他提前布置好的……他见到林公公后,当即出手,也就是为了提醒皇后该救他出去了。 这也就是皇后为何来得这么及时的原因。 此计风险极大,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赵无眠潜入东宫的法子与退路都算到了,可唯独没料到武魁的实力竟如此高绝,跟宗师压根不在一个量级……赵无眠一个呼吸间杀了大殿护卫,擒住林道仁,竟然也能被他隔着不知多远听到动静。 但有风险就有回报,林公公即便不是冬燕头领,那也是毋庸置疑的二把手,此行已经将冬燕摸得差不多了,赵无眠甚至于已经将冬燕的计划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缺少些必要证据,但料想也大差不差。 最重要的是……林公公是赵无眠来到此世后,第一个认识他的人。 按林公公的说法,赵无眠半个月前曾潜入大内国库,偷盗九钟,似乎还成功了……难怪小西天的舍利子会对赵无眠有反应。 那赵无眠盗取的九钟呢? 他都身中寒玉蛊死了一次,而寒玉蛊又不是林公公所用,那显然赵无眠是被人半路截胡,杀人夺宝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赵无眠中了寒玉蛊后,杀出重围,远遁千里……去哪了呢? 晋地秦风寨的那座山上! 甚至于赵无眠是带着九钟逃走的,为何?慕璃儿曾言,晋北有九钟的线索,为此她甚至带着能感知九钟的洛湘竹在晋地东奔西跑。 赵无眠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细细按照时间线梳理一遍。 一个月前,景正帝驾崩,宫内暗中筹备太子登基的事,但过了没几天太子就中毒昏迷,朝廷隐瞒消息,林公公则时刻待在东宫,冬燕的计划正式开始。 其中包括却不限于,绑架晋王世子,智取真珠舍利宝幢,派巫明去秦风寨生擒洛朝烟等。 苏总捕则得知太子昏迷的消息后,连夜写信让铁罗刹夫妇带洛朝烟暗中回京,同时派苏青绮接应。 而在这种时刻,自己潜入皇宫,盗取九钟,得手之后,逃离京师,却被人半路截胡,身中寒玉蛊,疑似带着九钟逃往晋地,后死在秦风寨附近,九钟下落不明。 旋即便是赵无眠苏醒后发生的一系列事。 其中的细节与时间肯定有所偏差,但整体脉络就是如此。 赵无眠了几秒钟理清头绪,便看连雪便蹙起小眉头,回首看他,神情略显几分戒备,娇声道: “皇后娘娘把你从林公公那护下来,你可得好生谢过娘娘,不得顶撞……呀!” 连雪话还没说完,便看赵无眠竟是忽的一指点了她一下,而后居然大逆不道搂住皇后娘娘的水蛇腰,继而脚步重踏地面,运起轻功向前大步奔去,速度快得吓人,一眨眼,赵无眠便抱着皇后娘娘成了个小黑点消失在连雪眼中。 连雪手上宫灯啪嗒一下掉在地上,神情带着几分呆滞,而后愣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小脸瞬间苍白如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口中着急忙慌正欲喊‘娘娘被贼人劫走啦!’ 但话至口中,却是怎么也发不了声……赵无眠点了她的哑穴。 坏了坏了,林公公所说不差,赵无眠此人果真有问题……但他不是为了行刺太子,是为了‘行刺’皇后啊! 今晚发生的所有事连雪都觉得不对劲,都觉得不符合逻辑,但她此刻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眼见皇后被抓,差点就昏死过去。 好在之前守在坤宁宫的暗卫姐姐们不是吃白饭的,皇后出行自是暗中跟着,在瞧见赵无眠一把掳走皇后娘娘后,她们也是面色一僵,当即追了上去,只见一道道黑影飞速朝赵无眠追去。 其中一位暗卫拿出信筒正欲点燃,让整座皇宫大内步入警戒状态,但却被其中一位年长的暗卫姐姐拦下, “且慢,他带着皇后娘娘跑不快的,且宫门封锁,他不可能逃出皇宫,此刻点燃信筒,全城皆知娘娘被贼人所抓……娘娘的清白与风评还要不要了?” 闻听此言,暗卫正欲收回信筒,旋即却见不远处一道烟火直冲云霄,在半空炸响,成飞鸟状,整体色调更是绿中带红,极为绚丽。 暗卫姐姐们神情微怔,有人喃喃道:“皇后娘娘的私人信筒……皇后娘娘被贼人掳走,却自己找机会点燃了信筒!?” “事已至此,先追!等先抓住贼人,再封锁消息,控制舆情……只能如此了!” 而另一边,宫门城墙处正在来回巡视的诸多禁军瞧见皇后的专属信筒在夜空绽放,皆是一愣,而后神情猛然大变。 “噗——呼————————” 禁军当即吹响号角,绵长沉闷的声音响彻整座皇城。 无数身穿黑甲,手持刀枪剑戟的军士踏着沉重步伐朝烟传来处大步奔行,一时间整个皇宫彻底乱起来,满是盔甲摩擦的声响。 继而更有人爬上观星台,奋力敲响大钟。 “铛——铛——铛——铛——铛——” 清脆而震耳欲聋的钟声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京师。 京师八大城门的士卒皆是一愣,而后连忙封锁城门。 京师随着此钟先是一寂,旋即瞬间哄闹起来,声浪震天,甚至于皇宫大内都能隐隐听到京师的疯狂叫喊。 “五大钟!这是有人潜入大内,封城彻查的信号!” “你没看见之前皇宫内的飞鸟状烟火吗!?此乃鸣凤信筒!那是当今皇后的专属信筒!” “皇后被贼人刺杀!?” “也有可能是被采……” “先帝驾崩,太子昏迷,如今皇后居然也出事了!?” “大离要变天了……” “潜入深宫的贼子究竟是谁!?” “莫非都是同一人所为!?” 京师三教九流,黑白两道,商贾百姓,无论是什么身份,无论此前在做些什么,此刻均是停下手头活计,来至街上巷口,甚至屋檐房顶等空旷地,眺望着京师那道飞鸟型烟,被震撼到无以复加。 所有人都涌现出一个疑问。 此刻究竟是谁在宫中意图刺杀皇后? 而稍早之前,赵无眠点了连雪哑穴,而后用‘公主抱’的姿势抱住皇后娘娘飞身逃遁。 皇后娘娘熟美且威严满满的面庞浮现几分小女孩般的慌乱,还以为是赵无眠色向胆边生,想采一票此世身份最高贵的儿。 她心底想到自己莫非是被赵无眠套路了?但从赵无眠身上搜出的信的确是沈湘阁的字迹啊。 而且传音入密这门秘法,据皇后所知,只有自家侄女会用,赵无眠既然会用此等秘法,至少也是沈湘阁的亲信。 所以是自家侄女信错了人,反而害了她? 继而便听赵无眠传音入密道: “林公公刚刚对我们起了杀心,这个亏他肯定吃不下,我更是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定会乔装前来擒我,再这么慢慢悠悠要出事。” 皇后正想反抗,但闻言稍微愣了下,继而才动作一顿,刚想开口说话,但速度太快,冷风一下就贯入皇后娘娘唇中,让她不由咳嗽几声。 赵无眠双臂微微用力,将皇后娘娘搂紧了下,替她挡风。 皇后娘娘不领他的好意,一双丹凤美眸怒视着赵无眠,不用说,也知她的意思是: ‘你逃就逃,抓本宫做甚?想把本宫挟持为人质!?真当本宫没有火气!?别以为你是湘阁派来查冬燕的人,就能想怎么利用本宫就怎么利用本宫!’ 赵无眠和皇后没有观云舒那样的心有灵犀,但此刻也能理解大致意思,便继续传音入密道: “一来,林公公是成名数十年的武魁,我目前不是他的对手,他若想暗中追杀我,很难逃,但倘若将动静搞得大些,就有援军赶来支援。”所以你就要抓本宫!?不还是利用本宫吗!? 皇后娘娘的怒意并没什么作用,赵无眠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二来,沈家目前的境遇,皇后娘娘也清楚,太子死后,倘若皇长孙继位,皇后娘娘若是想垂帘听政,自是不难,我不知皇后娘娘究竟有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闻听此言,皇后目光微闪了下,便听赵无眠淡淡道: “无论皇后怎么想,此刻沈家已是站上风口浪尖,成了冬燕的挡箭牌, 我入京时,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究竟是谁下毒太子,百姓需要朝廷尽快抓住下毒者,给他们一个答案,而我听闻大多人都猜测沈家便是幕后主使……若是朝廷迟迟抓不到下毒者,沈家迟早还会被别有用心的人以‘民意’为由攻击,例如沈家主的政敌之类的人物。 而我此刻掳走皇后,便是传达出皇后被贼人暗杀的信号, 倘若一切顺利,皇后事后只需以‘受到惊吓’为由,抱病不起,亦或假装重伤,亦或被我强行服下毒药,无论过程如何,只要结果是向外散布出‘您已经时日无多’的信息,沈家之危便可不攻自破…… 毕竟能‘垂帘听政’的皇后都要死了,那最大获利者自然也就轮不到沈家,所以就算还有人怀疑沈家下毒太子也无碍,掀不起什么风浪……” 闻听此言,皇后的眼神由愤怒渐渐转为惊奇,错愕,赞许,感激,却不曾想,赵无眠还有理由。 “三来,皇后将我自东宫带走的缘由虽然逻辑说得过去,但终究有几分牵强,若是事后我不见了踪迹,当时东宫在场所有人都能猜出皇后与我乃是同伙……皇后久居深宫,若是林公公想杀你,单凭那些暗卫姐姐肯定拦不住。” 话音落下,皇后眼神渐渐化为一片复杂,这些都是赵无眠刚离开东宫,短短几个呼吸就能想到的? 只是没料到,他居然在此刻危急时刻还有保护本宫的心思。 赵无眠好似知道皇后娘娘在想什么,微微一笑,“沈小姐帮我良多,我也答应了会做‘皇后的贴身高手’,如今探出冬燕秘密,我是不能在宫中久留的,也只能暂且如此了。” 皇后的贴身高手? 此话一出,饶是此刻局势此等危险,皇后也不由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继而却见赵无眠轻叹一口气,略显犹豫,继续传音入密道: “不过这法子也有弊端……江湖人的嘴都比较碎,我抱着皇后跑这么一段路,等传入他们耳中后,皇后的风评估摸也要坏了,但只要暗卫不放信筒,宫中再把消息压一压,这事儿的具体细节也传不出去,就一切无碍……如今他们还没放信筒,估摸也是想到了这一层。” 皇后微微一愣,趴在赵无眠怀中,自下而上望着他的脸庞。 赵无眠方才和林公公对了几招,受伤极重,如今后方暗卫又紧追不舍,赵无眠近乎是用尽了潜能在逃,因此此刻他已是气喘如牛,心脏更是宛若擂鼓般‘砰砰砰’跳个不停。 说实话,皇后是第一次被男人抱住,不过这个男人在此等时刻,还分心用传音入密向她解释这么多…… 皇后娘娘一只手探出,挽着赵无眠的脖颈,让他抱着她时少用几分力,而后另一只小手探进了……脖颈下方的一道深深沟壑之内。 赵无眠稍微傻眼,差点摔下去,皇后极富威严的绝美面容瞪了赵无眠一眼,让他别看,但两人距离这么近,赵无眠就是不看,眼角余光也能瞥见北半球。 实在太大了。 却看皇后娘娘自北半球中取出个被绳子穿起来的小信筒,而后在赵无眠略显惊讶的目光中,对准天空,拔出引信。 咻——砰! 绚烂的烟在仓促逃亡的两人头顶绽放。 周围传来不少‘贼子,放下皇后!’‘贼子尔敢’之类的威胁话语,但碍于皇后就在赵无眠怀中,他们无一人敢用弓弩,暗器之类的远程武器,唯恐伤了皇后,只能闷头追赶。 赵无眠朝四周瞥了一眼,眼看这些暗卫距离自己还有一小段距离,便垂眼看去。 雪幕之下,翠绿的烟火倒映在皇后熟美的俏脸与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上。 信筒的火药味与皇后娘娘的体香混杂在一起,传入赵无眠的鼻尖。 此刻就连被晚风席卷的雪幕也是翠色的。 皇后一手拉了拉凤裙挡住北半球,而后才两只胳膊挽着赵无眠的脖颈,凑上前……此刻速度太快,她又不会传音入密,此刻若想对赵无眠说话,只能用这个姿势附耳说话。 皇后淡淡道: “本宫虽是皇后,但在入宫前,既是沈家小姐,也是江湖儿女…… 自有江湖儿女的慷慨就义,如今虽不至于害了本宫性命,但你既然能冒着生命危险,潜入东宫,入其虎穴,帮我沈家解此次之危,更是冒着天下大不违,担上行刺本宫的恶名,那本宫的区区风评,此刻抛下,又有何哉?” “你不是说,动静越大,援军赶来便越快吗?单单是此刻骚乱,还不足以让你的援军及时发现你的位置,再拖延下去,恐则生变,不如赌一把。” “而本宫会帮你。” “区区五钟封城,只要你能逃出这深宫,湘阁自会用沈家势力保你无虞。” 京师,沈府。 苍娘娘穿着一席深红长裙,正负手在后园来回踱步,时不时抬眼看向深宫大内,熟美面庞满是担忧。 她虽是魔教中人,视人命于草芥,但实则极为重感情……只对特定的人重感情。 沈皇后自然便是其中之一,但赵无眠入宫后至少也得明早宫门才能大开,他才能带来皇后的消息……因此苍娘娘此刻自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便在此时,鸣凤信筒的翠绿光芒洒耀皇城,照亮京师。 苍娘娘仰首看去,绝美容颜浮现几分错愕,而后神情猛然一变,却是回了房中随手披了件黑袍遮挡面容,继而翻身上了屋檐之上,绣鞋轻踏,不见如何用力,但她的身形却是忽的消失在雪幕之间。 姑姑遭遇刺杀才会用鸣凤信筒,但今夜入宫者,只有赵无眠……赵无眠不可能刺杀她,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他被大内总管林公公发现了,难以从武魁之手逃脱,才发信号求支援。 与此同时,宣武门的城墙上,此刻已然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身着黑甲的禁卫手持弓弩,均是严阵以待,死死盯着内城方向。 损将军姬剑铭穿着一身捕快服,手按腰刀,也在此列。 他却是神情震惊看向身边一位男子, “总捕,您的直觉真是没得说,您说今晚皇宫大内兴许有事发生,便带着一票弟兄来城墙之上巡查,如今没料到居然还真有,难不成沟通天地之桥后,当真连直觉,感应,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也能强化?” 苏总捕是一位年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留着短短的胡须,身形挺拔,面容沉稳俊郎,眉眼处与苏青绮有几分相像,闻言他却是不知为何,苦笑一声,也没接茬。 这哪是什么直觉……这是苏青绮逼他来的。 苏青绮今日午后来为赵无眠拿宫中舆图时,就直接找上苏总捕,告诉他,今晚宫中有人要潜入,他要是被发现,被追杀,你无论如何都要帮他。 你要是不帮他,害的他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被自家妹子这么威胁,苏总捕就是不来也得来。 苏青绮的亲生父亲在她刚出生时便死了,而苏总捕比苏青绮大十六岁,长兄如父,自是妹子想要什么都允她。 更何况,苏总捕也知道苏青绮口中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护送洛朝烟的神秘男子,赵无眠。 只是赵无眠一直行事匆匆,忙上忙下,这才入京一天一夜愣是没和苏总捕见过面。 苏总捕曾蒙受洛朝烟娘亲的恩惠,才能坐上侦缉司总捕这个位子,恩情在这边,自是坚定不移的‘女帝派’。 因此于公于私,他都会来。 赵无眠所说的援军,其实也就是他。 只是……自家妹子这么关心赵无眠,也不知是好是坏。 反正苏总捕的心情是挺操蛋的。 他手按腰刀,转身便走,口中淡淡开口: “如此多的包围圈,也不差本官一个……本官去其余地方搜查,贼子如此胆大包天,兴许有援军,本官去截。” 而在皇城之内。 林公公乔装打扮,戴上面巾,刚出东宫没多久,便瞧见廊道内慌里慌张的连雪。 他眉梢微蹙,摘下面巾,飞身而下,“为何如此焦急?皇后呢?” 连雪的哑穴早被一个暗卫姐姐随手给解了,此刻瞧见林公公连忙带着哭腔道:“皇后被那贼人抓啦!” 林公公微微一愣,就方才皇后的反应,他其实已经在心底笃定赵无眠与皇后是一伙的,但如今看来…… 咻——砰—— 鸣凤信筒的光芒传至林公公眼中,他再度一愣,随后当即大喜过望。 能正面行事,自然好过暗中行动……赵无眠擒了皇后,此刻鸣凤信筒一响,无论林公公怎样追杀赵无眠都不过分。 这可是白得的由头,终于犯不上得罪皇后了。 更有宫内数不尽的禁军暗卫相助……此等天罗地网,赵无眠如何能逃!? 林公公一把撕下身上黑袍,露出内里的红色官服,一跃而起跳上大殿屋檐,当即便瞧见了正抱着皇后仓皇而逃的赵无眠,即刻脚步重踏,飞身追赶,速度快得吓人,同时口中长啸: “贼子休走!” (本章完) 第119章 行刺皇后者,赵无眠 第120章 行刺皇后者,赵无眠 咔咔咔。 盔甲摩擦的声响在深宫大内不住响彻,浓郁的杀气凝而不散。 若是自高而下俯视看去,可看无数黑甲军士宛若黑潮般正自外城涌向内城,只为围剿一位抱着凤裙女子的男人,此情此景一眼便令人头皮发麻,心生绝望。 男子身形在大殿顶上起起落落,却是不退反进,迎着朝内城包围而来的禁军而去,而在男子的西面八方,还有不少黑影宛若蝗虫般朝他飞跃而来。 禁军强在军纪严明,装备精良,人数众多,主打人海战术,但要想从外城赶往内城,其实还需要一段时间。 所以此刻的胜负手,主要还是在于内城的大内高手。 赵无眠遥遥听见身后林公公的一声长啸,心底微凛,但比林公公更快追上的乃是坤宁宫的三位暗卫姐姐。 倒不是她们轻功最好,只是她们最先发现赵无眠掳走皇后……还是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掳走的。 若是此次没能救下皇后,她们三人当场就可以因‘护主不周’的罪名被打入天牢,等着什么时候被拉出去砍头。 而赵无眠受了伤,又抱着皇后,多个负重,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但饶是如此,也让三位暗卫姐姐追了一阵儿,有人双眸显出几分错愕,“抱着娘娘还能跑这么快?” “江湖人,凡是轻功不好的早死了,哪里还能活着潜入深宫挟持皇后?” “此人不久前才杀了毕子定,先前在东宫又被林公公所伤,体力并不充沛,所以要制住他并不难……先用拳脚吧,别伤了娘娘。” 三位暗卫姐姐忧心伤及皇后,别说弓弩暗器,就是长刀直剑都不敢用,只敢用拳脚对敌,唯恐一刀砍下,一剑刺出,被赵无眠扭身一躲从而砍在皇后身上。 为了确保在不伤及皇后的前提下制住赵无眠,必须一出手便建功。 因此她们静待时机,并未仓促出手,而是眼神交流了下便默默运起轻功,成合围之势,分出两人在赵无眠的左右两侧,暗卫统领荆锦,也就是此前押送赵无眠入天牢的那位暗卫姐姐则尾随在赵无眠身后。 三人宛若豺狼围而不攻,是为等待破绽,也是为给予赵无眠心理压力。 赵无眠眼角余光瞥了三女一眼,长靴在屋檐之上微微一踏,身形高高跃起。 便在他起跳之际,身处空中难以借力之时,三名暗卫眼眸微凝当即脚步重踏,自两侧与身后朝赵无眠赫然出掌袭来,速度太快,雪幕都被三位暗卫撞出三个空洞。 两侧与身后传来破风声响,但赵无眠自知自己跃起之际便是她们攻击之时,早有准备,却是在皇后娘娘错愕的神情下,空中一个转身将她抛向暗卫统领荆锦。 荆锦见状瞳孔猛然一缩,连忙收招,张开双臂抱紧皇后绵软熟美的身段儿,心中还来不及惊喜,眼中便已经浮现几分惊悚。 却是赵无眠抛下皇后,空出双手,双臂探出,后发先至用云舒指点在两位暗卫掌中,与其正面相抗。 只听砰砰两声,两名暗卫神情略带一丝错愕,出掌右手感到一股极大巨力,小臂猛然向后弯去,但赵无眠却是一手探出,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先是自她的腰间拔出一柄长刀,而后长靴在其小腹猛然一踏,以此借力,持刀朝荆锦砍来。 荆锦抱着皇后,顶多空出一只手掌对敌,又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只能眼看着赵无眠飞速逼近,心底骂娘……这tm是一个身负重伤,体力不支的人能做出的动作? 便在此时,赵无眠心中一凛,便看‘咻咻咻’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朝他席卷而来,正是还未赶来的暗卫瞧见赵无眠主动抛下皇后,当即拔出弓弩与暗器,远距离支援。 赵无眠只能刹那间收招,转而旋刀如风,只听‘叮叮叮’一片脆响,火星四溅。 在他格挡箭矢与暗器的同时,身形便朝下方宫阁落去,继而一手抓住大殿一侧突出的檐角,身形宛若壁虎般滑进大殿下方,下一瞬无数箭矢与暗器便插进宫墙与屋檐之上。 荆锦轻舒一口气,还好此刻在深宫大内,援军数不胜数,赵无眠在此地劫持皇后简直就是寻死。 但她依旧没有放下警惕,可身形刚刚落入宫墙之下,双足尚未踏地,皇后却是忽的直起身子紧紧抱住荆锦的脸庞,“本宫怕……” 这一抱可不得了,身在空中的时候皇后忽的挺身乱动,平白多了一股力道害的荆锦差点失去平衡,更是挡住她的视线。 便在此时,荆锦心中顿时警兆顿生,只看一抹黑影自身前大殿之下一闪而过,重踏宫墙,荆锦还未听见衣襟掠过空气的破风声,她的小腹便已经赫然传来一股巨力。 砰! 赵无眠反手握刀,刀柄重重敲击在荆锦小腹。 “咳——” 荆锦本能身形下弯,赵无眠便一手揽过皇后小腰,又把她抢回怀中,而后旋身一脚将荆锦踹出数丈之远。 皇后熟美面容带着一丝生无可恋,她虽然很喜欢此刻这种让人心血澎湃的刺激之事,但不喜欢自己像个布娃娃似的被抢来抢去。 但赵无眠若是不抱着她,只消出现在空旷点的地方,立刻就会被万箭穿心。 挟持皇后,当场将赵无眠斩杀可是一点都不过分。 皇后心中思虑万千,赵无眠可就是心弦紧绷,却是林公公眨眼间便已经掠过数十丈的距离,宛若深红鬼魅般朝他飞身而来。 正面硬碰硬赵无眠还不是林公公的对手,更何况此刻还抱着皇后。 他不敢小觑,当即重踏地砖,挥刀搅碎大殿木窗,抱着皇后便撞进了殿内。 而后林公公便如陨石般砸在他方才的位置,地砖瞬间浮现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瞥向身旁破了个大洞的宫阁,冷哼一声。 殿内正有不少宫女正在打扫,她们听见殿外传来的声响,还在满心疑惑,继而她们的眼中赫然出现几分惊骇。 便是赵无眠抱着皇后撞进了大殿后,惯性原因,在身前木桌上滚了一圈,便双足踏地,身形一踏向前冲出数丈之远,速度极快,形似一道黑红相间的残影。 而大殿头顶此刻轰然破碎,林公公朝赵无眠的后心赫然挥拳砸下。 赵无眠长靴踏在地面旋身扭腹,一手搂着皇后,反手持刀,挽月弦中的‘西子捧心’赫然砍向林公公小臂三寸之地。 林公公心中略显惊讶,这个位置……是他这套拳法的破绽所在。 林公公所用乃是《五气经》的拳法篇,赵无眠目前只学了刀枪指,但册子内容他早已翻看过无数遍,如今自晋地厮杀至京师,早已不是当初的武道小白,又有苏青绮,观云舒两大武学鬼才言传身教,自是晓得这套武学的破绽。 但赵无眠知道,难道林公公就不知道吗? 但话虽如此,赵无眠此刀乃是萧远暮成名武学挽月弦刀法篇,绝对不容小觑,在武学精妙上是要比林公公的《五气经》高出一截的。 因此林公公虽心中冷笑,但还是探出另一只干枯手掌无声无息猛然自侧面砸在赵无眠的刀身之上,质地不俗的长刀瞬间崩裂。 老办法,破不了你的招,难道还破不了你的刀? 但赵无眠却是在林公公挥掌而来之前,便已经弃刀出指,点在林公公原先那一拳上。 砰! 赵无眠只觉自己一指点在山岳之上,一股巨力更是顺着指尖传来,使他的右臂衣袖寸寸崩裂。 指拳相接,林公公足下地砖瞬间崩裂,但赵无眠此招本就不是硬碰硬,他双足早已顺着林公公出拳的方向向后猛踏,因此更像是林公公一拳将赵无眠向后推出数丈之远。 只是身在空中,赵无眠又是不免吐出一口鲜血。 林公公此前的注意力尽被赵无眠那一刀吸引,出掌斩刀,因此这一拳的力道难免弱了几分,但即便如此,正面对上一招后赵无眠仍觉胸腔内气血奔涌,右臂更是发麻微颤。 但借此力道,他已冲出大殿,可迎面而来便是一道冷冽刀光,乃是另一位轻功稍好的暗卫赶来。 皇后也是有几分武学在身,并未被局势搞得眼缭乱,见状当即做出恐惧惊骇模样,熟美小脸当即缩进赵无眠怀中,但却是不着痕迹用背挡在赵无眠面前。 那暗卫见状吓得连忙收刀,而后赵无眠便旋身一脚,用膝盖重重顶在他的小腹,便再度脚步重踏向前远遁。 赵无眠自东宫走出没几步就抱着皇后逃命,东宫有林公公,自是不能往东逃,按照距离,往南跑,途径往日上朝的太极殿,穿过殿前广场,便可一路直入朝天门。 等过了朝天门,便是出了内城,再直行个数十丈差不多便抵达外城墙。 赵无眠与大内暗卫均是高手,一个起落便是数丈之远,此刻已入了太极殿范围。 皇后娘娘当即再度抱紧赵无眠,附耳低声道:“书房床下常备暗器兵刃,以防刺客,你手头上现在没兵器,砍林公公一刀便被他拍碎兵刃,照这样看根本没法儿逃……去那儿取!” 赵无眠闻言微微颔首,身形爆射前冲,肘碎身前石砖,撞进太极殿内。 太极殿整体分为两部分,前面乃是上朝大殿,后方便是皇帝书房……景正帝十年来大部分时间便是睡在太极殿的书房。 不过如今景正帝驾崩,尸首也不可能放在书房,皇位更是已经空了多日,只有每日晨间来此打扫的太监会来书房,此刻房内无人,也无灯火。 视野昏暗,深夜之中,只有些许极其细微的月光顺着雪飘进书房内,勉强视物。 赵无眠撞进书房内,迎面便是一张龙床。 他顾不得打量其余布置,抱着皇后娘娘就扑在龙床上。 皇后娘娘即便是在此等危机时刻,本能的身体也升起几分古怪,熟透了的身体更是敏感至极,强忍着才没发出‘嘤’的羞人声音…… 当朝皇后被潜入深宫的贼子挟持,扑在先帝睡过的龙床。 这剧情饶是皇后不久前看过的《后宫秘史》中都不敢写。 但赵无眠此刻心无杂念,一手探下床底,摸索了下,便摸到一个入手坚硬却散发着幽幽寒意的物什……这是刀鞘。 便在此时,一直紧追在两人身后的林公公已爆射而来,顺着赵无眠轰出的墙壁空洞飞身进了太极殿。但他还没来得及查看四周,只听‘锵铛’一声,昏暗书房内寒光猛然一闪,眨眼间便已经来到了林公公的面前。 林公公心中暗惊,赵无眠一共朝他出了三招‘西子捧心’,同一招用了三次,但刀势一次比一次迅猛,赵无眠每用一次‘西子捧心’,便能找到此刀的不足之处,在下一刀中加以改良。 这是何等悟性? 但同一招向武魁出了三次,以武魁的实战经验,有了防备,也便意味着不可能再有大的建树。 林公公一挥左手衣袖,将此刀缠住,赵无眠只觉此刀砍在上,没有丝毫着力感。 他正欲将此刀缠碎,而后右手顺着此刀,宛若鹰爪般抓向赵无眠的脖颈。 但左袖微微用力,却没能将此刀扭碎。 林公公微微一愣,下一瞬刀光便如孔雀开屏,赫然将林公公的袖口撵碎,继而好似毒蛇般蜿蜒爬行,在林公公左臂砍出数道血肉,顺着臂膀悍然刺向他的咽喉! 赵无眠悟出的挽月弦刀法篇第二式,步月登云! 林公公并未修行横练功夫,此世也没什么护体罡气之类的玩意,要是被此刀刺入咽喉照旧要死。 他心中略惊,只得及时收招,翻身后仰,长刀便在他的喉间微微擦过。 而赵无眠则猛然一拍龙床,以此借力,身形由趴着转为躺着,旋身侧踹。 林公公抬臂格挡,虽传来一股巨力,但他反而挡住此腿后便顺势小臂一弯,便要擒住赵无眠的长靴,当场捏碎他的腿骨。 但赵无眠此前一拍龙床,此刻床铺已经赫然倒塌,于是他的腿便矮了一截。 林公公身在空中无处借力,此刻更是没抓住赵无眠的腿,没了借力点,本该被赵无眠一脚踹飞,但他不知为何身形却是宛若不动山岳,不为所动。 沟通天地之桥,内息绵延无尽,他这是硬生生靠着浑厚内息顶住了赵无眠踢来的力道。 林公公眉梢轻轻一挑,口中略显赞许,“大多武夫在江湖混了一辈子,也没学会你这手用尽周身一切环境为自己创造优势的反应。” 他还能开口赞许,那就是游刃有余。 一招两招没擒住赵无眠,那是赵无眠刀法顶尖,反应机敏,若是换了寻常宗师早被林公公一招解决了,但此刻林公公三招四招还能擒不住赵无眠? 要知道太极殿距离外城门可还有百丈距离。 赵无眠压在皇后娘娘身上,闻言不为所动,正欲再度出刀,却看耳边忽的传来一声爆响。 林公公一直带着笑意的面容忽的微微一变,却看一位黑影忽的自窟窿中撞进林公公的怀中。 赵无眠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而过,耳旁便传来‘轰’的爆裂声响,闻声看去,书房侧边墙壁又碎了个大窟窿,但无论是林公公,还是那道黑影,此刻都不见了踪迹,只能听到无数‘砰砰砰’的交击声,以及林公公略带不可置信的尖细嗓音。 “沟通天地之桥……你是谁!?” 皇后被赵无眠紧紧压在身下,熟美面容本能泛起几分潮红,见状便是眨巴眼睛,暗道这就是赵无眠的援军?也是武魁级别的高手? 赵无眠自知是苏总捕听到动静,终于赶来替他牵制住了林公公。 他来不及喘口气,眼角余光便瞧见两道窟窿外,无数暗卫已经飞身逼近,因此赵无眠当即单手捞起皇后娘娘,挺身站立,长靴重踏 轰! 他连门都没时间找,再度一拳砸开墙壁,便到了太极殿前方。 身旁便是金碧辉煌的龙椅,眼前乃是一处宽阔大殿,殿门紧锁。 赵无眠抱紧皇后,又是飞身跃向前方,一把推开殿门。 呼———— 晚风携带着雪瞬间飘荡而来,深夜的寒风拂在赵无眠与皇后脸上。 清冷的月光自云间垂下,夹杂在雪幕之间。 皇后面上浮现几分错愕与惊悚。 却看太极殿前的广场之内,白石地砖之上,密密麻麻满是手持长戟的禁军,月光洒在他们的铠甲与兵刃上,反射出阴森寒芒。 他们人数虽多,却军纪严明,有条不紊,三三成队,宛若在深夜进行阅兵,冷冷望着赵无眠,一步步朝太极殿逼近。 禁军身后的内城墙上,更是站着无数手持弓弩的禁卫,只稍赵无眠敢抛下皇后一个人远遁,他们当即就会放箭。 到了这个份上,比起擒住赵无眠严加拷问,直接当场诛杀才是这些禁军的本职所在。 而在太极殿后方,则是飞身而来的诸位大内高手。 苏总捕在牵制林公公之余,还时不时朝那些护卫打去,倒也能勉强阻拦一些大内高手的步伐,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人,人力有时穷,拦不住所有大内高手的。 前方是禁军,后方与侧方则是大内高手。 此情此景,饶是皇后也不由心生绝望,忍不住道:“不如你佯装被抓,由本宫想法子带你逃出,还能有活路……” “我若被抓,林公公即便从我口中问不出什么情报,也不会留我到明早。”赵无眠微微摇头,而后瞥向手中兵刃。 “那,那由本宫出面,告诉禁军,林公公才是幕后黑手……” “姑且不提禁军信不信,单单林公公就并非蠢人,若是此时昭告天下,他留在东宫的人定会杀了太子……”赵无眠微微一顿,沉默片刻,而后淡淡摇头, “此刻还不能说,否则朝烟坐不上皇位,此去东宫,我已经明白此次皇位之争,无关皇长孙,也无关藩王,只有嫡公主和冬燕有资格角逐天下江山。” 说罢,赵无眠又瞥向手边。 此刻借着月光,他才看清自己究竟从太极殿内取出了什么…… 一柄横刀,宽半指,长约三尺三,刀身银白之余,点缀着冰晶般的冰蓝色刀纹,赵无眠单单是握着刀柄,都能从刀身上感到一股极深寒气。 “先帝靖难时,被至阳至刚的功法伤了根本,当时在战场上来不及医治,便落下了病根,每逢午时便浑身炙热宛若火烤,直到入宫得了清影玉衣,才彻底根治……但在靖难时期,他则以此刀常伴左右,才能勉强缓解炙热之感…… 其名为无恨刀,在江湖十大名刀之中仅次于刀魁手中的‘鸣鸿’,但并非‘无恨’不如‘铭鸿’,‘铭鸿’之所以是名刀之首,只是因为它乃刀魁所用之兵刃。” 无恨,并非指没有仇恨,而是指没有遗憾。 皇后娘娘语气极快地向赵无眠介绍了下此刀,而后才忧心忡忡问,“你要怎么办?” “哦?那此刀和我也算有缘法。”赵无眠微微摇头,而后深呼一口气,“请皇后装晕。” “啊?”皇后熟美俏脸泛起几分茫然,继而便看赵无眠用刀柄在她后脑轻轻敲了下,没用力,皇后也没晕,但赵无眠却是直接背起皇后,撕开自己袍子一角,将皇后牢牢绑在自己背上。 皇后很聪明地闭眼装晕,小脸贴在赵无眠脊背上,没让人发现她在装晕,但口中却是难掩骇然,“你要冲杀出宫!?” “我若不能出宫,冬燕的计谋十有八九会成……到那时,最坏的情况便是天下大乱,戎族入中原烧杀劫掠,晋王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赵无眠将无恨刀的漆黑刀鞘斜斜插在自己的后腰之上,卡在皇后娘娘的臀儿下,以防她滑下去。 皇后虽然第一次与赵无眠见面,但眼看他今晚做了这么多事只为天下苍生,如今却要被大离禁军与大内高手围剿堵截,又想到赵无眠看上去明明是如此年轻,便不由自主带上几分长辈的口吻,温柔劝慰: “你一介江湖游侠儿,还怕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这是官身的责任,你不必为自己挑那么重的担子……江湖人,横刀立马,仗剑天涯,快意恩仇,岂不潇洒?” 赵无眠背着皇后,单手持刀,踏在太极殿前的石阶朝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禁卫向下而走。 雪幕潇潇而下,落在赵无眠与皇后的身上。 赵无眠缓缓道:“当初在晋地,我护送嫡公主时,曾多事去一处矿场救了诸多矿工,那种时刻,本不该多生事端,但我还是去如此做,不为了什么,只是为了作为一个人,最简单直率的良心……” 闻听此言,皇后神情恍惚了几分……良心?朝堂深宫,江湖夜雨,有几个人有良心? 这话若是让湘阁听了去,定然要狠狠嘲笑赵无眠天真,但皇后很佩服他。 旋即皇后反应过来,一双丹凤眼赫然瞪大了几分,“护送嫡公主……你就是护送朝烟的那个神秘男子!?我到现在还不知你的名字……” 她此前只知赵无眠是沈湘阁派来的‘女帝派’,此刻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赵无眠微微颔首。 短短几句话,赵无眠已经持刀走下了太极殿前的石阶,与最近的禁卫相距不过二十步。 其中一位玄甲样式与其他禁卫不太一样的统领忽的拔出腰间长剑,直指赵无眠,大喝道: “何方贼子竟敢挟持皇后!?你已步入死局!速速束手就擒!!!” 伴随此言,统领身后禁卫猛然用盾牌与长戟柄部重重敲击白石地砖。 “砰——砰——砰——” 沉闷声浪近乎排开天空雪,宛若重锤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赵无眠抬刀直指眼前禁卫,眼神极冷,丝毫不怕,口中喝道: “赵无眠!” (本章完) 第120章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第121章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话音落下,赵无眠悍然前冲,身形撞破雪幕,刀随身走。 禁军基本上三人为一组,一人双手持玄铁大盾,另外两人站于盾兵身后,一人持刀,负责贴身保护盾兵,另一人手持长戟,腰挎弓弩,负责杀伐,乃是专门对付江湖人的小三才阵,不过如今合围,自然也就不可能靠这小阵法。 因此当赵无眠前冲之际,早有准备的盾兵当即上前,双手抬起接近百斤的玄铁大盾,彼此镶嵌合拢,宛若铁质城墙。 这种重量的玄铁大盾还能被其轻松抬起,至少也是练过不俗外功……毕竟专门负责皇城安保的禁军,自是精锐中的精锐,若是有哪天当真外敌围京,也是由他们御敌。 盾墙并未往高架,是因只要赵无眠敢用轻功飞在他们头顶,当即就能用长戟将他穿成人肉葫芦。 来自下方密密麻麻的长戟,无疑于尖刺山,武者就是轻功再好,终究也不会飞,总归是要落地借力的。 因此若想冲破禁卫合围,只能正面硬抗。 如今百斤玄铁大盾在前顶着,赵无眠拿什么硬拼? 盾墙之后,便是朝天门,城墙之上还有不少禁卫手持重弩直指赵无眠,以他们的视角,能将太极殿前景致尽收眼底。 他们额前细汗密布,流进眼里也不敢眨眼,双臂虽纹丝不动,他们却也半点不敢扣下扳机。 赵无眠背后就是皇后,没人敢冒着误伤皇后的风险射箭。 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无眠冲向盾墙,一旦赵无眠进了禁军包围圈,他们也再无机会射箭……毕竟到那时候人影纷杂,用重弩只会误伤友军。 他们在心底安慰道,人力有时穷,赵无眠虽一人独挡数千禁卫,豪气云天,但豪气归豪气,真要打起来,他估摸连盾墙都突破不了……压根不需要他们用重弩。 而事实也如他们所料,只见赵无眠宛若一颗炮弹重砸在盾墙之上,稳如泰山的盾墙微微一颤,冲击力向四周扩散,在雪幕下构成一道空洞。 但百来斤的盾墙彼此连携,互相为其消去力道,早已不是单单一面盾牌的重量。 真要能一拳正面砸破盾墙,至少也得让林公公,苏总捕这种武魁高手来。 赵无眠虽气力过人,但明显还不是武魁。 眼看赵无眠一招没什么建树,赵无眠眼前盾牌保持彼此连携向后缓缓退去,其余盾墙则向赵无眠两侧包围而去,势要将其围住,到时候是用长戟将他戳死还是消耗体力将他围死,亦或等大内高手前来围剿都可。 城墙上的一众弓弩手也是如此想的,但下一瞬他们的眼神便化为惊悚。 赵无眠方才只是试探盾墙的硬度,如今一招过去,心底有了猜测,当即横刀猛然一戳,乃是挽月弦剑法篇的一剑式,穿透力极强,当初外功宗师江白便是死在了这招下。 如今得无恨刀,以刀代剑,虽武器不同,但杀伤力却是半点不减。 只听‘铛’的爆响,盾牌瞬间裂痕四起,横刀径直穿过盾牌,而后赵无眠双手持刀,小臂肌肉隆起,爆喝一声便横向一划,瞬间将身前的玄铁大盾削去一大半,露出盾后禁卫惊悚且不可置信的神情。 赵无眠已入绝境,潜力爆发与挽月弦技法高超只是其一,无恨刀削铁如泥更非虚假,若是换了入宫前那把昆吾刀,赵无眠高低得砍了四五刀才能破盾,到那时,赵无眠早被围住了。 但禁卫在短暂错愕后当即反应过来,只看刹那间四柄长戟便顺着赵无眠砍出的缺口扎来,若是赵无眠方才想顺着那缺口向前窜,高低被扎四个血窟窿。 但赵无眠早已不是当初刚苏醒时的小白,自不会猜不到禁军反应。 因此他一手持刀,单手紧扣盾牌缺口,额前青筋暴起,只看下一瞬盾牌便被赵无眠用力向下一压,重重摔在地砖上,他顺着向下的气力,身形下压,四柄长戟自赵无眠头前掠过。 到了此时,盾墙便空门大开,盾墙之后便是密密麻麻的禁卫。 “盾墙破了!” “短兵相接!拔刀!” “赵无眠背后就是皇后,切记不可伤了皇后娘娘!” “围死他!” 禁卫并未手足无措,其中统领冷静下令。 赵无眠深呼一口气,继而长靴重踏,便化作一道残影赫然冲进禁军群中,长刀挥舞间便是血洒雪幕。 惨叫声,砍杀声,刀剑如肉声,兵器相接声接连入耳。 皇后娘娘趴在赵无眠的背上闭目装晕,但耳中这些声响接二连三传来,赵无眠腾挪间更是劲风猎猎,好几次差点把皇后甩下去,是她自个用力扒着赵无眠才没被摔下。 皇后也习过武,她甚至能感知到不少长刀差点就砍在她的身上,而后又连忙停住,转而去砍赵无眠的双腿,双臂之类的地方。 有些被赵无眠挡住了,有些没被他挡住。 鲜血有时会溅在她的凤裙上。 皇后虽自称曾经也是江湖儿女,但毕竟是沈家大小姐,即便习过武,也没正儿八经跑过江湖。 她不由想到,赵无眠护送洛朝烟时,也曾这样背着她从万军拼杀而出过吗?这种背水一战,以一敌千,赵无眠时常经历吗?他在面对眼前黑压压的禁卫与明晃晃的刀兵时,难道不害怕吗? 以一敌千,说得轻巧,当世有几人胆敢直面大内禁卫? 她对赵无眠不甚了解,毕竟今晚才见面,话都没说过几句,但此刻她就趴在这个男人的背上,跟着他一同在千军之内拼杀,只为出宫。 是了,出宫……皇后已经多久没有升起这个念头了。 她当初入宫,是为了不让沈湘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沈湘阁那年才十五,皇后认为自己做姑姑的,总该为自己的侄女做些什么……但实际上,皇后当年入宫时,也才十八。 十八岁的年纪便嫁入深宫,未来兴许要和一个自己压根不喜欢的男人同床共枕,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 皇后心底未尝没有害怕恐惧,枕头下放一把剪刀,说是为了自杀,其实也只是让自己在深宫中多哪怕一点点的安心感。 十八岁的皇后,每逢深夜,便忍不住躲在被窝蜷缩着落泪。 心底最希冀的事便是出宫重获自由,巴不得景正帝将她休了放出宫……但皇后岂是说休就休的?这背后牵扯的势力太多,沈家第一个就不同意,更何况景正帝娶她,本就是为了拉拢沈家,压下朝中声浪。 若有哪天她真能出宫,除非政变,否则便只能是被谁带着拼杀出宫……不过到了那时,沈家也完了,皇后随情郎私奔,天下丑闻,沈家至少也是夷三族的下场。 因此二十岁那年,皇后就已经不再幻想出宫这种不切实际的现实了。 那时的皇后便想,自己十八岁到未来八十八岁的人生,简直一眼就能望到头。 但如今二十八岁的自己,居然会被一个男人背着,保护着朝宫外冲杀而去……这简直就像是,赵无眠是为了将她从深宫大内救出来一样。 念及此处,皇后不由心尖儿微微一颤,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赵无眠是为了活命,是为了将冬燕的消息传递出宫。皇后红唇嗫嚅了下,忍不住想对赵无眠说,要不你带我出宫吧。 但此刻多言,只会让赵无眠分心,而且她若真被赵无眠带出了宫,以荆锦为首的一众暗卫定然难逃其咎,被问责后全家都要被处死。 更何况赵无眠凭什么帮她?两人又没什么关系,赵无眠是在为沈湘阁办事,他一不是皇后的朋友下属,二不是皇后的情郎。 若是十八岁的皇后,一定会开口请求,甚至因此情不自禁地爱上赵无眠,但如今的皇后已经二十八岁了。 皇后紧紧抿着红唇,将赵无眠抱紧了几分,小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尽可能替他挡住更多地方,让禁卫更加忌惮,不敢出手。 她心底则忍不住暗暗想到,此刻就当赵无眠是在带她逃出宫吧?虽然实情并非如此,但如此安慰自己,皇后就能聊以慰藉,就能满足十八岁的自己那点不切实际的心愿。 便在此时,皇后才听见耳边传来禁卫略显惊慌的大喝声。 “朝天门!赵无眠杀进朝天门了!” “继续围剿!他的体力不可能无穷无尽!” 还有不少大内高手的仓促叫喊,其中就有皇后的贴身暗卫,荆锦的叫喊声。 “禁卫远远围住就好,给我们腾出位置!让我等出手!你们武艺不到宗师,只能消耗他的体力,平添伤亡!” “你们手上没轻没重,别伤了皇后娘娘!” 这也是自然,赵无眠此刻被禁卫包围,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众大内高手自然也难以插手。 继而便传来禁卫统领的怒骂声。 “放你娘的屁!赵无眠此刻全身是伤,出刀也没之前那么快,那么狠!谁说兄弟们只能消耗了!?” “双拳敌四手,此刻出了朝天门,距离外城墙还有百丈距离,足够耗死赵无眠了!” “狗日的这真是宗师!?我怎么感觉比林公公还猛啊!?” “林公公呢!?” “被赵无眠的同伙缠住了,那人也是武魁级别的高手!” “妈的有备而来!” 一向训练有素的禁卫此刻居然破口大骂,也是被赵无眠给打的破防了。 便在此时,皇后又听见禁卫惊慌失措的声线。 “敌袭!!!” “赵无眠的援军!?” 禁卫话还没说几句,皇后便感到自己的身体忽的凌空飞起,她此刻才睁眼看去,只见一位黑袍人抓起赵无眠,便身形轻飘飘向外城飞去,速度极快。 而赵无眠此刻,已浑身是血,全身上下俨然没一块好肉。 皇后再往后看去,微微一愣,却见自太极殿前到朝天门内,一条鲜血染成的道路赫然映入眼帘,无数黑甲禁卫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这都是赵无眠做到的? 而后一众大内高手眼看皇后也被抓起,当即面色大变,飞身而来,密密麻麻宛若蝗虫。 便在此时,皇后忽然听见了赵无眠的传音入密。 “皇后,你若想出宫,便点点头。” 皇后心尖儿猛然一颤,不可置信回首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的脸上全是血,额头上似乎还被人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流进眼里,他便闭着一只眼,回首用余光望着皇后,神情平和,但不似假话。 皇后默然摇头……她不能走,她若出宫,到时候宫内数以百计的人都要被问罪斩首。 “是吗……”赵无眠沉默了下,而后勾出一丝笑意,“等朝烟当上皇帝,若皇后想出宫重获自由,她不会拒绝的……朝烟很温柔的,她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皇后没有说话,她忽的在心中想到,你才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说罢,赵无眠一手解开绑在皇后腰间的绳子,皇后便顺着重力向后落去。 “皇后娘娘!”荆锦大惊失色,快速飞身抱住皇后,而后向后退去,落在宫墙之上。 “放箭!!!!” 眼看皇后得救,禁卫们终于没了顾忌,禁卫统领扯着嗓子大喝道。 咻咻咻—————— 潮水般的黑箭瞬间涌向半空中的赵无眠与黑袍人,但黑袍人只是衣袖轻挥,近前的箭矢便轻飘飘落下。 “妈的,又是武魁!!!” “天下拢共还不到二十位武魁,今晚tm的就出现了两个!” 皇后望着赵无眠缓缓消失在宫墙后的背影,不知为何眼睛有点酸酸的,竟是忽的落下泪来。 “娘娘可有受伤?”荆锦见状连忙安慰,“娘娘受了惊吓,罪在属下,稍后属下便去领罪,但此刻已经没事了。” 皇后微微摇头,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身体不太舒服……先回宫吧。” “遵命。” 赵无眠挟持她,还有一方面是为了解沈家之危,皇后自不会忘记。 只有荆锦接住皇后便落下,其余的大内高手则径直追出了宫,势必要将赵无眠与那来路不明的黑袍人缉拿归案。 (本章完) 第121章 谁来双修? 第122章 谁来双修? 蝗虫般的大内高手越过宫墙,竟是一眼没瞧见赵无眠被带去了哪里。 毕竟此刻深夜,视线不是很好,但赵无眠潜入大内挟持皇后,要是还能被他逃了,那禁卫与这些大内高手从上到下都得换一遍血,事关自己官帽,他们不敢懈怠,又四散而去。 “他虽有武魁保护,但只消一靠近城门妄图出城,那边当即就会点燃信筒。” “如今没信号,那就是在京师哪个地方藏着!” “搜!刮地三尺也得搜出来,京中往日不是有不少黑道想和大内朝廷有点关系?如今放出话来,谁能擒住赵无眠,赏爵位!” “侦缉司!侦缉司的人呢!?该轮到他们干活了!” “侦缉司诸位玉牌捕头当时也在宫墙之上,有人看见了赵无眠的脸,目前正在加紧画通缉像。” “这byd侦缉司的捕快在宫墙上,之前也没看他们出手。” “苏总捕都没见着人,堂堂武魁,要是他也在场,焉能让赵无眠跑啦?” “说实在话,苏总捕朝中皆知他是‘女帝派’,皇后虽然没表过态,但应当是‘幼帝派’,所以苏总捕即便不可能刺杀皇后,但此刻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也是极有可能。” “唉,朝中派系太多,要是景正帝在,将朝中各方势力拧成一股绳子,料想也没贼人敢入宫……赵无眠就是瞅准了此刻大内混乱才敢挟持皇后。” “归根结底还是他挟持了皇后,若非如此,他早就被我们乱刀砍死,亦或是万箭穿心。” “怎么?你的意思此责在皇后?” “卑职不敢……” “那赵无眠也不是人,我眼睁睁看着一刀砍在他腿上,他愣是眉头都不皱一下,要我说,他挟持皇后也没什么用,说不得是盗取清影玉衣披在身上,以挟持皇后掩人耳目。” “应当不至于,内库有高手保护,此次皇后被挟持,都没见他们出手,就是为了防止被调虎离山。” “唉,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此刻防护力量都集中在东宫,坤宁宫反而弱了防卫。” “有时间复盘,还是省点力气找人吧,虽然抢回了皇后,但此人不抓回来,皇后焉能罢休?” 而后不多时,以宣武门为首的外城门当即大开,禁卫每人腰间挂着信筒,六人为一组,彻查京师,不求擒住赵无眠,只求发现他的踪迹后即刻点燃信筒报信。 但大内高手与禁卫这种反应,也是无疑告诉了天下事件真相。 赵无眠,又是赵无眠,昨晚他才站于高楼向晋王与枪魁宣战,今晚他就潜入皇后挟持皇后,那明晚他是不是就要去东宫把昏迷的太子给砍了?再往后,京师各势力甚至都想不出赵无眠还能做出什么事。 目前皇位空缺无人,太子昏迷,皇后就已经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人,赵无眠都挟持她了,那再往后他刺杀谁,都显得‘咖位’不是很够。 京师众人都已经开始在心底隐隐期待,赵无眠未来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江湖事年年有,年年都能发生一些让人惊爆眼球的事儿,但今年眼看都要过去,没半个月就要年关,赵无眠居然还能接二连三惹了晋王,枪魁,而后是朝堂。 如果他们有mvp这个概念,那今年的mvp一定会给到赵无眠。不过他们虽然不懂mvp,但江湖有豪侠榜,朝堂有恶人榜……赵无眠今晚过后,一定‘卷卷有爷名’。 京中被赵无眠掀起了天大的风浪,但赵无眠本人却是在松开皇后,连救他的黑袍人是谁都没来得及问,便脑袋一歪,直接昏死过去。 从东宫到太极殿,再到朝天门,赵无眠一路砍杀过来,即便是武魁也得心力憔悴,更何况他此前与林公公对敌本来就受了伤。 能撑到此刻才昏,纯粹是求生意志的缘故……他要是跑不出去,当场就得死,那种情况下,谁潜力都得爆发。 苍娘娘拎着赵无眠溶于夜色,悄无声息便来了沈府后院,直入自己的闺房,封上门窗,才将赵无眠搁置在她的软榻上。 绮鹤还抱着苍楼各弟子履历,正在埋头夜读找细作,见状连忙站起,偏头看去,愣是没认出赵无眠是谁,不由偏头问: “娘娘是你从哪儿救了这么个人……浑身是血,全身伤痕,这也没几日可活的了吧?” “他是赵无眠。”苍娘娘脱下黑袍,却看赵无眠的血迹很快就浸湿了干净软榻。 绮鹤大惊失色,忍不住瞥了赵无眠一眼,而后连忙拿出可以祛除血腥味的药粉往屋内洒。 苍娘娘单指摸了摸他的脖颈,眼看赵无眠还活着,便轻舒一口气,继而淡淡道:“去府库拿翠木,九天玉莲液和月华银露水来,再拿些治疗外伤的丹药,无论如何,得让赵无眠活着。” 绮鹤心底犹豫,心想这可都是千金难寻的药材,别说疗伤,就是对于武道也极为有意,饶是沈家与苍楼的家底也不是很多,如今就这么给赵无眠这个外人用了? 但毕竟是苍娘娘命令,她不敢不从,连忙去取药材。 苍华娘娘想先为赵无眠点个止血的穴道,但手指伸出又停下,愣是没个能下手的地方。 不过根据她的观察,赵无眠皮外伤虽多,但致命伤却是没有,显然他在禁卫群中冲杀时,也不是热血上头……如此就能救。 等绮鹤取来丹药,苍娘娘便素手轻移,不见如何,赵无眠浑身衣物便寸寸撕裂,但却不伤及皮肉。 而后苍娘娘才亲自为赵无眠疗伤。 绮鹤在一旁为苍娘娘打下手,打量赵无眠几眼,而后才小声道:“这伤势,饶是用了此等疗伤圣物,但没有十天半个月恢复不好吧?以他的身份,此刻估摸没空养伤。” “不错,但本座即便讨厌极了本我堂那群废物,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双修功法在疗伤层面大有用处,待会本座给他的皮外伤处理好后,你去服侍他双修疗伤。”苍娘娘淡淡道。 绮鹤杏眼顿时瞪大了几分,看向苍娘娘。 苍娘娘表情认真,不似开玩笑。 这也是自然,她是魔教教主,可不是什么好好小姐,以赵无眠的身份,值得她派一名门下弟子前去服侍……而且这伤势的确也太重了,以疗伤圣物加之双修功法,苍娘娘才有把握在五天之内让赵无眠痊愈。 绮鹤顿知苍娘娘的想法,只得小嘴一瘪,就眼眶红红的开始脱衣服……但下一刻,门外便传来丫鬟的叫声。 “小姐,侦缉司苏捕头拜访,说是宫中有贼人出逃,例行排查。” 苍娘娘手上动作一慢,她自知赵无眠与苏青绮的关系,自知苏青绮是猜到了赵无眠在她这,因此琢磨少许,便轻轻抬手,“把她带本小姐房里来。” (本章完) 第122章 我来双修!尼姑目前犯 第123章 我来双修!尼姑目前犯 苏青绮一个人在侦缉司坐立难安,来回踱步,观云舒盘腿坐在床上闭目调息,神情平和。 苏青绮忍不住偏头问:“观姑娘不担心赵公子吗?” “苏总捕身为武魁级别的高手,已经前去大内帮他,若是即便如此,赵无眠也出了事,那就是再加上你我也无济于事。” “话虽如此……”苏青绮在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水,但捏着杯子却是怎么也喝不下去,她此刻脑中纷乱繁杂,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而后扯开话题似的问道: “观姑娘是怎么和赵公子认识的?据我了解,你们二人相识应当也不足一月,而他在晋地时,大部分时间都同我与圣上在一起。” 观云舒歪头想了下,才淡淡道:“他去河曲矿场教训六爷,而我当时正准备买煤,而他想剿了秦风寨,便给我报了‘王长志’的假名,于是我们便认识了。” 话很简洁,但苏青绮却敏锐察觉到其中要点,“剿秦风寨?” “嗯?”观云舒睁开双眸,带着几分疑惑,双臂抱起胸脯,又歪了下小脸,而后不知为何上下打量苏青绮一眼,才道: “我倘若说,赵无眠早就想剿了秦风寨,只是当时形势危急,他才会反过来利用我……你该不会不可自拔地迷恋上他吧?” “啪嗒——”苏青绮手上的水杯不由摔在桌上,居然还当真如此……早在河曲的时候,赵无眠就想办法把秦风寨给剿了。 苏青绮其实没骗赵无眠,她当初说自己想去剿匪,是真心实意的,只是因为洛朝烟的缘故才一直搁置到现在,她其实还想着等未来去草原杀了巫明抢回自己的青冥剑时,再顺道把秦风寨给剿了。 却不曾想赵无眠居然早便替她做了。 得遇知己,且知己比自己还猛,做了自己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这种感觉苏青绮说不清,只觉得自己一想起赵无眠,心头便泛起几分柔意。 等她念及此处,才反应过来观云舒的后半句话,小脸下意识就红了下,微微摇头,“我才十六,离谈婚论嫁还有两年……” “那你就等着吧。”观云舒又闭上双眸,淡淡道,显得不近人情,但她向来如此,苏青绮也习惯了。 话音未落,屋外异状传来,两女神色微变,出屋看去,却是皇后的鸣凤信筒亮起,而后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宫墙之后便飞跃出密密麻麻的大内高手。 苏青绮心底一突,这明显是赵无眠出事了,继而便看有个捕头飞身进了侦缉司,却是在征集人手。 “赵无眠潜入大内意图行刺皇后,如今皇后无事,但这贼人却是被人救出了宫,但还没离京!快!随我去京中各处搜查,若是迟迟缉拿不到赵无眠,我们这顶官帽也别戴了!” 赵无眠被人救走?但赵无眠来了京师后,只有沈家和侦缉司两点一线在跑动……两女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冒出个答案,沈家。 以搜查贼子的由头,两女很快便被请进了沈府,观云舒带着斗笠,腰间挂着个苏青绮随手给的牌子,也暂时当了女捕快。 在丫鬟的带领下,苏青绮与观云舒走进苍娘娘的闺房,没什么血腥味,当屏风后的软榻上依稀可见一道人影,苏青绮面色一变,快步走去,观云舒则手按剑柄,稍显警惕,慢了苏青绮半步。 走过屏风,瞧见浑身是伤的赵无眠,苏青绮小脸瞬间就白了,不过终究不是什么寻常女子,转而看向正坐在桌前,手上裙子上全是血的苍娘娘,问:“是沈小姐救了他?” 苏青绮与观云舒并没有见过苍娘娘,江湖上也没有苍娘娘的画像流传,绮鹤也便又自觉去了偏房听墙角,省得被观云舒猜出苍娘娘的真实身份。 苍娘娘浑身都是赵无眠的血,但她却面色如常,淡淡道: “本小姐与赵无眠有约,需要他活着,才派了沈家高人前去营救,苏捕快虽与赵无眠熟悉,但终究是侦缉司人,可别做出卖友求荣这等事。” 苏青绮微微摇头,没搭这话,终究是忍不住来至软榻前,将后背露给苍娘娘,查看赵无眠的伤势。 赵无眠没受什么致命伤,但与林公公对拼两招,内伤不轻,浑身更是被禁卫从头砍到腿,要说轻伤那也不可能,好在苍娘娘舍得用药,行走江湖医术也不错,此刻也就保住了性命。 苍娘娘小手撑起侧脸,侧眼打量着苏青绮的背影,昏黄的灯光洒在她还带着不少血迹的熟美面庞上,说不清的妖异与邪魅。 就这么把后背随便漏给她,可见苏青绮有多担心赵无眠,其实要是双修的话,苏青绮比起绮鹤,明显更适合赵无眠,毕竟这两人应当也算是郎情妾意。 苍娘娘又瞥了眼苏青绮的臀儿,她忧心赵无眠,弯腰查看伤势,挺巧浑圆自然也就极为突出,将捕快袍子崩得极紧,这弧度,饶是苍娘娘也得不由夸一句‘天赋异禀’。 十六岁的年纪,就生得如此一副蜜桃,偏偏面容又是纯真严肃的女侠款,这反差感……若是苏青绮去修行本我堂那群邪派女修的功法,估摸早成本我堂圣女了。 不过苍娘娘让绮鹤去和赵无眠双修,是存了把赵无眠绑在苍楼这条船上的心思,赵无眠和她谈话时虽‘角先生’之类的不离口,但她能看出来此人在男女之事上是极为负责的。 这桃子要是让苏青绮给摘了,大妇的位置没拿到手,那苍楼以后还拿什么去引诱赵无眠? 苍娘娘思虑间,观云舒也走了进来,她先是冷眼望着苍娘娘,小手依旧按着剑柄,即便苍娘娘救了赵无眠,观云舒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瞧见观云舒如此敌意,苍娘娘便想起赵无眠此前可是和苍楼有冲突的,在他的视角里,苍楼与他乃是敌对方,若是如今一醒来就告诉他, ‘嘿,这是绮鹤,还记着她吗?她曾经得罪了你,被你吊在树上好久,如今她为给你疗伤,同你双修,往后便是你媳妇了,至于她为何会出现在沈府,就要放在本小姐的真实身份上,本小姐正是苍娘娘……’ 显然不能这么说,现在还不是告诉赵无眠她真实身份的时候,但她此来京师,只带了绮鹤这么一个苍楼的女弟子。 怎么办?这种和赵无眠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就要平白无故让给苏青绮或是观云舒?开什么玩笑。 但总不能真让赵无眠这么养半个月伤吧? 半个月的时间,朝中形势风云变化,一天一个样,赵无眠肯定还得出去砍人,若是拖着这么一副伤重之躯,不被人砍死都算赵无眠祖宗在下面的人脉广。 难不成自己提裙上马,葵向日……这肯定也不成,苍娘娘对赵无眠的感情还没好到这份上,她不甚在乎属下的贞操,但在乎自己的。 因此她琢磨片刻,便觉此刻当大妇,操之过急,还是卖个人情,一步步来为好。 她便道:“他受伤极重,至少也要养半个月才能勉强挥刀,但此刻形势危急,容不得他悠哉养伤,本小姐倒是有个法子能让他尽快恢复战力……” 话还没说完,苏青绮便坐在被血染红的软榻上,小手不由轻抚了下赵无眠那已经被擦干净的侧脸,低声道: “从秦风寨到太原,从平阳到京师,如今过去了还不到半个月,他便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此刻便让他休息休息吧,他太累了,也该安稳一段时日了,总不能什么都要他来做。” 此话一出,苍娘娘的话便被打碎进肚,眼里不由浮现几分错愕。 她在想着怎么从赵无眠身上获取更多利益,但苏青绮此刻只想让赵无眠好好休息……高下立判。不过苍娘娘是邪派头头,不是什么恋爱中的少女,稍微愣了下后,便继续自顾自道: “本我堂有门双修功,滋阴补阳,长修下去,对武道也有极大进益,缺点是进展缓慢……不过对疗伤有奇效,据本小姐所知,本我堂的据点一般都会设有地下欢喜所,其内常备各种男宠女宠,就是以备不测,受伤后可及时去暗室双修疗伤,而这门功法,本小姐刚好知道。” 说着,苍娘娘自怀中取出一本秘籍,放在桌上,并未强求苏青绮亦或观云舒,直接起身离去,口中道: “要不要用这门双修功为他疗伤,你们两人决定……当然,根据本小姐的观察,你们二人均是处子,赵无眠其实也元阳未散,你们三人均是武艺不俗,三人双修,别说疗伤,就是对武道层面都益处极大,定然能让你们三个的武功都涨一大截…… 赵无眠此刻乃是顶尖宗师,此次双修过后,说不得都能半步武魁。” 说罢,苍娘娘便转身出屋,“本小姐先去洗澡,这是我的房间,定不会有人来,也不用担心大内前来搜查……你们二人自己决定吧。” 苍娘娘巴不得两女都不和赵无眠双修,以把大妇这个位置让给苍楼……反正秘籍她给了,人情自然也给了,领不领情,那是苏青绮与观云舒的事,但赵无眠得认这个人情吧? 苍娘娘对自己的决断挺满意,自顾自离开房间,关上房门,便带着好心情洗澡去了,徒留苏青绮与观云舒两女在房中大眼瞪小眼。 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赵无眠偶尔的呼吸声……苏青绮与观云舒好似连呼吸都没了。 两人一个人抱着剑站在门旁,一个人坐在床上,神情都有几分难言的呆愣与思索,最终还是观云舒率先开口: “赵无眠闲不下来的,即便你让他安心养伤,他也不可能如你所愿……若是晋地有了消息,洛朝烟有了危险,他肯定第一时间带刀骑马跑回平阳。” 观云舒这话的意思就是……最好还是和他双修。 苏青绮焉能不知道?身体健健康康的休息,还是抱着伤重之躯休息,肯定是前者好,万一此地暴露被大内高手找上门,赵无眠也有反击之力不是? 苏青绮看向桌子上的秘籍,粉唇抿了下,刚想开口,张开嘴,却又嗫嚅了下,愣是说不出话,片刻之后才呐呐道:“那谁来和赵公子双修呢?” 这话纯属白问,观云舒用着看白痴似的眼神瞥着苏青绮,“我是尼姑,你说呢?” “尼姑也能还俗啊,此刻危急之时,观姑娘先犯戒,而后再去小西天还俗……江湖上,这种事也很常见吧?料想洞文方丈也不会怪罪。” 洞文不会怪罪?观云舒是洞文方丈的亲生闺女,别看他是没了感情的和尚,但若是被他知道观云舒是因为疗伤才不得不把身子给了赵无眠,你看洞文方丈削不削赵无眠。 但苏总捕也差不多,他还在大内和林公公拼杀,还不知道能不能安然逃出宫,现如今转头自家妹子却在和赵无眠双修,这要是让他得知,不得砍了赵无眠? 观云舒摇摇头,抱起双臂,小脸淡漠,平淡道:“我不喜欢他,而你喜欢他,就这么简单,你来吧,我给你守门……这事其实我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当初在王府我也给他和洛湘竹守过门……” 说着,观云舒便有些咬牙切齿,似是看赵无眠烦心,便不待苏青绮反驳,默默离去,不见了踪影。 这下就只剩苏青绮一个人选了。 她坐在软榻,俏脸红得几欲出血,脸色复杂到了极点,小手拧着袍子下摆,握拳的力道很大,骨节都有些发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赵无眠,但肯定不讨厌……她只是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与赵无眠的未来会是在这种情景下发展。 苏青绮出身江南水乡,自有水乡女子的婉约与柔情。 倘若她与赵无眠当真有缘法,那比起此刻不得已而为之,她心底其实更希望和赵无眠郎情妾意,徐徐发展。 但她也是江湖女子。 她想起了方才观云舒曾提过秦风寨的事,又偏头看向赵无眠,望着他昏睡的面庞……这便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苏青绮转头看向桌上的秘籍,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决绝。 只是疗伤罢了,等赵公子伤好之后,就不做这事儿了…… 赵公子半月来做了多少事?九死一生的局全让他闯了,嫡公主登基之事,定然离不了他的帮助。 京师封城,禁卫挨家挨户搜查,东燕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不能寄希望于沈小姐这个外人,赵公子半个月后才能挥刀显然就是待宰羔羊。 于公于私,自己也不该有拒绝的理由…… 寻常女子,十四岁就该嫁人了,她今年十六,其实按照规矩,明年差不多苏家就该为她择婿了,如今也就提前了半年罢了。 而且自己偷偷摸摸干,赵无眠又不知道……等为他疗伤完,瞒着他就是。 如此想着,苏青绮的心底便轻松了不少。 她便长身而起,拿起双修秘籍,而后想起了什么,开窗在屋外探头探脑看了一眼……四下无人,只有尼姑负手站在雪中,背对着屋内,腰间挂着侦缉司令牌,宛若屋里正在勘察什么命案一般严肃。 苏青绮小脸不知为何又是一红,小声道:“观姑娘,你……你能听见里面的声音吗?” 观云舒回首看来,神情略带几分错愕,隐隐还有点小委屈。 本姑娘都为你们两人守门了,如今你还嫌我听墙角? 有这么欺负尼姑的吗?说到底,尼姑来给你们两人守门,已经足够欺负人了。 观云舒深呼一口气,默默走远了些。 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如今更加烦躁。 苏青绮这才放下心来,悄悄摸摸关上窗户,拉上帘子,遮挡严严实实,宛若深闺大小姐与自己的情郎偷情……实际上也差不多。 而后她才又走回床边,转头看了眼赵无眠,却见赵无眠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侧眼望着她,神情还几分茫然,显然刚醒不久。 两人对视。 (本章完) 第123章 低绮户,照无眠 第124章 低绮户,照无眠 昏黄的烛火在房中忽明忽暗,苏青绮与赵无眠对视,神情满是错愕,就这么呆滞几秒后,如血般的红霞瞬间顺着脖颈攀至她的脸庞。 苏青绮腿都是一软,差点就摔倒在地,口中下意识结巴问:“公子什,什么时候醒的?” “就在你问观姑娘能不能听见声音的时候……”赵无眠的神情还带着几分迷茫,而后瞧见苏青绮手中的秘籍,其中‘欢喜极乐功’五个大字映入眼帘。 他眉梢一挑,“这是双修功法?你从哪得来的?” 苏青绮微微一愣,而后连忙将秘籍背在身后不让赵无眠看,手足无措,慌里慌张到了极点。 自己准备和赵无眠双修,转而赵无眠就醒了,不过现在还算好的……这要是双修途中赵无眠忽然醒来,那苏青绮当场就能羞到拔剑自刎。 但这问题让苏青绮怎么回答? 苏青绮不说话,赵无眠却是将实情猜了个十成十。 他看了眼自己伤重之躯,又看向羞愤欲死的苏青绮,神情稍微一愣,“这……这是要双修疗伤?那门功法可以疗伤?” 苏青绮银牙一咬,暗道醒都醒了,来都来了,就算瞒不住赵无眠也没办法了,总不能去把观云舒拉过来让尼姑双修。 她便深吸一口气,捕快服差点被崩裂,而后面无表情走进软榻……只是越靠近赵无眠,她的心跳就越快,腿就越软。 苏青绮强撑着平静神色,坐在软榻前,又将《欢喜极乐功》拿出,翻阅起来,不看赵无眠,嗓音淡淡道: “公子受伤太重,若是不双修疗伤,至少也得养半个月才能下床……而你刚刚自大内冲杀而出,全城都在找你,你若是不能尽快恢复,兴许有性命之危……我,我不能不管你。” 赵无眠顿时了然,而后沉默片刻,感知了下自己的身体……的确如此,虽然若是想双修,也有能力,只是的确很虚弱,连动动手指都难。 如今他找出冬燕的真实身份,距离扶持洛朝烟登基,基本上只余几步之遥,接下来的时日只会遭遇更多的厮杀……磨磨唧唧半天养不好伤,显然不合适。 赵无眠微微摇头,“话虽如此,但这事儿哪有强迫的道理?你若心头不愿,自不需要强迫自己与我双修,我只是受了伤,又不是不双修就要死了,其实没那么紧迫。” 苏青绮依旧垂眼翻看双修秘籍,看也不看赵无眠,也不搭理他这话,只是捏着书册的小手攥得极紧。 屋内陷入一片沉默,只余两人的呼吸声,与苏青绮翻看秘籍的细微声响。 不多时,苏青绮便翻看完了《欢喜极乐功》,她乃是年纪最小的元魁,天赋没得说,刚上手《五气经》就能反过来教导赵无眠,如今学会双修功自然也不难。 合上秘籍,苏青绮将册子放在一边,便低着小脸,垂下视线,还是不敢看赵无眠,只是小声道:“公子讨厌我?” 赵无眠摇头,却是道:“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其实当初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我就觉得我们两人有缘法……嗯,这话神叨叨的,但我若是想娶妻生子,自认没有比苏小师父更合适的人选。” “别叫我师父。”苏青绮先是反驳一句,而后才好奇问,“为何?” “在平阳时,每每练武,我都能想起你。” 赵无眠说得比较含蓄,但此话一出,苏青绮心底那仅剩的犹豫也全没了。 好歹是自己的第一次,苏青绮自是希望能与赵无眠清醒的共赴巫山云水,而不是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就没了身子…… 苏青绮又深呼一口气,紧咬下唇做好了心理准备,而后便双手解开腰带,却听赵无眠道:“嗯……不用脱制服,女捕快就挺好。” ??? 苏青绮杏眼里泛起几分茫然,乖巧道:“哦……那,那然后呢?” “先把我身下的床单换了吧……都是血,到时候都认不出哪片是我的,哪片是你的……” 听这没良心的话,饶是苏青绮也不由气得在赵无眠肩膀上拍了下,而后才扶着他在软榻前的椅子上坐下,继而从柜子中翻出苍娘娘的新床单被褥换上。 苏青绮脱下长靴,而后跪伏在床上,小手舒展着床单。赵无眠坐在她身后,先是看向苏青绮穿着纯白罗袜的小脚丫,可爱且线条优美的足弓在昏黄灯火下,拉出几分富有诱惑力的阴影。 而后他又看向她被崩得紧紧的捕快服下摆。 苏青绮的动作很慢,仿佛是想把双修这事无限拉远,磨磨唧唧,磨磨蹭蹭……可惜再慢,床铺也只有这么点。 因此等铺好床单被褥,苏青绮才又扶着赵无眠在干净整洁的床上躺下,却仍然不敢看赵无眠,视线盯着干净软榻。 就是这床上有一股自然的幽香,看陈设,这明显是沈小姐的房间。 睡着沈家小姐的床,尼姑在门外守门,和侦缉司的女捕快双修…… 苏青绮做完这一切……也就没什么可做的了,便规规矩矩在赵无眠的身旁躺下来,肩膀和赵无眠的肩膀挨了下,她便浑身一颤,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小脸又是再度充血。 她结结巴巴道:“公,公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等,等之后,我教你怎么运行双修功的气劲法门……这门功法唯一的条件,只有修行内功,你我二人内外兼修,自是无碍。” “我动不了啊。” 苏青绮一双杏眼赫然睁大,显出几分不可置信与恍然大悟,而后才磨磨唧唧,小手压着软榻坐起身子,粉唇嗫嚅片刻,才小声道: “那,那我,我来主动,双修功上有插画,我刚刚都把,把姿势都记在心里了……公子别看我。” 说着,苏青绮屈指轻弹,凭空一道气劲弹出,竟是将烛火直接扑灭。 赵无眠认识苏青绮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她还有这手指法绝活。 等没了灯光,苏青绮才好受几分,双手撩开捕快服的下摆,开始脱裤子。 赵无眠偏头看,苏青绮便脸红红怒道:“别看!” 赵无眠无奈闭上双眸。 等苏青绮准备好,又做好心理准备,才低声道:“这只是疗伤,等疗完伤,我们便再也不做这事儿……额,也不是再也不做,反正最近不行……不对不对,我不是说以后就能做,我是说,今天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公子定不能将此事往外传。” 叽里呱啦苏青绮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现在心尖儿噗通直跳,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赵无眠又无奈点头。 而后苏青绮才翻身坐下,往下摸了摸,继而又如触电般猛然从赵无眠的身上弹起,杏眼瞪得圆圆的,“不,不行,进来会死的……” “不会死的……只要做好准备工作就行。” “什么准备工作?” “这样,你先把捕快服撩开一点,不用脱不用脱……嗯,袜子也不用脱。” 在屋外,苍娘娘洗完澡,正双手负在身后,靠着门房,以她武魁的实力,只要刻意去听,那听到内里男女的谈话声自是不难。 听着听着苍娘娘眼底便泛起几分惊讶, “啧啧啧,这么听来,赵无眠还挺厉害的……就是变态了点?喜欢脚?哦?还让这女捕快捧着喂?” 观云舒抱着剑站在一旁,斜视着苍娘娘,眼神嫌弃。 苍娘娘笑盈盈问:“尼姑不来听听?权当红尘历练了。” 观云舒冷冷回首,懒得搭理苍娘娘,只是依稀可见洁白如玉的小耳朵都红了起来。 (本章完) 第124章 身临绮境 第125章 身临绮境 翌日清晨,雪幕纷飞,几缕飞雪缓缓飘向窗户,意图飘进暖烘烘的屋内,旋即便被窗纸挡住,落在窗沿上,积雪渐多,有些逸散下来,在空中形成薄薄雪雾。 屋内未点烛火,晨光透过窗纸洒进屋内,也洒在了软榻之上。 “嗯……” 一只纤细的雪白臂膀自床铺间伸出,苏青绮自床铺间探出慵懒却不知为何带着潮红的小脸。 她下意识用手背挡住视线前的暖阳,少许之后才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眸,但眼中还是有几分呆滞。 她侧眼看去,自己的捕快服不知何时已经破破烂烂丢在地上,左一道口子右一道口子,软榻前的椅子上则挂着两件青白色的里衣以及绣着可爱桃的纯白肚兜……还有一只纯白罗袜丢在床尾,另一只袜子呢? 瞧见这么一只孤零零的袜子,苏青绮极为晦涩,宛若生锈的头脑才被缓缓牵动,开始思考与回忆。 怎么只有一只袜子呢?哦……另外一只还在我的脚上穿着。 念及此处,苏青绮顿时如遭雷击,浑身一僵,呆滞的杏眼转瞬恢复清明,回忆起昨晚的一切。 太大了,不敢放……于是低绮户,照无眠……伸了舌头,自己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但此次是为双修疗伤,自己晕过去可不行,因此之后她又强打精神继续照无眠。 本来说只是双修疗伤,苏青绮心想脱裤子就好了,快速完事,快速疗伤,也没必要露其他地方。 但最后不知怎么,双修功法只运转了两三个周天,床铺就湿透了,自己则浑身软着栽倒下去。 而双修功法只是运转了两三周天,赵无眠就有了动弹的力气,然后……然后苏青绮就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了。 只记得自己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撕烂…… 原本苏青绮是没打算露其他地方的……毕竟插画上都说了,双修时只需要脱裤子就好。 令人面红耳赤,杂七杂八的画面一股脑涌进苏青绮的脑海,让她甚至都有些分不清其中的先后顺序,到底是先双修,然后脱衣服,还是先脱衣服,再双修? 分不清,苏青绮真的分不清。 不对!到后面都不是双修了,后面压根都没运转双修功法,纯粹就是赵无眠在欺负她! 赵无眠呢?应该在旁边睡着……后半夜就是赵无眠在主动,他伤势没好就这么用力,消耗极大,料想应该没醒。 苏青绮白皙小脸面红如血,小手紧紧抓着被子,偷偷摸摸用眼角余光往身旁看了一眼。 却见赵无眠正用手撑着侧脸,偏头看她。 苏青绮此刻坐起身,乌黑发丝披散在后腰,雪白柔滑的脊背在发丝间隐隐约约,侧着看去,更是可见东半球以及赤…… 瞧见苏青绮看过来,便露出一抹笑容,“苏小师父,你醒……” “别叫我师父!”苏青绮一个激灵,瞬间缩进被窝,用被褥挡住自己的小脸,羞赧大喊从内里传来。 “那青绮?” “轻浮!反,反正你现在什么都别叫我。” “嗯……苏小姐。”赵无眠面露无奈,又向前凑了凑。 苏青绮隔空感知到赵无眠的气息正在凑近,一个翻身便抱着被褥下了床,小脸血红,眼神羞愤,还有点委屈巴巴,小声道: “你,你欺负人!说好了双修疗伤,但那时候我都没气力了,你也不自己运转双修功……我,我从没想到,赵公子居然是此等色胚!” 话音落下,而后身下的痛楚与腰间的酸痛又让她腿软了下,不过被褥一被抽走,垫在身下的白手帕便映入脸帘。 手帕上点点红梅印在其上,赵无眠瞧见便珍之若重将白手帕叠起,而后才无奈道: “我没看过秘籍,压根不会啊,之前运转那几个周天,可都是苏小姐带着我运功的,我也没想到才这么一小会儿苏小姐就晕了。” 苏青绮杏眼顿时瞪得圆圆的,“那,那你怎么不停下来去找秘籍?秘籍不就在床头柜上吗?” 赵无眠解释道:“我之所以唤苏小姐小师父,就是因为我没了记忆,很多时候都看不懂秘籍,而且昨晚烛火都灭了,乌漆嘛黑,我又没力气下床点灯……” 苏青绮琢磨了下,赵无眠言之有理,昨晚还真不能怪他,只能怪苏青绮自己战斗力太弱,又身体太敏感,照无眠时只是贴了贴,她就翻白眼差点没了意识。 “而且……” 苏青绮回过神来,疑惑看向赵无眠,却听赵无眠认真道:“苏小姐太漂亮,我把持不住。”苏青绮原先已经冷静下来的小脸霎时间又红了,抱起被子就遮住自己的小脸,“登徒子……明明之前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种话,现在这种调戏女子的话你却随口就对我说……” “不想骗你。” 此话一出,苏青绮就是有天大的火气也消了,她抱着被褥在软榻坐下,却扭扭捏捏,小脸犹犹豫豫,一时之间却是不知该和赵无眠说些什么。 她不讨厌赵无眠是真,心底甚至于暗暗喜欢他也是真,但是如此草率两人便共赴鱼水,委实太快……根本没有给苏青绮留下与赵无眠‘相知相爱’的过程,两人之间明显缺了极大一部分该有的经历。 便仿佛,两人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而仓促成亲的新婚佳人,但在此之前却连面也没见过。 此刻便给了苏青绮这等割裂感与陌生感。 她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虽然她并不后悔,但总归感觉不太对劲儿,心底患得患失,很不是滋味。 赵无眠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琢磨了下,而后笑道:“苏小姐,还记得我此前问你的问题吗?” “什么?” “倘若我决意做一个江湖游侠儿,不插手朝廷与太玄宫的事,你可愿同我一起浪迹天涯?” 苏青绮微微一愣,偏头望着赵无眠,沉默片刻,心中难言的低沉思绪转而化为一种难言的冲动。 她说:“公子失去记忆,可是还记得自己的籍贯?” “籍贯?”赵无眠微微一愣,他当然不记得,不过他知道自己前世的籍贯,便道:“蒲州。” 苏青绮坐在软榻上,双手紧紧抱着被褥,闻言回首望向赵无眠,柔柔一笑, “江湖夜雨,凶险万分,公子不可能从朝堂与太玄宫之事脱身而出……若是哪天你被谁杀了,我一定为你报仇,然后便去蒲州为你守寡。” 赵无眠愣了片刻,而后也是一笑,“没必要咒我死吧?” “谁让你欺负我?我一直以为公子是很有风度的,结,结果……”苏青绮又红了脸, 赵无眠往前凑了凑,“昨天双修功,只运转了几个大周天……这功法的确神奇,我确实好受了不少,只是我伤势颇重,单单昨晚,对我的伤势恐怕只能起杯水车薪的作用。” 苏青绮小脸一愣,杏眼瞪大几分,探出手指感知了下赵无眠的脉搏,的确还是十分虚弱,只是比昨天好了那么一丢丢。 她小脸顿时带上一丝羞意,“天,天都亮了……等晚上再,再疗伤吧,现在光线亮,你,你什么都能看见……” 赵无眠想说你的肌肤委实太白,昨天即便灭了灯,你身上也跟会发光似的,但此刻他自是说: “还早,天色才刚亮,而且我的伤势,沈小姐也知道,若是单单靠晚上那点时间,恐怕不够,所以她一定不会来打搅的。” 苏青绮轻咬下唇,而后做贼似得往四周看了一眼,才抬手拉了拉软榻前的幔帐,杏眼带上一层雾气,“你,你闭上眼睛,别看我。” 赵无眠闭上双眸,果真不看,只是道:“得先准备准备吧,不然很疼的。” 苏青绮粉唇紧紧抿着,慢吞吞抱着被褥爬上床,而后继续强忍羞赧,做‘低绮户,照无眠’的姿势,为双修做准备。 在门外抱着剑,守了一夜的观云舒正闭目调息,默默修习内功,暗道佛门中人在哪都是修行,继而她好似听见了什么,眼眸忽的瞪大,显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抬眼看向东方泛白的天空,脑海中浮现一个词……白日宣淫。 赵无眠不是受重伤了吗?怎么还有此等体力? 小尼姑理解不了,但她也别想继续练功了。 而另一边,苍娘娘听了大半夜墙角后便负手离去,转而去查大内的后续情况。 绮鹤拿着京师各地传来的线报,这事太大,不可能瞒住,因此短短一晚,赵无眠的事迹便传遍了京师各地。 绮鹤口中难掩惊叹,却是从线报中提炼出《江湖豪雄榜》上的一段话,说道: “自半月前,赵无眠诛江白,退鬼魁,于落霞街众目睽睽下夺千里马,而后辗转京师,杀叶万仓,宣战枪魁, 后扮做护卫潜入坤宁宫,诛杀大内高手毕子定,被皇后打入天牢,而后被皇城司右司主带入东宫,被大内总管当场抓获,而皇后因毕子定意图对其不轨,赵无眠诛杀毕子定有功在前,轻信贼人,才被掳走, 后赵无眠挟持皇后,闯太极殿,入禁卫围,背水一战,破釜沉舟,身负重伤却无人能挡其勇,终天光破云,冲杀而出。” “赵无眠虽自称幻真阁叛逃弟子,但在此之前,江湖从未听说过此人,好似凭空出世,然半月事迹,足见其胆气勇武,英雄不问出处,便入《江湖豪雄榜》第二十位,仅次武魁之下。” “是曰:剑倚青天笛倚楼,云影悠悠,鹤影悠悠。” (本章完) 第125章 围剿死太监 第126章 围剿死太监 “都登上《江湖豪雄榜》了?”苍娘娘侧躺在软榻上,素手撑起侧脸,闻言稍微一愣,“这玩意儿含金量可是不低。” 《江湖豪雄榜》是江湖六大派之一的翡翠宫亲创榜单,翡翠宫在三大宗六大派内,属中立派,平时所做行当也多为情报倒卖……不过翡翠宫宫主也是武魁级别的高手,所创榜单皆是他过手之物,不容他人插手,其上排名关乎他的威信力,自然含金量也就不错,江湖人大都认他。 豪雄榜豪雄榜,关键在于‘豪雄’二字,而非‘战力榜’。 赵无眠能排前二十,并非指翡翠宫宫主认为他的武力在天下排前二十,单单就是觉得他半月来所作所为称得上‘豪雄’二字。 不过苍娘娘并不如何待见翡翠宫宫主,因为这厮也不是什么正劲人,除了《江湖豪雄榜》,他还设立了《景正绝色榜》,榜如其名,就是负责记载景正年间的天下美人。 而无论是沈皇后,还是苍娘娘,都在其列,且排名靠前。 苍娘娘在外抛头露面,都带面具,也压根没见过翡翠宫宫主,但江湖流传剑宗宗主暗暗倾心于她,所以即便苍娘娘没露过面,也被翡翠宫宫主排在前面。 容貌绝色广为流传,对于女子而言,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当初沈皇后入宫,一部分原因在于沈湘阁逃婚,另一大原因就在于沈皇后本就在《景正绝色榜》上排第二……至于第一,那是太玄宫主萧远暮,景正帝自不会招一个反贼入宫为后。 “恶人榜呢?”苍娘娘又问。 绮鹤从一沓文件中取出一张通缉令递给苍娘娘, “赵无眠这事闹得太大,所以即便不到武魁级别,却也排名极为靠前,目前仅次于戎族国师乌达木,太玄宫宫主萧远暮,本宗阁主,西域圣教教主申屠不罪,位居恶人榜第五,谁若能擒住他,赏侯爵。” ‘本宗阁主’,指幻真阁阁主,也即苍娘娘的直属上司。 苍娘娘接过通缉令,柳眉微微一挑,面上浮现一丝笑意……这画像,不能说跟赵无眠毫无关系,毕竟还是有点像的,但也只有一点点。 这倒也是,赵无眠入宫前苍娘娘为他易容,加之那晚与林公公缠斗之人,明显是苏总捕……苏总捕不能把赵无眠从恶人榜上除名,但这点小手段还是能办到的。 绮鹤又翻了翻手上文件,眉梢蹙起,继续道: “那晚大内,除了娘娘,还有一人入宫意图不轨,却被林公公及时发现,鏖战之后,逼退贼人…… 但林公公身为大内总管,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么一档子事,明显办事不力,而林公公的权力来源于皇帝,如今皇位空缺,除了皇后无人能罚他,可皇后昨晚后便受了惊吓,卧床不起,至今还未出面,林公公便自个儿领罪出宫,势要擒拿赵无眠, 与此同时,还有苏总捕,他身为侦缉司总捕,那晚也不见踪迹,明显也落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不过毕竟才过了一晚,比起责罚,还是先缉拿贼子为好……如今两人应该都还在京师各处搜寻赵无眠。” 这就是外人对于昨晚事件的始末了解,才过了一晚,很多事还没有发酵,所以目前还是集中在先缉拿赵无眠上……而那晚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赵无眠外根本无人知晓。 苍娘娘便有些坐不住,毕竟‘皇后卧床不起’是怎么一回事儿?说一千道一万,赵无眠挟持皇后,害的皇后面见万千刀兵,置于险地,乃是事实…… 无论有没有内幕,这事得问清楚。 因此苍娘娘步履匆匆就来了自己闺房前,观云舒小尼姑还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抬头望天,瞥见苍娘娘便只是扫了一眼,便淡淡问道:“何事?” 苍娘娘背着双手,侧耳往屋内听……没听见什么动静,便道:“完事啦?” “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苍娘娘还真就毫不犹豫直接推门而入,观云舒杏眼浮现几分错愕,而后犹豫少许,也跟着进去。 屋内并没有什么令尼姑不堪入目的场景,只有赵无眠穿着白衣正站在水盆前用毛巾擦脸,透过屏风,依稀可见苏青绮正坐在软榻上,抬手梳理着腰后长发,即便未见其人,也能从其纤细身影中看出几分贤淑雅意。 赵无眠瞧见两女气势汹汹推门进屋,放下手上毛巾,带上笑意,“早上好……” 按苍娘娘的预计,赵无眠原先需要两天才能下床,十五天才能挥刀有战力……但如今才过去一晚,看上去气色便不错,显然苏青绮居功甚伟。 但两女的心情却是一个赛一个差。 “我不好。”观云舒冷冷道。 苍娘娘也是美眸微眯,淡淡道: “本小姐让你入宫,只为让你保护姑姑,至于查不查冬燕,那是你的事……而你挟持皇后,将姑姑置于险地,昨晚你从禁军包围圈冲杀而出,好不威风,但有没有想过,万一有谁失手砍伤了姑姑……这个责任你能担?” “哦?”闻言,观云舒倒是侧眼打量了赵无眠一眼,而后琢磨了下,反而对苍娘娘道:“他虽然色胆包天,但不可否认头脑很好,挟持皇后应当另有用意,而非简单挟持人质逃出大内。” 赵无眠有些感动,小尼姑虽然毒舌又冷酷,但在此时居然会为他说话,不枉他真心把尼姑当朋友。 继而便听尼姑继续道:“虽然江湖人不拘小节,但挟持皇后,肌肤相触,他又是此等色胚,比起皇后有没有受伤,你倒不如关心关心你的姑姑有没有被他占便宜。” 观云舒言之有理,苍娘娘眼神瞬间就危险起来。 “请问我是有哪里得罪你了吗?”赵无眠不可置信看向观云舒。 观云舒小脸微冷,“我给你守了一夜门。” 赵无眠看着观云舒略显憔悴的脸色,“所以你听了一晚上墙角?” 观云舒小脸瞬间泛起一丝红晕,继而忽的冷冷一笑,打算和赵无眠好生说道说道,却听苍娘娘微微抬手,朝赵无眠也是冷冷一笑,“赵大公子,解释解释?” “我和皇后娘娘商议好的,如此行径,才能传达出皇后被我刺杀的假象,等她回坤宁官装病,沈家之危便可迎刃而解。” 苍娘娘愣住了,细细一想,还真如赵无眠所言……她让赵无眠进宫,只是心忧姑姑,不曾想赵无眠短短一晚还能把沈家之危解决。但说起来轻巧,这可是赵无眠抱着皇后从大内冲杀而出的后果,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当初太原抢千里马都没受这么重的伤。 赵无眠说话间,苏青绮也已经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走出,她身着青白里衣,发鬓绑成利落干净的低马尾。 赵无眠顺势将手上他自己刚刚用过的毛巾递给她,苏青绮微微一愣,而后还是接过毛巾,小脸还带着几分羞赧,只是瞧见观云舒与苍娘娘,便板起脸,做出一副严肃模样,默默洗漱。 赵无眠则将昨晚之事简单概括一遍。 苏青绮洗漱的动作微微一顿,不可置信,“冬燕头子是林公公?” “这倒未必。”赵无眠微微摇头,“不过冬燕的下一步计划我倒是能猜出来……离间董玉楼与晋王,引戎族入关。” “离间……未必如此。”观云舒琢磨了下,而后淡淡摇头,分析道: “晋王抓不到嫡公主,已经快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等嫡公主登基后,为了稳定江山,即便不可能当即清算他,但这根刺插在心头,嫡公主迟早会有所动作,所以还是勾结戎族更有胜算,即便背负万世骂名,也好过一败到底。” 赵无眠微微抬手,“晋王的事暂且不论,冬燕为何要抓晋王世子也暂且不管……而林公公即便不是冬燕首领,也是其中二把手,若是能杀了他,冬燕的计划得失败七成……” 说着赵无眠便看向苍娘娘,“杀一名武魁……需要几个武魁级别的高手围剿?” 苍娘娘柳眉微挑,赵无眠专程问她,是因为察觉到她就是昨晚救他的人? 应当不至于,苍娘娘可从未在赵无眠面前表露实力,她便不动声色问: “宗师好杀?” 赵无眠摇头,“我目前杀过的宗师,只有江白,凌虚老道,叶万仓,毕子定,其中江白是用了极为珍贵的蛊毒,专门针对他的外功才能杀; 叶万仓是被我,观姑娘与苏小姐围攻后受了重伤,仓皇而逃,无心与我对战; 而凌虚老道年纪太大,真实实力压根就算不上宗师,因此细细算来,只有毕子定是我真刀真枪,单凭实力所杀,但即便如此,我杀毕子定时,也是占据了‘暗卫即将到来,他心底松懈’与‘挽月弦太过凌厉,他第一次见,没有防备’这两个优势。” 苍娘娘微微颔首,心中赞许,暗道赵无眠虽实力已经跻身顶尖宗师之列,所作所为更是豪情狂妄,但心底并未傲慢自负,反而对自己的实力认知极为清晰,只是…… “你还会挽月弦?”苍娘娘反应过来,心底错愕,“这可是萧远暮那女人的独门武功,你怎会?” 赵无眠微微摊手,“这不重要,还是继续谈论怎么杀林公公吧。” 眼看赵无眠不愿说,苍娘娘便暂且收起心中疑惑,却是没好气道:“宗师都尚且如此难杀,更何况武魁?单凭我沈家的高手与苏总捕两个武魁,杀不了。” 赵无眠眉梢一蹙,“毒呢?” “练至武魁那个层次,除非是寒玉蛊这种蛊毒,否则什么毒都不可能有用……软骨香,散气丸,那都是武魁之下才会用的小玩意。” 观云舒也是微微颔首,“自景正年间,设立十武魁后,有大败武魁,夺武魁牌匾的例子,但景正十七年间,正儿八经被人斩杀的武魁,有且只有一位……景正十二年冬,老枪魁陈从新被萧远暮于鄱阳湖斩杀当场,那也是萧远暮的成名之战。” 苏青绮接着补充,“在景正之前,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都被尊称‘五岳’,按公子的说法,林公公乃是五岳之一的夏成松,但其余四岳,至今都还活在世上,乃至其中还有两人就是现任武魁,江湖纷纷扰扰,武魁之间也时常争斗,但如观姑娘所言,唯一被斩杀者,唯有老枪魁。” “想杀林公公。”苍娘娘张开手掌,冷冷一笑, “至少需要五名武魁合力围剿,而我们只有沈家,苏总捕,许然,洞玄……顶天就拉出来四个,而且即便五人围剿,也有被林公公逃遁的风险,毕竟武魁功法各不相同,有些人在场,就注定有些人用不了全力,更有甚者就是看彼此不顺眼,还没聚在一块,自己狗脑子就先打出来了,便如翡翠宫宫主与苍楼楼主。” 赵无眠琢磨了下,“许然在晋北,被晋王监视,而洞玄大师即便能把他从小西天拉到京师,单靠三个武魁也不太好杀林公公……” 苍娘娘面无表情,又默默放下一根手指,“不过我们沈家的高手,与苏总捕,许然,洞玄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若是合作,彼此只要相互不影响,那其实倒也能勉强和林公公打一打,诛杀他的概率有四成……” 四成的概率,其实已经很高了。 赵无眠眉梢紧紧蹙起,苏青绮便提议,“将冬燕之事昭告天下,如何?” “现在还不行,至少得等楚地水师驻扎琅珐,到时候即便太子已死,皇长孙上位,只要朝烟领兵入京,皇位照旧是她的,而且林公公必须得死。”赵无眠冷冷道: “此刻昭告天下,他一来背地里诛杀太子,朝廷大臣当即扶持皇长孙上位,二来等他逃离京师,定然后患无穷,被一个武魁时刻惦记,自然不好……此刻他身在东宫,不能离开京师,反而成了他的限制,给了我们召集武魁围剿他的时间与机会。” 苏青绮琢磨片刻也觉得如此,赵无眠已经得罪了枪魁,如今又被林公公惦记……赵无眠不可能次次身边都有武魁高手保护,即便赵无眠有了武魁的实力,但难道还能时刻保护身边人吗? 此刻有诛杀武魁的机会,那就必须把握住,不能让林公公逃出京师! 苍娘娘满意颔首,“还以为你会被愤怒和恐惧冲昏头脑……难怪是你护送嫡公主回京。” 说罢,苍娘娘淡淡起身,“我们的目标目前有且只有一个……想办法诛杀林公公,为此我们还需要其余武魁助力,洞玄大师只需书信一份,但许然身在晋北,难以脱身,加之你此前曾道董玉楼或许会勾结戎族入关,所以恐怕你还是得去晋北一趟。” 赵无眠正有此意……晋北,一切的开端,他当初自宫内取出的九钟,大概率就在晋北某处,慕璃儿与洛厢竹也在晋北,更是需要去草原诛杀巫明,夺回苏青绮的青冥剑。 “不过在此之前。”苍娘娘微微一顿,背着双手站起身,上下打量了眼苏青绮姣好的身段儿,而后才淡淡道: “你先疗伤吧,目前京师封锁,若想离京,也得等你伤势痊愈之后,正好借此好好计划诛杀林公公的事,更该让你好好休息休息,昨晚你昏迷时,这位女捕快巴不得你继续昏睡,好让你不再如此前那般费尽心力,本小姐不过想让你尽快恢复,就差点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说罢苍娘娘便淡淡离去,徒留红透了脸的苏青绮,与表情愈发冰冷的观云舒。 (本章完) 第126章 心病同相思 第127章 心病同相思 疗伤固然重要,但苏青绮也不能一直待在沈家不走。 她与观云舒来沈家时正大光明,若是迟迟不见露面明显不合适,说不得就会有人猜测沈家有问题……目前缉拿赵无眠这事大于天,宫中若真要搜查某户人家,谁敢拒绝那谁就是窝藏贼人,罪不容诛。 因此苏青绮打算先回侦缉司从苏总捕那里拿一枚搜查令,再领些人手掩人耳目,将‘搜查沈家’划为她的任务……从而以公务为由和赵无眠偷情。 不过苏青绮的捕快服被赵无眠撕破了,干干净净进沈府,衣衫褴褛出大门,显然不合适。 好在观云舒此行穿着蓑衣,给苏青绮披上便无碍,只是苏青绮披蓑衣时完全不敢看观云舒的眼神,只得凶狠瞪了赵无眠一眼,而后又忍不住面色缓和,小声道: “我先走了,大哥昨晚去大内帮你,虽然隐瞒了身份,但明显遭人怀疑,侦缉司此刻也非安全之所,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因此沈府也算是难得的庇护所,毕竟你昨晚也挟持皇后,多半不会有人怀疑你会住在皇后的娘家, 但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也会有人怀疑这一切都是沈家自导自演只为解沈家之危,还有沈湘阁,她在京中大多时候一门不出二门不迈,极为神秘,如今一回京就找上公子,明显有问题,对她也当多些防备……” 苏青绮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她本该尽快离去,但她还是站在赵无眠身前仰首望他,小脸止不住的担忧。 无论两人是否欠缺了‘相知相爱’的过程,此刻无疑已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倘若有的选,苏青绮自是不愿将重伤的赵无眠一个人抛在她不知底细的沈府。 赵无眠想伸出手捏捏苏青绮软乎乎的小脸,而后苏青绮却是脸色稍微一变,后退一步,先是看了眼在旁边盯着两人看的观云舒,而后才小脸红了下,小声道:“我,我走了,很快就带着搜查令来沈府寻你,你,你别又撕我衣服。” 说罢,她才小脸红红地向后退了几步,杏眼直勾勾望着赵无眠,几秒后才转过身,小跑着离开。 观云舒抱着剑站在原地,却是语气略显茫然,道: “此前平遥破庙,苏青绮一人一马决意离去,那时她是多么果决洒脱,但如今……才过了一晚,在你面前便像个寻常人家的贤惠小女子似的……男女之事,竟有如此诡力,竟能如此改变一个人?” “原来这世道还有观上僧不了解的事,你现在向我拜师,我作为当事人便可为你解答疑问,相信此次论道,定能让上僧佛法更进一步。” 观云舒没搭理赵无眠,白了他一眼便自顾自跟着苏青绮离开,她和苏青绮一块来的,此刻自然不能让苏青绮一个人离去,在这种时刻,任何细枝末节都需要格外注意。 不过离开前,她也告诫了赵无眠一句‘沈湘阁有求于你,此刻虽不会对你不利,但也万万不可小觑那个女人,随意轻信,只会落入她的陷阱。’ 望着两女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赵无眠才略显不舍地回了屋,却是没躺下休息,而是看向挂在衣架上的无痕刀,握住刀柄。 他还想趁着这会儿空闲时间练会儿武功。 自苏醒后,一路行来虽看上去凶险万分,但实则顺风顺水,平阳之行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复了小西天,而此次入宫,他深知自己与林公公那等武魁的差距,此刻赵无眠才恍然察觉,以自己目前的武艺,竟是连插手武魁争斗的资格都没有。 他满打满算,与林公公一共对了三招,东宫两招,殿内一招……太极殿不算,林公公严格意义上还没出手就被大舅哥牵制了。 而东宫时,林公公有恃无恐,随手一拳就将赵无眠打出内伤,若不是他让皇后在东宫外时刻留神,自己当场就得被生擒。 而大殿时,自己则是把心理战用到了极致,假意攻其破绽,实则借力逃遁,如此才勉强又撑了一招。 等到了太极殿,自己其实就已经穷途末路,若不是大舅哥来得及时,早就出事了。 但赵无眠微微用力,却没能拔出刀。 他轻叹一口气,伤势太重,还是太虚弱了。 他只得默默收回手,躺在床上,转而又开始琢磨挽月弦的后续招式,以及今后计划的各中细节。 不过两女一走,被两女着重提防的沈家小姐又背着双手,慢慢悠悠推门走进。 赵无眠偏头看去,“沈小姐怎么不敲门?” “我的房间,敲什么门?”苍娘娘身着深红长裙,侧目看向挂在衣架上的无恨刀,抬起素手握住刀柄,‘呛铛’一声拔刀出鞘,刀出三寸,寒光闪闪。 苍娘娘打量了几眼无恨刀,而后语气淡淡道: “你入宫前,曾言若是能带来冬燕贼首的消息,便让本小姐再赏你点什么……冬燕以沈家为挡箭牌,自是该死,但世家大族行事,自是不能单凭仇怨…… 但本小姐欣赏你,便赌有你辅佐,皇位定是嫡公主所有,所以才愿同你一起诛杀林公公,待大事已成,可莫忘了我沈家,不过在此之前,本小姐的确能再给你点东西……给你个和我喝杯水酒的机会,如何?” 赵无眠听沈湘阁说了一大串,还以为她能掏出什么类似‘传音入密’的秘法,结果就这儿? 他翻了个白眼,“和你喝杯水酒是什么赏赐吗?莫非沈小姐觉得自己很有女人味儿?拜托,我家小捕快年方十六,当打之年,有她在,我岂会看上年纪比她大十岁的老女人?” 闻听此言,苍娘娘脸色瞬间就危险起来,喝水酒,是因为赵无眠曾言想用苍令和‘苍娘娘’喝酒,加之毕子定和苍楼有怨,赵无眠杀了他,也算是误打误撞做了件讨她喜欢的事儿。 她才屈尊给赵无眠个面子,也算是稍微满足一下自己‘他不知和他喝酒的人是苍娘娘’这种小小的恶趣味,谁知赵无眠这么不给面儿。 转而又听赵无眠道:“此前未来京师,江湖便在疯传我是‘苏家赘婿’,我本就坏了她的风评,如今更是要了她的身子,却连个承诺,名分之类的东西都不能给她,如今怎么可能和你单独喝酒,让她平添不安全感。” 苍娘娘斜视赵无眠,从女人的角度,她还是蛮中意赵无眠这种态度的,不过邪派头子的脑回路显然和一般女子不同,她便略带几分疑惑道: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你实力又不错,多纳几房小妾又如何?你可知本我堂的圣女?她可是个比本小姐年纪都大的老女人,但男宠无数,甚至还有不少人同她举行过婚姻,但无一人胆敢有不满,就是因为她是本我堂圣女,是无限逼近武魁的高手。” 她这话,就是还有想让赵无眠娶个苍楼弟子的心思。 赵无眠微微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得漂亮,等哪天观云舒,洛朝烟眼含泪光望着你,希望你能同她们在一起,你若不愿,她们便孤苦一生,到了那时,我就不信你能心如铁石,两眼空空。”淡淡说完,苍娘娘也不等赵无眠回答,直接拔刀出鞘,饶有兴趣道: “你还会挽月弦?” “会个一招半式,但更多的招式还在摸索中。” “萧远暮成名武功,从不外传,你和她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只是我小时候,曾遇一高人,瞧我根骨上佳,与她有缘,便传了我一招半式,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门武功叫挽月弦。” 赵无眠自不会把自己的底细透露给苍娘娘。 “是吗?”苍娘娘打量着无恨刀,朝赵无眠甜甜一笑, “但挽月弦是萧远暮的独创武功,你小时候,就按十岁算,萧远暮估摸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江湖小白,那时候她还没悟出挽月弦,或是只悟出了点皮毛。”赵无眠恍然大悟,“难怪她只教了我一招半式,原来她当初也只悟出了一部分挽月弦啊。” 苍娘娘甜美的笑容当即一冷,还想敷衍她? 赵无眠闭上眼眸,“受伤太重,困了。” 苍娘娘拿刀入鞘,淡淡道:“萧远暮当时诛杀老枪魁于鄱阳湖时,本小姐二十岁,正在游历江湖,恰巧路过鄱阳湖,见过她的挽月弦……如今得知你也会此套武学,还想与你探讨探讨,如今你既然累了……” 赵无眠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笑道:“不累,沈小姐来都来了,自是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苍娘娘瞥了赵无眠一眼,才拿起无恨刀,“随我出来。” 两人来至屋外,苍娘娘单手握着刀鞘,而后回忆了下,继而忽的拔刀前斩,只听‘呛铛’一声,在赵无眠的视角中只看苍娘娘宛若蛟龙出海,悍然冲破雪幕,刀若银龙在雪幕间划出一道银白细线。 赵无眠眼神惊叹,此招就是‘西子捧心’,虽说这位沈小姐的用劲,姿势不太对,但刀法是没错的……如此看来,她的确是曾见过萧远暮的挽月弦,只是没有系统学过,如今单靠自己的武学见地用出,才只有其型而无其神。 “此招如何?你可会?”苍娘娘姿态优雅收刀入鞘,偏头问。 赵无眠微微颔首。 苍娘娘微微一笑,“当初萧远暮斩杀老枪魁,用了几招刀法,又用了几招拳掌……拳掌我没太看清,但刀法我可是五年过去仍历历在目,本小姐将这几招教你,便作为你帮我解沈家之危的报酬,如何?” 赵无眠大喜过望,全然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当即抬手,“多谢沈小姐。” “我可还是什么不惹人喜欢的老女人?”苍娘娘笑盈盈问。 “俗话说女人如美酒,越老越醇香。” 苍娘娘眼神又是一冷,忽然冷冷一笑:“所以二十五岁的年纪,在你看来当真是老女人?” “我可以拿小西天的琉璃塔发誓,沈小姐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之时。” 苍娘娘懒得再计较,熟美俏脸认认真真,在赵无眠眼前耍起刀来。 赵无眠站在一侧,聚精会神,将苍娘娘的动作谨记于心,他只需记住这些姿势,等恢复得差不多,拿起刀亲自上手练练,琢磨其中运功气劲,自可以顺势将挽月弦后面的几招刀法悟出。 只有绮鹤躲在偏房,银牙紧咬手帕,暗道娘娘亲自教赵无眠武艺,这是何等殊荣啊……不过她此刻心底其实挺佩服赵无眠的,但该羡慕嫉妒还是要羡慕嫉妒。 而深宫大内,坤宁宫外,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暗卫团团围住,就连个宫女进去打扫,都要被暗卫们饱含杀气地注视。 整间大殿满是紧张压抑的氛围。 林公公带队出宫,皇后的安危便交在他们头上,此刻即便因为着重缉拿赵无眠才没摘了他们头顶的官帽,他们也丝毫不敢懈怠……其实也很难摘,毕竟法不责众,出了事,责任还是在领头身上。 也就是林公公和皇城司左司主李正空头上。 不过李正空那厮早在鸣凤信筒点亮时便被侦缉司抓了,目前正关在侦缉司大牢严加审问。 而坤宁官原本的暗卫统领荆锦,正手按腰刀,在殿门前来回踱步,面容焦急,不多时便有一位头发皆白的慈祥老妇人提着药箱,自殿内而出。 荆锦连忙迎上去,“杨老夫人,娘娘如何了?” 杨老夫人,出身归玄谷,乃是建国之初就在京师当大夫的神医,至今八十有五,但只是头发皆白,面容还是如四五十岁的女子般,有如此驻颜之术,自然医术也不会差。 杨老夫人微微摇头,“娘娘受了惊吓,卧床不起,具体原理同‘相思’差不多,都是心病,若想治好,只能将罪魁祸首抓进坤宁宫,当着皇后的面处罚,才可解娘娘心中忧怕。” “若是抓不到呢?”旁边有暗卫担忧问。 “抓不到?”杨老夫人微微摇头,“娘娘身子便会一日比一日虚弱,到了最后,只会药石无医……莫要小觑这心病,古往今来,多少人因此而死,而现如今,老身也只能开些温养身子的药。” 周遭暗卫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若是抓不到赵无眠,大离便要在短短一年内,痛失皇帝,太子与皇后? 若是如此,皇帝仅剩的血脉可就只余远在晋地的嫡公主和几个皇孙了。 坤宁宫外气氛肃穆,而坤宁宫内,只有连雪这个贴身丫鬟在照顾皇后,是要维持清净环境。 皇后穿着深红睡裙,规规矩矩躺在凤床上,不时咳嗽一声,面色极为虚弱。 连雪都快哭晕了,此刻正在凤床帷幕后规矩站着,时不时用衣袖擦擦眼角。 为了装病,皇后什么也不能干,只能在床铺内偷偷摸摸藏几本小书,趁着连雪睡着时点灯偷偷看,聊以解闷……《后宫秘史》《尼姑艳史》之类的。 但此刻连雪不睡,皇后只得闭着双目,想睡却完全睡不着。 一闭上眼,她便想起赵无眠飞身越过宫墙的背影,耳旁便浮现赵无眠问她要不要出宫的柔和声线……她多想自己也跟着赵无眠一起出宫啊。 不多时,荆锦悄声走进坤宁宫,转达了杨老夫人的原话。 皇后睁开丹凤眼,却是心底轻舒一口气,而后淡淡道:“既然如此,便昭告天下,将本宫之事如实道出,势必要生擒赵无眠至坤宁宫……本宫要看着赵无眠死。” 不枉她在杨老夫人面前装心病,如今可算是把赵无眠的‘免死令牌’给弄下来了。 赵无眠当初在心底想的没错,年纪大的姐姐就是会疼人。 荆锦暗道把皇后病重这事随便往外说,明显不合礼法,但都到了这时候,要是赵无眠真被谁随手杀了,那皇后心头之恨难解,定然出事。 天大地大都没皇后娘娘的凤体大。 因此她微微颔首便领命告辞。 (本章完) 第127章 九钟之一,奈落红丝 第128章 九钟之一,奈落红丝 雪幕潇潇。 在赵无眠曾救过苏青绮的广泽街前,定南桥旁,一席灰衣的林公公正负手而立,站在已经破碎的桥边,波澜不惊望着桥下已经结冰的河道。 周遭满是提刀带剑的宫中暗卫,或者说冬燕暗卫,他们正沿街一寸寸搜寻赵无眠的踪迹。 不多时,一位中年人按着腰刀快步而来,站在林公公旁,低声道:“义父,皇后受了惊吓,染了心病,放言必须要生擒赵无眠至坤宁宫,当面处决,方可念头通达。” 此人正是赵无眠原先要查的林淼,代号羽生,也是他一手负责从小西天取来真珠舍利宝幢,不过被赵无眠给搅黄了。 林公公神色不变,闻言只是微微颔首,而后问道:“李正空呢?” “昨晚就是他将赵无眠放进了宫内,但在鸣凤信筒点亮时,他就被侦缉司的人在天禄宫给抓了。” “侦缉司的动作倒是挺快。” “李正空派去巡视宫中各处的护卫中,本就有侦缉司玉牌捕头,估摸侦缉司早就想到赵无眠会暴露,才暗中跟着李正空……不过昨晚苏总捕昨夜未出面,却凭空多出两个武魁帮赵无眠脱身……其中之一应当就是苏总捕。”林淼语气极冷。 “自然如此,赵无眠护送嫡公主,苏总捕与许家家主许然皆是‘女帝派’,我大离朝堂四位武魁,两位都站洛朝烟那方,武功山掌教任职帝师,却不愿插手国本。”林公公幽幽叹了一口气,“恐怕只有赵无眠背后的萧远暮现身,归一真人才会出手。” 林淼眉梢紧紧蹙起,“只要将赵无眠是太玄宫人的身份爆出,那嫡公主竟敢同反贼同行,得反贼支持,到了那时,她得位不正,定然引起哗变。” “你以为洛朝烟如今有资格角逐天下,是因为她是嫡公主?”林公公淡淡一笑, “倘若不是因为她身后有两位武魁与十万水师,我们也不会将重心放在她身上,她就是想一辈子待在归玄谷种弄草也无妨,就算她与太玄宫贼人同行又如何?只要赵无眠主动承认他是嫡公主安插在太玄宫的细作,亦或是自称弃暗投明,那谁敢拿这件事阻拦嫡公主?只要你有军队,有武力,那这点舆论风波根本不足为虑。” 林淼张了张嘴,却也反驳不出什么。 可不就是这样?江湖也好,朝堂也罢,拳头大才是硬道理,什么性别身份,那都是无关轻重的东西。 他琢磨了下,又问:“赵无眠这伤势,即便用了极为稀少的疗伤圣物,也得养个十天半个月,他如今逃不出京师,只能是在侦缉司,苏家亦或是什么地方养伤……听闻半个月他还曾潜入宫中盗取九钟,还让他得手了,该不会他盗取的就是‘清影玉衣’吧?” 九钟被盗,乃是隐秘中的隐秘,只有林公公与那晚内库的暗卫知晓详情。 九钟牵扯太深,随便在江湖放出一点消息那就是一阵血雨腥风,而朝廷满打满算,也就三件九钟,一件清影玉衣,一件赏赐给了武功山,另一件便被赵无眠盗走。 若是将这消息放出去,江湖群起而寻,九钟必然能被夺回来,但料想也落不到朝廷之手,因此半月来朝廷一直都在暗中寻找,为此归一真人都已经离开武功山半月,至今还没回来。 “并非清影玉衣,那件九钟……”林公公微微摇头,神情浮现几分古怪,而后才低声道: “你要知晓,九钟之威,天地造化,得天独厚,不以人力改变,不为人力所动, 便如清影玉衣,世人皆知披上清影玉衣便可肉身不灭,却不知,若是纳清影玉衣之息入己身,试图以此感悟天地,沟通天地之桥,那身上便会长出不该长出的东西……” 林淼呼吸一窒,却看林公公微微抬起自己干枯手掌,眼神浮现几分复杂, “洪天年间,我入武魁之境,担五岳之名,乃是受了太祖高皇帝的恩赐,得此感悟清影玉衣,当时我距离沟通天地之桥,本就只差临门一脚,因此感悟时间并不长,但即便如此,我也在肋下多出一只手掌,肌肤白嫩,小巧宛若婴儿。”洪天,就是太祖高皇帝在位时的年号。 林淼彻底没了言语,直觉头皮发麻,遍体生寒,片刻之后才惊悚问:“然后义父是……” “砍了。”林公公负手而立,神情再度恢复平静,淡漠道:“我习武,不是为了让我成为怪物,但当我砍下那婴儿手掌时,仍然感知到断肢之痛。” 说罢,林公公微微一顿,而后摇摇头,“九钟是天地造化之物,我们人说是此世一切生灵的顶点,但在天地之间又算得了什么?武魁,很威风吗?只是稍稍感悟清影玉衣,自己就连身为人的形体都难以保持…… 而赵无眠夺走的那件九钟,据我所知,倒是适合武者,外观上就是一缕红丝绸,唤‘奈落红丝’。” 林淼听说过‘奈落红丝’的名头,便轻叹一口气,“能让武者速度倍生……所以赵无眠才能盗取‘奈落红丝’后便火速逃出京师吧,倒是让他捡了便宜。” “‘奈落红丝’没这么简单,加速只是最浅显的表象,它真正的效用是时间的加速与推演。”林公公抬手轻抓起自己一抹白发,眼神复杂,“寻常利用,的确是可令人速度加快,但这速度,本质上是用你的寿命换来的。” 林淼满眼不解。 林公公顿了顿,而后才淡淡道: “但若是武者有意引导,便可利用‘奈落红丝’的特性,推演你的武功。到了那时,你会发现,自己的脑海中会多出大部分不存在的错乱记忆。 假设你修习我的《五气经》两年,而后用‘奈落红丝’推演《五气经》,将其熟练程度推演至‘十年’,但这多出来的八年,不仅仅是修习《五气经》的八年,更是饱含你往后人生的八年,仿佛将八年后你的记忆硬生生塞进你的脑中。” 林淼倒吸一口凉气,“预知未来?” 林公公冷冷一笑,“预知?你以为‘奈落红丝’竟有如此神迹?推演武功,只是武者经过千百年来,利用‘奈落红丝’的特性取巧而来的用法! 现实情况是,你那多出来的八年记忆,只是根据你现有的记忆杜撰,推演而来,便如‘奈落红丝’也可推演武功后续! ‘奈落红丝’能推演武功,未尝不能推演记忆?短短推演一天两天还好,若是推演一年两年,十年百年, 到了那时,你可还是你?” 林淼浑身冷汗直流。 林公公唏嘘道:“十年可见春去秋来,百年可证生老病死,千年可叹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斗转星移,‘奈落红丝’便如一条时之长河,自顾自地向前奔涌,武道也好,人生也罢,都只是这长河中的一粒浮尘,而赵无眠……” 林公公沉默片刻,思索良久,才缓缓道:“半月前,他用过挽月弦,技法粗鄙,难登大堂,但如今短短半月过去,他的挽月弦已经隐隐有了几分萧远暮的风采。” 说罢,林公公才淡淡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冷冷一笑: “他用了‘奈落红丝’,那他这里定然也有了问题。” 说罢,林公公冷冷一挥衣袖,“奈落红丝兴许是被赵无眠带回了太玄宫,又兴许是被他藏在了什么地方,但找回奈落红丝是归一真人的事,我们现如今只为缉拿赵无眠,即便他将挽月弦向后推演百年,但不入武魁之境,终究是蝼蚁罢了。” “先去侦缉司要李正空,赵无眠是他带进宫的,他不可能不知道点什么。” (本章完) 第128章 先成亲,后恋爱 第129章 先成亲,后恋爱 侦缉司大牢,也被叫昭狱,防卫森严仅次于天牢,而昭狱又分地下一二两层。 划分也很简单,一层罪不至死,二层都是死罪。 而李正空就被关在地下二层。 地下二层,阴暗潮湿,整个昭狱的地下二层也就不到二十间牢房……李正空被关在其中一间,面若死灰。 昨夜他是万万没想到,刚把赵无眠放进宫,转眼他就闹出那么大事,那时候自己还在天禄宫为赵无眠查李轩与林淼入宫前的身份,结果只听外面响起一道烟火声,自己当场就被躲在暗处的侦缉司捕快给抓了。 想着李正空就用脏兮兮的衣袖抹了抹眼角,这明显就是自己带贼子潜入宫中被发现了,如今被侦缉司一抓,入了昭狱二层,那就是不死也得掉层皮,而他已经听狱卒提起过赵无眠昨晚干出的‘大事’。 意图行刺皇后……这罪名,谁沾上谁死,而他作为‘共犯’,想活着离开昭狱是不可能了。 越想李正空就越难受,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他就是想利用清影玉衣,做一回堂堂正正的男人。 结果就这么一个黑料,十几年前被老李抓住,使唤了几年,如今好不容易等老李退休,他当上皇城司左司主,又被赵无眠揪出了黑料胁迫他办事。 如今别管他是不是被逼的,他帮了赵无眠也是事实,等侦缉司审问完,当场就得被拉去菜市场砍头以彰显朝廷并非一无所获的废物。 而指望赵无眠救他就更不可能……赵无眠肯定巴不得他去死,以防止他被审问出什么信息……例如赵无眠的身边还跟着个蒙着脸的漂亮女人,听嗓音大概二十岁上下,个儿只比赵无眠矮一点。 这都是重要信息 想着李正空便愈发绝望,他要是能活下来,有且只有一个可能……刚好有人劫狱,他趁乱逃走。 但这概率微乎其微。 念及此处,李正空这四十多岁的太监竟是红了眼睛。 李正空就是一个普通的太监,压根就不懂什么嫡公主,冬燕之间的政治斗争……他就是个被牵连其中的普通人。 他出身寒微,当初爹娘送年仅五岁的李正空入宫时,便说过,倘若家里但凡还有一碗粥给他喝,都不会把他送进宫当个不是男人的死太监。 当时李正空年纪太小,还不知什么叫‘男人’,只是觉得当年娘亲说这话时,一直在哭,这才给他留下了‘一定要做一个男人’的执念。 不过现如今,自己活了四十多年,什么也没活明白,好不容易爬上皇城司左司主这个位置,死到临头,还要以一个‘太监’的身份去死。 李正空怎能不落泪? 就在此时,牢房外的廊道中,传来一道冷酷声线,“李正空此贼包庇赵无眠,说是意图谋逆也不为过,本官带他去审问。” 来了……李正空更是心生绝望。 狱卒打开牢门,押送着李正空向外走去。 李正空随着眼前不认识的侦缉司捕头默然向前走去,但离开昭狱,却是左拐右拐,走进一间小屋,而后这位捕头按下什么机括,房内便出现一道暗室。 李正空微微一愣,“上官,这是?” “别废话。”这位捕头押着李正空踏入暗室,极为冷酷。 李正空只得默默走下,心头愈发晦涩,但踏出石阶却是发现暗室中,正站着几位黑袍捕快,为首二人,乃是两位女子。 其中一位是京师赫赫有名的苏家小姐,苏青绮,而另一位…… 李正空瞳孔微缩,“赵无眠的……同伙!?” 观云舒那天即便蒙着面,但她的气质委实太出众,此刻李正空细细打量,还是一眼认出。 说罢,他心中更加绝望。 观云舒在此,那就是说赵无眠和这伙人大概率是一伙的……那他们如今把李正空悄咪咪弄这儿来,明显是想杀人灭口。 观云舒俏脸面无表情,并未开口。 苏青绮则对周围捕头微微颔首,“有劳各位了。” 方才那押送李正空的捕头呵呵一笑, “哪里的事,我等蒙受苏总捕赏识,才能在侦缉司讨一口饭吃,一月的俸禄足足二十两纹银,每月我都能给我家婆娘买个浅素斋的上好胭脂,此刻为谋大业,别说几道伤口,就是要了我这条命也有所不惜。” 说罢,那位捕头拔出腰间长刀,却是毫不犹豫在自己的大腿,胳膊,胸口各划了数道伤口,而后飞身离开暗室,不多时便听见他的惊恐大喊,“李正空逃了!!!” 而后便是外界的刀兵与怒喊声。 李正空微微一愣,继而便是满脸不可置信,他并不愚钝,单从这反应来看,明显是要保他。 却看一位捕头对他道:“你可在此地停留数日,待在此地自是无恙,若你被揪出,那只能是我们都完了……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李正空神情呆滞了片刻,而后便是大喜过望,乃是落下泪来。 稍后他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问:“为何要保我?杀了我明显一了百了,永绝后患,赵无眠可是还需要利用我做什么?” “利用你?”苏青绮精致面容浮现几分疑惑,而后才摇摇头,“你协助公子入宫,已经体面完成了任务,我来侦缉司前,公子曾特意交代,若是能保你一命最好……实际上,昨夜我等派人尾随你,未尝不是在暗中保护你。” “只是他的一句话,你们就要冒着风险保我!?”李正空忍不住带上又是哭又是笑的表情,还是不敢相信此等美事儿会发生在他的头上。 但苏青绮显然没有与他多话的心思,简短解释一句便与观云舒快步离去,显然有要事在身。 李正空却是连忙叫住苏青绮,道:“赵公子委托我查的东西,昨夜我已经查过了。” 苏青绮脚步一顿,回首看来,“委托你查的东西?” “李轩与林淼入宫前,均是江湖游侠儿,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经历,但太过寻常显然是疑点,我能看出他们的履历有被粉饰过的痕迹,与此同时,还有林公公,他入宫前名唤夏成松,是靠着太祖高皇帝赏赐的清影玉衣才得以入武魁之境,但太祖高皇帝为何赏他清影玉衣,却是不得而知,那信息也被人消去。” 这线索委实说不上太有用,毕竟李正空昨晚才查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抓来蹲大牢。 苏青绮柳眉轻蹙,才微微颔首:“我会转达公子的。” 说罢,苏青绮与观云舒便离开暗室。 观云舒琢磨了下,对苏青绮道:“我的身份太过显眼,目前留在侦缉司,还能用‘想从叶万仓的尸首上找些线索’为由,在外人看来,我也只是在侦缉司逗留了一天,勉强说得过去,但目前敏感时刻,显然不能继续在侦缉司逗留,更别提再去沈家寻赵无眠。” 苏青绮微微一愣,“为何?” “赵无眠杀了叶万仓,而江湖皆知叶万仓曾杀了名小西天弟子,我来京师便是为叶万仓……林公公自然会猜忌我与他是否有关系。”观云舒微微摇头,“这段时间,我会一个人在京师住,等能够出京后,我便去小西天寻洞玄师叔前来诛杀林公公。”观云舒语句一顿,而后才道:“在此之前,我们先不要见面,不可让赵无眠暴露。” 此刻局势敏感,自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因此苏青绮也没多言,只是朝观云舒微微拱手,“万事小心。” “我是小西天真传弟子,除非小西天与朝廷撕破脸,否则林公公不敢对我下手。”观云舒摘下腰间的捕快令牌抛给苏青绮,而后便回后院牵出马儿,神情略带几分犹豫,而后才对苏青绮道: “不出意外,我与赵无眠近些日子是不会再见面了,你替我转告他……这些时日安心养伤,京中事宜,自有我们操劳,他已经做得够多了,该休息休息了。” 苏青绮柳眉微微一挑,偏头看向观云舒,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观姑娘也很关心他。”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观云舒淡淡说罢,便牵着马,离开侦缉司,背影纤细而独立。 苏青绮望着她,却是在想,那晚,观云舒或许比她更合适同赵公子双修。 至少,苏青绮总感觉赵无眠与观云舒心有灵犀,犹如天生一对儿,观云舒向来不掩饰赵无眠在她心底的特殊,而反观自己……自从秦风寨与赵无眠见过后,彼此说过的话其实屈指可数。 自己因赵无眠的种种行为,或许暗暗芳心自许,但赵无眠呢?当真喜欢她吗? 苏青绮觉得未必。 赵无眠该喜欢的,应当是观云舒,亦或是圣上这等女子。 她沉默片刻,而后连连摇头,扫去心中杂念,暗道此刻不是想男女之事的时候。 苏青绮又去了大殿,召集了一队人马,准备以彻查沈府的由头为赵无眠疗伤,只是这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苏青绮主动上门献身……越想苏青绮便愈发觉得古怪难堪,只能不住在心底重复‘以大局为重’这个念头,才能勉强压下心中古怪。 沈府乃皇亲国戚,要想彻查,并非易事,搜查令得途径好几方朝中部门盖章,苏总捕并未看在此刻敏感时期而省略这些步骤……是为昭告京师,侦缉司可是光明正大去查沈府,以此减少沈府疑点。 苏青绮便手按腰刀,站在侦缉司大门前等着搜查令,便在此时,她瞧见侦缉司大门旁的巷口,一位身穿华衣的年轻女子正探头探脑往这儿看。 华服女子瞧见苏青绮,神情当即一喜,继而便小跑着来此。 苏青绮微微挥手打了招呼,语气也带着几分喜意,“小夭……嗯,世子妃怎么来了?” 小夭,其实就是苏青绮在京师一同长大的好闺蜜。 苏青绮可不是观云舒,她是有几位感情甚好的闺蜜的,这位小夭世子妃便是其中之一……说是世子妃,其实她甚至比苏青绮还要小一岁,今年才十五岁。 此世女子十四岁成亲乃是常事,男子十六岁,更是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要知道当初沈湘阁被召入宫为后时,其实也才十五岁。 这位世子妃也是十五岁成亲,她曾立志和苏青绮一般成为一名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女,可惜天分不行,习武十年,武功也就那样,而后机缘巧合遇见蜀王世子…… 据苏青绮所知,小夭当初和蜀王世子成亲时,也有一段故事……蜀王世子当初被人刺杀,躲在一处破庙避难,那时小夭也在,两人顿感难有活路,又对彼此有好感,于是便在破庙石佛前草草成亲,是为不留遗憾。 苏青绮为何知道这么清楚,因为当初就是她带队救下蜀王世子与小夭的。 她还觉得小夭如此‘英年早婚’,实属可怜,还曾提议帮小夭恢复自由身,但小夭总是笑着拒绝。 如今再见小夭,苏青绮自是恍然觉得,自己与她的境遇有几分相像。 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也会在十五六岁的年纪与一位男子约定终生,这倒也就罢了,小夭最起码与蜀王世子两情相悦,但赵无眠却未必喜欢她…… 念及此处,苏青绮不由心底泛起几分难言的酸楚,有点想哭。 不过她并非将情绪随意表露在外的寻常女子,见到小夭,她还是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小夭面容带着惊喜,双手握着苏青绮的小手,蹦蹦跳跳没有半点世子妃的稳重,她嗓音轻快, “你最近身上发生的事,我都知道,我还让世子托人去晋地帮你呢!不过听世子说,王爷的人没找见你,但你却是不久前就入了京,我一直想见你,但你总是行事匆匆,一溜烟就没了影子,我时常来侦缉司大门口这等你,如今才见了你~” 说罢,世子妃又抱住苏青绮,又蹦蹦跳跳了一下,而后问:“我不太懂什么嫡公主,夺皇位之类的事情,但你有没有受伤?可是受了委屈?” 苏青绮想说我现在心底其实很茫然,虽知与赵公子双修乃是应有之义,但心底总归是很难接受,总是拧不过这根线……不过这事儿自然不能向外人吐露,只得带着温柔的表情摇摇头,“没事儿,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不过说罢,苏青绮还是忍不住朝小夭问了句,“我记得,你与蜀王世子成亲时,拢共认识了也没七天……七天不到就成亲,你就不后悔吗?如此草率便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世子妃眨眨眼睛,继而顿时一乐,还以为苏青绮是终于开窍想找男人了,便带着几分回忆笑道: “刚开始的确很后悔,很害怕,毕竟我们二人当初在破庙成亲,未尝没有几分生死之间的推动,照我说,我们二人至少也得经历一段或平淡如水,或刻苦铭心的经历,而后再成亲,但没办法呀,我们二人在破庙草草成婚,我便已经是他的世子妃。 而我们之间并不是成了亲后便原地踏步,驻足不前……我们也可以说是,先成亲,后互相喜欢……” 世子妃甜甜一笑,“成亲只是我们二人之间的开始罢了,而且不成亲,我都不知道世子还有那么多毛病,像是睡觉喜欢不穿衣服,睡前不洗脚,不洗漱之类的,我嫌弃死他了,但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他,唯他不嫁。” 先成亲,后互相喜欢……苏青绮眼神恍惚,想起赵无眠,继而心底恍然大悟。 是啊,赵无眠不喜欢她又如何?现在再让赵无眠喜欢上她,也完全不迟。 她能以十六岁的年纪成为当代最年轻的元魁,如今让赵无眠喜欢上她,又岂是什么难事? 但苏青绮心底自信满满,面上还是忍不住小声问,“我,我也有了喜欢的男子……该怎么让他喜欢上我呢?” 世子妃眼神泛起一丝‘果然如此’,而后朝苏青绮招招手,对她小声附耳道: “这是个很麻烦的流程,但归根结底,不过一个词,欲拒还迎。” “嗯?”苏青绮听不懂。 世子妃眼看苏青绮如此‘愚笨’,只得直言道: “浅素斋不仅卖胭脂首饰,也卖一些,嗯,不能明说的肚兜,时常被王侯夫人们光顾,虽然那晚被一个叫赵无眠的男子拆了大半个楼,但如今生意还在做,这样,我去替你买一件,你可以穿上试试,包你的那位意中人喜欢。” 苏青绮已经不是什么雏儿,但还是听不懂,心想肚兜能有多‘不能明说’? 而且赵无眠似乎不是很喜欢她的肚兜,他好像更喜欢她的脚……总是捏来捏去。 简短交谈几句,便有一捕头拿着搜查令而来,朝苏青绮微微招手,“苏捕头,可去沈府了。” 苏青绮微微颔首,便朝小夭拱手,“我先去处理公务,有什么事,你可以寄信给苏府。” 小夭后退几步,自不会打扰苏青绮,等看着她带队远去后,才琢磨了下,转而朝浅素斋的方向走去。 自己的好闺蜜有了意中人,自己自是该上上心。 苏青绮脸皮薄,也没门路,这不能明说之物,还是得自己帮她采购。 (本章完) 第129章 姓沈的!把你那臭脚移开! 第130章 姓沈的!把你那臭脚移开! 就在苏青绮带队离开没多久,林公公便带着一票人来侦缉司寻李正空,不过他们注定扑个空,苏总捕满脸阴沉地前来迎接……李正空越狱,他身为总捕,难逃其咎,自然阴沉着脸。 但这都是表象,苏总捕心底乐呵着呢,他是武魁,又是三品大员,加之此刻敏感时刻,龙椅空着,要罚,至少也得等新帝登基。 “赵无眠昨晚能从公公手下逃走,本官原先还心生不满,不过李正空果真不愧是赵无眠的同伙,方才也是一位神秘武魁现身救了他,还砍伤我数名捕头。”苏总捕叹了口气,一副愧疚难当的模样,“想来本官也如公公般,难免要担‘疏于职守’之责。” 林公公眼角微微一抽,都是老狐狸了,他岂能不明白苏总捕的意思? 苏总捕这是在提醒林公公,就算我李正空即便真逃了,你又能如何?我也就是和你同罪罢了,法理上,你可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 至于昨晚动手之人究竟是不是苏总捕……疑罪从无,只要没证据,谁也没资格对三品大员动粗……还是一个武魁级别的三品大员。 因此林公公淡淡挥袖,道:“赵无眠可能躲在京师任何地方……总不能指望苏总捕自查吧?” 苏总捕淡淡一笑,让开大门,“公公请便。” 而后苏总捕又微微拱手,“本官还有公务处理,便不奉陪了。” 林公公望着苏总捕的背影,双眼微微眯起。 在赵无眠逃出大内后,在林公公的心中,其实他抓不抓,都已经不是太重要了……他冬燕的身份已经暴露,这信息定然已被赵无眠传给了苏总捕等人。 那赵无眠在林公公心中,便只剩一个‘知晓嫡公主与奈落红丝下落’这么一个作用。 而太子在他手中,赵无眠不敢轻举妄动,今后的计划估摸是想杀了他,而苏总捕多半就是赵无眠的帮手之一。 林公公思琢片刻,而后淡淡抬手,让手下人去查侦缉司,他自己则负手离去,身形一个起落,却是去了武功山在京师的分舵。 而另一边的沈府后院。 赵无眠望着苍娘娘的挽月弦刀法篇,渐渐就琢磨出不对劲儿来。 这位沈小姐所用挽月弦刀法篇,的确极为上乘,丝毫不亚于林公公的《五气经》,但总感觉赵无眠的挽月弦才是promax版本…… 他便直言问道:“沈小姐,五年过去,可是你记忆中有了几分偏差……这刀不是这么挥的。 挽月弦本身是一门包含剑法,刀法,枪法,拳掌于一身的武功,而刀剑在某些招式上,有共同之处,可随意变招,这也是挽月弦的优势之一,便如沈小姐此刻所用,向前直劈,虽凌厉之极,但挽月弦中不乏威力巨大之招,此招其实是过渡招式。” 说罢,赵无眠手比长刀,脚步一前一后,力从地起,斜斜向前一指,口中道:“看似刺于中庭,实则重在变招,后以此用出挽月弦剑法……” 说着,赵无眠姿势又是一变,抬手前刺,其中不含气劲内息,单凭技法,因此并未引起什么声浪,但苍娘娘却是略显错愕。 她是武魁,不是什么江湖小白,事关武功,焉能记错?当初萧远暮就是这么挥刀的。 但以她武魁的眼界看去,赵无眠此招的确是要更加精细上乘。 她琢磨片刻,问:“你是将萧远暮的挽月弦改良了?” “只是觉得如此挥刀,更加得心应手罢了。” 苍娘娘眼里浮现几分惊叹,收刀入鞘,背着双手上下打量赵无眠几眼,显然是没料到赵无眠还有此等天分……武魁亲创的武学,是那么容易改良的吗? 这家伙可真是时不时都能给她惊喜,原先苍娘娘只是看在赵无眠与洛朝烟的关系才对他大开方便之门,但如今再细细看来,赵无眠这个人简直浑身上去无不是宝玉。 “挽月弦刀法篇到这里就完了?”赵无眠问。 “据本小姐所知,一共就九刀。” 说罢,苍娘娘柳眉轻轻一挑,朝房中方向瞥了一眼,而后熟美的面容忽的浮现一抹笑意,她问: “说实在话,本小姐打心眼里觉得有你在,洛朝烟定能成登基为帝,有这份从龙之功,日后别说加官进爵,就是让你当个异姓王都不是没有可能……你当真不打算多纳几房小妾。” 在苍娘娘方才看去的方向,苏青绮正手按腰刀,面容严肃走在廊道之内,一副认真搜查的做派,实则她心中焦急又有些羞赧,自知待会见到了赵无眠便会发生什么。 等她推门来至赵无眠所住房间,房中空无一人,就连挂在衣架上的无恨刀也不见了踪影。 苏青绮微微一愣,继而耳根微动,来至窗前,向后院看去,瞧见赵无眠与苍娘娘两人,眼神微微一变,暗道这沈家小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继而便听见了她的问题。 苏青绮愣了下,却是屏气凝神,躲在屋内偷听。 这个问题,天底下就没有女人不会关心,更何况……苏青绮总觉得赵无眠根本就不喜欢她,如此草率同房,此刻本就极为没有安全感。而赵无眠闻言,眉梢蹙了下,转过来问:“现在是谈这些男女之事的时候吗?” “一路行来,你被推着向前走,心底不敢让自己休息哪怕那么一小会儿,可是不知苏家小姐有多心疼你?”苍娘娘用衣袖微微扫去后院木椅上的积雪,而后随意坐下,修长丰腴的双腿架起,深红长裙舒展着她姣好动人的身姿。 她朝赵无眠笑道:“宫中的追兵,有我沈家,有你那苏小姐的侦缉司对付,不牢你费心,这段时间,你只需安心养伤,既然如此,那谈谈此事又如何?正好让你的心静一静,否则总是如此紧绷着一根弦,即便双修治好了你的伤势,你也迟早会累趴下。” 赵无眠在苍娘娘对面坐下,闻言琢磨了下,心想也确实如此,太过紧绷,心理估摸得出问题。 他便问:“话虽如此……但沈小姐总是关心我的私事作甚?心中后悔昨夜那同我双修的人不是你?” 苍娘娘带着笑意的面容微微一僵,眼神瞬间危险起来。 屋内的苏青绮闻言差点笑出来,暗道不愧是赵公子,说得好,早看这沈家小姐不顺眼,这家伙总是一副将众人拿捏在掌心中的幕后黑手模样,也该挫挫她的气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苍娘娘美目瞥向赵无眠,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压根没有温度,“本小姐同你双修,你有那个器量承担后果?” “不就是差点当上皇后吗?有什么不能承担?”赵无眠鄙夷道:“不过沈小姐死了这条心吧,昨夜因为是苏小姐,我才愿同她双修,若是换了你,亦或是换了观姑娘,我都不会情愿。” 苏青绮微微一愣,茫然望着赵无眠。 苍娘娘也是眉梢微蹙,暗道赵无眠竟是如此不近女色?若是如此,那她还怎么往他身边安插苍楼女弟子啊? “本小姐不漂亮?” “沈小姐景正双绝艳之名并非虚名,但若只为疗伤,随便在外寻名天分不错的红尘女子都可,但在场女子中,真心实意为了救我一命而不惜献身者,恐怕只有苏小姐。”赵无眠微微摇头, “我知道她做这件事,蒙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毕竟我们才认识不足一月,彼此之间基本只谈过公事,我连她的生辰籍贯,平生爱好都不知,她对我自然也是如此,但即便这样,她还是愿意同我双修。 之前我未必喜欢苏小姐,但在见到苏小姐救我时毫不犹豫,救我后却又不敢表露心中不安,唯恐让我愧疚后,我又岂能不心动?” 苏青绮眼神恍惚,望着赵无眠的眼神中有几分莫名,此刻她才恍然,自己的心思早就被赵无眠给看透了。 便在此时,又听赵无眠回忆了下,忽的又笑道: “哦,也不对,苏小姐的爱好我还是知道一点点的,那夜我身负重伤自山间醒来,差点被饿死,苏小姐便给了我名为翡翠玲珑糕的点心与几张大饼…… 她在拿起翡翠玲珑糕时还有几分不舍,显然是爱惨了这小点心,行走江湖,护送朝烟,她连想去河曲行侠仗义都不敢,却在路边时常买翡翠玲珑糕这种点心吃,你不觉得很有反差,很可爱吗?” 苏青绮闻言小脸瞬间就红了,但心尖儿却是止不住地颤了下,翡翠玲珑糕,只有那晚在秦风寨外她拿出来给赵无眠过,但除此之外,两人可是从未提起这玩意儿,却不曾想,这么一件小到微乎其微的东西,赵无眠居然记到了现在。 苏青绮不也是如此?赵无眠只不过是为心中良心去河曲行侠仗义,利用观云舒剿匪,单单是这两件微不足道的事,便让她芳心暗许…… 这种其实更接近于强行扯上关系的所谓‘默契’,却还是让苏青绮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底感到几分轻快,甚至觉得,待会双修,就是赵无眠想用些更羞人的姿势都没有关系,例如赵无眠昨晚曾提过的‘什么公车’…… 说着,赵无眠便问:“沈小姐家大业大,能不能帮我买份翡翠玲珑糕?等苏小姐来了我送她。” 苍娘娘眼角一抽。 我问这些,是想试探试探你对于纳妾的想法,以便于日后让你娶苍楼弟子,不是让老娘帮你和苏青绮谈恋爱的。 苍娘娘气极反笑,很好,你不是不为美色所动吗?这么说本座若是想用女色拉拢你,还得专门派一名女弟子和你谈情说爱才行? 她就不信这个邪,她就不信当美色近在眼前,赵无眠还真就能两眼空空,不为所动? 她单手撑在身后木椅上,却是抬起一只修长大腿,小手轻轻一摘,便脱下深红绣鞋,一只足弓完美,小巧玲珑的脚丫便顺势自裙下探出,而后用足尖轻勾着赵无眠的小腿,又顺着小腿向上滑去。 她媚眼如丝道: “你似乎喜欢脚?可是不知,本小姐的脚好看吗?想不想摸一摸?” 赵无眠呼吸一窒,还真没想到这位沈家小姐,当朝皇后的亲侄女会来这么一出。 但当他细细感知,却是发现这沈小姐看似勾人妩媚,但实则她那脚儿压根就没碰着赵无眠,只是在他的裤子上蹭来蹭去。 赵无眠还没感知更多,耳边便忽然响起一声娇声爆喝。 “姓沈的!把你那臭脚移开!” (本章完) 第130章 五日修养,蓄势待发 第131章 五日修养,蓄势待发 这一声娇喝无不带着怒意,却看苏青绮小脸含怒,手按腰刀便怒气冲冲快步跑来,银牙紧咬都露出了一颗小虎牙,明显一副气急了的抓奸模样。 苍娘娘柳眉轻蹙,暗道和赵无眠谈得忘乎所以,倒是把这在一旁偷听的女捕快给忘记了。 但苍娘娘何许人也,堂堂武魁高手,邪派头头,又岂是居于人下之徒。 别管她占不占理,只要谁想请她办事,那都得好声好气的……苏青绮又不是赵无眠,自不会得到苍娘娘的偏爱。 她习武,就是为了不占理也能随心所欲办事。 因此苏青绮这饱含怒意的爆喝,倒是让苍娘娘冷冷一笑,不但没有收回脚丫,反而激起她的反抗欲,小脚顺势攀上赵无眠的大腿,而后她偏头瞥向苏青绮,含笑道: “苏小姐,你只是同他双修,可不是已经入门当了大妇,江湖男子有几个不得已而同房的红颜也很正常,但最后他究竟娶谁为大妇,可不是看谁先与他同房的,因此你此刻就一副大妇模样,好似捉奸本小姐,未免不合适……呀——” 这话说的很有意思,苍娘娘特地在赵无眠面前这样说,便还是存着想让苍楼的人当大妇的心思,如此便给赵无眠这等暗示。 不过这蛮不讲理的诡辩还没说完,便看赵无眠一手捏着苍娘娘的脚踝,将她的脚儿往旁边一挪,才终于腾出空间站起。 但苍娘娘可是娇躯微微一颤,反应剧烈,她看上去媚得不行,但何曾被男子碰过脚? 方才都只是在赵无眠的裤子上蹭来蹭去,所以她本能地就想一脚把赵无眠踹飞,不过以她武魁的实力,这一脚下去赵无眠估计得死。 她连忙按捺住自己的本能,熟美面庞含煞,脸色还有点不太正常的红霞,恶狠狠瞪着赵无眠。 赵无眠还不知方才是自己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暗道不妙,完全没想到苏青绮居然就在屋内。 苏小姐昨晚才把身子给了自己,今天自己就和沈小姐玩上足活,虽然这都是沈小姐主动,他压根没反应过来,但无论理由如何,让苏小姐看见都极为不妥,设身处地想一想,赵无眠若是苏青绮,当场就要拔刀砍了自己这个负心汉。 “嗯……苏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这姓沈将她的臭脚放你腿上之前!”苏青绮大踏步而来,一手拉着赵无眠的衣袖,先将他拉至自己身后,而后怒视苍娘娘,“我是不是大妇,是赵公子说了算,不是你这外人!” “外人?”苍娘娘成功被苏青绮吸引了注意,暂且不去计较赵无眠捏她脚的事,转而冷冷一笑,“莫忘了是谁将赵无眠救出宫,也莫忘了是谁给了你们双修法,庇护赵无眠至此刻。” 苏青绮都被气笑了,她苏家可是半点不比沈家差,自不会怕苍娘娘,当即语气微冷:“此等恩义,我与赵公子记在心里,但因此就觉得可以随意插手赵公子的婚配,可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赵无眠在一旁略显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总是温柔懂事的苏小姐竟然还有如此攻击性的一面。 苍娘娘眨眨眼睛,而后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用动作还击。 裙下的长腿便当着苏青绮的面往她身后探去,精致玉足穿着纯白罗袜,朝赵无眠妩媚地勾了勾,“本小姐这是‘插足’。” 苏青绮呼吸都是一窒,这女人居然当着她的面勾搭她的赵公子!? 苏青绮正欲发怒,赵无眠在后面扯开话题道:“这种时刻与其谈论我未来的婚配问题,倒不如商讨商讨洞玄大师和许然来了京师后,如何杀林公公。” “等洞玄和许然来了京师再谈这些也不迟。”苍娘娘淡淡抬手,而后勾出一抹柔情笑容,“赵大公子~本小姐的脚,和那苏家小姐的脚,你更喜欢谁的?” 苏青绮也偏头看来,眼神危险,意思不言自明,狠狠打击打击这个姓沈的狐狸。 赵无眠头皮发麻,不是说好了要让他在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吗?这是让他好好修养的意思吗? 真要细细讨论,这个问题其实很严谨,值得赵无眠严肃地分析分析。 首先外观上,苏青绮没沈小姐高,所以脚儿相对而言其实更小,赵无眠一手就能握住,苏青绮的脚趾宛若一颗颗匀称的白玉珠子,可可爱爱,脚上的肌肤更是白得发亮,摸上去柔软滑腻。 当然,沈小姐的脚儿其实也能一掌覆盖,不过她此刻穿着罗袜,赵无眠倒是看不太清具体细节,单从足弓的弧度来看,也是极富诱惑力。 粗略看来,只能说各有特点,各有风情。 但外观方面其实并不重要,赵无眠每每一摸苏青绮的脚儿,她便情不自禁小脸一红,含羞带怯中又蕴含了几分茫然无措,这点才最有魅力。 赵无眠觉得自己可不是喜欢脚,他只是喜欢眉目含春,欲说还休的神情。 不过一方是苏小姐,另一方是沈小姐,赵无眠自然站在苏青绮这边。 他便回答:“无论选几次,我都选苏小姐。” 苏青绮顿时一乐,嘴角勾起,胜利者般瞥向苍娘娘。 “真没意思,这种时刻居然还在讨论哪个女子的脚好看,赵无眠,本小姐真是看错你了。”苍娘娘红唇一撇,俏脸带着几分微冷, “若是哪天你当了侯爷或是什么异姓王,定然夜夜笙歌,通宵达旦。” 完全就是强词夺理,邪派头头的蛮横终于在苍娘娘身上第一次显露。 说着,苍娘娘便默默收回长腿,穿上绣鞋,轻轻拍了拍落在裙上的雪,而后淡淡起身,负手越过苏青绮与赵无眠,口中道: “玩闹到此为止,本小姐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二人双修疗伤了。” 她特地在‘双修’两个字上念得很重,苏青绮原先还想嘲讽几句,但一听这话,小脸顿时一红,也顾不得‘趁胜追击’了。 不过赵无眠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看苍娘娘又向他抛来了什么东西。 他本能地抬手接过,触感温热而又绵软,张开手掌一看,却是一条纯白罗袜。 赵无眠略显错愕地抬眼看去,只见苍娘娘一手提着自己的绣鞋,一条长腿微微抬起,裙下一只小脚上已经没了袜子,晶莹剔透的光洁脚儿微微悬空,这姿势看上去还有点小萌。 她极有风情地微微一笑,“水酒你不愿和本小姐喝,但似乎挺喜欢本小姐的脚嘛,送你了,你可以让那位苏家小姐穿上,增添几分情趣,再加上挽月弦的后续刀法,本小姐便不再欠你什么了。” 说罢,苍娘娘欢快一笑,穿上绣鞋,昂首离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此次倒是没试探出赵无眠到底有没有纳妾的想法……不过他面对自己,倒也不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证明美人计对他还是有用的,这倒是个收获,只不过等自己回苍楼挑选女弟子时,得着重选几个脚儿好看,性子温柔的,他应该喜欢这调调。 只余恨得牙痒痒的苏青绮怒道:“没见过送人袜子的女子!真是不知廉耻!” 什么送人袜子……赵无眠心想这位沈小姐就是单纯看他选了苏青绮,心情极为不爽,记恨在心,所以才用这法子惹苏青绮生气罢了。 这位神秘兮兮,让人捉摸不透的沈家小姐,此刻便多了些幼稚……就像不服输的小女孩似的。苍娘娘离去,四周无人,只剩下苏青绮与赵无眠。 寒风混杂着雪幕一吹,让苏青绮从恼火中回过神来。 她顿感不妙,先用眼角余光瞥了赵无眠一眼,而后为自己找事情似的先抱起苍娘娘搁置在木椅上的无恨刀,而后粉唇张了张,欲言又止,她借着公务来,却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沈府,想说每时每刻都值得珍惜。 但这话不就是催促赵无眠赶紧同她双修吗? 苏青绮怕此话一出,赵无眠觉得她如沈小姐那般不知廉耻。 所以自然还得让赵无眠来主动,他便随手将苍娘娘的袜子塞进怀里,拉起苏青绮的小手,问:“什么时候离开?” 苏青绮脸上带着红润,略显羞赧地挣扎了下,根本就不好意思和赵无眠牵手,当即就抱着赵无眠的无恨刀就往屋里跑,口中柔柔道: “嗯……沈府很大,我和诸位同僚分头搜查,沈府后院都是女眷,才由我来查,所以倒是不会有同僚忽然来找我,只是我们约好了两个时辰就走,做出一副沈府很难查的假象……如此就能分批次来查,就,就能每天都来沈府一两次。” 赵无眠跟着苏青绮的步伐,跨进屋子,关上门窗。 两人的细微嗓音便从屋内传来。 “你还不快把那姓沈的袜子扔了?还留着作甚?” “这就扔。” “唔……你,你脱我靴子作甚?” 嘎吱———— 什么重物压在软榻上,发出一声细微轻响。 “苏小姐。” “嗯……嗯?”苏青绮的语气微颤而又带着几分茫然。 “谢谢。”赵无眠的语气很认真。 苏青绮没回话,屋内传来‘淅淅索索’脱衣物的细微声响。 片刻之后,苏青绮才道:“我并不后悔,只是有点怕……不过现在已经不怕了。” “为什么?” “嗯……”苏青绮的嗓音此刻宛若自喉咙中挤出来。 她小口喘了几口气,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小声道:“现在只是因为公子伤势太重,不得已为之,等公子伤好之后,我们就不做这等事了,还没成亲就做这等事,我,我也是苏家的大小姐,若是传了出去,无疑是家族丑闻,会给苏家蒙羞的。” “好好好,等我伤好之后就不做……不过若是我以后再受伤呢?” “再受伤?”苏青绮顿了顿,而后连连摇头,“再受伤也不至于重到如今这种地步,到那时,上上药就好了。” “可是武者行走江湖,与人厮杀,状态好半分,差半分,都足以决定生死……疗伤药的效果,估摸没双修这么立竿见影。” “那,那等你之后受伤再说……嗯……慢,慢一点,受不了。” “苏小姐。” “嗯?” 赵无眠附耳对苏青绮说了什么。 苏青绮杏眼顿时瞪大,茫然而又天真地问:“就,就算做了那等事,内息没办法在你我二人周身流转,那就算不得双修……既然不是双修,对你的伤势无用,那干嘛要这么做?” “不是双修,却能让下一次双修的效果更好。” “你怎么知道?你以前同其他女子双修过?”苏青绮的嗓音带上几分咬牙切齿的危险。 “猜的。” “……算了,因为那姓沈的,我们都耽搁一段时间了,别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对疗伤无用的地方上,你,你要是真想试试,那等我下次来,时间充裕一些……” “下次什么时候来?” “待会儿让那姓沈的从沈府里抓一个纨绔出来找我们侦缉司的茬,如此有些收获,再以这个刺头为借口,多来沈家查查……如此,傍晚我还能再来一次。” “真聪明。” “嗯……别,别那么快。” 雪幕潇潇,飘打在紧锁的门窗之上。 渐渐的,五天时间一晃而过。 赵无眠深居沈府,足不出户,每日不是和苏家小姐借着公务之由深入绮境,就是琢磨挽月弦,等第三天能握刀之后,他便上手实践,结合苍娘娘传授的后续刀法,慢慢将这门霸道凌厉又不失诡异的刀法完善。 这段时间,不是没有大内高手与禁卫前来沈府查过,但在苍娘娘与侦缉司的掩护下,愣是没一个人查到赵无眠。 还真让赵无眠难得过上一次惬意悠哉的生活。 背后有人罩着的感觉当真不错。 不过五天时间,赵无眠的伤势其实也已经恢复得大差不差,与此同时朝廷将京师搜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赵无眠的影子,眼看赵无眠估摸是借助了什么密道或是谁的帮助偷摸出城,他们这才终于解除宵禁,打开城门。 如此,也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本章完) 第131章 出刀之时 第132章 出刀之时 深夜,京师仍然下着雪。 城门已开,等在城外的诸多来往游人商贩均是轻舒一口气,暗自庆幸。 还有不到十天就是年关,这段时间正是游子回乡,藩国朝贡之时,京师作为大离政治,经济,文化重心,封城五日,不通外贸,不接来客,不知造成了多大的经济损失,更是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继续封城,只会影响朝堂的公信力……毕竟封城五日都没抓到赵无眠,也实属显得朝廷无能。 而在城外,便有一位牵着黑马,头戴斗笠,腰间一柄黑鞘长剑的蓑衣客。 正是鬼魁刘约之。 封城之后,赵无眠出不去,他也进不来,只能在城外默默等着。 刘约之向城门守卫交了路引,引得守卫们一阵惊叹,“您就是鬼魁刘约之?” 守卫的语气带着几分敬意,鬼魁的名号饶是在京师,也算是人尽皆知,毕竟他乃是江湖响当当的人物。 刘约之微微颔首,态度温和,并不显得趾高气扬,“贼子赵无眠可是擒到了?” 守卫轻叹一口气,“赵无眠倒是没找到,只是抓了几个同伙,说是宫中细作,协助赵无眠入宫的贼子……五天时间来来回回已经砍了四个脑袋,今晚在平顺街估摸还要再砍个人。” “哦?”刘约之略显惊奇,“赵无眠的同伙?” 守卫微微摇头,“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人都是林公公抓来的。” 刘约之当即有了猜测,什么同伙……只是林公公为了维持朝廷威严,随手抓了几个死刑犯之类的人物充当赵无眠的同伙罢了。 为了保全上位者的威信,这种欺民护威的手段,刘约之也不陌生。 却看守卫语气希冀道:“鬼魁可是为赵无眠而来?” 刘约之微微颔首。 “听说赵无眠曾在您的手下狼狈而逃,还愿您将将贼子缉拿归案。” 刘约之苦笑了下,“我只是他的手下败将罢了。” 刘约之微微摇头,牵马入京,而后想起了什么,回首看来,问:“京中可有什么好酒铺?” 就在刘约之入城的城门不远处,一栋茶楼内部。 大堂正中摆着火炉子,说书先生正坐在上首,口灿莲讲着赵无眠的事迹,如今除了‘单剑斩江白’‘落霞揽马刀’‘暮下追天罗’,还多了则‘随雪潜入宫,挟后闯大内’的故事。 观云舒坐在茶摊上,小手撑着侧脸,百无聊赖听着这些她早便听腻歪的故事,这五天,京师到处都在谈赵无眠…… 有什么好谈的?你们口中这位江湖豪杰,目前可还在沈府玩女捕快呢。 观云舒的心情不是很好,这五天被封在京城,不能外出,城中更是压抑到了极点,连个打架斗殴的人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为了以防林公公顺藤摸瓜查到赵无眠,观云舒可是连用雪枭和赵无眠寄信都不敢。 生活苦闷,赵无眠倒是小日子过得惬意自在,也不说想办法和她联络联络,也不怕她在城中出什么意外。 观云舒想骂赵无眠没良心,自己把他当唯一的朋友,他却只知道在沈府玩女捕快。 便在此时,观云舒注意到一道牵着马的人影拐进茶楼对面的巷口。 观云舒柳眉微挑,偏头看去,那人似乎是刘约之……刘约之来京师,意义不言自说,就是为了抓赵无眠。 林公公目前还没找见赵无眠身在沈府,但刘约之可不好说……观云舒在晋地土生土长,说是自小听着刘约之的事迹长大也不为过。 别看刘约之那天被赵无眠打得落荒而逃,但那是有慕璃儿协助,抓了刘约之一个破绽才把他打成重伤。 若是观云舒与刘约之正经厮杀一场,其实观云舒自知自己未必能赢。 如今刘约之入了京,观云舒毫不怀疑他能顺着什么细微线索查到沈府。 不过观云舒坐在此地,就是在等着刘约之入京……晋地在京师正西,而京师的正西城门便是这道万里门,若是刘约之自晋地而来,多半会走此门入京。 观云舒轻叹一口气,默默起身付了茶钱,暗道赵无眠在沈府玩女捕快,自己孤独伶仃在京师,日子平淡如水,此刻却还善心大发帮助赵无眠处理刘约之…… 自己这样的女子,真是天底下少有的慈悲心善,偏偏自己还生得一副绝美容颜,武艺又高……自己真是完美。 观云舒在心底对自己的评价很高,转身离了茶楼,踏进雪幕。 刘约之牵着马,掀开酒铺帘子,在酒桌坐下,买壶酒倒在碗里,酒香四溢,他刚刚端起酒碗,便听‘咻’的一声爆响,一枚飞针便带着封信倒插在他的桌前。 周遭酒客与老板都是微微一愣,面容浮现几分错愕。刘约之动作一顿,淡淡拔出飞针,捏起信封,却是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捏着酒碗,飞身就离了酒铺,跃上高楼……但入目远去,雪幕纷纷,人影错落,怎能看清是谁给他寄了这封信? 他眉梢一蹙,先一口闷下碗中酒,才拆开信封看去。 信里的内容很简洁,就几个大字……晋王世子被冬燕囚禁,就在东宫。 哐当—— 酒碗摔下。 刘约之脸色极为阴沉,捏着信封,虽是半信半疑,但晋王世子乃是晋王独苗,事关重大,乃怕这信里有一丁点可信度,他也得去调查。 而沈府之内,赵无眠正手持无恨刀,在后院默默练着挽月弦。 漫天雪幕随着他的动作被牵引,形成一道道雪幕细线。 侦缉司的捕头还在沈府内来回游走,却无一人胆敢踏足后院……沈府再怎么说也是大离第一流的世家,没人敢冒那个忌讳。 他们在,苏青绮自然也在,只不过她被赵无眠折腾得有点累,此刻已经沉沉睡去,难得休息一阵儿。 再怎么搜查,五天时间也绰绰有余了,侦缉司若是再来,便相当于明晃晃告诉林公公沈府藏着人。 甚至于赵无眠都已经怀疑林公公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派了不少人前来查过,只是都被沈小姐给拦住了。 所以赵无眠打算今晚就走,不再耽搁。 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八成以上,估摸再双修个一两次就能完全痊愈,甚至于武艺比起先前,还要高出不少,内息愈发磅礴绵长,浑身更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按苍娘娘的说法,赵无眠与苏青绮均是初次,元阳元阴俱在,才有如此效果,若未来还想借此功力大增,只能是……赵无眠再和什么元阴未散,武艺无限逼近武魁级别的女子双修,亦或者那女子本就是武魁级别。 苍娘娘依旧身着一席深红长裙,站在院中,雪落在她的肩头裙上,在雪幕中,她的气质愈发神秘莫测,却又勾人心弦。 等赵无眠收刀入鞘,她才微微一动,身上的积雪被抖落少许。 她负手而立,淡淡问:“准备离开了?” 赵无眠微微颔首,“这些时日,多谢沈小姐照顾,此等恩情,无眠长记心中。” 苍娘娘微微抬手,柳眉轻蹙,“朝廷没抓住你,却在今晚大开城门……明明可以选在白天,却偏偏选在夜晚,在合适不过你出城逃遁了。” 赵无眠微微一笑,“他们在城门处安插人手,等我自投罗网。” “若你想潜逃出城,比较困难,这种时刻,单凭我沈家一道官印,不可能放行。”苍娘娘提议道:“不如我帮你易容。” “不必。”赵无眠微微摇头,沉默片刻,而后又洒脱一笑,“休养五日,此刻正是出刀之时。” “行走江湖,豪情盖世,理应如此,但你应该清楚,你如今不是侠客,既然揽了护送洛朝烟的任务,那怎么小心也不为过。”苍娘娘柳眉轻蹙,觉得赵无眠这年轻小辈,太容易热血上头。 “冬燕可有派人在城门驻扎?”赵无眠问。 苍娘娘美目望着赵无眠的脸,而后淡淡道: “谁是冬燕,本小姐不清楚,但大内高手此刻不少都藏在城门附近,只等你出城,其中便有不少武艺不错的太监,例如你那晚想去查的林淼……他的代号好像是羽生吧,目前就在浮华门,全权掌管那处城门的防卫。” “沈小姐知道这么清楚?被冬燕搜查了这么久,我们便如耗子般一直躲着他们,你其实心底也很不爽,很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吧?”赵无眠笑着问。 苍娘娘面色平静望着赵无眠,而后俏脸浮现几分没有温度的笑容, “这些天为了让侦缉司进进出出,我们沈家推出了不少犯事的家伙,为此我们可是被朝中不少人刁难,落井下石,幕后主使虽不是林公公,但此刻全然拜冬燕所赐却是不假,他们下毒太子,渗透东宫,却假借大义之名,将你打为十恶不赦的犯人,将姑姑囚禁于深宫不得踏出半步,更是以沈家为挡箭牌…… 要说不爽,那本小姐心底的确对他们极为不爽,只是碍于大局,此刻才不能随便动手罢了。” 赵无眠垂眼望着手中无恨刀,沉默片刻,而后淡淡一笑, “你不能随便动手……但我可以。” 说罢,赵无眠将无恨刀斜斜挎在腰后,转身便去。 苍娘娘犹豫片刻,而后低声道:“此出京城,虽不似大内那晚凶险,却也不容小觑,你……活着回来。” “当我在秦风寨外身负重伤,初遇苏小姐之际,的确怕死,万事谨慎,唯恐暴露,但事到如今,我岂会惧怕凶险?”赵无眠回首答道。 他而后望着苍娘娘,微微一笑,“沈小姐如此关心人,倒是少见。” 苍娘娘面无表情,“你想追求本小姐?我要告诉苏家小姐了。” 赵无眠神情古怪,“我不是说过了,我对老女人不感兴……” “赶紧走!” (本章完) 第132章 护送公主者,赵无眠!!! 第133章 护送公主者,赵无眠!!! 赵无眠进了屋,换上当初苏青绮买给他的竹纹青衫,认认真真打量了眼,满意点头……没什么灰尘,也没什么破损。 这是苏小姐买给他的,赵无眠可是心疼珍重的紧,这么多天都没怎么穿过。 他又背上洛朝烟为他准备的小药箱,将其内一些常用丹药贴身放置,思琢了下,也没什么再需要准备的,这才来至软榻边,轻轻推了推苏青绮的肩膀……是为让苏青绮多睡一小会儿。 苏青绮困乏至极,只是半睡半醒间将杏眼眯为一条缝,梦呓般问:“到了集合的时辰啦?我这就起床……” 话虽如此,但她却根本没有起床的动作。 赵无眠笑了笑,指尖轻拂着苏青绮额前的发丝,低声道:“不用汇合了……我要去晋北,一方面请许然来一同围杀林公公,一方面找到九钟的下落,另一方面,便是杀了巫明,取回你的青冥剑……苏小姐同我一起去吧。” 闻听此言,苏青绮顿时精神,杏眼瞪大几眼,微微直起身子,被褥自她的身上滑落,她小脸一红,小手拉着被褥,口中不可置信问: “我也跟着去?我的身份,人尽皆知,公子让我同行,定然会被世人知晓,赵无眠就是护送嫡公主回京的那个人。” “知道又如何?”赵无眠手掌轻轻摩挲着无恨刀粗糙的刀柄, “他们不知我与观姑娘的关系,便不可能猜出朝烟目前就在小西天,所以即便知道我赵无眠和嫡公主有关,也不会波及朝烟……最重要的是,这就是最后了。” “最后?” 赵无眠眼眸微眯,露出几分肃杀, “我从晋北回京之际,便是朝烟登基之时……此刻已是最后关头,因此我的身份他们知晓亦或不知晓,无足轻重,更何况,林公公知道我的身份,谁也保不准他何时将会将我是‘护龙使者’这个身份昭告天下,因此此刻依旧畏畏缩缩,只是多此一举,单图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苏青绮沉默片刻,此话虽言之有理,但能隐瞒一会儿就是一会儿,总归还是好处多一点的,此刻何必多生事端呢? 她便问:“赵公子明知带我同行,平添风险,何必如此呢?” 赵无眠冷冷道:“苏小姐献身双修,我才能在五天之内痊愈,但我明白,这并非你所愿,无疑是因冬燕。” 苏青绮微微一愣,神情略带几分错愕。 赵无眠低声道: “我家乡有个故事,在古时候,有个天赋上乘,品性无可挑剔的和尚与一位当朝公主被关进冰室,那公主被人利用,下了春药,被迫与和尚苟合……那和尚虽是道德高尚,对公主无微不至的关心,后更是因机缘巧合成了天下前五的高手,在外人看来,这两人是毫无疑问的金童玉女。” 苏青绮眼神里浮现几分复杂,继而边听赵无眠继续道: “我一直认为,那位公主的夫君,不应以这种方式得到所谓的良配,她不该稀里糊涂就没了身子,最终只能认命般爱上一个本该与她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男人……对于如今的我而言,苏小姐,就是那位公主。” 苏青绮的心尖儿微微一颤,五日以来,赵无眠从未对她说话这等话……双修之后,赵无眠从未对她做出过承诺,也从未对她说过一句‘我喜欢你’之类的话。 赵无眠说得很含蓄,但苏青绮自知他的意思。 苏青绮原先只当是情势所迫,此次双修,本就不包所谓爱意,多谈男女之事,不过平添矫情罢了……所以苏青绮一直以为,这是她之后需要考虑的事情,既让赵无眠想办法爱上她。 但赵无眠此言便是指,他也想得到她的心,他也希望同苏青绮相知相爱,而后一同双修,而非单纯馋苏青绮的身子。 “苏小姐同我双修,我定会对你负责,但归根结底,让苏小姐不得不违背心中所愿,是因我实力太弱,却也是因林公公,因冬燕……我早就不爽他们很久了,今晚便打算拔刀闯关,杀冬燕,出京师,为此,我希望苏小姐这次至少能同我一起。” 赵无眠带上几分笑意,“一起狠狠砍他妈的!最后一遭,苏小姐可是愿陪我重回晋北,去冬燕,晋王,戎族的眼皮子底下走上一遭?” 在苏青绮想着两人的行动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时,赵无眠则在关心她的想法……赵无眠总觉得苏青绮因为冬燕而受了委屈,那他就应该替苏青绮出这口恶气。 苏青绮念及此处,便有些愣神。 她只觉此刻心底一阵莫名的酸楚,明明赵无眠痊愈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明明赵无眠如此关心她,也是该令人欣喜。 不过苏青绮并不是会将心底想法随意表露在外的女子,因此她沉默片刻后,反而露出一抹快意洒脱的笑容,简短道:“我们走。” 赵无眠也笑起来,他长身而起,推开门窗。 月光混杂着冷风与雪一同飘进屋内,赵无眠望着窗外纷飞雪幕,深吸一口气,回首看向苏青绮,笑道: “我接下来会去浮华门杀个人,我们从那儿出城。白娘子与我的那匹千里马都寄存在侦缉司吧,劳烦苏小姐先回侦缉司取马。” 夜幕降临,雪势不减反增。 浮华门前,均是手持刀枪的玄甲禁卫,目前就由他们这些精锐负责检查路引。 更有数位宗师级别的大内高手乔庄寻常百姓,坐在距离城门不远处的茶摊酒馆,喝酒吃肉。 林淼身着劲装,腰挎长剑,负手站在浮华门墙之上,眼神平静望着门前大排长龙的队伍。 旁边有禁卫烤着火,小声聊道:“咱都在浮华门执勤五天,赵无眠的影子都没见到啊。” “他受了重伤,那伤势,啧啧啧,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不得养个一两月?照理说,他也该是易容,或是借着什么豪门大户的掩盖偷摸出城才对。” 听到赵无眠的名字,林淼波澜不惊的神情浮现几分异色。 他全权负责浮华门的安保,同样不是为了防止赵无眠闯关。 林公公只是借着这个缉拿赵无眠的由头,将冬燕的人安插进城门边防,以此逐步渗透朝中各方势力罢了。 反正赵无眠也逃了,林公公的信息也被传出去了,损失已是如此,只得尽可能利用赵无眠将利益最大化。 林淼被林公公赐姓为‘林’,便是林公公的心腹之一,所以才被安插进此处,算是先进基层熟悉熟悉。 而冬燕的势力目前还没有渗透到禁卫,因此林淼琢磨了下,也是带上笑容,主动插话,猜测道: “赵无眠此人我倒是没见过,但即便他伤势痊愈,此刻闯城门,不也是傻子之举?城门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城墙之上的诸位弟兄均手持可射百步的劲弩,赵无眠此刻不曾挟持皇后,弟兄们没了顾忌,他若真要闯出城门,当场就得变成刺猬。”有禁卫看来,笑着认同,“林公公所言不差,不过赵无眠此人我倒是见过,那日他在朝天门前,犹如杀神,悍勇无比,还是不可小觑,更何况,弓弩还是能不用就不用为好,根据宫中传来的消息,皇后娘娘的身子愈发虚弱,需要赵无眠活着,这时候谁敢杀赵无眠?” 林淼轻笑一声,“倒也是,但我被总管委以重任,全权负责浮华门周边安防,也并非庸手,倘若赵无眠真敢胆大包天强闯浮华门,到时候让我第一个上,为弟兄们打头阵!” 这话听听也就得了,林淼可不觉得赵无眠有那个胆子闯城。 “林公公有大勇啊!” 几人谈话间,城门下便传来几道惊讶声线,“苏捕头,您这是要去哪?” 林淼眉梢一挑,偏头看去,却见苏青绮身着捕快服,腰间挂着侦缉司玉牌,手里牵着自己的白娘子,正在与城门处的禁卫交涉。 她的旁边还站了个同样身着捕快服的捕头,并未蒙面,他同样牵着马,马腹上挂着一柄用黑布包裹的武器,看这样子,苏青绮是要去城外出任务。 林淼打量了那位捕快几眼,看上去有些年轻,他看过赵无眠的通缉像,自知他并不长这样,不过行走江湖,易容是常事,还不能放松警惕。。 他又默然感知了片刻,此人内息绵长,气息平稳,定是江湖少有的内家高手……不过这也就是说明,他身体无碍,压根没有受伤的迹象。 那就不太可能是赵无眠,赵无眠内伤外伤均是极重,林公公本人都预估,即便用了天材地宝,也得修养半个月以上才能恢复战力。 清影玉衣又在宫内,赵无眠当初抢的九钟乃是奈落红丝…… 心底预估此人不是赵无眠,林淼便将注意力放在苏青绮身上。 全天下人都知道苏青绮的身份,对于目前的江湖人而言,苏青绮就是他们找到洛朝烟的唯一线索。 她在京师时,有侦缉司,有苏总捕,因此即便是冬燕也只敢派个叶万仓前去试探试探……如今苏青绮这是想出城? 林淼的表情瞬间古怪起来,这不就是羊入虎口? 林淼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因此城门禁卫便出于心善,都有些苦口婆心地劝道:“苏捕头,您身份尊贵,城外凶险,目前还是不要出城为好。” 苏青绮微微摇头,语气平和,“我可是被谁软禁于城中?” “那倒没有。” “我可是犯了大离律法,没有出城的资格?” “那也没有。” 禁卫脸上都泛起苦涩,也不知该不该放人,便在此时,林淼飞身而来,踏在苏青绮身旁,对周围禁卫道: “苏小姐想出城就让她出,我们没资格拦她。” 苏青绮身后的男子瞥向林淼,暗道这些禁卫倒是听你的话,加之你细皮嫩肉,不长胡须,嗓音又尖细…… “遵命,”禁卫让开身位,略显无奈。 苏青绮在城内,冬燕不敢动,但在城外,还不是任由冬燕手拿把掐? 等苏青绮出了城,便派人尾随,而后一举擒住,逼问出洛朝烟的下落……还得预防其余想抓苏青绮的人。 想着,林淼便瞥向苏青绮身后的长街,可见不少人看似做自己的事,实则注意力都在这边,有些是大内高手,有些便是同样想抓苏青绮的‘同行’。 咔嚓———— 便在此时,异状突生,那被林淼视作一名普通侦缉司捕快的男人忽的抬手摸上马腹旁的黑布,磅礴内劲奔涌而出,气劲震得黑布寸寸开裂,露出黑布下的黑鞘横刀。 呛———— 城门处的禁卫,不远处的大内高手与觊觎苏青绮之人,均被忽如其然的出鞘声惊得头皮发麻,却只看到城门处刀光猝然出世,在雪幕中赫然滑出一抹白线。 噗嗤———— 林淼的头颅忽的高高飞起,血流如注,直至身死,他都还在望着自己所谓的‘同行’。 而出刀者,赵无眠已干净利落将横刀收回马腹上悬挂的刀鞘。 而后他一跃翻身上马,夹紧马腹。 “咴咴————”胯下千里马当即长嘶,毫不犹豫朝着城门口直冲而去。 苏青绮同样翻身上马,脸上带着快意笑容,紧追其后。 没人反应过来,均是面容稍显错愕,等回过神来后,他们连忙自腰间拿出信筒,对准天空点燃,拼了命地嘶吼: “有人闯城!!” 咻——————砰—————— 绚烂红光出现在雪幕之上,顺着月光垂落于地。 而赵无眠早已同苏青绮冲出了浮华门,他的嗓音混杂着接二连三的信筒爆裂声,遥遥传来,带着止不住的畅快与笑意,豪情与洒脱,大喝而来。 “护送公主,当街夺马,行刺皇后,夜闯京师,诛杀冬燕者,赵无眠!!!” (本章完) 第133章 挽天下之大势 第134章 挽天下之大势 苍娘娘站在高楼之上,负手望着冲门而逃的赵无眠。 城墙之上有些弓弩手略显犹豫,没敢开弓,担心此刻杀了赵无眠,害的皇后心病不解,愈发病重,担了责任。 更有些是听闻了赵无眠口中所言的‘护送公主者’,而迟迟不肯下手……洛朝烟的娘亲在大内人缘很好,不少人都受其恩惠,谨记在心,苏总捕是如此,老李也是如此,他们其中有些人,也是如此。 唯有那些认死理,觉得赵无眠无论什么身份,行刺皇后就是该抓的军士当场毫不犹豫扣下扳机,咻咻咻的破风声看似细密,但实则大部分都在瞄准赵无眠胯下的千里马,加之夜色浓郁,雪幕垂下影响了视线,反而害的准头不好 而出手人数,大概也只占墙上弓弩手的三分之一,因此赵无眠持刀挡住两轮不痛不痒的箭潮后,就已经靠着胯下千里马的速度逃出了射程之外。 苍娘娘神情复杂,赵无眠此次出城,同当初的太原何等相像,但当初他隐姓埋名,抢夺千里马,只为了尽快赶到京师,而现如今,他都已足以大大方方报出自己的名头。 局势与先前不同是一部分原因,赵无眠本人心性,实力均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更是一大原因。 这个男人,总能给她惊喜,早已经不能单单用‘护龙使者’这个身份简单概括他了。 苍娘娘凭借武魁高绝的视力,又瞥向城墙弓弩手与守城禁卫,发觉他们其中不少人眼看赵无眠遁走,不但不捶胸顿足,反而还露出笑容……估摸有些是本身就欣赏赵无眠做派的汉子,有些便是‘女帝派’。 苍娘娘微微摇头,暗道洛朝烟啊洛朝烟,你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老老实实去归玄谷精修医术,但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却有如此多的人看在前皇后的面子上,打心眼里支持你当皇帝,更是不知从哪捡了赵无眠这么一块宝玉。 要说嫉妒,那苍娘娘的确是有些嫉妒,和洛朝烟相比,她曾经所付出的,可就太多太多……不过武魁高手,自有器量,她也只是暗暗感慨一句,便将视线投向了宫墙之内。 果不其然,一道红影猛然自宫墙之上一踏而过,旋即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浮华门,一个呼吸间就已经掠过了小半个的京师,这轻功,即便赵无眠有千里马也迟早被追上。 正是林公公。 苍娘娘熟美面容冷冷勾起一丝笑意,披上黑袍,便要去拦截,但半途却是忽的飞出一道人影,猛然拦在林公公面前。 砰———— 巨大的声浪顺着两道人影交汇处向外逸散,漫天雪幕瞬间形成一道极为夸张的空洞,并且这空洞还在不断扩大,京师各门各户的窗纸先是浮现裂痕,而后瞬间崩裂,屋内烛火忽的一灭,而后空洞才席卷着漫天风雪扑来。 仅仅一招,华灯璀璨的京师便出现一片没了烛火的漆黑空洞。 “苏总捕!?你此是何意!?”林公公的嗓音饱含震怒。 苏总捕笑声平和,“朝堂上下,五湖四海,皆知我苏怀曦支持嫡公主称帝,那本官如今护持赵无眠出京,谁敢有所异议?” “赵无眠抢夺晋王千里马,入宫挟持皇后意图行刺,将皇家颜面置于无物……你对得起你顶上官帽吗!?” “是非对错,自有后人评估!本官只对得起当初蒙受初仪皇后恩惠的自己!” “放肆!初仪皇后已死,当今皇后母仪天下,泽被苍生,赏罚分明,你此言,是将那被赵无眠害的卧床不起的皇后置于何地!?” “此次过后,本官自会负荆请罪于坤宁宫前,甘受责罚,护佑皇后,不由总管大人问责。” “今夜赵无眠必须被擒。” “我在此地,你来试试。” 一方是大内总管,一方是侦缉司总捕,两位武魁级别的高手,堪称是大离朝廷两大门神的两人,当着全城的面打了起来。 苍娘娘背着手望着大打出手的两人,愉快一笑。不过在全城的注意力都被两大武魁级别的高手吸引的此刻,武功山在京师的分舵中,则缓缓走出一位身着深紫道袍,两鬓斑白,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仰首望着两人,古井无波的双眸微微一凝,而后瞥向浮华门的方向。 “归守师叔,此该如何?”一位同样身着道袍的弟子不由问道,语气还带着几分骇然。 这位年轻弟子,便是当初被赵无眠打得道心破碎的玄流小道长。 太原一役后,玄流黯然神伤,默默离去,一路来了京师……他没千里马,一路走马观,以映道心,其实小日子过得也舒坦,也渐渐看开了,毕竟这个世道,最不欠缺的就是天之骄子,自己不如赵无眠,便只是自己修行不到家罢了。 不过等他来至京师大门口,这里便被封城,玄流小道士愣是孤零零在城外吹了三夜寒风,方才才被放进城内,结果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听见了赵无眠方才那近乎传遍小半个京师的话,心底顿感惊骇,心想怎么自己跑到哪儿赵无眠就出现在哪儿啊。 被他称呼为归守师叔的中年道士,正是当初一掌拍碎真性心脉的武功山高人,当今武魁归一真人的师弟。 归守真人修道四十多年,一身武艺已至化境,迟迟没有突破天地之桥,不是因为他没天分,而是他想不依靠九钟,单靠自己本身的实力沟通天地之桥,由此才被卡了十年之久。 所以归守真人应当可以算是武魁守门员这种级别的高手。 “武功山乃是大离国教,赵无眠此子当街抢马,行刺皇后,倘若只因他是那护送嫡公主回京之人,我们便置之不顾,那这国教的身份,还是趁早卸了给幻真阁吧。” 玄流面带犹豫,“可倘若赵无眠所言属实,那他之所以做两件事,说不得是有什么深层次的缘由。” “无论隐情如何,做了便是做了,勘虚而窥真。”归守真人淡淡摇头,“武功山乃是国教,便是为大离朝堂办事,而嫡公主,目前还入不得朝堂。” “弟子觉得,国教是为天下黎民办事。”玄流反驳道。 归守真人偏头望他,而后带上一丝淡淡的笑容,却是扯开话题问:“你曾在太原被赵无眠一招解决?” 玄流认认真真想了下,“是两招。” 归守真人:“……” “他是你的心魔?”归守真人转过头,大抵是觉得自己这师侄太过愚钝,仰首淡淡问。 玄流没回答,少许之后才微微颔首, “弟子身为元魁,料想与他同岁,却连两招都撑不下,最重要的是,在弟子还在江湖各处寻什么比武大会,打比赛,夺名次之际,赵无眠已插足天下大势,且已成了这大势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此位格,器量,眼界,武艺上的种种差距,的确让弟子略感自卑。” “那就随我来。”归守真人淡淡一挥儿道袍长袖,转身回了分舵,却是牵着马,提着剑。 玄流微微一愣,“此去何为?” “擒贼首赵无眠,挽天下之大势。” 挽天下之大势?玄流心生疑惑,赵无眠是女帝派,要说所谓天下大势,等他事成之后,洛朝烟本身不就代表着天下大势? 他便问:“师叔口中的天下大势,究竟是谁的天下?” 归守真人翻身上马,将长剑斜跨在腰间,淡然一笑: “洛家的天下,武功山的大势。” (本章完) 第134章 人生何处不是修罗场 第135章 人生何处不是修罗场 银月高悬,雪势层层叠叠。 赵无眠两人自浮华门后直冲而出,身边便是无数紧追而来的大内高手,亦或是想抓苏青绮问出洛朝烟下落的不知名江湖客。 空中信筒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与追兵的喊打喊杀声凝而不散。 不过武魁级别的高手都被拦在京师,这些人若想在内息耗尽之前用轻功追上千里马,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赵无眠与苏青绮可不是吃干饭的,等追上来了几人,将其砍伤之后,便将这些追兵遥遥甩在身后。 两人的心绪都是难以平静,自从洛朝烟的消息被巫明爆出去后,几人便被江湖追杀,不得不躲躲藏藏,畏畏缩缩,心底里都憋着一口气,如今刀出京师,心情畅快到了极点,自然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不过激动归激动,谨慎归谨慎,两人策马狂奔,愣是跑过了四座‘十里长亭’,眼看京师辽阔的城墙都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才缓缓放缓了马速。 坐下马匹有些大喘气,但依旧游刃有余,巴不得再跑几圈,说来也是可怜,千里马精力旺盛,每天都要跑几圈操练操练,但这马儿自从跟着赵无眠,大部分时间都在养膘。 苏青绮柳眉轻蹙,感知一阵儿,料想已经将追兵彻底甩下,便忽的想起了什么,语气带上几分古怪。 “观姑娘呢?她好像被我们抛在京师啦!” “为了防止身份暴露,这几天没和她联系……”赵无眠琢磨了下,而后微微摇头,“不过等她听闻我强闯出来的消息后,自会跟上来,目前冬燕还不知观云舒与我的关系,不会拦她的。” 说着,赵无眠从自己马腹侧方的大行囊中掏出了白团团,“oi,醒醒,我和苏小姐在附近藏着,你去把观姑娘找来。” 白团团动了下,露出一张困乏的鸟脸……赵无眠在沈家养伤五天,雪枭也跟着睡了五天。 此刻被强制开机,雪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歪着脑袋反应了一会儿‘观姑娘’是谁,而后才不情不愿地张开翅膀,飞身而去……它是真的怕观云舒。 苏青绮望着赵无眠做完这一切,才歪头看他,顺着他方才的话问:“所以你与观姑娘什么关系?” “嗯……朋友?” “为什么是疑问句?” 苏青绮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静,但就是这样才显得可怕。 “没错,就是朋友。”赵无眠用上肯定的语气。 苏青绮杏眼眯了下,而后道:“观云舒自小天资聪颖,性格孤僻,往好听了说便是特立独行,难听点便是不通人情世故……能让她承认是朋友,看来公子与她之间发生了很多……若是得闲,可是能同我细细道来?” “其实也没有发生很多。”赵无眠伸出几根手指,“我武艺高绝,长得也不错,重承诺又有侠义精神……我的优点太多,小尼姑与我接触过情难自禁,想和我做朋友也很正常。” 苏青绮眨眨眼睛,有些想笑,她无不带着欢喜与宠溺般的态度道:“好好好,青绮也这么觉得,只是被观姑娘听了去,定然会嘲讽你自恋。” “天底下可没有比她更自恋的人。”赵无眠淡淡挥手。 “是吗?那如此看来,你倒是被我影响了许多。”便在此时,一道悦耳嗓音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顺着夜色传入耳中。 赵无眠脸色微僵,默然闻声看去,观云舒穿着纯白僧袍,腰挎长剑,骑马而来,雪枭正在几人的头顶盘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向来喜欢取长补短,博学广志,而观姑娘乃是我认识的人中极为优秀的那批人,自是该多学学。”赵无眠做出一副惊喜模样,问:“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五天不见,观姑娘的气色很好嘛。” 苏青绮斜视着赵无眠,大抵是第一次见到赵无眠如此的……油嘴滑舌。 “城门大开,我自知你闲不住,因此早便在另一处城门口附近等着,果不其然就瞧见了你惹出的动静,便一直在后面跟着你。”观云舒骑马靠近,面无表情,“我气色当真很好?” 如果真的有人单纯以为观云舒是在问她的气色好不好,那这个人估摸很难找到女朋友。 “我不是道士,看不懂面相气色之类的东西,观姑娘可以等我去武功山进修一段时间。” 观云舒的神情由面无表情化为冰冷入骨。 “所以你在生气我这五天没有给你写过信?” 观云舒指了指在天上翱翔的雪枭,语气带上几分嘲讽,“很难吗?还是说你沉迷于女捕快的身子,都已经忘了我还在京师。” 苏青绮眨了眨眼睛,虽被说的有点羞,却也不知怎地有几分想笑。 赵无眠故作恍然大悟,望着在天空盘旋正准备飞下来继续睡大觉的雪枭, “这只鸟整天不是吃就是睡,我实在不忍让它跑腿送信,但如果让我做出选择,我一定选观姑娘,所以如今就是让观姑娘破荤戒的好机会……雪枭如此肥美,不知味道如何。” 雪枭:? 它又默默挥动翅膀向上飞。 说罢,赵无眠又偏头看向观云舒,“听洞玄大师提起过,观姑娘曾经吃过雪枭肉,不好吃,那是你的做法有问题,照我说……” 观云舒默默别开视线,淡淡道:“刘约之来了京师,我用飞针传信告诉了他晋王世子的消息,如此一来,晋王一方恐怕要分出大批人手去查林公公。”苏青绮又眨了眨眼睛,观云舒这话,听着倒好像是有几分,嗯……委屈? 我帮你摆平刘约之与晋王,你如今还说这些玩笑话敷衍我……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 苏青绮顿感惊愕,这可是观云舒啊,她可不是什么寻常女子……居然也会有委屈。 苏青绮看了看赵无眠,又看了看观云舒,大眼睛里透露出几分狐疑,觉得这两人的关系明显没‘朋友’这么简单。 然而五天前与观云舒分别时,苏青绮还满心自卑觉得观云舒才更适合与赵无眠双修,如今短短几天过去,她就开始拿出大妇的姿态疑神疑鬼。 只能说赵某人的确是罪孽深重。 “嗯……抱歉。”赵无眠老实认错。 观云舒偏头看他,精致的俏脸带上一丝莫名的笑意,仰首傲慢道: “没事,我的器量绝非常人,原谅你了,而且还知道了你居然不知何时从洞玄师叔那里打听了我的过去……为何这么想探究我的曾经?被我迷住了?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是尼姑,是不会沾染男女之情的。” 赵无眠恍然大悟,眼里错愕,什么所谓的委屈……这个尼姑就是故意那样说,如此肆机报复赵无眠只知道玩女捕快,不给她写信。 “卑鄙。”赵无眠毫不留情地说。 “江湖人,行侠仗义是一码事,卑鄙无耻又是另一码事。”观云舒小手轻抚着自己肩上的秀发,朝赵无眠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卑鄙只是手段,你太聪明,不对你卑鄙一点,我达不成目的。” “且慢,还是先谈正事吧。”苏青绮连忙抬手,心底泛起一丝危机感,再让观云舒这么和赵公子谈下去,估摸她修炼的月华剑都要变成‘绿华剑’了。 赵无眠便道:“林公公绑架晋王世子,绝非晋王世子查到了他原先的身份这么简单……我有点猜测,不过要去了晋北边疆,见到了董玉楼才知道答案。” 观云舒轻哼一声,扭过视线微微夹紧马腹,三人朝着西边奔行而去,她口中则淡淡道: “去边疆之前,还要途径晋中,亦或晋东,你的身份如今闹得天下皆知,即便因为驿站传达信息的速度没我们快,但料想也就差一两天的时间……你打算第一站先去哪里?” 赵无眠沉默片刻,低声道:“秦风寨,我曾去宫内盗取九钟,后仓皇而逃,被人半道截杀,流落晋北,如今失去了记忆,九钟也不翼而飞,但料想应当还在晋北,我曾在那里出事,说不得还留有一丝线索。” “盗取九钟……”观云舒柳眉微蹙,侧眼打量了几眼赵无眠,“你失忆前和失忆后,都挺胆大包天的……是清影玉衣?” “请夸我胆气过人,谢谢……而我此前跟在苏小姐身边闯城,但根据林淼的反应,他明显是因为觉得我的伤势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才会那么没有防备……所以应当是宫内另一件九钟,我问过沈小姐,她说是奈落红丝,很邪乎的一件九钟。” 观云舒杏眼微眯,又打量了眼赵无眠,根据林淼的反应反过来推测他曾盗取的九钟……赵无眠一路行来,虽所作所为看上去莽撞的没边,但谁要真以为他只会用肌肉思考,那只会成为下一个林淼。 “而且奈落红丝的效用也能解释我为什么刚从宫内将其盗取,就能短短一两天跑去晋北……明显是用了寿算。” 赵无眠微微摇头,又佯装轻叹一口气,“如此看来,不突破天地之桥,我就得英年早逝。” 用寿算换取速度是奈落红丝的常规用法,说白了,就是你整个人都被奈落红丝变成了二倍速,乃是三倍速,十倍速……速度成倍加快,寿算自然也是成倍消耗。 闻听此言,苏青绮忍不住拉住赵无眠的衣袖,有些怕他真的会英年早逝。 观云舒见状不由别开视线,面无表情问道: “我先去小西天请师叔去京师,而后再去晋北寻你?” “不会让我用佛珠吧?”赵无眠做出一副防备模样。 观云舒好气又好笑,“小西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女帝派’,如今涉及此事,那我便无条件帮你……等此事解决,你若再想请我帮忙,便用佛珠,满意了吧?” “那就好说……”赵无眠琢磨了下,便听苏青绮在一旁道:“慕姑娘与湘竹郡主也在寻求九钟,她们说不得已经有了几分线索……不如与她们一起,正好去问问慕姑娘为何笃定你是湘竹郡主的未来夫君……” 说到后半句,苏青绮的语气好似带上几分咬牙切齿。 “事有轻重缓急,而晋地目前是何等情况,还不甚了解,最好先去了晋北打探清楚消息,再决定目的地也不急。”观云舒慢悠悠道,而后又瞥向赵无眠,“不过我也很好奇你与那位湘竹郡主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不能让我白白在外面吹着寒风落着雪,替你守那么长时间的门。” 赵无眠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明明他只有苏青绮一位可可爱爱的女朋友,但总感觉人生何处不是修罗场。 不过观云舒所言在理,赵无眠此次出行,寻求奈落红丝,寻求许然援助,以及破坏冬燕在晋北的布置,还有杀了巫明取回青冥剑……目的很多,但晋地的局势还不明了,还是得先去探探消息才知下一步目的地。 念及此处,三人便加快了马速,朝晋地飞驰而去。 只是此情此景,若是让当初刚苏醒的赵无眠瞧见估摸会满心不解。 当初只想着尽快逃出晋地,如今赵无眠却又决心重回故地……当真是世事无常。 (本章完) 第135章 汇聚忻州 第136章 汇聚忻州 两天后,晋地,太原。 临近年关,太原城内已经短暂忘却了半月前赵无眠当众抢马的事……因为目前太原城内正在举办英雄大会。 半月前赵无眠当众抢了千里马,没了最终奖品,但话都已经放出去了,晋王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举办,酝酿了十来天,眼看消息已经传出去,想来参加的好汉也已经舟车劳顿来了太原,这才堪堪开始。 目前太原的中心大街已经铸起擂台,正在举办海选。 这种比武打擂在此世太过常见,根本无需晋王多费心力,全权交给手下人办即可,他便待在书房,审批军情。 不多时,秦书子脚步匆匆,连报告一声也顾不得,直接推门而入,“王爷,刘兄自京师传来了信件。” 晋王眉梢微蹙,秦书子如此火急火燎可不多见,但他头也不抬,依旧蹙眉望着手中文件,口中问:“讲了什么。” 秦书子深呼一口气,递来信件,“王爷自己看看吧,这是刘兄托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那驿使已经跑死了四匹好马,而后又用一身轻功拼了命的送来太原,刚到晋王府就累趴下了,至今还晕着。” 晋王这才堪堪抬起头,略显惊奇,接过信件拆开一看,当即猛地站起身,额前青筋暴起,波澜不惊的面容浮现一丝阴沉,而后便是暴怒。 他猛然一拍身前木桌,只听‘砰’的巨响,木桌当即崩裂,其上诸多文件漫天飞舞。 秦书子都被吓了一跳,晋王年轻时也是马上王爷,自是会一身好武功,只是靖难之役后,晋王从未再出过手,如今这般暴怒模样,秦书子只在当年晋王妃郁郁而终后见过。 晋王猛然一挥衣袖,抛下信件,“东宫囚长寿……林公公一介空有武艺的太监,谁给他的胆子?” 秦书子微微一愣,连忙接过信件,看了几眼,才琢磨片刻,“这信息根据刘兄所言,乃是暗中有人抛给他的,明显是借刀杀人,驱狼吞虎之策,暂且先联络燕王,问问他世子到底在不在他那儿,再让刘兄在京师继续查……至少先找到证据,否则只会中了暗中之人的计。” “什么暗中之人,传信者多半就是赵无眠,最近只有他曾潜入大内与东宫。”晋王深呼一口气,面色又恢复平静。 “那他借刀杀人的意图也太明显了,但大内总管林公公是冬燕之人,估计不假,我们的人顺着冬燕往深查,最终线索也指向东宫。”秦书子又看了几眼信,眼底浮现几分惊讶, “不过赵无眠出刀京师,当众承认自己的身份,倒是颇有胆气……” 说着,秦书子的神情猛然一僵,望向晋王,语气错愕, “但赵无眠此举,便是坐实了我等曾对嫡公主出手……这消息举世皆知,即便最后为帝者不是嫡公主,但我们也暴露了自己手握重兵,图谋皇位的意图……如此定然会被下一任皇帝刻意针对,收拢军权削藩。” “下一任皇帝吗?”晋王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坐下,此刻那漫天白的文件缓缓落于地面,他喃喃自语,而后沉默片刻,最终问道:“赵无眠出京,意欲何为?可有线索?” 秦书子微微摇头,而后沉声道:“赵无眠此举已是将我等逼入绝境,最坏的结果便是嫡公主进京为帝,倘若如此,那王爷日后只会如坐针毡,日夜不宁,我们可不能指望她为帝后便与我等一笑泯恩仇。” “你的意思是?”晋王表情平淡。 “戎族入冬后,草原上没粮食,饿死了不知多少人,他们一群蛮夷之徒,不晓耕种之术,但偏偏武力不错,自建国起便屡犯边关,意图复兴前朝……”秦书子微微一顿,而后神情泛起一丝厉色, “倘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不如联合戎族,一举击碎整个大离,即便到时乱世将至,军阀割据,也好过让王爷静坐太原等着不知何日到来的‘削藩’,毕竟我等手握二十万精兵,无论何等局势也自有一番天地,就算是军阀割据的时代,王爷也定是其中最强大,最有可能得天下的那人。” 晋王神情平和,抬眼望着眼神凶狠的秦书子,沉默片刻后,忽的问:“书子,你当初是为了光宗耀祖,以报爹娘养育之恩,才去武功山习武二十年的吧?” 秦书子微微一愣,不知晋王怎么将话题转到他的身上,只得微微点头。 晋王便道:“你的爹娘会希望你勾结戎族,丧权辱国吗?” 秦书子眼神错愕,不知该当何语,默然一会儿,他才淡淡道: “我的爹娘早死了,此等血仇,是王爷为我报的……所以若是真到了需要抉择是否勾结戎族的关键时刻,只要能扶持王爷坐上皇位,那这千古骂名,书子自会背之。” 晋王淡淡抬手,“你背不了。” 秦书子沉默。 “赵无眠此举一出,倘若本王未能称帝,便只能同戎族合作,要么便是逼我效仿皇兄,靖难之役,不然便干等着被削藩。”晋王手掌轻轻摸索着太师椅的扶手,思索片刻后,才淡淡摇头,“但皇位究竟谁来坐,此刻还没有定论。” 说罢,晋王才长身而起,负手而立,道: “赵无眠的行踪便是关键,他不可能不知道朝烟的位置,而许然在本王监视中,他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暴露朝烟位置,楚地水师的最终目的则是琅珐,那里也有我们的人时刻驻守,只等朝烟现身…… 林公公是我们二人共同之敌,这背后的一切均是冬燕谋划,赵无眠此次贸然出京,自不可能是游山玩水,明显是他潜入大内时得到了什么线索……” 晋王眉梢紧蹙,喃喃自语:“林公公不死,朝烟何以称帝?他是想寻求许然的帮助,围剿林公公吗?” 念及此处,他淡淡挥手,“增加监视许然的人手。” 秦书子领命,正要退下,却又被晋王叫住,“长寿疑似被冬燕所擒……那湘竹呢?听说她还没回燕云,一直在晋北游山玩水。” 秦书子回忆了下,才道:“湘竹郡主两天前还在忻州,不过慕璃儿带着她东跑西跑,很少长住,此刻也不知是否还在那儿。” “派人给她送信,让她尽快回燕云,要么就来太原,晋地不太平,慕璃儿又不是武魁,没有沟通天地之桥,保不准冬燕会对湘竹动手,到了那时,慕璃儿可未必能保护好她。”“遵命。” 与此同时,入了夜的忻州,也迎来了两位牵着马的男女。 男子身着一席竹纹青衫,身姿挺拔,马腹挂着黑布包裹的长横刀,女子也是一席青衣,只是均带着斗笠,看不清两人面容……一副寻常江湖客打扮,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正是赵无眠与苏青绮。 平阳在晋南,与晋北远隔近千里,为节省时间,观云舒自不会与两人同行,入了晋地后他们便分道扬镳。 而忻州位于太原正北,相距约莫三百里,再往北走二百四十里便是雁门关,往西二百里则是河曲,也就是秦风寨附近,可见忻州乃是晋北一座八方汇聚的交通要道,乃是晋北第一大城。 慕璃儿与洛湘竹不可能不途经此地。 目前因为晋王举办的英雄大会,洛朝烟,以及戎族扣关的事,不少江湖人都汇聚忻州,不乏一些名人,单单是来的路上,苏青绮都能认出不少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 “这么多人……莫不是奈落红丝的消息已经被传出去了?”苏青绮眼神略显哑然,望着忻州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江湖客。 “应当不至于,若真传的沸沸扬扬,那此刻说书先生就该讲奈落红丝曾引起了江湖怎样的血雨腥风。” 赵无眠微微摇头,两人寻了处带有独栋别院的客栈,将两匹马儿绑在此处。 “我先去剑宗分舵问问情况,他们总该有点慕师父和湘竹郡主的消息。” 赵无眠简单喝了杯水,便要匆匆离去。 “我不用跟着?” “我只是去打听打听消息罢了,又不是去当街砍人,我们入了晋地便是晋王地盘,若是身份暴露被大军围剿,平添麻烦。”赵无眠微微摇头,将无恨刀自马腹一侧抽出,斜挎后腰。 “能问出她们的消息最好,若是问不出,明早便离开忻州赶往河曲,去秦风寨那儿瞧瞧,也没必要死磕慕师父她们。” 苏青绮微微颔首,也不再多言,略显担忧地目送赵无眠离去。 却不曾想,赵无眠刚一走,又拐了个弯儿回来了。 苏青绮微微一愣。 却看赵无眠嘿嘿一笑,“要是真出了意外,当街砍人,我受了伤,嗯……不知道苏小姐能不能舍身饲虎。” 苏青绮顿时小脸一红,啐道:“我看你就是想双修……不成,说好了等你伤好之后便不做这事,你总不能为了那事儿,专门让自己被人打伤吧?” “那抱一下总行吧?” 苏青绮眨眨眼睛,暗道两人双修都双修过了,那抱一抱其实也没什么……便微微张开双手。 赵无眠与她相拥,鼻尖便满是苏青绮发丝的幽香。 苏青绮小脸微红,不知怎滴,只觉的只是抱一抱,居然比双修还要让她腿软……不过她也喜欢被赵无眠抱在怀里的感觉。 她还以为赵无眠会抱更长时间,但实则才几个呼吸他便松开双手,笑道;“要是我每次离开时,都能抱抱你就好了。” 苏青绮收起心底的小小失落,微微一笑:“你又不是要去赴死……” “所以不能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请求吗?” 苏青绮认认真真琢磨了下,而后柔柔笑道:“只要见到了洛湘竹,你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便可。” 赵无眠一愣,又琢磨了下,心底本就猜测他与洛湘竹其实只是误会,毕竟一介藩王长女,怎么也不至于和太玄宫人扯上关系,便问:“当真如此?” “我不会骗你。” 赵无眠一乐,当即心情轻快地离开了客栈。 (本章完) 第136章 天下有心人,皆是无名氏(二合一) 第137章 天下有心人,皆是无名氏(二合一) 雪幕如织,夜幕如纱,忻州街上人影纷杂。 剑宗开设分舵正大光明,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就能问出。 赵无眠一席青衫,横刀斜挎腰间,走在街上,眉梢微微蹙起。 目前能确定的是冬燕定然与戎族有所勾结,而皇城司右司主林道仁着重关注边关守将董玉楼。 最糟糕的情况,便是董玉楼已经归属冬燕,而他边关守将这个身份,稍微一布置,便可使大离动乱。 不过根据赵无眠目前一路行来打探到的情报,边关与戎族虽互有胜负,但整体比较稳定,戎族进不来,但边关将士也打不出去,整体进入了‘拉锯战’环节,堪称无时无刻不在死人。 这其实就已经算是大离占据上风了,毕竟戎族没粮,加之他们才是侵略方,只要能继续拖住,迟早拖垮他们。 所以赵无眠才会先来忻州,而不是一路北上去边关……主要还是顺路的问题,要去边关,总得经过忻州,那再一天时间去秦风寨瞧瞧也不碍事,而且许然也在秦风寨附近,只是不知他目前的具体位置。 想着赵无眠便来了剑宗分舵,门前两位身着狐裘白衣的护卫面容平淡,气度不凡,一脸冷峻,瞧见赵无眠,眉梢微蹙,微微拱手,“敢问阁下来剑宗分舵,所为何事?” 赵无眠自怀中取出‘此间剑’剑令,分舵护卫当即面色一变,冷峻不凡的神情转而浮现一丝……嗯,惧怕? 他们连忙嘿嘿一笑,哪还有孤傲剑客的样子,“原来是慕剑主的人,里面请里面请。” 楚长冬也是,这两个剑宗护卫也是……慕璃儿在剑宗的风评到底是有多恐怖,怎么谁见了这令牌都是一副如遇瘟神般的模样? 赵无眠微微抬手,“不必了,我来此只是想找慕剑主与湘竹郡主的下落,敢问二位兄台可是知道?” 其中一人眉梢挑了挑,如实答道:“慕剑主受邀参加四门会,而湘竹郡主也跟着慕剑主同去,如今她们二人都在忻州。” 赵无眠略显惊讶,还真有消息,“四门会是什么?” “七贤街,白首楼……四大门派包下了整栋白首楼开会,是在商讨讨伐本我堂的事,估摸也掺杂着派多少弟子去边关抵御戎族的事儿。”那护卫又回忆了片刻,又补充道: “原先只有剑宗,小西天,与归玄谷三派,但昨晚无极天的人也来了忻州,听说此事便也参与进来,这才改名‘四门会’。” “小西天和归玄谷也在啊。”赵无眠喃喃自语,便听另一位护卫接着道: “小西天乃晋地魁首,此会便是由小西天的玄沧师太带头主持,而归玄谷……” 那护卫顿了顿,犹豫片刻,才接着道:“嫡公主流落晋地,她此前在归玄谷求学十年,自有情分,所以归玄谷也派出不少弟子正在晋地寻她。” 赵无眠了然,当初洛朝烟这事太过重大,加之她也完全不知自己完全落入了冬燕的算计中,本意只是想在铁罗刹夫妇的护持下暗中回京,这才没将这事告诉归玄谷,毕竟知道这事的人越多,也越容易暴露。 归玄谷谷主知道后估摸也怪操蛋的,毕竟若是洛朝烟登基为帝,他也能混个帝师当当,可惜当初洛朝烟求学时隐瞒身份,在他看来这也就是一位普通弟子,并未特殊关照,就连洛朝烟当初都说“她求学时很少与谷主见面,更没有与他说过话”。 所以洛朝烟压根和这位归玄谷谷主不熟,自然不会相信他。 如今事态暴露,洛朝烟曾在归玄谷求学的事儿人尽皆知,归玄谷于情于理都该派出人手保护她……毕竟洛朝烟是他们的门派弟子,倘若归玄谷敢站在洛朝烟的对立面,那它的江湖声望可就得一落千丈。 尊师重道是相互的,江湖人都认这道理。 “那本我堂又惹出了什么幺蛾子,惹得正道商讨围剿他们?” “这我就不清楚了。”那护卫微微摇头。 “她什么时候回来?” 那护卫琢磨了下, “说不准,这会已经开了好几天了,往常都是舵主去参加,有时一个时辰便能回来,有时开着会,脑门一拍这么一伙人就提刀带剑气势汹汹杀了出去,隔天就能传来什么本我堂的窝点被捣毁的消息,而慕剑主两天前才来了忻州,今晚受邀前去,也是第一次去……那边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两个守门的也不清楚。” 赵无眠微微颔首,拱手行了一礼,“多谢二位兄台,在下告辞。” “哪里哪里。” 两人望着来去匆匆的赵无眠,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问:“阁下的具体身份我们还不清楚。” 赵无眠轻轻挥手,“以后或许与二位会是同门……目前还不清楚。” 当初在楚长东面前称自己是慕璃儿的弟子,其实算是要他作为助力的权宜之策……慕璃儿究竟收不收他,其实还真说不准。 七贤街,白首楼……稍微一打听赵无眠便来了此处。 四大门派聚会之所,听上去体面而排场,但七贤街其实就是一条普通长街,甚至算得上有几分昏暗狭隘。 街道两侧并没有太多商铺,大多都是些‘刀削面’‘泡馍’之类的晋地小食摊贩。 袅袅白气如烟缥缈而上,混着着夜空的落雪。 一盏盏油灯在街道两侧时有时无,带来仅有的点点光线。 这条长街略显清冷,三三两两穿着寻常布衣,结束一天工作的苦力人大快朵颐,除此之外便是偶尔路过,提刀带剑的江湖人。 小贩坐在摊位后,悉心照看着自己养活全家的物什,瞧见赵无眠,便挂起热情的笑容。 “客人来碗热乎乎的羊汤?” “还是来碗面吧” 雪幕潇潇,铺洒在少有人行走的青石地砖上,无人铲雪,便在地砖上堆积成了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下去,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便留下一道深深的足印。 正派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简单开个会还整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白首楼也只是开在此地的一处普通酒楼,只是比较封闭罢了。 赵无眠微微摇头,打量着四周摊贩,心底想着则是哪里有卖苏小姐喜欢吃的翡翠玲珑糕,不过这玩意儿听着就很昂贵,这里估摸没有。 想着他便有点愧疚,暗道苏青绮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却连点聊表心意的东西都没有,这几天又一直忙着赶路…… 就在他琢磨要不要先在此地买点包子之类的吃食带回去给苏青绮时,便瞧见几位一看便武力不俗的高手正坐在四周摊贩的小桌上,他们面前摆放着吃食,却压根没动几口筷子,反而时不时朝其中一家卖‘刀削面’的小贩那儿看一眼,又或是警戒地看看四周。 赵无眠眉梢轻蹙,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位身着厚厚的素裙,肩上披着雪白狐裘的少女正端着小碗,一筷子一筷子夹着刀削面往唇里送。 单看装扮,只觉这位少女只不过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子,但她的一举一动无不带着贵气与雅意,面容更是美得不似人间,只是眉眼间总是带着三分愁绪,任谁看了也要心生怜惜。 这酷似林黛玉般的娇弱少女,可不就是洛湘竹? 藩王之女居然跑外面吃小吃……而洛湘竹旁边的桌上,还坐着一位中年妇人,桌边倚着一柄长剑,腰间挂着一枚形状与‘此间剑令’有几分相似的令牌,显然是剑宗之人。 料想洛湘竹是为了不让这群气势汹汹护卫吓到老板,才让他们在四周看着。 不过她怎么跑出来吃刀削面了,堂堂藩王之女这么接地气吗? 赵无眠琢磨着便朝那家刀削面走去,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往下压了压自己的斗笠,没打算告诉洛湘竹自己的身份……是想以旁观者的身份旁敲侧击问一问这位郡主到底是如何看待‘赵无眠’的,毕竟慕璃儿误会自己是湘竹夫君这事,说小不小,说大,还真挺大的。 洛湘竹自从与慕璃儿离开太原后,便自太原往北而行,沿途每座山,每个城都近乎去了一遍,算是以脚踏足晋北各地,也见识了一番晋北风光。 不过洛湘竹对此并不感兴趣……她天生哑病,又有一番能感知九钟的本领,所以从小燕王就带着她东跑西跑,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大离境内大部分地方都有她的足迹,可不就对这事儿兴致缺缺吗…… 不过一路行来,愈发靠近北地,便能见到越来越多的难民……戎族来势汹汹,大离抵御他们,也没那么轻松写意。 住在边关附近的百姓便流离失所,往南边逃难,而后慕璃儿机缘巧合下,又是察觉本我堂在此时居然还想着搞事。 他们扮成大夫,乐善好施的员外地主,亦或是什么寺庙佛陀蛊惑难民心智,将这些居无定所的难民作为随处可丢的炉鼎用,偶尔见到天赋不错的便吸纳入宗,借此扩大势力范围,也不知谋求什么。 慕璃儿孤身一人一剑接连捣毁数个本我堂窝点后,才辗转带着洛湘竹来至忻州,这便被小西天的玄沧师太邀请而来,共同对付本我堂……反正去哪儿找九钟不是找啊,迟早要来忻州一趟,慕璃儿自然顺势答应。 也算是给了洛湘竹点休息时间,这些天跑东跑西,风餐露宿,她会点武艺,但不多,体力自然谈不上好,早便累趴了,只是性子温柔乖巧,才从未抱怨过。 如今来了七贤街,慕璃儿在白首楼开会,她便带着护卫出来吃顿刀削面……洛湘竹小时候来过忻州,燕王曾带着年幼的洛湘竹吃过这家店的刀削面,如今十几年过去,洛湘竹还记得这里的味道。 如今故地重游,算是怀念怀念曾经。 慕璃儿便派了一众高手贴身保护她,旁边那位中年妇人乃是剑宗护法柳叶琴,实力高深,顶级宗师,慕璃儿拜入剑宗时,先前五年便是在她的座下习剑……所以柳叶琴也算是慕璃儿的授业恩师。 洛湘竹吃着热气腾腾的刀削面,想对柳叶琴说这个刀削面的味道真的很好,香极了,与十几年前一模一样,您别光顾着警戒了,快吃吧。 不过这段话有点长,她得从取出贴身纸笔写好一段话……不过写就写,她早就习惯了。 柳叶琴望着这位燕王长女忽的掏出纸笔,眉梢微挑,却也没开口多问,而是依旧冷冷打量着四周,等洛湘竹写好示意给她看,柳叶琴的面色才缓和下来,柔声道: “郡主先吃吧,我等在此地商讨大事,虽没有过分张扬,却也不曾掩人耳目,本我堂的贼人随时有可能出现在附近,还是当小心为妙……我不饿的。” 洛湘竹歪头想了下,只好加快吃面的速度,不过她身前一伙儿也来吃面的江湖客却是开始谈道: “赵无眠夜闯大内,挟持皇后意图行刺,如今京师封城,刮地三尺,也不知抓到他没有。” “谁知道呢,就算抓到了,等消息跨越千里传到忻州,也得三四天之后了。” 洛湘竹吃面的动作微微一顿……赵无眠的消息,她近来都快听的耳朵起茧子了。 只不过忻州可没有晋王那种享受八百里加急传递情报的待遇,所以无论是忻州江湖还是洛湘竹本人,都只是听闻赵无眠行刺皇后,逃出大内,而后京师封城的消息便没有了。 洛湘竹想着还有点心情复杂,赵无眠此人挟持她给晋王出馊主意,导致晋王的千里马被他当街抢走,害的晋王颜面尽失……这其中明显有一部分责任在她。 而赵无眠入宫挟持皇后,意图行刺,更是有谋逆之图。 虽然洛湘竹心底里其实很佩服赵无眠此举的胆气,但这些事若是没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便可一举敲定赵无眠其实就是一个大逆不道的反贼。 毕竟他把晋王和皇后都给惹了个遍,明显不像安分守己的大离‘良民’。 但赵无眠在与她交流时的温柔耐心,与那封信中娓娓道来的话语,总是让洛湘竹心底觉得,此人其实算不得恶人。 不过赵无眠行刺皇后这事一出,那任由洛湘竹怎么把他往好的想也不成。 一方是自己的亲叔,一方是挟持自己的反贼,该站在谁那边,根本就一目了然,洛湘竹也只能当赵无眠此前的温柔耐心,都只不过是他用以骗人的手段,也就是伪君子……行走江湖,这种人也很常见,洛湘竹幼时走遍天下,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对此也不陌生。 但偏偏慕璃儿曾问过她,赵无眠是否是她的情郎……这可把洛湘竹弄得手足无措,面红耳赤,连连否认。 想知道慕璃儿为何要这么问,她也只是略显尴尬地摆摆手,说自己误会了,后将此事解释清楚,慕璃儿又对她说赵无眠此人身份不同寻常,但总体而言与我们是站在一起的……属于友军。 但问及具体原因,慕璃儿又三缄其口,不肯同她讲……当然不能说,赵无眠护送洛朝烟事关重大,而慕璃儿又极为欣赏赵无眠此人,心底还存着要是哪天洛朝烟被杀了,万事休矣,就连忙把赵无眠绑回燕云护佑的念头。 所以不愿让更多人知晓赵无眠是‘护龙使者’,便是慕璃儿自己的‘私心’……毕竟知道这事儿的人越多,万事休矣后护佑赵无眠的难度就越大。 因此没有必要,慕璃儿自然不会将这话往外传……即便是洛湘竹也不例外。 所以洛湘竹心底才会极为复杂,一方面外界所有的信息都表明赵无眠此人乃是乱臣贼子,挟持她导致晋王千里马当街被抢这事,更是罪不容诛,但另一方面,慕璃儿又很信任他,洛湘竹心底也觉得他不太像恶人。 少女心绪,非一言两语能够说清,洛湘竹也只能先相信慕璃儿的话,认为赵无眠做这些事,应当有些内情,不过该提防还是提防,该防备还是防备,说不定是慕璃儿也被赵无眠给骗了…… 柳叶琴瞧见洛湘竹一听这两个江湖客提起赵无眠便神情不对,还以为她是有点担忧这乱臣贼子,便微微一笑,安慰道: “郡主可是在怕赵无眠?他不到一个月便对晋王,皇后出手,明显与皇家不对付,郡主身为燕王长女,说不定也在他的目标之中,此刻提防些倒也正常,不过郡主大可放心,你在此地便无人胆敢对你出手,便是赵无眠出现在此地,也定叫他有来无回。” 洛湘竹微微颔首,放心了些,便在此时,踏雪而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洛湘竹与一众护卫闻声看去,只见一位斗笠刀客身着青衫,手肘略显随意地搭在腰后斜跨的横刀之上,走姿平稳,气质洒脱,走在雪幕中,其实还有点出尘的魅力。 但柳叶琴与护卫们均是心底微凝,在场几人都是高手,单看走姿便知此人强得可怕,眼看这人朝刀削面馆而来,均是不着痕迹握上兵刃,心底凝重到了极点。洛湘竹看不透斗笠刀客的武艺,只觉得这人走起路来有几分熟悉,但细细回想,又想不出这人究竟是谁。 眼看刀客距离此地愈发接近,柳叶琴的额前都浮现了一丝细汗,气氛凝而不散,僵硬肃杀。 洛湘竹都不敢嗦面了,有些怕怕地把臀儿往椅子后挪了挪。 便在此时,那刀客从怀中取出‘此间剑’剑令,“诸位勿怕,我也是剑宗之人,瞧见湘竹郡主如此坦然坐在此地吃饭,有点心忧她的安危,才来此一观。” 赵无眠为了防止慕璃儿认出自己,用‘传音入密’的法门,刻意改了自己的声线……毕竟‘传音入密’本就是内息在喉间流通的秘法,这用法也算是开拓了,只不过目前赵无眠还做不到模仿他人声线罢了。 ‘此间剑’剑令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轻舒一口气,这令牌乃是慕璃儿的贴身令牌,整个剑宗只有一枚……若是被抢,慕璃儿当即就会书信通报全宗上下,如今慕璃儿既然没有如此做,那就只能证明这位刀客的确与慕璃儿有极深的关系……都深到慕璃儿把令牌都交给他了。 柳叶琴长身而起,站起身微微拱手,态度冰冷,“慕剑主的剑令不是没有仿制的可能,我想检查一下,可否?” 青衫男子微微颔首,抛出剑令。 柳叶琴接过,上下打量一眼,又细细摩挲片刻,才终于露出笑容,卸下心防,将剑令抛回给赵无眠,“剑令不假……敢问阁下何许人也?我入剑宗三十余年,从未见过阁下这般高手。” “受慕剑主所托,外出执行机密,此刻人多眼杂,不方便透露……” 柳叶琴柳眉轻蹙,出于谨慎刚想继续追问,便又听赵无眠道:“平阳分舵的舵主楚长东应该提起过我。” 此话一出,柳叶琴才恍然大悟……楚长东的确将小西天的事简短概括了一下上报给了剑宗,说过慕璃儿在外收了名弟子,武艺高强,刀法入神,还赐了他剑令,只是没提那位弟子的姓名与各中敏感细节,说是机密。 如此看来,那位慕璃儿新收的徒儿,便是这位了? 男性,年轻,使刀,执行机密任务,武艺通神……特点都对上了。 那这是自己的徒孙啊。 柳叶琴顿时便乐了,连连朝赵无眠招手,“来来来,这边坐,吃饭了没有,为师给你点份刀削面?” 赵无眠与洛湘竹均是微微一愣,这半老徐娘怎么突然对他这么亲近……不过赵无眠也乐于如此。 他在洛湘竹对面坐下,微微摇头,“不了,我有些事想问湘竹郡主,问罢便去白首楼寻慕剑主。” “什么慕剑主,你该叫师父。” “嗯……我待会就去找慕师父。” 柳叶琴又指了指自己,笑吟吟道:“唤我一声师祖听听。” “嗯?”赵无眠打量了眼这位半老徐娘,猜出了她的身份,便无奈道:“师祖。” 柳叶琴顿时更乐了,笑嘻嘻的。 而后赵无眠才将视线投向洛湘竹,斗笠微斜。 洛湘竹坐直了几分,眼神带上几分严肃,虽然不知道柳叶琴为何让赵无眠如此称呼,但她如此说,那多半错不了。 所以这位斗笠客,算是自己的师弟……自己是她的师姐,自然该有师姐的威严。 却听赵无眠开口便问:“湘竹郡主可是认识赵无眠此人?” 洛湘竹微微一愣,搞不懂这位小师弟问这作甚,但师姐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所以她将自己面前的小碗往旁边推了推,取出纸笔,认认真真写道:“认识……怎么啦?” 写罢,洛湘竹还没给赵无眠看,又连忙在纸上补充道:“师姐是哑人,不会说话,只能如此交流,莫怪。” 她担心赵无眠等的急,写的匆忙,但抬眼一看,只见赵无眠并未催促,只是静静等着她写完,见她收笔,才投来视线看她写了什么。 洛湘竹微微一愣,这幅耐心的模样,加上有些熟悉的身形,让她想起了赵无眠。 不不不,赵无眠此刻还被封锁在京师,自己这位小师弟怎么可能是他。 赵无眠微微颔首,解释道:“曾听师父提起过他,而赵无眠此人当街夺马,行刺皇后,听说还与幻真阁和太玄宫有点不清不楚的牵连,我想抓他……” 说着,赵无眠压低声线,用‘传音入密’的法门道:“师父曾言,湘竹郡主与赵无眠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男女纠缠,接下来我想去缉拿赵无眠此贼,若是湘竹郡主与他确实有染,那我便不去了……郡主放心,此乃传音入密,不会害了你的风评的。” 洛湘竹略显错愕,而后听闻是‘传音入密’才放下心来,转而在纸上写道:“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若师弟想缉拿他,尽管施为……” 而后洛湘竹想起了慕璃儿曾言赵无眠是友军的事,好像也不能随便让师弟给他抓了,便又写道:“不过他能自大内冲杀而来,定有一身高强本领,你待会儿既然要去寻师父,便问问她的意见。” 赵无眠见状,微微颔首,那看来就是误会了,待会儿再去问问慕璃儿,双重保险,这事儿估摸也就翻篇了。 念及此处,赵无眠才长身而起,朝周围拱了拱手,转身正欲离去。 洛湘竹由此瞧见赵无眠斜跨在后腰的横刀,虽用黑布包着刀鞘,但刀柄露在外面。 洛湘竹眼里先是浮现几分困惑,继而她的瞳孔便顿时瞪大。 无恨刀,乃先帝当年靖难时期所用佩刀,但他登基为帝后,便将此刀放在太极殿下,从未外出示人,因此见过此刀的人并不多,即便是当年靖难之役的参与者,如今过去十七年,也忘的差不多了,更何况,这刀很有名,仿制者不计其数,在一众赝品中,自然少有人能认出真品。 但洛湘竹曾去大内住过一段时间,亲眼见过此刀,她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她无比确信,这就是当年摆放在太极殿下的无恨刀。 而用此刀者,江湖人尽皆知……赵无眠自太极殿下,寻得无恨刀,挟持皇后,自万千禁卫中冲杀而出。 洛湘竹娇柔的神情顿时带上不可置信与惊骇,这,这位忽然出现的刀客,就是赵无眠本人啊! 洛湘竹的心尖儿顿时紧紧绷住,戒备谨慎到了极点,内里的贴身衣物更是一瞬间被冷汗浸湿。 无论慕璃儿的说法是什么,只要她给不出具体缘由,那根据赵无眠所行之事,洛湘竹都该万分防备。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会在此地见到赵无眠这挟持过她的乱臣贼子。 便在此时,刀削面馆前,小跑着来了一位身着布衣木钗,怀里抱着个小包裹,面色恳求,浑身是雪的年轻女子。 她先来到距离面馆门口最近的两个江湖客前,怯生生地小声问道:“敢问两位大侠,可是要去雁门关的侠客营?” 侠客营,就是边军将士专门为想要外出抵御戎族的江湖客设立的地方……江湖客空有武功却无军纪,不适合入伍砍杀,只得在侠客营的集结下,执行外出破坏后勤,刺探情报之类的工作。 那两位江湖客也知道,瞧见布衣女子神情恳求,又打量了眼她平平无奇的外貌,而后才道:“是有几分想去侠客营抵御戎族的意思,不知姑娘是想……” 那位女子神情一喜,但即便如此,嗓音还是柔柔弱弱的,她惊喜到说话都有点结巴, “小,小女家住蒲州,六月与我家相公成亲,而他曾在江湖学得几年武艺,小有名气,名唤程大河,是用刀的,很厉害!他听说了戎族正在扣关的事,三个月前就启程去了侠客营,往常他每个月都会给我寄信,说是自己割了几个戎族的耳朵,领了多少赏钱, 去时,我家屋前的梅正好大开,但如今梅都落光了,也不见他回来,这个月也没寄信……” 说着,这位看上去和苏青绮其实也差不多大的程夫人语气便低沉下来,“小女担忧他出事,又想到他去时,甚至都没有带一件厚实的衣裳,便缝了几件衣服……便希望二位大侠去侠客营时,能否将这包裹送给他……” 说着,程夫人双手递上带有补丁的小包裹,勾出一丝讨好似的笑容,“我家相公寄来的赏银,我都存着,有四十两银子,都在包裹里,如今尽数送给二位大侠,只求大侠能将衣物送给我家相公,再让他给我回一封信,让小女知晓他还活着……” 四十两银子,专门跑二百多里去一趟侠客营,找到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的程大河,期间或许还要去关外和戎族厮杀……这显然不是一笔好买卖。 因此两个江湖客微微挥手,“夫人还是另寻他人吧,我们武艺不佳,其实也没那么想去侠客营。” 程夫人闻言,顿时神情微变,眼眸浮现几分雾气……不过她是从蒲州一路北上,来至忻州,已经跑了百里路,明显是一路问,都惨遭碰壁,才会自己来跑到这来。 如今再度遭到拒绝,她也只是默默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挤出一抹笑容,朝两位江湖客行了一礼,正欲离去,继而便瞧见刚刚站起身的赵无眠,心底泛起一丝希望,而后又想到自己已经来了忻州,再跑二百里就能去边关…… 就算继续问,多半也只会碰壁。 她微微摇头,收回视线,转身便踏入雪幕中。 不过赵无眠瞧她看来,便是道:“我可以帮你送去。” 程夫人微微一愣,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洛湘竹正欲悄悄写字,告诉柳叶琴此人乃是赵无眠,闻言也是略显错愕,抬眼看来。 却听赵无眠道:“你没习过武,一介女流,想从忻州去边关,得跑二百多里路,姑且不论你路途中会不会碰见土匪,单单你的身体就撑不住……正好我要去边关一趟,便替你送过去吧。” 程夫人满脸不可置信,甚至在想赵无眠是不是想拿了行囊里的银子便将此事抛于脑后。 说着,赵无眠右手肘倚在横刀上,向前几步,左手接过小包裹,稍微掂量了下,而后问:“程大河多高,长什么样?用什么刀?有什么特点都同我讲讲。” 说罢,他又从包裹里取出那四十两纹银交到女子手上,“程大河用命换来的银子……夫人还是拿来修缮修缮家中家具,亦或是给自己买几件首饰吧。” 闻听此言,那程夫人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看,眼睛瞬间就红了,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她语气哽咽,结结巴巴说完了程大河的特点,才带着哭腔,委屈问:“少,少侠为何帮我?” “家妻估摸与你一般大,夫人让我想起了她。”赵无眠微微一笑,将包裹背在身后,而后又道: “何况我本就打算去边关,此事不过顺手之义,无伤大雅,只是去边关前,我还有私事要处理,可能要迟几天,可否?” 程夫人连连摇头,泪如雨下,鼻子通红,“少侠肯帮忙,已是莫大恩情,迟几天,早几天,尽力而为便好。” 赵无眠又道:“夫人带着银子回蒲州去吧,否则程大河的信到了,你却不在,那该多糟糕。” 话音落下,赵无眠转身而去,出了面馆,踏进雪幕与夜色之中,踩雪而行。 那程夫人望着他的背影,呆滞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什么,大喊着问道:“敢问公子名讳?等我家相公回乡,定带着他登门拜访。” “天下有心人,皆是无名氏……等程大河回来,你与他安心生活便是,无需拜访。” 此话落下,赵无眠已消失在雪幕间。 赵无眠自然不可能在洛湘竹面前报出名字,此时也没必要用假名。 柳叶琴望着赵无眠离去,眉眼间浮现几分赞许,而后便瞧见身旁的洛湘竹呆滞着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她却是握着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柳叶琴还以为洛湘竹是有话说,便凑上去看,“郡主想说什么?” 洛湘竹回过神来,却是连忙用下手捂住纸上已经写下的‘此人是赵无眠’六个字,而后匆忙站起,将手上白纸揉成纸团。 “嗯?”柳叶琴一脸茫然。 却见洛湘竹眸间不知怎么带着几分雾气,而后思索片刻,又掏出一张新纸,写道: “师弟要去白首楼寻师父……我们也跟过去吧,我吃饱了。” (本章完) 第137章 无风吹折,月下拜师 第138章 无风吹折,月下拜师 白首楼距离洛湘竹吃面的馆子并不远,所以慕璃儿才放心让她出来。 赵无眠背着小包裹走了百步左右,迎面便进了一栋略显陈旧的客栈。 客栈上那‘白首楼’的招牌已然陈旧不堪,在风中摇摇欲坠,顺着向内看去,只有一个干巴老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名门大派的聚会之所。 赵无眠打量几眼便收回视线,取出剑令,“剑宗。” 内里的干巴老头微微抬眼,浑浊双眸打量了几眼令牌后,才微微抬手,昏暗的转角便来了名小厮,“客官随我来。” 赵无眠收起令牌,打量了眼小厮,暗道连这客栈小厮都有几分武艺在身……想必是正道也没那么傻,早便将附近的人都换成了门下弟子,开会的事也不遮遮掩掩,说不得还存了让本我堂那群采贼找上门的意思。 小厮领着赵无眠自客栈后门而出,却见客栈之后的院内,还修建有一栋辽阔的宅子。 内里灯火通明,人影错落,依稀可见交谈声。 而宅子外还站着不少服饰各异的护卫,粗略瞧见可见其泾渭分明,为四批人。 小西天的秃驴和尚,剑宗的骚包白衣人,身着黑袍,手持长枪,一脸冷峻的酷哥,这应该是无极天弟子。 叶万仓被赵无眠所杀,枪魁即便不来追杀他,但好歹他与叶万仓也是师徒一场,有这层情分在身,就注定无极天与赵无眠不对付,更别提无极天站在晋王一方,曾在晋地边界截杀苏青绮。 赵无眠将视线自无极天弟子身上收回,又瞥向最后一拨人。 他们服装各异,也没个统一制服,整体也是松散随性,这种时刻还有拿个酒葫芦往嘴里灌酒的酒鬼与抱着猪蹄吃得满嘴流油的大汉,一眼看去就是街边闲汉。 这应该就是归玄谷弟子,常听洛朝烟说,归玄谷内怪人很多,工匠大夫,农民厨子,学什么的都有,比起江湖门派,更像江湖三教九流的聚集地。 粗略看来,赵无眠还挺喜欢这门派的氛围,就是不知归玄谷是怎么养出洛朝烟这等仙气飘飘又温柔乖巧的女子……多半和洛朝烟的师父有关。 瞧见赵无眠走近,小西天弟子便有人上前问询:“敢问施主是?” 赵无眠拿出剑令,当即被眼前一亮的剑宗弟子带进大堂。 大堂内人数不算多,但也称不上少,粗略看去接近百人,正在谈着什么,气氛肃穆,因此赵无眠的出现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四大门派的弟子整齐站在大堂外侧,为最里侧留出空间……那儿摆放着四把交椅,自然也就坐着四大门派的话事人。 两女两男。 慕璃儿便在其列,她一席白衣,缥缈出世,身后的狐裘这么坐着肯定得挨到地,她便将狐裘叠其铺在修长的双腿上,一眼看去,还以为她是什么有了身孕的熟美妇人,但狐裘上横放着一柄白鞘长剑,便可令所有人打消这个念头。 此间剑,江湖十大名剑之一,排行第四。 江湖有名的兵刃,其实不看武器品质,主要是看持有者的武力……慕璃儿的此间剑排第四,大体意思便是她在江湖所有的剑客中,实力排行第四。 这排名肯定有待商榷,毕竟江湖上定然是有老妖怪没出世,而且各门各派,也都有类似‘扫地僧’的人物不曾踏入江湖,加之有的人实力比慕璃儿强,但并不常用剑,不算剑客……但即便如此,这也已经是了不得的排名。 慕璃儿乃是顶尖宗师,并非沟通天地之桥的武魁级别高手,但众所周知,宗师与宗师之间的差距,有时比人和猪都大,有的宗师能和武魁过招,有的却能被赵无眠随手压着打。 当初小西天五台峰有个抱剑门门主,只因在慕璃儿手上撑了几招便足以在江湖开宗立派,可见一斑。 不过赵无眠一走进门,便听慕璃儿忽的说了句,“不可。” 嗯? 赵无眠抬眼看去,却见慕璃儿手肘抵着扶手,小手撑着侧脸,美目微闭,好似假寐,但实则是恼火中夹杂着无语。 只看旁边另有一位坐在太师椅上的黑袍中年男子道:“有何不可?本我堂便是背地里有什么图谋,难道便比得上赵无眠对大离的危害吗?” 赵无眠:? 不是商讨讨伐本我堂的事吗?关我何事?byd这厮一看就是无极天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给你爹我招黑。 有人注意到了赵无眠的疑惑,悄声而来,向他低声解释道:“此人乃是枪魁陈期远的胞弟,陈澄宇……” 赵无眠偏头看去,眉梢微挑,哦?这不是裴羽中裴兄吗? 他现在还记得裴羽中当初朝他下跪的果断英姿。 “在下裴羽中,侥幸得一元魁牌匾,算是有几分眼力,能看出兄台内息绵长,乃是难得的内家高手,又背横刀,想必内外兼修…… 不过兄台戴着斗笠,料想不方便透露面容,只是在下酷爱结交江湖豪杰,可否透露下兄台是何门何派?若是得闲,待会开完会儿,能否赏脸与在下切磋一二?” 裴羽中很热情地与赵无眠搭话,纯粹是出于武者的战意,却是没认出他……明显是压根没料到理应被关在京师的赵无眠会出现在此地,这也就是信息不流通的坏处了。 赵无眠微微摇头,却听陈澄宇在上首有理有据道: “赵无眠此人乃是幻真阁叛逃弟子,但为何叛逃,不得而知,君子问迹不问心,他近来所作所为,更甚于幻真阁,估摸所谓叛逃,只是幻真阁自保之说,实则赵无眠还是在为幻真阁办事。” 这话其实不无道理,毕竟没证据,只要符合逻辑,那怎么猜测都是有说法的。 赵无眠曾经用以欺瞒晋王的借口,就这么被无极天反过来针对,不过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一位身着僧袍,面容和蔼的老尼姑便微微抬手, “赵无眠曾当众杀了叶万仓,折了贵宗的面子,我等都知道……无极天若想找回场子,正儿八经派人和他打一场,也符合江湖规矩,但此刻一来赵无眠身在京师,距离此刻有千里之远,二来我等召集诸位好汉,是为本我堂……此刻提起赵无眠,委实不合适。” 这位便是玄沧师太……其实赵无眠还曾在小西天的大堂见过她,她乃小西天高层之一,也是感悟过九钟,没了感情才不愿让下一代弟子感悟真珠舍利宝幢的那批人。 她显然也见过赵无眠,知道小西天当初发生了什么。 慕璃儿更甚,她毫不留情道:“想找回场子,那就去京师找出赵无眠,把他打趴下,此刻商讨本我堂,你们却想借我们的刀杀赵无眠,实属小人行径……而且赵无眠远在京师,怎么?你是想我们带着门下弟子横跨千里去找他?蠢不蠢?” “嘶~”裴羽中倒吸一口凉气,“小姨这么说,会不会有些太伤他?” “伤你妈个头,怎么和长辈讲话的?” 裴羽中这话声音有点大,明显是故意的,所有人都能听见,全场气氛顿时一僵,不少人都闻声看来,神色不一,尤其以无极天的弟子脸色最差,所以慕璃儿只得拿出长辈的姿态,佯装生气,骂了他一句,维护维护最基本的脸面。 不过骂的有点脏,不愧是燕云出身的女侠,不拘小节。 裴羽中脖子一缩,小声道:“小姨,我娘就是你的亲姐姐啊……” 赵无眠不由笑出了声,裴羽中这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结果还挺讨喜的。 不过在场只有赵无眠一人在笑……也只有他敢笑剑宗剑主与裴家嫡长子。 所以在场众人又不由朝他看来,眼神古怪,心想你是哪个门派的?这不是给你师父惹事吗? 慕璃儿微微挺身,宽大柔软的狐裘滑落少许,熟美容颜露出几分狐疑,打量着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赵无眠……这个声音,这个身形。 裴羽中看了眼赵无眠,总感觉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不过从小的教育让他自有器量,倒不会生气,反而淡淡一笑,又揽过所有人的注意,道: “不服就撸袖子干吧,江湖上谁拳头大谁就占理,要是你们无极天谁能把我打趴下,我第二天保准收拾行囊去京师,掘地三尺也给赵无眠挖出来。” 裴羽中堂堂元魁,裴家嫡长子,自有傲气,目前除了心理阴影观云舒,没人能让他有半点惧色,此话说的是豪气云天。 赵无眠侧眼看他,大抵是没想到裴羽中还有这等血性。 而闻听此言,周围顿时窃窃私语,当即有剑宗弟子为裴羽中撑腰,阴阳怪气道: “我们好歹这几天也一直都在为清剿本我堂做事,你们无极天昨天才来参加四门会,结果力气没出多少,却是有事没事提一嘴赵无眠……怎么赵无眠是你爹?无极天什么时候改姓赵了?” “剑宗师兄弟所言在理。”有归玄谷弟子此刻也迎合道: “干本我堂就干本我堂,总是扯赵无眠,谁不知你们的小心思?不就是想潜移默化让我等敌视赵无眠?赵无眠是乱臣贼子不假,但侦缉司难不成是吃干饭的?真见了赵无眠,侦缉司那群活阎王自个就上去干他了,还轮得到千里之外的我们?” 剑宗弟子说这话,还有护短之嫌,但连归玄谷的人也看不下去,那就只能证明无极天这两天的确是逼事不干,逼话不少。 无极天弟子被这么嘲讽,也有火气,毫不客气开喷。 只有小西天的秃驴充当和事佬,这儿劝劝那儿劝劝。 不过赵无眠才刚来,甚至都没来及说一句话,几大正派就开始因为他吵了起来,委实难评。 呛—— 便在此时,拔剑声起,大堂内的烛火忽的尽数被熄灭,眼前忽的一黑,而后便是触骨极寒的冷意,却看大堂正中不知何时倒插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剑谭之下,刻着‘此间’二字,窗外幽幽月光挥洒而下,洒在此间剑上,反射出几分白芒……这便是大堂内唯一的光亮。 全场一寂。 只看慕璃儿自太师椅下长身而起,单手握住狐裘披风,上前几步抬手握住此间剑剑柄,冰冷的声线淡淡传来: “此刻围剿本我堂才是当务之急,因远在千里之外的乱臣贼子而吵吵闹闹,幼稚不堪,平添笑料。” 慕璃儿淡淡拔出长剑,收剑入鞘,语气不容置疑,“再敢妄议赵无眠者,当按有意乱我正道同气连枝者处置。” 她冷冷扫过在场诸人,尤其便是无极天弟子,“到那时,由我来杀,诸位可莫怪本座不讲往日情面,妄开杀伐。”陈澄宇眼眸微眯,却也没吭气,毕竟他也确实理亏,照理说赵无眠这等乱臣贼子,在此刻说他几句坏话,把脏水往他身上泼,这些同为正道的江湖门派即便觉得远在千里之外也干不了什么,也犯不着这么大反应……毕竟江湖情面还是要讲的。 若是赵无眠出逃京师后,不说让这群正道帮他们无极天,至少也卖个面子,通风报信什么的,也就达成目的了。 这其实就是江湖很常见的客套话,往年聚会,谁不得不着痕迹提一嘴自己的仇家,让其余正道同僚留意留意? 实际上昨晚开会时,陈澄宇就是这样干的,那时各门各派都是迎合赞同,只有今晚慕璃儿来了才会变成如今这样……上来就是咔咔给他一顿骂,她的侄子裴羽中也是个好捧哏。 怎么?我说赵无眠那乱臣贼子坏人,戳你脊梁骨了?他是你情郎还是你爹,这么护着。 不过这话陈澄宇没敢说,否则高低得被慕璃儿砍成残废,剑宗弟子为什么那么怕她?就是因此人有仇必报,见你不爽当场揍你,丝毫不讲情面,下手比邪派还狠,为此江湖还给她起了个诨号名为‘小阎王’。 说罢,慕璃儿冷冷一挥狐裘披风围在肩上,大踏步而去,“今日会议到此为止,再谈恐见血光,陈副宗,自无极天来忻州后,可还寸功未立……莫让正道其余门派觉得贵宗只会逞口舌之利,到那时,落得只会是枪魁的面子。” 慕璃儿这话可是一点没给无极天面子,但单论实力,她就是在场最强,论背景,剑宗也不怕任何宗门……所以自不会有异议。 陈澄宇也只得吃下这亏,微微拱手,“是我唐突了。” 淡淡说罢,慕璃儿才瞥向在角落拢着袖子,探头探脑看热闹的赵无眠,语气平淡,“你,随本座来。”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心底一跳,向赵无眠投来或可怜或惋惜或幸灾乐祸的神情,叫你方才嘲笑慕璃儿,被她记仇了吧? 希望这位兄台今晚过后可别缺了什么零部件。 裴羽中也是面色古怪,觉得自己小姨有些小题大做,便朝赵无眠微微拱手,“兄台想必也是四大派之人,否则进不来……敢问师承?” 赶紧麻利点把师父报出来,不然没谁能保你。 赵无眠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只得语气稍显古怪地说:“嗯……在下师承风灵月影……” 裴羽中略带怜悯的神情瞬间一僵,瞳孔瞪大,不可置信望着赵无眠,显然是终于认出了他的身份,于是他当场双膝一软,下意识便想先给赵无眠跪下,而后想起观云舒未必在他身边,又壮起胆子,没做这丢大脸的事儿。 却看赵无眠继续道:“裴兄也是有血性的豪侠,方才你说切磋,我倒是有此意,不过今晚估计没空。” “不不不,兄台说笑了。”裴羽中勾起一丝极为苦涩的笑容,一说切磋他的双腿就开始发软。 赵无眠话还没说完,却看慕璃儿不耐烦地踏步上前,抓小鸡似的提住他的衣领,飞身就离开了大堂。 玄沧师太望着消失在雪幕中的赵无眠,微微一笑,而后轻轻抬手,打了圆场,“慕剑主是至情至性之辈,说话是直了些,还是莫要再提赵无眠此人为好,至于慕剑主方才所说无极天寸功未立之事,陈副宗也无需介怀,毕竟贵宗才来了两晚。” 小西天代表说了好话,归玄谷派来的长老也便继续打圆场,消弥方才的肃杀与尴尬气氛。 而被他们视若小阎王的慕璃儿,却是语气骄傲,洋洋自满,“怎样?为师方才威不威风?一直护着你,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她拎着赵无眠飞身而出,雪白长靴在屋檐飞雪之间连点数下,便向前跃出数十丈,所用乃是与赵无眠一般无二的‘凌霄飞渡’,香肩后的狐裘披风向后飞掠舒展,将赵无眠的身形也囊括其中,自高而下看去,宛若在月色中翱翔的天青白鹤。 赵无眠被她提着衣领,鼻尖满是香风,倒也没挣脱,而是问:“当真认我做弟子?不觉草率?” “怎么?你还希望我为你设下十二道考验?”慕璃儿淡淡一笑,“我是收徒,不是招亲,你合我眼缘,那我便收你为徒,顺应本心,否则磨磨唧唧,算什么江湖人?” 慕璃儿都如此痛快,赵无眠自然也不会犹犹豫豫,应下此事。 于公,慕璃儿乃剑宗剑主,顶尖宗师,还是剑宗宗主的师妹,若是未来沟通天地之桥,剑宗宗主又出了什么事,那她有极大概率接任宗主之位。 而裴慕两家均是燕云世家,当年慕璃儿的姐姐嫁给裴羽中的父亲,可谓强强联合,就连燕王都要给这两家面子,政治地位上,慕璃儿又和裴家与慕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以她的身份与武艺,收赵无眠为徒也是合乎礼法,谁也挑不出毛病。 于私……赵无眠其实很欣赏慕璃儿这等豪气云天,不拘小节的江湖侠女,此刻自然不会拒绝。 眼见赵无眠点头,慕璃儿才满意一笑,却是带着赵无眠飞身离开了忻州,直入荒郊野岭。 赵无眠面色古怪,怎么刚认的师父就要带他去钻小树林,这合适吗? 晋地多山,只见慕璃儿一跃便上了一处陡崖之上,这才放下赵无眠。 赵无眠抬眼看去,此处山巅,满目皆白,风雪呼啸,正下方便是偌大的忻州城,华灯初上,灯火通明,而视线透过雪幕,隐隐约约可见一轮圆月悬挂于天,与这处陡崖平行。 慕璃儿单手拉了拉自己的狐裘披风,“再来忻州时,我便觉此地不错,是个拜师的好地方。” 说着,慕璃儿‘呛’得拔剑出鞘,将此间剑倒插于陡崖积雪之内,而后朝赵无眠微微一笑,“本宗拜师,无多礼数,单为此剑拜上三拜即可,寓意着未来你便是此间剑一脉的弟子……” 说着,慕璃儿还从自己怀里取出用油纸包裹的焚香与火折子。 赵无眠眨眨眼睛,“师父早有准备?” 慕璃儿动作微微一顿,有点尴尬,而后轻咳一声,板起脸,“证明我极为钟意你……见状,你应该对为师多几分敬重与欢喜。” “师父不觉得你和观姑娘有几分相像吗?” 闻言慕璃儿当即咬牙切齿,“谁跟那臭尼姑像!?” 说罢,她愤愤蹲下来,用狐裘制造出一片小空间,用火折子点香……蹲在地上点香的模样委实有点萌。 好不容易在大雪天点上香,她便匆匆将三柱香塞到赵无眠手中,“对着此间剑拜三次,将香插在剑前,便是礼成……快点,不然香待会灭了。” 赵无眠面露无奈,刚握住香,便有一阵寒风刮来,三柱香当即被刮折。 “这……”赵无眠看向慕璃儿。 慕璃儿眼角微抽,从怀里拿出那一大把香,“还好为师准备的香不少……” 又点上三根,却又折了。 “慕师父,这地方应该不好……我们要不下山吧。” “闭嘴!这是为师精挑细选的地界,本宗第一条规矩……嗯……徒儿不得忤逆师父。” 慕璃儿明显是现场编了个规矩。 她被这损她师尊颜面的冷风激起几分火气,便又点了三根塞进赵无眠手中,而后这次她直接站到赵无眠身旁,双手向捏着狐裘边角,向四周伸直双臂,用狐裘挡着晚风,宛若护着幼崽,张开翅膀的雌鹰。 场面一时之间有几分滑稽,却又显得赤城。 慕璃儿口中催促: “快快拜上三拜。” 赵无眠比慕璃儿高半个头,为此慕璃儿还得点着脚尖儿,高高挺胸,但两人距离太近,这么一挺,饱满球儿差点糊在赵无眠侧脸上。 赵无眠不动神色地歪了歪头,而后郑重对着此间剑拜了三拜。 至此礼成。 慕璃儿当即轻舒一口气,放下狐裘,笑道:“此间剑一脉,年轻一辈,唯有你与湘竹……湘竹不通武艺,因此日后,这剑便要传到你的手上,你未来也当收徒,将此剑一代一代,一脉一脉传承下去……” 慕璃儿话音未落,却看赵无眠又转过身,双手持香,对她拜了下去。 慕璃儿愣在原地,“这是何意?” “师父是你,而非此间剑,无论如何,该对师父也拜一拜才合乎情理。” 赵无眠认认真真拜了三次……这次没有慕璃儿挡风,却也无风吹折此香。 剑宗并没有这条规矩,慕璃儿望着赵无眠向她垂首拜下的身姿,红唇紧紧抿了下,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等赵无眠拜上三拜,将这三炷香插在此间剑前,抬眼看来,她才又摆出师父的威严模样,板起脸,微微颔首: “嗯……算你有孝心,可是见过湘竹了?” 赵无眠点点头,“问过她了,我与她应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当初是我误会了,接下来她便是你的师姐,好好与她相处,她是哑人,武艺又不好,虽是燕王长女,但性子柔弱,容易被人欺负……往后若我不在她身边,还是当由你保护她。” “我晓得。” 拜完师,两人自然也便没必要留在此地,慕璃儿拔出此间剑,收剑入鞘,便与赵无眠运起轻功,离开此地。 而插在雪上的那三柱香,直到彻底烧灭,也不曾再有晚风将其吹折。 (本章完) 第138章 情敌见面,夫妻双打(二合一) 第139章 情敌见面,夫妻双打(二合一) 忻州城内,苏青绮一人待在客栈别院,她坐在桌前,用手帕细细擦拭着青冥剑鞘,杏眼出神。 赵无眠外出打探消息,已经过去了小半时辰还没回来……若是慕璃儿与洛湘竹不在忻州,那问清楚后早该回来了,如今明显是遇了事儿。 黄灯幽幽,昏黄的灯火映在她的眸间。 擦净剑鞘,她素手轻抚着剑鞘上的细密纹路,想起了当初在江畔村后的冰河上教赵无眠月华剑的日子。 其实也才过了不到一月的时间,但苏青绮竟是恍然隔世,谁能想到那时,她还对赵无眠满心防备,唯恐他对洛朝烟不善,但如今短短不足一月过去,两人已经发展到如今这种关系。 那时赵无眠不通武艺,还需学月华剑……但如今以赵无眠的实力,哪里还需用她苏青绮的剑法?那时赵无眠腰间也会常挂青冥剑鞘,细细感知其中剑意。 其实主要还是不能用,用了便是昭告江湖他们的行踪。 所以这事儿其实没什么可矫情多想的,只是苏青绮透过月华剑想到了自己。 当初在江畔村,在太原,便是事儿近乎全让赵无眠干了,而她那时候是需要保护洛朝烟才不得外出,但如今难道还不行吗? 赵无眠用不出月华剑,但自己并非只能当个暖床丫鬟。 她抿了抿粉唇,将剑鞘用黑布包起,淡淡挂在后腰,带上帷帽,又提起赵无眠曾用的白霜剑,推门而去,消失在雪幕间。 苏青绮打心眼里觉得,赵无眠可以不学月华剑……但不能没有她苏青绮。 若是在他身边一直当个暖床丫鬟似的人物,那自己迟早也会变成‘月华剑’。 赵无眠或许并不这样认为,但她不能以此便心甘情愿让自己当个他身边的小透明。 赵无眠的踪迹并不难打听,去剑宗分舵问问便是。 赵无眠去了四门会找慕璃儿与洛湘竹,而四门会中又有无极天……苏青绮稍微一琢磨,暗道该不会赵无眠是和无极天的人起了冲突吧? 很有可能。 因此苏青绮脚步匆匆,一路便来了七贤街,白首楼前,还没进去,迎面而来便碰上了自楼中走出的洛湘竹。 苏青绮脚步一顿,侧眼看去,杏眼稍微眯了下,以她的身份,自然不会没有见过燕王长女……赵无眠还没找到,倒是先找到了他的绯闻女友。 赵无眠失了记忆,而根据现有情报,洛湘竹有可能是赵无眠失忆前的情人……大敌! 不过赵无眠的安危是第一位的,因此苏青绮并未刁难,而是微微抬手,问道:“湘竹郡主,敢问你可是见过一位身着竹纹青衫,后腰挎着横刀的男子?” 洛湘竹刚刚才进去从裴羽中那儿问清楚赵无眠是被慕璃儿给抓走了,正琢磨着慕璃儿与赵无眠究竟是什么关系,此刻又去了哪里,此刻闻听此言,微微一愣,抬眼看去。 却看一位身着青衣,头戴帷帽的女子翩翩然站在雪幕之间,后腰挎着黑布剑鞘,腰间挂着长剑,帷帽上的轻纱随着晚风轻轻摇曳间,即便看不清具体面容,也自有一股遗世独立的出尘气质。 气质好好……饶是洛湘竹同为女性也不由看得出神了几分。 而且……洛湘竹瞥了眼苏青绮鼓囊囊的衣襟。 发育也好好,感觉都能和师父媲美了。 就是这嗓音与身形……洛湘竹柳眉轻蹙,对苏青绮也有几分印象,毕竟豪门与豪门之间,圈子就这么大。 只是苏青绮为何要问赵无眠的下落呢?她是侦缉司的捕快,总不能是从京师一路追着赵无眠来此的吧? 她不去继续护送洛朝烟,跑到忻州来抓赵无眠? 柳叶琴警戒望着苏青绮,并未认出她的身份,因此手掌默默按在剑柄之上,继而便看洛湘竹伸出小手挡在她身前,示意她不用担心,而后自怀中取出常用的破旧小本本,翻出一页,其上写着“你是谁?” 苏青绮知道洛湘竹是哑人,并未惊讶,只是犹豫了下,说道:“未过门的妻子。” 她在赵无眠前面总是羞羞怯怯,但在洛湘竹面前倒是理直气壮。 意思就是甭管你以前和赵无眠究竟有什么关系,但大妇的位置,我得和你抢一抢,算是宣誓主权。 洛湘竹其实听不懂苏青绮话里的潜意思,但还是粉唇微张,杏眼瞪大几分,柔弱的小脸一脸错愕。 侦缉司捕头和乱臣贼子喜结连理!?这应该是在骗她吧…… 不过洛湘竹虽然还不知赵无眠就是那位‘护龙使者’,但有慕璃儿这层关系在,加之方才赵无眠那句‘天下有心人,皆是无名氏’,更加让洛湘竹笃定赵无眠此人并非恶人,所以她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将赵无眠的行踪透露给苏青绮。 可苏青绮能找到这儿,明显是有线索,待会儿她进了白首楼随便问名弟子都能打探出赵无眠是被慕璃儿给抓走了……得想办法帮赵无眠把苏青绮支开。 该怎么支开呢? 洛湘竹柳眉轻蹙,略显苦恼,便忽的听耳边猛然传来一声爆响。 砰———— 惊得三女心头一颤,闻身看去,便看不远处的屋檐之上,赵无眠身形爆射而出,冲破雪幕,朝着白首楼西北方向猛然飞身而去。 苏青绮面色猛然一变,但反应极快,顺着赵无眠冲去的方向看去,只看一道白影悄声自屋檐下滑落……有人暗中监视此地! 念及此处,苏青绮当即拔剑出鞘,拦向那道白影。 赵无眠与慕璃儿飞身下山,运起轻功朝白首楼而去,洛湘竹还在那儿。 赵无眠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简短同慕璃儿说了下。 “杀出京师?”慕璃儿嗓音无不带着惊叹,而后又昂首自傲道:“不愧是我看重的弟子,此等胆子,冠绝江湖。” 慕璃儿和观云舒不对付,不是没有理由的。 稍稍自傲,慕璃儿便又蹙眉道:“不过如今你把自己的身份点出来,又把晋王和冬燕置于明面,冬燕会如何还暂且不清楚,但晋王被逼急后,若是心一狠放戎族入关,大离少说得丢掉百年国运。” 赵无眠想起了刘约之,因此微微摇头,“鬼魁可是一代人杰,能让他效忠的对象,不可能勾结外族……即便晋王走到了绝路也不会。” “你对鬼魁的评价倒是很高,明明只见过一次面。” “我与师父此前也只见过一次面,但如今你我二人却成了师徒。”赵无眠带上一丝笑意。 慕璃儿洒脱一笑,“这话才听着像个江湖人……” 说着,慕璃儿自后腰取出一个深红酒葫芦,打开塞子,便是一股极其浓郁的酒香传来。 她全无杂色的白靴轻点屋檐积雪,仅在积雪上留下一丝细微凹痕,身形便向前跃出数丈,她在半空仰首灌了口酒,继而将酒葫芦朝赵无眠递来,“燕云的烧剑春,我来晋地半个多月,尝遍所谓美酒,但都是清淡如水,还是燕云的酒更烈……尝尝?” 赵无眠看向葫芦嘴上的晶莹剔透,而后微微摇头,“我很少喝酒。” 慕璃儿笑了下,也没强迫他,自顾自地收回小手,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我还以为师父会说,不喝酒,算什么江湖人。”赵无眠看了她一眼。 “是不是江湖人,不是看会不会喝酒的。”慕璃儿美目里浮现几分怀念,洒脱一笑:“很多人混了半辈子江湖,也只觉得所谓江湖不过杀人后喝一杯酒,快意潇洒……” “师父有故事?” “江湖上谁人没故事。” 慕璃儿微微摇头,刚想和这位新收的徒儿谈谈自己的往事,彼此了解了解,却看赵无眠忽的抬手拉住她的小臂。 慕璃儿沉浸在回忆中,一时不察,刚在屋檐踏了下,飞身向前,在空中就被赵无眠拉住,直接就失去了重心,往下砸去。 她刚想调整重心,便看赵无眠另一只手张开准备接住她,慕璃儿若是用劲多半得伤了这位刚收的徒儿,只得连忙收力。 一袭白衣的熟美女侠‘噗’得砸在赵无眠怀里,背后宽大的纯白狐裘宛若被般顺着惯性将两人包住,而后赵无眠当即伏下身,宛若以狐裘为地毯,将慕璃儿压在身下,两人便趴在了屋檐之上。 赵无眠兽性大发,妄图冲撞师尊?慕璃儿忽的想起自己十几岁时因为好奇而偷偷买来看的《我与师尊》这本江湖颜色小说。 慕璃儿有些喘不过气,身前的白球儿都被挤扁了,脸色浮现几分不解与愠怒。 刚拜师就把师父压在身下,不解释几句肯定得被逐出师门 因此赵无眠一手紧紧贴在她的红唇,没让她出声,口中则传音入密道:“有人跟踪湘竹郡主与……苏小姐?” 慕璃儿微微一愣,偏过视线,侧脸压在雪上,向屋檐下方看去。 洛湘竹一席素裙,亭亭玉立站在白首楼前,柳叶琴陪同身侧,与此同时,还有一位身着青衣,带着帷帽的女子正站在洛湘竹对面,彼此交谈。 而慕璃儿向四周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谁跟踪。 直到赵无眠手指了个方向,慕璃儿才依稀瞧见洛湘竹身侧不足百步距离的屋檐之上,隐隐约约可见一道白影,看不清面容。 慕璃儿心中一凝,略显错愕地打量了眼赵无眠,想问问赵无眠是怎么发现这白影的,但红唇被赵无眠紧紧捂住,只是发出了声细微的‘呜呜’声。 赵无眠感觉手心一阵湿润绵软,反应过来自己还捂着熟女师父的红唇……他也是这段时间被逼的东躲西藏都形成本能反应了。但那道白影也非凡俗之辈,即便赵无眠反应已经够快,他还是察觉到不对,不着痕迹从怀中掏出个长筒抵在眼上,朝赵无眠这个方向看了眼,而后身形僵了下,意识到自己暴露,当即宛若壁虎般从屋檐上滑了下去,就要遁走。 “他要跑!” 赵无眠见状也顾不得再和慕璃儿解释,单手猛然一拍身侧屋檐,只看屋顶上的积雪瞬间被气劲掀开,形成雪雾,赵无眠则借着这股力道直起身子,长靴重踏,身形又将刚刚被掀飞的雪幕撞碎,朝那道白影飞掠而去。 慕璃儿也站起身,熟美俏脸还带着一丝未曾褪去的红晕,不着痕迹揉了揉被压得有些疼的白球儿,如水美目满是恼火。 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贼人,反倒像是她害得两人败露……在刚收的徒弟面前丢这么大人,怪不得赵无眠,自然只能将满腔怒火放在那跟踪洛湘竹的贼人头上。 她没有第一时间同赵无眠一起追,而是飞身而上,跃至不远处一栋高楼之上,身居高处将周围景致尽收眼底,美目极冷,单手淡淡拔出长剑,却是摆出了投掷的架势。 纯白长剑反射着自雪幕间隙掠出的幽幽月光。 赵无眠即便及时发现了那道白影,但彼此之间终究隔着三百步以上的距离,只要那白影脱离赵无眠的视线,借着周围屋舍的掩盖,那无论是脱去白衣融入行人,亦或是藏在什么阴暗角落,都能躲开。 赵无眠心底微沉,即便速度拔高到了极致,却也只能眼看着那白影滑下屋檐,便在此时,只听‘呛’的一声爆响,一抹剑光自白首楼前,一个眨眼间径直贯入那白影滑下的屋舍之内,在雪幕中留下一道清丽白线。 苏青绮距离白影没有赵无眠那么远,她一瞧见那试图逃遁的白影,当即便长靴重踏,身形宛若蛟龙出海,毫不犹豫便向前撞了出去,腰间长剑赫然出鞘,一掌拍开拦路的墙壁,在一片碎石灰尘间,一剑刺向白影。 苏青绮此剑比起半月前,明显猛了不止三成。 双修双修,自然是对两人的实力都有好处,赵无眠进益极大,苏青绮自然也不会小,倒不如说,因为赵无眠双修前的实力比苏青绮高出一大截,因双修功‘取长补短’‘阴阳合和’的特性,导致苏青绮的实力进步更多。 无论是内功还是体魄,苏青绮都是长足拔高,因此严格意义上,苏青绮算是反过来把赵无眠给‘采’了。 白影明显也没料到这女人此剑速度如此之快,仓促间却是自腰后取出一柄玄铁圆锤挡在身前。 铛———— 金铁交击的爆响瞬间响起,苏青绮只觉自己宛若与山岳角力,手中万钧力道赫然传来。 剑走轻灵,硬碰硬本就比不得圆锤这等重武器,加之苏青绮乃是女子,相比男子身娇体弱,自然落得下风。 江湖上用圆锤的人不多,能将其用好的人更是稀少,堪称凤毛麟角,再结合此人的身形面容,苏青绮当即敏锐察觉出此人身份。 恶人榜排行第十一,戎族宗师,草原国师乌达木的弟子之一,额日格。 它用圆头铁锤,乃是因他同时也是戎族将领之一,时常军阵冲杀,这铁锤下不知沾染了多少边关将士的鲜血。 草原蛮子深入晋地,来至忻州!?还跑四门会这儿偷摸监视? 四门会商讨的是讨伐本我堂,关这草原蛮夷什么事?本我堂通敌草原了? 苏青绮来不及多想,却看额日格短暂惊慌之下,已经调整好心态,小臂肌肉隆起便猛然架开锤上长剑,而后铁锤去势不减便朝苏青绮的脑袋砸来。 虎虎生风,劲风猎猎,铁锤掠过空气,呼啸刺耳,苏青绮自知额日格天生神力,又主修外功,这铁锤乃是他的特制兵刃,重约一百五十八斤。 这是什么概念,江湖最重的名剑巨阙,也才一百三十六斤。 而且额日格是用两柄铁锤的,今日只拿一柄,估摸是觉得自己要暗暗跟踪,背着三百斤的兵刃不方便,但可从中看出他的气力之大。 长剑被架开,苏青绮只觉虎口一阵发麻,如此短暂交锋便让她的小臂经脉有些受损,但她也绝非凡俗武者,顺势松开手中长剑,没让自己被长剑向后掠去的力道影响重心。 额日格眼神冰冷,见状一声冷笑,玄铁圆锤继续砸下,势要将这干扰他的大离女人砸成肉酱。 不过苏青绮是主动松开长剑,还没失去重心,仍有余力,足间身侧房屋的墙壁上轻轻一点,身形宛若落轻飘,险之又险躲开此锤,小手按上腰后青冥剑鞘,猛然抽出,身形在空中回旋一圈,只听‘撕拉’一声爆响,剑鞘上的黑布瞬间被劲风撕裂,垂直劈下。 铛———— 额日格反应过来,空闲的一直臂膀猛然抬起,用精钢护腕挡住此剑鞘,于是又是一声重响响起,惊得城中飞鸟四散,更是惊动了方才还在白首楼开会的一众正派高手。 可见一道道人影自白首楼后跃出,站在屋檐廊角,朝此地看来。 额日格见状不妙,又是抬臂用力将苏青绮此剑鞘架开,便要逃走。 但苏青绮拖延的这点时间,已经足够赵无眠赶来。 漫天飞雪飘飘而下,在场的正道高手只见方才那本该被慕璃儿拉去砍了的青衫男子身形爆射,右手则向后探去,握住斜挎在后腰的横刀刀柄,时间仿佛定格了一瞬,而后青衫男子猛然出刀。 擦擦———— 凄厉的刀鸣声猛然响起,银白刀光在月色下在雪幕中一闪而过。 那被苏青绮一掌拍碎的墙壁刚刚化为碎石与粉尘在空中飘荡,眨眼间粉尘中心便出现一个空洞,碎石触及刀光更是干净利落被一分为二。 “好快的刀!”裴羽中一脸骇然,暗道才半月不见,赵无眠的实力怎么又往上窜了这么多。 额日格刚刚架开苏青绮,赵无眠便已来至近前,他便仓促抬起手中百来斤的玄铁圆锤。 哐当———— 方才额日格轻松挡下苏青绮一剑,但此刻他却是手臂一弯,胳膊长袖被圆锤传来的气劲崩的寸寸开裂,高大的身形宛若离弦之矢瞬间向后倒飞出去,沿途砸碎三面石墙,还没来得及稳住重心,赵无眠又已经冲破碎石尘土,挥刀而来,口中怒道: “你他娘往谁身上砸!?” 额日格虎口微颤,但他也是自军阵冲杀数年的高手,自尸山人海中淌过,反应决计不慢。 他撞碎数面石墙后,单足踏地,以此为原点,挥舞圆锤猛然旋转一圈,仅仅一圈,周遭尘土与雪幕便被力道牵引构成一道小漩涡。 “喝!” 额日格爆喝一声,当即掷出手中圆锤,漩涡瞬间崩裂,一百五十八斤重的锤子如此砸出,其中携带的力道除了武魁,没人敢接,即便是赵无眠也不行。 一锤砸出,额日格来不及看战果,当即就脚步重踏,一瞬间便横跨数丈距离逃遁而去。 带着这么重的锤子还能来跟踪,他的轻功与筋骨显然都是极强,如今没了锤子,就是没了负重,自然跑得更快……没点逃命的本事,那就不可能在江湖混出名堂。 但可惜,赵无眠并非孤军奋战。 额日格的玄铁圆锤凌空掷出后,空气都是发出一声极为沉闷的爆响,眼看便要砸在赵无眠刀上,下一瞬一柄纯白长剑便刺破雪幕,自赵无眠的肩膀上方猛然贯出,‘铛’得砸在圆锤之上。 正是慕璃儿的此间剑。 慕璃儿距离此地三百步有余,却能敏锐预判出额日格的圆锤落点,提前掷出长剑……此等眼力与战斗经验,不愧为顶尖宗师。 本该轻灵的此间剑与圆锤相碰后,竟是将圆锤砸得向一旁落去,而此间剑却连弯曲也不曾,只是猛然向后倒飞而去。 赵无眠微微偏头,此间剑自他的侧脸猛然掠过,而后赵无眠空余的左手向侧方一探,便握住此间剑的剑柄。 呛———— 刀芒与剑光一同亮起,自额日格身前闪过。。 便在额日格转身逃遁的此刻,他眼前忽的出现一位身着竹纹青衫的斗笠客,正保持着前冲的姿势背对着他。 咦?此人不应该被他那锤子逼退吗? 斗笠客一手持纯白长剑,一手持冰纹横刀,两把兵刃此刻均是沾了血迹。 他微微抬手便抖下兵刃上的血迹,反手将横刀收入腰后刀鞘。 而后才长靴微移,单手提着此间剑,侧眼看向额日格,斗笠微斜,只能看到青衫男子的下巴。 额日格想扭转身子换个方向逃,但双腿却是无论如何也用不出力。 噗通———— 他直接栽倒在雪地上,回首看去,果不其然,自己的双腿已经没了。 此刻慕璃儿已是飞身而来,落在赵无眠身侧,瞥了一眼额日格,而后朝赵无眠轻轻一笑, “那日你投掷长枪助我,这次为师投掷此剑助你……如何?” (本章完) 第139章 直入险地,得先双修 第140章 直入险地,得先双修 与额日格的打斗太过引人注目,方才的正道高手都在看着,苏青绮为了防止身份暴露,眼看赵无眠已经解决战斗后,便寻回自己的白霜剑,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赵无眠看了苏青绮一眼,而后又瞥向正朝此地飞身而来的一众正道高手,便将此间剑递给慕璃儿, “我身份敏感,便不久留了,我和苏小姐打算明日便启程前往秦风寨寻许然,今晚只是路过忻州,不过这家伙也不知是在暗中监视四门会,还是跟踪苏小姐而来……还望师父帮忙查清,若是有信儿,可来晋忻客栈天字二号别院找我们,切记小心有人跟踪。” 慕璃儿接过此间剑,微微颔首并未多言,等赵无眠飞身而去后,以玄沧师太为首的正道魁首来至额日格前,脸色微变,“戎族国师乌达木的弟子……他怎么在此?” 慕璃儿凌空一指点出,将失去双腿的额日格点晕止血后,才微微摇头,“无论是何目的,均居心不良,好生审问便是。” 归玄谷的长老微微颔首,而后问:“方才那位一刀一剑斩断额日格双腿的少侠呢?此等大功,当褒奖结识一番。” 慕璃儿微微摇头,“他还有事。” “哦?”归玄谷的长老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鼻音,笑道:“方才还以为那位少侠是得罪了慕剑主才会被带走,如今看来,好像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莫不是慕剑主枯木逢春……” 呛———— 此间剑直指归玄谷长老的喉间,慕璃儿表情极冷:“祁衍林,别以为你在归玄谷地位不低,我就不敢杀你。” 祁衍林,归玄谷谷主的师弟,地位约等于洞玄大师,只不过没沟通天地之桥,但也是与慕璃儿同级别的高手。 祁衍林紧闭嘴唇,后退几步,举手表示我错了,而后看向额日格打量几眼,琢磨了下,对旁边的枪魁胞弟陈澄宇道:“陈兄怎么看?” 陈澄宇眉梢蹙了下,蹲下来检查额日格双腿的断面,“此刀此剑,兵刃不一,但武艺却是殊途同归,好像有点像……挽月弦?” 此话一出,全场的气氛都僵了下。 魔威赫赫萧远暮,二十年来唯一一位斩杀武魁的强者,单单是提起她的武功,便足以让人感到凝重。 慕璃儿杏眼微眯,“陈副宗何以见得?” “家父被萧远暮所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因此我与兄长自是日日夜夜都在研究萧远暮的武功……”陈澄宇又伸手在额日格的腿上断面细细摸了摸,用指尖摩挲着其中血迹,而后摇摇头, “不过挽月弦这门武功包罗万象,学习难度极大,即便只是单学其中的刀法篇与剑法篇也绝非易事,而我方才看得仔细,额日格直到最后一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双腿已断,即便他仓皇逃窜导致一身功夫用不出多少,但能将挽月弦用出此等火候之人,据我所知,目前江湖上应当只有萧远暮。” 玄沧师太微微颔首,“众所周知,太玄宫青黄不接,并没有宗师级别的年轻弟子,萧远暮本人似乎是收了一位徒弟,但那徒弟是个女子,且从未踏足江湖。” 慕璃儿沉默片刻,她其实也不知赵无眠是否与太玄宫有关。 不过一日师父,一辈子师父,赵无眠没了记忆,前尘往事虽不至于说断个干干净净,但至少此刻,她作为师父自该护着他。 因此慕璃儿淡淡挥手,“他是持本座的剑令才入了白首楼,乃是本座半月前新收的弟子,若本座当初看了眼,收了名太玄宫贼人……那责任本座自会担之。” “有慕剑主这番话便好说。”祁衍林微微一笑,却是语风一转,又道:“只是恐怕得亲手清理门户才算尽了责。” 慕璃儿侧眼看他,面无表情。 玄沧师太察觉到气氛不对儿,便道:“慕剑主新收弟子,此间剑一脉有了衣钵传承,此是江湖喜事……祁长老莫煞了好心情。” “有口无心,有口无心,慕剑主莫怪。”祁衍林朝慕璃儿拱拱手。 慕璃儿淡淡收回视线,“此人由我剑宗严加审问,待有结果后告知诸位……如何?” 人是慕璃儿和她徒弟抓的,自然享有决定权,在场众人都无异议。 “劳烦慕剑主了,这家伙出现在此,说不得是本我堂勾结戎族……这可是大发现。”陈澄宇微微摇头,长身而起,心头还是一阵不解。 萧远暮在江湖中出手不多,一出手要么杀武魁,要么就是灭门绝户,所以实际上见过‘挽月弦’的人真不算多,远没有苏家月华剑,道门太极云手这种武功那么有名……但杀父之仇摆在这儿,陈澄宇与枪魁研究这么多年,料想不会看错。 可太玄宫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能把挽月弦练到这种地步的猛人?还成了慕璃儿的徒弟……陈澄宇虽说因为赵无眠与慕璃儿有几分芥蒂,但也深知慕璃儿此人嫉恶如仇,怎么也不至于收了太玄宫的贼人当弟子。 带着满心疑惑,陈澄宇告别一众正派高手,往无极天在忻州的驻地走去。 等回了驻地进了屋,他还是在琢磨这个问题,眉头紧蹙。 思索片刻后,他终于还是站起身,将自己的长枪用黑布包起,背在身后,又换上夜行衣,打算去跟踪赵无眠,细细查个清楚。 但推门而出,被深冬的寒风一吹,他又回过神来,敲了下自己脑门。 他娘的刚刚不去跟踪,现在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去哪跟踪?去哪查? 要不潜入剑宗分舵看看?毕竟是慕璃儿的弟子。 就在他犹豫间,他的亲传弟子则快步跑来,手里捏着信,口中道:“师父,有人指名道姓,将此信寄于你。” 陈澄宇眉梢微蹙,接信一看,脸色顿时一变。 上面赫然写着“赵无眠所用武功为《五气经》与《挽月弦》。” 字迹不多,但陈澄宇瞬间头皮发麻,连忙问道:“那人可还留了什么信息。” 弟子回忆了下,道:“他说,若师父对缉拿赵无眠感兴趣,可去楼外山一叙。” 楼外山,晋地江湖顶尖门派之一,距离忻州一百多里,虽号称‘顶尖’,但实则远弱于小西天,不过内里也有两个宗师撑场面,这实力也算是不错了。 而楼外山之所以能在晋地江湖扎根立足,还是得益于晋王庇护……乃是晋王用于管控江湖的路子之一。 “所以此信是晋王送来的?”陈澄宇一把撕开身上的夜行衣,眉梢微蹙。 倘若此信属实,那方才慕璃儿那所谓的弟子,恐怕就是赵无眠,只是他不知何时已经冲杀出京,来了晋地……但陈澄宇目前没胆子登门要人。 毕竟无极天虽和赵无眠有芥蒂,但还没到血海深仇那种地步,而且此信空口无凭,没有证据就敢去剑宗要慕璃儿的徒儿,那慕璃儿当场就敢砍了陈澄宇五肢。 小阎王的外号不是白叫的,慕璃儿可不是小西天的和尚,谣言舆论之类的东西对剑宗无用……所以要想从剑宗分舵抓赵无眠,只能看拳头大不大。 而陈澄宇……明显不是慕璃儿的对手。 那弟子琢磨了下,笑道:“当初上任宗主被萧远暮那妖女所杀,是晋王一路扶持宗主入京,拿回枪魁牌匾,有此等恩义在,晋王想必不会欺骗我等。” 陈澄宇琢磨着也是如此,当即道:“无极天弟子继续在忻州协助正道同僚铲除本我堂……你则随我一同前去楼外山一叙,是为隐秘行事,不可暴露。” 无极天和赵无眠没那么大的仇怨,但此信说,赵无眠会《挽月弦》,那陈澄宇便必须去楼外山一趟……杀父之仇,任何线索都当一探究竟。 亲传弟子疑惑问道:“赵无眠此贼行刺皇后,又在京中放出话来驳了我等面子……不将此事传出去,给他点苦头尝尝?” “赵无眠若真冲出京师,那消息传来晋地也就是一两天的时间,没必要多此一举,而你若要将慕璃儿的弟子或许就是赵无眠的信息传出去,给剑宗引得一身骚,结果却发现是个误会,那等剑宗来无极天据点找人问责,你上前自刎于门前平息剑宗怒火?”陈澄宇淡淡问。 他的亲传弟子错愕道:“宗主也是武魁之一……怎就怕了他剑宗?” “即便不怕,但你何必要让我等与剑宗结怨?宗门大事,焉能胡来?”陈澄宇冷冷一笑, “而且,武魁是兄长,而不是你,江湖三大宗是剑宗,而我无极天只是六大派。” “……” “混江湖,凡事稳健点没错的,更何况这关乎宗门。” 陈澄宇在教训弟子,无极天的驻点外,一道黑影正藏在市井间,默然望着此处。 倘若赵无眠与苏青绮在此地,便能认出……此人便是杀了铁罗刹夫妇,又被当初的赵无眠与苏青绮联合击退的巫明。 送信者可不是晋王,而是他。 戎族大军进不来,但他们这些戎族高手潜入大离境内还是很简单的。 巫明轻叹一口气,暗骂一声额日格蠢货,居然会被生擒……戎族与冬燕有合作,关于赵无眠的事,冬燕知道的,基本上巫明也都知道。 而冬燕曾透露过,洛湘竹可感知九钟,额日格才暗中跟踪,查清洛湘竹身边的守卫情况,以便于日后擒她……这其实和冬燕无关,只是戎族的自作主张。 而如今虽然没擒到洛湘竹,但巫明却是认出了赵无眠。 额日格暴露,巫明方才一直藏在暗处观察。 赵无眠就是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他也能一眼认出! 巫明不着痕迹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又回忆起当初秦风寨那晚……本来那晚抓了洛朝烟,一了百了,此刻大事早成。 如今就是因为赵无眠,才迟迟拖到现在,原先的布置被赵无眠一次次打破……真tm是瘟神! 而慕璃儿带着洛湘竹迟迟不回燕云,一直在晋北转悠,明显是晋北有了九钟的情报,此刻赵无眠回来,又与疑似慕璃儿交情很好……如果巫明所料不错,赵无眠会带着洛湘竹,帮他们找到藏在晋北的九钟。 但事到如今,九钟已经不太重要……赵无眠都来了,谁还在乎不知得找到什么时候的九钟。优先擒住赵无眠,逼问出洛朝烟的下落,才是重中之重。 而赵无眠来了晋地,就不可能不来找许然,按照林公公的推算,赵无眠来晋地本就是让许然回京杀他……而许然在秦风寨附近游荡,楼外山距离秦风寨本就不远,所以去那儿蹲守赵无眠,定然有收获。 至于为什么赵无眠就在忻州,巫明却不在此刻出手……他哪有那个胆子与实力在此刻去抓赵无眠。 若说之前在秦风寨巫明败北,只是因为太过小觑赵无眠,吃了大亏,被苏青绮抓住破绽打成重伤,算是非战之罪。 那如今,赵无眠能自大内冲杀而出,实力即便不是武魁,此刻也是半步武魁那种级别。 巫明自知不是对手。 加之赵无眠出现在忻州,纯属意外之喜,他们留在忻州的人手不足,战力不够,真去抓了,也只能落得个被反过来一网打尽的下场……远不如集结力量埋伏。 至于通报忻州守军,围墙擒他……巫明觉得可行性不大。 赵无眠都能从大内冲杀而出,难道还冲不出忻州守军的包围圈? 巫明显然不相信大离的军队……而且他也没资格调动忻州军队。 所以能不能生擒赵无眠,就看楼外山埋伏的战力够不够了。 念及此处,巫明便又飞身离去……仅仅是无极天,明显不太够。 而在另一边。 赵无眠并没有想办法与苏青绮汇合,而是在大街上左拐右拐,绕了好大的圈子,确保没有人跟踪后,才翻过客栈围墙,悄声回了别院。 别院内的千里马看了赵无眠一眼,便又默默吃草,白娘子倒是很有灵性地用脑袋指了指屋内……意思是她家主人已经回来了。 赵无眠微微颔首,推门走进,只看苏青绮已经脱下帷帽,身着青衣,坐在桌前喝水,此刻闻声便微微仰起小脸看他。 赵无眠快步走近,拉住她的小手,“你怎么出来了?” 苏青绮小脸红红地挣脱了下,虽然两人已经双修过不少次,但时至今日即便是牵牵小手,抱一抱,还是会让她满心羞赧。 挣脱不开,她就只得小声道:“不想让你觉得我一无是处……想帮帮你。” 苏青绮还以为赵无眠接下来会说‘我怎么会觉得你一无是处呢?我不是那种人’,但赵无眠却是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方才倘若不是苏小姐拦住那家伙,我肯定追不上他,还好有你在。” 苏青绮微微一愣,而后顿时眉开眼笑,喜上眉梢,心情轻快,嗓音无不带着喜悦,“当真?” “我绝不骗你。” 苏青绮开心地脚尖轻点了一下地面,再次仰起小脸,嗓音无不带着纯真,问:“刚才我那一剑,厉害不厉害?” “是《五气经》的剑法吧?我到现在还没学会,能不厉害吗?”赵无眠笑道。 “嗯……我教你?虽然这是林公公那个死太监的剑法,但武功并没错,对我而言,这是铁罗刹夫妇留下的遗物,自当继承。”苏青绮轻快的心情在提起铁罗刹夫妇后,心情沉了下去,银牙紧紧咬了下,“该死的巫明,戎族大多都该死。” 赵无眠眉梢轻佻,苏青绮一向都是理性成熟的懂事模样,如此偏激的想法倒是很少见。 他便道:“很少见你这么恨谁?” 苏青绮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情绪化了,便小手揉了揉太阳穴,冷静下来,沉默了片刻,而后小声道,“我爹当年就是死在戎族手里。” 赵无眠微微一愣,而后道:“谁杀的?我帮你去杀。” 苏青绮摇摇头,“戎族大军,万刀砍死……没有具体的仇家,非要找个仇敌的话,只能是戎族国师乌达木,是他派人掳走了娘亲,我爹去草原救娘亲,才会被杀。 前朝时,乌达木便是国师,如今被驱逐去草原,他仍是国师,他已活了百年,至今一百岁出头,而沟通天地之桥后,身体全无杂质,寿算长足拔高,虽然不至于多活几百年,但活到一百五十岁却是绰绰有余,因此乌达木目前仍然算是巅峰时期,活得时间更长,自然手段也就更多,所以……” 苏青绮犹豫片刻,才小声道:“我刚出生时,便没了爹……如今不想再没了你。” 赵无眠微微一笑,并未再谈杀乌达木的事……他是肯定要杀的,但没必要此刻多说让苏青绮担忧。 他便道:“方才那人也是戎族?看面容,不像中原人。” “他是乌达木的亲传弟子,额日格。”苏青绮又带上几分笑意,畅快道:“如今擒了他,也算是给了乌达木点苦头。” 赵无眠琢磨了下,却是道:“额日格在这,说不得忻州还有其余戎族高手。” 苏青绮柳眉轻蹙,“公子是指……巫明?” “有很大可能。”赵无眠微微一顿,而后分析道:“巫明明显与冬燕一伙,因此他说不得已经透过我方才的挽月弦,猜出了我此刻已经来至忻州。” 苏青绮瞳孔微微一缩,“那我们此刻岂不是很危险?” “放心吧,我来时确保无人跟踪,他不知我在此地,若想抓我,只能请忻州守兵封城……”说罢,赵无眠又轻轻摇头,“没证据,单靠一条疑似是我的线索,不可能调动军队。” “嗯……我回来时也绕了很大圈子,没人跟过来的。”苏青绮想想也是,便又听赵无眠道:“所以倘若巫明真发现了我的身份,他定然是要想办法集结人手,埋伏在某处。” 苏青绮眨眨眼睛,看赵无眠分析的头头是道,便下意识接着问:“那他们会埋伏在哪里呢?” 苏青绮也就随便问问,不觉得赵无眠真知道,但赵无眠却是直接道;“还能是哪?定是秦风寨附近,林公公并非蠢人,定能猜出我出京是为了找援军杀他,倘若我的身份在忻州暴露,无疑坐实了他的猜想……由此巫明便会笃定我会去找许然,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埋伏地点。” 苏青绮歪着脑袋想了想,言之有理……什么都被赵无眠分析完了,她只觉自己再跟着赵无眠,脑子都要变笨了,只会当个提问题的笨蛋。 但还她是忍不住嗫嗫嚅嚅问,“那,那咱们还去秦风寨吗?即便奈落红丝真在那儿,有巫明与一大群高手在身侧虎视眈眈,也不易抢到。” 赵无眠微微一笑,却是双手顺着苏青绮软乎乎的小手,不着痕迹往上爬,搂住她的小腰,“当然要去,巫明以为只有他有帮手?” 赵无眠一下子与她贴近几分,炙热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苏青绮本能地就红了小脸,两只小手抵着他的身前,别过小脸,一副‘我是被迫’的模样,问:“是许然吗?” “是也好,不是也罢,我们总要和巫明那家伙碰上一碰,也总要与秦风寨找奈落红丝。”赵无眠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冷冷一笑,“当初秦风寨的事,便要在此了结。” 苏青绮脸蛋红红,望着赵无眠的面庞,心底没由来升起几分骄傲……这就是我的男人。 下一瞬赵无眠便凑近在苏青绮湿润柔软的粉唇上亲了一口,不等苏青绮羞恼发火,他便道:“方才与额日格战斗,可是受了伤?接下来咱们要去险地,状态稍差一丝,都将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苏青绮微微一愣,其实她的确是受了一点点小伤,但他却是又别过小脸,小声反驳,“额日格的气力太大,硬碰硬对拼两招,有些气血不通畅,调息片刻就好。” “那我帮你通畅一下?” 不知不觉间,苏青绮才恍然察觉,自己不知何时腿弯已经触及床榻边缘。 赵无眠没怎么用力,轻轻一推,苏青绮便噗通仰面摔在软榻上,身前的青衣起起伏伏,晃得赵无眠眼晕。 苏青绮的呼吸不由加重了几分,望着赵无眠,银牙紧咬下唇,终于还是忍不住再度别过小脸,双手紧紧抓着软榻的床榻,而后闭上双目,“就,就这一次,毕竟我确实受了伤,双修的话,能更快一点,而且对我们的实力也有帮助……此刻能强一分就是一分。” 眼看苏小师父自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赵无眠自然不会再犹豫。 轻轻抬手便脱去苏青绮的长靴。 苏青绮两条小腿垂在床铺下方,而后赵无眠用双腿抵着苏青绮的两条长腿内侧……继而不知何时,苏青绮垂下的双腿忽的绷紧伸直,又过了不知几息,苏青绮绷直的双腿又反过来勾住赵无眠的后腰…… ……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处理好额日格之事的慕璃儿抱着洛湘竹,运起轻功一路朝赵无眠所在的别院而来,打算和两位乖徒儿一起商讨一下今后计划。 而等她悄声来至别院门前,两匹还没睡觉的千里马都是抬眼看她……不过它们见过慕璃儿,明白这个人类女子并非坏人,便没怎么叫唤。 但慕璃儿本人却是忽的动作一顿,美目猛然瞪大,小手放在门前,却是迟迟不敢敲门。 慕璃儿不可置信听着里面的声音,喃喃自语,“什么苏小师父……小师父,师父……这,这逆徒……床笫之语,何至于用这个称呼……” 洛湘竹武功不好,五感没慕璃儿这么敏锐,便疑惑地望着她。 慕璃儿默默放下洛湘竹,牵着她的小手往后走了一截,靠在院子里的外侧,神情极为古怪地小声道: “嗯……我,我们待会儿再进去,你师弟,师弟在练功。” (本章完) 第140章 风起云涌(二合一) 第141章 风起云涌(二合一) 寒风飕飕刮着,慕璃儿的心拔凉拔凉。 刚收的徒弟就喜欢‘骑师蔑祖’这调调,那她这风韵熟美,容貌绝世,身材丰腴,朱轮华毂的美人师父在他面前晃悠来晃悠去,他迟早把持不住。 收徒是不是收的草率了?当初或许还真应该对他设置点考验的……例如美人在侧,他是否会坐怀不乱之类的。 不过慕璃儿也没有美人帮她考验,要想考验赵无眠是不是对她这个美娇师父有邪念,估摸还得自己上。 慕璃儿在那纠结个半天,洛湘竹则背着双手,打量着别院中吃草的千里马,眼神复杂。 来了路上慕璃儿已经向她解释过赵无眠的二三事,倘若赵无眠是为保护洛朝烟才抢千里马,那的确说得过去,如今这马儿带着赵无眠又是跑平阳又是去京师,总能让赵无眠先于他人,得个‘信息差’的优势,也算是立了不少功劳。 只是同为皇族,叔叔与表妹互相厮杀,明显让她心情复杂,联想诸多……今日是晋王,明日是不是就该轮到自己的父亲了? 师徒两人各有各的愁思,不过他们在外并没有等很久,赵无眠察觉院外有人,猜出是两人来寻他,因此不多时便穿戴整齐,打开房门。 慕璃儿微微摇头扫去杂念,快步进了屋,只是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屋内……软榻整整齐齐,地上也没什么女子衣物,只有方才在外惊鸿一瞥的青衣女子正坐在梳妆台前,用簪子简单将乌黑秀发扎在腰后,纤腰曲线柔美却挺得笔直,身前鼓囊囊的发育极好。 想来就是‘苏小师父’苏青绮。 想着慕璃儿还有几分心情古怪,苏青绮,京师鼎鼎有名的天之骄女,年仅十六便打遍江湖年轻一辈无敌手,夺元魁牌匾,好不意气风发。 只要不夭折,随着年岁的增长,武学融会贯通,博学所长,返璞归真,再去大内参悟九钟,那沟通天地之桥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谁能想到……在榻上竟如此……嗯…… 苏青绮稍微整理了下容貌,除了面若春的小脸还带着几分红霞,那基本看不出什么问题,而后才转过身,看向慕璃儿,微微一笑,不偏不倚打了声招呼,“慕剑主。” 慕璃儿收起思绪,微微颔首,做出师父的严肃模样,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赵无眠则望着像小尾巴似跟在慕璃儿身后的洛湘竹,微微抬手,“湘竹郡主,此前多有得罪了。” 自知赵无眠当时也是迫不得已,而且都过去了这么久,所以洛湘竹早便不生气了,只是想问问赵无眠当初在信中所说的‘与你有些许关系’这句话,到底是指什么关系。 这些天,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间。 但这得写下来,她刚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却听赵无眠呵呵一笑。 “我护送嫡公主,而嫡公主是湘竹郡主的堂妹……可不就是有关系吗?” 洛湘竹动作一顿,而后猛然回首看向赵无眠,娇柔的面容带着几分‘你逗我’的错愕。 困扰了我那么久的问题,结果就这? 就这关系,还值得你当初在信中多提一嘴?你逗本郡主玩呢? 赵无眠轻轻挥手,“你在想什么我一猜就知道,不用惊讶我怎么提前回答,我这个人优点不多,诚实其一,聪明其二。” 聪明的人不会自诩聪明……洛湘竹的表情透露出这层意思,而且我也没惊讶那个,是你想岔了,这么看来,你也不是你所说的那么聪明嘛。 而且你也不诚实,方才在刀削面馆,因师父误会了我们两人的关系,你便要特地伪装身份来询问我…… 大名鼎鼎的赵无眠,当街抢马,挟持皇后,冲杀出京,此等人杰,居然因被误会与我有染便要专门来问……此等豪气云天之人,竟有如此细腻之态?而且好像还有点自恋,倒是很有反差感。 念及此处,洛湘竹又衣袖掩嘴,喜上眉梢。 这一笑可就如初雪消融,而她即便是在笑,也显得文静优雅,自有一股弱水垂空的娇柔。 赵无眠面露疑惑。 慕璃儿眼看自己两个徒儿解除误会,好像相处得还挺融洽,便满意点头,而后道: “额日格身份敏感,算是不错的筹码,如今双腿被断,武功少说坏了六成,已经掀不起太大风浪,他也算老实,如实交代就是想抓湘竹,是为九钟,但湘竹可感知九钟,乃是机密中的机密,他是如何得知,戎族又有多少高手在境内,他则缄口不言,要想让他老实配合,估摸得不少时间,不过在此之前……” 说罢,慕璃儿又看向掩嘴轻笑的柔弱郡主,“湘竹。” 洛湘竹收敛起笑意,朝赵无眠郑重行了一礼。 慕璃儿面带笑容,“此次是你及时发现额日格,救了湘竹一次,此等恩情,无论身份,自当谢之……不过你也该唤她师姐了,还想一直‘郡主’叫到什么时候?” 赵无眠认慕璃儿这师父,自然就得认洛湘竹这师姐,只得拱手老实道:“湘竹师姐。” 洛湘竹又掩嘴轻笑,而后琢磨了下,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枚金制簪子,递给赵无眠。 “师姐给师弟的见面礼?”赵无眠打量了金制簪子,说着就又递回来,“但我要簪子有何用?” 洛湘竹斜视了赵无眠一眼,将簪子夺走,转而来至苏青绮面前递给她,继而伏案写了什么,而后双手举起白纸,上前几步,近乎是顶在赵无眠面前。 赵无眠将其念出,“当然是让你送给你的妻子,笨。” 苏青绮眨眨眼睛,望着手中簪子,本来还觉得洛湘竹可能与赵无眠有染,但如今她又是送她簪子,又是称她为赵无眠的‘妻子’……如此光风霁月,那洛湘竹对赵无眠应该没那意思。 方才榻上赵无眠也向她解释过只是误会,洛湘竹不是情敌,自然没必要开撕,苏青绮当即笑嘻嘻,“谢谢湘竹郡主。” 赵无眠一把移开顶在脸前的纸,不满道:“我笨?我只是不想让苏小姐第一个收到的簪子是你送的而已。” 洛湘竹歪头看他。 赵无眠默默自袖口也取出一个精美盒子。 苏青绮哑然,真没想到赵无眠居然真能摸出个礼盒出来,片刻后才问:“里面是簪子?” “刚刚在外面四环八绕,摆脱追兵时,专程买的,本来是打算寻个好气氛送的……我一直没送你什么东西。” 苏青绮愣神少许,而后带上笑容,眉目含光,“焉说没有?江畔村那会儿,不是送了我一柄铁剑?我一直用到京师,直到被叶万仓打碎……” “没事,我已亲手杀了他,早便出气了。” “嗯……”苏青绮双手很小心地接过礼盒,拆开一看,是枚青玉簪。 她柔柔一笑,面若桃,“明天就戴给你看……” 慕璃儿在一旁坐着,眼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下,再这么聊下去,估摸又要‘小师父小师父’的叫,而且洛湘竹身为师姐都准备了见面礼,她个当师父的却把这茬给忘了,委实难言。 她便略显心虚地扯开话题,“你出京去秦风寨做什么?” “寻九钟,找许然。”赵无眠略微一琢磨,又补充道:“杀戎族。” 慕璃儿疑惑看来,等赵无眠简单解释了下来龙去脉,她才定睛打量了赵无眠几眼。 能从大内那等地方杀出来的猛人,脑子就是好使,武艺也极为不俗……不过徒儿优秀,慕璃儿此刻只能感到一阵深深的压力。 倘若赵无眠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那还能自傲一二,逢人便说瞧瞧,我家徒儿多厉害,但此刻她要是再不努力,若是再想教这位徒儿什么,恐怕就只能教自己年轻时看的《我与师尊》里那些千奇百怪,如怨如诉的床笫姿势了。 心中思绪驳杂,慕璃儿口中倒是继续问:“你说,晋地那件九钟,兴许就是奈落红丝?” “不假。”赵无眠坐下倒了杯水,问道:“晋北有九钟的消息,师父从何而来?” 总归也是个线索。 慕璃儿沉吟片刻,“那就不奇怪了,我料想也是奈落红丝……宫中的九钟珍之若重,尽是机密,我原先也不清楚奈落红丝竟是宫中之物。” 说罢,慕璃儿自怀中取出锦盒,盒中贴着一张符纸,其上画着些赵无眠也看不懂的玩意儿。 “避钟符。”慕璃儿葱白玉指点了点其上符纸,“武功山的道士利用‘避世鞘’,专门研究出的符纸……上面的符号没什么用,故弄玄虚罢了,重点是符纸的材质与红墨,也不知那群臭道士是如何做的,让其有了些许‘避世鞘’的作用。” 说着,慕璃儿揭开符纸,却是微微起身,贴在赵无眠的手背上。 赵无眠微微一愣,符纸粗糙的触感自手背而来,而后一股凉意顺着符纸渗入经脉,继而又等了几个呼吸,他便感觉浑身气脉晦涩不通,宛若经脉被强行堵住……用不了内功,寻常与人对敌便要弱了数成。 不过也只是封住了内息,赵无眠该怎么动还是怎么动,他便抬手揭开符纸,当即恢复如初,“算是个好东西吧,可惜见效太慢……当初我在天牢怎么没见过那些囚犯用这玩意。” “和九钟有关的东西,多珍贵?那些囚犯可不配,给他们喂点毒药意思意思就得了,而这符纸是为掩盖锦盒内的九钟之气,以防被别人用什么手段感知到。”慕璃儿接过符纸,微微一笑: “而‘避世鞘’是何作用,我不太清楚,根据字面意思,好像是与什么‘吸纳’‘吞噬’‘镇守’有关吧,关于九钟的记载,目前流传下的典籍太少,但武功山那群道士的确是有真本事,若是遇上,不可小觑。” “有鞘,自然就有剑喽?”赵无眠问。 “那是自然,‘避世鞘’‘出世剑’,本为一体。”慕璃儿慢悠悠说道:“‘出世剑’便是师兄那一脉的传承。” 说罢,慕璃儿又看向赵无眠,笑吟吟道:“此间剑只是寻常利器,全然比不得‘出世剑’……你可后悔没有拜入师兄门下?” “九钟哪有师父好。”赵无眠微微摆手,又看向那没了符纸镇压的锦盒,心弦微微一动。 此刻没了符纸掩盖气息,便锦盒由里到外散发出一股极其强烈的存在感,即便是他也能感觉到这锦盒内装着这么夺人心弦的玩意儿。 “所以里面是什么?” “哼~”慕璃儿心情很不错地轻哼了下,才解开锦盒,就算赵无眠是骗她,她也很高兴。 锦盒内里一片黄袍碎片,其上隐隐绣着龙纹。苏青绮微微一愣,自小在京师长大,又是名门之女,没少去宫中,所以这碎片即便只有一角,她也能将其认出,“仪式龙袍?先帝往常只有在祭奠祭祀时才会穿……而如今先帝驾崩,这袍子按理说,应该还在他身上穿着。” 说着,她便指尖轻抚了下袍子碎片,“这纹路,是宫中衣坊坊主的手艺不假,我夺元魁牌匾时,她也为我纺了件衣裳,太过珍贵,我一直没穿,至今还在苏家放着。” 赵无眠眼角微微一抽,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显然了。 慕璃儿看向赵无眠,眼神复杂,“你去宫里把皇帝老儿的寿衣偷了,而奈落红丝明显被纺进了龙袍内……难怪大内至今不敢放出消息,一方面是九钟太珍贵,一方面就是此等丑闻,不亚于你那晚当场就把皇后给采了。” 说着,慕璃儿又叹了口气,赵无眠疑似与太玄宫有关,去宫中偷龙袍,结果半路被人截杀,中了寒玉蛊,不仅身负重伤还没了记忆,而后又遇上苏青绮,被牵扯进了皇位之争……真是一段孽缘。 这么一看,自己这位徒弟,无愧于恶人榜前五,干的都是什么事啊…… 好在如今他当了护龙使者,只要能护送洛朝烟回京,那曾经那些大罪都能一笔勾销。 赵无眠也觉得真是世事无常,继而说道:“如今龙袍成了碎片,明显是半路截杀我的势力干的,一路逃亡,碎片四散各地,所以才被师父捡到?” 慕璃儿微微颔首,“而这碎片上沾染了奈落红丝的气息……湘竹便可依据它,感应到九钟的大概方位。” 洛湘竹微微颔首,慕璃儿却是忽的抬手便握住洛湘竹的手腕,美目微眯告诫道:“奈落红丝就在晋地,你没必要感知演示。” 洛湘竹无奈点头,她哪有这想法呀。 赵无眠眉梢微蹙,“她感知九钟时,有副作用?” “九钟乃天地造化之物,人虽万物顶点,但在九钟面前,何其渺小。”慕璃儿轻叹一口气,“感知九钟,大都会被其效用所影响,利者有,害者也有,便如本宗‘出世剑’,此剑出世,无物不斩,但它能斩断的,又何止外物。” 慕璃儿沉默片刻,又缓缓道:“湘竹感知此物时,心神与其相连,那段时日,也是受了几分影响,凭空多了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洛湘竹连连点头,提笔写道:“那时恍惚间,有时会隐隐以为我是个男人,有些想以男装示人的念头,不过毕竟这碎片只是沾染过奈落红丝的外物,影响不大,如今只觉那些记忆就是一场梦。” 写罢,她又补充了一句“大梦初醒”。 赵无眠了然,难怪当初瞧见洛湘竹时,她会女扮男装……不过这倒不是说洛湘竹那时候的人格就是男人,毕竟更贴近一场梦,所以应该算是有时效性记忆的cosplay。 说着,赵无眠又忽的想到,倘若奈落红丝为洛湘竹灌输的记忆是个什么魔门妖女,那她也会兴起cos魔门妖女的念头吗?例如对你贴在耳边,吐气细语,小手摸来摸去勾引你,实则暗暗拿着匕首抵在你的后心…… 我靠,好像还真有可能,而且洛湘竹本人是有‘魔门妖女’这层记忆的,所以她也能勉强算是货真价实的魔门妖女,而且只要过段时间,这点记忆又会成为‘梦境’,也影响不到洛湘竹本人的心智。 也就是每段时间都有新样……而其余人靠这碎片,不可能被奈落红丝影响,直接用奈落红丝,劲又太大……所以这种恰到好处的度,也便只有洛湘竹能把握住 赵无眠连连摇头,又看了眼身旁可可爱爱,风娇水媚的苏小师父,暗道自从双修后,自己的定力好像越来越低,怎么还能一转眼想到那事去? 尝过肉味,也便食髓知味,人之性也,其他事情也是如此,但克制邪念,留下善念,才算是个有侠义心肠的人……这句话不错,有点道理,等下次见到观尼姑可以和她说说,瞧瞧这尼姑怎么看。 “等距离接近后,湘竹本人也会心有所感,所以只要奈落红丝还在晋地,那我们一寸寸搜过去,总有收获。”慕璃儿说罢,才琢磨了下,“我们一同去秦风寨?有为师在,巫明有什么招,为师都能给你挡下。” 谈及正事,赵无眠又道: “巫明在秦风寨埋伏,只是猜测,不过倘若属实,那他今晚没出手,定然会有准备……”赵无眠思索片刻,而后道:“我有点计划,不过得让湘竹师姐陪我去一趟秦风寨。” “为何?” 赵无眠微微一笑,“冬燕知道的,巫明显然也知道,而巫明料想还存了借我之手夺奈落红丝的心,而我若是带着湘竹郡主重回秦风寨,一连待数日,更是带着铁锹在山上挖来挖去,明显就是在此地发现了什么。” “引蛇出洞?” “正是,他们躲在暗处,不知何时出手,总归是个麻烦……那就由我给他们这个出手的机会。” 翌日天明。 陈澄宇已是连夜赶来拜访远在忻州百里之外的楼外山。 楼外山,得晋王庇护,在晋地江湖混的风生水起,可称一句晋地仅在小西天之下的顶尖宗门。 但只靠关系,明显不足以服众。 楼外山上上下下翻个遍,也只有两个宗师,还没赵无眠苏醒后杀得多,而这个人数对比其他同等水平的宗门,也算是极少。 而能在江湖上混出点名堂,不可能是徒有虚名之徒,就连宗师之耻凌虚老道,也有个见多识广,天下武功他尽认得的本事。 而楼外山这两位宗师,乃是一对兄弟,姓李,兄长为李宝山,其弟为李宝玉,江湖诨号‘玉山阎罗’,单独挑一个出来只是普通的上流宗师,但两人合力也称得上一句顶尖宗师,也是打遍晋地除了小西天以外的所有高手,才得了如今这江湖地位。 此刻兄长李宝山便站在山门前,瞧见陈澄宇便微微拱手,带上笑意,“陈副宗,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陈澄宇微微摆手,并未多客套,“先谈正事。” 上山来至一处正厅,在李宝山为他沏茶时,陈澄宇微微蹙眉,道:“单靠你兄弟二人与我,可擒不住赵无眠,他能从大内冲杀而出,若想擒他,至少也得五位宗师……晋王门下其余宗师呢?” 李宝山微微一笑,“武功山的归守真人匆匆来了晋地,明显也是来抓赵无眠的……我们已经派人去联络,料想也快到了。” 闻言陈澄宇顿时轻舒一口气,而后才略显疑惑,“归守真人成名许久,说句半步武魁也不为过,赵无眠不曾沟通天地之桥,料想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刚来晋地,你们远在百里之外就能知道?” 李宝山微微抬手,“王爷的信息网,焉能普通?归守真人出京时,我们便得到了消息,早便派人联络。” 陈澄宇这才放心,接过李宝山递来的热茶轻抿一口,露出笑容,“归守真人的事迹,我常听家兄提起过,说他若肯感悟九钟,早在十年前便入了武魁,如今虽不曾沟通天地之桥,但十年积累,也远非寻常宗师可以匹敌,赵无眠此子遇上他,便是踢上铁板了。” 李宝山微微颔首,“赵无眠仅带着苏青绮来了晋地,但慕璃儿说不得也陪同身侧,到了出手之际,由归守真人负责擒他,我等兄弟二人加上陈副宗,解决慕璃儿与苏青绮,可否?” 陈澄宇面露犹豫,“无极天与剑宗同属正道,由我出手……不妥当。” “赵无眠会用挽月弦,明显与太玄宫有关,慕璃儿若是不愿交出他,也愧对‘正道’二字,若是传了出去,陈副宗也称得上一句为民除害。”李宝山劝道。 “话虽如此……”陈澄宇还是略显犹豫,他们无极天其实犯不着为了赵无眠做到如此地步,毕竟无极天与赵无眠真的没什么太大的仇怨。 若说赵无眠落入险地,他们还会落井下石,但要是主动出击,招惹剑宗,那就委实没必要了。 因此李宝山淡淡一笑,下了猛药,“枪魁当年沟通天地之桥,乃是王爷为景正帝求情,让他入宫感悟九钟……所以无极天应当没有九钟吧?” 陈澄宇微微一愣,“此话何意?” 李宝山直言道:“许然当年进宫,感悟奈落红丝而沟通天地之桥,而奈落红丝早已失窃,他近日徘徊于河曲附近,一方面是被王爷监视,不敢妄动致使嫡公主暴露,另一方面,想必便是感知到了奈落红丝的气息。” 陈澄宇猛然起身,“当真如此?” 李宝山没再卖关子,“赵无眠也是为奈落红丝而来,此次行动早已不是单纯地缉拿赵无眠这么简单……所以邀请陈副宗,还是希望您能将枪魁叫来此地。” “家兄……”陈澄宇来回踱步,“家兄的确来了晋地,但他目前正在晋王府,时刻保护王爷安危。” 李宝山眉梢微挑,“此刻戎族尚且没有入关,谁能去王府杀了王爷?” “近来太原开了场英雄会,而王爷的千里马被赵无眠当街抢走,失了颜面,所以兄长此去太原,主要是为了给王爷撑场子,但近来江湖局势太过诡谲,兄长贴身保护王爷,也是为防万一。” “所以就连九钟,也不能让枪魁脱身?”李宝山问。 “那倒不至于……”陈澄宇眉梢紧蹙片刻,终究还是被说服了,“由家兄负责牵制许然,我们四人负责对付赵无眠,慕璃儿与苏青绮?” “正是。” 陈澄宇深呼一口气,“好!” 而与此同时,河曲内一处青楼内,本我堂的人也在暗中商议。 “只是靠许然的反应,就断定奈落红丝在此处,是否有些过于草率了?” “你看这是什么?” “这款式……龙袍碎片?” “有密报,奈落红丝被盗,而许然去哪儿不好,偏偏要来这附近,明显有问题……等着吧,奈落红丝迟早现世。” “万一白等了呢?” “九钟焉是随便一找就能找到的?能有一点线索,都弥足珍贵,自当珍惜。” “有道理……可许然是武魁级别的高手……” “堂主已经暗中来了晋地,等许然找出奈落红丝,堂主带领我们一拥而上,抢过来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其他势力呢?” “目前知晓这消息的人,不算多,什么狗日的剑宗,归玄谷,小西天之流,都被我们的障眼法蒙住了……现在还隔那儿查我们的分舵,焉不知,那都是我们主动暴露在他们眼下的。” “护法英明!” (本章完) 第141章 谢谢 第142章 谢谢 赵无眠,苏青绮与洛湘竹三人天亮便离开了忻州。 引蛇出洞,就不可能全无风险,赵无眠问过自己这位便宜师姐的意见,但她倒是眼睛忽闪忽闪,神情兴奋,恨不得尽快一展拳脚的模样。 自然兴奋,洛湘竹也好,洛朝烟也罢,姐妹两人因皇族身份,对于此等江湖体验可是新奇得紧。 “你不怕吗?”路途上,赵无眠问。 洛湘竹坐在苏青绮的身后,与她共乘一匹马,闻言微微摇头,继而却是柳眉轻蹙,略带苦恼……想写字同赵无眠交流,但这个姿势显然不方便。 赵无眠便想了想,继而单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抬起,指了指洛湘竹,而后又握拳,伸出大拇指,继而大拇指又弯了下。 洛湘竹歪头看他,神情茫然。 赵无眠道:“握拳,大拇指弯一下,这是‘谢谢’的意思。” 洛湘竹更显茫然。 “总是写字交流太麻烦了……我教你手语吧,方便些,日后等你回了燕云,也可以将手语再教给你的丫鬟护卫之类的。” 闻听此言,洛湘竹微微一愣,错愕望着赵无眠。 苏青绮偏头看来,有些意外,“公子还会用手交流的语言?” “也谈不上会,大致还是知道一些的。”赵无眠回忆了下自己不算多的‘手语贮备’。 他也只会一些常识性的,再往后,就只能自己现场编了。 他而后问:“这世道上没有为哑人创造的语言吗?交流只能向湘竹师姐一样写字?” “嗯……不太清楚,料想没有,没有谁闲的没事干为哑人专门创造一门语言。”苏青绮更显惊讶,“所以这种交流方式,是公子刚刚才想出来的?” “不是我创造的,只是依稀记得一些。”赵无眠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表示自己可是失忆了,他而后看向洛湘竹,问:“如何?” 洛湘竹此刻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粉唇轻轻抿了下,深深望着赵无眠一眼,犹豫片刻,而后才伸出玉指,指了下赵无眠,又握拳,弯曲大拇指。 赵无眠露出笑容,娓娓道来,任何细节都会向洛湘竹解释清楚,“用手指我,只是‘你’的意思,可不是谢谢,不过这两个手势经常一起用,也没差了。” 洛湘竹又指了下赵无眠,做着‘谢谢’的动作。 “这个姿势比较简单,练习个一两遍就可以了,不用一直做。”赵无眠微微挥手,而后又指向洛湘竹,双手合十,指向自己,最后两只手都握拳,伸出大拇指碰了下。 他耐心地一字一顿道:“你,和,我,朋友。” 说罢,他看向洛湘竹,“双手合十是‘和’的意思,最后那个是‘朋友’,不难吧?” 洛湘竹眉眼低垂,沉默片刻后,而后扬起小脸,抬起一只手,又对赵无眠做了‘谢谢’的动作。 “不不不,可不是这样……”赵无眠还没说完,便看苏青绮对他做了个‘你和我,朋友’的手势,他便连忙偏头看向苏青绮。 “我们两个可不是朋友,你不能对我做这种手势。” 苏青绮掩嘴轻笑,俏皮道:“那我们是什么?你教我。” 赵无眠泛了难……他又不是哑人,只是常识性知道几个常用的手势而已,像‘女朋友’‘夫妻’这种,他哪知道啊。 “等我回忆回忆,总之你别做这个动作。” “好好好。”苏青绮的笑容愈发灿烂。 洛湘竹坐在苏青绮的身后,望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心底泛起一丝早在她八岁时就已经不抱希望的念头……要是她会说话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亲口对赵无眠说‘谢谢’。 话分两头,清晨时分,在赵无眠等人离开忻州城不久后,一行车队也是缓缓行出城门,朝南而去。 车队周遭都是骑马的汉子,皆是腰挎刀剑,马车上还印了个‘蒲’字。 正中则是几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的帘子被微微掀起,正是那位丈夫去了边关抵御戎族的程夫人。 程夫人掀开帘子,仰首看了眼天色,而后问:“镖头,此去蒲州,可是要多少时日?” “夫人很急?” “是有些,我家相公的信可能到了,我怕耽搁了。” “呵呵,夫人也是蒲州人,自知我们蒲州镖局的名号,就是两个字,‘快’和‘稳’,夫人且放宽心,区区百里路,不足半月就能……” 镖头吹嘘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身后忽的传来阵阵马蹄声,惊得他们连忙回首看去。 “四大派!?” “小西天,剑宗,归玄谷,无极天……他们这么沸沸扬扬出城,可是又发现了什么本我堂的线索?” “应当是,这些天正派一直在商讨围剿本我堂的事。” 说着,这群镖师纷纷让路,只看雪飘扬间,近百位正道弟子策马奔腾,朝着西边而去。 为首三人,正是慕璃儿,玄沧师太与祁衍林。 正道弟子的马均不是凡品,很快便在一众镖师的视线中不见了踪迹,但镖师们还是挺起脑袋望着他们的马屁股,眼中羡慕。 “横刀策马,斩妖除魔,好不威风。” 程夫人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正派弟子,掀开帘子,下了马车驻足眺望。 等这些正道弟子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后,这群镖师才收起羡慕之心,却见远处还有两位风尘仆仆之人策马而来。 等距离近来,才瞧见他们身上的道袍。 “武功山的道长也来了晋地!?看方向,莫非和正道们是一伙的,都要去铲除本我堂?” 镖头语气惊讶,武功山贵为国教,所以武功山的道士在江湖天生就要多几分朝堂之气……也可以说是朝廷鹰犬。 往常道士下山,多半都是带着任务的……例如缉拿个什么恶人榜的贼人之类的,所以江湖人见到武功山的道士,大多和见到侦缉司捕快也没两样。 等距离近了,才发现是一老一少两位道士,老道士仙风道骨,气度不凡,道袍款式也要更复杂些,年轻点的则面露疲惫,在马背上还打着瞌睡。 两位道士瞧见镖局车队,勒马停住,胯下马匹当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冒着白气,哪怕距离稍远,镖头都能听见马匹宛若擂鼓般的心跳,料想这两位道士乃是日夜兼程,片刻不息,再跑下去,坐下两匹宝马兴许都会被累死。 年轻道士带着疲惫,朝镖头微微拱手,“敢问诸位好汉,楼外山怎么走?” “楼外山……河曲东北,沿着官道跑不足百里便到了。”镖头老实回答。 “多谢。”年轻道士抛了锭纹银,便要策马而去,但老道士却是紧握缰绳,将视线投在程夫人身上。 程夫人面露茫然,却看老道士道:“这位夫人……你可是有了身孕?” 程夫人微微一愣,没料到这都能被看出来,她已经怀孕三月有余,就是不想腹中孩儿刚出生就没了爹,才如此迫切到甚至亲身往边关去确认程大雷的身死。 她点点头,“敢问道长是想……” 老道士微微抚须,面带笑意,“可是需要老道为你母女二人,算上一卦?若是不介意,起个名讳也是无妨的。” 小道士顿知是师叔的卦瘾犯了,他平生就喜欢算来算去,不过却有一个原则……不算自己。 因为只要一涉及到自己,这卦便必定失败……也是挺玄学的。 程夫人向来不太信道士算卦这种神叨叨的东西,总疑心可信度不是很高,不过既然有这个机会,那算算也无妨。 老道士问了生平八字,便自袖口取出三枚铜钱,握于手心,默念片刻,随手抛下,另一只手掌却是稳稳抓住,其实严苛点讲应当要落于地上,不过老道士修行这么多年,早已到了道法自然,随心而卜的境界。 他看了眼铜钱正反,拢共摇了六次,而后才面露笑意,“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好卦象,定是母子平安。” 程夫人笑了笑,心底其实并不太相信,不过她想起了恩公与相公,便想着为他们两人也算一卦,便问:“多谢道长……小女还想为两人算卦,可是会叨扰道长?” “无妨。”老道士心情不错,“告诉我生辰八字即可。” 程夫人泛了难,她连恩公的名字都不知。 老道长看出她的困扰,便道:“他近来所行何事,又说了什么话……这些信息也可算。” 程夫人一喜,如实说出自己对赵无眠所有的了解。 “天下有心人,皆是无名氏……”老道士轻抛着三枚铜钱,摇头失笑,“江湖人。” 说罢,他轻轻抛出铜钱,而后另一只手如往常那般在铜钱下接住,但铜钱却是顺着他的指缝滑落,三枚铜钱尽数落下马去,摔进雪面。 小道士微微一愣,“失败了……怎么可能!?” 以老道士的武功,不可能连三枚铜钱都接不住……但他就是没能接住。 老道士带着笑意的面容缓缓收敛,变得波澜不惊,他垂眼看向落在雪上的三枚铜钱,眼眸微闪了下。 “道长?”程夫人茫然看来。 老道士淡淡收回视线,沉默片刻,而后道:“这卦,不算失败,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也是好卦象。” 小道士翻身下马,捡起铜钱,也是算了一卦,而后道:“或跃在渊,进无咎也,虽身处险地,然进则无事,反之,若退,便是万劫不复。” 程夫人也听不懂这到底算好卦还是坏卦,刚想继续发问,便看老道士微微抬手,“我们二人还有要事处理,便不多叨扰了。” 说罢,不待回答,他便策马而去,程夫人只得行了一礼,道了谢,目送两位古怪的道士离去。 等离远后,小道士才犹豫片刻,低声道:“师叔,那卦……是为赵无眠卜的吧?否则你不可能失败。” “不假。” “他是好卦象,那我们二人岂不是……”玄流面带无措。 归守真人面无表情,淡淡道:“往日出门办事,卜了坏卦,你便不去办?” “自然不是。” “我们是道士,却也是江湖人,此去一行,生也好,死也罢,皆是命也,坦然受之即可。” 玄流反问道:“可我们修道习武,不就是为了反命?” 归守真人看了他一眼,而后露出一抹笑容,简短回答。 “善。” 忻州距离秦风寨,一百余里。 以两匹千里马的速度,不足半天就能跑到,不过一来洛湘竹身娇体弱,往常出行都是坐着马车,马速太快显颠簸,二来此乃引蛇出洞,可不是一股脑跑去秦风寨走一圈便完事,因此赵无眠放慢马速,沿途碰见城镇也会去逛一逛,买些干粮之类的物资。 落在寻常人眼中,一行三人不过是普通的江湖人,但落在知晓他身份的人眼中,可就太过显眼。 苏青绮略显担忧,“若是引来了晋王的大军,该当如何?” 赵无眠手里翻着他从市集淘来的《江湖豪雄榜》与《景正绝色榜》,饶有兴趣,口中则答道:“寻常几千人,我能带你们冲杀出去,而几万人,动静太大,不可能悄无声息将我们包围……”语气平淡,但内容却是不容置疑的自信……苏青绮侧眼望着赵无眠,心想他真是变了好多。 该说是他在秦风寨那会儿刚刚苏醒还没习惯示意呢,还是该说他本性就是如此……不过想起秦风寨,苏青绮又是忽的一笑。 自信也好,谨慎也罢,赵无眠总归还是那个苏青绮暗暗钦佩的侠义之人。 说着,赵无眠又拍了拍跨下慢跑休息的千里马,“当初这几匹马真是抢对了,只要不是遇见武魁级别的高手,那都有逃跑的可能。” 洛湘竹伸出白嫩小手摊开,握拳,而后伸出小拇指向下滑了下,而后可爱地翻了个白眼,意思是‘受不了,抢马时还挟持了我。’ 赵无眠呵呵一笑,“师姐学得很快嘛,难怪《景正绝色榜》上都说师姐慧心巧思,还说你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嗯……倒是挺有才情,不过……” 他眉梢轻蹙,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自己失忆前也拜读过这《景正绝色榜》? 洛湘竹不禁夸,赵无眠一说就红了下小脸,羞羞别过视线。 苏青绮倒是相当直率,语气略带不满,道:“翡翠宫宫主压根没见过我们,却将我们写进榜中,可是给我们凭空招致了不少麻烦,便如叶万仓的儿子,他当初就是听说我入了绝色榜,才有了之后那一系列祸端。” “翡翠宫宫主?”赵无眠眉梢轻佻,还是第一次听说。 苏青绮回忆了下,才道:“挺有才情的人,写过不少诗词歌句,还酷爱写小说与立榜,大到《江湖豪雄榜》,小到不堪入目的书册,什么《捕快……侠女艳事》之类的东西,也都是他写的。” “倒是个妙人……也是读《春秋》的?我还说等此事了结,我也写点东西流传世,没想到还有同好。” “《春秋》?”苏青绮微微摇头,不觉得那不正经的宫主会读那等严肃之书,继续道: “那家伙很神秘,很少在江湖露面,连个画像都没有……料想也是,萧远暮被他排进绝色榜第一,让她极为不喜,还曾放出狠话要杀他,不过目前江湖上也没有两人交手的传闻,料想是他一得到萧远暮的消息就仓皇而逃。” 赵无眠微微颔首,没这这个话题多聊,又翻向绝色榜中的苏青绮那页。 画功比较抽象,可能与风格有关,导致五官不太像,但那股尚义任侠,持剑而立的气质倒是入木三分,而这样能登上绝色榜的女侠,在自己面前却总是经常红着小脸,声音婉转,酷爱穿白色绣着桃的肚兜,稍微一碰就浑身发软,几下就能交代,每每双修,总是紧闭双眸侧着脸,不敢看他,但当自己停下来,却又会咬着手指茫然看来…… 想着有的没的,一行三人在天黑之前抵达了秦风寨所在的那座山上。 山还是那个山,雪看上去也还是那场雪,不过曾经仓皇而逃的人又回来了……只是洛朝烟换成了她的堂姐。 山路崎岖,赵无眠翻身下马,一只手拉着缰绳,抬眼望去,连绵无际的山脉在夜色中宛若匍匐在地脉上的山龙。 苏青绮也翻身下马,道:“这山就叫秦风山,绵延百里,直至西方的偏头关……倘若奈落红丝遗失山间,那一寸寸搜过去,不知要搜多久。” 赵无眠看向洛湘竹,“师姐可是能感知到什么?” 洛湘竹微微摇头,秦风山太过辽阔,而她又不是雷达,往常基本只有五里内才会心有所感。 赵无眠便不再多言,“进山吧。” 即便找不到奈落红丝,也得将巫明等人引诱出来一锅端。 此刻先进山,还能布置点陷阱,占个主场优势。 晚风徐徐,雪幕垂远。 秦风寨的大火早便被扑灭,许久无人居住,屋檐廊角,满是厚实的积雪。 赵无眠牵着马,进了寨子,四处看了眼,“观姑娘曾道她讲秦风寨几百人尽数杀光,原先我还不信……如今想来没错。” 苏青绮也牵着马走进寨子,疑惑问道:“尸首呢?” “被她通知附近官兵收走了吧,山间的野兽若是闻到肉味来此,也不至于连点骨头都不剩下。”赵无眠将马绑在马厩内,“这几天先在秦风寨住下,收拾一间干净屋子就好。” 洛湘竹坐在白娘子上,小脸带着浓郁的疲惫,闻言精神一振,茫然看来……住一间屋子?当真?她长这么大,从没有过这种和异性同住一屋的经历。 赵无眠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接下来群狼环伺,秦风寨太大,巫明等人兴许便会潜伏在某处……不单单晚上是要住在一起,接下来我们三人每时每刻都要待在一起,才最为安全,师姐既随我冒着风险引蛇出洞,那我自然该负责你的安全。” 言之有理,洛湘竹只得压下心中古怪,料想苏青绮也在旁边,晚上合衣而睡,也便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翻身下马,同苏青绮一起去找干净屋子打扫,赵无眠则腰背横刀,将秦风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活人的踪迹,而后又从犄角旮旯里寻了个铁铲,开始往附近挖坑。 这点坑洞肯定不至于抓住宗师……不过能让他们一时不察,露出点动静便算是大成功。 等他在周围挖了近十个一人高的坑洞,又铺上杂草,堆上积雪,便听见苏青绮的叫喊声:“公子,水烧好了,可是要洗澡?” “你们先洗吧。”扯着嗓子喊了句,赵无眠又开始呼哧呼哧挖坑,事关安危,自是谨慎,不过以他的武艺,挖点坑而已,不是什么力气活,只是怪枯燥的。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赵无眠正在坑内,仰首看去,却见苏青绮身着青衣,双手抱着包裹,走在坑边,朝下看来,面带笑容,“饿了吧,我把干粮热了热给你带来了。” 赵无眠也是露出笑容,刚想跳上去,却见苏青绮‘嘿’的一声,直接跳进坑里,也不嫌脏,就这样扶着裙子在坑里坐下。 坑里空间不大,毕竟本来就没想用来抓人,所以苏青绮一跃进来,空间瞬间就狭隘起来。 熟悉的幽香顺着鼻尖传来,苏青绮刚洗过澡,浑身香碰碰的,乌黑的发丝没有束起,披在背上。 她仰起小脸望着赵无眠,用筷子插起一根火腿递给赵无眠,“给,我刚用火烤过的,还有点烫。” 赵无眠见状也直接在坑里坐下,两人紧紧挨着彼此,赵无眠一嘴咬着火腿,双手摊开包裹往里面翻。 三人又不是什么穷苦的江湖人,自不会委屈自己,内里不仅仅有火腿,烙饼,卤肉,还有葡萄干,冬枣之类的零嘴,甚至还有一只今天中午才买来的烤鸡。 狭隘的坑洞向上看去,不见星光,只有无边无际的雪在空中飘荡,偶有月光刺破雪幕,落进坑里,洒在两人身上。 周遭寂静无声,狭隘的坑洞,反而成了只有彼此的一片小天地。 苏青绮本想为赵无眠送了干粮便离去保护洛湘竹,但此刻两人在惨兮兮的坑洞里紧紧贴着,她又忽然不想那么早离开了。 她莫名感到眷恋。 赵无眠一嘴咬下火腿肉,而后一手撕下一只鸡腿递给苏青绮。 苏青绮双手接过,小口小口咬着,赵无眠则在苏青绮还有些湿漉漉的长发上轻抚了下,“刚洗了澡就跳下来,待会脏了怎么办?” “脏了再洗便是,而且行走江湖不拘小节,脏一些也没什么。”苏青绮微微摇头,偏头看向赵无眠。 结果却见赵无眠上前,在她粉嫩湿润的唇上亲了下,而后笑道;“嗯……烤鸡味。” 苏青绮微微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小脸带上一抹春水红霞,却难得没有生气,而是柔柔一笑,反而将小脸靠在赵无眠的肩膀上。 赵无眠一直挖坑,浑身灰尘,苏青绮一靠过来,她的白皙小脸与秀发上便沾染上几分尘土,便如精美的瓷器有了裂痕,怎么看怎么显眼。 “我身上脏啊。”赵无眠说。 “别说脏了,就算你是什么乞丐,我也不会嫌你。”苏青绮靠着赵无眠,小脸微仰,望着坑洞外的雪幕。 “我要真是乞丐,可不会接近你……你要是喜欢上我,我反而立马就走,在闯出一番天地之前,绝不与你见面。”赵无眠见状只得略显无奈地放松下来,以防苏青绮靠得太难受。 “为何?外物很重要?”苏青绮语气疑惑。 两人此刻依偎在一起,并没有谈论皇位,冬燕,九钟等……两人仿佛终于在匆忙而行的时光中,捡拾到了一点点空闲时间来谈论彼此的事。 “不重要,但能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对我很重要。” “和你在一起,才重要。”苏青绮的语气无不带着纯真与美好,仰首望着赵无眠。 “爱你才是最重要的事,苏小姐。有些人觉得爱就是鱼水之欢,是拜堂成亲,是清晨的亲吻和一堆孩子,或许爱就是这样,苏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赵无眠微微一顿,而后笑道:“出自一位异国作家。” 苏青绮望着赵无眠的侧脸,露出笑容,“公子知道的真多,明明已经没了记忆。” “不可自拔地迷上我了?那你可以更迷恋我一些。” “自恋。”苏青绮移开视线,“越来越像观姑娘了,你们两人才应该在一块,你们又有默契,又合得来,彼此仅是眼神对视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一同经历的事也远比我同那你经历的事多。” “那没办法,我与她的确是难得的好友。”赵无眠将火腿放在苏青绮腿上的包裹里,而后伸出手,搂住她的纤腰,“不过我决心同你在一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跟我在一起,很委屈你?”苏青绮斜视着赵无眠。 “不,我指的是,喜欢上你也是没办法的事。” 苏青绮微微一愣,赵无眠很少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她沉默片刻,而后伸出双手,抱住赵无眠的胳膊,“当真?” “绝无虚言。” 苏青绮仰起脸,望着赵无眠的眼睛,“我也是有血有肉的姑娘,喜欢你对我说这些话,以后能否对我多说些?” “只要我们能活下来,每天对你说也无妨。” 苏青绮面带笑容,又将小脸埋进赵无眠的怀中,闷声闷气道:“你可知我同你双修那晚,有多害怕?” “不知,但猜得出。” “只要你一声令下,那我为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我也是。” “我这个人有很多问题,像是喜欢把话憋在心里,不敢说出口,性子别扭,太过受人欢迎……” “太受人欢迎?” “你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觉得很庆幸。” 苏青绮嘿嘿一笑,又抱紧了赵无眠些,“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对谁说这些话,实际上我现在心就在砰砰直跳,你能感受到吗?” “和打鼓似的。” “我虽然很有多问题,但心底善良,勤劳能干,面容姣好,身材很棒,家里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世家,不少叔叔都在朝中做官,大哥还是侦缉司总捕,习武天分更是没得说,十六岁就成了元魁,未来有很大的可能性沟通天地之桥,配得上你吧?” 赵无眠没有说话,而是俯下身,便要含住苏青绮的粉唇。 苏青绮心尖又是一跳,却是情不自禁闭上双眸…… 便在此时,耳边传来‘噗通’一声,还是柔柔弱弱的痛吟。 苏青绮当即分开,双手抵着赵无眠的胸前,语气错愕,“湘竹郡主?” 赵无眠眼角抽了下,只得深呼一口气,飞身出洞,循声找去,却看洛湘竹竟是摔进他伪装好的一处坑里,正双手抱住脑袋,哭戚戚。 “师姐……你怎么掉进陷阱了?”赵无眠面无表情。 洛湘竹抽了抽鼻子,眼眶通红,而后委屈巴巴伸出玉指指了指赵无眠,继而双手拇、食指搭成“心”形,放于胸前,并向上提动。 我担心你。 洛湘竹瞧赵无眠与苏青绮半天没动静,便来寻两人,结果失足落入陷阱。 赵无眠抚额长叹,“能抓燕王长女,一国郡主……这坑未来也算是一处名胜了。” (本章完) 第142章 你好 第143章 你好 洛湘竹第一次和男性同住一屋,即便有苏青绮在侧也是紧张兮兮,总觉得有诸多不便,更是疑神疑鬼,仿佛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赵无眠看了个遍。 毕竟再怎么说,她与赵无眠也不甚熟悉,拢共就见了两次面……倘若不是对同为女子的苏青绮有几分了解,相信她的为人,那洛湘竹可未必有胆子和赵无眠同行。 但事实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换衣服,洗澡什么的,赵无眠都会自觉出去,晚上休息时,也是从其他屋子搬来床,换上干净的毯子,自己睡自己的。 条件虽然简陋……但也没那么难以忍受,而且洛湘竹自知行走江湖,在深山有个遮风挡雪的屋子已经很不错了。 赵无眠将她照顾得已经很好,吃喝住行样样都没委屈她,她自是没有任何理由心怀怨气,相反,她还开始觉得总是师弟在照顾她,显得她这个师姐很是不称职。 但行走江湖,她又能为师弟做些什么呢? 在洛湘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之际,却听房门嘎吱一声,些许寒风贯入屋内。 她心头一跳,抬眼看去,却是赵无眠起身离去,继而门外便传来他的嗓音。 “舅……嗯,许家主?” 洛湘竹与闻声起床的苏青绮对视一眼,略显惊讶,他们入山还不到两个时辰,许然就找上门了? 而在屋外,赵无眠听到动静推门而出,却看一位文袍男子正负手站在一颗已经被当初的大火烧得光秃秃,只留个焦黑树干的枯树下。 枯树上满是积雪,却是与这男人一身白素文袍相得益彰。 听到动静,男人偏头看来,露出一张和洛朝烟有着两分相像的面庞……是亲舅舅无疑了。 许然望着赵无眠,眼眸微微一眯,警告道:“你倒是胆大包天,此等敏感之刻,竟还敢来秦风寨……你可知有多少人盯着此处?你死不死,我不在意,但若被生擒,导致被逼问出朝烟的下落,该当如何?” 语气很是不客气,也不知是和你铁不成钢呢,还是单纯把洛朝烟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 “许家主也是其中之一?”赵无眠笑道:“若非如此,我怎能这么快见到许家主?” 在这偌大的晋地找个人,的确困难,君不见晋王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洛朝烟的具体方位吗?信息不流通,很多时候,某人的位置都只能用猜的。 “只是想见我?”许然转过身,带上几分似笑非笑,“找我作甚?” “杀大内总管,林公公,他便是冬燕的二把手,祸端之一。”赵无眠语气一冷。 许然微微一愣,显然是不太了解冬燕,不过并未怀疑,而是道:“林公公在我未沟通天地之桥前,便是江湖顶尖的五岳……哪怕加上苏总捕,也不可能杀了他。” “我有计划。”赵无眠面无表情道。 许然没问具体是什么计划,只是上下打量了赵无眠一眼,对他有了几分改观与初印象,便问:“你会死?” “或许吧。” “你不怕。” “怕不怕不重要,重要的是倘若不能杀了林公公,日后即便朝烟登基成了皇帝,也定是寝食难安。” 许然又打量了赵无眠一眼,神色探究,而后语气不满道:“你小子,朝烟是你叫的?” 赵无眠翻了个白眼,“一路把她送至平阳躲着,又收复小西天,揪出冬燕的人可是我……唤她句亲密的怎么了?” “你就是开国元勋也叫不得,除非你当个赵皇后。”许然捏着下巴,又细细打量了赵无眠一眼,“你外形条件不错,也是勉强够格当我的侄婿。” 嘎吱一声,偷听一阵儿的苏青绮连忙推门走出,“还是继续谈今后的计划吧。” 许然偏头看她,又瞥了一眼赵无眠,却是道:“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多娶几房妻妾又如何?只要你有那个能力,便是朝烟做小…………” 他还没说完,又是脸色一冷,“一派胡言,朝烟称帝本就艰难,先帝更是因国本之事不得不迎娶沈皇后,惹出那么多事端,倘若朝烟真给此人做了小,日后诞下龙子,那这天下,究竟是洛家的还是他赵家的?” 许然语气带着几分不屑,继续自顾自道:“只要能国泰民安,那是谁的天下,很重要?” 赵无眠与苏青绮微微一愣,而后又听许然对着空气怒道: “说的轻巧又大义凛然,但细究不过漂亮话罢了,你觉得只要国泰民安就好,但你可知这其中牵扯多少利益集团?更何况,这个世道,心系天下之人不少,但忠于洛家之人更多,朝烟若当真与此人喜结连理,但他却另有妻妾,你可知会有多少人打着靖难的口号反?即便不反,也定失民心,成为大离往后的祸端。” 说罢,许然又淡淡一笑,“我若是他,那便谁反杀谁,杀到无人敢反,亦或成就一番不亚于太祖高皇帝的功绩,如此,即便收为帝者为妾,又有何哉?我既是天地第一人,那区区皇帝,不过做小……” 还未说完,许然却是忽的用做剑指,猛然在自己的右臂上划过,只听‘噗嗤’一声,血肉飞溅,透过袖子缺口,依稀可见右臂上大大小小的伤疤。 如此自残,才让许然稍微恢复了几分冷静,又或者说是恢复成了主人格。 他深呼一口气,看向赵无眠,淡淡道:“你去过小西天,可是见过了真珠舍利宝幢?或者说,是见过了洞玄的古怪之处?” 赵无眠沉默片刻,许然这幅模样,明显是因为奈落红丝的缘故而有些精神分裂……瞧这模样,许然精神分裂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真珠舍利宝幢也好,奈落红丝也罢,感悟九钟而沟通天地之桥者,终会反受其害……但九钟本身只是外物,并不夹杂一丝私心,这本就是九钟的效用,它对外物如此,对人类也是如此。 天道无情。 赵无眠收起杂思,微微颔首,“是见过……但洞玄也好,洞文也罢,即便被九钟割去了七情六欲,也有武者的自尊。” “武者的自尊?”许然终于带上笑容,举起自己血淋淋的手臂,“说的不错,习武也好,修佛也好,从政也罢,我等也是人,绝不会被九钟影响,成了妖魔。” 说罢,他又淡淡负手而立,“我能感知到,奈落红丝便在这百里深山之内,我已寻了多日,你也是为此而来?” 苏青绮微微一愣,“居然还真在。” 赵无眠微微颔首,“也是为了引出一些人。” “我感悟奈落红丝而沟通天地之桥,对它的气息自然敏感。”许然微微一顿,而后沉默片刻,看向赵无眠,问道:“盗取奈落红丝之人,可是你?” 赵无眠颔首,而后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简短道:“盗取九钟,后被人截杀,失了记忆,后机缘巧合,插足此事。” “失忆?”许然哑然而笑,“我怎知你是否是假借失忆之名,行盗国之事。” “未来的皇帝是朝烟,不是你,相信我的人是她,也不是你。”面对武魁,赵无眠并未露怯,直言道:“对我有防备很正常,但至少目前,我们的目的一致。” 许然望着赵无眠,短短几句话,他已经不知对这个传闻中的赵无眠改观多少次了……也是,只有这种人才能做出近来那些疯狂至极的事。 他微微一笑,“你在这里的消息瞒不住,而我也在附近,不多时,便会有武魁高手前来……我可帮你一次,而后便入京,我倒想看看你的计划到底是何等之计,是否还是如此前那般疯狂。” 说罢,他淡淡一挥袖袍,手臂上的血珠在雪上洒出一条红线,他背对赵无眠,回首道:“朝烟其实根本不想当皇帝,是我们想将她推上那个位子……虽不知你所求,但唯有这点,望你能谨记。” 不待赵无眠回答,许然便忽的不见了踪影,原地竟是连个脚印都没有。 谈及此等严肃之事,苏青绮也没了争风吃醋的小心思,只是轻叹一口气,“许家主所说不差,公主本不想当皇帝的,她去归玄谷求学,未尝没有想远离大内的心思,只是因为此事已经死了太多人,事已至此,早已没了退路。” 几人都不是小白,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所以一路上,洛朝烟并没有什么怨言,倒不如说多的是人想当皇帝,她再拒绝,便显得有几分不识好歹……但实际上不是这么算的,对于此世大多数人而言,皇位很重要,而对于洛朝烟不同,她是真不在乎什么皇帝。 但赵无眠未必不想当皇帝,许然心中也担心这点,所以才会特意提一句‘赵皇后’,本意还是想先试探赵无眠一句,看看他到底是想当‘赵皇后’,还是‘赵皇帝’。 不过后来人格分裂,自己和自己吵了起来,才从中恍然惊觉……因为洛朝烟的女子身份,所以‘皇后’还是‘皇帝’,区别其实并不是很大,才不再多言。 最后这一句话,也只是提醒赵无眠……我外甥女不是工具,不是标签,她是活生生的人,你别做的太过分。 只要你肯正视洛朝烟的想法,那未来你若是想当个‘皇后’,那我也不是不能支持你,一切当以洛朝烟的想法为主。 只不过两人都是聪明人,不用把东西说的这么碎喂嘴里罢了。 “他看上去冷若冰山,高手风范很足……但应当还是很关心自家侄女的,原先我还担心他是否会图谋皇位。”赵无眠琢磨了下,笑道。 “许家主膝下无子无女,沟通天地之桥前,有一位自江湖上认识的发妻,但突破后,却是将她休了,而后从未再娶。”苏青绮回忆了下,而后轻叹一口气,“公主是他唯一的侄女,自是珍重。” 说罢,苏青绮又小脸担忧,小声问:“倘若我问,赵公子若是沟通天地之桥后会不会弃我而去,那会不会显得我是愚妇?” 赵无眠偏头看她,笑道:“确实是愚妇。” 苏青绮一愣,眼眶当即就红了,有了几分洛湘竹的姿态,刚想委屈,便听赵无眠道:“若我用奈落红丝沟通天地之桥,身体里有了另一个人格,也会对你敬而远之。” 苏青绮不解,“为何?” 赵无眠一摊手,“一想到我体内有另一个人存在,他还通过我的身体摸你亲你,那我恨不得把我的脑子都给刨出来踩碎。” 苏青绮呆滞少许,而后破涕为笑,用衣袖擦了擦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泪珠,笑道:“我从小到大,从未与其余男子肌肤相触,甚至因专心习武,很少与男子接触……我这么说,公子会不会很高兴?” “高兴到就像我提着横刀,自大内禁卫冲杀而出的那晚一样。” 苏青绮仰起小脸,“什么意思?那晚你明明差点就死了。” “若不是那晚被砍成血人,鬼知道我要多久才能如此抱着你。”说着,赵无眠便搂住苏青绮的小腰,微微俯首,含住苏青绮带着笑意勾起的粉唇。 柔软湿润的触感伴随着熟悉的香气沁入鼻尖。 赵无眠想到这次没有师姐打扰真好,他的手当即顺着腰肢,向上攀去,继而便看洛湘竹推开房门,小心翼翼探出小脸,想瞧瞧许然走了没,结果瞧见两人在屋外抱着亲,杏眼当即眨了眨,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羞涩,她反而心底有一丝仿佛‘撞破奸情’的古怪刺激感。 她还想多偷偷看会儿,却看苏青绮一被瞧见当即便如兔子般红着小脸从赵无眠怀中脱身。 赵无眠没摸到球儿,满头黑线,深呼一口气,“师姐,你怎么总能挑中好时候?” 洛湘竹没搭理他,瞧见赵无眠看来,她才装作一副害羞的模样,连忙扑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得亏不会说话,不然高低还要扯几句‘有伤风化’。 不过赵无眠满头黑线,苏青绮也是略带恼火,暗道等洛湘竹未来若是有了夫君亲热,她也得当面撞破几次,以报此仇……不然念头不通达。 接下来的日子,反倒是平静的有些不寻常,自从许然登门拜访过后,再不见外人。 三人清晨便出门去山中寻找奈落红丝的位置,但秦风山绵延百里,许然找了这些时日都没有收获,他们也不可能一来就狗运到发现什么。 一来二去,三人倒是将秦风寨附近的地形给勘察的一清二楚,赵无眠甚至还借此机会,在不少地方布置了陷阱。 白天找九钟,晚上回寨子休息,赵无眠一边练武,一边默默在心底想着手语……他会的手语来来回回就那么一点,一两天的时间就教完了,如今还想再教,就只能自己编。雪枭则飞上高空,要么眺望四周,查看晋王有没有派大军封山,要么就是落在秦风寨的高处,在赵无眠三人外出时,勘察是否有人潜入。 终于,在有一天赵无眠三人外出之际,雪枭发现了不对。 它的视线透过厚重雪幕,望向秦风寨西北侧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在那里,一道人影身穿白衣,藏在雪中,若非雪枭视力极佳,观察力极强,还真不一定发现的了。 它并未即刻飞出去给赵无眠通风报信,而是默默站在屋顶观察,是想看出这潜入者究竟想躲在哪儿。 却看那白影匍匐雪中,缓缓朝着赵无眠等人的住所爬去,想来是其余房屋都破败脏乱,只有赵无眠三人的屋子干干净净,才成了他的目标。 在雪枭的注视下,那白影极为谨慎地向前挪动,一刻钟才挪不到十米,跟当初赵无眠与观云舒潜入王府似的。 但就在此时,雪枭还发现在秦风寨的东南侧,好像也有点动静。 雪枭略显茫然地歪着脑袋,心想是来了两人……这两人是一伙的吗? 它更加仔细地朝四周看去,乃至还装作寻常飞禽,不动痕迹地朝秦风寨转悠了几圈,最终落在秦风寨外围的一颗树上,一张毛茸茸的鸟儿脸肉眼可见的震惊。 要是它没有看错,秦风寨内,单单是此刻就潜入进了五个人! 这五人都是武艺极高,即便雪枭距离地面几十丈往下看,都有人察觉到它的视线,敏锐看来,吓得雪枭连忙飞出秦风寨。 想着雪枭还有点担心赵无眠。 赵无眠那厮虽然总是压榨它,但平日它不工作时,赵无眠对它也是很够意思,好吃好喝从未停过。 如今他来这寨子才三天,这儿就来了这么多人,估摸都是杀他的。 唉,还是快去通风报信,让赵无眠有点防备,毕竟也不能白吃他那么多美食。 想着雪枭便扑腾了下翅膀,准备飞走,结果雪枭一转头,却是发现身后的树枝上,竟是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叽!?”雪枭眼眸瞬间瞪大,忍不住惊叫一声,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这人何等模样,下一瞬它便被一巴掌拍晕过去。 秦风寨内的潜入者在心神集中之下,忽然听见雪枭扯起嗓子那么一喊,心跳差点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以归守真人为首的楼外山四人组身着白袍,趴在一起。 陈澄宇略显错愕给了归守真人一个眼神。 归守真人微微摇头,表示不必介意,继而李宝山,李宝玉两兄弟便按照计划,朝着赵无眠的住所继续爬去。 而归守真人与陈澄宇则朝其余隐秘处爬去,势必要等赵无眠一回来,便四人直接自暗中出手,争取一击制敌。 其实他们早在前天就来了山内,只是一直藏在山中暗处,眼看赵无眠三人在寨子内进进出出,没一点收获,他们才终于等不及,准备出手。 主要他们也不确定赵无眠究竟是不是在山里发现了奈落红丝的踪迹,万一不是,那岂不是白等了? 目前局势风云变幻,每一点时间都值得珍惜。 况且只要能生擒三人,具体如何,审问审问便知道了。 倘若奈落红丝真在山中,事后召集宗门来此山中,刮地三尺,一寸寸搜过去,总有收获的。 只是四人都是江湖难见的宗师,尤其就是归守真人,把陈澄宇和玉山兄弟拉一块都不够他一个人打的,所以这四人鬼鬼祟祟在雪中爬行,委实有损宗师气度……不过以大局为重,猎人等猎物,也便顾不得这么多。 即便赵无眠等人不在秦风寨,但保不准他还在寨子内留下了谁,所以谨慎些总没错的。 而巫明将这几人聚集在一起后,自己本人其实并没有来……他们戎族另有行动。 所以楼外山一派,其实只来了五个人,除开这四人,便是枪魁陈期远。 不过枪魁陈期远并未跟他们一起潜入,而是躲在秦风寨十里内掠阵,是为阻截许然。 武魁交手,远非寻常武者所能想象,光是余波就能把人震死。 此次行动,一来是为奈落红丝,二来是为生擒赵无眠,逼问出洛朝烟的下落。 无论如何,赵无眠都得活着,若是枪魁一招打晕赵无眠,后提着他准备离开时,许然便杀了过来,那枪魁可没有护住赵无眠的信心。 毕竟在枪魁看来,有归守真人在,拿下赵无眠,已是板上钉钉,他只需专心应付许然即可。 但方才雪枭在寨子内,可是发现了五人,而枪魁在寨子外…… 所以寨子内其实不止楼外山这一伙人,还有其余势力,便如慕璃儿,玄沧师太与柳叶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无眠此计是为引蛇出洞,自然留有后手。 祁衍林虽是归玄谷中人,但慕璃儿不信他,而玄沧师太,柳叶琴,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友军,因此慕璃儿在与玄沧师太商议过后,当即召集四派弟子往河曲附近赶来,乃是给予楼外山势力他们无力脱身的假象,实则她们三人则借机来了山中藏匿。 不过和楼外山不同,她们三女昨天就藏在秦风寨了。 秦风寨这么多屋子,不愁藏身地,三女从未露面,选了个屋子便藏在里面,运起龟息之法隐匿气息,静待时机。 虽说枯燥,但猎人等猎物,哪有容易的? 但三女藏在屋内,雪枭方才发现的人,明显不是她们。 它发现的那伙人,乃是两位同样身着白袍,趴在雪中的宗师,归属于本我堂。 本我堂除了堂主,便是左右两大护法地位最高,实力最强。 这两位,便是本我堂的两位护法,一名为莫调元,另一名为葛汉东,均是顶尖宗师。 本我堂的堂主也是武魁级别的高手,抱着和枪魁同样的想法,暗道赵无眠便是再强,也不可能在本我堂两大高手下护住苏青绮与洛湘竹,有这么两个破绽在,那生擒他还不简单? 所以他此刻也在秦风寨外掠阵,只要能拦住许然,事后等两位护法得手,再撤退即可。 目前秦风寨内的三伙人,随便拿出去一个那都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不是正道魁首,就是魔门高人,要么就是藩王门客。 可惜在场的三伙人,都还不知对方的存在。 本我堂不知楼外山,不知剑宗小西天,只知赵无眠与许然。 楼外山不知本我堂,不知剑宗小西天,也知道赵无眠与许然。 剑宗小西天则知楼外山,却不知本我堂。 小小的秦风寨,因赵无眠一人汇聚起三方势力,却是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直到一个意外,平衡破了。 李宝山的弟弟,李宝玉和兄长交流了下眼神,便打算分头藏在屋旁暗处。 但他小心谨慎到了极点,却是没有料到,赵无眠那厮居然在家门口挖了洞,还tm不止一个。 因此他刚向前爬去,手便按空,身前的雪面瞬间向下扑去。 不过李宝玉也是难得的高手,自不可能摔落下去,他身形微微一顿,便稳住了重心,而后连忙向四周看去,其实只是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但还真看见了东西。 就在他西边不远处的雪地中,抬起一张好奇看来,须发皆白的脸……身上的衣服再白,那脸也是黄的,只要一抬头,以在场诸位高手的视力,那都是看得一清二楚。 李宝玉瞳孔猛然一缩,认出了此人乃是本我堂的右护法葛汉东。 时间宛若凝固了一瞬,而后本我堂护法葛汉东毫不犹豫率先出手,一掌朝趴在地上的李宝玉拍来。 李宝玉可是正道,往常见了他们本我堂弟子,那可是毫不犹豫赶尽杀绝的主,所以葛汉东一发现李宝玉,当即先下手为强。 毕竟他不可能寄希望于李宝玉与他好好说话,和气生财。 都在秦风寨一起趴着了,明显也是为奈落红丝而来。 妈的同行! 打他妈的! “你他娘!”李宝玉眼看这厮忽然出来,来不及拔出兵刃,只得仓促与他对了一掌。 但葛汉东江湖诨号‘小拳魁’,精通拳掌,据说是为了更好的把姑娘摸出水,但不管目的如何,他也是拳掌宗师,这身本事摆在这儿,不容小觑。 因此一掌下去,李宝玉瞬间向后倒飞出去,直接就砸进了一间屋子。 砰! 闷响传来,李宝玉还没来得及起身,却看一位身着白衣狐裘,面容熟美的绝美女子正抱着一柄剑,坐在椅子上俯视着他。 两人对视。 慕璃儿熟美的俏脸似笑非笑,“你好。” 李宝玉的神情瞬间化为一片惊悚,““小阎王”慕璃儿!!?” 话音未落,只听‘呛’的拔剑声,慕璃儿眼看暴露,当即毫不犹豫出剑。 这边一开打,那边一出剑……那也都不用藏了,拔家伙干吧! 李宝山,陈澄宇,归守真人,与本我堂另一位护法莫调元当即站起身,抖落周身积雪。 玄沧师太与柳叶琴也是猛然打碎身旁木墙,含煞而出。 只是……他们此行的目标,赵无眠还在寨子外啊。 (本章完) 第143章 血战秦风寨 第144章 血战秦风寨 寨内乱作一团,刀光剑影四起。 在场九人分为三伙,没有半点合纵连横的可能性,原先楼外山还能与本我堂商谈一下先打剑宗与小西天,等擒住了赵无眠再谈分赃的事儿,但本我堂护法葛汉东一掌把李宝玉拍飞后,李宝山当即怒火中烧,红着眼睛便持刀砍向葛汉东。 葛汉东瞧见慕璃儿,心头当即一跳,怎么也想不通本来被他们牵制住的慕璃儿会出现在此地,莫非中计了?但李宝山含怒砍来,他此刻便是想脱身都没机会,只能硬着头皮挥拳迎上。 而另一边,慕璃儿一剑刺向李宝玉心口,美目极冷,出招毫不留情。 李宝玉李宝山也归属正道,曾经还和与剑宗有过合作,但如今既然趟进了这浑水,那便别想轻易脱身。 李宝玉被拍飞在地,姿势不对,相当于白送慕璃儿一个破绽,只能来得及一拍地面侧过身子,用肩膀硬抗慕璃儿这一剑。 慕璃儿并未惊讶,在场都是江湖难见的宗师,短短一两招难以决定生死很正常,她当即手腕微翻,长剑入肉,便要横向切过,势必先废了李宝玉一条胳膊。 但陈澄宇却是大踏步而来,脚步重踏雪面,身形撞碎雪幕,单手取下背上长枪,白蜡枪杆在空中横扫而过,发出‘咻咻’的凄厉破风声,而后‘砰’得砸碎屋舍墙面,去势不减朝慕璃儿的脖颈砸去。 枪杆带动风雪与木屋碎屑,自上而下看去,便如一面挥洒黑墨的白纸扇。 慕璃儿不得已只能收剑变招,挡下此枪,口中喝道:“我们在此,本意只是为等戎族,不曾想却是等来了陈副宗主,不过是被小辈坏了宗门脸面便打算潜入此地偷袭,如此小肚鸡肠,你还有半点身为江湖前辈的傲气与尊严吗?” 陈澄宇此刻已经出手,自不会再犹豫半分,当即冷笑:“事关九钟,多说无益!” “被当枪使还不知的蠢货。” 砰砰砰———— 澎湃的气劲儿猛然向四周响彻,本就破败的秦风寨接二连三发出‘砰砰铛铛’的闷响与屋舍炸开的爆裂声。 而在秦风寨外,听到寨内的打斗声,眼看许然迟迟不出现,便让枪魁与本我堂堂主坐立不安,想往秦风寨这儿看一眼,反而是暴露了自己方位。 “陈期远!?你怎么在这儿!?” “狗东西!?你他娘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找死!?” “不就是当初差点给你老婆采了嘛,至于这么大火气,我等如此,也是为了解放人欲,以求大同,到了那时,没有什么所谓的夫妻……” 铛! 本我堂堂主的话还没说完,寨子便传来一声极为刺耳的金铁交击声,而后宛若暴风雪袭来,大片积雪以两位武魁级别高手的中心向外扩散。 武魁交手,动静太大,饶是远处的赵无眠也是忽的回首,望向秦风寨的方向,那里飞鸟尽散,闷响震天。 苏青绮语气微怔,“慕剑主她们还在寨子中,这是打起来了?” 洛湘竹粉唇一抿,小脸微微发白,自知是计划成功了。 她连忙拉了拉赵无眠的衣袖,小手比划着,意思是‘你,去,我,留下。’ 洛湘竹武艺不好,去了大概率被当成软肋疯狂针对,平白拖后腿。 “若是有变,雪枭怎么没来报信……”赵无眠眉梢紧蹙,下意识握上后腰横刀刀柄,“来者恐怕不止巫明那一伙人,将你和苏小姐留在此地,恐生变数,万一我才是被引出去的蛇可就坏了,你们两人时刻跟在我身边还能安全几分。” 言之有理,洛湘竹只得颔首。 苏青绮也是点头,刚想抱起洛湘竹,而后想起自己抱着她,跑得肯定没赵无眠快,便只能犹豫了下,“嗯……公子带着湘竹郡主吧?此刻不可耽搁。” 大局当前,没什么可犹豫的,赵无眠一把将洛湘竹拦腰抱起,便与苏青绮飞身朝秦风寨的方向窜去。 洛湘竹两只小手搂住赵无眠的脖颈,紧闭双眼,心跳略显加速,怎么也想不到不久前还在王府挟持她的赵无眠,如今却是将她揽于怀中,自己还丝毫反抗不得。 数十里的距离看似不近,但赵无眠与苏青绮运起轻功飞身赶过去,其实也要不了多久,不多时三人耳边便传来阵阵金铁交击之声。 但三人如此赶来,肯定是瞒不过正在打生打死的两位武魁,只看两位武魁高手的交手声忽的停顿了刹那,继而便远处便听见许然的淡淡笑声。 “二位可是在寻我?” “许然……九钟何在!?”本我堂堂主大喝出声。 “想要?打败我便告诉你。” 枪魁陈期远冷冷一笑,“呵!谁会惧你!?” 能修到沟通天地之桥那个级别,那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许然此话一出,两位武魁高手当即不再犹豫,三人瞬间战做一团。 许然这明显是在帮赵无眠,以他的身份,足以让枪魁与本我堂堂主暂且停战,率先打他。 三位武魁高手在山中打斗,但赵无眠却是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瞧见,细细感知,更是不知他们身在何处,宛若与天地融为一体。 赵无眠稍微心惊了下武魁高手的实力后,便抱着洛湘竹,当即跳起,越过围墙,落在寨子内。 与当初何等相像,此次入目虽不是当时的火势四起,却也是刀光剑影。 寨子屋舍大都被余波捣毁,场中开阔几分,可见在场正在厮杀的九人。 而赵无眠抱着洛湘竹一经出现,正在械斗的九人顿时不约而同停下兵刃,偏头看来。 一时之间寨子内又是陷入诡异的寂静。 赵无眠也是心底一惊,除开他请来的慕璃儿三人,竟还有六人来此……这未免也太乱了。 只是巫明何在?他不在此处,能去哪里? 而粗略朝九人中看去,最为凄惨得莫过于李宝玉,他肩膀血流潺潺,胸腔前更是有道长约二尺的剑伤,明显出于慕璃儿之手。 其余八人倒是没怎么挂彩,毕竟都是顶级宗师,实力虽谈不上难分伯仲,但混战中一时半会也难以分出胜负,可气色却是骗不了人,有人气喘吁吁,有人气定神闲,一眼便可分高下。 赵无眠的注意力便尽数被一位身着破烂白衣,内里可见深紫道袍的老道士吸引,此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手持三尺青峰却显闲庭信步,与他交战的人乃是柳叶琴。 柳叶琴能做慕璃儿拜入剑宗时的师父,一身武艺自然不差,但此刻却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虽没受什么伤,但明眼人一眼便知再有百招左右她定然败北。 这打扮与年纪,多半就是武功山赫赫有名的归守真人。 当初真性提及过此人,赵无眠便觉此乃归守真人与冬燕做的局,如今他在此地出现,无疑是印证了赵无眠的猜想。 这臭牛鼻子八九不离十就是冬燕的人。 气氛稍显凝固后,李宝玉当即扯着嗓子喊,“此人便是赵无眠,擒住他,九钟与嫡公主均可得也!” 苏青绮当即俏脸一冷,冷冷望他。 慕璃儿则当即高喝提醒:“都是敌人,不用留手!” 但有人的动作更快,却是李宝玉的兄长李宝山,兴许是因他乃是晋王麾下,瞧见赵无眠当即连本我堂都不顾了,手持玄铁双锏便悍然撞碎雪幕,却是朝赵无眠怀中的洛湘竹袭杀而来,攻其破绽,此刻自然也没什么武德不武德的,能杀出去才是一切。 眼看重锏朝她砸来,洛湘竹俏脸一白,却是强忍着挣扎逃窜的反应,唯恐让赵无眠出神,惹了祸端。 赵无眠高看了洛湘竹一眼,不过此刻并没有多谈的机会。 在场九人,除了慕璃儿三人,其余大多赵无眠都不认得,自然也不认得李宝山,但能来此潜入定然都是高手。 他并未轻视,一手紧紧搂住洛湘竹,另一只手反手握住腰后刀柄,拔刀出鞘,只看白芒一闪而过,火星四溅,单刀架住李宝山双锏,而后他足下雪面瞬间炸开,露出其下地砖。 李宝山稍显错愕,他这双锏合起重约百斤,此人单刀就能架住?还用的是横刀?你但凡用阔刀我都不挑你理! “大哥!”兵刃短短交接一瞬间,李宝玉的嗓音便猛然传来。 却看他不知何时站在一处屋檐之上,取下背后长弓,肩膀虽受伤,却好似完全对他没有影响,弯弓搭箭的动作行云流水,下一刻便听‘咻’的爆响,三箭刺破雪面直射而来,两人距离本就不远,因此在他嗓音传来的一刹那,三箭便已来至近前。 李宝山李宝玉兄弟纵横江湖多年,默契没得说,李宝玉还没开口,兄长李宝山便已经收招弯腰,箭矢自他的后脑掠过,一箭朝赵无眠的眉心,两箭朝洛湘竹。 玄沧师太一人独挡本我堂两位护法,而慕璃儿,柳叶琴也正在与陈澄宇,归守真人交手,才让兄弟二人找到机会,合击赵无眠。 但赵无眠也并非一人,她身旁的苏青绮当即出剑,只看‘铛’得一声,持剑拦住射向赵无眠眉心的那一箭,而后赵无眠横刀反手一挥便将余下两箭拦住。 但兄弟二人显然是不打算给赵无眠喘息之机,李宝山身形下压的同时,便趁着赵无眠拦截箭矢之际,一记‘金龙合口’,双锏宛若猛兽的上下两颚,猛然砸向赵无眠的双腿。 而此时赵无眠才刚刚拦下两箭,无疑是破绽,此等配合与对时机的把握,堪称天衣无缝。 而按照李宝山的情报,赵无眠未练横练功夫,否则当初就不会被禁卫砍成血人,因此他双腿硬挡不了双锏,便只能凌空跃起。 到了那时,只会生出更多破绽。 方法没错,两兄弟只是错估了彼此的实力差距……他们合击的确有顶尖宗师的实力,但单独拎出来,远不是赵无眠的对手。 金龙合口,便是双臂伸直,自两个方向朝正中砸来,无疑是使自己空门大漏,不过这点时间,其实连一秒都不到。 但赵无眠早在李宝山身形下压的时刻,便已经屈膝朝正前方顶去。 砰! 双锏命中赵无眠双腿之前,赵无眠的膝盖便重重撞在李宝山的脸庞。 巨力与火辣辣的触感自脸上传来,李宝山脑袋猛然向斜上方仰起,鲜血与几颗牙齿飞散雪幕,便要向后倒飞。 但终究也是宗师,他借此机会双足猛然向上抬起,宛若倒挂金钩,长靴在雪幕间砸出一个空洞,朝赵无眠狠狠砸来。 而此时苏青绮长剑正在赵无眠脸前,刚刚才挡下箭矢,见状当即俏脸一冷,挥剑斩来,宛若弯月回旋。 李宝山暗道不妙,连忙收腿,但右足还是血光飞溅。 而后他才强忍剧痛,飞身向后撤出数丈之远,一手在雪面按了下便单足踏地,脸庞极冷,却是藏不住的错愕。 这还是赵无眠怀里抱了个人,行动受限,要是没抱人呢? 很快他就会有答案。 洛湘竹望着赵无眠的侧脸,美目惊愕,秦风寨凶险万分,打生打死,但赵无眠怀中却是如此安全,又带着几分温暖……原来他这么厉害。 温暖并没有持续多久,赵无眠将洛湘竹放下,交予苏青绮保护,自己则手腕微翻,却是收刀入鞘,手还放在刀柄之上。 苏青绮护着洛湘竹,缓缓向后退去,但并未走多远,时刻与赵无眠保持一定的距离。李宝山方才与赵无眠交手一瞬,便自知此乃大敌,不可轻视,摆好架势,却是忽的道:“今日我或许会死在这里,但最后赢得一定是我们。” 李宝山是晋王麾下,他何出此言?明眼人都能看出晋王已是近乎穷途末路,只有‘等着被清算’和‘勾结戎族殊死一搏’两条路。 赵无眠眉梢微蹙,缓缓向前踏出几步,似笑非笑道:“我可以留你一条狗命,让你看到最后究竟胜者是谁。” 李宝山双手紧握双锏,“此话原封不动送给你。” 持弓者李宝玉则站在高处,弯弓瞄准赵无眠,额前汗珠落下,只等着一个契机。 赵无眠没再多言,停下向前的脚步,而后却是忽的消失在雪幕之间,他足下的雪面则再度炸开,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但竟是掠过李宝山,朝着屋顶之上的李宝玉悍然冲去。 李宝山瞳孔一缩,暗道失算了,连忙回身救援,口中大喊提醒,“当心!” 李宝玉也是没想到赵无眠竟是朝他冲来,眼神惊悚,他肩膀与胸膛均挂了彩,尤其就是肩膀那血洞,影响其实极大,否则方才赵无眠断不可能如此轻松接下那三箭。 他硬实力本就比不上赵无眠,如今受伤,战力受损,自然不能与赵无眠硬碰硬,当即翻身下屋,朝屋舍后方落去,想要游击,但只听‘咻’的一声爆响,一枚飞刀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射来。 李宝玉错愕看去,却是慕璃儿在与陈澄宇缠斗间,腾出手朝他甩了一飞刀,还侧眼瞥了他一眼,露出一抹嘲弄的冷笑。 “贱女!”李宝玉自袖口弹出一柄短匕便弹开飞刀,破口大骂。 但宗师能被逼的大骂,那也是实在没办法。 在他的感知中,赵无眠已是极快而来,眨眼间便跃上屋舍,却看赵无眠半蹲在屋顶之上,右手握住后腰刀柄,冷冷俯视着李宝玉。 而此刻李宝玉才刚刚格开飞刀,另一只手则握着长弓,正处于‘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阶段。 呛铛———— 横刀悍然出鞘,李宝玉只看眼前寒光一闪。 他只来得及支起手中长弓,勉强架住此刀。 倘若他手中所用乃是什么神兵利器,还能勉强挡一挡,而此弓其实也是江湖难得一见的珍品,但和‘无恨刀’比起来,显然差了些。 李宝玉被此刀的力道带着猛然砸在雪面,当即吐出一口血水,而后却看长弓弓身浮现一丝裂痕,他心中大骇,自知继续硬挡也只会落得身死下场,当即毫不犹豫弃弓,而后一手短匕扎来,另一只手则摸向身后箭筒。 但谁知赵无眠此刀压根不是硬碰硬,他一刀向下劈去后,当即手腕一翻,反手握刀,而后身形一个回旋,横刀便‘噗嗤’一声,捅进李宝玉的后腰。 李宝玉动作一顿,眼里浮现一分错愕。 继而却见赵无眠另一只手猛然砸在刀柄之上,横刀刀尖自李宝玉的身体贯穿,继而他又抬手握住刀柄,拔刀而出,身体回旋,借着旋转的力道,横刀猛然自李宝玉的脖颈扫过。 噗嗤———— 擦擦———— 咔———— 横刀入肉,刀锋掠过与收刀入鞘的声响几乎一同传来。 李宝玉的兄长,李宝山还在屋舍对面狂奔而来,继而却看眼前的屋舍自一人高的高度开始浮现一抹细线,而后寒风吹拂,这屋舍竟然轰然塌陷。 在一片残垣断壁与灰尘雪幕之间,李宝山才堪堪瞧见屋舍后方的景象。 赵无眠单手握着腰后横刀刀柄,背对着李宝山,而他的胞弟李宝玉已是跪倒在地,头颅却是高高飞起,而后砸下,在雪地上滚了半圈,神情还带着错愕惊悚。 赵无眠淡淡回首,透过灰尘飞扬望向李宝山,淡淡道:“他似乎对你很重要?” 说罢,赵无眠又是冷冷一笑,“你身后的势力会不会赢,还在两说,但你此刻,还觉得自己是赢家吗?” 杀人诛心。 在场所有人都在默默关注这里,怎么也没想到,全场第一个杀了宗师的人,竟是赵无眠。 “受死!!!” 李宝山目眦欲裂,嘶吼着便持锏而来,但有人的速度更快,却是归守真人却也同样飞身而来,眼神淡漠。 此刻经由李宝玉他便看出来,赵无眠的实力决计不差,无愧于《江湖豪雄榜》的评价,此次行动的关键节点在他,必须率先解决赵无眠,只要擒住赵无眠,根本无需与其余人缠斗。 而归守真人的敌手柳叶琴短短几个照面间,身上也挂了彩,眼看归守真人不顾自己,直扑赵无眠,她当即银牙紧咬,却自知不是归守真人的对手,便是赶上去帮忙也无济于事。 此次乱战虽混乱,但能左右胜负者只有三人,赵无眠,归守真人,与慕璃儿。 因此柳叶琴毫不犹豫,持剑朝陈澄宇砍杀而去,口中朝慕璃儿喝道:“你去帮他!” 慕璃儿一剑架开陈澄宇,顿知其意,毫不犹豫飞身朝归守真人掠去。 陈澄宇见状却是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慕璃儿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再打下去,即便不死也得残废,相对而言还是柳叶琴的压力更小一些。 但慕璃儿距离赵无眠三人毕竟还有一段距离,因此李宝山率先而来,双锏奋而砸来,他虽满怀怒意,但招数却是丝毫没有破绽。 赵无眠自知此锏厉害,方才他虽单手铛锏,但实则现在虎口也有几分发麻,在场所有人的实力都绝对不容小觑,否则他也不会找上受伤后战力大损的李宝玉。 双锏势大力沉,一攻胸腔,一攻脖颈。 赵无眠不退反进,却是悍然向前,刀随身走,刺向李宝山脖颈,是曰围魏救赵。 双锏长度略短于横刀,一寸长一寸强,若李宝山执意不变招,那定然就是被赵无眠洞穿喉咙的下场。 李宝玉眼神微闪,并未被怒意冲刷理智,收招格挡。 但此刻归守真人飞身而来的速度却是猛然拔高了两倍不止,眨眼间便来了赵无眠身侧,手中长剑轻挥,速度不快,但却是直直刺向赵无眠心口,显然方才只是给赵无眠一个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赶来的假象。 赵无眠还没出生,归守真人便在混江湖,这点小计策自是信手拈来。 只是两大宗师围攻一个小辈,显然不地道。 但陈澄宇,李宝山可都与小西天,剑宗一样归属正道,但此刻仍然刀兵相见,可见此刻根本不是讲江湖道义的时刻……立场所致,只有‘生死’二字。 归守真人带给赵无眠极大的压力,至少也是和他难分伯仲。 赵无眠只得连忙收刀,架在归守真人的长剑之上。 继而他却是感觉自己手中横刀宛若砍进了漩涡,被牵引着向一旁而去。 赵无眠混了快一个月江湖,还是第一次和此等道门高手对招,眼里浮现几分惊讶。 一旁的李宝山见此机会,自知此刻赵无眠难得的破绽,瞬间上前猛踏一步,重锏砸来。 而赵无眠眼看横刀被吸附,一时半会儿难以挣脱,当即毫不犹豫弃刀,一指猛然点在重锏处。 砰! 李宝山只觉手中巨力传来,下一刻却见赵无眠猛然弯腰躲开他另一只手的重锏,继而抬手一拳砸在他的小臂处,另一只手顺势握住重锏,夺锏朝归守真人横扫而去。 毕竟重锏是钝器,被赵无眠一指点过,已经没了力道,随手可握。 归守真人微微挑了下眉,没料想赵无眠如此轻松便能夺锏,想来李宝山与赵无眠明显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便只得挺剑格挡。 铛———— 爆响传遍整个秦风寨。 归守真人神情不变,但他袖口却是猛然鼓胀,而后这‘鼓胀’便自袖口,沿着手臂,掠过身体,最后被归守真人轻松卸进足下地面,只看他脚下瞬间的地砖爆开,碎石四射。 消力。 凡是赵无眠见过的道门中人,基本都会这一招,秦书子,玄流……鬼魁刘约之也会,不过他多半是和秦书子学的。 林公公也会,但他乃是武魁高手,天下武学尽入心间,早已经到了返璞归真,万流归一的境界。 “喝!” 赵无眠此锏力道被消去,身形自然也就顿在原地,李宝山仅剩一柄重锏,当即重喝一声,双手持锏,力劈华山砸下。 赵无眠手中重锏再度传来一股漩涡般的吸力,稍稍用力挣脱便如落入流沙,越陷越深,他自知归守真人乃是难得的太极高手,继续和他角力只会被拖延,当即再度弃锏,转而合掌夹住李宝山的重锏,双臂肌肉鼓起,旋身如风便抬起长腿,朝他侧腰猛然砸来。 李宝山没料到归守真人在侧,赵无眠还敢用幅度这么大的动作……这不是凭添破绽? 砰—— 他只来得及抬臂格挡,下一瞬,他便猛然弯腰,宛若虾米般弓起,而后向一旁倒飞而去。 飞出之前,他只看归守真人已是借着这个机会,朝赵无眠挥掌而去,心中暗喜。 但他眼前又是浮现一抹白影,却是慕璃儿白靴轻点雪面,身形爆射而去,一手接过赵无眠被带飞出去的无恨刀。 剑宗虽名为剑宗,但实则万般兵刃都有传承。 武艺到了慕璃儿这种境界,早已经到了任何兵刃上手都能耍上一耍的地步。 只不过剑法她若是一百分,那刀法充其量也就是九十分这种程度……但一般而言,江湖常见的刀法宗师,其实也只有八九十分。 因此慕璃儿刀剑在掌中挥舞,身后狐裘披风在雪中猎猎拉直,眨眼间便朝归守真人的后心刺去。 (本章完) 第144章 嗯嗯呜呜与喵喵哈哈 第145章 嗯嗯呜呜与喵喵哈哈 此间剑剑主,江湖诨号小阎王,武林剑道宗师排名第四,慕璃儿仅仅二十六岁的年纪就有如此实力,日后踏入武魁之境可是说是板上钉钉。 赵无眠叫她一声师父,在实力上其实完全说得过去……也就是说如今的赵无眠若真要和慕璃儿真刀真枪干起来,恐怕只有在‘骑师蔑祖’上才有几分胜算。 她此刀此剑,意境截然一同,一霸道刚猛一轻灵飘逸,在场所有人看去,竟是只能看到刀光剑影,却是连她手中的兵刃也看不清。 归守真人淡漠的表情微微一凝,来不及回头,手中长剑便慢悠悠向后掠去,速度不快,但却刚好架在此间剑与无恨刀交错而过的中心之上,同时一掌继续拍向赵无眠。 不过区区一心二用,对于归守真人而言自是不难。 铛—— 爆响传遍四方,无边雪雾瞬间四周扬起。 但此剑却没能如方才架开赵无眠那般偏转掉所有的力道,而是不断爆出火星,归守真人持剑小臂都在微微颤抖。 便在此时,赵无眠还保持着侧踹的姿势,一指点在归守真人拍来的一掌,而后他衣袍瞬间一鼓,内劲赫然袭来,让赵无眠体内气血奔涌,身形不受控制猛然向后砸去。 苏青绮俏脸一白,银牙紧咬便要提着剑上去砍了这臭牛鼻子,但朝一旁看去,玄沧师太一己之力挡下本我堂两大护法明显略显艰难,而这两护法在交战之余,还时不时用余光往苏青绮和洛湘竹的方向瞥一眼,明显是认出了两女的身份。 估摸还盘算着要擒住两女……苏青绮便只得深呼一口气,时刻警惕,要知场中敌人可绝非归守真人一个。 而赵无眠虽不好受,但归守真人与他的实力差距也没大到碾压的地步,因此赵无眠一指点出后,他也是重心稍微不稳,身形微晃,正要卸力,只听‘咔嚓’一声,慕璃儿便借着赵无眠打出的这一刹那空挡,眨眼突破归守真人长剑,刀剑其出,眨眼间出了九剑九刀。 归守真人面色微变,来不及卸力,只得强行将赵无眠此指的力道吃下,而后身形向后爆退躲闪,但刀光剑影下,道袍还是出现数道血痕。 归守真人心中暗道自己已经三年有余未曾受伤,今日不过对付两个小辈却见了血,果真江湖代代有人出。 慕璃儿一击得手,转而又将无恨刀猛然朝旁边掷出,继而挥剑追击。 赵无眠被一掌拍飞,差点凌空吐出一口鲜血,自知归守真人乃是大敌中的大敌,不可懈怠,当即五指如勾,硬生生在雪面上挖出一道三丈长的沟壑止住身形。 继而他微微侧身,只看刀光一闪,无恨刀便倒插在他的身侧,入雪及根,直至刀柄,他反手握住无恨刀。 “喝!” 雪幕间一抹白线赫然亮起,下一瞬横刀刀锋便紧跟在慕璃儿的剑光之后,朝归守真人的脖颈而去,速度快得吓人。 归守真人道袍带血,但面色依旧淡漠,却是在剑光之中,再度恰到好处架在慕璃儿的长剑之间,继而另一只手猛然一挥,身上破烂白袍当即化为碎屑,宽大道袍的长袖则缠住无恨刀,继而用‘以柔克刚’的法门,竟是将牵引着赵无眠砸向慕璃儿的长剑。 慕璃儿熟美面庞当即大变,她不收招,赵无眠就会被她所伤,一旦收剑,赵无眠又会被归守真人此剑所洞穿,天底下哪有师父伤徒儿的道理。 她当即向前一冲,此间剑在归守真人的长剑上滑出数道火星,而后用剑格硬生生将此剑压下去。 于是赵无眠便从砸向‘长剑’变为砸向‘她’。 砰! 两人不受控制砸在一处,赵无眠只觉脸上极为绵软,显然是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但生死搏杀间根本没空理会这等事,他对归守真人的太极没法子,但也绝非庸手,身形向一旁砸去的同时,长靴便猛然踢在无恨刀刀柄之上。 咻———— 无恨刀受此力道,瞬间突破衣袖限制,向前爆射而出,发出尖啸,而归守真人一剑架住长剑,一袖锁住横刀,此刻空门大开,不得已只能弃剑收手,一掌轻飘飘拍在横刀侧面。 无恨刀不受控制向一旁飞去,倒插进一旁屋舍的木墙上。 而慕璃儿虽然球儿触感古怪,但动作丝毫不慢,在归守真人弃剑的同时,长剑猛然探出,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进归守真人的肩膀处。 噗嗤———— 一击得手,下一瞬慕璃儿才被赵无眠撞得失去重心,两人在雪上滚了一圈,此间剑也便一触即离,在归守真人的肩膀上留下一个血洞。 而此刻,被赵无眠一脚踹飞出去的李宝山才堪堪砸进一栋屋舍。 鲜血很快染红了归守真人的深紫色道袍,他却面色一点不变,依旧淡漠,身形爆射而出,一招‘太极云手’便朝还未来得及站起身的赵无眠拍去,直击后心。 赵无眠压在慕璃儿身上,若是硬接,慕璃儿反而要被震出内伤。 他当即一掌先拍在雪面,身形弹起,倒像是迎向归守真人此掌,继而在空中侧过身子,再度一指点出。 慕璃儿仰面躺在雪上,身后狐猴铺洒在地,见状美目微微一愣。 赵无眠多此一举,便是为了他与归守真人掌指交锋后,不会伤了她。 怎么有徒儿保护师父的道理? 慕璃儿心中思绪一闪,场中形势瞬息万变。 云舒指融合两门上乘武学,绝对不比太极云手差半分,但太极的那股‘意’,却要远胜习武不足一月的赵无眠。 因此指掌相接,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而是归守真人手掌一经接触赵无眠的指尖,宛若风中拂柳,顺着赵无眠的小臂向下滑去,便要顺势拍向他的心口……压根就不打算与赵无眠硬碰硬。 归守真人身为当代武功山掌教的师弟,对于柔劲的理解远超常人,别看此掌轻飘飘的,但赵无眠若是被命中心脉,定然便是九死一生的下场。 显然赵无眠的难缠,已经让归守真人无力留手。 好在赵无眠与他交手几招,已经看出他的厮杀思路,心中有了准备,一指点出后,顺势化指为爪,猛然钳住归守真人的小臂,力道之大,归守真人道袍下的小臂肌肤瞬间出现五道淤青,甚至于五指已经嵌进了他的血肉之中,即将触及骨头。 指法与爪法,殊途同归,赵无眠指尖的力道,别说人的小臂,便是顽石此刻也能轻易捏碎。 归守真人便是再精通削力,却削不掉这深入血肉的指法。 归守真人若不变招,定然就是被废一臂的下场。 赵无眠的命值得他用一条手臂来换吗? 值得!归守真人自有血性在身,绝不会犹豫。 但赵无眠并未一人作战,慕璃儿在身下,瞧见归守真人一掌即将拍向赵无眠心脉,当即俏脸一冷,因为距离的缘故,难以替赵无眠挡下此招,只能转而一掌拍在赵无眠的肩头,将其向一旁推去。 继续拍也拍不中,归守真人见状便只能收招,另一掌拍向赵无眠的手腕。 噗嗤———— 赵无眠五指如勾,及时向后一拉躲开此掌,硬生生在归守真人的小臂上拉出五条触目惊心的血条,透过道袍依稀可见其内森森白骨,但好在只伤及皮肉,养个把月也就康复了,但此刻明显是再难发力了。 噗通———— 赵无眠被慕璃儿一掌拍飞的同时,归守真人又是忽然抬起一脚,宽大的道袍挡住了他的双腿,因此赵无眠只看道袍一鼓,他的小腹便猛然发闷,在雪地上滚了数丈,而后行云流水弹起身,又向后退了三步才缓去力道,却是吐了口鲜血。 短短交手几招,归守真人被废一臂,赵无眠身负内伤,均是挂了彩。 归守真人小臂受此伤势,但脸色依旧平淡,眼看赵无眠被拍飞,他当即足间在地上轻勾,却是运起摔在雪面上的长剑,直直朝还躺在雪上的慕璃儿砍去。 慕璃儿美目极冷,长剑格挡,爆出火星。 赵无眠飞身闪至一处屋舍旁,拔出无恨刀,正要去支援,却看场中异状突生。 玄沧师太身为小西天的顶尖宗师,实力决计不差,但本我堂两位护法又岂是凡俗武夫? 因此合击之下,玄沧师太终究不敌。 莫调元手持大枪,枪杆猛然砸在玄沧师太的小腹,将其砸飞而出,旋即飞身而上,便要追击。 而另一位护法,号称小拳魁的葛汉东则张牙舞爪,扑向苏青绮与洛湘竹,口中喝道: “堂主!密报不差!莫被牵制!速来!” 他的嗓音在内息的作用近乎响彻方圆十里。 “你妈!”赵无眠虽不认得葛汉东,但这厮竟敢朝苏青绮和洛湘竹出手,他当即怒上心头,看了眼慕璃儿,眼见慕璃儿持剑与被废一臂的归守真人打得有来有往甚至还略占上风,他当即破空大骂,飞身朝葛汉东而去。 含怒出手,此刀速度快得吓人。 但葛汉东只是佯攻,实则还是为了赵无眠。 因此他的身形猛然一顿,脚步重踏雪面,强行扭转方向,眨眼间便挺身来至赵无眠身前,速度极快,一记炮拳便自横刀的空隙,正面挥向赵无眠小腹。 赵无眠眼神一凝,在场均是宗师,都有点小九九,因此他并未被怒火席卷理智,有所防备,当即一指点出,便要和这‘小拳魁’硬拼一招。 葛汉东心中冷笑,却见他的拳缝间,还藏了一枚毒针。 此针名为释藏阎罗,名字起得响亮,但针上却是涂抹着效用极为霸道的春药……本我堂随身携带春药,很正常,但也并非是为了采。春药不是毒药,武者中招,用寻常解毒丹没用,而中了春药,气血奔涌,神志不清间,定然会有破绽。 所以葛汉东是把春药当给敌人的debuff用,用此针,他都不知赢得多少场殊死博杀了。 赵无眠只要中了春药,招式定然变形,在场都是顶尖宗师,可以说拿下赵无眠便是板上钉钉。 本我堂此次来秦风寨,所为很明确,就是为了奈落红丝。 密报曾言,赵无眠便是关键,但他们不太信,心想就这家伙还能比得过许然? 但几天过去,他在京师的所作所为早已传遍江湖,此刻本我堂才恍然大悟。 这是护龙使者啊,虽不知外界怎么都在流传赵无眠还有过‘幻真阁叛徒’这个身份,但别管这些细节,此刻先擒住他,定然不会有错。 姑且信那密报一回,若非如此,归守真人,陈澄宇等人怎么会也来秦风寨? 不过其实他们也不知密报到底从何而来。 料想那人是想借刀杀人……但那又如何?赵无眠能对本我堂产生十足的利益,为此本我堂堂主都亲身来了这边荒之地,有本我堂堂主这武魁级别的高手在,无论来者有何居心,都可以力破之! 这逻辑没什么问题,但前提是,给他们密报的人,不是武魁。 呼———— 宛若一阵微风拂过,忽然间,赵无眠与葛汉东的身侧出现一道披着黑袍的纤细身影,没人知道她是何时出现,仿佛她一直在此。 葛汉东来不及反应,只听‘砰’的一声,莫名其妙就向后倒飞而出,身形撞破雪幕发出‘咻咻’的尖啸,一路砸碎了三栋屋舍才堪堪止歇,。 而赵无眠挥出的小臂处则攀上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掌,看上去弱柳三分,吹弹可破,却是牢牢控制住赵无眠,任由赵无眠如何用力,也难以挣脱。 此人一出,并未主动向外散出什么气息,但在场所有人还是猛然停下动作,不可置信朝她看去。 方才还刀光剑影的秦风寨瞬间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能看出,此人沟通天地之桥,达武魁之境,证据便是这黑袍人宛如与天地融为一处,倘若闭上双目单凭感知,甚至察觉不到这还站了个人。 这便是沟通天地之桥后最直观的外在表现。 在一片死寂中,是苏青绮率先站出,手持三尺青峰,直视这莫名出现在此地的黑袍人,怒喝道:“放开他!!!” 此话一出,瞬间打破僵局。 陈澄宇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可能躲过寨子外三位武魁的感知来此……你,你一开始就藏在寨子里!”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头皮发麻,冷汗不止。 慕璃儿顾不得心惊,连忙飞身而来,眼看赵无眠被这黑袍人挟持做了人质,没敢直接出手,只是冷冷提剑望着她,嗓音极冷,“放人。” 赵无眠眉梢微蹙,自己虽被控制,但并未惊慌,毕竟暂时还看不出此人对他有敌意……没看葛汉东直接被她拍飞,而自己只是被抓住吗? 而他距离黑袍人最近,稍微侧眼便能瞧见黑袍下的面容。 嗯……带着一面纯白面具,其上绣着几分梅,把脸挡得严严实实,但根据这手,可见此人应当是个女子。 女子,沟通天地之桥…… 赵无眠心底微突,暗道莫不是自己最近太高调,终于把萧远暮那魔女给惹来了? 面对可能是自己上一位师父的黑袍女子,赵无眠也不敢随意出手。 黑袍人并没有说话,而是朝秦风寨外瞥了一眼,那里原本三名武魁高手正在轰隆轰隆交手,如今黑袍人出现在秦风寨内,他们三人均是感知到另有武魁高手在此,当即朝此地赶来。 人还没到,便能听见本我堂堂主的一声怒喝。 “妈的我们在寨子外打生打死,有贱种直接躲在寨子里想摘桃子!” 赵无眠隐隐约约好像听见这疑似萧远暮的女人轻轻嗤笑一声,而后不知何时,赵无眠的胸前也出现一只纤细白嫩的小手……也是这位黑袍女子的。 继而赵无眠视线周围的景物便开始飞速倒退,竟是被此人一巴掌拍飞出去。 视角余光可见,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免不了凌空吃她一掌,以极快的速度向外飞去。 赵无眠还算是有特殊待遇……至少他是被亲自按上胸口拍飞的。 “澄宇!”耳边似乎传来枪魁的声线,一道黑影在眼前闪过。 继而赵无眠便因向后倒飞的速度太快,一瞬间仿佛大脑有些恍惚宕机。 只来得及想这女人究竟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为何一言不合就把他拍飞? 等他沟通天地之桥,就算这女人是萧远暮,也得把她吊起来抽! 嘎吱嘎吱————噗通! 重物压过枝丫的脆响接二连三响起,继而便听一声闷响,飞鸟四散,雪飞溅。 赵无眠一路压到诸多树枝,最后狠狠摔在松软的雪面上,砸出一个大洞,而后树枝上的积雪便宛若瀑布般落进坑洞四周,埋住赵无眠大半个身子。 他面无表情仰首望着已经接近傍晚的天色,又面无表情侧眼看了眼自己被埋进雪里的身体,而后有几分幽默感的低声自语道: “来秦风寨有始有终做个了解……不是指受了重伤再度从雪里爬出来……好在这次没失忆。” 赵无眠先将一只手自雪中探出,扒拉着雪面爬起来,感知了下自己的身体。 浑身酸痛,小腹更是疼痛难耐,差点就要站不起来……但这是与归守真人厮杀时留下的伤。 那黑袍女子方才那一掌估摸把他拍飞了不知多少里地,他却一点伤没受,显然是被她用气劲保护了。 赵无眠忍不住自语道:“这种能耐便是武魁?修仙了吧?” 而后赵无眠想到像黑袍女子这种本事的人,全天下也就那么些人,也就释然了。 这是站在武道顶端的人物,赵无眠距离他们,此刻明显还有一大段距离。 不过在他飞出秦风寨前,可见所有人都被她一视同仁拍飞出去,慕璃儿,苏青绮,洛湘竹等女也不例外。 赵无眠手持横刀四处张望一眼,四面八方都是一如既往的雪中森林。 只有几只受了惊的鹿和鸟儿躲在暗处,探头探脑望向赵无眠。 赵无眠心中焦急,当即反向用传音入密的法门,朝天大喝:“赵无眠在此!!!” 此刻容不得他慢慢寻找,就算引来了归守真人也无妨,至少先和几位姑娘汇合,尤其就是洛湘竹。 她不通武艺,要是遇上什么贼人,那简直想都不敢想。 嗓音传出几里地,惊得树上积雪再度落下不少,鸟儿与鹿更是被吓得一个激灵,当场跳起,转眼逃走。 此话落下,没多久,旁边便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 赵无眠连忙看去,却见密林中,洛湘竹显出身形,她提着自己的裙摆快步而来。 她的衣裙有些破破烂烂,应该是被树枝刮的,柔弱的眼眸满是担忧害怕,瞧见站在雪中持刀而立的赵无眠后,神情顿时大喜,眼眶却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踉跄地就朝他跑来。 赵无眠也是神情一喜,大踏步迎上。 来至近前,这不会说话的哑巴郡主甚至踉跄着向下栽倒。 赵无眠弯腰顺着她栽下的角度将她抱住,有了着力点,洛湘竹才双腿紧紧踏在雪面直起身,却是两只小手紧紧抱着赵无眠,唯恐一放手他就消失不见。 赵无眠随手将无恨刀抛在雪上,防止伤到洛湘竹。 他轻轻拍着洛湘竹的香肩安慰,“好好好,不怕不怕,我在这里,你谁也不用怕。” 洛湘竹纤细的身形微微颤抖,明显怕到了极点。 忽然被拍飞,等回过神就是茫茫冬日森林,天色即将落去,山中不乏饥肠辘辘的饿兽,甚至于可能方才那些凶神恶煞的敌人也在附近……她能不怕吗? 所以赵无眠的嗓音自然无异于救命稻草,此刻看见他,洛湘竹只觉得眼眶红红的,莫名想哭。 但她回过神来,便连忙自赵无眠的怀中挣脱,而后两只小手手舞足蹈,豆大的泪珠则顺着她的俏脸滑落,口中‘嗯嗯,呜呜’,极为焦急。 手舞足蹈到一半,洛湘竹才恍然惊觉……她太慌张,别说赵无眠,就是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但赵无眠却是极为耐心地望着她,乃至用衣袖轻轻擦着她落下的泪珠,而后才微微颔首,“嗯……你在此地,那师父,苏小姐等人肯定也距离我们不远,她们应该也听见了我们的声音,所以我们最好在附近等着……放心吧。” 而后赵无眠才侧眼看向四周,微微蹙眉,“那女人将我们拍飞了也不知多少里地,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到底想做什么……” 洛湘竹望着赵无眠的侧脸,下意识抽了抽通红的鼻尖儿。 她因为害怕而心跳太快,脸颊发烫,雪落在她的脸蛋上,冰冰凉凉而又很快融为水珠,让她也不知自己脸上的究竟是泪珠还是水珠。 她感到脸红,兴许觉得自己身为师姐,怎么能被吓成那副样子?居然在刚认了没几天的师弟面前露出那等怯懦神情。 可赵无眠从那晚去晋王府挟持她时,也是将她的局促,害怕,懦弱,看了个十成十,也是这样耐心望着她写字。 如今又教她手语,此刻又保护她。 洛湘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年她五岁。 她虽天生哑病,却总能对九钟心有所感,从小时候起便在全国各地跑来跑去,寻遍名医的同时,也在找寻九钟。 那年她随着燕王,途径江南。 江南是个好地方,有水有船,有美人。 但五岁的洛湘竹对此毫无兴趣,她反而对那天偶尔遇见的一只小小的玄猫更感兴趣。 那天下雨,燕王与她住在他们在江南的宅子里,有只浑身湿透的猫为了躲雨,跑进她的屋子里。 那是一只小母猫,看上去才三个月大,身无杂色,皮毛乌黑。 洛湘竹喜欢这只玄猫。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她与猫都不会说话。 她望着猫‘嗯嗯呜呜’。 猫望着她‘喵喵哈哈’。 她决定养这只猫,便抱着它,找到燕王。 燕王看了这只猫一眼,淡淡道:“想养就养吧。” 于是这猫便成了燕王府中的一员。 但洛湘竹往年六月,总会发高烧,燕王猜测是和她能感知九钟的体质有关,在发烧期间,必须静养,别说猫,就连丫鬟也不能随意靠近。 那年六月,洛湘竹高烧不退,意识模糊,一个人半夜孤零零躺在床上,屋外就是大夫与丫鬟,却没一个人敢靠近。 洛湘竹模模糊糊见,觉得旁边耳边有动静,便强行撑起精神看去。 那只还不到一岁的小猫也不知是怎么躲过大夫丫鬟,正叼着一只老鼠,站在她的枕边。 小猫将老鼠放下,翠绿玻璃球般的眼睛望着洛湘竹,爪子按着老鼠,示意给你吃。 洛湘竹‘嗯嗯呜呜!?’。 猫则‘喵喵哈哈!’。 这种五岁时的记忆,她其实早已忘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那只玄猫早便老死了。 但此刻洛湘竹却是不知为何想起……她觉得赵无眠就像那只猫。 便在此时,远处也传来苏青绮的叫喊声,“公子!公子!” 赵无眠一喜,连忙朝那里走去,却是踉跄了下,显然是此刻稍显放松,伤势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开始占领身体,导致体力不支。 洛湘竹见状,连忙从雪上捡起差点被赵无眠忘了的无恨刀,而后主动将他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脖颈处。 赵无眠偏头看她,眉梢轻佻,笑道:“这么可靠?” 洛湘竹没说话,也说不了。 赵无眠便用手语做了个‘可靠’的意思。 不过他一只手搭在洛湘竹的肩膀上,微微一动反而差点碰到球儿。 洛湘竹拍了下赵无眠的手,然后也用手语说了句,‘别乱摸’ 不过虽然自己不会说话,虽然自己如今再怎么‘嗯嗯呜呜’,也没了那声‘喵喵哈哈’,但至少……现在自己‘手舞足蹈’,也有人陪自己一起‘手舞足蹈’。 (本章完) 第145章 黄粱一梦,似梦还真 第146章 黄粱一梦,似梦还真 山间绵延百里,此刻莫名其妙被那女人拍进山间深处,四面都是同样的景色,入夜后更是难辨东西南北。 孤男寡女相互搀扶着,只能循着苏青绮的声音向前而去,好在那女人似乎是有意为之,并未将几人拍得太远,很快苏青绮便匆匆自冬日林中现出身形。 几人神情微喜,继而苏青绮瞧见洛湘竹搀扶着赵无眠,便不着痕迹上前转而抱住他另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咬牙切齿,“该死的臭牛鼻子,迟早砍了他。” “那老道士估摸也和冬燕有关,当初多半就是他做局让真性背叛了小西天。”赵无眠并未放松,时刻警惕,口中则道:“不过拍飞我们的女人头戴面具,上面绣着朵朵梅……这是谁?” 苏青绮微微一愣,“苍娘娘?” 赵无眠也是一愣,“苍楼的首领?” “不差,江湖上效仿苍娘娘装扮者多矣,但那股武魁的实力却无人有能力模仿。” 赵无眠眉梢蹙起,暂时也琢磨不透这家伙来此做甚……照理说他与苍娘娘也有梁子,但她对自己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敌意。 怪事。 而另一边,慕璃儿距离赵无眠还有段距离,倒是没听见他的喊声。 她单手拍了拍自己雪白狐裘上的雪渣,持剑辨别了下方向,朝东而去。 冬日深山极为幽静,大部分野兽在深冬都不太想活动,整片天地仿佛只有自己一人,加之无论怎么走,景色均是一般无二,时间长了足以让人发疯。 慕璃儿心性不错,并未被干扰,走了片刻忽的一顿,而后垂眼看去,用手撩开一片薄薄积雪……她发现了被刻意掩盖的足迹,蹲下查看,又踏出自己的白靴比较了下。 “这足迹,是男人……会是赵无眠吗?”慕璃儿低声自语。 她对赵无眠的身子明显不了解,自然猜不出这足迹是谁的,不过她的同伙中除了赵无眠均是女子,其余男人自是敌人,她便紧了紧手中此间剑。 此人江湖经验很老道,行走间其实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慕璃儿依旧从蛛丝马迹中猜出他的去向。 她并未匆忙去追,而是先用此间剑在树上留了个剑宗的暗号,随后一路随着足迹,一路刻下暗号,就这样不多时,眼前茂密的丛林渐渐稀疏,她则敏锐察觉到了几分异样。 沙沙沙———— 细微的轻响近乎被深夜寒风吹拂树叶的响声所掩盖。 慕璃儿柳眉轻蹙,衣袖微鼓,听声辨位便朝那方向射出一枚飞刀。 噗嗤———— 入肉声极为细微。 慕璃儿持剑飞身看去,却见一条赤练蛇被她一飞刀刺入尾巴,钉在树梢上,此刻正直起上半身,吐着蛇芯子,朝她呲牙咧嘴。 “蛇?这个时节哪来的蛇?”慕璃儿察觉不对,却听前方的林中深处又传来一声惨叫。 “啊————” 嗓音极为痛苦,在空旷林中甚至还有回音,惊起了不少飞鸟。 慕璃儿心中微凛,当即屏气凝神,调动五感,感知四周,不多时,惨叫便了却无痕,但慕璃儿还是分辨出此乃是本我堂的护法之一莫调元的声音。 他也被那神秘的武魁一掌拍来此处,她方才追踪的人应当就是他。 这种百里深山,按照常理,只有猎户会住……但猎户也不可能入夜还活动,因此莫调元惨叫出声,多半是遇见了赵无眠亦或归守真人。 除了他们两人,方才在场几人没谁能打败莫调元。 慕璃儿没搭理这条朝她嘶哑咧嘴的赤练蛇,心忧赵无眠,心神却丝毫不敢放松,快步朝林中深处而去。 不足一里,眼前便出现一栋屋舍,透过窗纸,可见内里点着灯,墙边还挂着少许腊肉,更有袅袅炊烟从烟筒里渗出。 一副寻常住户模样。 但此时此刻此地,林中深处居然还有住户,加之不远处那条赤练蛇与莫调元的惨叫,明显有问题……多半不是住在深山的猎户这么简单。 慕璃儿美目微凝,欲要上前,却是脚步微晃,视线模糊了几分。 中毒了!屋舍周围弥漫着毒药…… 她柳眉轻蹙,并未慌张,调动内息压制毒素,以她的功力,寻常毒药早便对她无用,片刻就能逼出来,但随着头脑稍微晕眩,她的脑海中竟是忽的多出几分莫名奇妙的记忆,仿佛她做了无数场梦。 梦中,她进了屋,但屋内却是自己的徒儿赵无眠,他笑容温和,指了指被枭首的莫调元,柔声道此子已被我所杀,不用担心,但慕璃儿还没来得及夸奖徒儿,记忆又浑然一变,站在屋内的人成了洛湘竹,又成了柳叶琴,万般可能,千种变化。 光怪陆离,逻辑不通,驳杂不堪,就像是用她现有的记忆向后不断推演出无数种可能性,然后将可能性化为记忆,一股脑灌入她的脑中。 奈落红丝! 慕璃儿恍然惊觉,这毒里,竟然蕴含了奈落红丝的功效!有人竟然用奈落红丝炼制出了毒药! 她江湖经验何其丰富,瞬间便猜出了答案。 奈落红丝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是截杀赵无眠的势力吗?得去告诉赵无眠…… 此刻毒素入体,她也必须尽快找个地方逼毒,因此她毫不犹豫,转身便跑,是要先远离这是非之所,但奈落红丝的效用委实不是寻常武者能够抗衡。 慕璃儿觉得自己已经转身离去了,但她真的逃了吗? 在外人看来,慕璃儿自从踏入这屋舍半里之内,便忽的站在原地不再动弹,少许之后才娇躯微微一僵,瘫软在地,呼吸平稳,宛若入睡。 嘎吱———— 屋舍的木门轻启,一位紫衣女子站在门前,淡漠望着瘫软在地的慕璃儿,语气稍显不快,“今晚怎有如此多的人寻上此处?” 没人回答她,只有一条通体洁白,宛若玉石般晶莹剔透的小蛇不知何时自她的衣领中钻出,爬上她的肩膀,宛若红豆般的小眼睛望着慕璃儿,而后‘嘶嘶’吐了吐蛇信子,又歪了下小脑袋,看上去倒是很萌。 “暴露吗……他们更像是误入此地。”紫衣女子明显听得懂小蛇说话,她淡淡说罢,便起身准备将慕璃儿抱进屋内。 但才靠近两丈,只看寒芒猛然一闪,紫衣女子脚步一顿,却看她的紫衣便出现一道划痕,就连内里的青色里衣与肚兜也被斩出一道极长的豁口,隐隐约约可见其中嫩白肌肤,若是紫衣女子向前半寸,便是开膛破肚的下场。 紫衣女子柳眉轻蹙,抬手掩着胸前风光,深深看了慕璃儿一眼,“昏迷后还有此等本能反应,若不是我得了奈落红丝,恐怕还真制不住她……” 紫衣女子琢磨了下,继而自衣袖中缓缓取出一枚银针,“不过也好,正好让本姑娘研究研究本我堂的药力。” 说罢,她屈指轻弹,银针太过细微无声,加之紫衣女子并没有瞄准慕璃儿的要害,所以并没有激起她的本能反应,因此银针稳稳便插进慕璃儿的脊背上。 此针,其实就是葛汉东当时想对赵无眠用的‘释藏阎罗针’,乃本我堂特制春药。 莫调元先慕璃儿一步找到此处,自然也中了招,这针便是从莫调元的身上搜出的。 紫衣女子也并非避世不出的深山老妖,认得莫调元是本我堂护法,而本我堂此等采宗门,但凡是个正常的女子,心底都是厌恶到了极点。 因此制住他后,紫衣女子便将其当做‘小白鼠’,喂了不少还在研究阶段的蛊毒,短短不足一个时辰,莫调元现在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此针一出,药性随着慕璃儿呼吸间流向全身,不多时她的呼吸便带上几分粗重,熟美俏脸略带潮红,丰腴的身子微微扭动。 “春药,加上奈落红丝……估摸会让她做场很真实的春梦吧,就是不知若是一直不为她解毒,会对她有何影响。”紫衣女子低声自语间,抬手便拉住慕璃儿身后的狐裘,略显粗暴地将她拖回茅草屋。 小白蛇摇头晃脑,说着‘要是再有人来怎么办?’ 紫衣女子语气淡漠:“来便来,不外乎多几个帮我试药的药罐子罢了。” 而后她又出门,将那条被钉在树上的赤练蛇尾巴上的飞刀拔出,轻抛着飞刀,淡淡道:“往后小心点。” 赤练蛇嘶嘶叫了声,很快消失在雪中。 而后紫衣女子回了屋,关上房门,嘎吱一声,此地再度恢复了平静,唯有屋舍窗纸中透露出的点点昏黄灯火摇曳。 眼看入了夜,深山老林中不见一丝光亮,深冬的缘故,甚至就连虫鸣都很少听见,气氛阴森。 不过一男两女彼此搀扶着,倒也不寂寞。 而洛湘竹与苏青绮均不是等闲女子,随手便能拿出效用极佳的珍品夜明珠,光照范围可有十步,倒也能借此视物。 很快洛湘竹便发现了慕璃儿留下的暗号,连忙拽了拽赵无眠的衣角,指着暗号‘嗯嗯呜呜’。 “慕师父留下的?”赵无眠用手轻轻摩挲着粗糙树干,没有多言,与两女随着暗号,很快便来至那栋屋舍前。 “这种地方会住人?不太像猎户啊……”赵无眠遥遥望着笼罩在夜幕中的房屋,不过慕璃儿的暗号便止步于此,所以哪怕是龙潭虎穴,赵无眠也得闯上一闯。 而在屋舍前的雪中,可见拖拽的痕迹,以目前的雪势,这痕迹还没被掩盖,所以估摸就是在三人来之前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内留下的。 苏青绮没回答赵无眠,只看她与洛湘竹均是不知为何,腿弯微软,忽的向下栽去。 两女原本正搀扶着赵无眠,如今一倒,差点给赵无眠摔个踉跄。 他神色微变,反应却是很快,一手搂着两女,半跪在雪中,让两女靠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两女的小脸蛋,“醒醒……” 洛湘竹的呼吸稍显粗重,神情略带痛苦,柳眉紧紧蹙起,而苏青绮状态要好很多,宛若睡着。 两女忽然昏倒,但自己却无事,估摸是托了‘百毒不侵’的体质缘故,想必这屋舍四周时刻弥漫着毒气……那慕璃儿呢?估摸也是中招了。 赵无眠脸色微冷,很快理清了事态。 心忧慕璃儿的缘故,赵无眠毫不犹豫先将两女放下,而后横刀出鞘,刀光在夜色中微微一亮,继而刹那间木门瞬间破碎,他极为粗暴地冲进屋内。屋内点着灯,入目却是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内里满是细密的‘擦擦’声,具体形容,便是各种虫子聚在一起交织摩擦的声响。 旁边乃是隔断,另有一侧小房间,也点着灯。 赵无眠持刀冲去,却见一位紫衣女子正站在屏风前换衣裳,面容熟美,气质雍容华贵又带着点淡淡邪气, 她身着淡紫色里衣,倒是没露什么肌肤,屏风上则挂着一席紫衣。 赵无眠忽的出现让她微微一愣,神情浮现一丝错愕,竟有人能无视奈落红丝的效用直接冲进屋子里!? 而慕璃儿则躺在榻上,柳眉紧蹙,美目紧闭,脸色还有点不太正常的潮红,虽然浑身衣物整整齐齐,但这模样,分明就是先中迷药后中春药。 赵无眠下意识轻呼一口气,没死就好,但这紫衣女人脱衣服作甚? 好一口磨镜子!? 他当即上前,一脚踹开屏风,横刀直接架在紫衣女子纤细白嫩的脖颈上,并未失去冷静,冷冷问道:“妖女!你是想对我师父行不轨之举?” 紫衣女子黛眉微蹙,并未将脖子前的横刀放在眼里,一双桃美目似醉非醉瞥了眼赵无眠的脸,问:“你……怎么没事?” 赵无眠联想到昏迷的洛湘竹与苏青绮,“果然是你给我师父下了毒。” “我一介弱女子,孤身住在深山,在屋舍四周下了毒药防身,有问题?”紫衣女子不显慌张,而是淡淡扫了眼赵无眠手上横刀,嗤笑一声:“你师父身上春药,的确是我下的,但本姑娘对女人可没什么兴趣。” 说罢,紫衣女子又上下打量着赵无眠,“而你没中毒……本姑娘其实对你更感兴趣。” “呸!老牛吃嫩草,还自称什么‘本姑娘’,多大的人了也不害臊。”紫衣女人对慕璃儿下了春药,因此赵无眠对她可是半点没有好感,冷声道:“解药呢?” 紫衣女子不以为意,淡淡一笑,“春药的解药,不就是你?你去把你师父衣服扒了,把你那话儿放进去不就好了?瞧你这么凶,也让本姑娘看看你在床上凶不凶,本姑娘也有几分观女之术,你师父一看就是美得出水的类型,保管你刚贴上去她就泛滥成灾。” 说的话很有颜色,但她的神情却是十分淡漠,宛若刚学会讲笑话的精致人偶,带着些许反差,但更多的是什么也不在乎的漠然。 赵无眠深呼一口气,横刀又向前了几分,“解药何在?” “不解风情,不愿顶撞师父便算了。”紫衣女子轻叹一口气,而后做出没办法的模样, “解药在我腰间的瓷瓶里,我可不敢自己拿,唯恐你觉得我打算放毒,而后一刀抹了我脖子……等你为她解了毒,便麻利点走,本姑娘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更没伤你师父分毫。” 赵无眠眉梢微蹙,并未放松警惕,往紫衣女子的腰间一模,果然有瓷瓶,将其拿出,倒出一枚丹药,却是先塞进紫衣女子的红唇中,冷笑了下,“春药的解药……对人体想必没什么副作用,不如姑娘先为我师父试药。” 话音未落,赵无眠却是僵在原地。 因为塞药,他的指尖触碰到了紫衣女子的红唇,触感柔软湿润,但他却感到浑身麻痹僵硬,竟是动弹不得。 紫衣女子将赵无眠喂下的药丸吞咽下去,喉咙微动,‘咕噜’一声,莫名显得色气,而后她便昂首一笑,但眼神还是一如往日那般淡漠, “本姑娘早便算到你会如此……可惜你不知本姑娘浑身剧毒吧?那瓶子里装的,的确是号‘断肠丸’的毒药,可惜本姑娘能把它当豆吃。” 紫衣女子微微摇头,后退几步,距离横刀远了几分,才慢悠悠自衣柜里取出一席崭新紫衣穿上,等着赵无眠毒发后痛苦难耐的模样,她背对着赵无眠,口中则嘲讽道: “我身上的毒,可比什么所谓的断肠丸狠辣数倍不止,却不会让人当场身死,它会让人浑身骚痒难耐,恨不得用手抓破肌肤,拽出血肉骨骼,尤其就是在月前,我偶然得了寒玉蛊后,毒效更显…… 不过我这个人平生没什么优点,唯有善良值得说道,看在你护师心切,孝心不错的份上,即便你顶撞了本姑娘,但只要你恭恭敬敬叫我三声‘好姐姐’,再赔偿我的房门和屏风,最后再为你方才说我‘老牛吃嫩草’道歉,那本姑娘便可勉为其难,给你真的解药。” 紫衣女子如数家珍,说个不停,这幅小心眼的模样,简直和某位精通医术的公主一模一样。 赵无眠望着她熟美风韵的背影,有心说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他此刻就连动动舌头也做不到,只有眼神中透露出几分豁然开朗与无奈。 洛朝烟曾透露过,她的师父性情古怪,但蛊毒医术无一不精,最大的特点就是浑身剧毒碰不得。 很明显,这紫衣女子便是洛朝烟的师父……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难怪自己百毒不侵也会中招,难怪自己明明中了寒玉蛊,却蛊毒早解……是这个女人当初在山里救了自己一命,为自己解了寒玉蛊。 等紫衣女子穿好衣裳,也不见赵无眠开口求饶,更不见他痛苦抓挠,顿时柳眉轻蹙,回首看来,淡漠神情再度浮现一抹错愕,红唇微张,“你这是?” 赵无眠说不了话,只能眼神示意。 紫衣女子围着他转了一圈,她又不是观云舒,明显看不懂赵无眠的眼神,口中嘟囔:“古怪……这是麻痹,我身上的毒,什么时候效用如此浅薄了?与你的体质有关?” 紫衣女子那淡漠无比的眼神,终于浮现变化,流露出一丝笑意与狂热。 她轻笑一声,抬手拿过赵无眠手中的无恨刀,又将赵无眠推到床上,继而便悠悠走出屋,口中道:“外面还有两个女子,可是你的老相好?放心,只要你这段时间,好生配合本姑娘,那她们二人与你的师父,都不会有事。” 话音落下,她便不见了踪影。 赵无眠浑身动弹不得,就连调动内息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帝师’离去……但还有更值得注意的事情。 紫衣女子虽自称‘善良’,但明显满嘴扯谎,又或者说她就是说着玩儿……她可是半点不温柔,直接把赵无眠往床上一推,而慕璃儿原先正躺在床榻上,而这床明显是紫衣女子自己睡的,也就是单人床的大小,所以赵无眠也就被推着压在了慕璃儿的身上。 赵无眠虽然被麻痹了,但并未失去五感,只觉自己这位刚认不久的熟女师父压起来,和苏小姐倒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而慕璃儿本人身中奈落红丝特制蛊毒,又中了本我堂赫赫有名的春药,此刻被赵无眠压住,下意识便手作剑指,准备砍去,而后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慕璃儿才动作一僵。 慕璃儿闻出了这是赵无眠的味道,并未过多抵触,若是其余男子接近,即便慕璃儿中了春药,也会本能地一剑砍过去。 但慕璃儿昏迷中又想起了不久前,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归守真人挥掌而来,赵无眠为了不伤到她,主动挺身的画面、 徒儿如此保护师父,又岂有师父主动伤徒的道理? 因此她便近乎是梦呓般道:“徒儿,你,你怎滴会这这里?还抱我……” 赵无眠不能说话,却听慕璃儿继续道:“嗯?成,成亲?和我?住嘴!孽徒!我,我可是你师父!” “什么?你就喜欢‘师父’这调调?我早便知道了,你总是在榻上管苏青绮唤‘苏小师父’。” 赵无眠:“……” 慕璃儿柳眉顿时紧紧蹙起,却是本能地将他抱紧,下意识蹭了起来。 赵无眠动弹不得,只能默默忍受,但慕璃儿却不止于此,她下意识调整了下两人的姿势,而后两条丰腴长腿夹住赵无眠的大腿,而后继续蹭,而后,她又向下探出小手…… 此刻紫衣女子带着苏青绮与洛湘竹进了屋,并未与两女触及肌肤,瞧见此情此景,柳眉微微一挑,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椅上坐下,架起双腿,撑起侧脸,眼神淡漠,神情却在笑,道: “师父,徒儿,啧啧啧……原本我只是想试试本我堂春药的效用到底有多大,本打算等一段时间变调配解药帮她解毒,但谁让你来得这么快呢?本姑娘对她用了‘释藏阎罗针’不足一炷香你便赶来了。” 赵无眠没料到自己百毒不侵的体质会在这女人面前失了效用,只能认栽,暗暗在心中道,日后定然要狠狠教训这个毒女。 而他身下的慕璃儿已是香汗淋漓,娇躯止不住的颤抖。 奈落红丝为她造就的梦境,光怪陆离,逻辑不多,但直到她中了春药,又闻到了赵无眠的气味,抱着赵无眠的身体……有这几个契机在,便如同为她的梦境制造了锚点。 其实就相当于是为奈落红丝向后推演记忆写了个主旨。 因此在慕璃儿的记忆中,她身中剧毒,连忙远去屋舍,寻了个山洞调息解毒,谁知此时,归守真人竟是杀了出来,趁着她中毒期间,要取她性命。 慕璃儿身中剧毒,战力锐减,眼看落入下风,千钧一发之际,赵无眠便迎面而来,与她携手共战归守真人。 三人打着打着,便朝山洞深处而去,师徒两人本就是高手,归守真人不是对手,合力将其击杀后,山洞却因打斗而塌陷,师徒两人被困在山洞之中,没有工具,挖不出去,无水无粮,眼看便要被困死在山洞里。 慕璃儿满心自责,更是心生绝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堂堂‘小阎王’会被困死,更是害了自己刚收的徒儿一起死。 绝望之中,赵无眠为不留遗憾,却是向她示爱,想与她成亲。 慕璃儿混了这么多年江湖,从未动过男女之情,对赵无眠其实也没有,毕竟这是自己的徒儿……但人都要死了,两个人相依为命,共赴黄泉,世俗的伦理纲常,真的还重要吗? 慕璃儿不知道,她只知在生死面前,伦理纲常的确显得略显无足轻重,而后她迷迷糊糊间,又听见了赵无眠的声线。 “妖女!你是想对我师父行不轨之举!?” “果然是你给我师父下了毒!” “解药呢!?” 赵无眠的语气很冷,但听内容,分明就是在为自己说话……慕璃儿从未想过自己这般人,有朝一日会被徒儿这么保护,但这其中滋味……只觉得心底暖暖的。 慕璃儿不知赵无眠明明就在自己身边,为什么自己还能听见他此番话,这种‘bug’,明显被她忽视了。 而梦境中,赵无眠已经抱上了她……肯定抱上了。 这温暖的胸膛与气味,定是赵无眠无疑。 慕璃儿心底还是迈不过师徒这个坎儿,略显抗拒,直到想起了与归守真人交手时,赵无眠护着自己的画面。 她沉默片刻,便洒脱一笑,道:“你我二人,即将共赴黄泉,此当黄粱一梦,似梦还真……为师其实也不讨厌你,你若真心喜欢为师,那,那陪你大梦一场,又有何妨?” 慕璃儿可不是扭扭捏捏的贵族小姐,黄闺女,但她却不知,这梦境看似是她自己做主,实则,尽是奈落红丝根据她的性子生平,推演而来。 若是现实当真如此,她可不会真就如此随了赵无眠的意……她在奈落红丝推演的记忆中,根本没有选择权。 因此等她醒来,也只会惊觉自己做了场不合逻辑,莫名其妙的梦。 而现实中,赵无眠满眼疑惑,什么‘大梦一场’,这,这是做梦了? 紫衣女子哈哈笑道: “春梦,本我堂果真有几分门道,你师父内息何等磅礴,竟然也深受其害…… 不过你师父也是个妖怪,按这药性,寻常女子中针后,几个呼吸间不与男子鱼水,估摸就要爆体而亡,但她却坚持了这么久都没什么动静,直到你来了才忍不住蹭……了不起,的确了不起,她距离沟通天地之桥,明显不远了。” 而梦境中,两人便粗略在山洞中举行了成亲仪式,而后便……洞房。 现实中,慕璃儿微微颤抖的娇躯忽的猛然一个冷颤,继而便大口大口喘着气。 ‘释藏阎罗针’的效用这才解了。 (本章完) 第146章 隔绝世外,隐居雪中 第147章 隔绝世外,隐居雪中 林中另一边,本我堂另一位护法葛汉东拼了命地朝林外逃窜,口中还道:“堂主救我!” 但本我堂堂主不在此处,一道黑影则如鬼魅般如影随形紧追其后。 葛汉东方才被黑袍女子凌空拍了一掌,受伤极重,此刻即便生死之间潜力爆发,也是万万不可能快过身后那道黑影。 跑了没几步,黑风忽的自他身前掠过,葛汉东小腹处便出现一道血洞,剧痛让他当场栽倒在地,鲜血横流,很快染红了雪面。 他汗珠直流,却是四肢抖如筛糠,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武魁对于寻常武者的压迫力,便是如此强大。 黑袍女子在他面前站定,瞥了面色苍白如纸的葛汉东一眼,继而轻叹一口气,“你可知,本座原先是打算等你们二人在秦风寨厮杀受了重伤后,再神不知鬼不觉除掉你们?” 嗓音威严中带着几分成熟空灵,葛汉东瞳孔顿时一缩,不可置信,“苍娘娘!?” 苍娘娘嗤笑一声,“那密信是本座所寄,你们只因轻信那蠢货的武力,便倾巢来此,当真可笑,你们以为有佟从道在,便万事无忧?” 佟从道,便是本我堂堂主。 葛汉东腹部剧痛不止,但远没有心中的震撼来得猛烈,“本我堂与苍楼同属阁主门下,此刻乱世将至,机遇在身,你却想着内斗!?” “那又如何?”苍娘娘小手探进黑袍内,轻轻拢着自己的秀发,“本座是妖女,从心而为,这岂不是我宗之道?” “从心而为?同门一场,我等又何时招惹了你!?” “一个宗门,分权为二,天大笑话。”苍娘娘嗤笑一声,“你们不死,本座何以把‘幻真阁’变为‘苍楼’?更何况,本座十五岁入宗,那时可没少被尔等纠缠刁难。” 她微微一笑,“本座记恨到现在,不杀你们,便称不上‘从心所欲’。” “妈的贱婢!”葛汉东自知死期将至,当即大骂道:“当初你入阁时,我就该强行采了你!只恨我们当时还心怀善念!” “善念?”苍娘娘又不屑一笑,自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置气,只是淡淡道: “若不是你打算用‘释藏阎罗针’,本座还想继续等待时机,若是一切顺利,说不得还能直接除了佟从道,而后想想,还是不能太贪,诛杀武魁,得慢慢谋划,而单凭枪魁与许然,还不至于让他受重伤……不过能除掉本我堂两大护法,也算让本我堂元气大伤了。” 葛汉东微微一愣,继而眼底浮现几分错愕,“你竟是怕我杀了赵无眠才不顾原先计划,贸然出手!?” 说罢,他竟是又是感到好笑,明明人都快死了,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满是嘲笑,“魔威滔天的苍娘娘,会喜欢一个小辈?那小辈还是护送洛朝烟回京的‘护龙使者’,实乃江湖笑话。” 说着,他又上下打量了眼苍娘娘,嘲笑道:“莫不是已经被他破了瓜?” 苍娘娘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微微摇头,“本我堂的蠢货满脑子翻来覆去也就裤裆那点事儿,无聊至极。” 苍娘娘护着赵无眠,是因赵无眠于她有用,不过她懒得与这将死之人多做解释,没让他做个什么都不知的冤死鬼已是看在同门的份上。 黑袍淡淡一挥,凛然气劲猛地闪过,葛汉东的嘲笑声便瞬间僵住,脖颈浮现一抹血线。 等杀了葛汉东后,苍娘娘才微微摇头,哑然失笑, “赵无眠啊赵无眠,就连本座也没想到,归守老道士也会来杀你,若非那老道,恐怕你还真能帮本座杀了葛汉东与莫调元……若是如此,哪里还需要本座把所有人都拍至深山,以此掩盖本意,做戏给佟从道与阁主看呢?” 苍娘娘这其实也是无奈之举,以她目前的实力,能打败佟从道,却杀不了他,若等佟从道去幻真阁阁主那儿告状,她多年基业也得没了大半,还得被佟从道和阁主两位武魁高手追杀,所以得暗着来。 按照原计划,其实赵无眠即便不能帮她杀了本我堂两大护法,也能把他们打成重伤,等苍娘娘暗中将其诛杀,谁也不知。 其实即便葛汉东用了‘释藏阎罗针’,赵无眠也不一定出事。 但苍娘娘哪里敢赌,她对那针的效用很清楚,若只有两大护法也就罢了,但谁知归守老道也在,等赵无眠中了春药,单凭慕璃儿,定然不能护他周全,她这才不得已提前现身。 说着,苍娘娘负手向前走去,又洒脱一笑,“不过计划是计划,变化是变化,好在结果不错,你说是吧?鸟。” 苍娘娘自宽大的黑袍中抓住一个雪白毛球,正是雪枭。 只不过雪枭被苍娘娘一巴掌拍晕,到现在都没醒。 苍娘娘只得又把它塞进她所背着的一个小包裹里,内里还放着些疗伤药之类的江湖常用品。 武魁级别高手,行走江湖还要背小包裹,有点不太体面……不过没办法,这世道也没有储物戒指,只能如此,苍娘娘堂堂魔门大妖女,如此倒也挺有反差。 她收起雪枭,心中则想,她一掌拍飞所有人后,枪魁去救陈澄宇,佟从道则借此机会,偷袭枪魁,许然则追她而来,不过他在与枪魁和佟从道的乱战中受了伤,所以没追上。 但她在深山中寻葛汉东时,倒是感知到归守真人以极快的速度往山外跑,明显是察觉不妙,为防中套,撤退了。 至于柳叶琴与玄沧师太,她也感知到过,那两人应当是遇见了许然,目前无忧……只是莫调元与赵无眠等人呢? 苍娘娘负手而立,仰首看雪,又默默感知片刻,还是没找到,却是恍然察觉许然,枪魁与佟从道彼此正以极快的速度朝深山而来。 若是被他们缠住,又是一次大混战,到了那时,她的武功路数定然暴露身份。 苍娘娘便只得轻叹一口气,只得暂且撤退。 只是心中暗道,本座虽是魔门妖女,不过和你赵无眠向来有来有往,互相交易,公平公正,此次我利用你诛杀葛汉东,那本座出山后,可帮你杀了归守真人。 我们两人可谁也不欠谁。 其实也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苍娘娘可没这么好心,她杀归守老道,不过是给佟从道一个‘黑袍人杀本我堂护法,也杀武功山老道,却是不杀赵无眠等人,明显就是赵无眠背后的高手’这个假象。 说白了,还是利用赵无眠,她作为魔门中人,这种事做起来自是没有心理负担,只不过不考虑目的,单看结果,和赵无眠也算是双赢罢了。 等苍娘娘消失后,不多时佟从道便忽的出现在此地,他望着葛汉东的尸首,脸色极为阴沉。 宗师可不是大白菜遍地都是,每一位都是门派的顶尖战力,即便是赵无眠出山一个月,也就杀了那么几个而已。 他深呼一口气,又转身而去,人死不能复生,先找到莫调元再说,能保一个是一个。 但还没走,枪魁便又杀了过来。 “狗娘养的佟从道,受死!!!” 枪魁含怒追来,铁了心要杀他,佟从道无奈只能迎战而上。 武魁级别的高手在深山继续缠斗,却是半点没影响到紫衣女子的小屋,明显她是做了什么布置,可勉强隔绝武魁高手的感知。 使得此地成了一片难得的僻静之所,宛若与世隔绝。 屋内,慕璃儿已经呼吸平稳,宛若与苏青绮一样睡了过去……其实还沉浸在奈落红丝推演的记忆中,明显不可能即刻苏醒。 赵无眠的百毒不侵体质,得益于寒玉蛊,如今又被寒玉蛊有关的剧毒所麻痹,动弹不得,实属无奈。 紫衣女子看完了这场师徒闹剧,也没了兴致,不过在将苏青绮与洛湘竹靠在椅上后,自己反倒没椅子坐,便琢磨了下,小手叉腰,不满道:“你的体质如此特殊,怎就被麻痹了,还没恢复?等你醒来,给本姑娘再做把椅子,便当你赔偿我的房门与屏风了。” 赵无眠侧眼瞥了眼四周,屋内陈设极为简陋,除了两把椅子,一面木桌,便是屏风后的浴桶,衣柜,以及自己身下这床。 这种简陋的条件,也不知紫衣女子在这住了多久,真亏她能一个人孤零零住在这里,不和任何人打搅。 他闭目不言,觉得这‘帝师’与自己的‘救命恩人’脑子不太好,你是专研蛊毒与医术的高人,还用得着问我? “没意思。”瞧赵无眠也不理她,紫衣女子又一个人跑出去,不多时,她却是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油拨面,面上还摆了几片切好的腊肉。 是用木碗盛的。 没坐的地方,她便直接往木桌上一坐,小手端着面碗,竟是自顾自地开始嗦面,吃了一口,她又放下碗,起身将窗户推开。 寒风顺着窗口拂进屋内,灯火微微摇曳。 紫衣女子又抱着木碗坐在桌上,紫裙下的双腿离地,规规矩矩并在一起。 她嗦一口面,便仰首顺着窗口,看一眼屋外的雪幕与夜色,腮帮子微微鼓动咀嚼。 俏脸没了说话时浮于言表的笑容,只有发自内心的漠然,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显得娴静。 一时之间,屋内除了几人的呼吸声,便只余紫衣女子的嗦面声。 赵无眠侧眼看她,眼瞧她把自己撂在一旁只顾自吃饭,又感这女人果然性格古怪。 便在此时,一只还没无恨刀长的小蛇顺着地板爬上床,攀上赵无眠的肩膀,继而支起前半身,横向探出小脑袋,望着赵无眠的眼睛。 赵无眠与这白色小蛇的赤红小眼睛对视。 这小白蛇倒是长得眉清目秀。 白色小蛇纤细的前半身左晃晃,右晃晃。 紫衣女子偏头看来,眼神淡漠,但语气略显惊讶道:“彩彩可不会亲近人……” 她上下打量了赵无眠一眼,而后又默默收回视线,她又嗦了口面,仰首望着无边雪幕,显然是想先吃完饭再谈论赵无眠的事。 名为彩彩的小白蛇则回首看向紫衣女子,‘嘶嘶嘶’叫了几声。 紫衣女子嗦面的动作一顿,略显不可置信地放下木碗,“你说,此人就是当初我们在此山上救的那人?” 小白蛇点头。 赵无眠用余光看她,暗道您可算是明白了。 紫衣女子神色不断变化,屋内沉默凝固了数分,继而语气带上几分冷意,“我当初在山上遇见你时,你仅有寥寥几息,与死人无疑,寒玉蛊深入骨髓,世上无一人能救你……除了我。” “我从你身上取得寒玉蛊,继而用极为珍贵的皓命丸保你一命,药力更是治好了你大部分伤势……你可认?” 皓命丸?没听说过,但自己当初苏醒后虽然很虚弱,却还能和巫明打一打,料想的确是有这疗伤药的作用在。 因此赵无眠眨眨眼睛,眼神诚恳。 这并非权宜之策,他是真认这救命之恩。 若非这性格古怪的紫衣女子,自己早便死了。 紫衣女子深呼了一口气,又看了眼小白蛇,语气带上几分恍然大悟, “当初你中毒已深,毒入骨髓,难以根除,而彩彩乃毒物之首,只是幼年期需要吸食各种各样的蛊毒来成长,唯有她,才能将寒玉蛊自你的身体吸食而走,寒玉蛊一来一去,彩彩一吸一哺,反倒是让你有了极为难得的抗毒体质……” 紫衣女子从木桌上跳下来,绣鞋在地上发出‘啪’的轻响,她背着双手踱步至赵无眠身前,琢磨少许,转而带上几分笑意,道: “但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好事,你的体质的确百毒不侵,可体内被两大蛊毒之王所伤及的根本却早已药石无医,也就是说,寒玉蛊还未彻底祛除,它仍在你的体内潜伏, 如今才过去短短不足一个月,所以它的威力还未显露,等过段时间你可再看,要么便是迟迟无法沟通天地之桥,入不得武魁,要么便是每逢冬日,浑身剧痛难耐,要么……” 紫衣女子瞥了眼赵无眠的下半身,“即便不用自宫,也可入宫当太监了。” 赵无眠觉得这女人就是想恐吓他,以此帮她做些什么事……但自己的身体,总得多在乎些,信其有,不信其无。 果不其然,紫衣女子又道: “不过本姑娘能救你,前提是你得帮彩彩渡过幼年期……你的毒抗是很不错,但还不够高,否则也不会被本姑娘的毒所控制,所谓峰回路转,否极泰来,你如今受困于寒玉蛊,但若是成了毒人,那残余的寒玉蛊自然也便伤你不得。” “而到了那时,你的血,对于彩彩而言,便是天底下最好的补品。” 说罢,紫衣女子在软榻前蹲下来,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与赵无眠平视,神情平静道:“其中利害,本姑娘已与你讲清,信不信是你的事,你若答应,便眨眨眼。” 赵无眠不眨眼,他想说话,紫衣女子的提议,明显就是想把他当小白蛇的‘炉鼎’才养,其中细节,可得好好问问,例如到底吸我多少血?紫衣女子眼看赵无眠如此不配合,眉梢当即蹙起,却是八竿子打不着地生气道: “我的门,我的屏风,可都是你打碎的!据我所知,你身上还受伤不轻,而且你这几个相好至少也要两天才能醒过来,这两天你是不是还要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这很重要?”赵无眠脱口而出,继而他与紫衣女子都是微微一愣。 刚想问毒怎么解了,便看小白蛇不知何时,一口咬在赵无眠的小臂上,美滋滋吸着他的血,也不知她究竟何等神妙,竟是又解了赵无眠的毒。 瞧小白蛇这模样,紫衣女子方才的话估摸半真半假……他的血对这条小白蛇,貌似真是补品,毕竟体内还有部分寒玉蛊残留。 紫衣女子稍稍一愣,当即反应过来,连忙就要把手往赵无眠身上按……她可不能保证赵无眠恢复后会不会一刀把她砍了。 这掌法,一眼看去,极为玄妙,显然她可是个难得的武林高手,但赵无眠也绝非庸手,恢复行动的刹那,便一手钳住她小臂,口中语速极快道:“我是洛朝烟的朋友!” 紫衣女子动作一顿,淡漠无比的神情终于带上错愕不解,茫然望着赵无眠,“你……” 话还没说完,赵无眠竟是脑袋一歪,当场又昏了过去。 紫衣女子反应过来,猛然探手抓住小白蛇的后脑袋,用力一拔,在赵无眠的小臂上留下两个小洞,小白蛇则在紫衣女子的手上不断挣扎,纤细身体扭来扭去。 “你吸他的血就吸,注入毒素做甚?” “嘶嘶嘶~” “怕他伤我?他伤得了吗?” 紫衣女子揉了揉眉心,望着赵无眠昏过去的脸庞,沉默片刻,继而轻叹一口气,起身又在木桌上坐下,端起木碗。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以赵无眠的毒抗,幼年期的彩彩还不至于把他毒死……因此他只是昏迷一晚,体内则自行分解毒素。 不过赵无眠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觉自己难得睡了场好觉。 睡梦中,他迷迷糊糊感到紫衣女子将自己从床上抬走,离了慕师父暖呼呼又软软的身子,转而身下一片坚硬,继续怀中又开始暖呼呼又软绵绵,还带着几分香气。 一晚很快过去,东方发白,雪幕渐缓,明媚的晨光洒在树枝屋檐。 一夜时间,打生打死的几位武魁早便结束了争斗,不见了踪影。 苍娘娘几掌便将刀光剑影的局势化为平静。 而柳叶琴,玄沧师太不见赵无眠等人,火急火燎想去山中寻,但山间何其广阔,想找几个人何其困难,找也白找,两人便只得先暂且回了秦风寨,照看赵无眠的千里马,在一片忧心中等着他们回来。 许然则不见了踪影,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兴许是精神病又犯了。 而在山外,局势也堪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戎族在雁门关的攻势愈发汹涌,投入的兵力已达十五万,一副半月之内便要破关入境的决心。 让晋王都无心在洛朝烟的事情多费心神,而是先集中精力处理军政要务,反倒是把秦书子给急得团团转,头发都白了几根,心想此刻都穷途末路了,王爷怎滴还如此坚决要抵御戎族。 便在此时,有人为王府内寄去了一封信。 秦书子拆开一看,神情微变,转而便是一喜。 信里的内容很长,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求合作。 戎族也在关心大离内政,自知晋王目前已至绝境,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对洛朝烟下了毒手,试图称帝,野心一旦暴露,那再想普普通通当个王爷,便由不得他了,因此戎族主动送信,打算和晋王合作。 反正你晋王若是抓不到洛朝烟,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与我等合作,重创大离,到时候天下江山究竟谁人执掌,便各凭本事。 当然,这信就是巫明送的,这也是冬燕的意思。 秦书子将信带给晋王后,晋王沉默了很久,并未当即拒绝或是答应。 山外局势风起云涌,但山内却与世隔绝,不通人烟,丝毫没有山外的紧张肃杀。 赵无眠此次行动,是为了引蛇出洞杀巫明,寻奈落红丝,结果巫明没杀掉,却是找到了洛朝烟的师父,貌似还能解决赵无眠身体的隐患,也算是柳暗明又一村,而奈落红丝,不出意外,就在紫衣女子手中。 赵无眠受伤不轻,太过疲惫,又被吸了血,下了毒,此刻迷迷糊糊醒来后,也觉得浑身酸痛,头脑发昏,但睁眼一瞧,慕璃儿,洛湘竹与苏青绮竟是倚靠着他睡觉。 而赵无眠本人则靠在硬邦邦的墙壁上,只是身下象征性铺了层薄毯。 旁边就是床铺,而此时床铺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就连床单被褥也换了新的……很明显,昨晚那紫衣女子把赵无眠与慕璃儿扔下了床,一个人睡柔软温暖的床铺。 赵无眠揉了揉略显酸痛的肩膀,倒也没什么不满,毕竟这是人家的房子,自己四人可是‘私闯民宅’。 他伸手在三女的脖颈上按了下,脉搏还在,根据紫衣女子的反应,屋外那无色无形的毒素,只是迷药罢了,昏两天便能醒来了。 赵无眠琢磨间,却见昨晚自顾自吸他血的小白蛇正盘在木桌上,小脑袋正对着他,瞧他醒来,便‘嘶嘶嘶’叫了几声。 继而便看紫衣女子手里拿着几个瓶瓶罐罐自旁边房间中走出,罐子内依稀可见什么蝎子尾巴之类的东西,明显是她养的蛊虫。 紫衣女子柳眉轻蹙,略带防备,小心翼翼问:“你毒素已解,可自由行动……可是想对我不利?” “我要是想对你动手,可不会给你问问题的时间。”赵无眠调整了下姿势,将三女逐个抱上软榻。 床铺很窄,三女躺的也很挤,好在她们的睡姿都很乖巧,不会滚来滚去,倒也不怕摔下来。 “喂!这是本姑娘的床,你把人往上搬,经过我同意了吗?”紫衣女子极为不满道。 赵无眠捡起被靠在墙边的无恨刀,紫衣女子当即脸色微僵,一把抓过小白蛇便向后退了几步,神情慌张中带着几分戒备,可惜似醉非醉的桃美眸还是淡漠无比,估摸心中根本不怕。 “本姑娘昨晚可没对你们做什么手脚。” “我知道。”赵无眠感觉自己如今浑身又酸又痛又饿,还没睡好,还困。 他先忍耐着道:“我帮你再做几张床,这些毯子被褥,我买下来如何?” 他掏出一张银票……这是苏小姐给他的零钱。 “深山老林的,我要钱作甚?”紫衣女子蹙着眉头,微微摇头,“我在山中住了两个月,自给自足,什么都是我自己做的,你要被褥毯子,就自己上山打猎,用它们的皮毛去。” “山中住了两个月?”赵无眠打量了紫衣女子一眼,“难怪你不知朝烟的事。” “她怎么了?” 赵无眠简短说了遍来龙去脉,才又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昨晚的油泼面还有吗?” 紫衣女子沉默片刻,听闻洛朝烟的事,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直到闻听此言,才冷哼一声。 “我只做了我一个人的,你还想吃我的面?想得美。” “我给钱的。” “本姑娘暂时不打算下山采买,距离这儿最近的河曲,一来一回都要跑两天,而粮食如今只剩一个月的,我一张嘴,你一张嘴,那三个女人昏迷后,你不得喂她们喝粥?如此一来,我家里这点粮食才能吃几天。” 说着,紫衣女子又打量了赵无眠一眼,“而且我感觉你这体格,一顿就要吃我三四天的粮食。” 赵无眠无奈道:“粮食姑且不论……你知道了朝烟的事儿,还不打算下山?” “我替她把你治好,你去帮她吧,我走不开身,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住这么久。”紫衣女子抱着小白蛇,在椅上坐下,认认真真道: “而且粮食怎么不重要……你要想住这儿,就去打猎。” “我不打算久住,等她们醒了我就走。”赵无眠微微摇头,“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去边关送样东西,如今已经耽搁许久,不能再继续耽搁了。” “我不管你要住多久,两天的粮食也是粮食。” 赵无眠不想欠紫衣女子什么,只得点头,“哪有猎物?” 紫衣女子微微抬手,却见袖口中,一只蜘蛛爬出来,“山中有不少我的蛊虫……它们会告诉你哪有猎物。” “蜘蛛冬天不冬眠?” “本姑娘的手段,又岂是你能理解的?赶紧走,要是能打来什么老虎,狼啊之类的,也正好让本姑娘过个嘴瘾。” 赵无眠想了想,“那你可是从你的蛊虫口中得知过一位老尼姑和白衣女人的下落?” 赵无眠问的是玄沧师太和柳叶琴。 “她们没什么事,已经离开了我蛊虫的侦查范围,去了东边,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男人,一个老道士,也跑了,还有一个本我堂的采贼,被本姑娘杀了。” 赵无眠琢磨片刻,便知秦风寨那场战斗,已经暂时落下帷幕,想打也没法打,便微微颔首,“多谢,姑娘昨晚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你现在不答应,等未来吃了亏,也得哭着来求我,不过到了那时,本姑娘可便不会这么好说话。”紫衣女子弹了弹自己裙子上的灰尘,神情游刃有余。 赵无眠微微一笑,“你本来也不是多么好说话。” “知道本姑娘不好惹,那还不快去打猎?” “我现在饿着肚子,你总得先让我吃饱吧?” 紫衣女子淡然的表情微微一僵,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我可就一副碗筷,你要用,那我就不要了,你待会儿得再给我用木头削一副出来。” “知道了。”赵无眠将无恨刀挂在自己的后腰,踏步出了屋,寻到厨房,为自己蒸了点米,再加上几块腊肉便开始狼吞虎咽。 吃饱喝足,他才出屋而去。 紫衣女子站在门口,想了下,又朝他喊道:“往北走五里,有片空地,那盛开着几朵黑,你能不能帮我摘几朵来?” “黑?有毒?” “不差,但伤不了你。” “我只是去为自己往后两日的粮食才去打猎,为什么要帮你采?”赵无眠回首道。 紫衣女子淡漠的神情又是一僵,自己久居深山,修身养性,多久都没生气了,怎滴这厮一来,自己修养的平和性子便要破了? 她面无表情道:“那你就等着被我吓死吧。” 说罢,她迈着怒气冲冲的步子又回了屋,刚想关门,又想起来门被赵无眠给砍了,顿时更气了。 屋内传来她的跺脚声和愤怒的嗓音,“回来还要给本姑娘新做一扇门!” “知道啦。” (本章完) 第147章 木匠与毒女 第147章 木匠与毒女 雪势缓和,但荒无人烟的雪山上,仍是满是小腿高的积雪,一踩过去便是深深的沟壑。 晨光洒在平整的雪面上,微微泛光,好似赵无眠一脚踏进了汪洋湖泊。 小蜘蛛趴在赵无眠的背上,沙沙磨着两只前足,赵无眠一旦偏离方向,它便爬上他的脖颈,痒痒的。 “雪枭能听懂人话也就罢了,你这种节肢动物居然也有灵性。”赵无眠微微摇头,略显不可思议,“如此想来,便是什么时候海中冒出一条蛟龙来,我也毫不意外。” 蜘蛛不会说话,自不会回应,也不知道听懂没,只是乖巧趴在肩上。 赵无眠用刀鞘扫着身前的积雪,在他的感知中,四周可见不少蛊虫正在角落中悄咪咪的看他,肉眼可见它们对赵无眠的好奇。 也不知林中有多少紫衣女子的蛊虫,据她所言,她已经在山中住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间,她就是与这些蛊虫为伴? 赵无眠不修仙,耐不住寂寞,设身处地让他久居深山两个月,估摸要疯。 往北五里,却是来至一片悬崖,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黑,赵无眠来至崖边,向下看去,才看陡崖峭壁上盛开了几分妖异黑。 赵无眠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此处地高,视野辽阔,可见山外遥遥一座偌大黑城。 赵无眠认得此城……偏头关,乃晋地关隘之一,戎族想来在那里也投入了不少兵力。 山内清幽寂静,闲适自得,山外便是尸山遍野,血染白雪。 赵无眠收回视线,扫去杂念,脚步向前,便踏出悬崖,往下落去,继而在空中拔刀出鞘,嵌入岩壁。 紫衣女子估摸是有洁癖,在赵无眠用过她的碗筷后,她似是嫌弃由赵无眠削出碗筷也脏,便自柴房取了木头,坐在椅上,手持小刀认认真真削。 木屑宛若蒲公英般落下,洒在地上,又洒在她的紫裙上。 榻上三女的呼吸均匀而细微,紫衣女子削一会儿便偏头看向她们,黛眉微蹙,小声道:“往常安安静静多好,如今平白多了四个人……真吵闹。” 小白蛇盘在木桌上,‘嘶嘶’叫了声。 “是吵闹,不是热闹,你喜欢热闹,也没见你和其他蛇交朋友。” “嘶嘶~” “对对对,它们都是蠢货,不通人言,你和它们交流不得。” 紫衣女子削好自己的新碗筷,便拍拍裙子,木屑落下,她又取来扫把簸箕将屋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而后看向铺在地上的毯子。 这毯子是昨晚赵无眠睡的。 她俯身将其捡起,拍拍上面的灰尘,又将其挂在屋外晒太阳,估摸是想‘杀菌’。 等做完这些,她又去了厨房,准备洗米做饭,往常她吃饭,只需一小碗米即可。 她站在锅前,认认真真想了下,又舀了两碗米倒进锅中……再怎么说赵无眠也是帮了自己徒儿许多,还是为他也做些饭吧。 蒸了米饭,热了腊肉,她又炒了盘土豆丝,将其端上木桌,自个吃了饭,便又去照料自己的其余蛊虫。 时间晃晃而过,赵无眠清晨出发,转眼晌午,却还没回来。 紫衣女子看了眼已经凉透的米饭与土豆丝,沉默片刻,又自语道:“热桶水洗澡,再顺便为他热一热吧。” 热了水,也热了饭,赵无眠还是没有回来。 紫衣女子便关上木窗,让小白蛇盘在没了门的门口站哨,自己脱去衣裙,在大冬天洗了热水澡。 洗完澡,木桶内的水微微泛黑,紫衣女子穿着里衣,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乌黑发丝稍微擦擦,竟是泛起白色。 紫衣女子保养极好,即便是白发,也并非老人般干枯,相反,柔顺而光泽,看上去很是漂亮,但她依旧轻挽着自己的白发叹了口气,“没几年活头啦。” 小白蛇爬过来直起身子,望着她面露担忧。 “死之前,一定帮你渡过幼年期,放心吧。”紫衣女子自衣柜中取出一盒胭脂盒,但内里满是黑色软膏……不过如今已经见底。 她坐在桌前,从怀中取出一面小铜镜,指尖拈起少许黑色软膏,涂抹在自己的白发上,口中则道:“死便死了,至少生前得漂漂亮亮的,是吧?” 小白蛇爬上紫衣女子的腿上盘起来,并未言语。 等她的满头白发再度染黑,紫衣女子收起胭脂盒,又将屋里打扫一遍,继而取下挂在屏风上的紫衣,将其舒展开,其上还有着一道极长的豁口,乃是慕璃儿当时斩的。 她拿出针线,认认真真缝制起来,不多时,便听到屋外‘沙沙沙’的脚步声。 不被屋舍外弥漫的毒素所影响,只能是赵无眠。 不过这毒素可不是普通迷药,其中还蕴含了奈落红丝之意……奈落红丝都影响不了他?真是怪事。 这个男人身上应当有不少秘密,说起来,奈落红丝当时便是在他昏迷的附近找到的,还费了她好大一番功夫,死了不少蛊虫…… 紫衣女子推开木窗,双手撑在窗沿探头看去。 赵无眠拖着一只老虎的尾巴走在门外,老虎的脖颈与肚皮处有道豁口,并没有什么异味,而夕阳挂在山外,满地红霞,已经过去了近一天。 料想赵无眠是将老虎放了血,处理好内脏后才回来。 “倒是有心。”紫衣女子双手撑着窗沿望他,表情平淡道。 “这老虎身上的肉不少,别说两天,就是一个月也足够你吃了。”赵无眠在窗前站定,朝紫衣女子笑了下,继而又抬起另一只手,却是握着四朵连茎带叶的黑,将其递到紫衣女子面前。 “我也不知你要不要茎,便一并拔出来了,那崖上已经没几朵黑,就这些了。”说着,赵无眠轻叹一口气,“我找到后,才遇见了这大虫,与它厮杀间,落了几片瓣。” 紫衣女子微微一愣,“你拿着和这大虫打架?怎滴不收起来?” “放怀里,压折了,不好看,一只老虎而已,单手杀它也绰绰有余,那瓣也只是被风吹落的。”赵无眠微微摇头,将黑递到紫衣女子手上,便要拖着老虎去厨房,结果不知怎滴,腿脚一软,竟是扑倒在雪面上。 噗通—— 雪四溅。 紫衣女子眨眨眼睛,而后淡漠的桃眼破天荒浮现一丝笑意,“碰到本姑娘的指尖了?” 赵无眠脸都埋进雪中,浑身麻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紫衣女子嗓音带着惊奇, “昨晚还动弹不得,今晚就能发声?这种抗毒体质本姑娘还是第一次见,料想也是,寻常人沾染上寒玉蛊后,不可能活下来,你倒是先例,世上再无一人比你更适合……” 她微微一顿,没再继续往下说,只是将黑收起,又抬手道:“彩彩,帮他解毒。” 小白蛇爬过去又咬了口赵无眠的小臂。 少许后赵无眠便侧过脸,不满道:“你身上的剧毒,就没有解药吗?” “要解药作甚?”紫衣女子小手倚着窗沿,撑着下巴,居高临下望着趴在雪中的赵无眠,神情饶有兴趣,嘴角勾起笑意, “本姑娘不打算与任何人有肢体接触,谁碰了我,谁活该,真以为本姑娘求学于归玄谷,便是多么善良的正道人士?” “昨晚你还说自己善良。”赵无眠从雪中爬起,拍了拍脸上与衣服上的雪。 “我这般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 “以后你的儿子可以叫张无忌。” “我不会有孩子,也不打算沾染男女之情。”紫衣女子背过身,走向屋内。 “男女之情姑且不论,你浑身剧毒,只会被所有人忌惮冷落,每日一个人孤零零生活,不寂寞?你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赵无眠朝着屋内道。 “本姑娘早就习惯了。” 赵无眠微微摇头,继而看向盘在自己小臂上的小白蛇,笑道:“她要是真不怕寂寞,又何至于和你说话?” 小白蛇‘嘶嘶’叫了声,也不知在说什么。 “彩彩,过来。”赵无眠的话明显被紫衣女子听了去,她略显生气的嗓音从屋内传来。 赵无眠拖着老虎往厨房走,却听屋内又传来紫衣女子的嗓音,声音一如往日那般平淡。 “锅里有你的饭,凉了就自己烧柴火热一热去。” 赵无眠微微一愣,回首看去……他此刻没站在窗前,看不见紫衣女子在做什么。 将时间稍微往前拨三天,平阳,小西天。 许然不在此地,但许家不少高手都已经暗中来了平阳,其中有些许家高手去往了晋地各处,是为掩人耳目,但还有不少人留在此地暗中护佑洛朝烟。 而洛朝烟本人,正坐在凤凰山上的别院内,埋头缝制着件白色狐裘,看进度,这狐裘已经快完成了,其上用金线绣着细密好看的纹,用料极为昂贵。 她乌黑柔顺的发丝顺着重力垂在俏脸两侧,寒风微拂,落在脸上,有些酥痒,她便将其挽至耳后,一举一动满是成熟温婉的姿态。 许家既然来了平阳,自然要贴身保护她,但毕竟男女有别,洛朝烟的身份便更甚,因此贴身保护她的人便是她的小姨,前皇后的妹妹,不爱红妆丝织,独爱打打杀杀,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宗师。 裴羽中的小姨慕璃儿,今年才二十六岁,洛朝烟的小姨不同,她已是接近四十岁大关,乃是彻头彻尾的‘上一辈人’。 小姨百无聊赖坐在床边,望着认真缝制衣服的洛朝烟,轻叹一口气,“马上就是年关,年关一过,便要入春……你现在便是把衣服做好,又能穿几天?说到底,只等大哥的军队抵达琅珐,到了那时,你便是皇帝……哪有皇帝又是给人治病疗伤,又是做衣服的?” 洛朝烟微微一笑,并未抬头,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回答:“今年不穿,明年也穿的。” “明年?赵无眠近来惹出的大事可不少,小姨说句实在话,他未必能安稳活得明年,而且皇帝亲赐衣裳,称得上一件‘御衣’,别说日常穿在身上,他应该将其供起来才是。” “我还没登上皇位,何谈‘御衣’,即便我真坐上了那个位子,这狐裘也只是我送他的,并不是‘皇帝亲赐’……没那么严肃。” “现在可以如此,但等你登上皇位,一举一动都当威严有礼,无论你送出何等东西,都当称为‘赏赐’,礼数不可丢,同时这也是驭人之术,朝中大臣只有怕你,才会为你办事……” 许小姨的教导之语还未说完,便听别院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洛朝烟偏头看去,却见观云舒牵着马,身着僧袍,站在窗外。 洛朝烟神色一喜,“观姑娘,你回来了?那他是不是也……” 话音未落,观云舒便朝她递出一封信,神情平淡,“他给你的信。” 洛朝烟微微一愣,既然专程给了信,那就是人不在。 她探出手默默接过信封,拆开一看,旋即脸色微微一变,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将此信看了三遍,而后才沉默片刻,偏头看向观云舒,“当真如此?” 观云舒手里握着缰绳,并未因洛朝烟的身份而多几分热切,语气依旧平和,“这是他的猜测,至于真不真,我不清楚。” 洛朝烟手指舒展着信纸,又细细看了一遍,才低声道:“在平阳这些时日,我也时常猜测,未尝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其中心中也有准备。” 许小姨也起身自洛朝烟的手中接过信封,看了几眼,旋即脸色猛然一变,“有证据否?” “只是他的猜测……”洛朝烟小手轻抚着狐裘,感知着其上细腻触感,“不过我信。” 观云舒微微颔首,又道:“楚地水师预计不足五日便会抵达琅珐,你现在就可以动身了。” “现在?赵无眠不是还想先杀了林总管?他此刻就在京中,是难得的好时机,如若此次不杀,只会后患无穷,等也等了,其实不差这一天两天。”许小姨眉梢紧紧蹙起,继续道: “一个武魁在外虎视眈眈,而且还是一位对宫中地形了如指掌,收了无数义子,结识无数达官显贵的武魁,等朝烟为帝后,他若是找了什么在宫中的人脉协助他潜入大内,行刺朝烟,该当如何?朝烟往后余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贴身保护,所以稳妥起见,还是剿杀了林总管再说,更为稳健。” 言之有理,赵无眠此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洛朝烟却是微微摇头,语气坚定,“不……我们现在就动身。” “当真?” “最后一役,便在此时。”洛朝烟小手紧了紧,总是温温柔柔的面庞带上几分冷意,“赵无眠尚且潜入大内,九死一生,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许家小姨想说,他的命和你的命,份量是不同的,但犹豫半响,她还是轻叹一口气,道:“我这就去集结人手。” 观云舒眼看洛朝烟已经做出决定,便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她回了小西天,连屋都没进,一直牵着马站在屋外,便是不打算久留。 回到此时,赵无眠去厨房将虎肉切成一块一块,又打了桶水,清理了下虎皮,将其挂在屋外晾晒,继而又砍了几颗树,呼哧呼哧搭床板,做木门与木椅。 紫衣女子在屋内,将黑捻为粉末汁水混合物,继而又倒了些许药粉,搅拌搅拌,搁置一旁,再等一晚上便可再次填满胭脂盒。 这次的量,足够她用一个月了。 她听着屋外的梆梆作响的杂音,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在随着这声响跳动。 显然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生活太久,隔绝人烟,一时之间受不得这吵闹的动静。 紫衣女子揉了揉太阳穴,又趴在窗户上,探头望向赵无眠,却是说:“多谢你采的,你人还不错嘛!” 赵无眠撸起袖子,用横刀切木头,并未回头,口中道:“我才是真善良,你徒弟就是看重我这点,才想恳请我护她回京。” “得了吧,朝烟可没这么天真,看重你的武艺才是真。”紫衣女子回屋搬了个板凳,放在窗户前,直接将窗沿当做木桌趴在上面,脸朝向赵无眠的方向,也不说话,就跟去动物园看动物似的。 “还说你不怕寂寞?”赵无眠回首瞥了她一眼,笑道:“你要闲得没事干,就去给苏小姐她们把把脉,你不是会医术吗?正好帮她们诊断诊断,瞧瞧有什么不健康的地方。” “想得美,让她们安稳醒来,我已是仁至义尽。”紫衣女子态度很冷淡。 “那你就去厨房看着锅,我炖了锅虎肉排骨。” “这是我家,不是你家,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不着你给我下命令。”紫衣女子将小脸枕在胳膊上,却道:“你伤还没好吧?你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赵无眠直起身,擦擦汗,打量了她一眼,“这么好心?” “你给我采了,我帮你疗伤,谁也不欠谁。”紫衣女子转身离去,从窗口再瞧不见她的身影。 归守真人实力极强,赵无眠的确状态不好,如今没有小医女帮他疗伤,苏小姐又在昏迷……大医女自然也好。 赵无眠便放下手中活计,推门走进。 紫衣女子找了个手帕垫在他的手腕上,探出双指认认真真把了把脉,又琢磨片刻,收回小手,指尖在桌上点了点,“受了内伤,经脉受损,气血郁结,不轻不重,配上本姑娘的神丹妙药,两天时间也能恢复……衣服脱了,本姑娘再看看外伤。” “没受什么皮外伤。” “脱。”紫衣女子只说了一个字。 赵无眠撩开上衣,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淤青,“养几天就好了。” 紫衣女子起身,在柜子中取出药膏,抛向赵无眠,“自己敷。” 而后她又抓了副中药,离开屋子,去了厨房,却是将这些中药加进排骨汤中。 “食疗?”赵无眠跟着来至厨房,一脸嫌弃,“加了中药,能好吃吗?” “不好吃你也得吃,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一样不爱吃苦的?” “你今早还说让我打头老虎,让你过过嘴瘾,如今虎肉有了,你却往里加中药?” 紫衣女子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今早的随口之言他还记得,便偏头看她,“关心我吃不好?” “怕你不吃这锅,另起炉灶,浪费粮食,你别太自恋。” 紫衣女子被这话气得不轻,胸脯起伏了下,跺了跺脚,越过赵无眠,“我和你一起吃!” “这还差不多,不能让我一个人吃这么苦的玩意儿……说起来,你在此地短住,还带了中药,不觉得麻烦吗?” “你以为山中没药?本姑娘若是想,我的蛊虫一个月就能把山里搬空。” “这种牛就别吹了,你又没储物戒指,真有那么多药材也搬不走。” “你!”紫衣女子猛然回身望着跟在她身后的赵无眠,“怎滴这么会气姑娘家?” “恕我直言,你都是朝烟的师父了,她自称姑娘家还差不多,你个长辈自称‘本姑娘’,不合适吧?” “做你的木匠去!”紫衣女子被赵无眠气跑回了屋。 赵无眠微微摇头,离开厨房,拿起横刀,继续做自己的木工活儿。 紫衣女子一进屋,就怒气冲冲翻箱倒柜,愣是在一堆杂物中找到了个木头小人,其上画着人体穴位,明显是辅助练医术的小工具。 但她却拿出纸笔,咻咻咻在小人上准备写‘赵无眠’的名字,但即将下笔,却是一愣……她压根不知赵无眠叫什么。 沉默了下,她也不愿去问,便写‘木匠’二字。 写完,她一手紧握木人脑袋,一手紧握木人双腿,微微用力,‘啪’,将木头小人一分为二。 随后她才面露笑意,拍拍小手,心情不错地随手将断成两节的木头小人扔进柜子里。 不多时,夕阳落入山头,明月悄然升起,月光铺洒而下。 眼瞧赵无眠还在外面cos木匠,紫衣女子便再度从窗口探出上半身,口中问:“入夜了,看得清吗?要不要本姑娘给你点灯?” 只看屋外四把木椅,两张木床整齐放在外头,赵无眠则用无恨刀削着其上木刺,闻言没有回首,口中道: “做得差不多了,你去厨房瞧瞧肉炖好没。” “你做这么多椅子作甚?” “木材多了。”说着,赵无眠便起身拍了拍落在衣袍上的木屑,来至窗前。 她在屋内,灯火通明,赵无眠站在屋外,月明星稀,他朝她递了个用木头削的木簪子,“用木材的边角料做的,怎么样?” 紫衣女子微微一愣,探出小手去接,而后似是怕又把赵无眠给毒到了,动作变得小心翼翼,接过木簪子,打量几眼:“不怎么样,太粗糙了,就是根细木头,比起木簪子,更像木筷子。” “第一次做,手艺的确不好。” 紫衣女子下意识用手挽了挽自己的乌黑发丝,沉默片刻,因为发丝皆白的缘故,她潜意识里极为不愿用这些头上饰物,因此发丝只是简单用绸缎绑着。 不过有人送她亲手做的簪子,还是第一次。 她抿了抿唇,继而仰起脸望着赵无眠,问:“给我做的。” “嗯,那是残次品。”赵无眠又拿出一根木簪子,这根就好了很多,上面还刻着些纹,有了些点缀,至少不太像木筷子了,他说:“你那根是练手的,这根才是我给苏小姐做的。” 啪嗒。 紫衣女子单手将那木簪子捏碎,而后面无表情将掌心木粉洒落,口中不带感情道:“肉应该炖好了,吃晚饭吧。” 赵无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厨房内的肉汤咕噜咕噜冒着水泡,满是诱人香气。 等赵无眠来了厨房,紫衣女子已经为自己盛了一碗肉汤,旁边还摆着一碗米饭,神情淡漠地夹起一块排骨小口小口咬着。 “好吃吗?” “吃了死不了。”紫衣女子没好气道。 赵无眠为自己盛了碗肉汤,抿了一口,点点头,“虽然有股中药味,但并不难喝。” 说着,他却是端着碗离开了厨房,先去了卧室,将肉汤放在床头柜上,搂着苏青绮,让她枕在自己肩上,空出双手,便端着碗,拿着木勺,喂给她喝。 紫衣女子手里抓了块大排骨,小口咀嚼,靠在门边,面无表情望着赵无眠,“你倒是爱她,喝口肉汤都想着她。” 赵无眠没有回答,少许之后才道:“我们两人之间,有些意外,才落得如今这番,要说爱,是不假,但的确太仓促了些。” 紫衣女子对赵无眠的感情生活没什么兴趣,将排骨上的肉吃完,随手一丢。 彩彩直起上半身,张开嘴巴,一口便接住骨头。 等赵无为三女都喂了一碗肉汤后,才自个去厨房开始吃饭。 吃罢紫衣女子也抱着胸脯,歪头望着赵无眠,问:“考虑得如何了?” 她问的是赵无眠究竟愿不愿意继续深化体内毒性,此法,既可以确保他不被残留的寒玉蛊所害,也能帮彩彩极快渡过幼年期。 赵无眠沉吟少许,微微颔首,“姑娘在此事想必不会骗我,只要别让小白素贞把我吸成人干就好了。” “小白素贞?”紫衣女子瞥了他一眼,“别乱给我的彩彩起名字。” 说罢,紫衣女子自袖口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通体乌黑的丹药,口中却是冷冷一笑,“倒不怕我这药是什么控制人的手段?” “你现在就是吓我也没用。” “真没意思。”紫衣女子瘪了瘪嘴,又看向小白蛇,“彩彩,你以为呢?” 小白蛇大口大口吞咽着两人没吃完的虎肉,纤细的身形鼓囊囊,闻言连点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嘶嘶’一声。 紫衣女子看了眼赵无眠,小白蛇的意思是‘感觉你与他关系很好,那我也愿意。’ “脑袋瓜太小,没比你的同族聪明到哪去儿。”紫衣女子自言自语说了句,既然将丹药抛给赵无眠, “深化你体内的毒性,便是要比寒玉蛊更毒更霸道,才足以让你免疫其中危害,单此一颗,可还不够,但这颗可是我利用寒玉蛊与彩彩的毒素,加之其余大大小小的蛊毒特制而成,毒性已是世间之最, 你先吃了,之后会昏睡一场,在此之间,我会以银针之法辅助你消化吸收,将毒素渗入你体内的方方面面,等明日瞧瞧效果,本姑娘再看看还需要什么蛊毒来强化你的体质, 倘若一切顺利,你体内的毒质便会沉寂一段时间,据我估算,大概是半年,之后若是没有其他蛊毒加以平衡,毒素也会爆发……不过好歹是有了半年的喘息之机,不至于过一两个月你就死。” 赵无眠握着丹药,刚想下肚,又是想起了什么,面露犹豫。 紫衣女子冷笑一声,面露不屑,“怕了?” “还有个问题。”赵无眠犹豫半响,才低声问:“随着我毒性的深化,就是,嗯……双修时,不会让苏小姐中毒吧?” 紫衣女子神情呆滞了下,继而咬牙切齿道:“不会!吃你的!” “哦……”没了后顾之忧,赵无眠爽快服下毒丸,果真不出一会儿便感到困意…… 而于此用时,遥远的大内东宫。 擦擦擦———— 太子洛述之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柄刻刀,在一处碑前慢慢篆刻,细微的摩擦声在幽寂无人的殿内响彻。 洛述之刻的很慢,且明显不会武艺,因此手上有许多伤。 洛述之原本有个长兄……靖难之役的时候,被人刺杀,死了。 他那时与长兄同塌而眠,长兄是为了保护他才死的,而洛述之也受了重伤,早以没了习武的能力。 刺客是那个执意削藩的皇帝派来的。 景正帝多次让他用清影玉衣疗伤习武,但洛述之一直不愿……对他而言,九钟那种东西,不似常世应该拥有的。 人要是死了,那就再也不可能活过来……同理,他受了此等重伤,可以看大夫,却不该借助九钟疗伤,否则还算是人吗? 不过他大抵不会知道,原来遥远的晋地,被他视作大敌的赵无眠居然也在做木匠活儿。 嘎吱———— 林公公悄声推门走进,来至洛述之面前,一撩衣袍下摆,直接跪下,“按原计划,明日董家二兄弟就该动手。” 洛述之顿了顿,而后放下刻刀,在木碑上轻轻一吹,些许木屑落在他的衣袍上,上面写着“偏头”二字。 “是吗……这碑,我还没刻好,从十几年前便在布局,如今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洛述之嗓音淡漠下来。 林公公沉默片刻,而后冷冷道: “殿下要成大事,要杀乌达木,要经由此计一举摆平异己……总归是要有些牺牲,成大事者,无论口上多么在乎百姓,但当真要用时,又有谁会在乎?靖难之役时,先帝考虑过将战火蔓延大离江山,会死多少百姓吗?太祖高皇帝造反时,有想过江南北境,多少人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太子无需太过介怀。” 洛述之没有说话,只是将‘偏头’此碑,立在一处名为‘外公尚雪生’的碑旁,而后手持香,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等做完这一切,他跪在蒲团,并未起身,背对着林公公,问:“可是觉得我此举,太过伪善?” “人之常情。” “嗯……只有人才会伪善。”洛述之望着面前的两座碑,沉默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淡淡起身,挥了挥手,“让他们办事吧。” “遵命。” (本章完) 第148章 狼烟起,隐者出 第148章 狼烟起,隐者出 在赵无眠服下毒丹之时的同一天晚上,巫明衣襟猎猎,运起轻功飞驰在夜色之间。 他原本是恶人榜第十,凭的就是自己这手独步天下的轻功和戎族的身份,后被赵无眠给挤到了恶人榜十一,不过他本来也不是单靠武力的宗师……既然轻功好,那便老老实实担起‘传信’的作用。 堂堂宗师做此等工作,委实‘大材小用’,不过冬燕所行之事关乎天下,如若不是人手不够,他们甚至想让武魁级别的高手做这等跑腿工作。 而在巫明身后,还远远吊着个人影,是一位衣袍皆白的年轻男子,其面容淡漠,身材挺拔,轻功更是极好,长靴微踏便是向前腾挪数丈之远,却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此人乃是元魁之一,梅崇阳。 梅崇阳出身姑苏梅家,而梅家也为姑苏顶尖世家,丝毫不比苏青绮的苏家,裴羽中的裴家差,因此梅崇阳可谓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一出生便坐拥荣华富贵,天材地宝,神功秘籍,自然也便能顺理成章夺得元魁牌匾。 他乃景正十六年,也就是去年才夺的元魁,还很年轻,今年也才十八岁,比赵无眠还小两岁,来晋地,倒也不是想插手嫡公主的事……他的目的很纯粹,就是作为大离世家嫡长子,来边关抵御戎族罢了。 途径太原,听说晋王正在举办‘英雄大会’,便报了名,已是魁首,而他在晋王府领赏时,偶然瞧见巫明与秦书子密会。 秦书子,巫明,他都认得,但这两人居然会有来往,他不理解。 一方是抵御戎族多年的边关藩王门客,一方是戎族……见面了不得先给狗脑子打出来?居然还和和气气送信。 梅崇阳出身世家,对政治并不陌生,结合最近朝中局势,他已是猜出晋王到了绝路,或许会与戎族合作,共谋大业。 但毕竟没证据,若是随便指控晋王勾结外族,将晋王惹恼,到头来逼的晋王真与戎族合作那可就坏了事儿,因此梅崇阳打算先尾随巫明,瞧瞧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梅崇阳身为元魁,自有绝对的自信,孤身跟踪戎族高手,插手此等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一方面应有之义,另一方面,也算是历练自己了。 他暗中跟着巫明,自太原一路来至西北边,到了晋地边界偏头关,就在他以为巫明这厮是不是要回草原之际,他竟然只是普通易容,便靠着文书,相当简单入了城。 梅崇阳顿在原地,瞳孔顿时瞪大几分,偏头关乃晋地外三关之一,也是最靠近草原的关隘,一旦偏头关被破,那戎族便可长驱直入,往西直逼宁武关,往北直打雁门关,往南……往南便是河曲,保德等小城,根本挡不住戎族的攻势。 偏头关易守难攻,地处黄河入晋南流之转弯处,为兵家必争之地,但即便破了,其实也有雁门关,玄武关保底,战略意义没雁门关那么重要,因此偏头关投入的兵力,相对较少,战况也不似雁门那般惨烈。 但这只是相对而言,此地双方投入的总兵力也已经接近八万,仍可称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十里之内的空气中都满是血腥味。 如此重要的关隘,就这么让巫明一个戎族靠文书光明正大进去了? 这文书……总不会是晋王给的吧? 梅崇阳心底一沉,顾不得犹豫,连忙入了偏头关内,但关内人影纷纷,哪里还有巫明的踪迹。 他找上守军,匆忙道:“巫明入了城,快去搜他。” “这……”守军泛起难色, “戎族高手潜入关内,我等寻常士卒,很难围剿,还要靠侠客营的诸位与朝中高手,其实只要将军府内的魏大人不被刺杀就好,实际上在草原,未尝没有我朝高手潜入后方,交战双方,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梅公子不必大惊小怪,倘若您真有意,不如去侠客营寻份差事,以您的身份,不会有人为难于你的。” 守军言之有理,梅崇阳默默离去,在城门处站了片刻,心中顿觉疑点重重,保守起见,便先为梅家写了封信,将自己的见闻与猜测详细描述一遍。 尤其便是晋王疑似勾结戎族此事。 梅家在朝中也有官身,还望朝中得知此事后,能提前有个准备吧。 想着,梅崇阳便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准备什么啊?现在就连皇帝都没有,要是晋王当真与戎族勾结,恐怕天下当真要乱。 念及此处,他心中泛起几分犹豫,这事牵扯得太大,实在不是他一介小小的梅家嫡长子所能参与的。 梅崇阳站在雪中,偏头看去,此刻入夜,戎族攻势缓和,乃是难得的停战时刻,但即便如此,城中也满是‘霹雳乓啷’的打铁声,不时有布衣百姓推着小车,带着瓜果肉食,送去城墙前的火头军。 城门口也有源源不断的马车,正是从后方送来的粮草。 戎族深秋扣关,如今也过去快四个月了,偏头关的百姓估摸早便习惯这‘战时状态’了。 梅崇阳默默收回视线,深呼一口凉气,朝城内而去。 他此行本就是为了抵御戎族,原本是打算去雁门关,不过偏头关自然也可。 山间屋舍,灯火幽幽。 赵无眠脱去上衣,趴在他刚做好的床板上,脊背上插满银针,晒了一整天的毯子铺在他的身下。 紫衣女子收好针包,又隔着手帕为他把了把脉,少许之后满意颔首,“吸收得不错,等他醒来,估摸再寻三种蛊王之毒,调成毒丸,便可练成先天万毒体,到了那时,他的血液可谓谁沾谁死,便是武魁也要忌惮,更是万毒不惧,还能修行本姑娘这门心法。” 小白蛇盘在木桌上,张大小嘴摇摇晃晃。 紫衣女子哑然失笑,“你现在可不能喝他的血,再喝,他就要被你吸干了。” “嘶嘶嘶~” “你睡吧,我需要实时为他把脉,从零到一,便是最难的一步,容不得半点差错。” “嘶嘶~” “等我死了,他便是你的主人,也只有他能当你的主人,朝烟是我的弟子,他与朝烟想必关系不菲,如此,倒也不算传给外人。”紫衣女子撑起侧脸,闭上双目,好似假寐,嗓音平和。 “嘶嘶。” “是吗?”紫衣女子睁开双眸,眼里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柔意,“那你便继续想办法吧。” 夜间,紫衣女子再未休息,她坐在赵无眠床边,时不时为他把脉,调整银针的位置。 夜深之后,眼看赵无眠的身体状况愈发稳定,她便犹豫片刻,自怀中取出一块手帕。 手帕深紫,其上用红线绣着一朵梅。 紫衣女子指尖轻抚着手帕上的梅,神情复杂。 这梅,便是江湖人人追求渴望,甚至于引得枪魁与本我堂堂主都来此争夺的九钟之一,奈落红丝。 那天,她救了赵无眠一命后,便自顾自远去,但那日雪面上,还有着赵无眠一路狂奔的踪迹,即便已经被大雪掩埋了大半,但紫衣女子还是出于敏锐直觉,跟着这条踪迹,一路来至一片空地。 那空地上,满是积雪,并无异样,但紫衣女子也并非江湖小白,依靠蛊虫左右搜寻,才挖出被赵无眠埋藏在地底深处的一件残破龙袍。 龙袍明显是经由武功山的‘封世鞘’开过光,因此有它在,奈落红丝其实没什么威胁,但赵无眠带着它一路砍杀至此地,破破烂烂,效用大减, 奈落红丝便自发向外逸散少许气息,害的她大半蛊虫活生生‘老死’,好在紫衣女子身上宝贝不少,也有自武功山开过光的绫罗绸缎,才有惊无险取得此物,将其缝制在绸缎之内……也就是这块手帕。 这个月,她日夜研究此物,配出不少与奈落红丝有关的蛊虫毒物,本意是打算调配出一种不比寒玉蛊逊色半分的蛊毒,帮彩彩渡过幼年期。 给赵无眠吃的毒丹,也就是来源于此,她手头的材料,也就只够做这么一颗,但迟迟不敢给彩彩吃,毕竟小白蛇只是幼年期,未必受得了此等猛药。 不过如今赵无眠已来,促他成先天五毒体后,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吸食他的血液,对彩彩的成长其实更为平滑安全。 赵无眠如今寻到此处,想必已经猜出了奈落红丝就在她的身上,却从未向她提起过。 紫衣女子也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把此物再送还给他。 按理说物归原主,合情合理,但她可不是什么善心大发,满心侠义的江湖侠女,自己死了一大半的珍贵蛊虫,数年心血付诸一炬才得来的九钟,就这么还给赵无眠啦? 开什么玩笑,那她的蛊虫岂不是白死了? 而且她更是可以利用奈落红丝的特性,加快时间流速,也就是加快毒虫毒草,天材地宝等的生长速度。 对于寻常武者而言,奈落红丝对于战力的提升,副作用太大。 但对于她而言,这就是最为适合她的九钟。 单单这一月的收获,便抵得上她一年积累。 就在紫衣女子犹豫间,耳边忽的响起一抹细微剑鸣,屋内灯火被劲风忽的吹灭,却看一柄纯白长剑不知何时,竟是架在她的脖颈处。 紫衣女子回过神,错愕看去,却见慕璃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侧,满头秀发没有束起,随意披散在后腰,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她的身上,衬得仿佛她是什么银月仙子。 她一手持剑,熟美面容极冷,“妖女,你对我徒儿做了什么!?” 慕璃儿刚醒,便瞧见昏迷不醒的赵无眠,苏青绮与洛湘竹,心中警戒到了极点。 紫衣女子略显不可置信,“一天就醒了,你这是什么体质?” 此间剑距离紫衣女子的脖颈又近了几分,嫩白肌肤都已经隐隐浮现点点血珠。 “此刻是我在问你,妖女!” 紫衣女子轻哼一声,半点不怕,微微一笑,“你大可杀了我,不过到了那时,你的那位徒儿,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先天万毒体可是停不得,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服毒丹。” 慕璃儿柳眉紧紧蹙起,“先天万毒体?归玄谷那传说中的体质?百年前归玄谷谷主江文嵩制出寒玉蛊,似乎也是为此,却反而害的数百人身死。” “知道的还挺多。”紫衣女子斜视了慕璃儿一眼,继而淡淡道:“把剑放下,你瞧你那位徒儿的模样,是被我强迫的样子吗?” “那可未必。”慕璃儿并未轻信紫衣女子,面容依旧冰冷,“发生何事,如实说来。” “本姑娘是朝烟的师父,你们四人误入此地,只有赵无眠没被我散布在屋外的毒素迷昏,他想等你们苏醒再一同离开,在这段时间,他都是和本姑娘住在一起。” “这段时间和你住一起?”慕璃儿上下打量了眼紫衣女子,着重在她鼓囊囊的胸脯上看了眼,“色诱我徒儿?” 紫衣女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不知是谁骚了吧唧一直蹭你徒弟,还用手给自己解决了。” 慕璃儿微微一愣,继而顿时一恼,显然是理清了那什么‘山洞情缘’不过是黄粱一梦,但迷迷糊糊间,她也确实能感觉到自己当时在蹭赵无眠。 “我怎会突然做什么所谓的春梦!?定是你这妖女所为!” “不差,我给你下了春药。”紫衣女子笑吟吟道。 慕璃儿呼吸一窒,银牙一咬,继而瞬间抬起剑鞘,和紫衣女子扭打起来。 倘若先天万毒体不假,那赵无眠的确离不了这个女人,此妖女杀不得……但杀不得,还揍不得? 慕璃儿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江湖女子,知道紫衣女子会用毒,愣是不敢和她肢体接触。 啪啪啪—— 剑鞘打在腰间与小臂,脆响传遍屋内。 紫衣女子吃痛,也是一恼,挥掌拍来,掌法极为玄妙。 慕璃儿认出了这是归玄谷的掌法,心中信了几分她的身份。 但这气不消,念头不通达。 紫衣女子不用毒,根本不是慕璃儿的对手,打了十几招,她就被慕璃儿用剑鞘抵在木桌上,上半身趴在桌上,臀儿挺起,有点不雅观。 慕璃儿微微喘着气,脸色略带几分红霞,“你叫我三声姑奶奶,再交出奈落红丝,我就放了你!” “你怎知我有奈落红丝?”紫衣女子即便被制住,眼神也淡漠无比,看上去半点不怕。 “若非奈落红丝,我怎会做那种梦?” 啪—— 慕璃儿反手拿过无恨刀的刀鞘,用力在紫衣女子的臀儿上一拍,波浪阵阵饶是慕璃儿同为女子也不由跳了下眼角。 紫衣女子又是吃痛,但嘴上毫不留情,“在奈落红丝的推演中,你的确做不了选择,但奈落红丝的推演并非毫无逻辑,这岂不就证明,师徒相爱也是未来一种可能性?你此刻着急否认,又拿本姑娘出气,不过是做贼心虚……” 啪—— “是又如何?我就拿你出气,你能奈我何?” 紫衣女子似乎也觉得自己给人家师父下春药不太地道,也便没用什么毒药反制,只是紧紧抿着粉唇,不言不语,偏过头望着慕璃儿,眼神轻蔑。 “嘿~还挺倔!” 啪啪啪———— “等朝烟当了皇帝,你这就是殴打帝师!看她不砍了你的头!” “帝师?赵无眠是我徒儿,等我让他上了洛朝烟的龙床,我看洛朝烟到那时敢不敢动我?” “下流卑鄙!” “用不着你个用春药的妖女来说此话。” 慕璃儿将紫衣女子好一阵收拾,但紫衣女子就是不松口,反倒把慕璃儿累的够呛。 她在椅上坐下,小口小口喘气,歇了一阵儿后自腰间取下自己的酒葫芦,打开塞子,咕噜咕噜仰首喝了一大口酒。 紫衣女子揉了揉吃痛的臀儿,又瞪了一眼躲在角落快被吓死的小白蛇,嘴上还嘟囔着‘做贼心虚,为师者对徒儿起邪念,不配为师’等语。 慕璃儿不搭理她,自顾自喝了半壶美酒,有了几分醉意,俏脸略带红霞,口中轻叹一口气,“你所说不差,归根结底,是我没能把持本心,即便记忆是奈落红丝推演而出的,但我本能的动作却做不得假。” 紫衣女子撇了撇嘴,不想搭理慕璃儿。 慕璃儿自顾自地继续说:“设身处地,倘若真发生了梦中情景,我并不会如梦中那般选择。” 慕璃儿望向赵无眠的侧脸,眼神复杂几分,继而又是洒脱一笑,“倘若我真不顾伦理,那也是我先压上他,而不是像个未出阁的黄大闺女逆来顺受。” “骚啦吧唧。” 啪———— “你!”紫衣女子瞪着慕璃儿。 慕璃儿淡淡收回剑鞘,又仰首灌了口酒,问道:“他可是向你问过奈落红丝的下落?”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没有。” “是吗?”慕璃儿沉默片刻,又微微摇头,“九钟之事,由他做主吧,我不多置啄。” 慕璃儿将葫芦里最后一口酒喝完,偏头望去,东方发白,已经要天亮了。 她又看向赵无眠,想了想,继而起身弹了弹衣角,“我且先行离去,再失踪下去,估摸剑宗要派人搜山。” 紫衣女子不屑道:“说白了不敢见他呗,找什么借口?” 说罢她又后退几步,警惕望着慕璃儿,捂住臀儿。 慕璃儿将此间剑别在腰间,斜眼看她,然后淡淡道:“裤子脱了。” “嗯?”紫衣女子微微一愣。 慕璃儿没有回答,直接张牙舞爪就扑了上来。 “你!你想做什么!?” “我裤子湿了一大片,徒儿不好意思给我换,现在干巴巴穿的难受得紧。” “那你抢我裤子作甚!?” “我乐意。” 等天色大亮后,慕璃儿穿上香喷喷的干净裤子,整理了下白袍下摆,扬长而去,好不潇洒。 紫衣女子跪坐在地,裙子就撩到腰间,下身单单剩下一条贴身薄裤,布料紧紧贴身腿上肌肤,可见其白皙细腻,更可见淡淡阴影。 “匪徒!等下次见面,有你好受……”紫衣女子咬牙切齿,继而便听旁边有点动静,淡漠面容顿时一慌,眼看赵无眠就要醒来,她连忙起身用裙子挡住自己的薄裤,拍了拍衣襟尘土,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赵无眠一睁眼,便瞧见紫衣女子站在面前,垂眼看他,神情平和,只是发丝与衣襟略显凌乱。 赵无眠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你这是……走路摔倒了?” “别那么多废话。”紫衣女子扶着裙子,准备在他旁边坐下,但臀儿刚碰到床铺便猛然弹起。 赵无眠:? “你太脏了,本姑娘有洁癖。”紫衣女子淡淡说罢,弯着腰,隔着手帕又为他把了把脉,柳眉微蹙,琢磨少许后,抬手拔出银针,口中道: “进度比我想象的好,我原以为,服下此丹,你至少还需四种不弱于寒玉蛊的毒,但如今看来,再需三样即可。” 赵无眠揉了揉肩膀,却是先看向苏青绮她们三女……如今只剩下苏青绮与洛湘竹。 而挂在墙上的此间剑也不见了踪影。 赵无眠顿时了然,看向紫衣女子的挺翘臀儿,“被师父教训……” 话未说完,紫衣女子忽的抬手在赵无眠的手背上摸了下,略显恼火,“多嘴!” “呜呜呜……”赵无眠又瘫倒在床上。 “哼。”紫衣女子拿出纸笔,琢磨少许,继而弯腰写了什么,继而才示意给瘫痪在床的赵无眠看:“九黎蛊,天玄尘,龙燎血,只差这三样就齐活了。” “呜呜呜……” “彩彩。” 小白蛇再度爬上赵无眠的小臂。 赵无眠恢复自由,暗道就算是为了以后不再被这个女人毒倒,他也得找到这三样东西。 “不是要寻蛊毒吗?后面那两玩意儿是什么?” “大部分蛊毒本姑娘都有,蛊毒也只是毒丹的一种成分罢了,先天万毒体也没这么好成。”紫衣女子微微摇头,“你先寻前两样吧,最后的‘龙燎血’……” 她稍显犹豫,片刻后才道:“这乃先天万毒体大成的最后一味材料,最后再寻也不迟,而且我有下落,交给本姑娘便是。” “那前两样在何处?” “不太清楚。”紫衣女子琢磨片刻,嗓音淡漠轻灵,“我多年游历江湖,就是在寻先天万毒体的材料,如今只差前两样,等朝烟为帝后,你利用朝廷的势力去找吧,积极点,找不到,你就得死。” 赵无眠微微颔首,起身舒展了下身体,“师父都醒了,那苏小姐和师姐想必也快了吧?” 紫衣女子微微一愣,想说的确如此,估摸晚上她们两就醒了。 但话至口前,她却是反而说:“谁知道呢?人与人的体质不一样的,本姑娘也没想到慕璃儿那匪徒居然一天就醒了。” 赵无眠微微一笑,也不知看出了紫衣女子的小九九没。 他起身烧了水,洗漱好后,又用热毛巾为苏青绮与洛湘竹擦了擦脸,去厨房熬了锅粥,吃过早饭,继而又提起横刀,来至屋外。 紫衣女子自窗口探头看来,却见赵无眠又开始呼哧呼哧做木匠。 她喊道:“你还想做什么东西?” “随便做做,闲着也是闲着。”赵无眠没有回头,答道。 紫衣女子撇了撇嘴,反正就算是做木簪子,也不是给她做的,自己有什么好关心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弯腰倚在窗沿,偏头望他。 天空中下起了丝丝细雪,风一吹儿便争先恐后涌进屋内。 赵无眠一边砍木头,一边问:“你还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我的蛊虫死了很多,目前还在重新培育,至少也得再待一个月。” “一个人?” “一个人。” “当真不寂寞?” “不寂寞……再者寂不寂寞,关你何事?”紫衣女子小手轻轻挽着自己垂在脸侧的乌黑发丝。 “一个姑娘家孤身住在荒郊野岭,不安全。” 紫衣女子侧眼看他,片刻之后才淡淡移开视线,“我死了也不关你事,我自己会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死,就像你当初身中寒玉蛊,孤身跑到此山一样。” 赵无眠看了她一眼,继而笑道:“你这话不就是希望我像你当初救我一样救你。” “自恋。”紫衣女子不愿在这个话题多聊,又自窗口收回身子。 但没半响儿,她却是又探出上半身,朝赵无眠扔了两个瓷瓶,“黑色的那瓶是毒丹,每隔三天服一颗,白色的那瓶是玉龙丹,乃世间最好的内伤丹药,瓶子里一共有九颗,你省着点用。” “对我这么好?” “看在朝烟的面子上罢了。” 紫衣女子淡淡说完,又向后探回身子。 不时,她走出屋,却是换了一身干干净净,做工复杂,更显身段儿的紫色衣裙。 “换衣服作甚?” “原先的衣服被你师父弄脏了。”紫衣女子简短和赵无眠说了一句,便去了厨房,不多时,便有股肉香自厨房内传出。 赵无眠又笑了下。 直至午后,赵无眠又做了一把躺椅。 他将晾晒的虎皮收起,闻了下,没什么异味,便铺在躺椅上,继而仰面躺下。 躺椅在雪中嘎吱嘎吱摇晃,雪幕自天空飘下,好不自在。 紫衣女子站在门前望他,柳眉轻蹙,“你做这个干嘛?” “给你用啊,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赵无眠起身拍了拍躺椅上的虎皮,“你坐上来试试?” 紫衣女子沉默半响,才背着双手,缓步来至躺椅前,看了赵无眠一眼,继而犹豫片刻,扶着裙子,在椅上躺下。 赵无眠在旁边为她摇椅子,“舒坦不舒坦?” “还行,手艺不错,等朝烟为帝后,让她给你封个宫中御用木匠。”紫衣女子闭上双目,一向淡漠的神情略显惬意。 赵无眠笑了下,“屁股不疼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 “你不是有洁癖吗?怎么我躺过的地方你还躺?” 紫衣女子啪的起身,背着双手,怒气冲冲又回了屋,刚想摔门,却发现赵无眠还没做,又回首怒道:“本姑娘的门呐!?” “忘了忘了,这就做。”赵无眠呵呵一笑。 等紫衣女子回屋后,他却是搬起木板,寻了棵距离屋舍很近的大槐树,搭了个秋千。 紫衣女子站在窗前望他,粉唇抿了抿,望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赵无眠搭好秋千,又朝她招手,“来试试。” 紫衣女子离开屋子,站在秋千前,仰首望着高大的槐树,也不再问赵无眠做这玩意儿干什么,只是道:“会不会不稳啊?” “不稳你就摔个狗吃屎……” 紫衣女子瞪他。 赵无眠轻咳一声,拍拍木板,“试试?我给你推。” “我又不是小孩子……”话虽如此,紫衣女子还是扶着裙子在秋千上坐下,双足踩着雪面,微微用力一踏。 赵无眠微微一笑,还没推,继而却是瞧见西北方向的天空中,升起了一抹黑烟。 天空澄澈,雪幕如织,宛若画布,这黑烟便如污水般泼在天空之上。 赵无眠脸色一变,“狼烟……” 紫衣女子瞧见狼烟,神情也是微微一愣,“这个方向,是偏头关……但偏头关本就与戎族交战,怎么会平白升起狼烟……” 一般都是发生战事时才会狼烟,起个报信的作用。 但戎族本就在扣关,都知道那儿在打仗,还起个什么狼烟? 话音未落,她的神情带上几分错愕。 赵无眠沉声道: “偏头关……破了。” (本章完) 第149章 站苍生之前,何错之有!? 第149章 站苍生之前,何错之有!? 而在偏头关被攻破之前,午后时分,梅家嫡长子梅崇阳已经依靠自己的身份,正大光明进了将军府。 镇守偏头关的守将名为董文祯,乃是雁门关守将,董玉楼的胞弟。 两兄弟靖难时期便跟着晋王走南闯北,杀上京师,立下无数汗马功劳。 靖难结束后,晋王被封了二十万军权与西凉,董文祯也被提拔为边关守将,镇守关隘,乃是晋王亲信中的亲信。 这么多年,董文祯兢兢业业镇守边疆,诛杀的戎族早已数不清,董家两兄弟的爹娘更是惨死在戎族手中,自然也与戎族有着血海深仇。 在梅崇阳看来,晋王兴许会勾结戎族,但董文祯定然不会。 若是晋王当真与戎族有合作,那董文祯多半会反。 民族大义和愚忠,梅崇阳相信董文祯会选择前者。 他进了将军府后,董文祯身着血染盔甲,亲自来迎,浑身煞气与血腥味,极为难闻……但这才令人心生敬意,因为这血是为大离百姓流的。 “战时无需多礼,我也不多问,戎族正在冲关,我本该与将士一同杀敌,此刻耽误不得,敢问梅公子来此是为?”董文祯语气急促,开门见山问。 梅崇阳微微拱手,也没卖关子,直言道:“将军可知巫明?据我所知,他与王爷门客有所联系,昨晚更是用文书进了城内,因此我怀疑王爷或许投了戎族,偏头关的边防情报,也有可能落到了巫明手中。” 董文祯脸色微变,眉梢紧蹙,沉声道:“梅公子,此话可不得假。” “若有虚言,自裁于此。”梅崇阳也是沉声道。 董文祯脸色一变再变,才冷冷道:“没有证据,单凭梅公子一面之词,恐怕……” 梅崇阳抬手指了指将军府外,又指了指关外的尸山血海,“稍有不慎,城内百姓,城外士卒,尽会身亡于此,梅某的确没证据,只求董将军提前做好准备。” 董文祯沉默片刻,却是忽的问:“城内百姓,城外士卒,与大离江山比起来,梅公子觉得如何?” 梅崇阳微微一愣,“自是大离天下最为重要。” 董文祯笑了起来,“董某也深以为然。” 言罢,董文祯又忽然道:“公子可知当初我董家兄弟二人的家族被戎族屠戮一空,那年,我躲在井里,兄长站在井外,打算吸引戎族的注意,为我争得一线生机,但戎族没有杀他,而是将他捆在马后来回拖拽,又用尖刀一寸寸剥下他的皮肤。” 梅崇阳沉默片刻,“戎族的残忍,梅某并未亲眼见过,但将军言之切切,在下如若亲见。” 董文祯负手而立,“眼看兄长便要被戎族活生生折磨而死,是先帝的手下及时赶来,救了我等兄弟二人,此等恩义,我不敢忘怀。” 梅崇阳一喜,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董文祯会站在朝廷这边,而不是愚忠于晋王? 说罢,董文祯一挥染血披风,“本将军还有军情处理,便不送客了,梅公子若想为偏头关尽一分心力,便去侠客营吧。” 梅崇阳一拱手,也不多言,快步离去,在离开大厅,来至小道,他身为武者敏锐的听觉,却又听到了周围守卫的窃窃私语。 “昨晚有人拜访将军,那人是谁,你可是看清了?” “天太黑,没看仔细,不过那人也不是潜入进来的,他正大光明,应该不是什么身份不明的家伙。” “这也说不准,昨夜梅家长子不是说巫明用文书来了城内,如果是他拜访将军……” “休得胡言!将军岂会勾结戎族?” “若是被蒙骗了呢?” 梅崇阳脚步一顿,思索再三,又转而去了大厅……这事有点蹊跷,还是得和董文祯谈谈,但来至大厅外,他却是听到屋内传来隐约的交谈声。 “你是蠢货吗?有了尾巴都不知!?” “梅崇阳身为元魁,本就是宗师,你在军阵冲杀惯了,可是不知宗师的个人武力有多强。” 梅崇阳瞳孔猛然一缩,但反应极快,运起龟息之法屏气凝神,躲在大厅窗外,在窗纸上捅出一个小洞,向内看去。 果不其然,方才还与他谈过的董文祯正站在大厅,而在他的身旁,一个长发男子背着阔刀,赫然就是巫明。 董文祯冷声道:“这不是你无能的借口,若是误了王爷大计,耽搁了我等与你们的合作,你担得起这个责任?” 巫明嗤笑一声,“梅崇阳估摸已经把信寄给了朝廷,你们王爷早便暴露,还犹豫什么?今日便放我等入关,偏头,雁门一破,中原还余几个关隘?山海关?函谷关?我们甲子以来,一直被拦在关外,中原这几关多少年没见过刀兵,当真能挡得住我等与晋王的联手?” 说罢,巫明又冷冷一挥衣袖,“三月,只要你放我等入关,那三月之内定可攻入京师,到时群雄割据,天下大乱,岂不合你们之意?” 董文祯沉默不语。 巫明微微一笑,“你们王爷手握二十万大军,那皇位,即便不是他坐,至少也不该被洛朝烟那个小娘皮清剿……” “削藩削藩,只要你们王爷一天手握这二十万大军,便永远逃不了这二字。”巫明饶有深意地说道。 董文祯依旧沉默,片刻之后,他才淡淡道:“今晚之前,入关。” 巫明又是一笑,继而猛然回首看向一旁,“谁!?” 梅崇阳瞳孔一缩,脚步重踏地面,向后飞掠。 眨眼间便看一声‘呼呼’破风声,巫明刀随身走,门板似的大阔刀抡圆重重砸来,大厅木墙仅仅是靠近阔刀的气劲便被瞬间崩裂。 梅崇阳才刚刚向后跃去,阔刀眨眼便来了他的面前。 他一掌拍向阔刀侧面,只看虎口瞬间崩裂,血光四溅,却也借力向后直冲而去。 身后传来董文祯的爆喝,“杀刺客!” 将军府乃偏头关重防之地,董文祯一声令下,无数黑影咻咻咻便跃上屋檐,均是手持刀兵望着梅崇阳。 梅崇阳一眼看去,便心生绝望。 董文祯说的是‘杀刺客’,而不是‘擒刺客’……便是不打算留活口。 在此事面前,他梅家嫡长子的身份,什么都不算。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近来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赵无眠。 赵无眠的身份已是世人皆知。 梅崇阳笃定,赵无眠之所以潜入大内,定然就是为了嫡公主,当初他在大内冲杀而出时,面临的围剿人手比起此刻,恐怕多了不知几倍。 梅家并不是女帝派,身为世家,一切当以家族存续为重,显然是想‘谁赢站谁’。 但梅崇阳今年十八,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理性虽知作壁上观才正确,但心头其实很佩服赵无眠此等孤身入京的豪气。 他可做得,我便不可? 梅崇阳深呼一口气,继而脚步在屋檐重踏而过,却是飞身朝烽火台冲去。 他今日恐怕是十死无生,但晋王勾结戎族,这个情报必须传去天下! 只要狼烟一起,世人皆知偏头关出了问题。 梅崇阳一边飞身而去,一边口中尖啸,“晋王勾结戎族!!!” 偌大的嗓音混杂着内息,以极快的速度向偏头关内传去,惊得无数百姓与将士停下手中活计,闻声看来,满眼错愕。 只要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关,就能将这消息传出。 梅崇阳一掌拍飞一个守卫,却又被一根冷箭猛然贯穿肩膀,血光四溅。 他忍痛抬手掰断箭矢,以前端箭锋为暗器,猛然将其掷出,没入一个守卫心口,继续朝烽火台冲杀而去,不多时,他一尘不染的白袍便被血染红,身上倒插着数根箭矢,更是有了数不清的刀伤剑痕。 但他却已是到了烽火台之下,嗓音嘶吼,“点狼烟!!!” 掌管烽火台的老兵居高临下望着朝此地杀来的梅崇阳,面色一变再变,一方是忽然出现的梅崇阳,一方是自己的将军,该信谁,一目了然。 但却有个年轻士卒一把推开台前老兵,大喝道:“此人浴血而来,莫非是在演戏!?” “妈的别热血上头!” 那老兵扑在地上,见状大骇,却见那年轻士卒已经举起手中火把,眼看就要点燃狼烟,远处却看一道箭矢猛然射来,当即贯穿他的心口。 年轻士卒口吐鲜血,身体软下,不可置信看去,却见将军府的屋顶,董文祯手持长弓,面色淡漠。 老兵也是瞧见射箭者乃是董文祯,面色大变,满是不可置信,情绪激动到了极点,却是半响说不出话。 但他的动作却一点不慢,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接过火把,眼泪也不知怎的就顺着乌黑的脸上落了下来,口中大喊:“马的个罢子!老子跟错人……” 噗嗤—— 又是一箭射来,箭矢稳稳贯穿老兵心口,继而烽火台上的士卒无一幸免,皆是被箭矢所杀。 火把哐当落在地上。 但烽火台下的梅崇阳见状目眦欲裂,夺刀砍倒身前守卫,运起轻功便朝烽火台而去。 咻咻咻—— 噗嗤—— 又是三根箭矢插进他的体内,两根大腿,一根小腹。 梅崇阳往下跃去的身形猛然一顿,在半空中就往下落,他眼睛通红,将手中钢刀猛然插进烽火台,双手在刀柄与烽火台的墙壁上一扒来,竟是以此借力,又向上窜去,直接便跳上了烽火台。 他满脸是血,却是神色大喜,在地上一滚便捡起已经快到熄灭的火把。 一抬手,却见一柄阔刀猛然砸在他的小臂上,臂骨瞬间断裂,手臂无力瘫下,旋即一柄长刀也是冷冷而来,噗嗤一声捅进他的后心,将梅崇阳倒钉在台上。 梅崇阳吐出一口鲜血,睁眼看去,却看巫明与董文祯冷冷站在他的身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董文祯在烽火台四周死去的将士尸首上扫了一眼,神情复杂,“梅公子,你又何苦做到这种地步?” 梅崇阳喉间猩甜,一张嘴乌黑血沫便自嘴边涌出,他冷冷笑道:“梅崇阳的元魁,是大离的元魁!而非一家一姓的元魁!” “崇阳崇阳,阳者,赤日也,辉洒天下,帝者也。”董文祯的眼神愈发复杂,“你站错了队,对不起你的名字。” “站在天下苍生身前,何错之有!?崇阳对得起天下人!!!”梅崇阳大喝道。 此声响若洪钟,传遍关内。 董文祯沉默不语。 巫明则捡起地上的火把,轻抚着棍身,却是当着梅崇阳的面,点燃了狼烟。 火光燃起,黑烟直冲天际。 梅崇阳瞳孔一缩,不可置信。 却看巫明双手负在身后,朝着梅崇阳微微一笑,“你若不以此等方式死去,狼烟如若不燃,那这天下又怎知,晋王已勾结我等?” “晋王……没勾结戎族……”梅崇阳喃喃自语,“你们,利用我……” “如若不然呢?真以为我不知你跟在我身后?”巫明哈哈一笑,笑容满是讽刺与嘲弄,“原本乱不得的天下,因你此举,便要乱了!晋王此刻才是真的穷途末路,此刻他已是绝路,只能跟着我们戎族一条路走到黑了!” 董文祯微微摇头,“年轻人,满腔热血,很正常……但你太天真了,不过好在,史书上会记载,你是以一个‘英雄’的身份死去。” “当然,实际上,你才是罪魁祸首之一。”巫明又是嘲弄笑道。 梅崇阳想大声将这信息传出去,但董文祯握住刀柄猛然一绞,梅崇阳又是吐出一口乌黑鲜血。 梅崇阳丹田已废,内息尽无,身负重伤,别说大口说话,就是低声自语,对此刻的他而言都已是极为艰难。 但他还是嘴唇微动,说了什么。 “嗯?”巫明带着笑意,俯身听去。 梅崇阳却是虚弱道:“今日……我虽死,但站在苍生面前者……不计其数,如我,如……赵无眠。” “赵无眠?”巫明微微一愣,继而好似被逗笑了,拍了拍梅崇阳的肩膀,“枪魁,归守真人可都去了秦风寨杀他,说不得他比你还要早死,你此去黄泉,路上说不得还能瞧见他,若真遇上了他,可要替我说句话。” 巫明带着笑意的嗓音微微一冷,“赢家,是我。” 董文祯微微摇头,“赵无眠的确给我们带来了无数麻烦,但也就仅此而已,只要殿下还活着,那他与洛朝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殿……下……”梅崇阳理解了什么,嘴唇微动,眼神亮了几分。 轰———— 偏头关内的城墙前,早便准备好的炸药瞬间被董文祯的亲信引爆,火光洒耀长空,地动山摇。 城墙上出现一道硕大的豁口,继而其余炸药也被一并引爆,守了大离边关一甲子的城墙,瞬间变得千疮百孔。 戎族士兵自余焰中走出,面上带着嗜血的笑容,将大刀挎在肩上,大喝道:“杀!抢!” “奥——————” 无数戎人自城墙处涌出,士气大振。 若有女人,便在战场中直接扒下她们的衣物当场凌辱。 若有男人,便毫不留情砍下他们的头颅,亦或是断去四肢,在他们面前侮辱大离女子,欣赏他们绝望又什么也做不了的神情。 城内有酒便抢来喝,有美食便抢来吃,有女人便抢来爽,有人……便抢来杀! 这就是戎人! 城内百姓瞬间乱作一团,哭喊声,马踏声,刀剑入肉声混在一起,还有士卒嘶喊着‘巷战!’,却是不知,城内的最高将领早便将他们这些底层军士与百姓卖了。 巫明与董文祯已经不见了踪影。 梅崇阳趴在高处的烽火台上,仅能侧着脸,以他的视力,还可看清烽火台下的人间炼狱。 火光燃尽城内,漫天雪都被染成了红色。 梅崇阳嘴唇微微一动,却是勾出一抹极为苦涩的笑容,自嘲道: “呵,朝堂……” “呵,江湖……” 话音落下,这位景正十六年的元魁,年仅十八岁的梅家嫡长子,梅崇阳,身死道消。 片刻之后,一道黑影却是在混乱的城中,窜上烽火台,来至梅崇阳的身侧。 是曾经与赵无眠为敌,却又送出雪枭的元魁之一,燕九。 为了防止晋王追杀,他一月来,都躲在偏头关。 燕九浑身衣袍染血,手中三尺青峰已经满是豁口,身上也有几处伤势。 他垂眼望着梅崇阳的尸首,抿了抿唇,沉默片刻,继而撕开衣袍,将梅崇阳的尸首绑在身后,深深吸了口气,满是血腥味儿。 他低声说:“梅兄,我带你回去……” 话音落下,燕九脚步向前,飞身下了烽火台。 有戎人瞧见他,当即狞笑着持刀砍来。 燕九面若寒铁,挥剑而上。 偏头关的大火,直到入夜,直到天明,也不曾止歇…… 京师,大内,东宫。 林公公快步进了大殿之内,一路直行。 大殿点着灯火,空寂无人,只有林公公的脚步传来。 等他来至大殿榻前,跪下俯首, “殿下,按照计划,偏头关应该已破,世人皆知晋王勾结戎族,此等消息传出,不单他要成为大离的千古罪人,军心更会大散,等他要调兵遣将时,那所谓的二十万大军,如今又有多少会听命于他呢?” 晋王二十万大军,八成都在镇守边关,与戎族互相厮杀了十几年,双方早已经是见面就要红眼,不死不休的死敌。 对于基层士兵而言,他们没见过晋王,但绝对知道戎人乃是自己的死敌,如果让他们知道晋王竟敢勾结戎人,害得同胞惨死……那晋王这二十万大军,还听命于他的人真心不会太多。 军心一旦散了,军纪再严明又能如何?不过土鸡瓦犬尔。 恐怕这消息传出去,晋军都要有不少士兵哗变,无需太子动手,晋王军中自会有人打着‘替天行道,剿灭戎贼’的口号去太原反了晋王。 “有多少人听命于他?别小觑晋王,就算他背负这骂名,至少也有八万以上的死忠……但好歹是迈出了第一步,想彻底收拢晋王部队,他必须得死……归一真人料想快到太原了吧?” 榻上挂着丝质帷幕,只看透过帷幕,瞧见一道身影自床上起身,口中略显满意。 话音落下,因太久不见阳光而显得有几分苍白的手撩开帷幕,可见帷幕后,一个看上去估摸三十岁上下的俊美男子起身下床。 这俊美男子的面容与洛朝烟有几分相似,但人至中年,更多的是暗含城府的捉摸不透。 此人便是当今太子,洛述之。 世人皆知他中毒昏迷,至今也快一个月,更是有无数‘小道消息’暗示他已经快要死去,但此刻一眼看去,他虽面色略显苍白,但呼吸平稳,嗓音掷地有声……哪里有半点中毒的模样? 林公公微微颔首,“那老道士如今就在晋地。” 洛述之身着睡袍,来至摆放在大殿角落的舆图前,指尖轻轻摩挲着偏头关的位置,神情波澜不惊,低声道: “以偏头关附近的百姓与将士,换得晋王军心四散,实力锐减,值得吗?” 值得吗?若是洛述之认为不值,那他就不会谋划这一切。 冬燕,也就是太子党,为什么会有如此权力?为什么赵无眠当初入宫,恍然察觉东宫尽是冬燕之人?为何冬燕能将人手安插到京师边防?为何冬燕就如此权势滔天,连小西天此等名门大派都有人手? 这就是答案。 太子洛述之监国多年,手下能人无数,势力错综复杂遍布天下,巫明是他的人,董家两兄弟也是他的人……那晋王这二十万大军,有何削不得? 他只需装作中毒昏迷,隐于暗处,便可以天下为棋,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林公公走上前,沉默片刻,沉声道:“值得,就是风险太大。” “风险?削去二十万大军,你以为随随便便就削了?偏头关破了,还有宁武关,雁门关,山海关!董玉楼更是已经带着三万大军围杀董文祯!他大义灭亲,诛杀戎族,如此,晋王大军,一大半恐怕都要跟了董玉楼。” 洛述之微微一笑,自舆图上收回手,冷声道: “父皇当年没来得及做的事,由我来做,只要能将这二十万大军削去,就算是最坏的情况,失了晋地与西凉,我也有把握五年之内夺回来!” 林公公带上笑意,“为帝者,该有此等决心与魄力,太子更是早在靖难时期便有所布置。” “没办法。”洛述之微微摇头,嗓音带着几分追忆,“当初靖难之役,虽然父皇还未攻入京师,但大局已定,那时我便在想,父皇可反,那其余藩王未尝没有此等实力?” 说罢,洛述之冷冷一笑,一挥衣袍,“为帝者,容不得他们执掌此等兵权!父皇当时也是糊涂了,竟给了晋王二十万大军?那可是二十万!” 林公公微微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晋王也是能忍,我杀了晋王妃全家满门,害得晋王妃郁郁而终,他竟然都不敢举兵谋反,愣是忍到了先帝驾崩……” “父皇活着,他哪来的胆子反?”太子嗤笑一声,“父皇乃是马上皇帝,凭实力夺得皇位,若晋王当时真有反意,无需我多做布置,父皇自会带兵平了他。” 林公公琢磨了下,继而道:“如今削藩的事,已经成了七成,接下来只需按照计划稳步进行便是……另一边洛朝烟手中的十万水师,预计明日便会抵达琅珐,殿下是打算……” “我还活着,那十万水师就掀不起什么风浪,只是没想到赵无眠这么稳,知道你执掌大内,还不愿起兵清君侧。”洛述之在椅上坐下,为自己倒了杯美酒,轻抿一口,继而幽幽叹了口气, “父皇驾崩,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原先我本是打算将晋王的二十万大军与洛朝烟的十万水师一同削去,只是如今拜赵无眠所赐,洛朝烟这一部分,倒是迟迟没有进展。” 林公公想了想,“也不全是坏事,当初擒不住洛朝烟,转而将她的信息传告天下,只为了让晋王担上‘谋害亲侄’的罪名,结果赵无眠当街抢了马,竟是不知从何传出他是幻真阁余孽…… 好在最后赵无眠冲出京师时,还是将此罪名安到了晋王头上,严格意义上,他也算是有功。” “有功吗?”洛述之轻轻摩挲着手中酒杯,微微一笑, “本想借着真珠舍利宝幢为我‘解毒’,使我出场收官合乎情理,结果现在真珠舍利宝幢没得到,少了件九钟,还凭空落得几分疑点,恐怕,就是因为赵无眠吧?” “或许吧。” “让太医向外传播我的身体逐渐好转,一步步来,之后再把投毒的罪名栽赃到晋世子洛长寿身上,为削藩再添个名头。”洛述之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 “遵命。” “还有巫明,让他别耽搁了,五天时间,必须把乌达木引去太原,等董玉楼杀了董文祯,得了军心,收了晋王那部分兵力,调兵遣将,五天时间,足以赶到太原了,此刻一分一秒也拖延不得。”太子撑起侧脸,指尖敲着桌面,嗓音极冷, “我倒要看看,被近三万兵马包围的草原国师,究竟能不能杀出来,他又不会飞。” 林公公琢磨少许,道:“偏头关破了,还有宁武关,雁门关,距离戎族拿下晋地还早得很……乌达木当真会去太原劝降晋王?” 洛述之嗤笑一声,“此计一出,晋王便是穷途末路,除了投诚戎族,再无别路可走,乌达木不会放弃这个拉拢他的机会,晋王就是想辟谣,谁会信?不杀几个戎人将领,没人信他,但他还有时间杀戎人缴纳投名状吗? 即便退一万步讲,他不敢去太原,那便让归一真人杀了晋王,以防他真的勾结戎族,再将戎族大军挡于宁武关与雁门关之外,以偏头关以南的部分晋地,换取晋王兵权尽失,归于我手,也值得。” 林公公轻叹一口气,此计太毒,完全就是舍弃了偏头关附近百姓与将士,但如果不付出此等代价,那戎族国师乌达木定然起疑。 削藩只是其一,洛述之是想经由此役,彻底杀了草原国师。 甲子前就沟通天地之桥的老妖怪,林公公都没有在他手上活命的自信。 他一日不死,洛述之便一日难安。 洛述之此计,既削了晋王的兵权,又利用了晋王的军队围剿戎族国师乌达木……但叔侄两人难道就不能好生相谈吗? 林公公都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为帝者,自称‘寡人’……坐上那个位子,就要有此等决心和魄力才是,有些事情,想与不想,也由不得他。 在此之前,洛述之已经试探过晋王了……当先帝驾崩,他假装昏迷,洛朝烟流落晋地时,晋王对洛朝烟出了手,那就是对皇位有想法。 此刻不抓住机会削,晋王迟早会反。 洛述之只有十万中央军可用,先帝太仁,不愿削藩,这烂摊子,自然要他来收拾。 更何况,林公公看着洛述之长大,自知他生性多疑,当年先帝靖难,便是因当时在位皇帝登上皇位后,一个个削藩收权,诸位藩王唇亡齿寒,秦王妃的死便是最后的导火索。 晋王跟着秦王一同靖难之役,未尝不是因为若秦王失败,自己未来也逃不了被削藩的命。 太子自不会像那位皇帝一样正大光明,自以为当了皇帝就能随意削藩,所以才抓住这次机会,背地里用此毒计。 毕竟前车之鉴就在此。 就算是赵无眠所知的那位赫赫武功的汉武帝,也不敢明面削藩,只敢偷偷摸摸用‘推恩令’分化藩王内部。 但晋王就一个世子,分化个蛋,而且洛述之最根本的目的是要把乌达木从草原引出来杀了。 好在目前除了赵无眠与洛朝烟,其余计划都还在稳步进行中。 但洛朝烟本就是计划的关键一环啊。 洛述之面无表情,“当初若是巫明顺利抓住洛朝烟,将她带去草原,那如今在太原的武魁,便是你,苏总捕,许然,归一真人,还有……枪魁陈期远,你们五个武魁,不信杀不了乌达木。” 洛述之的计划,看似迷雾重重,但实则只为了最根本的目的……清除异己,与诛杀乌达木。 洛朝烟被草原掳走→苏总捕与许然前去晋地营救→董文祯放戎入关→晋王背口黑锅→乌达木入太原劝降晋王→董玉楼杀董文祯,收复一部分晋军,领兵前去太原围剿乌达木→林公公,枪魁,归一真人,许然与苏总捕,加上大军,围杀被引进太原的乌达木。 以许然和苏总捕的性子,若知洛朝烟被草原擒住,而乌达木又想去太原劝降晋王,那定然会一同前去太原。 枪魁也不例外,但他是为晋王。 但此刻呢?林公公根本不敢离开洛述之半步,唯恐被苏总捕找到机会杀了……毕竟接下来,洛述之就不能继续装病了。 至于许然,谁知道他在晋地干什么……反正不可能如洛述之计划那般,去太原一块杀乌达木。 洛述之打量着手中茶杯,又轻抿了一口,不由想到。 若不是赵无眠,那他有五位武魁,三万大军,何不能杀了乌达木? 若是此计后,乌达木没死…… 洛述之轻叹一口气,来至碑前,再次点香,磕了三个响头。 “尽人事,听天命吧,只要能杀了乌达木,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林公公并未言语。 片刻后,洛述之又问了与此前一样的问题,“此刻偏头关的将士与百姓,已经因我而死……可觉得我此举伪善?” 林公公还是那个回答,“布置计划时的周密,冷酷,此刻数万人惨死的心酸,后悔,都是人之常情……人总归是复杂的。” 洛述之沉默片刻,而后淡淡道: “我不后悔。” 林公公再度沉默,他看着洛述之长大,乃是皇室最忠心的臣子,上面有什么命令,他如实遵守便是,但此刻还是忍不住道: “太子为何如此急迫?何不等登基之后再徐徐图之?” 太子疑惑了看了林公公一眼,“难道现在,我便不能登基?现在京师,天下,谁能阻止我登基?是赵无眠,洛朝烟?还是乌达木?苏总捕?” 林公公沉默。 太子收回视线,望着眼前碑位,“我当然可以慢慢等,等登基后,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你难道不觉得这都是借口?当你想做一件事时,心底会有无数念头想起。” “再等一等吧,计划还不完善,现在还不是天时地利人和之机,还没有十足的把握……等等吧,等等吧,一晃过去,我就等了十八年,等了景正一朝。” 太子的语气冷了下来,“如今父皇驾崩,我假借昏迷,让晋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更是能将乌达木引来中原,若不是赵无眠,许然,苏总捕,甚至小西天的九钟,都可落入网中……还有比这更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莫不是以为我是做事扭捏,优柔寡断的蠢货?” 林公公再度沉默。 洛述之起身,拍了拍衣袍下摆。 “当断则断,若此计能成,我便是一代雄主,若败,我便是路边野狗,但成也好,败也罢,我都有心理准备,总好过当一个安稳登基却一事无成的庸君。” “那种做事只求安稳,束手束脚的蠢货,也配称帝?” (本章完) 第150章 照无眠,不应有恨(万字!) 第150章 照无眠,不应有恨(万字!) 已是人间炼狱的偏头关内,目之所及满是火光,尸首,鲜血,刀兵。 戎人仰天长笑,他们这些此等士兵不晓得这打了一甲子都没攻破的偏头关怎滴突然就破了,但他们此刻不想考虑这些,只想杀杀杀,抢抢抢。 攻下偏头关的戎族将领,名为乌尔吉,他满脸大胡子,身形高大,接近两米,乃是当今草原国师乌达木的儿子。 草原国师乌达木,从前朝活到现在的老怪物,活得久,儿子也不少,有二十多个,但出色的,其实也就不足五人,乌尔吉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乌尔吉十四岁时,乌达木便将他一个人扔去草原,让其隐瞒身份,自力更生,转而二十五年过去,他已是数个部落的王,手中统领八万大军。 幼年铁与血的磨砺,自是让他有了远非常人的器量与能力,一身实力更是跻身宗师,不过为将者,自身实力只是一方面,领兵作战的才能才更为重要。 巫明与太子洛述之的合作,自是不可能瞒过国师乌达木,因此让乌尔吉担任将领,也是存了让他拿这份‘先攻’功劳的心思。 乌尔吉坐在马上,走在残破不堪的街道,口中提着一缸抢来的美酒,马后还拖着一位宁死不屈的边军将领。 但那将领此刻浑身是血,早已没了生息,但乌尔吉依旧拖着他不放,不为别的,纯粹就是想出一口被偏头关挡了一甲子的恶气。 巫明背着阔刀,飞身而来,瞥了眼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将领,面色不变,朝乌尔吉微微拱手,口中问道:“国师何在?” 面对巫明这位实质上的最大功臣,乌尔吉也是带上笑意,“阿布尔正在大军后方坐镇,便在距偏头关五十里的苍狼部落内。” 阿布尔,就是戎人对父亲的称呼。 巫明微微颔首,“此刻偏头关已破,但东北是雁门关,正东是玄武关,东南便是太原,此刻我等在中原的细作已经尽数暴露,若再想攻城掠地,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乌尔吉哈哈大笑,又是灌了口酒,“偏头关挡我族五十余年不曾被破,此刻屠城,士气大增,等我等大军从此关入了晋地,至少也可抢去五成土地,此等战事,交予我等即可,大人乃毋庸置疑的功臣,等回了草原,说不得还能被大汗赏个漂亮的别乞,成金刀驸马!” 别乞,草原公主也。 巫明也是一笑,继而道:“屠城虽可鼓舞士气,但切莫沉浸于此,此刻狼烟虽燃,但中原各城的反应定然没那么快,比起享乐,还是当领一队先锋军,直入晋地腹地,杀人掠地,也好让中原那些土鸡瓦狗措手不及,为之后的大军压境创造战机。” 乌尔吉拍了拍巫明的肩膀,大笑道:“本王明白,此刻不过小歇片刻,半时辰后,本王亲自领两千精兵,直入晋地!” 巫明微微一愣,“大王亲自去,怕是不妥?” “大人尚且与虎谋皮,凶险万分,本王此刻又有何不敢?没了天险与城墙,论骑兵战,中原这些孬种,怎可能是我草原勇士的对手?” 巫明摇了下头,“晋地多山,不适合骑兵冲锋。” 乌尔吉轻轻抬手,“晋地的地形,我已连夜饱读大坤遗留舆图,如今快六十年过去,即便有些地势有了变化,但也不可能变得太多。” 说白了,乌尔吉不仅想要率先攻破偏头关的功劳,还想要直击腹地的功劳……他是想和巫明抢功,才巴不得让巫明别再插手战事。 巫明对此心知肚明,但并未多言,只是点头,“大王当心。” 说着,乌尔吉又是轻蔑一笑,“幼时本王便常听阿布尔道,中原人,最是会内斗,只需稍稍布置,便会自相残杀,我等只需从中获利即可,原先本王还不信,觉得中原能阻挡我等五十余年,定有过人之处,如今想来……” 乌尔吉咂咂嘴,“如今想来,挡住我等的大敌乃是晋王,而非中原朝廷。” 说着,乌尔吉又是轻叹一口气,有了几分英雄相惜的感慨,“晋王堂堂统领二十万大军的人杰,竟被自己人如此背刺,也是可惜。” 巫明摇头失笑,“中原太子洛述之此人心机太重,又太过急于求成,不过是景正皇帝一死,他立马就迫不及待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削藩与楚地水师,我十年前被国师故意设计,暗中投了他,他还真就对我抛心置腹……” 乌尔吉琢磨了下,微微摇头,却是又替太子洛述之说起了话, “若本王站在他那个位子,也会想尽办法削藩,据本王所知,晋王执掌二十万大军,更有枪魁护佑,而那位公主,背后是十万水师与两位武魁,但那位太子,即便登基,手头上也只有十万中央军与一个武魁可用, 而那十万中央军就是个屁,虽口称精兵强将,但甲子来,少来塞外杀敌,龟缩在中原腹地,估摸肚子都比怀孕的母狼大了,真实战力,定然比不得晋王的二十万精兵。 老皇帝还活着时,看在他的份上,中原还兴不起什么风浪,但老皇帝一死,那太子自然整日担心受怕,唯恐哪天就被人逼宫。” 这是客观事实,太子手下能人很多,但偏偏兵力不如晋王,高端战力又不如洛朝烟,但这两者,才是决定皇权归属最重要的一点……即武力。 太子觉得自己等不了,若真要等登基后再徐徐图之,削去晋王兵权与洛朝烟的十万水师和两位武魁,定变生变。 若先削了晋王军权,那许然与苏总捕会不会唇亡齿寒,强行扶持洛朝烟上位?其他藩王呢? 若先削洛朝烟的十万水师与设计谋害许然与苏总捕,晋王与其他藩王照旧会唇亡齿寒。 若二者只余其一,那太子还不会如此仓促,但偏偏两者同时存在。 太子洛述之生性多疑,绝不会寄希望于二者安分守己,不对他的皇位有所图谋。 先帝之所以靖难,也有当年那位皇帝正大光明削藩,人人自危的道理。 前车之鉴就这此地,同样的错误,洛述之绝不会犯。 率先出手,才是正举,哪怕是放戎人入偏头关烧杀劫掠,他也做的。 巫明眉梢轻佻,面露笑意,“大王与太子惺惺相惜?” “身居高位者,有些事身不由己罢了。”乌尔吉微微挥手,“本王统领苍狼,天鹰,战狮三大部落,若部落内出了足以威胁到本王地位的人,也会想尽办法削了他,只不过不会如他这般急于求成,这事一个处理不好,便是人心散尽的恶果,自当徐徐图之。” 有人才便打压,难怪这三大部落,目前也只有你一人拿得出手……这话巫明没说,只是扯开话题笑道。 “不过晋王此人,的确是英雄也,手握二十万大军,此刻被自己人逼入绝境,倒是便宜了我等,待我去将国师请来,亲自去太原见他,若他投了我等,心甘情愿交出晋地西凉,那封他一个‘离王’未尝不可,但如果他不愿,那便由国师亲自杀了他!” 话至最后,巫明已是嗓音极冷。 乌尔吉想了想,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明眼人都能看出晋王此刻人心尽散,威望尽失,除了归降戎族,已经没了别路……毕竟此刻他就算是想调兵遣将自立军阀,手下将士至少也有五成不会再听他的了。 而国师亲身入太原,更是无碍……甲子前国师便已经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此去中原,有谁能杀他?萧远暮,洞文大师,剑宗宗主,林公公这几个中原顶尖武魁,不顾前嫌旧怨,一起撸袖子干还差不多,但这想想也知不可能。 就连大离朝廷的三位武魁,此刻也已是分崩离析,恨不得彼此相见就把对方打出屎来。 乌尔吉便微微一笑,拱手道:“本王便不耽搁大人,这便调兵遣将,当作先锋去了!” 巫明拱拱手,却是想起了什么,叫住乌尔吉,“大王,雁门,宁武,太原均去不得,你此次先锋,可是要去南方的河曲?” 乌尔吉勒马回首道:“河曲距离偏头关不到百里,以我等草原的骏马,入夜差不多就能抵达,刚好夜袭!” “那你可需小心赵无眠此人,他此刻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但估摸就在河曲附近。” “赵无眠?”乌尔吉眉梢微蹙,“何人?武魁?” “不是。” “手握精兵的大将?” “也不是。” 乌尔吉嗤笑一声,“那就得了,本王是带领两千精兵,而非孤身直入。” 巫明想想也是,赵无眠当初能从大内杀出来,靠的是皇后在身,所有人都心怀忌惮,不敢妄动,唯恐伤了皇后,但此刻他了然一身,真碰见乌尔吉的两千精兵,拿头打啊? 他便微微颔首,“一切小心。” 待乌尔吉远去,巫明波澜不惊的神情才缓缓带上几分嘲弄之意,自语道: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入了套还不自知,还以为能抢功?” 巫明摇头失笑,“董文祯会死在董玉楼手中,你自然也不例外。” 乌尔吉定然想不到,同为戎人的巫明居然会背叛草原……他当然想不到,因为真正的巫明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这个巫明,是太子洛述之的死士。 洛述之的目的自然不单单是削藩这么简单,他还想杀了草原国师乌达木。 晋王,楚地水师,都只不过是内忧,而草原国师乌达木,才是大离的心腹大患。 草原大汗不足为虑,不过是国师乌达木的傀儡罢了。 景正帝在位时,多次尝试杀他,甚至于还死了一位忠于皇室的武魁高手都没能得手,如今景正帝驾崩,乌达木仍然逍遥在世,背地里不知图谋什么。 乌达木一日不死,大离便永无安宁之日。 因此洛述之靖难时开始为削藩做准备,自然也不会忘了设计于草原。 目前洛述之对草原的设计暂且不提,而他为削藩做的准备之一,便是董家两兄弟。 董家,在靖难时乃是将门也。 戎人当时眼看靖难之役,大离内讧,自是不甘其后,借机图谋,却被董家死死挡于雁门关外……而后戎族多位高手不知怎滴在层层防卫中,潜入了董家,灭了董家满门,单留了董家两兄弟,而后景正帝麾下那位武魁级别高手恰好赶到,救了兄弟两人,也当着兄弟二人的面,将那晚的戎族高手尽数杀净。 自此以后,兄弟二人便为景正帝马首是瞻,偿还恩情,自景正帝死后,自是听命于太子。 只是这兄弟二人不知,哪有什么戎族高手……那不过是洛述之用完即丢的死士罢了。 而董文祯,目前正在偏头关往东北不足十里的军营之内。 此刻偌大的军营,却是声音寂寂。 营中将士,多去偏头关抵御戎族,慷慨赴死也。 董文祯坐在帅帐之中,面前摆着碗水酒,而在他的面前,还坐着百人,均是身着黑甲,面容刚毅而又沉默不言的将士。 帅帐内坐不下这么多人,不少将士都坐在帐外,面前也都摆着一碗水酒。 这些人,有些是当年董家的亲军,有些是董文祯这些年来,于战场结交的兄弟。 他们谁也不听,只服从于董文祯。 董文祯坐在帅帐内,视线遥遥向外看去,可见偏头关内的火照白雪。 他沉默片刻,而后问身旁副将,面容波澜不惊,保持着自战场厮杀而来的,最基本的冷静。 “还剩多少人?” 副将僵硬着脸,沉默了好半响,才道:“将军麾下,只余不足五百人,其余将士,皆去了偏头关内,为国捐躯了。” 董文祯微微颔首,面上不带什么情绪,只是低声道:“偏头关内共有军士两万余人,如今只剩我等,你们可是觉得自己跟错了人?” 话音落下,无人回答,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董文祯深吸了口气,长身而起,朗声道:“太子之计,兹事体重,我一直瞒着诸位,如今偏头关破,王爷身败名裂,军心散尽,大局已定,太子已经无需再隐瞒身份,我才可将实情向诸位弟兄全盘托出!” 场中依旧无人回答,寂静无声。 董文祯继续大声道:“待此事传遍天下,王爷军心散尽,再无人愿听命于他,但这二十万弟兄,仍是军身,太子还需要晋军稳定天下,驱逐戎族。” 听到‘驱逐戎族’四字,在场将士神色才微微变了几分,偏头看向董文祯。 董文祯再次深深吸了口气, “接下来,我等将作为卖国求荣的叛徒,被赶来此地的董玉楼将军所杀!你们会死!我也会死!我乃董玉楼将军的胞弟,董家为二的后人,董玉楼将军杀我,实乃大义灭亲!随后,董玉楼将军更会杀了戎族大将乌尔吉!以身作则,驱逐戎人!如此,王爷的二十万大军,至少有六成会自愿跟随董玉楼将军!” 将士们微微一愣,神情略显错愕。 董文祯顿了顿,继而神情微冷,幽幽道:“而戎族国师乌达木,不日便会去太原,董玉楼将军则作为‘清剿晋王’的主力,率大军前去太原,看似诛杀王爷,实则是为围剿乌达木,到时,更会有武魁高手鼎力相助。” 此话一出,在场将士们有些人更是坐不住,当场起身。 有人问:“当真如此?” 董文祯呛得拔出腰间长刀,将自己的左手按在桌上,猛然一砍。 ‘噗嗤’一声,骨肉分离,血光四溅。 董文祯高举自己的断手,额上青筋暴起,大喝道:“以此手起誓,定不会欺瞒于诸位弟兄!” 帐中再度沉默。 董文祯喘了几口粗气,眼神通红,“太子即将登基,信不过晋王,信不过楚地水师,决意削了他们的兵权,我理解!但我不愿与之为伍,可太子若是愿杀了戎族国师乌达木……那即便是背负千古骂名,我也做得!” 戎族国师乌达木,刻在所有边关将士心头的名字。 边关将士们无数兄弟因他而死,这份血海深仇,无人会忘。 他们理解了……太子此毒计,不单单是除了晋王这一心腹大患,更是要以偏头关所有将士,百姓,以及偏头关周边的百姓为诱饵,引得戎族国师乌达木来中原,将其诛杀。 何等城府,何等残忍无情……但为帝者,有仁君,暴君,昏君,未尝没有此等歹毒之君? 至少,太子目前所做的一切,不仅巩固了皇权,更是欲要祛除外敌,只是太过剑走偏锋,兵行险招,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有此等帝者,要么大离便是落入万劫不复,要么……便是成千古王朝。 董文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嗓音嘶哑,“我此举,害的营中两万将士惨死,已是无心再面他们的家人,太子承诺,会将所有阵亡将士的家眷接入京中,好生安置,吃喝不愁,我不乞求他们的原谅,只是唯独对不住在场五百兄弟……” 董文祯微微一顿,“至少,他们是作为英雄为国捐躯,而场中诸位,不仅会死,更是要与我一同被钉在耻辱柱上,承万世骂名,甚至于,你们的家眷在乡里,也会饱受冷眼与欺辱,我什么承诺都做不了,只能乞求太子事后,会暗地里好生安置诸位家眷……” 话音落下,董文祯猛然将手中长刀与断手摔在地上,举起面前水酒,高声道:“我对得起太子!但唯独对不起营中诸位将士!所以哪位兄弟若要离去,我定然不拦!即便事后暴露消息,坏了太子大事,我也认得!” 说着,董文祯扫视面前诸位将士,再度朗声道:“此刻,可还有人要离去!?” 帐中再度沉默。 片刻之后,帐中账外,所有人长身而起,举起手中酒碗,朝董文祯遥遥一敬,旋即将酒水一饮而尽,而后将其猛然摔在地上,大喊道: “誓死追随董将军!!!” 董文祯沉默片刻,对于他而言,自己全家上下,尽被戎人所杀,只要能杀了乌达木,那就算死再多人,他也无所谓。 乌达木乃戎人国师,活了一百多岁的老妖怪,用这几万人的命换他的命……他认为很值。 于是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将酒碗猛然摔在地上,大喊道: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死则死矣!我等所行,乃禽兽之举!只望董某与诸位此举,对得起天下苍生!还大离万世太平!!!” “对得起天下苍生!还大离万世太平!!!” 深山之内,雪幕潇潇。 赵无眠望着自偏头关燃起的狼烟,半响都不说话。 紫衣女子神情略显焦急,推了推赵无眠的肩膀,“偏头关破了!接下来戎族便将长驱直入,此乃军事,非你我所能担也!此地已经不安全,你快与我一同收拾细软,逃出晋地……” “晋地没那么危险。”赵无眠脸色极冷,却是微微摇头,“太子没那么蠢,偏头关乃是外三关最外,即便偏头关破了,也有宁武关,雁门关,与太原镇守,戎族最多,只能打入偏头关以南,直至吕梁山……这点土地,还不到晋地十分之一。” 紫衣女子微微一愣,神情愕然,“太子?他不是中毒马上就要死了?” “刚开始我也这么想,直到我去了大内东宫,眼看冬燕之人大多虎踞宫内,又联想到太子中毒,冬燕则谋求真珠舍利宝幢……”赵无眠微微摇头, “只要假设冬燕首领是太子,那就一切说得通,这并不难猜,而且李正空还帮我查了几个冬燕太监入宫前的经历,结果却是他们的经历尽数被抹去,林公公没必要做此等事,只有太子才需要借此掩饰自己的身份。” 赵无眠冷冷一笑,“想必他们入宫前,都是景正帝亦或是那位‘秦王妃’家族的死士吧。” 景正帝一生严格意义上,只有两位夫人。 一位是洛朝烟的娘亲,本初皇后。 另一位,则是当初被刺杀,导致后续一系列靖难之役的‘秦王妃’。 紫衣女子美目望着赵无眠,半响无言,大抵是没想到自己这位小木匠,居然是个智珠在握,洞察世事的人物……当初听闻他孤身入大内,还以为他是个只会用肌肉思考的武夫罢了。 “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她不可置信问。 “那倒没有。”赵无眠摇摇头,“我原以为,太子是想先抓了我,问出朝烟的下落,而后再实施计划,这样就能把楚地水师和许然也拉进这漩涡……如今想来,巫明既然没有出现在秦风寨,那就是办这事儿去了。” “这事儿就是指帮戎族破关?”紫衣女子柳眉紧紧一蹙,“他把人命当什么了!?畜生!” “的确是畜生,但为帝者,仁也好,暴也好……魄力与器量才是重中之重,太子有赌上大离国运的魄力,只是此举若只是为了削去晋王与许然的军权,那可就不单单是剑走偏锋,而是单纯的蠢了。”赵无眠喃喃自语,略感不解。 他没记忆,不理解大离和戎族国师乌达木到底有着怎么的血海深仇,所以暂时还想不到此处。 “啊?这关晋王和许然什么事?”紫衣女子歪头茫然问。 “你太笨了。” 紫衣女子柳眉一竖,便要发怒,便看赵无眠接着自语道: “偏头关已破,离不开细作的操作,而董玉楼镇守雁门,如今想必已经拔兵往偏头关的方向赶去,是为杀了那细作,以得军心,以便于尽可能从晋王那儿剥几分血肉出来。” 紫衣女子眨眨眼睛,决定暂时接受赵无眠说她笨,她蹙眉想了想,便问:“那你接下来,是想如何?太子,戎族,晋王三方势力狗咬狗,我等作壁上观,岂不美哉?” “是挺舒坦,如果不是我,估摸朝烟也得被卷进此次争斗……”赵无眠垂眼望着自己刚刚搭建好的木板,低声道:“太子原先的预想,不可能没有朝烟与楚地水师,如今仓促施行,定然是等不及了,为何等不及?” 琢磨间,赵无眠便露出几分笑意,“希望如我所想。” 紫衣女子此刻也不说赵无眠自恋了,她小手又推了推赵无眠的肩膀,“快别想了,反正目前只是他们狗咬狗不是?我等快收拾细软,远离这是非之地吧!” 话音落下,却看身后劲风猎猎,回首看去,慕璃儿,玄沧师太与柳叶琴也是飞身而来。 慕璃儿语气焦急,顾不得解释,“戎族破关!快带着湘竹离开!她身为燕王长女,决不能死在此处!否则天下便要彻底乱了。” 形势危急,紫衣女子也顾不得慕璃儿此前打她屁股,连忙上前为三人分了颗免疫屋舍周围毒素的丹药,随后招呼着三人,连连说道。 “没错没错,快快收拾细软,一同离去。” “诶诶,那些蛊虫我来收,你们笨手笨脚的!” “虎肉!还有虎肉!这是那木匠打的肉,才吃了几顿?带些路上吃吧。” “衣服……衣服带着贴身肚兜和薄裤就行了,外衣不换,但内里这些贴身衣物得换呀,不然多脏。” “还,还有这……”紫衣女子手忙脚乱,继而却是望向摆放在屋舍外的躺椅与赵无眠刚刚搭好的秋千,红唇不由抿了下,面露犹豫挣扎之色。 这些东西,她肯定是带不走的……等她们离去后,戎族不可能不扫荡山间,那这些躺椅,秋千,赵无眠刚做出的木桌木椅,碗筷,定然要被戎族抢了去。 念及此处,她便顿感心头一阵积郁。 她默默进屋,从衣柜的角落,却是翻出了那被她掰断的木质小人 她沉默少许,眼神复杂,稍后将其放进自己的怀中,便看向站在秋千前,不知在想着什么的赵无眠,脆声喊道:“呆子!还站在那里做甚?快背着你的苏小姐逃命啦!” 东西可以丢,但这木匠不能死……东西没了,再做便是。 赵无眠没有回话。 他踩着刚刚搭建的秋千,一跃上了此树顶端,朝着偏头关的方向眺望而去。 他那极佳的视力,遥遥可见地平线之外,一抹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此地奔行而来。 不过毕竟相距还有段距离,此刻黄昏,那黑影至少要入夜,才会抵达此地。 赵无眠飞身而下,沉默片刻,而后将倒插在雪面上的无恨刀拿起,收刀入鞘。 慕璃儿抱着还在昏迷的苏青绮出了屋子,来至赵无眠面前,递过怀中的苏青绮,也顾不得那羞人的伦理,口中仓促道:“徒儿,快,下山提醒河曲与附近村镇的百姓,让他们尽快逃命。” 话音落下,但赵无眠却是没有伸手去接,让慕璃儿微微一愣。 赵无眠问:“他们逃得掉?” 慕璃儿沉默片刻,低声道:“戎族大军已至,若是他们打算休整一晚,再拔营出兵,那偏头关以南的百姓尚有活路。” “如果他们已经在往此地而来呢?”赵无眠反问。 慕璃儿抿了抿粉唇,“跑得快的,会轻功的,有钱买得起马的,能跑。” “不会武功,没钱买马的寻常百姓,便该死?”赵无眠又反问道。 慕璃儿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片刻之后,才道:“人力有时穷,世间本就不公,有人假借落水,害了救她之人却无人惩处,有人以身犯法却不受其罪,你我救不了所有人。” 赵无眠沉默片刻,却是自腰后抽出横刀,横举于慕璃儿身前。 他神色平和,波澜不惊,语气平淡却铿锵有力,道:“师父,你可知,我爹娘当初为何会给我起‘赵无眠’此名?” 慕璃儿微微一愣。 却听赵无眠继续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如今理应知晓,赵无眠……照无眠,不应有恨。” 呛—— 赵无眠弹刀出鞘,淡淡道:“此刀名为无恨刀,此‘恨’与‘不应有恨’同意,即没有遗憾。” 慕璃儿闻听此言,心尖儿猛然一颤,知道了赵无眠想去做什么。 她低声说道: “你我救不了所有人……而你是我的徒弟,我习武,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救我身边之人。” 慕璃儿并不怕戎族大军压境,她只怕赵无眠与洛湘竹出了什么意外,便想先将两人送至安全处。 赵无眠微微一笑,“湘竹师姐,也是师父的徒儿。” 向来潇洒快意的江湖侠女,此刻美目却是带上几分泪光,她用着近乎是乞求的语气,小声好似窃窃私语,“可我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为你做。” 赵无眠沉默片刻,将无恨刀收刀入鞘,而后朝慕璃儿拜了一拜,郑重行了一礼。 “接下来的布置,我已经尽数在信中交代给了朝烟,她并非看上去那般不谙世事,太子不会是她的对手,而我……”赵无眠微微一顿,而后露出笑容, “自我苏醒以来,发生了很多事,但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乃是去河曲为江畔村的村民谋求利益的那次,去之前,我在心底说道‘赵无眠呐赵无眠,你如今既牵扯进此等大事,日后定然会遇见数不清的阴谋诡计,但你可要切记,无论遇见什么事,至少都要做一个人……有良心的人。’” 赵无眠又顿了下,而后笑道:“好在,如今过去一月,我并未改变。” 说罢,赵无眠向后退去,口中道:“师父且去带领偏头关以南诸位百姓逃难去,我去拖延时间,莫要让我争取的时间白费。” 紫衣女子一直在旁听,此刻眼看赵无眠竟是要去拦截戎族士兵,她面色当即一慌,快步向前,口中喊道: “赵无眠!你还以为这是在皇宫大内!?那时候你是有皇后在侧,禁卫与大内高手不敢动你,你才能逃出来……你此刻连沟通天地之桥都没有,去了不就是送死!?你莫要太狂妄自负,不顾性命!” 赵无眠脚步一顿,回首看向紫衣女子,却是说道:“原来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啊?我还不知你叫什么,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闻听此言,紫衣女子差点都被赵无眠给气哭了,她跺了跺脚,“我告诉你我叫什么,你别去!我们一起逃命不好吗?管那些百姓做什么!?他们明明一个铜板都没给过你!?” 赵无眠摇摇头,继而想起了什么,朝紫衣女子伸出手,“他们没给我过一个铜板,但你不一样……还有什么压箱底的,范围又大的蛊毒,给我用用。” “你!你就会欺负我!”紫衣女子是真的哭了,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么,她从怀中取出数个毒瓶,用手帕包着,然后用力推到赵无眠手上,“就这些啦!你用了可是要还的!” 赵无眠望着深紫色的手帕,继而默默从怀中取出一颗舍利……这舍利一靠近手帕,便发出极为猛烈的光芒。 紫衣女子擦擦眼角,抽了下小鼻子,“这是什么?还在发光?” 赵无眠沉默片刻,而后将舍利子抛给紫衣女子,笑了下, “小西天的尼姑送我的宝物,我珍视的紧……姑娘先替我收着。” 是夜,马蹄如若接二连三的奔雷于空谷山间响彻。 乌尔吉身着盔甲,领着身后两千精兵,朝河曲直冲而来。 距离偏头关最近的城镇,就是河曲,此外,便是一些人烟稀少的村子。 乌尔吉与身后一众戎人精兵均是身上带血,腥味不散,显然是将那些村子内的农户村姑,尽数屠杀殆尽。 其中还有不少人带着嗜血笑容,朝乌尔吉喊道:“大王,河曲这镇子,你可是有所了解?今晚能不能破城,再屠个城?” “就是就是,偏头关的娘们太少,我们人又太多,都不够分的。” “不得不说,中原的女人是真够味儿啊,皮肤又白又嫩,草原那群跟母狼似的女人完全比不了她们。” “待会儿入了城,魁怎么分?” 乌尔吉听到身后话语,微微一笑,自不会败了他们士气,便道:“河曲不过一寻常小镇,守兵顶天也就千人,但并非精锐……精锐都在偏头关内,他们早便被我杀得一干二净!” “倒也是。” 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自山道一路直行,很快便入了平原,如此便可一望无际。 在夜间,河曲的灯火极为显眼。 瞧见目标,所有戎人都是心头一阵兴奋,恨不得当场冲进城内,杀男人,抢女人。 但随着距离的接近,他们眼中的景象也愈发清晰。 忽然间,乌尔吉猛然一挥马鞭,大喝道:“慢!” 此话一出,两千戎人当即一同停下,他们虽言辞粗鄙散漫,但动作却是井然有序。 乌尔吉眼眸微眯,向前细细打量。 却见距离河曲约莫三里地的位置,遥遥可见一道人影。 此人身着竹纹青衫,腰间挂着一柄横刀,手肘搭着横刀刀鞘,姿势并不严肃,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雪幕潇潇,月光挥洒,此人的肩头已经积了少许雪,明显已经在此地等候了一段时间。 而看面容,俊美出尘,但估摸也就二十岁上下。 乌尔吉眉梢紧蹙,“一个人来此拦截我等?有埋伏?” 乌尔吉并不蠢,眼看这年轻人单刀独马站于城前,明显不对劲。 他的副将也是有些惊疑不定,却是道:“我等自破关后便一路而来,时间仓促,中原若真有精兵埋伏在城内,那只能是巫明那小子是双面细作,坑害了我等。” 这话不假,巫明的确想要他们的命,但他们的命,得由董玉楼杀了,才算是对太子有价值 乌尔吉料想也是,却又听身后有人道:“这人若真想拦截我等,怎么用横刀?大枪长朔,强弓劲弩,才是军中兵刃,瞧这样式,估摸是中原武者,为了什么所谓的天下苍生,心头一热就来拦我们,你看,他居然连匹马都没有。” “对对对,就像那什么,梅崇什么的家伙,他还以为自己是在为黎明百姓办事,却不知早就落入我们的圈套。” 话音落下,便是响起了起此彼伏的笑声。 他们并未掩盖声音,青衫男子闻听此言,神色并未有半点变化,只是淡淡望着他们,却是在清点人数,低声自语。 “没有上万……一眼看去,应当是一千到三千人之间……” 乌尔吉依旧不解,以他久居上位的阅历来看,实在是想不出会有人因‘保护百姓’这种幼稚到可笑的理由孤身直面千人骑兵。 别说是乌尔吉,就算是太子洛述之也不会想到,世上竟还有此等人。 乌尔吉,洛述之,巫明都想不到,但梅崇阳,苏青绮会想到,甚至于,若是换了梅崇阳与苏青绮,他们两人也会做出和赵无眠一样的选择。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 乌尔吉以防万一,高声喝道,“何方宵小,报上名来!” 赵无眠手肘微微向下,缓缓拔出腰后横刀,刀身在月光下,反射出清丽色泽。 他淡淡道:“赵无眠。” 大部分戎人都没听清,有人笑道:“娘们唧唧,大声说话不会?” 乌尔吉武艺最高,倒是听清了,却也长舒一口气,“不是武魁,不是领兵的大将,是巫明提过的中原武者……那有何惧?” 他冷冷一笑,一挥手中马鞭,也是淡淡道:“杀了他,入河曲。” “小子!受死!” 戎人当即夹紧马腹,口中大笑,持枪朝赵无眠冲锋。 赵无眠身姿挺拔如松,身后便是万家灯火,冷冷望着朝他冲锋而来的千人骑兵。 —————————————————————————————————————— ps:后面的字数是修改的,不要点币。 首先感谢能一路看到这里的诸位书友,真的万分感谢,没有你们的支持追读,我肯定写不到这里。 但我这是长篇小说,剧情有起转承合,剧情也是要一步步展开。 只看了一章就疯狂开骂的书友,希望对作者有些耐心。 我是真的想好好写一个故事,也想好好写几个有血有肉的人物。 而不是单纯地第一章结识起冲突,第二章敌人大肆嘲笑主角引仇恨,第三章主角人前显圣装逼打脸,第四章搜尸得宝物突破,然后循环往复。 诚然,我第一次写武侠,各方面都有所不足,但能钱追至此处,至少能证明,各位书友是知道我这本的文风的吧? 希望能给作者点耐心,让我好好写完故事与故事中的人物,万分感谢。 此外,就是番外。 观尼姑的票数遥遥领先,怎么说呢,也正常,她是我目前笔墨最多的女主,其他女主的剧情,都还没怎么展开。 所以也没什么说的,明天我就写篇2000字以上的番外放群里。(不过目前还没有和观尼姑的羞羞剧情,所以番外算是架空) 以上。 再度感谢!感谢诸位肯钱看到此处的书友! (本章完) 第151章 五石弓,红线刀,两对师徒 第151章 五石弓,红线刀,两对师徒 两千人的骑兵向前直冲,马踏如雷,大地轻颤,宛若一柄尖刀撞破雪幕,悍然刺向孤身站在河曲城前的赵无眠,任谁看了也要心生绝望。 戎人擅骑射,便是既可马上冲锋,又可弯弓搭箭百步穿杨。 更何况,乌尔吉自知直入晋地,风险很大,因此所带军士都乃精英中的精英,胯下马匹也是草原千里挑一的骏马,虽然还比不过赵无眠的千里马,但相差也不算多,可以说在场每个戎骑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淌出的勇夫。 全天下能和戎族骑兵正面相拼的军队,只有燕王麾下的北云骑与晋地边关的先锋骑兵。 因此一个不到武魁级别的武者直面这两千骑兵,说是螳臂当车都算抬举了,毕竟便是再能打,内息与体力也会用尽。 就算是沟通了天地之桥,内息源源不断,拿着钢刀砍两千人的脑袋,高度集中之下,也当迟早心神松懈,也便会吃暗箭暗枪……不过目前还没有武魁以一挡万的记录,没哪个武魁会蠢到被大军围剿,毕竟打不过还跑不了? 所以洛述之才想拿几万晋军去试试草原国师乌达木有几斤几两,而赵无眠这边,就算是两千头野猪朝他冲来也得砍吐,更何况这还是两千精锐铁骑……耗都能耗死他,可他并非了然一身,全无准备。 赵无眠距离戎人还不到一里地,在铁骑全力冲锋之下,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赵无眠甚至都已经可以看清最前方乌尔吉狞笑间那脏黄的牙齿。 与此同时,便是宛若漫天星的箭矢咻咻咻朝他而来。 面对中原人,戎族可不会讲什么道义,还未接近,那先弯弓射一波准没错,而在夜色中,这箭矢更是隐秘难寻,基本等来了赵无眠十步之内他才能看清,不过他还不至于被箭矢所伤,抬起横刀便将‘叮叮叮’箭矢挡下,依稀可见在横刀刀柄处,还缠着片深紫色的丝绸。 赵无眠握着横刀,便是握着丝绸,他只消将内息渡进丝绸,便心有所感,一股玄而又玄的感触透过掌心,遍布全身,继而浑身血液流速当即加快,心跳更是不知比往常快出多少倍在跳动。 照理说,心率这么快,赵无眠不说当场七窍流血,爆体而亡,至少也该浑身涨红,青筋暴起,宛若服用大剂量的兴奋剂,但他却没有丝毫不适,一如往日,唯一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觉得眼前这两千骑兵,竟是如此缓慢。 赵无眠明白,这就是‘奈落红丝’的效用,宛若时间长河向前奔涌,但唯有赵无眠一人因持有奈落红丝而乘船顺流而下,除此之外,其余人等,皆是河外枯骨。 具体反应到用法,便是赵无眠一人被‘快进’,速度与反应皆是成倍增长,可不就觉得这骑兵速度变慢了吗? 但具体快多少,并非单纯按用了多少内息来算……其中用法,明显还有很大一部分探索空间,例如,控制快慢,例如,精细到作用于何处。 赵无眠粗略计算,自己目前大概比往常快了1.5倍……那这戎人,自然在他眼中也就慢了1.5倍。 有此等功效,也难怪自己当初抢了奈落红丝后就能从大内逃出来……这效用对战力的提升,委实恐怖,就是副作用太大。 奈落红丝既会减寿,也会自发推演记忆,君不见许然都人格分裂了吗? 但自己脑子里怎么一点东西都没冒出来呢?当时用了太多,导致自己大脑进入保护机制,才让自己失忆,从而有了抗性? 明显不可能。 赵无眠平举起手中横刀,一手紧握刀柄,另一只手划过清亮刀身,神情冷静,心生疑惑,继而恍然想起一件物什。 他另一只手在怀中掏了掏,却是取出一枚龙纹青玉佩……此乃他帮小西天清除细作后,从琉璃塔得来的至宝。 根据洞玄大师所言,此玉佩乃甲子前南方辰国的至宝,可保灵台不受侵扰……灵台,说白了就是大脑。 会是这枚玉佩的效用吗?如果真是,那这玉佩即便不是九钟,也是和九钟至关重要的天地之宝! 若是如此,那奈落红丝的副作用,便要被赵无眠给免疫了一多半,余下那什么所谓的减寿,只要不常用,又能减多少呢? 但在乌尔吉与一众戎人看来,这可就成乐子了。 “怎么还玩起玉来了?” “等死?” “连马都没有,跑不掉,不就只能这样?” 思虑间,乌尔吉已是冲在最前,几个呼吸间便横跨了他与赵无眠这点距离。 他胯下也是千里马,毕竟大离的千里马全都是从草原抢来的,这可是戎人特产,但他依旧和身后军士保持半个身位,并未热血上头,能统领千军之人,没一个蠢的。 眼看赵无眠还在摆弄他那破玉佩,乌尔吉眼神里略显几分疑惑,心想这么有恃无恐,当真没有问题? 但已经来至近前,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他手中大枪借着胯下骏马的速度,已经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力道,别说是人,就是钢板他都有信心捅穿。 “小子!死!” 眨眼间,这大枪便已经刺破空气,掀起呼呼劲风,直抵赵无眠胸腔,而此时,乌尔吉距离赵无眠还有一米有余的距离……这距离,赵无眠的横刀根本砍不到他。 这也就是手持大枪的骑兵对步卒天生的优势,不仅兵器比你长,还能把胯下宝马的力道加持在枪身。 而这样的骑兵,乌尔吉身后还有两千。 但接下来来发生的一幕却把在场所有戎人都惊呆了,明明眼看这那大枪已经到了赵无眠的胸前三寸处,明明下一瞬这故弄玄虚不自量力的青衫男人便要被当葫芦串起来,但他却是脚步微踏,并未如何用力,姿态闲庭信步便侧过身,大枪擦过他的衣襟,却是刺了个空。 只有三寸的空间,这男人是如何躲开的!?在场所有人甚至觉得是自己眼。 乌尔吉更是眼神茫然,但胯下宝马停不得,一停便要被身后的同伴踩死,便看这身着马甲的千里马在擦过赵无眠的瞬间,刀光猛然一闪而过。 赵无眠步伐不快,向前走去,依旧是一副走马观的闲散模样,手中横刀却是猛然一挥,速度极快,但乌尔吉也是武艺不俗的宗师,当即收枪挡在腰前。 铛———— 乌尔吉这大枪也不是凡品,竟没被无恨刀砍断,但其中的磅礴力道乌尔吉却是吃了个十成十,他只觉手中巨力传来,虎口瞬间被震裂,枪杆却猛然砸在他的胸前,千里宝马继续向前狂奔,但他本人却是猛然一顿,继而便被赵无眠硬生生给向后砸去。 乌尔吉身后便是一众戎人骑兵,此刻飞出,两米高的魁梧身形便如同一个炮弹砸进人堆。 此事发生太快,身后一个还在嗤笑的戎人来不及反应便被乌尔吉砸中,两人瞬间栽倒在地,周围都是马腿,眼看这国师之子就要被自己人的马给硬生生踩死,其余戎人连忙一拉缰绳,近乎是用蛮力歪过自己胯下马匹的马头。 因此才没把乌尔吉踩死,但还是不少骑兵人仰马翻,哀嚎不断,有序阵型瞬间乱了几分。 骑兵骑兵,胜负手的便是冲锋的这一瞬。 如今冲锋阵型被乌尔吉这么一打乱,威胁性无疑大大缩减。 而这两千骑兵,唯有乌尔吉才能称得上一句宗师,其余戎人都虽是军阵冲杀的好手,但若真要和赵无眠掰掰腕子,那还不够格。 但赵无眠并未懈怠,出刀的一刹那,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他的速度与反应更快,但相对应的,体力消耗也更大。 奈落红丝虽给你按了‘倍速键’,但支撑你速度的,仍然是你的体力与筋骨……所以赵无眠才用尽可能幅度小的动作去厮杀,如此,体力还能多撑一会儿。 赵无眠心中还在估算奈落红丝的优缺点,但他手上动作可是半点不慢,一刀将乌尔吉砍飞,便紧握横刀,霎时间刀光瞬间四起。 为了节省体力,赵无眠连向前走路都不曾,只有在躲避骑兵攻势的时候才会挪一下身位,因此一眼看去,只见两千骑兵宛若潮水般瞬间将赵无眠给淹没,而后继续自顾自向前奔涌。 但‘黑潮’之中,‘噗嗤噗嗤’的入肉声却是不绝于耳,更有无数血光在‘黑潮’中乍现,待最后一个戎人骑兵自赵无眠身侧掠过,却又被一刀拦腰斩断后,回首看去。 却见满地白雪,此刻已经成了尸山血海,遍地血色。 赵无眠脚边堆积着近百个个戎人的尸体,那些尸体却是被其余戎人的宝马踩烂成了血泥,没了人样。 而反观赵无眠,身上青衫已经被血淋透,寻常冲锋,一轮下来对面也就溃败的差不多了,但此刻……这群戎人甚至都不知道,赵无眠身上的血,有多少是自己的……还是说,赵无眠压根连伤都没受? 无人知晓。 乌尔吉方才落地后,便被自己一位副将硬生生拉回马上,此刻一轮冲锋结束,他便飞身寻上自己的千里马,手持大枪,眼神阴霾,回首望着赵无眠,神情阴晴不定。 其余戎人都快被吓破了胆,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秋风,还从未见过有人竟然能在两千骑兵的冲锋下还活着。 有人吞咽了口唾沫,面露惊悚,哪里还有之前的狞笑嘲弄,他道:“大王,这中原人不像普通人,不,不如等国师来……” “废物!如果什么事都要阿布尔处理,那还要我等何用?我们草原勇士的勇武,此刻都被狼吃了?”乌尔吉瞬间大喝一声,眼神阴冷望着那人。 只是冲锋一轮,竟然就死了近百人,若对方也是千人骑兵那也就罢了,但对方只有赵无眠一人啊!这战损比,也难怪有戎人心生退意。 但此刻才刚来晋地,正是士气高昂之际,结果一遇上赵无眠转头就落荒而逃,那这军心定然动摇,军心一散,战力大减不说,等回了草原,还要被其余同族将领嗤笑,钉在耻辱柱上。 他乌尔吉国师之子,三大部落的领袖,可以战死,但决不能当逃兵,否则丢的就是国师的脸面。 绝不能逃,但这中原人又不太对劲…… 就在乌尔吉犹豫间,赵无眠一挥手中横刀血液,回身看向策马在不远处,听见乌尔吉此言,眉梢轻佻。 阿布尔? 戎族国师乌达木就只叫乌达木,这阿布尔是什么意思?恐怕这将领和乌达木有几分关系吧?即便不是,能当先锋统领,在草原内的地位定然也不俗。 肯定知道些什么。 念及此处,赵无眠当即轻喘了几口气,做出一副略显疲惫的姿态,口中则嘲讽道:“戎人的血就是腥臭,等把你们这群畜生一个个杀了,可得洗一天澡才行。” 此话一出,略显惊惧的戎人都是脸色一冷,怒上心头。 乌尔吉若要带领着骑兵去劫掠其他村子,赵无眠追不上。 他来此,是为了争取时间,自是要拖住这伙骑兵,若是能杀得他们丢盔卸甲,或是尽数诛灭,自然最好,那就不能让他们逃了……得给他们点能杀了他的希望。 但实际上,这疲态也不完全是装的……使用‘奈落红丝’冲杀一轮,赵无眠便已经消耗不少。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让他们逃了。 乌尔吉眼神一凝,紧握长枪,“此人已经露了疲态,他武艺高强的确不假,可我等草原两千勇士,一拥而上,冲杀几轮,他定然体力不支,露出破绽,但本王爱兵如子……” 说罢,乌尔吉冷冷一笑,轻挥长鞭,“包围,取弓,不能让他逃出我们的包围圈,但在箭筒内的箭矢用完之前,我们也无需冲锋,多增伤亡,一切求稳。” 闻听此言,已经快被打破防的戎人又是升起了自信,正面冲杀,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们靠着胯下宝马与手中强弓和你打游击,你又能奈我何? 话音落下,戎人当即长啸一声,骑马向赵无眠四周而去,马蹄踏下,雪雾飞溅,手中弓如满月,与赵无眠保持着一定距离。 军阵之中,不讲武德,能赢才是一切。 乌尔吉并非蠢材,既然不愿冲锋,那接下来,就只能打拉锯战了。 看看是这群戎人先将赵无眠游击至死,还是赵无眠杀得他们军心溃散,仓皇而逃。 赵无眠深呼一口气,默默收回奈落红丝上的内息,节省体力,却是脚步猛然一踏,身形爆射,眨眼便横跨数丈距离,来至一位戎人面前,在他惊恐的视线中,一刀砍下他的脑袋,另一只手先夺过他手中长弓,随后将他拉下马,自己则借势翻身上马。 一上马他便身形下压,躲过身后射来的两箭,探手在马腹上挂着的箭筒中抽出根羽箭,双腿夹紧马腹,手中弓弦绷紧,抬手便是一箭射出。 赵无眠不怎么用弓,准头自然不算好,但戎族包围他的人太多,只需瞄个大概方向,箭矢瞬间便贯穿一位戎人的胸膛。 但赵无眠也只来得及射出一箭,下一瞬无数箭矢便朝他猛然射来。 赵无眠当即启用奈落红丝,一手猛然拍在马脖之上,身形向侧方腾挪数丈,那高头大马被一巴掌拍了个趔趄,下一瞬便被万箭穿心,扎成了窟窿,摔倒在雪面。 躲过此箭雨,赵无眠又取消了奈落红丝。 而反应神经一会快,一会慢,带给赵无眠一股晕车似的恶心感,但如果不如此,他体力只会消耗得更快,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会瘫倒在地,任由宰割……若非必要,根本无需用奈落红丝。 只在必要时使用,体力消耗更少,也更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便看赵无眠一刀斩向一个戎人,那戎人有了心理准备,手中大枪刚刚提起,心想只要挡下这一招,拖住赵无眠一瞬,那下一刻数百箭矢便会射来,赵无眠如何能躲?如何能挡? 但见赵无眠刀速不知为何猛然拔高一截,只看寒芒一闪而过,血光四溅,头颅飞起,那戎人的神情还满是错愕不解。 一刀枭首,没来得及做出更多动作,赵无眠便又向一旁窜去,躲开箭矢,他只要稍慢一丝,便是方才那匹高头大马的下场。 乌尔吉自知赵无眠的厉害,他虽口称爱兵如子,但实则就在边缘游走,根本不入包围圈内,不过战况他却是看得分明。 那中原武者跟杀神降世似的,根本就是把他们戎人当草来割,速度更是时快时慢,诡异难辨,他们不仅难以反应与预测,更是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 乌尔吉看得眼角直跳,暗道妈的这反应真的是人?箭矢都快射他身上了他还能‘咻’得跟鬼一样躲开,怎么感觉此人跟我等都不是一个物种呢? 乌尔吉只能当赵无眠是轻功绝世的顶尖宗师,好在不是武魁,人力有时穷,总有耗死他的时候。 念及此处,他便心中冷笑,口中则大声嘲讽,给赵无眠心理压力,也是为了惹怒他,使他出招变形,“真以为自己有几分武艺便觉得江湖厮杀与军阵冲杀是一码事?真以为自己能以一当千?你这种自不量力的中原人,本王杀多了!等擒了你,本王可不会杀你,而是查出你的家眷,将其擒在你面前,好生羞辱……” 乌尔吉在包围圈外巴拉巴拉说一堆垃圾话,赵无眠面色不变,依旧冷静,只是一边借此机会,在实战中熟悉对于奈落红丝的运用,一边不着痕迹,朝着乌尔吉的方向厮杀而去。 雪雾飞扬,身形游走间,赵无眠更是时不时就从怀中取出毒瓶摔出。 这些毒瓶内,大多数都是触之即死的毒雾。 军阵冲杀没有仁义可言,赵无眠更不可能对这些草原蛮子手下留情。 他不仅想缠住他们,更想将这两千戎人尽数诛杀在此地。 一个活口他都不想留。 若是此前,赵无眠再怎么能打,也不可能杀了两千戎人,但此刻有九钟,有范围不小的毒雾,而他又是百毒不侵,那就有希望。 河曲城外,喊杀震天,而在河曲城内,却也不安稳。 河曲县守在大冬天却是大汗淋淋,站在城墙上,招呼着士卒帮百姓往东边逃难。 但河曲十万人口,这才过去不足半天,根本就撤不完,也没那么多马和驴驼人,只能一步步来。 偏头关以南不足百里就是河曲,因此河曲县守一看见狼烟便心底一凸,暗道不妙,结果天还没黑,一位极为漂亮的白衣狐裘女子便寻上他,近乎是用剑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放粮放马,用一切资源帮城中百姓逃命。 偏头关东边一百多里地就是宁武关,只要能入了宁武关也便安全了。 大名鼎鼎的三大外关,戎族这么多年,也就靠着太子想削藩和诱敌才破了个偏头关,他们若真想破宁武,没有个把月下不来。 而个把月的时间,早就足够大离境内其余军队来晋地回援了。 这也就是太子宁愿放弃偏头关也要执此毒计的关键所在……压根就有恃无恐。 原先县令还觉得这天仙儿似的狐裘女子是在框他,结果没曾想,当夜戎族就派先锋杀过来了。 河曲就是一个小城,守军刚好一千,但都是老弱病残,也就图个维持城中秩序的作用,真正的精锐,那都在偏头关。 就在县令差点心底一跳被吓死之际,竟看一年轻男子孤身就拦住了两千戎族,看得他是又惊又喜。 他下意识问:“这,这位女侠,我们不用去帮那位少侠吗?” 慕璃儿手持此剑,站在城墙之上,望着赵无眠巴不得下去帮他,和徒弟一起杀戎族,就是死在一起,那也无愧一个‘侠’字。 但赵无眠可是用了那紫衣女子的蛊毒,去的时候紫衣女子还言辞严肃地说过,这毒都是她压箱底的宝贝,触之即死,没解药,在场除了照无眠,没人能抗。 慕璃儿才只得先暂时站在远处。 眼看那乌尔吉口吐垃圾话,嗓门大到慕璃儿隔着三里地都能听见,慕璃儿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却是冷冷看向县令,“我让你找的七石弓,还没找到!?” 县令被慕璃儿吓得又是大汗淋漓, “哎呦我的姑奶奶,一石六十斤,寻常弓手,用上两石弓,确保百步内的准头就已经是其中翘楚,就算是擅长骑射的戎人,绝大多数也就只能用三石弓罢了,我们这小城,谁能用得上七石弓啊?而且就算有,您此刻距那儿三里地,箭也射不过去啊,就算能射过去也没准头,何苦为难……” 话音未落,两人身后却是响起一道惊疑不定的嗓音,“那,那个人是赵无眠!?” 回首看去,却是一个面色苍白,双腿无力搭拢的中年男人坐在架子上,被人抬上了城墙。 他此刻一脸不可置信望着城外。 “哎呦,六爷,您不赶紧逃难去,来城墙上做什么?你腿脚自从被上次那贼人赵无……”县令满脸堆笑迎上河曲城中最大的土财主,但话至一半,就噎在原地,脸庞瘪成了酱紫色。 “那个少侠是赵无眠!?那位得罪王爷,潜入大内,护送公主的赵无眠!?”县令被这消息惊得都要从原地跳了起来。 慕璃儿则冷冷望向六爷,美目微眯,“我知道你……怎么?想借此机会报仇?” 六爷并未在乎慕璃儿的话,只是一脸呆滞望着城外喊杀震天的场景,片刻之后才回过神,却是沉声道: “这位女侠,我王正六赚了一辈子钱,干过数不清没良心的事,但外敌当前,家国大义,老子还分得清!不为别的,就因老子的爹之前也是边关守将,乃是一名百户,却被这群戎狗杀了!” 说着,六爷激动得用力拍着架子上的扶手,啪啪作响。 “赵无眠与我有怨,抢了王爷赐给我爹的碧波枪。”他喘了几口气,情绪极为激动,道:“但他此刻竟然挡在河曲前,去杀那群狗娘养的戎人,老子现在就打心眼里佩服他!!!” “女侠不是要七石弓!?河曲没有!老子也没有,但有五石弓!那是老子的爹留下的!不止是弓,还有盔甲!女侠可要!?”六爷红着眼睛望着慕璃儿。 慕璃儿打量了他一眼,却是道:“你比此刻大内东宫那条畜生像个人……取弓给我。” “拿弓来!”六爷对着身后的下人嘶吼道。 不一会儿,便有人取出一张干干净净,保养极好的长弓与箭筒。 慕璃儿接过长弓与箭筒,旋即先飞身去了河曲城内,找到一辆马车前,内里正是还在昏迷的苏青绮与洛湘竹。 玄沧师太与紫衣女子也在此处。 她对驾马的柳叶琴道:“师父,切记保护好苏小姐与湘竹,你们先去宁武关,我稍后便带着无眠与你们汇合。” 柳叶琴神情复杂,“湘竹若死,燕王定然震怒,此刻大离已经乱成这幅模样,已经容不得半点震荡……你,确定不随我们一起?” 柳叶琴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这里太危险,慕璃儿若是和赵无眠留在此地,说不定真的会死,这两千人只是先锋,还不是戎族大军。 柳叶琴比起赵无眠,明显更在乎自己这位带着长大的徒弟。 当年慕璃儿拜师于她时,也才十岁。 在她心中,赵无眠可以为国捐躯,但慕璃儿不行,她不愿。 慕璃儿微微一笑,简短回答:“我是师父的徒儿,但无眠也是我的徒儿。” 话音落下,她便不再言语,飞身便出了河曲。 毒雾弥漫,近身不得,但慕璃儿还不能用弓箭远程帮忙? 柳叶琴望着慕璃儿的背影,神情复杂,片刻之后又是无奈中带着笑意,“已经是二十六岁的大姑娘了。” “慕施主原先是打算贴身保护湘竹郡主去宁武关内,早在下山时我们就该出发,如今却磨蹭到此时,”玄沧师太在一旁笑道:“看来她已经想明白了。” “嗯……” 话音落下,柳叶琴驾马而去。 紫衣女子坐在马车内,望着窗外,沉默良久,还是银牙一咬,飞身下车。 柳叶琴惊愕道:“姑娘这是?” 紫衣女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答道: “跟你们不熟,不相信你们……我也去帮赵无眠。” 柳叶琴眨眨眼睛,这言外之意就是,信不过我们,就信得过赵无眠一个人是吧? 她继续道:“姑娘如何帮?无眠是靠着九钟,才能在两千骑兵中来去自如,若是换了寻常宗师,早便死了。” “你不用管。” (本章完) 第152章 穷极一生,不过青史留名 第152章 穷极一生,不过青史留名 细雪纷飞,月光垂落,一片深冬清幽之景,却是被残肢遍野,腥风血雨所打破。 城下喊杀震天,骏马奔驰,马踏震天,戎人围成一个圈,包围圈中心刀光剑影,血光四溅,但在外围却是看不分明。 乌尔吉同样策马绕圈,其实压根就看不清包围圈内部是何等情形,但他嘴上功夫却是压根没停,反正也插手不上,他也不敢插手,便只能用垃圾话骚扰心态了。 兵不厌诈,乌尔吉对此事也算得心应手。 “赵无眠!当年老子和你娘颠鸢倒凤才生了你这么个狗杂种!说起来,你也有一半戎人血统,此刻砍杀同胞,简直大逆不道,不如跪下向你爹我磕两个响头……” 咻———— 乌尔吉的垃圾话还没说完,耳边便猛然传来一声尖锐爆响! 草原长大的乌尔吉对此声音并不陌生,肌肤瞬间汗毛竖起,近乎是下意识便偏过身子,却看一根羽箭刺破雪幕,擦过他的侧脸,留下血丝。 脸上刺痛,乌尔吉错愕看去,却见距离他二百五十余步的距离,一位身着白衣,披着狐裘的华贵女子正站在雪中,手持大弓,腰间挂着两个箭筒,神情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 “狗娘样的中原小娘皮,敢偷袭老子,区区中原人也敢在我面前玩弓箭……”乌尔吉神情一怒,当即从马腹拿起长弓,弯弓搭箭,便朝白衣女子射去。 箭矢宛若流星,劲道十足,显然乌尔吉也是弓中好手,所用同样是五石弓。 三百斤的弓,拉满后射出去的箭矢速度快得吓人,夜色中根本就看不清。 但那白衣女子神情并未惊慌,松散歪了下小脸,那箭矢便自她的脸庞掠过,她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就这样站在原地,再度射出一箭。 此箭飞掠而出,乌尔吉自知能出城支援的人定是一把好手,心中并未懈怠,但这女人方才偷袭都没命中他,此刻又怎么可能命中? 但乌尔吉心中才刚升起这个念头,却是骇然发现此箭速度,比起方才那一箭,快了何止五成? 他不待反应,眨眼间这箭矢便‘噗嗤’一声,竟是刺穿他的左脸,从口腔中一穿而过,又自右脸穿出。 血光四溅。 乌尔吉神情惊悚,但脸上刚做出表情,脸上便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惊骇看去,那女子熟美脸上这才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再叫啊? 乌尔吉顿时理解了事态。 这中原女人的弓术比我还强,方才第一箭她是故意射慢,第二箭才是她的真实水准,却也只是想嘲讽我……她要真想射穿我的心脏,方才第一箭就足够了…… 戎人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弓术与马术,此刻无疑是被这中原女人按在地上踩。 乌尔吉心中顿时暴怒羞恼,但他手上动作极为迅速,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就冲进了包围圈内,同时高举手中大枪指向慕璃儿,口中血水横流,从嗓子眼里发出‘呜呜呜!’的吼声。 两千人围殴一个人,真正在打的也就内圈那百人,所以外围的戎族大都在掠阵,偶尔才能找到机会抽冷子给赵无眠放一箭,如今听见乌尔吉的嗓音,还闲着的人顿时看向慕璃儿。 即便在战阵中,他们眼里也不由浮现一丝惊艳。 草原也好,方才的偏头关也好,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上眼前这白衣女子漂亮,这要是能抢回草原…… 心中垂涎欲滴,但这群戎人也是精英,当即勒马朝慕璃儿冲锋而去,一队人朝慕璃儿弯弓搭箭,另一队人举起手中长枪,井然有序。 一轮冲锋杀不了赵无眠,还杀不了你个小娘皮? 慕璃儿眼看乌尔吉躲进人堆,又转而来了一批人朝她冲来,神情并未惊慌,只是运起轻功,向后飞掠,躲开箭雨,手中长弓抬起便是三箭射出,正中三名最前方的戎人心口。 这群戎人恍然察觉,以他们身下的马速,竟然一时之间还追不上那白衣女子。 稍微一靠近,她便脚尖轻踏,向后掠去数丈之远,逃跑之余还能弯弓搭箭射杀数个戎人。 等追了两里地,那女人又飞身上了城墙,而城墙上的士卒也没含糊,当即举起手中弓弩便咻咻射来。 虽然士卒不多,也就百人上下,但追来的戎人也不多,也就五百人。 就五百人还想攻城那是想屁吃,河曲即便是小城,城门城墙也是不敢含糊。 戎人拧不过这口气,举起长弓就想和城上的士卒对射,但他们刚举起弓,那士卒就躲在城墙后不露头,只有慕璃儿半点不怕,依旧神情淡漠,不快不慢地弯弓搭箭,每次一箭射出都能稳稳杀了戎人。 而戎人身处平原,连个掩体都没,就是策马奔腾,那白衣女人也能准确命中。 “妈的成了活靶子!撤……”其中一位将领见势不妙,刚一开口,下一瞬箭矢便贯穿他的脖颈。 戎人都不是傻子,一后撤,却看慕璃儿慢悠悠自城中又取了箭筒,飞身而下,用五石弓猎杀着他们,戎人却毫无办法,追又追不上,射箭又不能命中。 五石弓的射程,可要远高于他们手上的三石弓……所以射不中就是射不中,射程就差了太多。 以慕璃儿和赵无眠的实力,对付这些戎人,说白了就是割草,只是他们人数太多,基本上割一小半两人就得体力亏空,任人宰割。 好在还有毒素可用。 另一边乌尔吉还躲在包围圈内,都不敢露头往外看,唯恐被一箭爆头。 但不知不觉,内圈大部分戎人莫名其妙就惨叫着从马上栽下,要么是被避之不及的其余骑兵踩死,要么就是在地上滚了几圈便口吐黑血,没了生息。 毒!? 乌尔吉顿时大骇,当即又策马冲出包围圈外,以防自己中毒,眼看那白衣女子追不上,赵无眠又迟迟杀不了,也不知要多久才能耗光这两人的体力,在两千人死光之前,真能杀了这两人? 乌尔吉原本很有自信,但现在便有些没谱,正在他犹豫要不要撤兵之际,却听耳边惨叫连连,继而一道刀光瞬间在他身前亮起。 乌尔吉被吓了一大跳,却见赵无眠那杀神竟是杀出一条血路,脚步猛踏雪面,向前猛冲,刀随身走,刀锋所过之处,戎人头颅高高飞起,眼看居然都已来了他不足十步距离,飞身便一刀朝他砍来。 乌尔吉被吓得脸色煞白,怎么也想不到赵无眠居然还能从包围圈中杀到他脸上。 他匆匆忙忙便要抬枪,但赵无眠飞身而来,身处空中,明明没法借力,以一种完全就不符合常理的姿态让速度拔高五成。 因此乌尔吉还没来得及抬枪,赵无眠竟是已经来了他近前,一刀便砍在乌尔吉持枪手腕,卸下他的刀兵,而后另一只手猛然掐在他的脖子上,翻身坐在他身后。 包围圈内的其余戎人眼看国师之子被这杀神挟持,顿时脸色涨红,大喊道:“中原人!放下大王!” “对!那可是国师之子,你要敢伤他半分,国师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无眠冷冷扫视一众戎人,一刀便刺进乌尔吉的大腿,“我不敢伤他?” “啊————”乌尔吉疼得大叫,但一叫,反而又牵动了贯穿其面部的箭伤,顿时疼得冷汗直流,差点休克。 其余戎人见状面色一变再变,其中一位副将下意识回首看去,却见河曲城前,到处都是受惊四散的骏马,而这些马匹的主人,全都生死不知躺在被血染红的雪中,一眼看去,遍地尸骸。 而此时此刻,还有不少戎人忽的惨叫摔下马来吐出黑血。 每一声惨叫,每一个摔下马去的戎人,都宛若重锤般敲击在他们的心中。 再看不远处,那白衣女子还神情冰冷,手持长弓,一箭一箭把他们引以为傲的草原勇士当猪来杀。 而赵无眠呢?浑身是血,就连脸上都被戎人的血染满,唯一一双冰冷的眼眸冷冷扫视着他们,看他们的眼神就像看某种随手可杀的猎物一般。 他们为了杀他,已经死了多少人? 保守八百。 两千精锐,竟是被此人杀了一小半,他还生擒了大将……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对于士气的打击向来是毁灭性的。 此情此景,如此事实,终于是让这些久经沙场的戎人心里崩溃,有一人当即策马向偏头关的方向狂奔,“这中原人杀不了,等国师来了,定让他好看!” “对……等国师来了,定让他好看!” 再怎么放狠话,也难以掩盖他们已经被赵无眠杀破防了。 戎人再凶残那也是人,两千人一起上,反手就被杀了八百,就算知道继续打下去赵无眠迟早体力不支,但他们哪里敢确定余下一千人死之前能不能把赵无眠耗死? 没人想死,也就没人敢赌。 一人当了逃兵,那硬挺着的一口气也就彻底散了。 气势汹汹的戎人落荒而逃,再无一人敢出手,前去杀慕璃儿的五百戎人也是心底暗暗轻舒一口气,拼了命地策马狂奔,稍微慢一点,身后那‘咻咻’的羽箭便如夺命阎王,一箭一箭勾走他们的命。 乌尔吉眼中满是怒火,心想妈的逃兵,如果本王能安然回去,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定要把你们全杀了祭旗。 但此情此景,他也无可奈何。 等戎人策马逃窜进了山野之间,赵无眠才自乌尔吉的大腿上抽出横刀,继而又插进他另一条腿,确保这国师之子没有逃生的可能性,随后一刀架在他脖子上,另一只手腾出来握住缰绳,朝慕璃儿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片地大部分都是毒,不能让慕璃儿接近…… 慕璃儿将长弓背在身后,淡漠的神情终于是露出焦急,调动内息运起轻功朝他跑去。 等来至近前,赵无眠才身形晃了下,直接从马上摔下去。 慕璃儿面色一变,长靴重踏雪面,飞身将赵无眠接住。 乌尔吉双腿被废,疼得直蹙眉,眼看赵无眠竟是栽倒下去,明显是体力终于到了耗尽,他顿时心中懊恼,但凡那群逃兵再坚持个一炷香……但此刻后悔无用,他连忙手拉缰绳便打算远遁而去。 哪成想慕璃儿一手接住赵无眠,另一只手却是连剑带鞘,横扫而过,直接就拍在乌尔吉的脸上,只听‘砰’的一声,他整个人都被拍下马,在雪面上滚了好几圈,本就有伤的大脸瞬间鲜血淋漓。 慕璃儿一只手揽着赵无眠,神情冰冷,拔剑出鞘,反手握剑,直接将剑插进乌尔吉的小臂,将他钉在地上。 乌尔吉又是被疼得差点昏过去,却是一动不敢动,唯恐再吃苦头。 他是国师之子,政治身份很重要,大离一时半会儿不会杀他,而此刻显然是逃不了,只能认栽。 慕璃儿的俏脸这才缓和下来,冰冷至极的神情瞬间化为一片担忧,垂眼看向赵无眠,“乖徒,你受伤了?” 赵无眠浑身是血,躺在慕璃儿怀中,将她一尘不染的白衣染成血色,脏兮兮留下好多印子。 “有几处伤势,但都是皮外伤,无关痛痒,只是一时之间适应不了奈落红丝,体力消耗太大……” 赵无眠心如擂鼓,喘气宛若风箱,肺部灼烧一片,感觉浑身肌肉酸痛无比,不过他看了眼慕璃儿白衣上的血痕,还是挺身就要站起 他为了节省体力,一会用九钟一会不用,此刻大脑晕的很,还想吐,但他要是吐在慕璃儿身上,估摸一年半载都不敢再见自己这位熟美师父。 结果慕璃儿又把他拉回来,靠在她的肩上,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给赵无眠服下,“这是剑宗的琉璃丹,对外伤很有用,你且服下……” 赵无眠脸旁就是呼之欲出的饱满球儿,稍微一侧脸就能挨到,他只得歪过头吃药,却看慕璃儿的身后,那紫衣女子快步而来,步履匆匆,神色焦急。 慕璃儿回首看去,柳眉轻佻,“你过来做甚?” “我来帮忙啊。”紫衣女子脚步忽的一顿,又看向满地鲜血与残垣断壁,鼻尖微动,闻了闻此地腥臭的血腥味,眉梢紧紧一蹙,想靠近,却又不想让这血脏了自己的鞋子,因此在外围磨磨唧唧,磨磨蹭蹭,愣是不敢向前一步。 好半会儿她才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提着紫裙,忍着恶心来至两人身边。 “我们打完了,你过来了?”慕璃儿斜视着紫衣女子,语气不善,“不想帮忙,没人逼你。” “本姑娘又不擅正面对敌,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胸大无脑?” 慕璃儿冷冷一笑,面露危险,“屁股痒痒了?” 紫衣女子下意识捂住自己挺翘的臀儿,才瞥了慕璃儿一眼,“懒得理你。” 紫衣女子转而看向浑身是血的赵无眠,眼神复杂了几分,粉唇抿了下,刚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却见赵无眠微微一笑,指了指落在地上的无恨刀,口中略显虚弱道: “姑娘的毒与奈落红丝,助我良多,若非如此,我即便能将这群戎狗杀得丢盔卸甲,估摸也离死不远了,哪像现在,连伤都没怎么受……手帕就缠在刀柄上,姑娘取走吧。” 紫衣女子微微一愣,她既然给出了奈落红丝,其实就没再想过要回来……毕竟这可是九钟,世人谁见了不眼红?因为九钟,历史上发生了多少父子相残,师徒相杀,惨绝人寰的事儿? 如今赵无眠体会到了九钟的妙处,竟然还想还回来? 紫衣女子深深看了赵无眠一眼,却又听赵无眠说:“不过我握着手帕杀了这么多人,不仅上面有我的手汗,还有戎人的血……你不是有洁癖吗?还要吗?等我给你洗洗?” 紫衣女子眼角一抽,懒得搭理这话,俯身便又喂赵无眠吃了颗丹。 “方才他刚吃了琉璃丹,此刻又吃你的丹药,不会药性相冲吧?”慕璃儿小手轻抚着赵无眠的胸膛,一副帮他咽下丹药的姿态,口中则问。 赵无眠看向慕璃儿的小手,觉得她好像有点把自己当植物人对待,便又想起身,结果又被拉回去,差点撞在球儿上。 “琉璃丹是什么垃圾?那点药力也配和本姑娘的丹相冲?” 慕璃儿柳眉一蹙,便要发火。 而紫衣女子语气不屑说罢,拍拍裙子又站起身,侧眼看向被钉在原地,一言不发充当透明人的乌尔吉。 但乌尔吉心中可是半点不平静……九钟!奈落红丝! 原来如此,难怪此人能在两千人的包围中随意冲杀……这就不奇怪了。 得想办法把这情报传出去,要知道就算是草原,也只有一件九钟,但仍旧妙处无穷。 奈落红丝就更别提了,不仅能拔高武者速度,更能缩减天材地宝的生长周期。 像什么百年一结果的扶桑果,草原琼台潭内六十年一开的龙须,这些玩意儿,吃了不是内功大增就是断肢重续,但生长周期太长……如果有奈落红丝,定然可以在二十年内,培养出一大批宗师出来。 两千骑兵只能算难缠,但若是两千宗师……这股战力,何愁拿不下离国? 乌尔吉还在琢磨着如何传出情报,便看紫衣女子偏头看来,让他心中不知为何咯噔一下。 紫衣女子居高临下俯视着乌尔吉,俏脸淡漠,问:“戎族是怎么打进偏头关的,接下来又有何计划,你可愿如实交代?” 乌尔吉嘴巴动了动,‘呜呜’一声,意思是老子脸都被捅穿了,想说也说不了。 紫衣女子冷冷一笑,“那箭根本就没伤到你的舌头,疼归疼,但你终归是能说话的。” 被看穿谎言,乌尔吉闭目不言,充耳不闻,装死当乌龟。 显然他即便也生擒,也觉得自己应有草原勇士与国师之子的傲气与骨气。 瞧见此景,紫衣女子反而开心一笑,一副巴不得乌尔吉如此的模样。 只看她淡淡伸出小手,一只蜘蛛便自她的衣袖中钻出,爬上她的指尖,继而跳到乌尔吉身上,在他的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 “唔——啊————”极为凄厉的惨叫瞬间自乌尔吉口中响彻,牵动他嘴上伤口,鲜血直流,他更是疼得忍不住满地打滚,明明小臂都被钉在地上,却愣是因太疼而不断扭动双臂,反而使自己的小臂血肉模糊。 紫衣女子愉快一笑,“在偏头关时,你可有如此折磨大离将士?如今这才到哪儿啊就疼得受不了了?看来堂堂草原勇士,也不过如此,啧啧啧。” 慕璃儿看得眼眶直跳,却是开始担心起以后如果赵无眠惹怒了这女人,该不会也被她如此折磨吧? 她便小声对赵无眠附耳告诫:“以后离这疯女人远点,别中了她的套。” 赵无眠:…… 紫衣女子听见了,扭过头道:“你杀人,我审问,分工明确,你搁那儿蛐蛐本姑娘什么呢?” 赵无眠连忙起身,看向乌尔吉,“说话,还能让你少吃点苦头。” 乌尔吉疼得满地打滚,再怎么硬汉也装不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满脸鲜血浑身流,口中惨叫地迷糊说:“唔,唔说,街药,解药!”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又让彩彩从衣袖里钻出来咬了乌尔吉一口,他才畏惧看了紫衣女子一眼,一开口脸上就疼,但总好过被那蜘蛛咬,便口齿不清道: “巫,巫明与董文祯勾结太子,放我等入关,将,将‘勾结外敌’这口黑锅扣在晋王头上,意图削了晋王的二十万兵权。” “你们下一步的计划呢?要派多少兵打宁武关和雁门关,大离还有多少戎族的细作?”这事赵无眠早在东宫就猜出来了,并未意外,便继续道。 “我只是先锋,具体要派多少兵攻打宁武和雁门,还未开会商讨过,但我知董玉楼也是细作之一,他将去杀了董文祯,收复偏头关附近的晋兵,再去太原给晋王施压,将晋王逼入绝路,随后国师便借此机会,去太原劝降晋王…… 国师是唯一能带着晋王逃出大军包围的人,晋王若想活命,只能和我等合作,事实上,早在几天前巫明就已经给晋王抛了橄榄枝,他当时并未直接拒绝,想必心中也在犹豫。” 慕璃儿心底一沉,“他没说错,晋王已经是穷途末路,除了跟戎族一条路走到黑,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勾结外族’这么大一口黑锅背在身上,晋王人心已散,还愿意跟着他的兵恐怕只有两三万人,余下晋军定然对他失望透顶,不是退伍回乡就是单纯听命于自己的直属将军…… 二十万兵力,就被太子那畜生用偏头关上下百姓和将士的命给削了,真是好谋划。” 乌尔吉本身倒是挺佩服太子洛述之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这个计策不废自己一兵一卒就把晋王的兵权给削了,也不看看当初景正皇帝为什么靖难?不就是因为那皇帝明晃晃的削藩吗? 光明正大削藩,还能收拢人心,收回兵权,拔高威望,那得是太祖高皇帝才有资格办的事,大离后面这些皇帝要是真这么办,被景正帝做掉的那个皇帝就是鲜明案例。 最稳妥的法子还是一步步慢慢来,而这位中原太子明显操之过急,急于求成,直接就把我们引进来借机削藩,这计划稍有不慎就是江山破碎的下场。 不过此刻自然没必要多嘴,乌尔吉继续道: “这就是我已知的全部谋划,宁武与雁门非一朝一夕能攻破,因此我们下一步就要劝降晋王,毕竟他知晓晋地边关所有防卫情况,而劝降之后,我等自会帮他平反,以便于吸纳那些犹豫不定的晋军投他……二十万兵力,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扔给太子那家伙。” “人心散了,你们就是再怎么为晋王平反也无用,毕竟太子也不傻,随口一句‘戎族散布谣言’即可,而且若真让晋王取回一部分兵力,恐怕第一个便要杀向你们吧?”紫衣女子道。 “他是被我们草原国师所救,全天下人都可见得,我们无需说服晋地以外的势力,只要让这群晋军觉得他们的王爷是被太子坑害即可,接下来,便是攻破宁武,雁门,山海等关隘,直入京师杀了太子……”乌尔吉瓮声瓮气道: “管他什么谣言,什么舆论,等杀了太子,史书还不是由我等来写?而这部分真相究竟是正史还是野史,便要看晋王能否帮我们杀入京师。” “他若想身败名裂,遗臭万年,成为史书上一个勾结外敌的小人,那就反我们吧,我们也认得,而若想为自己正本清源,恢复清白,就只能帮我们杀了太子,我们相信他会选后者。” 乌尔吉望着三人,眼神恢复了平静,“青史留名……不就是你们中原人穷极一生的追求吗?” 慕璃儿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乌尔吉说得很有道理,晋王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反戎族。 太子已经对他露出了獠牙,甚至于晋王妃都是太子逼死的……晋王若想恢复清白,报杀妻之仇,只能跟着戎族。 只有戎族有能力帮他。 站在戎族的角度,他们可谓是便宜占尽,不仅攻破偏头关,还能得晋王这么一个掌管重兵的战力。 慕璃儿揉了揉眉心,“为了削藩,害的国家动荡不安,洛述之啊洛述之,你就那么怕晋王谋反吗?” 乌尔吉冷冷一笑,“江湖人,怎么可能理解身居高位者的无奈?” 赵无眠眉梢微蹙,没搭理乌尔吉的嘲讽,只是琢磨了下,从乌尔吉的口中得知一条关键信息,“董玉楼领兵施压晋王,国师则去太原……” 便在此时,方才一众戎族逃遁的方向,竟是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惊得四人都是疑惑看去。 却见山间林中,一道人影缓缓走去,在月色中逐渐露出原貌。 此人身姿挺拔,身着黑袍,面容棱角分明,下巴略带胡渣,一副玩世不恭的中年大叔模样。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肩膀上扛的一杆大枪。 此枪通体乌黑,长约九尺,但细细看去,可见枪杆与枪身上的细密鳞片,也不知是用何等工艺制成,在月色下鳞片还闪着幽幽血光。 “血鳞枪……”慕璃儿喃喃自语,继而面色忽的一变,当即上前自乌尔吉小臂处拔出此间剑,横举身前,挡在赵无眠面前,语气冷得吓人。 “枪魁陈期远……居然能在此地碰上你。” 此话一出,赵无眠与紫衣女子都是略显错愕。 此人就是无极天掌门,陈期远!? 赵无眠还杀了他的弟子叶万仓,此前陈期远还来秦风寨意图从赵无眠这抢奈落红丝……遇上谁不好,偏偏遇上这家伙!? 陈期远挥舞了下手中大枪,挽了个枪扛在脖后,双手搭在枪身上,闻听此言,玩世不恭的面容带上一丝笑意,“方才那些落荒而逃的戎人,有一千人吧?我杀了不少,估摸有三四人跑得快,给他们逃了……” 乌尔吉神情僵了下,却听陈期远继续道:“解决了戎人,就该理一理我们的私事……” 陈期远望向慕璃儿身后的赵无眠,哑然失笑,“这才过去几天,我当然还在附近,毕竟九钟还没下落……赵无眠,你可是找到了九钟?” 慕璃儿像护着雏鹰的雌鹰,张开单臂,挡住陈期远的视线,“大名鼎鼎的枪魁,因叶万仓被杀,便记恨于小辈?” “我可没恨赵无眠,叶万仓被杀,是他技不如人。”陈期远微微摇头,随后嗓音又冷了下来,“但若赵无眠身怀九钟,我焉有不抢之理?拳头大才是硬道理,慕剑主莫非不知?” 慕璃儿杏眼微眯,“戎族入关,大敌当前,你还想着内斗?” “内斗?”陈期远笑出了声,“慕剑主,你不入武魁之境,杀你们四人,我连一刻钟的时间都不需要……” 说罢,陈期远一甩手中大枪,冷冷一笑,“而且戎人,我可不是没杀。” (本章完) 第153章 抢手货 第153章 抢手货 此话一出,场中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慕璃儿紧握此间剑,眼神决然而凶狠,已经有了和枪魁拼命的打算。 紫衣女子呼吸急促几分,她手头上其实有可以对枪魁勉强起作用的蛊毒……寒玉蛊,虽然大部分寒玉蛊已经被制成毒丹,给赵无眠用以温养先天万毒体,但她一个月的时间已经用奈落红丝培育出一只体内带有寒玉蛊的蛊虫,但毕竟才一个月,那蛊虫的毒性也不知能否对陈期远有作用。 最重要的是,该如何让自己的寒玉蛊虫咬陈期远一口?估摸刚飞过去就会被一枪拍成了碎片。 两女额前都是浮现细密汗珠,牙关紧咬,怎么想也想不到该如何从枪魁的手上活下去。 当初赵无眠从林公公手上逃走,那是有苏总捕和苍娘娘两大武魁帮他,但此时此刻,他们只有自己。 不能指望许然忽的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救他们几人一命。 唯一的胜算,兴许就是慕璃儿与赵无眠在与枪魁厮杀间,临阵突破,沟通天地之桥。 便在此时,赵无眠起身向前走去,吸引几人视线。 他的状态此刻很差,气息虚浮,体力耗尽,走路都有点飘,但他还是越过慕璃儿,看向枪魁,先问:“据我所知,枪魁与晋王关系很好?当初是他帮你从先帝手中求来九钟突破?” 枪魁眉梢轻佻,似笑非笑,“是又如何?” 赵无眠继续道:“晋王的绝境,可不是九钟所能破局的。” 陈期远打量了赵无眠一眼,随后哑然失笑,道:“现在的局面,就算抓了你,逼问出洛朝烟的下落,王爷也已经无力问鼎皇位……此刻如何让他自保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对我唯一的作用,只是知道奈落红丝的下落罢了。” “这局面是太子一手促成,你可知道?” 陈期远微微一愣,面色浮现几分变化,眼眸微眯,沉声道:“当真?太子不是要死了?这件事和他有一铜板关系?” “枪魁在江湖混太久,对朝堂之事也不敏感了?”赵无眠打量陈期远一眼,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 陈期远眼角微抽,但他的确不知。 实际上,这才是世人对于此事普遍的看法,太子装死把自己抛至一边,伪装成受害者的模样,天下有几人知道这事竟是他一手主导? 到时候等他上位,领兵击退戎族,史书上还得评他一句‘收复失地,驱逐戎人,立下赫赫武功的英明之君’。 就算你扯着大旗到外面喊着边关百姓都是太子害死的,他也可用一句轻飘飘的‘系谣言’将你打发……这是亘古不变却又极为好用的法子。 他是太子,百姓不信他难道还信你个散布谣言的‘谋逆之徒’? 所以只要太子不死,那这件事的真相,最多只能成为野史,这也就是太子计划的高明之处。 威胁他皇位的晋王已除,名声则让他全拿了,至于晋王的兵,他也能靠董玉楼收拢一部分……本来这个计划还有洛朝烟,楚地水师,许然他们的份儿,不过因为赵无眠坏他事儿,时至今日太子都没擒住洛朝烟,所以只能作罢。 否则,要么十万楚地水师也被削,要么就是许然与洛朝烟死一个。 枪魁并不蠢,只是缺乏关键信息,稍微点一下他便理清来龙去脉,“你是说,王爷被太子泼了脏水?” “是。” “切。”陈期远微微摆手,“只要王爷不是真心实意勾结戎人,那就无妨,宁武关与雁门关不破,照旧抵御戎族,足以让世人看到王爷对戎人的态度,清者自清,到时谣言便可不攻自破。” “没这么简单。”赵无眠微微摇头,“晋王与太子,此刻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戎族入了偏头关,接下来的攻势定会愈演愈烈,兵力投入远超此前,势必要一鼓作气拿下晋地,要知道戎人打的,可都是晋王的兵,如此消耗,即便晋王用实际行动恢复清白,那他还有兵力向太子复仇吗?” 枪魁沉默片刻,而后带上笑容,洒脱道:“没了兵,当个闲散王爷,岂不好?” “这话你自己信吗?”赵无眠斜视了陈期远一眼,“太子不傻,不可能让晋王撑到用行动击退戎族,恢复清白的那一天,目前在抵御戎族的将领,在世人看来,那都是他们不愿与晋王为伍……而据我所知,草原国师不日便会抵达太原,这个消息,定然会在太子的操作下天下皆知。” 枪魁脸色一沉,“乌达木会来太原?” “这是我刚审出来的……晋王与草原国师见面,要么双方死一个,要么就是有合作,所以说……”赵无眠微微一顿,而后分析道: “要么晋王死,太子借刀杀人,不废自己一兵一卒就削了藩,要么,晋王和草原合作,彻底身败名裂,直到他借助戎人的力量,尽可能保全自己的兵力,一路打进京师,杀了太子,等有了自己写史书的权力,他才能真正恢复清白……枪魁觉得晋王会怎么选?” 枪魁脸色极为阴沉,嗓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不会与戎人合作。” “当然不会,但如果我说,晋王妃的家族,是被夏成松所屠杀殆尽,而夏成松,如今改姓林,成了大内总管,全权听命于太子呢?” 此话一出,陈期远脸色当即大变。 却听赵无眠冷冷一笑,继续道: “我敢向你担保,太子会把下毒者的罪名扣在晋王世子头上,所有人都会信,为什么?因为晋王曾对洛朝烟下手,世人都知道晋王图谋皇位!只有太子中毒而死,晋王才有机会,这种事无需太子直言,世人自会脑补出前因后果。” “而这个消息,是晋王世子亲自查出来的,他早就被太子给抓了,目前就被关在东宫,而他为什么能查到这种陈年往事?”赵无眠微微摊手,“不必说,定是太子有意泄露,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枪魁沉默不语,赵无眠继续冷声道: “鬼魁刘约之,就在京师,等晋王世子被当众问斩,刘约之定然会去劫法场,他不管晋王到底有没有勾结戎族,但他一定不可能坐看晋王世子被砍头,就算他不去救,太子也会派人蒙面去救,亦或是鬼魁蒙面去救,无论过程怎么样,只要晋王世子被人劫了法场,最终的结果,都只会做实晋王意图谋逆。” “唯一解,就是晋王坐看世子被斩首,甚至于他可以大义灭亲,亲自砍下他的脑袋,但此刻已经来不及了。”赵无眠微微摇头,伸出三根手指, “下毒太子,追杀朝烟,是曰意图谋逆,而勾结戎族,害的偏头关百姓惨死,是曰叛国,这两个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足以让晋王身败名裂,足以让太子发号施令,命四方武勋领兵诛贼,天下人也认。” 闻听此言,枪魁瞬间头皮发麻,冷汗直流,“一环扣一环,王爷根本没有破局之法……洛述之就这么恨王爷?” “为了保全自己的皇位,即便晋王没有反意,他也要放戎族入关将他逼上绝路,你说呢?在他眼里,不外乎皇位最大罢了。”赵无眠琢磨了下才继续道:“不过若是只需要削藩,一个‘意图谋逆’的罪名就够了,再加个勾结戎族,委实多此一举还平添风险……” 赵无眠瞥了眼躺在地上装死的乌尔吉,随后才道:“扯远了,这都是早前的布置,如今在京师,说不得晋王世子已经准备要被押上法场了,这个‘意图谋逆’的罪名,晋王已经是做实了,就算他不勾结戎族,也会被派兵清剿,回到晋王会不会和戎族合作的问题……” 赵无眠微微一顿,发觉枪魁正在直勾勾盯着他看。 枪魁看赵无眠卖关子迟迟不言,当即催促道:“继续往下分析啊?太子还有什么布置?王爷会不会碍于局势和戎族合作?” 赵无眠不知想起了什么,深深看了陈期远一眼,而后沉默片刻,才道:“晋王还是有破局之法的,便是跟着草原,杀进京师,他此刻或许还会犹豫,但若是鬼魁带着晋王世子逃回太原,告诉晋王,晋王妃就是被太子逼死后,那他会如何?” 枪魁深吸了一口气,“借戎族之力,报杀妻之仇。” “于公于私,晋王都会这么选,以晋王目前的实力,只能靠戎族。”赵无眠慢悠悠道。 枪魁冷冷一笑,“那我若入宫杀了太子,岂不是危机已解?” “太子棋局已成,即便杀了他这个执棋者,对局势的影响也不算太大,反而会天下哗变,到时候无数被蒙在鼓里的义士都会以‘大义’为名,围剿晋王,毕竟在世人看来,你就是谋逆者晋王麾下的刺客……等太子死后,晋王领兵打进京师,成了皇帝,才能破局,但最大的获利者,仍然是戎族,毕竟我们这算内斗。” 趴在地上的乌尔吉眼角抽了抽,冷冷看了赵无眠一眼,心想你就让枪魁杀了太子,引得大离动荡不安,让我们摘桃子不好吗? 妈的我若是能回去,定然要让国师第一次来中原杀了你,你才是我们戎人的大敌。 枪魁沉默不言,权衡利弊,但赵无眠心底却是轻叹一口气。 他是女帝派,可不是晋王派,晋王死不死,和他一点关系没有,所以他所说的一切,其实只是为了救命。 枪魁谁也不管,唯独在乎晋王,就只能从这个话题入手。 不过他还隐瞒了一点猜测。 太子要削藩,只需‘谋逆’的罪名就足够了,他其实不需要放戎族入关。 他费尽心思谋划这一切,把晋王逼到只能勾结戎族,恐怕有且只有一个目的,将草原国师乌达木引出来。 草原国师乌达木定然也能根据当前局势猜出晋王只能跟戎族合作,甚至于晋王妃的死因,太子多半已经不着痕迹的透露给乌达木……太子布了这么多的局,就是为了杀乌达木……不对,不是为了杀他,应该只是为了试探乌达木的真实实力。 太子摸不清草原国师的真实实力,不知他能否从万军之中冲杀而出,更不知几个武魁是他的对手,才布了这个局。 实力高强不可怕,怕的是未知。 为此他不惜害的如此多的百姓惨死。 此次试探出乌达木的真实水准,等下一次,他就能以此为根据,布局杀了他。 而试探乌达木的法子,其中之一是数万晋军,另一个,恐怕就是枪魁本人。 乌达木去太原,枪魁得知定然也会赶去。 说罢,赵无眠却是发现紫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来至他的身后,悄悄往他手心塞了个小瓷瓶。 这是仅剩的一点点寒玉蛊,边角料罢了,就这剂量,要说把陈期远毒死那是绝对不可能,但这已经是紫衣身上唯一对武魁也有用的毒了……就看赵无眠能不能用上。 赵无眠接过小瓷瓶,扯开话题似的问:“如果你没碰见我,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陈期远眉梢轻蹙,“时局动荡,自然要回太原保护王爷。” “如果碰见了乌达木呢?” 陈期远沉默片刻,道:“我这武魁牌匾,是景正皇帝亲手册封……我是大离的武魁,如若碰上乌达木,定然死战不休。” “即便乌达木可以帮晋王复仇?” 枪魁再度沉默,握着枪杆的手紧了紧,道:“我想帮他复仇,却不愿他与戎人为伍,但若是让我必须选一个,我宁愿亲手杀了他,也绝不能让他与戎族有所勾结。” 这就得了,这就一切说得通了。 太子以受害者的身份,隐于幕后,继而以天下为棋,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削藩,得名,试探乌达木。 抵御戎族的兵,是晋王的兵,与乌达木厮杀的武魁,是晋王身边的武魁,如果当初没有赵无眠,导致洛朝烟被抓,那会发生什么? 去太原和乌达木厮杀的武魁,不仅是枪魁,甚至于还有许然,苏总捕。 能威胁到太子皇权的二十万大军,枪魁,许然,苏总捕,草原国师,均被他驱狼吞虎,借刀杀人,自相残杀。 而他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几名无关痛痒的冬燕,以及偏头关的百姓和将士。 不对……对于太子而言,偏头关的百姓与将士,恐怕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人命在他眼中,不过说丢就丢,根本就没有他的皇权稳固来的重要。 晋王没有反意,晋王世子洛长寿只是想知道自己娘亲当年是被谁逼死的,洛朝烟只是想在归玄谷摆弄草,赵无眠呢?他最开始,只是想借助朝廷的势力,帮他查到自己的仇家。 所有人都没错,甚至于赵无眠觉得太子虽然手段残忍无情,但目的本身是符合逻辑的。 身居高位,不可能不对下面的人有所防备,等下面的人有了足以推翻他的力量,那他为了自己的皇位,自然要削。 不主动削藩,那是仁君。 主动削藩,也只能说立场如此,求仁得仁。 赵无眠忽的想起自己当初与洛朝烟在凤凰山上的石阶前,赵无眠笑着问她‘我受伤后,一国皇帝当真为我处理伤口,止血,包扎,喂药?’ 洛朝烟那时候认认真真想了想,说‘等我当了皇帝呀,那就是有了莫大的权力,这样的话,我想给你疗伤就给你疗伤,谁能拦我?’ 赵无眠打心眼里觉得,洛朝烟就算是笨一点也好,对下面人没有防备也罢,甚至于若她是太子,登基后恍然察觉晋王主动谋反,掉着眼泪哭着问‘我对皇叔这么好,他为什么要反我呀’…… 可惜太子是洛述之,而不是洛朝烟。 就在赵无眠琢磨间,枪魁却是猛然一手朝他抓来,揪住他的衣领。 赵无眠微微一愣,“你干什么?” “你小子脑袋瓜不错,不愧是一路护送嫡公主至今的人,你随我去太原,帮王爷破此局,如何?”枪魁笑道。 慕璃儿勃然大怒,持剑砍来,“陈期远!你此刻还有半点武魁尊严吗?” 陈期远一枪架开慕璃儿此剑,呵呵一笑,“我最开始可是想杀人夺宝,如今人不杀了,宝也不夺了,只是借你徒弟一用,又有何妨?” 话音落下,陈期远脚步一踏雪面,便是飞身数十丈远。 “他去了太原,焉有活路!?”慕璃儿咬牙怒道。 “我可保他性命。”枪魁飞身在空,悠然说道。 紫衣女子脸色一白,刚想高声喊道让赵无眠记得用她方才悄悄塞给他的小瓷瓶,又怕被陈期远听了有所防备,只得抿唇不语。 继而两女却见赵无眠朝她们微微挥手,却是传音入密道:“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 闻听此言,两女神情稍微缓和几分,却还是紧张兮兮,但枪魁的轻功明显远超两人,短短几句话的时间,枪魁便带着赵无眠飞身数里地,在夜空中已经快要看不清身形……就是想追也追不上。 慕璃儿银牙都快咬碎了,陈期远当了她的面把她的徒弟抢走……这是什么事啊? 乌尔吉看了眼两女,眼看她们的注意力都在赵无眠身上,便悄悄看向自己的千里马。 那马也通灵性,踩着步子就悄悄往他这走。 可惜走了没两步,慕璃儿便猛然回首将此间剑再度插进乌尔吉的另一条小臂,疼得他咿呀直叫,口中咬牙切齿道:“徒儿被抢,是我技不如人……但若非你带兵前来,动静太大,又怎会引来枪魁!?” 眼看赵无眠与枪魁已经彻底化作小黑点消失不见,紫衣女子才收回视线,深呼一口气,偏头问:“这家伙怎么处置?” “国师之子,还有点用。”慕璃儿自怀中找出剑宗特制的信筒,“把他交由我剑宗看管,之后我们便去太原。” 紫衣女子轻叹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两女没发现的是,山间一抹黑影掠过,朝着枪魁的方向而去,速度极快丝毫不在枪魁之下。 翌日,清晨。 陈期远抓着赵无眠竟是狂奔了百里地,直到抵达五寨城。 五寨距离宁武关也就三十里地,戎族大军要想来此也没那么快,但昨天烽火台一点,加之定然有八百里加急的驿卒传信,因此城内大部分百姓都已经连夜往宁武关内跑,所以此地倒是快成了空城,零零散散只住了不足一成人,大多都是还没来得及跑的人。 街上已是满地狼藉,还有不少本就身无长物的闲汉在地上挑挑拣拣,想借着这个机会发比横财,但更多的是提着大包小包准备出城的人。 陈期远带着满身血污的赵无眠入了城,想找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武魁还需要吃饭?”赵无眠略显错愕。 “我只是沟通天地之桥,真气源源不断,但真气可不能当饭吃。”陈期远扛着大枪,四处打量一眼,便带着赵无眠来至一处的客栈,“自己打水洗澡去。” “倒是不怕我跑?” “你跑不了。”陈期远语气平淡说罢,却看有一个老掌柜自大堂走来,打量了两人一眼,稍显错愕,“二位这是?” 老掌柜看向赵无眠,“从偏头关逃难而来?” “差不多。”陈期远微微摆手,扛着大枪大马金刀在大堂椅子上坐下,“掌柜的,有什么好酒好肉都端上来吧,少不了你的钱。” 老掌柜苦笑一声,“现在这阵仗,谁还做生意?” “诶,谁会嫌钱少呢?”陈期远抛了张百两银票,“人走了,但那么多粮食不可能全部搬走……偌大的五寨城,连我们两人一顿饭都凑不出?” 老掌柜打量了陈期远一眼,不知怎的笑了下,“我膝下无儿无女,半条腿入土的年纪,要钱也无用……不过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那便谢过了。”陈期远揉了揉后脑勺,打了个哈欠。 赵无眠没搭理陈期远,向老掌柜问了水井位置,便去了后院打水洗澡,条件有限,脱去衣物,简单冲冲血污便可,倒也没想逃。 此刻陈期远自大堂走出,抱着血鳞枪,倚在墙上偏头看他,笑道:“可有破局之法?” “晋王的破局之法,没有,但我劝你别去太原。”赵无眠用清水搓着脸上血污,口中道。 “为何?” “太子做这么多,就是想利用你试探乌达木,你看不出来?你去太原,便是正中洛述之下怀,更有可能被乌达木当场打死。” 陈期远眉梢轻佻,沉默片刻,一时无言。 等赵无眠冲洗得差不多,他才道:“我知道。” “那你还去?”赵无眠回首看他。 陈期远微微一笑,“昨晚你孤身一人挡在河曲前,不怕死?” “不是一码事。” “是一码事。”陈期远摩挲着手中大枪,“我陈期远生于中原,习武五十余年,如今既见草原国师,焉有临阵而逃之举?” 说罢,他冷冷一笑,“洛述之想利用我试探乌达木,我认,我也不会拒绝,民族大义前,无关私人仇怨。” 他看向赵无眠,“大丈夫身居天地间,死则死矣,倘若我真死在乌达木手中,至少,也无愧于一个‘侠’字。” 话音落下,两人耳边又响起一道空灵熟美的声线。 “说得好,不过你要送死,本座不在乎,但你身旁那位与我有仇,可不能同你一起死在太原。” 闻声看去,却见屋檐之上,坐了位身着黑裙的女子。 她丰腴的双腿凌空微微晃着,脸上带着印着瓣的面具,看不清面容。 陈期远眉梢微蹙,“苍娘娘?” (本章完) 第154章 江湖人 第154章 江湖人 苍娘娘忽然出现在此地,着实令在场两人都没想到。 陈期远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眼神凌厉,向前踏出几步仰望着苍娘娘,“苍楼的楼主……来寻我等二人做甚?” 苍娘娘用传音入密的法子改变了本音,所以赵无眠倒是没认出她,只是觉得她的身段儿好像有点熟悉。 不过赵无眠对沈湘阁的身子也不甚了解,便没把两人联想到一块,毕竟苍娘娘虽是魔门妖女,但总是穿的严严实实的,啥也看不着,赵无眠也就看她个小脚丫…… 要是能看见苍娘娘的脚儿,估摸就能认出来了。 但赵无眠还在打水洗澡,身上空无一物,瞧这女人不知何时冒出来,眼角抽了下,随后不着痕迹拿起水桶挡在小无眠前,而后忽的想起自己还曾口嗨过要和这位魔威赫赫的妖女喝杯水酒,更是祸水东引,把脏水泼到苍楼上,害的苍楼在太原的基业尽失…… 我艹,如此想来,自己得罪这位妖女的地方还真不少,难怪她一上来就说和我有仇。 比起被看光,还是自己目前的性命更值得担忧。 枪魁陈期远和自己虽有些芥蒂,但能看出他也是侠义之人,所求不过九钟与晋王安危,但自己要是落入这苍娘娘之手,可保不准会发生什么。 赵无眠昨晚大战一场,消耗极大,但服下两女的丹药后又过去了一晚,倒是恢复不少,再加上奈落红丝,估摸能和这妖女缠斗上几回合? 念及此处,赵无眠刚想拿靠在井旁的无恨刀,便看苍娘娘将视线投在他身上,着重在赵无眠的身下瞥了眼,而后嗤笑道:“哪来的小毛孩,此时此刻还担心本座看你身子?毛都没长齐的玩意真以为本座稀罕看?” 赵无眠冷着脸,默默去拿裤子穿上,另一只手紧握横刀,装作没听见。 此话一出,苍娘娘好不舒坦,你这厮往日最会惹我生气,如今可算瞧见气你你却无言以对的模样了。 在你面前隐瞒身份果然还是好处多多啊。 却看赵无眠穿上裤子就对陈期远道:“这老鸡婆明摆着冲我来,枪魁可愿同我一起击退她?我不能保证帮晋王破此局,但可保证替他报杀妻之仇,还他清白。” 老鸡婆?一起击退我? 苍娘娘愉悦的心情瞬间沉下去,暗道本姑娘是听到河曲砍杀一片,去那儿瞧瞧,结果碰见你被枪魁掳走,这才跟过来救你,如今你却要和枪魁一起打我!?还叫我老鸡婆!? 陈期远闻言打量了赵无眠一眼,心底暗道你这小子肯定有破局的法子,但就是因为你是女帝派,晋王与太子鹬蚌相争明显对你好处多多,你才不愿出手搭救……说实在话,根据赵无眠一个月来的表现,他此刻这么老实,肯定有所图谋。 但赵无眠图谋归图谋,总不能真让他被苍娘娘给抢了。 陈期远便一挥手中大枪,满院白雪被劲风拂起,他桀骜一笑,“在与乌达木厮杀前,先拿你个魔教妖女练练手,未尝不可……” 哪成想,苍娘娘压根理都没理陈期远,只是看向赵无眠冷声道:“你要去太原送死,本座不拦你。” 话音落下,她扭过脑袋,自顾自飞身离去,一副再也不想看见赵无眠的模样。 枪魁都做好厮杀的准备,但这妖女忽然来,如今又忽然走,好似只是来戏弄两人,这倒是显得严阵以待的他像个丑角……只是怎么感觉这妖女是来救人的呢? 他看向赵无眠语气略显茫然,“你认识她?” “不认识啊。”赵无眠也是心头略显茫然,这妖女什么意思? 赵无眠琢磨片刻,还是道:“她来此不可能只是露个脸,要我说,她藏在暗处找机会偷袭,才是妖女做派。” 刚离开,又冷静下来折返回来,藏在暗处准备偷袭救人的苍娘娘听到此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咬牙切齿,想不明白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个男人,怎么自己都隐瞒身份了还能被他气成这样? 陈期远眉梢微蹙,想了想,便收枪扛在肩上,洒脱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吃饭吧,跑了一晚饿死个人。” 说罢,他还真就又回了堂内,还顺手关上房门,催促道:“老掌柜,酒食好了没啊?” 照理说苍娘娘露面,枪魁不说带着赵无眠远遁千里,也该有点准备,如今这般毫不在乎……估摸是猜出苍娘娘为赵无眠而来,故意拿赵无眠当饵。 他还需要赵无眠为晋王破局,却依旧如此,定然是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也是,能修炼到‘武魁’这一级别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哪个不是心怀傲骨? 赵无眠微微摇头,扫去杂念,匆匆为自己冲洗干净,便重新打了桶水,拿起搓板洗衣裳……这青衫是苏青绮买给他的,他确实珍视的紧。 但洗了半天,也洗不掉血污,身后便传来一道声线。 “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蹲在这里洗衣裳……丢不丢人?” 回首看去,苍娘娘正负手站在他身后,戴着面具看不清她的神情。 赵无眠瞥了眼大堂,陈期远一点动静没有,估摸是眼看这苍娘娘没有即刻出手,因此想观察观察……所以就把他和这魔门妖女扔在一处? 赵无眠也摸不准身后这妖女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便不动声色继续洗衣裳,口中道:“娘娘在魔门待久了,所遇尽是尔虞我诈,所以连个送你衣服的人都没有?” 苍娘娘打量了赵无眠一眼,没想到他面对自己居然还胆子闲聊……总不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吧?料想没有,他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便在石井上坐下,架起丰腴双腿,淡淡道:“本座缺衣服?” “衣服不缺,但或许会缺真心实意关心你的人。”赵无眠将青衫舒展了下,望着上面的血污,无比怀念前世的洗洁精。 苍娘娘歪头看着赵无眠,“你这话对寻常的魔门小妖女兴许还有点用,但本座可不缺关心爱护我的人。” 皇后娘娘为了她都孤身入宫了,可不就很爱她这侄女吗? “那你方才何必发问?” 苍娘娘撑起侧脸,又打量了赵无眠一眼,暗道这男人对谁都是这幅德行吗?我好歹也是随手就能捏死你的武魁级别高手。 眼看洗不掉,赵无眠只得轻叹一口气,先将青衫搁置一旁,又取出一个被血染红的小包裹,将其打开,其内都是一件件衣裳。 “也是别人送你的?这衣服明显大了。”苍娘娘百无聊赖微微晃着脚尖儿,如果她活在现代,一定会半穿不穿高跟鞋这么晃。 “答应了别人要去雁门关将这些衣服送过去,结果耽搁到现在。”赵无眠眼看这衣裳没什么沾血,便又将其迭好放下。 “你现在这种境遇,还有闲情逸致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苍娘娘伸手轻抚着自己腰后的长发,淡淡下了结论,“傻子。” “你跟傻子聊这么多衣裳的话题,不傻?” 赵无眠没外衣穿,只能穿着没什怎么染血的白色里衣,虽然单薄,但好在以他的内功,早已寒暑不惧。 闻听此言,苍娘娘嗓音极冷,“真以为本座是什么女侠?以为我不敢杀你?” 要说怕,其实赵无眠心底还真有点发憷,但不是怕苍娘娘杀他,而是猜不透这个女人忽的接近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除了太原那次,他并没有与这女人有任何交集啊。 苍娘娘此话一出,只听‘哐当’一声,大堂门被推开,陈期远扛着大枪,“赵无眠,酒食好了,来吃……哦?苍娘娘,你还在啊?” 陈期远故作惊讶,而后呵呵一笑,“魔威赫赫的妖女……整个江湖除了你,便只有萧远暮担得此名,我也是第一次见你,不如赏个脸喝杯水酒?” “滚,你是个什么东西?”苍娘娘可没忘自己是来救人的,对枪魁自是没什么好态度。 陈期远微微一笑,也不恼,只是挽了个枪,“来杀人?来救人?给个敞亮话儿,你总不能是专程过来和赵无眠谈情说爱的吧?” 苍娘娘杏眼微微一眯,冷笑一声,长身而起,轻轻拍了拍裙角。 瞧这架势,是要和陈期远打一场。 赵无眠摸不透苍娘娘的目的,但她好像对他没什么敌意,自是不能让两人稀里糊涂打起来,便站起身道:“来都来了,娘娘能找到此处,想必也是一路尾随?一晚上过去也饿了吧?一起吃点?” 苍娘娘又翻了个可爱的白眼,继而回首冷冷望着赵无眠,却是在解释道:“你对本座还有些用处,自不会杀你,也便不会让你跟着陈期远去太原送死。” “那就是来救人?”陈期远上下打量苍娘娘一眼,而后露出一抹男人都懂的笑容,“要让赵无眠当你的炉鼎?” “你们男人脑子里都只有那等龌龊事?” 眼看气氛又变得剑拔弩张,赵无眠连忙抱着包裹朝大堂走去,“吃饱了再打也不迟,你们谁赢我跟谁。” “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似的……”话虽如此,但苍娘娘眼看两人都进了大堂,把她一个人撂这儿,银牙咬了咬,自语道:“自己上辈子真是欠了他了!” 老掌柜准备的菜肴很丰盛,有酒有肉。 苍娘娘冷着脸在桌前坐下,心底觉得古怪的很,明明是来救人的,怎么就开始坐在一起吃饭了呢? 陈期远略显意外看了眼苍娘娘,没想到这魔门妖女还真肯来…… 他便朝赵无眠笑道:“我邀请苍娘娘喝酒,她骂我滚,你邀请她来,她就乖乖听话……” “陈期远你没话了?”苍娘娘冷声道。 “诶诶,想打架,吃完再说,别浪费了这么一桌子好菜。”陈期远将血鳞枪靠在桌旁,又拿过一坛酒,自酌自饮,大快朵颐。 喝了两杯他才想起身旁还有两个人,便拿了两个空碗,倒上酒,继而想起了什么,当着苍娘娘的面对赵无眠道:“我请她喝酒,她只会让我滚……还是你来吧。” 赵无眠不觉得现在是喝酒的时候,不过从苍娘娘的态度也能试探出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是敌是友,总得聊聊才知道,便端起一碗酒递到苍娘娘面前,笑了下,“娘娘觉得我对你有用处……想合作什么,可否详谈?” 苍娘娘抱胸斜视着他,盈盈笑道:“当初赵大公子不是放出话来,要用一枚‘苍令’换一个本座陪你喝酒的机会?如今机会有了,还不把苍令拿出来?” 赵无眠微微一愣,苍令他还真带在身上,只是令牌上还有观云舒画上的小猫,在赵无眠看来,那是和小尼姑的信物之类的东西,自然不会随便用。 他便挥挥手,“没带在身上……还是等下次再喝吧。” 陈期远在一旁插话道:“若苍娘娘真肯赏脸,又岂会在意区区一枚令牌?反之亦然,若娘娘不愿,谁能又逼你喝呢?因此娘娘何必问他要什么所谓的苍令……” 说着,他的神情就变的意味深长起来,“这是你们二人的情趣?” 苍娘娘面具下传出笑声,但笑声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眼看她就要含怒动手,陈期远只得认怂,“得,知道你不会喝了。” “谁说我不会喝?”哪成想话音落下,苍娘娘又是微微一笑,抬手便撩起自己的面具,露出精致的下巴与薄而多情的红唇,以及唇角一颗小黑痣。 她一手用衣袖掩面,另一只手端起酒碗,微微仰首,喉咙微动,便一碗酒下肚,姿态优雅华贵。 陈期远哈哈一笑,“好酒量,好心胸。” 赵无眠侧眼看她,眉梢微蹙,觉得有点熟悉,但他见过的所有女子中,没有一人唇角有痣。 这是自然,苍娘娘行走江湖,不单单带面具,自然也会简单易容。 苍娘娘喝完一碗酒,又放下面具,侧眼望着赵无眠,意思是‘试探完没?知道本姑娘对你善意没有?知道就麻利点跟我一起砍陈期远,别搞得好像我是什么坏人一样’。 赵无眠看不见她的眼神,但大致能看出这位魔门妖女对自己确实没太大敌意。 酒也喝了,饭也在吃了,不出意外,等吃完苍娘娘便要和陈期远刀兵相见,赵无眠便偏头看向老掌柜,道:“老人家,戎族不出几日大军便会赶到,你还是尽快出城吧。” 这老掌柜再不走,别说戎族了,单单苍娘娘和陈期远交手的余波就能要了他的命。 但闻听此言,老掌柜只是淡淡一笑,“如二位这般自偏头关逃难而来此城的人,每时每刻都有。” 赵无眠微微一愣,却看老掌柜站在柜台手擦着用抹布擦着酒坛,朝赵无眠笑道:“三位可是江湖人?” 陈期远轻弹了下血鳞枪,“这还用说?” 老掌柜想了想,道: “我原本有一儿一女,儿子拜师闲散门派,学了两年功夫便自诩江湖人,整天在老头子我面前说,江湖人就当不拘小节,快意潇洒,行侠仗义之类的话,后来得罪了人,自己外出游历被仇家砍死,到现在我也不知他的尸首在何处, 而女儿,也跟着一个不知何处来的江湖野小子离去,了无音讯,直到十五年前才给老头子我寄了一封信,说自己的夫君被人杀了,她也便要随他而去。” 赵无眠手指摩挲着酒碗,“江湖听上去是该潇洒快意,仗剑天涯,但实际上,横死街头,妻离子散,才是常态。” “不差。”老掌柜又朝赵无眠慈祥一笑,“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道,儿子是被戎族杀了,既然如此,那戎人来了关内,老头子我自不能露了怯,为保命而没了离人骨气。” 陈期远眉梢蹙起,“何必如此?你不会武功,既不是军人也不是江湖人,没必要和戎人死磕,放下执念,逃命才是正举。” 老掌柜笑了笑,语气平和回答:“老头子我没几年活路了,就算逃难去了关内,也不过多苟活几年……但我若一直留在此城,就能给逃难至此地的同胞干净的衣裳,水,食物,哪怕我给的东西救下了一位能杀戎狗的侠士将军,那我也便是功成身退,死而无憾……” 陈期远微微一愣。 老掌柜看向赵无眠,“小兄弟,我这做法,对否?” 赵无眠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挑不出问题。” “那便好。”老掌柜又笑了下,继而笑着说: “三位若是要打一场,我不阻拦,只望别坏了这客栈……我还指望用这接济其余同胞。” 酒足饭饱,离了客栈。 赵无眠对陈期远道:“他才是真正的江湖人。” 陈期远拎了一坛子酒,扛着大枪,没有回答,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灌着,脸色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苍娘娘开始觉得这两人是不是背着她处成好哥们了……那我现在算什么? 她冷冷望着陈期远的背影,懒得在与两人玩什么江湖人的过家家游戏,驻足道:“今日本座便是要带赵无眠走,陈期远,你若要拦,便与本座试试是谁的拳头大。” 陈期远再度沉默,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他才驻足,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却是先望向赵无眠,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此前你说,你可保证替王爷报杀妻之仇,还他清白……你真会杀了太子?” 赵无眠微微一愣,随后道:“我是女帝派,根本不可能从这漩涡中脱身,我若不能杀了太子,那晋王今日,便是我之明日。” 陈期远问道:“立场的确如此,但我又怎知,你是否有赢下此局的实力?” “四位武魁,十万大军,以及……”赵无眠沉默片刻,才对陈期远道:“晋王的残兵部将。” 苍娘娘斜视赵无眠,心底道你现在想起来本姑娘也是你方的武魁之一了? 陈期远露出笑容,“你想随我去太原,果真是为了晋王的兵,但晋王凭什么将残余军队给你这个一直坏他好事的人?要知道,若非是你,晋王的野心可未必会暴露给全天下。” “所以我才要亲自去太原一趟。”赵无眠微微一笑。 陈期远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揉了揉后脑勺,又叹了口气,“晋王目前只有三条路可走,要么死,要么和戎族合作,要么就是和你背后的女帝派合作……你是这个意思?” “是。” “真亏你能不计前嫌。” “我与晋王并没有私仇,立场不同罢了,而如今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陈期远摆摆手,“你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告知王爷。” 说罢,陈期远才回首看向早便等得不耐烦的苍娘娘,用这九尺大枪挽了个枪,虽然在看苍娘娘,但实则还是在对赵无眠道: “你杀我门下弟子,让我这手天罗枪的传承凭空少了个人,我却杀你不得……而我等武人习武一生,所求不过三词,‘名声’‘侠义’‘传承’……所以我这手天罗枪,就看你临阵观摩,所能学会几成吧。” 说罢,陈期远一手握住枪杆中心,枪身与地面平行,又横于身侧。 苍娘娘看出了陈期远是想教会赵无眠天罗枪后便独自离开,才说这些话。 她顿感莫名其妙,陈期远掳赵无眠,不就是想让赵无眠帮晋王脱身破局? 如今赵无眠虽然给了个和女帝派合作的法子,但具体是怎么个章程,明显还未谈妥……这就要放人了?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戏弄本座? 苍娘娘单手负在身后,冷眼望着陈期远……管陈期远是怎么想的,她早就看这家伙不爽很久了。 赵无眠猜出了陈期远为何要这样做,但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后退,看了眼剑拔弩张的两人,琢磨了下,随后从衣兜里取出一枚铜板,屈指轻弹。 铜板在空中飞舞回旋十几圈,而后‘啪嗒’落在青石地砖上。 轰———— 两位武魁高手随身而动,一声爆响瞬间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响彻。 偏头关内,此刻大火已经止歇,唯有遍地尸骸未曾收拾。 戎人也并非蠢货,屠城士气高涨后,他们便开始以偏头关的基础,加班加点建造据点,显然是要将偏头关作为他们攻入大离的根据地。 清晨,一位身着白袍,身后披着白狼裘的挺拔男子,步伐不紧不慢踏入偏头关内。 此人气度出尘,举手投足华贵成熟,黑发并未束起,而是披散在腰后,但不显杂乱,明显刻意梳理过。 其面容俊美,五官端正,估摸三四十岁的模样,一眼看去,谁都会以为他是什么世家家主,而不是草原戎人。 但此人就是洛述之宁愿放弃偏头关也要引出来的草原国师,乌达木。 乌达木走在堆满尸体的街道上,周围不乏身高两米,身着盔甲的草原大汉,却竟是垂首恭敬跟在他的身后,只要乌达木不说话,就无人敢出声。 直到乌达木走至一处由离人将士堆满的京观之前,他才驻足,仰首看去。 “杀了多少离军?”他淡淡问。 身后有人回答,“偏头关守军两万五千,一万五千人死战不退,另一万人则眼看关破,当即撤退,保全有生力量……根据探子,那一万人目前正在离人将军解敬钊的带领下,四处搜寻董文祯的下落,是要先清除叛徒。” 乌达木沉默片刻,而后对着京观行了个草原的礼仪,口中道:“洛述之无能无情,害的尔等惨死关内,若是我大坤有你们此等边军将士,何愁不能光复前朝,还于旧都?” 说罢,乌达木又轻轻抬手,“我等入关,不为劫掠,是为复国,若要复国,单凭武力,只会重蹈覆辙,唯有人心所向才是帝位之本……沿途之城,谁若敢再行屠城之举,杀!” “遵命。” 巫明跟在乌达木身旁,想了想,便道:“国师现在便要去太原?” 乌达木微微颔首,却看有戎人骑着马仓皇而来,直入关内,噗通一声跪在乌达木身前,嗓音沙哑道: “国师,乌尔吉王被擒了!” 巫明微微一愣,面色一变,“谁擒的?” “赵无眠!” 乌达木面色并未有什么变化,依旧负手望着京观,口中问:“赵无眠此人……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是嫡公主一派……但他在晋地,哪来的兵?” “没,没兵……他孤身一人,擒住了乌尔吉王……”那戎人也是脸上发烫,羞愧道。 乌达木这才从京观上收回视线,眉梢轻蹙,“两千骑兵何在?” “被赵无眠杀了八百,余下一千余人,都被一个使九尺黑枪的男人杀了,只有我仓皇逃了出来……” “枪魁陈期远……”乌达木琢磨少许,又感觉好笑,“晋王的武魁,和嫡公主的人,凑在一起?” “不,不知二人是否有合作。”那戎人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却看达木负手而去,朝着东边而行,口中随意道:“你的同僚尽死,你焉有独活之理?巫明。” 巫明手起刀落,砍了那人的脑袋。 “随我一起去太原。” “遵命。” (本章完) 第155章 玉如意,碎于无极 第155章 玉如意,碎于无极 戎族午后破关,如今过去一夜,连十二个时辰都没到,因此消息还没传到京师。 晨钟响彻,无数文武百官迎着潇潇雪幕,踏过太极殿前的白石地砖,入殿上朝。 如今距离景正帝驾崩,已经过去一月有余,戎族扣关,太子昏迷,朝中却是迟迟没能敲定出新的继位人选。 其实若真想选个皇帝,直接把皇长孙拉出来举办登基大典即可,虽然皇长孙他爹,也就是太子还没死,只是中毒昏迷,此刻登基不合礼法,但情势所迫,也无伤大雅。 但朝堂并非一家一姓之堂,谁当皇帝,背后关乎着无数的利益集体,谁都想让自己身后的主人继位以便于谋求好处,也就扯皮了这么长时间。 这也是因为只有外患,而无内忧,天下形势还算不得太火烧眉头……毕竟戎族年年都来扫秋风,也没见他们扫出个名堂。 不仅三大外关一个没破,京观倒是驻的老高,甚至于边关都成了不少将门世家年轻子弟镀金的地方。 朝堂之内,幼帝派与女帝派两方争执不下,每日早朝都要来太极殿撕一撕,原本还有晋王派,燕王派,蜀王派之类的藩王派,但体量上明显还是幼帝与女帝平分秋色,其余党派只能算龙套炮灰。 六部之三都支持幼帝。刑部,工部,侦缉司则支持洛朝烟,兵部与三公则持中立态度,从未表态。 太极殿内,由赵无眠当初撞出来的大窟窿已经连夜补上,殿前那条血路也已被清理干净,任谁也看不出一点这里曾打斗过的痕迹。 工部郎中梅立钧面无表情,随着大队伍踏入大殿。 工部郎中是五品官,头上还有工部尚书与工部侍郎,因此虽也算是朝廷大员,但份量明显不太够,往日撕逼大都没他的份。 只消等着丞相一件件与朝中大员讨论完天下各事后,各位大员开始商讨皇位之事,他则在站在人群中默默发呆,不是想着哪个城门还没修,要多少钱,能不能从户部要来经费,就是想着能不能抠来盈余的工程款,给自己的儿子梅崇阳多买点天材地宝。 梅立均是姑苏梅家的家主,梅家乃是开国功勋之一……不过这个功勋有点水分,乃是太祖高皇帝建国前一年才投诚的,算是墙头草,但当时的梅家家主能力不错,为人忠心,家财万贯,还是得了个工部尚书的职位。 而景正帝靖难成功后,朝中自是要换一轮血,梅老家主识时务,也就自个告老还乡,去年才寿终正寝。 梅立均靠着梅家曾经在朝中的人脉,从底层一步步做起,了十五年爬上了工部郎中的位子,如今才四十三岁,算得上是前途无量。 不过梅立均觉得自己没什么本事,资源都是梅老家主拼下的,他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往日最令他骄傲的就是自己的儿子,见了谁都要好好吹嘘一番。 梅崇阳年纪轻轻,十八岁就成了元魁,曾听武魁之一的苏总捕说过,以梅崇阳的天赋,四十岁沟通天地之桥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话兴许只是客套,但自己的儿子可是实打实用实力拼杀出来的元魁……所以可信度十成里,至少也有三成吧? 梅立均不会武功,自幼饱读诗书,就是为了从文当官,因此他也不是很明白元魁和武魁之间,究竟有多大差距。 但自己的儿子自小习武,心心念念就是那武魁牌匾……他不懂,但他尊重儿子的梦想。 因此总是费数千两银子亲自去街头上买什么所谓的神功秘籍,天材地宝给梅崇阳用,虽然大多时候都是梅崇阳说他被骗了,然后怒气冲冲去找已经无迹无踪的骗子讨公道。 此时此刻,以五部尚书为首的朝中大员又开始唾沫纷飞。 礼部尚书说皇长孙继位合乎立法,谁也挑不出毛病。 工部尚书说皇长孙年幼,根本无力掌管大局,但嫡公主背后有十万大军与两位武魁,本身心智也成熟,只消在皇位上历练两年,便足以肩抗大任。 这话都说八百遍了,梅立均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便闭目养神,坐等退朝。 此时,人群中便有人向他低声搭话,“梅郎中,最近可是又寻了什么好宝贝?” 梅立均睁开一只眼瞧去,此人乃是西凉田家家主,兵部侍郎,田宋卿……也即元魁之一,田文镜的父亲。 两人都有个元魁儿子,有这层关系,彼此私交其实还算不错,也时常在私底下吹嘘自己的儿子多么多么牛逼,武艺多么多么高强。 不过往常大都是兵部侍郎田宋卿在一旁默默旁听……毕竟他作为兵部要员,可是从军阵上杀出来的,可不似梅立均这么不懂武艺还瞎吹,不过这也算是田宋卿的乐子之一。 梅立均问:“田侍郎还有闲心同我闲聊?” “害,尚书满脑子都是驱逐戎族,可是不想插手这烂摊子事儿,倒也害的我等下面的人每逢这个时候便钻研‘闭口禅’……”田侍郎眼看无人注意自己,便笼着手,悄声道:“听说你儿子去晋地边关抵御戎族去了?” 梅立均又闭上眼眸,但却老脸带上笑容,得意洋洋,发出一声音调向上的‘嗯’。 “嘿,崇阳贤侄倒是有血性,比我家那逆子有胆气多了,文镜学了一身武艺,却是天天跑去逛青楼。”田侍郎轻叹一口气。 梅立均呵呵一笑,也没接茬,而是自袖口中悄咪咪探出一只玉如意,睁开一只眼,挑了下眉,“这可是我今日上朝路上,问一位高人那求来的宝贝,据他所言,这玉如意只消贴身携带,便可温养内息,使内功精纯无比,若是用来对敌,更是妙处无穷。” 田侍郎有些想笑,但还是忍着笑意,“哦?此等神妙?了你多少银子?” “也不贵,就八百两银子。”梅立均呵呵一笑,“你还真别说,就是我戴在身上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觉得精神头好了不止一茬……” “是吗?那感情好啊。”田侍郎憋笑愈发困难了。 梅立均能坐上这个位子,肯定不傻,但他还是经常被骗,为什么呢? 田侍郎觉得这就是梅立均和他儿子的相处方式……天下父子,不尽相同。 就在两人在底下摸鱼闲聊之际,朝堂却是随着刑部尚书的一句话而彻底寂静。 “此刻十万大军已至琅珐,距离京师不过九十里,便是嫡公主即位,又有何妨?莫非诸位身上的红色官袍,如今要拿京师守军的血再染一遍吗!?”刑部尚书也不知被刺激了还是怎么了,此刻面红耳赤,额前青筋暴起,怒声道。 此话一出,再无人搭腔。 便是支持皇长孙的户部,礼部,吏部各尚书也是哑口无言。 刑部尚书这话的问题极大……洛朝烟能不能坐上那位子,在明面上是不能依靠十万大军的……因为这代表着,如果洛朝烟不能继位,便要领兵打进京师,这无疑是大逆不道之举,礼法上根本说不过去。 但礼法是礼法,现实是现实……现实就是,十万大军目前就在京师门口,谁敢有异议,大军当场就能打进来。 中央一共就十万大军,都分散在中原各个关隘上,京师守军就三万……真要守城,其实也不是不能守,毕竟还能‘勤王’不是? 但洛朝烟其实是有合法继承权的,历史上杰出的女帝并不少,唯一的问题就是若她成了皇帝,那她日后的孩子到底还算不算洛家的皇子。 但十万大军已至,这种事自然也就是小问题。 数位‘幼帝派’神情阴晴不定,这些天他们可是一直在设法阻拦这十万大军,若非如此,早在十天前,大军就已经到了琅珐。 但能混到他们这个级别的官员,哪个不是老狐狸?就幼帝派会阻拦,女帝派就不会用计? 翻来覆去,折腾来折腾去,过去一个月,十万大军终于是抵达了琅珐。 丞相自打处理完每日政事后,便一直站在首位,神情淡漠,不发一言,不见悲喜。 直到此刻刑部尚书此话一出,全场皆寂后,他才淡淡抬起眼眸,扫了眼神情不一的朝中大员,口中淡淡道:“国本之争,切莫害了百姓。加之此刻戎族扣关,我等莫非还要内斗,平白害了将士性命?” 这一句实属漂亮话,谁都会说,但此刻,就代表着丞相已经站了队。 意思便是,决不能让这十万大军攻进京师,洛朝烟要继位,那便让她继位吧,国泰民安,驱逐戎人,才是要紧之事。 丞相姓沈,沈家家主,也是沈湘阁的父亲,当初赵无眠来京师之前,他的压力最大,朝中与民间各方都觉得他要扶持幼帝,以便于自己掌控朝政。 为此,沈丞相整日小心翼翼,唯恐说错一个字,更是不敢在此事上表态……而自从赵无眠那档子事后,对他,对沈家的猜疑才少了些。 因此赵无眠算是对沈家有恩,不过政治上,恩情也不是太重要的东西,他站‘女帝派’,只是因为国本之事,局势已经很明了……是洛朝烟赢了。 晋王没在十万大军抵达琅珐之前擒住她,那他在皇位之争上,便是已经彻底败北。 而幼帝派……他们敢让皇长孙登基,那十万大军就敢攻进京师。 所以沈丞相这话也是让那些‘幼帝派’别再闹腾了,大局已定。 丞相都已经开口,朝中便有人当即迎合,“不错,还是当以驱逐戎族为重,因国本之事而彼此争吵一月,也该有个答案了。” “是啊是啊。” 朝中又开始吵闹起来,但大都是支持洛朝烟登基。 但就在此时,太极殿外有一人匆忙而来,口中大喝:“八百里加急!边关军情!!偏头关已破!!!” 此话一出,全场皆寂,就连角落里闲聊扯皮的田侍郎和梅立均也是惊骇看来,不可置信。 朝堂内部落针可闻,直到报信守卫狂奔进殿,因为太过匆忙还噗通摔了一跤,又连滚带爬到大殿中心,才双膝下跪,双手紧紧攥着一封战报,口中喊道:“晋王勾结戎族,致使偏头关被破,戎族大肆入关,屠城杀将,两万边关将士,目,目前一万余人,尽数殉国!” 话音落下,朝中还是落针可闻,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沈丞相也是一脸错愕。 直到兵部尚书忽的就冲到传信守卫面前,双目赤红,面色狰狞,直接揪起传信守卫的衣领,大喝道:“偏头关阻挡戎族五十余年,怎么会破!?” “晋,晋王勾结戎……” “老子知道!!!”兵部尚书一把拧起守卫,吼道: “勾结戎族!?晋王凭什么!?就凭他当不了皇帝?就凭他野心暴露害怕被清算!?他是边关藩王,执掌二十万大军!他怕什么被清算!?嫡公主就算上位,只要他不谋反,那也就敢用怀柔之策!!!”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兵部尚书觉得只要晋王在洛朝烟登基后老老实实就没事儿,但晋王或许并不这样觉得……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两人立场不同,就注定不可能感同身受。 因此兵部尚书说这话,也只能证明他此刻失去了冷静,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 沈丞相最先恢复冷静,微微抬手,“不知其中详情,谁也不知晋王为何会勾结戎人……只是他若勾结戎人,那便干脆一不做而不休,连同宁武,雁门一同放弃……那两关,如今可是破了?” 那传信守卫涨红着脸,也是满眼惊骇,闻听此言便答道:“雁门关,宁武关分别由董玉楼将军与姜荣高将军看守,还未传来被破的线报……” 兵部尚书一把松开传信守卫,吹胡子瞪眼,“姜荣高是老子帐下出去的!他要是敢勾结戎人,老子非得砍了他三条腿!” 晋地三大关,其中两大关由董家兄弟把手,宁武关则是朝中派人……毕竟把边关全权交给一个藩王,明显不合适,朝中不可能不派人干涉。 但没人会谎报军情,因此朝堂瞬间便哄吵起来。 国本之事,和戎族入关比起来,屁都不是。 镇守大离边关五十余年的偏头关竟然被破,这是甲子来戎族第一次入关,在场群臣难免心生慌乱。 “如若董玉楼也投了戎人,雁门被破,只余宁武,南北包夹之下,定然也要被破关,至此,晋地三大关均要告破,戎族便可一路长驱直入,攻进中原!” “中原还有山海关,由五万中央军镇守,乃中原第一大关,戎人蚕食晋地,定然还需要时间消化,不可能那么快打进山海关内。” “这可未必!戎人难道不明白一鼓作气的道理?此刻破关,他们定然集结大军,少说十万余人,单靠山海关,又能撑多久?” “那就调兵!燕王的北云骑!蜀王的玄虎军!还有西南军与东南军,快快安排粮草,调兵前去晋地守我大离江山!” “哪个部队此刻距离晋地最近!?” “中央军抽调不得,那就只有……十万楚军。” 群臣讨论的热火朝天,但要想拿个章程出来,明显没这么简单。 归根结底,就是少一个话事人……少个能当家做主,敲板立计的皇帝。 就连沈丞相如今也是眉梢紧蹙,怎么也想不明白,晋王为何要勾结戎人。 便在此时,一道由内息裹挟的尖细嗓音,压下了所有人的争吵声。 “太子到————” 朝堂又是一寂,不可置信闻声看去。 洛述之身着四爪蟒袍,面色苍白,双手负在身后,自侧殿不快不慢走来,长靴踩在地砖上,发出‘啪啪’的轻响,回荡在落针可闻的朝堂内。 洛述之的步伐很是平静,脸色也是波澜不惊,一片平静,宛若他来了,主心骨便有了。 只是时不时咳嗽一声,加之极为苍白的脸色,才能看出他此刻仍旧是抱病之躯。 苏总捕身为三品大员,站在殿内前列,见状眼眸微凝,负在腰后的手五指如勾。 继而便看林公公手持佛尘,跟在洛述之身后,用眼角余光望着苏总捕。 苏总捕面色波澜不惊,片刻之后,才无奈放松,腰后的手掌恭敬垂在身侧。 洛述之走至龙椅之前,转身望着朝中大臣,扫视了一眼他们面上的神情,均是满脸错愕,不可置信。 他温和一笑,“我还不曾继位,这龙椅,我便不坐了,朝中有事,我站着与诸位相商便好,总不能在我这代,乱了皇家礼法。” 洛述之此话一出,朝中诸位大臣也回过神来,均是俯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沈丞相快步来至洛述之身前,也是俯身行礼。 洛述之微微抬手,“不必多礼,我昏迷的这段时日,有劳丞相肩扛大离,这才没出什么乱子。” “此刻戎族破关,本相实在称不上什么‘肩扛大离’……”沈丞相简单客气一句,便回首问:“太子身体抱病,照理说昏迷不醒,如今这是……” 洛述之轻叹一口气,微微抬手,“压上来。” 便看有两人被金瓜武士五大绑,压进太极殿,他们遍体鳞伤,气息微弱,一被压进来便趴在地上,估摸严刑拷打之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其中一人,正是晋王世子洛长寿 在场所有人都认得晋王世子,此刻见他被压送进来,皆是脸色微变。 洛述之又叹了口气,道:“我昏迷不醒之际,是大内总管林公公多方搜查,才找到下毒者,而背后之人,正是我的堂兄洛长寿,严刑拷打之下,才从他的手中得到解药,救我一命,否则,我恐怕便要在昏迷中死去。” “这……”朝中大臣皆是面露不解。 洛长寿指使别人下毒太子?真假的?都有干这事的魄力了,居然还留有解药…… 瞧见此景,洛述之心中暗道赵无眠啊赵无眠,若不是你,我此刻得了真珠舍利宝幢,又岂会出现如此破绽? 沈丞相琢磨少许,则分析道:“世子下慢性毒药,却不肯下猛药,是想让太子活着却无力竞争皇位,只有如此,晋王才有机会夺位,若非如此,一旦太子出事,没了礼法左右,我等就该扶持皇长孙上位……而如今,晋王夺位不成,便勾结戎人,意图借戎人之手靖难?” 沈丞相此言,完美契合洛述之的计划。 他是看出了这一切都是洛述之所为,眼看洛述之出现,局势又偏向太子,便不动声色站队,还是他真这么想? 无论答案是什么,洛述之心中均高看了沈丞相一眼,但这场戏还是要继续演的。 他面带错愕,“方才在偏殿,我便听诸位爱卿争吵不休,只听见了戎人破关,却不曾想是晋王勾结了戎人!?” 此话一出,群臣激愤。 “不差!否则偏头关抵御戎族一甲子,又怎么可能在忽的被破!?” “加上洛长寿下毒太子,那就连起来了,那就说得通了!” “好你个晋王,竟会为了区区皇位,通敌叛国!太祖高皇帝泉下有知,定要被气出来!” “先帝仁厚,眼看他坐拥二十万大军也不曾削藩,反倒一直以礼相待,以诚处之,如今先帝驾崩一月,他竟如此狼心狗肺!” “竟还指使晋世子下毒太子,残害堂兄!我呸!” 洛长寿早已经被点了哑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无力地瘫软在大殿之上,听着所有人对他,对他的父亲的谩骂,羞辱,污蔑。 他想说话,却连一句‘呜呜’的哽咽声都说不出。 洛长寿七尺男儿,留下泪来。 不是的,我没下毒,我父亲也没有勾结戎人,偏头关的将士不是我父亲害死的,你们都说错了,你们都冤枉我们父子了……我只是想知道当初娘亲的家族是被谁杀的,我只是想为娘亲报仇,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娘亲枉死。 这些话,洛长寿通通说不出口。 他只能死死盯着站在龙椅前的洛述之。 洛述之咳嗽几声,却是看也不看洛长寿一眼,只是难过道:“皇位有这么重要吗?竟能让我等叔侄相残,兄弟反目,若晋王真想要这位子,我给他便是,何必害得偏头关的百姓与将士枉死?” 闻听此言,朝中大臣都安慰起太子,大骂晋王。 他们大部分人,都觉得太子才是受害者,理应安慰。 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觉得此事委实太过巧合,说不得就是太子早便布下的局……但没有证据,有猜测,顶个屁用? 而且就算有证据,又能如何? 此刻太子还活着,礼法上,他就是第一继承人。 只要他还活着,那这大离皇帝的位子,就只有他才能坐。 太子还活着的前提下,若楚地水师还敢攻城,那也不用说,召集各地军力勤王,先剿灭楚地水师与许然,平内忧,而后再调兵遣将驱逐戎人,除外患。 所以沈丞相主动帮太子打圆场,所以此刻朝中官员,无一人提出质疑。 真相在他们看来,不重要。 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最重要。 假惺惺的一片君臣相惜后,太子才微微抬手,道:“我的事情,不重要,晋地百姓的安危最重要……戎人如今既然已经破了偏头关,那宁武与雁门定然支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调兵遣将,支援晋地将士……目前,谁的部队距离晋地最近?” 兵部尚书回答:“中央军抽调不得,唯有许然都督的十万楚军距离晋地最近,若是急行,一天走八十公里,那便可在半月内,抵达晋地。” 洛述之心中想笑,但面上还是蹙眉,“急行……等到了晋地,还有战斗力?” 兵部尚书琢磨少许,“许都督的楚军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只要粮草跟的上,加之我等可依据天险守城,那对战力的影响称不上太大。” “许都督呢?”洛述之明知故问。 这问题可把朝中大臣给问倒了,许然干什么去了?在晋地保护洛朝烟,为什么保护洛朝烟,因为洛朝阳想当皇帝。 这话委实不适合对太子说,因此兵部尚书便道:“也在晋地……许都督乃是武魁高手,以一当千不成问题,他并非不晓民族大义之人,有他在,定然也能拖延戎族一阵儿,等楚军赶到晋地,再由他全权指挥驱逐戎人便可。” 洛述之沉吟片刻,继而下令,“命楚地水师,入晋御戎!” “是!” 朝堂群臣俯身领命。 洛述之望着他们,神情波澜不惊。 除了赵无眠以外,他的计划目前都进展的极为顺利,不枉他布局如此之久。 虽然与最开始的计划有些出入,但好在楚地水师经由戎人消耗,定然也损失不少。 许然,苏总捕,与这十万水师,只能在他登基后再徐徐图之,慢慢削。 原本他并不打算如此仓促就露面,但十万楚军已至,再不出面,这皇位可就真得由洛朝烟坐了去。 可惜,若不是赵无眠,当初他擒住洛朝烟后,这十万楚军焉能靠近京师半分? 唉,还是太仓促了,计划很详尽,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没能擒住洛朝烟,他的计划,便只能成功三分之二……也即削了藩,再拿晋王的兵围剿乌达木,至于目前危机关头救场带来的威望名声,倒是显得不值一提。 若杀了乌达木,皆大欢喜,草原再无一合之将,余下不过土鸡瓦狗。 若几万大军再加上枪魁都没能杀了乌达木,那也不差,最起码让洛述之知道了乌达木的真实实力究竟有多可怕,日后再想计策杀他便好。 失败不可怕,能从中吸取教训才是最重要的。 此次还是太操之过急,主要是没料到父皇竟会在今年便驾崩,唉…… 洛述之心中想着,眼神则看向礼部尚书,演出一副羞于启齿的神情,缓缓道:“此刻戎族入关,理应等解戎族之危再谈此事,此话倒显得我过于图谋皇位,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尚书,何以见得?” 礼部尚书微微一愣,随后恭敬行礼道:“太子言重了,此刻戎人入关,正该尽快确立新君……不如等年关之后举办登基大典,正好也是新的一年,勃勃生机,稍后我同礼部同僚商议年号之事。” “有劳尚书了。”洛述之面带温和笑容。 便在此处,朝中有人道:“太子,我儿也在晋地抵御戎族,不知军情上可有他的消息?” 洛述之偏头看去,正是梅崇阳的爹,梅立均。 “爱卿莫急。”说罢,洛述之望向传信守卫。 传信守卫连忙起身,拆开信件,逐字逐句又细细看了一遍,而后行礼道:“元魁梅崇阳,于偏头关最先发现晋王与戎人巫明勾结,后为了传信,命燃烽火台,以身殉国,虽偏头关依旧被破,但他此举,让偏头关内无数百姓与将士有了准备,功不可没,其血玄黄……” 后面的话,梅立均没听完。 他眼眸瞪大,额前青筋暴起,两行热泪下意识顺着脸上滑落,踉跄了几步跑向传信守卫想夺过信件,但才跑了几步他便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立均!”田侍郎大惊失色,快步跑来。 那被梅立均藏在袖子里,了几百两银子的玉如意也摔在地上。 他的确被骗了,这玉如意摔了个七零八碎,若真是玄乎之物,又岂会如此易碎? 但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会吼他被骗,而后拉着他去找骗子要银子了。 苏总捕望着昏迷不醒的梅立均,神色阴沉,片刻之后,恢复平静,望向洛述之。 洛述之微微一笑,“苏总捕可有要事禀报?” 林公公站在洛述之身侧,漠然望着苏总捕。 苏总捕沉默片刻,扯出一丝笑容,“太子安康便好。” 五寨城内,满地狼藉,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惊得不少还未离开的行人错愕看来。 苍娘娘负手站在废墟之上,冷冷望着眼前的陈期远,“跪下磕个响头,饶你一命。” 陈期远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以枪身拄地面,大口大口喘着气,闻听此言,他露出一抹洒脱笑容,“苍娘娘,你此话说给谁听啊?你知道我要去和乌达木决一死战,因此打斗间,并未伤我,你以为我看不出……” 话音未落,陈期远的侧脸便浮现一抹血线。 他缩了缩脖子,“赵无眠对你百般不敬,你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我就调侃你几句,你就要杀人……” “滚!” 陈期远耸耸肩膀,又扛起血鳞枪,看向赵无眠,“我的天罗枪,你可学会否?” 苍娘娘也是看向赵无眠,武魁交手,寻常武者能瞧见残影就很不错了,还想学会招式?而且陈期远也不会好心到专门讲解运功气劲之类的东西。 赵无眠微微颔首,“一丝不差。” 苍娘娘可爱地歪了下脑袋,觉得赵无眠在吹牛。 陈期远倒是哈哈大笑,而后道:“老子当年在晋王的帮助下,进宫感悟奈落红丝,才得以沟通天地之桥。” 赵无眠眉梢微挑,“那你没精神分裂?” “焉能没有?”陈期远沉默片刻,而后又苦笑了一声,“当年差点亲手杀了我的胞弟陈澄宇,后来闭关多年,才勉强恢复正常。” 说着,陈期远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扔给赵无眠,“关于奈落红丝,我这里也有一些心得,你且收着。” 赵无眠接过书册,将其放进怀中,“准备走了?” 陈期远又是一笑,“你这人不错,挺对我胃口,脑瓜子聪明又不缺侠义之心,你可知,若非你昨晚孤身挡在河曲前,那我便会杀了你夺了奈落红丝……而天罗枪在你手上,也不算埋没,可惜我站晋王,你站公主,听说,你还会挽月弦……” 苍娘娘柳眉轻蹙,时刻准备出手。 陈期远微微一顿,而后轻轻抬手,“杀家父的人,是萧远暮,而非你,我本想从你这里得点萧远暮的信息,不过如今看来……” 他看向偏头关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冬日寒气,随后又是一笑,“比起杀了萧远暮……还是杀了乌达木更合我心意。” 说罢,陈期远扛着大枪,在废墟中挖了会儿,竟是让他找到了一坛被打碎的酒。 酒坛碎片,还沾着一点酒液。 他便将酒坛碎片上的酒液尽数喝干净,随后将碎片随手一抛,“立场原因,我和你做不得朋友,这酒,我一人喝了便罢。” 赵无眠想了想,继而笑道:“你们这些混江湖的,都喜欢和敌人喝酒?刘约之是,你也是。” “你们?”陈期远哈哈大笑,口中道:“莫非你还未入江湖?” “哪个江湖人像我一样一口气扎进了朝堂漩涡之中?” “江湖也好,朝堂也罢,归根结底,是一码事。”陈期远眼底带上几分追忆, “只要有人不论立场,不论恩怨,发自内心和你喝酒,那你就是江湖人。” 说罢,陈期远转身便去。 洛述之想利用他试探乌达木? 那他就去! 不为别的,单为了习武这么多年,心中的一口气! 就算死在乌达木手中又如何? 陈期远习武,不是为了遇事就苟在一旁。 要是没了这口气,那他就是苟了一百年,习武习了一百年,学会天下神功,武艺天下无敌,那在陈期远看来,自己也照旧是个弱鸡。 他是武魁,当年景正帝亲手册封的武魁。 面对外敌,绝没有逃窜之理。 (本章完) 第156章 这不是你的脸 第156章 这不是你的脸 细雪如勾,飘零四散,空气中带着深冬的冷意,吸一口气那股寒意便自心肺涌进全身各处。 苍娘娘负手而立,气度不凡,还是不理解陈期远为何会如此简单就放了赵无眠。 她蹙眉道:“晋王目前唯一的生路,就是和洛朝烟合作,举兵打进京师,再行靖难之举,他二十年前帮了景正帝,如今又帮景正帝的女儿,也算是缘法……而你本就要去太原,一路同行,又有何妨?如今陈期远此举倒是莫名其妙。” 赵无眠将陈期远交给他的秘籍塞回怀中,没有回答,而是单手握住无恨刀,继而毫不犹豫动用奈落红丝,撒丫子就跑,速度极快,脚步一踏便化作一道残影,眨眼间便飞掠了丈余远。 苍娘娘还负着手,一副高手风范,见状神情微微一僵,随后心头就是一阵恼火,真气自发逸散,让她的乌黑秀发都无风而动,她刚想去追,随后想起了什么,又站在原地,轻飘飘道: “当初你在太原,求我苍楼帮你找个人,我给你找到了,如今你若想再让我们帮你送件东西,也不是不能商量……” 赵无眠撒丫子都跑了十余丈的距离,但苍娘娘的话还是一字一句传进耳中。 他动作一顿,回首看来,“只要不让我用苍令,那就好说,娘娘似乎想和我合作,不妨详谈……” 话音未落,苍娘娘便如鬼魅般出现在赵无眠身前,一手揪起他的衣领子,面具下传来咬牙切齿的嗓音,“就为了答应别人的承诺,你就驻足等我,倒是不怕我害你!?傻子!”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赵无眠有点琢磨不透这魔门妖女的脑回路。 我傻不傻,信不信守承诺,跟你有一铜板关系吗?你既不是苏小姐,也不是慕师父,这宛若恨铁不成钢的关心可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这不显得我为人重信吗?岂不是天然的合作伙伴?”赵无眠心中疑惑,面上倒是笑道。 “更傻了。”苍娘娘撂下赵无眠,“合作是看利益,可不是看你的为人。” “势力与势力之间的确如此,但人与人之间……” 苍娘娘面带甜美笑容,但嗓音却是不夹杂一点感情,“赵大公子,我不是什么初出江湖的小妖女,这话你还是省省吧。” “也是,萧远暮都快三十了,你与她齐名,年岁应当也差不多。” 苍娘娘面无表情看他,她笃定赵无眠就是故意的,他那张嘴除了气别的姑娘家和舔苏青绮再无他用。 赵无眠就是笃定她不敢杀他才如此,便整理了下衣领,“娘娘寻我,可否透露来意?” 苍娘娘恢复了往日的高手气度,淡淡扫了他一眼,“武功山为太子党,从归守真人的事,你应当已经猜出……而我苍楼也不过幻真阁麾下分舵,自然与武功山乃是世仇……所以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赵无眠了然,这才对嘛,此刻天下大乱,魔门自然该出来搞事……像太玄宫这种三大魔门之首,此刻反而不显山不露水才奇葩,也不知萧远暮在背地里图谋什么。 幻真阁想借此机会做掉自己的仇家也合理,毕竟武功山乃是国教,没有皇帝在身后站着,谁也动它不得,此刻皇权更替之际,实属难遇之机。 赵无眠对武功山没什么私仇,但武功山站太子党,立场不同,那自然也没什么需要手下留情的地方,因此他和幻真阁还真能称得上天然的盟友。 苍娘娘实在想不出赵无眠有拒绝的理由,但赵无眠却是琢磨片刻,莫名其妙问:“此等宗门大事,幻真阁阁主不来,反而让你个下属跑东跑西?” 苍娘娘杏眼微眯,她虽归属幻真阁,但听调不听宣,本我堂堂主佟从道她迟早要杀,幻真阁阁主自然也不例外。 此刻提出合作,更多的其实还是先和赵无眠能有一份‘同盟人情’,也是方便日后让楼中一位女弟子嫁予赵无眠,攀层关系。 她没洛述之那般急于求成,此事自然会徐徐图之,一步步和赵无眠拉近关系。 也不知赵无眠这话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她淡淡道:“阁主日理万机,没那么闲,还是说,你觉得以本座的身份,还不配同你谈合作?” 赵无眠呵呵一笑,“自然配,若是幻真阁阁主真要来,我提的条件也会是让娘娘过来陪我坐下喝杯水酒,唱唱小曲儿。” 苍娘娘捏了捏拳头,还是忍住了揍赵无眠一顿的冲动,冷着脸道:“合作,还是不合作?” 赵无眠自后腰解开行囊,“将这送至雁门关侠客营程大河之手,我便答应娘娘。” 苍娘娘打量了一眼血染行囊,还是忍不住问:“此时此刻,你不聚焦于家国大事,反而去关心一个你连面都没见过的江湖小虾米,甚至以此作为合作条件?” “没办法,我要去太原,而后便去京师杀了太子,实在抽不开身,若非如此,我定会亲自去趟草原,此刻假借苍楼之手,也是无奈之举。” “本座不是问你往后的计划,我只是不理解你竟当真以此为合作条件,这对自己又没有丝毫好处。”苍娘娘的嗓音不禁大了几分。 “承君一诺,总要偿还,我已经耽搁太久了。”赵无眠摇摇头。 苍娘娘侧眼看他,在京师时,赵无眠还只是豪气云天,胆气过人,却不曾想还有这等……傻气。 她沉默片刻,而后一把拿过包裹,继而便从自己后腰的行囊里抓出一个雪白大团子,淡淡道:“这鸟还你了,若非是本座,它早便被杀了。” 可不就是雪枭吗?不过当初苍娘娘那一巴掌力道好像有些大,雪枭一连都昏了好几天,当然,更大概率是苍娘娘懒得照顾它,只要它一苏醒就给它补一巴掌。 赵无眠略显意外接过还在昏着的雪枭,拍拍它毛茸茸的圆脸……还是没醒,但还有呼吸。 赵无眠只得先将它夹在咯吱窝间,便看苍娘娘转身欲走,口中道:“本座去楼内分舵安排你那傻气诺言……你若要走,也可随意。” 说着,苍娘娘又背着双手,回首瞧来,戴着面具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她的嗓音带着几分笑容。 “当然,你若真走,本座也自会去寻你……你甩不开我的。” 什么病娇? “妖女真可怕。” 苍娘娘微微一笑,倒是很受用此话,她很快便飞身不见了踪迹……显然是不相信赵无眠,不愿带他去楼内分舵。 合作归合作,信任归信任,不是一码事。 苍娘娘的目的想必没她所言这般简单,但两人确实能达成一定程度的合作,因此赵无眠此刻并不打算遁走,而是寻了处空房间,横刀横放于膝,又拿出龙纹青玉佩置于手心,随后才翻出陈期远交给他的心得。 目前奈落红丝对他的作用虽然显著,但明显不符合九钟的位格……毕竟奈落红丝对武者最大的功效,其实是推演武功,让你只学一门武功几个月便拥有二三十年的熟练度,甚至于还能自发改良。 不过技是技,体是体,空有技法而无强健之躯,更无相应气脉经络,运气窍门,那这二三十年的熟练度,换算成真实战力,其实也算不得太强……但赵无眠目前缺的,就是熟练度。 他苏醒一月,终归是时间太短,实力虽然拔高了好几番,如今早便不将当初视之大敌的巫明放在眼中,但和慕璃儿,归守真人等顶尖宗师比起来,其实还是差了这么一点‘实战经验’。 翻开心得,却看内里不单单奈落红丝的心得,大到九钟,小到枪法轻功,甚至于各门各派的武学特点,应对之法也是应有尽有。 赵无眠略显错愕,不过那应对之法,也没有涵盖所有门派,想必这都是陈期远实战而来的经验……没打过的,他就不知。 赵无眠粗略扫了几眼,便翻回奈落红丝那一页,细细翻看。 “贴身携带,真气沟通,坚守灵台,切莫被奈落红丝自发推演的记忆所干扰,在一片杂乱无章的信息中,寻得奈落红丝所蕴含的天地交汇之感,身合天地,勘破虚妄,心纳灵韵,方可沟通天地之桥。” 这是陈期远当时突破时的窍门?都是空话,说着简单,实际操作定然没那么容易。 赵无眠继续往下看,随后微微一愣,下面继续写道: “然此话空矣,道门常言,不入世,何谈出世?若想摒弃奈落红丝所推演的茫茫记忆从而寻得那一抹灵光,便是‘不入世,空谈出世’,奈落红丝所推演的记忆,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合天地之道,亦或者说,合‘奈落红丝之道’……时之道也。” “时间分过去,现在,未来,奈落红丝执掌‘未来’,那‘过去’与‘现在’呢?这是其余九钟的效用,还是说……世人碌碌无为,千百年来,竟无一人开发出奈落红丝的‘过去’与‘现在’权柄?” “不清楚,但王爷为我争取的时间唯有三月,三月不能突破,一切心血便会付诸东流,杀父之仇难报矣。” “若想利用奈落红丝沟通天地之桥,只得以它为你推演的记忆为根,一次次,一年年,一生一生,体验你的未来……唯有入世,方可勘破。” “记忆中,我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练武,都用来寻萧远暮试图杀他,但可笑我时至今日,从未见过她……从未见过的人,奈落红丝所推演的她,自然每一次都长得不一样,也便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美有丑,甚至还有老妖婆, 以此见得,这推演记忆,也并非毫无章法……只是一次次的人生逐渐让我忘记了我是谁,逐渐沉浸在奈落红丝的记忆中……如若不能勘破,定将魂泯九钟之内。” “但好处也有,在奈落红丝一次次推演的人生中,我一次次修习改进天罗枪,已将这门枪法修为化境,至刚至阳,霸道无比,天下枪道高手,五湖四海的枪法,无一人,无一门枪法乃天罗枪一合之敌。” “可惜拜此所赐,倒使得这门枪法晦涩难懂,若无武魁之体魄,便难以发挥其中玄妙,即便我将其简化,门下弟子也不曾有精通者,寻常修习二十年,才可略懂皮毛……我死之前当真能把这门枪法完整传承下去?” 赵无眠倒是不觉得陈期远夸夸其谈……天下沟通天地之桥者,算上各种不出世的老妖怪,可能也就三十人。 前三十的高手用奈落红丝一辈子一辈子慢慢改良出的枪法,能是凡俗?而且陈期远的实力在这三十人中,估摸也能排前十。 只是若想沟通天地之桥,就得沉浸在奈落红丝推演的记忆中渡过一次次人生……难怪许然都被整的精神分裂,陈期远也差点杀了亲弟弟。 赵无眠眉梢轻蹙,将龙纹青玉佩置于手边,保证随时都能碰到,随后又以防万一,翻出纸张,写道‘若我昏迷,将玉佩放于我掌’……将这纸也放在身旁。 随后他将真气探进奈落红丝之中,心中却是想到,若这奈落红丝真能推演武功,估摸也能推演出苍娘娘面具下的面容。 不过推演出的面容大抵只是赵无眠潜意识中臆想而出的,而非苍娘娘的原先面貌。 但片刻之后,却是什么也没发生,压根没什么入梦之感。 赵无眠略显惊疑,却听‘轰’的一声爆响,身旁墙壁猛然被打碎,苍娘娘负手而来,气场极为冰冷,饱含杀气,她的面具此刻已经被取下,露出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俏脸。 还真推演出了?苍娘娘是长这样吗? 赵无眠还没来得及开口,苍娘娘便冷着俏脸,忽的一手捅穿他的心口。 剧痛袭来,赵无眠眨眼间,屋内却又恢复了平静……没有被打碎的围墙,也没有莫名其妙杀他的苍娘娘。 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进了记忆!?甚至于还沉浸其中,不可脱身? 他连忙看向身旁,龙纹青玉佩还在。 赵无眠伸手摸上玉佩……依旧没有任何情况发生,毕竟屋子里本来就只有他一个人,能有什么情况发生? 片刻之后,苍娘娘则推门而入,与此前那黑裙不同,她回来后,却是换了一身衣裳……她穿的宛若苏青绮般的青裙,虽然带着面具,却仍旧显得清丽纯真。 她的小臂,整整齐齐垂着一席青衫。 赵无眠问:“你……是苍娘娘?” “不然呢?你以为本座是谁?若是想认我为母,那就跪下磕几个响头,本座便考虑考虑。”苍娘娘歪着小脑袋,略显不解,却是丝毫不会放过嘲笑赵无眠的机会。 赵无眠觉得这苍娘娘有几分真了,却也说不准,便看苍娘娘将小臂上的青衫舒展开来,扔到赵无眠身上,继而抱住双臂,淡淡道: “穿个里衣到处瞎跑,也没个正经样儿……好歹是我等苍楼的合作伙伴,如此只能让别人笑话,本座便顺手给你买了件衣裳。” 青衫上还有几分苍娘娘身上的幽香,坐在一起吃饭时,也是这个味道。 但赵无眠心中凝神戒备,不觉得初次见面的魔门妖女会对自己这么好心,还给他买衣裳,莫非此刻还在幻境? 他便问:“娘娘,与你合作的条件,可否再加一条?” “还道你有多侠义,多不慕名利呢?到头来,还不是要谈利益?”苍娘娘嗤笑一声,小手轻轻绞着自己的长发,嘲讽一句,随后嗓音平淡,“说吧。” “让我看看你面具下的脸。”赵无眠认真道。 以他对苍娘娘的了解,她肯定不会如此简单暴露自己的真实面容……不然她干嘛蒙面? 苍娘娘愣了一会儿,继而鄙夷道:“下流……” “不愿?” 苍娘娘冷冷一笑,“想看本座的脸?江湖规矩,亲自来摘面具,若你没这能力,自是不配看本座的面容。” 这话也像是苍娘娘会说的。 其实幻境已经解了?但他还是不放心。 赵无眠琢磨间,那苍娘娘已经来至他的面前,勾了勾手指,挑衅道:“来啊?” 赵无眠眉梢紧蹙,决定再继续试试。 他抬手去撩面具。 苍娘娘便轻盈朝一旁躲开,不屑道:“你这不用心的模样,也不像是想看本座脸庞啊?行不行啊你,小毛孩?” 赵无眠眼角微抽,继而猛然抬手,去摘面具,苍娘娘笑盈盈去躲儿,但赵无眠却又忽的改变方向,转而握住苍娘娘垂在身侧的小手,甚至于还捏了两下。 以苍娘娘魔门妖女的身份,只是被摸个小手,应当不至于…… “登徒子!死!” 轰———— 苍娘娘却是暴怒挥掌,印在赵无眠的心口。 赵无眠眼前一黑,等他眼中恢复清明,又是一成不变的屋内,又是盘腿坐在榻上的自已。 他轻叹一口气,“果真如此,被奈落红丝影响后,我应当是昏迷,亦或是入定……所谓的拿玉佩,不过是梦中之举罢了。” 他自榻上站起,静静打量四周,让自己冷静下来,循着陈期远的心得,默默感悟那一抹幻境中的‘天地之机’。 不多时,苍娘娘又是推门而来。 赵无眠无奈看去,“怎么又是你?” “什么又是我?”苍娘娘略显茫然。 “我在入定前,想着苍娘娘面具下是什么样,心中想她,于是梦中有她。”赵无眠喃喃自语, “如此看来,奈落红丝还真不是毫无章法的推演,陈期远入宫感悟,所求唯有‘变强’与‘复仇’二词,所以他的梦境才会是那般模样……他想杀萧远暮想疯了,所以突破后,甚至于影响到了现实的自己,差点杀了陈澄宇……这就说的通了,原来如此……” 苍娘娘柳眉轻蹙,略显错愕,“你用了奈落红丝?那宝贝在你手中?” 赵无眠回首看她,不由暗道奈落红丝不愧是九钟至宝,竟真能如此相像。 陈期远说唯有勘破,方可破幻,翌时,便可沟通天地之桥? 我已知我在梦中,却还未破幻,那我究竟要做何等事,才称得上一句‘勘破’? 目前记忆中就赵无眠和苍娘娘两人,因此若是要挖掘出奈落红丝更多的特性,就只能从苍娘娘的反应下手。 赵无眠沉默片刻,便朝苍娘娘走去。 现实中,苍娘娘踏雪而来,黑裙翩翩。 她还真带着一件衣服而来,显然是真觉得赵无眠穿那身根本不合适。 赵无眠并不难找,苍娘娘站在方才的地方,屏气凝神感知片刻,周围数丈的风吹草动尽入其心,飞鸟掠过,雪幕轻拂,路人错愕的交谈声杂乱无比,她却有条不紊细细分辨。 一个呼吸后,苍娘娘来至赵无眠的屋前,推门而入。 入目就瞧见赵无眠瘫倒在软榻之上,昏迷不醒。 她神情微惊,脚步匆匆而来,为他把脉……无事,根本没受伤,周围也没有敌人。 苍娘娘柳眉轻蹙,瞧见赵无眠留下的纸张,拿起来看了眼,微微一愣,而后犹豫少许,提起赵无眠放在手中的龙纹青玉佩,打量几眼,随后放在赵无眠掌心之上。 几秒后,赵无眠睁开双眸,眸间还带着几分茫然,猛然坐起身。 苍娘娘双手负在身后,弯腰正打量着赵无眠的脸色,见状身形向后微微一仰,与赵无眠保持着不过一指的距离,倒是没被他撞到。 苍娘娘心中好奇,问:“你怎滴昏迷了?这玉佩又是何物……” 话音未落,她猛然一顿。 赵无眠望着咫尺之间的面具,略显茫然的双眸露出一抹惊疑不定,而后伸出手,双指捏住面具的下边,微微抬手向上撩。 食指的指尖摩擦着苍娘娘白嫩细腻的肌肤,从下巴,到红唇,再到挺翘的琼鼻。 这动作极为熟练,宛若撩过千百副面具……而这千百副,尽是苍娘娘的面具。 太过突然,赵无眠的动作又太快,饶是苍娘娘都被他这举动给震惊到了,一时之间都呆在原地。 呼—— 赵无眠抬手掀开苍娘娘的面具,面具带动她额前的秀发,使其微微拂动,面具被揭开,宛若尾随在冬日后的春风拂在两人面上。 赵无眠与苍娘娘不可置信的美目对视,视线在她的眼眸,柳眉,琼鼻,红唇,眼角的黑痣游走,随后下意识道:“次次面容都不相同,但共同点是总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此次也不例外,这不是你的脸。”赵无眠低声道。 两人面容相距极近,赵无眠说话间的温热气体拂在面上,才终于让苍娘娘回过神来,但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生气。 ‘这不是你的脸’……赵无眠此话,并没有什么深意。 他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从幻境中反应过来,自知自己所看到的她的面庞,尽是推演而来。 但对于苍娘娘而言,此话便不一般。 这的确不是她的脸,这是易容后的模样……见过苍娘娘面具下面容的人极少,知道这脸乃是易容而来的人,更少。 赵无眠竟是一眼就能看出?为何?他精通易容之术?不可能,去大内时还是我给他易的容。 那是什么意思?他是暗指,我从未真心待他? 当初在京师,赵无眠便说,若真想与他合作,那便真诚以待,当初自己还嘲讽他天真。 如今他此言,便是认出了我的真实身份!? 眼看苍娘娘愣在原地,娇艳欲滴的俏脸与他相距不过一指,赵无眠眉梢轻佻了下,琢磨少许,随后伸出手,探至苍娘娘的腰后,握住她的小手,继而捏了捏。 触感滑腻,极为柔软。 苍娘娘眨眨眼睛,随后暴怒,一手拉住赵无眠的小臂,‘噗通’一声就把他摔在榻上,力道之大,这木床当即破碎。 砰—— “我草!不杀我!是真的苍娘娘!我就说嘛,魔门妖女怎么可能被摸一下小手就杀人,这么保守,那还是魔门妖女吗?” “什么真的假的!?赵无眠你想死本座就成全你!” 乒乒乓乓,摔东西的杂乱声响一片。 这次是赵无眠猜错了,若是寻常人真敢碰一下苍娘娘的手,她是真的会杀人的。 不杀赵无眠,只是因为苍娘娘虽是魔门妖女,却也是沈湘阁……不杀他,除了还有求于赵无眠外,未尝没有几分情谊? 并非爱情,却也不至于将赵无眠的命视如草芥、 赵无眠拢着手,盘腿坐在已经倒塌的床铺上,身上这一块淤青那一块淤青。 苍娘娘架着双腿,坐在桌前,面具撩开一角,露出红唇,默默喝水,斜视着赵无眠。 “知错没有?” “娘娘太漂亮,一时按捺不住……见谅。”赵无眠不可能将奈落红丝透露给苍娘娘,只得说自己是色心大起。 苍娘娘冷冷一笑,“继续骗本吧,你连本座长什么样都不知,就色心大起?” “撩面具后,才按捺不住……” 苍娘娘嘟了嘟自己湿润多情的红唇,而后撇撇嘴,“本座离你不过一指,你若真色心大起,不亲我唇,反倒摸手?” “不敢。” 苍娘娘一拍桌面,冷冷望向赵无眠,“勇闯大内,杀出京师,拦于戎骑……你像是没胆子的人?” 赵无眠有秘密,在骗她,苍娘娘自不会看不出。 “你那脸是易容的,我就算要亲,也当亲你原本的面容。”赵无眠梗着脖子道。 其实他当时还真有一点点想亲她的冲动,之所以不亲,也是这个理由……所以也不算说谎。 苍娘娘微微一愣,看了赵无眠一眼,忽的有点想笑,也不想去探究赵无眠为何知道她是易容了。 但她还是板出一副冰冷面庞,放下水杯,朝他抛去一件黑袍,扯开话题,“本座给你带了衣裳,穿上便走吧,你那承诺,本座已经替你安排了……不过若程大河早便身死,那也怪不得谁,只能怪你自作主张答应人家,给了她希望……都一个月没回信了,生路渺茫。” 赵无眠微微摇头,道了声谢,便接过衣物一看……和幻境中的青衫不一样,乃是黑袍,触感很好,想必质地不俗。 他看了眼苍娘娘黑裙,倒是一个色调。 “去太原?本座还是不懂,既然要去太原谈合作,陈期远为何不与你同行……倒是不怕本座杀了你。”苍娘娘默默喝水。 赵无眠微微一笑,穿上衣裳,并未回答。 他握上横刀,又捏住龙纹青玉佩。 此次感悟奈落红丝,虽说闹了个乌龙,但也并非没有收获。 他心念一动,脑袋中却是浮现他自己的身影。 乃是他手持陈期远的血鳞枪,一遍遍练着天罗枪的画面。 在他沉寂在奈落红丝的记忆中时,苍娘娘将玉佩塞进他掌心,他可明显感知到自己的意识飘离虚空,宛若旁观者般俯视着记忆中的自己。 重点在于内息当同时探进奈落红丝与玉佩,心神集中于玉佩之上,以玉佩之息包裹意识,探进奈落红丝之中。 听起来玄乎,但做起来反倒很简单,只要掌握窍门,多尝试几次便好,一旦失败,也就是脑海中什么都没浮现而已。 赵无眠此前没发现也正常……因为他昨晚才得到奈落红丝,今天才有空琢磨一下这宝贝。 玉佩与奈落红丝简直相辅相成,便相当于赵无眠凭空得了一件可以随意推演武学,却没有副作用的至宝。 而奈落红丝能推演武学,却也不单单只能推演武学。 这明显是取巧,但其中妙处,也还有得挖掘。 (本章完) 第157章 血染青衣,青绮也 第157章 血染青衣,青绮也 景正一年,五月中旬,夏。 时逢景正帝靖难成功,江南苏家在靖难期间,给予景正帝多方支持,如今苏家家主,苏宗孺便要去京师受功领赏。 景正帝四月末靖难成功,五月便举行了登基大典,照理说那时候苏宗孺便该去了,但这种天大喜事,他打心眼觉得自己的发妻得和自己一块去京师才行。 而苏宗孺的发妻,名为尚林静,乃是江北尚家的次女。 而江北尚家有位长女,乃是景正帝的妻子,也就是那位被刺杀的秦王妃……正是因为秦王妃被刺杀,加之皇帝明目张胆削藩,景正帝唇亡齿寒,才会举兵靖难。 苏宗孺的发妻尚林静,便是那位秦王妃的亲生妹妹。 因秦王妃被刺,苏宗孺为了保护尚林静,便带着她躲在西凉,距离交战中心的中原隔了千里之遥,倒是安稳无事。 如今靖难功成,景正帝便派人去西凉接二人入京封赏。 江南苏家家主苏宗孺驾着马车行于山道之间,周围约莫十几位身着官服的护卫驾马在侧。 他的妻子尚林静已经怀胎八月,穿着一席宽松青衣,坐在马车内,掀开帘子,望着山川美景,流水潺潺,面容带笑,嗓音轻快, “等娃儿出生,你说该叫什么名儿呢?” 苏宗孺腰佩长剑,倚靠着木框,翘着二郎腿,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捏着酒葫芦往嘴里灌酒,闻言他咕噜咕噜喝了口美酒,长舒一口气,才笑道:“娃儿他哥叫苏怀曦,那理应也给他起个苏怀什么。” “苏怀什么呢?”尚林静笑嘻嘻问。 “还不知娃儿是男是女,等他出生后再取最后一字便是。” “也是。”尚林静歪头想了想,而后又轻抚着肚子,低声道:“如今到了晋北,距离京师再有一个月的路程……估摸等到了京师,娃儿就能出生了。” “怀曦那小子今年十八,本想入伍帮圣上靖难,结果报了名,却是发现已经打完了,如今只能去京师的侦缉司当个小捕快,等去了京师,娃儿刚出生就能瞧见咱们一家三口,也不算寂寞,运气不错。”苏宗孺灌着酒,晃着脚,吊儿郎当,一点也不像四十岁的人。 尚林静柔柔一笑,继而怨道:“以我等的身份,本该如此,你此话倒显得庆幸?” “江湖人,妻离子散才是常态。”苏宗孺微微摇头。 “你都已经是苏家家主了,还江湖人呢?”尚林静略显不满。 “我等苏家是江湖世家,靠得就是一手月华剑成了江南第一剑道世家,在剑法上能与我等匹敌者,唯有燕云剑宗,就算入宫领赏,披了身官袍,也是江湖人。”说着,苏宗孺想起了什么,朝两边的宫中护卫微微抬手,“没有冒犯的意思,诸位见谅。” 护卫首领微微一笑,刚想挥手,便瞧见前方山道侧方,站了个白袍文士。 白袍文士负手站在路旁,望着山川湖泊,眼神怀念,瞧见车队,这才偏头看来,儒雅俊美的面容带上一丝笑意,“苏家主,安康否?” 苏宗孺微微一愣,继而神情大变,抬手握上腰间青冥剑柄,冷声道:“草原国师,乌达木……”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如临大敌。 “是我。”乌达木微微一笑。 苏宗孺眼神阴霾,冷冷道:“你来此处拦截我等,是何目的?” 乌达木大大方方笑道:“景正帝麾下,有两位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其一名唤夏成松,其二名唤尚雪生……我想杀一位,但两人此刻身在大内,我无力下手,可我知道,尚雪生的次女在此地,对否?” 苏宗孺心中暴怒,“你以为掳走了静儿,岳丈便会去草原送死!?” 乌达木挽起自己的白袍袖口,脸上的笑容淡漠无比,“不试试,如何知道?” 半柱香后,阳光明媚,清幽雅致的山间小道,已是满地尸骸,血腥味浓郁不散。 京中派来的护卫尽数殒命,苏宗孺倚着青冥剑跪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 乌达木擒住尚林静走了,他告诉苏宗孺,只要苏宗孺能在一个月内,带尚雪生去往草原的天鹰部落,他便放人,在此期间,他会保证尚林静的安危,更不会让其余人染指她,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一个女人家被掳到了草原,会是什么下场,不言自明。 苏宗孺深呼了一口气,口鼻间满是血腥味,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余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幽幽叹息。 五月末,京师,大内,深夜。 苏宗孺与一位蟒袍老人跪在太极殿前,垂首不言。 景正帝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自战场冲杀而来的马上皇帝,理应浑身杀气,不怒自威,但他一眼看去,只会让人觉得随和。 十八岁的太子洛述之身着四爪蟒袍,站在景正帝身旁,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景正帝眼神复杂,低声道:“徐徐图之,不可?” 蟒袍老人便是尚雪生,他头发白,以头磕地,苍老的声线显得平静,“乌达木只给一月时间,只让臣与宗孺前去,时间过了,亦或是带着其余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前去,静儿性命难保。” 洛述之忍不住插嘴道:“外公,理性而看,您的命比小姨的命,重得多,说句不好听的,小姨可以死,您不行,您乃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国之栋梁!” 尚雪生抬起头,望着洛述之,眼神柔和。 景正帝与秦王妃,育有两子,大儿子在靖难时便死了,自此之后,尚雪生便不再上阵杀敌,而是贴身保护洛述之这唯一的龙种。 爷孙两人经由靖难之役,感情极为深厚。 尚雪生微微一笑,语气缓慢而有力道:“臣已经失去了一位女儿,如今不能再失去一位。” “可……” 景正帝微微抬手,打断洛述之的话。 他自旁边桌上,取了一壶酒与三个琉璃酒杯,亲自来至跪在下方的尚雪生与苏宗孺面前,缓缓道:“此去一行,乌达木未必会信守承诺,更大的可能是,你们三人连带静儿腹中的孩子都会死,可知道?” “对啊!”洛述之连忙上前,就差把‘你们两人是不是傻子’给说出口。 苏宗孺未曾抬头,依旧以头触地,嗓音从喉间挤出,“静儿是我的妻子。” 尚雪生也是道:“女儿被擒,臣不得不去,请陛下成全。” “去送死?”景正帝淡淡发问。 “只要能救出静儿,死则死矣。” 景正帝沉默良久,继而毫无帝王礼仪,盘腿坐在地上,将琉璃酒杯放于地上,满了三杯,而后举起一杯酒,朝两人微微抬手,随后将其一饮而下。 尚雪生与苏宗孺跪在地上,举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景正帝起身,一挥衣袖,背对两人,淡淡道:“尚雪生,苏宗孺,你等二人助朕靖难有功,特赐你等二人便宜行事之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父皇!”洛述之大惊失色,“怎可让外公去送死!?我们再想想法子不好吗?擒一名草原将领,以此谈判之类的!” 景正帝抬手再度打断洛述之的话,口中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述之,你迟早也会遇见这么一个让你心甘情愿如此做的人。” “那个人就是我的外公!” 尚雪生仰起脸,面带笑容,却是不再多言,只是又朝景正帝与太子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同苏宗孺快步退去。 洛述之牙关紧咬,额前青筋暴起,待太极殿内只余他与景正帝二人,他便怒而摔碎一个瓶,嗓音阴冷,“乌达木,我迟早杀你!!!” 景正帝坐于龙椅之上,双目微闭,面无表情。 太极殿外,十八岁的苏怀曦,也就是还未沟通天地之桥的苏总捕,正站在殿外来回踱步,瞧见苏宗孺走来,他连忙上前,“我也去!” “你去不了。”苏宗孺微微摇头。 “以我的实力,就算去了,乌达木也不会如何!” 苏宗孺望着自己的儿子,沉默了很久,终究还是点头。 六月六日,深夜,草原。 苏宗孺腰胯青冥剑,与尚雪生,苏怀曦站在天鹰部落之内,周围尽是手持刀兵的戎人,对他们虎视眈眈。 “退下,尔等不是他们的对手。”乌达木飞身而来,越过一众戎人,站在三人之前,打量了眼苏怀曦,而后面带笑容,“祖孙三代,尽来于此?” 苏宗孺冷着脸,“静儿呢?” 乌达木笑容随和,“她腹中的孩子要出生了,今晚便是临盆之时。” 祖孙三人脸色都是一变。 乌达木轻轻抬手,“放心,我这个月来,对她可是好吃好喝招待,别说虐待,就是她衣食起居都是由我等草原女子贴身照顾,没人碰她,如今临盆,也是我等草原女子接生,如今应该快生下来了……” 说罢,乌达木又是带上笑意,“不过你们离人果真傻,竟真的为一名女子来此赴险,其实就算你们准备点后手也无妨,例如再叫夏成松在后方埋伏之类的,我巴不得将你们两人都杀于此。” 祖孙三人冷着脸,一言不发。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三人便由远及近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连忙看去,却见尚林静正抱着一个婴儿,脚步极为虚浮地走来,一位戎人侍女搀扶着她,才没让她瘫倒在地。 尚林静一瞧见苏宗孺,脸上顿时便落下豆大的泪珠,苍白的唇轻启,“你,你们怎得如此憨傻……” 苏宗孺快步迎上去,接过尚林静怀中的婴儿,苏怀曦则搀扶住自己的娘亲。 此刻深夜,尚林静唯恐娃儿冻着,又不愿用草原的皮草,便脱下自己穿的青色外衣,将娃儿裹住。 娃儿生得白白净净,在此刻大声地啼哭着。 她的哭声在此刻剑拔弩张的草原部落中,霎时引人侧目。 乌达木轻轻抬手,便有一位戎人牵着两匹骏马而来。 乌达木看向尚雪生,笑道:“信守承诺,你们去吧,至于你,若想求生,只得杀出去。” 尚雪生淡淡冷哼一声,偏头看了眼被青衣包裹的娃儿,冰冷的面庞浮现柔和……这是他的外孙女。 他收回视线,挺身挡在这一家四口面前,苍老的身形挺拔如松,冷冷望着乌达木,口中则对苏宗孺道:“走!” 苏宗孺一咬牙,俯身朝尚雪生行了一礼,随后先搀扶着尚林静与苏怀曦上了马,继而自己才抱着怀中娃儿跨上另一匹马。 戎人们冷冷望着他们,但碍于乌达木,还是只得放行。 待苏怀曦搀扶着尚林静策马冲出包围圈时,戎人却又不知为何,拦住了苏宗孺。 苏宗孺一手抱着娃儿,另一只手紧握缰绳,心底微沉,回首看向乌达木。 “我的原话是,可以带走尚林静,”乌达木笑道:“但那刚出生的娃儿,你不能带走。” 尚雪生神色一冷,毫不犹豫一抬衣袖,便是射出百枚飞针,贯入周遭戎人咽喉,口中大喝一声,“走!!!” 乌达木冷冷一笑,一掌朝尚雪生拍去。 呛铛———— 苏宗孺拔剑出鞘,剑芒一闪便是数颗戎人脑袋落地。 苏怀曦搀扶着自己的娘亲策马在外,回首看向身后的刀光剑影,目眦欲裂,但娘亲在怀,他若折返,尚林静定然死在其中。 一方是外公,爹,还有刚出生的妹子。 一方是自己的娘亲。 苏怀曦大口大口喘着气,犹豫两秒便一言不发,从怀中拿出信筒点燃,随后一边警惕打量四周,一边夹紧马腹,策马奔腾。 他若折返,便是五人尽死。 尚林静泪如雨下,她回首望着身后,已是哭的什么也说不出。 天鹰部落距离大离雁门关,有百里地,但三人来此,也并非毫无准备,在前方六十里处,还有两千骑兵掠阵。 苏怀曦驾马狂奔,他跑啊跑,跑啊跑,沿途偶遇落单戎人,尽数被他斩杀,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宣泄心中情绪。 不知跑了多久,直至东方发白,他便瞧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乃是看到信筒,前来支援的离人军队。 为首者,正是晋王麾下先锋,太子暗桩,也即后来的雁门关守将,董玉楼。 以及未来的大内总管,现名夏成松的林公公。 董玉楼见状连忙迎上,苏怀曦一拉缰绳,嘶哑着嗓子吼道:“救人!” 董玉楼闻言没有多言,毫不犹豫领兵向前,苏怀曦红着眼睛策马跟上,骑兵向前狂奔二十里地,直到晨光尽洒,遥遥看去,草原之上竟是站了个人。 在场众人微微一愣,策马向前,才是发现,此人正是苏宗孺。 苏宗孺背后插着无数羽箭,伤痕遍身,已经成了个血人。 他一只眼睛被砍伤,只能睁着一只眼,踉跄着,一步步朝边关的方向走去。 他那仅剩的一只眼内,已是毫无神采,呆滞不已,一眼看去,宛若一个尸体在走路。 而在苏宗孺的怀中,还抱着那裹着青衣的娃儿,只是那娃儿身上的青衣,已经尽数被苏宗孺的血所染红。 “呜哇呜哇————”娃儿仍在啼哭,证明她还活着。 苏怀曦见状当即就红了眼眶,背着虚弱的尚林静飞身来至苏宗孺身前,“爹……” 听见苏怀曦的声音,苏宗孺已经没了神采的眼眸才缓缓恢复清明。 他望着苏怀曦与尚林静,又垂眼看了眼哭哭啼啼的娃儿,如此才好似理解了事态。 苏宗孺张了张嘴,嗓音极为细微地说:“静儿,怀曦,我,还有这刚出生的娃儿……我们一家四口,还,还能聚在一起,江湖人,妻离子散,才是常态,而我……我就说嘛,我苏宗孺,混了一辈子江湖,运气不错……” 尚林静从苏怀曦的背上挣扎着下来,红着眼眶,从苏宗孺的怀中接过娃儿。 娃儿身上那被血染红的青衣,也弄脏了尚林静干净的衣袍。 她用衣袖擦了擦眼眶,扯出一丝笑意,“你当初说,等娃儿出生,就给她取名……苏怀什么……那最后一个字,你可有想法了?” “起名……哦,对……起名……”苏宗孺仅有的一只眼睛投在娃儿身上,想了想,而后笑了笑, “血染青衣,朱阁绮户,红也,便叫她……青绮吧……就不叫苏怀什么了……” 话音落下,苏宗孺身形微晃,身躯一软,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尚林静抱着刚出生的苏青绮,无力地跪在地上,将脸埋进苏青绮那被血染红的青衣上,已经是痛苦到一句话也说不出。 景正一年,六月。 苏家家主,顶尖宗师苏宗孺,尚家家主,武魁高手尚雪生,死于草原。 景正十七年,冬。 一辆马车在漫天遍野的雪中行驶,滚滚车轮碾碎可以碾碎路上积雪,却是碾不碎离愁。 深冬寒风呼啸而过,路途依稀可见不少衣衫褴褛,行色匆匆的难民,他们脸上还带着偏头关已破的不可置信,离乡的彷徨不舍与对于未来的茫然无措。 马车之上,柳叶琴坐在车架之前,望着周围流民,眼神不忍,但她不过一介剑宗长老,身处晋地,面对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又能做什么呢? 若是在燕云,还能靠剑宗的势力庇护。 玄沧大师坐在她身旁,手持佛珠默默诵经。 马车之内,洛湘竹已经醒来,柳叶琴向她解释了来龙去脉,她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静静待着,确保自己别被什么别有用心的家伙抓了反过来把燕王也牵扯进这档子事。 但苏青绮还没醒,她在昏迷中柳眉紧紧蹙着,也不知看到了什么。 洛湘竹轻托着苏青绮的小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小手轻柔地替她按着太阳穴。 只是不知为何,昏迷中的苏青绮,竟是落下两行清泪来。 洛湘竹微微一愣,而后从怀中取出干干净净的手帕,柔柔地为她擦着泪珠。 片刻之后,苏青绮睁开眼眸,望着洛湘竹的脸,又看向她放在自己脸旁的手帕,眼神略显错愕。 洛湘竹也不会说话,便拿出一面小铜镜,示意给苏青绮看。 苏青绮望着镜子中,自己通红的眼眶,沉默良久,而后默默还回镜子,低声问:“公子呢?” 洛湘竹微微摇头,她也不知。 便在此时,车架外传来玄沧师太的错愕声,“云舒,你怎滴会在此地?” 苏青绮与洛湘竹均是一愣,掀开车帘,偏头看去。 他们的车架乃是往偏头关内而去,但此刻却有另一架马车竟然往关外而去。 马车周围,则是身着武服,一副镖师打扮的护卫。 观云舒坐在马车之内,掀开帘子,探头看来,与几女对视,也是稍微愣神。 “玄沧师叔,苏青绮,还有……你谁啊?” 观云舒从未见过洛湘竹。 闻听此言,一张绝美面庞也是顺着马车窗口探出,正是洛朝烟。 洛朝烟瞧见几人,神情一喜,“青绮,堂姐,你们怎会在此?” 既然洛朝烟在此,那周围那些伪装成镖师的护卫的身份,也便呼之欲出……正是许家诸多高手。 …… “去河曲拦截两千骑兵!?”观云舒柳眉一挑,神情一冷,“他有那个能耐吗?” 马车内,苏青绮,洛湘竹,观云舒与洛朝烟坐在一起。 洛朝烟则道:“慕剑主与师父也跟在他身边,只是区区两千骑兵,定然奈何不了他,只是现如今,也不知他在何处……” 洛朝烟想了想,才笃定道:“定在太原。” 话音落下,几女都是一愣,苏青绮略显不解,“公子为何要去太原那等龙潭虎穴,这,这不是自寻死路?” 洛朝烟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苏青绮,口中解释: “赵无眠在信中说,皇兄还活着,他伪装自己中毒昏迷,便是想不废一兵一卒,削了我与皇叔的兵权…… 只要他还活着,那我便做不成皇帝,任由我等如何操作,他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因此若想即位便必须杀了他,而他身边又有林公公贴身保护,所以我可以先不急着去琅珐领兵入京,只有等舅舅与一众武魁高手前去京师,杀了林公公与皇兄,再举兵前去,才是登基之刻, 而在此之前,为了支开来至琅珐的楚地水师,他多半会寻外部矛盾……也就是引戎入关,并把黑锅推给皇叔削藩,若他当真如此做了,那我便可来晋北,借此机会,收拢晋军。” 苏青绮与洛湘竹眨眨眼睛。 苏青绮略显错愕,“公子竟看得如此之远……可该如何收拢晋军?” “这些事,他没在信中交代,但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洛朝烟伸出两根手指,“他会去太原同晋王谈判,同时……” 洛朝烟微微一顿,又抬手撩开车帘,“应当快到了。” 晋北,董文祯领着五百亲军朝着雁门关的方向狂奔而去,已经做好了被董玉楼所杀的准备。 但路上,一位文袍男子却是拦在路上,负手而立,神情淡漠。 董文祯微微一愣,“许……然?你,你怎会在此!?” 许然偏头看他,眼神复杂,继而又露出一抹笑意,“外甥女看来也不似表面那般纯真,你等的想法,倒是被她推演得相当清楚……只是,若不是赵无眠……” 说罢,许然微微摇头,没打算和这群死人透露更多。 董文祯还未反应过来,却见许然忽的来至他面前,一手便掐住他的脖颈,将他从马上硬生生按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董文祯面色涨红,但他又怎会是许然的对手? 别说是他,就是这五百人一起上,对许然而言,也不过多些时间的差别罢了。 许然对董文祯微微一笑,“放心,你的主子很快就会和偏头关死去的将士与百姓一起上路。” 说罢,只听咔嚓一声,董文祯的脖子便被许然当场掐断,继而许然一手硬生生将董文祯的脑袋拔下来,用布包起挂在腰侧,便飞身杀向董文祯身后那五百亲兵。 …… 不知过了多久,大地震颤,宛若地龙翻身。 却是董玉楼领着一万大军而来,待靠近之后,入目便瞧见尸骸遍地,面色微微一变。 他的副将翻身下马,查看死者身份,不多时便神情大喜,快步而来,“将军,死者乃是偏头关叛军,董文祯以及他的亲兵……这,这害的偏头关众将士惨死的叛徒,不知被哪位义士杀了!” 话音未落,副将才恍然想起董文祯可是董玉楼的亲生胞弟,董玉楼此次领兵前来,本就是以‘大义灭亲’的名号……因此自己貌似也不该表现得太高兴,再怎么说也是人家弟弟。 但他反应过来董玉楼身后的将士们可是没想这么多,一听是叛徒被杀,他们当即高举手中兵刃,忍不住大笑起来。 在一片笑声中,董玉楼死死盯着那具无头尸身,脸色极为阴沉,沉默半响后,才摆出一副畅快笑容,偏头看向自己的副将,问:“解敬钊何在?” 解敬钊,偏头关守将之一,偏头关被破后,他便带着一万残军在晋北搜寻董文祯的下落,势必要先杀了叛徒。 在洛述之的计划中,董玉楼杀了董文祯后,该带着他的首级,去寻解敬钊,拿了他手上的一万晋军,再带着董玉楼的一万大军去太原围杀乌达木。 只要董玉楼有这层‘大义灭亲,诛杀叛徒’的名号,再领兵围剿乌达木,而后奋战在宁武关与雁门关第一线,挡住戎人,那晋王的二十万大军在晋王死后,定然有一部分会归顺于董玉楼。 杀叛徒,剿戎族国师,又亲力亲为抵御戎族,最能得这些边关将士的忠心。 这个计划有条不紊,有理有据,但从第一步‘诛杀叛徒’,竟然就出了茬子。 董玉楼沉默良久,随后一挥马鞭,“董文祯已死,但他背后不可能无人指使……诸位随我去太原找王爷要个交代!若是我等冤枉了王爷,那也该入城死守太原,绝不能让戎狗侵占太原!” “绝不能让戎狗侵占太原!” 那解敬钊呢? 他正领着一万大军,略显错愕望着眼前之人。 那位晋王追杀多日,至今搜寻无果的大离嫡公主,洛朝烟正站在他面前,手持董文祯的头颅,冷冷扫视着这些残军败将。 她深呼一口气,“董文祯已死!诸位将士可愿同我一起,御于外敌!诛杀戎人!” 解敬钊还没反应过来这位公主怎会出现在此地,他身后的一众将士红着眼睛,大吼道:“诛戎人!杀叛徒!报血仇!” 诛戎人!杀叛徒!报血仇! 这九个字被边关将士们嘶吼着喊出。 他们这些边关将士,不懂政治,理不清朝堂权谋的各种细节,但只有一点他们是明确的。 董文祯害的偏头关被破,无数人惨死,而洛朝烟替他们杀了叛徒。 戎人入关,大肆屠杀同袍,而洛朝烟要带领他们杀戎人。 这点就足够了。 边关将士与戎人有着数不清的血海深仇,他们知道,自己身为大离将士,只要杀戎人,那就绝对不会有错! 解敬钊望着群情激愤的一众将士,不知不觉也是红了眼眶。 他并非太子党,他只是一名普通的边关将军,他带着一万将士当了逃兵,所为就是诛杀叛徒,所为就是希望能从晋王口中得个交代。 晋王到底有没有勾结戎人? 他噗通一声从马上跃下,跪在洛朝烟面前,红着眼睛大声问。 “末将,誓死追随公主!只望公主能给末将一个答案……王爷,究竟有没有勾结戎人?” 所有的晋地将士都在等着这个答案。 但解敬钊知道,对于洛朝烟而言,最好的答案,就是晋王勾结了戎人。 唯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收拢晋王的军队。 要知道晋王曾经可是试图追杀洛朝烟,两人不仅有私仇,更是政治敌人。 但洛朝烟望着眼前一位位边关守军的脸,沉默片刻后,却是嗓音柔和,说: “皇叔从来不曾勾结戎人……此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他只是被人暗算,污蔑了。” 话音落下,全场落针可闻,解敬钊略显错愕。 片刻之后,解敬钊再度叩首, “末将,誓死追随公主!” (本章完) 第158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158章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三日后。 太原城内,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即便不设宵禁,街上也是人影寂寂,接近百万人口的晋地第一大城,此刻气氛却宛若鬼城。 偏头关破了,是晋王勾结了戎人,放戎军入关……这个消息在太子的操纵下,已经传遍了晋地。 即便此刻宁武关与雁门关还未破,但舆论还是一发不可收拾,蔓延全城。 有些人相信晋王从不会叛国,但更多的人还是觉得晋王因为野心暴露,图谋皇位,为了防止被清算才勾结戎人,打算以一己之私击垮整个大离。 如此虽是叛国之举,但细细想来,也能算是‘宁可我负天下人而不让天下人负我’的枭雄之举……江山大业面前,没有种族隔阂,只有利益结盟。 毕竟晋王都图谋皇位了,明显野心极大,如今抓不到洛朝烟,难道就要束手就擒?开什么玩笑,那他之前擒洛朝烟是为什么?手握二十万大军,他当真心甘情愿做了败者? 其中逻辑,只要稍稍想想,再结合镇守大离边关一甲子的偏头关被破这个事实,那‘晋王勾结戎人’这个答案根本就是呼之欲出。 而宁武关未破,是因宁武关守将乃是朝廷直属将军。 雁门关未破,是因董玉楼‘清高爱国’,不愿与晋王为伍。 这种舆情只需稍稍操纵,加以引导,自然便会深入人心……洛述之监国多年,对这种操纵舆论的事,自是手到擒来。 而且此刻太子苏醒,下毒者为洛长寿的事也已经传至太原……这不就更把晋王往绝路上逼吗? 因此晋王叛国,勾结戎人,自然也便合乎情理。 加之晋王自从偏头关被破后,却是对于他勾结戎人的事没有任何回应……显然就是默认了。 所以太原人声寂寂,却是敢怒不敢言,寻常百姓,面对此事,又能做得了什么呢?不是收拾细软往中原跑,就是躲在家中,惶惶不安,静观事变。 晋王府内,这股不安之感便更甚。 秦书子脚步匆匆来了晋王书房,但晋王此刻却不在这儿,找了半天,晋王却是坐在大槐树下,在冰湖中敲出一个冰洞钓鱼。 秦书子急得都快哭了,“王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钓鱼呐?” 晋王脚边放着个木桶,内里可见几条刚钓上来的青鱼,闻听此言,他神色并没有什么,只是淡淡问:“戎人上次寄来的信中曾言,欲和本王合作?” 秦书子微微一愣,旋即大喜,“早该如此!如今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太子布下的局!他既然为了削藩,要逼反我等,那我们干脆就如他意,同戎人一起把这洛述之的江山打得七零八碎!” 秦书子眼神阴冷,“洛述之不给我等活路,便莫怪我等不讲情面。” 晋王嘴角若有若无地勾了下,“允了。” 百姓都能想明白的事,晋王与秦书子自然不会想不明白,从洛述之假扮昏迷起,晋王就已经入了他的棋盘,难以脱身,除了和戎人合作,便只能和洛朝烟合作,而洛朝烟呢?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 晋王一手握着钓竿,另一只手在怀中抱了个暖炉,口中却是道:“有了决断,就该有个答复……你离开太原,去寻戎人,表明合作之意吧。” 秦书子微微一愣,道:“我等目前的境遇,戎人不可能看不出,料想再有几日,他们便会寻上王府。” “你能保证他们真的会来?什么时候来?”晋王眼神平和,语气平淡,“去找他们吧。” 的确如此,谁知道戎人什么时候来?此刻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 但秦书子还是犹豫不定,口中解释道: “洛述之能布此局,定然不蠢,他为了防止王爷当真与戎人勾结,一定会派人刺杀王爷……此刻不似靖难之时,说句不好听的,谁能杀了王爷,谁便是英雄义士,根本不会让其余藩王唇亡齿寒,甚至于他们还巴不得亲手杀了你,聊表忠心,收拢人心……我留在王府,当贴身保护王爷。” 晋王微微摇头,“若刺客真来了,便是多一个你,也影响不了大局。” 这句话很扎心,但却是事实,秦书子武艺乃是半步宗师,放在江湖上,自是一流高手,但在此时,他的实力便显得不够看了。 他往日,也大多是起个参谋的作用。 秦书子思虑再三,也只得轻叹一口气,微微颔首,“我稍后便出发。” “你再带上一批人,自府库中取些珠宝财物,以表诚心。” “这便要用马车……反倒是耽搁了我的脚程,如今入夜,待启程,得明早了。” “那你岂有空手而去的道理?” “可……” “领命否?” “……遵命。” 晋王钓上了一条肥美的青鱼,他收线将其放进木桶,而后继续淡淡道: “我勾结戎人,无论理由如何,终究是如此做了,府中下人,将士,定有人心生不满……人心已经散了,再将他们留在府中,也不过是隐患罢了,若真有刺客,恐怕他们还会引敌入内,不如给他们些财物,将他们都散了吧。” 秦书子琢磨少许,微微颔首,“我会安排。” “下去吧。” 秦书子向后告退,他却是不敢耽搁,脚步匆匆,离院之时,他回首看了眼晋王……晋王依旧一个人坐在大槐树下,悠然钓着鱼。 做出‘勾结戎人’的决定前,自是火急火燎,如今既然有了决定,自然也便冷静了些。 念及此处,秦书子收回视线,飞身而去。 在秦书子离去后,晋王又一个人钓了两条鱼,随后一道人影便出现在他身后。 晋王没有回首,淡淡问:“奈落红丝,可是寻到了?” 陈期远抱着枪,靠在晋王身旁的那大槐树上,微微一笑,“除了杀了一千戎人,毫无所获。” 晋王回首打量了眼陈期远,而后摇头失笑,“你的表情看上去可不像。” “无极天虽号称六大派,但门下弟子,宗师有之,能完整学会天罗枪者,竟无一人,如今有了传承,焉能不喜?” “只是有了传承?” 陈期远沉默片刻,而后又是一笑,“当年屠了王妃满门者,乃是夏成松,当今的大内总管,林公公。” 晋王手上钓竿落地,平和的表情猛然一变,起身不可置信回首望向陈期远。 此事他查了十几年,却是一无所获。 陈期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一片冰冷,“洛述之从靖难时期,就在布局,当时恐怕他便想着让景正帝帮他削了你的藩,但景正帝十七年来,从未对你有敌意。” “皇兄虽是靖难出身,马上皇帝,但他为帝期间,减少赋税,休养生息,恢复生产,待此事了结,他的谥号,多半是‘仁帝’。”晋王宛若失了力气,又坐回凳上,口中低声自语,“若我没有反意,他绝不会主动削藩。” 陈期远对景正帝了解不多,略显疑惑,“但我可是听说,他杀的文武百官可是不少,若不是洛朝烟的娘亲本初皇后经常替那些大臣求情,如今朝堂估摸站着的就不是这一批人。” 晋王重新拿起钓竿,沉默片刻,而后低声道:“因为他们是外人,而我们是他的亲人。” “皇家还讲亲情?” “便是残忍如洛述之,也极为珍重他的外公。” 话音落下,晋王再度沉默,等他又钓上一条鱼,他才问:“这消息,是赵无眠告诉你的?” 陈期远微微颔首,“世子多年来一直在查此事,如今却被擒于东宫,而赵无眠曾去过大内,料想是在那时,他从世子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根据他的推断,刘约之会在洛述之的布置下,劫法场救下世子。” “赵无眠,又是他……”晋王望着冰湖,眼神复杂,“天罗枪,你教给了他?” “是。” “为何?这对你有何好处?” “没有好处。”陈期远微微一笑,“江湖不是朝堂,江湖人,传道授业,未必便要什么所谓的好处。” 晋王淡淡一笑,而后笑声愈发洪亮,笑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陈期远也在笑。 两个男人开怀大笑,笑得莫名其妙。 晋王笑着笑着,便嘲笑说:“洛述之啊洛述之,这天罗枪,你可得接好喽。” 太原城内,三位披着黑袍,牵着骏马的江湖客迎着纷纷雪幕入了城。 透过黑袍,依稀可见黑袍内的一角道袍。 “师叔,你还未杀了赵无眠,便匆匆离了秦风山,一路来至太原……”一道稍显年轻的声线响起,带着疑惑,“怎么像逃命似的?” “就是逃命,若是我再慢半分,定会被杀。”归守真人的右臂包着干净白布,垂在黑袍内侧。 他的小臂被赵无眠硬生生扣下血肉,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养不好,即便他用了武功山珍藏的生生丹,血肉已经长出,但挥动间,仍感刺痛难耐。 “有师父在,我等莫非就怕了那沟通天地之桥的神秘高手?”玄流眉梢紧蹙。 玄流的师父,便是武功山当代掌教,归一真人。 归一真人同样身着黑袍,牵着马走在前列,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道:“比起赵无眠,此地的事更重要。” 归一真人自从奈落红丝失窃后,一直秘密在外搜寻,如今却是来至此处……实际上归守真人和玄流也不知归一真人为何会忽的出现在晋地,还寻上了两人,不过念及许然与本我堂堂主都去了秦风山,那归一真人听到消息,匆忙来此也很正常。 归一真人既已发话,那玄流也不便多置喙,只是想了想,面露犹豫,而后低声道:“师父师叔……晋王他当真勾结了戎人?” “时也,命也,有些时候,他是与不是,由不得他。”归守真人淡淡道。 玄流深吸了口气,冷冷道:“若他当真勾结戎人,那我等该杀了他才是!” “为何?”归守真人偏头看他,问。 “不杀他,偏头关死去的众百姓与将士,该当如何?”玄流语气极冷。 归守真人与归一真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 归一真人道:“你杀不了他……你没这个能力。” 玄流又蔫了下去。 武功山三人,住进一家客栈,放下行囊,交代玄流好生看护,归守与归一道士便出门而去。 离了客栈,归守老道士才低声道:“师兄此来太原,可是为了杀晋王?” 归一真人微微颔首,“太子不可能真让晋王与戎人勾结。” 归守老道沉默片刻,又问:“现在便杀?” “还不是时候……” “因为乌达木还没来?” 归一真人摇头,没有在此事多言,转而沉吟少许,道:“太子这计划,晋王深受其害,如今想必已经猜出大概……赵无眠没线索,没情报,也不知是否还被蒙在鼓里……” “无论他知情或是不知情,如今都已经无力回天,许然与苏总捕难杀,但他未曾沟通天地之桥,自当抓住机会,永绝后患。”归守老道冷冷道。 归一真人稍显错愕,“你倒是对他评价很高?” “秦风寨一战,单论武艺,他虽然还差我一些,但在寨中,小西天与剑宗都有高手助他……”归守老道微微一顿,而后道:“小西天避世,剑宗清高,如今却都插足其中……他们是站洛朝烟,还是站赵无眠呢?” 话音一顿,归守老道轻叹一口气,下了结论,“是站赵无眠……赵无眠不死,太子何以心安?” 归一真人琢磨少许,而后淡淡笑道:“赵无眠之事,交予师弟便是……但你带着玄流来此,为何?” 归守老道瞥了归一真人一眼,而后一挥袖摆,背过身去,嗓音不满,“你是他的师父,却整日在外,而一回宗便是闭关清修,将弟子们的授业课程尽数交给我,玄流说是你的亲传弟子,但若真要论,我教他的东西,反倒更多。” 归一真人哈哈一笑,顿知其意,摇头晃脑便要离去,而后想了什么,回首看向自己的师弟,问:“可要为兄替你算上一卦?” 归守老道沉默不言。 他负手望着天空洋洋洒洒的雪,低声道:“我已算过。” “是吗……”归一真人收回视线,沉默片刻,只是淡淡道:“你也好,我也好,晋王也好,赵无眠也罢,都已入了局,你我之命,他们之命,看似迷雾重重,实则清晰可见,我道门讲究顺势而为……你此举,当真顺势?” 归守老道嗤笑一声,“道门道则,随心而为,岂是拘泥所谓‘顺势’二字?” 归一真人朗声一笑,飞身离去。 又过了一日,满城落雪。 一位白袍文士,撑伞入城。 巫明背着大阔刀,跟着文士身后。 白袍文士步伐不紧不慢,在雪中留下一道又一道足迹。 两人并未隐瞒身份,也不需要隐瞒身份。 一来,白袍文士需要借此昭告天下,晋王与草原有所勾结……若真勾结,皆大欢喜,若晋王不愿,那也可彻底毁了晋王。 真以为白袍文士那么好心,是来扶持晋王一把的? 二来,白袍文士今年一百余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做任何事,均正大光明。 草原国师乌达木,从不遮遮掩掩,藏于人后。 当初绑架尚林静,以此杀尚雪生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瞧见两人,太原军士也好,百姓也罢,均是面露惊悚。 有将士握着长刀,手持弓弩,严阵以待,死死盯着这位撑着油纸伞的白袍文士。 乌达木望着他们,眼神温和,他平生最敬佩这些上阵杀敌的将士。 他笑容满面,口中说道:“你们王爷要同我谈合作……你们可是要阻拦我?” 闻听此言,将士们眼神一变,牙关紧咬。 乌达木朝王府走去,轻轻挥手,姿态随意,“别白费力气了,你们杀不了我,若想为国尽忠,不如留着性命去边关御敌,而若真想杀我,还是将枪魁叫来吧。” 太原守军也知他们一起上也不会是乌达木的对手,只是一边监视着他,一边连忙派人去王府通知晋王。 但派出的人还没走几步,便有一位王府门客手持王府令牌,匆匆赶来,抬手示意守军放下兵刃,口中道:“王爷请国师去府内一叙。” 乌达木的笑容愈发浓郁,“我就知晋王是聪明人,与尚雪生,苏宗儒不同。” 那门客没有回答,只是板着脸,高举令牌,光明正大领着乌达木与巫明朝王府走去。 有守军眼睛通红,手持弓弩,当场就想把乌达木和这门客一起杀了,却又被周围老兵抬手拦住,示意别送死。 乌达木便在全城百姓或恐惧,或敌视,或错愕的视线中,大大方方走进王府。 府内,乌达木朝四周打量了一眼,语气故作错愕,“如此空荡,不似藩王之所。”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王爷与尔等合作。”那门客板着脸,僵硬回答。 巫明走在最后,闻言嗤笑一声,“分不清局势,只知坚守自己那可笑到极点的所谓‘民族大义’是这样的。” 门客没搭理他。 一路领着乌达木与巫明来时内院,冰湖之前,可见晋王身着蟒袍,站在大槐树之下,伸手轻抚着粗糙树干。 乌达木微微一笑,朝晋王走去。 晋王听到脚步声,并未回首,他背对乌达木,低声道:“这槐树,是本王的妻子二十年前,嫁入王府时种下的。” 乌达木来至晋王身侧,双手负在身后,仰首望着大槐树,“你们洛家,叔侄残杀不少,情种却也不少,但在草原,没有女子会喜欢你等这幅扭扭捏捏,故作深情的模样,大丈夫生居天地间,便是娶百房女子,又有何妨?” “求仁得仁罢了。”晋王略显不舍自树干收回手,轻叹一口气,负手朝书房走去,“国师随我来吧。” 二人走进书房,巫明本想也跟着进去,乌达木却轻轻抬手,“你在门外留守。” 巫明脚步一顿,只得在门外站定,脸上神情百无聊赖。 晋王已经完了,他勾结戎人,归一真人便会杀他。 他不愿勾结,乌达木便会杀他。 无论‘晋王派’如何,晋王本人,都是已经步入了死局。 若他想活命,早在偏头关破之际,就该让陈期远速回太原,带着他远遁千里,而后隐姓埋名,兴许也能安稳低调渡过一生。 而他如今既然没有,那便等死,成为太子和乌达木交锋的牺牲品吧……便如偏头关死去的百姓与将士。 进了书房,关上房门。 晋王在书桌前坐下,为乌达木倒了杯热茶。 乌达木在他对面随意而坐,端起茶杯,倒也不怕晋王为他下毒……寻常武魁沟通天地之桥后,便可百毒不侵,更何况是活了百年的他? 乌达木轻抿热茶,口中低声道:“我等不晓耕种,草原人往日最需要的,便是你们离国这些茶叶……没有茶叶,没有蔬菜,只有牛羊肉与奶,是会吃死人的。” 晋王对这些草原戎人过得多么艰苦并不感兴趣,只是自顾自地沏茶,淡淡‘嗯’了一声。 乌达木微微一笑,倒是相当健谈,“王爷如今是已经考虑好了?” “不错。” “那宁武关与雁门关是否该放我等通行,我虽成名百年,但并非神人,杀得了近万人,却终归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攻破大离天险,王爷若想报杀妻之仇,也该为我等草原节省些兵力,以便于攻入京师。” 闻听此言,晋王脸上才浮现几分笑意,“杀妻之仇,不牢国师费心,本王自有定夺。” 乌达木眉梢轻佻,却依旧老神自在,手指轻点着桌面,面带笑容,悠然问道:“说来听听。” 茶杯中的袅袅白烟向上轻拂,晋王端起茶杯,抿着热茶,淡淡吐出三个字,“赵无眠。” 乌达木微微一愣,眉梢轻轻一蹙,而后微微笑道:“我不觉得赵无眠有那个能力,他横空出世,如今名字响彻江湖……但江湖与朝堂不同,他也被洛述之玩弄于鼓掌之间,便是例子。” “玩弄于鼓掌间?”晋王摇头失笑。 他的这幅态度,让乌达木的眉头蹙得更紧,“王爷这态度,倒像是宁愿与赵无眠合作,也不愿与我等结盟。” 晋王将热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道:“洛述之想杀我,夺我兵权,国师想利用我打碎大离江山,我如若不从,定会被你斩杀于此,我成了你们二人争斗的棋子,的确已入绝境,若想活命,只能同你结盟,但你们两人玩弄权谋太久,反倒是忽略了一件事…………” 晋王话音一顿,而后冷冷一笑,“我晋王洛应全,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话音落下,书房内忽的传来‘咔咔咔’的机括声,却见无数玄铁板覆盖在天板与四面墙壁之上,密不透风,遮挡日光,唯有足下未曾被玄铁板所覆盖。 屋内只有点点灯火,洒出昏黄灯光,映在晋王与乌达木脸上。 乌达木优哉游哉的表情微微凝固,不似往日那般总是面带笑意,“本以为王爷也是识时务者,不曾想,竟是与当年的尚雪生,苏宗儒一般,不知好歹。” 晋王哈哈大笑,笑声在密不透风的玄铁盒子中回荡往复。 他猛然起身,眼神桀骜望着乌达木, “我洛应全,身为晋王,当为麾下百姓与将士负责,身为夫君,当为过世的发妻负责,身为父亲,当为即将逃命而来的长寿负责…… 经此一役,全晋地的将士与百姓都会知道,他们的王爷没有叛国!我的妻子泉下有灵,当知他的夫君仍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的儿子长寿……” 晋王顿了顿,而后露出笑容,“此二十万大军,我交予赵无眠又有何妨?朝烟性子随她爹,宅心仁厚,只要长寿不握兵权,自会安稳一生,而只有长寿还活着,我麾下的二十万大军,才会真心听命于赵无眠!” 乌达木略显错愕,看傻子似的望着晋王,不可置信,“你要将这二十万大军,交给你曾经的敌人赵无眠!?据我所知,你可是连见都没见过他!” “的确不曾见过,但他愿为河曲百姓,挡住两千骑兵……不曾见过,但他如今正在来太原的路上,试图救我……不曾见过,但他却为我解决了纠缠我十多年的疑惑。” 晋王爽朗一笑,“即便不曾见过,但我知,朝烟登基,赵无眠辅佐在侧,定比洛述之强!至少,这两人永远不会拿大离的百姓与将士,来确保皇位无虞。” “蠢货!”乌达木冷冷一笑,“明明此前还想称帝,如今绝处逢生的路就在眼前!你却拱手让人,尽数给赵无眠做了嫁衣!?” 晋王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化为一如往日的平静,他淡淡道:“是啊,当初听闻太子昏迷,朝烟即将入京登基之时,本王也曾对那个位子有所心动……” 话音落下,晋王沉默片刻,而后露出笑容, “但这天下,有夺权失败而遭清算的晋王洛应全,却绝不会有为了苟活于世而勾结戎人的晋王洛应全!!!” 话音落下,刺目的火光猛然自晋王与乌达木的脚下浮现。 书房下面,埋了数不清的炸药! 轰—————— 一声宛若大地破碎的巨响,轰然于晋王府响彻。 晋王府上空的雪幕微微一顿,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飞掠,太原城内,劲风四起,大地震颤,距离王府稍微近一些的屋舍窗户,竟是当场浮现裂痕,而后轰然破碎。 那火光,整个太原城都能看见。 太原城的天,已经变为了红色。 太原城外,架着马车刚走了没几里路的秦书子微微一愣,感受到太原城方向的震颤,猛然回首望去。 马车周围的王府门客也是略显惊骇。 秦书子面容呆滞望着太原,而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猛然以头磕地,嗓子里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吼声。 他理解了。 晋王对他说的那番话,其实只有一个意图。 秦书子啊,带着王府内的其余人,门客也好,家丁也好,丫鬟也好……都逃命去吧,莫要被我所波及。 太原城门口。 赵无眠牵着一匹买来的宝马,望着火光四起,漫天赤红的王府,面无表情。 苍娘娘站在他身侧,稍显错愕,“这是……” 赵无眠深呼一口气,只是淡淡吐出四个字。 “入城……杀人!” (本章完) 第159章 我已入江湖否? 第159章 我已入江湖否? 绝境之中,晋王定不会苟且偷生,而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早在五寨城中,陈期远决定抛下赵无眠一人离去时,赵无眠就已经猜出来了。 陈期远与晋王乃是至交,在偏头关破后,他一直想办法将晋王从这死局中救出,为此才绑架赵无眠,但在五寨城中,可见一普通老者面对戎人都尚且宁死不屈,陈期远这才恍然大悟。 普通老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的老友晋王?晋王决心以死证清白,挽军心,坏洛述之大计,杀国师乌达木,那便谁来也救不得。 晋王洛应全绝非贪生怕死之徒。 即便再将赵无眠绑回太原支招,那也是一个结果,由此陈期远也便放人……赵无眠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戎人我们不愿勾结,太子洛述之又是我等死敌,能指望的势力可不就只剩你了?所以我传你天罗枪,而晋王则将兵权给你。 你就拿着我们二人留给你的东西杀洛述之去吧。 这便是陈期远与晋王,赵无眠三人无需多言便自能体会的默契。 前因后果便是如此,至于现在…… 王府之内,火光漫天,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那冰湖已碎,大槐树也燃起火焰。 晋王为了杀乌达木,近乎将全城的炸药都埋在了王府之内,爆炸所产生的余波自是波及整个王府。 武者再强,那也是血肉之躯,便是武魁也未必能在这爆炸中活下来。 枪魁陈期远肩扛大枪,漫步在熊熊烈火之中,眼神复杂。 “枪魁就这样坐看老友死得尸骨无存?”耳边传来一道声线。 闻声看去,一老道士身着深紫道袍,负手站在不远处。 “大丈夫死则死矣,既已有了决意,自然没必要多言。”陈期远淡淡道。 归一真人微微一笑,“昨晚老道便说,我等之命,看似迷雾重重,实则清晰可见。” “神叨叨的,不想说直白点就滚一边打坐去。”陈期远一挥血鳞枪,劲风四起,按理说火借风势,愈烧愈旺,但陈期远周围数丈火光却猛然被扑灭。 归一真人并不恼火,而是负手淡淡道:“晋王有了死意,莫非枪魁也有?” “关你屁事?” 归一真人以前和陈期远打过交道,知道他的性格,闻言又是微微一笑,气度不凡,转而看向书房的方向,语气复杂, “老道我受命前来诛杀王爷,临行前,老道为王爷算了一卦,一直等到现在,就是想知道这卦算对了没有。” “无聊。” 归一真人又笑了下,“卦也,天命也,常言天道无情,老道修道,算卦遇人,只是希望这天,能多几分人的情。” “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说人话。” “……” 归一真人弹了弹道袍上的灰尘,悠悠道:“若枪魁不来,那与乌达木厮杀的人,便是老道。” 枪魁眼眸微微一眯,而后笑了一声,“洛述之指使的?” “是,也不是。”归一真人察觉到什么,语气冷了下来,“这既是太子之命,也是老道心中所愿。” 话音落下,火光之中,缓缓走出一道人影。 乌达木身处爆炸最中心,不可能毫发无损,待他走出,才看他浑身破烂,肌肤焦黑,再无先前的华贵之气。 归一真人与陈期远均是眼神一凝,这乌达木看上去极为狼狈,也受了不轻的伤,但并不致命……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换了两人,就是不死也得残废,怎么可能像乌达木一般还有余力从走出来? 乌达木走动间,浑身上下的焦黑角质咔咔洒落,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肌肤。 “这都不死?”陈期远冷声道:“王爷曾言,前朝时,皇室共有四件九钟,清影玉衣,奈落红丝,避世鞘与……传国玉玺,前朝覆灭时,玉玺也不见踪影……玉玺莫不是一直被你贴身携带?” “这更像是功法,曾传闻乌达木乃是感悟清影玉衣才得以突破,更是从中悟出了一门疗效宛若浴火重生的内功,这也是他明明已经一百多岁却仍看上去像个中年人的根源所在。”归一真人轻挥道袍衣袖,拔出一柄长剑,语气森寒。 陈期远用枪身敲着自己的肩膀,“同样都是人,我感悟奈落红丝,只能改良天罗枪……这家伙怎么就能悟出这么一门逆天内功出来?” 短短几句话,乌达木身上焦黑已经尽数落下,一眼看去,他已是血人,凄惨无比。 闻听此言,他只是淡淡笑道:“单凭武功,可挡不住这炸药。” 不是武功,那就是九钟。 不过乌达木可不会好心到随便透露自己的底牌,他看向两人,语气带上几分傲意,“只有你们两人?” 陈期远冷冷一笑,“天分是天分,实力是实力……还是得打过才知道。” 话音落下,剧烈的轰鸣猛然响彻云霄。 太原城门口,苍娘娘猛然仰首看去,低声道:“武功山的一气两仪意?归一老头也在王府?” “归一真人?他若在,那归守老道士多半也在太原。”赵无眠牵着马,走进城内。 苍娘娘柳眉紧蹙,偏头看他,“如今来了太原……你究竟想做什么?” “若能救下晋王,自然最好,若救不下,那就收兵权,杀……” 赵无眠话音未落,苍娘娘便抬手打断,“收兵权?开什么玩笑?二十万大军岂是说收就收?” “敢问阁下,可是赵无眠?” 便在此时,有人飞身而来,口中问道。 赵无眠打量此人一眼,确定自己不认识,但腰间挂着晋王府的牌子,便微微颔首,“是我,你们王爷给我留了东西?” 那人双手奉上一锦盒,板着脸,面无表情道:“王爷所托,晋地麒麟符,此乃半只,另有半只在他处,只有世子知晓,与此同时,王爷已经传信至各地将军,只要阁下救回世子,拿回另半只麒麟符,晋地西凉之军,皆听阁下调令。” 苍娘娘眨眨眼睛,略显错愕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早就猜出来了,并不如何惊讶。 他并未抬手接过锦盒,口中先道: “晋王将兵权给我,一方面,是想借我之力,杀了洛述之,另一方面,大半晋军,仍然不敢相信他会勾结戎人,他此次殉国,证了清白,挽了军心,而晋军多半不认我,但定会认晋王世子……只有我保世子安然无忧,并出兵进京,杀了太子,他们才会真正听我调令,对否?” 从赵无眠为了河曲百姓挡在两千骑兵之时,晋王就已经相信赵无眠的为人,这也是他决心将军权交给他的根本原因之一……但相信归相信,晋王也不可能脑袋一热就什么都不管。 他此次殉国,已然无憾,唯二的执念,只有杀了洛述之以及让洛长寿安稳一生。 杀洛述之自不用他多做准备,赵无眠自会动手,但他不得不为洛长寿考虑。 这才只给了赵无眠一半麒麟符。 不过单靠麒麟符这等外物,可调不了大军……能不能得军心,还是得看实际行动。 也即杀太子,杀戎人……目前洛朝烟正领着残余部队抵御戎人,那杀太子的事,便要落到赵无眠身上。 眼看赵无眠将晋王的小心思猜得丝毫不差,那门客双膝跪地,以头叩首,双手举着锦盒,嗓音恳切。 “王爷与阁下曾有旧怨,我等皆知,然王爷已死,望阁下能替王爷与偏头关数以万计的百姓将士报此血仇,而世子多病,不通武艺,不晓军略,只求公主登基后,放世子一条生路。” 赵无眠抬手从中取出那半只麒麟符,眼神略显复杂,就是这东西,招致了一切祸端。 如今这军权,转眼又到了他的手中。 “洛述之为削藩,不惜布此大计,等你手握大军,待洛朝烟登基后,可是会重蹈覆辙?”苍娘娘抱着双臂,口中带着笑意,道。 “少来离间。”赵无眠收起麒麟符,那门客便朝他行了一礼,飞身而去。 苍娘娘撇撇嘴,觉得没意思,同样飞身离去, “陈期远,归一老头正与乌达木厮杀,本座去那儿瞧瞧,若能趁此机会将乌达木与归一老头都杀于此,那你我合作目标,也便成了一大半,你不入武魁,插手不得,切记不可靠近王府。” 苍娘娘没给赵无眠回答的机会,话音未落她便已经消失无踪,显然也是心急如焚。 落雪纷纷,街上人影寂寂,赵无眠牵着马向前走去,依稀能听见屋舍内传来“我就知道,王爷不会勾结戎人”之类的话。 赵无眠已得一半麒麟符,接下来只需取了另一半,那他在晋地的事儿便办得差不多了,如此便可入京。 但既然是要入城杀人,那自不会空手而回。 他牵着马,一路直行,走了百来步,便来至一处酒馆前。 这酒馆,距离城门口最近。 赵无眠将马绑在柱上,掀开帘子,走进酒馆。 酒馆内,曾被赵无眠打出破洞的墙壁已经修好,酒馆内依旧是三两木桌,正中火炉,墙角堆积着数个大酒缸。 一老头正手持抹布擦桌擦柜。 听见脚步声,老头回首看来,上下打量了赵无眠一眼,而后脸上浮现几分错愕,“公子是当初那个抢马的……赵无眠?” 赵无眠微微一笑,并未否认,无恨刀斜挂后腰,在桌前坐下,“来壶好酒,如今我不等马……等人。” 闻听此言,老掌柜深深看了眼赵无眠,而后带上几分笑容,“一月过去,公子曾经千方百计要抢马出城,如今又主动回来,可是有故事?” “杀人罢了,江湖上的故事,便是成百上千篇也离不开这两个字。” 老掌柜呵呵一笑,没再多言,只是拉开酒布,舀了壶好酒,又准备了几碟小菜,在赵无眠面前摆开。 酒馆外的雪幕偶然夹杂几缕自王府飘来的火,耳边不时遥遥响起闷响,可见王府之内的战况之惨烈。 屋外震天动地,屋内闲情适意。 赵无眠端起酒壶为自己倒了杯酒,一边抿着,一边透过窗户,望着酒馆之外。 不多时,城门口响起马蹄声,闻声看去,却看一位黑袍男子浑身是血,骑着高头大马急匆匆入了城,而在黑袍男子的身后,带了个同样浑身是血的年轻男子。 鬼魁刘约之与晋王世子,洛长寿。 赵无眠端着酒碗,眼眸微眯,他没猜错,洛述之果真要当众斩首洛长寿,而刘约之也果真劫了法场。 只是法场显然没那么好劫,刘约之身上这伤势,一点都不比赵无眠当初在大内冲杀而出的伤势轻。 但刘约之没有赵无眠的沈小姐与侦缉司庇护,一路匆匆而来,无时间静养,伤势也便恶化…… 刘约之要死了。 赵无眠清楚看出了这一点。 刘约之重伤之下,虚弱无比,但他依旧眼眸凌厉朝四周看去,戒心极重。 他先看到绑在酒馆之外的马,而后透过酒馆窗户,看到了坐在窗前的赵无眠。 刘约之愣了下,而后一拉缰绳,他胯下的千里马马蹄抬起,停在了酒馆之前。 洛长寿受伤也不轻,如今还在昏迷。 刘约之翻身下马,背起洛长寿便往酒馆内走,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带血脚印。 掀开帘子,刘约之踏进酒馆,望向赵无眠,眼神莫名,带着不知何等情绪,而后又化作笑意, “怎么也想不到,我居然会在此地再度碰见你。” 赵无眠猜出刘约之会劫法场,但也没料到两人居然也就是前后脚入城,由此一笑, “倒是缘法,值得喝一杯。” 刘约之带着浑身伤痕,在赵无眠的对面坐下。 老掌柜吓得面目失色,接过洛长寿,探了探鼻息,确保洛长寿没有性命之忧,而后看向坐在老位置的两人,脸上神色不断变换,最终化为又像感慨,又似无奈的一句话。 “呵,江湖……” 咕噜噜———— 赵无眠端起酒壶,酒水落入碗中,响声清脆。 他为刘约之亲手倒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而后自怀中取出一半麒麟符拍在桌上,“喝了这杯酒,便上路去吧,洛长寿的命,我会保。” 刘约之望着桌上的麒麟符,又偏头看向王府的方向。 他并不蠢,这点信息,就足以让他简单推断出事情始末了。 他回过头,望着赵无眠推来的酒碗。 血液在他身下已经流了一小摊。 酒馆外传来脚步声。 帘子被掀起,寒风与雪顺着帘子缝隙涌进房内,投去视线,归守老道士腰挎长剑,走进酒馆。 他面容平淡望着赵无眠,视线投在桌上的麒麟符上,微微一愣,继而浑身涌现一抹极为森寒的杀气,而后他又看了眼浑身是血的刘约之,沉默片刻,却是抱起双臂,站在门帘之前。 既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直接动手。 推断出事情始末后,刘约之便似执念已了,心神放松,虚弱之下,以他的实力,竟然还没有发现酒馆内又多了一个人。 赵无眠瞥了眼归守老道,眼看他没有动手,才将视线重新投在刘约之身上。 血液顺着刘约之的脸滑至下巴,滴在桌上。 啪嗒。啪嗒。 他的眼神略显几分茫然,又带着几分追忆,好似是在回忆自己的一生过往。 片刻之后,刘约之回过神来,抬起头望着赵无眠的脸,勾起一丝笑容,“当初,我给你倒酒,你不是很想喝,如今一月过去,在老地方便轮到你为我倒酒……风水轮流转呐。” 赵无眠轻晃着酒碗,碗内的酒液反射着酒馆内昏黄的灯火,也倒映出赵无眠的脸。 他眼神略显出神,也是没有料到,曾被他视若大敌的刘约之,将以这种方式死去……堂堂鬼魁,牵扯进了此等政治漩涡,也难以安身。 他低声道:“与尔同销万古愁。” “嗯?”刘约之疑惑看来。 “五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这便是完整一句了。” 刘约之微微一愣,而后哈哈大笑,笑声愉快,笑了一半,他又咳嗽了几声,却是大笑道:“好诗,可是你所写?” “抄的。” “那是谁写的?” “死了。” “那我此去黄泉,倒还能问上一问……”刘约之端起酒杯,豪迈地一饮而下。 一碗酒下肚,刘约之的气色好了几分,他望着粗糙的木桌,片刻之后,低声道: “二十岁前,我不过一市井流氓,街头闲汉,整日憧憬着去江湖混出一番名堂,后来被人打断腿,扔在雪里等死,是王爷救了我,给我武学秘籍,给我吃穿用度。” 刘约之的往事,赵无眠曾听酒馆掌柜提起过,但他抿了口酒,并未插嘴。 刘约之继续自顾自道:“后来我跟着王爷办事,但这颗心,还是向往着江湖……江湖多好啊,自由自在,潇洒快意,仗剑天涯,对酒当歌,后来我以王爷门客的身份,在晋地与西凉四处奔走,惩恶扬善的事干了不少,昧着良心的事也干了不少……” “死之前,能把洛长寿救回来,你也已经对得起你的王爷。” “是啊,对得起了……”刘约之语气略显茫然,“但我对得起我自己吗?你可知,我空活四十多年,还有大片天地未曾见过?苗疆,江南,江北,楚地,川蜀,燕云……这些地方的山川湖泊,各中江湖,我都不曾去过。” “我也没去过。”赵无眠轻叹一口气。 刘约之扯起一丝笑容,“王爷救我一命,那我这条命便自当为王爷所用,世子殿下我已经救回,再往后,我便只余一个问题。” “嗯?” “一来,我这一生,还有大好河山未曾去过,二来,我在外办事,是以王爷的名号,是朝廷中人……”刘约之摩挲着酒碗,“我已入江湖否?可是完了儿时心愿?” 赵无眠并未回答,而是端起酒壶,替刘约之满上这最后一碗酒,随后端起自己的酒碗,举起朝刘约之示意了下,旋即一饮而尽。 刘约之望着他,终是洒脱一笑,端起自己的酒碗,同样一饮而尽。 喝完此碗,刘约之便望着桌上那半块麒麟符,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他缓缓栽倒,头磕在桌上,手中酒碗落地,摔了个粉碎。 酒碗的碎片四散在刘约之滴落在地的血泊之中。 刘约之受伤太重,早该死了,一直吊着一口气,便是想将洛长寿护送至晋王手中。 如今晋王已死,赵无眠做了担保,紧绷的心弦放下,那口强撑着的气,也便彻底散了。 赵无眠望着刘约之的尸首,沉默良久,而后放下酒碗,将半块麒麟符收起,缓缓站起身,右手向后,按上横刀刀柄,望着站在门前的归守真人,淡淡道: “很多人都不该死,但他们都死了,那再多死几个人也无妨……例如你,例如如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 归守真人眼神稍显复杂望着刘约之的背影,他也听过鬼魁的大名,真论实力,他与刘约之也只是五五开,但此等江湖豪雄,却是死在了这等名不见经传的小酒馆。 同是江湖人,难免心有波澜。 但已入局,自没有回头的道理。 归守真人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洛长寿,而后道:“太子的目的已经达成,晋王世子如今死或不死,对大局已是无足轻重。” 说罢,归守真人掀开帘子,向外走去,口中说道:“你若在要此地开打,他活不了。” 赵无眠冷冷一笑,跟着走出酒馆。 老掌柜望着刘约之的尸首,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幽幽叹息。 酒馆之外,大雪飘扬,王府处仍旧火势不熄,轰隆作响。 两人来至酒馆之外的长街,大雪纷飞。 归守真人拔剑出鞘,淡淡道:“你已得麒麟符也,便是晋王将军权交予了你……太子此计,一为削藩,二为试探乌达木,原先此计已成,却不曾想,晋王以死挽天倾……那如今,你若不死,太子此计便只能成个‘试探乌达木’。” “你还记得小西天的真性否?”赵无眠忽的莫名其妙问。 归守真人眉梢轻轻一挑,“太子让老道演了一出戏,便是为得真珠舍利宝幢……” 他微微一顿,而后冷冷道:“若非是你,真珠舍利宝幢早便入了大内。” 话音落下,两人沉默,雪幕将两人相隔。 武功山站太子党,那便本没什么可说的。 赵无眠要杀他,他也要杀赵无眠,无关私仇,单论立场,就是如此。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而不散,剑拔弩张,森寒的杀意甚至于都惊动了酒馆门口的两匹马,让马儿不安地扭了下身子,马蹄轻踏地面。 啪嗒—— 就在此时,归守真人悍然出手,手中长剑轻转,剑身周围的雪便顺着长剑回旋,宛若纯白的碎绸缎随剑轻舞,剑势轻柔,但他脚下的地砖却猛然炸开,一眨眼的时间,长剑便直抵赵无眠喉间。 剑还未到,剑身周围的雪却是一股脑拂在赵无眠身前。 赵无眠猛然拔刀出鞘,横刀架在归守真人长剑之上,火星四溅。 归守真人正欲以柔克刚,用老办法将赵无眠此剑夺去,当初在秦风寨,他就是靠着这一手绝学,迎战于慕璃儿与赵无眠两人都不落下风。 但此时此刻,他顿感手中长剑粘稠之感传来,竟是太极之意!? 赵无眠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武功山的太极之法!? 这太极意虽然还称不上多么精妙绝伦,但也已经是宗师水准。 枪魁陈期远交给赵无眠的心得之中,专程提到过面对武功山太极的应对之策。 凡是武功,便不可能完美无缺,定有罩门所在,但每个人的武功路数不同,罩门也就不同。 其中破绽,还需要实战发觉。 若是不晓罩门,那若想应对太极只有以力破之以及同用太极意。 赵无眠这些天,便用奈落红丝具象化出归守真人,在无限接近于真实的场景中,在脑中不断与他对敌,试招。 只是他毕竟对归守真人了解不多,奈落红丝推演出的‘归守真人’,与现实中这位的武功路数也有差别。 所以破绽目前还未找到,但太极意,他却是在实战中领悟了不少。 归守真人来不及细想,再怎么说他也修道这么多年,太极意可比半路出家的赵无眠精湛不少,手中长剑轻旋,虽夺不得横刀,却也能将其架开。 一剑架开横刀之后,归守真人眼眸微凝,手中长剑速度赫然加快,不再‘以柔克刚’,而是使得一门刚猛极快的剑法,只指赵无眠眉心,喉咙,心口三处要害。 铛铛铛—————— 赵无眠手腕回旋,雪幕中连现数道火星,脚步向后腾挪,在地砖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带有裂痕的足印。 横刀与长剑每每相接,均是发出一声爆响,兵刃周围雪幕更是猛然向四周扩散,留下一道又一道空洞与雪雾连环,可见两人兵刃蕴含力道之大。 而在赵无眠与归守老道厮杀之间,一道白影听到此刻的打斗声,稍微一愣,便飞身而上,以极快的速度在太原城内的屋檐廊角飞跃而过,朝此地赶来。 身着狐裘,白剑配腰,黑发束起,手持一杆雪白长枪。 (本章完) 第160章 师父 第160章 师父 雪飞荡,深冬寒风却偶尔夹杂着几缕火,带着几分炙热之感。 忽如其来的震天爆炸已经惊动了整座太原城,无数人走出屋舍,眺望着王府的方向,均是神情恍然不可置信。 而昔日赵无眠抢马的落霞街,此刻既无落霞也无马,唯有两个雪中厮杀的男人。 打斗声惊扰了落霞街附近的住户,但此刻多事之秋,风声鹤地,他们不敢出门,只敢在窗边望去,有些眼尖者认出归守真人身份,面露错愕。 归守真人成名已久,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拿到了武魁之下第一人的称号,如今十年过去,他早便在宗师这条路走到了头,再往上就只能是武魁……是谁能和他打得如此难舍难分? 那人所用乃是横刀……江湖用横刀者多矣,但一月来,江湖风头最甚的横刀客,唯有赵无眠。 铛———— 刀剑相接,脆响震耳。 此剑诡异迅猛,赵无眠被招架得连连后退,直抵身后一处屋舍的围墙之上,退无可退之际,归守真人猛然脚步轻踏,速度猛然拔高,一掌拍出,道袍鼓涨。 此乃两仪掌,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但实则与他所用的两仪剑相辅相成,只消与赵无眠一经接触,那两道内劲杂糅一处,不说废了赵无眠两条胳膊,至少也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赵无眠虽是第一次见两仪掌,却也自知归守老道的厉害,没有硬接,而是脚步重踏地面,向侧方腾挪,手腕微旋,反手握刀,手中横刀顺着腾挪的方向,猛然横向拉出一道白芒,直指归守真人肋下。 归守真人眉梢轻蹙,两人距离太近,长剑舒展不开,他便小臂微屈,右腿弹起,竟是以手肘与膝盖砸在横刀刀身之上,发出一声好似空气被挤爆的‘啪’声,令此刀划破他的道袍后便再难寸进。 而后他那拍出的一掌擦过赵无眠的肩头,印在围墙之上,墙壁未曾炸开,而是留下一个掌印,那掌印寒风一吹便化作细碎粉尘,沿着太极图的方向回旋着逸散在空中,徒留一个掌形空洞,却不破围墙别处分毫。 赵无眠眼中露出几分意外,接刀,挥掌,一刚,一柔,刚柔并济,而非拘泥于太极柔意。 若是单纯一刚一柔切换行云流水,也不过宗师之举,但偏偏两意杂糅一处却浑然天成,才可看出归守真人武道大家之风。 但归守真人乃武道大家,莫非赵无眠就不是? 他欲向侧方腾挪,手中横刀却被硬生生夹住不可寸进,也便让握刀的赵无眠身形一顿,但他反应极快,单足在身后围墙一踏而过,围墙轰然破出一个大洞,他则身形凌空,以横刀为支点,长靴宛若长鞭高高抬起横扫而过。 呼—— 街道上劲风骤起,雪幕被赵无眠此腿硬生生砸出一个小型空洞,长靴直砸归守真人的后脑勺。 归守真人单足踏地,一腿一臂又夹住横刀,想保持这个姿势无伤躲闪根本不可能。 但赵无眠的支点便在此刀,因此归守真人毫不犹豫松开手肘与膝盖,身形下弯,躲开赵无眠此腿。 一脚砸在围墙之上,墙壁猛然倒塌,尘土逸散,砖块四射。 而后归守真人为躲赵无眠横刀,双足猛踏雪面,身形近乎趴在雪面向侧方窜去,但横刀刀尖还是在他的肋下擦过,血光混杂雪。 归守真人面色不变,一手在雪面猛然一拍,以此借力,让趴着的身形转为面朝天,另一只手紧握长剑,先是如切豆腐般在身侧围墙碎屑与烟尘中闪过,将烟尘一分为二向左右两侧散开,而后长剑便抡了个半圆,剑锋砍向赵无眠的腰间! 而赵无眠在空中没了支点,无处借力,横刀在归守真人的肋下擦过便保持着反手握刀的姿势,收招架在此剑之上。 归守真人心中冷笑,赵无眠这个姿势硬接他此剑,至少也是个被一剑砍飞数丈的下场,由此他便能追着这破绽一路将赵无眠连到死。 而此刻刀剑相交,赵无眠的确被这力道逼得向后飞去,但他却一刀插进雪面,以此借力,身形飘然落地,旋即向后踏出三步便稳住身形,一点破绽没留,唯有足下地面轰然炸裂与持刀右臂的衣袖破开。 归守真人眼底浮现几分错愕,这姿态他再熟悉不过……往常他们这些玩太极的削力时也是如此,看似承受千钧之力,实则‘片叶不沾身’,短短几步便可将力道卸去。 短短几天过去,赵无眠学了太极,又学了削力? 归守真人三岁拜入武功山,四岁练内功打根基,八岁根骨长得差不多才练外功,等他的太极与削力小成之际,已经是十二岁。 四年时间,别看很长,但武功山寻常弟子单是想入门,都得二十年打底……便如秦书子。 所以赵无眠这什么狗屁天赋?莫不是有什么和时间有关的至宝,老道我过一天,他练一年? 实际上还真是如此,只不过赵无眠是在无限接近于现实的脑中幻境练武,龙纹青玉佩与奈落红丝相辅相成,足以让他摒弃那些与武功无关的垃圾记忆,专留练武时的精华部分……但唯一的不足便是逼近现实归逼近现实,总归不是用自己的身体去练武,也就是脑子都会了,但身体缺乏实战,所以还差些火候。 若非如此,赵无眠也无需退那三步,右臂衣袖也不会破。 可归守真人在此,岂不就是赵无眠练习太极与削力的天然导师? 心中杂念一闪而过,赵无眠动作丝毫不停,双手持刀,长靴猛踏地面。 “喝!” 他爆喝一声,足下地砖再度开裂,他身形宛若炮弹般朝归守真人直撞而去,裸露的右臂青筋蔓延,肌肉鼓起,横刀在雪幕中划出一抹白线,狂暴气劲将周遭的雪尽数搅碎化作水珠。 而归守真人此刻才堪堪从地上爬起,眨眼间刀锋便来至近前,这回轮到他脸色微变,仓促持剑,架在横刀之上。 铛—— 一声金铁交击的爆响猛然传开,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强横气劲,将两人足下的雪地猛然掀起,露出雪下的青石地砖。 归守真人额前青筋暴起,再不复此前秦风寨的轻松写意,足下青石地砖猛然炸开,削去一大部分力道,但赵无眠脚步再度重踏地面,归守真人剑身便砸在自己的胸前,而后赵无眠便用横刀硬顶着此剑,推着归守真人向后砸去。 此招乃是挽月弦杀招之一‘月挽天河’,近乎是调动起全身内息与气力集中一刀之上,事后赵无眠右臂定然肌肉拉伤,经脉受损,但杀伤力也极为可观。 归守真人双足在青石地砖上滑出一道极深的沟壑,继而后背砸碎另一堵围墙,被撞进了一间屋内。 屋内无人居住,此乃赵无眠当初抢马时砸坏了屋舍之一,如今一月过去,才刚修好个框架,内里还不能住人。 赵无眠的刀锋都已经近乎印在归守真人的胸膛前,压出一道自肩膀至腰间的血线,再硬顶下去定然就是被一分为二的下场,眼看自己落入下风,若要退去躲闪,赵无眠也定紧逼不放。 归守真人当即双目赤红,调动浑身气劲,道袍无风自鼓,不再将力道用于招架,而是分出一只手掌,猛然朝赵无眠的心口印去。 横刀前力道减轻,只听噗嗤一声,刀锋悍然砍入归守真人胸膛,入肉三寸,但若再想寸进,归守真人那一掌定然便要拍在赵无眠的心口之上。 以他的内功内劲,这一掌下去,赵无眠定然心脉寸断,绝无生路。 赵无眠正欲后退,却是发现自己横刀竟被卡在归守真人的胸腔之内,一股极为粘稠的触感传来,抽拽不得,归守真人竟是此时此刻用了太极意?他是怎么做到的? 无论如何,显然归守真人已是拼了命。 就这么一刹那的停顿,赵无眠就已经错失了闪躲之机。 归守真人眼神极冷,可赵无眠并没有如他预想之中被一掌拍死,而是速度猛然拔高一大截,竟是险之又险擦着此掌,向后滑去,倒退数步,再慢半分,性命不保,甚至于都来不及取回卡在老道士胸前的横刀。 归守真人略微一愣神,而后当即了然,冷声道:“奈落红丝……原来你已寻得。” 横刀被卡在归守真人胸前,赵无眠手上没了兵刃,但好在他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已经将手帕取下,转而缠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之上,确保只消内息探入便可随时调用。 他甩甩酸痛的右臂,望着归守真人缓缓踱步,“我当初自大内偷的,自然在我手上。” 归守真人勾出一丝没有感情的笑意, “师兄寻奈落红丝多日,结果奈落红丝没找到,他却是找到了你仓皇而出大内,被人追杀的痕迹,那龙袍都被撕个粉碎,四散各处……听说公主是在秦风寨遇见了你,而你那时候身负重伤,血污满身,一身实力十不存一……你不想着复仇,居然还掺和进这档子事中?” 赵无眠眼眸微眯,消息明显是巫明传达给了冬燕,归守真人才能知道这么清楚,只是归守真人这话,便好似他找到了当初追杀赵无眠之人的线索一样。 但追查奈落红丝的人,是归一真人,可不是他。 因此赵无眠淡淡道:“关于我的仇家,我自会寻归一真人问个清楚。” 归守真人一手持剑,一手拔出印在胸膛前的横刀,手指在周身点了几个穴位便止住鲜血,面无表情。 两人可不是来闲聊的。 方才那几句话的时间,两人都用来调和躁动的内息与气血,毕竟赵无眠方才开了大,而归守真人挂了彩,难免内息不稳,气血涌动。 短短几息,两人交手数招,归守老道受了伤,但并非致命伤,而赵无眠虽没挂彩,却也没了兵刃,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是谁吃亏,但此时此刻,赵无眠没有兵刃,单靠那指法,如何与归守真人对敌? 心念一转,归守真人手持刀剑,身形便爆射而出,一刀一剑携万钧之力朝赵无眠压来。 便在此时,雪枭那大肥鸟却出现在屋舍的空洞之外,大声啼叫。 自从它苏醒后,被赵无眠好吃好喝养了四天,如今一来了太原城,赵无眠便让它飞在高空,警戒四周。 如今它突然啼叫,不明所以,不过赵无眠与它相处这么久,也能领会个大概意思。 这是有援军到了……雪枭见过的人不多,能被它当做援军的人,定然是与赵无眠分隔许久的姑娘们。 她们也在太原?莫不是被谁追杀? 念及此处,赵无眠当即向后退去,冲出屋舍,来至宽阔大街。 大街之上,有不少人出了屋舍,朝此地好奇看来,如今瞧见赵无眠冲出来,惊得他们脸色一变又连滚带爬回了屋内躲起来。 一眼看去,赵无眠便瞧见距离他几十丈之外的屋顶上,一道白衣倩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此地飞掠而来。 距离太远,看不太清面容,但披着华贵狐裘,穿着一身白,定然便是慕璃儿无疑。 看样子不是被追杀,没遇见什么危险。 赵无眠心底松了一口气,动作上一点不耽搁,毫不犹豫飞身朝慕璃儿的方向冲去。 他手无兵刃,又不晓拳掌之功,算是偏科生,没必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而慕璃儿手持碧波……这枪因为太显眼,他当初便留在了平阳。 如今既然被慕璃儿拿着,那她定然便是这几天已经遇见了洛朝烟与观云舒……如此想来,众女应当大半都在太原。 归守真人紧随其后出了屋舍,也是瞧见远处的慕璃儿,心底微沉,但赵无眠没有兵刃就是待宰羔羊,此时不杀,等他离开太原便没什么机会了。 赵无眠手握晋王残余军队,今日必须死在太原! 他脚步重踏,化作一道残影紧紧咬在赵无眠身后。 赵无眠习武一月有余,刀枪双绝,不比任何宗师差,唯有轻功与剑法差了同水准的宗师一些,因此归守真人与赵无眠的距离正在迅速逼近。 远处的慕璃儿视力超绝,眼看自己许久不见的乖徒又在被归守老道士那个抽牛鼻子给‘欺负’,俏脸瞬间就冷了下来,但距离过远,便是全力追赶,在她抵达之前,赵无眠也得被砍上几剑几刀。 慕璃儿深深吸了口气,白色长靴重踏之下,足下屋檐瞬间爆裂,她飞身在空,身形回旋两圈,身后的狐裘宛若油纸伞在天空撑开,狐裘之后,碧波瞬间自她掌中爆射而出,刺破雪幕。 慕璃儿挽得起七石弓,臂力自是极为惊人,只是眨眼间,长枪横跨了数十丈的距离,自赵无眠的身侧擦过,朝距他已经不足七步的归守真人猛然扎去。 归守真人心中错愕,也是没料到慕璃儿还有这么一手,长枪蕴含力道极大,不可硬接,归守真人一剑挑在枪杆之上,运起太极之意,便将长枪向侧方撩拨而去。 可仓促逃窜的赵无眠此刻当即一踏地面,猛然回身。 碧波长约三米,此刻归守真人一剑架住,但枪尾还在赵无眠身侧,他便一手紧握枪身,另一只手屈起,手肘猛然砸在枪杆之上。 枪身受此力道,原本要被向侧方撩拨而去的枪身瞬间绷紧向下压去,归守真人不得不再用横刀架在枪身之上,才没被此枪压得跪下身去。 俗话说‘单刀进枪,九死一生’,枪生来便是百兵之王,这距离摆在这儿,凡是同水准的剑客与刀客,基本不可能是枪客的对手。 归守真人自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刀剑刚一架住枪身,他便脚步重踏向前冲来,枪尖在他的肩膀刺出一道血线,他却已经近了赵无眠三步之内。。 滋滋滋———— 枪身与刀剑摩擦,火星四溅。 赵无眠眼神一冷,双手按在枪身的同时,一脚抬起猛然踩在枪杆之上。 枪身又是向下一压,当即砸在归守老道鲜血淋漓的肩膀上,让其肩部猛然向下沉了数寸。 归守真人顺势身形下压,削力缓去肩上力道,手中一刀一剑直刺赵无眠的大腿与腹部。 这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赵无眠早有准备,双手当即松开长枪,踏在枪杆上的长靴用力一踏,身形便凌空跃起,只看一刀一剑自他的足间擦过,而后赵无眠便回身一脚踹在归守真人仓促架起的双臂之上。 归守真人道袍微鼓,便卸去此力道,刀剑向上撩去,距离限制,便是不能命中要害,也定然砍了赵无眠两条小腿。。 但碧波乃是软枪,如此一踏,枪身瞬间绷紧回弹,便离地五尺有余。 “死!” 赵无眠单手握住回弹上来的碧波枪尾,在空中将此枪抡了个半圆,劲风横空而出,枪锋猛然便砸在归守真人的刀剑之间。 轰! 归守真人道袍再次向后一鼓,旋即深紫色的华贵道袍瞬间破碎,劲风化作无匹的冲击力,将足下的雪面瞬间扬起,自上而下看去,可见他身后的青石地砖在纯白的街道上形成了一个漆黑的圆锥。 此枪力道太大,饶是归守真人也不由向后倒退数步才勉强缓去力道。 而赵无眠受反作用力,也向后飞去,踏在一处屋檐之上。 “喝!” 归守真人刚刚缓去力道便双目赤红,身形爆射而来,刀光剑影,旋身如风。 慕璃儿距离两人还有数十丈的距离,见状心中宛若火燎,上次在秦风寨,赵无眠还需与她联手才能与归守真人对敌一二,如今他单打独斗,如何是归守真人的对手? 但仍由她如何调动轻功,这数十丈的距离也不是短短几秒之内就能跨越的……可随后,慕璃儿的眼中便浮现了一抹极深的错愕。 却看赵无眠踏在屋檐之上后,瞬间一抹爆响便在雪中响彻。 自己的乖徒儿双手持枪,枪身与屋檐近乎平行,继而他足下的屋檐瞬间爆开,瓦片四散,他则如蛟龙出海,悍然撞破雪幕,枪尖则似龙首,在空中拉出一道丈余长的白线。 嗡嗡———— 雪幕之下,犹如龙鸣声起,枪身都宛若承受不住这股力道,颤抖不止。 归守真人眼中浮现一抹惊悚,这是天罗枪的杀招,血海无煞!此乃陈期远的成名绝招,无极天那么多弟子,那么多宗师,却从未有一人能够用出……如今竟然在赵无眠的手上重现了!? 归守真人满心惊骇,那也就是代表他真的没办法了……他不知赵无眠竟会此招,心中没有防备,如今再想变招躲闪,便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来得及变招架在枪尖之上,火星骤现。 白线混杂着火星在长街骤然横穿而过,街上雪面向两边散去,硬生生被分出一条黑线! 街边百姓无一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白线瞬间自街道贯入城墙处,发出‘轰’的巨响,雪雾夹杂着一缕血线,一路从落霞街蔓延至城墙。 几息之内,慕璃儿飞身赶来,才见赵无眠双手持枪,站在城墙前,而归守真人竟是被此枪贯穿腹部,硬生生钉在了城墙之上。 鲜血自归守真人的嘴角溢出,他双臂无力垂下,长剑与横刀摔落在雪面。 噗嗤———— 咚———— 赵无眠收枪自身侧,单手挽了个枪,将雪白长枪上的鲜血尽数抖落,归守真人便摔落在地,瞳孔瞪大,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咳出了一滩红到发黑的血迹。 赵无眠双臂都在发抖,胸腔宛若鼓风机般不住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垂眼望他,“你丹田已废,这是致命伤……” 归守真人瘫软在地,一句话的时间,身下的血液便流成了一滩。 他又咳出了一口鲜血,发冠破碎,满头白发扑在面上与脑后,狼狈不堪,眼眸无神,眼前一片模糊,估摸都看不清赵无眠的脸。 说着,赵无眠略显艰难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无恨刀,反手握刀,准备一刀割了他的喉咙,便在此时,他听见归守真人的喃喃自语, “玄……玄流……” 赵无眠动作一顿,望着归守老道那已经难以聚焦的双眼,沉默少许。 慕璃儿飞身而来的途中,垂眼看向身下,那破碎的地砖,屋舍,屋檐,自落霞街一路绵延至城墙处,都是赵无眠与归守真人厮杀的结果? 她微微摇头,扫去心中杂念,飞身来至赵无眠身侧,想好好问问自己这位乖徒这几天如何?方才有没有受伤? 不过此刻不是时候,她眼看归守老道还活着,便拔剑出鞘,准备刺穿他的心口。 但赵无眠却是抬手握住慕璃儿的手腕,微微摇头,“看在他方才给鬼魁一个体面的份上……此刻也给他一份体面的死法吧。” 归守老道用力勾了勾嘴角,似乎是在笑,无神的眼眸望着赵无眠的脸,口中微弱道:“善,善因,决善果……小,小西天蠢不堪言,此事却,诚不我欺……赵,无眠,你……谢了……” 慕璃儿柳眉轻蹙,略显不解,却看赵无眠拉着慕璃儿,便飞身离去,徒留归守老道一人瘫倒在雪中。 打斗声止,周围的百姓这才自屋内走出,小心翼翼朝归守老道那儿看去,缓缓朝那儿聚拢。 但还没靠近几丈,一个小道士就从人群中冲出,眼看此景,脸色瞬间一白,“师叔!” 小道士近乎是手脚并用爬到了老道士身旁,一手按在他的背上,渡过真气,同时自怀中拿出武功山的灵丹妙药,便要往老道士的嘴里塞。 也不知是真气之效,亦或是眼前这个小道士的出现,才让归守老道士眼神浮现几分回光返照似的清明,说话也不似那般断断续续了。 他伸出干枯手掌,握住玄流掏丹药的手,脸上带着笑意,“玄流……你可知,老道我,为何要插足这事?” “弟子不知,师叔你别死,别死!”玄流眼眶一红,涌出泪珠,滴在归守真人的脸上。 归守真人仰首,望着澄澈的天空,雪自天空垂落,洒在他的脸上与衣襟上。 他低声道:“晋王身死,戎族入关,围剿乌达木,追杀洛朝烟……这些,都是太子所为。” 玄流微微一愣,他向来不知……他一直都以为太子才是受害者,如今依师叔之言,此事明显水很深,他一直都跟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也怨不得他,绝大多数人都被蒙在了鼓里,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是太子所为,也没几个人能想到是太子所为,就连赵无眠查了冬燕这么久,都没找到证据,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推断出来的……也就是这几人都是局中人才能恍然察觉罢了。 若非如此,洛述之也不会用这毒计。 “忻州城前,老道我已算出,此去一行,凶多吉少,我定会被赵无眠所杀,你又可知,道门中人,强调顺势而为,我为何不避其锋芒?” 玄流通红着眼睛,又是连连摇头,“只求师叔别死!” 归守真人没搭这话,玄流便抿着嘴,嗓音沙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忠心于太子,理当如此。” “非也。”归守真人眼神涣散了几分,“出京之时,老道曾言,此去一行,擒贼首赵无眠,挽天下之大势……这是骗你的。你是师兄之徒,非我门下,但老道自知,你最有慧根,日后成就,定超过师兄,只是啊,太年轻 而我等武功山,为太子办事,与赵无眠天然为敌,我想杀他,他想杀我,而我与他,并无私仇,如今我躺在此地,归根结底,不外乎老道我弱于他,老道我做这么多,便是想问你……” 归守老道微微一顿,而后笑着望向玄流, “小道士啊,踏入红尘,方可出世……你如今可有所悟?” 此话一出,玄流当即泪如雨下。 归守老道望着澄澈天空,望着漫天飞雪,说了最后一句话。 “有所悟?有何悟?便是我等修道之人,穷极一生的答案,你无需现在……便给我答案……你的道,是只有你才能走的道,答案在心,何论时间地点否?而我之道,师也……你,便是我的道……” 话音落下,归守老道的眼神,缓缓没了神采。 雪翩然落下,洒落此处。 他出京,一方面是为了太子,职责所在,另一方面,便是为了玄流。 他也好,归一真人也罢,都入了此局,脱身不得,而玄流不同,他虽有慧根,但太年轻,阅历,心性,武力都没资格入此棋盘,却也正因为没资格,才能保全性命,才能在归守真人点醒他后,便可见证这场波及天下的棋局。 这其中无关私仇,无关正义,唯有立场……你以为我们武功山身为国教,便是正义之士?错啦,小道士,该成熟些了。 见证之后,便当有所悟也。 之后,玄流是想脱宗当散修,还是想带领武功山复仇,还是怎么怎么样……都随他去了。 那是他的道。 归守真人喜欢听玄流讲些天真到可笑的话,例如入太原时,他说为了百姓,应当杀了晋王。 杀晋王的事,归一真人已经领命去办,但目的,却与玄流截然不同。 如果有的选,归守真人更希望他们杀晋王便是因为玄流那个天真的理由……可惜不是。 他与师兄,这辈子就这样了,但玄流不同。 老道士出京,向来不是为了太子,是为了武功山的传承。 而他所厮杀的对象,也不是赵无眠,而是自己的良心。 (本章完) 第161章 抱抱 第161章 抱抱 太原城外十里处。 董玉楼身骑高头大马,眺望着太原城内的火光,脸色阴沉。 这些天,他一路行来,沿途经过些城镇,倒也收拢了些军力,但和原先计划比起来,明显差得远,目前他领兵才一万三千余人。 解敬钊带领的那一万残军呢?也有消息,他居然也在晋北四处游荡,收拢四散军力,而后去了宁武关,估摸是守关去了。 董玉楼要来围剿乌达木,也没空再绕路去宁武关一趟。 而其余情报,便不得而知,定然是有人提着董文祯的脑袋收复了他……会是谁呢?洛朝烟啊。 解敬钊就是打着公主旗号,嘴里喊着公主与我等共进退,一同抵御戎人,才能收拢那么多晋军。 自从赵无眠太原抢马后,洛朝烟便失去了踪迹,谁也不知她在何处,如今忽然冒出来收复晋军……他妈的,我们辛辛苦苦布局,倒是给她当了嫁衣!? 这也就罢了,关键在于太子藏得极好,洛朝烟凭什么知道他们的意图?甚至于还反过来利用董文祯收复晋军? 没道理啊……是谁他妈如此算无遗策,把他们的计划猜了个十成十?还是说有细作? 董玉楼也不清楚。 没收复偏头关残军也就罢了,但此刻晋王这么一炸,晋地谁人不知晋王没有勾结戎人? 这下他立马就从叛国贼成了殉国英雄。 不管如何,此刻明显赔了夫人又折兵…… 计划接二连三失利,让董玉楼也是有几分茫然,好在晋王已死,二十万晋军群龙无首,等此次事罢,他再去宁武关和雁门关抵御戎族,估摸还能再收复一些晋军,最关键的是得把戎族挡在关外……偏头关已失,决不能再失了雁门关与宁武关。 至于洛朝烟……他已经书信寄去京师,只望太子赶紧想个法子吧,总不能让洛朝烟把桃子给摘了。 至于此刻…… 他的副将望着太原火光,眼神错愕,“爆炸……王府爆炸,为何……” 董玉楼轻抬马鞭,“领兵前去看看便知,但这爆炸不可能无缘无故……” 话音未落,便有一提前去太原踩点的斥候骑马奔来,口中大喊,“报!草原国师乌达木入城太原!” 此话一出,将士们面色都是一变,旋即脸上都浮现几分杀气。 董玉楼眼底浮现几分满意之色,口中冷声道:“定是王爷根本没有勾结戎人,而是以身入局,以身为饵,引发爆炸试图杀了乌达木!” 副将与身后一众士兵错愕望着他。 董玉楼扫视了周围将士一圈,而后继续道:“但乌达木作为草原国师,活了一百多年,恐怕没这么容易死,我等速速前去,围剿乌达木,为王爷报仇!” “为王爷报仇!” 将士们眼睛赤红,一夫奋臂,举军同声。 董玉楼面上也是杀气冲冲,但心底只有一阵无奈。 晋王已经殉国得了清白,他也只能顺势而为,尽可能激发士气以便于杀了乌达木,如今打着为王爷复仇的名号……事后也能多得几分军心不是? 太原城内。 慕璃儿与赵无眠站在屋舍后,望着已经死去的归守真人,美目浮现几分复杂。 同样都是师父,慕璃儿难免感同身受。 归守真人尚且能为了弟子做到这种地步,那她呢? 慕璃儿与赵无眠相处时间不长,因此要说有归守真人与玄流如此深厚的感情,那也不可能,但能让赵无眠当着她的面被陈期远给抢走,根本枉为师尊。 慕璃儿自有师父责任在身,因此她这几天整日茶不思饭不想,一日休息不到三个时辰,心急如焚赶来太原,日思夜想便是杀了陈期远,救下赵无眠。 若是晚了几天导致赵无眠出了什么事……她不敢想。 好在如今赵无眠无碍。 想着慕璃儿便瞧见赵无眠口鼻渗出鲜血,双腿发软,眼看竟是要栽倒在地,连忙拉住他的胳膊搁在自己肩上,语气关切,“受伤了?” 赵无眠用衣袖口鼻处的鲜血,口中道:“没受多重的伤,只是强行用了‘月挽天河’,肌肉拉伤,经脉受损,不经修养又强行用了还不熟练的天罗枪,导致气劲冲突,气血不稳,内伤不轻,得静养一阵儿……” 赵无眠话音未落,慕璃儿便挪开他的小臂,转而从衣襟中取出干净的洁白手帕替他擦着血迹与打斗间脸上一些乌黑痕迹,“用我这个擦……” 深冬的寒风呼啸而过,而慕璃儿动作很轻柔,搭在她肩上,两人靠在一起,很香,也很暖。 慕璃儿生得高挑,可到赵无眠鼻尖,所以姿势缘故,两人距离极近,都能听到彼此‘咚咚’的心跳声,呼吸间吐出的空气拂在彼此面上,湿热湿热,又痒痒的。 赵无眠刚打过架,心如擂鼓。 慕璃儿为赵无眠擦着血,听着他的心跳,两人贴在一起,她便忽的想起在自己昏迷时中了春药,抱着乖徒蹭来蹭去的模样。 那个时候,也不知赵无眠醒没醒,知不知道她在蹭他……要是醒着,那自己焉有脸面继续当他的师父? 慕璃儿心生几分尴尬,不想到还好,一想到那事儿,自己此刻便如坐针毡,浑身发痒,只觉得目前自己和赵无眠贴在一处的肌肤都极为滚烫。 也不知乖徒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此刻贴在一起,他有没有感觉不自在? 偷偷瞥了眼赵无眠,他神情平和,看不出什么邪念。 慕璃儿暗骂自己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事儿呢? 但这事儿她也不好意思问,只要赵无眠不提……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思绪驳杂间,赵无眠从怀中掏了颗紫衣女子给他的内伤丹药服下,又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躁动内息,口中问:“师父从何而来的碧波枪?遇见了观尼姑?” 提起尼姑,慕璃儿眼角下意识便抽了下,“陈期远内息源源不断,一路用轻功跑回太原,我定然追不上,而你当初留在秦风寨的两匹千里马,都用来拉马车送湘竹和苏家小姐入关,我便沿着剑宗暗号一路寻上她们,本意是取了马尽快赶到太原,结果倒是碰上了公主和那个死尼姑。” 赵无眠微微颔首,他在信中提到过让洛朝烟尽快来晋地收拢晋王残余部队,此刻碰上也不意外。 “都来了太原?” 慕璃儿摇头,“太原过于危险,她们并未靠近,公主在许家一众宗师的护卫下,目前应当正在雁门关和宁武关周围暗中收拢晋军,抵御戎族,以防戎人破关,目前她麾下零零散散也有两三万人,明面上是由偏头关一位将军带领,她则藏在暗处。” “没露面就好,否则这消息传入京师,归一真人要杀的人便是她了,她现在人呢?”赵无眠轻舒一口气,还好他早有准备,提前在信中说明一切,如今他又得了麒麟符……实际行动与名头都有了,那这二十万大军,至少也该有一大半会听命于他。 慕璃儿琢磨少许,手上动作不停,口中低声道:“我也不知,我取了碧波与千里马后便与她们分道扬镳,跟我来太原的人只有苏家小姐和那死尼姑,湘竹则去了关内的剑宗分舵,由玄沧师太和师父贴身保护。” 也就是说,姑娘们短暂碰头后,又分成了三波人马……洛朝烟去收拢军队,洛湘竹跑关内躲着,慕璃儿三女则来太原救赵无眠。 赵无眠略显失望,他自从离开平阳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小医女,要说想念,肯定还是想着的,如今都在晋地,便琢磨着能不能见一见……结果还是有缘无份。 “许然和紫衣姑娘呢?” 慕璃儿翻了个很有风情的白眼,紫衣姑娘……叫得还怪亲切,若不是她,我又怎会抱着你蹭? 自己身为师父的脸面和尊严都被她那一针春药给扎没了。 “许然轻功最好,帮公主收复残军后便不知去了何处,至于那毒女,跟着她的宝贝徒弟呢。”她没好气道: “你被陈期远绑架,她不来太原和我一起救你,反而一瞧见公主便挺着个大腚跟上去……就算公主是她的徒儿,她也分不清轻重缓急吗?我看呐,是想趁此机会,帮公主点忙,混个从龙之功,以便于事成之后,心安理得讨个帝师当。” 慕璃儿此话对紫衣姐姐的偏见不小,赵无眠笑了下没搭茬,转而问:“苏小姐和观姑娘呢?” “我们昨天深夜才赶到太原,去剑宗在太原的分舵整备时,才知陈期远居然给剑宗分舵寄了信,大意是你被苍娘娘掳走,和他无关,别找他。”说着慕璃儿便咬牙切齿起来, “他说我就信?所以我们三人直接潜入王府,才发觉王府竟然空空如也,别说家丁丫鬟,就是连个守卫都没有,把王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你,倒是找到了陈期远,碍于剑宗和小西天,苏家的压力,他才老实告知了我们详情……早知你是我罩的,当初他哪来的狗胆擒你!?” 赵无眠忍不住笑了起来,潜入王府,慕璃儿说得轻松,一笔带过,但赵无眠曾和观云舒潜入过王府,自知其中厉害,就算里面没人,但三女去之前也不知…… 他笑道:“我混了这么久江湖,可算是没白混,遇见危险,还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救我。” 慕璃儿眨眨眼睛,而后伸出小手在赵无眠的额上摸了摸,“说什么胡话呢?我是你师父,理应如此。” 慕璃儿的小手拂在额上暖呼呼又柔柔的,她继续道: “但你却被苍娘娘那妖女给掳走,吓得苏家小姐当时差点脸一白就昏过去了,苍楼楼主,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我都不曾见过她,更不知她擒你做什么,直到那死尼姑说你们曾经在太原得罪了苍楼……” 慕璃儿顿了顿,沉默少许,想起了昨晚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的绝望之感,她平复了下心情,随后才继续道: “可苍娘娘在何处,我们又不知,想去分舵联系她要人,又惊觉苍楼在太原都没分舵啦,我们一夜没睡,正商讨时,王府便发生了爆炸,后听是乌达木带着巫明去了王府,我出来一看,却是听见你和归守真人的打斗声,这才过来瞧瞧……” 慕璃儿絮絮叨叨,说了长长一段话,她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平静,但语气又难免夹杂着藏不住的庆幸与后怕,听着就让人感到些许心疼,好似此刻被她搀扶着的是一具尸体一样。 慕璃儿江湖诨号‘小阎王’,和陈期远为敌她不怕,戎人入关也不怕,但她一想到赵无眠或许会因她保护不周而死,便真怕了。 江湖人生离死别很正常,慕璃儿有心里准备,但她就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徒弟死。 说罢,她便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那抹后怕与庆幸,不禁转过身,双臂微张想抱一抱自己的乖徒,好似用这法子确认他真的还活着,但又想起那晚的蹭蹭,让她硬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暗道男女有别,就算是师徒也不能无视。 赵无眠瞧见慕璃儿的动作,微微一愣,而后探出手,主动搂住熟美师父盈盈一握的腰肢,抱了一下。 慕璃儿娇躯猛然一颤,熟美小脸带着几分难言的局促,心尖儿一下子就开始‘砰砰’直跳。 往日她洒脱归洒脱,但也没洒脱到这种地步……主要还是那晚蹭蹭,导致她现在已经不能把赵无眠当正常徒儿看待了。 还是那毒女的错!都怪她!当初打她屁股还是打轻了! 她用眼角余光看了下赵无眠……姿势原因,其实也看不着他是什么表情,不过此刻稍微冷静一下,能感到他双手虽放在自己腰间,但规规矩矩并未乱动,而且身前也与自己保持了一段距离,也没碰着球儿借机揩油。 就只是普通的,没太多肌肤接触的抱抱。 不远处,玄流还趴在归守真人的尸体上抱头痛哭,而自己呢?也差点因为实力不足而害的赵无眠命丧黄泉,落得和玄流截然相反但终归师徒生死相隔的下场。 场上两对师徒,其中一对已经如此,慕璃儿焉能不引以为戒?焉能不感到庆幸后怕? 感同身受,人之常情也。 念及此处,慕璃儿砰砰直跳的心尖儿平复了几分,祛除了心底那几分尴尬与局促,转而一只小手搭在赵无眠的肩膀,另一只小手放在他的背上,下巴搁在肩上,美目望着赵无眠身后纷纷而落的雪幕,一时无言。 慕璃儿自己不知,但赵无眠能感到慕璃儿那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的娇躯,他便一只手贴着她的香肩,另一只手若有若无地轻拍着她。 你看,我还活得好好的,还能抱你哩,没事儿哦…… 两人就这样抱了一小会儿,慕璃儿才真正冷静下来,恢复平静,随后她才恍然回过神……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在找徒儿要抱抱? 不对,是自己给徒儿抱抱才是,毕竟他又被陈期远绑架,又从魔门妖女手下死里逃生,一定吃了不少苦。 自己作为师父,理应安慰安慰。 她反应过来,推开赵无眠,好似是为了缓解尴尬,自后腰处取下一个鼓囊囊的包裹按进赵无眠怀里,目光略带几分躲闪,道:“公主送你的东西,她自己来不了太原,便委托我将这个送给你。” 赵无眠双手按着包裹愣了下,将其拆开,却看包裹内,整整齐齐迭着一席华贵无比的雪白狐裘。 伸手一摸,入手软滑细腻,明显用料,做工都是极好。 “她买的?” “亲手做的。”慕璃儿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我见到她时,她还坐在马车里,认真缝制……等我们离开时,她才缝好。” 赵无眠微微一愣,“我离开平阳也就半个多月……半个多月就能做出一件这么好的狐裘?” “一天十二时辰,七个时辰都拿来做衣服便可以。”慕璃儿轻咳一声,从腰间取下酒葫芦灌了一口,而后才带上往日洒脱的笑容,拍了拍赵无眠的肩膀,“乖徒,如此看来,你成为赵皇后指日可待……披上吧。” “弄脏了可不好。” “穿你的,若是脏了破了,为师身上这件送你便是。”慕璃儿又是一笑,“看你和归守真人打一场架,身上衣服都破破烂烂,和乞丐似的。” 也是,赵无眠披上狐裘,本就像俊美出尘的世家公子,如今看上去又多了几分华贵之气,清冷无比。 不过他不在乎自己穿着好不好看,只觉得披上后,便是手艺不好,暖不了身,也至少能在深冬之中,暖一暖心吧? 何况洛朝烟的手艺很好。 “恢复如何?”慕璃儿问。 “吃了丹药,调息片刻,好受不少,但还是浑身酸痛,腿软无比。”赵无眠感知一下,微微摇头。 归根结底还是赵无眠学了天罗枪还没几天,都是在奈落红丝内练,实战还是第一次用,加之此枪法对体能的损耗委实太大,难怪陈期远曾说不入武魁,根本发挥不出这门枪法的真正实力,平时无极天门下弟子练的,都是简化中的简化版。 可不就是吗?一枪插下去赵无眠便被掏空了。 内息倒是还剩一大半,但体魄着实扛不住。 慕璃儿喝酒的动作一顿,收起酒葫芦,又搀扶着赵无眠,“走,去寻苏家小姐和那尼姑。” “先去那边的酒馆,洛长寿还在那儿,他一死,便拿不到另一半麒麟符……而且我答应了别人要护他周全。”赵无眠指了个方向。 “洛长寿?”慕璃儿略显惊讶,却也没多问。 两人自屋舍之后走出,此刻大街上站了不少百姓,不是往王府处眺望,便是讨论方才的争斗。 “用横刀,还能击败归守真人,还很年轻……这些特点,明显就是赵无眠吧?” “年纪轻轻,当街抢马,独闯大内又杀出来,如今又杀了武魁之下第一人的归守真人……这是个什么妖孽?” “最年轻的武魁级别高手是谁?” “萧远暮?还是苍娘娘?江湖上就她们两个妖女最年轻,估计还不到三十岁。” “也不知赵无眠能不能在二十五岁以前破武魁之境……” “二十五岁之前破不了,三十岁沟通天地之桥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嘶,如此看来,倘若公主即位,那我大离朝廷又要多一位武魁高手?” 看到慕璃儿搀扶着赵无眠来至大街,行人们瞬间鸦雀无声,望着赵无眠,看他朝酒馆铺子走,忍不住纷纷让开道路。 赵无眠还不如何,慕璃儿听着倒是有几分飘飘然……这是我的乖徒。 去了酒馆,掌柜的已经用干净被褥,将刘约之的尸首裹起。 赵无眠恢复了些力气,扛起昏迷不醒的洛长寿。 慕璃儿心疼他,“我来就好。” “这可不成,怎么能让师父……”赵无眠想说怎么能让你碰其他男人,而后想想以自己的身份说这话,有点‘骑师蔑祖’之意,便临时改口,“太原内指不定还有敌人,我如今没力气,只能靠师父护佑,自是不能让他影响你出剑。” 言之有理,就是赵无眠没说完的那句话让慕璃儿感觉有几分怪怪的,她觉得自己还是别多问为好,自顾自取下酒葫芦,喝了最后一口酒,摆了张银票在柜台上,便自己去酒缸前打酒。 赵无眠也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柜上,望着老掌柜,“还望掌柜的让鬼魁体面下葬。” 老掌柜幽幽叹了一口气,望着刘约之的尸首眼神复杂,“不用公子多言……” 赵无眠微微颔首,最后看了眼刘约之的尸首,也叹了口气,便与打好酒的慕璃儿一同离开。 刘约之的马还站在酒馆门口。 这千里马通体雪白,不染杂色……照夜玉狮子,算是千里马中的上上品,与苏青绮的白娘子一个品种。 刘约之乃晋王心腹中的心腹,晋王自然不会亏待了他。 照夜玉狮顺着赵无眠轻抚的手蹭了蹭,看看酒馆内,又看看赵无眠,眼眸里竟也有几分悲色。 又是白娘子,又是雪枭,赵无眠自知这世道凡是品种不俗的动物都有几分灵性,他便道:“他不会白死,放心吧……” 照夜玉狮又蹭了蹭赵无眠的手,转而咬住缰绳,放在赵无眠手中,旋即嘶吼一声。 赵无眠顿知其意,将洛长寿放在马背上,而后翻身上马,轻夹马腹。 慕璃儿上前牵着缰绳,待引马出了人群,才飞身坐在赵无眠前头,拉起缰绳,朝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马屁股上趴着个人,马背上又坐两个,有点挤,不过此刻也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 待两人策马朝城内狂奔而去,散开的人群才又聚拢起来,望着两人的背影,眼神艳羡。 仗剑江湖,骏马美人……赵无眠可真让人羡慕啊。 显然,他们没几个人认得慕璃儿,只是把慕璃儿给当成了赵无眠练枪的红颜。 而在城内,靠近王府的深南街上,剑宗分舵便驻扎于此。 慕璃儿听到打斗声,一个人前去落霞街查看,但苏青绮与观云舒并未离去。 两女还在商讨该去哪里找苍娘娘要人。 “公子当初害得苍楼在太原的分舵被铲平,那妖女便怀恨在心,意欲报复?她有这么小心眼?”苏青绮一夜没睡,脸色略显憔悴,时不时叹一口气。 “只是分舵被铲平,兴许无事,但他嘴贱,非要扬言和苍娘娘喝水酒……”观云舒身着僧袍,坐在椅上喝茶,小脸没什么表情,淡淡道: “赵无眠曾在大内杀了个宗师高手你可还记得,他名为毕子定,他当初就是扬言想和苍娘娘伺候他一晚,结果就被苍楼追杀,直到躲进皇宫,入了冬燕,才躲过一劫。” 苏青绮又叹了口气,小手撑着侧脸,双眼无神,眼眶红红,明显是昨晚哭过,我见犹怜。 现在是想找都没处找,一点线索都没有,满心都是深深的无力感与绝望感,只能希求苍娘娘别杀赵无眠。 便在此时,有剑宗弟子来报,“两位客人,王府的事已有脉络,是晋王为杀乌达木而引爆火药,只是乌达木还没死,正在王府内与枪魁缠斗。” 苏青绮淡淡‘嗯’了一声,因为赵无眠的缘故,她此刻一点都听不进去,而后又听那弟子道: “巫明随乌达木一同入了王府,而他也没死,根据我等的探查,他浑身焦黑,也是受伤不轻,此刻正往城外逃,可是要擒?” 苏青绮微微一愣,“他竟然没被炸得粉身碎骨?” “料想是没有身处爆炸正中心,运气不错,或是有什么保命的东西。”那弟子也只能如此猜道。 苏青绮的青冥剑还在巫明身上,那是她的父亲苏宗儒留给他的遗物,必须取回,只是此刻赵无眠生死不知,苏青绮心力憔悴,身心疲惫,竞也一时之间没有心思去杀他,便低声道:“劳烦诸位剑宗兄弟帮青绮擒回他。” “是……” 那弟子刚准备走,便看观云舒默默起身,提挂在架子上的剑,面无表情道:“我去。” 苏青绮偏头看来,眨眨眼睛,只觉观云舒此刻的气质是如此冰冷,这要是让她见了巫明,巫明焉有活口? 她理解了,赵无眠生死不知,观云舒看似说风凉话,实则心情极差,此刻巫明送上门,她是要杀人泄愤,以平心中情绪。 眼看观云舒都出了门,苏青绮自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强行打起精神,提着剑也小跑着离去。 (本章完) 第162章 杀机直来 第162章 杀机直来 细雪纷纷,夹杂火。 王府内打斗声震天响,但也不知内里具体打成什么样子……武魁级别的高手搁那儿厮杀,寻常宗师靠近都得被余波震死,顶天也就离远点,站高点用望远镜往里面看,但偏偏火光漫天,一片赤红,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直到打斗声止,火焰滔滔之中,漫天雪还未靠近,便被高温融为水珠,不时有屋舍因为火焰而倒塌发出‘轰’的闷响与火星爆裂声。 空气中都弥漫着飞散的火星与不知名的漆黑物质。 “呼——呼——” 乌达木浑身血肉模糊,已经近乎看不出人样,一柄长剑自他的肋下穿过,透体而出,单单是站在原地一小会儿,他的身下就已经流了一滩乌黑血泊,他此刻大口大口喘着气,鲜血自他的口鼻滴下。 这模样极为凄惨,简直只剩半口气……但他却是场中唯一还站着的人。 枪魁陈期远,披头散发,一杆黑枪洞穿他的腹部,将其钉在一块滚烫的巨石上……竟是被自己的血鳞枪给钉住了,他后背被滚烫巨石烫得滋滋作响,隐隐有烤焦的味道,但他的双手却垂在身侧,鲜血顺着指尖淌下,连拔出血鳞枪的力气都没有。 而武功山掌教,归一真人,号称中原武魁前三的人物,此刻也是模样凄惨,倒在一堆废墟之中,身下有一条蔓延三丈有余,深数尺的沟壑,沟壑表面满是鲜血……归一真人近乎半个身体都陷进了地里,胸膛前还有一道掌印,显然是被乌达木一掌拍进地里而后硬生生犁了过来。 但武魁不愧是武魁,生命力就是顽强,照理说身处火海,还没被烧死便要先缺氧而死,或是吸入了什么有害物质中毒而死,而在场三位武魁,竟是凭一口龟息之法硬顶着火海厮杀了一场,此刻三人还没一个断气的。 陈期远咳出一口黑血,断断续续,满口脏话,“妈,妈的……前朝就……就活着的老怪物,果,果真不同凡响……老,老子用十二成的功力,都奈何不了你……嘿?你妈……居然单凭功法,就……伤口就开始愈合……我干你娘……” 乌达木仍然在大口大口喘着气,若是细细看去,还能看见他那浑身伤处已经缓缓长出了肉芽……看上去有点恶心,但这恢复力还是人? 要是他身披清影玉衣也就罢了,如今单凭功法,就能做到低配版‘肉白骨’,也难怪陈期远要骂娘。 归一真人口鼻也渗出血沫,断断续续道:“功法……特性罢了……小西天的内功,还能祛毒……只,只是这,这家伙也不知参悟了几件九钟,莫,莫不是已经要得道飞升了?” 乌达木缓了一会,恢复了些气力,便一手拔出自己肋下的长剑,将其倒插在地,旋即好似体力不支,踉跄了一下。 只是拔出长剑,理应鲜血喷涌,但他只是单留下两处血洞……约莫也是功法之效。 他站直身子,挺拔如松,眼神凶狠,桀骜扫视了一眼陈期远与归一真人,旋即嘲弄道:“洛述之想试探我……如今可是试探出了?” 归一真人吐了口血沫,冷冷一笑,“今日……我与枪魁杀,杀你不得,死在此地……但心里有谱!常,常言天机莫测……如今呐,可算是测出你的本事!今日过后……太子定知两位武魁都奈何你不得!我们也不算白死……” “得了吧……什么狗寄吧太子……”陈期远嗤笑一声,“老子……黄泉路上跟你打赌……为帝者,定是赵无眠……哦不对,是公主……” “被打的脑子都坏了?赵无眠当什么皇帝?当个皇后还差不多,剑宗,小西天都站在他身后,背景也说得过去……”将死之际,归一真人显然看得很开,毫不留情地嘲笑陈期远,只是笑两声就咳出一口血。 “那你算……一卦?” “算就算……”归一真人强撑着举起小臂,想从怀中拿出铜钱。 乌达木微微一笑,虽然伤势可恐,但又恢复了往日的儒雅温和,口中道:“都这时候了还内讧……你们离人什么时候才能举国同心……” 说着,他四处张望一眼,却是在火光中,寻出了他入太原时随身携带的油纸伞。 这油纸伞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伞面已经烧了个干净,但伞骨却连弯曲都不曾。 乌达木手指轻捻伞骨上的焦土,口中悠然道:“自我入关,听了不少次赵无眠的名字,枪魁对他评价如此之高,那我倒是该考虑考虑,此次一行,是否该顺道杀了他……毕竟中原的人杰太多,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陈期远眼角一抽,“他若活着,大离定然因皇位之争而内乱不止……” “咳……”归一真人忍不住咳嗽了下,怒道:“枪魁!你还配是中原武者!?大离内乱对你有何好处?” “老子管你内不内乱,老子都是要死的人了,还管你洛家的江山?赵无眠只要能帮王爷复仇,便是江山破碎,老子也认得!” 眼看这两人又当着他的面吵起来,乌达木揉了揉太阳穴,又笑了笑, “晋王将兵权留给了赵无眠……这二十万晋军,比起被赵无眠统帅,那还是群龙无首更有利于我大坤……至于中原内不内乱……” 乌达木顿了顿,继而微微摇头, “洛述之也好,赵无眠也罢,这两人谁掌权,的确是个问题,但一来枪魁与晋王对赵无眠的评价都如此之高,那给你们个面子,把他视为我等草原大敌好了,二来即便赵无眠死了,洛朝烟已入局中,脱身不得,照旧会引起中原内乱……所以还是杀了赵无眠更为稳妥。” 话音未落,却看归一真人取出铜钱,屈指轻弹,那铜钱瞬间化作一抹残影,朝乌达木的脖颈激射而去。 乌达木话音一顿,微微偏头,闲庭信步间便躲过了铜钱。 陈期远也吐了口血沫,“给你……制造机会都……把握不住……废物……” 归一真人笑了一声,洒脱吟道:“云在青天水在瓶,世上焉有心想事成?” 乌达木微微一笑,并未恼怒,而是又看了两人一眼,终于露出本来目的,“留你们一命,给你们个活下去的机会……太子洛述之为保皇位,残忍无道,不配为君,与其为他效命,不如投我大坤?” 陈期远与归一真人闻听此言,微微一愣,难怪搁这儿和他们两人闲聊呢,原来是想招安。 陈期远摇摇头,“乌达木啊乌达木,我姑且不论……你……你难道以为,那道士是为太子才来杀你?他是为大离江山……” 归一真人淡淡一笑,闭上双目,“给个痛快吧……此次出京,何止师弟算了一卦……老道我啊,也给自己算了一卦……” 乌达木眉梢轻蹙,略显不忍,显然是极为看重陈期远与归一真人的实力,若是他们二人能为草原所用该多好? 可惜…… 乌达木笑了笑,“云在青天水在瓶,小道所言极是,世上焉有心想事成?” 陈期远默默闭目不言,只能在心底道,苍娘娘啊苍娘娘,你可别把赵无眠带来太原……这不是把他往龙潭虎穴里推吗? 而苍娘娘其实就站在王府外的一处高楼之上,身为武魁高手那极强的五感,可透过火光隐隐知道王府内的战局情况。 三人在聊什么她听不见,但局势却是能感知个大概。 府内三人都受了重伤,但乌达木状态要好一些,若是她此刻出手,估摸可以借机杀了乌达木? 苍娘娘柳眉紧蹙,她也说不准,此次厮杀,陈期远与归一真人可是逼出了乌达木不少底牌,但他底牌好似无穷无尽似的,全是新样。 她此刻贸然出手,可能还是会吃亏。 但苍娘娘能修行至武魁境界,自有傲气,并不会怕了乌达木,只是她一出手,厮杀间便顾不得归一真人……所以还是先让乌达木把归一真人杀了她再出手,方可利益最大化,至于枪魁……死不死,活不活,苍娘娘不感兴趣。 这乌达木怎么这么多话?到底还杀不杀了? 不过在他的感知中,乌达木却是先走向了陈期远……看来是要先杀他。 陈期远听着乌达木逼近的脚步声,早已生死看淡,心情并未有所起伏。 便在此时,一道彗星般的身影自王府之外猛然撞进府内,汹涌的火光硬生生被撞出一道空洞。 苍娘娘略显错愕,这气息是……许然? 他怎会来太原!? 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至少等归一真人死了后再过来啊! 苍娘娘还以为许然来此,定然就要和乌达木再度厮杀一场,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撸袖子一起上之时,乌达木居然逃了。 以她的角度,可以清晰看见乌达木在许然来后,毫不犹豫便飞身而上,冲出火光。 乌达木手持焦黑伞骨,冲出王府后,便偏头看向百丈之外的苍娘娘,与她对视一眼,眼神阴冷。 苍娘娘微微一愣,感到脊背有几分发冷……乌达木从一开始就知道苍娘娘在暗处准备摘桃子,他那么多话,只是想默默恢复气力,实则示敌以弱,扮猪吃老虎等着苍娘娘自投罗网。 他定然还有底牌…… 而他现在逃,是连他自己也没把握抱着伤重之躯再独战许然与苍娘娘。 也就是说,这家伙正面被晋王埋下的火药炸成重伤后,还有自信打三个武魁? 其中归一真人武魁前三,苍娘娘与枪魁乃武魁前十……这还只是他被火药炸成了重伤,若是他状态完好呢? 乌达木状态完好能杀几个武魁?五个? 不对啊,你这么猛,直接去京师杀了皇帝不行? 哦……京师一般常驻四位武魁,林公公,许然,苏总捕,归一真人,如此看来,乌达木不是不想杀,是觉得自己去大内杀了皇帝后根本逃不出京师。 当初如果不是苏总捕和苍娘娘竭力相救,赵无眠一样逃不出来。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你武功就是再强,也不会飞。 沟通天地之桥后,内息源源不断,但精神疲惫,注意力松懈却是没有任何办法,杀的了一千人,三千人,难道能硬生生杀一万人,三万人?精神极度疲惫之下,迟早中暗箭。 以他的命,换皇帝老儿的命,明显不值……毕竟就算皇帝死了,戎人打不进关内还是打不进。 个人武力得不了天下,还是得靠军队……亦或是乌达木这身实力有距离限制?距离草原越近,他越强?说起来,景正十七年间,从没见过乌达木出现在江南,东海等南地。 这些都是苍娘娘的猜测,她也说不得准,眼看乌达木毫不犹豫遁走,她眉梢紧蹙,看向王府。 王府之内,陈期远望着气喘吁吁的许然,面容错愕,“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许然自怀中取出瓷瓶,倒出一颗丹药,塞进陈期远嘴里,口中道:“杀了董文祯,以此收复残军后,我便被外甥女逼来太原救赵无眠……没料想,赵无眠没救下,却是救了你这么个货色。” 姑娘们在晋北碰头后,许然先去杀了董文祯,将首级给予洛朝烟后便在她身边护佑,确保她的安危,但洛朝烟收复偏头关残军后就让他来太原营救赵无眠……而那个时候,慕璃儿早便动身了,所以慕璃儿才不知。 所以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谁让洛朝烟如此担忧赵无眠呢? “老子擒赵无眠,你还救老子?” “民族大义前,没有私人恩怨。”许然察觉到陈期远的伤势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连忙渡去真气。 “妈的,你这么大义凛然,倒是显得我擒赵无眠太过小人之举。”说着,陈期远咳出一口鲜血,他喘了几口气,“乌达木受了重伤,你还不快去追杀他?” “我去追他,未必杀得了他,但你必死,而我若救你,朝烟登基的可能性便大一分。” 陈期远眼睛瞪大了几分,“老子什么时候成女帝派了?” “这人情你认不认?不认我现在就走。” 陈期远呆愣了片刻,而后垂下脑袋,沉默少许,才道:“妈的听你的,老子入伙了!能活着我也不想死,至少也等看到洛述之死的那天,我才能念头通达,死而无憾,至于乌达木……来日便杀吧。” 许然没有搭话,陈期远的伤势委实太重,就算吃了疗伤药,身体甚至都没有能力消化药力,必须要许然亲自用真气助他消化才行……他要是再慢半分,这家伙就得断气。 而在许然身后,归一真人实力更强,受伤相对较轻,恢复了些力气,便从袖口中捏出一颗武功山特制丹药服下,旋即趁此机会,拔腿就跑。 和陈期远不同,归一真人一直都是太子派,此刻乌达木都逃了,他还待在原地是等着被许然杀吗? 他其实还有底牌,准备等乌达木来杀他时,给他来一记狠的……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 王府外苍娘娘眼看归一真人逃遁,杏眼一眯,飞身而下……她此刻没把握杀了乌达木,难道还没把握杀了归一真人? 轰———— 一束剑状烟火,此刻窜上天空炸开。 苍娘娘微微一愣,偏头看去,这不是剑宗的信号吗? 稍早之前,观云舒与苏青绮两女离开剑宗分舵。 苏青绮朝火光汹汹的王府中看了眼,乌达木杀了苏青绮的亲爹与外公,她心底比任何人都巴不得乌达木死,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寻常武魁都不是乌达木的对手,更何况是她? 因此离了剑宗分舵,她往王府处眺望一眼便忍着心中的恨意别开视线,提着剑与观云舒一道飞身上了屋檐,朝一个方向飞掠而去。 太原城何其大也,要找个人可不容易。 但巫明身负重伤,浑身焦黑,便是披着袍子遮挡面容也不可能行动如常,好在两女并非没有帮手。 片刻之后,便有剑宗弟子跃上屋顶,微微抬手,“二位贵客可是要寻巫明?” 两女颔首。 那弟子见状也不犹豫,飞身便向西边飞掠而去, “王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等一直在周围探查,这才发现巫明自府内逃遁而出,但他轻功水准极高,即便身负重伤速度也是不俗,我等一时追不上才派人回分舵报信,他最后的踪迹是在城西宁安街,定然是想寻个僻静处疗伤,师兄弟们正在那里搜寻。” 剑宗和巫明并没什么私仇……但戎人公然入城,剑宗自不可能当做没看见,也便自告奋勇追杀巫明,若不是实力不够,他们定然还会一股脑冲进王府乱刀砍死乌达木 那弟子话音刚落,一抹剑状烟火直冲云霄。 那弟子面色一喜,“师兄弟们找到他了!” 而在城西落霞街的慕璃儿与赵无眠,也是瞧见那烟火,神情微怔。 慕璃儿稍显错愕,“剑宗特制的信筒?怎么在此等时候,距离我们还挺近……” 赵无眠回首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洛长寿,刚想说先回剑宗分舵把他放下,而后想起苏青绮与观云舒可还在分舵,这信筒一燃,明显是剑宗碰见了敌人,两女说不得也会跟去,便改口道: “去那儿瞧瞧。” 而乌达木此刻从王府遁出,也是瞧见那信筒,眉梢微蹙。 剑宗的信筒他定然认得,此刻放信号是何意? 距离他有段距离,明显不是针对他…… 乌达木想起了晋王死前曾言,会将军权交予赵无眠,又想起归一真人道剑宗与小西天都站赵无眠身后……赵无眠会在那里吗? 偏头关在太原西北处,因此乌达木本就在往西边逃,与那信号位置在一个方向……若是要过去看看,纯属顺路。 那信号就在他的逃跑路线之上。 念及此处,乌达木速度顿时拔高几分。 他先前那些话,本意的确是拖延时间,但想杀了赵无眠的心却是实打实的。 据他所知,赵无眠未曾沟通天地之桥,那即便乌达木此刻身受重伤,也可轻易杀了他。 所以若赵无眠在,那就杀,若不在,那就走……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想着,乌达木在焦黑伞骨上一按,竟是弹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内有颗洁白如玉的丹药,乌达木将其服下,气色肉眼可见好了几分。 赵无眠那小子名头太甚,以防万一,还是把这药丸提前吃了为好……这本是给苍娘娘留的后手。 (本章完) 第163章 时之道也,天人合一 第163章 时之道也,天人合一 细雪飞扬,王府之内的火势愈演愈烈,初晨的天空满是火烧云,赤色遍布城内。 巫明穿着自街边抢来的白袍,在城西宁安街飞驰而过,一个眨眼,他便躲进一处屋舍,屏气凝神。 白袍之下,他也是血肉模糊,浑身焦黑,飞掠间都在飘着血,干净白袍很快便被染红。 晋王将火药都埋在书房之下,爆炸之时,玄铁板阻拦了一刹那,让巫明反应过来向前窜了数丈之远,离了爆炸中心,这才没有当场粉身碎骨,但即便如此,他也失去了一条臂膀,更是被数块铁板碎片刺入体内,伤势过重,除非有当初沈湘阁为救赵无眠而拿出的疗伤圣药,否则定不可能有活路。 但巫明乃是洛述之的死士,不惧伤痛,也不惧死亡,他之所以苟延残喘,狼狈逃出,另有目的。 巫明作为洛述之安插在草原的双面间谍,最大的任务,便是将乌达木引入关内围剿,如今任务已成,他死也好,回京领赏也罢,隐于江湖也无所谓,但洛述之还给了他最后一个任务。 他身上的丹药,信筒,钱两等外物绝大多数都被火焰焚尽,但唯有一样东西还保存完好。 他的手中握着一个不知是何材质铸成的瓷瓶,内里是一颗漆黑珠子。 此珠子乃是洛述之交予他的毒丸,这毒丸无需服下,只要接触肌肤,便可融入体内……大离朝堂宝贝不少,但能伤到武魁的毒,也是极少极少,目前世面已知的,唯有一种。 归玄谷谷主百年前,为先天万毒体而炼制出的寒玉蛊。 其余的蛊王之毒,兴许也能伤及武魁,但还没有实例……目前还没听说哪个武魁被人毒死,毒伤之类的。 但百年前,归玄谷谷主制成寒玉蛊,害的百人惨死,其中便有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前去杀他,却是被寒玉蛊直接反杀,之后那归玄谷谷主去了哪里便不得而知。 但洛述之在十年前,让巫明当双面细作之际,便塞给了他一瓷瓶,道:“此乃寒玉蛊,便是大内也只有如此一颗,待父皇驾崩,我施计引乌达木入关之际,那时定是他最虚弱的时候,那时你便见机行事。” 巫明也不知洛述之是从哪找来这么一份百年未曾见世的蛊毒,但死士的优点便是从不多问。 洛述之从靖难之际便派死士屠了董家满门,将董家二兄弟安插在晋王身边,为削藩布局于十七年前,此刻自然不会忘了乌达木。 此时此刻,巫明认为便是太子当初所言的‘机会’。 归一真人与陈期远正与乌达木厮杀,他插手不得,再待里面得死在那儿,那就一切白搭。 若是乌达木死在两位武魁手下,皆大欢喜,自此大离再不用忌惮草原……没了乌达木,草原根本不值一提,一甲子都没打进过关内。 对于洛述之而言,只要能杀了乌达木,就是不削晋王这藩也好……不过洛述之野心极大,他全都要。 但若是乌达木没死,反而活了下来……那唯一的机会,只能是在乌达木逃跑之际。 巫明窜进屋舍,一掌拍晕屋主,而后直入三楼,站在窗口,顺着缝隙眺望着王府的方向。 而在宁安街上,不少身着白衣的江湖客正扎堆搜寻……正是剑宗弟子,巫明一直待这是躲不过的,迟早被发现。 但巫明只是看了几眼剑宗弟子便移开视线,转而继续死死盯着王府。 巫明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自他记事起,便在尚家习武。 尚家,便是景正帝第一位夫人,秦王妃的家族,尚家家主便是尚雪生。 巫明乃是尚家自幼培养的死士,他那时候的职责,是保护尚家大小姐,秦王妃……但他没保住,秦王妃为了保护先帝,遇刺身亡,生下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死在靖难之役,二儿子便是洛述之。 巫明喜欢那位尚家大小姐,不过作为死士,他其实不知什么喜欢不喜欢,他只知道她遇刺,是他保护不周。 她死了,但她还有个儿子……那为了她,无论洛述之对他下达什么命令,杀多少人,他都心甘情愿。 此刻死则死矣,但至少死之前,他想杀了乌达木。 片刻之后,王府内的打斗声止歇,乌达木一跃出了王府,往西边逃遁。 巫明眼神阴沉,居然没死……归一真人与枪魁都奈何不了他!? 罢了,能试探出他的真实实力约莫等于四位武魁也值得。 巫明一跃撞出屋舍,一位落单的剑宗弟子闻声看来,眼神错愕,却看巫明身上萦绕着血腥味与烤糊味,猛然一脚将这位剑宗弟子踹出,摔进一栋屋舍便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他飞身而去,自剑宗弟子的腰间取下信筒,毫不犹豫对准天空点燃。 以巫明的伤势,已经是出不了城,而以他对乌达木的了解,若自己点燃剑宗信筒,他不可能不过来一观,不为别的,就为了杀几个天赋不错的剑宗弟子他也愿意。 乌达木将恢复前朝,还于旧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眼里根本容不得天赋尚佳的中原武者。 若是乌达木不来……巫明也只能自认倒霉,他怎么也没想到晋王居然是如此豪雄,将洛述之与乌达木的计划毁于一旦。 点燃信筒,巫明飞身而上,遥遥看去,乌达木朝此地飞身而来……他心中舒一口气,“没赌错便好。” “戎狗叽里咕噜说什么呐!?” 话音未落,数十位剑宗弟子便飞身而来,将巫明团团围住,手持兵刃,眼神极冷。 巫明是中原人,但被骂戎狗便被骂吧。 他张开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口中道:“我有戎族军报……” 巫明已经没多少力气,要真和这些剑宗弟子打,那他得当场死在这儿……他不能死,他要下毒乌达木,他要为了小姐最后一个儿子,替他铲除心腹大患。 闻听此言,剑宗弟子果真没有一时之间动手,他们冷声道:“如实道来!” 巫明心底无奈,他一个双面细作,又不领兵打仗,要说军情,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但为了保命,巫明还是做出一副求饶中透露着几分笃定模样,和这些剑宗弟子扯谎。 剑宗弟子此刻没个主事的,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真假,就等着慕璃儿看到信筒,赶来主持大局。 不多时,苏青绮与观云舒飞身前来。 观云舒眼看巫明已经被制服,眼底顿时浮现一抹极为浓郁的失望之色……这戎人都被抓了,她还拿谁发泄心中情绪? 她有些按捺不住想刺巫明一剑,又怕把他刺死了,害的苏青绮的青冥剑了无踪迹,而且巫明说不得知道不少情报,不能随便杀。 越想,观云舒的脸色便越冷。 苏青绮没观云舒那么复杂的心思,眼看巫明被抓,她强撑起心中疲惫,走上前来,也没冷嘲热讽,只是平静问道:“我的青冥剑何在?” 巫明望着两女,眼神微动……这两人怎会出现在太原?苏青绮在此地,那赵无眠是不是也在?赵无眠此刻来太原作甚? 巫明有几分不详的预感,凡是牵扯到赵无眠,他们就没一件事成。 要不是赵无眠,当初他在秦风寨擒了洛朝烟,焉有这么多事? 他搞不懂,自从他和乌达木入王府被炸后,所有的事态发展他都看不懂,只是他此刻无暇他顾,除了下毒乌达木,他再也做不成任何事。 他便老实眉眼低垂,答道:“我不用剑,要青冥无用,便献给了国师……国师很欣赏苏宗儒,而青冥乃他生前所用佩剑,因此国师便将青冥挂在帐中收藏。” 苏青绮深呼了一口气,小脸沉下几分,她此刻除了赵无眠,再也不想搭理任何事,但还是忍不住想一剑把这家伙给刺死。 一人是来杀巫明泄愤,一人是来寻自己亲爹留下的遗物……结果两女都没达成目的,心情都已经是差到了极点。 难言的气氛萦绕其中,周围一些剑宗弟子感觉有些脊背发凉,大冬天的额前冒汗。 直到马蹄声响彻耳边,自街边之外传来,几人都是凝神戒备,偏头看去,却看慕璃儿骑着照夜玉狮子,自长街之外狂奔而来。 苏青绮与观云舒柳眉轻蹙,搞不懂慕璃儿出去一趟怎么还找了匹马骑过来……直到距离稍近,瞧见坐在慕璃儿身后的赵无眠,苏青绮冷冰的神情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的疲惫阴沉便如初雪消融,涌现出按耐不住的惊喜。 便是淡漠如观云舒,神情也是忽的缓和,嘴角下意识便勾了下。 周围剑宗弟子又是感觉气氛好像没那么紧张,大冬天的身上也不冒汗了,真是怪事……诶?怎么有个男人坐在慕剑主身后?喂,兄弟不要命了?那可是‘小阎王’,坐那么近,要是碰着了什么地方,她可是会拔剑砍人的! 巫明回首看去,瞧见赵无眠,心底咯噔一声,又是他? 苏青绮与观云舒有满肚子说不完的话想同赵无眠讲,有满肚子非说不可的话,除了赵无眠,她们谁也不想诉说。 欲要飞身相见,忽然间一道人影便拦在两女与赵无眠之间,站于长街,身姿挺拔,目如苍鹰,气质儒雅却散发着不同寻常的存在感。 慕璃儿猛然一拉缰绳,照夜玉狮前蹄高高抬起,匆忙停下。 在前方十步之遥,乌达木站在雪幕之中,他浑身是血,却姿态随意,而在乌达木身后的屋舍上,才是苏青绮观云舒等人。 他便如一道天险,横亘在几人之间。 慕璃儿眼底浮现几分错愕,朝王府看了一眼,继而美目冷了下来,毫不犹豫翻身下马,按上腰间剑柄,嗓音极冷又带着几分严阵以待,“乌达木……你还没死。” 苏青绮与观云舒连忙止步,大喜过望的神情转而阴晴不定。 赵无眠坐在马上略显急促地呼吸,与归守真人厮杀一番,他还没有恢复……他凝神望着站在雪中的乌达木。 眼前这浑身是血的男人,便是洛述之心心念念想杀的人。 乌达木朝四周扫视一眼,“两位元魁,一位顶尖宗师,还有……” 他将视线投在赵无眠身上,“……此刻手握二十万大军的你。” “我此次前来,本意只是想碰碰运气,不曾想,天佑大坤,”乌达木面带笑容,“待杀了你,再擒住苏青绮,是不是又能让苏总捕重蹈覆辙,孤身出关呢?” 此话一出,观云舒与苏青绮当即呛铛一声拔剑出鞘,面容极冷。 苏青绮更是眼神含恨,想起了惨死的爹爹与外公,眼眶略显通红。 慕璃儿额前流下几滴冷汗,此刻乌达木虽然看着凄惨无比,但她能感知到乌达木体内那极为绵长的内息,他若想将在场众人诛杀殆尽,仍是游刃有余。 该怎么办?那场爆炸与枪魁都没能杀了乌达木,他们几个人加起来都不够乌达木单手打的,而乌达木也并非什么愚笨之人,他的来意也说的很清楚了……就是为了杀赵无眠,擒苏青绮,诱苏总捕。 徒儿刚刚才与归守血战一场,此刻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三成,那此刻场中,最强且状态最完好的人,只有慕璃儿与观云舒。 那慕璃儿与观云舒会是乌达木的对手吗? 不是,只要不曾沟通天地之桥,那就不可能战胜武魁。 更何况乌达木已是武魁高手中的顶端,来之前甚至还磕了一颗堪称底牌的丹药,原本一成不到的实力已经恢复了五成,伤势更是因为内功特性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在场众人并不知乌达木的具体状态,但这股实力差距,不用多言也能感受的分明。 乌达木负手而立,他不动,在场就没有任何人敢动一下,他不说话,在场也没人敢吱一声气,全场只有在场众人的呼吸声,气氛由此极为僵硬,天空垂落的细雪此刻都凝固了几分。 实力最弱的十几位剑宗弟子,甚至就连呼吸都不敢,一张脸憋成紫色,也不敢喘一口气。 在这片近乎凝固的空间中,赵无眠翻身下马,最先开口,“草原国师乌达木……苏小姐的爹爹与外公,是你杀的?” 此话一出,打破凝固氛围,那些快被憋死的剑宗弟子也趁此机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乌达木朝赵无眠投来视线。 慕璃儿与苏青绮心中一慌,这时候你说什么话? 赵无眠也是无奈之举,苍娘娘也不知有没有与乌达木正面厮杀……反正此刻乌达木既然无事,那苍娘娘要么是被杀了,要么就是躲在一旁没找到机会,反正是不能指望那个妖女。 但刚才有道人影冲进了王府,那人不出意外,定然是洛朝烟派来支援的许然……此刻只能寄希望于许然看到剑宗信号,察觉不对,飞身赶来。 只能拖延时间。 慕璃儿下意识挡在赵无眠身前,遮挡住乌达木的视线,她神情不断变化,想着自己拖延乌达木一阵儿,能否让乖徒骑着照夜玉狮子逃走? 希望不是很大……乌达木的轻功,可比照夜玉狮子快得多。 乌达木上下打量了慕璃儿一眼,微微一笑,“胆气不错,实力……也很不错,你距离沟通天地之桥,恐怕只差一份推力吧?看骨龄,才二十六岁,想当初我感悟清影玉衣突破时,也才二十岁……入我大坤,待光复前朝,封你异姓王,如何?” 二十岁?什么妖孽? 慕璃儿俏脸极冷,咬牙道:“四天前,陈期远已经在我面前,将他掳走我却无能为力,如今,不能再重蹈覆辙。” 乌达木轻叹一口气,“好骨气,就是如此,我才想招安你们……只是那小道士所言不假,云在青天水在瓶呦……” 这话,便是动了杀心。 就在此时,巫明从屋顶一跃而下,旋即竟是已经虚弱到脚步不稳,摔在雪中,鲜血四溅,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巫明一直冷眼旁观,就是想等乌达木杀了赵无眠,解决洛述之心腹大患,而后再动手……但他的意识越来越沉,眼前甚至已经看不清三米外的东西……他恍然惊觉,自己已经要死了,他连这几分钟都已经等不了。 巫明勉强站起身,朝乌达木的方向走去,袖口中,寒玉蛊已经蓄势待发,口中则用尽力气才能说:“国,国师……救,救我……” 乌达木偏头看向他,眉梢轻蹙了下,“巫明……原来你还没死。” 他负手朝巫明走去,旋即微微抬手,瞬间贯穿他的心口,鲜血四溅。 巫明瞳孔瞪大,愣在原地。 乌达木猛然抽出手,在巫明胸前留一血洞,淡淡道:“洛述之想试探我,我又何尝不想借此杀了中原武魁?又何尝不想招安晋王?你就没想过我为何偏偏带你来太原?” 巫明噗通一声,瘫倒在地,血液染红身下雪地。 那藏在掌中,用布包裹的寒玉蛊也滚出,落在雪中,他眼神惊悚……死不瞑目。 乌达木以衣袖包起寒玉蛊,打量一眼,淡淡一笑,“寒玉蛊……我大坤年间制成的玩意儿,我当国师时,也曾见过,拿这东西对付我,天真……不过用来对付你……” 说话间,乌达木忽的抬手,那触碰肌肤便可融入人体的毒丸瞬间朝慕璃儿激射而去。 此刻耽搁不得,眼看招安不成,自然要动手开杀,难不成还要继续闲聊? 不过他用寒玉蛊,明显是想节省几分气力,也就证明乌达木即便服下丹药,状态也不是很好……终究是人,不是什么杀不死的妖怪。 乌达木忽然出手,令在场所有人都始料不及……除了一直默默观察的赵无眠。 他就站在慕璃儿身旁,眼看毒丸朝慕璃儿激射而去,当即调动奈落红丝,握住慕璃儿的小手将她向后一拉,抬手便接住那寒玉蛊。 寒玉蛊接触到赵无眠的掌心,瞬间便消融不见,毒性顺着赵无眠的手臂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蔓延全身。 寒玉蛊对赵无眠而言,也是老朋友……都作为先天万毒体的材料服下了,他自然不惧。 这玩意听着唬人,连武魁都能杀,但明显杀不了赵无眠。 但赵无眠还是身体猛然一颤,眼神浮现几分错愕,不对劲儿! 这的确是寒玉蛊,但不对劲儿,不对劲儿,不是他不对劲儿,是奈落红丝不对劲儿! 调动奈落红丝与身中寒玉蛊,二者同时发生,让赵无眠感到了一股本能的熟悉感。 他当初抢奈落红丝出京逃跑,也是这般田地,这股熟悉感…… 乌达木忽的出现在赵无眠身前,眼神阴冷,他不知赵无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此刻自然没有留情的必要,自然也不会坐看赵无眠中了寒玉蛊后身上有什么变化。 他一掌拍出,赵无眠近乎是本能地与他对了一掌。 乌达木这一掌下去,赵无眠本该爆体而亡,旋即乌达木顺势拍死慕璃儿,但实际上,一掌下去,赵无眠也的确吐了一口血,但却没死…… 为何?乌达木服下丹药,一身实力已经恢复了五成,一掌下去赵无眠焉有活路!? 便在此时,乌达木恍然察觉,自己的状态竟是又回到了未曾服下丹药的时刻,甚至于,他已经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为何会朝赵无眠出手……他没了这一小段时间的记忆!? “奈落红丝,回溯之法!”乌达木见识何等广阔,不过心念一转他便抓住了关键所在。 陈期远留下的笔记曾言,奈落红丝本质乃‘时之道也’,既然是时,那便理应有‘过去’‘现在’与‘未来’之分,而奈落红丝向后推演,明显只站个‘未来’,那‘过去’与‘现在’呢? ‘现在’不知,但‘过去’这层职能,赵无眠夺奈落红丝出逃之际,经由实战历练,加之天赋与运气,明显是掌握了乌达木口中的‘回溯’。 赵无眠一觉醒来,自以为自己穿越此世,其实事实未必是如此……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已经来了这个世道。 但身中寒玉蛊,更是受了致命伤,他便临死之际,用了奈落红丝的‘回溯之法’,想把寒玉蛊与伤势一同‘回溯’至健康之时,但或许是不熟练,或许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又或许是记忆,武功,伤势回溯时,并非同步发生。 因此他才没了这二十年前的记忆。 因此他才能从雪中爬出来……实际上,只是奈落红丝将他从‘离死只差一口气’回溯成了‘重伤,但死不了’的程度。 所以他苏醒时,才会以为自己重活一世,才会以为自己是‘魂穿而来’。 赵无眠,自始至终都是赵无眠。 这是他的本我。 念及此处,赵无眠只觉体内一道玄而又玄的关隘犹如冬日积雪遇春而融,自然而然将其突破。 天人合一! 我即本我,我心在此,我灵在身,何论时地,何论外物?此天地之道也,便是天人合一! 每个人达天人合一的方法都有细微差别,关隘自然也不同……但对于赵无眠而言,本我,便是他的关隘。 因为不证本我,那他就是‘残缺’,他连自己都不知自己是谁,何德何能天人合一? 只是天人合一距离沟通天地之桥,其实还有一步距离,为何? 因为赵无眠并非依靠感悟九钟,以证大道……他证的,是自己。 感悟九钟,虽可得九钟之道,但那不是自己的道……既然不是自己,那理应有副作用,理应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就是归守老道,宁愿不沟通天地之桥,当十年的武魁之下第一人,也不愿感悟九钟的根本原因。 便相当于感悟九钟沟通天地之桥,乃是走捷径,其余武者只需‘宗师’——天地之桥。 而赵无眠得证本我,脚踏实地,一步步来,反而要慢一些,他得先达天人合一,再向上突破才能‘沟通天地之桥’,也就是宗师——天人合一——天地之桥。 凭空比别人多一个卡在中间的级别,会有何等好处? 他的上限,乃是传闻中,集齐九钟便可羽化飞升的仙人? 赵无眠不知……他此刻根本没空考虑这些东西。 乌达木即便被回溯成了当时重伤,实力不足一成的状态,而他又临阵突破,但此刻接了乌达木一掌也是口吐鲜血,差点被一巴掌拍死。 而赵无眠身后,慕璃儿熟美面容微微一愣,继而勃然大怒,浑身气息猛然一变。 同样进窥天人合一! (本章完) 第164章 风波顿止,斩将者出 第164章 风波顿止,斩将者出 赵无眠因再度中寒玉蛊,折磨他许久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才在生死之间下意识回忆起他曾用过的‘回溯’之法,加之龙纹青玉佩驻守灵台,没让他连同自己的记忆一块‘回溯’,由此才能得证本我,突破天人,算是巧合中的巧合。 若没有身中寒玉蛊,若他没有调动奈落红丝,若没有乌达木的生死压力,若没有龙纹青玉佩,甚至于若赵无眠是个蠢货,自知奈落红丝有回溯之法后都想不明白自己是谁,那他也突破不得……这些条件缺一不可。 这突破天人的条件,说苛刻无比也的确苛刻,若不是这一系列巧合,赵无眠若想沟通天地之桥,恐怕只能和其余武者一般,感悟九钟走捷径去……甚至于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沟通天地之桥。 天人合一,天指自然,人指本我,不知本我,何以合一? 但要说简单,也的确简单,因为赵无眠只不过是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便自然而然突破,一点阻碍都没有。 所以天人合一明显是个比较玄学的关隘,并非‘经验值到了便自动升级’。 只是突破天人合一后也不知有何好处,有何提升,赵无眠一时之间也说不准,毕竟还未细细感悟,不过体魄也好,内息也罢,想必都当是长足提高,否则乌达木即便还剩不到一成的实力也能一掌给他拍死。 但身后的慕璃儿竟也临阵突破,进窥天人,着实令赵无眠心生不解。 慕璃儿这突破,并非沟通天地之桥,而是与赵无眠一般无二的天人合一之境……毕竟她并没有感悟过任何九钟,若想突破,只能走自己的道。 但她怎么也跟着突破了呢?我这么费劲巴拉,但自己的好师父只是眼看自己快被拍死就突破了? 嘶……如果这么想,那其实倒很令人心动……毕竟慕璃儿突破,是为了他。 这想法很自恋,但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如此。 慕璃儿顶尖宗师,身份实力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从小到大受过最大的挫折,可能就是十岁那年被四岁的观云舒打哭,自然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而又傲气果决的性子。 如今新收了个令她各方面都很满意的徒弟,徒弟却接二连三在她面前差点被杀。 秦风寨与归守真人厮杀,赵无眠为了保护她,差点被归守真人一脚踢死。 河曲前,陈期远当着她的面将赵无眠掳走,她却无能为力,后来了太原,赵无眠却又被苍娘娘所擒走,生死不知。 结果如今碰上乌达木,赵无眠还是站在他前头护着她,差点被一掌拍死……不对,这短短一刹那的时间,她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赵无眠是不是被拍死了。 以她的视角看去,好不容易重逢的徒弟,被乌达木一掌拍得口吐鲜血,而寻常武者,岂能接乌木大一掌?更何况赵无眠本就状态不好。 所以自己的徒儿是为了保护自己,被乌达木给活生生打死了。 慕璃儿,归守老道与陈期远最大的差别就是……前两人都是有九钟可以随意感悟,但为了天人合一才故意不感悟,陈期远则是不入武魁之境那就报仇无望。 所以实际上,慕璃儿早便积累足矣若要突破,其实就是只差一个契机而已,这点就连乌达木都能看出来。 一个足顶骄傲的人,徒弟就死在自己面前……因此乌达木这一掌,不单是‘拍死’了赵无眠,而是拍碎了慕璃儿一生进而不退,锐意傲然的心气与武道。 你瞧,你十岁才开始习武,比寻常武者慢了那么多年,连基础都没打好,但修行十六年,江湖便称你为‘小阎王’,成顶尖宗师,距离武魁唯有临门一脚,去了哪别人都得礼遇三分,明晃晃一个不世出的天之骄女,结果一个身负重伤的乌达木,随便一掌就能当着你的面把你的徒弟拍死……那你这么多年,习武习了个屁? 你这十六年,活猪身上去了? 寻常武者若遭此事,只会心生畏惧,怯懦求生,安慰自己对面可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草原国师,打不过才是正常的,知差距而后勇便是。 赵无眠的关隘是‘本我’,那慕璃儿的关隘便是‘知耻’。 她若想着自己目前实力弱,那打不过就打不过,修行几十年再报仇……那她就一辈子入不了天人合一,因为那不是慕璃儿。 所以慕璃儿不要什么知耻而后勇……乌达木杀她徒儿,那她现在就要杀乌达木,哪怕自己实力比他弱根本打不过,那她也要尝试杀,勇而出剑,她绝不后退,哪怕是死在这里。 这份心气,就是破她关隘的关键。 只要慕璃儿能领会到这点,那她关隘便可破矣,但这个契机还不够,即便是加上前两次心底里一切的不甘,懊悔,自责,愧疚……那也不够。 所以这只能算一部分原因,又或者说是‘内因’。 而外因则是赵无眠在他面前破天人合一,甚至于还牵着她的手,零距离接触下,以慕璃儿习武十六年便可入顶尖宗师的天赋,自然心有所感,便如面前有一扇门,赵无眠和她都想进去,却没钥匙,赵无眠眼看打不开门,便直接拿刀给门砍了,慕璃儿便恍然大悟……哦,原来还能这样。 积累有了,关隘破了,方法看了……那以慕璃儿的天赋,自然进窥天人。 慕璃儿美目含煞,此间剑自赵无眠身旁刺出,犹如江南烟雨,朦胧难觅,眨眼间连出六剑,尽是朝乌达木要害而去。 以乌达木已经被回溯记忆的视角看去,他才刚刚从王府飞身逃出,旋即不知为何就出现在此地,不知为何就与赵无眠对了一掌,不知为何赵无眠与慕璃儿忽的气息一变进窥天人,完完全全不知所谓。 但他并非蠢材,自己手边既然没有伞骨,那龙珍丸定然已经被自己服下,可实力却没有恢复,又没了一段时间的记忆,而能做到此事者,唯有奈落红丝。 奈落红丝在赵无眠手头上?他何德何能调动‘回溯’之法?甲子前,奈落红丝乃大坤皇室所有,乌达木也曾感悟过,但也只能用‘推演’…… 怪事,当真怪事,赵无眠此人到底凭什么能挖掘出奈落红丝的隐藏效用呢?天赋?功法?还是血脉? 乌达木猜是血脉,赵无眠此人横空出世,但来历恐怕不同凡响。 乌达木心念一转,眼看慕璃儿挺剑直刺,毫不犹豫脚步向后重踏躲闪,但小腹,锁骨两处还是血飞溅。 天人合一,还称不得‘武魁’,但明显已经有了和武魁过招的资本,差距已经不是宗师和武魁那般大,上限却比武魁更高。 乌达木知道,仅仅感悟九钟,入不得仙人,唯有天人合一才是羽化飞升的敲门砖,而九钟则是必要条件。 得先入天人合一,再沟通天地之桥,而后感悟此世所有九钟,乃是入仙人之境的正规流程。 他自然清楚,因为他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才沟通天地之桥的,归一真人以为他是感悟清影玉衣才突破,那他自然也乐于让中原武者误会……他的功法,是师父教的,可不是自己悟的……这门恢复力惊人的内功是他师父悟出来的。 两个天人合一,其中赵无眠既有奈落红丝,又掌管二十万大军……此时不杀,草原何以复兴? 但自己一身实力十不存一,要杀两位天人合一者,已经不是那么信手拈来。 乌达木心中极冷,可赵无眠的援军终于是到了,苍娘娘黑裙猎猎,朝乌达木爆射而来,速度快得吓人。 她注意到此地异状,心中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放弃杀了归一真人,先来救赵无眠……归一真人什么时候都能杀,但赵无眠若是死了,谁来和苍楼合作? 苍娘娘不觉得洛朝烟会像赵无眠这么好说话。 而此时,赵无眠才刚刚吐出一口血,慕璃儿才刚刚收剑……其实也就一瞬之间的事。 乌达木深呼一口气,毫不犹豫飞身遁去,反应极快,口中朗声道:“赵无眠……看来未来是你我二人夺这天下!” 显然,乌达木觉得洛述之不可能是赵无眠的对手。 当然如此,不提远,单看最近,当初赵无眠入大内去东宫后,若是没有来晋地,而是直接让洛朝烟领兵入京,洛述之当即就能现身,以洛朝烟谋逆的罪名顺道把楚地水师也给削了。 当初林公公没一掌把赵无眠拍死,显然也是存了让他带着洛朝烟踩坑的心思,结果谁知赵无眠早在东宫的时候就把他的计划全猜出来了,不仅坑没踩,还反过来去晋地拿了晋王的二十万大军。 夺天下的大军,加上楚地水师,赵无眠手头有三十万,即便这二十万晋军为了抵御戎族,大多不能动,但抽调七万人还是可以的。 而武魁高手,赵无眠这里有五位,苍娘娘,苏总捕,许然,陈期远,洞玄大师……这还不提在江湖不知何地的洞文大师,以及慕璃儿一封书信就能叫来的剑宗宗主。 赵无眠看似身入绝境,实则胜券在握。 乌达木伤势过重,已经杀不了赵无眠与慕璃儿,此刻龙珍丸化作无用,苍娘娘若是来将他拖住,许然再抽身前来,那他得死在此地。 洛述之经由此役,试探出了乌达木的真实实力,只是若不是赵无眠,此时最大的胜者,定是洛述之……可惜,准备如此周密的计划,居然遇上了横空出世的赵无眠。 也算是给乌达木了一个前车之鉴……不可小觑赵无眠。 呛铛———— 但回应他的只有一抹凄厉刀光。 赵无眠腰间横刀赫然出鞘,刀光将身侧雪幕赫然划开,乌达木腰间当即浮现一抹血线,洒在雪中, 乌达木吃痛,但此刻再想打也打不得,只能忍着伤痛,脚下动作一点不慢,身形化作残影,不多时就从街上冲出城外。 凡是能在江湖混出点名头出来的,逃命本事就没一个差的……跑得慢的都死了。 而在城外,身披黑甲,面容刚毅,浑身铁血气质的一万余名晋军早已围城在外,确保乌达木从任何方向都逃不出包围圈。 眼看乌达木冲出太原城,镇守西门的副将眼眶当即就红了,他高举军旗,口中大喊:“为王爷报仇!” “报仇!” 话音落下,无数箭矢便落入雨下,朝乌达木射去。 乌达木眉梢轻蹙,心底轻叹一口气……这大军定是洛述之派来的。 这计划着实缜密,但还是那句话……可惜遇见了赵无眠。 乌达木速度猛然拔高,近乎是化作了一道黑风猛然窜进军阵之中,一手便洞穿方才那位副将的心口。 副将虎目圆睁,死死盯着乌达木,口鼻渗出血沫,但嘴里还喊着‘报仇!’ 乌达木面无表情,杀了副将,斩断军旗,夺过副将腰间长刀与手中大枪,便如一道带着血肉的惊涛骇浪没入密密麻麻的晋军之内。 噗嗤噗嗤的血肉入耳声不绝于缕。 沟通天地之桥后,内息虽用不完,但可不是体力无穷无尽……内息和体力就不是一码事。 乌达木此刻已经近乎强弩之末,别说几万,就是被这几千人围住也得被活生生打死。 他此刻连说话的力气也不敢浪费……若是冲不出去,可就真得死在这儿了。 乌达木毫不犹豫逃走,徒留离去时的宣战之言在风雪中遥遥回荡,旋即街上便彻底安静下来,唯有巫明的尸首与满地血迹还见证了此地方才发生了什么。 慕璃儿眼看乌达木遁走,眼眶通红就要去追,口中大骂: “乌达木!临阵脱逃算什么草原英雄!?有你这孬种,你们戎狗一辈子也别想光复前朝!” 说着,慕璃儿便飞身而上,但乌达木即便身负重伤,那轻功也不是盖的,短短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就成了个小黑点,慕璃儿追了十几丈,也只得高声骂了几句,便连忙回去准备给徒弟收尸。 结果刚转头,赵无眠其实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也是通红着眼要去追杀乌达木,瞧见慕璃儿停下,他当即留步,大口大口喘着气,“妈,妈的,这东西逃命的本事倒是不错,咱,咱们也不好追啊。” 慕璃儿噙着泪,咬着牙,一听见赵无眠的声音,娇躯就抖了一下,茫然看来,望着赵无眠的脸, “你没死啊?” 赵无眠就是没死听了这话也想吐口血,“我一直拉着师父的手,你感觉不到我的脉搏?方才可还给了乌达木一刀。” 慕璃儿眨巴眨巴好看的大眼睛,已经到了眼眶的泪珠便顺势落了一滴,自熟美面容滑过……她看了看自己与赵无眠紧紧相握的手,又看了看赵无眠的手,这才反应过来……哦,方才太快,她都没顾得上这些。 她抿了抿红唇,嗓音后怕,“我还以为你被他打死了……” 赵无眠觉得自己这位师父的责任心好像有点太重了,每次他一有个什么意外她就怕怕的,如今竟然都哭了。 赵无眠也顾不得什么天人合一,什么奈落红丝,先搂住慕璃儿的小腰,想先抱抱安抚安抚自己这位师父。 慕璃儿眼神还带着几分恍惚,看赵无眠伸来手,也没拒绝,反而先收剑入鞘防止伤了赵无眠,随后也向前探出小手…… 一来,一回生两回熟,又不是没抱过,自己这位徒弟有君子之风,不会占她便宜,二来,她卡在顶尖宗师已经许久,如今天人合一,赵无眠不在乎,她倒是相当在乎,便准备内视看看,顾不上其他。 不过两人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明显是忘了周围还有人。 乌达木遁走,那十几位剑宗弟子才抹了把额前汗珠,旋即眼神惊悚望着乖巧被抱的慕璃儿,这tm是‘小阎王’? 苏青绮与观云舒往乌达木遁逃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看他是真逃,而不是准备杀一个回马枪,才彻底放松下来,旋即见那面那师徒两人差点都抱在一块,脸色当即一冷。 飞身过去,观云舒毫不客气冷嘲热讽,“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雅致在外做这等事,真是天生师徒,上梁下梁歪到一起,是准备一起当门框吗?” 苏青绮其实不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问题,但在她面前是不是该避讳一些?主要你们是师徒啊 这些天,我茶不思饭不想,没睡过一场好觉,好不容易见到你了,你却在和你的师父抱抱? 你还没抱过我…… 苏青绮有点小委屈,不过一想到赵无眠还活着,什么事儿都没有,那又只觉还活着就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赵无眠听见观云舒的嘲讽声才反应过来,看向两女,神情一喜,大步上前就抱住苏青绮。 力道之大让苏青绮都往后退了三步。 慕璃儿此刻也是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居然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徒弟抱抱,这要是传了出来,她风评可就彻底坏了……老牛吃嫩草,以师之名强上徒弟…… 不过观云舒竟敢嘲讽她,慕璃儿便将自己的风评抛之脑后,冷冷一笑,“我入天人,而你没有,尼姑,你就是再瞧不起本姑娘的品行,那也是我入天人,而不是你。” 她知道,按硬实力算,观云舒其实不差她多少,同样都是宗师中的顶端,同样宗门内都有九钟却迟迟不突破,就是为了天人合一。 不过小西天不让观云舒参悟九钟,是不想让她没了人欲……但观云舒自个也从没主动申请过参悟九钟,也确实是存了这个心思。 观云舒斜视慕璃儿一眼,也没反驳,淡淡道:“这次是你快一步。” 慕璃儿略显意外,这尼姑居然会认栽? 却看尼姑转而说道:“不过知差距而明己身,能否告诉我,你天人合一之时的感受?” 慕璃儿笑盈盈,好不得意,昂首道:“向我求教?” 观云舒神情不变,“向讨厌的人虚心求教,也是我比你厉害的地方。” 呛—— 慕璃儿拔剑出鞘,勃然大怒,“死尼姑!比划比划,先让你知道你和天人合一的差距,你才能有所悟。” 观云舒不理会慕璃儿,而是转而将视线投向抱在一起的狗男女。 一下被抱住,苏青绮眨眨眼睛,紧绷的身子不禁软了下来,双手环住赵无眠的腰,心里什么委屈都没了,忍不住小声道:“被陈期远擒,又被苍娘娘抓,你这些天,肯定吃了很多苦……” “确实,陈期远倒还好,但苍娘娘那妖女根本就是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好在她和我有合作,并不会伤我性命,但为人难以相处是真,而且她可是抠门到了极点, 她是武魁高手,用轻功便可游刃有余在四天内赶来太原,但我内息有限,单凭双脚跑不了那么远,便自掏腰包买了匹好马,但我骑马,她在下面跑,合适吗?不合适,而且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不会和她同乘一匹马,就让她自个也买一匹,她偏说不,非要让我给她买…… 我的钱就不是我的钱,那是苏小姐你给我的零钱,用你给我的钱给别的女人买东西,可能吗?我不愿,她就气急败坏想揍我,还说江湖上想追求她的人不计其数,我竟如此不识好歹……” 苏青绮听着赵无眠的抱怨,絮絮叨叨,忍不住甜甜一笑。 她喜欢赵无眠和她说这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为什么? 因为赵无眠从不和别人说,单和她讲。 “本座只是和你合作,可不是和你交朋友,但赵大公子,你可知乌达木是因为看到了谁,才仓促逃跑?是谁救了你一命,你可知?” 便在此时,一道空灵熟美的嗓音冷冷自身后传来。 赵无眠话音一顿,回首看去,苍娘娘一席黑裙纤尘不染,负手站在他的身后,脸上面具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 慕璃儿与观云舒也顾不得吵,略显戒备看来,听赵无眠说他与苍娘娘有合作?什么合作? 赵无眠愣了下,旋即带上笑意,“娘娘原来你没事啊,眼看乌达木还活着,我便以为你遭遇不测……没事便好,此等救命之恩,我定不辞辛苦杀了归一真人,以偿恩……” “归一老道受了重伤,本座本可以去追杀他,却为了你,放弃了这个机会。”苍娘娘白了赵无眠一眼, “本座此刻露面,就是为了提醒你这件事,你可别觉得乌达木是被你吓跑的……共同诛杀归一真人,乃结盟的份内事,而本座此刻救你,另有人情要算。” “你救我,不能算结盟里的份内事?” “原本算,但本座此刻不高兴,那便不算。”苍娘娘面无表情道:“你小子等着还人情吧。” 话音落下,不等赵无眠回答,她又忽然飞身拐进巷口,消失不见……趁着归一真人还没跑远,得赶紧过去追杀他。 此刻露面,的确只是为了提醒赵无眠,是她救了他……没成想那小子居然在给他的小娘子打小报告!沈湘阁也好,苍娘娘也罢,两层身份,怎么都能被赵无眠气个半死还不能教训他? 而她从巷口离去,而不是飞上屋檐,也是为了防止被乌达木瞥见……不然乌达木瞧见苍娘娘离去,说不得会再杀回来。 要不怎么说苍娘娘与皇后娘娘是姑侄呢?都会疼人。 苍娘娘忽然来,忽然离去,都没给在场几人说话的功夫。 赵无眠眼看苍娘娘消失不见,便又看向观云舒。 观云舒自苍娘娘的方向收回视线,也看向赵无眠。 两人对视。 观云舒后退一步,抱住自己的胸脯,神情戒备,“登徒子,你要抱你师父,抱苏青绮都随便你,但若是以为可以借驴上坡抱本尼,那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赵无眠忍不住笑出声,就是这个味儿。 “好久不见……观姑娘。” 观云舒望着赵无眠的眼睛,片刻之后,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此时,晋王世子洛长寿自照夜玉狮子上抬起头,终于是从昏迷中苏醒,他眼神茫然,“咦?这是哪儿?我不是被压上法场准备砍头了吗?诶?赵兄?东宫一别,你我二人居然又见面了?” 赵无眠看向洛长寿,沉默片刻,旋即又看向城外,口中道:“世子,有个忙,需要你帮。” 此刻城外,已是尸山遍野,地上满是残肢碎肉。 董玉楼身着帅铠,高坐马上,遥遥望向西北方,脸色极为阴沉,“乌达木……竟是在一万军中,冲杀而出?” 他的副将也是脸色极差,“一万三千人围住太原城八大门,平均一道门也就两千人看守,本意是想以这两千人拖延住乌达木,其余部队紧跟着围上去,但乌达木的速度太快,才一炷香的时间便自两千人中杀出一条血路,根本没给我们包围他的时间。” “还不是因为我等只有一万余人?若是再加上解敬钊的一万部队,平均一门三千五百人守,焉能让乌达木在被我等包围之前遁走!?” 副将垂首,“解将军以公主名号,领兵前去宁武关抵御戎人……与我等分工,其实并无不妥。” 董玉楼然知道并无不妥,但在太子的计划中,本就应该加上偏头关残军,总计两万余人去围剿乌达木。 归一真人,枪魁,巫明的寒玉蛊,还有两万晋军……这就是洛述之对乌达木的布置,但这都没杀了他!? 董玉楼深呼一口气,骑马朝太原城内走去,口中道:“先入城吧……将士们舟车劳顿自雁门关一路来了太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待休整两晚,再回关抵御戎……” 董玉楼话音未落,却看城门前,站了个人。 那人身披白色狐裘,腰后挎着横刀,孤身站在城门口,冷冷望着董玉楼。 面容俊美,气质出尘华贵。 即便董玉楼此前从未见过这个人,但看到他的第一眼,也能认出他的身份。 赵无眠。 (本章完) 第165章 醉人不醉己 第165章 醉人不醉己 太原城外血腥味凝而不散,天空垂落的雪都染上了一分血色。 乌达木全靠一身硬实力自大军中冲杀而出,但其实也没杀多少人,甚至都不如赵无眠当初杀戎人先锋的多……他知道自己一旦落入包围圈就是死,根本就不恋战,趁着大军还没将他围住,杀出一条血路就运起轻功狼狈而逃。 但这对于士气的打击仍是极重。 一万三千人的大军,没能围剿死一个身负重伤的乌达木?饭桶都不足以概括。 但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一共就两千人守着西门,根本不可能挡住乌达木,要怪只能怪兵力的确是不足了些,加之董玉楼的排兵有问题。 而此刻正是士气低迷之际,赵无眠却主动迎了上来? 董玉楼眼眸轻眯,但心底却是按耐不住的喜意。 我们这一万多人,杀不了乌达木,难道还杀不了你? 乌达木成名百年,堪称陆地神仙,运起轻功一跳就是十几丈,但你这厮也有这么好的轻功? 董玉楼深知,只要赵无眠一死,那洛朝烟根本不足为虑……好好的计划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八成都是拜赵无眠此人所赐。 因此董玉楼毫不犹豫拔刀出鞘,指向站在城门处的赵无眠,一句话都不多说,口中直接大喝道: “此人就是赵无眠,当初抢了王爷千里马,害的王爷颜面尽失的罪魁祸首!他如今出现在太原,定有疑点,王爷殉国,粉身碎骨,说不得就是他所……” 话未说完,却看站在城门口的赵无眠忽的就消失不见。 董玉楼微微一愣,只看赵无眠方才站立的地砖瞬间破开两道坑洞,他整个人旋身如风,爆射而来,身形冲破雪幕,竟是孤身朝着大军而来,速度快到董玉楼只能瞧见一道残影。 董玉楼守关十几年,也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一杆大枪耍得虎虎生风,足以称得上一句枪法宗师,但此刻也是看不清赵无眠的动作。 但董玉楼可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数百亲卫,因此他半点不慌,口中下令,“杀————” 话音落下,赵无眠已经逼近了那百人亲卫之前,他腰间横刀赫然出鞘,银白刀光一闪而过,他面前两名亲卫只觉胸前一痛,高大的身形瞬间从马背向后砸去,撞进人堆之中。 旋即赵无眠双足踏在马背之上,手腕微翻,横刀反手握住,双足一踏,足下两只身着马铠的骏马吃痛一叫,四足一弯,被赵无眠硬生生踩得摔倒在地。 擦———— 噗嗤———— 众将士只看那赵无眠重踏之后,身形自数百亲军头顶一闪而过,根本就看不清他是什么动作,只听刀身划过空气,发出一抹凄厉的‘擦擦’声,下一个眨眼间,赵无眠便出现在董玉楼身后,半蹲在马背之上,横刀一甩扫去其中血液,旋即干净利落反手收刀入鞘。 董玉楼口中那一‘杀’字还未落下,话音便嘎然而止,身着帅铠的身形微微一晃,自马背摔落在地。 他的头颅则高高飞起,而后顺着重力落下。 赵无眠一手握着刀柄,另一只手向侧方探出,刚好抓住董玉楼的头发,而董玉楼的脸上还带着发现赵无眠时的一抹惊喜,与刀临己身却反应不得的惊悚。 漫天雪飘落而下,一万大军幽寂无声。 赵无眠瞥了眼董玉楼的头颅,暗道自己天人合一后,这等宗师居然连自己一招都已经接不住了? 这还只是他与归守厮杀过后,状态未满的情况…… 赵无眠长身而起,站在马背之上,身姿挺拔如松,扫视周围黑压压的大军一眼,握着刀柄的手松开,转而自怀中取出一枚已经拼接完整的麒麟符,高举头顶,深呼一口气,旋即大喝:“麒麟符在此!” 一万大军当即哗然,错愕望着赵无眠。 晋军无人不知麒麟符,若是晋王死在爆炸中,那理应说这麒麟符也该随之化为灰烬,如今却出现在赵无眠手中……这是晋王托付给他的?还是他用计谋偷来的? 他们不知,但一时之间,却也不敢对赵无眠动手。 赵无眠再度扫视大军一圈,“太子洛述之残忍无道,勾结戎人,意图削藩,害死晋王……证据便是世子洛长寿。” 赵无眠并没有多言,淡淡指向太原,证据可比口灿莲来得可信。 将士们茫然看去,只见浑身是伤,面色苍白的洛长寿站在城墙之上,身后是太原守军。 太原守军们面容悲愤,红着眼眶,簇拥着洛长寿。 洛长寿也是眼眶通红,声嘶力竭喊道:“父王以死才证得他没有叛国!一切都是太子自导自演!此时此地,能为父王复仇者,唯有众将士与赵无眠耳!” 将士们大多想不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为什么偏头关会破,为什么晋王必须得死,为什么会牵扯到太子,为什么理应被关在京师的世子会出现在此地……这一切太过复杂,他们根本猜不出。 但他们是晋王的兵,只知道晋王已死,麒麟符在赵无眠手中,世子又言当追随赵无眠为晋王复仇……看那城墙上同僚们的表情,世子也不像是被胁迫。 他们神情不住变化,这一切真的太过复杂,他们也不知是否该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直到赵无眠高高抛起董玉楼的头颅,“董玉楼便是洛述之麾下先锋,他已被我枭首,下一个就是洛述之!” 赵无眠要带着他们打进京师……有将士喘着粗气,高举手中大枪,洞穿董玉楼的头颅,大喊道:“麒麟符与世子尽在此地……入京师!诛太子!报仇!” 一呼起,百呼应。 无数长枪被高高举起,“入京师!诛太子!报仇!” 赵无眠深呼一口气,拔刀出鞘,刀指京师,“拔营去宁武关与解敬钊将军汇合,旋即调拨大军,入中原,破京师,诛太子!” “入中原,破京师,诛太子————” 观云舒站在城墙之上,深冬寒风轻拂而过,她乌黑秀发随风轻晃,美目带着不知何等情绪,望着军阵中的狐裘男子。 第一次和赵无眠见面,他还是个被追杀途中也要行侠仗义的愣头青侠客,如今转眼一个月过去,他便要统领二十万大军? 说起来,当初她之所以上了赵无眠的贼船,就是因为赵无眠对她说‘从未踏足,又何谈阅尽红尘?’,如今红尘阅矣,当有所悟。 刘约之,归守真人,晋王,皆是自知死地,却仍毫不犹豫涉足其中……那赵无眠呢? 观云舒柳眉蹙起,认真想了想,却是忍不住在心底轻叹一口气。 洛述之为了皇位,做得此事,等洛朝烟登基,赵无眠手握重兵,身份如此调换后,是否会重蹈覆辙?又或者说,当赵无眠统领二十万大军后,他还会为了不认识的平民百姓挺身而出吗? 他还会横刀立马,仗剑江湖吗? 他还是他吗? 赵无眠飞身而来,来至观云舒面前,瞧见尼姑蹙着眉梢,眼眸出神,便笑着问:“被我万军丛中枭首敌将的英姿迷住了?” 观云舒回过神来,没搭理赵无眠这话,而是手指点了点下巴,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忽的道:“你很有观察价值。” “什么?”赵无眠有点听不懂。 “我想知道,你在经历这一切,拥有这一切后,是否还是你?” “我心在此,何论拥有多少?”赵无眠反问道,而后才微微摇头,“你是哪里来的文学少女?都怪我那晚上和你躲在竹林里看书,开了个坏头。” “把两样毫不相关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你是因为太久不见我,太过欣喜,所以为了找话题而胡言乱语吗?”观云舒轻叹一口气。 “没错。” 观云舒愣了下,茫然仰起脸。 赵无眠又点头,“的确如此。” 观云舒眨眨眼睛,而后反应过来,白皙淡漠的俏脸攀上一抹红晕,小嘴微张,粉唇好似有几分微颤,神情带上令人怦然心动的羞意,随后她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对,又转而带上一丝淡淡的微笑,“我知道我对你很有吸引力,这种事你不特地强调我也明白。” “不强调,就看不到你方才的表情,能让身为尼姑的你露出那种表情,我也算是大成……” 话未说完,赵无眠便闭上嘴巴。 观云舒冰冷的视线射在他的脸上,“调戏出家人,很好玩?” “太久不见你,太过欣喜……”赵无眠用观云舒的原话来回答。 观云舒的表情更加冰冷,已经是宛若利剑般的目光。 这时耳边传来马蹄声,两人闻声看去,城外大军已经短暂整备好,朝宁武关进发。 观云舒望着黑压压的大军,冰冷的神情舒缓下来,低声道:“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赵无眠沉默片刻,而后冷冷道:“洛述之死了,才算结束。” 另外一半麒麟符,其实就埋在那棵大槐树之下。 王府的火势已经被扑灭,寒风一吹,便带动大片大片的漆黑絮状物。 满地残垣断壁,空中弥漫着凝而不散的烧糊味。 此刻那冰湖没了,大槐树也只剩一截焦黑粗木插在土中。 洛长寿跪在曾经的大槐树前,默然不语。 赵无眠站在他身后,望着满地狼藉,眼神复杂。 晋王原先是他的敌人,如今却落得如今这番田地。 赵无眠早在东宫之时,就猜出了洛述之的计划,所以他才来晋地,一方面是为奈落红丝,一方面是为调集人手杀林公公,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拿这二十万大军。 他本以为这晋军是自己计划中最难得到的……结果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晋王死了,但留给赵无眠的,是士气最为高涨,战力最为强横的二十万晋军,不过他将麒麟符交予赵无眠,而不是交予洛朝烟,恐怕也是存了一丝想要报复他的恶趣味。 本王便是因这二十万大军而被猜忌,被算计,等你拿了这二十万大军后,该当如何?是否也会与洛朝烟心生间隙,沦落至此? 就是如此。 洛长寿跪在地上,朝大槐树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才站起身,嗓音沙哑道:“娘亲,父王,鬼魁,皆因洛述之而死,如今麒麟符,大军都已至赵兄手中……可能帮在下报仇?” 赵无眠沉默片刻,而后道:“听说,当初在偏头关,还有一位元魁,名为梅崇阳,他被洛述之摆了一道,虽号为国捐躯,英雄之举,实则定然死不瞑目。” 洛长寿望着赵无眠,再度默然不语。 赵无眠继续道:“年关之后,开春之前,就是洛述之的死期。” “洛述之乃洛家皇室,要杀……礼法上,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洛长寿犹豫少许,而后道: “我自幼饱读史书,赵兄可知史上,皇家相残乃是大忌中的大忌,追随公主者不少,但追随太子者更多,按照古人的做法,理应是兵变之后,将其软禁,而后徐徐收拢各方世家与党派,如此才最为妥当……但无论如何,杀太子当是屠龙之举,除非是公主手刃他,否则定是为天下所不容。” 赵无眠微微摇头,转身离去,“多谢提醒,世子且在太原住下吧,晋王虽死,但他死前已经遣散了绝大多数的家丁丫鬟,门客将士……如今他们都已经回来了,你住在这里很安全。” 事态发展到现如今这个地步,洛长寿死或生,已经对大局没什么影响了,自然不会有人过来冒着风险刺杀他。 洛长寿望着赵无眠的背影,眼神复杂,旋即弯腰,朝赵无眠行了一礼。 赵无眠脚步匆匆来了剑宗分舵,门前弟子望着他的眼神已是景行行止,不提其他,单就可以随便抱‘小阎王’这点,就足以让剑宗弟子们钦佩有加。 一路畅通无阻来了分舵内部,一间院内,寂寥无人,只有慕璃儿姿态随意,盘腿坐在雪中,此间剑横放于膝,仰首望着远中槐树上的雪,在她身前的雪中,还放着个酒葫芦,此刻葫芦上已经堆积了些白雪。 她身后的狐裘垂在雪中,堆成一小团,却姿态还是自有一股华贵雍容。 说起来,慕璃儿还是燕云慕家的大小姐,本就是高不可攀的贵族小姐,只是她身上的江湖气冲淡了那抹贵气罢了。 赵无眠来至院内,四处打量一眼,“苏小姐呢?” 慕璃儿自槐树上收回视线,望着自己的徒弟,眼神带上一丝淡淡的笑容,指了指西侧的厢房, “她这些天心弦紧绷,此刻见到你,放松下来,自是浑身疲惫……不过她理应直接睡觉,如今却想先洗个澡……” 说着慕璃儿上下打量赵无眠一眼,微微一笑,“想先和你双修疗伤?” 赵无眠眼角一抽,也不知慕璃儿是怎么知道他和苏青绮还会双修的……估摸是那尼姑说的。 他来至慕璃儿身旁,负手而立,也是仰首望着那颗大槐树,“师父坐在外面作甚?” “已是天人合一,接下来自然应当沟通天地,引灵入体,内外流转,方可沟通天地之桥……你以为我会如此回答?” 赵无眠偏头看来,“师父不是在修行吗?” 慕璃儿拿起酒葫芦,轻轻抖落其上雪,拔开塞子抿了口烈酒,纤细雪白的脖颈微微鼓动,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赵无眠眼神一冷,“自然是入京杀人!” 慕璃儿盘腿坐在雪中,再度饮了一口酒,而后轻晃着葫芦中的酒液,道:“没有问你这个。” “嗯?” “坐下吧。” 赵无眠在慕璃儿身旁盘腿坐下,坐在深冬雪中,冰冰凉凉,但待在慕璃儿身旁又很暖和。 慕璃儿问:“听那毒女说,你与她住了两天,经常给她做些木制玩意……躺椅,秋千之类的?” “师父若想要,我现在也可做得。”赵无眠手撑着膝盖便要站起买木头。 慕璃儿拉住他的小臂,又让他坐下,微微摇头,“那两天,你过得如何?” 赵无眠愣了下,终于知道慕璃儿是什么意思。 他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自然也想过那等舒心自在,随遇而安的生活,但此刻哪有停下来的道理?” “没让你停下来,只是想让你休息休息。”慕璃儿将酒葫芦放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歇一歇吧,今日什么都无需想,待明日,再入京去也不迟。” 赵无眠摇头,“等大事已了,还少这点休息的时间?” “待你入京,公主登基后,自有新的麻烦事纠缠于你……总有事情推着你走,所以想歇息那就歇息,别总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关键时期嘛。” “再关键,也没有你重要。” 赵无眠沉默片刻,而后收敛心神,老老实实坐在慕璃儿身旁,好闻的清香自身侧传来。 但说要歇息,他也不知该做什么,便道:“此前身中寒玉蛊,才回忆起所谓‘回溯’的法子,由此找回本我,进窥天人……只是不知这天人合一究竟和此前,有何区别。” 慕璃儿并不想与赵无眠谈论这些,她想让赵无眠放松身心歇一歇,但徒儿发问,做师父的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解释道: “沟通天地之桥,说直白点,便是纳天地之气于己身,天地之气流经周身各处窍穴,终成你自己的内息,供你所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若要纳天地之气于己身,自然当有两个条件,其一为你的身体是否有资格,其二便是你可是有方法纳入天地之气…… 而天人合一,便是第一个条件,也即先置条件……毕竟即便你有方法,但无容纳天地之气的容器,那也无济于事……你可内视看看。” 赵无眠闭目内视,丹田之处,内息绵长,浑身经络都被打通。 在天人合一之前,赵无眠不少经脉都处于堵塞状态,但凭内息冲撞不开,赵无眠还以为这就是天生如此,后天改变不得,原来只要天人合一后,经脉自开。 经脉自开,便相当于打通任督二脉,无论是战力,还是习武天赋,都是拔高到了一个寻常武者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 他睁开双眸,“进窥天人委实有些唯心,我不过是知道了自己是谁,就顺其自然突破……一点外力刺激都不需要?” “积累已至,只差临门一脚,自然如此,对于寻常武者而言,穷极一生都修不到‘关隘’那一步,更别提进窥天人,算上中原,草原,域外各处,沟通天地之桥者,不足三十人,天人合一者,不足十人,你觉得顺其自然,不外乎修行到家罢了。” 慕璃儿淡淡说罢,才反应过来,偏头看向赵无眠,目光稍显错愕,“你知道自己是谁了?” 赵无眠其实还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原来初来此世时,应当是从婴儿开始,结果用了奈落红丝的‘回溯’之法,把这二十年的记忆给消没了……但这话自然不能给慕璃儿说,只得道; “失忆之后,恍然迷茫,总是在心底怀疑我是否还是我,而后一朝明悟,我心在此,也就是所谓的明白自己是谁了。” 慕璃儿了然,“那是如此,你若想沟通天地之桥,恐怕得先找回记忆才行……你可有线索?” “线索就是挽月弦,寒玉蛊,与归一真人,挽月弦乃萧远暮的独门技法,她至少见过我,寒玉蛊自不用说,而归一真人……”赵无眠眉梢轻蹙,“归守老道死前曾暗示过我,归一真人在寻找奈落红丝时,曾找到了我仇家的线索……” 说着赵无眠便轻叹一口气,“萧远暮也不知在何处,这么大一档子事,她就跟个死人一样销声匿迹,半点消息都没有,想找都没地找。” 慕璃儿觉得好笑,赵无眠可不常在她面前抱怨什么,她安慰道:“仔细想想,这事儿其实也就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江南距离晋地可得几个月的路程,太远了,单是消息传过来,她再做出反应都不知要多久……顺其自然即可。” “等朝烟登基后,利用朝廷的势力找一找吧,当初之所以出山,也就是为此。”赵无眠事到如今已经看得很开,“不过巫明手头居然也有寒玉蛊,显然是洛述之给他的,等我入京后,也可从洛述之那儿查一查……” 说着,赵无眠又有些急匆匆,迫不及待就想飞去京师一刀把洛述之钉在龙椅上,问出寒玉蛊的一切。 慕璃儿见状叹了口气,赵无眠就停不下来? 她递过酒葫芦,“陪为师喝一喝?” 赵无眠看向葫芦嘴上的晶莹剔透,摇头拒绝,“我很少喝酒。” “你和刘约之喝得,和我就喝不得?”慕璃儿的嗓音大了几分,熟美面容微冷。 赵无眠接过酒壶,一口闷下,葫芦里本就不多的酒液尽数下肚,自胸膛至小腹热烘烘的一片。 慕璃儿这才露出笑容,“好喝?” 赵无眠想说酒有什么好喝的?但慕璃儿喝过的酒,自有甘甜。 他没正面回答,而是晃了晃葫芦,“没酒了。” 慕璃儿朝院外喊,“拿酒来!” 话音落下不出一炷香,就有十几个剑宗弟子抱着酒坛,进门摆在院中,但他们却是看都不敢看慕璃儿一眼,低着头,放下酒便连忙告退,还把院门带上了,动作极为麻利,唯恐自己少长了两条腿似的。 赵无眠愈发好奇慕璃儿在剑宗弟子的心中,到底是怎样一副罗刹模样……怎么每个剑宗弟子都这么怕她? 慕璃儿微微抬手,内息涌动,竟是隔空取来酒坛。 赵无眠惊为天人,“隔空取物!?” “天人之后,即便还未真正沟通天地之桥,但简单利用天地之气还是可以做到,但也非谁都能做到,这本是我剑宗的擒龙功……”慕璃儿略显意外看了他一眼,而后想起自己这个做师父的,愣是什么都没教赵无眠,如今他惊为天人,其罪在己身。 我真是不配为师……慕璃儿眼神复杂了几分,握住赵无眠的手,渡过真气,沿着特定经脉流转一圈, “所谓擒龙,不过以内息御物罢了,按寻常武者的内息,定然就是掀起一阵轻风,吸点零嘴之类的程度,如今入了天人,就该借助天地之气,那能做到的事情自然便多,你且谨记擒龙口诀与内息流转方向……” 赵无眠琢磨片刻,微微抬手。 慕璃儿发上簪子便被隔空吸到他手中,于是慕璃儿黑发落下,披在后腰,侠气的女侠又多了几分温婉。 慕璃儿白了他一眼,也不生气,只是嗔道:“一学了本事,就要欺负师父?” “学了本事,保护师父才是。”赵无眠笑了笑,又挽起慕璃儿的发丝,准备给她重新扎上。 慕璃儿粉唇微张,想说男女授受不亲,扎头发,那都是情郎做的事情,你个徒弟瞎凑什么热闹? 不过想到也是孝心,慕璃儿也便由他去了。 赵无眠扎头发的本事怎么样,不好看,但慕璃儿本人生得极美,怎么扎头发也丑不到哪去。 慕璃儿不用看也知道赵无眠扎的不漂亮……但她不怪徒弟。 赵无眠做什么,她都不会怪他。 扎好头发,慕璃儿便朝他递来一缸酒,淡淡吐出一个字,“喝。” 说罢,她又补充一句,“不许用内力。” 让赵无眠扎头发时,慕璃儿乖巧温婉,此刻扎完要喝酒,她又语气不容置疑,威严满满。 赵无眠微微一笑,端起酒缸咕噜咕噜。 慕璃儿也是笑了起来,抬起指尖挽了挽被赵无眠扎的略显杂乱的发丝,便仰首喝酒,豪气冲天。 剑宗弟子送来的酒缸不少,足足二十缸。 一边喝,慕璃儿一边问,“此刻又中寒玉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赵无眠有几分微醺,内视一下摇摇头,“多亏了紫衣姑娘,我如今也算是半个先天万毒体,寒玉蛊对于我而言,其实和补药也差不多,所以不仅没有不舒服,我此刻反而如同吃了什么大补之物,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甚至都有点难受。” “难受?”慕璃儿柳眉轻蹙。 “想发泄发泄。” 慕璃儿上下打量赵无眠一眼,而后摇头,“若想发泄,和我打一场便是,但你伤势未愈,还是罢了。” 赵无眠没说话,只是咕噜咕噜喝酒……因为他发觉寒玉蛊的确已经被他消化掉,那股足以杀死武魁的毒素在周身各处蔓延,深入骨髓,化为养分,也便化为气血…… 气血过旺,加之慕璃儿身上的香味传至鼻尖……绝美师父就坐在身旁,总是让赵无眠禁不住想往她那儿看。 慕璃儿偏头看来,柳眉轻轻一挑,“看我作甚?” 赵无眠收回视线,问:“师父可有婚配?” “嗯?我哪来的婚配?”慕璃儿洒脱一笑,“二十六岁,每逢回家,的确总是被催着嫁人,但我若不愿,谁也逼我不得。” “哦……”赵无眠默默喝酒。 但赵无眠不常喝酒,也从不觉得酒有什么好喝的,因此只要不用内力,那他很快就醉了过去。 不胜酒力。 他知道,慕璃儿不让他用内力,就是想让他休息休息……那就歇一歇吧。 当初沈湘阁是如此,慕璃儿也是如此,都想让他好好歇一歇……都是关心他的身体。 赵无眠一倒,慕璃儿便轻轻一拉,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赵无眠呼吸间吐出酒气,扑在她的面上。 慕璃儿微微一笑,一手拉着赵无眠,另一只手举着酒缸,仰首喝酒。 旋即眼角余光忍不住朝下方看了眼,浑身猛然一僵。 慕璃儿收回视线,却又忍不住看了眼。 收回视线,再看一眼。 不对不对……慕璃儿摇摇头,放下酒缸,暗骂自己在干什么? 她扛起赵无眠,来至西厢房,拍拍房门。 “苏家小姐,他睡了,你来照顾吧。” 扔下赵无眠,慕璃儿便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苏青绮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打开房门,朝四周看了眼,哪里还有慕璃儿的身影。 她抱起赵无眠,又看向院子中央的酒坛,眨了眨眼睛,旋即又看向赵无眠,视线投在一处地方,白净小脸顿时染上红晕。 她呸了下,抱着赵无眠进了屋,旋即探出小脸往门外四处又看了眼,继而关上房门,插上门栓。 (本章完) 第166章 横竖都是嘴 第166章 横竖都是嘴 苏青绮关上房门,又检查了一遍窗户,确保各处都紧闭后,才向赵无眠投来视线。 赵无眠被她放在床上,四仰八叉,双目闭着,眉梢轻蹙,俊美的面容清冷又带着几分出尘,腰间的无恨刀则被苏青绮挂在了床边……就是裤子那处有点让人不忍直视。 苏青绮下意识拂了拂自己湿漉漉的长发,搞不明白慕璃儿怎么会把赵无眠给喝成这个样子。 喝醉就喝醉吧,反应还这,这么……巍然耸立。 苏青绮小脸板着,目不斜视,望着软塌侧方的墙壁,快步来至塌侧,视线根本不看赵无眠,小手摸上被褥,掩耳盗铃似的盖住赵无眠的下半身。 深冬的被褥很厚,但苏青绮垂眼看去,依旧能看到被褥的凸起。 她连忙抬起脸,别开视线,低声自语:“常言酒后乱性,看的小书上经常这么写……想来喝酒后,男人如此反应是很正常的……过一会儿等他彻底睡着应该就没事儿了……” “但他受了伤,此刻难道不应该双修疗伤吗?”苏青绮小手绞着自己垂至肩侧的乌黑秀发,侧眼望着屏风后的浴桶。 俗话说小别胜新欢,尤其就是在苏青绮一直以为赵无眠可能会遭遇不测的前提下忽然重逢,她心中的触动根本不足为外人道也……加之赵无眠与归守真人大战一场,又硬接了乌达木一掌,肯定是得疗伤…… 所以即便苏青绮已经浑身疲惫,却还忍不住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就连待会赵无眠找过来后,她怎么说怎么做,心底都有准备…… 便如,赵无眠来了后,两人独自相处,相拥一处,苏青绮抱他的力气可以大一点,最后让赵无眠吃痛地惨叫一声,然后她关切问你受伤了?还疼不疼…… 此话一出,赵无眠肯定会拥着她缓缓朝床边走,双修疗伤之欲浮于言表,自己到时候就半推半就……反正赵无眠是真的受伤,需要双修疗伤,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 可赵无眠现在喝醉昏迷,自己反倒把裤子一脱就坐上去……这成何体统? 哪有女儿家主动的道理?往日都是自己闭目咬唇默默承受…… 若自己当真如此做了,那在赵无眠看来,自己岂不是成了不知廉耻,欲求不满的淫荡女子? 那可不成。 但赵无眠又确实受了伤,而且现在挺立着,也不知难受不难受,看他眉梢一直蹙着,估计是挺难受的…… 苏青绮心底犹犹豫豫,终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她双手扶着裙子在梳妆台前坐下,用干净毛巾擦着湿漉长发,表情出神……明明以她的实力,只需内力外显自可烘干,但她此刻潜意识只想慢悠悠拖延时间,等着赵无眠醒来。 擦干头发,又拿起鸡毛掸子将一尘不染的屋子打扫一遍,最后又将浴桶里的洗澡水倒进院子中央那棵大槐树下,回了屋,赵无眠还是没醒。 苏青绮四处张望一眼,没事儿可干了。 她抿了抿粉唇,犹犹豫豫踩着小步子在软塌旁坐下,垂眼看了下,眼底错愕……怎么还这么有精神? 哦……也对,赵无眠往常欺负她,都是两个时辰打底。 苏青绮望着被褥几秒,而后猛然抬起头,朝屋内打量几眼……没人,门窗也紧锁……而后垂眼看去,几秒后,又抬头看向四周……小心翼翼宛若做贼。 这动作也不知循环往复了几次,她才红着脸,掀开被褥,凑近了几分,眼神略显好奇。 往日她太羞,虽然也和赵无眠双修了十几次,但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都是用眼角余光悄悄瞄一眼就慌张闭目,如今赵无眠喝醉,意识不清,倒是可以好好地……嗯……观察观察。 不过穿戴整理,翻来覆去地看,其实也看不出什么细节。 她侧开小脸,望着挂在床榻旁边的无恨横刀,双手则向下探去。 啪——— 无恨刀一出刀鞘,瞬间挣脱束缚,雄赳赳气昂昂,还弹了一下,甩在苏青绮没来得及收回的右手上。 苏青绮顿时宛若惊弓之鸟向后一缩,双手交握放在胸前,眼神湿漉漉的。 她左手轻抚着右手被甩到的地方,小声道:“好烫……” “这个……正常吗?不会是得病了吧?” 也不知是自己太紧张,还是太久没和赵无眠亲热的缘故……苏青绮总疑心今天好像要比往日烫许多。 担忧压过心底其他情绪,苏青绮目不斜视,用左手按着赵无眠的额头,神情微微一变,“真的好烫!风寒?” 其实是寒玉蛊对于赵无眠而言,太补,导致气血太充裕,细细看去,还能瞧见赵无眠面部,脖颈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在微微泛红……但苏青绮不知道啊。 她顿时紧张起来,以赵无眠的实力,怎么可能风寒?多半是受伤所致。 那就……双修?若真的是因为受伤所致,那可不能耽搁,要是等赵无眠醒来再疗伤,指不定脑袋都被烧傻了。 而即便赵无眠昏迷,苏青绮依旧可以按照双修之法,使阴阳二气在两人周身流转……也不是说必须两人都清醒。 苏青绮呼吸粗重了几分,视线又看向无恨刀。 白皙精致的小脸连带脖颈已是一片红晕。 她眼底浮现几分了然。 “原来……是这样……” 深呼了几口气,她伸出手指,从左到右,横扫了下。 苏青绮一双杏眼犹如望着逗猫棒的猫眼,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循环反复,最后定格。 几秒后,她眨眨眼睛,双手在自己脸上一拍,“我在干什么?” 她又深呼了一口气,这次不用手指,而是探出手……而后恍然察觉,自己的拇指,与食指中指,竟然都触碰不到一起。 苏青绮好奇地望着,继而又一惊一乍的收回手,“这又不是双修……浪费力气,对疗伤无用……” 话虽如此,但苏青绮回忆了下,往日之时,赵无眠好像最喜欢…… 她弯腰脱去靴子,上了软塌,两只穿着纯白罗袜的小脚丫用脚后跟抵着床铺,修长双腿微屈,抱膝坐着,旋即探出小手,两根手指穿进罗袜准备脱袜子,继而微微一顿,歪头想了想,又不脱了。 她探出双足……旋即小脚丫便被一只手握在掌中。 苏青绮眨眨眼睛,歪头看去。 本该醉过去的赵无眠不知何时睁开眼眸,略显茫然的望着她,眼底还带着醉意,显然还没醒酒,有些分不清现状。 他醉醺醺问:“苏小姐,你这是……咦?我裤子怎么……” 苏青绮反应过来,眼神浮现不可置信与浓浓的惊悚,但动作却是一点不慢,已经探出去一半的脚丫猛然转了个方向,脚丫盖在赵无眠的眼睛上,另一只脚紧紧捂着他的口鼻,约莫是想把赵无眠给憋晕,好蒙混过关。 “唔唔唔————”赵无眠双手拉开苏青绮的小腿,喘着粗气,呼吸间的酒气极为炙热与湿润,扑在苏青绮的脚心,让苏青绮的身体当场就软了下来。 赵无眠刚想说话,旋即眉梢忍不住挑了下。 苏青绮原本以‘抱膝’的姿势探出双足,而她刚洗完澡,穿着青裙,身下就单单穿一条薄薄的裤子…… 苏青绮杏眼瞪大几分,眼看无恨刀耸立更甚。 赵无眠呼吸粗重,双手顺着小腿摸去,口中微醺道:“苏小师父,怎么趁我睡觉时,脱我裤子?” 苏青绮心底一咯噔,暗道自己真傻,就应该多等一段时间的,此刻竟被抓了个现行…… 她双眸紧闭,脑袋后仰在榻,侧着小脸,面带红晕,粉唇紧紧抿着,装死不说话,唯有沉默以对。 赵无眠呵呵一笑,换了个姿势,搂住苏青绮的肩膀,望着她含羞带怯的侧脸,忍不住道:“苏小姐,你真漂亮。” “疗伤最重要……说这些作甚……”苏青绮双目紧闭,眼睫毛微颤,已经做好了被欺负的心理准备。 “让你知道这些,可比疗伤重要的多。” “为何?” “担心你觉得我只是馋你身子。” 苏青绮睁开一只眼睛,瞄了赵无眠一眼,而后又紧闭双眼,“你不馋吗?你手在哪儿放着的?” 赵无眠凑近苏青绮,朝她的脸上吐出一口酒气。 苏青绮‘哎呀’一声,被酒味熏的柳眉紧蹙,又换了个方向别过小脸。 赵无眠道:“你的双手小巧又柔软,每每整只手都能被我握住……我很喜欢。” “嗯……” “双腿也又长又直,肌肤比雪都白,细细看去,一根汗毛都没有……” “我身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苏青绮忍不住道,继而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 寻常姑娘家都是有的,就她十六岁了都没有,那即便再等个两三年,估摸也是没有。 苏青绮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好看,便闭嘴不言。 “腰肢纤细又富有弧度,每每搂着,都让我忍不住沉溺其中……我也很喜欢。” “嗯……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有胸脯……” “赵无眠!”苏青绮羞红了脸,眼睛水汪汪瞪着赵无眠。 “嗯……我就是想说,你身上每一处地方我都喜欢。”赵无眠搂着苏青绮的腰,忍不住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亲着她曲线优美的雪颈,“江畔村时,太原时,那会儿你教我练武……我喜欢你凑近我时,身上传来的香味儿……” 苏青绮的脸依旧遍布红霞,眼底泛起几分回忆……谁能想到,两人如今竟是发展成了这种关系…… 她嗓音忍不住柔了下来,“你对我说这些作甚?” “总觉得应该对你多说些这种话。” “因觉得当初在京师太仓促,亏欠了我?” “不是。” “嗯?”苏青绮疑惑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与她四目相对,“想和你成亲,便无时不刻不想着和你说这些话。” 苏青绮因为羞愤与紧张而略显紧绷的身子彻底软了下来,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忍不住甜甜一笑,“当真?” “从不对你说谎。” “那你对公主有想法?”苏青绮忽的问。 “还没想过这事儿,这段时间哪有心思想男女之事?也就是和苏小姐……”赵无眠吻住她的粉唇,口中呜咽道:“你真漂亮……” “我又不反对……只是觉得若公主登基,为了国本,迟早也得招人入宫……那人选,除了你好像也没别人……便想知道你是否愿意……”苏青绮别开小脸,轻喘着气说道。 话音未落,又传来苏青绮的惊呼,“呀!你,你干什么!?” “和乌达木对了一掌,内伤不轻,得尽快疗伤。” “你这是双修吗!?” “双修,不过阴阳二气流转,未必是要做这事儿……就算只是平时双唇相接也是可以,只不过没有鱼水那般效果好……” “我,我知道……但你……不是那个……呀……” 西厢房之外,慕璃儿又来至院中,盘腿坐在大槐树下,端着酒坛咕噜咕噜饮酒。 耳根微动,她神情稍显古怪,低声自语:“苏小师父……怎么就这么喜欢叫‘师父’二字?” 观云舒一席僧袍,踏雪而来,姿态潇洒,来至院中,四处打量了眼,便看向慕璃儿,“赵无眠呢?” “喝醉休息了。”慕璃儿没有抬头,默默喝酒,口中淡淡回答。 “他受了伤,你还让他喝酒?”观云舒柳眉直蹙。 “反正是喝醉过去了……你若担心,就去寻他喽。”慕璃儿朝西厢房的方向努努红唇,“他就睡那儿。” 观云舒打量了慕璃儿一眼,懒得和这只知喝酒的蠢婆娘多话,朝西厢房迈步而去。 结果走了半截,她忽的停下,杏眼不可置信地瞪大几分。 慕璃儿拍着大腿毫不客气嘲笑,“出家人~观上僧~听了这个,如今可还灵台清净否?可还不染一物否?” 观云舒小脸带着一丝微红,猛然回首,咬牙切齿望着慕璃儿,呛铛拔剑。 慕璃儿淡淡一笑。 下一瞬两女便乒乒乓乓打做一团。 深冬时节,尚未午后,空气中还弥漫着薄薄的雾气,阳光刺破雾气穿透而来。 踏踏踏—— 清脆的马蹄声于原野之外响彻,声响急促。 枝头偶尔飞鸟落下,树枝微晃洒下细雪,飞鸟脑袋歪了歪,却只见一匹骏马飞驰而过,蹄足扬起细雪。 许然手握缰绳,马匹在原野中飞驰而过。 陈期远被麻绳捆在马屁股上,显然是因伤势过重行动不便,为防止他摔落下去才将其捆住。 马匹奔袭间的颠簸让他时不时痛哼一声,忍不住怒道: “许然!你他娘就不能让老子先养一天伤再启程吗?刚打完乌达木,老子连赵无眠的面都没见上一面,你就给我绑走?” 许然面色不变,淡淡回答:“你见赵无眠作甚?什么时候有了龙阳之好?” 陈期远虽然被捆,但口气半点不客气,“滚犊子,他拿了王爷的兵,学了老子的枪法,如今来了太原我不得问问?” “他不是蠢货,无需你操心。”许然的眼底还带着几分恍惚,“当初他来秦风寨,我还只当他不过是为奈落红丝而来,没成想他来晋地,居然是冲着晋王的二十万大军……” 陈期远闻言也是沉默,瓮声瓮气道: “那小子话不多,但脑袋精的很,当初在五寨城,我把他丢给苍娘娘时,他也不多问,明显是从我的反应里猜出了王爷心怀死意,连王爷要把兵权给他都猜到了……” 许然淡淡‘嗯’了下,高冷得很。 陈期远沉默片刻,抬头看向许然,“这个方向……你现在就要去京师?”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 “老子入了你们的船,此刻还不能多问几句?这可关乎我身家性命。” “你是萧远暮的仇家,而赵无眠与萧远暮疑似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你如今入了我们伙,等未来,那可说不准会怎样……我救你一命,你帮我们杀了林公公,那你就能功成身退去死了,如此最省事。”许然的嗓音很严肃。 “嘿!你是人?” 许然默然不语。 陈期远继续道:“他和萧远暮怎么样谁也不知,不过他和你的外甥女……当真没有什么?你个做舅舅的,就不防备着点?” “我不管朝烟的婚配,她没了亲爹,也没了亲娘,舅娘也不在身边……”许然微微一顿,沉默片刻,而后才道:“这是妇道人家操心的事儿,等入宫后,和皇后娘娘商讨吧。” “切……”陈期远撇了撇嘴,闭目调息。 不知许然策马奔腾多久,直到此马气喘吁吁,直吐舌头,才来至一处城镇。 许然换了匹马,继续策马狂奔,直至午后,他接连跑了三匹马来至一处山内……山内道路崎岖,马匹行进不易。 他才提起陈期远的衣领,弃马而去,运起轻功,在山间飞腾数十丈,才来至一处山间村落。 陈期远侧眼看去,“这是哪儿?” 许然没有回答,直入村子。 以陈期远的感知,直到村子各处都藏着人……每个人的武艺都很是不俗,最低都是半步宗师。 一栋屋舍,有人推门而出,荆钗布裙,打扮朴素,却掩盖不了那抹深入骨髓的华贵清丽。 洛朝烟瞧见许然,神情一喜,开口就问:“舅舅,可有赵无眠的消息?” 陈期远被许然提着,忍不住抬手指了指自己,“按理说,不应该先问我是谁?以及我为什么会被你舅舅抓起来吗?” 洛朝烟压根没搭理陈期远,眼神略显期待望着许然。 许然将陈期远扔下,轻弹袍子灰尘,淡淡道:“不仅无事,还夺了晋王二十万大军,如今兵力有之,武魁有之……是时候了。” 陈期远在雪中滚了一圈,牵动伤口疼得嗷嗷叫,“什么是时候……能不能先给我找个大夫?诶,听说公主曾在归玄谷学过医术?能不能给我看看?我如今好歹和你们也是一伙的。” 洛朝烟略显疑惑看了眼陈期远,耐心道:“有随行医师……老李。” 老李佝偻着腰,自一旁屋舍走出,打量了陈期远一眼,微微一笑,“老头子在宫中多年,也略懂一些医术。” 陈期远黑着脸。 洛朝烟收回视线,望向许然身后,“他没随舅舅一起来吗?” 许然微微摇头,“受了伤,不便长途跋涉……让他先修养一日吧。” 洛朝烟轻叹一口气,“如果我在太原就好了,往日都是我给他疗伤的……” 陈期远茫然回首看来,“那为什么不给我疗……” 话音未落,陈期远就被老李拖进了屋。 许然微微摇头,简短道:“再休整一日?” 洛朝烟沉默片刻,看向京师的方向,略带愁丝的双目转而化为决然冰冷,“不……我们即刻出兵。” (本章完) 第167章 除夕 第167章 除夕 软榻之前,幔帐拢着。 夕阳自窗前穿过,透过透明幔帐,依稀可见帐内人影。 男子盘膝坐在榻上,怀中抱着一位女子,女子双手搭在男子的肩上,两人紧贴在一起……约莫就是这么个姿势,不过两人此刻都没什么动静。 两人双目紧闭,阴阳二气流传周天,抚平赵无眠的内伤外伤,也是精进苏青绮的内外之功。 此世天人合一者,不过十指之数,双修数轮,苏青绮自当隐隐心有所感。 但感悟没一小会儿,她又被忽的柳眉轻蹙,枝乱颤,忍不住抬起眼眸,喘着香气,“都半天了……怎,怎么还不下去?” “身体好嘛。” “那之前你怎么……” “在太原时,你得趁着查案的空隙,没那么多时间,出了太原后,一直在外,也找不到机会,如今难得清闲半天……” “清闲半天你就欺负我半天?” 赵无眠将脸埋在苏青绮雪白脖颈处,“大部分时间都在双修疗伤,真欺负……其实倒也没多久。” 此话说着,赵无眠其实也是在细细感悟自己的武功,借着双修,将寒玉蛊的药力彻底吸纳入体,浑身气血虽是平稳下来,但其深入骨髓与周身要穴,滋养筋骨,化作内息,内外之功,均是勃勃生机。 实战厮杀也好,床笫厮杀也罢,都能感觉对自己周身各处的力道控制更加细腻,游刃有余,就连双修时的内息流转也要更为行云流水,一分不浪费。 如果此前十分内息,作用十分,如今便是可作用二十分……利用效率更好。 也便更贴合沟通天地之桥后的‘绵延无尽’。 至于五感更不用多说,赵无眠如今才可清晰感觉到苏小师父的…… 纵横交错,蜿蜒起伏,个中细节,如映心间,一丝不差…… 五感清晰,对于战局的洞察力自然也便更强,也便更容易见招拆招。 如此赵无眠才理解了同样都是人,怎么武魁和寻常武者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别说武魁了,就是赵无眠此刻,打两个归守老道都不是问题。 无关武艺,纯粹是数值碾压。 他目前自我感觉,自己或许还不是武魁的对手,但也是能和他们打上一打……赵无眠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天人合一者都与他一样。 是寒玉蛊的药力太强了?若是如此,那可得多问紫衣姑娘顺点毒丹尝尝鲜。 天地万物皆炉鼎,唯有上品得我心嘛。 而奈落红丝的‘回溯之法’……赵无眠抬手在软榻上四处扒拉,才在床尾找到手帕。 这动作有点大,顶得苏青绮柳眉直蹙,她将下巴搁在赵无眠的肩上,呵气如兰,侧眼望着手帕,眨眨眼睛,而后语气幽幽,“紫衣姑娘送你的定情信物?” “定情不至于,信物倒是真。”赵无眠呵呵一笑。 “你还笑?” 赵无眠闭嘴。 “此刻拿它作甚?” “再琢磨琢磨奈落红丝……” “床笫之间,你又想着这事?” 赵无眠又是不禁一笑,专心颠鸢倒凤,苏青绮嫌他欺负她,不体谅她,如今抽空修炼,她又觉得赵无眠心不在焉,有点小生气。 真可爱。 瞧赵无眠还笑,苏青绮顿时更气了,想起身,可稍微一动,倒是让她自己嘤了一声,再无半点力气,只能继续将下巴搁置在赵无眠的肩上,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而后才偏过头,“有什么需要感悟的?” “回溯的用法,有点无敌,若是随意便用,那我与人厮杀间,岂不是可立于不败之地?他捅我一剑,我当即‘回溯’,伤口恢复如初,摸上去连个疤痕都没有。”说着,赵无眠一只手拉在苏青绮的小手,按向他的胸膛与腹肌。 苏青绮脸蛋红红,虽然什么都做过了,但她从不好意思乱摸,也只是乖巧放小手贴在上面。 她别开视线,“那还不好?” “不是不好,只是不对劲,能量守恒……”赵无眠微微一顿,觉得苏青绮听不懂这些,便继续道:“推演时,需要我渡过内息,且需求量极大,如今我用内息使用‘回溯’,它若要连我的‘内息’一同回溯,那我岂不就要成了大离永动机?” 说罢,他又不确定道: “之前用时,我浑身内息便被当场掏空,丹田都快被吸干了,不过当时回溯对象是乌达木,而不是我,所以也不知能否把自己的内息给回溯出来。” 当时太危急,赵无眠也不太清楚有没有回溯到自己。 “永动机?”苏青绮歪了下小脸,确实听不懂,但道理是很简单的,她蹙眉琢磨道:“九钟玄妙,便真有如此经天纬地之能,也很正常吧?” “再如何玄妙,也只是能量,只要是能量,就不可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现在试试看。”赵无眠又取过龙纹青玉佩,闭上双目,专心感悟奈落红丝。 回溯与推演,截然相反的效用出现于一处九钟之上,有点逆天,但既然奈落红丝本身就是‘时之道’,那也很正常。 赵无眠回忆起当初与乌达木厮杀间的感觉,旋即想起了什么,双手环住苏青绮的纤腰。 噗—— 水飞溅。 “嗯……”苏青绮小脸顿时羞红,“你干什么?” “先别接触,否则待会儿要是给你‘回溯’了,我哭都没地哭。” “为何?” “你和我相处的每一点记忆,都不想你忘记。” 苏青绮不禁一笑,而后动情地嗔了他一眼,伸手拢了拢自己身后倾斜而下的黑发,便略显紧张望着赵无眠。 却看赵无眠忽的睁开双眸,浑身肌肤略微泛红,竟是开始大喘气。 苏青绮顿时心底一紧,“怎么了?” “真不是能量守恒,它需要内息支撑,我不过稍微用一下,如今只剩一成内息……而现在……”赵无眠大口喘气,胸如擂鼓,望着苏青绮,眼里有几分难耐的冲动,但还是忍着回答: “推演时,我可随心调整推演对象,加速时,乃加速五成有余共同点是都需要内息,如今看来回溯之法也不例外,因此它大体也有两个条件,其一是内息,其二是不可控……” “内息好解决,只需沟通天地之桥,内息源源不断,便可随意使用。”苏青绮点着下巴琢磨少许,而后又可爱地歪了下小脸,“不可控是指?” “我原先只想回溯小半时辰,但谁知他回溯到了今早……原本已经被吸收掉的药力,如今又充盈体内……”赵无眠一脸无语,轻悟额头,“而且现在又有点醉意,白双修了。” 苏青绮望着赵无眠的脸,而后视线向下投去,柳眉一挑,杏眼浮现几分可怕,忍不住向后挪了挪屁股,语气错愕,“还来!?” 赵无眠凑上前,吐出一口酒气, “回溯之法肯定没这么简单,回溯时间,回溯部位都值得说道……像是我此前便是回溯了记忆才导致我失忆,等我熟能生巧,单单回溯伤势,定然也能做到。” 苏青绮玉背靠在了软榻边缘,眼看赵无眠愈发接近,忍不住伸出双手抵着赵无眠的胸膛,别过小脸,口中羞愤,“我看你是想以后单单回溯那,那个东西吧?” “若是可以,自然也好……虽然身体状态回溯过去了,但记忆可没变……”赵无眠忍不住将脸埋在苏青绮平坦的小腹上,口中闷闷道: “而且我发现,回溯时间与部位,我目前虽然还不可控,但能量的确是守恒无疑…… 我所消耗的内息,便是我消化完药力后所增长的那一部分加上调动奈落红丝的那一部分,大头便是这两部分,但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消耗,但基本不算什么……以后若想以此在实战中疗伤,定然也需消耗等量内息……倒是严谨。” “若要严谨,你可让我手持龙纹青玉佩,对我行回溯之法……” “不行,你一点风险都不能冒,万一龙纹青玉佩对你无用呢?回溯的时间又不可控,万一回溯到你刚认识我那会儿,对我满心防备与敌意,怎么办?”赵无眠态度很坚决。 自个当小白鼠就行了,可不能牵扯苏小姐。 苏青绮忍不住笑嘻嘻,旋即身体忽的紧绷,“你说归说……别,别伸……” “这次双修多一些……不欺负你……” 片刻之后,苏青绮又双目略显无神望着天板。 她开始觉得自己当初对于洛湘竹是不是太过防备了……此刻若是有个伴儿,能一起分担该有多好……哦不对,洛湘竹武艺不高,就算真上了床,肯定也撑不过三下。 那洛朝烟肯定也不行。 姐妹两人身子骨都弱。 那还是观云舒那个尼姑比较合适…… 自己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让尼姑破戒? 但哪有自己主动给自己男人找情人的道理? 她修的又不是‘绿华剑’…… 入夜之后,晚风徐徐,拂动万千雪雾,轻轻拍打在窗纸上,发出‘啪啪’细微轻响。 咻————砰———— 烟火滑过天际,最终炸开的声响忽然传至房内。 赵无眠睁开眼眸,拉开幔帐,偏头看去,橙红的烟火色泽透过窗纸,接二连三洒进房中。 烟火?赵无眠面露不解。 苏青绮趴在赵无眠身上,小脸枕着他的胸膛,已经是被折腾的不轻,沉沉睡去。 赵无眠推了推苏青绮,“苏小姐,怎么有人放烟火?晋王才刚死啊,满城百姓这么仇视他?不像啊。” “……嗯?”苏青绮睡眼惺忪瞥了眼窗外,而后又闭上眼,枕着赵无眠的胸口,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梦呓般道: “除夕了呀……管它外面风水滔天,自己的小日子还是要过的,放烟火,也冲冲晋王殉国后的丧气,亦或是借着这个机会祭奠吧……理由多得是……” 苏青绮说话间,呼出的气息拂在胸前,温热湿润。 除夕啊,那明天就是年关……赵无眠一路行来都忙着办正事,倒是没怎么注意节日。 赵无眠闻言望向窗外,沉默片刻,而后轻抚着苏青绮的发丝,小心翼翼直起身子,拿起绣着桃的粉白色肚兜给苏青绮穿上。 苏青绮睁开眼睛看了赵无眠一眼,但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剩多少,便枕着他的肩膀,由他去了。 赵无眠给两人穿好衣物,便横抱着苏青绮,一脚踢着一个板凳,将板凳踢到窗户正对面,坐下,抬手轻挥,运起刚学的‘擒龙功’。 啪—— 窗户大开,雪混杂着深冬的寒气一股脑涌进屋内,随之而来的还有满目烟火色。 “苏小姐,你看。” 赵无眠又推了推苏青绮。 苏青绮坐在赵无眠腿上,脑袋靠在他的肩前,略显艰难的眼眸睁开一条缝隙,望着窗外。 剑宗分舵的地段很好,一眼看去,稀薄的雪一缕一缕飘落而下,隐隐约约可见夜空星河,不时有烟火冲上夜空,将周围的雪映成红色。 透过低矮围墙,隐隐约约还能瞧见分舵外那些酒楼茶楼观星楼上的灯火寂寂。 苏青绮望着窗外,闭口不言,她靠在赵无眠肩前,美目映着灯火,片刻之后,才缓缓道:“年关了,今晚的团圆饭,娘亲只能和大哥吃。” 她的语气说不上感伤,但听着让人低落。 “苏小姐往年都在京师过年?” “嗯……因为爹和外公的墓都在京师。” 话音落下,两人没再言语。 以两人的身份,年关回不了家,实属正常。 但话虽如此,心底还是难受……谁都想好好过个年。 苏青绮将小脸埋进赵无眠的肩窝,小声埋怨道:“你明知道我被你折腾得这么困……还叫我起来看烟火,让我想起娘亲,平添难过。” “公主,尼姑,师父,郡主……都没有我和你的关系亲密,所以除夕夜就是想和你一起看烟火。”赵无眠搂着苏青绮的纤腰。 苏青绮的臀儿压在他的腿上,足以令人心尖一荡,但他此刻心无杂念。 苏青绮扭了下小脸,侧眼看了赵无眠一眼,旋即张开粉唇,在赵无眠的肩上咬了一口,随后又凑上前,在赵无眠的侧脸上亲了下。 赵无眠略显惊讶,“这还是你第一次亲我。” 往常苏青绮都是逆来顺受,半推半就,主动凑过来亲赵无眠,的确是第一次。 苏青绮亲了赵无眠一下就继续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口中闷闷道:“公主,尼姑,师父,郡主……你身边的好女子这么多,如今却是被我缠上了……你可会后悔没选了她们?” 赵无眠想了想,道:“何谈悔意?等入京后,我就想同你成亲。” 苏青绮微微一愣,又侧眼看了赵无眠下,“你还没找回记忆……万一你其实是有妻眷呢?” 赵无眠回忆了下,要自己真有妻眷,这一个月来,怎么也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料想是没有的,但还是略显好奇,退一步讲:“就算是有,你还为她们着想?” “不是为她们着想,是为你。”苏青绮认认真真道:“君子约之以礼,你的德行,可比给我一句承诺重的多。” 苏青绮这话的份量,比什么都重。 赵无眠不再言语,抱着苏青绮继续望着窗外。 苏青绮也睁开眼眸,陪着他一起看。 不知过了多久,窗前出现一道人影,慕璃儿依旧穿着白衣狐裘,只是把绑头发的簪子换成了红丝绸,多了几分除夕的喜气。 她用手背轻轻拍了下窗户,旋即朝赵无眠努努嘴,扔出两个红锦囊,“给你们两人的红包。” 赵无眠抬手接住,稍显错愕,“红包?” “身为师父,自不能什么都不给,此刻身在他乡,也不过是聊表心意罢了。”慕璃儿背过身,手肘抵着窗沿,自腰间卸下酒葫芦,仰首望着烟火,有一下没一下地抿着酒,她腰后的乌黑发丝宛若瀑布般垂下,沾染上几朵雪,几分月色与几缕烟火色。 她的酒葫芦也换成了朱红色。 锦囊里确实也没放什么特殊之物,就是两块金元宝,图个喜庆,但上面刻着字……‘无眠’与‘青绮’,想来是慕璃儿刚刻下不久。 慕璃儿背对着赵无眠,口中道:“许然已经带着陈期远离开,我们自然也耽搁不得……你可是休息好了?” 苏青绮稍显错愕,“不多住一晚?” “都可,不过是看着他们喜气洋洋过除夕,我等独在异乡为异客罢了。”慕璃儿洒脱一笑。 苏青绮搂紧赵无眠,意思约莫是……我还有我男人陪,现在一点不难过。 慕璃儿不用回头,但天人合一后感知何等敏锐,单听衣物摩擦便知其意,不由心底郁闷,又往唇里灌酒。 赵无眠微微摇头,抱起苏青绮出了屋,和慕璃儿靠在一起,苏青绮在外人面前便不敢和赵无眠贴贴,连忙下来,揉了揉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 慕璃儿微微一笑,轻轻抬手,向外喊道:“牵马来!” 而后她又回首看向屋顶,“尼姑,你若想要红包,我可代你师父,给你包一个。” 顺着看去,观云舒正盘腿坐在屋顶,臀下很讲究垫了块手帕,手里则端着一碗太原刀削面,一边有一口地一口地嗦面,一边仰首望着天边的烟火。 烟火在她的眼眸里跳动,神情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一眼瞧去,只会让人心生怀疑……这尼姑怎么美成这样? 闻听此言,她面色没什么变化,继续默默吃面……压根不搭理慕璃儿。 赵无眠倒是笑道:“看来除夕夜,只有我们四人一块过了。” “过除夕是要吃团圆饭,我已经一个人吃过了。”观云舒语气平和,但内里的火药味儿很浓。 赵无眠抬眼看她,“待会儿离开时买点小吃,一起凑合凑合得了。” “刀削面很美味,我吃饱了。” “你心情不好?” 观云舒慢慢咀嚼着刀削面,等咽下后,从怀中取出手帕慢条斯理擦了擦嘴,随后才淡淡道:“公主,尼姑,师父,郡主……都没有我和你的关系亲密,所以除夕夜就是想和你一起看烟火……这不是你的原话吗?” 苏青绮‘噗嗤’一笑,原来观云舒是在闹别扭,她倒是觉得观云舒怪有趣的。 但一想到观云舒是因为她的男人闹别扭,又觉得心底古怪。 “看烟火是看烟火,过除夕是过除夕……” 话音未落,观云舒冰冷的视线扫来,“诡辩。” 但赵无眠心情却是很好,“这么想和我过除夕?” 观云舒不待回答,慕璃儿便轻轻抬手,“你一个人过就一个人过,我有徒弟陪,也不算孤家寡人。” 观云舒轻叹一口气,小手倚着下巴,美目望着天外,一副伤春悲秋,弱柳扶风,令人怜惜的柔弱模样。 “你在模仿湘竹师姐?”赵无眠仰首看她。 观云舒又叹了口气,“何须模仿,要知道我此刻在太原,不为公主,不为晋王,单为你……若非如此,我如今应该在小西天过除夕,结果你却……” “冷落你真是抱歉,等会出城时,给你买新年礼物?” 观云舒又露出笑容,哪还有半点柔弱模样,“准备给我买什么?” “三两以下的东西。” 观云舒柳眉一蹙,“为何?” “我身上的钱,都是苏小姐给我的,怎么能拿她的钱给你买礼物?不过当初我在秦风寨,从王长志那儿拿了点银子,如今细细算来,只剩下三两……这才算是我的钱。” 苏青绮又是‘噗嗤’一笑,纤细的肩膀不住颤抖,倒也不困了。 观云舒拿赵无眠没办法,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扔下,“借你了,给我买点好的。” 赵无眠接过银票,一看,面额千两。 他轻叹一口气,“怎么我身边的女子都这么有钱……” 说着,慕璃儿悄悄戳了戳他的胳膊。 垂眼看去,慕璃儿双手抱胸,仰首望天,一手拿着酒葫芦,另一只小手指尖却也夹着一张银票,意思约莫是‘为师给你钱,你给为师也买点新年礼物,为师也想要……’ 不过动作这么小,约莫是怕被观云舒瞧见。 观云舒淡淡一笑,这动作能瞒得住谁啊?她刚准备开口嘲笑,便有剑宗弟子牵着四匹千里马走进院内。 两匹是当初自太原抢的,一匹是刘约之的照夜玉狮子,一匹则是苏青绮的白娘子……刚好一人一匹。 观云舒冷哼一声,飞身而下,回了屋收拾行李。 赵无眠轻叹一口气,也和苏青绮回了屋舍。 几人便是想安安稳稳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也只会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此刻根本不是时候。 晋地二十万大军,十万楚地水师,京师各方势力,戎人扣关……国本之事就压在赵无眠肩头,让他就算是想和几个亲近的姑娘们过个节都静不下心,总觉得一刻没有行动,那就得成为棋盘上的败者。 收拾好行李,牵着马,离开剑宗分舵。 街边已是挂着各种彩灯,人声鼎沸,繁华热闹,半点也瞧不出晋王死后的哀色。 街边还有小娃娃唱歌,他们唱‘卖痴呆,千贯卖汝痴,万贯卖汝呆,见卖尽多送,要赊随我来。’ 嗓音清脆,混杂在各种声音之内。 就如苏青绮所说,日子还得照旧过,此刻张灯结彩过节,至少……也能冲淡几分难过不是? 赵无眠给三位姑娘买了串葫芦吃。 葫芦不贵,才两文钱。 但三位姑娘吃得很开心。 观云舒咬着葫芦,望着赵无眠,提醒道:“葫芦是葫芦,但可不是新年礼物嗷,你可别蒙混过关。” 说着,她又看向慕璃儿,语气嘲讽,“二十六岁都没嫁出去的老女人,还跟着小姑娘一样吃葫芦吃这么开心,羞不羞?” 慕璃儿两边腮帮子鼓着,闻言翻了个白眼,“徒弟送我的,吃着开心怎么了?总比有个尼姑混在我们三人之间,格格不入,孤苦伶仃,待会骑马出城,可别借着夜色抹眼泪嗷。” 两女火药味极为浓郁,只要待在一起就必会吵起来,苏青绮和她们同行来太原时已经习惯了,便无视两女,只是挽着赵无眠的胳膊,手里攥着葫芦,好奇地这看看,那看看,口中道:“太原的除夕,还是第一次看。” “和京师比怎么样?肯定比不上吧。” “比京师好一些。” “怎么可能。” “因为你在啊。” 观云舒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忽的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来太原。 赵无眠也不知给她们买什么新年礼物,他们牵着马从剑宗分舵一路来至城门口,也没挑好。 赵无眠只是在这段路程瞧见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就和她们一起玩,一起看。 有舞狮,便驻足观望,完事儿了投些赏钱。 有打灰堆,便用挂着铜钱的树枝敲打垃圾堆……三位姑娘嫌臭,只有赵无眠上去打。 又买了点鞭炮,四人自个点火放了放。 鞭炮的青烟,沿着漫天雪幕,潇潇向上。 赵无眠不敢停下来,唯恐一停下,便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从剑宗分舵至城门口的这段路程,至少也能和姑娘们看一看,玩一玩,一起过个除夕吧? 城门口,四人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张灯结彩的太原城后,便趁着雪幕与夜色,策马而去。 马蹄扬起雪……哦对了。 苏青绮在街上买了四条纤细的红丝绸,绑在在四匹马儿的尾巴上……也给马儿们过个除夕不是? (本章完) 第168章 登基大典 第168章 登基大典 年关后的第三天,京师,大雪。 大雪连绵,宛若白色幕布自天垂落,初晨,早饭的袅袅炊烟顺着雪幕拂上天空,街边茶馆,酒楼等大堂都摆着火炉,供人取暖。 大离年关休沐十五天,直到元宵节后才恢复生产,这是自景正帝时期就流传下的制度,洛述之还未登基,自不可能更改,因此京师大多人都停下活计,享受难得的假日。 不少闲汉坐在酒楼茶馆等地,吸着旱烟,怀中抱着暖炉,视线透过白烟与雪幕望向街边。 身着红色官服的令官正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圣旨,沿街喊道: “先帝驾崩月余,宗庙之礼不可久旷!太子年长且贤,仰惟付托之至重,将于正月四日,于大内太极殿前设坛备礼,昭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为政之道,必先正始。其以今年为建世元年,大赦天下,咸与维新……” 几个闲汉端着酒碗嘀咕,“正月四日就是明天……这令官从年关起就在京师四处游走宣告,也不见休息,都过不得一个闲散年……看来披上那官服也不是什么好事。” “得了吧,真给你个机会披那袍子,你怕是连媳妇都愿意交出来……不过太子也是焦急,按照惯例,不都是在京郊南方的离火坛登基吗?太祖高皇帝,先帝都是如此,就他在太极殿……有点简陋吧?” “现在戎族扣关,宁武关与雁门关正打仗,此刻简陋些也无可厚非,也显得太子不愿劳民伤财吧。” 提起戎族扣关,几个闲汉又沉默片刻,而后有人想了想,道:“听闻公主她,正在晋地边疆领兵打仗……是真是假?” “都这么说,大抵错不了。” 有人轻叹一口气,“公主也是可怜,原先说只要入京便能即位皇帝,结果太子没死……” “嘶……慎言。” “现在不也挺好?太子登基,公主在外领兵打仗,相安无事,待战事稍微缓些,太子定然召公主入京封赏,希望他们两人能兄妹相亲,莫效先帝之举。” “也是,公主又没干什么大逆不道的错事,不过是按照礼法享有即位权罢了,如今更是亲身守卫边疆,太子登基后,也没理由对她下手,否则法礼上根本说不过去。” “我有个伙计在沈府当下人,听说公主的十万兵马原先都到了琅珐,距离京师不到百里,若公主即位不得,那这十万大军可就得打入京师……” “那都多久的事儿了?太子康复后,早便下令让那十万大军前去晋地,如今过了这些时日,约莫快出山海关了吧?” “哪有那么快,这可是十万大军,你以为是你家的猪,一赶就跑?” “嘶~还没出山海关,那岂不是说,这十万大军只要想打京师,还是能打?” “公主自个都跑边疆抵御戎人去了,而且此刻太子又没死,更不会谋害于她,所以公主应当不至于为了皇位起刀兵吧?” “料想也是……诶,若是如此,那赵无眠岂不是也没啥事?从晋地传来的消息,他可是一人独挡两千戎人骑兵,实乃豪杰也,虽然曾不知为何擅闯大内,意欲行刺皇后,但如今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吧?” “这……独挡两千戎人骑兵,将其诛杀殆尽,的确是大功一件,但行刺皇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是得看皇后以及皇后背后的沈家计较不计较,若真要处罚,谁也挑不出毛病,但若网开一面,也能给皇后和沈家博个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的好名头。” 这时,有个一直坐在角落默默喝酒的男子插话道:“皇后因他得了心病,日渐消瘦,听闻京师神医杨老夫人言,若不能在皇后面前杀了赵无眠,恐怕心病难解。” 几个闲汉打量了这男子几眼,而后颔首道:“也是,但归根结底还是看皇后如何说,大不了把赵无眠绑进后宫,当着皇后的面抽他几百大板,再让赵无眠跪下认错,这口气消了,心病估摸也就好了。” “我婆娘可是个小心眼,皇后娘娘同为女子估摸也差不多,这事儿肯定没这么容易翻篇……所以就算是太子招赵无眠入京封赏,他肯定也不敢来。” “诶~此话差矣,皇后久居深宫,凤体久旷,寂寞清苦,当时大内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说不得其实就是相思,说不定赵无眠也想去后宫凿上一凿,解皇后心病。” 说罢,几人又碰了个杯,哈哈大笑。 市井闲汉,就算是聊政治也总是喜欢说些荤话。 坐在角落的男人微微摇头,将碗中酒一口喝下,付了酒钱,起身离去。 他走出酒馆,身边便出现一位老者,落后半步,为他撑起油纸伞。 男子神情平静,只是轻叹一口气,“谁能想到,朝烟会去抵御戎人,谁又能想到,赵无眠孤身挡下两千骑兵,赢得百姓一片叫好,如今让他们得了民心,再想剿,的确是没了名头与礼法。” 几个市井闲汉会这么想,那天下人差不多也都是这个想法……洛朝烟与赵无眠抵御戎人有功,不该杀,唯有分歧的,便是赵无眠曾意欲行刺皇后这个事。 林公公为防隔墙有耳,并未搭话,直到一路回了东宫,他才道:“当年光佑帝就是因为行刺藩王,导致众王唇亡齿寒,才得万劫不复之境地,因此行刺无疑是最低劣的法子,但此刻……恐怕我们也只能如此。” 光佑帝,就是当年被景正帝宰了的货色,当然,史记上,光佑帝是在破城前三天便逃出京师,至今下落不明,实则早在出京时就被景正帝派人杀了……当时动手的人还是林公公。 就是有光佑帝这个前车之鉴,洛述之才一直不敢光明正大削藩。 洛述之坐在椅上,为自己倒了杯热茶,端起茶杯轻抿,望着茶碗上的袅袅白烟,神情稍显出神,没有回答。 林公公琢磨少许,而后冷冷道: “晋王以身殉国,证得清白……归一真人与枪魁围剿乌达木后,至今没有消息,料想是遭遇了不测,董玉楼没能得到偏头关残余部将,致使乌达木冲杀而出,而董玉楼本人则被赵无眠斩杀,他还得了晋王麒麟符…… 削藩,剿楚地水师,夺真珠舍利宝幢,试探乌达木,如今我等却只达了最后一个目的,前三个皆因赵无眠而坏……当初在大内,老奴就该直接杀了他的!” 洛述之揉了揉眉心,“本想顺水推舟,让他带着楚地水师以‘清君侧’的名义,行‘谋逆之举’,不曾想他居然不上套。” 林公公默然不语,当初赵无眠被皇后带出东宫时,他便问过太子的意见,当时的确是这么个谋划,而赵无眠之所以不上套,恐怕就是因为他当时就猜出洛述之的目的了吧。 事态已是如此,再懊恼也无济于事。 这能怪得了谁?只能怪洛述之野心太大,什么都想要,也只能怪他们低估了赵无眠。 洛述之本以为赵无眠去晋地是找许然杀林公公去了,谁tm知道他就是奔着晋王那二十万大军去的,而且还真让他拿到军权了。 所以林公公才会推荐用行刺这种下下之举。 洛朝烟还好,她明显就是赵无眠的傀儡,但只要赵无眠一死,她能掀起什么风浪? 一个自小待在归玄谷养弄草,不惹世事的公主,要不是因为许然和苏总捕支持她,洛述之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子了。 洛述之沉默片刻,忽然道:“如果我们可实时得到晋地信息就好了。” 林公公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宫外的鹅毛大雪,沉默不言。 洛朝烟与赵无眠都跑去抵御戎人,这已经是年前的消息,关于赵无眠最近的消息就是除夕前在太原杀了归守真人与董玉楼,而后便不知所踪,就连洛朝烟也是如此。 洛朝烟说是在边关抵御戎人,但洛述之派去的探子根本就没找到她人在哪儿……就算找到了,消息传过来也得一天一夜。 所以目前洛述之还摸不准洛朝烟与赵无眠的想法……他们两人是打算拼着大离江山破碎也要和他洛述之打到底,还是想先息事宁人,全心抵御戎人,而后徐徐图之? 情报太少,不好分析。 洛述之再怎么样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除了赵无眠,谁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所布置?而且赵无眠也没证据,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推测,就连董玉楼董文祯两兄弟,在外都是晋王麾下,而不是他冬燕之人。 所以就看赵无眠敢不敢拼着戎族大肆扣关的此刻,领兵打京师……若他真敢打,洛述之便稳坐大义之名,自可调集十万中央军,以及号召各地武勋‘护国’。 目前还掌握兵权的藩王只有燕王,蜀王,越王,但这三位藩王的兵力都不如赵无眠,而且除了燕王,蜀王与越王距离京师太远,没有个把月根本赶不过来。 西南军,东南军也是同理,时间太紧张,要知道楚地水师跑至琅珐都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此刻一时半会还赶不过来,唯有位于燕云的北辽军能在一月之内赶来。 西南军,东南军,北辽军,中央军便是朝廷兵马,不过唯有十万中央军单听命于洛述之,其余三军,皆由朝中武将统领。 这些地方军,如非大事,否则一般动弹不得,但赵无眠起兵靖难自然就是天大之事。 洛述之轻晃茶杯,望着水面上的茶叶,口中淡淡道: “若赵无眠真想领兵靖难,效仿父皇之举,单是山海关便足以挡下晋军月余时间,更何况戎人还在扣关,前后夹击晋军,他很难打进关内……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光佑帝行刺楚王,谋害血脉至亲,各地武勋唯恐自己便是下一个楚王,这才听调不听宣,如今不同,单凭尚在关内的十万楚地水师,不可能在三月之内拿下京师,而三个月,足以让各地武勋赶来护国,所以此刻的关键点,已是我与赵无眠谁生谁死,谁活着,谁就是赢家。” 赵无眠与洛朝烟手握二十万晋军与十万楚军,这兵力就是称帝的资本。 而洛述之身为太子,称帝谁也挑不出毛病。 两人目前单靠兵力,谁也奈何不了谁,赵无眠有大军,洛述之也能拖时间让各地武勋护国。 所以关键点才会是两人生死。 赵无眠一死,洛朝烟不足为虑。 洛述之一死,继任皇帝者只能是洛朝烟……至于嫡长孙?他敢即位,第二天就得‘背后中箭死于自杀’。 有三十万大军,就当如此。 林公公思琢片刻,而后轻叹一口气,“关乎皇位的国本之事,最后的关键点,竟是和江湖事一般无二,无外乎‘横竖’两字。” “江湖也好,朝堂也罢,有人便有江湖,有人便有政治,有朝堂,不外如是。”洛述之放下茶杯,撑起侧脸,另一只手在桌上轻轻敲着,眉梢轻蹙。 他沉默片刻,而后低声自语,“便是我死,也绝不能让赵无眠活,他若胜,朝烟即位,那这大离江山,究竟是姓赵,还是姓洛?” “老奴晓得。” 洛述之长身而起,来回踱步,继而淡淡下令,“封锁坤宁宫,不得让皇后有半点消息传出,且以‘皇后心病’为由,生擒赵无眠……当然,是要生擒之余,失手误杀。” 洛朝烟什么都没做错,洛述之不能杀她,否则便要落个和光佑帝一样的下场,但赵无眠可不一样。 皇后心病,就是天然的理由。 此刻就算是皇后忽然病好了,洛述之也得让她继续病着。 林公公俯身领命,而后犹豫少许,道:“我们早便派了冬燕杀他,如今无果,单靠‘皇后心病’召集天下好汉,恐怕也难杀,而且单是这个理由,恐怕也不足以让赵无眠深陷绝境。” “自然不止这一个谋划。” …… 等林公公告退后,洛述之手持三柱香,来至尚雪生的碑位前,恭恭敬敬插上三炷香,而后低声道: “两位武魁都奈何不得乌达木,此次没能杀他,是孙儿之责,此刻登基在即,已是无力再行谋划,只等未来……若此次是我胜了,自当不遗余力,而若是赵无眠胜了……” 洛述之微微一顿,沉默片刻,继而淡淡道: “他能败我,便不会输给乌达木。” 说罢,洛述之一挥袍子下摆,朝碑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一天后,大雪依旧,偌大的京师被漫天风雪包裹。 鹅毛大雪落在脸上,便是刺骨寒意。 但京师张灯结彩,满街灯笼的喜气无疑是将这寒意冲刷殆尽。 大内各大门前,已经聚满了乡绅百姓,江湖游客,市井闲汉,红尘女子……他们身份不一,阶级不同,但都聚在此地,自不可能是游行示威。 按照大内令官所言,太子洛述之即位后,会身着龙袍站在大内城墙之上走上一圈,和京师百姓们见见面,说说话……主要还是让百姓们知道,当今皇帝就是他,大离再不是群龙无首之境。 至于打造亲民人设之类的,倒不是那么重要。 这世道除了赵无眠等人,可没几个人知道洛述之干了什么屁事,就算晋军也只是半信半疑……洛述之藏得实在太深了,即便是赵无眠都没有证据。 因此在世人看来,洛述之就是个被人下毒的可怜太子,自是好奇。 此刻只要站在城门之下,就能瞧见在城墙上瞧见当今天子……多的是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天子,反正刚过年关,又在休沐,闲得很,自然要来凑凑热闹。 身着玄甲的禁军手持刀兵,维护治安,以防人群把大门的路给堵上。 无数士族豪绅,坐着华贵车架,身着金丝锦袍,端坐车内,闭目养神,一路入宫,去太极殿前参加即位大典。 但面容也难掩细微的兴奋傲意……能去参加即位大典的,又岂是什么等闲之辈。 说出去,脸上都有光。 有些耐不住寂寞的贵族小姐打扮艳丽,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挑起车架门帘,看向宫门外的人声鼎沸,偶尔与气度不凡,面容不错的江湖游侠儿对上视线,便连忙放下帘子,面红耳赤,抚平急促心跳,心中则想着什么‘江湖游侠与深闺小姐’之类的浪漫故事。 一路入了外门,车架便在内门之外停下,由太监驾车去停放之地,顺带清点他们带来的礼品,士族豪绅们则挽着华贵袖摆,由下人撑着油纸伞,走至太极殿。 太极殿前的广场,白石地砖被清理得一尘不染,唯有点点雪落下,落成薄薄一层雪毯,士绅们纷沓而过,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足印,却不见多么脏黑。 坐马车而来,铺着毯子,就连鞋底也是干干净净……如此细致入微,可见对这即位大典的重视。 兵部侍郎田宋卿,身着红色官服,靴子也是干干净净,但他身旁的儿子田文镜就没这么讲究,一走一个乌黑足印,看得田宋卿眼眶直跳。 他想教训田文镜几句,但一想到老友梅立均的儿子梅崇阳身死偏头关,时至今日连个尸首都没有找回来,又不忍再说自己儿子什么……还活着,就比一切都重要。 自内门到太极殿的这段路程,有朝臣朝田宋卿搭话,“田侍郎,你可见梅郎中?” 都知道田宋卿和梅立均因为有个元魁儿子,关系不错。 田宋卿轻叹一口气,“自那日昏迷,他醒后便郁郁寡欢,如今已经告假回乡去了。” 闻言,搭话那人也是叹了口气,摇摇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才憋出一句,“儿子是英雄……但对于亲爹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容易接受的事,还望梅郎中尽快走出来吧。” 一路闲聊,才来至太极殿前。 殿前筑起了高耸入云的承露盘,其实简单说来就是一个台子上放着盘子,所谓‘服用仙露,其寿无疆’,也就是图个迹象寓意。 教坊司百位身着裙的舞女乐师,准备好乐器,站于太极殿的台阶之上,莺莺燕燕,霎是惹眼,每位舞女乐师皆是容貌秀丽,姿态高雅。 不过她们站在这儿,也就是一个礼节性的象征,是不能真正奏乐跳舞的……先帝驾崩一月,表面上此刻全国都在服丧,自是不能表现的太欢快,此刻到场,显得隆重体面即可。 太极殿前已是人头涌动,却井然有序,三公九卿,六部要员,按着文武之分,分别侍立在遇到东西两侧,等着洛述之祷告完毕。 按照礼法,洛述之得去先帝与神灵的牌位前祷告小半时辰,而后才能穿上龙袍,来太极殿正式举办继位大典,在此之前,不得入太极殿。 田宋卿领着儿子加入队列,以他兵部二把手的品级,站在前列,抬眼看了几眼,旋即眉梢轻蹙,低声朝身旁的兵部尚书问道:“怎么不见苏总捕?他身为三品大员,此刻不来,成何体统?” 兵部尚书神情平淡,道:“告病了。” “告病?苏总捕堂堂武魁级别的高手,怎么会生病?还是觉得应当由公主即位?” 兵部尚书淡淡‘嗯’了一声,“当初先帝驾崩,苏总捕鼎力支持公主,如今心底过不去这个坎,也正常。” “嘿……心里再怎么过不去,也得给太子一个面子啊?太子兴许不会记得谁来了,但肯定记得谁不来。” “苏家人,性子都比较执拗,当初的苏家家主苏宗儒不也一样?”兵部尚书轻叹一口气,“苏宗儒不到四十岁便是顶尖宗师,按理说,六十岁之前,他是有资格沟通天地之桥的,他可是靖难功臣,先帝不可能不给他九钟感悟。” “说起来,太子与苏总捕也是血亲……苏总捕怎么就支持公主,而不支持太子呢?” “他们皇家的事儿,谁能说得清。” 两人窃窃私语,小声交谈。 而在一处殿内,洛述之身着丧服,跪坐在碑位之前。 大离建国不到六十年,算上光佑帝,也才只有三任皇帝。 在世人看来,光佑帝还没死,所以碑位上其实只有太祖高皇帝与景正帝,倒是显得冷冷清清。 洛述之身旁,乃是同样身着丧服的林公公与诸多礼部要员。 殿内一片寂静,没有一丝杂音。 便在此时,有个小太监入殿,当着一众礼部大臣的面,来至洛述之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惹得礼部大臣们眉梢紧蹙。 洛述之听了一会儿,眉梢轻蹙,看了小太监一眼,“此话当真?” “他并未隐瞒身份,只是……”那小太监一阵犹豫,而后才低声道:“无人敢拦。” 洛述之收回视线,不再多言,只是望着碑位,点燃三柱香,恭恭敬敬将其插在坛中。 随后他长身而起,轻轻抬手,“更衣。” 当即有人托着华贵服饰而来,有冕有衣。 冕有十二旒玉藻,长度及肩。所谓玉藻,指的是用五彩丝条作为垂绳,每条垂绳要贯串玉珠。衣上则要刺绣十二种图案,有日、月、星、龙、山、火等,除了内外衣,还有蔽膝、裳、大带等配件,极为繁琐。 洛述之看向林公公,低声道:“赵无眠入京了。” 林公公面色平淡,沉默少许,而后默默向后退去,直至离了大殿。 等林公公离去后,洛述之才张开双臂,由人服侍着穿衣,片刻之后,又后退一步,摇头笑道:“这衣服太繁琐,待穿上后,如厕都不方便,看来等登基大典结束后,我得少吃点,以防吃坏了肚子,在天下前出了丑……” 这话便是想去上个厕所。 周围礼部官员与太监宫女们自是不会阻拦。 (本章完) 第169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第169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京师浮华门。 登基大典在即,门前守军已经全部换成了大内禁军,严查入京各色人等。 浮华门前刚挂上的大红灯笼随风轻舞,堆积在灯笼上的几缕雪由此落下。 守卫们身上的铠甲与兵刃都被冻得梆硬,握着刀柄的手通红,视线透过雪幕,凝视着形形色色的入京者。 年关刚过就来守门,禁军们也是人,心底难免有些怨气,好在俸禄是往常三倍,但还是有人不免低声道:“登基大典……你说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过来搅黄这事儿呢?” 几个站在城门后方,单单负责守卫而不负责审查的禁军闲着也是闲着,便答道:“太玄宫主萧远暮吧。” “她是反贼,杀太子的确有点可能,但戎族国师呢?” “听说他受了重伤,都快死的人了……而且退一步讲,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就是状态完好,过来杀了太子,对战局也无用,戎族打不进来还是打不进来,何必过来送死。” “也是,那我们审查如此严密,也不知在防谁,太子是不是有点太谨……” 这话可不能乱说,便有人轻踹了那愣头青一脚儿,旋即扯开话题,道:“当初赵无眠就是在此门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大内一位公公,冲出京师,最近听说他去了晋地,又杀了两千戎人骑兵。” 这其实是谣言,赵无眠可没真把那两千戎人杀干净,体力不允许……但这种战绩,传着传着就变样也正常。 “真是我辈豪雄啊,虽然不知他当初为什么要去大内行刺皇后,不过单凭抵御戎人这点,我就佩服他是条汉子。” “昨天宫中又有了命令,要为皇后生擒赵无眠……希望他别来京师吧。” “能在江湖混出点名堂的人,没一个是庸人……赵无眠肯定不傻,不可能来京师送死的,除非是跟着公主一起进京,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皇后估摸也不会杀他……” 几位禁军闲聊间,便听到‘踏踏踏’的清脆马蹄声,闻声看去。 一位身着竹纹青衫,披着华贵狐裘的男子牵着身无杂色的纯白骏马踏雪而来,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但从气度,身姿,以及腰后斜挎的横刀来看,想必是个江湖刀客。 就是这马……委实神俊了些,莫不是大离境内都不到二十匹的千里马? 禁卫心中想着,手上动作可半点不慢,将其拦下,“路引……此刻京中正在举办登基大典,脸也需露给我们看,请配合。” “登基大典?”斗笠刀客稍显愣神,继而洒脱一笑,“那倒是省事。” 禁卫眉梢一蹙,再次重复,“路引,摘斗笠。” “我的路引,不太正规,便不拿出来献丑了……”刀客抬起小脸,将斗笠微微挑起,露出面容,淡淡一笑,“赵无眠……可能入京否?” 周围排队的入京者与其余守卫闻听此言,错愕看来,不可置信。 赵无眠当初闯入大内时,由苍娘娘易容,加之通缉令由侦缉司画像,因此单看面容……其实还真没几个人认识他。 赵无眠望着守卫的神情,略显好笑。 曾经去哪儿都戴着斗笠,唯恐被人认出,如今正大光明报了身份,却无人敢认。 但有人认出了他牵着的马,低声惊呼:“鬼魁的照夜玉狮子……年前他才骑着此马,劫法场救走了晋王世子。” “赵无眠好像也曾去过太原,杀了归守真人……” “无恨横刀,千里宝马……”有人喃喃道:“真是赵无眠?” 有人望着赵无眠,眼神满是惊悚,后退几步,而后连忙转身,运起轻功,飞身朝着大内的方向狂奔而去。 赵无眠自那人的背影收回视线,而后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众禁卫,微微一笑,“以我的身份,能入京否?” 咕噜。 有人咽了口唾沫,按着腰刀的粗糙手掌微微发颤,而后不发一言,默默让开位置。 当街夺马,行刺皇后,夜闯京师,独挡戎骑,枪戮归守……无论哪一条拿出来,都是无人敢否认的豪杰壮怀之事。 最重要的是,赵无眠乃护送公主回京者……如今太子登基,赵无眠此前所有都算白干,从政治上讲,赵无眠与太子应当算是政敌,但在世人看来,赵无眠还不够格…… 太子洛述之继位,合乎礼法,光明正大,君权神授,天下都认……赵无眠哪有和洛述之竞争的资本?洛朝烟来还差不多。 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人物。 何况单是独挡戎骑这点,在全京师的百姓看来,他就已经是和‘行刺皇后’这事功过相抵。 此刻登基大典,赵无眠忽然回京,虽然显得不对劲儿,但赵无眠的顶头上司洛朝烟都跑去晋地抵御戎人了,那赵无眠还能过来做出什么有害于大离的事儿? 所以你还能管人家入京做什么? 咸吃萝卜淡操心。 抵御戎人的英雄此刻回京,从私心上讲,谁都不想将其拒之门外。 眼看禁军为他让开身位,赵无眠又平和地笑了笑,牵着马,走进城内。 大雪飘泊,雪幕层层迭迭。 街道两侧各家各户都挂着红灯笼,贴着红对联,街边角落还有未来得及清理而堆积在一起的鞭炮碎屑。 慕璃儿,苏青绮与观云舒并没有和赵无眠从同一门入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所以此刻只有赵无眠。 一人,一马,一刀。 城门守军的视线随着赵无眠而动,街道两侧的行人听到城门处的动静,也是惊悚看来。 只是,赵无眠毕竟曾经闯入大内行刺皇后,即便在百姓看来已经是功过相抵,但朝廷明显不这样认为,因此赵无眠此刻入京,不还是送死? 百姓们不清楚赵无眠为何会堂而皇之入京,但面对一个月来搅得大离天翻地覆的人物,还是不禁纷纷让开道路,不发一言,神情或错愕或震惊或疑惑或嘲弄或可惜地望着他。 想看看这位江湖上最富盛名的角色入京,究竟是想做什么。 年关后,本该热闹喜庆,如今却因赵无眠一人而显得幽寂诡异。 有稚童手里还拿着火折子与鞭炮,流着鼻涕,满心不解望着自家大人,而后自顾自点起鞭炮,自个玩自个的。 啪啪啪—————— 清脆的鞭炮声接二连三在安静街道上响起。 鞭炮声起,终是有人看不下去,当即喝道:“贼子!这就擒你去大内给皇后谢罪!!!” 一黑影猛然自人群中窜出,手持利剑,寒芒微闪。 呛铛———— 一道宛若秋日晴空般澄澈的刀光瞬间在街道雪幕中亮起,又好似日月流传,一眨眼便在人群眼中晃了过去。 当街百姓根本就没瞧见发生了什么,便看血光飞溅,那人噗通一声瘫倒在地,胸膛前血流潺潺,而赵无眠轻挥横刀扫去血液,便干净利落收刀入鞘。 赵无眠看也不看那人一眼,牵着马继续向前走去。 徒留满街寂寂。 无论是何等目的,想要赵无眠脑袋的人绝对不少,赵无眠走上几步,便有人冲上前来,但最终也只能无力瘫软在地。 赵无眠走了两条街,街道上便零零散散躺倒了一串人。 以赵无眠如今的实力,武魁不出,谁也不可能奈何得了他。 看得街旁百姓眼缭乱,却又不禁心底暗道:‘当街夺马,行刺皇后,夜闯京师,独挡戎骑,枪戮归守者,当如此也。’ 直到一栋屋檐之上,一身红色官服的林公公负手而立,干枯手掌五指如勾,眼神淡漠望着远处街上的赵无眠。 身后无风自动,雪幕轻拂,有人低声道:“林公公,若在街上开打,只会害的无辜百姓惨死,这损害的,只会是你家主子的民心与威望。” 林公公眼眸轻眯,回首看去。 许然一席黑衣,站在屋檐之上,淡淡望着他,口中则道:“我知道一个僻静之处,你可有胆子随我来?” 林公公回首瞥了赵无眠一眼,而后又看向许然,面上流露一丝笑意,“赵无眠找了几个人来杀老夫?” 许然淡淡一笑,“若是不去,那在此地开打,自然也无妨。” 陈期远扛着血鳞枪,自巷口走出,微微仰首,眼神桀骜望着林公公,笑道:“太祖高皇帝年间便成名的‘五岳’,不知道和乌达木比起来,孰强孰弱。” 林公公瞥了陈期远一眼,眉梢微蹙,语气稍显错愕,“你没死?” 陈期远撇撇嘴,“老子命大的很。” 有一道袍男子忽的出现在林公公身侧,腰胯长剑,发丝黑白相间,用发冠竖起,打扮一丝不苟,漫天大雪飘零在身,却是半点沾不得他的衣袍。 片雪不沾。 他望向陈期远,“你没死……那师兄何在?” “呦,归一老道的另一位师弟,归元真人……”陈期远上下打量了归元真人一眼,“你就是这老葱的依仗?” 归元乃是归一的师弟,归守的师兄,同样是武魁级别,不过归一真人已经得了武魁牌匾,因此他并没有受封武魁,但在宗门内的地位和小西天的洞玄是差不了太多的。 归一真人闭门苦修时,便由归元真人执掌宗门各中要事……他往常不在京师,而在江右罗霄山脉北侧的武功山总舵执掌大局。 当初林公公推测赵无眠要去晋地寻帮手杀他时,便去了武功山在京师的分舵,让他们把归元真人叫来。 江右离京师千里之遥,归元真人也是刚到京师没几天。 归元眉梢紧紧蹙着,又问了一遍,“师兄何在?” “打赢我,就告诉你。” 归元又蹙了蹙眉,望向牵马独行的赵无眠,打量几眼,而后眼底浮现几分错愕,“天人合一……” 若赵无眠未入天人,那就是拼着波及百姓,也能将他强行斩杀于此地……而如今赵无眠天人合一后,已经能和武魁过招,真要硬碰硬打起来,可没那么好杀。 既然没有杀了赵无眠的把握……在场几人不是朝廷中人就是正道魁首,若是因私斗害得京师无辜百姓枉死,那这事儿可小不了。 此地开打,弊远大于利。 归元真人怀疑赵无眠如此堂而皇之入城,估摸就是想引诱他们杀他,害得百姓惨死,给太子泼上一层‘无德’的脏水。 林公公淡淡一笑,“去又何妨?” “好胆气,不愧是五岳之一夏成松。”陈期远哈哈一笑,飞身便朝东方而去。 林公公默然跟上。 归元望着林公公的背影,暗道有陷阱还去,不就是送死吗? 林公公如此果决,估摸是有什么底牌…… 归元真人心中思考片刻,终究是能修行到武魁级别的高手,别的没有,唯有一身胆气与傲骨。 派人围剿?那老子就和你们打!绝没有未战先怯的道理。 天底下的武魁高手基本都这样……没有如此心气,他们也练不到武魁这一境界。 因此他便朝身侧不远处的许然淡淡一笑,“许都督可别待会打着打着精神错乱了。” 说罢,他便飞身跟上。 直到归元也一同离去,许然才动身。 京师东侧,有一人工修建的竹坞湖,占地广阔,岸边栽满了青竹。 尚家大小姐,也就是当年的秦王妃,喜欢竹子,也喜欢泛舟……所以景正帝登基后,便斥巨资在城东修此湖也,纪念亡妻。 景正帝靖难出身,得位不正,为防天下人戳他脊梁骨,因此他自上位以来,励精图治,呕心沥血,兢兢业业,俨然明君……这湖泊与竹林,便是他在位十七年,唯一一次私心之举。 此刻年关,湖上泛舟者理应多矣,便在昨晚,湖内楼船灯火,多于繁星,但此时此刻,湖内唯一舟耳。 一叶扁舟在湖中随波逐流,一位身为白衣的中年男子发束后腰,盘腿坐在舟上,闭目养神,一柄红鞘长剑横放于膝。 雪幕之下,湖泊之上,唯有此人坐于雪中。 林公公来至岸边,注目望去,神情微冷,“剑宗宗主,剑魁楚汝舟……他竟也来了?” 陈期远挠了挠头,而后又哈哈一笑,“老子当初掳走了他的师侄,估摸被小阎王一封书信叫过来的,要不是我上了这船,他得先过来砍我。” 当代剑宗宗主,也即当代剑魁楚汝舟面容俊朗,面色平静,淡淡睁开双眸望着岸边几人,并未多言。 竹林之内,传出‘擦擦’的细微轻响。 有两人走出。 其中一人,身着僧袍,气质儒雅,但神情带着几分难以掩盖的淡漠。 小西天二把手,洞玄大师。 还有一人,身着深红捕快服,身形挺拔,腰胯绣春刀,神情含笑。 苏怀曦,侦缉司总捕,也是在场之中,最年轻的武魁高手……还不到四十岁。 再等几秒,也不见有人出现,那这就是围剿林公公的人手了。 场中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许都督,苏总捕,洞玄大师,枪魁,剑魁,”归元真人冷冷扫视一圈,而后一笑,“楚地水师,侦缉司,小西天,无极天,剑宗竟是都与赵无眠有染,也难怪太子将他视为大敌……为帝者,怎会允许底下有此等能联合各势力的人杰?” 苏总捕微微一笑,“我们原先还有一人,尚未来此,计划改不上变化,这道理尔等想必也清楚。” 苏总捕指的是沈湘阁曾说过的‘沈家高手’……这高手是谁,其实就连苏总捕也不知,想联系沈湘阁目前也联系不上,她一介宅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多半跟着丞相入大内参加登基大典去了。 他们也便只能先上 林公公默然不语,居然还有人……赵无眠到底联合了多少武魁? “诶诶,归元道长说话严谨点。”陈期远则连忙抬手,否认道: “这其中可有区别,赵无眠和他们有染,归根结底是因为洛朝烟,苏青绮,观云舒与慕璃儿,他是靠牺牲男色,抱着女人大腿才联合上这些势力的,但无极天可没什么女弟子嫁他,老子更没什么妹妹,师妹之类的人物。” 此话一出,竹林内外的紧张气氛稍显一僵。 除了楚汝舟,其余三位武魁高手的脸色都有点难看,当然,楚汝舟也有可能是离得最远,看不清他的脸色。 苏总捕懒得搭理陈期远,冷冷一笑,“此刻已经撕破脸皮,那也没什么可多言的……不外乎‘横竖’两字,林公公与归元道长可是有所准备了?” 林公公抬手轻捏着一片竹叶,眼神泛起几分追忆。 景正帝还活着时,时常来此竹林,对湖自饮……那时一直都是他护持左右。 他沉默片刻,淡淡道:“莫坏了此竹林。” 无人应答。 湖面舟上,楚汝舟淡漠起身,拇指轻弹,剑出三寸,发出一声清脆而细微的‘咔’声。 剑出鞘声细微无比,但下一瞬,漫天雪幕猛然被席卷搅碎,平静湖面瞬间炸开,岸边六位武魁高手爆射而出,在湖面上掀起一个又一个水坑。 无数水波溅起,旋即混杂着鹅毛大雪,飒飒落下,在湖面上激起一道又一道波纹。 竹坞湖上的武魁之争,并未有多少人知晓,而在街道上的赵无眠,已是来至京师的剑宗分舵之前。 慕璃儿抱胸站在剑宗分舵之前,望着赵无眠一路而来在身后留下的‘人迹’,又不是忍不住在心底自语道:‘这是我的弟子……’ 等赵无眠来至近前,慕璃儿才轻叹一口气,轻轻抬手,便有剑宗弟子架着马车,自分舵内驶出。 赵无眠掀开帘子朝内看了眼,而后微微一笑,“有劳师父为我做这么多,还叫来了剑宗宗主。” 慕璃儿神情稍显复杂,“你确定要去?” 赵无眠抬起自己的斗笠,抖落其上积雪,而后轻轻一抛,斗笠便挂在车架前侧。 他翻身坐上车架,握上缰绳,充当马夫,而后回首看向慕璃儿,露出一抹平和的笑容。 “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慕璃儿望着赵无眠的脸,沉默片刻,而后露出一抹笑容,自腰间取出朱红色的酒葫芦,抛给赵无眠,“喝口?” “风萧萧兮易水寒……”赵无眠抬手接过酒葫芦,洒脱一笑,继而打开塞子,仰首灌了口酒。 慕璃儿望着赵无眠微动的喉结,又看着些许酒液自赵无眠的唇角留下,顺着喉咙流入衣襟,不由一笑,自怀中取出干干净净的白手帕,口中则道:“此刻可还觉得酒难喝?” 赵无眠用袖子擦擦嘴,“还是难喝,不过有些东西,说出来太矫情,喝口酒,倒是一切尽不在言中。” “岂非江湖也?”慕璃儿很有风情地白了他一眼,又将手帕收回怀中。 “是江湖啊……” 赵无眠靠在车架前,轻挥马鞭。 鹅毛大雪,层层迭迭,马车向前而去,朝皇宫大内的方向驶去。 漫天风雪送一人。 慕璃儿望着赵无眠,不知怎的眼角有几分酸涩。 她揉了揉眼角,却看马车忽的停下,疑惑间,赵无眠从马车侧方探出一个脑袋,回首看向慕璃儿,举起手中朱红色的酒葫芦,轻轻晃了下,口中说道: “酒不好喝,但师父喝过的酒,好喝。” 慕璃儿微微一愣,而后有几分又是哭又是笑地骂道:“有了本事就想欺负师父?” 赵无眠哈哈一笑,抬手向后抛出赤红酒葫芦。 慕璃儿抬手接过葫芦,却看赵无眠已是驾马而去,车轮驶过,碾碎街中积雪。 慕璃儿晃了晃酒葫芦,而后仰首闭目,将其内酒液一饮而下。 待喝干净后,抬眼看去,赵无眠已经架着马车,拐过街口,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 沈湘阁,也就是苍娘娘身着华裙,坐在一处精致殿内,周围竟是莺莺燕燕,面容姣好的夫人小姐。 她撑着侧脸,百无聊赖往唇里塞着一颗冬枣,有一下没一下地咀嚼着。 那次太原之别,苍娘娘沿途追杀归一老道,但一步慢了,自是步步都慢。 归一真人乃是武魁前三……逃命的本事估摸也是前三。 沈湘阁追上他几次,倒也有几分所获,愣是把从太原追到了秦地,又追去西凉,还伤了他几次。 她本想继续追杀,但洛述之登基在即,沈湘阁作为丞相之女,若是不出面,指不得苍娘娘的身份就得暴露,再加之……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姑姑了。 虽然从赵无眠的口中得知,皇后娘娘安康无恙,但赵无眠那厮没轻没重的,指不定怎么欺负她姑姑,当初她来大内救赵无眠出去时,也不过惊鸿一瞥看了皇后娘娘一眼。 那时皇后面无血色,梨带雨,惹得苍娘娘心疼得紧。 这才连忙跑来京师……也就是她是武魁级别高手,又没受什么伤,一路用轻功才能赶回来。 虽然还是让归一真人跑了,但这个距离,以归一真人的伤势,根本不可能跑回京师。 但沈湘阁今早入宫,消息闭塞,直到现在都不知宫外发生了什么,不知赵无眠,也不知本来已经说好的围剿林公公之计已经开始。 这也没办法,那些武魁高手,就她一个人有‘沈家大小姐’这身份需要维护,平生不便。 而此殿乃是洛水殿,供朝中大臣们带来的子女,妻眷暂时待着的地方……登基大典那等场合,她们这些夫人小姐是没资格去的,得等大典举办完毕,洛述之设宴吃午饭时,她们才能出殿。 苍娘娘感知惊人,可听周围那些小姐夫人聊得都是些狗屁倒灶的话题,不是哪家公子怎么怎么样,就是锦绣坊新出了什么衣裳,什么胭脂,甚至还有些聊‘明明穿上了情趣肚兜,但自家男人却几下就软,还不如养些男宠’之类的私密话。 甚至还有不少人聊起了赵无眠……但大部分都是些夫人。 是在说若皇后宽宏大量,既往不咎,那以赵无眠目前的身份与本事,与她们家的女儿结为亲家也是一项极为不错的投资……要么就是说赵无眠武功那么高,又那么年轻,身体肯定倍棒,要是养为男宠…… 听着苍娘娘就来气,心想自己要让门下女弟子勾引赵无眠这事,怎么还有这么多竞争对手? 就赵无眠那张只会气人的烂嘴,除了苏青绮,还有哪个女人会喜欢? 苍娘娘又拿起一颗冬枣塞进唇里,愤愤咬着。 听宫女说,皇后娘娘在登基大典之前,会来殿内和夫人小姐们见见面,聊聊家常……若非如此,苍娘娘才不会安稳坐这儿。 便在此时,有位小姐缓步而来,小声道:“沈家小姐……” “嗯?”苍娘娘心情稍地闻声看去,旋即眼底略显一丝错愕。 来者身着流云青裙,水袖轻轻挽起,略显青涩的面容略施粉黛,比起往日多了几分艳丽妩媚,一双杏眼宛若春水起伏,好一位姿态翩翩,夺人心魄的小姐……但这是苏青绮啊。 苏青绮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苏青绮看出了苍娘娘的疑惑,面上带起一丝温和有礼,华贵雍容的笑容,“我也是苏家大小姐,有何不能来?” 洛朝烟都不能杀,苏青绮自然也不可能杀,她又没行刺皇后,若真想参加此大典,自是无人敢拦。 苍娘娘又往唇里塞了颗冬枣,不由架起双腿,脚儿轻轻晃着,裙角翩翩,露出绣鞋,“你来了……那就是他也来了?” 苏青绮微微颔首。 苍娘娘柳眉轻蹙,“那如今可是已经打起来了……” 她指的是竹坞湖的厮杀。 苏青绮再度颔首。 苍娘娘长身而起,准备离去。 苏青绮出现在此地,不就是提醒她,赶紧出宫帮忙? 但苏青绮一只小手自水袖下探出,拉住苍娘娘的衣角,低声道:“不,公子让我入宫寻沈小姐,自有其他事。” 苍娘娘回首看来,美目微微一眯。 (本章完) 第170章 无眠,没有证据 第170章 无眠,没有证据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太子啊?” “该改口叫圣上啦……” “按照流程,等登基大典结束后,圣上就会来城墙之上走一圈,而后再吃午膳?” “不清楚。” “也不知道午膳上都有些什么美味……” 雪势愈发浓厚,大离宣武门前,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说个不停,直到一青衫公子架着马车来此,门前当即一寂,偏头看去,眼底略显错愕。 赵无眠怎么会来此? 曾经行刺皇后的人,又跑到大内门前……这不是打禁卫和那些大内高手的脸吗? 宣武门前的禁卫统领瞧见赵无眠,微微一愣,旋即当即手按腰刀面露煞气……赵无眠当初可是从他们禁卫的包围圈中逃出去的,这若是不给他拿下,那他们禁卫的脸面也就彻底碎了。 刚想拔刀,站在一旁同样维持秩序的侦缉司玉牌捕头姬剑铭连忙过来按住他的手,不言苟笑的冷酷面容带上一丝赔笑之意,“赵无眠虽然曾经行刺过皇后,但如今可是公主的身边人,又是抵御戎人的豪雄……杀不得,至少,也得问问皇后和太……圣上的意见吧?” 禁卫统领瞥了姬剑铭一眼,自知侦缉司其实和赵无眠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但这话是没错的。 他板着脸,按着腰刀快步走至赵无眠前,将马车拦下,周围还有一群禁军虎视眈眈……虽然不是赵无眠的对手,但气势上可不能输。 “赵大公子来大内,意欲何为?”禁卫统领冷冷问道。 而后不等赵无眠回话,他又补充一句,“此刻大内正在举办登基大典,闲人进不得,据卑职所知,赵公子虽说是公主身边的红人,可毕竟没有官职……当然,赵公子曾冲撞皇后娘娘,按大离律,便是当街问斩也不为过,不过念及公子抵御戎人有功,我等不会对你出手,但你得同我等走一趟。” 这话说得不偏不倚,周围人都是暗暗点头。 赵无眠这架势,估摸是想入宫……但登基大典是谁都能参与的吗?更何况你还有前科。 赵无眠微微颔首,而后道:“不知在诸位看来,是登基大典重要,还是边关军情重要?” 话音落下,赵无眠抬手掀开车帘。 禁卫统领眉梢一蹙,抬眼看去,旋即脸色略带几分错愕,姬剑铭也是好奇看来,而后神情一变,身为侦缉司玉牌捕头,他可是做梦都在想着大离朝要犯罪人,口中惊骇道: “乌达木的徒弟额日格与国师之子,乌尔吉!?这,这两人身份可不一般,额日格武艺超凡,才不到三十岁,再给他修行十几年定然就是草原上下一个武魁级别的高手,乌尔吉更是统领三大部落……” 禁卫统领其实不认得这两人,但姬剑铭绝不会在这种事上配合赵无眠演戏……这是军情,没人敢拿军情开玩笑。 他略显不可置信看了眼赵无眠,而后朝姬剑铭低声道:“一个武学天才,一个国师之子……这是‘江湖’‘朝堂’两手抓啊……这两个人的命,能换不少边关将士吧?” 姬剑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娘的这可是一个国师徒弟,一个国师之子!戎人大汗就是个傀儡,草原主事的唯有乌达木!这两人说不得知道乌达木什么罩门弱点,再不济也有草原各部落的兵力情报以及部落关系,只要掌握了这些,派人潜入草原合纵连横,离间制衡,让他们自己狗咬狗都不是问题!赵无眠能把这两人抓住,单这功劳,都能封爵了!” 此话一出,禁卫们看向乌尔吉与额日格的眼神都火热起来。 乌尔吉与额日格被五大绑,面色苍白缩在车厢内,嘴里被堵着,眼看自己两人被当货物一般对待,更是脸上发烫心如擂鼓,但也对此无能为力。 想反抗都反抗不了。 因为观云舒也在车内,她一席僧袍,神情平淡,约莫是嫌弃两个戎人太臭,便坐在靠近车架门帘的位子,距他们三个身位……此刻正一手撑着侧脸,一手抬起长剑,架在乌尔吉和额日格面前,以防这两人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那禁卫统领也是目光火热打量着乌尔吉与额日格,几秒后恍然反应过来,冷峻严肃的面容下意识勾起一丝笑容,按着腰刀小跑着来至车架前,拱手温和笑道: “赵公……赵大人,此等军功冠绝三军,戎人入关还没半个月您就抓了这两号人物,不知要提振多少士气……方才您说入宫是有军情禀报,可否详谈?” 姬剑铭小声嘀咕,“前据而后恭,不愧是在宫里办事的……” 赵无眠垂眼看他,“此地商谈军情?” 禁卫统领反应过来,当即朝身侧同僚喊道:“放赵大人入门!” 说罢,他又面带犹豫,小声道:“以卑职的职责,只能将赵大人放入外门,至于能不能越过内门,去太极殿面见圣上……得通报一声才行,而且这位僧尼……” 禁卫统领看向面色平淡的观云舒,面露犹豫……这尼姑明显是和赵无眠一伙的,但这尼姑也不是也不是什么官身,一介江湖人,哪有资格去太极殿? “我去便可,她留在车内等我。”赵无眠并未多言,只是淡淡挥手,“入门吧。” “遵命!” 观云舒撑着脸,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任由赵无眠做主。 那禁卫统领亲自拉住缰绳,牵引着马车缓缓驶入宣武门中。 周围百姓屏气凝神,望着赵无眠坐在马车上的身影,直到他入门后才轰然讨论起来。 “抓了这么两个戎人……赵无眠岂不是已经戴罪立功了?” “要是这样皇后还要追究,那倒是显得皇后无德小气了。” “话虽如此,皇家颜面还是要维护的……想必赵无眠只需去坤宁宫谢个罪,再关几天禁闭,这事也就翻篇儿了吧。” “登基大典正在举办,便有如此好消息……喜上加喜啊。” “希望圣上和赵无眠能君臣相知,杀乌达木,驱逐戎人……” “唉,赵无眠可是公主身边的红人,本以为他能混个从龙之功,不过此刻擒了这两人,功劳也一点不小……但公主肯定是不可能登基为帝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公主若想称帝,只能是圣上驾崩……但若是公主杀了圣上,那全天下谁能服她?一个手刃血亲的皇帝,失德暴戾,久必被反,光佑帝便是先例。” “也是,现在这样就挺好,先把戎人驱逐出去再说。” 入宣武门后,禁卫统领牵引着马车一路来至内门前,才道: “若圣上肯见赵大人……大人得把马车和兵刃留下,赵大人即便戴罪立功,也不可能剑履上殿……” “我明白。”赵无眠翻身下马,踏在雪中,视线穿过内门,透过雪幕看去,白石广场上大都是些护卫宫人,舞女乐师,至于大臣们都已经去了太极殿……料想是准备继位了。 他微微抬手,撩起自己的狐裘,露出挂在腰间的一抹青黑色的剑鞘,“这是青冥剑鞘,乃苏家小姐送我的定情信物,青冥剑已被乌达木夺走,还未夺回……这剑鞘可能带着入殿?” 禁卫统领微微一愣,心中想到以赵无眠的本事,若真想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那拿不拿兵刃,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若他拿着兵刃进殿,事后追究起来,得有他的锅。 但剑鞘……只说不能拿兵刃,这剑鞘算什么兵刃? 追究也追究不到他头上,赵无眠明显前途一片光明,此刻可不能得罪。 禁军统领便拍着胸脯,笑道:“横刀留下即可,至于剑鞘……大人想带就带,这也不算兵刃,不过终究有点关系,但有卑职担着,无事的。” “多谢了。” “哪里哪里。” 瞧,这人情就是三言两语就送了?这就是为官之道。 并未多等,便有宫人朝此地高声喊道:“宣赵无眠进殿!” 赵无眠神情并未有所变化,那禁卫统领倒是先笑起来,“理应如此……不过登基大典在即,或需大人等登基大典后才能商讨军情……不过大人一介白身,此刻能去太极殿内,已是代表大人此次过后,定然加官进爵,成我大离国之栋梁。” 赵无眠抬手卸下腰间横刀,观云舒掀开车帘,一手提着僧袍下摆,准备下车。 赵无眠下意识向她伸出手,口中笑了下,“如果你穿着盛装,此刻倒像是你我二人去宫中赴宴。” 不过刚伸出手他就反应过来,观云舒可不是什么需要他搀扶的娇贵小姐……这女人长得太漂亮,气质太出尘优雅,总让赵无眠觉得她应当是什么贵族之后。 但赵无眠还没收回手,观云舒便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下了马车,而后抽回小手,自赵无眠手中接过无恨刀,淡淡抬眼看了眼赵无眠,“我在此地等你,至于赴宴,你还是甩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吧……” 观云舒摇摇头,这她怎么可能和男人盛装赴宴,按伦理纲常,那不就相当于承认自己和赵无眠有染? 她和赵无眠可是清清白白。 观云舒的手很软,此刻或许是下着大雪的缘故,略显冰冷。 赵无眠默默收回手,并未多言,朝观云舒笑了下,便迈步越过内门,迎着白石广场的漂泊大雪,走向太极殿。 鹅毛大雪已经将内门附近的足迹掩盖,单留太极殿附近的杂乱脚印,此刻赵无眠挺身走去,便在身后留下一串又一串足迹。 只有他一人的足迹,便显得天地风雪间,唯有他一人耳。 观云舒望着他的背影,平和的神情渐渐有了几分起伏,心底不知为何,有了几分难言的悲戚。 她想起了当初在小西天,赵无眠逆着人流牵马离去的场景。 但那个时候,她还能随着赵无眠一同离去,但如今呢? 她只能站在这里。 观云舒的眼神带上几分复杂,而后恍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不能同他一起行动,是正常的事情,为何自己会觉得难言悲戚? 这心态不对劲儿。 修佛之人,怎可拘泥于外物人欲?所谓贪嗔痴,自己方才那想法,可谓又贪又痴……哪还有半分出家人的模样? 心态放平,释然看待,才当是佛门之举。 观云舒隐隐有所悟,只要能想通,便可天人合一也……但她始终破不去那层关隘。 此刻也不行。 等观云舒回过神来,已看赵无眠走出了一大截距离……已经入了太极殿内。 观云舒忽然想到……自己光顾着感悟武道,竟是忘了对他说一句‘小心’。 她心底泛起一丝悔意,这悔意不似方才的悲戚。 怎么也压去不得。 太极殿内,文武两官,侍立两侧。 丞相沈逸文手持圣旨,站在上首,正在朗声念洛述之的继位诏书。 “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 洛述之身着繁琐华服,负手站在沈逸文身后,并未落座……只要登基大典还未结束,他在礼法上就算不得皇帝。 不过即便坐了那位子也无妨,但洛述之或许是想一丝不苟走完规矩。 直到有人匆匆来报,“赵无眠擒额日格与乌尔吉,口称军情,意欲来殿内面见太……圣上!” 丞相沈逸文话音一顿,眉梢轻蹙,眼底浮现几分错愕,但身为丞相气度不凡,面上并未有什么惊讶,只是偏头望向洛述之。 殿内一众大臣有心想接头接耳聊上一聊,但此等肃穆场合,三公九卿都不曾开口,他们哪有胆子窃窃私语。 直到一位白发老臣眉梢一蹙,“额日格,乌尔吉……这两人在草原的身份可是不俗,尤其便是乌尔吉……赵无眠口称军情,可是要紧?” 此人乃三公之一的太尉姜本贞,也即宁武关守将姜荣高的爷爷。 他本是跟随太祖高皇帝打天下的从龙之臣,时任兵部尚书,后来年纪大了,告老还乡,结果靖难之役却是把朝中来了轮大清洗,当时的太尉直接被午门斩首,景正帝才把他给拉了回来,封了太尉。 但他乃是朝中威望最高的几人,此刻开口,明显就是在暗示洛述之,此刻戎人扣关,登基大典虽重要,但军情同样忽略不得。 当初朝中分‘幼帝派’与‘女帝派’时,三公没一人表态,所以姜本贞此刻开口,明显就是‘一切以公事为重’的立场。 他一开口,朝中大臣当即‘是呀是呀’的附和。 洛述之站在丞相身后,神情并没有什么起伏,只是淡淡抬手,话音简短,“军情要紧。” 兴许是得了风寒,又或是紧张还是什么,导致他嗓音略显沙哑,但此刻无人注意。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跑出去。 不多时,细微的脚步声自殿外缓缓传来,不紧不慢,却敲在殿内每个人的心间。 赵无眠此人的名字,一个月来已经在他们的耳边响起了太多次,要说不好奇,自然不可能。 太极殿内的金瓜武士,黑甲禁卫与大内高手紧紧盯着殿门外……毕竟来者是个有前科的人。 不多时,一位披着狐裘,身着青衫的俊美公子来至殿前,不紧不慢地抖了抖袖口衣袍,洒落衣上积雪,而后在一众文武大臣的注视下,走进殿内。 好气度……有人心底暗道,不偏不倚,大大方方,这心态就不错,唯一的前科就是曾行刺皇后,不过如今有这军功,也不算事儿了。 至于杀归守真人……江湖事江湖了,归守真人又没官职,死了只能说技不如人,无损朝堂颜面……既然无损,就不用拉到台面上多说。 赵无眠打量殿内人群几眼,文武百官,金瓜武士,黑甲禁卫,大内高手,宗师者有之,但能入天人合一,沟通天地之桥者,无一人……这也是自然。 武魁高手可不是大白菜,算上隐世老妖,宗门底牌,那全天下也就那么不到三十人,如今四分之一都在竹坞湖干仗。 赵无眠一路越过一众文武百官,来至太极殿前侧,微微仰首,望着身着繁琐龙袍的洛述之。 洛述之面色平淡与他对视。 赵无眠是第一次见洛述之,如今一眼看去……除了和洛朝烟长得有几分相像,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有太监提醒,“赵无眠,面见圣上,当行跪礼。” 洛述之轻轻抬手,但视线还是望着赵无眠,淡淡吐出一个字,“说。” 所有人都望着赵无眠,沉默不言,此刻戎人扣关,才能准许赵无眠因军情而打断登基大典。 兵部尚书是个暴脾气,赵无眠才走进殿内没几秒他就催促道:“赵无眠,究竟是何等军情,让你就算打断登基大典也要来此?莫不是宁武关与雁门关有其一破了?” 赵无眠淡淡一笑,“不是有关宁武关与雁门关的军情……而是偏头关。” 丞相沈逸文,太尉姜本贞闭上双目,做闭目养神状,一言不发。 “偏头关?”群臣面面相觑。 兵部尚书便道:“偏头关被破,乃董文祯勾结戎人……原先我等以为是幕后主使是晋王,如今晋王以身殉国,重创乌达木,明显就是董文祯自作主张,如今他死于公主之手,已被清剿……偏头关还有何军情需报?” 赵无眠侧眼看他,淡淡道:“偏头关被破,是因洛述之意图削藩,引戎入关,将叛国罪抛于晋王,只是晋王已死证得清白,罪名才由董文祯一人所担……这算是偏头关真正的军情?” 整个太极殿都寂静下来,洛述之淡漠望着赵无眠。 兵部尚书神情惊愕,所有大臣的表情都是如此,整个太极殿落针可闻。 这个答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洛述之就十万兵马可用,朝中三位武魁,真正听命于他的人只有林公公,许然与苏总捕皆是听调不听宣……就这战力差距,算是先帝留给洛述之的祸根。 洛述之想削,很正常,无论是谁坐到那个位子都会想削,只是这削藩的法子……如今稍微朝这个方向一想,公主当初忽然在秦风寨暴露,晋王身死,乌达木入太原身负重伤,明显都是洛述之的图谋,他还藏在暗处,不至于重蹈光佑帝覆辙……高明,确实是高明啊,一石三鸟。 而结合赵无眠一月来的行动……洛述之的计划,全是被赵无眠给搅黄了啊! 若是没有赵无眠,会如何? 洛朝烟被草原掳走→苏总捕与许然前去晋地营救→董文祯放戎入关→晋王背口黑锅→乌达木入太原劝降晋王→董玉楼杀董文祯,收复晋军,领兵前去太原围剿乌达木→枪魁,归一真人,许然与苏总捕得知乌达木去了太原,定然一同前往太原围杀乌达木。 枪魁是为救晋王,归一真人是为了防止晋王真与戎人勾结,前去杀他,许然与苏总捕则是需擒住乌达木,逼他交出洛朝烟。 一切都合情合礼。 乌达木在这四位武魁的围剿下,真有活路?再加上董玉楼两万多人的大军围剿,他这能逃走? 不可能! 乌达木活得再久那也是人! 等乌达木一死,草原士气大减,董玉楼顺势领兵前去宁武关与雁门关抵御戎人,既能收复军心,收拢晋军,说不得还能一鼓作气,趁着戎人士气大减的此刻,夺回偏头关。 而洛述之付出了什么呢?林公公没死,十万中央军也不废一兵一卒……晋王,许然,苏总捕,乌达木,让他们狗咬狗去。 最为高明的借刀杀人! 甚至于在戎人破关之时,他便‘康复苏醒’,那这杀了乌达木,夺回偏头关的功绩,可都是算在他头上的赫赫武功啊! 太祖高皇帝,景正帝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让洛述之给做到了…… 嘶—— 能在朝中混出点名堂的大臣,没一个庸人,只要顺着这个方向稍微想一想,那洛述之计划的大概便可全部猜出,念及此处,他们顿时头皮发麻,惊悚望着站在龙椅前显得人畜无害的洛述之。 本以为洛述之不过是被晋王下毒的受害者,谁知…… 他们还不知洛述之在计划之余,还图谋小西天的九钟、 丞相与太尉依旧闭目不言。 若是实情真如赵无眠所言,那洛述之这计划,从第一步,‘让草原擒住洛朝烟,引许然与苏总捕去晋地’,便被赵无眠给搅黄了。 一步错,步步错。 兵部侍郎田宋卿最先开口,嗓音微颤,“你的意思是,崇阳贤侄虽牺牲在关内,但实则他不过是用以将脏水泼在晋王身上的棋子!?” 赵无眠点头。 兵部侍郎田宋卿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忍不住口中沙哑道:“崇阳贤侄,死不瞑目?” 其余文武百官望着田宋卿,神情稍显复杂。 只是这计划虽然高明,委实太过……阴毒狠辣。 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亲叔叔都被他所算计,至于前去暗中接应洛朝烟的苏青绮,护送洛朝烟的铁罗刹夫妇,侠肝义胆的梅崇阳,乃至偏头关的将士与百姓,岂不是要都死不瞑目?都不过是洛述之一枚棋子…… 这计划虽高,但太没有人性。 身染政治,就别想要什么所谓的良心了,谁手底下不脏点?就算是梅崇阳的爹,也总想着贪点钱两给儿子用。 一身清清的官身,也唯有赵无眠那世道的海瑞……而千百年来,又出了几个同海瑞一般的人物? 其实不少,但比例很小。 但人活在世上,总归还是有点良心的……就算不多。 当然,他们有没有良心,一点不重要,这个时候谈良心,委实太天真,他们不过是好奇,赵无眠就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谁信啊?他可是有什么证据?人证物证何在? 洛述之神情不变,保持着一贯的冷静,望着赵无眠,口中淡淡吐出两个字,“证据。” 兵部尚书当即火急火燎催促道:“赵无眠!此事可做不得假!你一张嘴一开一合就说是圣上所为,那岂不是谁都能说你才是罪魁祸首?有没有证据,快摆出来!” 朝中文武百官一同大声催促,“赵无眠!拿不出证据,那你此话一出,若有半点虚言,可是要全家问斩的!” “对!证据!” 站在殿内两侧的护卫们已经默默按上腰间刀柄,只等洛述之一声令下。 赵无眠有没有证据,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他就算是有,那难道文武百官还会因为洛述之用此毒计而群起而攻之,乱拳砸死洛述之? 不可能。 甚至于有不少理性到极点的大臣心底暗暗佩服洛述之,如此心性,如此隐忍,如此计谋,虽然肯定算不上‘仁’字,但绝对称得上一位有勇有谋的枭雄。 只要洛述之登基后,能将这聪明用在天下百姓身上何愁不能开创盛世? 这事实,洛述之知道,文武百官知道,就算是不通政治的护卫也知道。 洛述之望着赵无眠,眼底渐渐浮现一丝可笑。 真相真的重要吗? 这天下,是他洛述之的,京师一万禁军,三万守军,是听他的。 赵无眠此刻就算让朝中大臣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他所为,又能如何? 不过洛述之轻飘飘一句‘系谣言’便能压下去罢了。 古今中外,不外如是。 场中大臣,群情激愤,催促着赵无眠拿出证据。 他们知道,赵无眠就算拿出了证据,对大局也无济于事,他们其实只是想知道真相罢了。 待知晓后,也该给赵无眠安上一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杀了。 天人合一后,赵无眠五感何其敏锐,耳边声浪震震,洛述之眼神嘲弄,护卫刀锋微微出鞘,带起丝丝摩擦声,皆入心间。 砰———— 噗嗤———— 忽然间,闷响与入肉声一同响彻于太极殿内,当即压下所有的异响! 整个太极殿落针可闻,群情激愤的诸位大臣微微一愣,而后皆是面露惊悚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轻撩狐裘,衣袍纷飞间,露出腰间青黑剑鞘,众人只看黑芒一闪而过,剑鞘前端便抵在洛述之心口,旋即顶着他向后退去数步,直到抵在龙椅之上,发出‘砰’的闷响,而后剑鞘瞬间刺入洛述之的心口,去势不减钉在龙椅之上! 又是‘砰’的重响,豪华龙椅瞬间出现数道蛛网般的裂痕。 金屑鲜血,飞溅而出,洒在赵无眠的脸上,青衫上,狐裘上。 赵无眠面无表情,口中淡淡道: “无眠,没有证据。” (本章完) 第171章 天道无情,我有情 第171章 天道无情,我有情 赵无眠的确没有证据,洛述之绝非庸才,行事间手脚很干净……但所有人都知道,有没有证据根本不重要。 自从赵无眠取了晋王的二十万大军后,局势便成了‘谁活着,谁就能当皇帝’。 因此赵无眠一开始进宫,就是奔着杀洛述之去的。 青冥剑鞘穿着洛述之的心口,钉入龙椅之上,红到发黑的鲜血自洛述之的胸膛与口鼻溢出,他张了张嘴,大抵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能发出无力的‘呜呜’声。 赵无眠面无表情,“你不就是为了自己这把龙椅,才算计妹子,叔叔乃至偏头关的百姓与将士?如今死在椅上,得偿所愿否?” 洛述之眼眸瞪大死死盯着赵无眠,但他也不是什么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被贯穿心脉已是没有活路,生机从他的眼中一点点消散,眼神也便一点点涣散。 朝堂在短暂的寂静之后,而后轰然炸开了锅。 “赵无眠!你,你大胆!!” “弑君!弑君啦!来人,快把此乱臣贼子拿下!!!” “赵无眠,你完了!弑君之罪,当夷三族!” “你是想意图谋逆,翻身为帝,改家换姓吗!?老夫告诉你,这江山,不是他洛家的一言堂!没有我等各地门阀的支持,你这辈子都别想称帝!” 朝堂当即乱成一团,登基大典上皇帝被人杀了,此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举,让朝中这些老油条都不免慌了神。 便是白发苍苍,服侍过两朝天子的太尉姜本贞也是身躯微晃,直接瘫倒在地,神情带着满眼愕然。 怎么敢……赵无眠是怎么敢当众弑君的啊!? 就算是当初凭武力打天下的景正帝,都不敢让自己背负弑君的名头……这名头一传出去,定是民心变矣,天下所不为。 这事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就算杀了洛述之,也不可能登基为帝……那便是为一己私仇? 在江湖混久了,头脑一热? 开什么玩笑! 丞相沈逸文方才就站在洛述之身旁,距离最近,眼底也是带着不可置信。 赵无眠冷冷拔出青冥剑鞘,洛述之的尸首在龙椅上回弹一下,而后滑下龙椅,留下一滩血迹,继而赵无眠抬手便撕下洛述之身上那华贵繁琐的龙袍,擦拭剑鞘上血液。 如此蔑视皇权之举,才让沈逸文堪堪回过神来,脸色稍显苍白,口中低声道:“赵无眠!你还真想改家换姓不成!?你可是害惨了公主!” 三公九卿在此次国本之事一直不表态,便是想等‘幼帝’与‘公主’两党分出胜负,再站赢家……不赌,却胜在安稳,因此沈逸文对赵无眠其实并没有什么政治敌意,甚至于因为赵无眠解沈家之危,他心底还是比较偏向‘公主派’的。 但赵无眠此举一出,不就是把洛朝烟绑在火堆上烤? 谁都知道赵无眠乃是洛朝烟身边的红人,他杀洛述之,和洛朝烟亲手杀洛述之,其实效果大差不差……百姓都会觉得是洛朝烟指使赵无眠杀了洛述之。 这是什么?刺王杀驾,谋害亲兄! 这无德之名要是让洛朝烟担上了,那她这皇位定然坐不安稳,百年后,史上还得因这事儿骂她一句‘无情无义之君’。 大内高手脸色极僵,蜂拥而上,势必要先拿下赵无眠。 赵无眠并未搭理沈逸文,回身抬手,侍立在太极殿角落金瓜武士的佩剑只听‘咔嚓’一声,忽然出鞘,凌空飞去,在空中回旋间吸进赵无眠掌中。 而后长剑不紧不慢,却已架在已经冲至他脸前的一位大内高手脖颈之上。 那大内高手面色一白,动作微微一顿,便被赵无眠一脚踹飞,在太极殿上滚了好几圈,还砸倒了好几位脸色愤怒的大臣。 这闲庭信步间便解决一个大内高手的姿态,才让闹哄哄的大殿宛若浇上一盆冷水。 他们反应过来一件事……不是谁都有资格刺王杀驾的,能让周围大内高手反应不及,直接杀了洛述之,只能证明赵无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自大内狼狈逃窜的自己……他突破了! 沟通天地之桥?成了武魁级别高手!? 朝中大臣大多不习武,并不知武魁之前,还有一个‘天人合一’,但并不妨碍他们意识到‘若赵无眠想杀他们,也不是很困难’这个事实。 意识到此点,朝中瞬间鸦雀无声。 赵无眠神情依旧平淡,脸上还带着被溅到的鲜血,在殿内扫视一圈,嗓音平和,“都说完了?” 无人应答,唯有太尉姜本贞被人搀扶着站起身,嗓音微颤,“赵无眠……你刺王杀驾,究竟意欲何为?” 赵无眠擦干净手中青冥剑鞘,将沾染鲜血的龙袍破布扔下,口中道:“洛述之已死,此刻能即位者,唯有洛朝烟,再无其他人选……尔等可有异议?” “怎会没有!?”有一稍显年轻的大臣挺身而出,望着站在龙椅前宛若杀神的赵无眠,神情带着愤不畏死的壮烈,大喝道: “皇位之争已是落下帷幕,无论太子是否如你所说那般阴损毒辣,当众弑君这个头你都不能开!否则人人都可诛杀天子,那大离距灭亡也就不远!” 赵无眠侧眼看他,“清流?” “何谈清流,不过直言尔!” “直言?”赵无眠冷冷一笑,“满口大离,满心大义,你觉得你此刻悍不畏死挺身而出乃大义之举!?待被我愤而杀之,史书上还能留一笔‘文忠’之名!?” “死则死矣!何谈后事!?”那年轻大臣半点不怕赵无眠,大吼道。 “死则死矣!说的好听,铁罗刹夫妇,晋王妃,晋王洛应全,鬼魁刘约之,梅崇阳,偏头关数十万将士与百姓,他们就该死吗!!?”赵无眠声若洪钟,眼神狠厉,望着那人, “你悍不畏死是你的事,那他们呢!?他们难道不想活着吗!?他们难道就想死吗!?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活该死,活该被洛述之作为棋子随意利用,抛之即弃!?” 那年轻臣子一时语塞,不由后退一步。 “洛朝烟的娘亲初仪皇后病重而死,她便想去归玄谷学医术,不染政事,就这样,她还是被洛述之拉了出来,当初若非是我,苏青绮便要死在晋北,洛朝烟便要被擒去草原,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你们以为自己是大义!?戎人破偏头关,派两千骑兵准备去晋地到处劫掠时,挡在那两千骑兵面前的人是我!不是你们!” 赵无眠环视朝中文武大臣,怒喝道:“洛述之是枭雄也好,暴君也罢!几十万无辜人因洛述之一己私欲而死!倘若如此他还能苟活于世,受万人敬仰,成九五至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太尉姜本贞幽幽叹了口气。 而御史大夫则向前踏出一步,朗声道: “为帝者,仁也好,暴也罢!太子此计,除了野心太大,残酷无性以外没有丝毫问题,若他此计一成,乌达木会死,威胁他皇位者也尽数消耗殆尽,大离将安稳百年…… 只要能保大离存续,什么手段都情有可原!做常人所不能做,忍常人所不能忍……你是年轻人,心怀侠义,有此见地很正常,但你可知天道无情,何谈什么道理不道理!?” “好一个天道无情,好一个大离脊梁。”赵无眠噗嗤笑出了声,而后却看呛铛一声,一抹剑光瞬间闪过,于龙椅上猛然掠过, “天道无情,那我便让他有情!你们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众诛杀天子,否则大离定然分崩离析,但我告诉你们,大离存续不存续,对我而言一点不重要!洛述之这般摆弄人命,高高在上者必须要死,于我而言才重要!这江山与万万百姓,绝非一家一姓之所用!” 话音落下,那象征皇权的龙椅上半部分便滑落而下,切口光滑平整。 咚。 龙椅砸落在地,发出闷响,也砸在朝中大臣所有人的心间。 赵无眠不仅当众杀了天子,还砍了龙椅!? 这已经不是谋逆这么简单了,这他娘的是根本没把大离放在眼里! 他们眼神惊惧,已被惊悚错愕填满心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太尉姜本贞眼神复杂望着赵无眠,口中道:“你此行此举,将公主置于何地?” 却看赵无眠望向他们,冷冷一笑,“我乃太玄宫反贼,诛杀天子,又有何妨?” 此话一出,丞相洛逸文猛然抬首望着他,眼里浮现不可置信。 他终于理解赵无眠的意图了。 洛述之因太子身份才有恃无恐,如今登基,除非他死,否则洛朝烟永远不可能继位。 洛朝烟若想继位,只能派兵打进京师,效仿景正帝靖难之举……但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景正帝靖难,是因为光佑帝堂而皇之刺杀楚王,失德于民。 但此时此刻,洛述之有大义在身,一旦洛朝烟领兵攻京,便坐实了谋逆反贼的身份,即便最后真的登基,也只会遗臭万年,乃至她在位期间,定然暴乱四起,会有无数野心家打着‘为洛述之报仇,还大离正统’的旗号招揽军队,自立军阀。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此刻戎人可还在扣关,外患尚在就靖难……大离江山此刻就该分崩离析了,天下皆乱了。 这也是洛述之的依仗之一。 既不想让这天下大乱,又想让洛朝烟安稳继位,不至于遗臭万年……那赵无眠便以太玄宫反贼的身份亲手杀了洛述之,弑君的骂名他背,皇帝的位子洛朝烟坐。 谁说是洛朝烟指使赵无眠杀了天子?那是赵无眠身为太玄宫反贼,潜伏在洛朝烟身边,利用此等身份,直入大内,行刺天子。 洛朝烟也是被蒙骗的受害者。 沈逸文望着赵无眠,心底错愕,不由问道:“何至于此?” 洛朝烟究竟对你许下了什么好处?她是你媳妇啊你这么为他着想?哦对,两人共患难,同生死,年轻男女因此擦出火,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两人说不定什么事都干过,洛朝烟肚子里指不定都有龙种了…… 不过一般人就算是面对自己老婆,也不会好到这种地步。 嘶……情种啊,沈逸文都要怀疑赵无眠是不是身上也流着洛家的血,这幅情种模样简直一脉相传……洛述之那无情残酷的模样,反而不太像洛家人。 赵无眠还是没搭理沈逸文……这丞相不愧是丞相,三言两语就能将世事看得分明,希望以后能老实点,别惹事,看在沈湘阁的份上,他可不想把沈逸文变成第二个‘胡惟庸’。 赵无眠直视文武大臣,再度重复一句,“洛述之已死,此刻能即位者,唯有洛朝烟,再无其他人选……尔等可有异议?” 群臣脸色一变再变。 无论赵无眠该不该杀洛述之,总之此刻洛述之已死,若想让大离安稳,只能让洛朝烟称帝……毕竟洛朝烟掌管十万水师,背后还有许然与苏总捕两个武魁鼎力支持,但心底这个坎,却是始终迈不过去。 大离皇位,便被赵无眠以这种极为粗暴的方式解决,那是否意味着,往日也能用这法子决定皇位?看哪个皇帝不顺眼,直接杀。 这个坏头一开,不知有多少野心家会对此有想法。 便在此时,忽有人匆忙上前,大步而来,口中惊呼,“军情,军情!” 又他娘的是军情? 群臣眼角一抽,拜赵无眠所赐,他们都快对军情ptsd了。 人未到,声音先传来,“山,山海关前聚集了五万晋军,他们口称领赵无眠之命,要进京为王爷报仇,如果不放他们入关,那他们就算是宁愿放弃晋地西凉二地,也要抽调兵力破关!” 此话一出,兵部尚书一个大老爷们差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而后敏锐抓住了这话中的关键词……领赵无眠之命? 赵无眠什么时候拿了晋王兵权!?这事儿洛述之知道,但他们这些朝中大臣还不知……毕竟那计划不是他们主导参与的,而洛述之可是时刻派冬燕在外监察计划实施情况的。 赵无眠面无表情道:“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退兵,你等不是大离脊梁吗?如今为了大离,从还是不从?” 群臣默然不语,却看那传信小驿连滚带爬摔进大殿之内,手中举着信纸,口中气喘吁吁,继续道: “还,还有楚地,楚地水师!楚地水师先前领圣上之命,前去晋地抵御戎人,然突然掉头往京师而来,看样子,是,是要谋反!而领兵者,正是公主洛朝烟,根据探子来报,楚地水师还有不足五日便可抵达京师近郊!可是要传信各地,勤王护驾,驾……” 那小厮说着说着,便瞧见已经瘫倒在地,生死不知的洛述之,话音当即一顿,脸色露出极深的惊悚。 殿内鸦雀无声,许久不言,直到宰相沈逸文口中道: “速派轻功高手,通知京西宣平,保州以及京中守军,放楚地水师入京,切莫不可起刀兵,礼部尚书高元祜,你领人重新拟一份公主的登基诏书,准备登基大典各项事宜,确保公主入京后当即登基……皇位空缺已经太久,此刻决计不能再拖。” 礼部尚书高元祜脸色一阵变化,最终还是俯首领命。 局势已经到了此时此地,这位子洛朝烟就是不坐也得坐……不然还能让赵无眠坐了不成? 此刻他们要是再敢说半个‘不’字,不仅晋地西凉两地尽失,江山破碎,在场所有人也得被赵无眠杀个干净。 他都敢在登基大典杀天子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宰相沈逸文这才看向赵无眠,脸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正欲说话,便看赵无眠身形微晃,竟是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文武百官微微一愣,面露茫然,就连沈逸文也是稍显手足无措。 但一道熟悉的声线却是自偏殿朗声传来,“此贼中毒,已是无力再战,方才不过强撑罢了。” 众大臣脸色猛然一变,闻声看去,却见洛述之一席蟒袍,负手自侧殿走出。 饶是在朝堂摸爬滚打多年的文武百官,也是一时之间转不过弯……太子怎么活了? 洛述之便在众大臣惊骇的目光下,来至已是一分为二的龙椅前,垂眼看向被一剑鞘捅穿心口的‘洛述之’,淡淡一笑, “自他堂而皇之入京,我便知他是想引林公公出宫,而后寻机刺杀,因此才有所准备……此乃替身,提前服下毒丸,血液有毒,触之即死,赵无眠没有即刻毒发,已是体质特殊……欺瞒诸位,实属我之过也。” 此话一出,朝中沉默片刻后,轰然吵闹起来。 “老臣便知圣上决计不会如此容易被这谋逆之徒所杀!?” “圣上没死就好!” “公主谋逆!” “速速招人传信天下,勤王!” “攘外必先安内!先解决了楚地水师与谋逆公主,再商谈山海关外那二十万晋军与戎人!” “还望圣上尽快执掌大局!” 洛述之负手站在龙椅之前,视线在一众群情激愤的大臣脸上扫过。 有人此刻就支招,有人表忠心,但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沉默不语。 这些沉默的臣子心中想到……洛述之还活着,真的好吗?局势已是此等境地,如果洛朝烟继位,那他们只需专心抵御戎人即可,但此时此刻,由洛述之继位,那面对的便是十万楚地水师,二十万晋军,以及扣关戎人。 沈逸文望着因为中毒而瘫倒在地的赵无眠,眼底稍显复杂……怎么就棋差一招了呢? 若你赢,对此刻的大离才是好事。 心中思绪一闪而过,沈逸文面上恢复平静,朝洛述之微微拱手,“圣上,这太玄宫的谋逆反贼如今是要?” 洛述之抬手,“押走,太玄宫意图颠覆大离,赵无眠此等武艺,在太玄宫中的地位定然不俗……他身上还有许多情报需要挖掘。” 话音落下,便有一位大内高手快步上前,一把拉起赵无眠,便将他押送去侧殿关押。 但朝中文武大臣,已经无心在关注赵无眠,他们不少人心中天人交战,极为踌躇。 洛述之既然还活着,此刻哪有再扶持洛朝烟继位的道理? 可此刻局势,就该让洛朝烟继位,否则大离乱矣。 但无人敢开口。 谁敢开口,谁就死。 但方才怼过赵无眠的年轻大臣却是再度上前,直接跪在殿内,朝洛述之朗声道:“臣,恳请太子退位让贤!” 有了领头羊,便有臣子接二连三跪在原地,“臣,恳请太子退位让贤!” 不多时,殿内便有近一半人跪下。 沈逸文沉默片刻,而后双手掀起官服下摆,微微撩起,在最前方朝洛述之跪下,口中道: “我等官服,百姓血染,如今已是不愿再让大离百姓饱受内乱之苦……恳请太子退位让贤!” 洛述之面色波澜不惊,望着已经跪了一半的朝中大臣,沉默片刻,而后淡淡抬手,“赵无眠刺王杀驾,但已被生擒,而内忧外患,乃我之过也,但退位让贤……” 洛述之微微一顿,而后望着场中跪下的大臣,“你们若想跪,那就继续跪……我陪着你们在这太极殿内耗,至于其余爱卿,此刻登基大典已是无心再办,爱卿受此惊吓,便出宫修养吧。” 此话一出,便有些年纪大的老臣连忙告退请辞,脚步匆匆便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不多时,金碧辉煌的太极殿内,便只余洛述之与一众跪下逼宫的臣子。 洛述之一挥衣袖,扫去龙椅上的血迹,而后撩起蟒袍下摆坐下,单手撑起侧脸,架起腿,脸色不带一丝感情望着殿内下跪臣子。 洛述之不开口,这些臣子也不开口,双方便如此僵持下去。 但有人退去,那赵无眠刺王杀驾又被生擒的消息便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京师大街小巷。 在登基大典上刺王杀驾,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虽然被洛述之用计擒住,但也绝对是能入《刺客列传》的顶尖豪雄。 这事太大太大,大到就算是对政治毫无兴趣的人也忍不住高谈阔论,一时之间满京都是赵无眠的名字,自然,也便传进了竹坞湖正在厮杀的一众武魁高手耳中。 竹坞湖内,七位武魁高手踏水凌波,闲庭信步。 本该大雪飘扬,此刻却是烟雨朦胧,湖水在武魁高手交手的余波下,已是化作雨水,不停落下。 而在场七位武魁,每人都受了不轻的伤,皆是衣袍带血,气息错乱。 五位武魁围剿一人,可算手拿把掐,但再加上一人,那便凭生变数。 尤其就是归元真人与林公公被逼入绝境后,生死之间,潜力爆发,发挥出的战力可比往日全盛时期高出不少……毕竟都要拼命了。 但终究是五打二,能修到武魁级别的,没一个是庸手。 随着时间的推移,归元真人与林公公身上伤势渐多,已是浑身带血,且战且退,便在靠近胡泊边缘的位置,隐隐听到有行人的交谈之声。 赵无眠刺王杀驾,却棋差一招,惨被生擒! 林公公听到这消息,当即一掌架开楚汝舟长剑,毫不犹豫朝大内遁逃而去,口中长啸, “太子之计已成,赵无眠背负刺王杀驾,谋逆之罪,已是绝无可能再夺洛家江山,那这皇位便让给你洛朝烟又有何妨!?以洛朝烟与赵无眠的关系,她焉能与赵无眠泾渭分明,不染此罪!?” 眼看林公公朝大内遁逃,归元真人当即朝京师之外远遁而去。 这计划他也知晓,在赵无眠拿到那二十万大军,又能聚集数位武魁之际,洛述之其实就已经知道自己输了。 他此刻的布置,归根结底,只是为了不让这大离江山改姓‘赵’。 如果他还执迷不悟,对皇位有所坚持,那便如太极殿一众大臣所言……到时候要面对的,就是二十万晋军,十万楚地水师,与戎人大军。 洛述之之前做那些计划,放戎人入关,归根结底还是一切都在掌握,但如今拜赵无眠所赐,事态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若是赵无眠真要打,洛述之本人反而不愿见到江山因内乱而分崩离析。 既然如此,那他就让位给洛朝烟,但在此之前,必须确保这江山不姓‘赵’! 如今将这几位武魁拖住,那林公公便该入宫带着洛述之远遁京师。 只要洛述之还活着,只要赵无眠与洛朝烟一天背负着‘刺王杀驾,谋害亲兄’此等罪名,那他们就有青山再起之机! 两人分别而逃,该追谁!? 苏总捕眼神凶狠,浑身是血,便要紧随林公公其后,“洛述之必须死!” 陈期远眼神错愕,“若此事当真如林公公所言,洛述之那小子肯定已经用了什么宫中密道遁走了,此刻去追,恐怕无果。” 此话一出,苏总捕才动作一顿,神情不住变化。 林公公浑身是血脚步略显虚浮地直入太极殿,眼看跪成一片的群臣与坐在龙椅上的洛述之,神情略显茫然,快步上前,“殿下怎还没走!?” 洛述之望着浑身是血的林公公,“你不回来……我何以独自遁逃?” 林公公看了一眼那被捅穿心口的替身,来至洛述之面前,闻言不由扯起一丝笑容,“快别说这些……” 话音未落,却听‘噗嗤’一声,一把短剑自林公公的心口穿透过去。 林公公微微一愣,却看洛述之坐在龙椅上,微微一笑,抬手在面上一抹,竟是成了苍娘娘的模样。 “赵无眠让本小姐在此地等你良久了。” (本章完) 第172章 自然是江湖 第172章 自然是江湖 稍早之前,偏殿一处隐蔽角落,苏青绮寻上苍娘娘,用传音入密说明了赵无眠的计划。 自从赵无眠学会了传音入密后,姑娘们也都会了。 “替身?”苍娘娘柳眉轻蹙,琢磨少许,道:“堂堂天子若是在登基大典上用替身,可不是小事,一个不慎便要被弹劾,有损皇威……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洛述之真有这么干的觉悟,我还得高看他一眼……不过赵无眠刚来京师便知洛述之的计划?” 说着,苍娘娘的神情便古怪了起来,赵无眠那家伙的脑瓜子确实很好用,但就这么料事如神?若真是如此,她都要生起把赵无眠腿打断永永远远留在苍楼内为己所用的想法了。 苏青绮回忆了下赵无眠的嘱托,而后道: “洛述之知道公子手握二十万晋军与十万楚地水师,也知道我等至少有四位武魁高手可用,因此若洛述之想安稳继位,只能让林公公时刻守在身边,确保自身安危,如此一来,我们也不可能直接冲进大内杀他,否则法理不容…… 洞玄大师,剑宗宗主,陈期远为了宗门考虑,定不愿冒如此大的风险,毕竟就算冲进大内也未必能杀他,大内指不定还有什么埋伏…… 但洛述之不死,公主就不可能继位,刺杀行不通,就只能领兵靖难,但此刻戎人扣关,一旦起兵,大离就完了,那最后只会两败俱伤,让戎人得利, 因此公子会堂而皇之进京,以此试探,若洛述之继续将林公公留在身边,那就是还想和公子争一争皇位,哪怕是害的大离分崩离析,但他若派林公公出宫杀他,还允公子入太极殿,无疑就是给了公子刺王杀驾的机会,洛述之不会这么蠢……” 苏青绮顿了顿,而后说了赵无眠告诉她的结论,“所以洛述之定然是想以死让公子为天下所不容,乃至于让公主也背上谋害亲兄的无德无义之名,此乃他最后一计,但公子相信洛述之一定不想死,因此,替身才是万全之策,等公子杀了洛述之的替身后,他要么现身执掌大局,要么提前逃出宫……” 苍娘娘从袖子里摸出一颗冬枣抛进红唇,咀嚼少许,默默思考。 暗道这朝中事与江湖事果真不一般。 从赵无眠进京之时,他与洛述之便在彼此交锋,试探,见招拆招……要知道距离景正帝驾崩也才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么点时间却是发生这么多事。 她如今也算是见识到皇位之争到底有多残酷了。 片刻后,她衣袖掩面取出枣核用手帕包住,举止优雅,随后才问:“有道理,不过都是猜的,万一错了呢?” 苏青绮拉着苍娘娘就往殿外跑,口中继续小声道:“就算公子猜错了,但只要登基大典上的那个‘洛述之’一死,就该让沈小姐登场。” 苍娘娘看了眼自己被苏青绮拉住的小手。 要是在江湖,谁若这么碰她……女人就剁手,男人就杀了,不过如今自然是剁不得,只能忍着了。 她另一只手微微提着自己的裙子,而后又回首看了眼殿内……她还没看见自己姑姑啊,就这么走啦? 她轻叹一口气,蹙眉道:“赵无眠想让我做什么?” “公子会以晋军和楚地水师营造出公主继位于大离最有益的局势,因此便需要沈小姐易容为洛述之,以此试探出朝中文武百官,究竟有几个人一心为公,又有几人满心私欲,或是本来就是太子党。” 苍娘娘眨眨眼睛,美目深处浮现一抹错愕,“这事儿还没完,赵无眠就开始琢磨清除朝中异己了?他到底想得有多远?” 苏青绮不由挺了挺胸……我男人就是厉害。 她继续昂首道:“还不止,若大哥他们没能杀了林公公,林公公会往宫内逃,那个时候,他定然满身是伤,若能以洛述之的身份接近他,便是杀他的最好机会……” 说着,苏青绮回首打量了眼苍娘娘,“听公子说,你会传音入密,也会武功,不知实力如何,可是能把握住这一千载难逢的刺杀武魁之机?” 苏青绮稍微感知了一下……感知不出来? 别说内功,就是沈湘阁此刻跑动间,还要一只手提着裙子,一举一动就是个身娇体弱一推就倒的深闺小姐,根本看不出练过什么武功。 这沈家小姐到底会不会武功啊? 她便道:“若你不会武功,便将我易容为洛述之,我来杀夏成松……不过我没洛述之高,到时候往靴子里垫点东西,还好此刻深冬,穿的厚,只要身高没问题,单看身形应当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苍娘娘有些想笑,暗道若本座拿出真实实力,就是十个你家公子也不够我打的,不过如今她还是不动声色,谦虚道: “嗯……本小姐酷爱习武,天资不错,家世优渥,又不缺资源,也称得上一句宗师中的上上流……武魁再厉害,那也是人,等我易容为洛述之,借着林公公心神松懈之时,洞穿他的心脉,他一样会死。” 说罢,她才摇头,“不过易容可不单单是更改面容,垫点东西在靴子里那么简单,声音,身形,往日姿态,乃至是气息,差上一丝都不可能瞒过林公公的感知……本小姐对此有所心得,还是我来吧。” 林公公便是受伤再重,那也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那一身感知本事早已经成了本能……好在苍娘娘本身也是武魁高手,身为魔门妖女又深耕此道,倘若只是短短三四句话的时间,那也足以瞒过林公公了。 苏青绮颔首,她对易容这方面确实不甚精通,便问道:“我们先去找皇后娘娘,让她带我们去太极殿后的书房,你在那里易容,等公子杀了洛述之后,你找机会从侧殿入场……你们沈家的武魁高手呢?” 就在你面前喽。 “怎么?” “天人合一后,五感早已到了一个常人难及的境界,沟通天地之桥后便更是如此,因此若洛述之当真用了替身,自然要把他挖出来,此刻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若你们沈家的武魁高手能进宫,便让他速来,由他来寻,自然更快。” 也就是说,赵无眠给苏青绮与苍娘娘的任务有三个。 寻洛述之,试探朝中大臣,以及刺杀重伤的林公公。 念及此处,苍娘娘又是暗叹一口气。 有实力又有脑子……这宝玉怎么就让洛朝烟给捡到了呢?当初她也在晋地,若是也能去秦风寨一探究竟便好了。 但也没办法,当时苍娘娘在太原有自己的事要处理,抽不开身。 说着,苏青绮上下打量了苍娘娘一眼,略显疑惑,“但我自小在京中长大,可从未听说过你们沈家有武魁高手。” “沈家半点不比你苏家差,你们苏家都有武魁,我们为何便没有?不过是藏在暗处作为底牌罢了,我们可不想重蹈晋王妃覆辙。” 苍娘娘微微一笑,心情好了起来,“姑姑今日会盛装打扮出席登基大典,按照时辰,此刻定然还在坤宁宫,但后宫入不得,在廊道等一阵儿便是。” 苍娘娘说的有理有据,虽然苏青绮依旧抱有疑问,但此刻也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 两女凭着身份,一路畅通无阻,来至坤宁宫往太极殿的必经之路之上,而后苍娘娘便装模作样,以‘联系武魁’为由,暂时离开。 实则她是集中心神,提着裙子踏在雪中,走一阵儿便感知一阵儿。 沟通天地之桥后,感知便能达方圆数里之地……不同的武魁高手,侧重不同,感知距离,细微程度等自然不同。 苍娘娘算不上太擅长,但下限也不低。 要说单靠感知,便洞悉宫内地形,那不可能,感知只是感知,又不是神念出窍……但只要一寸寸搜过去,要找到一个大活人还是可以做到的,除非洛述之本身也是武魁高手,亦或是有什么隐蔽气息的宝贝,否则定然瞒不过苍娘娘。 此刻闭目,万千声音没入心间,虽然繁杂却丝毫不乱。 她慢慢梳理着其中脉络,抛去垃圾信息,单寻洛述之的气息。 按照礼法,洛述之起床用过早膳后,便要去祠堂,算下时间,赵无眠便是在此刻入京。 而赵无眠入京突然,洛述之事前肯定没有准备,一定是听到赵无眠的消息后才让替身登场进行登基大典,但那身登基服饰可是极为繁琐,单穿都要消耗不少时间,锦绣坊坊主也只为洛述之量身定做了那么一件,他还得支开宫人,让替身去穿…… 苍娘娘先去了太极殿外围感知少许……内里只有打扫的宫人与礼部官员。 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去,又往祠堂的方向赶去,中途有护卫或是大内高手将她拦下问询,她便亮出身份,又做出一副委屈模样。 “自太子中毒后,我已多日不曾见过姑姑,此刻心切,想去寻她……不行吗?” 魔门妖女,蛊惑人心,熟练至极。 而且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想找她,谁敢犯这个忌讳去拦?就不怕被记恨,最终成了皇后娘娘耳边的枕边风? 由此也便无人敢拦,顶多就是口头告诫她什么地方不能去之类的。 祠堂在内廷,也就是后宫那一处,除非皇家,否则无人能入内……就算她是皇后的侄女也不行。 因此苍娘娘又折返回苏青绮处。 苏青绮双手交迭,规规矩矩站在雪中,一席绫罗水袖披在身间,亭亭玉立,纷乱的雪让她的气质多了几分出尘,又衬得她肌肤雪白无比。 饶是苍娘娘本身就是京师双绝艳,也不得不承认苏青绮确实生得极美……给赵无眠捡到宝了。 “你们沈家的高手可是来了宫内?”苏青绮闻声抬眼看来。 “他搜外朝,我们搜内廷……内廷得让姑姑带我们去,他进不来。” 苏青绮颔首,并未起疑。 两女并未久等,不多时,廊道远处便有人影。 皇后娘娘一席深红华裙,披着绣有金丝凤凰的裘衣,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但身段委实太好,还是能看见鼓囊囊的胸脯与腰身勾勒出一副极为夸张的弧度,挽着温婉华美的分髾髻,朱钗宝玉点缀其中,往下看去,眉心用朱砂点为菊,又勾着红唇,贵气又不显妖艳。 就是或许是此前被赵无眠吓到,此刻精神还没恢复过来,眉梢眼角总是带着愁绪,一眼望去让人心疼。 宫女连雪为皇后撑着油纸伞,周围还有大内高手护佑。 等皇后瞧见站在廊道中等候的苏青绮与苍娘娘,凤眉轻轻挑了下,但步履不紧不慢,保持着身为皇后的端庄,来至两女面前。 “皇后娘娘……”两女行礼。 皇后微微抬手,而后眉梢轻蹙,道:“湘阁,你此刻应在洛水殿同其余夫人小姐待在一起,如今怎会出殿,还带着苏家小姐……都二十五六的大姑娘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哪里还有半点沈家小姐的矜持与礼仪?” 苍娘娘嘻嘻一笑,连忙拉着皇后娘娘的手,想说悄悄话。 皇后娘娘无奈看了她一眼,微微抬手便示意那些大内高手不用起疑……其实用传音入密便可,苍娘娘不过是做戏罢了。 片刻之后,皇后娘娘面上一扫往日愁思,美目发亮,兴奋得差点就要笑出声,而后连忙板起脸,做出一副威严模样,朝大内高手们淡淡道: “本宫想带侄女与苏家小姐去祠堂一趟,正好去催催述之,都这般久了还不入殿,要知朝中不少大臣已是古稀之年,此刻站在雪中,久则生变……你们不用跟着了,一大帮子人是去寻述之,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是想逼宫当女帝。” 这话太重,没人敢接,而且皇后想干什么,也没人敢拦,但毕竟皇后不久前才被赵无眠行刺,所以大内高手们犹犹豫豫,就是不走。 苍娘娘拉了皇后娘娘一下, 皇后娘娘轻叹一口气,微微挥手,“想跟过来便跟吧。” 话音落下,转身便走。 只要还没入太极殿,那洛述之定然就还在祠堂附近……要慢上一点等他跑进密道,那可真是想找都没地找。 一路无话,来至祠堂,便遥遥瞧见洛述之身着繁琐龙袍,出了祠堂,在一众太监与礼部大臣的簇拥下,坐上轿子,行于白石道上。 皇后娘娘领着一大帮子人前去搭话。 苍娘娘与苏青绮站于两侧,一言不发充当透明人。 实则苍娘娘已是开始闭目感知,以这个距离,其实足够了……这替身刚出祠堂,洛述之距离此地定然不远。 片刻之后,苍娘娘猛然睁开美目,而后拉了拉皇后的衣角,有些羞怯道:“姑姑,我想如厕。” “去吧。”皇后无可奈何看了她一眼,宠溺说了句,而后才看向‘洛述之’,温和笑道:“湘阁往日最稳重有礼了,不过是在本宫面前,才如小孩子似的。” 那‘洛述之’明显是替身,多说多错,此刻也只能笑笑不说话。 苍娘娘转身便走,神情由羞怯转为冰冷。 祠堂东边不远处,有一侧殿,殿内便有如厕之地。 苍娘娘一路直入,无人起疑,但来至殿内,空空如也。 她负手在周围打量了几眼,望着周围陈设,以武魁的感知力,足迹,手印,哪里的灰尘多一些,少一些,均清晰可见。 论权谋,苍娘娘缺乏经验,的确是不如赵无眠。 但论江湖追踪,寻迹,赵无眠自然也抵不上她。 因此她在原地站了几秒,便来至书架前,抽出一本书,而后又一按,便听‘咔嚓’一声,不远处的地砖横向打开。 苍娘娘双手提着裙子,一跃而下,跳下去的姿势很潇洒,但偏偏提着裙子,便又显得萌萌的……要是赵无眠在场,会觉得她这女人倒是可爱,可惜无人瞧见。 密道之内,十步之远,便是密室,洛述之便坐在其中,面前摆着一壶酒,正在自酌自饮。 苍娘娘走进,美目轻眯,而后又歪了歪小脸,疑惑问:“不逃?” 洛述之端着酒杯,望着酒液,神情稍显几分复杂,“你既然能寻到此地,那我便逃不掉,自然无需再做无用功。” 苍娘娘不信,她还朝四周感知,怀疑此地是不是还藏了什么武魁级别的高手正在埋伏。 洛述之哈哈一笑,“若我身边还有可用武魁,又岂会如此仓促,一即位便想削藩?归根结底,我班底不足,才会对晋王与朝烟凭生猜忌。” 苍娘娘回首看来,“你如今此言,倒是显得洒脱?” “败则败矣,死则死矣,我认栽,只不过没想到,找到此处的人不是赵无眠,而是你这个差点当上我后娘的女人。” 密室之内,点着油灯,昏黄灯光之下,洛述之微微一笑,确实很洒脱。 苍娘娘眼角微微一抽,觉得洛述之能和赵无眠当对手,不是没有理由的……一样的讨人厌。 “本小姐来此之前,你不逃,反而就坐此地喝酒,倒是觉得我们找不过来?”苍娘娘心中疑惑。 洛述之沉默片刻,自顾自喝着酒,三杯下肚,才缓缓道:“逃走的洛述之,会让无数野心家以我的名义,揭竿而起,哪怕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你可知父皇在位时,苗疆,东海,南越三地,皆有叛乱,皆是以‘光佑帝’之名?此时此刻,只有死在大内的天子,才是于大离有益的天子。” 苍娘娘嘲讽一笑,“于大离有益?出卖边关将士的人,不是你,难道是本小姐?” 洛述之呵呵一笑,并不生气,“于我而言,大离江山稳固,不如我的皇位稳固,而现如今,皇位失矣,自然就该考虑江山……不外乎有轻有重罢了,更何况,宁武关,雁门关具在,晋地失去的领土,可连半成都没有,若是以这么点代价就能换得乌达木身死,顺带削了晋王,许然,苏怀曦,那显然很值。” 苍娘娘撇撇嘴,她其实也觉得很值,不过就是一点与她毫无关系的百姓罢了,她半点不在乎……但赵无眠在乎,那她也就跟着在乎好啦,毕竟还有求于赵无眠…… 她上下打量了洛述之一眼,而后惊疑道:“一点内息都没有……你不会武功?” 洛述之端起酒杯,为自己又倒了杯酒,“当年靖难,我与长兄,同住一榻,后遭刺杀,长兄身死,我则身负重伤,被废了丹田……习武不得。” “有清影玉衣,你不用?” “清影玉衣?”洛述之冷冷一笑,“我生而为人,便只会是人,一旦沾染九钟,可还是人否?身为人,受了此等重伤而不治,才是常理正道!” 苍娘娘高看了洛述之几眼,不过她来此可不是与洛述之闲聊的,短短几句话,结了心中疑问,她便一指弹出,气劲飞掠,洛述之‘哐当’一声,脑袋磕在桌上,撞倒酒壶,酒液洒落,沿着桌角,滴滴落下。 回到此时,‘噗嗤’一声,短剑自林公公的心脉猛然贯穿而过,其内携带无匹气劲,顺着剑身,涌向林公公身躯各处,旋即毫不犹豫,将其心脉经络,五脏六腑,尽数震碎。 如此一来,除非林公公身披清影玉衣,否则断然不可能有活路……当然,就算披着清影玉衣,苍娘娘也能补刀。 同样都是武魁级别的高手,即便碍于年龄阅历,苍娘娘要弱于林公公不少,但此刻林公公重伤,她又得了偷袭之计,决计没有失败的可能性。 红到发黑的血迹自林公公的唇角溢出,他眼神惊悚望着苍娘娘,“怎会……是你……” 苍娘娘娇声一笑,“因为你等棋差一招呗。” 话音落下,她又将手中短剑向内一推一搅,旋即为了防止被血液溅到身上,单手按着龙椅扶手,轻快翻身至龙椅后方,旋即一拉发冠,满头乌黑秀发顺势垂下,显然极为不喜‘女扮男装’的发型,却是显得其飒爽英姿,极富魅力。 林公公吐出一口鲜血,已是能感知到体内生机正在飞速消散。 他还想做些什么,但脚步向前一踏,便没了力气,直接摔在龙椅之上,而后又自龙椅上滚了下来,留下一路血迹。 艰难抬首,却看侧殿门前,赵无眠青衫狐裘,抱着双臂,倚靠在墙边,垂眼望着林公公。 瞧见林公公看来,赵无眠便微微一笑,“棋差一招,夏成松,当年你杀尽晋王妃满门之时,可是有想过今天?” 林公公张了张嘴,口中断断续续道:“太,太子呢……” 赵无眠望着龙椅前那具替身,沉默片刻,而后淡淡道:“太子洛述之,已经死在了殿内,刺王杀驾者,正是我……你还认不清现实吗?” 苍娘娘偏头看他,赵无眠此话一出,显然还是那个想法。 弑君的罪名他背,皇帝的位子洛朝烟坐,什么替身不替身,不外乎谣言罢了,真正的洛述之就是死在了太极殿内。 只有如此,大离才不会有人以此为借口,惑乱人心,起兵谋反。 她有些不满得别过视线……她在赵无眠身上投资这么多,被气了那么多次都不动手,结果赵无眠转眼就想和洛朝烟‘净身出户’? 林公公死死盯着赵无眠,他不服,他与太子图谋那么久,怎么就败给了赵无眠? 他咬牙切齿,“太玄宫……反贼!” “我本就是太玄宫反贼,你奈我何?” 林公公心脉已断,药石无医,便是想多放几句狠话,也已是无力。 他眼前闪过自己年轻时,进窥天人合一无望,当初还是秦王的景正帝,给他入宫感悟九钟的机会,让他沟通天地之桥,而后他便一跃成为当时江湖赫赫有名的‘五岳’。 五岳,便是当时的天下前五。 多么的意气风发。 而此时此刻,他瘫软在地,地砖冰凉,血迹温热,些许雪自太极殿窗前洒落而下,眼前一介替身的尸首,便要成为自己服侍一生的太子? 这画面死死地刻在他的脑中,怒火中烧的心被浇灭,剩下的,唯有沉默而已。 棋差一招。 林公公望着那替身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忽的道:“《五气经》,你学了……空活半生,武学尚可传承,无悔矣……” 话音落下,他便彻底没了生气。 此时此刻,朝中大臣眼中已是错愕不堪,半响都无一人说话。 直到赵无眠来至龙椅之前,垂眼看向他们,而后微微一笑,“留下的诸位,便是今后的朝中骨干,皇位交替,理应换血,而朝烟不愿为帝,经验尚浅,若要徐徐图之,恐生事端,所以我才出此下策……得罪了。” 赵无眠微微拱手,言语谦和有礼。 沈逸文抬眼望着赵无眠,心中情绪波澜起伏,最终化为一片平静,他起身朝赵无眠道:“此事了结,赵公子背负刺王杀驾之名,决计不可能在朝中做官……可是会觉得公主亏欠于你。” “只是明面上不能为官身罢了,该得的好处,我可一样都少不了,无需你提醒,我自会问今的圣上去讨要。”赵无眠微微挥手,便朝侧殿走去。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饶是他也有些心力疲惫。 沈逸文忍不住道:“这事没有公子所言这般简单,你自称太玄宫反贼,此刻堂而皇之弑君,公主不杀你,何以平民心?” “她若真要杀我,难道我还不会跑?给天下做做样子罢了。” “跑去哪里?” “江湖人,能去哪里?”赵无眠回首反问,而后微微一笑。 “自然是江湖。” (本章完) 第173章 三条线索 第173章 三条线索 大雪纷飞,掩盖人迹。 赵无眠在登基大典刺王杀驾,即便杀的不过是替身,但大内已经容他不得,再堂而皇之待下去,也只会让世人觉得‘这反贼怎么杀了皇帝还能留在宫中,其实还是公主指使的吧?’ 若是如此,那赵无眠这一切可就白做了。 不过在此之前,赵无眠还与洛述之有话要谈。 太极殿后的书房,曾经那被赵无眠拍碎的围墙已经修建妥当。 黄灯幽幽,火光不时微微一荡。 洛述之瘫倒在椅子上,悠悠转醒,睁开眼帘。 目之所及,便看一位青衫狐裘的俊美公子坐在对面的桌前,面前摆着酒壶,手里捏着酒盅,望着其上酒液不知在想些什么。 瞧见洛述之醒来,他回过神来,偏头看来,两人对视。 赵无眠自秦风寨苏醒,旋即牵扯进洛朝烟此事后,便入了洛述之的局,自此两人明争暗斗,也能算是互有胜负,赵无眠大抵赢个九成五吧,洛述之所有的计划都被他搅黄了,不然如今,乌达木估摸会死,晋王那二十万大军一大半也得给了洛述之……不过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洛述之与赵无眠对视几秒,而后移开视线,环顾四周,看清屋内陈设后,便理解了事态。 他先问:“林公公呢?” “刚死在太极殿不久,尸体还热乎着,你若是想去抱着痛哭一阵儿,我可允了。” “你可允了?”洛述之虽是囚徒,但面上还保持着皇家的贵气,微微一笑,“如此说来,倒像是你成了圣上似的。” 赵无眠抿了口酒,“等朝烟入京,再见她一面,我就准备去江湖躲着,当什么圣上?” 洛述之微微一愣,倒是有些意外,“我不愿与你起刀兵,害的大离当真江山破碎,所以让你入殿,便是给你杀我的机会……结果你还真杀?我还以为你又会冒出个什么万全之策,让你一统我洛家江山。” “当然有,等我集齐九钟,羽化飞升,隔着几十里地弹指一挥间让你暴毙。” 洛述之又愣了下,而后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他便摇摇头,“若你当真有如此能力,便成仙去吧……我只想做个人,没能力,也不愿为仙。” “你怎么想,我不感兴趣。”赵无眠又抿了口酒,旋即问:“景正帝驾崩不久,我曾来过宫内盗取奈落红丝……你可有印象?” 洛述之止去笑意,望着赵无眠身旁的酒壶,道:“内库有一名酒,名为满堂醉……你去弄来给我喝,我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述之今后的结局,只会是被暗中杀了处理……面对一个将死之人,赵无眠自不会连这点要求都不满足……死刑犯都还有顿断头饭。 他便微微抬手,“取满堂醉。” 洛述之微微一愣,你还真成天子了? 结果却看沈湘阁抱着胸脯,推门而入,毫不客气骂道:“取什么取?待在这儿的人只有本小姐,你还以为你能使唤的动太监?洛述之还活着的消息可不能随便让人知道。” 这架势,她就是一把过来揪赵无眠的耳朵,洛述之都毫不怀疑。 赵无眠沉默片刻,而后疑惑道:“你刚才坐龙椅上,让你爹给你下跪,你爹居然没把你领回去拿鞭子抽?” “关你什么事?你对本小姐的家事很感兴趣?”沈湘阁眼角一抽,皮笑肉不笑道。 “对沈家没兴趣,顶多对皇后娘娘有点……” “赵无眠!”沈湘阁咬牙切齿,“等你没了公主庇护,一介白身,对本小姐毫无利用价值之时,你看本小姐揍不揍你。” “你要真想揍,何必加那么多前置条件?说白了还是不敢……是不敢,还是不想?” “大名鼎鼎的弑君者,结果却是个喜欢言巧语,欺负深闺小姐的登徒子?” “朱重八知道吗?一个放牛娃,在人生低谷之际娶了发妻马氏,随后以马氏的家族势力为起点,得了天下,成了皇帝,改名朱元璋,但即便成了天子,也总是亲切地叫郭氏为妹子,有事没事逗她玩。” “没听过。”沈湘阁歪了下脑袋,柳眉紧蹙,“怎么?你想娶本小姐,借着沈家的势力当天子?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本小姐不嫁。” “不,我的意思是,朱元璋作为皇帝,尚且有事没事逗马皇后玩,可见这是男人的天性,而且我若真想当天子,应当娶朝烟才是,沈小姐还是有点不够格。” 沈湘阁沉默几秒,而后捏起拳头就要上去揍赵无眠,但而后想到自己在赵无眠心中的印象只能算是‘宗师’,随便动手,可能要暴露身份,便又一咬牙,跺跺脚,拂袖离去,“喝酒喝死你!” 洛述之在沈湘阁的背影和赵无眠的身上来回看了几眼,而后神情顿时古怪起来。 要是当初沈湘阁真成了他的后娘,那赵无眠是不是得当他后爹? 这事不能细想。 沈湘阁没过多久便抱着一瓷瓶回来,瓷瓶纹华贵,单这瓶子恐怕都价值不菲。 赵无眠将酒盅内的酒液喝干,放在桌上。 沈湘阁翻了个白眼,把瓷瓶摔他怀里,“自己倒酒,还想让本小姐伺候你?” 话音落下,她又一溜烟跑没了影……给赵无眠说话的机会,他定然得又把她气个半死。 想着沈湘阁便揉了揉饱满的胸脯……气的胸疼。 赵无眠笑了下,不甚在意,拿起瓷瓶,解开酒塞,取出新的酒盅,满上一杯,推到洛述之面前,“说吧。” 洛述之并没有被五大绑……他不通武艺,绑与不绑,差别不大。 他便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轻舒一口气,而后好奇道:“你问这事做甚?” “出京之时,被人追杀,身负重伤,没了记忆,那是仇家,不能不报,我有线索后便该去江湖查,也不会在朝廷多待,因此也就没什么机会染指你那江山……也合你心意,所以如实说吧。” 赵无眠也给自己倒了杯酒,微微颔首,抿了一口所谓的‘满堂醉’……好不好喝不知道,但劲儿挺大,再喝得醉,只得作罢。 洛述之眉梢蹙起,眼里稍显错愕,“你失忆后,还敢牵扯进此等国本之事?” “世上还有比朝廷更高效的情报机构吗?” 倒也是,洛述之自知赵无眠此人浑身是胆,投资洛朝烟,的确是高风险,却高回报,有当朝天子站在身后,什么事儿都能方便些。 但洛述之想了想,却是道: “我在靖难成功入京后,便再没出过京,对江湖不甚了解,却也知有些时候,江湖反而比朝堂更容易处理事, 便如江南漕运,那些来往船帮,不服管教,以朝廷的身份去介入征税,不仅难收,还要被骂一句朝廷鹰犬,便是我等武力降服,最终也只会落得个漕运衰落的下场,江湖人大多求个面子,即便有时心底怕你,面上还是一副瞧不起朝廷的模样,也便吃软不吃硬, 因此若是以本地帮派为首,借他们的手征税,那些船帮反而会老实交钱求个水路安稳,此乃千百年来的江湖规矩,便是前朝时,也是如此,非一人一朝之力所能更改,所以朝中势力是一方面,江湖势力又是另一方面,黑白两道通吃,才是正解。” 这话很长,但洛述之的意思翻来覆去只有一个……赶紧混江湖去,别过多染指朝堂,否则以赵无眠的能力,洛述之还真怕这大离有天改姓‘赵’。 不过洛述之也只能口头暗示暗示了……他已经无力再做什么。 “别扯这么多废话。”赵无眠对洛述之的小心思心知肚明,淡淡道。 洛述之又为自己满了杯酒,轻晃着酒盅,回忆少许,才道: “那晚,父皇刚刚驾崩不久,按照礼法,我需守孝三天,而后父皇才能穿上龙袍下葬,奈落红丝便绣在龙袍之内,那晚我跪了两天,便在第三天晚上,以身体不适为由假装昏迷,而后顺势病倒,中毒……便是在那时,传来了你潜入大内的消息。” “无人帮忙,我何以潜入大内?” 赵无眠当初可是拿捏了皇城司司主李正空的把柄才成了护卫混进来的。 “我怎么知道?”洛述之翻了个白眼,“那时我正在东宫装病,林公公也与我待在一起,商讨计划细节,是你盗取九钟时被大内高手发现,有人来报,林公公前去追杀你,我才知晓。” 赵无眠琢磨少许,“那时是守孝的第三天,景正帝还没穿龙袍下葬……那龙袍是放在哪里的?” “锦绣坊,由她们检查龙袍各中细节有无遗漏,并将奈落红丝拆解而出……毕竟此等九钟,若随父皇永入地下,未免暴殄天物,不过奈落红丝缝制在龙袍中乃是机密中的机密,常人不知,后林公公去查,才知锦绣坊里出了内应,便是她协助你盗取龙袍,名为木菀菀,但这明显是化名,做不得真。” “她被你们抓了?”居然还真有线索,赵无眠略显意外。 洛述之摇头,“早在你盗取奈落红丝之前她就跑了,林公公需与我做戏,脱身不得,我便书信一封,让归一真人去查,你若想知更多,得去寻他。” 当初归一真人一方面去查‘木菀菀’,另一方面沿着赵无眠的踪迹,寻奈落红丝……听归守真人暗示过,归一真人没找到奈落红丝,却是找到了当初追杀赵无眠仇家的线索。 不过时至今日,赵无眠还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武魁前三……但真要堂而皇之上门,两人也得把狗脑子打出来,毕竟赵无眠都把他师弟杀了。 当时太原之行,苍娘娘前去追杀归一真人,目前也不知如何了,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 说罢,洛述之又眼神复杂地饮下一盅,“看来我与你犯冲,那晚才刚准备实施计划,你便前来盗取九钟,给我惹事。” “你给我惹的麻烦也不少。”赵无眠望着酒盅内晶莹玉润的酒液,回忆了下自己曾看过的《江湖豪杰榜》,没见过什么所谓的‘木菀菀’,料想的确是化名。 他继续问:“木菀菀男的女的?” “锦绣坊只有姑娘。” “江湖有易容之术,别说面容年龄,便是伪装性别也不成问题。” “那是你的麻烦,不是我的。”洛述之继续饮酒。 赵无眠倚靠在椅上,手指轻点着桌面,“当初我潜入东宫,曾听林公公言,我的挽月弦根本就不入流,可是实话?” “不假。”洛述之微微颔首,“挽月弦乃萧远暮的独门武学,林公公确实说过你那时用出的挽月弦,不过是照猫画虎,有祸水东引,栽赃太玄宫之意,但一月来,你的挽月弦已是大成,因此我们又在怀疑你那晚是否只是藏拙……” 是藏拙,还是用奈落红丝推演过挽月弦才有如此进益,其实赵无眠也说不准。 他觉得其实两者都有,因为沈湘阁曾向他演示过挽月弦刀法篇,却是恍然察觉他曾将其改良过……改良一门武学,即便有奈落红丝,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定然是要对其中气劲,用力等细节了如指掌,更何况这可是萧远暮的成名武学,本身就已经极为完美。 总之,去找萧远暮总没错的。 想着赵无眠就一阵牙疼,那女人到底在干什么啊?怀孕了准备生娃不成? “萧远暮近来在做什么,你可知道?” 洛述之回忆少许,才淡淡摇头,“她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没怎么关注,且行踪缥缈……一个顶尖武魁,哪有那么容易知晓具体位置?若非如此,我直接召集天下武魁去草原点了乌达木不就好了?” 赵无眠不由端起酒盅抿了口,思考良久,才又问:“寒玉蛊,你从何而来?” “寒玉蛊?”洛述之想起那是他早在十年前便交给巫明用以毒杀乌达木的东西,便道: “当年归玄谷谷主带着寒玉蛊隐居山中,前朝贪图此物,派人前去围剿夺宝,反而折了名武魁高手,后谷主辗转各地,最后不知落脚何处,过了几十年,约莫是等他身死后,才有一人手持寒玉蛊,进献前朝, 后来那人成了当时的前朝国师,乃是乌达木的师父,名为季应时,乃是中原人,不过他当了没几年国师,等乌达木接任后,便辞职还乡,不知踪迹。” 洛述之顿了顿,又回忆了片刻,才道:“我手上那寒玉蛊,本是前朝国库留存之物,你若想寻其余寒玉蛊,恐怕当今天下,也只有季应时的后人掌握炼制之法。” 虽然这线索隔得有点远,但总归是知道了点东西。 赵无眠的仇家用寒玉蛊杀他,而只有季应时的后人会炼制寒玉蛊……哦,紫衣姑娘也会,但她是提取了赵无眠体内的寒玉蛊后才琢磨出来的。 “季应时可有势力?江湖门派之类的东西。” “不清楚,他辞任前朝国师后,便没了踪迹。”洛述之摇头,“而且这都是陈年烂谷子事,我自己皇位的事还没操心完,哪有余力去操心这些?除非他就是真正的太玄宫宫主,意图颠覆大离,那我才要认真对待一二。” 说罢,洛述之又想了想,“不过乌达木都还活着,季应时说不得也还活着……若他真活于世,如今恐怕也能称上一句‘半仙’,乌达木与萧远暮加起来估摸都不是他的对手。” 赵无眠沉默,望着酒液,久久出神,谈了半天,其实也就三条线索。 归一真人,季应时,与早便知道的萧远暮。 季应时不知,但萧远暮的太玄宫总舵在江南,而归一真人的武功山在江右……江右其实就是江西,取自‘自江北视江南,江东在左,江西在右’的说法。 共同点是离京师都有千里之遥,骑着千里马,算上路途吃住,跋山涉水,等抵达时都开春了。 要寻萧远暮,直接下江南想必有所收获,但若要寻归一真人,还得先找到苍娘娘,说不得那老道士都被她杀了……至于季应时,目前还没任何线索。 两人的交谈到此为止,余下的疑问便是洛述之也不知,问也白问。 洛述之便抬眼看他,“还不走,等着嘲笑我?” 赵无眠端起瓷瓶,为自己倒了杯酒盅,口中道:“没什么可嘲笑的,你的计划除了步子太大扯到蛋,以及毫无人性外,其实还不错,若不是遇见了我,事成可能性不小,一旦乌达木身死,你收拢残余晋军,翌时,无论是大离江山,还是你的皇位,都可无忧。”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洛述之事到如今,看的很开,如他所言,败则败矣,死则死矣,便是败,也得有皇家气度,而不是歇斯底里。 欣然赴死便是。 他轻晃着酒盅,眼眸出神,不再言语。 赵无眠饮尽最后一口酒,起身离去。 洛述之站起身,偏头望着赵无眠的背影,忽的将他叫住,“赵无眠。” 赵无眠回首看他。 洛述之又沉默了片刻,面对这个坏他大事的仇敌,想说的话很多,但最终落在口中,也不过是洒脱一笑,问道: “杀乌达木,夺二十万大军,窃真珠舍利宝幢,我都没能做到……如今二十万晋军归于你,小西天也入了你的船,而最后的‘杀乌达木’……你可是会杀他?” 赵无眠微微颔首。 洛述之笑容愈发灿烂,朝赵无眠拱了拱手,竟是行了一礼。 “替外公报仇之事,尽托于你手……多谢了。” 赵无眠负手看他,而后移开视线,淡淡道:“安心去死吧。” 洛述之哈哈大笑,“若你真能杀了乌达木,那我此计,倒也不算败得一塌糊涂,至少……让乌达木与你结仇了不是?” 赵无眠没有回答,离开书房,沈湘阁正极为大逆不道坐在龙椅上,撑着侧脸,架着修长双腿,华贵裙子堆出褶皱,将一双美腿衬托得极为有型好看,绣鞋被她脱下一小半,正在脚尖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深冬,她穿着厚厚的袜,看着就很暖和。 此刻殿内的尸首已经被收拾干净,殿内的宫人早便被丞相给支走,不然沈湘阁也不会坐龙椅,否则第二天沈丞相就得辞官。 赵无眠看了眼她的双腿与小巧脚丫,不由想到一个典故……炮打金銮殿。 不过场地对了,人不太对……沈湘阁也不是天子。 沈湘阁轻晃着小腿,瞥了眼赵无眠,露出笑容,“喜欢本小姐的腿?跪下来叫我声湘阁姐姐,我就让你摸。” 赵无眠没搭理她这话,而是问:“你对苍楼有何了解?” 沈湘阁微微一愣,心底微慌,暗道自己什么时候露了破绽?绣鞋直接从足尖儿摔落下去,她不动声色道:“我一介深闺小姐,和幻真阁能有什么交集?” “有事找苍娘娘,问一句而已……你鞋子掉了。” 沈湘阁放下心来,为了掩饰方才的失误,便用足尖勾起鞋面,而后探出单腿,将绣鞋踢到赵无眠怀中,“你今天的表现不错,这么轻松就夺了皇位,让本小姐也混了份从龙之功……这绣鞋赏你了,你想拿来干什么都行。” 赵无眠翻了个白眼,来至龙椅前递过绣鞋,“深闺小姐可不会这么调戏男人。” 沈湘阁娇笑一声,双手按着龙椅扶手借力,探出那没穿绣鞋的脚丫,“因为本小姐知道你有色心没色胆……给我穿上吧,你总不能让宫中其他男人看见本小姐的脚吧?” “他们看不看你的脚,关我什么事?” “你对本小姐难道就没有哪怕一丁点占有欲?”沈湘阁撑着侧脸,微微仰首,精致动人的熟美面庞带上几分媚意,脚丫轻轻摩擦着赵无眠的小腿,而后向上攀去……其实还是老一套,光蹭赵无眠的裤子。 这女人总是一副很妩媚,好像很有活儿的尤物模样,结果就连调戏人都不敢隔着衣服碰一碰身子。 就这还调戏人?还说我有色心没色胆? 赵无眠直接将绣鞋套上她的脚丫,指尖稍微碰了沈湘阁的脚儿一下。 沈湘阁顿时宛若电击,直接从龙椅上弹了下来,美目带着几分错愕瞪着赵无眠,“你做什么!?” 赵无眠哈哈一笑,“劳烦沈小姐先守在此处,等朝烟回来,再决定如何杀他,我先出宫一趟。” 赵无眠转身离去,望着他的背影,沈湘阁气得牙痒痒,但一想到以自己目前的身份,根本不是赵无眠的对手,只得坐在龙椅上,脱下绣鞋,小手在赵无眠方才碰到的地方轻揉着。 女儿家的脚是能随便碰的吗?还说不是登徒子?也就苏青绮觉得你是正人君子! (本章完) 第174章 满城风雪,只为两人 第174章 满城风雪,只为两人 赵无眠离开太极殿,来至方才进内门的城墙边上,马车内的额日格与乌尔吉已经被关入天牢,徒留一座空荡荡的车架与孤苦尼姑。 尼姑坐在车架外的木台,双腿悬空,规规矩矩并在一起,膝上横放无恨刀,手里则拿了块柿饼,看样子已经吃了一半,视线正望着高高的宫墙,也不知在想什么。 “观姑娘,一切顺利,不日我就得浪迹江湖,做个浪客……我江湖经验浅薄,日后还希望你能多照拂照拂。” 熟悉的嗓音响起,观云舒闻声看去。 赵无眠飞身而来,站在车架旁,微微仰首,望着观云舒的俏脸,笑道。 观云舒望着赵无眠的眼睛,而后咬了口柿饼,默默咀嚼,眼底稍显复杂。 赵无眠当真要把弑君的名头背在头上,浪迹天涯?那他这一个多月,受的苦头又算什么? 不过事情已经做了,这是赵无眠的选择,观云舒也不会多问,她一边咬着柿饼,一边道:“此事了结,你我已经没有合作……再想让我帮忙,可得付出点什么代价。” “例如?”赵无眠含笑问。 “当初不是给你一串佛珠?再有事请我帮忙,那东西便够。”观云舒将手中柿饼吃干净,又取出手帕擦了擦小手与粉唇,慢条斯理道。 “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赵无眠取出佛珠,瘫在掌心,递给观云舒。 观云舒微微一愣,稍显错愕,而后露出一抹笑意,抬手接过佛珠,微微仰了仰下巴,“一直随身携带?有什么请求,说吧,但你若是提什么让我给你当几年保镖,对你贴身不离,那我可不允。” “方才你吃的柿饼,给我一块。” 观云舒疑惑打量赵无眠一眼,而后从怀中掏出锦盒,将其打开,取出一块柿饼给赵无眠, “这是我刚入京时,自珍馐阁买的……那儿的点心很受京中夫人小姐喜欢,你的苏家小姐喜欢吃的翡翠玲珑糕,便是在那里所买。” 说罢,观云舒才继续问:“所以你的请求是什么?” 赵无眠将一整块柿饼塞进嘴里咀嚼着,“这柿饼不就是?” 观云舒一愣,旋即平和的神情顿时冰冷,眼神宛若九幽深泉,嗓音更是冷的吓人,“我给你的佛珠,你就这样用?” “不,当然不是。”赵无眠将柿饼吞咽下肚,而后微微一笑,“观姑娘在生气什么?” 观云舒深呼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怒意,“你什么意思?” 赵无眠拍拍手,翻身上了马车,撩开帘子,“我不善用,你就气成这样……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用法了。” 观云舒眼神冰冷望着翻身走进马车的赵无眠,闻听此言,柳眉轻蹙,而后顿时理解赵无眠的意图……想以此判断他在她心底重要不重要。 她冷冷一笑,“自作多情。” 赵无眠放下帘子,声音自马车内传来,“是吗?那观姑娘是觉得我不尊重你才生气,还是说,你心底其实也想让我用这佛珠,请你同我一起做些什么事,例如打着什么幌子,游历江湖一段时间之类的?” 观云舒呼吸一窒,刚想脱口而出前者,而后恍然想起……出家人不打诳语。 不合本心的话,那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得。 她默默转过白皙精致的俏脸,倚靠在木框上,望着前方,下意识小手向下探去取僵硬……但第一下没握到,愣是小手在身前来回摩挲了下才握住缰绳。 她微微一拉缰绳,马车便扭转方向,朝大内之外而去。 观云舒浑身紧绷,紧握缰绳,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赵无眠待在马车内,同样默不作声,一言不发。 磅礴大雪飘下。 赵无眠如今刺王杀驾,虽说大多朝中重臣都知晓原委,但百姓可不知……此刻他自是不能再随便抛头露面,也不能进出大内如若无人之境。 所以才进了车内由观云舒带他出宫。 但这种‘正事’,他不提,观云舒也不提……两人现在便是再说一句话,恐怕都能被听出语气中的不对劲儿来。 车架附近的大内高手与禁卫眼观鼻,鼻观心,同样一言不发,当做没看见赵无眠……显然沈逸文曾对他们下过命令。 竹坞湖,除了湖面白雾迷蒙外,与此前并无不同,谁来了也看不出此地曾有七位武魁在此血战。 归元真人遁逃,林公公被赵无眠设计诛杀……此事已经暂时落下帷幕。 洞玄大师便盘腿在湖边竹林坐下,手里轻捏着一片竹叶,眉眼低垂,神情认真,估摸是在琢磨所谓‘一叶一菩提,一一世界’那种佛门境界。 剑宗宗主,也即当代剑魁楚汝舟同样盘膝坐在岸边,深红长剑倚挎在肩前,正望着无边湖泊,手持酒壶,不时往嘴里灌一口酒。 此地只余这两位武魁高手,却是显得分外沉默。 倒不是这两人有什么恩怨情仇,纯粹就是性格使然。 直到赵无眠与观云舒踏雪而来,两人才闻声看来,有了动静。 “万事顺利?”洞玄大师露出一抹笑意。 赵无眠颔首,“一切了结,只等朝烟入京……其他三个人呢?” “许然与苏总捕已经离去,前去护佑公主入京,至于陈期远……”洞玄微微一顿,回忆少许,才道: “他留了话,此次入京围剿林公公,那许然对他的救命之恩便已偿还,而你与萧远暮疑似有几分不清不楚的关系,若来日见面,他欲杀萧远暮,而你欲护她……那便无需再讲往日情面,全力出手即可。” 观云舒玉指轻拈着竹叶上的细雪,垂眼望着叶子,也不看赵无眠,口中回答:“江湖,不过如是。” 赵无眠微微颔首,陈期远与萧远暮与杀父之仇,不可能不报。 而萧远暮若真是他师父,那赵无眠自然也不可能坐看萧远暮被杀。 不过这都是未来之事,眼下这档子皇位交替之时还没彻底了结。 “你入了天人合一?”便在此时,盘膝坐着的楚汝舟侧眼看来,上下打量着赵无眠,嗓音平淡,却是稍显错愕。 “积累已至,得识本我念头通达后,也便顺其自然,突破关隘。”赵无眠看向楚汝舟。 这位乃是慕璃儿的师兄,按辈分,赵无眠该唤他一声师叔……不过还是叫他宗主为好。 一眼看去,这人便是一个俊朗的中年男子,很有剑客味儿。 但剑宗宗主当年与苍娘娘于渭水厮杀,最终虽已苍娘娘败北而落幕,但那时候,苍娘娘刚入江湖,江湖推测她的年纪还不满三十,而楚汝舟已经是成名多年的高手,打起来却只好似比楚汝舟差上一丝,那也是苍娘娘的成名之战。 如今苍娘娘正与他结盟,也不知楚汝舟能不能看在他的面子上,放放对苍娘娘的敌意。 正琢磨间,楚汝舟板着脸,淡淡道:“听你师父说,你没了记忆?若是如此,你该尽早找回才是,否则恐怕进窥武魁无望。” 赵无眠微微一愣,“为何?” “若想沟通天地之桥,则需开灵通韵,身合天地,具体操作,各门各派都有所不同,便如我剑宗,专修兵刃外物,到了此等境界,便该问剑于心,而他们小西天,自然便是佛法与武道之结合。”楚汝舟轻弹长剑,剑出三寸,寒光闪闪。 洞玄大师看了楚汝舟一眼,而后微微颔首,“不差,听起来玄乎,所谓问剑于心,所谓佛法通身,归根结底,在于你个人,你的道,你的武学之路……等你摸透自己的精神,器量,气势等捉摸不透的东西,才算是找到了自己的道,也算是有了沟通天地之桥的能力。” 赵无眠蹙眉,“单靠修行练武,不足以沟通天地之桥?” 楚汝舟摇头,“技法,尚且可以修习精进;气力筋骨,内息精纯,可用内外之功,天材地宝日复一日地淬炼,但这只能让你成为更强的天人合一者,却不可能让你沟通天地之桥。” 赵无眠了然,便道:“没有过往记忆,那我便捉摸不透自己的生平阅历,为人器量,心中道则……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是谁,又何谈与天地共鸣,引天地之气于己身?” 楚汝舟眼底带上几分赞许,拔剑出鞘,直至湖内烟雨朦胧,“一叶轻舟,坐剑于水天一色,便是我的道……那你呢?赵无眠,你又是如何?” 赵无眠是如何呢?他其实很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自苏醒来,他就被牵扯进了洛述之的局中,满脑子都想着如何破局,而武功不过是赵无眠用以破局的工具,乃外物也,虽然习武勤奋,但不过是精进‘技’而已。 他空有技,而无道……但道,便需赵无眠掌握自己的心,为此,他需要细细刨析自己的过往人生,才能有所悟。 这就是楚汝舟的意思。 这便是有了几分求仙问道之意……想来所谓集齐九钟便可羽化飞升,并非虚言。 望着沉思的赵无眠,楚汝舟冷峻不凡的面容浮现一丝笑意,收剑入鞘而起身,“你今后是要入朝为官,还是深入江湖……不关我事,但你既然拜了此间剑门下,便是我剑宗弟子,我一直等在此地,便是为你解惑也,如今事罢,也该去也。” 话音落下,楚汝舟向后飞掠,足间轻点湖面,留下点点水波,便消失在漂泊大雪与烟雨朦胧中。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洞玄自楚汝舟的背影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赵无眠身旁的观云舒,问:“此事了结,也该离京继续游历江湖,大江南北,大离四境,你如今不过踏足晋地与京师二地……” 赵无眠从思考武道中回过神,“这么急?” 观云舒侧眼瞥了赵无眠一下,眼底深处浮现几分笑意。 这回轮到你急了吧? 她的心情顿时轻快起来,但面上不动神色,保持着一贯的平淡出世,指尖轻轻摸索着粗糙竹叶,低声道: “天人关隘已至,却迟迟难以突破,师父曾言,阅尽红尘,方有所悟……当初便是因我的‘技’已难有寸进,才出山游历,如今才过去一月有余,自是不可止步。” “我的红尘,没让你有所悟?”赵无眠这话很自恋。 观云舒也想骂他自恋,但细细想来,其实是有的……每每望着赵无眠‘风雪送一人’的背影,她总是心中略起波澜,好似关隘有所松动,但那个坎,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她也不知这是因赵无眠,还是因其他的什么……缺乏比较对象,因此她接下来想一个人走一走,独去江湖。 见的人多了,经历的事多了,恐怕也就能解惑了吧? 不过观云舒看在赵无眠略显不舍的神情,还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等公主登基,此事才算了结。” 这话便是指,她会在京中多待几天。 洞玄大师微微一笑,长身而起,弹去僧袍积雪,便负手越过两人,“那师叔便先回寺……师兄不在,寺内各中大小事宜,皆由我处理……离不得太久。” 他的身影宛若与天地融为一体,消失在竹林中,只余嗓音在林中幽幽回荡。 单单这手,赵无眠便知他与这些武魁高手的差距……所谓身合天地,所言非虚。 竹林内顿时只余赵无眠与观云舒两人,难言的沉默便开始于两人周身萦绕。 观云舒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往日大大方方,淡然处事,怎么在赵无眠身边,总是感觉欲言又止,扭扭捏捏?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这一个月,因国本之事总是和他待在一起才会如此?奇哉怪也,还真得离开他,一个人去江湖闯荡闯荡,才可知天地之远,心之所惑。 便在此时,赵无眠从怀中不着痕迹拿出一本小书,轻咳一声,道:“观姑娘,这是我在太极殿御书房顺的小说,要不要看看?” 观云舒眨眨眼睛,下意识先朝四周打量几眼……武魁们都走了,竹林幽幽,空无一人。 不对,看书就看书,防着其余人作甚?看得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 她抚了抚自己略带褶皱的僧袍,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侧眼看向赵无眠手里的书册,“皇帝看的书……给我看看吧。” 赵无眠露出笑容,四处张望一眼,而后寻了个竹林内一处视野不错的小亭子。 亭内石桌石凳,上面堆着积雪,赵无眠用无恨刀鞘将积雪扫下,又用衣袖擦了擦……以他的实力,不过衣袖轻挥便可用内功扫去积雪,却还是如此。 望着赵无眠的背影,观云舒心底没由来地轻快起来,只感觉眼前幽寂的竹林都增添了不少色彩。 两人在亭内坐下,将书册翻开摊在石桌上,脑袋凑在一起看书。 其实,观云舒并不喜欢看这些闲书,此刻也不想看。 自从上次同赵无眠看过《竹影记》后,她便已经了然……这玩意儿就是用来消遣的东西,对修行,佛法无甚大用。 但观云舒总觉得,赵无眠做了这么多,最后的最后,居然要流落为天下所不容的弑君者……哪怕这都是做戏被天下人看,她也觉得赵无眠心底恐怕是难过的。 就算赵无眠性情洒脱,并不在乎……但观云舒替他在乎。 自己真是善解人意,贴心善良……她视线并没有聚焦在书册上,默默想着。 雪纷飞,闲落亭中,少侠尼姑,旁若无人,偶尔看到什么剧情点,少侠便讲起笑话,引得尼姑轻笑连连。 距离赵无眠刺王杀驾,已经过去了五天。 短短五天,空气中还弥漫着年关后点燃爆竹的硝烟味。 漫天飞雪,街上行人纷纷撑着油纸伞,站在道路两侧,眼神或肃穆或轻松或好奇地望着城门方向。 年关后的第四天,正月初四,大离太子洛述之在登基大典,被太玄宫反贼赵无眠当众刺杀,虽称用替身生擒赵无眠,但实则真正的洛述之就是死在了殿内……太子在登基时遇刺身亡,连皇帝都称不上,也便没什么所谓的‘谥号’。 太子遇刺,皇长孙年幼,无力执掌大局,经由朝中大臣讨论,将皇位传于先帝长女洛朝烟。 这个消息,已经是京师人尽皆知。 百姓们站在街道两侧,便是等着大离江山的新君到来。 在京师城外,便驻扎着五千将士……楚地水师的先锋部队。 十万楚地水师,其实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赶来京师,然大离皇位空缺已经太久太久,再也拖不得……因此这五千先锋,只为护送一人尽快赶来京师,以平大局,彻底了结这皇位之争。 踏踏踏———— 清脆而密密麻麻的马蹄声自城门外响起。 身着鹅黄武衣的女子,骑马进京,在她的身后两侧,乃是侦缉司总捕苏怀曦与楚地都督许然,再往后,便是身披铠甲,面容坚毅的一众楚地水师,威风凛凛,气度铁血。 那女子一手紧握缰绳,眉似远山不描而翠,唇若朱砂不点而赤,一双美目一瞥一眨,便是动人心魄的魅力,骑于前列,身后便是大离两大武魁与精兵强将,无疑让女子又多了几分英姿飒爽与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 当街百姓不由呼吸一窒,这就是传闻中的公主,未来大离圣上?好生漂亮。 洛朝烟领兵入京,便是让京师百姓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便是今后这大离江山之主……其实她是想低调入京的。 因为此时此刻,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她竟是连找自己想找的那个人都做不到。 洛朝烟保持着身为皇家的气度,但视线却是不由自主,朝身后瞥了眼。 在自己的身后,乃至于是自己的身旁,本该有一位江湖客,同她一起入京,一起被京师百姓所知,被他们所打量,钦佩,敬畏。 但此时此刻,她只有她,哦……还有当初赵无眠从太原抢来的千里马。 那时候抢了三匹,观云舒一匹,赵无眠一匹,还有最后一匹,便在洛朝烟的胯下。 这是匹小母马,被洛朝烟一直养在平阳,吃得膘肥体胖,但看上去是很神俊不凡的。 洛朝烟抬手轻抚着座下马匹鬓毛,眼神复杂。 许然已经将赵无眠的计划,全权告诉了洛朝烟。 她知道,赵无眠只有刺王杀驾,而后远遁江湖,才能在不起刀兵的情况下,保她皇位正统,江山稳固,否则谋害亲兄的罪名一旦扣在她头上,指不定要给这天下带来多大的动荡。 当初就算是洛朝烟的父皇,也不敢杀那个刺杀亲叔的失德天子……至少名义上不敢。 洛朝烟抿了抿粉唇,默然不语。 靠着赵无眠的牺牲,回京当了皇帝,真的值得吗? 任谁都要觉得值得,反正只是做戏给天下看,又不是真的要追杀赵无眠……但这刺王杀驾的罪,一样是要跟着赵无眠一辈子的。 所以洛朝烟觉得不值。 她心底深处,甚至不愿回京。 便在此时,她注意到街边一道人影。 一位穿着竹纹青衫,背披狐裘的江湖客站在人群中,并不惹人注意。 他腰后斜挎着横刀,身后背着用黑布包裹的长枪,戴着斗笠,一手撑着油纸伞,另一只手略显随意地搭在腰后横刀刀鞘上,大雪落在伞面上堆积,偶尔江湖客手腕微动,积雪便顺着伞骨滑落,垂成四散雪雾。 江湖客微微抬首,斗笠轻斜,洛朝烟与他隔着满城大雪对视。 呼呼呼———— 冷风吹拂而过,在地面上掀起几缕雪雾。 一如当初在秦风寨的那晚。 那个乞丐夸他‘公子明昭,请护我回京’。 那个难民为了自保,连忙拒绝。 而现如今,‘乞丐’回京了,但她又不想回京。 而那个只想自保的难民呢?却是主动担起了刺王杀驾的罪名。 洛朝烟的眼角忽的一酸。 江湖客站在人群中,望着洛朝烟,似是察觉到自己若继续在这里待下去,那洛朝烟定给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哭出来不可。 洛朝烟当初被追杀不哭,自己被亲兄长算计后也不哭,如今在大街上见到了这个江湖客,便要哭了? 江湖客也没料想此点,于是他便转身离去。 天子可不能在百姓面前痛哭流涕……不然多丢人啊?洛朝烟又是姑娘家,脸皮薄。 天子入京,街上的人群,都巴不得在离近一点,近一点,都在往人群中挤……唯有这个江湖客,他一个人向外走去。 多像当初她在平阳凤凰山上,望着赵无眠一人一马,逆着人流在风雪中离去啊。 那个时候,赵无眠为了追查冬燕,决意踏入京师那等龙潭虎穴,结果身负重伤,若不是沈湘阁与苏青绮搭救,命都要丢在此地。 那现如今呢? 又是这样?还是这样? 洛朝烟想看着江湖客的背影,但马匹是在一直向前走的,她的小脸由目视前方很快便成看偏头望着斜后方。 许然在身后小声提醒,“注意气度,你从今日起便是大离天子。” 大离天子? 闻听此言,洛朝烟忽的勒马,停在街道上,身后两位武魁与一众将士也是勒马,略显错愕。 洛朝烟沉默片刻,而后忽然对许然道:“父皇曾告诉我,为帝者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面对任何人都当留个后手总没错的,也便是当面对任何人,都当有所防备。” 许然微微一愣,搞不懂外甥女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他点头,“为帝者,当如此也,那个位子,不是想坐就能坐的。” 洛朝烟也点头,“我明白,但当初自太原抢马而出时,我便在心底暗道,倘若活了一辈子,连个说真心话的人没有,那也未免太过可悲,也活得不像个人。” 许然蹙眉,“你此话是何意?” 洛朝烟又沉默片刻,眼看那江湖客已经离了人群,消失在街道巷口,茫茫雪幕之中时,她才收回视线,目视前方,道:“父皇是父皇,我是我……他有他的为帝之道,我有我的天子之路。” 苏总捕也是蹙眉,有些猜不透洛朝烟此话是何意。 便听洛朝烟继续道:“父皇得位不正,于是兢兢业业,虽江山偶有祸乱,却是休养生息,恢复生产,勃勃生机,俨然一副盛世之景,由此见得,所谓‘得位不正’,所谓‘无德无义’之名,不过是野心家的借口,若他们真想谋逆,也会找其他借口。” “的确是如此,可……” 洛朝烟冷冷打断许然的话,道:“身为天子,让江山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才是应有之举,然其重在行,而非拘泥于一句‘是否无德’‘得位正不正’……” 许然顿时理解了洛朝烟的意图,稍显错愕,“话虽如此,但也不可能对江山没有一点影响!” “没错。”洛朝烟忽的一笑,“但我如,还没有登基。” 话音落下,却看洛朝烟深呼一口气,旋即朗声对周围道: “皇兄洛述之为保皇位,残忍无道,放戎入关,坑害边关将士!赵无眠领我之命,将其诛于太极殿内,正本清源!大义灭亲!” (本章完) 第175章 未明侯 第175章 未明侯 正月初九,大雪。 礼部已经紧锣密鼓提前准备了五天,如今洛朝烟一回京便可举行登基仪式。 不过是苦了锦绣坊的一众女织,当初耗费心思做出了登基礼服被赵无眠一剑鞘捅的又是洞又是血,根本用不了,满心心血功亏一篑……不过洛述之与洛朝烟的体型本就不同,这礼服就是完好无损,也不可能改一改再用,那捅烂便捅烂吧。 她们只能一边在心底安慰自己,一边加班加点,几百人熬夜缝制洛朝烟的登基龙袍。 登基大典,实在是不应该这么急,但你瞧瞧就先帝驾崩才过去一个多月,大离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发生了多少事? 真的是经不起再耽搁了。 而赵无眠也在锦绣坊内。 哐当哐当———— 楼织机的声响在房内响个不停。 辽阔的大厅内满是堆放整齐的织机,女工们莺莺燕燕,来回穿梭,不时从赵无眠身旁越过,手里怀中抱着各式各样的物件。 赵无眠站在坊内大厅,堂堂刺王杀驾的弑君者一时之间竟也无人问津。 苏青绮穿着华裙,小手交迭在小腹,站在赵无眠身旁,满头秀发简单挽成青春活泼的百合鬓,又在身后垂下齐腰长发,气质又戴上几分温婉贤淑,没有半点江湖女侠的豪气。 她望着眼前景致,想了想才歪头道:“她们都已经忙了五天四夜,木菀菀的事儿……估摸一时半会也问不清楚,还是等公主登基后再来吧。” 距离洛朝烟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直言赵无眠刺王杀驾乃她指使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如今洛朝烟已经回宫准备登基事宜。 她一进大内就被女官拉走,连见赵无眠一面都没空,赵无眠便和苏青绮来锦绣坊取登基龙袍,顺便问问木菀菀的事。 不过话虽如此,苏青绮本人的心情倒是相当不错,她笑道:“不曾想公主如此果决……也不枉公子付出这么多。” 刺王杀驾的罪名跑不了,但苏青绮至少知道,赵无眠并未错付……洛朝烟和洛述之截然不同。 至于江山会不会因此动荡不安,苏青绮不想考虑这么多……今后的事,今后再提,有叛乱就镇压,有野心家就过去砍了他的脑袋,至少赵无眠没受什么委屈不是? 赵无眠也没想到洛朝烟会给她来这么一出,虽然和他的预想不同,但这么一个即将登基的女帝为了维护他,宁愿让自己得位不正,背上弑兄无德的骂名……感性上想一想,还是很爽的。 这样的女人,谁见了谁不迷糊…… 想着,便看一个抱着龙袍外罩的中年妇人瞧见两人,来至面前,苦着脸,“赵大公子,你怎么又来了?我们锦绣坊可不是窑子,你天天过来看,成何体统,苏家小姐瞧了便不生气吗?” 这中年妇人就是锦绣坊坊主王夫人,京中不少王公贵族的礼服都出自她手,当初苏青绮夺得元魁牌匾时,她也送了苏青绮一件衣裳,至今还摆在苏府内。 坊里出了细作,她难逃此咎,但她那纺织手艺,全京独一份,身世家底也干净,加之九钟被盗,实属皇家无颜,这事被宫里瞒的很紧,也就没怎么处罚她。 赵无眠这几天常来问询木菀菀之事,和王夫人也见了不少次,抽空聊过几次,其实也得了些信息,不过如果木菀菀真是易容易装,是男是女都不知,但那些信息也便大多无用。 所以赵无眠入京过来主要还是取礼服。 苏青绮微微一笑,“所以我也跟过来了……礼服之事如何?” 王夫人顶着黑眼圈,轻轻抬手,便有不少姑娘提着托盘而来,其上都是礼服的小部件, “赵公子帮忙送去宫里吧,我们此刻实在是没力气,这龙袍太匆忙,也没贴身量过公主身段儿,所以有些地方可能不合身,改是来不及改了,但看着是没什么问题的,无损皇家颜面,还望公子去了宫内,帮我等多美言几句,让公主莫要怪罪……” 话音落下,王夫人便将龙袍迭放在赵无眠手中,而后直接靠在大厅角落的躺椅上,眼一闭,没几秒就睡了过去。 其余锦绣坊的姑娘则将其余服饰整理到箱子内,在这空档,赵无眠来至一纺车前,望着上面的丝织物,眼神稍显惊奇,“这是什么丝?” 那姑娘趴在纺车上都要睡过去,但赵无眠如今在京中可是风云人物,而且……还很好看。 那姑娘便仰起脸,露出笑容,“云鳞蚕丝,来自归玄谷那边养的蚕,触感丝滑却又质地坚韧,一般是给夫人小姐们做成热夏睡衣的。” “我能摸摸吗?” “当然可以。”那锦绣坊姑娘不由挺了挺腰,直起身子,凸显了下胸前挺拔,估摸回答的不是‘能不能摸蚕丝’。 苏青绮见状,眼角一抽,连忙快跑到赵无眠身边,瞪了那锦绣坊姑娘一眼。 那姑娘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避开视线装死。 赵无眠视线略显惊奇地摸摸蚕丝,这触感,竟如此丝滑?归玄谷这宗门了不得啊,若有机会,还是得拜访拜访才是。 “能染色吗?” “可以呀。” “那做成裤子呢?” 那姑娘眨眨眼睛,琢磨了下,神情稍显古怪道:“没人会穿这种裤子的……不过若公子想穿,那我也能拜托王夫人做着试试……做好了通知你。” “多谢。” 提着装有龙袍的木箱,离开锦绣坊。 “你想穿蚕丝做成的裤子?”苏青绮也是神情古怪。 我穿?你穿才是。 赵无眠呵呵一笑,并未多言。 来至宫中,此刻再无人敢拦赵无眠,他连令牌都不需要,想进就进。 朝中大臣都来了宫内,为洛朝烟的登基大典忙前忙后。 宰相沈逸文与太尉姜本贞两位朝中重臣踏雪来至太极殿前,皆是有些愁眉苦脸。 “要不怎么说公主是洛家之女呢?这为情人而不要江山的模样,和先帝也差不了太多。”太尉姜本贞轻叹一口气,低声道:“太祖高皇帝当年也差不多,起于微末,与公孙皇后拜堂于江湖破庙……” 说着,姜本贞又是叹了口气,他乃开国时的从龙之臣,显然知道不少红尘往事,如今话至口前,追忆往昔,又有点说不下去。 沈逸文没姜本贞那么伤春悲秋,他拍拍身上积雪,踏进殿内,口中道:“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公主与洛述之截然不同,她更像先帝……对我等臣子而言,还是公主如此最好……至少赏罚分明,重情重义不是?” “为帝者,重情重义,可不是一件好事。” “公主心底门清,但她还是如此做,还不是为了赵无眠?”沈逸文话音微微一顿,而后神情稍显古怪,“如果赵无眠遁逃江湖,倒也罢了,如今登基后,自然该论功行赏,也不知公主会如何赏他,莫非真要召进宫当皇后?” “这谁知道呢?太祖高皇帝当年和公孙皇后共患难同生死,如今公主和赵无眠也差不多,但具体细节,发展到何种地步,谁也不知……” 两个朝中老大哥来了殿内,不讨论登基大典各项事宜,反而开始聊洛朝烟与赵无眠的八卦……但这其实还真是正事,事关国本。 沈逸文眉梢紧蹙,道:“召一个刺王杀驾者为皇后,其实很不稳妥,如此一来,会让百姓觉得赵无眠有意接近公主便是为此,指不定哪天给公主下慢性毒药,意欲篡国,如此不仅有损皇威,还会有人打着什么‘清君侧’的名号诛杀‘妖后’赵无眠……” “的确如此,如今公主‘弑兄无德’,若是再加个‘妖后祸国’……”姜本贞眉梢紧蹙,“如今戎人又在扣关,大离内部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待会论功行赏,封什么都可,可不能真把赵无眠召进宫为后……至少得等击退戎人,解决晋地战事再说,此刻百废待兴,若是公主一登基就怀了龙子,不仅没精力处理政事,还会被风传‘这天下到了下一代便要姓赵’……这也就是女子为帝的坏处,四百年前乾朝的神都女帝便是因此害得各地兵祸四起,断送了大乾江山。” “那待会,谁来劝谏公主?”姜本贞问。 沈逸文面无表情,“赵无眠于沈家有恩,若由本相开口,岂非忘恩负义之举?” 姜本贞眼角一抽,这老狐狸搁这等着他呢? 便在此时,赵无眠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我与公主清清白白,此刻谈什么为后不为后……为时尚早。” 两位朝中大臣心头顿时一跳,那姜本贞本就年纪大,经不起吓,更是差点眼一黑昏了过去。 丞相沈逸文连忙回首看去,却看赵无眠抱着木箱,站在两人身后。 苏青绮也在,只不过她的眼神有点危险……正斜眼瞥着两人,显然是因两个老东西悄悄谈赵无眠的八卦,最重要的是女主角居然不是她…… 沈逸文带上温和笑容,保持着身为丞相的气度,嗓音平和,“公子入宫,所为何事?登基大典还没开始,这些准备工作便不劳公子费心,毕竟这一个月来,公子劳苦功高,总得让我们这些臣子办些实事儿不是?” “龙袍已经缝制妥当,公主在哪儿,我给她送去。”赵无眠示意了下手中木箱。 姜本贞反应过来,微微一笑,“交由宫人送去便好,公子去歇息……” 还没说话,沈逸文便上前一步,打断姜本贞的话,淡淡笑道:“公主舟车劳顿,如今正在清泽宫……公子亲自就送龙袍便是,想来公主知道,也会高兴。” 姜本贞眼神古怪,瞥了沈逸文一眼……清泽宫是什么地方?沐浴的宫殿。 洛朝烟沐浴更衣后,再去祠堂祭拜一会儿,等着登基大典准备妥当,便来登基。 你这老小子,刚说完不能让赵无眠为皇后,如今就把他往公主的浴池赶? 沈逸文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堵不如疏,这两人共患难同生死,若真有什么火,那他们也别当拦路石。 洛朝烟不怀孕,赵无眠不当皇后,那这两人爱在宫里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洛朝烟别沉迷男色,不理朝政便可。 苏青绮眨眨眼睛,“清泽宫?” 她也不知那是沐浴的地方……毕竟没在宫里生活过,也没有入朝为官,对宫内陈设,不甚了解。 话音未落,便看沈逸文又对她道:“湘阁一人在京,寂寞清苦,皇后也是如此,如今两人便在坤宁宫,她来时曾对我道,若苏家小姐来大内后,请去坤宁宫一叙……料想是有什么要紧话要说。” 我跟那喜欢勾搭我男人的女人没什么好说的……苏青绮刚想说这话,便想着这位可是当朝宰相,只是因为赵无眠乃是公主身边的红人,他才态度谦和。 而且沈逸文和她父亲相熟,关系不错,也曾多照拂苏家,苏青绮都得叫他叔叔。 还是得以礼相待。 念及此处,苏青绮才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去,看看沈湘阁那女人究竟在做什么妖。 赵无眠并未起疑,抱着木箱,问了路,便去了后宫,来至一处豪华殿外。 殿外侍立着众多宫女,不时有宫女端着果盘,毛巾等物什鱼贯走进殿内。 每每殿门微开,都有朦胧热气顺着殿门缝隙,涌出殿外。 瞧见赵无眠,来往宫女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后宫怎么有男人? 因为皇后娘娘性子保守又傲然,所以后宫这一片别说男人,就是个太监都没有。 大离宫中的太监都集中在东宫与皇帝书房那些地方。 直到有些眼尖的宫女认出了赵无眠的身份,才小声提醒周围同伴,窃窃私语,叽叽喳喳一片,而后又伴随着阵阵惊呼声,旋即赵无眠便看这些宫女看向她的目光便由错愕转为惊艳,欣喜等。 有宫女连忙进殿通知洛朝烟。 “公主在殿内沐浴?”他瞧见逸散而出的热气,便抓住一个宫女问。 那宫女脸蛋红红,目光躲闪,“是,是……” 赵无眠了然,而后看了看手中木箱,将其放在地上,“这是龙袍,等公主沐浴完换上吧……我在外面候着。” 刚走出没几步,就有一位女官出来,“赵公子,公主有话同您讲。” 赵无眠搬起木箱,便要进殿,“洗完了?” “不不不。”那女官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拦住赵无眠,“这边来。” 赵无眠有些无语,不过他和洛朝烟的关系却是没发展到‘一起洗澡’的地步,若是没洗完,也的确进去不得。 那女官领着赵无眠来至一处窗外,窗户紧闭,窗纸也很厚,根本看不着什么,但以赵无眠天人合一后的五感,还是能清晰听到水珠拂过肌肤,而后落在水面上的细微轻响。 听声音,洛朝烟距他很近,连三米之遥都没有……也就隔着一扇窗罢了。 赵无眠来至窗外,听着内里的哗哗水声,没有说话。 殿内也没传来说话声,就连流水声都细微了不少,好似洛朝烟在殿内,也僵在原地。 两人自从平阳分别后,再也没有见过面,也就是不久前才在街上彼此对视了一眼。 他们心底其实有很多话想同对方讲,此刻有了机会,千言万语,却又讲不出。 莫名其妙。 直到洛朝烟的嗓音先从窗后传来,“你,你会不会怪我?” “你从今天开始便是大离天子,除了你自己下罪己诏,否则,没谁有资格怪你。”赵无眠想了想,道。 此话一出,窗后顿时沉默,片刻之后,赵无眠竟是听见了洛朝烟的哭声。 洛朝烟哭了。 怎么哭了? 殿内服侍洛朝烟沐浴的宫女,眼看未来的大离天子听到赵无眠来了消息后,眉眼带笑,而后从浴池的这头直接游到了那头……也就是唯一一处靠近墙壁的浴池边缘。 她就那样双手趴在浴池地砖上,仰起小脸望着紧闭的窗户,沉默片刻后,才与那赵无眠说了一句话,说完,居然就落下泪来,眼眶通红。 宫女们顿时一慌,但更多的是怒意……嘿!赵无眠,公主就想和你说说话,为此连澡都没洗完,就是一刻也不想多等,结果她从这头游到那头儿,你一句话就把公主弄哭了!? 赵无眠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你哭什么?” 洛朝烟落着眼泪,嗓音哽咽,“你知道我不想当皇帝的,我当了皇帝后,连个能怪我的人都没有?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和我自此撇清关系,泾渭分明,一方为帝一方为臣不成?” 她心底难过,其实就是害怕她一当上皇帝后,她与赵无眠的关系便再也不复以往。 当初在平阳凤凰山上,两人还说着等以后洛朝烟为帝后,她还给赵无眠疗伤,意思其实就是无论两人身份怎么变,那份同生共死的情谊不会变,结果赵无眠开口第一句就是提醒她,当了皇帝该怎么怎么样……什么意思?并不能代表赵无眠不要那份情谊,但至少,也是有了点表象。 于是洛朝烟才难过委屈地哭出了声。 “我和你泾渭分明做甚?”赵无眠的声音稍显错愕,“为帝者,若是事事都觉得自己对不起谁,那事事都做不好……总有些决策,是讨好一方,牺牲另一方的……你若是一直这么想,总觉自己对不起谁,会活得很累。”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我若不这样,那我还是我?” 有些宫女正准备出宫去好好教训赵无眠,结果听见此话,动作当即一顿,神情一下子就古怪起来。 嘶……这话听着,好像就有点,有点……男女之间吵架那事儿的样子。 若是如此,那这可不好由她们多插嘴,不然前脚刚出去骂赵无眠一句,后脚洛朝烟就要大发雷霆卸了她们的职。 赵无眠沉默,结果洛朝烟继续掉着眼泪,口中则带着几分怒意道:“你要想让我变得像个皇帝,那我是不是第一个就该收了你的兵权?你若不给,那我就效仿皇兄?” “其实你若想要,我自然会给,我就是一个江湖客,要这些兵权无用……我本身就不在乎这些。” 闻听此言,洛朝烟呼吸一窒,顿时心底更气了,“重点是这个吗?” 赵无眠叹了口气,“你太善良,总是如此,当皇帝,会当的很辛苦。” 洛朝烟继续掉着眼泪,眼睛红红地说:“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位子,那我也有心理准备……但我都在街上承认皇兄是我杀的,为了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不就是不想让你受委屈?谁说我皇帝当的不好,我都悉心认错,但唯独你不行,你就是不能说我。” 越说洛朝烟就越想哭。 便听赵无眠道:“既然如此,你方才又何必问我会不会怪你?” 洛朝烟一愣,抽了抽鼻子,然后‘哦’了一声,便将口鼻埋进浴池,咕噜咕噜吐着泡泡,也不哭了。 赵无眠这话意思就是以两人的关系,哪有什么怪不怪的,问这些,不过平生矫情……有些话,不用说,两人也明白。 那就是说,赵无眠还认那情谊喽? 洛朝烟也不知道这样想对不对,但若是要她亲口去问……那她也拉不下那个脸。 哪有姑娘家问这些东西的?不知羞。 两人就这样又沉默了片刻,洛朝烟才恍然想起什么,“你过来作甚?” 赵无眠也想起了正事,“龙袍到了,给你送来。” 洛朝烟眨眨眼睛,连忙起身,由宫女伺候着擦身子,“那你等等。” 片刻之后,洛朝烟的嗓音从殿内传来,“你进来吧。” 赵无眠抱着木箱走进清泽宫,两边侍立的宫女垂首不语。 洛朝烟满头发丝垂在腰后,穿着鹅黄里衣,虽说刚洗完澡,但也看不见什么……也就看个露在外面的脚丫。 她的眼眶还是有点红,但还保持着往日的气度,朝赵无眠微微颔首,“你帮我穿龙袍吧。” 赵无眠微微一愣,又看了眼四周,“这……合适吗?”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的皇位是怎么来的,你清楚,若非是你,当初我早便被绑进草原,哪里还能坐的上皇位?”洛朝烟微微摇头,来至赵无眠面前,眼神稍显复杂,而后垂下视线,兴许是有几分羞意,低声道:“由你给我穿,也算是有头有尾,彻底了结此事。” 追求有头有尾,算是形式主义吗?赵无眠不知,但洛朝烟为了他,又是把罪名揽在身上,又是说几句就哭,如今又想让他为她穿龙袍……的确很让他意动。 他放下木箱,将其打开。 周围侍立的宫女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赵无眠一个男人进出后宫也就罢了,把天子惹哭还不追究也就罢了,如今还伺候天子穿衣? 看不得,问不得,说不得。 宫女们牢记这后宫生存三大要点。 他蹲下,望着箱内龙袍,看了几眼就犯了难,而后仰首看向洛朝烟,“先穿哪一件?” 洛朝烟噗嗤一笑,“天底下居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你喜欢吃什么,我就不知。” 洛朝烟微微一愣,而后笑道:“之前在晋地吃的大盘鸡,就不错,挺合我口味。” 说罢,洛朝烟也蹲下来,和赵无眠凑在一起望着木箱内的衣物,小手在里面挑了挑,取出一件衣裳,“这个看上去像是穿在里面的。” 旁边一位女官眼角猛然抽了抽,连忙上前,“不是的不是的,龙袍岂能随便乱穿……还是我来挑选吧。” 那女官从木箱中取出一件绣着龙纹的贴身里衣,“先穿这件。” 洛朝烟扶着膝盖长身而起,张开双臂,美目直勾勾盯着赵无眠,极富侵略性。 赵无眠拿过贴身里衣,忍不住道:“你这个时候倒是很有皇帝的做派。” “废话少说。” 赵无眠按着洛朝烟的小臂,穿过袖口,披上衣袍,双手抚平衣袍褶皱,自洛朝烟的脊背,小臂,腰腹轻抚而过。 两人距离极近,都可感知到对面体表逸散而出的热气。 赵无眠的手极为炙热,每抚过一寸地方,哪怕是隔着衣物,也宛若电流掠过。 赵无眠板着脸,但有点难绷……虽然隔着衣物,但轻抚而过,也能感觉到洛朝烟肌肤的滑腻与柔软弹性。 洛朝烟将几缕被夹在衣服里的发丝撩过,拂在赵无眠的脸上,带着幽香,痒痒的,也很让人心痒。 女官递来外衣。 赵无眠接过,为洛朝烟披上。 来至洛朝烟身前,赵无眠双手捏着龙袍前口。 洛朝烟便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赵无眠的手将龙袍合起,自腰腹,而至胸前……不过在指尖即将滑过胸前衣襟之际,洛朝烟还是难免移开视线,稍显羞意,小声道:“我来便是……” “嗯……终究是女子,难免有不便之处。” 赵无眠松开手,不知为何,觉得嗓音也是有几分晦涩。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氛围才终于变得有几分暧昧起来。 好似是为了扯开话题,洛朝烟便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当初帮你,主要是为了借助朝廷的势力,追查仇家,要说赏赐,倒也没想过。”谈及正事,赵无眠才放松了几分,想了想,道:“你看着赏吧。” “封个爵?” “什么爵?” “公侯伯子男,爵位分五等,能封公者,无一不是对大离有过大贡献,在朝中民间有大威望的人……我倒是想给你封一个‘公’,但恐怕很难,。”洛朝烟稍显愧疚。 赵无眠呵呵一笑,“那便侯吧,毕竟护你为帝,直接封侯,既不会引起什么反对,也显得赏罚分明。” “赏罚分明吗?以你的功绩,单单一个‘侯’可不够。”洛朝烟轻叹一口气。 “在外人看来就够了。” 周围宫女眼角又是一跳,意思就是你们两人是‘内’,其他人都是‘外’? 洛朝烟想了想,“侯爵封号有不少,伯乐侯,安国侯,文信侯……每种封号,寓意不同,有些肩负着职责,像是守卫边疆,有些单纯以封地为名……你手握晋地二十万大军,照理该封‘定远侯’或是‘安晋侯’。” “取个好听的。” 洛朝烟噗嗤一笑,然后美目转了下,露出笑容,“我给你取一个?” “取什么?” “未明侯……如何?”洛朝烟问。 赵无眠琢磨少许,“东方未明,夜也,无眠也……你是这个意思?” “算是吧。”洛朝烟整理好衣襟,朝赵无眠笑了下。 算是,但不完全是。 洛朝烟的意思是,这封号,是她亲自取的,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 得遇未明,天未亮……她也无眠。 (本章完) 第176章 翠风(第二卷,完) 第176章 翠风(第二卷,完) 赵无眠和洛朝烟在浴池边说悄悄话,玩龙袍穿搭play,苏青绮则来了坤宁宫外。 她一席华裙,梳妆打扮之下,年纪轻轻便有了几分雍容华贵,十足十的京中千金。 但就在她来至坤宁宫门前,听到里面传出的动静,那气质便当即荡然无存,神情瞬间带着几分难言。 只听内里传来姑侄两人的谈话,以苏青绮的实力,模模糊糊倒也能听见一些。 “湘阁啊,可是找到夫婿没有?”这自然是皇后问的。 “嗯……没那个想法。” “嘿,怎么能没想法呢?你都二十六了,再不嫁人,要当嬷嬷不成?” “我当年差点当了皇后,有这层忌讳在,谁敢娶我?而且我也不想嫁。” “这不是想不想的事情,你看喔……” 殿内传来翻书声。 “这是本宫从赵无眠身上搜来的书,你看看,共赴鱼水之欢,很舒服的……” “等等,这是你从赵无眠身上搜的?” “对呀,怪好看的,尤其就是这本《后宫秘史》,其中那位皇后与情人的感情真是如泣如诉,看得本宫也有点……” “姑姑!” “咳咳,总之你总不能和本宫一样,孤苦伶仃,独守深宫一辈子吧?至少也得尝尝那事儿的滋味不是?” “你体验过?是不是赵无眠那个家伙?本小姐就知道他当初入宫不怀好意!”沈湘阁的语气带上几分杀意,约莫是谁敢碰她姑姑,她就杀了谁的意思。 “那倒没有,当时时间那么紧张,他就是想,也没机会……” “万一他三两下就不行了呢?不过你怎么知道那很舒服?” “嗯……不然书中那皇后为何一和情郎见面,就腻到床上去?” “喜欢他,就算是那事不舒服,也会想和他腻在床上吧?” “哦?这么说,湘阁有喜欢的男子?告诉姑姑,姑姑帮你指婚。” 沈湘阁还没回话,便听见殿外苏青绮的脚步声,柳眉轻蹙,起身推开殿门。 苏青绮站在殿外,听着姑侄两人的话,神情有点羞红,眼看自己被发现,便带上一丝尴尬笑容,“听沈丞相说,沈小姐寻我有事?” 沈湘阁柳眉紧蹙,“本小姐找你能有什么……” 还没说话,便看皇后款款走来,瞧见苏青绮,眼前微亮,加快了步伐,打断沈湘阁的话,“苏家小姐啊……进来进来,听湘阁说,你同赵无眠双修过?” 苏青绮微微一愣,而后瞪了沈湘阁一眼,旋即才面容羞红,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当即面带笑容,拉着苏青绮的手入了坤宁宫,“那你给本宫说说,做那事儿是什么感觉?宫内那些宫女,都是留来给皇帝兴起时宠幸的……都是处子,问她们也是一问三不知。” 苏青绮眼神错愕,这事是能随便说的吗?而且这皇后娘娘怎么这么,额……不知廉耻? 不过设身处地想一想,独处深宫十年之久,什么都不能干,寂寞清苦足以把人逼疯……那对这事儿好奇点,也实属正常。 琢磨着,苏青绮就被拉进了宫内。 面对皇后娘娘满是好奇的眼神,苏青绮也不敢忤逆皇后之命,只能嗫嗫嚅嚅,小声说着自己的感受。 沈湘阁稍显无语,闭上宫门,坐在一旁架起双腿,手里拿了把瓜子。 片刻之后,便有皇后娘娘的惊呼,“两个时辰……要命呀!?” “也不是一直做那事儿……主要是在双修感悟武道。” “那要是不双修,得有多久?” “半个时辰?我,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时候都快晕了……” “半个时辰!?这书中明明说,一般男人能有一刻钟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皇后娘娘又把《后宫秘史》翻了几页,指着上面说,一副‘学院派’。 “赵公子比较厉害吧……我也不清楚。” 沈湘阁磕着瓜子,有点好奇,问:“赵无眠那玩意儿有多大?” “大概……嗯?那是我男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切。” “湘阁呀,赵无眠如今和苏家小姐在一起,你可别对他有什么想法,否则岂不是要担上勾引男人的浪荡无德之名?”皇后语重心长。 沈湘阁默默磕瓜子,她的确不勾引,但不代表不能派门下弟子去勾引呀。 她早便看出来赵无眠那男人重情重义,要是门内有个弟子和他喜结连理,他定然卖力为她干活。 就在三女还在谈论赵无眠有多持久,有多大之时,门外传来宫女声音,“登基大典快开始了……娘娘,我们动身?” 皇后娘娘轻咳一声,将小黄书塞进凤床的枕头下面,款款起身,面上恢复了身为皇后的雍容贵气,同两女一起出宫。 来至太极殿的侧殿,透过小门,可见文武百官已经侍立两侧。 而三女身份皆是不俗,但登基大典这么重要的事,她们三个女流之辈自然不可能像赵无眠那样堂而皇之进殿立于天子身侧。 殿内金碧辉煌,龙椅也已经被工部连夜修好,干净如新。 洛朝烟便身着华贵龙袍,龙冕上十二旒玉藻自脸前垂下,长度及肩,遮挡面容,透过缝隙,依稀可见黛眉红唇……洛朝烟也难得画了妆,配上身上龙袍,更是显得贵不可言。 而赵无眠青衫狐裘,仍是往日打扮,却是大逆不道,站在洛朝烟身旁,腰后的无恨刀以及腰间的青冥剑鞘,更是让殿内文武百官眼眶直跳。 登基大典,站于天子身旁,还剑履上殿……到底你是天子还是洛朝烟是天子? 但也无人敢有所质问……赵无眠本来也想下去的,是洛朝烟硬给他拉住,说‘赵无眠一路护她入京,理应享此殊荣,诸爱卿莫非想让朕乖张暴戾,赏罚不分?’ 此话一出,谁还敢多嘴? 实际上,刺王杀驾,实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今登基大典还站在天子身侧,也是如此。 便是和太祖高皇帝打天下的从龙之臣都没这待遇。 而皇后娘娘是等念完登基诏书后,入殿以皇家长辈的身份对洛朝烟说些让她继位后以百姓为重的场面话……也就是在礼法上,承认洛朝烟继位的正统性。 皇后娘娘站在侧殿,视线却是不由自主投向赵无眠的裤子……苏青绮也不说,所以她其实还有点小好奇。 思虑复杂间,礼部尚书先双手持着托盘来至洛朝烟前,其上有六个牌子,口中道:“殿下,礼部连夜选出了六个年号,分别是‘鳞德’‘渐鸿’‘衡安’‘祐武’‘绥凤’‘归婵’……殿下意下如何?” 洛朝烟想了想,而后侧眼望着赵无眠。 文武百官面前,赵无眠不想驳了洛朝烟的天子颜面,便传音入密道:“别看我,自己选……身为天子所办的第一件事,哪有事事都问我的道理?” 洛朝烟柳眉一蹙,直接歪过脑袋盯着赵无眠看。 台下文武百官一言不发,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赵无眠发现洛朝烟虽然性子温柔贤惠,但实则不仅小心眼,还很执拗。 赵无眠只得硬着头皮道:“还记得我以前给你念过的诗吗?‘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归婵’便很不错,圣上心中也想选这个吧?” 你什么时候给我念过这诗?洛朝烟美目微微一眯,不过也知赵无眠是想维护她的面子……此话一出,那这年号便显得还是她选的,而非赵无眠独断专行。 真体贴。 她神情带上笑意,微微颔首,“便‘归婵’吧。” 有了决定,礼部尚书慢慢向后退去,丞相沈逸文上前,手持诏书。 待登基诏书念完,皇后进殿慰问后,礼法走了一圈,文武百官便让出一条道路。 洛朝烟双手提着龙袍下摆,莲步轻移,踏下台阶,自文武百官让出的道路行向殿外。 每每走过一位官员,他们便低着头,默默跟在洛朝烟身后,距离她三步以外,按照品阶,自然是三公九卿,礼部尚书……但偏偏就有个还什么官职都没有的男人,就走在洛朝烟身侧,约莫也就落后不到半步。 待走出太极殿,眼前豁然开朗。 漫天大雪下,无数玄甲士兵规整站于太极殿前的白石广场上,目光肃穆,身杆扳直,一眼望去,密密麻麻,而透过玄甲士兵与高耸宫墙,可见京中繁杂建筑。 这便是赵无眠用命给她换来的天下,为了这江山,短短一个多月,已经有多少无辜人惨死。 有六位金甲侍从跪在洛朝烟身前,双手托着一柄华丽长剑,向上递出。 洛朝烟探出素手,淡淡拔剑出鞘,迎着漫天大雪,剑指前方。 此乃天子剑也。 “虎——虎——虎——” 玄甲军士随着洛朝烟的动作,用长戟重敲白石地砖,发出震天声响。 这声浪与动静,饶是赵无眠也不禁有几分热血沸腾。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赵无眠站在洛朝烟身侧,望着她带上威严冷静的侧脸。 然后便听在一阵振奋人心的叫喊中,洛朝烟低声问,嗓音带着几分茫然,“赵无眠,你说,为了此刻,那么多人死去……值得吗?” 值得吗?这个问题,无论是谁来回答,都会认为值得。 但提问的人,是洛朝烟。 她太善良,由此才会迷茫。 赵无眠沉默片刻,而后道:“一月以来,因为此事,死了很多人,却也救了很多人。” 洛朝烟偏头看他,却看赵无眠露齿一笑,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洛朝烟,“便如此事。” 西凉更西,西域之地,黄沙漫天。 一边陲小镇,身着奇装异服,碧眼挺鼻的胡人与汉人混迹一处。 来往商队,牵着骆驼,拉着一车来自中原的茶叶珠宝,准备寻渠道叫卖。 街边茶摊酒馆处的掌柜闲汉,抽着旱烟,蜷缩在火炉旁,在烟雾袅袅中,望着街道上的来往行人。 一位披着黑袍的中原人缓步走在街道上,时不时从怀中取出一角破碎衣袍,又拿出铜钱轻轻一抛……也不知他在干什么,只能从抬手露出的一角衣袖中看出,他黑袍内大抵穿着道袍。 那就是来自中原的道士? 天下道士,唯有武功山矣。 老道抛了几次铜板,便将其收入怀中,旋即便看有人围上他,眼神危险,道:“道士,你方才拿出的那一角破碎衣袍,金线丝绸,价值不菲吧?” 老道士微微仰首,望着拦路客,大抵是想到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被人拦过,便显得有几分兴致,口中自语道: “祭血镇,一个边陲小镇起这名字,也是够邪性……这儿距离大离太远,朝廷鞭长莫及,所以才不服管控者多矣……这才一处普通镇子,来来往往,老道都见了不知多少恶人榜赫赫有名的人物……” “嘿!扯什么鬼话呢?”有人当即亮出刀兵,“管你是什么过江龙,财不外露的道理,你莫不是不懂?既然敢露,就是有恃无恐?既然有几分本事,不如进我圣教……” 老道打量那人几眼,而后哑然而笑,“本以为是劫财,不曾想是抛橄榄枝……想邀请老道我,却起刀兵,莫是不知以礼相待的道理?” “拳头大才是道理。”那人又收起刀兵,凶神恶煞的表情转而又带上几分笑意, “我们如此凶狠,你却半点不怕,想来的确是有点本事在身……太玄宫孱弱低调,自诩反贼却无大用,幻真阁随性而为,捉摸不透,混迹江湖,不惹朝政,若是招惹了正道难以在江湖立足,又不想吃闲散游侠儿的苦,那明显不如来寻我等圣教庇护。” 老道自知此人为何要提起太玄宫与幻真阁……三大邪派,也就是太玄宫,幻真阁与眼前这人口中的‘圣教’。 这门派,其实就叫‘圣教’,倒不是眼前这人的尊称。 三大邪派之下,倒也有几个实力还不错的邪派……不过没这三大邪派有名,实力也不如。 太玄宫低调清隽,常人想进也进不得。 而幻真阁既是强调‘随性而为’,那不符合他们道则的人,也不会收……是真有门槛的。 但圣教不同,他们借着远离中原的优势,招兵买马,扩充人手……十八年前那场靖难之役,将大离江湖与朝堂来了一次大换血,三大宗六大派尚且靠着体量无忧,但底下那些江湖客不少都被卷进此事,成了恶人榜榜上有名的狂徒,那些狂徒在中原混不下去,也就来了西域圣教。 西域,也能称得上大离的恶人谷了。 景正年间,侦缉司倒是派过人手想渗透进西域,但皆是无果。 不过老道士来此地,自然不可能是来加入圣教的。 有人问:“穿着道袍,嗓音又苍老……你是凌虚老道不成?不过我们听说,凌虚老道因为想占小西天便宜,已经被一个叫苏烟然的人给杀了……” 老道士微微一笑,“都错了,我既不是凌虚老道,而他也不是苏烟然杀的……苏烟然,其实是赵无眠。” “赵无眠?”拦路者眉梢紧蹙,面面相觑。 老道士自知就眼前这几人的实力地位,恐怕不会明白这名字的份量。 老道士来此,其实只是想确认一件事……当初追杀赵无眠的人,究竟是不是圣教教主申屠不罪。 根据他沿路查到的线索,发现的踪迹,可知交战双方所用武功,一方是挽月弦,另一方便是出自西域圣教的离魂印。 有了线索,自然该来看一看,倒不是为了讨好赵无眠,也不是为了和圣教合作一起杀他……纯粹是为了自己的道。 老道士当初之所以做道士,便是为了万事皆明。 听闻道士有一手卜算绝活儿,于是他便入山当了道士。 他清楚,万事皆明是不可能的,但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才可称他的道……重途而轻果,他虽至武魁,却也还在修道之途。 老道微微摇头,表示拒绝。 如此,那些圣教教徒再次亮起刀兵,眼神凶狠,“不愿入教,那想过江,总得交出点东……” 话还没说完,他们的脖颈便同时出现一抹血痕,血光飞溅,而后隐于黄沙,旋即他们便如风吹稻草,尽数瘫倒。 一枚沾着血迹的铜钱在空中回旋一圈,又没入老道士的袖口中。 在周围人错愕惊惧的视线中,老道越过几具尸体,风沙拂过,掩埋了尸体,也掩盖了老道士的背影。 等老道来至一处酒馆前,便驻足停下。 酒馆内,一位发丝洁白,垂垂老矣的妇人正坐在柜台后,捧着杯热茶轻抿。 茶叶,在西域塞北,都是稀罕物儿,而一介老妇人能在遍地恶徒的此镇开酒馆,显然也不同凡响。 瞧见老道士,那老妇人苍老的面容浮现一抹惊讶,“你这牛鼻子,怎会来此?” 归一真人踏进酒馆,甩了甩黑袍上的黄沙,而后呵呵一笑,“被人追杀,受了重伤,慌不择路间,便逃到了西域……在伤好之前,老道我是不敢在去中原了,以防被堵。” “所以就来投奔我?滚出去。”那老妇人瞥了归一真人一眼就移开视线,冷冷道。 归一真人嘿嘿一笑,搬了个板凳就在老妇人面前坐下,“还生我气?” “当年抛妻弃子,投于道门者,是你,不是我。”老妇人轻抿着热茶,眼神淡漠,“就这点,你还不如小西天的洞文和尚,至少他的妻子被杀,他时至今日还在寻仇家,找线索,不像你……” “嘿,这话说的,你不是还没死吗?你要是死了?老道我也得和人拼命。” “会说话吗你?什么叫‘我还没死’?” 归一真人哈哈大笑,而后一把拿过老妇人手中喝了一半的热茶,咕噜咕噜一口饮进,长舒一口气,“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中原好山好水,你不去那儿隐居,偏偏跑来此地……” 那老妇人飞起一脚就给归一真人踹了个驴打滚,“滚!” 归一真人撞倒几个桌椅,从地上爬起来,又是一笑,结果却是吐出一口血。 那老妇人眼眸一眯,而后抱起双臂冷哼一声……虽然已经是甲老人,但这一举一动,简直和年轻姑娘也没什么两样。 老妇人在柜台后坐下,重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淡淡问道:“说吧,来此地寻我,究竟有什么事?” 归一真人擦了擦嘴角血迹,在老妇人对面坐下,微微一笑,“赵无眠此人,你可知道?” 老妇人淡淡‘嗯’了声,“目前江湖,无人不知他的名号……怎么?你是被他打伤了?” “那倒不是,老道跟乌达木打了场,又被苍娘娘追杀,才流落至此……主要是想问问,京师那边的消息,你可知道多少?最近几天,一直逃亡,倒是没留心这方面的事。” 老妇人回忆了下,而后才道:“太子被赵无眠杀了,而赵无眠本人以太玄宫反贼的身份,将这‘刺王杀驾’的罪名给担了下来,倒是为公主扫平了前路……” 说着,老妇人又上下打量了几眼老道士,“你的主子败了,是你站错了队,趁着公主忙于登基,无力管你,还是先自愿退去‘国教’之名吧,这样还说不得还能保个平安,不至于公主派兵平了你武功山。” 这信息其实不太对,洛朝烟早就主动把罪名替赵无眠揽下了……不过西域距离中原毕竟太远,消息有滞后性也很正常。 闻听此言,老道士沉默片刻,而后没谈这话题,而是提及自己的本来目的, “赵无眠横空出世,平地惊雷,不可能籍籍无名,据我所知,他此前入宫盗取奈落红丝,后被追杀于晋北秦风山……之后他才改了名,插手国事,而他原本的身份,与谁在追杀他,老道我都有些好奇,根据我的调查,追杀他的人,应当与圣教有关,便想请你帮我查查。” 老妇人将手中茶杯重重摔在桌上,眼神冰冷,“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为了满足心中求知欲,你才来此地寻我?” 老道士沉默。 老妇人被气得胸膛不住起伏。 便在此时,镇上有人喊道:“京中传来消息,大离皇位已定……” 事关皇位更替,其实江湖各方都在关注着,如今一有消息,便有人沿街叫喊,也并非稀奇之事。 两人皆是闻声看去,眉梢微蹙,往下听去。 姑苏之地,青山绿水,不似京中大雪连天,此地天朗气清,好一副风景秀丽之所。 但苏州城内,却是悲云笼罩,不少人身着丧服,面露悲色,用骏马拉着棺材,行于街上,哭声不止。 姑苏世家,梅家的长子梅崇阳死在偏头关,虽乃‘殉国英雄’,却是死不瞑目。 梅家家主梅立均回乡之后,在家闭门不出,直到今日,才着手准备丧事。 无怪于他,谁让他连梅崇阳的尸首都没有呢?那棺材里,也不过是梅崇阳的常用之物,用以代人。 堂堂姑苏第一世家,却连让自己的嫡长子入土为安都做不到,念及此处,自然悲上心头。 在街边酒馆处,一位估摸二十六七的熟美女子撑着侧脸,斜眼望着街边的丧队,淡淡抿了口酒。 在她身旁,还坐着个年岁不大,想必才十二三岁的小女娃,这小女娃虽面容稚嫩,但个子在江南女子中也算是挺高,等过个六年,十八岁后,估摸能比不少男子都高。 而在桌边,还躺了不少闲汉……约莫是瞧那熟美女子容貌绝美,想来勾搭,结果反被撂倒。 小女娃也撑着脸,望着丧队,口中跟唱戏似的用稚嫩嗓音,吟道:“心怀大义,惨死关内,自认殉国,实则为棋,岂非江湖也~” 熟美女子端着酒碗,微微颔首,淡淡道:“算是江湖,但不是心中江湖。” 小女娃咯咯一笑,“真文青,一定是看了太多那人写的小书”。 熟美女子:“……” 话语间,却看丧队忽的停下,两女略显好奇看去,只见丧队面前,街头尽头处,有个江湖客,牵着马走来。 那江湖客佝偻着腰,背着一副棺材,脊背都要被压弯了。 江湖客身上淌血,明显受了伤,但步履坚定,一路来至丧队之前,将棺材放在地上发出闷响,随后才长舒一口气,微微拱手,“在下燕九,此乃梅兄尸首。” 丧队一寂,梅立均踉跄着跑来,推开棺材,瞧见内里之人,眼泪当即落下,痛哭不止,难以出声。 有人问:“这位燕九兄弟,你,你可是将崇阳尸首,自偏头关一路背回姑苏,这其中可是整整千里之远!” 燕九轻抚着身侧骏马,微微一,“赵无眠尚且独挡两千铁骑于城前,我不过护尸于姑苏,又有何难?” 有人疑惑,燕九提赵无眠此人是作甚? 说罢,燕九又露出笑容,神情虚弱,但嗓音却是止不住的痛快,“谋害梅兄者,太子洛述之,根据在下的消息,洛述之已被赵无眠当场诛杀于太极殿内,好不痛快!” 熟美女子淡淡抿着酒,朝小女娃微微一笑,“此非江湖也?” 小女娃撇了撇嘴。 看了会儿丧队处理后事,便令官骑马奔来,口中沿街高呼:“京中传来消息,大离皇位已定!洛朝烟于正月初九,登基为帝,年号‘归婵’,自今日起,当为归婵一年!” 而后便是登基始末,有一大段,却大都是一人的名字。 “赵无眠年前护送天子入京,于太原潜王府,战鬼魁,夺马而逃!后暗渡陈仓于平阳,化名苏烟然,解小西天之危,得佛门之助力!再至京师,独闯大内,得入东宫,解心中之惑,知太子洛述之为稳皇位,意欲放戎入关,便至晋地,擒戎人大将额日格,乌尔吉,独挡戎骑,得二十万大军,入京师于登基大典诛太子洛述之于太极殿内!” “其辗转晋京两地,纵横千里,于刀光剑影中,为天子洛朝烟铺平登基之路,后天子领十万大军,领兵进京,由此登基,从龙之功,威耀四海!” “累功而至,封‘未明侯’!” 等说完了赵无眠的事迹,令官才开始说其余从龙之臣,也就是苏青绮,许然,苏总捕等人,但都只有渺渺数语。 熟美女子望着令官,听着他的话,撑着侧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西域,归一真人与老妇人闻听此言,也是一阵默默无言。 老妇人问归一真人,“何以看待?” 归一真人沉默半响,才洒脱一笑,“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总有变数……这变数,被太子遇到了,于是他败了。” 两地距离京师不同,因此得到这消息的时间,其实也不同。 但虽不同时,但反应是大差不差的。 封未明侯……此乃大离新立爵位。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天子专为赵无眠设立的侯爵。 至此,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黑道还是白道,赵无眠不过行动一月有余,便已是名动天下! 晋地,太原,洛长寿坐在王府的焦土之上,听着令官所言,而后哈哈大笑,畅快不已。 他端起身边酒坛,咕噜喝了一大口,而后重重将酒坛摔在地上,“痛快!” 而这一切,都与赵无眠交予洛朝烟的书信无关。 赵无眠的书信,来自苍楼。 在晋南蒲州,一栋屋舍内,一位怀有身孕的妇人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棵柳树下,望着远处道路,面露愁色。 柳树旁,乃是一处小溪,这屋舍依溪而建,风景秀丽。 但妇人心中,唯有愁思,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但每天等在此地,等来的只有失望。 今天也是如此。 但她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她只有自己的丈夫。 她爱自己的丈夫。 从日出,到日落,眼看已是黄昏,她还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等的人。 便轻叹一口气,揉了揉酸涩眼眸,挺着大肚子,双手抱起小板凳,回屋取了些衣裳,来至家门旁的小溪前洗衣服。 衣物是她相公的夏装,即便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的相公已经回不来了,却还是机械般的清洗着。 便在此时,透过清澈的水面,她看到了身后一道人影。 她的心头猛然一跳。 回首看去,心间便又是一跳。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汉子,身上还缠着血迹斑斑的白布,站在妇人身后望着她。 虽然受了伤,却还活着。 两人默默地凝视着,晋地战乱,戎人入关,此等情形下,两人居然还能团聚? 两人望着彼此,久久无言。 此刻还有什么样的文字,能写出两人心中的情绪呢? 小溪旁的柳树,随风而动,翠绿的枝条,一阵一阵地轻拂在两人身上。 这柳树,是两人今年成亲时种下的。 如今才过了不到半年,便已亭亭立也。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翠风篇,完。) (本章完) 第177章 无眠之夜 第177章 无眠之夜 登基大典结束后,赵无眠负手站在太极殿外的高台上,眺望着雪下京师,神情思虑,俊美面容冷峻不凡。 天下因赵无眠而动荡不已,但正月初九,也就是洛朝烟登基的这天晚上,大名鼎鼎的未明侯其实还在因晚上住哪儿而苦恼。 有几位还未离去的教坊司舞女歌姬,躲在太极殿石阶后,探出脑袋望着这位新任侯爷,眼神好奇中带着惊艳。 未明侯长的真好看。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帮洛朝烟登基后,两人背地里时不时幽会,交流下信息与感情……洛朝烟帮他查仇家,他则帮洛朝烟处理天下事。 有理有序,有条不紊,洒脱随性,江湖做派。 但想法虽是如此,可他也没想到洛朝烟直接将锅揽在自己身上,大离江山,定然会因洛朝烟‘得位不正’‘弑兄失德’而动荡不安,但也让赵无眠不至于担太大罪名,流窜江湖。 不过可以预想的坏处就有……萧远暮听到消息,估摸会大发雷霆,过来砍了赵无眠这个二五仔。 我让你去大内偷九钟,这种滔天大罪在身,结果你反手还成了侯爷? 当然,也有可能是萧远暮觉得他打入了大离内部,算是有功。 这说不准,赵无眠究竟是不是萧远暮的人,都还不清楚。 但就如洛朝烟所言,她做这些,就只是不想让赵无眠受委屈。 这想法肯定是不适合当皇帝……但一位天子这样对你,谁又能不意动呢? 赵无眠一路的刀光剑影,如此结局,并没有显得他帮错人。 扯远了,总之赵无眠如今已经不需要再流亡四海……堂堂未明侯,整个大离都没几位的侯爷,自然是可以堂而皇之住在京师,以此为根据地。 洛朝烟登基的事已经了结,虽然还有戎人扣关,‘弑兄失德’等一摊子烂事,但接下来赵无眠也该着眼于他自己的事情。 想沟通天地之桥,就得先找回自己的记忆,才能悟自己的‘道’。 但这事急不来,寻萧远暮就要去江南,寻归一真人就要去江西,这可都是千里之遥,还有个估摸半仙,不知在哪儿的季应时。 在此之前,先让洛朝烟用朝廷势力帮他查一查。 而且就算知道自己是谁,记忆也未必能找回……自己的记忆是因为不熟练,而被奈落红丝给回溯了。 因此恢复记忆的关键点想必还是在奈落红丝身上……而怎么把自己的记忆给返回来,这事儿赵无眠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 只能多用用‘回溯之法’,先把熟练度抬上去。 说起来,还有紫衣姑娘当时嘱托的先天万毒体所需的三种至宝,九黎蛊,天玄尘,龙燎血。 据紫衣姑娘所言,毒体一成,身上血液尽是剧毒,连武魁都得避着走……赵无眠若是一时之间不能沟通天地之桥,那大幅提升战力的法子,就只有先天万毒体一路可走。 如此想来,虽然洛朝烟登基了,但自己该干的事儿,还真是一点都不少。 对了,紫衣姑娘呢?不是说她跟着洛朝烟吗?怎么没见到她? 赵无眠其实还有点想念她。 和紫衣姑娘住在山间不到两日,但那两天,的确是赵无眠苏醒后难得的闲适时光。 他喜欢和紫衣姑娘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他回首看了眼太极殿……殿门紧闭,灯光已熄。 洛朝烟长途跋涉领兵入京,片刻没歇就登基,她又不会武功,的确是累着了,如今已经回后宫歇息了。 明天再问问她吧。 在此之前,先想想住哪儿……这段时间,无论是沈湘阁,还是苏青绮,亦或是慕璃儿,都想让他好好休息……如今此事了结,也确实该歇一歇。 不过他一介侯爷,在京中也没个房产,洛朝烟也没给他划封地……总不能堂堂侯爷,天天住客栈,或是夜宿青楼吧? 赵无眠虽是侯爷,但身上可没钱……钱都是从苏小姐,观云舒和师父那儿拿的。 苏小姐的苏府,侦缉司,和剑宗分舵,其实都能住……但总不能一直寄人篱下。 他和苏小姐在京师也得有个自己的家。 想起苏青绮,赵无眠心底便暖,苏青绮参加完登基大典后,便被她的娘亲叫回了苏府,约莫是想嘱托什么事儿……赵无眠倒是想跟着去,但苏青绮是红着脸一点不愿。 显然是觉得赵无眠现在就‘见家长’,为时尚早。 赵无眠抬眼望天,雪势飘泊,但已渐小,相信不出几天,春雨便来,转冬入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也该暖和了……想着,赵无眠便拍了拍衣袍,下了台阶。 先找个地儿凑合一晚……剑宗分舵吧,正好和师父也聊聊自己的武道之途,看看能不能有所获。 结果刚走了没几步,沈湘阁便提着裙摆,踏着莲步,缓步而来,站在太极殿前的石阶下,微微仰首,含笑问:“没地方住?” 赵无眠眉梢轻挑,走下石阶,“你怎么还没走?” “刚陪姑姑聊了会儿家常。”沈湘阁来至赵无眠近前,松手放下裙摆,又整理下了垂在肩前的黑发,好奇问:“登基大典时,你给圣上递了什么信?” 赵无眠摇头,“事关圣上私事,透露不得。” 和苍楼合作的事,赵无眠还不打算随便向外透露……毕竟苍楼是邪派,以他侯爷的身份,传出此事,最终也只是给洛朝烟脸上抹黑、 沈湘阁撇撇嘴,但心底却是一阵暗爽。 真以为本座不知那是什么信?那事儿还是本座给你寄的,你怕是都不知道吧,还想瞒我,真是笑死了。 沈湘阁就喜欢这种把赵无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别提多爽了。 沈湘阁笑嘻嘻道:“不说就不说……诶,你既然没地方住,不如随我去沈府?” 这些天过去,已经有不少姿色秀丽的苍楼女弟子以丫鬟的身份,去了沈府。 趁着苏青绮不在,先把赵无眠骗进沈府,和那些女弟子发生个什么故事,最后不经意流露出女弟子其实就是苍楼弟子的身份,两人享有共同秘密,再一起执行个苍楼什么秘密任务……感情不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 沈湘阁作为魔门妖女,对男女这点事门清。 “我和你非亲非故,去沈府做什么?”赵无眠打量了眼沈湘阁。 纤腰挺胸,身材高挑,又是葫芦似的身段,如此姣好身材,面容却成熟中带着深闺小姐的婉约与纯真……很有纯欲风,无愧于京师双绝艳。 但赵无眠又不是什么色中饿鬼,若无说得过去的理由,不可能跟着沈湘阁去沈府住。 沈湘阁认认真真道:“多亏有你,我沈家也有了份从龙之功,当初又因你,才解我沈家之危……两份恩情,自当偿还,家父已经设宴于府中,还有太尉,御史大夫等朝中大员,就等你去。” 这其实是实话,沈湘阁的确让沈逸文在府中设了宴。 说着,她又补充道:“而且你封了侯,虽无具体官职,却也是京中响当当的人物……总得和父亲与其他朝中大员见见面?日后你若想求娶苏家小姐,或是想当个皇后,有其他朝廷大员支持,也方便点不是?” 这话其实在理,不谈利益,单看礼数,沈逸文想当面道谢,设宴等你,其实也没有不去的道理……又不是什么仇家,何必连一起吃顿饭的面子都不给。 但赵无眠却是怀疑,“你……倒是难得正经一次,总不至于我去了沈府,给我在酒中下什么药?” 沈湘阁眼角一抽,其实她还真想给赵无眠酒里下春药。 “你到底去不去?” 赵无眠想了想,还没答复,便看一位玄甲卫士快步踏雪而来,“侯爷,宫外有人求见,自称剑宗慕璃儿,口称是要您快点回剑宗,有事商谈。” 沈湘阁微微一愣,什么有事商谈……这剑宗的小娘皮是要和她抢人!? 赵无眠蹙眉,看了沈湘阁一眼,其实也不想驳了她的好意,便对那玄甲卫士道:“以后若我在宫中,慕师父想入宫便直接入……你把她唤进来吧。” 这其实不合规矩,大内岂是谁想入就入?就算是侯爵,若无天子传唤,也不能随便进宫……但赵无眠毕竟特殊,他开口,也无人敢质问什么。 比起去沈府,赵无眠更想和师父在一块……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先和沈湘阁去沈府吃顿饭,再陪师父去剑宗便是,一晚上的时间很长。 不过得把师父叫过来当面说清,可不能让她误会,觉得自己当了侯爷就不尊重她。 沈湘阁柳眉紧蹙,结果慕璃儿还没进来,皇后的贴身丫鬟连雪便小跑着过来,“侯爷,皇后娘娘寻您……诶?小姐也在啊。” 沈湘阁心底泛起不好的预感,“姑姑叫他做什么?” 连雪来至两人身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脆生生道:“当初侯爷入宫,惊吓了娘娘,虽经由天子开导而知那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娘娘毕竟为此染了心病,便想让侯爷去坤宁宫吃顿饭,在饭桌上为娘娘赔礼道歉,那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这话说的……其实也是合情合理。 虽然当初是演的,但外人不知啊,这理由是说得过去的,而且皇后心病这事,其实赵无眠也不知皇后是装的还是当真受了惊吓。 当初也的确是粗鲁了点,都把皇后压在太极殿书房的龙床上了,能不粗鲁吗?那皇后想让赵无眠道声歉也很正常。 沈湘阁表情一僵……怎么姑姑也来凑热闹?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慕璃儿便已经飞身来了太极殿内,白衣狐裘,面容绝美,在雪幕间满是惊心动魄的魅力,但她的视线却是左看看,右看看,有点好奇,显然是不常入宫……这幅与以往洒落好勇不同的好奇模样,倒是显得可爱。 不出几步,慕璃儿已经来至几人身前,面露笑意,“为师倒是沾了你的光,才能随意进出大内。” “师父乃就是燕云慕家的小姐,又是燕王长女的师父……本来就有资格入大内。”赵无眠扯出一丝笑容。 慕璃儿注意到赵无眠的表情稍显不对,面容带上几分疑惑,便听沈湘阁问连雪,“姑姑是想让他吃顿饭,还是……” 连雪眨眨眼睛,回忆了下皇后所言,道:“娘娘知道侯爷在京中没有住所,而夜深不便打搅圣上,便说了,等侯爷吃完饭,也可住在坤宁宫的偏殿,等明日再去寻圣上,让圣上给侯爷赏个宅子住,反正如今侯爷就在大内,何必再出宫等明早再来,让侯爷多跑一段路呢?” 慕璃儿闻听此言,扭过小脸望着连雪,眉梢轻蹙,“多跑一段路就多跑一段路,我送他来大内便是……今晚让他住我那儿。” 连雪支支吾吾,“娘娘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慕璃儿微微摆手,“皇后未入宫前,每年盛夏去燕云避暑,可是一直住在我慕家……我跟她熟,你告诉她,是慕璃儿将赵无眠带走了,你看她会不会怪罪你。” 赵无眠错愕看她,“师父和皇后娘娘认识?” “我没说过吗?”慕璃儿柳眉蹙起,道: “皇后小时候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那年她十二,我十岁,我在小西天拜佛,结果观云舒那臭尼姑仗着武艺高强欺负我,还是皇后领着我准备去小西天寻观云舒,结果被沈丞相拦下,觉得大题小做,我们小时候还学着江湖,烧黄纸,拜把子,成了义姐妹,只不过那都是陈年烂谷子事了……” 赵无眠惊为天人,难怪都说慕璃儿身份尊贵,但他其实一直不知尊贵在哪儿……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难怪当初慕璃儿在破庙一直犹犹豫豫,说自己因为身份敏感,不敢随便踏入站队,也难怪她之前说什么江湖人洒脱随性,只要有能力,那把皇后采了也无妨……还以为她只是性子大大咧咧才拿皇后举例子,原来她和皇后是真熟啊。 都是义姐妹…… 沈湘阁抿嘴不言,面容稍显不快,却也没反驳,显然也是知道这事。 “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赵无眠下意识问。 “我今年二十六,她二十八,自然她是姐姐。”慕璃儿从腰间取下酒葫芦,抿了口酒,道: “师兄离开前告诉了我你沟通天地之桥的事,咱们师徒两人正好聊聊此事,我再叫人备些酒,庆祝庆祝,如今国本之事可算了结,你又封了侯,按世俗百姓的视角来看,可谓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照理说,该由爹娘陪你喝酒,好歹分享下喜气。” 说着,慕璃儿又朝赵无眠柔情一笑,“你没了记忆,也不知爹娘还在不在……不过没关系,为师还在京师,为师陪着你便是。” 沈湘阁胸脯起伏了下,这女人是真会说话!此话一出,哪个男人听了不迷糊? 她眼看赵无眠意动,连忙上前一步,“家父和诸位朝中大员可还等在沈府,望未明侯以公事为重。” “什么公事为重?”慕璃儿偏头看来,反驳道:“他都劳累了一个多月,登基大典才刚结束就要去和朝廷官员喝酒?好歹让他休息几天不是?朝中党派那一套别用我徒弟身上,他想去就去,不想去谁也别逼他。” 连雪在一旁才怯生生道:“娘娘那边……” “你闭嘴。”慕璃儿和沈湘阁同时看向她。 小丫鬟被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但也不敢就这么回去,只得继续硬着头皮道:“不如慕小姐同侯爷一同去坤宁宫?正好慕小姐也与娘娘叙叙旧?” “叙什么旧?明日再说,我和徒弟喝酒,她凑什么热闹?我又不是不知她的酒量,回回一杯脸红,两杯头晕,三杯就倒,不痛快。”慕璃儿摇头拒绝。 赵无眠心底微微一跳,一方是沈湘阁,一方是自己的师父,一方是皇后娘娘……一晚上虽然长,但也不够他往大内,沈府,剑宗分舵三地跑啊。 这三位都有理由,都有说法的呀,拒绝谁都不好。 赵无眠明明只与苏小姐确定了关系,此刻却莫名有种修罗场的错觉……但苏小姐本人都不在这儿,甚至都没参与进来啊。 这算什么事? 但赵无眠还是想和自己的好师父一起喝酒。 沈湘阁眼看赵无眠意动,当即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直接拉住他的小臂,“喂!公事私事,你分不清吗?总不能真让家父他们空等吧?” 慕璃儿一看沈湘阁都上手了,柳眉当即一挑,也拉住赵无眠令一条胳膊,“无眠是江湖人,便是封了爵位也是江湖人……和那群达官显贵没什么可聊的。” “都封爵了还当什么江湖人?而且没什么可聊的便不见?天底下岂有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的道理?” “就算不是,也不能强迫他。” 说着,慕璃儿和沈湘阁又同时看向赵无眠,兴许是说到激动处,眼神稍显凶狠,“你说,去谁那儿!?” “不如师父和我一起去沈府,去那儿喝个痛快?反正喝的也是沈府的酒……至于皇后娘娘,只能暂且等等……” 赵无眠刚说完,沈湘阁便杏眼微眯,而后冷冷一笑,“赵大公子,本小姐不喜欢和稀泥两边都选……你要选,就只能选我,明白?” “你和无眠又没什么关系,什么选你不选你……”慕璃儿先反驳了沈湘阁一句,而后又看向赵无眠,低声道:“有外人在,岂能痛快?那些朝中大员若知你是同我去了,也不会怪你,有为师担着……” 话音落下,慕璃儿与沈湘阁又是对视一眼,视线交汇处,锋芒毕露。 沈湘阁心底那个气啊,自己若是以苍娘娘的身份,早就把赵无眠给绑走了,哪还用这么闹? 慕璃儿也觉得不满,这皇后的侄女怎么总想把无眠把沈府带呢?莫不是喜欢上了?若是如此,自己作为师父,可是得替苏青绮考量考量。 连雪丫鬟站在最外面,也想上手拉,但以她的身份也不敢,只能委屈巴巴,暗道这事哪是她能参与的……娘娘你怎么不过来啊? 皇后娘娘没过来,但另有人来此。 一位女官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跑来,叫住赵无眠,“侯爷,侯爷,莫走!圣上寻您有事儿。” 赵无眠闻声看来,慕璃儿与沈湘阁的交锋也被打断。 既是圣上口谕,那沈湘阁与慕璃儿也都放开赵无眠,做出恭听模样。 天子颜面,还是要维护的。 那女官来至赵无眠身前,喘了几口气,小脸在冬日红扑扑的,回忆了下,才模仿了下洛朝烟的语气,道:“圣上口谕,‘论功行赏时,倒是忘了未明侯的封地一事,他在京中居无定所,今晚便先让他住在浮墨殿’……” 慕璃儿,沈湘阁与连雪都是心底一沉。 女官说罢微微一顿,而后才打量了在场几人一眼,神情稍显古怪,道:“浮墨殿乃圣上在后宫处理政务之地,一个多月来,各地政事早已堆积如山,圣上心系天下,回了后宫便去了浮墨殿,如今叫侯爷去,约莫也是想征集些意见。” 真是如此吗?女官觉得恐怕不见得,但这说法是没问题的。 因此女官又补充道:“先帝在位时,也时常唤朝中大臣去浮墨殿……您明显是圣上心腹,所以侯爷不用顾忌什么。” 赵无眠打量这女官一眼,这话说得倒是怪机灵,没坏了洛朝烟的风评。 “你叫什么?”他问。 女官朝赵无眠行了一礼,“禀侯爷,小女姓钟离,是铁罗刹夫妇的女儿,您应当认得爹娘。” 赵无眠稍显错愕,“圣上专程找你当她的暖床丫鬟?” 钟离女官支支吾吾,“爹娘死在秦风寨,小女才得圣上垂青,有幸服侍……但可不是暖床丫鬟,是贴身女官……就是女太监,专门帮圣上处理后宫杂事。” “上官婉儿嘛,我知道。”赵无眠轻轻挥手,而后看向慕璃儿与沈湘阁,脸色抱歉,“圣上传唤,也是没办法。” 沈湘阁抱着胸,冷冷别过脑袋,不满道:“知道了,我会转告家父。” 慕璃儿轻叹一口气,她和洛朝烟的关系,不像皇后娘娘……洛朝烟传唤赵无眠,谁也干预不得。 她便将腰间酒葫芦取下,抛给赵无眠,“今早刚灌的,味道不错,今晚为师是不能陪你了,便以酒代人吧。” “明天再找师父喝酒。”赵无眠微微一笑,安慰道。 慕璃儿笑了笑,上前整理了下赵无眠的衣襟,便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别让圣上久等。” 赵无眠朝连雪微微拱手,便随钟离女官离去。 沈湘阁在赵无眠背后道:“你都安慰你师父,就不安慰安慰本小姐?” 赵无眠回首看了她一眼,“我爽约的人是沈丞相,又不是你。” 沈湘阁脸色一冷,“不会说话就闭嘴。” 赵无眠一笑离去。 沈湘阁用力跺跺脚,而后看了慕璃儿一眼。 两女又冷哼一声,别开视线。 连雪瑟瑟发抖,再也不敢插手这事儿。 而赵无眠虽然洒脱离去,但心底却是有点难绷,“这才第一天晚上……以后在京,这事儿恐怕少不了。” 钟离女官不敢多问,直接领着赵无眠来至浮墨殿,而后退去。 很有眼力见儿地关上殿门。 浮墨殿内点着灯火,洛朝烟已经脱下了那身繁琐龙袍,穿着干练的明黄衣袍,腰间系着玉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坐在桌前,翻着文书。 她虽穿着偏向男装的衣袍,却自有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魅力。 瞧见赵无眠入殿,她微微仰首,眼眸倒映着殿内烛火,望向赵无眠……最美不过灯前目。 这位还是当朝天子。 赵无眠从书桌拿了杯水一饮而尽,才长舒一口气,问:“有什么事?” 洛朝烟上下打量了赵无眠一眼,看了眼他手中的水杯,倒是没提那是她喝过的,她好奇问:“怎么感觉你很疲惫?” “快别提了,因为今晚住哪的问题,我都快被皇后,师父和沈小姐手撕了。”赵无眠大马金刀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 “因为今晚住哪?”洛朝烟微微一笑,“便住这儿吧,等我再处理会政务便走,不打搅你。” “没什么需要问我的?” “如你所言,我又岂能事事问你?”洛朝烟垂下视线,“快去吧,旁边就是床,被褥床单都是干净的。” 赵无眠又转身坐在床上……这是龙床,被褥床单都绣着龙纹。 夜宿龙床? 赵无眠打量了眼洛朝烟纤细的背影,而后在床上躺下,“怎么还不称‘朕’?” 洛朝烟微微一愣,“在你面前,倒是忘了此事。” “嗯……”赵无眠应了一声,望着天板,也没想到自己最终会住在后宫,他琢磨少许,还是不想那么多……睡觉睡觉。 洛朝烟侧眼瞥了他一眼,又是微微一笑。 没过多久,洛朝烟熄了灯,看向赵无眠,“我走啦。” “外面那么黑,你敢走吗?”赵无眠自然还没睡。 “又不是没灯。”洛朝烟负手朝殿外走去,等走至殿门前,想了想,回首又看向赵无眠,露出一抹美不胜收的笑容, “不过朕是天子,岂能同你夜宿浮墨殿?但若你暂时没有住处,那想在这里住多久就可,这点权力,朕还是有的。” 说罢,洛朝烟推门离去。 钟离女官候在外面,瞧见洛朝烟,连忙上前给洛朝烟披上狐裘,口中则好奇问:“圣上,怎么不给侯爷在京中赏个宅子?” 洛朝烟板起脸,“不该问的别问。” “奴婢知错……” 当然不能给赵无眠赏宅子,若赏了宅子,可就没这种天然借口让他来浮墨殿陪她聊天解闷了。 (本章完) 第178章 明月深宫 第178章 明月深宫 洛朝烟不给赵无眠宅子,的确是存了点让赵无眠时常住在宫中的小心思……赵无眠对她很好,真心以待。 当初在秦风寨,只不过是因自己一句空口承诺,他便多次身临险地,太原夺马,入京闯宫,又岂是常人所能为?即便这一切的一切,最终都能归咎于一句‘赵无眠只是为了从龙之功’,但最后,赵无眠想的却是自己一个人把刺王杀驾的罪名担了,亡命天涯,留给洛朝烟一个唾手可得却又无甚隐患的皇位。 得知此事的那一刻,洛朝烟便惊觉,自己对这个半路结识的江湖客已经有了男女之间的好感,因为赵无眠所受的那些风险,不为功,只为她……若非如此,她当真能宁愿让自己‘得位不正’‘弑兄失德’,也要护着他? 那可未必,洛朝烟是善良知恩,却也知赵无眠的法子才是对大离江山最稳妥的。 若是换一个人来,如苏青绮,倘若这罪名由她来背,那洛朝烟恐怕也只能一方面竭尽全力保护苏家不受牵连,另一方面默默配合她演戏,不使她的努力浪费。 因为那人是赵无眠,她才宁愿背锅也要护着。 不过好感也只是好感,还没到心动那份上,因此洛朝烟自然不可能把赵无眠一叫来浮墨殿便脱衣服贴上去,要洛朝烟真和赵无眠直接做那事,她心中还不愿呢……不过宫中的风言风语,洛朝烟心底也门清。 那些人总觉得洛朝烟与赵无眠共患难同生死,定然擦出火……虽然这火,是赵无眠最后决定背锅时,洛朝烟心中才真的有了那么一点,但也不算错。 但这只是单方面的呀,赵无眠那家伙怎么想,洛朝烟也不甚清楚。 时常叫他来宫中小住,时间一长,那些风言风语传得愈演愈烈,到了那时,赵无眠总该有点反应吧? 这事儿总不能她一介姑娘家主动,所以得试探试探。 再怎么说她如今也是皇帝,这点谋算还是有的……虽然这谋算用来和苏青绮抢男人,实属不对。 不过要是赵无眠真有一天对洛朝烟表明爱意,那洛朝烟反而还要犹犹豫豫,考虑再三。 毕竟洛朝烟对他不过是信任与好感,可不是真喜欢上了。 洛朝烟心底轻叹一口气,默默对苏青绮说了声抱歉,便披着狐裘,独自来至一处殿内。 殿内漆黑,唯有点点灯火。 一位身着紫衣的熟美女子正伏案捣鼓蛊虫,瞧见洛朝烟深夜而来,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而后便移开视线继续忙自己的事,口中则淡淡道:“人在侧殿,赵无眠没杀。” 语句简洁,听着有几分漠然,若是让旁人看去,定会觉得洛朝烟与这紫衣女子的关系很差……但实则师徒两人十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紫衣女子教她本事,她则负责在屋内摆弄草草,做饭打扫……朝夕相处,感情深厚,若非如此,紫衣女子当初也不会跟着洛朝烟,而是直接来太原帮忙救赵无眠。 洛朝烟微微颔首,负手来至侧殿,紫衣女子整理了下衣襟,将桌上蛊毒收起,紧跟其后。 偏殿之内,洛述之正坐在椅上,静默无言。 眼看洛朝烟与紫衣女子走进,他眼神动了动,而后露出一抹笑意,“如今你身着龙袍出现在此,那就是说,赵无眠已经遁逃江湖了?” 望着洛述之的笑脸,洛朝烟感觉有几分作呕似的移开视线,口中答道:“自然不是……朕给他封了侯,将那替身作为你的本尊,昭告天下,你是朕所杀。” 洛述之神情微僵,笑意渐缓,错愕望着洛朝烟半响,而后才道:“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紫衣女子自袖口取出一小瓶毒酒,放在桌上。 洛朝烟则将毒酒推在洛述之面前,冷冷一笑,“你本就是朕所杀,能意味着什么?” “这种置气之语何必多言?”洛述之看了眼毒酒便收回视线,“你只是为了赵无眠才如此。” “是又如何?” 洛述之深呼一口气,而后又是沉默,片刻之后才道:“我将他宣进太极殿,便是希望他远离朝堂,不沾染我洛家江山……本以为至少这最后一计,我总该赢一次吧?结果如今却是又败了……” 洛朝烟面无表情。 洛述之看向洛朝烟,缓缓收敛面上神情,而后带上一分洒脱笑意,自嘲道:“不过是败给了你。” 洛朝烟不语。 洛述之提起酒瓶,正欲饮下,而后想起了什么,道:“你同父皇,倒是相像,说起来,父皇的谥号,你可有想法了?” “仁。”洛朝烟淡淡吐出一个字。 “仁?倒是贴切。若非他太仁,又岂会给我留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 “想削藩的人是你,晋王可没想过谋逆。” “想与不想,有时候也由不得他,当父皇驾崩,你流落晋地时,他的反应,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洛述之轻晃毒酒,嗓音茫然,“而如今你坐上这个位子,有些事,也由不得你。” 话音落下,洛述之便毫不犹豫将这毒酒一饮而尽。 咕噜—— 喉结微动饮下毒酒后,不出一个呼吸,洛述之的脑袋便栽倒在桌面,而后身子一软,又向侧面倒去。 砰—— 等洛述之死后,洛朝烟那淡漠的神情才终于有了几分变化。 无论如何,洛述之都是她的兄长,乃同父异母的血脉至亲……指使赵无眠而杀,与自己亲手赐下毒酒而杀,带来的感官是截然不同的。 赵无眠提醒她称朕时她不觉得,登基大典时披着龙袍时她不觉得,坐在龙椅上挥斥方遒时她也不觉得,而今夜,她亲手杀了洛述之后,才恍然觉得自己已经成了皇帝。 一旦走上了这条路,便再也回不了头……从亲手弑兄开始。 洛朝烟深呼了口气,却是觉得呼吸也困难了几分。 她板着脸,转身向外走去,结果又腿一软,踉跄了下,双手扶向桌子。 哐当—— 洛朝烟撞倒一把椅子,疼得她蹙眉捂住自己的侧腰。 紫衣女子用衣袖隔住手掌,扶着她的小臂,柳眉微蹙道:“其实你让赵无眠来此代劳可以……不过如此也好,天子终究是你,而不是他。” “嗯……总不能事事依赖他。” 洛朝烟此前总是觉得自己付出太少,得到太多,而赵无眠付出太多,得到太少……如今自己成了天子,自然不能够再如以往那般,事事求于赵无眠。 师徒两人离开侧殿,留洛述之的尸首在殿内,没一会儿,便有许家高手前来收尸,确保不出任何意外。 洛朝烟登基后,手下真正能信得过的人,其实只有许家,侦缉司与赵无眠……在朝中的班底不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师父打算在京中待多久?”离开侧殿,洛朝烟缓了缓,便离了紫衣女子的搀扶,偏头问。 “如今你的事已经了结,自然没有多待的道理,我还需去寻先天万毒体的材料。”紫衣女子沉吟少许,而后微微摇头。 小白蛇从紫衣女子的袖口中滑出,连连点着小脑袋,随后又‘嘶嘶’叫了几声。 紫衣女子看了小白蛇一眼,哑然失笑,“想去就去吧。” 小白蛇便吸溜一下从紫衣女子的袖口窜出,一溜烟便融入雪中不见了踪迹。 “拿不到这些材料,赵无眠就会死?”洛朝烟柳眉紧蹙。 “不至于,但半年内,至少也得找到九黎蛊与天玄尘其中之一,加以平衡,否则他体内积累的毒质便会爆发,虽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却也会让他痛不欲生,时刻饱受万蚁噬心之苦。” “何必选他呢?” 紫衣女子一笑,“你倒是心疼他,可你又难道不知,归玄谷数百年的传承,便凝聚在这所谓先天万毒体身上?这对他可是机遇,更何况……” 紫衣女子微微一顿,想起和赵无眠一起生活的那几天,沉默片刻,随后道: “我又不是没有问过他的意见,他啊,就是个色胚,一听先天万毒体成后并不会对双修有什么影响,立马就满口答应……你此刻珍重他,可是要小心着了他的道,我可不希望有天我回京看你,却发现你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洛朝烟小脸微红,稍显不满,“大离内忧外患尚在,朕岂会沉迷男女之情?” “希望如此。”紫衣女子倒了杯水,“今夜弑兄……且先好好休息吧,为师陪你。” 洛朝烟双手捧着水杯,心不在焉地小口小口抿着,‘嗯’了一声。 短暂休息片刻,师徒两人便熄灯而眠……不过也不是睡在一起,以紫衣女子肌肤的毒,当世除了赵无眠和几个功力超凡入圣的老妖怪,恐怕谁碰了都得着道。 洛朝烟闭上双目,辗转反侧,却是怎么也睡不安稳。 今夜,自己亲手杀了长兄,自今夜起,自己便是当世天子,自己可是能成为一名明君?戎族扣关,自己得位不正也迟早有内患,自己可是能守住这洛家江山?在自己的治理下,百姓可是能安居乐业? 自己一旦一个决策错了,可是会害了不知多少人。 这些思绪萦绕心间,洛朝烟要是这都能睡着,才是真的神经大条。 因此在榻上躺了小半时辰,洛朝烟便起身,也没来得及穿袜子,光着脚丫踏进靴子中,披上外衣便离了殿内。 殿外有宫女时刻候着,见状俯首问:“圣上这是……” “散散心。”洛朝烟负手离去。 说是散心,但洛朝烟却是不知不觉,走到了浮墨殿前,仰首望着殿门,眼神复杂。 说好了不能再依靠赵无眠,但此刻她却只想和赵无眠说说话,聊聊天,把心里的烦心事一股脑倾泻给他。 有大内高手自暗中出现,望向洛朝烟,刚想说些什么,洛朝烟便轻轻抬手,示意她不用多言。 默然望着殿门一会儿,她便转身准备离去……总不能真的万事都找赵无眠倾诉,若是一直如此,那自己也永远当不得一位独当一面的君王。 可才没踏出几步,她就脚步忽的一顿,歪了下小脸……怎么从殿内隐隐听见了交谈声? 她集中心神听去,依稀能听见赵无眠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 洛朝烟美目浮现几分错愕,后宫的女人,除了宫女,就只剩皇后……哦不,如今应当是太后。 赵无眠和太后私会?还是欺负宫女? 洛朝烟回首看向暗处的大内高手,美目一眯,那大内高手连忙过来,小声道:“帝师不久前才来此殿。” 帝师? 洛朝烟一愣,继而眼里便浮现几分莫名。 你之前还告诉我,他是色胚,让我防备着点,结果如今我睡了,立马就跑过来寻他!?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合适吗!? 这不是幽会是什么? 然而洛朝烟自己难道就不是吗?她出殿时,也不敢告诉师父。 但话虽如此,洛朝烟绝不会让赵无眠和自己的师父发生什么男女之事……不然那成什么了? 天底下哪有师父和徒弟共侍一夫的道理? 万一赵无眠要是和她师父成了,那洛朝烟自当退步……开什么玩笑? 她不给赵无眠赏宅子,就是还有一点不愿让什么野女人‘夜探赵府’,但怎么都到皇宫大内了,还有偷腥的? 这次好悬只是她师父……若是里面的女人是太后,那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洛朝烟恶狠狠瞪了那大内高手一眼。 大内高手也很委屈啊,是你不让我说话的。 洛朝烟没搭理她,径直来至殿门前。 但实际上,赵无眠和紫衣姑娘还真没干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 赵无眠睡梦中,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咬了他一口……不过武者本能若真感觉到威胁生命的危机,杀意等,自然会提前察觉,如今既然没有…… 睁眼一瞧,果然是小白蛇咬住他的小臂,正在小口小口吸血。 赵无眠的血,能帮助小白蛇渡过幼年期,而小白蛇也能促成赵无眠的先天万毒体,这可谓双赢,所以他自不会生气。 小白蛇吸了几口,便松嘴往赵无眠手上一躺,一脸满足。 赵无眠用指尖撸着小白蛇柔软的腹部,片刻之后,便有人推门而来,只是动作鬼鬼祟祟,好似偷情。 赵无眠偏头看去,面带笑意,“紫衣姑娘,好久不见。” 小白蛇既然在,那她肯定也在啊。 赵无眠很想念她,如今快半个月不见,一眼瞧见……感觉她更漂亮了。 紫衣女子闭上殿门,又回首瞧了眼,确保洛朝烟没发现什么,才正正心神,抚平衣角,快步而来,“让本姑娘给你把把脉。” “一来就说正事?” “本姑娘和你没什么私事可谈。”紫衣姑娘板着脸,搬着小凳子在赵无眠床旁坐下,拿手帕垫在赵无眠手腕上,探出双指把脉。 赵无眠坐起身,望着她一脸认真的俏脸,想了想,问:“那黑,可还够用?秦风山如今已是戎人占领处,再想采,已是不易。” 闻听此言,紫衣女子微微一愣,大抵是没料到赵无眠还记得这么小事。 她心底微喜,但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够不够用,也无外乎我丑或漂亮罢了,又不会影响我的身体。” “影响你丑或漂亮?莫非你其实是个老妖婆?”赵无眠看了眼她认认真真的俏脸,而后探出指尖,在她的侧脸上轻轻点了下,“这触感,也不像易容啊……” 话音未落,赵无眠便动作一顿,而后僵硬瘫软下去。 紫衣女子下意识向后躲闪了下,小脸浮现一抹微不可查的羞恼,而后瞧见赵无眠这模样,当即开怀大笑,“都多少次了,你就是不长记性?还想占本姑娘便宜?老老实实躺着吧……彩彩,别给他解毒。” “布,布丈即兴,也,也想……出,触碰你……”赵无眠仰面躺在床上,连眼珠子都动不了,仰首看天板,却是口齿不清,顽强地结巴道。 “本姑娘就说你是色胚,朝烟也不以为然,明儿我就向她告状,说你轻薄帝师……”紫衣女子轻哼一声,心情很不错,继而忽的反应过来,神情错愕,“你怎么还能说话?” 当初赵无眠一碰她,别提说话,就是眨眼都不行,如今是怎么…… “借,借毒,我,我久告诉你……” 紫衣女子杏眼一眯,“彩彩。” 小白蛇又咬在赵无眠小臂上。 赵无眠恢复过来,揉了揉僵硬的脸,还稍显口齿不清道:“进窥天人,又吸了一次寒玉蛊……无论是抗毒性,还是先天万毒体的进程,都拔高不少……约莫就是这个原因。” 赵无眠在太原的事,紫衣女子还真不知……她也就是今日才跟着洛朝烟入京。 但这本该是好事,紫衣女子却面色猛然大变,“当真?” “骗你作甚?” “你,你!”紫衣女子忽的站起身,负手来回踱步,“天人合一暂且不论,但那寒玉蛊可不是吃的越多越好,当初那毒丹是本姑娘定量调配的,如今你多吸收了些,那原本半年期限,因你体内毒质更多的缘故,恐怕就要缩短至三四个月!” 赵无眠面色一凛,知道她是指先天万毒体,琢磨少许便洒脱一笑,“有利有弊,不外如是,当初在太原吸了颗寒玉蛊,让我经脉拓宽,温养筋骨,实力长足拔高,得了好处,那如今期限缩短,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什么理所应当!装什么洒脱?”紫衣女子很激动,瞪了赵无眠一眼,“半年时间还算充裕,如今就三四个月,去哪儿找九黎蛊和天玄尘!?要是没有其中之一平衡你体内毒质,等你体内堆积的毒质爆发,疼的痛不欲生时,可别跪下来求我帮忙。” “那我若真求你帮忙,你可会帮?” “别给本姑娘油嘴滑舌,都什么时候啦?”紫衣女子说着便一把抓起小白蛇,“我现在就离京,你的事耽搁不得。” 小白蛇吐出舌头,被抓的有些窒息。 赵无眠顿时心底更乐了,抓住紫衣女子的小臂,“你一个人找,哪有朝廷找的快?别慌。” 紫衣女子被气得咬咬牙,“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这可是事关你的身体,若毒性当真爆发,痛不欲生也就罢了,你可是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的!” “奈落红丝有回溯之法,再如何也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紫衣女子微微一愣,“回溯?” 赵无眠点头。 “你能控制到回溯什么节点?” “不能。” “那你说个蛋?”紫衣女子翻了个可爱的白眼,“等给你回溯到未服下毒丹的那一刻,可就彻底坏事了,那毒丹本姑娘就一颗,多的没有。” “至少不会要了我的命,不是吗?” 紫衣女子闻听此言,才支支吾吾,而后又愤而坐下,抱起双臂,斜视赵无眠,“也不知我到底是在为谁的身体操心,你可切记,先天万毒体,乃我毕生之愿,而你是当世唯一有资格练成此体的人……珍视点你的身体,别死在什么角落了。” “别提这事了。”赵无眠露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迭好的紫色手帕,递给紫衣女子,“奈落红丝,物归原主。” 紫衣女子微微一愣,看了看奈落红丝,又看了眼赵无眠的面庞,确保他不是在开玩笑,而后才稍显不可置信道:“这对你很重要吧?怎的还回来了?” 这可是九钟啊……古往今来,因此宝物,多少父子相杀,师徒相残的戏码上演? 当初紫衣女子给了出去,就没想过再要回来。 “对我重要,但对你也很重要吧?你不是说过,可以用奈落红丝加快蛊虫和毒草的生长速度?”赵无眠将迭好的手帕塞进紫衣女子的掌心, “这段时间,我在京师,你也在……我想感悟,寻你便是,而你身为帝师,便让圣上给你专门划个宫殿,养虫弄草,等朝廷有了九黎蛊和天玄尘的消息,再离京也不迟。” 紫衣女子神情稍显发愣,望着掌心手帕,而后才恍然从赵无眠的话中提炼出关键信息。 他是想让我暂时留在京中,别那么着急走……为何? 这个问题的答案,简直显而易见。 紫衣女子紧了紧掌心手帕,继而眨眨眼睛,将其摊开……手帕里,还包裹着一枚木簪子。 这木簪子与当初的那‘木筷子’完全不同,有了好看的弧线,有了纹……虽然刀工依旧粗糙,但比起此前,好看了不知多少。 紫衣女子抬手梳理着侧脸垂下的发丝,神情恍惚,待反应过来,便默默将手帕和簪子一起放进怀中,沉默半响,才微微一笑,“什么时候做的?” “杀了洛述之的替身,在京中等着圣上入京的那几天,闲来无事,不是练武,便是练木工活,做工最好的簪子我已经送了苏小姐……” 话音未落,紫衣女子默默起身,转身就往外走,“让你的苏小姐帮你找九黎蛊和天玄尘去吧,本姑娘反正就只配拿次品。” 小白蛇趴在紫衣女子的肩头,直起上半身,望着赵无眠微微晃着小脑袋,大意是‘再见呀,我明天再来找你喝血哒~’ 赵无眠微微一笑,朝她喊道:“可说好了嗷,你这段时间别离京……我还得感悟奈落红丝,以求恢复记忆。” 紫衣女子脚步微微一顿,而后抬手摸了摸怀中手帕,冰冷的神情又稍显缓和了下,只是一言不发推开殿门,而后便瞧见洛朝烟正负手站在殿门外,斜眼瞧她。 紫衣女子呼吸一窒。 洛朝烟微微一笑,“师父怎么和这色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怕被占便宜?” 紫衣女子有点心虚,虽然她和赵无眠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此情此景,就是显得她在偷徒弟的男人。 她扯起一丝笑容,“夜里睡不着,便来给他把把脉,毕竟事关先天万毒体,至于占便宜……我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他哪来的能力?” 说罢,紫衣女子便直接越过洛朝烟,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只留下一句‘你们聊’。 洛朝烟瞥了眼她的背影,才轻叹一口气,瞥向赵无眠,莫名其妙问:“师父很漂亮吧?” “漂亮不漂亮不重要,只要戴上我亲手做的簪子,就算是丑八怪也能一跃成为京师绝艳。” “和朕比,谁漂亮?”洛朝烟斜视着他,不依不饶。 “所以说,关键点其实是我亲手做的簪子,不过时间匆忙,我只来得及做了两根成色最好的簪子,一根给了苏小姐,另一根给了你师父,等我明日得闲……” 洛朝烟轻叹一口气,“皇兄死了。” 赵无眠微微一顿,而后上下打量了洛朝烟一眼,注意到她脸色憔悴,便琢磨少许,而后翻身下床,取下挂在墙边的青冥剑鞘,轻轻挥舞了下,道:“当初在江畔村,苏小姐告诉我,月华剑分剑招与剑意,而剑意乃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才有资格感悟的,圣上可还记得?” 洛朝烟微微一愣,搞不懂赵无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只得先微微颔首。 赵无眠笑了笑,继续道:“剑宗宗主曾言,我如今天人合一,若想沟通天地之桥,便该寻得自己的道……道也,意也,归根结底,殊途同归,皆是武道之化身。” “嗯……怎么了?” “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圣上不如随我一起去感悟月华剑意?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也正好修炼。” “怎样感悟……呀——” 话音刚落,便看赵无眠来至洛朝烟身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太过突然,惊得洛朝烟小声尖叫一下,只觉自己一下子投入到温暖怀抱之中,骤然失去重心,旋即等回过神来,便已经到了浮墨殿的最顶端。 有大内高手见状,连忙要拦,结果就被同僚拉住,“你蠢啊,那可是未明侯和圣上……他们两人干什么你都别插手。” “哦……” 洛朝烟还以为赵无眠是兽性大发,结果赵无眠带着她来至屋顶,便将她放下,坐在屋檐之上,抬起手中青冥剑鞘,“月华剑月华剑,若想感悟其意,自然离不开赏月。” 洛朝烟微微一愣,挽了挽被寒风吹乱的发丝,抬眼看去。 稀稀落落的细雪之下,依稀可见雪幕之外的一轮弯月。 隐隐约约,若不注意看,根本就瞧不见。 赵无眠轻咳一声,“我天人合一后,五感何等敏锐……你看不见,我能看见的。” 洛朝烟坐在屋檐上,闻听此言,不由‘噗嗤’一笑,嗓音无不带着温柔,“那你感悟吧……如你所言,反正也睡不着,朕便陪陪你。” “谢陛下赏赐。”赵无眠呵呵一笑,却是一撩衣袍下摆,在洛朝烟身旁坐下,仰首看月。 而后过了几秒,洛朝烟感觉脚丫凉飕飕的,垂眼看去,却见赵无眠方才动作太激烈,弄掉了她一只靴子。 那靴子也不知掉哪儿了。 紫衣女子还没走多远,便看自己徒儿的靴子摔在自己面前,眼角微微一抽。 这两人玩这么的吗? 而在屋檐上。 洛朝烟没穿袜子的光洁脚丫踩在屋檐雪上,在月色的衬托下,倒映着朦胧月光……白得发亮,踩在雪中,倒显得那白雪竟是如此肮脏。 洛朝烟小脸微不可查地红了下,将脚丫往后缩了缩,不敢让赵无眠瞧见。 但这自不可能瞒过赵无眠,他垂眼看来,微微一愣,“下去吧,上面太冷了。” 洛朝烟摇头,“反正也睡不着,下去作甚?也没多冷。” 话虽如此,但才过了几秒,洛朝烟的脚丫就已经被冻得发红。 “我给你捂捂?” “轻浮,姑娘家的脚,哪有随便让男人碰的道理?”洛朝烟瞪了他一眼。 赵无眠高举双手,“我不碰就是,总不能让你冻着吧?” 洛朝烟犹豫几分,而后才低声道:“不准摸,否则朕让你入宫当太监。” “好好好,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骗朕倒是没有,但在晋地的破庙,为了演戏,凶朕倒是有。”洛朝烟抬起腿,将脚丫塞进赵无眠的怀中暖着,口中回忆道。 “……这事你过不去了是吧?” “你的事,我都记得。” “……” 赵无眠仰首看月,洛朝烟侧眼看他。 雪幕轻洒,晚风轻拂,京师不设宵禁,深夜仍然灯火通明,孤男寡女坐在浮墨殿上,一言不发,但两人身边尽是发乎情,止于礼的柔意。 “没什么事想和我抱怨吗?比如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赵无眠问。 洛朝烟感受着脚窝在赵无眠怀中的暖意,沉默片刻后,才微微一笑,“没什么可说的……只是睡不着罢了。” 赵无眠也笑了起来,“以后睡不着,就来寻我吧……反正我也要在晚上感悟月华剑意。” “嗯……有劳未明侯了,大晚上还陪朕。” “是陛下陪我练武罢了。” “倒也是,毕竟你是大离的侯爷,你实力越强,对大离自然也便越好,由此看来,事必躬亲,便是朕为帝的第一份美德。” “……陛下的脚好凉。” “那我抽回来。” “诶诶,不用不用……万一冻着陛下,乃大离之损……这都是为了天下。” 两人在雪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直到月隐日升。 (本章完) 第179章 其意在心,其怒在人 第179章 其意在心,其怒在人 正月初十,由雪化雨,淅淅沥沥的春雨自天际荡下。 街道上弥漫着湿润之气,年关时所放的鞭炮火药味渐渐逸散,却还留有一丝溶于雨幕之间,细嗅而有年味。 洛朝烟待天色明亮,便下了屋檐,梳洗整齐去给太后请安……如今成了天子,自然该有天子的礼法。 所以也就没让赵无眠一起去……我去给太后请安,是女儿对长辈,你跟着去算什么事? 女婿见妈? 所以洛朝烟便把赵无眠一个人撂到浮墨殿,而他虽是侯爵,却也不可能如入大内宛若无人之境,到处乱跑……要没洛朝烟的圣旨允许,那他此举也只是给洛朝烟脸上抹黑……瞧瞧这天子亲手封的侯爷,一点礼数也不知,到了大内就瞎跑。 也就是如此。 赵无眠盘膝坐在床上,轻轻摩挲着青冥剑鞘,眼神认真。 以前需要隐瞒身份,那这剑鞘便是特征,自然不能随身携带,一般都放苏青绮那边儿,而现如今,可算是能把这算是定情信物般的东西时刻带在身边……而赵无眠所学武功,便是月华剑,《五气经》,挽月弦与天罗枪,但‘武学之意’这种东西,只有苏青绮曾为他讲过。 也就只能从月华剑上琢磨。 说来也巧,当初刚从秦风寨苏醒,因被追杀,为了快速拔高战力,也为了找回所会武学,学的第一门武功便是月华剑。 如今突破天人合一,登基之事也已经完结,算是新的开始……结果还是要第一个感悟月华剑。 倒是缘法。 赵无眠手持剑鞘,开始一招一式演练起月华剑来。 青冥剑,乃苏家家传之物,一代代传下来,其上总该有点‘意’? 至少当初苏青绮的意思便是如此。 默默练了半响,赵无眠倒是能感觉出一些似有似无的意境,可其余武功,赵无眠平时也能感觉出啊。 月华剑的月出四海,垂洒满山。 挽月弦的银月清清,高不可及。 两门武功都以月为名,意境却截然不同,难说孰高孰低,却的确相差甚远……但关键在于,这恐怕不是‘剑意’,只是无论哪门武功都有的特点。 就算是街边闲汉的太祖长拳,也有个直来直往,中正平和的特点不是? 和需要沟通天地之桥的‘道’,明显有所差别……这肯定不是当初苏青绮所说的剑意。 赵无眠放下剑鞘,琢磨少许,便听门外响起叫喊声,“未明侯,可还在否?” 赵无眠微微一愣,开门看去,苏青绮的大哥,京中目前唯二的武魁,苏怀曦苏总捕正身着深红捕快服,腰胯雁翎刀,负手站在殿外,器宇不凡。 “苏总捕……你怎么来了?”赵无眠稍显惊讶,自己还在琢磨月华剑,如今当时对此剑最为了解的人便来了。 委实巧合。 苏总捕微微一笑,“今早圣上便派人传呼,说是侯爷正在感悟月华剑,便让我入宫教导教导。” 是洛朝烟啊……真是有心,虽然昨晚赵无眠之所以那样说,其实只是想陪洛朝烟赏月,扫去她心中阴霾,但她还记得此事。 赵无眠当即笑了下,将大舅哥请进殿内。 两人没什么私交,也不是什么喜欢客套的性格,直入主题,倒是显得匆忙。 苏总捕主要是自家妹子被这个男人给拱走,之前没什么交集也就罢了,如今有机会,苏总捕恐怕也有几分试探之意。 就你小子拐跑了我妹子?别以为你是侯爷,又是从龙功臣,我就对你没有一点意见……如今就让我试试你几斤几两。 苏总捕抬手接过青冥剑鞘,便在赵无眠的面前甩了一套月华剑,口中则道:“月华剑乃苏家世学,经由一代代人改良而来,但说来惭愧,传到我这一代,其实我所修,是不如青绮的,若非如此,青冥剑也不会传到她的手中。” 赵无眠眉梢轻佻,“你是武魁,月华剑耍起来还不如苏小姐?” “我是武魁,却不是以‘月华剑’入的武魁,而是另有自创武学,何况,青绮的天分可比我强的多,她时至今日也才十七岁而已。” 眼看苏怀曦所用剑招,与苏青绮一般无二,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赵无眠抬手打住,“苏总捕,月华剑我已经全会了,如今天人合一,只差武道,却一时之间没有方向,才想感悟月华剑意,以求所悟。” 苏总捕微微一愣,抬眼看来,稍显错愕,“月华剑你都会了?” “是啊,苏小姐没告诉过你吗?” “倒是没有,她很少对我提起你的事,大体是害羞吧……不过据我所知,你所用武功,主要为《五气经》与挽月弦……” “那时候需要隐瞒身份,才不用月华剑。” 苏总捕面无表情问:“所以你是在短短一个月内,学会了月华剑,如今便到了感悟剑意那一步?” “不差。” 苏总捕心底浮现几分怀疑人生,当初他将月华剑融会贯通,可是用了整整半年……这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 月华剑一代代改良下去,早已是江湖最一流的武学,哪里是那么容易学会的? 苏总捕抛出青冥剑鞘,面上恢复平静,做出高手气派,“嗯……一个月,的确是挺快的,都快赶上我了……但‘剑意’这种东西,非一朝一夕可得。” 呛铛———— 话音落下,苏总捕拔刀出鞘,“杀父之仇在身,我想诛杀乌达木,却也知我与他之间的差距,若想复仇,稳扎稳打绝无可能,唯有心怀死志,前而无退,方可有一线胜算……抱着如此觉悟,我才创出一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刀法…… 前而无退,便是我的刀意,也是我沟通天地之桥时的‘道’,我如此说,你能明白吗?” 赵无眠蹙眉,“也就是说,我若想沟通天地之桥,不仅需要‘道’,也需将所会武功融会贯通,自创武学?” “是,也不是。”苏总捕收刀入鞘,“等你有了自己的‘道’,自创武学也不过随心而为,因为这门武学,就是你‘道’的化身……因此自创武学的过程,便是你的‘寻道之途’。” 赵无眠了然,月华剑,《五气经》,挽月弦,归根结底,是别人的……他人的武学之道,又岂能让自己身合天地?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归根结底,到了武魁那境界,便是‘真·开宗立派’,那是要有自己的东西的。 而自创武学的过程,便是你结合自己的生平阅历,武者之心,一寸寸深挖,一寸寸剖析,而后得出最适合自己的武道之途。 自创武学,与所谓剑意刀意,不过是‘悟道’后的具现化体现。 “那我感悟月华剑意,就没有一点用?”赵无眠稍显失望。 他的武道,已经到了瓶颈……没有记忆,那就不可能‘悟道’,实力若想再更进一步,虽能继续磨炼筋骨,精进‘技法’,但这法子不可能让他的实力质变。 “自然不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绝非虚假,林公公虽是你的手下败将,但在武道一途,无疑是远超你,我与许然的。”苏总捕一针见血道:“他自创《五气经》时,尚且结合百家之所长,小西天的‘大罗弥天指’,剑宗的‘离心离合刀’,都是他曾感悟过的…… 未明侯如今已至天人合一,若想实力质变,感悟其他武学的‘意’,便是唯一的法子,也可为你之后自创武学做积累。” “‘意’这种东西,太过玄乎,就算感悟到了,又能对实力起什么作用?”面对当世武魁,赵无眠自是虚心求教。 现实不是打游戏,就算感悟了什么‘意’,也不会给你加层buff,拔高数值。 “‘意’也,势也。”苏总捕忽的拔刀,刀芒瞬间袭向赵无眠脖颈。 赵无眠心头一跳,抬起剑鞘格挡,但剑鞘便如挡在镜中水中月前,雁翎刀不知为何,还是穿过剑鞘,抵在他的脖颈之前。 “迷乱诡秘……这可不是苏总捕方才所言的‘前而无退’。”赵无眠望着脖颈的雁翎刀,面色不变,眉梢轻蹙。 苏总捕露出笑容,以赵无眠目前的实力,肯定不至于被苏总捕一刀枭首,因此这不过是赵无眠主动放松,感悟刀意,如今一言点出,他果真是武道天才。 如今面对面有了交集,苏总捕才终是对赵无眠高看了几分……单是刀在脖前却不动声色的定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苏总捕干脆利落收刀,“此乃西域刀法,我曾深入西域,探明圣教,与圣教教主申屠不罪对了几招,那时才刚入武魁不久,不是对手,被打得落荒而逃,却也知其武道之意,加以感悟,融于我之刀内。” “圣教?申屠不罪?”赵无眠曾在《江湖豪雄榜》见过此人的记载,但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 “一个武学天才,也是个武道疯子,武贞年间,横空出世,沟通天地之桥至今也有二十余年……”苏总捕微微一顿,而后摇头, “西域距离中原太远,而且当初太祖高皇帝开国时,就有问题遗留…… 一位从龙的异姓王被封到西域,那里太偏僻,便渐生不满,这么多年,一步步自立军阀,虽还在朝廷管控,却早已听调不听宣,等到景正年间,朝廷已经近乎失去了对他们的统治力,先帝曾想收复西域,却没成,而申屠不罪,想必就是那位异姓王用以管控江湖的棋子,也可以说是‘红棍’。” 赵无眠蹙眉,武贞,其实就是太祖高皇帝在位时的年号,那时的遗留问题,自然也会落到洛朝烟的肩膀上。 这么一个划疆而治的军阀势力,赵无眠就不信他对江山没有一点兴趣……最好的法子,就是在他露出獠牙之前就解决了他。 念及此处,赵无眠忽的一愣……自己这想法,未尝不是与洛述之不谋而合? 晋王坐拥二十万大军与一位武魁,洛述之同样不信他对江山没有一点兴趣,因此毫不犹豫提前下手。 坐到这个位子,有些时候,想与不想,由不得谁。 不过自己能及时意识到这点,岂不是也能证明,自己不是什么双标的虚伪之徒? 挺不错的,待会儿见了洛朝烟与观云舒,可以把这说给她们听。 说着,苏总捕便扯开西域的话题,毕竟地盘被分走一大块,目前朝廷还对此无能为力,明显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哈哈一笑,重新说起自己的刀意,“前而无退,可不是直来直往……中途转个弯什么的,反而说不定能更快抵达目的。” 赵无眠琢磨少许,也不再谈及西域之事,而是分析道: “归根结底,意还是‘技’的一部分,只不过已经到了‘无招胜有招’的境地,而不是单单拘泥于一招一式之内,假设我将‘月华剑’吃透,悟其剑意,未尝不能将其‘意’融于挽月弦之内,一门武功一门武功的融会贯通,不断改良挽月弦,等到了那时,那这挽月弦,究竟是她萧远暮的,还是我赵无眠的?” 苏总捕赞许看他,“侯爷明昭,正是此理,但还说错了一点。” “嗯?” “并非融于挽月弦,而是将挽月弦融于你自己的武学……如此,才算迈出了自创武学,悟道武魁的第一步,第二步,便该去其糟粕,取其所长,融于己身,至于侯爷若是觉得借鉴他人,不能算自己的武学……” “岂闻天下有无根之水?”话音未落,赵无眠便微微摇头, “谁最开始习武,都是学自别家武学……既然是要找自己的道,那自己未至宗师之时所学的那些他人武艺,岂能尽数抛去?那些记忆,那些他人的武学,便是独属于自己的道,抛却它们,便永远不可能进窥武魁……因为那是抛却自己,反而钻了牛角尖而着相了。” “善。”苏总捕一愣,又高看了赵无眠数分,这悟性,的确是天生习武的料子, “‘武学之意’,如何悟?我方才舞了半天月华剑,也没个思绪。”赵无眠问。 苏总捕微微一笑,“慢慢练,慢慢用,多加思考,虽是大白话,却也只能如此……武道一途,没有捷径,当然,若有专精此武功的高手与你分享感悟,彼此交流心得,自然也能更快一点。” 赵无眠颔首,而后露出笑容,“苏总捕如今用刀,单论月华剑,比不上苏小姐?” 苏总捕沉默片刻,心情一下就不好了,“不差,我走刚猛路子,本就不适合用剑……而妹子自知青冥剑与月华剑,都可以说是家父遗物,因此她在月华剑上的造诣,的确强于我……侯爷若真要感悟月华剑意,该去寻她才是。” 所谓达者为师,赵无眠虽比苏青绮强,但在月华剑上,就是不如苏青绮所学精深……自然该虚心讨教。 而且这可是自己媳妇,自然没什么丢人的。 赵无眠巴不得两人天天腻在一块习武,一起进步,一起变强。 赵无眠哈哈一笑,“当初第一个向她学武,如今感悟剑意,仍要寻她……真好。” 这种微不足道的巧合,足以让赵无眠感觉欣喜……等苏青绮得知,肯定也是如此。 经此交谈,苏总捕高看了赵无眠不少……但心中赞许,很快便因妹子被拱而烟消云散,他轻叹一口气,“说起来,侯爷如今封官加爵,地位不俗……准备什么时候向苏家提亲,我等也好提前准备回礼。” 赵无眠倒是想一入京就和苏小师父成亲,但苏青绮已经提前告诉过他,没找回记忆前,绝不和他成亲,就是担心赵无眠此前还有妻眷,不愿赵无眠成了个负心汉。 真是乖巧懂事。 他微微摇头,“等我找回记忆吧。” “也好,我不干涉妹子的婚嫁之事,到时候侯爷可寻我娘亲,你们两人谈便是。” 苏总捕说着,便看身后殿门猛然被推开。 回首看去,洛朝烟正面无表情,负手站在殿外。 “拜见圣上。”苏总捕俯身行礼。 洛朝烟勾起一丝笑容,但这笑容却没有一丁点温度,“苏总捕来此,不是要与未明侯谈论悟道之事?” “武道之事,我心中之惑已解,接下来该抽出时间寻苏小姐一同练武……”赵无眠替苏总捕说话。 “你闭嘴。”洛朝烟斜视了他一眼,而后又看向苏总捕,“总捕吃早膳没有?朕正打算同侯爷一同用膳,要不总捕一起?” 这个时候要是敢答应,那苏总捕也混不到三品大员这个官职。 苏总捕头皮发麻,连忙否认,“侦缉司还有要务处理,臣便不久留,这就告辞……” 苏总捕行了一礼便要仓促离去,而后想起了什么,走了几步又回首看向赵无眠,“小西天的观云舒,也和侯爷有所交集,没错吧?” “是……她怎么了?”赵无眠心中一凛,“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自昨天登基大典到现在,赵无眠都没见过她,也不知她在何处……当初观云舒说过,一旦洛朝烟登基,此事彻底了解,她与赵无眠也就再无什么瓜葛,也就该离京了。 “倒是没出什么意外。”苏总捕回忆了下,而后才道:“昨天登基大典时,我在宫中,等入夜回了侦缉司后,才知她曾来过侦缉司,接了一个江湖通缉令……” 赵无眠颔首,侦缉司乃是大离朝堂监管江湖的红棍,一般有什么作奸犯科的江湖恶徒,都会刊登在侧,作为悬赏下发出去,谁都能接,这可是很多江湖游侠谋财的手段,若是时常与侦缉司合作,又协助办过什么案子,自然也能与朝廷交好,在白道有几分关系。 像什么幻真阁本我堂的采大盗,便是侦缉司通缉榜常客。 而观云舒这种名门大派的弟子,有时也会接些案子……主要还是为了历练自己,观云舒突破天人合一在望,在京中又不认识什么人,只有赵无眠一个朋友,那闲来无事接个活儿,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也合情合礼。 赵无眠没说话,示意苏总捕继续,便听苏总捕紧接着委婉道: “观云舒佛门中人,本性纯善,听说最近才开始游历江湖,虽然聪慧,但江湖经验总归是浅薄了些,便吃了亏,而她所接案子,乃是五年陈案,乃是曾轰动京师的琉璃案,与幻真阁本宗护法和小西天有关,听闻他最近入了京,我等才将其从案牍室放了出来,便被她所接。” “吃亏?她吃了什么亏?”赵无眠心头顿时冒起火。 “听她说,与侯爷有关。”苏总捕眼神顿时稍显古怪,“观云舒是先吃亏,才上了侦缉司接案,约莫是想报复…… 但具体细节,她也没与我们细讲,接了案子便匆匆离去,只知大意是偶听有人想行刺侯爷,她前去跟踪,结果反而落了埋伏,那伙人就是为她而来,实力均是不俗,她奋力杀了几人,其余人等便落荒而逃,她从武功招式看出是幻真阁中人,便来侦缉司,得知五年前那琉璃案,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联系,才接了案。” 闻听此言,赵无眠心头更是火气蹭蹭蹭往上涨,观云舒是想帮他才被埋伏的? “她受伤没?” “根据当时的捕快所言,没受什么外伤,但不知有没有内伤。”苏总捕微微摇头,而后琢磨少许,转而看向一直默默旁听的洛朝烟,道:“未明侯也无官职,但心在江湖,不如给他玉牌,成侦缉司玉牌捕头,如此为圣上办事,有个具体身份,也方便些。” 其实苏总捕是在给赵无眠找个台阶离去,顺带以此为机会,多和赵无眠接触接触……毕竟这位未来多半就是自己的妹夫,如此既可以多了解了解,而且跟在自己身边,在京中办事也有个照应。 洛朝烟柳眉轻蹙,抬眼打量赵无眠几眼,觉得苏总捕所言也不无道理,便微微颔首,“玉牌捕头,层级不够……副总捕吧,仅在你之下。” 苏总捕眼角一抽,觉得就赵无眠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应该不是自己照应他,而是赵无眠照顾他。 是不是只要赵无眠再办几个案子,自己顶上的官帽就要被赵无眠给抢了? 说罢,洛朝烟又看向赵无眠,神情犹豫几分,而后才道:“瞧你这模样,也是不想同朕吃早膳……快去吧,一切小心,当年那场琉璃案,便是朕也有所耳闻,其中详情,路上你再了解便是,若你能查获此案,也是大功一件,朕反而要苦恼再封你些什么。” 苏总捕则自怀中取出一枚漆黑令牌,递给赵无眠,“副总捕只有两个位子,分左副总捕与右副总捕,目前右副总捕之位空缺,令牌我一直随身携带……” 没有多言,接过令牌,赵无眠朝洛朝烟微微拱手,忍着心中怒意,露出笑容,“九黎蛊,天玄尘,萧远暮与归一真人的消息,目前还没有,我自然不会仓促离京……在京中待着的时日还有很多,自不会没机会和圣上用膳。” “希望如此吧。”洛朝烟微微摇头。 眼看赵无眠与苏总捕告辞离去,她回身望着赵无眠的背影,而后轻叹一口气。 请安回来的路上,她还在想着待会儿用膳时,赵无眠又给她讲什么笑话,说什么趣事。 结果转眼就跑了…… 想着洛朝烟俏脸便是一冷。 什么狗屁倒灶的幻真阁,怎会刺杀赵无眠? 赵无眠招他们惹他们了? (本章完) 第180章 长街雨巷 第180章 长街雨巷 春雨连绵,赵无眠与苏总捕披了蓑衣,行于街道。 雨点落在两人的蓑衣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街边避雨的闲汉端着酒壶,在一片雨幕中打量着行事匆匆的两人,但披着蓑衣也看不出是什么身份,也便很快收回视线。 苏总捕淌过街道积水,解释一句:“幻真阁麾下分苍楼与本我堂,这两部乃是因道则不同而分化而出,在两部之上,便是幻真阁本宗, 他们乃是自本我堂与苍楼内晋升而来的精英,只听命于幻真阁阁主,乃是他心腹中的心腹,人数我不知具体有多少,但目前江湖打着本宗之名的江湖客,无一不是穷凶极恶,武艺高绝的狂徒,未明侯虽天人合一,但毕竟未曾沟通天地之桥,不可掉以轻心。” “武艺远超却阴沟里翻船的事,在江湖并不少见,我晓得,更何况幻真阁藏于暗处,也不知他们有何目的,有多少人手……若是苍楼楼主或是本我堂堂主亲身来此,我反而得退避三舍,让大舅哥救命。”赵无眠微微颔首。 赵无眠与苍娘娘有所合作,共谋武功山,但根据他对苍娘娘的了解,她虽是幻真阁高层,但听调不听宣……有反意。 所以自己杀这所谓的幻真阁本宗护法,料想不会破坏与苍楼的合作。 虽然从私心上讲,因修仙文化,赵无眠对武功山那群道士还算有好感,但国本之事,他与武功山已经结了死仇。 若归一真人眼看师弟死于赵无眠之手,还好声好气,对他和善以待,那赵无眠反而要看不起这位大离前三的武魁。 迟早要真刀真枪厮杀一场……那自然也该维护一下与苍楼的友谊,毕竟是盟友。 苏总捕有点不想搭‘大舅哥’这茬,领着赵无眠一路来至侦缉司的案牍室,掀开蓑衣,露出面容 案牍室安安静静,只有一些正在办案的捕快查阅典籍,门前椅上坐着守门捕快,瞧见两人真容,脸色微变,而后好奇地打量着风头最盛的赵无眠。 苏总捕翻出一卷文书,递给赵无眠,“琉璃案各中详情,便在此处。” 赵无眠接过文书,稍显好奇,“总捕不插手此事?” 苏总捕微微一笑,“我若去,抢了侯爷的功劳,那圣上第一个不饶我。” “她可没这么小心眼,还是一切以公事为重,办案最重要……”说着,赵无眠的语气也有几分不自信。 洛朝烟是很温柔贤惠,但也确实有点小心眼,赵无眠凶她的事,她已经翻来覆去提了不少次。 苏总捕还是摇头。 赵无眠便无奈道:“我新官上任,若毫无建树,只会显得圣上愚昧,不晓任人唯贤……这是我当上副总捕后的第一件案子,所以总捕最多只能暗中掠阵,决计不可直接插手?” 苏总捕露出赞许笑容,“这些官场上的东西,侯爷悟的很快,果真天才的人,在各个方面都是一样天才。” 赵无眠微微摇头,“我可不混大离官场,很快会就离京。” 说罢,他不再多言,连忙转身离去。 观云舒因为担忧有人刺杀他而中了埋伏,也不知伤势如何……他此刻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只想把这幕后之人一刀砍了脑袋挂市场上。 案牍室门口的捕快在赵无眠和苏总捕的身上左右看了眼,苏总捕脸一板,“未明侯今后便是侦缉司副总捕,以后见了要问好,明白?” “啊?哦……属下晓得。” 琉璃案,五年前轰动京师的一场大案,主要还是江湖事,涉及幻真阁,清渊台与小西天三方势力。 清渊台,乃京师本地帮派,但受朝廷管辖,虽然背地里干些什么不知道,但在明面上,清渊台做得是合法生意,乃是正道,不仅交税,还以中间人的身份,协调京中朝廷与江湖势力。 举个例子,有些事儿,白道不好下手,如去挖某位官员的黑料……这事就得让江湖人来办。 朝廷给钱,清渊台联系江湖游侠去办,也就是这么一层关系。 与此同时,清渊台还做些买卖衣裳饰品,提供场地用来给京中文人开诗会,比武大会之类的生意。 所以清渊台在京中混得其实很开,虽然没什么武魁级别的高手,但宗师却是不少,足足有六位,也能算是京中本地江湖帮派一霸。 但五年前,也就是景正十三年,清渊台上上下下百口人,连带弟子以及打工讨口饭的散工,皆被一人屠杀殆尽,不留活口。 唯一多活了一阵儿的清渊台人,乃是清渊台帮主的小儿子……当时清渊台内,有一位小西天的长老正在做客,结果突遭此祸,他只来得及护送那帮主小儿子逃命。 按理说,这小娃有主角之姿,可惜那晚,杀人者硬是自台内追了出来,当着那位长老的面亲手杀了那小娃娃,而后扬长而去。 虽然没对那位小西天长老动手,但那长老事后也是自责不堪,去侦缉司交了线索,复述当时详情后,没几天便悬梁自尽。 京中出现此等涉及百人的大案,甚至还牵连了无辜人,无疑是把朝廷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当时清渊台的人全死了,唯一的线索就是小西天长老口供,称那人为幻真阁本宗护法宁方夏,事后苏总捕带人去查看尸首,那武功也的确是幻真阁的巫山雨意。 当时的景正帝暴怒不堪,下令缉拿,但宁方夏早便跑没影儿了,苏总捕带队围剿了几个幻真阁分舵,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事后江湖再没出现过宁方夏的身影,想必是在避风头,如今五年过去,景正帝都死了,这景正年间的大案也就封在案牍室内,直到被观云舒接下。 侦缉司目前唯一的线索,也就是京西发生了一出命案,死者于当年的清渊台一般无二,皆是死于巫山雨意,这才让侦缉司怀疑是否是宁方夏又来了京师。 如今赵无眠正打算去事发地瞧瞧,观云舒若想查案,料想也在那里。 巫山雨意,其实就是幻真阁的巫山刀,能让苏总捕在卷宗上用‘巫山雨意’来记载,显然这位所谓的幻真阁本宗护法宁方夏也是武道大家,开始感悟‘意’这种捉摸不透的东西,就是不知有没有归守真人强。 赵无眠披着蓑衣,单手微拉蓑衣,挡在卷宗之上避免被雨打湿,行于街上,眉梢轻蹙,“清渊台六位宗师,皆被屠杀,一个都没逃出来……照理说也该传出点动静,引来侦缉司捕头,当初我杀叶万仓时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这宁方夏一打六还这么轻松?” 低声自语间,赵无眠便忽然抬头。 却看就在侦缉司门口不远处的巷子内,尼姑手持绣着牡丹的油纸伞,身着僧袍,站在雨幕巷口之间。僧袍宽大,但遮不住其姣好身段儿,雨势渐密,也压不住女子绝色。 观云舒站在巷口,抬眼看他,眼神稍显几分错愕,不过她错愕的地方倒不是忽然瞧见赵无眠。 “这么大的雨,你也不带一把伞?” “京师如此辽阔,百万人口,却能和你偶遇……上僧莫非其实一直在侦缉司附近等我?” 两人近乎是同时发问。 观云舒眨眨眼睛,认认真真想了半响儿,才别开视线,小声道:“我知道你肯定会来,自然便在此地等你……” 赵无眠其实只是瞧见观云舒,下意识调笑她罢了,但没想到观云舒居然真的在等他。 他顿时一乐,“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我时至今日还是觉得不打诳语便是你们佛门最好的教义。” 观云舒斜眼看他,眼神冰冷了下,“不打诳语只是教义,但心底良善可是我特有优点……昨日登基大典,侯爷忧心国事,承君受禄,但我可是为了侯爷的安危,直入险地,落入埋伏,差点被人打死,结果侯爷昨天一整天也没出现,不知在宫内同哪个女子快活……” 说着,观云舒便抬眼看天,神情悲戚,又幽幽叹了口气。 “这位貌似很难过的尼姑,你的伤势如何?” “不是貌似,我就是很难过。”观云舒微微摇头,指正一句,而后才道:“埋伏我的家伙,乃是五位江湖游侠儿,在江湖上有几分凶名,但还不是我的对手,杀了三人,被他们跑了两人,倒也没受太大伤……” 说着,观云舒轻轻撩开持着油纸伞的右臂袖子,露出一小节白藕般的小臂,只是小臂上绑了块白布,可见其上血晕……白布足足从手腕包到肘关节,岂不就是说观云舒小臂被划了道足足二指长的伤口? 赵无眠刚见到观云舒的愉快心情瞬间就沉了下去,而后观云舒又背过身,指了指小腰处,语气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委屈,“那江湖客枪法不错,这里也被划了一道……” 还没说完,便看赵无眠抬手去撩她的僧袍。 观云舒微微一愣,正在诉苦时赵无眠突然来这么一出,给她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稍带红晕,银牙紧咬,“下流!哪有人随便撩尼姑衣服的?” “伤在后腰,你怎么疗伤上药?”赵无眠还真没升起什么借机占便宜的心思,说罢他又想了下,眉梢蹙起,“你在京中又没朋友,谁给你上药的?” 观云舒整理了下衣袍褶皱,闻言翻了个可爱白眼,“本来就没伤多重,点个穴位止血后,在白布上抹点药缠上便是,有什么需要别人帮忙的?我看你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占女子便宜。” 赵无眠松了口气,又露出笑容,“江湖险恶,这不是怕观上僧吃亏吗?” 观云舒斜眼看了他一眼,而后也嘴角勾了下,有了几分笑意,“我吃过最大的亏,不就是认识了你?” “嘿,我可是来帮你报仇的,怎么能说吃亏?” 赵无眠顺势躲进观云舒的伞下,又撩开自己的蓑衣,做出一副没你的伞我就要被雨淋湿的模样。 观云舒无可奈何地看了赵无眠一眼,才收回视线,神情平静,“那五人实力不错,领头的所用乃是幻真阁的武功,听闻宁方夏来了京师,顺着线索往下查便是,不可能没有一点联系。” “他们杀你作甚?” “十一岁那年,我在西凉杀了一百多人,正是宁家……”观云舒微微一顿,大体是觉得让赵无眠知道自己那么小就杀了那么多人,可能有损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便没细讲,但话至此处,也很明显了,“宁方夏那年,不在西凉。” “我知道,洞玄大师曾给我提起过你的事,但原来和宁方夏有关,这我倒是不知。”赵无眠微微摇头。 观云舒十岁时,小西天有位对她很好的师叔,名为洞真,二人游历江湖,途径西凉时,遭宁家暗算,洞真身死,观云舒坐船逃回小西天,苦心习武一年,便重回西凉把宁家一家老小全杀了,一个也没放过。 而现如今,十年过去,宁方夏想杀观云舒,也很正常……其中恩怨曲直又涉及到洞真那一辈人,很难说清谁对谁错。 观云舒微微一愣,“洞玄师叔怎么什么都给你说。” “可能觉得我很适合当金龟婿,把我当自己人看。” 观云舒冷冷看他。 “抱歉……忘了你还没还俗。”赵无眠干脆利落认错。 观云舒移开视线,沉默片刻,忍不住问:“我当年情绪激动,杀了一百多人,虽有斩草除根之意,但终究不合佛门之举……你可是会觉得我不像我?” “你虽是佛门弟子,却也是江湖中人……江湖最不缺的便是恩怨情仇,当初若不是洞真让你躲在船上沿河而逃,那你难道就能逃得过宁家的刀吗?”赵无眠微微摇头,而后扯开这个话题,又问:“领头之人,就是宁方夏?” 观云舒沉默了下,才轻叹一口气,“是啊,江湖可不缺此等恩怨情仇……” 说着,她继续道:“领头者我在通缉令上见过,名为孟君才,绰号半天枪,不是宁方夏……宁方夏也不知是不是真来了京师,但他在幻真阁本宗当护法,地位只在幻真阁阁主,本我堂堂主佟从道与苍娘娘之下,那孟君才想巴结他,买凶杀我也很正常。” 赵无眠心底冷了下,可算是知道谁动的手了。 他微微颔首,面上不动声色,“可有线索?” “当然。”观云舒抬手指了指巷口围墙。 顺着看去,雪枭这大白鸟正缩着翅膀,在雨中瑟瑟发抖,瞧见赵无眠这时候才抬眼看他,当即不满地张开翅膀嘎嘎直叫。 意思约莫是我在外面冒着风雨跑来跑去,结果你在此地勾搭尼姑柔情蜜意……甚至于现在才发现我,真是气死鸟了。 登基大典时,场合正式,赵无眠就没带着雪枭……一直都寄存在观云舒这里,便是想让观云舒有什么事及时让雪枭来寻他。 如今看来,虽然遇见了埋伏,但观云舒是先让雪枭去跟踪孟君才,这才没有当即通知赵无眠。 当然,也有可能是赵无眠身处大内,防卫严密,雪枭这么个来路不明的鸟在大内上空乱飞,很有可能被大内高手一箭射下,这才不敢。 总之雪枭既然回来了,那肯定是有线索。 “走走走,快带我去砍了他。”赵无眠一溜烟又从伞里窜出来,披上蓑衣,连伞也顾不得和观云舒一起打,连忙催促雪枭。 雪枭露出个很人性化的无可奈何神色,而后冒着雨朝东边飞去。 观云舒望着赵无眠的背影,嘴角稍微勾了下,露出一抹好似拿捏赵无眠的淡淡笑容。 赵无眠火上心头,其实忽略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观云舒昨天遇刺,派了雪枭去跟踪,其实一晚上的时间,绝对足够雪枭追踪回来,毕竟孟君才不可能在京中东跑西跑一晚上。 以观云舒的性子,昨日有仇,昨日便报了,何必等到今日? 想等赵无眠过来,一块行动呗。 尼姑虽然不会说谎话,但是可以选择性地隐瞒一些东西啊……反正赵无眠又没问。 沈府 昨晚沈逸文大摆宴席,便是翘首以盼等着赵无眠赏脸一块吃顿饭。 京中谁人不知赵无眠乃是天子身边红人……一起吃个饭,混个脸熟,肯定错不了,因此还有不少朝中大员都来了沈家。 不过赵无眠事后被洛朝烟叫去浮墨殿,他们也挑不出赵无眠什么毛病,权当登基大典后放松放松,喝顿酒,等改日就和未明侯见见便是。 因此朝中大员们入夜没多久便散去,只余府内还未收拾干净的满地狼藉,丫鬟家丁们来来往往,收拾打扫。 便有丫鬟抱怨,声音却是压得很小,“唉,娘娘也是手段通天,竟能把我们安排到沈府……这可是丞相府邸,但我们过来,居然就是来当打杂丫鬟的?” “这也没办法,我们伪装的身份就是丫鬟啊,总不能一入京就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说起来,那个叫绮鹤的师姐也不知撞了什么运儿,当初在太原,因为她的失误导致分舵被晋王清剿,害的我们被本我堂那群采贼嘲笑了好久,如今才过去一个月,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沈家小姐的贴身丫鬟,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 “不清楚,不过我们能潜入沈府,想必也是多亏了绮鹤师姐……她现在明显得娘娘重用,还是别说师姐坏话为好。” “倒不是说她坏话,只是奇怪……诶,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赵无眠?” “关赵无眠什么事?他可是天子红人,新晋侯爷,单就身份,就不是绮鹤师姐一个魔门小妖女能比的。” “当初在太原,赵无眠与绮鹤师姐可是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还把绮鹤师姐绑在树上吹冷风,但实际上刚绑上去,赵无眠就叫了人去救……” “啊?这不是就有点像江湖小说里的情节?” “对啊对啊,但绮鹤师姐却成了沈家小姐的贴身丫鬟,所以我就怀疑了,是这位沈家小姐念及绮鹤师姐与赵无眠的关系,才把她留在身边,约莫是想多了解了解未明侯?” 显然,这些丫鬟乃是沈湘阁专程从苍楼调来京师,用以勾搭赵无眠的女弟子,皆是身材丰腴,容貌清秀。 不过沈湘阁就是苍娘娘这层身份,明显隐瞒极严,就连这些丫鬟们也是不知,到现在她们还以为,这都是绮鹤的功劳。 丫鬟们聊着聊着,便有一人匆匆而来,抱着个洗衣盆,寻上两人,“绮鹤师姐在哪?坏了坏了,我们幻真阁有个师叔,在太康楼被人杀了。” “啊?谁啊,是苍楼弟子?” “倒也不是,是本宗之人,从本我堂那边升过去的。” “那关我们什么事?本我堂的人,死就死了。” “哪能这么说,我们才刚被调来京师不久,明显是要执行机密要务,结果转眼就有师叔被杀,他说不定是来帮我们的……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总之得先告诉绮鹤师姐。” 那丫鬟话音落下,便匆匆跑去内院通报。 而在稍早之前,太康楼,其实就是一栋酒楼。 三楼内,孟君才脸色阴沉,手边放着长枪,上半身赤裸着,可见腰腹处缠着白布,明显是受了伤。 在孟君才对面,还坐着一人,乃是太康楼的薛掌柜。 薛掌柜为孟君才倒了杯水酒,低声道:“害,观云舒实力乃是顶尖宗师,一时不察,败在她手中,也没什么的,下次再战便是。” “哪还有什么下次。”孟君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此次没了机会,下次观云舒可不会再主动踏入陷阱,单就我钱请来的那些个江湖客,请来四人,结果被反杀三人,还有一个人被吓得当场尿了裤子,一逃出去就匆忙离京,当初给他的银两也是如数奉还。” “呵呵,江湖人,保命最重要,看出了观云舒点子扎手,不敢再战,也很正常。” 孟君才沉默半响,才低声自语,“话虽如此,但观云舒好像还真挺在乎那未明侯的,洛述之登基时,有人瞧见她与赵无眠同进大内,我们才以‘刺杀赵无眠’为饵,引他上钩,结果她还真就中了计,落入埋伏,若想再杀,想必能从这方面入手。” “这……赵无眠乃是天子红人,别说当真动手刺杀了,便是嘴上说说被人听了去,都免不了被侦缉司的捕快找上门。”薛掌柜稍显犹豫,而后道:“还是别把未明侯牵扯进来为好,再者我们幻真阁和他也没什么恩怨。” “当真没有?本我堂一共就两个护法,结果全折在了秦风寨,那可是两个顶尖宗师!当时就三方势力,赵无眠,晋王与我们本我堂,要是我等不管不顾,岂不是寒了门下弟子的心?就连阁主都说了,赵无眠不可能不知道内情,得把他抓回去,问个清楚,至少给门下弟子一个交代。” “就为了两个护法,就要和未明侯为敌?”薛掌柜有些不可置信。 “不是为了两个护法,而是因为,门下护法因赵无眠而死,我等若什么都不做,一口气卡在心底,还算什么‘随心而为’?”孟君才微微摇头,“正是如此,你才入不得我幻真阁,只能当个闲散掌柜。” 薛掌柜面露无奈,这也确实……他充其量只能算幻真阁外门中的外门,就是个给宗门搞钱的,压根没有进去习武的资格,当然,以他的年纪也不可能习武,如今这样就挺好,背地里有幻真阁相助,在酒楼在京中也能开的风声水起,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说着,孟君才琢磨少许,才继续道:“苍楼近来有弟子去了沈府,也不知苍娘娘在图谋些什么,不过苍楼既然在京师有势力,那我待会便去寻宁大人,让他开口,请苍楼协助我们擒了赵无眠……涉及宗门颜面,料想苍楼也不会阳奉阴违。” 说话间,楼下便传来小二无奈的声音,“这位客官,我们太康楼老实本分过日子,该纳的税可是一个子都不少,您开口就说我们楼里藏了幻真阁弟子,这口锅我们可不兴背啊。” 孟君才微微一愣,与薛掌柜对视一眼,他压低声音道:“观云舒找上门了?” “不清楚……”薛掌柜连忙起身,做出掌柜气派,推开窗户,向下看去。 只见一位披着蓑衣的江湖客,站在楼前,看不清样貌。 而在江湖客的身后,还站着一人,手持油纸伞……但自高而下看去,视线被伞面挡住,薛掌柜也看不清伞下是男是女。 薛掌柜轻咳一声,遥遥喊道:“二位贵客,我乃是太康楼掌柜……如小二所言,包藏幻真阁弟子这名头,可实在太大,要是传了出去,我楼可就得当场关门,您连半点证据都拿不出来就一口黑锅扣下,那我可得报官呐。” 声若洪钟,吸引了不少街边行人的目光,都是朝此地看来,闻听此言,倒也觉得薛掌柜所言在理……平白无故说人家包庇邪派,总不能连个证据都拿不出吧。 说着,薛掌柜便朝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当即心领神会,朝身后叫喊一声,“把他们轰出去。” 当即就有太康楼专门养来用以应对此事的江湖客冲着赵无眠凶神恶煞而来。 而孟君才则握上在墙边的长枪,披上衣袍,缓缓退去,连面都不敢露。 现在也就是让薛掌柜拖延点时间,让他逃走便是,就是不知他在此地的消息是怎么暴露的…… 但没料想,孟君才才刚握上长枪走了没几步,下方便遥遥传出一道冰冷嗓音。 “报官?我就是官,你让我来抓我?” 却看站在酒楼门外的蓑衣客抬手轻拉,微微一抖,蓑衣便自肩膀滑落,露出身后的雪白狐裘与其内青衫,狐裘随风微动间,可见其内斜挎横刀。 狐裘公子则自怀中取出令牌,“侦缉司办事,本官还搜你不得?” 侦缉司令牌一出,那两位朝赵无眠而来的江湖客哪里还敢上前,愣在原地半天不敢动。 但可笑的是,他们还没认出这位就是天子近前红人未明侯。 便看那狐裘公子仰起脸,望向三楼窗口的薛掌柜。 呛铛———— 薛掌柜一愣,却看那狐裘公子忽的脚步重踏,身形拔地而起,撞破雨幕,身后狐裘纷飞,腰间横刀忽然出鞘,速度极快,刀身周边雪幕都浮现出白色水雾,宛若拉出一道数丈长的白线。 薛掌柜眼神惊悚,还以为赵无眠是要直接砍了他的脑袋,但下一瞬间,只听‘噗嗤’一声细微轻响,太康楼三楼处的墙面便猛然出现数道划痕,木屑瓦砾顺着重力向楼下摔去,砸在地上发出‘哐当’轻响。 而薛掌柜身边哪还有什么窗沿木墙,整个三楼,一览无遗,雨点顺着刚被砍出来的大洞,哗啦啦往里钻,拍打在薛掌柜面上,他便如被剥去了衣裳的小娘子,在街上任人打量,面容瞬间苍白如纸。 街头巷尾也是瞬间陷入死寂。 孟君才就站在薛掌柜身后,眼神极为错愕,怎么也没料想这人居然一点流程都不讲,直接就把三楼的墙给拆了……这可是天子脚下,就算是办案,也得讲流程不是? 观云舒撑着伞,也是微微一愣,想说你怎么这么狂躁?不过一想到是给她找场子,她面上又涌现无奈中带着笑意。 赵无眠一刀砍了太康楼三楼木墙后,便上了楼内,雨点随风而来,拍打在赵无眠身后狐裘上。 “赵无眠……”孟君才通过狐裘横刀这两个特点,认出了赵无眠的身份, 赵无眠背对雨幕,瞥了孟君才一眼,“你就是孟君才?伤了小西天的观云舒?” 孟君才想说我不是,但才刚刚张嘴,赵无眠便忽的重踏地面,刀破雨幕,朝孟君才直刺而去。 赵无眠心中怒火,这刀根本毫无保留,挥刀直刺,刀身掠过带起的风浪近乎成了刀罡,使三楼木桌酒壶等物什瞬间开裂,向两侧砸去,犹如蛟龙在三楼猛冲而过,一瞬间三楼内干净整洁的摆设变成了一片狼藉。 孟君才心底惊悚,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抬起长枪,正面迎上。 铛———— 横刀与长枪枪尖相接,发出一声爆响。 孟君才只觉手中巨力传来,长枪更是不断颤抖,怎么也握不住,稍微用力想握紧长枪,双手便崩出血,依稀可见森白掌骨,长枪便被直接崩飞,而后横刀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贯入孟君才的小腹。 长刀刺入后,孟君才衣袍猛然一鼓,旋即血肉当即撑裂后背衣物,上半身瞬间化作一片血雾,向后逸散,宛若被一杆重锤砸烂身子。 此情此景,更是让街头巷尾落针可闻,被这惊悚一幕给吓的不轻。 赵无眠也是没料到自己这刀的力道竟如此之大……突破天人,又吸纳了寒玉蛊的药力后,自己也就对洛述之的替身动了手,但真刀真枪江湖厮杀,这才算第一次。 看来自己的实力,当真是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那薛掌柜已是被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差点都尿了裤子。 赵无眠抚平心绪,收刀入鞘,转而看向薛掌柜,一把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幻真阁在京中还有什么势力,如实招来,否则便去侦缉司的大牢尝尝刑……” 薛掌柜早就被孟君才那尸骨无存的模样吓破了胆,道:“沈……” 还未说话,赵无眠便捏住他的喉咙,眼神一眯,为了防止被别人听见,便传音入密道:“你是说沈府?” 薛掌柜连忙点头。 幻真阁在沈府有势力?开什么玩笑? “是谁?” 薛掌柜又连连摇头,视线惊恐看向孟君才的尸首,意思是他知道,但他都成血雾了…… 赵无眠站在三楼朝远处眺望一眼,眼看有捕快听到动静,骑马赶来,便回首冷冷道:“把这消息埋进肚子里,我能保你一命。” 薛掌柜又是点头,都被吓哭了。 说罢,赵无眠提着薛掌柜飞身下楼,将其交给赶来的捕快后,便同观云舒又匆匆离去。 在场行人,看了眼被一刀砍碎的木墙,又敬畏望着还弥漫着空中的些许血雾,眼神都是惊悚不堪。 ps:8700字,只收书友们6000字的钱,每次一写就停不住,总感觉少写一点剧情,就有水文之嫌。 多的2000字,也不收起点币,就算加更了。 (本章完) 第181章 娘娘你高兴就好 第181章 娘娘你高兴就好 幻真阁有弟子出现在沈府,这事明显不小,堂堂宰相之府,皇亲国戚,勾结邪派,所谓官匪不两立,这可天下笑谈,大离丑闻,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沈逸文辞官退隐都是轻的,便是太后娘娘都得给蒙上一层家风不正,不配为后的罪名。 这罪名对太后娘娘这等世家小姐可是奇耻大辱,要是性子刚烈点的,一时想不开,说不得都会悬梁自尽以平民愤。 毕竟幻真阁的江湖风评的确算不上好……苍楼也就罢了,行事虽诡,杀起人也是毫不眨眼,但总不能指望魔门好声好气,可本我堂就截然不同,一群采贼到哪儿都是人嫌狗厌的玩意儿。 凡是有点江湖气节的江湖人都瞧不上这群玩意儿,自然谁沾上谁就臭。 赵无眠虽然口称与沈湘阁没什么交情,但对这位危难之际伸手相助的沈家小姐还是很有感情的,这事自然得帮着瞒下,暗中处理。 而且这藏在沈府的幻真阁中人,定和宁中夏入京有关系……顺藤摸瓜查下去,肯定错不了。 两人来的时候,也没骑马,此刻急匆匆自然是运起轻功,身形在雨幕数个起落便是十几丈的距离。 观云舒撑着油纸伞,速度虽快,但伞面却是半点也没有变形,僧袍纷飞间,歪头看向赵无眠,斜眼道:“你单单问出个沈府,其余一点情报都没有,可是不好查。” “天人合一后,一时之间没有适应,也就没收住力。”赵无眠也是有点无奈,他当时瞄准的可是孟君才的小腹,是想给他丹田捅个对穿,问出点东西再杀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刀下去,他整个上半身都成了血雾。 “只是如此?”观云舒幽幽问。 赵无眠愣了下,而后偏头看她,露出笑容,“就这么想让我说,我是因为他伤了你,怒火上头,才忘了手下留情?” “你便是诚实说,我也受得起。”观云舒微微昂了昂精致下巴,“你如此说,我也高兴些,就不计较你昨天一整天不找我……” 话音未落,观云舒便忽的紧闭双唇,两人虽飞身在屋檐之上,但动作统一,速度大差不差,彼此相距不出三步,距离本就不远,赵无眠便如此直勾勾盯着她的侧脸看……赵无眠的视线让观云舒心头稍微一跳,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话,便不再继续往下说。 她移开视线,目视前方,面上不动声色,微微一笑,提前开口,封死了赵无眠的话,“若你若要问我为何高兴……” 观云舒想说,因为我为你受了伤,那你为我生气,我自然高兴……但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是因赵无眠替她出头,她才高兴,而是因赵无眠在乎她,她才高兴。 听着相似,但其中内涵,千差万别。这话明显不能说出口。 倘若说了,赵无眠又要问为何因他在乎她而高兴? 这话不好回答,但尼姑是不能打诳语的……只能避开了。 她便微微一顿,转而说道:“自然是因为人之常情。” 赵无眠眨眨眼睛,收回视线,同观云舒一起目视前方,倒是没接话。 就算观云舒说实话,也没什么的,这的确是人之常情,又不能代表观云舒真的倾心于他,都为他受伤了,那赵无眠替她找回场子自然该高兴……大大方方说就是了。 但她此言,反而显得欲盖弥彰,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两人都不说话,似是而非,难言自明的莫名氛围开始萦绕在两人之间。 赵无眠抬眼看雨。 观云舒撑着伞,也在看雨。 一路无言,直到靠近沈府,两人自屋檐上行云流水落在围墙下。 “怎么查?”观云舒抚平心中杂乱思绪,挽了挽几缕被雨点打湿的长发,偏头问。 提及正事,赵无眠琢磨少许,而后道:“我当初在京师,总从后门进沈府,护卫对我也脸熟……这次我悄悄进去找沈湘阁,同她商量商量,我杀孟君才时并未隐瞒身份,都知道未明侯杀了幻真阁弟子,此刻再堂而皇之进沈府,明显打草惊蛇。” 观云舒想想也是此理,便微微颔首,“我在沈府外等你,顺带监视着周围,瞧瞧有什么可疑之人登门拜访。” 两人都是行动派,简单分工后便分头行动。 赵无眠披着蓑衣,一路来至沈府后院,敲敲门,便有人开门探头瞧来,是沈府后院的女护卫,赵无眠和她见过不少次了。 掀开蓑衣,露出面容,那女护卫便了然,闪身放行,笑着问:“侯爷又来寻小姐?” “有些事寻她。” “害,有正事何必走这小门?这地方都快成侯爷和小姐私会的小情趣了,我也年轻过,明白的……”女护卫掩嘴轻笑, “小姐曾经差点当了皇后,京中没一个人敢对她生起半点男女之情,便是家主想嫁,都找不到适合公子……侯爷如今是圣上身边红人,若是真和小姐有什么情缘,想必圣上也不会在意吧?” “呵呵,应该吧,此刻说这事儿还为时尚早。” 赵无眠随口打着哈哈,没让女护卫去通报沈湘阁,一个人进了内院。 赵无眠虽然曾在沈府住过一段时间,那时为了疗伤和躲避林公公追杀,一直在内院躲着,对于沈府整体地形倒是不太清楚,但对于住着女眷的内院可谓轻车熟路。 但赵无眠也说不准那幻真阁细作是藏在内院还是什么别的地方,因此一进沈府内集中心神,感知四周,以他此刻天人合一的五感,虽不至于沈湘阁那般方圆几里内的动静都收入耳中,却也能听到周身三丈内的动静。 沈府内院住的都是女眷,会武艺的人不多,有些女护卫瞧见他,认出身份后也没拦截,一路没听见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便靠近了沈湘阁的那间别院,此时便听屋内传来动静。 “笨!让你们把鸡蛋夹碎,不是用真气,难道等你们爬上赵无眠的床后,也要用真气把他夹断吗!?” 赵无眠:“?”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不是沈湘阁,是谁呢? 赵无眠一时之间有点想不起来,但说这话的人是谁不重要,这内容可是有点太…… 赵无眠觉得还是先默默旁听为好,他一个闪身就躲进别院围墙暗处,宛若壁虎般轻松翻过围墙,藏身在雨幕中,运起当初观云舒教给他的小西天龟息之法,站在窗户外,悄悄用手在窗纸点出一个小洞,抬眼看去。 却见屋内莺莺燕燕,有八位少女。 八位少女都是面容清秀,身材姣好,就是打扮委实大胆暴露。 这才刚过年关,刚刚入春,她们便身披红橙黄绿等颜色不一的薄纱,雪白香肩裸露在外,薄纱之下便是肚兜,再往下…… 赵无眠眉梢一挑……不冷吗? 修长腿旁,摆着凳子。 板凳上皆是放着颗鸡蛋,有些碎了,蛋清与蛋黄顺着板凳面往地砖淌,有些还没有……她们在练习什么,结合方才话语,简直不言自明。 赵无眠眼角一抽,不过他在男女之事上,向来主张情字为先,当初苏青绮救他时,他也说了,倘若换个女子来,他都不会与其双修……因此他并没有借机偷窥轻薄这些少女,只是扫了眼便移开视线。 心中则想,刚入春就穿成这样,也不怕冷……定然是会武功。 沈府有女眷会武功并不稀奇,谁家不养点高手? 赵无眠想着便继续往内看。 屋内八位少女,七位都在练习绞紧之术,唯有一位衣裳穿戴整齐的女子侧躺在软榻上,手里捏着颗葡萄,优哉游哉,一副‘监工’模样,显然方才之话便出自她之口。 赵无眠打量了她几眼,眉梢便紧紧蹙起,这女子……不就是当初在太原被赵无眠吊起来欺负的苍楼分舵舵主,绮鹤吗? 她居然没出事…… 赵无眠还以为她犯了这么大错,已经被苍娘娘好生教训一顿,结果如今翻身一变,怎么还成沈府中人了?瞧这模样,好像还有点权力。 那这些少女也是苍楼弟子? 不清楚,得继续往下看。 赵无眠面上不动声色,却看屋内有少女苦着脸道: “师姐,我们苍楼虽是邪派,但又不是本我堂那群不知廉耻的浪荡女子,这,这绞紧之术,别说练了,就是此刻当着众姐妹的面儿脱了裤子,我,我都羞呀。” “是呀是呀。”有人迎合道:“而且说实在话,娘娘虽是要我等勾搭那所谓的未明侯……但他长什么样我们都不知,侦缉司的通缉令也画得狗屁倒灶,看不下眼……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就勾搭,恐怕也难以入戏。” 绮鹤侧躺在榻上,此刻沈湘阁不在,她就是这儿的主子,闻听此言,当即翻了个白眼, “那赵无眠再怎么样,也是男人……脱光了扑他怀里,他能不心动?要什么感情基础……把这闺中秘术练好喽,他自然离你不得,而且你们难道以为这是什么苦差事?赵无眠虽然性子恶劣,但武功身份天赋容貌皆是百万无一,委身于他,有什么可委屈的?” 有人反驳,“话虽如此……但他既然这么好,绮鹤师姐怎么不自己上?” 绮鹤做出嫌弃模样,“我和他有梁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还我自己上……我要是见了他,肯定得拿剑砍了他小兄弟,让他从未明侯变成掌印太监……而且我是小姐陪嫁丫鬟,在小姐嫁人之前,我绝不可没了身子,否则得被逐出沈府,那此后,谁还能潜入进沈府这等名门大族?你吗?” “啊不不不……”有少女笑嘻嘻道:“说起来,绮鹤师姐是怎么潜伏在沈家小姐身边的呀?这其中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有一番故事吧?” “是呀是呀,不过既然沈家小姐不是我派中人,那为何不发展一下呢?” 赵无眠觉得其实也是如此,你们来,我不心动,但要是让沈家小姐亲自过来,在他身上操练操练这绞紧之术,那他可能还真会犹豫几分。 屋内的绮鹤则眉头一竖,发起火来,“嘿,哪来这么多问题?快练,要是再多嘴,我可就把鸡蛋换成鹅卵石了嗷。” 当然不能让这些女弟子以为沈湘阁成了同门师姐妹……沈家人是幻真阁弟子,和贴身丫鬟是幻真阁弟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若非如此,沈湘阁也不会隐瞒身份至今。 “啊?” 七位苍楼女弟子苦着脸,不敢多言,连忙双手扶着板凳,缓缓坐下。 咔嚓咔嚓———— 鸡蛋碎裂声不绝于耳,此情此景,足以让任何男人疯狂,恨不得进去就把这几位少女给办了。 赵无眠移开视线,没往下看,倒是通过短短几语理清了事态。 苍娘娘想派楼内女弟子勾搭他,但暂时没门路,便瞅准了沈家,派绮鹤潜伏进来,谋求机会。 沈湘阁应该是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但也说不准,赵无眠不觉得沈湘阁是这么容易中套的人,她可不笨。 不知绮鹤是用了什么法子才成了沈湘阁的贴身丫鬟。 但苍娘娘派门下弟子勾搭他做什么呢?两人不是已经结盟了吗?怎么?这些女弟子有什么夺人心魄的法门,只要和她们上床,就会被控制住? 这些女弟子看上去憨憨傻傻的,不太像。 而这些苍楼弟子,想必就是薛掌柜口中的幻真阁细作……如此想来,好像与宁中夏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赵无眠沉吟少许,还在考虑是要直接进去把这些少女抓起来好生审问一番,还是将计就计,装作不知,暗中套情报。 他觉得还是后者好一些,也能获得更多。 便在此时,赵无眠耳根微动,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偏头看去,沈湘阁一席水蓝长裙,撑着油纸伞,姿态优雅华贵,一双纤腰被洁白素带缠起,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腰,腰上还挂着包青色香囊,垂在侧腰,接着往下看去,可瞧与她姑姑一般无二的臀宽过腰,天赋异禀。 就是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还拿着个咬了一半的包子,腮帮子微微鼓起,还在咀嚼,不仅没有破坏这层华贵朦胧的出尘气质,反而让她多了几分烟火气……至少赵无眠看了,便惊觉这女人当真可爱。 也是,如今天色还早,本来这时间,赵无眠也该在宫中陪洛朝烟吃早膳,沈湘阁想必也是刚陪爹娘吃了饭…… 因此此时沈湘阁便站在院门前,望着赵无眠,眼神稍显错愕……她其实还真不知赵无眠在此地。 她虽是武魁高手,但谁在家还闲的没事一直感知周围啊,只要没有什么杀气,敌意,那她也不会当即察觉……更何况赵无眠还用了龟息之法。 两人视线短暂交汇了下,气氛瞬间凝固。 沈湘阁心底稍微咯噔一下……坏了,赵无眠如今出现在此,岂不是就发现了绮鹤是苍楼中人的事实? 发现绮鹤便发现绮鹤吧,总不会借此联想到她的真实身份吧? 沈湘阁并没有向这些门下弟子透露自己身份,但架不住绮鹤有可能大嘴巴……而且赵无眠这家伙脑袋瓜多聪明啊。 万一猜出来了呢? 屋内的女弟子还在练习房中术,绮鹤时不时指点督促,房内便传出羞人声音,才让两人回过神来。 赵无眠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捂住沈湘阁微张粉唇,速度之快,力道之大,让赵无眠直接撞在了沈湘阁球上,惊得她连连后退,赵无眠担心她摔倒,不得不腾出一只手转而搂住她的腰。 沈湘阁美目顿时瞪圆,心头泛起滔天怒火,别看她平时总是时不时调戏赵无眠,但往日用脚蹭蹭,都是只碰赵无眠的裤子,便可见她有多保守……那副看似成熟大方的姐姐模样都只是她在玩罢了。 因此此刻她当场就想一巴掌给赵无眠拍飞,但理性还是让她连忙压下火气。 拍不得拍不得,自己都往赵无眠身上投资多少东西了?此刻要是一掌拍了下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却听赵无眠连忙传音入密道:“绮鹤就是苍楼派来的细作!你别出声,不可被她发现……” 赵无眠还想将计就计,看看苍娘娘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和其余姑娘不同,赵无眠对苍娘娘没什么好感,面对一个邪派的同盟伙伴,他自然也不可能毫无防备。 沈湘阁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很好,看来绮鹤没有大嘴巴,赵无眠也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那就好。 她微微颔首,又视线示意了下赵无眠捂在她唇上的手……还不快给本小姐松开? 沈湘阁的脸又软又富有弹性,此刻捂着她的粉唇,呼出的热气让赵无眠掌心稍显湿润……虽然触感很好,但也确实不合规矩,还没人瞧见,可不能坏了沈湘阁的风评。 但想法很好,就是不凑巧,赵无眠当时杀了孟君才便运起轻功,一路赶来沈府,速度肯定要比消息传得快,因此他刚松开捂着沈湘阁粉唇的手,正在传音入密,给沈湘阁解释自己看见的一切时,便看一个丫鬟小跑而来。 啪啪啪———— 此刻下着雨,路上积水不少,这丫鬟明显很急,也不在乎自己的裙子被水弄湿,踩着水就连忙跑来院子中,面色焦急……显然,就是听到了赵无眠在太康楼大开杀戒,来此报信的苍楼女弟子。 绮鹤就是再笨,那也是分舵舵主,武艺还是很不错的,这么大动静她不可能听不见,当即便柳眉一蹙,抬眼就朝院外瞧来,“为何如此毛毛躁躁……” 话音还未落下,就瞧见站在院子中的赵无眠与沈湘阁,话语便猛地一顿。 赵无眠:“……” 沈湘阁:“……” 绮鹤:“……” “怎么啦怎么啦~”其余女弟子巴不得赶紧休息,眼看有事儿,也是在窗户前探头探脑,而后瞧见赵无眠,呼吸一窒,男人?那自己是不是被看光了? 诸位女弟子:“……” 那前来报信的丫鬟踏进院子,瞧见场中近乎死寂的氛围,不由缓缓慢了下步子,虽然摸不清场中为何如此沉默,但她又不是什么没眼力见的傻瓜。 自己好像犯错了。 她怯生生看了眼绮鹤,而后默默在角落蹲下,双手捏着自己的耳朵,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绮鹤面无表情,但心尖已经开始砰砰直跳,后背都被冷汗浸湿,赵无眠在此地,那是不是就听见了她方才的话?要是他是跟着娘娘一起过来,那娘娘不可能不提前告诉她。 如今看娘娘也是一副错愕模样,明显就是赵无眠偷溜进来的。 这些女弟子在娘娘院内,其实没什么的,在外也有借口呀,沈家也想巴结未明侯,便从丫鬟中选出这么一批姿色不错的女子暗中培养,所以这些女弟子见了沈湘阁,并不惊慌。 但关键在于,她的身份就这么暴露在赵无眠面前啦?那她还能不能再娘娘身边待了?娘娘会不会为了扫清自己和苍楼的嫌疑,大义灭亲,直接当着赵无眠的面给她杀了吧? 越想绮鹤就越害怕。 她不想死呀呜呜呜…… 而沈湘阁心中则已经开始盘算着要不直接出手把绮鹤抓起来。 要是绮鹤没发现两人还好,如今既然发现了,那总不可能打个哈哈就过去了,直接说我们没听见你方才的话,谁信啊?就算绮鹤说我信,我真信,赵无眠肯定也放不下心。 对于赵无眠而言,反正已经被发现了,那将计就计是行不通了,最稳妥的法子就是直接给绮鹤抓起来逼问。 但本身她偷偷摸摸干这事就理亏,此刻被撞见,赵无眠肯定心生不满,觉得苍娘娘肚子里不卖好药,所以要是把绮鹤抓起来,把这一切盖棺定论后,赵无眠定然会对苍楼有了防备,再想派女弟子勾搭,可就不容易了…… 她知道赵无眠这个人至情至性,只要楼内有弟子和他好上,那苍楼的未来根本就不用愁……所以沈湘阁实在是不想放弃。 就没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呢? 沈湘阁望着窗口那些穿着大胆的女弟子,忽的美目瞪大几分……有了! 虽然她其实从没想过自己上,但扪心自问……她其实并不讨厌赵无眠,心底还挺欣赏这男人。 赵无眠一只手还搭在她的纤腰上,沈湘阁原本还想挣脱,此刻也不挣脱了,她抬起手,反手抱住赵无眠的腰,口中则对赵无眠传音入密道: “快!陪本小姐演一出戏!你不是想将计就计吗?本小姐一开始就知道绮鹤的真实身份,在她看来,我本就是苍楼弟子,我一直让她待在我身边,便是同你一样的想法,想瞧瞧那苍娘娘究竟想做什么……如今被撞见,若想让绮鹤不起疑心,只能继续演…… 苍娘娘不是想派女弟子勾引你吗?那本小姐来!由此也能打入苍楼内部!” 赵无眠闻听此言,眼前微亮,好主意啊,他其实都做好出手把绮鹤擒住的准备了,那如今陪沈湘阁这么一演…… 沈湘阁也传音入秘,告诉了绮鹤,让她一起演戏给赵无眠看,于是绮鹤心底瞬间就精彩起来了。 不是吧娘娘,为了赵无眠这家伙,你至于这么拼吗……还打入苍楼内部,还想瞧瞧苍娘娘究竟想做什么…… 你就是苍娘娘啊!怎么自己和自己扮成假想敌了呢? 但你至于抱赵无眠抱这么紧吗? 绮鹤越想就越不禁磨牙,想咬上赵无眠一口……但自己不被抓,也不被杀,还能留在娘娘身边,那就是完美结局。 因此她当即做出一副错愕模样,“小姐,你,你……” 沈湘阁的下巴搁在赵无眠肩膀上,望着绮鹤,微微一笑,“你不是一直想让本小姐和赵无眠有染?” “可我听说,赵无眠不是和苏青绮好上了吗?你当真……”绮鹤语气怀疑,其实就是想演得逼真点,让赵无眠不起疑心。 闻听此言,赵无眠也想演得逼真点,让绮鹤不起疑心。 因此反应过来,搂紧沈湘阁的腰肢,回首看了绮鹤一眼,又看向沈湘阁,道:“你可从没告诉我,家里养了个苍楼的女人。” “你同娘娘结盟,娘娘便派我等委身于你,以此示好,又有什么难以理解的?”沈湘阁手指在赵无眠胸膛前画着圈圈,口中幽怨道。 赵无眠眼中赞许……好演技啊,好台词啊。 他微微颔首,哑然失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家里进了贼……原来你就是苍楼弟子啊,那就好说。” 沈湘阁娇笑一声,又指了指屋内那些女子,“娘娘给你的好处,可多着呢~别说是我,就屋里那些女子,你想上哪个,就上哪个。” (本章完) 第182章 琉璃四玉 第182章 琉璃四玉 赵无眠想将计就计,试探苍娘娘在打什么算盘,不想直接给绮鹤抓起来,才作势被沈湘阁色诱。 沈湘阁也不想直接把绮鹤擒住,否则就没什么机会拿女弟子给他套牢……她身为魔门妖女,坚信‘结盟’这种利益共同体是不可能长久的,等赵无眠和她联合起来将武功山捣挎之刻,就是两人合作阵线破灭之时,毕竟一个朝堂侯爷,一个江湖魔门,天生官匪不两立。 因此苍楼和赵无眠必须结下什么关系,才是长远之策……而赵无眠这个人重情义,自然没有比‘姻戚’更牢固的关系。 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委实不想放弃‘姻戚’,才不得不自己上手……而且扪心自问,赵无眠这个人很对她胃口,只是单纯这样隔着厚厚的衣物抱一抱,也能勉强接受,倘若赵无眠得寸进尺想和她吃嘴子,那她可就真要一掌拍死他了。 绮鹤便不用说了,沈湘阁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而且如此一来,也不用离开沈湘阁身边。 三人为了自己的目的,都在演戏,倒是达成了一种极为微妙的平衡。 都是聪明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此刻反而心照不宣。 虽然这戏演得其实很可笑,绮鹤就觉得娘娘就为了赵无眠这么个人,贴他那么紧,委实不合适,你可是苍娘娘,赵无眠这么一个连天地之桥都没沟通的家伙,当真配得上您如此牺牲吗? 但望着沈湘阁带着笑意的面容,她才恍然察觉……娘娘恐怕还是在玩哦,就像她当初脱了鞋子拿脚丫勾搭赵无眠一样,她说不得还乐在其中,就是因为赵无眠总是气她,她如今才格外喜欢这种玩弄赵无眠的感觉。 毕竟三个人虽然都在演戏,但赵无眠还是被蒙骗得最深……因为沈湘阁就是苍娘娘。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沈湘阁望着赵无眠一本正经演戏的样子,心底早就乐开了。 你小子,平时总是智珠在握,如今可算是被本座玩弄于鼓掌之间了吧? 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么玩弄他呢?唉,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反正如今自己‘牺牲色诱’,也只是抱一抱……不算什么牺牲吧? 很值。 毕竟演一演,又不代表自己真跟了赵无眠…… 沟通天地之桥,成为魔威赫赫的苍娘娘之后,不是专耕武道便是玩弄阴谋诡计,像如今这般发自内心的欣喜愉快,可是已经许久未有了。 赵无眠有点奇怪这家伙怎么突然就乐呵起来了,但既然绮鹤一直以为沈湘阁也是苍楼弟子,那有沈湘阁看着,料想沈府这伙苍楼势力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他还是很相信沈湘阁的能力的。 不过他有些好奇,便传音入密问:“你把绮鹤留在身边,是想对苍楼做什么?归根结底,你又是怎么取得她的信任的?而且她当初可是太原分舵舵主,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给她捡回来的?可是能与我说道说道?” “你搁哪儿捣药呢?哒哒哒问个不停,本小姐办事你放心。”沈湘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因为这些问题都不好解释,一个谎话得用好多谎话去圆,便扯开话题,杏眼微眯,语气危险,问:“你潜入我院子里,想做什么?图谋不轨?” “杀了幻真阁的家伙,听闻沈府有危险,担心你惹上麻烦,不敢打草惊蛇,才悄悄过来,不曾想倒是瞧见了绮鹤……”赵无眠老实回答。 沈湘阁愣了下,抬眼望着赵无眠,眨了下美目,而后又认认真真歪头想了想,“幻真阁……应该与你的身世无关,你来我沈府查他们,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沈湘阁不理解赵无眠为何听了那消息便急匆匆赶过来,她心想赵无眠约莫是想刷她好感吧,但自己是什么时候俘获了赵无眠的心呢? “好处?我能要什么好处?”赵无眠哑然失笑,“总不能坐看着幻真阁荼毒你沈家吧?” “不要好处?”沈湘阁稍显狐疑,赵无眠莫非只是单纯为了她? 不要好处,只是真心待她好? 无论是魔门,还是朝堂,干什么都讲利益,她还以为赵无眠这么热心是另有所图。 “好处?你岂不就是天大好处?”赵无眠眼看这沈家小姐就是死活不相信,便翻了个白眼,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放在沈湘阁纤腰上的手便作势轻轻捏了下。 你不是觉得我一定要好处吗?那我就把你当好处喽。 虽然没捏到什么敏感部位,而且还隔着衣服,但沈湘阁也没被其他男人这么碰过,因此顿时浑身一激灵,美目里显出几分恼火,白皙小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稍显红晕。 她握着伞杆的手搭在赵无眠的肩膀上,另一只小手还拿着吃了一半的包子……那拿着包子的小手便含怒拍来。 她刚想一巴掌拍上去,赵无眠便提醒道:“绮鹤还在看着……别露馅。” 什么?本座堂堂武魁级别的高手,沈家大小姐,还得在乎自己门下弟子的眼光,不能对你动手? 沈湘阁美目瞪圆了几分,不是,你还真敢上手啊。 但现实还真是如此,这都是沈湘阁自己选的,自己做的孽……早把绮鹤抓了,放弃和赵无眠的姻戚关系不就得了?可她就是舍不得放下这关系。 沈湘阁那已经拍出去的小手,便连忙收了力道,软绵绵拍在赵无眠的胸膛前,宛若情人撒娇,根本没力道。 赵无眠垂眼看了眼沈湘阁手上那被咬了一半的包子上的牙印,也没做得太过分,抬手接过热乎乎的包子,一口塞进嘴里,“你怎么知道我早饭都没吃?” 沈湘阁还是美目瞪圆,稍显不可置信,身前被气得来回起伏。 但两人此刻抱在一处,沈湘阁被气成这样,倒是让赵无眠感觉受不住,得亏是穿着厚衣裳,不然都能把不平之处感知的清清楚楚……再这样下去会压不住刀,便传音入密提醒道:“可别露馅。” 闻听此言,沈湘阁带上几分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不是本座在玩弄你吗?为什么现在被你占了便宜,还要被你气啊? 沈湘阁气没处发,只能将下巴搁在赵无眠肩膀上,视线则冷冷地射向躲在窗户后看戏的绮鹤。 绮鹤头皮发麻,连忙闭上窗户,又咬牙看向窗户那群穿着暴露的苍楼女弟子,她们挺着臀儿,靠在窗前望着赵无眠,口中还喃喃道: “这就是未明侯?长得好生俊俏。” “这样看来,娘娘给我们的还真是美差……” “呜呜,娘娘你真好~” 闻听此言,绮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臭男人有什么好的? 她怒声道:“别以为沈家小姐成了,你们就没任务了……继续练!” “好~”这次女弟子们笑嘻嘻,闭上门窗,也不喊苦不喊累了。 眼看绮鹤和那几个苍楼女弟子都不再抬眼看来,但沈湘阁最后为了演戏,还是补充了句,“娘娘的确是为了让同盟关系更为稳固,才让我等靠近你……你别多想。” 这话看似是说给那群苍楼女弟子的,但其实还是说给赵无眠听的,是让他别太怀疑,暗示他,这事儿已经摆平了,你别再操心。 “嗯……”沈湘阁此言,在赵无眠的视角看去,的确是将戏演得更逼真了,便也没起疑,只是问了关键的问题。 “你……当真和苍楼没有一点关系?当真只是和这些苍楼女弟子虚与委蛇?”他传音入密问。 其他的所有疑点,都没有这个答案来的重要。 沈湘阁想说当然是虚与委蛇,但话至口中,她又有点难以启齿。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沈湘阁便对赵无眠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满脑子都是榨干他的利用价值,赵无眠对此心知肚明,那个时候他就说过,希望能同她真心相待。 沈湘阁当时觉得赵无眠那话,真的很天真可笑,现在其实也是这么觉得,但在见到赵无眠为了洛朝烟,宁愿背锅,洛朝烟为了赵无眠,也愿意揽下‘无德之君’的名头后,她才恍然察觉……哦,原来赵无眠当时还真没说假话,这世上还真有如这两人一般真诚相待的人啊。 常言君子问迹不问心,而赵无眠问迹问心,都说得过去……他嘴里说着那天真的话,但实际行动也是这么天真,他没说假话。 她作为魔门中人,刀光剑影与阴谋诡计见得多了,也习惯了,此刻瞧见赵无眠这种人,反而有点希望他能一直这样下去……至少,很有趣不是吗? 这个江湖,亦或者说,她沈湘阁的江湖里,不是只有阴谋诡计,还是有赵无眠这种让她一见就气得牙痒痒,却也经常逗得她开怀大笑的人。 既然如此,赵无眠一如既往,江湖依旧,那她难不成还要继续满口扯谎吗? 沈湘阁由此犹豫……毕竟,赵无眠方才也不像说假话,他是真的单纯为了她的安危,才潜入沈家查幻真阁的。 即便这只是一个乌龙,所谓幻真阁弟子就是她的人,她就是苍娘娘,但这份心意是没有错的。 赵无眠又不知道,他还以为自己会有什么危险呢…… 但苍娘娘终究是苍娘娘,魔威赫赫的妖女还不至于因此坏了道心,因此只是稍加犹豫,便轻哼一声, “是与不是,很多时候由不得我,目前绮鹤在沈府,本小姐便能从苍楼内得到好处,那未来若是苍楼有难,看在这点情分上,帮衬苍楼一把,也未尝不可……本小姐也是讲情义的。” 还是没告诉赵无眠具体答案,只是说自己对苍楼的倾向是友善的。 赵无眠望着沈湘阁的眼睛,一时没说话。 沈湘阁有些担忧……赵无眠太聪明了,也不知有没有看出不对劲儿来,他会不会已经看出来,自己和绮鹤是在演戏给他看? 赵无眠沉默片刻,而后笑了笑,“不想说便罢了,谁都有点自己的秘密,现在先继续演着,如你所言,从苍楼那边捞点好处也好……我虽与苍娘娘结盟,但终究信不过她,如今有你在,也算是有半个后手。” 闻听此言,沈湘阁心尖微微一颤,直觉告诉她,赵无眠估摸已经猜出她和绮鹤就是一伙的,只是还不知她就是苍娘娘,而念及两人情分,他知道沈湘阁不愿说,才不继续刨根问底。 沈湘阁沉默片刻,但却是半点不惊慌,反而在想……嗯,只是因为我不想说,就不多问,赵无眠对我还是挺温柔的嘛…… 她由此面露笑容,小手在赵无眠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信不过苍娘娘,就能信得过本小姐?” “你不希望我相信你?” 沈湘阁板起脸,“不许用问题回答问题。” “……的确不相信苍娘娘那妖女,我和她也没什么交集,是她当时突然冒出来说要和我结盟,反而还给我吓了一跳。” 沈湘阁噗嗤一笑,“甚好甚好,相信本小姐便是,不用相信苍娘娘那妖女。” 绮鹤坐在屋内,听见屋外沈湘阁的笑语声,满头黑线……娘娘你高兴就好。 “你乐什么?”看着沈湘阁的俏脸,赵无眠不由也面带笑容,问。 沈湘阁挣脱赵无眠的怀抱,轻快后退两步,手里撑着油纸伞,一只手轻轻掀起自己的长裙,露出裙下绣鞋,而后在雨幕中可爱地转了一圈,雨点落在伞面,又顺着旋转的力道,哗啦啦向四周洒下雨滴,她随后偏头看向赵无眠,笑容可爱: “当初你说,本小姐若是不对你真心以待,那你便永远不会像对待苏青绮,洛朝烟那般,对我饱含信任……瞧瞧如今,你安知,我对你说了多少真话?却还是相信我……大胜利呀大胜利,想来,堂堂未明侯,也是迟早拜倒在本小姐裙下。” 这话能细想吗?一细想便满是问题,但沈湘阁还是如此说了。 沈湘阁明明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大姑娘,但她的嗓音还是无不带着空灵活泼,让人一听就心情愉快,情不自禁跟着她一块高兴。 赵无眠其实还是不知沈湘阁在乐什么,但并不妨碍他和沈湘阁一块高兴。 他真心觉得,眼前这个曾经差点当上皇后的沈府大小姐一举一动都很可爱。 沈湘阁之所以高兴,其实并不复杂……不是因瞒过了赵无眠,只是因为赵无眠估摸已经看出她真是苍楼中人,却还是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如此她便由衷感到欣喜。 赵无眠这个总是故意气她的人,在这种细节上,对她其实还是很好的嘛。 两人虽然心照不宣,但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回了屋,两人坐在一处,其余姑娘已经穿戴整齐,恭恭敬敬敬茶,或是递上毛巾帮赵无眠擦衣服,方才在外,被雨点打湿不少……只是有事没事给赵无眠一个眼神,意思是‘沈小姐方才所言非虚,我等都是娘娘派来的,您想对我们干什么,就对我们干什么。’ 沈湘阁坐在一旁侧眼瞥着几女,暗道你们之前不上,如今本小姐亲自上了你们才抛媚眼……抛给谁看啊,你瞧赵无眠还鸟你们吗? 赵无眠确实没在乎这几个女弟子,他抿着热茶,询问琉璃案的个中细节……同是幻真阁中人,虽然分属两部,但她们料想也知道些内情。 绮鹤不情不愿给赵无眠添茶,口中则道:“琉璃案?哦,就是宁中夏灭门清渊台啊?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咸吃萝卜淡操……” 还没说话,沈湘阁的视线便冷冷扫来,“没大没小,未明侯是娘娘亲自嘱咐,需要我等亲近以待,以此示好的人物,轮得到你出口不逊?再敢犯,今夜你就去侯爷榻上侍寝。” 绮鹤娇躯一颤,低眉顺眼,双手放在小腹,乖巧道:“绮鹤知错……” 沈湘阁便转而看向赵无眠,柳眉轻蹙,歪头琢磨少许,“不过她所言也是,你闲的没事,查这陈年烂谷子事儿作甚?” “宁中夏与观云舒有仇,此刻他倘若当真入京,那我自然也该帮她除了后患。” 沈湘阁琢磨少许,她身为苍楼实际掌权人,对当年那场琉璃案的了解自然比外人多,便道: “那事儿很复杂,既有江湖恩怨,也有夺宝杀人的意思,据我所知,宁中夏当时本来是去清渊台谈生意的,和一件名为琉璃灯的玩意儿有关,那东西和九钟有关,后来谈崩了,强行夺宝,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才给人家灭了门,后去江湖上躲了几年……其实也就是在阁主身旁闭关习武,你可知幻真阁也是有九钟的?” “琉璃灯?什么玩意儿?” “我也不知,没见过,娘娘曾言,九钟虽大多已是有主之物,却还有两三件流落江湖,其中一件,江湖传言只要集齐琉璃四玉,便可知其方位,而这琉璃四玉,也各有各的神妙,便如琉璃灯,形似莲,外如白脂,内燃青焰,对至刚至阳的火属性功法,料想有修行之益处。” 赵无眠蹙眉,“有这么玄妙吗?” “奈落红丝就不玄妙?” 也是,都有奈落红丝,清影玉衣这种东西了,那琉璃灯这种所谓的内燃青焰,也就显得平平无奇……毕竟这不是真的九钟,约莫是九钟的附属之物。 九钟玄妙,武功山都能用避世鞘做出镇压九钟之气的符纸,那几千年来,有能人异士利用九钟,做出‘青春版九钟’,也说得过去。 赵无眠轻叹一口气,琉璃灯只不过是琉璃四玉之一,甚至都不是九钟,宁中夏便狠下心灭人家满门……九钟也无愧江湖至宝之名了。 不过当初紫衣姑娘却把这么珍惜的东西,毫不犹豫给了他……赵无眠不由心中一乐。 自己遇见的姑娘,对他大都很好。 想歪了。 他扫去心中杂念,好奇问:“那幻真阁的九钟是什么?” “那我不知。”沈湘阁摇头,她其实知道,但以她目前的身份,不应该知道,“总之宁中夏这五年来,闭关修行,想必是参悟过九钟,也不知有没有沟通天地之桥,料想没有,他的功法有问题的……” 而且,若他当真突破,那她身为苍娘娘,不该不知。 这话她没说,只是警告道:“你如今虽然天人合一,但还是不可小觑任何武者,否则阴沟里翻船,哭的也只是你的身边人。” “你也会哭?” 沈湘阁板着脸,“别言巧语,宁中夏入京一事,我们也不知详情,毕竟他要干的事,和我等苍楼无关。” 赵无眠沉吟少许,“可是为我而来?” 沈湘阁歪头想了想,才摇头,“说不准,幻真阁讲究随心而为,摸不透他们在想什么的,不好推测。” 绮鹤用死鱼眼望着沈湘阁,是啊,讲究随心而为,否则娘娘你怎么会和这家伙玩的这么开心? 说着,沈湘阁想起了什么,道:“琉璃灯如今肯定在宁中夏手上,他内功名为九九燃血功,九,乃数之极,这门功法在幻真阁,也实属第一流,实为魔功,进境极快, 据我所知,当初他修习三年,便一跃成了不亚于本我堂两大护法的顶尖宗师,但魔功不可能不付出点代价,他日夜皆受烈火焚心之痛,才会修行巫山刀,试图用巫山雨意压制魔功阵痛…… 当然,他水平不行,压制不了,但琉璃灯也确实适合他的功法,如今夺了宝贝,五年过去,实力肯定不止顶尖宗师。” “有归守真人强吗?” 沈湘阁蹙眉,“不知,两人也没真刀真枪较量过,不过五年前,肯定是归守真人强,而现如今……归守真人不愿意感悟九钟,但宁中夏可没这忌讳,在九钟旁闭关五年,恐怕还是要比归守真人强的。” “闭关五年都没沟通天地之桥……正常吗?”赵无眠捧着茶杯,语气怀疑。 他认识的林公公,陈期远,可是都是距离沟通天地之桥只差临门一脚,只需拿到感悟九钟这个契机,便能一举突破……像宁中夏这种,他反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不正常?只是你这一个多月,一直和武魁打交道,见惯了天才罢了。”沈湘阁也捧起茶杯,轻抿茶水,低声道:“宁中夏修习魔功,进境快,有利有弊,不仅时刻受烈焰焚心之痛,却也难以沟通天地之桥。” “他什么时候习武的?” 沈湘阁回忆了下,柳眉紧紧蹙起,“大概九年前,还是十年前……我不太清楚。” 九年前,观云舒十一岁,刚好是她灭了宁家满门的时候。 那这就串起来了。 听着两人的交谈,绮鹤在一旁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娘娘啊,你说这么多,合适吗?以你目前乔装的身份,不该知道这么多呀……您是被男色蒙蔽双眼了吗? 便在此时,屋外传来啪啪的敲门声。 赵无眠闻声看去,只看窗户外,一只鸟正啄着窗纸……这不是雪枭吗? 他心底一沉,雪枭可是一直跟着观云舒的。 他连忙推开窗户,便看雪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意是:遇见人儿啦,那尼姑去跟踪,我给你报信。 观云舒一直在沈府外,能遇见什么人? 宁中夏啊。 宁中夏若真来了京师,知道苍楼在沈府有人,来此地找支援,也合情合理。 (本章完) 第183章 雨露杀机 第183章 雨露杀机 稍早之前。 沈府位于京师的翠幕街,乃京师自古以来的王侯贵族之街,从前朝起,此地便不是一般人住得起的,其道路宽阔,地砖干净,不时有玄甲守卫来回巡视,来来往往,不是马车就是各府外出采买的家丁丫鬟。 但即便是家丁丫鬟在外采买也是衣裳干净,昂首挺胸,精气神很好,力求不给主人家丢份。 因此观云舒一席僧袍,却是极为惹眼,引得不少人注目瞧来。 不单是如此……翠幕街也没什么酒楼茶摊,均是王侯之府,便连个隐于市集,默默观察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观云舒也不是第一天跑江湖,寻了个僻静角落将僧袍一脱,内里便是干净简练的素裙,虽然打扮简单,但配上艳压京师的容颜,任谁看了也只会觉得她是自小生活在翠幕街的贵族小姐。 就是…… 观云舒轻叹一口气,垂眼看了眼,一眼看不到脚尖,没了宽大僧袍遮掩,自己的身材就有点太显眼……不像个江湖女子。 洛朝烟那身材就不错,稍显平整……适合跑江湖,可惜她不会武艺,也不可能跑江湖。 她看了眼沈府,寻了个视野不错的地方……其实就在沈府大门的对面,一棵瓣已经落尽的梅树下,将油纸伞别在树梢上,自己站在伞下,以防被雨淋到,而后取出随身携带的斗笠,斗笠有帷巾,可遮住面容。 戴上斗笠,又自怀中取出一根玉笛,放在唇角,白嫩十指按在笛上,骨节分明,分不清是玉笛更白,还是她的指头更白。 微微吸气,空灵的笛音便在雨幕中响起,好似新芽破土,又似弯月升起。 雨幕笛声,人挎长剑,雨点拍打啪嗒落在油纸伞面,落在青石地砖,也落不到女子的笛声去……也便只能稍作应和。 一眼看去,很有江湖意境,若是赵无眠在此,定然会心动,可惜他不在,却也吸引了不少人闻声看来。 观云舒遮着面容,他们只当观云舒是卖艺求生的江湖女子,并未起疑。 隐瞒身份,借此监视的法子多得是,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伪装嘛。 若幻真阁当真要来此,还会因这附近有个卖艺女子而不来? 也便自没有什么显眼不显眼的了。 雪枭眯着眼睛,站在油纸伞面下的树梢躲雨。 观云舒视线则透过帷巾雨幕,眼神幽幽望着气派沈府。 此刻也没什么人来,她的思绪自然而然也就飘到了赵无眠身上。 赵无眠此刻就在沈府内,她则在街头乔装卖艺。 赵无眠身为大离未明侯,洛朝烟身边的红人,未来前途一片青云,也会住进此等气派的宅子中,而自己呢? 一介出家人,自不会投身世俗,而是在江湖闯荡,体验红尘之后,回寺安心当个吃斋念佛的尼姑。 所谓一方朝堂,一方江湖,就是如此。 观云舒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赵无眠付出了那么多,总不能在一切事毕后,还当个混迹江湖的边城浪子。 而她作为出家人,也不可能总是贴在赵无眠身边。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观云舒闭上美目,心中却是不由升起一个念头。 唉,洛朝烟倘若是个薄情寡义之人,那也不差……如此一来,赵无眠便是江湖浪客。 观云舒吹了半天笛,周围零零散散也聚了些人,有家丁丫鬟,也有马车停靠一旁,还有些身披蓑衣,提刀带剑的江湖客。 观云舒细细打量,也没瞧见什么可疑人物。 直到一位撑着油纸伞的江湖客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江湖客面容平平无奇,一眼看去估摸三十岁,背挎半人长的九环卷首刀,手上满是老茧,被袖子包裹的手臂隐隐可见结扎肌肉的轮廓,持伞右手纹丝不动,定然是走刚猛刀法的路子,但身为刀客,本该锋芒毕露,但他却气息内敛,若不是那九环卷首刀,恐怕还没人能看出他会武艺。 江湖刀客,内功宗师,内外兼修,是在场出现的所有人中武艺最强的……定是刀法宗师。 宁中夏闭关修行五年,五年前的通缉令,多半用不了,稍微乔装打扮便可掩人耳目,但根据观云舒所知,巫山刀所用兵刃,并不是九环卷首刀此等大刀,而是与赵无眠一般无二的横刀。 巫山刀,刀法奇诡,空灵若碧水清泉,若是用大刀使出,也只是不伦不类,十成威力连三成都发挥不出。 便是赵无眠的挽月弦,为了与剑法篇切换的行云流水,也是横刀最为适合,最能发挥原本威力……当初他所用的昆吾刀,单用刀法,也能勉强一用,但肯定发挥不出剑法篇的威力。 学什么武功就用什么兵刃,都是很讲究的,也就是观云舒这等刀枪剑戟样样精通的武学鬼才,用什么兵刃都能信手拈来,但她也知自己此等天赋,在江湖上极少。 而九环卷首刀,乃江湖大众兵刃,江湖刀客,三成都用它,但能将此刀练到宗师的人,却是不多。 观云舒回忆了下自己知道的刀法宗师,心底有了猜测。 蜀地青连天,六大派之一,青连天宗主乃是当代刀魁,但青连天作为六大派,向来亦正亦邪,这和刀魁生平有关。 刀魁虽被封了刀魁牌匾,但江湖公认,第一刀当是萧远暮的挽月弦,亦或是幻真阁阁主的巫山刀,而刀魁,充其量排第三,之所以是他被封了刀魁,纯粹是萧远暮和幻真阁阁主是邪派罢了。 刀魁自然不服,寻上幻真阁阁主,打了不少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而幻真阁阁主虽次次都赢,却也从没杀过他,约莫是觉得有趣,亦或是觉得身后有人追,对自己的武道也有益。 不过打着打着,幻真阁阁主与刀魁倒也打成了好哥们,每次切磋完,把酒言欢倒也不在少数……和幻真阁阁主走的近了,自然行事也就亦正亦邪了。 至于萧远暮,刀魁根本找不到她人。 当然,这都是洞文告诉观云舒的,出家人不打诳语,洞文又是武魁高手,知道的江湖隐秘肯定不少,所以这事多半是真的……因此在观云舒心底,青连天与幻真阁,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能画上等号的。 但只是如此,还不足以让观云舒注意到……但这是观云舒第二次见他了。 此人在绕着沈府走……干什么?打探地形?还是试图联系沈府内的苍楼弟子? 此人肯定不是刀魁,但也是刀魁门下的宗师,如果她没猜错,应该是叫羊舌栋……这姓氏比较少见,与刀魁一个姓,所以观云舒印象深刻。 羊舌栋和刀魁没血缘关系,只是刀魁得意弟子,遂赐姓‘羊舌’。 观云舒思索间,那刀客也是注意到了她,偏头看来。 观云舒笛声幽幽,并未有所异状。 那刀客来至人群处,稍显疑惑看了眼观云舒,大抵是没想到这种王侯街道也会有人吹笛卖艺。 他抱起胸,驻足不走,但看似听笛,实则还是一直注意着沈府。 眼看听了三首曲子,他才轻叹一口气,回首看了沈府一眼,转身便走。 观云舒望着他的背影,杏眼微微眯起,而后冷冷给了雪枭一个眼神。 雪枭睡眼惺忪都快睡着了,但还是被这眼神吓得浑身羽毛炸起,茫然看来。 观云舒瞥了羊舌栋一眼,雪枭便知其意,不情不愿振翅飞出。 但才刚刚跟上没几步,羊舌栋便忽的回首看来,望向雪枭的方向……雪枭被吓得心脏都跳了下,反应很快,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默默飞向沈府。 “好肥的鸟……”羊舌栋微微挑眉,而后摇摇头,“不过雪枭也不多见,约莫是哪个王侯的宠物,吃不得。” 观云舒为了不让他起疑,直到他转身离了翠幕街后,才默默收起笛子……这人居然能发现雪枭,不过发现便发现吧,由她跟踪,雪枭去给赵无眠报信便是。 反正她也进不去沈府,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也不敢让丫鬟报信以防打草惊蛇……由雪枭报信才刚刚好。 思绪一转,观云舒便在周围人群的称赞中中,微微拱手,示意自己不要铜钱,便抬手提起油纸伞,收起玉笛,前去跟踪羊舌栋。 羊舌栋三番两次往沈府看,刀魁又和幻真阁阁主走的近……想必是条线索。 只是羊舌栋若真有所图,何必带着贴身兵刃大大咧咧转悠……哪有江湖人会这么神经大条? 观云舒觉得其中恐怕有问题……但不跟上去,就平白失了线索,而让雪枭去跟踪……恐怕也只是被打下来炖了的结局。 人手不足,只能她自己跟上了。 其实还真是,观云舒猜的半点不差。 羊舌栋离了翠幕街,穿街过巷,来至一处隐蔽院内。 京师有繁华之地,便有凄清之所。 这街上便冷落凄清,周遭建筑也不甚豪华,大多老旧,一眼城内的‘老破小’,配上清晨雨幕,还以为是来了什么边城小镇。 院内还有两人。 其中一人身着白袍,撑着伞,坐在院中,但却在伞下燃起了火炉,正在内里添柴……不伦不类,若想烧火取暖,去屋内不行吗? 还有一人,伞也不带,正站在院外,仰首看雨,握着一柄黑色横刀,手如铅白,刀如夜黑,雨点拍在他苍白的面上,显得有几分病态。 羊舌栋来了院中,在火炉旁坐下,将靴子搭在火炉上,烤去鞋上湿润,手掌轻搓,“沈府半天不出来个丫鬟,也不知谁是苍楼弟子,本想送密信,但就我感知到的高手就不下六人,真进去得出事,再继续转悠下去,也得被人察觉异样。” 白袍文士轻轻颔首,“我们两人身份太敏感,才让你去瞧瞧罢了,这样,观云舒也不易起疑,也便容易跟上去。” 羊舌栋微微一笑,“观云舒和赵无眠杀了孟君才,而后不知问出了什么便匆匆离去……还能问出什么?孟君才除了知道我们来了京师,就只知道苍楼弟子去了沈府,我去沈府悠然转上两圈,观云舒即便心中起疑,也必须得跟过来……不跟过来,她就得失了线索。” 但说着,羊舌栋还是有几分不自信,“沈府门下有个女子吹笛,那笛声的确好听,气质也尚佳,也不知那人是不是观云舒……但观云舒名气可是不小,能在江湖混出点名堂的女人,没一个能小觑的,她若是猜出了我在引她上钩,可是会跟来?” 提及观云舒的名字,脸色苍白的刀客才睁开双眸,低声道:“你不了解观云舒……我与她有血海深仇,她若猜你有我的线索,那无论如何,也会来此,哪怕知道此地是陷阱。” 白袍文士轻轻一笑,抬手烤火,嗓音平和,“若是没了这股锐意无前的武者之心,观云舒也修不到如此境界。” 羊舌栋低咕道:“锐意无前,可不是指送死,说不定是我们想多了呢?” “想多便想多了,我们来京,另有任务,此刻引观云舒前来,也不过是为我一己私欲,成则我幸,不成我命。”宁中夏面色平淡,开始默默挥刀。 羊舌栋看了他一眼,宁中夏自从家族被观云舒连根拔起后,每天挥刀万次……为了复仇,他什么也做得。 这股努力劲儿,的确少有,可惜,宁中夏在九年前,就是个希望考取功名的文弱书生,那时他入京赶考,才逃过一劫,后为了速成练了魔功。 苍娘娘当时给赵无眠说,练了魔功,很难沟通天地之桥,其实是很委婉的说法了……练了魔功,其实压根就不可能沟通天地之桥,因为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了,根本不可能纳入天地之气。 有利有弊,既想短短几年走完别人几十年的武道积累,又想沟通天地之桥……你在想屁吃? 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集齐琉璃四玉后的那件九钟,传言是可让人脱胎换骨的。 为此,宁中夏当初才会为了琉璃灯,灭了清渊台满门……当真是为了复仇,已经什么也做得了。 清影玉衣或许也可以修复暗伤,但敢去大内偷九钟者,百年来,也就只有一个赵无眠……而且赵无眠当时也是抓住了先帝驾崩,宫中又有内应的好时机。 实属千载难逢。 羊舌栋用木棍轻挑着火炉柴火,一时无言,而后想了想,道:“赵无眠若是也跟观云舒一起来,该当如何?他这个人,太过古怪,在国本之事之前,根本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就好像被卷入街头争斗的局外人,结果这局外人却杀穿了整条街……”白袍文士也是嗓音稍显心悸,补充道:“如今封爵成侯,可随意感悟宫中九钟,武魁定然是板上钉钉的事。” 宁中夏继续挥刀,口中则道:“距离登基大典,才过去了一天,当初即便是枪魁陈期远,也是闭关感悟九钟整整三个月才突破,他焉能这么快就成了武魁?只要不是武魁,那便有一战之力。” “他可是杀了归守真人。”羊舌栋反驳道:“不可小觑。” “没有小觑,但武道之途,难道对方只是报个名号,就不战而逃吗?”宁中夏微微摇头,“若真来,也得打,何况,我等又不是没有胜算。” 羊舌栋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 不出一会儿,那白袍文士便率先抬眼,瞥向街道,眉梢轻蹙,“一个人……赵无眠没来。” “没来也在路上,速战速决吧。”宁中夏收刀入鞘,长舒一口气。 但他吐出的一口浊气,与雨幕交织,竟是发出了‘滋滋滋’的青烟之声。 至刚至阳的火属性功法,想来苍娘娘所言的确不假。 观云舒撑着油纸伞,身着素裙,腰胯长剑,一个人行于街道。 街边两侧的屋檐之上,零零散散挂着些灯笼,显然有人居住,但也不错,这点若有若无的年气,反而更衬的此地死寂。 等跟来此街,她便跟丢了羊舌栋。 潇潇雨幕,天色稍显昏暗,雨点哗啦啦落在伞面上,又顺着伞骨滑落在地,耳边噼里啪啦的落雨声不绝于耳,明显干扰了观云舒的感知。 但再怎么干扰,也不至于有人到了四十步的距离还没发现。 她柳眉轻轻一蹙,偏头看向身侧巷口,而后沉默少许,又看向身前的街道。 巷子清幽,街道无人,除了雨声,就连脚步声也没有,一眼瞧去,宛若整个天地只剩观云舒一人。 观云舒没有开口,也没有再行动,只是默然站在原地,不多时,街头巷口,便有人影自雨幕中缓缓走出。 宁中夏,羊舌栋,与白袍文士并未撑伞,三人面无表情是雨幕中现身,但依旧没有一丝脚步声。 显然这三人,都是轻功高手……但实力到了宗师这个水平,轻功也不过是基本功罢了。 观云舒俏脸平淡,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倒是让在场三人都高看了一眼。 羊舌栋语气稍显惊讶,“你看上去,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在来此街之前,跟踪你,游刃有余,等来了此处,你便忽然不见踪迹……自然是埋伏。”观云舒淡淡摇头,而后看向正前方的刀客,冷冷一笑:“宁中夏……若我遁逃,又岂有杀你之机?” 当年宁家杀了洞真,若不是观云舒躲在船上,也得被杀,一年后她杀了宁家满门,却是遗漏了当时赴京赶考的宁中夏,如今近十年过去,宁中夏又设计埋伏观云舒……均是不外乎一个‘仇’字。 宁中夏站在雨中,横刀挂在腰间,他手掌垂在刀柄处,雨点落在手臂,滑至刀柄,又顺着刀鞘淌下,垂成一缕细微水柱。 他淡淡道:“赵无眠定然在来的路上,本想与你一对一,但胜之不武也好过此刻被你遁逃……” 说着,宁中夏深呼了一口气,“我等这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你一直待在小西天,少踏江湖,如今来了京师,倒是一直久住,才给了我机会。” 白袍文士则微微一笑,“你倒是喜欢同赵无眠合作?莫不是尼姑春心萌动,意欲嫁为人妇?若是如此,倒也是一门江湖趣事……堂堂小西天真传弟子,动了春心,确实有趣,但我支持,毕竟人活一世,哪来那么多莫须有的束缚呢?” 观云舒没有言语。 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江湖人,既然都已经设伏围杀,自然不可能心慈手软。 宁中夏想杀她,她又何尝不想杀宁中夏? 倘若她方才见势不妙当即就跑,再想杀宁中夏,可是不知要再等多久了。 四人无言,均是江湖难得的好手,都没有谁唐突出手,都在等待时机。 雨点啪啪落下,雨珠拍打声接二连三响彻于死寂街道中,四人宛若连呼吸都没了声音,一时之间满是肃杀冷寂的气氛。 最终,还是实力相对较差的羊舌栋率先按捺不住,毕竟这街上虽幽寂冷清,但还是有行人的,若是他的身份暴露,让江湖得知青连天同幻真阁有染,也只是给刀魁脸上蒙羞……虽然江湖强者,大多知道刀魁和幻真阁阁主的关系,但毕竟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因此他猛然拔出腰后九环卷首刀,脚步重踏地面。 啪———— 雨幕间恍然传出一声爆响,羊舌栋魁梧身形瞬间撞碎雨幕,双手紧握刀柄,身形回旋三圈,刀身在雨幕中划出三条连接在一起的圆形水线,刀身的铁环更是乒乓作响,一眼看去,宛若羊舌栋被此刀的惯性带着向前冲,但他的下盘却是极稳,速度更是极快,刀锋眨眼间便越过四十步的距离,来至观云舒身侧。 羊舌栋所用刀法名为蜀道难,也是刀魁自创武学,但蜀道,险也,高也,峻也……羊舌栋也就只学了层‘峻’,因此才会用此等重刀,便是侧重于‘以力破巧,大巧不工’。 单是他手中的九环卷首刀便重达百斤,非常人所能挥动,如此回旋三圈借力,就观云舒这小身板,拿什么接? 因此她定然避招躲避。 所以羊舌栋也就是起个‘逼招佯攻’的作用。 白袍文士所用乃是一杆漆黑长槊,近九尺长,见状毫不犹豫一抖槊身,只看长槊槊杆颤抖不已,在雨中硬生生抖槊抖出一层空洞,而后槊锋向前横扫,封住了观云舒周身退路。 而三人中实力最强的宁中夏则眉梢紧缩,眼看观云舒面色不变,心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并未即刻出招,而是默默望着观云舒,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三人配合,天衣无缝,显然不是第一次合作。 ———————— ps:今天有点事,晚上八点才开始码字,唉,只能写6000字了。明天再多写点。 剧情有什么问题,觉得太水,还是太什么,尽管提吧,写完第二卷,虽然骂声不少,但感觉收获也不少的。 (本章完) 第184章 瞬杀 第184章 瞬杀 初晨雨幕,洋洋洒洒,地砖之上三四寸的距离,还有着些许朦胧水雾。 淅淅沥沥的轻柔春雨声,满是入春的婉约与柔情,但却被刀槊挥舞的爆响给打破。 幻真阁与青连天派人入京,执行要务,自不会选什么江湖庸手来送死,羊舌栋也好,白袍文士也罢,都是江湖难得一见的高手,便是孟君才,召集一群江湖好手也能伤了观云舒。 但要说人人都是归守真人那层次也不可能,三人中唯一可能比归守强的,也只有一个宁中夏。 但归守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三流武者,他已经是被称为武魁之下第一人,而宁中夏闭关前便是顶尖宗师,实力较之归守本就差不太多,如今在幻真阁的九钟旁闭关五年,要说武艺不曾寸进,自然也不可能,因此三人联手,恐怕也能称得上一句武魁之下乱杀。 羊舌栋与白袍文士此刀此槊,凶猛挥舞,凭空而落的雨点还未接触兵刃,就已经被其上蕴含的气劲所破,眨眼之间,便刀槊临身,封死了观云舒周身退路。 观云舒还撑着伞,站在雨中,宛若自知不敌而认输……但在场几人都知不可能,但接下来的举动还是难免让他们心生错愕。 眼看刀槊距离观云舒不过三步,观云舒却是没有拔出腰间长剑,而后猛然将手中油纸伞向侧垂去,挡在槊前,也挡住了白袍文士的视线。 哗啦啦———— 伞面上的雨水瞬间向一旁洒去,砸在白袍文士稍显错愕的脸上……他暗道,你光顾着挡我,就不在乎羊舌栋的刀?那可是九环卷首刀,你又不以气力见长,所用更是轻薄长剑…… 但心绪驳杂,却是不可能收招,手中长槊碰上油纸伞,只听‘砰’的轻响,长槊蕴含气劲可不是单单是给伞捅个窟窿这么简单,那伞面瞬间炸裂,伞骨化作木屑向四周飞掠而去,按理说,这一槊下去,只会毫无阻碍刺过油纸伞,而后在观云舒身上捅个窟窿。 但白袍文士却是愕然发现,手中长槊传来一股极为粘稠的力道,竟是牵引着他朝稍微扭转了下槊锋角度,旋即只听‘铛’的一声爆响,他只觉手中巨力传来,差点握不住长槊。 而羊舌栋可比白袍文士看得清楚,那长槊捅炸伞面后,却是留了伞柄,而后伞柄轻挥在长槊槊杆之上,那漆黑长槊便擦过观云舒的侧脸,猛然点在卷首刀上。 铛———— 两人兵刃在观云舒的侧脸旁猛然交接,火星四溅,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兵刃交接处,周围雨点瞬间炸开,形成微形水幕,撩在观云舒冰冷的面容上。 伞柄不用多说,自是观云舒的贴身武器,特制而成,赵无眠每每在外瞧见她,她总是撑着伞,便是此理……小西天佛门弟子,用棍自是一绝,即便这伞柄只能算短棍,只是……这牵引之法,不是小西天的功夫,这是武功山的太极意。 宁中夏眼神闪过一丝茫然,观云舒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武功山的不传之秘?实战中自行参悟的?这是什么鬼天赋? 别说天赋,就是实战经验也是分毫不差,以伞面挡住白袍文士的视线,以此让他看不清观云舒干了什么,没了防备,才导致手中长槊被其牵引……但既然用这取巧的心理战术,也能侧面证明观云舒的太极意肯定没到归守真人那种地步。 惊愕之余,自是便是浓郁到极点的杀意……再让观云舒历练几年,那他便真无论如何也不是她的对手了。 呛铛———— 春雨街道,瞬间闪过一抹白芒,观云舒腰间的长剑赫然出鞘,她左右两边便是羊舌栋与白袍文士,因此长靴轻踏地面,素裙轻旋,身形便似穿蝴蝶旋转一圈,姿态秀雅,但长剑却是蕴含极深杀机,在雨中拉出一圈水线,削向羊舌栋与白袍文士的脖颈。 两人心中毛骨悚然,他们兵刃交接,反震力都还没完全传遍全身,此剑便来,速度实在太快……但江湖厮杀,也就是如此,高手交战,露一个破绽,便是死机将至。 不过两人终归不是什么江湖杂鱼,自知观云舒剑未出鞘便一直防备着,如今兵刃刚一交接,便毫不犹豫向后闪去,与此同时,宁中夏眼看观云舒出招间隙,算是战机,当即拔刀,也是以防观云舒追击两人。 呛———— 垂洒的雨,苍白的手,漆黑的刀,赤红的火。 横刀出鞘,刀身与刀鞘之间擦出一缕细长火星,火星刚出,还未来得及被雨点扑灭,便萦绕在刀身之上赫然冲破雨幕,宛若赤红蛟龙在街道横冲直撞,袭向观云舒。 所过之处,满是‘滋滋滋’的水雾白气,短短一刀,街道上便弥漫了一层雾气。 巫山刀,本是柔剑雨意,在宁中夏手中却是如此刚猛无匹,料想他是结合自身武艺,对其做了改良。 观云舒面色不变,自知被合围,从未忽略宁中夏,因此眼前战果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她手中长剑并未封了羊舌栋与白袍文士的喉咙,便旋身借力一圈,长剑横扫在前,恰到好处拦在宁中夏的横刀之前。 以观云舒的视角看去,便似白雾中忽的出现一抹猩红,宛若择人而噬的野兽狂奔而来,朝她露出骇人血瞳。 铛—————— 长剑与横刀交接,雨幕之间,火星四溅。 观云舒白靴下的地砖瞬间炸裂,柔弱身形不受控制向后连踏数步,体内气血奔涌,眼底浮现少许错愕……单单此刀的威力,她便有些接不住。 单单一刀,观云舒顿时心底有了答案……在硬实力上,如今的自己恐怕是要弱于宁中夏。 宁中夏眼神冰冷,手中兵刃短暂交接一下,不等观云舒回气,他手中横刀便再度以力劈华山之势悍然砍来,明明此刻在下雨,但横刀上缠绕的火星却是非但不灭,反而愈演愈烈。 观云舒一边后退,一边抬剑招架。 铛铛铛———— 兵刃每每交接,横刀上的火星便汹涌一分,短短五招过去,赤红火焰竟是都有了几分青意,让观云舒的长剑都宛若置身火炉,剑身赤红。 “这青焰……是借由火星,内功所化……宁中夏还真是不虚这五年,料想是从琉璃灯内悟出了什么……”观云舒低声自语,心中凝重,横刀传来的力道,愈发难接。 巫山雨意,磅礴如幕,其招开始,便是连绵不绝,其一大特点之一,便是‘留势’,每一刀砍下,便积累力道于刀身,化作更为汹涌的‘雨幕’……也就是极为擅长打持久战,越往后拖便越强。 巫山雨意能砍出几刀,并没有相应套路,完全是看武者自身的基本功。 宁中夏五年前,可砍十一刀,如今呢? 观云舒不清楚。 但刀法终归只是刀法,只要不硬接便是,虽然横刀轻灵,刀势极快,一刀刀之间基本没有间隙,但以观云舒的实力,只要拼着自己被砍一处皮外伤,便可游刃有余退去,继而转攻。 但观云舒并不打算取巧……她再如何,也是武者,自有一颗绝不认输的武道之心。 观云舒困于天人之前许久许久,数次隐隐有所悟,却都破而不得。 她坚信,生死之间,方可顿悟。 一遇强敌就逃跑,就躲在师父师叔,乃至是赵无眠的身后,那自己何时才能进窥天人? 仇敌在前,她只想看看自己这位仇家的极限究竟在何处,自己又能否接住他积累到极致的最后一刀? 若能在生死之间突破,天人合一,那就能接。 如若不能……那便死吧。 江湖人本就把脑袋挂裤腰上的。 但想法很好,实战却是不允许观云舒公平对决。 羊舌栋与白袍文士眼看观云舒被宁中夏压着打,俨然落入下风,意欲围攻,但此刻近身,反倒会破了巫山雨意之境……以两人的眼力,能看出宁中夏此刻与仇家厮杀,浑身潜能已经发挥出十二成,往日他是能挥十六刀,如今,或许能挥到二十刀。 一旦第二十刀劈出,他的武道定然更上一层楼。 两人有心让他们公平对决,如此对宁中夏的武道也有利,但三人来京可是有任务在身,此刻寻仇,已经是不顾及大局的做法,自是不可能浪费人多势众的优势。 又想让宁中夏有所悟,又想速战速决,有些两难,那便折个中吧……白袍文士抬手便是无数毒针朝观云舒激射而去,毒针所过之处,点点雨珠瞬间粉碎,向四周逸散,量引质变,他人视角看去,便宛若一条水柱忽的横亘在观云舒与白袍文士之间。 观云舒杏眼一眯,不得不一心二用,另一只手还握着伞柄,当即抬棍横扫,拦住了大部分毒针,但小臂,侧腰两处还是难免中了几枚毒针……好在小西天的内功脱胎于真珠舍利宝幢,毒抗很好,还不至于中了毒便立刻影响战力。 但高手厮杀,哪能分心? 宁中夏暗叹一口气,但此刻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能杀观云舒便杀,容不得一点差错。 漆黑横刀再度砍下,观云舒仓促招架,着力点不好,她的剑便咔嚓一声,瞬间断裂。 此剑乃是赵无眠送她的,质地极佳,算是难得宝剑,可它被青焰染得通红,剑身本就温度极高,此刻又在下雨,也便变脆……但肯定不止如此,宁中夏感悟琉璃灯,而后幻真阁阁主又借此帮他改良了自身功法,让内功隐隐有了几分青焰的性质。 这青焰,非一般兵刃所能承受,宁中夏那黑鞘横刀,料想特制而成。 此剑断裂,横刀便顺势朝观云舒的侧脸愤而砍来。 观云舒手中伞柄收招回架,其实她也不知来不来得及,此刻便是毫无疑问的生死危机。 按理说,该有所悟……但观云舒此刻,心底却是恍然出了神,没想武道的事情,反而是升起了两个念头。 其一是,这剑,是赵无眠送她的,如今竟然被宁中夏砍碎……好不舒服,好生难过。 其二是觉得有点好笑,当初苏青绮也被叶万仓砍断了剑,那剑也是赵无眠送的,也不知她那个时候,是个什么想法? 不清楚,但料想没自己这么闲情逸致,生死之间还能想着这事儿。 倒是怪事,生死之间怎么想到赵无眠了呢? 哦,对,他送的剑断了,当然要想起他…… 观云舒收敛心神,专注眼前……自己可还没败,不能再想其他事了。 如今宁中夏已劈了十三刀,料想也没几刀可劈……自己生死之间也没顿悟,料想是压力还没给够。 那就继续。 但就在此时,众人耳边猛然响起一道‘呛’的出鞘声,惊得在场所有人都是头皮发麻。 以宁中夏,羊舌栋为最,同为刀客,仅靠出刀之声,便可知对方的武艺水准。 沈府。 “观姑娘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我去支援,你可是要同去?”赵无眠当即推开门扉,而后想起了什么,神情稍显焦急,望向沈湘阁。 沈湘阁摇头,“沈府大小姐,可不能像你一样提刀带剑,随心所欲……而且对手倘若是宁中夏,那本小姐也不是对手,去了被他认出身份,当众吼一嗓子沈湘阁速来救我,那这脏水可就难洗。” 其实她是想维护自己在赵无眠心中的形象……以自己目前表露出的实力,充其量也就是个易容水平不错的三流宗师,本就不该去。 赵无眠猜出自己可能就是苍楼弟子也就罢了,可不能让他把自己‘苍娘娘’的马甲也给揭掉了。 “你先去吧,我通知侦缉司和我沈府的门客跟上你便是。” 赵无眠颔首,顾不得多言,简单一句话便离了沈府,而后跃上屋檐,循着雪枭的指引赶去。 雪枭虽然不知道羊舌栋跑哪儿去了,但能闻到观云舒长剑的味道,飞得半点不慢。 翠幕街的行人眼看一人直接从沈府冲了出来,跃上屋舍一个眨眼便不见了踪影,稍显错愕。 “那是个人?怎么这么快?” “不知道,一眨眼就不见了,应该是看错了吧……这可是翠幕街,哪个不要命的江湖客敢在屋顶乱飞?就不怕被禁卫当刺客拿下?” 没几秒,又有沈府门客飞身而出,面露错愕,遥遥望向已经成了个小黑点的赵无眠,嗓音错愕,“嘶~未明侯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跟上跟上,要是跟丢,别说小姐,就是圣上那儿咱们都过不去。” 速度太快,赵无眠的狐裘向后直掠,露出腰后斜挎的无恨刀,他为了提防有人忽的杀出,手一直按在刀柄上,视线微冷,透过雨幕冷冷扫视四周。 赵无眠的轻功其实是弱项,一直用的都是剑宗的凌霄飞渡,更没精心研习过轻功,但天人合一后,各方面‘数值’都已不似以往,因此用力一踏,在空中无需借力便能横渡二十米左右,虽然还比不上真正的轻功大家,但在一般武者看来,也已经是可望不可及的水平。 在屋檐狂奔片刻,眼前便人烟寂寂,步入一处幽静街道。 铛铛铛—————— 雨声之中,隐隐能听见刀剑相接的声响自远处传来。 赵无眠心底一沉,稍显恼火……这是打起来了!?观云舒又中了埋伏? 这尼姑接连两次中套?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观云舒吗?她有这么笨吗? 上次担心有人刺杀他,情有可原,那这次呢?又是因为什么? 不及细想,再一跃数个屋檐,便抬眼便看街道内部的淡淡白雾,在雾气之中,火星四溅,观云舒正与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厮杀。 而在观云舒两侧,还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其中一个白袍人不讲武德射出飞针,害得观云舒分心招架,导致长剑断裂,由此落入险境,那苍白男人的黑刀劈头盖脸就往观云舒的脸上砍。 赵无眠脸色当即一变,长靴在屋檐上重重一踏,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足下屋檐竟是被反作用力轰开一个大洞,残砖瓦砾四处乱飞,露出屋内脸色惊悚的一家四口人。 呛铛———— 身在半空,横刀出鞘,一抹刀光在幽寂街巷中骤然浮现。 宁中夏,羊舌栋与白袍男子听出此刀不凡,连忙抬眼看去。 身着狐裘的青衫公子一脚踏碎足下屋檐,身形撞碎周遭雨幕,猛冲而下,雨点纷飞,横刀幽幽。 这刀是冲着宁中夏而来,以他的角度看去,青衫公子的雪白狐裘向后飞掠,又恰到好处与他手中清亮横刀相连接,宛若一抹清冷残月。 “找死——” 赵无眠嗓音暴怒,手中横刀带着骇人的破风声猛然横扫而来,刀还未到,被他小臂挥动间,带动的雨点却是如同暗器般,点点猛然拍打在宁中夏的身上。 “挽月弦!?赵无眠——”宁中夏反应过来,脸色当即一沉,手中第十四刀当即转向,试图挡下赵无眠此刀。 但他的身侧,可还有个观云舒。 方才三人围攻观云舒,如今风水轮流转,眼看宁中夏敢变招,她手中伞柄当即跟上,重重砸在宁中夏的后心之上。 此棍一中,那十四刀的势,当即就乱了一半,旋即只听‘铛’的爆响。 无恨刀砍在漆黑横刀上,宁中夏双臂衣袖瞬间爆裂,而后身形不受控制向后倒飞砸去,一连砸碎了十几间屋舍,在雨幕中留下一串绵延数丈,肉眼可见的空洞。 一刀将宁中夏砍飞,赵无眠手中动作半点不停,长靴重踏地砖,又形如鬼魅,出现在方才那用暗器的白袍男人身前。 白袍男子眼神惊悚,眼看宁中夏一刀下去连人都不见了,当即被惊得头皮发麻,不等赵无眠出招,便靠着江湖经验,手中长槊猛然向自己周身横扫而过。 白袍男子不愧是跟在宁中夏身边的高手,这一招一式没有半点问题,他的长槊刚刚挥舞,迎面便碰上了出现在他身前的赵无眠,便宛若赵无眠主动撞上来送死一般。 可反应没错,硬实力差了。 白袍男子眼底瞬间浮现一抹极深的错愕,只见赵无眠反手握刀,架在他的槊杆之上,火星四溅,但长槊却难以寸进,照理说,横刀这种接近长剑的兵器本就是走轻灵的路子,无论如何也难以挡住长槊力道,不说把赵无眠掀飞,也该把他打个踉跄才对。 但赵无眠如今的筋骨气力早便不是一般武者所以媲美,全力爆发后,一刀都能把一个宗师震成血雾,可见一斑。 一刀架住长槊,赵无眠另一只手便猛然向前探出,并未用什么云舒指之类的指法,而是直接掐住白袍男子的脖颈,而后向下用力,将他猛地砸在满是积水的青石地砖上。 砰! 青石地砖瞬间浮现蛛网般的裂痕,多了一个凹地,地上积水更是瞬间被震向半空。 白袍男子脸色瞬间赤红,刚想吐出一口鲜血,便看赵无眠将他拍在地上后,又骤然起身,回首冷冷看向羊舌栋,旋即头也不回,长靴猛然向后一踏,砸在白袍男子的脑袋上。 砰! 霎时间血光四溅,宛若西瓜炸裂,无数猩红鲜血混杂着白骨向上逸散,而后随着方才地上的积水,一同落下,旋即赵无眠的长靴才穿过血肉,踩在地上,青石地砖便又是猛然一震,肉眼可见往下陷了几分。 赵无眠这简直就是把人当猪杀,旁边的羊舌栋见状已是吓得魂飞魄散,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此时他才深刻体会到,能靠着手中刀将洛朝烟杀上皇位的未明侯,究竟是何等实力。 他毫不犹豫便要抛下手中百斤重的九环卷首刀向后遁逃,但为时已晚。 赵无眠一脚踩碎白袍男人的脑袋后,便猛然踹在摔在地上的长槊槊杆之上。 长槊‘咻’的一声,瞬间爆射而去,眨眼便到了羊舌栋的后心。 羊舌栋察觉危险,连忙回首,近乎是用着空手接白刃的手法,双手猛地一夹,卡在槊锋之上,但也就在此时,赵无眠几乎是跟着长槊一同来至此处,眼看羊舌栋竟能空手接住长槊,当即冷笑一声,也不用横刀,抬手便是一记炮拳重重砸在槊尾。 “侯爷且慢!家师刀魁羊舌……” 轰———— 赵无眠全力一拳砸在槊尾之上,拳槊之间瞬间爆出一股闷响,气劲向周围逸散而出,街道上的围墙竟是都已经寸寸开裂,浮现裂痕。 受此力道,长槊瞬间突破羊舌栋双掌限制,噗嗤一声捅进他的腰腹,而后羊舌栋高大身形竟是双腿凌空,被长槊带着向后激射,一连砸碎三栋屋舍,而后才被钉在一处围墙之上。 “噗——” 羊舌栋吐出一口乌黑鲜血,眼神发黑,继而耳边却又忽的响起一抹刀锋掠过的轻响。 慌张抬眼看去,但视线之中,却已经开始天旋地转,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画面便是一具被钉在墙上的无头男尸,以及干净利落收刀入鞘的狐裘公子。 铛—— 横刀入鞘,发出一声轻响。 解决了这两个围攻观云舒的杂碎,赵无眠便又红着眼去追宁中夏,但一看,一条数十丈丈的沟壑在屋舍间浮现,而沟壑尽头,哪里还有宁中夏的身影。 观云舒提着伞柄与一截断刃,站在雨幕中,眼神稍显错愕望着赵无眠的背影,而后看向四周。 宁中夏一招过后,便仓促而逃。 白袍男子瘫软在地,被赵无眠一脚踩碎了脑袋。 羊舌栋的身体被钉在墙上,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眼里还带着浓浓的惊悚。 她收回视线,又看向自己手中的断刃,抿了抿粉唇,眼神浮现几分复杂。 其实,她觉得自己方才再与宁中夏对几招,将死之际,恐怕是能顿悟的,赵无眠忽然出现,严格来说,算是耽搁了她的武道,毕竟一介江湖女子,又怎能一直龟缩在赵无眠身后,受他庇佑呢?但话虽是这么说,她又岂是不识好歹的女子? 观云舒将断刃插回剑鞘,面上带上几分笑容……苏青绮当初的感受,她如今,也算是体会到了一点。 感觉怪怪的,从武者自尊来讲,她是不愿如此的……但若是再来这么一次,好像也不赖? 她探手摸了摸衣袖里的那串佛珠……这下子,这珠子,又要还给赵无眠了。 毕竟是人情。 (本章完) 第185章 剪不断理还乱 第185章 剪不断理还乱 雨点垂落,残垣断壁,瓦砾堆积,行人惊悚,街道上还弥漫着宁中夏调动内功时蒸发而出的白雾,也有不少被吓到的小娃娃,嚎啕大哭。 若是让不知情者看了去,还以为这里进了几十个土匪烧杀抢掠。 赵无眠收起无恨刀,挨家挨户道了歉,安抚受惊百姓……不过他身上也没带钱,便表示稍后会有朝廷中人前来赔偿。 当然,赵无眠别说是身上没带钱,他压根就是一点家底都没有,因此这笔赔偿估计还是得洛朝烟给他出。 观云舒望着赵无眠的背影,打起架来凶悍无比,此刻倒是温和有礼……她移开视线,四处张望一眼,俯身捡起那一截断刃,打量少许……碎成这样,若想再修好,只能回炉重铸了。 到了那时,此剑,可还是此剑否? 观云舒摇摇头,便看远处影影绰绰,不少人飞身而来。 其中为首一人来至赵无眠身前,行了一礼,打了个招呼,“侯爷。” 赵无眠其实还有点不习惯别人叫他侯爷,自己一个江湖浪客,一夜之间竟是成了大离王侯,也的确有些适应不了,但面上并没有什么起伏,微微颔首,“你是?” “在下沈炼,自幼生活在沈府,被赐姓‘沈’,算是沈府的红棍。” “哦?你这名字,倒是适合去侦缉司办事。” “啊?” “呵呵,不用在意,三个贼人意图行刺我,这岂不就是把大离朝堂的脸面压在地上踩?其中两人我已经杀了,还有一人,乃是幻真阁宁中夏,他逃了。” 沈炼眨眨眼睛,看了观云舒一眼,又看向赵无眠,没在这种细枝末节多嘴。 行刺未明侯的红颜,那当作行刺王侯也无所谓,都知道赵无眠是圣上红人,没人闲得蛋疼挑刺。 观云舒望着赵无眠,心底又是暗叹一口气。 沈府门客,别看他们在赵无眠面前卑躬屈膝,但在江湖,这些人哪个不是名镇一方的活阎王。 单就这个叫沈炼的,江湖绰号‘阳司公’,与他相对的,乃是‘阴司公’,都是顶尖宗师,算是沈家明面上最强的武者,又有官家背景,可以说一般江湖客都不配同他说话。 但如今呢? 如此,便愈发显得赵无眠与她身份悬殊。 苏青绮,沈湘阁,慕璃儿,都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她观云舒不一样……她是纯正的江湖客。 观云舒心底其实不希望赵无眠是公家人,自然也不想他用公家身份,便认认真真道:“他们是来杀我的,与你无关,你想替我出头,我很感谢你,但你不用说谎……江湖事,江湖了,便不劳烦朝廷出面替我解决了。” “我又不是出家人,说谎就说谎。”赵无眠稍显不满,“能用公家势力查,也方便点。” “我不喜欢你说谎。” 赵无眠偏头看向沈炼,“我觉得观上僧言之有理,大离侯爷哪有扯谎成性的道理?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给圣上脸上抹黑?记住这话别告诉沈湘阁和圣上。” “……” 跟来的一众沈府门客沉默不语,当做什么也没听见,他们心想你若想让朝廷去查,也就一句话的事,所以其实扣不扣帽子,很重要吗?你们两人怎么还因这小事吵起来了。 这是侯爷和尼姑的情趣吧? 沈炼则回首招呼一声,“都麻利点统计周围损失,这笔钱我们沈府赔了,再把那两人的身份查清,他们就是逛了几次窑子,明天一早也得送到侯爷府,府……” 沈炼刚想支开他们,便恍然想起,大名鼎鼎未明侯,貌似居无定所,连个府邸都没有。 赵无眠微微抬手,“送到侦缉司便可。” 沈炼领命,连忙带着人散去,免得打搅未明侯和红颜说话。 “你怎么中招了?”赵无眠语气稍显疑惑,“你猜不出这是埋伏?” “是埋伏又如何?有险便避,岂不就是温室的朵?我是武者,不是官身,更不是武功山的牛鼻子,不玩他们‘顺势而为’那一套。”观云舒自怀中取出手帕,将那断剑碎片包住。 “嘿,你以为你是西行取经的猴子?没苦硬吃?” “西行取经的猴子?没听说过,但你口中的‘没苦硬吃’,话糙理不糙,就是我等佛门至理……也即有所付出,有所牺牲,方才有所悟,若想修成正果,必须吃苦涉险。” 说着,观云舒微微一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双标。 赵无眠付出了那么多,此刻功至封侯,在世人看来,岂不就是‘修成正果’?但自己却因一己私欲,试图否定‘他付出,再封侯’的因果……委实不像个佛门中人。 观云舒在心底默默自省,继而便听赵无眠道:“死也无所谓?” 观云舒回过神来,当即回答:“晋王,刘约之,归守,甚至是洛述之……你碰见的这些人,他们有谁真的怕死?他们尚且如此,我又有何不敢?” 有沈府门客闻言看来,便被沈炼踢了一脚,“不该听的别听,不该问的别问。” 赵无眠好像是有点说不过观云舒,便不再开口,神情带着几分思考,也不知在想什么。 观云舒也沉默不言,还在自省,却是在想,真是怪事,自己平时也讲因果的呀,怎么涉及赵无眠,就开始双标了呢?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这不是自己,不是观云舒。 她疑惑间,便看赵无眠又偏头看她,没再说这埋伏的事儿,而是看了眼她包住断剑的手帕,“剑断了便断了,你还包着收起来作甚?” 闻听此言,观云舒杏眼稍微瞪大了几分,她本就因他的事苦恼着,如今听了这话,心底不知为何,忽然就是一股无名火。 “你送我的东西,尚且觉得我不该珍视,那我送你的东西,你又是如何看待?若是如此,那你明儿若想再要我什么东西,我可不给。” 观云舒从赵无眠脸上移开视线,将手中伞柄收回袖口,继而便往远处走,小手则摸着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佛珠。 想来也是,这佛珠,说好了是赵无眠要请她帮忙办事才用的,结果前几日,他就为了调戏我就给仓促用了……他当真不珍惜? “诶,跑什么。”赵无眠快步跟在她身侧,“我怎的就不珍惜,你给我的佛珠,我那一个月间喊打喊杀,多少次都快死了,但还一直保存完好。” 观云舒忽的驻足,又回首看向赵无眠,小脸面无表情,却是又忽的自袖口取出佛珠,塞进赵无眠手中, “观云舒有恩必偿,今日你救我一命,那这人情,我就会认……这佛珠再给你,你若再用来调戏我,那下次,就真别再从我手中再得什么东西,至于那断剑……” 观云舒微微一顿,想说要不你再送我点什么,但话至口中,又觉得不合适……又没什么缘由便开口要东西,这是什么? 男女之间送定情信物?这可万万不可,自己是尼姑,怎能当真动了凡心?别说是动凡心,就是这稍显暧昧的举动,都不能做。 因此她又闭嘴。 结果却看赵无眠解开脖颈狐裘的系带,挡在两人头顶,“佛珠不佛珠,先放在一边……此刻下着雨,你伞也没了,先拿我这狐裘凑合凑合吧。” 观云舒微微一愣,微微抬眼看他。 赵无眠也在看她。 长发湿润,额前的发丝贴在她白皙娇嫩的肌肤,让她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惹人怜惜之意,宛若风中垂柳。 她下意识开口回答:“以我的实力,就是淋了雨,也不可能惹上风寒……” “所以我们要像青春电影里一样男女学生一样,淋着雨跑回去吗?别傻了,太蠢了。” 观云舒听不懂什么是青春电影,但她觉得赵无眠又在暗戳戳和她拌嘴,但她此刻委实没什么心情,便想把话和赵无眠说明白,“大名鼎鼎的未明侯,谈笑间就把洛朝烟扶上皇位的大人物,结果如今,连一个姑娘家心底在苦恼什么都不知?” 观云舒在生气,赵无眠倒是显得心情很不错,他两只手撑着狐裘,而后用指尖勾着那串佛珠。 佛珠垂在指尖,随风轻晃,赵无眠语气带着难言的笑意,“你方才说‘若想修成正果,必须吃苦涉险’,我便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说人话。”观云舒杏眼轻眯,透露着几分危险。 “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接连两次中埋伏?这一次,你方才说是为了历练,情有可原,那上一次,当真是因为觉得他们想刺杀我才去的吗?”赵无眠的嗓音,宛若娓娓道来讲着童话故事, “你怎么可能看不出他们是故意如此说呢?所以你的本来目的,其实就是想让自己中埋伏,受伤,让我来帮你,甚至于为了让我帮你合情合礼,还专门跑去侦缉司接案……当时我就在想啊,以你的性子,有仇,自己便去查了,何必去侦缉司多此一举呢,难道你很缺那点赏银吗?” 观云舒神情稍微愣了下。 赵无眠便继续说道:“我帮了你,你将佛珠给我,我们两人便还会有联系……之后,你便可离京,了无牵挂,是与不是?” 观云舒虽然外表清高,但赵无眠知道,她是个情感细腻的人。 两人的合作,随着洛朝烟登基,已经彻底结束……虽然这一个多月,两人都认为对方是自己不可多得的友人,但江湖路远,此去一别,若是没什么由头,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再见。 难道观云舒会因为想念赵无眠这个理由,特地跑来京师见他吗? 那就不是观云舒。 所以她想给赵无眠留下佛珠……日后若想再见我,便随便找个什么由头,以‘请我帮忙’的理由寻我好了。 这想法,不像常人,极为别扭,但赵无眠觉得,这就是观云舒。 心直口快,清高自恋,性子别扭。 观云舒移开视线,“牛头不对马嘴,我问的是,我现在在苦恼什么,不是让你跟破案似的探究我先前中埋伏的事。” “你这尼姑,怎么不说一个正面答案?” “正面答案就是,你给我的剑已经断了,但我给你的佛珠可还保存完好……我不希望有天,它跟这柄断剑一样……” “剑断了便断了。”赵无眠打断观云舒的话,“虽然是我送你的,但那儿玩意儿是我从燕九手中抢来的,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雪枭寻路罢了,你这么珍视它作甚?” 雪枭淋着雨,瞪着大眼睛望着缩在狐裘里说悄悄话的狗男女,气得浑身毛都炸起来了,燕九的剑,的确是无所谓哦,但你这语气,怎么还显得我无足轻重呢? 我是什么很坏很坏的鸟吗? 观云舒美目轻轻抬起看了眼好像有几分生气的赵无眠,而后又收回视线……她现在好像有点理解,方才自己生气时,赵无眠在乐什么了。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赵无眠刚才就说剑断便断了,他是这么想的啊。 “那既然如此,再送我点什么?”观云舒眉眼低垂,嗓音轻轻。 既然赵无眠这么气,那就再送点什么,替换掉那剑不就好了。 这可不是什么定情信物……毕竟这东西要是不送,那生气的,也只会是赵无眠。 自己虽然喜欢看他生气,但终归还是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何必坐看他生闷气呢? 观云舒在心底暗暗点头。 赵无眠一只手撑着狐裘,另一只手在怀中摸索着。 狐裘内侧便垂落下来,贴在了两人的头顶,眼前视线瞬间狭隘,雨点啪嗒啪嗒落下,雨中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两人。 观云舒眉眼低垂等着赵无眠掏东西,结果半响儿,赵无眠愣是什么都没掏出来。 他稍显几分尴尬,“嗯……来时匆匆,什么也送不出。” 观云舒眨眨眼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斜视了他一眼,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被赵无眠逗笑了。 赵无眠也跟着她一起笑,“不过现在就算我能拿出什么东西给你,也不想给。” 观云舒柳眉轻蹙,“为何?” 为什么呢? 给了东西,观云舒是不是就要走了? 赵无眠不说,观云舒也知道他的意思。 她抿唇不言,便看赵无眠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挽起观云舒那被黏在脸颊上的鬓发。 观云舒抬眼看他,眼神稍显错愕。 赵无眠的指尖擦过观云舒的脸庞肌肤,指尖滚烫,肌肤……也滚烫。 观云舒望着赵无眠的眼睛,而后又默默移开视线,望着侧面,一言不发。 赵无眠也不说话。 这是赵无眠第一次触碰观云舒的脸,之前虽然牵过手,也抱在一起过,但终究都是外力所至,非两人心中之愿。 但是此刻,两人心中都没什么抵触的情绪。 雨点啪嗒啪嗒落下,洒在被撑起的狐裘上,雨水浸入狐裘,狐裘又贴在了两人的头顶,当真还能挡雨吗? 挡不了的,但雨中的两人都没有在乎这种小细节。 片刻之后,观云舒不由抬眼,却是瞧见赵无眠视线往下…… 下面,洁白的素裙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不过观云舒穿的厚,根本看不到什么肌肤的细节,只能看到因为衣物紧贴而凸显的弧线。 观云舒一拳砸在赵无眠的肩膀上。 “食,食色性也,我也是男人,观上僧理解一下。” 观云舒冷冷看他,“那我是不是还要效仿佛祖以肉饲鹰,以此以身侍你啊?” “上僧玩这么的吗?” 砰。 观云舒又锤了他一拳。 “未明侯这么下流,此刻倒是不担心给你的圣上脸上抹黑……” 话音未落,观云舒的嗓音便戛然而止,眼前一黑。 “受了内伤,毒质入体……主要还是这毒,也算是江湖难见的诡毒,名为‘离人醉’,只有苗疆那边才有,比较棘手……不过也没什么问题,静养几天便是,让本姑娘来治这种伤都是小题大做……下次别叫我了。” “主要太医院里都是老头吧?怎么能让他们治?” “……太医院的医女可不少,而且还有名满京师的杨夫人,她出身归玄谷,还能算是本姑娘的师叔……反正下次这种事别找我了。”这女声似乎是被赵无眠的回答给气跑了,极为不满地说了一句,便踩着步子而去。 观云舒迷迷糊糊好像听见谈话声,而后又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她顿感身下舒适,睁开双眸,自己居然躺在龙床上,抬眼看去,四周装饰华贵。 那断剑则连着剑鞘,被挂在床头。 这是宫内? “你醒了?吃颗橘子?”耳边传来声音,便看赵无眠坐在床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颗饱满橘子递给观云舒,他自己手里也拿了半颗。 因为中毒,观云舒还有几分神志不清,望着赵无眠递来的橘子,下意识问:“这个季节,哪来的橘子?” “没文化。”赵无眠语气得意,“种冬生葱韭菜茹,覆以屋庑,昼夜燃蕴火,待温气乃生……宫里可是有火房的,专门用来养一些不合季节的瓜果蔬菜,洛述之那家伙喜欢吃橘子,宫中便有专门的‘橘房’,倒是便宜了我们。” 观云舒缓了一会儿便恢复思绪,抬手接过橘子剥皮,“反正这话也是圣上刚刚才告诉你的吧?” “闻道有先后,比你早知道,那就比你有文化,上僧总不能嘴硬吧?”赵无眠微微一笑,将一片果肉抛进嘴里,便道:“这是浮墨殿,我没地方住,昨晚就住这,你方才晕倒,我就把你抱过来了。” “抱?”观云舒眼神错愕,下意识想摸一摸自己身前的衣襟……抱总比背好,否则赵无眠岂不是把球儿感受的一清二楚? 她不在这个话题多想,又掀开被褥准备起身。 按照礼法,只有妻子才能坐在男人睡过的床……她一介尼姑,这,这成何体统? 结果一出被褥,发现自己靴子,袜子都被脱了,晶莹剔透的小脚丫又漏在外面。 赵无眠偏头看来。 观云舒又连忙缩回被褥,瞪了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移开视线,轻咳一声,“你和我行动,怎么总是晕倒?” “孽缘呗,剪不断理还乱,不像上吊,只要把绳子挂脖子上,就总有咽气的时候。”观云舒轻叹一口气。 “什么比喻?你们修佛的就是喜欢讲这些。”赵无眠将橘子吃完,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继续道: “宁中夏逃了,被我杀的那两人,其中一人是刀魁门下得意弟子,羊舌栋,另一人乃是苗疆游侠儿范离,绰号‘千蜘子’……幻真阁,青连天,和苗疆的人凑在一起进京,也不知想干什么……反正不可能只是为了杀你。” 谈及正事,观云舒正了正心神,“是为琉璃四玉吗?” “对那东西,你了解多少?”赵无眠又拿了颗橘子剥皮。 “宁中夏手中的琉璃灯,原先是清渊台寻来给我们小西天的,后走漏消息,才被宁中夏抢了去,至于其他三件……”观云舒眉梢紧蹙,“我只知你身上有一件,其余两件不太清楚。” “什么?” “从琉璃塔拿的龙纹青玉佩啊,洞玄师叔没告诉你?” 赵无眠剥皮的动作一僵,取出龙纹青玉佩,眼神错愕,“它是琉璃四玉之一?那秃……洞玄大师只告诉我,这是辰国国宝。” “辰国我不太了解,但它之所以会被放在琉璃塔第十九层,便是因它乃琉璃四玉之一。”观云舒剥了橘子皮,四处张望一眼。 赵无眠伸出手,观云舒便将橘子皮放在他的掌心,道了声谢,而后捏起一片果肉塞进唇里,口中继续道: “不过我们小西天对于寻求第二件九钟,并不强求,无外乎顺其自然,但洞玄师叔可能不这么想……如今你既然拿了龙纹青玉佩,便是染了其中因果,他多半是看出了你的大气运,便想借你之手集齐琉璃四玉吧。” “他一个武魁级别的高手,让我去找?” “师叔一般离不得平阳,而师父又不靠谱。” “我若真得了九钟,又不是小西天得了啊。” “是,但这人情,你可认?”观云舒含笑问。 “……若不是这龙纹青玉佩,我也不可能天人合一,自然认。” “这便是因果了。”观云舒双膝跪在榻上,上半身前倾拍了拍赵无眠的肩膀,“我佛门就是讲究这些,未明侯不理解也正常,如今我给你点醒便是。” 话音落下,观云舒又语峰一转,“不过,其实也有洞白大师自杀的原因在内,在洞白大师看来,清渊台上下因他而死,我小西天自然也难逃其咎,也便决定不再多插足琉璃四玉的事,以此聊以慰藉清渊台百口人在天之灵。” 洞白,就是那个自缢的小西天大师。 “杀人者,是宁中夏,你们大可不用这样自责。” “是,但这就是我们小西天的道,有因便有果,清渊台是为我们寻琉璃灯,如今因此灭门,我们就是难逃其咎。”观云舒嗓音平淡。 赵无眠沉默少许,又拿起橘子,默默剥皮,而后看向窗外,莫名其妙说:“雨停了。” 观云舒微微一愣,觉得赵无眠恐怕是想继续她昏倒前的话题,便将余下的果肉一口气塞进唇里,而后一翻身,拉上被褥,背对赵无眠, 嗓音传来,“我受伤了……至少也得等伤养好,杀了宁中夏后,再离京。” 她乌黑的长发宛若瀑布般垂在榻上。 赵无眠望着她纤细的背影,面上忍不住带上笑意。 洛朝烟在他抱来观云舒时,还专门提了一句,‘只有妻子才能睡在男人睡的床上,你把她抱过来,不合适。’ 当时被赵无眠以‘江湖人不拘小节’给搪塞过去了 但其实细细想来,他也不由心中暗喜。 赵无眠心情很好的站起身,将橘子皮收拾进垃圾桶,而后回首道:“你养伤吧,宁中夏的事我来查。” 观云舒也不说什么公家不公家了,而是轻声道:“此次大败,宁中夏只会藏得更深,准备更为周全……你怕是不好查,便不用强求,顺其自然便是。” 其实就是告诉赵无眠,查归查,别累着自己。 赵无眠又看了眼她的纤美背影,心底有几分悸动,若是尼姑还俗…… 唉,观云舒若是不愿,过于强求,反倒坏了两人关系……而且苏小姐也不知怎么看待他与观云舒的事。 “我走啦。” “嗯。” 关门声传来,挂在床头的断剑轻晃了下。 殿内无人,只有观云舒一人养伤,一时之间一点声音都没有。 观云舒又翻了个身子,抬眼望着天板,一时无言,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一句。 “雨确实停了。” (本章完) 第186章 怎么又硬了 第186章 怎么又硬了 浮墨殿外,不少宫女都侍奉在侧,等着赵无眠传唤。 传唤什么呢?不是打水洗漱,就是伺候暖床喽。 虽然洛朝烟从未下达过这种命令,但赵无眠若真有意,也没几个宫女敢反抗,而且……侯爷真的好俊俏。 要真让她们伺候,还不知是谁占便宜。 因此一瞧见赵无眠走出,她们便连忙低眉垂眼,做出恭敬模样,可又想悄悄挺胸,在侯爷面前显露身材。 赵无眠寻上他们,稍显好奇问:“我在外杀了两人,又毁了那么多屋舍,可是给圣上惹了麻烦?” 丫鬟们又惊又喜,没料到赵无眠会和她们搭话,便有人不由娇笑回答:“沈府都说了,是有人意欲行刺侯爷……侯爷一己之力当场诛杀两人,如此风采,也是给圣上长脸才是。” “是呀是呀,虽然其中一人还是青连天的弟子,但圣上肯定会给侯爷出头的。” “说不定,都要下圣旨让蜀王派兵剿了青连天在蜀地的总舵哩。” 丫鬟们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 从这些丫鬟口中也问不出什么东西,赵无眠笑了笑也便离去,转而开始琢磨琉璃四玉的事儿。 其中两件已经有了下落,还有两件不知所踪。 赵无眠对于所谓的琉璃四玉,流落江湖的九钟,其实的确是很有兴趣。 无论是自身的武道修为,还是和武魁高手们的接触,都在告诉他,这世道是有仙迹的……而九钟便是飞升成仙的条件之一。 又或者说,是‘得道’的条件之一……得道与单纯的飞升成仙,在赵无眠看来,是完全不同的事。 飞升成仙不外乎肉身成圣,乃物理层面的脱胎人世……但只是如此,不是成仙。 在赵无眠看来,求仙问道,重在‘问道’二字。 九钟明明是如此超凡脱俗之物,小西天的洞玄却毫不犹豫将琉璃四玉之一给了赵无眠,原因当真是想借赵无眠之手得九钟吗?不见得。 真正的原因,还是观云舒后面那一句……清渊台因小西天而灭,那小西天上下便决定不再沾染琉璃四玉,以慰藉清渊台上下天地之灵。 当时赵无眠要拿龙纹青玉佩,恐怕洞玄本人早便乐开了,甚至觉得小西天与清渊台的因果,便是随着此举,散去了一部分。 这心态,这举措,在外人看来,明显傻的没边儿,但这就是洞玄的‘道’。 单论此举,洞玄就已经和俗世的其余武者在心态上拉开了一段距离,难怪是他沟通天地之桥。 而这样恪守己道的人……几乎赵无眠所认识的所有武魁高手,都是如此。 赵无眠与陈期远有怨,但陈期远照旧传给了他天罗枪,自知洛述之利用他围剿乌达木,但他依旧会去,便是如此。 便是许然,也一直在竭力抵抗奈落红丝带给他的影响,并非是怕影响战力,只是不愿自己因为九钟,而变的不像个人。 都有自己的傲气,都有自己的原则……至少赵无眠认识的武魁们是这样的。 也难怪苏总捕会说,想沟通天地之桥,便需找到自己的‘道’……他们这些武魁高手,即便是感悟九钟,取了巧,但也都是如此过来的。 赵无眠心情忽的轻快,他惊觉,比起满脑子求利问益的武魁,他还是更钟情于这种恪守己道的武魁多一些,或者说,是钟情于这种世道。 此方世界,不是只有阴谋诡计,勾心斗角,利益至上……这是个或许有几分浪漫主义的世道。 那这世道就还不错,自己为何会喜欢这样的世道? 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呗。 如此说,稍显矫情,不过念及此处,赵无眠却也隐隐有所悟,自己距离沟通天地之桥,似乎是更近了一步……若想问道,便需先剖析己身。 而他没找回自己的记忆,总归还是缺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萧远暮不现身,他也没消息,其实赵无眠也理解……一个邪派头头,自然不可能那么简单让人知道自己的踪迹,别说是她,就是幻真阁阁主其实也没消息。 这个世道信息传递,滞后性太大。 但大离侯爷会挽月弦这事儿,基本已经算是人尽皆知……自己拿她的武功打天下,她总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自己在找她,她估摸也在找自己……可能她已经在来京师的路上,只不过江湖路远罢了。 其实赵无眠没猜错,萧远暮的确想来京师,也的确被耽搁了,这片江湖太大,赵无眠辗转晋地与京师发生的这些事,虽大,却不是江湖唯一的故事。 距离洛朝烟登基,其实才过了一晚,所以赵无眠封侯的消息还没传到苏州……也就是燕九还没把尸首搬到梅家面前的这个时间段。 在此时,熟美女子与小女娃也才刚刚抵达苏州城不久。 苏州位于长江下游南岸,河流纵横,城内布局也一直保持着水陆并行、河街相邻的格局,行人在城内,不骑马,常坐船,沿着自西向东的主干河道随波而行,便可见其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史迹名园。 暮色时分,夕阳将落未落,霞光漫天,透过水雾,映于河面,波光粼粼,整片苏州城都彷佛笼罩在夕阳红霞之内。 而河道两侧,也皆是客栈酒肆,茶摊青楼,若有意者,自船上岸,便可随意揽阅。 大离从不宵禁,因此即便此刻傍晚,人烟也不见半点稀少,河道两岸,人声鼎沸。 河道两侧,则挂着一串串彩灯,遗留年味。 一艘船上,熟美女子穿着一尘不染的翠绿长裙,坐在小船侧方的木架上,撑着侧脸,望着沿途彩灯,语气稍显不满,道:“这年,过的真不是滋味,他呢,不知踪迹,你呢,刚醒没几天,我呢,也才甩开归一老道士不久……没一个人过了个好年。” 熟美女子在京中帮了赵无眠盗取九钟,为防止被一窝端,两人分头而逃。 赵无眠去了哪里,熟美女子不知,但她为了减轻赵无眠的压力,可是一个人引走了归一真人。 她与归一真人从京师一路往南,辗转千里,最后归一真人忽然不追了,不是因为熟美女子甩开了他,而是归一真人得到了什么消息,自己发现追错人了。 那已经是年前的事了,赵无眠那时潜入大内,遇见林公公,林公公便将他会挽月弦的消息,通过武功山在京师的分舵送到了归一真人手上,归一真人这才急匆匆又去了晋地,也便有了太原的事。 那个时候,知道赵无眠会挽月弦的人极少极少,消息一直没传出去,便是熟美女子也不知,因此甩开归一真人后,她便回了江南,本想着赵无眠或许已经回来了,哪成想……回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话音落下,坐在她对面的小女娃却压根没搭理她,而是小手轻提着团扇,慢哟哟给自己扇风,眼神望着河岸…… 熟美女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见河岸一栋酒楼彩妆飘飘,门户大开,露出内里一处展台,三弦,拍板,琵琶等乐声顺着戏腔传来。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则为你如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 小丫头用团扇指了指楼内戏台,点评道:“中州腔,苏州戏,曲词典雅,行腔婉转,表演细腻,可惜戏台上的这几人,水平不行……” 说着,小丫头微微抬手,姿态雅致,用着中州腔调唱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嗓音稚嫩,但这唱功姿态,可谓甩了那台上戏子不知多少条街。 熟美女子稍显无奈,俏脸倚着船尾,姿态慵懒,姿势凸显其姣好身段儿,口中则道:“这词,天下各地都没听过……还不是他告诉你的?你这么会唱,就不打算把这词发扬光大,传遍江湖?” “你以为谁都有资格听我唱戏?”小丫头语气满是傲气,冷哼一声,便自戏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河岸其余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口中则道:“你们两人入京盗取奈落红丝的事,在你回来之前,我可不知。” “别怨我,这主意儿是他想出来的。”熟美女子淡淡一笑,顺手从怀中取了三块铜板轻轻一抛,抬手便隔空吸了两串葫芦,那三块铜板则顺势落进了小贩口袋里,小贩面容惊悚,惊为天人。 熟美女子分了小丫头一串葫芦,口中嘎嘣咬了口,便咀嚼着说道:“如今他失踪,脱身不得,也不知身在何处……不过最近有个江湖新秀,护送公主,诛杀归守,还会挽月弦,名为赵无眠,多半就是他。” 年前熟美女子的确不知赵无眠会挽月弦,但在忻州,赵无眠为了追额日格,曾用了挽月弦,被陈期远的胞弟认出来,那时候可还有不少正道弟子在侧,因此一传十,十传百,过了这么多天,这消息也就传到了江南,熟美女子也就知道了。 小丫头面容平淡,微微颔首,对此事显得漠不关心,只是一手拿团扇,一手拿葫芦,口中则道:“但他若还没死,不滚回来找我,跑去护送什么劳什子的公主做甚?” 熟美女子抬手挽了挽耳边碎发,觉得有几分好笑,“你们两人都多久没见了?他找你又是作甚?把你当闺女养吗?” 小丫头不说话了。 熟美女子则继续道:“我在京师以南从未听说过他的事……所以他当初要么往西去了晋地西凉,要么往北去了燕云,要么便是去了东海,江湖何其大也,想找个人,可是极为不易,但总不能不找,若赵无眠是他,他不联络我们,我们也总得去京师一趟寻他。” 小丫头嗤笑一声,“他联络你又是作甚?你们两人什么关系?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与你我无关。” “嘿,刚刚不就说你一句,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小丫头不搭理她,便看两人乘船来了一处豪华楼阁前,那楼阁牌匾用烫金大字印着‘平丘会’。 熟美女子向身后一探,抓起一柄白鞘横刀,长身而起,船下河面,便荡起些许波纹。 小丫头仰首望着楼阁,冷冷一笑,“臭采的分舵还敢偷我们的东西?真以为我们不敢登门拜访?” 熟美女子没搭话。 苏州城内城外,大大小小的河流,也便孕育了无数船板……平丘会,便是姑苏船帮龙头,姑苏上下船帮,都以它为首。 当然,这只是它明面上的身份,背地里,自然便如小丫头所言,乃幻真阁分舵。 平丘会门前守卫,瞧见这熟美女子提刀而来,稍显惊讶,但更多的是止不住的惊艳……好生漂亮的女…… 呛———— 血光四溅,一刀封喉。 人声鼎沸的街道,瞬间死寂下来,继而便是惊恐尖叫。 这天是正月初十,姑苏船帮龙头平丘会上上下下四百余人,被熟美女子一人斩杀殆尽,血染霞光,河道猩红。 不过这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苏州发生的事,她们口中的赵无眠,此刻还在剑宗分舵和自己的师父喝酒。 赵无眠出了宫,便去剑宗分舵寻上慕璃儿,将自己的感悟与师父分享。 师徒两人同为天人合一,彼此分享,互相印证,共谋突破,也算幸事。 不过慕璃儿闻言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把赵无眠留下来吃晚饭。 剑宗分舵的一处别院内,金黄满地,种着大片大片的腊梅。 腊梅树下,慕璃儿已经脱去了纯白狐裘,单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盘腿坐在树下,仰首看,身侧摆着小桌与酒菜。 赵无眠就坐在小桌对面,端着碗往嘴里刨米饭,时不时从碗里夹一块红烧肉。 慕璃儿看了会腊梅,眼神追忆,约莫是想起了往事,片刻之后,听着耳边的狼吞虎咽,才含笑看他,“你在宫里,圣上还能饿了你不成?” “在师父旁边吃饭比较香。” “为何?” “在这里吃饭的机会,想必不会太多。” 慕璃儿微微一愣,“你知道我要走?” “师姐还在晋地,师父估计早便急不可耐想送她回燕云了吧?” 慕璃儿沉默少许,而后为自己倒了杯酒,酒碗里落着几朵腊梅,浮在酒液荡起些许波纹。 “燕王的确来过信,让我送湘竹尽快回燕云,不过等她来了京师再说吧,圣上登基,湘竹做姐姐的,总归是要代表燕王来京中庆贺一番的。” “她在赶来京师的路上?” 慕璃儿微微颔首,“明日我便出京接应,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我也去?” “宁中夏不是还在京中有所图谋?你此刻离京恐怕也不放心,安心留着吧。”慕璃儿笑了笑。 赵无眠想想也是,宁中夏这厮本身武艺便高,此刻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肯定要搬救兵……说不得本我堂堂主佟从道都会入京,所以此刻京师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还是别随意出京比较好。 慕璃儿沉吟少许,又柔声道:“你的事情急不来,别一直把这事压在心底推着自己走,如今既然当了侯爷,好歹享受享受生活,对你武道也有进益,到了天人合一这步,寻常苦修也无甚大用,一直火急火燎,反倒容易走火入魔,放平心态,观己,观天地才是问道。” “问道太玄乎,也没个具体法子,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和苏小姐一块练月华剑,感悟感悟剑意。” “所以才要你顺其自然。”慕璃儿哑然失笑,而后轻抬小手,捏住随风飘落的一缕腊梅瓣,口中问道:“剑意之理,苏总捕所说也并无差错,多感悟些其余人的‘意’,其实就是在感悟他人的武道,自然于问道有益……随我练练?” “练什么?”赵无眠稍显错愕。 慕璃儿翻了个很有风情的白眼,“你是我此间剑一脉的弟子,不练此间剑练什么?练枪吗?” 练枪……赵无眠下意识看了眼师父姣好风韵的身段儿,脑海中不由浮想起当初两人抱在一起蹭呀蹭的事儿,听紫衣姑娘说,师父还是‘多水’的类型……他连连摇头,扫去心中杂念,吃完最后一口饭便提起横刀。 慕璃儿没多想,背着双手站起身,而后随手轻挥,瓣便随风轻舞。 呛铛———— 慕璃儿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剑光一闪……可瓣依旧,别说瓣,就是连阵剑风都没有掀起。 赵无眠疑惑看她,慕璃儿收剑入鞘,道:“此间剑,既是佩剑,也是剑法,何为此间?” 慕璃儿抬手指,“也,地也,天也……心在上,便剑在此间,心在天地,自然剑也在天地。” “心在何地,剑在何地,若胸怀大志,有包藏宇宙之机,那剑势便可融于天地,顺势而为?”赵无眠猜测道。 慕璃儿含笑看他,“此间剑,并无具体剑招,单有意也,共分三层,‘感势’‘借势’‘入势’,很简单,先感悟,再借用,最后剑招彻底融于天地,出招之时,既可诡秘莫测,悄无声息,又可势若奔雷,一往无前,尽看你心,随心而出……你方才所言,大差不差,果真悟性绝伦,你且试试?” 赵无眠想了想,而后腰间横刀猛然出鞘。 横刀所过之处,无数瓣瞬间一分为二,刀势更是将漫天黄席卷而去,不少瓣都垂洒在慕璃儿的身上。 慕璃儿长发随风轻舞,无数瓣在她周身落下,洋洋洒洒,衬得她宛若间玄女,让赵无眠不由侧眼看来。 自己这位师父,的确很美。 慕璃儿神情认真,琢磨着赵无眠此刀是否到了‘感势’那一步,此间剑当然没这么简单,各种要领,运气用劲,她都还没解释,但赵无眠方才那刀,看似随意挥出,其实本来就是瓣飘落的大方向……已经算是有了点‘借势’的味道。 沉默片刻后她抬起眼帘,与赵无眠对上视线,微微一愣,下意识挽了挽耳边碎发,“怎么了?” 赵无眠好奇问:“师父这么漂亮,行走江湖,就没有什么情缘?” 慕璃儿想说为师最大的情缘不就是那晚和你抱抱?在此之前,为师可没抱过男人……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给赵无眠说,而且一想起那晚的事,她又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便板起脸,扯开话题,“怎么?还想对为师言巧语?只有观云舒那个笨尼姑才吃这一套,为师都二十六了,好好练武,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有些好奇……而且我可不会对师父言巧语。” “尊师重道是好事,不过师父也是女子,没事多夸夸师父,师父也开心。” 赵无眠惊觉慕璃儿居然也有些少女的可爱在身。 慕璃儿不太想谈论这话题,不然又要想到那晚的尴尬之事,便来至赵无眠身前,双手在他的腰间,小臂上按了按,口中道: “你的肌肉太僵硬了,放松,方才你那刀,虽然有几分‘借势’的味道,但那纯粹是靠你天人合一的五感做到的,这不是此间剑,似是而非罢了。” 慕璃儿的手很软,在赵无眠身上按来按去,其实还有点舒服。 他放松肌肉,但慕璃儿眉梢紧锁,“还是不够放松……嘿,怎么又硬了?” “越想集中,就越难放松……”其实是因为慕璃儿距离赵无眠太近,鼻尖幽香阵阵,球儿都快顶到赵无眠身上,导致赵无眠身体不由紧绷起来。 涉及武道,慕璃儿明显就没什么男女之间的想法,一脸认真, “当初我练此间剑时,也是如此,我们这一脉的剑法没有具体剑招,已经算是剑宗最晦涩的武功,所以我们这一脉才人丁稀少,你不用紧张,为师传你口诀,你再用你天人合一的五感,感知一些为师的经脉筋骨是如何放松的。” 说着,慕璃儿直接拉着赵无眠的手背,放在自己的纤腰上。 慕璃儿的腰很纤细,细到赵无眠拇指与食指张开,便几乎从左腰到了右腰,但手感却是肉肉的,尽是习武女子特有的韧性与弹性。 赵无眠强忍着想捏一下的冲动,身体不由更加紧绷。 “嗯?怎么又硬了?身体这么僵硬,怎么‘感势’?” 赵无眠觉得感势不感势,一点不重要,再摸下去,自己倒是要先‘起势’了。 他听了口诀后,便连忙收手,“知道剑法细节,我日后再琢磨琢磨便是。” 慕璃儿柳眉一竖,“为师就在你身边,你琢磨什么琢磨?不过难以掌握窍门也正常,此间剑的确是晦涩了些……这样,为师陪你用剑招感悟吧。” 慕璃儿长剑出鞘,剑身轻轻托着赵无眠的横刀,姿态优雅,缓缓出剑。 赵无眠刚轻舒一口气,便瞧慕璃儿又拉过赵无眠空着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口中认认真真道:“瞧瞧为师出剑时的身体状态,试着模仿,别分心。” 赵无眠眼看慕璃儿这么认真在教,自然也不想满脑子男女之事,压下心中悸动,细细感悟。 两人的确是在专心习武,但姿势委实太过暧昧。 慕璃儿虽然个子很高,但终究是比赵无眠矮一点,此刻赵无眠一只手搂着她的纤腰,她一只手也按在赵无眠的手背,好似依偎在赵无眠的怀中,出剑的速度又慢,任谁看了去,也要惊叹一句柔情蜜意的江湖男女……这是在调情呢。 而在别院外,便有人瞧见了这一幕。 太后娘娘站在门外,美目瞪得圆圆的。 她的贴身丫鬟连雪也是如此,一脸错愕。 太后娘娘来此,其实就是因为昨晚赵无眠不来,心底有点小别扭。 如今过去一整天,眼看都入夜了,赵无眠竟然都没去坤宁宫寻她。 不是,本宫昨晚都邀请你去坤宁宫了,你因为圣上来不了,本宫也理解,但如今过去一整天都不来坤宁宫问一句,合适吗?怎么,还要本宫再派人邀请你一回? 她自然气不过,而后打听一下,便知赵无眠来了剑宗分舵寻慕璃儿,刚好慕璃儿是她的义妹,两人都在,便出宫来寻。 在礼法上,先帝驾崩,太后娘娘其实是不该出宫的,她得服丧,为天下做表率。 但洛朝烟性子温柔,只要太后娘娘身着便装,别被人发现身份,那出宫就出宫吧。 于是太后娘娘便坐着轿子,在几位乔装打扮的大内高手的护送下,带着连雪来了剑宗分舵,结果转眼就瞧见赵无眠搂着她妹子…… 这像话吗?还有半点伦理吗? 不是说赵无眠是慕璃儿的徒弟吗? 哪有徒弟这么搂着师父的?轻薄她妹子? 跟着太后旁边的大内高手也是愣了下,琢磨少许,低声道:“这,这是在练武吧?早便听闻慕剑主的此间剑重意不重招……” 话音未落,便听身旁的太后娘娘当即怒道:“赵无眠,松手!” 但话刚说出口,太后娘娘就反应过来,她也不是什么武道小白,慕璃儿的武功路数她也清楚,这好似是有点练武的意思…… 怒传来,惊得师徒两人动作一顿,回首瞧来。 太后娘娘理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还保持着身为太后的威严,柳眉轻蹙,“师徒两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本章完) 第187章 第一把火,先烧江湖 第187章 第一把火,先烧江湖 太后娘娘怎么过来了?赵无眠稍微一愣,而后便想起昨晚太后邀请他去坤宁宫一事,心底顿时一咯噔。 他因为宁中夏的事儿忘了这茬,但直接把太后当透明人置之不顾,也的确是他不对。 太后无论如何也是洛朝烟目前法理上的娘亲,又是沈湘阁的姑姑,还是慕璃儿的义姐……虽然赵无眠和太后其实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但这么多层关系迭下来,按照礼法,他都得对太后客客气气,以礼相待。 他身为大离未明侯,所有遇见他的人大都对他卑躬屈膝,但这实际上都是看在洛朝烟的面子,都觉得他是洛朝烟身边的红人,而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目前洛朝烟还没点火,所以谁也不想触及霉头……但洛朝烟当了皇帝也不是没人能制的了她,太后便能压她一压。 倒不是伦理,权力方面,只是单就目前大势上看,洛朝烟已经‘弑兄无德’,可绝不能再添一个‘目无长师’的名头。 洛朝烟尚且如此,赵无眠便更该如此,他在外的一言一行,都和洛朝烟紧密相连……自然该注重礼法。 而且……自己当初贴身携带的小黄书也被太后没收了,不知她有没有看过……无论她看没看过,那东西从自己身上被搜刮而出,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更该注意礼法了。 “嗯……皇后……太后娘娘。”赵无眠拱了拱手,扯起一丝笑容,老实本分地打招呼,“我没说错吧?朝烟是很好的人,瞧您如今都能便衣出宫了,可喜可贺……” 太后凤目轻眯,上下打量了赵无眠一眼,而后忽的露出笑容,“未明侯貌似对本宫的坤宁宫避如蛇蝎……你讨厌本宫?” “有事处理,一时忘记,而且我与太后谈什么讨不讨厌,喜不喜欢,未免太不合适。” 太后眨了下眼睛,而后宛若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双眸微亮, “侯爷的事迹,本宫即便身处大内,也一直有所耳闻……英雄豪杰,快意恩仇,怎么到了本宫面前就如此支支吾吾?” “太后乃圣上娘亲,我自然该保持礼法……” 赵无眠还未说完,慕璃儿便轻轻抬手,对太后可是毫不客气,不满道:“我在教我徒弟练武,你多什么嘴?” “就算是练武,也不能如此亲昵。”太后从赵无眠身上收回视线,看向慕璃儿,“你也是,都二十六了还没嫁出去,若是和徒弟搂搂抱抱的事被他人看了去,你风评还要不要了?” “清者自清,谁敢多嘴,我就拔了他的舌头。”慕璃儿冷哼一声,自己和徒弟好好练武,忽的被太后一声爆喝打搅,心情明显不爽。 “你的风评不重要,那慕家呢?裴家呢?你以为你是了然一身,独行江湖的江湖浪客?”太后看了眼赵无眠还放在慕璃儿纤腰的手,不由瞥了赵无眠一眼,“还不松手?难不成你对你师父有什么非分之想?” 赵无眠觉得太后虽然态度严厉,但说法是没问题的,自己作为弟子,也确实该注意点师父的风评。 慕璃儿可以不在乎,但他不能也不在乎,便老实松手,“太后言之有理。” 哪成想,他这一松手,倒是气到了慕璃儿。 太后以为她是傻子不成,方才两人练武时,以为她没注意赵无眠的神情?自己的徒弟明明神情认真,专心习武,眼光清澈,心无杂念,结果你上来就一副长辈模样嫌这嫌那,倒显得我们两人是什么偷吃禁果的丧伦师徒。 但明明不是这样的,而且自己当师父的,这么久过去,除了教赵无眠擒龙功,再没教过什么东西,结果你一来,还不让我教他此间剑了? 那我还配当他的师父吗? 其实慕璃儿心底不服,表面应和太后,日后等她不在现场,再继续教便是……但那不是慕璃儿。 所以慕璃儿眼看赵无眠一松手,反倒气得跳脚,双手便抱住赵无眠的胳膊,贴他贴的紧紧的,口中反驳道:“他对我能有什么非分之想,你别血口喷人,坏我们师徒感情,不信你瞧瞧,他可是有半点邪念?” 要说非分之想,也不能说没有,只能说赵无眠也是正常男人,慕璃儿现在就贴他这么近,那曾经在紫衣姑娘家中感受过的柔弹便再度席卷心头……那原先没有的非分之想,现在也就有了。 不过瞧慕璃儿这么生气,他也对此心知肚明……慕璃儿总觉得自己身为师父教的太少,不配为师,心里头总是愧对于他,才会这么激动。 她心底觉得此间剑难度太高,若想教会赵无眠,不可能不肢体接触,如今太后娘娘这么严苛阻拦,她自然会生气。 慕璃儿都气成这样了,他当然不会再当什么所谓的理中客帮着太后说话,而且……太后这忽然出现打扰他和慕璃儿练武,他其实心底也不爽。 他便看了太后一眼,而后反手抱住慕璃儿的纤腰,口中道:“练习此间剑,的确是需要多加感悟肌肉筋骨气劲……我们日后练武,躲在屋里防备着便是。” 太后娘娘美目当即瞪圆,你们两人哪怕是背着本宫呢,本宫都不挑你理,如今在本宫面前就这么抱了起来,不就是故意气她? 她当即气得牙痒痒,她让赵无眠去坤宁宫,其实是想问问他与沈湘阁的关系,沈湘阁今年二十五,就比慕璃儿小一岁,如今却迟迟嫁不出去,成了京中的大龄剩女,这可都是坊间太太小姐的笑谈。 太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番考量,觉得最适合沈湘阁的,貌似就是这位未明侯……毕竟沈湘阁与他似乎本来感情就不错,而且身份也合适,才想探探底。 但如今……哼!如今你若真有意娶湘阁,不过本宫这关,没门! 慕璃儿就是太后娘娘的义妹,如此太后就是有气都没地发,而太后还是洛朝烟名义上的娘亲,在她面前和师父抱抱,她却无可奈何……有点刺激。 不过赵无眠没想到,自己抱上去没几秒,慕璃儿本人就是一惊,白皙的面容浮现几分错愕,带上些许红晕,下意识想逃,但一想到太后,又连忙止住,娇躯猛然僵在一起,挣脱也不是,继续抱也不是,只得紧紧抿着红唇,眉眼低垂,眼里流露出几分难言的窘迫,惊慌与羞意。 你心底生气,抱我就觉得无所谓,我一主动抱你,你就开始知道羞了? 赵无眠又觉得自己的师父还真的有种少女的可爱感。 但慕璃儿这么一羞,两人的底气瞬间就没了,好在太后被气得胸膛不住起伏,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得被两人气死,转身便要走,单留下一句。 “昨晚连雪已经邀请过侯爷,今夜本宫再邀请一次,希望明日侯爷能入宫吃顿午膳,若侯爷还不肯赏脸……” 太后娘娘微微一顿,而后冷冷道:“本宫自知无趣,自不会再多做打搅。” 气归气,但她在心底,还是侄女的终身大事最重要,要是沈湘阁当真对他有意,赵无眠对沈湘阁也有想法,那自己面子上稍加阻拦,给赵无眠点教训,出出心底这口恶气,也就罢了。 毕竟赵无眠上次独闯大内,带着她东奔西跑,四处砍杀,临行前又邀请她出宫重活自由……她对赵无眠的感官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 话音落下,太后便气冲冲离去,徒留一阵香风。 等太后离去,院内两人才连忙弹开,慕璃儿竟是恍然察觉,自己居然都出汗了……她潜意识里也是觉得在太后面前这样干很刺激? 她不知,但她知道,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她和赵无眠好不容易要恢复正常的师徒感情又要变得暧昧不堪了,便挽了挽稍显杂乱的碎发,板起脸,做出平静模样, “这次是为师冲动了,还连着你惹太后生气……明日为师同你一起进宫吧,不然可不知她会怎么刁难你。” 赵无眠也觉得不太好,方才爽归爽,也的确没必要那么气太后,毕竟她也是为慕璃儿的风评考虑,便道:“师父还要出京接师姐吧?还是别耽搁了……太后喜欢什么,我买点礼物,聊表心意就好了。” 慕璃儿暗道也是,便轻叹一口气,小手轻轻捻起一片随风垂落的腊梅,回忆少许,“她喜欢的东西……” 慕璃儿轻叹一口气,“她幼时酷爱习武,天不怕地不怕,往常入夏,她去燕云暂居慕家时,可都带着为师拿炮仗炸登东,爬树打鸟,等年纪稍微大一些,便喜欢胭脂水粉,金簪华裙,还喜欢看些江湖小传, 如今入宫十年,她再也不曾去过燕云避暑,她还喜欢些什么呢?物是人非事事休,我此刻也是未必知道多少,但料想……” 慕璃儿沉默片刻,提及此处,又觉得太后孤寂可怜,便道:“她如今便衣出宫,虽得一时自由,但定然不能久留,毕竟她还需服丧,所以才来去匆忙……你若有心,以后得空了带她离宫玩玩,甚至于,带着她离京去天南海北游历也不是不可,以你的实力与身份,圣上想必也不会多置喙。” 胭脂水粉,江湖小传,出宫游玩……赵无眠了然点头,而后犹豫几分,便继续道:“此间剑的各中要诀,我还未彻底理清……” 慕璃儿心尖儿微微一跳,顿觉局促,本想教得好好的,太后就非得过来搅和这么一茬。 怎么总是这样?明明自己与赵无眠清清白白,师徒两人和和睦睦,总有莫名其妙的东西害的两人凭添暧昧。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清者自清,只要自己没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便好。 她微微颔首,提起此间剑,“继续吧,你方才可是感应到了哪一步?” “靠着天人合一的五感,‘感势’倒是容易,但‘借势’‘入势’暂时还不得要领。” “呵呵,此间剑的确是难了些,当初师父入门‘感势’,也是练了整整两个月,你如今才不足一刻钟便有所感悟,已是极为不易,今晚为师多教教,等未来再抽空教几次,约莫也就彻底会了。” “说起来,此间剑比起挽月弦,如何?” “挽月弦乃萧远暮独创武功,而此间剑乃二百七十年前,此间剑祖师所创,她也是沟通天地之桥的奇人,单从位格上讲,也不比挽月弦差,只不过侧重不同罢了,等你彻底入门,实战中感知对方气势,动向,也就更容易见招拆招,这点挽月弦就做不到。” “原来如此。” 两人又开始默默练武,不过这次慕璃儿也长了个心眼……和赵无眠跑屋里头练武去了,以防再被人打搅。 夜色凄清。 城西一栋宅子内,宁中夏负伤而来,有人接应。 “怎么伤这么重,羊舌栋和千蜘子呢?” “死了。”宁中夏坐在椅上,撩开黑袍,露出脊背的淤青与浑身擦伤,打量几眼,而后才放下衣袍,服了颗治疗内伤的丹药,“观云舒与赵无眠果真有关系,她才刚涉入埋伏不久,赵无眠便匆忙赶来。” “观云舒?你跑去杀她了?要杀他,自己去便是,还把孟君才,羊舌栋和千蛛子一同带去……要送死,你一个人送死不好?”一位中年人稍显哑然。 “她此刻就在京师,若不杀她,我焉是幻真阁门下?何况孟君才不过是为了巴结我,才自作主张行动。” “事有轻重缓急,你莫非不知?” “等你什么时候比我强再来教训我。” “你!” “够了。”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打断两人争论。 老者明显威望很高,两人都不再言语,倘若慕璃儿在此地,便能认出此人的身份。 前五岳,李京楠。 五岳是太祖高皇帝时期的江湖荣称,能入围者,皆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林公公此前便是其中之一。 但就五个名额,当时江湖上也不是只有五位天地之桥的高手……自然是谁强谁上。 怎么比谁强谁弱?自然是打。 李京楠便是败者……败给了当代刀魁。 刀魁当时击败李京楠时,突破天地之桥并没有多久,蜀道难这刀法,也不完全,一时没留住手,导致李京楠受了致命伤,差点身死,后来虽然抢救回来了,但一身实力也是大不如从前,虽然还不至于弱于宗师,但只要是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那就人人都比他强。 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想疗伤,只能靠清影玉衣。 而太祖高皇帝时期,江湖与朝廷可谓势不两立,彼此大小冲突不断,这矛盾直到景正帝赏武魁牌匾,给予武魁各种优待才有所缓解。 因此李京楠身为当时的五岳,可谓犯了不少触犯大离律法的事,乃是毫无疑问的狂徒,至今侦缉司还留有他的通缉令。 想靠朝廷赏赐清影玉衣疗伤,那是没门,只能另寻他路,而后被幻真阁阁主招揽。 李京楠沉吟少许,看向宁中夏,“赵无眠此人,实力比起你,如何?” 宁中夏微微摇头,“难说,当时正欲与他硬碰硬,但观云舒在一旁支援,害的我气劲散了一多半才被他一刀砍飞……倘若不是观云舒,料想也能五五开。” 李京楠并未怀疑,赵无眠再强,杀过最厉害的人也就是归守真人。 宁中夏如今闭关五年,贴身感悟琉璃灯与幻真阁九钟,虽然没沟通天地之桥,但实力也是拔高不少,而归守就是个倔驴,死磕天人合一不愿感悟九钟,实力早便停滞许久。 赵无眠能杀归守,可不代表能杀宁中夏。 却看宁中夏又道:“赵无眠的身上,似乎有琉璃四玉。” 李京楠与在场几人都是一愣,神情错愕,“当真?” 宁中夏沉默少许,“我与他交锋不过一瞬,但那时的确心有悸动,料想并非错觉。” 众人并未起疑,宁中夏感悟琉璃灯五年之久,所修炼的九九燃血功也由此蕴纳不少琉璃灯之气,否则出刀时也不会有青焰燃起……他既然心中悸动,那定然差不了。 “琉璃灯,青玉佩,展颜簪……”李京楠低声自语,“琉璃灯五年前便归于我等,展颜簪已经从太玄宫偷来,正由高手护送去蜀地……所以赵无眠拿着的是青玉佩?” 宁中夏颔首,“虽然不过惊鸿一瞥,但赵无眠腰间的确挂着一枚青玉佩……” 琉璃四玉,他们只知三个,还有一个比较玄妙,也没固定形态,一般不考虑。 “意外之喜,这倒是意外之喜。”李京楠来回踱步,低声道:“但赵无眠不可能不知琉璃四玉,要想从他手中抢来,可是极为不易,需图谋图谋。” 琉璃四玉,他们已经集齐两个,只差青玉佩与那最后一玉。 若能从赵无眠手中抢来青玉佩,那距离九钟可就只有一步之遥! 那可是九钟! 小西天,武功山,剑宗之所以是正道三大宗,就是因为他们有九钟,门派里每个时代都有武魁高手可担大任。 念及此处,在场几人的目光都火热起来,恨不得当场就提刀把赵无眠砍死抢来青玉佩。 就在此时,院子外有传信令官沿街大喝: “青连天弟子羊舌栋当街刺杀朝中侯爵,公然蔑视大离朝堂律法,罪大恶极,虽已伏诛,然羊舌栋乃刀魁羊舌丛云真传弟子,此行此举,刀魁即便不知,也仍有管教不周之责,即刻剥去羊舌丛云武魁牌匾,以儆效尤,十武魁之位,此缺一也!当落谁处,能者得之!” 闻听此言,宅子内瞬间安静下来,而后宅子内姑且不论,宅子外的街道可是当即沸腾。 “这,这就把刀魁的武魁牌匾剥了!?不可能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先烧江湖!?” “圣上此等决断,有失妥当吧?她昨日才登基啊。” “这个朝中侯爵,其实就是未明侯……” “圣上这是在护男人?” “此等大事,怎能单纯以男女之事来看?未明侯护佑圣上登基,若他被刺杀圣上都无视于睹,那以后谁还敢替她卖命?” “那也不用直接剥了武魁牌匾吧?罚点钱,让刀魁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何必夺了人家牌匾,让江山凭生动荡?” “蠢货!若单看前言,的确有失偏颇,但后面那一句‘当落谁处,能者得之!’一出,意味可就截然不同!” “何解?” “江湖多少人都想要这武魁牌匾却求而不得,但十武魁乃是景正帝当年定下,少有变化,得武魁牌匾者,不仅宗门上下免赋税,还有统领一方天地,替朝廷管控江湖之权, 这权力可不得了,你不见小西天的平阳,就连鬼魁在那儿也是束手束脚?往日平阳有什么恶人,可都是小西天来抓,而不是晋王,更别提封地内的产业,赋税等等,这其中好处,值得研究的地方可就多了,可以说,谁有武魁牌匾,谁的宗门就能成为下一个六大派!” “额……所以呢?” “后面那句的意思不就是谁能打败刀魁,谁就能转而获得武魁牌匾,亦或是谁对朝廷有什么贡献,谁就能得……若是前者,刀魁恐怕接下来都要面临不少挑战,哪有余力搞事儿,若是后者,啧啧啧,朝廷怕是又要多一位武魁高手了,如今京中,只有许都督与苏总捕两位武魁,的确是少了点。” “嘶……好像也是,但我觉得还是有失偏颇,毕竟人家成名许久……” “怎么这么能杠?武魁牌匾,是朝廷赐的,可不是凭实力抢的,朝廷说谁是武魁,谁就是,这才是关键……若非如此,十位武魁,岂不是要被三大宗的高手和太玄宫,幻真阁包圆了?哪还有刀魁,枪魁等人什么事?” “对啊,你青连天再强,难不成还想造反?他要敢造反,其余正道宗门肯定第一个上去围剿,不为别的,就为了保住头上的武魁牌匾,保住宗门权力。” “就是就是,青连天又不是领兵数十万,朝廷怕他做什么?” “圣上要是什么都不干,反而会让江湖人觉得朝廷好欺负,那以后谁都敢随便刺杀朝中大员?” “那,那就不怕刀魁愤气冲冲,单刀赴会,前来报复?” “刀魁只是勇武,不是傻缺,他进京是想被苏总捕和许都督一块揍吗?” 满城都为此议论纷纷,觉得洛朝烟此举有失偏颇者有之,觉得此举英明通透者也有之。 而宅子内,宁中夏眼神稍显错愕,而后沉默片刻,才道:“十武魁,朝中两个名额,其余八位,皆在江湖,如今少了一位……” 他摇摇头,“不过羊舌丛云决定与阁主合作,那便迟早有这么一天。” 李京楠眼神稍显复杂。 羊舌丛云和幻真阁合作,其实不是因为和幻真阁阁主交情不错,而是因为他。 刀魁当年差点杀了他,一直心怀愧疚,虽然武者厮杀,误杀错杀都是常有的事,两人当时实力相差无几,也不可能留手,不过‘愧疚’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主观的。 所以如今这锅,其实一半在宁中夏,一半在李京楠。 李京楠轻叹一口气,“事已至此,不用多言了……一条路走到黑吧。” 在场几人都是点头,都是江湖人,事已至此,哪里还有收手的道理? 刀魁既然派了门下弟子前来协助,那明显就是早便做好了被剥去武魁牌匾的心理准备。 刀魁为人其实很不错,亦正亦邪,但重情重义。 当初武魁牌匾的人选可是不少,是景正帝赏识他,赐他牌匾,刀魁心底一直念着此等知遇之恩。 他完全可以暗中帮忙,不用派弟子前来,但还是派了羊舌栋过来,其实就是觉得愧对先帝,心想干脆让洛朝烟剥了他的武魁牌匾得了。 如此,以后该怎么干就怎么干,以江湖人的法子痛痛快快的做事,心底也不难受。 “赵无眠杀了羊舌栋,未来和刀魁迟早有一战,所谓江湖事江湖了,如今武魁牌匾一摘,那刀魁杀不杀赵无眠,都只不过随心而已,也不用在乎朝廷。” “是这个理。” 话音落下,几人再度沉默。 洛朝烟这圣旨一出……江湖不可能不动荡。 李京楠忽的一笑,“江湖死气沉沉已经太久,当今这位圣上继位后,有趣的故事定会发生不少。” “如果宁中夏和羊舌栋打的人不是赵无眠,洛朝烟肯定不会这么果断下令……说白了还是护男人。” “呵呵,那谁知道呢,不过年轻人嘛,如此也正常。” (本章完) 第188章 双梅残雪 第188章 双梅残雪 入夜,春雨已歇,路边积水被人踩过,掀起几分水,赵无眠的狐裘已经湿透,便单单穿着青衫,走在京师繁华街道上。 练了会儿此间剑,他便离开剑宗分舵……虽然挺想和可爱师父过夜,但自从登基大典结束后,赵无眠已经一整天没见着苏小姐的人,心中实在想念,便请辞离去,顺带在街上给太后娘娘买点礼物消气。 以他此刻的身份,自然不用如往日那般畏畏缩缩,藏头露尾……已经可以大大方方走在街上,游历京师,体验其中风土人情。 有行人向他投来视线,也是看他腰后横刀与面庞,眼神稍显惊讶,大体是在琢磨这么一个俊俏的公子居然使刀,也不知是不是绣枕头……倒是没太多人能认出他的身份,大体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未明侯会像寻常人一样在街边闲逛。 戎人还在晋地扣关,幻真阁又潜伏京师搞事,算是内忧外患的局面,但京中繁华依旧,车水马龙。 赵无眠穿过街道,在繁杂市集中默默运起此间剑的窍门,继续练武。 这武功如慕璃儿所言,的确在感知方面极为不俗,以他天人合一的五感,平时也就感知方圆三丈的动静,但不过感知大概罢了,如今学了此间剑,其实还是只能感知三丈,但三丈内的风向,交谈声,甚至走动间地砖的细微震颤等等细节,都可入心。 感知的精密度有所拔高,约莫练到深处,无需接触,连身边人穿了几件衣服,带了什么暗器他都能有所感知? 赵无眠不太清楚,还没练到那种地步,不过此刻听去,市井间都在谈论刀魁牌匾被剥的事儿,还有些便是什么未明侯就是圣上相好之类的江湖流言。 赵无眠稍显赞许,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肯定不小,洛朝烟没找他商量便直接下旨,明显是想磨炼自己,以防过度依赖他……好事啊好事。 而且也很爽,毕竟这也算是为他出头,虽然实际上羊舌栋想杀的人是观云舒,和他本来没关系的。 不过市井行人谈论更多的,还是倘若刀魁记恨,会不会入京师斩了赵无眠,倘若会,那赵无眠肯定撑不过几招,毕竟他还没沟通天地之桥。 闻听此言,赵无眠倒是沉吟起来,羊舌栋与叶万仓不同,他可是刀魁亲传弟子,在青连天的地位和观云舒在小西天等同。 一个真传弟子被他斩杀,按江湖规矩,刀魁不可能置若罔闻……两人肯定是得打一场。 刀魁是真有可能为了快意恩仇,不顾朝廷势力入京砍他的。 毕竟赵无眠目前认识的武魁高手,还没有一个人是孬种,都是该打就打的硬汉。 而青连天总舵在蜀地,这副本目前的确有点难刷,除非赵无眠不讲武德,以身份下令蜀王,派兵镇压,但也不现实,人家刀魁不是没长腿,看你出兵立马撒丫子跑也很难追,乌达木便是先例。 如果现实是游戏,赵无眠恐怕都能在大地图上瞧见蜀地成了红名,赫然标着‘高难度副本,请练级后再来’。 幻真阁的具体位置便不知了,虽然幻真阁阁主成名武学名为巫山刀,但人家刀法叫这名,不代表总舵在巫山,不然朝廷早派兵剿了……这宗门藏的深,要想剿灭,还得靠沈小姐继续潜入内部打探消息。 也就是得继续和沈小姐装作柔情蜜意的狗男女,从绮鹤那儿下手。 还有武功山,归守被他杀了,这梁子明显也是不死不休。 唉……赵无眠轻叹一口气,明面与暗处的仇家势力均是不小,但他的实力目前的确是到了瓶颈,战力虽然还能通过练武提升,但不沟通天地之桥,就始终和这些高手有质的差别。 不过他心底更多的是摩拳擦掌的兴奋,观云舒尚且知晓历练,他又何尝不知……自从入京成了侯爷,眼看他都要没仇家了。 毕竟不是谁都敢招惹朝廷的……但有胆招惹的,无一不是实力胆气俱在的法外狂徒,没一个可以小觑。 杂鱼滚粗,有名有姓者才配和我斗……约莫就是这个意思。 边走边思考,却是有人出声叫住了他。 “诶诶,赵兄,赵兄!你怎么跑这儿来啦?” “什么赵兄,现在都该改口叫侯爷了。” “要不要上来一块喝酒?” 闻声看去,却见身旁楼阁三楼之处,有人朝他招手……一个穿着白袍的公子哥,正是许久不见的元魁裴羽中,但这楼阁,其实就是青楼,二楼四楼五楼都是枝招展的风尘女子探身招手,就你一个大男人混在其中,怎么看怎么怪。 而在裴羽中身旁,还有两个探头探脑的公子哥,其中一人也是老相识,田文镜,另一个公子倒是面生,赵无眠不认得。 两人瞧见赵无眠都是神情一喜,不住挥手,三人当初在太原就打过交道,如今也能勉强算是‘他乡遇故知’。 这两活宝是固定刷新在青楼吗?话说裴羽中你作为裴家嫡长子,天天逛青楼,就不怕师父揍你?应该不怕,也不知自己去逛窑子,慕璃儿会不会气的揍他。 慕璃儿会不会揍他不知道,但苏小姐要是知道他逛窑子,肯定要难过,因此赵无眠微微摇头,拒绝两人邀请。 哪成想这两个公子哥见状直接就翻身跃下青楼,那个陌生公子见状也是稍显犹豫,而后一跃而下,瞧这身姿也是练过武功。 田文镜乐呵道:“本来说带赵兄去京师最大的青楼曾冷月开开眼,那儿的姑娘钱都碰不了,但容貌气质身材一个个皆是极品……不过赵兄约莫是顾忌圣上?那咱们单纯找个铺子喝酒便是。” 赵无眠不想去,他想找自己的苏小姐,不过陪这两个活宝喝一杯也无妨,总不能让人家热脸贴冷屁股。 赵无眠毕竟不是什么有了身份地位就开始摆谱瞧不起他人的纨绔。 四人寻了间酒楼包厢后,裴羽中便开始热情介绍,指了指那位陌生公子,“赵兄,这位是沈府嫡长子,也是元魁,沈策开。” 沈策开朝赵无眠微微拱手,“未明侯,早有耳闻。” 京师沈家,燕云裴家,西凉田家,你们三个居然能凑一块儿……不过都是元魁,还是贵族,圈子就这么大,那也正常。 “你和沈湘阁什么关系?”赵无眠好奇问。 “她乃在下胞姐,不知侯爷和她又是什么关系?”沈策开稍显疑惑,搞不懂赵无眠问这作甚。 赵无眠想说普通朋友,而后想到两人可还在逢场作戏,直接否认貌似不太好,但直接说两人是情人,貌似也不太合适,便选了个折中的说法, “她在追求我。” 此话一出,酒桌上的氛围猛然一寂,三人神情错愕,不可置信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事儿你们知道便好,别往外传,否则对沈小姐风评不好。” 这事沈府的人知道,有利于迷惑绮鹤等苍楼弟子便可,要真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反而不妥。 “你姐要和圣上抢男人?”裴羽中语气稍显茫然。 田文镜更是惊为天人,“赵兄和圣上什么关系姑且不论,这才入京几天啊就俘获沈家小姐的芳心……了不起。” 沈策开则是眼前一亮,一拍桌子,兴奋道:“她终于要找男人了?谢天谢地,侯爷赶紧把她娶走吧,你是不知我在家里遭什么苦,每次她一不高兴就让我抄书,单就一个月,洋洋洒洒我都抄了不知多少万字,尤其就是侯爷之前独闯大内那几天和登基这两天……” 沈策开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停停停。”赵无眠暗道你这家伙能和这两人混在一起不是没有理由的,“总之如裴兄所言,事关圣上,还是别往外传为好……你们三个聚在一起只是为了喝酒,没别的事儿我就走了。” “且慢且慢。”裴羽中轻咳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通缉令摆在桌前,“我们三人入京,闲着也是闲着,但近来太平,无事可做,便从侦缉司接了个单子,准备历练历练……不知赵兄可是见过此人?” 赵无眠拿过通缉令一瞧,“愁满江,真名不详,乃活跃于长江一带的恶匪,因修习功法与血煞之气有关,常做屠村之举,五年前,屠尽苏州周边柳泉村,犰村与白旗镇,血染长江,愁人遍野,便送诨号‘愁满江’,后消失不踪,经探子来报,他两月前曾出没于苏州,似与幻真阁勾结……” 赵无眠眉梢轻蹙,“这通缉令也是老黄历了,突然翻出来,你们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田文镜摇着扇子,笑嘻嘻道:“赵兄一刀逼退宁中夏,已是满京皆知……这叫愁满江的恶匪倘若真与幻真阁有关,很有可能就在京师,我们便想着顺道查查。” “一点线索没有,可是不好查。” “也不是没线索,近来不是死了个人?经判断是死于‘巫山雨意’,都怀疑是宁中夏,但我们三人今天去验过尸,其实还有点血煞透体的痕迹在内,约莫就是这个‘愁满江’杀的,他若真加入了幻真阁,那肯定也学了巫山刀,所以才会有一点巫山雨意。”沈策开谈及正事,便有理有据说道。 裴羽中轻轻颔首,“我们寻过苏总捕了,他也认同我们的猜测。” “若真是愁满江,他此刻杀人作甚?可是寻仇?”赵无眠眉梢轻蹙。 “他的功法名为天魔煞体功,乃顶级魔功之一,修行方式就是杀杀杀,一天不杀便心痒难耐,已经到了影响心智的地步。”裴羽中明显专门调查过,便解释道:“他杀的那人,乃外来江湖客,身份清白,想必也是事先踩过点。” 田文镜点头,“不过这家伙既然懂一点巫山雨意,明显实力不俗,要真碰见,我们三人也是有点没底……所以倘若我们真查到了点什么,到时候派人送信,赵兄能否过来支个场子?” “我若过去,你们还历练个什么?”赵无眠哑然失笑,“不过我也要寻宁中夏,我们的目的也算撞上了。” 三人露出笑容,端起酒碗,“合作愉快。” 赵无眠也端起酒碗和三个活宝碰了下。 正事谈完,又喝了碗酒,赵无眠便准备离去,临行前想起了什么,看向沈策开,“你姑姑喜欢什么胭脂水粉?我明天打算拜会拜会,总不能不带礼物。” 沈策开微微一愣,下意识回答:“浅素斋的胭脂,说来也巧,就是侯爷此前追杀叶万仓时打烂的那栋楼。” 赵无眠微微颔首,道了声谢便离去。 三人在酒铺里面面相觑,而后田文镜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赵兄是不是,嗯,打算……姑侄同……” 沈策开瞪向田文镜,“姑姑已是嫁为人妇,更是当今太后,怎可能做此等不知廉耻之事?” 裴羽中乐乐呵呵喝着酒,赵无眠和什么女人有染,他不在乎……反正和他没关系,又不是勾搭上了他小姨,所以这时候看个乐便是了。 此时此刻,苏家宅邸。 苏青绮已经在苏府待了一整天,寸步不离,倒不是她不想离开,完全是被她娘亲给锁家里了。 苏夫人,也就是尚林静一眼就瞧出苏青绮的意中人是赵无眠,便道:“你别出门,让娘亲瞧瞧赵无眠什么来主动寻你。” “为何?” “傻丫头,患难之中起些火,实属人之常情,但富贵之后可就不一定了。”苏夫人明显是把苏青绮看重到了极点,语重心长道。 “他不是那种人。”苏青绮一脸不满。 “是不是,总得试试才知道,你的终身大事,你哥做不了主,娘亲总得多操点心。”苏夫人轻叹一口气, “你就没想过试一试他?据我所知,当今天子对他不可能没有意思,若天子当真对他有意,难道天子还能允许他和你睡在一起?最坏的结果,就是你让步,稍好一点,便是赵无眠据理力争……但他当真愿意冒着得罪圣上的风险,也要和你在一起?” 苏夫人所想不无道理,京中都在传洛朝烟和赵无眠的风流之事,大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个乐子,但苏夫人不一样……她的女儿跟了赵无眠,自然该考虑倘若赵无眠与洛朝烟当真有染后,苏青绮该何去何从。 总不能苏青绮要和洛朝烟当众撕逼抢男人吧?按照世家大族的做法……苏青绮理应让步,以防得罪天子。 苏青绮顿感莫名其妙,又是摇头,“何必要试探?我与他真心相待,坦诚相见,倘若我对他抱以怀疑与试探,那先配不上他的反而是我……无论试探的结果如何,只要我有试探的念头,那就是我不对,当然,若他想试探我,那我也会生气。” 苏夫人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苏青绮一眼,眼底浮现几分赞许,而后无奈问:“那圣上若对他有意呢?你难不成要和圣上抢男人?” 苏青绮眼一横,扭过脸,“抢就抢,反正我不放手。” 这小孩子似的做派着实把苏夫人逗笑了,她无奈中带着笑意,“你是这么想,但赵无眠怎么想不知道啊,古往今来,有多少为了功名利禄抛弃糟糠之妻的人?数不清的。” “他肯定不会。” “好好好,他不会。”苏夫人也是拿苏青绮没办法,便无奈点头,“那你明儿再去寻他的,就忍着这一天一夜还不行?自从你护送圣上后,多久没和娘亲说说话了?娘亲在京师也待不了几天便要回江南陪你爹的。” 苏宗儒的墓碑立在江南老家。 苏青绮的气势当即焉了下来,支支吾吾点头,暗道赵无眠刚入京,估计事儿挺多的,自己也不能跟狗皮膏药一样一直贴着他,否则他估计也烦。 苏青绮便在苏府待了下来,入夜后,她的好闺蜜,蜀王世子妃小夭来找过她,给她带了东西。 “这是?”苏青绮一脸茫然望着小夭递过来的包裹。 包裹作料乃是丝绸,摸上去内里软软的,看样式,里面是衣物。 小夭笑嘻嘻道:“当时你来京,不是问过我怎么讨意中人喜欢?放心,只要你穿上这衣服,保管你的那位意中人对你欲罢不能。” “啊?”苏青绮回忆了下,才确实想起有这么回事。 那时候,她刚和赵无眠双修,心底一直觉得赵无眠不喜欢她才郁郁寡欢……但现如今,赵无眠的心意她也知道,自是不会再胡思乱想。 单是赵无眠亲手做的木簪子,她都收了两根。 她便微微摇头,“罢了,真情已至,何须用这种外物?” 小夭眨眨眼睛,又是一笑,“会让他更喜欢你,你也不要?” 苏青绮一愣,有些意动,“当真如此神奇?” 小夭没有回答,而是一脸认真地点头,“这衣物,名为‘双梅残雪’与‘拨云见日’,穿你的,要不我教你?” “不不不。”苏青绮直觉告诉她,这衣物肯定和闺中之事有关,她怎么可能拉下脸和小夭讨论这事儿。 小夭没办法,和苏青绮有聊了聊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吃了顿晚饭,便给苏青绮打了个加油的手势离去。 等小夭离去,自己一个人回了房间,苏青绮才摊开包裹,取出整齐迭着的衣物。 一眼看去,和寻常衣物没什么区别,分为肚兜和薄裤。 肚兜是雪白样式,做工上乘,布料摸着很舒服……苏青绮将其彻底摊开,旋即杏眼顿时瞪大。 雪白肚兜上,绣着两枝绘声绘色的梅,梅枝自两侧向内蜿蜒蔓延,而后在中央交错而过,探出的两截树枝,本该点缀梅,但,但……没布料了? 好端端一个肚兜,却有两个窟窿……什么意思? 苏青绮顿时羞红了脸,将迭好的薄裤摊开,果不其然,该挡的地方,也是压根没布料。 “谁会穿这东西?” 苏青绮一下子就把肚兜和薄裤扔在床上,羞得都快无地自容。 这要是让赵无眠瞧见她穿这东西,那她怕是几个月都不敢再见他了。 苏青绮缓了一阵儿,抚平心态,本想将这两件不知廉耻的衣物扔了,但一想到这是闺蜜的好意,那扔了也不合适,就迭好放进包裹里存在进柜子的角落。 洗漱完,上床歇息,但苏青绮一时之间却也是睡不着。 她想赵无眠了。 不过她在苏府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已经听说了宁中夏的事儿,自知赵无眠此刻估计忙着此事,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会过来寻他,估摸也就是派个宫女来问问她的情况。 昨晚他住浮墨殿,今晚估计也是住在大内吧?等明早就去找他。 苏青绮想着便轻叹一口气……她在苏夫人面前无论态度多么坚决,但心底深处自然也想赵无眠主动过来寻他。 她心底暗暗期待,赵无眠会过来找她吗?他有没有想她? 念及此处,当即没了困意。 她从榻上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而后又去梳妆台整理了下头发,便捧着水杯坐在桌前,眼眸带着期待,望着紧闭门窗,等着下人过来传唤,说,未明侯来寻她啦,这样,她就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去见他。 哦不对。 她又把自己的头发弄得凌乱一些……还是别让他觉得自己一直在等他为好,不然他估计心底也愧疚……就当做自己刚刚睡醒好了。 她等呀等,也不睡了,就这样从前半夜,一直等到后半夜。 从坐在桌前,到躺在床上,双脚不安分踢着床尾,又到梳妆台前打量自己的肌肤状况,又拿起长剑在房中默默练剑。 她一直为自己找着事做,心底希冀着赵无眠前来。 可院内清净,仅有飞鸟偶尔掠过的细微声响。 眼看没两个时辰就要天明了,苏青绮才默默躺回床榻上,望着天板,一时无言,片刻后才叹了口气,翻过身子。 “他肯定又住进了浮墨殿和圣上说话……哪来的时间找我。” 啪啪啪———— 话音落下不久,屋内便传来敲窗声,还有一道令苏青绮魂牵梦萦的声线,“苏小姐,睡了吗?” 苏青绮猛然从床上弹起,神情又惊又喜,刚想过去,而后想起了什么,抬手把自己的头发弄得乱糟糟,又做出困倦模样,而后才起身,打开窗户。 果不其然,赵无眠正站在窗外,他瞧见苏青绮如此模样,便问:“我吵醒你了?” “本来就该起床习武了……”苏青绮双手背在身后,脚尖儿在地上轻点了两下,心底高兴,但面上支支吾吾,不是很想对赵无眠说谎,便扯开话题,“下人没拦你。” “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谁敢拦我?”赵无眠单手撑着窗沿,翻身进屋,而后关上窗户,四处打量一眼,道:“这就是苏小姐的闺房?真香。” 苏青绮心底其实有点生气,扭开视线,心想我在家和娘亲据理力争,你在外不知和哪个小娘皮快活儿,但她的嗓音还是柔柔的,小声问:“都这么晚了,你不在大内住着,跑这寻我作甚?” “当然是想你了。”赵无眠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你瞧,这是什么?” 苏青绮微微一愣,接过锦盒打开,内里是白里透翠的糕点,她稍显错愕,“翡翠玲珑糕?” 赵无眠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点点头,笑道: “当时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送给我果腹的时候,看上去心疼的不得了,之前来京师的时候我就一直想给你买,但都没有机会,如今得闲,便问了好几条街才找到卖家,结果人家打烊了, 嘿?我都跑这么远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就翻进人家后院,了点银子让老板娘做份新鲜的……你尝尝,老板娘刚做好的,我来的路上也尝了块,不是很合我的口味,太甜了,不过你喜欢就好。” 赵无眠说了一大串,苏青绮呆在原地,望着手中糕点,沉默片刻,而后捏起一块塞进唇里,咀嚼了下,才道:“京中卖翡翠玲珑糕的店铺,有很多家的。” 赵无眠愣了下,稍显错愕,“我买错了?这不是你喜欢的口味?” 苏青绮颔首,“是买错了。” 说罢,苏青绮又忍不住笑了下,眼神柔和,“下次我陪你去。” 赵无眠也笑了起来,“那这味道,比起你常买的那家,难吃还是好吃?” 苏青绮忽的将翡翠玲珑糕掰碎,放在自己鼓囊囊的衣襟上,而后挺了挺腰,眼神斜斜瞥了赵无眠一眼,“好吃不好吃……你来尝尝?” 赵无眠呼吸一窒,苏青绮脸皮薄,往常哪里会用这种动作这种语气说这种话? 单是双修时,她平日都只会默默闭目承受,看都不敢看赵无眠几次。 但如今却…… 就是如此,才显得刺激非凡。 他默默起身,搂住苏青绮的纤腰。 苏青绮仰首望他。 赵无眠刚准备俯首,苏青绮便双手抵着赵无眠的胸膛,“公子且慢……等我换件衣服。” “嗯?” 打开衣柜,取出包裹,淅淅索索。 赵无眠眼眸逐瞪大,而后便是一阵气血上涌,坐立不安。 苏青绮又把掰碎的翡翠玲珑糕洒下,而后挺了挺腰,眼神稍显妩媚,口中问:“公子和宁中夏打了场,可是受伤了?” 赵无眠搂住苏青绮,些许翡翠玲珑糕的粉末被挤压下去,如雪般纷纷往下落。 他嗓音干涩,道:“受伤,的确受伤了,宁中夏那厮,我感觉都有武魁的实力了,一手巫山刀耍得虎虎生风,其中更是蕴含磅礴内劲,你别看我没受什么皮外伤,但五脏六腑早已受损,便是京中最好的医师,一时半会都治不好。” 苏青绮不由噗嗤一笑,指尖轻轻点着赵无眠的肩膀,咬了咬下唇,“那,那我们……疗伤?” “嗯……疗伤……” “我娘亲就睡在隔壁,别发出太大声音。” “我晓得。” …… “双梅残雪是什么意思?” “双梅,你知道……残雪嘛……” “啊?不会吧?” “试试呗。” “我,我不行……你,你自己捧着吧。” 话音落下,屋内又化为无声。 —— ps:求月票,希望这个月能稳在前四百,这样还能再写篇番外。 感谢支持! (本章完) 第189章 带我出宫 第189章 带我出宫 翌日,大街小巷还在谈论着武魁牌匾被削之事,当初景正帝定下的十武魁,十七年都没变化,也就被萧远暮杀了个老枪魁,后陈期远子承父业……此刻洛朝烟一上位就削一个武魁,也难怪江湖震动。 不过江湖震动归江湖震动,还影响不了朝堂大内,该干什么干什么,宁中夏潜伏京师在图谋什么才是赵无眠此刻该考虑的。 此刻洛朝烟才刚登基,都还没来得及处理戎人入关的事儿,京中可是委实不能再发生什么大动荡。 赵无眠留在苏府,过了晚柔情蜜意的无眠夜,起床与苏夫人见了面,一起吃了顿早饭。 作为丈母娘,苏夫人并没有如何刁难这位苏家赘婿……那些话在苏青绮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自然不可能在赵无眠面前说。 吃过早饭,距离太后所言的午膳还有一段时间,赵无眠便与苏青绮一块苦练月华剑。 随着实战经历与武道感悟积累愈多,赵无眠才愈发觉得这门剑法能让苏家立足江南,成江南第一世家不是没有道理的……的确是有其独到之处。 月出四海,垂洒满山。 不过两人练武练着练着就容易抱在一块啃,这所谓的武学之意,压根感悟不了多少。 苏青绮担心两人腻歪被娘亲看见,一被亲就连忙避开,小脸红红地说正事: “幻真阁所求既是琉璃四玉,是不是他们早便知道公子身上所带青玉佩?围剿观姑娘,也只是想引公子前去,只是没想到公子这么强,才失了手。” “他们知道或不知道,都不妨碍这梁子已经结下,我如今就在京师,他们有什么图谋都避不开我,肯定会对我有所布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赵无眠微微一顿,才继续道: “侦缉司没有关于其他琉璃四玉的记载吗?琉璃灯在幻真阁,青玉佩在我,其余两件呢?” 以侦缉司的情报网,不知寒玉蛊情有可原,毕竟一个百年不出的蛊毒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还能不知琉璃四玉这种事关九钟的至宝?苏总捕肯定派人查过。 苏青绮回忆少许,道:“琉璃四玉当初南方诸国之一的辰国有关,那件九钟乃是当时辰国国宝,应九钟而生的琉璃四玉也就成了辰国皇室的身份凭证,青玉佩在小西天之手,我们先前的确不知,但余下两件,一件名为展颜簪,现在太玄宫,还有一件……” 苏青绮歪头琢磨,柳眉紧蹙,才道:“没听大哥提起过,小时候去案牍室看书时,也没怎么见过最后一件琉璃四玉的记载。” “没有?”赵无眠眉梢紧蹙,“这玩意儿几百年都不曾出世?” “倒也不是。”苏青绮沉吟少许,“最后一件,唤绛铢玉,乃琉璃四玉之首,前朝皇室从辰国那里抢了去,而太祖高皇帝破国后,却没找到…… 或许是被什么贼人趁乱偷了去,又或许是被乌达木带走了,总之五十余年,江湖还未有绛铢玉出世的消息,具体样式,我也不知。” 苏青绮从小在侦缉司长大,知道的东西想来比沈湘阁还要多一些。 不过赵无眠觉得乌达木带着绛铢玉逃跑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若是如此,那幻真阁如此苦苦追寻,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与乌达木有所合作? 毕竟以幻真阁的实力,应该没理由从乌达木手上抢走绛铢玉。 不过绛铢玉明显涉及许多江湖往事,单论纸面记载,信息的确是少了些。 赵无眠便注意到了其他方面,“展颜簪在太玄宫手中,而太玄宫又是反贼……萧远暮是不是辰国后裔,想光复辰国?” 苏青绮颔首,“太玄宫的口号的确是‘回首萧瑟,归去,无风无辰,何为家也’……但萧远暮本人是不是辰国后裔,不清楚。” “什么劳什子口号,还不如‘反离复辰’,一点魄力都没有。”赵无眠摇头。 苏青绮噗嗤一笑,“公子这‘反离复辰’的话若是让别家听了去,定然以你会挽月弦做文章,弹劾你乃是太玄宫派来的细作。” “苏小姐可不是‘别家。’”赵无眠又在苏青绮的粉唇上亲了下。 苏青绮红了下,双手抵着赵无眠的胸口,“你伤都好了……今晚我可不同你睡一处。” “待会出去我就找人打架……” 狗男女在院子里练着剑便开始调情,等快到午时,苏青绮才起身回屋,找出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色袍子递给赵无眠,口中稍显幽怨,“太后邀你吃午膳,你无论如何也得去,不过如今也是侯爷,打扮华气点……这身是我从锦绣坊订做的,你试试?” “订做的?什么时候?”赵无眠稍显惊讶,苏青绮哪来的时间。 “三四天了,那会儿你杀了洛述之,正在京中等圣上,我闲着也是闲着,才去了锦绣坊,毕竟你总不能天天穿一身衣服不是?”苏青绮摘下赵无眠的腰带,替他脱去外衣,微微一笑,口中则继续道:“等明儿我再去锦绣坊给你订做件深红蟒袍,用来正式场合穿。” “圣上没订?” “她又不知你的身材细节……”苏青绮微微一顿,语气又有点小骄傲,“就我知道,肯定是我锦绣坊。” 闻听此言,赵无眠心中一荡,不由搂住她的小腰。 苏小姐对他真好。 苏青绮动作一顿,眼眸瞪大,而后做出拒绝模样,“你马上就入宫了,这还是大白天……” “来次快的。” “你哪回快了……唔……” “那就让太后多等一阵儿,就说我有事耽搁了……” …… 苏青绮一时半会下不来床,赵无眠换上干净白袍,出屋问了丫鬟,才知已经午时三刻……明显是迟到了,估摸太后自己已经吃了饭,但要是再放鸽子,太后定然真会和他‘再无往来’。 唉,本想快一点,可苏小姐太诱人,还是没把持住,赵无眠默默对太后说了声抱歉。 不过他还是先运起轻功,去了剑宗分舵,准备和慕璃儿告个别,但慕璃儿已经离京了,只给他留了封书信,大义便是她也的确担心洛湘竹的安危,便不等他了。 赵无眠这才入宫去寻太后娘娘。 以赵无眠目前的身份,若想进宫,无人敢拦,但后宫终究不是哪个男子都能随便进的,礼法在此,规矩森严,要是赵无眠随便进出后宫,坊间迟早传出‘太后与圣上共侍一夫’的谣言,因此太后一大清早便派了车架等在宫门后。 有宫女站在车架前来回踱步,面色焦急,左等右等才终于等到赵无眠,这才松了口气,“哎呦侯爷你可算来了,太后在宫里都快急死了,你要是再不来,坤宁宫都要被她拆了。” “被宁中夏的事儿耽搁了,你也知圣上刚登基不久,京师此刻容不得半点差错。”赵无眠发觉宁中夏这人还怪好用。 谢谢你,宁中夏。 宫女顾不得回答,连忙掀开车架帘子让赵无眠进去,而后驾马而去。 而在坤宁宫内,太后的确是大发雷霆,背着双手,站在窗前,俏脸极冷,周围宫女噤若寒蝉,都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丰盛菜肴摆在桌上已经有半个时辰,但还是一点未动。 连雪在一旁小声道:“太后,先用膳吧……一直等那个没良心的作甚?饿坏了凤体可不好。” “没心情,吃什么也没胃口。” 太后娘娘想起赵无眠就来气,昨晚当着她的面故意气她,如今又好似爽约……他到底还来不来坤宁宫了? 自己堂堂太后,不过是邀请他吃顿便饭聊聊天,又不是求他办事,更不是害他……他有必要这么一直躲着她吗? 她轻叹一口气,抚着裙子在桌前坐下,默默坐在桌前。 桌上摆着近十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看得人食指大动,但唯有太后独自享用。 便是她让连雪过来陪她一起吃,连雪也是一点不敢坏了礼法,只敢等太后吃完,自己再去小桌上用餐。 她再不吃,坤宁宫的宫女们都快饿死了,而且她也确实饿了……先自个吃吧。 要是赵无眠待会来了,自己高低得想个什么法子,教训教训她。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拿起白玉碗筷默默用膳,周围宫女垂目不言,但都是松了口气。 这些菜肴她肯定吃不完,太后也不是奢靡之人,就是知道赵无眠习武,饭量大,才特意嘱咐了御膳房……结果那厮好像不愿过来。 一想起他,顿时更气了。 要是沈湘阁在场,肯定会和姑姑有共同语言。 别说姑姑你是太后,就算是我换了马甲当魔威赫赫的苍娘娘,也照样会被他气。 他那家伙,天生克我们沈家女子。 话分两头,赵无眠这边入宫陪太后,那边三位元魁也在不慌不忙查案,甚至于还有了进展。 在一家街边酒铺内,裴羽中和田文镜默默喝酒,等待沈策开的消息。 两人虽然也是世家嫡子,但论京师情报网,肯定比不上沈策开这在京师自小长大的公子哥。 沈策开便去寻了黑道有名的杜三爷。 杜三爷,其实就是江湖中间人,干的活计和清渊台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没清渊台体量大。 往常什么江湖客入京,想找个活干,便会寻这所谓的中间人……自从清渊台被宁中夏屠了后,一鲸落万物升,不少中间人靠着清渊台残留的人脉,委托等在京师混的风生水起。 杜三爷就是其中之一。 裴羽中轻叹一口气,“赵兄与我等年岁差不多,如今竟硬生生靠着一柄刀,将圣上送至皇位……跟他认识,压力真大。” 田文镜摇着扇子,一手端着酒杯,还是一如既往的骚气,但闻听此言,也没再说什么骚话,只是道: “苏青绮,观云舒乃是未明侯的红颜,燕九败给他一次后便下落不明,玄流同样失踪,梅崇阳则殉国偏头关,这便五位了……他们五位元魁尚有故事,我等又岂能天酒地一辈子?” “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接这单。”裴羽中抿着酒液,眼神稍显复杂, “愁满江如今在京师杀了人,已经引起朝廷注意,再想杀人那是唯恐自己死得不够快,但功法所害,他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干,因此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能光明正大杀人之所……等沈兄消息吧。” 田文镜颔首,都是元魁,都是心比天高的天之骄子,自是不可能甘心人下。 闲谈间,沈策开便急匆匆进来,“有点情报,虽然江湖事江湖了,但大离律毕竟不允许当街砍人,身在京师,天子脚下,便尤为如此,但背地里搞些打黑擂的场所,只需上下打点一番便可,三爷给了我两个地点,咱们分头去查?” 裴羽中眉梢一蹙,关心起其他方面,“只要上下打点就能开黑擂?” “有黑擂,就有观众,有江湖人需要打擂赚钱,也有王侯需要借此挑选门客打手,更有不少人只是单纯看一乐……这么多年下来,黑擂在京师也算成了产业,各取所需,不是说朝廷想连根拔起就能拔的。” 沈策开轻声解释,他在京师长大,对这些事也不是没有一点了解。 田文镜眉梢紧蹙,“愁满江若能混进黑擂,昨天何必当街杀人?” “不能用常人思维看待那种杀人魔头,他兴许只是一时兴起杀了人,后来反应过来,再杀说不得就要被找到机会围杀,这才不得已去打黑擂台,他若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早就死了。”裴羽中琢磨少许,而后微微摇头, “无论如何,此刻有了线索,总不能畏畏缩缩,驻足不前吧?若是一直这样,何时我等才能进窥天人,达武魁之境?” 裴羽中所说不无道理,身为江湖人,本就是把脑袋挂裤腰带上的,干什么事儿没风险?如今既然有线索,自然该去查。 “两个地点,一处是城郊骊景庄,一处是城内梧桐苑……” “梧桐苑?”田文镜稍显哑然,“我若没记错,梧桐苑是青楼吧?” “也不算……内里都是只能看不能碰的清倌人,不少文人墨客,朝中大员都喜欢去那儿卖弄文采,今晚好像还有诗会。”沈策开想了想,才摇头道:“明面上是青楼,背地里打黑擂也很正常,反正是伪装。” 裴羽中琢磨少许,道:“我实力最强,便独自去城郊骊景庄吧,你们两人去梧桐苑?” “可。” 有了决断,三人当即分头行动。 京中黑擂不多,满打满算就两个,毕竟同行是冤家,黑擂多了,不用朝廷出手,他们自个就黑吃黑了,但能留下的两个黑擂,自然都是规模不俗,安防严密,以三人的身份要想混进去其实还不容易。 但他们三个总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他们只是不如赵无眠,但总归还是翻遍江湖也只有十人的十元魁之一。 而在酒铺内,还坐着一位带着斗笠的江湖客,等三人离开后,他才默默喝完杯中酒,而后弹了几枚铜板落在桌上,压了压斗笠,起身离去。 所行方向,正是梧桐苑。 大内面积广阔,而坤宁宫不似浮墨殿,它坐落于后宫深处,常人免入,坐着车架去坤宁宫得几刻钟,但总不能让赵无眠孤身闯后宫,也便只能硬等了。 赵无眠紧闭双目,借着这点空闲时间练习此间剑。 虽然不能让他沟通天地之桥,但多学门武艺,对于战力的提升可都是实打实的。 后宫凄清寂寥,除开宫女与大内高手,还住着的人其实就只有太后,还在养伤的观云舒与摆弄草毒虫的紫衣姑娘。 随着车架在白石御道咕噜咕前行,赵无眠又想去找观云舒和紫衣姑娘。 如果是现实是galgame,随着我踏入大内,选项定会因此而来……不过此时此刻自己走的是太后线,要是转而去了尼姑线或是紫衣线,这太后线可就彻底断了。 车架太无聊,赵无眠便在心底开玩笑。 随着车架来至坤宁宫前,便有宫女进去通报,“太后娘娘,未明侯来啦。” 太后早便吃完了午膳,菜肴都收拾了,正躺在软榻上小歇,闻听此言,上半身弹起,凤目稍显错愕,“本宫还道那家伙不来了……” “侯爷说,他是去查宁中夏才迟了些。”宫女乖巧说道。 “若是处理公务,也该派人传个信儿。”太后娘娘语气不满。 “侯爷好像……没手底下人,别说家丁丫鬟,就是宅子都没有。”连雪说道。 说罢,她和几位宫女又不禁掩嘴轻笑。 明明是圣上身边最得宠的侯爷,结果怎么感觉什么也没有呀,一点都不像其余王侯,倒是怪有意思的。 “这可不是借口。”太后念及此处也有点想笑,但还是心中生着闷气,所以还是冷着脸。 她决定自己待会的态度要差一点,便连起身相迎都不肯,直接侧躺在软榻上,单手撑着熟美侧脸,双腿夹在一起,做出慵懒模样,口中慢悠悠道:“宣。” 话音落下,不出一会儿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一席白袍的赵无眠腰胯横刀,缓步走进。 先前几位还在笑的宫女当即闭嘴,偷偷抬眼打量着赵无眠。 容貌清俊貌堂堂,如墨竹纹点白袍,脚踏连云坠雪履,腰挎横刀似新月。 未明侯当真好生俊俏。 几个宫女看红了脸。 太后也是有几分惊讶地打量了赵无眠几眼,今日明显是苏青绮专门给她男人打扮过,别说衣物,就是头发都用白玉冠束起,的确是和往日相比,华贵了几分。 太后微微颔首,面露笑意,“这才有几分大离侯爷的模样。” 赵无眠拱了拱手,没搭理这话,权当太后是在夸他了,“来迟了近一个时辰,太后恕罪。” 太后穿着华贵红裙,点缀金丝,发丝简单用一根金簪挽起,打扮简单,但那一举一动的优雅贵气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下去。 如今侧躺在榻,衣裙被紧紧崩住,愈发凸显出她的姣好身材,与苏青绮不同,这是已经熟透了的身段儿。 便如臀儿,即便因为角度缘故,赵无眠只能瞧见一点点弧度,却也能看出其由窄入宽,腰胯线条流畅,尤其是顺着腰椎尾骨分开到臀尖,状如水滴,能够感受到重力作用下物质的状态变化,自然对称,最有妙趣…… 赵无眠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太后的身份太多,赵无眠只要稍微唐突一点,那就是突破三种伦理,自是不会随便打量。 在赵无眠心中,还是把太后当做长辈看待的。 毕竟要说他对洛朝烟一点想法都没有,那也不可能。 太后眼看赵无眠也不多打量,心中微微颔首,这位未明侯虽然惹她生气,但为人品行明显不错,若非如此,慕璃儿也不会收他为徒。 她微微一笑,并未起身,“侯爷不必多礼,便是不提你护送天子入京登基,单就此前,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 说着,太后微微一顿,想起了那晚赵无眠背着她杀向玄甲禁军,又温柔问她是否要随他一起出宫的场景。 那一刻,她心中的确很有悸动,不过如今过了这么久,以不带情绪化的回想起来,倒是觉得有趣。 这男人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想着带她出宫,只是因为看出她一个人独居深宫十年,寂寞清苦? “本宫若不恕罪,你意欲何为?” 但心中这口气,不发不行,因此太后娘娘用带着笑意的凤目望着赵无眠,饶有兴趣。 赵无眠从怀中取出提前准备好的胭脂,“浅素斋的胭脂,希望太后喜欢……” 太后微微一愣,“你怎知本宫喜欢浅素斋的东西?” “特地打探过,毕竟无眠也知太后心中不喜。” “向谁?” “这是无眠的秘密。”赵无眠觉得还是别出卖小舅子为好 太后噗嗤一笑,手指轻轻挽了下垂在脸侧的发丝,朱唇轻启,“但只是如此,可还不够……你可是忘了,本宫因为你,受了什么罪?” 赵无眠眨眨眼睛,“什么罪?” “这是本宫的秘密。” “噗……”连雪忍不住一笑,太后看来,她又板起脸。 赵无眠稍显无奈,这一看就是太后因为他迟到的缘故,在报复他。 他便问:“入京时,我便听闻太后因为之前的事,染了心病……” 赵无眠稍显犹豫,才接着问:“此事当真?” 他也不知这是太后为了掩护他装病,还是什么。 “真的。”太后板起脸,面无表情,“所以侯爷想好怎么补偿本宫了吗?” “……太后想干什么?” 太后说出早便想好的计划。 “带本宫出宫。” (本章完) 第190章 梧桐苑 第190章 梧桐苑 带太后出宫?太后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赵无眠可担不起责任,而且在他心底,太后是长辈……和长辈出宫玩,怎么想怎么不自在,压力太大。 他便摇头拒绝,“以圣上的性格,太后想出宫并不难吧?何必找我?” “一来,礼法在此,想随心所欲出宫,本宫只能便衣出行,且不能过夜,二来……”太后娘娘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凤目则很有侵略性地直视赵无眠, “未明侯那晚,害本宫染了心病,按杨夫人的说法,该杀了你,或是打你几大板,才能有所缓和……但本宫又怎么如此对待国之栋梁?既然如此,便选个折中的法子,由未明侯时刻护卫本宫,听本宫之命,想必也能缓解几分病情,本宫所言可是有理?” 太后此时的嗓音,有点像态度温和的沈湘阁……但看似询问,实则根本不容置疑,明显是久居上位才会有的气度。 周围宫女连连点头,在一旁打掩护,“是呀是呀,娘娘当时病重,躺在榻上茶不思饭不想,此刻好不容易好转了些,希望侯爷能以太后凤体为重。” 赵无眠有些怀疑这病情真假,但也没证据,而且太后所言其实不无道理,符合逻辑。 他怀疑太后就是看出了他心底的不愿……赵无眠越不想干什么,她就越想干什么,以此报复他迟到和昨晚气她的事。 但他也不能直接说我不想和你出宫,便委婉道:“京中暗流涌动,以宁中夏为首的幻真阁贼子对我有所图谋……太后若跟我出宫,恐怕有危险。” 这也是实话。 这话本来是警告,但不知是不是赵无眠的错觉,此言一出,太后反而凤目微亮,愈发显得兴致勃勃。 太后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凄苦,道:“傍晚出宫,带本宫去京师散散心,没几个时辰就回宫也不行?未明侯焉知那晚你离去后,本宫心病缠身,在这深宫受了何等苦楚?” “这不是太后的秘密吗?” 太后故作凄苦的表情差点没崩住,觉得好笑……这赵无眠不愧是敢独闯大内的猛人,居然敢这么和她说话。 但面子上,太后还是神情一冷,“从昨晚本宫便隐隐有所察觉……未明侯心嫌本宫?” “……太后身份高贵,我难免小心翼翼说话,以防唐突了太后,和太后出宫也是同理,身份在此,太后还是别戏弄我了。”赵无眠实话相告,实在是不愿意和洛朝烟名义上的娘亲到处瞎逛。 “好解决,本宫本就需要便衣出行,今晚打扮成你的侍女不就好了?”太后双手合十轻轻拍了下,语气轻快,仿佛事态如此就能轻松解决。 但实则一点也不轻松,反而压力更大了。 赵无眠开始自省,美色果真是英雄冢,太过沉迷苏小姐的魅力,就是会有如此下场。 望着赵无眠便秘似的表情,太后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郁……赵无眠明显是真把她当长辈,若是如此,想戏弄他的法子岂不是多的是? 继续气本宫啊?嗯?侯爷? 如果赵无眠会读心,一定会觉得太后与沈湘阁果真是亲姑侄,在某个方面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眼看赵无眠就是不情不愿,太后交叉在一起的丰腴双腿轻轻换了个位置,选个舒服点的姿势,口中轻叹一口气, “圣上也好,湘阁也罢,本宫作为她们的长辈,有些时候,需要考虑的事情也的确是多了点,有时顿感力不从心,据本宫所知,未明侯与她们关系都挺不错,倘若能为本宫分忧……”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你如果对洛朝烟或是沈湘阁有什么男女之情的想法,那可以找本宫帮忙,当然,前提是把本宫伺候好。 赵无眠自然能听懂,当即拱手,面露笑容,“我害得太后染上心病,自然有义务为太后排忧解难……我们什么时候出宫?” 太后娇笑一声,眼看终于让赵无眠妥协,她顿时放松下来,便开始说些闲话,指了指软榻前的小桌,示意赵无眠坐下,口中则道:“傍晚再出宫,此刻为时尚早,未明侯还没吃饭吧?” 说着,她对连雪嘱咐道:“去,让御膳房再做几道热乎菜。” 连雪领命退去。 而后太后才好奇看向赵无眠,“未明侯可否为本宫讲些与圣上的往事?关于你们二人,宫中谣言不少,可谣言终归只是谣言……” 赵无眠轻撩衣袍下摆在桌前坐下,眼看太后一副关心晚辈的语气,也稍微松了口气,面露笑容,也打算多说些,以便于未来倘若他和洛朝烟有什么男女之事,太后也保支持意见。 “说来话长,不过太后若对这些往事有兴趣,那……” 太后侧躺在榻,赵无眠与她只隔了一面方桌,高谈阔论。 太后凤目亮晶晶望着赵无眠,明显对这种江湖事很有兴趣。 而在太极殿,因为戎族还在晋地扣关的缘故,洛朝烟与文武百官在太极殿内已经开了几个时辰的会,距离午膳时间都过了半个时辰,百官才终于离去。 洛朝烟瘫坐在龙椅上,稍显疲惫,她当上圣上才几天,甚至从来没有监国经历,明显缺乏经验,因此这早朝她寡言少语,大都是看朝臣讨论,轻易不发言,以防说错话。 精神紧绷下,自然疲惫。 在她身旁,钟离女官捧着杯热茶递给洛朝烟,口中担忧道:“圣上经验尚浅,面对这群老狐狸,要是没有未明侯的二十万大军,说不得都会被架空哩。” 这话显然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官能说的,洛朝烟性子再温柔也知道规矩,按理得教训教训钟离女官。 不过念及她是在说赵无眠的好话,洛朝烟便微微一笑,也不怪罪,问:“未明侯昨晚睡哪?” “唔……不清楚,不过侯爷午时入大内,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洛朝烟柳眉轻蹙,问:“太后寻他作甚?” “不清楚……可能是和太后心病有关吧。” 洛朝烟琢磨少许,起身道:“朕去看看。” 洛朝烟没吃午膳,饿着肚子,坐着步辇便朝坤宁宫去。 等来至坤宁宫外,宫女瞧见洛朝烟愣了下,连忙俯身行礼,正欲高声道‘圣上到’,洛朝烟便抬手示意她们别说话。 此刻距离坤宁宫近了,她隐隐听见太后在问,“未明侯与圣上关系如此亲近,她不与你商议便削了刀魁牌匾,侯爷心底可是会觉得不舒服?” 洛朝烟脚步一顿,却听赵无眠道:“这有何不舒服?圣上肯定知道我的想法,她知道我会高兴的。” 洛朝烟忍不住露出笑意,而后便板起脸,轻咳一声,旁边的钟离女官当即了然,“圣上到~” 坤宁宫内的两人微微一愣,太后也不侧躺榻上做慵懒模样了,她单手轻轻提了下红裙下摆,露出脚儿,穿上宫鞋……赵无眠这才知道太后居然一直都没穿袜子。 秀美小巧,白里透粉的脚趾,雪白精致的脚踝……脚步声自外传来,赵无眠默默收回视线。 一席龙袍的洛朝烟负手走近,朝太后微微颔首,行了一礼,“母后……” 天子虽是九五之尊,但礼法上,洛朝烟见到太后还是应当行礼……孝道为先。 太后娘娘站在榻前,双手交迭在小腹,姿态华贵而优雅,笑问:“圣上怎么来坤宁宫了?” “父皇不近女色,后宫凄清无人,朕心忧母后孤苦,才想着来看看……”说着洛朝烟的视线才投向赵无眠,语气平和,但饱含略显危险的质问之意,“未明侯怎会来坤宁宫?” 好像有点修罗场的意味,但还好赵无眠对太后的确一点想法都没有,心态相当轻松,笑道:“当初独闯大内,惊吓了太后,如今得闲理应来此赔礼谢罪。” “哦?”太后看向赵无眠,毫不客气拆台,“但本宫可是邀请了未明侯两次,未明侯才姗姗来迟。” “越看重太后,才越小心翼翼,唯恐得罪,进宫时,我也做了不少准备,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物质上。”赵无眠又从怀中取出自己从浅素斋买的胭脂,“便像这个胭脂……” 赵无眠话没说完,太后便笑着看向洛朝烟,“未明侯倒是很会说这些姑娘家喜欢听的话。” “言巧语罢了。”洛朝烟微微一笑,眼神瞪了赵无眠一眼。 意思是你这话已经足够唐突了,太后又不是什么十几岁的世家小姐,根本不吃你这套……给我说还差不多。 赵无眠默默收起太后根本就没收的胭脂。 太后又道:“未明侯傍晚打算带本宫出宫散散心。” 你带我母后出宫玩?这合适吗? 洛朝烟又看赵无眠。 赵无眠做出一副无奈表情,意思是自己也是被逼的。 洛朝烟淡淡收回视线,笑道:“太后久居深宫之凄苦,同为女子,朕也有所体会,若有意出宫散心,朕自然不会阻拦,未明侯跟着同去便是,以未明侯的武艺,朕也放心。” 赵无眠觉得洛朝烟恐怕压根不放心。 望着两人时不时互看对方一眼,但碍于她也不好明言的场景,太后宛若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凤目不着痕迹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此时连雪小跑而来,小声对太后道:“饭菜好了……” 太后看向洛朝烟,“圣上可愿在坤宁宫吃顿便饭?刚好未明侯也没吃午膳。” 洛朝烟微微颔首,太后便对连雪吩咐道:“端上来吧。” 连雪带着一众宫女走向坤宁宫外,不多时便端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走近。 不过洛朝烟,太后与赵无眠三人都在坤宁宫,有几位年岁不大,明显刚入宫不久的宫女肉眼可见的紧张,显然是不了解洛朝烟的性子,唯恐自己犯了什么错被砍头。 太后不得不提醒道:“不用紧张,小心些便是。” 她嗓音温和,但此刻忽然对宫女开口,却是把一个宫女吓得娇躯抖了下,腿本就软,慌张之下,左脚绊右脚,三鲜汤摔出手中,带着香气却滚烫无比的汤汁便朝太后泼去。 看这距离,顶多弄脏太后的裙子,伤不得她,但还是太后与洛朝烟稍微一愣,有点反应不过来。 便在此时一柄连鞘横刀忽然自太后身侧弹出,刀鞘点在瓷锅之上,却带着一股柔意稳稳接住瓷锅,刀鞘一转,带着瓷锅将空中的汤汁全部接住,而后刀鞘在桌上扫了下,瓷锅便稳稳停在桌前。 随后赵无眠才干净利落将横刀斜挎腰后,却是坐在桌前,一步都没挪。 那摔倒的宫女当即面色惨白,跪在地上,吓哭了。 太后眨了眨眼睛,却是先看向洛朝烟,笑道:“难怪圣上说由未明侯护送,本宫安危无忧。” 洛朝烟微微一笑,看向那吓坏了的宫女,“未明侯在此,才没酿成什么大祸,罚你一个月俸禄……下去吧。” 年轻宫女如获大赦。 饭菜摆放整齐,三人在方桌前落座,按照礼法,该分食,不过这也算是家宴,没必要太讲究,太后刚吃过,坐在桌前,主要和两人聊天。 太后端起小碗,亲自给洛朝烟盛了碗三鲜汤……两人压根不熟,所以才需要交流感情,太后此举也有娘亲的做派。 就是她给洛朝烟盛完后,还专门给赵无眠盛了一碗汤。 赵无眠双手接碗,指尖与太后碰了下,便当即端着碗缩回手。 太后又好像发现了有趣的事,朝洛朝烟笑道: “未明侯虽然成就不俗,但在男女之事上经验想来也不是很多嘛,不过是和本宫指尖碰了下就如此敏感。若是其他王侯,恐怕才刚功至封爵便要买些丫鬟夜夜笙歌了……” 说着她又看向赵无眠,神情带着几分打趣的妩媚,“本宫可是说对了?” “师姑,别对我说这些……”赵无眠无可奈何,不得不提醒太后,你可是我师父的义姐,对他说这些话,太不合适了。 要是赵无眠真和沈湘阁成了一对儿,那这称呼还得再加个‘姑姑’。 太后咯咯直笑……赵无眠还真把她当长辈看啊。 真有意思。 慕璃儿收的这个徒弟真是收对了,明明干出了那么多顶天立地的大事,却在她面前如此模样……她开始有点喜欢和赵无眠聊天了。 洛朝烟眼角轻轻抽了下,她对太后的性子其实也不熟,如今才了解了点。 吃完午膳,洛朝烟还需处理政务,嘱托了赵无眠几句务必不能让太后出事,便负手离去。 眼看距离傍晚还有一段时日,而和太后单独相处委实压力有点大,赵无眠便去侧殿默默练武。 太后也没再寻赵无眠,而是去了清泽殿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而后小睡一会儿,眼看到了傍晚,便兴致冲冲换了身连雪平时穿的布裙,就是胸前有点紧。 太后拉了拉胸前衣襟,也懒得再寻一身合适的,兴致冲冲离开坤宁宫。 赵无眠已经等在坤宁宫外,小臂稍显慵懒地倚在腰后横刀上,百无聊赖望着宫墙,约莫是在数宫墙上有几块砖。 太后稍显亲昵地想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一下。 不过赵无眠反应很大地提前后退几步,避开太后的手,回首看来,面露无奈,“太后娘娘,还是注意一下礼法为好。” “本宫若不注意,早便养面首了。”太后双手抱着帷帽,不满道。 这话不能接,赵无眠稍微打量太后几眼。 木簪布裙,打扮朴素,却掩盖不了太后的雍容华贵……反而让她多了几分寻常女子嫁为人妇的温婉。 赵无眠收回视线,上了候在坤宁宫外的车架,“走吧,太后想去什么地方散心?” 太后依旧抱着帷帽,踩着宫人放在车架前的小板凳,一举一动还有几分少女般的可爱,她口中道:“本宫也不清楚……侯爷有什么想法?” “我对京师也不熟悉……出宫再瞧瞧吧。”赵无眠拉上缰绳,驾车而去。 太后进了车厢,嗓音自车帘后面传来,“未明侯这样,可不容易讨圣上欢心。” “若是不知道去哪里散心,我和圣上在讨论此事的时候,也会觉得舒心轻松。” “那和湘阁呢?” “无眠的秘密有点多,这也是其中之一。” 太后轻哼一声。 车架行出大内,眼看已经出宫,便有人连忙上前,却是有位玄甲护卫匆匆而来,“侯爷,有信!裴家嫡长子所寄。” 赵无眠眉梢轻蹙,抬手接过信,翻看几眼,微微一愣。 裴羽中信中所言不多,简单说了些他们三人找到的线索,而后便道田文镜与沈策开去梧桐苑已经小半天,却没半点消息,他担心有失,已经先去了梧桐苑。 太后从车帘后探出小脑袋,几眼便看清了信中所言,神情稍微一变,“策开失踪了?” 赵无眠合起信纸,微微摇头,“这才不到半天,要说失踪也不至于,但若他们的信息没错,愁满江就在梧桐苑,那的确有可能出事……” 太后脸色彻底沉下来,“带大内高手剿了梧桐苑?” “倘若沈策开他们当真被擒,此刻派高手围剿,激起狂徒凶性,决意鱼死网破,反而会让沈策开他们有危险……”赵无眠沉吟片刻,道: “而且这才过去半天,裴羽中也只是怀疑他们出事,此刻就派人剿了梧桐苑也不合适。” 太后想了想,道:“梧桐苑背后财主也不知是谁,但能开黑擂,料想也是朝廷大员,不由分说派人砸场子,若无什么收获,也只会害圣上给我等背锅,她此刻刚登基不久,朝中根基不深,此刻小心些的确没错。” 赵无眠颔首,“我去梧桐苑查查,带太后散心的事,还是缓一缓吧……” 太后回首看了眼宫门,稍显不满,“此刻已经出宫,焉有再回宫的道理?” “万一梧桐苑内有危险呢?” “本宫身为策开姑姑,侯爷是想让本宫什么都不做?何况本宫也不是不通武艺。” 太后态度坚决,赵无眠要想把她送回去还得扯皮一阵儿,此刻也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便道: “先叫侦缉司的高手在梧桐苑附近掠阵,我们进去查,若真有所获,直接让侦缉司封了梧桐苑,也保险些。” 太后点头,带上笑意,语气就真跟个小丫鬟似的应和道:“侯爷真靠谱~” 嗓音娇柔可爱,任谁听了骨头都得酥,而一想到说此话的人乃是当今太后,便更是如此。 赵无眠装作没听见,不再耽搁,驾马而去。 梧桐苑,坐落于翠幕街西侧的桂平街,毗邻王侯住所,单这地段儿便是寸土寸金,客人也大多非富即贵。 太后身为女子,对这种清倌人卖艺的场所自然不感兴趣,即便在京中长大也不知梧桐苑是谁的产业,但能在京师混开,显然不可能简单。 傍晚,夜幕将来未来,天色半黑半红,梧桐苑前人影错落,不少豪华车架停在院前,持刀护卫来回巡视。 一眼瞧去,梧桐苑占地广阔,宛若坐落在京中的一座小庄园,内里栽满梧桐树,华贵楼阁在树影间似隐非隐。 景色极佳,但若想到这院内不知何处开着黑擂,时刻有人受伤死去,那这雅致景色便显得有几分诡异。 此刻梧桐苑内正在开诗会,文人墨客,朝中大员,不少人都在院内,而在院下,却是修有一座宏伟地宫。 地宫四周,修有不少厢房,不时有身着华服之人进进出出……厢房又乘众星捧月之势,围着中央一处辽阔擂台。 擂台原先不知是何等颜色,但此刻长年累月,干涸血液早便将擂台染成了暗红色。 铛铛铛———— 擂台内传来刀剑相击声,却看此刻便有两人正在打擂,身上都是带伤,每每有人出招得利,鲜血四溅,四周厢房便传来阵阵欢呼。 黑擂这东西,基本各城各地都有……朝廷其实也乐于见得,倒不是这玩意能有多少创收,纯粹是因‘侠以武犯禁’,指望这群武者遵守大离律,有事找官差,和和气气完全不可能。 而堵不如疏,反正这群江湖人坚持快意恩仇的理念,看你不爽就要砍你,与其让他们当街砍人,不如给他们一个场合,让他们自个打去。 反正不管在黑擂死多少人,也不影响城中治安。 江湖人在黑擂也能毫无顾忌,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也是个很不错的历练之所,便如苏总捕,十七年前,苏宗儒身死后,苏总捕为了在生死之间突破,便一人一刀在黑擂混了一年,实力拔高了不知多少倍。 这也是赵无眠与太后决定先不派官兵剿了梧桐苑的原因之一……这地方说是犯法,但朝廷对此地也没那么忌讳莫深。 有利有弊。 而在其中一间厢房之内,裴羽中脸色苍白,唇角带血,竟是被捆在原地。 他居然已经被擒住了, 而在裴羽中身前,还坐着两人。 其中一人坐在太师椅上,默默喝茶,乃是位煞气横生,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正是愁满江。 他身旁则是位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江湖客,不仅是当初在酒铺偷听裴羽中三人说话者,更是当时与宁中夏起分歧的男人,名为唐子骞。 很明显,他们所猜一点不差,愁满江果真是加入了幻真阁。 随心而杀,岂非随心而行?莫不合幻真阁之道? 愁满江虽因为功法杀人成性,但他神情却很平静,半点看不出杀人狂的疯癫,他低声道:“元魁,武艺是不错……可惜年纪太轻,还没把这江湖混明白。” 裴羽中明显受了不轻的伤,还身中软骨散,浑身无力,闻言冷冷一笑,“我不是你们二人的对手,但等未明侯来此,你们二人焉能是他的对手?” 愁满江轻抿茶水,朝裴羽中微微一笑,“所以才说你没混明白……我当街杀人,就是为了引你等来黑擂寻我。” 裴羽中神情一怔,而后脸色当即沉下,“生擒我们三人……你们幻真阁想利用我等做什么?” 说着,裴羽中四处张望一眼,“田兄与沈兄何在?” 愁满江嗤笑一声,“如此重要的筹码,怎么可能随便扔在此处?这黑擂,毕竟不是我们幻真阁开的。” 那就是被转移去了其他地方。 裴羽中脸色极冷,却是难掩无力。 他们三人还真中套了,这愁满江的实力,他竟是连五招都没撑住,才刚进地宫没多久便被生擒,甚至都没引起黑擂官方的注意。 唐子骞没搭理裴羽中,只是看向愁满江,低声道:“你可有打败赵无眠的自信?” “我可不是宁中夏,不会犯他那种错误,不过能不能打败他,也不是很重要,能试探出他的实力便可。”愁满江琢磨少许,才低声道:“我们进京,毕竟另有目的。” 裴羽中听着两人谈话……好像他们没有想杀赵无眠的意思?那他们想干嘛? 若想杀赵无,此刻难道不是千载难逢之机?难道不该全力以赴? 裴羽中觉得幻真阁肯定没这么蠢……这地宫中,肯定还有他们的人。 便在此时,有人匆匆而来,沉声道:“赵无眠进地宫了……可是要现在出手?” 愁满江喝茶的动作一顿,而后微微一笑,“他的动作倒是挺快……亮家伙吧。” (本章完) 第191章 凶恶太后与无辜侯爷 第191章 凶恶太后与无辜侯爷 暮色时分,赵无眠驾着马车,抵达梧桐苑。 以姬剑鸣为首的一众侦缉司捕快乔装打扮,便衣出行,散在梧桐苑各处。 若是只有赵无眠一人,他哪里还需要叫侦缉司帮忙……一个人就进去查了,但事关太后安危,谨慎点没错的。 作侍女打扮的太后娘娘坐在车厢内,眼看车架停下,嗓音传来,“到啦?” 短短两字,也难掩其中兴奋。 “太……”赵无眠准备叫太后下车,却又不知该给太后叫什么。 太后察觉此点,嗓音含笑,“我是你的侍女,你唤我本名便是。” “既然是侍女,此刻驾马的人,就应该是你,而不是我。” 太后在车厢内歪了下脸,“侯爷希望本宫为你驾马?侯爷喜欢这种刺激感?” “……回宫时我继续为太后驾马。” 太后当即开怀大笑,却听赵无眠扯开话题,“太后叫什么我还不知。” “沈南歌,没什么新意,取自《南歌子》这词牌名,你唤我南儿便是。” “沈南歌?倒是和太……南,南儿的处境相契。” “何以见得?”太后稍显不解。 “知道几首词罢了。”赵无眠微微摇头,没在这种小事多话,下了车架。 “既然知道,此刻难道不该为我展现展现文采?” 太后带着帷帽,双手抱着赵无眠的无恨刀,充当带刀侍女,轻松跃下马车,倒是没让赵无眠搀扶,看来也是的确学过些武艺。 “此刻不是我卖弄文采的时候,而且词也不是我写的,没什么可卖弄的。” 赵无眠是真觉得自己这人虽然有时候挺文青,但肚子也委实没什么墨水,能念出的诗全是抄别人的,自然没什么可卖弄的。 太后很不满地指了指梧桐苑,“这里可是正在办诗会诶。” “那也和我没关系,我的身份太大,若是被他们知道未明侯来了梧桐苑,愁满江指不得直接就被吓跑了,我打算潜入进去。”赵无眠微微摇头,而后上下打量了眼梧桐苑。 此刻入夜,灯点缀,灯光透过纷杂梧桐树影向外垂洒,梧桐苑外已经是车水马龙,热闹纷纷,人声嘈杂,所以一时之间倒也没谁注意到两人。 休沐持续到十五元宵节,所以京中闲人照旧不少,提刀带剑,戴着斗笠的江湖客与身着华服的达官显贵同进同出。 梧桐苑也不是只有清倌人卖艺,餐饮胭脂,拍卖典当,甚至还有专门的‘梧桐武馆’,养了一票实力不俗的江湖人,也算是京师难得的综合消费之所。 不过太后不看梧桐苑,却是瞪着赵无眠……赵无眠这样话说一半,最勾人心。 赵无眠当做没看见。 太后决意今晚定让赵无眠把他肚子里那几首词捣鼓出来,因此她凤目咕溜溜转了下,提议道: “潜入进去,也没这么简单的……此刻安保严密,倒不如大方以侯爷的身份入苑,让主办方单独给你开间包厢,先混进去,你再偷摸找个法子潜入,这样愁满江也只会觉得你在梧桐苑游玩,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混去了黑擂。” 太后脑瓜子挺好用,这其实也是个法子。 赵无眠琢磨少许,又瞥了太后一眼,自知她心底那点小九九,自己要是不答应,她估摸能念叨一路,便只得颔首,轻叹一口气,“听南儿的便是。” 太后当即眉开眼笑,心情相当轻快,背着双手便往前走。 “侍女走侯爷前面?” 太后表情一僵,又默默走回赵无眠身后,双手交迭行了一礼,小声道:“南儿知错了……” 虽然口说道歉,但她的表情可是一点没有歉意,反而觉得挺有趣。 这也是自然,久居深宫十年,像这样和一个小辈一块当戏精查案的经历,实属第一次。 太后娘娘早便摩拳擦掌,心中兴奋。 梧桐苑前人影驳杂,要想挤进去还有点难。 赵无眠了然一身,别说护卫,就是钱两都没有,此刻便没人帮忙开路。 他也不想玩什么一报大名,全场让路的尴尬桥段儿,但要挤过去,让什么闲汉借着机会揩太后油那也是万万不可,因此他便对太后说了句‘得罪了’。 “什么得罪……呀——” 赵无眠拦腰便抱起太后娘娘,脚步轻踏便飞身跃进梧桐苑,周围人群闻声看去,只看一道白影一闪而过便落入苑中,当即传来阵阵惊呼。 “那谁啊?” “好俊的轻功。” “不知……但这直接闯梧桐苑,是把人家当软柿子捏吗?” 太后只觉自己忽然失去重心,眼前景物飞速掠过……虽然突然,但并不慌张,因为这感觉好熟悉。 当初赵无眠抱着她,在皇宫大内也是这么飞身过来的,这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宽阔暖和…… 太后没来得及感受更多,赵无眠便将她放下,太后双手拉了拉帷帽,心跳还有几分莫名加速,正想教训赵无眠一直喊着什么礼法礼法,但抱她时却是半点不犹豫,这焉有礼法? 不过教训的话还没出口,便有人飞身而来,将两人团团围住,眼神含煞,“何人胆敢擅闯梧桐苑!?莫是觉得我等刀钝,不敢砍……” 赵无眠自怀中取出一面令牌,上面赫然刻着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未明侯的令牌需要特制,此刻还没做出来,洛朝烟便先给了他这么一面牌子凑合用,此时倒是能发挥作用。 那些护卫脸色当即一白,结结巴巴,“砍,砍鸡……犬子徐坤明天诞辰,小的正准备为他杀只鸡过寿……” 有管事的见状连忙迎上,“不知这位是……” “赵无眠,听闻梧桐苑有场诗会,特来一观。” 四周几人神情微变,面面相觑……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未明侯? 有护卫连忙入了主楼传达消息……主要是怕有什么人冲撞了赵无眠,反而牵连了梧桐苑。 管事当即扯起笑容,“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早知侯爷要来,我等定会提前准备车架去府上接,额……” 这位未明侯好像压根没有‘赵府’。 赵无眠轻轻摆手,哪来这么多话,跟着管事便快步进了梧桐苑内的主楼。 太后觉得好笑,赵无眠和其余王侯当真是不一样,没那么多里胡哨的做派,明显还是江湖人那一套。 不过也正常,赵无眠毕竟不是世家出身。 梧桐苑外人影嘈杂,主楼之内相比之下明显雅致许多,打扮华丽的清倌人在台上歌舞,台上儒生有之,江湖人有之,但也没什么闹事者,大都坐在桌前不是小声交谈,谈论诗句,便是有人伏案写下什么,抬手交给一旁侍立的小厮。 小厮一路前行,拐了几个弯儿不见踪影,不多时便有人朗声念出纸条诗句……诗词好不好,评委是一方面,台下看众的看法儿也是一方面。 当然,若是社恐,提前在纸上写明,主办方也不会当众念诗。 赵无眠觉得这场景有点尬,他一介江湖人浪迹天涯,虽然有时也会心有所感,想起前世几句诗词,但要他在这种场合以诗会友什么的,那是接受不了。 他一言不发跟着管事上楼,准备找个厢房,但心神便是半点没有放松,已经是运起此间剑的法门,感知四周细节。 太后抱着横刀乖巧跟在身后,又觉得好笑……赵无眠的性子与她所想的确有很大不同。 不过未明侯来了梧桐苑的事,方才显然已经有护卫提前来此提过,因此赵无眠一入楼,场中环境便忽的一寂,便是台上清倌人们的舞姿都僵硬了几分,面上稍显紧张。 近乎所有人都在悄悄打量这位盛名满京的未明侯,就连赵无眠上楼时的些许脚步声,都显得分外沉重,敲击在所有人心间。 倒是没人注意到赵无眠身后的抱刀小侍女。 直到赵无眠领着太后娘娘走进楼上一间豪华厢房,场中气氛才轻松了几分。 有人低声道:“这位未明侯,听说实力很强,不曾想还会来诗会这种地方凑热闹?” “害,他如今混出名堂,自然也想跻身上流……此刻来诗会附庸风雅也挺正常,说白了,显摆嘛,你还真指望他一个刀口舔血的江湖客有什么文采?” “这倒也未必,厉害的人,在什么方面都厉害。” 而在大厅中,有人端着酒杯,默默望着赵无眠的背影,但只是看了一眼就淡淡收回视线,唯恐被赵无眠察觉到什么不对。 正是前五岳,李京楠。 有人身着华服,坐在他身旁,低声问:“青玉佩定然在他身上,此刻他来至梧桐苑,身边好像也没带什么护卫,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要不要动手?” 李京楠微微摇头,才低声道:“别把梧桐苑不当回事,此地人多眼杂,能人不少,若不能在几个呼吸间杀了赵无眠,定有江湖义士为了拍朝廷马屁对我等出手……一人两人你不怕,十人二十人呢?” 华服男子嗓音惊骇,但依旧压低声线,“李老也不能在几个呼吸间杀了赵无眠?他应该没有沟通天地之桥吧?” 李京楠再度沉默,他其实也说不准,单凭气息,步伐等细节,的确能看出赵无眠武艺极高,而他与赵无眠孰强孰弱,还是得打过才知道。 赵无眠毕竟名头实在太盛,硬生生靠着一把刀将洛朝烟推上皇位的猛人,傻子才会小觑他。 更何况,经由宁中夏那雨巷一战,他们已经看出赵无眠天人合一。 一个天人合一,一个身负暗伤的前五岳……其实也勉强算是一个等级,李京楠可能也就胜一手底蕴深厚,实战经验丰富。 李京楠又朝四周打量了眼,持刀护卫站在四周,不少达官显贵还将自己府中的门客带来……此地聚集的高手的确有点多,他便再度摇头, “便是有把握在几个呼吸间杀了他,也没把握在这么多高手的围杀下逃走……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吧。” 华服男子微微颔首,却是起身, “赵无眠不可能忽然来梧桐苑,根据我们抓到的那三个元魁所言,赵无眠就是他们心中依仗,他明显是来查此事的……我去厢房外探查,漏点动静,将他引去黑擂,再让愁满江试探试探他的实力,倘若愁满江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他明显就是李老这一级别的高手。” 说着,华服男子又琢磨少许,“李老先去黑擂掠阵吧,借由愁满江,也正好熟悉熟悉赵无眠的武功路数,但黑擂出口不多,就三处,李老万万不可出手,否则赵无眠若死在黑擂,出口一旦被堵,就真出不去了, 当然,倘若这家伙不过架子,李老有把握几息之间杀了他远遁而逃,也可试试抢夺青玉佩。” 李京楠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按照他们的原计划,其实压根没赵无眠什么事。 赵无眠会插手此事,其实还是从那三个元魁口中才知道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赵无眠如今既然送上门,那焉有不抢青玉佩之理? 见机行事便可。 有了计划,两人当即分头行动。 厢房内装饰典雅,窗户紧闭,正中则摆着方案,其上瓜果小食,文房墨宝应有尽有。 在房间角落,甚至还放了张床……不用多说,梧桐苑的女子口称清倌人,但若价钱合适,明显也会做些皮肉生意。 此刻厢房内只有赵无眠与太后娘娘两人。 赵无眠一进房间,打量几眼后,便解开腰带,开始脱衣服,一眼瞧去还以为他兽性大发打算享用当朝太后。 太后娘娘看了他一眼,毕竟是大姐姐,自然不会像小姑娘似的心生误会,扭扭捏捏,羞羞怯怯,而是神情稍显不满,道: “不先写几首词让我替你装一装?刚才楼下那些家伙怎么编排你的,我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装一装便算了,给南儿单独写一首倒是没事。”赵无眠外衣才脱了一半,刚准备换上夜行衣,便动作微微一顿,察觉到窗外有人暗中偷听。 他不动声色在方案前坐下,正欲提笔写诗,哪成想身旁的太后当即就扑上来,顿时香风扑面。 赵无眠知道屋外有人,也没想到太后会忽然跟欲求不满的欲女一样朝他扑来,他唯恐伤了太后,不敢用力,便听哐当一声。 太后双手按着赵无眠的肩膀将他扑倒在地,双膝抵在赵无眠大腿两侧的毯子上,以这种半跪坐的姿势压在赵无眠身上,乌黑秀发垂在赵无眠脸上,因为动作在激烈,本就绷得紧紧的胸前衣襟都以肉眼可见的弧度抖了好几下。 看得赵无眠眼眶直跳……照理说衣物不合身,导致身前太紧,是不可能这么抖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 太后娘娘太软了…… 虽然姿势暧昧,但太后俏脸微冷,低声解释道:“有人在窥探,别让他起疑……” 赵无眠眉梢轻佻,太后居然也能发现……既然如此,那定然就是屋外那人故意如此,想引他上钩? 不用想,屋外那人待会儿定然会弄出点动静,将赵无眠引去什么地方……此刻会这么干的人,只有幻真阁中人。 他原先还想慢慢潜入,如今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果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但演戏就演戏,何必如此?这儿又不是青楼……哦,好像就是青楼。 简单一句话,太后便回忆了下《后宫秘史》的情节,而后轻咬下唇,眼神水波流转,唇齿轻开,好似低吟浅唱,“侯爷真是急色,才进房间就要换衣~” 那甜腻妩媚嗓音听得赵无眠骨头都酥了,顿感苏小姐和太后在这种闺中之事相比,虽然经验更多,但太后明显是天赋型选手。 但太后的小脑瓜果真聪明,她如此做,其实就是因为赵无眠脱了衣服。 她是担心屋外那人瞧见赵无眠换夜行衣,从而猜出赵无眠的目的,所以才急中生智……只是没想过,屋外贼人就是刻意引诱赵无眠,明显还是江湖经验不足。 短短一句话赵无眠便理清了太后的想法,他当即准备抚上太后的水蛇腰继续演戏,却看太后当即凤目一冷,意思约莫是你敢碰本宫,那这戏本宫可就不演了! 也是,太后虽然姿势暧昧,但两人却也没碰着什么地方。 但赵无眠瞧见太后冰冷眼神,却依旧扶上她的小腰,乃至微微用力,反倒将太后压在身下,太后原先双膝抵着地毯,如今身形翻倒,便成了环着赵无眠的腰。 “呀——” 太后再也淡定不得,凤目猛然瞪大,俏脸羞红又含着煞气,正欲发怒,便听赵无眠传音入密道:“贼人正准备往屋里看,再用刚刚那姿势,太后的臀型指不定都要被看见。” 臀型!?什么粗鄙之语?而且本宫穿的这么厚,那贼人能看见什么?你以为这还是在坤宁宫,本宫就穿一条红裙? 这话其实不假,太后打扮严严实实,别说贼人,就是赵无眠都看不太出什么。 但太后眼看赵无眠脸色认真,不似作假,又想赵无眠这也算维护她的清誉,也便消气……就是这姿势在《后宫秘史》里,好像叫‘盘龙入凤’? 而在屋外,那华服男子宛若壁虎般倒挂在窗户旁,听到屋内动静也是一愣,便用手指在窗纸上轻轻捅了个小洞,往里看了一眼……模模糊糊只能瞧见赵无眠的背影,应该是把侍女压在身下的姿势,除此之外便什么也瞧不见。 华服男子微微摇头,扫了眼便收回视线。 暗道这堂堂未明侯竟是如此色中饿鬼,果然温柔乡英雄冢,不过赵无眠打了那么久,此刻享受享受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如此,说不定还能用美人计争夺青玉佩? 思绪一转,便看赵无眠当即回首,冷声道:“谁!?” 那华服男子冷冷一笑,可算是察觉到我了,他当即双足一踏墙壁,趁着夜色,朝黑擂入口飞掠而去。 “快,快带我一起追他!”太后眼前一亮,也顾不得什么暧昧姿势,连忙推了推赵无眠的胸膛,嗓音兴奋,“侯爷可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此地,说不定是我同侯爷出宫的事被谁走漏消息,这便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太后的脑袋的确很聪明……可惜都用来捉弄赵无眠了。 不过赵无眠也是这么想,无论把太后交给谁保护,都不如他自己贴身护持。 他当即拉上自己脱了一半的白袍,而后抱起太后,自窗口一跃而下。 眺望四周,眼看一华服男子朝着侧楼逃遁,他脚步当即轻踏墙面,身形向侧边爆射而出,紧跟那华服男子身后。 侧楼旁一不起眼的角落,修有一扇小门,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大都是武者。 这地方依靠梧桐树的掩盖,十分隐秘,若是没这华服男子的指引,赵无眠若想一寸寸搜寻过去,恐怕得不少时间。 那华服男子回首看了眼,赵无眠抱着那侍女尾随在后,速度不快,明显是因为抱着个女子的缘故。 他心中冷笑,还真是色中饿鬼,追个人还不忘带着女人,还怕有人谋害他的侍女不成? 他收回视线,轻松落在小门之前,便要入门,既然已经将他引诱进黑擂入口,那之后就该轮到愁满江登场,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便在此时,华服男子身后忽的响起一道令他头皮发麻的刀鸣。 呛铛———— 赵无眠眼看目的达成,这男人已经带他来至黑擂门前,当即不再留手,身形在掠过一颗梧桐树时,长靴瞬间在树干上猛然一踏,整个人瞬间破空而出,速度拔高数倍不止,横刀顺势出鞘。 初春梧桐,满叶枯黄,点翠稍显,此刻一踏,漫天落叶宛若雪垂落而下。 一道刀芒瞬间在漫天黄叶中掠过,黄叶本就干枯极脆,劲风稍微凛冽些便将其撞的粉碎,而后这些碎屑又被掀起的劲风所裹挟,沿着赵无眠身形冲过的方向席卷,近乎成了一道由枯叶碎片构成的横向龙卷风。 噗嗤———— 那华服男子脸色惊悚,刚回首看来,横刀便已经来至近前,在漫天枯叶中刺入他的心口,而后气势不减,就把华服男子钉在门上! 华服男子一口血当即吐出,眼神极为错愕望着近前的赵无眠,赵无眠速度忽然拔高,明显就只是想利用他找到黑擂位置。 但这是什么速度啊!? 赵无眠一手抱着太后娘娘,一手握着横刀,没有和这家伙多言的打算,因为太后娘娘在怀,他唯恐吓到她,因为淡淡拔出横刀便干净利落一剑封喉,收刀入鞘,并未直接砍了此人脑袋。 太后缩在赵无眠肩窝,半点不怕这血腥场面,反而眼神亮晶晶望着赵无眠的侧脸。 好刺激! 刚刚赵无眠一脚踏在梧桐树上,一刀砍出的场面,当真刺激,太后娘娘只觉得自己气血上涌,心尖跳个不停……真想再体验一次。 不过单这一刀,太后娘娘就能看出赵无眠的实力比起当初独闯大内可是不知高了多少。 但梧桐苑可不止只有这几人,此刀一出,院内那些行人当即面露错愕, “杀,杀人?在这种地方杀人!?” “这家伙不要命了?” 错愕间,却看人群中突然冲出一波人站在赵无眠身后,应该是这刀客的人。 姬剑鸣高大身形穿着文士白袍,脑袋上还挂了个文士帽,怎么看怎么滑稽,他朝赵无眠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侯爷,如今这是?” 赵无眠轻轻抬手,“计划赶不上变化,想暗中查那是不可能了,不过贼子引我前来,明显是黑擂内对我有埋伏……贼人就在黑擂,你带人封锁黑擂四处入口,我下去一探究竟,在我出来前,谁也别放出来。” 姬剑鸣当即被吓了一跳,“哎呦我的侯爷啊,您明知下面有埋伏,何不让我等下去查?” 赵无眠看了姬剑鸣一眼,“黑擂看客,定然有不少达官显贵,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这黑擂毕竟见不得人……以官身下去查,一旦捅出这些达官显贵的身份,你是想让朝中动荡吗?” 姬剑鸣微微一愣,赵无眠所言在理,一旦把这些达官显贵的身份捅出来,为难的反而是洛朝烟。 罚还是不罚? 若是不罚,那朝中威信何在? 若是罚,这么多人,全罚了,反而对洛朝烟不利,别忘了她才登基没几天,在朝中压根没站住脚。 这黑擂毕竟是灰色产业,但朝廷又挺需要这么个东西。 真捅出来,谁脸上也不好看。 为了一时痛快,自然可以下去查,但事后还是要洛朝烟来擦屁股。 太后看了赵无眠一眼,暗道难怪洛朝烟为了他宁愿背上无德之名。 这两人对待对方都是掏心窝子的好。 “属下如今只是侯爷门客,绝非侦缉司捕头”姬剑鸣只得颔首,领人封锁黑擂入口。 太后担心赵无眠把她一个人扔外面,便小手在腰间一探,竟是拔出一柄软剑,她朝赵无眠认认真真道:“我也会武功奥。” 赵无眠稍显无奈,也是拿太后没办法,微微颔首,两人便一同入了地宫。 而地宫之内,李京楠给愁满江传信后,愁满江便纵身一跃,直接跳上黑擂之上,只看刀光一闪,还在台上争斗的两名江湖客瞬间尸首分离,全场皆寂。 愁满江淡淡道:“愁满江……谁敢与我一战?” 愁满江此次任务其中之一,就是为了试探出赵无眠的实力,倘若赵无眠实力不如他,那直接借着这机会,联合台下李京楠杀了赵无眠,夺了青玉佩,便可扬长而去。 出身黑擂这种地下产业的武者不似梧桐苑的护卫与其余达官显贵的门客,他们有几个人会一看赵无眠和人厮杀就连忙冲上来帮忙?顶多就是看赵无眠快被打死了才过来护他条命。 因为一旦上擂,便是自愿签了生死状,也就是公平竞技,一打一。 而以黑擂这地方的敏感性,愁满江等人也自知赵无眠不可能派几百官兵冲进来杀人。 所以在这地方开打,反而对愁满江等人更有利……毕竟只要愁满江试探出赵无眠几分实力,那李京楠当即就会毫不犹豫出手杀了赵无眠,这就占了一个信息差。 所以愁满江才说裴羽中虽是元魁,但压根就没混明白这江湖……这随意一举的门道细节,可是多着呢。 但话虽如此,愁满江这活儿,明显就是炮灰该干的……但愁满江还是主动接了下来,他所求,不过‘武道’二字。 既有强敌,怎会避开? 愁满江此言一出,台下议论纷纷,其实大多都在讨论愁满江是谁。 愁满江是江南一带的江湖客,在京师的确名头不太显,便有个年轻人红着眼上台,拔出长剑,怒道:“那两位兄台可还没分出胜负,你就偷袭杀……” 噗嗤———— 那义愤填膺的年轻人同样尸首分离,血洒擂台。 愁满江淡淡收刀入鞘,“还有谁要上台?” 场中寂静。 以愁满江的实力,还用得着打擂台赚钱历练? 这明显是来炸鱼的…… 便在此时,有位白袍公子抱着位风韵女子踏上擂台,全场又是一惊。 “这,这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上台厮杀还带女子?” “不要命了?” “蠢货!” 愁满江眼神一凝,望着眼前男子,也是有点惊讶,“你还带个女子上台?” 白袍公子自侍女怀中取出横刀,朝愁满江微微一笑: “我在这里,你伤不了她。” (本章完) 第192章 乱战 第192章 乱战 稍早之前。 赵无眠与太后从小门而入,沿途跑过下行石阶,不多时眼前便豁然开朗,数十丈的血色擂台之上,一位黑袍中年人手握长刀,站在台上,刚一刀斩首一位年轻江湖客,鲜血四溅。 太后俏脸稍微白了下,虽然小时候喜欢习武,但久居深宫十年,已经多久没见过此等血腥场面了?便是上次赵无眠抱她闯出大内时都不曾砍人脑袋。 场中声音大多错愕,交谈间赵无眠便知此人身份。 “愁满江想在黑擂和我打……倒是好算计。”赵无眠心绪一转便知愁满江的意图,只要自己上台,稍落下风定然有人暗中偷袭,抢夺青玉佩。 愁满江作为邪派可以如此,但自己身为未明侯,倘若一上擂就招呼姬剑鸣等人撸袖子围殴,反倒会坏了自己与朝廷的威名。 此计也算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归根结底,还是黑擂这场所比较敏感,赵无眠要想以未明侯的身份打擂可以,但要以侦缉司副总捕的身份查封此地就不太合适。 赵无眠稍显无语,这江湖厮杀,不仅比人情世故,还得比谁的心眼子多。 谁说愁满江是杀人狂就一定是没脑子的莽夫? 能在江湖混出名堂的人,没一个能小觑。 太后没赵无眠想得这么深,而是看向愁满江手中兵刃,“苗刀……这兵刃倒是少见。” 愁满江手中苗刀长五尺,刃长三尺八寸,刀柄一尺二寸,刀身修长,形似禾苗,此等长度,也算是兼容刀枪两种优点,一般用于战阵杀敌……便如楚地水师,便有专门的苗刀军。 江湖用此刀者,也算是较为稀少。 赵无眠打量了眼愁满江手中苗刀便收回视线,转而扫向擂台四周,单凭眼力,不太容易看出愁满江的帮手是谁。 太后眼看赵无眠神情险峻,还以为他是被愁满江这阵仗给唬住了,当即柳眉轻蹙, “愁满江明显是在邀你上台……去吧,别丢份,拿出侯爷的魄力,一刀结果了他,我在下面看你威风,不上台给你拖后腿……哦不对。” 太后想起了什么,连忙又道:“他擒住了策开等人,切记留活口,我们还需逼问他。” 赵无眠微微颔首,自然不会忘记他们可是来救人的。 他琢磨少许,又对太后道:“愁满江不足为虑,但得把暗中之人擒住……太后帮我一次,如何?不过会有危险。” 太后一愣,侧眼盯着赵无眠,却是在想……怎么感觉自己在想第一层,而赵无眠想到了第三层呢? 这不是会显得自己笨笨的吗? 想把暗中之人引诱出来,自然该示敌以弱,但以他目前的名气,若是打不过愁满江,估摸会让幻真阁起疑,最好还是找个拖油瓶才合情合礼,才更容易引出贼人。 此刻自然没有比太后更合适的人选,但赵无眠是江湖客,已经经历太多生死危机,早已习惯,自然敢打敢拼,但太后娇生惯养,真愿意让自己置身险地吗? 太后听到赵无眠的计划,愣了下,偏头打量了赵无眠几眼,语气稍显错愕,“还以为你规规矩矩,谨遵礼法,结果此刻却想让我涉险陪你演戏?你这个人,倒是一次次打破你在我心底的印象。” 赵无眠觉得这太后的逻辑是不是有点古怪,现在是在乎他是什么人的时候吗? “正事要紧。”他提醒道。 太后噗嗤一笑,这种时候,她反而在笑。 她又是稍显亲近地在他肩膀拍了一拍,这次赵无眠没躲。 “南儿对此等事,向来求之不得……” 此等事是指什么? 冒险? 还是和他一起查案? 太后仿佛知道赵无眠在想什么,便妩媚一笑,“自然是侯爷心中,稍显暧昧的答案。” 赵无眠望着太后风韵熟美的俏脸与那极富侵略性的眼神,默默移开视线。 太后比擂台上的愁满江和藏在暗处的贼人还要可怕! 太后又是掩嘴轻笑,她此话一出才算是试探出来。 赵无眠这个人,处理江湖事,豪气冲天,但处理感情事嘛……小心翼翼。 难怪赵无眠会觉得太后这个人的逻辑有点问题,这种时候,她居然还再试探赵无眠的为人品行。 转回此时,黑擂之上,那被愁满江所斩首的三位无辜江湖客,已经被人拉下台去,以防影响两人争斗。 太后带着帷帽,站在赵无眠身后,一只手轻按帽檐,以防被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赵无眠连鞘带刀握住横刀,站在太后身前,视线在那三个江湖客的尸首上扫过,沉默片刻,而后淡淡抬眼看向愁满江。 愁满江注意到赵无眠的眼神,微微一笑,“未明侯难不成是觉得我滥杀无辜,天理难容?” 未明侯?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没有人会想到已经近乎位极人臣的未明侯还会来黑擂这种‘下九流’的场所。 厢房之内还有几位朝中大员一看到赵无眠上台就已经心底一咯噔,脑海中浮现赵无眠太极殿上诛杀洛述之的场面,眼底顿时浮现一抹深深的忌惮与惊悚,转身就想先离开这地方。 但却被姬剑鸣等人堵了回来。 藏在暗处的贼人还没抓到,赵无眠自然不可能放人出去。 赵无眠没搭理愁满江稍显讽刺的话,而是瞥了眼周围想走的人群,道: “本侯不松口,在场诸位,谁也出不去……安心坐着,等本侯打完这场便是。” 黑擂周围喧闹的人群随着此言,却是一片寂静。 这话听起来狂,但这就是现状,也是事实,因此没有任何人敢嗤笑,发怒。 赵无眠这个未明侯,在很多人看来都很有趣,因此他一没有宅邸二没有封地三没有管家下人等,为人处世也是江湖人的模样,哪有一点侯爷的样子?但当他真想用这侯爷的名头做些什么时,满京也无人敢有异议。 天子对这位侯爷是何等偏爱,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手握二十万晋军的人,早已不是晋王,而是这位未明侯。 真以为他是什么没有实权的搞笑侯爷? 因此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便安安分分聚焦在赵无眠身上……无论赵无眠来黑擂干什么,都等他处理完自己的事再说。 太后眼神更觉恍然,这才是她印象中的赵无眠嘛……不过一想到赵无眠在她面前又是一副尊敬师长,小心翼翼的模样,如此反差,她又觉好笑,但而后又想到赵无眠尊敬她,只是因为洛朝烟,慕璃儿与沈湘阁,而不是因为她本身,她的心情又当即变差。 要不怎么说女人心海底针呢? 太后在这边心绪一转再转,却听‘砰’的地砖爆裂声响,场中两人忽的出手,惊得她连忙抬首看去。 愁满江来此不是和赵无眠聊天的,一句话罢,他足下地砖瞬间开裂,身形向赵无眠的方向猛冲而去,苗刀上还未散去的些许血珠在劲风之下瞬间向后洒去,在愁满江的身后构成一道狭长血雾。 此乃枪法中最为长见的直捣黄龙,许多枪法都有此招,便是赵无眠所会的天罗枪也不例外,但招数厉不厉害得看什么人来用,以苗刀用枪招,照理说即便能用出来也只是架子,但愁满江苗刀刚动,刀尖就已经来了赵无眠心口之前不足三寸的位置。 愁满江的爆发力饶是赵无眠也有些意外,定睛一看,愁满江眸间已是一片血红,内息透体而出,隐隐可见血红之色。 魔功! 以此间剑的法门,赵无眠一眼就看出根本所在,愁满江此刻的心跳忽然加速跳动了数倍不止,浑身肌肉隆起,气血充盈全身,经脉宛若更是以不似人体的律动向全身输送内息。 这种效率,非一般人体可以承受,因此愁满江的五脏六腑都已经隐隐有出血之症。 愁满江的功法与宁中夏不同,宁中夏单是时刻忍受烈焰焚心之痛,而愁满江平时没这些副作用,唯有厮杀时用着鞭策般的法子压榨身体潜能,还没开打,先受内伤,与之换来的就是不可比拟的爆发力。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走了极端。 所谓唯快不破,此等爆发力之下,愁满江又用直捣黄龙,发挥刀长优势,而赵无眠就在太后身前,躲不了,只能挡。 全场哗然,要论名气,明显还是赵无眠更大,但没人能想到愁满江的速度竟能快到这种地步,眼看都要被捅个血窟窿了。 太后美目瞬间紧张,忽的觉得愁满江再如何也是江南有名狂徒,赵无眠还带着她上场是不是有点托大自傲? 但赵无眠终究是赵无眠,愁满江的爆发力虽让他心惊,但还没快到他反应不过来。 手中横刀猛然出鞘,刀身与刀鞘摩擦出一束火星,只看黑擂场中当即一抹赤红之色闪过,横刀斜斜上撩,便在苗刀刀间触及赵无眠衣襟之前架在苗刀之上。 愁满江眼神微动,却也自知赵无眠不可能这么简单死在他刀下。 苗刀被横刀自下而上架住,愁满江没有死磕,手中苗刀借着横刀向上的力道,及时收招,向前冲去的步伐则猛然一顿,下盘稳住,身形一扭,力从地起,苗刀在空中回旋一圈,借着回旋的惯性又愤然砍下,血红内息隐隐缠绕苗刀之上,在场众人看去便如一轮血月环绕着愁满江砍向赵无眠脖颈! 但借力回旋终究是需要一点时间,这点时间连半秒都不到,足以忽略不计,但高手厮杀,这半秒时间已经足够赵无眠做出反应。 刀锋临身,他上半身当即后仰,刀身在他的眼前扫过之时,他手中的横刀刀鞘在身后地面猛然一刺,刀鞘捅进地砖,他则以此为重心,长靴猛然抬起,单脚砸在愁满江小腹之上。 愁满江黑袍瞬间向后鼓起,他的基本功可谓扎实无比,但终究不是力量型的武者,还是不由向后倒退数步,而魔功在身,他彷佛已经不畏疼痛,才退了几步就双手紧握刀柄,以力劈华山之势砍来。 “死!” 巫山雨意,磅礴如幕,留势累至,一刀更甚一刀!最好的处理法子,就是别硬接。 但赵无眠刀鞘轻弹离地,顺势让他站直身子,手中横刀便毫无所惧迎面而接上。 铛———— 两刀相接,两人足下地砖瞬间出现四个小坑。 巫山刀这种刀法,按理说,更适合阔刀此等重量级大刀,但无论是宁中夏还是愁满江,所用都是相对轻便的横刀与苗刀,为何? 巫山雨意,绵延不绝! 巫山刀,重在‘雨’字,既是雨,自然不可能只有‘留势累至’。 因此愁满江一刀砍下,被赵无眠架住后,手中苗刀在反震力的作用力回弹不足一秒便再度砍下,不留给赵无眠一点喘息之机。 若是用阔刀,自然就没办法如此游刃有余……除非天赋异禀,舞动百斤阔刀也如臂使指。 铛铛铛———— 赵无眠好似落入了下风,一眼看去,完全就是被愁满江压着打。 但在明眼人看来,赵无眠分明就是在借此感悟巫山雨意,他在学巫山刀! 不仅如此,他招架之时,也有章法,所用乃是苏家月华剑……既学习巫山刀,又借着实战感悟月华剑意!? 台下的李京楠心中已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面对巫山刀,被压着打是很正常的,这就是巫山刀的特点,让他惊讶的是赵无眠的天赋。 以他的眼力,自是能看出赵无眠出刀之余,不仅有月华剑意,还有了点巫山刀的意味……这,这他娘的实战学武!? 这是什么天赋!? 但不是谁都有李京楠的眼力。 先前愁满江身边那名为唐子骞的蓑衣客,眼看赵无眠落入下风,已经默默来了一处方便出手的位置,准备出手杀了赵无眠,夺青玉佩。 只要苏总捕没有封锁黑擂出口,那以李京楠的实力,完全可以趁乱杀出一条血路。 沟通天地之桥的武魁高手即便因为受了暗伤,实力不复往昔,那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拦下来的。 而在台上,太后更是看不出来,她只知赵无眠如今落于下风,那就是轮到她出手了。 太后轻轻抬手,握上腰间软剑剑柄,而后毫不犹豫出剑而上,手中软剑宛若细雪纷飞,又似清泉点山,乍一看还有几分门道。 此乃剑宗不传之秘燕云剑决……显然是慕璃儿给她弄来学的。 想想来太后久居深宫,无聊之时也会练剑,因此此剑威势也极为不错,算得上江湖一流高手。 但擂台之上刀光剑影,以愁满江与赵无眠的级别,谁敢插手谁就死,以太后目前的实力,擅自出剑,反倒会被气劲所伤,因此赵无眠不得不一刀奋力架开愁满江后,回退转身,视线看向太后, “别插手!” 破绽! 愁满江,唐子骞与李京楠心间同时一凛。 愁满江心中冷笑,手中苗刀携带万钧之力,力劈华山砍向赵无眠的后心……既然被巫山刀黏上,又岂是想退就退? 与此同时。 砰砰———— 黑擂观众席近乎同时传出两道爆响。 唐子骞猛地甩手,一柄长剑便自衣袖滑出,他足下地砖瞬间炸裂,身形爆射,近乎是一瞬之间就越过数丈距离,来至赵无眠身侧,长剑直取赵无眠脖颈。 而李京楠眼力最好,自知赵无眠游刃有余,本来就没想出手,但唐子骞这家伙忽然出招,他焉有卖队友之理? 要么不打,既然要打就得出全力,借着机会,一招杀了赵无眠,夺青玉佩! 李京楠同样一甩手,衣袖炸裂,却看两柄重锏被护带绑在双臂。 重锏滑落在手,他同样重踏地面,但动静却是极大,宛若整个地宫都轻晃了下,他身边的其余看客瞬间身形一晃摔倒在地,惨叫连连。 但他的反应毕竟还是慢了一丝,在他握上重锏之时,唐子骞的长剑与愁满江的苗刀都已经近乎来到赵无眠周身要害。 能入京者,无一不是江湖好手,速度武功皆是万中无一,但此刻他们的好武功,反倒是害了他们。 因为如果他们的速度慢上一点,能与李京楠一同出手,那他们的结局可能还会有所不同。 唐子骞带着狠意的眼神猛然一缩,神情瞬间化为一片惊悚。 以在场众人的视角看去,黑擂之上骤然出现一抹银白刀芒,原先转身呵斥太后的赵无眠不知何时已经回身,手中横刀砍在苗刀之上。 嚓———— 原先赵无眠明明是被压着打,但此刀下去,愁满江的眼底当即闪过一丝茫然,这力道比起之前…… 苗刀在一声兵刃相接的脆响中,猛然砸在愁满江的心口。 这一次愁满江可不是简单后退几步,而是直接向后倒飞而去,身形在黑擂上滚了数圈,即便他反应极快,五指如钩在地上拉出一道数丈长的沟壑,直到脊背撞在黑擂边缘的石柱上,将石柱撞个粉碎,又滚下黑擂,才堪堪缓去力道。 想破解巫山雨意,如今看来,是有三个法子才对。 要么别接招,要么等巫山刀砍完一套,要么,便是赵无眠此刻的一力破万法。 唐子骞压根就没看清赵无眠是何时出刀,便看赵无眠砍飞愁满江后,已经收招,而后脚步重踏地面。 擦———— 一抹破风声瞬间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赵无眠近乎是闪现在身在半空的唐子骞身后两丈之地,反手握刀,横举身前,而在赵无眠与唐子骞之间,半空还有一抹不知何时被拉出的血线,这血线一路蔓延至唐子骞的脖颈。 如果苏青绮在此地,就能认出,赵无眠出了两刀,前一刀为巫山刀,后一刀却是他许久不曾用过的‘云消雾散’。 噗嗤———— 此刻横刀入肉声才堪堪传来,此刻李京楠才刚刚脚步重踏地步,直冲而来。 一切同时发生,不过眨眼之间! 而此时赵无眠已经再度而动,在出现在唐子骞身后两丈处后便猛然拐了一个直角,往李京楠的方向激射,手中横刀向前递出,便是拉出一抹还带血迹的红线! 这三刀,别说是周围看客与太后娘娘,就是李京楠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但李京楠终究是前五岳,即便受了暗伤实力大不如前,但眼力,底蕴,战斗经验都远非寻常武者可以比拟。 眼看赵无眠直冲而来,因摸不透赵无眠身上是否有清影玉衣,为防止被以伤换伤,手中双锏当即交叉,护在身前。 铛———— 黑擂之上,瞬间传出一道至今为止最为响亮的金铁交击之声。 “喝!”李京楠苍老面容,已是开始涨红,额头青筋暴起,双锏借此一夹,直接将赵无眠手中横刀钳住,旋即用力一拉,欲将赵无眠拉至近前,抬腿便踢! 此刻两人身在空中都是无处借力,赵无眠一刀砍出难以收回,当即毫不犹豫弃刀,眼看李京楠抬腿而来,他也是一脚踹出。 砰———— 两人长靴一经交接,空中瞬间再度传来一声爆响,无匹劲风向四周逸散,两人身下的看客们更是宛若被暴风席卷的小麦,在惨叫声中一片片栽倒。 两人简短对了一招,便一个朝上,一个朝下,向两侧倒飞而去。 赵无眠便向上砸去,眼看快砸到地宫的天板,当即扭转身子,抬手就插进天板,而后以此借力身形翻了个跟头,双足点在天板上,宛若蹲在天板上,垂眼看去,眼底稍显惊讶。 他与李京楠都是身在空中无处借力,方才全靠筋骨对招,可自从赵无眠天人合一后,在筋骨上与他势均力敌的敌手,李京楠还是头一个。 也不对,实际在筋骨上,赵无眠其实还是稍弱于李京楠的。 沟通天地之桥……赵无眠当即看出了李京楠的实力层次。 但武魁有这么弱吗?还是说李京楠也是与他一样的天人合一者? 赵无眠心中惊疑不定,却看李京楠被他一脚踢落后,根本没有恋战,身形朝出口爆射而去,速度之快令赵无眠都有些咂舌。 显然,短短一招对过去,李京楠便看出了赵无眠藏拙引他们现身,赵无眠的实力远非几个呼吸间所能打败,而他们最怕的就是赵无眠拖延时间,一旦把苏总捕或是许然引来,那他们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翻身。 以李京楠的实力,若想逃,以在场众人的实力根本拦不住。 赵无眠眉梢紧蹙,却看愁满江已经翻身再度踏上擂台,这两人一逃一战,赵无眠权衡利弊,还是抓了愁满江更稳妥几分,当即脚步在天板上猛然一踏。 梧桐苑主楼内的文人墨客们当即觉得脚下一颤,不少舞女都摔倒在地,脸色惨白,“地龙翻身啦!?” 而在地宫,赵无眠已经自上而下爆射而出,刚猛至极的膝撞瞬间砸在愁满江匆忙架起的苗刀之上。 愁满江再度被赵无眠砸退,但魔功在身,他双目赤红,根本无所畏惧,无惧疼痛,退了几步苗刀便仗着长度优势,横扫而出。 赵无眠身形下压,而后单足踏地猛然弹起,一脚自下而上重重砸在愁满江的下巴。 砰———— 愁满江高大身形瞬间向上而飞,竟是摔在天板上,不待他回过神来,赵无眠忽的拔地而起,再度一拳砸在愁满江身上! 轰! 天板再度泛起裂痕,惊得梧桐苑内的人们又是一阵尖叫连连,当真以为是地龙翻身。 若不是地宫修建极为严苛,距离地面足足有数丈距离,否则在场所有人毫不怀疑赵无眠此刻一拳下去,能当场把愁满江砸出地宫。 愁满江近乎被嵌进了天板,吐出一口鲜血,还想在战,但赵无眠一拳下去,又是一拉他的臂膀,便是再度一拳挥去。 愁满江眼前发狠,但此刻距离太近,用不了刀,他便同样一拳砸出。 双拳相接,愁满江右拳瞬间鲜血四溅,可见其中森白手骨,旋即骨头也被一拳砸得寸寸开裂。 轰! 愁满江宛若离弦之箭,又被赵无眠一拳砸下,在黑擂上砸出一道大坑,掀起无数碎石。 啪嗒啪嗒———— 碎石宛若雨点般落下。 黑擂震颤不止,让还站在台上的太后都站不稳。 赵无眠落下身来,拉住太后的小臂,淡淡看向坑洞内。 愁满江浑身是血,已经没了意识。 (本章完) 第193章 月下美人 第193章 月下美人 地宫之外,姬剑鸣可以清晰听到地宫内一道又一道巨响,脸色当即惊疑不定。 周围的侦缉司捕快也是面面相觑,都是一把好手,自然能听清这是在厮杀……但黑擂的隔音明显做的极好,否则早露馅了,可即便如此声音还是能传出来……底下到底在进行什么级别的战斗啊? 武魁高手和未明侯打起来了? 姬剑鸣脸色一变再变,暗道未明侯再怎么强也没有沟通天地之桥,要真死在地宫,那他的脑袋得被圣上和苏青绮轮着砍,可他就一个脑袋……因此他眼一横就准备冲进去看看情况。 但还没挪步,眼前紧闭小门便轰然破碎,一道黑影穿过瓦砾烟尘,从内部爆射而出,眼看姬剑鸣挡在身前,毫不犹豫就是一锏砸出。 姬剑鸣也是宗师高手,反应半点不慢,身形错愕了下便拔刀出鞘,‘铛’的一声挡在重锏上。 但令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绰号‘损将军’的姬剑鸣才和那贼人对了一招,持刀右手便‘咔’一声传出骨裂声,旋即高大身形瞬间向后激射而去,撞断了数根粗壮梧桐树,又去势不减撞进了梧桐苑主楼之内。 树木倒塌,房屋破损与行人惊叫之声混杂一起,风雅的梧桐苑瞬间乱成一锅粥。 而李京楠一锏砸飞姬剑鸣后,毫不恋战,当即重踏地面,身形拔地而起,形如鬼魅消失在夜色中。 周围其余的侦缉司捕头反应过来,眼看自家老大被揍,心头蹭蹭蹭冒起火来,便要持刀去追,跑了没几步,地宫内却又冲出了两人,其中一人沉声道:“别追了,再追也是送死,以你们的本事,接不住他几招。” 回首一看,赵无眠一手提着昏死过去的愁满江,拉着带刀小侍女,呼吸稍显急促,明显是刚打完就飞奔过来。 无恨刀丢在地宫内,太后已经顺带捡了回来。 未明侯都发话了,他们当即什么气也没了,便看赵无眠将愁满江扔在地上,有条不紊指挥道:“分出人手去查看姬捕头的伤势,安抚梧桐苑客人,其余的跟我去黑擂下找人,切记别漏牌子。” 地宫出口前其实聚了不少人,大多是王公贵族的手下门客过来看看情况,闻听此言,将这话传过去,倒是有不少豪门士绅面露感激。 没让这群人以侦缉司的身份查,也是给了他们一个面子,不然他们在黑擂出没的事儿传出去,面上也不好看,这也算善缘。 原先不少人心底都觉未明侯太年轻,锋芒太盛,如今看来……侯爷武功又高,办事又周到体面,谁再敢说侯爷半句不好?巴结还来不及。 赵无眠没在乎这群人怎么想,太后娘娘也没在乎,她看了眼赵无眠拉着她小臂的手,而后又看向赵无眠的脸。 赵无眠默默松手,带队去地宫找人。 太后揉了揉手腕,又有些想笑。 地宫范围不小,在找到那三位世家公子前,赵无眠没放一个人出去,但里里外外搜了三遍,也才找到一个身受重伤的裴羽中。 “赵兄,沈兄与田兄不知被擒住了何地,但他们身份不俗,幻真阁肯定不会如此简单杀了他们。” 裴羽中说完一句,便被人抬去杨夫人那里疗伤。 自知再搜下去也无果,赵无眠这才放人。 折腾来折腾去,已经到了半夜。 太后娘娘双手交迭放在小腹,站在一颗梧桐树下,静静望着赵无眠处理杂事,虽然布裙木簪,但那股自小养成的华贵雍容之气,导致没一个人敢随便上前搭话。 照理说,此刻夜深,赵无眠该叫人先把她送回宫……但他就这样把太后娘娘撂在一边。 太后并不生气,只觉得好奇与割裂……赵无眠这个人在对待她的这些细节上,总是这样忽远忽近,忽以长辈尊敬,像是言语间小心翼翼,忽如此以平常心,像是随便抱她,此刻冷落她。 琢磨着,太后便摇摇头,觉得通过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自己就想这么多,难免不正常。 消息传出去,洛朝烟专门派了位朝臣前来帮赵无眠处理后续事宜,赵无眠这才脱身,来至太后面前,安慰道: “如裴羽中所言,沈策开身份不俗,幻真阁不会轻易害他,娘娘暂且放心,这事儿我会一直查下去。” 太后娘娘微微摇头,她并非什么遇事儿只会哭的柔弱女子,沈策开如今被擒,那再怎么担忧心急也不必表现在面上。 “夜深了,回宫吧。” 有人牵来车架,两人上了马车便驾马而去。 太后娘娘依旧坐在车厢内,由赵无眠驾马。 马车驶出梧桐苑,来至宽阔街道,耳边的纷杂吵闹声当即小了不少,耳边除了些许行人交谈,便只剩马车碾过不平地砖时偶尔的‘咔咔’声。 两人都不说话,赵无眠是在琢磨幻真阁这群人的目的,太后则不知在想什么,气氛便由此莫名古怪起来。 待马车转了个弯,便要一路通往大内时,太后忽的从车厢内掀开帘子走出,双手抚着布裙坐在赵无眠旁边,嗓音再度带笑,一如往昔,“侯爷不是说,要让南儿替你驾车吗?” “……太后,此刻都要回宫了,没必要再玩侯爷与侍女那一套了。” “这不还没回宫吗?” “周围又没人,还演什么?” 太后娘娘板起脸,“只是驾马,又不是骑你。” 赵无眠无奈松开缰绳,太后当即眉开眼笑。 赵无眠怀疑太后就是看出了他不想搭这种暧昧妩媚的话才故意这样说。 但太后握上缰绳,却是调转马头,转了个方向。 在太后根本没驾过马车与太后还不想回宫这两个猜测间,赵无眠没有犹豫便笃定是后者。 “太后,深更半夜和我去别地游玩,万一害了你的风评该怎么办?” “什么太后,我现在是侯爷的带刀侍女南儿。”太后茫然看向赵无眠,还指了指车厢……里面放着赵无眠的无恨刀。 “那南儿,我以未明侯的身份命令你,即刻回宫。”赵无眠也板起脸。 太后面无表情看他。 赵无眠默默移开视线,“太后玩不起。” 太后噗嗤一笑,笑声清脆,却是笑着问:“未明侯就如此不想与本宫单独相处?” 太后看似在笑,但谁知这问题究竟只是开玩笑,还是真心实意? “太后太漂亮,我怕犯错。”赵无眠说出了一部分的实话……这话,姑娘明显都爱听。 但太后的脸却忽然冷了下来,“所以侯爷是真不愿与本宫单独相处?竟连否认都不曾……本宫可是什么蛇蝎女子?” “没必要在这种地方给我设陷阱吧?” “是,还是不是?”太后的眼神依旧冰冷。 “太后想去什么地方,我贴身保护。” 太后脸上冰冷的表情瞬间消散,欢快架着马离去,唇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这小调是什么,赵无眠不知,但听着她的愉快嗓音,就让人心底轻快。 赵无眠便放松下来,靠在车厢上,架起腿,一举一动还真就像个外出游玩的闲散侯爷,口中则自言自语地分析道:“向来严肃的顶头上司忽然眉开眼笑,说要请大家吃饭,高压之下,即便是寻常之事,也会让人觉得心情不错……这都是对比出来的。” “侯爷什么意思?” 赵无眠指了指路过的一家青楼,口中道:“和红尘女子对比,顿觉太后高不可攀,由此心底才常有压力。” “你若真心有压力,就不会拿本宫和红尘女子对比。”太后凤目斜视了赵无眠一眼,“何况本宫本就高不可攀。” 赵无眠没接话,便看马车慢悠悠驶了一段路,却是来了一个赵无眠还算熟悉的地方。 漫天月光挥洒而下,翠竹参天耸立,视线透过密集的竹林,依稀可见正中央的辽阔湖泊。 此刻夜深,此地自然没什么人,林间寂寂,只有偶尔飞鸟掠过的轻响。 竹坞湖……当初入京时,几位武魁高手便是在此地厮杀。 太后明显不知这些事,她轻快下了马车,偏头看向赵无眠,问:“侯爷来过此地?可是要本宫给你介绍介绍?” “来过一次,也知道这是先帝为秦王妃所修……但在我看来,这只是一片普通的竹林湖泊,没什么与我有关的故事,自然没兴趣来此地。”赵无眠自车厢内取出横刀,而后打量了太后一眼, “太后要出宫游玩,不去什么娱乐场所,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 “景色好,为何不能来?”太后抚平裙子褶皱,向竹林内走去。 “喜欢旅游的人,姑娘家比较多。”赵无眠点头,深以为然。 太后偏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幽幽,“侯爷是江湖人,浪迹天涯,看惯了五湖四海的景色,但以本宫的身份,虽衣食无忧,却难以离开京师半步,只是这片竹林湖泊,对于本宫而言,就已经是极其难得的景色。” 赵无眠想起慕璃儿的话,若真想讨太后欢心,那便带她出京游玩,但赵无眠可没带她出京的身份,就算是提出来,太后想必也不会放心……毕竟以两人的关系,还没到如此信任。 他便道:“也没看惯太多景色,失忆之后,大多事都不记得了,对大离江山的印象,此刻也只停留在晋地与京师两地。” “侯爷未来会出京?”太后问。 赵无眠眼看太后此刻估摸是在谈心,而不是捉弄他,也便如实回答:“自然不可能在京师待一辈子……至少现如今,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太后默然点头,也没提什么带她一块去闯江湖这种过分的要求……出宫玩这么一晚上已经是极为难得,太后还不至于如此没有分寸提那种要求。 两人走进竹林,飞鸟四散,却不是被两人所吓,而是有只浑身漆黑,唯有四爪泛白的黑猫昂首阔步走在竹林中,步伐慢慢悠悠,神气极了。 太后指了指那只黑猫,“这叫乌云踏雪,不过本宫给它唤柚子。” 说着,太后又瞥了赵无眠一眼,“因为湘阁喜欢吃柚子,尤其是江南一带的……侯爷若要讨湘阁欢心,可别忘了。” 赵无眠不搭理这话,而是好奇问:“还给它起名……太后见过许多次这猫?” “平日无聊,来此赏景时,常见柚子在竹林抓鸟吃。” 名为柚子的黑猫一副竹林霸主的模样,飞鸟所见无不四散而逃,它回首看了赵无眠与太后一眼便自顾自收回视线,半点不怕人,依旧慢悠悠走在林中宛若巡视领地。 “像尼姑。”赵无眠瞧见它的模样就想起观云舒,不由一笑。 “什么尼姑?” “一个毛丫头罢了。” “说的倒是亲近。”太后收回视线,也没多问。 竹林里的路有几分不好走,她便双手轻轻提起裙摆,露出绣鞋。 走了几步,眼前出现一条石子路,这石子路通往湖泊,但不知为何,越走越狭隘,竹林也愈发密集,遮挡住了更多月光,便显得有几分昏暗。 赵无眠担心视野不好,太后摔倒,便走近她几分。 太后看了他一眼,而后解释道:“由宽入窄,光线愈发昏暗,便似由阳间转而去往阴间,便称阴阳路,先帝专门修这条路,便是有几分想去阴间寻秦王妃与初仪皇后的隐喻。” “洛家儿郎,大多情种,我已经见识过。”赵无眠微微颔首。 景正帝也好,晋王也罢,为人处世,其实都不太符合身份……太钟情于女子,反而不太像手握大权之人,但赵无眠挺欣赏两人,毕竟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现在还想着把太后送回宫后就赶紧去陪苏小姐。 赵无眠看了太后一眼,她的表情带着几分落寞与多愁善感,料想是想到了自己? 秦王妃也好,初仪皇后也好,身份与她相似,但死后都有人专门修路祭奠,那她呢?因为太后的身份,谁敢在她面前造次?由此也便高远,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不会很多。 而自己未来的人生,也是一眼就能望到头,自然心情低落。 太后仿佛在寻觅失物似的,视线盯着脚前地面,步履缓慢。 她道:“未明侯,当初你问本宫是否愿意抛下皇后身份,出宫做一名正常女子……坦言道,本宫当时心中稍有悸动,但沈家还需皇亲国戚这身份站稳脚跟,沈家不似其余世家,根基尚浅,我岂能因一己私欲而任性?” “不任性还把我半夜带到竹坞湖?” 太后侧眼看他,眼神幽怨,“侯爷要是不愿,我们现在打道回宫就是,你不用和本宫好一阵儿,歹一阵儿的。” 两人在阴阳路上走得愈发深远,道路狭隘到此刻只能容纳一人通过,而在阴阳路的尽头,修有一座小亭子,亭子被竹林围住,根本就通往不了湖泊。 赵无眠在亭子里坐下,“太后专门把我带到这儿来,究竟想干什么?总不至于是单纯聊聊这竹林吧?” 太后好奇问:“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刚才是‘歹’,现在不就轮到‘好’了吗?自然是太后说什么我都答应。” 太后微微一愣,而后当即眉开眼笑,在赵无眠对面坐下,小手撑起侧脸,哪里还有方才落寞的模样。 赵无眠怀疑太后方才心情低落都是装的。 亭子被竹林包围,光线很暗,只有几缕月光垂落而下,洒在亭子内,空气中的粉尘被一缕缕月光照亮。 太后的美眸却比月光还要亮堂几分,“你的词呢?” “什么词?” “《南歌子》啊,侯爷莫不是要不认?”太后当即不满,“你方才可是说,现在轮到‘好’啦。” “就为这个,太后专门把我带到竹坞湖?” “未明侯若在方才的诗会将词给我,一了百了,本宫肯定不会多此一举把你带到这儿来。”太后指尖轻轻捏住一片飘在石桌上的竹叶,而后放在唇边,轻轻一吹。 一阵香风带着竹叶,便落在了赵无眠的脸上。 太后衣袖掩嘴,轻轻一笑,“觉得本宫此举,很无聊?” “确实无聊。” 太后不满,“这就是你说的‘好’?” 赵无眠摇头,“但如我方才所言,凡事都是对比出来的,我自然觉得无聊,可太后久居深宫,凄苦十年,这种小事也会觉得好玩有趣,也很正常。” 太后一愣,而后深深看了赵无眠一眼,继而沉默片刻,却是抬手指了指赵无眠的脑袋。 赵无眠在头顶一摸……有竹叶落在他的头发上。 太后当即又笑了起来,“能说词否?” 赵无眠瞧太后这么高兴,也是一笑,“罢了,不说了,那词的处境,与太后一般无二,太过凄苦,若是说了出来,反而会惹得太后难过。” “侯爷倒是体贴。”太后小手趁着侧脸,裙下的小腿轻轻晃着,“那侯爷写一首欢快点的?” “我没什么文采,写不出好词。” “那你就说那首难过的。” “还是编一个欢快点的吧。”赵无眠眼神认真,仰首望着宛若发丝般的缕缕月光,沉默良久。 太后偏头看他,默然不语。 想了想,赵无眠才道:“《南歌子·竹坞湖有感》,嗯……沈南歌,真漂亮……” 赵无眠肚子里的确没什么墨水,抄诗还行,现写一首那也不过是打油诗的水平罢了。 太后娘娘含笑表情稍微一僵,而后神情极为幽怨道:“这就是未明侯的才情?苏家小姐是怎么喜欢上你的?” “因为我是个会说情话的江湖客。” “说一句听听?”太后娘娘的表情满是怀疑。 “苏小姐不在,说不出来,没有真情实感是不行的。” “江湖客过惯了刀光剑影的日子,不擅长男女之事也正常,侯爷何必嘴硬?本宫又不会笑话你。”太后轻叹一口气,又觉得无趣,但她又不想这么快回宫,便道: “你把本宫当成你的苏家小姐,说句情话让本宫听听,本宫可以帮你指正指正,否则就你这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水准,猴年马月才能和湘阁与圣上有进展。” “无聊。” “侯爷刚刚还那么体贴,现在又说本宫无聊?”太后娘娘瞪他,便道:“那我们打个赌,添点彩头,怎么样?” “说来听听。” 太后站起身,双手提着裙摆,像小姑娘似的轻轻转了一圈,“侯爷把本宫当成你的苏家小姐,说句情话,如果本宫满意,便算你赢,反之亦然,如何?” “这太主观了。”赵无眠叹了口气,就这么一件芝麻蒜皮的小事,太后居然能揪着他一直不放。 但一想到太后方才的落寞神情,想必她也的确是久居深宫太过无聊,那就陪她玩玩吧,因此赵无眠说罢,又点了点头,“不过我们江湖出身的男子向来有赌便接,有诺必达。” “可江湖出身的人,也有不少小人。” “……我只是觉得这么说比较帅。” 太后噗嗤一笑,凤目弯成了月牙,“那若本宫赌赢了,侯爷未来再带我出宫游玩,可否?” 虽然带着太后比较麻烦,但太后在后宫这么凄苦想出来玩玩,赵无眠也理解,便微微颔首,转而问:“那我赢了呢?” “未明侯有什么想要的?”太后好奇问。 赵无眠想了想,他也不图太后什么,便道:“让太后听得开心就成了,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不想让本宫帮你和圣上撮合?” “不阻拦就好了,这种男女之事,顺其自然就好,太强求反倒不美。” 太后颔首,她巴不得如此……毕竟洛朝烟要和赵无眠在一块,那湘阁岂不是没机会了? “那侯爷说句情话听听?” “给个引子?” 太后便在石桌前坐下,抬手挽了挽自己额前碎发,脸上勾起一丝狐狸般的笑容,妩媚问:“心仪本宫?” “心仪的不得了。” “什么程度?”太后微微仰起脸,神情稍带少女般的天真……其实是在模仿苏青绮,即便她与苏青绮根本不熟。 “就像我们乘坐的那辆马车。” “马车?”太后疑惑看向他。 “等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太后坐在坤宁宫,透过窗户望着皇城外的烟火,这时候我架着马车过来,对你说‘太后,今晚是元宵节,我们出去玩怎么样?’然后你就打扮成今天这样,坐着马车,出了皇城,看烟火,猜灯谜,往日很少吃的烤肉吃得饱饱的,喜欢的胭脂首饰也买了整整一车厢,重到马都驼不动了,但驼不动就驼不动,马车停那儿,我们继续去京中过元宵节……听起来怎么样?” 太后愣在那里,闻言才回过神,眼底不由带着几分希冀,“要真能这样就好了。” “我就是心仪你到这种地步。”赵无眠笑着说。 太后又是一愣。 一时无言。 柚子那只猫此刻路过,爪子踩过地上的树叶,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此刻太后才反应过来,哦对,这话只是在打赌,不是真给她说的。 “怎么样?”赵无眠语气自豪,“苏小姐若是想听,我怎么也能编出好多让她高兴的情话。” 太后沉默,移开视线望着黑黝黝的竹林深处,心底想,倘若这情话,真是赵无眠说给她的便好了……不是因为她喜欢赵无眠,而是因为她真的很想在元宵节出去玩呀。 赵无眠就是摸准了她这一点,才这么说…… 太后便冷着脸,“本宫听着不高兴,就不算你赢。” 其实是听的时候很高兴,但反应过来这只是赌约后,便不高兴了。 赵无眠无奈,“不公平,这赌约太主观。” “既然知道不公平,还和本宫打赌?”太后斜眼看他。 “……愿赌服输,太后还想什么时候出来玩?” 太后当即笑嘻嘻,“自然是元宵节。” 架着马车回宫的路上,太后握着缰绳,小腿垂在半空轻轻晃着,明显心情很好,她吟道: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这首,其实就是赵无眠之前提过的《南歌子》,他回去的路上还是告诉了太后。 这本是闺怨词,大意便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凄苦孤寂,的确与太后的处境极为相似……但这么一首苦词,在太后口中,又是显得如此欢快。 心情好,自然什么词念起来都显得欢快。 赵无眠盘腿坐在太后旁边,抱着无恨刀,望着近在咫尺的大内,终于心底松了口气。 可算是把太后娘娘安全送回宫了。 这个点,大内已经宵禁,紧闭宫门禁卫身着玄甲,在宫门前巡视。 等马车抵达门前,太后便拉了拉头上帷帽,没让禁卫知道她的身份……太后和侯爷深更半夜才回宫,这事儿一传出去,那她的风评可就彻底完了。 “梧桐苑的事,诸位想必也有所耳闻。”赵无眠对守门禁军道:“我想同圣上商谈商谈。” 以赵无眠的身份,当然无人敢拦,连忙将宫门开了条缝,放赵无眠进宫。 等回了坤宁宫,太后才轻快跃下车架,回首看向还坐在上面的赵无眠,眉眼微弯,“本宫等着侯爷元宵节来坤宁宫接人。” 赵无眠微微颔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话都已经说出口,自然没有食言的道理。 “太后早些歇息吧。” “侯爷也是。” 赵无眠调转马头,便离了坤宁宫……带太后出去玩也就罢了,但夜宿坤宁宫还是免了。 望着远去的马车,太后又是掩嘴轻笑,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她才转身进了坤宁宫。 (本章完) 第194章 元宵前 第194章 元宵前 此刻夜深,洛朝烟与观云舒多半休息,赵无眠就转而去了一栋名为紫箐殿的地方。 紫箐殿位于后宫西北侧,如果说坤宁宫还算有点人气,来往宫女也有不少,那紫箐殿就是毫无人烟,别说宫女,就是藏在暗处的大内高手也没多少。 赵无眠来至此地,跃下马车,一条小白蛇便从角落里钻出来,在赵无眠脚边撑起上半身,脑袋左晃晃右晃晃,黄豆大小的乌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赵无眠看。 赵无眠轻轻抬手,小白蛇脸上便露出很人性化的惊喜,顺着他的裤子爬上他的小臂,而后一口咬下,美滋滋地吸着血。 小白蛇体型小,牙口也小,所以一口咬上去,除了最开始的细微刺痛,就是温暖酥痒……习惯后,其实还有点小舒服。 赵无眠手里盘着小白蛇,走进殿内,路途上,以他目前的感知,可看宫殿阴暗处近乎遍布毒虫,密密麻麻,足以让寻常江湖客吓破胆。 而在殿内,景色又浑然一变,近乎种满了赵无眠看不懂的植物,有些青翠欲滴,生机盎然,有些形如白骨,阴森诡异。 赵无眠默默盯着一颗漆黑的莲看,那莲中心正一滴滴往外淌着宛若鲜血的红色液体,底下便有容器接着这‘血液’……单看这东西,赵无眠就能愈发笃定这世道跟前世古代压根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啊?渗人。 “你此刻过来作甚?” 空灵嗓音自耳边传来,闻声看去,紫衣姑娘正戴着宽大草帽,从一片植物中直起身看她,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俏脸,只能依稀瞧见一双有神双眸。 赵无眠看看她,又看看脚边冒血的黑色莲,不由道:“这地方太阴森,有点渗人,还好有你在,还能瞧见你这农打扮,真好。” “这种讨姑娘欢心的小伎俩你还是留着对付朝烟吧。”紫衣姑娘提着裙摆,跨过几个盆,又轻轻拍了拍裙角,双手摘下草帽,露出精致容颜,“所以你过来作甚?” “今晚和愁满江打了一场,想来借用奈落红丝复盘一下巫山刀……这刀法再怎么样也是幻真阁阁主的成名武学,未来迟早和他打一场,此刻学会后,知己知彼,也能多几分胜算。” “哦。”紫衣姑娘取出手帕,轻飘飘一扔,便又戴上草帽,转身便要俯身继续照料草草。 赵无眠接过手帕,却是望着她的背影,“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 “我有公务。” “本姑娘也有。” “照料这些东西?”赵无眠又打量了眼四周,“何必这么辛苦?你很赶时间?” “和你们不同,我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每时每刻都当珍惜。” 赵无眠眉梢轻蹙,“什么意思?” “就是本姑娘更努力。”紫衣姑娘背对着赵无眠,蹲在一盆白前,背影纤细。 赵无眠垂眼盯着她的身影,沉默了几秒,而后找了个椅子坐下。 紫衣姑娘偏头看来,“你做什么?” “在此地感悟啊。” “你去其他地方不行?”紫衣姑娘柳眉轻蹙,很不习惯有人在自己身旁。 “为什么要去其他地方?”赵无眠疑惑反问,“你在这儿。” 紫衣姑娘语塞,又置气似的移开视线,不搭理赵无眠了。 小白蛇从赵无眠的小臂上爬至桌前,晃着小脑袋,约莫在说‘别吵架~别吵架~’ 赵无眠微微一笑,也没多话,将心神集中进奈落红丝,细细临摹巫山刀。 巫山刀作为武魁高手的自创刀法,其实没这么好学,毕竟赵无眠的观摩对象,愁满江也未必将此刀琢磨透。 但以奈落红丝的效率,赵无眠有的是时间与容错,当初他就是靠着奈落红丝才在短短几天内掌握了太极意与消力。 辽阔殿内一时无言,都不再言语,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夜色清幽,殿内寂寂。 紫衣姑娘时不时仰首往赵无眠的方向看一眼,又默默移开视线。 两人都是静默无言,却又维持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氛围感。 紫衣姑娘也说不透。 月落日升,随着一声晨钟在京师响起,赵无眠也睁开双眸,收获不少,正想拿刀练练,却看自己的桌前不知何时放了个锦盒,盒中乃是一颗青黑丹药。 他微微一愣,这时紫衣姑娘的嗓音从身后传来,闻声看去,她已经脱了鞋子,躺在软榻上,盖着被褥,背对着赵无眠,口中道: “毒丹对你而言就是补品,此乃本姑娘从尼姑体内提取出的‘离人醉’,又加了些其余毒物制成,效果虽比不上寒玉蛊那般大补,但你服用后也可气血充盈,强筋健骨,提纯内息,这可都是永久性的……你可试试。” 赵无眠捏起毒丹打量了下,又看了紫衣姑娘的背影一眼,“谢谢。” “嗯。”紫衣姑娘淡淡发出一声鼻音,而后道:“一整夜本姑娘都没睡,现在打算补会觉,你离开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赵无眠没有回答,只是服下毒丹,默默消化药力,便又在殿内待了片刻,等彻底消化,他才看向紫衣姑娘,“你之前说,你与我们不同,每时每刻都需珍惜……是什么意思?” 紫衣姑娘没有回话,看来是睡熟了。 赵无眠默默起身,来至软榻上,将手帕迭好放在她的枕边,又直起身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便转身离开紫箐殿。 等赵无眠的脚步逐渐远去,又传来关门轻响,软榻上鼓起的被褥才稍微动了下。 晨钟响起,其实就是早朝的信号。 文武百官天还未亮便起床穿衣,吃顿早饭便入宫候在太极殿旁的弘德殿,彼此闲聊,等听到钟声,便整理了下衣袍,迈着步子挺胸入殿,侍立两侧,等待天子进殿。 按照礼法,都是规规矩矩,屏息凝神等候。 踏踏—— 不多时,一席龙袍的洛朝烟双手负在身后,快步踏上龙椅前的台阶,乌黑秀发在身后随着步伐轻轻摇曳,虽是天子,但毕竟为帝时间还不长,还未养出太多威严气质,更多的还是身为女子的雍容贵气。 文武百官不少人都是轻叹一口气,到现在其实还有些难以置信,恍如隔世,这大离江山居然是由洛朝烟来坐……但一想起洛朝烟身后那个手握二十万重兵的男人,他们心底又有几分恍惚。 “参见圣上!” 但无论心底怎么想,礼法却是半点不能坏,文武百官皆是俯首行礼,话音落下殿内便落针可闻……洛朝烟不开口,没人敢有其余动作。 洛朝烟落在龙椅上,轻轻抬手,神情平和,“昨晚梧桐苑的事儿,详细汇报给朕。” 昨晚洛朝烟听到消息后,专门派了臣子帮赵无眠处理杂物,但那时毕竟夜深,加之亲历梧桐苑之事的人都在大内外,所以洛朝烟目前也就只知道个赵无眠大闹梧桐苑,在里面擒了个通缉犯。 昨晚被洛朝烟派去协助赵无眠的臣子乃是大理寺卿,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大理寺卿上前一步,先行了一礼才开口: “禀圣上,幻真阁贼子在梧桐苑黑擂设伏,生擒沈家嫡子沈策开,裴家嫡子裴羽中,田家嫡子田文镜,后未明侯听闻此事带着贴身侍女与一众门客,入黑擂,诛杀一人,生擒一人,救下裴家嫡子,但还有一贼子仓皇而逃,沈家嫡子沈与田家嫡子目前也是下落不明……” 这消息朝臣们早已了解,但此刻闻言乃是难免动荡,皆是下意识看了眼丞相沈逸文与兵部侍郎田宋卿,而后愤然开口, “真是放肆!幻真阁区区一个江湖门派,竟敢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他们此举简直就是把朝廷威信视于无物。” “梧桐苑是谁的产业!?竟能让幻真阁贼人混进去!?” “对!还好圣上慧眼识珠,任人唯贤,自江湖上提拔了未明侯,才挽回了朝廷些脸面。” 虽然儿子被抓,但沈逸文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情绪、 田宋卿倒是没这么沉得住气,一直破口大骂,唾沫星子直飞。 他是真没想到,梅崇阳刚殉国不久,梅立均此刻都还在苏州办丧事,自己的儿子居然在此时出事……自然早已是心急如焚。 洛朝烟坐在上首,脸色也有点差,倒不是因为朝廷没了颜面,而是没想到赵无眠去抓个人还把太后贴身带在身旁……他想干什么?对朕的母后有想法儿? 不过这种男女之事的念头也就在心底稍微转了一圈,她便轻轻抬手,殿内当即又安静下来,文武百官都是望着洛朝烟,这种一言一行备受瞩目的感觉,反而会带来一股压力感。 洛朝烟第一天上朝时的确有些压力,不过如今已经适应了不少。 洛朝烟柳眉轻蹙,望着大理寺卿,“继续说,那三个贼人的身份可是查清了?” “身死者,名为唐子骞,蜀地唐家次子,不过五年前唐家就已经将其逐出家门;被生擒者,愁满江,活跃于江南一带的凶徒,杀人无数;逃遁者,李京楠,江湖前五岳,自从败给前刀魁后便许久没有消息,不曾想再次现身,竟是挟持了多位世家嫡子。” “前五岳?”洛朝烟神情微变,“未明侯与他交手,可有受伤?” 殿内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绷着张老脸……这么严肃的时候,去问一个男人受没受伤,其实有点不合适。 大理寺卿也是老臣,不偏不倚道:“不清楚,但未明侯与李京楠凌空对了一招,一脚就把李京楠踹得心生退意,直接逃窜,明显是未明侯占据上风,甚至于最后还牵着贴身侍女的手,一派轻松,如此闲适,自然没受伤。” 洛朝烟脸色忽的一沉,暗道你没必要一直翻来覆去地提那个狗屁倒灶的‘贴身侍女’。 朝臣眼看这老登一句话就把当今圣上的心态搞崩,当即连忙开口:“未明侯武艺高强,定有不下武魁之勇,区区一个前刀魁的手下败将,怎会是未明侯的对手?” “在理!圣上眼光毒辣,对未明侯委以重任,自然是放心未明侯的能力。” “说到底还是圣上主功,倘若不是她提拔了未明侯,昨晚恐怕还真就让幻真阁贼子得逞,如今好歹是救回了裴家嫡子,更是生擒一人,接下来只需好生审问,不愁救不回沈家嫡子与田家嫡子。” 朝中大臣,清流有之,有眼力见儿的更多。 洛朝烟听着这些话心底其实挺受用,但面上没什么表情起伏,只是淡淡抬手,柳眉轻蹙,问:“幻真阁此次入京,所求似乎是琉璃四玉,众爱卿可有所耳闻?” 琉璃四玉在江湖极为有名,但这些朝中大臣又不混江湖,只要不是刻意关注自然不会了解这些,但丞相沈逸文却是神情稍微变化了下。 洛朝烟敏锐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偏头看来,“沈相有所了解?” 洛朝烟一开口,殿内当即一寂,目光尽数聚焦在沈逸文身上。 丞相沈逸文心底思琢少许,上前一步,行礼道:“臣……也不甚了解,不过侦缉司案牍室应当有所记载才是。” 于是场中大臣的目光又聚焦到站在前列,一直沉默不言的苏总捕身上。 苏总捕挑了挑眉,而后微微抬手,“侦缉司主管江湖事,但江湖上,琉璃四玉已经多年未曾现世……便是有记载,也是陈年旧事,含糊不清,少有有用信息,但事关沈家田家二位公子,臣稍后便带领人手翻阅,尽快将其整理规整,献于圣上。” 这倒是实话,琉璃四玉关乎九钟,自从苏总捕上位后的确有心在查,但奈何就是没什么情报……琉璃灯,青玉佩与展颜簪如今倒是知晓在何方,但最后一处绛铢玉却是迟迟没有线索。 都猜测这是在乌达木手上,但毕竟没有证据。 洛朝烟微微摇头,“若有消息,先给未明侯……传朕旨意,接下来由未明侯全权处理此事,他本是江湖人,处理此等江湖事也算得心应手,绑架沈家田家嫡子,兹事体大,因此未明侯若有所求,朝中各部皆应允之。” 这旨意太宽泛,听得朝臣都是眼眶直跳,有这层旨意在,赵无眠完全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说你家有幻真阁贼子,要查你家,谁敢不从?谁敢不从那就是心有猫腻,抗旨,查都不用查,直接拉出去砍了。 师出有名,圣旨在侧,权力就是这么大。 不行不行,今儿退朝了可得给未明侯送些金银珠宝,诶?未明侯有宅邸吗?他人在哪?该去哪儿寻他? 嘶~不少朝臣倒吸一口凉气……未明侯权力这么大,怎么连个宅邸都没有呢?总不能送礼送到圣上寝宫吧? “好了,此事暂且揭过,全权交给未明侯处理即可。”洛朝烟又是开口,而后看向兵部尚书,“晋地战事如何?” 朝廷要处理的公务可多着,自不会单纯操心幻真阁。 兵部尚书上前一步,“戎人以偏头关为根据地,陈兵十三万,共分两路攻打宁武关与雁门关,但天险所在,戎人并没有这么容易攻破,而此刻距离偏头关破毕竟才过去不到一个月,戎人兵力还未完全集结,还没到总攻之刻,但臣等估算距离总攻之刻已是不足两月,因为戎人的粮草已经不能支撑他们继续大肆进攻……” 所谓兵马未到,粮草先行,戎人不会种地,本就是因为粮食不够才扫秋风,本以为入了偏头关后能大肆劫掠一番,结果各城的粮仓都被烧了,他们完全劫了个空。 不过烧粮仓者……其实就是冬燕,这是洛述之生前所布置的,如今也算是有利于洛朝烟,可偏头关本就因洛述之而告破……此等政事,难言,难说,众朝臣与洛朝烟有默契地不提此事。 李京楠为防止身后有尾巴,夜间在京师各地四处游窜,直到天明才敢回别院。 别院内,宁中夏因为有伤,并未出现在梧桐苑的黑擂,此刻还在院子里默默练刀。 瞧见李京楠一个人灰头土脸回来,他停下动作,眼神稍显错愕,“梧桐苑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但你也打不过赵无眠?” 李京楠在椅上坐下,提起放在身旁的酒罐子,仰首闷了一口酒,才轻叹一口气,“单论筋骨,他差我一些,但具体实战,孰胜孰负,还得打过才知道。” 宁中夏稍显错愕,沉默片刻后才继续默默练刀,“唐子骞死了,愁满江被擒,试探出了赵无眠的实力……计划还算成功,接下来就等佟堂主入京。” 宁中夏口中的佟堂主,指的就是本我堂堂主,佟从道。 他没武魁牌匾,但可是正儿八经的武魁级别高手,竟连他都要入京,可见幻真阁对此事的重视。 李京楠握住一根木棍,在火炉里轻挑了下火焰,眼神稍显复杂,“就为了查一件二十多年前的事,如此兴师动众,若是失败,可就……” 李京楠轻叹一口气,没往下说。 宁中夏冷冷道:“事关九钟,哪次没有闹出人命?单就奈落红丝这么一件九钟,沿途又涉及到了多少位武魁高手?” “这消息是从乌达木口中得知,他意欲利用我等,消耗大离,狼子野心昭然若知。”李京楠眉梢紧蹙,道:“如今我们成了螳螂,他可是想当那黄雀。” “他身负重伤,又没清影玉衣,伤势哪有这么快好?不过是想借着我们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好缓解一些晋地战事罢了。”宁中夏微微摇头,“利益在此,我等不动也得动,难不成什么都不干?” 李京楠沉默半响,又问:“田文镜与沈策开呢?” “昨晚趁着这消息还没传进大内,此刻已经将他们暗中运出京师,一切顺利。”宁中夏一边练刀一边说: “赵无眠名头太大,如今看来实力也是半点不俗,再从总舵那里叫人想必是来不及的,苍楼在沈家不是还有弟子吗?李老不去问问?” 李京楠摇头,“阁主不发话,谁也指挥不动苍楼弟子,赵无眠定然会去沈府查……苍楼又不知我等计划,此刻再去寻他们,反倒容易暴露。” 宁中夏琢磨少许,“苍娘娘是不是有反意?所以阁主才不让她参与此次行动?” “本我堂两名护法死在秦风山,佟从道想把脏水泼给苍娘娘,但阁主也知两人一直不合,若让两人一起行动,恐怕还没入京就要先打起来。”李京楠沉默了下,在院中看了几眼。 入京时,李京楠,孟君才,宁中夏,愁满江,唐子骞……结果短短几天过去,别院里只剩李京楠与宁中夏两人。 李京楠眼神稍显复杂,默默喝了口酒,又沉默片刻,随后才道:“你不是赵无眠的对手……之后他由我来对付,你不是一直想复仇吗?观云舒不可能不跟着赵无眠一起行动,到时候你找机会便是。” 宁中夏动作一顿,而后又默默练刀,口中道:“接下来没什么要做的,静候佟堂主便是。” “呵呵,是啊,珍惜这点时间吧,等计划开始后,还能活几人?” “若不是观云舒,我宁家老小,今年还能过个团员年。” “但若不是宁家,观云舒又怎会失去宛若娘亲的师叔?阁主曾说过,洞文和尚的妻子死得早,观云舒自小没娘,一直把洞真当作生母。”李京楠微微摇头,又抿了口酒,才轻叹一口气,“江湖恩怨,是是非非,孰对孰错,谁又能说得清呢?” “……” 京师太大,宁中夏与李京楠决意要藏,那要一寸寸搜过去,也不知该搜到猴年马月。 因此赵无眠并不着急,这几个家伙的计划,他此刻也有了几分猜测,等着便是……说起来还得感谢洛述之,和他角逐皇位时,也算是把赵无眠练出来了。 所以赵无眠也没刻意做什么事,倒是难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整日苏府,沈府,大内三地跑,不是练武就是和姑娘们说说话。 每至夜间,他在苏府陪了苏家小姐一阵儿后,便在后半夜去了紫箐殿。 紫衣姑娘望着他,轻叹一口气,“你又过来作甚?” 赵无眠微微一笑,“近日在武学上隐隐有所获,便想借用奈落红丝……” 紫衣姑娘将手帕用力甩在赵无眠身上,“拿走拿走,别还给本姑娘了,省得你天天半夜往我这儿跑,你可知朝烟最近看本姑娘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儿?” 赵无眠接过手帕,呵呵一笑,“我需要奈落红丝,你也需要嘛,而且小白素贞也想吸我血……对吧?” 小白蛇连连点头,“你的血好好喝哒~” 紫衣女子气得胸脯起伏了下,“你总是过来干嘛?” “觉得你一个人在殿内太寂寞……” “本姑娘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寂寞什么啊?你不如去坤宁宫陪太后。” 赵无眠不说话,直接在椅子上坐下,闭上双目。 紫衣姑娘拿他没办法,只得愤愤俯下身,当作赵无眠不存在。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元宵节到了。 元宵节的这天清晨,一位身着白袍的男子,牵着马,入了京师。 本我堂堂主,佟从道。 (本章完) 第195章 江湖一人,夜雨十年 第195章 江湖一人,夜雨十年 元宵节,便是休沐的最后一天,也是正月第一个月圆之夜。 无论前世今生,月圆之夜,团聚之时,都是刻在中原人骨子里的……哪怕因为路途遥远,年关回不来,那元宵节总得赶回来吃顿团圆饭,也算是中原这片土地千百年来的习俗,即便是由戎人治理的前朝时期,也不曾强制改变,也算是某种程度的‘汉化’了。 太后娘娘知道今天赵无眠肯定要带她出宫玩,因此天蒙蒙亮便起床,吃过早膳,左等右等没事儿干,便坐着步辇去清泽殿准备泡个澡,却发现清泽殿外有不少宫女候着。 太后驻足,眨了下凤目,连雪便上前打听了下,才知洛朝烟也在清泽殿泡澡。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上早朝了,圣上这时候来泡澡……娘娘要移驾别处吗?”连雪有点惊讶,小声问。 太后微微摇头,“一块泡澡也没什么。” 当年初仪皇后病逝,洛朝烟受不了这个刺激便离京去了归玄谷学医,随后没几个月太后才入宫为后,如今也有算下来也有十年未见……洛朝烟小时候,太后娘娘倒是常见,关系也还不错,但如今感情自然生分,此刻当多交流交流感情。 不过来至殿前甬道,隐隐还能听见里面传来两人的谈话声。 “为师也难说他是个什么想法,一到半夜就跑我殿内,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干坐着。” 这嗓音空灵柔美,但稍显陌生,不过后宫一共就住了这么三瓜两枣,太后自然认得,此乃当今帝师。 闻听此言,太后心中当即一凛,这个‘他’,不用说肯定是赵无眠。 好小子,大半夜跑帝师殿内?你想干什么?是想‘师徒共侍一夫’? 混账东西,你此行此举焉有礼法纲常?如今帝师要给圣上告黑状,看你受不受得了……还不如来寻本宫,本宫可不似帝师这般纯真无暇,你有什么手段本宫都不怕,反而还会觉得有有趣,而且还不会告你黑状…… 太后莫名感到一股‘被偏爱的有恃无恐’的错觉,不过被偏爱的人是帝师,而不是她。 赵无眠有那陪着帝师的时间,但就是没有陪她聊天解闷的时间? 不过这话也就心底想想,若赵无眠当真有事没事就来寻太后,太后自己还不乐意……毕竟她和赵无眠也没什么关系,若当真长此以往,她风评定然要坏。 太后心绪一转再转,却看洛朝烟的嗓音此刻传来,虽是天子,但语气依旧柔和, “他这么做,自然有深意,朕认识他这么久,知道他不是什么闲汉地痞……而且他要真对师父有不轨之心,怎会干坐着什么也不做呢?估摸当真是在感悟奈落红丝吧。” 紫衣不语,实则心底是在想赵无眠该不会是看出来了点什么?猜出她时日无多?所以用这法子陪她? 若当真如此,赵无眠此举倒是……紫衣心中隐隐悸动。 但这事她一直埋在心底,便是洛朝烟也没告诉,此刻自然不会多说……现在告黑状,也就是替自己解释一句,她与赵无眠可是清清白白,以防洛朝烟多想。 思虑间,便看太后走进清泽殿,师徒两人稍愣了下,太后就含笑问:“本宫可能同沐?” 洛朝烟回过神来,也是带笑,向一旁侍立的宫女嘱咐,“伺候母后更衣。” 此刻初春,寒意还未彻底散去,清泽殿内白雾朦胧,尽是暖意,在这种天气泡个热乎乎的澡,惬意到让人不由想睡个回笼觉。 洛朝烟靠在浴池边缘,姣好的身段都沉在水下,她一头秀发此刻也是盘起,露出纤细柔美的脖颈。 紫衣倒是没有同洛朝烟一同泡澡,而是靠在浴池旁的躺椅上,旁边放着小案,摆放着些瓜果小食,她身上单穿一件鹅黄色的肚兜,下半身什么也没穿,修长丰腴的双腿架在一起,此刻仰面躺着,过分柔软的白皙便有几分自肚兜边缘溢出。 紫衣倒也想和洛朝烟一起泡澡,但浑身剧毒,便是体液也不例外,这才一个人靠在躺椅上跟晒日光浴似的,看似与洛朝烟泾渭分明,但实则也是没办法的事。 往日洗澡也都是一个人洗,如今过来清泽殿主要还是和徒弟说说话。 瞧见太后到来,洛朝烟因礼法便自浴池起身朝太后简单行了个礼,好奇问:“太后怎么这个点来清泽殿?” 随着洛朝烟起身,水珠哗啦啦落下,太后柳眉稍微挑了下。 洛朝烟不仅容貌精致,就连身段儿也是如此诱人,一双小腰盈盈一握,往下,双腿修长而直,肌肤雪白如霜,连个痣都没有,每一寸弧度都似完美无瑕,要说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有些不太丰盈。 这身段儿其实挺适合跑江湖的,观云舒就挺羡慕。 太后微微一笑,“闲来无事罢了,圣上不用太在乎礼数,往后的日子,若圣上不寻后,也就是我们三人相依而居,太看重礼法倒是生分了。” 太后口中的三人指的是她,洛朝烟与帝师。 言谈间,太后的凤裙自身上滑落,露出内里的深红肚兜与雪白薄裤,待解开肚兜系带,让洛朝烟与紫衣都是不由看来。 和洛朝烟不同,太后是真正熟透了的身段儿,上阔中窄下宽,线条对比明显,臀宽过肩,看上去好似有几分肉乎乎,但实则完全是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极有反差感,便是洛朝烟与紫衣看了,也不由下意识琢磨若能将这身段儿抱在怀里,会是一种怎样的享受? 但世上有哪个男子会有此等艳福?这可是当朝太后,想让她改嫁那是完全不可能,也没哪个男人敢娶…… 太后先探出一只雪白脚丫试了试水温,而后单足踏进浴池,连带整个身子。 她挽了下长发,看向洛朝烟,“圣上此刻沐浴,可是有什么心事?” 洛朝烟也坐进浴池,单手轻舀着温水淋在胳膊上,轻叹一口气,“心事倒是没有,只是早朝太累,才先来沐浴放松片刻。” 太后理解,柔声道:“古今可有不少积劳成疾的皇帝,便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祖高皇帝江湖出身,马上皇帝,乃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登基时才三十岁,正值壮年,可驾崩时也才六十有五, 以他的武功,这年纪驾崩算得上病逝了,归根结底,还是心里放太多事儿,什么都操心,即便有清影玉衣,可那九钟也只能疗伤罢了,正常生老病死,它却是无能为力。 圣上登基不久,一时适应不了,虽然正常,但也当谨记以龙体为重,有什么事儿都别往心里搁儿,实在心闷,本宫或是帝师,都可听你倾诉。” 紫衣看了太后一眼,心想你怎么抢我话?不过她没几天就准备离京,那太后在京师陪着洛朝烟自然甚好,她便补充道: “别一天天往书房一钻就不见人,实在不行练会武功,不求绝世高手,至少也当强身健体……我教你的内功,可还时常练着?” 因为紫衣所会武功大多阴损毒辣,不适合皇家子弟,所以洛朝烟十年来也没学,但这都是属于‘外功’,‘外功’学不得,内功还是可以学的,只不过单有内力而无技法,那也发挥不出什么战力。 “有些时日没练了……”洛朝烟有几分心虚。 “重新拾起来便是,内功不似外功,一两个月不练也没事……”紫衣捏起一颗冬枣放进唇里,琢磨少许,又道:“不过外功你如今也能练练,赵无眠武功不错,你寻他教你便是。” 太后一直默默旁听,闻言神情微变。 赵无眠教洛朝烟武功?两人感情本就极好,赵无眠那厮对洛朝烟肯定有想法,长此以往,洛朝烟还不乖乖落进赵无眠的手掌心? 这可不成,若赵无眠成了赵皇后,有这层身份拦着,那还有沈湘阁什么事? 以赵无眠的性子,若在他与洛朝烟成事之前,率先和沈湘阁在一起,那日后即便成了赵皇后,也不会忘了这情分。 她心底也不抵抗赵无眠成赵皇后,但前提是得先让侄女上位……否则沈湘阁定然要孤苦无依一辈子,成为京师坊间笑谈之一。 但沈湘阁当真愿意和赵无眠在一起吗?说起来太后其实还没正儿八经问过沈湘阁的意见。 因此她犹犹豫豫,也不知该不该开口制止。 便听洛朝烟偏头问:“让他来教朕武功,那朕倒是该唤他一句师父……他岂不是和师父同辈了?” 太后眨眨眼睛,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有点狐疑的意思?约莫就是一旦赵无眠成了洛朝烟的师父,那伦理所致,她就不可能和赵无眠发生点什么,但相反,帝师就能…… 紫衣其实没想这么多,她将枣核吐在旁边的小盘子里,轻轻摆手, “不行拜师礼,就没必要如此讲究辈分……苏家小姐以前也教赵无眠月华剑,难不成赵无眠就要唤她‘苏师父’?以你的身份,可不是谁教你武功,谁就能当上‘帝师’的。” 但她们有所不知,赵无眠其实还真对苏青绮唤‘师父’……只不过一般是榻上才唤的。 洛朝烟收回视线,暗道也是,便又将视线投在太后身上,琢磨少许还是小声道: “朕心底压力大虽大,但尚且自由,而母后久居深宫,如今也才二十有八,大好年华空度宫中,若有心仪之人,可尽管告诉朕,可一同帮太后想个法子,既不至于失了体面与皇家颜面,又能让母后同心仪男子在一起。” 这话乃是真心实意,洛朝烟的确是觉得太后整日在深宫凄苦寂寞,若真有心仪之人,她自不会当那拆散鸳鸯的狭隘帝王。 太后微微一笑,“有劳圣上费心,但本宫一生如此便如此,这么大年纪还嫁人,像什么话?” “乔装病逝,暗里出宫不就好了?”紫衣在一旁提议。 太后觉得好笑,虽然这的确是个法子,但她能有什么心仪的男子?所以此刻说这话,倒显得她是什么欲求不满的欲女,因此她摇摇头,“无需如此。” 洛朝烟只得放弃,太后自己都不愿,那她此刻多言也只是多管闲事。 日后太后凄苦,她多陪陪便是,如太后所言,日后紫衣离京,赵无眠去了江湖,这偌大深宫也就只有两女为伴。 “未明侯去了何地?”太后不愿在自己的感情事多聊,便扯开话题,好奇问。 “愁满江被擒,近日一直严刑逼问,但他很有骨气,宁死不屈,不过如今几天过去,再硬的骨头侦缉司也得啃下来……所以他一大早去了侦缉司,料想是有什么收获。” 太后蹙眉,此刻有所收获,那赵无眠接下来明显就要忙于幻真阁的事,晚上还有空带她出去玩吗? 今天可是元宵节,两人说好了的……但赵无眠这也是处理公务,更是为了救她的侄子沈策开,她身为太后,身为姑姑,焉有反对之理? 所以只得心不在焉地微微颔首,小声道:“还望未明侯此行顺利。” 赵无眠要在元宵带太后出去玩的事儿,明显提前告诉过洛朝烟,因此洛朝烟自知太后在想什么,她便道:“元宵佳节,朕也没什么公务,不妨你我便衣出宫,与民同乐?” 赵无眠若没空,那由洛朝烟陪着她自然也好,因此太后微微颔首,面露柔和笑容,“甚好。” 洛朝烟也笑了笑,又看向紫衣,“师父也一起去?” 紫衣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而后又往唇里塞了颗冬枣,眼神望着空气中弥漫的袅袅白雾,不知在想什么,显得心不在焉。 借由奈落红丝,紫箐殿的蛊虫毒草底子已经打好,日后再叫些有经验的蛊师帮着打理便可,再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可干的……也该离京了。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赵无眠应该是猜出她要离京,才每天半夜过来陪着自己。 而不是猜出她已经要死了。 踏踏踏——— 赵无眠身着白袍,腰胯横刀,骑在照夜玉狮子上,如今快到侦缉司,便减速慢行,马蹄在青石地砖上发出‘踏踏踏’的轻响。 “赵无眠,你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吗?” 清丽好听的嗓音自耳边传来,让赵无眠回过神来,他偏头看去,观云舒也骑在马上,与他同行,精致动人的俏脸微微歪头望着他。 经过几天修养,观云舒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大差不差,自然没必要再一直待在浮墨殿。 赵无眠露出笑容,重复了一遍观云舒方才的话,“若再遇宁中夏,我别出手,让你杀他……你杀了他,也算是了却一段因果,虽然我对佛门不甚了解,但这点恩怨情仇的因果还是明白的。” “你最近几天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此刻苏青绮的嗓音也从一侧传来。 苏青绮骑着白娘子,眼神担忧,“可是在忧虑幻真阁的事?” 赵无眠摇头,“心底有点猜测,但暂时还不确定他们所求……大舅哥最近不是一直在查绛铢玉,可有所获?” 苏青绮被‘大舅哥’这词弄得小脸羞红,低声道:“案牍室的文书基本囊括了大离建国后五十余年发生的所有江湖事,其内并没有绛铢玉的直接记载,所以大哥还在一件件细查,试图通过其中蛛丝马迹旁敲侧击查出点什么。” “这工程量可是不小。”这几天赵无眠也去过案牍室,想起内里堆积如山的卷宗便头疼。 观云舒柳眉轻蹙,“没有记载便没有记载……此举当真不是在白费功夫?” 苏青绮也觉得浪费时间,口中道:“话虽如此,但绛铢玉若当真在乌达木手上,他这么多年不可能不搜集其余琉璃四玉,有做事,那就肯定会留下线索……无论如何,五十余年都没有绛铢玉的消息明显不正常,大哥都已经猜测绛铢玉的消息是不是被人为抹去过。” “侦缉司也不是手眼通天,有些事情没有记录在册很正常。” 几人闲聊间,已经到了侦缉司。 姬剑鸣浑身缠着白布,右臂还夹着木板,站在侦缉司门口,一副‘重伤不下一线’的尽职模样,瞧见三人,眼前微亮,连忙抬手,“哎呦侯爷,您可算来了,卑职等你许久了,愁满江那厮招了,招了!” 三人下马,便有侦缉司捕快连忙上前牵过马匹,姬剑鸣领着三人往侦缉司内走,眉飞色舞道:“侯爷可是不知愁满江这厮骨头有多硬,烙铁,水浸,针刺等可是都招呼了,但他就是不屈,卑职都要考虑要不要从街上找几个好男色的闲……” 赵无眠看了苏青绮与观云舒一眼,而后连忙抬手,“长话短说,他交代什么了?” “交代的可是不少。”姬剑鸣带着三人来至昭狱,眼看四周除了囚犯就是狱卒,也没其他闲人,姬剑鸣才压低嗓音道: “沈大公子和田大公子,已经被秘密护送出京,去了京南五十里外一处名为龙脊镇的地方,那有间客栈名为红石,乃幻真阁分舵,两位公子如今便在那里。” 四人的脚步声在昏暗的昭狱内回荡,被关在狱中的囚犯抬起无神眼眸,望着甬道几人。 沿途狱卒见四人都是起身行礼……主要是为赵无眠行礼。 苏青绮蹙眉,“消息就讲究一个时效性,如今几天过去,即便那两人曾经在那儿,如今肯定也已经被秘密转送走……再去那里,也只能扑个空。” “是。”姬剑鸣微微颔首,“卑职也清楚,因此苏总捕猜测这群幻真阁贼子其实另有所图,他们劫持二位公子,是想调虎离山,目的恐怕还是为清影玉衣。” 观云舒柳眉轻佻,“这是愁满江说的?” “不,这是苏总捕的猜测,愁满江此刻所言有可能尽是引我们上钩之语,只能信一半。”姬剑鸣回忆了下苏总捕所言,才昂首道: “多亏了侯爷,我们才得以查清贼人身份,其中一人乃是李京楠,江湖人大多有所不知,但我们侦缉司何许人也?早知他在二十多年前,经由前刀魁一战已经身负暗伤,实力大不如从前,若想恢复,只能靠清影玉衣。” 苏青绮喃喃自语,“若真让他们得手,幻真阁再多一武魁级别的高手,江湖定然生变。” “这也是苏总捕猜测的根据之一。” 说着,四人穿过几个下行的石阶,便来至昭狱的第三层。 赵无眠望着愈发阴暗潮汐的甬道,此刻才第一次开口,“昭狱有几层?” “四层。”姬剑鸣指了指旁边不少空置的牢房,“能关在三层者,已经是穷凶极恶的死刑犯,无一不是江湖巨擘,传出去都能吓哭小娃娃,愁满江自然被关在第三层。” “第四层呢?” “第四层专为一人修建……”姬剑鸣眉梢紧蹙,回想了下,道: “但那时候卑职还没进侦缉司办事,详情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里面那人乃太祖高皇帝在位时的重犯,可太祖高皇帝又下令不可杀他,这才关了这么些年,便是当初靖难之役也没波及到他,如今里面那位,年纪估摸都有七十多了吧?” 赵无眠微微一愣,偏头看来,“政治犯?还是江湖人?” “跟政治沾点关系的,都关在大内天牢,就像侯爷上次抓的额日格与乌尔吉,所以关在四层的此人自然是江湖客,据说曾经刺杀过太祖高皇帝,但不知为何,太祖高皇帝却不愿杀他,料想其中也有一番故事。” “七十多岁……堪称一个人就是一页江湖夜雨,什么大大小小的江湖事恐怕都见过。”赵无眠低声道。 姬剑鸣哈哈一笑,拍马屁道:“侯爷不愧是写出《南歌子》的文人,和我等大老粗就是不一样。” 赵无眠眼角一抽……其实就是太后眼看他那晚被一群文人墨客嘲讽没文化,所以隔天她就把《南歌子》传了出去,说是未明侯力作,这也算是最近京师一件不大不小的趣事,却也让赵无眠在京师坊间的夫人小姐那里有了不少名气。 毕竟是闺怨词,自然是让夫人小姐们顿感共情。 苏青绮斜眼看赵无眠,碍于场合也没说什么吃醋的话。 等来至愁满江面前,却见他已是遍体鳞伤,哪里还有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愁满江披头散发,倚靠在墙边,瞧见赵无眠,眼神轻闪了下,嗓音沙哑,“得到消息,还不救人,过来看我笑话吗?” “毕竟有可能是你们的调虎离山之策,自然不会仓促离京。”赵无眠望着愁满江,沉默片刻,而后道:“为了计划,你故意被我生擒,就为了给假消息……幻真阁值得你如此吗?” 愁满江冷冷一笑,“不用试探我,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你再试探也试探不出什么东西,信与不信,是你们的事。” 观云舒微微颔首,“既然有了情报,总需前去一探……此刻再问他,也的确问不出什么。” 便在此时,有一位捕头按着腰刀,匆匆而来,“侯爷,佟从道疑似入京。” 此话一出,在场四人都是一愣。 赵无眠眉梢紧蹙,“当真?” 那捕头挠了挠头,自知佟从道此刻入京肯定有鬼,便道:“因为两位公子失踪,城门处一直有同僚默默监视,这才有所发现,正欲追踪,却是毫无所获,此等身手,即便不是佟从道也是江湖高手。” “意思就是说,根本就不确定?”苏青绮质问。 “……是。” 愁满江在狱中笑了笑,“按照计划,佟堂主的确该来京师……” 几人瞥了他一眼,愁满江这家伙肚子里说什么话,根本不知真假,的确只能信一半,但佟从道疑似入京,也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四人不再搭理愁满江,急匆匆离开昭狱。 愁满江一人坐在狱中,等四人离去后,才宛若失去了全部力气,靠在身侧的墙壁旁。 许久之后,才传来一声自嘲笑声。 “值不值?呵……” 侦缉司大厅内,苏总捕显然也收到消息,已经制定好了计策。 “佟从道进京,或许是为图谋清影玉衣,接下来本官同许都督留守大内,时刻严防死守,侯爷领队去红石客栈救人,如何?” 苏青绮与观云舒沉吟少许,也是颔首。 因为洛述之,朝廷目前的武魁战力严重不足,苏总捕与许然明显不能随便出京,即便田家与沈家嫡子被擒,这个理由也不够。 苏总捕又看向赵无眠,“侯爷觉得如何?” 赵无眠眉梢轻蹙,沉默片刻,而后摇头,“计划细节变更一下,用我的计划。” (本章完) 第196章 狭路相逢,昭狱死劫 第196章 狭路相逢,昭狱死劫 随着佟从道入京,满京风雨几乎都被搅动,许然与苏总捕都赶去宫中,玄甲禁卫与侦缉司捕头更是在京师大街小巷来回巡视,肃杀氛围隐隐遍布京中,倒是引得城中百姓茫然不解。 为了防止引起百姓恐慌,佟从道入京的事自然不可能全城告知,而且就为了一个武魁高手如此,也显得朝廷自乱阵脚,有损威信。 但目前也算特殊时期,洛朝烟才刚登基没几天,国家未稳幻真阁就出来搞事,自是怎么提防也不为过。 京师南侧的广明门。 踏踏踏———— 马蹄声宛若奔雷,接二连三响彻在原野。 赵无眠身着白袍,跨骑照夜玉狮子,拉动缰绳奔袭而出,在他的身后还跟着洋洋洒洒二十余位高手,有侦缉司玉牌捕头,又有沈家,田家等府中门客。 沈府红棍,‘阳司公’沈炼骑着高头大马跟在赵无眠身侧,神情冷峻,低声问:“侯爷,按我们目前的马速,午时前便能赶到龙脊镇……但一来一回,终究是要时间,你也出京,是否不妥?” 赵无眠腰挎横刀,目视前方,却是朝身后众人道:“时间紧,任务重,我所骑乃照夜玉狮子,不到一个时辰便能赶到龙脊镇……我先去一步,为诸位探明前路。” “嗷!”身后众人嗷嗷叫,不少人都是赵无眠的小迷弟。 赵无眠作为单靠一把刀把洛朝烟杀上皇位的英雄豪杰,同为男儿自是钦佩,因此他们根本不疑有他,心底其实还想着甭管龙脊镇有什么埋伏,恐怕这位侯爷都能以一己之力将其杀穿。 赵无眠微微颔首,便对沈炼道:“我先去一步,他们就交给沈兄带领……万事小心。” 说罢,赵无眠又传音入密,朝沈炼说了什么。 沈炼微微一愣,而后当即抬手,“沈炼定不辱使命。” “驾——” 话音落下,赵无眠一挥马鞭,跨下白马长嘶一声,便一骑绝尘,在身后扬起大片烟尘,却又转眼消失。 身后众人眼神微亮,皆是心驰神往……良驹神兵,强功美人,向来都是江湖人永远的追求。 但哪成想,他们心中的偶像未明侯却是骑马来至城南一处树林中,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继而转而从林中西侧绕出来,没了马匹,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又恢复成了之前流亡时的打扮,悄咪咪入了京师。 林中提前派了便衣捕快候着,照料他的照夜玉狮子。 赵无眠一直都不信愁满江口中的话,因为他始终想不明白幻真阁擒沈策开与田文镜有什么用。 以幻真阁采贼的作风,要擒也是擒夫人小姐,抓这两个大老爷们作甚?若是当成谈判筹码,但他们中途也没派人来和朝廷谈判啊。 既然如此,这两人最大的作用,恐怕就是让赵无眠生擒愁满江,让愁满江活着进侦缉司昭狱,从而放出假消息。 还有什么消息,比自己审问出的更值得相信呢? 当然,这消息也不一定假,那两人恐怕还真在龙脊镇,龙脊镇也确实有幻真阁贼子埋伏,以便于增加可信度,但幻真阁此行入京,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抓两个世家公子……而无论他们有什么所求,一定是在京中。 如今自己假装出京,那在幻真阁看来,目的是不是已经达成了?是不是已经到了他们出手的时机了? 只是,倘若赵无眠猜测属实,那他的确有些不理解幻真阁的狠辣……愁满江好歹也是数一数二的宗师高手,一个宗门里能有几个宗师啊?就是小西天那群长老全加起来,恐怕也就四只手上下。 幻真阁料想也是这个数。 所以他才问愁满江‘值不值得’,而愁满江为了计划并没有正面回答他。 可答案定然就在京中。 京师别院,有人传信,“赵无眠带着一帮子人离开京师,许然和苏怀曦的位置不清楚,但两人肯定有其中一位护在大内,甚至于两人都在宫中。” 佟从道盘腿坐在院中,望着院子内种着的一棵大槐树,闻听此言,面无表情,默然不语。 佟从道之前为了奈落红丝,去过晋北的秦风山,与陈期远,许然打了一架……但那一战,纯粹是被苍娘娘当枪使,平白无故死了左右两位护法,害的本我堂元气大伤。 两个顶尖宗师,已经是宗门的中流砥柱了……这仇若是不报,那他也枉修一身高强武艺了。 因此到现在佟从道还在查当初秦风寨忽然出现的那个黑衣人究竟是谁,一直没什么线索,虽然隐隐猜测说不定是苍娘娘在搞‘宗门宫斗’,但压根没证据。 如今入京,主要目的其实是想擒住赵无眠,好生逼问,如今又得知赵无眠怀中有琉璃四玉之一的青玉佩……这岂不是赶上趟儿了? 所以他现在还在琢磨要不要先去京师外抓了赵无眠……毕竟在此之前,他们也不清楚朝廷方会作何布置,如今看来,朝廷还是求稳,根本不吃调虎离山这套,两位武魁是铁了心留守京师。 李京楠何等人精,自知佟从道在想什么,便在一旁道:“还是以计划为重,佟堂主先引出许然与苏怀曦,我等借机潜入,至于赵无眠……他在龙脊镇一时半会也赶不回京,若是一切顺利,等我们撤退时再去京师南侧,还能与他撞上。” 宁中夏也在一旁,沉吟少许,“目前京师值得注意的武者,唯有两位武魁与赵无眠……赵无眠在京外,两位武魁一旦被佟堂主拖延住,那以李老的实力,基本便能成事。” 佟从道也分得清公私,李京楠所言也不无道理,此刻赵无眠离京,正是难得的时机,他便长身而起,却看被栓在旁边的白马腹部,正挂着一柄苗刀。 想来愁满江的武功也是随着佟从道学的。 佟从道淡淡拔刀出鞘,沉吟少许,却是道: “我在京中的消息已经透露给了朝廷,据我所知,当今天子最是宠爱赵无眠,这家伙约莫就是天子男宠,所以我堂而皇之出京去了南侧龙脊镇方向,给他们传达出我欲追杀赵无眠的信号……她倘若派武魁前来支援,那照样能调虎离山,她若不派人……” 佟从道微微一顿,而后话音转冷,“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这所谓的未明侯。” 阳谋。 洛朝烟若派武魁救援,就得中调虎离山之计,若不派,赵无眠就得死……而京中一共就两名武魁,稳妥起见,大内必须留一位。 一位在大内,一位在京外,那以李京楠的本事,除非是碰见什么大隐隐于市的神秘高人,或是被十几个宗师包围,那基本算是炸鱼局……再怎么说他也是前五岳。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是佟从道被许然和苏怀曦缠住,大军再包围上来,他又不会飞,那就得死在京师。 就算是乌达木都不敢被大军包围,更何况是实力远逊色于他的佟从道? 所以他还是在京外行动最为妥当。 不可能人人都是赵无眠那样在大内禁军来去自如……当初要不是太后,苍娘娘,苏总捕竭力相助,加之洛述之想利用他,那赵无眠也得死在大内。 李京楠与宁中夏琢磨少许,都是颔首,这计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有了计划,他们当即行动。 皇城大内,得知佟从道入京后,太后娘娘与洛朝烟出宫游玩的计划也被搁置。 现在京师风谲云诡,随便出京那是给赵无眠找麻烦,因此她们只能静待宫中……太后娘娘便闷闷不乐趴在绣床上,熟美面庞蒙在枕头里,身前衣襟被挤压成一个很有压迫感的弧度,即便没有刻意提臀,那腰后一抹弧线也是极为惹眼。 没有穿宫鞋与白袜,赤裸的精致脚丫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床榻。 此刻是早朝时间,洛朝烟则在太极殿上朝。 许然与苏怀曦皆是身着朝服,站在殿内文武百官前列。 “解敬钊领兵三千,冲出雁门,夜袭戎人营帐,火烧连营,歼敌千人,可惜中遇大雨,好在解将军早已带兵远去,算是小胜……” 兵部尚书还手持战书,念着刚传来的战报,此时有一位身为捕快服的侦缉司中人快步,来至殿前,通过殿前小太监传信钟离女官,最后再由钟离女官对洛朝烟附耳道: “圣上,侦缉司疑似在城南外发现了佟从道的身影……他似乎是听闻了未明侯出京的消息,前去追杀。” 群臣听到战报,都是一片叫好,而洛朝烟脸色当即沉下,让殿内大臣笑声都是一寂。 苏总捕与许然五感超绝,听到钟离女官低声话语,苏总捕便眉梢轻蹙,“调虎离山的阳谋。” 许然也是脸色微沉,与苏总捕对视一眼。 他们两人知道赵无眠的计划,自知赵无眠其实就没往龙脊镇跑,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赵无眠还没来得及进京,迎面就碰上佟从道,那可就坏了。 洛朝烟其实担心的也是这点,因此她稍加思考便轻轻抬手,“苏总捕,你去城外缉拿幻真阁贼子佟从道。” 无论如何,两人都得出去一个……不然佟从道眼看调虎离山之计没成,保不准还会干出什么。 至于许然与苏总捕都出京,那是绝无可能……无论发生什么,大内必须留守一位武魁。 此刻苏总捕出京,一来确保赵无眠当真万无一失,二来就是稳住佟从道。 知道他在哪儿,远远好过他藏在暗处。 苏总捕拱手领命,脚步匆匆就离了朝堂。 其余朝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心不解,却看洛朝烟微微点了点下巴,朝兵部尚书道:“爱卿继续说。” 因为摸不准这些文武百官里是否有人勾结幻真阁,因此洛朝烟自不会随便透露计划详情。 观云舒与苏青绮倒是没有跟着赵无眠一起行动,而是留在京师,确保一有幻真阁的消息就传信赵无眠,因此雪枭也留在侦缉司,赵无眠则拿了燕九的佩剑。 说实话,雪枭的确好用,这佩剑碎片已经交给紫衣姑娘研究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把佩剑上的香料成分研制出来。 侦缉司,案牍室,此乃一间三层小楼,内里不仅有各种江湖传闻,秘宝记载,豪雄生平之类的东西,也有不少武功秘籍,算是侦缉司的‘琉璃塔’。 一楼,遍布书架的房间内,正中央的位置被空出,不少小桌并在一起,桌上已经摆放了不少文书卷宗,显得凌乱不堪。 苏青绮一席漆黑捕快服,秀发扎成单马尾的样式垂在腰后,正坐在桌前翻阅卷宗。 观云舒规规矩矩坐在她的对面,稍显无聊,正一只手捏着一串佛珠,双眸紧闭默默念经……身为佛门大师姐,每日清晨的早课她可是半点都不拉下。 苏青绮闲着也是闲着,便来此查绛铢玉……苏总捕已经带队查了好几天,将疑似与绛铢玉有关的事件都记载下来,苏青绮此刻就是在做最后的归纳总结与猜测。 除开两女,还有几位侦缉司捕快翻阅文书,案牍室内倒是安安静静,只有些许翻阅纸张的细微声响。 侦缉司中人大多外出去街边巡逻,所以此刻案牍室倒是显得人烟稀少,但也不可能倾巢而出……还有不少捕快留在侦缉司,一来防止有人劫狱,二来就是有自己的案子要处理。 苏青绮小脸认真,望着手中文书……这一卷乃是苏总捕的亲笔笔记,其中有一段话被批红特地标记而出。 “太祖二十五年,京师,太祖高皇帝遇刺,燕王护驾有功。” 观云舒闻听此言,投来视线,“有什么问题?” “太祖高皇帝遇刺这种事,料想应当详细记载,但这里只有渺渺数语,明显是被人为抹去了记载……”苏青绮柳眉轻蹙,“明显有疑点。” “兴许只是与其余事有关,硬要扯到绛铢玉身上,难免牵强附会。”观云舒轻叹一口气,做出没办法的模样。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从侦缉司内找到绛铢玉的线索,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一丁点线索都没有,就搁那儿瞎猜,能猜出什么啊? 苏青绮琢磨少许,则道:“昭狱四层,关了个人,推断下来,那人或许就是当年这件事的行刺者,问问他呢?” “你从小在侦缉司长大,你还不清楚那被关在第四层的囚徒身份?”观云舒觉得苏青绮多少沾点不专业。 “靖难时期,朝廷大换血,当然也包括侦缉司。”苏青绮不满反驳,“这种被人为抹去的前尘旧事,全靠口口相传,别说是我,就算是大哥也未必知道多少,毕竟他当上侦缉司总捕也才到十年左右。” 苏青绮的嗓音有点大,引得其余捕快都是错愕看来。 她连忙住嘴,拱手示意抱歉,旋即便将文书合上,规规矩矩放在桌上,准备有时间再来此继续查,随后她才站起身对观云舒道:“去问问?” 她也是行动派,既然觉得地下四层那人说不定知道点线索,那自然该去查。 观云舒又是轻叹一口气,觉得苏青绮完全就是白费功夫,但闲着也是闲着,万一真能有点收获呢? 两女离开案牍室后,却是有位捕快默默来至桌前,抬手便拿起苏青绮方才翻阅的文书,眉梢紧紧蹙了下。 “燕王……燕王怎么也和那件事有关系?这倒是个线索,若是此计不成,还能去燕王那里试试……不过苏怀曦替我将这陈年旧事找出来,也省的我再时间……”那捕快沉默少许,又放下文书,转身也是离开案牍室。 案牍室门前的护卫朝那捕快打招呼,“白捕头,查完了?” 白捕头微微颔首,而后一笑:“近来圣上正在查绛铢玉,案牍室人挤人,凌乱不堪,文书卷宗到处乱放,倒是辛苦诸位兄台,次次替我们整理。” “害,哪儿的话,不都是为圣上办事。” “呵呵。”白捕头的笑容看上去好似有几分勉强,简单聊了几句便离去。 白捕头一路离开侦缉司,拐了几个巷子,却是来至两人面前。 李京楠与宁中夏。 白捕头递上两身捕快服与两块令牌,口中道:“以我的职能,最多只能给你们二人这身行头……但单靠这行头,可去不了昭狱,你们进入侦缉司后,自行想办法混去昭狱吧……” 说着,白捕头又想了想,提醒道:“昭狱只有一条进出口,门前有玉牌捕快轮班守门,半个时辰换一班,一旦有任何不妥之处,当即封门,以防昭狱囚徒逃遁……你们最好别暴露。” 李京楠微微颔首,“救了人,我们再想办法逃遁便是,不劳白捕头费心。” 话音落下,李京楠与宁中夏换上捕快服,再简单易容,便在腰间挂上令牌快步进了侦缉司。 白捕头望着两人背影,面容浮现一抹冷笑之意。 他乃冬燕,也就是太子党……如今洛述之死了,但冬燕可还没亡,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如此。 洛述之死后,太子党大多投诚,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不会缺了仅忠于一人的属下。 便如他之于洛述之,许然之于洛朝烟。 这些残余之人便集结出来,决意复仇……不为皇位,不为权力,只为了杀洛朝烟与赵无眠,为太子报仇。 白捕头便是其中一人,冬燕这才联络了幻真阁,让白捕头配合他们。 若非如此,幻真阁早不干晚不干,偏偏这时候行动……其实就是因为此时才有冬燕配合。 据白捕头所知,幻真阁此次入京,其实就是要救被关在昭狱四层的囚徒……那囚徒知道多年前行刺案的隐秘旧事。 可能也不是救,或许单纯与那囚徒说几句话,问清楚也就逃了。 至于问什么……白捕头也不清楚,料想是为绛铢玉吧,毕竟朝廷都在如此猜测。 但白捕头知道,如果告诉幻真阁燕王其实也是当年那件行刺案的亲历者,也知道那场行刺案的细节,那幻真阁估计当即就要逃出京师。 毕竟燕王和朝廷,谁更好惹,幻真阁明显还是分得清的。 可冬燕和幻真阁合作就是为了搞事报复……因此自然是希望幻真阁闹的动静越大越好。 至于李京楠与宁中夏的死活?他不在乎。 白捕头转身便走,等此事了结,他在侦缉司的身份明显是不能用了,再待下去也是一死,还是当尽快出京。 再晚一会儿,无论幻真阁计划成功与否,苏总捕肯定都会怀疑是谁把他们送进了昭狱,到时候排查细作,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幸免。 他先寻了个角落飞鸽传书,将燕王与行刺案有关这个情报送出去,而后又去客栈买了匹马,准备出城。 他一席捕快服,骑着高头大马,沿途碰见巡逻同僚,还能面露笑容打招呼,待一路来了城门口,自然也可安稳出城。 而在城门口处,还有一位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的江湖客老老实实交路引进京,瞧见白捕头骑马而来,那江湖客还有点惊讶地微微抬头。 这捕头从哪冒出来的?按照原计划,该出城去龙脊镇救人的捕头早就跟着他出城了,其余捕头基本都在京师巡逻……这家伙是出城只是单纯处理公务吗? 此刻幻真阁在京师,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都需排查,因此在白捕头路过江湖客的时候,江湖客当即抬首叫去了他。 “这位捕头,您可是要出城追凶?” 追你吗个头,老子是要逃命! 但这话肯定不能说,白捕头扯出一丝笑容,垂眼看去,旋即心跳突然加速,宛若擂鼓般在胸口‘咚咚咚’。 却看那江湖客仰首看他,角度问题,白捕头能清晰瞧见他的面容。 斗笠下的那张脸,他可谓日日夜夜都在想……想着如何杀他。 赵无眠! 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去龙脊镇了吗!? 幻真阁的计策被这家伙看透了!? 计划失败了!? 无数思绪在白捕头心中回荡,最终换来赵无眠的一声轻疑。 “这位捕快,怎么心跳如此之快?”赵无眠微微一顿,而后再度仰了仰脸,斗笠微斜,话音一顿,“你认得我?” 以赵无眠练习过此间剑的感知,可以清晰察觉到白捕头心底的慌乱与紧张。 一看见他的脸就这么紧张慌乱? 白捕头心绪一变再变,但面上却是竭力不露出什么慌张之色,口中笑道:“侯爷的面容,卑职记得很清楚,只是据卑职所知,侯爷应该还在龙脊镇……此刻不知怎的入京,心底有些惊讶罢了。” 便在此时,雪枭迎面飞来,落在一栋屋檐上,朝赵无眠叫了两声,而后用翅膀指向侦缉司的方向。 侦缉司出事了。 白捕头闻声看向雪枭,视线错开的一瞬间,赵无眠忽的拔地而起,鬼魅般坐在白捕头身后。 白捕头还未反应过来,旋即后脑一痛,便眼前一黑。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眼角余光瞧见赵无眠一手自他的身侧探出,拉住缰绳,策马而去。 他察觉到了不对……自己完了,无论何时,只要碰见赵无眠,他们的计划定然会出问题……该死。 白捕头心中无尽悔意……但凡自己换条出京的路线呢? 但赵无眠这家伙,究竟是从哪里察觉出了他不对劲儿? 而在城门附近的行人看去,只能瞧见一个江湖客忽的坐在捕快身后,旋即捕快便驾马而去,好像是这捕快和这江湖客认识……以他们的眼力,根本看不清赵无眠打晕了白捕头。 赵无眠驾马朝侦缉司狂奔,眼神微冷。 雪枭既然来报信侦缉司出了问题,那这个一瞧见他就紧张慌乱的捕头多半有问题,或许是细作?此刻没必要多盘问浪费时间……倘若是他误会此人,那稍后再道歉便是。 但如果没误会…… 稍早之前。 侦缉司,苏青绮与观云舒脚步匆匆便去了昭狱,无人阻拦。 昭狱这地方,阴森狭隘,不适合雪枭待,它连个落足点都没有,因此它便留在昭狱外的一颗大槐树上,眯着眼睛,站在枝头上晒太阳,一动不动,惬意极了。 但苏青绮与观云舒进去没多久,昭狱门口突生异状,一个藏在暗处的老者猛然爆射而出,速度极快,出手狠辣,三两招便解决了两位昭狱护卫,旋即将两人拖进昭狱门内,而后又有一人窜进狱中,便关上了昭狱大门。 关门前,还能听到两人交谈。 “半个时辰轮班一次……这点时间足够了。” “但如果半时辰内有人提前发现了昭狱护卫失踪,我们恐怕得死在这儿。” “你还怕死吗?” “只怕死前不能杀了观云舒。” “此刻也不知观云舒身在何地,但没跟着赵无眠一起行动,那她肯定就在京师。” “……先活着离开吧。” 几句话,雪枭便什么也听不见。 它眨眨眼睛,反应有点慢半拍,而后浑身羽毛当即一炸……坏啦! 它连忙扑腾着翅膀去找赵无眠。 (本章完) 第197章 因果纠缠,缘法如此 第197章 因果纠缠,缘法如此 苏青绮与观云舒在甬道快步前行,周围牢狱中的囚徒身为白色囚服,听到脚步声,大部分也懒得抬首看一眼……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也没几个人能制造机会让他们逃出去。 他们早便放弃了。 观云舒朝四周看了眼,注意到有些牢房空荡荡的,一路走来瞧见的囚徒才五六个,明显不符合昭狱的位格和行动力,便问:“你们侦缉司抓的人这么少吗?” 苏青绮小手按着腰间白霜剑,口中道: “洛述之之前举办登基大典时,大赦天下……但赦免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囚徒,剩下的这些,在外无一不是有赫赫凶名的狂徒,不乏愁满江那种血手人屠,放出去定然江湖大乱, 便如你旁边这个披头散发的,江湖绰号‘血修罗’,杀过的人比我们见过的恐怕都多,当初折了十几位兄弟才擒住,这要是给他赦免了,我等该如何面对那些兄弟的遗孀家眷?” 血修罗蜷缩在角落,闻言瞥了苏青绮一眼,却也没放什么狠话……他被关这里都快十年了,什么血性狠气都快被磨平了。 来往狱卒朝两人行礼,两女一路下至二层,观云舒便忽的停步不前,她柳眉紧蹙,回首看向昭狱大门的方向,低声道:“有打斗声?” 苏青绮实力差观云舒一些,感知没她那么敏锐,但以她们的修为,只要能感知出来,那基本不存在‘错觉’的可能性。 因此苏青绮脸色当即微微一变,琢磨几秒便冷声猜测:“幻真阁的目的,该不会是来昭狱救什么人吧?” 能救谁呢?两女同时想起被关在四层的囚徒。 观云舒闪身靠在一处石壁之侧,苏青绮则靠在另一处,隐蔽身形,屏气凝神,两女都不是江湖小白,无需交谈便同时打算先埋伏一手。 苏青绮传音入密,“倘若幻真阁真是要救那囚徒,那囚徒恐怕还真知道些什么……” “说不定那家伙本身就是幻真阁的某位前辈……等此事了结再言这些,此刻无需瞎猜。” 话音落下,两女都是不再言语,运起龟息之法尽可能隐蔽气息,而在上方,又传来几声又惊又喜的嘶吼声。 “好汉!” “干得漂亮!” “救我出去,必有重谢!” 闻听此言,两女心中又是一沉……猜对了。 而在一层,李京楠与宁中夏潜入昭狱后,不等狱卒反应过来,李京楠便几拳将他们打晕。 “怎么不杀他们?”宁中夏手按腰刀,蹙眉反问。 “等血腥味传出去,引来其余捕快,我们可就彻底没了活路……速战速决吧,半刻钟也别浪费。” 李京楠淡淡说罢,便长靴重踏地面,宛若离弦之箭在甬道穿梭而过, 宁中夏鼻尖微动,暗道昭狱这地方,没血腥味才奇怪,不过但凡是武功高强点的,基本都能闻出血腥味的新鲜与否,更何况侦缉司这群朝廷鹰犬本就深耕于此,此刻小心点问题自然不大。 有囚徒瞧见两人对狱卒出手,才会扯着嗓子大喊。 昭狱称得上一句占地辽阔,面积不算小,但以这两人的速度,运起轻功后不出一刻就能抵达四层。 观云舒与苏青绮刚藏匿起来不久,两人几乎便到了一层通往二层的石阶处……两人速度这么快,显然就没想藏匿。 因此两女听到动静,眼神当即一凝,按上手中兵刃。 根据她们感知到的贼人位置,只要贼人越过石阶,来至第二层,她们就能靠着视野死角偷袭成功。 两女的反应与决策没有半点问题,唯一错估的是来者的实力。 李京楠虽身负暗伤,实力大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身感知本领还在,此刻身处昭狱,更是心神紧绷,半刻不敢放松,因此两女即便运起龟息法藏匿气息也无济于事。 李京楠奔袭在最前列,感知到前方有两人埋伏,眼神微凝,重锏自衣袖内探出落于掌中,但动作却是半点不慢,他的身形宛若炮弹般一跃冲下石阶,但又在两女藏身的石壁处宛若违背惯性般停下,手中重锏便朝左右两侧猛然砸去。 “喝!” 观云舒柳眉紧蹙,眼神稍显错愕,没料到自己与苏青绮居然埋伏不成反被阴。 而以李京楠的感知水准,能察觉到两侧有人,但不曾面对面,实力便感知不分明,还以为就是两个小狱卒藏在暗处,此地才二层,唯恐杀了人传出血腥味,更唯恐一锏砸在墙壁上,发出动静暴露两人,因此李京楠压根没用全力。 没用全力,对付一般的狱卒是足够了,但以观云舒与苏青绮的实力,这便明显不足以一招致胜。 呛铛———— 苏青绮腰间白霜剑当即出鞘,昏暗地牢内银光乍现,铛的挡在重锏之上,借此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瞬之机,腰肢下弯,长靴重踏,纤细身形便行云流水自李京楠的重锏下滑了出去。 而观云舒实力稍强,眼看李京楠重锏速度其实也算不上快,因此毫不犹豫放弃防守,短棍宛若袖里穿,后发先至顶在李京楠持锏手腕上。 李京楠再强也是人,手腕中招,十成力就没了九成,重锏自是毫无杀伤力,被观云舒轻松躲了过去。 三人短暂对了一招便认出彼此身份。 李京楠神情错愕……赵无眠的女人怎么会在昭狱? 两女瞧见李京楠也是一惊,心底一沉,难怪这家伙能提前察觉她们。 以李京楠的实力,方才一招解决不了两女,此刻回过神来,对付她们恐怕也无需多大力。 念及此处,苏青绮身形才刚自重锏下滑出,脚步便在地面一踏,身形猛然弹起,却是一掌挥向旁边墙壁。 轰———— 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瞬间在墙壁浮现,宛若晨钟暮鼓的重响在昭狱二层回荡,旋即去势不减荡进三层,四层,乃至一层与昭狱之外。 侦缉司可不会为了抓个幻真阁贼人就倾巢而出,不少武艺高强的捕头听见昭狱动静,都是一愣,旋即脸色猛然一变,提着刀就往昭狱赶。 其中就包括重伤不下一线的姬剑鸣,不过他也不是傻子,吆喝了几句‘有人劫狱!’‘快去昭狱!’后,便缩在后方,拿出传信烟火,对准天空。 咻——— 绚丽火光自天空乍现。 别管是不是有人劫狱,此时此刻无论多么敏感都不为过……这可是京师,只要放了信号就有大把大把的援军可用,谁不用谁是傻子。 在外巡逻的侦缉司捕头与玄甲禁卫瞧见烟火,当即就往侦缉司赶,一时之间屋顶上都是运起轻功的武者,宛若蝗虫过境,惊得京师百姓都是错愕看来。 “那是侦缉司的方向吧?” “这,这是怎么了?” “劫狱?” “娘嘞……侦缉司的捕头原来有这么多吗?密密麻麻的……” 就这阵仗,谁看了谁心底都发憷,也难怪佟从道便是用调虎离山之计,也不敢在京师……这一旦被围,除非是羽化飞升的仙人,那谁也难逃。 毕竟不会飞始终是硬伤。 烟火声自然也传进了昭狱内,李京楠脸色当即一沉,“贱婢!” 苏青绮冷冷一笑,“你此刻就是杀了我,也逃不出侦缉司……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观云舒不语,只是挥棍出招。 宁中夏就跟在观云舒身后,瞧见她眼眸当即一红,但他也不是蠢货,以观云舒的实力,两人真打起来,一时之间根本难分胜负,因此他毫不犹豫向后飞掠,却是来至一层。 呛铛———— 甬道内火光一闪而过,牢狱瞬间被一分为二,被关内狱中的凶徒猛然抬起脸,下意识便想起身,但他们的双手双脚都被精钢锁链捆在地上,一时之间狱中都是哐当哐当的锁链轻响。 宁中夏刀尖在几位狱卒腰间一挑,钥匙便飞进狱中,他淡淡道:“想重获自由……那就杀出去。” 重获自由? 大赦天下后还能被关在狱中的囚徒,基本都是魔威赫赫的江湖枭雄,此刻听见‘自由’二字,双目当即赤红。 被关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只要有一丝重获自由的希望,就足以激发出他们的全部潜力与血性。 当前来支援的侦缉司捕头赶到昭狱,打开狱门时,可见甬道之内,已经站了不少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囚徒。 囚徒们捡起狱卒身上的兵刃,有些人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甚至用刀刃在自己的身上划出一道道伤痕。 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哈哈哈————” 肆意妄为的大笑接二连三在昭狱内响起。 昏暗的光线下,可见他们发丝间那抹带着极深杀气的血红眼珠。 有侦缉司捕头眼神错愕,“每天都往他们的食物里放软骨散与散气丸……他们应该没战力才对。” 有人拔出腰间雁翎刀,脸色极沉,“要么是有抗药性了,要么就是潜能爆发……” 有人喊:“如今昭狱内,尽是死囚……都可杀!” 话音落下,全场都是一寂。 直到有一位死囚眼神凶狠盯着昏迷不醒的一位狱卒,为了报复而落下长刀。 “尔敢!?” 侦缉司捕头们当即一窝蜂冲进昭狱,而死囚们自不会手软,毫不犹豫挥刀而上。 他们知道,自己是被宁中夏所利用,但这就是他们唯一一个逃出去的法子。 只有杀出去。 而在二层,李京楠也是毫不犹豫一锏砸开牢狱铁门。 死囚们看了在场几人一眼,都是默契向上……别管这群家伙是在争什么,自己的自由最重要。 二层,三层,都有不少武艺不错的狱卒,但在李京楠面前也不过就是多用几分力气的区别。 宁中夏赶进二层,便听李京楠朝他喊道:“先去四层救人,在大军包围侦缉司前离开昭狱,还有一线生机。” 话音落下,李京楠一锏砸退几个狱卒,朝通往三层的石阶飞驰而去。 传信烟火一出,以现在的局势,朝廷高手随时都有可能杀进昭狱,他们口称朝廷除了两位武魁与赵无眠再没有值得注意的人,但那话不过是壮自家威风。 他们又不是洛朝烟,焉知朝廷还有多少高手? 而苏青绮与观云舒实力不弱,更有一大帮子狱卒,李京楠真留在这里,就是一锏锏把他们砸死也得不少时间……而拜苏青绮所赐,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而根据阁主所言,被关在地下四层的那位死囚,乃是天人合一者,自己要救他出去,两人合力,估摸也能勉强在侦缉司被包围之前杀出一条血路。 李京楠的决策挑不出毛病,而苏青绮与其余狱卒有心想拦,却也压根追不上。 但宁中夏的飞掠身形却是缓缓慢了下来,直到站在原地寸步不挪,视线望向站在甬道中央的观云舒。 李京楠回首看他,额前已是青筋暴起,怒吼道:“你干什么!?” 宁中夏缓缓抬起手中漆黑横刀,深吸了一口气,大喝道:“九年前宁家被灭了满门,我逃了!几天前赵无眠来驰援观云舒,我也逃了!今天……” 宁中夏话音一顿,而后又嗓音又宛若失去了力气般轻了下落,化为一片平静。 “……我不逃了。” 李京楠驻足看他,顿了一顿,而后毫不犹豫继续向下层飞掠。 其余狱卒要追,却被苏青绮微微抬手拦住,“追上去送死吗?想从昭狱出去,就这么一条路,他救了人一样从这里杀出去……不如先集中力量,杀了此人。” 苏青绮杏眼微眯,看向停步不前的宁中夏。 别看苏小姐方才对李京楠放狠话放的硬气,但说是一套,做是另一套……她才舍不得死。 她还想着等赵无眠找回记忆,若是他没什么前尘旧怨的老相好,那就同他成亲。 有心仪的男人,就舍不得死了。 观云舒面无表情望着宁中夏,却是先问:“你们为何要杀洞真师叔?” 宁中夏手中横刀轻转,缓缓踱步,逐渐靠近观云舒,口中冷冷一笑道: “洞真皈依佛门前,乃是西凉有名的贼,我们宁家与西域圣教曾有所合作,在圣教使者来我宁家做客时,她偷了使者的东西……致使圣教怪罪下来,害得家父自缢门前才得以平息圣教怒火,结果那贼披了身袈裟,就摇身一变成了普度众生的佛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观云舒沉默。 宁中夏嘲讽道:“那贼也没和你们提起过这件事吧?这岂不是印证了‘做贼心虚’?” 洞真的确从来没有向观云舒提起过。 观云舒却是忽的恍然道:“洞真师叔的确没有提起过……如今看来,她偷的那件东西,就是青玉佩了……青玉佩原来之前是在西域圣教手上,他们也在找琉璃四玉啊……” 宁中夏神情一僵,旋即心中顿时燃起滔天怒火……这尼姑压根就没在乎当年那件事到底是谁对谁错。 却看观云舒抬起手中短棍,冷眼望着宁中夏,“恩怨曲直,是非对错,我不在乎……你想杀我,我想杀你,就这么简单。” 宁中夏不再言语,回答观云舒的唯有一柄染着青焰的漆黑横刀。 “我来与他厮杀,你等前去一层,杀尽死囚,援军来此,才能彻底围死李京楠。”观云舒挺身而上,口中道。 苏青绮知道观云舒一直想一个人杀了宁中夏,这涉及她与宁家两代人的恩怨,所谓江湖事,江湖了,此刻围剿,反而显得不美……但此时是成人之美的局势吗? 苏青绮犹豫间,却看一层突然响起一阵阵极为惊悚的惨叫声。 赵无眠原本正骑马往侦缉司赶,而后姬剑鸣的传讯烟火便在上空响起。 苏青绮与观云舒可还在侦缉司,此刻却连传讯烟火都放出来了……赵无眠心中又忧又火,当即毫不犹豫提着白捕头就飞身上了屋顶。 什么逼马,跑的还不如我的轻功快,还是照夜玉狮子好…… 有其余的侦缉司捕头飞身而上,赵无眠直接将白捕头扔给他们,便提着横刀,双足猛踏屋顶,身形爆射而出,运起轻功以极快的速度来至侦缉司,寻常人抬手也只能看见一道白影在头顶闪过,甚至都看不清赵无眠的面容。 等他来至侦缉司,便看姬剑鸣正扯着嗓子到处喊:“有人劫狱!” “死囚都逃出来了!” 赶去一看,昭狱门前各处,不少侦缉司捕快手持强弓劲弩,堵在门前,只要有死囚逃出来那就是万箭穿心,刀剑相接与喊打喊杀声则从昭狱内部不断传来。 赵无眠按着横刀快步冲进昭狱,却看甬道之内密密麻麻,人头攒动,油灯早就被推翻打落,狱中光线昏暗,但却丝毫不妨碍视物……因为每时每刻都有兵刃相接的火星爆出。 甬道太狭隘,没有多少动身空间,因此捕快都挤在门前处,而死囚则挤在向下的石阶前……便好似一黑一白两道洪流在彼此对撞。 赵无眠一眼扫去,却是没瞧见观云舒与苏青绮的身影。 以两女的性子,真有人劫狱,肯定是第一个冲进去杀……不在一层,那就是在下面。 砰—— 念及此处,赵无眠足下地砖瞬间出现两个小坑,身形向前猛冲而出。 呛铛———— 拔刀声瞬间在甬道内响彻,即便是在无数刀兵相接声中也是显得如此刺耳异常,在场所有人都是心底一寒,仓促看去,却是什么也没瞧见。 所有人都是一愣,直到眼角余光瞧见上方似有刀光。 猛然抬首。 两拨人的交汇处,忽的亮起一抹清丽刀光。 赵无眠脚步在天板上重重一踏,刀光便似银河落九天,自上而下落去。 噗嗤———— 苏青绮曾提过的血修罗额前忽的暴起血光,整个人直接被一分为二,血光四溅。 杀了个人,腾出容纳一身之地的位子,赵无眠长靴才踏在地面,手中横刀却是收刀入鞘,赵无眠的手掌放在刀柄上空一寸之地。 微微一顿,赵无眠手掌便猛然握住刀柄。 噗嗤———— 一抹圆月般的刀光瞬间带起数颗死囚头颅,而以侦缉司捕快的视角看去,那银河落九天般的刀光还未散去,这抹圆月便横空出世,尽数同时构筑成了一个十字。 月华剑,月出四海! 两刀为自己周围腾出空间,赵无眠双腿微弯近乎是半蹲在地面,旋即足下地面瞬间开裂,整个人忽然就不见了踪迹,与之而出是一抹宛若电流般的银白刀芒。 ‘电流’一瞬间便自两拨人的交汇处眨眼间便冲进了甬道最内侧的向下石阶处,所过之处,尽是血光。 短短三刀,便杀了一大半的死囚。 惊悚的惨叫接二连三响起。 后方的侦缉司捕头已经近乎看呆,却见赵无眠三刀过去,根本没有恋战打算,再一看已经消失在了甬道深处。 二层之内,观云舒已经与宁中夏战至一处。 宁中夏五年闭关,实力略强于观云舒,但实则强的有限。 观云舒之前与宁中夏打过一次,心底了解宁中夏的武功路数,此刻厮杀,虽不算余游刃有余,却也称得上一句焦灼。 有狱卒不了解观云舒与宁中夏的恩怨,想要上前帮忙,但还靠近几步便被刀光逼退,根本靠近不了。 以这两人的实力,谁敢随意靠近,那是找死。 宁中夏双目稍显赤红,双手紧握横刀,运起巫山刀的法门已经是近乎砍红了眼。 他修行魔功,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烈焰焚心之痛,就是为杀观云舒,此刻仇敌在前,已是不遗余力。 观云舒自然也是如此,她与宁中夏之间还称不上宿敌,但前仇旧怨在此,此刻与他单对单厮杀,既为心念通达,也为武者之心。 谁都休想来打搅这场涉及两代人的对决……但总有人会来。 就像那个人忽然之间闯进了她的生活般,忽然之间闯进了这场对决。 呛铛———— 赵无眠出现在石阶尽头,瞧见观云舒正与宁中夏对决,眼神当即一凝,什么‘成人之美’,什么‘让观云舒与仇家自己了结恩怨’,都被他丢在一旁。 石阶猛然崩碎,赵无眠还在石阶上便向前猛冲而来,手中横刀向前横扫而过,刀尖在石壁上滑出一道极为刺目的火星。 “宁中夏你找死!” 擦擦———— 刺耳的摩擦声惊得宁中夏错愕回首,连忙变招,横刀挡在身前。 铛! 一白一黑两柄横刀一经接触,黑色的横刀瞬间就撞在宁中夏的怀中,他的身形宛若离弦之箭猛然向侧方砸去,砸在精钢牢狱上,将其砸出一个极深的凹陷。 宁中夏猛然咳出一口血,便看赵无眠一刀将他砍飞后,不等他起身,脚步便接连在地砖一踏,短短几步便来至他的身形,旋身如风,借着旋转的力道,双手紧握横刀刀柄,以巫山刀的姿势,自上而下劈落。 横刀宛若刀切豆腐,先将精钢牢狱一分为二,旋即去势不减,自宁中夏的喉间抹过。 噗嗤———— 血溅当场。 横刀穿过宁中夏脖颈,自上而下划过一抹半圆,而后赵无眠双手持刀改成单手,手腕微翻,行云流水收刀入鞘! 宁中夏嘴唇微动,脖颈血流如注,赤红双眸透过赵无眠的身影,死死盯着观云舒,但眼底神采却是以极快的速度消散。 若是再打下去,他能报仇的……他能杀了观云舒的。 为何次次寻仇,赵无眠次次都能赶来……若不是他,若不是他…… 观云舒,此即你与我的恩怨,次次都让赵无眠插手,你当真心无所愧? 宁中夏的视线,宛若银针般刺进观云舒的心头,让她沉默。 宁中夏实力不弱,但明显不可能是赵无眠的对手,赵无眠占了暗中出手之机,此刻自然能两招将其砍杀。 他收起横刀,便气喘吁吁来至观云舒与苏青绮面前,“可有受伤?” 苏青绮当即笑嘻嘻,摇摇头便指向通往三层的石阶,“李京楠去了下面,目的应该是想救那个被关在四层的囚徒,我没敢下去追。” “还好你没下去。”赵无眠又看向观云舒,“受伤没?” 观云舒望着赵无眠,赵无眠气喘如牛,脸上满是细汗,明显是听到消息,一口气都不敢歇就跑来。 观云舒收回视线,转而看了已经没了生息的宁中夏一眼,旋即又看向赵无眠,沉默几秒,而后从怀中取出一面干干净净,带着几分幽香的手帕,居然抬手为赵无眠擦了擦额前汗液,口中无奈中带着笑意,道: “我和他的恩怨,因果,就这样你忽的插足……你总是这样。” 赵无眠微微一愣,这话是在埋怨他吗?明显不是。 观云舒的语气,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与好笑……你总是能插足进我的生活,我原先是不愿的,但如今,你想插足,那便插足吧,这说不得就是我与你之间的缘法。 她的意思应该是这个。 赵无眠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观云舒捏着手帕的手背,观云舒动作便一僵,小手顿了顿,而后缓缓收回。 她美目看了赵无眠一眼,又默默移开视线,望着侧边。 苏青绮眯了下杏眼……当着她面勾引男人? 虽然她其实心底还挺乐见其成的……因为是承受不住,苏青绮夜夜都希望能有个姐妹帮她一起分担,但总不能当着我的面吧? 赵无眠反应过来,此时可不是柔情蜜意的时刻,他单手按在刀柄,深吸了一口气,“我去杀李京楠。” 苏青绮也回过神来,此时可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刻。 而在下面,李京楠已经来至四层,一锏便砸在四层的铁门之上,铁门当即出现一个凹陷,铁门四处石壁更是浮现蛛网般的裂痕。 但以他的实力,这一锏下去,居然只是在铁门上砸出一个凹陷? 他微微一愣,旋即眼神发狠。 砰砰砰! 铁门没被砸烂,但铁门周围的石壁却是轰然破碎,连带铁门向后倒去,也算是砸开了。 李京楠连忙窜下石阶。 四层幽深,以李京楠的观感,这下四层的石阶,比上面三层石阶加起来都绵长,但总有尽头。 下面一处石台之上,正盘腿坐着个人。 没找错……李京楠原先还猜测这里面其实根本就没人,此人其实一直藏在其他地方……看来是没找错。 (本章完) 第198章 一个承诺,昭狱死战 第198章 一个承诺,昭狱死战 太祖二十四年,十二月末,年关。 距离太祖高皇帝驾崩,还有十年。 距离那场席卷整个大离的靖难之役,也还有十年。 这一年,无论是洛朝烟,苏青绮,还是赵无眠,沈湘阁,甚至是萧远暮,都还没有出生。 是夜,一轮圆月被厚重乌云掩盖,茫茫白雪呼啸而下,几乎淹没了这座边陲小镇,却淹没不了小镇上发生的故事。 沙沙———— 马蹄踩过积雪,带来几缕细微轻响,一位披着蓑衣,撑着油纸伞的女子牵着一匹马,缓缓走进小镇。 小镇华灯初上,明黄灯火在大雪中映出一圈又一圈朦胧迷茫的昏黄光圈。 街边的酒馆,茶摊人声鼎沸,闲汉们聚在火炉般,搓着通红的手,时而闷一口烈酒,大笑间谈论着江湖趣事。 “五岳李京楠知道吧?上个月,蜀地巫山,李京楠瞧见一个默默练刀的小子,就教了他几招,结果那小子直接拿刀指着他,相约八年后再战,那小子年纪不大,但此举倒是有点江湖味儿。” “得了吧,真以为江湖是什么好地方?也就只有一些半大小子会钟情于此,你问他江湖是什么?他能给你扯出各种豪杰名言,什么江湖事,江湖了,什么乱世书中翻一页,江湖夜雨数十年, 但你一问他去过什么地方,武艺如何,结果怎么说?嘿,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城里的红苑,最精通的武功就是太祖长拳。” “哦?兄台倒是看的通透,敢问兄台江湖诨号?” “也没什么诨号,江湖小虾米,上官明月罢了……” 女子牵马站在酒馆前听了一会儿,便默默摇头,准备离去,但走了没几步,却又脚步一顿,歪头看向酒馆旁的小巷。 小巷中,蜷缩着一名衣衫褴褛,形似乞儿的人,大雪已经近乎成了他的被褥,将他掩埋,一眼看去,还以为这是个什么死人,唯有其偶尔被冻得一颤时,才显得他有几分生气。 太祖高皇帝作为开国皇帝,在位时休养生息,恢复生产,轻税减负,称得上一代明君,但这世上,永远不会缺少苦命人。 女子看了乞儿一眼,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从马匹行囊中取出几张烙饼放在乞儿面前, 乞儿发颤的身形微微一顿,而后猛然扑在烙饼上,狼吞虎咽,动作幅度太大,抖落身上积雪,让女子得以见到他的脸。 一个女人?看年岁,比她还要大一些,约莫也有三十岁吧。 脸上脏兮兮的,也看不出漂亮不漂亮。 只是有手有脚的,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女子打量了乞儿几眼,没有多问,直接离去。 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有时间,也没有余力照拂难民乞丐。 但身后却传来声音,“一饭之恩,不得不报……你心中有何所求,不妨告诉在下。” 嗓音也挺年轻柔美,中气十足。 女子回首看向乞儿,柳眉轻佻,觉得这话好笑,“以你现在的处境,能帮我什么?” “什么也帮的。” 女子觉得更好笑了,她问:“我身染绝症,只能再活十年,你能帮我延长寿算吗?” 乞儿双手捧着烙饼,沉默以对,片刻后才道:“在下不晓医理,和归玄谷也是死对头,恐怕找不到什么大夫。” 女子更觉好笑,又问:“我在寻琉璃四玉,你有线索吗?” 乞儿再度沉默,而后道:“琉璃四玉,关乎九钟,天下难寻……” 女子抬手打断乞儿的话,“绛铢玉在何地,我知道,青玉佩流落西域,展颜簪则在江南,至于最后的琉璃灯,我的确不知,但你恐怕也不知吧?你能帮我什么?” 乞儿沉默不语。 女子便又问:“二十四年前,前朝国破,我与幺妹失联,至今二十四年不曾见过,你能帮我找到她?” “二十四年都了无音讯,估摸是死了吧。” 女子满头黑线。 乞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积雪,而后朝女子微微拱手,“在下也有一番人脉,若姑娘不弃,不妨将幺妹特征告诉在下,在下可替你寻找。” “你有一番人脉在身?”女子上下打量了乞儿几眼,明显是不信,她琢磨这乞儿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便开玩笑道: “我与狗皇帝有世仇,他近乎屠了我箫家满门……你要真想报恩,便替本姑娘杀了那狗皇帝吧。” 话音落下,女子又是摇摇头,觉得可笑。 乞儿微微一愣,又是沉默,但此次沉默之后,她却是点了头,“比起前面那几个要求,刺杀皇帝倒是显得没那么捉摸不定,还是有几分成功可能的。” 此刻镇子外传来马蹄声,宛若奔雷,明显不是单独一人。 女子脸色微微一变,直接翻身上马,旋即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抛给乞儿,驾马而去,风雪中传来她留下的嗓音,“你好手好脚的,怎滴沦落到这份活计?本小姐给你本钱,今天过年,你便吃顿好的!好生活着!” “敢问姑娘名讳!?”乞儿遥遥朝女子问道。 “一介江湖浪客罢了,你若真想知道……”女子微微一顿,短短几秒,她已经骑马消失在风雪中,下一刻她的嗓音便自雪中传来,“旁边就是酒馆,你可唤我酒儿。” “酒儿……”乞儿沉默半响,却看镇子外的马蹄声愈发接近,却有一十三人策马进了镇子,周围街巷传来惊恐之声。 “边境十三燕!?这十三马匪怎会来此地!?” “我们这小庙,哪里容得下这十三尊大佛呦!?” “老老实实交了银子,他们应该就不会割我脑袋了吧……” 乞儿眉梢微蹙,便看十三个身着虎皮袄的男人,凶神恶煞,策马而来。 待靠近了,都能闻到乞儿身上凝而不散的血腥味儿。 为首一个络腮胡大汉在男人面前停下,手中马鞭指向乞儿,问:“你可见过一个牵着马的蓑衣女子,戎人可是出价很高要生擒她……” 噗嗤———— 络腮胡大汉手持马鞭的手啪嗒摔落雪中,血光四溅。 络腮胡大汉微微一愣,痛觉还没来得及传回大脑,眼神才刚浮现几分错愕,他的视野便开始颠倒,在最后的意识散去之前,可见那狼狈不堪的乞儿以手作刀,随意一挥,他身后的弟兄便是数颗人头飞出。 轻松杀了这十三人,乞儿浑身是血站在雪中,视线望着女子离去的方向,眉梢紧蹙,“戎人要生擒她……” 这个乞儿,名唤宋云,天人合一者,她作乞儿打扮,蜷缩雪中,是在悟道,是为借此感悟世间百态。 散修,但刀法如神,轻功超绝。 天真,但是精通世上一切暗杀手段。 乃江湖赫赫有名的刺客。 而在那晚的边陲小镇,还有一个拿着拨浪鼓的小娃娃目睹了这一切……他站在路中央,差点就被边境十三燕骑马踩死,宋云此次出手,算是救了他一命。 这个小娃娃名不见经传,但景正年间,加入了幻真阁,远去江南,成了一名为求武功不择手段的血手人屠……江湖诨号,愁满江。 两个月后,蜀地,巫山,此刻入春,春雨连绵。 宋云撑着伞,站在一座木屋前,雨点拍打在她的伞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连绵轻响,偌大的巫山在雨中,颜色顿时显得极为艳丽,满目皆翠。 而在木屋前的空地上,一位十几岁的少年正在雨中挥刀,而在空地边缘,伫立了一排排武器架,其上横刀,苗刀,环首刀,阔刀,各种刀具,应有尽有。 宋云沉默不言,直到年轻男子收刀入鞘后,她才低声开口,“这刀不错……打算叫什么名字?” “名字半点不重要,既然在巫山练刀,自然是叫巫山刀。”年轻刀客抹了把脸上雨点,随手将刀抛去,正好插在武器架中,他来至木屋前,用毛巾擦着面庞,口中则道: “那女人姓箫,又和皇帝有仇,戎人更在追杀她……她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辰国长公主也,她一直在找的幺妹自然也是辰国皇室,所以你当时估摸也没说错,她幺妹想必已经死了。” 宋云眉梢轻蹙,“戎人追杀她作甚?” “这谁知道呢?或许是她偷了乌达木什么东西?”年轻刀客轻笑一声。 宋云沉默不语。 眼看宋云不说话,年轻刀客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转而化为一片惊疑不定,“你不会真要去刺杀狗皇帝吧?” “承君一诺,自该如此。”宋云淡淡道。 年轻刀客的脸色一变,“你真疯了?” 宋云偏头看他,“你乃幻真阁少阁主,宗门道则‘随心而为’……我此次之举,岂不合你幻真阁之道?” 年轻刀客沉默不语,却是将手中毛巾随意扔在地上,而后来至小木屋的空地前,从武器架中取出一柄苗刀,刀指宋云,口中冷冷道: “宋云,你的刀法堪称江湖第一人,我一直把你当目标……你此次入京,肯定得死,死之前,先同我打上一场。” 宋云哑然失笑,“我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刺客,也不是没一点可能性吧?” “天下第一刺客又如何?乌达木都不敢进京刺杀狗皇帝,你比得上乌达木一根手指头吗?”年轻刀客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喂。”宋云指了指身后的小木屋,“这是我家,你突然跑过来让我给你看看你自创的刀法,结果现在又这么骂我?” “老子幻真阁的,就是想骂就骂,现在不骂,等你死了,老子再找谁骂去?” 话音落下,两人都是沉默无言。 第二天,雨停了。 宋云将自己的小木屋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而后入京。 三个月后,幻真阁少阁主听到京中传来消息,天子遇刺,刺杀者被生擒,于侦缉司内凌迟处死,随后江湖再也没有宋云这个人。 再如今,等这位曾经的幻真阁少阁主再度听到宋云的消息时,已是一晃过去了接近三十年。 此时此刻,侦缉司四层之内,李京楠便脚步匆匆,来至宋云面前,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垂垂老矣的老者。 宋云当年入京时,意气风发,如今已经白发苍苍,盘坐在石台上闭目养神,身边既无锁链,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虽然已经老了,但精气神和外界的死囚比起来,截然不同……倒更像是被软禁。 李京楠也不知宋云为何刺杀过皇帝还没死,但此情此景,他也是有几分唏嘘。 李京楠与宋云也算得上是一代人,当年他还是江湖五岳之一时,也曾听闻过宋云这江湖第一刺客,第一刀客的名号……如今恍惚间,都已经是归婵元年,两人都已经垂垂老矣也。 李京楠曾是五岳,乃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如今与刀魁一战,身负暗伤,实力锐减。 宋云乃天人合一者,距离沟通天地之桥只有一步之遥,结果却被关了将近三十年。 唉…… 李京楠其实挺佩服宋云的,靠着一介女儿身,硬生生用刀砍出了‘江湖第一刺客’的名号……按她年轻时的容貌,当初被称刺客时,可是有不少江湖人嘲讽她是‘色诱刺杀’。 更是因为当初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入京行刺皇帝。 宋云淡淡睁开眼眸,看向李京楠,眼眸微微一眯,稍显惊疑不定,“李京楠……怎么老成这样?” 都是一辈人,都是位于当时江湖顶点的人物,自然是见过。 她应当是有段时日没说话,嗓音还有几分晦涩。 “都快三十年过去了,能不老吗?”李京楠扯出一丝笑容,取下腰间挂着的一柄长刀,抛给宋云,“走吧,阁主让我来救你。” “三十年?都已经过去了快三十年了吗?阁主又是?”宋云抬手接过李京楠扔来的长刀,她已经接近三十年没有碰过刀了,此刻轻抚刀身,眼神浮现几分难言的复杂, “哦,是当初那个自创巫山刀的小子吧。” 李京楠回首看了眼身后,语气焦急了几分,“有什么闲话等出去再聊,侦缉司的捕快和禁军都在往此地赶,再不走,我们两人都得死在这儿,昭狱内有人拦着,你我一同杀出去,你武功应该没被废吧?” 宋云呛铛拔刀出鞘,透过清丽刀身,可见她此刻面容。 她望着自己的脸,沉默几秒,旋即又将长刀抛给李京楠,“当年是酒儿以性命担保,我才得以苟活,如今我若一走,狗皇帝不得杀了酒儿?” “老皇帝早就死了。”李京楠急得团团转,此次来倒是忘了宋云可是个执拗性子,他道:“在你行刺皇帝的十年后,他就驾崩了,如今在位者是洛朝烟,一个靠着赵无眠才上位的女子。” 宋云微微一愣,却是忽的说:“十年……哦,十年过去,酒儿早就死了……” 话音落下,宋云便彷佛此刻才意识到这点,竟是忽然单手捂眼,落下泪来。 “酒儿……是谁?”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年轻嗓音。 李京楠猛然转过身,却看赵无眠一席白袍,后腰斜挎横刀,正站在石阶前,望着宋云。 李京楠紧握重锏,心底一沉,“赵无眠……你没出京!?” “我若不出京,你们何以上钩?”赵无眠单手握着横刀刀柄,看了李京楠一眼,旋即移开视线,看向宋云,心中稍显疑惑。 还以为四层内关着的是什么鳌拜似的人物,不说凶神恶煞,至少也该是浑身缠满锁链,结果如今一瞧,居然只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奶奶? 李京楠脸色极冷,赵无眠乃是天人合一者,真要打起来,他与赵无眠孰胜孰负其实还不太好说。 苏青绮,观云舒,与一大票狱卒也从石阶上快步而来,将李京楠团团围住。 李京楠眼角一抽,一个赵无眠就足以牵制住他,若再加上其他高手,那他基本就得交代在这。 妈的,洛述之当初败在他手底下不是没有道理的,此次幻真阁已经足够谨慎,把愁满江送进昭狱给了假消息,结果赵无眠都没被引诱? 宋云听到动静,抬眼看向赵无眠。 宋云闯江湖的时候,赵无眠还没出生,她自然不认识,只是想起李京楠方才所言……就是这个男人,将洛朝烟一介女子推上皇位? 兵刃是横刀……乃是江湖刀客? 自是刀客,那宋云便不会怕他半分。 她缓缓起身,打算出手,酒儿死了,老皇帝也死了,那她出狱或不出狱,其实无关痛痒。 而李京楠是来救她出去的,那宋云再如何也不会不知好歹。 但就在此时,李京楠却是忽然道:“赵无眠,你也是武者,如今也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距离沟通天地之桥只差一层关隘,不妨与我公平一战,这种机会对你而言也是千载难逢吧?” 赵无眠眉梢微蹙,稍微一琢磨便明白李京楠的用意……知道他乃是天子身边红人,所以李京楠便想挟持他谋求一丝生路。 赵无眠没猜错,在李京楠看来,就如今这场面,昭狱外定然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要是李京楠全盛时期还能闯一闯,但如今还是算了吧。 就算他和宋云一起上,也不可能冲出京师的。 已是死路一条,唯一的生机,就在赵无眠身上。 苏青绮柳眉轻蹙,肯定不愿赵无眠涉险,便冷冷道:“李京楠,你擅闯昭狱,我等按律擒你,可不是什么所谓的江湖事江湖了……你还想堂堂正正一战?哪有这种好事。” 就是因为苏青绮,李京楠才落入此等绝境,他自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语气稍显不屑道:“江湖地位也好,朝廷官职也罢……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赵无眠冷冷看他,横刀拔出三寸,露出清丽刀身,“前刀魁的手下败将,被打得生活快不能自理的货色,如今来闯昭狱,谋划半天还是被我和苏小姐逼入绝境的丧家之犬,也开始狺狺狂吠了?想和我单挑不就是想挟持我当人质?蠢如猪羊。” 此话一出,全场一寂,赵无眠完全就是把李京楠的伤口撕下来倒岩浆,这话谁听了都得红温。 李京楠果真被气的额前青筋暴起,却是硬生生扯出一丝笑容,“大名鼎鼎的未明侯,莫非不敢以身涉险?老夫这半个身子都快入土的年纪,你都不敢打?” 赵无眠没在乎李京楠的激将,他在乎的是李京楠身后的宋云……以他目前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宋云实力绝不弱于李京楠。 这两个人要真想冲出昭狱,赵无眠尚且可以自保,苏青绮与观云舒也能撑,但后面这一大票狱卒就是炮灰,定要死不少人。 赵无眠当然可以放任李京楠割草,靠着堆人命轻松拿下李京楠,但他的德行可要重于这‘轻松’。 那最好的解决法子,该是先一对一废了李京楠,再联合观云舒和苏小姐擒下宋云,只是要提防在他与李京楠交手时,宋云忽然出手。 赵无眠给了观云舒一个眼神。 观云舒当即了然,默默挪步,换了个位置……只要宋云出现,观云舒定能反应过来将其缠住。 赵无眠微微一笑,上前几步,“给你一个挑战本侯的机会又如何?” 李京楠嗤笑一声,“老夫混江湖时,你爹和你娘还不知认识没有……如今即便老夫受了暗伤,但也不是任你搓圆捏扁的江湖杂鱼。” 放狠话没什么意思,话音落下,两人都懒得说话,彼此相距三丈距离,打量对方。 周围狱卒冷着脸,却是都按上兵刃,还有人袖口里藏着暗器,一旦赵无眠有半点落入下风的意思,他们当即出手。 能在两三层担任狱卒,无一不是江湖高手,和李京楠比起来其实是差得远,但要真拿人命去拼,李京楠想对付他们,也没那么容易。 苏青绮俏脸微微一变,眼底满是担忧,素手也是紧握白霜剑,和狱卒们一个意思。 宋云打量了赵无眠几眼,默默后退。 单对单,自然是对他们有利……赵无眠想先废了李京楠,但李京楠是那么容易被废吗? 嘭———— 李京楠足下石台瞬间开裂,整个人近乎是忽然消失在原地,手中重锏交迭近乎成了一片,双手横举,猛然挥砍而下,气流自双锏缝隙内挤出,发出‘飒’的爆响,更是在空中拉出了一道苍白细线。 这种速度,无愧于前五岳之名,在场除了宋云之外,几乎没人能看清李京楠的动作,即便是观云舒与苏青绮,也只能模糊瞧见一抹黑影,等她们两女回过神来,李京楠的重锏已经到了赵无眠脸前。 观云舒眼底一沉,李京楠尚且如此,那宋云呢?她美目死死盯着宋云,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李京楠自知比筋骨,赵无眠的底蕴明显不如他这个前五岳,因此这招的爆发力极强,已经逼得赵无眠无力躲闪,只能硬挡。 作为场中唯二清晰看清李京楠动作的人,赵无眠反应半点不慢,腰后横刀‘呛铛’出鞘,反手握刀,小臂微抬,横刀在空中划出一抹半圆,便猛然架在重锏之上。 铛———— 横刀与重锏相接,火星暴起,刺耳声向四周扩散。 李京楠的决策没有半点问题,赵无眠天人合一不久,单论筋骨,即便是靠着紫衣的毒丹又加强了一波,也难以和前五岳正面抗衡,按理说,赵无眠即便能接下这锏,也得虎口爆血,身形被砍飞出去。 但李京楠预想中的场景却压根没有出现,只看磅礴气劲顺着横刀向内,赵无眠的白袍瞬间一鼓,旋即他足下的地面‘轰’的破碎,可他本人却脸不红气不喘。 消力。 李京楠神情错愕,赵无眠和武功山按理说该是死仇,但他怎么还反过来把人家武功山的看家本领给学了? 错愕间,李京楠欲要收锏,但手上动作却顿了顿,恍惚手中重锏已是宛若被什么东西给黏住……手感这东西,可是至关重要,虽然只是阻塞一瞬,但也让李京楠的动作顿了下。 就这一刹那间,赵无眠单足踏足,腰腹微扭,抬起长靴便是一记侧踹。 但李京楠战斗经验没得说,混了这么久江湖也不是没和武功山的道士交过手,硬生生用磅礴内息冲破了赵无眠的太极意,眼看赵无眠重心放在踹出的那条腿上,他一不做二不休,手中再度用力,重锏便压着赵无眠的横刀向下砸去。 赵无眠若是不收腿,就得被重锏砸在胸前。 消力再如何高明,但兵刃触及身躯时,那也无济于事,胸前一样要被砸出一个大坑。 苏青绮眼神当即就紧张起来,便准备出手,但赵无眠反应不慢,眼看太极被破,单足猛踏地砖,身形一矮,便向后滑去。 “喝!” 李京楠乘胜追击,重锏分立,一锏砸其心口,一锏砸去双腿,分上下两路。 李京楠的重锏上去平平无奇,大巧不工,但赵无眠自知其中蕴含着何等磅礴之力,随便一击便可开山裂石。 赵无眠没有硬接,向后猛退,地下四层空间就这么大,短短一瞬他便退至墙边,单足在墙上猛然一踏,墙壁‘轰’的泛起蛛网般的裂痕。 他整个人则向侧方猛然闪过,差之毫厘躲开李京楠两锏,旋即身形却宛若违背惯性般诡异停下,足下地面开裂,宛若炮弹般朝李京楠冲过,地下暗室,刀光一闪而过,眨眼间便来至李京楠的脖颈前。 挽月弦。 此招一出,李京楠还没慌,宋云却是脸色瞬间大变。 以观云舒的视角,还在原地的宋云忽的就消失不见,竟是一瞬间就横跨数丈距离,出现在李京楠与赵无眠身旁。 观云舒和苏青绮的俏脸同时一白。 观云舒还以为宋云要出手杀了赵无眠,却看宋云猛然抬手,一掌便砸在李京楠的后心。 李京楠也好,赵无眠也罢,所有人眼底都是泛起茫然之色。 你不是和李京楠一伙的吗?怎么痛击友军啊? 李京楠眼底带着浓浓的错愕,却看磅礴气劲在他身后爆发。 砰! 一掌下去,李京楠瞬间向前飞出,宛若离弦之箭,却是砸进了石壁之内,留下一个人形印记。 不过这一掌下去,也导致赵无眠此刀落空。 不等赵无眠收刀,却看宋云看他,嗓音错愕, “你怎会酒儿的武功!?” (本章完) 第199章 敌在蜀地 第199章 敌在蜀地 酒儿是谁? 我用的武功明明是萧远暮的挽月弦……萧远暮难不成还有个‘酒儿’的小名? 但宋云此前又说‘酒儿已经死了’,所以萧远暮明显不是这‘酒儿’……酒儿是萧远暮的师父? 宋云忽说此言,让赵无眠也不由惊了下,但聪明的脑袋瓜还是下意识分析起来。 宋云目光灼灼,极富侵略性盯着赵无眠的脸,一掌拍飞李京楠后便要抬手抓向赵无眠的手腕,旋即探出的手在空中又是一顿。 呛铛———— 却见刀光剑芒一同在四层骤现,一柄银白长剑已经架在了宋云脖颈上,却是已经反应过来的苏青绮拔剑而来,与此同时还有数位武艺不错的狱卒用刀架在宋云周身各处。 苏青绮脸色极差,心底却是不免庆幸。 以宋云方才的速度,如果真要对赵无眠出手,那无论是她,还是观云舒,明显都反应不过来。 按理说宋云被囚禁三十年,一身武功早已生疏,此刻忽然出手明显发挥不出全力,怎么如今还能这么快? 莫非她未用全力,就已经有如此速度,那等她恢复呢? 念及此处,苏青绮心中愈发凝重,却也愈发难言……自己怎么就这么弱呢? 宋云眼眸轻眯,却是压根没有在乎刀剑临身,而是依旧直勾勾盯着赵无眠。 “若她真想加害于我,你们也拦不住,”赵无眠面色平和,轻轻抬手,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只有我能拦。” 话虽如此,但苏青绮还是没敢松剑……委实是怕这死囚有什么后手伤了赵无眠。 观云舒倒是没苏青绮这么紧张,她知道以赵无眠的实力还不至于被武魁级别之下的人干掉。 她稍显警戒来至李京楠砸出的那个人形坑洞处,向内一看,李京楠口鼻溢血,好像是牵动了他什么暗伤,导致他此刻面色铁青,内息不稳。 李京楠稍显虚弱抬眼看她,想要用力挣脱,但只能带动墙壁凹槽内的几颗碎石落下。 观云舒歪了下小脸,却是忽然抬手朝李京楠射出一根银针,此针淬毒,乃是行走江湖必备的软骨散。 李京楠:…… 银针毫无阻碍扎进李京楠心脉处……软骨散应该对李京楠没用,但他又不知这是软骨散,如今没躲,那料想确实是没什么战斗力了。 观云舒便朝周围几个狱卒招招手,“李京楠旧伤复发,实力锐减,押住他。” “是,侯爷夫人。”还空着的狱卒连忙抬手领命,半点不敢怠慢了观云舒。 还拿剑架着宋云的苏青绮眼神当即就危险起来……真正的侯爷夫人在这儿呢! 观云舒想开口解释,但又觉得此时此刻,这种场面谈这些男女之事委实不合适。 狱卒将李京楠从凹槽里拉出,李京楠喉间又是吐出一口红到发黑的血……观云舒也不知李京楠这是伤在哪里,应该是五脏六腑吧。 李京楠被狱卒压在地上,忽然暴起发难,一把冲开周围狱卒,眼神发狠,持锏砸向观云舒,又是准备挟持她。 观云舒早有准备,正欲轻飘飘躲开,旋即便看一双长靴猛然印在李京楠的脸上。 砰! 赵无眠一脚将李京楠的脑袋踹在石壁上,石壁瞬间开裂,烟尘混杂着瓦砾碎石向四周四散,李京楠的脸直接被嵌进石壁里,留在外面的身躯紧绷了下,旋即又忽然瘫软下来。 “求生欲真强……”赵无眠收回腿,打量了眼,李京楠已经近乎昏死过去,但还活着。 只能说不愧是前五岳,以赵无眠的实力,一脚下去,寻常武者的脑袋早就像西瓜般炸开。 赵无眠轻轻抬手,周围狱卒便连忙上前,压住李京楠。 观云舒侧眼瞥了下赵无眠的背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闪过来的……她不由勾起了一丝笑容。 在苏青绮面前,赵无眠相当‘守男德’,没去和观云舒玩什么眉目传情,他转过身看向宋云。 宋云默然站在不远处,狱卒手中钢刀还架在她身上,她依旧纹丝不动,压根没有反抗的欲望,只是望着赵无眠。 没有多言,但用行动告诉赵无眠……她不逃,只想与赵无眠聊聊。 赵无眠看了几眼周围的狱卒,人多眼杂,而这个死囚明显知道些与萧远暮有关的事,又或者说,从她的身上,定然能找到与自己身世有关的线索。 那倒是意外之喜。 若是如此,此地自然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便轻轻抬手,“将李京楠押走,余下这名死囚我来解决,你们就是待在这里也是送死。” 狱卒们面面相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也是事实。 “侯爷多加小心,此人能被囚禁在四层接近三十年,即便是我等也不知她的身份,她的实力定然不容小觑。” 一位稍显年长的狱卒朝赵无眠拱了拱手,便给周围狱卒使了个眼色,持着刀警戒望着宋云,慢慢后退,直到彻底退出四层。 显然是看出了赵无眠与这名死囚有话要谈,不愧是混京师的。 苏青绮的长剑依旧架在宋云的脖颈上,观云舒则来至石阶前,防止有人偷听。 都是很懂事。 赵无眠并未放松警惕,手还放在横刀刀柄上,来至宋云面前,微微颔首,“先做个自我介绍,赵无眠……前辈呢?” “宋云……”宋云眼神稍显复杂。 苏青绮与观云舒都是回首看来,眼神闪过一丝恍然。 “摘星刀宋云……”观云舒上下打量一眼宋云, “刀法通神,轻功绝世,第一刺客,从前师父便说过,若不是宋云失踪,那当今刀魁之位就该你坐,甚至于还未沟通天地之桥,轻功就已经胜过了一般武魁,待沟通天地之桥后,轻功第一人也该是你。” 苏青绮柳眉紧蹙,“忽然在江湖消声匿迹,此前心底有隐隐猜测会不会是你……结果当真是你行刺太祖高皇帝……他可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你只是天人合一,怎么敢的啊……” 两女都听说过宋云大名,但赵无眠明显不知,两女也是在给赵无眠解释。 赵无眠微微点头表示清楚,便朝宋云道:“我在一个多月前受过伤,没了此前记忆,经由实战搏杀才领悟出我此前会挽月弦。” “挽月弦?”宋云打断赵无眠的话,眼神微眯浮现几分惊疑不定,“这是什么?” 赵无眠与苏青绮对视一眼,而后默默拔出横刀,简单演练了一遍挽月弦的刀法。 若宋云当真知道点什么他身世的线索,那他自当尽可能配合。 宋云完全不在乎架在自己脖颈上的长剑,只是默默望着赵无眠的刀法,即便已经被囚禁了近三十年,但她的眼力还在,赵无眠只是演练了一套她便看出挽月弦的独特之处,直接问:“还有剑法吧?” 赵无眠默默换招,但只出了两三招……时间太紧,他又常用刀法,所以还没悟出太多挽月弦的剑法篇。 但也足够宋云看出其中章法。 她以手作剑,轻飘飘向侧方一刺,明明没用兵刃,却仍有剑法的轻灵飘逸,但剑指刺出,意象又恍然一变,从轻灵飘逸变得有几分诡异难辨。 宋云口中道:“此乃酒儿剑法,挽无辰……你口中的挽月弦,是将挽无辰融进己身,似是非是……” 赵无眠望着宋云那一剑指,沉默几秒,旋即左脚上前轻轻一踏,横刀向前递出。 呼—— 劲风猛然以横刀为圆心,向四周逸散,微微拂起苏青绮腰后的单马尾。 眼看这一剑指,赵无眠竟是又悟出了挽月弦剑法篇的一招……但此举也无疑坐实了宋云的猜想。 赵无眠为沟通天地之桥,目前正在感悟四方武功的意向……月华剑,挽月弦,巫山刀等。 他尚且如此,萧远暮显然也不例外。 宋云口中的挽无辰,明显就是萧远暮自创挽月弦时感悟过的,因此在剑法篇才有几分挽无辰的影子。 就连武功名字都这么像,要说没点关系,那显然不可能。 因此赵无眠低声道:“前辈口中的酒儿……是萧远暮的师父?” 宋云微微摇头,“我不认识什么萧远暮,但据我所知,酒儿从未收徒……” 她顿了顿,眼神低垂,低声问:“萧远暮……几岁?” “不知,但她于景正年间才横空出世,刀斩枪魁于鄱阳湖,又打着光复辰国的口号,才让朝廷注意到了她,将太玄宫打为邪派。”苏青绮回忆了下,而后道: “但江湖谣传,萧远暮还不到三十岁。” “不到三十岁……”宋云沉吟少许,才微微摇头, “在我入狱后,再也没有听说过酒儿的消息,她若当真收那所谓的萧远暮为徒,十年时间,也足以教会她挽无辰,而且酒儿乃辰国长公主,萧远暮若想光复辰国,也说的上。” 酒儿是辰国长公主,萧远暮又很有可能是酒儿的徒弟……那赵无眠呢?赵无眠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赵无眠与苏青绮,观云舒都是对视一眼,而后看向宋云,眼底已经是有了几分惊喜。 这位奶奶是真有东西的啊。 赵无眠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第一次遇见有人能把萧远暮的师父都给挖出来,心底正视了宋云不少,不由问:“酒儿此人,前辈可否同在下详细讲讲?” 宋云沉默了几分,神情浮现几分恍然, “当年我进窥天人已经三年,却迟迟无法沟通天地之桥,什么法子都想试试,便决意不用武功,乔装乞丐,体会江湖百态,三个月的时间,只有酒儿给我食物,我才入京帮她行刺皇帝。” 苏青绮看了赵无眠一眼……当初她与赵无眠不也是如此认识的? 念及往事,苏青绮紧绷的神情也是不由缓和下来。 赵无眠也是想到往事,朝苏青绮笑了笑,心底对宋云也是肃然起敬,朝宋云拱了拱手。 无论何时何地何人何等立场,这种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而决意以身犯险的人,都值得赵无眠敬重。 “当年在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无眠又追问。 宋云再度沉默,被关在此等暗无天日的地方快三十年,宋云既没疯也没失去语言能力,已经是极为难得,但似乎调动记忆却显得有几分晦涩。 片刻之后她才道: “那时是夏日,皇帝虽然沟通天地之桥,但太过操劳,殚精竭虑,状态并不好,甚至于据我所知,他已经派了不少人外去江湖寻求九钟,还时常招武功山的道士入宫论道,约莫是想寻长生之法。” 苏青绮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宋云所说也是事实,太祖高皇帝晚年的确如此。 观云舒倒是插嘴道:“太祖高皇帝沟通天地之桥,而你只是天人合一,就算他状态再不好,也不是你随便能杀的。” “是,但我若当真成功,越级诛杀天子,那天地之桥于我而言,又谈得上什么关隘?” 观云舒沉默,对宋云也是高看一眼……江湖第一刺客,能越级刺杀当今天子,甚至于这天子还是当时江湖排名前几的强者,这对于宋云而言,恐怕也是一件宛若朝圣般的事。 宋云继续道:“那时我在京师潜伏两个多月,一直默默等待机会,直到皇帝出宫前去城外紫金山避暑……这毫无疑问是天赐良机。” 宋云顿了顿,又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眼神浮现几分恍惚, “但令我没想到,当时居然还有其余刺客,那刺客在我之前出手行刺皇帝,虽然失败,但他是跑了,我还在山上,而那时我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赵无眠眼底浮现几分错愕,“你没和皇帝交手?你只是个背黑锅的?” “案牍室记载,是燕王护驾有功。”苏青绮也道。 “当初燕王也在山上,也是他先找到我。”宋云微微颔首,又顿了顿,回忆了下,道:“他告诉我,酒儿曾救了王妃一命,而我是为酒儿而来,于是他便替我向皇帝求情。 若我当真对皇帝出手,那无论谁来求情也不可能保我性命,但我当时想行刺皇帝也是事实,皇帝看在燕王的面子上才饶我一命,却也将我关在此地永世不放。” “这……” 赵无眠稍显无语,他本以为这么牛的前辈去行刺皇帝,不说有他当时诛杀洛述之时的复杂,但也该是场畅快淋漓,跌宕起伏的厮杀,结果宋云居然都没出手,完全就是替那个刺客背了黑锅。 苏青绮也是轻叹一口气,虽然身为朝廷中人,不该妄议太祖高皇帝,但身为江湖客,她心底也是难免为宋云不值。 宋云为了一个承诺,如今行刺天子,结果什么都没干就替人背了黑锅,直接被关了将近三十年。 身为刺客,连出手一试的机会都没有。 身为女子,风华正茂的容颜已是垂垂老矣。 身为天人合一者,本是可以沟通天地之桥的天赋,却被困在这地牢如此之久,一身武艺与天赋毫无用武之地。 无论是哪个武者经此打击,恐怕都要一蹶不振,乃是恨不得自尽当场,免此侮辱。 观云舒柳眉轻蹙,在一旁问:“那个叫‘酒儿’的女子,你为她行刺皇帝,被囚于此,她就没想过来救你?” “为保朝廷颜面,皇帝放出消息,当年那个行刺皇帝的刺客已经被凌迟处死,而燕王恐怕也不知她在何地,最重要的是……”宋云轻叹一口气,“但她曾言自己身染顽疾,寿算只剩十年左右。” 这种江湖旧事,听着只会让人感到一股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但宋云虽想行刺太祖高皇帝,却是为酒儿,而酒儿与萧远暮大概是师徒关系,赵无眠又和萧远暮不清不楚。 所以严格意义上,赵无眠和宋云算是一伙的……反离复辰那一伙。 但赵无眠还是未明侯啊,虽然跟不正苗不红,却也是朝廷一派,放在江湖上都会有人骂他一句‘朝廷鹰犬’的那种。 赵无眠被夹在中间,就显得左右为难。 不过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赵无眠只能默默想个法子,靠自己让萧远暮与洛朝烟和睦相处。 在此之前,他先道:“当年那个让你背锅的刺客,可是有什么内幕?例如他知道你也在山上,因此故意加害你?” 宋云蹙眉,这些年她也在思考这件事,但她连那刺客的面都没见过,就连那人是什么武功路数都不知,再怎么猜测,没有证据那也是白瞎,但总归也能分析出点东西,便道: “皇帝位置,乃是隐秘中的隐秘,当时我是寻了京师一位叫秦三爷的中间人买了情报,若是有鬼,那问题多半出在他身上。” “秦三爷?”赵无眠看向苏青绮。 苏青绮柳眉紧蹙,片刻后才道:“秦三爷活跃在二十年前,早在靖难之役时他便金盆洗手,靠着过往人脉,搭上了羊舌丛云这条大腿,目前应该是在蜀地养老。” “蜀地?”赵无眠哑然失笑,怎么又是这地方? 观云舒在一旁道:“当年在紫金山与那刺客打过照面的人,大多是宫中护卫,而他们基本都死在了靖难之役,可燕王还活着,你可以让圣上给燕王书信一封,问问情况。” 赵无眠沉吟少许,此时三层处有人喊道:“侯爷,李京楠被我们生擒的消息传出去后佟从道就跑了,常言穷寇莫追,苏总捕已经回了侦缉司。” 赵无眠回过神来,朝宋云拱了拱手,“等我将幻真阁此事了结,想办法将前辈救出去,但前辈曾意图行刺太祖高皇帝,身份终究敏感,即便从侦缉司脱身,恐怕也不能离京半步。” 宋云微微一愣,神情错愕,她对赵无眠说这些,完全是看在酒儿的面子上,从来没想过借此重获自由。 “你,你怎么救?利用职务之便,偷梁换柱?” 赵无眠摆手,“去请示圣上即可,她若不同意,那我再想想办法说服她。” “说服?”宋云眼神稍显莫名,赵无眠这话,倒显得他与当今天子的关系有多么不一般似的。 苏青绮很有风情地翻了个白眼,收起白霜剑,从三层叫来一帮狱卒看护宋云……不过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赵无眠若真想给宋云自由,那洛朝烟焉有不同意之理。 三人离开四层向上而去,那些被李京楠与宁中夏放出的死囚大部分已经死了,少部分还活着,又被重新关回牢里,等着暗中处死。 待离开昭狱时,天色还亮,阳光洒落,照的几人一时之间还有几分睁不开眼……在昏暗无光的昭狱驻留太久了。 昭狱外,聚着不少侦缉司捕头,团团围住……包围圈内,则趴着两人。 一人是还在昏迷的李京楠,一人是赵无眠当时擒住的白捕头。 “呸!狗细作!”姬剑鸣右手带着夹板,一脚踹在白捕头肩头,吐了口唾沫。 想来在赵无眠与宋云交谈间,侦缉司也查清了白捕头的事。 白捕头已经苏醒,此刻被五大绑扔在地上,面无死灰,瞧见赵无眠走近,他当即抬眼,眼神一瞬间便凶狠起来。 若不是赵无眠…… 啪———— 姬剑鸣一巴掌拍在白捕头脸上,他的脸庞瞬间红肿,姬剑鸣怒道:“侯爷也是你这勾结邪派,吃里扒外的货色能直视的?” 勾结邪派……赵无眠暗道以自己和太玄宫的关系,恐怕也不干净。 苏总捕搬了把太师椅放在空地上,气定神闲坐在上面,压根看不出他此前和佟从道在城外打了一场。 他手里还端了杯热茶,想来方才他也审问过白捕头,便朝赵无眠微微抬手, “此人乃是冬燕余孽,与幻真阁勾结,纯粹是为颠覆大离……未明侯此次救裴羽中,诛宁中夏,擒李京楠,更是一眼看穿幻真阁所有图谋,若不是你,恐怕李京楠还真能得手,当记首功。” 苏总捕此话一出,便相当于盖棺定论……幻真阁这事,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李京楠被擒,佟从道逃跑,只要再救出那两个被绑走的世家公子就彻底结束。 幻真阁除非阁主亲临京师,否则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哦……还有个苍娘娘。 苏总捕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还好世人皆知本我堂与苍楼不合,一般不会共同行动,否则若苍娘娘也来京师,那此次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准。 “嗷!” 闻听此言,赵无眠还没什么反应,周围聚在一起的侦缉司捕头倒是齐齐抬手,开始大叫,不明所以,也不知道他们在高兴什么。 自然高兴,在此之前,他们虽然一直听说赵无眠的大名,可那时候时局敏感,赵无眠虽能力出众,但他们还没什么实感,经由此次事件,他们才知这未明侯有多靠谱。 友军如此生猛,即便因为国本之事导致朝堂此刻空前虚弱,他们也觉得这都已经不是个事儿。 你就是再怎么厉害,我们也有未明侯! 苏青绮也是不由微微昂首,感同身受,稍显自豪。 观云舒神情没什么变化,而是侧眼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只是笑了笑,便朝苏总捕问:“大舅哥可是知道秦三爷此人?” 苏总捕对赵无眠的称呼稍显无奈,正想再提醒赵无眠一句苏青绮的婚配他做不了主,你先过了我娘那关,而后听到‘秦三爷’这个名字,他便眉梢蹙了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个朋友被人陷害,疑似与他有关,想去查查……这人很厉害?” 苏总捕回忆了下,他所知明显比苏青绮多,便道: “秦三爷,算是二十多年前京师黑道一号人物,武艺很不错,师父疑似乃是五岳之一的丁景澄……丁景澄此人,出身西域圣教,如今估摸得有九十岁高龄,也不知是否还在为圣教办事。” 赵无眠也听说过西域圣教的大名,想不到秦三爷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难怪他当初能在京师混得开。 不过夏成松,李京楠都败于赵无眠之手,他如今恐怕也能被称一句‘五岳杀手’。 “不抓了他?” 苏总捕则继续道:“当时太祖高皇帝在位时,西域念及当初开国情分,与朝廷的关系还没如今这么差,因此虽然秦三爷疑似与丁景澄有关系,朝廷也没怎么管这人,这才让他安然出京养老, 后来想抓,却又让他搭上羊舌丛云这条线,根据我们的调查,当年羊舌丛云来京师闯荡过,秦三爷给了他不少帮助,后来更是把女儿嫁给了他…… ……而羊舌丛云当时年纪轻轻就击败了李京楠,潜力不错,朝廷本就打算赐他武魁牌匾将其招安,这才让秦三爷安心养老。” 江湖上的武魁,不是说你实力够就能当的……朝廷说你是武魁,那你才是武魁。 只有拥有武魁牌匾的武者,才能享有诸多便利,如宗门驻扎城镇轻税减负。 有这好处,县令知府都得巴结着你,也会有更多人来宗门驻扎处发展……有人口,就有钱,就有生产力,就有人才,也有故事。 赵无眠琢磨少许,没打算因为秦三爷与羊舌丛云的关系就放过他。 他杀了羊舌丛云的大弟子,已经结下梁子。 若是如此,那赵无眠恐怕也得尽快去蜀地一趟。 不过在此之前,先等燕王回信吧。 希望信中有关于酒儿的事。 (本章完) 第200章 苍花再临 第200章 苍再临 李京楠与宁中夏闯进昭狱,兹事体大,但京师百姓可是不知,他们只瞧见一群捕头蝗虫般往侦缉司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信息传来,说是赵无眠生擒李京楠。 满城百姓也没瞧见这一对决,皆是扼腕叹息,聚在一起闲谈此事。 “唉……赵无眠和前五岳,也不知他们的厮杀该有多精彩……可惜见不着。” “赵无眠不是没沟通天地之桥吗?怎么还能擒住前五岳李京楠?开玩笑的吧?” “说不定是联合一大票大内高手一块擒住……” “武魁要是这么好擒,你去领几百人上去试试?” “害,盛名之下无虚事,要是赵无眠第一天混江湖就抓了李京楠,那还得怀疑怀疑,但这年关前后,赵无眠的名字来来回回出现多少次了?耳朵听得都有起茧子了。” “可惜,倘若李京楠也有武魁牌匾,那赵无眠单是此举就足以成为第十位武魁了吧?” “刀魁的武魁牌匾被卸,朝廷都直言倘若谁能立功,或是谁能击败刀魁就能得到武魁之名……而刀魁武魁牌匾被卸又与赵无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若是赵无眠没把刀魁干趴下就成了武魁,那江湖恐怕也不认。” “也是……赵无眠也是用刀的吧?不知他的刀法和前刀魁的‘蜀道难’比之如何。” “听说他用的刀法是太玄宫的……” “嘶……慎言。” 京师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此事,闲言碎语,幽幽回荡在一栋彩楼之间,三楼之上,窗户大开,一席红帘随风轻荡,偶尔轻飘出窗。 沈湘阁坐在窗旁,美目眺望着街边议论纷纷的行人,不言不语,只是端起酒杯自酌自饮。 她的真实身份就连幻真阁阁主也不知,因此幻真阁此次行动她一直藏头露面,就是唯恐露出马脚,当然,在幻真阁潜伏京师的这段时间,她也在查幻真阁此次前来的目的。 但还没查出他们入京是为宋云,倒是先查到了展颜簪的一点线索。 一杯酒下肚,绮鹤在旁边恭恭敬敬为她又倒了一杯,口中小声道: “再给平丘会几个狗胆他们也不敢招惹太玄宫,但倘若展颜簪真在太玄宫手中,为琉璃四玉而冒险,倒也在情理之中。” 平丘会,在外乃是苏州一带最大的船帮,但沈湘阁自然不可能不知其分舵身份,不过因为平丘会并不归苍楼所管,因此她直到太玄宫出手屠了平丘会满门后才知晓。 幻真阁虽然整个宗门都主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也不是没有职权划分,便分三部分,乃本宗,本我堂与苍楼。 本宗高于本我堂与苍楼,能进本宗办事者,皆是从本我堂与苍楼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亦或是什么招进来的江湖豪杰,单听命于幻真阁阁主。 愁满江,李京楠,宁中夏,都是本宗之人。 他们平时执行什么任务,除非要同本我堂与苍楼合作,否则半点消息都不会透露,神秘到了极点……换算到朝廷,本宗就算是洛朝烟的私军。 而本我堂虽是一群臭采的,但也会干正事,主要职务便是四处开青楼,赌坊等产业,以此搞钱搞资源搞情报……所以像琉璃四玉这种江湖至宝,也都是本我堂在找。 至于苍楼,算是幻真阁的门面担当,专门负责广结善缘,替幻真阁积累江湖名望,苍令便是例子。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幻真阁开宗立派的目的,就是想从各方面击溃武功山。 但能不能击溃,宗门实力是一方面,江湖名望也是一方面……无论各方各面,幻真阁都不想输给武功山。 本我堂搞‘宗门实力’,苍楼便负责‘江湖名望’。 除此之外,苍楼也会招揽门下弟子,开青楼搞钱之类的……职权虽是如此划分,但这么多年下来,细节总有出入。 而平丘会,就是本我堂分舵,已经暗中发展了十几年。 因此平丘会被屠了满门,从私心上讲沈湘阁还是挺乐呵的。 但平丘会为何招惹太玄宫,总得查清……其实已经查出来了,就是偷了人家萧远暮的展颜簪。 沈湘阁放下酒杯,小手撑起下巴,微微偏头望着窗外随风飘荡的红色丝帘,她腰后的乌黑秀发随着丝帘的韵律,沿着风之轨迹,也有几缕拂向窗外。 绮鹤也看向窗外,想了想,问:“屠平丘会者,传言是对母女……一个妇人带着个看上去不到十二岁的小女娃,萧远暮什么时候有了女儿?” 沈湘阁并未移开视线,而是淡淡一笑,“你知道那妇人是萧远暮?” 绮鹤眨眨眼睛,语气有些不确定,“不是萧远暮,那就是太玄宫其他高手?” “谁知道呢?我又不在现场,这是赵无眠该操心的问题。” 提起赵无眠,绮鹤就不由翻了个白眼,娘娘是何等厉害的人物,按理说世间没有一个男子能配得上,结果她却为了拉拢区区一个赵无眠,不仅与他贴身相拥,还乔装情人,而且还是仅仅在她面前乔装……更气了。 她语气稍显不快,“在这真能等到他?” “田文镜与策开还没救回来,他定然不放心,会去龙脊镇一趟,此地位于城南广明门附近。” 沈湘阁抬手轻轻按住自己随风轻舞的发丝,话音未落,却见街道之上,一位白袍公子腰胯横刀,坐在神俊白马上。 她话音一顿,而后带上几分似笑非笑,等白袍公子骑马来至秀楼下,她便将自己的手帕随手抛下。 淡青色的手帕随风轻飘,却是恰到好处拂向赵无眠的面部。 赵无眠抬手便握住手帕,仰首看去,红裙美人坐在窗边,小手轻拉红色丝帘,淡淡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单露出一双宛若会说话似的含笑美目,垂眼望着赵无眠,也不说话,就这样望着她。 不知是否是因为手帕的幽香随风传入鼻尖的缘故,赵无眠顿觉天地都香了几分。 他朝沈湘阁招手,喊道:“我去龙脊镇一趟,你老弟或许就在那里,要不要随我一起去?” 这是玩笑话。 赵无眠此次来龙脊镇,倒不是单纯来看看情况,他还没这么闲。 佟从道说是逃了,但究竟逃没逃,谁也不知。 若能在此直接把他杀了,也算是一了百了,省得他再找事。 因此赵无眠出行,其实算是‘诱饵’……苏总捕会尾随在他身后十里的位置。 苏总捕估算过,以赵无眠目前的实力,要说打败佟从道那是绝无可能,但撑个半刻钟,放个传信烟火完全不成问题。 这也是没让观云舒和苏青绮跟来的原因。 沈湘阁瞥了眼赵无眠跨下白马,嗓音幽幽传来,“你骑的是苏家小姐的白娘子吧?用她的马,载本小姐?你是不珍重苏家小姐?还是不尊重本小姐?” 赵无眠的马还未被送进京师。 两人隔空说话。 一人坐在马上,行于街道。 一人坐在窗前,居高临下。 “用谁的马很重要吗?” “你若送本小姐礼物,那礼物就该只送本小姐一人,同理,若想与本小姐同乘一匹,那马,也该只载过本小姐一人……”沈湘阁微微一顿,垂眼又瞥了眼赵无眠,而后笑道: “不过再多载你一个,本小姐也不嫌弃。” “以你的身份,还找不到一匹马?” “你若是再陪本小姐闲聊,耽搁了时间,害死了谁,也只会是你的良心过不去。” 沈湘阁松开红色丝帘,又收回视线,以赵无眠的角度,只能勉强看见她的精致下巴与一小部分侧脸。 赵无眠抬起掌中手帕,“不是你扔手帕,借此提醒我你在这里吗?结果现在又嫌我陪你闲聊?” “没错。” “这么不讲道理?” “因为本小姐心情不好。” “为何?因为老弟还没被救回来?”赵无眠仰起脸,望着沈湘阁精致侧颜。 沈湘阁又探出小脸,她双臂枕在窗沿,下巴搁在小臂处,姿态闲适与慵懒, “当然是因为从姑姑那里听说,你每逢半夜就去找帝师……你有那时间,不来寻本小姐?” 一直默默旁听的绮鹤闻听此言,当即就怒了,从旁边也探出身形,朝赵无眠喊道:“登徒子!有了小姐还不够,竟然还敢勾搭帝师!?” 赵无眠本想解释几句,他只是察觉到紫衣有事情瞒着他,心底隐隐有不好的猜测才想去陪她,但既然绮鹤也在,那又得和沈湘阁假扮情人……现在委实没空。 赵无眠便抬手轻抛,手帕在内息的包裹下又飘进窗户。 沈湘阁接过,垂眼看去,赵无眠却已驾马离去,空中传来他的嗓音,“回来给你买柚子吃。” 沈湘阁愣了下,娇媚的神情大抵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程度的茫然错愕。 几秒后她回过神,双手撑着窗沿,向外探出上半身,朝赵无眠喊道:“这个时节你去哪儿买柚子!?” 街边行人都是抬首看来,而赵无眠已经骑马出了京师。 沈湘阁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处,片刻后才收回视线,又坐回原位,笑骂了声, “这个时节哪里买的到柚子嘛……呆子。” 以白娘子的马速,赵无眠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了龙脊镇。 靠近后,马速渐渐减缓,却看龙脊镇内升起黑烟,漫天赤红,周遭建筑尽是火光。 不算宽阔的街道上躺了十几具尸首,看服饰,并非他带过来的那些人。 尸首上的伤口已经近乎流干,血染长街。 而在街道中央,还能听见叫喊声。 “沈炼!你等来此不就是为救这两人!?再敢上前,你家公子的脑袋可就要没了!” “妈的秦皓轩!你怎么说也是楚地一方枭雄,勾结幻真阁也就罢了,如今还挟持人质,还算是一号人物吗!?” “天大地大,都没命大!” 赵无眠微微蹙眉,有些意外,只是有点惊讶愁满江居然这么老实……沈策开和田文镜真被囚禁在此地啊? 他翻身下马,准备潜入过去瞧瞧情况。 他拍拍白娘子的小腹,“可别被人牵走了,不然我没法给苏小姐交代,遇见危险记得叫……就不栓你了,方便你遇险逃跑。” 白娘子很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暗道我是什么蠢马吗?我今年都两岁了! 赵无眠抬手握住横刀刀柄,避开火势,循声而去,穿过几栋屋舍,便看一路尸首堆积在地,还有不少人手持弓弩……明显是埋伏在暗处的弓弩手。 不过能派来营救的都是高手,还不至于在这种地方遭到暗算,但也能见此地战斗之惨烈。 穿过小巷,却看一栋院内,一中年男子背靠墙壁,防止被四面包围,他单手钳住沈策开的喉咙,长刀指向身前。 沈策开双目紧闭,还在昏迷。 沈炼与一众捕头门客手持兵刃,眼神凶狠望着中年男人,而在人群中,田文镜也是昏迷不醒,却已经被救了下来,一个随行队医似的人物正在为他把脉。 秦皓轩怒骂:“老子也是被幻真阁陷害的,今早他们忽然找上来,想钱请我送镖……谁他娘知道箱子里居然装着两个世家公子!?” “知道这事烫手山芋,还不肯放手,恐怕幻真阁是给你许诺了什么不能拒绝的条件吧?”沈炼冷冷一笑。 秦浩轩话音一窒,却听沈炼继续道:“今早你才知道两位公子在你这里,但眼看我们靠近,来不及撤退,便想殊死一搏?” “妈的被幻真阁点了!”秦浩轩怒道:“那可是九钟,若是能感悟,老子说不定也能当上武魁……” 咻———— 便在此时,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在所有人耳边呼啸而过。 噗嗤———— 下一瞬间,秦浩轩的心口竟是忽然出现一道血洞,旋即秦浩轩背后的石壁也是出现一道空洞,蛛网般的裂痕顺着空洞向四周蔓延,旋即石壁便轰然倒塌。 所有人都是一惊。 “何方高手!?”沈炼连忙回首,但除了漫天火势,什么也没瞧见。 别说是沈炼,就算是赵无眠也只能模糊瞧见那暗器貌似只是一颗普通的石子……但这可不是他做到的,纯属另有其人。 忽然间,他隐隐有所察觉身后有人,腰间横刀当即出鞘。 呛铛———— 一抹刀光瞬间在火光中骤然亮起,横刀划过空气的磅礴刀势向侧方奔涌,竟是将侧方的火焰都给吹灭。 但这极为凌厉的一刀,却又在一处纤细雪白,曲线优美的脖颈前不足一寸处停下。 带着纯白面具的女子负手站在赵无眠身后,横刀就架在她的脖颈处,劲风使她的黑裙微微摇曳,但她却连动也没动一下,满是闲庭信步,走马观的闲适感。 赵无眠眨眨眼睛,“苍娘娘?” 苍娘娘来此,其中一个目的,是为防止赵无眠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此前用沈湘阁的身份专门和赵无眠见一面,就是为了让赵无眠知道,沈湘阁可还在京师……那出现在此地的苍娘娘,自然也就和沈湘阁无关。 为此她可是刚和赵无眠分开,就换了身打扮,运起轻功赶来。 苍娘娘美目瞥了眼架在自己脖子前的横刀,淡淡伸出一根玉指轻轻弹了下刀身,发出清脆的‘铛’声。 “武艺长进不少,感知也是如此……刀法中还隐隐有了几分巫山刀的影子,想来你天人合一后,也开始琢磨起自己的‘道’了。” 赵无眠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此地碰见苍娘娘,他收刀入鞘,回首瞥了眼别院内惊疑不定的人群。 苍娘娘板着脸,“本座与此次行动无关,否则本座若出手,你焉能如此顺利生擒李京楠?” 这话有点自傲,但也不假,多一个武魁少一个武魁,对于局势的影响都是关键性的。 “那娘娘来此是?” 赵无眠与苍娘娘还在同盟,加之和这性格阴晴不定的女人也不熟,因此语气比较客气有礼。 但苍娘娘听着却有点不舒服。 你和我沈湘阁在一块时,拽的和二五八万似的,怎么一到苍娘娘面前,就这么客客气气了? “有私事商谈,你随本座来。”苍娘娘转身走去。 “稍等,苏小姐的马还在此地,等我把马牵上,丢了就不好了。”赵无眠微微拱手,便运起轻功准备去牵白娘子。 沈湘阁前也好,苍娘娘前也罢,你就一直惦记着你那苏家小姐吧?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有什么地方让你如此着迷? 我苍楼那么多漂亮的女弟子当时只穿着肚兜在你面前,你不着迷。 本小姐和你乔装情人,你宁愿去勾搭帝师都不想来沈府多寻我。 苍娘娘的心情顿时更加不好,觉得自己身为天下绝色的自尊受到了赵无眠的挑衅。 “你以为本座的时间是大街上捡来的?”苍娘娘忽的回首看他,语气不善。 “你心情不好?”赵无眠问。 就牵匹马而已,能耽搁多少时间。 “与心情无关……别扯这些闲话。”苍娘娘直接探手抓来,揪住赵无眠衣领便给他拉住,身形一个起伏,便来了龙脊镇一处观星台上。 这地方倒也没什么讲究,只是一来无人,二来把赵无眠带去太远,他估计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想谋害他。 赵无眠踏在观星台上,抬眼看去,可见龙脊镇全景尽收眼底……也能瞧见白娘子乖巧站在一棵树下,正在仰首看鸟玩。 赵无眠收回视线,“所以娘娘有何事?” 苍娘娘背靠观星台的木栏,手背微撑,丰腴饱满的臀儿便坐在木栏上,木栏深陷其中。 她修长双腿架起,裙摆轻晃间,虽然看不见什么,但能闻到一股好闻的幽香……与沈湘阁不是一个味道。 苍娘娘来前用了不同的香料。 她能隐瞒身份如此之久,自然不会犯这种细节上的小错误。 “本座这里有展颜簪与疑似萧远暮的消息……你想拿什么来换?”她问。 赵无眠微微一愣,旋即神情大喜,“当真?” 苍娘娘用一根手指轻轻绞着肩前发丝,“本座从不说谎。” “身为魔门妖女,不应该最擅长说谎吗?” 赵无眠说中了,她的确很会说谎。 苍娘娘面具微斜,虽然看不出表情,但赵无眠也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一股压迫感。 少贫嘴,说正事……她大概是这意思。 “娘娘想要什么?”赵无眠就知道和魔门妖女相处没这么简单。但等价交换也合情合礼,苍娘娘如此也算敞亮,总比洛述之那种背后捅你刀子来的好。 “听绮鹤说,你同沈府大小姐关系匪浅?”苍娘娘面具下的俏脸带上几分笑意,娇媚面庞饶有兴趣。 “也不能说关系匪浅。” 苍娘娘愣了下,要知道两人此刻可还在演戏,赵无眠此时不应该说一个暧昧些的答案吗? 苍娘娘面具下的俏脸瞬间就冷了下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她说,娘娘是想让门下女子同我结合,以便拉拢我。”赵无眠沉吟少许,似乎并没有发现苍娘娘外露而出的怒意,而是道: “我已经同娘娘结盟,那在击溃武功山之前,我就不会对苍楼不利……娘娘不必用门下弟子去换取宗门利益。” “不必?你是想说不该吧?”苍娘娘的语气稍冷,但她面具下的脸庞却是在笑。 “那至少别用沈家小姐。”赵无眠做出让步。 苍娘娘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原来赵无眠是这个意思……他其实不想借演戏占本小姐便宜的,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和本小姐暧昧,若要相恋,那就堂堂正正,不以外力为由。 唉,本小姐就说嘛……沈湘阁和苍娘娘比起来,赵无眠明显还是更在乎沈湘阁。 其实这倒是她误会了……赵无眠只是不想让沈湘阁成为苍楼和他结盟时的牺牲品罢了。 至于与沈湘阁相恋……他其实心底也不是没想法儿,但要真下手,一个处理不好,自己肯定会死的很惨。 主要据沈湘阁所言,她也不是真心实意加入苍楼的,她也是听调不听宣,另有目的……本来就对这宗门不如何忠心,又怎么能如此委屈自己呢? 苍娘娘双手轻推木栏,绣鞋踏足地板,而后又转过身,小臂撑着木栏,倚靠其上,腰肢弯下,视线望着龙脊镇的火光,背对着赵无眠。 即便隔着面具,赵无眠看不见,她也不愿用笑着的面庞正对着她……潜意识里怕他从她的情绪上察觉出不对。 她的嗓音淡淡传来,“你疲于奔命时,都能和苏家小姐擦出火……怎的和我门下弟子就不行?” “擦出火?”赵无眠稍显无奈, “当初我受伤太重,若不是苏小姐,我得在京师养半个多月的伤,若是如此,那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就该是洛述之……娘娘误会我与苏小姐了,我时至今日仍然觉得对不起她,就是如此,才不想让沈小姐再同我重蹈覆辙。” 苍娘娘顿了顿,而后又道:“你这男人,责任感倒是挺重,但依本座看,你心底觉得愧疚苏家小姐,但她可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你喜欢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生来如此罢了。” “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生来如此罢了。”苍娘娘又转过身,纤腰靠在木栏上,又正视赵无眠,重复了一遍他方才的话,笑道:“《江湖豪雄榜》真该把你这话写进去。” “谢谢,但娘娘究竟有何目的?总不能是单纯聊感情事?” “谈正事?”苍娘娘冷冷一笑,“正事就是沈湘阁竟敢随意泄露本座之意,有一便有二,长此以往,她焉能守住什么宗门机密?本座定责罚于她……” 话音未落,她便语气带笑,“侯爷想怎么罚她?” 赵无眠暗道坏了,他和苍娘娘说真心话,想为沈湘阁争取一下独立自主,却是忘了此人可是魔门妖女……不讲人情的。 赵无眠也笑道:“我和娘娘同盟,我来代罚也可……等会回去就拿鞭子抽她屁股,定叫她不敢再犯此错。” 苍娘娘带着笑容的俏脸忽的一僵,脸色又是一冷。 眼看苍娘娘又不说话,赵无眠当即扯开话题,“我要付出什么,娘娘才肯告诉我展颜簪与萧远暮的线索?” “沈府内有宗门不少女弟子,各个都是容貌俏丽,身材姣好,就算是白白净净,小女孩似的无暇之地也有不少……” 无暇之地……赵无眠想了儿才反应过来苍娘娘这说的是白虎。 “如今本座为你带来了萧远暮与展颜簪的线索,那你也该让本座看你的诚意……”苍娘娘微微一顿,旋即瞥了赵无眠一眼,“两个月内,破瓜一位,沈家小姐也好,其余女弟子也罢。” “不成。”赵无眠摇头。 “本座已经为你让过步,你方才可是说过,‘至少别用沈家小姐’。” 这话倒是不假。 “娘娘何必如此执着呢?” “就是因为本座知你有情有义……” 赵无眠对苍娘娘这种将门下女弟子当做工具一样随便用的态度极为不满,直接道:“那你怎么不自己上?”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当即一僵。 苍娘娘也没想到赵无眠能说此等胆大包天的话,好似都愣在了原地。 “救火呀——” “水,水!” 观星台下传来百姓的叫喊声,似乎是因为沈炼他们已经打完,躲在家中的百姓这才出屋救火。 楼下嘈杂让苍娘娘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半点不怕她,回视过去,“你也不愿吧?你都不愿,何必强加于人?” 苍娘娘想生气,因为自从她沟通天地之桥后,还没人敢这么和她说话,更何况赵无眠还是一个没沟通天地之桥的弱鸡。 但她又气不起来……因为赵无眠是在为沈湘阁,是在为她说话。 赵无眠如今此言,极为容易触怒她,一个不小心两人就得当场打起来,同盟当即宣告破裂,但他还是如此说…… 苍娘娘此刻也难说自己是什么心情,她抬手挽了挽耳边碎发,再度转过身,望着城镇下方的火灾。 赵无眠抱着双臂,站在她身侧,眼看苍娘娘也不说话,便顺着她的视线向下看火灾。 赵无眠觉得自己方才那话有点冲动……也确实是生气了,如今想来,人家本就是魔门妖女,三观本就不同,自己何必和她生气呢? 他便扯开话题道:“下面火灾,我们在上面吵架……也算江湖独一份了,以后我若是写一本叫《未明侯》的自传,肯定要把这情节写进去……嗯,给娘娘写得漂亮点。” “本座本就是天下绝色……”苍娘娘被赵无眠逗笑了,她低声道: “展颜簪本在太玄宫,如今却被本我堂在苏州分舵的人偷了去,萧远暮目前正在寻此物,而据本座所知,展颜簪被秘密护送离了苏州……护送者,是刀魁长兄,羊舌殷。” 赵无眠微微一愣,“还和刀魁有关系?” “刀魁同阁主交好,本就在合作共谋琉璃四玉,你要找这东西,就不可能避开我宗与青连天。”苍娘娘微微摇头,“当然,这点世人并不知道,而下个月末,乃羊舌殷的寿辰,他不可能缺席……言尽于此。” 苍娘娘微微摇头,便要离去。 “娘娘留步。” 苍娘娘回首看来。 “方才话重了,抱歉。” 苍娘娘觉得好笑,“本座心中有气,不能拿你发,只能拿你珍视的沈家小姐出气了。” “……娘娘要不再换个条件?” 苍娘娘语气故作冷淡,“两个月的时间,可以给你换成三个月……三个月内,你得同我门下弟子发生关系。” 果然,苍娘娘还是这想法……都是江湖人,观念可不会随着几句话就随便改变。 不等赵无眠拒绝,苍娘娘便飞身离去,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赵无眠一个人站在观星楼,轻叹一口气,望着下方火光。 火光汹汹,赤红漫天。 (本章完) 第201章 贪嗔痴爱 第201章 贪嗔痴爱 萧远暮的展颜簪被偷,不可能不去寻……若是如此,那在羊舌殷的寿辰就能碰见她? 但羊舌殷招惹了萧远暮后还敢光明正大开寿辰宴吗?以赵无眠近些时日听来的消息,萧远暮此人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真敢惹她,就算羊舌殷时刻躲在前刀魁身边,萧远暮也会想办法宰了他。 但苍娘娘又说羊舌殷肯定会在寿辰露面……所以说,萧远暮可能还不知自己的展颜簪是被羊舌殷护送,找不到他那儿去? 苍娘娘来去匆匆,赵无眠也来不及问太多,但这线索总归有用,若羊舌殷真敢照常办寿辰,那去后定有收获。 只是一想起她提出的条件就头疼。 苍娘娘的想法,他其实可以理解……就是看重他乃天子红人的身份,想拉近距离为苍楼谋好处。 想拉近距离,自然还是姻戚最为靠谱。 但姐姐啊,我现在已经被太玄宫和朝廷夹在中间了,你还要再加个苍楼……是嫌我死的太整齐吗? 但一想起沈湘阁……她虽然今年二十五了,但小到恰到好处的唇总是梅似的朱粉,袭承太后娘娘般臀宽过肩的身段儿,总是含笑的娇媚眼眸,又总是和他打闹…… 如果说苏小姐是新婚不久的年轻夫人,那沈湘阁就是更贴近现代的女朋友…… 赵无眠又觉得苍娘娘拉皮条,似乎也不差……但这事总不能苍娘娘下个命令,赵无眠就扑上去撕沈湘阁的衣服。 那对沈湘阁也不公平……顺其自然吧,苍娘娘给的期限是三个月……三个月内总能再见到她的,到时候再争取争取。 赵无眠向来就不喜欢‘包办婚姻’这种东西,沈湘阁自己怎么想才最重要。 大不了……等自己三个月后沟通天地之桥,大手一挥,要什么沈湘阁?我就要苍娘娘,你既然想拉拢我,就该自己上。 过来,跟本侯喝杯水酒。 去,给沈湘阁敬茶。 动嘴皮子不能让苍娘娘改变想法,那就用武力。 心底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赵无眠飞身下了观星楼。 沈炼正在招呼人马灭火,瞧见赵无眠,稍微愣了下,神色便是一喜,“方才是侯爷出手?” 赵无眠颔首,总不能暴露他和苍娘娘的关系。 “侯爷好功夫啊,本以为侯爷只是刀法通神,不曾想还有这么一手暗器绝活,便是和蜀地唐家比起来恐怕都不遑多让。” “蜀地唐家?我记得当初在梧桐苑,死的那个唐子骞好像就是唐家人。”赵无眠微微摆手,抬眼看了四周火势,佟从道还没出现,那他也不介意在此地多留,便随口问道。 “是,不过唐子骞本是唐家次子,五年前不知为何被逐出家门,家丑不可外扬,我等也不知详情……唐家也算是蜀地数一数二的世家,专精暗器与蛊毒,要是让他们记恨上了侯爷,那恐怕也免不得一番麻烦。” 赵无眠点头,随后负手来至昏迷不醒的沈策开与田文镜前,打量几眼……看上去倒是受伤不重。 沈炼微微蹙眉,倒是有几分不可置信,“愁满江居然没说谎……” “两人实属烫手山芋,一直抓着不放对幻真阁没什么好处,毕竟他们又不是想造反,这才把锅推给秦皓轩,替他们牵制我等……也省的幻真阁再损失人手。”赵无眠解释一句,心底暗道幻真阁看来还是会心疼人才的。 他在龙脊镇又待了两个时辰,待灭火后,又一家家上门安抚受惊百姓,眼看佟从道就是迟迟不出现,那多半就是真跑了。 佟从道这家伙,无论是秦风寨那次还是这次,别的没有,这逃命的本事是真利索。 他想必也能看出自己是在引他上钩。 等赵无眠骑着白娘子回京,已经是黄昏,好好的元宵节,愣是因为幻真阁折腾了一整天。 他骑着白马,走在前列,身后就是他带出去的一众门客捕头。 几匹高头大马拉着辆马车,沈策开与田文镜便在其中。 而秦浩轩与他手下都被割了脑袋,用麻布包着挂在马匹两侧,猩红血液将麻布染红,看上去煞气十足,但人人都是昂首挺胸,宛若打了胜仗。 提着他们的脑袋光明正大入京,就是在为朝廷立威……敢招惹朝廷,就是这种下场。 街边两侧聚着百姓行人,望着意气风发的赵无眠,眼底止不住的好奇……一些夫人小姐便眼底满是惊艳了。 “这就是未明侯?好俊俏……” “他家世如何?可有妻眷?” “听说还未婚配,只是和苏家小姐有些不清不楚。” “苏家小姐……苏家小姐今年才十六七吧?这年纪的女子,哪里会伺候男人?” “以未明侯如今的身份,就是多纳几房小妾也无妨,苏家小姐也是世家大族,料想也不会阻拦未明侯纳妾吧?” “诶?侯爷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侯爷武艺这么高,又这么年轻,肯定浑身是劲儿,就是不知房中术如何……” “诶?他又移开视线了,咯咯咯,这未明侯还会害羞咧。” 赵无眠光明正大入京,只是想昭告全城,洛朝烟登基后处理的第一件事完美谢幕……但这些人怎么光聊他,半点都不聊聊朝廷呢? 有个女子牵着匹马,站在人群中,微微抬眼望着前列的赵无眠。 观云舒。 宁中夏死了,幻真阁的事情也解决了,虽然没有借此进窥天人……但她距离突破,近在咫尺,再去江湖寻求机缘便是。 她并不过分强求。 既然事情已了,那还待在京师作甚?这里已经没有需要她做的事情,更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此刻黄昏,即将入夜,半边天空都已经成了夜色。 有些摆在街头用以装饰的灯点亮,灯光在漫天晚霞中,又带有几分不一样的色泽。 元宵乃是一年一度的盛会,到处都装饰秀美,仰首看去,还能瞧见一栋栋高耸的彩楼,其上也是点缀灯。 咻——啪—— 京师各处,有人点燃烟火。 火光洒在观云舒的俏脸上,好看极了。 她在想要不要和赵无眠告别……但犹豫几秒,还是摇头。 等再见了面,赵无眠指不定又要拿什么理由把她留在京师……毕竟按理说,早在洛朝烟登基之时她就该离开了。 她虽然有自信不会着了赵无眠的道,但要是赵无眠哭着求她留下来,那佛门讲究慈悲为怀,她肯定也会于心不忍。 但她一介江湖女子,哪有一直留在京师的理由? 她隐隐有些害怕,自己若又驻留京师,那自己恐怕也会变的不像自己。 江湖路远,各自珍重便是…… 赵无眠隐隐心有所感,偏头看来……但什么也没瞧见。 赵无眠蹙眉,身形微微向后倾,问沈炼,“观姑娘刚刚是不是在那里?” “啊?有吗?”沈炼正昂首挺胸向四周百姓抬手问好,闻言一脸茫然。 赵无眠又是蹙眉,骑在马上,不再言语。 街道两侧的行人有些多,就这么慢慢骑马,等回到大内,不知要多久,赵无眠便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嗷————”身后人群不知在欢呼些什么。 赵无眠骑马赶过几条街,便翻身下马,转而抬手牵着缰绳。 白娘子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不过她还以为赵无眠要先回侦缉司找她的主人,结果赵无眠却是一拐,随便找了个酒铺。 酒铺建在寻常街巷处,是什么街道赵无眠也不认识,反正看上去平平无奇。 酒铺前的酒帘已经泛黄,看上去有些年份。 他将白娘子栓在门前,掀开酒帘走进,入鼻便是一阵浓郁的酒香。 酒铺老板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正趴在柜台上算账,瞧见赵无眠,眼神错愕几分,大抵是没想到赵无眠这种一看就是富家公子的‘上流人’会来她这种小酒馆。 “客人想喝点什么?”她起身问。 赵无眠在桌前坐下,抽出腰后横刀,放在桌面,发出‘啪’的轻响,他问:“有什么招牌?” “没什么招牌,别家酒铺没有的,我这里不一定有,而别家酒铺有的,我这里也不一定有……并没什么独门秘方。” 赵无眠打量了老板娘一眼,“那就随便上点什么。” 老板娘给她舀了一壶江湖常见的烧刀子。 赵无眠默默自酌自饮……他对酒并没有什么追求,大多时候都是陪着别人喝。 老板娘用抹布默默擦着柜台,口中问:“客官可还要什么小菜?” “喝壶酒我就走。” “客官有心事?”老板娘问。 “有心事也不会随便往外说,不然还叫什么心事?” 老板娘被赵无眠逗笑了,“有理。” 等赵无眠喝完这壶酒,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 老板娘也点了灯,此刻正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前,轻摇薄扇,姿态闲适。 赵无眠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百两银票,放在桌前。 老板娘摇着扇子回首看来,“客官,这么大额的银票,我这本小利微的小酒馆可找不起钱,你身上就没几两碎银?” 赵无眠的钱都是问苏青绮,师父,和洛朝烟拿的,她们回回出手都阔绰,害怕赵无眠不够……所以他身上也的确没碎银子。 “不用找钱了,日后我有空再来此地喝酒便是。”赵无眠将横刀挂在腰间,准备离去。 老板娘却拿着银票追上来,又还给赵无眠。 “过来一个人喝闷酒的客人,我见多了……一壶酒罢了,送便送了。” 赵无眠也确实没碎银子,便微微拱手,“记账吧,下次我再来还钱。” “那也成。” 赵无眠离开酒铺,牵着白娘子,望着夜色,而后想起还没给沈湘阁买柚子,便回首看向老板娘,“掌柜的,京师可有什么地方卖反时节的水果?” “反时节?我倒也想在大冬天吃上一口西瓜……公子可知道浅素斋?那地方有。” 浅素斋的胭脂首饰,很讨太后娘娘喜欢,不曾想里面居然还卖水果,想来是‘京师万达’。 赵无眠骑马去了浅素斋,上下寻了半天,可惜没有一处地方有卖柚子……这世道虽有火房,但明显没有推广,造价极高,就算是大内,目前也只有一个‘橘子火房’。 而柚子产地在南方,京师大部分人恐怕都没见过柚子,没有市场,自然也不会费人力物力去专门修建一个‘柚子火房’。 相反,西瓜倒是流传甚广,很受欢迎,浅素斋就有卖。 赵无眠提着两个大西瓜,离开浅素斋,牵着白娘子准备离去。 白娘子好奇望着他手上的西瓜,用额头碰了碰他。 “你想吃吗?” 赵无眠牵着白娘子来至一处巷内,毫无风度席地而坐,拔出横刀便将西瓜一分为二,他将其中一半放在地上,拍拍白娘子的脑袋,“瞧我对你多好,日后在苏小姐面前可要多说我的好话。” 白娘子很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我可不会说话。 她用蹄子按住西瓜,而后便伏在那里大吃特吃。 赵无眠坐在地上也准备吃西瓜,而后听见巷子外有敲锣打鼓与一片叫好之声,便飞身上了一栋屋顶,闻声看去。 街上在舞狮。 舞狮装饰华丽,浑身赤红又修有金边,边边角角还装饰着铃铛,随着舞狮人富有活力的动作,而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街边行人聚在一起,脸上都在笑。 只有赵无眠面无表情,坐在房檐,默默吃着西瓜。 白娘子就在屋檐下,赵无眠便对她说: “白娘子,你说在羊舌殷的诞辰上真能见到萧远暮吗?苍娘娘说过,青连天与幻真阁合作共谋琉璃四玉,乃是宗门机密……所以萧远暮多半不知,但我若将这消息传出去,搞得江湖人尽皆知,那羊舌殷肯定要被萧远暮当场吓尿,诞辰宴都不办了。” “的确不能随便将这消息传出去,目前你知道羊舌殷有问题,但羊舌殷自己可不知……敌在明,你在暗,这就是优势。” 赵无眠微微颔首,而后忽的一愣,白娘子什么时候会说话了?还是很好听的女声……虽然白娘子的确是匹小母马。 赵无眠垂眼看去,观云舒牵着马站在巷内,仰起小脸看他……就是这视角,居高临下,很容易透过僧袍的领口,瞧见一抹极为雪白细腻的肌肤,甚至于还能隐隐瞧见僧袍内的一丝鹅黄……肚兜吗? 观云舒一手捂在胸前,眼神瞬间危险起来,但俏脸却是有几分红霞,“赵无眠!” “咦?观姑娘……”赵无眠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眼神错愕,“我还以为你都走了。” “聪明的人最不聪明的地方就在于,总是以为事态发展会如自己所想。”观云舒鄙夷道。 “观姑娘难得夸我聪明,谢谢,我也觉得我脑袋很灵光。” 观云舒叹了口气,眼看赵无眠居然还在居高临下盯着自己,这角度一不注意就得被他看见肚兜,便松开马匹缰绳,一跃上了屋顶。 赵无眠拍了拍旁边。 观云舒很爱干净,用手帕垫在下面,才双手按住僧袍下摆坐在赵无眠旁边。 咻——啪———— 自从入夜后,天空闪烁的烟火就没停过。 赵无眠拔出横刀,又切了一半西瓜,递给观云舒,“给。” 观云舒接过,咬了口,“冰冰凉凉的。” “无恨刀曾经被用来压制景正帝体内炎毒,自然冰冷,你知道中华小当家吗?里面有把菜刀,叫北辰天狼刃,整个刀身由寒冰所造,其释放出的冰气使这把刀能够将切下的生鱼片充分冷藏,保留鱼肉最鲜美滋味的‘黄金时刻’, 要我说,那北辰天狼刃名气起得够响亮,压根就是杀人兵器嘛,不过用来当厨具也无妨,江湖客的兵刃也好,厨子的刀具也罢,在哪儿用不是用啊?也不算埋没。” 观云舒默默听着赵无眠喋喋不休讲什么所谓的北辰天狼刃,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吃西瓜。 若是以往,赵无眠肯定会问,你明明要离开了,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 他知道她不会说谎,便总想问这些问题来调戏她。 但如今却没有。 大好的元宵佳节,不想说这些伤感的离别话题。 观云舒本来已经走了,但如今又回来……她其实是觉得自己不告而别的理由太懦弱,就跟逃避似的……她从不逃避,所以回来了。 她心底打定主意,无论这次赵无眠用什么理由挽留她,她都绝对不会心软……不是因为讨厌赵无眠,只是因为她觉得,若内心强大而坚定,那无论面对何等诱惑,都当坚守本心。 赵无眠挽留她,在观云舒看来,就是‘诱惑’。 所以她过来,便是想证明自己。 但赵无眠此刻反而没有说什么挽留之语。 观云舒静静等着,她相信赵无眠总会说的。 等说完了北辰天狼刃,赵无眠才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就坐在屋顶上,我又不是瞎子。” “但京师明明这么大。”赵无眠伸出一只手,画了个大大的圆。 “想找你,就找到了。” “如此神奇?那我可不能和你结仇,不然就是躲进天涯海角,恐怕都逃你不得。” 话音落下,两人都不在说话,只是一边吃西瓜,一边望着下方街道的舞狮。 周围屋顶,也有些会轻功的男女相依而坐,他们依偎在一起,时而看天边的烟火,时而看舞狮,时而看着对方,有说有笑。 在他们看来,赵无眠与观云舒,恐怕也该是其中一对……但两人规规矩矩坐在一起,并没有显得过分亲近。 话虽如此,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显得尴尬。 对赵无眠而言,自从自己苏醒后,最喜欢的女子,莫过于苏小姐,但要论熟悉,恐怕还是身边这位尼姑。 屋檐下的白娘子,嘴边满是西瓜汁,她仰起脑袋看了一眼观云舒的马,而后用蹄子碰了下西瓜……两匹马用脖颈互相蹭了蹭,而后又垂下脑袋一起吃。 “吃炒面吗?”吃了西瓜开胃,赵无眠肚子就开始饿,他指了指街边的小吃摊,朝观云舒问。 “我想喝胡辣汤。” 赵无眠下去买了碗不加肉的胡辣汤,一份炒面,手里还捏着三串羊肉串。 “谢谢。”观云舒接过胡辣汤,而后看向赵无眠手中的羊肉串,“你就非要在尼姑面前吃肉吗?” “你又不会强迫我吃素……怎么?你也想吃肉?” “当初在小西天,你就总想让我破戒……我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炒面很美味,羊肉串也很劲道,不过我现在也很想让你破戒。” “我知道你不想的,你只是玩笑话。” 赵无眠笑了笑。 观云舒用小勺子在碗里舀了下,里面有木耳,豆腐,粉皮,在夜晚里腾腾冒着白气。 “我也想喝。” “这碗我喝过,你想喝自己再下去买。” “真没人情味儿,这不是我买来的吗?” “跑腿费加胡辣汤的钱,加一起我给你十两银子,如何?” “……算了。”赵无眠咬住羊肉,一拉签子,随手一抛,签子就精准投入街边摊贩前的垃圾桶内。 观云舒双手捧着热乎乎的胡辣汤,望着袅袅升起的白气,美目出神。 赵无眠知道自己想走,却半点没有挽留的意思……若是一般女子,只会觉得他是不是半点没有人情味,甚至会以此闹脾气。 但观云舒了解赵无眠,比苏青绮,洛朝烟……比他身边所有的女子加起来都了解他。 赵无眠知道她想走,也知道她着急突破天人合一,迫不及待想去江湖历练……那他便不挽留了吧。 只要是观云舒打心眼里决定的事,他就一定不会干涉,就像想让她破戒一样,这只是他的玩笑话。 赵无眠了解观云舒,就像观云舒了解赵无眠一样。 念及此处,观云舒心底泛起悲戚与酸楚……这次真要离开了。 而自己为何会将赵无眠的挽留,视作‘诱惑’呢? 观云舒并不愚笨,虽然因为佛门弟子的身份,她不会允许自己对赵无眠抱有男女之情,可正因修佛,才会对贪嗔痴爱敏感。 贪嗔痴爱,是哪一种呢? 此时赵无眠的嗓音从耳边传来,“诶诶,舞狮结束了,那伙人原来就住那个院子啊。” 观云舒回过神来,顺着赵无眠手指的方向看去,舞狮人结束表演,便一蹦一跳,真的宛若狮子般跃进了一处院子里。 “帮忙拿着。” 赵无眠站起身,将手里还没吃完的炒面塞进观云舒的怀里,而后一跃也跳进了那院子里。 观云舒眼底泛起茫然,旋即便看赵无眠双手抱着个小巧点的舞狮套,满脸高兴又跳上房顶。 “我想买个玩玩,结果他们还真卖……知道你喜欢干净,这舞狮套是刚做出来的,没人用过,一起试试?” 观云舒眨了眨眼睛,而后脸上带上浓浓的拒绝,“傻啦吧唧的,你我都没有学过舞狮……套在身上作甚?闷死了,而且街上这么多人,你好歹也是堂堂未明侯,若是传了出去,不得让街坊笑话?” “未明侯怎么了?未明侯也是你最好的朋友,朋友不就是要一起傻乐的吗?” 观云舒一愣,便看赵无眠抬手将她怀中的炒面和胡辣汤放在屋檐,而后拉起她的手,一跃跳下屋檐,落在巷子里。 “这里没人。” “没人我也不想……呀,你干嘛?” “陪我玩一玩嘛。” 白娘子一脸茫然看着眼前男女把自己套在一个大红狮子头里,从小巷这头,跑到小巷那头。 “赵无眠!” 观云舒被赵无眠拉着手,红着脸,那空灵又好听的嗓音回荡在小巷子里,虽然带着愤怒的情绪,但听起来只会让人心动。 …… 观云舒离开了。 同赵无眠见了最后一面,她便策马离开了京师。 她去而复返,本是想让赵无眠挽留她,而后再坚定的拒绝。 赵无眠没挽留她,只留了看着她出京的目光。 骑马出京,一路相伴,唯有月光,京师传来的烟火与嘈杂。 观云舒策马而行,却是恍然惊觉……自己已经天人合一。 为何呢?因为观云舒终于正视了自己的贪嗔痴爱。 想出世,就需先入世。 想勘破贪嗔痴爱,就得先有贪嗔痴爱。 观云舒早便有了,但她此前一直抗拒,而如今正视,则关隘破矣。 天人合一也。 ———————— 月末了,希望求张月票,破两千大关。 谢谢诸位书友的支持。 (本章完) 第202章 元宵小事 第202章 元宵小事 当初赵无眠为了救苏青绮而一脚踩碎的定南桥,如今已经修缮完全,定南桥下的冻河随着天气回暖而解冻。 此河名为古榕河,自北向南贯通全京,沿河经济发达,摊贩商铺坐落河道两岸,颇有苏州繁华之景,而其中最繁华一处,莫过于白鹿街……也是人流量最大的街道。 白鹿广场,竖有木台,宁中夏,秦浩轩,羊舌栋等人的首级已被挂在高台,当街示众……蔑视朝廷,就当杀鸡儆猴,也就是如此下场。 不少江湖人与市井闲汉都聚在广场,围着木台,交头接耳,今晚虽是元宵佳节,但大离武德充沛,自然不会对几具尸首犯忌讳。 广场正对面的一栋彩楼,到处点缀着灯,在夜色中绚丽夺目,五楼的窗口大开,一位身着武服的男子站在窗前,眺望着木台,眉梢紧蹙,低声道: “宁中夏,愁满江打不过赵无眠,情有可原,但连李京楠都失手了?他几十年前是用卖屁股得来的五岳之名吗?” 武服男子旁边还有个身着文士装的男子正在埋头写信,闻言头也不抬,随口猜测道: “李京楠是在昭狱被抓……大内神仙多,侦缉司定然也是藏龙卧虎,赵无眠如今一介侯爷,若是连抓个人都得一对一单挑,那他还当什么未明侯?大哥白当了? 赵无眠带着十几个高手一起围攻,双拳难敌四手,李京楠暗伤又重,被擒也正常,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明明都潜入了昭狱,居然还暴露自己引来围剿。” 武服男子闻言沉默不语,双手把着窗沿,轻轻摩挲,片刻之后才道:“幻真阁今日计划,损失良多,再想让他们和朝廷打起来,恐怕不容易,得另寻路子……不知太玄宫如何。” “赵无眠会挽月弦的事你忘了?不用你提醒,太玄宫自己就会找他问个明白,此刻暂且还不知赵无眠与太玄宫的关系,你若贸然联系,反倒入了贼窝,是想表演一出浑身是胆陈书翰吗?” 名为陈书翰的男子明显不满,“不试试怎么知道?畏手畏脚,何时才能为太子报仇?太玄宫既然想造反,那就是柄双刃剑,总有利用之机。” 此话一出,在场两人都是沉默。 陈书翰的名字很文气,却是冬燕内一位藏在暗处的红棍,往日都帮洛述之处理些脏活累活,天分绝伦,大内的武功秘籍,洛述之也是从未吝啬,他想要什么洛述之就给他学什么,乃是冬燕内林公公之下第一人。 而当时赵无眠进京,洛述之有意让他入宫杀替身,所以就没让陈书翰上……结果等再听到太子的消息时,他已经被赵无眠杀了。 陈书翰出身寒微,祖籍唐山,三代贫农,当年靖难之役时,战火烧到唐山,他爹死了,娘亲双目失明,是太子看重他的习武天分,将其带在身边好生培养,又给了不少银子让陈书翰娘亲过了个安享晚年,寿终正寝。 这恩情他一直记在心底,所以即便洛述之已经死了,他也决意搞事。 目前冬燕残党的一切事宜,都由两人主持。 那白袍文士默默写完信,将信纸折好,随后才道:“戎人此刻正在叩关,晋地西凉二十万兵马如今尽归赵无眠,或许能从雁门关和宁武关下手。” “戎人……”陈书翰犹豫起来,琢磨片刻还是摇头,“太玄宫只是双刃剑,戎人就是炸药桶,风险太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用他们为好。” “也是,我们想杀的人,归根结底只有赵无眠与洛朝烟……洛朝烟身居大内,高手护佑,不太容易,相对而言,赵无眠天天在京中闲逛,说不得还会离京,可乘之机倒是不少……” 白袍文士提着信筒,将其交给旁边侍立下人,让其送出去。 “那是什么?” “幻真阁想救的人,同燕王有点关系……赵无眠的师父是小阎王,师姐是燕王长女,若幻真阁想对燕王干点什么,他不可能稳如泰山不为所动。” “幻真阁也不靠谱……”陈书翰沉吟少许,旋即道:“你可还记得秦三爷?” 白袍文士蹙眉,“当年的京师黑道龙头之一,如今金盆洗手成了刀魁岳丈……你有何打算?” “他说是金盆洗手,但还有个徒弟在京中,继承衣钵,明显是舍不得他当初打下的基业……是叫杜三爷吧?这些中间人本事不大,心气不小,各个都喜欢别人唤他们‘爷’,但人脉还是能用一用的…… 我去联系他,想办法把赵无眠引出京师……京城藏龙卧虎,想杀他太难,出京后还有点机会。” “也好。” 元宵佳节,街道上车水马龙,一架马车碾过粗糙的青石地砖,发出‘嘎吱嘎吱’的细微轻响。 一位身着武服的中年妇人手握缰绳驾车,但锐利的眼眸却是时不时扫向四周,极为戒备。 车厢内,隐约传来柔美风韵的嗓音,隐隐带着不满之意,“赵无眠还没回京吗?当初说好了要让他陪我逛街……” “姑姑!你已经嫁为人妇,总是缠着未明侯作甚?倒不怕苏家小姐吃醋!而且他就是个色胚,长此以往,肯定对你起邪念。” “未明侯对本宫起邪念?湘阁是在夸姑姑漂亮吗?” “……” “太后娘娘深宫凄苦,寻常若要出宫,身边得带十几号高手保护,那么多人在身边,自然不快,而赵公子武艺超群,一人就足以保护太后安危,自是最佳人选……我知道太后不会对小辈起心思,又怎么会跟着心胸狭隘的愚妇一样瞎吃飞醋?” “哦?苏小姐不妨把话说敞亮些……谁是心胸狭隘的愚妇?” 车厢内三道好听的女声交谈之余,但火药味已经浓郁到让驾车的大内高手都额前冒起细汗的地步了。 主要还是苏青绮与沈湘阁的火药味。 赵无眠前去龙脊镇引佟从道上钩之时,苏青绮便去了大内汇报工作,得知幻真阁的事基本已经解决,太后娘娘就迫不及待想拉着洛朝烟去街上玩。 但宫内高手都觉得此事未必完全了结,天子此刻出宫恐怕还是有点风险,洛朝烟干脆就让苏青绮带着太后出去逛街,顺便采买些喜欢的东西,等赵无眠回来后,就去坤宁宫一起吃顿晚膳,好好过个元宵。 太后便让人传信沈府,把刚从龙脊镇赶回京师不久的沈湘阁也叫过来,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沈湘阁对苏青绮的意见挺大……主要是觉得她一介小毛丫头,凭什么把赵无眠迷得死去活来。 瞧瞧她为了和赵无眠攀上关系,已经费多少心力,但到目前却连个浪都没掀起来,反观苏青绮呢?除了葵事,恐怕天天夜里都在起浪。 嫉妒与不解。 苏青绮更甚,赵无眠虽然告诉过她,两人事急从权,乔装情人,是为欺瞒幻真阁……但乔装不乔装,她身为女子还能看不出来吗? 赵无眠肯定是觉得事急从权,但这个沈家小姐可是未必……她指不定是借着这个机会勾搭她男人。 苏青绮其实挺想给自己找个姐妹,分担一下压力……但想法是一回事,情绪又是另一回事。 提防与敌视。 太后娘娘穿着一席鹅黄色的淡雅长裙,规规矩矩坐在里侧,作世家夫人打扮,虽然年纪已经二十八岁,但身材也好肌肤也罢,看上去也只是比在场其余两位女子多了几分成熟风韵。 她视线在苏青绮与沈湘阁的脸上左看看,右看看,美目亮晶晶。 她做出长辈模样,含笑道:“你们两人都和未明侯关系好,现在这样子吵,到最后也只是未明侯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还是融……” 太后一顿,觉得那场景恐怕也很有趣,融洽的‘洽’字便迟迟说不出口。 “左右为难?”苏青绮杏眼一眯,觉得自己在赵无眠心中的地位受到了挑衅,坚决道:“他不可能不偏向我。” 沈湘阁堂堂苍娘娘,论江湖身份,和苏青绮算是‘正邪不两立’,论家族身份,都是顶尖世家的大小姐,算是‘分庭抗争’,实力更是远强于苏青绮,自有一身傲气,肯定不会认输。 她便笑道:“他偏向你,只是因为当初是你同他双修,他心中有愧,未必是真心仪你。” 要是半个多月前,苏青绮听见这话,半夜回家还会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心中忧虑又害怕,但现如今她对赵无眠的心意心知肚明,便冷笑一声,“不服比比?” “怎么比?” “等见到他,有的是机会。” 沈湘阁直接掀开车帘,抬眼看了眼天色,便朝在一旁骑马护卫的绮鹤道:“这个时间,未明侯肯定已经入京了,把他给本小姐找来。” 周围护卫摸不清沈小姐找未明侯干嘛,但能在京中办事,混出名堂,最大的优点就是无论上头下什么命令,都不多问。 赵无眠刚送别了观云舒,正骑着白娘子,手里抱着颗西瓜往大内赶。 认识他的百姓不多,但宫里人和侦缉司的捕头对他的容貌可是一清二楚,街道上偶尔碰见巡逻禁卫与侦缉司,都会朝他问好……因此大内高手一路打听下,很快就寻上他。 “侯爷,沈小姐找你。” 赵无眠勒马停住,眉梢轻蹙,而后看了眼手里的西瓜,有点心虚,本来说给人家买柚子,结果只有个西瓜,“她寻我作甚?” “不清楚……但苏家小姐与太后娘娘也在,您去她们身边待着,以侯爷的武艺,属下们也放心些。” “她们在哪儿?” “准备去浅素斋采买。” 赵无眠也不知苏小姐怎么和那对姑侄凑一块去了,但此刻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抱着个西瓜就来至浅素斋……浅素斋楼阁前,停着不少车架,大多都是来这买胭脂水粉的夫人小姐。 赵无眠抱着个西瓜就跑来,看上去有几分有趣,引来不少夫人小姐的目光,但她们看了眼西瓜,还有掩嘴轻笑,目光便放在赵无眠的脸上挪不开。 楼阁前有大内高手等着,瞧见赵无眠,连忙上前行了一礼,便带着他往楼内去,“小姐与娘娘等您多时了。” 来至一处卖胭脂水粉的小铺,一眼就瞧见太后娘娘……这身材,这气质,想不注意都难。 而且周围便衣出行的大内高手隐隐将太后围在中间,加之太后的气质与打扮太好,不似常人,周围夫人小姐自惭形秽也不敢靠近,唯恐惹着麻烦,所以太后身边到处空出了一小段空间。 太后娘娘也瞧见赵无眠,熟美风韵的五官当即活跃起来,宛若十几岁的少女一样朝赵无眠很有活力的招手,“这儿。” “太……南儿怎么一个人在这?”赵无眠想起太后娘娘在外隐瞒身份的事,及时改口。 太后娘娘盈盈一笑,“湘阁与苏家小姐给你挑礼物去了,说是要比一比,谁送的东西更讨你喜欢……诶?你怎么抱着个西瓜?” “突然想吃了……”赵无眠将西瓜递给旁边的大内高手保管。 “你也是,如今已经是侯爷,就该有侯爷的样子,想吃什么,嘱咐给下人便是,居然还自己来采买……成何体统?” “南儿不也出宫采买?想买些什么。” 太后娘娘转而看向柜台上一众胭脂,时不时拿起一盒打量一眼,口中道: “我是出来逛逛街,和你不同……今日是朝烟同我过的第一个元宵,作为她名义上的娘亲,自然也该买些礼物送她,聊表心意,她其实也想出宫陪我一起的,但坐在那个位子,做事便也不能随心所欲,侯爷未来得闲可要多陪陪她……” 太后娘娘还没说完,赵无眠身后就传来一道冰冷声线,“侯爷……南儿的名字,是你叫的吗?” 回首看去,沈湘阁一席白裙点缀着梅,盈盈一握的腰肢系着根天青丝带,气质高雅,但表情却是一片冰冷。 太后娘娘放下胭脂,抬手将耳边碎发挽至耳后,“在外若被人知晓身份,我还逛什么街?未明侯唤我‘南儿’,也显得姑姑年轻些。” “你是二十八,不是三十八,本来年纪就算不上大,在京中那些一品夫人里,你都算年纪小的,岂能让他瞎叫?”沈湘阁看了她一眼。 “我也这么觉得,姑姑就是很年轻嘛。”太后娘娘掩嘴一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肌肤也很好,滑嫩且弹,侯爷不信可以摸摸。” 沈湘阁冷冷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当做没听见太后娘娘的话,又往四周看了眼,“苏小姐呢?” 沈湘阁眼角一抽,“我就站你面前,你只想着你的苏小姐?” “男女之事最怕得到了就不珍惜,像我这种好男人……” “去去去。”沈湘阁呸了一声,旋即朝赵无眠伸出小手,“元宵节,本小姐送你东西,你不也该给我送点礼物,礼尚往来?” 赵无眠从一旁一言不发充当人偶的大内高手怀中取出西瓜,递给沈湘阁。 西瓜个头不小,沈湘阁得双手托着底部,抱在怀中,看上去便多了几分娇憨。 太后娘娘又是衣袖掩面,笑声悦耳,“真该找画师给你画一副像。” 沈湘阁强忍着把西瓜砸在赵无眠脑门上的冲动,只是将西瓜又抛给旁边大内高手……这不解风情的货色,除了天真憨傻的苏家小姐,谁会心仪这家伙? 赵无眠又朝沈湘阁伸出手,“我的礼物呢?” “等苏青绮来了再说。” “为何?” “哪来这么多问题。”沈湘阁轻轻抬手,在她身后乖巧侍立的绮鹤便上前递过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她将礼盒拆开,却是示意给太后娘娘看,魔威赫赫的苍娘娘此刻的表情又是柔和下来, “知道姑姑喜欢这里的衣裳,瞧瞧这料子,等下次出宫姑姑可以试试,肯定好看。” 太后抬手摸了摸衣裳,而后又抬手摸了摸沈湘阁的柔顺发丝。 沈湘阁柔柔一笑。 赵无眠看了姑侄两人一眼,心中又觉苍娘娘那魔门妖女真是不把人当人看……好生生的一个姑娘家,非要让她委身于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男人。 但上位者,大都如此,个人的利益总归是要低于集体……还好洛朝烟不是这样。 便在此时,苏青绮来也回了此处,赵无眠瞧见她,神情微喜。 苏青绮没想到赵无眠这么快就赶来了,脸色一怔,旋即便双手提着裙摆,露出裙下长靴,朝他小跑来。 要不是因为场合不合适,沈湘阁毫不怀疑这两人会直接抱着亲。 瞧这两人喜出望外的模样,沈湘阁美目就眯了下,问:“苏小姐买了些什么东西?” 苏青绮从袖子中取出一条绣着云纹的黑发发带,“知道你闲散惯了,不喜欢束冠。” 沈湘阁眨眨眼睛,“堂堂苏家小姐,这种时节,就送发带……这种顶天几两银子的东西?合适吗?” “以我和他的关系,比起那些里胡哨的珍玩至宝,明显还是实用点好……”苏青绮瞥了沈湘阁一眼。 看似是在解释,但语气怎么想都是在炫耀。 赵无眠接过发带打量几眼,也是一笑,“正式场合束冠也就罢了,平时跑江湖束冠的确是麻烦了些……” “过来,我给你系上。”苏青绮朝赵无眠招招手,而后又瞥了沈湘阁一眼。 沈湘阁眼角一抽,但没开口,等苏青绮为赵无眠换上发带,她才歪头问:“侯爷不好奇本小姐送你什么?” 苏青绮就在跟前,因此赵无眠不偏不倚回答:“礼轻情意重,送什么都好的,这种事没必要斤斤计较……” “本小姐带你去挑。” “什么意思?” 沈湘阁瞥了苏青绮一眼,而后笑道:“礼轻情意重那种客气的话就免了吧,难得过一次元宵,要么就不送,既然要送自然该送你喜欢的……你喜欢什么,我们现场去找,今晚本小姐都能陪着你。” 苏青绮眼底一冷。 赵无眠直接看向太后娘娘,“南儿,瞧瞧你侄女,给你送礼物就是直接送衣裳,给我送礼物就是和我慢慢挑……这什么意思?” 沈湘阁含笑的表情一僵,银牙一咬,“你干什么?” 太后娘娘看了眼赵无眠与沈湘阁,而后道:“湘阁,你还没嫁人,就把男人看得比姑姑还重?” 赵无眠哈哈大笑。 苏青绮也在掩嘴轻笑。 沈湘阁作势要打他,赵无眠没躲,她便转手拉下他的发带。 赵无眠的头发散到腰后,苏青绮反倒又怒了,“姓沈的你想干嘛?” 沈湘阁素手轻抬,却是扎下自己的发带,一瞬间她宛若黑夜般的乌黑秀发便似瀑布散发,额前发丝下,露出的明媚双眸似笑非笑望着赵无眠,带着宛若摄魂夺魄般的侵略性与娇媚。 她将赵无眠的发带与自己的发带缠在一起,又递给赵无眠,“既然你不愿去挑,那本小姐便随便送了……不喜束冠,那本小姐的发带便任你用,侯爷可是喜欢这礼物?” 话音落下,沈湘阁便得意望着赵无眠,虽然头发倾斜而下,但以她的容颜与气质,半点也不显杂乱,反而尽是慵懒姐姐的韵味。 赵无眠沉默,这个女人真是可爱,也很会勾人心。 不过他对苏小姐一心一意,而且绮鹤此刻在,他也摸不准沈湘阁对他如此亲近到乃至有些暧昧,是在演戏,还是真心之举? 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苏青绮气得衣襟不住起伏,这女人,知道送礼物比不过她,就用这法子勾引她男人! “侯爷怎么不说话,心动了?”沈湘阁瞧见赵无眠的神情,美目微微一弯,便想抬手用指尖点一下赵无眠的肩膀挑逗他。 结果刚伸出手,太后娘娘就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下,“你一介未出阁的小姐,如此娇媚,毫无边界,成何体统?今晚罚你不准吃饭。” “姑姑!你怎么也欺负我?” “不是欺负,是管教,你娘亲就是太溺爱你,什么都由着你,你才二十五了都没嫁出去,你可知坊间小姐夫人都是怎么说你的?” 沈湘阁不理太后娘娘,她望着赵无眠,语气又带着几分笑意,“本小姐送的丝带,和苏小姐送的丝带,你更中意哪一个?” 苏青绮原本正笑,此刻闻言偏头看来,瞥着赵无眠。 赵无眠看向太后娘娘,“我肯定会选苏小姐,南儿记得回去后帮我安慰一下沈小姐,让她别哭的太难过。” 太后娘娘掩嘴轻笑,安慰沈湘阁,“以苏小姐和未明侯的关系,他若不选苏小姐,我都要看不起他,觉得他见色忘旧人。” 苏青绮当即微微昂首,虽然个儿没沈湘阁高,但还是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 沈湘阁撇了撇粉唇,“若当初不是你挺身而出,那现如今,孰胜孰负还未可知。” “给我双修法的人,就是沈小姐。”苏青绮笑眯眯道:“当初你为何不去?是不想吗?不过就算没有当初,单比容颜,赵公子明显也更喜欢我。” 沈湘阁并未开口,打打闹闹就算了,但要是把话题引到‘喜不喜欢’上,那就过了……她和赵无眠还没发展到这步上。 于是她便将重点放在其他方面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外如是,和那尼姑待久了,苏家小姐也自恋起来了?不过自恋没关系,谁都有这个权力,但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苏青绮看向赵无眠,“赵公子以为呢?” 不是,为什么你们两个人的火药味突然这么浓啊? 其实还得怪赵无眠在苍娘娘面前也总提苏青绮,这才让沈湘阁心生不满,起了比较之心,胜负之欲。 “南儿是长辈,让长辈高兴才是晚辈该做的事,此刻元宵,理应更照顾南儿,所以南儿最漂亮。”赵无眠看向太后娘娘,“我还没给你们买礼物,去挑挑?” 太后娘娘顿时一笑,“我也觉得我的容颜最好。” 太后作为长辈,她一发话,苏青绮与沈湘阁也不好多开口。 苏青绮悄悄用指尖戳了赵无眠一下。 赵无眠就拉住她的小手。 苏青绮小脸当即一红,连忙往四周看了眼,这种场合,男女牵手,都算有伤风化了。 她连忙挣脱,低着眼帘,不说话了。 (本章完) 第203章 妖女! 第203章 妖女! 赵无眠等人在逛街之际,大内四周殿阁虽然也挂上元宵彩灯,但也唯有宫女太监,大内护卫自娱自乐。 皇室人丁凋零。 景正帝一共就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如今两个儿子都死了,单靠洛朝烟独守大内,的确是显得没人气。 不过各地藩王的世子还在京师,此刻趁着元宵,也都带着下人礼物来太极殿内拜访洛朝烟。 洛朝烟的年纪在皇室一众兄弟姐妹们,算得上年轻,按辈分,这些世子还得给她唤妹子……但此刻自然没人敢大不敬,简单拜访后,世子们便匆匆离去,相伴寻欢作乐去了。 这些世子,显然都深知藏拙之道,要是表现得太牛,引起洛朝烟猜忌,纯属是坑爹……这么多年他们也有经验。 洛朝烟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自知这些世子避她如蛇蝎,思绪倒是没有多半起伏,但也难免叹了口气。 她没了爹,也没了娘,其余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碍于身份也不敢与她多接近。 偌大的皇宫,能和她说的上几句真心话的人,也就那么渺渺几人。 坐上这个位子不到半个月,她便有些理解史书上为何会有那么多性格多变,稀奇古怪的皇帝了。 时势造英雄,环境润人心。 “未明侯回宫了吗?”洛朝烟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由问。 钟离女官拿着文书,正在过目这些世子与王公贵族送来的礼品,这些东西可都是要送去内库……也就是洛朝烟自己的私人小金库。 闻言她眨眨眼睛,“还没消息……奴婢再去叫人催催?” “罢了。”洛朝烟起身,“公务要紧……母后想在坤宁宫吃顿家宴,是想自己下厨……朕也做几道小菜好了。” 钟离女官一脸错愕,“圣上万金之躯,这不合礼法吧?” “朕在宫里,这不能干,那不能干,到底朕是皇帝,还是‘礼法’是皇帝?”洛朝烟轻轻挥手,“去把帝师也叫来,正好问问她想吃什么,朕单独给她做一桌菜。” 钟离女官不敢再多言。 等坤宁宫侧殿就有膳房,各种食材都有,等紫衣来至此处,鼻尖微动,各种食材油烟香料的味道混杂一处。 “圣上,将锅放旺火上,舀入化猪油五钱,放入姜、葱各一份稍煸,随即加入鲜汤五斤、料酒二两和熊掌,煮十分钟后将熊掌捞出,倒去锅中各料不用。按此作法和用料,再将熊掌继续煮三次后,将熊掌骨节剃净,用干净纱布包起……” 一道稍显拘谨的嗓音传来,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嬷嬷正站在洛朝烟旁,教她怎么处理食材。 这嬷嬷乃是太后娘娘从沈家带来的贴身大厨,从小吃她的饭长大,但这嬷嬷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来教当今天子做菜,这才手足无措。 洛朝烟一脸认真,按嬷嬷所说的做。 “为什么想吃熊掌?” “之前做过一次,却被人说,‘你是如何把这么好的食材烤得如此有欺骗性的?’” 紫衣沉默,不用猜就知道这话定然出自赵无眠之口。 看来赵无眠不单单是气她……他这个人的嘴巴就是这样。 紫衣来至洛朝烟身侧,锅里已经放满了辅材,单这汤底就很香,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怎么突然想亲手下厨?” “宫里太冷清,不做些这种生活事,朕便觉得自己要成了个只会处理政务,满脑子算计的傀儡。”洛朝烟将处理好的熊掌放进锅中,盖上盖子。 随后她又挽起袖口,拿起菜刀,‘啪’的一声,将案板上洗干净的黄瓜拍碎。 紫衣原本还想对洛朝烟说,等过完这次元宵她就离开,但看着洛朝烟如此模样,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但她本就时间不多,把仅剩的时间费在宫里养老,也实属觉得不值……她还什么都没有做。 嬷嬷在一旁,闻听此言,倒是开口,“太后在坤宁宫也是如此,但她这辈子已是如此,圣上不同……要不尽快找个皇后?” 洛朝烟动作一顿,偏头看了嬷嬷一眼。 嬷嬷连忙俯身谢罪。 这种帝王私事,她哪来的身份多说话? 洛朝烟又叹了口气,实际上近日已经有几位朝臣上书,暗示她尽快找个后,诞下龙子……否则一旦洛朝烟有什么不测,那为了争皇位,大离又得乱套。 但没人敢真提,一方面是知道洛朝烟与赵无眠的关系,另一方面是赵无眠的身份其实不太合适,一个亲手杀了太子的人,转眼成了皇后,百姓估计不认,至少得让赵无眠再做出一番百姓都认可的功绩,功过相抵才行。 这有关民心,不得不慎重考虑,就算是在江湖,赵无眠的风评其实也算不上太好……英雄豪杰归英雄豪杰,朝廷鹰犬那也是真朝廷鹰犬。 洛朝烟也知轻重,而且从私心上讲,她还是想循序渐进,而不是一道旨意就立后,而‘循序渐进’的对象…… 啪—— 洛朝烟一菜刀将鸡头砍掉,她不喜欢吃这些脑袋呀内脏呀之类的东西,俏脸面无表情,口中则问:“转眼都要子时……未明侯还不回宫?可是被什么人带去了游乐场所共度元宵?” 共度元宵?圣上想说的其实是共度春宵吧? 钟离女官吓得身躯都是一抖,正准备叫人去找,坤宁宫外便传来人声。 “好你个赵无眠,你家苏小姐看上什么东西,你大手一挥就是买买买,本小姐想要个簪子,你就只会说让姑姑掏钱,你还有良心吗?” “我身上的钱都是苏小姐给的,我拿她的钱给你买礼物,合适吗?” “我呸!宁中夏你都杀了,相当于结了当年那场琉璃案,这案子赏银千两,反正苏家小姐也是侦缉司的人,你就当这是她给你的赏银不就好了?” “说的有道理,所以我拿赏银给圣上和帝师也买了东西。” “湘阁,呸什么呸?你说你,都这么大了,有半分小姐样子吗?” “太后说的对,她口水都吐我身上了。” “本小姐的口水多的是人想吃……呸,呸,呸呸,就吐你。”沈湘阁上半身向赵无眠的方向探了探。 赵无眠移开视线,这个女人不得不说真的很令人心动。 洛朝烟听见他们的谈话声,又喜又悲。 喜,自然是她在宫内能说上几句真心话的人终于回来了。 悲,则是他们在外欢喜逛街,可自己只能待在宫中寂寞清苦,对比一下,自然有些患得患失。 但洛朝烟也不是伤春悲秋,自怜自哀的林妹妹,心绪一转,脸上便浮现几分笑意,朝还跪在地上的嬷嬷微微颔首,“不碍事,起来吧。” 她放下菜刀,走出膳房,可见坤宁宫外停着辆马车,宫女们正往下搬东西……像什么名家之画,兵器衣裳,胭脂水粉,林林总总近乎堆满了车厢。 瞧见洛朝烟,在场所有人都是动作一顿,俯身行礼,即便是沈湘阁与苏青绮也不例外。 只有赵无眠视周围噤若寒蝉的下人于无物,好奇问:“圣上怎么从膳房走出来,穿着围裙,身上还一股油烟味儿。” “你嫌朕臭?”洛朝烟柳眉轻轻挑了下。 “圣上,我好像看到了王搏颊。” 灶神分男女,女神就被唤灶君夫人,本名王搏颊。 “嗯?”洛朝烟美目当即危险了下,“侯爷的意思是,觉得朕已经嫁为人妇?” 赵无眠表情当即一板,“没本侯的同意,谁也别想嫁进宫。” “哦?”洛朝烟面露笑意,“未明侯是朕的什么人,居然还能执掌朕的婚事?” “……我的意思是,圣上穿围裙的样子,太过温柔贤惠,才像灶君夫人。”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洛朝烟才抬手让在场其余人不必多礼,她在心底则悄悄说了句‘胆小鬼’。 沈湘阁抬眼瞥了两人一下,心底顿觉赵无眠不愧是天子红人,就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毫无尊卑的亲近感就不是别人能拥有的。 “圣上在做菜?”太后娘娘好奇问。 “难得家宴,亲手做些菜,也显得亲近些。” “那本宫也来,整日我宫中无所事事,本宫闲来无事也会亲手下厨,厨艺尚可。”太后娘娘笑了笑,旋即又用手帕在额前擦了擦,“不过出去走了两个时辰,出了些汗,先去清泽殿沐浴吧……圣上可要一起?” “也好,青绮与沈家小姐也来吧,热闹些。” “洗澡要什么热闹,又不是大澡堂子。”赵无眠摇头失笑。 沈湘阁朝他笑道:“知道你也想去,不如你去净身房一趟,如此,以后本小姐沐浴,心情好说不定还会允许你伺候我。” “湘阁。”太后蹙眉看她,“又说这些不知廉耻的话,让圣上都看了笑话,待会真罚你不许吃饭。” 姑娘们转眼都去了清泽殿,坤宁宫便只剩赵无眠一个人。 他有些稍显寂寞,心底想着自己若什么时候也能光明正大去清泽殿就好了。 “嘶嘶——” 转眼一瞧,紫衣姑娘正双手抱胸,靠在坤宁宫的宫墙,小白蛇盘在她的肩膀,朝赵无眠摇头晃脑,肉眼可见小白蛇的喜悦。 紫衣倒是没跟着去,想必是独来独往惯了,而且她身上有毒,别人都在泡澡,就她一个人眼巴巴看着,也怪孤寂的。 赵无眠脸上又带笑,“小白素贞,晚上好。” 小白蛇的小脑袋晃得更起劲儿了。 赵无眠又看向紫衣,“帝师,你也晚上好。” 紫衣歪了下小脸,“你心情不错?” “如果观姑娘,师父和师姐此刻都在坤宁宫,那这一定是我此生目前为止最幸福的时候。” “别把心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赵无眠朝紫衣伸出手,“元宵节,没点东西给我吗?” 紫衣望着他的手,稍显无语,“你怎么这么理所应当?” “因为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拿出来让本姑娘瞧瞧。” “先让我看看你的。” 紫衣从怀中取出胭脂盒,将其抛给赵无眠。 赵无眠抬手接过,“送胭脂?我要胭脂有什么用?我又不可能女装示人。” “普通的胭脂,和本姑娘平时用的胭脂,你难道不知其中区别?”紫衣朝他微微一笑,“待会米饭蒸好,你可以拿来拌饭吃,本姑娘允了。” 紫衣这个笑容,有几分沈湘阁的味道儿,一种淡淡的娇媚感与浓郁的侵略性……紫衣此前从没露出过这种笑容,让赵无眠心头难免一跳。 “其实就是压根没准备礼物吧?” “本姑娘从不过元宵。”紫衣抬手梳理了下自己的乌黑长发,语气很平和,但嗓音听着便惹人怜惜。 赵无眠打量了紫衣一眼,说实话,他对紫衣的一切都缺乏了解,除了洛朝烟师父,归玄谷弟子外,什么都不了解。 他想了想,然后从袖子里取出长条形礼盒,将其拆开,里面是一条丝绸素带。 紫衣眨眨美目,“为什么送本姑娘腰带?” “因为你的腰很细,很好看……我给你系上试试?” “你想得美,就这么想碰我?”紫衣白了他一眼。 “除了我,这世道难道还有其他人有资格碰你吗?”赵无眠自信道。 紫衣微微一愣,而后赵无眠又问:“试试?” “刚拿到腰带,就迫不及待系上?你以为本姑娘是什么随便被你几句话哄上床的小丫头?” 苏青绮在清泽殿脱下衣物,露出羊脂白玉似的娇躯,却是忽然打了个喷嚏。 洛朝烟坐在浴池边缘,玉足探了探水温,而后瞧见苏青绮打喷嚏,柳眉蹙了下,对宫女道:“再把水烧热些。” 最后赵无眠还是没能让紫衣换上腰带,反倒是紫衣又给他了个小锦盒,里面又是一颗毒丹。 两人靠在宫墙,席地而坐,来往宫女,不敢打扰。 “还记得你杀的那个唐子骞吗?他出身蜀地唐家,身上蛊毒不少,有些种类便是我都没见过……这些天我便又赶制出了一颗,药效比不过寒玉蛊,但也与当初那颗离人醉差不多。” “赶制?你很着急吗?”赵无眠的关注点却在其他地方。 “你怎么总在乎这些奇奇怪怪的细节?那本姑娘该说闲暇之余随手炼制而成,总可以了吧?” “我二月份要去蜀地一趟,你不如和我一起去唐家看看?把他们的蛊毒都薅过来,说不定他们就有九黎蛊和天玄尘的下落。”赵无眠问。 “怎么?又想把本姑娘留在大内?”紫衣斜视了赵无眠一眼,对他的想法深知肚明。 此刻元宵,距离二月份可还有半个月。 赵无眠朝四周看了一眼,语气惊疑,“咦?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那个尼姑附身了吗?我就知道那尼姑心怀不舍,肯定刚一出京就偷偷抹眼泪。” “你的尼姑会抹眼泪,本姑娘可不会。”紫衣起身,拍了拍裙角,自高而下望着赵无眠,微微一笑, “这也是为你的身体着想,不是吗?三个月的时间,你再找不到九黎蛊或天玄尘,就得用奈落红丝的回溯法,等你再把自己的记忆和武功回溯没了你就知道哭了,此刻就是在京中多等半个月,我也不愿。” 紫衣所言也是事实,赵无眠没再开玩笑,而是问:“你想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你徒弟知道吗?” “还没告诉她。”紫衣轻轻抬手,小白蛇便自她的衣袖中爬出,缠绕在她的指尖。 月光垂洒而下,在她的紫衣轮廓处拉出淡淡的黑影,她的侧脸精致到赵无眠恍惚间还以为嫦娥降世……不过他觉得嫦娥也没紫衣漂亮。 赵无眠仰首看她,却又听紫衣说: “不过蜀地阴湿,也更靠近苗疆,蜀地江湖便有几分苗疆的影子,若在中原,暗器蛊毒,终究难登大雅之堂,但蜀地与苗疆不同,他们只认本事,不讲风度,找到九黎蛊与天玄尘的可能性倒也大些……本姑娘想去苗疆一趟,打算从蜀地过去。” 赵无眠微微一怔,旋即神情微喜,“等我去了蜀地,就去找你。” “那你也要找的到本姑娘。”紫衣朝赵无眠伸出手,“胭脂呢?” “又想收回去。”赵无眠将胭脂盒递给他。 紫衣打开盖子,用指尖在内里轻点了下,旋即伸出玉指,竟是在赵无眠的脸上轻轻滑了下。 娇嫩顺滑的触感在脸上一闪而逝,旋即赵无眠便身体一僵……中毒了。 “你,你干什么?”他口齿不清,结结巴巴问。 紫衣愉快一笑,“你明知会中毒,却躲都不躲,还问本姑娘干什么……” 她将胭脂盒盖好,双手抚着裙子,在赵无眠面前蹲下,那比嫦娥还漂亮的俏脸,就距离他不到三寸,赵无眠还没失去嗅觉,鼻尖满是独属于紫衣的幽香。 她一手撩开赵无眠的外袍,将胭脂盒又放进他怀里,起身扬长而去,“等她们回来了,本姑娘再叫彩彩给你解毒~” 赵无眠怀疑紫衣是在报复他出去和几位姑娘逛街,却把她独留深宫。 洛朝烟不高兴,她也不高兴。 不愧是师徒。 紫衣说到做到,等姑娘们沐浴完后,坐着马车回来,便瞧见一个人坐在围墙前的未明侯。 苏青绮一下子就从马车上跳下来,来至赵无眠身前,“赵公子,你,你怎么一个人坐这?” 赵无眠想动一下身子,但动弹不得,倒像是被冻得发抖。 她又看了眼天色,关切问:“冷吗?” “不,你一来,就,就不冷了。”赵无眠结结巴巴道。 小白蛇从角落爬来,咬了他一口。 沈湘阁也下了马车,瞧见赵无眠脸上的胭脂,顿时笑道:“可怜的未明侯,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苏青绮也瞧见胭脂,原本担忧的神情顿时一僵,旋即起身,‘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沈湘阁从怀中取出手帕,替赵无眠擦了擦脸上胭脂,用身子挡着,没让马车上的太后与洛朝烟瞧见。 赵无眠眼神惊奇,沈湘阁居然会对他这么温柔。 她对赵无眠说:“本小姐和苏家小姐不同,你未来若是有了地下情人,本小姐生气归生气,但你若想瞒着其他人,我也会帮你一起瞒……是不是比你的苏小姐好?” “如果我真有地下情人,我更希望苏小姐这样大发雷霆,因为我能借此切实感受到她对我的在乎。” 沈湘阁闻言,立马转头就对马车上的洛朝烟和太后说,“未明侯在我们沐浴的时候,调戏帝师,反被下毒教训啦。” 这个妖女! 回了坤宁宫,太后一脸炫耀,举起自己买的一大堆礼盒,“本宫给你们都买了礼物,圣上能不能从礼物猜出都是送给谁的?” 洛朝烟瞧太后如此高兴,自然也不会冷场,便捧眼问:“都有什么?” “香囊,三个的皮影戏人偶,绘有舞狮的屏风,一柄叫白羽的软剑,还有……”太后神神秘秘,而后从礼盒中抽出一件边缘绣着金线的肚兜, “浅素斋的王夫人刚做出来的灯肚兜!瞧瞧这料子,这工艺,听说在灯光下,这上面的灯图案还会亮……” 听到肚兜洛朝烟就连忙打住,扭头瞥了眼正站在桌前,端着水杯咕噜咕噜喝水的赵无眠……赵无眠在场,谁要是拿到那肚兜,谁还敢穿啊? 就算是沈湘阁都不会穿,在场女子都是极为注重个人隐私的。 逛街的时候,太后神神秘秘与赵无眠分开过一段时间,就是为了让礼物有惊喜感,所以赵无眠也不知太后都买了什么,此刻瞧洛朝烟打断,便好奇看来。 苏青绮与洛朝烟同时回首看他,赵无眠又默默移开视线,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当做自己压根没有注意这边。 沈湘阁坐在软榻,剥着橘子,瞧见此景,微微一笑,“姑姑,买了这么多东西,也不用猜了……谁喜欢,谁自己拿一件便是,挑自己喜欢的才合适。” 太后想想也是,“圣上想要什么?” “香囊吧……” 赵无眠,洛朝烟,苏青绮,沈湘阁,紫衣……刚好五个人,谁手慢,谁就拿那件灯肚兜。 最后就剩赵无眠一个人没选,他肯定不会和姑娘们抢礼物。 太后凤目眨了下,然后将灯肚兜围在自己的凤裙前比了下,唇里小声自语,“未明侯肯定不穿……那本宫穿好了……” “姑姑!别用肚兜比划,多不合适。”沈湘阁连忙从她手里夺去肚兜,一把扔给赵无眠。 太后挺喜欢那肚兜的,上面还绣着金线,本来是送给洛朝烟穿的……因为上次洗澡,知道洛朝烟的身材,所以专门买的小一号。 她想穿也穿不上,反倒会把自己勒的慌,便只得作罢。 赵无眠送了洛朝烟一件白色的披风。 “怎么送这东西?”洛朝烟轻抚披风料子,好奇问。 沈湘阁把玩着一只皮影戏小人,偏头看来,“侯爷想和圣上送你狐裘配个对儿?” “玩你的小人去。” 洛朝烟掩嘴轻笑,便将披风整齐迭好,同太后一起去膳房准备晚饭。 苏青绮想让赵无眠尝尝自己的手艺,便也跟着一起去。 紫衣拿了那名为白羽的软剑,正站在院外舞剑,但一招一式,极为阴损,看似出剑,实则以剑为掩护,弹出一个蛊虫……她明天就去蜀地,那多柄兵刃自然也好。 殿里就只剩赵无眠和沈湘阁。 赵无眠取来西瓜,“切开尝尝?” “你家苏小姐和天子给你准备晚膳,你不去帮忙,反倒一个人吃西瓜?” “切好后,我再送去膳房给她们吃……我和圣上,苏小姐不讲究这些。” 赵无眠将西瓜整齐切了十几片,递给沈湘阁一片。 沈湘阁将皮影戏小人放在手边,拿过西瓜,咬了一口,“挺甜嘛。” “当初我在京师,准备潜入大内,让你给我准备个西瓜,你也不准备,结果现在还得我买来吃。” 沈湘阁冷冷一笑,“当初还不是你得罪了我。” “心眼真小,但没关系,我心胸宽广。” “当真?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 “别想借机会捉弄我。” “本小姐哪有那么坏。” “喂,你水流下来了。”赵无眠指了指沈湘阁手上的西瓜,西瓜汁顺着瓜皮边缘,滴在皮影戏小人上。 沈湘阁脸色微变,连忙放下西瓜,用手帕去擦,却反倒把皮影戏小人的脑袋给弄歪了。 赵无眠抬手给脑袋摆正,然后松手……脑袋这次直接掉了下来。 两人沉默。 沈湘阁望着赵无眠,“姑姑刚买的东西,要是被搞坏,她肯定难过。” “……藏起来吧,明天找人修一修。” “你以为姑姑为何要买这个东西?因为她平时在宫里就喜欢看皮影戏,如今既然买了,那吃完晚膳,她肯定要看的。” 赵无眠头疼,“道个歉吧。” 沈湘阁眼神低落,楚楚可怜,望着赵无眠,嗓音稍显委屈,“姑姑要知道我给这东西搞坏,不仅难过,还要罚我……侯爷就说是你弄坏的,反正脑袋也是你掰下来的……就替我顶一次嘛。” “想都别想。” 沈湘阁双手拉了拉赵无眠的衣角,轻咬粉唇,“赵哥哥~” “……下不为例。” 沈湘阁表情直接一变,朝膳房的方向喊:“姑姑,赵无眠把你买的小人脑袋掰下来了!” “?” “侯爷不是说,你心胸宽广吗?”沈湘阁笑得快要不能自己。 妖女! (本章完) 第204章 梅花海与烟火与花灯 第204章 梅海与烟火与灯 拜沈湘阁所赐,太后娘娘生赵无眠的气,罚他不许吃她亲手做的菜……鹿肉饺子与佛跳墙。 但等上桌后,太后娘娘又亲手为他盛了碗佛跳墙,问他味道如何。 赵无眠说真好喝,太后便指了指沈湘阁,说她侄女的手艺比她只强不弱,日后若是娶了她…… 话没说完,苏青绮射来的目光就让赵无眠打断太后的话,转而称赞起其余菜品。 洛朝烟问:“熊掌怎么样?” “如果是太后做的,我会说完美无瑕,但如果是苏小姐做的,我会说还能更好吃一些。” “什么意思?”没提到她,让皇帝陛下心底很不舒服。 “因为这样我就有借口和苏小姐去厨房研究怎么让熊掌变得更美味,借此一起渡过好几个时辰。”赵无眠端起碗,喝了口佛跳墙的汤汁,肉香浓厚不腻。 苏青绮端着碗,吃了口鹿肉饺子,一边咀嚼,一边朝沈湘阁微微一笑。 沈湘阁没搭理苏青绮,端起肉汤慢条斯理抿了一口,惬意地轻舒一口气。 洛朝烟与赵无眠坐的近,桌子下的明黄龙靴不满地在他小腿踢了下,“那如果是朕做的呢?” “圣上?我说实话,圣上不会砍我脑袋吧?” “意思就是你此前欺君过?” 赵无眠想说以前倒是没欺君,但以后倒是想欺一欺。 太后娘娘慢条斯理咬了口熊掌肉,说:“你师父也喜欢吃熊掌,以前本宫在燕云避暑时,她常常带本宫外出打猎,手艺也好,你真应该尝尝。” “师父是怎么和太后认识的?” 太后沉默片刻,回忆了下,眼底不知为何带着几分复杂,才道: “本宫与她都是世家小姐,家教森严,很少出家门,能认识也是托了长辈的关系,慕璃儿的姐姐同燕王王妃乃是义姐妹的关系,感情很好,太祖高皇帝诞辰时,便将慕璃儿一同带来京师……我们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义姐妹?所以师父还能算湘竹师姐名义上的小姨?”赵无眠恍然大悟,难怪慕璃儿会当洛湘竹的师父,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太后娘娘微微一笑,转而问:“未明侯呢?小时候还记得什么认识的人吗?” “他失忆了,除了我们,谁也不记得。”沈湘阁拿起盘子给自己夹了块红烧肉,口中道。 “爹娘也不记得了吗?”太后娘娘问。 爹娘?赵无眠一直想着萧远暮,倒是没想过自己的爹娘……反正以萧远暮的年龄,绝对不可能是他妈。 他想了想,便说前世的父母,“我爸……爹没什么特别的,一生最值得骄傲的地方可能就是生了我这个儿子以及娶了我娘,他们两人经营了一家旅馆,最喜欢的事就是对客人说他们的儿子读书很好,以及夸大我小时候的事。” “夸大?”太后娘娘眨眨眼睛。 “六岁时,邻居家养了一窝鸡,其中有只大公鸡趾高气扬,我只是路过,它就飞过来踢我,我气不过,徒手上去与它缠斗,拔了一手毛,我娘便给别人说她儿子饿到发昏,一个人追着一窝鸡咬,让她不得不当天去买了鸡肉炖给我吃。” 太后娘娘掩嘴轻笑,“娘亲就是这样。” 沈湘阁蹙眉问:“你还记得你爹娘的事?那他们此刻在哪?” 洛朝烟与苏青绮也偏头看来。 紫衣倒是默默吃饭,对饭桌上的话题兴致缺缺。 小白蛇盘在她身前,大口大口吞咽着肉块,很快纤细的身体便鼓起来。 赵无眠埋头刨饭,“现编的,只是想让太后娘娘高兴罢了,我现在除了你们,谁也不记得。” 沈湘阁眼角一抽,扭过视线,懒得再搭理赵无眠。 吃过晚膳,太后娘娘让宫女取出烟火,来至坤宁宫外,晚风徐徐,大内外的夜空,时不时燃起烟火,只有大内深处的夜空一片冷寂。 太后点燃引信,神情兴奋,半点不怕。 咻——啪—— 烟火在大内夜空燃起。 赵无眠抬首望着夜空,觉得少了点什么,便看向沈湘阁,“会唱歌吗?” “就算会,也不可能唱给你听……除非你给本小姐吹曲儿。” “我哪会儿什么乐器,以前倒是学会钢琴与笛子,不过半途而废了。” 沈湘阁还没问什么是钢琴,洛朝烟便对宫女说道:“取琴与笛箫来。” “你没听过朕弹琴吧?”她朝赵无眠微微一笑,而后她又对苏青绮说:“让他听听你的曲艺?” 苏青绮看了赵无眠一眼,而后又瞥了沈湘阁一眼,微微颔首。 宫女拿来笛箫与琴,洛朝烟接过古琴,拨弄几下琴弦,试了试音色,便轻抚衣袍下摆,席地而坐……有宫女连忙送上坐垫。 苏青绮与沈湘阁较劲儿,一人拿笛一人拿箫,婉约悠扬的乐声便在深宫响彻,宛若水波般荡漾在夜色中。 这时候赵无眠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认识的女子一个两个,其实都很牛逼,自幼世家长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反倒是他,貌似只会打打杀杀,一介粗人。 太后坐在坤宁宫前的台阶上,口中则唱: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 她口中唱着,赵无眠便看向紫衣,目光灼灼。 紫衣端着茶杯,轻抿茶水,当做没看见。 赵无眠用传音入密叫她‘紫衣姐姐’,她才受不了似的打了个冷颤,美目瞪了他一眼,“天子帝师,太后小姐,倒是成了你未明侯一个人的教坊司?” 话虽如此,紫衣却是放下茶杯,用手帕擦了擦小手与唇角,来至坤宁宫前的台阶下,月光混杂着烟火的光芒挥洒而下,落在她的秀发上。 不知是月光还是什么的缘故,赵无眠总觉得她的发色,好像有些偏白……像雪一样。 紫衣轻轻抬手,小臂处的袖子宛若没有阻力般顺着滑腻肌肤落下,露出一小节比月光还白的小臂。 赵无眠前世看过无数美人在互联网上翩翩起舞,但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刻般心底惊艳,月光随着她的动作,一次次拉出不同的阴影,宛若将赵无眠整颗心都笼罩进去。 太后唱完,也在欣赏帝师的舞蹈,旋即看向赵无眠,“侯爷说,以前学过笛子?不妨也吹一吹?如帝师所言……天子帝师,太后小姐,哪有成了未明侯一个人的教坊司的道理?” 音乐顿止,洛朝烟,苏青绮与沈湘阁都停下来……笛子与箫是不同的,苏青绮吹箫,沈湘阁拿的则是笛子。 沈湘阁偏头望着赵无眠,美目一如往日般富有浓郁的侵略性,递过自己刚刚吹过的笛子。 赵无眠将其推开,转而拿了苏青绮手中的箫,“箫也会一点点……” “切。”沈湘阁又收回小手。 赵无眠其实不会吹箫,但料想和笛子差不多,不过这显然不可能……洛朝烟和沈湘阁为了配合他的音调,反倒害的自己失了节奏,听着一片乱糟糟,紫衣也不跳舞了。 音乐乱七八糟,太后娘娘倒是一直在笑。 元宵节嘛,就该这样热热闹闹。 “彩彩!?”忽然听见帝师的惊呼声。 音乐顿止,闻声看去。 小白蛇眼看他们都不吃了,便想一条蛇独享大餐,直接钻进了佛跳墙里,此刻她整条蛇都胖了三圈,脑袋有气无力挂在坛口,浑身焦黄,满是肉香。 这次不仅是太后娘娘在笑,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 夜色太深,因此众人住进后宫,坤宁宫旁一处殿内,苏青绮点上油灯,抬手摘下簪子,乌黑长发便顺势铺洒在脊背上。 赵无眠推门走进,苏青绮一惊,为防止被太后等人听见动静,压低声音问:“公子怎么来了?” 赵无眠从身后抱住苏青绮,口鼻间当即满是苏青绮发丝上的幽香。 他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不能来吗?” 赵无眠说话间的热气扑在耳朵,温热且痒,让苏青绮身子当场一软,“你疯啦……这可是大内!要,要是传出了什么动静,被太后听了去,我,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赵无眠一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苏青绮的小腹,但另一只手却微微一拉,解开她的腰带,回答:“苏小姐,太后买的那件灯肚兜,听说在光线下,真的会像灯一样发光……你不想试试吗?” “我,我不想……” 啪—— 天青色的裙子落在地上,发出细微轻响。 苏青绮双手按着木桌,赵无眠温热的呼吸吐在她光洁雪白的脊背上,让她差点都站不稳。 她精致小脸羞红一片,回首望着赵无眠,“至少关灯吧……” “关了灯,那灯该如何看?今晚可是元宵。” “那,那至少去床上……” “可以……但不是现在。” 月色皎洁,烟火声依旧不断在深宫内响彻,倒是隐隐约约掩盖了那些春之声。 坤宁宫,沈湘阁穿着白色肚兜与薄裤,双手交迭在小腹,规规矩矩躺在软榻上,太后睡在她旁边,却是什么都没穿,虽然盖着被褥看不清身材,但其雪白香肩露在外面,仍然动人心魄。 太后喜欢裸睡。 沈湘阁眼看太后已经睡着,便抬手在凤床内侧摸了摸……虽然太后藏得隐蔽,但她的感知何其敏锐,还是直接翻出了三本书来……最上面一本,赫然写了《后宫秘史》四个大字。 沈湘阁眼角一抽,瞥了眼封面就将其放回原位,转而小心翼翼掀开被褥。 太后娘娘睡梦中感觉有异动,便翻了个身子,沈湘阁顿时感觉小臂被极为压迫力的东西给砸了下。 她默默起身,穿上衣物,离开坤宁宫,一路来至赵无眠居住的侧殿,准备与他聊聊苍楼的事,结果还没靠近,便瞧见一席龙袍的洛朝烟正负手站在侧殿的宫墙外,抬眼看天,不知在想什么。 瞧见沈湘阁,让洛朝烟愣了下,偏头看来,“沈家小姐怎会来此?” 沈湘阁对洛朝烟半点不熟,不过她结盟赵无眠的源头之一便在于赵无眠可以给洛朝烟吹耳边风,所以按理说,她是可以去掉中间商,直接和洛朝烟搞好关系。 但以苍娘娘的身份接近不了洛朝烟,以沈湘阁的身份虽然可以,不过她深知自己再如何对洛朝烟示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远远比不上赵无眠对她的雪中送炭。 频繁示好,倒显得她太过势利,因此在没有找到机会前,她并不强求此事。 毕竟距离洛朝烟登基也才过去不到半个月,未来总有机会的。 因此沈湘阁微微一笑,不偏不倚道:“起夜后,出宫透透气……圣上呢?” “找未明侯聊些公务,不过来至侧殿,却看他已经熄灯,想必是歇了……还是不打搅他了。”说着,洛朝烟转身便走,“沈家小姐也早些休息吧。” 沈湘阁望着洛朝烟的背影,敏锐注意到她发丝下的耳垂有些红润……她柳眉轻蹙,又看向黑灯瞎火的侧殿。 赵无眠住的侧殿没人,相反,苏青绮那边倒是亮着灯。 沈湘阁沉默几秒,而后忽的跺了跺脚。 “这都敢?真以为这后宫是你的?色胚。” 翌日,清晨,淡金色的暖阳透过窗纸,洒落在屋内,空气中的粉尘借此勾勒出阳光的形状。 苏青绮率先醒来,她睁开双眸,望着空气中的粉尘,想要动一动身子,却觉浑身酸痛。 她轻轻抬眼看了下赵无眠的脸,他还没醒,便小心翼翼掀开被褥下了床。 那灯的尺寸不合身材,强行穿着,反而有些勒,最后都已经揉成一条线被挤压进去才舒服点……苏青绮穿上外衣,喝了口水,才又轻手轻脚走向床榻。 但实则赵无眠已经醒了,他低垂着眼帘,不用视线,单用此间剑的法门感知着苏青绮的动作。 苏青绮缓慢而迟疑地跪在床边,肌肤与外衣摩擦的响声细微却瞒不过赵无眠的感知。 她望着赵无眠的脸,既不说话,也没了其他动作,也不知在看什么。 赵无眠将眼眸睁开一条缝,入目便是外衣下的一片雪白,身体当即有了动静。 苏青绮小脸瞬间一红,准备后退,赵无眠便一手拉住她的小臂,另一只则勾起那深红色的,已经成了一条线的‘灯’。 赵无眠舒展着灯,‘灯’便压住了半边。 赵无眠的意图很明显……想在清晨迷蒙的光线中,看看这‘灯’是否会亮。 苏青绮的羞耻心,不支持她白天也干这事,可她又无论如何也不忍拒绝赵无眠,便闭上美目。 但等了一阵儿,也不见赵无眠有动作。 苏青绮睁开杏眼,不满地用带有清香的秀发拂过赵无眠的脸。 赵无眠还是躺着不动。 苏青绮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红着脸,瞪了赵无眠一眼,而后有所动作。 灯从赵无眠的右侧方,挪到了正前方。 赵无眠不知灯在清晨的阳光中,是否还会发光,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被苏青绮的肌肤所吸引……白到有些发亮的肌肤,在阳光下,确实会显得更加细腻而有光泽。 苏青绮总是闭着眼睛,但有时候受不了,也会撑开眼眸看赵无眠一眼……她的眼睛乌黑水润,宛若让赵无眠置身于梅铺洒而成的海洋。 赵无眠穿戴整齐,离开后宫,却发现紫衣已经离开了,连封信也没给他留。 只有一个不认识的宫女提着裙摆,小跑到他面前,脆生生道: “侯爷,帝师让我传话,未来等你离京后,多来京师看看,她在外找到什么稀有的蛊毒,都会炼制成丹,托人送至大内,要是你不在京师,那她的毒丹可就浪费哩!” 赵无眠沉默片刻,才微微颔首,赏了宫女一张银票,便让她退下。 洛朝烟此刻还在上早朝,赵无眠坐在太极殿的书房,隔着一堵墙,倒是能模模糊糊听见一些。 主要还是在谈晋地军情。 说起来,赵无眠执掌二十万大军,却从没领兵打过仗,明显不合格,在这样下去,那二十万大军一直见不到赵无眠的人影,肯定不会服他。 也该找时间去晋地一趟,以乌达木的伤势,没有清影玉衣,不养个半月,根本不可能痊愈。 最好趁着这段时间逼退戎人夺回偏头关,否则一旦乌达木伤好,又不知会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等了片刻,洛朝烟便退朝来至书房,瞧见赵无眠,美目轻轻一抬,有点生闷气似的在他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侯爷此次再度立功,还没给你赏赐……你想要什么?” “昨晚圣上亲手为我抚琴,还不算赏赐吗?”赵无眠笑了笑。 “嗯哼,朕倒真成了未明侯的教坊司乐师?” 赵无眠看去洛朝烟不太高兴,当即上前,站在她身后,给她揉肩膀,“什么乐师不乐师的,还是医女好听,我还指望以后受伤来大内找圣上疗伤。” 洛朝烟娇躯一僵,本想让赵无眠松手,天子的肩膀可是你能随便捏的?但赵无眠的手法偏偏还挺不错……怪舒服的。 “还给谁按摩过?”她倚靠在太师椅上,嗓音平静,透着不可置疑的威严与审视。 “只为圣上一人……不过这不是我按摩手法好,是圣上太操劳,无论谁按,你都会感觉挺舒服。” 洛朝烟瞥了他一眼。 赵无眠当即改口,“不过寻常人也碰不了圣上的肩膀……这才是圣上给我的赏赐。” 洛朝烟满意颔首,“我帮你疗伤,你给我按摩,也算有来有往……” 说着,洛朝烟就想起紫衣的嘱托,正了正心神,道:“朕在深宫,闲着也是闲着,也该学些武艺强身健体……不知未明侯可是有意教?” “学武?”赵无眠打量了洛朝烟几眼,而后指了指后宫内的演武场,“现在就去练练?” 洛朝烟慵懒靠在椅子上,懒洋洋道:“明日吧,朕现在不想动弹。” “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现在不开始,只会一直怠惰下去……” “未明侯。” “……在。” “好好捏,别多嘴。” “臣遵旨……” 洛朝烟的确是太累了,主要还是心力憔悴,身子骨也弱,赵无眠按着按着,洛朝烟的后脑勺便向后仰了仰,靠在了他的小腹上。 赵无眠垂眼看去,龙袍微鼓,也不能说没有,也就比寻常女子差一些,但和苏小姐,太后娘娘等女子比起来,的确显的不太引人注意。 赵无眠看了眼便移开视线,转而提起宋云的事,“宋云的事,圣上可都清楚了。” 洛朝烟美目轻闭,淡淡‘嗯’了声,“侯爷想救她?” “宋云乃是天人合一者,而朝廷目前的战力严重不足,这种人才,若是一直关在昭狱,也实属可惜,不如来当圣上护卫。” 洛朝烟睁开美目,回首看了赵无眠一眼,“你想离京?” “总会离京的,有时可能会离开几个月吧,那段时间,有些怕你出事。” 洛朝烟收回视线,嗓音微冷,“朕信不过她。” 一来是信不过,二来,是不想让赵无眠走。 赵无眠颔首,“我也没有完全信任,便想先将她放出来一段时日考核,自然不可能一来就让她入宫……具体该如何考核,宫里人肯定比我清楚。” 洛朝烟还是摇头,“你怎知她不是向你卖惨,有意借着你的关系靠近朕?” 赵无眠眼看洛朝烟不愿,才只得作罢,“那单纯放她自由,非特殊情况,不得离京,必须时刻由侦缉司监管,如何?” “前提是得让她证明自己的价值。”洛朝烟这段时日,明显也学了许多,便道: “听说,她刀法通神,轻功绝世……你让她教你刀法与轻功,等你全部学会后,朕再允她离开昭狱。” 赵无眠笑了笑,“还是圣上对臣好。” “油嘴滑舌……你为何想让她当朕的护卫?若京中有人来犯,宋云想重获自由,自然该自己冲上去跟贼人拼了,将功补罪。” “圣上一介女子,如今好不容易找着个实力高强的女人……不是宋云,难道要让什么男护卫来保护圣上吗?” 这其实是赵无眠多虑了,宫中实力不错,又是女子的大内高手其实不少,当初要不是太后在怀,赵无眠可没这么容易逃出去。 但洛朝烟微微一愣,还是旋即近乎是脱口而出,“未明侯来贴身保护朕,不行?” “既然是贴身护卫,自然该一天十二时辰都跟在圣上身侧,那圣上倒不如赏我个赵贵妃当当,这样,我也有理由去清泽殿……” 赵无眠还没说话就住嘴……这话明显不合适。 以他和洛朝烟目前的关系,都算唐突了……两人虽然都常为对方着想,可毕竟还没谈过感情事,洛朝烟又是实打实的贵族小姐,脸面薄。 “嗯……抱歉。”他诚心道歉。 怎么能对洛朝烟说这话? 洛朝烟没说话,更没怪罪赵无眠顶撞天子。 她视线望着木桌上的茶壶,不看赵无眠,也不回答。 两人都没说话,一时之间,一股莫名其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 透过茶杯内的茶水反光,赵无眠依稀可见,洛朝烟的脸颊有些难言的羞意,宛若桃。 几秒后,洛朝烟就开口,嗓音尽可能带着往日的平和与柔意,“以未明侯的能力,只是当朕的护卫,明显算屈才,还是如未明侯所言,另寻人选吧。” 话音落下,她才稍显慌乱地起身,背着双手离开书房,“未明侯去昭狱寻宋云习武去吧……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一句话的时间,洛朝烟便不见了踪影。 赵无眠垂眼看向木桌上的茶杯,水面轻晃,好似桃依旧。 赵无眠牵着侦缉司送进宫的照夜玉狮子,离开大内,却有剑宗弟子一直等在宫门前,瞧见赵无眠当即飞身而来,微微抬手, “少剑主,这里有慕剑主的信。” 剑宗终究是江湖门派,比起未明侯,他们更认同‘少剑主’这个身份。 赵无眠稍显惊讶,拆开信认认真真看了一眼。 慕璃儿接到洛湘竹后便给赵无眠写封信报了喜,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只说元宵之前肯定是回不来,不能和徒儿一起过元宵,心底有些难过,但和洛湘竹一起吃饺子也不差。 都是些家常话,最后才提了句,她们离开晋地,已经到了中原,应该还有六七天的时间就能抵达京师。 当初赵无眠骑着千里马,从平阳来京师都跑了四五天,慕璃儿与洛湘竹又没人追杀,自然没必要如此匆忙。 赵无眠收起信,告别剑宗弟子后,才来了侦缉司。 姬剑鸣胳膊缠着夹板,脚步匆匆从昭狱走出,瞧见赵无眠,神情一喜,“侯爷,正准备找您呢,真巧啊。” “找我做什么?”赵无眠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将白马栓在木桩上。 “还记得您擒的那个细作不?我们元宵拷问了他一整晚,也得了点有用的消息,有些他与幻真阁贼人合作的细节,还有他偷偷看了苏总捕整理出的文书,给冬燕残党传了个‘燕王与行刺案’有关的信,卑职寻思侯爷肯定还想……” 赵无眠脚步忽然一顿,望着姬剑鸣,眉梢紧蹙,“他给冬燕残党传信?” “是呀,但也没传什么大事,燕王当然和当年的行刺案有关,就是他抓住了宋云嘛,不过要不是幻真阁,卑职也不知道底下关着的居然是宋云。” 这种事,其实算隐秘,除了拷问者姬剑鸣,大部分人都不知……但就算知道了也不碍事,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太有用的信息。 但信息有没有用,得看落在什么人手里。 冬燕知道此事,基本相当于幻真阁也知道…… 赵无眠眉梢紧蹙,心底隐隐有不祥之感。 这群byd的采贼不会想对洛湘竹下手吧? (本章完) 第205章 学艺离京 第205章 学艺离京 赵无眠也说不准,他直到现在还不清楚幻真阁救宋云究竟是图什么……倘若只是单纯为了救人,那赵无眠还得高看幻真阁一眼,但他觉得肯定没这么简单。 距离幻真阁劫狱其实才过了一天,昭狱内的血腥味到现在都没散。 姬剑鸣相当惋惜地叹了口气,“这些死囚都是可以拉去晋地当炮灰的耗材,结果就因为幻真阁,死了这么多,目前能活下来的不是点子硬,就是本事不行只敢缩在后面的乌龟,还不到二十人……唉。” 目前晋地正在打仗,把这群死囚拉过去当填线宝宝便是物尽其用。 赵无眠打量了这些死囚几眼,他们各个灰头土脸,面无死灰,“目前就剩这么几苗人,看样子也没有当奇兵的资本……没那能力,把他们拉去晋地,耗费的人力物力也不值。” 一路来至昭狱三层,愁满江与李京楠只隔了一堵墙,也算狱友。 愁满江披头散发,浑身是伤,靠在角落,便是赵无眠来了也懒得抬头。 李京楠盘腿坐在草席上,四肢皆有精钢锁链捆住,他闭目养神,脸上虽然被赵无眠恶狠狠踹了一脚,但前五岳的恢复力也不差,此刻已经消肿,只有淤青。 瞧见赵无眠,他微微抬眼,而后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服。 他与赵无眠压根没有真刀真枪打过,要不是宋云偷袭,引发暗伤,那他心想自己至少也能和赵无眠七三开。 他七,赵无眠三。 “你们来此,是单纯为救宋云,还是另有所图?”赵无眠问。 愁满江与李京楠都是硬茬子,闻听此言,皆是不言不语,愁满江还不屑地冷笑一声。 姬剑鸣受不了这个气,撸起袖子便打算新仇旧怨一起算。 赵无眠抬手,“等我走了姬捕头再上刑……我心善,见不得血。” 李京楠和愁满江抬眼看他,表情就和吃了坨屎一样难言。 专业的事由专业的人处理,赵无眠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两人身上。 身处地下,温度骤减,即便四周点着灯,也是阴气森森……得亏宋云武功高强,不然这么多年待在此地,定然病痛缠身。 赵无眠腰后斜挎横刀,踏着下行石阶,来至四层牢狱。 宋云盘腿坐在石台,瞧见赵无眠来此,微微抬眼。 周围狱卒瞧见赵无眠来此,拱手叫了声‘侯爷’,其中还夹杂着几句‘副总捕’,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去。 宋云心底颇为复杂,以赵无眠的武功不可能和酒儿没关系,但酒儿毕生的梦想就是反离复辰……可赵无眠此刻却一跃成了大离侯爷。 若是酒儿泉下有知,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但无论如何,以赵无眠的武功水准,和酒儿的关系肯定不简单……是酒儿的晚辈。 爱屋及乌,宋云的内心深处对赵无眠便带上几分柔和与亲近。 赵无眠叫住一个狱卒,借用了他的腰刀,而后才来至宋云身前, “前辈,圣上宅心仁厚,可以放您自由,但前提是您需要倾囊相授,传我刀法与轻功……不过曾经意图行刺皇帝,也的确是万死之罪,圣上对您也不放心,只允许您在京师活动,日常出行受监管。” 宋云稍显错愕,倒不是对此有什么抵触,完全是觉得这太简单了……简单到令她有几分不真实,宛若做梦。 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快三十年,宋云早已从刚开始的痛苦不堪,夜夜自叹,到如今的心如死灰。 本以为她这一辈子就得交代在这,结果转眼忽然冒出个和酒儿有关的小辈,三言两语便能放她自由。 不过她的武艺,可没那么好学,以赵无眠天人合一的实力,天资定然绝世……估摸也得学个一年半载才足以大成。 但这一年半载和三十年比起来,又是何其匆匆? 就算只能在京师活动,就算时刻被人监视,那也是自由,远远好过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一辈子。 “当真?”她的嗓音都带着几分微颤。 瞧见宋云此等模样,赵无眠又觉那位‘酒儿’,当真是给这位曾经的江湖第一刺客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昨日宋云本可同李京楠一起杀出去,砍出一条生路,但就是因为赵无眠用了与酒儿有关的武功,让她瞬间放弃这个念头,转而帮他生擒李京楠。 她是不想重获自由吗?她只是想知道与酒儿有关的事,只是想保护与酒儿有关的人。 酒儿……曾经的辰国长公主,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是我的什么人?我见过她吗? 赵无眠沉默片刻,扫去心中情绪,指尖微弹,手中腰刀便‘呛铛’出鞘,朝宋云飞去。 宋云抬手握住腰刀,这一刹那,她整个人的气质便截然一变,从一位慈祥和蔼的老妇人变为意气风发,锐意无前的江湖刀客。 即便她已经白发苍苍,但赵无眠毫不怀疑,她依旧可以随手一刀便开山裂石。 宋云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却是先问:“你没了记忆?已经不记得酒儿与萧远暮了?” “是。” “若你有一天,恢复记忆,恍然得知,你习武目的,便是为了继承酒儿遗愿,反离复辰,你该如何?” 怎么选? 赵无眠当然可以说一切以‘酒儿’为重,打几个哈哈,先把宋云的本事学到手,敷衍过去。 也可以扯一些宏大叙事,说一些漂亮话,例如这天下绝非一家一姓的天下,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谁能有资格当皇帝,至于这皇帝是姓洛还是姓箫,国号是辰还是离,都无所谓。 但面对宋云这等为了当年一个承诺,近乎葬送了自己一辈子的人,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说这些话。 因此赵无眠沉默少许,道:“我不知我有没有见过酒儿,但就目前而言,当今天子与我感情很深,若要我为了一个反离复辰的口号而去造她的反,那是万万不可能……倘若酒儿还活着,且执意谋反,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赵无眠话还没说完,就被宋云打断。 “傻孩子,我没问你这些。”宋云微微摇头,她望着赵无眠的眼神,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天然的柔和, “我是在问,当你被夹在中间,左右两难,可是会难过?” 赵无眠微微一愣。 宋云不是在问他怎么选,会帮谁,只是在关心他身处其中洪流时,自己感觉如何。 不夹杂什么利益,只是单纯地关心他……就像苏青绮事事为他考虑一样,但感官上是不同的。 宋云与酒儿是同辈人,如果酒儿如今还活着,是不是也会这么关心他呢? 应该会吧,宋云和酒儿一见如故,关系甚好,宋云是此等温柔的人,那酒儿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我自己感觉如何,不重要……”赵无眠摇摇头,抬手拔出腰后横刀,“请前辈指教。” 宋云无奈一笑,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刀上,挽了几个刀熟悉了下手感。 以宋云的武艺,即便三十年没有碰过刀,也不会生疏半分。 “我的江湖诨号乃是摘星刀,当时江湖,五岳尚且能杀我,但单论刀法,没一人比我精妙,摘星刀,当时也被誉为江湖第一刀,凭的,就是一个‘快’字, 你且看好,这刀法足够你琢磨几年的了,但没关系,我已经在这里待了接近三十年,那再多待几年也无妨,凑个‘三十年’的整数便是。” 话音未落,宋云便忽然消失在原地,以赵无眠如今实力,虽然能瞧见宋云的身形,但目光却尽是被宋云手中刀也吸引,根本就注意不到宋云本人的动作。 那平平无奇的长刀,此刻散发着迷蒙微光,宛若银河倾泻,眨眼间便在空中划过七道轨迹,这轨迹连成一线,曲折却利落干脆,赫然就是‘北斗七星’的样式。 这是其中七刀。 即便宋云只是对空气挥刀,但掀起的劲风还是将密室内的灯火瞬间吹灭,此刻瞬间乌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但‘北斗七星’尚在,七星轨迹,浮于半空,便好似此地当真成了夜空般。 旋即宋云用出第八刀,便好似将那‘七星圆弧’紧握手中,以北斗七星为兵刃,七星大亮,向前砍去。 咔嚓———— 宋云手上腰刀承受不住这股力道,瞬间崩碎,划过碎刃向四周爆射而去。 赵无眠抬起横刀将碎刃挡下,刀身出现一道道火星,发出一声声清脆爆响。 宋云停下,又忽然出现在赵无眠眼前。 赵无眠眉梢轻蹙,抬手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火,脑海中却依旧想着那几刀。 宋云看了眼手中刀柄,随手将其抛下,便朝赵无眠伸出手,“你的横刀借我,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宋云话音未落,眼底便浮现一丝错愕。 赵无眠点了灯火,便手握横刀,开始演练起摘星刀,他的速度并没有宋云那么快,相反很慢,毕竟这只是在琢磨招式。 他的动作称不上特别标准,但大方向是不差的。 我的速度那么快,他能看清也就罢了,居然还能将剑招全记下来? 一遍两遍,不尽如人意。 三遍四遍,进步良多。 五遍六遍,就已经与宋云的招式分毫不差。 唯一欠缺的,就只是招式中的内息流动与气劲分配。 “嗯……难怪你年纪轻轻便可天人合一……”宋云的表情有几分难言。 摘星刀乃她自创武学。 赵无眠目前还在摸索,但宋云在天人合一上已经近乎走到了尽头,所以当初才会装作乞丐,感悟世间百态,当时纯属是死马当活马医,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 但天资绝伦如宋云,当初自创加完善这摘星刀,也了五年时间,后面也曾想过找几个徒弟,但愣是没一个人能学会。 不单单是刀法……摘星刀还有其余妙处,她正准备开口向赵无眠解释,便听赵无眠忽的停下,眉梢紧蹙,琢磨少许,而后转过头,对她说: “快刀快刀,既然是要在‘快’上走极致,那单凭刀法明显不可能走到尽头……前辈被誉为‘刀法通神,轻功绝世’,我猜您的轻功,定然是与摘星刀配套,轻功刀法,相辅相成,才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才能真正成为天下第一快刀。” 你话都说完了,那我还说什么? 宋云心底有几分郁闷,这都算是压箱底的隐秘,一般江湖人根本不知道。 结果自己才演练了一遍,赵无眠就把这猜出了十成十。 这要是与他为敌,打个一轮他就把你的武功路数全猜出来,说不定过几天还能拿你的武功去打你……想想就想吐血。 “你……掌握摘星刀了?”宋云的语气有几分不确定。 赵无眠想了想,“倘若前辈那第八刀没有后续派生的话,那再告诉我内息运行脉络,基本就算掌握了,所以我才觉得,若无轻功根本就发挥不出这门刀法的真正威力……这两门武功从创立起,恐怕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缺一不可。” 宋云:“……” 难怪你能猜出来喔,你这种天才怎么就没出生在我那个年代呢?若是如此,我就把武功尽数教给你,由你去杀皇帝,说不定还真能成。 宋云沉默半响,才默默道:“来学轻功吧……你轻功水准如何?” “学过剑宗的凌霄飞渡,但水平也就那样,远远比不上我的枪法与刀法,算是我的弱点之一。” 宋云轻舒一口气,这个人还是有弱点的啊。 她又恢复了自信,面露笑意,“剑宗的凌霄飞渡,我也有所耳闻,本身也是剑宗最为高明的轻功之一,但不同轻功,侧重点便有所不同,凌霄飞渡本身更注意持久,也就是一口内息就能飞十几丈,但若论瞬时爆发,闪转腾挪,那便差了些。” 宋云继续道:“我的轻功,名为摘星换月,的确是专为摘星刀量身打造的轻功,二者结合,才是江湖第一快刀。” “更注重实战时的瞬时爆发?若是如此,改良改良,融入我的挽月弦,云倚楼等飘逸刀法,应该也可,但巫山刀不行,那刀法更注重积势,快刀反而不合适。”赵无眠低声自语。 不是,我的轻功你还没学,就开始琢磨缝合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融入其他武功,你以为很简单吗? 宋云眼神古怪到了极点,片刻后才道:“打架时,用摘星换月,要是打不过准备逃命,那就得换其他轻功……你的凌霄飞渡就很不错,逃命很合适,你可以继续练着。” 赵无眠:“……” 这才是老江湖,无论如何,逃命的本事是绝对不会落下的。 但赵无眠也乐于如此,凌霄飞渡这门轻功师父也在用……自己最后要是此间剑不学,凌霄飞渡也不用,那师父说不定都得委屈得偷偷抹眼泪,觉得自己这个师父什么也没教。 “你且随我的步伐而动,手中刀别放,细细研究步伐与刀路是如何融会贯通的。” “我晓得……” 呛铛———— “我草,确实快!” “没错吧?我的武功,足以让你好生琢磨几年,月……额,足以让你受益无穷,你如今也卡在天人合一,但无需灰心,卡在这个境界不动,不代表你的实力无法再拔高。” “学了这刀,能打武魁吗?” “武魁?” “就是你们那个年代的五岳。” “武魁结合外界自然,融于天地,胜在源源不断的内息,百战而淬的武艺,洞知深渊的感知,千锤百炼的筋骨,生死累至的直觉……” “停停停,前辈被誉为天下第一刺客,曾杀过武魁?” “那倒没有,只是偷袭一位武魁,把他杀得落荒而逃罢了……武魁若不想死,竭力逃命,但除非布下天罗地网,否则极为难杀。” “是吗……” 以赵无眠的天分,习武速度不用多言,他早晨进了侦缉司,中午赶在饭点前,便带着一脸怀疑人生的宋云走出昭狱四层。 离开四层,便来了愁满江与李京楠被关押的地方,血腥味混杂着血肉烧焦的味道瞬间萦绕鼻尖。 赵无眠微微蹙眉,便看愁满江与李京楠已经被铁钉贯穿四肢,钉在木架上,昏黄的狱中点着油灯,四周站了几位手持刑具的狱卒。 但狱卒此刻都是气喘吁吁,看着木架两人的眼神都有了几分难言。 姬剑鸣站在两人身前,眉梢紧蹙,淡淡道: “平白吃了这么多皮肉之苦,就为了替幻真阁守秘?何必呢?愁满江,你杀人无数,屠了不少村子,不可能放你生路,你若老实交代,还能给你个痛快的,或是让你去晋地杀戎人,死前满足一下杀欲, 但李京楠,你也是堂堂前五岳,给自己整的皮开肉绽,传去江湖也没面子,你不是受了暗伤吗?倒不如降我大离,让侯爷给你派几件任务,立几件大功,侯爷还能去圣上龙床旁吹一句枕边风,赏你清影玉衣,重回巅峰……” “吹枕边风?”宋云微微一愣,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眼角微抽,“姬捕头。” 姬剑鸣脸色一僵,连忙小跑过来,嘿嘿一笑,“侯爷,审讯之语,审讯之语,都是为了情报,见谅见谅……” “还没问出来?”赵无眠轻轻摆手,看向两人 “都是硬骨头,不过也有可能他们来此的目的,当真只是为了救人……”说着,姬剑鸣便看向赵无眠身后的宋云,打量了一眼就默默收回视线,完全不多问。 赵无眠可不信,他来至两人身前,问:“冬燕都不知宋云在侦缉司的昭狱,你们幻真阁又是从何而知?” 李京楠被审讯一番,也没了此前的高手风度,但他的嘴依旧很硬,“呸!朝廷鹰犬!” 愁满江干脆头也不抬,都懒得看赵无眠。 宋云来至赵无眠身旁,打量李京楠一眼,眼神稍显复杂,“李京楠,谁能想到,堂堂前五岳,居然能被侦缉司给抓了。” “若不是你偷袭老夫……” 李京楠话未说完,愁满江就猛然抬头,望着赵无眠身后的宋云,他满脸血污,嘴唇干裂,嗓音已是虚弱无比,但难掩其中骇然,“宋,宋云!?你,你怎么出来了!?” 宋云这才注意到愁满江。 愁满江和李京楠比起来,的确是显得微不足道。 她眉梢轻蹙,“你是?” 愁满江嘴唇动了动,想说,当年我五岁,是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才想来救你……但话至口中,他又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他沉默片刻,看向赵无眠,问:“你把她救出来了?” “她教我武艺,我还她自由。”赵无眠打量了愁满江一眼,终于知道了当初那个问题的答案。 赵无眠当时问愁满江,这一切值得吗? 在愁满江看来,值得。 赵无眠虽然不知愁满江与宋云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愁满江恐怕还是真的为救宋云而来。 愁满江抿了抿干枯的唇,又垂下脑袋,几秒后,他忽然说: “乌达木告诉我们的。” “嗯?”赵无眠偏头看他,“继续往下说。” “是乌达木告诉阁主,宋云被关在侦缉司的昭狱内,同时,乌达木还说,当初前朝国灭,他携绛铢玉而逃,但辰国长公主却去孤身去了草原,将绛铢玉偷走……宋云可能知道辰国长公主的下落,只要救出宋云,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绛铢玉。” 李京楠猛然偏头看向愁满江,身上的铁链嘎达作响,“你对得起阁主的知遇之恩吗?” “人活一世,在江湖匍匐数十年,能在最后对得起自己,算得上善终了。”愁满江沙哑着嗓音道。 赵无眠沉默片刻,而后看向宋云。 宋云也是眼神错愕,“酒儿被戎人追杀,我便隐隐有猜测她身怀绛铢玉,没想到居然当真如此……” “你们见过绛铢玉?”赵无眠继续问。 宋云被赵无眠救出,愁满江心愿已了,有问必答,便道: “听阁主提起过,绛铢玉通体猩红,乃琉璃四玉的核心……但其形态除了‘红色’这一特征,根本就捉摸不定,有时像玉石,有时呈液态。” “乌达木为何告诉你们?” “料想是想借我等之手,祸乱大离,最好引得内乱,为前方战线营造可趁之机。” 姬剑鸣不由说:“你们见过乌达木?他来了大离?” 愁满江摇头,“乌达木身负重伤,真敢出现在阁主面前,阁主定会杀了他,以证其道。” 赵无眠料想也是如此,乌达木受伤太重,目前只能玩这些阴的,真要让他再来大离搞事,他也没那个胆子。 “展颜簪也被你们拿到手了?”赵无眠为了和苍娘娘的信息对照,又问。 “不知,展颜簪在江南,主要由青连天负责,我等负责绛铢玉……” “如何与冬燕取得联络?” “冬燕使者主动与宗寻合作,一直都是他们联系我等,但我们打探而得,自知冬燕目前是由两个人管事,但具体是谁,还不清楚。” “幻真阁的总舵在何地?” “阁主在哪,哪就是总舵,萧远暮都知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以防被仇家围剿给点了……来京师前,阁主是在蜀地巫山,他在那儿新修了栋屋子,但如今我等被擒,阁主肯定已经去了其他地界。” 宋云面无表情,幻真阁阁主在她的老家盖了个新房……什么意思? 现在的天下第一刀,是我。 宋云对赵无眠道:“以后碰见幻真阁阁主,不用留情,往死里打。” 赵无眠沉吟少许,这就说的通了,这就不奇怪了……果真是为绛铢玉而来,但宋云也不知酒儿在何地。 目前唯一知道酒儿线索的人,只剩下……燕王。 赵无眠看向北方燕云之地,眉梢紧蹙。 额日格曾意图生擒洛湘竹,幻真阁是知道洛湘竹在晋地的……幻真阁会为了从燕王那儿问出消息,而再组织人手挟持洛湘竹吗? 赵无眠觉得会。 他觉得这件事,恐怕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慢慢捋着线索。 酒儿从戎人那里偷了绛铢玉,逃来大离,中途结识宋云,又救了燕王王妃一命。 宋云为了一个承诺前来刺杀皇帝,却疑似被秦三爷给出卖,替人背了黑锅,是燕王看在酒儿救妻之恩的份上,替她求情,免去死刑。 而秦三爷目前成了前刀魁的岳丈……刀魁与秦三爷是穿一条裤子的,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必须去蜀地找秦三爷一趟。 刀魁的长兄,偷了萧远暮的展颜簪,又打算在二月份举办诞辰宴。 幻真阁想要绛铢玉,为此需要从燕王那里得到情报,可能会对洛湘竹有所动作。 线索很多,但危机程度明显有先后之分。 燕云与蜀地,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赶过去的,等燕王传信,也得等一段时间。 但中原距离京师却是不远,骑着千里马不出两天就到。 洛湘竹的安危,就是重中之重。 念及此处,赵无眠当即有了决断。 今日便出京去接应慕璃儿与洛湘竹。 ———————— 下面字数不要钱。 谢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虽然上个月最后,没能挺进月票榜前400,但也在前400待了二十多天。 所以还是写一篇番外吧。 因为最近比较敏感,具体详情就不在正文多言。 而在这个月,就把目标定在月票榜前300……好歹有个进步的念想,每个月都比上个月好一点。 以上,再次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 没有你们的支持,我肯定写不到这里,再度感谢。 (本章完) 第206章 气运之子! 第206章 气运之子! 赵无眠的担心不无道理,兵法有云,攻其必救,据他所知,燕王似乎就洛湘竹一个女儿,连世子都没有,就这么一根独苗,自然是燕王的软肋。 燕王既然能看在酒儿救妻之恩的份上替宋云求情,明显也是重情重义者,不可能随便向幻真阁透露酒儿的线索……那挟持洛湘竹明显是个不错的法子。 就是不知乌达木有没有告诉幻真阁洛湘竹能感悟九钟的事……若是连这消息都被透露出去,那觊觎洛湘竹的势力可就不单单只有幻真阁了。 赵无眠也说不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但以防万一还是出京接应为好。 他将宋云交给侦缉司安置后,便骑着照夜玉狮子一路来至皇城,不过在太极殿前,他倒是碰上了丞相沈逸文。 “未明侯。”沈逸文朝他微微颔首,随后道:“可是要寻圣上?” 赵无眠点头,“我准备出京一趟,来和圣上说一声。” “呵呵,这种小事,让下人通报就好,圣上也不会多言,何必亲自来一趟……”沈逸文微微一笑,而后想起来赵无眠好像也没个丫鬟家丁,顿觉自己此话不妥,便道: “圣上如今正在清泽殿沐浴,未明侯想必是得等一阵儿了,还是趁早买些家丁丫鬟为好,他们一般也就是做这等事。” 有宫女瞧见赵无眠,便脚步匆匆去清泽殿通报。 赵无眠看了那宫女一眼,而后问:“丞相可是有要事禀报?” “年关刚过,正是外邦来朝之时,按往年习俗,年关后就该为他们举办一次正式宴会,但最近皇位刚确,百废待兴,委实没空,这才一直推迟,但也不能将人家使者一直晾在京师啊?”沈逸文负手走向侧殿方向,显然是想和赵无眠多聊聊。 赵无眠眼看宫女还没回来,便跟上去,“准备什么时候办宴?” “还没确定,本相来此就是想和圣上商讨商讨,不过圣上还在沐浴,本相便多等等吧,既然未明侯也有事寻圣上,待会一起和圣上聊聊便是,正好本相也有些事想同未明侯谈。” 沈逸文微微一笑,来至侧殿,给赵无眠比了个‘请’的手势,而后才一撩衣袍下摆,在太师椅上坐下。 “何事?”赵无眠在一旁坐下,侧耳静听。 沈逸文是太后娘娘的兄长,沈湘阁的亲生父亲,因此赵无眠与他算是一派,自然不会一点耐心就不给他……甚至赵无眠还有几分把他女儿给拱了的心虚。 虽然他与沈湘阁八字还没一撇。 “和国本之事……也就是圣上的婚娶有关。”沈逸文沉吟少许,自知赵无眠与洛朝烟的关系,因此琢磨了下言辞,才继续道: “侯爷年前,救我沈家于危难之间,年后,又救了策开那不孝儿,两次恩情,本相都谨记在心,虽然侯爷因刺王杀驾,不得民心,但本相一直认为,若圣上当真要婚配,侯爷才是不二人选。” 虽然有拍马屁之嫌,但赵无眠心底觉得挺舒服,不过沈逸文肯定不单单只是来表个态。 果不其然,沈逸文话音落下,又语锋一转,“但据本相的消息,高句丽的王子,似乎有意入赘。” “高句丽的王子?棒子?他见过朝烟?”赵无眠眉梢一蹙。 朝烟……连圣上都不叫了? 沈逸文也不知棒子是什么意思,但知道这消息,赵无眠不发怒那是绝无可能,他便道: “他怎么可能面见天子?不过高句丽是我大离附属国,毗邻燕云,国力嘛……也还凑合,若是寻常时分,燕王一只手就能拿捏他,但如今晋地正在打仗,燕云也派了些兵力支援晋地,若是在这个关头,高句丽要反,也算是个麻烦。” 赵无眠面无表情,“它们若有这个胆子,那下个月高句丽皇室的人头就会挂在京师城墙前。” 沈逸文微微一顿,他对江湖事不太了解,也不清楚高句丽那边的高手实力怎么样,但眼前这位可是敢在登基大典杀太子的主儿,他说这话,沈逸文完全不觉得他在说大话,便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本相也是如此想的,因此那高句丽的王子,本相已经让人打发了,不过未明侯也知,圣上身为女子,成了皇帝,定有无数人打着‘入赘’的名号,妄图曲线谋国……还望未明侯在这事上,多些心思。” 什么心思?沈逸文的意思明显是让赵无眠趁早上洛朝烟的龙床,夜宿皇城,也省的再有高句丽王子这种癞蛤蟆造次。 赵无眠微微颔首,“有劳丞相还给我提醒这事儿。” 沈逸文微微一笑,刚好开口,便有宫女来自侧殿,脆生生道:“侯爷,圣上让您去清泽殿一叙。” 沈逸文的笑容一僵,看向那宫女,“那本相呢?” 宫女俯身行礼,“丞相……唔……圣上没说,要不奴婢再去请示?” “罢了。”沈逸文揉了揉眉心,神情复杂,“侯爷去吧,本相……本相继续等着便是。” 他老早就让人通报过了,但洛朝烟只是让他等一等。 如今赵无眠一来,洛朝烟竟然直接让他去清泽殿? 在天子心底,这亲疏之分还真是一目了然哦。 不过这帝王心术是差了点,身为天子,怎么能让人一眼就看出自己的喜好呢? 不过沈逸文也理解,毕竟洛朝烟还年轻,此前也没接受过天子教育,又是女子,面对心仪的男人…… 唉,看来还是应该多和赵无眠走动走动,打好关系才是。 赵无眠拱拱手,起身离去。 清泽殿内,水雾升腾,四具羊脂白玉似的动人娇躯在水雾间若隐若现,正是洛朝烟,苏青绮,太后娘娘与沈湘阁四女。 昨晚元宵夜,酣睡至午时……洛朝烟早朝后用泡澡缓解疲劳,便将三女叫来聊天解闷。 太后与苏青绮都是刚睡醒,沈湘阁倒是早便醒了,但没出宫,一直在坤宁宫陪着太后。 沈湘阁靠在浴池玉砖上,动人娇躯埋在池内,手里捏着颗剥了皮的葡萄塞进唇里,眼神还有几分莫名。 自己蹭着姑姑的关系,倒是能和洛朝烟一起洗澡,长此以往,与她的关系倒也能拉近不少吧? 但她心底却是不快,她一直觉得当年太后娘娘入宫为后,糟蹋了大好年华,一半在景正帝,一半在她,如今还要蹭姑姑的太后身份……岂不是又当又立? 不过沈湘阁堂堂魔门妖女,心底再怎么不快,该蹭时也得蹭,总归得以大事为重,但在她内心深处,依旧认为比起靠太后娘娘,还是靠自己最妥当。 如何靠自己呢?自然是对赵无眠的布置。 如此,至少不会把太后娘娘牵扯进来。 这也是她执着于赵无眠的所在……不过洛朝烟比她预想的好说话不少,挺容易接近的,那是不是就不需要赵无眠了呢? 沈湘阁琢磨间,就有宫女来报,说是丞相沈逸文求见。 洛朝烟摆摆手,“朕正在沐浴,让丞相先等一等。” 不多时,又有宫女求见,说是未明侯求见。 洛朝烟正泡在浴池里吃橘子,闻言只是往唇里塞了一瓣果肉,随口道:“让他过来吧。” 沈湘阁偏头看来,打量着洛朝烟,又不由朝殿门处看了一眼,好似赵无眠已经来了。 太后娘娘愣了下,然后直接就缩进浴池,波涛阵阵,“圣上,你,你把未明侯叫来,不妥当吧?” 苏青绮虽然和赵无眠什么都干了,但闻言也直起身子,下意识抱团。 “有什么事,他在外禀报就是,不让他进来的。”说着,洛朝烟便在三女不解的眼神中,拿着橘子,游向浴池一处角落。 不多时,那角落处的窗旁,响起赵无眠的声音,“圣上,近来得了点线索,幻真阁说不定对有湘竹郡主有点想法,我唯恐有失,打算去中原接应。” “线索?”洛朝烟又掰了瓣橘子放进唇里,小臂倚在浴池台上,一举一动闲适自然。 沈湘阁默默吃橘子,心底在想。 沐浴就沐浴,让赵无眠多等一阵就是了,何必趴在那儿对着窗户说话呢?还有赵无眠,你怎么一来就往窗户那钻……熟能生巧,那地儿是你和圣上说悄悄话的地方吗? 无论沈湘阁怎么想,赵无眠和洛朝烟依旧平常聊天。 “燕王兴许知道绛铢玉的线索,幻真阁入京就是为此,如今宋云没救出来,自然就该把目光放在燕王上。” 洛朝烟正色,将口中的果肉咽下去,“那朕需尽快书信一封提醒燕王……你去接应也好,绝不能让堂姐有失。” 说着,洛朝烟想起了什么,朝钟离女官轻轻抬手。 钟离女官顿知其意,连忙来此,自怀中取出锦盒,锦盒内乃是一条深紫手帕。 洛朝烟捏起手帕,而后想了想,又把手里吃了一半的橘子用手帕裹着,却是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 水雾与热气顺着缝隙向外涌出,随之而来的就是初春的点点寒意。 赵无眠只看白玉似的小臂自窗户探出,给他递来手帕与橘子,便听洛朝烟道:“奈落红丝你且带着,师父走时,为防有失,就放在我这,本来之前在太极殿就打算给你的……这橘子也给你吃,有点酸,不好吃。” 沈湘阁柳眉微挑,而后默默收回视线,看来还是不能放弃赵无眠…… 赵无眠接过手帕与橘子,那窗户就‘啪’的关上,什么也没让赵无眠瞧见。 他将一半的橘子全塞嘴里……甜甜的。 他说:“听丞相说,高句丽的王子,似乎有意入赘?” “高句丽的王子?”洛朝烟微微一愣,而后柳眉紧紧蹙起,下意识先给赵无眠解释: “朕都没见过什么所谓的高句丽王子,而且他当了二十多年的王子,今年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以前还听父王提起过,他不能生育,怎么可能想入赘?一个阉人罢了。” 她先把这高句丽王子骂一顿,而后才说:“而且他也不在京师,高句丽年前刚内乱一场,也在忙,他目前还在往京师这边赶,估摸才到燕云……你从谁那儿听来的?” 说到最后,洛朝烟的嗓音都带上了几分怒意……是谁在传这些谣言?这不是诚心给她和赵无眠心底添堵吗? 洛朝烟一直想当个和景正帝一样的仁君,登基后从未发过火,但此刻她觉得自己心底的火气蹭蹭蹭往上涨。 沈逸文肯定不至于瞎传谣言恶心赵无眠,他能说这话,明显是真有消息,便道:“丞相所言,肯定不至于说玩笑话……” 太后与沈湘阁都是偏头看来,还和她沈家有关? 赵无眠还没说完,洛朝烟便打断他的话,“这事你不用管,朕去处理,让朕找出是谁在传这谣言,定给他舌头拔了。” “如果是真的呢?” “他高句丽配吗?真要选……”洛朝烟明明都已经气上头了,这时候还能冷静下来,话音一顿,转而道:“婚配之事,只能朕做主,朕不允,谁也别想插手。” “越来越像皇帝了。”赵无眠在窗户外笑道。 洛朝烟斜视着窗户,然后将粉唇埋进浴池,咕噜咕噜吹了几秒泡泡,暗道朕难道是想听你夸我吗? 眼看洛朝烟与赵无眠应当是谈完了正事,苏青绮便自浴池起身,水珠哗啦啦落下,她光着身子,踏在地砖上,来至窗前,“公子稍等片刻,我陪你一起去中原。” 以赵无眠的感知,自然知道浴池里不止洛朝烟一个人……其实就是因为苏青绮在这儿,他才不想对洛朝烟说些男女之事的情话。 “嗯,我等你。” 沈湘阁将手里的橘子吃完,却是在想自己要不要也跟着去。 目前幻真阁阁主还没对她下达什么命令,所以她其实挺闲,但也因此对幻真阁目前的行动方针不太了解,也不知幻真阁会不会真的挟持洛湘竹。 要是跟着去,苍娘娘的马甲就不太好用,还有暴露身份的风险……但一起行动,也算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不过也不一定是自己,沈湘阁才不想为了宗门委身于男人,就算是赵无眠,目前沈湘阁对他的感情也还没到那一步,倒是可以派女弟子去……派谁呢? 就在沈湘阁琢磨间,便听太后娘娘对沈湘阁道:“你也跟着去,正好去常山一趟,拜会杨家,你都多久没和你大姨见面了?” 沈湘阁的大姨嫁给了常山杨家家主……常山杨家乃邯郸第一世家,按礼法,元宵后是该拜会,不过往年都是沈逸文派人去。 太后娘娘显然是想让沈湘阁和赵无眠多接触接触。 说着,太后娘娘压根不给沈湘阁拒绝的余地,也是起身光着脚丫来至窗前,“可否劳烦未明侯送湘阁去一次常山?” 赵无眠琢磨少许,他其实压根不知道慕璃儿与洛湘竹目前在哪儿,去中原也得找剑宗分舵去问,那去一趟常山也不算耽误事,便微微颔首,“太后发话,自不会不从。” 太后掩嘴一笑,“要是未明侯平时也对本宫如此言听计从就好了。” “身为臣子,我只会对当今圣上言听计从。” “本宫是圣上母后……所以侯爷是委婉地表达会听本宫话吗?” 赵无眠:“……” 他其实真的应付不来太后。 不过既然已经谈好,那也没必要再久留。 赵无眠收拾好行囊,牵着照夜玉狮子,碧波长枪被黑布包着,挂在马腹侧边……他已经好久没用长枪,只是因为身在京师,带着杆大枪四处跑不方便,但在江湖自然就没有这些忌讳。 苏青绮腰间挂着白霜剑,身着青衣,秀发垂在腰后,在末端用丝带束起,额前刘海向两侧散开,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又从贵气雍容的世家小姐成了干练利落的江湖女侠。 看得赵无眠心底一阵悸动,想抱着她亲……相反沈湘阁就显得生无可恋。 她也换了身不影响行动的红衣,腰间挂着软剑,发丝扎成可爱的小团子,露出曲线优美的脖颈,牵着马,睁着一对儿死鱼眼。 大离一共就不到二十匹千里马,但朝廷肯定是有的,而且赵无眠当时也给洛朝烟在太原抢了一匹。 洛朝烟念及赵无眠与苏青绮所骑都是千里马,沈湘阁用其他的马也跟不上,就把自己的马借给她……其实洛朝烟是不想让沈湘阁借此机会和赵无眠共骑一匹。 “以千里马的马速,多久能赶到常山?”赵无眠看向沈湘阁。 沈湘阁心底暗叹一口气,随遇而安吧,只是同赵无眠去中原走一遭罢了,又不是磕了春药半夜爬他床。 她琢磨少许,道:“常山距离京师六百里,不过中途大都平原,可畅通无阻,速度快点的话,明天午时前就能到。” 赵无眠微微颔首,这速度已经很不错了,能比他们还快的,只有武魁日夜不停用轻功赶路了。 绣楼内,陈书翰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杯。 在陈书翰对面,还坐了个黑袍男子。 白袍文士走进,语气大喜,“嘿,这赵无眠还真的是没脑子的情种,不过是传了个高句丽王子对洛朝烟有点想法,他立马就跑出城了!” 陈书翰微微一愣,而后也是大喜,“当真如此?” “他就没遮遮掩掩,带着两个女人就出京了。” “两个女子?”陈书翰微微一愣。 “苏家小姐与沈家小姐。”白袍文士轻轻摆手,不屑道: “苏青绮的实力不如赵无眠,沈家小姐更是除了容貌就一无是处的宅女,应该是因为赵无眠救了沈策开,两人才有了联系……他带着这两女,约莫是想夜里快活?” 沈湘阁深居简出,冬燕也不了解她,但一个世家小姐,跟着男人出去跑江湖,还能是因为什么? 陈书翰摇头失笑,“这赵无眠看来是比较好色,这倒是一个弱点。” 白袍文士则看向一直默默喝茶的黑袍男子,低声问:“赵无眠看来是要去燕云找高句丽王子的茬……他已出京,先生可有把握杀他?” 被白袍文士称为‘先生’的黑袍男子,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知他乃是江湖刺客组织,无常城的天字号刺客,代号便是‘先生’。 江湖不缺情报组织,当然也不会缺刺客组织,当年宋云就是无常城的天字号刺客,可见这势力的体量。 无常城这组织,完全就是拿钱办事,好人他们杀,坏人也杀,所作所为倒是没有幻真阁那么随心所欲,不似西域圣教自立为王,更没太玄宫那样打着造反的旗号,因此无常城并没有被打上‘三大邪派’之名。 人家就是收钱办事,跟正邪当然没有关系。 当然,和实力也有关系,无常城城主,只是和赵无眠一样的天人合一者,而非沟通天地之桥……所以也没资格被誉为‘三大邪派’。 不过在宋云失踪后,江湖第一刺客的名头,多次迭代,倒还没出现一个令江湖人心服口服的第一刺客出现。 而这位‘先生’,便是角逐者之一,最好的战绩,就是景正十年,刺杀剑宗宗主,虽然没成,但也全身而退,乃至让剑宗宗主受了点伤。 这战绩已是极为不俗。 先生杀不了武魁,难道还刺杀不了赵无眠? 这是刺杀,又不是一对一单挑,有心算无心,总有机会的。 陈书翰与白袍文士对先生很有自信。 先生琢磨少许,才微微颔首,淡淡道:“二位别忘了你们的承诺,若不是为了奈落红丝,我们无常城也不想招惹赵无眠。” 陈书翰微微一笑,“据我们所知,赵无眠不仅有奈落红丝,还有琉璃四玉之一的青玉佩……只要能杀了他,这些尽数归无常城,不仅如此,我等还会奉上冬燕在长江以北的所有产业。” 冬燕并不穷,相反,他们可以说是富得流油,盐铁这种巨额利润的生意,洛述之没让他们做,但身为太子,要发展个什么城镇,开发个什么街道,把其中生意交给自己人做自然不难。 各门各派都是要吃饭的,就算是洞玄大师也时常想着能不能多为小西天搞点香火钱……无常城也不例外。 白袍文士则道:“赵无眠名头太盛,真实实力肯定是比不过剑宗宗主,但那气运,完全称得上一句‘天选之子’,还是当小心为上,先生最好先让炮灰上,为你制造机会。” 先生淡淡抬手,“刺杀,我比你们熟。” 话音落下,先生便消失在房间中,但陈书翰和白袍文士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 …… 陈书翰的确没说错,赵无眠也能称得上一句‘气运之子’,因为…… 他是往中原跑,但先生却以为他要去燕云,一个西,一个北…… 他是要去哪刺杀赵无眠? (本章完) 第207章 常山没有子龙,只有匹诺曹 第207章 常山没有子龙,只有匹诺曹 在去常山的路上,三人骑马奔行,官道之侧,乃是一望无际的田地,沿途有不少农民伯伯与婶婶站在地上,摸着土壤,感知温度……快到春耕时间了。 赵无眠心底虽然焦急,但并不想让苏青绮与沈湘阁也如他一样着急忙慌,便时常同她们讲话。 “要说我至今为止觉得最厉害的人,莫过于归玄谷那位研究出能让粮食产量倍增的高人,如果不是他,不知得饿死多少人。”赵无眠望着两侧一望无际的田地,放慢马速,语气惊叹。 沈湘阁对底层人能不能吃饱,生活好不好,没有半点兴趣,但她原先是不想来的,心情很是不妙,便抬杠道: “王侯将相尚在,他们哪怕亩产百斤,等上税时,也得被抢了九十斤去,更何况,这土地也未必是他们的,到头来还要被地主再剥削一层……” 沈湘阁这都算是在骂自己了,毕竟她就是‘王侯将相’那一阶层……当然,赵无眠和苏青绮也跑不了。 但赵无眠闻听此言,只是道:“沈小姐有大智慧呀,能看到这层的人不多,但要我说,只是看到问题不行,还需要具体的方法论。” “嗯哼,未明侯有高见?” 苏青绮一只小手紧握缰绳,放缓马速,瞧见路边的石墩子站了只橘白相间的猫,这猫的体态不算好,显然吃不饱,此刻正高举侧腿舔毛。 苏青绮抬手挽了挽耳旁发丝,从马腹侧边的行囊中取出一片肉干,高高一抛。 野猫敏锐看来,凌空一跃,在空中便咬住肉干,而后轻盈落在泥土地上,尾巴高高立起,看向苏青绮。 苏青绮笑了笑,又转而打量起四周景致。 赵无眠看了眼那只橘猫,而后微微一笑,“这是我和圣上需要讨论的事。” 沈湘阁瞥了瞥嘴,“说的好像你才是这天下之主一样……赵无眠,倘若有一天,你成了皇帝,是想当仁君,还是暴君?” “仁君与暴君,自有后人评说。”赵无眠说了句很洒脱的话,而后又道:“不过我倘若成了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颁布一条法律。” “嗯?” “让苏小姐一辈子也不离开我……” “公子。”苏青绮叫了赵无眠一声。 赵无眠偏头看去,却见三人路过了一棵枣树,苏青绮骑马走在外侧,靠近枣树,便抬手摘了两颗枣子,她用衣袖擦了擦枣子,咬了一口,觉得口感不错,便将其中一颗更为饱满红润的枣子递给赵无眠。 赵无眠接过枣子,恍惚间,他觉得这不是普通的冬枣,而是苏青绮心中对他含蓄而柔和的情意。 赵无眠将枣子抛进嘴里,对沈湘阁说:“看吧?因为我已经离不开苏小姐,所以才不想让她离开我。” 沈湘阁嘴角轻勾,美目都笑得眯了起来,“侯爷,本小姐跟着你出京,虽不是孤男寡女,却也是一龙双凤,你可知往后翠幕街的夫人小姐们会如何议论我?” “嗯?那我可得和沈相好好讨论一下如何惩处那些背后咬人舌根的长舌……” 沈湘阁抬手从道路侧方的树上揪起一把树叶,砸向赵无眠,“惩,惩,惩处什么啊惩处!?你要是当了皇帝,肯定是暴君!” 树叶哗啦啦落下。 “暴君?要真是暴君,那不得把你抢回后宫给苏小姐敬茶?” 旁边的苏青绮又递给一颗枣子送至赵无眠嘴边。 赵无眠看都没看,张嘴就吃,而后咀嚼的动作忽的一僵,偏头看去。 苏青绮手里举着盐袋,张开袋口,示意给赵无眠看,里面有用枣子滚过的痕迹。 白娘子向前小跑,苏青绮腰后被发带扎成一束的秀发随着颠簸而一摇一摆,她那美丽动人,又似梅般青春而纯真的俏脸,面无表情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将嘴里裹过盐的枣子咽下去,对沈湘阁得意洋洋说: “苏小姐可爱吧?” 沈湘阁冷笑一声,“利用本小姐,故意让你的苏小姐吃醋,好让你时刻感受着她对你的重视?” “咦?我那天随口说的情话你还记得?莫非不是演戏,而是当真在追求……” 沈湘阁又想揪叶子砸赵无眠,但已经跑过那树,没叶子可揪,她就拔出腰间软剑,坐在马上,抬手向下刺去,刨出土扔向赵无眠。 燕云,锦州。 大雪飘扬,满目皆白。 此刻初春,元宵节都过去了,但北地还是茫茫大雪……开春得比京师都晚一个月。 巍峨雄城匍匐在万里雪原上,城墙旗帜飘扬,点金笔墨刻着个‘燕’字。 锦州城,乃燕云唯二两座重城,锦州以北五百里,便是高句丽与东戎。 戎人正在晋地扣关,倒是没有波及到燕云,但谁也说不准戎人是否会声东击西,因此燕云重骑腰胯高头大马,正在练兵。 马蹄声宛若惊雷,纷沓而至。 与高句丽通商的商队,皆是身着白色服,就算是随行马匹也披上了厚厚的披风,老老实实交了银子,牵着马车出城,随行护卫手握腰刀,哪怕手已经被冻得通红,也不敢有半点松懈。 虽口称是与高句丽做生意,但戎人没粮食,有银子,出手可比高句丽阔绰……只要有利润,就不乏有人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和戎人通商。 一旦出了锦州城,那该防备的,就不单单是马匪,还有一心想着为国为民的义士侠客。 锦州城内,王府书房。 燕王身披狐裘,靠在躺椅上,书房内点着火炉,整间屋子热气腾腾,但燕王手里还是抱着个小暖炉……但即便如此,他也时不时咳嗽一声,明显身体抱恙。 燕王比晋王大三岁,乃太祖高皇帝最得意的儿子,年纪轻轻便展露出一身不俗的习武天分,俨然有太祖高皇帝年轻时仗剑走江湖的风采。 当年太祖高皇帝开国之时,燕王才十岁,却已经练了身极为不错的武艺,被誉‘剑枪麒麟子’,可以说他就是当年皇室内最有可能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 拜此所赐,燕王自是年少轻狂,才十岁便手持大枪,跟着太祖高皇帝一起打天下,倒也立了不少功劳,可惜,战阵之中被人暗算,受了重伤,回家养了几个月伤,太祖高皇帝就已经把这天下给打下来了。 不过十岁时受的伤,早在二十岁那年,就被清影玉衣给治好了,如今的燕王,身体抱恙只是因为心病。 在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两样东西,一柄剑,与一柄鞘……看样式,剑鞘本为一体,但燕王却不知为何,将其分而挂之。 燕王便望着剑与鞘,默默无言。 燕王王妃倒是没晋王王妃那么命苦,她本是京中太医院的医女,燕王当年受了暗伤,身体不好,每每都是王妃替他开药温养身体……就是因为如此,燕王当年才一直不愿用清影玉衣,就是想找借口去太医院寻她。 但常言,医者不能自医,王妃身子骨弱,本就多病,后诞下洛湘竹,没两年便撒手人寰,抱病去世。 这结局,比起晋王王妃,可是要好太多了。 不过命苦不苦,他人说了都不算,只有自己和自己的身边人,才有资格说道。 呼呼———— 窗外雪纷飞,风声隐隐传入房内。 咔嚓———— 房门被推开,一位身着白袍的中年男子手持书信,来至燕王面前,“王爷,圣上的信。” 燕王回过神,淡淡抬眼看来,接过信纸,眼神复杂,“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会是朝烟……她和湘竹关系倒是不错,但性子相对也柔和些,实在不适合称帝。” 中年男子语气平和,“大势所趋,就是如此……圣上身边那位未明侯,就是大势。” “真该见见这位未明侯,洛述之的计划倒是挺完美,就算是最后也能将未明侯赶出朝堂,谁能想到,朝烟居然这么狠,宁可自己背负无德之名也要保他。” 中年男子平淡无波的面容露出几分笑容,“这岂不是和王爷也有几分相像?” 燕王轻笑着摇摇头,转而问:“湘竹可是到了京师?” 洛湘竹要先去京师替他拜会圣上,而后再回燕云的事,自然是提前写信告诉过燕王。 中年男子微微摇头,“哪有这么快,料想也该有五六天她才能抵达京师,等回燕云时,雪都快融了。” “嗯……”燕王这才拆开信纸,扫了一眼,旋即脸色微微一变,直接站起身。 哐当———— 他怀中的火炉直接摔倒在地,炉灰混杂着火星向外逸散。 中年男子显然提前看过信,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内容,脸色也是有几分严肃,“乌达木还是不容小觑,幻真阁的行动力倒也高效,居然还真能顺藤摸瓜查到王爷身上。” 燕王脸色时阴时晴,沉默片刻,而后才又坐回原位,手指不断在躺椅扶手上敲着,“湘竹有危险……慕璃儿带着她到哪了?” “按脚程,应当是在常山附近,但也说不准,慕璃儿酷爱行侠仗义,又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心神松懈之下,很有可能带着湘竹东跑西跑。” 这世道的信息都有滞后性,就算寄来了信,那也是慕璃儿几天前写的……行踪之类的东西,都只能靠猜。 燕王又把信细细读了一遍,“未明侯前去接应……说起来,他会挽月弦吧?”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具体会不会,朝廷对此忌讳莫深,没人敢提,但料想不差……王爷是觉得他与当年那个女人有关系?” “不可能没关系。”燕王沉默少许,又起身坐在书桌前。 中年男子当即为他取出文房四宝,摆在桌面。 燕王一边提笔写信,一边问:“这信,是用信鸽传的?” “是。” “我这封信,便别用信鸽了,以防被拦……你找个轻功过得去,武艺也不错的高手护送吧,慢一点也无妨。” “是。” 常山,乃中原名城之一,虽比不过京师,但也不逊色于太原,不过对赵无眠而言,此地最出名的莫过于赵子龙,驴肉火烧与赵州桥。 不过赵子龙与赵州桥应当是没有,但驴肉火烧肯定少不了。 来常山匆匆,等真到了常山城门口,赵无眠心底又平静下来。 前天元宵,昨天他得到消息就匆忙离京,今日午时就赶到,而冬燕细作将消息传出去时,也就是元宵,就这么两天,幻真阁能来得及做什么布置? 太过忧心,反倒是自己吓自己。 来至城门,守军照常检查路引,瞧见骑着高头大马的三人,也只是惊叹于三人气度不凡,但该查还是要查。 显然是没认出三人……毕竟就是一个小兵,三人的大头像也不可能满天下乱飞。 在江湖上,识人一般都是靠武功路数。 不过赵无眠琢磨片刻,也没自爆身份,只是拿出侦缉司副总捕令,口称密探执行公务,便在守军惶恐的目光下入城。 赵无眠仇家不少,若是一个人闯江湖,倒不是巴不得仇家们寻他,好让他历练历练,尽早找到沟通天地之桥的窍门,但此刻苏青绮与沈湘阁在侧,自然不是历练的时候。 常山相比京师,更靠南些,气温倒也暖和些,街边巷口,不少行人都已经穿上了春衣。 而且此地并非天子脚下,管控相对没那么严格,街边随处可见提刀带剑的江湖客,倒是更有江湖之风。 其中不乏身着统一制服,携带相同兵刃的同门子弟,相聚一起闲聊,面上满是初出江湖的意气风发……也不知是什么门派的。 赵无眠之前没来过常山……就是来了恐怕也都忘了,对各方面的事都挺新奇。 以他的武功,这些来自不同门派的弟子都不够他一只手打的,但这些弟子是在走江湖,而赵无眠……朝廷鹰犬。 他虽口称江湖人,但实则也已是越来越不像江湖人了。 在城门口正中大街侧面的广场,则摆了个擂台,一牌匾横挂擂上,是曰‘常山龙虎榜’。 上面正有两个年轻人手持兵刃,彼此之间打得有来有往。 “好!” “就该如此!” 周围行人都是拍手叫好,一副恨不得自己上去打一场的兴奋模样。 赵无眠牵着马,混在人群中,仰首看去,虽然在他看来,这武艺不怎么样,但这氛围倒是挺不错。 也不知他当年刚开始学武时,是不是也打过擂台。 沈湘阁站在赵无眠身侧,手里拿了串刚买来的葫芦,瞥了眼擂台,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赵无眠,面露笑容, “眠少爷不打算上去露几手?以你的容貌与实力,肯定能俘获不少女子的芳心。” 出门在外,肯定不能随便叫赵无眠侯爷……眠少爷就是沈湘阁刚刚才想出来的称呼。 苏青绮站在旁边,并未言语,她事到如今已经看出来,沈湘阁总是对赵无眠说这些没有边界的玩笑话,一方面就是为了好玩,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气她。 赵无眠微微摇头,“炸鱼没什么意思……我送你去杨家吧,之后我再去剑宗分舵问问。” 沈湘阁咬了口葫芦上的山楂,冷却后的冰在她唇里嘎嘣作响,她歪头望着赵无眠,咀嚼了几秒,而后才道: “把本小姐支走,好让你和你的苏小姐过二人世界吗?” 闻听此言,苏青绮才终于搭理她,偏头看来,语气危险,“我与公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一直叽叽歪歪?” “苏家小姐,你若真与他情比金坚,那该相信他才是……”沈湘阁娇媚一笑,小手探出,在赵无眠的肩膀上左画个圈圈,右画个圈圈,语气纯真自然, “相信他无论遇到何等诱惑,都当坚守本心,不为所动,若你一直如此一惊一乍,满心防备,岂不就是告诉未明少爷,你根本就不信任他?” 苏青绮冷冷一笑,一手拍开沈湘阁的手,“倒是挺会诡辩,这可不是你勾搭公子的理由。” 沈湘阁转而看向赵无眠,嘻嘻笑道:“本小姐与她不一样,她不相信你会不为所动,本小姐可是相信你。” “苏小姐要是站在我面前,我肯定把持不住。” 沈湘阁笑容微僵,而后牵着马转头就走,“本小姐去杨家了,你没什么事别来找我,本小姐不管你的饭。” 赵无眠朝她喊:“有什么线索我就去找你,我们一块回京。” “找你的苏家小姐陪你吧!”沈湘阁的嗓音应当是有了几分怒意。 即便生气,她的嗓音也是空灵悦耳,话音刚落被周围的人群的嘈杂声所掩盖。 但沈湘阁牵马走了几步,便脚步一顿,却看城门处,有位江湖客牵马而来。 其中一人,腰胯长剑,步履平缓,牵着马走进城内,一眼看去,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江湖客,但沈湘阁何等感知,打量一眼,便可知此人武艺不俗,要说和赵无眠比,沈湘阁目前还说不准,感知再怎么强也不可能一眼看出战力值,但他也的确是江湖难得的高手。 沈湘阁目之所及,在场除了赵无眠,恐怕无一人是他的对手……这人谁啊? 沈湘阁柳眉轻蹙,想了几秒,回忆了下脑海中见过的高手,但不入武魁就不可能入她眼,因此她委实是没什么印象,便移开视线,懒得操心。 身后传来脚步与马蹄声,赵无眠跟在她身后,“你武艺不高,我送你去杨家吧。” 我武艺不高?我都能一只手把你吊起来打!嗯……好像也不对,以赵无眠目前的实力,肯定是打不过武魁,但也能撑不少时间……罢了,管他这那的。 沈湘阁不想搭理赵无眠,她也不是没脾气,她对赵无眠那么好,但赵无眠心底只有他那所谓的苏小姐,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次次都站苏青绮那边…… 直到来至扬府门前,沈湘阁看了跟在她身后的赵无眠一眼,便头也不回进了杨府。 杨府门前的护卫看看赵无眠,又看看沈湘阁,等沈湘阁进府邸后,他们才有人上前问:“敢问阁下是?” 赵无眠打量了眼杨府,这宅子倒是气派,不过他来中原是为了接应慕璃儿与洛湘竹,也确实没什么去杨府的理由,等他接到慕璃儿与洛湘竹后再来杨府找沈湘阁吧,便微微摇头,“护送沈小姐探亲的镖师罢了。” “哦?那兄弟进来喝杯水酒啊。” “不了,告辞。”赵无眠微微拱手。 苏青绮跟在赵无眠身后,歪头想了想,才柔声道:“沈小姐心情不佳,公子还是安慰安慰比较好,她也是姑娘家,哪里受得了公子这样冷落?” “你让我去安慰别的姑娘?”赵无眠哑然失笑。 苏青绮抬眼看了眼天色,柳眉轻蹙,“快下雨了……” 而后她才垂下视线,低声道:“我当然也不想,不过你与沈小姐的感情也并非过客,已是如此,我又何必让你们两人都不好受呢?”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种事,公子一定要我一个姑娘家说吗?”苏青绮瞥了赵无眠一眼,又移开视线。 赵无眠微微一笑,“她喜欢吃柚子,我要安慰她,总得买点她喜欢的东西,岂能空手去?” “你不用和我说这么详细!” 苏青绮也加快了脚步,越过赵无眠,香风阵阵。 …… 苏青绮去了常山的侦缉司打听情况,赵无眠则去了剑宗分舵。 剑宗分舵的舵主是个中年男子,知晓赵无眠的身份后满是错愕,怎么也没想到前天还在京师大杀四方,生擒李京楠的赵无眠,才过了两天就横跨六百里跑来常山。 他好生招待,唯恐怠慢了这位少剑主。 赵无眠本来是不抱希望的,毕竟这世道的信息传递比较慢,但没想到居然还真能问出点东西出来。 “慕剑主带着湘竹郡主,从宁武关一路往京师赶,沿途都在分舵驻扎,此前平山那边就寄来书信,说是剑主会来经途常山,让我们提前准备一番。”分舵舵主领着赵无眠来至一处干干净净的屋舍,“这便是我们给剑主准备好的屋子。” 赵无眠打量屋舍一眼,平平无奇,也看不出什么,但心底却是有几分惊讶,“师父之前在平山?” 平山位于常山西北侧,若是从晋地往中原跑,从方向上来说,的确可能途径平山。 分舵舵主点头,“不过那信是今早才到的,按时间,剑主肯定已经离开平山了,少剑主若是去平山再找,估计会错过,还是在常山等几日为好。” 赵无眠沉吟少许,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线索,倒是意外之喜。 他微微颔首,“今晚我就住这了,劳烦舵主再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害,哪的话儿。”分舵舵主拍着胸脯,一脸豪气。 赵无眠将照夜玉狮子拴在剑宗分舵,转而又去了侦缉司。 侦缉司监管江湖,可不是衙门,若是寻常小镇,碍于人手不足,可能就只是往衙门安插几个侦缉司捕快就完事,当初晋地的临水便是如此,但常山这种规模的大城,自然不可能如此草率。 福满楼,一家平平无奇的客栈,但内里无论是掌柜的还是小二,都是侦缉司的密探。 苏青绮坐在福满楼二楼的厢房内默默喝茶,白霜剑就平放在桌前,确保随手就能拔剑出鞘。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是我。” 苏青绮开门,赵无眠手里抱着几盒点心与热气腾腾的驴肉火烧站在门后。 苏青绮美目微弯,“怎么还买了点心?” 赵无眠进了屋,将点心放在桌上,“你不是喜欢吃甜口的吗?”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而后又咬了口驴肉火烧,热气腾腾,劲道十足的驴肉让口齿间满是肉香。 苏青绮又笑了下,拆开点心盒,口中则说:“侦缉司也有点消息,慕姑娘前天还去过定州,去衙门问了问京师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看来咱们是找错了,定州在常山东北,慕姑娘一直往东去京师,就不可能再跑来位于定州西南的常山。” 赵无眠吃驴肉火烧的动作微微一顿。 慕璃儿走的时候,赵无眠还没抓到宁中夏,她自然会担心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幻真阁有没有搞事。 不过前天,也就是元宵,赵无眠觉得慕璃儿更多是因为元宵节比较寂寞,才找人问问自己的情况。 但这不重要,关键在于……剑宗分舵和侦缉司怎么两种说法啊? 赵无眠可不相信是因为什么信息有误,或是记错了这种理由。 常山这地方,不对劲儿。 苏青绮注意到赵无眠的神情不对,眨了眨美目,“怎么了?” 赵无眠放下驴肉火烧,眉梢紧蹙,琢磨少许,才道“剑宗分舵与侦缉司,必定有一方在说谎……不能去找沈小姐了,可别把她牵扯进这档子事里。” (本章完) 第208章 爱与驴肉火烧 第208章 爱与驴肉火烧 侦缉司或剑宗分舵,有人说谎,意欲何为? 赵无眠是隐瞒身份才入了常山,这两方事先肯定不知,要说专门说谎来对付赵无眠那也不可能。 知道他们要来常山的人极少,剑宗分舵与侦缉司怎么可能提前做准备……更大的可能,还是想把他拖住,或是赶走。 剑宗的说法是拖住他,因为只要在常山待着,就能等到慕璃儿。 侦缉司的说法是让他赶紧走,毕竟慕璃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来常山。 两方各执一词,甭管怎么样,肯定是有一方出了问题,但具体是谁,难说。 苏青绮也想起这一点,脸色稍微变了变,“他们想做什么?” 赵无眠沉吟片刻,“打探打探便是,他们目前都不知我们已经看出了有问题,先装作不知此事……我去查剑宗分舵,你查侦缉司。” 苏青绮微微颔首。 消息来源就这两个,不查清楚,也难说慕璃儿究竟在哪儿。 赵无眠找出文房四宝,写了封信,便推开窗户。 雪枭正眯着眼睛,站在屋檐上晒太阳,赵无眠抬手给它喂了片肉干,让它把这信送去沈湘阁手中。 紫衣临行前已经研究出特制香料,做成了香囊,每人身上都挂了只,倒是能让雪枭识人。 信里只是让沈湘阁在杨府好生待着,别乱跑,以防常山生变。 关上门窗,赵无眠又戴上斗笠,打算像往日一样装作寻常江湖客,去打探打探。 苏青绮望着他的背影,沉默几秒,而后取出一柄油纸伞递给赵无眠,“快要下雨了,可别淋湿着凉。” “我戴着斗笠,而且以我目前的武功,怎么也不可能着凉。” “那也不成。”苏青绮将油纸伞塞进赵无眠手里。 苏青绮的语气很强硬,但赵无眠只能借此感受她对自己的关心,不由抬起手,搂住她的纤腰,而后向下轻捏。 苏青绮表情一僵,比例很好的双腿忍不住绷紧,以防赵无眠深入。 “你不是要去打探消息吗?” “亲一下的时间总是有的吧?” 赵无眠单手捏了捏苏青绮雪白的脸颊,而后凑近,含住湿润柔软的粉唇。 苏青绮杏眼瞪大了几分,无论何时,何地,两人成了什么关系,又双修了多少次。 她面对赵无眠时心底的羞赧永远不会变。 赵无眠运起轻功,翻窗离去,此刻无论是侦缉司还是剑宗分舵,都当有所防备……以苏青绮目前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抹白影一闪而过。 随着学会摘星换月这门轻功,赵无眠三个弱点也便消弥其一。 还有两个弱点,一个是腿法,但他刀枪剑法,无所不精,用兵刃打不过的敌人,就是多学一门腿法,也照样打不过……影响不大。 另一个弱点是太受女人欢迎,即便苏小姐善解人意,并不反对赵无眠有其他红颜,但也丝毫不妨碍修罗场的危险。 赵无眠心底半开玩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去了几家酒馆,边喝酒边运起此间剑的法门,旁听酒客交谈。 结果他们大部分都在谈赵无眠在元宵节当晚,生擒前五岳李京楠的事,倒也没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赵无眠并不气馁,又跑了几个地方,眼看都已经下了雨,他不得不打伞之时,才终于有了收获。 噼里啪啦———— 春天的雨,来得又急又快,雨点拍打在伞上,发出接二连三的轻响。 赵无眠左手撑着油纸伞,右手握着横刀将其抱在怀里,站在巷口,斗笠微斜,仰首望天,心底想着如果观云舒还在,应该也会撑着伞,站在巷口等他吧? 这才两天不见,他就有些想念小尼姑……还好苏小姐目前并没有单独闯荡江湖的想法,否则赵无眠肯定顿觉寂寞。 此时,有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江湖客与赵无眠相隔街道,朝一侧走去,并不引人注目,行走江湖,这种打扮者多矣。 但赵无眠一直在用此间剑的法门感知四周……要说能隔空知道这位蓑衣客长什么样,那是完全不可能,但赵无眠隔空感知到了他的兵刃。 两把重锏。 江湖上用重锏的人不算少,但和赵无眠打过且实力不俗的,只有两人。 其一是前五岳李京楠,其二,乃是当初秦风山,围剿赵无眠的其中一人,李宝山。 李宝山还有个弟弟,名为李宝玉……已经被赵无眠杀了,乃是赵无眠彻头彻尾的仇家。 赵无眠记忆很好,认出了这两把重锏,又偏头打量了蓑衣客几眼……身形和李宝山的确有几分相像。 疑似李宝山的蓑衣客并没有察觉到赵无眠的视线,相隔一条街,他的感知还没敏锐到这种地步。 赵无眠沉吟少许,撑着伞,暗中跟上去。 蓑衣客一路来至一栋酒楼,上了三层厢房,赵无眠飞身跃上酒楼屋檐,踏上砖瓦,一点轻响都没发出。 内里传来谈话声。 “已经向各地分舵寄了信,说是常山分舵发现了幻真阁分舵的踪迹,但碍于实力,唯恐折损太多弟子,只等慕剑主来此带领我等入贼窝,杀了那群采贼……可是随了大人之意?” 赵无眠眼眸轻眯,这是那位剑宗分舵舵主的嗓音啊。 剑宗分舵舵主,名为江雨泽,实力中规中矩,不强不弱,此刻嗓音倒是有几分惊惧之意。 以赵无眠的感知,可知厢房内,除了江雨泽,还坐着两人。 李宝山的嗓音此刻也是传来,“江兄,我此前同你们剑宗也有过合作,关系不错,但赵无眠杀了我胞弟,剑宗却对此不闻不顾,只是因为他是未明侯?因为他是慕璃儿的弟子?别怪兄弟无情,江湖就是如此。” 江雨泽冷笑一声:“这就是你擒我妻眷的理由?” “为复仇罢了,我烂命一条,只要能杀了赵无眠,什么也做得。” 此时,厢房内的第三人开口打断两人交谈,“赵无眠也来了常山?” 这第三人,听嗓音就是一位中年男子,赵无眠也没听过。 江雨泽颔首,旋即问:“将慕璃儿引来常山,归根结底不就是想对赵无眠不利?既然他已经来了常山,就没必要对慕璃儿不利了吧?” 中年男子摇头,“慕璃儿不重要,她贴身保护的那位郡主很重要。” 赵无眠沉默片刻,这人想对洛湘竹出手,那就是幻真阁的人喽?不过按时间推算,他收到燕王有绛铢玉的消息肯定也没多久,所以才刚刚开始布置,结果却被自己给听了个十成十。 还好他一路半点不耽搁,骑着千里马就往常山跑。 中年男子继续道:“赵无眠出现在此地倒也不全是坏事,正好一锅端了,武艺再好,身在剑宗分舵,没有防备,半夜被人抹了脖子也很正常,但阁主曾言要捉活的,听说他好色……” 中年男子沉默少许,而后道:“本我堂的女弟子,放浪形骸,以赵无眠的眼界肯定是瞧不上,但苍楼不一样,他们楼内的女弟子恪守妇道,那股清纯劲儿,本我堂的女弟子演不出来……今晚本座就联系苍楼在常山的分舵,让她们派一名女弟子,乔装为你剑宗弟子,趁夜上他床。” 赵无眠:…… 到底是从哪传出他好色的传闻啊?他要真好色,不得夜夜秽乱后宫啊? 不过你想去找苍楼的女弟子?这倒是合乎苍娘娘的心意,她多半不会拒绝,但苍楼居然还能用双修来惑乱人心? 苍娘娘这么着急,要求他三个月内破瓜女弟子,该不会就是存了这心思吧? 赵无眠对苍娘娘升起几分防备。 李宝山蹙眉,“活捉?” 中年男子自知李宝山心中恨意浓郁,便道:“床笫之间也可下毒,我等本我堂精通采补之法,亦可利用鱼水之欢,惑乱人心,苍楼的女弟子,同为我宗之人,可以不用,但不可能不会,等赵无眠中了招,还不是任你处置?” 李宝山沉默片刻,才轻叹一口气,“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没有我,你们也不可能与乌达木搭上线……我所求,只是为了杀赵无眠,为宝玉报仇。” 赵无眠眉梢一蹙……听这话,李宝山是当了细作,投了戎人? 倒也是,李宝山单靠自己,不可能复仇,总得借助他人势力,他一直都是晋地江湖人,大本营就是楼外山,那地方在河曲旁边……也就是说,早就被戎人给占了。 弟弟死了,主子晋王也死了,就连苦心经营的宗门也随着戎人入关而销毁殆尽,剩下的,只有仇恨……若投了戎人,还能尚且保全宗门基业。 江雨泽一直默默旁听,直到最后才问,“什么时候才肯放我妻眷?”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江舵主的妻眷就在分舵暗室,但分舵具体在哪儿,我不能说,还望舵主理解……等擒住洛湘竹与赵无眠,江舵主的妻眷自然安然无恙,回你身边。” “……不会对她们做什么?” “我等本我堂再怎么急色,也知轻重,放心吧。” 言尽于此,三人便准备离席。 赵无眠沉吟少许,还是消了直接将三人擒住的打算。 抓了三人,也治标不治本,幻真阁分舵依旧藏在常山之中,拔不出这根刺,便总有后患。 如今幻真阁与乌达木明显有合作,乌达木所求就是为了破关得这大离江山……如今前方战事吃紧,如果后方还不稳定,那宁武关与雁门关是真有可能被破的。 幻真阁不是想靠着苍楼女弟子的房中术生擒他吗? 生擒后,能把他带去何地?肯定是幻真阁分舵。 有了打算,赵无眠当即飞身远去,运起轻功,先去了福满楼,从窗户钻进去。 苏青绮背着双手,来回踱步,瞧见赵无眠,神情一喜,“我试探多次,侦缉司似乎并没什么疑点,公子可有收获?” 赵无眠关上门窗,松下斗笠,微微颔首,简单告诉了苏青绮自己听到的一切,旋即道: “香囊我一直贴身带着,等我被抓去了幻真阁分舵,可让雪枭带路,你领着一批侦缉司高手围了他的分舵,我们里应外合……怎么样?” “不怎么样。”苏青绮稍有幽怨地瞥了赵无眠一眼,“你和沈小姐发生什么,我可以接受,因为我知道公子对她不是没有一点情意,但你要投入外面什么野女人的怀抱?那算什么?” 赵无眠闻言倒是一乐,安慰道:“我可是洁身自好的好男人,苍娘娘一直想让她门下的女弟子与我发生点什么,沈府有十几位面容姣好的女弟子任我施为,但我可从未对她们做过出格的事。” “你能保证,这次派来的女弟子,你不心动?” “无论派谁来,就算是沈湘阁脱光了衣服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为所动,奈落红丝可是有推演记忆的功效,苏小姐可是忘了?这么久过去,我的熟练度也长进不少,只要那女弟子进我房间,我就把她打晕,用奈落红丝推演她的记忆,让她以为她同我发生了关系。” “你能把握推演记忆的具体内容?确保不漏破绽?” “不能……只能确保若她发觉自己被骗,我就直接挟持她,逼问出幻真阁分舵的下落……要是问不出来,就见机行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赵无眠又不能篡改人家的记忆。 苏青绮觉得自己有些蛮不讲理,便移开小脸,“可是觉得我一点都不通情达理?倘若是沈小姐,肯定不会在乎你和什么女人上床。” “她怎么想我不知道,但你要是不在乎,那我可要觉得你对我压根没有感情。” 苏青绮闻听此言,并未像往日一般害羞,而是柳眉轻蹙,歪着小脸,盯着赵无眠看,旋即忽然抬手,就去拉赵无眠的裤子。 “苏小姐!?” “等你没了力气,就不怕别的女人爬上你床。” “但你什么时候把我弄的没力气过?” 苏青绮语噎,片刻后才小声道:“那,那你有什么办法?” 赵无眠轻抚着苏青绮光洁雪白的小脸,指尖划过她曲线优美的天鹅颈,而后放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示意她坐在椅子上。 “这样。” 苏青绮瞳孔缩了缩,回忆了下自己吃过最大的东西,兴许就是葫芦,随后她便单手捂住自己的粉唇,连连摇头,“不行,这,这得有几个葫芦呀?” “葫芦?”赵无眠微微一愣,而后笑道:“葫芦上的冰,苏小姐是喜欢一口咬碎,还是舔一舔?” “……舔。” “就是这样。” 赵无眠离开福满楼,没戴斗笠,和离开剑宗分舵时一个打扮。 他没有直接回剑宗分舵,而是在外面找了个面馆,吃了碗正宗常山板面,做出闲逛之举……其实也是真饿了。 面馆外,雨幕如织,大雨倾盆,街上行人稀少 街道两侧,种着槐树,路边已经铺满了槐树叶构成了‘叶子河’。 赵无眠吃着面,望着面馆外的雨,又想起了紫衣,也不知她如今在哪儿。 自己一会儿想到观云舒,一会儿想到紫衣……也难怪苏小姐总怕别的女人上他床。 不过苏小姐若不愿,那他就一定不会去做对不起她的事……他比谁都喜欢这个为了他而鼓起勇气,脱去衣服,第一个上他床的姑娘。 离开面馆,回到剑宗分舵,江雨泽和他打招呼,并未有什么异状。 他回到江雨泽为他准备的别院,坐在窗前,透过窗户看雨,一边整理自己所用武功,尽快找到自己的武学之道,一边等着那位苍楼女弟子上门。 此时,院外传来敲门声。 赵无眠以为是苍楼的女弟子到了,从桌边拿起油纸伞,撑着伞,踩着积水,打开院门。 但院门外,是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容貌谈不上秀美,只是气质很乖巧。 “你是?” 女子一手撑着伞,朝赵无眠行了一礼,“侯爷,奴婢是杨家的丫鬟,是小姐让我来找您的。” “沈湘阁?何事?”赵无眠稍显疑惑,他不是已经写信让她别插手这事了吗?还是说,她还在生气,嫌赵无眠不先去杨家安慰她? 赵无眠觉得是后者,在他看来,沈湘阁还是比较有小姐脾气的。 “转眼快要入夜,小姐已经吃了晚饭,宴中有驴肉火烧,小姐说,来的路上便听侯爷提起过常山的火烧,便让奴婢为你送来……还热乎着呢。” 赵无眠微微一愣。 便看丫鬟举起另一只手提着的饭箱,还未打开盖子,便有一股香气入鼻的味道自箱内传来。 赵无眠下意识接过饭箱,打开木盖,热气混杂着香味便涌进鼻尖,巷子内,用油纸包着两个火烧,看肉质与用料,明显与赵无眠在街边买的火烧不是一个等级……旁边还放了个小木壶,打开壶嘴,里面是用来解腻与解渴的白粥。 赵无眠望着饭箱,一时无言。 丫鬟改为双手撑伞,口中小声道:“小姐还说,让侯爷来了常山,便不要总想着公务,还是多走走停停,赏景吃饭,多休息些,别累着自己。” 专门送来的驴肉火烧也好,丫鬟传达的话也罢,一切的一切,都让赵无眠心底感到一股难言的温热。 此前,他还信誓旦旦,如果沈湘阁脱光了衣服站他面前,他也不为所动。 如今他觉得,这句就是放屁。 “放屁。”赵无眠下意识对自己说。 丫鬟歪了歪小脑袋,“侯爷……不喜欢吃火烧?” 赵无眠反应过来,摇摇头,朝丫鬟露出笑容,“不……告诉你们小姐,我只是觉得这火烧太甜了,而我最近的生活又太好,配不上这甜。” 丫鬟望着赵无眠的笑容,小脸不知怎的红了几分,等听完这话才反应过来,掩嘴轻笑,“侯爷,火烧不是甜口的。” “那倒是我说错了。”赵无眠咬了口火烧,微微一笑, 饼子酥脆,驴肉鲜美,但都比不过赵无眠心底的甜味。 …… 杨府内,沈湘阁穿着红裙,坐在廊道的椅前,望着院中在雨幕下娇艳欲滴的各色卉,手里捏着赵无眠为她寄来的信。 她对剑宗分舵与侦缉司谁在说谎,没有半点兴趣……反正与她无关,赵无眠自己会处理。 那丫鬟来到沈湘阁身后,行了一礼,“小姐,饭箱送过去了。” “嗯。”沈湘阁淡淡发出一声鼻音,问:“他说什么了?” “侯爷说,放屁。” 沈湘阁微微一愣,蹙眉看来,“本小姐好心当了驴肝肺?给他送吃的,他还骂我?本小姐还没找他事,他倒先觉得本小姐蛮横无理,不该生气不成?” 丫鬟连忙俯首,被沈湘阁愠怒的俏脸吓得娇躯一抖,口中继续道:“不,不是的,侯爷后面还说,是觉得这火烧太甜了,而他最近的生活又太好,配不上这甜。” 沈湘阁脸上怒意散去,沉默几秒,又转而化为笑意,“是吗……下去吧。” “遵命。” 等丫鬟离去,沈湘阁才缓缓起身,抚平裙角,抬眼望雨。 片刻后,一个黑影自杨府内闪出,她做苍娘娘的打扮,去了一栋青楼后的别院……此地乃是苍楼在常山的分舵。 分舵弟子瞧见苍娘娘,皆是不可置信,俯身行礼。 此地的分舵舵主小声问:“娘娘,您怎么来了?” “本座去何地,需要向你们汇报?” “不,不是……请娘娘恕罪。”分舵舵主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熟美女子,面容姣好,很有纯欲感。 苍娘娘在太师椅前坐下,当即有弟子敬茶,她轻轻抬手,口中问:“常山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 苍娘娘一般是不会关注某个分舵的事……苍楼的分舵何其多也,若是事无巨细什么都给她说,那她干脆也别习武了,和洛朝烟一样找个处理公务的地方,一钻就是一整天。 所以她的确不知常山这地界发生了什么。 分舵主依旧俯身,恭敬道:“本宗那边,听闻燕王疑似知道绛铢玉的消息,因此想挟持洛湘竹,正好副阁主途径常山,便打算在此地布下天罗地网,引慕璃儿与洛湘竹来此,一举拿下。” “副阁主?”苍娘娘柳眉轻蹙。 幻真阁一共就三个武魁,阁主,佟从道与苍娘娘。 苍娘娘负责维系幻真阁的江湖威望,一般有什么脏活都不会让她干,但单靠佟从道,有时也便显得力不从心,人手不足。 但有一人,战力可以勉强比肩武魁,名为鲜于晨,出身苗疆,当初赵无眠在京师杀的那位白袍文士,就是鲜于晨的真传弟子。 鲜于晨此人,苍娘娘其实见过,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拳法,刀法,枪法,无一不精,乃是幻真阁二十多年的护法。 因感悟九钟,意图沟通天地之桥突破,结果失败,差点走火入魔……后来离开幻真阁,去江湖寻求机缘,十五年前才回到幻真阁。 虽然还是没沟通天地之桥,但据说得了机缘,学了门可以让实力短时间内倍增的武功,战力不俗,可以说是‘一炷香的武魁’。 一炷香后,就得蔫。 苍娘娘没想到他居然来了常山。 “他们具体是何布置?”苍娘娘问。 “赵无眠来了常山,他们想让我们派一名女弟子,乔装成剑宗分舵的弟子,双修鱼水,惑乱心智,借此生擒他。” 苍娘娘微微一愣,“双修鱼水?” “是。” 她的脸色当即一沉,“谁去?” “我。” “这件事,本座自有定夺。”苍娘娘起身就走,而后想起了什么,对分舵舵主道:“你,去抄十遍楼内戒律。” “啊?” “嗯?” “……遵命。” (本章完) 第209章 你是沈湘阁 第209章 你是沈湘阁 窗外密雨垂洒,还未雨疏风骤。 屋内点着灯,赵无眠独自坐在桌前,望着手中的紫色手绢,将心神没入奈落红丝中,即便已经用了许多次,但回溯的法子,他还是没有完全掌握……根本控制不了回溯的具体时间与方向。 赵无眠轻叹一口气,他心想这该不会是因为他没有沟通天地之桥的缘故吧?他是欠缺了什么呢?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是谁呢? 他想起元宵宴上,太后问他的父母是谁……赵无眠也想知道。 沙沙———— 窗外传来异动,赵无眠淡淡抬眼看去,一只白猫站在院中的树下躲雨,它浑身湿透,凸显出干瘦的身形,此刻正举起前爪舔毛,瞧见赵无眠看来,它歪了下头,玻璃球似的眼睛看了赵无眠一眼,便自顾自收回视线。 这只猫让赵无眠想起了观云舒。 “进来避雨吗?”赵无眠朝猫喊道。 猫不搭理他。 赵无眠自语道:“别说它能不能听懂人话,就是白猫,本身也是听力障碍。” 赵无眠起身,自身旁拿起油纸伞,撑起伞,冒着雨,来到树下,蹲下,而后将伞面倚着树桩斜斜立起,挡住自树冠缝隙落下的稀疏雨点。 白猫又看了赵无眠一眼,然后‘喵喵’叫了一声。 “少剑主喜欢猫?”赵无眠还未起身,耳边便传来一道温婉的声线。 赵无眠眉梢轻佻,回首看去,却见一位身着剑宗弟子服饰的姑娘,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灯笼,站在雨中,好奇问。 这姑娘单看面容,年岁不过二十岁,容貌精致,眉梢眼角总是带着笑意……即便赵无眠压根没见过这个女弟子,但看她的第一眼,心底便没由来升起几分亲近之意。 是苍楼的女弟子吧。 至于心底的亲近,或许是她们的功法原因……魔门妖女会这些本事,并不稀奇,否则拿什么祸乱江湖? 果不其然,随着这名女弟子的出现,别院外便有人鬼鬼祟祟,疑似偷听。 那人的气息极淡,倘若不是赵无眠学了此间剑,又天人合一,感知已经今非昔比,恐怕还真不知他在偷听。 那就陪这妖女演一演吧,先确保他们不起疑心,才方便潜入幻真阁分舵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念头在赵无眠的心底一闪而过,他便长身而起,拍了拍衣角,微微摇头,“哪有什么喜不喜欢,只不过随手之举罢了。” 女弟子掰着手指,如数家珍,道:“随手之举?少剑主的‘随手之举’,可是不少,弟子也时常耳闻,例如当初戎人入关,少剑主单刀立马,独挡两千戎骑,还有当初在河曲……” 听一个魔门妖女夸自己,让赵无眠都起鸡皮疙瘩,直接摆手,问:“你是?” 女弟子眨眨眼睛,上前一步,如玉小手探出一根手指,在赵无眠的肩膀处滑了下,而后又用掌心轻柔按捏,简单一个动作,便极具媚意, “少剑主一人凄苦,我便来陪少剑主聊天解闷……少剑主若是不愿,那我走便是了。” 若是平常,赵无眠肯定要说不愿,让她洁身自好,但此刻演戏,自然不会态度如此冰冷,只是笑了笑,“那就陪我聊聊吧。” 说罢,赵无眠直接转身,朝屋内走去。 女弟子微微一愣,眼底里浮现几分错愕。 这名女弟子,自然是易容过后的沈湘阁……她就是专门过来提醒赵无眠,他已经被幻真阁盯上了。 不用传音入密,不过是觉得这很有趣罢了,只是根据她对赵无眠的了解,自己这么骚啦吧唧,应该会被他言辞拒绝……但他此刻怎么来者不拒啊? 什么玩意儿?沈府那么多穿着肚兜,苦练床笫之术的女弟子你不要,换身剑宗弟子的衣服,你就要? 沈湘阁垂眼打量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袍,眼神浮现几分古怪……赵无眠喜欢这调调? 她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本小姐的容貌,在你心底,莫非还比不上这易容后的脸? 她心底为自己感到不值……你赵无眠的床,风能上雨能入,就我沈湘阁不行? 从树下到屋内的这段路,空无一物,赵无眠走了几步,便回首看来,“姑娘帮我撑个伞?” 沈湘阁撇了撇嘴,快步上前,双手高举油纸伞,为赵无眠撑伞,倒是把自己的半边肩膀露在外面,嘴里低声道: “宁愿给猫打伞,也要自己淋雨?” “我淋淋雨也没什么……”赵无眠微微一顿,“而且这不是还有姑娘吗?” “是是是,还有我。”沈湘阁轻叹一口气。 此刻也好,其余时刻也罢,赵无眠仗着自己对他的好,次次都冷落她,从不珍惜半点。 但想得到什么,自然该付出点什么,自己确实不像其他女子那样对赵无眠抱以纯粹的感情,那不被重视,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求仁得仁罢了,只能说赵无眠这个人比较难对付。 沈湘阁作为堂堂魔门妖女,并不会像小姑娘似的自怨自叹,但难免心底不舒服。 进了屋内,沈湘阁拍了拍自己已经湿透的半边白袍,想了想,对赵无眠问:“少剑主可有多余衣物?” 别院那人隐约听见沈湘阁的话,眼前微亮……不愧是苍楼的女弟子,勾搭男人倒是有种‘润物细无声’的自然,原来还能借着衣服湿了,脱衣引诱。 赵无眠想了想,取出一件自己带来的随行衣袍,抛给沈湘阁。 沈湘阁抬手一拉腰间丝带,剑宗白袍便从身上滑落,露出内里的鹅黄里衣……等再脱了里衣,可就只剩肚兜了。 赵无眠默默背过身去,望着窗外。 沈湘阁顿时更气……这时候装什么正人君子呢?这么君子,一开始就别让我进你屋啊。 此刻赵无眠对她的一切举动,都让沈湘阁生气。 她抱着赵无眠的衣袍,没有再继续往下脱,而后幽幽叹了口气,借着易容后的假身份,难得对赵无眠说了一句真心话。 “少剑主,来的路上,我看见了两只猫,一只橘白,一只玄猫,橘猫在雨中喵喵叫了两声,玄猫便附和似的也叫了一声,随后两只猫便走在一起,在雨里互相蹭了蹭脖颈…… 我那时就在想,这世道真是人不如猫,猫冷了痛了,尚且有个伴儿陪着自己,若是猫遇见了像少剑主这样的好心人,就是在雨夜,也会有人宁愿自己淋雨,也要专门给它打了伞,但人只能自己忍冷挨痛。” 沈湘阁俯身将淋了雨的灯笼放在地上,灯笼上的雨水滑至地上,很快便打湿了一小部分地砖。 赵无眠偏头看去,沈湘阁的脸在灯笼的昏朦灯火下,带着难言的悲戚。 他收回视线,“我若是冷了饿了,会有人专门为我送饭送衣……我倒是巴不得自己能再苦点,这样才配得上有人对我的好。” 沈湘阁直接被赵无眠这话气笑了,就这勾搭姑娘的手段,也不知你是怎么得了苏家小姐的芳心,但转念一想,在赵无眠看来,自己就是个送上门的‘野狐狸’,当然不会安慰自己喽。 谁会和一夜情的对象讲感情啊? 赵无眠对待其他女子,一直都是这样,倒不是完全对自己冷淡。 沈湘阁聊以慰藉,用这种理由安慰自己。 她问:“少剑主口中那个女子,是谁?” 以沈湘阁对赵无眠的了解,他应该会说苏青绮,但赵无眠这时候说,“沈家小姐。” 沈湘阁愣在原地。 赵无眠回首打量了眼沈湘阁,“很惊讶吗?” 沈湘阁回过神来,连忙道:“据我所知,沈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哦,对,少剑主救过她弟弟,那沈家小姐和你借此认识也很正常,只是,沈家小姐曾经差点当上皇后,京中的世家都犯忌讳,没人敢娶她……少剑主和她有染,倒不怕天子怪罪?” 赵无眠看了眼已经空荡荡的饭箱,沉默片刻,而后道:“她若想嫁我,我就会娶。” 沈湘阁又愣在原地,而后便听赵无眠说:“但前提是,我需要找回自己的记忆,以防我之前还对什么女子约定终身……苏家小姐曾说,我的德行,可比一句让姑娘开心的承诺要大的多。” 沈湘阁心底原本还有几分莫名的轻快,闻听此言,心情瞬间又沉了下去……苏小姐苏小姐,你难得提一句我,怎么转眼又拐到苏小姐身上去了? 窗外那人眼看两人居然开始聊上了,心急如焚,便学了声麻雀叫……这是暗号,示意沈湘阁赶紧和赵无眠上床,苍楼派你来,不是和赵无眠谈感情的。 沈湘阁当即就想闪身出去,把那人的头盖骨捏碎……本座现在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你催什么催? 赵无眠猜出了那麻雀声是暗号,便起身取下依窗木棍,放下窗户,紧锁门窗,而后朝沈湘阁笑了笑,向她走来, “姑娘说了猫尚且有伴儿可陪……可是寂寞?” 沈湘阁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望着赵无眠。 她不喜欢,她真的很不喜欢赵无眠这幅急色的样子……以前,她一直都觉得,赵无眠要是色点就好了,因为这样,她就能派女弟子就勾搭他,就能和他攀上关系,就能利用他重情重义的性子,让这个当今江湖最瞩目的人物,成为半个苍楼人。 但此刻,当赵无眠在她面前真的表现出色胚模样,沈湘阁的心情又沉甸甸的,很不舒服,极为不舒服,心里宛若有火在烧。 赵无眠,你怎么能是这样的人呢?在我眼底,你明明不是这种人的,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你吗? 沈湘阁并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小妖女,她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想。 赵无眠曾言,两人之间应该坦诚相对,真心以对,虽然时至今日沈湘阁都没对赵无眠完全敞开心扉,但人非草木,她并非小西天那群已经没有了感情的和尚。 与赵无眠的朝夕相处中,自己对他日渐熟悉,紧闭的心门渐渐打开几分,恐怕已经不是当初那样只想着利用他,只把他当工具看待。 虽然不是完全真心以对,但至少也多了几分亲近吧? 对赵无眠有期待,才会有此刻的失望。 沈湘阁在心底低声道,若赵无眠真是这种人,那她也当将他彻底视作工具看待才是,万万不可流露真情。 赵无眠望着沈湘阁面无表情的俏脸,上前的脚步微微一顿,而后凑近,抬手搂住沈湘阁盈盈一握的纤腰。 沈湘阁不想演下去了,她想一掌就把赵无眠拍开,却听赵无眠此刻对她附耳道:“沈小姐?是你易容来此?” 赵无眠压低声线,嗓音便似手持安眠故事娓娓道来,温热的气息吐在沈湘阁精致的耳朵上,让她心尖儿猛然一颤,即将拍出的手,又是无力下去,只是按在赵无眠的胸膛前。 她美目瞪大,赵无眠的脸与她近在咫尺,两人四目相对,她能够透过赵无眠的瞳孔,清晰看到自己错愕的神情。 “你,你怎么知道?” 赵无眠这才露出笑容,传音入密,“我也是刚刚才发觉,你面无表情生气的样子,就算换了无数张脸,我也能认出。” 沈湘阁沉默不言,但一颗心却是止不住地跳动起来,一股莫名的温热自心尖儿涌向全身。 她善易容之术,技法绝伦,能认出她的人,多少年来,只有赵无眠……不是因为她言语露了破绽,也不是因为武功,而是因为神态? 能通过神态认出她,证明什么呢?还有除了‘亲近’以外的答案吗? 沈湘阁从未想过自己易容后第一次被认出,居然是用这种方式。 从今晚一见到赵无眠便在心底积累而起的怒意与不满,随着赵无眠一句话当即云消雾散。 沈湘阁犹豫少许,而后抬起小手,在自己的俏脸上抹了下,便恢复了原本容颜。 赵无眠依旧传音入密,当即笑道:“还是喜欢看你这张脸。” 沈湘阁沉默不语。 窗外又有麻雀声起。 赵无眠便传音入密道:“虽然不知来此地的人为何会是沈小姐,但我原本是打算虚与委蛇,借此潜入到幻真阁分舵的……你知道分舵的具体位置吗?若是知道,那我也不用如此,直接带人杀过去便可。” 沈湘阁抿着粉唇,又是沉默,片刻后,她微微摇头,粉唇轻启,“不知……但院外那人知道。” “是吗……”赵无眠琢磨片刻,还是免了擒住他审问的念头,这些都不如他主动带着被‘魅惑’的赵无眠自己去分舵来得简洁。 赵无眠紧了紧搂着沈湘阁纤腰的手,“那得继续演下去才行。” 赵无眠抬手拉过沈湘阁抱在怀里的袍子,扔在地上,发出细微轻响。 那袍子是赵无眠刚扔给沈湘阁的,此刻没了袍子挡在身前,沈湘阁心底隐隐有几分不安,虽然还穿着里衣与肚兜,但她竟是恍然惊觉,任自己有通天修为,在此刻居然也用不出几分力气。 赵无眠屈指轻弹,灯火便灭,而后便拉着沈湘阁来至榻前。 沈湘阁小腿弯碰到床沿,竟也身子一软,宛若失了重心,摔坐在榻上,与太后娘娘一脉相承的饱满臀儿被床榻挤压出一抹令人心悸的弧度。 “你……”沈湘阁感觉自己的俏脸竟是滚烫无比,但一时之间,也生不起反抗的念头,只是丰腴双腿紧紧夹住,宛若第一次嫁人的寻常姑娘。 紧张而羞赧。 这个魔门妖女也是第一次和男人如此亲近,心底就是再如何不在乎此等事,但当即将触临己身时,也难免露出小女人态。 赵无眠眼底露出几分古怪,翻身上床,而后用腿压着床板,微微用力,床板便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口中道:“沈小姐,干什么呢?给点动静啊?不然外面那人怎么知道你得手了?” 沈湘阁眨眨美目,回过神来,眼底深处的羞涩顿时不见了踪影,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却是抿住双唇,低声道:“你表现不错,居然没趁着机会,借驴上坡,占本小姐便宜。” 这倒是真心话,沈湘阁此刻惊醒,才顿觉自己方才可真是鬼迷日眼。 “我是那种色胚吗?”赵无眠翻了个白眼,而后道:“何况若真要干那事儿,怎么可能让人听墙角?” “本小姐听你和苏青绮,听的还少了?” “因为我知道你在外面。” 沈湘阁美目瞪大几分,“故意气我?” “你这话倒是奇怪,我和苏小姐双修,你气什么?为什么要生气?”赵无眠继续按着床板,发出动静,眼神含笑,望向沈湘阁。 沈湘阁呼吸一窒,默默在赵无眠身边躺下,不搭他这话了。 两人就像寻常夫妇一样,同床共枕,但沈湘阁不说话,赵无眠也不说话,屋内便只剩床板‘咔嚓’的轻响。 过了约莫小半时辰,漆黑的屋内才又想起沈湘阁的声音, “那人眼看计划顺利已经走了,别院外没其他人,等明早他们才会来人看看情况,毕竟我们的双修功还没神奇到才做一次就能乱人心智……你还要‘咔嚓’到什么时候?” “男人嘛,自然喜欢自己久一点。” “嗯?”沈湘阁偏头看他。 赵无眠以为沈湘阁纯洁不知,便道歉:“……抱歉。” 沈湘阁觉得好笑,抬手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我呢?”赵无眠没被子盖,便抬手指了指自己,翻过身子,望着沈湘阁的侧脸。 屋外下雨,屋内无灯,既无月光,也无灯光,一片混黑,但沈湘阁在暗中朦胧模糊的容颜,仍然美到让赵无眠兴生悸动。 沈湘阁用被褥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是要和赵无眠‘泾渭分明’……就是她睡被子里,赵无眠睡被子外,这样的话也不算同床共枕。 她一直都是这样,看似放浪形骸,实则保守至极。 但真要保守,直接把赵无眠赶下床不就行了? 沈湘阁并没有这样做,反而从被褥里伸出一双白净小巧的手,她掌心在上,食指轻勾,“给你个机会,占本小姐便宜。” 赵无眠抬手握住沈湘阁的小手。 沈湘阁的手,十分冰凉,就像她对赵无眠的态度,看似热情至极,关怀备至,实则远隔千里,但又很软,软到赵无眠不敢用一丝力气,恐怕弄疼了她。 沈湘阁愣住了,没想到赵无眠真敢握,她沉默几秒而后嘴角勾起,含笑嘲讽,道:“侯爷不是向来只喜欢你的苏小姐吗?怎么如今就中了我的美人计呢?” 赵无眠没说话,只是握着沈湘阁的手,片刻后,他说:“你心跳的好快。” 沈湘阁粉唇紧抿,几秒后侧开脸,只露给赵无眠一个后脑勺,“……你不也一样?” 两人都是武艺高强,感知惊人,此刻同床共枕,要是想细细感知,别说是心跳,就算是哪处肌肉绷紧僵硬,都能感知分明。 沈湘阁虽然脑袋背对着赵无眠,但她的手还是被赵无眠握着,这种姿势显然不舒服,而且赵无眠握着她手的力道并不太强,她只需轻轻一抽,就能抽回手。 但她并没有。 昏暗的屋内,除了雨声,再无其他声响。 片刻后,传来交谈声。 “咱们两个现在是不是很像沈小姐路边看见的两只猫?” “有点吧。”沈湘阁觉得有几分尴尬,自己不过借着假身份才说了句心里话,结果居然被赵无眠一眼识破了…… “沈小姐,我能亲你吗?” “滚。” “哦。” 简短的几句话后,屋子里又归于沉寂。 片刻后,屋内又传来话音。 “沈小姐,你的手好软。” 沈湘阁用力抽回手,翻过身子,背对赵无眠,用行动回答。 赵无眠并未得寸进尺,而是抬眼望着天板。 窗外的雨声滴答作响。 他说:“下雨天的晚上,最适合睡觉了。” “嗯。” “雨声真好听。” “嗯。” “沈小姐,你真漂亮。” “……” 沈湘阁没说话……她露出满足而高兴的笑。 翌日清晨,春雨还未停歇,水雾自地砖升腾而起,朦胧迷人,带着几分凉意。 院外那人再度来至院外,沈湘阁穿戴好衣裳,易容成昨天那样,便出了屋子。 赵无眠没出去,只是抱着脑袋躺在床上,虽然并没有与沈湘阁发生什么,但同床共枕,此刻被褥床单,满是沈湘阁的幽香……即便赵无眠不想闻,也闻得到。 他用被褥盖在自己身上……苏小姐再如何努力,也抵不过赵无眠本身体魄强大,气血旺盛啊。 屋外隐隐传来交谈声。 “赵无眠的实力非同凡响,可是顺利?” 沈湘阁淡淡回答:“只是一晚上,怎么可能?今晚吧,今晚应该就足够了。” “也是,他这种武功,要真只用一晚就能解决,那咱们宗门的女子去爬上各地太守与当朝百官的床,岂不是轻易就能得了天下?” “你晚上再来吧,我保管他今天下不来床。” “苍楼做事就是靠谱。” 话音落下,那人的气息便渐渐远去。 沈湘阁推门走进,瞧见赵无眠盖着被褥的模样,有几分想笑,娇声道:“侯爷,可是要我给你处理处理?” “当真?” 沈湘阁作势将茶壶的水泼向赵无眠,“想得美。” “不跟你计较。”赵无眠坐起身,谈起正事,“为何要今晚?” “不说今晚,他就会起疑,以你现在的武功只用一晚上不可能乱你心智。”沈湘阁微微摇头,这倒是实话。 赵无眠对幻真阁这种功法不甚了解,便道:“只是你的水准不行吧?如果让你们苍楼的老大苍娘娘来,一晚上恐怕谁都能解决。” 沈湘阁眼角抽了抽,而后又娇笑道:“侯爷对我们楼主有想法?” 赵无眠一说这个就来劲,“那可不?最好我手指一勾,她就乖乖过来给我敬茶,你知道我平生最讨厌任人摆布,她对你和门下女弟子的态度,就让我很不爽。” 沈湘阁小手下意识用力,茶壶直接浮现一丝裂痕。 “你激动什么?” “……没想到你会为我这么气愤而已。” “只是气愤算什么?”赵无眠摆摆手,“等我武功大成,直接让她给你敬茶。” 沈湘阁咬着牙,“不劳侯爷费心……你练功调息吧,既然要去幻真阁分舵,那今晚可是有场恶战……幻真阁副阁主鲜于晨就在常山,他有一秘法,名为‘天魔血解’,可让他暂时有武魁的战力。” “‘天魔血解’?” “不错,还记得你生擒的愁满江吗,?他所修功法,便是‘天魔解’的改良劣化版,虽没了那么强的功效,但相对也没那么大的副作用。” 愁满江只是寻常宗师,但当时的爆发力可是极为不俗,让赵无眠印象深刻,这还只是劣化版,那改良版的效果,竟是能到武魁。 即便只是暂时,这也已经是极为不俗。 赵无眠沉默片刻,对此人正视几分,朝沈湘阁道:“等我去了分舵,你就别跟着了,到时候真打起来,我恐怕顾不得保护你。” 沈湘阁微微颔首,也没喊什么一定陪你之类的话……以她在赵无眠心中的实力,也就一个三流宗师,就算跟着去,也只是给赵无眠平添掣肘。 赵无眠拿起奈落红丝,盘腿打坐,默默推演武功,深耕技法。 沈湘阁看了赵无眠一眼,不再言语,只是推开窗户,望向院外。 那白猫已经不见了踪影……但那伞还斜斜靠在墙边。 入夜,沈湘阁扛着故作昏迷的赵无眠,走出屋子。 有马车停在院外。 将赵无眠放进车厢,车夫便朝沈湘阁微微拱手,驾马而去。 从目前看来,无论是赵无眠,还是幻真阁,计划都在稳步推进。 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因为常山城外,有一浑身皆白,腰胯白剑的熟美女子,已经架着马车来至城门口。 慕璃儿来了。 (本章完) 第210章 浑身是胆赵无眠 第210章 浑身是胆赵无眠 春雨朦胧,水雾升腾,常山入夜,华灯初上,昏黄的灯火在水雾与雨幕中照出一圈又一圈光环。 慕璃儿架着马车,抬眼看了下淋淋细雨,轻叹一口气,“天气不好,不过下雨天也是杀人夜,倒也合适。” 车厢内没什么声音传来,洛湘竹一席鹅黄色的宫裙,倚靠在车厢座椅内,小手撑着侧脸,另一只手轻勾窗帘,露出一条缝隙,似怨含忧的眼眸看了眼常山夜景便收回视线。 她就是想应和慕璃儿,也应和不了……小哑巴。 慕璃儿驾车来了剑宗分舵,分舵舵主江雨泽连忙迎上,眼底藏着几分错愕……慕璃儿怎么来的这么快? 也说不清这是好是坏,但……江雨泽朝车厢内看了一眼,里面坐着的就是燕王长女洛湘竹? 也不知他们想抓燕王长女作甚,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女,除了身份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脑中思绪一闪而过,便看慕璃儿翻身跃下车架,有剑宗弟子连忙上前为她打伞。 慕璃儿接过油纸伞,朝弟子们轻轻摆手,旋即才瞥向江雨泽,“听舵主言,此地有幻真阁分舵的消息……当真?” 慕璃儿元宵时,还在常山东北的定州,她那晚和洛湘竹喝酒喝了个昏天地暗,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还未离去就接到江雨泽的信,说是常山查到了幻真阁分舵的线索,他们还似乎和戎族有勾结。 常山乃中原腹地,不仅战略位置重要,还是朝廷用来向晋地运输粮草的中转城之一,往西直行四百里就能到太原……倘若常山出了什么事,粮草运输链不说直接断了,但也会对前线战事有大影响。 慕璃儿虽是江湖女子,却也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可能不插手……这毕竟是关乎前线的大事,她分得清轻重。 这才匆忙来此,唯恐慢了一步,铸成大错。 江雨泽回过神来,他哪知道幻真阁分舵在哪啊,这就是把慕璃儿引来常山的借口,幻真阁傻了才会把自己的底透露给他一个外人,毕竟幻真阁肯定不敢赌江雨泽会不会假意与他们合作,实则暗中传信叫来什么高手给他们剿了,救出妻眷。 知道幻真阁分舵位置的,其实就是偷听赵无眠墙角的那个男人,他才是江雨泽与幻真阁联络的负责人……而他现在正在押送赵无眠,根本不在剑宗分舵。 幻真阁也是没想到,慕璃儿的脚程居然如此之快。 江雨泽反应很快,面露笑容, “楼外山的宗师李宝山勾结戎人,我近来在常山发现了他的踪迹,本想跟踪找到和戎人相关的线索,结果听到了几句幻真阁分舵的事……本想继续听下去,却被发现,这才不了了之,仓皇逃出来后便给剑主传了信,所以幻真阁分舵具体在哪,属下也不知。” “嗯~”慕璃儿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鼻音,“我收到信后,已经十六,按信鸽的速度,舵主元宵佳节不陪家人,反而去跟踪李宝山?” 江雨泽摸不透慕璃儿的态度,继续扯着笑容,“也是巧合,本想去给贱内买些首饰的,娃娃还喜欢吃北市的小饼,谁知……” 江雨泽顿了顿,嗓音多出几分干涩……他那天,的确是想买些首饰与小饼,谁知妻子与闺女就被李宝山给绑了呢? 无论再如何圆滑,再如何会扯谎,当提及妻眷时,心底也是难免一揪。 每年剑宗在六月都会让各地舵主去燕云总舵开会,那时候,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比武论艺,痛快玩上三天,然后才进行往年工作总结与今后布置,所以江雨泽是见过慕璃儿的。 他今年四十二,慕璃儿二十六,在慕璃儿十岁那年,刚刚拜入剑宗学武,江雨泽还见过她……那天是六月初三,江雨泽和一票兄弟聚在一起喝酒,慕璃儿趴在一棵树上,问他们为何不练武,反而在此地喝酒怠惰。 旁边那人说酒比习武有趣,于是慕璃儿就钻去厨房偷酒喝,喝醉了就不见了踪影,等发现她时,她正在山上的草堆里睡大觉……那时近乎全剑宗的人都在找她。 江雨泽也不例外,结果现如今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江雨泽沉默片刻,心底轻叹一口气……还是要以妻眷为重。 她与娃娃在幻真阁分舵,就是带人打进去,妻眷也是人质,也有危险……无论如何,妻子和娃娃大于一切。 慕璃儿瞥了江雨泽一眼,不再多言,而是转而道:“我还有要事在身,也不能在常山耽搁太长时间,今晚联系小西天和侦缉司的人,一起查,总归快些。” 说着,慕璃儿又翻身上了马车,刚掀开车帘准备向洛湘竹嘱托几句,便听到耳边传来马蹄声,闻声看去,赵无眠的照夜玉狮子听到动静,从一处院内的大门探头探脑往这儿看,大眼睛很是好奇。 “无眠的马?”慕璃儿神情浮现几分错愕。 江雨泽心头一跳,赵无眠都被抓去幻真阁,不死都得掉层皮,肯定是回不来了……要想找个借口还不容易,所以江雨泽方才才没提他。 不是,这马怎么还喜欢看热闹啊,谁他娘的在看马啊? 照夜玉狮子拴在赵无眠的院子里,目前还在院子里的人,自然是沈湘阁。 慕璃儿锐利目光射向江雨泽,“我徒儿就在常山,舵主怎么不告诉我?” “忘了忘了……”江雨泽故作豪迈一笑,但心跳已经宛若擂鼓。 慕璃儿的目光更为锋锐,“那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干嘛去了,少剑主去哪儿,我们自然不会过……” 呛铛———— 慕璃儿腰间白剑瞬间出鞘,剑锋夹在江雨泽的脖颈,她本就是暴脾气,此刻察觉出不对儿自然不会装作不知,她冷冷道:“江舵主心跳如此快……你在慌什么?有事瞒本座?” 周围剑宗弟子都是一惊,脸色犹犹豫豫,满眼茫然,分不清事态。 洛湘竹柳眉轻蹙,没想到一来常山就如此剑拔弩张……她看向照夜玉狮子。 照夜玉狮旁,站着个穿着剑宗弟子服饰的女弟子,她朝洛湘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洛湘竹眨眨眼睛,再看去,那女弟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雨泽脸上细汗直流,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此间剑距离江雨泽的脖颈不足一指之遥,阵阵刺骨寒意激得脖颈鸡皮疙瘩直起。 江雨泽脸色一变再变,已被发现,他心底想的反而是要不就全招了吧……这样良心也稍微过得去,可就算说了又怎么样?不知幻真阁分舵的位置在什么地方,就算慕璃儿知道此事详情,也救不出赵无眠,更不可能救出妻子与娃娃。 他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道:“萍儿和娃娃被擒,冒然强攻,她们定然性命不保……赵无眠被幻真阁擒住,肯定是逃不出来了,而我,我……” 慕璃儿脸色一变,便在此时,常山东侧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信筒声。 咻————砰———— 一抹艳丽的传信烟火自城东席卷而上,没入雨夜。 “这是谁家的传信烟火?”有剑宗弟子不解问。 “侦缉司吧……” 这个时候侦缉司放传信烟火,不用想都知与幻真阁有关。 慕璃儿杏眼微眯,就要飞身赶去,江雨泽连忙提醒,“幻真阁的目的是燕王长女!” 慕璃儿动作一顿,又瞥了眼江雨泽……连江雨泽都被胁迫,那剑宗分舵其余弟子明显也信不得,她也不好将洛湘竹安置在此地。 无论在哪,都不如在她身边安全,念及此处,慕璃儿一挥马鞭,便驾着马车冲进雨幕,单留一句,“蠢货,你以为妥协就能救人吗?” 江雨泽一愣,此话是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吗?他不知,但此刻明显不可能坐以待毙。 而稍早之前,常山三严桥旁,修有一座无为赌坊,赌坊门前挂着两个大红灯笼。 即便如今下雨,门前人头攒动,皆是觉得手气不错打算试试深浅的赌客,坊内更是吵闹不断,吆喝遍街。 “大大大!中了哈哈哈!” “三百两银子,给钱给钱!” “娘西皮!” 而赌坊后院,倒是显得清寂无人。 咯吱咯吱———— 一辆马车穿着雨幕,来至后院街头,而在后院围墙上,依稀可见几位披着黑色蓑衣,手持兵刃的护卫直立其上,眼神带煞。 “谁?”不见其人,但见其声。 马夫默默提起手中令牌,“苍楼的弟子还算靠谱,一天两夜就解决了赵无眠……他果真是个色中饿鬼。” “赵无眠!?”忽有一人出现在马车身旁。 护卫惊为天人,用刀鞘掀开车帘,往里瞥了一眼……赵无眠双目紧闭,并未有异色。 护卫放下车帘,语气惊奇,“这就是那位未明侯?居然被咱们给擒了。” “那是,赵无眠好色的传闻果真不假,看来倒是合我本我堂之道。” “说不定阁主想生擒他,就是起了爱才之心。” 马夫抬手,“这赵无眠可是杀了我宗不少弟子,就连李老都是被他抓的……损失这么大,如果阁主还执意要吸纳入宗,反而不妥,门下同僚肯定不服。” “也是。”护卫口中啧啧称奇, “同样都是两手两脚,也不知赵无眠究竟比我们厉害到哪儿,不过如今落进我等手里,不狠狠报复,念头也不通达……这样,我去前院找几个赔光钱的闲汉,许诺他们只要干赵无眠一通就免了欠款,怎么样?” “哈哈哈,那等赵无眠醒来后肯定恨不得抹了自己脑袋。” “什么话,说不定他还乐在其中呢,听说王公贵族就是喜欢这些不一样的。” 闲聊间,马车驶进院子。 赵无眠在车厢内,并未睁眼,尽可能用此间剑的法门感知四周护卫分布,雨点拍打在车厢叮当作响,对感知稍有影响,但影响也不大。 周围人数还挺多,但也不到百人……毕竟幻真阁是江湖门派,不是地方军阀,也能理解。 马车来至后院深处,有护卫掀开车帘,先给赵无眠嘴里喂了颗不知什么丹药,应该是类似‘软骨丹’的东西,随后他们才将赵无眠架起,进了处小门,内里有通往地宫的密道,而马夫则去通报鲜于晨。 赵无眠在被架去地宫前,听见主屋大门被推开,内里有说话声。 “国师给我等绛珠玉的情报,我等铭记在心,但想让我们蛊惑人心,带兵谋反……还是再议。” “洛朝烟弑兄上位,无情无德,对她不满的势力可是不少……别看现在时局还算稳定,但这只不过是因为她刚刚上位,各方势力还在观望罢了,一旦有机会,定然会像草原的狼群般扑向京师大内,到那时,乱世来此,群雄逐鹿,幻真阁焉没有称帝之机?” “得了吧,都是一群谁赢他们跟谁的货色,谁敢开这个头,那谁就得被朝廷杀鸡儆猴……我们幻真阁是江湖门派,虽和朝廷积怨已久,但也不可能被你们忽悠几句就去当那只鸡。” “……” “这样,本座给你推荐两个合适的人选,如何?” “嗯?” “太玄宫,她们一直想反离复辰,还有西域圣教,他们自立为王,执掌西域,不可能不想着打进中原……我们幻真阁和他们不同,可是根正苗红的江湖人,不想插手朝堂之事。” “江湖事江湖了,的确不假,但你们的人可有不少被赵无眠杀了……以他的身份,这还算江湖事吗?” 对面那人沉默。 此时那一直旁听的马夫才带着几分炫耀道:“副阁主,赵无眠已经被我等生擒啦。” “当真如……” 后面的话,随着赵无眠被架进地宫后,便听不见了……此间剑这门武艺再厉害,也不可能让赵无眠变成千里眼顺风耳。 赵无眠虽然就听见了这么几句,但也觉得所言不假,这大离江山看似稳固,实则暗流涌动,如今只是因为洛朝烟刚刚继位才不如何明显罢了。 不过与鲜于晨对话者,明显不是李宝山……应该是个戎人。 此时进了地宫,穿过甬道,拐了个弯,进了个房子,便看李宝山坐在一狱门前。 狱中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与一个才三岁左右的小女娃,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危险,但四周逼仄阴森的空间与周围虎视眈眈的大汉还是让小女娃怕的浑身发抖,缩在妇人怀中,将脸埋在妇人胸口处,不敢看人,只是小声问: “娘亲,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呀?宝儿想吃饼。” 妇人抬手轻抚着娃娃的后脑勺,用通红的眼瞪着李宝山,“畜生!” 李宝山面无表情坐在椅上,腿上放着两柄重锏,淡淡道:“江湖道义,是李某不对,但复仇心切,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呸!”妇人眼神凶狠,但表情难免惊惧,虽然只被关了不到三天,但来来往往,多少人都在打量着她。 此刻还有人站在李宝山身旁笑道:“在闺女旁边上她娘,天底下还有比这爽的事吗?等擒住赵无眠与燕王长女,她们没了利用价值,估摸也能爽爽……宝山兄可是要一起?” 妇人闻听此言,脸色更显苍白。 李宝山不是本我堂弟子,对他们这种色中饿鬼也很是瞧不起……但就是他把这对母女绑来的,此刻自然没有资格多说什么。 等赵无眠被人架来,李宝山才猛然起身,椅子向后栽倒,神情大喜,嗓音难掩恨意,“赵无眠!?” 李宝山身边还站在三人,皆是本我堂弟子,瞧见赵无眠还有几分惊讶,“竟当真如此顺利?” 赵无眠身边则有三人,两人架他。 另一人站在他左侧,抱着无恨刀,口中道:“这赵无眠的兵刃也是不同凡响,就是不知该献给佟堂主还是副阁主……” 话音未落,忽的有一只臂膀自身旁伸来,握住横刀刀柄。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下。 呛铛—————— 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拔刀声瞬间在屋内,清丽刀光横扫而过,赵无眠身边三人的头颅瞬间高高飞起,血喷如泉。 那三人的脸上还带着未反应过来的惊悚与茫然。 一刀斩出,赵无眠顺势将左手刀抛至右手,脚步微微用力,足下地砖便瞬间炸裂,整个人直接不见了踪影。 狱中的妇人只看眼看一道刀光闪过,李宝山也好,那些口吐污言秽语的人也罢,他们同时伫立原地不动。 等妇人回过神来,却见赵无眠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来时的位置。 李宝山愣了下,而后怒道:“赵无眠!受死……” 而赵无眠身前,那个抱着他横刀的无头尸首才刚刚向后仰去,还没来得及触地,赵无眠便抬手从他怀里接过刀鞘,旋即收刀入鞘。 咔—— 收刀细微声响响起,赵无眠身后几人的脖颈,包括李宝山,瞬间爆出大片血。 李宝山的话语嘎然而止,眼神不可置信望着赵无眠的背影,旋即下一瞬眼前便出现大片血色,向后仰倒,瘫软在地。 摘星刀,当年的江湖第一快刀。 既然有戎人在此,那就没必要留李宝山活口……那戎人知道的,肯定比李宝山多。 赵无眠来至狱门前,抬手一刀,便如切豆腐般在狱门划出一道豁口,“夫人,在下赵无眠,来救你们出去。” 妇人呆愣在原地,小女娃倒是回首看他,眼前发亮。 几秒后妇人才反应过来,“我,我在这里,听他们说,他们挟持相公,就是为了害你……你,你还来救我们母女?” “在江湖上,不牵连家眷乃是共识,李宝山既然先开了这个坏头,那我便想补救回来。”赵无眠微微一顿,看了眼那个睁着大眼睛看他的小女娃,微微一笑,露出一抹笑容, “这小娃娃长大后若是想闯江湖,想起此情此景,总归是我此举对她的影响大一些吧?” (本章完) 第211章 一人当关,你追我赶 第211章 一人当关,你追我赶 闻听此言,妇人本就通红的眼睛又浮现了几分泪,但此刻也不是感动的时候,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便连忙递过怀中小女娃, “这地方贼人太多,奴家已不求安然回家,只望恩公能带娃娃逃离此地……她今年才三岁半,背在身上,不碍事的。” 说着,妇人又抬手从自己的手腕摘下一枚金镯子,放进小娃娃的衣服里,显然是想把这金镯子当报酬。 以赵无眠的身份,给金镯子着实可笑,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这金镯子就是她此刻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赵无眠感知到有人听到此地动静正在提刀赶来,神情严峻几分,向四周打量几眼。 这里只是地宫内的一处小房间,唯一的通路就是那扇门,而这地宫也不知有多大,若他真带着小娃娃,肯定是能杀出去,但这妇人定然活不了。 妇人不是太后,幻真阁见到她可不会留情,真让赵无眠带着她逃,的确是累赘,要知此地还有个鲜于晨和不知实力的戎人。 赵无眠微微摇头,朝夫人和小娃娃笑了声,“我虽不是浑身是胆的赵子龙,但幻真阁也不是曹孟德。” 妇人一愣,听不懂,便看赵无眠提着横刀,转身站在门前,“这就一个门……我守着便是,夫人别妄动。” 妇人脸色一白,错愕道:“这里也不知有多少贼人,恩公怎么守得住?” 妇人还没说完,却看赵无眠抬手一刀,只听‘噗嗤’一声,些许飞溅的血液宛若一道红线,在赵无眠身前滑过。 “守得住。”赵无眠淡淡道。 噗通———— 有具尸体顺势倒在赵无眠身前,脖颈处鲜血横流,眼眸圆睁,不可置信。 赵无眠不是已经中招了吗?而且还吃了我等幻真阁特制的磨骨乱魄丹……这丹的毒性可要远强于区区软骨丹,一旦服用,别说调动内息,就是睁眼都难,寻常炼制一颗就需两个月。 这丹的毒性的确不差,但对于赵无眠而言和补品也差不了多少,不过没有紫衣的加工,益处远不如此前吃过的那些毒丹,大多毒性都潜伏体内……若赵无眠能在三个月内找到九黎蛊或天玄尘,这些毒质就是宝藏,若是找不到,就是炸弹。 想着赵无眠其实还有点肉疼,真想收集一些,给紫衣寄去……不过他也不知紫衣在何地,唉。 那妇人望着赵无眠的背影,愣了一会儿,而后撑起虚弱的身子,双手从地上血泊中,捡起了一柄刀。 赵无眠站在门前,杀了个最快赶来的本我堂弟子,朝四周看了眼,右侧通道,才是通往赌坊的石阶,左侧通道,则是地宫深处。 此刻左右两侧,都有人气势汹汹,持刀而来,甚至还有人衣衫不整,身上一股石楠的味道……这个时间,明显就是这群本我堂采贼的采补时间。 此刻被赵无眠打断,不少人都是当场一软,而后便是勃然大怒,嘶吼着飞身冲来,“此人是赵无眠!砍他马的,为李老报仇!” “他,他不是中毒了?” “管他这那的,他这是中毒的样子吗?” “副阁主也在!等他老人家来此,区区赵无眠也不过他刀下亡魂!” 他们喊得震天响,但赵无眠已经全力运转此间剑的法门,并没有发现鲜于晨的踪迹。 按照沈湘阁对鲜于晨的描述,若他真开秘法,浑身气血充盈,赵无眠不可能看不出……也有可能是潜伏在人群里当老六。 赵无眠精神紧绷,半点不松懈,自知实力再强也有阴沟里翻船的道理,从不敢小觑任何一人,一有人靠近赵无眠五步之遥,便看刀光一闪,他们连如何出刀都没看清,就有人脖颈鲜血横流,瘫倒在地。 有人察觉不对,隔着老远就开始扔暗器,但以赵无眠练过此间剑加天人合一的感知,这些暗器根本无所遁形。 抬刀一挡,或是探手一接一抛,远处人群便暴起血,惨叫连连。 但通道一共就这么宽敞,不多时就有尸山堆积,堵住通路,本我堂的人还得把尸首移走。 有小头目受不了,当即大喊,“别送死了!放火油和火药,直接把他炸死!” “地宫可还有我们这些年攒下的财物和宝贝……” “对啊,要不我们围而不攻,只等副阁主来……” “但他怎么还不来!?” “快去叫啊!” “已经有人去了!” “什么时候了还管财物!?只要能杀赵无眠!一切损失都值得……” 小头目的话还没说完,赵无眠抬脚便踹在足边一人手中的长刀上。 力道之大,让那人的手瞬间炸成血雾,而后长刀在血雾中瞬间捅出一道空洞,插在尸山上,结果在尸山上捅出一个血洞后,这质地平平的长刀当即崩碎,虽然没造成什么伤亡,但也把那小头目吓个不轻。 还不等他放松,寒光一闪而过,另有一长刀自尸山血洞中暴射而出,眨眼间便捅进他的心口,将其钉在石壁之上。 赵无眠的确担心这群人放火油和炸药,以地宫的狭隘程度,一旦有炸药引爆,别说冲击力,就是这地宫塌陷都够赵无眠喝一壶的。 他还没练到乌达木那种硬吃炸药都能不死的程度。 他心底琢磨着要不带着妇人和小娃娃冲一把,模仿一次常山赵子龙杀出去,但赌坊后院明显密密麻麻全是幻真阁的人,一旦出去,几十柄重弩架着,还有鲜于晨虎视眈眈,那赵无眠就算能跑,妇人和小娃娃也得惨死。 就在他权衡利弊间,忽的听见地宫上方暴起信筒声,惊得周围本我堂弟子错愕连连,随后他们才反应过来。 “妈的被赵无眠给点了!” “肯定是侦缉司的人杀过来了。” 他们震惊间,便看赵无眠脚步重踏地面,身随刀走,旋身如风,刀光所过,腥风四起。 甬道另一边的人愣了下,后反应过来赵无眠一直守着那门,明显是想救人,运起轻功就要冲进门里,是要挟持人质。 房内的妇人眼看赵无眠刚走,就有人出现在门前,煞气冲天,眼神冰冷。 她脸色一白,下一瞬便见一柄横刀捅进那人心口,旋即向斜侧方一滑,那人的胸腔到肩膀处,便出现一道三角形的豁口。 不等妇人看见赵无眠的身形,那横刀一捅一划,又不见踪迹。 侦缉司都来了,赵无眠当即不再节省力气,以摘星换月的爆发力,在这种狭长空间,足够他七进七出,刀下游龙。 而在地宫之外,常山侦缉司的负责人一脚踹开赌坊后门,抹了把脸上雨珠,大吼道:“侯爷带我等发现了这群臭采的分舵!杀他嘛的!” 在他身后,二十余位身着黑衣的侦缉司捕头自四面八方冲天而起,宛若炮弹般落进后院,见人就砍。 只能说幻真阁阁主的措施的确很成功……苍楼在江湖的风评极好,但本我堂就差了。 一群欺辱妇孺的采贼,看一个杀一个,人人得而诛之。 雪枭飞在高处,看见有人就拿翅膀指他,喙里咯咯直叫,好像它才是拿刀砍人的那一方。 那之前说要找几个大汉干赵无眠的守卫被吓得肝胆欲裂,刚想拔刀,便看雨幕中寒光一闪而过。 血珠飞溅,一剑封喉。 他双手捂着脖颈,无力栽倒,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期间一位穿着青衣的绝色女子自雨幕中缓缓现出身形,雨珠顺着右手长剑的剑尖,向下滴落。 苏青绮知道赵无眠肯定被关在了地宫,暗室之类的地方,担心有失,毫不犹豫就捏起信筒点燃。 常山虽是大城,但侦缉司驻扎在此地的人手,其实一共也就这么二十几人,该来的都来了,再发信筒,除了让太守叫来守军外,别无他用。 所以苏青绮此举主要是为了帮赵无眠减轻压力,想尽可能让这些本我堂的人转头和他们打。 幻真阁留守在分舵的弟子虽不知为何暴露,但他们还有副阁主鲜于晨在此,真打起来,孰胜孰负可未可知,因此他们毫无退意,手持兵刃就冲上来和侦缉司打在一起。 幻真阁副阁主鲜于晨一脚踹开大厅木门,手里握着一杆漆黑的九尺大枪,眼神冰冷之余带着几分错愕,“这群朝廷鹰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押送赵无眠来此的马夫一脸惊悚,“不,不知道啊……” 话音未落,鲜于晨一挥大枪,枪杆在空中发出‘咻’的破空声,砸在马夫腰侧,他整个人就如炮弹般向侧方倒飞,砸进一座厢房内,“赵无眠刚来,侦缉司就紧随其后,你还不知!?” 站在鲜于晨旁边的,乃是一位身穿青衫的公子哥,他乃是乌达木最小的儿子,今年才三十岁,但却是一名天人合一者……也是草原唯一的天人合一者。 名为图尔嘎,意为‘丝绸’,而丝绸只有大离可产,这名字的寓意明显就是想杀进大离,光复前朝。 图尔嘎继承了乌达木的天赋,已经卡在天人合一两年,虽然比起乌达木,赵无眠之流是慢了些,但一想到天人合一的武者这世道还不足十人,乃是比武魁还稀有的存在,就算是归守真人都没进这境界,便可知图尔嘎的天分。 他来太原,本是找鲜于晨谈合作的,当初也是他找上了李宝山,将其收入麾下,但他也没想到这分舵居然会暴露。 鲜于晨瞥向图尔嘎,沉声道:“赵无眠还在地宫,他也不知究竟有没有中招,如今恐怕是再无余力留他性命,阁下帮我杀了他,我就考虑考虑同戎人合作的事,如何?” 图尔嘎微微一愣,而后露出一抹笑意,干脆点头,“赵无眠同样是我草原的心腹大患,能在此地杀他自然最好……早听父亲说他在太原时进窥天人,如今才过去不足一个月,论积累,论战力,他如何是我的对手?” 鲜于晨眉梢蹙了下,没曾想图尔嘎竟如此干脆,但侦缉司已经杀上门来,此刻也不是闲聊的时候,他一抖枪身,脚步重踏。 一位正在拼杀的侦缉司捕头身侧忽然出现一抹黑风,不等他反应过来,枪杆便‘砰’的砸在他身上,将其如离弦之矢般砸飞出去,砸碎两座围墙,后摔进赌坊前院之内,落入人群,还砸到了不少赌客,惊得前方惊叫连连。 呛铛———— 一道剑光刺破雨幕,直指鲜于晨的脖颈。 鲜于晨黑枪一扫便架开长剑,瞧见是一位身着青衣,看年纪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子。 虽然他没见过苏青绮,但这手月华剑自是认得,当即一喜,“苏青绮!?苏怀曦的妹妹,赵无眠的相好?” 苏青绮冷眼不语,鲜于晨明显是看重她的身份,妄图生擒,以此谋害赵无眠与苏总捕。 她瞧见鲜于晨,心头也是一沉,这位‘一炷香的武魁’,她自然听说过……但就这一招感觉下来,鲜于晨明显是觉得还没到绝境,不想用秘法。 而不用秘法,他充其量也就是归守真人那种实力……虽然苏青绮其实还是打不过,但倒也能撑一段时间。 这么谨慎,此刻被打上门了都不敢用秘法……明显是这秘法有极大的弊端,用了后不说减寿,至少也得一段时间动弹不得。 苏青绮没猜错,鲜于晨经过最开始的茫然错愕后,细细观察这群侦缉司捕快的实力,发现其实他们没一个人能威胁到自己。 场中就苏青绮和一个侦缉司负责人是宗师,其余捕快都只是江湖一般高手,虽然分舵除了他也没宗师,但宗师与宗师之间,亦有差距。 唯一能和他打的只有赵无眠,而赵无眠又有图尔嘎牵制…… 胜算在我!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但若是用了全力,一炷香后就得倒,那明显是能省则省。 鲜于晨本想跑,但瞧见苏青绮,那还跑什么?只要能抓到她,定有大用。 念及此处,鲜于晨的枪法瞬间一狠,横扫而过,雨幕就被枪杆拍出一道空洞。 苏青绮不敢硬接,闪身躲避。 一枪挥空,枪尖刚擦过苏青绮的腰腹,这九尺大枪便如完全失去了惯性般在空中猛然停顿,却是鲜于晨脚步重踏地面,向前猛撞,连带长枪也向前刺出。 苏青绮脸色一冷,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就传来一声娇喝。 “鲜于晨!” 闻声看去,一道白影在赌坊外冲天而起,白衣白靴,白剑白鞘,雨点拍打在女子的身上,打湿她的衣襟,顺着足间向下滴落,随着她拔高的身形,空中便浮现一抹垂直雨柱。 慕璃儿听到打斗声,不等架来马车,便运起轻功仓促赶来。 她原先并不知鲜于晨在此,此刻瞧见他,心底稍微错愕后便是一阵滔天怒火。 太玄宫的势力在南,幻真阁在北,圣教在西,三个邪派的势力范围,基本算是泾渭分明,剑宗位于燕云,自然是和幻真阁打交道更多。 鲜于晨二十多年前就在本我堂当护法,后面游历江湖几年后又回去当了副阁主,杀过的剑宗弟子可是不少,其中不乏慕璃儿相熟之人。 此刻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此间剑在空中当即出鞘,只听呛铛一声,拔剑声还未穿过雨幕穿到鲜于晨身前,慕璃儿就以脚步重踏围墙,围墙浮现蛛网般的裂痕后瞬间崩碎。 她整个人便如猎鹰捕兔,向前直冲,速度之快,眨眼间剑锋就已到了鲜于晨的脖颈前,身后的雨幕中则留下一束被撞碎的长条空洞。 鲜于晨心底浮现一丝错愕,慕璃儿居然在常山!?江雨泽干什么吃的!? 但鲜于晨此刻的硬实力虽然比不过慕璃儿,但如今五十多岁,江湖经验远非常人,在慕璃儿现身的瞬间,他整个人的肌肤便瞬间带上一抹血红色,他肌肤下的血液肉眼可见以非人的速度流窜,无数白气更是自他的体表向外逸散。 天魔血解。 “喝!” 鲜于晨双目赤红,大枪当即变招,转刺为撩,虽是慢慕璃儿一步出招,却是后发先至,枪杆率先自下而上砸在慕璃儿的长剑之上。 这爆发力与速度,的确无愧‘一炷香的武魁’。 慕璃儿直接手中巨力袭来,虎口崩裂,鲜血四溅,差一点此间剑便要脱手而出。 但紧握长剑,便代表要被上面的力道影响重心,慕璃儿小臂不受控制上抬,空门大露。 鲜于晨九尺大枪,向上一撩后,枪杆尾端便插进地面,他双手紧握枪杆,脚步重踏身形便猛然抬起,腰身与双腿同地面近乎成了平行线,抬脚踢向慕璃儿的小腹。 鲜于晨的速度虽快,但慕璃儿身为天人合一还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仗着自己身位更高,长靴便砸在鲜于晨的小腿上。 按招式,明显是慕璃儿先踹在鲜于晨难以发力的地方,但只听砰的一声,慕璃儿还是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而去。 苏青绮就在慕璃儿身后,见状连忙抬手接她,却反倒一同向后飞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无关招式,纯粹是数值碾压。 武魁和天人合一者的差别,除了武道理解,就在于源源不断的内息,鲜于晨用了天魔血解,不可能借此沟通天地之桥,自然就要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也就是极致的爆发力与极致的筋骨气力。 若是稍弱的武魁与他正面硬对一掌,在力气上可能都会吃亏。 鲜于晨眼眸血红,狞笑一声便再度直冲而上。 他就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内若逃不出去,那就是小娃娃都能拿刀抹了他的脖子,此刻多放一句狠话都是浪费。 慕璃儿与苏青绮抱在一起滚了几圈又撞在一处房屋的围墙旁,抬手往地上一拍,积水飞溅,两女行云流水弹起身子,但慕璃儿的腿还有几分酸痛。 “死!” 鲜于晨抬手直刺,直指慕璃儿的心口……和苏青绮不同,慕璃儿的身份与实力,实在容不得鲜于晨留手。 慕璃儿背靠围墙,美目微冷,刚准备出剑,身后的围墙就轰然破碎,一柄横刀从残砖碎屑中瞬间捅出,擦过慕璃儿的小腰,速度之快直指鲜于晨的心口。 鲜于晨与两女眼底都浮现几分错愕,但常言一寸长一寸强,横刀尚未触及鲜于晨,他的长枪就能捅进慕璃儿的心口。 但慕璃儿可不是平平无奇的宗师,天人合一与武魁的战力差距还没大到任人碾压的地步,眼看有人相助,长剑上撩便架在枪杆之上。 力道太大慕璃儿根本不可能挡下,只能让长枪勉强偏离角度,向上抬了几分,她在顺势身形下压,枪尖便擦过慕璃儿的肩膀,带出几丝血光。 长枪偏移,将围墙彻底捅了个破碎,只看赵无眠一肘扫开残喘瓦砾,从慕璃儿与苏青绮的中间穿过,横刀速度极快,刀尖已经刺破鲜于晨的肌肤。 但鲜于晨反应极快,瞬间向后一跳,只在空中留下一抹血珠。 他眼一横,浮现几分错愕,瞬间猜出原委,“妈的图尔嘎敢卖老子!?” 赵无眠,慕璃儿,两个天人合一。 鲜于晨能打过吗? 能,但一炷香的时间,估计不行。 他见状毫不犹豫,飞身就跑。 没这眼力,他在江湖也活不到这岁数。 “跑得了吗!?”赵无眠满眼怒火,运起摘星换月的轻功,拔地而起,当即就追,爆发力一时之间竟是仅仅慢于鲜于晨一丝。 慕璃儿同样飞身而去,但轻功所限,爆发力有所不如,只能远远吊在身后。 就留苏青绮一个人在赌坊后院,她抹了把脸上脏兮兮的污水,抽了抽小鼻子,又眨了眨眼睛。 她,她追不上啊。 “劳烦苏小姐去保护湘竹!” 慕璃儿的声线远远传来。 —————————— 感谢‘书友160719022445582’的盟主!成为本书的第六位盟主! 明天加更,更新万字! 万分感谢! (本章完) 第212章 一刀一剑,寒耀九州 第212章 一刀一剑,寒耀九州 图尔嘎的确卖了鲜于晨,他与幻真阁非亲非故,傻了才会为他一个口说无凭的承诺卖命,在鲜于晨杀出去后他就已经飞身混进赌坊前院,装作受惊的赌客,混着人群离开此地。 稍早之前,有侦缉司捕头听到地宫内的厮杀声,闻声过去看,才瞧甬道之内已经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尸首,赵无眠一身血污,站在尸堆中喘着气,胸膛起伏,周围尽是被吓得肝胆欲裂的本我堂贼子,愣是没一个人敢上前。 地宫内的本我堂弟子,不到百人,远远比不过那晚的河曲戎骑,但他们的单个实力却要强于那些骑兵,真杀起来,也让赵无眠费了不少力气……人力有时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瞧见有侦缉司的捕头杀来,赵无眠偏头看来,那股煞气让捕头们都是一惊,却听他指了指身后小门,语气倒是一如往日般平和,“里面还有两人,切记护佑好……苏小姐来了?” “她正与鲜于晨拼杀……” 捕头们话音未落,却看赵无眠已经忽的越过他们,顺着地宫上行的石阶而去,徒留一阵血腥味。 捕头与残余的本我堂弟子都是一愣,然后侦缉司率先反应过来,持刀就好,“采贼受死!” 这群采贼都被赵无眠吓破了胆,持刀的手都在发软,相反侦缉司却是气势如虹,所以真打起来,他们不可能是侦缉司的对手。 回到此时。 砰—咻———— 地砖被震碎的声响与破空声近乎一同传来,在围墙上踩着猫步,淋着雨找鸟抓的橘猫身旁,忽的有一道黑影掠过,将橘猫吓得当场炸毛,尾巴与脊背拱起,哈气。 “喵哈————” 赵无眠一见鲜于晨要跑,当然不会轻易放人,以他和幻真阁目前的仇怨,将这‘一炷香的武魁’放走后未来不知得有多大麻烦。 而且这byd还想打苏小姐,今晚不给他杀了,算赵无眠这身武艺白练。 但就在赵无眠刚跃上围墙之际,忽有两枚指甲盖般大小的圆形铁球刺破雨幕暴射而来。 这暗器刚好卡在赵无眠快踏上围墙借力的一刹那,时机把握不可谓不准。 但赵无眠无需出手,便看他身后的慕璃儿抬手便射出两枚飞刀,只听‘铛铛’两声爆响,雨幕中爆出两抹火,两颗铁球便被弹飞。 火星在赵无眠眼前爆开,他神情冷静,并不惊讶,身形毫无阻遏,长靴重踏围墙就已朝鲜于晨暴射而去。 鲜于晨‘啧’了一声,一对一他还有把握能赢,但这师徒两人都是天人合一,瞧这架势明显也是配合默契,还是得跑。 鲜于晨用了秘法后爆发力不似常人,但赵无眠也不慢,寻常人抬眼看去只能瞧见一前一后一道黑影在头顶掠过,雨幕紧随其后便出现两道空洞。 鲜于晨用了秘法后,感知还是老样子,并不比此前敏锐多少,不过动静太大,用耳朵都能听出慕璃儿的速度最慢,此刻已经被甩出了十几丈,但赵无眠却是如附骨之蛆根本甩不掉。 他眼力好,但也不缺狠辣,既然难以甩开,干脆借着慕璃儿一时之间赶不过来的空挡先打伤赵无眠,当下便脚步在屋檐重重一踏,长枪挡在身前,身形弓起,顺着窗户,如炮弹般撞进面前一栋三层小楼内。 小楼内住着一对夫妇,此刻夜深,本打算行鱼水之事,裤子都脱了正扛着老婆的双腿,结果鲜于晨撞进屋里,吓得他当场就小了。 鲜于晨冲进屋里,脚步一踏地面,漆黑大枪在屋内横扫而过,砸碎木桌屏风等家具,便以一记回马枪扎向窗口,家具残骸随着枪风,在屋内一个回旋便顺着枪尖涌向窗口。 这招不可谓不漂亮,尽得回马枪之意,按方才的速度推断,此刻赵无眠应当是刚好踩着窗沿冲进来,迎面撞上枪尖。 他的应对没有半点问题,但他这秘法,强在爆发力与筋骨可与武魁媲美,其余方面还只是宗师水平……有数值,而无机制,感知相对稍弱,但赵无眠可不一样,鲜于晨一落地,浑身肌肉的律动就已经让他看出鲜于晨的意图。 轰—— 鲜于晨头顶的天板瞬间破碎,残砖碎屑间,赵无眠双手紧握刀柄,便以力劈华山之势,自上而下悍然直劈。 巫山刀! 鲜于晨眼神错愕,自不会认不出老大的武功,要是被此刀缠上,刀势积累之下,虽未必能杀他,但也足够拖延住他等慕璃儿赶来围剿。 一枪刺空,鲜于晨一脚踹在枪杆之上,用这法子强行让枪身向上架,拦在横刀之前,同时内息顺着单腿,在足下地面瞬间轰碎。 铛———— 还在小楼外的慕璃儿只看楼阁中忽然发出一声宛若擂鼓的闷响,无数木质家具的碎屑顺着四周窗户的空口猛然向外喷出,四条大红窗帘随风向外部拉直,而后‘撕拉’一声化为布条飞向雨幕。 而在楼内,长枪与横刀相接的一瞬间,因足下地面已被破坏,所以鲜于晨毫无阻碍向下砸去,乃是借着赵无眠的下劈力道,让他砸下的速度猛然拔高一个级别,由此避开巫山刀的后续派生。 单凭此举便可看出鲜于晨的江湖拼杀经验。 而赵无眠本是下劈,结果整个人却高高向上抛起,而身在半空,他连消力都没办法,只能顺着力道向上倒飞。 他心中错愕几分,鲜于晨这秘法果真有几分门道,方才那一刀他已经拼尽全力,没有一丝留手,但正面相碰,还是他落于下风,持刀双臂都在发麻,肌肉已被拉伤,双臂与虎口时刻传来刺痛之感。 砰———— 鲜于晨更惨,一招下去,他便如被铁锤砸中的钉子,一路向下砸碎二层地板,摔进一层大堂。 这小楼乃是一处酒馆,一楼大堂满是避雨喝酒的客人,几乎没有一处空桌,大堂内热气腾腾,白气升腾,桌上有火锅有水盆羊肉有胡辣汤,客人们嬉笑闲谈,还在聊着近来江湖传播最广的‘未明侯单刀擒五岳’的趣事。 结果只听一声闷响,一道人影撞碎天板砸下,直接摔在一处放着水盆羊肉的桌上,只听‘叮铃哐当’的响声,炙热肉汤洒在鲜于晨身上,他的脊背砸碎木桌,刚一触地,便瞬间弹起,咬着牙只是闷哼一声,就撞倒周围客人,冲出酒楼。 那些被撞到的客人都是一口鲜血吐出,虽不至于直接被撞死,但也是内脏受损。 掌柜的一脸惊悚,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有什么东西‘咻’的飞掠而来,擦过他的侧脸,钉在他身后墙上,偏头看去,乃是一枚剑令。 “剑宗办事,明早可持剑令去分舵,所有损失皆由我剑宗赔偿,带他们去疗伤!” 楼外飘来一道悦耳声线,却是只见其人不见其声。 鲜于晨冲出酒楼,沿街撑伞行人都是错愕看他,大雨倾盆,他衣服上还挂着几片羊肉与菜叶子,却连擦一擦的功夫都没有,撒腿就跑。 “堂堂副阁主,连与两个小辈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吗!?” 身后传来一声娇喝,慕璃儿已经借着鲜于晨摔下来的这点空档飞身而来,白衣胜雪,长剑如辉,剑尖距离鲜于晨的脖颈已经不足一寸。 鲜于晨双腿一弯,整个人便如泥鳅般以前膝下跪,上半身向后仰去的方式向前滑去,青石地砖上的积水向两侧刨开,枪杆则紧贴他的胸前,向后一送,枪尖自他的肩头扎向慕璃儿的心口。 剑尖在鲜于晨的头顶滑过,割断他的发冠,使其白头发散开。 慕璃儿的此间剑,可比赵无眠出色的多,对鲜于晨的招式早有预料,白靴轻踏便闪身向侧方躲开,而后在街边一处围墙一踏,白衣在雨幕中拉出一道成三角形的水线,长剑便再度刺向鲜于晨。 鲜于晨心底一沉,他知道慕璃儿是天人合一,但也没想到这天人合一居然如此棘手……这也是相性不好,他用秘法后的短板之一就在感知,但偏偏慕璃儿与赵无眠都是感知远超一般天人合一者的武者。 这就是此间剑的特点。 但感知不够,速度来凑,鲜于晨双膝在地猛然一踏,身形凌空而起,积水四溅,单手持枪,枪杆猛甩,在空中以垂直的方向,抡了半个‘大风车’,砸在慕璃儿的长剑上。 慕璃儿此前与鲜于晨对过一招,自知他的筋骨与爆发力有多强,此刻她的持剑小手还在滴血。 因此这剑其实出剑之时就已收力三分,此刻剑枪相接,她仗着‘剑走轻灵’的优点,没受多少力就收剑换招,从大枪空档处,刁钻一剑刺出。 而此刻鲜于晨还在空中,无处借力,可他单手持枪,另一只手却是猛然一甩,在不到一丈的距离,两枚浑圆铁球便刺破雨幕,来至慕璃儿脸前。 慕璃儿变招之后,他才做出投掷暗器的动作,此刻慕璃儿一剑刺出,焉能再换招躲闪?即便意识跟得上,动作也反应不过来。 这完全就是靠着数值,靠着凌驾于慕璃儿的速度才派生出的战术。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高手厮杀,见招拆招,就是如此。 呛铛-—— 一道刀光瞬间自头顶顺着雨幕倾泻而下,拦在两处铁球之前,却是赵无眠已经飞身赶来,替慕璃儿挡下这两发暗器。 但慕璃儿却是柳眉一蹙,半点不见放松,她一直全神贯注感知四周,对于赵无眠能赶来此地并不意外,只是这暗器鲜于晨此前用过,此刻距离近了,她才察觉出不对来。 “这是蜀地唐家的离别针……” 慕璃儿惊声提醒还未传入赵无眠耳中,那被横刀格开的铁球便瞬间在雨幕砸开,无数黑针以暴雨梨之势,朝赵无眠与慕璃儿倾泻而去。 赵无眠只来得及抬起双臂,挡在慕璃儿面前。 但飞针太过密集,赵无眠又没有随身携带玄铁大盾,因此还是有几枚黑针随着空隙,刺入慕璃儿的小臂,肩头等地。 鲜于晨此前用的铁球,只是寻常暗器,目的就是为了让赵无眠与慕璃儿降低戒心,此刻一招得手,鲜于晨心中当即冷笑。 他这种狠角色,即便是逃窜途中,肯定也不会放弃反杀……如今赵无眠与慕璃儿中了暗器,其上可有唐家特制奇毒。 能反杀! 鲜于晨双足踏上地面,溅起大片水,不再试图逃遁……主要也是逃不了。 就赵无眠这爆发力,已经有了几分武魁的风采,他根本甩不掉,只能殊死一搏。 “死!” 鲜于晨眼神狠辣,怒喝一声,大枪已经化作一道残影,将赵无眠与慕璃儿周身的雨幕径直砸出一个空洞,宛若长鞭甩向两人。 以鲜于晨如今的力道,赵无眠与慕璃儿即便反应过来硬接,也定然口吐鲜血,身受内伤。 胜利的天平随着那暗器,毫无疑问已是向鲜于晨倾倒。 此枪一出,赵无眠第一反应,却是抬起右手向后一推,手掌在慕璃儿身前按了下便将其推开几步,刚好躲开长枪的杀伤范围。 慕璃儿与鲜于晨眼底都是浮现几分错愕,鲜于晨心中更是冷笑。 死到临头还顾着你那师父?看你怎么死吧! 但下一瞬,鲜于晨却是恍然发现,赵无眠左手持刀,推刀前冲,整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仅仅瞧见雨中忽然浮现一道白线,他原先站立的方位,地砖崩裂,可碎屑还未崩起。 “摘星刀!摘星换月!” 鲜于晨与宋云算是一个时代的人物,此刻一眼就能看出赵无眠此刀源头……但当年的宋云,摘星刀也没这么快吧!? 当然没赵无眠快,当年的宋云可没有奈落红丝! 赵无眠随身携带的九钟可不是单单用来思念紫衣姑娘的。 摘星刀本是江湖第一快刀,再加上奈落红丝的提速,效用可不止一加一大于二。 鲜于晨就算感知,反应比不过正常武魁,但同样在江湖闯荡了一辈子,近乎是本能地察觉到赵无眠的目的就是他的脖颈,但大枪的缺点就是在这种极近距离的白刃战,等被刀客或是剑客贴身后,难以随时调动换招。 因此他只来得及抬起右臂,挡在脖颈前。 噗嗤———— 街边的行人,只能看到白影冲破雨幕,在鲜于晨身侧一穿而过,血珠顺着横刀所过带起的那抹白线向鲜于晨身后飞掠,血珠连接成线,却没有被雨点打散……因为血线处在横刀划过的痕迹,那里的雨点早便被劲风冲散。 鲜于晨挡在脖颈前的右臂无力垂下,鲜血横流,显然手筋已经被挑断,他的眼神则已是一片惊惧。 赵无眠不对劲儿,这速度竟是比他还快……到底你是武魁还是我是武魁啊!? 要不怎么说,九钟乃是江湖人人渴望的至宝呢? 但鲜于晨在江湖摸爬滚打一辈子,不缺眼力,也不缺血性,眼看赵无眠竟然还有留手,当即便知如今已至绝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双目赤红,虽被废了一只右臂,但浑身气势节节攀升,愈发凶狠,脚步重踏地面,长枪高抬,近乎将这黑色大枪拉成一个满月,重重砸来。 枪身还未触地,所携带的劲风就已经在雨幕中发出‘啪’的重响,元宵刚过,街边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大红灯笼瞬间龟裂,露出内里的火芯子,随后又被雨点吹灭,街道一瞬间就随着此枪黯淡几分。 赵无眠瞳孔微缩,这其中蕴含的力道即便是他都不敢硬接,正欲向侧躲闪,可谁知那漆黑大枪的枪杆竟是好似被鲜于晨一挥震碎,化作锋锐碎屑,朝赵无眠暴射而来,而枪身之内,居然是一柄长约三尺三,刀身漆黑,锋芒毕露的黑刀。 妈的这世道还有机关术!?这个叫鲜于晨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怎么这么多!? 赵无眠抬刀格开锋锐碎屑,却是无力再躲此刀,当即咬牙抬刀硬接。 慕璃儿脸色极冷,隐隐带着几分青黑之色,用内功强行压下体内毒质,飞身而来,眼看鲜于晨是要拼命,就算是围魏救赵,他死前肯定也要换了赵无眠,便抬剑与赵无眠一同招架。 她当然可以借此机会,一剑捅死鲜于晨,为宗门同僚报仇……但鲜于晨的命,哪里比得了赵无眠半分? 铛———— 此次正面相接,天魔血解带来的无匹爆发显露无疑。 赵无眠与慕璃儿已经做到了当前的最优解,可足下地砖还是当即崩裂,慕璃儿闷哼一声,向后摔去,砸在赵无眠的胸口。 赵无眠长靴紧踏地面,双臂抱住慕璃儿,向后滑出三丈之远,撞进街边一家卖的小铺,无数盆瞬间破碎,白,红,黄等各色卉则如天女散般,落在赵无眠与慕璃儿的身上。 店老板是个年岁不大,和苏青绮相差无几的小姑娘,她见状已是被直接吓哭。 她养了条浑身明黄的大黄狗,此刻也是瑟瑟发抖,将脸埋在主子怀里。 赵无眠抹了下唇角鲜血,看了眼躺在他怀里,不住咳嗽的慕璃儿,胸腔怒气已是蹭蹭蹭往上涨。 店之外,鲜于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看一刀把赵无眠和慕璃儿砍飞数丈远,便冷笑一声,“你师父中了唐家奇毒,再不救治,不死也得残废!” 他可不是好心提醒赵无眠……在说这话的同时,鲜于晨就已经脚步重踏地面,朝着远处飞身而遁。 拼命拼命,就是为了活着……他一炷香内杀不了赵无眠,而赵无眠一时之间也杀不了他。 但赵无眠的轻功又是世间顶尖,速度不俗,加上奈落红丝,那鲜于晨根本就甩不掉他。 再打下去,只能是他等天魔血解的时限一到,被赵无眠一刀割了脑袋,但慕璃儿毒质入体,就算事后救治及时,也得落个半生瘫痪。 两败俱伤。 既然如此,还是各退一步为好,赵无眠赶紧带着慕璃儿找大夫,他则借此机会远遁千里。 鲜于晨的想法没有半点错,其实从一开始,他的各种举措都是最优解,没有一处有问题。 可惜他不熟悉赵无眠。 “师父别插手了,调息抑毒,我去去就回。”赵无眠一手提着横刀,另一只手向下一掏,却是握住此间剑的剑柄。 慕璃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看赵无眠已经大踏步离开店,身形暴射,运起摘星换月与奈落红丝,以最快的速度朝鲜于晨追去。 鲜于晨左手握着黑刀,压榨着体内每一分潜能,飞身准备跃上屋檐。 擦擦———— 磅礴雨幕中,忽然响起两声让他头皮发麻的爆响。 慕璃儿轻咳一声,连忙冲出店,却见赵无眠站在倾盆而泄的大雨中,右手横刀斜指地砖,左手则手腕微翻,反手握着白剑,以一个稍显怪异的姿势在雨中顿了下,旋即足下地砖瞬间崩裂,身形撞碎雨幕,向前猛冲! 轰———— 长街骤然响起一声爆鸣,刀光剑芒宛若一道白电,近乎从街头东侧闪至西侧,旋即拔地而起,朝身在半空的鲜于晨悍然射去,身后的水雾则在街头形成了一道‘钝角’。 刀剑携带的劲风向街边行人的油纸伞瞬间向侧边鼓胀,伞面破碎,伞骨扎出。 鲜于晨的反应半点不慢,听到异响第一时间便回首砍来,刚好架在赵无眠横刀与白剑的交汇之处,将横刀与白剑卡住,虽然只有一柄兵刃,但丝毫不落下风,可即便如此,白剑却如毒蛇吐芯以鲜于晨根本反应不过来的轨迹,刺进他的喉间。 挽月弦剑法篇! 噗嗤———— 刀光剑芒一闪而过,赵无眠一剑刺入血肉,随后身形在半空猛然一扭,以身带剑,剑刃回旋间,首级冲天起! 赵无眠砸进街道,长靴踏地,街道湿滑,他便顺着惯性,向前滑了几步,身形在滑行途中,转了个半圈,由背对鲜于晨,转为正对,等停下时,已是身形半蹲,横刀正握在身前,白剑反握在腰侧。 噗通———— 鲜于晨的无头尸体摔在街上,首级则在地上滚了几圈,双目圆睁,不可置信。 整条街道,瞬间死寂,唯有雨点落下,沙沙作响…… 将白剑上的武魁之血吹刷干净。 (本章完) 第213章 一朵白花,一个血仇,两处恩情(盟 第213章 一朵白,一个血仇,两处恩情(盟主4000字加更) 赵无眠一直都在思考自己的武道,他所学武艺中,巫山刀重势,摘星刀重快,挽月弦重诡,云倚楼重在综合无短板。 他还做不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自创一门武学,目前的思路是先将摘星刀的‘快’,杂糅进其余武学中,如此对战力的提升更直观。 但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这才携一刀一剑,借此取巧。 而鲜于晨被废了一条手臂,只有一只手能御敌,是拦不住挽月弦的……此间剑克制他,‘双刀流’也克,自然难活。 这不是数值,而是纯粹的,更胜一筹的技法。 江湖所言,技高于人,就是如此。 鲜于晨只是因秘法导致爆发与筋骨比肩武魁,但在武道一途还是明显弱于赵无眠的。 挽月弦与摘星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刀法,运气方式,内息流转也是截然不同,不是说多拿一件兵刃就能随便用出来的,因此一招过后,赵无眠只觉浑身刺痛难耐,显然全身肌肉都被拉伤,就连经络都已经受损,是因气脉冲突而受了内伤。 赵无眠拔出小臂上的几枚黑针,也不知上面究竟是什么毒,带着方便给大夫看。 他服了颗当初紫衣给他的疗伤丹药,便急匆匆去鲜于晨的尸首上翻……虽然不知鲜于晨方才所言的‘再不祛毒,慕璃儿就得瘫痪’是真是假,但防患于未然没错的。 赵无眠来至鲜于晨前,听见稍显匆忙的脚步声,抬眼看去,慕璃儿似乎是因为中毒,状态不佳,所以此刻上气不接下气小跑而来,双手提着裙摆,露出裙下的白色长靴……莫名让赵无眠幻视苏小姐。 那股为了见到情郎,而提起裙摆小跑的模样…… 他心底暗骂自己一声孽徒,却看慕璃儿已经提着裙子来至他近前,便抬手将此间剑递给她。 刚一抬手慕璃儿就将其拍开,转而双手在他身上摸了下,语气关切,先问:“有没有受伤?” “鲜于晨一心想逃,根本不想与我们打。”赵无眠微微摇头,“他要是决心在一炷香内和我们一分高下,那我今日估计还得受重伤。” “他就一炷香的时间,若是只有我,或是只有你,他定然就会打到底。”眼看赵无眠受伤不重,都是些不痛不痒,只需修养几天的内伤,她便松了口气,转而语气带上几分惊奇。 “你如今都能杀武魁了?” “他也配叫武魁?无论哪个武魁来,都能轻松给他杀了,也就炸炸鱼还凑活。”赵无眠瞥了鲜于晨一眼,“‘一炷香的武魁’?吹出来罢了,除了爆发力与筋骨力气,其余方面他和武魁可都差得远……” 说着,赵无眠就蹲下来在鲜于晨的身上摸索了下,脸色着急。 慕璃儿看了四周一眼,行人聚拢过来,脸色惊奇,议论纷纷,她觉得自己乖徒如今都是侯爷了,还这么摸尸,明显有失侯爷风范,便双手抚着裙子蹲下,和他一起摸,要丢脸就一起丢脸吧…… 她口中道:“哪有鲜于晨说的那么夸张,他就是吓吓你想逃跑罢了,为师怎么可能因为一点毒就瘫痪?天人合一后,虽不能像武魁那样免疫绝大多数毒质,但对世间百毒也有抗性。” 赵无眠不语,但没摸出解毒药,倒是先摸出一个质地坚硬的令牌,看样式是‘副阁主令’。 他随手一抛,“什么东西。” 鲜于晨都被赵无眠当街杀了,这玩意儿肯定没用,不可能拿这令牌狐假虎威。 但慕璃儿却是抬手接过,而后在赵无眠肩膀上轻轻拍了下,“那也别乱扔。” “又不是解药。”赵无眠埋头道,却是又摸出一块不知是何材质的兽皮,有点像狐狸皮。 翻过细细一看,上面用刀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赵无眠想也不想就把兽皮扔到一旁。 慕璃儿又是连忙接过,粗略打量一眼,“《天魔血解》心得……这可是好东西,你怎么又扔了?” “又不是解药。” 慕璃儿无奈中带着笑意,却看赵无眠又翻出些暗器,钱两之类的东西……再继续摸,就没东西了。 “艹!”赵无眠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这群狗日的畜生下毒都不带解药!?” 要是小白素贞在此地就好了,甭管什么毒,让她咬一口就完事。 瞧赵无眠这么生气,慕璃儿反倒挺好笑,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角,而后才柳眉轻蹙,抬手从自己的小臂与肩膀等地拔出毒针,打量几眼。 势力范围搭不上边的缘故,她对蜀地唐家的了解其实并不多,此刻也认不出这是什么毒……但细细感知,毒质入体,五脏六腑略有阴寒之意,但并没有太多不适。 有点慢性毒药的味道……慕璃儿也说不准,她毕竟不玩毒,对这方面的确欠缺经验。 赵无眠站起身还踹了鲜于晨的尸体一脚,呸了一下。 慕璃儿还是第一次见赵无眠急成这样,不由握住赵无眠的手柔声安抚,“为师的身体自己清楚,急什么,找个大夫看看就是。” 赵无眠琢磨了下要不要用奈落红丝的回溯之法……罢了罢了,这玩意儿根本不靠谱,不到万不得已,完全不能用。 朝四周看一眼,因为打斗声过于激烈,甚至还拆了一栋酒楼,所以四面八方已经聚满了人,对着他和慕璃儿指指点点,听嗓音,还有人从横刀和外表上猜出了赵无眠的身份。 还有城内守军听到动静,骑马飞驰而来。 此地不能久留,赵无眠向守军亮出侦缉司的牌子,让他们叫侦缉司去处理鲜于晨的尸首,随后拉起慕璃儿的小臂就准备带师父找大夫。 “诶,急什么?”慕璃儿稍显无奈看了赵无眠一眼,挣脱开赵无眠的手,转而去了那已经是遍地狼藉的店。 店内,年岁不大的老板娘还抱着自己的大黄蹲在角落,一脸惊惧。 慕璃儿从自己的腰间取下钱袋子,从里面掏了张银票递给老板娘,“抱歉,店面的损失我赔。” 她虽然江湖绰号‘小阎王’,但此刻的一举一动倒是温温柔柔,让赵无眠看到了几分洛朝烟的影子。 赵无眠只得先按捺下心中的焦急,收刀入鞘,走进店,打量几眼,随后朝守军招呼一声, “这店未明侯罩了,若有什么街上混混想来抢我们给店主的赔偿,那就直接打断他们的腿沉湖。” 守军连忙点头。 慕璃儿看了赵无眠一眼……倒是想得周全。 那小姑娘从慕璃儿手上接过银票,被上面的几个零吓得眼前发晕,她认认真真想了下,而后才道:“多,多了……儿不值这么多钱。” “多了就多了,收着便是。” “不,不行的,娘亲从小教育我,不能占别人便宜。” 赵无眠按着横刀走来,闻言便俯身从一堆狼藉中,摘下一朵白。 老板娘眨眨眼睛,怯生生道:“就算大,大人把全搬走,您也是亏的……” 赵无眠微微摇头,转而将白递给慕璃儿。 慕璃儿愣了下,歪头望着赵无眠,“作甚?” 赵无眠笑了笑,“这我买了,送给师父,师父可是高兴?” 慕璃儿于是又是一愣,下意识抬手接过白,神情出神。 以她的容貌,身份,从小到大,被人送过的,都能堆满两座这样的店还不止。 但瞧瞧这朵白,之前被压在土里,瓣都没了一半,上面还脏兮兮的,活像刚才土里挖出来的脱皮土豆。 但慕璃儿怎么就是对这爱不释手呢? 几秒后她反应过来,对赵无眠无奈嗔了眼,“古往今来,都是情郎送女子……你送师父,成何体统?” “师父不高兴?” 慕璃儿板起脸,“你说,这是你买的,但钱可是为师掏的。” “害,我和师父分这么清作甚?我要是没钱,都要问您要的。” “你倒是心疼一点你师父的荷包!” 话音落下,两人又是一笑。 小姑娘在赵无眠与慕璃儿的身上来回看,心底想,这两人的容貌看上去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怎么会是‘师徒’呢? 情人还差不多…… 此时赵无眠又看向小姑娘,道:“多少豪门公子,豪掷千金只求图美人一笑,如今我师父笑了,那这银子就的值……你就收着吧。” “图美人一笑而豪掷的千金,是美人掏的。”慕璃儿对赵无眠道。 “师父也觉得自己是美人?在我心底,您的容貌都是排前五的。” “不是第一?” “……您中毒了,快别说这些。”赵无眠拉起慕璃儿就离开店,运起轻功就飞身离去。 小姑娘手里攥着银票,刚站起身,却见那带着横刀的男人又跑回来,从地上捡了两朵,嘿嘿一笑。 “再拿两朵送给苏小姐和沈小姐。” “无眠?” “来了!” 赵无眠又匆匆离去,等店小姑娘走至街头,抬眼看去……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赵无眠与慕璃儿离开那处街道没几步,便被人叫住。 “公子留步。” 抬眼看去,却见一位腰挎长剑,披着蓑衣的男子站在一处巷口,一只手还牵着马,面容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 雨点倾盆而下,落在他的身上,又顺着衣角,剑鞘等地方滴落。 赵无眠与慕璃儿都是驻足,眼神浮现几分错愕与凝重。 这个人的实力……赵无眠与慕璃儿居然一眼还看不出来?只知此人绝对不是庸手。 但具体是宗师,还是天人合一,还是武魁,得打过才知道。 赵无眠的手当即按上腰后横刀,眼神冷了几分,“小小的常山,倒是卧虎藏龙。” 江湖客哑然失笑,双手抬起,示意自己没有敌意,而是莫名其妙问:“幻真阁副阁主,鲜于晨,是被公子杀了吗?” 赵无眠摸不清这家伙的来意,“鲜于晨是你什么人?” “算是有仇吧。” “你是谁?” “蜀地唐家家主唐微雨,公子在京师杀的唐子骞,是我儿子。” 语不惊人死不休,此话一出,周身气氛瞬间一冷。 呛铛———— 赵无眠当即拔刀出鞘,眼神冰冷,“来寻仇?” 慕璃儿也是神情一冷,将捏在手里的小百悄悄放进袖子里,转而握上此间剑剑柄。 “唐子骞再如何,也是在下儿子,他被公子所杀,在下身为父亲,无论如何,也的确当报此仇。”唐微雨笑了笑,虽口中说着要报仇,但他的语气倒是很平和,甚至语锋一转,道: “但唐子骞早已被我逐出家门,甚至入了幻真阁,做了不知多少让唐家蒙羞的事,甚至于还泄露了我唐家不少机密,便如小阎王身中之毒, 名为冥夜酿,乃是我唐家研制而出的奇毒,用以拷问,中毒者每隔三天,深夜之际便会浑身如坠冰窖,痛苦难耐,但其实不伤性命,只是毒发后,的确难忍。” 赵无眠看向慕璃儿。 慕璃儿微微点头,自己体内的确隐隐有寒意。 赵无眠对唐子骞的话信了几分,嗓音沉了下去,“我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解药?” “什么也不用付出。” 赵无眠与慕璃儿微微一愣,却看唐微雨淡淡道: “杀我次子,乃血仇也,但为我唐家清理门户,以免子骞在错路越走越深,也是恩情……恩仇交织,在下本该作壁上观,不插手公子之事,但若是如此,在下习这一身武艺,又有何用?” 唐微雨微微一顿,而后道:“等偿还了公子恩情,在下就来杀你,此乃江湖事也,还望未明侯莫借朝廷之力,剿我唐家。” 赵无眠沉默,他心底早就将唐家视作仇家之一,甚至还和紫衣说过,要去唐家找天玄尘和九黎蛊的下落,结果转眼唐微雨就找上门来……却不曾想,会是如此展开。 唐微雨的所作所为,称得上一句‘江湖人’。 唐微雨继续道:“当初,是鲜于晨将子骞引入歧路,所以他才算是在下的仇家,结果如今却被公子所杀,那倒是在下欠了公子两个恩情……等在下回蜀地唐家一趟,取来冥夜酿的解药,为小阎王解毒,那就算在下还了公子一恩,如何?” 慕璃儿看向赵无眠,赵无眠沉默几秒,而后点头。 唐微雨笑了起来,“还有一恩,便先欠着,有机会,在下再偿还。” 说罢,唐微雨转身便牵着马,走进幽深的雨巷中,“等两恩还完,在下便来取未明侯的人头,报这杀子之仇!” 赵无眠朝他喊:“在你取来解药前,怎么缓解师父的寒毒?” “寒毒寒毒,自然该用饱含阳气之物温养,若是找不到……公子气血远超常人,抱她一晚不就行了?” 慕璃儿眨眨眼睛,而后想起秦风山那晚,顿时心底又生出几分尴尬。 赵无眠倒是轻舒一口气,只要这毒不致命就好……不过也不能全信,还是得找大夫看一眼。 他望着已经幽寂无人的雨巷,低声道:“这唐微雨,倒是个十足十的江湖人……有沟通天地之桥的潜质。” “他不是有潜质,他可能已经沟通天地之桥了。”慕璃儿眼神复杂几分, “唐微雨,江湖绰号‘潇湘林’,十几年前就是天人合一,年轻时与刀魁打过一场,惨败,后一心打理家族事,很少在江湖动手,如今明显是沟通了天地之桥的高手。” “这么猛……难怪当初我第一次见苏小姐,她就向我提过蜀地唐家……” “……先去找湘竹她们吧。” (本章完) 第214章 师徒情深 第214章 师徒情深 月生骤雨,晚风席卷,大雨密布,常山城街头巷尾,守军持械而行,皆是朝无为赌坊而去,他们一手带着兵刃,另一只手提着灯笼,自高而下俯瞰而去,在夜色中便如一只只萤火虫。 无为赌坊内,喊杀声已经渐渐小了,鲜于晨第一个逃命,就剩下一群连宗师也不是的虾兵蟹将,根本成不了事。 赌坊前院则熙熙攘攘,嘈乱不堪,有输光银两的赌客想借着这乱象逃单,却被反应过来的打手直接按在地上,有人砸倒赌桌,筹码与钱两一同乱地,又有人一拥而上去抢。 打手们无能为力。 赌坊的大东家就是本我堂,此刻本我堂都垮了,自然是树倒猢狲散,被本我堂推至前面充当门面的坊主,也收拾细软准备跑路,以防落到侦缉司的手上。 结果刚一出门就被守军团团围住,顿时面如死灰。 常山太守听闻未明侯来此抓贼,明显是一个表现的好机会,连忙从小妾身上爬起,提着大肚子穿上一身极为不合身的铠甲,骑匹高头大马,站在守军中央吆五喝六刷政绩。 结果瞧见赌坊围墙旁停着架马车,周围还有身着白袍的剑宗弟子时刻护佑,眼底浮现几分不解,看向旁边的守军统领,“本我堂的采贼不是侦缉司与未明侯抓的吗,这群江湖癞子刷什么脸?” 江湖即便因为景正帝的武魁政策而与朝廷关系缓和不少,但在‘老一辈朝中人’眼里,还是不太瞧得上这群以武犯禁的江湖人的。 “里面好像是未明侯的师姐……燕王长女。” 太守闻听此言,腰都是一软,差点从马上栽倒下去,嗓音不由带上几分尊惧,“这种人物,来了常山,不由我等派兵护佑,怎么天天和这群癞……江湖人厮混在一起?” “可能与未明侯有关吧……未明侯本来就偏向江湖做派,这不就连擒个本我堂贼子都没通知咱们。” “嘶~那送礼可得送些同江湖有关的东西……” 言谈间,有不少赌客被推搡着离开,守军在一旁说着些‘处理公务,闲人免进’之类的话,其中有个青衫公子瞥了眼大腹便便的太守,而后又看向停在角落的马车。 “走快点,别挤老子!”身后有人推了青衫公子一把,但青衫公子却是纹丝不动,宛若磐石……一秒后青衫公子才回过神,作势向前栽倒,回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等离了人群,青衫公子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转而跃上一处屋檐,寻了个隐蔽角落,瞥向马车。 图尔嘎此次前来中原,只是为了和幻真阁谈合作,倒是没有其他目的,但如今计不成就这么灰溜溜离去,也不合适……总得从其他方面找补回来。 大离在燕云的兵力分为两部分,分别为关宁军与燕王私军,具体兵力多少,他不太清楚,但燕王的兵力肯定不如晋王与关宁军,不过据他们了解,燕王同晋王一样,皆是独嗣……这就有说法了。 图尔嘎其实还不知洛湘竹与绛珠玉有关,但他知道洛湘竹可以感悟九钟啊……只是这情报是冬燕告诉他们,单纯只有一面之词。洛湘竹具体能不能感悟到,他们也不知,所以此前在忻州额日格才会去跟踪试探,不成想反倒被抓。 但来都来了,以图尔嘎的实力,不想冒风险与赵无眠为敌,难道还擒不住一个洛湘竹吗? 此刻粗略看去,洛湘竹身边的护卫倒是没几个能打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还要谢谢那太守才是,要不是他多问一嘴,图尔嘎也不知洛湘竹就在马车内。 他冷笑一声,眼神冷冷扫过四周地形,在心底估摸着挟持到洛湘竹后的逃跑路线。 便在此时,又有辆马车自街尾行来,停在洛湘竹的马车旁,有位身着红裙,容貌熟美的女子撑着油纸伞,另一只手提着裙摆,踏上洛湘竹的马车,合上伞,掀开车帘,便弯着腰进了车厢。 而她所乘坐的马车车厢处,则刻着个‘杨’字。 图尔嘎微微一愣,“常山杨家……家主好像就是个宗师,实力算不上强,但和京师沈家有关系,那个女人是杨家小姐吗?” 他琢磨几秒,还是默默拢了拢袖子,管他这那的,赵无眠和慕璃儿都不在,此刻就他最强,再犹豫可就没这机会了。 几分杀气透露而出,但车厢内的车帘,却被一只白嫩小手轻轻撩起,露出那位‘杨家小姐’的侧脸,她正望着车厢内的洛湘竹,但美目却好似瞥向屋檐上的图尔嘎。 图尔嘎表情一僵,顿时如坠冰窟。 他不知那位‘杨家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也不知她的武功路数,但能在这种情形下发现他,甚至带给他危险感的女人,明显不是一般人。 小小的常山,竟是如此卧虎藏龙!? 图尔嘎乃是草原唯一一位天人合一者,加上乌达木幼子的身份,在草原都可横着走,怎么来中原几天,遇见的高手一个赛一个猛啊? 那女人是武魁吗?中原的武魁大部分都是男人,少有几个女子也都是老奶奶,余下些年轻的,除了西域圣教一位,就是萧远暮与苍娘娘……这女人到底是谁啊? 图尔嘎板着脸,默默收敛气息,滑下房檐,而后双足重踏便飞身离去,唯恐再停留一秒就被那个女人擒住。 而剑宗分舵舵主江雨泽撑着伞,站在赌坊旁的巷口,怀中抱着小娃娃,妇人则拉着他的胳膊,低声道:“还不去谢罪?” “勾结幻真阁,谋害少剑主,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都不可能再有我容身之所……要是去了,兴许会被处死……我不怕死,只是你们娘两儿。” “你的德行,可比我们娘两重!” 江雨泽沉默,便在此时,他耳根微动,听到什么,朝图尔嘎离去的方向看了眼,眉梢轻蹙,而后将油纸伞与小娃娃递给妇人。 妇人微微一愣,“做什么去?” “此时藏头露尾之辈,虽不知是何方宵小,但定然和幻真阁有关系。”江雨泽握住腰间剑柄,眼神冷了几分。 妇人不可置信,“你要跟去?” “是。” “万一有危险呢?” “少剑主救你们娘两时,难道没危险?江湖何处没有危险?” “但你的实力哪里比得上少剑主?” “少剑主若没了那身武艺,难道就不会救人吗?”江雨泽微微一顿,而后才低声道:“我犯了错,就得从其他方向找补回来。” 话音落下,江雨泽便按着长剑,匆匆离去,很快便消失在雨巷中。 妇人抱着小娃娃,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找其他剑宗弟子,告诉他们江雨泽的事。 “怎么不说话了?” 车厢内,苏青绮看向沈湘阁,眼眸浮现几分疑惑。 车帘被沈湘阁掀开,有几分雨丝顺着空隙穿进车厢内,洛湘竹用手帕挡在小脸前,隐隐露出一双疑惑眼眸望着她。 沈湘阁默默松手,闭上车帘,总是带着娇媚笑意的面容此刻稍显冰冷。 她来的时候,倒是没料想旁边居然还蹲了个天人合一者,便没怎么感知,等图尔嘎露出杀意后她才有所察觉。 若是她再不露面,图尔嘎就得杀过来,到那时候,她若还想伪装,苏青绮与洛湘竹就得出事,但若不伪装,自己这身武魁修为就得暴露。 如今自己在图尔嘎面前露了脸,将其吓退,可能就会成为身份暴露的源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她自然明白。 当然,沈湘阁大可以什么都不做,反正图尔嘎的目的不可能是他……坐看洛湘竹与苏青绮被抓就行。 但一想起赵无眠…… 沈湘阁微微摇头,暗叹一口气,有几分想出去把图尔嘎直接杀了永绝后患的念头,但武魁和天人合一者的差距还没大到随手就能给他捏死的地步,一旦追上去,缠斗片刻,恐怕破绽越露越多。 主要是赵无眠那边不好解释,她刚来没一会儿转身就走,明显有疑点,就算找到借口尾随图尔嘎,等他出城后再杀,那也不知图尔嘎什么时候才出城,若是等几个时辰……在她失踪的这段时间,也不好找借口。 赵无眠太聪明,在他面前可不能暴露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想着她心底就有几分难言……就说她不想出京吧,一直待在京师,做个宅女多好啊,一用真实身份出去办事,就容易出事。 都怪赵无眠!要不是他昨晚言巧语,那今晚沈湘阁肯定觉得洛湘竹也好,苏青绮也罢,怎么死都与她无关。 但就这么坐在此地什么也不干,也不符沈湘阁的性格,她便小手捂住小腹,柳眉轻蹙,“来葵事了……本小姐去换件衣裳。” 说着她便起身掀开车帘准备离去。 苏青绮并未起疑,“你在杨府待着好好的,非得过来,现在下雨,天气又凉,更难受了吧?” “不说风凉话会死啊。” “那我说热乎话?”苏青绮斜视了沈湘阁一眼,“我来葵事的时候,公子还替我暖着。” 沈湘阁眼角一抽,又放下车帘,坐回来,突然不想去追什么劳什子的图尔嘎了。 洛湘竹则从身旁取出一个小暖炉,递给沈湘阁,而后指了指她的小腹,用手做了个什么动作。 沈湘阁接过小暖炉,先道了声谢,而后又说:“得了得了,你再怎么舞手,本小姐也看不懂。” 沈湘阁和洛湘竹完全不熟,虽然因为世家小姐的身份见过几次面,但一句话都没说过。 洛湘竹眨眨眼睛,有点小委屈。 “怎么这就哭了?”沈湘阁一介武魁,顶天立地,瞧见洛湘竹一副眼含泪的模样,便稍显不解看向苏青绮。 苏青绮瞪了沈湘阁一眼,“郡主好心给你暖炉,你说她作甚?我葵事来的时候也不像你如此态度粗劣啊。” “本小姐一个脏字没说,更没有侮辱她的意思,哪说她了?”沈湘阁一只手抱着小暖炉,稍显无语。 此刻马车外传来交谈声。 “侯爷,本我堂的贼人都擒住了。” “赌坊后院应该还有个戎人,我去追杀鲜于晨,倒是把他忘在里面,他也被抓了吗?” “戎人……这倒是不知,不过审问审问便可。” “送去侦缉司吧,这算江湖事,由他们处理。” “好好好,不知侯爷明日有没有空,下官在渊玉楼有几分薄面,他们那儿的姑娘和京师可完全不一样,水润多汁……” 苏青绮掀开车帘,露出小脸,看向常山太守的方向:“杜太守,接到郡主,我等就要打道回京师,怕是没空去什么渊玉楼。” 杜太守吓得老腰又是一软,瞪向身边的守军统领,用眼神骂道苏家小姐就在马车里,你怎么不告诉我!? 守军统领也是一脸茫然,他也不到啊。 赵无眠与慕璃儿已经浑身湿透,此刻连忙上了马车,坐进车厢,再用内息将衣物烘干。 车厢中央还摆着个大暖炉,热乎乎的,里面坐着三位姑娘,更是热风中满是幽香。 赵无眠瞧见沈湘阁怀里抱了个暖炉,便伸手道:“师父中了寒毒,暖炉借来用用。” 沈湘阁眼角一抽,露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本小姐来了葵事,要没这暖炉,得难受死。” “葵事?”赵无眠打量沈湘阁一眼,“多喝热水。” 沈湘阁眼角又是一抽。 赵无眠看向坐在最里面的洛湘竹,想了想,而后伸出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而后双手轻碰一下,意思是‘我和你,好久不见。’ 洛湘竹也不难过了,她露出一抹恬静的笑容,对赵无眠比了个什么手势……赵无眠也看不懂, 他面露疑惑,洛湘竹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本,递给赵无眠。 掀开一页,笔墨丹青描绘出一双双纤细的手,做出不同的手势,下面还有注解。 赵无眠愣了下,看向洛湘竹,“你自己想的?” 洛湘竹点头,然后伸出右手,指尖在赵无眠的手背上轻轻放下,而后又用左手指向自己的额头,滑出一个波浪形的弧度,意思是‘我教你’。 这个手语,不是赵无眠教她的,赵无眠将小本本又往后翻了几页才知道意思。 赵无眠会的手语,其实就那么几个,后面都是他自己琢磨出的,能表达出的意思其实不是很多,如今洛湘竹既然自己琢磨出了其余手语,其实并没有再教给赵无眠的必要。 但她还是想教赵无眠……或许是感谢赵无眠此前教她吧。 赵无眠朝洛湘竹笑了笑,点了头,“好。” 马车朝剑宗分舵的方向驶去,有弟子充当马夫,坐在车厢外,道:“听舵主夫人所言,舵主察觉有人暗中窥探赌坊,顿感不对,便去追踪。” 慕璃儿靠在椅上,寒毒入体,听唐微雨所言,今晚明显是要遭一番罪,此刻寒毒便隐隐有毒发征兆,体内愈发森寒入骨,俏脸都略显苍白,但闻听此言,还是柳眉轻蹙问:“追踪?他一个人?” “是。” “可有他的消息?” “还在寻。” 苏青绮对这个妄图谋害赵无眠的分舵舵主很没好感,闻言不免道: “万一是另有所图呢?他口称是因为妻眷被擒才与幻真阁勾结,但具体什么情况谁也不知,说不定他早就和幻真阁搭上线,如今眼看计划败露,还有不少贼人被生擒,他唯恐那些贼人在狱中把他供出来,这才仓皇而去,抛妻弃女。” 苏青绮所言其实也不无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沈湘阁倒是察觉出江雨泽追踪的人恐怕就是图尔嘎,心底一凛,道:“无论他究竟是不是包藏祸心,退一步讲,若真有贼人暗中窥探,那找出来自然最好……还是留心吧。” 赵无眠颔首,比较认同沈湘阁的说法,便掀开车帘,对剑宗弟子道:“有任何消息,立马通报我。” “是。” 慕璃儿坐在赵无眠身边,双眸紧闭,粉唇下意识微张吐气,体内寒意已经到了需要她用内息压制才能缓和的地步了。 但要是让唐微雨见到了,定然得惊为天人……按常理说,刚一中毒便毒发才正常,但慕璃儿居然愣是挺了这么久。 不愧是天人合一。 赵无眠察觉慕璃儿状态不对,眼色急切几分,看向沈湘阁,“你们杨家家大业大,可有什么至刚至阳之物?” 沈湘阁柳眉蹙起,上下打量慕璃儿一眼,身为魔门妖女对毒物也有几分涉猎,结合赵无眠方才之语心底就有了几分猜测,便道:“我怎么知道,得回去问问,你先给她熬些阳性的药汤灌下去缓解吧。” 洛湘竹眼神担忧,摸上慕璃儿的小手,然后下意识抖了下……好冰。 匆匆回了剑宗分舵,分舵内的大夫仓促而来,为慕璃儿把脉,眼神严肃,“的确是寒毒不假,老身倒是能开几个方子缓解……但治标不治本。” 大夫是位王姓老婆婆,兢兢业业在剑宗干了四十年的医师,医术不俗,按辈分,慕璃儿都得叫她一声王奶奶……她都这样说,那唐微雨所言,应该是差不了。 慕璃儿已经毒发,此刻躺在榻上,都盖了三层被褥,但还是蜷缩在一起,粉唇已是苍白且略显青意。 被褥里还放了几个小暖炉。 但都没什么用,寒毒由内而外,这些东西只能算‘望梅止渴’。 赵无眠想起唐微雨所言,眉梢蹙了下,总不能真靠他吧?这靠谱吗?太假了吧? 唉,倘若紫衣在此地就好了。 赵无眠坐在床边,握住慕璃儿紧紧攥着的小手……慕璃儿一举一动很有江湖女子的味道,又是他的师父,总是以长辈的口吻待他,但她的手却是如此娇小,赵无眠张开五指就能将她的小拳头包住。 但太冰凉了。 赵无眠卸下腰间无恨刀,抬手就给它扔到房间角落……无恨刀也属寒。 王大夫轻叹了口气,离开房间,匆匆去熬药。 洛湘竹双手抱着两个小暖炉小跑进屋,又往被褥里塞。 苏青绮站在床边,琢磨少许,还是轻叹一口气,“这寒毒,一时半会肯定好不了,要么等唐微雨的解药,要么再去小西天一趟……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先回侦缉司一趟,书信一封,让圣上去国库找找。” 赵无眠颔首,“诺大的朝廷,总不至于连点至刚至阳的东西都拿不出来。” “肯定有的,不过今晚……”苏青绮想了想,她也没什么法子,直接说让慕璃儿硬熬过去也不合适,便微微摇头,转身就走。 如此屋子里就只剩赵无眠,慕璃儿与洛湘竹。 洛湘竹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双手握着慕璃儿一只小手,结果没怎么暖到慕璃儿,反倒把她自己给冻得指尖通红,牙齿打颤。 赵无眠无奈拉开她的手,道:“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和圣上似的,不愧是姐妹俩儿。” 洛湘竹比了个‘我有努力习武,但内功总是练不好’的手势,后想起赵无眠还没学她琢磨出的手语,但现在让她提笔写字,又委实没心情,便低垂着小脸,一副好像她做错了的姿态。 结果慕璃儿倒是将眼眸睁开一条缝,低声道:“她努力习武了,你也别说她,天分所致罢了。” 眼看慕璃儿说话,洛湘竹眼神当即一喜,而后鼓了下脸颊,这才有心情提笔写字,写道:‘我是万中无一的习武废材真是对不起。’ 慕璃儿露出一抹笑意,而后又难受得紧咬牙关。 赵无眠的心情从没有像今天如此这般糟糕,他甚至想把鲜于晨的尸首拉过来再砍个几刀。 不出片刻,王大夫端着药匆匆来起,给慕璃儿服下,看脸色似乎是好受了些,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只能硬挺过去了,多和她说说话,别让她睡过去,清醒着对寒毒也能有缓解。”王大夫轻叹一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去。 实在是没办法了,赵无眠才低声道:“要不如唐微雨所言,我抱着师父一阵?” 洛湘竹歪头看赵无眠,眼神疑惑……只是抱一阵,有用吗? 慕璃儿睁眼看向赵无眠,嘴唇微张,惊觉自己吐出的气好像都是凉的,而且瞧赵无眠和洛湘竹这担忧的面容,慕璃儿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跟那行将入土的老太婆,两位徒儿在旁边看着自己即将离去…… 不不不,她才二十六岁,什么老太婆……哪个老太婆有她这么好看?皮肤也是滑嫩白皙,腰肢纤细柔软…… 慕璃儿虽然毒发,但头脑却是相当清晰,琢磨少许,扫去杂念,便微微颔首。 自己因为那天的春药,导致在赵无眠身边时,时常感觉尴尬,但这和赵无眠是没关系的,他可从未对自己有过什么不轨想法。 赵无眠脱了靴子,抬起被褥,刚躺进去结果又瞬间弹了起来。 慕璃儿疑惑看他。 赵无眠揉了揉腰,“被子里全是暖炉,好悬没给我膈死。” 慕璃儿与洛湘竹都是忍不住笑了下,而后慕璃儿便朝赵无眠伸出双手,明明是她中了毒,但这姿势却是‘师父抱抱’的模样,充满了长辈的关怀。 赵无眠心底稍显古怪,与慕璃儿正面稍微抱了下,因为礼法,倒是没贴太紧……但这显然没什么用。 但慕璃儿瞥了眼自己鼓囊囊的胸脯,真让赵无眠压上来也不合适,她便默默背过身,留给赵无眠一个背影。 只是因为蜷缩在床榻上的缘故,导致衣袍下摆被崩的极紧,让赵无眠不由挑了下眉,他本以为太后已是他见过身材最好的女子,却不曾想,自己师父竟也如此天赋异禀。 他默默收回视线,非礼勿视,转而双手搭在慕璃儿的肩膀上,紧贴着她的脊背。 虽然好似抱着一块冰块,但带给赵无眠的感觉依旧是如此纤细娇小。 赵无眠抱得更紧了些。 “眼睛蒙上。”身前传来细声。 “嗯?” “穿着衣服……效果似乎不好。” 赵无眠眨眨眼睛,而后从怀中取下漆黑发带,将眼睛蒙住。 “湘竹……帮为师脱衣服。” 嘎吱。 洛湘竹爬上床。 晰晰索索。 “肚兜就别脱了,他又不抱我前面。” 晰晰索索。 “诶诶。”慕璃儿似乎从床上弹起上半身,“脱为师裤子作甚?” 晰晰索索。 嘎吱。 洛湘竹下床,慕璃儿再度侧躺。 赵无眠双手再度按上慕璃儿的香肩,紧贴上去。 掌心滑腻,身前则能感觉到肚兜细带的那一丝凸起。 但慕璃儿此刻饱受寒毒之苦,赵无眠心无杂念,只是老实抱着她。 “有用吗?”赵无眠问。 “好像没有。” “那?” “继续抱着吧。” “为何?” “瞧你这么担心,或许解不了寒毒,但总能暖心吧?” 洛湘竹坐在床边,眨眨眼睛,而后也脱了鞋子,跨过赵无眠与慕璃儿,而后往慕璃儿的胸前一缩。 而后没几秒,她就冷得打了个喷嚏。 赵无眠在笑。 慕璃儿中了寒毒,但也在笑。 (本章完) 第215章 快意恩仇,非恩非仇 第215章 快意恩仇,非恩非仇 夜雨临城,晚风席卷,春雨落地弹起,淡淡水雾弥漫城间。 剑宗分舵的厢房内,幔帐放下,被褥缓缓起伏,床边放着不少暖炉,屋内尽是暖意,乃至有些炙热。 晰晰索索。 透过幔帐,一道人影直起身子,先拉了拉被褥,将枕边人盖上后,他才在脸上轻拉,卸下用于蒙眼的发带。 赵无眠坐起身,揉了揉胳膊与胸膛,暗道这唐家作为蜀地江湖世家之一果真是有几分门道,以他的体质,紧贴慕璃儿一会儿后甚至都有几分被冻僵的感觉。 想着,赵无眠偏头看去,慕璃儿被褥盖到脖颈,在外只留精致小脸,此刻双目紧闭,呼吸平稳,沉沉睡去,显然是已经将寒毒熬过去了……毒发时一定很不好受,不愧是唐家用以拷问的毒。 而洛湘竹体质太弱,就是想给慕璃儿暖身子也暖不了,抱了一会儿,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后便被赵无眠叫去隔壁屋躺着。 此刻房中倒是只有赵无眠与慕璃儿两人。 轻轻摇头,扫去杂念,赵无眠有心想帮慕璃儿换个床单,但慕璃儿此刻好不容易才睡着,把她吵醒也不合适,便掀开被褥准备换件衣裳,结果他还没动手,旁边的慕璃儿却是从被褥里先伸出一条光洁如玉的胳膊,抬手就从里面掏了个暖炉扔下床。 哐当—— 赵无眠:…… 赵无眠回首看她的脸……还在睡觉。 也是,纯粹就是因为熬过去后,被褥里太热,下意识所为罢了。 被褥有三层,赵无眠便抬手掀开两层,准备带着被褥下床,但慕璃儿似乎还是热,一把就掀开仅剩的一层被褥。 慕璃儿内里穿着纯白且绣着梅的肚兜,单单露出纤细且曲线优美的锁骨,但肚兜此刻明显也湿透了,她便一手掀开被褥的同时,另一只手向脊背探去,拉住肚兜的丝带,而后豪迈地朝床下扔去。 这速度与同步率,赵无眠不过是刚看向慕璃儿,肚兜就已经被慕璃儿脱下。 但慕璃儿睡里侧,赵无眠睡外侧,慕璃儿这么一扔,满是汗水的纯白肚兜就摔在赵无眠脸上,而在赵无眠的视线被肚兜覆盖的前一秒,他依稀能瞧见两大团儿随着慕璃儿的动作轻晃。 赵无眠呼吸一窒,连忙移开视线,结果又听身旁晰晰索索,一秒后,又有一件满是汗水的薄裤甩在赵无眠脸上。 等将两件湿漉漉的贴身衣物脱下后,睡梦中的慕璃儿才美美地换了个姿势,一条丰腴雪白的腿儿夹住被褥,翻过身子,而后柳眉轻蹙,心想被褥怎么也这么湿,便双腿将被褥一蹬,成大字型躺在榻上。 想来慕璃儿的睡相本就不好。 赵无眠脸上是湿漉漉的肚兜和薄裤,抬手取下,口鼻处便满是慕璃儿的气味,不过以他的感知,知道慕璃儿目前是个什么姿势,早便扭过头,没借着这个机会占师父便宜,可即便如此,脑海中还是本能想起那…… 师父居然是凹陷类型的…… 赵无眠摇头扫去杂念,拉开幔帐,匆匆下榻,放下肚兜与薄裤,找了个毛巾擦擦脸。 本想找个角落打坐调息,但一闭眼就是凹陷,根本静不下心,而且留在屋内,等慕璃儿醒来后,发现自己赤身裸体,恐怕也平生尴尬。 自己这个师父面皮向来比较薄,而且她对于和赵无眠发生什么超出师徒界限的事也向来敏感……无论赵无眠对慕璃儿是个什么想法,只要她不愿,那赵无眠肯定就不会强迫她,更不会用各种手段强行扭转她的想法。 因此赵无眠也不想自己与慕璃儿显得太过暧昧,他便起身在慕璃儿脱下的外衣中,翻出一片狐狸皮,打量几眼,将其放进怀中,推门离去。 嘎吱—— 房门紧闭,屋内顿时只余雨点拍打窗户墙壁的晰晰索索声。 幔帐后,慕璃儿忽然睁开美目,熟美白皙的俏脸满是红霞……她是在赵无眠起身下床后才有所察觉,苏醒过来的。 她微微抬手,朝身前看了眼,而后双手拉住被她踢到一旁的被褥猛然将自己盖成一团,从幔帐外看去,依稀可见一大团儿在被褥里扭来扭去,片刻之后,才传出一声压低嗓音,羞恼到极致的自语声。 “慕璃儿!再不改改你的睡姿!?这不都在徒弟面前丢大脸啦!” 此时赵无眠已经离开别院,抬眼看了下天色,暗道今晚可真够漫长的,居然还没天亮……也实属是事儿太多。 如果有的选,赵无眠也想每夜出去天天勾栏听曲……不成,苏小姐知道了要难过的。 他从屋舍间的廊道去了隔壁厢房,取出狐狸皮,低声念着最上面一句话,道: “天魔血解,有缘者得之,这应该是天魔血解的原本……嘿,这鲜于晨倒也算是有个主角命,虽然沟通天地之桥时失败,但出去闯荡几年江湖居然还真得了机缘……不过如今是我的了。” 行走江湖怎么能少了这东西?但赵无眠偏偏就没有,一身实力,全是自己努力修炼,打拼而出,从不靠什么老爷爷,悬崖得宝,秘境之类的奇遇……不过自己虽然遇不见老爷爷,但有娇俏女侠,温柔女帝,可爱师父,青春小姐,熟美太后咳咳。 赵无眠在心底吐槽了自己几句,便在桌前坐下,倒了杯水,抚平了下心情,才细细翻看起来。 但才看了一句他就眉梢轻蹙,低声道:“冲破膻中穴……开什么玩笑?膻中乃心脉要穴,别说用内息冲,就是寻常点穴在那地方点一下,可能都要出事。” 赵无眠继续往下看,却见角落还有一行小字, ‘西域离魂印,内劲入体,心脉俱断,坠入山崖,生机溅去,天无绝人,丹田尚在,内息尚存,孤注一掷,内息代心,苟活三日,实力倍增,大仇得报,长眠于此,镌刻此法,置于此地,候有缘人。’ 西域离魂印……看到这几个字,让赵无眠的心头不知为何微微一跳。 他听说过西域圣教,但离魂印这武功……赵无眠沉默片刻,默默将其记在心底。 思绪重回天魔血解,他又细细翻看几遍,这才了然。 创造这门功法的人身负重伤,心脉尽断就快死了,死前赌一把,用一口内息代替心脏进行供血,但内息供血和心脏供血的速率明显不一样……速率越快,爆发力与筋骨气力自然也越强。 但对五脏六腑会有极大极大的损害,而且若是心脉没有被破坏,那第一个爆炸的就是心脏……这《天魔血解》的确是千万无一,绝境逢生,孤注一掷时才能机缘巧合琢磨出的秘法。 稍微差一步,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内息一般在经脉流通,此刻冲出经脉涌进血液,倒是没和血液发生什么化学反应,反倒是形成了一层薄膜,保护血管,以防血压挤破血管当场爆体身亡。 但心脏的作用,可不仅仅只有供血供氧,还有调节体温,回收二氧化碳与废物等作用,加之血液流速太快,对内脏的负担委实太大,所以这人只多活了三天就死。 估计不是因为内息用完了,只是因为五脏六腑已经成了一堆烂肉,药石无医。 看着赵无眠就一阵头皮发麻,说白了,这所谓的《天魔血解》,就是一门用内息加快血液流速的法门。 这狐狸皮也有些年头了,来来往往也有几代人将其改良过,如今不用强行震碎心脉,只要掌握四个难点,这门秘法就算掌握。 一是用独门秘法压制心脏,让它先别工作。 二是如何用内息牵引血液流通全身,这不仅需要对内息细致入微的操控,更要熟悉身体各种窍穴器官。 三是如何用内息保护血管不被挤爆。 四是调整供血速率,速率越快,对肉体的强化越显著……虽然难,但强在可成长性。 难怪当初愁满江出招时,还未伤敌就先自损八百……就这还是劣化版。 难怪鲜于晨只能撑一炷香,他若是再多撑一会儿,五脏六腑就得先承受不住,危及生命。 而上述四个难点中,必须一一克服才能彻底掌握天魔血解,其中一步稍有差错,就是万劫不复。 但风险与收入也成正比,鲜于晨那家伙的武功与感知远远不如武魁,但筋骨与爆发力的确极为不俗,以赵无眠这被蛊毒强化过多次的筋骨与他正面交锋,都得被一枪挑飞。 而赵无眠现在其实不差‘技法’,有奈落红丝,别人练一年,他能在识海中练十年不止,所以他的‘技法’足以算得上登堂入室,跻身武魁之列,唯一差的就是数值……这天魔血解,岂不是刚好契合? 余下那些所谓源源不断的内息……在蓝条耗尽之前就给你杀了,那这就不算我的劣势。 念及此处,饶是赵无眠也不由心头火热,当然,秘法之所以是秘法,不可能尽是好处,除了学习难度大,便是用后有风险,鲜于晨的极限是一炷香,再往下就有风险,而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赵无眠的极限也不知能撑多久。 他将狐狸皮细看几遍,烂熟于心后,才捏起奈落红丝与龙纹青玉佩,心神集中进九钟之内,在无限逼近现实的识海中练功。 学习风险极大的秘法,刚好适合奈落红丝……反正无论失败多少次,赵无眠都没有风险可担。 不知过去多久,厢房外传来敲门声,打断赵无眠的心神。 “少剑主,少剑主,有舵主的消息了,您可是要去看看?” 赵无眠睁开眼眸,不知为何沉默了几秒,而后才轻舒一口气,眼底逐渐恢复清明,低声自语道: “难怪愁满江那种天分的人,也只配学劣化版……幻真阁为了学这门秘法而爆体的弟子也不知有多少……剑走偏锋,的确是剑走偏锋啊。” 他推开房门,屋外大雨倾盆,不时有雷鸣闪过,天气愈发糟糕,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什么时辰了?” “少剑主,辰时了。”屋外的剑宗弟子披着厚厚的蓑衣,带着斗笠,脸上衣上尽是雨水。 “都第二天早上了还这么黑……”赵无眠微微摇头,而后打量了这位剑宗弟子一眼,微微一笑,“劳烦你们在外寻他了,等他回来,可得好好请你们吃顿酒。” “少剑主言重了。”那剑宗弟子眼神稍显犹豫,沉默几秒后还是行礼道: “舵主平日待我们都是极好,有什么东西都没忘了我们,如今他试图谋害少剑主,已是罪该万死,但也有苦衷,还望少剑主能放江舵主一条生路……” 赵无眠微微一笑,“趋吉避凶,江湖就是如此,我也没怪江舵主,于我而言,便是犯了错,补救回来便是,毕竟总归是受人胁迫。” 剑宗弟子当即大喜,抱拳道:“江舵主是尾随贼人而去,小心隐匿踪迹,并未显露身形,但他不知为何留下了我剑宗的暗号,就在太平港口,想必是知道对方茬子硬,单凭自己恐怕难胜,才会如此。” 赵无眠到现在也不知江雨泽到底是在跟踪谁,一点信息都没有,闻言倒是稍微一愣,“太平港口?” 太平港口,取名自途径常山的太平河,而太平河又是滹沱河的干流之一……滹沱河发源于忻州,此刻晋地战事紧急,自是越快越好,运往晋地的粮草便是通过太平河去往滹沱河,送往晋地。 这方案还是洛朝烟拍案定下的。 此刻前线打仗,太平港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江雨泽怎么跑那儿去了? 赵无眠眉梢轻蹙,准备赶去太平港口,而后想起自己的无恨刀还在慕璃儿的闺房…… 赵无眠连连摇头,转身回屋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把我的马牵来。” “是。” 目前还是别进师父闺房为好,以防又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好在赵无眠来时也不是只带了无恨刀一把兵刃……照夜玉狮子身上还挂着一杆碧波白枪。 此刻大雨倾盆,照夜玉狮子站在雨中,甩着身上鬓毛,在雨中一碰一跳的,倒是半点不怕生。 赵无眠先敲了敲洛湘竹的房门,“有江舵主的消息,我去那儿看看,待会师父要是醒了问起我的事,麻烦师姐转告一下吧。” 洛湘竹拉开房门,穿着淡青宫裙,抬眼望他,眼神担忧……就是她估计也是刚醒不久,此刻手里正拿了块柿饼,已经吃了一半。 她拉住赵无眠的衣袖,将他往房里拽,然后从桌上又拿了两块柿饼,塞进他的怀中。 早饭……洛湘竹做了个这样的手势。 但赵无眠看不懂。 洛湘竹朝他柔柔笑了下,又做了个‘等你回来,学手语’的手势。 赵无眠还是看不懂。 洛湘竹不做手语了……她又往赵无眠怀里塞了块柿饼,然后推着他往出走。 赵无眠摸了摸怀中的柿饼,戴上斗笠,回首看了眼站在门前望他的洛湘竹,轻轻挥手,便牵着在雨中踩水玩的小白马离开别院。 而在剑宗分舵外的一处巷口处,停着辆马车,上面写着‘杨’字。 听到脚步声,车厢的帘子被掀起,露出沈湘阁那精致绝伦的面容,她手里拿了个烧饼夹肉,唇里咀嚼着,朝赵无眠打了声招呼。 赵无眠牵马走来,“你怎么在这,也不进去?” “本小姐又不是剑宗的人,而且向弟子打听过江雨泽的下落,知道你待会儿就要出来,何必再进去呢?”沈湘阁又咬了口烧饼夹肉,道: “提醒你一句,别小瞧任何人,江雨泽跟踪的那个人,我昨晚本是随意向外打量,结果就瞧见他鬼鬼祟祟趴在屋檐上…… 其实我都不确定那里是不是有个人,结果那人以为我发现他了,立马就跑,单是这戒心就不一般,而且我也不弱,连我都察觉不出那里有人,我估摸啊,他也是天人合一。” “这只能说明他神经敏感,处事谨慎,是个做贼的料子……至于是不是天人合一,谁知道啊?”赵无眠上下打量沈湘阁一眼,“就为这儿,你专程跑过来提醒我?” 怎么可能……沈湘阁昨晚去苍楼分舵打听了下,这才知道那个戎人的身份。 草原最天才的天人合一者,要真和赵无眠打起来,沈湘阁难免担心,这才想来提醒赵无眠一句以防他中了阴招,遭遇不测……毕竟赵无眠完全不知图尔嘎此人,他在明,图尔嘎在暗,有心算无心,说不定真会中招。 按道理说,沈湘阁是该藏在暗处,等赵无眠和图尔嘎打起来后,谋求机会解决图尔嘎,永绝后患……但她唯恐此刻不提醒赵无眠,他就得死在图尔嘎手里,这才忍不住跑过来。 沈湘阁又咬了口烧饼夹肉,“你忘了本小姐潜伏进苍楼了?昨晚你陪师父时,本小姐可是专程跑去苍楼问了下,才知昨晚漏掉的那个人名为图尔嘎,乃乌达木幼子,进窥天人已经两年,所学尽是顶尖,真要打起来,你和他谁输谁赢……” “你去了苍楼?”赵无眠蹙眉。 沈湘阁歪头不解,“怎么了?你第一天知道本小姐和苍楼有关系?” “你那晚是领了命令才乔庄成剑宗弟子,前来勾搭我,如今计划失败,苍楼就没罚你?”赵无眠语气稍显关切问。 沈湘阁愣了下,这事儿她都忘了,赵无眠还记得呢?这种时候,他还关心苍楼会不会罚她? 沈湘阁也不咀嚼了,半边腮帮子鼓着看了赵无眠两秒,而后淡淡移开视线,放下帘子,嗓音从车厢里传来,“本小姐当然不仅仅是单纯来提醒你……我想和你一起去。” 沈湘阁改主意了……还是跟在赵无眠身边比较好,虽然不能用真实实力,但明里暗里辅助他还是可以的,若赵无眠真有生命危险,那自己在身旁,救援也能更及时,以防失手。 沈湘阁虽然是武魁级别的高手,但从不会小觑谁。 “为什么?” “在杨家待着做个深闺小姐,都快淡出鸟了……陪你出去抓戎人,多有意思?” “你以为这是出去玩?”赵无眠蹙眉,向前走了几步,掀开车帘,望着沈湘阁的侧脸,“你不许去。” 车厢内摆了个小桌,上面还摆了碗豆浆,她端着小碗抿着豆浆,闻言瞥了赵无眠一眼,而后别开视线。 “你瞪我也没用,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沈湘阁又看他,“我就瞪你,瞪你瞪你瞪你,腿长本小姐身上,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你是本小姐的相公?还是兄长?还是爹爹?这么喜欢管我?” 本小姐跟着你,是想保护你……能让苍娘娘贴身保护,你就偷着乐吧! 赵无眠抬手夺过她手里的豆浆,一饮而尽。 “你!”沈湘阁瞪他。 赵无眠示意了下空空如也的碗,“你要跟着,我就得分心保护你,总得收点报酬吧?” 沈湘阁眨眨眼睛,而后脸上瞬间带上一抹娇媚又纯真的笑容,挺了挺腰,“侯爷明明可以提更过分的要求……” “等回京师我就告诉太后,你在我面前举止粗鄙放浪。” 沈湘阁表情一僵,皮笑肉不笑道:“侯爷,随便打小报告的人,一般都被称为什么?” “维护沈小姐风评与大小姐礼节的君子。” “错,是本小姐讨厌的人!” 赵无眠牵马就走,“再耽搁,说不定江舵主命都要没了。” 车厢内的小桌哐当一声,而后沈湘阁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匆匆跑来,“那家伙都准备要你命,你居然还要救他?” “江湖上的快意恩仇,不是只有恩与仇。” 沈湘阁娇笑一声,“以后本小姐找人为侯爷写本自传,这句话得加上。” 赵无眠疑惑看了她一眼……这话苍娘娘貌似也对他说过,不过说的是《江湖豪雄传》。 图尔嘎被沈湘阁一个眼神吓退后,并未出城……堂堂天人合一者,要是这么灰溜溜逃走,那有这心魔在,他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沟通天地之桥。 洛湘竹抓不到,那就从其他方面整点收获…… 图尔嘎站在雨中沉默片刻,忽的发现有人跟踪自己,便眉梢轻蹙,心底有了主意。 他先飞身去了一栋酒楼,一路去了最高层,找上了个熟人。 “陈文爷,好久不见。”图尔嘎朝房中一位沏茶的中年人拱手道。 陈文爷,常山江湖最有名的中间人,图尔嘎一身青衫做公子打扮,一举一动与中原人无异,显然是曾隐瞒身份在中原江湖混过一段时间,假名李鸣。 名为陈文爷的中间人眉梢轻佻,“李鸣……你怎么有空来寻老夫?” 图尔嘎抛出一个钱袋,“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寻陈文爷,自然是有事相求。” 陈文爷掂量了下钱袋的重量,才露出一抹笑意,“详说。” “我想找几个武艺说得过去的江湖好手。” “武艺说得过去,这点可就宽泛了。” “能打宗师。” 陈文爷脸色一僵,“你以为宗师是大白菜啊!?” “有人跟踪我,我想找人平了他,他的武艺,算是宗师守门员,不是宗师肯定打不了。” 其实图尔嘎也不知江雨泽什么水平,但自己叫来的人肯定越强越好。 “你不自己上?” 图尔嘎微微摇头,“陈文爷还不懂道上的规矩?别多问。” 陈文爷摆手,抛回钱袋,“找不着。” 图尔嘎又扔了两个金条。 陈文爷默默将金条塞进袖子,“好说。” “今晚我就要,最迟明早。” “你以为这常山江湖姓李啊!?”陈文爷眼神一横。 又是两个金条。 陈文爷当即一笑,“我尽力。” (本章完) 第216章 西域来客 第216章 西域来客 江雨泽腰间持剑,站在巷中,眉梢紧蹙望着雨中酒楼,他作为常山分舵舵主,对这酒楼自然了解……天通楼,一般江湖人寻活计都会来这寻陈文爷,但陈文爷的江湖地位不俗,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江雨泽和陈文爷没打过交道,一时之间也摸不准那暗中窥探的贼人跑这作甚?他是陈文爷的人吗?只是单纯去无为赌坊打探打探,并没有什么不轨之意?是自己想多了? 虽然无为赌坊出了那么大一档子事,但天通楼半点都没受影响,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大多都是提刀带剑的江湖人。 江雨泽琢磨少许便走进天通楼,在外面干等着,谁知贼人会不会从什么小门溜走?他跟踪时见过图尔嘎的背影,认得他的身形,还是来找找为妙。 江雨泽身为剑宗分舵舵主,算得上是常山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少人都想通过他这条线搭上剑宗这条大腿,因此进了大厅,不少人都认出他的身份,举杯打招呼。 江雨泽面露笑意,脸上并未有什么异色,混进人群便旁敲侧击打听图尔嘎的消息。 酒楼来来往往,三教九流者都有,江雨泽一边和熟人聊天,一边默默打量着进出之人,直到有一位蓑衣客走进大厅,吸引他的注意。 那蓑衣客带着斗笠,腰挎长剑,做寻常江湖人打扮,走动间,些许雨滴自蓑衣淌下,依稀可见腰间挂着枚玉佩,其上写着‘点苍瀚海’。 “点苍山的人?”江雨泽眉梢轻蹙,“这玉佩,应该是点苍山苍瑾玉的吧?” 点苍山,六大派之一,总舵苗疆……那里距离常山可是千里之遥,一般点苍山的人只在苗疆,蜀地,江右,大理等地混迹,此刻能在常山碰见,倒是稀奇。 “点破长空映日边,苍茫云海绕峰巅。瀚波万里通天际,海韵悠悠入梦田。”旁边有人也是瞧见玉佩,轻声道:“苍瑾玉乃点苍山宗主的第三位真传弟子,对于常山江湖而言,可是尊大佛。” “再大的佛也没有未明侯大。” “嘿,这话说的,未明侯岂会来天通楼和我们这种三教九流厮混?他还算江湖人吗?朝廷鹰……”那人话音一顿,感到江雨泽冷冷射来的视线,这才恍然想起未明侯可是剑宗小阎王的弟子,堂堂此间剑少剑主,便拱手道了声歉。 却见苍瑾玉并未在大厅停留,径直踏上楼梯,一路来了五楼。 五楼的厢房内,陈文爷正坐在太师椅上抽着旱烟,而图尔嘎早便不见了踪迹。 苍瑾玉抬手轻弹了下斗笠,“陈文爷找我?” 陈文爷抬手便抛出根金条,而后用旱烟烟杆敲了敲桌上迭起的青衫,青衫已经湿漉,明显在外淋过雨刚脱下不久 陈文爷道:“有活儿,穿上这衣裳,天亮后去太平港口引个人杀了。” 苍瑾玉自蓑衣下探出手,凌空接过金条,轻轻抛了下,嗓音稍显惊奇而后才道:“出手倒是挺阔绰,要杀谁啊?” “谁跟踪你,你杀谁。” 苍瑾玉抬手接过金条时,露出了腰间的玉佩,让陈文爷眉梢轻轻挑了下,“苍瑾玉的玉佩……你偷的?” 陈文爷清楚此人绝不是什么‘苍瑾玉’,他名为谷文和,乃中原一等一的大盗,绰号‘千面狐’,实力高绝,精通易容,从他手底下曾接了不少大单子,表现出色,乃陈文爷手下的顶梁柱。 几年前他还专门了二两银子找书生给自己写了首打油诗。 “千面狐儿巧变装,夜行无迹步飞扬。街头巷尾人难辨,月下风前影自长。狡黠心机藏笑靥,翩跹身手戏沧桑。江湖儿女多奇志,谁识真身是此郎。” 算是个比较骚包的贼。 千面狐谷文和轻叹一口气,“别提了,年前去了西域一趟,惹了圣教,被人一路追杀到中原,要是再不用点假身份,文爷可就见不到我了。” “哦?”陈文爷来了兴致,并未多问,只是抽了口旱烟,笑道:“身上有什么宝贝不妨交给我,我说不定能替你摆平追杀者。” 谷文和斗笠微斜,瞥了陈文爷一眼,而后从怀中掏出一角衣物碎片,抛给陈文爷,“那你可接好了。” 陈文爷面露疑惑,抬手接过衣物碎片,打量一眼,面色瞬间大变,嘴里旱烟都掉在了地上,猛然从太师椅上弹起,椅子向后栽倒,“龙纹,金线……这,这是天子龙袍,你,你!” 谷文和哈哈大笑,而后轻抛手中金条,“我也不知这东西怎么会在西域圣教手中,但这可是牵连西域和朝廷的大事,一个不小心就要全家掉脑袋,我正愁没地儿处理。” “一把火烧了不行?” “你瞧瞧这料子,这质地,以陈文爷的渠道,肯定不愁没地方卖。”谷文和微微一笑,又道: “我们这些做小偷的也有自己的规矩,偷来的东西,处理不来露出破绽害得被擒,那是技不如人,但要是费心思偷了东西害怕惹事,转手给毁了丢了,那就是愧对这一身盗门所学,得被嗤笑一辈子。” “滚滚滚,这东西谁沾谁死,要知道未明侯还在常山,若是走漏了什么风声被他听见,你我都得死。”陈文爷将龙袍碎片又抛给谷文和,沉声道: “老子还有个儿子,今年十七,一直做梦想着考个功名,我还琢磨明年陪他一起去京师赶考。” “以陈文爷的人脉,不让他闯江湖,反而去考功名?”谷文和稍显惊讶。 陈文爷叹了口气,“他没天赋,也没心气,真要闯江湖……我舍不得他横死街头。” 谷文和耸了耸肩,脱下蓑衣,拿上青衫打量几眼,将其换上,“他的身形特征呢?” 言谈间,谷文和身上响起‘啪啪’骨头摩擦的轻响,高不了多少,也矮不了多少,只能微调,骗骗寻常江湖人还凑合,算是行走江湖的小技巧,不算多么高深的功夫。 陈文爷捡起旱烟,在桌上轻轻敲了下,洒落些许烟灰,“你身上带着那种烫手山芋,小心点未明侯,你死就死了,别牵连我。” “未明侯……”谷文和琢磨少许,还是摇头,“行盗中原,靠的就是一手轻功,打不过我还跑不了?而且要真遇见他,我估摸还得从他身上偷点什么,堂堂侯爷,身上宝贵东西肯定不少。” 说着谷文和还有几分手痒似的动了动手指,颇为兴奋。 闲谈几句,谷文和又问了些行动细节,便穿着青衫,乔装为图尔嘎的样子离开五楼厢房。 大厅内的江雨泽瞧见谷文和,稍微一愣,他没瞧见图尔嘎的脸,只是单看身形与衣裳大体是错不了,便告辞离去,尾随谷文和离开天通楼。 谷文和能当中原大盗,对有没有人跟踪这种事自然敏感,离开天通楼没多久就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 他心中一凛,姿态并未有什么变化,抬眼看了天色,磅礴大雨让人分不清明暗,他先四处转悠几圈,吃了顿夜宵,又估算了下时间,才运起轻功,偷偷摸向太平港口。 江雨泽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结果瞧见谷文和去了太平港口,心底当即一沉……太平港口的重要性,他自然不会不清楚,这家伙莫不是想对运粮船干些什么吧? 他本想传信剑宗找帮手,但此刻一旦离开就得失去这贼子的踪迹,保险起见只是留了几个暗号便匆忙跟上。 太平码头此刻大雨倾盆,遮天蔽日,即便军情紧急,让劳工在这种地步装货卸货也只是凭白增加风险。 因此还留在码头上的,大都只有负责维护周边安防的守军以及练过武艺,功夫不错的江湖人,他们经由什么人引荐,可来此当个散工,拿三倍俸钱……但即便如此,也不复往日繁闹,毕竟天气太恶劣。 此刻才辰时,大多散工都聚在码头仓库内,端着白粥馒头,几个人分食烧鸡,边吃边聊些江湖趣事。 江内一艘艘船舶停靠岸边,其上画着各色符号,不是朝廷标识,便是各种商队,镖局,乃是江湖门派。 码头周边挂着一排排长灯,在雨幕中充当指明灯,为来此的运粮船与商船指路。 运送粮草,不单单是朝堂官船,还有些商队,镖局也受了朝廷委托运送军粮,一方面是加大运力,一方面就是万一遇上什么不长眼的江贼或是图尔嘎这种别有用心者,也好过被一锅端。 炸的了一艘两艘运粮船,但我们还有藏在暗处的九艘十艘……炸的完吗你?如此虽然烧钱,但好在景正帝留下的家底大,洛述之虽然年前乱搞一通,但主要损失的还是高端战力。 所以除非整个码头被炸掉,否则没那么容易让粮草运输体系瘫痪。 江雨泽则一路尾随,眼看那贼人转眼就溜进一处仓库,他心底愈发阴沉,按着腰间剑柄朝内看去,却看那贼人直接打晕几个码头劳工,而后就开始扒劳工衣裳,装备换装……这tm肯定是要潜入船上啊。 江雨泽不再打探,直接冲进仓库,“何方宵小……” 话音未落,却看他竟是勾住什么丝线,仓库大门瞬间紧闭,仓库中几盏油灯忽的一灭,视线中瞬间一片昏黑。 江雨泽心中一跳,暗道自己这是中了埋伏!? 轰隆———— 响雷在云间奔腾。 砰—— 一声莫名轻响忽的在仓库内响起。 他近乎是凭借着本能拔剑出鞘,只听‘呛铛’一声,剑身火星四溅,但另有寒芒在一侧响起,江雨泽后腰忽的一痛,却看一柄短剑不知何时扎进他的体内,他咬牙挥剑朝身后砍去,但什么都没砍中。 谷文和冷笑一声,长靴猛踏便一脚印在江雨泽后腰的短剑剑柄处,又是血光四溅,江雨泽高大的身形向宛若炮弹般向后倒飞,猛然砸在仓库大门,还未来得及滑下,谷文和袖口轻抬,又是三柄短剑飞出。 噗嗤———— 江雨泽只来得及抬剑挡住两柄,便被最后一枚飞刀贯穿肩膀,钉在大门上。 他闷咳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却是毫不犹豫,扯起嗓子就喊:“抓贼——————” 饱含内息,中气十足的嗓音瞬间自仓库内传出,在雨中传播极远,惊得其余还在吃早饭的散工与守卫都是一愣,旋即面色当即大变。 谷文和神情微怔,有点没想到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如此不讲江湖规矩,打不过就喊……谷文和来太平码头可不是当贼的,但架不住他就是贼,真被抓了有几张嘴都说不清,当即脸色一狠,自袖口滑出两柄短剑猛然上前 轰隆———— 又是一声闷雷响彻,将昏暗仓库内照亮一瞬,江雨泽却看侧方仓库的石墙瞬间泛起蛛网般的裂痕,旋即轰然破碎,仓库外的磅礴大雨瞬间空隙拼了命地涌进仓库内。 一位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江湖客手持一杆九尺白枪站在豁口外,倾盆大雨落在他的身上,雨点沿着雪白长枪淌下,滴成水柱。 谷文和的速度已是极快,但那手持长枪的江湖客却是更快,手中白枪在雨中一抖,密密麻麻的雨幕便凭空出现一道空洞,他身随枪走,飞跃而起,枪尖带动雨幕,挑向谷文和。 谷文和闻声看去,那身披蓑衣的江湖客站在豁口后向前直冲,身后就是涌进仓库内的磅礴大雨,一眼瞧去,便好似这江湖客一枪挑动漫天风雨。 单凭一招,谷文和就能看出自己与这江湖客的差距,顿时吓得肝胆欲裂,连忙收招,身形近乎滑成一个直角,毫不犹豫放弃江雨泽,朝身后猛冲而去。 但往日他最引以为傲的轻功却没有帮他与那江湖客拉开半分距离,雪白长枪眨眼间便刺入谷文和的小腹,而后去势不减将其钉在墙上。 咔嚓———— 墙上瞬间泛起裂痕,谷文和牙缝里涌出鲜血,眼神惊悚望着双手紧握长枪末端的江湖客,“你,谁……” 刚吐出两个字,鲜血便自谷文和嗓中涌出。 “哦~”沈湘阁也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一只手捏着缰绳,站在豁口旁故作可爱,轻轻拍手,“侯爷好枪法,看得小女都心动啦~” 沈湘阁的嗓音无不带着笑意,但眼神却稍显凝重。 图尔嘎呢?怎么会是这么个菜鸡追杀江雨泽? “候,爷?”谷文和嗓音断断续续,眼神却愈发惊悚,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怎么惹到这个江湖杀神的。 刚刚还和陈文爷提过未明侯,转眼就碰上了,自己这嘴是开过光吗? 赵无眠没搭理谷文和,而是松开碧波长枪,将他钉在墙上,转而来至江雨泽面前,抬手拔出短剑,递给疗伤药,“舵主这么狼狈?” 江雨泽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神不可置信,“少剑主怎么会,会来救我?” “想救就救了,不敢相信那以后就用命替我效力便是。”赵无眠轻轻摇头,望向谷文和,眼神稍显惊疑不定,“怎么是你这种弱鸡……图尔嘎呢?” “侯爷,侯爷,枪下留人,枪下留人,我手上肯定有你需要的东西!”谷文和能混这么久江湖,别的没有,求生欲是真强烈,被骂‘弱鸡’半点不恼,反而献宝似的道。 “例如?”赵无眠瞥了谷文和一眼。 “龙袍!我左边衣裳的夹层里,有块龙袍碎片,是从西域圣教偷的,侯爷肯定需要!” 赵无眠眉梢轻佻……龙袍碎片?那不是他之前偷奈落红丝遗留在江湖各地的玩意儿吗?西域怎么会有一块?西域离京师与晋地皆是千里之遥,偶然捡到的可能性并不大。 要说什么江湖匪徒捡到后献给西域圣教还差不多,但还有一种更大的可能性,当初就是西域圣教把他打成了濒死…… 户部大员,专门负责宁武关粮草运输工作的姜瑞丰,正坐在朝中运粮船的屋内喝茶,面前摆着一副舆图。 姜瑞丰,太尉姜本贞的儿子,宁武关守将姜荣高的亲爹,一家三代都在朝中为官,算得上世代承君禄。 他目前便负责带着身后近百艘运粮船一路直抵宁武关,别看戎人入关已经过去了小一个月,但要筹集这么多粮食规规整整送去前线,可是要费不少时间,否则为何会有‘兵马未到,粮草先行’一说? 姜瑞丰身后这些船,就是朝中对前线粮草的第一波大型支援……当然,运输粮草的路线也不止这一条,零零散散还有许多,不过姜瑞丰带着的这些粮食,已经足够宁武关的将士吃上三个月,至关重要。 此刻姜瑞丰也才刚到常山不久,等简单补给一波,排查船舱各种问题后就该上路,姜瑞丰也算老臣,这条水路走了不少次,对流程并不陌生。 他抿着茶,望着舆图,心底估摸着再有不到半月就能抵达宁武关,快的话十天即可……想着他这位已经五十多岁的老人还有些开心。 姜家乃将门世家,太尉姜本贞一共五个儿子,在战场上死了了四个,就剩姜瑞丰一个独苗,这才给他讨了个文职,而姜瑞丰有三个儿子,两个也死在战场上,只剩宁武关守将姜荣高一人。 他已经快半年没见过自己的儿子,就是年关姜荣高都没回来一趟,此刻自然高兴,就连他老婆姜夫人都硬要跟来,说是给自己的儿子带了几件新做的衣裳。 此刻有副官推门走进,低声道:“大人,码头上似乎有异动。” 姜瑞丰眉梢轻蹙,“有江贼?” “说不准,兴许只是江湖寻常械斗……要不派人下去看看?” 姜瑞丰琢磨少许,而后低声道:“一切以粮草为重,任何细枝末节都别放过……派几个身手不错的下去看看,甭管是江湖械斗还是什么,把人擒住好生排查。” “是。” 赵无眠从谷文和怀中找出龙袍碎片,打量几眼,眼神渐渐凝重……这料子绝对不假。 沈湘阁站在他身边也在打量龙袍碎片……这玩意儿她也找到过,江湖散落不多,但也不算少,当初她还以这个为诱饵,把本我堂两大护法引去秦风寨杀了,不过西域圣教居然也有,的确惹人寻味,便道: “回京师后让人查查,你当初失忆,可能与西域圣教拖不了关系。” 赵无眠微微颔首,而后听到脚步声,将龙袍碎片收起,却看有三名身着黑色官服的暗卫来至仓库,露出腰间令牌,“朝廷办事,何方宵小在此闹事?跟我们走一趟……” 话音未落,赵无眠便取出‘如朕亲临’的牌子,暗卫皆是面色大变,当即跪下。 赵无眠轻轻摆手,让暗卫们帮忙叫来剑宗弟子与侦缉司的捕快把江雨泽与谷文和分别带走后,看向沈湘阁,眉梢轻蹙,“图尔嘎呢?” 沈湘阁也不甚清楚,抬眼望向雨幕中宛若参天巨兽的江上楼船,小声道:“以他的身份,最该破坏这些运粮船才是……” “只是破坏一艘两艘没什么用,除非让整个太平码头停止工作……用几艘运粮船换一个草原的天人合一,可是大赚。”赵无眠抬眼打量了天色,“这天气,倒是适合潜入运粮船,但就算潜入了又能如何呢?” 赵无眠与沈湘阁同时沉默,而后赵无眠跨出仓库叫住一名准备离开的暗卫,“让姜瑞丰全面排查一遍运粮船,细细核实人员身份,不得有误。” 暗卫愣了下,而后犹豫道:“这排查起来,可是要不少时间,万一耽搁了前线……” “有什么责任,我来扛。” 再也没有比上司这句更令人心安的话了。 暗卫领命,匆匆离去。 沈湘阁琢磨少许,而后轻叹一口气, “以图尔嘎的实力,真想躲,除了武魁恐怕谁也抓不到……走吧,继续耗着也只是无头苍蝇,他如果还留在常山,也有可能去干些行刺太守之类的活,听那个菜鸡所言,图尔嘎是找了陈文爷,去天通楼看看吧。” 赵无眠微微颔首,握上照夜玉狮子的缰绳,转身离去。 沈湘阁回首看了眼码头,琢磨少许,而后小跑着跟上赵无眠,便在此时,她脚步忽的轻轻一顿,身为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她敏锐察觉听到了声‘噗通’的落水声。 在这种大雨倾泻而下的天气,雨点拍打江面,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轻响,如果不是沈湘阁沟通天地之桥后感知惊人,一时之间也不可能听到。 实际上,她还有点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声音委实细微到足以忽略不计……但身为武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听错,听到了那就是听到了。 是人落水,还是货物落水? 沈湘阁怀疑是人……有人被杀了,抛尸江中,如此便可销尸灭迹。 谁会这么做?图尔嘎! 沈湘阁粉唇微张,刚准备提醒赵无眠,便想起自己可根本解释不清自己是如何听到的,还是找个由头与他分头行动,自己悄悄过来把图尔嘎解决掉,永绝后患。 她对转而对赵无眠道:“我估摸你就算找了陈文爷也不可能有收获,没意思,我想回府。” 赵无眠看了她一眼,“我送你。” “侯爷真君子~”沈湘阁轻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你忙正事去吧,此刻慢一步说不定都得错过。” “出京的时候,答应了太后要保护你……确保你的安危也是正事。”赵无眠微微摇头,翻身上马,而后朝沈湘阁伸出手,“上来吧,送你回去。” 沈湘阁双手捂着挺翘的臀儿,“马鞍那么湿,来的时候我就想说,本小姐都来葵事了还这么糟践,迟早得病。” “你要得病了我肯定狠狠嘲笑你。” 沈湘阁斗笠下的小脸面无表情望着赵无眠。 结果赵无眠拉起她的小臂,轻松将她拉上马,“不坐马鞍,那坐我腿上?风评不想要了?赶紧送你回府我好查图尔嘎。” 沈湘阁双腿规规矩矩并在一起,侧坐在马鞍上,一只手拉着赵无眠的衣角,另一只手按着斗笠,闻言撇了撇嘴,“你哪来的胆子让本小姐坐你腿上?也就只会口了。” “得了吧,嘴那么硬,等我真把你拉上来坐腿上,你第一个胡搅蛮缠骂我登徒子。”赵无眠驾马而去。 沈湘阁嘻嘻一笑,“侯爷真了解我~本小姐还以为你是那种借驴上坡,假装被我激怒,然后趁势占我便宜的伪君子呢~你要真敢那么做,我肯定要向圣上打小报告。” “沈小姐,随便告状的女人一般被唤什么?” “像我一样风华绝代,温柔可爱的世家小姐。” “世家小姐不会在大雨天跟着我共骑一匹查案,不仅有损风评,还会白白吃苦。” 沈湘阁拍拍赵无眠的肩膀,“本小姐就愿意跟着你,侯爷认为是什么原因?” “闲得无聊?” “不,是对你的偏爱。” 赵无眠闭嘴不言。 这个女人也好可爱,他差点就心动了。 陈文爷坐在天通楼五层的厢房内,抽着旱烟,将太师椅翻了个位子,背对着书桌。 烟雾袅袅中,他望着倾盆大雨,轻叹一口气,“总感觉常山江湖要不太平。” “嗯哼,奴家去何地,何地就不太平?奴家虽可称得上红颜祸水,但应该也不是如此扫把星吧?” 忽然间,陈文爷的身后传来一道千娇百媚的声线。 他脸色猛然一变,回首看去,忽的寒光一闪,他的耳朵瞬间被割下一片,血光四溅。 陈文爷瞬间脸色苍白,‘哐当’一声摔倒在地,惨叫出声。 却见一位身着大红衣袍的西域女子坐在书桌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柄短弯刀,“有人偷了我们圣教的东西,文爷可是能告诉奴家,那人在哪儿?” 说话间,女子带着面纱的面庞瞥向地上的陈文爷,露出一双野猫似的碧绿眼眸。 —————————————— 七千多字,待会还有一章字数少点,算万赏加更,不过发出来都半夜了,书友们先睡吧。 晚安。 (本章完) 第217章 白狼(万赏加更) 第217章 白狼(万赏加更) 赵无眠冒着雨将沈湘阁送回杨府后,转眼又匆匆而去,如今大雨,街上大都无人,以照夜玉狮子的马速也可全力驰骋,因此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便来了天通楼。 他懒得浪费时间,一进大厅便朝五楼匆匆而去,大厅内的江湖客侧眼看他,打量着这位来历不明的蓑衣客,有人小声道:“这气势……好生猛的一条过江龙。” “陈文爷当了这么多年的中间人,手下养的打手无数,每年都有这种不自量力的江湖客想挑衅权威,结果还不是被陈文爷门前的两大门神给扔下……” 砰—— 话音未落,却看两道身影自楼上高高抛起,宛若两颗炮弹砸烂天板上的华灯,而后去势不减砸在大厅木桌上,只听‘咔嚓’一声,桌椅粉碎,那两人摔在地上,惨叫连连。 大厅内寂静了几秒,有人上前打量几眼,惊悚道:“左门神和右门神,这,这陈文爷是碰见硬茬子了啊!” 五楼厢房内,陈文爷刚把自己的耳朵上了药包扎好,迎面就撞上赵无眠,眼神错愕,“阁下什么意思?” “谷文和被我抓了,我要图尔嘎的全部信息。” “图尔嘎?”陈文爷一脸茫然。 “身着青衫的戎人。”赵无眠眉梢轻蹙,打量了陈文爷一眼,瞧他这狼狈模样,方才也被人找过? “江湖规矩,不能说……” 呛———— 雪白长枪的枪尖儿抵在陈文爷喉间,赵无眠眼神微冷,“放任一个天人合一的戎人在中原乱跑,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江湖事……你已经成了一只耳,总不至于还想让另一只耳朵也被割下吧?” 陈文爷咽了口唾沫,耳朵隐隐作痛,堂堂常山名气最大的中间人,怎么今天一大早就被两个人轮流欺负啊? 他扯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图尔嘎化名李鸣,我也是听阁下所言才知道,他以前与我有过几次合作,替我办成不少事,我一直当他是中原人……” “说重点。” “他出手很阔绰,给了几根金条让我找人解决掉跟踪他的人,唯一的要求就是辰时在太平码头出手,其余的,碍于江湖规矩,我没多问,什么也不知。”陈文爷老实回答,而后才略带几分讨好,坚决道: “若我一开始知道他是戎人,绝不会与他合作,还望阁下高抬贵手,别把这件事告诉侦缉司,若是引来了未明侯……” 赵无眠眉梢轻蹙,“只知这些?” 陈文爷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微微颔首。 既然谷文和被此人抓了,而那西域女子又在找谷文和……西域女子迟早查到此人身上,那就干脆让他们两人狗咬狗,还是别多提醒为好,真以为他是随便就能捏的软柿子? 赵无眠取出‘如朕亲临’,“我就是未明侯,若被我知道你有半句虚假……” 噗通———— 陈文爷直接给赵无眠跪下,动作行云流水,语气悲切: “侯爷!侯爷!还真有,您瞧我这耳朵,就在小半个时辰前,有个西域女人找上门,说是谷文和偷了他们圣教的东西,特意来寻,如今谷文和被您抓了,那东西就到了您手上吧?若是如此,她肯定要对您不利,侯爷,您要小心呐!” 前据而后恭……难怪那么多猛人行走江湖都喜欢自爆门户。 赵无眠收起令牌,倒是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他正琢磨西域圣教是不是当初那个追杀他的仇家,结果转眼就有个西域的人送上门…… 谢谢你,图尔嘎。 “那女人是谁?你可认得?” 陈文爷眉梢紧蹙,他只是常山江湖的中间人,又没去西域混过,所以那西域女人的身份只能靠猜的,而那女人话都不多说一句就砍他耳朵,一点江湖规矩不讲,他也是恨透了那女人,巴不得赵无眠替他报仇,便搜肠刮肚想了片刻才猜测道: “应该是西域圣教的孟婆,真名不知,年龄不知,但实力却是非同小可,是西域名列前茅的高手,乃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说着,陈文爷又怕赵无眠心生畏惧不敢上,便又补充道: “但也说不准,孟婆孟婆,一听就是个老太婆嘛,而那追侯爷的女子,看上去应该不到三十岁……不到三十岁的武魁女子,江湖上应该只有苍娘娘与萧远暮才对。” “孟婆……”赵无眠对西域圣教了解不深,只觉得这外号倒是挺唬人。 他收起长枪,给陈文爷甩了张银票,“江湖规矩我也知道,这钱便是买情报了,若那孟婆或是图尔嘎再寻你,把他们拖住,叫人去剑宗分舵或是侦缉司寻我。” 顿了几秒,赵无眠觉得自己这要求明显强人所难,便抬起笔在纸上写了个地址,示意给陈文爷看:“罢了,若他们来了,就告诉他们,我在此地。” “圣教也好,戎人也罢,都乃我大离大敌,应该的应该的。”陈文爷接过纸张,打量几眼,而后连忙将银票塞到赵无眠怀中,“这银子便算了,只望侯爷能帮我一个小忙。” 这种时候,还敢提条件,若是碰见个官僚主义比较重的,当场都得觉得这家伙大不敬,不识好歹,不过赵无眠并不介怀,淡淡道:“说。” 陈文爷叩首道:“我,我有个十七岁的儿子,一直想考取功名……若是考上了,只求侯爷能给个机会,让他替侯爷办事。”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来,是真心求赵无眠办事,二来,是告诉赵无眠自己有个儿子,有软肋,肯定不会出卖你。 “我在朝中可没什么势力,更没什么党派。”赵无眠摇头。 “侯爷重情重义,世人皆……” 赵无眠抬手打断陈文爷的话,转身便走,单留下一句,“等他考上再来寻我吧,八字都没一撇的事,谈之为时尚早。” 陈文爷若真能帮上忙,那赵无眠当然也不介意帮他。 混江湖嘛,不是只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陈文爷微微一愣,而后当即大喜,等赵无眠离去后,有人匆匆上楼,低声道:“那过江龙好大的胆子,以陈文爷的人脉,不如找个机会……” 陈文爷琢磨少许,而后微微颔首,“发江湖追杀令。” 若想把图尔嘎和孟婆引去赵无眠那里,自然该以和赵无眠敌对的姿态,才更容易取得图尔嘎和孟婆的信任。 这种小细节,陈文爷身为老江湖自然不会不懂。 太平码头,图尔嘎杀了个朝廷暗卫,将其抛尸江中,旋即便找了个隐蔽角落藏起来,默然望着楼船来来往往的守卫。 码头有江湖械斗,图尔嘎又在常山,极容易潜入运粮船……这种事不用赵无眠提醒,姜瑞丰自己就头皮发麻,亲自清点人数,以防被戎人摸上船。 后发现有暗卫失踪,码头当即上下震动,紧锣密鼓,加强防卫,近乎是将码头挖地三尺,其中投入的人力,看得图尔嘎一阵心惊肉跳。 单就他目算的人数,守军就有两千,还有无数藏在暗处,不知具体人数的暗卫,以及京师那边派来的宗师高手,大都是世族门客,或是宫里太监,甚至还有几个正道门派的弟子与长老。 其中就包括小西天,无极天与剑宗,以及其余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 想来朝廷对此事的确重视,就算图尔嘎天人合一,极限也就是杀个一千三四百守军力竭而死,当初即便是赵无眠用奈落红丝,也只杀了八百戎骑而已……再多,赵无眠都得累死。 实力再强,体力也有极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是武魁都不敢被大军包围。 好在图尔嘎还没那么蠢,就算潜入运粮船其实也干不了什么事,破坏几艘船,杀几个朝廷大员,没用的。 他做这一切,都只是拖延时间,只为等一个人来。 轰隆隆———— 码头处,姜瑞丰已经派人将码头里三层外三层搜了个遍,船上也都细细搜查不放过任何角落,等做完这一切,已经日落。 雨势小了不少,春雨淅淅沥沥,透过乌云偶尔可见挂在天际的银月。 拖延了一整个白天,图尔嘎身后才传来一道稍显疲倦的声线,“可算是赶来常山,你究竟有何事,图尔嘎?” 图尔嘎回首看去,面上当即带上热切笑容,微微拱手,“白狼首领,许久不见。” 在图尔嘎身后,乃是一位发丝皆白,但面容不过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白狼,草原白狼部落的首领,也是草原少有的,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发丝皆白,乃是当初突破时出了岔子带来的副作用。 白狼轻轻摆手,看向码头,眉梢紧蹙,“中原的运粮船……单纯破坏一艘两艘,没什么大用,你是想让我潜入进船,一路去往宁武关的粮仓,破坏敌后?” 图尔嘎摇头,解释道: “目前正面战场还没出现沟通天地之桥者,一旦你出手,中原的武魁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单就小西天的洞文洞玄两人,就足够我们受了的…… 父亲身负重伤,至少还有一个多月才能痊愈,在此之前,还是别引中原武魁出手为好,先从江湖下手吧。 而且从常山到宁武关,可还要十来天……白狼首领在船上待那么久,谁知会不会出什么事?中原人最是狡猾,若是被他们知道你在船上,绝不会揪出你,而是会装作不知,等到了宁武关,一下船就是好几位武魁围剿。” 像武魁这种高端战力,牵一发而动全身,戎人还没有将其投入到正面战场的想法……毕竟战局瞬息万变,把武魁用来割草,那都是浪费。 毕竟也割不了几棵草就得被累死,若要用武魁玩斩将……难道洛朝烟就不会吗?景正帝发的那几块武魁牌匾都白发了? 武魁们承君禄,自然要办事,否则就是身败名裂……现在前刀魁可就在被江湖人戳脊梁骨,都等着看他笑话,便可见一斑。 你斩将,我也斩将,互换人头,除了刷kd,对大势没有半点作用。 所以目前草原其实还没找到动用武魁的机会,不过如今图尔嘎觉得自己找到了。 “父亲重伤的元凶之一,赵无眠就在常山,我在码头搞了这么大动静,他在揪出我前,绝对不可能随意离去。”图尔嘎微微一笑, “他乃天人合一,迟早沟通天地之桥,此时他的身边没有武魁,又不在京师,没有大军保护,乃千载难逢之机。” 白狼微微一愣,他自然知道赵无眠的存在,当即大喜,“如何杀?” 赵无眠对大离朝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一死,大离定然元气大伤,乱象四起……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二十万晋军,还是对江湖。 “他肯定还在满城找我的线索。”图尔嘎琢磨少许,而后道:“我先去找找线索。” 说着,图尔嘎递给白狼一件蓑衣与斗笠,“在中原江湖就做中原人的打扮,要是我等身份暴露,人人喊打,就是无惧,也总归麻烦。” ———————— 快三点了。 今天码了万字。 困了。 晚安。 嘶哑~ (本章完) 第218章 沈小姐的初吻 第218章 沈小姐的初吻 稍早之前。 沈湘阁回了杨府,换上苍娘娘的装扮,又转而回了太平码头,细细搜寻……但今时不同往日,大内后宫没几个人,所以洛述之的气息才显眼无比,但码头已经被图尔嘎惊动,来回守卫巡视,密密麻麻,根本找不到图尔嘎的踪迹。 她本以为图尔嘎会借此机会潜入粮船,要么混去宁武关的粮仓,要么挟持姜瑞丰等朝廷大员,要么就炸船……结果都没有。 无功而返,心情不佳,结果转眼就瞧见赵无眠不知怎么来了杨府,此刻正独自坐在廊道的木桌上。 她心尖微微一跳,他怎么来了?自己可不在府中,不会被他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吧? 担忧间,便看赵无眠朝一个丫鬟招手,询问有关自己的事,而后就开始有说有笑…… 沈湘阁心头一股无名火猛然升起,本小姐冒着大雨找图尔嘎的线索,你这厮搁我房间门口调戏小丫鬟? 她面无表情,悄悄回屋换衣服。 “沈小姐还没回来?”赵无眠抿了口茶,看向小丫鬟。 他离开天通楼后就来了杨家找沈湘阁……主要是因为追杀谷文和的人貌似是‘孟婆’,这么一个沟通天地之桥之桥的高手在侧,赵无眠心底也有几分发虚,便想通过沈湘阁这条线,联络一下苍娘娘。 杨府的人说沈湘阁外出办事……赵无眠不觉得沈湘阁这宅女有什么事要冒着这么大的雨办,估摸是去苍楼分舵了。 小丫鬟打量了眼赵无眠的侧脸,而后低着头不知想什么,小声道:“小姐办事,奴婢也不好过问,要不侯爷再等等,吃顿午饭?” 赵无眠已经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心底担忧沈湘阁是不是在苍楼受罚了,但又不知苍楼的分舵位置。 闻听此言,他偏头看向小丫鬟,眉梢轻佻,“你知道我的身份?” 小丫鬟愣了下,而后笑嘻嘻道:“侯爷不是用牌子进的杨府吗……而且侯爷在太平码头抓了个中原大盗,我们可都知道哩。” 这丫鬟倒是不怎么怕赵无眠,态度挺亲近活泼。 “消息倒挺灵通。” “常山说小不小,但也说大不大……诶侯爷,中原大盗身上的好东西是不是有很多呀?奴婢常看江湖绘本,里面都有种情节,抓个大盗,转眼就寻到他的老窝,里面什么金银珠宝,神功秘籍,数不胜数。” 赵无眠轻笑了声,当然不会什么事都和小丫鬟说,便问:“你还看那些东西?” “闲来无事解闷罢了,府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说着,小丫鬟便打了个喷嚏,又咳嗽了几声。 “生病了?” “淋了雨,有些着凉。”小丫鬟看了眼赵无眠的蓑衣,而后道:“外面雨势太大,公子里面的衣服肯定也湿了,奴婢去给您取件干净的?” 赵无眠拉了拉衣领,微微颔首,并未拒绝,丫鬟给赵无眠弯腰行礼,匆匆离去,不多时取了件干净青衫,迭好放在木桌前,而后探出小手,帮赵无眠取下蓑衣,就去拉他的腰带。 赵无眠抬手隔着袖子握住小丫鬟的手腕,“我自己来。” 结果此时便听沈湘阁的声线传来,“哦?侯爷倒是不习惯让丫鬟伺候?你也该学着适应王侯的生活了。” 赵无眠偏头看去,沈湘阁穿着淡青色的华贵宫裙,发丝挽起垂在肩前,打扮淑雅,自有一股与苏小姐截然不同的熟美气质……沈湘阁总是与他打闹,赵无眠都快忘了她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女子了。 总觉得她是与自己同龄的女朋友。 小丫鬟脸色稍微一变,连忙缩回小手后退几步,便看沈湘阁已经来至近前,抬手从木桌拿起青衫,“本小姐伺候你,总行了吧?” 赵无眠张开双臂享受沈小姐的伺候。 她抬手拉开赵无眠的腰带就给他脱下稍显湿润的外衣,然后又摸了摸赵无眠里面的衣裳,确保没湿,便上前几步给他披上外衣……就是这动作有点粗暴,给赵无眠脱腰带的时候近乎是揪下来的。 沈湘阁比他稍矮一些,此刻距离近了,额前几缕发丝随风轻拂,落在鼻尖,痒痒的……虽然沈湘阁动作粗暴,但赵无眠的心也痒痒的,想亲她的额头。 赵无眠是个诚实的人,便问:“沈小姐,我能亲你吗?” 沈湘阁眉眼低垂,认真给他换衣服,视线都没看向赵无眠的脸,此刻闻言,脸上也是面无表情,“本小姐早就过了矜持害羞的年纪,你这套也就骗骗小丫鬟。” “可我真想亲。” 沈湘阁小手紧了紧赵无眠的衣袍领口,确保合身,旋即后退一步,扭过头,转身朝自己屋内走,嗓音平淡,“去死吧。” 小丫鬟在一旁盯着两人看,眼神中带着几分狐疑,眼看赵无眠跟上去,她便也小跑着准备跟着,却看赵无眠朝她回首摆了摆手,“你办自己事儿去吧。” 小丫鬟站在原地,等赵无眠和沈湘阁进屋后,她才轻轻跺了下脚儿,而后看向自己刚才被赵无眠握住的手腕,顿了几秒,就掀开衣袖,将胳膊伸到廊道外,淋了下雨,又搓了搓。 虽然方才隔着衣服,但她似乎还是挺嫌弃。 沈湘阁的房内干净整洁,一尘不染,赵无眠打量了眼便听沈湘阁道:“别看了,床上没肚兜,侯爷要想看,我脱就是了。” “真脱?” 沈湘阁拿起火折子点上烛火,随后慢条斯理来至桌前,拿起茶杯,作势欲砸。 赵无眠作势就躲,顺势在桌前坐下,“去苍楼分舵了?” “嗯……”眼看赵无眠帮自己找到借口,沈湘阁自然承认,也在一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怎么还找到沈府来了?” “西域圣教的孟婆,你可是听说过?她来了常山。” 沈湘阁稍微一愣,“那老女人怎么来了?” 赵无眠从怀中取出龙袍碎片,“似乎是为此而来……不管如何,她是敌非友,苍娘娘在不在附近?能不能过来支个场子?” 沈湘阁又接过龙袍碎片打量几眼,但也看不出什么,便收回视线,琢磨少许,“孟婆是武魁级别的高手,她若来了常山,可谓乱杀,的确该让娘娘来……” “你对孟婆了解多少?” “我……以前娘娘和她打过交道,有些仇怨,我在楼里听说了些。” 赵无眠来了兴致,“那老鸡婆和孟婆有怨?” 沈湘阁眼神瞬间冰冷了下,权当自己是被孟婆给气的,道: “本小姐的易容之术,是从苍楼内学的,这易容术名为‘光影明虚’,乃上代苍楼楼主所学,结果却被孟婆那女人偷学了,这可是门派之本,娘娘自是震怒。” “两人打过?” “娘娘还没沟通天地之桥时,与她有些交际……”沈湘阁微微一顿,而后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 赵无眠微微颔首,对孟婆此人有了几分了解,转而道:“所以苍娘娘能不能过来支场子?不能的话,我倒也能试试硬打。” 沈湘阁琢磨少许,而后瞥了赵无眠一眼,眼神露出几分有趣与好笑,“娘娘和你虽是同盟,但没私情,凭什么帮你牵制孟婆?侯爷总不至于以为我们苍楼是慈善组织?” “你们苍楼?沈小姐到底和谁一边的啊?” “事实就是如此,没好处,娘娘才不会过来帮忙。”沈湘阁端着水杯抿了口水,又轻舒一口气。 去码头找了图尔嘎一大圈,回来又匆匆忙忙换衣服,可把她累得够呛。 赵无眠望着沈湘阁的嘴唇,小巧精致,粉红娇嫩,喝了口水,唇瓣更显水润诱人。 “总而言之。”沈湘阁将水杯放在桌上,朝赵无眠微微一笑, “娘娘应该是能联系上,但你得拿出条件,不然她肯定不来……侯爷想好付出什么了吗?不过你身上除了九钟也没什么宝贝,而奈落红丝你又肯定不给, 这样,我给你个建议,就当欠娘娘一个人情,她日后有什么要求你不能拒绝,还有就是对她放尊重点,别开口闭口老鸡婆,你瞧瞧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沈湘阁侃侃而谈,屋内的烛火洒在她精致的容颜,美到赵无眠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做梦。 但还没说完,便听赵无眠道:“不用了,我有打算。” “嗯?”沈湘阁好奇看她。 “苍娘娘不是一直想让我和她的门下弟子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还在演戏给她看吗?”赵无眠的态度很是认真,嗓音难免低沉了几分,也便多了几分磁性,单听他的嗓音,就足以让外面不知多少女子心动。 沈湘阁眨了下眼睛,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赵无眠双手扶着木桌,探出上半身,距离沈湘阁近了几分,沈湘阁在他的眼神中,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侵略性。 房中好似忽的一窒,烛火都宛若停止燃烧。 赵无眠要亲我!?为何!?哦对,本座一直想让他和门下弟子有染,他亲了我,不就相当于给本座投了张投名状!? 有了投名状,还怕本座不来帮他牵制孟婆!? 逻辑确实没问题。 但我就是苍娘娘啊! 他亲我,来给我交投名状!?江湖下还有比这更搞笑的事情吗? 最开始本座也没想和他有什么关系啊?本座怎么可能为了宗门而不顾自身清白呢? 这世上有哪个男人配得上她? 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本座堂堂武魁高手,魔门妖女,岂会如此不明不白,简简单单给出自己的初吻!? 不可能! 沈湘阁的自傲,不可能让她如此简单就从了赵无眠。 但心底是如此抗拒,沈湘阁的身子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她恍惚间想起那晚也是如现在一般的大雨滂沱,自己引以为傲的易容术,在赵无眠面前没有起到半点作用,他一眼就透过外貌认出了自己。 她又想起赵无眠曾言坦诚相待,真心以对。 又想起自己以苍娘娘的身份在外奔走的日子,但苍娘娘是‘工作’,沈湘阁才是自己。 赵无眠对苍娘娘没有半点好感,只对沈湘阁有所偏爱。 短短几秒间,沈湘阁想了许多,这些思绪就如一片奔流涌动的海将她淹没,使她动弹不得。 但就在赵无眠的脸,距离沈湘阁只余不到一寸的距离时,赵无眠忽的停下。 吸——呼———— 两人的脸已经近乎挨在一处,彼此呼吸吐出的温热气体,抚在对方面上。 噗通噗通———— 心跳声也很大,手臂,面部,额头等地方的神经,似乎都在随着心跳而鼓动。 沈湘阁的眼底浮现一丝茫然,怎么停下了? 却听赵无眠压低嗓音,问:“我想亲你,沈小姐,并非为了投名状,只是想亲你,你明白吗?我唯恐你误会,唯恐你觉得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唯恐你觉得我在借着这个机会占你便宜,唯恐你觉得我在耍下三滥的小手段。” 伴随着话音,将沈湘阁淹没的海瞬间被冲散,她恢复冷静,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可真是着了赵无眠的道,居然会被他一个暧昧的动作惊得思绪纷乱。 这可不是她,不是苍娘娘的作风,她是何等骄傲的女子? 她绝对,绝对不会为了宗门,而放弃自己的清白。 因此沈湘阁冷冷一笑,“你去死吧……” 话音未落,赵无眠忽的凑上前,两人面上本就不足一寸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化为零距离。 赵无眠轻轻抬手,顺着沈湘阁纤细的肩膀,曲线优美的脖颈,抚上她白皙动人的侧脸,含住她吐出冰冷话语却温暖湿润的嘴唇。 沈湘阁浑身一颤,娇躯瞬间紧绷,冰冷的话语被堵住,只余眼底的错愕与藏在深处的迷离 赵无眠轻抚着沈湘阁绝美的俏脸,温柔又带有几分侵略性的吮吸着她的唇,宛若电击般的酥麻感,自沈湘阁的舌尖传遍全身,再度让她动弹不得。 或许是几秒,又或许是几分钟,沈湘阁不知过了多久,纤细修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思绪重回大脑。 本小姐被赵无眠亲了? 我,苍娘娘,苍楼楼主,沟通天地之桥的武魁高手,江湖魔威赫赫的妖女。 意识到此点,沈湘阁迷离的眼神,瞬间化为一片冰冷。 闺房外,小丫鬟还蹲在廊道边缘洗胳膊,结果只听身后‘咔嚓哐当’一声脆响,一道人影砸碎闺房木门,宛若残影自小丫鬟的身旁猛然掠过,旋即滚进庭院内的海中。 啪嗒啪嗒———— 雨点倾盆而下,撞在屋檐,脆响不停,各色卉被赵无眠撞倒,瓣本该凌空飞舞,却在空中就被雨点砸落在地。 小丫鬟眼神错愕,连忙拉上衣袖,而后看了眼天气,也没踏出廊道让自己淋湿,而是站起身,踮起脚尖儿,争取看得更远些。 赵无眠睁开眼,就瞧见那小丫鬟好奇又茫然地俯视着她,赵无眠笑着朝她倒了声歉,“吓到你了吧,抱歉,身后这也不知是谁在照料,总之很抱歉,破坏了他人的劳动成果。” 小丫鬟摆摆手,却没有拉赵无眠起身的意思,只是道:“侯爷,你衣服又湿了,白换了……” “不碍事,一身衣服罢了。”赵无眠从田里爬起来,此刻他的心情与外界的暴雨成反比。 他觉得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他心情低落……除非苏小姐因为他亲了沈湘阁而难过。 “侯爷,你这是怎么了?惹小姐生气了?”小丫鬟好奇问。 赵无眠轻松跃进廊道,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与瓣,然后俯身从田里挑了一朵好看的红摘下,拿着的手背在身后,做出送礼物的姿态,越过小丫鬟,口中道: “也没什么,只是想谢谢孟婆。” “啊?”小丫鬟的脸色瞬间古怪到了极点。 闺房内。 沈湘阁坐在桌前,气得胸前一阵起伏,此刻她的唇间隐隐还有几分酥麻感,俏脸更是烫的不行。 若是寻常男人亲了她,别说是亲,就是碰一下她的手,沈湘阁都要大开杀戒,绝不留情,但对方若是赵无眠……倘若他不是未明侯,倘若他和洛朝烟没有关系,倘若他对宗门并没有利用价值,那自己对待他还会如此仁慈吗? 沈湘阁眼神渐渐复杂……心底茫然,自己居然也说不清。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湘阁默默回首看向赵无眠,精致的俏脸面无表情,但即便是生气,饱含怒意,一片冰冷,也让人不由惊觉,这女人竟是如此容貌绝伦。 赵无眠递出一朵带着雨水,鲜艳欲滴的红,“从田挑的。” 沈湘阁瞥了眼红,虽然生气,但也没做出一巴掌甩开的举动,而是默默抬手接过,而后双手捏着径,垂在大腿上,一举一动,宛若即便被画像而摆好姿势的贵妇人。 她冷冷道:“别以为你是未明侯,本小姐就不敢对你做什么。” “你舍得杀我?” 沈湘阁微微抬手,瞥向赵无眠,掌中似有内息涌进,红瞬间四分五裂,瓣漫天而落。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赵无眠当即道歉。 沈湘阁望着赵无眠,“你常对我说,你最不喜欢的就是随便摆弄他人命运,因此才讨厌娘娘,你讨厌她将我等视为物品随意使用,那你如今此举,和娘娘有何区别?”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不是想缴纳投名状,只是想亲你。” 沈湘阁愣了下,好像还真是。 她本想继续朝赵无眠发怒,但想起赵无眠说的那句‘我想亲你,沈小姐,并非为了投名状,只是想亲你’,又莫名消气了几分。 赵无眠并没有借着外力,借口等由头占她便宜,他只是借着外力,表达对她的情。 纯粹的情,就像他曾说的,坦诚相待,真心以对。 那她呢?她对赵无眠有情吗? 她也说不准,但此时此刻,她绝没有和赵无眠如此亲近的心理准备……那晚和赵无眠牵牵小手,就已经是她心底的极限了。 沈湘阁的语气不由缓和下来,却是冷哼一声,“等着跪你的苏小姐的搓衣板吧。” “苏小姐才不会这么对我。” “那就跪圣上的金制搓衣板。” 赵无眠沉默,洛朝烟虽然温柔,但在其余事上,不仅小心眼,还很较真……等回了京师,洛朝烟说不定真会大发雷霆。 虽然未来黑暗,但赵无眠却笑道:“就算跪几天几夜也无妨,当初我偷了奈落红丝,别人追杀,活过来了……我从秦风寨苏醒,被牵扯进国本之事,也活下来了……一直活到了今天,亲到了沈小姐,真是太好了。” 沈湘阁好似是被气笑了,“堂堂未明侯,沉迷女色成何体统?瞧你那点志气。” “我目前的人生中所遇见的最高兴的事,沈小姐觉得是什么?” 沈湘阁瞥了赵无眠一眼,“杀了洛述之,一解心头之恨。” “不是。” “和你的苏小姐颠鸢倒凤。” “不是。” 沈湘阁坐直了几分,从赵无眠脸上收回视线,眼神望着木桌上的茶杯,“不会是刚刚亲我吧?” “不,是当初从京师和苏青绮一起跑出来,我们两人在秦风寨里挖的地洞里缩着,一边吃着烧鸡,一边望着洞口的星星,苏小姐对我说,她也是有血有肉的姑娘,喜欢听我对她说情话…… 直到那晚,我才觉得,我和苏小姐真正接纳彼此,真正对彼此敞开心扉,那就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 沈湘阁扭头就走,“找你的苏小姐去。” 赵无眠朝她喊道:“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江湖第一……沉迷女色我愿意!我对苏小姐是如此,对你也是如此。” 沈湘阁从木门的窟窿中跨出,回首看了赵无眠一眼,沉默了几秒,而后道:“瞧你那点出息。” 赵无眠走到她旁边,又问:“我再问你,你觉得我现在心底在想什么?” 沈湘阁冷冷看他。 赵无眠不逗她了,老实说:“在想我爹娘。” 沈湘阁稍微愣了下,“是想找回你记忆的意思?” “不……是因为这样,我就能把你和苏小姐一起领到他们面前。” 沈湘阁头也不回,走进廊道,绣鞋踏在地上,好似都在用力,“你不用和我每说三句话就提起你的苏小姐!” “你干什么去?” “不是要找人支场子?”沈湘阁冷冷扫了他一眼,“本小姐算是看出来了,你要是当了皇帝,什么暴君昏君都不是……你只配当个淫君。” 孟婆与图尔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此刻的确越快把苍娘娘叫过来越好……的确不能耽搁时间。 赵无眠便对沈湘阁问出了今天最后一句话,“走之前,能再亲一下吗?” 砰—— 沈湘阁双手提起裙摆,而后以一个相当干脆漂亮的姿势,回旋一脚给赵无眠又踹进海里。 赵无眠抬手将脸前的瓣拿开,望着天空的乌云与浓密暴雨,自语道: “沈小姐和苏小姐,完全不同啊,苏小姐尚义任侠,一副江湖女侠的做派,但在感情戏上含蓄扭捏,温温柔柔,而沈小姐看似娇媚大胆,实则敏感粗暴。” “侯爷,您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小丫鬟又站在廊道边缘看他,“小姐都被您气跑了。” 赵无眠从田里直起身子,偏头看去,哪里还有沈湘阁的影子? 小丫鬟问:“可是要奴婢再给侯爷寻件干净衣裳穿?或者干脆打桶热水,让您洗个澡?” “罢了,沈小姐都走了,这地方没必要多留。”赵无眠朝小丫鬟轻轻摆手,便运起轻功,直接越过围墙,潇洒离去。 望着赵无眠离去的背影,小丫鬟活泼青春的小脸瞬间变得面无表情,用力跺了跺脚,而后转身离去。 等第二天一大早,杨府管家就会在柴房发现一位被脱了外衣,五大绑,昏迷不醒的丫鬟。 (本章完) 第219章 就当我替常山还了 第219章 就当我替常山还了 入夜后,晚风徐徐,稀稀落落的春雨顺着夜风落入千家百访,夜空一缕一缕的黑云遮掩住几分月色。 图尔嘎与白狼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做寻常江湖人打扮,自天通楼走出。 白狼瞥了眼夜空细雨,而后望着周围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布满老茧的手藏在蓑衣内。 周围江湖人并不知眼前这蓑衣客就是一位世间少有的武魁高手,谈笑着从他身旁走过。 白狼低声道:“只是常山江湖,就有如此多江湖人,中原何其广阔,若是他们都身着玄甲持刀上阵,该是多少万兵力?几十万,还是几百万?” “暂且不提军纪,单是中原势力本身便驳杂不堪,各有各的恩怨情仇,谁能将他们统合一筹?就算是景正老皇帝也只是放了十块武魁牌匾,用这些头部的高手勉强缓和江湖与朝堂的矛盾罢了。”图尔嘎抬手拉了拉蓑衣,朝一个方向走去。 “狼群可怕,在于团结,而中原的头狼之一,就是赵无眠,我相信以他的能力未来定是我等心腹大患……他必须死在今晚,否则他要么去了京师难以下手,要么就落去江湖难以寻觅。” 白狼跟上图尔嘎的步伐,淡淡嗤笑一声,“赵无眠这个人,我查过他的生平,最值得说道的战绩就是杀了个没沟通天地之桥的牛鼻子道士,而李京楠是在昭狱被擒,明显是因围剿,至于鲜于晨……” 白狼微微摇头,“秘法有几分值得说道,但除此之外,一塌糊涂,就连沟通天地之桥都能失败的货色,杀了也不足为奇。” 这话很狂,但白狼作为沟通天地之桥的猛人,已经是近乎站在世界顶点,能跟他过招的高手拢共就不到三十人,自然有资格狂。 图尔嘎并未搭话,但心底也觉得赵无眠再怎么猛,那也不可能从武魁手上活下来……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就算是他爹乌达木,天人合一的时候也没正面击溃过武魁,顶多就是多撑一段时间伺机逃跑。 而这世上有几个天赋比乌达木还强的?恐怕也就乌达木的师父,季应时了。 两人朝常山西侧而去……常山乃中原大城之一,但任凭如何繁华,贫富差距也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抹去的一环,常山西侧的白露街,便是常山的‘贫民窟’。 在白露街住者,大都是贩夫走卒,贫寒人家,亦或是逃难而来的西域胡人……当然,没人住的空房子更多。 西域那地方就是大离的恶人谷,自然有受不了的胡人逃往中原这传闻中的桃源乡,但有本事,就算是恶人谷也能成桃源乡,没本事,在哪儿都是下九流。 赵无眠让陈文爷将图尔嘎与白狼引来此地,就是因为这地方人烟稀少,若真打起来,不至于波及无辜,还有就是孟婆来寻过陈文爷的事,也可一并告诉图尔嘎。 就说孟婆来了常山,而赵无眠为了查线索,去了白露街……毕竟孟婆也是胡人。 这种借口,怎么编都行。 来了白露街,街巷四周的灯火愈发昏暗,人声也渐渐稀少。 图尔嘎不得不点上灯笼,昏黄的光芒照亮了废弃街道,偶尔还能在小巷子里瞧见落魄乞儿。 有些小贩这时候还支着摊子,大都是穿着麻布衣的老年人,卖些面条,烧饼之类的寻常物。 垃圾堆旁的野狗用湿热的舌头舔舐着自垃圾中流出的污水,浑浊的眼眸瞧见有生人来此,当即扭头朝两人狂吠,但白狼不过微微仰首,斗笠下的眼眸瞥了野狗一眼,那野兽便呜咽一声,竟是直接倒地。 被杀气所惊,应激抽了过去。 白狼收回视线,打量了四周一眼,“这地方,倒是个埋伏的好去处,那所谓的陈文爷可能已经被赵无眠收买了。” 图尔嘎微微一笑,“赵无眠不会知道白狼首领在侧,这就是信息差……我倒巴不得他布置陷阱,找了一帮人试图围剿,结果白狼首领以力破之,来百人就杀百人。” 白狼斗笠下传出一丝不屑笑声,“我也如此。” 陈期远也好,乌达木也罢,凡是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遇见埋伏就没一个怕的,第一反应一直都是凭实力正面击溃你。 这也算此世位于武道顶尖者的共性了。 设下埋伏又如何? 我就在此,你来杀我。 没有这种器量,他们也不可能沟通天地之桥,反观鲜于晨明明有秘法,但碰见赵无眠与慕璃儿,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也难怪他没能沟通天地之桥。 图尔嘎琢磨少许,又道:“孟婆居然也来了常山……白狼首领如何看她?” “一介胡人罢了,莫说我看不起,就是中原又有几人打心眼里看得起?” 前朝就是戎人治国,如今又是大离治天下……因此无论是戎人还是大离,都不太在乎远在西方黄土外的胡人……胡人这一群体,也就是和高句丽,倭寇坐一桌。 想赢得尊敬?等什么时候胡人能凝聚起几十万大军,夺了江山,在这中原大地称王称霸几十年再说。 图尔嘎不在乎什么人种,只是低声道:“西域对中原也是极为不满,要能让西域出兵,引起战火,再消耗离国一些便好了。” 白狼颔首,又听图尔嘎问:“察觉到了什么?赵无眠在此地布置了多少人?” “没多少人,细细感知下去,会武艺的不多,不足十人,其中还有些只是练过粗浅功夫,上不得台面,想必不是赵无眠安排的人。” 以武魁的本事,想感知何地有人,倒是不难,但想隔空察觉出谁的武艺究竟多高,那是完全不可能,只能通过走姿,手茧,气息,兵刃等判断武功路数。 当初沈湘阁迎面碰见唐微雨,一时之间都看不出他武艺多高,便是例子……顶多就能猜出他的实力大概位于什么阶层,这还是得面对面细细观察才行。 “这么点人?”图尔嘎眼神稍显错愕,“那就是咱们想多了?赵无眠压根没设埋伏?” “不好说。”白狼脚步不停,“继续找吧,千载难逢之机,总不能错过。” 赵无眠撑着油纸伞,牵着照夜玉狮子,围着白露街瞎转悠,碧波白枪挂在马腹,无恨横刀斜跨后腰。 离开杨府后,他又去了剑宗分舵与侦缉司一趟,简单向师父与苏小姐交代了下自己的计划,便取了横刀一路来了白露街,充当诱饵。 有图尔嘎这种强者在中原到处瞎晃,他不将其解决,根本放心不下……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正在打仗,赵无眠自然有义务负责后方安全。 走了几段路,照夜玉狮子便用额头轻轻触碰了下赵无眠的后背,而后又朝街边一处摊贩那儿晃了晃脑袋。 “肚子饿了?”赵无眠问。 马儿点头。 “这地方,恐怕没草料给你吃。” 马儿望着赵无眠,吧唧了下嘴巴,意思估摸是‘面条烧饼,我也能吃哒~’ 赵无眠抬手拍了拍马儿的额头,而后牵着缰绳,来至摊贩前,一口铁锅在旁边架着,内里叽里咕噜冒着白气,是面汤,旁边的小桌上,摆着切好的面条,正用白布盖着,还有些林林总总的小碗,内里是各种调味料。 一口老黄伞支在铁锅前,以防雨点落入锅内,但小摊旁边就两张小木桌,可没伞也搭,上面满是雨点,真端着碗去那儿吃,雨点还得落入碗里。 拜此所赐,小摊根本没有一位客人……不过赵无眠也不饿,并不打算吃面。 “老板,拿口盆,灌些热面汤,面条有多少下多少,直到她吃饱为止。”赵无眠拍了拍马脖子,“不会差了你的银子。” 老板是位老婆婆,脸上满是皱纹。 这算大生意,老板眼神一喜,说了声‘好嘞’,旋即便轻叹了口气,掀开白布,熟络往锅里下面条,低声自语,“这世道,有多少人吃不起一碗面,但有的人,居然还能把这白面给马吃……” 这话明显不适合在客人面前讲,她声音也压的足够低,可惜瞒不过赵无眠。 赵无眠松开缰绳,用蓑衣袖子擦了擦湿润板凳坐下,自腰间取下朱红酒葫芦,抿了口酒,并未在此事多言,只是问:“多少钱一碗面?” “一文钱。” “这么便宜?” 老板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一抹稍显温和的笑,“太贵,这里的人便吃不起了。” 老板不觉得像赵无眠这种一看就生活优渥,位于顶层的人会理解她,顶多就是发发善心,多给她些银子,口头上说几句佩服之类的话……何不食肉糜的人,多得是,开口闭口底层人的家伙,她也遇见无数。 但出乎她预料,赵无眠闻听此言,反倒是沉思了下,而后认真道:“这些时日,我都混迹在江湖与王公贵族间,倒是少有过问这些民间事……看来以后得多来这些地方走走,日后和她讨论个章程出来,让穷人少一些。” 老板下面的手微微一顿,稍显错愕看了赵无眠一眼,而后收回视线,不再多言,默默下面。 一大盆热乎乎的白面被端到马儿前,上面还有许多青菜叶子,小马儿看了赵无眠一眼,屁股后的尾巴轻晃表示高兴,便俯身吃面。 赵无眠坐在桌前,抬手按了按斗笠,默默喝酒,片刻之后,没等到图尔嘎,反倒是等来了个几位碧眼的胡人女子。 这些胡人女子,穿着简朴,大部分是不足十岁的小丫头片子,只有一位看上去十几岁的大姑娘,她们从巷口走出,看了眼赵无眠,又看了眼正在大口朵颐的白马。 赵无眠偏头看了她们一眼,她们当即被吓得一个激灵,又躲进幽深的巷子里,但还有个不足十岁的小胡女探出小脑袋,望向照夜玉狮子嘴下那一盆面,眼里露出渴求之意。 赵无眠默默往嘴里喝了口酒,也没说话,老板则道:“有些胡人逃难到了常山,日子过得不好,又转头离去,盘缠不够,就抛下女儿……毕竟若是儿子,还有个把子力气,但女人……” 老板微微摇头,“胡人在中原不受待见,更何况是女子?没力气,不会武艺,干不了重活,也没地可种,除了些运气好找到活计的,就只能去青楼……她们不愿意去,就得躲着来抓她们的老鸨,只能在这儿吃百家饭长大。” 赵无眠闻听此言,一言不发……他从来不知,胡人在中原居然还受歧视。 照夜玉狮子吃饱面,又美滋滋喝了口面汤,便踩着步子来到赵无眠面前,亲昵地用额头蹭了蹭他。 这时,便有个估摸十多岁的胡人女子,拍了拍身后小丫头的脊背,示意她等着,而后一个人来到赵无眠面前,碧绿的眼睛似乎带着几分泪光,小声对赵无眠道:“少侠,那马儿吃完不要的面……能,能给我们吃吗?” 赵无眠看了她一眼,斗笠微斜,那胡人女子下意识后退一步,还以为惹了赵无眠不喜,连忙道:“我,我无所谓的,但她们已经,两,两天没吃饭了……要是少侠不愿,那,那……” 胡人女子落下泪来,鼻尖通红,“我,我未曾被男人碰过,只望少侠,能给她们些干净白面吃。” 这女子是为了躲避青楼的老鸨,才会来白露街……结果如今已经饿到卖身换饭的地步了? 赵无眠沉默了几秒,在武魁,政治,王侯等‘宏伟叙事’间待了太久,他已经快忘了这世道还有不少苦命人。 赵无眠将葫中酒一饮而尽,而后从蓑衣下取出两张百两银票,轻轻放在桌上,“中原不缺土地,拿着银子,去找常山太守买些地与种子,刚好春耕了,告诉他,是赵无眠让你去的……否则这银子与土地,定然会被抢。” 说罢,赵无眠便起身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滴,牵着白马,撑起油纸伞,转身离去。 胡人女子顿时眼泪落得更多,哽咽望着赵无眠的背影,“少侠,我们怎么能平白无故受人恩惠?” “就当我替这常山给了。” 话音落下,赵无眠已经牵着马离开了巷子,转眼消失在幽深的雨幕中。 几位胡人小丫头一窝蜂跑过来,却没人敢拿桌上的银票,只是抱住胡人姐姐……胡人姐姐则看向小贩老板,梨带雨的表情,渐渐平复,低声道: “大人,他,他好像不近女色啊……根本靠近不了,怎么偷?” 老婆婆自怀中取出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倒出一股淡青色的液体,抹在脸上,很快,这位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便成了一位鼻梁高挑,碧眼如猫的绝美胡人女子。 孟婆沉默了几秒,低声自语,“去了杨府一趟,本以为他贪图美色,不曾想……” 她探出白皙小手,自桌上拿过那两张银票……银票被雨淋湿,已经皱巴巴近乎黏在一起。 孟婆抬手将两张银票分离,而后一瓣鲜艳的红色瓣,自银票的夹缝中落下,凌空飘荡。 孟婆微微抬手,双指轻松便夹住随雨落下的红色瓣,动人心魄的面容,不知为何出现一丝淡淡笑容,低声念叨:“赵无眠……” “大人怕他做甚?直接动手抢不就好了?何必三番五次找机会偷呢?” “成事在人为,不成在为人,见识见识这位传闻中风头正盛的侯爷,可比一片衣服碎片重要的多。”孟婆将银票迭起,放进袖子里,又道: “更重要的是,戎人也在常山,坐看赵无眠和他们狗咬狗岂不美哉?赵无眠既然想在此地杀人,那我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有何本事。” 赵无眠并不知,就在他早晨送沈湘阁回杨府的时候,孟婆已经去过太平码头,打听到了谷文和被赵无眠所擒的消息,她知道赵无眠一定会去天通楼找线索,便提前去了楼内等他。 赵无眠与陈文爷的谈话,孟婆都知道,也知道赵无眠是去杨府搬救兵找苍娘娘。 想着,孟婆便点了点下巴,眼底浮现几分莫名……那个沈湘阁到底是何方神圣?她怎么随随便便就能把苍娘娘叫来?那女人是那么好说话的吗? 沈湘阁在苍楼行动时,都以易容后的面容示人,因此孟婆只知苍娘娘,而不知沈湘阁,一时半会倒是不敢确定沈湘阁是不是苍娘娘。 不对呀,苍娘娘的宗门里,进了个和未明侯关系亲密的弟子,这不就是细作?她会不知道吗?她有这么蠢吗? 哦,好像是挺蠢的。 胡人姐姐轻抚着一个胡人小丫头的后脑勺,看向孟婆,问:“那这些娃娃怎么办?” 孟婆回过神来,轻轻摆手,道:“带她们去安全的地方吃顿饱饭,等回去时一并带去圣教……去教中,自然好过在这种地方受委屈。” “那大人呢?” “赵无眠的事,可还没完。” 春雨轻拂,街巷幽寂。 图尔嘎与白狼并肩而行,旋即白狼率先停步,偏头看向街边的一处巷口,眼眸轻眯,冷笑一声,“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 图尔嘎沉默下来,偏头看去。 滴里搭拉。 雨点落在地砖上,发出细微轻响,满街无人,只有雨落之声。 踏踏踏———— 几秒后,巷内传来踩过积水的清脆脚步声,一位蓑衣客撑着油纸伞,牵着白马,自巷子深处缓缓显露身形。 蓑衣客腰后斜挂横刀,一把白枪用布抱着挂在白马侧腹,雨点落在油纸伞上,顺着伞骨滑过,凝成水柱。 气氛渐渐紧绷,转而化作一片肃杀。 “瞧瞧这中原人,这时候还带伞呢,娘们唧唧的。”白狼嗤笑一声,双肩向后轻轻一转,身上的蓑衣便滑落在地,露出内里带着草原风格的狼皮袄。 图尔嘎也是不由笑出了声,捏住斗笠边缘将其摘下,随手抛出,斗笠在雨中荡出几圈水波便落在泥泞之地上,而后他将手掌搭在腰间的一刀一剑上。 他朝蓑衣客微微颔首,道:“武道之途,观一栗而知江湖,但看万卷书,终究不如行万里路,草原的武艺,我都学了,两年前进窥天人后,我便化名李鸣来了中原江湖,见识过诸多名门妙计,所学甚多。” 呛铛———— 他先将腰间长剑拔出三寸,露出剑身上细密的铭文,淡淡道:“如今学有所成,正欲归乡,临行之际,能杀了同为天人合一的未明侯,也算有始有终,不虚此行。” 蓑衣客并不搭话,只是淡淡合上手中油纸伞,将其倚靠在墙边,而后右手手肘稍显随意搭在腰后横刀的刀柄上,左手则松开缰绳,握住白枪,向前踏步,迈出幽深的巷口,左手长枪便随着他的脚步,缓缓自白布中抽出。 “右手刀,左手枪?”白狼眉梢轻蹙,而后微微摇头,“滑稽不堪,莫名其妙。” 图尔嘎彻底拔出腰间长剑,“你不是还有个天人合一的师父?一并叫出来吧,她的天赋哪怕是父亲也是极为看重,曾对她抛出过橄榄枝却被拒绝……但被拒绝便被拒绝吧,以她的天分,生下的孩子大概率也是武学天才,带去草原,总有用的。” 图尔嘎明显胜券在握……这是自然,他旁边就是武魁高手,而反观赵无眠,顶多再加个天人合一的慕璃儿,这要能打输才有鬼了。 赵无眠微微抬眼,斗笠微斜,瞥向图尔嘎。 轰。 就在此时,白狼忽然在原地消失不见,足下地砖却连一丝裂痕都没,显然是对力道把握得极为细密精准,没有一丝浪费。 孟婆悄声来至暗处,隐匿气息,默默观察,坐看朝廷与戎人狗咬狗,以她的视角,能清晰看到白狼是跃去赵无眠上空,双拳紧握便要猛然砸去,这两拳要是砸实了,别说是赵无眠,就是这片街道都得当场碎一半,宛若地龙翻身。 而反观赵无眠呢?目视前方,还在看图尔嘎,根本就没预料到白狼的具体位置。 速度,爆发,筋骨,感知,武学,内息,甚至战斗经验,战斗直觉,凡是武魁级别的高手,这些影响战力的要素基本都拉满了,人人堪称多边形战士,根本没有败给天人合一者的道理。 孟婆稍显惊讶,她也没想到图尔嘎居然会叫来一名武魁杀赵无眠……这还是个屁的狗咬狗,赵无眠不得被当成路边一条野狗随便踢死? 哦对了,赵无眠去杨府找沈湘阁,似乎是搬了救兵…… 雨幕下,白狼瞧见赵无眠似乎还未反应过来,眼底已经浮现一丝冷笑,但就在此时,一道残影瞬间自雨中直掠而来,抬掌直挥,还未靠近,磅礴的气劲与内息便迎面砸在白狼身上。 白狼没料想周围居然还有个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在搞偷袭,等察觉到时,气劲已至面前,他只来得及抬起双臂。 轰———— 白狼周围的雨点瞬间向四周扩散,一眨眼的时间,他的周边便成了大片空洞,他整个人则猛然向后倒飞而去,一路砸碎十几面墙壁,烟尘四起。 他的错愕声顺着雨幕传来,“你是谁!?” 轰———— 沈湘阁不语,只是追着他打,把赵无眠亲她的怒火,都发泄到这戎人身上。 本座都还没揍赵无眠,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想杀他!? 图尔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分,不可置信,“你身边怎么还有武魁!?许然和苏怀曦都在京师啊!这武魁是谁!?” 赵无眠冷笑一声,不言不语,只是淡淡拔出横刀。 (本章完) 第220章 第一vs第一 第220章 第一vs第一 天街小雨润如酥。 夜幕之下,春雨淅淅沥沥,赵无眠右手探进蓑衣内,将横刀淡淡拔出三寸,瞥了图尔嘎一眼,眼神似笑非笑,“想绑我师父去草原?” 随着赵无眠话音落下,一席白袍的慕璃儿缓缓自另一巷口内现出身形,她戴着斗笠,只能依稀瞧见精致的下巴与小巧的粉唇,此间剑抱在怀中,脊背微倚在墙上,一举一动显得闲适潇洒,但那股杀气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赵无眠此次只叫了慕璃儿与苍娘娘来,苏青绮的实力稍弱些,便待在剑宗分舵,负责保护洛湘竹,以防被什么幻真阁余孽偷了家。 身后武魁高手间的争斗,轰鸣作响,气劲鼓动,满是向外排开的余波,激得图尔嘎衣襟向前飞掠。 他脸色更加阴沉,实在想不通赵无眠怎么也能找来个武魁级别的高手支场子……他们两人居然想到一块去了。 那武魁是谁啊?剑宗的高手?还是朝廷里还藏了个沟通天地之桥的暗卫? 图尔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赵无眠堂堂大离王侯,居然会和幻真阁的苍娘娘合作……苏小姐,慕璃儿等人知道倒是不碍事,但要是传出来,别说是给朝廷脸上抹黑,就是江湖和民间都得大乱。 他会挽月弦,本就和萧远暮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如今再加上苍娘娘……傻子都会觉得洛朝烟是被魔教妖人给蛊惑。 等时机一到,就该野心家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造势了。 但其实赵无眠让苍娘娘来常山,是为了孟婆,他本人也没想到图尔嘎制造那么大的动静居然只是单纯为了将他留在常山,拖延时间等戎人的武魁高手……倒是误打误撞弄着了。 不过如今白狼被牵制,图尔嘎一个人打赵无眠与慕璃儿……还不如当初和鲜于晨一起拼一把。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图尔嘎面无表情,凝视着赵无眠,沉声道:“早便听闻未明侯侠义无双,豪气冲天,却不晓武艺是否如传闻中那般一骑当千……不如我等按江湖规矩,一对一,比个高下?” 赵无眠还没说话,慕璃儿先嗤笑一声,“一介戎人,和我等谈江湖规矩?怕死就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我们还能给你个痛快的。” 能围殴,何必单挑?慕璃儿才不想让宝贝徒弟担风险……想着她便悄悄看了赵无眠一眼,而后又连忙收回视线。 也不知自己脱肚兜时,他瞧见没有,自己和寻常女子好像是不同的,貌似只有她是凹陷……唉,自己想什么呢? 图尔嘎也觉得单挑的可能性不大,但赵无眠却偏头对慕璃儿道:“孟婆也不知藏在什么地方,我们打斗间很容易被她找到空隙偷袭……我和这家伙打,劳烦师父多注意四周,替我掠阵。” 就躲在不远处一栋房檐上的孟婆:“……” 这家伙脑袋倒是敏锐,这时候居然都没忘了防备她,不愧是把洛朝烟推上皇位的未明侯。 慕璃儿柳眉轻蹙,但琢磨少许也是此理,她便淡淡拔出长剑,运起此间剑的法门注意周围,时刻准备出手。 以她的实力,要说打败孟婆那是不可能,但接她几招,让赵无眠不至于毫无防备被偷袭,那是轻轻松松。 图尔嘎心底瞬间轻舒一口气,单挑,他不虚武魁以下的任何人,这赵无眠才进窥天人多久啊?连一个月都没有。 反观他天人合一后可是在中原江湖历练两年,积累良多,对自己的武道感悟极深,更是自创一门刀剑合一的武学,隐隐摸到了沟通天地之桥的门槛。 若能挟持他,或是找个机会遁逃……总之既然是单挑,那就有生路。 但图尔嘎心底更多的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兴奋与桀骜。 赵无眠绝对称得上中原第一武道天才,而图尔嘎也是草原第一天才。 赵无眠是洛朝烟身边近臣,关系不似常人,而图尔嘎乃草原实权掌控者乌达木最骄傲的儿子。 两人也算对位,本该有所一战。 赵无眠与图尔嘎彼此相距不过三十步,这个距离,以两人的武艺算得上转瞬及至。 图尔嘎右手刀,左手剑,刀横胸前,剑落腰侧,摆了个赵无眠没见过的架势,他站在雨中,先向前小跑几步。 踏踏踏———— 图尔嘎长靴踩过积水,旋即速度猛然拔高,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左手长剑平举身前向前直刺。 幽深巷中寒芒一闪而过,长剑周身的雨点化作水雾,乍一看,宛若烟雨朦胧,缥缈梦幻,但其中暗藏杀机,剑尖距离赵无眠心口已经不足两步距离。 这距离长枪根本施展不开,只能后退。 单剑近枪! 慕璃儿眼神一眯,“我剑宗的燕云剑决?这是偷学而来,还是有细作!?” 图尔嘎不知赵无眠为何会右手刀,左手枪,天底下从没这样的武艺,这两样兵器的武功根本没有任何共通之处……但和大枪打贴身白刃战,总归不会错。 他一刀一剑,赵无眠一刀一枪,所以照理说,赵无眠该拉开距离才更能发挥兵器优势,因此赵无眠是该后退才是。 但以图尔嘎的武功,一旦赵无眠后退,他两柄兵刃自可如疾风骤雨攻去,不给赵无眠留半点喘息之机。 可赵无眠却不退反进,昏暗街巷中好似一缕白色飞羽飘过,横刀瞬间出鞘,拔刀之际,蓑衣向后微鼓,露出赵无眠蓑衣下的青衫。 碍于距离,无法完全挥刀,赵无眠便手腕猛然一抬,竟是用刀柄‘铛’得弹在剑身上。 与此同时,大枪向图尔嘎的侧腰猛甩而来,力道之大,枪身在空中已经近乎弯成了长弓,枪尖在雨幕瞬间砸出一个巨型空洞。 不过图尔嘎右手刀与赵无眠的左手枪刚好在同一方向,因此他冷笑一声,长刀抬起便架在枪杆之上。 像长枪这种抡圆了砸过来的招式,明显遵从‘甩鞭效应’,也就是在末端的位置,速度更快,力道更大。 图尔嘎不知这名词,但这种实战经验自然不会欠缺,提刀架在枪杆靠后的位置,不仅吃力更少,还能直接顺势削掉赵无眠的手掌。 他眼底出现一丝冷笑,赵无眠要么手腕被削,要么就得弃枪来躲。 图尔嘎的应对方式没有半点问题,抬刀架住枪杆后,他正欲滑刀砍手,但胸前却一阵发凉,浑身汗毛竖起,却是赵无眠用刀柄弹开长剑后,手腕向上一翻,横刀自下而上砍向他的胸膛……长枪只是佯攻,横刀才是杀招! 相距太近,图尔嘎无处可退,算得上空门大露,当即毫不犹豫收敛长刀的力道,以武功山的太极之意,引长枪力道为所用,将他的身形向侧方狠狠甩飞出去。 横刀按着原来轨迹滑过,却只在图尔嘎的胸前划出一道血痕。 乍一看,就像图尔嘎被赵无眠一枪砸飞,但落在慕璃儿与孟婆眼中,心底都是惊讶几分……这图尔嘎号称草原第一天才,名不虚传,剑宗剑决,武功山太极意,乃至这种临场反应,都没有一处能挑毛病,不愧是乌达木的儿子。 图尔嘎本就是借力而出,因此向侧方砸去后,长靴在地面轻点几下便缓去力道,但身形还在向后飞掠,并未站稳之际,便看赵无眠一刀砍出后,右手猛甩,横刀便脱手而出。 横刀宛若离弦之箭,在空中画出一道圆弧,雨幕间出现一道整齐白线。 铛———— 图尔嘎挥剑架在横刀上,火星四溅,横刀瞬间高高飞出,但受此力道,图尔嘎已经快站稳恢复重心的身形又是不免向后飞出两米。 没有站稳,自然就该趁他病要他命。 赵无眠身形拔地而起,在一处围墙猛然踏过,围墙瞬间倒塌,他则宛若猎鹰捕兔,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朝图尔嘎直冲而去。 被磕飞的横刀还未飞出三米距离,便自赵无眠的耳边擦过,他左手宛若长枪枪杆尾端,右手向后抬起,恰好到处握住横刀刀柄。 “喝!” 赵无眠爆喝一声,整个人宛若陀螺在空中回旋两圈半,长枪与横刀撞碎雨幕,无数雨点以两柄兵刃舞动的方向向外激射,数颗砸在地砖围墙上,竟是打出了几颗小洞。 图尔嘎眼神错愕,这卸去力道的反应已经极快无比,但赵无眠竟是比他还快一步攻来!? 他无处躲避,只得刀剑合击,额上青筋暴起,咬牙抡圆兵刃,几乎是压榨了全身气力,砸在率先落下的长枪上。 这次可是枪尖砸下,漫天雨幕好似当场静止。 铛—————— 三把兵刃率先相接,还在白露街的人群被这声爆响猛然惊醒,茫然看去,还以为是打雷。 图尔嘎长靴距离地面本来还有几寸距离,如今直接被这气劲压得双足插进地砖之内,宛若踩进了黄油毫无阻碍。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横刀便紧随其后,劈碎雨幕,再度砸在图尔嘎的刀剑上。 铛———— 图尔嘎的虎口瞬间爆起血,双臂衣袖已经寸寸开裂,露出肌肉虬结的双臂。 无匹劲风向四周宣泄而去,赵无眠下巴上用以固定斗笠的细绳崩裂,斗笠向外飞去,他身上的蓑衣则如刺猬般向后鼓动。 图尔嘎只觉自己好像在以人力撼山,根本没有半分将兵刃推上去的感觉,削力都难削,喉间发甜,差点吐出一口血,明显是受了点内伤。 再硬顶下去,他整个人都得被赵无眠砸成肉酱,当即反应极快,用太极意将赵无眠的兵刃向他的身侧牵引而去,同时上半身向反方向探去。 轰! 兵刃落在地上,地砖龟裂砸出一个坑洞,地面上的积水混杂着泥土向上震去,一片泥泞的地面居然当场成了干地。 孟婆趴在屋檐上,挺翘臀儿与腰肢构成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度,身为胡人,天赋异禀,远超绝大多数中原女子。 她望着赵无眠,野猫似的碧绿眼眸异彩连连,这武艺虽然还不是她的对手,但也足以让她正视几分……孟婆在心底猜测,若她与赵无眠正面厮杀,虽然肯定能赢,但绝不可能赢得轻轻松松,至少也得拿出五成以上的实力。 这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孟婆也不是武魁之耻,她的武艺就算是在圣教中也是数一数二。 而此时长枪过长的缺点再度显露,手握枪杆尾端高高砸下,难免距离地面更远,因此赵无眠还身处空中,需要不足半秒的时间落地。 图尔嘎双手发麻,刀剑更是被赵无眠压在地底,但他敏锐捕捉到了这不足半秒的机会,毫不犹豫放弃刀剑,转而右肩顺势向前猛撞。 这个距离,赵无眠根本没处躲,因此一记撞城般的铁山靠便正中赵无眠的胸腹……以图尔嘎的筋骨,这一撞下去,都得将寻常宗师撞成血雾,就算是赵无眠,也定然是肋骨尽断,内脏受损的结果。 赵无眠心底稍显吃惊,愁满江,宁中夏,李京楠,鲜于晨,没有一个人的实力能比图尔嘎高……眼前这戎人应当是自赵无眠进窥天人后所打过的最强之敌。 半残的乌达木不算。 慕璃儿美目瞬间一冷,差点就要忍不住出手。 但图尔嘎一靠下去,顿觉软绵绵,根本没有吃力的感觉,赵无眠也没被他顶飞,反而是长枪接触的地面再度炸开……他很熟悉,这不就是武功山的太极与削力吗? 图尔嘎心底一凸,暗道坏了,却看赵无眠的蓑衣瞬间寸寸开裂,胸前的衣襟也是破了个大洞,可见内里已经淤青的皮肤,但却没有被他撞飞出去,而是抬脚印在图尔嘎的胸前。 赵无眠会太极,难道图尔嘎就不会吗?他眼神一冷便要和赵无眠比上一比,但下一瞬他的眼底便浮现浓郁的错愕与惊悚。 两人同用太极较劲,而图尔嘎脚踏实地,所谓力从地起,本该占上风,他整个人却是宛若离膛炮弹向后猛然倒飞,撞碎了两栋房屋。 赵无眠虽然也被甩了出去,但不过是向后飞去三丈距离便脚步在地面轻轻一点,潇洒卸去力道落地。 不过他当时身在空中硬吃一记铁山靠,唯一削力的途径就是触地长枪,便也没卸多少,还是难免断了几根肋骨。 但他心底反而兴奋起来,自从进窥天人后,总算是有个能让他痛痛快快打上一场的敌人。 他一甩手中长枪,朝房屋倒塌的方向微微颔首,嗤笑一声: “草原第一天才?不是很猛吗?不是还想把我师父绑草原生娃娃吗?就凭你也配?我师父就算婚配也轮不到你们这种塞外啃草的野种,我还差不多……” 慕璃儿面无表情,权当是赵无眠打嗨了再说些垃圾话搞图尔嘎心态。 而不远处的沈湘阁动作稍微一顿,不等白狼缓口气,却看她的攻势愈发凶猛,就跟暴揍渣男似的。 孟婆则沉吟几分,低声道:“太极意竟如此优秀?虽然还比不得归一与归元老道士,但火候也是极为不俗,再练几年,这太极意恐怕就是当世前三……就是看上去不太对劲啊,不是正宗太极?这难不成是他自己琢磨的?” 赵无眠的太极与削力明显远强于图尔嘎。 图尔嘎天赋再高,顶多也就学了不足两年,大概率还是用实战自己琢磨出来的,算是野路子,而赵无眠虽然也是自己琢磨出的野路子,但胜在用奈落红丝多修炼了好几年。 眼看自己竟是落于下风,图尔嘎也是高傲之辈,只觉自己的武者自尊被赵无眠踩在地上反复碾压。 我进窥天人比他早两年,他天赋好,难道我天赋就差了?凭什么我就落了下风!? 我那两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我这两年历练又算什么? 房屋塌陷,残喘碎石还未落地,图尔嘎便吐了口血水,眼眸布满血丝自瓦砾中央猛冲而来,速度之快,在雨幕中已是拉出一条水雾,冲至方才的坑洞前,是要先捡兵刃。 但赵无眠当然不可能让他如意,运起摘星换月的轻功便眨眼间出现在图尔嘎面前,在他未捡起兵刃之前,长枪在雨中甩出一串细密水雾,横扫而过。 但图尔嘎压根就不是为了捡兵器,他只是为了给赵无眠这一错觉,有意为之,因此长枪横扫前,他早有准备,上半身向后猛然一仰,枪尖仅仅削断了他几缕发丝。 躲开此枪,图尔嘎双足猛踏地面,身形暴射而起,一记炮拳便朝赵无眠的心口砸去。 拳风带动的余波,将周围墙壁与地砖冲得浮现无数裂痕。 但赵无眠一枪扫去,横刀便紧随其后。 图尔嘎瞧见眼前横刀,心底想的却是……哦,原来赵无眠一枪一刀,就是为此,长距离有枪,贴身战有刀,不过他明显也还在琢磨两种兵刃的协同作战能力,因此两柄兵刃配合间还算生涩,也没什么协同。 所以他是在拿我当练武对象…… 我把他当大敌,他把我当木桩练武!? 图尔嘎心中的怒火蹭蹭蹭燃起,但虽然怒火中烧,可战斗间还是保持着冷静。 图尔嘎左拳向前猛踏探出,手腕与横刀相接,却是发出金铁交击之声,赵无眠眼神轻眯,只看他左手带着个不只是何材质的护腕……这护腕居然能挡住无恨刀,料想也是质地不俗。 左手挡住横刀,右拳便猛然砸在赵无眠的胸膛上,两人随手一击,便蕴含太极之意,但即便削力后,赵无眠还是向后倒飞,砸碎一面围墙。 但他身形刚从瓦砾中飞出,赵无眠便凌空扭转身子,双足在墙上重重一踏,横刀直接入鞘,转而双手持枪,长枪与赵无眠的身体,以及地砖,近乎成了一条平行线。 天罗枪! 咻———— 枪随身走,宛若离弦之矢,眨眼间枪尖便出现在图尔嘎的心口之前。 当初的归守真人,就是死在了这一枪下,但图尔嘎可比归守真人强大数倍不止。 “喝!” 图尔嘎怒目圆睁,满是鲜血的双手猛然合十卡在枪身上,身体宛若泰山纹丝不动,但他的长靴却印在地砖之下,旋即不受控制向后滑去,不过两丈距离后,他的长靴便被磨损消失,赤脚在地上留下两条血痕。 但图尔嘎还没彻底卸去长枪力道,却看赵无眠居然忽的松开枪杆,转而右手探下腰后。 呛铛—————— 一抹白芒瞬间在街头浮闪而过,江湖最快的摘星刀,却是以挽月弦的路子,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斩向图尔嘎的脖颈。 此刀没摘星刀快,也没挽月弦诡,却恰好融了两刀之特点。 图尔嘎眼神惊悚,脚步向后猛踏,横刀便在他的脖颈划出一抹血痕,血珠飞溅,只消再往前不足一寸,他就得被赵无眠一剑封喉。 图尔嘎双手夹住枪身,手掌宛若玩小风车似的,猛然前后以旋,枪杆就向侧方横扫,砸在赵无眠的小腹。 砰! 侧腰剧痛,但赵无眠眼神桀骜,半步不退,转而双手握住刀柄,劈碎雨幕,以劈山之势砍向图尔嘎。 巫山刀! 图尔嘎刚躲了一刀,此刻无力再躲,只得抬起手中护腕,将此刀挡下。 但只要接了巫山刀一刀,再想脱身可就没那么容易。 一刀劈下,赵无眠爆喝一声,转眼再劈下第二刀,第三刀。 一刀比一刀凶猛,一刀比一刀势大。 眨眼赵无眠便劈了八刀。 护腕的质地再坚硬,图尔嘎的手也是血肉之躯,只看戴着护腕的手腕瞬间血光飞溅,血肉离体,可见其下森森白骨。 这样下去,第九刀后,护腕还没碎,图尔嘎的小臂倒是要先断了。 但就在此时,沈湘阁与慕璃儿的声线近乎是同时传来,“当心!” 赵无眠还以为是孟婆杀了出来,但刚一收刀准备警戒,却是一位白丝皆白的魁梧大汉出现在他的身侧,他的小腹还插了几柄短剑,不用想,肯定是拼着硬吃苍娘娘一招,也要来此。 赵无眠被提醒过,心底有所准备,虽然惊讶,但手中刀可半点不慢,第九刀顺势便砍向白狼。 只要白狼和他对一招,被他拖住这么一瞬,苍娘娘就能赶来……但赵无眠知道,白狼自然也知道。 他身为武魁高手,反应极快,动作更是不慢,稍微侧身,便以差之毫厘的角度避开赵无眠这第九刀,转而拉住图尔嘎的小臂,身形冲天而起,转眼就和赵无眠拉开了十几丈的距离。 “走!这次是我们败了,再拖延下去,我尚且能逃,但你得死在这!” 苍娘娘俏脸含煞,飞身紧追,抬手一掌,磅礴气劲喷薄而出,还未靠近,图尔嘎倒是先被这气劲所伤,吐了口血。 想来苍娘娘最引以为傲的,应该就是这磅礴内息。 白狼回首一掌拍出,气劲漫天,威势虽然比不过苍娘娘,但一抬手漫天雨幕就散了一半。 两人凌空对了一掌,苍娘娘的身形不由停顿一二,但白狼却是借着这股力道,向另一边直接飞身而去。 慕璃儿正欲追上,但眼看白狼借势而逃,也只得作罢,转而美目警戒望向四周……这种时刻,容易心神松懈,最是容易被偷袭。 孟婆美目轻眯,白狼要逃,委实难追,这战斗,应该是要落下帷幕……而此刻苍娘娘与白狼凌空对了一掌,旧力刚去新力未生,虽然慕璃儿仍然警戒,但毕竟只是个天人合一。 赵无眠与图尔嘎一战,受伤不轻……要不自己出手把赵无眠抓住? 孟婆小时候吃不饱饭,所以很在乎底层人的生活,而赵无眠似乎也是如此,方才她乔装面摊老婆婆与赵无眠接触一二,心底其实还挺欣赏这个男人,因此倒是没有杀他的想法, 但这种人才放在朝廷,也实属心腹大患,不如抓去圣教,说不定还能让他皈依我教。 此次也算千载难逢之机,但就在孟婆翘臀微抬,准备出手时,便看赵无眠当即怒喊了声,“跑!?” 他手中横刀瞬间收刀入鞘,整个人的肌肤泛起红色,宛若皮肤下的血液在以极快的速度喷涌,白气自他的体表升腾而出,向外逸散。 苍娘娘与慕璃儿都是错愕看来,这,这是天魔血解!? 图尔嘎更是满脸不可置信,这才一天,这才一天赵无眠就学会了天魔血解!? 这天分,这天分…… 孟婆也是一愣。 轰! 下一瞬,赵无眠足下的地砖,瞬间浮现一个大坑,而他整个人则消失在原地,但在场几人都是高手,自是不难看清赵无眠的动作。 只看赵无眠整个人拔地而起,化作一道残影,以极快的速度逼近白狼,那爆发,那轻功水准,绝对不在武魁之下。 而白狼虽是老牌武魁,但毕竟带着个人,若论远距离奔袭,他肯定不差,但论短距离爆发,他竟然差了赵无眠几分。 图尔嘎眼看赵无眠宛若杀神朝他猛冲而言,眼底浮现一抹深深的惊悚。 白狼脸色阴沉,抬手一掌便朝赵无眠猛然挥去。 以在场众人的视角看去,赵无眠在距离白狼一丈的距离之外,腰后横刀瞬间出鞘。 呛铛———— 好似一轮圆月浮现于夜空。 月华剑!月出四海! 白露街的行人纷纷仰起脸,眼神错愕。 胡人姐姐正带着一群小丫头吃饭,此时就有个胡人小娃娃眼睛亮晶晶,指着夜空道,“姐姐,月亮!” 胡人姐姐一脸不可置信,“大人不会有事吧?” 孟婆当然没事,她都已经准备出手了,然后又默默趴下,平放臀儿,碧绿眼眸望着夜空圆月,低声道:“得把赵无眠当武魁看待了……” 白狼一掌拍来,赵无眠只来得及架起小臂挡在面前,而后便凌空喷出一口鲜血,猛然向后砸去,一路砸碎数栋房屋。 慕璃儿小脸瞬间一白,连忙飞身而去。 而白狼另一只手重量一轻,垂眼看去……哪里还有图尔嘎? 他只抓了条血淋淋的胳膊……图尔嘎的胳膊被斩断,已经向下摔去。 “死!”苍娘娘俏脸含煞,满是杀气,直冲而来。 白狼正欲下去把图尔嘎救回来,但一旦被苍娘娘和赵无眠缠住,那他说不定也得死在这儿。 白狼一咬牙,只得放弃图尔嘎,飞身逃跑。 白狼与苍娘娘化作一前一后两道残影,自雨幕中猛然掠过。 孟婆于是又抬起挺翘臀儿,那蠢女人都跑了,要不试试? 结果又听周围一阵嘈杂之声,常山的守军与侦缉司捕快跟蝗虫似的从街头巷尾赶来,明显是听到打斗声才来……当然,这是赵无眠一早布置在白露街外的人手。 要是把这些人布置在白露街内,图尔嘎可能都不敢出手……不过没事,他留了一手给白狼。 孟婆又默默放下臀儿,深深看了眼被慕璃儿从瓦砾中挖出来的赵无眠,还是默默离去。 赵无眠此人,武艺高强也就罢了,行事也如此缜密。 成事在人为,不成在为人……但赵无眠的为人和人为,都是顶尖。 唉,还是先回圣教把这事儿禀报上面吧。 —————— 七千六百字。 求月票,感觉这个月,还能再写篇番外。 (本章完) 第221章 死的真意,含玉而生 第221章 死的真意,含玉而生 “快!沿街细查,那戎人保不准还在城内。” “这……就算找到了,咱们也打不过吧?” “涨戎人威风灭自家士气的蠢东西,未明侯就在常山你不知道?找到人,打个信号,侯爷自会出马。” “未明侯沟通天地之桥了吗?” “侯爷的实力岂是你我能想象的?你是不知,当时我就在白露街外不远的馄饨馆,听到打斗声,好家伙,抬眼一看,还以为侯爷一剑把乌云就搅碎了露出月亮,后来才知道,那就是侯爷的剑法……苏家的月华剑!那阵仗,要说侯爷不是武魁,我才不信。” “当真?唉……我那时候还在给婆娘挑胭脂,没看着。” “听说侯爷还擒到了乌达木的小儿子,额日格,乌尔吉,还有这小儿子,侯爷每次出手都能给这票戎人来个大的!真痛快。” “确实,侯爷打起戎人可是一点不手软,就算他真是太玄宫的弟子,我也认……” “嘶!慎言,京师的老爷们都不敢提这事,你这嘴就这么大?” 常山守军手持兵刃,沿街小跑,街边百姓与江湖人本该提心吊胆,但听闻是赵无眠抓了个戎人,还有个戎人同伙遁逃,当即就兴奋起来,不仅全面配合,还会跟着一块沿街搜查。 大坤年间,戎人占据长江以北,前期根本就没把中原人当人,他们甚至还想着把中原人都杀干净,空出土地来放牧养羊。 后来叛乱四起,才有人提出‘以中原人治中原人’的政策,开始学习中原文化,礼仪,前朝政策等,后来国家稳定了些,太祖高皇帝就从南方诸国杀出来,一统北地。 而大坤统治也就七十年,如今大离建国才五十余年,口口相传,还有不少人从自己的爷爷辈那里听说大坤统治间的惨痛遭遇,有这层民族仇恨在,谁能杀戎人谁就是好汉。 距离白露街不远的酒楼内,修有一处戏台,此刻酒客们都在谈论白露街的那场厮杀,有人口灿莲,宛若当时就身在现场,坐下听众一阵叫好。 而戏台此刻垂着帘幕,还没到开演的时间。 帘幕后,有个穿着贴身白衣戏服,脸上妆还没卸的姑娘单手将帘幕轻轻拉开一条缝,望着大厅酒客,听着他们谈什么‘未明侯单刀擒戎狗’的事。 她身后还有一位穿着青衣的女子,也听了一阵儿,而后才轻叹一口气,“宫主还没来吗?赵无眠都用宫主的武功大杀四方这么久了,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学的武功……” “昨天才传了信,宫主在江南查到了什么线索,早便动身,算算时间,二月份肯定就到了。”说着,那白衣姑娘眼珠咕溜溜转了下,“要不咱们自己试探试探?” “舵主都没开口,你要真去了,不得被未明侯抓去摆成千般样玩弄。”青衣女子在白衣女子饱满的臀儿捏了一把,“他明明已经有了苏家小姐,却还和当今皇帝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肯定是个色胚。” 白衣姑娘脸一红,捂住臀儿。 太玄宫不似幻真阁,她们宗规森严,虽也称得上一句魔门妖女,但还是洁身自好的……毕竟她们的宫主萧远暮都以身作则,那么漂亮的妖女,纵横江湖这么久也没传出什么绯闻。 白衣姑娘呸了一声,道:“还不是因为他会宫主的挽月弦?听说宫主这武功难度很大,许多师姐练了好几年都没入门,如今赵无眠平白无故出现,挽月弦还耍得那么妙…… 反正不是偷学,那就是和宫主有关系,但也没听说宫主收了这么大弟子啊?宗门里不都是师姐师妹吗?” 这事别说她好奇,太玄宫上上下下就没有不好奇的,青衣摇摇头,“说不定是宫主在外游历,偶然结识,有了眼缘,便教他挽月弦……这种事在江湖很多吧,武林高手大多如此的。” “我感觉没这么简单……” 简单聊了几句,她们身后便站了个熟美女子,面无表情望着她们,“宫主的事,岂是你们能妄议的?” “舵主!?”两女连忙行礼,低垂视线。 太玄宫的分舵舵主瞥了两人一眼,“江南来了信,等二月份宫主来了北地,自会亲自处理赵无眠,你们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去后院把琴谱再抄五十遍。” “是……” 小雨淅淅沥沥,黑云遍掩天际。 今晚的主角未明侯,此刻却是躺在榻上,不省人事,昏厥过去。 慕璃儿搬着小板凳坐在床沿,望着榻上人,美目出神。 “毛巾!热毛巾!出血太多了……剑主!剑主!” 剑宗分舵的医师王婆婆稍显焦急的嗓音,打断慕璃儿的思绪,她娇躯抖了下,回过神,连忙起身准备取毛巾,但洛湘竹已经端着盆热水而来,盆沿就摆着干干净净的热毛巾。 慕璃儿于是又呆坐在原地,偏头望着昏迷不醒的赵无眠,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向风风火火的她,此刻别说动作,就是思绪都有几分晦涩迟钝。 相反洛湘竹反而此刻干练许多,王婆婆要什么她都能跑去拿来,有条不紊。 王婆婆经验老道,几分钟便理清了赵无眠的伤势,“除开淤伤,右臂骨折等小伤,最严重的便是断了四根肋骨,其中有根肋骨插进肺腑,造成体内大出血,同时还有股气劲在少剑主体内肆虐……” 闻听此言,洛湘竹俏脸当即一白。 以图尔嘎的实力,还不至于把赵无眠伤成这种程度……主要还是白狼那一掌。 用了天魔血解后,爆发力与气力可以与武魁媲美,但也只是爆发与气力,用游戏术语讲,就是成了高攻低防的刺客。 白狼可是正儿八经的武魁高手,赵无眠被他正面一掌拍中,若是寻常人定然就是化成血雾的结果,而赵无眠只是身负重伤,已经是他武艺不俗的结果。 毕竟这秘法并不是让赵无眠成了真正的武魁,数值上的差距还是难以抹平……但归根结底,天魔血解也让赵无眠与武魁有了一战之力,虽然只是高攻低防,但只要注意点不被打到不就行了? 赵无眠宁愿被白狼拍一掌,也要把图尔嘎留下,为何? 慕璃儿认为是因为图尔嘎说要把她抓去草原生孩子,赵无眠怒火滔天,才会如此。 洛湘竹想问问赵无眠的伤势会不会危及生命,但此刻手头没纸笔,便推了推慕璃儿,让她多问几句。 慕璃儿又回过神来,张了张粉唇,却觉嗓音有几分晦涩,“王婆婆,无眠他这伤……治,治得好吗?” “在没治好前,老身不敢做出什么保证,只能尽力……那气劲,有些难处理。” 王婆婆轻叹一口气,外伤倒还好,但赵无眠体内有股气劲肆虐……找不出专门克制这气劲的武功或是药材,便很难根除,除非是另有武魁高手将自己的内息渡进赵无眠体内,慢慢帮他调理。 有这气劲在,此刻疗伤期间,都有可能牵动气劲,让其直接爆发,赵无眠的内功倒是在自发压制这股气劲,不过王婆婆觉得他肯定压不住。 就算能治好,赵无眠也得无时不刻不饱受气劲折磨,所谓暗伤,就是如此……这种伤势,对江湖人也算稀疏平常,便如倚天屠龙记中的玄冥神掌。 但玄冥神掌尚且有《九阳神功》可以克制,如今赵无眠体内这气劲又是如何呢?白狼是草原高手,中原对他的武功路数缺乏了解,都不知这是门什么掌法,谈何克制? 但赵无眠不过是接了一掌,体内气劲便难以消抹……肯定也是一门如玄冥神掌般差不多阴损的掌法。 因此说白了,此刻一旦赵无眠的内功压不住这气劲,当场就得死,就算能撑过去,也有暗伤,所以才不容乐观。 慕璃儿的俏脸愈发苍白,紧紧抿着唇。 她倒是想自己帮赵无眠压制气劲,但内息可不认人,没有赵无眠的控制,他的内息瞧见慕璃儿的内息,只会把它当做入侵者,导致赵无眠体内越来越乱。 如果没有足以强到压制赵无眠内息与白狼气劲的武者,根本就帮不上忙,所以只能武魁来。 王婆婆又叹了口气,“剑主先出去吧,老身会处理好侯爷的外伤,但这气劲……剑主还是先去想想办法吧。” 怎么想办法?是慕璃儿今晚临阵突破,沟通天地之桥?还是让苍娘娘来? 暂且不提苍娘娘此刻在哪儿,就是她真在这儿,慕璃儿也绝不敢让她一个魔门妖女将内息探进赵无眠体内。 赵无眠与苍娘娘合作的事,慕璃儿知道,但她不可能相信她。 苍娘娘若是将内息探进赵无眠体内,随随便便就能在赵无眠身体里留下什么暗手……到了那时,可就不是赵无眠与苍娘娘结盟,而是赵无眠直接成了苍娘娘的裙下傀儡,任她拿捏。 别说慕璃儿,就是赵无眠自己都不敢赌……毕竟他相信的人是沈湘阁,可不是苍娘娘。 慕璃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房间,等回过神,她已经站在屋外。 黑云压城,细雨漫天,院子中,剑宗弟子来来往往,脚步匆匆,听从王婆婆的指示,不时拿着药材而来。 洛湘竹也站在屋外,透过窗户,望着软塌上的赵无眠,眼神担忧,但倒是没慕璃儿那般呆愣……毕竟她和赵无眠的感情,肯定是没好到慕璃儿与赵无眠那份上。 不多时,有人策马而来,苏青绮披着蓑衣,黑发束在身后,脚步匆匆,发丝早已被雨打湿,有几缕贴在苏青绮的俏脸上,为她平添几分楚楚可怜。 苏青绮本就在剑宗分舵,知晓赵无眠受伤后自然担心,但她也知图尔嘎是赵无眠用命从武魁手上抢下的。 她便压着心底情绪,先去将图尔嘎安置妥当,派人把守,以防白狼杀了回马枪将图尔嘎救走。 所以才没第一时间赶到。 慕璃儿瞧见苏青绮,心底不由带上几分难言心虚,顿觉愧对苏青绮……她是师父,她陪着赵无眠出去,结果反倒是她平安无事,赵无眠身负重伤差点身死。 她还配当师父吗? 苏青绮匆忙来此,透过窗户往里看了一眼,柳眉紧紧蹙起,看向慕璃儿,“公子的伤势如何?” “他,他……体内有股气劲,难以处理,等,等王婆婆消息吧,我去想想办法……”慕璃儿稍显结巴,答了一句,便近乎是逃跑似的去了隔壁屋。 洛湘竹看看慕璃儿的背影,又回首透过窗户看向屋内,神情稍显手足无措。 苏青绮也不知慕璃儿现在怎么看上去如此脆弱,但赵无眠在她心底可比慕璃儿重要的多,神经顿时紧绷起来,暗暗琢磨着双修对于消化这气劲也不知有没有用…… 但此刻她们也没有苍娘娘的本事,不可能在顺道压制赵无眠内息的同时抹消那气劲,也便只能寄希望于王婆婆医术高超,赵无眠内功强劲了。 慕璃儿回到屋内,连靴子也不及脱,盘腿坐在软塌上,默默闭上双目,打坐调息,她想逼一逼自己,突破关隘,沟通天地之桥,可一闭上眼,耳边便是屋外的脚步匆匆。 屋外嘈杂,气氛紧张,更是凸显出一股难言的压抑之感。 慕璃儿与苏青绮俱是江湖女子,遇见事儿自然不会哭哭啼啼,她想入定,但这如呼吸喝水般简单的动作,此刻却艰难无比,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满是赵无眠被白狼一掌拍飞,口吐鲜血的画面。 慕璃儿依旧紧闭双眼,妄图心静,可无论如何努力也难以办到,屋外的嘈杂声渐渐隐去,很快便化为一片死寂,半点人声没有,只留细雨落下时拍打在屋檐廊角的点点脆响。 此方世界好像都已空无一人,虽然慕璃儿知道苏青绮与洛湘竹一定都还守在屋外,但此刻一片寂静,就如同给了慕璃儿一层淡淡的自我暗示……周围已经没人了。 于是她便落下泪来。 慕璃儿之所以收赵无眠为徒,最开始,只是因为性格原因,导致她欣赏赵无眠的侠义与诚实,他本可利用慕璃儿的误会谋好处,但他没有,不仅如此,又是太原当街抢马,又是护送被全江湖追杀的洛朝烟称帝。 侠气又不失豪情,再加上……慕璃儿此举,也算站队。 那时,赵无眠刚从京师杀出到了忻州,他与洛述之孰胜孰负,还未可知也,慕璃儿其实也说不准赵无眠究竟能不能成功,但她愿意赌一把。 而如今过去这么些天,慕璃儿早便忘了当初站队的念头,她真心将赵无眠当弟子看待,真心想教他点东西,真心想遇事之后能以师父的身份护着他。 虽然因为紫衣,让她面对赵无眠时,常常不自觉回想起当初的暧昧情景,但这也不算大事,影响不了慕璃儿对赵无眠的感情。 慕璃儿望向不远处的木桌,那里摆着个瓶,里面插了朵白,乃是赵无眠从店残骸里翻出送她的,过了这两天,这白也已经枯萎,上面的瓣都落了。 当初在忻州悬崖,赵无眠手持三柱香,不拜此间剑,就是要拜她。 当初在太原,她以为赵无眠都要死了,重逢之后,相拥而泣。 就是在昨天,赵无眠还送她,朝她说些逗女子开心的情话,她寒毒毒发时,他也是规规矩矩抱着她,跟抱冰块似的。 而现如今呢?自从慕璃儿认识赵无眠后,赵无眠从未有一次受伤如此之重。 就算是他没拜师慕璃儿时,在京师身负重伤也不可能死。 要是一个不好,还有人会一脸认真的拿香拜她?还有谁会危难之后相拥而泣?谁还送她?谁还同她讲那些逗姑娘开心的玩笑话?谁还在她毒发后相拥取暖? 没了。 慕璃儿有不少同僚出去闯荡江湖,街头横死,但她从未像此刻一般,如此难以接受。 她恍惚间,想起了一件小事。 特别微不足道的小事,本来已经尘封在记忆里,但此刻不知为何忽的想起。 那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慕璃儿那年十岁,洛湘竹四岁,燕王王妃就是在那年病重离世。 那是个雪天,锦州城的街道全是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下去,能淹没慕璃儿的小腿。 满城皆白,就连街上行人的衣服也都是白的,一同为燕王王妃服丧。 慕璃儿的娘亲,和燕王王妃是义姐妹,因此慕璃儿自然也跟着去了。 她的母亲告诉她,燕王王妃已经死了,你待会去了王府,不准调皮,更不准笑。 慕璃儿回答:“我知道什么是死,江湖绘本里,好多人都死了。” 年仅十岁的慕璃儿,知道什么是死,但还理解不了什么是死……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昨天还在跟你说话,结果今天就躺进了一个大木盒中,周围的人告诉你,她是死了。 如此巨大的反差感,委实难以让慕璃儿感同身受。 王府内,到处都是穿着白衣的人,一直在哭,气氛让慕璃儿很不舒服,她便一个人跑了出来,而后在王府对面的巷子里,瞧见了一只猫。 一只和慕璃儿的小手差不多大的猫,明显刚出生不久。 那猫儿有对玻璃珠似的翠绿眼球,毛发皆白,嘴唇粉嫩。 猫儿站在巷子里的稻草上,望着慕璃儿喵喵叫。 慕璃儿一笑,它就小跑过来绕着慕璃儿转圈,于是慕璃儿就和猫儿玩了一大天,直到晚上回府,猫妈妈回了巷子,站在围墙上,警戒望着慕璃儿,她才依依不舍朝猫儿招手,扔了些鸡肉,约定明天再玩。 过了一晚,慕璃儿再去巷子,猫儿已经死了,尸体被埋在雪里,过了一夜,梆硬。 慕璃儿抱着猫儿找到娘亲,说:“娘,它都被冻僵了,给它暖一暖吧,我想和它玩儿。” 娘亲抬手捏了捏猫儿的脖子,撩开猫儿的皮毛,瞧见猫脖子上有两个血洞,而后说这猫已经死了,是因为天气太冷,被冻死的吧。 慕璃儿‘哦’了一声,把猫儿埋了,中途碰见了一位王府门客,她来帮忙,说这猫儿和你玩过,沾上你的气味,它娘亲才把它咬死。 慕璃儿手里还拿着小铲子,小手被冻得通红,闻听此言,站在原地,眼神呆滞,问:“真的吗?” “真的。” 慕璃儿于是哭了,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哭,但就是停不下来。 那是她第一次直观了解到‘死’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那时候,哭了整整一天。 而现如今,慕璃儿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岁那年。 她身体渐渐放松,由盘腿坐下,转而成了瘫坐在床,呆滞望着桌上瓶。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起那种小事,但眼泪就是止不住落下。 屋外,王婆婆推门而出,苏青绮和洛湘竹连忙走来,“公子如何?” “少剑主内功精纯,与那气劲分庭抗争,倒是能将其勉强压制住,但具体什么时候爆发,却是浑然不知。”王婆婆轻叹一口气, “如今伤势虽然稳定,但那气劲不解决,总归是个隐患,等少剑主苏醒后,倒是能让剑主协助消去气劲,可武魁高手的手段……最好传信京师,让圣上派位武魁来,才更保险些。” 说着,王婆婆犹豫几分,还是道:“不过在此期间,那气劲随时会爆发,毕竟是戎人的武魁高手留下的手段,具体是何等威力,老身委实不清楚,还望苏家小姐,提前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什么准备?给公子办丧事? 开什么玩笑?公子会死在一个戎人手上? 王婆婆轻叹一口气,这种事,在江湖可太常见了,剑宗天分极佳的弟子有不少,但在行走江湖间又有多少弟子横死? 数不清的。 被下毒,被暗杀,被偷袭,甚至一时不察,被寻常人一刀捅死的都有。 江湖就是如此,快意恩仇是一方面,横死街头又是另一方面……都是江湖。 你以为你武功高强,天赋绝伦,身份不俗,就能死的风风光光,豪情满怀?更多的是像条路边野狗被人阴死。 苏青绮脸色极差,但再如何难过担忧,也不会将负面情绪发泄到医师身上,微微颔首表示清楚,便让王婆婆回去休息,她则转而去了屋内,关门封窗。 洛湘竹则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眼神稍显犹豫,在原地呆站几秒,转而去了慕璃儿房屋门前,准备把这消息告诉师父。 至少,赵无眠的命是稳下来的不是? 但来至门前,正欲推门,却隔着木门听见了她的哭声,探出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洛湘竹的脸色再度苍白了几分,看看慕璃儿的房门,又看看赵无眠的房门,而后一咬牙,双手提着裙摆,小跑了几步,直接推开赵无眠的房门。 结果抬眼就瞧见苏青绮已经脱了靴子,坐在榻上,一手拉着自己的腰带,另一只手则上抬准备拉下幔帐。 苏青绮与洛湘竹四目相对,不由眨眨眼睛,而后装作无事,收回小手,双手规规矩矩放在大腿上,“郡主怎么来了?” 洛湘竹相当纯洁,根本不知苏青绮要干什么,因此关上门,四处张望一眼,从墙壁上抱下挂着的无恨刀,旋即双手抱着刀,小跑到软塌前。 苏青绮一脸不解,却听洛湘竹将横刀靠在床边,而后找了纸笔,伏在桌上,写了什么,示意给苏青绮看。 “我,含玉而生,精血说不定能化解气劲,爹从不让我给别人说,希望你能帮我保守秘密。” 苏青绮歪了下小脸,看不懂。 于是洛湘竹小脸当即一急,又在纸上写:“绛珠玉!!!” 她用了三个感叹号,用力举起纸,力道之大,指尖都把纸张扣出了好几个缝。 洛湘竹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眼神坚决。 苏青绮微微一愣,而后脸色瞬间一变,“绛珠玉在郡主体内!?” 洛湘竹点头,又写了句,“感知九钟,根源所在,娘亲病逝,我随她,体弱多病,是绛珠玉保了我的命,它对这气劲说不定有奇效。” 苏青绮呆滞几秒,也顾不得什么所谓的绛珠玉,反正有希望能疗伤就好,便问:“该怎么做?喝郡主口血就行?” 洛湘竹歪头想了想,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那就试,她先拔出无恨刀,在自己白玉般的指尖划出一道小口子,而后挤出几滴殷红血液,滴在赵无眠口中。 两女等了几秒,没什么反应。 苏青绮柳眉一蹙,直接抬手捏住洛湘竹的手腕,说了句得罪了,便凑上前,含住她的指尖,也吸了口血尝尝咸淡。 洛湘竹的指尖被苏青绮吮吸,酥麻又痒痒的,小脸下意识便红了下。 苏青绮的确能感觉到洛湘竹的血液有股难言之气,有什么效用难说,苏青绮也没空感知,只是若不用内息炼化,就只是寻常喝了口血。 但赵无眠此刻的身体,怎么可能自发用内息呢? 可苏青绮又不能帮忙,因为赵无眠的内息会把她的内息当做入侵者…哦对了,双修。 阴阳调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此就能帮忙炼化…… 所以要当着洛湘竹的面双修吗? 把她的血放置一段时间,也不知还有没有用…… (本章完) 第222章 竹目前犯 第222章 竹目前犯 屋外雨声寂寂,屋内黄灯幽幽。 门窗紧闭,插上木栓,以防有人跑进,苏青绮脱了靴子,跨坐在赵无眠的大腿上,穿着白袜的小脚丫缩在自己的臀儿下,已经被挺翘包裹,只能依稀瞧见一点白色。 她望着脸色苍白的赵无眠,还在犹豫要不要当着洛湘竹的面双修,便先细细感知了下洛湘竹的血液,隐隐是察觉到自己的内息似乎温和不少,倒不是被血液强行镇压,更像是走火入魔,内息暴乱时,忽有一股清凉之息抚平内息狂躁。 倒是和龙纹青玉佩有几分相像,不过龙纹青玉佩是作用于识海,而这血液……或者说的更直白的,绛珠玉则是作用于人体。 一识海一肉身,一虚一实……但绛珠玉的效用肯定不是压制内息这么简单,这顶多只是边边角角的小料,具体效用,恐怕得把绛珠玉从洛湘竹体内挖出来才知,但苏青绮肯定不可能做那事。 无论如何,这血液对于赵无眠体内的气劲应当是有用的,就算不能消弭无形,也能将其压制,不至于让其当场爆发要了赵无眠的命。 这就好这就好……苏青绮便看向指尖划破,疼得有点想哭,眼睛泪汪汪的洛湘竹,嗓音稍显古怪道:“嗯,郡主,你,你要不挤点血液在碗里,然后,额……去屏风后面待一会儿?” 因为苏青绮也不知这血液在外放久了会不会失去效用,所以还是别让洛湘竹离开房间为好,如此就算没效用,也能把她当场叫过来喂血。 洛湘竹眨眨眼睛,她根本不知道苏青绮想干嘛,想写字问问,但现在手指都被划破了,碰到纸后好疼呀……还是不问了,苏青绮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反正她肯定不可能害赵无眠。 想着洛湘竹便四处张望一眼,也没找到什么碗,便取了个干净的墨碟,柳眉紧蹙,从已经发白的指尖处挤了几滴殷红鲜血,而后端着墨碟放在枕头边,便乖乖躲到屏风后,蹙着小眉头张开粉唇含着手指。 从小到大洛湘竹都被保护的很好,生病虽是不少,但受伤几乎没有。 等洛湘竹躲进屏风后,苏青绮才抬手落下幔帐,自外看去,只能瞧见人影坐在榻上,她小手拉开腰带,而后双手穿过衣袍下摆,脱掉外裤与内里的薄裤,而后脸红红想了想,还是没脱上衣与肚兜。 除非赵无眠特意要求,否则苏青绮行走江湖一般不穿裙子,但此刻她便相当后悔……早知道就穿裙子了,如此还能遮一遮。 想着苏青绮便紧了紧修长双腿,却见两条白皙丰腴宛若牛奶柱似的双腿呈鸭子坐的姿势,落在赵无眠双腿两侧,上衣的下摆顺着重力落在赵无眠的小腹处,攒在一起,只能挡住苏青绮的前后两处,但自侧面看去,可就一览无遗。 反而意外的诱人妩媚。 不过苏小姐天生发育比较不似常人……也就是上面发育快,下面发育慢,有多慢呢?可能几十年过去也就只是和小女娃一样。 因此自侧面看去,视线透过衣袍下摆,只能看见肌肤,而不能看见别的什么。 苏青绮已经不是纯洁无瑕的小姑娘,就算赵无眠不配合,她也知道该怎么做,很快便蹙起柳眉,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唯恐发出声音。 不过此刻深夜,外面只有雨声,屋内一片寂静,就算苏青绮不说话,但总归不可能一点声音没有。 洛湘竹搬了个小板凳在屏风后,眼神盯着面前的浴桶,脑海中不由回想起自己和赵无眠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还好那时候他是在自己洗完澡后才闯进来……咦?这是什么声音?有点像自己洗澡时撩水的声音,但又不太像。 洛湘竹眼底浮现一丝茫然,苏家小姐在干什么呀? 洛湘竹琼鼻也轻轻动了下,好像还有点奇怪的气味。 就在此时,床板嘎吱一声,好像是苏青绮从床上栽倒下去。 洛湘竹不由自屏风后探出小脑袋,稍显担忧与好奇地朝床上看了眼……透过幔帐,只能瞧见苏青绮似乎是趴在床上,也不知在干什么,应该是在喂赵无眠喝血吧?若是有用就好了。 洛湘竹收回视线,轻叹了口气,她与赵无眠的交集不算多,虽然很感谢他教她手语,但这感情还不至于让她义无反顾爆出自己的最大秘密,可慕璃儿伤心成那样,委实让她难过。 就算是为了慕璃儿也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洛湘竹也想给他救活。 而在榻上,苏青绮呼吸急促,小手撑在榻上直起身子,水润美目浮现一丝错愕,此前她也没这么弱啊……估计是因为郡主也在屋内,心理上太,太过刺激吧……不管了,给公子喂了血便双修吧。 苏青绮闭上双目,细细感知,这双修之法已经近乎刻在了赵无眠与苏青绮的骨子里,无需用心便可自发运转,苏青绮借着阴阳合和,将自己的内息与意识探进赵无眠的脉络窍穴间。 不多时便惊觉膻中穴附近果真有一股陌生气劲,距离赵无眠的心脉连两寸距离都不到,白狼那掌明显就是冲着杀了赵无眠而去的。 也就是赵无眠当时反应迅速,用小臂招架后躲开要害,才没被当场一掌拍死,但这内劲只要爆发,定然就会搅碎赵无眠的心脉。 苏青绮心底什么害羞茫然当场散去,浑身直冒冷汗,只差一丝,只差一丝赵无眠就会死在白狼手上。 而在白狼气劲之外,则是赵无眠的内息将其拦截,没让它寸进一步。 也不知公子修炼的是何等内功,如此精纯,竟能拦住武魁的气劲。 赵无眠一直没太在乎自己的《风灵月影功》,一方面是一直都够用,另一方面是内功修行乃日积月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还是修炼外功对战力提升最大,但这可不代表赵无眠的内功修为弱。 内外双修一直都是江湖高手的标配,而赵无眠无论是自己,还是周围的人,内功俱是顶尖,便如其他武侠世界中堪称江湖第一第二内功的《易筋经》《洗髓经》,其实就是观云舒的功法,只不过观云舒练的是pro版本的《易经洗髓经》。 琢磨间,苏青绮便牵引着绛珠之血,准备穿过赵无眠的内息,纳入白狼气劲内。 但哪成想,绛珠之血才刚刚接触赵无眠的内息,便如羊入虎口,又似久旱逢甘霖,让赵无眠的内息一瞬间便躁动起来。 苏青绮不知赵无眠的内息为何躁动,但如今显然不是时候,她连忙默念双修口诀,将那躁动的内息纳入自己体内,默默运转大周天。 赵无眠眉梢蹙了下,只觉心口一阵绞痛,而后又有一股柔意抚平痛处。 方才内息躁动间,白狼气劲便隐隐有发作征兆,得亏苏青绮反应及时,否则定然酿成大祸。 苏青绮冷汗更多,很快衣襟便被汗水打湿,此刻便如悬崖之上走钢丝,稍不留神就得出事 蕴含绛珠之血的内息在她经脉里走了个大周天,而后又重回赵无眠体内的膻中穴处,压制白狼气劲。 察觉危险,白狼气劲同样躁动不安,正欲发动,苏青绮又反应极快,将这内息收回。 她望着赵无眠紧紧蹙起的眉头,不由抬手在他眉梢处轻轻揉了下,暗叹一口气。 这血看样子的确可以压制住白狼气劲,但质量恐怕不够……要精血。 但精血,说白了就是心头之血,若是洛湘竹会武艺,倒是可以用内功逼出几滴,但她那三脚猫功夫,要想取精血,恐怕只能在胸口处割一道小口子,苏青绮再用自己的内息将其逼出。 这可是精细活,浅一分就逼不出精血,深一分就得危及生命。 而以洛湘竹的本事,若想自己割,怕是得伤了什么不该伤的地方……还是得苏青绮来。 至于叫王婆婆或是慕璃儿帮忙,那是万万不可……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哪还有脸见人?多一个人瞧见,苏青绮都顿觉羞愤欲死。 先爬下去找郡主弄点精血吧,但苏青绮正欲起身,便又直接坐回去,脸色极差。 噗嗤—— 洛湘竹又回首瞧了一眼,这次声音好大哦。 却是白狼气劲被吓了一遭,已经有所动作,现在全靠赵无眠和苏青绮的内息在硬顶。 苏青绮也不敢走了,确保时刻运转双修功法帮赵无眠一起压制,她此刻心尖儿砰砰直跳,稍不留神就会害死赵无眠,用手背在额头抹了把细汗,却惊觉自己手上已经满是汗。 实在是到了危急存亡之时,被郡主瞧见就瞧见吧。 “郡主,麻烦过来一趟,单凭血液不行,需精血,我,我现在脱身不得,你,你直接捧着喂吧。”苏青绮的嗓音断断续续,还带着几分干涩。 洛湘竹有些听不懂,但还是连忙提着裙摆自屏风后跑出来,而后一把拉开幔帐。 莫名的热气,混杂着愈发浓郁的古怪气味,宛若一股桃色的热浪自幔帐后冲出,将洛湘竹淹没。 洛湘竹抬眼就瞧见这双修一幕,纯真无暇的美目先是浮现一抹茫然错愕,而后渐渐睁大,瞳孔一缩。 她知道男女行房,鱼水之欢的概念,只是不知道具体细节,不知该如何做……如今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 哐当———— 她脸色瞬间一片血红,连忙后退,腿弯便撞到身后的椅子,自己也摔倒在地。 她想尖叫,但嘴里顶多只能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如今这么一摔,屁股邦疼,但她浑然未觉,刚一摔倒在地便近乎是手足并用向后挪动。 苏青绮也不是什么放浪形骸的女子,被人瞧见也是羞愤欲死。 她此刻贝齿紧咬下唇,脸色涨红,别过小脸只给洛湘竹露个后脑勺,一只手则按着床榻保持平衡,另一只手紧紧拉着衣袍下摆……但双修还是得继续双修啊。 因此苏青绮动作还不敢停,那股纯欲与背德感便几欲扑面而来。 不过还是赵无眠的安危最重要,苏青绮便断断续续朝洛湘竹说了自己的想法。 洛湘竹呆呆听完,她并非不顾大局的女子,只要能救赵无眠,那给他喝点精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就是这场景,这场景委实有点…… 洛湘竹想起慕璃儿的哭声,又想起当初离开忻州,赵无眠坐在马上,教她手语的事。 自己一遍遍用手语告诉他‘谢谢’,他却恍然未觉……那如今就是表达谢意的时刻了。 只是一点精血罢了,养几天就回来了,至于这场景……闭上眼睛不看就是。 赵无眠是和苏家小姐双修,又不是要和自己…… 洛湘竹便用一副自己豁出去的表情紧闭双目,柳眉紧紧蹙起,一副拼命模样,来至榻前。 苏青绮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抬起手拉住洛湘竹的小手,牵引着她跪坐在床榻边缘,旋即抬手便拉开洛湘竹的腰带。 洛湘竹娇躯都是一抖,想问赵无眠会不会醒来,会不会瞧见,但她不会说话……为了确保自己的身子不被赵无眠看见,便将美目悄悄睁开一条缝。 嗯,赵无眠没醒,但,但那小无恨刀…… 洛湘竹猛然将双手抬起捂住脸,已经羞得不行,要不是为了赵无眠的命,她早就跑回屋躲进被子里抹眼泪,暗道赵无眠欺负她……虽然她也知道赵无眠没错。 洛湘竹的衣物顺着纤细的肩膀滑落,露出曲线优美,雪白细腻的香肩,精致锁骨,以及白色且绣着金线的肚兜。 苏青绮眼神古怪了几分,看不出嘛……郡主不愧是圣上的姐姐,比圣上多长了几年肉……虽然还比不过她。 苏青绮没继续往下脱,而是伸出两根手指,自肚兜的领口探去。 洛湘竹从小到大都没被人碰过那地方,就算苏青绮是女子,也让她娇躯又是一抖,雪白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带上几分红色。 苏青绮暗道郡主也是敏感,要是爬上公子的床……恐怕也不能帮她分担多少就得躺那不动。 而苏青绮虽然硬实力是差点,但在细枝末节的地方从未掉链子,扫平杂念,用指尖凝聚内息便在洛湘竹的心口处划了道口子,不深不浅刚刚好。 洛湘竹吃痛,一时之间倒也忘了害羞,旋即便看苏青绮一手捏着肚兜上方,毫不犹豫向下一拉。 其中一团跳了出来。 洛湘竹又从指缝中睁开眼帘悄悄看了眼……赵无眠还没醒,那就好。 苏青绮已经没空想其余事,她小手按在洛湘竹的肩膀处,牵引着让她俯下身。 洛湘竹也不捂脸了,她俏脸红润,抬手按住,以防蹭到赵无眠的脸。 苏青绮小手下移,按在伤口处,内息探出,片刻后,小手缓缓向后轻拉,便有一滴殷红宛若宝玉般的血液自伤口探出,在苏青绮的指尖处凌空飘荡。 控鹤擒龙功,各门各派叫法不同,但殊途同归,苏青绮自然也会,只不过她没有天人合一,此功消耗不小。 因此按理说,还是赵无眠嘴贴着伤口最保险,省得苏青绮浪费内息……但那就过分了,人家郡主是来救命的,不是来白给的,苏青绮自然也要为洛湘竹的风评着想。 苏青绮望着这滴精血,单看这玉石般的样式,就知洛湘竹没说谎,她体内果真有绛珠玉……但绛珠玉是怎么跑她身体里去的呢? 倒是怪事。 不及细想,这精血在空中停留不足一秒,便落入赵无眠嘴里,而后她闭上双目,集中心神。 而精血入体后,赵无眠的内功顿时更富活力,毫不犹豫将其吞噬,连苏青绮都来不及阻止,她不知赵无眠的内功对于绛珠玉为何会有这么大反应,但这也为她省了点功夫。 她当即牵引着赵无眠的内功,重回膻中穴,此次有绛珠精血助力,内息直接将白狼气劲吞噬。 白狼气劲左突右撞,但一接触绛珠精血,便如儿子碰见爹,瞬间安稳下来。 但这只是让白狼气劲稳定,便如将定时炸弹的时间无限延长,因此苏青绮还想用双修法把这气劲纳入自己体内。 有什么风险,她自己承受,至于她会不会因此而死,苏青绮倒是没想那么多。 但就在此时,本是任由她控制的内息,此刻却直接挣脱苏青绮的控制,没让她把这风险带回去。 苏青绮微微一愣,却见赵无眠不知何时,睁开眼眸,正盯着她看。 绛珠精血入体,引起赵无眠内息躁动,把他惊醒,结果一醒来就察觉到苏青绮准备用阴阳合和的法子带一股不知名的气劲走……赵无眠并不傻,昏厥期间迷迷糊糊也能听见些话,当即便理清了思路,将其制止。 苏青绮想替赵无眠分担风险,而赵无眠又不愿,醒来制止,本该是比较浪漫的一件事……但洛湘竹还俯身在赵无眠嘴前啊。 因此赵无眠一睁开眼,视线就被脸前的一抹圆月覆盖。 这谁啊?好像是洛湘竹…… 洛湘竹用手挡着,其实看不见关键,但其上肌肤却是清晰可见,赵无眠甚至能看清肌肤下一缕缕极为细微的青色血管。 念及此处,赵无眠当即暗道不妙,闭上眼睛,非礼勿视,但还是被一直盯着他看的洛湘竹发现。 砰———— 哐当哐当—— 屋内叮铃哐当,而后便传来脚步踏地,匆匆而去的轻响。 得亏洛湘竹不会说话,否则她一喊,全剑宗分舵都得知道赵无眠对他的师姐,燕王长女,师父的义外甥女下了毒手。 但这声响也不轻,肯定瞒不过慕璃儿,她连忙用衣袖擦了擦通红眼睛,推门而出,便看赵无眠的屋前,洛湘竹衣衫不整,连鞋子都没穿,流着眼泪就冲出屋子。 这场景,无论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被人轻薄……被谁呢?那屋里就赵无眠一个男人。 慕璃儿不及细想,便看洛湘竹直接扑进她的怀里哭,娇躯不住颤抖,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慕璃儿满脸茫然,这,这是怎么了? 而后屋内便传来赵无眠的嗓音,“师姐!郡主!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慕璃儿呆愣了下,而后神情大喜,抱着自己的小徒弟就冲进屋里,却看榻上赵无眠直起身子,朝门口看来,虽然面色苍白,气息虚弱,但能醒来就好…… 慕璃儿眼神更显惊喜,便想抱抱自己大难不死的徒弟,而后跑了几步便敏锐察觉出不对,苏小姐就跟自闭似的,慢吞吞从赵无眠身上爬下,然后用被子把自己捂住。 我真傻,真的,我单想为公子疗伤,却忘了公子中途会醒的可能……醒了就醒了,还瞧见了郡主,结果郡主又引了慕璃儿过来,现在这两人都瞧见我和公子双修疗伤了? 不过罢了,不管怎么说,没事儿就好。 洛湘竹还在哭,苏青绮有点自闭,慕璃儿一头雾水,关上房门,“解释解释?” 赵无眠解释什么?他就刚醒,也是一知半解。 不过他此刻反而在想,洛湘竹的性子真是和她妹子有些相像,方才那种情况,居然都没扇他耳光。 沈湘阁直接追了白狼快百里地,眼看这家伙铁了心要跑,自己再追怕是得追去草原,只得作罢,连忙回常山。 毕竟自己还有马甲,要是在此期间赵无眠要寻她,却找不到人,那她怕是得暴露。 回了常山杨府,换了身衣裳,打听到赵无眠回了剑宗分舵,便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坐着杨府马车去剑宗分舵,准备找赵无眠邀功。 虽然苍娘娘不是我,但她是我叫来的,若不是我,今晚还指不定怎么样呢,你想怎么报答本小姐? 沈湘阁说辞都想好了,马车在剑宗分舵门口停下,她撑着油纸伞,一只手轻提裙摆,下了马车,神情轻快。 “本小姐找你们少剑主。”她朝剑宗分舵门口的护卫微微颔首,道。 “少剑主硬吃那戎人一掌,身负重伤,现在还没醒……”护卫认识沈湘阁,知道她与赵无眠关系密切,便如实道。 沈湘阁愣了下,只听咔嚓一声,她手中油纸伞从伞柄开始忽的炸开,伞骨宛若一道道暗器插进地砖与墙内。 眼前护卫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沈湘阁才反应过来,瞥了眼跟暗器似的油纸伞,淡淡收回视线,“带本小姐去看看。” 没有伞,沈湘阁便淋着雨,来了内院,旋即隐隐听见洛湘竹断断续续的哭声,但也有赵无眠,苏青绮等人的谈话声……看样子是没事。 她面无表情的俏脸便缓和几分,四处张望一眼,抬起一只小手,拉开衣袖挡雨,从院子里摘了朵不知名的野,而后来至门前,轻敲几声,“赵无眠,听说你受伤了,本小姐来看看。” 苏青绮打开房门,她此刻已经穿戴整齐,看不出什么异状,“沈小姐还没睡啊。” 但沈湘阁还是闻到她身上味道不对,微微一笑,“我不睡是想来战后复盘,苏家小姐不睡,是为何?” 苏青绮此刻没心情和沈湘阁拌嘴,头也不回便转身回屋。 沈湘阁撇了撇嘴,却看屋里慕璃儿正坐在桌前,小声安慰洛湘竹,说什么赵无眠也不是有意为之,为师让他给你道歉之类的话。 而赵无眠还躺在榻上,脸色苍白,身上缠着白布……的确是受了伤。 “送给侯爷的慰问儿,”沈湘阁走过去将手中的野随便抛给赵无眠,而后双手抚着裙子在床榻边缘坐下,抬手给赵无眠把脉,口中问:“发生什么了?” 苏青绮凌空接过那野,然后随手扔到一边。 沈湘阁不以为意。 赵无眠简短解释几句,沈湘阁只是淡淡笑了下,也没什么评价,主要是集中心神在赵无眠的筋脉处。 以她的本事,若想抹去那气劲倒是轻轻松松,但如此一来自己就得暴露……不过如今白狼气劲已经被控制住,赵无眠已经没了生命危险,自是不用她多操心。 因此沈湘阁淡淡收回小手,琢磨了下,道:“既然已经被控制住,那你倒是可以试着将这气劲炼化,想必对你也有好处。” 赵无眠愣了下,“怎么炼?” 沈湘阁翻了个可爱的白眼,“你比我强,你还问我怎么练?你是没师父吗?” 赵无眠看向慕璃儿,慕璃儿琢磨少许,她其实还真知道,便一边轻轻拍着洛湘竹的脊背,一边回首看来,道: “剑宗有门名为‘百剑淬’的法门,气劲入体后,可用此法将其慢慢消磨,化为己用,宛若炼制兵刃,故得名‘百剑淬’, 但武魁的气劲非同小可,就是会‘百剑淬’也不可能将其炼化,但如今多亏湘竹,那气劲既然已经被压制,倒是能试一试,只是进展想必不快,得水磨工夫才行。” 剑宗不愧是当世三大宗,底蕴就是深厚。 慕璃儿又拍了拍洛湘竹的香肩,洛湘竹自慕璃儿怀中抬起小脸,通红的美目看了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认真道歉,这事其实谁都没错,但洛湘竹可是为了救他,他又岂是是非不分之人? 洛湘竹移开视线,转而从袖子里取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她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女子,哭一阵儿,情绪平复下来,也知道这事怪不得赵无眠。 但理是这个理儿……唉,洛湘竹给赵无眠比了一个‘没关系’的手势,便起身回屋,准备自己安静一会儿。 慕璃儿微微摇头,“湘竹懂事,静静便好。” 说着,她便坐在榻前,拉起赵无眠的手,“为师这便教你‘百剑淬’,我先用内息在你体内经脉过一遍,你且用心感悟。” 沈湘阁瞥了眼慕璃儿与赵无眠牵着的手,而后继续道:“武魁高手的气劲,重点不在气,而在意,多感悟些武魁之意,无论是苏家小姐进窥天人也好,你们两人沟通天地之桥也罢,肯定都是有益,倒不如你们三人同修大道?” 同修大道?什么意思?双修呗。 但慕璃儿可不是苏青绮或是洛湘竹那般年轻小姑娘,不可能被沈湘阁一句话逗得面红耳赤,便琢磨少许,道:“内息流转,共运周天,也是双修,并非鱼水才算……沈小姐所言也不差,青绮一同来吧。” 用大白话就是,手抵手内息互相流转就行了,不用脱衣服干那事儿。 对武功有好处,苏青绮自然不会拒绝,连忙脱了鞋子上床。 每天都和赵无眠这种天人合一者双修,对于她这种还未进窥天人的武者而言,自然益处多多。 因此她感觉自己已经到了进窥天人的门槛,就差临门一脚。 赵无眠眼前一亮,当即又朝沈湘阁伸出手,就跟发现了宝贝要一同分享似的,想让沈湘阁也一同感悟。 沈湘阁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望着赵无眠伸出的手,沉默两秒,暗道赵无眠还算有良心,便微微摇头, “双修之时,需全神贯注……本小姐给你们护法吧,反正我离天人合一还差得远,感悟不出什么的。” 赵无眠只得收手,与苏青绮,慕璃儿掌心相抵,闭目炼化。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沈湘阁坐在桌前,默默望着窗户喝水。 她心底琢磨着,鲜于晨身死,图尔嘎被擒,白狼被打跑,绛珠玉也有了下落,此次出京,倒是相当圆满。 等天亮后,就该动身回京了吧。 (本章完) 第223章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第223章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大坤灭国前的冬至。 长江以北,银装素裹,来往军士,策马而驰,白芒天地,军营如豆,多数城池已挂上‘离’字旗。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再有四个月,京师便会被太祖高皇帝领兵破城,宣告戎人在长江以北的统治彻底终结,取而代之,会是一个名为‘离’的大一统王朝……不过那是四个月后的事了。 这年,晋王洛应全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娃娃,正待在太祖高皇帝的老家练武,没人能想到他会是日后执掌二十万大军的实权藩王,更没人能想到他会被侄儿算计,差点遗臭万年。 这年,武功山的掌教还不是归一真人,他今年才十四岁,正穿着大一号的道袍,在江右洪州的一家青楼里喝酒,然后被十四岁的青梅竹马揪着耳朵拉出青楼。 这年,燕云剑宗,晋地小西天早已暗中与太祖高皇帝派来的使者接触,准备在决战之际,起兵造势,将戎人彻底赶出燕云十六州与中原晋凉之地。 而一日清晨,距离京城八百里的泉州城墙上,离字旗迎风飘扬,一位身着白甲的少年腰挎长剑,背披长弓,牵着匹马,在副将的随同下,策马而去。 大坤国运尽失,离军攻无不克,已经将战线推到泉州附近。 而此时的燕王才十岁,但天生神力,天赋绝伦,被誉为‘剑枪麒麟子’,虽然个儿不高,但一剑一枪已经不知在战场上挑落多少戎人的脑袋,正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少年时。 燕王是收到线报,北侧似乎有戎人小股部队在山林游窜,这才带着副将一探究竟。 “少主,这种事让我们来干便是,您亲自来,若是有失……”副将在一旁低声劝慰。 “我的命是命,其他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了?”燕王策马疾驰,不以为意,反倒桀骜一笑,“不管谁来,你看我拿枪挑不挑他!” 说着,燕王便拍了拍胯下白马的马腹,那里用黑布裹着一杆大枪……只是这大枪的长度,都快比燕王高大半个身子了。 副将无奈,只得紧握腰间长刀,时刻注意周围动静。 策马钻进泉州北侧的林中,不出片刻,燕王便听见远处有喊杀与马蹄声。 他神情微喜,一挥马鞭,“走!” 策马而去,却见林间的官道内,入目便是一辆马车,车轮碾过官道积雪,时不时磕到雪中石子,马车当即凌空抬起几寸,颠簸无比,却不敢减速。 车夫是个穷酸老头,蓄着山羊胡,一副酸巴巴的老学究模样,但他却是腰腹胸膛两侧中箭,血流不止,可还是紧握缰绳,半点不敢松手。 一个看上去还不到六岁的小女娃,一手紧紧攥着医书,另一只手在脚边的药箱来回翻找,明显是想给车夫疗伤,急得都快哭了。 而在马车之后,则是二十多位身披毛皮大衣的戎人,他们皆是脚胯骏马,手持短弓紧随马车之后,大喝:“休走!” “受死!” 燕王副将认出了为首一名戎人,脸色瞬间大变,“少主,是元灵玉!身为中原人却为戎人卖命,乃戎军左先锋,宗师高手!他居然来了此地!?我们先别出手,等属下发信号……” 副将话音未落,却看身侧燕王已经长靴重踏马背,身形高高跃起,自林中激射而出,抬手便自腰后取下长弓,长啸一声,“戎狗受死!” 这长弓乃是五石弓,弓长五尺,近乎和燕王一般高,以他的臂展,根本拉不开这弓,自然也不可能发挥出五石弓的威力。 但他身形拔地而起,长靴猛踏踩在弓身之上,抬手自腰后箭筒取下三根羽箭,紧拉弓弦。 戎人听到动静,连忙抬眼看去,却看这白甲小将这姿势近乎是将自己当作箭矢,抬手便是三箭射出。 咻———— 三根羽箭的破风声近乎融为一处,戎人刚听到动静,羽箭就到了脸前,在漫天风雪中射出三小小洞。 名为元灵玉的戎人首领脸色微变,一拉缰绳,身子在原地一扭,便见羽箭自他身侧擦过,而后贯穿身后三名戎人的心口,旋即去势不减,那三名戎人身形向后飞出,竟是直接被羽箭钉在树上。 马车车夫与小女娃神情错愕,也没料到此地怎么会突然出现个白袍小将。 在燕王看来,不管戎人在追谁,先杀戎人肯定没错。 而元灵玉猜测这白袍小将是来救人,长靴猛踏马背,同样飞身而起,口中狞笑一声,“辰国的狗还挺多!” 他猛然拔出腰间长刀,朝着马车的方向用力一掷,是要围魏救赵。 那长刀在雪中回旋,拉出一道白线,眨眼到了小女娃近前,小女娃吓得小脸煞白,但就在此时,一柄长剑同样凌空飞来,只听‘呛铛’一声,长剑与长刀在空中相撞,爆出火星,旋即两柄兵刃猛然两侧飞去。 长刀在马车车帘处划了下,车帘瞬间开裂,露出车厢内一位脸色苍白,仪态雍容的贵妇人。 长剑则朝倒插在车板之上,剑身微颤。 元灵玉冷笑一声,身处空中,凌空在身侧树干猛然一踏,自袖口滑出一柄短弯刀,朝白袍小将激射而去,“看你这年纪,还没断奶就敢学侠客救人!?今日本将军就给你个教训!” “一条戎人的狗也学会人话了?”燕王冷笑一声,虽然掷出长剑,没了兵刃,但抬手便握住剑鞘,格开元灵玉的短弯刀。 元灵玉身为宗师,在没遇见天人合一者与武魁高手前,谁都能打上一打,一刀不中,旋身一脚便将燕王踹飞,“只会口舌之利的东西!” “少主接枪!”副将抬手抓起马腹长枪,朝燕王扔去。 燕王向后倒飞,长枪自他身侧滑过,他伸手便接过长枪,身形去势不减向后倒飞,在即将触地前,他在空中旋转一圈,长枪率先触地,而后枪身近乎被压成一个长弓。 砰! 下一瞬,长枪猛然伸直,宛若绷紧弹簧,将燕王宛若离弦之矢般射出,以比原先更快的速度飞身而起,他双手高举大枪,身体与大枪近乎成了一道弯月。 “今日我便试试你这所谓的宗师!” …… 片刻后,在场二十余位戎人尽数被杀,元灵玉慌不择路负伤而逃。 燕王大口大口喘着气,站在戎人尸体间,畅快一笑,而后不远处传来副将声音,“少主!” 燕王回首看去,却见马车停下,那车夫已经自车上摔倒在地,周围积雪已经被鲜血染红。 他匆忙而去,却看那车夫大口大口喘着气,失血过多,眼看便要死了。 燕王将车夫翻了个身,抬手便喂了那车夫一枚丹药,而后却看一枚令牌自他腰间落下,其上写着‘杏’。 燕王微微一愣,“戎人太医院的大夫?” 太医院的牌子,都以‘杏’为题,意思很直观,取‘杏林’之意。 吃了丹药后,车夫气色明显好了不少,车厢内的贵妇人则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自发丝间取下一枚玉簪,递给燕王,“多谢小将军救命之恩。” 燕王看了眼贵妇人的小腹,微微隆起,明显是有了身孕,结合元灵玉方才所言,他心底对这名贵妇人的身份顿时有了猜测。 “听说,辰国覆灭后,戎人对辰国国宝,九钟之一的错金博山炉有兴趣,但辰国皇室将其藏匿,戎人寻而不得,琉璃四玉又散落江湖,便绑架了当时的辰国太子与太子妃,以此为要挟,命人取错金博山炉来换人……” 说着,燕王又瞥了眼车夫,而后微微一笑,“看来辰国没交出错金博山炉,而是潜入大内,趁着此刻国家大乱,将太子妃救了出来。” 燕王越说,贵妇人的脸色便越苍白,低声问:“小将军,是离军的人?” 太祖高皇帝是先统一南方,而后才举兵北上,因此辰国与离国,可谓国仇家恨算一块去了。 燕王深深看了贵妇人一眼,而后移开视线,望向面色已经好转的车夫,淡淡道:“哪有什么离军的小将军,不过一江湖浪客罢了。” “少主,您今年才十岁,学了本事就在军中杀敌,都没闯过江湖,谈什么浪客?而且就您这年纪,这也不合适……” “闭嘴!”燕王红了脸,瞪向副将。 贵妇人不由噗嗤一笑,而后嗓音柔柔问:“小将军不想杀本宫?” “我从不欺凌弱小,滥杀妇孺。” 贵妇人小手轻抚肚子,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斩草除根,就是她一介妇道人家也明白的道理,等她腹中胎儿出生,可就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燕王轻笑一声,“若他想杀我,那就来,我等着他来杀,但前提是他得有那个本事……而若是他只想安稳度日,我却为一己安全,杀了你们母子两人,岂不显得我毫无仁义之心,胆怯畏缩?若我真是如此,未来何以沟通天地之桥?” 那小女娃蹲在车夫面前,眼里蓄着泪,眼看车夫苏醒,当即小声道:“爷爷,你,你没事吧?” 小女娃并不是辰国太子妃的孩子,而是这车夫的孙女……不将家属带去京中,没有软肋,那戎人是不可能信任他,不可能让他入宫当太医的。 眼看车夫醒来,燕王也不打算多话,背过身,道:“我今日,从没救过人,更没有见过什么所谓的辰国太子妃……说到底,这只是我的猜测,根本没有证据,你也没有承认,不是吗?” 贵妇人感激看了燕王一眼,提着裙摆上了马车,却看燕王好奇问:“你相公呢?” “京师大乱,本宫与他分头而逃……他,他还带着本宫那出生不久的小娃娃……”贵妇人眼神黯淡,低声道,面对救命恩人,她如实说来,只有一个目的。 “若,若是小将军日后寻到他,请替我告诉他,他的衣儿还活着,会在江南等他……”贵妇人的嗓音无不带着乞求之意。 燕王微微颔首,并不介意再帮衬他们一次。 等车夫上了马车,握上缰绳,准备离去时,那小女娃才想起什么,双手紧握倒插在车板上的剑柄,用力拔出,小脸憋着通红,喘着气道:“你,你的剑。” 燕王回首看了小女娃一眼,而后微微摇头,“剑上有我离军铭文,带着此剑,没人敢刁难你等。” 说着,燕王又自腰间取下剑鞘,随手轻挥,“行走江湖,怎么能没有个特征呢?我觉得腰间佩鞘不配剑就挺不错……等战事了结,我行走江湖,说不得还能遇见你等。” 说着,燕王朝小女娃露齿一笑。 小女娃愣了下,也朝他笑了笑, 等马车离去后,燕王才看向副将,问:“我刚才帅不帅?” “老帅了少主,那小姑娘肯定是被你迷住了。” “哈哈哈哈————” 燕王当即大笑,但他最终并没能如他所言,行走江湖,得遇良人,因为一个月后,他被人暗杀……其实不是暗杀,而是有人寻上他,想要单挑。 来者自称‘季公子’,是个年纪比燕王还小三岁的小男孩。 燕王问,“你姓季?可是戎人前国师,季应时新收的徒弟?” 季公子年纪不大,但一举一动倒是相当老成,他淡淡道:“问这么多作甚?打还是不打?” “切,我会怕你?” 两人约了个地点,后燕王惨败,近乎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军中将士来的及时,燕王就得被当场打死。 此次过后,燕王一蹶不振,借着养伤,回了大后方……从此再也没有说过什么‘行走江湖’‘沟通天地之桥’的话。 这事对燕王的打击太大,军中无人敢提,一问就说燕王只是被贼人暗算,而不是单挑被按着揍。 等驱逐戎人,立国为离,年号洪天,定都京师后,燕王就便整日浑浑噩噩,混迹京师,既不练武,也不用清影玉衣治疗暗伤。 就算治好了伤,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已经没了那颗锐意无前的武者之心。 直到洪天九年冬,燕王躺在大内一棵大槐树下,往嘴里灌着酒暖身,有几个宫女没瞧见他,路过时闲聊,道: “听说了吗,宫里来了个十五岁的小娘子,江南人,混过江湖,做过女工,最后不知从哪儿学了医术,居然通过了太医院的考核成了太医。” “这么厉害?听上去也是个苦出身,咱们被家里人卖进宫当了宫女,她却能成太医……唉。” 燕王翻了个身子,女太医算是少见,燕王闲着也是闲着,便去太医院找了她。 那时,医女正在为太医院的前辈打下手,干些抓药熬药的活,蹲在炉子前,用扇子扇火,浓烟极为呛鼻,让医女一直咳嗽。 燕王瞧见,也被呛的不断咳嗽,甚至还吐了血……暗伤太重,而他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医女被他吓了一大跳,连忙为他现熬了一锅药,让他服下。 那个时候,燕王不修边幅,胡子拉碴,明明是十九岁的少年,看上去却跟三十岁也没差别,穿衣也极为随便,因此医女也不知他是燕王的。 她为燕王把了脉,而后便骂他明明有伤,却如此不注意身体,伤势愈发严重。 燕王望着骂他的医女,心底第一次有了想成亲的念头。 燕王可以用清影玉衣让自己恢复健康,但他这次还是不愿……因为这样,他就能以看病的理由,来太医院找这个医女。 医女医术极好,有一门祖传针灸之法,名为点生针。 医女唱歌也很好听,两人总是半夜坐在大内的宫墙上,燕王喝酒,医女唱歌。 医女是个自恋的人,经常说:“夜莺又叫夜歌鸲,我天天在晚上给你唱歌,岂不是成了你的夜莺?不过夜莺唱歌肯定没我好听~” 燕王笑了笑。 两人洪天九年相识,于洪天十年成亲,那一年,燕王才用了清影玉衣,将暗伤一消而尽。 医女没有家人,她的嫁妆,只有一个长条状的木箱。 燕王问她这是什么,医女总是神秘一笑,不告诉他。 燕王尊重自己的夫人,因此也从未主动打开过。 医女身体不好,时常染病,大半时间都在榻上,燕王怜惜她的身体,也便一直都没有要子嗣,更没有去他的封地,燕云……毕竟医女每次生病,这里都有医术最好的太医能及时问诊。 十六年后,洪天二十六年,春。 在一个月前,名为酒儿的江湖女子,在一处边陲小镇上,遇见了当时的天下第一刺客,宋云。 而此时,燕王与医女在京郊踏青时,碰见了一位牵着马,一袭白衣的江湖女子。 那时年关刚过不久,京郊地上还有薄薄一层积雪,天空一缕缕小雪宛若柳絮,轻飘飘洒下。 江湖女子牵着马,站在一颗柳树下,望着燕王与医女,默默无言,片刻后,却是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但医女瞧见她后,脸色却是大变,连忙跟了上去。 “怎么了?” “有相熟的人来找我……我与她说几句话就回来。” 医女叫住江湖女子,两人就在柳树下交谈,并没有脱离燕王的视线,因此燕王也没上去插嘴。 柳树下,医女背对着燕王,双手紧紧握住江湖女子的小手,已经泪如雨下,“殿下,您,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酒儿微微抬眼,眼神复杂,“点生针是宋爷爷的针法,他有个孙女,我是知道的,当年听爹说,与娘亲四散后,是宋爷爷带娘亲逃了。” 医女破涕为笑,哽咽着说:“我去太医院,将点生针发扬光大,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殿下能找到我……” 酒儿轻叹一口气,“瞧你与那男人举止亲密,我本是不想打扰你……能过安生日子,又何必卷入我这烂摊子事中?” “当年是辰国救了爷爷的命,我不敢忘怀。” 酒儿沉默,而后小声问:“爹爹找了娘亲一辈子,去年终于坚持不住……娘的身体可还健康?妹子呢?她就比我小一岁,我,我都没见过她……” 说至此处,饶是酒儿也不由用衣袖擦了擦眼。 当年辰国太子与太子妃分头而逃,自此天各一方……太子为了找到自己的夫人与女儿,带着酒儿几乎跑遍了江湖,但终是抱憾而归。 “江南!您可去太玄宫,只,只是……”医女断断续续,道:“迟迟寻不到太子与殿下,太子妃的身体也……前年便病逝了……” 太玄宫此时,不过一平平无奇的小宗门,它成为江湖三大邪派之一时,已经是景正年间的事了。 “是吗……”酒儿沉默。 一句‘是吗’便已经道尽了所有的酸甜痛处。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医女忽的咳嗽了几声,让酒儿回过神来,柳眉轻蹙,“你染疾了?” 医女脸色稍显苍白,柔柔弱弱道:“爷爷死后,我想练功,可惜急于求成,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伤了根本,气血亏空,得病便如吃饭喝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病如骨髓,药石无医,就是清影玉衣也难治。” “还能活多久?” 医女沉默片刻,而后才小声道:“怕是喝不上殿下成亲的喜酒了……” “我怎会成亲。”酒儿微微摇头,想笑一笑,但寻了二十多年的娘亲已经死了,让她此刻的心情极为苦涩,根本笑不出。 “我不怕死的,只是……”医女沉默片刻,转而看向不远处的燕王,而后收回视线,低声道:“我,我喜欢他,但我这幅身子骨,怕是为他生了娃娃,那娃娃遗传了我,也是个病秧子……” 酒儿愣了下,打量了燕王一眼……燕王是狗皇帝的儿子,就是那狗皇帝害得她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但既然燕王是医女的丈夫,酒儿自然也不会将仇恨带到他的头上。 她也沉默片刻,而后自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将其打开,内里竟是一块红玉。 医女自然认得,眼神错愕,“绛珠玉!?” 酒儿关上木盒,而后将其放在医女手上,低声道: “绛珠玉,乃琉璃四玉之首,原因便在于,它乃错金博山炉的香芯,唯有琉璃灯的青焰方可燃烧,有平心静气,温养身体,补充气血之效…… 我萧家世代坐拥错金博山炉,早已提炼出一门可将绛珠玉融进人体的秘法,这也是绛珠玉相传没有实体的根源所在…… ……等娃娃生下来,你将这玉送入她体内,至少可保她健健康康,但这法子也不是万无一失,可能会有副作用,你且做好心理准备。” “这种贵重东西……” 酒儿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手按着小木盒,另一只手握着医女的手,美目望着她。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呢? 江湖夜雨十年灯,而这个江湖女子为了找到自己亲人,已经来往奔波两个十年,但人一辈子又有几个十年呢? 两位命途多舛的女子凝望彼此,几秒后,忽的抱在一起。 两人一言不发,片刻后,酒儿轻轻拍了拍医女的肩膀,而后转身上马,回首看了医女一眼, “年关前,我遇见个莫名奇怪的人,事后我查了查她的身份,她似乎是江湖第一刺客宋云……她,她可能会来杀皇帝,这事怨我,你在京师,若有机会,劳烦救她一命。” “嗯。” “祝你幸福。” 酒儿向她说出最简单,也是最质朴的话语。 “嗯!” 酒儿最后又看了医女一眼,便一挥马鞭,迎着风雪,朝南而去。 等酒儿离开,燕王才瞧见医女满眼通红走来。 …… 洪天三十五年,秋,京师,燕王府。 医女怀孕了。 医女的身子骨弱,最近一直在咳嗽,按理说,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她是不该怀孕的……但有绛珠玉在手,她还是想给燕王生个娃娃。 医女穿着宽大的衣袍,坐在躺椅上,脸色苍白,望着院中的潇潇落叶。 太祖高皇帝,日渐虚弱,听太医说,恐怕今年就该有结果…… 而燕王王妃,怕是也时日无多。 燕王站在她身后,负手而立,与她一同望着落叶,神情带着淡淡的悲愁。 医女用着唱戏般的嗓音,开玩笑说:“王爷,您的小小夜歌鸲,怕是要离你而去,前去远行了~” 燕王不语,只是默默望着落叶。 医女缓缓收敛脸上的笑容,抬手轻抚小腹,低声道:“听太医说,娃娃是个郡主……王爷可是打算给她起什么名儿?” 燕王还是不语。 医女生了气,从躺椅上站起身瞪他,而后却发现燕王的表情是如此难过。 医女望着他的脸,片刻后轻叹一口气,小手扶着腰,越过燕王,从软塌后面的隔层里,取出了个用布条包裹的,长条形的木盒。 燕王微微一愣,“这不是你的……嫁妆?” “嗯。”医女在软塌坐下,抬手揭开布条,眼神望着木盒,小声道:“我没了爹娘,一直与爷爷相依为命,自离开江南,独自来了京师后,身无长物,除了这个,什么也没有。” “里面是什么?”燕王问。 医女轻抚着木盒的纹路,抬眼望着挂在墙上的那柄剑鞘……那剑鞘,是燕王曾经的意气风发。 如今挂在那里,已经三十五年了。 医女抬手打开木盒,却见内里,是一柄保养良好的长剑,长剑刻着‘离’字铭文。 燕王呆在原地,眼神错愕。 医女指尖轻轻划过长剑纹路,朝燕王柔柔笑了下,“我的嫁妆,岂不就是王爷曾经的少年傲气?” 医女放下木盒,来至燕王面前,抬手抱住他,小声道:“我知道你曾被人打击,心如死灰,早便不似少年时的壮志凌云……但我一直都记得的,也一直替你存着。” 燕王眼睛又睁大了几分,下意识抬手环住医女的腰,几秒后,他落下泪来。 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医女朝他笑道:“等我死了,你可得把剑与鞘分开挂在墙上……这样也显得我与你并肩作战,而不是收剑入鞘成了你的附庸不是?” 燕王紧了紧环住医女腰肢的手,泪如雨下,已是泣不成声。 四年后。 医女死了。 那已经是景正年间的事了。 此刻的燕云锦州,剑与鞘还挂在王府墙上。 (本章完) 第224章 离山回京 第224章 离山回京 归蝉元年,正月下旬。 京师,大内。 浮墨殿内点着宫灯,中央木桌上摆着迭成小山似的卷宗,透过卷宗之间的缝隙,依稀可见后方人影。 洛朝烟齐腰黑发用龙纹丝带束成一束,挽在肩上,垂在胸前,玄黄相间,质地上乘的睡衣披在身上,为她在华贵雍容之间也增添了几分慵懒。 浮墨殿身处后宫,不算正式办公场所,洛朝烟的穿着打扮自然也便随意了些。 她此刻倚靠着太师椅,小手舒展着燕王送来的信纸,柳眉轻蹙,小声道: “绛珠玉原来就在堂姐体内,她的哑病看来也与此有关,如此说来,若是将绛珠玉从她体内取出,她便可如常人般说话?” 燕王并未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将他所知写进信中,告知洛朝烟。 与洛述之,晋王不同,燕王并没有什么野心,唯一的念想就是他与医女的女儿,洛湘竹。 幻真阁既然在暗中虎视眈眈,那将这些事如实告知朝廷,自然好过将其瞒在心底……好歹洛朝烟与赵无眠知道后,肯定也会保护洛湘竹不是? 太后娘娘近些时日,和洛朝烟同吃同住,熟络不少,此刻正穿着单薄睡衣,木桌后的软塌上,指尖捏着颗剥了皮的葡萄放进红唇中,闻听此言,便道: “绛珠玉此前是辰国国宝,有什么效用,难说,但如今既然埋在湘竹郡主体内二十年都没什么异动,那我等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否则一旦出了什么事……” 洛朝烟微微颔首,其中利害她自然明白,人命关天,容不得草率。 “只是,辰国皇室本事竟如此厉害,竟能把错金博山炉的香芯取出制成绛珠玉……母后可知错金博山炉是何等效用?” 太后娘娘自幼喜欢江湖事,而九钟乃天地之初便存在的宝贝,虽然详细效用一直以来都是各门各派的机密,但这么多年过去,总有消息泄露。 “翡翠宫写过一本书,名为《山海湖天志》,上面都是些飞禽走兽,天地灵物等奇珍异兽的记载,九钟也在其列,上面是这样说的。” 她起身来至梳妆台前,拿起一盒胭脂点缀着脸上妆容,回忆了下,才一字不差将其背出: “错金博山炉上部及盖作尖锥状山形,层峦迭嶂,象征着海上的仙山、传说中的仙境,‘博山’,而山峦间有飞禽走兽,猎人武者,蛟龙凤凰,其通体满布错金纹饰,宛若云气,线条圆转,富于灵动。 以内力催动时,青焰骤燃,紫烟蔽日,烟拢炉盖,山景迷蒙,群兽灵动,宛若活现,而常人嗅之,可灵台清净,气血充盈,然紫烟之内,虚实交映,宛若穿梭时空,置身博山,若细细感悟,或可悟得虚实之法。” 洛朝烟看的书都是些医书杂传,倒是不常看这些,听得津津有味,闻言便微微颔首,道: “以前听父皇提起过,当年辰国乃南方诸国最强大的国度,占据长江以南近乎二分之一的土地,其皇室武者与不少太监的武功虚虚实实,诡异莫测,倒是与萧远暮的挽月弦有几分相像之处…… 但具体效用是什么呢?虚实只是错金博山炉的特点吧?就像感悟清影玉衣后,悟出的功法也带有一定恢复力般。” 太后回忆了下,“书里也没写,料想翡翠宫也不知吧,自从当年辰国国灭,江湖再也没有错金博山炉的消息,只有琉璃四玉流传江湖。” “如今龙纹青玉佩与绛珠玉俱在,只要去幻真阁夺了琉璃灯与展颜簪,定有错金博山炉的线索。”洛朝烟将信纸迭好,探手至宫灯前将其点燃,杏眼望着信纸火光,略显出神。 她知道燕王与王妃的故事,只是不知这其中居然还牵扯了辰国皇室后裔与绛珠玉。 这是上一代人的故事,但以史为鉴,感同身受,洛朝烟难免想到自身……她没燕王王妃那般多病,但与赵无眠的前路仍是一片茫然。 她是大离国君,赵无眠又与萧远暮有关……倘若,倘若赵无眠就是辰国皇室后代,国仇家恨在此,他当真还会如此和自己亲近吗? 即便洛朝烟相信赵无眠,却也难免担忧,毕竟当年辰国皇室,也算是没一个善终……唉。 “陛下?”太后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指尖更是忽的传来一股炙热刺痛,却看信纸已经化作飞灰,火焰顺着烧至指尖。 “琉璃四玉的事,让未明侯处理便是,朕……”洛朝烟这才回过神,连忙一挥小手,洒下飞灰,而后沉默片刻,粉唇嗫嚅了下,低声道:“朕……替他疗伤。” 太后没听见洛朝烟最后一句,她让自己的贴身丫鬟连雪取来应急医疗箱,而后捏着药瓶与纱布为洛朝烟的指尖包扎,口中则问:“高句丽王子那事儿,陛下查到了什么?可是我那兄长瞎说?” 洛朝烟微微摇头,“最近京中异邦使者不少,丞相时刻派人在使者周围,一方面是替他们介绍京师的风土人情,另一方面也是以防有人图谋不轨,借着此次盛会捣乱, 而高句丽王子目前还在燕云,这谣言也是丞相听手下人说的,但顺藤摸瓜查过去却不知来源在哪,料想是有人有意为之,而他们传这谣言的目的……” 洛朝烟琢磨少许,眼神流露几分古怪,“总不至于是想挑拨大离与高句丽的关系,让大离更乱些?” 这倒是洛朝烟想多了,冬燕那帮人只是想杀了她与赵无眠,没想过把这江山拱手让人。 眼看和沈家也没太多关系,太后心底松了口气,笑道:“什么时候开宴?总不能让这些异邦使者一直在京中白吃白喝不是?” “目前还有两三位使者未至京师……等正月底吧。” 此时殿外有人唤道:“圣上,锦绣坊坊主求见。” 太后微微一笑,对洛朝烟道: “昨天本宫唤了锦绣坊坊主王夫人进了大内,本是想托她做几件春衣,但耳闻未明侯似乎委托锦绣坊也做了衣裳,乃蚕丝而制,不像男子所穿,估摸是给咱们做的,本宫便让她送来,约莫是到了。” “蚕丝制成的衣裳?他还有这份心?”洛朝烟稍显惊讶,转而看向殿门,“宣。” 王夫人双手托着木盒,快步进了殿内,来至木桌前跪下,举起手中木盒,“参见圣上……” 话音未落洛朝烟便微微抬手,“朕小时候的衣裳大部分都出自夫人之手,不必多礼。” 王夫人抬眼笑了笑,又朝太后行了一礼,才举着木盒来至洛朝烟前,“按侯爷的要求,一黑一白,共有两条薄裤以及两条薄袜……都在这儿了。” 太后娘娘在外人面前,保持着应有的礼法与威严,并未好奇探上去,只是看向洛朝烟笑道:“薄裤薄袜,想来是盛夏该穿的。” 洛朝烟抬手打开木盒,却见内里整整齐齐贴着四件丝织物,她捏起一件,将其展开,乃是一条筒状的纯白丝织袜,很长,粗略看去可到洛朝烟的大腿。 “触感柔滑,质地上佳,不愧是出自王夫人之手,只是……”洛朝烟歪了歪小脸,“这袜子这么长,都要成裤子了,但偏偏穿上后大腿空荡荡……有些莫名奇妙。” “这都是侯爷要求的,料想是有什么深意吧。” 洛朝烟琢磨了下,心中好奇,打算穿上瞧瞧是个什么感觉……主要还是想知道赵无眠搞这玩意做什么,于是她便将白丝袜放回木盒,轻轻抬手让身旁的钟离女官接过木盒,口中则道: “有劳王夫人了,去内府领些赏银吧。” “谢圣上。” 等王夫人离去,关上殿门后,浮墨殿内就只剩洛朝烟,太后,钟离女官与丫鬟连雪。 没了外人,太后当即按捺不住好奇,从木盒里取出件黑色的丝质薄裤,美目认认真真打量着,“看上去倒是挺透气,不知穿起来可是会凉快……若是效果不错,可让锦绣坊量产,让平民女子在夏日也能穿的凉快些。” 说着,太后便拉下腰间丝带,宫裙自身上滑落,露出内里的鹅黄肚兜与贴身薄裤……不过穿着薄裤,肯定就不能穿这丝袜,因此她在软塌坐下,小腰向后仰,双手拉着薄裤,抬起丰腴修长的双腿,便一寸寸将薄裤脱下。 昏黄的宫灯洒在太后修长白嫩的双腿,抬腿的缘故,玉足紧紧绷直,更是凸显出曲线优美的足弓与笔直的双腿。 洛朝烟回首看她,以她的视角,就宛若太后向她岔开腿似的,可一览无遗。 不过两女这几天一直待在一起洗澡,什么都看过,因此洛朝烟也只是感叹一句太后娘娘的还是这么好看便移开视线。 而后眼角余光便瞧见梳妆台,那桌上就放了一盒太后娘娘刚刚用过的胭脂盒,胭脂盖乃是玄黑色,此刻盖子上翻,黑色盖子下方便是深红的胭脂…… 太后虽然已经是二十八岁的女子,但一眼瞧去,虽是成熟女子的样子,该有的东西都有,但实则和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就像小姑娘会喜欢的胭脂颜色……粉色胭脂。 有点像呀…… 洛朝烟收回视线,道:“这蚕丝可是价值不菲,寻常人家的女子哪里买得起……先穿着试试,若是效果不错,再让锦绣坊改良改良。” 言谈间,太后已经穿上黑色的丝织薄裤,整条腿又细又长,大腿却是肉感十足,一看便触感绝佳,最重要的是…… 洛朝烟眨眨眼睛,柳眉蹙了下,“这薄裤透气是透气,但未免也太薄了些,此刻半遮半掩……” 她顿了顿,而后难得讲了个冷笑话,“这薄裤比错金博山炉更懂虚实之道。” 太后娘娘噗嗤一笑,而后抬手轻轻拉了下薄裤,而后松手,薄裤瞬间向内回弹,拍在大腿上,发出‘啪’的细微轻响,“的确比一般薄裤更透气,就是紧了点,穿着睡觉肯定不舒服……圣上也试试?” 洛朝烟觉得这东西要是改良好了,也算事关民生的一件好事,便也抬手脱下睡袍与薄裤,而后拿起白色长筒袜穿上。 “的确是紧了些。” 太后眨眨眼睛,用一根手指穿过洛朝烟大腿处的袜口,而后轻轻一拉。 啪—— 袜口紧紧勒住洛朝烟雪白滑腻的大腿肉,而后腿肉还颤抖了几下。 太后琢磨了下,而后想到什么,忽的神秘一笑,“圣上不觉得这袜子很讨侯爷喜欢吗?” “讨他喜欢?他研究这袜子不是为了凉快透气吗?”洛朝烟愣了下,显然是没想到闺中事那儿去。 太后虽然没实战过,但小黄书看了不少,心底琢磨这估计是赵无眠的一己私欲,便想了想,道:“多找几个女子穿着试试,问问意见,也好改良……等湘阁回来后,要不本宫带一件回去给她穿,让她试试?” “几件衣裳罢了,母后自己决定便是。” 常山,赵无眠受伤不轻,明显不是赶路回京的时候,便在常山多待了四天养伤,倒是难得清闲下来。 白天和师父双修感悟武魁高手留下的气劲,晚上和苏小师父双修疗伤,中途还抱了冷冰冰的师父一晚,同她一起熬过寒毒。 而白狼是拳掌武魁,这四天赵无眠细细感悟,也有所获,时常下床挥拳踢腿,倒是琢磨出了门拳法。 但他遇敌一般不会赤手空拳,因此这拳法也便聊胜于无吧,更多还是让他底蕴深厚了些,多了几分武道理解,实战能力更强。 此刻深夜,软塌前拉着幔帐,赵无眠穿上衣裳,下床在桌上点了盏灯,取出几封信。 绛珠玉还在洛湘竹体内,她只是给赵无眠喂了滴心头精血,而这心头精血便足以压制白狼气劲,果真是和龙纹青玉佩相辅相成,一识海一内息,一虚一实,同出一物。 但绛珠玉真正的功效肯定不单如此,它乃错金博山炉的香芯,恐怕得找到错金博山炉本体后,才能完全发挥绛珠玉的玄妙,而展颜簪与琉璃灯都在幻真阁,没有这两样东西,肯定不可能找到错金博山炉。 一想到此处,赵无眠便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跑去蜀地,一把揪出刀魁长兄羊舌殷……但羊舌殷刚偷了太玄宫的展颜簪,如今还不知在哪躲着,只能等二月份去蜀地一探究竟。 不过朝廷知道此事,已经有不少侦缉司的密探去了蜀地,提前为赵无眠打探消息,但羊舌殷还没下落,倒是送来不少前刀魁的事。 这些信都是侦缉司送来的。 刀魁宗门名为青连天,根据地便在成都,而如今刀魁牌匾一没,成都的赋税直接重了三成不止,别说市井百姓,就是成都那些仅次三宗六派的宗门都是怨声载道,恨不得冲进青连天总部扒了刀魁的皮。 他们当初将产业建在成都,不就是图这武魁牌匾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创收吗?现在好了,赋税一重,某些以钱生钱的生意资金链都得断。 因此近乎每天都有人去青连天找事要个说法,赵无眠还没动手,那些江湖门派倒是快替他把这口恶气出了。 这也就是景正帝十武魁政策的高明之处,成功把朝廷与江湖的矛盾化为了江湖与江湖的矛盾。 从帝王心术上讲,洛朝烟明显还差了景正帝不少……不过赵无眠就喜欢洛朝烟这种小白。 除此之外还有些武功山的消息,说是有江湖门派打着朝廷的旗号,要武功山交出避世鞘,给天子一个说法,这明显就是狐假虎威,结果武功山根本不吃这套,一脚就给那些江湖人踹下山,倒是江右一件不大不小的趣事。 不过江右距离中原太远,因此消息传过来时,这事都发生三四天了。 武功山站错队,洛朝烟与赵无眠都琢磨着清算,但暂时还没想到好法子。 一来武功山作为国教,体量太大,大离各地都有道观,信道之人更是不少,要是派兵平了武功山,民心定然有失,暴君昏君这名头肯定是一股脑往洛朝烟头上安。 毕竟目前洛朝烟登基才过去半个月,急于求成的错误洛述之已经犯过,她自然不会再犯。 二来,武功山体量大,真杀起来得死不少将士,现在前线还在打仗,后面再起兵祸也不合适,毕竟武功山只是站错队,而不是谋反。 三来……前线的侠客营,还有近百个道士正在浴血奋战杀戎人,此刻把人家宗门都端了,未免太没人性,也会寒了将士的心。 因此几天前洛朝烟派了使者去武功山传信,让他们主动辞去国教之名,归还避世鞘,还能给武功山一个体面,让他们留着武魁牌匾,不至于步青连天那人人喊打的后路。 不过武功山那边暂时还没正面回答,只是说会派使者来京师同天子赔礼道歉,料想是琢磨着扯扯皮,把避世鞘留下。 算算时间,若是这群道士风餐露宿,夜以继日,应该能赶在正月末来京师。 琢磨间,赵无眠感觉背后一片柔软。 却是苏青绮起床披上衣服,双手挽着他的脖颈,靠在他的脊背上,下巴倚着赵无眠的肩同他一起看信。 “武功山是想留下避世鞘?”苏青绮柳眉轻蹙,冷声道: “他们以为自己有谈判的条件吗?若是他们不愿体面,那我们就帮他们体面。” 赵无眠笑了笑,“我杀了归守真人,武功山弟子姑且不论,但归一与归元老道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因此避世鞘自然必须归于朝廷,不过等武功山的使者来了京师再说吧,看看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说着,赵无眠便问:“近日感悟白狼真气,可有所获?” 苏青绮微微一愣,琢磨少许,而后小手轻飘飘按在木桌上,旋即木桌内部瞬间炸开,瓦砾四散。 “白狼看上去是个粗狂汉子,但武功路数竟如此之柔,这掌法是我从他的气劲中感悟所得…… 这掌法没什么意思,手都贴敌人胸口上了,那柔劲儿也好,刚劲儿也罢,那人反正都得死,不如一剑砍死,不过应急之时倒也能用用。” 赵无眠稍显错愕,“你只是感悟了下他的真气,就自创了门掌法?” 苏青绮微微一愣,然后当即得意洋洋,仰了仰下巴,“这多简单?” “要天人合一了吗?” 苏青绮又蔫了下来,“摸到了关隘,但暂时还没头绪……要不我也同观姑娘一起去江湖闯荡一阵儿,历练历练?” 赵无眠扯开话题,“再说吧,其实我也琢磨了门掌法,你瞧……” 赵无眠抬手环着苏青绮的小腰,而后做出‘托举’的姿势,滑向上方。 “你——” 两道人影扑进软塌,幔帐轻掩。 翌日清晨,春雨已过,但街道上还弥漫着淡淡水雾,空气中带着几分湿意。 赵无眠伤势恢复如初也便准备离山回京。 几天不见他就有点想念洛朝烟……想来沈小姐也没说错,他要是当了皇帝,的确只能当淫君。 图尔嘎被赵无眠砍了只手,内伤更是极重,这几天在监狱又被挑了脚筋,喂了十几颗软骨丸。 沟通天地之桥,便可百毒不侵,而天人合一则没怎么夸张,但抗毒性也是拔高不少,不过没事,加大剂量便是。 图尔嘎身份可比额日格与乌尔吉都重,因此京师早早便派了十几位高手前来常山,趁着深夜暗中将图尔嘎运去京师,以防被白狼打探到消息救人。 来时,赵无眠,苏青绮,沈湘阁,三人三马,此刻回京,剑宗分舵前则多了辆马车。 洛湘竹正站在马车前,怀里捧着草料喂马儿吃草,瞧见赵无眠,她小脸稍微红了下,将草料匆匆放在地上就爬进车厢,也不和赵无眠说话,明显还是没过去心里那坎儿。 慕璃儿免了江雨泽的职务,将他逐出剑宗,但除此之外也没给他什么责罚。 沈湘阁一只小手拿着个驴肉火烧,另一只小手端着碗豆浆,就靠在马车车厢上吃早餐,虽然是名门大小姐,但一举一动倒是很接地气,此刻她又把满头秀发扎成了个小团子,白皙精致的俏脸可可爱爱。 让赵无眠每次见到她,都忍不住想亲三次,一次亲四个时辰。 她瞧见赵无眠,则是如护食般背过身去,几口便吃完了早餐,而后也爬进车厢。 “你不骑马了?” 赵无眠在车厢外喊她。 “有马车,本小姐何必骑马?让那马拉车吧。” 这话被苏青绮与慕璃儿听见后,两位女子也进了车厢,也便只能赵无眠驾车了。 他翻身上车,拉起缰绳,一挥马鞭,“驾!” 车轮向前,碾过积水,拐过一条街道,迎面便瞧见江雨泽一家三口,他们三人站在街边,并未挡路。 赵无眠停下马车,看向江雨泽,问:“你这一身武艺,回村种田,可惜了……打算干些什么?送镖?还是给人当打手?” 江雨泽抱着小女娃,微微一笑,“准备去京师找份活计。” “去京师作甚?” “少剑主久住京师,若是遇见些什么事,我也好帮忙。” “……什么时候去?” “在常山处理些事就走。” 赵无眠颔首,“珍重。” 江雨泽没说话,只是带着夫人,朝赵无眠跪下磕了个头。 马车再度向前驶去,城门处,站了个小姑娘,她手里提着篮。 可不就是那位店都被赵无眠砸了的卖小姑娘吗? 赵无眠停下马车,微微一笑,“在等我?” 卖小姑娘嘻嘻一笑,从篮中取出几朵,递给赵无眠,“当初谢谢侯爷替小女子做主~” 赵无眠抬手接过,“谢谢。” 此时,卖小姑娘忽的吹了口气,各色瓣于是拂起,其中一片红色瓣落在赵无眠的脸上。 赵无眠微微一愣,而后一笑,驾车而去。 卖小姑娘望着马车的背影,也是一笑,蹦蹦跳跳离去。 有胡人女子等在一旁,问卖小姑娘,“大人,您这是?” 卖小姑娘抬手在脸上轻轻一抹,露出碧绿眼眸,眉眼微弯。 “侯爷替常山给了我们银子,那我不过是替常山给侯爷此行画上终点……” —————— ps:有点卡文,后面的细纲还没写好,今天的加更只能鸽了,明天吧明天吧,万分抱歉。 (本章完) 第225章 京师,我回来了! 第225章 京师,我回来了! 京师,清晨,前几日京师也下了场春雨,路边还有些许积水,些许水雾弥漫街头巷尾,在晨光下显出一圈又一圈淡金光晕。 千街百坊,升起袅袅炊烟,小贩提着大包小包,来至朝廷为他们规划好的地界支起摊子,开始一天的生意,沿街叫卖,“豆浆——” “烧饼——” “来自秦地的正宗肉夹馍!” 满街嘈杂声中,十几位身着玄色官服,提刀带剑的人马自城门而入,各各都是脸色冰冷,不怒自威。 在他们身后,三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囚车,车内有两位衣衫褴褛,满脸血污的囚徒。 街头有人从官服中认出他们的身份,窃窃私语,“是宫里的人。” “圣上派他们执行什么差事去了?” “嘶……绑了两个人……那两人谁啊?” 闻听此言,其中有一位囚徒当即动了下,将脸塞进囚车的缝隙中,朝街边行人道:“千面狐啊!赫赫有名的中原大盗,你们不认识?” 有行人被他忽然出声吓了一跳,脸色惊恐后退一步,而后便把篮子中的鸡蛋往谷文和脸上砸。 啪—— 谷文和默默向后退,靠在囚车角落,仰天长叹一口气……他就是赵无眠顺手抓的,宫中高手去了常山,闲着也是闲着,就把他一同押送回京师。 本是暗中押送,但此刻都来了京师,两位武魁都在京师,根本不怕白狼过来救人,所以大内高手便正大光明入城,还带着几分炫耀得意,贴身给街边行人解释。 “未明侯出京一趟就生擒了戎人的天人合一者,那断了条手的家伙就是图尔嘎,戎人国师乌达木最出色的儿子。” 说至此处,一众大内高手都是不着痕迹挺了挺胸,与有荣焉。 此刻前线打仗,生擒图尔嘎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对于己方士气提振根本不可估计,就是洛朝烟也能跟着此举长脸……不就是弑兄无德吗?跟驱逐戎人比起来,这都不算事。 在大离,杀戎人就是最大的正义与正确,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江湖好汉都认。 “怎么又是未明侯啊?” “嘶~他什么时候生擒乌达木我都不意外了。” “乌达木有什么可生擒的?把他一杀,那戎人就是个屁,谁不知道戎人的实权掌控者就是乌达木啊?那所谓的草原大汗,路边野狗罢了。” 行人议论纷纷,但更多的还是些少妇少女的私语声,“真让苏家小姐捡到宝了。” “上次我在浅素斋见了侯爷一面,那脸长得真是比姑娘家都好看。” 此刻有人问:“那个断臂的是图尔嘎,那还有一个是谁?” 谷文和当即来了精神,便看有大内高手扫了他一眼,“被未明侯抓的路边野狗,喜欢干些偷偷摸摸的猥琐活计,不是什么大人物。” “不是大人物,未明侯也抓?”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小偷,没那能力偷高门大户,可不就只能偷咱们寻常人家?侯爷抓他,不就证明他爱民如子?” “原来如此……” 谷文和又蔫了下去,抬眼往旁边一瞧,图尔嘎面若死灰,佝偻着腰,低着脑袋,跟死人无异,显然是已经道心破碎。 于是谷文和又精神了下,不怕自己惨,就怕狱友比自己舒坦。 囚车很快便抵达侦缉司大门,宋云腰挎长刀,站在侦缉司门前,眺望囚车,周围侦缉司的捕头站在她身后,一副仿佛宋云才是侦缉司老大的模样。 宋云知道赵无眠把自己从狱中捞出来很不容易,这些天自是在侦缉司安安稳稳待着,压根不往外跑。 闲得无聊,便在侦缉司演武场开了个班,教这些捕头武艺。 在江湖,流落在外的武功不是残本就是别有用心者放出来害人的魔改版,正儿八经的武功秘籍极少极少。 捕快们虽说用贡献点能换武功,但宋云何等眼力,随便指点几句能可让他们受益无穷,根本不是武学秘籍能比的了的。 因此捕头们都尊称她一句‘宋教头’。 大内高手将谷文和扔在侦缉司,便带着图尔嘎去了大内……这种‘政治犯’一般都关大内天牢,江湖客则关昭狱。 宋云瞥了眼谷文和的步伐,眉梢挑了挑,“你这轻功,跟谁学的?” 宋云察觉到这家伙轻功不俗,但行走间看似与常人无异,实则尽用脚掌触地……这不是中原武者的轻功习惯,而是西域。 西域多沙,若住在城镇里自是无碍,但若是在黄沙遍地的沙漠用轻功奔袭,这种步伐不仅爆发力最高,也较为不容易陷进沙里。 谷文和看了宋云一眼,也不认得她是谁,但看样子官职与武艺都不低,便试探着问:“我如实说,还如实把轻功写出来送给侦缉司,能换自由不?” “不说就滚下去吃牢饭。” “诶诶诶,我招我招。”谷文和嘿嘿一笑,倒也乐观,“我出生在西域一小镇,从小被那儿的恶人按着打,最大的心愿就是来中原,谁不知中原在大离治下好山好水……” “押下去,这人废话太多。” “诶诶诶,奶奶,爷!姐姐!西域!是西域阎罗!我从小就爱小偷小摸,二十岁那年加入圣教总舵,偷了阎罗的轻功秘籍,自学成才,后被圣教追杀才去了中原,闯荡几年江湖后觉得武艺不错,为出口心中恶气,这才又跑去圣教偷了东西。” 宋云眉梢紧蹙,西域圣教的职位,一般都以‘阎罗’‘黑白无常’‘孟婆’这种诸司曹官为代号,阎罗便与孟婆同级,乃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能从他手上偷东西,也不知是运气还是这家伙有真本事。 “姐姐,我可都说了,再给我纸笔,我肯定把这轻功如实写下,献给姐姐,那这还我自由的事儿,您看能不能……”谷文和一脸谄媚笑容。 宋云疑惑看他,“我都不是侦缉司的捕头,拿什么放你?你去求未明侯还差不多。” 谷文和脸色一僵,旋即便心若死灰被捕快押进昭狱,看在他是赵无眠抓来的份上,捕头们直接把他关进地下三层。 旁边的牢里就是愁满江与李京楠,谷文和朝两人露出笑容,“二位贵姓啊?同为天涯沦落人,不如交个朋友?” “……” 白鹿广场旁的酒楼,门窗紧闭,屋内点着黄灯与熏香,烟雾袅袅。 冬燕目前的话事人,陈书翰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手指轻敲木桌,一言不发。 白袍文士坐在他身侧,淡淡抿着茶水。 而在木桌对面,则坐了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杜三爷,京师江湖的中间人之一。 当年秦三爷金盆洗手,当了刀魁岳丈,便将此前在京师积累的人脉送给了杜三爷,他也算是秦三爷的门下高徒。 不过他这个人各方面都差了秦三爷不少,但也算是个‘守成之君’,在京师江湖仍是一号人物。 陈书翰此前联络的无常城杀手‘先生’,便是杜三爷在其中穿针引线帮忙叫来的。 杜三爷脸色很是不好看,低声道:“谁能想到,赵无眠不是去燕云找高句丽王子,而是去了常山……不过他现在肯定还在回京师的路上,不如再截杀一波?” 白袍文士将茶杯放在桌上,又从袖口摸出一袋茶包,从内里捏着几片茶叶放进杯里,口中淡淡道: “根据线报,赵无眠这次身边还跟着剑宗小阎王……两位天人合一者,武魁不出,谁能截杀?” 杜三爷琢磨少许,“无常城城主也是天人合一,他以刺杀入道,若能杀了天人合一者,对他的武道定有大益,说不得会心动。” “那他此刻在何地?” “……不知。” “等他赶来京师,赵无眠都回京了,那还刺杀个屁。”白袍文士再度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而后沉吟少许,看向默然不语的陈书翰, “陈兄有什么想法?赵无眠回了京师,再想动手,风险可是极大……要不再等等,静待时机?” 陈书翰再度沉默,在京师,他们根本没把握杀赵无眠,除非再等一个赵无眠离京的机会……但他们哪还敢等啊? 赵无眠出道到现在,过去了两个月,从一开始的和刘约之打得难舍难分,再到现在生擒图尔嘎……这实力拔高速度,恐怕再有一个月他就得杀武魁了吧? 到那时,可就再无为太子复仇的机会。 他便道:“风险大?混迹江湖,干什么没风险?太子那计划已经是面面俱到准备了不少后手,莫非就没风险?赵无眠当初潜入大内,后去太原,莫非就没风险?” “但太子败了。” “成王败寇,但即便失败,也好过遇事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如何成事?” 话虽如此,陈书翰目前是一点时间都不敢浪费,但也确实没什么好计策。 随着洛述之身死,冬燕早已分崩离析,根本拿不出什么武魁高手……恐怕只能借刀杀人。 借谁的刀呢?谁和赵无眠有恩怨,且有能够杀了赵无眠的资本? 赵无眠的仇家有武功山,幻真阁,戎人,青连天…… 武功山一群孬货,主动向朝廷认怂,不把他们逼急眼,肯定不可能对赵无眠出手。 幻真阁狗脑子都快被赵无眠打出来了,鲜于晨,李京楠都被他斩于马下,唯一能打的只有阁主,佟从道与苍娘娘……但这宗门太邪性,随心而为,不太好控制。 戎人在大离又没什么势力,因此貌似能借的刀只有青连天。 刀魁羊舍丛云这个人重情重义,因为此前重伤李京楠,便愿意为了他同幻真阁合作,共谋琉璃四玉……要是赵无眠再杀点他身边什么人,恐怕就是不死不休…… 在陈书翰琢磨间,白袍文士也在考虑,他忽的抬头看向杜三爷,微微一笑, “虽然赵无眠入京,但总归不可能天天腻在大内不是?若是无常城城主加上一票天字号刺客亲临,恐怕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劳烦三爷先去联系无常城城主吧,价钱好说。” 杜三爷其实也是这么个意思,便笑了笑, “赵无眠再怎么厉害那也是人,藏在暗处有心算无心,肯定有机会的,武魁又不可能天天护佑身侧,大不了让无常城城主暗中跟踪赵无眠几个月,如此再等他出城,至少也不会犯‘先生’那错。” 等杜三爷离去,白袍文士眼神才冷了下,低声道: “杜三爷的来历我查过,他之所以能当上秦三爷的徒弟,就是因为他为一己私欲,把自己的妹妹送给秦三爷玩,后来那妹子给秦三爷生了个女儿,便是当今刀魁的夫人……按辈分,刀魁还得叫这家伙一声舅舅。” 陈书翰眉梢轻蹙,“祸不及家眷,是江湖规矩。” “不用毒计,守着你那迂腐的江湖规矩,就能替太子报仇?遇事莫要瞻前顾后,可是你方才说的。” “……” “你有什么打算?只是杀他,恐怕不足以让刀魁动怒。” “这事你不用管,我来办。” 图尔嘎与谷文和被押送至京师时,赵无眠等人还在路上,这次不用来时那么赶,架着马车与游山玩水也差不多。 但慕璃儿体内寒毒未解,每隔三天就得赵无眠抱着……虽然赵无眠并不介意抱师父,但若能快点回京拿到至刚至阳之物替慕璃儿缓解痛苦自然最好,因此马车行进的速度其实也不算慢。 慕璃儿坐在车厢内盘腿调息,感悟武魁之意,她的武道积累远胜赵无眠,毕竟多学了十几年的武功,也不似赵无眠那般失去记忆,目前倒是稳扎稳打,糅合自身武道,只差一个契机便可沟通天地之桥。 只是闭目间总是想起自己和徒儿抱抱,一回生两回熟,如今自己都快没什么抵触心理,再这样下去,就算赵无眠哪天抱她时顺手摸摸小凹陷,她恐怕一时之间都反应不过来。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再怎么师徒情深,碍于伦理,男女之别也还是要有的,如今这样显然不合适。 若是传了出去,小阎王夜夜和徒弟抱着睡……那她风评还要不要了?这事都能成家族之耻。 这世道还是很看重礼法伦理的。 但自己寒毒发作时,赵无眠也的确是一片好心,再加上似乎还真有那么点用。 徒儿的胸膛暖呼呼的,抱着她时,她心底也暖暖的,真能让她好受几分。 唉……所以慕璃儿此刻也不知该不该和赵无眠继续下去。 其他姑娘没慕璃儿想的这么多,只想着快点回京,要么找娘亲要么找姑姑要么找妹妹。 等回到京师时,已是三天后。 同时,这么多天过去,白狼也运起轻功狂奔千里,去了草原后方一处帅帐内。 前线打仗,即便乌达木身负重伤也是片刻不敢歇,抱伤坐镇军营。 账内点着油灯,透过光线可见琳琅满目各色器具兵刃,有瓷器茶叶,长剑大枪,铜鼎香炉,各色器具不一而足。 乌达木是个收集癖,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都喜欢,即便随军打仗也要带在身边,算是怪癖。 其中挂在上首的,乃是一柄青黑长剑,剑长三尺三,寒芒幽幽。 青冥剑,苏青绮的佩剑,乃苏家代代相传的兵刃。 乌达木穿着中原儒袍,披着狐裘,负手站在帐内,仰首望着青冥剑。 以苏青绮的实力,这剑还不配挂在上首,但苏青绮的夫君可是了不得,乌达木早已将赵无眠视作草原大敌,因此他对这青冥剑也算爱屋及乌。 白狼匆匆而行,进了帅帐,低声道:“国师。” 乌达木回首看来,除了脸色苍白些,他与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没什么两样,看不出他身负重伤,也看不出他如今已经活了一百多岁。 瞧见白狼一人而来,他便淡淡问:“图尔嘎死了?” “只是被赵无眠生擒。”白狼低垂脑袋,稍显愧疚,“如今想来被押去了京师,再想救,恐怕是没机会了。” “还活着便有机会。”乌达木在帅帐中央的木桌前坐下,抬手拿起一张信纸,道: “他顺风顺水太久,从小到大从未遇见过哪怕一次挫折,次次与人厮杀,次次都是他赢……如今败于赵无眠之手,挺不过去,就归于尘埃,能挺过去,便可沟通天地之桥。” 白狼自然明白这道理,微微颔首,问:“该怎么救?” “不急,让他在京师多待一段时间,吃吃苦头,而且……”乌达木放下信纸,沉吟少许,后微微一笑, “中原人最喜内斗,所谓快意恩仇,杀来杀去,实则到头来死的都是中原人,适当添一把火,就足以让他们消耗不少。” 白狼琢磨少许,又转而道:“朝廷似乎有第三位武魁,若不是她,我早便生擒了赵无眠献于国师。” 乌达木并不意外,他从不小觑自己的敌手,朝廷再多几位武魁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什么武功路数?” “拳脚暗器无一不精,应是女子,内劲磅礴,如渊似狱,还戴着白色面具,年纪应当不超过三十岁。” 乌达木眉梢蹙了下,“苍娘娘?” “说不准,可能是朝廷高手故意乔装打扮,把脏水泼向苍楼,要知道赵无眠杀了幻真阁那么多人,苍娘娘与他应该是不死不休,怎么也不至于帮他对敌。”白狼微微摇头。 乌达木琢磨少许,而后忽的笑出了声,“倘若身份不假,那萧远暮与苍娘娘都与赵无眠有关,倒也是一件江湖趣事……堂堂未明侯,身边居然尽是些江湖妖女。” 白狼知道乌达木活的时间太久,平日就喜欢些乐子,对他这反应也不怎么意外,又与他聊了几句便离开帅帐,转而去了大汗的营帐。 大汗再怎么说也是草原名义上的王,有什么事儿还是得汇报一下的。 大汗帐前的护卫望着白狼自帅帐走出,皆是心底暗叹一口气。 这草原的王,究竟是谁呢? 银月高悬,月光皎洁。 “京师!我回来了!”赵无眠站在马车上,对着京师城门口喊道。 “回来就回来,你乐什么?”沈湘阁坐在车架前,双腿凌空,斜视赵无眠一眼,无可奈何。 赵无眠高兴,只是因为能见到洛朝烟,但这话肯定不会给沈湘阁说,便指了指官道,说: “当初我和尼姑就站在这,苦恼怎么进京师,还是沈小姐瞧见我,帮了我一次,还记得吗?” “本小姐当初就不该帮你。”沈湘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粉唇。 自己守了二十五年的初吻就这么没了,但偏偏自己又升不起杀了赵无眠的心。 “要是不帮我,你沈家现在还在被洛述之当成挡箭牌。” “要不是本小姐,你怎么可能当上未明侯?” “要不是我……”赵无眠噎住了,细细想来,一直都是沈湘阁在帮他,相反他其实并未帮沈湘阁多少。 “没话说了吧?”沈湘阁得意洋洋仰起小脸,“现在就跪下来舔本小姐的脚,本小姐就不计较那些。” 赵无眠指向皇城的方向,一字一顿说:“沈小姐说,要未明侯舔她的脚……等回了大内我就告诉太后。” 沈湘阁一脸黑线,“未明侯去了一趟常山,如今回京,不找圣上汇报公务,反而想找太后告黑状?你跑常山干什么去了?” “看见你吃瘪可比汇报公务让我高兴。” “那你问问本小姐,去了一趟常山干什么去。” “沈小姐去常山干什么了?” 沈湘阁仰起小脸,望着赵无眠,露出温温柔柔的笑,“看似是被姑姑逼来,其实本小姐只是想时刻不停跟在侯爷身边。” 赵无眠愣了下,而后双手合十轻拍了下,“苏小姐还在,你总想说这些话气她。” 车厢内的苏青绮果真再也听不下去,直接掀开车帘怒道:“姓沈的!你今年都二十五了,天天勾引我家公子,一点都不知羞?” “年龄不重要,侯爷喜欢什么样,最重要~”沈湘阁双手按着车架,以此借力,探出绣鞋,勾着赵无眠的小腿, “侯爷是喜欢本小姐这样的,还是喜欢苏家小姐那样的?” 沈湘阁就不信,自己都把初吻给赵无眠了,他难道还会时刻站在苏青绮身边吗? 苏青绮直勾勾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指了指沈湘阁勾他小腿的小脚丫,恍然大悟道: “之前你只敢用脚碰我的裤腿,如今都碰到我的小腿却一点也不抵触……看来问题的关键不是我喜欢哪种,而是沈小姐你似乎迷恋上我……” 砰! 本是勾赵无眠小腿的脚丫瞬间用力,直接把赵无眠踹下马车,沈湘阁嗓音带着也不知是被戳中的羞愤还是此刻赵无眠也不正面回答的恼火。 “苏家小姐也别拉他上车!你瞧瞧他如今都不帮你说话了!心色胚!” —————— ps:待会还有一章,不过发出来得半夜了,各位书友先睡吧,晚安。 (本章完) 第226章 浮墨浮墨(万赏加更5k) 第226章 浮墨浮墨(万赏加更5k) 赵无眠最后还是坐上马车回了京师,因为他有一个百般溺爱他的好师父。 此刻深夜,宫门紧闭,按规矩,谁也没资格入宫。 但说句猖狂的话,赵无眠在京师就是规矩,他想入宫,没人敢拦。 苏青绮没跟着一起入宫,而是在赵无眠的唇上点了下便跃下马车,回苏府找娘亲。 自从离京,一来一回都过去了小半个月,苏夫人不日就该回江南为苏宗儒守墓,此刻见一面少一面……苏青绮也想娘了。 而慕璃儿还需寻至刚至阳之物缓解寒毒,此刻便没去剑宗分舵,而是同赵无眠一块去了大内。 洛湘竹与沈湘阁自然也相伴身侧,不过沈湘阁是去坤宁宫找太后。 听宫女说,洛朝烟还在浮墨殿处理公务,便先让人去通报,赵无眠候在后宫外。 沈湘阁稍显无语,“以你和圣上的关系,去后宫就去呗,那些后宫暗卫谁敢吱一声?” “这种礼法上的事怎能儿戏?我要随随便便进出后宫,来去自如,那圣上风评还要不要了?” “切。”沈湘阁撇了撇嘴,抬手挽了下发丝便一个人朝后宫去,“那侯爷就等着吧,本小姐找姑姑去。” 慕璃儿看了眼沈湘阁的背影,而后柔声道:“你若对沈小姐有意,为师可替你向太后说道说道,为你们两人指婚。” 赵无眠摆手,“这种感情事哪有指婚的道理?顺其自然便是,我若真喜欢沈小姐,只会靠自己把她娶回家门。” 慕璃儿笑了笑,对徒弟的爱情观表示赞许。 沈湘阁五感超绝,闻言转过身,朝赵无眠喊了句,“动不动就就把‘喜欢’二字说出口,能不能含蓄些?发乎情,止于礼不懂?” 赵无眠不回答,只是朝她笑。 沈湘阁也笑了,她弯腰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丢向赵无眠,而后不看有没有砸中,便双手提着裙子,小跑离去。 洛湘竹穿着淡青色襦裙,双手规规矩矩迭放在小腹,稍显怀念望着远处一面宫墙。 她小时候为了治疗哑病,在宫中待过一段时间,那时燕王常常带着她在大内四处游历,介绍这深宫中发生的小故事,便如那宫墙…… 洪天年间,爹爹便与娘亲坐在那儿,娘亲唱歌,爹爹喝酒…… 有宫人抬着步辇自后宫廊道走出,为首便是钟离女官,她朝赵无眠行了一礼,而后道: “圣上说,未明侯舟车劳顿,命我们用步辇带诸位入宫,为侯爷省些力气。” 赵无眠微微颔首,洛朝烟在这种小细节上总是很用心。 上了步辇,有空闲的宫人侍立两侧,随行而走,提着灯笼,宛若一串串整齐的路灯。 浮墨殿内,听闻赵无眠回来,洛朝烟当即放下手头公务,转而坐在梳妆台前,整理了下发丝。 本来是想给自己打扮得精神点,但后来想了想,却是抬手捏起灰色妆粉,在自己白白净净的眼圈涂抹了点,旋即又故意咳嗽几声,做出一副‘积劳成疾’的小模样。 她满意颔首,便听殿外传来宫人嗓音,“未明侯求见~” “宣。” 洛朝烟坐回桌旁,便看赵无眠身着白衣,昂首阔步自殿外走进,虽然外表与出京前没有任何区别,但洛朝烟总觉得他似乎更好看了些。 无论是洛朝烟,还是苏青绮,亦或是赵无眠身边的其余女子,都不是单看外表的肤浅姑娘,再如何俊俏的容貌也不会让她们刮目相看哪怕半分……但话虽如此,赵无眠在她们心底总归是特别的。 不好的地方,在她们看来就是好。 好的地方,比如长相俊朗,那就是更好,更俊朗。 赵无眠一进浮墨殿便快步来至桌前,得意洋洋朝洛朝烟道: “我出京本来是想接师父与师姐,结果顺手就杀了幻真阁副阁主,抓了乌达木的小儿子,不过说是顺手,但你是不知常山有多危险,得亏我当时机警……” 赵无眠絮絮叨叨跟洛朝烟讲着常山的事。 洛朝烟并未放下手中的毛笔与卷宗,只是时不时抬起眼帘,笑着看赵无眠一眼。 一句话都不说,倒像个看男朋友搞怪,无可奈何却又溺爱的小女友。 而后她又惊觉赵无眠这厮居然都不问问她的黑眼圈,于是又升起气来,转而看向赵无眠身后。 洛湘竹走近,她当即起身,快步上前,拉住洛湘竹的小手,“堂姐,一晃都快十年没见了吧?” 洛湘竹并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想法,发自内心为能见到许久不见的堂妹感到欣喜,神情高兴,反握住洛朝烟的小手。 洛朝烟知道她不会说话,因此并未等她回话,又笑着说: “朕在大内都快闷死了,堂姐既然来了京师便先别走了,同朕一起住在宫中,等天明朕便带你去京师逛逛,明天去白鹿广场,后天去紫竹街,大后天去翰墨坊!” “那是些什么地方?”赵无眠在一旁好奇问,“我都没去过。” 洛朝烟白了他一眼,不理他。 还是洛湘竹抬手抚了下洛朝烟的眼角,而后关切望她,赵无眠才反应过来,洛朝烟这是气他没有第一时间关心她的身体。 于是赵无眠心底又一乐,这不就证明洛朝烟很在乎他? 他笑道:“我走了十天,圣上便如此劳累,看上去都没睡一次好觉……不过没事,本侯既然来了京师,保准圣上休息好,什么事儿也不操心。” “哦?”洛朝烟抬眼看赵无眠,笑着问: “如今京中的异国宾客有南越、条支、诃咄、传越、乌那曷、波腊、吐火罗等等数十位,朕打算正月末在大内为他们设宴,单单是座次问题便代表着他们与大离的亲疏远近,侯爷替朕为他们排个座儿?” “嘿,那群文武百官是吃干饭的吗?这种小事还要劳烦圣上。”赵无眠对洛朝烟正色道: “明天我就去早朝怒斥群臣,他们谁敢说个不字,只要圣上一声令下我当即就冲上去揍他。” 洛朝烟噗嗤一笑,而后看向慕璃儿,表情认真了几分,“慕剑主的事,朕已经知晓。” 她转身在龙床旁的床头柜翻找了下,取出木盒,将其放在桌上打开,内里是一枚圆盘状的小巧玉佩,通体橙黄。 “此乃炽阳天玉,乃前朝留下的玉佩,取自西域炽阳矿脉最精华的炽阳矿心,炼制而成,用来压制体内寒毒,最合适不过。” 慕璃儿不偏不倚行了一礼,“谢圣上赏赐。” 洛朝烟微微一笑,“当初若非慕剑主寻来剑宗宗主拦住夏成松,朕也未必能当上这皇帝,本就该赏。” 赵无眠朝木盒内打量一眼,瞧见里面还迭放了……一件白裤袜。 他顿时一惊,“圣上,这白丝……咳,你从哪来的?” “你给它叫白丝?倒是简洁。”洛朝烟将木盒递给慕璃儿,口中道: “你委托锦绣坊坊主制此等夏日衣物的事,朕也知道,便让她送来试试。” “你穿了?” “自然穿过。”洛朝烟疑惑看了他一眼,“但过于紧身,多让女子穿穿,征集些意见,也好改良不是?” 说着,洛朝烟看向慕璃儿,“慕剑主不妨一试?” 慕璃儿打量白丝一眼,只当这就是普通衣物,也没在意,微微颔首便告辞离去。 她与洛朝烟不熟,也没官职,一直待在大内也不合适。 赵无眠望着慕璃儿的背影,想象了下温柔严肃的师父穿白丝的情景……越想身体越热,再这样下去他倒要快成慕璃儿的‘炽阳天玉’了。 此刻毕竟夜深,一直在浮墨殿待着也不合适,洛湘竹与洛朝烟见了一面便在宫女的带领下去休息。 赵无眠本来也想走,洛朝烟却给他叫住,“未明侯在京师又没宅子,准备去哪儿住?” 这个时候若是以为洛朝烟只是好奇问他想住哪儿,那赵无眠的那些情话就白练了。 “近些日子圣上操劳不少,臣还是想待在宫里,陪圣上多聊聊天。” “知道朕操劳,不该让朕快去休息?” “圣上休息去了,那臣心底那些攒着的话该给谁去说?” “自私。” “自私是思念的证明。”赵无眠笑着说。 “非说不可?” “除了圣上,谁也不想说。” “是吗?”洛朝烟在太师椅上坐下,抬手拿起卷宗,“依朕看,沈家小姐便不错。” “……”赵无眠眨眨眼睛,“圣上来葵事了?” 洛朝烟不语,只是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小口……其实还真是,她的确来葵事了,不过这种姑娘家的私密事,肯定不能和赵无眠讲。 “就算朕来葵事,也不会影响什么……所以这些天,你和沈小姐可是有发生什么?”洛朝烟步步紧逼。 赵无眠头皮发麻,而情话归情话,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就该诚实,“嗯……亲了她一下。” 洛朝烟望着手中卷宗,也不说话,更看不出任何不高兴的表情,一如往日。 赵无眠看了眼她的脸色,“……圣上觉得呢?” “男人三妻四妾,稀疏平常,更何况你是未明侯,谁敢妄议?沈小姐身为京师双绝艳,容貌身世,无可挑剔,自然配得上未明侯。” 洛朝烟就不生气吗?赵无眠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此刻却又听洛朝烟道:“朕很难过。” 赵无眠微微一愣,望向洛朝烟,她依旧望着手中卷宗,向来温温柔柔的容颜,此刻带着几分落寞。 赵无眠心中当即高兴,结果不等他说话,洛朝烟便向他举起手中卷宗,道: “东南水患,一处渔村被水淹了,虽然村民避难及时,没出人命,可财物损失不少,他们本就穷苦,如此一来,日子更难过了。” 卷宗上写着的,正是渔村水患的事。 赵无眠:“……” 洛朝烟放下卷宗,又转而拿起另一部卷宗,也不知上面记载了什么好事,她脸上表情又笑嘻嘻,问:“侯爷怎么不说话?” 赵无眠开始怀疑洛朝烟刚刚那句‘朕很难过’,就是在故意逗他。 赵无眠不说话了,他往龙床上一躺,说:“舟车劳顿,累了。” 龙床满是洛朝烟身上的幽香,看样子洛朝烟最近都是住在浮墨殿。 洛朝烟瞧见他躺床上,当即起身,“姑娘家的床是你随便躺的?钟离,换个床单被褥给侯爷睡。” 钟离女官连忙自殿外走进,收拾床单被褥,却见其中还有件白色长筒袜从被褥里掉出,赵无眠抬手接过,愣了下,“这是……” “朕不是告诉过你,朕穿过吗?”洛朝烟压根不知这是闺中趣品,只当它是普通袜子,因此脸上也没什么扭捏,瞥了眼便收回视线, “让钟离女官拿下去洗了吧。” 赵无眠看了看洛朝烟,又看了看手中白丝,而后问:“圣上能不能穿上给我看看?” “为何?” “好歹是我钻研出的,便想看看上身效果。” 洛朝烟就算再纯洁,如今也琢磨出不对了。 她杏眼稍微眯了下,而后露出一抹笑意,“钟离女官,把被褥放下,下去吧。” “遵命。”钟离女官连忙告退,顺便关上殿门,于是浮墨殿便再无他人。 洛朝烟背着双手,坐在榻上。 赵无眠看她。 她面无表情盯着赵无眠。 赵无眠放下白丝高筒袜,默默转身,做出‘非礼勿视’的模样。 洛朝烟满意颔首,这才脱下长靴,露出白袜。 赵无眠听着身后一阵晰晰索索,呼吸下意识便急促起来,心跳也加速了几分。 这丝袜,本是给苏小姐做的,结果没想到第一个穿给他看的,居然是洛朝烟。 不知过了多久,赵无眠总觉得这时间是如此漫长,直到晰晰索索的声响渐去,身后才传来一声“侯爷瞧瞧?” 赵无眠当即回首,却看洛朝烟居然把整个人都缩进了被褥里,只给他露个小脑袋。 赵无眠宛如被浇了盆冷水,稍显无语,“圣上,这我怎么看啊?” 洛朝烟朝他羞赧一笑,“侯爷难道不知,若想穿这袜子,朕便得脱去薄裤?” 赵无眠一愣……这不就意味着,这被褥下面,洛朝烟的双腿,除了这白色高筒袜,便什么都没穿!? 他的喉咙瞬间干涩,说话都有些结巴,“那,那圣上想怎么给我看?” “侯爷凑近,朕把腿伸出来给你看。” 赵无眠于是凑近。 洛朝烟果真说话算话,她一只手轻轻拉起被褥边缘,单单是这个动作,那被褥里似乎便涌出一阵阵的热气与幽香,让赵无眠的喉咙愈发干涩。 一只穿着白丝的精致小脚丫,自被褥中缓缓探出,丝袜下依稀可见白嫩滑腻的肌肤,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脚趾,线条优美的足弓,而后便是匀称修长的小腿。 赵无眠这都没有上手去摸,他认为此刻的自己简直就是天底下意志力最强的男人。 但这还没完,自被褥中探出小腿后,洛朝烟居然继续往外伸腿,眼看膝盖与一部分大腿都漏在了被褥外,洛朝烟居然还在往外探。 按照白筒袜的长度,顶多再有两寸,赵无眠就会瞧见那被白筒袜勒住的大腿肉,以及大腿上方的那一处……当然,赵无眠知道洛朝烟有分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赵无眠漏那么多。 但就在此时,洛朝烟竟是忽的惊叫一声,却是因为姿势缘故,重心不稳,直接从软塌摔下,整个人从被褥里滑出。 赵无眠眼疾手快,当即探手将她抱住,一手托着她的纤腰,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大腿,手掌近乎是陷进了大腿肉中,触感滑腻柔软,但垂眼一看…… 在白色长筒袜的上面,根本就没有大腿肌肤……洛朝烟压根就没脱裤子,她只是将裤子高高挽起罢了。 因此她压根就没有给赵无眠漏哪怕一寸腿上肌肤。 此刻洛朝烟惊慌失措的表情竟忽的化为狐狸似的笑容,粉唇轻启,“侯爷很失望?” 赵无眠沉默几秒,“……圣上没摔着自己就好。” 洛朝烟当即笑出了声,能让赵无眠露出这幅窘迫表情,那可太值了。 她准备从赵无眠身上下来,但赵无眠此刻托着她的大腿,她如今一用力准备挣脱,顿时就从大腿上传来一股电流似的酥麻感,令她娇躯都是一抖,雪白俏脸瞬间血红一片,结结巴巴道: “放,放朕下来,这成何体统?” 高攻负防…… 赵无眠当然不会借机占便宜的男人,放下洛朝烟后,她连忙放下裤子,便成了‘裤里丝’,她完全不知这对赵无眠有多大的诱惑力,咳嗽几声,瞥了赵无眠一眼。 “侯爷有何感想?” “臣不敢对圣上造次……” “问感想,没问你敢不敢对朕造次,不过就当朕穿这袜子很好看吧。” 虽然有点玩脱,但洛朝烟心情很不错,抬手在自己的眼角轻轻一抹,而后指尖又在赵无眠的白袍上滑了下,留下一抹灰色痕迹,旋即穿上靴子,转身便走。 “浮墨浮墨,朕的黑眼圈本就是自己涂上去的……侯爷好生休息吧,下次见了朕,别的事先别提,先关心朕,明白吗?” 不等赵无眠回答,洛朝烟已经推门离去。 赵无眠躺在龙床上,鼻尖满是幽香。 不对啊,洛朝烟忘记把自己睡过的被褥床单换了。 不过细细想来,今晚她貌似一直在主动逗赵无眠……怎么成了皇帝后,帝王心术也不知长进多少,倒是把沈湘阁逗男人的手法学了个十成十。 是因为她来葵事了吗? 虽然葵事号称婚前拦路虎,但赵无眠此刻只想说。 谢谢你,小葵。 ———————— 感谢‘希卡2’的万赏,这章加更,本来只该加更2000字,但这一小段日常分开来写,太割裂,所以还是整段一起发了吧。 (本章完) 第227章 万国来朝,远方来信 第227章 万国来朝,远方来信 赵无眠鼻尖满是圣上的幽香,掌心还残存着洛朝烟大腿的滑腻柔软。 他与洛朝烟之间的男女事,向来比较含蓄,谁都没开口提过,如今洛朝烟这么主动挑逗一下,的确难以安眠。 他便默默起身,盘腿坐下,闭上双目调息,难得练了一次内功。 风灵月影功的确玄妙,居然还能暂时压住白狼气劲……不过赵无眠现在练内功,主要是为平心静气。 今晚睡不着的人有很多,其中就包括侦缉司昭狱内的中原大盗谷文和与前五岳李京楠。 宋云重获自由,愁满江心愿已了,只等着什么时候被侦缉司押去前线当填线宝宝。 但谷文和与李京楠不同,这两人一个年轻气盛生性乐观,一个年过古稀看事淡然,于是便隔着狱门聊起天来。 狱卒就坐在两人的监狱外,但只要这两人不说什么越狱之类的话,自然也不会连话都不让他们说。 “哦?这么说,李老连子嗣都没有?”谷文和双手把着狱门,脑袋塞进缝隙里,好奇问。 李京楠虽然灰头土脸,但也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老江湖,盘腿坐着,气度淡然,微微摇头, “二十岁的时候,有过一个儿子,那时候,老夫年轻气盛不懂事,还想着父子二人闯荡江湖,好不快意,便将一身本事传授于他。 等老夫四十五岁时,儿子外出历练,在蜀地被人杀了,老夫那时才恍然得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个道理也不一定对…… 老夫能成五岳,不代表老夫的儿子也能成五岳,有些人天生不适合闯荡江湖,一旦强行入这泥潭,也不过是某位天之骄子的垫脚石,成为一件江湖人下酒时的谈资,可这谈资背后,又是多少条人命?” “可惜等老夫明白这道理时,已经四十五岁了,”说着,李京楠便轻叹了口气,“他小时候,喜欢画画,常常拿着毛笔对着墙乱画一通,你可知老夫那时候瞧见了,对他说了什么?” 谷文和觉得这话题有点太沉重,便犹豫着说:“额,画这破玩意作甚?滚去练武?” 李京楠摇头,“毛笔,也算短兵之法,你既然喜欢画画,那老夫便教你一门以毛笔为兵刃的武功,你且好好练。” 谷文和眨眨眼睛,有这么个什么武功都会的老爹,江湖不知多少人羡慕,但就像李京楠所说,天生不适合闯荡江湖,没办法。 他便换了个话题,“那杀了李老儿子的贼人,以李老的江湖人脉与实力,肯定是给他们碎尸万段,替子报仇了吧?” 李京楠又摇头,“后来老夫去了蜀地寻仇,却发现贼人已经死了……被一个叫羊舌丛云的年轻人杀了。” 谷文和坐直身子,原来李京楠和刀魁是这么认识的。 “羊舌丛云是个苦出身,穷小子,刀是从山贼手里抢的,武功是从镇上武魁偷学的,他杀那贼人,是为了练刀……但无论如何,那也是恩情,老夫便将所学刀法,传授于他,他老老实实学了,然后用刀指着老夫鼻子,说要打败我。” “每年年关,他都会来找老夫较量,年年都输,年年都来,后来老夫才恍然得知,他没爹没娘,年关来找我,是把老夫当爹了吧,等他闯出名堂,结婚生子,他儿子也时常来寻老夫玩。” 说及此处,李京楠虽然身处牢狱,但也不免带上几分笑意。 谷文和回忆了下,“刀魁儿子,是叫羊舌羽承吧,蜀地十杰之首,和赵无眠砍的那个羊舌栋是好哥们。” 李京楠颔首,“他天赋不差,如今二十岁,年轻气盛,来京师打过擂,得了块元魁牌匾,比老夫那儿子有出息,照理来说,只要再苦练十年左右就能继承刀魁衣钵。” “刀魁和李老关系这么好,会不会来劫狱救人……” 铛铛———— 话音未落,狱卒便用长刀敲了敲狱门,“注意点,不该说的话别说。” 两人只得闭口,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被虾戏,在昭狱就得守昭狱的规矩。 不过谷文和所猜也不无道理,以刀魁与李京楠情同父子的关系,李京楠既然被抓,刀魁怎么也该想办法捞人。 但青连天如今被困于成都江湖事中难以脱身,刀魁必须在宗门主持大局,不然这基业就得散,所以估摸这段时间是没空来。 不过刀魁来不了,那总有人来得了。 混迹江湖,游历数年,混得好,混得差,总归有几个当你出事后便义无反顾救人的人。 这些人,凭的就是一口江湖道义与满腔热血。 此刻的中原官道上,便有这么一个人披星戴月,骑马朝京师狂奔而来。 蜀地距离京师千里之遥,要想赶过来可没这么快,不过自李京楠被抓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此人早便动身,料想也快至京师了。 翌日,或许是大离天子葵事的第二天。 洛朝烟大清早就去上早朝,连早饭都没顾得吃,想来此次万国朝会她也是看重的紧,毕竟是自己登基后的第一次万国盛会。 这也正常,无论内部再怎么乱,对外也得把面儿薅直了,用京师话说就是‘葫芦倒了架儿不倒’,更何况大离距离‘葫芦倒’还差得远。 赵无眠盘腿坐在龙床,又开始拿奈落红丝琢磨武功,练一会儿歇一会儿,便开始琢磨萧远暮的事。 这种万国来朝的盛会,别说平头百姓,就算是江湖人大部分也会来京师凑热闹,三宗六派,基本就会派人来,太玄宫估计也不例外,但她们肯定会隐藏身份,倒是难找。 不过即便万国朝会见不到萧远暮,羊舌殷的诞辰定然也有她的身影,赵无眠就不信这么一个魔门妖女,宗门至宝丢了后居然一点线索都查不到?那完全不可能。 以千里马的速度,从京师到蜀地都得跑半个月,一来一回加上中途耽搁的时间,赵无眠至少得一个月不见洛朝烟,因此他回了京师后并未着急离去。 而刀魁长兄羊舌殷的寿辰在二月末,因此二月初出发,怎么都能赶上……等这次万国宴席结束后再走吧。 当然,若是越快出发,自然越好,但没办法,他要刚一回京立马就走,难过的人反倒是洛朝烟。 赵无眠只是为圣上着想。 于是等洛朝烟结束早朝,回到浮墨殿时,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洛朝烟,并骄傲地指出他是想在京师多陪陪洛朝烟。 洛朝烟对他的坦率与诚实报以微笑,然后让他去找沈湘阁,“沈小姐还在坤宁宫陪母后,未明侯不妨去找她,商谈一下。” 洛朝烟常常对赵无眠温柔的笑,每次她的笑容都能让赵无眠心动,但现在洛朝烟来了葵事,心情疑似不对,这笑容便总带着几分莫名的韵味。 “商讨什么?” “你去蜀地的时候,要不要再让她跟着……其实侯爷也想吧?” 洛朝烟来了葵事,很可爱,也很可怕。 “她那种宅女,只是陪我去一次常山就跟要了老命一样,怎么可能再去蜀地?不过成都可是天府之国,肯定有很多美食,我最喜欢辣椒炒肉……” “不否定你想让她陪你一起去?” 就在赵无眠琢磨是该继续诚实还是说情话扯开话题时,殿外有人通报,洛湘竹,太后,与沈湘阁求见。 这三人怎么跑一块去了? 洛朝烟正色几分,拿出身为天子的威严,“宣。” 殿门大开,却见为首太后娘娘身着华美凤裙,走在前列,沈湘阁与洛湘竹落后半步,还有宫女在她们身后提着大包小包……这一看就是大清早太后拉着沈湘阁与洛湘竹逛街去了,此刻饭点才回来。 太后和洛朝烟与赵无眠已经熟络不少,也没拘泥于礼法,便没打招呼,提着裙子小跑过来,笑道:“未明侯好久不见?” “太后……”赵无眠规规矩矩打了招呼,结果还没说完,太后娘娘就给他手里塞了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块平平整整的玉牌。 其实就是无事牌,平平整整什么都没有,也就是无事。 “送给侯爷的礼物。”太后从赵无眠身上移开视线,又给洛朝烟也塞了个小木盒,“圣上也有。” 洛朝烟虽然来了葵事,但对除了赵无眠之外的所有人,都抱有耐心与往日的柔和,微微一笑,“谢谢母后。” 沈湘阁规规矩矩给洛朝烟行了礼,才来至赵无眠身前,好奇问:“昨天一整晚都在殿里待着?” 这问题有点太尖锐,一副怀疑他与洛朝烟发生了什么的问法。 “天赋再怎么好,努力与时间的积累也必不可少,在大内,在野外,甚至在青楼,只要有一颗练武的心,在哪都能练,昨晚我可练了一晚的内功。” 沈湘阁压根不搭理赵无眠,转而看向乖乖郡主洛湘竹,笑着说:“郡主应该不知吧,当初侯爷为了讨好尼姑,带着她去逛青楼。” “君子好色而不淫,我虽然去青楼,但绝不会碰不三不四的女……” 洛朝烟抬眼看他,柔声道:“朕比谁都相信未明侯,但青楼的话题到此为止,这并不是什么应该被放在明面上提的事。” “……是,陛下。” 沈湘阁朝赵无眠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赵无眠心底盘算着该用什么法子让她吃瘪。 不过让她吃瘪之前,先要吃饭。 太后对青楼的话题其实很好奇,毕竟她从没去过那种地方,眼看话题到此为止,她轻轻抬手,宫女们便提着饭盒上前。 太后笑道:“去广泽街的临夏楼买了些吃食,专程带回来给圣上享用,已经提前找人验过毒,不知圣上可会喜欢?” 洛朝烟对食物没有太大的要求,只是朝钟离女官嘱咐一句,“让厨子再炒一道辣椒炒肉端上来。” 因为赵无眠方才说过他喜欢吃辣椒炒肉。 饭桌上,洛朝烟对赵无眠道:“今日早朝朕与文武百官商量许久,敲定于六日后举办宴席,未明侯可不许到时候找不着人。” 六日后,其实就是正月末,算是掐着点,不过只要不拖延到二月就行。 “宴席上都有些什么活动?”赵无眠好奇问。 闻听此言,太后替赵无眠回答: “大离开国五十余年,休养生息,恢复生产,还民于耕,国力鼎盛,才有这万国来朝,但毕竟以武立国,按往年规矩,歌舞之后便是比武助兴。” “他们这些异国使者彼此争个高下?”赵无眠问。 “一群臭鱼烂虾,一个沟通天地之桥的都没有,再怎么争高下也只是菜鸡互啄。”沈湘阁不屑一笑,“自然是和中原江湖的年轻人打。” “年轻人?” “不打年轻人,难不成还打老妖怪?”说着,沈湘阁上下打量了眼赵无眠,“侯爷今年多大?” “二十岁上下吧。”赵无眠其实也说不准自己几岁,他只是看上去像二十,但他们习武之人,练到一定境界,基本都不会太显老。 乌达木便是例子。 “那挑战侯爷的人肯定不少。”沈湘阁笑了起来,“侯爷名头正盛,肯定多得是人以与侯爷鏖战几个回合为荣。” 洛朝烟则对赵无眠劝道:“若真有人想挑战你,那便拿出气度,来者不拒,只是切记下手轻些,点到为止。” 太后连连点头,给赵无眠加油,“侯爷别丢份儿,圣上刚刚登基,这些异国使者中肯定有人心怀轻视之意,侯爷上场,也算是给他们见识见识咱们从刀枪里滚出来的器量。” 太后还真有资格说这话,她是真陪着赵无眠在刀枪里滚过。 赵无眠对于这种‘人前显圣’的事压根不感冒,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虐菜上,不如多和圣上,苏小姐等姑娘说说话,但这盛典有关大离国威,他根本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就顺便瞧瞧这些异邦武者的武功路数,对他武道也有益处。 便在此时,殿外有侦缉司捕快,却是姬剑鸣。 大名鼎鼎的‘损将军’姬剑鸣都快成赵无眠的贴身下属了,有什么事都是他和赵无眠交接。 姬剑鸣走进殿内,瞧见赵无眠坐在莺莺燕燕中,眼神没有一丝异色,恭恭敬敬上前跪下,先给洛朝烟行了一礼,才双手递上一封信与木盒,道:“侯爷,帝师寄过来的信。” “师父?”洛朝烟愣了下。 钟离女官便上前接过信与木盒,而后回身驻足,稍显犹豫……这信是给未明侯的,但有什么东西,明显得先让圣上过目…… 赵无眠没让钟离女官为难,起身接过信与木盒,拆开信封。 赵无眠与洛朝烟坐得很近,洛朝烟便将小脸凑过来和他一起看。 沈湘阁瞥了两人一眼,而后垂下视线默默吃饭。 信中话语简洁,只有渺渺数语。 【离开京师后,向西南而行,于一山谷寻得一珍稀毒草,料想于你有益,便制成一颗毒丹,但仅此还不够,你去我的殿内,再挖一两玉狐草,碾碎取其汁液浇在毒丹上便可。】 简单一句话便没了。 赵无眠往嘴里刨了口饭,默默陪姑娘们吃完,便带着木盒去了紫衣常住的殿内。 殿内依旧阴森,满是奇形怪状的毒草与暗中的蛊虫。 有蛊师帮忙照料,让她寻来玉狐草。 赵无眠便坐在一面木桌前,望着眼前的各色器具,捣药的石杵底部,还有几分黑色。 拒绝了蛊师替他捣汁,赵无眠自己握着冰冰凉凉的石杵,将玉狐草放进石臼里,默默捣着。 紫衣以前也独自坐在这里,默默为他调配毒丹吧。 (本章完) 第228章 你想杀我?我来了 第228章 你想杀我?我来了 赵无眠自从进窥天人后,在体魄上便常常吃亏,就连和身负暗伤的李京楠硬拼一拳都要落于下风,不过他也算半个先天万毒体,单是不惧百毒就让他受益不少,如今更是把毒丹当补药磕,体魄比起刚天人合一时早已强韧良多。 赵无眠在心底琢磨着自己此刻单比筋骨气力应该是已经强于李京楠,若是用了天魔血解,更能把李京楠吊起来锤。 这体质真有意思,以前听紫衣提起过,此乃归玄谷百年所求,多少年来都没人能成,结果居然被自己给摘了桃子。 不过自己为了这个体质,也算是被寒玉蛊杀死过一次,若不是用奈落红丝拼死一搏,自己压根不可能在秦风山苏醒。 单就这个条件就不知挡住多少人。 赵无眠盘腿调息,等消化完毒丹药力,殿外的天空已是黄昏。 深红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洒进店内,宛若粘稠的鲜血,映出角落几只毒虫,它们将阳光视作深渊,一被照到便‘嘎吱嘎吱’跑掉。 其中有不少蛊虫躲在角落,人眼难见的眼睛望着赵无眠,其中有只玄黑色的小蝎子身子躲在掩体后,但背后耸立的尾针却露在外面,轻轻晃晃。 这些蛊虫很可恐,但因为是紫衣养的,赵无眠便觉得它们很可爱,轻轻抬手,便有蛊虫感知到他的善意,爬在他的指尖。 是一只小蜘蛛。 赵无眠朝它笑。 它摩挲着前爪,小屁股一扭一扭,殿内仿佛有万千虫鸣响起。 离开殿内,甬道有宫女候在外面,旁边摆着步辇,俯身行礼,“侯爷,圣上给您留了信,让您出关后去浮墨殿一趟。” 赵无眠微微颔首,坐上步辇,眼前的视线微微抬起,两边宫墙向后而去,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这些上位者才有的举止。 小尼姑在京师的时候,便是因为两人身份愈发不同,而暗暗苦恼,如今也不知她在何处,此次万国来朝时,她会现身吗? 料想不会,毕竟距离她离京才过去了半个月。 赵无眠心底失望。 来到浮墨殿,洛朝烟手里拿着个小册子,站在殿中,一脸认真。 她似乎是刚洗过澡,换了身玄红两色的宫裙,青色的腰带紧紧裹着纤细的腰肢,也便让那挺翘诱人的蜜桃臀在裙子下凸显而出。 沈湘阁规规矩矩站在洛朝烟身旁,小手搭在洛朝烟的腰间,为她调整姿势……看样子是在习武。 太后娘娘才斜躺在软塌上,手里翻着本翡翠宫出品的江湖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洛湘竹手持毛笔,坐在一块画板前,为太后娘娘画像。 窗外的阳光洒落,空气中的粉尘宛若在光线中游泳,殿内一片慵懒祥和的气氛,让人情不自禁想睡觉。 赵无眠心想能在这种氛围睡觉,肯定很舒坦。 瞧见赵无眠,洛朝烟偏头看来,示意了下手中的小册子,而后抛给赵无眠, “你抓的那个贼将自己的轻功写下献给朝廷,据他所言,这是西域阎罗的轻功,定是江湖最上流,你瞧瞧?” 自从学了摘星换月,赵无眠的轻功便已经称得上江湖顶尖,但既然是武魁的轻功,肯定也有玄妙之处,自然对赵无眠的武道也有进益。 他便抬手接过,但只翻了两眼就看向沈湘阁,“你在教圣上轻功?” 洛朝烟替沈湘阁回答,“太祖高皇帝一介武魁高手,尚且心力交瘁,仅仅在位三十有五便驾崩而去,朕若是再不强身健体,肯定得走侯爷前面。” 这话若是让一般臣子听了得被当场吓死,但赵无眠只是偏头问:“怎么不找我?” “侯爷多忙呀。”洛朝烟瞥了赵无眠一眼,看样子还是在闹别扭,也不知是因为赵无眠昨晚不先关心她,还是因为赵无眠亲了沈湘阁。 沈湘阁收起小手,拢了拢袖口,朝洛朝烟微微一笑,“侯爷这是在吃我的醋,担心我争宠。” “你是女子,我吃什么醋?”赵无眠回了一句,便来至洛朝烟身前,道: “强身健体有强身健体的武功,实战厮杀有实战厮杀的武功,圣上年纪大了,还是先从太祖长拳练起,打好基本功肯定没错。” “朕的确没有青绮那般年轻富有活力。”洛朝烟转身在桌前坐下,拿起一封信纸,“青绮能跳进几丈高的洞里陪侯爷看星星,朕呢?上个房顶还得让侯爷抱着。” 这是在说赵无眠曾言人生中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和苏青绮缩在地洞里说悄悄话。 赵无眠默默看向沈湘阁。 沈湘阁朝他露出娇憨的笑。 “那我还是不教圣上轻功为好,这样日后圣上想看月亮就只能找我。” 沈湘阁撇了撇嘴,扭开小脸。 洛朝烟敲了敲桌子,忽的说:“安插在千街百坊的密探方才来了信,街坊邻里传道自从李京楠被擒,羊舌丛云便按捺不住,意图派人来救。” “派谁来?他若不亲自来京,不可能从昭狱里挖出李京楠。” “不知,这不过是谣言,像这种话,去酒楼茶馆待一下午就能听十几个版本。”洛朝烟微微摇头,“但羊舌丛云的确有这个动机,未明侯身为侦缉司副总捕,还是多加注意为妙。” 洛朝烟只有在开玩笑或是闹别扭的时候才会叫赵无眠‘侯爷’,谈公事便只叫他‘未明侯’,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从她嘴里听一声亲昵的‘无眠’,或是什么别的爱称。 赵无眠在木桌对面坐下,琢磨少许,“传出高句丽王子对圣上有意,如今又传出刀魁试图救人者,会不会是同一人?” “难说,密探还在查,但不排除这个可能。” 洛朝烟思考片刻,以她的身份,这种江湖事都轮不到她操心,但有人居然敢传那种高句丽王子有意她的谣言,让她心底一阵窝火。 她和赵无眠的事八字都还没一撇,结果就有这谣言,万一让赵无眠心生间隙呢?就算不会,这事也是纯属给两人找不自在。 不过一瞧见赵无眠貌似比她还生气,她心底又是一阵笑嘻嘻。 洛朝烟轻轻抬手,“吃晚膳吧。” 洛朝烟自从见识到洛述之的为人,便很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如此,因此吃饭洗澡这种日常事,总想找亲近的人陪着……也算是锚点吧。 晚膳很丰富,八菜一汤,这是照顾到赵无眠身为武者食量大。 吃饭时,赵无眠在想苏青绮今晚吃什么,真该让她也来浮墨殿,但她要陪苏夫人……苏夫人在洛朝烟面前定然保持着臣子下属的拘谨,真要让她来,反倒害岳母不自在。 饭桌上,洛湘竹用手指戳了戳赵无眠的胳膊,从怀中拿出小本本,翻开一页,示意给赵无眠看,上面写着‘今晚师父毒发,回剑宗分舵看看?’ 看字迹,明显是今天下午她便写好了,等饭桌上稍微空闲了,她才给赵无眠看。 赵无眠微微一笑,往嘴里刨了口大米饭,“我记得日子的,不用写下来,你就是指一指剑宗分舵的方向,我也知道你什么意思,这连手语都不用。” 洛湘竹收起小本本,乖巧点头,而后慢条斯理吃饭。 赵无眠认识的每个姑娘吃起饭来都很优雅,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生的贵气,甚至看她们吃饭都算一种享受。 “慕剑主寒毒发作时,侯爷都会抱她……可是发生过什么闺中趣事?”沈湘阁咬了口酥鱼肉,问赵无眠。 “我要对师父做了什么有违人伦的事,不提师父,单是师姐都得跑过来揍过,怎么可能和我安安静静待一起吃饭?” 洛湘竹双手捧着小碗吹气,里面装着三鲜汤,闻言愣了下,而后认认真真点了下小脑袋。 “就是我也能看出,你那师父处处觉得亏欠你,时常为你着想,只要你事后诚心道歉,跪个三天三夜,那即便你真对她做了什么,她估计也只会将怒气放在给她下毒的鲜于晨身上。” 沈湘阁从银盘里捏了颗葡萄,慢慢剥皮,口中随意道。 洛湘竹粉唇抿了口汤,闻言又愣了下,琢磨少许后,又认认真真点了下小脑袋。 “这里还有辣椒炒肉。”洛朝烟指了指饭桌中央一盘菜。 赵无眠起身想从盘子里拨些菜到碗里,旁边站着的丫鬟连雪当即上前帮他。 赵无眠道了声谢,看向沈湘阁,“为什么我一定要对师父做那种事?江湖谣言我是色胚也就罢了,连你也这么认为吗?” 沈湘阁努了努湿润可爱的粉唇,一切尽不在言中。 赵无眠默默坐下吃饭,想说我只对你和苏小姐有色心,但一来洛朝烟还在这,这话不合适,二来他对洛朝烟其实也有色心,于是只能闭嘴。 沈湘阁将葡萄塞进自己的唇里,小手撑着侧脸,狐狸似的美目好笑地斜视了赵无眠一眼,“未明侯明明有了苏家小姐还不知足,肯定对其他好看的女子也有色心。”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沈湘阁移开视线,又捏了颗葡萄,慢慢剥皮,眼睛望着葡萄,粉唇轻启,道:“我知道你对我有色心,若是其他男人,我便剁了他,但既然是你,那本小姐甘之若饴。” 赵无眠的心跳忽的加快了几分,但饭桌上,其余人的脸色根本没有异色。 《不时以传音入迷对我悄悄说情话的丞相之女》 沈湘阁顿了顿,而后又传音入迷道:“毕竟你是娘娘的盟友,又是天子近臣,我就是想剁也剁不了呀。” 洛朝烟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看,“怎么不继续吃了?被沈家小姐说中了?” 不是丞相之女,是妖女。 “我对苏小姐一心一意。” 洛朝烟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等下次见到小西天的观上僧,朕会如实告诉她。” 沈湘阁剥葡萄皮的小手愈发轻快,直到太后看向她,语气带着几分训斥, “闺中小姐总是将这些香啊艳啊色啊之类的词挂在嘴边,成何体统?再这样就罚你明天不许吃本宫做的饭。” “姑姑明天要做饭?我想吃佛跳墙……”沈湘阁眼睛发亮。 “别扯开话题。” “……哦。” 这次轮到赵无眠笑了。 洛湘竹端着小碗,美目在赵无眠,洛朝烟与沈湘阁的身上看来看去。 吃过晚膳,赵无眠便与洛湘竹一起离宫,在街上遇见侦缉司捕快,他下令让他们多监视李京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直接送进宫里。 那捕快便摸着脑袋道:“李京楠和谷文和闲聊时,曾谈过他和前刀魁相识的事,不知算不算。” 这事也算江湖趣事,侦缉司的捕快从那狱卒口中基本都知道了。 “说来听听。” 捕快一五一十复述,赵无眠认真听着,洛湘竹跟在他旁边,也不知这有什么用,但她乖巧不打扰,规规矩矩站在一旁,视线则望着周围街道。 如今入夜,京师华灯初上,不过京师不设宵禁,此刻依旧车水马龙,其中不乏金发碧眼的异国人,他们说着洛湘竹听不懂的话,亦或是极为蹩脚的中原官话。 其中有些人从她身边走过,即便相隔几米,她也能隐隐闻到一股莫名的汗味。 她蹙起柳眉,往赵无眠身边靠了靠,脸色当即舒缓了下。 还是赵无眠身上的气味好闻,很熟悉,又温暖,听说有些女子就喜欢这些异邦人,一瞧见他们就跟狗见了骨头似的贴上去,什么贤良淑德三金聘礼都不要了,真是难以理解,明明体味这么重…… “你很怕他们?”此时赵无眠的嗓音从耳边传来。 洛湘竹看来,却见那侦缉司的捕快已经走了,赵无眠垂眼看她。 一与赵无眠单独相处,洛湘竹就想起剑宗分舵那一晚,小脸下意识红了下,而后微微摇头,没必要在这种异邦人身上多聊。 她正准备去剑宗分舵,赵无眠便将她叫住,“且慢,我算着时辰,这个时间点师父还没毒发……所以去分舵前,师姐先陪我去趟地方怎么样?” 洛湘竹歪了歪小脸,好奇望着赵无眠。 白鹿街,因古榕河途径此街,景色宜人,漕运发达,商业繁荣,乃是京师数一数二的繁华街道,便是朝廷斩首示众一般都是把首级插在白鹿广场,便是因此地人流量最大。 而在白鹿广场身后便是一栋栋规整别院,乃是住宅区,但能住在此地者大多都是武馆师父,漕帮帮主等江湖客。 外来的江湖客想在京师混下去可不容易,除了些个别能力极为出色的,其余江湖客大都只能抱团取暖,日子久了,也便渐渐形成一片片街区势力,成了京师江湖鱼龙混杂的一部分。 秦三爷是蜀地人,年轻时也住在此地,如今告老还乡成了刀魁岳丈,这宅子闲着也是闲着,便给了自己的徒弟杜三爷。 一栋别院内,杜三爷便坐在大堂太师椅上,端着茶杯,眉梢紧蹙。 在他面前,还坐着两人,一人身着武服,气息内敛,呼吸绵长,乃是他的心腹,白鹿武馆馆主卓启航。 能在京师开武馆,实力财力人脉缺一不可,桌启航只是一介江湖游侠,除了实力啥也没有,全靠来京师找活计时遇见了杜三爷这么一个贵人。 而在杜三爷斜对面,则坐着一位黑袍中年男子,一眼看去,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但杜三爷也算京师江湖一号人物,能坐在这里的显然不是俗人。 其实就是无常城的‘先生’。 先生也不傻,他刚离开京师没几天,常山便传来赵无眠杀了鲜于晨的消息,他当即便知自己惹了个乌龙,连忙骑马朝常山赶去,路途就听闻赵无眠又生擒了图尔嘎,又击退一戎人武魁。 这可是好机会,经此大战,赵无眠肯定负伤,结果等他赶去常山,赵无眠已经走了。 他又恍然想起赵无眠就算养伤也不可能在常山养伤啊,宫里有清影玉衣,用那玩意儿不比喝药恢复快? 赵无眠离开常山遁入江湖,也不知他走哪条官道,但只要他不露点什么动静,那江湖之大根本就无从找起,先生便只能暂且回京。 和赵无眠也就一前一后入了京师……他这才刚刚回京,便来找杜三爷这个中间人说明情况。 白鹿广场的酒楼只是陈书瀚与白袍文士的临时会议所,那两人平日在哪就算是杜三爷都不知,因此先生自然只能来找他。 “那两人也是个蠢货,居然当真笃定赵无眠去了燕云找高句丽王子茬,害我白跑一趟。”先生端着茶杯轻抿一口,稍显无语,这事都能算是他职业生涯的污点。 “现在好了,他回了京师,再想杀,那就得看京中两位武魁的脸色。” 杜三爷也是稍显无语,这事儿给闹的,说出去都可笑,他道: “赵无眠在常山可是生擒一天人,击退一武魁,虽然不知其中具体细节,但明显该把他当做武魁看待,在你回来前,我已经派人书信一份,叫你们城主来了。” 先生蹙眉,“你觉得我在京师杀不了他?” “一旦失败,打草惊蛇,我担不起这个风险,要知赵无眠可是天子红人,他被刺杀,在没抓出元凶前,全京师的江湖人都得夹紧尾巴当狗。” 先生和杜三爷只是雇佣关系,和赵无眠没有任何仇怨,既然雇主都开口换人,那他按江湖规矩也不该自讨无趣,但他还是道: “以赵无眠目前的江湖声望,他接任刀魁牌匾成第十魁,毫无问题,但声望是声望,实力是实力,就是再妖孽,他也不可能短短两个月内从宗师变成生擒天人击退武魁的绝世高手,这其中定有猫腻。” “你什么意思?” “朝廷有暗中第三位武魁。” “你还想接这单生意?” “按照无常城规矩,刺杀目标的一切财物归刺杀者所有,只需要给组织缴纳三成佣金便是……”先生顿了顿,而后道:“若有奈落红丝在手,这江湖第一刺客的名头,又岂是城主所有?” 宋云失踪后,江湖第一刺客众说纷纭,但无常城城主作为刺客组织的老大,江湖人暗中大多推崇他当这第一刺客。 先生是无常城城主的手下,但也是刺客,只要是刺客,就不可能不向往那个名头。 杜三爷淡淡抿了口茶水,这些江湖人真的就是一群傻子……所谓江湖第一刺客,虚名罢了,何必这么在意呢? 但有人看重女色,有人看重侠义,有人看重金钱……人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他人理解不了也很正常。 杜三爷琢磨少许,他心底其实也很好奇赵无眠这家伙到底凭什么能生擒天人击退武魁,他真有武魁实力吗? 他心底其实也在发怵,暗道自己插手此事是不是有些太不自量力。 但冬燕给的实在太多了……各个组织都有搞钱的分舵,冬燕作为太子党,这么多年下来,说是富可敌国那还不至于,但也能富得流油。 杜三爷在京师混迹这么久,为了就是一步一步往上爬,什么江湖中间人,很牛逼吗?混来混去还不都是江湖这一裤兜子事。 但要是身为普通人,却能杀了赵无眠这么一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豪杰,那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杜三爷一直活在师父的阴影下,被不知多少人背地里嘲讽是个能力平平无奇的‘守成之君’……他早就想证明自己了。 冬燕给钱,而自己又有理想,那自然就要干一票大的。 至于杀谁,杜三爷倒是无所谓,就算是其余武魁,他一样会心动。 所以刺杀赵无眠这事还是得慎重考虑,细细谋划,他便继续摇头, “这是为你好,别送死,反正赵无眠现在就在大内,你想杀也杀不了,只能默默等机会,但再等个几天,你城主就来了,到那时,你还能给他打下手,混口汤喝……” 这话明显有点侮辱人,但靠着一腔热血的江湖人,成不了先生这样的刺客。 他眉梢微蹙,暗道也是这个理,除非赵无眠现在就出现在这范家别院让他杀,否则他只能默默等待时机。 当初宋云为了杀皇帝,在京师踩了几个月的点,更何况是他? 先生默默放下茶杯,一挥袖袍,起身离去。 直到先生离去,白鹿武馆馆主卓启航才看向杜三爷,轻叹一口气,“未明侯你也敢惹……这稍不注意可就是满门问斩。” “你在京师江湖混了一辈子,也就是一个武馆馆主,就没想过做出一番事业?”杜三爷反问道。 “我早就过了热血的年纪,年轻时我在苗疆一腔热血,自以为……”卓启航微微一顿,又摇摇头,“这事太大,我劝你收手。” 杜三爷微微摇头,便听先生的嗓音忽的从门外传来,“谁!?” 杜三爷与卓启航微微一愣,连忙出门,便看院中不知何时站了两人。 这两人皆是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其中一位稍高的江湖客双手抱胸,靠在院中一棵大槐树下,月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斑点点的清冷光线。 另外一位稍矮一点的江湖客乖巧站在他身边,蓑衣宽大,也看不出身形特征。 那稍高一点的江湖客嗓音似笑非笑,“刚刚好像听说,这里有人想杀传闻中的未明侯?” (本章完) 第229章 曼! 第229章 曼! 稍早之前,赵无眠让侦缉司的捕头拿了两身蓑衣斗笠,又让其取了张通缉令,便带着洛湘竹穿过热热闹闹的白鹿广场,去了白鹿街的居住区。 入夜后,街道挨家挨户都挂着灯笼,淡红色的光影映在地砖积水上,在地砖上显出一束束红点。 街道人影稀疏,大都只是手按腰刀的护卫来回巡视。 一长靴踩过积水,带动淡淡水波。 洛湘竹双手将斗笠抱在胸前,视线望着地砖上的积水,眼神认认真真,空出一只手提着蓑衣下的裙摆,多走了几步绕过积水,而后又小跑着跟在赵无眠身后,脚步这才稍微慢下。 她拉了拉赵无眠的衣袖,眼神疑惑中透露着几分担忧。 干嘛要跑这儿来? 赵无眠戴着斗笠,偏头瞧见,抬手从她怀里将斗笠抽出,然后盖在她的头顶,道:“师父平时毒发的时间在子时,这还有一个半时辰,放心吧,我心底有数。” “呜……”斗笠被盖在头上,洛湘竹唇里发出一声下意识的呜咽,眼前视线顿时狭隘不少,只能瞧见赵无眠的胸膛。 她双手自蓑衣探出,拉着斗笠帽檐,认真向上抬了几分,而后仰起小脸望着赵无眠,抬起小手束起,食指向下轻轻一弯,比了个‘疑惑’的手势。 洛湘竹的小脸在斗笠下抬眼看他,就像林间小鹿似的,灵动纯真。 “刀魁有来京师救李京楠的动机,因此自从李京楠入狱后,侦缉司的人就在查京中和刀魁有关的人……刀魁势力在蜀地,京中与他有恩怨情仇的江湖客估计不少,但有亲属关系的,只有一个杜三爷。” 赵无眠早已运起此间剑的法门,感知四周,眼神望着前方,打量周围行人,口中压低声音,继续道: “听侦缉司的捕头说,杜三爷为人低调,从未正面肯定自己与刀魁的关系,但秦三爷的基业凭什么给他不给别人?京师江湖都在谣传他把自己妹子送给了秦三爷,后生了个女儿成了刀魁老婆…… 这层关系可不一般,因此刀魁若派人来了京师救人,不可能不用杜三爷这人脉。” 洛湘竹歪头想了想,她对这些江湖事不太了解,也不太敏锐,便两只小手握拳,并在一起,小腰微躬,宛若自己被戴上了手铐,意思是‘那给他抓了?’ 这动作有点可爱,还很纯欲,有种‘sm’的禁断感,赵无眠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真要抓他,侦缉司的捕快自己就上了,可无需我亲自来。” 洛湘竹又是歪头。 赵无眠指了指街道上路过的一个异邦人,“如果这家伙要欺负你,你会怎么办?” 洛湘竹眨眨眼睛,而后小手握拳,做出格斗模样,呼呼朝空中出了两拳,然后昂首。 揍他。 “打不过呢?”赵无眠都不知自己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笑意。 洛湘竹拉住赵无眠的衣角。 你去揍他。 赵无眠颔首,“若是用官身去揍他,他定然便知自己被朝廷的人盯上,到时候肯定是用尽一切办法让刀魁的人别来,但我若用其他身份揍他,例如平平无奇的江湖客,那他就该找刀魁摇人报仇了。” “而目前刀魁的人在哪,我不知,不过只要事后派人时刻盯着杜三爷,总能和刀魁的人牵上线。” 洛湘竹琢磨少许,眼神恍然,而后神情犹豫几分,然后指了指赵无眠,又指了指蜀地的方向,最后两手握拳,伸出拇指轻轻碰了下……赵无眠,蜀地,朋友。 意思其实就是万一刀魁压根没想来京师救人呢?那咱们这样做,岂不是成了坏人? “我想通过杜三爷这条线,监视刀魁派来京师的人,并不是想直接抓了他们,只是以防万一。”赵无眠顿了顿,而后又道: “我这做法的确不道义,但我既然坐在这个位子,成了未明侯,就得为你妹妹和底下的人负起责任,能将刀魁搞事的火苗直接捏碎,永远好过等他出手我才补救。” “洛述之当初也没说错,等坐上这个位子,有些事做与不做,由不得我。” 洛湘竹知道赵无眠是个侠义的人,这事虽然是防患于未然,但这杜三爷明显有些无辜,所以赵无眠才说自己这做法不道义。 立场不同,就是如此,洛湘竹想安慰赵无眠,便小手十指相扣,然后稍微碰了下赵无眠的心口,意思是‘我佩服你’。 至少赵无眠是直言自己不道义,而不是给自己找一大堆理由,例如‘杜三爷和刀魁是亲属,于是已有取死之道’的伪君子不是? 不过这手语是她自己创的,赵无眠还没学,也看不懂,但他知道洛湘竹估计是在安慰他。 但这也没什么好安慰的,赵无眠又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他微微摇头, “这只是一个理由……宋前辈当初给人背了黑锅,多半和秦三爷有关,我来此也是替宋前辈拷问拷问,瞧瞧这姓杜的可是知道些什么……” 言谈间,赵无眠停步,望向眼前别院,根据侦缉司的情报,杜三爷家就在这儿,他没有直接闯进去,而后带着洛湘竹悄声从前门绕着围墙,摸去后院。 先用此间剑的法门感知感知,探探虚实,赵无眠目前的感知范围在三丈之内,一丈三米,这距离其实还算不错,但和武魁比起来明显差得远,这才只能慢慢绕行。 后院处,隔着几堵墙,赵无眠隐隐听到些许交谈声,但听不清,他也不知这是不是杜三爷,便让洛湘竹在这等着,他则运起龟息法默默暗中越过围墙,闻声靠着一处大堂墙外,侧耳听去。 洛湘竹站在围墙外,蓑衣下两只小手紧握,打量这四周昏暗街道,稍显不安,但没一会儿赵无眠便飞身而出,让她心底轻舒一口气。 赵无眠嗓音惊喜,“意外之喜,我本以为这杜三爷与此事无关,不曾想是有两人下了单,同他一起杀我,高句丽王子那消息便是他们放出来的。” 洛湘竹愣了下,而后也是一喜,继而她又很可爱地做了一个被铐住的动作,意思是‘那抓他?’ “抓他没什么用,揪住他背后下单的那两人才重要。” 洛湘竹颔首,然后指了指原地。 我留这,你去办事吧。 哪成想赵无眠直接便将洛湘竹拦腰抱住,飞身而起,“在这街上,无论什么地方,都不如我身边安全。” 洛湘竹小脸下意识一红,刚一和赵无眠贴住,脑中便浮现常山那一晚的画面,但不等她扫去杂念,便已落地。 月光刺破云层,挥洒而下,落入院中,宛若水波,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是旁边的大槐树,以及她与赵无眠的影子。 别院内,先生一席黑袍,眼神稍显阴冷望着赵无眠。 杜三爷与卓启航刚从大堂出来,落后先生几步,脸色阴沉。 一句‘你们想杀未明侯’,就已经让在场气氛瞬间凝固。 刺杀当今侯爷,这侯爷还是天子近前红人……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别说杜三爷得死,就是远在晋地的刀魁都得让蜀王派兵剿了。 真以为洛朝烟会赞同什么‘江湖事江湖了’啊?她都当皇帝了,那谁再敢碰赵无眠一下试试? 先生柳眉轻蹙,双手垂在身侧,自袖口缓缓滑出两枚短匕握住。 无常城一介收钱办事的刺客组织,朝廷的人也不是没杀过,因此相对而言,不是很怕朝廷动怒。 但这事一旦暴露,赵无眠自知无常城有人刺杀,有所防备后,任务难度自是成几何上升。 先生打量着赵无眠与洛湘竹,倒是能看出赵无眠是个高手,只是具体有多强还不知……但那稍矮一点的家伙,他竟是什么都看不出。 他不觉得有人潜入别人家里,还带个不会武功的拖油瓶,这不是纯纯给自己找罪吗?所以那人多半才是真正的高手。 杜三爷眼神极冷,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家里会有人潜入,而且还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但事已至此,无论来者是什么身份,都绝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杜三爷当即给了卓启航一个眼神。 卓启航深呼一口气,他从一开始就不想招惹赵无眠,更不想掺这趟浑水,但杜三爷于他有知遇之恩,恩情在此,他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于是他默默拢了拢袖口,缓缓挪步,来至赵无眠斜对面,隐隐与先生成夹击之势,对赵无眠低声说了句, “二对二,也不算违了江湖道义。” 赵无眠抱着胸,瞥了眼卓启航,既然已经闯进院子,自然不可能不动手打一场,他当即也没什么客气的, “对付你们,我一个人就够了,她用不着出手。” 赵无眠的话更笃定了先生的猜测,他心神当即紧绷,打起十二分精神关注着洛湘竹的一举一动。 而面对这狂妄之语,卓启航并不恼怒,自怀中取出两枚尖刺指虎戴上,“是吗,那对不住了,今天你们出不了这门。” 这家伙倒是挺讲江湖规矩。 赵无眠连兵刃都没拔,淡淡笑了声。 用横刀,谁都知是未明侯来了……正好他从白狼气劲中悟得一门拳法,借此试试。 卓启航双手明明戴着指虎,一眼刚猛拳法,但他双拳却以一股柔派韵味在空中轻旋半圈,宛若清风,旋即动作微微一顿,清风骤止。 “喝!” 爆喝之声宛若晨钟暮鼓,卓启航身形丝毫未动,只是长靴猛踏地砖,高大的身形便如弩炮般向前方撞去。 还未接敌,拳风便已经向四周蔓延,院中高大槐树随着劲风猛然摇曳,无数落叶顺势飘下。 洛湘竹本身武艺不高,眼看这一拳阵仗这么大,眼神还是难掩担忧,暗道高手在民间,大隐隐于市,赵无眠会不会踢到铁板啊? 杜三爷眼底隐隐赞许,卓启航的天分没得说,能在白鹿街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开武馆,实力自是不差,要说和京师风头最盛的未明侯比那是绝无可能,但也绝对是一把好手。 卓启航所学乃是家族秘传形意拳,所谓形意,虎蛇鹤乃江湖共知,但此拳出自苗疆一种奇门蛊虫,银晖蝎,因此性质上更贴近‘螳螂拳’。 但螳螂常见,银晖蝎可是极少极少,这些中原的武者第一次见,一般都会吃个暗亏……毕竟不熟悉。 这么多年,杜三爷已经见过无数次卓启航一招得利的画面,但他没想到,那狂妄的蓑衣客瞧见此拳,只是抬手探出,便后发先至擒住卓启航的手腕,拳上携带的气劲也不过是让他蓑衣向后鼓动少许,就连让其后退一步都办不到。 卓启航眼底深处浮现一丝茫然与凝重,但动作却是丝毫不慢,眼看拳头被擒,他双足用力,竟是想以赵无眠的手掌为支点,身形腾空向前翻去,长靴犹如蝎子甩尾,在空中引发一声尖啸,自侧方横扫而来。 与此同时,先生瞬间出手,脚步猛踏,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在院中横穿而过,宛若林间猎雁,转眼出现在赵无眠身后不足三丈之时,院中竟是不知何时飞出近十把短匕,从不同方位,却以近乎相同的速度与距离激射而来。 目标却是乖巧站在赵无眠身后的洛湘竹。 他心底猜测洛湘竹乃是高手,自然是该先下手为强。 但洛湘竹不是啊,她真的很努力习武了,但武功就是不好,到现在内功都没入门。 因此瞧见这么多短匕朝她射来,小哑巴斗笠下的俏脸瞬间苍白。 而先生可不知,他射出短匕后,在围墙一踏而过,身形便朝赵无眠爆射而去,袖中两柄短匕宛若毒蛇吐芯,在月光下闪出幽幽寒芒。 洛湘竹虽然值得防备,但如今卓启航给他制造了战机,但先生自然该利用,若能先解决赵无眠,事后围攻洛湘竹也简单点。 杜三爷眼底当即浮现一丝轻蔑,这人虽然看上去筋骨不错,气力非凡,但卓启航在前吸引注意,后方还有先生这么一个专业刺客,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要知先生可是曾经刺杀过剑魁还能全身而退的人物,只要不是武魁级别的高手,那不是随便杀? 京师一共就两个武魁,顶多赵无眠身上还有个暗中的第三魁,这种大人物怎么可能晚上跑他家里来? 杜三爷的想法其实没错,但他本身武艺不高,不了解武魁的实力,更不了解天人合一的实力,只会单纯以纸面数据计算胜负。 卓启航的鞭腿,近十把短匕,以及先生的刺杀近乎一同而来,按理说,即便不能一举杀了这蓑衣客,也该让他手忙脚乱,或是让他旁边那位‘高手’出手。 但都不是,接下来的场景杜三爷也好,卓启航也罢,便是将大多注意力都集中在洛湘竹身上的先生眼底当即都浮现一丝错愕。 卓启航的鞭腿已至赵无眠身侧不足三寸之地,但赵无眠依旧后发先至,抓住他的小臂用力向前一拉,另一只手则猛然抬起。 “喝——” 一记刚猛至极的顶心肘瞬间落在卓启航的小腹上。 砰———— 卓启航凌空身形瞬间如虾米般弓起,吃此重击,鞭腿不攻自破,才刚刚跃起的高大身形,眨眼间便向后钉去。 被他一拳拳风震下来的槐树落叶,本是随风飘荡,如今一肘下去,被劲风所牵引,骤然犹如蝗虫过境,朝着卓启航倒飞而去的方向猛然飞掠,院中地砖上好似水面的月光中,无数黑影宛若秋风扫落叶般席卷而过。 旋即赵无眠单手拉住身上蓑衣,另一只手则拉住洛湘竹的小手,用力一拉。 洛湘竹受力直接扑进赵无眠的怀中,鼻尖瞬间涌满赵无眠温暖又好闻的味道,旋即便看赵无眠旋身一扭,身上蓑衣便如同一汪黑幕将射来短匕尽数淹没。 黑幕再如潮水般用力一抖,那些短匕便去势不减,调转枪口朝飞身而来的先生激射而去。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太快,杜三爷甚至都没看清卓启航是怎么飞出去的,短匕就已经转而射向先生。 以先生的眼力倒是能看清,却也心底骤然一惊,那顶心肘他不知出自何门何派,但就蓑衣这一股如臂使指的柔劲儿,定是武功山的太极意无疑。 妈的这是武功山的高人!? 洛湘竹扑进赵无眠怀中不足一秒,温暖之气便已经一晃而去,却看赵无眠用蓑衣扫去短匕后,双腿微躬,漫天落叶好似凝固一瞬,旋即骤然发力。 咻—— 洛湘竹眼前只看那蓑衣还留在原地,但因为系带绑在赵无眠身上,因此下一瞬蓑衣便朝侧方猛然被拉了过去,劲风带动空中一片片落叶,槐树叶在月色中勾勒出风的痕迹,紧随蓑衣朝赵无眠的方向滑去。 先生能当刺客,最擅长的便莫过于轻功,速度本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刺杀剑魁后还能全身而退。 因此他视线中虽然瞬间失去了赵无眠的踪迹,但动作半点不慢,抬手格开朝他射来的几柄短匕,便身形猛然后仰。 却看下一瞬赵无眠一记炮拳自他胸前横穿而过,只差一丝便可洞穿他的胸膛,拳风宛若炮弹,砸进先生身后的围墙,只看围墙瞬间龟裂四起。 赵无眠眼底稍显惊讶,这家伙速度倒是不慢,虽然他若用横刀,这家伙多半躲不了,但能躲他一拳也算不错了。 看来自己这拳法还是很大的进步空间。 先生没想到赵无眠在厮杀间还有闲情逸致琢磨自己的武功,他脸上大汗淋漓,听着身后围墙的呻吟声便知自己若被这拳砸中绝无半点活路。 但身为刺客,什么险境没遇见过? 先生后仰躲过此拳,身形便如陀螺在空中猛然一扭,单靠腰腹发力,反握短匕,狠狠刺向赵无眠的太阳穴。 速度极快,距离又近,就算是武魁来了也得挨一刀,毕竟此刻身处空中,无处借力,只能小幅度扭转身体。 但让先生没想到的是,赵无眠长靴竟是在空中的落叶轻轻一踏,这本是江湖客用来泡妞耍帅的轻功姿势竟是让赵无眠在实战中用了出来。 但不得不说,这招不仅帅,也很实用,站在大槐树下的洛湘竹仰起小脸,就有点看呆过去。 她很少看赵无眠与人厮杀,如今瞧去,赵无眠打起架来居然如此飘逸好看……当初洛朝烟在太原抢马时也这么想,只能说两女不愧是姐妹。 以树叶借力,赵无眠整个人凌空拔高数寸,短匕本是刺向他的太阳穴,如今便只能削下一小截斗笠。 先生一招落空,就该轮到赵无眠发力,他为防先生遁逃,在短匕擦过斗笠的瞬间,方才没出拳的手便如游蛇般爬上先生的小臂。 那挥拳的手则当即变招,小臂微屈向下猛砸,又是一记顶心肘。 曼! 先生意图挣脱,但只觉钳住他小臂的手掌有万丈深山之力。 他曾经暗杀剑魁,那是踩了三个月点才找到了个机会……那时剑魁,也就是赵无眠的师叔,剑宗宗主修炼内功时出了岔子,险些走火入魔,所以他才能有这么一层战绩。 但他终究只是个精通刺杀之法的刺客,而不是正儿八经的武魁,或是天人合一的武者,因此数值上和赵无眠差得其实太多了。 砰! 先生胸膛被赵无眠正面肘中,整个人宛若自夜空划过的雷霆,猛然砸在地砖上。 但先生内里似乎穿了软甲,赵无眠顿觉肘感不对,但甲怕钝器,再强韧的软甲,如今赵无眠一肘下去,先生肋骨也不知断了多少根,更是凌空喷出一口鲜血,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都被这一肘从嗓子眼顶出来。 先生几招便看出自己判断失误,他以为洛湘竹才是真正的高手,妈的不曾想赵无眠才是真正的高人,他也不知赵无眠这水准到底有没有武魁的实力,反正看上去是没剑魁当初那含怒一剑来的迅猛。 但都没差……他都打不过。 要是踩点找机会偷袭,先生有把握杀,但正面厮杀,那还是省省吧。 先生和宋云不同。 宋云是靠着一身蛮横实力,成了江湖第一刺客。 而先生没有那身实力,只有暗杀技巧,隐匿之术,轻功之法。 一个六边形,一个飞镖。 念及此处,先生当即有了退意,脊背刚一接触地砖,地砖便裂痕四现,他整个人更是直接弹起,但他反应极快,双手在地面猛然一抓一推,整个人便如泥鳅般朝别院外滑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用肩膀撞碎围墙,脱院而去。 但赵无眠不可能让他跑了,蓑衣之下似有白气隐隐升腾。 先生这家伙速度的确快,因此赵无眠毫不犹豫用了‘天魔血解’,以此换取极高的爆发。 砰! 赵无眠落在地上,不足一瞬,足下地砖便出现一个坑洞,而他本人则瞬间消失不见,下一瞬只听别院外传来一声惊恐的惨叫,洛湘竹便看赵无眠提着不知还有没有气的先生飞身踏入别院。 说起来长,但自卓启航主动出拳,再到赵无眠解决先生,也不过就是几个呼吸的事。 以杜三爷的武功,这点时间连让他跑出别院的机会都没有。 回首瞧去,卓启航撞碎围墙,摔进大堂,身边满是残砖碎屑,时不时吐口血,虽然还活着,但明显早没了战斗力。 这战力差距,大到令人绝望。 于是杜三爷噗通一声直接就给飞身踏进院子里的赵无眠跪下。 “这位少侠,您想要些什么,咱们打个商量?” (本章完) 第230章 身体的记忆 第230章 身体的记忆 赵无眠提着昏死过去的先生将他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惊得杜三爷身体下意识都是一抖,但他脸上谄媚讨好的笑容丝毫未变,静等赵无眠提要求。 赵无眠拉了拉因为速度太快而差点被甩出去的蓑衣,语气淡漠, “本是来寻三爷拜码头,结果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按江湖规矩,是在下没了道义,但拳头大点,道义也便无关痛痒了不是吗?” 杜三爷这个角色,无足轻重,但他身后意图杀赵无眠的人,以及刀魁,很重要,因此把他抓回侦缉司反而会打草惊蛇,还是按照原计划以普通江湖客的身份做事更方便。 闻听此言,杜三爷心底简直想骂娘,你tm来拜我码头还打老子的人!?他甚至心底还有点微不可查的委屈,刚才还志比天高准备行刺未明侯,如今随随便便一个江湖客就给他干趴下。 落差太大,直接把他打回了现实。 但他眼角余光望着昏死的先生与负伤的卓启航,心底就是再怎么不痛快,此刻也是半点不敢表达不满,依旧满脸堆笑,谄媚道: “什么道义不道义,拳头大就是最大的江湖道义!小的这庙虽小,容不得少侠这般高人,但再小好歹也是个有些年头的庙儿,少侠想要什么金尊佛像,随意拿去便是,只求莫将此事通报朝廷。” “三爷的生意我知道,有人下单给银子,你便联络江湖客去办事,这事就算真追究起来,顶多也只能算个二责。” 杜三爷心底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也听懂了赵无眠的话外之意……就是把冬燕那两人交出来最好。 但杜三爷自个也不知那两人在哪啊,想投诚朝廷都没地投儿……当然,只要赵无眠不将此事上告朝廷,那他就没到需要‘自首’的境遇。 “背后那两人,乃是冬燕……少侠兴许有所不知,冬燕此前不过是江湖小偷小摸的组织,难以入眼,但自从天子登基后,江湖便隐隐传言冬燕乃是前太子的党羽, 他们想刺杀未明侯,只是为一己私仇,少侠所想查,恐怕很难,就是我也不知他们二人的具体位置。” 杜三爷有问必答,毫无隐瞒。 杜三爷若想说谎,执意替冬燕隐瞒,那以赵无眠目前的身份也问不出,他也没动机继续查这事。 “冬燕与未明侯,牵扯的事太大,在下也不敢随意插手,”赵无眠微微颔首,话音一顿,而后嗓音带上几分笑意,“但三爷这秘密,我想吃一辈子。” 杜三爷堆笑面庞彻底僵了下来。 这话明显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留给他的路便只剩三条。 要么任由赵无眠捏圆搓扁。 要么向朝廷自首,合作抓冬燕……为了自己的下半生着想,他自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竭力配合,根本不怕他阳奉阴违,这可比直接把他抓进侦缉司要更稳妥。 要么,他就找刀魁搬救兵。 后面两条路,无论哪条赵无眠都乐见其成。 洛湘竹站在赵无眠身后看他,有点理解不了赵无眠这么说的目的,但她乖巧不说话,一切任由赵无眠做主。 “少侠究竟想要什么?”杜三爷脸上的笑容都快稳不住。 “初来乍到,先给点银两?” 杜三爷默默起身,回屋取了个小木盒,内里尽是些金银珠宝。 赵无眠从里面捏出一根造价极为不菲的翡翠镯子,手里轻抛,问:“三爷要怪,便怪你本事不行,身边也没个实力高强的武者。” 说着,赵无眠又打量了眼卓启航,琢磨少许,“那家伙的拳法,不似中原套路,是出自哪位大派之下?” 先生他知道,无常城的刺客,但那个汉子他毫无了解……还是打探清楚杜三爷的人脉为好,以防他冒出个什么后手。 卓启航伤势没先生那么重,还有意识,如今闻听此言,再装死就不合适了,只得双手扒拉着瓦砾,挣脱而出,咳嗽几声,面如死灰,低声道:“不算大派,只是苗疆一处平平无奇的部族罢了。” “苗疆?”赵无眠稍显错愕,苗疆距离中原委实太远,他根本没遇见过几次苗疆之人,便问:“九黎蛊,你可知道?” 赵无眠的先天万毒体还差九黎蛊,天玄尘与龙燎血,他自不会忘,而曾听紫衣提起过,九黎蛊便在苗疆。 实际上紫衣如今便是向西南而行,途径秦蜀二地,准备直抵苗疆找九黎蛊,而天玄尘目前倒是没下落。 卓启航蹙眉,能作为先天万毒体材料的九黎蛊自不会是凡物,作为和寒玉蛊同一位格的蛊毒,大多江湖人别说知道下落,就是听都没听过。 卓启航其实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他回忆少许,道:“九黎蛊我没听说过,但九黎部倒是知道……听名字,应当是有些联系?” 九黎部?赵无眠知道,蚩尤老家嘛,不过此世好像没有蚩尤,和他印象中的九黎明显不是一回事。 “九黎部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如实说来,至少不会让你落得和此人一个下场。”赵无眠朝先生颔首示意。 这话不太客气,但技不如人,卓启航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只是回忆少许,才低声道: “你不知也正常,九黎部乃上古部族,崇尚烛九阴,也便是烛龙,上古时期,千年之前,九黎乃天下共主,后渐渐衰微,从中原逐步退至苗疆,隐世不出,不问世事。” “你倒是知道的很清楚?”赵无眠眉梢微挑。 “九黎再如何避世,吃喝拉撒也需钱两,也会在外活动,与人有所交集……”卓启航微微一顿,用手背擦擦唇角鲜血,低声道: “我卓家世代经营武馆,所教便是这银晖蝎拳,这是从祖辈传下来的拳法,后来我才知,卓家祖辈世代为九黎办事,这是九黎部的拳法,但只是残缺,真正的银晖蝎拳恐怕也是江湖最上流的形意拳种。” “这和九黎蛊有何关系?”赵无眠琢磨片刻,而后猜测道:“这银晖蝎……莫不是炼制九黎蛊的一种蛊虫?” “或许吧,银晖蝎在九黎部内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蛊虫,若真有九黎蛊,和它多半也有几分关系。” “那你不专心为九黎办事,跑京师来作甚?” 卓启航抿了抿唇,脑袋低垂下去。 杜三爷眼看赵无眠这煞星对九黎有兴趣,当即如获大赦看了卓启航一眼,催促道:“知无不言,莫让少侠久等。” “蛊毒之法,九黎大家。”卓启航张了张嘴,嗓音干涩几分, “蛊道邪门,九黎内部有以人练蛊之法,若体质合适,便当自稚童时期服下各种毒丹,细细调理身体,直到十八,入鼎成蛊……自我记事起,每个月,爹都会喂妹子毒丹,直到妹子过了十八岁诞辰,被送去九黎部内,我才得知……” 洛湘竹小脸白了下,不由捂住双唇,眼神极为错愕。 赵无眠眉梢也是紧紧蹙起,却看卓启航面无表情,继续道: “以身成蛊,在九黎内部,是至高无上,极为神圣的一件事,因为妹子,我们卓家去了九黎部,成了‘本族人’。” “你受不了,逃出来了?”赵无眠垂眼看他。 “我杀了爹后,才逃了出来。”卓启航淡淡道。 亲手弑父,各中细节,肯定不止这么简单,但卓启航与赵无眠可不是什么朋友,没必要说太多。 杜三爷在一旁连连点头,不住谄媚笑道: “老卓也是九黎人,若少侠想去九黎一探究竟,肯定离不开老卓的帮助,少侠有所不知,当初他来京师,是我一手扶持,他才有今日地位,有我开口,他肯定会帮少侠。” 就这过往,谁还愿意再回九黎那伤心地?洛湘竹站在赵无眠背后,天真地想,这个叫杜三爷的,肯定没把眼前这个人当朋友。 赵无眠瞥了杜三爷一眼,接过装着金银珠宝的木盒,没再多言,提起先生的衣领,转身便走, “日后我还会再来拜访,希望三爷别想着逃出京师……不然明日江湖便会出现三爷的通缉令,毕竟与人共谋刺杀未明侯这事可是太大太大……” 杜三爷拢着手,皮笑肉不笑看着赵无眠提着先生离开院子,而后脸色才阴沉下来,“这他娘到底是哪来的过江龙!?敲诈到老子头上,他难道不知老子是前刀魁的舅舅吗?” 卓启航又咳嗽了几下,轻叹一口气,“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你淌了这趟浑水,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杜三爷起身拍了拍衣袍下摆,连连踱步,“难不成真让这小子吃老子这一辈子?” “他似乎只是图钱……” “今日图钱,明日再图什么可是不知。”杜三爷直接进屋, “这小子武艺不错,但老子就不信他还能强过武魁?就算外甥没了武魁牌匾,那也是正儿八经的武魁级别高手,还不把这蠢货压着打?等外甥到了,定把此子擒住,跪我面前喊爹。” 卓启航眉梢紧蹙,“冬燕密谋刺杀未明侯,而未明侯与羊舍丛云有怨,因此他若真来了京师,恐怕只会让京中局势更乱。” “再乱也好过老子被人骑在头顶撒尿,再说外甥只是来杀这小子,又不是来京师杀未明侯。”杜三爷的嗓音从屋内传来, “就算是赵无眠,在天子脚下也得讲王法吧?外甥来这儿又不是为了杀他,他总不至于带着其余两位武魁杀过来。” 卓启航琢磨少许,又是叹了口气,京中要举办万国宴,冬燕要杀赵无眠,杜三爷还要把刀魁叫过来……乱,太乱了,卓启航压根看不清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但这一切和他一个普通武馆馆主有什么关系呢? 别院外。 洛湘竹跟着赵无眠,不时回首朝别院看一眼,觉得就这么离开是不是不太妥当,结果刚拐过一条街道,迎面便碰上姬剑鸣带着一队人马,在街上巡逻。 姬剑鸣瞧见赵无眠,当即上前,微微拱手,“侯爷。” 赵无眠指了指别院,“带队上去问询一通,说是听到了打斗声,别让他怀疑我的身份便是,具体怎么做你知道,问过后记得派人暗中监视,送信也好,有人进出也罢,所有人的身份都需查实,有任何疑点立刻上报。” 姬剑鸣微微颔首,从赵无眠手上接过昏死过去的先生,让人带去侦缉司关起来,而后招呼了身后弟兄一声便带队离去。 赵无眠抬手卸下斗笠,松了松蓑衣,朝洛湘竹笑了笑,“公务都处理好了,接下来静观其变即可,回剑宗分舵吧,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洛湘竹向后望了眼侦缉司捕快的背影,而后双手捏住斗笠边缘微微撑起,多看了赵无眠几眼。 难怪你在江湖的名气这么大,难怪妹子能当上天子。 “很佩服我?”赵无眠问她,语气得意。 以洛湘竹的性格,用来安慰,那可以说这些话,但寻常时刻,以她的含蓄,是不会如此直白表达‘佩服,喜欢’之类的。 于是她四处张望一眼,而后指了指一个卖人的摊贩。 “想吃?” 洛湘竹点头。 赵无眠过去伸出三根手指,“三串人。” “好嘞,客官要什么形状?咱这手艺,别说寻常的草草,猫猫狗狗,就是您身边这位小女娃,咱都能用人画出来。”摊主是个老爷爷,很有自信地说。 赵无眠看向洛湘竹。 洛湘竹微微摇头,无所谓形状的,她小手探进自己的怀中,取出一个绣着竹叶的青色荷包,从里面认认真真数了三文钱,递给赵无眠。 意思是,我请你吃。 像洛湘竹这种身份,居然还会用几文钱,着实令赵无眠意外,但他反倒觉得有几分反差般的可爱。 赵无眠先给了钱。 老爷爷说,“一串人两文。” 洛湘竹粉唇微张,拉着赵无眠的衣袖,不可置信,她指了指燕云,而后伸出一根玉指。 燕云那边,人只要一文的。 “无论什么时代的京师,都一样的。”赵无眠朝她伸手。 洛湘竹眨眨眼睛,而后默默从怀中取出小荷包,认认真真数了三文钱按在赵无眠掌心。 赵无眠笑着递给老爷爷,“两串竹子样式,一串圆形。” 圆形的递给洛湘竹,她歪着头不知赵无眠为什么要圆形。 赵无眠自怀中取出方才从小木盒里拿的碧玉手镯,和人对照了下,而后递给洛湘竹,“今晚的战利品,送你了。” 洛湘竹愣了下,脸色却是莫名的不可置信,旋即她绣鞋向后退了几步,一手拿着人,一手提着裙角,居然转身就朝剑宗分舵的方向跑。 赵无眠一脸错愕,“跑什么?” 人老爷爷看了赵无眠一眼,疑惑道:“送姑娘家镯子,是表达倾慕,公子不知?” 赵无眠真不知……但就算是表达倾慕,也不用跑吧? 夜幕垂下,月光轻洒,院中腊梅随风轻晃,大片黄梅叶落下,扑在院中,宛若黄油。 洛湘竹怀疑赵无眠想吃竹子,他就连人都要做竹子状的,跑过来向师父告状。 慕璃儿盘腿坐在腊梅树下,望着随风起伏,宛若潮水的梅叶,笑着看洛湘竹用羞红的脸表达羞赧与无措。 赵无眠走进院子,递给慕璃儿一串人,而后看向洛湘竹带着羞意的脸, “就算我真想吃,你也不用这么害怕吧?我莫非是什么见色起意的登徒子?” 洛湘竹指向沈府,指向苏府,最后指向大内。 赵无眠没话讲,要是让洛湘竹知道他不仅对沈湘阁,苏小姐,洛朝烟有想法,还对小西天的尼姑和当今帝师有想法,那洛湘竹估计都不敢和他单独外出了。 他看向慕璃儿,“我事先也不知送镯子还有那层意思,师父总得信我。” 慕璃儿咬了口人,看了赵无眠一眼,好奇问:“这种事,你该对湘竹说,怎么反过来向我解释……怕我误会?” “……反正你们两人都在这,给谁说不是说?” 慕璃儿轻笑着摇摇头,只把这当他们彼此间的打闹。 赵无眠便问:“那玉佩对寒毒可有压制效果?” 慕璃儿抬眼瞥了眼天色,“还没到时辰,不过也快了。” 说着,慕璃儿便起身回屋,贴在裙子上的腊梅叶顺着落下,洋洋洒洒。 赵无眠与洛湘竹跟着进屋,慕璃儿在软塌坐下,手握炽阳天玉,闭目调息。 片刻后,她柳眉忽的一蹙,赵无眠顿知寒毒毒发。 炽阳天玉外表也看不出什么异色,但慕璃儿眉梢紧蹙,一言不发,明显正在压制体内寒毒。 赵无眠用指尖摸了下慕璃儿的手腕,极为冰凉,正是毒发之兆,此刻距离近了,倒也能从炽阳天玉上感到一股暖意。 “有用吗?”赵无眠低声问。 “倒是能勉强缓解几分……”短短一句话,慕璃儿就喘了好几口气 她脸色苍白,一句话的功夫,额间便出了汗……不过按往常,这时候慕璃儿嘴唇都发紫了,如今却只是冒汗,料想这炽阳天玉也不是毫无用处,但明显用处不大。 这唐家特制而成的蛊毒果真有几分霸道,也不知唐家和九黎有是否有联系…… 洛湘竹对这症状再熟悉不过,连忙将慕璃儿平放在榻,抬手就脱了她的靴子。 靴子下,露出一抹白色……咦,师父原来已经穿上那白丝了? 赵无眠瞥了眼,稍微愣了下。 白丝下,可见白到发亮的小腿肌肤,小脚丫匀称可爱,曲线优美,慕璃儿一副长者做派,但脚丫却如此娇小,赵无眠感觉自己一只手都能握住。 照理说,慕璃儿这般气质,这般年纪,该是穿成熟大姐姐的黑丝,如今穿上白丝,反倒是让赵无眠出于本能地心头微挑。 不外乎禁断与反差。 不过他下意识看了眼便收回视线,赵无眠可从没想过趁着师父昏迷,占她便宜。 洛湘竹拉开慕璃儿的腰带,而后看了眼赵无眠。 赵无眠默默转身。 洛湘竹这才转而拉开慕璃儿的外衣,露出锁骨香肩,白色肚兜,再脱下裙子,露出白色连裤袜。 慕璃儿也好,太后也好,其实都只当这东西是平时穿的薄裤,因此白色连裤袜下面,自然是什么都没穿,白丝之下,另有淡淡的深邃之色。 洛湘竹小心给慕璃儿盖上被子,慕璃儿便抬手将她抱住,这纯粹是寒毒彻底发作后,为了暖意,下意识所为……这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洛湘竹也便没在意,只是她体质不好,只是抱了一会儿便打了个喷嚏,而后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默契爬上床,规规矩矩侧躺在慕璃儿身后,掌心放在慕璃儿的雪白香肩上。 洛湘竹自慕璃儿的怀中挣脱而出,而后又打了个小喷嚏。 “休息去吧,为师中毒,可别害得你又生了重病……”慕璃儿双目紧闭,说一句话便要喘几口气。 洛湘竹微微颔首,给了赵无眠一个‘交给你’的眼神,便小心翼翼爬下床,转而去了旁边厢房。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她相信赵无眠肯定不会对师父做什么的。 赵无眠的确不是那种见色起意,趁人之危的小人,他闭目片刻,掌中便稍显湿润。 “今晚出汗这么多?是炽阳天玉的缘故吗?”赵无眠眉梢轻蹙,低声道。 慕璃儿粉唇轻启,下意识呼吸急促,心底不由觉得自己出汗多,如此狼狈,可是会有损师父威严? 但寒毒毒发,她也无力细想,只是撑起一丝意识,淡淡点头, “料想是的……炽阳天玉,出自西域炽阳矿,矿场附近定有火海,炽阳天玉又是由炽阳矿心制成,听说对西域圣教的武功修行极为有利,但我没学过西域武功,这东西于我而言,只是外物,效用大减。” 赵无眠微微颔首,炽阳天玉的确是至宝不假,只是功法对不上,此刻用来压制寒毒,都算暴殄天物。 暖意顺着慕璃儿的肌肤,传至赵无眠掌心,他忽的睁开眼眸,察觉几分不对。 倒不是炽阳天玉不对,而是自己的内息不对……赵无眠的内息向来浩瀚温和,如今接触到炽阳天玉,不知为何竟是有几分躁动。 为何躁动? “师父,借炽阳天玉一用?” “这东西挺暖和的,你同为师一同握着便是……” 慕璃儿紧握着炽阳天玉,最大限度的贴近肌肤,于是正握着玉佩,小拳头放在胸口前。 赵无眠并未起疑,第一次掌心向前方探去,两人的手便握在一起,紧贴着炽阳天玉。 慕璃儿的手很小,赵无眠一握便连玉带走一同握住。 赵无眠探出内息,但他体内的内息竟是突然有些不受控制,发了疯似的想要冲出体内,一派‘敌意’。 敌意? 赵无眠瞳孔稍微缩了缩。 他或许会因为失去记忆而忘了仇家,但身体的本能却不曾忘记当初是什么性质的内息与武功害得他重伤濒死。 西域圣教…… 慕璃儿不知赵无眠在想什么,杏眼睁开一条细缝,模模糊糊望着赵无眠的手,这个姿势,便从‘贴’变为了‘搂’……似乎是更加暖和了。 寒毒毒发,身体也好,心理也好,慕璃儿都无比脆弱,近乎是本能地渴求温暖,于是便往后挪了挪挺翘的臀儿。 不挪还好,一挪顿时便‘严丝合缝’,赵无眠心底顿时什么念头都没了,连忙躬起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但慕璃儿可不是洛湘竹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江湖绘本她也看过,顿时便愣了下,然后竟是翻了个身,与赵无眠面对面。 寒毒毒发,慕璃儿的头脑明显是有几分不太清醒,又或者说,是没有心力维持平日的师父威严与理性。 也就是心里想到了什么,就会说什么。 于是她问: “你,你对为师有,有意?” “就像方才送镯子,你不给湘竹解释,反倒给为师解释……是怕为师误会你?是把为师当成你的什么了?” (本章完) 第231章 今夜未明,两面包夹 第231章 今夜未明,两面包夹 夜风清冷,屋外朵朵腊梅随风轻晃,月光印在窗纸,在屋内视线透过窗户,可见窗纸上的纷飞黑影。 屋内无灯,只有点点月光,空气中的粉尘在月光中睡大觉,一片静谧,唯有两人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慕璃儿转过来时,赵无眠握着赤阳天玉的手差点陷进肚兜里,当即放手,听到慕璃儿的疑问,赵无眠也只当她是寒毒毒发,神志不清,道: “师父中毒颇深,现在脑子不清醒,等熬过寒毒,恢复理智,肯定得哭。” “哭?在你心底,为师就如此脆弱,哭哭啼啼?为师现在清醒的很,你可知我可是酒界圣,圣女,极难喝醉……酒都灌不醉我,更何况是这毒?” “把毒和酒放一块类比,已经是脑子迷迷糊糊的表现了。”说着赵无眠再度握上慕璃儿的小手,感知着炽阳天玉之息,明显是把慕璃儿当小孩子来哄。 慕璃儿双目紧闭,呼吸急促,毒发后恍惚间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是冰渣子,口鼻气管,好似被冰渣刮肉。 唐家的毒虽然如此霸道,但慕璃儿并未放弃说话,不依不饶,嗓音柔弱。 “你怎么不正面回答为师?可是心虚?” 慕璃儿如此不依不饶,赵无眠被问得步步紧逼,暗道她肯定平时心底就在琢磨这些事,只是如今寒毒毒发,神智不清后才将真心话说了出来。 因此这也不算胡言乱语。 赵无眠于是也正色几分,松开炽阳天玉,琢磨少许,道:“元宵那晚,师父在干什么?” 这问题,牛头不对马嘴,但慕璃儿此刻根本没有心力思考到底有没有对上嘴,赵无眠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全凭本能,便道:“和湘竹喝酒……” “那晚我在宫中吃饭,太后问我爹娘……我也不知爹娘是谁,但我与师父相识两月,师父是真心对我好,因此我无论心底有什么逾越不轨的念头,只要您心底过不去这个坎儿,打心眼里不情愿,那我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多做什么……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无眠知恩义懂轻重,慕璃儿真心待他,那他自然也会尊重她,不由将称呼换成‘您’,来表示徒弟对师父的敬重。 他敬重的不是师父这个身份,而是慕璃儿对他的好。 慕璃儿美目紧闭,没有回话,赵无眠甚至都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赵无眠摸了摸慕璃儿的额头,还以为她因为寒毒昏过去了,结果慕璃儿修长的睫毛轻轻一动,竟是睁开眼帘,美目稍显迷蒙,月光洒在她精致的锁骨与脖颈上,隐隐可见肚兜最上方的一抹深邃夹缝,随着她的呼吸一张一合。 赵无眠心底不争气地跳了下,慕璃儿的容貌实在是太漂亮,虽然今年二十有六,在赵无眠认识的女子中,仅仅比太后小一点,但她一举一动尽是成熟女子的韵味,比苏小姐,洛朝烟等女多了几分饱经磨砺的可靠。 身材更是不用提……很有韵味的江湖大姐姐。 不过目前谈论的事,或许关系到赵无眠与慕璃儿的今后,因此他很认真,并未被美色迷惑双眼,静等慕璃儿的答复。 “你把为师当娘?为师有那么老吗?” “……您今年才二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时,说您是娘亲,只是比喻。” “为师也是女人,以后别提我今年二十六岁……你方才说的‘逾越不轨’的念头,是指什么?” 能是什么?慕璃儿现在穿着肚兜,下半身穿着白丝连裤袜,若不是赵无眠意志坚定有原则,怕是早就忍不住趁着师父毒发,动手动脚了。 不过赵无眠沉默了下,先说: “您知道《功夫熊猫》吗?里面有个老头,收了个徒弟,后来徒弟比他强,因为某些原因叛出师门……我虽然现在比师父厉害,但绝不会对您有……” 话音未落,慕璃儿美目竟是清明了几分,打起精神,用小拳头往赵无眠的肩膀上捶了下。 “为师也有自尊,辛苦练武十六年,不容易,一直都觉得教你的东西太少,如今你还专门强调你比我武功高强?为师被这寒毒毒死算了。” 赵无眠握住她的小拳头,好奇问:“为师者,最喜欢的不应该就是教出的徒弟比自己出色吗?” “是,但为师性格骄傲,心里头就是见不得徒弟比自己武功高强,总觉得你的武艺与为师无关……除非你是为师亲手带大,一步步教出来的。” “那您岂不是真要成我娘?那您还是心底不舒服着吧,我现在用天魔血解后,肯定比您厉害的。” “你怎么在为师中毒后还这么气我!?” 两人又不由一块笑了下。 笑了几秒,慕璃儿咳嗽了下,神色带上几分虚弱,毕竟她是扛着寒毒和赵无眠聊天,感觉只是调动思绪思考赵无眠的话,就已经用尽了力气。 她闭上美目,赵无眠呼吸时温热的气体扑在她的脸上,她此刻安静下来,才恍然觉得,按照一般人的标准,他们两人现如今哪里有半点师徒样子? 谁家师徒半夜脱了衣服搂在一起? 本我堂的师徒还差不多。 于是慕璃儿沉默了半响,就在赵无眠以为她终于没了气力,昏睡过去时,她又叫了赵无眠一声。 “徒弟。” “嗯?” “你觉得为师漂亮吗?” “您说呢?我现在都不敢睁开眼睛看您,唯恐犯错。” “你心底要真对为师无意,又怎么会怕睁开眼睛?这道理在小西天,叫‘破妄’,在我们剑宗,叫‘剑心通明’。” “我不修佛,也不只用剑,不用破妄,也没有剑心。”赵无眠老实回答。 慕璃儿睁开美目,无奈看了他一眼,“为师不是湘竹,就算不曾与你肌肤相处,也能感觉到你的反应……都快顶到为师腿上了。” 赵无眠默默向外挪了几分,被师父说破,稍显尴尬, “面对美色,心生邪欲,人之常情,但能不能压制邪欲,才是为人关键……您剑心通明,肯定明白这个道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承认你对为师有邪念了?” 慕璃儿明明眼神迷离,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但依旧步步紧逼,让赵无眠怀疑炽阳天玉其实很有用,早便压制了慕璃儿的寒毒,她只是借着机会,以此为借口,和自己聊真心话。 这倒是他想多了,慕璃儿此刻神智的确有些不清楚,像这些男女话,放在往常她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但也确实是真心话。 “师父太漂亮。” “只是因为漂亮?世上漂亮的女子千千万……” 赵无眠打断慕璃儿的话,“漂亮女子千千万,您也是其中魁首。” 慕璃儿愣了下,然后嗓音带着几分少女似的柔和与纯真,“和你的青绮比,谁漂亮?” “苏小姐是一生挚爱,不管谁问,都是苏小姐漂亮。” “为师不讨厌你这个回答。” “我也觉得。” 两人沉默下来,慕璃儿想问问赵无眠心底对她有没有除了邪念之外的东西……也就是男女之情。 如果是没中毒时,慕璃儿肯定会多加试探,不断暗示,猜测,但如今她已经没有试探的心力,便呆呆地问: “你对为师有意?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问你了。” 慕璃儿的嗓音极为娇憨,好似撒娇,但就像她所说,这是她第二次问,她很想听到赵无眠的正面回答。 对慕璃儿有没有意?其实很难说,赵无眠并非色中饿鬼,不会因为慕璃儿是绝色就觊觎她,他的确一直把慕璃儿当应该尊重的师长看待,但有些事,有些念头,一点起了头,便如春风遇野火。 赵无眠便答:“原先是没有的,只是秦风山那晚,紫衣给您下了毒,您抱着我耳鬓厮磨,我心底那时的确不可避免升起一个念头…… 要是把您娶回家,每天晚上,您也会这么抱着我蹭吗?不过后来知道您对这事敏感在意,不愿回想,我自然也压下了这心思,就像我方才说的,您只要心底不愿,我就不会强求。” 听了此话,慕璃儿却是呆呆道:“太长了,听不懂,说简单点……有还是没有?” 这个语气太过反差,让赵无眠心头又不受控制跳了几下,有种想把慕璃儿抱进怀里蹭的冲动。 他于是如实回答:“刚开始没有,后来在秦风山有,再后来,将其压了下去,但现在又有点……” “为什么现在又有了?” “师父没经历过男女事?” “被男人这么抱在怀里,都是第一次,何况于经历男女事?” “从未对一个男人心动过?” “从未。” “那徒弟给您解释解释,有意,也就是心仪,其实就是这样……心底深处忽然就冒出了一股感情,莫名其妙,很多男女都深受其害。” “原来如此。”慕璃儿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小手竟是探进自己的肚兜,摸着心口,只是姿势原因,她如此动作,手背便将肚兜撑起了几分。 赵无眠正盯着慕璃儿认真解释,她这动作,让赵无眠不免又看见了凹陷。 好小,好可爱。 赵无眠扭过视线,他色归色,却也不屑趁人之危。 却听慕璃儿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而后便道:“你离为师那么远作甚?寒毒快把我折磨欲死,你也不愿抱着缓和几分?” 赵无眠上半身往里面贴了贴,但双腿却往后又挪了点。 但慕璃儿却抬起一只丰腴修长的腿,搭在赵无眠的腰上,赵无眠也神色僵硬了几分,呼吸难免急促,“您这是?” “热。”慕璃儿美目紧闭,开始喘息,唇里淡淡吐出一个字。 赵无眠没细想,以为是炽阳天玉搞的鬼,一把就把这红玉从慕璃儿的手中拿走,抛去床尾,但直到慕璃儿柔软的娇躯在他怀里扭了扭,他才恍然得知,自己错怪炽阳天玉了。 慕璃儿在气氛,话题与肌肤相贴的境遇下,恐怕也是有了点动情之意。 怀中的娇躯,虽然柔软,但浑身冰冷,就和灌满冷水的水袋似的,可即便如此,赵无眠也觉得自己置身火炉,浑身出汗。 屋内极为安静,但床榻上的男女却缠在一起,两道呼吸愈发急促。 这种氛围下,很容易犯错。 赵无眠其实心底未尝没有些充满邪欲的想法……紧紧抱住慕璃儿的娇躯,撕开白色连裤袜,压在她的身上。 这个女子是自己的师父,那种禁断感足以让人发疯,但赵无眠若真压不住邪念做出错事,苏青绮也好,沈湘阁也罢,肯定对他失望至极。 可以有邪欲,但前提是慕璃儿也得有意,因此赵无眠规规矩矩,绝不乱动。 赵无眠内心天人交战,倒是忽略了一件事,炽阳天玉被他丢掉,能勉强缓和寒毒的宝物一没,慕璃儿便忍不住贴上来,紧紧将赵无眠搂住。 她语气依旧呆呆的带着几分娇憨之意,“你身上好热。” 慕璃儿的娇躯都快让赵无眠把持不住了,此刻都没气力说话。 但他没气力,不代表‘真没气力’,慕璃儿柳眉蹙了下,然后恍然大悟,“难怪男属阳,为师本以为你身上已经够热了,却不曾想,还有更热的……” 赵无眠的横刀顶得慕璃儿腿都有些疼,她便向下探出手,将其往上挑了下,然后搭在赵无眠腰上的腿扭了下,于是便她的双腿与横刀便成‘两面包夹芝士’。 赵无眠倒吸一口凉气,拉住慕璃儿的手,“这可不是师徒之举。” “你还知道你与我是师徒。”此刻没了炽阳天玉,慕璃儿的嘴唇便被冻得有几分发紫,她答道:“你就不该对为师有意。” “……都说了是没头没脑,莫名其妙产生的情绪,不是我能控制的,只能证明师父的魅力太大。” “油嘴滑舌,青绮就是着了你的道。” 话音落下,慕璃儿沉默了几秒钟,而后又重复了一遍,“你就不该对为师有意。” “那有了就有了,怎么办?” 反正都说开了,赵无眠也认了,他就是馋慕璃儿。 闻听此言,慕璃儿小手又按住自己的心口,片刻后,道:“为师,为师其实,此刻,心跳的很快,我,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因为气氛,难免如此。” 慕璃儿美目睁开一条缝,望着赵无眠,虽然是在谈论这种羞人的男女事,但她却一脸认真,摆出教导的模样,道: “剑心通明,自会破妄,所谓气氛,影响不了为师,你说你不只用剑,所以没有剑心,这是错的,为师之所以多提了一嘴小西天,就是要告诉你,万变不离其宗, 各门各派,百家争鸣,但习武到了最后,是有共同之处的,你我俱是天人合一,欲要沟通天地之桥,便是天地,身,心,灵,气相连, 也就是说,言语也好,气氛也好,心底有什么感触,定然便是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绝无可能是被影响,便如刀魁羊舌丛云,明知自己与幻真阁勾结,损失不小,却还愿一意孤行。” 赵无眠不觉得这时候是教学时刻,但还是道:“谨遵师父教诲。” 慕璃儿满意点头,然后小脸又下意识羞红起来,语气难免带上几分扭捏,“你我二人,师徒之名在此,绝不可突破界限,但你,你对为师有意,我,我今晚似乎也……” 慕璃儿顿了顿,后嗓音低了下去,“有意。” 话音落下,屋内彻底安静下去,赵无眠与慕璃儿那急促的呼吸声都近乎没了声响。 赵无眠一愣,而后手指勾起慕璃儿精致的下巴,准备亲上去。 他在乎师徒名分,只是因为慕璃儿极为在乎,但既然慕璃儿都表示自己对他有意,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啪———— 慕璃儿将赵无眠的动作感知的清清楚楚,抬起小手就捂住他的嘴,羞红了脸,“孽徒!混账东西你想做什么?” 赵无眠疑惑,“师父不是说对我有意……” “往日那般聪明,怎么今日就乱了心智!?”慕璃儿的呼吸愈发局促, “为师,为师的意思是,是只有今晚,才可有意,待明日天亮,我不提,你也休提此事!否则,为师便将你逐出师门,永不相见!” 此刻慕璃儿还说这等话,明显是当真这么想……也就是说慕璃儿心底对赵无眠的确有了几分男女情,但师徒名分在此,她就绝不愿和赵无眠有所进展。 这话太重,赵无眠都不敢说‘那没了师徒名分,我们便在一起’这种情话。 但慕璃儿也知自己这话太重,说不得会伤了赵无眠的心,于是她又低声道:“但今夜未明……” 明日天亮,不提此事,但今夜未明…… 慕璃儿便是江湖女子,更是燕云出身,但有一抹江南水乡似的柔情与含蓄。 赵无眠于是抬手拉开慕璃儿捂住他嘴唇的小手,准备凑上去亲她。 慕璃儿又扭过小脸,赵无眠便亲到了她的脸颊。 柔软,但冰冷。 虽然没亲到嘴,但也是默许其他事。 赵无眠待在慕璃儿肩上的手,便顺着腰肢的弧度,向下滑去。 或许是因为寒毒,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慕璃儿又出了许多汗,床上满是慕璃儿身上的香味。 慕璃儿只是扭过小脸这种举动,带动双腿轻轻摩挲了下,赵无眠便心头猛跳一下,呼吸都是一窒。 慕璃儿此间剑何等玄妙,赵无眠的异动不可能瞒过慕璃儿,她美目睁开一条缝隙,瞥了他一眼,而后依旧别过小脸,只给赵无眠露一张侧脸。 晰晰索索。 赵无眠拉开自己的腰带,然后倒吸一口凉气,不仅仅是白色连裤袜与师父大长腿的触感,更多的是寒毒之冷。 “师父。” “别叫我师父,” “那,那璃儿,太冰了。” 慕璃儿手指轻勾,运起擒龙控鹤功,将床脚的炽阳天玉捏在掌心,而后……往下放了放。 洛朝烟若是知道自己从内库找来缓解慕璃儿寒毒的宝贝被这么对待,估计当场就得气的革了赵无眠的爵位。 不过这个时间点,她要么在浮墨殿处理政务,要么就是在清泽殿沐浴准备休息。 夜幕很长,今夜很暖。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的腊梅瓣,又落了不少。 此时天色才泛起鱼肚白,蒙蒙微亮。 屋内传来声音。 “这么多,为师还怎么穿?” “洗洗就好了。” “你去烧掉。” “啊?”赵无眠一脸失望。 “嗯?”慕璃儿冷眼看他。 “哦……” 嘎吱—— 赵无眠带着黏糊糊的白色连裤袜悄声离去。 慕璃儿的寒毒,今晚算是熬过去了,但她娇躯上也是黏黏糊糊,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她背对着赵无眠,望着床榻内侧的墙壁,一言不发。 等赵无眠从屋外走进,她娇躯才动了动,却还是不扭头看他。 “璃儿……” “孽徒!璃儿是你叫的吗?叫我师父。” “……那师父,”赵无眠稍显无奈,“寒毒是熬过去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为师好得很。”慕璃儿的语气有几分不善,“寒毒都已熬过去,你还待在为师房中做什么?莫不是不知男女有别?” 男女有别…… “昨晚……” “昨晚发生了什么?”慕璃儿回首看了赵无眠一眼,神情天真,“为师不记得了。” 慕璃儿居然会装傻……赵无眠此刻确定,自己就是馋师父。 因为太可爱了。 “那下次寒毒毒发……” “你出去!为师累了。” “嗯……师父好好休息,我待会儿再来看您。” 赵无眠告辞离去,没走几步慕璃儿便给他叫住,“等会。” “怎么了?” “把为师的裙子拿过来,为师现在没力气……要是让湘竹瞧见为师薄裤都没了,肯定起疑。” 那不是薄裤,是白丝……赵无眠心底默默指正了一句,拿起床头柜上香气喷喷的裙子,迭好放在床边。 嘎吱———— 赵无眠离开房间,关上房门。 有几朵腊梅随风落下,虽然赵无眠算是被慕璃儿给撵出门,但他此刻的心情无比通畅,对未来的一切充满自信,就算是萧远暮现在从江南杀到京师说要把他绑回江南,他也有自信轻松解决。 慕璃儿心底对他是有意的,只是过不去师徒那个坎儿,但这都不是问题。 赵无眠相信未来她心底肯定能放下师父这层身份…… 在他的追求下。 觉得前途一片光明的未明侯并未得意多久,因为连续两晚不曾去苏府找苏青绮,让苏小姐生了气。 她打听到赵无眠去了剑宗分舵,天蒙蒙亮就过来找他。 后闻到赵无眠身上的味道,生气地揪他耳朵,把未明侯抓回了苏府教训审问。 什么萧远暮来了京师他也不怕,什么未来定然追求慕璃儿帮她迈过心底那坎儿,这些豪言壮志,顿时胎死腹中。 “未来的事虚无缥缈,眼前的景物才更得珍稀。”赵无眠对苏青绮说,“就像苏小姐。” 苏青绮冷笑一声,罚他今日一天谁也不见,只能待在苏府见她。 —————— 待会还有一章。 万赏加更。 (本章完) 第232章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万赏加更 第232章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万赏加更) 洪天三十四年,冬。 距离太祖高皇帝驾崩,还有一年。 距离那场席卷天下的靖难之役,也还有一年。 江南,临安。 临安的冬季不似北地那般雪季漫长,临近年关时才会下雪,雪势也不甚大,细细碎碎,落在地上,甚至都成不了积雪,很快便融为雪水,让地砖的颜色更深了几分。 “华山剑,就一个字,险!” “险字,何解?让敌人置身险境……此举,快者,诡者,乱者,刚者,皆可,为何我华山剑法便提出‘险’字?” “为达目的,不惜以身犯险,剑走偏锋,便是华山剑!” 临安西侧的安泰街,开着一处名为华山的武馆,武馆教习手持精钢铁剑,站在演武场上,负手向武馆弟子讲解华山剑招。 场内弟子大多都是稚童。 而在演武场不远处,有一水潭,潭边水亭,躲着个看上去才四五岁的小娃娃,鬼鬼祟祟。 小娃娃撑着下巴,看了武馆内的演武场一眼,而后便好似失去了兴趣,从怀中取出个小本本,又取出个削尖的炭笔,在上面写道。 【倾国倾城,绝色天香的酒儿姐姐,转眼我已经来了临安半个月,这地方,以前是南宋的首都,南宋您知道吗?料想不知,等我回去,给您讲讲。】 【不过现在先谈临安。】 【这地方一股子穷酸腐儒味儿,但最酸的,莫过于西湖醋鱼。】 【我久仰大名,来的时候,专程去尝了尝。】 【一坨狗屎。】 【我现在正在华山武馆的房子上趴着,本是打算偷师华山剑,但这武夫扯了半天剑理,也不教剑招,而那剑理,剑走偏锋,兵行险招。】 【无聊,险招险招,明显是用以出其不意的招式,高手对决,只能用一次对面就会有防备,直接将‘险’视作剑理,岂不是因小失大?】 【有意思的是,华山在秦地,但这武馆却叫华山武馆,这不是明摆着蹭华山派的热度?】 【我原先都不知华山派的存在,这还是萧远暮告诉我的,这武馆连独孤九剑都没有,怎么敢叫华山武馆的?希望明年酒儿姐姐能带我去华山派一趟,说不定那门派真有独孤九剑呢?】 【临安景色很好,空气宜人,青山绿水,我去了西湖,别说白素贞,就是条白蛇都没瞧见。】 【我本想抓条白蛇,指望她什么时候修炼成人给我当老婆的计划只得胎死腹中。】 【临安的东西很贵,不愧是江南最大的销金窟,您走的时候,没给我留钱,我问萧远暮要,但她不是让我给她叫几句好听的,就是让我伺候她吃饭喝水。】 【我一走了之,但临安不收童工,所以回去叫了声萧远暮姐姐。】 【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城市!】 【她今年才十岁,我叫您姐姐,又叫她姐姐,我怀疑她是想借此机会,占您便宜。】 【等您回来,记得拿柳条抽她屁股,我给您找粗一点的。】 炭笔在小本本上刷刷滑过,直到本子上出现了一道阴影。 男孩默默抬头,稀碎的雪幕自天垂落,一位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小女娃抱着平平无奇的胸脯,站在男孩脸前,面无表情。 披散在腰间的乌黑秀发,有神可爱的杏眼,宛若瓣似的小嘴唇,披着小巧的雪白狐裘,内里也穿的一身白,俏脸可爱的让人不禁想将她抱在怀中,但淡雅清丽的气质又让人望而却步。 虽然年纪还小,但未来定然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就算是白蛇修炼成人,不,哪怕是白素贞亲自降临,也绝没有这个女子十年后动人。 男孩默默将手中的小本本合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朝小姑娘露出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萧远暮没有回答,而是从男孩的手里抽出小本本,淡淡吐出两个字,“写信?” “一些家长里短罢了。”男孩露出勉强的笑容。 萧远暮翻开小本本,男孩当即朝演武场喊道:“有人偷师!” 偷师,乃是江湖大忌,按江湖规矩,是可以将偷师者当场格杀。 男孩的嗓音传遍演武场,武馆教习与周围武师听见叫喊,当即闻声看来,目露凶光,结果发现是两个小娃娃,稍微愣了下。 但混迹江湖,不可小觑任何人,就算是小娃娃,也有杀人的能力,教习与一众武师快步奔来,捏起拳头,准备好生问问。 噗通噗通———— 片刻后,教习与武师们,宛若皮球般被一个个扔进水潭里 萧远暮冷冷望着男孩。 男孩正襟危坐,露出笑容,“萧姐姐,以您的实力,我怀疑就算不用独孤九剑,也能压着任我行揍……” 噗通———— 萧远暮旋身一脚,背后的狐裘随风轻晃,带着雪与幽香,将男孩也踹进池水潭。 咕噜咕噜———— 潭里冒出气泡,男孩准备潜水而逃,结果却被萧远暮一把从潭水里揪出来,旋即踏水凌波,潇洒离去。 男孩身上往下滴着水滴,等回了他与萧远暮住的宅子后,在小本本上补充了一句。 【不会独孤九剑的华山派,npc!】 萧远暮抱着胸脯,站在门后,依靠着门墙,视线望着天空的雪,百无聊赖,口中催促: “换身衣服,磨磨唧唧,不能快点?再磨蹭下去,等入夜后,山路不易,你被狼叼了去,我可不救。” “那山路我走了三回,现在闭着眼睛都能走上去。”屋内传来男孩声音。 “骗人,你总骗我。”萧远暮冷哼一声,“今年师父有事,不在临安,年夜饭就只有我们两人吃。” “你很失望?” “我和你很熟吗?” “我们虽然一年见不了几次面,但每次年关她都带我来江南找你,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嘎吱—— 男孩推门走出,看向萧远暮。 萧远暮偏头看他,“嗯哼?” 男孩越过她,转身往前走,“在她心底,我们才是一家人,年夜饭就是得待一块吃。” 萧远暮撇了撇嘴,“她说了不算,我心底认同你,才算。” 男孩回首看她,好奇问:“我和你很熟吗?为什么要你认同?” “……” 萧远暮面无表情,淡淡道:“快去扫墓。” 男孩不再多言,从院子里提着水壶与毛巾,便和萧远暮离开宅子,转而去了临安城外的一座青山。 山上种着大片银杏树,此刻已经树叶落光,唯有枝丫上的淡淡积雪。 在山林间,立着一座墓碑,这是辰国太子妃的墓。 但无论是男孩,还是萧远暮,其实并没有见过辰国太子妃。 萧远暮从怀中取出手帕,从带过来的水壶里倒了些水将手帕打湿,旋即细细清洗墓碑。 望着萧远暮的背影,男孩沉默半响,道: “听她提起过,太子妃自从当年与相公分别后,二十多年都没再见过他,却为他守寡守了一辈子,而我们两个呢?连见都没见过太子妃,却年年为她扫墓,有事没事来这看她。” “看来需要墓的人,不是太子妃,而是我们。” 话虽如此,但男孩知道,这个墓里躺着的女子,是酒儿的娘亲,而他是被酒儿养大的。 无论如何,和太子妃也是有关系的,真按辈分,他得给太子妃唤一句‘奶奶’。 毕竟他虽然给酒儿叫‘姐姐’,但实际上,酒儿担负的是‘娘亲’的责任。 而萧远暮呢?她是酒儿的妹妹养大的,也该唤太子妃一声‘奶奶’。 萧远暮不知为何哭了,她一边清理着墓碑,一边哭。 男孩望着萧远暮,心底也带上几分难过,他不由想到,要是有一天,自己死了,萧远暮也会一边哭,一边为他清理墓碑吗? 他不知道。 清洗完墓碑,提着空荡荡的水壶,回到临安,已经入夜了。 今晚是年关,街上满是彩灯,舞狮,烟火,与不住叫卖的小贩。 但热闹是他们的,不是男孩与萧远暮的。 两人往年,都由酒儿带着去扫墓,今年不仅酒儿不在,就连年夜饭都只有两人一起吃。 路过一处屠户家,门口有条拴着的狗望着两人。 男孩指了指它,“我们从山上回来,身上有野兽的气味,年年这条大黄狗都要瞪我们,但它是条老狗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以后扫墓回来,都没狗瞪我们了。” 萧远暮心情低落,不想说话。 两人去街上买了菜,准备回宅子做年夜饭。 厨房里,男孩听到门外传来乐声与戏声,出去看了眼,回来给萧远暮说:“外面在唱戏,去看看?” “你对戏还有兴趣?” “没兴趣,但闲着也是闲着。” “饭还没做好,不去。” 男孩知道,萧远暮喜欢看戏,也喜欢唱戏,但如今连戏都不看了,那就是真难过了。 “那我去看,回来给你讲?” “随便,别死在外面就行。” 萧远暮做饭时,偏头瞥一眼,视线穿过围墙,便能瞧见男孩趴在宅子的围墙上,嗓音透过窗户,传来厨房。 他学着外面戏班子的腔调,唱道:“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唱的实在太难听,但这词,萧远暮倒是没听过,她朝男孩看去,“你总是自称‘赵无眠赵无眠’的,就是从这词里取的名?” “随你怎么想。” “这词是你编的?” “不是啊,是外面唱的。” “当真?” “你来听听不就行了?” 萧远暮放下手里的菜刀,跟赵无眠一块趴在围墙上,朝宅子外看。 “你又骗我!” “哈哈哈哈——” 而归蝉元年的元宵,也就是幻真阁在京师准备救出宋云的这天。 一女子提着水壶,一个人来至临安城外的青山,从怀中取出手帕,从水壶倒了水,浸湿手帕,细细清理墓碑。 口中低声道:“今年有事耽搁了,年关没来……” 说着,萧远暮又望了眼身侧,眼神带上几分迷蒙。 “今年,只有我一个人来。” 萧远暮清理完墓碑,提着空荡荡的水壶,一个人下山,去元宵夜的临安城逛了逛。 大黄狗早便死了。 也没人同她一起趴在围墙上看戏。 等她自临安出城,踏上一辆马车,掀开车帘,走进车厢,撑起侧脸,淡淡道: “走吧。” 马车晃晃悠悠,朝北而行。 (本章完) 第233章 君子一言 第233章 君子一言 “西域圣教兴许是你仇家?” 被苏小姐软禁在苏府之际,赵无眠也没忘了正事,在苏府家宴上,他便与苏总捕谈了此事。 苏总捕身为侦缉司总捕,主管江湖,五湖四海的事情他都要过目,倒是没赵无眠这么闲,不可能有事没事和姑娘谈情说爱,但一周回家吃个几顿饭还是可以的。 苏总捕沉吟少许,一时之间都没注意赵无眠这家伙甚至连个聘礼都没送上就大大方方住进苏府。 “要说仇家,也未必,但我对炽阳天玉的确有点敌视感,至少我没失忆前,肯定和圣教打过架。” 苏青绮起身拿起小碗,盛了碗肉汤,苏总捕琢磨间下意识伸手准备接,结果苏青绮看都没看他,将碗放在赵无眠面前。 苏总捕空着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默默缩回来,还好他还有平等爱着儿子女儿的苏夫人给他盛汤。 “西域圣教执掌千里疆域,不受管辖,我多次安插人手进了西域,皆是不知所踪,很难插手,也难说他们年前有没有派人来中原。”苏总捕抿了口肉汤,然后才道: “不过若在中原活跃,总归会有点线索留下,我接下来派人查查便是。” 赵无眠微微颔首,又说了九黎的事,苏总捕也听说过这部族,这次倒是直接给了答复。 “元宵前,有个苗疆游侠,名为范离,绰号‘千蛛子’,你还记得?” 赵无眠回忆了下,才想起这家伙手持大朔,本是和宁中夏一起刺杀观云舒,结果被赵无眠一招解决,后来他身上带着一瓶蛊毒名为‘离人醉’,被紫衣炼成毒丹给他当了补药。 “他和九黎部族有关系?”赵无眠吃了口鱼肉,才发现自己碗里被苏青绮盛了不少菜。 他看了苏青绮一眼,苏青绮埋头吃饭,并未看他。 苏青绮在家里的穿着很有世家小姐味道,发丝用赵无眠送的青玉簪挽着,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水蓝色的长裙裹在娇躯上,坐在赵无眠旁边的缘故,导致他可以很轻松从侧面看到胸部与臀儿那夸张挺翘的曲线。 太漂亮,赵无眠觉得自己好像每时每刻都沉迷于苏小姐的身体。 苏总捕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让赵无眠谈正事,别老看他妹子, “苗疆和蜀地相邻,两地江湖人并未交往甚密,刀魁成名多年,仇家无数,不是每个江湖人都遵循‘祸不及家人’这规矩,便曾有人挟持刀魁的妻子……” 闻听此言,苏夫人与苏青绮吃饭的动作都稍微顿了下。 苏总捕话音也停了几秒,而后省略其中细节,直接道: “总之刀魁的妻子那年身中奇毒,寻遍名医,无人可治,就是归玄谷也没法子,最后是一位苗疆的高人出手医治,将其治好,从那年起,蜀地江湖便多了许多苗疆人的影子,倒也有几分‘秦晋之好’的风采。” 刀魁毕竟是蜀地江湖的话事人,有这么层恩义在,苗疆江湖与蜀地江湖的确会和睦不少。 苏青绮桌子下的绣鞋抬起轻轻踢了赵无眠小腿一脚,让他在长辈面前别这么放肆,结果赵无眠小腿轻抬,勾住苏青绮的小腿,没让她收回小脚。 苏青绮抽了抽,没抽出来,要是动作太大,让苏总捕注意到,那她就不活了,只能默默低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刀魁妻子中毒颇深,归玄谷都救不了,苗疆却有人能救,这种对蛊毒的精研不似凡俗……或许救刀魁妻子的人,就是九黎?” 苏总捕微微颔首,在家里他也不会闲得蛋疼聚精会神感知,倒是没察觉赵无眠与苏青绮的小动作,便继续道: “幻真阁与青连天合作倒还能理解,但突然冒出个苗疆江湖人,明显不对儿,可细细查去,也没发现他和九黎有什么关系……等明日去昭狱问问李京楠吧。” 赵无眠端着米饭,不再多言,专心吃饭,只是桌下的小腿向侧方微蹭,便脱了苏青绮的绣鞋,她穿着纯白罗袜的小脚丫露在外面,娇躯瞬间一僵,脚丫向下探去,但绣鞋被赵无眠的小腿挡住,她的脚丫便顺势踩在赵无眠的腿上。 就跟桌下用脚丫勾搭男人似的。 苏青绮的脚丫娇小柔软,踩在腿上便让人心中一荡,赵无眠饭都不想吃了。 此刻门外有侦缉司捕头匆匆来此,抬手向赵无眠行了一礼,“侯爷。” 而后他才看向苏总捕,道:“马上就要举办万国宴,京中异邦使者良多,有些小国此前便有冲突,来了京师住在一起,更是天天针锋相对,如今都要撸起袖子打起来……丞相邀您去沈府一趟,商量京中治安的事。” 侦缉司主要管江湖,不过像维护治安这种小差事也会插手,但怎么也不至于把苏总捕叫过去,而现在万国来朝之际,容不得出半点差错,往年也都是苏总捕和沈逸文商量。 因此苏总捕简单将碗里的米饭刨干净便匆匆离去。 苏总捕一走,旁边就剩个不会武功的丈母娘,赵无眠当即来了劲儿,一只手悄悄探下,握住苏青绮的小脚丫,轻轻揉捏。 苏青绮眼看苏总捕都走了,也没人能发现,便低着头任赵无眠轻薄,结果便看赵无眠的手一寸寸往上挪,都要撩裙子了。 结果此时又有人来,是宫女。 “侯爷,圣上来问,您没住处,今晚可是要去浮墨殿?” 赵无眠大手一挥,“不去,今晚本侯就住苏府。” 宫女的眼神瞬间古怪起来,圣上问你要不要去浮墨殿,那意思就是让你去……你还敢拒绝? 侯爷莫不是以为自己是在翻牌子? 但面对未明侯,小宫女也不敢多言,得了答案便告辞离去。 苏夫人文静吃完,便朝赵无眠笑了笑,“年纪大了,吃饱了总是困,侯爷先吃着,我便歇息了。” “年纪也不大吧,夫人看上去和二十几岁的小姐一模一样。” 苏夫人笑着微微摇头,放下碗筷起身离去。 等苏夫人一走,屋里当即没外人,赵无眠一手将碗筷挪到一旁,另一只手抱住苏青绮放在饭桌上,抬手便撩开她的裙子,露出内里的白色薄裤。 这是真薄裤,但也没差,赵无眠手指轻勾,薄裤中央便划开一条缝隙。 苏青绮当即一慌,小手按在赵无眠的肩膀上,“这,这是吃饭的地方!” “苏小姐不就是我的饭?”赵无眠埋进苏青绮的裙子里,嗓音支支吾吾。 苏青绮小脸瞬间羞红,本能地用双腿夹住赵无眠的脸。 嘎吱———— 苏夫人又推开房门,“青绮,要不要和娘亲一起洗澡……” 话音未落,苏夫人便眨眨眼睛。 赵无眠和苏青绮都僵在饭桌上。 苏夫人这年纪,什么没见过?压根没有一点羞意,反倒朝苏青绮笑道:“侯爷看来很喜欢你……” “娘!” 嘎吱———— 房门关上,插上门栓,赵无眠于是又把苏青绮抱上饭桌。 苏青绮剧烈挣扎,说什么也不肯在饭桌上,直到赵无眠吻了几下,她才脸色潮红,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赵无眠的手顺着裙子内的薄裤向上,结果被腰带阻挡,但他没有拉开腰带,而是将衣领向侧一拉。 饭桌上还有菜肴,苏青绮如果仰面躺下,浑身都得脏,只能用尽气力直起腰,赵无眠抬眼望去,愣是看不清苏青绮的脸。。 旋即赵无眠的脸便从裙下一路‘蹭’上去,才吻上苏青绮娇嫩的嘴唇,两人交换着火热的呼吸。 赵无眠的掌心从腿,到腰,再向上,再向下,循环往复,感受着苏青绮肌肤的柔软与温暖。 赵无眠彻底站起身。 但苏青绮却双腿轻弯,抵住赵无眠的腰,精致的小脸从最开始的羞意,到动情,再到如今的笑盈盈,“我和你的师父,谁更好摸?” “我没摸师父,只是蹭了蹭……” “哦?是吗?” 沈湘阁也好,洛朝烟也罢,再怎么和赵无眠暧昧,也没碰过赵无眠的无恨刀,但慕璃儿不一样。 苏青绮第一次感到了一股危机感与不满。 那是她的,怎么有别的女人能用能碰? 苏青绮心底其实并不在意赵无眠有其他红颜,但真有的这一刻时,心底该不爽还是会不爽。 因此她冷笑一声,抬起穿着白袜的小脚丫踩上去,“怎么蹭的?这样?” 赵无眠倒吸一口凉气,一向乖巧承受的苏青绮主动起来,让他顿时有几分难以承受,但不得不说,很有反差感,很爽。 “不是……” “嗯?” “穿的东西不一样。” “不都是薄裤吗?” 赵无眠握住苏青绮的脚踝,用一种更为舒服的韵律蹭。 苏青绮杏眼稍微眯了下,而后纯真动人的青春脸庞抬起,露出一抹女人特有的妩媚,“谁让你更舒服?” “苏小姐。” “嗯~”苏青绮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吟,宛若唱歌。 翌日,苏青绮对他的软禁这才解除,赵无眠转眼带着苏小姐出去逛街遛马,该忙公务忙公务,该陪姑娘陪姑娘,赵无眠分得清,走走停停来了侦缉司,已是午后。 赵无眠与苏青绮来至昭狱,苏青绮脚步匆匆,比赵无眠还急。 当初紫衣说,赵无眠若是三个月内找不到九黎蛊或天玄尘,那体内积累的毒质就会彻底爆发,就算死不了也得日夜受毒质折磨,这可比慕璃儿那寒毒难受的多。 如今可都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要不是实在没有九黎蛊与天玄尘的下落,苏青绮自个早就出京去找了。 昭狱三层,谷文和与李京楠还在聊天打屁,瞧见赵无眠来此,两人都是一愣,旋即谷文和直接将脸贴在狱门上,朝赵无眠谄媚笑道: “侯爷,侯爷,不,爹,爹!我就是个喜欢小偷小摸的贼,哪有资格关这昭狱三层啊,我把阎罗的轻功都上交了,您就把我给放了吧,我这身本事,关在这都算埋没,你把我放了,侯爷想要什么消息我都能打探,想要什么东西我都能偷来。” 姬剑鸣踹了狱门一脚,“别多嘴。” 赵无眠都快把谷文和这菜鸡忘了,闻言瞥了他一眼,“你行盗这么多年,身上宝贝肯定不少……姬剑鸣,从他身上都搜到了什么?” 姬剑鸣连忙上前,递来一块令牌,“他身上除了些钱两兵刃,最值得注意的就是有这块令牌。” 赵无眠接过打量一眼,其上写着‘点苍瀚海’。 苏青绮也凑过小脑袋,抬眼打量了下,才道: “这是点苍山宗主第三位真传弟子苍瑾玉的贴身令牌,所谓点破长空映日边,苍茫云海绕峰巅。瀚波万里通天际,海韵悠悠入梦田,就算我在京师,也曾对他有所耳闻。” 说着,苏青绮想起了什么,“点苍山总舵在苗疆,也不知他们是不是知道九黎蛊的下落……” “喂,你。”苏青绮看向谷文和,“这令牌,你是从何得来?是杀了苍瑾玉抢来的,还是偷来的?” 谷文和知无不言,直接道: “我这不刚从西域圣教偷了点东西逃命?途径蜀地,在青城山下都江堰时,瞧见个骚包将令牌挂在腰上,逢人就说点苍瀚海帅不帅之类的话,嘿,财不外露的道理那蠢货就一点不懂?” 谷文和撸了撸袖子,眼神骄傲,露出几分‘大盗’的职业素养,仰首道: “被我瞧见,肯定给他偷了啊,我本以为这就是个仿制品,但这做工,这料子,不似俗物,约莫是真的,我便顺手用来伪装身份,躲避追杀。” “青城山下都江堰……”赵无眠与苏青绮对视一眼,“青城山在成都以西不足二百里,都算是青连天的势力范围,怎么会有苍瑾玉的令牌?” “这我就不知了。” 赵无眠觉得这牌子兴许涉及了什么江湖事,特意针对点苍山的图谋之类的……但赵无眠与点苍山也没什么关系,他自己的事都还未摆平,自不会有闲心再去都江堰一趟一探究竟,便将令牌抛给姬剑鸣。 “把这牌子还给点苍山吧,有什么事儿都如实说,我要着牌子也没什么用,不如给点苍山一个人情,顺带问问他们知不知道九黎蛊的事。” 姬剑鸣抬手接过,微微颔首,然后走近对赵无眠道:“昨晚总捕来侦缉司时,已经让我们审问过李京楠与愁满江九黎的事……愁满江应该是不知,但李京楠是个硬茬,根本就不想配合我等,也说不清他知不知。” 赵无眠点点头,而后又瞥了眼谷文和,“就这么点东西,不太符合你的大盗身份啊,你是把自己偷来的宝贝都藏起来了吧?” 谷文和一脸笑容,“瞧侯爷您说的,我们这些把脑袋挂裤腰带生活的江湖客,向来都是身上有多少银子就多少银子,哪有存粮啊。” “那就在牢里继续待着吧,也算是让你吃上大离粮仓了。”赵无眠转而看向李京楠。 谷文和眼角微抽,待在里面不说话了。 李京楠闭目养神,不太情愿搭理赵无眠,和愁满江不同,他不想说的事情,就是再怎么动刑也绝不会说。 赵无眠不以为意,“听说刀魁有个儿子,名为羊舌羽承,与你关系不错。” 李京楠睁开眼眸,神情微冷,“你什么意思?” “他是元魁,热血上头后迟早来京师救你,你也知道这是送死,只要接下来你如实说,我可保他一命。” 李京楠嗤笑一声,“你连他的人影都没瞧见,就想用他逼我?” “是没瞧见,但杜三爷你知道吧?他前天被人揍了一顿,气不过,写了封信,那信我们倒是没拦截,但送去的方向,可是蜀地。”赵无眠来至狱门前,自高而下望着李京楠。 “青连天有人会来京师,其中会不会包括羊舌羽承?江湖人都觉得我侠义豪情,却不知我之所以和师父,圣上关系好,就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点……小心眼。” “我被羊舌朝刺杀,青连天还敢派人来京师?”赵无眠脸上神情似笑非笑,“那天随你们来京师的苗疆游侠范离,是何等来历?青连天又是否与九黎有关,如实说吧。” 赵无眠每说一句,李京楠表情便阴沉一分,赵无眠既然能直接点出杜三爷,那料想也不是说谎。 赵无眠没猜错,到了李京楠这个年纪,除了自己身体,那最在乎的,就是与自己亲近的晚辈。 他这辈子已经这样了,料想是要老死在昭狱,但羊舌羽承不同,他年纪轻轻就拿了元魁牌匾,日后定然有潜力沟通天地之桥。 因此李京楠沉默片刻,终是决定配合,低声道:“九黎与青连天,的确有所合作。” 姬剑鸣惊为天人,看了赵无眠一眼,这渺渺数语就让李京楠服软,不愧是未明侯啊。 “继续说。”赵无眠拉过一把椅子,准备做出审问官的姿势好生听听,但苏青绮还在旁边,他便让给苏青绮做,自己则双手撑着倚背,站在苏青绮身后。 “具体细节,老夫也不知,此乃青连天隐秘,刀魁再如何亏欠我,也不可能事事告知老夫,只知自从当年秦平蝶中毒后,是九黎的人出手救了她一命,此等恩情,刀魁自当偿还,便是那时,多有苗疆人与刀魁有所往来。” “合作图谋什么?琉璃四玉?清影玉衣?”赵无眠对此早有猜测,并未意外。 李京楠摇头,“听说和蛊有关,九黎那个部族,隐居苗疆,低调行事,为人做派,更似西域圣教……也就是教义,信仰等大于一切……据老夫了解,蛊毒,就是他们的教义,他们的一切,都围绕着炼出更阴损霸道的蛊毒行动。” 苏青绮有些坐不住,“可是九黎蛊?” “老夫不知,也没听他们说过名字,但九黎九黎,应当也差不了。”李京楠琢磨片刻,才又道: “至于范离,他乃九黎部内范家次子,他对本我堂的宗门要旨很是崇尚,此次入京,算是私自行动……想来就来了。” 范离还真是九黎的人,但侦缉司却半点没查出……赵无眠正视了九黎部族几分,能从上古传承下来的部族,果真不容小觑。 越是深挖,赵无眠便越觉得这世道的水很深。 赵无眠想了想,“九黎内部,似乎是由多个家族分权而治?例如你口中的范家。” 李京楠摇头,“老夫不知。” “他们还崇尚烛龙……烛龙是真实存在的吗?这世道真有龙?” 李京楠脸黑着说,语气带上了几分不客气,“不知道,老夫又不是九黎的人,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要是真有烛龙,侯爷见到后不妨找人画张像,也好让老头子我长长见识。” 此时却看宋云提着腰刀,走进三层,往这儿探头探脑瞧了眼,而后对赵无眠露出笑容,嗓音温和,“从常山回来啦。” 赵无眠收起随性姿势,正经了几分,朝宋云微微颔首。 宋云和酒儿可是同辈好友,赵无眠一直把她当长辈看。 宋云笑了笑,“你前天晚上,抓了个无常城的人,我便审问了他一番,听闻无常城城主似乎会来京师杀你,可是要我贴身护你?” “前辈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偌大京师,好玩的地方可有不少,跟在我身边作甚?我巴不得有人刺杀,如此有了历练,在生死间也便容易有所悟……” 还没说完,苏青绮就用小拳头杵了赵无眠一下……什么生死之间,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赵无眠只得住嘴,转而同苏青绮,宋云一道离开昭狱。 九黎的事也差不多问完了,再多的,他们也不知。 李京楠叫住赵无眠,“侯爷别忘了承诺,若羊舌羽承真有一天,得罪了你,还望侯爷放他一条生路。” 赵无眠说的是若羊舌羽承来这救人,会放他一条生路……不过也没什么差别。 他微微颔首,“君子一言。” 而在京师以西,八百里之外的山林之间。 羊舌羽承骑在马上,脸色极冷,手按刀柄,望着眼前人影,“你们是谁?” 赵无眠没猜错,羊舌羽承年纪轻轻,天不怕地不怕,自从京师传来李京楠被赵无眠生擒的消息后,他便一路马不停蹄往京师赶,意图救人。 但蜀地相隔京师千里之遥,他又没千里马,一般去京师得跑一个月,因此还在路上。 却不曾想,路途也能碰见不速之客。 一位蓑衣客站在林间官道上,自天空垂落的斑杂日光,垂在蓑衣上,此人戴着斗笠,自蓑衣下缓缓抽出一柄短剑,在日光中反射着冷冷寒芒。 “哼。” 羊舌羽承冷哼一声,翻身下马,紧握刀柄,缓缓拔刀出鞘。 (本章完) 第234章 捕头又被揍啦! 第234章 捕头又被揍啦! 京师东北一百多里地外的平谷城,一辆自北而行的车队碾过地砖,平稳驶入城中。 车队两侧,皆骑高头大马,顾盼生风,弓弩刀剑,挂起马侧。 城内行人瞧这阵仗便不一般,皆是连忙让路,注目看去,眼神惊奇。 车厢内,高句丽王子高鸿熙抬手掀开车帘,望着街边,眼神带着淡淡的追忆,“中原地大物博,气候宜人,不似北境,现在还在下雪。” 高句丽与高丽名字相近,但实则完全不同,高丽乃朝鲜半岛的棒子,高句丽则是百年前活跃在燕云的政权,后来戎人入土中原,占领燕云,将高句丽撵去更北,高句丽便逃去朝鲜半岛,扎根于高丽,后过了几十年,起兵谋反,将高丽的李家王朝推翻自治。 因此现在朝鲜半岛的统治者,不是棒子,而是从燕云逃难过去的‘汉人’,所说也是中原官话。 高句丽一统朝鲜半岛后,便想挥师南下,而那个时候,在位者是太祖高皇帝,五万兵马就将其打回去,封了高句丽王,将高句丽重新收为附属国。 至于收为领土……谁拿这片地谁是傻子,因为高句丽于高丽,就如清于明,就那么屁大点地方天天闹着造反。 如今朝万国来朝,其他距离京师更远的异邦都到了,就这高句丽迟迟来不了,就是因为现在高句丽内乱刚平。 “您还是先担忧下自己吧,现在不知为何,中原都在流传您对那位刚上任的女帝有兴趣。” 一位身着黑衣,抱着长剑的男子坐在高鸿熙对面,语气稍显古怪。 他名为苗兮亦,乃高鸿熙的随行侍卫,武艺极高,乃是高句丽三大高手之一,忠心于高句丽皇室,为高鸿熙挡下不知多少刺杀。 高句丽武林,同中原武林不太一样,像九钟这种宝贝,绝无可能落在他们手中,但一直内乱,于高句丽武林而言,与乱世无异。 所谓乱世出英雄,这些武林高手几乎人人都上过战场,人人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拼杀而出,拜此所赐,他们的实战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强,就算是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也有一位。 江湖绰号无相皇,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本是中原人,后来跟着高句丽王室去了高丽打拼,都算是高句丽的吉祥物。 但没有九钟,基本不可能沟通天地之桥,这位‘无相皇’,是天人合一再入天地之桥,还是机缘巧合感悟过九钟,这便无从得知。 而眼前这位苗亦兮,便是高句丽仅次于无相皇的高手,绰号‘四劫孤星’,所谓‘四季更替影成愁,劫后孤身月下游。孤灯影里心如水,星辰未必伴长久。’ 高句丽的江湖人,无时不刻不想重回中原武林,一入江湖,便给自己起个了不得的外号,再加一首藏头诗,便是他们这执念的外在具现。 赵无眠就没这么骚包,不过他闯了这么久江湖,也没个诨号,唯一有人给他提了句‘剑倚青天笛倚楼,云影悠悠,鹤影悠悠’的诗,还是翡翠宫的……说起来还有点可怜。 高鸿熙眉梢轻蹙,他早年受过伤,压根就没有,怎么可能对女人有兴趣?对男人还差不多。 但他再怎么说也是高句丽大王子,未来的高句丽王,心有傲气,疑惑问: “虽不知这谣言何处来,但有就有,那女帝还能因此敲打小王不成?她有这个胆子吗?谁不知中原在和戎人打仗?这个时候,若是我高句丽再起兵南下,她不得手忙脚乱?” 苗亦兮琢磨了下,微微颔首,“女帝登基不足一月,根基不稳,但我等内乱刚止,正当休养生息。” 高鸿熙微微摆手,“的确不能起兵,但中原怎么敢赌我等不挥师南下?这就是谈判的筹码,等去了京师,中原朝廷不得对我等以礼相待?往年小王也没少去京师,白鹿街上的象姑馆,倒是一绝,这次可得好好玩玩。” 象姑馆,其实就是鸭子馆,卖男色的。 苗亦兮眼角抽了抽,扯开这话题,转而道: “女帝根基不稳,倒是属实,但她身边有个男宠,名为赵无眠,封了未明侯,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就算是当时的中原太子,他也在登基大典上照杀不误,要是被他知道您对女帝有想法,怕是要来找茬。” 高鸿熙眉梢微挑,正色了几分, “这位未明侯,能当女帝的男宠……容貌甚伟吧?” 苗亦兮面无表情。 高鸿熙反应过来,轻咳几声,“他实力比之你,如何?” “没打过,谁知道?但听说生擒了戎人的天人合一者图尔嘎。”苗亦兮只能说: “但他若真想来找您的麻烦,我以死相搏,也有自信将其斩于马下。” 高鸿熙微微一笑,“挺有自信?” 苗亦兮冷笑一声,指尖长剑出鞘三寸,“我在高句丽武林仅仅居于一人之下,便是无相皇前辈,我也能鏖战百招,就算未入天人合一,但实打实的厮杀,只看谁的剑更利,可不是看谁的境界高。” 高鸿熙撑起侧脸,想了想,后正色道: “能入主中原,谁又愿久待北境苦寒之地?我高家祖籍便在燕云,自当落叶归根…… 我等休养生息洪天,景正两朝,国力浑厚,如今到了归蝉一朝,戎人既可破关入晋,这女帝又弑兄无德,天赐良机就在今朝。 这未明侯当是女帝左膀右臂,按往年习惯,万国宴上当会比武助兴,你不妨前去试探一二,瞧瞧他是有真本事,还是靠着床上功夫征服女帝的银样镴枪头。” 苗亦兮眉梢紧紧蹙起,但身为武者,自没有临阵而逃的道理,微微颔首,淡然一笑。 “当试试这中原武者的风采。” 赵无眠在京师这几天清闲不少,每日不是用奈落红丝练武便是去找姑娘们,就是一到晚上便有些难绷。 洛朝烟叫他去大内,苏青绮唤他去苏府,沈湘阁又道目前还在苍楼弟子前演戏,让他也去沈府住。 真就跟翻牌子似的,稍不注意就得惹姑娘生气。 转眼后天便是万国宴,礼部与工部的人这些天脚不沾地,却是都往竹坞湖跑。 此刻入夜,华灯初上,明月高悬,一场小雨淋淋而下,落进竹坞湖内,点点水波轻轻荡漾,竹林挂上数不清的彩灯,在湖面中倒映出五颜六色的光点。 而在湖面上,一座楼船静立水雾中央,十数道容纳四人行的木板连接湖岸与甲板,来往宫人,匠人提着灯笼,人头攒动。 万国宴的开展地,便在这竹坞湖内的楼船之上,这是洛朝烟与朝臣早便定好的。 “归蝉元年,第一次万国宴,当一展大离国力,让那些域外宵小收起小觑不轨之意,就该告诉他们,我大离便是在打仗,国力也是此世之最。” 洛朝烟不太愿意,“前线打仗,后方穷奢极欲,怕是会寒了将士的心。” 这倒也是个问题。 后洛朝烟想起目前在打仗的可是赵无眠的兵,于是小手一挥,“晋地将士,这月俸禄,拔三倍,告诉他们,后方办宴,也不曾忘了前线将士。” 户部尚书心疼的牙痒痒,但这法子也没错……那可是未明侯的兵,这个时候谁要敢说‘再苦一苦前线将士’,那未明侯保管让他全家都苦一苦。 他便只能每天晚上不睡觉,缩在书房里舔着手指推算盘珠子。 于是便盖棺定论。 太后娘娘身着宫裙,坐在一辆马车之内,小手轻轻挽起车帘,绝美动人的面庞瞥向楼船,眼神亮晶晶,微微一笑, “谢谢未明侯百忙之中还抽空陪本宫看船。” 赵无眠撑着油纸伞,坐在车架前,无恨刀横放腿上,也在眺望楼船,闻言稍显无奈,“太后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苏青绮倒是没陪着来,她现在还待在苏府练武,她能感觉到自己距离天人合一已是不远,但年纪确实是个大问题……太年轻,底蕴尚浅,迟迟迈不过那个坎儿。 沈湘阁则在沈府睡大觉……其实是偷偷处理苍楼公务去了,她身为邪派头子还是很忙的,不可能天天和赵无眠腻在一起。 “为何?”太后认认真真问。 “多出宫走走,放松心情,对身体好。” “是会让本宫更漂亮的意思吗?” “……” 太后放下车帘,掩嘴轻笑了下,而后问:“妹子昨晚毒发,没让你过去?” 太后没有亲生妹妹,只有义妹慕璃儿。 赵无眠微微颔首,“我们毕竟是师徒,抱在一起总归不合适,如今既然有了炽阳天玉,那我再去,倒显得对师父图谋不轨。” 距离‘两面包夹芝士’,已经过去了四天,昨晚慕璃儿寒毒又发作了一次,赵无眠本想过去找她,结果慕璃儿都没让他进门。 就是没毒发时,赵无眠和她见上一面都难,要不是洛湘竹还在京师,赵无眠毫不怀疑慕璃儿会直接跑回燕云。 那晚的夹夹蹭蹭,对于慕璃儿这种看似豪情实则保守至极的女子而言,还是太刺激了。 现在都没缓过来。 不过这事赵无眠只告诉了枕边人苏小姐,毕竟师徒伦理还是不能视之无睹,要是传了出去,为了风评,慕璃儿说不定会当场自缢,以证清白。 想着赵无眠就有些牙疼,还说追求师父呢……这连见都见不到,还追求什么啊? 太后倒是不知赵无眠和慕璃儿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察觉到师徒两人的关系有几分异样,她暗道不抱就不抱,那你坐在旁边看她总行吧。 这两人估计是有了什么矛盾……吵架了? 太后再怎么成熟,也没敢想赵无眠居然抱着师父的腿蹭了出来。 此时有侦缉司的捕头快步上前,朝赵无眠拱了拱手,“侯爷,姓杜的有动作了,方才有人风尘仆仆,骑马进了他的院子,我们在外偷听,是杜三爷的外孙。” 赵无眠眉梢紧蹙,“外孙?羊舌羽承?你确定?” 那捕头挠了挠后脑勺,“姓杜的的确给那人叫大外孙。” 杜三爷的大外孙,其实就是刀魁的儿子……而刀魁只有一个儿子,羊舌羽承。 “除了羊舌羽承,还有谁?” 那捕头又挠了挠头,“没了。” 赵无眠琢磨少许,握上缰绳,朝车厢道:“有些公务要处理,我送太后回宫?” 赵无眠将太后带出宫,自然该将其护送回去……其他人他也不放心。 太后心痒痒,想跟着赵无眠一块出去办事,但她心底对慕璃儿与赵无眠的事更好奇,便道:“送本宫去剑宗分舵吧,正好陪妹子聊聊天。” 赵无眠微微颔首,猜出太后估摸是想和慕璃儿聊聊他的事,但慕璃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告诉太后蹭蹭夹夹,所以太后去便去了。 “我的马还在大内,劳烦牵去剑宗分舵。”为了节省时间,赵无眠朝捕头说道。 等驾车去往剑宗分舵后,那捕头已经离去,转而是小哑巴郡主抱来一堆草料,坐在屋檐下,吃着冬枣,望着白马吃草,瞧见赵无眠,小哑巴朝他微微挥手。 赵无眠将太后扶下马车,送去剑宗分舵内,才拉上照夜玉狮的缰绳,而后想了想,看向洛湘竹,“我准备去杜三爷那儿瞧瞧,郡主要不也跟着我一起去?” 最近洛朝烟太忙,都没空陪小哑巴玩,瞧小哑巴都无聊的给马儿喂草了,还是带着她出去逛逛为好。 洛湘竹歪了歪小脸,她一直待在剑宗分舵内其实也挺无聊的,正好杜三爷这事也一直是她与赵无眠在办,便连连点头。 赵无眠笑了笑,抬眼看了眼天色,雨也不大,便合上油纸伞,转而取出斗笠轻轻按在洛湘竹的小脑袋上。 洛湘竹身材娇小可爱,被按得娇躯都往下矮了几寸,她双手抬起斗笠,仰起小脸,赵无眠已经坐在马上,朝她伸手。 洛湘竹拉了拉衣袖,没与赵无眠肌肤相触,坐在马背与赵无眠相隔几寸的距离。 踏踏踏———— 照夜玉狮子踩过街边积水,洛湘竹一只小手抵着赵无眠的后背,以防胸部碰到,而后她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了掏,探到赵无眠脸前。 赵无眠垂眼看去,洛湘竹白嫩小巧的掌心中,放了两颗冬枣。 “谢谢。”赵无眠还以为洛湘竹要喂他吃,凑上前一口咬住两颗枣子。 他的下巴碰到洛湘竹的手,让她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连忙收回手。 砰—— 赵无眠感觉后背被洛湘竹用小拳头砸了下。 “嗯……抱歉。”赵无眠咀嚼着果肉。 看来洛湘竹不是要喂他。 洛湘竹斗笠下白嫩的小脸微红,抿着粉唇,没有说话……也说不了话。 等去了白鹿街后方,却是忽的听到一声‘轰’的闷响,旋即便是一声“捕头又被揍啦!” 赵无眠与洛湘竹俱是微微一愣。 白鹿街后方的别院外,姬剑鸣与几位侦缉司捕头藏在暗处,时刻监视杜三爷的一举一动。 这些天,杜三爷老实本分,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向蜀地寄去一封信后,便再无其他行动。 姬剑鸣本来琢磨着冬燕残党会不会再次联络杜三爷,但可惜一点收获没有。 直到有位蓑衣客骑马而来,匆忙进了院子。 “谁!?”杜三爷还以为是赵无眠又杀过来要钱,语气又惊又怕。 蓑衣客掀开斗笠,露出一张年轻却难言疲惫的面庞。 “大外孙!?” 院外的姬剑鸣眼眸一凝,给了身旁捕头一个眼神,让他快去通知未明侯。 别院内,杜三爷连忙上前,语气错愕,“你怎么来京师了?你爹呢?” 羊舌羽承眉梢微蹙,翻身下马,嗓音稍显沙哑,疑惑问:“我爹?我爹过来作甚?” “我此前写了封信给大外甥……你嗓子怎么了?”杜三爷牵起缰绳,将马儿栓在院内那颗大槐树下,语气好奇。 羊舌羽承眼神带上几分愤恨,“来时,途中有人袭击,我被他内劲伤了风府穴,缓几天便是。” 风府穴位于口鼻角下方外缘凹陷处,乃是‘喉中穴’,也叫哑穴,一般点此位置,用气劲封锁,便可令人口不能言。 细细看去,羊舌羽承脸上的确有淤青。 “嘿,哪个不要命的敢打我大外孙,告诉老舅,我定给你找人摆平。” 羊舌羽承微微摇头,走进大厅,叹了口气,“他实力高强,我不是对手,过了几招便仓皇而逃,一路上跑死了不知多少匹马。” 杜三爷看了眼大槐树下那匹马,眼神带上几分了然,这的确不是羊舌羽承的那匹。 跟着进了大堂,羊舌羽承站在桌前,咕噜咕噜往嘴里倒水,背对着杜三爷,口中问:“老舅给我爹写信作甚?” 说起此事,杜三爷便眼神阴沉, “前几日有个没皮没脸的过江龙,偷偷摸进我家,不知意欲何为,后来听到老舅和人谈工作的机密事儿,便以此要挟我,取了不知多少财物,但他偏偏武艺高强,我奈何不了他,就是你卓叔都不是他一招之敌。” 羊舌羽承放下水壶,也没打听究竟是什么机密事,直接道:“我听闻李老被擒便连忙跑来,倒是错过了老舅的信……不过既然爹也会来京师,便商量商量怎么救出李老吧。” 杜三爷一脸为难,“他被关在昭狱……就算是幻真阁,想从昭狱救人都何其难也,更何况是我等。” 羊舌羽承已经背对着杜三爷,也不说话,明显也知这有多困难。 杜三爷还以为羊舌羽承不高兴,微微一笑,上前准备帮他脱去湿漉漉的蓑衣,“老舅知道你与李京楠感情好,但单凭你我二人,怎么也不可能救出李京楠,还是等你爹来了京师,再从长计议吧。” 羊舌羽承向侧方挪了几步,却是躲开杜三爷的手,忽然看向别院之外,眉梢紧紧蹙起。 杜三爷微微一愣,“发现什么了?” 羊舌羽承直接抬手,示意杜三爷别说话,他细细旁听,片刻之后,忽的眉梢紧紧蹙起,“有人马赶来……嘶~你被监视了!?” 羊舌羽承年纪轻轻,天分不俗,已是元魁,感知肯定比杜三爷不知强到哪里去,闻听此言,杜三爷根本不疑有他。 他神情一变再变,总归也是老江湖,稍微一点拨便理清了来龙去脉,他忽的厉声道: “妈的之前那过江龙!老子莫非是中了他的套!?可他们监视我做什么!?是江湖人?还是侦缉司的朝廷鹰犬!?” 羊舌羽承脸色也阴沉下来,他又没瞧见人,只是听到有动静,怎么可能知道是侦缉司的人还是江湖客啊。 他示意杜三爷别说话,脚步匆匆来至大槐树前,松开缰绳,而后将耳朵贴在围墙上,细细听去。 杜三爷眼看羊舌羽承这阵仗便知对方肯定来者不善……那就是逃命的时候了。 杜三爷在江湖混迹这么久,对此情景也不是没有设想过,回屋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套上了一层贴身软甲,还带着头盔面甲,一副武装到牙齿的模样。 但私藏甲胄可是大罪,不过只是一副的话,那也不算什么。 而在别院外,姬剑鸣眼看着有队禁军提刀带剑,匆匆来此,那身上盔甲的摩擦声简直大的没边。 姬剑鸣脸色当即也阴沉下来,直接飞身来至禁卫面前,取出腰间侦缉司的牌子,“侦缉司办案,诸位同僚来此是为?” 禁军一位统领眉梢轻蹙,上下打量姬剑鸣一眼,才如实道:“有人举报,此院有人意欲行刺未明侯,我等来此一探究竟。” “有人举报?”姬剑鸣一脸迷茫,他娘的羊舌羽承才刚到京师,转眼就被人举报了……开你妈玩笑呢? 这羊舌羽承肯定是入套了啊。 此刻姬剑鸣忽的听到别院内的交谈声消失不见,便知院内的羊舌羽承与杜三爷肯定是听到了什么。 他眉梢紧蹙,贴着围墙,细细听去,感知其内动静……他与羊舌羽承就隔了一堵墙。 不过羊舌羽承比他先贴墙上,姬剑鸣的动作肯定瞒不过他,所以羊舌羽承毫不犹豫,缓缓抽离身子,旋即紧握拳头,垂于腰腹,扎起马步,浑身蓑衣无风自动,气势节节攀升。 杜三爷站在羊舌羽承身后,打量了羊舌羽承这姿势一眼,倒是没认出这是什么武功……这是青连天的武功吗?青连天什么时候还教拳法了? 不过混迹江湖,多一门武艺肯定比少一门武艺好,羊舌羽承天分这么高,会门拳法也很正常。 “喝!” 羊舌羽承爆喝一声,腰腹猛地一扭,双拳宛若出膛炮弹,猛然砸在围墙之上,他的蓑衣骤然被劲风撩起,震碎无数雨点,眼前围墙裂起蛛网般的裂痕。 姬剑鸣那边才刚刚将脸贴在墙上,转眼围墙便‘轰’的一声,猛然破碎,姬剑鸣高大的身形宛若弩炮,直接向后钉去,伴随着残砖碎砾,砸碎两面围墙,摔进一户人家。 跟梧桐苑那晚简直一模一样。 随行的侦缉司捕头微微一愣,瞧见窟窿后,烟尘中的羊舌羽承,而后脸色大变,大喊“捕头又被揍啦!” 呛铛———— 皆是拔刀出鞘。 此刻杜三爷骑着马,从大门直冲而出,羊舌羽承没有犹豫,飞身坐上马,一骑绝尘。 ———————— 感谢‘契月十九’的万赏。 现在还欠两更。 (本章完) 第235章 宣战刀魁 第235章 宣战刀魁 轰。 一声重响之后,姬剑鸣砸进旁边别院,马踏长街声紧随其后,羊舌羽承跨上高头大马,从别院外的侦缉司捕头中冲过,朝西边疾驰而去。 “大外孙!往西北第二条巷口走!那地方人少,咱们骑着马,不能去人多之地……” 杜三爷话音未落,却看羊舌羽承径直越过那第二条巷口,马蹄如雷,往白鹿街的方向一骑绝尘。 “我一直在蜀地,不熟悉京师地形……罢了,去人多的地方,朝廷也会投鼠忌器。”羊舌羽承面无表情,淡淡道,冷静的不似常人。 身后的侦缉司捕头大喝‘哪里逃’,拔地而起,在空中就亮出贴身携带的劲弩,咻咻咻钉出弩箭。 杜三爷就坐在羊舌羽承身后,见状也有胆气,毫不犹豫便用肉身挡住来袭弩箭。 他武艺不高,但舍得为自己钱,这身软甲,单造价就接近万两,寻常武者根本伤不得他,唯一的薄弱点只在头盔与软甲相接的咽喉处。 弩箭钉在甲胄上,叮当作响,火星四溅,一些针对马匹的弩箭则被羊舌羽承抬刀挡下。 侦缉司的捕头脸色阴沉,运起轻功,飞身而追,有位平日精研轻功的捕头速度不慢,脚步重踏围墙,足下墙壁瞬间破碎,他整个人拉起一道刀光,射向羊舌羽承。 武者交锋,其中力道,马匹根本难以承受,因此羊舌羽承见状毫不犹豫飞身离马,在空中拔刀出鞘,双手紧握刀柄,重重压下,将那捕头迎面砸了回去。 那捕头撞碎一面围墙,当场就吐了口血,惊道‘这厮好俊的武功!’ 羊舌羽承潇洒坐回马匹,双腿一夹,转眼已经出了街道,冲进满目灯光,璀璨繁华的广场。 禁卫见状冷着脸也要去追,但他们身上穿着玄甲,根本跑不快,只能眼看着羊舌羽承的身影愈发渺小。 姬剑鸣从残砖瓦砾中爬起,抖了抖身上的碎石尘土,吐出一口血沫,“妈了个巴子,这家伙真是元魁?哪个元魁这么猛……哦,侯爷夫人应该也这么厉害……” 姬剑鸣低声吐槽一句,身形冲天而起,站在一栋屋檐上,朝羊舌羽承的方向眺望,此地距离白鹿街并不远,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全力奔行,羊舌羽承就已经策马进了白鹿广场。 此刻夜间,满街灯,广场上都是行人,其中不乏异邦来客。 他脸色当即一沉,暗道坏了,在这种日子,任何扰乱京师治安的活动,都可以统一定性为‘抹黑大离形象’。 要是羊舌羽承骑马撞死几个人,天子定然震怒。 他在此地监视,结果人从他手上跑了出去,事后天子真问责下来,除了未明侯恐怕没人能保他。 但羊舌羽承的实力也委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不是说他在路上被人截杀,仓皇逃来京师,已经精疲力尽了吗?怎么还这么猛? 姬剑鸣冷着脸飞身去追,但他落后这么几个呼吸的时间,显然没那么容易追上。 白鹿广场旁边便是古榕河,河道宽近两丈,两岸点着灯,无数画舫顺流而下,或文人墨客,或孤男寡女,坐在舫中,谈笑晏晏。 踏踏踏———— 宛若奔雷的马蹄声骤然在广场响彻,与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撕心裂肺似的尖叫。 画舫上的游客都是一惊,连忙起身,闻声看去,广场外侧,羊舌羽承阴沉着脸,策马疾驰,眼前已有行人,距离他最近的,便是一位撑着伞,抱着小娃娃,正陪相公逛街的妇人。 马速到了这个地方,猛拉缰绳只会将马摔个倒栽葱,羊舌羽承明显是没想停马。 那妇人脸色瞬间苍白,不会武功,又抱着个小娃娃,面对此情此景,除了惊声尖叫和抱紧小娃娃,根本没有其余动作的余地。 广场行人瞧见此景,都是一愣,想不通怎么会有个疯子骑马闯过来,就那高头大马,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触之不死也得残废。 而羊舌羽承也是元魁,当年在京师打过擂台,有些人认出他,皆是惊呼‘刀魁之子羊舌羽承!?’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沉闷马蹄声,羊舌羽承心有所感,猛然回首看去。 却看身后街道上,四处屋檐还有侦缉司的捕头紧随其后,身着玄甲的禁军已经被他甩开极远,但一匹白马自街道深处猛冲而来,架马者身穿白袍,腰挎横刀,面容俊朗气质清逸,但发丝简单用漆黑发带束起,便为他增添了几分江湖浪子的洒脱。 白袍公子距他几十丈,这个距离,就算是千里马也不可能转瞬即至,他便向侧淡淡伸手,恰好握住玄甲禁卫手中长戟,旋即单手撑着马脖,轻松一跃,双足便踏在马背,整个人蹲在白马其上。 下一瞬,白袍公子骤然发力,白马高大身躯瞬间向下沉了两尺,但此马也不是凡俗,嘶鸣一声,奋力上抬,整匹马便宛若弹簧,将白袍公子宛若炮弹般向前砸去! 白袍公子身后带着蓑衣的小哑巴娇躯在马背晃荡几下,惊呼一声差点摔下去,连忙向前一扑,双手抓住缰绳,斗笠都从脸上滑落,扬起视线,抬眼望去。 “喝!” 只看赵无眠整个人向前飞去,犹如一道白影在雨幕中拉出水雾,他双手紧握长戟,向前猛然掷出,原本高速向前飞去的身形,也随着他这个动作骤然停下。 能量守恒定律。 与之而来,长戟周边雨幕瞬间炸开,赵无眠的手腕周边甚至出现一道雨幕中的空洞,而长戟则化作黑芒,眨眼之间便斜向下扎去,眨眼便到了杜三爷的后心。 杜三爷眼神极为惊悚,早在看到赵无眠的时候他便准备往旁边一滚,跪下投降。 他是想杀赵无眠不假,但,但……反,反正只要自己老实投降,赵无眠说不定能大人有大量呢? 但他刚有动作,羊舌羽承竟是一拉他的手,让他在马背上顿了一顿……就这么顿了下,杜三爷就不可能躲开。 他本来可以滚下马寻条生路的。 杜三爷不可置信望着羊舌羽承。 羊舌羽承回首朝他冷笑了下。 杜三爷满脸不解。 为何要害他?是想拿他当肉盾? 恍惚间,他隐隐有所悟。 哦,眼前这个人,似乎不是羊舌羽承,从一开始他就被骗了。 江湖如棋人如子…… 铛! 此时黑光骤然砸在杜三爷的背上,杜三爷口吐鲜血,在甲胄的保护下,没被贯穿,但就如螳臂当车,甲胄下的血肉早已模糊成泥,整个人在这股力道的作用下,向前砸去。 而黑光却毫无阻力似的,力道不减贯穿马腹,没入地砖,马匹在惯性下,继续向前,戟杆却稳如泰山,反而在马腹马背拉出一尺长的豁口。 此刻马匹才在妇人眼前不足一丈的距离停下,而假羊舌羽承也没预料到长戟的速度如此之快,他整个人更像是从马背上被抛飞出去,摔在地上滚了一圈,后一掌拍地行云流水弹起,看也不看赵无眠一眼,朝人群狂奔而去。 赵无眠身形在空中顿了顿,后遵从重力往下落去,小哑巴骑着白马刚好来至身下,接住赵无眠。 这本是很有默契,很潇洒的一幕,可惜小哑巴武艺不高,眼看赵无眠落下,她便准备一挪屁股往后躲,但手臂就这么长,不松开缰绳,赵无眠就得落入她的臂弯内,倒像是她抱着赵无眠。 这怎么行呢?她与赵无眠清清白白,可不能有半点暧昧,她能看出来妹子对赵无眠有意,自己做姐姐的,可不能夺人所爱。 于是她便松开缰绳,结果没了着力点,重心不稳,直接往马下栽去,吓得她小脸都白了。 赵无眠稍显无语,没想到洛湘竹的武功弱成这样,于是向下一捞,搂住洛湘竹的小腰将她又拉上来,赵无眠不是什么趁人之危的小人,自不会借着这个机会捞小哑巴的胸,但姿势原因,赵无眠将她捞上来,只能顺势放在身前。 于是就成了赵无眠抱着小哑巴,小哑巴的臀肉还碰到了赵无眠的大腿两侧,软绵嫩弹,差一点就压上枪,得亏赵无眠反应快,向后挪了挪。 洛湘竹心尖砰砰直跳,也不知是方才被吓的,还是此刻羞的。 本想着自己不抱他,结果成他抱自己了? 洛湘竹小脸当即一苦,但她也并非不明事理的女子,这时候还换姿势纯属脑子有坑,便咬着唇,把自己当成行走江湖不拘小节的女侠……不在意这种事。 但通红的耳朵还是暴露了她。 赵无眠没洛湘竹想的那么多,捞上她后便架马上前,马踏如雷冲出街道,旋即勒马,飞身冲进白鹿广场。 广场行人阵阵惊呼,望着将那高头大马钉在地上的赵无眠,皆是目露异色,有人通过他背后的横刀与此等武艺,猜出他的身份,高呼未明侯,又是惹得阵阵嘈杂。 旁边有侦缉司捕头瞧见赵无眠,皆是大喜,有人怒气冲冲道:“羊舌羽承这厮,骑马来此毫不考虑寻常百姓,若非侯爷,定有无辜死于他的马上,面对此贼,不如一杀了事!” 有些捕快知道赵无眠和李京楠的‘君子一言’,也是怒道:“此子毫无人道,侯爷杀了他,绝不算违了道义!” 赵无眠并未搭话,聚精会神,望向广场百姓,此地行人太多,随意争斗,不说误伤无辜,就是羊舌羽承挟持百姓当做人质,都是一件麻烦事。 而且人太多,几乎每个人都打着伞,自高而下看去,广场满是一圈圈伞。 要找一个人明显不易,但藏于人群这招骗骗寻常武者还行,赵无眠全力感知之下,羊舌羽承根本无所遁形,主要是羊舌羽承似乎也没想跑,瞧见赵无眠飞身而来的同时,人群中便猛然射来数柄飞刀。 他甚至还抽空抓起一个小女娃的衣领,猛然将其抛向赵无眠。 此举自是激怒寻常百姓,他们唾沫横飞,皆是高声骂着羊舌羽承如此臭不要脸,根本有辱刀魁与元魁之名。 赵无眠手腕微抬,便用刀柄格开飞刀,同时另一只手抱住被吓哭的小女娃,将其交给侦缉司人员看护。 而羊舌羽承明显也知自己此举有违人道,继续缩在人群里恐怕会被乱拳砸死,于是身形拔地而起,化作一道残影自行人头顶一冲而过。 但自从学会摘星换月,赵无眠的速度就已是长项。 呛铛———— 拔刀声赫然出鞘,一道刀光自雨幕中猛然闪过,赵无眠足尖在行人的油纸伞上一踏而过,眨眼横跨十数丈的距离。 一道白线在雨中停滞不动,此乃横刀掠过的水雾。 羊舌羽承脸色冰冷,神情也是稍显意外,不料赵无眠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 “喝!” 用轻功,他根本不可能逃走,脚步在面前酒楼猛踏而过,踩碎一栋木墙,露出其内寻常酒客,他则调转方向,持刀迎上赵无眠,刀锋猎猎,威势不俗。 铛! 赵无眠的横刀在与他的长刀相接一瞬,火星四溅,羊舌羽承的掌心瞬间亮起鲜血,长刀倒飞而出,瞬间钉在身后木墙上,刀身颤颤巍巍。 羊舌羽承连赵无眠一招都接不住? 或许吧,但这刀,是羊舌羽承主动松手的。 而赵无眠的横刀则去势不减,猛然没入他的左肩。 眼看要死,羊舌羽承的眼底却是不知为何露出一丝快意。 杜三爷是前刀魁的舅舅,羊舌羽承是前刀魁唯一的儿子。 两人皆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赵无眠之手,那何愁刀魁不杀赵无眠!? 他只是冬燕的死士,真正的羊舌羽承,早便被他们派人刺杀了。 此乃与洛述之一脉相承的毒计,冬燕残党,那也是太子党。 此前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激怒赵无眠,目前来看,计划很顺利。 要说唯一的意外,就是没想到杜三爷居然被人监视……但这也算帮了他们大忙,至少能直接引来赵无眠不是? 但这横刀眼看就要将羊舌羽承一分为二,却没再往下,只是拉出一道血痕,旋即腰腹微扭,一记侧踢重重印在羊舌羽承的腰上。 冬燕死士眼底顿生错愕。 砰! 冬燕死士顿时如离弦之矢斜向下砸去,在雨幕中拉出一道水雾后便印在地砖,继而去势不减向侧方古榕河的方向滚去,直到整个人滚出河岸,身处空中之际,他都没缓过力道。 勉强抬眼,那白袍公子竟是不知何时已经来至他的面前,宛若炮弹般钳住他的脖颈,将其重重砸在河面一栋画舫之内。 砰! 画舫瞬间向下沉入一尺不止,舫内两位倚船弹琴的裙女子尖叫一声,差点从船上栽下去,河水顺着灌进画舫。 赵无眠居高临下望着冬燕死士,雨点哗哗落下,打湿他的头发,有几缕发丝贴在他的脸上。 他冷笑一声,道:“羊舌羽承也骑了匹千里马不成?我从京师到蜀地都要半个多月,如今距离元宵过去还不足半月,他就能从蜀地赶来京师?你们的计划可是太急。” 冬燕死士眼底阴冷,脸色涨红,瞪着赵无眠,眼看计划败露,他眼底浮现一丝恍惚。 难怪当初太子会输…… 但赵无眠就算猜出他们的计划又能如何,众目睽睽之下,赵无眠杀了刀魁之子的事实,已成定局,这个脏水,他洗不掉。 除非他能找到那个被刺杀的真羊舌羽承,亦或是生擒他,拨下他的人皮面具,昭告全场。 冬燕死士自不会没想到这点,不知为何朝赵无眠冷笑一声。 画舫上的两位裙女子鼻尖微动,莫名闻到一股火药味,两人面露错愕,侧眼看向冬燕死士,以两女的视角,隐隐约约能透过蓑衣缝隙,瞧见里面露出一管褐色的柱状物…… 炸药管! 冬燕死士借着蓑衣的掩盖,悄悄点燃了引信! 他朝赵无眠快意一笑。 炸药爆炸,死无全尸,没有证据,倒是其次……在这种人员密集的场合,引爆炸药,得死多少人? 这些死的人,都要算到赵无眠头上! 是他无能,没能保护好这些无辜行人。 就在此时,赵无眠一脚就给他踹下船。 噗通—— 冬燕死士落水,引线自然被浇灭。 赵无眠手腕微翻,反手握刀,插进河面,就跟叉鱼似的,一刀捅进冬燕死士的心口,将其从河水里捞出,“蠢东西,你以为我把你踢到河边是为了什么?” 自从赵无眠学会了此间剑,要说贴身衣物是什么纹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那是绝无可能,但像长刀重锏,炸药管这种体积大的东西,基本瞒不过他的感知。 主要像这种形状的东西,除了炸药管,也别无他物。 咳咳———— 冬燕死士咳出一口血,眼神死死瞪着赵无眠,但赵无眠自知像这种‘人肉炸弹’的死士,就算拷问也不可能拷问出东西来,冬燕也不会犯这种小错,于是淡淡抽刀,冬燕死士便顺着重力落下。 身体还在空中时,只看寒芒一闪而过,他便已经身首异处,赵无眠横刀在河面轻挥而过,在身前滑出半圈血水,用河水洗去刀身血迹后,一手抓住凌空落下的死士头颅,偏头看向画舫上的两位女子,微微颔首。 “让两位受了惊吓,抱歉。” 伴随着话语,数道黑影落在画舫上,让这小舟起伏数次,身着制服,面容冷酷的侦缉司众人朝赵无眠拱手,“侯爷。” “侯爷。” “这是要……”有人抬手抓住冬燕死士的无头尸身,看向赵无眠。 “我自有定夺。” 赵无眠背过身去,长靴轻踏,飞身跃进夜色下的雨幕。 侦缉司捕头微微颔首,也朝画舫两位女子拱了拱手,飞身离去。 只留画舫上的两位女子面红耳赤,面面相觑,眼露春意。 “未,未明侯好俊……” “是呀,好有气度……” 两人轻移莲步,从画舫探头探脑而出,看向外面。 却见赵无眠提着死士首级,飞身站在白鹿广场最中央的杀威台上。 杀威台,顾名思义,便是为杀鸡儆猴而设,乃是一根悬挂麻绳的长木杆。 若有江湖人不受管束,蹬鼻子上脸,犯朝廷之大不违,便会被砍去首级,悬于杀威台上,以供天下人观之。 当初宁中夏,羊舌朝,范离的首级,也在这里悬挂过。 杀威台上的麻绳早已被鲜血染红,成了黑红之色,此刻向下垂落,空空荡荡。 赵无眠长靴轻点木杆顶端,站在上面,白鹿街的行人,撑着油纸伞,皆是抬眼看他,面容好奇中带着不明所以。 洛湘竹骑着照夜玉狮子,也在人群中,仰首望着赵无眠,歪着小脸。 赵无眠将横刀斜跨后腰,抬手在死士首级脸上一拉,便扯出一张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个中年男人,平平无奇。 全场皆寂,莫名其妙。 赵无眠抬起手中首级,朗声道: “此人乃冬燕残党,乔庄刀魁之子,意欲被本侯所杀,引刀魁前来杀我!” 全场哗然,不可置信,怎么也想不到羊舌羽承竟是他人所扮。 场中议论纷纷。 “冬,冬燕残党!?他们好像是太子党吧?” “没错,定然怀恨在心,意欲报仇,但有心无力,这才用此毒计,打算借刀杀人!” “真不知未明侯是怎么察觉出不对的,要是一般人,这脏水肯定是洗不干净。” “如今未明侯众目睽睽,向我等解释此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然他平白无故背上杀害刀魁之子的锅,刀魁不得砍了他?” “对啊,刀魁就羊舌羽承一个儿子,要是儿子被杀,他都顾忌朝廷无动于衷,那他这身武艺也算白学了。” 场中嘈杂不堪,赵无眠环视一圈,后冷冷一笑,冷声道: “要本侯说,这纯粹是多此一举,可笑行径,在此之前,刀魁大弟子羊舌朝意欲杀我,早已被我当场手刃,刀魁就是因此,才没了武魁牌匾,如今十武魁,九缺一也!” 赵无眠抬着首级的手轻轻一松,首级顺着重力落下。 赵无眠另一只手,运起控鹤擒龙之法,宛若要取什么东西似的,张开掌心,向后轻拉,继而握住五指,淡淡道。 “本侯在此昭告天下,刀魁的武魁牌匾,下个月我便去蜀地取来。” 杀威台下的黑红麻绳在气劲牵引下,套住首级,后随着首级上的惯性轻晃。 —————— 求张月票! (本章完) 第236章 一壶酒 第236章 一壶酒 夜色渐深,春雨满堂,赵无眠宣战刀魁的事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京师,相信不日便会江湖皆知,白鹿街上的江湖客更是脸色涨红,不知为何捶胸顿足,仰天嘶吼,仿佛即将去挑战刀魁的人是他们似的。 人满为患的白鹿广场山呼海啸,大离武风盛行,什么阴谋诡计朝堂政局万国来朝,都比不得这一句宣战刀魁来的痛快。 自从景正帝赐下十武魁牌匾后,除了萧远暮鄱阳湖斩老枪魁外,还没有武魁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正面击溃的案例…… 私底下这些武魁估计和同级别的高手打过不少次,例如刀魁羊舌丛云与幻真阁阁主,再例如太原围剿乌达木,但这些厮杀,江湖人大多不知。 一个私底下打,一个众目睽睽,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而像赵无眠这种当着全江湖的面下战书的,其实也有不少,但绝大多数连武魁门神那关都过不去。 但赵无眠不一样啊,从年关前,他的名字就一直在全江湖流传,如今过去两月,生擒天人合一者图尔嘎后,再往上,就只能是武魁。 武林新旧交替,永远是江湖绕不开且经久不衰的话题。 不少急性子的江湖客捶胸顿足片刻后,便扔下油纸伞,骑上马撒丫子狂奔出城,连万国宴也不看了,就想提前赶到蜀地成都,见证这场新老武魁牌匾交替之战,唯恐错过。 而赵无眠早已离开白鹿街,与小哑巴同乘一匹马,离开白鹿广场。 姬剑鸣飞身跃来,提着杜三爷,微微拱手,语气稍显愤恨,“这家伙已经没气了,我们本是想利用他找出冬燕残党,监视青连天……如今怕是功亏一篑。” 赵无眠摆手,淡淡道: “冬燕既然利用他给我泼脏水,那显然就是把他当弃子,冬燕这条线在他这本就断了,而青连天那边,等万国宴结束我就赶去蜀地,刀魁若还有半分武魁的傲骨,就不可能在这种关头离开蜀地,否则怯战之名就得挂他身上一辈子……没了刀魁,青连天谁能来京师救出李京楠,当我们朝廷是泥捏的?” 乌达木都没那个狗胆来京师杀人,佟从道来了京师也只敢在京师郊外ob,刀魁自然也不敢单刀入京。 姬剑鸣琢磨少许,心底又高看了赵无眠几眼,本以为赵无眠方才宣战只是热血上头,没想到是为了控住刀魁啊。 “侯爷明昭,只是冬燕残党如今还在京师,他们若执意当缩头乌龟,那想揪出来无异于海底捞针,我们就连冬燕现阶段的头领是谁都不知,半点线索没有,这可是要如何找?” 姬剑鸣轻叹一口气,满脸愁色,他刚吃了个大亏,差点犯下大错,此刻迫不及待想立个功劳,但冬燕残党藏得深,洛述之也没蠢到留下什么人员名册之类的东西……真不好找。 “谁说没线索?如今杜三爷身死,没了中间人帮忙联络无常城,那冬燕要么再找个中间人,要么就直接联系……宋前辈以前在无常城办事,让她带一笔钱去无常城顺藤摸瓜抓住冬燕残党……” 姬剑鸣眼前微亮,无常城认钱不认人,虽然朝廷联络江湖刺客组织,有损威严,加之无常城以前也不是没有刺杀过朝廷要员,梁子摆在这……但这次只是为揪住冬燕,假意合作,等冬燕残党一绝,该怎么对待这群刺客就怎么对待。 能屈能伸。 说着,赵无眠微微一顿,又补充了句,“我没钱,这事你禀告圣上,让她给我支点,这也算公务。” 姬剑鸣微微一愣,心底不由笑了几声。 未明侯此等人物,什么都堪称完美……但就是没钱,也没宅子,什么都得问圣上要。 一直乖巧坐在赵无眠身后的洛湘竹闻听此言,稍微愣了下,而后琢磨少许,小手在怀里掏了掏,取出可爱的小荷包,继而从内里拿出十张卷在一起的千两银票。 她将这万两大钞在赵无眠脸前轻轻一晃,示意了下。 赵无眠沉默,大体是没想到吃个人都一文一文计较的郡主会这么有钱。 眼看赵无眠不伸手接,她就用银票在赵无眠的脸上戳了下,示意这些钱都给你,用来抓贼吧。 燕王就洛湘竹这么一个女儿,自是溺爱,不出所料未来她也得继承燕王王位,坐拥燕云数州之地……可能赵无眠认识的女子中,也就洛朝烟比她有钱点。 京师一栋别院内,冬燕残党陈书翰与白袍文士坐在大堂,默然听着探子的传信儿。 所言自然是赵无眠在白鹿街的所作所为。 陈书翰脸色稍显阴沉,与白袍文士不同,他算是纯正的江湖人,至今一直想着杀赵无眠,只是为了报答洛述之对他的知遇之恩,自然也一直严格遵从祸不及家人的江湖规矩。 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白袍文士用什么毒计他也算默认,只是没想到白袍文士这计划这么毒居然还是败了。 陈书翰偏头看他,“这法子虽然阴损,但若能事成,刀魁与赵无眠的确得入套……你为何如此急?若是再等半个月,就算是赵无眠恐怕也发现不了端倪。” 白袍文士轻抿茶水,眼神平和,点了点下巴, “的确是着急了,但你不知,杜三爷那蠢货早便被人盯上,别院外一直有侦缉司的人便衣监视……再等下去,谁知会发生什么异状?‘ 如今计划也不算完全失败,赵无眠下个月就得去蜀地,那地方天高皇帝远,刀魁也不是什么狼皮羊,等夺魁之战打完,赵无眠不可能不身受重伤……这才是真正的千载难逢之机。” 这话不是说给陈书翰听的。 在两人头顶的房梁上,一个青衫客仰面躺在房梁上,一只手提着个并未开塞的酒葫芦,一只脚垂下房梁,来回晃着,一举一动活像个玩世不恭的江湖浪子。 但此人便是无常城城主,年龄不知,姓名不知,只知其代号‘岚’。 其自景正年间横空出世,刺杀过当时正值壮年的前五岳之一万致远,将其重伤,后万致远遁逃江湖,不知所踪,也不知是重伤不治死了,还是被仇家找上门,亦或是心气被破,彻底退隐山林。 五岳本是前朝江湖最强大的五位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 夏成松,也就是林公公已经死了。 李京楠被擒。 丁景澄则在西域,且疑似刀魁岳丈秦三爷的师父。 万致远被无常城城主刺杀,不知所踪。 余下只剩最后一位,自靖难之役便早早退隐江湖,成了江湖人口中的背景板,也就是‘隐居老妖怪’。 总之甭管万致远是不是被无常城城主所杀,他能有这层战绩,已能证明其实力异于常人,就算是放眼江湖,恐怕也能排前三十。 岚并未言语,沉默片刻后,才淡淡道:“本座带着一票手下来了京师,结果阁下却要我无功而返,静等未明侯去了蜀地再图谋刺杀?” 白袍文士眉梢紧蹙,“怎么?你难不成还想在京师与他一战?别忘了你是刺杀,不是寻常江湖客……一切当以成功刺杀目标为重。” 这话是说给岚听的,但陈书翰却默然片刻,心底不免感到一股极深极深的疲惫感。 精于算计,玩弄人心,视人如棋,操盘弄局,是洛述之这种‘执棋人’该做的事,陈书翰只是冬燕的红棍,是打手,比起一直算计赵无眠,他其实更想和赵无眠真刀真枪打上一场。 单他的实力,放在江湖,是足以开宗立派的一号人物,但在赵无眠这种搅动江湖风云的人物面前,便有些不够看了。 他和赵无眠真刀真枪拼杀,可是能撑过哪怕十招? 委实是有心无力,这才藏于幕后算计赵无眠。 白袍文士话音落下,眼前瞬间一黑,却见面前的桌子上,青衫客不知何时竟是坐在上面,面庞居高临下俯视着白袍文士,两人的脸不过五寸之近。 陈书翰回过神来,眉梢紧蹙偏头看去,继而脸色微微一变,却见岚的脸上,虽有眼眸,鼻子与嘴巴的轮廓,却毫无细节……眼中没框,鼻子没孔,嘴里没缝,就好似一个男人往脸上披了张人皮。 若是半夜出去,都能被当做‘无面鬼’吓死行人。 岚距离白袍文士极近,歪着头盯着他看,淡淡道: “本座是刺客,你不是,你配教我如何刺杀目标吗?你只是金主,就尽好金主的职责,老实给本座银子,余下的事,本座自有定夺。” 白袍文士眉梢微蹙,虽被无面鬼如此盯着看,但他的神色并未有任何起伏,冷冷吐露道:“漂亮话谁都会说,能不能成功刺杀赵无眠才是关键……城主可别当个只会逞口舌之利的废物。” “本座不是‘先生’。” 话音落下,岚也没用什么惊天动地的轻功消失不见,而是随意从桌上跳下,将手中酒葫芦挂在腰间,负手离去。 等岚离开后,白袍文士才淡淡哼了下,“这些天人合一的武者,乃至是武魁,一个两个都有些怪脾气,执拗得很,听不进人言。” 陈书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沉默无言,片刻后才起身,“白鹿街是不能去了,这院子最好也别用,明日另寻他处吧” 狡兔三窟,所以才难抓。 陈书翰离开别院,用粗糙的手掌搓了搓脸,后撑起一柄油纸伞,穿街过巷,来了一栋酒铺。 酒铺不大,摆着几个小桌,这个时间点太晚,酒客不算多,方桌上只有四五个人聚在一起喝酒。 这四五个人,陈书翰都认识,乃是附近几条街道的酒铺老板……所谓同行是冤家,但总有些生性洒脱合的来的人。 基本每隔几天,这些酒铺老板就会聚在一起,聊聊自己遇见的江湖趣事。 其中就包括赵无眠此前在元宵节见过的酒铺老板娘。 陈书翰在京师待了十多年,去过不少酒铺,因此他们也都相熟。 那老板娘嘴里叼着根鸡骨头,一只脚踩在椅上半蹲,坐姿豪迈,她瞥了陈书翰,打趣了一声,“呦,陈小子又来了,这地方可不是老娘的铺子,你往日爱喝的酒,在这儿喝也是一样。” 其余老板瞧见陈书翰也是打招呼……都是老相识了,陈书翰总来光顾他们的酒铺。 陈书翰微微摇头,“来壶烧刀子。” 烧刀子,几文钱就能买一壶,不论是初出江湖的小虾米,还是寻常农户想过过嘴瘾,这酒都是最优选。 无论什么时代,日子过得苦一点的人,才是大多数……但人要是不会苦中作乐,那这物种也早该灭绝了。 这家酒铺的掌柜是个老头子,他稍显惊讶,“今天不是日子吧?还有三天才对。” “想去就去了,总是拘泥于日子算个什么事儿?” 老头微微一笑,“也是。” 他给陈书翰灌了壶烧刀子,递给他,后望着陈书翰离去的背影,眼底浮现几分唏嘘。 “当年他刚来京师时,还是个愣头青,如今呢?都成家立业,成了家中挑大梁的人物了。” 陈书翰祖籍唐山,三代贫农,在靖难之役时,父亲身死,娘亲哭瞎了眼,是洛述之发现了他,将他与他娘亲带回京师安置培养。 烧刀子呢,是陈书翰的娘亲以前买来给他父亲喝的,她偶尔也会喝一些。 陈书翰只见过自己的娘亲喝烧刀子。 于是当时他嘴馋来酒铺喝酒,也总给娘亲买烧刀子,他那个时候,年轻不懂事,以为娘亲只喝烧刀子,就是喜欢喝烧刀子。 但对于娘亲而言呢,就算儿子发达了,也总想为他这省一点,那省一点。 于是陈书翰便给他娘买了十年的烧刀子。 八年前,他娘去世,陈书翰仍然时常买烧刀子去祭拜,为此,才去了京师各种酒铺,就是想让娘亲尝尝不同滋味的烧刀子。 酒铺掌柜们偏头看向陈书翰的背影,恍惚觉,觉得他和十几年前初来京师时,其实也没太大变化。 至少,不管在江湖混迹多少年,也是个孝顺的儿子。 陈书翰站在墓园中,撑着油纸伞,将烧刀子洒在墓碑上,面无表情。 十几年前,他一介农家小子,初来京师此等繁华之地,得知自己是为太子办事,更有一身极为不俗的习武天分,自然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闯出一番大事业,成江湖口口相传的大人物。 现在呢?大人物倒是没成,只当了个藏于人后的小人。 陈书翰知道若想为洛述之报仇,就只能不择手段,但感性上,总归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就在此时,他的身后忽的有人开口,“这是你娘?” 陈书翰如临大敌,猛然回首,却见那没有五官细节的青衫客盘腿坐在旁边一栋墓碑上,酒葫芦放在腿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盯着陈书翰看。 他没撑伞,浑身淋着雨,衣袍与发丝都湿透了。 陈书翰眉梢轻蹙,按上腰间挎着的长刀,冷冷道:“你跟踪我?被朝廷收买了?” 岚哑然失笑,“闯荡江湖,第一靠的是实力,第二靠的是信义,若有人出价高便能让本座倒戈,那这无常城,早在几十年前就该烂了,更何况……” 岚微微一顿,而后忽的吟道:“剑倚青天笛倚楼,云影悠悠,鹤影悠悠,能让翡翠宫有书评的江湖客,可是不多,就算是本座也没有,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陈书翰有些摸不准岚忽然找上他是什么意思,琢磨少许才道:“缺乏豪情冲天之举,自你成名之战后,总是藏在暗处刺杀,恐怕这行径,翡翠宫也是极为不耻,瞧不上你此等刺客……就算是赵无眠,当初也是孤身闯入大内后,才有这评价。” “是,半点没说错。”岚微微一笑,“藏于人后,禅精竭虑,能办大事,但成不了江湖人。” 陈书翰沉默片刻,这话倒像是在背地里挖苦他,于是他回击道:“你是刺客,岂不是天天藏于人后盯人家臀缝?” 岚:“……” 他将酒葫芦的塞子打开,抬手带面上轻拉,拉开人皮,露出下面的嘴巴,抿了口酒,此举才显得此人没那么可怕……至少他只是戴着没有五官的人皮面具,而不是真没五官。 岚淡淡道:“本座卡在天人合一,已有十年,但毫无所获,已至瓶颈,这些年,我想了许多,才恍然得知,武魁武魁,该豪情的时候豪情,该藏起来盯人臀缝就盯,能屈能伸,从心所欲,才可身连天地, 而不是一昧想着如何利益最大化……那不是人,只是精于算计的傀儡罢了,听说洛述之不会武功,但恐怕他就算学了武,上限也就那样……他没有身为江湖客的心气。” 陈书翰本来听的隐隐有所悟,闻听此言脸一下就黑了,“太子用得着你来评价?你来找我究竟想干什么?” “得得得。”岚合上葫芦塞,站起身,长靴轻点墓碑,负手而立,“刺杀赵无眠的事,本座自有想法,你们别随便插手给我捣乱……你比那个白袍骚包好相与不少,算半个江湖人,本座这才寻你一谈。” “为什么是半个?”陈书翰蹙眉问。 岚歪了下头,望着陈书翰,瞥了眼他的腰间刀,“你用刀,是刀客?” 陈书翰微微一愣,语气带上几分自傲回答:“此刀与刀法,皆乃太子所赠,我所学自然尽是江湖上流刀法,就算是幻真阁的巫山刀,青连天的蜀道难,剑宗的燕云十六刀,我有所涉猎,只是这三门刀法都乃江湖之最,学会容易,精通难……” 岚抬手打断陈书翰的话,疑惑问他,“你是刀客,那为何听闻了赵无眠决意挑战刀魁,夺了刀魁牌匾,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或是想要取而代之的豪气?” 陈书翰脸色微变,望着站在墓碑上的岚,却是久久无言。 雨点拍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眼看陈书翰一言不发,岚才微微一笑,“很多人,习武习了一辈子,都不知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们不配天人合一。” 话音落下,岚抬手甩出自己的酒葫芦,“你这人虽然木讷了点,但好歹合作一场,也算缘法,等下次再见,要么我死,要么你死,大概率是你死……喝一杯吧。” 说着,岚朝陈书翰抬手,意思是让他把烧刀子拿过来,换个酒喝。 陈书翰瞥了他一眼,“这是给我娘的。” “……” 剑宗分舵,慕璃儿穿着白裙,规规矩矩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人。 虽然还是那般绝美动人,但眼角都有黑眼圈了……这可不是洛朝烟那般画的,这些天,慕璃儿显然没睡过一场好觉。 她轻叹一口气,起身望向窗外,腊梅树随着雨幕轻轻晃着,满地明黄落叶被雨水打湿,贴在地上宛若金色浪潮,晚风拂进屋内,让屋内黄灯随风轻晃,点点雨珠拍打在窗沿,发出细微轻响。 慕璃儿又叹了口气,她为人洒脱不假,但在男女事上可是保守到了极点,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没和任何男性有过多交集。 往年,慕家也好,剑宗也罢,不是没想过替她找个相亲对象,毕竟都二十六了,放在宫里,都是能当嬷嬷的年纪,但慕璃儿向来不给面子,一次相亲都没去过。 她对男女事的观念很简单……不求武艺,不求身世,不求面容,只求与她相配的德行与能否让她心动。 这么多年,显然是没遇见这么个人,但那晚寒毒毒发,她对赵无眠说了不少真心话,将话题彻底说开后,剖析内心,慕璃儿才恍然察觉…… 她不知什么是意动,也难说什么是喜欢,但倘若一定要让自己选一个夫婿,那个人选,肯定是赵无眠。 假设嘛,谁都会,把赵无眠与其他男子比一比,慕璃儿只会选赵无眠,只是她不知这到底是‘矮子里拔高个’,还是真的喜欢赵无眠……她毕竟从没恋爱过,根本说不清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喜欢,那这心动,是何时萌芽的呢? 忻州拜师,他不拜香,拜自己? 秦风山一战,与归守真人厮杀,他舍命相护? 还是太原城内,大难不死,重逢之后的相拥? 亦或是自己寒毒毒发时,他规矩抱着自己的温暖? 契机似乎有很多,慕璃儿也不知。 怕是帝师给自己下春药的那晚吧,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就是那晚后,自己不再将赵无眠视作晚辈,而是视作‘异性’。 若不是那晚,慕璃儿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对赵无眠生起半点男女之情……毕竟万事开头难,一旦萌芽,一旦起了头,那路也只会越走越歪…… 但自己究竟喜不喜欢赵无眠,目前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因为有更值得关注的事。 武艺,面容,德行,赵无眠都无可挑剔,身世虽然不知,但赵无眠是贫民也好,世家子弟也罢,慕璃儿都不在乎的……可他是自己的徒弟啊。 当初在忻州,自己当着无数江湖同僚的面,坦然说赵无眠是她罩的,是她的真传弟子,日后这此间剑是要交到赵无眠手上的。 结果转眼自己就和徒弟滚上床单,颠鸢倒凤,这事要传出去,慕璃儿这‘荡妇’之名跑不了,赵无眠也难逃‘骑师蔑祖’的骂名。 江湖之大,师徒乱伦者,唯有本我堂。 这世道的礼法就是这样。 就算两人不在乎,浪迹天涯,没羞没躁,那剑宗呢?慕家呢?剑宗传她武艺,慕家养她成人,结果她就是这么回报的? 这无疑是宗门与家族之耻。 自私不自私? 除非……两人搞私下情,在外师徒示人,在内,在内夫妻相待。 但能有个名分,谁又愿意一辈子藏着捏着呢? 慕璃儿又叹了口气,礼法世俗是如此,而自己的内心也难说,她此刻心里乱的很,根本说不准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就算见到了赵无眠,也是平生尴尬。 还不如逃去燕云,躲上几个月……但这不是慕璃儿。 她心底很想和赵无眠再好好谈谈,让这个事盖棺定论……哦不对,已经盖棺定论了啊。 那晚她自己都说了,今夜未明,但天亮之后,得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师徒还是师徒,不可逾越半分,否则就将赵无眠逐出师门,永不相见。 但都做那事儿了,真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吗? 晚风轻拂慕璃儿的裙子,些许雨点拍打其上,带去几分湿润之意,让慕璃儿又不由回想起那晚的炙热,滚烫,坚硬,浑浊,湿润,乃至笔直中还有点上翘? 她的脸瞬间通红,骂了自己一句“荡妇!” “荡妇?”此刻窗外忽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太后娘娘身着华美宫裙,歪头望着慕璃儿,小脸满是好奇, “妹子,你在骂谁?你就赵无眠这么一块宝,莫不是有什么野女人勾引你徒弟?本宫也理解,他现在是未明侯,容貌条件无可挑剔,惹女人喜欢也正常,但你可是堂堂此间剑剑主,有哪个野女人敢爬赵无眠的床,你一剑给她刺死不就得了?” (本章完) 第237章 战书 第237章 战书 院中腊梅铺洒地砖,晚风携带雨点拍打而过,金黄腊梅隐在雨中,宛若金雨,树下摆着几坛慕璃儿喝空的酒,里面积了些雨水。 太后和赵无眠低调出宫,跑来竹呜湖看楼船,打扮简单,单穿着深红色宫裙,站在窗外,好奇望着慕璃儿,虽已是二十八岁的女子,但那抹明艳动人却怎么都藏不住。 但慕璃儿闻听此言,脸色却瞬间一沉,太后这话怎么里外听去,都是在讥讽她呢? 赵无眠肯定不会把这事往外传,太后自然不可能知道内情,料想也就是随心一言。 太后身份尊贵,但慕璃儿与她从小玩到大,此刻私底下见面,自然也不需要那么多规矩,淡淡冷哼一声, “那是,无眠如今武艺,身份皆是无可挑剔,面容更是此世一绝,说是京师第一公子都无妨,你是不知,单就我剑宗门口,往日都会有些夫人小姐探头探脑,打着能与他偶遇的主意,更有不知多少管家来这寻我,希望商讨他的婚事。” 这倒是不假,赵无眠在京师也没个赵府,那些人想来找他,除了剑宗分舵也没地去……毕竟总不能去大内或是苏府,那不是找打吗? 太后柳眉稍微挑了下,这事她还真不知道,于是双手轻提宫裙,走进房间,口中则道: “和你商议未明侯的婚事?” 慕璃儿‘嗯哼’一声,“他目前不知爹娘在何地,又言一日为师,终,终身为父,除了我,谁还能决定他的婚配?” 慕璃儿的语气稍显自傲,但转眼又变得有几分古怪,越这样说,便越显得伦理有问题啊。 她心绪不宁让太后在桌前坐下,拿起水壶给她沏了杯茶。 太后察觉到慕璃儿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但也没想到师徒颠鸾倒凤那一层,端起茶杯恬静抿了口,“既然如此,那我们也该好好谈谈……关于晚辈的婚配。” 慕璃儿闻言歪头盯着太后看,反应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什么意思?” 太后柳眉轻蹙,慕璃儿今日怎么笨笨的,她便耐心解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湘阁的爹娘太溺爱她,什么都由着她,才导致她今年二十五都没嫁出去,而根据本宫近些时日的观察,未明侯与湘阁两人间,要说彼此有意,料想也没那么深,但肯定有好感……既然如此,为何不撮合撮合?” 撮合撮合?让赵无眠和沈湘阁成亲?开什么玩笑?我和他的事都还没敲定,转眼你就带来个野女人要爬上赵无眠的床? 烦死了。 慕璃儿一时间有些牙痒痒,她现在正因为自己和赵无眠的事烦心着,结果太后这一言,明显是火上浇油。 要说慕璃儿吃醋,倒也不见得,毕竟她现在实在说不准自己是不是对赵无眠有意,但这心情,就是怎么想怎么烦闷。 有种宝贝疙瘩要被人抢走的感觉,但她身为师父,赵无眠婚配就婚配,只要对方条件不错,那便祝福就好……可话虽如此,明显也不该这个时候谈婚论嫁。 至少也得等慕璃儿和赵无眠的事情谈清楚以后,不然就像自己还在犹豫,转眼别的野女人就捷足先登……败犬啊。 让慕璃儿本就乱糟糟的心顿时更乱了。 她不想在这个话题多聊,便吸了口湿润空气,平复心情,平淡道:“江湖儿郎,那么早婚配作甚?湘阁是二十五岁,又不是三十五岁……” “二十五岁还不大啊?你瞧瞧翠幕街的姜府,他们一大家子,皆是十几岁就结婚生子,人丁兴旺……额。”太后想起姜府那边,可谓满门忠烈,虽然生的多,但死在战场上的也不少,于是打住,转而道: “这事该他们晚辈做主,本宫按理来说,是不该多插嘴,但圣上那边,你莫非不知?” “嗯?”慕璃儿蹙眉,想起洛朝烟看赵无眠的眼神,心底顿时也是一凛,“圣上若是将赵无眠招进后宫,那除了苏家小姐兴许能念在往日情分上和无眠保持往来,其余女子,怕是再也近他不得。” 太后双手轻拍,就跟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似的连连点头,“就是这个理,再拖?再拖下去,等赵无眠进宫,湘阁怕是得孤苦一辈子。” 理虽然是这么个理儿,但慕璃儿还想再拖一拖,反正赵无眠和洛朝烟那边目前还没什么进展,相反自己这边可是……怎么也不至于自己主动帮沈湘阁爬上赵无眠的床不是? 不对不对,慕璃儿心底连连摇头,又暗暗骂了自己一声荡妇,怎么自己还琢磨起后宫争斗了呢? 但她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和赵无眠有任何结果,倒不如把他推去别的女人那里,以此让自己死心。 身为师父,自己的确该这么做,但心底那个坎儿…… 唉,心里太乱了,武道的剑心通明,可明不了男女事啊,难怪武功山那边有挥剑斩情丝这一说法。 慕璃儿还是摇头,想再考虑考虑,给自己也沏了杯茶平复心情,低声道: “无眠也好,湘阁也罢,都是极有主见的人,我们做长辈的,就是在这里把他们的婚配说破天,若他们心底不愿,又能如何?此话打住吧,让他们自己做主便是。” 太后娘娘翻了个可爱的白眼,“这道理本宫还能不知,所以才放任了湘阁十年,但有成果吗?难不成本宫如今还要再等十年?” “你这么着急作甚?是无眠要娶,湘阁要嫁,又不是你要改嫁,再等几年又有何妨?” 太后娘娘这话就不爱听了,饱满的衣襟起伏了下,好似下一秒就要破衣而出, “什么改嫁不改嫁的,本宫今年都二十八了,在深宫苦守十年,可是传过半分闲言碎语?你同本宫从小长大,莫不是也以为本宫是前朝那些不知羞,养面首的浪荡太后?” 慕璃儿一只小手撑着侧脸,另一只小手轻轻晃着茶杯,脸色平和,并未害怕,只是淡淡道: “谁说没有闲言碎语?当初无眠入宫,挟持你时,京中可有不少流言,说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太后眼角一抽,“你以为本宫乐意被人这么说道?还不是为了救你的宝贝徒弟?你这小没良心的,再这样说,当初本宫还不如不救,就让赵无眠死在深宫大内算了。” 慕璃儿服了软,抿了口茶水,“也是,还要多谢太后,无眠什么性子,我最知道,他向来君子有礼,不近女,女色……” 慕璃儿脸色瞬间古怪,想起那晚的火热,裙子丰腴雪白的双腿不由紧紧夹住。 太后眼神也古怪了下,不近女色还能随身携带《后宫秘史》《尼姑艳史》那种伤风败俗的书? 慕璃儿觉得心虚,便扯开话题,“京师有流言蜚语也正常,太后也别太在意,毕竟你入宫十年,恪守妇道,只和无眠有过不清不楚的交集……” “本宫和他没有不清不楚!”太后有些生气,她虽然喜欢找赵无眠玩闹,但可都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打趣。 “好好好,没有不清不楚,但发乎情止于礼,太后……”慕璃儿上下打量了太后一眼,那熟透的身段,精致的容颜,成熟华贵的气质,就算只是寻常坐着,纤腰与臀部的曲线也是极为惹眼, “那晚,太后与无眠真没发生什么?他抱着你杀出来时,可有轻薄于你?” 那当然有,都把本宫压在龙床上了,现在回想起来,太后便浑身有些发痒……但这话肯定不能给慕璃儿说。 太后没好气地端起茶杯,“你不是说自己的徒弟不近女色吗?他能占本宫什么便宜?” 说着,太后也扯开了话题,想起自己可是为了慕璃儿与赵无眠来的,便问:“最近你似乎不肯见未明侯……可是师徒吵架了?” 咔嚓—— 慕璃儿掌心茶杯瞬间破碎,茶水顺着白嫩小手滑落,一提起这事,她就有些难以控制,心态不稳。 太后又不是傻子,见状心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猜测,竟也有几分结巴, “璃,璃儿,你,你们师徒二人,该不会是做,做了什么伤风败俗,有违人伦的事吧?” 啪—— 慕璃儿心尖一颤儿,继而小手在木桌轻拍,柳眉直竖,直接站起身,顿时急了,“怎么可能!?我岂是那种浪荡女子?你深宫十年没有流言蜚语,那难道我江湖十年就有过杂言碎语了?” 太后也觉得自己这猜测太不地道,心底有愧,“那你们二人是怎么了?见都不见一面?” “没什么,我和他好的很,只是有炽阳天玉后,再和他深夜相拥明显不合适,才不让他过来罢了……太后难道以为我想让徒弟看到自己毒发时的狼狈模样吗?” 太后想想也是,从怀中拿出手帕,擦了擦木桌上的茶水,又试探着问:“那咱们继续谈谈未明侯与湘阁婚配的事儿?” “不谈!”慕璃儿顿时更急了,心底乱糟糟的。 “你怎么如此抵触谈论未明侯的婚配之事?”太后心底顿时狐疑,眯起狐狸似的美目。 “从一开始我就说,这事就该让他们自己做主。” 太后才不相信,便拿出身为姐姐的气度,柔声道: “璃儿,男女事,本宫虽没有经历过,但也知道,有些时候,心底突然会生出一些感情,像是莫名其妙喜欢上谁……这种事,本宫也能理解,你实话说,你是不是喜欢上……” 慕璃儿淡淡抬手,太后这模样,哄哄十几岁的小姑娘还行,但自不可能让她卸下心理防备,直接转守为攻,道: “姐姐怎么这么清楚?莫不是有了意中人?身为太后,若想改嫁,的确不易,这有损皇家威严,加之圣上如今本就背负‘无德’之名,如此姐姐便更不能和男人有染……但私底下来也是可以的,大不了再等些年月,时局稳定……以姐姐目前的人际网,总不会是无眠吧?” 此话一出,太后也急了眼,猛然站起身,胸前的衣襟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震颤好几下。 “慕璃儿,本宫诚心诚意和你商谈晚辈婚配,你,你怎么总把这种男女事往本宫身上引?本宫告诉你,赵无眠是你的徒弟,圣上与湘阁的意中人,也就是本宫的晚辈!本宫就是在深宫再待十年,孤苦寂寞到自己扣自己,也不可能和他发生哪怕半点男女事!” 慕璃儿扬起脸庞望着被气到睫毛直颤的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这话有损皇室颜面,便坐下身,抿了口茶,恢复往日气度,朝慕璃儿淡淡一笑, “倒是本宫失态……不过若有一天,本宫真和未明侯发生了什么男女事,到时候,妹子也别怪本宫抢了你的宝贝疙瘩。” 这话纯粹就是太后娘娘说出来气慕璃儿的,倒不是说她真对赵无眠有想法。 慕璃儿‘呵呵’了一声,“太后别这么阴阳怪气,我不吃这套。” “切。”太后撇了撇嘴,而后又是展颜一笑, “后日万国宴,未明侯与湘竹郡主肯定要出席……若是本宫没记错,那晚是你毒发之日,到时候你一个人在剑宗分舵,没人照看,可是能撑得住?” “这有什么撑不住的?我以前行走江湖,身负重伤,一个人躲在犄角旮旯舔舐伤口的时候还少了?” “身上的伤,和心里的孤苦,是不一样的。”太后娘娘正色几分,有些放心不下把慕璃儿一个人扔剑宗分舵,便道:“你一同去楼船吧。” “去那给你们添麻烦吗?那我宁愿一个人待这里。” “嘿,你性子怎么这么执拗?” “你第一天认识我?” “真该找个男人给你嫁出去。” “呵呵,姐姐先改嫁吧,我浪迹江湖,潇洒的很,太后唯一能活动的地方就是深宫与京师这方寸之地。” “本宫治不了你?待会儿就给小西天书信一封,让观云舒入京会会你,正好未明侯也有些时日不见尼姑,肯定想念她。” “你!他才不会想什么山野间冒出来的野尼姑!” 姐妹两人互相揭对方伤疤,太后来此原本只是好奇慕璃儿和赵无眠发生了什么,结果反倒把自己气得够呛。 而慕璃儿也的确不想去什么楼船参加万国宴……主要她那晚毒发,大好的日子,却要赵无眠,太后等人为她忙前忙后,这算什么? 太后稍显无言,片刻后,道:“万国宴,不知多少来路不明的人虎视眈眈,你好歹也是天人合一者,毒发在后半夜,你守个前半夜也好吧?” 慕璃儿柳眉蹙了下,“你有什么线索?” “没有。”太后抿了口茶,“但安防这种东西,什么时候都不嫌多。” 慕璃儿还在犹豫,太后便又道:“未明侯还年轻,万国宴上,可是有不少人意图挑战他……你身为师父,不该借此机会,旁观考证他的武功?” “我现在的武功,怕是……”慕璃儿眼眸稍微眯了下,而后沉默片刻,终是点头。 太后微微一笑,却看忽的有人敲门。 她愣了下,起身开门,却看赵无眠正将胳膊搭在小哑巴的肩膀上,一脸虚弱,捂着额头, “冬燕残党杀了出来,武功不俗,我受了点伤,师父你……诶?太后娘娘,你还没走啊?” 太后眨了眨眼睛,“你受伤了?” 赵无眠点头。 太后看向洛湘竹。 小哑巴双手扶着赵无眠的胳膊,有些羞于启齿似的扭过视线。 太后顿时笑骂道:“这江湖上还有几个人能伤你?你小子还会装伤了?” “嘿,太后不疼,师父疼。”赵无眠往屋内走,朝坐在桌上的慕璃儿笑了笑,“的确有点伤,师父你给我把脉看看?” 慕璃儿望着赵无眠,心底其实有点慌,但面上还是波澜不惊,谨遵那晚‘当做无事发生’的话。 太后一把拉住赵无眠的手腕,“不用你师父,本宫也会医术,这就给你把脉。” 慕璃儿柳眉轻佻,瞥了眼太后抓住赵无眠手腕的小手。 “侯爷脉象平稳,哪伤了?就这还想骗你师父?” “……太后娘娘,我只是在陪师父玩,你也太正经了吧?” “怎么还怪上本宫了?本宫方才还和你师父说,让她一同去楼船,看着你接受四方挑战,考究你的武功……你最近太顺,打谁都能赢,若是因此便自傲疏忽习武,你师父第一个不饶你。” “是吗?”赵无眠微微摇头,“我从不敢小觑任何敌人,肯定不会自傲……额,在太后提醒前,我的确想着他们只是一群蛮夷之徒,不堪入眼,我单手就能把他们吊起来打,的确是自傲了些,得让师父好好教训。” 赵无眠看向慕璃儿,目光灼灼,一副慕璃儿怎么教训都行的模样。 慕璃儿望着他,心底虽然还是乱糟糟的,但却不免发自内心一笑。 赵无眠想说师父笑起来真好看,后来想起太后娘娘还在这儿,只得作罢。 今夜,京师街道满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江湖客鱼贯出城,彼此还商讨着未明侯下月夺刀魁牌匾的事。 而在城门口,却被一队人马吸引了视线,皆是身着深红官服,撑着油纸伞的朝廷中人。 小雨淅淅沥沥,街道上点点水雾升腾而起,晚风拂过,一奢华马车缓缓驶入城门,在朝廷中人面前停下。 高句丽王子高洪熙掀开车帘,踏车而下,面露笑意,“有劳诸位此等时间还等候小王,近日我国时局严峻,这才耽搁,见谅,见谅。” 为首一人乃是礼部要员,他微微摇头,露出笑容。 高洪熙并非第一次来京师,朝廷很清楚他的喜好,委婉问过后,便在高洪熙的示意下,直奔白鹿街的象姑馆。 高句丽三大高手之一的‘四劫孤星’苗亦兮抱着剑,跟着高洪熙身后,身为武者,很容易便听到街边行人谈论之事,默默旁听一阵,他才问: “未明侯打算下个月去争刀魁牌匾吗?” 朝廷一方其实不是太在乎这种江湖事,但涉事人是赵无眠,想不关注都不行,便昂首挺胸道:“不差,未明侯今晚刚刚识破一场针对朝廷的毒计,趁势宣言,下月便去蜀地夺武魁牌匾。” “照本官看,那所谓刀魁,在未明侯面前,也不过插标卖首之辈,要知未明侯在出道时可便未尝一败,怎么也不至于在刀魁那里落了威风。” 苗亦兮淡淡颔首,“若是我后日在万国宴上打败了他,是否便证明,我也有与刀魁一战的资格,也有能力角逐武魁之名?” 这话简直是没把赵无眠放在眼里,看不上赵无眠,自然也就约等于看不上大离。 因此大离前来接待的使臣都是在心底暗骂一句‘弹丸小国,不自量力!’ 高洪熙则笑了笑,不偏不倚道:“高句丽武林,对中原江湖神往已久,早在来的路上,我等便说着,待万国宴时,好生与那位传闻中的未明侯较量一二,以武会友……他是江湖人,不会说话,得罪了诸位,小王替他赔个不是。” 礼部要员淡淡一笑,“江湖事,我等不太了解,但此言是否意味着,这位……” “苗亦兮。” “苗亦兮阁下,是给侯爷下了战书?” “不假。” 礼部要员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那人当即了然,告辞离去,准备将这消息先告诉圣上。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其实无需专门给洛朝烟说……但为官之道,在于迎合上面的喜好……相信圣上会对这消息感兴趣的。 洛朝烟知道此事后,也没什么言语,只是问了句‘侯爷在哪儿?’ “不知……” “……”洛朝烟沉默片刻,吓得那官员一阵冷汗,片刻后洛朝烟才淡淡抬手,让他把这消息传出去,让京师百姓都知道此事。 要是赢了,那就狠狠打高句丽的脸,要是输了……洛朝烟不觉得赵无眠会输。 时间一晃,到了万国宴的前一晚。 宋云带着个胖墩,寻上赵无眠。 “他代号为‘饕’。”宋云指了指旁边的胖子,向赵无眠解释,“乃无常城天字号刺客之一,功法与进食多少有关,赚多少吃多少,是个财迷。” 饕的眼睛都胖成了一条缝,光头后面留了个冲天辫,看上去很是喜庆滑稽,但身为天字号刺客,实力肯定不容置疑,他朝赵无眠连连点头,嗡声嗡气道:“三十年前,带我吃过好几次大餐,我都记得。” “?”赵无眠看向宋云。 “是我以前在无常城的代号。”宋云解释了句,继而道:“据他所言,无常城城主还带着‘毒’‘残’两大高手来了京师,目前应该是在白鹿街……一起去看看?” 赵无眠眉梢轻蹙,瞥了眼饕,“宋前辈以前带你吃过大餐,你就肯帮忙……你们刺客还在乎情义?” “不是情义,是银两。”饕嘿嘿一笑,“未明侯,合作愉快,干完这票,够我吃几个月了。” “当了细作,不怕日后没活干?” 饕拍拍肚皮,“有这身本事,在江湖哪里都能混得开……而且若岚死了,我说不得也能讨个城主当当。” 赵无眠并未放松警惕,问清楚具体线索,便打算与宋云分头行动,以防被一锅端掉。 ———————— 感谢‘s赎’的又一次万赏,万分感谢。 欠三章了。 写到本卷另一个大剧情,有点卡文,不太好还,争取一周内把三章都还上。 万分感谢! (本章完) 第238章 雨夜乱战 第238章 雨夜乱战 春雨淋淋,明日便是万国宴,京师仍是不夜城,华灯初上的街道上,不乏骑着骆驼的异邦人,晚风顺着灯光璀璨淌过街道,吹动骆驼脖子的铃铛。 而在白鹿街,赵无眠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抱着胸,靠在一处当铺前,佯装普通江湖客,打量着街边路过的夫人小姐。 当铺掌柜,乃是侦缉司安插在千街百坊的密探,他整理着账本,回忆少许,才透过窗口,低声道: “高洪熙很是谨慎,基本不会在一个象姑馆久留,每每驻留不到一个时辰便秘密离开,转换下一家……现在刚离开潮安阁,进了清风馆不到一刻钟,根据我们的线索,他是在三楼东侧第二户。” 潮安阁,清风馆,都是卖男色的地方。 “谨慎?我怎么感觉他是想多体验体验不同的风情?” “呵呵,若论男色,京中有谁比得上侯……” “嗯?” 掌柜连忙闭嘴。 赵无眠面无表情,从怀中掏了锭银子抛进窗口,从掌柜手里随便取了个什么首饰,当做寻常买家,而后拉了拉蓑衣,转头走向巷口。 根据‘饕’所言,岚,也就是无常城城主对刺杀他很是看重,专门带了三位天字号刺客辅助。 饕混迹于各大酒楼打探情报。 残武艺最高,基本跟着岚附近行动。 毒便直接来了白鹿街,但具体来白鹿街干什么,饕便不知,但料想和高洪熙有关。 因为他在复述打探得来的情报时,岚多问了高句丽王子几句,还说过这家伙可以利用,而后岚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的踪迹肯定不可能随便告知手下,身为江湖客不会没有这点谨慎,但他们有聚会之地,乃是京师北方一处别院……苏总捕已经带人埋伏在那里,守株待兔。 至于岚要利用这高句丽王子做什么?赵无眠也难猜,总得来看看。 或许是代表冬燕和高句丽谈合作? 来至巷口,慕璃儿也披着蓑衣斗笠,靠着墙壁,玉指随意把玩一柄短匕,黑夜似的秀发用白色系带绑成单马尾垂在腰后。 她瞥向赵无眠,“打听到位置了?” 赵无眠不是很相信饕,担心设伏,便将师父一道拉来……三个天人合一者,就是武魁也能试着打一打了,有什么埋伏都不怕。 慕璃儿虽然在男女事上扭扭捏捏,但这种正事也不会含糊……无常城可是受冬燕所托要来杀她徒弟,她自不会不来。 赵无眠微微颔首,“高洪熙具体所在,无常城肯定没我们知道的清楚,或许才刚打探到他去过潮安阁……宋前辈带着饕去潮安阁,我们去清风馆瞅瞅。” 这世道,虽然很多达官显贵都有龙阳之好这怪癖,但这也委实上不得台面,听说过混迹在风月场所,吟诗作对的文人墨客,却没听说过有什么文人在象姑馆写诗……就是写出来,流传出去也是一耻。 因此潮安阁也好,清风馆也罢,都建在白鹿街的后巷,巷道歪歪扭扭,七环八绕。 狭长巷子中,赵无眠与慕璃儿踏夜而行,双手都掩盖在蓑衣内,赵无眠借此机会,用传音入密向慕璃儿解释他从饕那里得来的消息。 “岚作为无常城城主,武艺最高,刀枪剑戟,拳掌轻功,无一不精,就算是易容隐匿也不在话下,乃宋前辈失踪后,无常城最天才的刺客,年纪,面容,来历,甚至武功,饕皆不知,只知早在十年前就入了天人合一。” 慕璃儿斗笠下柳眉轻蹙,“岚这个人,我也听说过……从未见过他与人正面对敌,皆是偷偷摸摸搞刺杀,虽号称无一不精,但正面与同级别武者厮杀时,他或许还不如图尔嘎。” 这话有点侮辱图尔嘎,人家好歹也是乌达木最出色的儿子,要不是遇见赵无眠,也不会这么快落网。 “只会藏在暗处,入不了武魁。”赵无眠微微颔首,“但我也不是武魁,背地里被他盯着臀缝,总会被他找到机会刺杀……” 还没说话,慕璃儿便斗笠微抬,熟美动人的俏脸不知为何带上几分红霞,瞪了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当即住嘴……那晚有用过腿,也有用过臀儿,还用过脚儿,现在回想起来,赵无眠浑身都有点发热……想把矜持保守的师父按在墙上亲一口。 但他要是敢亲,慕璃儿现在就敢骑马回燕云。 他只得扯开话题,转而道: “毒则是个七十多岁的干巴老妪,宋前辈也认识,两人此前在无常城便很不对付……宋前辈刺杀,喜欢上门单挑,全靠一身硬实力,而毒则用尽下作手段,蛊毒啦,春药啦……” 还没说话,慕璃儿又红着脸瞪他。 赵无眠又住嘴……这春药明显是刺痛到了当初慕璃儿在秦风山的回忆。 赵无眠连忙继续道:“毒这个人,饕倒是知道点详情,她此前与毒去苗疆出过任务,毒对苗疆各种势力,风土人情皆很熟悉,明显是苗疆出身……说不定也是九黎出来的呢?” 慕璃儿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情绪有点不太对,对这种‘臀缝’啦,‘春药’啦太敏感,不像自己…… 她平复了下心情,“那若是见到毒,该擒住好生审问才是。” 赵无眠微微颔首,转而又道:“至于残……宋前辈并不认识,饕对他也不熟悉,从未听他说过话,还总带着一副滑稽的面具,只知他与岚近似,皆是各种武功信手拈来,或许和岚师出同门?” 慕璃儿回忆了下,江湖上也的确没有太多残的信息,无常城身为刺客组织,对城内刺客的保密工作自是不差,若不是有宋云,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么多。 言谈间,周围人影渐渐稀少,直到彻底了无踪迹,偶然才有江湖客或是男男结伴的行人出现,后拐进巷口消失不见,两侧围墙后的楼阁别院,倒是灯火通明。 赵无眠与慕璃儿压了压斗笠,快步朝清风馆走去,等到了地方,以两人感知,便隐隐听到些矫揉做作的男声。 “哎呀,官爷~人家的儿后可是紧凑?” 赵无眠与慕璃儿皆脸色沉了下,有点作呕的感觉,因为太过恶心,也不想乔装进馆,而是宛若黑影藏在雨幕中轻松滑进围墙后。 师徒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后,很有默契分头行动……赵无眠朝高洪熙的方向赶去,慕璃儿则小手放在剑柄上,藏在清风馆外围暗处,是为防止有人逃跑。 以赵无眠的实力,除了武魁,谁都不怕,若遇见无常城的刺客,他们定然不敢正面开打,但他们的轻功也的确一绝,自然该有人断其后路。 赵无眠潜入清风馆,趁着夜色,飞身跃上高楼,来至密探所言位置,运起此间剑的法门,侧耳听去。 屋内三人,感知下来,一人站在窗边,带着兵刃,当是那个宣言要与赵无眠打一场的苗亦兮,还有一人坐在桌前,搂着个男人……这应该就是好男色的高洪熙。 高洪熙的嗓音传来,“明日你就要与未明侯在不知多少人的注视下厮杀……若是败了,可不知要丢多大脸。” 苗亦兮站在窗前,望着夜间雨幕,表情冷静,“胜败乃兵家常事,对我是如此,对赵无眠,也是如此。” 高洪熙摇头,“不妥,往年万国宴,你以为比武只是助兴?各邦各国,心里头其实都憋着一口气,就想在这种场合较量一二……若是你昨晚不说那话还好,如今下了战书,全城皆知,一旦落败,丢的是高句丽的脸。” 苗亦兮身为武者,自有傲气,肯定不会未战先怯,“谁输谁赢可还不知。” 高洪熙来了京师,从不少人口中听说了赵无眠的事迹,越听他便越不安,对苗亦兮也没了信心。 “那也不能上去就跟条路边野狗一样被人踢死……这样,你上去打擂,先别挑战未明侯,先打几个其余中原武者,像是裴羽中,田文镜之流,这样若你落败,也不算将我高句丽的脸面丢的一干二净。” 苗亦兮眉梢紧蹙,对这种做法很是不耻,但事关国家颜面,容不得他任性,他也便只能点头。 赵无眠趴在屋檐上,又旁听一阵儿,接下来就是高洪熙和兔爷儿的调情声……听的他有点犯恶心。 但也没什么疑似无常城的人出现,直到一个青衫客背着双手,轻松一跃,跳过围墙,来至清风馆。 这青衫客气度不凡,身形颀长,腰间还挂了个酒葫芦,刚跳进围墙内,身形还在空中之际,他便猛然抬首,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就趴在屋檐上,斗笠下的眼眸与青衫客对视……但这青衫客脸上竟是没有半分五官细节,只有点点轮廓,稍显惊悚,把赵无眠都吓了一跳。 而青衫客也没料到这地方居然有人趴着,一时之间,两人周围的空气与雨点都静止了一瞬。 呛铛———— 下一瞬,一抹刀光骤然在雨幕浮现。 赵无眠蓑衣瞬间鼓胀,乃是腰后长刀猛然出鞘时带动的气劲所致。 他虽是趴在屋檐上,但动作反应半点不慢,在见到青衫客的一瞬间便抬手在屋檐一拍,身形平行于屋檐凌空几寸距离,让足尖点地借力,整个人瞬间消失不见,唯有屋檐上留下三个小坑与破碎瓦片。 而那青衫客刚刚跃进围墙,身形还在空中,根本无处借力,但他足尖凌空一点,竟是借助空中雨点,身形猛然拔高三寸,足尖差之毫厘从赵无眠的长刀中掠过。 一道白色水线自赵无眠长刀滑过的痕迹浮现在雨幕中。 斗笠下,赵无眠眉梢轻佻,稍显心惊,这轻功何止牛逼,简直是到了超凡脱俗那一步,靠着雨点借力,就是赵无眠目前都做不到。 眼前此人,定是无常城城主岚! 而岚的心中更是一片错愕,怎么都搞不懂这地方怎么还有人潜伏……妈的这是同行吗?还是个武功这么高的同行,就这刀法,是幻真阁的巫山刀吧?幻真阁有这号高手吗? 岚还真不知,但他知道,若是他的轻功再少练那么几年,当场就得被一刀枭首。 但岚同样不知,这还不是赵无眠最擅长的挽月弦,摘星刀与云倚楼……只是用了摘星换月技巧的巫山刀。 堂堂大离侯爷,半夜潜入高句丽王子住所,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只会给洛朝烟惹麻烦,因此赵无眠不仅没使常用刀法,就连无恨刀都没带,只从剑宗随便取了一刀一剑。 一刀挥空,岚也摸不准眼看这神秘高手究竟来自何地,是何目的,足尖在赵无眠长刀轻轻一点,便准备远遁而逃。 擦—— “哼!”赵无眠冷哼一声,另一只手按上腰后剑柄,猛然拔剑,剑鞘在此巨力下,与剑身擦出剧烈火星,斜向上刺。 这不是月华剑,而是此间剑……此间剑并无具体剑招,单靠感知,根据对手的肌肉颤动与下一步动作,提前预判,从而靠实战经验刺出最优解的那一剑。 可反击,可预判,不愧是剑宗从前一位武魁高手的绝学……就是学习和实战难度大了些。 这一剑岚就猜不透是出自何门何派了,毕竟没有具体章法,但角度却极为刁钻。 岚刚飞身而上,剑尖儿便已至岚的心口,便仿佛岚主动送上心口让赵无眠刺。 但岚作为曾经重伤过武魁高手的刺客,什么险境都遇见过,见状丝毫不慌,双手瞬间夹住长剑,同时长靴猛然上抬,小腿碰到青衫下摆,竟是直接将下摆踢成碎片。 赵无眠身形当即后仰,长靴自他的下巴擦过,他整个人身形在空中倒翻半圈,以倒挂金钩的姿势,小腿向上踢去,同时他手中长剑则猛然一旋,便要绞断岚的手指。 但手腕用力后,长剑竟是发出一声刺耳到极致的悲鸣,清亮剑身直接被巨力卷成螺旋,可岚掌中那一截剑刃却丝毫未动。 可见岚虽是刺客,但筋骨气力却也半点不差,要说能否比得上赵无眠倒是未必,但这长剑,肯定是承受不住两人的角力。 而岚方才一脚踢出,被赵无眠躲开后,眼看赵无眠倒挂金钩那一脚踢来,他长靴竟是再度轻点雨点,雨幕浮现一道小空洞,整个人在空中翻了一圈跟斗,向后平移三丈不止,青衫猎猎,好不潇洒。 岚心底更显错愕,这武功当真高也,京师不愧是京师,小小一个象姑馆,竟也能遇见此等龙虎之子。 赵无眠轻功差了岚几分,没办法身在空中还能用雨点借力,至少也得是树叶这种体积的才行,因此眼看岚向后遁逃,他身形只得落下,但就在此时,又听‘呛铛’两声剑鸣在雨幕响彻。 一道在赵无眠身后,一道在岚身后。 赵无眠,岚:“……” 却看苗亦兮听到楼外打斗,长靴瞬间重踏地面,冲破窗户,无数木屑瓦砾被此剑搅碎,但瓦砾还未飞出,剑光便已率先自瓦砾内冲出,宛若出淤泥之清莲,毫不犹豫刺向赵无眠后心。 甭管赵无眠是谁,但既然在此地窥探,肯定有鬼。 而岚的身后,则是听到动静,飞身赶来的慕璃儿,她先抬手甩出几枚短匕拦住岚的各种遁逃路线,旋即拔剑而上,斗笠下俏脸如霜。 赵无眠还未来得及惊叹岚的轻功,便听身后动静,持剑左手猛然向后一甩,磅礴内息喷涌而出,成螺旋状的长剑剑身瞬间遍布裂痕,旋即轰然破碎,化作一片片剑刃碎片,在雨幕中刺出一个个小洞,钉向苗亦兮。 苗亦兮脸色微变,当即变招,挥剑格开眼前剑刃碎屑,一些碎刃擦过苗亦兮的周身,刺入楼阁墙上。 而此时,借着这丝空档,赵无眠已经转过身,手中长刀借着回旋的力道,斜斜砍在苗亦兮的长剑之上。 铛! 苗亦兮脸色瞬间涨红,正面与赵无眠对拼一刀,他明显落入下风,相持不过一瞬,身形便当即倒飞,再度砸进楼阁之内,楼里尖叫四起,不少护卫听到动静,连忙朝此刻赶来。 与赵无眠的轻松不同,岚面对慕璃儿的攻势便显得有几分狼狈。 慕璃儿方才明显瞧见了岚与赵无眠的打斗细节,深知此人轻功高绝,提前掷出飞刀封死岚的所有闪躲路线。 面对天人合一者的飞刀,岚显然不可能如赵无眠对面先生那般处理,只能凝神聚气,双手闪出数道擦赢,直接用指缝夹住飞刀,反手一掷。 铛铛铛———— 雨幕中银光与火光在岚的周身近乎同时亮出,下一瞬那些飞刀被岚格开向反方向激射而去,但慕璃儿的长剑藏于雨幕之间,已经到了岚的胸膛之前。 岚的轻功就是再高,到了这时候也是毫无办法,慕璃儿也是天人合一,他只能强行扭转身形,躲过致命伤,硬拼着慕璃儿在他胸膛点出一抹血痕。 嗡嗡嗡—————— 与此同时,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密振翅声自慕璃儿身侧传来,偏头一看,慕璃儿小脸瞬间就白了。 只看无数好似蝗虫的漆黑蛊虫宛若一抹黑潮,朝慕璃儿的方向直冲而来,在黑潮之后的巷口,一个干巴巴的老妪满脸皱纹,双眼惨白,宛若深夜女鬼,干枯双手掀开自己的斗笠,依稀可见斗笠内,各种蛊虫爬来爬去。 毒!不用多说,肯定是她! 慕璃儿这下便知宋云为何和这家伙不对付了……这,这也太埋汰恶心了吧! 这蛊虫内肯定有剧毒,慕璃儿没有赵无眠那种百毒不侵的体质,一旦中招,说不定当场就得被毒死在这儿。 于是她只能咬着牙收剑,清丽剑光一眼看去,竟是比这雨幕还要密集 噗嗤噗嗤———— 剑光与蛊虫构成的黑潮正面相碰,发出无数血肉纷飞的轻响,愣是单靠一把剑,将这虫潮尽数拦住。 岚瞧这剑法也是心底一阵心惊,暗道难怪乌达木那家伙这么多年都不敢进京师杀皇帝,难怪当年江湖第一刺客宋云来了京师便渺无踪迹……这他娘的神仙这么多,进来了焉能回去? 岚本想借此机会给慕璃儿一个狠的,但赵无眠击退苗亦兮后,便已经冲杀而来,到时候两个天人合一者,定能给岚留下。 他只得暗暗吃了此亏,忍着胸前剧痛,转头就跑,身形一个起跃便消失在夜色中……这轻功,在赵无眠看来,都快赶上当初太原逃命的乌达木了。 而毒在放出虫潮后,也是片刻不敢留,又放出一批蛊虫用自杀似的袭击拖住赵无眠,拔腿就撤。 两人从不同方向而逃。 赵无眠冷着脸,抬手将那些蛊虫砍碎,抬眼看去,哪里还有岚与毒的身影? 赵无眠还不想放弃,便传音入密道: “师父找毒,我找岚……罢了,说不准他们还有什么手段,若是被逐个击破便坏了,师父给了那家伙胸膛一剑,也算有所获……” 赵无眠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一阵温软扑进他的怀里。 往常那成熟悦耳的嗓音,带着几分哭腔与害怕,结结巴巴传来,“不,不,我,为师追,追岚,你追那个巫婆。” 但话虽如此,慕璃儿却抱住赵无眠不撒手,身前鼓囊囊的衣襟紧紧贴在赵无眠身上,被压出一个极为可怕的弧度。 赵无眠下意识抱着慕璃儿翻身落地,垂眼看去,慕璃儿竟是眼中含泪,表情难得带上几分害怕,整个人瞬间从威严满满的师尊成了楚楚可怜,惹人恋爱的姑娘。 赵无眠承认自己心头不争气地跳了下。 而两人落地的位置,正是那群蛊虫的残尸碎屑。 这些蛊虫,一只不剩全被慕璃儿砍了。 但慕璃儿长靴刚一触底,整个人瞬间弹起,宛若树袋熊般双手双脚夹住赵无眠。 赵无眠只得一手搂住慕璃儿小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大腿,入手无一不滑腻柔软。 “师父居然怕虫!?” “你,你才知道,燕云,燕云就算是老鼠都是小小一只,为,为师哪见过这么大的虫子,那么多腿,那么多眼睛……” 说着,慕璃儿想起自己的靴子方才踩过蛊虫,直接双腿一甩,就把靴子甩下,露出穿着白袜的娇小脚丫。 等做完这些,她才想起还要去追无常城,连忙就要从赵无眠身上下来。 但赵无眠紧紧抱着她,没让她下去,稍显无奈道:“岚的轻功,比你我二人都要高出不少,其实本来就追不上的……今晚先这么着吧,日后再找线索也不迟。” 慕璃儿微微一愣,梨带雨的俏脸望着赵无眠,几秒后默默低头,而后眼角余光瞥见蛊虫尸首,又将小脸扭了个方向,小声道: “今,今晚倒是为师拖累了……要不是我怕虫,你至少也能抓个毒吧?” 斗笠下,慕璃儿的俏脸被方才飘过来的雨点打湿少许,几缕发丝黏在她的侧脸上,此刻因为愧疚而不敢看赵无眠,目光躲闪,让赵无眠的心又不争气的跳了下。 他一只手继续托着慕璃儿的大腿,另一只手空出来,轻轻抬起慕璃儿的斗笠,而后忍不住凑上前,想亲慕璃儿一口。 慕璃儿察觉赵无眠的动作,美目瞬间瞪大,但俏脸却僵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在赵无眠并非色胆包天之徒,反应过来,连忙停下冲动,这一口要是亲下去,慕璃儿说不定真要和他断绝往来的。 但也不能让慕璃儿就这么愧疚,于是他转而扯开话题,直接道:“师父,我想亲你……” 慕璃儿一愣,而后脸色瞬间涨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亦或是别的什么。 “孽徒!现在是谈这种事的时候吗!?” “师父太漂亮……” “住口!混脏东西!那晚上为师给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咦?师父不是说那晚什么都没发生吗?” “你!” 慕璃儿羞恼用拳头捶向赵无眠的肩膀,左右挣扎,但她现在没穿鞋,赵无眠肯定不可能光脚让她在地上踩。 身后传来守卫声音,赵无眠也没在原地停留,空着的手抓住慕璃儿摔在地上的靴子,便飞身而去,而后将慕璃儿换了个姿势,横抱起来,用自己的蓑衣挡住慕璃儿的小脚丫。 “你,你作甚?”慕璃儿看了眼自己 “怎么能让别人瞧见师父的脚?” “?”慕璃儿粉唇微张,而后蓑衣下的小脚丫轻轻在赵无眠的肚子上踢了下。 “疼……” “知道疼就不该对师父有那种想法!你要是再说那种话,为师真会和你断绝关系,别以为我不敢做!” “嗯?”赵无眠疑惑看向慕璃儿,“那晚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我能对师父有什么想法?” 慕璃儿呼吸一窒,直接气笑了。 等赵无眠抱着慕璃儿飞身数十丈后,慕璃儿还依稀能听见清风馆传来的嘈杂声,她这时候就反应过来了……赵无眠是故意说这些话,让她别在意放跑了岚与毒。 慕璃儿于是蓑衣下的小脚丫又轻踢了赵无眠一下,嘟囔道:“为师才没那么脆弱。” 赵无眠笑了笑,“喜欢你才总是为你着想……” 慕璃儿柳眉一竖,赵无眠只得改口,“敬爱师父才总为你考虑……” 慕璃儿这才满意。 —————————— 本月最后一天,求张月票。 万分感谢。 (本章完) 第239章 无月之夜 第239章 无月之夜 雨幕之下,岚抬手在自己胸前点了个穴位止血,狂奔十几里地,随便找了处空荡荡的院子停下,取出随身药物包扎伤口,片刻后,他又飞身离去,转而去了冬燕与他联络的院子。 院中没瞧见白袍文士的身影,只有陈书翰负手等着,毒就站在他身侧。 陈书翰显然已经听说了清风馆的消息,眉梢紧蹙,问:“你去寻高句丽王子作甚?” 岚虽然胸口被慕璃儿捅了一剑,但一举一动看不出受伤痕迹,在桌上坐下,取下腰间酒葫芦灌了几口,而后才道:“本座早便说过,刺杀赵无眠之事自有定夺,无需尔等操心。” 陈书翰微微摇头,转而道:“刚一行动就出了岔子,你们里面有鬼吧?” 毒杵着拐杖,待在角落,干枯的手掌把玩着一小瓷瓶,闻言淡淡笑了下, “无常城的城主,谁实力高,谁就能当……我们这些人往日心里对岚都憋着一口气,虽号听他行事,但实则还是同属……谁也不服谁,有鬼也正常。” “毒,下次这话别当着我面说。”岚那没有五官的脸瞥了毒一眼。 陈书翰眼角一抽,这么严肃的事,怎么感觉这家伙一点都不在意呢?不过这是无常城的私事,与他无关,“可是要我帮你查细作?你们无常城内部有什么问题,我管不着,但不能因此耽搁刺杀。” 说着,陈书翰朝毒的方向撇了撇嘴,示意别看她本人也在这,但嫌疑照样有。 毒淡淡一笑,也没说话。 岚轻轻摆手,“不可能是残,只会是饕……看来我等平日聚集的院子是不能用了,但不碍事,这活能不能成就看明日,本就不打算今晚还回那院子。” 这种细作之事,兹事体重,但岚短短一言便敲定此事,让陈书翰多看了他一眼。 能当上无常城城主,这家伙脑子肯定不傻,于是陈书翰不再谈及此事,转而道:“以你的实力还能被逼退?是遇见了谁?” “两个江湖客,看武功,明显不是一般宗师,只能是天人合一者……会是未明侯吗?”岚琢磨少许,他很少来京师活动,对京师具体有多少高手缺乏了解,有些说不准。 本身就打了两招,单看出了一招巫山刀,余下的什么也没瞧出。 陈书翰稍显头皮发麻,“你在京师甭管遇见什么事,往赵无眠身上推准没错,他的鼻子灵敏的很,若不是我等低调谨慎,早被抓了。” 岚隐隐也觉得是赵无眠,琢磨片刻,却见一直沉默的毒忽然开口,“那个刺你一剑的女子,中了唐家寒毒……是冥夜酿吧?这毒是那个唐家老儿了十几年才炼成,我有印象。” 偏头看去,毒已经将瓷瓶打开,可见内里有一只蛊虫稍显躁动不安,应当是闻到了什么毒质气息才会如此。 毒出身苗疆,毒道大家,若非如此,代号也不会是‘毒’,因此岚不疑有他,转而问:“冥夜酿本座也听说过,本是审讯之毒,害不得命……就算她中毒又如何?” 毒嘴角往上勾了下,露出个稍显渗人的笑,“毒之一道,城主以为是什么?” “工具罢了。”岚平日暗杀,偶尔也会用毒,但也仅限于会用,显然并不深耕此道。 “是九,是组合与衍生,无尽可能,数之极也。”毒摇了摇头,稍显失望,打消了和岚这种‘外行人’论道的念头,直接道: “最初的毒是什么?毒草毒虫罢了,初遇还有几分杀伤力,待有经验,有所准备,那毒草毒虫又能害了谁?但不同毒草,不同毒虫,稍加组合,效用甚至便可截然不同,有些毒质,本就可以相互组合……例如苗疆九黎蛊,便是取九黎部内九大蛊毒制成。” 岚眉梢轻蹙,瞥向毒,“你想做什么?” 毒抬手轻招,内息喷涌而出,自院内角落擒住一只老鼠,后抬手便往老鼠嘴里喂了两颗细小毒丸。 “吱吱——” 老鼠在毒的掌心瞬间不断挣扎,惨叫出声,体表更是出现了无数蠕动的小肉球,片刻之后,只听‘啪’的一声,老鼠当场爆开,血四溅,毒的手掌瞬间血淋淋一片。 毒神情未变,而是朝岚张开手心,却见她的掌心内,血肉之间,有颗漆黑的不规则物体,散发着阵阵腥臭。 陈书翰稍显嫌恶,移开视线。 岚没有五官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负手望着毒,“这就是以活物炼蛊毒的法子?” 毒随手捏碎那漆黑物质,后张开手掌由雨水冲刷血迹,淡淡道: “九黎部内,活人炼蛊,便是如此,不同蛊毒,看似效用不同,泾渭分明,实则暗含规律,唐家老家主以前为九黎办事,从部内学了一身炼蛊之法,他炼这冥夜酿,难道就只为审讯?” 毒嗤笑一声,“有些毒,用炉子炼不出,但用人体便可……那女人当是天人合一,若能以她炼蛊,恐怕我也能炼出不逊色于寒玉,九黎等蛊王之毒!” 说至最后,毒的嗓音难免带上几分狂热,对于毒而言,炼蛊,就是她的武道。 在她眼里,能炼制出比寒玉蛊,九黎蛊还要霸道的毒,恐怕不逊色于沟通天地之桥。 这就是她的追求。 岚顿知毒有何意图,语气当即冷了几分,“那女人可不在刺杀名单,你在她身上多费心思,就代表在赵无眠身上少一些。” 毒根本不以为意,淡淡道:“赵无眠还有个师父,也是天人合一,也在京师……若没猜错,方才就是那两人在清风馆守株待兔,两人本就关系亲密,我牵扯住那女人,岂不正合城主之意。” 岚沉默片刻,后淡淡颔首,抬眼瞥了眼天色,没再多言,直接飞身离去。 而他离去的方向……还是清风馆。 白鹿街上,宋云同样身披蓑衣戴着斗笠,靠着巷口,望着街道上来去匆匆的护卫。 朝鲜江湖三大高手之一的苗亦兮被赵无眠一刀砍飞,心中窝火恼怒,领着一批人马近乎将白鹿街的后巷搜了个遍。 高句丽王子眼皮子底下发生一场江湖争斗,甭管和高洪熙到底有没有关系,但这明显算是‘外交’问题,因此京师也派了不少城中守卫帮忙搜查。 雪枭笼着翅膀,站在宋云的肩膀上,眼睛眯着,歪着脑袋。 这些天赵无眠没什么需要用到它的地方,便一直让它吃了睡,睡了吃,眼看又胖了好几圈,如今好不容易有活儿干,赵无眠便让它跟着宋前辈,这样若宋云那边遇敌,它也能来寻赵无眠找支援。 但宋云这边一无所获。 饕眼睛也眯着,手里拿了只热乎乎的烧鸡,躲在巷子角落,望着街上禁军,默默往嘴里塞了个鸡腿,片刻后,沉声道:“,如今这么一闹,城主肯定能发现我是细作,我得出城躲着了。” 宋云瞥了饕一眼,淡淡道:“见钱眼开,两面三刀,你能为钱背叛无常城,自然也能为钱出卖我等。” 此话落下,饕吃肉的表情瞬间一僵,望着宋云,但脸上神情,却也不如何意外。 “三十年前,我在街边快要饿死,是带我吃饭,送我进了无常城习武,这才有了活计与钱粮,不然我早便是冢中枯骨……我告诉赵无眠,我是为了钱,但还能不知我是为了恩吗?” “快意恩仇,是江湖常理,但可不是江湖规矩。”宋云握着刀柄,平静道:“是为恩,还是为钱两……谁知道呢?”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雪枭见势不妙,眼珠子转了下,悄悄从宋云的肩膀上跳下去,踩进地砖上的积水,被泥水溅了一身,干净的雪白羽毛瞬间遍布黑点,它‘嘎’地惊叫了声,上蹿下跳,想甩下身上泥水。 宋云:“……” 她收回视线,又沉默了下,终究不是冷血到骨子里的人,便转而道:“不过你又知道我们什么呢?” 饕反应过来,这倒也是,宋云可是老江湖,和饕行动几个时辰,什么也没告诉他,他对赵无眠等人的了解兴许还不如岚。 于是宋云道:“为钱也好,为恩也罢,这次你也算有功……走吧,江湖路远,等我下次再听到你的消息时,可别是被无常城的人给杀了。” 饕微微一愣,打量了宋云几眼,“,你变了,若是以往,你断不可能放我走的……你知道我今天是抱着被你杀的心理准备才来的。” “哦?知道我或许会杀你,还来帮我?” “方才就说了,真是为恩。”饕虽然造型稍显滑稽,但此刻的表情很是正经。 宋云不置可否,没再言语,只是淡淡朝他挥手。 饕将一整只烧鸡都塞进嘴里,而后默默后退,几步之后转身就跑,然后想起了什么,看了宋云一眼,道: “对了,我要是被无常城的人杀了,怎么也不至于让你知道……咱们这行,最擅长毁尸灭迹。” “这么多年,你连个死了后想帮你报仇的人都没有?” 饕笑了笑,“混迹江湖,最忌讳这些……当年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失踪了这么多年,若非如此,如今你恐怕已经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了吧?你就不后悔吗?” “总想着后悔不后悔……所以你才无法进窥天人。” “什么意思?”饕一脸茫然。 “我们做的事,一定是我们想做的,而不是不得不做的,悟去吧。” “哦。”饕又想了想,后朝宋云微微抬手,“江湖相会。” “江湖再会。” 待饕离去后,宋云才一把揪住雪枭的脖子,“甩什么甩,我给你擦擦。” …… 街道嘈杂声中,苗亦兮腰挎长剑,冷着脸四处奔走。 但想让禁军揪住未明侯?还不如指望赵无眠自己拿刀把自己脖子抹了。 因此苗亦兮只能心中恼火,无功而返。 高洪熙也见过大世面,并未惊慌,依旧搂着个兔儿爷喝酒,瞧见苗亦兮回来,淡淡笑了下,“没抓到?” “恩……” “一招被人家打回来,吃了亏,心底恼火?” “不差。”苗亦兮面无表情。 高洪熙微微摇头,“虽然不知那人是谁,但就小王近些时日听到的消息,未明侯定然比那人强的多,若是他出手,你兴许一招便死了。” 苗亦兮深深吸了口气,“您怎么总涨他人威风?那赵无眠究竟有没有真本事,明日我一探便知!” “你不服他?” 苗亦兮嗤笑了下,“武人说话,全凭拳头,我来了京师也不是没有查过赵无眠……他横空出世,在此之前,江湖毫无他的传闻,您就不觉奇怪?” 高洪熙眉梢轻佻,“什么意思?” “赵无眠风头太大,江湖甚至有知赵无眠而不知女帝的情况,照我说,他就是女帝推出来的泥板子,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干,实则幕后的操纵者,只是女帝……没了赵无眠,还有李无眠,王无眠,他不值一提,他背后的女帝才当关注。” 苗亦兮说这话时,极为正经,显然是真这样想。 高洪熙倒是第一次听这说法,稍显好笑,“你为何这么想?” “赵无眠堂而皇之战胜的,唯有武功山的归守真人,余下高手,只有两人,但都没太多人瞧见他是如何战胜……李京楠,昭狱被擒,图尔嘎,传言有朝廷的第三位武魁相助。” 说着,苗亦兮微微摇头,“总之他究竟有何本事,明日便知,但还望您当关注女帝才是,在我看来,她才是我高句丽的大敌。” 高洪熙琢磨少许,觉得苗亦兮所说也不无道理,洛朝烟的存在感有点低,作为一名扳倒洛述之的女帝,这明显不太合理……主要若赵无眠当真如此凶悍,那他直接翻身当皇帝不行吗? 谁愿意永远屈居人下? 赵无眠总不至于是为了什么可笑的男女之情,心甘情愿为洛朝烟办事吧?那也太傻了。 高洪熙也是皇族之人,为争权夺利见过的阴暗事太多太多,因此他明显不信那所谓的‘情’啦‘义’啦。 “知道了,你明日便要挑战赵无眠,好生休息吧……”说着,高洪熙便对身边的兔儿爷上下其手,其实就是给苗亦兮下了逐客令,让他别耽搁他的美事儿。 苗亦兮默默离开,关上房门,回了自己房间……其实就在高洪熙的隔壁。 屋内昏暗,并未点灯,门窗紧闭。 苗亦兮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上油灯,却看窗户忽的大开,阵阵寒风夹杂雨点争先恐后涌进屋内,‘呼呼’风声,稍显刺耳,油灯瞬间被吹灭。 苗亦兮眉梢轻蹙,来至窗前,向外看了几眼,除了隔壁传来的‘噗嗤’声,也没什么其余动静。 关上窗户,插上窗栓。 苗亦兮来至灯前,再次取出火折子,点上油灯。 灯火无风自摇,光芒沿着家具纹路,洒向屋内,昏黄之色朝着黑暗渐渐蔓延,黑暗褪去,一张没有五官细节的脸便骤然出现在灯光之内。 无面人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茶杯。 苗亦兮愣在原地,瞳孔一缩,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打湿衣物,在瞧见此人前,他竟是根本不知屋里进了人。 “你……” 呛———— 一道血光瞬间在屋内闪过,血珠飞溅,无面人指尖紧捏茶杯碎片,单臂伸直,干净利落割了苗亦兮的喉咙。 苗亦兮双手捂着喉咙,眼眸瞪圆,眼神不可置信之余带着极深惊悚。 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本座要杀的人,也轮到你小觑了?” 苗亦兮身形正欲栽倒,便被无面人单手提着衣领,没让他发出哪怕一丝动静,而后打量着苗亦兮的脸。 片刻后,一个面容,身形与苗亦兮一般无二的人,推开窗户,负手站在窗前,望着满街华灯的京师。 在京师最中央,那座宏伟宫城宛若巨兽盘在千街百坊之内。 岚望着宫城,脸上神情平静无波,片刻后,才道:“当初,你就是闯入大内,才得此名……这些年,本座迟迟无法沟通天地之桥,就是因太畏首畏尾,藏于人后?” 宋云所说半点没错,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所做的事,永远只会是他们想做的,而不是不得不做的。 能进窥天人者,永远不会有对死的畏惧,只有对武道的求证。 都是求道者。 宫城内,浮墨殿,洛朝烟,双手提着一件深红色的蟒袍左看看,右看看。 锦绣坊坊主跪在下首,犹豫再三,还是道:“圣上,您都打量三遍了,若有不合心的地方,臣连夜给侯爷改改。” 这蟒袍是赵无眠的,锦绣坊已经做了半个月,明日是万国宴,赵无眠身为未明侯,自然也该盛装出席。 洛朝烟眉梢轻蹙,却是问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未明侯的身形特征……你从何而知?他去锦绣坊量过?” 锦绣坊坊主冷汗直流,这问题看似简单,但一联想到天子对侯爷的态度,那她只要稍微回答错,估摸就是掉脑袋的下场,于是老老实实道: “禀圣上,侯爷的衣裳尺寸,都是苏家小姐来锦绣坊亲自确认的。” “青绮?”洛朝烟愣了下,而后沉默几秒,面无表情道:“知道了……下去吧。” 等锦绣坊坊主离去,洛朝烟才让钟离女官取来针线,坐在桌前,推开面前文书卷宗,将蟒袍平放在桌。 钟离女官放下针线,小声道:“这些女红之事,何必圣上亲自来做?” 洛朝烟纤细手指轻轻摩挲着蟒袍纹路,手持针线,想下针,但这工艺实在无可挑剔,感觉多下一针都是对这件华贵蟒袍的侮辱。 闻听此言,洛朝烟轻叹一口气,放下针线,“未明侯在何处?” “禀圣上,他还在处理公务,料想今晚是不回大内了。” “他身边跟着谁?”洛朝烟忽的问。 钟离女官眨眨眼睛,“宋云,与剑宗慕璃儿……可是要让侯爷处理完公务后,来大内试衣裳?” “他心不在此,身子来了,又有何用?”洛朝烟嗓音幽幽。 这话好像有深意,钟离女官没敢接。 但洛朝烟纤细手指却又捏起银针,往蟒袍心口处扎了进去,动作轻柔,贤惠温柔,口中却道: “但朕之所以是天子,就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只有身子来也无妨,去,把他叫过来。” 这话似乎还有深意,钟离女官更不敢接,头皮发麻,匆匆离去。 蟒袍的做工,无可挑剔,不管加上什么,都是画蛇添足……但就算是画蛇添足,洛朝烟也得在赵无眠的衣服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于是她在心口处,缝了一朵百合。 赵无眠来了大内,说衣服上缝朵,会不会显得娘们唧唧。 把洛朝烟气到当场拿卷宗往他身上砸。 事后洛朝烟又把百合改成了一轮弯月。 她指着衣袍,笑着叫它‘朝烟袍’。 赵无眠说她剽窃锦绣坊坊主的劳动成果。 又把洛朝烟气的拿卷宗砸他。 守在浮墨殿外的大内暗卫面无表情,给新来的暗卫解释,“不管未明侯和天子怎么打,就算把天子惹哭了,也不是咱们能管的。” 洛朝烟又给蟒袍改名叫‘苍月袍’。 赵无眠还以为洛朝烟是想看月亮了,于是抱起她,飞身上了浮墨殿。 但今晚下雨,漫天黑云,别说月亮,就是只鸟都不常见。 但撑着油纸伞,看不了月亮,总归能看到身边的人吧? 赵无眠坐在洛朝烟旁边,手持油纸伞。 洛朝烟屈起双腿,大腿与小腹的空隙,放了些瓜果零食。 她磕着瓜子,问赵无眠对明天的比武有没有信心。 赵无眠说就算为了她,也不能输。 洛朝烟问为何。 赵无眠便说,“谁让你是皇帝呢,你说那袍子是你的,那就是你的……我怎么能在厮杀中弄烂你的袍子?” 洛朝烟看了他一眼,兴许是想接着赵无眠的话茬,问,‘那你是朕的吗?’ 但以她的含蓄,终归不可能说出此话。 于是她磕着瓜子,望着满京华灯,和赵无眠看了半晚上没有月亮的月色。 ———————— 求张月票! (本章完) 第240章 远暮来了 第240章 远暮来了 洪天三十五年,冬。 太祖高皇帝深秋便死了。 新皇在短短十天内登基继位,年号‘光佑’,不过要等这洪天的最后一年过去,才会用新年号。 光佑帝本就是大离太子,继承大统合理合法……他当了三十五年的太子,一直恪守本分,虽没有一代雄主之风,却也称得上一句守成之君,没人能想到,他会在日后逼死楚王,刺杀秦王,致使那场席卷天下的靖难之役,到了最后,连进皇陵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这时候,光佑帝还没发病,这大离江山带着洪天一朝的余韵,还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而在临安,又是一年年关,又是一年雪季。 淡淡雪幕垂洒天际,一白衣狐裘的小姑娘,在别院内练刀。 小巧精致的粉唇吐着白气,毫无规模的胸脯不住起伏,气喘吁吁,双手被冻得通红,但那刀却是耍得虎虎生风,威势不小。 长大一岁的萧远暮在别院内专心习武,忽的耳根微动,围墙外似有轻响,却见一双手扒在围墙顶端,后双手用力,露出一张稚气未退的脸。 赵无眠趴在墙上,望着院中的萧远暮,吹了个口哨,“一年不见了……” 还没说完,一个刀鞘就迎面朝他砸来,伴随着萧远暮的怒声,“不会走门吗?翻围墙往院子里偷窥,一看日后就是去本我堂当采贼的料!” 赵无眠歪了个头,轻松躲过刀鞘,得意道:“我前几年一直在练内功,打基础,今年可是真学了点武艺在身,你还以为你能像去年一样把我踹进湖里吗?” “恩~”萧远暮发出一声拉长调子的鼻音,后长靴轻踏,身形骤然冲出,白袍纷飞,漫天雪幕被她撞开后,雪又顺着她前冲的方向滑去。 她又刀背砍向赵无眠的脸,赵无眠根本不带怕的,轻松躲过,哪成想萧远暮长刀只是虚招,一刀砍出后,她抬腿一脚便踹在围墙上,蛛网般的裂痕瞬间向围墙四周蔓延。 轰隆———— 一声重响在雪间响彻,惊得别院外的行人错愕看来。 赵无眠被压在瓦砾下,没想到萧远暮如此粗暴,居然直接拆墙,他‘蹭’得从瓦砾中弹出,捏着拳头,乒乒乓乓和萧远暮打在一起。 “远暮。”一道熟美温婉的声线在院内响起。 萧远暮与赵无眠骤然停下,规规矩矩站在瓦砾上。 一位风韵女子自屋内走出,稍显无奈瞥了两人一眼,“一年只有在年关时才能见一次,你们两人还这样打打闹闹……等我和姐姐死了,这天地就只有你们两人相依为命,就不能对彼此多些温柔吗?” 她是酒儿的妹妹,也是萧远暮的师父。 酒儿牵着马,腰间挂了个酒葫芦,从大门走进院内,闻言笑了笑,也看了两人一眼,“去,想办法把围墙修好,否则今晚你们两个就睡外面。” “谁踢的谁修。”赵无眠抱起双臂,虽然鼻青脸肿,但相当硬气。 萧远暮斜视赵无眠,“小孩子才甩脾气,麻利点修。” “那你先给我道歉。” “道什么歉?不就给你打成猪头吗?你不服可以打回来,但我会反抗。” 赵无眠在怀里掏了掏,取出一个包裹,将其拆开,内里却是一捆翠绿的,宛若草根一样的东西。 萧远暮歪头看他。 “这是贡菜,贡菜你知道吗?就是专门上贡给皇帝吃的,今年我和酒儿姐姐去了徐州一趟,我想着你可能没吃过,专程给你带的……我都给你带了礼物,过年还想着你,你就没给我准备什么东西吗?” 萧远暮愣了下,她的确没见过贡菜,甚至都没听说过,这是自然,因为这时候,这东西还不叫贡菜,而是叫‘苔干’。 她没想到赵无眠还真给她准备了东西,一时间有点理亏,支支吾吾,而后才细若蚊声,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明年我也给你准备。” “啊?”赵无眠朝她侧过耳朵,“听不见,你声带落家里了?” 砰! 萧远暮顿时羞恼,一脚踹来,赵无眠连忙双手架起挡了下,于是两人又打起架来。 酒儿将马拴在院内树下,也没出声制止二人,只是和妹子回了屋。 那害的她们家破人亡的狗皇帝终于死了,姐妹两人心中都极为快意,酒儿还专程带来产自燕云的好酒。 酒儿妹妹搬出铜锅,今晚吃火锅。 等赵无眠与萧远暮修好围墙,已是入夜,几缕黑云好似柳穗般挂在天际,淡淡的月光挥洒而下。 咕噜咕噜———— 火锅内冒着热气,香味扑鼻。 赵无眠与萧远暮洗了手入座,这年夜饭,其实只有他们四人吃。 当年的辰国皇室,死的只剩酒儿与她的妹妹。 她们的爹找辰国太子妃,找了一辈子,没找到。 辰国太子妃等了她相公一辈子,也没等到。 最后,偌大的天地,只剩姐妹两人相依为命。 赵无眠与萧远暮则是两人分别抚养的养子与养女。 但一个让叫姐姐,一个让叫师父,就是不让叫娘亲,为什么呢? 因为不想让自己被叫老喽,姐妹两人,极有默契,同出一撤。 修围墙时,赵无眠就向萧远暮提了这件事,最后说萧远暮现在才十岁左右,但再等十年就是二十岁,成了大姑娘,若是不想被叫老,那他未来可以勉为其难叫她妹子,或者让萧远暮叫他爹。 于是两人修到一半,又打了起来。 吃火锅时,酒儿哭了。 酒儿的妹妹也哭了。 姐妹两人,喝得酩酊大醉,哭的撕心裂肺。 萧远暮规规矩矩坐在桌上,端着碗,小声抽泣,肩膀轻颤。 只有赵无眠没哭。 他将自己带来的贡菜干,用清水洗了洗,后放了一根进火锅。 待煮熟之后,将其放进萧远暮的碗里,“尝尝。” 萧远暮抽了抽通红的小鼻子,咬了口贡菜,然后红着眼睛看向赵无眠,有泪珠从精致动人的俏脸滑下,楚楚可怜,宛若含羞待放的白百合,“这就是你说的贡菜吗?好难吃,就跟路边野草似的。” “因为这就是路边野草啊。” 萧远暮愣在桌上。 “你应该去燕云的森林,和那里的东北虎玩相扑游戏,在那比你脸还大的虎掌拍击下,你的脑袋应该可以聪明一点。” 赵无眠用筷子夹起一片羊肉,沾了沾他专门调配的麻酱,放进嘴里,然后对萧远暮笑道: “徐州距离临安一千三百余里,等我从徐州回来,带来的贡菜早便成了黄褐色,你难道想让我给你吃那种不新鲜的东西吗?别傻了,你吃坏肚子赖上我可怎么办?” 赵无眠的语速太快,萧远暮又哭的有点大脑缺氧,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近乎下意识道:“那皇帝是怎么吃到的?” “谁知道,可能有专门的保存方法吧,用寒系功法的武者一路用内息冷冻之类的。”赵无眠又夹了片羊肉,“如果你能当上皇帝,想吃贡菜,我肯定想尽办法让它保持新鲜……” 还没说完,萧远暮就已经反应过来,“你这个人,怎么总是喜欢骗我!” “被我骗了那么多次,还屡屡被骗,该反思的人是你才对!江湖的骗术可多了去,他们可不会像我这么好心,只骗你外面唱戏与吃野草。” 乒乒乓乓———— 两人在饭桌上又打起架来。 酒儿看着打闹两人,又不由破涕为笑。 赵无眠与酒儿并未在临安待太久,半个月后,过了元宵便离去。 赵无眠年纪还小,与酒儿同骑一匹马,坐在酒儿前面。 他从酒儿的怀中侧身,露着半个身子,朝别院门口的萧远暮挥手,喊道:“来年你可得给我准备东西——” “凭什么?凭你给我吃草吗——” 赵无眠没有回应……跑的远了,再怎么喊话,对方也听不到了。 他只是一个劲儿朝萧远暮挥手。 萧远暮手背在身后,不搭理他。 酒儿与妹子谨记国仇家恨,但分工明确。 萧远暮跟在酒儿妹妹身边,只管专心习武,待日后长大,当继承太玄宫宫主之位,为反离复辰积蓄力量。 酒儿与赵无眠则游历江湖,是为找到琉璃四玉,寻到错金博山炉。 此乃辰国国宝,又是九钟,不可不寻。 因此,赵无眠与萧远暮,酒儿与她的妹妹,向来聚少离多,大多时间,一年只见这么一回。 酒儿的妹妹,萧远暮的师父,站在萧远暮身旁,用手帕轻擦眼角。 萧远暮心底也有不舍,但那是对酒儿姐姐的,只是毕竟和酒儿接触不深,因此怎么也不至于哭出来。 萧远暮年纪还小,她其实一直都不知酒儿与赵无眠出去干什么,也不知自己的师父在干什么。 她只管默默习武。 她在临安城的院子里,日复一日,练刀练剑,拳掌枪法,轻功内功,能学的都学。 从冬入春,雪化成雨,烈日炎炎,秋天无际,又是一年冬日,又是一次年关……酒儿带着赵无眠又回来了。 赵无眠的个子长高了些,自己骑了匹马,坐在马上就朝萧远暮挥手。 萧远暮站在别院门口,看了赵无眠一眼便转身回院,她背后的狐裘在雪中轻晃。 今年赵无眠真给萧远暮带了礼物,是一本江湖小传,名为《侠客风云传》,里面的男主叫东方未明。 萧远暮一直习武,从未看过这种东西,自看过后,便津津有味,爱不释手。 她问,“这书你是从哪里买的?” “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去哪儿都能买到。” “真的吗?会不会又在骗我?”萧远暮望着赵无眠。 “我怎么会骗你?”赵无眠指了指别院外,“你天天都在院子里习武,肯定没去书店买过这种东西……你若不信,大可去街上找书店逛逛。” “当真?” “这次肯定不骗你。” 萧远暮于是真和赵无眠去逛街了。 找了半个临安城,眼看入夜,都没找到这本所谓的《侠客风云传》。 “年年都被我骗,萧远暮啊萧远暮,你真该去西湖底下沉上半个时辰,如果没死,那大脑在缺氧之下,或许会负负得正,让你的脑袋聪明一点。” 萧远暮被气的脑袋真有点缺氧了。 后来她才听酒儿说,这书是赵无眠自己写的,抽空就写,写了一整年……专门给她写的。 为了什么呢? 前年骗她,是想让她心情好点,一起看戏。 去年骗她,是想让酒儿高兴。 今年骗她……是觉得她习武太枯燥,想同她一起逛街吧。 萧远暮觉得自己猜到了赵无眠的行骗规律,肯定不会再被骗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赵无眠与萧远暮很少见面,只有年关时才能见上那么几次,每年赵无眠回来,都会给萧远暮讲故事。 有些是她听也没听过的,像什么华山派的令狐冲,武当山的张三丰,有些则是她听过的,蜀地刀魁羊舌丛云,燕云剑魁楚汝舟。 日子就这样渐渐过去了,萧远暮的衣服换了一身又一身,几乎年年身材都有变化,年年都觉衣服小了。 后来,后来……酒儿不见了…… 牵着马,来临安寻萧远暮过年的人,只剩下了赵无眠。 萧远暮记得很清楚,往常,年关早晨赵无眠便来了,但今年萧远暮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他的影子。 那晚没下雪,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萧远暮忍不住离开院子,借着月色,去找他。 很快就找到了。 萧远暮的家,就在西湖旁边,而赵无眠那时候,正坐在湖岸,望着西湖中央的圆月,沉默无言。 他的马站在赵无眠身后,垂着脑袋,默默吃草。 望着他的背影,萧远暮敏锐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因此并未直接叫他。 赵无眠捡起一块石子,抛至西湖中央,望着湖中圆月被石子带动的一圈圈涟漪。 身后传来萧远暮的嗓音,“赵无眠。” 赵无眠眉梢轻佻,回首看去,萧远暮一只手提着个酒壶,她将酒壶互相碰了碰,朝赵无眠露出笑容,“一年不见,喝一杯怎么样?” 赵无眠想了想,而后道:“你叫谁赵无眠?我和你一样,姓萧,忘了?” 这是酒儿给他起的名字。 萧远暮翻了个很可爱的白眼,提着酒壶,盘腿在赵无眠身旁坐下,“喝不喝?” 赵无眠不由笑了下,他喝了酒,从怀中取出一盒胭脂,递给萧远暮。 萧远暮疑惑看他。 “你一天天的,只知道习武……如今都成大姑娘了,也该有个姑娘样儿,这不,我专程给你买的胭脂,用用看?” “是在临安刚买的吧?” “你猜喽。”赵无眠收回视线,抿了口酒。 萧远暮侧眼看他,“觉得我不漂亮,没有女人味儿?所以才给我买胭脂?” “是啊,就连武功也是,你一介女子,又练刀又练枪的……不能练练剑法吗?多有风度?” 萧远暮沉默,也捡起一块石头,抛进西湖,“听师父说,若想沟通天地之桥,需对武道有自己的理解……近来我一直苦于此,你这话倒是给了我提示。” “恩?” “我十八般兵刃,样样都行,但平时对敌,不能带着那么多兵刃,倒不如将这些武功特色,合于一处……先从刀法与剑法开始吧。” 赵无眠想了想,而后看向萧远暮,“你是谁?我说你不漂亮,你居然不揍我。” “你怎么看我,很重要吗?我同你很熟吗?一年只能见一次面的‘年友’。”萧远暮毒舌道。 按往常,赵无眠得和她拌嘴。 但今晚没有,他闻言只是笑了笑,然后问:“想自创武学,可有名字?” “这才刚有个念想,能不能成功都不知,起什么名?” “也是,等你创好后,记得教我。” “那你叫我声师父听听?” 赵无眠没叫。 清幽的月光,自夜空挥洒而下,落在西湖,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酒儿姐姐呢?”萧远暮问。 赵无眠喝着酒,没有回答。 萧远暮心底顿时有了答案,也不问了。 后来,两个人喝醉了。 两人平日很少喝酒。 萧远暮从自己的怀里,拿过胭脂,用指尖在内里抠了一把,说是要写自己讨厌的东西。 她在赵无眠的胳膊上写了‘赵无眠’。 赵无眠则在萧远暮的胳膊上则写了‘早起’。 后来又要写自己喜欢的东西。 赵无眠在萧远暮的胳膊上写了一连串的名字,‘宝可梦’‘沙奈朵’‘小袋兽’之类的,最后把‘萧远暮’三个字写了十几遍,胳膊都没地方,写在了萧远暮的脸上。 萧远暮望着胳膊上这些字,心底渐渐热了起来……但赵无眠这家伙居然在她脸上乱涂脸抹。 噗通———— 赵无眠被萧远暮踹进了西湖里,水面咕噜咕噜冒着气泡,萧远暮还以为赵无眠喝醉了甚至都不会游泳,连忙下去捞他。 结果反被赵无眠拉住手,一起摔进湖里。 赵无眠哈哈大笑,得意至极,“萧远暮啊萧远暮,这么多年过去,你什么时候才能从教训中得到成长,又被我骗了吧?” 萧远暮仰面浮在湖面上,视线望着夜空的圆月,并未生气,而是道:“你每年似乎只会骗我一次……今年是用落水骗我,那我胳膊上写的这些字,便是真的?” 赵无眠爬上岸,躺在岸上,吐了口湖水,然后偏头望着浮在湖面上的萧远暮。 萧远暮还以为赵无眠又会嘲笑她,但赵无眠这次没有,而是正经盯着她。 萧远暮也偏头看向他。 两人目光对视,然后又近乎同时扭过脑袋,谁也不看谁。 酒儿不见了,但赵无眠仍然没有在临安久留,他待到元宵便离去。 他要干什么,连萧远暮都不知道,他从不告诉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又是一年年关,今年下雪了。 萧远暮坐在别院的围墙上,手里拿着一面铜镜,望着镜中自己,低声道:“真不漂亮?” 赵无眠今年依旧是一个人牵着马,走近别院,仰首望着她,笑着问:“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萧远暮自高而下瞥了赵无眠一眼,哼了一声。 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她的语气中,或许也带上了几分少女的娇憨与嗔意。 日日夜夜,年年岁岁。 每次元宵后,萧远暮都站在别院门口,望着骑马离去的赵无眠。 渐渐的,她的身姿愈发高挑,赵无眠骑在马上的背影,也愈发高大。 不知是从第几个年头起,等赵无眠离开后,萧远暮回了院子,心底开始难过,眼底开始浮现泪光。 到了最后,她也开始像当初的酒儿妹妹一样,只是站在门口,就忍不住用衣袖抹泪。 可是后来,后来,连赵无眠,也不回临安了。 “宫主,宫主,到京师了。” 萧远暮撑着侧脸,靠着车厢内,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耳边则传来门内弟子的呼唤声。 萧远暮柳眉轻蹙了下,睁开美目,眼底闪过几分莫名,后抬手轻拉车帘。 日光混杂着各种嘈杂声,涌进车内。 “过油肉!过油肉!” “肉包子!肉包子。” 街道两侧,小贩竭力叫卖,萧远暮的马车行进在宽阔的京师街道上,来来往往,行人错落,不时有马车从萧远暮的车边经过。 耳边传来许多声音,大都和赵无眠即将去蜀地挑战刀魁,与今日万国宴上,赵无眠与苗亦兮的比武有关。 街边赌坊都已经开盘,是在说着赵无眠与刀魁,谁的胜算更大。 大部分人都赌刀魁能赢……主要还是因为赵无眠无论名气再怎么大,总归也没有沟通天地之桥,这种境界上的差距还是很唬人的。 至于赵无眠与苗亦兮,倒也有人开盘。 但赵无眠是碾压式的九比一,根本没几个人赌苗亦兮能赢,除了几个想以小博大的赌鬼。 萧远暮眉梢轻蹙,睡的时间有点久,她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片刻后,才得知今日就是万国宴会,而前几天,高句丽的武者正儿八经给赵无眠下了战书。 思考间,街边有惊呼声。 “天子!是天子!” “她,她身边的人,就是未明侯吧?” “他们如今应该是要去竹呜湖的楼船。” “哎,一票难求啊,要是咱们也能去那船上一观就好了。” 萧远暮柳眉又是蹙了下,但心头却是不免稍微一跳。 (本章完) 第241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第241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万国宴这天,阳光明媚,天朗气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听闻赵无眠决意去蜀地挑战刀魁,京师不少江湖客已经离去,但更多人选择留在京师,七嘴八舌讨论着今日比武。 万国宴说白了就是各邦使者当众献上礼品,一表忠心云云,后洛朝烟再小手一挥儿,反过来给他们赏赐些金银珠宝,表示双方依旧和睦,你是我爹,我是你儿子……其实没什么意思,真正挑起市井百姓兴致的还属比武。 往年大多是各邦使者自己打自己的,是为一展本国风采,今年高句丽直言要挑战未明侯,这可就不得了……上升到了国与国之间,意味便截然不同。 未明侯代表的就是大离江湖,这场他要是输了,日后不知多少年大离江湖都得低人一等,就得被高句丽江湖瞧不起,程度不亚于国乒在奥运输棒子。 但若是赢了,自然便是扬眉吐气,好好给高句丽上嘴脸……不是一来京师就扬言要挑战未明侯吗?继续叫啊? 大内倒是没有市井那般热血沸腾,文武百官身着朝服,侍立在太极殿前,御道两侧,等候天子。 不过这个时间点还有点早,因此百官稍显嘈杂,交头接耳,他们对比武之事不是很感兴趣,主要还是谈政事。 苏总捕与许然也在其列,作为大离朝廷目前明面上的两位武魁,两人基本寸步不离京师,因此大多需要‘出差’的事才会交给赵无眠。 沈逸文站在前列,琢磨了下,后稍微退了几步,来至两人身侧,低声问:“不知二位对于未明侯这场比武,有何见地?” “赵无眠不会输。”苏总捕微微摇头,淡淡道。 沈逸文颔首,“本相也这样认为,但上来就把高句丽的武人当路边野狗踢死,也极为不妥……不如在未明侯与苗亦兮比武前,先派几个年轻人与苗亦兮较量一二,若苗亦兮能胜,那等他最后败于未明侯,也不算太折了高句丽的脸面。” 沈逸文这考虑便比较周到,不至于让高句丽输的太难看。 许然与苏总捕琢磨少许,也是颔首……这里总归不是江湖,还是需要考虑考虑高句丽那方的。 踏踏踏—————— 几句话毕,太极殿门前传来脚步声,御道两侧的文武百官皆是一寂,不再言语,神情肃穆。 殿门之前,洛朝烟身着玄红相间的宽大龙袍,缓缓自殿内走出,面庞略施粉黛,双唇朱红,眉心点焰,龙纹金簪挽着长发,不留一缕遮挡脖颈,绝美精致的面庞没什么表情,不怒自威,此刻一眼看去,再无半分从前温柔贤惠,只余天下之主的威严华贵。 离者,南离,火也,玄红乃是大离自古以来的皇室色调,只不过自从执掌中原后才渐渐将龙袍换为明黄,今日洛朝烟特地穿上玄红龙袍,倒是让文武百官心生几分疑惑,而后他们便疑惑顿解。 却看赵无眠落后洛朝烟半步,身着深红蟒袍,金线勾勒,难得束冠,贵气十足,俊朗清逸的面庞同样没什么表情,清冷出尘,只是此刻同洛朝烟站在一起,任谁瞧见都得夸一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以赵无眠的身份,按理也该和文武百官站一起,但洛朝烟执意让他跟在身边,那也委实没办法,但此刻自太极殿内走出,望着御道上的文武百官,赵无眠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才是这大离皇帝。 但这念头只是稍微升起一瞬,便被身边的女子吸引。 今日洛朝烟专门打扮,化了妆,又洒了香粉,幽香好似千万只蝴蝶,一个劲儿往赵无眠身上钻。 此刻不怒自威的天子模样,更是勾的赵无眠心底痒痒的。 大离天子,天下共主,唯独面对自己,总是偏爱有加。 什么所谓的江山,比不得身边女子半分。 赵无眠板着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传音入密对洛朝烟说,“陛下,你好香。” 洛朝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更没有回应,也不知听见了没有……主要是她也不会传音入密。 钟离女官走在洛朝烟最后面,挽着袖子,轻提龙袍下摆。 瞧见洛朝烟这极为正经的模样,赵无眠忍不住想逗逗她,便继续传音入密道:“陛下,陛下,您今天用了什么香粉?” 洛朝烟还是不搭理赵无眠,轻移莲步,踏下石阶,来至步辇前。 天子步辇,丝绸坐垫,金制龙头,上有华盖,薄纱轻垂,极为奢华。 洛朝烟小手轻抬,赵无眠屈起小臂。 洛朝烟袖口下的小手按着赵无眠的小臂,用力一掐,后在赵无眠的搀扶下,坐进步辇。 许然与苏总捕实力最强,这点小动作肯定瞒不过他们,但两人此刻面无表情,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大内总管,老李,也就是李公公扯起嗓子,“起驾~” 步辇向前,待越过文武百官后,百官才紧跟着步辇而行。 等出了宫门,才有提前等候的宫人送上马匹。 赵无眠翻身骑上照夜玉狮子,从宫人手中接过横刀,斜挂腰间,骑马跟在步辇侧方,充当护卫。 许然与苏总捕也骑着高头大马,眼神警惕,时刻注意四周。 去竹呜湖的路程稍远,得横跨小半个京师,此刻坐着步辇,主要还是让市井百姓知道当今天子究竟是谁……在百姓面前多露露脸,总没坏处的。 片刻时间,街边行人嘈杂声起,来往马车也都靠在两侧,为洛朝烟让路。 太后娘娘也坐着步辇,跟在洛朝烟身后,她身着金红凤裙,规规矩矩将臀儿放在坐垫,难得正经,目不斜视,保持着皇家威严,但资本实在太唬人,与洛朝烟不同,太后娘娘挺一会儿腰便腰酸背痛,眼看有点坚持不住,便手指轻点步辇扶手,让连雪把赵无眠叫过来陪她说说话。 而在街道侧方,一架马车上,萧远暮抬手轻挽车帘,朝侧前方看去。 身着玄甲的禁卫骑着高头大马,在前方开路,稍往后看,便是两架华贵车辇,透过车帘,依稀可见内里端正坐着的女子,雍容华贵。 而在车辇旁,便是一位面容俊朗,气质清隽贵气的蟒袍贵公子。 萧远暮捏着车帘的手下意识用力,丝绸制成的车帘直接出现几个小洞。 她面无表情望着那位蟒袍男子,却看有个宫女打扮的丫鬟小跑着和那贵公子说了什么,贵公子便放慢马速,来至第二架车辇前,与内里的女子说着什么。 以萧远暮的武功,即便街上再怎么嘈杂,她也能将那两人的交谈尽收耳内。 “太后娘娘,何事?可是不舒服?” 太后? 太后借着赵无眠与她说话的空档,倚在靠座儿上放松,朱唇轻启,“你师父呢?那晚已经谈好,要让她来楼船当护卫,我们也好借此照顾她,此刻怎么也不见她人影?” 师父? “恩……料想还在剑宗分舵,我昨夜一整晚都待在大内……等将圣上送去楼船,我再去分舵接她。” 在大内过夜? 太后微微颔首,“她性子执拗,但也向来说一不二,既然已经谈好,自然不会反悔……你最近见到湘阁没有?” 赵无眠这几天也去沈府找过沈湘阁,沈湘阁说过自己身为苍楼弟子,也有事要忙,但这事肯定不能给太后说,因此赵无眠帮忙打掩护,“沈小姐那个宅女,您也不是不知道,她铁了心要蜗居家中,我也不可能给她拽出来。” 沈小姐? 太后以手扶额,有点丢脸,“让未明侯见丑了,本宫得闲便去沈府教训她。” “我同太后一起去,最好拿柳条抽她屁股。” 抽屁股?谁来抽,你吗? 太后又言,“那晚,本宫同你师父,谈了下你与湘阁的婚事。” 婚事? 赵无眠愣了下,而后连连摆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的确不假,但婚配我还是想自己做主,相信沈小姐也是如此。” 太后颔首,“本宫知道你们二人的性子,但心底总归放心不下,你也知道,湘阁已经二十五了……侯爷可否给本宫一个准话儿,你对湘阁,究竟有意无意?” 萧远暮继续面无表情盯着蟒袍贵公子看。 赵无眠心底把太后当长辈看,面对这种问题,委实有点‘过年被长辈逼问’的紧迫感,便稍显无奈道:“要说有意,其实不是没有……但感情也没好到能谈婚论嫁的地步,还是应当顺其自然,徐徐图之。” 哦?你对那个所谓的沈小姐有意? 太后明显对这答案不满意,眉梢紧蹙,道:“那你和苏家小姐的感情莫非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不照样住进了苏府?” 撕拉—— 萧远暮的车帘直接被她撕下一块,但萧远暮却恍然未觉。 赵无眠摇头,“我已经对不起了苏小姐,总不能再对不起沈小姐。” 又是苏小姐又是沈小姐,你到底还认识几个世家小姐? 太后斜视赵无眠,稍显不满,“侯爷有责任心是好事,但一直想着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就有些不太了解女子了…… 你回去问问苏家小姐,难道她真的觉得你对不起她吗?有些时候对女子强硬些,也并无不可,便如那位小西天的尼姑,你们两人的事情,本宫常听陛下提起,照本宫说啊,若你对她强硬些,直接帮她破戒,说不定反而会让她放下心中坚持,安心当个侯爷夫人。” 小西天的尼姑? “放下心中坚持的观姑娘,还是观姑娘吗?”赵无眠反问。 太后语塞,朱唇嘟起,开始甩无赖,“侯爷,您怎么如今连说些好听的话逗本宫开心都不愿了?这喜庆日子,你再这样,待会比武,本宫可不给你加油。” “只是万国来朝就是喜庆日子?太后娘娘高兴,才是真的喜庆。” “为何?”太后语气带上几分少女似的纯真问。 “太后听说过纣王与妲己的故事没有,所谓美人一笑……” 太后有没有听过,不知道,但这个纣王与妲己的故事,赵无眠以前给萧远暮讲过。 你用讲给我听的故事,转而去讨别的女人欢心? 就坐在萧远暮旁边的一位太玄宫弟子敏锐察觉到自家宫主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儿,还以为她是瞧见当今天子,意图刺杀,于是连忙拉住她的小手,示意她可万万不能冲动,这里可是京师,单明面上的战力便是两位武魁与数万大军,更别提藏在暗处的什么大内神仙。 您要是真动了手,兴许是能杀了天子,但自己也得死在这……于大势根本没有半点用处啊。 萧远暮并未搭理身旁的太玄宫弟子,只是面无表情望着自侧前方走来的赵无眠,渐渐的,赵无眠从侧前方,骑着马到了萧远暮的马车旁。 赵无眠虽然在和太后聊天,但并未放松警惕,一直打量四周,而萧远暮的马车车帘破了个口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于是偏头看向街道侧方的马车,与车厢内的萧远暮对视。 满街嘈杂,人声鼎沸,好似在此刻化作虚无,耳边没有一丝声音。 萧远暮端坐在马车内,单露着一张精致绝伦的侧颜,眼眸斜视着赵无眠,望着他的眼睛。 踏踏踏———— 马蹄声在耳边响彻,赵无眠并未停马,依旧向前。 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赵无眠的身影消失在萧远暮的眼帘中,而后满街的嘈杂声响也如潮水般紧随其后传来。 萧远暮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缓缓收回视线,望着车厢,而后默默闭上双眸,睫毛轻颤。 “宫主?”太玄宫弟子轻声呼唤萧远暮。 街上,赵无眠依旧回首盯着那架马车看,眉梢紧紧蹙起。 太后好奇望着赵无眠,“那姑娘的确漂亮,但侯爷不至于一直盯着看吧?而且年纪貌似挺小……侯爷喜欢这调调?” “漂亮不漂亮,我倒是没注意。”赵无眠收回视线,语气稍显茫然,“只是看见她,我心底就跳了下。” “一见钟情?”太后调笑问。 “怎么可能?”赵无眠笑了笑,而后脸色又正经起来,“我只是在想,那个小姑娘,我以前是不是认识……” 太后小手抬起绣着凤凰的团扇,遮住下半张脸,露着美目,也瞥了眼街边那辆马车,而后淡淡收回视线,语气淡然,低声道: “侯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是未明侯,普天之下,除了你前侧那位天子,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对你说三道四,就算你现在就骑着马跑过去,对车厢里那个姑娘说,‘你好,我叫赵无眠,是天子近前红人,未明侯,请问我可以娶你吗?’也不会有人敢多嘴……” 太后微微一顿,而后又朝赵无眠露出一抹狡黠笑容,“当然,若你真如此做了,天子会生气,本宫也会生气,本宫可是美人,照侯爷方才所言,美人一哭,江山失色……侯爷最好别惹本宫哭,不然这江山也太可怜了。” 赵无眠哑然失笑。 等随行车队走出一段距离,这条街道上的行人才渐渐回了原样,该叫卖的叫卖,该出行的出行。 萧远暮依旧闭着双眼,心中好似有无数蛊虫乱爬,脸上的神经都好似在跳动,她双手紧握,愈发用力,隐隐可见纤细手背的淡青色静脉。 她有种想在京师大开杀戒,见谁杀谁的冲动。 身旁的太玄宫弟子似乎在叫她,她也什么都听不见。 萧远暮预想过许多与赵无眠相见的画面,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这般模样。 赵无眠是酒儿的养子,酒儿一生都在为反离复辰努力,赵无眠不仅没有继承她的遗愿,反而和大离皇室厮混在一起。 萧远暮的心底涌起无尽怒意,但随后这怒意,又被惭愧取代,因为她恍然发现,比起生气,自己更多的是难过。 为什么赵无眠会用那种看着陌生人的眼神看她呢? 因为难过多于愤怒,萧远暮才会惭愧,惊觉在自己心底,反离复辰的事业似乎都抵不上赵无眠那一个看陌生人的眼神。 直到车厢外侧传来清脆的轻叩声。 踏踏踏———— 萧远暮闭着双目,恍惚间,好似想起了曾经,有一年,自己坐在屋内,双手捧着赵无眠送她的《侠客风云传》,看的津津有味,而后有人敲了敲她的窗户,推窗一看,那人是牵着马,走至院中的赵无眠。 如今这轻叩声,如此熟悉。 萧远暮的心开始跳。 她睁开双眼,侧脸看去,几缕微风拂过,车帘随风轻晃,透过那被她撕开的小洞,依稀可见站在车厢外的人。 她的心又几乎要停止跳动。 车窗外,伸进一只手,轻拉车帘,露出车厢外的人。 赵无眠翻身下马,牵着白马,来至车厢外侧,望着坐在里面的萧远暮,笑了笑, “本来是想让连雪过来传话的,但太后知道我想来找你后,一下就生了气……我虽然是未明侯,但在京师委实没什么下人,凡事只能亲力亲为,也就自己来了。” 萧远暮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赵无眠,并不言语,但心底并未升起一丝喜意,只有无尽的心酸,因为赵无眠的眼神依旧是看着陌生人似的。 街边有人认出了赵无眠的身份,都朝这里看来,眼神错愕。 赵无眠注意到行人的视线,便抬手自腰间,取下一块令牌,牌子上刻着‘未明’二字,而是他的身份腰牌,最近才被制出。 “不知为何,我似乎认识你,武功到了我这个地步,直觉一般都很准……只是现在委实没什么空档聊天,圣上还等着我,若我再慢半分,她要生气。”他将令牌递进车厢,继续道: “这令牌你拿着,可借此去竹呜湖的楼船寻我,咱们聊聊?” 萧远暮下意识抬手接过这未明侯的腰牌。 赵无眠一只手牵着马,另一只手又轻轻敲了敲车厢,问了句,“我受过伤,记不清以前的事……姑娘可是认识我?” 萧远暮凝望着赵无眠,并未回答,而后她侧眼看向街道远侧,许然与苏总捕正骑着马,往此地看来,眉梢轻蹙,也不知是怀疑萧远暮的身份,还是觉得赵无眠在这种场合勾搭良家,有失体面。 萧远暮沉默,并未鲁莽将赵无眠直接绑走,对于现在的赵无眠而言,她或许只是一个见到后就该生擒的反贼。 此刻在这么多人面前,点明她的身份,是给赵无眠找麻烦。 眼看萧远暮并未回答,赵无眠微微摇头,翻身上马,手拉缰绳调转马头,准备离去。 “公子留步。” 萧远暮双手撑着车厢窗沿,从内里探出小半个身子,她的发丝随着车帘的轨迹随风轻舞。 赵无眠骑在马上,回首看她。 萧远暮抬起手中腰牌,不由问:“若只是你自作多情……我们其实本就不认识呢?” 赵无眠想了想,而后洒脱一笑,“不认识就不认识吧,江湖相遇即是有缘,那牌子你大可自己收着,就当迟来的新年礼物了……今天刚好是正月末,还能赶上年关的尾巴。” 话音落下,赵无眠不再言语,骑马离去。 萧远暮双手按着窗沿,久久而默默地凝视着赵无眠骑在马上的背影,恍惚间,她好似又回到了儿时的临安城,又站在门前,望着骑马离去的赵无眠。 等赵无眠的背影消失在街巷深处,萧远暮才坐回车厢,垂眼望着手中腰牌,不知为何,落下泪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竹呜湖内,日光挥洒,浮光跃金,朦胧水雾在湖面弥漫,淡金色的阳光透过楼船船桅,一缕缕垂下,将水雾染成大片金色的粒子。 宏伟楼船停靠在湖岸,要等所有人上船后,才会驶向湖中央。 自从知道赵无眠只是失忆,而不是别的什么,萧远暮便已经从情绪中走出来,此刻坐在马车内,朝竹呜湖而行,满脑子都在想赵无眠为什么会失忆,是谁伤了他,他还能恢复吗? 还有那太后提过的沈家小姐,苏家小姐,小西天的尼姑,师父究竟是何许人也。 别说这四位女子,单是太后和那天子……好你个赵无眠,失忆了也不忘勾搭女人,倒是挺风流。 有那闲情逸致,不想着来江南找我?你莫非不知你所学的武功,是挽月弦吗? 萧远暮内心的情绪转而被一阵阵的怒火顶替。 等到了竹呜湖,萧远暮抬起车帘看去,不少人手持身份凭证入船,来往护卫严格盘查身份。 能上船者,无一不是豪门大户,朝廷大员,亦或外邦使者,这船要是有个什么异状,大离当场就得分崩离析,自是审查严密。 但萧远暮手持未明侯的腰牌,不仅没人敢拦,甚至护卫待她,隐隐都有些许尊敬。 萧远暮身为反离复辰的头号反贼,估摸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来至这种地方。 若是萧远暮在这船上大开杀戒,那大离不说当场暴毙,国运少说也得锐减百年。 从这方面上,赵无眠的行动其实很成功,根本没有违背酒儿遗愿。 琢磨间,萧远暮还在船上瞧见了不少熟人。 小西天,剑宗的,武功山的……很快,船上人满,楼船驶向湖中央。 —————— 这本书本来叫《公子留步》,其实就是为了写这个场面。 (本章完) 第242章 万国明月 第242章 万国明月 宏伟楼船驶向湖面中央,夕阳带着暖洋洋且慵懒的韵味,将湖水染红后,便蔓延上船。 船上正中央的甲板占地广阔,铺着深红地毯,两侧摆着百张小案,将中间空出约十五丈宽敞的演台,文武百官此刻已经来至小案前落座,各邦使臣则坐在百官对面的小案上,单是朝臣使者,来往宫女,禁军护卫,加上便有上千人。 此刻宴会还未正式开始,天子也尚未入座,百官便较为松散,不时去对面和相熟的异邦使者聊天,宫女们则端着果盘酒液,来来往往,言笑晏晏。 除此之外,还有些宫里邀请而来的江湖名宿,主要还是宗门长辈带着门下年轻弟子来此,是因按照惯例,这些异邦使者是会派人与中原江湖的年轻人打擂的。 因为武魁政策,大离朝廷和江湖彼此的矛盾并不深,相反关系还算不错,要说让这些江湖门派有事没事就听天子调遣当马前卒,不太现实,毕竟都是不同的利益体,但至少面上关系还是过得去的,朝廷要干什么事,三宗六派也不会闲的蛋疼明面上唱反调。 更何况江湖人图什么?大多图个名,这种场合也算是难得刷声望的机会,各门各派其实也暗中较着劲儿,谁要是在今日败北,得被武林笑话一整年。 不过所谓三宗六派,现在已成了三宗五派,自从羊舌丛云的武魁牌匾被缴后,虽然底蕴还在,但江湖已是不认青连天是六大派……他们自然也不敢来京师,毕竟半个月前门下弟子刚和赵无眠厮杀过。 演台正前方,横着木阶,华盖玄红,薄纱垂下,薄纱之内,便是一宽案,宽案两侧也摆着几张小桌,乃天子御座,皇室专用……可惜目前皇室满打满算,只有洛朝烟和太后两人。 近些日子已经有零零散散的官员上书,暗示让洛朝烟寻一夫婿,但都被洛朝烟以‘战事未平,何以成家’驳回。 天子没子嗣,要是被刺杀,大离又得乱成一锅粥,因此安防自是严密,许然作为洛朝烟的亲舅舅,便坐在右侧小案最靠近上首的位置,距离洛朝烟的位置不到十步之遥。 而苏总捕则压根没上船,领着一票人驾着十几艘小船,在楼船周边警戒,就连湖岸都被封锁,岸边聚集了一堆禁卫,禁止闲杂人等靠近。 可惜防卫再如何森严,也总有漏网之鱼……尤其是不怕死的鱼。 异邦使者那桌,高句丽王子高洪熙因为国力在一众外邦之国中排行前列,坐在靠前位置,由岚易容的苗亦兮坐在高洪熙左侧,淡淡抿着酒,面无表情。 在苗亦兮身后,则是个黑衣女子抱着剑,脸色僵硬,乃是乔装为高洪熙护卫的毒。 高洪熙沉迷男色,身边安防都由苗亦兮负责,怎么也不会想到,真正的苗亦兮早便死了,若不是因为没必要,加之容易露馅,岚甚至想把高洪熙都杀了乔装进船……不过高洪熙的身份其实也不合适。 毕竟要和赵无眠打的人,是苗亦兮。 毒打量着楼船来往之人,眼角不由一跳再跳,这船上的安防阵容,保管谁敢惹事,当场就得身首异处,除了武魁,恐怕没人能跑。 毒虽然活了七十多岁,但在炼制出比肩寒玉蛊的蛊王之毒前,还不想死,难免头皮发麻,便俯下身,压低声线,附耳道:“此举,是不是太过冒险?” “比武切磋,莫非赵无眠还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以武会友的高句丽武人?”岚抿着酒液,同样压低声线,淡淡道。 毒沉默良久,而后淡淡道:“你那话,骗骗别人还行……在切磋之际,若你有机会杀了未明侯,一定会毫不犹豫动手吧?” 岚疑惑看了她一眼,“若我下了杀手,还怎么逃?” “逃不出去,就死,逃得出去,便可沟通天地之桥。”毒淡淡闭上双眼,“老身虽以毒刺杀,却也是江湖人,自知求道之途的慷慨赴死者,不在少数。” “求道?”岚哑然失笑,然后朝对面努了努嘴,“武功山的臭道士坐那桌儿……求道这两个字可不适合我。” “你这种喜欢甩嘴皮子的人,居然会是江湖第一刺客。” “阴暗久了,总得自娱自乐。”岚微微一顿,而后洒脱一笑,转而道:“慕璃儿也在船上,你可是要在此地寻机会赌一把?” 毒凝视着岚。 岚也回首望着毒。 若岚杀了赵无眠,那毒此刻趁乱对慕璃儿出手,不仅得手概率不低,还能为岚制造逃生之机,但就像毒所言,敢在这艘船上动手,除了武魁,基本没人能逃出去。 以岚的轻功,尚且有一线生机,那毒呢? 必死无疑。 “想把老身当你脱身的工具?” 岚收回视线,轻晃酒杯,望着杯中酒液,残阳如血,洒进杯中,“我可没瞒着你。” 毒挺起腰,重新站至苗亦兮身后,没有回答。 而武功山一方,则是一老一年轻两个道士。 老道士,乃是一位身着深紫道袍,双手捧着茶杯,发须皆白的老道士,名为归山真人,实力比归守真人差一些,只是宗师,而非武魁高手或是天人合一者。 年轻道士,则是当代元魁,玄流小道。 玄流小道出师不利,当初本是因听闻晋地纷乱,意图行侠仗义,才远去太原,协助晋王,却被赵无眠几招打趴,道心险些破碎。 后随归守真人离京去晋,协助太子生擒赵无眠,却眼看着归守真人死在自己眼前,更从归守真人口中得知一切乱象皆是太子所致,世界观都差点崩塌,道心直接碎了。 如今过去一个月,玄流早已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此刻腰间挂着酒葫芦,蓄着短胡须,长发稍显凌乱,单以发带束起,整个人好似老了十岁,倒像个江湖浪客。 归山真人抿了口茶,瞥了眼默默喝酒的玄流,低声问:“可是觉得我等应当拔剑出山,为归守师兄报仇,而非此刻向朝廷摇尾乞怜?” 武功山站错队,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念及武功山这么多年,担当国教,兢兢业业,屡屡为大离皇室出力,加之底蕴深厚,因此洛朝烟并不打算赶尽杀绝,只言让他们主动退去国教之位,并归还九钟之一的避世鞘,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而归山真人与玄流,一路风尘仆仆,横跨千里之遥,这才在昨晚紧赶慢赶来了京师,还没空面见天子,只得先来参加万国宴。 玄流默默抿着酒,不言不语,片刻后,他才淡淡道:“诸位师叔的决意,非我所能妄议。” “你是武功山下代掌教,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太过压抑本心,于求道不利。”归山老道慢悠悠说,“你可是想杀了赵无眠?”。 玄流沉默,等他喝了壶酒后,才低声道:“师叔死前曾言,他与赵无眠,立场所致,这才不得不刀兵相见,本身并无私仇,让我不要恨他……但有私仇也好,无私仇也罢,师叔总归是死于赵无眠之手……我心底过不去这个坎儿。” 归山老道笑了笑,又抿了口茶,“心底过不去,就想法子解决……待会高句丽的武者,当与赵无眠以武会友,但赵无眠如今身份不同,岂是随便谁都能挑战的?就算是江湖都有‘过门神’这个规矩,你可先打败那高句丽的武者,再与赵无眠比试一二。” “要让我与他以武释前嫌?” “你想揍他,那就找机会去揍,就这么简单,所谓大道至简,凡事以功利心看待反而落了下乘。” 玄流沉默片刻,而后才淡淡颔首。 但哪成想,两人耳旁此刻却是传出一道轻蔑空灵的声线。 “那若是打不过,岂不是心底郁结更深,可别打完后心底咽不下这口气,当场死在台上,反倒赖上那位未明侯。” 一老一少两道士闻声瞧去,便瞧旁边小案,一位身着白色衣裙,柳眉朱唇的小姑娘一手轻摇团扇,另一只小手从小案取了颗葡萄塞进粉唇,稍显轻蔑瞥着两人。 这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模样倒是精致动人,日后定然是江湖一绝的美人……但现在只是个小女孩罢了。 老道士又抬眼看了眼四周,也没瞧见小姑娘的长辈,并未生气,只当是小孩子童言无忌,微微一笑,“不知小友师出何门何派?” “太玄宫,萧远暮。” 归山与玄流呼吸一窒,而后归山摇头,“世人皆知萧远暮乃江湖第一妖女,今年估摸快三十岁了……不过江湖妖女这调调,是讨小娃娃崇尚,想当年,老道我也认为邪派随心所欲,实力强大,好不帅气……” 归山老道士的话还没说完,萧远暮又往唇里塞了颗葡萄,而后叫住前面一位宫女,催促道:“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尽快端上来,越贵越好,你们的东西不吃白不吃,反正亏的是朝廷的银子。” 宫女眨眼,也拿出对待小孩子的态度,“每位客人的餐食都有食谱……” 萧远暮拿出未明侯的腰牌,仰首挺胸,“还不快去?” 宫女脸色当即一变,连忙欠身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萧远暮收起腰牌,心情倒是不错……只要把赵无眠当成打入朝廷的细作,那此刻用他的身份,使唤朝廷的人,吃朝廷的东西,朝廷的钱,尤其是……她因为功法缘故,体态缩小,此刻就算正儿八经报出身份也没人敢信,倒是有趣。 堂堂反离复辰的第一反贼,就如此堂而皇之坐在大离朝廷的中心还无人知道,等日后这事传出去,大离朝廷都得成戏台子上的丑角。 归山与玄流瞧见腰牌,脸色又是稍微变了下,正色不少,低声问:“你是未明侯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要是放在萧远暮今天刚瞧见赵无眠那会儿问,能让她当场掉眼泪,但现在她收拾好心情后,便只是淡淡抬手,“不是说了我是萧远暮吗?世人皆知未明侯会挽月弦,那很显然本座不是他师父,就是他娘。” 两个道士脸色稍显难绷,显然是没把这话当真。 言谈间,身着玄红龙袍,盛装打扮的洛朝烟便莲步轻移,走上台内方案前,全场当即一寂,而后文武百官当即行礼。 “参见圣上!” 各邦使者同样行礼,即便是江湖人也不例外,全场只有萧远暮稍显慵懒坐在小案后,斜视着洛朝烟,别说行礼,就是正眼瞧她都不愿。 不过此地这么多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萧远暮这么个小姑娘。 洛朝烟轻轻抬手示意不用多礼,便素手轻提龙袍下摆在方案后落座,太后则坐至侧方小案,纤腰挺直,坐姿端正,气质优雅贵气。 而赵无眠紧跟着上台,斜跨横刀,身着蟒袍,气度不凡,站在洛朝烟身侧,充当贴身护卫。 此次毕竟出宫举办万国宴,难说有什么乱臣贼子,就算是赵无眠也是心神紧绷……可惜他不知,最大的反贼,就是他亲手放进来的。 薄纱后一共就只摆了两桌,唯有天子与太后可落座,就连许然身为天子亲舅舅都只配坐侧方,你赵无眠居然还能站那么近……虽然天子有近前侍卫,合情合理,但洛朝烟总归是女子,性别摆在这儿,照理说侍卫不是太监就是女子。 诸位异邦使者单从这细节便能猜出大离天子与这位未明侯恐怕关系匪浅,而文武百官早已习惯,并未惊讶。 萧远暮瞧不上洛朝烟,不愿正眼看她,但赵无眠站在台上,她当即又扭过小脸,美目轻眯,有宫女快步上前端着山珍海味,她也恍然未觉。 等洛朝烟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随着一声锣响,大内总管老李手持名册,朗声道:“罗刹使臣,献千年古金像~” 罗刹使臣闻言上前,让手下提着宝箱,上前跪拜,并简短说些罗刹国与大离建交多少年,都经历了什么往事,自今日后,仍愿竭诚忠君,报天子恩德之类的话。 这是不得不举行的仪式,但也不得不承认很枯燥,于是又是一声锣响,琵琶,古琴,玉萧,长笛等音乐以悠扬轻柔又不失宏伟的调子于楼船响彻,为防止动静过大,导致听不清使臣所言,因此乐声明明并不大,却能在内力的包裹下传入每人耳中。 料想教坊司也有音功之法。 身着彩衣的教坊司舞女同样入内,随着音乐起舞,甚至还能随着使臣所言舞出相应姿态,罗刹国二十年前战乱,舞姿婉哀,后得大离帮助,平息内乱,舞姿活泼。 太后端着酒杯,望着台下,目不斜视,朱唇轻启,“侯爷,瞧,那个跳舞的小丫头,容貌清秀,但年岁看上去还不到十五,肯定讨侯爷喜欢……今晚就让她伺候侯爷?” 这是在说此前赵无眠跑去对陌生丫头搭讪送腰牌的事……谈湘阁婚配时,一口一个顺其自然,结果街边瞧见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立马过去大献殷勤,太后自然心底不满。 坐在下方,距离三人数丈之远的萧远暮,闭上双目,集中心神,倒也能隐隐听见三人交谈。 洛朝烟面无表情,看了太后所说的那舞女一眼,也是淡淡颔首,低声道:“难怪侯爷总是一口一个苏小姐,就算去锦绣坊做衣裳,都是让青绮代去……也是,青绮过了年关,可称十七,当是侯爷认识的女子中最年轻的一位。” “是呀。”太后轻叹一口气,熟美面庞似幽含怨,“真是难为侯爷,面对本宫这二十八岁的老女人,还要编些纣王妲己的故事讨我开心……” “编故事?” “对呀,圣上可是不知,侯爷讲的故事一个赛一个有趣,他没给你讲过?” “呵呵,侯爷的故事,朕没听过几个,但承诺倒是听了不少。” “嗯?” “太原时,给朕买了《竹影记》解闷,后说日后得闲,可写些故事给朕看,现在成了未明侯,闲适的日子的确有了,但怕是都在苏府过了去。” 洛朝烟依旧望着前方,保持着身为帝王的威严,目不斜视,粉唇轻启,从华盖薄纱外看去,根本看不出她有在讲话,但以赵无眠的听力,洛朝烟也无需太大声。 听到最后,萧远暮冷若寒霜的表情缓和几分,心底快意,当今天子与太后居然会因为赵无眠同她搭话而闹别扭……当真是丑角,没有半点皇帝与太后的气度。 但转而她的表情又有几分不对……为什么太后和皇帝会因为这事儿闹别扭? 母女两人一唱一和,虽然压迫感十足,但赵无眠只觉得两女可爱……哦不对,是洛朝烟可爱,太后是长辈,不能用‘可爱’形容,但师父可以。 想起慕璃儿,赵无眠便朝四周打量,他之前已经将慕璃儿从剑宗分舵接至楼船,她应当也在此地…… 没几眼他便瞧见慕璃儿,洛湘竹与苏青绮正坐在王公贵族那一侧小案间,三女坐在一起,小声交谈,面露笑意,也不知在聊些什么,但苏青绮貌似一直都在关注赵无眠,瞧见赵无眠看来,苏青绮便朝他轻轻挥了下小手,露出温温柔柔的笑。 洛湘竹注意到苏青绮的视线,也朝赵无眠看来,她没苏青绮那么大大方方,只是将小手探出桌面不过一掌距离,再含蓄笑了下,便当打招呼了。 慕璃儿盘腿坐在洛湘竹旁,端着酒杯,朝赵无眠举杯示意了下。 赵无眠有些心痒难耐,又想加入三女的小团体,和她们聊天。 洛朝烟回首看了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默默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充当护卫。 台下的萧远暮与苏青绮三女座次成斜角,倒是将赵无眠与三女的动作尽收眼底,于是默默打量着坐在台下的三位姑娘。 慕璃儿与苏青绮她都认识,或是听说过,一个剑宗小阎王,一个最年轻的元魁,洛湘竹她倒是没见过,但瞧这与洛朝烟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应当不是那位‘沈小姐’ 还差‘沈小姐’与‘小西天的尼姑’没见过,也不知赵无眠还有没有其余纠缠不清的女子。 萧远暮此刻仅有些许隆起的胸脯稍微起伏了下,一个两个,她不在乎,男人嘛,行走江湖,结识几个女子也正常,更何况赵无眠本就容貌绝世,武艺通神,但现在单她知道的,就有几个了?其中甚至还包括酒儿的死对头,离国皇室。 让你复国,你就是这样复的? 旁边的归山老道与玄流小道士不知为何浑身汗毛乍起,冷汗直流,但茫然看去,什么也没发现。 赵无眠并不知他日思夜想的萧远暮就在台下看他,他抬眼看了下天色,在心底估算着慕璃儿毒发的时间……一般毒发在子时,但等这流程走完,肯定得入夜,而入夜后还有各种歌舞节目,以及比武。 要是自己快点解决苗亦兮,约莫还能赶在子时照顾师父……虽然慕璃儿现在毒发,根本不让他看。 日落月生,今夜无云,群星点缀明月,楼船升起华灯,月光垂洒入湖,满目清幽。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不知观云舒与紫衣姑娘是否也在仰首望月。 赵无眠琢磨间,流程终于走完,此刻彩衣宫女又端着各种美食来往穿梭,甲板上的气氛顿时松懈几分。 而慕璃儿在入夜后,唯恐今晚有意外提前毒发,已经悄然起身,回了船舱。 洛湘竹与苏青绮也起身陪她。 赵无眠微微俯身,对洛朝烟低声道:“我先去看看师父情况,待会儿比武时找人叫我?” 赵无眠说话间吐出的热气让洛朝烟的小耳朵有些发红,她微微颔首。 “太后要一起去吗?” “圣上不走,本宫自然也不能随意离开。”太后微微摇头。 赵无眠点头,许然还在下首,因此他也不是很担心洛朝烟的安危,当即按着腰刀便准备离去,哪成想刚朝侧方走了两步,台下便传来一道嗓音叫住他。 “未明侯莫不是要不战而逃?” 语气中正平和,并无挑衅之意,但这话委实是过于‘没情商’。 全场一寂,文武百官更是眉梢轻蹙,抬眼看去,由岚易容的苗亦兮已经负手站在台中,微微仰首,面无表情望着洛朝烟身后的赵无眠。 他对这种所谓的万国宴一点兴趣没有,已经不想再耽搁时间。 而台上的洛朝烟与太后,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太后柳眉紧蹙,道:“苦寒之地,蛮夷之徒,毫无礼法……” 这话可是一点不压着,听的高洪熙都是眼角一抽,但理亏在他,只能受着。 高洪熙全然没想到自己的护卫这么大胆,竟敢如此说话,当即从座中起身,朝岚吼了一句,“放肆!未明侯岂是怯战之徒!?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还不快滚回来……” 话音未落,岚便淡淡回首瞥向高洪熙,那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淡漠眼神,不知为何让高洪熙双腿当场一软,心跳猛然加速,当即闭嘴,冷汗瞬间打湿衣襟。 而台下的萧远暮打量了岚一眼,对此举倒是感到有趣,而且这个人的实力……貌似很不一般。 高句丽的江湖有这种高手吗? 萧远暮初来京师,并不知无常城刺杀赵无眠的事,因此一时半会也没猜出这人居然是假扮的。 高洪熙身边的毒眼看全场注意都被岚给吸引过去,沉默片刻,稍显犹豫,但最终还是悄声离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瓶中,乃是可以嗅出唐家寒毒的蛊虫。 赵无眠看向苗亦兮,隐隐察觉出此人与那晚似乎有所不同,不过此刻被人挑衅,他自然没有怯战的道理,上前几步越过方案,抬手撩开华盖轻纱。 玄流眉梢蹙了下,正欲上前,准备先和岚过两招,充当门神,但旁边的归山老道却是将其拉住,眼神盯着岚,神情惊疑不定,“这个高句丽的江湖人,你不是对手。” 玄流愣在原地,“不试试,如何知道?” 归山微微摇头,“算了吧,他此刻堂而皇之挑衅赵无眠,你再上前,便不合规矩……” 话音未落,自诩赵无眠的好哥们,沈策开身形一个起落便站在台上,挡在岚与赵无眠之间,微微拱手, “在下元魁沈策开,未明侯与在下年岁相差无几,却乃大离国之栋梁,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挑战的?按大离的江湖规矩,若想挑战武林名宿,需先过门神……不如阁下先过我这一关?” 丞相沈逸文坐在许然身侧,微微颔首,此举虽不是他示意的,但这举动合他心意……高句丽再蛮横无理,大离也得拿出大国气度,跟这弹丸小国有什么可置气的? 但他身边的许然却是打量了岚一眼,低声道:“你儿子不该上场。” 沈逸文微微一愣,“策开再如何也是元魁,怎么也不至于败的太难看吧?” 许然微微摇头,心底稍显惊讶,他其实一直没把这所谓的苗亦兮放在眼底,但此刻细细打量,此人武功绝对不低,虽不知与赵无眠孰强孰弱,但也不是元魁能碰瓷的。 少说也得让观云舒那种元魁来打才行。 岚今日就是准备和赵无眠正儿八经厮杀一场,他可不是高句丽的武者,根本就不讲什么所谓的规矩,礼法,因此他望着沈策开,拿出江湖人的姿态,并不多言,只是淡淡问:“准备好了?” 沈策开微微一愣,先朝洛朝烟,太后与赵无眠拱了拱手,而后才看向岚,先问:“你用什么兵刃?” 岚微微摇头,“赤手空拳足以。” 这话很狂,但沈策开也不愿靠着兵刃胜之不武,便双手握拳,摆好架势。 周围文武百官皆是暗暗点头,别管能不能赢,至少沈策开这气度不错。 周围端着餐盘的宫女连忙后退,腾出位置,当即有人抱着兵器架摆在擂上,刀枪剑戟,样样皆有。 赵无眠眉梢紧蹙,太后拉了拉他的衣角,“回来吧,让本宫侄儿为你出口气。” “这恐怕不是出口气的问……” 赵无眠话音未落,只听‘擦’的一声轻响,岚双足轻踏地面,整个人宛若鬼魅在月光下拉出一抹黑影,横跨数丈距离,瞬间出现在沈策开脸前。 沈策开眼神错愕,没料到岚的速度如此之快,近乎本能一记炮拳朝岚砸去。 劲风猎猎,威势不俗。 岚面无表情,身形弯下,炮拳便自他的肩膀旁擦过,而后岚脚步轻踏,闲庭信步站至沈策开身侧,腰腹微扭,右手轻抬,仿佛手握短匕,借着回旋的力道,轻飘飘在沈策开的脖颈抹了下,而后又向前一步,越过沈策开,身形行云流水从‘弯腰’变为‘直立’,看向赵无眠。 血珠自他的指尖滴落。 沈策开则整个人顿在原地,脖颈刺痛。 岚压根就没把沈策开放在眼里,一招越过他,便打断赵无眠的话,淡淡道:“未明侯的门神,不太强,但只要未明侯别让我失望便好。” —————— 感谢‘s赎’的两万赏,又欠了两更。 后面多更的一千多字,不算点币,也不算还更。 因为最近有点卡文,更新跟便秘似的。 (本章完) 第243章 月下武者 第243章 月下武者 漫天无云,明月照波,幽幽月光垂洒而下,与似满船华灯混迹一处。 甲板上落针可闻,文武百官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尤其便是丞相沈逸文与太后……毕竟沈策开就是他们两人的子侄。 沈策开稍显错愕在脖颈抹了把,掌心有血,眼神不免带上几分惊悚。 他的实力也算元魁前列,也是宗师,想当初,赵无眠为了杀同为宗师的叶万仓,追杀不知几条街,但现在呢?这个叫苗亦兮的,闲庭信步就能要了他的命? 开什么玩笑?他连一招都撑不过去?难不成这个叫苗亦兮的已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 在场大多人并没有沈策开想的这么多,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在他们看来,大离这所谓元魁连高句丽武者一招都没撑过去。 元魁好歹也是在京师打擂台真刀真枪比出来的,含金量可是不低,怎么输的这么惨?是沈策开元魁之耻,还是大离的元魁都这样? 那些异邦使者面面相觑,碍于场合,不敢大声喧哗,但难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不时往文武百官与洛朝烟的方向瞄一眼,在说什么没人知道,但看这神情便知大离在他们眼中丢大脸了。 丞相沈逸文强装无事,面无表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在他的预想中,和高句丽武者打个平风秋色再险败,如此既打出大离风采,又不至于让高句丽输的太难看……但现在被人家一招解决,这败者还是他的儿子,饶是他这种老狐狸也不由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丞相尚且如此,身为大离天子的洛朝烟便更甚,不管下面的人怎么丢脸,最终丢的都是她的面子。 洛朝烟坐在方案后,柳眉紧蹙,也是有几分坐立难安,心想这沈策开就算再怎么弱也不该被人家一招解决吧? 这把她的脸面往哪搁? 小案后的田文镜与裴羽中原本也想上擂帮赵无眠好兄弟打发走这高句丽的宵小,但眼看沈策开败的这么惨,他们上去除了继续给皇帝丢脸,好似也别无他用,只能板着脸,正襟危坐。 其余江湖门派的弟子也是如此,单此一招,他们便看出自己与岚的实力差距……谁上去,谁就给宗门丢脸。 于是全场的目光,不由聚焦到被岚正面挑衅的赵无眠身上。 甭管沈策开败得多惨,他也就是个‘门神’……正主是赵无眠,苗亦兮当初也是给赵无眠下战书,所以只要赵无眠别败,那大离的脸面就还能拾起来。 赵无眠手掌搭在腰后的横刀刀柄上,打量了岚几眼,心底已经开始琢磨起这家伙是不是别人假扮的了,毕竟根据他的观察,苗亦兮不该有如此实力……当然,那晚也有可能是苗亦兮在藏拙。 赵无眠毕竟当时只与苗亦兮打了个照面,对他并不是很熟悉。 岚手掌轻甩,扫去血液,而后无视沈策开,来至武器架旁,抬手拔出一杆九尺长的大枪,回首瞥向赵无眠,眼神平淡。 沈策开站在场中,稍显手足无措。 太后面若寒霜,淡淡道:“回去吧,江湖规矩,门神已过,接下来由未明侯上台便是。” “胜负乃兵家常事,今晚落败,往后勤加苦练便是……”洛朝烟虽然心底极为不痛快,但面上还保持着身为天子的气度,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提醒道:“未明侯,甲板不似擂台,切记收力,莫坏了船致使宾客落水。” 赵无眠微微颔首,走下台阶,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越过沈策开,朝岚走去。 除了这两句话,朝廷一方再没什么言语,岚都把他们的脸踩在脚底狠狠摩擦了,那也没什么可说的场面话……手底下见真章吧。 朝臣心底此刻也憋着一肚子火,你高句丽是个什么东西,一点规矩不讲,一点脸面不留? 平日一些心底很瞧不上赵无眠,认为他是蓝颜祸水,太玄反贼的朝臣早便抛去心底成见,正襟危坐,凝视着赵无眠。 赵无眠是摄政王也好,太玄宫反贼也罢,此刻他代表的都是大离的颜面。 随着赵无眠的动作,异邦使者们也都不由闭嘴不言,不再窃窃私语……他们来了京师后,不知听说过多少次赵无眠的大名,心底对这位传闻中的未明侯满是探究审视好奇。 只有高洪熙一脸生无可恋,心底怒骂苗亦兮老老实实按规矩打擂不好吗?非要上台挑衅大离,现在瞧这现场氛围,他都要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京师。 国与国之间,哪有这样不给对方面子的?尤其大离还是高句丽的爹。 宏伟楼船,容纳上千人,但此刻却是落针可闻,除了赵无眠长靴踩在甲板地毯上的声响,似乎再没别的声音。 明月当空,湖间幽寂,此刻却又不合时宜的嗓音忽的响起。 “这位小道长?方才不是曾言也要当未明侯的门神?如今不打算与那高句丽的武者比试一二?” 嗓音好奇中透露着几分纯真无邪,声音不大,但此刻太安静,于是场中所有人包括赵无眠与岚都闻声看去。 说话者,是个面容精致的小姑娘……童言无忌嘛,在场也没多少人在乎,顶多在心底说句她的长辈管教不周,但她旁边坐着的一老一少两个道士,脸色便瞬间精彩。 瞧见那两人身上道袍,一众江湖看客与文武百官的脸色也是精彩起来。 国教武功山目前无论在江湖还是在朝廷都比较敏感,毕竟站错了队,因此目前武功山与朝廷一方还属于‘拉扯’阶段,对武功山的惩处也还没有盖棺定论。 但无论怎么讲,武功山身为三大宗的底蕴与傲气还在,眼看千人目光朝此看来,无异于将武功山架在火上烤,稍不注意就会酿下大祸。 上去打吧……你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方才口嗨一句就想插手此战,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上去打吧……怯战蜥蜴,宗门颜面尽失。 玄流小道士沉默不足一秒就站起身,倒也没心胸狭隘到埋怨旁边的小姑娘多嘴,拱手道。 “江湖人,一口唾沫一个钉,小道方才的确曾言此语,身为中原武者,也不会因为对手实力强劲而怯战不语。” 玄流反应不可谓不快,深呼了口气,提着腰间长剑,抬腿自小案后走出,朝洛朝烟的方向行了一礼道: “近些日子,本宗因国本之事,得罪了圣上,玄流在此先为圣上道个不是……不过今晚,武功山仍是大离国教,恳请圣上给玄流一个机会,以武会友,见识一下高句丽武者的风采,也算不枉武功山国教之名。” 玄流这话说的不偏不倚,气度不凡。 萧远暮坐在案后,一只小手撑着下巴,轻摇团扇,她那话,一方面是给赵无眠出气,谁让这小道貌似与赵无眠有仇,另一方面,就是想让大离再出出丑一次,不过这小道士反应也快…… 琢磨间,便见赵无眠的视线迎面看来,萧远暮面无表情,摇着薄扇与他对视。 赵无眠暗道她居然真来了……她到底是谁? 玄流还以为赵无眠是在埋怨身旁这小姑娘多嘴,打扰他与岚切磋,他身为侠客,侠义之心尚在,便侧过几步,挡在赵无眠与萧远暮之前,示意赵无眠别和小姑娘计较。 赵无眠,萧远暮:…… 洛朝烟瞥了赵无眠与萧远暮一眼,柳眉轻轻一蹙,身为女人的直觉,让她心底顿觉几分不妙,不过此刻也不是想着男女之事的时候,玄流那话说的不错,有武功山真传弟子的气度,她若不同意,倒显得她太过计较此前国本之事。 因此洛朝烟微微颔首,只是淡淡吐出一个字。 “允。” 而那些异邦使者便对此全然不知,根本不晓得武功山与朝廷的爱恨情仇,只觉如今这发展……为何次次赵无眠准备开打,前面都有人给他当门神啊?怎么,赵无眠莫非是个银样镴枪头,所以大离天子才找人用车轮战消耗高句丽武者的体力? 岚撇了撇嘴,对这些细枝末节根本不在乎,眼看天子点头,他便桀骜一笑,朝赵无眠与玄流勾了勾手指,“元魁也好,武功山也罢,未明侯也是如此,也不用一个一个同我单挑……一起拔家伙事儿上吧。” 文武百官脸色更显难看,高鸿熙已是瘫软在地,差点昏死过去。 太后与洛朝烟的胸脯都是有些许起伏,神情一个比一个冷。 玄流勃然大怒,他身为武者的傲气可还没丢,‘呛铛’拔剑出鞘,但只听‘咔’的一声爆响,岚已是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而岚原先的位置,足下地毯单留下两个足印小洞。 擦———— 还未瞧见岚的人影,先看那九尺大枪刺破空气,宛若攻城弩射出的弩箭,化作一抹狭长黑影朝玄流猛然钉去。 铛—— 以玄流的武功,根本就看不清这枪,汗毛倒竖,只能凭借本能抬剑格挡,但长剑刚一触枪,火星四溅,玄流便觉虎口生疼,手中长剑瞬间倒飞而出,他则向后退了两步,腿弯都顶在小案边缘,而那长枪去势不减刺入他的小腹,‘噗嗤’一声,透体而出。 玄流身后乃是萧远暮,以萧远暮的视角,那染血长枪猛然自玄流背部捅出,后朝她的俏脸刺来,旋即枪尖又在距她不足五寸的距离忽的停下,鲜血自顺着枪尖滴下,落在小案的餐盘上。 萧远暮面色未变,连后仰都不曾,端坐原地一动不动,看似被吓傻,实则压根不怕,抬眼瞧去,赵无眠站在她的小案之侧,抬手钳住枪杆,此等势大力沉,玄流连招架都招架不得的大枪便被他单手停下。 “武者切磋,下手没轻没重很正常,但别牵连他人。”赵无眠瞥着岚。 萧远暮仰首望着赵无眠的背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默默抬起团扇,挡住下半张脸,单单露出一双眼眸,带着不知何等情绪盯着赵无眠看。 岚闻听此言,并未多言,只是朝赵无眠笑了笑,松开大枪,步履不快不慢走至武器架旁,又取了柄长枪,掂量了下重量,背对赵无眠,淡淡问:“听闻未明侯乃是天人合一者……如今可有沟通天地之桥的感觉?” 赵无眠也松开紧握枪杆的手,向前走去,玄流咳出一口血,随行太医连忙赶来将他抬走。 “没有沟通天地之桥,也足够打败你。” “是吗?”岚转头看向赵无眠,“听闻未明侯进窥天人也才一月……但我可是卡在天人十年之久,只差一道契机,便可沟通天地之桥……如今,我认为契机,便是侯爷。” 闻听此言,全场江湖人瞬间站起身,眼神极为错愕。 “他,他是天人合一!?” “高句丽还有这等天才?” “不太清楚,我等毕竟不常与高句丽江湖打交道。” “难怪他敢直接给未明侯下战书……” 别看天人合一者仿佛很多,但江湖实则就那么几个,大半都被赵无眠给碰上了。 朝廷一方都是脸色难看,没人会在这种场合说大话……那家伙真是天人合一?若是如此,那即便是未明侯,恐怕也未必能稳赢。 洛朝烟与太后的脸色都是阴沉下去。 高鸿熙眼神更是不可置信,他怎么不知道苗亦兮进窥天人啊? 赵无眠闻听此言,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抬手按住横刀刀柄,朝洛朝烟的方向走了几步,后站在台阶之下,与岚相对而立,“是契机又如何?莫非你临阵突破,沟通天地之桥,便是我的对手了?” 薄纱后,洛朝烟与太后也望着赵无眠的背影,太后上半身向前轻探,低声为赵无眠加油,“疾风知劲草,侯爷自勉之。” 洛朝烟也是微微颔首,“莫有压力。” “是与不是,打过才知。” 岚微微一笑,双手紧握枪杆,舞了个枪,枪尖反射月光,宛若一道道水波在岚身边流淌,最后猛然停下,枪杆震颤,爆出一声清脆声响,宛若惊雷,空气中的粉尘在月光下,犹如被震开的水粒子,临空飘散。 甩动枪的惊雷声近乎传遍楼船,全场忽的一寂,再无半点声响。 明月如勾,悬挂天际,夜无长云,以两侧宾客的视角看去,明月竖在赵无眠与岚两人之间,宛若鸿沟。 萧远暮依旧用团扇挡着下半张脸,眼神望着赵无眠,不知在想些什么。 “哼。”岚淡淡哼了一声,长枪向左向右猛然一甩,发出‘嘭嘭’两道空气炸裂声,旋即长靴重踏地面,猛然越过如勾明月,身形在途中便是一个回旋,枪尖绕身数圈在岚身边划出道道如水圆弧,枪杆则如长鞭,被这股力道压得绷至极致,以力劈华山之势,悍然朝赵无眠砸去! 岚的速度远胜方才,甚至快到连赵无眠都有几分眼,让他不由想起昨晚那个潜入清风馆的无面青衫客,而在场除了少数几个人,甚至都看不清岚的动作,等反应过来时,长枪已经近乎到了赵无眠脸前。 文武百官的脸色瞬间凝固,但转而便是大喜。 呛铛———— 拔刀声骤然在楼船响彻,赵无眠反手握刀,腰腹向侧一扭,刀光自赵无眠腰间自上而下,斜撞在长枪之上。 铛—— 火星四溅,兵刃相接发出爆响,气劲逸散,两人足下绣着龙纹的深红地毯瞬间‘撕拉’一声朝四周炸裂,劲风肆虐间,地毯下的甲板甚至都浮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周围宾客眼神骇然,只是切磋,动静不用这么大吧?难怪此前天子曾言要让未明侯收着力道。 岚心中浮现几分惊讶,以两人的武功,赵无眠明显是不可能再‘数值碾压’,由此兵器的优势也将该无限放大,此枪砸下,寻常横刀怎么可能如此简单接住? 赵无眠的气力明显强于岚,这自然是先天万毒体与紫衣姑娘的功劳。 横刀上撩砸在长枪之上,不等岚收力变招,那横刀便带动长枪向侧面推去,刀身则滑至枪杆上方,后向下猛然一压,而赵无眠方才腰腹侧旋,此刻顺势身形在原地一扭,长靴猛然一抬一压,便踩在枪杆之上,枪尖瞬间被压进甲板,木屑纷飞。 而赵无眠踩在枪杆的单脚骤然用力,整个人宛若弹簧般从原地弹起,另一条腿猛然上抬,一记凶悍至极却又行云流水的膝撞宛若撞钟般砸在岚的胸膛上。 嘭———— 这一膝撞蕴含的力道让岚胸前外衣瞬间炸裂,但他身形微晃,赵无眠只觉没有丝毫受力点,明显是柔劲武功……这是哪个门派的功夫?不像武功山的太极啊。 岚身形宛若空中柳絮,硬用胸膛接了赵无眠这一膝撞,后眼神桀骜,由柔转刚,行云流水,肩膀向后一仰,旋即便重重向前撞来,一记凶猛至极的铁山靠撞在赵无眠的膝盖上。 这距离太近,饶是赵无眠也没法躲开,只能硬吃。 台上的洛朝烟忍不住呛的站起身,脸色极差,心底不免担忧赵无眠的腿会不会直接被撞断……不会骨折吧? 她心底隐隐有了几分要不给燕王书信一封,让他派兵平了高句丽的念头。 但因为角度问题,岚只能撞赵无眠的腿,膝盖受此力道,赵无眠丝毫未谎,反而借此力道,身形便如风车,整个人的上下半身当即颠倒,以腿在上,头在下的姿势,抬手紧握,一记炮拳便重重砸在岚的一侧肩膀上。 嘭! 拳风肆虐,岚的一侧肩膀瞬间向下矮了数寸,但赵无眠自知这家伙的武功根本不怎么怕拳脚这种‘钝击’,因此他只是以此借力,整个人身形又腾空了数寸。 方才距离太近,根本没办法出刀。 赵无眠另一只手紧握横刀,借此猛然横斩,刀光宛若银月于楼船乍现。 萧远暮面无表情的神色终于浮现几分变化,美目异彩,这刀法……是她的挽月弦。 赵无眠果真还记得,虽然已经忘了她是谁,但还记得她的武功…… 岚脸色微变,但本身轻功超绝,在赵无眠一拳砸下时便知晓他的意图,身形借着那炮拳的力道顺势下压,整个人宛若泥鳅般向侧方滑去,横刀只是斩过他的几缕发丝。 赵无眠眼神一眯,这轻功,似乎与那位无常城的天字号刺客‘先生’有几分相像啊。 而岚躲开此刀后,身形骤然回折,临空飞跃,单手持枪,向前猛递,以长度换取力道,也就是力求率先命中。 长枪在月光下拉出一道寒芒,重重刺向赵无眠的心口。 台下的许然与萧远暮脸色都是一沉,其他人看不清,但两人看的分明,这家伙是想要了赵无眠的命不成? 岚的轻功委实太好,一刀落空,赵无眠不待变招,枪尖便已经距离他心口不足三寸。 场中人群皆是呼吸一窒。 赵无眠反应不慢,抬手便钳住抢杆,枪尖只是刺入他的胸膛肌肤不足一寸便骤然停下。 “喝!” 岚爆喝一声,脸色桀骜,双手握住枪杆猛然向前,而赵无眠钳住抢杆的手连晃也不晃一下,但毕竟身在空中,无处借力,整个人还在空中便被向后推去,瞬间横跨数丈距离,砸在甲板正中央的桅杆之上。 嘭———— 洛朝烟脸色更显苍白,以她的视角看去,就如赵无眠被钉在桅杆一般,但实则完全不是,赵无眠背靠桅杆,这长枪则根本没有寸进一步。 他心中已是热血沸腾,巴不得多来几个如岚这般的强者与他过招。 “轮到我了!” 呛———— 又是一道狭长的刀光骤然浮现。 岚头皮发麻,身形再度下压,差之毫厘躲开此刀,心中冷汗直流,若不是他轻功超绝,脑袋早被赵无眠割下来两次。 刀光宛若银月,在桅杆处猛然滑过,而后这需要三人和抱在一起才能围住的桅杆,瞬间浮现一抹干净裂痕。 在场所有人都是猛然站起,眼神错愕,却看天空明月的光芒竟是自粗壮桅杆中心那刚被划出的缝隙穿透而过,旋即这缝隙越来越大,月光也越来越多。 咔嚓咔嚓—————— 粗壮桅杆向下栽倒,木屑纷飞中,赵无眠抬脚便猛然踢在岚的胸膛之上,岚受此力道,向后倒飞。 而赵无眠背靠桅杆,双足猛踏以此借力,他双足落点的桅杆竟然又是当即断裂,在空中便化作三截。 而赵无眠以比岚更快的速度,身形宛若一道黑影,刺破满天月光, 岚眼看此刀来临,但他被赵无眠一脚踹飞,轻功再高也不可能凌空飞渡,无处借力,只能尽力扭转身形,躲开要害。 满天月光下,清亮刀尖送入岚的小腹。 噗嗤—— 血光在月下飞溅。 —————— 感谢‘希卡2’的万赏,待会还有一更。 (本章完) 第244章 那你死吧(3000字加更) 第244章 那你死吧(3000字加更) “总,总捕,船,船上桅杆!” 竹坞湖上,传来惊恐声,乃是乘着小船的捕快指着被一分为二,向下栽倒的桅杆,眼神惊悚叫喊道。 而竹坞湖岸上眺望的行人与禁军同样满脸不可置信。 “桅杆断,断了!楼船上到底在干什么!?” “我刚才瞧见桅杆有刀光……是未明侯的刀法吗!?” 岸上瞬间嘈杂一片,声浪震天。 不用提醒,苏总捕自知大事不妙,整个人自小船弹起,身形冲天而起,落在楼船船尾,而后脚步再度重踏,眨眼间横跨数十丈距离,来至楼船中央甲板,抬眼便瞧见甲板两侧小案,来往宾客皆是猛然站起身,脸色错愕中带着几分惊恐。 此等粗壮桅杆落下,可不知会砸死多少倒霉蛋,更别踢砸穿甲板,在场多少人都得当场摔进甲板下的船舱,不死也得摔断腿。 在场会武功的人可不算多,但就是想跑也没时间,那桅杆下落的速度看似很慢,实则只是因为体积过于庞大的错觉,顶多再有几秒,桅杆就在砸穿甲板。 与此同时,甲板正中央的半空,身着深红蟒袍的赵无眠抬刀刺入岚小腹后便抬脚下砸。 岚小腹被捅,剧痛传来,脸色微冷,一手握住枪杆,另一只手握拳。 嘭———— 一记炮拳砸在赵无眠长靴,但却没什么着力感,乃是赵无眠足尖轻点,借着岚的拳劲,抽出长刀,在月光下带出一抹血珠后,又朝着桅杆栽落的方向飞掠而去。 岚眼神浮现几分错愕,赵无眠这是……跟我打斗间还有闲情去处理他惹下的祸端?这是瞧不起他还是怎么?现场没武魁帮你擦屁股吗? 血珠尚未落地,赵无眠衣袍猎猎便已飞身而至桅杆之前,满场惊呼声中,洛朝烟抬手轻撩薄纱,从幕后走出,仰首望着上方。 赵无眠长靴踏在下落的粗壮桅杆上,横刀忽的收刀入鞘,稍微一顿。 呛铛———— 赵无眠的身形瞬间顺着桅杆的方向,宛若一道残影,向上飞掠而去,刀光紧随其后,以北斗七星的弧度在桅杆游移而过。 待攀至桅杆顶端,赵无眠脚步重重一踏,身形冲天而起,刀光才仿佛慢半拍似,跟在他身后。 岚此刻才重重摔在甲板上,而后抬手一拍直起身子,连忙仰首望去,继而便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赵无眠的身形与夜空明月近乎重迭,而桅杆上的刀光化作残影还未褪去,以在场所有人的视角,自上而下看去,那刀光便如一道踏月长梯,直通夜空明月……红衣公子已是飞至明月深宫,可是见到了嫦娥否? 萧远暮也是不由站起身,杏眼轻眯,这刀法,既有摘星刀的影子,又有挽月弦的韵味…… 赵无眠背对明月,甲板上的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庞,只能瞧见他手中反射月光的清丽横刀,反射月光的刀身直指甲板上的岚,朝下方以力劈华山的刀势悍然而来。 而在赵无眠的身后,那粗壮桅杆在犹如登月阶梯的刀光消散后,瞬间化作无数方正木块,宛若天女散向下落去。 洛朝烟当即抬手,“来人!” 无需洛朝烟命令,以许然,苏总捕为首的朝廷高手,已经化作宛若蝗虫的黑影,猛然出现在赵无眠身后,抬掌要么将木块拍成齑粉,要么将其踹出楼船范围,落入湖中。 噗通噗通———— 楼船四周,水四溅,好似夜雨奔走上船,啪嗒啪嗒滴在甲板上,落在场中每个人抬起的脸上。 而岚根本无心关注桅杆究竟如何,他眼底只有赵无眠那柄直刺而来的横刀,以他的眼力,一眼便能看出赵无眠的技法之高超,单单此刀融合江湖多种顶尖刀法。 赵无眠进窥天人才一个月,就已经开始海纳百川,自创武学了? 场中不少江湖人,不知为何已经热泪盈眶,只因能瞧见此等刀法, 岚身为江湖武夫的心不住跳动,根本没有躲避的念头,手中大枪猛然回旋一圈,在身边拉出水线,长啸一声“好俊的刀法!”,足下甲板便瞬间炸裂,整个人拔地而起,长靴更是在空中连点数次,借着落下湖水,速度又拔高了五成不止。 赵无眠眼眸轻眯,心底顿知……真正的苗亦兮,早便死了,这人是那晚的无面青衫客。 是叫岚吧。 萧远暮柳眉轻蹙,轻功,枪法,柔劲,短短几招,她便也认出了岚。 以她的身份,和无常城这种阴沟沟里的刺客组织打了不少交道,因此许然,苏总捕一时之间认不出,但她可以。 无常城城主,他怎么会乔装出现在此地……萧远暮琢磨少许,后忽的想起了什么,自小案起身,悄声离去。 嘭———— 兵刃相接,火星四溅,劲风宛若山呼海啸蔓延而出,周围下落的水珠瞬间向四周爆射。 而岚武功高绝不假,但在筋骨气力上的确不如赵无眠,正面相碰下,还是他落于下风,整个人被赵无眠重重砸下,毫无阻碍砸破甲板,后听‘砰砰砰’的重响,也不知他砸碎了多少层木板。 “船,船底破了!”甲板下,有人高声惊悚道。 还未还未落下,楼船旁边,小船上的捕快便看湖面上浮现几个气泡,旋即一个持枪人影猛然自湖中冲天而起,身后带动的水浮现几分血色。 岚在空中便不由吐了口血,但却脸色畅快,高声一笑,身形在楼船另一处桅杆重踏而过,重重砸在甲板上。 赵无眠此刻也脚踏实地,胸如擂鼓,重重喘气,岚也是如此,大口大口喘气。 岚一边喘气,一边望着手中已经断为两截的长枪,随后一扔下,而后抬脚在甲板猛然一踏。 边缘的武器架瞬间炸裂,数柄兵刃凌空飞出,岚抬手甩出一颗飞蝗石,那石头越过空中兵刃,砸在木板,后反弹又砸在一柄长刀之上。 铛———— 长刀瞬间在空中几个回旋,倒插在岚的身前,刀身轻颤。 他抬手拔出长刀,又吐出口血沫,畅快一笑,“痛快,再来!” 此刻正大光明与赵无眠厮杀一场……岚只感觉沟通天地之桥的最后一块拼图已经在缺口缓缓浮现。 但还差一点,还差最后关键一步……究竟差在哪里? 但此刻岚听见赵无眠的传音入密,“你是岚,此刻乔装来此,倒是不怕死?” 岚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望着赵无眠,几秒后淡淡道:“若怕死,何以沟通天地之桥?” 甲板上的来往宾客,自从站起后便忘了坐下,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台上两人,更是一言不发,即便差点被桅杆砸死,即便此刻船底都破了个大洞正在漏水。 此战太过精彩,他们不愿放松半分,此刻闻听此言,脸色茫然,不知这位高句丽为何忽出此言。 就在此时,楼船后方,忽的传来些许飞虫振翅声,赵无眠脸色稍微一变,这声音,有点熟悉……那个用蛊虫的老妪!? 岚也听见那动静,环顾一周也没瞧见毒的身影。 他沉默几秒,顿知毒已出手。 毒既然敢在楼船下手,那她就不可能逃走,高句丽出了问题,所有人都得被查……他的身份暴露,也只是迟早的事。 既然如此…… 岚长刀直指赵无眠,另一只手则在脸上猛然一拉,便在全场惊骇的目光下,露出那张没有五官细节的惊悚脸庞。 岚淡淡道:“毒想必是找到机会,对那个剑宗的女子下手了,至于我……” “未明侯……我来杀你。” 此话一出,全场皆寂。 还在楼船上的许然,苏总捕脸色极冷,两大武魁高手的杀气直逼岚。 岚举目四望,尽是想要他命的敌人。 毒曾说,他能逃出去,便可沟通天地之桥。 逃不出去,就死。 但岚恍然惊觉,在自己堂而皇之自报名号,直面朝廷后,那卡了他十年的关隘,便已迎刃而解。 他突破了。 并没有什么天地异象,只是心念通达,关隘便不攻自破,于是沟通天地之桥矣。 许然与苏总捕眼神一眯,以两人眼力,自可看出岚在短短一瞬间气势便节节攀升。 而闻听此言,赵无眠稍微一愣,打量了岚几眼,敏锐察觉出此人与先前有了几分不同,顿知岚方才那句‘若怕死,何以沟通天地之桥?’的意思。 岚比起刺客,更像一名纯粹的江湖武夫……他来此,是想寻求突破,而非单纯刺杀他。 他不怕死,只怕自己一直卡在天人,突破无望。 于是利用赵无眠,利用许然,苏总捕带给他的生死压力,借机破除关隘。 恐怕从一开始,岚就不怎么在意赵无眠,更不在意冬燕,他在意的,只有自己的武功。 一个武痴。 按以往,赵无眠会佩服这种人。 但岚上船时,又带来了毒,毒则对慕璃儿有所图谋,此刻已经出手,而慕璃儿身边跟着洛湘竹,苏青绮…… 赵无眠深呼一口气,岚是武痴也好,刺客也罢,他此刻都已不在乎。 些许白气莫名自赵无眠体表升腾而起,他淡淡道: “是吗,你来杀我……那你死吧。” ———————— 还差五个‘万赏加更’! 还债中。 但现在已经半夜三点了。 秋观燃尽了…… 晚安,嘶哑~ (本章完) 第245章 冤家路窄 第245章 冤家路窄 甲板之上刀光剑影,岚即便当真临阵突破,成了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但此地聚集了朝廷的大多顶尖武者,两位武魁与赵无眠都在,更别提竹坞湖岸的大批禁军与数不清的大内高手,别说是他,就算是目前天下第一的乌达木,或许能冲出楼船,却基本冲不出京师。 岚知道自己或许会死在这里,没有五官细节的面庞清晰可见一抹拼死狰狞,爆喝一声,脚步重踏,足下甲板瞬间破开大洞,宏伟楼船似乎都朝反方向侧仰了几分,长刀好似月下雷鸣,削向赵无眠的脖颈。 而岚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他手中质地精良的长刀都承受不住这股速度,挥刀半空,刀身便浮现裂痕瞬间破裂,化作无数锋锐刀片朝赵无眠激射而去。 铛铛铛———— 长刀破裂,岚的速度却半点不慢,近乎是随着长刀碎片一同闪至赵无眠身前,双拳一收一放,便是两记直拳。 赵无眠抬刀挡住碎刃,身形则猛然向侧方横拉,躲开这两拳,挥刀横斩,刀光如月。 岚的速度比起此前快了何止五成,赵无眠即便用了天魔血解,一时之间也是有些眼缭乱,不过此前因为碍于切磋,赵无眠也不愿用奈落红丝欺人,如今动了杀心,自然也不用留手,动用九钟后倒是能勉强跟上岚的速度。 但岚的速度却再次猛增,双拳差之毫厘擦过赵无眠的侧腰后,便当即由拳转爪,一手钳住赵无眠的小臂,另一只手五指如钩,用手掌便挡在横刀前,掌心瞬间血光四溅,却没能将他的手直接削下来。 “喝!” 小臂被钳,横刀被制,赵无眠当即松开刀柄,被钳住小臂的那只手同样紧拉岚的胳膊,空出的那只手紧握,横档跨步毫无保留一记炮拳砸在岚的心口。 岚背后的衣物瞬间向后鼓胀炸开,露出通红的后背皮肤,气劲更是自他的脊背向后喷涌,宛若一道看不见的炮弹,将甲板上的深红地毯上撕裂出一道丈宽豁口、 岚避无可避,也没想避,抬腿屈膝,撞钟般的膝撞重重砸在赵无眠的小腹。 旋即赵无眠与岚两人同时向后倒飞,宛若出膛炮弹,被彼此钳住的手臂更是浮现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岚瞬间撞碎楼船边缘的甲板,砸进宽阔湖内,在湖面掀起一道丈余长的水线。 而赵无眠倒飞没几步便被苏总捕飞身接下,许然则早便如大雁临空,拔地而起,飞去湖面。 说起来长,但赵无眠与岚也只不过是对了一招,也两秒时间都没有。 因此此刻洛朝烟才脸色极冷,怒道:“不用留手,当场诛杀!” 有刺客潜入楼船,损害大离颜面都是小事,但这家伙明显就是来刺杀赵无眠的无常城刺客,这要是都能让他活着逃走,那洛朝烟这皇位不坐也罢, 得了命令,苏总捕接下赵无眠后也没言语,打量了赵无眠的小臂一眼,瞧见只是皮肉伤后便同样紧随许然其后围剿岚,只是心底不免惊叹。 哪怕岚只是临阵突破,但他也是正儿八经的武魁高手,全天下能有几个武魁?赵无眠如今居然都能与武魁过招,若是打擂单挑,恐怕还真能有几分胜算。 不过此刻自然不可能让赵无眠与岚单挑。 赵无眠硬吃岚一记膝撞,不免吐了口血,但他脸色毫无变化,在无力垂下的胳膊点了几个穴位止血,抬手擦擦嘴角血迹便准备跟着一起围剿岚。 但太后双手提着裙摆,从台上快步跑来,拉住他的手,熟美俏脸焦急担忧,“许然与苏总捕都在,那刺客跑不了,你还上什么?” 说着,太后便看向四周,嗓音带上几分厉色,“太医!” 异邦使臣面面相觑,稍显茫然惊惧,但眼看那刺客被未明侯一拳砸出楼船后,貌似威胁不到他们的安全,也便稍微放松了几分,转而看向赵无眠,眼神惊叹。 这就是大离的未明侯?这么猛?听说他手底下还有二十万大军…… 念及此处,异邦使臣都是脸色复杂之余难掩艳羡之意。 年纪轻轻,执掌兵权,武功绝世,容貌甚伟,位极人臣,而且,而且……吔?未明侯受伤,太后这么急匆匆地跑下来作甚?这,这有违皇家礼法吧?赵无眠就是一个未明侯,又不是你亲眷,你们两人关系这么好吗? 总不能这位未明侯,在某方面,也异于常人吧?转轮王? 太后其实没想那么多,她纯粹就是突生异变后心底担忧……主要还是她和赵无眠也熟络不少,一时之间把场合给忘了。 洛朝烟更没在意这种事,这时候怎么可能想着男女之事? 她柳眉紧蹙,起身眺望着湖面,眼看岚已经与许然,苏总捕打了起来,俏脸极为冰冷,时刻关注战局。 岚天赋异禀,由天人合一入武魁,其实严格来说是该比许然与苏总捕强。 感悟九钟沟通天地之桥,与天人合一后再沟通天地之桥,完全不同。 但许然与苏总捕也是老牌武魁,时间的积累在这摆着,一对一,有可能与岚四六开,但二打一,绝无落败之理,再加上岚可不是万全状态,他此刻已经与赵无眠打过一场,甚至小腹都被捅了个窟窿,一条手臂更是直接被赵无眠抓废。 就算是乌达木,当初打归一真人与枪魁时也累的够呛,而天下有几个乌达木? 一众大内高手则分出两批人,一批跳下楼船,运起轻功凌波微步围剿岚,另一批飞身来至赵无眠与洛朝烟身旁,拔出兵刃四处环视,以防楼船内还有其他刺客。 剑宗与小西天这两个与赵无眠私交最好的宗门更是一股脑冲到赵无眠跟前,把他团团围住,小西天还不如何,剑宗弟子便直率多了,手握兵刃张牙舞爪,“谁敢动我们少剑主!?” 赵无眠与太后被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耳边乱糟糟的一片声音,赵无眠剧烈喘了几口气,稍微平复了下体内躁动的气血,眺望一眼,眼看苏总捕与许然占据上风,也便打消了一块过去围殴的念头,转而对太后道: “师父可能有危险,我去看看情况,此刻摸不准楼船上还有没有刺客,太后好好在这里待着。” 岚必死无疑,多他一个也只不过是让这时间提前,但慕璃儿那边,赵无眠也委实担忧。 太后一听自己妹子也被人盯上,根本不疑有他,当即就急了,“本宫同你一起去!” “你去能干嘛?遇见危险后躲我怀里吗?我现在身上可浑身是血,弄脏了太后多不好。” “嘿,那晚你怎么不说怕弄脏本宫?”太后瞪着赵无眠,但她武功也的确不高,和赵无眠拌一句嘴便乖乖待在此地。 两人周围的大内高手闻听此言,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显然是想歪了,但无一人敢多嘴,都当做没听见……在大内办事,这点自觉可是最基本的。 赵无眠飞身而出,又给洛朝烟简短说了句,便在全场宾客茫然不解的眼神中急匆匆离去。 从赵无眠听到毒的蛊虫振翅声,再到岚自爆身份,突破天人,再到现在,其实也就过去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按理来说,慕璃儿与苏青绮都不是什么初出江湖的小白,不可能连几个呼吸的时间都撑不过去,但凡事都有例外,赵无眠难免担心。 但急匆匆赶到慕璃儿所在的厢房门口时,稍微感知,房内却是有五个人的气息。 五个人? 慕璃儿,洛湘竹,苏青绮……还有两人是谁? 而且貌似也不怎么紧迫,也没如何争斗,与楼船甲板上的刀光剑影相比,这里倒是一片祥和的感觉…… 赵无眠站在门口,刚好听见内里传来一句稍显稚嫩,空灵悦耳的声线,“你与赵无眠是什么关系?” 紧接着苏青绮的声线传来,“什么关系?等他恢复记忆,我们就成亲,你说什么关系?” 稍早之前,萧远暮在察觉到岚的真实身份后,便想起当时岚身后还跟着个黑衣服的女人。 像岚这种经验老道的刺客,此刻潜入楼船,不可能没有后手,而此刻那黑衣女人又不见踪影……多半也是跟着岚一起上船的无常城刺客吧。 萧远暮本身压根就没把无常城放在眼里,但岚屡次挑衅赵无眠,萧远暮也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楼船,因此也难免操心起他的后手,便悄声离开。 岚与赵无眠厮杀,楼船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在甲板上,后方厢房区域人影稀落,半天只能瞧见些许巡逻守卫,但有未明侯的令牌在,也没人敢拦萧远暮。 萧远暮感知几秒,柳眉蹙了下,抬手推开一处房门,朝内看去,一个面色铁青的守卫瘫倒在地。 萧远暮打量几眼就看出他身中剧毒,已经断气,瞧这手法,应当是无常城的毒。 而细细感知下去,沿途还有不少被毒死的守卫。 萧远暮面无表情,死多少人她并不在意,只是暗道毒这家伙手法不行,杀人居然还留尸,若是萧远暮本人潜入,定会让拦路守卫彻底消失在人世间,一点痕迹不留。 区区化骨绵掌,对萧远暮而言也就是不值一提的三流武功。 她背着双手离开厢房,循着沿途尸首的踪迹,很快便来至一处楼船角落的厢房外,听见内里谈话声。 “方才听到外面巨响……可是侯爷与高句丽的武者开始切磋了?” “是,那高句丽的武者好生粗鄙,一点规矩不讲,直接上台挑衅侯爷,还伤了沈家公子与武功山的道士,现在侯爷正与他打着呢,依奴婢看,那粗鄙家伙肯定撑不过侯爷几招。” “呵呵,下去吧,” “遵命。” 嘎吱———— 房门轻启,萧远暮闪身至暗处,却看一位宫女提着餐盘自房内走出,透过房门缝隙,可见内里正是慕璃儿,苏青绮与洛湘竹三女。 冤家路窄啊…… 萧远暮美目稍微一眯,厢房内则继续传来谈话声。 屋内,苏青绮摆好宫女刚刚送来的瓜果菜肴,从内里捏了颗橘子剥皮,关切问道: “慕剑主感觉如何?” 慕璃儿算算时辰,其实也快毒发了,此刻脱了靴子,坐在榻上,一只小手捏着炽阳天玉,瞧见苏青绮关切神情,心底不免带上几分心虚, “还没到毒发的时候,得再有一两刻钟吧,青绮其实不用过来专门照料我……这毒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苏青绮与慕璃儿其实称不上太熟,闻言还是微微摇头,“剑主是公子师父,那也是青绮的长辈,此刻公子忙,青绮自当妻代夫职……” 妻代夫职? 房外的萧远暮神情愣了下,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是过来找毒的。 以苏青绮的性子,此刻她未过门,怎么也不可能自称赵无眠的妻眷……但慕璃儿与赵无眠的事,赵无眠可是实打实都与苏青绮说了。 面对自己的枕边人,赵无眠自会坦诚相待,但他也说过慕璃儿脸皮薄,虽与赵无眠蹭蹭贴贴过,但根本就没想与赵无眠确定什么关系,因此苏青绮也不好与慕璃儿撕的太明显,只能暗戳戳说。 苏青绮其实不是很在意赵无眠三妻四妾,甚至心底很想要个姐妹与她分担,但想法是这个想法,情绪又是另一个情绪……难道自己喜欢的男人与别的女人在床上搂搂抱抱,她还能一点幽怨没有? 慕璃儿隐隐约约能听出苏青绮的意思,一时之间更显心虚,她已经竭力不与赵无眠更近一步,甚至都不许他再提那晚的事,但奈何那晚也的确是做过些事,现在回忆起来,慕璃儿还觉得心尖噗通直跳。 大腿夹,脚儿踩,臀儿挺……唉,师门不幸,师门不幸啊。 此间剑一脉传承百年,英雄辈出,怎么到了慕璃儿与赵无眠这一代,师徒两人就爬上床了呢? 于是她支支吾吾,小声道:“其实这寒毒,我一个人也熬得,本就无需无眠照料……” 言外之意就是他都没必要来,你其实就更没必要了……你还是去甲板看他比武好了,让我一个人待着就行。 苏青绮微微摇头,直接道:“我不似公子,不会爬上慕剑主的床,往后就是让他别来,我替她照料剑主都行的。” 洛湘竹规规矩矩坐在床边,拿起小碗为慕璃儿盛了碗汤,吹了吹热气,又抿了口,觉得味道不错,将小碗递给慕璃儿……她根本就听不懂苏青绮与慕璃儿的言外之意。 慕璃儿端着小碗,面无表情喝汤,她就是性子再直率洒脱,现在就跟那被正妻找上门的小三,根本没理说,只能呐呐道: “其实也不用照料太久,不日无眠就得启程赶往蜀地……唐家家主,唐微雨承诺会拿解药,但谁知他什么时候来?若是这几日他还不来,那我便与无眠一同去蜀地一趟即可。” 洛湘竹听不懂,门外的萧远暮倒是能听出几分苏青绮与慕璃儿之间的话外之意。 虽然不知道赵无眠与这个小阎王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似乎是做了些对不起苏青绮的错事?因此苏青绮此刻是暗戳戳表达自己心底的幽怨。 好你个赵无眠,居然对师父下手!? 萧远暮心底也升起几分火气,而后忽的转头看向一个方向,小脸面无表情。 毒知道此间剑的厉害,若自己距离慕璃儿太近根本不可能藏住,因此躲在稍远处,抱着双臂靠在墙上,耳边传来脚步声,侧眼看去,那端着餐盘的宫女款款行去,压根没发现有人在暗中盯着她。 毒望着她的背影,神情放松几分……毒靠近不了慕璃儿,难道还靠近不了这送餐的宫女?那饭菜里早便被她下了毒。 此间剑是霸道不假,但有心算无心,慕璃儿怎么也不会想到,无常城的刺客不去找赵无眠,反倒盯上了她,更不会想到,宫里人送的饭菜居然有问题。 此间剑再霸道,难道还能感知出饭菜的成分有所不同?或许真能如此霸道,但那也该是武魁级别的高手才有的洞察力。 但到了武魁那个级别,基本上便百毒不侵,其实也不可能让毒得手。 而下毒是一门学问。 有些毒单独服下,不仅对人体无害,甚至还有益处,但若是碰上了其他毒,彼此混合,效果可就截然不同。 毒苗疆出身,与唐家也有过几分渊源,知道冥夜酿的成分来路,因此那毒是她为慕璃儿特制而成,只对慕璃儿起效。 但要以慕璃儿为引,以人炼蛊,肯定没这么简单,单单这饭菜里的毒还不够,但也算是开了个好头,勉强成了一半……余下所需的材料,毒此刻手头上也没有。 太过匆忙,谁知道京师居然有个中了冥夜酿的天人合一者?所以毒的准备委实有些不充分,只能等日后再寻求机会。 想着,毒又从怀中取出小瓷瓶,轻轻晃了下。 里面的蛊虫唧唧作响,朝着慕璃儿的方向叫唤。 她不免露出笑意,慕璃儿此刻中招,有这蛊虫在,未来就不愁找不到慕璃儿人。 慕璃儿对毒而言,无处遁形,那便总有得手之机。 此刻得手,毒也便不打算再惹事……她还不想死,因此转身便走。 但哪成想,眼前忽的出现一个人影。 毒微微一愣,却见那人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她眼底浮现一丝不解,但身为刺客,自不会掉以轻心,一看这小姑娘面色淡然,不似常人,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刚一见面,就豪不犹豫挥掌朝小姑娘拍去。 嘭—— 掌风瞬间撕裂袖袍,发出一声闷响。 毒并不擅长正面厮杀……但怎么也不至于比一个小姑娘弱。 目前江湖上,年纪较小且实力不俗的武者,有且只有一位,就是坐在屋里吃醋的苏青绮。 其余的江湖人,才十几岁的年纪就想打无常城的天字号刺客?那纯粹是放屁。 心中念头一闪而过,便看小姑娘随便抬手就捏住她挥来的手腕,她那威势不俗的一掌,便如微雨落汪洋,掀不起一丝波澜。 毒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与惊悚,旋即便看小姑娘小手轻轻用力,便将毒的手臂扭成三百六十度的麻状,森森白骨自血肉中透体而出。 “闭关之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对我出手……”小姑娘柳眉轻蹙,低声自语。 但毒已经满眼不可置信,痛到紧紧咬牙,脸色涨红,但就是不敢发出一丝动静,唯恐被慕璃儿用此间剑感知到,黑袍之下,无数蛊虫嗡嗡飞出,殊死一搏。 厢房内的慕璃儿微微一愣,毒的确谨慎不假,但错估了慕璃儿的实力,即便相隔如此之远,慕璃儿也敏锐听到那蛊虫振翅的声音……主要是这一带也没什么人,太过安静。 她当即放下小碗,穿上靴子,提起此间剑冲出厢房,闻声赶过去,却见一小姑娘抬手拖着昏死过去的毒闲庭信步走在楼船廊道之内。 瞧见慕璃儿,那小姑娘微微仰首,确认了下慕璃儿的身份。 “剑宗小阎王……似乎是赵无眠的‘师父’……对吧?” 师父两个字,萧远暮咬的很重。 慕璃儿眨眨眼睛,摸不透这小姑娘究竟是谁,她身后拖着的那人,又是谁? 萧远暮瞥了眼昏死过去的毒,而后看向慕璃儿与匆匆赶过来的苏青绮,洛湘竹,沉默两秒,后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我同未明侯有几分关系……不打算请我喝杯酒吗?” —————————— 感谢‘将秋_d’的万赏! 刚还一更,又欠一更。 秋观是个手残废物……欠了这么多还没还上。 但唯有感谢! (本章完) 第246章 针锋相对 第246章 针锋相对 厢房内,洛湘竹多点了盏灯,又站在窗口,侧眼往甲板的方向看了眼,即便此地离的远,也能听见甲板上的砍杀声,她心底有点好奇赵无眠与那高句丽武者的比武如何……不过还是对忽然出现的这个小姑娘更好奇。 她关上门窗,屋外的嘈杂声减轻几分,回首看来,毒被扔在地上,生死不知,苏青绮与慕璃儿端端正正坐在床沿,面无表情,那自称与赵无眠有几分关系的女子,大马金刀坐在桌前,翘着二郎腿,端着杯茶,脸色平静。 苏青绮与慕璃儿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突然冒出个人说是和赵无眠有关系,按理来说是该惊喜,毕竟赵无眠苦此很久……但为什么是个女子?还是个长相如此标致,年纪还不大的丫头? 该不会是赵无眠闺女吧…… 这世道本就早婚,别说慕璃儿,就是苏青绮这个年纪,按理说都该嫁人生子,因此赵无眠有个女儿其实并不让人意外。 念及此处,两女脸色更显严峻,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唯恐真听见赵无眠有个女儿这消息。 萧远暮纯粹就是看在场三个人不顺眼,若不是她们与赵无眠认识,她甚至懒得搭理她们。 洛湘竹对三人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琢磨着三人怎么都不说话,跟我一样都哑巴了吗?感觉这三人之间的氛围好像有点古怪。 她要是会说话,肯定上来就问你是谁,你与赵无眠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可惜她说不了话,要是拿着纸条刷刷写几个字给这陌生人看,也怪搞笑的,有损郡主威严。 便看向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毒……这家伙也是个陌生人,只不过貌似是敌人? 洛湘竹双手扶着裙子,蹲在毒旁边,用窗栓轻轻戳了戳毒的脸。 最后还是苏青绮率先开口,她已经做好了即便赵无眠真有个女儿也将其视如己出的心理准备,但还是得问清楚,便柔声道:“不知小姑娘姓甚名谁?和公子……也就是未明侯究竟是何等关系?” 说着苏青绮上下打量着萧远暮,“看年纪,小姑娘似乎与他是血亲?还是……太玄宫的人?” 血亲?萧远暮抿着茶,瞥了苏青绮一眼,因为她此刻完全摸不清赵无眠在朝廷这帮人眼中如何,也摸不清此刻报出真名是否会给赵无眠惹麻烦,更是压根不信这几个女人,因此并未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 “与他什么关系,没有见到他前,我不会说……” 萧远暮微微一顿,而后看向苏青绮,问:“倘若我是太玄宫派来接应他回江南的人……他可是会安心随我回去?” “太玄宫可是反贼,与朝廷向来势不两立,公子现如今怎么可能为了他们抛弃我等?”苏青绮蹙眉,“你是太玄宫的人?他们就派你个小丫头来京师接应?” 萧远暮沉默片刻,经由她的观察,其实心底也觉得赵无眠不可能那么简单陪她回江南……但难不成就让赵无眠一直和这群朝廷的人厮混在一起? 她心情沉了几分,“他兴许不会选太玄宫,但一定会选我……我与他的关系,可比你们与他亲密甚多。” 苏青绮柳眉一竖,她好声好气说话,这小丫头怎么这副态度?不过小孩子嘛,苏青绮也不想多计较,她同样架起颇具肉感的双腿,拿瓣橘子放进粉唇平复了下心情,后指了指身旁的慕璃儿,道: “慕剑主是公子师父,他向来敬重……若你当真与公子亲密,恐怕也该向慕剑主行一晚辈礼才是。” 苏青绮明显就是想靠慕璃儿杀杀这萧远暮的威风。 别管方才两女怎么撕,如今突然冒出个萧远暮,那就该联合对外。 眼看话题转自己头上,慕璃儿眨眨眼睛,只觉心底一阵古怪,她又和赵无眠没什么男女关系,那不管这小丫头和赵无眠究竟什么关系,她都应该只为赵无眠感到高兴才是……有什么好撕的,这小丫头又不可能是赵无眠未过门的妻眷,顶多就是妹妹,师妹,女儿之类的。 琢磨间,便看洛湘竹蹲在角落拿木棍戳了几下毒后,竟是有几只蛊虫从毒的衣领里爬出,咯吱咯吱,爬在地上,可恐极了。 慕璃儿俏脸瞬间一白,蹭的从床上弹起,紧紧抱住旁边的苏青绮,饱满的上围近乎蒙住苏青绮大半张脸,吓得苏青绮也是一个激灵,后又有点难以呼吸,拍拍慕璃儿的肩膀示意她快松手,闷闷道: “剑,剑主,就几个虫子而已,没,没事……” 洛湘竹看了慕璃儿一眼,连忙用木棍把几只蛊虫碾死,又用木棍抵住毒的腰,用力给她往角落翻了个身,想把这人离慕璃儿远点,结果却有更多蛊虫受惊,争先恐后从毒的衣服里爬出来。 慕璃儿双目紧闭,但过人的感知让她清晰感觉到不少虫子往这个方向跑,一时之间心底更慌,抱着苏青绮就不撒手,反倒把苏青绮闷的够呛,却又不敢用武功。 洛湘竹更急,但又不会说话,时而小跑过来拍拍慕璃儿的肩膀,时而又拿木棍去戳在地上爬的蛊虫……至于用鞋踩,她又觉得脏。 萧远暮端着茶杯,听着耳边嘈杂,看着屋内杂乱,最后默然盯着墙看,脸上的神由平淡渐渐变得开始怀疑人生。 这都是些什么人呐?自己对她们还那么防备,连名字都不敢说……这不就显得那么认真的自己也像个丑角? “那家伙到底喜欢你们什么地方?胸?屁股?年轻?身份?”萧远暮放下茶杯发出‘啪’的轻响,似有内息宛若水波蔓过屋内,地上蛊虫瞬间咯吱一声,尽数瘫在地上没了生息 她则面无表情道: “旁边就是竹林,此刻深春,正是竹笋生长的时节,你们不如现在就跳下船游去岸边,拔出竹笋将身子埋进土里,在竹子的保护下体会一把竹笋的感觉,这样脑子可能就会清醒一些。” 洛湘竹稍微愣了下,然后小脸微红,忍不住从怀中取出小本本与炭笔,认认真真写了一句话举到萧远暮面前。 “赵无眠不喜欢我的,他真正喜欢的人是苏家小姐。” 萧远暮默默端起茶杯,幽幽叹了口气,就属这个女人最笨。 她无话可说,转而看向苏青绮,语气探究,问:“你与赵无眠是什么关系?” 苏青绮被萧远暮骂了句脑袋笨,火气正大,稍显不善,直接回答:“什么关系?等他恢复记忆,我们就成亲,你说什么关系?” 萧远暮柳眉一挑,不由冷笑一声,“就你?先沟通天地之桥再说吧,连武魁级别都够不到,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配不配,不是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说了算。”闻听此言,苏青绮是真生气了,“听你这语气,很敌视我同公子在一起?你是他的谁?” “等他亲自来见我再说。” “最好是这样。”苏青绮冷哼一声,“女儿,妹妹,都无事,但就怕你这小身板,也想爬上公子的床……” 苏青绮上下打量了萧远暮一眼,而后幽幽道:“毕竟你这年纪,怕也容纳不了公子,进去不足一寸就得疼的死去活来,哭爹喊娘。” 旁边的慕璃儿与洛湘竹闻听此言,愣了几秒,而后瞬间面红耳赤,稍显不可置信看向苏青绮。 她怎么说这羞人话?这还是她们认识的苏青绮吗? 萧远暮僵在原地,手中茶杯瞬间化为齑粉,茶水溅在她手中,她却恍然未闻,只是瞥向苏青绮,“这么说,这位苏小姐,很有经验?” 苏青绮半点不怕萧远暮,朝她露出甜甜的笑,“怕是比你想象中,更有经验一点……你知道他每次结束后,量有多少?什么味道……” 萧远暮的脸色缓缓沉下去。 苏青绮话还没说完,赵无眠就砰的推门而入,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匆匆走进,“有无常城的高手上了船,你们快同我去甲板,大内高手都在那儿,也安全些。” “无常城的高手?他们也配被你称为高手?”萧远暮一早便知赵无眠就站在门外,因此神情毫不意外,从怀中取出手帕,慢条斯理擦着手上茶水,美目斜视赵无眠,语气平淡道: “我很少同你行动,对你的识人眼光不太了解,如今算是知道一二……此刻比起那几只无常城的猫猫狗狗,还是关心下你的身边人吧,放浪形骸的女子,玩玩可以,总不能真动了心。” 放浪形骸的女子? 赵无眠眉梢蹙了下,听这小姑娘所言,貌似与他真认识,但这不是能随便骂苏青绮的理由,他正欲开口反驳,却看苏青绮直接从床上走来,而后探出小手,拉住他的衣领猛然往身前一拽,湿润柔嫩的嘴唇贴着赵无眠的嘴,太过用力,还发出一声细微的‘啵’声。 萧远暮平淡神情瞬间一僵。 洛湘竹粉唇微张,美目瞪得圆圆的,明明亲的人是苏青绮,但红霞却自她脸上浮现,这画面对着她而来,刺激程度与双修也没差多少了,而后她的眼睛便被慕璃儿抬手捂住,不让她看。 苏青绮点着脚尖儿,亲了赵无眠两秒,而后松开两秒,瞥向萧远暮,淡淡道:“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他若喜欢我这样,那我就只在他面前放浪,这位……貌似与公子纠缠不清的前人,可是能做到这种地步?” 说着,苏青绮瞧见赵无眠血淋淋的小臂,心尖稍微跳了下,也顾不得和萧远暮开撕,语气急了几分,“公子这伤是?” “苗亦兮是无常城城主,他方才临阵突破,沟通天地之桥……这点小伤不碍事。”赵无眠简短解释一句,便看向躺在角落生死不知的毒,又看向此刻面似冰山的萧远暮,心底有很多问题,但目前形势也太乱了些。 外面岚引起的骚动很乱,现在厢房内的情势更乱。 不过还是萧远暮的事情更重要,她貌似真认得他,知道他的来路身份,知道他的一切。 于是赵无眠问:“不知这位姑娘究竟是……” “你当真不记得我?”萧远暮坐在桌前,仰首凝望着赵无眠,面无表情问。 赵无眠摇头,“请姑娘明示,我此刻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姑娘究竟是谁?” 望着赵无眠的眼神,萧远暮默默收回视线,默然用手帕擦着掌心水渍。 她其实还要闭关很久很久,赶在年前出关,是为了什么呢? 她在临安等了许久,但只等到了赵无眠去大内偷奈落红丝,后涉险协助一个不知所谓的公主登基的消息……等她不远千里,赶来京师,江湖再遇,赵无眠却不记得她了…… 甚至成了朝廷侯爷,身边的女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与朝廷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瞧瞧这护着苏青绮的神情,就差对她拔刀了……对于没有恢复记忆的赵无眠而言,就算她说自己是萧远暮,又能如何? 对于赵无眠而言,萧远暮只是太玄宫宫主,他只是会她的挽月弦而已,顶多就是觉得他没失忆前,与萧远暮有几分关系,仅此而已。 他不记得两人从儿时起在临安生活的每一天,不记得他给她讲的那些故事,不会记得两人在指尖抹了胭脂,在彼此的胳膊上涂涂抹抹。 不记得每次年关,萧远暮站在别院等他,也不记得每次元宵后,萧远暮站在别院送他。 赵无眠此刻,对她没有哪怕半分的情义。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久留?早知他失忆,自己还来楼船做什么呢? 只是希望能从赵无眠嘴里听一句“萧远暮啊萧远暮,你又被我骗了吧?认识二十多年,你还是会被我骗,真是不长记性。” 或许是因为此刻有他人在场,赵无眠才不愿点明她的身份,等单独相处,他就会全盘托出,说自己只是潜伏大内,曲线谋国……但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 赵无眠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他的确是失忆,唯独这次,他没骗萧远暮。 她现在不想同赵无眠讲话,心底更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杀谁呢?那个叫岚的无常城城主好了。 至于出手后,会不会被朝廷一方从武功路数认出身份……萧远暮不是很在乎。 被认出就被认出吧,厮杀一场,缓和几分心中郁结也好…… 萧远暮默默起身,准备离去,正与萧远暮较劲的苏青绮望着她的神情,心底不知为何,为萧远暮顿感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索之意。 赵无眠不记得她,似乎让她心底很是难过……她究竟是谁?与赵无眠到底是什么关系? 此刻便看赵无眠抬手拉住萧远暮的小臂,“你做什么去?” “来去自如,随我心意,与你何干?”萧远暮回首望着赵无眠,语气冰冷,“未明侯送我牌子,让我来楼船,此刻还要决定我的去留?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但这世上谁都有可能怕你,唯独我不可能怕。” “你在闹什么别扭?这楼船就在竹坞湖正中央,你不会水上飞的功夫根本就走不了,你还能去哪?跑隔壁房间躲着吗?”赵无眠将萧远暮拉回来。 萧远暮的眼睛瞪大了几分,“你不记得我,还不让我生气?” “你耍脾气也该看看场合,外面可是有武魁高手在打架,你不如现在就从楼船上跳下去,冰冷的湖水加上武魁高手交手的余波,兴许能让你的脑袋聪明一点。” “赵无眠!”萧远暮叫了某人的全名,“现在是你不记得我,不是我忘了你,你怎么这么理直气壮?你难道就不会考虑我的感受吗?” “那你不如考虑考虑我的感受?我年前身负重伤,谁也不记得,除了一身武艺,什么也没有,每天日思夜想,琢磨着我打出名气,会有人来找我,告诉我是谁……结果你现在来了,和我说了没两句就准备走?” “我是谁你猜不出来?每年都变着样骗我,每年都给我讲故事……你骗我时,头脑那么灵光,现在连我是谁都猜不出!?”萧远暮生了气,向赵无眠大声道。 赵无眠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萧远暮几眼,而后道: “我是你爹?” 萧远暮:…… “滚!” 砰—— 一道人影直接撞碎木门,砸在廊道,摔了个七荤八素。 而后萧远暮又从屋里冲出来,揪住赵无眠的衣领,咬牙切齿,“好你个赵无眠,失忆前失忆后怎么一个样?整天不是想当我爹就是变着样气我!?” “那你为什么在笑?”赵无眠知道萧远暮心底不好受,所以没还手,而是望着萧远暮的脸,忽的问。 萧远暮愣在原地,恍然察觉,虽然自己与赵无眠在吵架,但面上不知不觉,的确露出几分笑意。 赵无眠露出笑容,“因为你终于知道,就算我不记得你,我也还是我,对不对?” 银月高悬,月光挥洒而下,蔓延廊道,落在两人身上。 闻听此言,萧远暮望着赵无眠的脸,怒气冲冲的精致俏脸,渐渐变得面无表情。 几秒后,有泪珠从眼里落下,划过侧脸,顺着下巴滴落。 她不说话了。 “哭什么?我只是不记得你,又不是死了,原先我还琢磨着你会不会是萧远暮,如今看来,全无可能。”赵无眠用衣袖擦了擦萧远暮脸上的泪珠,笑道: “一来年龄对不上,二来她那种魔门妖女,怎么可能动不动就哭,你知道我身边最喜欢哭的姑娘是谁吗?就屋里那个不会说话的哑巴郡主,你以后吃饭和她坐一桌……” 屋内的洛湘竹歪了下脸,神情带着莫名,盯着赵无眠。 话未说完,赵无眠又被萧远暮‘砰’得摔在地上,“别拿朝廷的蟒袍碰我的脸!” “咳咳……”赵无眠肺部的空气都被挤出,咳嗽几声,却是怒了,“嘿,你这小丫头,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你不服?” “别以为我受伤就奈何不了你!” 赵无眠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乒乒乓乓和萧远暮打起架。 厢房内,几女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这展开,你要说这两人关系不好吧,那也确实,刚一见面就开始吵架,如今甚至打上了,但要说关系不好吧……也没见赵无眠平时和谁这么跟小孩子似的打闹。 他在萧远暮面前貌似很放松随性。 但打来打去像什么话,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聊? 慕璃儿从榻上起身,拿出长辈气度,准备叫停两人,但哪成想刚站起身便双腿一软,迎面栽倒,咳嗽一声,竟是吐出一口黑血。 场上众人当即大惊失色,苏青绮当即扶起慕璃儿,“这不是寒毒症状啊!?又中毒了?” 慕璃儿又咳出一口黑血,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她看了眼躺在角落生死不知的毒,顿时了然,“饭菜下毒……” 稍显虚弱自语一句,慕璃儿而后想起什么,连忙回首望向洛湘竹,“湘竹也喝了那汤,你感觉怎么样?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洛湘竹拨浪鼓似的摇头,她体内没有半点不适,此刻瞧见慕璃儿唇边黑血,心底着急到直接哭出了声。 谁知道这次又下了什么毒?倘若是触之即死的猛毒,那,那此刻没解药,可该怎么办啊? 苏青绮念及此处,俏脸也白了下,撕归撕,但她也绝不可能坐视慕璃儿被毒死啊,当即也急了,“慕剑主可不似公子百毒不侵,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喜欢给剑主下毒?” 赵无眠也不和萧远暮打闹了,连忙进屋,一眼便看清局势,抬起一脚踢在毒的脸上,揪住她的衣领,“你下了什么毒!?如实招来!” 但毒目前昏迷,压根醒不过来。 赵无眠一把将她摔在地上,准备去叫太医。 萧远暮站在门口,抚平衣裙,又不动声色用衣袖擦了擦还有点湿润的眼角,而后听见苏青绮的话,柳眉轻轻挑了下,拉住赵无眠,“你不怕毒?” 赵无眠摸不清萧远暮这话是什么意思,蹙眉点头,“托紫衣姑娘的福,我现在也算半个先天万毒体。” 紫衣姑娘?这又是哪来的狐狸精? 萧远暮微微一愣,而后冷冷扫了赵无眠一眼,轻哼一声,背着手来至桌前坐下,慢条斯理给自己倒着茶,淡淡道:“倘若你真算半个先天万毒体,那我有办法缓解此毒。” “当真?” “骗你作甚?”萧远暮轻弹方才与赵无眠打架时裙子上沾染的灰尘,淡淡道:“听说过北冥神功?可吸人内力,化为北冥真气,阴阳兼具,阳刚煎熬如火炉,阴柔冷于寒冰数倍,且兼容天下武功,毒之不侵,强凶霸道。” 赵无眠连连点头,“这内功还能吸毒?” 萧远暮露出一抹傲意,“放在江湖,北冥神功算是顶级内功,但在我面前也就那样,此前游历江湖时偶然得之,后面本座觉得吸人内力,稍显有趣,便加以改良,如今别说吸毒,就是吸人骨髓,气血五脏,也是简简单单。” “不过我自己是从来没对人用过的,毕竟他人的内力,哪里比得上我半分?” 好好一门内功,在萧远暮口中,似乎被改良成了可恐渗人的武功。 若不是爱哭,年纪又小,赵无眠真要怀疑她是萧远暮了。 但此刻别管什么武功,能救师父就行。 “能不能教我,以我的体质,那点毒吸到体内,根本无伤大雅。” “可以。”萧远暮相当干脆便点了头。 众人一愣,真有这么简单? 萧远暮瞥了苏青绮一眼,而后紧跟着说:“吸纳内力,手掌相抵即可,但如今饭菜下毒,过去还不到半个时辰……嘴对嘴吸出来不就行了?” 坐在榻上的苏青绮与慕璃儿都是一愣。 苏青绮的神情更是瞬间复杂。 这家伙,心眼真是小……这明显是在报复她方才亲赵无眠。 慕璃儿更甚,望着赵无眠,美目眨了又眨,旋即沉默片刻,而后闭上双目,头一歪,倒在床上。 我被毒晕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 ———————————— 感谢‘二四六七’的万赏! 又欠了一更……但秋观明天要早起吃席,今晚实在熬不了夜。 抱歉抱歉,今晚不能加更。 真的万分抱歉。 (本章完) 第247章 大白双子星 第247章 大白双子星 慕璃儿躺下装昏,其实也就是默认。 行走江湖,不拘小节,不让徒弟亲,难道还要让苏青绮,和那神神秘秘的小丫头亲吗?慕璃儿可没有什么奇怪的嗜好。 慕璃儿今年二十六岁,十六岁起开始闯荡江湖,行事洒脱随性,但洁身自好,冰清玉洁,从没传出过什么不三不四的丑闻,初吻一直都在……要在这么一大帮子人面前亲,委实难为她,只得装晕。 师徒两人抱过蹭过,真要细细说道,其实真不差亲这一下,没必要自欺欺人……不过理是这么个理,慕璃儿一直纠结师徒伦理,迟迟迈不过那坎儿,但如今她委实是没有心力思考与徒弟亲亲抱抱后的后果。 实际上她也不完全是装晕,毒也不知给她下了什么药,此刻看似与寒毒毒发时的感觉差不了多少,浑身发冷,但五脏六腑却是一阵灼热,宛若中了什么阴阳兼具的邪门武功,冷一阵儿热一阵儿。 按照往日,寒毒毒发时,慕璃儿虽然意识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但也因此导致一举一动,所言所语皆是真意,而此刻在五脏六腑那股灼烧之下,她的意识稍有昏沉便被一阵刺激惊醒。 昏迷算是人体的保护机制,头脑昏昏沉沉,毒发时也会好受几分,如今意识无比清醒,慕璃儿甚至能感知到每一寸肌肤血肉经脉间的绞痛,冰冷,灼热。 恍惚间,慕璃儿甚至觉得比那传闻中的凌迟还要痛苦几分。 不愧是唐家特制而成的拷问蛊毒,慕璃儿猜测,此刻才是这毒的完全体,此前只算半成品。 自己也是福缘深厚,能吃到这毒……虽然归根结底还是该怪她身处楼船,警惕下降,居然随随便便吃了宫里人送来的饭菜…… 慕璃儿在心底一会儿半开玩笑,一会儿默默自省……不过以她的性格,此刻居然会自嘲,也只能证明她也是一点办法没有,只能在心底想些七七八八的事情,稍微吸引下注意,以此让自己好受点。 萧远暮瞥着慕璃儿,看出她此刻很不好受,但她心底更是难言。 她是看出了苏青绮与慕璃儿暗戳戳争风吃醋,这才说这种话故意气苏青绮……其实压根不用嘴对嘴,这内功哪有这么暧昧。 当然,手掌相抵,与唇齿相触,效果肯定是后者更好一点,但也差别不多……前者吸三分毒,后者吸四分毒,也就这点差别了。 但瞧这慕璃儿的神情,再不吸毒,怕是能疼死,而苏青绮也知轻重,识大体,神色虽稍有不满,却乖巧不说话。 那她说这话,除了把自己气的够呛,岂不是没一点作用? 倒是她小觑了这苏家小姐,还以为她只是个争风吃醋,心胸狭隘的粗浅女子…… 萧远暮觉得无趣,懒得再琢磨这点男女事,她淡淡抿了口茶,而后抬手便握住赵无眠的手,内息顺势贯入赵无眠体内,沿着北冥神功的运功路线匆匆运了两个大周天,又告诉赵无眠运功口诀。 “太阴肺经暨任脉,乃北冥神功根基,其中膻中穴,尤为要中之要,乃贮气之地,人有四海:胃者水谷之海,冲脉者十二经之海,膻中者气之海,脑者髓之海是也……” 北冥神功的运功口诀很长,但赵无眠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武道小白,闭目感知,谨记口诀之余,还能分心感受萧远暮的内息…… 同赵无眠的内息一般无二,同根同源。 两人所修,是同一门内功。 “这是什么内功?”赵无眠低声问。 萧远暮看了他一眼,似知他心中所想,露出一抹淡淡笑意,“这内功原先是叫《挽无辰》,乃是内功,剑法,轻功,拳法合一的武功,后来你管它叫《太玄经》,理由是太玄宫……还记得?” 赵无眠默然摇头。 挽无辰,他知道,当初宋云说过,挽月弦中便有挽无辰的影子,而挽无辰是酒儿的武功,也可以说是辰国皇室的武功。 萧远暮又道:“我现在教你的北冥神功,原先也不叫这个名字,它另有其名,只是我管它叫这名,因为你以前给我写过一本书,名为《侠客风云传》,北冥神功便是其中功法……你也不记得了?” 赵无眠还是摇头。 萧远暮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反而语气带着一丝温柔,悉心道:“不记得便罢了,总能想起来的。” 苏青绮侧眼望着萧远暮,心底危机感更甚……眼前这个人,与赵无眠身边的所有女子,都截然不同。 洛湘竹脱了鞋子,已经爬上床,用手帕为慕璃儿擦汗,眼神担忧,时不时看向萧远暮,想说你既然会北冥神功,何必再教赵无眠呢?自己帮慕璃儿吸毒不好吗?你不是说学了北冥神功后,就能百毒不侵吗? 但这话也就心里想想,毕竟慕璃儿与萧远暮初次相见,完全没理由为慕璃儿做到这种地步。 以赵无眠的天分,学会北冥神功并不难,自己运转几个大周天便了然用法,此刻萧远暮才淡淡道: “手掌相抵,也可吸毒,当然,未明侯若沉迷师父的美色,那亲上去也无不可。” “那你之前那话……” “唇齿相接自然效果更好。” 洛湘竹微微一愣,偏头看来,歪着脸暗自琢磨,自己倒是先替慕璃儿考虑起到底该用哪种法子。 萧远暮懒得再玩争风吃醋的闹剧,偏头看了眼屋外方向,默默起身,负手朝屋外走去,“无常城的阿猫阿狗,未必只有这两只,我再去船上寻寻……” 说着,萧远暮微微一顿,瞥了苏青绮一眼,“苏家小姐这么喜欢你的未明侯,却只打算当个承欢做乐的泄欲人偶?” 这话是让苏青绮也去楼船搜查,又或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苏青绮柳眉蹙起,此刻倒是不生气,只是暗道这人一举一动半点都不像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更别提武功……总不至于真是萧远暮吧? 她默默下榻,而后想起了什么,将还在琢磨的洛湘竹拉下床,“疗伤时,郡主便别打扰了,此刻最需安静。” 苏青绮争风吃醋时归争风吃醋,但心底其实也不觉得赵无眠与慕璃儿凑成一对儿有什么问题……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以赵无眠的性格,肯定不可能与慕璃儿相忘于江湖,那自己又何必竭力阻拦呢?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喜欢赵无眠,无论如何也不愿逼他做自己不情愿的事。 而且真收进了门,慕璃儿就算辈分再大,也得规规矩矩给她敬茶。 念及此处,苏青绮心底甚至隐隐想让赵无眠尽快把洛朝烟拿下……当今天子,江山之主,低眉顺眼向自己唤姐姐…… 至于沈湘阁……苏青绮与她不是很对付。 “呜呜……”洛湘竹嘴里发出几声呜咽,但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只能瞪着赵无眠,意思是可不去轻薄师父噢。 等几人离去,厢房内才归于平静,除了慕璃儿忍受剧痛时偶尔闷在嗓子里的痛哼,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 赵无眠心底其实没几女那么复杂的想法,他现在满心都想着尽快把毒吸出来,让慕璃儿好受一点。 他坐上床,握上慕璃儿的小手……赵无眠最喜欢摸慕璃儿的手儿,或是脚儿,倒不是因为什么色欲,只是因为慕璃儿明明性子强势又把赵无眠当晚辈看待,手与脚儿却是娇小可爱,一掌可握,稍显反差。 但此刻,手儿时冷时热,单单是握着手,赵无眠就觉得她肯定不好受……尽快吸毒吧。 赵无眠闭上双目,但还未运功,却看慕璃儿另一只小手搭上赵无眠的手背,断断续续,低声道:“门,门……没门儿……” “什么没门儿?我没打算轻薄师父啊?” “笨……”慕璃儿看向厢房外。 刚刚赵无眠被萧远暮一脚踹飞,门也砸碎了,此刻晚风透过豁口,呼呼往屋里吹着冷风。 赵无眠认为此刻应该不拘小节,没门就没门,但换个房间也不费事,当即一手搂着慕璃儿腰,另一只手环住她的大腿,横抱而起,冲进隔壁厢房,关上门窗,放在榻上。 慕璃儿杏眼微眯,躺在榻上,望着赵无眠,低声道:“你们方才说的,为师都听见了……” “手掌相抵也能吸毒,我知道师父肯定不愿意唇齿相接,放心吧,我若是什么色油蒙心的登徒子,圣上第一个就会砍了我。”赵无眠以为她怕自己亲她,所以才故意提醒他一句,因此安慰道。 闻听此言,慕璃儿闭上美目,好似是放心,但几秒后,粉唇轻启,居然低声问道:“你想亲为师吗?” 赵无眠愣了几秒,而后点头,诚实道:“想,师父的嘴唇朱红湿润,看上去便软软的,每次走在您身边,我心底总会不自觉想着若能亲您,该有多……” 话音未落,慕璃儿睁开美目,愣是撑起了几分力气,表情凶了下,微微挺起上半身,小手往赵无眠的肩膀上砸了一拳,而后又没了力气,软弱躺下,身前衣襟宛若潮水。 要不是因为她此刻太虚弱,赵无眠毫不怀疑‘混账,逆徒’等词会脱口而出。 赵无眠看她,慕璃儿又闭上眼睛,只是呼吸很急促,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蛊毒疼的。 赵无眠扫去杂念,准备运功,哪成想慕璃儿此刻又忽的开口,说了个字,“笨。” 赵无眠稍显无语,“师父,你还想不想让我为你吸毒了?” 慕璃儿躺在床上,身着白衣,腰后黑发宛若瀑布洒在身下,宛若盛开黑玫,又似秋日晴空。 她睁眼望着赵无眠,美目带着几分水润,而后看了眼紧锁门窗。 赵无眠并非木头,单此一眼,他便知道慕璃儿的意思,神情几分错愕,“师父?” 慕璃儿闭上双目,熟美俏脸绷得紧紧的,小声道:“……为师都快疼死了,那法子……不是效果更好吗?” 理由当真是如此?这恐怕只是说给赵无眠听的。 赵无眠呼吸不由粗重几分,情难自禁爬上床,双手撑着慕璃儿俏脸两侧的床榻,以压住她的姿势,垂眼盯着慕璃儿的俏脸看。 慕璃儿说出那话后,便双目紧闭,柳眉紧紧蹙着,稍显急促的呼吸扑在赵无眠面上,让赵无眠浑身上下,无不火热。 赵无眠看了慕璃儿几秒,而后不由俯身,随着赵无眠与慕璃儿脸庞距离的接近,赵无眠能清晰感觉到,身下熟美师父的娇躯愈发紧绷,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明显,慕璃儿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却没有反抗。 为什么今晚就不反抗呢?慕璃儿不在乎师徒伦理了吗? 两人双唇,距离不过三寸距离之时,慕璃儿的娇躯开始微微颤抖,面色情不自禁带上几分红霞,但赵无眠却忽然停下,转而忽的问道: “师父,你其实心底也想亲我,对不对?如今毒发,无心顾忌所谓的师徒关系,这才遵从本心……此前毒发,怎么也不愿让我见你,就是因为你知道毒发后,自己也会忍不住心底对我的情意……” 赵无眠突然停下,又说了这么一通话,便仿佛浪潮来临前忽的脱身而退,让慕璃儿下意识睁开美目,眼底很可爱地带着几分茫然,而后等听清赵无眠的话后,她神情当即带上恼火,羞愤等情绪,呼吸又急促了不少,怒火中烧。 一时之间,心底的情绪甚至盖过了身体的痛苦。 “赵无眠!唔——” 在慕璃儿气到叫了某人的全名后,赵无眠忽的俯身,双唇相接。 慕璃儿瞳孔瞪大,‘呜呜’直叫,单单穿着纯白罗袜的两只小脚丫用力蹬着软塌,在床单上扯出一道又一道褶皱。 但赵无眠压在她的身上,无论慕璃儿再怎么生气,终究身中剧毒,毫无力气,推不开身上人,奋力挣扎,动来动去,反而好似用潮水往赵无眠的身上涂抹。 赵无眠其实没说错,这就是慕璃儿的真实想法,她对于赵无眠,难道真没有半点情意?自然不可能。 倘若赵无眠不是慕璃儿的徒弟,那慕璃儿恐怕早在那晚与赵无眠坦诚相待后,便委身相许,因此慕璃儿此刻挣扎,其实大多只是被说中后的羞恼。 但赵无眠猜出来就猜出来,何必非要点明?就这么喜欢欺负师父?非要让师父如此难堪?什么疗伤,我看你就是馋师父身子! 慕璃儿心尖噗通直跳,好似有股热流自心底涌现周身各处……慕璃儿还以为这是被气的,但细细感知,赵无眠亲上她的唇后,那股热流便自四肢百骸涌进赵无眠的体内。 不单单是热流,还有寒意……料想便是那两种毒在,正在慢慢被赵无眠吸去。 真能吸毒? 随着热流与寒意争先恐后涌出体外,无时不刻不在挑动慕璃儿神经的痛苦开始缓缓消融,取而代之是一股暖烘烘的舒适感。 与徒弟亲亲,这么舒服? 其实和亲亲没关系,只是因为方才实在太难熬,现在缓解过去,反差之下,肯定会感觉舒适。 但慕璃儿又没有与别人亲亲的经验,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男人,难免脑补。 但脑补也好,真是如此也罢,归根结底,可以用一个原因概括……和喜欢的人亲近,就是会感觉舒服。 嘴再怎么硬,心底再怎么顾忌师徒伦理,这种生理性的舒服骗不了人。 渐渐的,慕璃儿开始沉迷于赵无眠的温暖。 慕璃儿不知不觉,双手已经搂住赵无眠的脖颈,稍微用力,将他的脑袋往自己的方向按。 赵无眠压在慕璃儿身上,一只手轻抚慕璃儿的精致侧脸,另一只手托着慕璃儿的后脑勺,而后向下,隔着白裙,在慕璃儿的脊背,纤腰游走。 脸颊上的肌肤,滑腻白皙,只是轻抚着慕璃儿的脸,赵无眠便感觉怎么都摸不够。 不知过了多久,慕璃儿已经没有再感觉到任何毒发症状时,赵无眠才缓缓抬头。 吸—呼— 两人都在喘气,呼出的空气打在彼此脸上,温热之余还带着湿润,口鼻间满是对方的味道。。 此刻毒质已解,但赵无眠还是不起身,这岂不是冲师逆徒? 赵无眠觉得是自己就是骑师蔑祖的逆徒。 于是他忽的又俯下身,近乎强硬地亲上慕璃儿,而后撬开她的牙关,模模糊糊道: “师父……” “别叫我师父……” 慕璃儿的嗓音无不带着迷离。 慕璃儿并未一掌把这逆徒拍开,而是宛若迷了神智,继续搂住赵无眠的脖颈,凑上俏脸,迎合着徒弟的肆意掳掠。 “璃儿……” 这一刻,慕璃儿已经近乎忘了所谓的师徒伦理,只想循着身体的本能,与自己喜欢的男人亲热,甚至于赵无眠一只手从白裙的领口探下,她也恍然未觉。 赵无眠的呼吸愈发粗重,师父与苏小姐一般,都是身材很好的类型,但实际上的感觉,截然不同。 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但就在赵无眠的另一只手,往更下探去时,慕璃儿终于回过神,恢复理智,双腿猛然一夹,拒绝赵无眠的贪功冒进,眼神由迷离动情化为不可思议,而后便是滔天怒火,猛然推开赵无眠。 “璃儿?” “混账东西!璃儿也是你叫的!?” “……师父?”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慕璃儿将赵无眠更推远了几分,猛然从床上滚去角落,抬手拉住被褥挡住自己凌乱不堪的白裙。 她怒喝一句,喘了几口气。 “逆徒!”慕璃儿又是面红耳赤,嗓音都带上几分微颤,眼中竟然是带上了几分泪,怒骂一声。 这次可比上次离谱多了……那晚,她好歹只是不主动,任由赵无眠抱抱蹭蹭,。 师门不幸,师门不幸啊,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日后还怎么让她与赵无眠以师徒相称? 赵无眠顿知,慕璃儿这是恢复理智,重新顾虑起师徒伦理。 他不由头疼,但这世道本就如此注重礼法,只是他不在乎而已……更何况以慕璃儿看似洒脱实则保守的性子,怕是更在乎伦理。 “师父怎么还自欺欺人……” “为师怎么自欺欺人?”慕璃儿眯起美目,然后歪头,“为师中途就晕了,什么都不记得。” 慕璃儿在装傻……此举太撩拨赵无眠的心弦,让他不由想再品尝一下师父的唇。 但他若真这么干,慕璃儿怕是得当场从船上跳下去,于是赵无眠只是靠近了慕璃儿几分。 慕璃儿抱着被子臀儿下意识向后挪,直到靠在床角,避无可避。 她眼神慌乱了几分,“你,你想做什么?” “把下脉吧师父。”赵无眠此刻并未得寸进尺,正色几分,“我第一次用北冥神功,难免还不熟练,似乎还没完全将毒质从师父体内吸出。” 慕璃儿美目瞪大几分,无需赵无眠把脉,她自己就内视了下,细细检查自己的身体,而后睁开美目,喃喃自语,“还真是,竟已附着在奇经八脉,血肉骨髓之中……唐家冥夜酿竟如此霸道?” “看来得趁早去蜀地一趟,不单单是为了刀魁,还有师父的身体……”说着,赵无眠又凑近了慕璃儿几分,一副还要亲她的模样。 慕璃儿回过神,熟美俏脸都抵在墙上,避无可避,只得双手抵着赵无眠肩膀,柳眉一竖,“你想做什么?” “要不我再试试能不能用北冥神功吸出来?”赵无眠正色道:“或许方才只是时间太短,可能多亲亲……” “恩?” “……多用北冥神功试试,长此以往,便可祛毒……毕竟如今冥夜酿不知被那个无常城刺客加了什么料,如今即便是唐家,也未免有合适解药。” 赵无眠这话言之有理,但…… “什么祛毒……为师看,你就是想欺负师父……”慕璃儿小声自语。 赵无眠又凑近了几分,距离慕璃儿的俏脸仅有一指距离,“事关师父安危……而且我也想亲师……” “恩?”慕璃儿冷眼看他。 “……说一千道一万,师父的身体最重要。”赵无眠改口。 慕璃儿这才稍显满意,然后眼眸躲闪几秒,才缓缓闭上双目,薄如蝉翼的睫毛微微颤抖。 不言自明。 赵无眠凑上前,再度品尝起师父的唇。 只是这次,慕璃儿没有迎合,反而双手紧紧抱住被褥,挡住身段儿,没让赵无眠再动手动脚。 但比起曾经……至少她愿意让赵无眠亲了不是? 只不过,或许是慕璃儿迷迷糊糊,又或许是她刻意没提,总之,萧远暮可是说过,不用唇齿相抵也可吸毒。 但此刻师徒两人,都不约而同忽略了这一点。 等赵无眠推开房门,昂首阔步走出厢房时,可谓神清气爽。 什么毒,什么北冥神功,这些都只不过是‘师出有名’的借口。 以慕璃儿的性子,若是不喜欢赵无眠,那她就算宁愿自己被毒死,也绝不会愿意让赵无眠亲。 说白了,这都能当师徒两人的情趣了……当然,这话不能给慕璃儿说,否则明天她就得躲回燕云,几年不见赵无眠都有可能。 如今慕璃儿心底虽然还是迈不过那坎儿,但明显已经让步许多……约莫已经跨过去半步。 而那毒,赵无眠品尝了几分钟甜美师父的唇后,虽然也能吸一点出来,但不多……此刻毒质潜伏,难以吸出,相反,毒发之时,毒质活跃,那时候才容易祛除。 想来在找到解药前,只能慢工出细活。 琢磨间,赵无眠才恍然想起,这时候可还在围剿无常城刺客……唉,难怪都言英雄难过美人关。 ———————— 投票结果出来了,洛朝烟得选。 明显秋观就写一篇番外。 (本章完) 第248章 兵分两路 第248章 兵分两路 赵无眠在船舱内为师父解毒,心惊肉跳,楼船之外的局势倒是相当明了。 岚虽然临阵突破,但与赵无眠厮杀一场受了重伤,导致即便战力不俗也不可能掀起太大风浪,与许然,苏总捕酣战不足一刻钟便被当场拿下。 敢在万国宴上惹事,甭管什么身份,岚都不可能活着走出楼船,但洛朝烟念及岚知道冬燕残党的线索,才准许暂时留他一命。 不过审问的环节,肯定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进行,因此生擒岚后,苏总捕便带着他去了船舱一处屋内严加看管,而洛朝烟则在甲板主持大局,说些无视朝廷权威,即便是武魁级别的高手,也会是这种下场,但惊扰诸位乃朝廷之罪,请见谅之类的场面话。 赵无眠打听到消息,便在大内高手的带领下,进了楼船中部一处船舱。 船舱内点着昏黄灯火,耳边乃是楼船破浪的细微轻响,入鼻则是浓郁的血腥味,屋内稍显死寂。 因为沟通天地之桥后百毒不侵,岚便被直接挑断手脚筋,绑在一处木椅上,低垂着脑袋,若不是胸膛偶尔起伏一下,赵无眠甚至怀疑他已经死了。 苏总捕身上也带了不少伤,右臂似乎已经骨折,此刻用木板定固,胸前还有数道延至腰腹的可恐伤口,俨然一副差点就被腰斩的模样。 但他坐在岚的对面面无表情,还保持着身为朝廷三品大员的气度。 太医神色严峻,挎着医药箱为他医治。 瞧见赵无眠推门走进,苏总捕微微一笑,嗓音却难免带着几分失望, “圣上觉得能从此人口中撬出点东西,才留他一命,但能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又岂是可被屈打成招之人?本官问了些无常城与冬燕的东西,但什么也问不出,不如未明侯来问问?问完了,也好送他上路。” 岚听到动静,也是抬起脸,望着赵无眠,那没有五官的面容在昏黄灯光下,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伤口遍身,血肉翻出,发丝杂乱,有些贴在无面脸上,满是狼狈。 他嗓音透露出几分笑意,“酣战之余,你怎滴跑了?” 显然,岚很想正儿八经与赵无眠打一场。 赵无眠抬手搬过一张椅子坐在岚的对面坐下,“你手下的狗不安分,我总归要管。” “毒吗……”岚琢磨几分,笑了笑,倒是没问其中细节,只是道: “毒出身苗疆,一身蛊术即便在归玄谷与唐家,也称得上上流,你随便杀了,怕是可惜,还不如留着一用,她那个人,只要给钱给资源,根本不会惹事。” 当世蛊毒之道,在明面上唯有归玄谷与唐家称得上江湖魁首,苗疆一些小门小派都不配与这两尊大佛相提并论……不过九黎部族明显才是真蛊毒大家,藏在暗处也不知在捣鼓什么,也不知与归玄谷,唐家比起来,孰强孰弱。 但归玄谷,唐家,九黎部落,的确称得上当世玩蛊最猛的三大势力。 “我管她能耐多大,既然对师父下毒,怎么也不至于留她活口。” 岚上下打量赵无眠一眼,哑然失笑,“快意恩仇,江湖人也,与旁边这朝廷鹰犬倒是截然不同。” 苏总捕瞥了岚一眼,不以为意,只是轻轻抬手让人给自己上了杯茶,淡淡抿着,懒得接话。 岚望着赵无眠,继续道:“冬燕残党,狡兔三窟,今晚消息传出去,他们定然又换了藏身处……那两人实力不高,只会躲在暗处阴你,指望他们主动现身,全无可能,你问也白问,还是给我个痛快的吧。” 赵无眠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要了岚的命,“毒给师父下了什么蛊,你可知道?” 岚对此事倒是毫不避讳,直接道:“毒一辈子,只有一个目标,便是炼制一门比肩寒玉,九黎的蛊王之毒,她曾不知同谁学了点九黎的蛊人之法,才想借助慕璃儿的身体炼制蛊毒……天人合一者的血肉,想必对炼制蛊毒有极大益处。” 苏总捕与周围人皆是蹙眉,稍显作呕。 赵无眠眉梢紧蹙,眼神稍显惊讶,没料到能从岚的口中听到九黎蛊的下落,“我刚好在找九黎蛊,你似乎知道点什么?” “不是我,是毒,问错人了。”岚的木椅下,滴了不少血,他因为伤势过重,稍微喘了一口气。 赵无眠微微颔首,又问:“你来京师,还带了个手下,名为残……此刻倒是没听到他的消息,这情报能说?” 岚沉默片刻,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淡淡道:“他不在楼船,而是去追杀饕,这船上,除了我等,应当也没其余贼人。” 苏总捕抿着茶淡淡道:“你以为我们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信与不信,是你们的事。”岚木椅下的血越来越多,有些顺着地板缝隙,都流到了赵无眠的脚边,他嗓音也不由细微了几分。 即便是沟通天地之桥,也是人,虽然身无杂质,寿算百年往上,但受了致命伤也会死,赵无眠能看出他失血过多,小腹,心口还有两个血洞,心脉已破,这伤势,除非有清影玉衣,否则根本药石无医。 怕是也说不了几句话了。 赵无眠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这计划,说是十死无生也不为过……可不像刺客作风,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不如此,何以突破?”岚微微一笑,“沟通天地之桥者,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能当一刻钟的武魁,可比那所谓的江湖第一刺客风骚不少。” “朝问道,夕死可矣。”赵无眠哑然失笑。 瞧见赵无眠笑了,岚似乎也轻松几分,开始侃侃而谈,“你可知翡翠宫的《江湖豪侠传》?知道我在上面排第几?” 赵无眠看过那书,稍微回忆了下,才摇头,“没见过你。” “因为老子根本不在上面。”岚稍显无语,“好歹也是不少江湖人认同的第一刺客不是?管中窥豹,我这一辈子,别说青史留名,怕是再过个几十年,江湖换代后都没几个人记得,如今……如今总该闯出点名堂不是?好歹也是在此等盛会刺杀过未明侯的武魁高手。” “你很在乎江湖名气?”赵无眠稍显惊讶,岚这想法可不像个阴沟刺客。 岚又沉默,这话不知让他想起了什么,片刻后才含含糊糊道:“我不在乎,但有人会在乎的。” “恩?” “与这件事无关,你知道了也无足轻重,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赵无眠上下打量了岚一眼,回想了下第一次瞧见岚的情景,那时候他腰间还挂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如今那酒葫芦不见了踪影,约莫是在争斗中毁了吧。 他便道:“你似乎是个酒蒙子,如实说来,你死前,我可以让你喝一杯,如何?” 苏总捕侧眼瞧了赵无眠一眼,这审问方式,有点……江湖。 但岚闻听此言,却是抬头瞧了赵无眠一眼,“确实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事,你也要知道?” “想不想喝酒?” 岚吧唧了下嘴,“闯荡了一辈子江湖,能有几个人尝到宫中美酒?有劳侯爷了。” 赵无眠坐在椅上,并未起身,只是轻轻抬手,便有大内高手连忙出屋,抱着壶酒飞奔而来。 万国宴席,好酒自是不少。 岚眼巴巴望着那护卫手上的酒,鼻尖微动,身为武魁高手,五感何其突出,还未开塞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不由问:“这是何酒?” “不知道,凑合着喝吧。”赵无眠回答。 苏总捕眼角抽了抽,放下茶杯,“宫玉酿,江湖十大名酒之首……这都不知?侯爷江湖白混了。” 赵无眠哈哈一笑,挥挥手,护卫便当即上前,打开酒塞,抬手撩开岚的人皮面具,露出下巴,给他灌了一口。 咕噜咕噜———— 岚一口便将满壶宫玉酿饮尽,然后舒坦地长舒一口气,“赵无眠啊赵无眠,你这人真是不错,我死到临头了居然还给我酒喝,是个江湖好汉,落你手上,也不算憾事。” 赵无眠抬手要过酒壶,往下倒了倒,愣是一滴没倒出来,“别忘了你答应的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江湖人也好,王侯将相也罢,都是人……”岚笑了笑,死前喝了壶酒,似是让他有几分回光返照,语气便带上几分清朗,如实道: “十年前,出任务时,认识了个女人,是个青楼女子……后来才知道,她给我生了个女儿,用几年的积蓄给自己赎了身,但江湖第一刺客,哪有成家立业的道理?前两年,我当那对母女不存在,只是时不时托人送点银两帮她们度日,后来,后来……” 岚顿了顿,又沉默片刻。 赵无眠撑起侧脸,并未开口。 厢房内安静了几分,几秒后岚才继续道: “后来没忍住,去找她们母女俩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不是?但江湖人,最怕被人知道家眷,尤其是我这种得罪过不少仇家的江湖刺客,别说有妻眷,就是死了都有人刨我坟,因此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 “但看了一眼也就回不了头了,每年年关,我都忍不住偷偷看她们母女两儿,时不时留点银两之类的东西,后来偶然听娃娃和玩伴提起,她从没见过自己爹,但她爹肯定是个江湖豪侠。” 赵无眠撑着脸,眼眸轻轻眯了下,“所以你来了?” “所以我来了。”岚淡淡颔首,“我成不了江湖豪侠,但总归能在江湖上留下点东西,日后娃娃若是闯荡江湖,在酒馆喝酒,在茶摊歇息时,怕是也能从他人口中,听说过几分她爹的事迹不是?” “她知道你是她爹?” “不知。” “她叫什么?” “不知……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 赵无眠颔首,不再询问。 岚又沉默了片刻,而后才仰起脸,望着赵无眠,“在江湖混了大半辈子……其实也就这么回事。” “是。”赵无眠点头。 岚又笑了笑,而后又沉默了半响,脑袋才缓缓垂下,身体失去重心,牵带着木椅朝侧摔去。 砰—— 稍早之前,岚还没被抓的时候。 苏青绮带着洛湘竹,与萧远暮行在楼船廊道之间。 廊道侧方,开着一扇扇小窗,清幽月光透过小窗,带着几分湖面水波,随着三女向前的步伐,床栏阴影夹杂着月光,在她们的俏脸留下一道道水波似的光影。 廊道之内,除了三女的脚步声,再无半点声响。 苏青绮按着腰间剑柄,望着走前最前列的萧远暮,低声问:“你是萧远暮?” “是。”萧远暮点头。 苏青绮与洛湘竹的脚步一顿,稍显错愕看了萧远暮几眼,没料到她居然会如此爽快承认。 洛湘竹更是有点害怕,朝四周看了眼……也没有大内护卫,只有身前的苏青绮。 她想跑,又不想把苏青绮一个人留在这魔门妖女身边,便不由拉了下苏青绮的衣角。 也怪不得洛湘竹,碰见其他魔门中人,或许无事,但萧远暮是谁?太玄宫宫主,大名鼎鼎的反贼头目,反离复辰,虎踞江南的魔门妖女。 洛湘竹是燕王独女,离国皇室,要是平日里碰见萧远暮。 萧远暮要么给小哑巴抓起来,利用她先扳倒燕王,要么就是把小哑巴送去朝廷暗中杀了,想法子让燕王起兵谋反。 无论怎样,洛湘竹见了萧远暮都不会有好下场。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若非赵无眠,洛湘竹这小哑巴早就被魔威滔天的萧远暮抓了。 苏青绮也是如此,身为苏总捕的亲妹妹,要给她抓了,苏总捕当场就得废一半。 就楼船上的这些人,随便抓几个回去,都能引得大离动荡。 别看萧远暮总是为赵无眠哭,但平时她可是心狠手辣的主儿。 现在能和几女好声好气说几句话,全是因为赵无眠。 苏青绮沉默几秒,微微摇头,示意无事,继续迈开步伐,紧随萧远暮向前而去。 萧远暮瞥了苏青绮一眼,眼底浮现几分赞许,而后才道:“你今年多大?” 苏青绮歪了下小脸,上下打量了眼萧远暮,认为以她目前这体型,怎么也不适合问这长辈该问的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过了年关,已经十之有七。” “十七……”萧远暮微微一愣,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带上几分莫名,“我十七岁时,还时常与他在临安,那年,他还送了我件东西。” “什么?” “展颜簪。” 苏青绮又是一愣,“琉璃四玉?那是公子送你的。” “不差。”萧远暮望着廊道的幽幽月光,沉默几秒,而后微微摇头,“本座十七岁时,也未进窥天人……但你如今似乎是到了天人合一的门槛。” “多亏了时常与公子双修……”苏青绮幽幽道。 萧远暮脚步一顿,有种想揍人的冲动,但她的器量还不至于同苏青绮这种小辈多计较……但又实在好气哦。 “幼稚,只是双修可到不了这境界,这话休要再提,何必作践自己的苦修?这话对得起以前练武的自己?” 苏青绮微微一顿,柳眉紧蹙,“你究竟想说什么?” “赵无眠如今天人,不日便可沟通天地之桥,而像你这种卡在天人关隘的武者,不多……但也绝对称不上少,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进窥天人却迟迟难以突破,一卡就是一辈子……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又要说我不配跟在公子身边?” 站在两女身后洛湘竹支支吾吾,琢磨着要是连苏青绮都不配,那她这种苦练武功却还只会三脚猫功夫的郡主算什么?哦不对……她又不是赵无眠的谁,操心这事儿做什么? 洛湘竹可是一直觉得自己妹子对赵无眠有意,自己做姐姐的肯定不能抢她的意中人。 萧远暮微微颔首,然后又淡淡摇头,“男女之间,有心即可,配或不配,只在一念之间,他对你有意,自然不会想着这种事……但你呢?” “我对公子自然也有意。” “我问的是,你可是觉得自己配得上他?苏家大小姐,武魁的亲妹妹,侦缉司捕快……这几个身份便配得上他了?” 苏青绮驻足不前,嗓音沉了几分,“你究竟想说什么?” 萧远暮回首看她,稚气未退的俏脸带着几分正色,“我十七岁时,未入天人,而你十七,有这个机会……不如跟着我习武?” 苏青绮与洛湘竹都愣住了,苏青绮稍显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我是侦缉司的捕快,根正苗红的朝廷鹰犬,你一个反离复辰的反贼魁首,要收我为徒?” “若是以往,自不会有这念头,相反我会想办法杀了你,断了朝廷这习武的好苗子,但今时不同往日。”萧远暮的俏脸在月光在带着几分惊心动魄的魅力,“等赵无眠恢复记忆,决意跟我回江南反离复辰,你可否会跟着他?” 公子去哪我去哪儿……这话,苏青绮当即便要脱口而出。 但她最终也只是沉默几秒,而后摇头,“公子不会抛弃圣上。” “他究竟会不会放弃爵位,是我与那位女皇帝的事,与你无关。”萧远暮上下打量了苏青绮一眼,继续道:“你会跟着赵无眠的,哪怕是用‘劝他回朝廷’这种理由欺骗自己,也会义无反顾跟着他,对不对?” “你究竟想说什么?”心底的想法被萧远暮猜中,苏青绮稍显不耐烦,但实则她已经知道了萧远暮的话外之音。 一方是家国大义,一方是意中郎君,苏青绮虽然知道自己肯定会选赵无眠,但肯定是能不抉择,就不抉择啊……若是赵无眠安安生生当个大离侯爷,她当个侯爷夫人,就这样平平稳稳过一辈子,该有多好? 但这一切,随着萧远暮的出现,都已毫无可能。 一入江湖,便是如此。 赵无眠迟早要抉择的。 跟着萧远暮反离复辰,还是跟着洛朝烟精忠报离。 只是现在赵无眠毕竟没有恢复记忆,因此萧远暮才不会逼他抉择。 此刻将苏青绮收为弟子,有这层师徒名分在,日后赵无眠选萧远暮的可能性,也大一些。 萧远暮知道赵无眠未来定然难以抉择,因此此刻便开始准备‘挖墙脚’,便于让赵无眠心甘情愿选她。 萧远暮与洛朝烟的角逐现在就开始了。 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深层的原因…… “你开口双修闭口鱼水,真让本座讨厌,把你从赵无眠身边带走,我倒是看看他还能和哪个女人双修。” 萧远暮正大光明说出心中想法,这举动倒是和乌达木有几分相像,或许武功到了两人这个地步,都已经不屑于遮遮掩掩,自己想干什么就是直接说什么。 苏青绮眼角抽了抽,想说你不如把慕璃儿也一起带走好了,虽然现在还没有骑师蔑祖,但估摸着也快了,不过念及洛湘竹还在这里,她可完全不知慕璃儿与赵无眠的事,这事要是捅出来,怕是能震碎小哑巴的三观,因此苏青绮只得作罢。 “魔威滔天的太玄宫宫主,便如此小肚鸡肠,善妒狭隘?”苏青绮不由道。 “你这小丫头,跟着赵无眠,别的不学,尽学这些惹人生气的混账话。” 萧远暮懒得搭理这话,转身继续向前走,她虽说在与苏青绮商讨此事,但也确实觉得楼船内还有其余无常城刺客……还是要找一找的。 萧远暮口中则继续道:“跟在赵无眠身边,有什么危险他都替你趟了,长此以往,天赋再好的武者也得被养废,苏怀曦呢?你是她妹子,许然呢?你是未明侯的红颜……口中再如何强调唯有历练才可对武道有所进益,但谁敢真让你涉险?” 苏青绮沉默,而后问:“那你呢?见面开撕的情敌?” 萧远暮又是顿足,深呼了一口气,开始觉得自己这想法是不是个错误,真把苏青绮带在身边,不得被她气死? 她直接道:“总之你且记住,随我走,能在今年进窥天人,但继续留在赵无眠身边,谁知你还要卡几年……选吧。” 苏青绮也停下脚步,这话说进了她的心坎。 她偏头望着廊道窗户,视线顺着月光,望向楼船外,正在厮杀的三位武魁,脚尖在水面轻点便可借力腾飞十几丈,一眼看去,宛若在湖面也如履平地,此刻交手,余波震天,湖面犹如山呼海啸,波涛起伏。 有湖水砸在楼船侧面,些许水珠透过窗口,洒在苏青绮的脸上。 像这种武魁级别的高手交手之际,苏青绮连插手也做不到,只能眼看着他们打。 如今是苏总捕,许然与岚。 那明日是否就该轮到赵无眠。 以苏青绮目前的实力,其实可以去宫中感悟九钟,借此突破……当初的枪魁陈期远,与现如今的苏青绮,实力其实相差无几,但感悟奈落红丝三月之后,便进窥武魁。 但身为当代最年轻的元魁,能进窥天人,谁又愿通过九钟取巧呢?都有傲气,都有风骨。 苏青绮收回视线,沉默几秒,而后才道:“几天前,我与公子才刚刚从常山回来,我们杀了幻真阁副阁主,又生擒了戎人的天人合一者,图尔嘎……但这些与我没关系,他们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我抓的。” 这话说的比较隐晦,但萧远暮已知苏青绮的意思。 萧远暮露出淡淡笑容,“明智之举。” 苏青绮又沉默片刻,而后才道:“此前我便隐晦提过,想一个人去闯荡江湖,寻求进窥天人的契机……但公子总是扯开话题,如今我一走,他怕是要伤心。” “儿女情长,离遇交织,很正常,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了。” “他是为我伤心,不是为你,你当然说的轻松。” 萧远暮小脸又是一黑,背着小手,脚步快了几分。 苏青绮只是说着自己要走,就有点难过,于是也不说话了。 洛湘竹听了半天,有点晕乎乎的,听不太懂,但她捕捉到了展颜簪这个词,此刻看两人都不说话,便拉了拉苏青绮的衣角,指了指她头上的簪子。 苏青绮眨眨眼睛,而后想起什么,道:“展颜簪或许便在晋地,而公子二月份也会去晋地……我们的目的应当相同才是?不如一起行动?” 萧远暮斜眼看她,对展颜簪在晋地的消息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一起行动,还谈什么历练?” “哦。”苏青绮心情顿时更加低落。 踏踏踏———— 三人的脚步声在廊道回响。 但苏青绮还不死心,问:“你好不容易见到公子,也不愿同他多待一会儿吗?” “多待一会儿,又能如何?每次看他,他都不记得我,只是在他身边待着,我就想哭。” 苏青绮微微一愣,深深看了萧远暮一眼。 堂堂太玄宫主,却说这些话……只能证明赵无眠在她心底,恐怕真的不一般。 “等万国宴结束,我们便走,趁早去晋地,也算兵分两路,更有效率。”萧远暮偏头望着廊道窗外。 一轮明月垂在湖面边际,与湖中倒影的月亮交相辉映。 (本章完) 第249章 苍月(初) 第249章 苍月(初) 夜色渐深,将岚生擒后,楼船内的混乱便已经平息,但也明显不可能继续举办下去……后面其实也没什么该做的,按照往日礼法,比武打擂后,各方客气几句,便开始奏乐起舞,唱戏的唱戏,搞皮影的搞皮影,再举办几个节目后也就该结束。 之后各邦使者在京师或许会再停留几天,与朝廷展望下未来友好合作的愿景,一年一度的万国宴也就如此过去了。 不过虽然岚闯了这么一档子事,各邦使者却是兴奋无比,武魁级别的高手对决可是极为不常见,不少江湖客更是隐隐有所悟,等楼船靠岸后便匆匆离去闭关,时不时有人抬眼看向楼船正中央那断了半截的桅杆,心驰神往。 年纪轻轻,武艺通神,容貌俊朗,位极人臣,在朝廷这一路,那位未明侯已经近乎走到了尽头,再往上,就只有一个类似‘安国公’的爵位可封。 但他在江湖上的路还有一大段距离可走,如今他才天人合一便有如此风采,那等他沟通天地之桥,达武魁之境呢?又会在江湖闯出什么经久流传的事迹? 按目前的江湖传闻来看,这位未明侯只去过晋地常山与京师……这点地界,也不过江湖一隅。 江湖很大,也很远。 有人想起下个月未明侯便要去蜀地成都与前刀魁羊舌丛云正儿八经打一场,一时之间又兴奋起来,江湖新旧更替,永远是亘古不变的话题,于是短暂歇息一夜,便匆匆往晋地赶去。 以赵无眠当今的名气,不知有多少江湖客会赶去蜀地,观摩这一江湖盛宴。 赵无眠与岚这一战也以极快的速度向外传去。 明月高悬。 一位身着青衫,与岚打扮差不多的江湖客,戴着斗笠,走进一栋别院,斗笠下,此人戴着一副纯白面具,面具用水墨画了两个小圆与横线,拼凑成一对眼睛与嘴巴,但这图案更似小孩子般的涂鸦,因此看上去便显得有几分滑稽。 残,岚带来京师的最后一位无常城天字号刺客。 听岚所言,他是去追杀饕,而饕早已离开京师不知去哪儿,这才过去短短一天,残不可能去而复返……因此料想岚是在说谎,残压根就没出京师。 大堂内,白袍文士来回踱步,神情焦急,陈书翰则坐在太师椅上,端着杯茶,却是压根不喝,只是望着茶杯上蒸腾而起的袅袅白雾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瞧见残走近,白袍文士当即上前,嗓音错愕,“无常城城主,江湖第一刺客,就这么死了?开什么玩笑!?” 残微微颔首。 岚真死了。 “你们无常城是在搞笑?就那么堂而皇之跑去楼船送死!?就算死前杀了赵无眠或是洛朝烟也算话,但寸功未进还把自己与毒都栽进去……你们城主莫非一点后手都没留?”白袍文士明显不信,直言道:“但你来京师干了什么,什么都没做吧?其实你就是岚的后手对不对?” 残滑稽的面具盯着白袍文士看了几秒,而后在怀里探了探,取出个小木板,手持炭笔刷刷刷写了什么,举起示意给白袍文士看。 “我走了。” 只有三个字。 白袍文士愣了愣,“这任务就这么算了!?” 残又用炭笔写了几个字,“接任务的人,是岚,不是无常城。” 说着,残从怀中取出一枚黑白相间,让人一眼便想起黑白无常的令牌,抬手抛给陈书翰。 陈书翰还在发呆,以他的武功,竟是直接被令牌砸在脑门上,摔落在地。 他摸了摸脑袋,回过神来,放下茶杯,捡起令牌,打量几眼,疑惑看向残。 残继续用炭笔写道:“岚曾言,你品性还算对他胃口,若他失败身死,便留你无常令,日后可凭此令牌,寻无常城办一件事。” 无常令,效用近似于苍令,不过苍令是幻真阁用来刷江湖声望的,无常令则是无常城任务失败后的补偿机制……此次没能刺杀成功,若刺客还活着,便会送出无常令,下次可用这令牌委托无常城再办一件事。 可以是继续刺杀原目标,也可以是其他的什么事。 一来,这举措可以保证雇主尽可能保全刺客的命,二来,也就是维护无常城在江湖的道义信用。 ‘先生’是冬燕主动与他解约,因此不符合这条件,自然不用送令牌,而岚……他已经死了,按理刺客为此都送了命,无常城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再送无常令,如今送出,显然是岚当真欣赏陈书翰。 陈书翰自知这令牌的来路,神情错愕,“他欣赏我?凭什么?” 残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头,抬手压了压斗笠便转身离去。 “且慢!”陈书翰叫住残。 残回首默然望着陈书翰。 陈书翰脸色一阵变换,挣扎不止,几秒后,眼神才渐渐凶狠,带上一抹江湖人特有的狠劲与凶悍,“这令牌,我现在便用,恳请残先生再为我做一件事。” 残沉默几秒,而后转过身,正对着陈书翰,默默伸出手。 陈书翰大步上前,将无常令盖在残的掌心,紧紧相握,“曾经便对残先生的武功有所耳闻,与无常城城主相差无几,百法皆通,如此说来,对您而言,轻功也是一绝?” 残微微颔首。 陈书翰露出笑容,面上洒脱一笑,而后嗓音渐渐低微,“那就好,那就好……” 白袍文士站在门前,他与陈书翰乃是多年好友,瞧见此情此景,对他的意图当即了然,眼神错愕几分。 赵无眠送了岚最后一程后便离开厢房,本想去找萧远暮,但也不知萧远暮跑什么地方去,还没找多久楼船便靠了岸,本想再去找师父,但慕璃儿又不见他了,带着不知何时回来的洛湘竹去了剑宗分舵。 而洛湘竹则给赵无眠留了信,说是苏青绮被苏夫人拉去问情况,那小丫头则约赵无眠明晚在竹坞湖的竹林见面,显然是想和赵无眠单独谈谈。 按理说,今晚就该聊聊,但赵无眠明显一时半会脱身不得,这不才刚下楼船就被洛朝烟和太后拉上一架华贵车辇。 自从赵无眠说慕璃儿可能遇刺,匆匆离去后,洛朝烟便一直心不在焉,照理说万国宴上发生这么一档子事,她身为大离天子是该想办法救场,但她只想尽快结束这陈皮烂谷子事,于是说了些场面话便让楼船匆匆靠岸。 上了车架后,也不回宫,一直盯着车架外,一瞧见赵无眠走下船就给他拉上来。 太后自然也与洛朝烟待在一起,此刻瞧见赵无眠上车,抬手就去撩他的衣服,“给本宫瞧瞧伤势?” 岚实力不俗,赵无眠若真与他正儿八经厮杀到头,或许能赢,但也定然受伤不轻,如今只打了半场,却也是内伤外伤俱有,洛朝烟与太后自然担心。 这不,车厢内还放着个赵无眠很熟悉的小药箱,当初在晋地时洛朝烟便随身携带。 不过一撩衣服,太后便鼻尖微动,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女人香儿……慕璃儿身上的味道。 太后眼神流露出几分狐疑,不等她探究,洛朝烟便凑上前打量了下赵无眠的伤势,她满心都想着赵无眠的伤,一时之间倒是没注意赵无眠身上的味道。 瞧见外伤部分已经包扎好,稍微愣了下。 赵无眠瞧见两女眼神,心底顿时一凸,简短解释了句:“无常城还有个专精蛊毒的刺客,给师父下了毒……如今师父已经无恙,只是需要尽快去蜀地寻唐家找解药,我这伤便是师父为我包扎的。” 这话倒是不假,的确是慕璃儿包扎的,即便徒弟再怎么欺负师父,亲个不停,空闲下来,她就得考虑徒儿的身体状态。 洛朝烟柳眉轻蹙,而后竟是抬手拉开赵无眠包扎的干净白布,疼得赵无眠倒吸一口凉气。 “你师父江湖出身,不太讲究,如此处理伤势可不行……朕为你疗伤吧。” 说着,洛朝烟抬手为赵无眠先把了把脉,确认内伤情况,而后才端着下巴细细打量着胳膊处的外伤痕迹,琢磨几分,打开药箱,取出几个瓷瓶开始上药。 洛朝烟的医术权威,不容挑衅,赵无眠也不能由别人随便治……至少她还在的时候,不能。 太后也会点医术,是在深宫闲得无聊时学的,但肯定没有洛朝烟精通,便掀开车帘,对车架周围的大内高手道:“起驾回宫。” 马车当即在一众大内高手的护持下向前而去,许然骑着高头大马,护卫在侧。 至于苏总捕则抓了毒,连夜带去侦缉司审问。 太后放下车帘,眼看赵无眠这家伙虽然与岚厮杀一场,但貌似也没危及生命,注意力便转而到了其他方面,便语气含笑,问:“侯爷邀请的那位贵客呢?没与她单独聊聊?要不要去后宫给侯爷腾个宫殿,让那小姑娘专程入宫伺候侯爷?” 洛朝烟一边为赵无眠包扎,一边抬起眼帘,看了赵无眠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莫名,问:“可是见到了?” “我是因为觉得与她从前认识,才给她牌子……见倒是见了,但因为无常城,也没细聊。”赵无眠没说心中猜测。 洛湘竹并没有告诉赵无眠,那小丫头究竟是不是萧远暮,但赵无眠心底隐隐有点猜测,就算不是萧远暮,肯定也是与他亲密相关的人。 世上有几个人,会因为你忘了她就哭个不停? 但无论如何,肯定是太玄宫的人。 太玄宫这身份便过于敏感,毫不夸张的说,和洛朝烟,太后,洛湘竹等大离皇室,皆有祖辈传下来的死仇。 在没确定身份前,还是别乱说话为好。 “是吗,觉得她以前与侯爷相识啊……”洛朝烟也开始叫赵无眠‘侯爷’,这便是她心底肯定有几分情绪,“侯爷会挽月弦,那小姑娘不就是太玄宫的人?” “……或许吧。” “那侯爷想怎么做?”洛朝烟细心给赵无眠上了药,用干净白布包扎,口中则幽幽问。 “恩?” 太后很有风情地白了赵无眠一眼,只是语气罕见正色了几分,“若那女人想让侯爷回太玄宫……侯爷想怎么选?” 此话一出,车厢内骤然安静下来。 无论怎样,这都是绕不开的话题,早在赵无眠会挽月弦时,洛朝烟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挽月弦又岂是谁都能随便学的? 此前只是因为太玄宫的人还不曾与赵无眠接触,所以才有意忽略这一问题,但如今太玄宫的人已经找上门,那此刻提前把话说明白,也好。 赵无眠沉默片刻,而后才说:“虽然不知我从前与太玄宫究竟有何联系,但此刻让我加入太玄宫,反离复辰,那是绝无可能。” 太后不依不饶,紧追不舍,“那等你恢复记忆呢?本宫知道你不图名利,待在这里,只是因为圣上,但若在太玄宫,也有这么一个对你而言,与圣上一般无二的人等你,你又要怎么选?” 这问题一针见血,太后不愧是太后。 说白了,便是让赵无眠做出选择……不是选辰国与离国,而是选萧远暮,还是选洛朝烟。 这才是问题关键,此刻赵无眠还没恢复记忆,当然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洛朝烟,但等他全部记起来后呢,还能如此果断吗? 洛朝烟给赵无眠用以包扎的白布上系了个很可爱的小蝴蝶结,而后才一言不发,将药瓶收回小药箱,神情平和,实则等着赵无眠的答案。 话音落下,赵无眠不待回答,太后又眯了眯杏眼,低声道:“赵无眠,别做无法完成的承诺。” 太后不常喊赵无眠的名字,她如今明显很是认真。 但赵无眠还是那个答案,他或许与萧远暮关系亲密,可难道他与洛朝烟便毫无感情? 若是能办到,他自然最想平衡两女关系,但此刻洛朝烟想听的显然不是这个。 因此他微微摇头,“别管我以前究竟是何等身份,做过什么,这都不能代表我这两个月所做的一切只是虚影……” “好了。”洛朝烟打断赵无眠的话,而后柔柔笑了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与那刺客厮杀一场,身心俱疲,此刻谈论这些事做什么……距离大内还有一段路,未明侯要不要睡一觉?” 洛朝烟又不是什么穷奢极欲的皇帝,车厢其实就这么大,想舒舒服服地躺下睡,只能枕着两女其中一人的大腿。 不枕洛朝烟,难不成枕太后? “哼。”太后轻哼一声,撑着侧脸,抬手掀开车帘,视线望着车厢外,臀儿则向角落移了下,腾出点空间。 赵无眠实际上也确实累了,此刻有膝枕,别说拒绝,实际上他与洛朝烟向来发乎情止于礼,从未做过什么亲密之举,也就暖暖小脚丫,或是横抱一下。 赵无眠于是侧躺下,侧脸压着洛朝烟龙袍下的大腿,触感很好,富有弹性,鼻尖满是洛朝烟的幽香,但他心底并没有什么色欲,口中笑着问:“这是给臣的赏赐?” 洛朝烟笑了笑,“今日万国宴上,侯爷可是给朕出了大风头,谁人不知侯爷今日风采?这便是大离的脸面,因此给侯爷些赏赐,自然无妨。” 马车晃晃悠悠,驶在街上,带着‘嘎吱嘎吱’的细微轻响,听着这声音,便有一股慵懒且容易让人入睡的魔力。 赵无眠心底其实有点烦,无论再怎么向后推迟,但他知道,太玄宫与朝廷,萧远暮与洛朝烟,势不两立,迟早是要面对的,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或许便是足以让赵无眠抱憾终生。 但此刻心底那点烦意已是烟消云散。 不知不觉,赵无眠还真睡着了。 没有做梦,就这样听着马车碾过地砖的细微轻响,沉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似是下了夜雨,车厢外有些许淅淅沥沥的动静。 恍惚间,赵无眠觉得脸下触感仿佛变了。 怎么形容呢?洛朝烟的大腿修长滑腻,而这个则是丰腴且颇具肉感,感觉脑袋都能陷进去…… “赵无眠,赵无眠!有人拦路!” 有人推着赵无眠的肩膀。 他当即惊醒,骤然睁眼,映入眼帘,便是太后那张熟美风韵的俏脸。 太后? 我怎么枕在太后的大腿上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原因,只是因为洛朝烟身体素质不好,赵无眠枕一会儿她便双腿发麻,于是换了太后来。 太后本想等快入宫时,再和洛朝烟换回来,但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胆大包天到拦当今天子的路。 赵无眠听到有人拦路后,头脑瞬间清醒,也顾不得自己为什么枕着太后,抬手拿起斜靠在车厢内的横刀,掀开车帘,向前看去。 车架周围的大内高手手持刀剑,严阵以待,只是眼底不时闪过一丝错愕与不可置信。 许然高坐马上,并未下马,神情平淡中夹杂着几分疑惑。 此刻深夜,车架两侧街道屋舍,大多昏暗,不见光影。 而在车架之前,一位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江湖客,手持长刀,站在雨中,距离车架约莫三十步。 雨点自天垂落,拍打在江湖客的斗笠之上,而后顺着斗笠边缘,凝为细微水柱滴落。 江湖客一言不发,站在雨中,只是紧握长刀,昭告着他来者不善。 但他拦的是什么人?当今天子! 别说赵无眠与许然,就是车架周围那些大内高手,都足以碾压江湖大多高手……这么多人再加上许然与赵无眠,当世除了乌达木与萧远暮,估计没人敢来找茬。 所以车架旁的大内高手才会面露不解。 这不是送死吗?真以为人人都是乌达木与萧远暮? 赵无眠一只手握着横刀,另一只手保持着撩开车帘的姿势,瞧见他,周围大内高手都是向他点头,“侯爷。” 赵无眠打量着手持长刀的江湖客,沉默两秒,而后撩着车帘的手向后轻轻一甩,整个人从车厢内跨出,下了车架。 细密的雨点打湿他的蟒袍与胳膊上用以包扎的白布,不少人连忙道:“侯爷,您还有伤,这种江湖宵小,我们来解决便是!” “本侯来处理。” 赵无眠淡淡抬手,向前走了几步,与江湖客在雨中相对而立。 街道旁的围墙上,有只黑猫蹲在墙上,用力甩了甩身上的雨点,而后睁开碧绿的眼眸,望着雨中两人。 太后也抬手撩开车帘,与洛朝烟凝望着车架前的赵无眠与江湖客,眼神稍显担忧……赵无眠还受着伤。 啪嗒啪嗒—————— 雨点落在车架,地砖,蓑衣,斗笠,长刀,刀鞘上。 刀光剑影,肃杀凝然的氛围环绕四周。 一时沉默。 “你是冬燕残党?想为你的主子报仇?”赵无眠望着江湖客,淡淡问。 江湖客微微抬眼,视线透过斗笠,凝视着赵无眠。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与赵无眠接触……想必也是最后一次。 江湖客不言不语,只是淡淡抬起长刀,摆了个架势,雨点摔在刀身上,又顺着刀尖滴落。 赵无眠也不再言语,手握横刀刀鞘,拇指轻弹,刀出三寸,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清亮刀身在雨夜闪着寒芒。 黑猫蹲在雨中,凝望着街上沉默的两人。 轰隆———— 天际雷鸣乍响,京师昼亮一瞬。 黑猫被吓得当场一个激灵,浑身皮毛炸起,而在雨中相对而立的两人,随着雷鸣声也骤然出刀。 呛铛———— 江湖客的实力不弱,但比起赵无眠,还差得远。 而就在赵无眠一刀贯穿江湖客胸膛之际,有位带着滑稽面具的青衫客忽的出现在江湖客身后,拉起江湖客的衣领,便一个起落消失在雨幕间,但想在此地救人,明显痴心妄想……更何况,江湖客受了致命伤,根本活不了。 许然眉梢紧蹙,正欲去追,赵无眠却淡淡抬手,让许然护送洛朝烟回大内,他则飞身追去。 啪嗒啪嗒。 墓园之内,雨点纷纷而落,砸在墓碑上,发出清脆细响,雨水沿着墓碑纹路,蔓延而下。 这墓园,坐落于翠幕街之侧,非豪门大户不能入。 残扛着江湖客,飞身来至墓园,待站稳之后,江湖客便撑起几分力气,一把推开残,踩着墓园泥土内的积水,踉踉跄跄向前几步,而后彻底失了力气,跪坐在一座墓碑之前。 噗通———— 墓碑前有不少积水,成了泥水,此刻跪坐而下,泥水溅起,拍打在满是血液的蓑衣上。 斗笠落下,露出陈书翰面如金纸的脸,他的嘴角不断涌出殷红血液,却又被雨水打湿,稀释,最终混成淡红色的血水顺着下巴滴落。 残负手来至陈书翰身旁,自腰间取出一壶酒,递给陈书翰。 这酒是江湖最常见,也是最便宜的烧刀子,就算是寻常农户,每日农活结束也能小酌几口。 “谢谢。”陈书翰的嗓音沙哑,喉咙里不时涌出血沫,缓缓抬起手,接过酒壶。 残的滑稽面具默默望着陈书翰,不言不语。 陈书翰已经快要失去神采的眼眸,盯着墓碑上的字迹。 这墓,是他给娘亲亲手刻的,但这地段儿,则是当时的太子洛述之赏的。 陈书翰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拧开酒壶壶塞,口中则对残断断续续,道:“几天前,岚曾寻我,在此地喝过一杯酒……从那时,我就该知道,他的意图……” “不过如今……死则死矣,他的死,倒是点醒我了……” 陈书翰往嘴里灌了口烧刀子,然后又咳嗽几声,咳出些许血沫,低声道: “与赵无眠,正大光明厮杀一场,对得起太子知遇之恩,对得起娘亲教诲……也对得起我了,对否?” 残负手而立,依旧不语,只是垂眼看他。 陈书翰呵呵一笑,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他手持酒壶,垂倒而下,酒液混杂着雨水,洒在墓碑前的泥土中,与身下血水混在一起。 “这死法,我这几十年江湖,可是没白混?” 残依旧不语。 “倒忘了你是个哑巴了,跟你说话,简直白讲,这点你就不如岚,他可是个话唠,那嘴皮子一点不像个刺客……你倒是比他更像无常城城主……” 陈书翰嘟囔一句,而后话音越来越微弱。 “你这人……没什么意思,但岚那家伙,还不错……等下去,可以同他喝一杯……死在一晚,黄泉路上,好歹能作伴……” 话音未落。 砰。 陈书翰高大身体向前栽倒,脑袋磕在墓碑上,然后顺着墓碑滑下,瘫倒在墓碑前。 墓园安静下来,陈书翰一死,再无人说话,整座墓园只有细密雨声。 踏踏踏———— 直到墓园之外,传来脚步声。 残的滑稽面具,又向下着陈书翰的尸首,转而抬起,望向墓园外。 雨幕之内,一席深红蟒袍的赵无眠提着横刀,自雨幕中走出。 残负在身后的五指绷起,做好出手准备。 但赵无眠提着横刀,看也没看残一眼,只是淡淡走至陈书翰身后,垂眼望着他的尸首,几秒后,瞥向残,“岚留在你京师,恐怕不是为了杀我。” 残戴着滑稽面具,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脑袋稍微偏了下,瞥着赵无眠,一时之间也没出手。 赵无眠收回视线,望着陈书翰面前的墓碑,“他带你来京师的缘由,我也有几分猜测……听说你们二人形影不离,不是吗?” 残望着赵无眠,依旧不语。 “你们这次的任务失败了,再想杀我,换个武魁高手吧,至于你……”赵无眠抬起横刀,缓缓收入鞘中,淡淡道:“完成岚给你的任务去吧,我允了。” 残又歪了下头,沉默几秒,而后淡淡抬手,朝赵无眠拱了拱,便飞身而起。 留赵无眠一人在墓园中,望着陈书翰的尸首,片刻之后,轻叹了口气。 “呵……江湖。”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 下一章,本卷结束。 我待会再码一章,今晚给苍月篇完结。 (本章完) 第250章 苍月(终) 第250章 苍月(终) 从墓园折返,已是深夜。 赵无眠先去了大内,让人查了陈书翰的身份与周边人际关系,从他这条线,顺藤摸瓜,力求将冬燕残党连根拔起。 再与洛朝烟,太后简单说明了下情况,让两女安心后,便去了苏府。 苏总捕还在侦缉司,连夜拷问毒,苏夫人也已经安歇,但苏青绮的房中还亮着昏黄灯火,窗户开着。 赵无眠站在窗外,向内看去,苏青绮坐在桌前,肩膀一颤一颤的……她在哭。 苏青绮并没有发现赵无眠,她也没想到,都这个时间点了,赵无眠居然没有在大内过夜,而是又回了苏府。 赵无眠站在雨中,看了苏青绮一会儿,而后抱着横刀,站在屋外,倚靠着墙,仰首看雨。 雨点垂洒。 不知过了多久,苏青绮不哭了,吹了灯,准备上床歇息,赵无眠才敲了敲门。 苏青绮微微一愣,开门看去,神情错愕,“公子怎么……没在大内过夜……” 她想起自己通红的眼睛,觉得不好意思,心底升起几分尴尬。 赵无眠便道:“我早就来了,一直听你哭。” 苏青绮又愣了下,“为何……” 赵无眠指了指屋外,“下雨天的淅淅沥沥声,我很喜欢,但今晚我才知道,苏小姐哭的时候,比雨声还要好听。” 苏青绮不满,“所以公子就躲着听我哭……看我笑话?再说了,哭声有什么好听的……” “别说哭了,你干什么我都心喜。” 苏青绮听不明白,貌似是情话,但好像又不是,她生起气来,“赵无眠,我现在心底乱糟糟的,一想到未来兴许好久都见不到你,便有一股闷气积攒在心底,你再说气人话,我肯定还要哭,肆无忌惮,声音又大,把娘亲都吵醒。” 赵无眠朝她笑,“现在多哭一点,以后就少哭一点。” 苏青绮用拳头砸赵无眠的肩膀,然后又和赵无眠一起笑。 这时候赵无眠才问,“为什么哭?” 苏青绮不知怎的,心底也不郁闷了,拉着赵无眠在桌前坐下,关上门窗,道:“那个人,公子可是猜出来是谁了?” “怎么总让我猜……会是萧远暮吗?我以前看过萧远暮的画像,明显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但如今看去,怎么跟个小孩样……天山童姥?修炼了八荒六合不老长春功?” 苏青绮轻哼一声,“我才不想聊那个女人,她真讨厌,明晚公子自个问她去吧……不过那女人,实力倒是相当强,我打算同她一起去蜀地。” “不和我一起去?” 苏青绮认真起来,“我马上就天人合一了喔,但一直待在公子身边,怕也迟迟无法突破关隘。” “没办法,有危险我肯定要站你前面。”赵无眠的语气无不带着自豪。 苏青绮又笑了笑,和赵无眠聊天,她就觉得开心,心底那些难过,一扫而空。 赵无眠不在时,她难过的一直哭。 等赵无眠来了,她又觉得,江湖人嘛,哭来哭去,像什么样子……不像话。 真是莫名其妙。 苏青绮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赵无眠。 赵无眠想了想,然后问:“苏小姐觉得是什么原因?” “因为公子会说些有趣话逗我开心?” 赵无眠说苏青绮笨,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居然都没从赵无眠那里学会说情话,这个时候,她应该说些更动人的话来描述。 “更动人的话?” “没错,如果是我,肯定会这样说,”赵无眠点头,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端着空荡荡的水杯,笑着说: “蜀地多雨,我在成都找刀魁,准备和他真刀真枪干一架,结果却发现那家伙临阵脱逃,我淋着雨在大街上跑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他,浑身湿透,怒气冲冲,跑去酒馆避雨,烤着炉子, 结果发现好久不见的苏小姐居然也在那酒馆烤火,我心底顿时什么糟糕的心情都没了,反而开始感谢起刀魁和这场雨,若非如此,我都碰不上你……听上去怎么样?” 苏青绮想了想,然后咯咯直笑,“在公子看来,遇见我可比什么刀魁之流重要的多。” 赵无眠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你也来试试?” “我们一起看那些下流的书怎么样?” 赵无眠愣住了,“为何?” “想和公子一起看。” 于是赵无眠与苏青绮离开苏府,去找下流的书……没办法,赵无眠的小黄书都被太后娘娘没收了。 一连找了三家书店,已经关了门,赵无眠偷溜进去,翻了半天,也没找到。 后来两人肚子饿得咕咕叫,在一家夜间也做生意的酒楼一起吃了顿火锅,然后继续找下流的书。 第四家书店深夜也开着,掌柜是个老板娘,很痛快给赵无眠翻出一本名为《江湖群芳传》的下流书,两人回到苏府,紧闭门窗,点着一盏灯,脑袋凑在一起看小黄书。 《江湖群芳传》,书如其名,江湖上有一记录天下美人的榜单,名为《江湖群芳传》,一采贼用尽手段,侵占榜单绝色的故事, 女主共有十位,女帝,太后,侠女,妖女,师父等应有尽有。 赵无眠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如小电影,但苏青绮倒是看的津津有味,心底有什么想法,都直接告诉赵无眠,说:“这几个女人真蠢,这都能被得手。” “喔~这是个什么姿势?” “恩?秽乱后宫?公子未来该不会也这样吧?” “里面不一样?每个女子里面都不一样吗?有笔直有曲折有紧有松……当真如此?” 赵无眠回答:“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也没同别的女子鱼水过。” “那公子尽快拿下师父,等下次见面同我讲讲,我与她有何不同。” 黄灯洒在苏青绮的俏脸上,赵无眠觉得比起这本小黄书,还是身边的苏小姐更好看。 很快两人看完了一整本下流书,然后苏青绮一手翻着书,另一只手轻拉自己的裙中系带,表情认真,准备学习。 后来苏青绮想起了什么,说她从锦绣坊多要了几件赵无眠当初定制的‘黑白薄裤’。 两人一觉睡到天亮。 京师南侧,百里之外,一处山野。 这里有个村子,叫半岭村。 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村子,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村里百年前,貌似出过一个剑客,号称‘一剑荡平半岭山’。 当然,那剑客究竟有没有这么厉害,这人物究竟存不存在,村里人并不清楚,反正是这么流传的。 大人们对此不以为意,毕竟都有手头的活计要干,但村子里的小娃娃,却是对此深信不疑。 在娃娃们看来,能‘一剑荡平半岭山’,那可是最了不起的事……毕竟他们偶尔会偷来家里的菜刀朝石头砍去,不仅没有将石头砍断,甚至还会磕断菜刀,被娘亲吊起来抽。 不过最近,娃娃们心底,最厉害的人物已经有所动摇。 偶尔有江湖人路过村子,闲谈之余,未明侯的事迹也会流传进村子里……而江湖人聊起这些江湖事时,向来喜欢夸大。 像什么未明侯一刀把月亮砍成两半,一剑震碎京师雪幕,让京师放晴之类的话,可谓脱口而出。 大人们听个乐子,娃娃们信以为真,也便时常争论,未明侯与剑客,到底谁厉害。 娃娃们各执一词,只有一个小丫头片子,次次都说,我爹最厉害。 娃娃们问她爹是谁? 小丫头答不出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但她见过自己爹的。 每年年关,都有个穿着青衫,腰间挂着个朱红酒葫芦,没有五官的男人,偷偷来村子里看她。 男人有时候待几天,有时候待到元宵。 每次不是躺在树上喝酒,就是在草堆里睡大觉。 男人从没和小丫头说过话,但她知道,那个人肯定就是自己爹,只是因为她爹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江湖豪侠,需要干一番江湖大事,因此才数次过家门而不入。 每次她问娘亲时,娘亲也是这么说的。 因此虽然那个男人好像没有脸,但小丫头一点不怕……谁会怕自己的爹爹呢? 今年元宵,爹爹也来了,小丫头和村里的小娃娃争论时,就说自己爹爹肯定比那个叫未明侯的人厉害。 爹爹听到了,盘腿坐在树上,哈哈大笑。 小丫头还是第一次听见爹爹发出声音,她说:“哇,原来你会说话呀,你都没有嘴,我以为你是哑巴的。” 爹爹没理她,只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小丫头心情失落,难过想哭,这是她第一次和爹爹说话,但她很快就收拾好心情。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爹爹来看自己,却不同自己讲话,虽然她并不高兴,她想和爹爹说话……但她已经学会忍受。 生命中本就有许多不如意的事,无论谁都应该学会忍受,这是小丫头早就明白的道理。 小丫头和村里的娃娃不同,她是个成熟且体贴的孩子,不到十岁,就会帮娘亲干活。 洗衣服,做饭,种菜,修屋顶,劈柴,甚至打猎……她都会的。 如今,又是一天过去,平淡无奇的一天。 入了夜,村里人大多不点灯……灯是昂贵的东西,能不点就不点,虽然小丫头家里有很多钱,但娘亲从不用,因此生活艰苦。 但小丫头从不抱怨,因为她有爱自己的娘亲。 好在今晚的星星很多,月亮很大,没有灯光,也有月光,足以照明前路。 小丫头背着篓子,小手脏兮兮,走在乡间小道,眼神望着四周,而篓子里放着野菜,已经到了篓子的三分之二。 她要将野菜装满篓子,才会休息,因为娘亲喜欢吃野菜,但野菜就这么多,要是不多摘点,等明日就要被其他人摘了去。 她背后的篓子旁,挂着柄小木剑,这是她唯二的爱好与享受。 还有一个,便是看月亮……因为小丫头的名字里,有个月字,所以喜欢月亮。 小丫头姓顾,名月寒,和村子里那些铁柱狗蛋的名字,截然不同。 很好听。 这也是她小小得意的地方。 听娘亲说,这名字,是爹爹为她取的。 月辉寒,伊人顾影思君郎。 小丫头还看不懂这句话,但觉得很厉害。 踏踏踏———— 月光下,有个人影,牵着匹马,缓步自乡间小道的对面走来。 马蹄清脆。 在村里,一匹马可是稀罕物,小丫头于是好奇看去。 青衫,朱红色酒葫芦,戴着斗笠,但斗笠下,却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只是青衫客的腰间,这次还多挂了一个滑稽的面具。 小丫头愣在原地,久久凝望着牵马走来的青衫客。 青衫客牵着马,在小丫头面前驻足。 马儿打着鼻息,望着小丫头篓子里的野菜。 青衫客很高,小丫头要努力仰头,才能看着他的脸。 十年来,青衫客从未有一次,在元宵之后,出现在小丫头的面前。 十年来,青衫客也从未有一次,对小丫头开口说话。 而今晚,他出现在小丫头面前,也对小丫头说话了。 “爹打败了未明侯。” 这是青衫客对小丫头说的第一句话,是很普通的,中年人的嗓音。 小丫头努力的仰首望着青衫客,这本该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但小丫头此刻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青衫客自怀中,取出一张昭告宣纸,递给小丫头看。 小丫头识字的,是她娘亲教她的。 宣纸上,有青衫客的画像,还写着万国宴上发生的所有事,的确可以算是打败了未明侯,毕竟最后,打败青衫客的人,是朝廷两位武魁,而不是未明侯。 难免让人觉得,自从青衫客沟通天地之桥后,未明侯就已经无力插手。 只是最后,明明写着青衫客已被朝廷伏诛……如果青衫客已经死了,那自己眼前的人,又是谁? 小丫头问出这个问题。 青衫客微微一笑,“倘若爹闹出此等大事,却还能逃掉,朝廷岂不是颜面无存?他们不想让自己丢脸,于是在上面说,爹被杀了。” 小丫头不是很能听懂这番话,但她坚信,自己的爹爹是了不起的江湖豪侠,肯定是能将朝廷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物。 于是小丫头望着青衫客,豆大的泪珠缓缓从眼中涌出。 虽然在哭,但幸福在她心中宛若篓子里的野菜,破土而出。 青衫客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而后与她趁着月光尚可照明前路,朝家而行。 “爹明明没有嘴,那是怎么说话的呢?” “哦这个啊……面具罢了。”青衫客抬手在脸上一拉,扯下人皮面具。 “为什么要戴这个?” “其他人,都不能看我的脸,只有你和娘亲能。” “真的?” “爹从不说谎。” 青衫客牵着的马,跟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之后,俯下脑袋,去吃小丫头篓子里的野菜,小丫头也恍然未觉。 明月高悬于空。 无常城,取自黑白无常之名。 白无常,黑无常,如影随形。 无常城天字号刺客,残,自十年前忽的出现在城主岚的身边,同样如影随形,总是带着一副滑稽的面具,武功极高,似乎根本不逊色于城主岚,却疑似哑人,从不言语。 死在楼船上的人,究竟是岚,还是残? 出现在小丫头面前的人,究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岚,还是为了完成故友遗愿的残……也没人知道。 但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岚’已经死了。 因此江湖上再也不会有岚的仇家,寻到此地。 无论事实如何,夜空明月,亘古不变,明月之下,悲欢离合,有人尚能团聚,但有人即便团聚,却也认不出对方。 京师,竹坞湖,赵无眠坐在湖岸,双手向后撑着泥土,仰首望着天空同一轮月亮。 湖面上,淡淡水气升腾,月光垂洒而下,水雾朦胧。 此刻深夜,湖岸静谧。 “赵无眠。” 身后有人叫他。 回首看去,萧远暮穿着白裙,手里提着两壶酒,站在赵无眠身后,笑容淡淡,眼底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望着她,赵无眠不知为何心底一阵悸动。 两人凝望着彼此,久久无言。 片刻之后,赵无眠率先开口,“你是萧远暮?” 萧远暮朝他笑了笑,“魔威赫赫的江湖第一妖女,被朝廷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反贼魁首,在你眼底,莫非便是我这副小姑娘模样?” “不是就不是,是就是,说这些有的没的让我猜……”赵无眠上下打量了萧远暮一眼,而后道:“那我猜是。” 萧远暮在赵无眠身边坐下,拿起酒壶拧开酒塞,往粉唇里灌了口,“为何?” “即便你不是,我也希望你是。” 赵无眠也拿了壶酒,往嘴里灌了一口。 “因为你迫切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萧远暮望着湖面水雾,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年临安西湖。 “不是。” “恩?”萧远暮微微一愣,偏头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并未看她,只是望着湖面,默默饮酒,“你知道先天万毒体?” “知道……怎么了?” “我失忆前,不知被谁喂了寒玉蛊,后机缘巧合,碰见归玄谷的高人,她帮我利用寒玉蛊,修成半个先天万毒体,但半个之所以是半个,便是因为毒质深埋体内,若无九黎蛊,天玄尘,迟早毒质爆发。” 萧远暮神色变了下,“先天万毒体的毒质,就算武魁身合天地,也不可能视若无物……你,你还有多久?” “大概不到一个月吧。” 萧远暮蹭的站起身,不可置信望着赵无眠,“不到一个月!?” 赵无眠神色如常,“我快死了,才想见见萧远暮,倒不是迫切想知道我是谁,只是觉得,她对我一定很重要,若是死前都不能见她一面……” 赵无眠顿了顿,而后摇头,“不得让萧远暮抱憾终身?” “我只是因为闭关时走火入魔出了茬子,才会变成小娃娃模样,也不是不能恢复如初,只是消耗……” 萧远暮语气难免焦急,但话音未落,却见赵无眠偏头看她,露出笑容。 “骗你的,其实还有两个月毒质才会爆发,萧远暮啊萧远暮,堂堂江湖第一妖女,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怎么这么容易被我骗?这几年江湖都白闯了?哈哈哈……” 嘭。 噗通———— 赵无眠笑声戛然而止,被萧远暮一脚踹进湖里。 水四溅,惊起竹林飞鸟。 萧远暮脸色时红时白,咬牙切齿,柳眉倒竖盯着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水面,最后又莫名一笑。 笑容说不清,道不明。 “赵无眠啊赵无眠,你年年都这样,此前如此,如今还是如此……” 赵无眠从湖里爬出,趴在岸边吐了口湖水,喘了几口气。 “萧,萧远暮,你这女人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我伤还没好啊。” 萧远暮慢条斯理坐下,轻抿酒水,淡淡道:“关心你的人,不还有朝廷那位女皇帝?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赵无眠沉默,躺在湖岸,也没起身,只是偏头望着湖面倒映的月亮,说:“今晚月色不错。” “本座不是和你看风景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的武功叫挽月弦,每次瞧见月亮,我都能想起你。” 萧远暮微微一愣,而后瞥了赵无眠一眼,“苏家小姐的月华剑呢?” 赵无眠沉默,然后扯开话题,“所以能讲讲我的事吗?” “想知道?” “恩。” “叫声姐姐听听。” “那你先叫声爹,正好你现在这身段儿,也挺合适,日后我们两人若结伴行走江湖,也能以父女身份行事……” 噗通———— 水四溅,波纹顺着湖面,向湖心荡漾而去,湖心倒映的明月,随着波澜,微微起伏。 有人即便团聚,却也认不出对方……但即便认不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心底也会不由自主蔓延出一个念头。 哦,这个小姑娘,虽然不记得,但我认识她。 还有…… 赵无眠仰面躺在湖面,面无表情盯着夜空看,而后侧眼看向坐在岸边喝酒的萧远暮,道: “萧远暮。” “恩?” “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真的?” “我不像你,不会骗人。” “好吧,但我觉得,我应当喜欢你。” 萧远暮愣住了,凝望着赵无眠,几秒后才问:“何以见得?” “当初第一次回忆起的武功,就是挽月弦……我练这门武功,一定比其余武功都认真。”赵无眠猜测道。 萧远暮又抿了口酒,而后淡淡颔首,神情平淡。 月光垂洒而下。 再没有言语,能表达萧远暮此刻的心情。 哦,对了。 如赵无眠所言。 今晚月色不错。 (苍月篇,完) (本章完) 第251章 物是人非 第251章 物是人非 景正六年。 这时候,洛朝烟正穿着繁琐而娇小的宫裙,一个人坐在太极殿前的石阶上,望着比临安厚实不知多少的雪幕,才七岁的稚嫩小脸稍显苦恼,约莫是想出宫玩,但又不知找谁一起去……护卫姐姐太紧绷,母后与父皇又不会轻易出宫。 后来,有个红裙大小姐,披着纯白狐裘,在雪中款款而行,瞧见洛朝烟,邀请她一起出宫吃喝玩乐……这个人,就是未来的太后,现在的丞相之妹,沈家小姐,沈南歌。 苏青绮比洛朝烟小一岁,一个人坐在苏府院中,闭目打坐,是在练内功,这个年龄段,正是修炼内功打基础的好时候。 洛湘竹则被燕王带着,满江湖乱跑,寻求能治疗哑病的名医……燕王知道,洛湘竹不能说话是因为绛珠玉,但他也没有取出绛珠玉的法子,而且也不敢取,只能抱着一丝希望,试图寻得神医。 而在临安,则迎来了难得的大雪天,满城银装素裹,层层迭迭的雪洒在西湖,化为雪水,西湖不白,满湖翠绿,但周围的院也好,桥也好,都白了,于是西湖看着也带上几分雪意。 清晨时分,十七岁的萧远暮还未进窥天人,但已到关隘。 她穿着一袭雪白衣裙,长剑随意倚着院中树干,一手握着个鸡毛掸子,另一只手摊开一本陈旧武书,俏脸认认真真望着书,但手上动作半点不慢,有条不紊打扫着陈旧别院。 偶有雪落在书里,她便认真抖抖书册,伴随着抖落雪,书册发出啪啪细响。 萧远暮这个年纪,时常同师父去太玄宫处理宗门要务,等沟通天地之桥,可堪大任后,便继任太玄宫宫主之位。 拜此所赐,萧远暮也去江湖闯荡了几次,为太玄宫办了些事,杀了些人,已是附近小有名气的太玄宫妖女……侦缉司的捕快见了她都要直接发信号摇人围剿。 但也没走远,只活跃在临安一带的江湖,却也很少回来了。 不过每逢年关,萧远暮还是会提前回到此地,放下杀人剑,拿起鸡毛掸子,收拾干净这栋老院子,等着某人回来。 踏踏踏———— 别院外,传来不紧不慢的马蹄声。 赵无眠牵着马,走进院子,望着萧远暮打扫院子的背影,眼神动了动,雪纷纷落下,积在萧远暮肩头与如墨长发,随着她走动间飒飒而落。 任谁看了,也不会想到这位做家务活儿的白裙女子,会是日后引得江湖震动的魔门妖女。 萧远暮并未回头,依旧手持鸡毛掸子与武书,头也不回,淡淡道:“拴马,洗手,等会儿和我出去买菜,今晚师父有事,不回来过年。” 赵无眠眉梢微挑,“她不回来?” “骗你作甚?” 赵无眠琢磨几分,而后露出笑容,“那今晚我们换个地方过年?” 萧远暮打扫动作一顿,稍显疑惑,回首望他,却是道:“那我岂不是白打扫了?” “……我保证你不虚此行。” “你骗我的时候还少吗?” “不骗你的时候更多。” 萧远暮合上武书,塞进怀里,然后推门进屋,少许后,搬出水盆与打湿毛巾,递给赵无眠,道:“不能让我白干活,你也得白干……去,把屋里的家具都擦擦。” “你怎么如此斤斤计较?” “你第一天认识我?” 将院子打扫了干干净净,萧远暮又在门口贴上对联,让院子里有了几分年味儿,她才满意颔首,从院中牵出自己的马,好奇问:“去哪儿过年?” “这问题你不该最先问?”赵无眠松开拴马缰绳,牵马走出。 “地点都不问就决定和你出去,你不该感恩戴德?”萧远暮得意看他,眨眨眼睛,欢快笑着。 十七岁的萧远暮,一举一动,满是少女特有的青春活力。 冷月如钩,寒风冷冽,夹杂着满天雪,满目寒寂。 嗤嗤—— 地上积雪被扫开,架上木头,篝火内火星四溅,周围雪被火光染成红色,飘进火中,融为雪水,嗤嗤作响。 萧远暮蹲在篝火前,两只小手拉着狐裘,跟包粽子似的包住自己,面无表情盯着赤红火焰看,几秒后又看向四周,一片雪原,四下无人,就是从哪儿窜出几匹野狼也不足为奇。 “为什么我要跟你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过年?临安的屋里不暖和?戏不好看?”萧远暮也不青春活泼了,她此刻的语气就像行将就木的老婆婆,平淡中带着几分对人生的悔意与遗憾。 亏她还琢磨着赵无眠这家伙是不是从哪儿学了点勾搭女子的活儿,打算带她去什么风景好的地方看月亮,烟火之类的……结果一出临安,赵无眠就带着她往西北跑,一整天的时间都在赶路,早不知跑了多少里。 赵无眠不言不语,取出铁架架在篝火上,起身从马腹侧方的包裹里取口小铁锅,融雪化水,又放了些特制调料,肉干,临安刚买的新鲜蔬果等。 等煮开后,赵无眠哼着萧远暮没听过的欢快曲调,拿起小木碗,拌点芝麻酱,夹片肉放进去,递给萧远暮,“旷野火锅!尝尝。” 萧远暮默然接过,夹起肉放进粉唇默默咀嚼。 “好吃吗?”赵无眠问。 “好吃。”萧远暮抽了抽鼻子,老实回答,随后又从锅里夹了一片肉吃。 赵无眠笑了笑。 瞧他笑,萧远暮就一阵咬牙切齿,用筷子戳赵无眠的肩膀,“你把我带出来,就是跑这荒郊野岭吃火锅?” “真蠢,地点不重要,回忆才最重要。” “你这话什么意思?别让我在吃饭的时候揍你喔。”萧远暮一听赵无眠说她蠢,用筷子戳的更起劲儿了。 “天底下,谁会带你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吃火锅过年?这就是独特的回忆,知道吗?可比带你去什么烂大街的酒楼看月亮与烟火来的令你印象深刻,保管你以后就算成了老太婆,躺椅子晒太阳时也能想起这事。” 萧远暮收起筷子继续吃,“太蠢了,当然难忘。” “追求谁,最重要的不是讨好,而是难忘,日后你要是再吃火锅,岂不是次次都要想起今晚?想起我?”赵无眠又夹起一片青菜。 萧远暮愣住了,稍显不可置信望着赵无眠,没有哪怕半点魔门妖女玩弄男人于鼓掌间的气度,反而语气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意,“你,你追求我?” 但萧远暮很快就反应过来,洋洋得意斜视赵无眠一眼,“你又在骗我对不对?” 赵无眠将青菜放进嘴里,没有回答。 萧远暮脸上的得意缓缓消散,转而真带上几分羞赧,继而听赵无眠道: “你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我带你出来当然不是单纯吃火锅,我看你也别等成老太婆了,等明天天亮你就躺地上晒太阳,争取变成植物用光合作用将自己的脑袋聪明一点。” 萧远暮被气得俏脸都红了,便看赵无眠正色几分,继续道:“我找到了展颜簪的下落。” 萧远暮愣在原地,而后也顾不得生气,大喜道:“在哪儿?” “应天,距离临安450里,按脚程,我们两天也就到了。”赵无眠琢磨几分,而后又看了萧远暮一眼,问:“你去过应天没?” 萧远暮摇头,“师父怕我出事,不愿我走远……至少等我进窥天人后,再离开江南。” “这么稳健?我武功还不如你,都已经满江湖跑了快十年。” 萧远暮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肉片,小声道:“那你别走啊……就跟我待在临安……” “你说什么?”萧远暮声音太小,但赵无眠还是听见了,他笑着问,想让萧远暮再说一遍。 萧远暮知道赵无眠的意思,于是小手在地上刨了把雪,扔在赵无眠脸上。 赵无眠毫不客气反击,于是两人吃着火锅,又开始打架。 应天,大离南部大城,曾是辰国国都,只是如今大离开国四十余年,时间洗礼下,此地早已没了辰国旧都的痕迹,除了些老人,已经没人知道此地还是辰国国都时发生的江湖旧事。 应天也是南方江湖鼎盛交汇之所,其中势力错综复杂,但势力最庞大者,莫过于枪魁亲手所创的三宗六派之一,无极天。 这时候,陈期远还不是枪魁……枪魁是他爹。 赵无眠与萧远暮牵马进城。 萧远暮是第一次来应天,心底难免好奇,但更多的是悲戚……她并非辰国皇室,但师父与酒儿姐姐努力一辈子的愿景,不就是光复辰国,还于旧都? 赵无眠看了她一眼,“别想太多,应天此刻只是应天。” “你说的轻巧,酒儿姐姐从前带你来应天时,难道不难过?” 赵无眠沉默几秒,而后扯开话题,“先找到展颜簪吧,根据我查到的线索,展颜簪在无极天手中……好歹也是三宗六派之一,听说枪魁还与晋王交好,你不在,我心底还真没底。” “你终于说了句我爱听的话,要是叫声萧姐姐就更好了。”萧远暮哼哼一声,她可半点不怕这所谓的无极天。 两人于是当夜潜入无极天总舵……然后被总舵内数位顶级宗师发现,因枪魁还在应天,若是两人被拖住,辰国未来的希望就得当场折在这儿,于是夺路而逃,又往应天西侧狂奔百里路才终于甩开追兵。 “呸。”赵无眠牵着马,吐了口血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血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几个宗师的脸我记住了,等你进窥天人,记得带我找回场子。” 萧远暮的左臂也受了点伤,此刻撩开衣袖,正在上药,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应该是你进窥天人后自己找回场子吗?怎么你遇事就只会躲我后面?” “你这女人真是一点浪漫的思维都没有,我那话的重点在于日后我们一起再来应天,你习武习傻了吧?” “离国不灭,我永不成婚,要什么所谓的浪漫思维?”萧远暮上好药,又将小药瓶抛给赵无眠,好奇问:“但方才潜入时,那几个无极天的宗师怎么好像认识你,一见你就拿着枪刺上来……” “我之前就潜入过啊,只是失败了……不然我怎么会来找你帮忙。” “叫上我……然后一起被撵出来……”萧远暮眨眨眼睛,心底升起几分尴尬,安慰道:“但你放心,等我进窥天人,肯定找回场子,那时候你就瞧好吧。” 赵无眠一边上药,一边从怀中取出舆图放在地上摊开,笑了笑便继续说道: “虽然我们被打了回来,但潜入时我也找到了点线索,九钟大多都被各方势力把持,流落在江湖的九钟似乎只有错金博山炉,因此琉璃四玉可谓烫手山芋,枪魁也不敢捏手里,便抛给了刀魁羊舌丛云。” “刀魁羊舌丛云?”萧远暮稍显错愕,却也不疑有他,“刀魁与枪魁还有私交?” “这谁知道。”赵无眠眉梢蹙了下,“只是蜀地距离应天,可有千里之遥,等我们赶过去,怕是得二月份了……” 说着,赵无眠看向萧远暮,“你急着回太玄宫吗?” “难道还能有比抢回琉璃四玉更急的事儿?”萧远暮单手用干净白布包扎好伤口,便翻身上马,一拉缰绳,“走!” 赵无眠收起舆图,也没犹豫,绝骑而去,两匹马儿一前一后,在雪幕间快步疾驰。 元宵是在去蜀地的路上过的,那是个小雪天,依旧是荒山野岭,两人升起篝火,烤了点肉,喝了点酒,休整一个时辰便继续骑马赶路。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元宵过后也没分开,因此萧远暮落后赵无眠几步,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而后不自觉笑了笑。 等抵达蜀地成都后,已是二月中旬。 蜀地本就多雨,更何况是初春,因此自从进了蜀地后,一路就没瞧见过几个晴天,两人出行又不可能撑着伞骑马,因此都披上蓑衣,带上斗笠,做寻常江湖人打扮。 而成都街头,却是都在谈着唐家嫡子唐微雨与刀魁羊舌丛云三天后的比武,两人初来乍到,对此完全不知,坐酒馆旁听一阵儿才恍然大悟。 唐家嫡子唐微雨,出身蛊毒世家,但行事光明磊落,向来不屑蛊道,反而在武道之路愈走愈远,不仅将唐家暗器与轻功之法学了个十成十,青出于蓝胜于蓝,更在刀法上有更深建树,去年就已经进窥天人,成了大离江湖拢共都没十个人的天人合一者。 而刀魁门派青连天乃蜀地武林魁首,带动蜀地武林练刀之风,因此蜀地也是大离江湖刀客们的朝圣之地,唐微雨在修习暗器轻功之余,练门刀法,也合情合理。 距离唐微雨天人合一已有一年,他似乎是摸到了沟通天地之桥的门槛,亦或是在战力上已经到了武魁级别,是名副其实的蜀地武林第二人,因此在年关时,曾给刀魁羊舌丛云下了战书,二月将去青连天提刀拜访,一分高下。 唐微雨若能赢,便可在朝廷中人的主持下,夺得武魁牌匾,让唐家取代青连天在蜀地的江湖地位。 若输,便是败在刀魁‘鸣鸿刀’下的又一挑战者……时至今日,刀魁已经不知打败了多少唐微雨这样的挑战者。 蜀地第二挑战第一,这消息一传出来,来自天南海北的江湖人均朝蜀地集聚而来,旁观这一武林盛景。 萧远暮笑道:“咱们倒是赶上好时候了,正好我也用刀,此刻观摩观摩,对我的武道也有益处。” 赵无眠微微颔首,朝萧远暮笑了笑,“难得来成都一趟,尝尝蜀地美食?” “不该先去青连天打探情报?” “比武之际,青连天几乎所有人都会观摩,致使后方空虚,那时候潜入,风险也小些。” 两人说着,便付了酒钱,结伴离开酒馆。 咕噜咕噜———— 一辆奢华马车自街头驶来,前面拉车的是两匹神俊大马,比赵无眠与萧远暮的马还要好些,周围还有十余名提刀带剑的武人,身上不约而同穿着狼皮,狐裘等皮毛制的白衣,单看打扮,便知这车队定是自燕云而来,只有燕云人才会穿这么多皮草。 两人见状,牵马让路,但马车在经过两人时,车帘却被一双小手轻轻撩开,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精致无比的面庞。 燕王唯一的女儿,燕郡主洛湘竹,她也在蜀地……主要是来找大夫。 不过今年,洛湘竹才八岁,也就比洛朝烟大两岁,因此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洛湘竹可爱的大眼睛望着站在街边的赵无眠,眼底深处流露出几分疑惑。 赵无眠戴着斗笠,洛湘竹也看不清他的脸,此刻有护卫骑马而来,低声问:“郡主?” 洛湘竹收回视线,微微摇头,放下车帘。 “郡主?来自燕云……是燕王的女儿吗……”萧远暮敏锐听到这关键词,蓑衣下的小手下意识按在剑柄,已经开始琢磨起要不要把这小丫头抓住去燕云搞事。 赵无眠拉住萧远暮的手腕,微微摇头,“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此刻别多生事端,而且……” 赵无眠顿了顿,又看了车厢一眼,神情露出几分复杂,“这位郡主,和我们可有不浅关系。” 洛湘竹的娘亲,曾为辰国皇室办事,酒儿为了让她过上安生日子并未透露此事,但赵无眠肯定知道。 萧远暮又打量了车厢一眼,才收回视线淡淡道:“等回去给我解释,希望你口中的‘不浅关系’,别是与那郡主有什么男女事。” “她今年还不到十岁,我能和她有什么男女事?此前我见都没见过她好吧。” “谁知道你游历江湖时都做过什么事……你最好别和离国这些皇室扯上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否则我第一个杀了你。” “一点情分不讲?” “我和你没什么情分。” 拌嘴间,到了唐微雨与刀魁约战的那天。 赵无眠,萧远暮,甚至还有被叫过来主持大局的燕王也在场。 武魁牌匾,是朝廷赐的,不是江湖人封的,想夺牌匾,肯定得有朝廷的人背书……而目前成都,地位最高的朝廷中人,就是燕王。 所以洛湘竹也在,她坐在地理位置极佳,视野开阔的高台上,双手抱着一串葫芦,旁边坐着的蟒袍男子,就是燕王。 自燕王妃病逝,已经过去八年,燕王此刻五十多岁,武艺极高,按武夫体质,理应正值壮年,但发丝一半都白了。 一柄无鞘长剑,用黑布抱着,横放在燕王膝上。 青连天的总舵,位于成都城外不远处的青城山,此刻下雨,满山皆翠,自下而上望去,翠绿蔓天,故得青连天之名。 唐微雨意气风发,背倚长刀,一入山,便拔刀直指山上,“羊舌丛云,我来了——” 声若洪钟,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虽然唐微雨今年都快三十,十六成亲,儿子今年都能拿刀杀人了。 但有这意气风发,便永远是年轻人。 赵无眠与萧远暮并未将那场江湖瞩目的争斗看完,两人借着机会,去了青城山的后方。 青连天大部分弟子,长老,护法都去了前方擂台,后方人影稀疏,两人一路潜入。 萧远暮还想去藏经阁之类的地方找找,但赵无眠带着她,一路去了后山。 后山景色秀丽,漫山遍野,绿意盎然,赵无眠沿着一条小道,径直上山。 “你要带我去哪儿?”萧远暮觉得赵无眠似乎来过青城山。 “去你一定想去的地方。”赵无眠抬手按着斗笠,冒雨上山。 萧远暮更为不解,默默跟上,心底隐隐有猜测,赵无眠肯定瞒着她什么。 如果又骗她,但她这次肯定要狠狠再揍赵无眠一顿,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顺着狭隘山路走了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海覆盖山坡,而海中央,立着一座碑。 萧远暮微微一愣,抬眼看去,待看清其上字迹后,脸色浑然一变。 赵无眠盘腿在墓碑前坐下,手掌轻抚长了青苔的粗糙碑面,低声道: “这是酒儿姐姐的父亲,当年的辰国太子之墓……他当时带着酒儿姐姐,寻遍江湖,也没能找到你们,后病逝于青城山上,那个时候,刀魁还只是个毛头小子,这青城山,自然也不是青连天的总舵,而如今一晃过去,也快二十年了吧。” “你,你……你在骗我?”萧远暮不可置信望着赵无眠,“青连天根本没有什么展颜簪,对不对?” 赵无眠颔首,“枪魁,刀魁,都没有展颜簪。” 萧远暮瞪他,几秒后,又望着墓碑,神情渐渐由愤怒变得难过。 赵无眠轻抚墓碑旁的卉,“这些,是酒儿姐姐立碑后,一朵一朵种下的,如今都成了海……刀魁还算有点审美,没把这都挖了。” 萧远暮不言不语,在墓碑前缓缓跪坐而下,小手轻抚碑面,有点想哭。 忽然,赵无眠抬手撩了下她背后的如墨长发。 “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却见赵无眠自怀中取出一枚簪子,别在萧远暮的发丝上,笑了笑。 “展颜簪,早在我回临安时,就找到了。” 春雨淅淅沥沥,赵无眠与萧远暮坐在海之内,春风轻拂,雨点混着几朵瓣,飘向两人。 现在,归蝉元年的二月份。 咕噜咕噜———— 马车行在宽阔官道上,朝蜀地而去,萧远暮撑着侧脸,望着车厢外的沿途景色,面无表情,低声道: “你送我的展颜簪,真被刀魁偷了去……你又要效仿唐微雨,挑战刀魁,对了,当年那场比武……唐微雨输的很惨,十招落败……” 萧远暮的神情浮现几分迷蒙。 “荒郊野岭吃火锅,我还记得,你却忘了……” (本章完) 第252章 候人猗兮 第252章 候人猗兮 萧远暮并未在京师久留,简单与赵无眠说了下他的过往经历后,便与苏青绮约法两章,带着她离开京师,匆匆赶去蜀地。 所谓两法,一是不能阻碍苏青绮与赵无眠在一起;二是不能逼苏青绮伤害朝廷的人。 苏青绮也就这两个条件。 而萧远暮早就查到展颜簪是被青连天偷的,先来京师,也只是为了找赵无眠,否则早去成都一刀剁了羊舌丛云的狗脑子。 她的东西也敢偷!?而且那簪子还是赵无眠送的。 不过主要还是去找九黎蛊与天玄尘,两个月的时间不算短,但也肯定不长,萧远暮已是心急如焚,片刻不敢耽搁,以及最重要的……赵无眠现在是官家人,于公于私,都不该与萧远暮混迹一处。 只能搞‘地下情’,背着洛朝烟,太后,乃至苏总捕,许然等朝廷中人悄悄见面……想让萧远暮与洛朝烟,太后等人和和气气讲话,那是全无可能,见都不想见。 要不是赵无眠,早在楼船,萧远暮就利用岚制造的机会,趁乱砍人…… 也就只能带着苏青绮了……萧远暮坐在车厢内,放下车帘,收回视线,瞥向前方。 苏青绮端正坐着,闭目养神,只是马车行在路上,偶尔压过石子,胸前衣襟,颤颤巍巍,让萧远暮不由柳眉挑了挑,暗道赵无眠那厮莫非喜欢大的? 闭关之前,萧远暮倒是风风韵韵的熟美身段儿,而现在…… 苏青绮注意到萧远暮的视线,淡淡睁开眼帘,柳眉蹙了下,“你在看什么?” 萧远暮自身旁拿起团扇轻轻扇风,一举一动带着优雅华贵,淡淡道:“没礼数……不知道唤师父?” “你还什么都没教,叫什么师父?”苏青绮撑起侧脸,轻撩窗帘望着京师方向。 “你以为谁都能拜本座为师?半点不知珍惜。”萧远暮自身旁果盘捏了颗葡萄塞进粉唇。 “你不是有个徒弟吗?” 苏青绮柳眉轻蹙,回忆了下,根据侦缉司的情报,近年来萧远暮身边是有个看上去比她还年轻一点的女子,不常在江湖露面,也不知实力如何,但江湖人都猜她便是萧远暮的接班人。 “谁?”萧远暮稍显疑惑看了苏青绮一眼,而后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她可不是我徒弟,相反,我是她的弟子。” 苏青绮不可置信,“但画像明明如此年轻……” “沟通天地之桥后,寿算便接近二百岁,师父又一直不想承认自己年纪大,明明本座该唤她娘亲……”萧远暮顿了顿,而后微微摇头,这种家事没必要与苏青绮多言,毕竟两女还不算太熟悉,便打住话题,转而露出一抹稍显无可奈何的笑容,道: “拜此所赐,她在养颜之术也就多了点心思,看上去当然年轻。” 酒儿的妹妹,也就是萧远暮的师父,自从萧远暮接任太玄宫宫主之位后,便隐于幕后,基本不再江湖露面,而上一次出手,还是化名木菀菀,帮赵无眠偷了奈落红丝,牵制归一真人。 如今萧远暮来了北地,但太玄宫总舵不能没人,因此她还留在江南主持大局。 萧远暮用团扇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大眼睛带着小丫头的可爱与灵气,用一种长辈看待晚辈的淡然平和神色,稍显割裂,但又自有一股莫名的韵味与魅力,她循循善诱道: “养颜之术,本宫也学了,并非妆容,易容等外物,而是一门内功,学成之后,保管你即便四十年后,也一如今日……你想不想学?” “我今年才十七,又不是老女人,学那内功作甚?”苏青绮淡淡摇头。 真老女人·萧远暮面无表情盯着她看。 苏青绮被盯得浑身发毛,“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就和这内功有关?我可不想变成你这样……” “有一定关系。”萧远暮随意伸出小手,指尖涌出淡淡白气。 苏青绮稍显疑惑,感知少许,惊觉这竟是纯真浑厚到近乎成了固态的真气,也可以说内息,内力,都是一个意思。 她眼底浮现几分错愕,沟通天地之桥,归根结底,只是拥有堪称无尽的量,但此刻这白气,便是近乎极致的质……就算是其余武魁,绝大多数也不可能将真气凝成此态。 “人体真气源自对五谷的炼化,而真气则由中焦采集,进入上焦,再由肺进入十二经脉,由肾经没入任督二脉,回到下焦,归入丹田……丹田只是收纳之所,真正影响真气的,乃三焦也。”萧远暮抬手挥散白气,耐心向苏青绮解释: “强化三焦,才可精炼真气,拔高质量,而我修炼时走了极端,太过注重质,虽对实力的提升长足拔高,但终究剑走偏锋……剑走偏锋的招数,数不胜数,但一旦作用于人体,也就与魔功无异。” 苏青绮并非武道小白,萧远暮说至此处,她就已经猜出了大概,“真气属阳,气血属阴,真气凝练到了你这地步,阴阳失调,按理早该死了……你想活命,又不愿放弃这真气,于是想尽办法补充气血……想必你那养颜之术,也和气血有关?” 真气属阳,气血属阴,乃是医理之法,和平时所说的火属性内息,冰属性内息截然不同……也就是无论你的内功是至刚至阳也好,冰冷刺骨也罢,在人体中都属阳,与气血相对。 萧远暮微微颔首,苏青绮的武学天分果真不俗,一针见血,她便继续道: “北冥神功就是我为此寻来的法子,可惜没什么大用,后来才将目光放在养颜之术上,你所说不差,原理的确与气血有关,但若无特殊体质,那这世上应当没有能将气血凝练至与这真气分庭抗争的法子, 本座偏不信邪,于是倒推养颜之术,尽可能凝练气血,可惜出了茬子,为活命,才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否则就得爆体而亡。” 只是听着苏青绮便一阵胆寒,在自己体内凝练气血?那玩意儿是能随便凝练的吗?一般人刚起步就得走火入魔,萧远暮居然还能活下来…… 萧远暮不以为意,轻摇团扇,“说白了,本座舍不得这身实力,但气血与真气太过磅礴,身体承受不住,于是倒行逆施,散去真气的同时,筋骨回缩,气血渐隐,这才勉强让体内阴阳之气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这问题想都不用想,萧远暮为何如此拼命,甚至自己琢磨出此等极端魔功?不就是想反离复辰? 萧远暮此刻说的简单,但强化三焦,凝练真气,筋骨回缩,渐隐气血,哪个步骤不是九死一生?天知道萧远暮练功时,多少次差点香消玉殒? 这其中任何步骤,苏青绮都是两眼一抹黑,连具体做法都不知。 乌达木至今一百多岁,堪称戎人守护神,而萧远暮今年才二十九岁,就能与乌达木齐名,所付出的努力,辛酸,凶险,根本不足外人道也。 苏青绮第一次正视起眼前这个看上去还没她大的女子,不论立场身份,单就此等心性,就值得苏青绮钦佩。 “那你如今……可是还能变回去?”苏青绮不由问。 “能是能,毕竟本座是主动回缩筋骨,自然也有变回去的法子,只是就算变回去,问题也得不到解决,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得爆体而亡。”说起这事,萧远暮可是柳眉轻蹙,暗暗苦恼。 她又不是什么有奇特癖好的女子,能变成丰腴高挑的美人,谁愿意自己倒扣小碗,溪谷无生?而且现在成了娃娃样,真气,气血,筋骨,都大不如前,实力根本比不上全盛期。 要是现在乌达木杀出来取她命,萧远暮还真没从他手里逃生的自信。 但乌达木现在的处境和萧远暮也差不了太多,自从当初在太原被当成丧家之犬撵回去后,他便伤势未愈,现在估计连一半实力都没恢复,再给他几个狗胆也不敢跑中原来。 “双修可是能治?” 萧远暮疑惑看了苏青绮一眼,“上次说你放浪,只是骂你出气,难不成你还真放浪不成?你以为什么都能靠双修解决?而且就算能,这世道哪个男人配入我眼?谁有资格同本座双修?” 苏青绮被骂的红了小脸,想说公子谁都能配得上,但话至嘴前,又连忙改口,不住点头,“是呀是呀,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配得上你,啊不,师父……” 苏青绮为了不让萧远暮勾搭她的赵无眠,真心实意叫了萧远暮回‘师父’。 萧远暮眯了下杏眼,用团扇挡着下半张脸,语气含笑,“既然你唤本座师父,那我也不能什么都不教……为师这就教你门轻功,去,为师在车上坐着,你去下面跑,如此你的轻功水准才能水涨船高。” 苏青绮表情一僵,但根本无力反抗,听萧远暮细细讲解了下轻功要诀后,便被提着后衣领扔下车。 “萧远暮!你这妖女就是小肚鸡肠,嫌我抢了公子!” “再多嘴,今晚饭都不让你吃。” 京师。 赵无眠并未当即离京,满脑子想着自己的往事。 以前他就隐隐有所猜测,但也没想到自己和酒儿的关系居然近到那种地步……自己是被她养大的。 年年陪着酒儿在外搜寻琉璃四玉,只有过年时才会与萧远暮聚一聚,但听宋云说,酒儿当初与她相遇时,就说过她的寿算只剩十年左右……她真的死了吗? 总之,在酒儿失踪后,赵无眠依旧年年在外,不是找琉璃四玉,就是干些别的什么。 萧远暮还是小姑娘时,一直在临安附近活动,等沟通天地之桥,继任太玄宫宫主之位后,便杀了江南一霸老枪魁,自此虎踞南方,积蓄力量,发展宗门,也很少与赵无眠一起行动,才总说些和赵无眠根本不熟之类的话。 明显也是幽怨大于实际,要真不熟,她也不可能一得知赵无眠不记得她就开始哭。 如此说来,赵无眠还真被太玄宫与朝廷,萧远暮与洛朝烟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一方是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酒儿与青梅竹马萧远暮,一方是宁愿自己弑兄无德也要护着他的洛朝烟。 也不知洛朝烟知晓此事后,会作何感想…… 赵无眠晃晃悠悠回到苏府,才恍然反应过来苏青绮已经离开了。 苏府门前还停了辆马车,苏夫人做贵妇人打扮,手里提着个小包裹,瞧见赵无眠,苏夫人面上带着柔和笑容走近,“青绮给侯爷留了东西。” 赵无眠微微一愣,接过包裹,拉开一看,里面是两件衣裳,论做工,比不得赵无眠此前穿的那些,更别提蟒袍,但都是赵无眠钟意的风格,简约,素雅,清隽。 “青绮这段时日,曾向我讨教过女红事儿……侯爷怕是不知,因为她的爹爹死于戎人之手,此等血海深仇在心,青绮自小习武苛刻,向来不过问女红之事,如今忽的学这些,想来,也是开始考虑起未来与侯爷相伴的日子。” 说罢,苏夫人又朝赵无眠温婉笑了笑,只是谈及苏青绮的爹爹,心底稍显难过,便不再多言,转而踏上马车,又道:“青绮去蜀地办事,我也没有继续留在京师的理由,今日便准备回江南……” 马车晃晃悠悠,苏夫人的嗓音渐行渐远,“还望今年能收到侯爷寄来的聘礼……” 赵无眠轻叹一口气,这又让他如何去选?难道还真要赵无眠抛弃一方?别开玩笑了,怎么也得想个法子妥善解决此事,不过赵无眠暂时也没什么思路,还是先去蜀地找九黎蛊,保住这条命吧。 奈落红丝的回溯之法能不用就不用,万一再步前尘……他已经让萧远暮为他哭,不能再惹苏青绮,洛朝烟,师父哭。 想起来,沈湘阁呢?她从苍楼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要不要一起去蜀地? 去了沈府,轻车熟路跟偷情似的从后门摸进全是女眷的后院,赵无眠却没瞧见沈湘阁,只有绮鹤这个暖床丫鬟。 “小姐还没回来,只是通过宗门给你寄了封信。” 绮鹤还是不太待见赵无眠,还记着自己被吊在树上吹冷风的仇,只是语气也难免多了几分刮目相看,她明显也没想到,当初还在太原鬼鬼祟祟抢马的男人,如今摇身一变都成了天人合一,位极人臣的未明侯。 赵无眠拆信一看,娟秀字迹映入眼帘。 【赵无眠,如果你是在一月份来沈府寻本小姐,看到此信,那等我回来,未尝不能给你点奖励……你不是一直想亲我吗?】 【但若是二月份才看到,那你就等死吧。】 【本小姐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你记得帮我打掩护,别让姑姑发现我不在京师。】 【为防你太想本小姐,给你留了我的手帕,没洗,你可以抱着睡。】 只有短短四句话,半点格式不讲,用词也很日常,的确是沈湘阁会说的话,但字迹看不出半点匆忙,依旧秀气可爱,赵无眠脑海中浮现沈湘阁挑灯写信的娴静模样,心底有点想她。 沈小姐是太后侄女,也算大离皇室这边的人……自己非得想个万全之策不可。 “手帕呢?”赵无眠朝绮鹤伸出手。 绮鹤眼角一抽,不是很想给,但也不敢违抗苍娘娘,一脸不情不愿的交出手帕,而后眼看着赵无眠将手帕放进袖子里收着。 “平时她离京时,怎么瞒过太后的?如今居然还要我帮忙打掩护。” “我怎么知道?我也才年前来沈府……”绮鹤琢磨少许,回忆了下娘娘离开间嘱托她的话,老实回答,“料想和你有关。” “何以见得?” “因为你的关系,娘娘很器重小姐,约莫是想收其为徒,将其作为苍楼二把手培养。” 赵无眠眉梢轻佻,“那老鸡婆居然如此看重我?” 绮鹤眼角一抽,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丝勉强笑容,“为成大事,不拘小节,娘娘向来有识人之明,说起来……” 绮鹤微微抬手,周围便莺莺燕燕跑出来一群穿着清亮,面容可爱的姑娘朝赵无眠围来,眼含春水,满脸柔笑,一口一个‘侯爷’。 “别说一个沈家小姐,我们苍楼的弟子个个身材姣好,面容秀丽,皆为处子,只要侯爷想,早中晚一天破瓜三个,都能让侯爷不重样玩半年……诶诶,别跑啊侯爷……” 眼看赵无眠直接飞身离去,绮鹤当即跺了跺脚儿,“什么人啊,这么多好看的姑娘在他面前,他就一点不心动?” 有苍楼弟子痴痴一笑,“这不挺好?若他真是那见了我们就扑上来的色胚,别说娘娘,就是我们都瞧不起的。” “是呀是呀——” “多嘴!”绮鹤瞪了她们一眼,“怎么?你们还真迷上这家伙不成?堂堂苍楼的妖女,出了宗门都要祸乱江湖的,怎么能真对男人着迷?” 有女弟子嘀咕道:“都没跟他说过话,迷什么啊……就,就是觉得侯爷挺有风度的。” “是呀是呀——又好看,又有风度,武功还高……” “住嘴!我看你们就是闲的,去,每人一盏茶的时间,再夹三个鸡蛋,谁再敢用真气,就把她送去本我堂和那些放荡女人练床笫之术去。” “啊?” 赵无眠从袖口取出沈湘阁留给他的手帕,放在鼻尖轻闻了下,的确是沈湘阁身上的香味儿,希望苍娘娘那妖婆别为难沈小姐好。 唉,同样都是魔门妖女,萧远暮,赵无眠是怎么看怎么欢喜,而苍娘娘,赵无眠只有浓郁的戒心与警惕。 琢磨间,赵无眠赶去大内,洛朝烟刚结束早朝,此刻正在浮墨殿同太后吃午膳。 赵无眠来了,便多加副碗筷。 赵无眠还在琢磨要不要将自己的事告诉洛朝烟时,太后便用玉筷轻轻戳了下赵无眠,“侯爷打算什么时候去蜀地?” 赵无眠回过神来,往嘴里刨了口米饭,“师父中毒,再拖下去也保不准会发生什么,当然宜早不宜迟,等吃过午饭,我再去侦缉司一趟,问问毒那老妖婆究竟用了什么……” 赵无眠话音未落,洛朝烟便给身旁的钟离女官使了个眼色,钟离俯身告辞,离开浮墨殿,片刻后,苏总捕便大踏步上前。 瞧见赵无眠与当今天子,太后共进午膳,他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来至殿内行了一礼,便直接道:“那无常城刺客的嘴也不硬,一晚就已经全部审出来了……” 说着,苏总捕回忆了下,才细细讲解,“据她所言,唐家老家主,年轻时与九黎部族有过一番牵扯,学了不少本事,其中就包括九黎蛊的炼制之法,而九黎蛊,乃九黎部族的蛊王毒也,当世罕见,却也是唐家老家主的毕生所求…… 只是九黎蛊需要九黎部内五大蛊毒用特殊法门炼制而成,唐家老家主没路子,也没材料,便另辟蹊径,打算用炼制九黎蛊的法子,再练出一门不亚于九黎蛊的蛊王之毒,取名‘霞云蛊’,也需五种蛊毒,皆为唐家特制,而冥夜酿,便是五毒之一。” 苏总捕顿了顿,而后才继续道:“毒年轻时,与唐家老家主,有过一番渊源,曾志同道合,自知‘霞云蛊’炼制之法,因此她借慕剑主的身体,所炼自然也是此蛊……炼制此蛊,需要包括冥夜酿在内的五种蛊毒,如今慕剑主体内已有三种,怕是不好解,具体情况,还是得去唐家看看。” 赵无眠直蹙眉,“毒现在还活着?” 苏总捕微微颔首。 “杀了吧。”赵无眠淡淡道。 苏总捕拱拱手,而后才道:“唐家现任家主唐微雨,似乎已经沟通天地之桥,但自从景正六年输了羊舌丛云一次后便再没挑战过他,但即便如此,也是不容置疑的蜀地第二,未明侯想去唐家讨解药,切记小心为上,他与李京楠,图尔嘎截然不同,不容小觑,必要之时,可找蜀王,领兵压境。” 赵无眠微微颔首,等苏总捕告辞离去后,太后才又用玉筷戳了戳赵无眠的肩膀,熟美面容满是渴求,“侯爷要去挑战前刀魁,不如带本宫也一起去蜀地?” 赵无眠微微一愣,“你去作甚?那地方多危险。” 太后稍微挺了挺胸脯,“事关武魁牌匾,必须要有朝廷之人在侧背书……以本宫的身份,莫非不可?” 以赵无眠的身份,哪需要什么所谓的朝廷之人背书,太后其实就是自己想离京玩,于是找个借口。 赵无眠本想拒绝,后想起沈湘阁让他帮忙打掩护……要是把太后丢在京师,她闲得无聊去沈府找沈湘阁玩,那沈小姐就得暴露…… 于是赵无眠看向洛朝烟,“陛下觉得如何?” 洛朝烟端着小碗,慢条斯理抿了口肉汤,“母后想去便去,朕当然不会坏了母后兴致,只是侯爷……” 洛朝烟顿了顿,好看的眼睛望着赵无眠,薄如蝉翼的睫毛微颤,“你将母后带出去,就一定要将她安然带回京师……好吗?” 此话有深意。 太后在找借口出京游玩,洛朝烟自己也在找借口……让赵无眠一定要再回京师。 她知道,太玄宫的人,一定会在蜀地现身,所以她怕赵无眠此去蜀地,便不回来了。 若是太后也跟着去,那赵无眠,总该送太后回京吧? 这是洛朝烟一点小小的女儿家心思。 太后凤目在赵无眠与洛朝烟身上看了下,暗道洛朝烟反应果真快,没白瞎了她的暗示。 太后自然也和洛朝烟是一个意思,她跟着去,也算是给赵无眠一个回京的理由。 赵无眠微微颔首, “等我回来。” “恩,朕就在京师等你,如今侯爷,太后都走了,朕便成了孤家寡人,日后沐浴,用膳,都只能一个人……侯爷别让朕久等。” —————— 日常过渡一下。 (本章完) 第253章 地下情 第253章 地下情 转眼入了二月,天气暖和了些,由京师入蜀地的官道,来来往往,却是翻了好几倍,有仗剑天涯的江湖人,也有拉着绸缎,瓷器等货物的商队。 前刀魁羊舌丛云得罪了未明侯,被朝廷卸了武魁牌匾,已是积怨,而现今未明侯又要赶去蜀地,挑战羊舌丛云,凭自身实力,靠江湖规矩,夺回武魁牌匾,来龙去脉,是非曲直,江湖皆知,自是难得的江湖盛景……自然也便方便做生意。 而中原地界,一条辽阔河道自京师方向笔直通向西南,无数船舶顺着河道破浪而行,满天日光垂洒而下,落在湖面波涛,浮光跃金,金芒又顺着楼船破开的河浪向两岸河道涌去。 有女子坐在船舷,身着淡青衣裙,如墨长发用银饰简单扎起,日光轻拢银饰,反射微光似薄纱般垂下,蔓延过女子饱满鼓囊的胸前衣襟,一根纯白素带勾勒腰肢,一手可握,纤细动人,青裙下的丰腴双腿规矩合拢,可见一双可爱绣鞋,她双手轻抬,红唇含箫。 呼—— 悠扬箫声混着破浪轻响,融于风内,让女子身后的谈话声也多了几分娓娓道来的韵味。 “沿河而下,什么时候能到长安?所谓千里江陵一日还,就算这速度只是夸张,但料想三天就能到吧?” “长安距京师两千余里,我们船上也没载什么东西,轻便的很,一时辰能走快百里……但京师到长安也不是一条河道直接覆盖,沿途还得换船,还需考虑天气风向……估摸得有五天的时间。” “在船上待这么久?真没意思。” “打坐调息,几天就过去了……你也是,都是堂堂侯爷,还怕无聊?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些?” “办事儿的时候稳重就行了。” 这世道又没电脑又没手机,平时骑马出行,好歹还能看看沿途风景,现在往船上一坐,两边景色万变不离其宗,除了练武,啥也干不了。 上次去常山,还有苏青绮与沈湘阁陪着,不是和苏小姐说点悄悄话,吃点胭脂,摸摸团儿,就是和沈小姐拌拌嘴,而现在……身边跟着师父,太后娘娘,与可可爱爱的小哑巴郡主,虽然各有各的韵味魅力,但赵无眠也没一个敢随便唐突的。 若是以往,赵无眠单刀独骑便杀向成都,而如今需要去唐家为师父找解药,还带着太后…… 太后这身份太重,背后就是以沈家为首的文官集团,容不得半点差错,因此此次离京带了不少人,有沈府门客左右司命,还有几位大内高手,以及以姬剑铭为首的侦缉司数位总捕,乔装寻常漕帮去蜀地做生意。 各个都是宗师,别看赵无眠现在打的不是天人合一者就是武魁高手,但实际上,宗师已经是一般江湖人能接触到的顶点,就算是在三宗六派中,宗师也是中流砥柱。 因此就船上这些战力,只要赵无眠能打败羊舌丛云,那无论是高端战力还是中流砥柱都能与青连天比肩,也就中低层的弟子人数差了太多。 而大离起势江南,靠水师起家,造船工艺不错,航行飞速,蜀地在大离西南,沿途需过秦地,走这条水路先去长安,再换成马车,速度也快些。 慕璃儿体内还有三毒,不似当初冥夜酿,没毒发时,体内四肢百骸也会隐隐作疼,因此自是耽搁不得。 至于洛湘竹,她体内有绛珠玉,经年久月,可感知其余九钟之气,此次去蜀地还需找展颜簪,肯定得带上……而且小哑巴也不可能放心师父。 那刀魁长兄羊舌殷还要办寿,他才是护送展颜簪回蜀地的人,还有秦三爷,他乃刀魁岳丈,当初似乎卖过宋云。 刀魁的媳妇曾被九黎的人救过一命,因此刀魁还和九黎有合作,自己又在找九黎蛊…… 妈的细细想来,赵无眠虽然没和刀魁见过面,但和刀魁一大家子基本都有点牵扯,此次去蜀地要办的事儿还真不少。 琢磨间,耳边悠扬琴声忽的一颤,却是船只遇了风浪,坐在船舷上吹箫的太后娘娘一个不稳,惊呼一声向后栽倒。 “呀——” 不过太后娘娘背后就是正在谈话的赵无眠与慕璃儿,因此赵无眠只是上前几步,太后的小脑袋便撞在他的胸口,抬手托住肩膀与小腰,没让她砸在甲板。 太后虽然栽倒下来,但神情并没有太慌张,仰首自下而上望着赵无眠,微微一笑,“侯爷真有风度,要是能这样多保护几次湘阁,她怕早就被你迷住了。” “沈小姐不在,我还是保护太后娘娘吧。” “侯爷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本宫也迷上你吗?”太后一手拿箫,另一只手轻捂红唇,故作惊讶,“你想姑侄双收?” 赵无眠面无表情将太后扶回原位,为什么太后总是喜欢问他这种近乎乱伦的问题?他岂是那种不讲礼法的人,顶多也就是欺负欺负师父…… 太后坐好,抚平衣角,但鬓发银饰方才顶在赵无眠胸膛,发簪凌乱,她干脆抬手轻拉银饰,如墨长发当即随着河风,带着好闻的幽香一缕缕拂在赵无眠的面上,痒痒的。 赵无眠默默后退一步。 太后小手按着发丝,回首朝赵无眠笑,笑容雍容带着淡淡妩媚。 故意的,甚至于,以太后的武功,方才怎么也不至于失去平衡栽倒……明显,她也闲得无聊,才想着逗逗赵无眠。 慕璃儿忽的上前,小手拉了下太后娘娘的脸颊,面无表情道:“姐姐,别随便调戏我徒弟,真要寂寞,就自己去。” “呜呜……慕璃儿!你,你大胆!本宫可是当朝太后!” “当朝太后也是和我自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还记得你十岁时,带我偷了本下流书,挑灯夜读……” “哦?”太后虽然脸颊被拉着,还被爆出黑历史,明显‘有损威严’,但她半点不怕,笑吟吟道:“偷书的人是本宫,但事后抱着书连看三天的人可是你。” 慕璃儿的段位和太后比起来明显低了不少,闻言当即红了脸,“那是你半夜塞到我怀里的!” “恩?那还有你七岁时……” 两姐妹互相爆黑料,赵无眠觉得自己再听下去得被灭口,直接打断,“太后娘娘,是不是该上药了?” 岚实力非同小可,赵无眠虽然与苏青绮双修过一晚,但伤势还没好透,随行人员中医术最好的就是太后,因此换药疗伤目前都是太后来办。 闻听此言,太后也不和慕璃儿闹了,抬手拍开慕璃儿掐住她小脸的手,轻快从船舷跃下,与赵无眠进了船舱,取出小药箱。 赵无眠坐在椅上,拉开袖子,解开白布。 他的胳膊当时被岚直接挖了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了手筋,若是一般江湖人,至少也得养个把月,不过以赵无眠的身份,肯定不缺灵丹妙药,进窥天人后恢复力也不似常人,估摸等赶去长安也就差不多可以恢复如初。 太后娘娘抱着小药箱放在桌上,双手在青裙微抚,衣物贴臀,腰肢与臀儿的曲线,夸张到足以让世上任何一个男人疯狂,就算是赵无眠也难免多看一眼,但太后这身份委实和师父不一样。 欺负师父,那是赵无眠与慕璃儿的私事。 但要是欺负太后,那洛朝烟与沈湘阁都得联手砍了他。 平日江湖流传你色胚,我们都不信,结果你反手就爬上太后的凤床,秽乱后宫? 因此赵无眠谨遵礼法,并未多看,移开视线,却看太后用手帕放在赵无眠的手腕上,把着脉,隔着丝滑绸缎,能感觉到太后指尖的温热。 还好太后虽然喜欢逗赵无眠玩,但本身还是相当保守的,这不,就连把脉都隔着手帕……这也是赵无眠不欺负太后的原因。 人家太后对他根本就没那种男女之事的想法,就是把他当晚辈逗……不过兴许也有一丝丝?毕竟赵无眠貌似也没见过太后逗别人。 与洛朝烟,沈湘阁的关系,加上当初夜闯大内的共同经历,自己在太后心底恐怕也算几分特殊。 赵无眠琢磨间,太后已经收起小手,打开药瓶,口中忽的问道:“侯爷认识璃儿多久了?” 赵无眠回过神来,扫去心中杂念,“两个月了……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她还误会我与郡主有染,如今想起往事,倒是觉得有趣。” 太后淡淡颔首,朝赵无眠的伤口洒了些药粉,神情不复方才的嬉笑,反而面无表情,威严正经,平淡道: “此前本宫与璃儿商讨过你的婚事,她情绪稍显激动,如今细细想来,本宫顿觉其中似乎有几分不对劲儿……侯爷知道本宫的意思吗?” 赵无眠稍显惊讶看了太后一眼,暗道太后果然没面上那般不正经,无论是当时追问他选萧远暮还是选洛朝烟,亦或是此刻都流露出非同小可的敏锐洞察力。 不愧是宫里出身。 他微微颔首,“当时师父是怎么说的?” “一切以你与湘阁的想法为重,这说法是没问题,但她的情绪与态度不对劲儿,因此……”太后顿了顿,沉默几秒,洒了药粉后,默默合上药瓶,而后才道: “本宫也便不藏着捏着了,她这么多年,对男女之事向来不感兴趣,但她也并非石心,小时候还陪本宫看下流书看的津津有味,之所以不屑男女之事,只是一直没遇见能让她心动的人,而如今,本宫觉得那个人有可能是你,赵无眠。” “何以见得?”赵无眠并未惊慌,问。 “喜欢或不喜欢,心动或不心动,待人接物的感觉截然不同,更何况,本宫与她自小长大,天底下没有人比本宫更熟悉她。”太后用干净白布为赵无眠包扎,手法柔和,但语气平淡,“若非是察觉出几分不对儿,本宫也不会同侯爷说这种话。” “太后是想让我谨记师徒之名,别做错事?” 太后当然该敲打敲打赵无眠,毕竟在这世道,尊师重道,江湖也好,官场也好,市井也罢,都认这理,就算是放浪形骸的本我堂,师徒之间做那事儿的都不多,更何况慕璃儿出身世家,名门大派,她一旦传出什么不好风评,害的是背后的慕家与剑宗。 慕璃儿可以不在乎自己的风评,但不能不在乎慕家与剑宗。 但太后闻听此言,却是沉默良久,而后轻叹一口气,却是语锋一转,稍显迷茫道: “按理说,本宫的确该说这话……但本宫久居深宫十年之久,知道不得自由的滋味,虽然并未尝过男女之情的苦楚,也没对什么男人心动过,却也知因世俗伦理,困于一生的人并不少,那感觉,同本宫这十年怕是也差不太多,因此本宫也心底茫然,不知该如何对你讲。” 赵无眠微微一愣,打量她一眼,心底第一次正视起这位身份尊贵的宫中人,“太后心底觉得,师父若真对我有意,就该大大方方,脱身世俗,可师徒伦理又是跳不出的一环,无论如何也不该犯这忌讳,所以茫然?” “侯爷明昭。”太后合上小药箱,又是叹了口气。 却看赵无眠笑了笑,问:“若太后未来有天碰上心仪男人,却又碍于身份不敢示爱……那太后是希望就这样犹豫一辈子,还是希望那个人能入宫带走太后?” 太后眨眨眼睛,认认真真想了下,“后者吧……这事儿哪有姑娘家主动的道理。” 于是赵无眠拍拍胸脯,“太后放心,若师父真对我有意,我肯定主动……” 话未说完,太后便反应过来自己被赵无眠绕了个圈子,杏眼浮现几分恼火,小手掐了下赵无眠的肩膀, “胡说什么呢!?那是你师父!本宫也只是猜测,又不是璃儿真喜欢上了你,如今同你讲这些话,只是给你提个醒,现在璃儿兴许只是对你有那么一丝丝的感觉,还没到需要抉择的时候,因此你多注意些,少做些跨过师徒间的错事,若让本宫知道你有意让璃儿越陷越深,定饶不得你。” 太后娘娘放了狠话,而后又轻轻拍了拍方才掐赵无眠的地方,“疼不疼?” 怎么就跟不小心咬了主人的猫猫似的,赵无眠心底开始觉得太后娘娘有些可爱了。 “疼。” “谁让你说那话气本宫。”太后娘娘冷哼一声,抱着小药箱来至床前,俯身将药箱塞进夹层,饱满臀儿向后翘起,身着春衣的缘故,很轻松便在衣襟拉出一条隐隐约约的缝儿…… 赵无眠默默移开视线,便看太后起身离开。 “这话别给璃儿说,否则她自个儿也会胡思乱想,本宫觉着她对你应当只有那么一丢丢的感觉,只要克制一下,那点情丝很快就过去了……本宫说的话,你听见了吗?未明侯?” 赵无眠从缝儿中回过神来,抬手道谢,“晓得……多谢太后为我疗伤。”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依本宫看,你和湘阁也就是迟早的事儿,就算唤本宫姑姑也不为过。”太后娘娘微微摆手。 “我能当杨过,但太后可绝不能当那小龙女。” “恩?什么杨过和小龙女?” “……以前看的江湖小传罢了。” “是吗,那航行无聊,得闲了侯爷可得讲给本宫解解闷。”太后娘娘回首朝赵无眠温婉一笑,推门离去。 屋内寂静,还留着太后阵阵幽香。 赵无眠盘腿在床上坐下,捏住龙纹青玉佩,细细感知奈落红丝……自己失忆,就是因为用了奈落红丝的回溯法。 如今自己不敢妄用,熟练度就上不去,可若没意外,只有对奈落红丝的用法烂熟于心后才能恢复记忆。 奈落红丝本质和时间有关,加速是种用法,回溯也是种用法,但就算不加速,不回溯,难道就体现不出时间了吗? 二倍速是时间,一倍速也是时间啊,自己即便不用奈落红丝,时间的痕迹也会在身上留下。 赵无眠默然望着手臂上的干净纱布,目前赵无眠身上,时间的具象化,莫过于伤势的逐渐痊愈。 片刻后,赵无眠默默闭目感知。 倘若将时间视作一种能量,那此刻的‘一倍速’,定然覆盖在周身世界,但这太玄乎,一般人就算有这个概念也不可能感知到什么东西,但能影响时间的九钟就在身上,赵无眠有事没事便将心神纳入其中,细细感悟,长此以往,不说一定能感知到时间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可总归也有点希望吧。 不知过了多久,日升月落,星光璀璨,船舶周围亮起明黄灯火,而船舶片刻不歇,趁夜向前航行。 嘎吱———— 房门又被推开,慕璃儿一席白裙,端着热乎乎的饭菜,闪身走进。 赵无眠睁开眼眸,才恍然察觉已经入夜。 “在闭关修炼?” “感悟九钟罢了。” “伤势如何?”慕璃儿将饭菜放在桌上,走近为赵无眠把脉。 伴随着一阵熟悉幽香,手腕传来慕璃儿指尖温热触感。 慕璃儿不似太后,可不会把脉还铺手帕。 “只是皮外伤。”赵无眠坐在床沿,而后问:“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此前饭点时,湘竹来找过你,但瞧你闭目练功,也便没把你叫醒……”说着,慕璃儿稍显扭捏,低声道: “北冥神功,为师也学了,萧远暮口称学会此功,百毒不侵,为师当时心底就存疑,暗道小西天都没百毒不侵的内功,如今参透,果真如此, 修炼此功,浑身真气性质浑然一变,海纳百川,阴阳兼具,又可吸纳他人功力,于是自身内息磅礴,方才百毒不侵……其实就是靠着雄厚内气压制毒质罢了。” 慕璃儿肯定是不太愿意和徒儿亲亲祛毒,于是学了北冥神功,如今无用,那就还是得靠赵无眠来吸……而身中三毒,毒质更深,原本每隔三天毒发,已经成了每隔两天,但毒发时间还是子时,今晚便到时候了…… “你先吃饭吧,为师打坐调息片刻……”慕璃儿与赵无眠隔了段儿距离,臀儿压在床沿,有点不敢看赵无眠。 “趁早祛毒,待会儿毒发时,师父也不用那么痛苦。”赵无眠坐近了慕璃儿几分。 慕璃儿板起脸,“为师岂是怕痛之人,此刻就祛毒,像什么话?” 赵无眠端起小碗吃米饭,他早便饿的肚子咕咕叫,闻言当然不会‘强上师父’,只是道:“太后娘娘似乎察觉到了点什么……” 慕璃儿微微一愣,而后琢磨少许,神情就跟和情郎偷情时被发现似的,认真想着法子,片刻后正色道: “这事可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怕是会把我赶回燕云,让我们几年不见。” 赵无眠颔首,身份所致,也只能瞒着太后了。 慕璃儿心底一直担忧师徒伦理的事儿,有点怕和徒儿亲亲,因此本就是掐着点来,所以话音落下不出一会儿,她便不由扭了扭柳腰,黛眉轻蹙,神情流露几分痛苦。 赵无眠顺势放下碗,抬手搂住熟美师父的纤腰,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慕璃儿睫毛微颤,有心反抗,但最终也只是看了赵无眠一眼,便缓缓闭上双目,湿润柔软的嘴唇微不可查向前凑了凑。 啵—— 赵无眠熟练叩关,品尝着师父的唇舌。 慕璃儿娇躯僵硬几分,而后又缓缓放松下来,已经隐隐有了几分淡淡的配合之感。 不是配合祛毒,是配合着被赵无眠亲…… 这事儿对徒弟也有好处啊,这些毒质,都是他强筋健骨的养料,听说这还是不亚于‘九黎蛊’的‘霞云蛊’前身……徒儿因为先天万毒体,都快死了,若是自己体内这半份‘霞云蛊’对他有帮助就好了。 慕璃儿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这可不是师徒乱伦,而是师徒彼此救命。 不亲亲,慕璃儿说不定会死,赵无眠也不得好过。 自己身为师父,又岂能为区区伦理礼法这种外物,害徒弟没了命?当行走江湖,不拘小节才是。 而且……其实怪舒服的。 赵无眠搂着慕璃儿纤腰的手,缓缓上攀,直至陷入衣襟,捏了下…… 啪—— 慕璃儿闭眼亲着,拍开赵无眠的手。 话分两头,长安港口,船舶停靠,即便入夜,码头苦工也赤着胳膊卸货走动。 长安作为秦地第一大城,这码头可谓一刻都停不了,每时每刻都有货运来,按理说,长安该是秦王辖地……不过秦王就是先帝,也就是洛朝烟的爹,因此这地界最大的官就是知府。 至于秦地第一大派归玄谷,总舵倒是不在长安,而在咸阳。 冬燕残党,白袍文士迎着人流,默默下船,他比赵无眠提前出发几天,早在陈书翰主动赴死那晚,他便已经离京,因此提前到了长安。 一来是为了避风头,陈书翰那条线,牵扯太多,继续待在京师,定要被朝廷连根拔起。 二来,便是去蜀地,想法子彻底杀了赵无眠。 陈书翰是江湖人,讲规矩,讲道义,讲一个念头通达,但他不是。 白袍文士身后,还跟了几个冬燕高手,不过他们的武艺,连陈书翰都比不过,自然也不可能是赵无眠的对手。 离开长安码头,街道上,有十几位身着武服,牵着马的江湖客,瞧见白袍文士,便递上缰绳,微微拱手,“时大人。” 白袍文士名为时守瑾,与陈书翰红棍的职权不同,他乃太子用来联络冬燕四散在江湖各处势力的中间人。 洛述之当了快二十年的太子,一直默默积蓄力量,很多地方都有他的人,有些暗桩,陈书翰不知,但时守瑾可谓一清二楚。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如此,洛述之那计划虽然太过着急且冒险,但快二十年的发育,的确将冬燕发展为了一股藏在江湖暗处的庞然大物。 “刀魁那边怎么说?”时守瑾翻身上马,淡淡问询。 “刀魁自知赵无眠要来挑战,只言一句‘我接了’,便居于青城山上,根本不下山,明显就是想等赵无眠过来,怕是难以利用。”旁边江湖客回应。 时守瑾轻夹马腹,策马朝西南而行,“刀魁不上,有的是人上,秦三爷不少黑料,可都在我们冬燕手上,在此之前,赵无眠不出所料,应当会在长安下船……他有千里马,赶去蜀地的速度肯定比我快……想办法在长安拖延他一阵,至少先让我在蜀地有所布置。” “遵命。” (本章完) 第254章 精忠报侯 第254章 精忠报侯 蜀地被誉千河之地,全境河流大多为长江分支,林林总总近两百条通航河流,拜此所致,蜀地漕运之业也是一绝,虽然来往漕帮比不上江南水乡,但也是西部难得一股江湖势力。 蜀地武林魁首乃是刀魁,这么多年,他不可能不接管漕运这么大油水的生意,麾下自有不少拜他码头的漕帮,势力最大者,莫过于金沙江龙头,金沙帮。 这名字虽然起的土,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便是让人印象深刻的特征,从这点看,金沙帮倒是做的不错,扎根蜀地大江,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门下武者精英荟萃,可惜没出个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否则金沙帮说不定也能讨个蜀地武林龙头当当。 而金沙帮能有今天,离不开背后真正的掌舵人……秦三爷。 秦三爷曾在京师干中间人,如今又是刀魁岳丈,有这关系,就算是条猪也能乘着风浪在蜀地混开。 不过做生意,自然不会拘泥一地,蜀地与秦地相距不远,金沙帮在长安自然也有点人脉势力。 夜半时分,长安西南侧不过百里之遥的一处小镇,下着淋淋细雨。 时守瑾在一处酒馆前翻身下马,酒馆门前,停着诸多马车,挂着飘着‘金’字幡旗,酒馆内闹闹哄哄,推杯换盏,一缕缕昏黄灯光自门扉缝隙与窗纸渗出。 哐当———— 时守瑾推开门扉,伴随着浓郁的酒气,汗臭与女人香,酒馆瞬间安静,酒馆外的雨点混杂着冷气吹进屋内。 可见大堂摆着十几张小桌,身着开襟汗衫的大汉盘腿坐在桌前,一人手里搂了个窑姐儿,端着酒碗,各个神情凶悍,一看便是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时守瑾一身文士白袍,又文质彬彬,在他们面前着实显得弱不禁风。 不过金沙帮作为漕帮,主要还是生意人,虽然面容凶悍,不少打杀,但也对欺负人没什么兴趣,有人淡淡抬手,“这馆子被我们金沙帮包了,你莫是没瞧见外面的旗子?” 时守瑾抬手甩出一块金条,掷地有声,“我来找你们帮主谈生意,这点见面礼不知够不够?” 谈生意? 有人掂量了下金条分量,沉甸甸的,不由面露笑容,旁边窑姐好奇看来,被他一手推开,起身往酒馆后方走,“随我来。” 酒馆后有一单独厢房,内里坐着两人,正在推杯换盏,其中一人身形魁梧,身着短打武服,正是金沙帮帮主魏和同。 “老大,这人有生意想找你谈,出手很阔,是个富家子。” 魏和同头也不抬,“叉出去,没见老子在和范公子谈生意?” “范公子?”时守瑾抬手拍开身旁汉子抓向他的手,瞥了魏和同旁边那人一眼,“九黎部内,范家公子?” 九黎部族太过神秘,就算是冬燕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苗疆有这么一号势力,以洛述之那疑心病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容忍大离疆域还有这么号神秘势力,因此也查了几年,倒是知道九黎部内由五大氏族掌握,其中一族便是范家。 之所以能查到范家,还是因为这范家跟刀魁来往甚密,这才顺藤摸瓜查出来,但除此之外的东西便不甚了解。 因此时守瑾也只是猜测。 那汉子稍显错愕看了时守瑾一眼,又摸了摸被拍了下的手腕,上面已经有了淤青……这文弱书生居然还有这把子力气? 他也会武功? 那汉子给了魏和同一个眼神,这家伙怕是个硬茬。 魏和同眉梢紧蹙。 不过时守瑾明显猜对了,范公子指尖摩挲着酒杯,瞥了时守瑾一眼,顿觉惊讶,“知道九黎的人可不多……” 说着他看向魏和同,微微一笑,“要与魏帮主谈生意的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有趣。” 闻听此言,魏和同顿知其意,范公子怕也想知道此人身份,于是轻轻抬手,“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时守瑾。”时守瑾淡淡拱手,后毫无所惧,一拉衣袍下摆在桌前盘腿坐下。 范公子轻抿酒水,不言不语,只是带着好笑的神色旁听。 金沙帮背后靠山乃是秦三爷,这消息算是江湖隐秘,知道的人不多,魏和同这才正视了时守瑾几分,语气带上几分严肃,“阁下想谈什么?” “魏帮主这么多年,向来不甘心居于蜀地一隅之地,做梦都想着把地盘往外扩,怕是眼馋长安码头很久了吧?我有法子帮阁下接管长安码头。” 魏和同愣了下,而后微微摇头,却是道: “梦是梦,现实是现实,江湖人只认拳头,地盘再大,没有武魁级别的高手背书也守不住,如今羊舌丛云虽然被免了武魁牌匾,但一身实力在蜀地还是无可匹敌,只要他不败,就仍是蜀地龙头,但也仅仅是蜀地龙头,金沙帮依附羊舌丛云,他的手若不能伸到长安,那我即便接管了长安码头,也保不住这地盘。” 时守瑾眉梢轻佻,这魏和同倒是个聪明人,也对,能在江湖混出几分名堂的,没几个是蠢货。 魏和同便直言道:“不过我虽没有接管长安码头的自信,却也知其中油水……阁下想必不会这么简单将这好处拱手让人,你莫非是祝运良的仇家?” 祝运良,目前长安码头的话事人,不过他一介江湖人能在长安这种秦地大城当漕帮龙头,背后肯定也有人……其实就是太子洛述之,这码头也是冬燕的财政来源之一。 因此祝运良自然是时守瑾的人,不过这事儿没几人知道……暗桩暗桩,被那么多人知道,还叫暗桩吗? 时守瑾摩挲着酒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淡道: “漕帮虽有在码头收税之责,但漕帮这权力,不是来源武魁……而是朝廷给的,大多江湖人,不认朝廷,但认漕帮,于是祝运良才能在码头收钱,但他近些时日有些狂妄,收了钱,给朝廷的那份却少了,暂时还没人敲打,是因他在长安的势力够大,与太守有些关系,但一旦惹上不该惹的人物……” 说着,时守瑾淡淡冷哼一声。 魏和同与范公子对视一眼,旋即魏和同当即想起什么,语气错愕中带着几分惊喜,“算算日子,未明侯也该来蜀地了,他若是走长安那条水路……嘶,你是未明侯的人!?你,不,阁下想用长安码头诏安我们金沙帮!?” 时守瑾:? 老子什么时候成赵无眠的手下了? 但魏和同显然是想歪了,当即起身,来回踱步,“有未明侯背书,可比什么所谓的刀魁好用多了……” 他反应过来,连忙给时守瑾倒了杯酒,笑着道: “阁下,这生意的事儿,详说,详说!实不相瞒,侯爷此行来蜀,江湖可有不少人觉得侯爷是年轻气盛,热血上脑,那羊舌丛云可是成名多年,虽称不上十武魁之耻,但肯定也是武魁中流的高手, 侯爷毕竟没有沟通天地之桥,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羊舌丛云的对手,可依我看呐,在侯爷面前,那刀魁也不过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登儿,不过土鸡瓦犬尔。” 时守瑾眼角一抽,他虽不择手段,但也不是被人误解为仇家手下还无动于衷的人……但若是自己乔装为赵无眠的手下,在蜀地搞事,最后坏的肯定也是赵无眠的名声。 嘶……这倒是个好思路,只是具体该怎么做呢? 就在时守瑾琢磨间,身旁那范公子猛然一拍方桌,磅礴内劲下,木桌当即化为齑粉,其上酒液美食摔落在地,啪啪作响。 却看范公子冷眼望着时守瑾,冷声道:“我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名为范离,年轻气盛,跟着幻真阁与青连天去了京师,结果被赵无眠一刀枭首,脑袋还挂在白鹿广场示众,此等血仇在身,你这鼠辈还敢在我面前现身?” 时守瑾:? 不是,他压根不知道范离是九黎范家的人啊! 这也怪不得时守瑾,毕竟这情报就算是侦缉司也不知,这还是李京楠告诉赵无眠的,冬燕手眼再通天,也不可能事事都知道。 时守瑾张了张嘴,想扯赵无眠大旗在蜀地搞事的想法,还未萌芽就被碾碎,可说自己是冬燕吧,魏和同虎视眈眈,指不定提着他的脑袋就要去拜赵无眠码头,不说吧,这范公子也得挖了他的心。 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只得含糊其词道:“我可不是赵无眠的属下,此行前来拜会魏帮主,只是想告诉你,祝运良完了,若帮主想在长安码头分口汤,我能帮忙,但需替我联络秦三爷。” 秦三爷自从成了刀魁岳丈后,便口称金盆洗手,隐居幕后,但平时人在哪儿根本不知,一副即便有刀魁护佑也要躲着仇家的模样,因此时守瑾这才找上金沙帮,就是想拜托金沙帮牵条线。 范公子冷笑一声,“口说无凭,谁知你是不是赵无眠的人……来人!先拿下再说!” 砰—— 有两道人影瞬间撞碎屋内窗户,雨点混杂着木屑纷飞,而在木屑飞出之前,已有寒光自内涌出,杀气逼人,直指时守瑾。 铛铛———— 酒馆内瞬间嘈杂一片,两道打斗声落,便听‘砰’的一声,白袍文士自酒馆屋顶破木飞出,足尖轻点,飞身坐在停在酒馆门前的马上,猛夹马腹,长啸而去。 “九黎范家也对赵无眠的人头有想法!?我等本该合作,却因误会刀兵相见,这仇我时守瑾记住了!你今日不信,来日若想寻援手,可莫怪在下不给面子!赵无眠不日就将在长安登岸,不信你可观之!” 金沙帮的小喽喽们乌泱泱手持刀剑从酒馆挤出,却看时守瑾已经骑马远逃,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追。 魏和同沉着脸跃上酒馆屋檐,望着一骑绝尘的时守瑾,沉默几秒才淡淡抬手,“别追了,又没什么仇怨利益,不值得费那么大力气,别耽搁了明天的生意……” 说着,魏和同又跃进酒馆,望着神情阴晴不定的范公子,稍显错愕,“没想到范公子的胞弟竟是死于未明侯之手……” 范公子身边站着两位身为蓑衣的贴身暗卫,神情稍显阴沉,瞥了魏和同一眼,几秒后收拾好心情,露出往日笑容,“魏帮主若想给赵无眠纳投名状,不妨这就砍了范某的脑袋带过去。” “公子真会说笑。”魏和同摸摸脑袋,哈哈大笑, “金沙帮与范家合作多年,如今更是多亏了公子,我等才能与唐家牵上线,做了唐家生意……蜀地江湖明面上就两个武魁高手,如此一来,青连天与唐家都与我金沙帮有所关系。 所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金沙帮如今在蜀地,仅屈于青连天与唐家之下,而我就算跟了赵无眠,难道他就能看得上我这漕帮吗?指不定是拿老子手下这几号兄弟扫茅房!” “哦?”范公子皮笑肉不笑道:“帮主方才不是说,就算是刀魁,在赵无眠面前也不过土鸡瓦犬尔……” “场面话,场面话罢了,谁不知道赵无眠那厮压根就没沟通天地之桥啊?”魏和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笑着说: “真让刀魁碰上他,不得给他屎都打出来?我现在就书信一封,让刀魁比武时多用几分力,直接给他打成重伤,如此范公子若想报仇,也有个好时机。” “免了吧。”范公子在尚且完好的椅上坐下,琢磨片刻,道:“那个叫时守瑾的话不能全信,但总归是条线索,若赵无眠当真在长安下船,惹出点什么动静……不如帮主帮在下去探探虚实?” 魏和同脸都绿了,“那可是未明侯,我这金沙帮就算是蜀地第一漕帮,也不够他一只手揍的啊。” “魏帮主口称能力不足,不愿插手长安漕运,但在那地方究竟有没有安插人手,我也知道一二。”范公子微微一笑,道: “只是打探情报罢了,可没让魏帮主杀了赵无眠,若非时间太紧,我来不及安排人手,自个便去长安想办法围杀他了。只要帮主肯帮此忙,那时守瑾承诺的事,我范家也未尝做不到……不就是一点地盘吗?” 魏和同琢磨少许,他对范家其实也不太了解,只知羊舌丛云一直对范家礼遇有加,能让刀魁都这般对待的势力,肯定非同凡响,这才对范公子卑躬屈膝,因此这姓范的料想是没框他。 因此魏和同也便应允下来,拱手告辞。 被时守瑾这么一闹,这饭也吃不下了,反正生意早就谈好,还是趁早赶去长安吧。 等魏和同带队离去后,范公子身边那护卫才低声道:“只是去长安打探赵无眠的情报,怕是谁都能做,何必选他呢?万一他真投了赵无眠,暴露了公子……” “要的就是他暴露。”范离哑然失笑。 “那他手上那批货……” “那是唐家的,不是我范家的。” 四天后。 “侯爷~你莫非真想当那杨过,娶本宫这小龙女?” 太后娘娘趴在软塌,小手撑着侧脸,熟美面庞带着调笑与几分装出来的羞赧,凤目似羞含怨望着赵无眠,青裙下的臀儿宛若山峦,在腰肢构成一道弧度极大的动人曲线,裙下两只小脚丫穿着白袜,抬起,落下,抬起,落下。 在船上这段时日,闲的无聊,赵无眠除了感悟奈落红丝,背着太后与小哑巴欺负师父,便是同太后讲故事。 哑巴郡主洛湘竹也听得津津有味,双手抱着碗莲子羹,待听完后,才惊觉碗里的羹都凉了。 赵无眠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无需他说什么,坐在太后旁边的慕璃儿抬手就在太后的臀儿上拍了下,青裙似海,波涛起伏,“瞎说什么呢?只是给你讲点故事解闷,怎么还代入自己了?” 太后娘娘吃痛,觉得在赵无眠面前被打屁股有损威严,也在慕璃儿的小腰掐了下,蹙着凤眉不满道: “反正他叫本宫姑姑也是迟早的事儿,怎么不能代入了?只是如今一想,小龙女在古墓还有杨过陪,本宫在深宫也是孤苦伶仃……” “我这些年可是没入宫看过你?” “你一年才来看望本宫几次啊?”说着,太后又朝赵无眠眨了下右眼,一举一动活像十几岁的世家小姐,贵气又活泼,“等回京后,侯爷不妨就在大内住下,坤宁宫虽没寒玉床,但有本宫呀。” 赵无眠想说这是能类比的吗?寒玉床能睡,但我能睡太后吗?这话肯定不能说。 太后瞧赵无眠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熟美面容浮现几分说不定道不明的神情,指尖在红唇轻点了下,轻声问:“侯爷想睡本宫?” 乖巧坐在一边的洛湘竹闻言,反倒自己红了小脸,眼神透露出几分‘你们这么吗’的不可置信。 慕璃儿发了火,“沈南歌!你一天天的还有半点太后样儿吗?” 太后娘娘茫然望着慕璃儿,装傻道:“我是太后吗?璃儿啊,不是姐姐说你,现在微服出京,可是不能将身份挂在嘴边喔,万一隔墙有耳,身份暴露,指不定有什么人想来谋害本宫。” 说着,太后娘娘又看向赵无眠,风韵面容带着几分痴痴的笑,“不过侯爷肯定会保护本宫,对不对?杨过没能保护好小龙女,但本宫知道,侯爷不是杨过,于是本宫也不会是小龙女。” 不得不说,太后娘娘这个笑容与这番话,足以让世间任何一个男人心动,但赵无眠知道这个女人的话根本不能信,一旦当真,不知要被怎么调笑,因此也露出笑容。 “南儿是南儿,总是类比小龙女作甚?” 太后娘娘笑着说,“是在提醒未明侯,本宫从你的故事中,学会了很多。” “学会了什么?” “杨过是如何讨得那么多女子欢心,一方面是武艺高强,为人洒脱,面容俊俏,另一方面,便是会说话。”太后娘娘微微仰首,面容自豪,“不信未明侯可以随便问本宫点什么。” “太后娘娘待会到了长安,最想做什么?” “看侯爷惩恶扬善,因此这样本宫就会心动。”太后望着赵无眠,露出青春灿烂的笑容。 “……太后不愧是沈小姐的姑姑,在挑逗男人这方面,简直一脉相传。” 太后故作惊讶,小手轻捂粉唇,“侯爷的意思是本宫与湘阁一样,都让侯爷喜欢?这可不行,玩笑归玩笑,姑侄同收是绝对不行的,不过本宫也很好奇……” 太后娘娘偏头望着赵无眠,凤目带着有趣与淡淡的侵略性,“本宫与湘阁,从侯爷的角度,谁更讨侯爷喜欢?本宫指的是男女之……” 话音未落,慕璃儿便面无表情抬手拉住太后的脸,“再说这些不知廉耻的话,等下了船我们就派人把你送回京师。” “呜呜本宫错了……” 赵无眠哈哈大笑,而后也被慕璃儿拉了下脸,“你也是,太后讲那些玩笑话,你何必应和?” 等教训完太后与赵无眠,慕璃儿才冷着脸,给了赵无眠一个眼神,而后离开船舱,转而进了隔壁房间。 赵无眠紧随其后,一关上门,便轻挑师父的精致下巴,俯首含住她的红唇。 “唔……”慕璃儿稍微挣扎了下,这次连床都没上,直接被赵无眠按在墙边,肆意品尝,与太后就隔了一堵墙,依稀还能听见太后在对洛湘竹说些‘璃儿真是无趣,不就是和她徒弟开开玩笑吗’之类的埋怨话。 “孽,孽徒!这么急不可耐,我看你就是馋为师身子!”稍微得了休息空隙,慕璃儿便眼中含着水光,用力捶了赵无眠一下。 “师父的眼睛很漂亮,腰不仅纤细,搂着的时候也很熟悉,嘴唇湿润又软呼呼的,或许是因为习武的缘故,肌肤也富有弹……” 赵无眠如数家珍,还没说完就被慕璃儿揪住耳朵,羞恼道:“为师那话不是让你列举馋哪些地方!” “我知道,根本列举不完,我就随便挑出几个说。” “你!”慕璃儿被气得胸脯不住起伏。 “毒还没解……”赵无眠提醒道。 慕璃儿不满望着赵无眠,而后愤然扭开小脸。 赵无眠指尖挑着师父的下巴,又掰了回来,再度起品尝师父的嘴唇。 夜色将半,船舶昼夜而行,在翌日清晨,便抵达了长安码头。 河面上飘满了商船,连接成片,彩旗招展,码头苦工的人声嘈杂混着河风飘荡而来。 赵无眠几人站在甲板,即便还未入城,也能瞧见港口外的繁华建筑,人头攒动。 神情都是稍显激动,可算是到长安了。 等入港口,才瞧见码头有不少人身着统一制服,手持名册,腰间佩刀,盘查下船之人的身份。 目前正在打仗,港口出入者,自然该详细查查,无可厚非,只是太后打量几眼,柳眉轻蹙,“这不是官府的人啊。” (本章完) 第255章 谁是黄雀? 第255章 谁是黄雀? 目前正在打仗,查来往船舶身份没问题,但这是朝廷该干的事儿,私人组织谁有这个权力? “人手不足于是外包?”赵无眠稍显疑惑,打量了那几个身着统一制服的汉子几眼。 离的近了,以赵无眠的五感便能隐约听见那些汉子拱手喊道:“近来不太安稳,保不准会有戎人细作潜入我大离腹地,各位见谅,见谅啊,都以国事为重,配合点。” 这话说的没毛病,但跑船吃的就是‘日子钱’,多耽搁一会儿,不知会少赚多少钱,一艘船上可不是零星三两人,就这么一个个查下去,怕是得误不少事。 于是港口船上大多面露不满。 于是汉子还时不时比个手势,当即有跑船经验丰富的偷摸递点银子,于是身份也不查了,直接放行……比起查身份,更像借着由头敛财。 太后瞧见,凤目当即冒火,柳眉倒竖,“混账东西发国难财!?前方战事吃紧,后方还借着打仗的名头搜刮民脂民膏!?谁给他们的狗胆办这事儿!?” 慕璃儿行走江湖阅历丰富,一眼便从制服认出几人身份,轻声道:“长安的漕帮……我记得是叫八水帮,所谓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水饶长安,这漕帮也算是长安最大的江湖帮派,早就被朝廷诏安,管理长安港口,替朝廷收税。” “收税?”太后冷冷一笑,“税帖呢?既然收了百姓的钱,就该给文书凭证……这可不是收税,纯粹就是在捞油水。” 赵无眠当即了然,“若是用朝廷的人查细作,倘若收了钱,那就是知府搜刮民脂民膏,但若用八水帮查细作,便可正大光明收钱,毕竟这是八水帮帮主收的钱,而不是知府。” “的确是找个由头敛财。”慕璃儿微微颔首,回忆片刻,才又道: “八水帮帮主名为祝运良,武艺高强,二十年前便是江湖成名的高手,但应该没有进窥天人,只是宗师水准,背后站着的人估摸是长安知府,他自个未必敢敛这钱,于是让手下人贪,最后被朝廷的人查问,也只需把脏水甩给祝运良。” 贪官污吏哪里都有,但怎么贪是个门道儿……这钱是祝运良贪的,又不是长安知府贪的,真查起来,说不得知府两袖清风,一贫如洗,钱呢?钱都在祝运良手中,但钱的时候,知府也不会缺钱。 这点门道,稍微一想太后便一清二楚,若无朝廷背书,这八水帮哪来的胆子干这事儿?她当即火冒三丈,“瞧这熟练模样,显然也不是刚干这事儿……怕是年前就开始了吧?” 湘竹郡主歪了下小脸,拉了下赵无眠的衣袖,比了个‘疑惑’的手势,她是在问怎么没人把这事捅到朝廷去,要是让洛朝烟知道,肯定会一查到底。 赵无眠朝她笑了笑,“寻常江湖游侠招惹不起八水帮,而在朝廷有背景的,也未必敢招惹以长安知府为代表的官僚集团,要知道这以码头的吞吐量,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那知府自然会上下打点……贪的人不是知府,而是知府背后的一众利益集团。” 小哑巴似懂非懂点点头,倒是明白了,寻常江湖人惹不起,有朝廷背景的,要么也惹不起,要么就是也收了钱,同流合污。 这也算常态了,以前郡主也跟着燕王处理过这些事……燕王在整治燕云的贪官污吏时是怎么做的呢?手起刀落,人头滚滚。 洛湘竹便又拉了拉赵无眠的衣袖,小手在自己白嫩脖颈抹了下,而后小脸双目紧闭,做出痛苦模样,意思也是让赵无眠要不都杀了吧,对付这些人肯定没什么好留情的。 发国难财,有几个是好东西? 慕璃儿看了太后一眼,柳眉蹙了下,转而道:“若是平常自然该杀,但杀人过后总得自报名号,不然这事小不了,可太后在侧,我等随便报身份怕是不妥,而且要插手此事,最好将八水帮连根拔起,也便需要查他背后那些人,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现在时间紧,任务重,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儿,明显不值。 太后眨眨眼睛,小声嘟囔道:“本宫是要去给侯爷争夺武魁背书,迟早会亮身份……” “现在可还没到蜀地,能不自报家门就不自报家门,你沈家这么多年,爬到这个位置,得罪的仇家难道还少吗?”慕璃儿白了太后娘娘一眼, “而且太后也好,未明侯也罢,这两个身份一旦爆出去,八水帮后面那些蛀虫肯定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单单将八水帮推出来顶锅……到那个时候,再想查,可是不容易。” 慕璃儿这话说的在理,洪天景正两朝,查贪官污吏都是暗中进行,谁会正大光明查啊?当人家贪官是傻子,不会躲? 因此目前赵无眠等人根本没时间管这事。 一直在几人周围默默旁听的沈府门客沈炼闻听此言,也觉得在理,便自怀中摸出钱袋,提议道: “那属下先交了钱,把这伙人应付过去,此刻还是当以太后娘娘的安危为重,等蜀地一行回来时,我们再从头查起也不迟,事分轻重缓急,长安码头这事,明显该缓一缓。” 但赵无眠想的更深,从晋地起,他便谨小慎微,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周围有没有暗算埋伏,一切异状是不是针对自己,也算是养成习惯了,如今他自然也在琢磨。 这伙叫八水帮的,当真只是在敛财吗?这事说是江湖与朝廷两方势力都不敢牵扯,但时间一长,肯定有人会捅去京师,到时候洛朝烟派人来查,知府或许能安然无恙,但这八水帮可就彻底完了。 这岂不就是竭泽而渔?八水帮帮主会这么蠢吗?他要真有这么蠢,还能把八水帮发展成长安第一漕帮? 赵无眠觉得这不是单纯敛财,怕是另有蹊跷。 而在港口内,魏和同带着一票手下,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蹲在地上,一边嗦面一边吃蒜。 查身份的人肯定不是他们,毕竟金沙帮也只是蜀地第一漕帮,手还伸不到长安码头。 有小弟羡慕望着收钱的那伙汉子,泛了红眼病,不由问:“老大,我们来长安都四五天了,也没见着八水帮出岔子啊,你瞧瞧他们收钱那样,真他妈的趾高气扬,那银子比怡红楼娘们的水都多!” “对啊对啊,就那个收钱的,我还认识,叫老六,前几天看在我是老大罩着的份上还请我逛过窑子,晚上天天都去怡红楼,近些日子,兜里钱多,他妈的都改去嫖清倌人了!” 魏和同一口羊肉一口蒜,吃完面,喝口汤,打个饱嗝,手背往嘴边一抹,才道:“老子倒是看出来时守瑾为什么说八水帮完了,就这么收钱,谁看不出他们是在借着由头搜刮民脂民膏?这要是让未明侯瞧见,不得给他们皮扒了?” “那,那未明侯人呢?” “不清楚,应该快到了吧……” 言谈间,有一船舶靠岸,甲板放下,众女都不愿和这伙发国难财的小人靠近,想待在船上。 沈炼准备下船,被赵无眠抬手拦住,“我来处理。” 说着,赵无眠看向姬剑铭,“把马都牵下来吧,接下来我们走旱路去蜀地,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船上。” 姬剑铭拱手领命,带着人将行李与马车牵下船,他们此次出行乔装寻常商队,马车不少。 太后娘娘与洛湘竹提着裙摆,在大内高手的护佑下踏上甲板,而后上了马车,拉起车窗帘子,露出太后的好奇面庞。 慕璃儿戴着斗笠,垂着面纱,她的江湖名气很大,不少人都认识,主要也是太漂亮,为了防止有人见色起意,一般都带面纱。 虽然慕璃儿本身不怕那些臭采的,但肯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跟在赵无眠身侧,稍显茫然看了他一眼,心想只是交钱过路,至于你亲自去吗? 赵无眠为了掩盖身份,并未斜跨横刀,只带着一柄从朝廷内库取的长剑,名为伤竹,剑身细长,通体浅绿,剑身镌刻竹纹,也是江湖不可多得的宝剑,身着苏青绮为他缝制的青衫,配上清隽气质,倒像个世家公子。 老六掂量腰包,面上不由笑容更甚,瞧见这船上下来几架华贵马车,脸上笑容愈发浓郁。 在这行干的久了,才知道越是有钱有地位的人,便越珍惜时间,对他们而言,凡是能用钱打发的事都不算事儿。 他们八水帮这是以国事为重,谁也挑不出理,真要扯皮,他们也有大把时间,反正耽搁不起时间的人不是他们,更何况,八水帮背后还有朝廷背书,就算闹到官府那儿,也有说法的……看来又能敲一笔了。 老六带着一票弟兄,上前几步,拱了拱手,给足了赵无眠礼数,“这位公子,近来戎人入关,前线打仗,我等八水帮奉朝廷之命,在此彻查各位来龙去脉,还望配合。” 蹲在不远处的魏和同看向这边,倒也没发现这位俊美公子就是赵无眠,只觉得这小年轻长得倒是不错,要是卖进长安象姑馆,怎么也得是个头牌……不过魏和同也不干人口拐卖这生意,因此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 赵无眠打量了眼前这汉子几眼,而后问:“奉朝廷之命……具体是奉谁的命?” 老六被问过不少次这问题,早有准备,清清嗓子,自怀中取出一份文书,下巴微抬, “白纸黑字,烫红官印,长安知府,这位公子,瞧您这打扮,肯定是富人家,还带着女眷,难得来长安一趟,我们也不想坏了您的好心情,这样,你看着给点就行,不然细细查下去,浪费的也是您的时间……” 老六眼看赵无眠不太‘上道’,又年轻,于是便把话说的直白了点。 赵无眠在文书打量几眼,身后马车上的太后也凑着小脑袋看,几秒后,她柳眉轻蹙,道:“这是仿制的吧?长安官印,重在安字,此字油墨应与其余印章截然不同,但如今看来……” 太后娘娘话没说完,慕璃儿便瞪了她一眼,我们都在藏着你的身份,你还到处抛头露面? 太后俏脸鼓了下,却当即闭嘴,默不出声,放下窗帘,只漏了条小缝,悄悄望着赵无眠。 但太后这话肯定不假。 文书的确是仿制的,此乃长安知府的后手,要是真捅到京师,那责任都在八水帮,而不在他,他可没给八水帮这权力哦,他顶多就是‘监管不力’。 但文书是不是真的,根本不重要,若知府当真不愿八水帮搜刮民脂民膏,那再给八水帮几个胆子也不敢办这事儿。 但仿制文书就这么直勾勾被点出来,也着实让老六脸色当即一沉,冷声道:“这话可不能胡说,如若不然,公子大可闹去官府,但到了那时候……” 老六打量了慕璃儿几眼,而后笑了笑,“希望贵夫人没有身孕,否则一家子在牢里待几个月,怕是害的一条无辜小生命惨死。” 慕璃儿眨眨眼睛,想说我不是他的夫人,但也着实没必要给这陌生人解释,于是不语。 闻听此言,赵无眠眉梢轻佻,“官匪勾结?” 老六与周围汉子闻言当即按上腰刀,冷冷望着赵无眠,“这位公子,不该说的话别说,您这帽子可是扣大了,我们八水帮早便被朝廷诏安,谁不知我们是为朝廷办事?如今前线打仗,我等在后方查细作,谁也挑不出理!你就算上访京师,当今天子也会站我们这边!” 话音落下,周围汉子都是悄悄上前几步,已经打算把这闹事的刺头揍一顿押去官府,连同妻眷一起关上几天,也算是杀鸡儆猴了。 不远处的魏和同啧啧摇头,端着碗喝羊肉汤,“这事儿给闹的,那公子怕是要被八水帮惦记上了,谁不知这是官匪勾结啊?但你点出来,这多不给八水帮面子?这事怕是不好善了。” 旁边有小弟代入了自己,轻叹一口气,“我们闯荡江湖半辈子,再怎么潇洒也比不过朝廷鹰犬啊,这事儿一般人碰上了,只能被八水帮拿捏,活在世上,谁没个在乎的人呢?都怕被牵连家眷……” 话音还未落下,魏和同与旁边小弟都是脸色瞬间一僵,瞧见不可置信一幕。 呛铛—— 码头上,忽的寒光一闪,拔剑声惊得所有人头皮发麻,错愕看去。 太后透过车帘缝隙,悄悄望着赵无眠,以她的视角,只看赵无眠腰间伤竹剑忽的浮现一抹寒芒,在老六脖颈前一扫而过,旋即又干净利落收回剑鞘,潇洒飘逸,点到为止。 血光飞溅,些许血珠洒在老六身旁汉子的脸上,才让他们回过神来,理清事态。 噗通———— 老六双膝跪地,双手捂着脖颈,脸色错愕惊悚,而后再向前栽倒,血水顺着指缝流出。 在‘查戎人细作’的敏感时期,闹出人命,定然会被八水帮和朝廷打成细作,迎来追杀。 谁都能明白这点,于是此刻都被这场景吓到,港口千余人,在此刻迎来寂静无声。 只有太后一把从车帘探出上半身,熟美俏脸满是兴奋与快意,两只小拳头挥舞着,“好!” 刚吐出一个字,太后又被车厢里的洛湘竹拉了回去。 “想收在下的钱,就让你们帮主亲自提刀来取吧。”赵无眠收剑入鞘,淡淡瞥向老六身旁的几个汉子。 那些人早已被吓得肝胆俱裂,赵无眠既然敢杀老六,肯定也敢杀他们,有人壮着胆子放狠话,“你,你敢杀他!现在都在查戎人细作,你此举岂不是做贼心虚!?你就是通敌卖国的细作对不对……” 这帽子还没扣上,只看赵无眠忽的抬手,翠绿剑鞘眨眼间甩到那人脖颈。 嘭—— 那人话音未落,脸色便瞬间涨红,被剑鞘向斜下方压去,整个人砸在地上,在青石地砖砸出一道半圆浅坑。 若不是太后娘娘与湘竹郡主都在,怕吓到她们,此人定是尸首分离的下场。 “看不惯官匪勾结,就给我扣上帽子了?”赵无眠朝余下几个汉子冷冷一笑,“具体是不是,让你们帮主来抓啊。” 但那些人早已被吓破了脸,瞧着赵无眠的笑容,只觉无比惊悚,后退几步便连滚带爬跑离港口,准备摇人。 慕璃儿见状也有点懵,不是已经说了这个时候他们根本没有精力查这事儿?怎么赵无眠还如此高调,虽然痛快是痛快了…… 赵无眠拉起慕璃儿的小臂,一同上了马车,低声道:“这事肯定不是官匪勾结,赚点小钱这么简单,那祝运良莫非就如此短视?他莫非不知这事一旦被捅到京师,他就得被知府当成弃子?” 慕璃儿蹙眉,“你想抓他审问一通?” 赵无眠颔首。 “可这事闹这么大,万一……” “没有万一。”赵无眠朝慕璃儿笑了笑,“师父的徒弟,现在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晋地逃命的江湖小虾米。” 慕璃儿微微一愣,望着赵无眠,还未言语,便已经被推进车厢。 赵无眠朝港口微微抬手,朗声道:“诸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再无人刁难你等。” 话音落下,赵无眠驾车而去,随行的沈炼,姬剑铭等人骑马跟上,路过老六的尸首,都吐了口唾沫,而后畅快一笑。 “好!” 港口有人叫好,眼看赵无眠一走,一窝蜂来至那两具尸首面前拳打脚踢。 “妈的敢讹老子的钱!?” “呸!官匪勾结!好死!” “老子有软肋,动不得你,但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江湖有的是好汉!” 就连魏和同的小弟也扯着嗓子叫好,然后被魏和同一拍脑门打了个趔趄,“吼什么吼,还不快跟上!” “啊?”小弟一脸茫然,“不是要等未明侯吗?” “蠢东西!除了未明侯,谁敢干这事儿?”魏和同扔下碗,又踢了小弟一脚,“老子知道未明侯走这条水路,才能猜出他的身份,但其他人可猜不出……这祝运良定是完了。” “万一,万一那个叫时守瑾的骗我等呢?未明侯根本没走这条水道……” “所以范家公子才要我等来打探情报啊?他也在怀疑时守瑾是不是在骗他。” 魏和同心底其实不觉得方才那公子就是未明侯,若是未明侯来此,直接亮出身份不就行了,何必此刻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好汉呢?但那公子肯定要在长安惹出一番事端,他究竟是谁,跟上去便知。 至于未明侯……港口发现这么一档子事,八水帮再没抓住那公子前,肯定不可能再派人来这收钱,否则谁还会服他?因此若未明侯在那公子之后下船,平平安安,什么事都不干,魏和同也不可能知道究竟谁才是未明侯本尊。 这就是眼界不同,魏和同不知太后在船上,也不知赵无眠等人是想把八水帮身后的贪官污吏一锅端了,因此没赵无眠想的那么深入,自然猜不透赵无眠想干什么。 港口这事,很快便闹到知府与八水帮帮主祝运良耳边。 有幕僚对知府道:“这事闹这么大……对咱们怕是不利……” “恩?为何对我们不利?”知府疑惑望着幕僚,“难道是本官让八水帮去收钱吗?不是他们自己伪造了文书?本官只是让他们去查细作,可没让他们收钱……那钱,是祝运良自作主张收的。” 幕僚哑然,而后点头,“确实和我们无关。” 知府在太师椅前坐下,抬手让丫鬟取来文房四宝,“不过此事,本官监管不周,也是事实,给八水帮放权太多,让他们干出此等事,终究有损朝廷权威……本宫这就写封自省书,告罪天子。” “写完就寄给圣上?” “看祝运良那家伙能不能把人抓回来。”知府淡淡抿了口茶,“若他能抓人回来,那就是抓到了戎人细作,大功一件,八水帮便可继续在港口收钱查人,若他抓不回来,那才是本官监管不周,于是便可寄去天子。” 幕僚琢磨几分,顿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这些混官场的,心真是一个比一个黑啊。 提笔写完几句言辞恳切的告罪书,知府便起身逗着自己刚养的鸟儿。 这事对于他而言,委实不算什么,也便不如何在意……他在这位子坐了十年,贪钱的法子数不胜数,最终不都被他压下去了? 更何况,新任天子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少女,纯的跟白莲似的,不亲身来长安一观,只看一纸文字,如何能看出这其中的门道儿? 而祝运良得知此事,脸色当即一沉,追问手下,“那人不是未明侯?” “帮主真会开玩笑,若真是未明侯,知府都得跪着相迎,他何必让自己手上沾血呢?” 祝运良脸色极冷,他是领了时守瑾的命令,在此地拦截赵无眠,拖延时间,之所以正大光明借着查细作的名头搜油水,就是看中了赵无眠侠义无双,眼里容不下一颗沙子的性子。 真让赵无眠瞧见,不得细细把他以及背后的知府连根拔起? 为此,祝运良还专门在长安城内给赵无眠留下许多线索,一步步诱导他查到知府,只是没个几天功夫,肯定查不出。 因此知府以为他是幕后大佬,实际上,他在时守瑾与祝运良眼中,也就是个拖住赵无眠的棋子罢了。 可惜,时守瑾知道赵无眠走这条水路,却不知赵无眠还带着太后娘娘,更不知慕璃儿被下了毒,赵无眠着急去唐家找解药…… 要不是时间紧,任务重,赵无眠还真会为了洛朝烟,细细查查这些贪官污吏。 可惜没有如果,赵无眠一眼瞧出祝运良不对劲儿,只想直捣黄龙给他抓住。 祝运良琢磨少许,有手下在一旁催促,“老大,不把那人抓住,咱们怕是不好继续在港口敛财,说不得还得成知府那酒囊饭袋的弃子啊!” 这道理祝运良自然也明白,他现在是在琢磨这找茬的人究竟是不是赵无眠,证据太少,实在说不准,主要是搞不懂赵无眠为什么不亮身份。 但要是不给那人抓住,知府那边不好交代,还拿什么拖延赵无眠? 因此祝运良琢磨少许,便带着八水帮内三名宗师,以及三十多位精英弟子,骑着马杀气冲冲出城追杀。 当断即断。 而赵无眠早就驾着马车离开长安城,因此祝运良在长安城内的那些布置,可谓尽数白费。 魏和同也带着一票小弟,在长安城前的茶摊喝茶,瞧见祝运良,当即往桌上甩了锭银子,带着小弟骑马尾随。 (本章完) 第256章 只是过客 第256章 只是过客 长安西南,渭河奔流,两侧河岸,柳树翠生,河内泛舟,游人倚栏。 朱鹮鸟群四散在河岸两侧,藏在芦苇之内,垂首喝水,不时扑腾下翅膀,用朱红鸟喙自河内叼起小鱼,四处看几眼才将其吞咽下肚。 踏踏踏———— 马蹄宛若奔雷,自远及近骤然响起,惊得朱鹮鸟群惊叫数声,翅膀在河面拍起一道又一道水,拔地而起,成群结队向远处飞去。 有朱鹮鸟回首看去,却看原野之上,数量马车向前疾驰,而马车后不足三里外,大片烟尘扬起,几十号人手持刀剑大枪弓弩等武器,杀气汹汹,紧追不舍,喊杀震天。 “臭小子!敢杀我们的人,怎么不敢下来与我等正面一战!?” “无耻蟊贼!定是戎人细作!” 祝运良手持一杆斩马大刀,策马行在最前方,眼神阴沉望着前方车马,瞧这模样,似乎只是寻常江湖商队?当真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客? 再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祝运良好歹也是长安第一漕帮帮主,本身也是秦地难得的宗师,真论手下功夫,他也能排秦地前五,也就仅仅位居秦地那些武魁级别的高手之下,自有傲气,所谓丢人丢面不丢阵,就算那马车上的人真是赵无眠,在手下面前,他气势上也不会露怯。 当即猛挥马鞭,胯下宝马宛若离弦之箭,形成一道黑影,与手下都拉开一段距离,怕是再有几个呼吸便能追上马车,显然胯下即便不是千里马,也非俗马。 他同时运起内气,声若洪钟,宛若惊雷,大喝一声,“敢杀老子的人!鼠辈死来!!” 声浪震天,渭河河面都惊起一圈圈涟漪,他身后手下的马匹都差点一个趔趄,得亏离远了,不然怕是得人仰马翻。 而马车周围,沈炼,姬剑铭等人策马而行,听后面飚着垃圾话,也是毫不客气,一口一个‘日你娘’,回骂过去,但没有赵无眠的命令,暂时还没有出手的想法。 车厢内,赵无眠抬手撩开车帘,向后看去。 拉马车的可都是千里马,真论速度,即便拉着马车八水帮也追不上,赵无眠只是故意吊着他们,如今到了原野,周遭一览无遗,视野开阔,真打起后,也不怕埋伏。 可视野中除了八水帮,便只余一些闲散人等……呕吼,八水帮身后似乎还吊着尾巴,人数挺多,也不知是不是和八水帮一伙的。 赵无眠注意到了魏和同一伙,打量几眼,太后便推了推赵无眠,一脸兴奋,“侯爷!侯爷!江湖追杀!快快快,随本宫一起冲杀个七进七出!” 太后娘娘刚下船就被追杀,但半点不怕,只有浓浓的兴奋。 只是此刻马车速度太快,地势又不太平整,导致太后胸前衣襟不断乱跳,若不是穿的紧实,赵无眠甚至觉得团儿得跳出来,但太后还恍然未觉,只是一脸兴奋,显然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追杀。 而瞧瞧她身后安分坐着的洛湘竹,此刻就莫名红着脸,双手紧紧抱着胸,一瞧赵无眠看来便扭过视线,不敢看他,觉得自己太大,此刻还颤颤巍巍,平生尴尬。 从基因学的角度,洛湘竹与洛朝烟真看不出是姐妹两儿…… 赵无眠按住太后香肩让她老老实实坐着,“一些江湖宵小罢了,我去去就来,太后还是好好待着吧。” “为何不让本宫去?本宫也会武功,能帮忙的。” “太后是第一次行走江湖?” “是啊,怎么了?” “下次记得裹胸。” 话音落下,赵无眠便回首与慕璃儿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掀开车帘,转头离去。 车厢内便只余三女,慕璃儿从小练剑时就开始裹胸,此刻自然也有这习惯,因此团儿没怎么乱跳,不过此刻也轮不到她出手,还是贴身保护太后为好。 太后愣了几分,眨眨眼睛,却也没怎么羞涩,只是单手环住团儿,撩开窗帘,向外看去。 踏踏踏———— 眼前景物急速倒飞,马车下尘土飞扬,马蹄接二连三在耳边响彻,劲风肆虐,拂起太后腰后的如墨长发与额前碎发,露出白皙额头,熟美面庞好奇。 赵无眠掀开车帘,抬手拉住车厢上沿,翻身而上,而后长靴轻踏,身形便轻飘飘向外跃出,速度并不快,毕竟若是太用力,这车厢都得被他踩个窟窿,马车自顾向前,太后视角刚好能看到赵无眠的背影。 祝运良眼神一沉,瞧见赵无眠跃下马车,单手反握刀杆,刀身在下,刀尖拖地,留下一道丈余宽的刀痕,身跨大马,宛若撞城锤朝赵无眠砸去。 “好胆气!鼠辈受死!” 眨眼两人距离逼近,他大喝一声,额前青筋暴起,携着马匹冲撞的惯性,斩马刀宛若掀起了千斤巨石自下而上悍然朝赵无眠砍去,刀还未起,满地砂石已经扑向赵无眠。 祝运良出生秦地,本是江湖游侠儿,各门各派的武艺都偷摸学了点,后二十多岁时顺理成章跟着秦王靖难,学了一身战阵拼杀的本事儿,有天身负重伤,被洛述之所救,这条命,也就成了洛述之的。 那时候,秦王,也就是先帝,靖难时不说摧枯拉朽,也是十战九胜,让洛述之意识到一旦藩王势大,有心要反,即便难以效仿父皇夺位,也定然致使大离动荡不安,于是有心削藩,发展势力,便让祝运良回到秦地,默默发展势力,他则暗中扶持。 这么多年过去,祝运良为了发展八水帮,杀过无辜人,掳过对手家眷,用过卑劣手段,和长安上面的人官匪勾结,背地里做过不少天怒人怨的事儿,但当年洛述之的救命之恩,他今日也没忘。 靠着洛述之的扶持,江湖难寻的神功秘籍他也没少练,习武天分也极高,虽然难以沟通天地之桥,但一身实力怎么着也在江湖前百,此刀自然威势赫赫,让太后都难免心头一紧。 所谓力从地起,此刻赵无眠身在空中,此刀不说直接给他砍死,也该让他手忙脚乱,但祝运良却看这青衫公子长靴猛然向下一踏,精准踢在藏在砂石内的斩马刀侧面,旋即向斜下方压去。 祝运良顿觉红温,老子用的重兵器,还骑着马,你身在空中无处借力,还想把老子的刀压下去!?你是筋骨力气远超常人?还是内息磅礴力压群雄? 他持刀右手已经青筋暴起,手掌发红,微微颤抖,想用蛮力直接将赵无眠掀飞,可任凭他如何用力,只觉自己宛若憾山。 祝运良眼底瞬间浮现一丝错愕,却看斩马刀被那青衫公子重重压在地面,砸出一个小坑,尘土飞扬,马匹带动祝运良向前,刀却不动,于是刀杆尾端便在一阵颤鸣中重重砸在祝运良的心口,将他向后掀飞,好似整个人被一棍子从马背上抽下来。 便看那青衫公子触地后又猛然弹起,一记冲膝重重砸在祝运良的下颚,发出‘嘭’的闷响,尘土被他身形带动同样向上飘去,旋即又被四散劲风掀开。 一膝撞下去,赵无眠便顿觉着力感不太对,怎么这么硬?心念一转便知祝运良怕是练了身极为不俗的横练功夫。 横练功夫说白了就是金钟罩铁布衫那种,赵无眠印象最深的还是晋王门客之一的江白,当初杀他时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乃至蛊毒都用上了……赵无眠一直觉得这类武功有点蠢乎乎的,不太‘潇洒’,也便一直没想着练,但不得不说抗揍也是真抗揍。 祝运良即便横练功不差,但这力道实打实吃下去也觉得昏头昏脑,身在空中,下巴硬挨膝撞,脑袋向后仰去,视线中便看赵无眠双手握拳,自上而下重重砸在祝运良的肩膀上。 嘭嘭———— 两道声响近乎一同响起,祝运良刚被掀飞,又似炮弹被向下砸去,高大身形在空中构成一道直角,凌空便喷出一口鲜血。 轰———— 地面瞬间出现一道半圆大坑,满天尘土向外四散 祝运良横练功夫虽强,恐怕不比当初江白弱,但赵无眠早已今非昔比,此前因为还需问话,便收着力,如今知道他会横练功,自是毫无保留……横练功夫再强,也得看和谁打,抗抗同为宗师的武者还差不多。 双拳下去,祝运良眼看是都快没了半条命,赵无眠也便没有继续出手,而是抬起一脚重重踩在地上的斩马刀杆,斩马刀当即向上飞去。 而赵无眠则抬手随意向后抓握。 他出手的速度太快,从将祝运良从马上甩飞,到两拳给他打了半死,还不到半个呼吸,此刻祝运良的马才刚跑出去不过几步。 因此赵无眠抬手向后轻拉,便握住缰绳,而后在马匹向前的惯性下,整个人向后被带飞,在空中转了个圈便跨上马鞍,再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八水帮的方向冲去,此刻斩马刀正在半空,被他抬手握住。 太后望着此情此景,美目异彩连连,不过她想的估摸不是赵无眠有多潇洒,而是若自己上场,是不是也能这么帅。 尾随在后的八水帮一众手下眼睛都直了,老大冲上去,而后被一招秒了,差点被当倒栽葱插进地里,这还怎么打?一眼就能看出这不是一个量级的。 但祝运良败得太快,他们就是想调转马头逃跑都来不及。 姬剑铭与沈炼,再加上几位大内高手见状当即策马跟上,几人宛若尖刀径直撞入八水帮的大部队,那些武艺还不到宗师的帮派弟子瞬间人仰马翻。 赵无眠带出来的人都是宗师,打这些人和砍瓜切菜也差不了多少,祝运良出行虽然也带了几名宗师,但对于赵无眠而言也就是三两下的功夫,几息之间,八水帮便全军覆盖,哀鸿遍野。 骑马跟在不远处的魏和同更是差点被吓破胆,原本他心底还有所怀疑,如今一看,那青衫公子定然就是未明侯无疑……除了他,还有谁这么能打? 魏和同本身实力算是不错,和祝运良算伯仲之间,但祝运良都败的这么干净利落,那他自然也不用多说,因此魏和同在确认赵无眠身份之后当即调转马头准备撤。 他本来就不想跟来的,只是唯恐自己若不跟着就要错过什么珍贵信息,加之越追就越觉得此人不像未明侯,毕竟若真是未明侯,怎么被祝运良骂了一路也不吱声?他有那么好脾气? 魏和同怕是想不到,赵无眠专门跑到开阔地,就是为了确认有没有他这般的可疑人等。 因为他才刚调转马头便觉脊背发凉,一声尖啸猛然自身后传来,不待有所反应,便听‘噗嗤’一声,一柄斩马刀竟是捅进他胯下马腹。 噗通———— 魏和同当即向下栽倒,但反应也是极快,抬手在地上猛然一拍,落地后轻松翻身,抬眼看去,瞬间肝胆欲裂,却看两人浑身浴血,骑着高头大马便朝他的方向悍然冲来。 赵无眠自然就不可能这么简单放他离去,掷出斩马刀将他拖住后,让姬剑铭与沈炼去抓,自己则策马来至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祝运良处,慕璃儿坐在马车前,手握缰绳同样驾车跟来。 那两拳后,祝运良的双肩都沉下去几分,嘴里渗出血沫,一时半会都爬不起来。 赵无眠翻身下马,淡淡一笑,“谁是鼠辈?” “咳咳……今日栽在你手上,老子败了,老子就是鼠辈……” 祝运良咳出几口血,脸色涨红,想爬起身,但双臂根本使不上力,如此年轻,却有如此实力,又是男人,又走水路,这也不用多想,定是赵无眠无疑了。 于是祝运良眼神又凶悍了几分,“赵无眠……堂堂未明侯,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 赵无眠拍拍青衫上的尘土,抛下手中斩马刀,冷笑了下,“说这些狠话没什么意思,你冒着被知府当弃子的风险,也要在港口敛财,总不至于如此短视?有何目的,能不能直说?给句痛快话。” “和知府有了间隙,如此敛财,引得皇帝注意,派人来查,我也好暗中放出证据,就能给他扳倒。” “什么间隙?” “分赃不均。” “那知府是个贪官?” “没错。” “贪了几年?” “十年。” 赵无眠偏头看他,“能贪十年,定然上下打点,油水从上面到基层都给到饱,否则早被抓了,你在长安江湖也算一霸,他会和你分赃不均?这种谎话,未免把知府当傻子看。” 祝运良微微一顿,而后苦笑一声,“不止分赃不均,还有点私仇,他上了我媳妇……” 慕璃儿翻身下了马车,“祝帮主,我可是听说过你不少事迹,短短两年换了十几个媳妇……你这样的人,还在乎这些?别扯这些谎了,老实交代,也省的给你送去侦缉司受酷刑。” 祝运良看了慕璃儿一眼,认出她的身份。 他收回视线,默然无言,决定沉默。 此时姬剑铭便提着魏和同策马而来,抬手将其扔在地上,滚了几圈,道: “侯爷,此人的身份我已经问清楚了,蜀地金沙帮帮主魏和同,之所以过来,是因为前几天有个叫时守瑾的家伙寻上他,说你会在长安下船,他便在此地等着探探虚实。” 魏和同咳出口鲜血,闻听此言连连点头, “侯爷!我们金沙帮也从没想着害你啊!虽然近些年跟着羊舌丛云捞了不少银子,算是他的手下,但江湖规矩您也知道,谁是蜀地龙头,我们就跟谁,要说对羊舌丛云有多忠心,那肯定也不至于,相反,我从小就有个替朝廷办事,为大离奉献一生的梦……” 话未说完,姬剑铭便给他肚了来了一记窝心脚,“别扯这么多废话,侯爷问什么你答什么。” “时守瑾?”赵无眠看向魏和同,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详细说说。” 魏和同连忙一五一十说了那晚之事,大丈夫能屈能伸,栽在赵无眠手中,还是服软保命为好。 太后此刻单手提着裙摆,下了马车,闻听此言,看向赵无眠,道: “时守瑾本宫也有所耳闻,以前在东宫办事,是个太监,约莫八九年前,攒够了钱,给自己赎了身,离宫后便不知所踪,如今想来,怕是冬燕中人,之所以离宫,是被洛述之派出去办事了吧。” 本宫?魏和同听到这一自称,神情一愣,抬眼看看太后,然后又看看赵无眠,眼神惊为天人,这,这未明侯来蜀地挑战刀魁,怎么还把太后从大内拐出来了? 以太后的身份,是能如此简单出宫的吗? 不过魏和同算是知道赵无眠为什么不报名号了……得护送太后啊,肯定不宜张扬,低调出行才正常。 因此他扫了太后一眼就连忙垂下视线,当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猜到,只当这女人就是未明侯带出来的寻常女眷。 祝运良听到时守瑾的名字,眼神动了动,浮现几分错愕,然后冷冷扫了魏和同一眼, “蠢货,打探情报还亲自上阵,这也就罢了,最后居然还被抓住……真是饭桶,我以前居然会觉得你也是一方豪杰,算我看走了眼。” 蜀地与秦地相距不远,两人同为漕帮帮主,彼此之间肯定认识,因局势合作过,也有过冲突,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亦敌亦友。 不过这也怪不得魏和同,他怎么知道赵无眠居然这么谨慎,愣是跑到开阔地让他无所遁形后才出手。 魏和同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我可不像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我对侯爷忠心耿耿,一定有问必答。” 两人趴在地上你一句我一句,看的姬剑铭眼眶直跳,又一人给了一脚才安静下来。 赵无眠稍显惊讶,看向太后,“八九年前的东宫太监,南儿还记得?” 南儿? 魏和同茫然望着赵无眠,而后反应过来,连忙垂下视线。 嘶~不能细想,不能细想。 这说不得算皇家隐秘,谁知道谁死。 太后哼哼一声,“你要是在那地方待十年,每天生活一成不变,别说记宫里人的名字,怕是连修建后宫用了几块砖都能数清。” 太后这话说的很轻巧,但内里透露的意思着实让人感觉有些可怜巴巴。 赵无眠不由安慰道:“以后我肯定常带南儿出宫玩。” 太后当即笑嘻嘻,不过碍于还有外人在,她也没说什么挑逗赵无眠的话,一举一动还保持着身为太后的风度与威严。 赵无眠收回视线,瞥向祝运良,“看来,冬燕残党目前便是以时守瑾为主……你也是冬燕吧。” 祝运良冷哼一声,依旧沉默。 他巴不得赵无眠就这么和他硬耗,反正他的任务也就是拖延赵无眠,但赵无眠明显不会随他心意,目前的冬燕还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冬燕现在根本没有武魁级别的高手,想替洛述之报仇,唯一能用的法子就是到处搞事,想办法驱狼吞虎,借刀杀人。 目前蜀地,实力最猛的两个武魁高手,一个刀魁羊舌丛云,一个唐家家主唐微雨……这两人赵无眠本就打算拜会拜会。 刀魁不用多说,唐微雨与赵无眠此前在常山有过一面之缘,算是个比较纯正的江湖人,赵无眠其实还挺欣赏他,不过唐微雨有个儿子,被逐出家门后加入了幻真阁,被赵无眠杀了。 有这仇在身,未来其实免不了需要打一架,因此赵无眠自然也不怵,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时守瑾这人会不会从哪儿搞出另一个武魁高手出来…… 赵无眠琢磨几分,看向姬剑铭,“待会儿问完了,你把他们都带去长安侦缉司,再好生审问一番,有何情报,通过蜀地侦缉司联络我。” 姬剑铭微微颔首,他绰号‘损将军’,专门负责审讯,本就是一把好手,赵无眠把他带在身边也算弄着了,专业事交给专业的人处理。 祝运良眼神错愕几分,不是,老子是冬燕的啊?你甚至都不愿意亲自来处理?就这么随便把老子扔给手下了? 赵无眠看向魏和同,沉吟几分,觉得这家伙身为蜀地第一漕帮帮主,明显也是地头蛇,打包带着当个人型百晓生也不错,便淡淡抬手,“喂点软骨丹,绑起来带走。” 魏和同眨眨眼睛,却是狂喜,当场给赵无眠磕了几个响头,“侯爷这是要用我?您放心!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无眠能给他带着,那就是一时半会不用死呗……好死不如烂活着,跟着未明侯,不比给羊舌丛云当狗有前途? 于是兵分两路,姬剑铭带着祝运良回长安,赵无眠等人则绑着魏和同继续往蜀地赶,临行前,赵无眠写了封信,让姬剑铭寄去京师。 信中其实也没说什么,只言长安这边贪官污吏,扎根极深,能连根拔起自然最好,但他目前没这个时间与精力,希望洛朝烟能从中央派人下来,刚好姬剑铭生擒了祝运良,这家伙这么多年,手里肯定握着不少证据与黑料,只要带去侦缉司严加拷问,总有收获。 不过写完这些后,赵无眠想了想,又在最后面补充了几句。 【我现在就在渭河边上写信,这里的风景很漂亮,听说圣上的故乡就在秦地,但这么久过去,我也不知具体在哪儿。】 【今日来秦地,我只是过客,来去匆匆,还望他日能同圣上一起故地重游。】 【不过现在我要先去蜀地看大熊猫了。】 洛朝烟收到信后,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主要是看最后这三句话,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她才将其扔进桌前炉子烧掉,低声道: “全是公事,就这么三句话……真是不解风情。” 七天后,洛朝烟派来的人赶至长安,不是别人,正是太尉姜本贞。 姜家满门忠烈,十几号人,死的就剩这么几苗人,老头子年纪虽大,但活了这么久,处理这些贪官污吏,也算得心应手。 知府的黑料,祝运良根本没必要藏,三言两句就全交代了,等朝廷的人一到,姬剑铭直接大马金刀,踹开知府大门。 提着刀望着一脸错愕的知府,露齿一笑,“奉未明侯之命,替长安百姓要知府的人头。” 惩治贪官污吏,赵无眠不是专业的,但自有专业的人处理。 其实这些人贪不怕,怕的是贪了还不干事……但此刻既然知道他贪,那也不该视若无睹。 后来这事还成了件坊间逸闻,未明侯蜀地一行,智斗长安污吏。 不过这都是百年后话了。 (本章完) 第257章 说出吾名,吓汝一跳! 第257章 说出吾名,吓汝一跳! 明月高悬,夜半时分,一队商队自东北方向的官道飞驰而来,进入沐川镇,停在一处客栈前。 沐川县,其实已是蜀地腹地南侧,距成都只余五百余里,这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约莫再跑个三四天就能到,不过赵无眠等人是要先去唐家峨眉山,为慕璃儿解毒。 这世道是有峨眉派的,只不过峨眉派并非赵无眠印象中的清一色女侠,而是蜀地正常宗门,有男有女。 而唐家乃江湖百年世家,靠着一手暗器与轻功不说独步武林,也算是江湖一流势力,直到唐微雨他爹,也就是唐家上代家主年轻时去苗疆一趟,十几年后学了一身蛊毒本事回乡,帮唐家解了次危机,当了家主。 但蛊毒这东西,好用归好用,终究只是外物,唐家那些年,势力不小,可本身拳头算不得大,没有一个能独挑大梁的武者,后来惹了事,招致仇家追杀,死了不少人,直到唐微雨娶了个峨眉派真传弟子,靠着峨眉庇佑,唐家才不至于被仇家赶尽杀绝。 这已经是二十年多前的事了,如今自从唐微雨沟通天地之桥后,唐家就已是蜀地不可置疑的江湖第二……也该轮到唐家反过来庇护峨眉了,因此驻地也便一直没迁走,至今还在峨眉山住着。 太后娘娘轻拉车帘,望着天色,轻叹一口气,“自从来了蜀地,都没见过几个晴朗天。” 进了蜀地后便在一直下雨,雨势虽不大,却也细细密密,时有时无。 洛湘竹以前来过蜀地,对此并不意外,只是撑着侧脸,眼神稍显担忧望着峨眉山方向,透过细密雨幕,依稀可见远处水雾漫天的连绵山峦。 也不知能不能从唐家那里找到解毒之法,近些时日,师父每次毒发,都不让她陪了,只让赵无眠照料……小哑巴觉得是慕璃儿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忍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才会如此。 但实际上慕璃儿精气神极好,毒质再多,终究不可能自我再生,从京师到蜀地了小半个月时间,如今毒质已经祛了一半有余,说不定不来唐家也能靠和赵无眠亲亲,彻底祛毒。 念及此处,慕璃儿又连连摇头,心底暗骂自己一句不知廉耻,能用解药,又怎能靠着和徒弟亲亲? 亲亲只是权宜之策罢了…… 但实际上霞云蛊如果只靠北冥神功就能彻底祛除,那它也不配唐家老家主用一辈子的时间研究……即便慕璃儿此刻体内毒质只能算是半个霞云蛊,赵无眠也感觉每次祛毒愈发困难。 假设此前一炷香的时间能祛一成,如今却只能祛半成,不是因为毒质变少,而是因为毒质随着时间积累,已经深入慕璃儿的四肢百骸,愈发密不可分。 霞云,缥缈也,触不可及,似幻非真……这名字想来真没取错,如今每次祛毒,赵无眠都感自己在伸手抓云,极为艰难晦涩。 这世道的蛊王之毒不多,赵无眠只知寒玉蛊与九黎蛊,如今看来,这霞云蛊怕也担得上‘蛊王’二字,如此霸道。 目前还没出事,只是因为慕璃儿进窥天人,全靠一身体质与磅礴内息硬抗,倘若换个什么宗师之流,怕早在沾染此毒的瞬间就已经暴毙身亡。 如今慕璃儿精气神这么好,赵无眠都害怕她是‘回光返照’……当然,若是苦中作乐,也能想出不少好处。 例如:为了祛毒,赵无眠品尝师父嘴唇的时间越来越长,师父也渐渐不抵抗,任他施为,有时把师父亲迷糊了,还能摸摸团儿。 再例如:慕璃儿此刻体内一半毒质都被赵无眠吸去,转而成了他的补品,因为霞云蛊本身位格不低,也便将他的气血筋骨气力等又拔高好几层,实力又强了不少。 先天万毒体果真牛逼,听名字虽然是个阴人的体质,但没想到实际上居然这么刚猛,跟用蛊毒炼体也差不多。 其实归玄谷先人也没料到这点,主要还是什么霞云蛊,寒玉蛊,都是百年不见的玩意,更别提其他七七八八的珍贵蛊毒,若不是赵无眠成了未明侯,有紫衣与洛朝烟两师徒给他狠狠爆金币,还真不会有今日成就。 不如给先天万毒体改个名,叫什么‘深蓝’‘系统’之类的好了?赵无眠苦中作乐,在心底想着些有的没的,跃下马车。 沈炼将整栋客栈都包下来,马车已经停进院子,他提着被五大绑的魏和同来至赵无眠身前,“侯爷?真要去金沙帮总舵一趟?” “阳司公什么话?侯爷去我等总舵,难不成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还会害了他?”魏和同一脸不满。 阳司公是沈炼的江湖诨号,名气很大,魏和同也知道,他这些天时刻找机会说些好话套近乎,但好话谁都会说,因此赵无眠一行自然不会相信他。 而沐川县是金沙帮总舵所在地,镇子外有条从金沙江蔓延而下的支流,赵无眠路过此地,决意去总舵看看,主要是为查货。 听魏和同说,九黎范家经由金沙帮这条线,与唐家有贸易往来,但具体在运什么货,金沙帮也不知,一来是江湖规矩,不可私自查货,二来就是每批货都有范家高手护佑在侧。 九黎范家比较神秘,魏和同也了解不多,只知刀魁都对其礼遇有加,那就定然是了不得的大势力……这种事江湖小传里也有很多啊,什么隐世宗门,隐世家族,百年无人闻,一朝天下知。 此前在魏和同心底,范家就是这样的存在。 “不过再大也没未明侯大,范家若真一手遮天,何至于遮遮掩掩?等侯爷过去,一拳就能给他们囊死,我可带路,为侯爷鞍前马后。”魏和同笑嘻嘻道。 赵无眠没搭理魏和同,只是琢磨几分,“九黎太神秘,他们与唐家究竟有何交易,我也挺好奇,暗中查查,保不准有什么收获,但既然货旁有范家高手在,那此事便不宜声张,你把这家伙看好,谁知道他心底盘算什么。” “我满心都是为侯爷尽忠啊!侯爷,侯爷!”魏和同眼看赵无眠要走,不由喊了几声,而后被沈炼一掌拍晕。 “哪来这么多废话?进屋待着吧你。”沈炼提着魏和同推门进屋。 “侯爷,南儿也想去~”太后娘娘穿着青裙,坐在马车上,抬手拉开窗帘,小臂搭着窗沿,下巴枕着胳膊,望着马车外的赵无眠,语气含笑,带着成熟女子的风韵。 因为慕璃儿毒质未解,这些天行路匆匆,光赶路了,别的什么也没干,太后娘娘觉得这也太没有‘江湖味儿’……其实就是无聊。 “金沙帮不足为惧,可那里还有范家的人,对于他们,我也不了解,但出身九黎定是用毒好手,师父已经中毒,不能让太后也重蹈覆辙。”赵无眠神色正经。 “若是中毒,本宫希望也中璃儿此毒,这样每隔几天,侯爷就能照顾我。”太后笑着说。 你的切入点怎么这么奇怪? 洛湘竹一手抱着赵无眠的伤竹剑,另一只手提着裙子,小心下车。 赵无眠抬手扶住她的小臂,而后从她手中接过伤竹剑,斜挎在后腰,口中则道:“这些天,我不是一直在照顾太后?好了,快进屋吧,都在马车坐一天了,也不嫌闷得慌。” 话音未落,赵无眠便觉头顶一沉,却是太后从车厢翻出一面斗笠,盖在赵无眠头上。 斗笠是用蜀地常见的细竹条编的,内里用丝绸做了隔层,戴着很舒服。 “这些天一直待在车里,无聊透顶,就给侯爷做了顶斗笠,好看吧?”太后继续笑着说: “看来不是侯爷照顾本宫,而是本宫照顾侯爷。” 话音落下,太后便放下窗帘,转而提着裙摆轻快跃下马车。 太后给他做的斗笠?赵无眠还真不知道,男女有别,赵无眠乘坐的马车自然和太后不是一辆。 他抬手摸了摸斗笠粗糙的表面,却是恍惚间想起当初在常山,沈湘阁专程给他送火烧吃。 不愧是姑侄,在某方面真是如出一格。 太后拍拍赵无眠的肩膀,“看在本宫这么照顾侯爷的份上,别说姑姑,你就是叫本宫娘亲也无妨……” “沈南歌。”慕璃儿叫了太后娘娘的名字,“什么娘亲不娘亲的,辈分都乱成什么样了。” “本宫也没你那么在乎这些。”太后娘娘轻哼一声,便一手提着裙摆以防沾到地砖积水,由两侧大内高手打伞,同洛湘竹一起进屋。 慕璃儿用剑鞘戳了戳赵无眠的肩膀,“为师陪你一起去?” 赵无眠放下摩挲斗笠的手,微微颔首,心里不由想着,太后娘娘虽然喜欢玩闹,但对他其实还是很好的。 房门关上后,窗户又被‘啪’的推开,太后娘娘站在窗后,望着赵无眠,挥挥手,“本宫想吃龙抄手,侯爷回来记得给本宫带一份。” 赵无眠朝她也挥了挥手。 春雨细密,落在河面,荡起一圈圈细微水波,夜色已深,河水显幽,因此任由雨点拍打,河面也似一滩死水。 一艘艘大船依次靠在河岸,船上有人手持提灯,来回巡视,而在河岸两侧,则修有连片屋舍,在夜间灯火通明,人影错落,俨然一副微型城寨。 别看魏和同在赵无眠面前如此卑躬屈膝,金沙帮再如何也是蜀地第一大帮,势力不小,帮众更有上千余人,在蜀地打拼这么多年,早已自成体系,即便没有魏和同主持大局,这漕帮的生意也乱不了。 漕帮漕帮,也就是做航运工作的,自是走水路,蜀地这些江啊河啊,翻来覆去也就这些,范家要运货送往唐家,自南朝北,刚好走这条水路,来来去去,这范家的生意金沙帮也走了十几趟。 听魏和同所言,算算日子,目前还有一批货在金沙帮总舵存着,休整一日,检查船舶各方面细节,确保万无一失,才会上路。 赵无眠与慕璃儿便是为此而来,两人换上方便潜行的夜行衣,藏身于河岸芦苇丛,足尖轻点,芦苇轻晃,但细细看去,也只觉晚风拂过。 两人都是天人合一者,能打他们的只有武魁,但行走江湖最忌讳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谨慎些自然最好,因此赵无眠也不打算闹出太大动静,于是屏气凝神,悄声摸入金沙帮总舵。 只是偶尔瞥见自己身上所穿衣物,赵无眠便不由想起当初和观云舒潜入王府的时候,每次这种潜入的活儿都是他与观云舒做的,也不知小尼姑如今在什么地方。 这话没给师父说,不然她要生气。 慕璃儿并不知赵无眠在想什么,只是运起此间剑的法门,感知四周,这武功她从小练到大,比赵无眠精湛不少,感知自然也比赵无眠强悍,因此忽的抬手,示意停下。 沙沙———— 有人吹着口哨,来至河岸边的芦苇丛旁准备脱裤子小解,但手还没摸上裤带,便看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将他拉进芦苇丛内。 片刻后,赵无眠指了指河岸一艘大船,传音入密,“就是那艘。” 船上不时能看到提着工具的帮众穿梭其中。 两人没有多言,悄声摸向船,待靠近后,以两人惊人五感,能听见内里有敲打声与谈话声,便听了阵儿。 船舱底部,有两人敲敲打打,以他们的水平,只需听这声音便可知船身概况。 其中一位时不时看向上方船舱,内里便堆积着范家的货箱,还有个中年人时刻坐在货箱旁,闭目养神,乃是范家派人看货的高手。 有人好奇道:“真算算次数,这生意咱们也走了不少趟……但现在都不知运的什么东西,看吃水情况,也不像金银珠宝。” “这谁知道,但明显数目不菲,不然也不会找我们运……害,关心这玩意儿做什么?有钱拿不就得了。” “有钱也得有地儿啊,天天待在帮里,唯一能去的就是镇里的窑子,那几个货色早就玩腻了,什么时候才能去趟峨眉山啊,名门大派的姑娘,嘴上胭脂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就算你真去峨眉,难道就能勾搭上人家名门大派的女弟子了?回去喝二两烧刀子做做梦得了。” “只要有钱,什么样的女人玩不到?” “你谈过姑娘没有?” “没有……” “呵,那老子可得给你说道说道,女人啊,给银子和她上床简单,但要是想吃她嘴上胭脂,那得是在她心底贼好的男人才行,尤其就是这些名门大派的姑娘,心那是一个比一个傲,但要是能让她喜欢你,嘿,那在床上可比窑儿姐的水都多……” 赵无眠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师父,慕璃儿精致熟美的面容在雨中带着几分迷蒙缥缈,即便不施粉黛,小巧的薄唇也稍显朱红,湿润而娇嫩,品尝起来香甜柔软…… 赵无眠还没欣赏完,慕璃儿便用手推着他的脸,将他的视线转过去,面无表情用传音入密道:“别瞎想,为师能感知到有人时刻守在货箱旁,不解决掉他,怕是不好查货。” 此刻船舱内,那两人检查完毕,去了上方甲板的货仓内,朝里面喊道:“兄弟,这船没什么问题,明早就能启程,一起下去喝一杯?” 范家高手睁开双眼,微微摇头,“还是待在此地最为保险,有劳二位检修……不用在乎在下。” 帮众笑道:“这里是我等金沙帮总舵,哪个不眨眼的江湖蟊贼敢来此地打闹?定给他穿起来立在河岸,兄弟何必这么紧绷神经?” “对啊,蜀地江湖,谁人不知我们帮主魏和同的大名?就算是刀魁都要给我们帮主三分薄面,更何况我们副帮主卓皓阳更是人送外号‘血手狂刀’,真论刀法,怕是都能和刀魁扳扳手腕,也就是境界上差了点……” 范家高手依旧摇头,那两人也便只得离去。 船外,赵无眠琢磨几分,而后道:“我去引开他,师父趁乱潜入。” 慕璃儿微微一愣,打量赵无眠一眼,“不是要潜入吗?” “把他们全杀了,没人知道我们来过,不就是潜入?”赵无眠笑道。 慕璃儿知道他在开玩笑,便抬手在他的肩头轻戳了下,笑骂道:“为师可不记得教你滥杀……快去吧。” 望着慕璃儿的笑脸,赵无眠的心情轻快几分,也笑了笑,不由凑上前,在慕璃儿白净精致的俏脸亲了下。 慕璃儿明晚才毒发,今日怎么也不该亲,而且亲的地方也不对,根本不能祛毒,因此这回可没什么借口,只是单纯想亲,于是便亲了。 慕璃儿愣了下,下一瞬白皙俏脸攀上红霞,又羞又愤,就要用剑鞘去打赵无眠。 但赵无眠早已飞身离去,独留慕璃儿一人藏身在船边,熟美面庞羞恼依旧,片刻后小手轻抚着被赵无眠亲过的侧脸,眼神不住变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无眠原先在金沙帮腹地,如今又一拐回了外围,不再隐匿气息,而是站在道上,正大光明朝金沙帮走去。 道路之上,修有一木制大门,正中一个牌匾,龙飞凤舞写着‘金沙帮’三个大字,两侧建有望楼,有弓手时刻警戒,此刻瞧见独身一人前来的赵无眠,弓手稍微一愣。 只看一青衫客头戴斗笠,腰后别剑,身形挺拔,气质清隽,单人独剑站在雨中,也不知意欲何为。 “来者是谁!?报上名来!?” 赵无眠冷哼一声,运起内息,气贯长河,“说出吾名,吓汝一跳,吾乃零陵人士,江湖诨号‘上将军’也!早闻金沙帮乃蜀地第一漕帮,其副帮主卓皓阳更是刀法大家,特来问剑!” 所谓问剑,说白了就是踢馆,在江湖很常见。 严格来说,赵无眠如今要去青连天挑战刀魁,也是踢馆。 “嘿!砸场子!?” 弓手连忙准备回去禀报,但赵无眠这声浪极大,夜间又比较安静,因此无需禀报,还在主屋和弟兄们喝酒的卓皓阳便已听见此声,当即怒上心头,一脚踹开门。 “狗娘养的!这几天不杀人,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踢老子馆?” 但等出门,卓皓阳还带着几分酒气的面容当即一愣,看向身边小弟,“那狗娘养的人呢?” 小弟面面相觑,“我不到啊。” 卓皓阳所在的主屋,和金沙帮大门,距离可是不远,赵无眠方才声音那么大,卓皓阳还以为他都到了门前。 此刻弓手仓促赶来,“副帮主,在大门!” “大门!?”卓皓阳又是一愣,的确被吓了一跳,不过不是被名字,而是被这内功,“这内息竟如此磅礴?” 周围小弟也看出来者不善,怕是不好惹,便有人提议,“要不说您不在?混江湖嘛,该打就打,就躲就躲……” 还未说完他就被卓皓阳抽了个大耳刮子,“那人都跑总舵踢馆了!此刻不迎战,岂不是让蜀地江湖看了笑话!内息是内息,实力是实力,老子还怕那家伙不成?” 说罢,卓皓阳带队乌泱泱朝大门跑去。 而在船上,也有许多帮众朝此处眺望几眼,而后一跃而下,准备给卓皓阳撑场面。 “自从咱们成了蜀地第一漕帮,可是没几个人敢招惹,真有不长眼的敢来砸场子?” “诶诶,酒和零嘴别忘了,难得看回热闹。” “下注不下注?” “肯定赌副帮主啊,没什么意思……” 就连范家高手闻听此言,也是眉梢微挑,自船舱内走出,居高临下眺望着远处,单凭此声浪,便可知来者定是内功大家,他担心有意外,还是时刻注意着那高手为妙,不过他也没走太远,还在船上待着。 慕璃儿也回过神来,当即化作一道黑影,翻身上船,藏在暗处,打量了那范家高手几眼,柳眉轻蹙……这人她倒是没见过,料想是范家内部培养的武者吧。 范家高手回首朝慕璃儿的方向看了几眼……什么也没发现。 他稍显疑惑收回视线,继续望着赵无眠与卓皓阳。 慕璃儿轻舒一口气,暗道范家果真有几分门道,此人虽不知具体实力,但能察觉到慕璃儿的视线,明显也是江湖一流高手……她看向甲板中央,货仓大门平行甲板,若是贸然开门,那高手定然察觉。 继续等待机会吧……慕璃儿美目望着远处的青衫客,美目不由出神了几分,小手又抚了抚白嫩侧脸。 金沙帮大门前。 “就是你小子想挑战老子?”卓皓阳肩扛阔刀,身形高大,打量着赵无眠,但再怎么打量,不真动手看看,也是瞧不出手上功夫,便问: “师承何门何派?姓甚名谁?老子怎么没听过‘上将军’这一诨号?以前在战场混过?” 赵无眠戴着斗笠,站在雨中,巍然不动,只露着下巴。 他轻笑一声,“待打过之后,副帮主不就知道我的武功路数了?” “切。”卓皓阳啧了声。 两人不再言语,既然来者不善,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打一场便是。 以金沙帮的木制大门为界限,卓皓阳站在木门之内,身后乃是大片屋舍,灯火,与一群面露不善的帮众。 赵无眠站在木门之外,身后除了雨点,夜色,别无他物。 ———————— 剧情也到中期了,一般都是早就写好,删删改改,润色到这个点再发。 (本章完) 第258章 越陷越深 第258章 越陷越深 啪嗒啪嗒———— 细密雨点没入河面,也不断拍打着河岸两侧一望无际的芦苇。 芦苇侧方不足一丈之地,便是小腿高的杂草与粗糙道路。 青衫斗笠客与肩扛阔刀的汉子相距数丈站在道中,夜风携着雨点落在衣襟斗笠,又顺着斗笠边缘聚成小股水柱垂洒。 赵无眠这段时间,向魏和同打听了蜀地不少事,其中便有眼前这阔刀汉子的事迹,‘血手狂刀’卓皓阳,江湖人中有起错的名字,却没叫错的外号。 卓皓阳乃蜀地土生土长的江湖人,家境一般,同刀魁是一个村出来闯荡江湖的,两人幼年结识,起于微末,去过五湖四海,虽然不曾一同游历江湖,但每年都会打上那么几场,也算竞争关系。 后来刀魁惹了仇家,而刀魁那时还年轻,未有家眷,仇家便血洗了他们村子。 而那时刀魁不在蜀地,卓皓阳便单人独刀砍了仇家满门几十口人,才被江湖人称‘血手狂刀’……景正年前两人切磋,都是卓皓阳胜,自刀魁沟通天地之桥后,两人也时常不靠筋骨力气,单纯比拼刀法。 约莫五年前,卓皓阳走了大半个江湖,才回到蜀地,来至金沙帮找了个闲差潇洒,帮中大小事宜他什么都不管,只管打架,乃金沙帮红棍,实力比魏和同可猛多了。 虽然没有天人合一,更不可能沟通天地之桥,但和刀魁常年用刀法切磋,此人单凭‘技’,估摸也是蜀地刀客前三。 赵无眠瞥了眼远处那艘楼船,以他的视力,清晰可见甲板上站着的那中年男子,他继续呆船上不动弹,那慕璃儿想必很难潜入…… 赵无眠的视线宛若打量四周景致一扫而过,再度瞥向卓皓阳,有心试试他这刀法,印百家所长,便向前走去,让卓皓阳与他身后那些小弟都是一愣,“不用剑吗……” 在他们的视角中,这青衫客腰后斜跨长剑,但双手垂在身侧,闲庭信步般向前走来,继而步伐渐渐加快,垂在腰侧的双手也向上抬起。 砰! 而后青衫客忽的重踏地面,身形瞬间横跨丈余距离,双拳捏起,在身后的雨幕留下两道水雾构成的白线,河岸侧边的芦苇剧烈晃动,被劲风压倒,自左而右向着青衫客的背影伏地。 “喝!” 眨眼来至卓皓阳身前,赵无眠双腿扎着马步,右拳收在腰腹,爆喝一声,蓄力炮拳骤然轰出。 拳未触身,拳风已经刮起卓皓阳的发带,让其黑白相间的头发向后拂去,宛若刮骨钢刀,吹散他仅剩下的一点醉意。 卓皓阳瞳孔一缩,一眼便看出此人乃是硬茬子,这距离照理来说根本拔不出阔刀,用不出刀法,但他终究不是凡俗,冷哼一声,肩膀瞬间上抬,弹起阔刀,反手紧握刀柄,刀身垂直向下,继而肩膀向前猛然一顶,铁山靠撞在门板似的阔刀上发出嘭的闷响,宛若盾牌猛击将阔刀向前递出。 但这阔刀还未上前半寸,炮拳便‘嘭’的砸在刀面上,劲风向四周肆虐,两人头顶木制大门框瞬间蔓延出无数裂痕。 磅礴气劲则顺着刀身贯体而入,将卓皓阳肩膀上的衣物瞬间炸裂,他脸色涨红,还保持着肩顶刀身的姿势,可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向后滑去,周围小弟惊叫一声向旁边飞扑才没被砸到,本是看戏准备的酒坛瓜果零嘴摔落一地。 卓皓阳的双足在地上拉出双条丈余长槽才完全卸力,顿住身形,闷咳几声,神色错愕,“这把子力气,不学蜀道难可惜了,你居然还用剑?” 蜀道难,便是刀魁自创刀法。 蜀道,险也,高也,峻也,算是集各种刀法所长,用什么刀兵,便有相对应的路数,如阔刀,九环卷首刀等重兵,最适合蜀道难的‘峻’字。 蜀道难也是当今江湖,最适合阔刀等重兵的刀法,以卓皓阳与刀魁的关系,就算刀魁不教,这么多年切磋,卓皓阳肯定也自行领悟了。 赵无眠一拳既出,翩然落地,斗笠微斜,向前走去,抬手扭着拳头,并未回答,力的作用肯定是相互的,血肉之躯硬碰刀兵,其实还挺疼的,但拳上也没什么淤青,明显是先天万毒体的功劳。 筋骨气力强,那血肉肌肤自然也会更为坚韧,只要有哪怕一个方面走了极端,便会是萧远暮那等下场。 卓皓阳看出此人实力非同小可,打起十二分精神,刚出一招就被打成这样,在小弟面前出了丑,以他的心气也是有点面上过不去,大喝一声“好拳法”,便重踏地面,宛若蛮牛朝赵无眠冲撞而来。 “瞧好啦——” 卓皓阳双手抡圆阔刀,身形骤然腾空离地数寸,整个人旋转三圈,阔刀宛若大风车在雨中带动数圈水雾,刀锋赫赫,拉向赵无眠腰腹。 碍于境界,体魄已经到了瓶颈,但一身刀法也让赵无眠多看几眼,暗道这恐怕就是刀魁的蜀道难·重刀篇。 他有心多见识几分,向侧腾挪,避其锋芒,卓皓阳紧追不舍,挥舞阔刀时刻与赵无眠保持着一个身位,眨眼来至河岸,地势由平地化为斜向下,赵无眠向后一脚踩进水坑,松软泥土与平时地面触感截然不同,让他身形顿了几分。 便在此时,卓皓阳爆喝一声,双足踏地,身形再度腾空,身如杠杆,向前撞去,百十斤阔刀架在腰后,宛若被杠杆带动的重物,抡圆了自上而下在雨中砍出一道‘嘭’的轻响,奋不顾身向赵无眠劈头盖脸砸来。 完全是不考虑变招,更不考虑刀客本身的安危,只是将所有力气汇聚此刀,攻于一役,而在此之前,蜀道难似乎也融了几分巫山刀的玄妙,挥舞积势,便让此刀携带的力道到了一个可恐的地步。 赵无眠眼神微冷,想来羊舌丛云还未沟通天地之桥前便与幻真阁阁主相识,彼此切磋,印证武功,博取所长,融会贯通,才有了蜀道难。 巫山刀于羊舌丛云,便似挽月弦于赵无眠。 卓皓阳宛若山渊的一刀劈下,却无半分阻碍,此刀速度虽快,力道虽大,可那青衫客一脚踩进泥地后身形竟是行云流水向侧腾挪,再度躲开此刀。 巫山刀需拖住对方,连绵不绝发起攻势,一刀更比一刀强,而蜀道难则无需如此,无需硬拖,让积势更自由随性几分,但面对轻功高绝之辈,便难以命中。 其实阔刀在抡圆借力后,速度已是不慢,蜀道难也算取长补短,尽可能发挥了这兵刃的特点,因此此刀不中,不是刀法之罪,而是卓皓阳本人不如赵无眠。 琢磨间,阔刀重重砸入河面。 嘭———— 惊雷乍响,河水瞬间炸裂向上腾空,露出河床,十几条河鱼被气劲裹挟同样腾飞,但身为空中便被这磅礴气劲炸成了血雾,河岸芦苇更是化为满天碎末,荡向半空,而后气劲在去势不减向四周扩散,使平静河面波涛起伏。 赵无眠闪身向侧躲开此刀,身形又瞬间弹起,旋身鞭腿重重甩向卓皓阳的后心,长靴在纷飞雨点与芦苇碎末中拉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尾痕。 卓皓阳一刀既出,已是气喘吁吁,此刻根本无力闪躲,只能勉强转身抬起手臂挡在胸前。 嘭———— 下一瞬,两人四周的芦苇碎末与雨点水尽数被气劲冲散,卓皓阳痛哼一声,手中阔刀脱手而出,整个人则如炮弹斜向上激射而出,在雨幕中拉出一条白线后,重重砸向站在甲板上观望的范家高手。 范家高手:? 这纯粹是无妄之灾,他在甲板上看的好好的,甚至心底还预想着若自己是青衫客,该如何接下卓皓阳此刀,结果转而卓皓阳便砸至他身前,速度太快,他都难躲……而且范家与金沙帮好歹也是合作伙伴,顺手帮扶一把也无伤大雅。 因此范家高手淡淡哼了声,抬手便抵住卓皓阳的后心,在他的预想中,本该用一股柔劲儿轻松写意接住卓皓阳,淡淡说一句‘卓帮主无碍否?’,而后一挥袖袍,负手而立,波澜不惊,尽显武林高手之风范。 但此刻入手,卓浩阳航身上携带的内劲便悍然爆发……不对啊,青衫客那腿刚猛无比,为何其上还有股柔劲?有点武功山的太极味道…… 错愕间,卓浩阳已经重重砸在范家高手身上,而后两人顺势向后倒飞,横跃甲板,砸断船舷,噗通一声落入河中。 咕噜咕噜———— 河面浮起淡淡气泡,几秒后范家高手提着卓皓阳的衣领又自水中激射而出,迎面就瞧见青衫客的靴底,还伴随着一声怒骂。 “妈的老子是来问剑,不是杀人,什么仇什么怨?方才那刀老子要是再慢半分,怕得被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嘭! 血飞溅。 范家高手脸上多了个鞋印,鼻子都被踩歪了,鼻血涌出,整个人与卓皓阳又砸入河面,想说你揍卓皓阳就揍卓皓阳,砸老子作甚? 但泥人都有三分火气,这青衫客差点被砍死,此刻发怒也正常,而范家高手出身九黎,向来不是很瞧得起外界武者,自也心高气傲,此刻被踩了一脚,心底也是蹭蹭冒火,一手甩下卓皓阳,怒喝一声‘找死!’,便和赵无眠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便在此时,藏身在船上的慕璃儿无奈中带着笑意望了眼赵无眠,悄声将甲板舱门掀开一条缝隙,偷溜进去。 船舱内微不可查的丝线藏在角落,稍不留神触碰便会触发陷阱,但慕璃儿神情微变,纵身一跃,白裙飘飘,无视诸多陷阱轻松来至货箱前,这也是此间剑的霸道之处。 船外打声哔哩啪啦,船舱内幽静无声,以慕璃儿现阶段的感知,除非是武魁高手,否则绝无可能在她面前藏身……因此慕璃儿笃定船舱无人。 目之所及,伸手不见五指,满目漆黑,整齐堆放着几十个木箱,但以慕璃儿天人合一后的视力,也不适于什么都看不清,依稀可见箱子上印着个慕璃儿看不懂的符号,料想是范家家纹。 家纹这种东西,大离很少有家族在用……这都是古时候的世家习惯。 想来九黎部族藏于苗疆,族内还保留着这些陈年旧礼。 慕璃儿抬手按上货箱,继而顿了顿,却没有直接打开。 此刻距离如此之近,慕璃儿也便能稍微感知到箱内概况。 此间剑其实和传闻中仙人的神念探物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明显没神念那么好用,很多东西只有距离够近才能感知清晰,还需集中心神,等沟通天地之桥后,也不知能不能像传闻中的仙人神念那般厉害…… “箱子里有袖箭?范家到底在给唐家运什么东西……”慕璃儿自语一句,而后默默掀开箱子,只听‘咔嚓’一声,寒光骤闪,短箭猛然射向慕璃儿的俏脸,但她只是抬手轻握便钳住箭身。 她打量几眼箭头,“上面还淬了毒?不愧是九黎出身。” 垂眼看去,箱子里除了用于发射袖箭的机关,便是一堆杂草,什么都没有。 慕璃儿的此间剑能感知到袖箭的形状,自然也能感知到这杂草……但她此前还以为里面装的是什么药材,毒草之类的东西,才专门打开箱子看一眼,如今看来,这杂草只是掩人耳目的东西。 慕璃儿抬手将袖箭重新装在机关后,合上木箱,恢复原状,而后翻身来至货箱之后,在几十个一模一样的货箱中,敏锐找到其中真货。 若是换个不会此间剑的人,怕是早在进这船舱后就已暴露……可惜没有如果,当世唯二会此间剑的师徒两人都来了金沙帮。 范家这点防范手段,也便无甚大用。 掀开货箱,慕璃儿柳眉轻挑了下,箱子里整齐用丝绸做了隔层,每层都规整摆着几颗赤黑果子。 果子大概小半个拳头那么大,珠圆玉润,晶莹剔透,宛若玉石,这成色一看便不似凡俗之物。 一股淡淡的果香沁入鼻尖,慕璃儿唯恐是毒气,当即闭气,她用丝绸裹在手中,抬起赤黑果子打量几眼,也没认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但即便慕璃儿闭气很快,在闻到这股果香后,慕璃儿体内那积蓄不发的蛊毒竟是有些活跃,虽然不至于毒发,却也的确比往日活跃了几分。 “炼制霞云蛊的毒果?”慕璃儿稍显哑然。 根据朝廷的情报,唐家老家主名为唐星文,当年那场席卷唐家的灾祸并未牵连他,他应该还活着,只是自从唐微雨接任家主后,唐星文便很少露面。 唐星文和毒一样,还想着炼制霞云蛊吗?据毒所言,唐星文虽然琢磨出了炼制蛊王的法子,但几十年来,应当还没成功过,如今想来,他还未放弃。 猜出这果子和霞云蛊有关,慕璃儿便有些怕怕的将果子放回去,合上货箱,恢复原位……霞云蛊这玩意儿,她躲都来不及,更何况亲身接触。 就是因为这东西,才害的她与徒儿又亲又抱,师徒乱伦……慕璃儿又下意识摸了摸方才被赵无眠亲过的侧脸,沉默几秒,而后恍然回过神来,连连摇头,暗道此刻可不是想着这事的时候。 慕璃儿四处打量一眼,确保她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后,才悄声推开舱门,来至船舱之外。 雨点纷飞,赵无眠与范家高手已经从河面打至金沙帮总舵内,连片屋舍倒了不少,赵无眠有意让局势变乱,也不知干了什么,引得金沙帮帮众哇呀呀提刀砍他,一脸愤怒,不时夹杂着‘龟娃儿’‘喔日儿’等蜀地方言。 金沙帮这几千人,别看武功如何,人数此刻摆在这儿,赵无眠真要一个个打过去,打不到一半就得累死,因此他也没恋战,运起轻功左右腾挪,倒是相当轻松,甚至还有点乐在其中? 慕璃儿掩嘴轻笑了下,而后小手轻翻,屈指轻弹便朝赵无眠射出一枚飞刀,隐秘无声。 混战之中,根本不知是谁射来的暗器,但赵无眠会此间剑,自然不至于被暗算,抬手便接住飞刀,顿知这是慕璃儿的暗号,于是装作不敌,抬腿踹飞两人后,大喝一声, “堂堂金沙帮,竟是此等以众敌寡之辈,今日算在下看走了眼,误以为尔等都是英雄好汉,但今日击溃血手狂刀,尽兴矣,他日再来拜访,寻尔等帮主一战!” 话音落下,赵无眠足尖在芦苇尖儿轻点数下,远遁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中。 金沙帮众人看傻了眼,“草上飞?这人的轻功怕是得比羊舌丛云都厉害了吧?” “应该不至于……” “所以此人就来是挑战一下副帮主?” 卓皓阳被小弟捞出来,一连吐了好几口水,才道:“这谁他妈知道……以防万一,快去检查货物,是不是被他同伙偷了什么东西!?” 小弟们领命,连忙四散而去。 范家高手鼻子还是歪的,稍显滑稽,他抬手正了正骨,后恍然想起什么,连忙回了船舱,翻出赤黑果子检查几遍,确保一颗未失,才轻舒一口气,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呵呵,这么多掩人耳目的货箱,怎么可能有人这么短时间找出黑玉果?” 金沙帮总舵以西十几里,赵无眠拉着慕璃儿的在芦苇丛狂奔数里地,畅快笑着。 “你乐什么?”慕璃儿被赵无眠拉着,虽然搞不懂赵无眠在笑什么,但她也心情莫名高兴,一同笑着,问。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此前天天打高端局,如今难得炸一次鱼,真痛快啊。” 慕璃儿听不懂什么高端局,炸鱼之类的话,闻言只是好似带着几分炫耀道:“出口成诗,我徒弟真有才华。” 赵无眠回首看了慕璃儿一眼。 “怎么了?”慕璃儿歪头看他。 赵无眠停下脚步,两人落在半人高的芦苇丛中,晚风夹杂着细密雨点落下,芦苇随风轻晃,沙沙作响。 慕璃儿的熟美面庞被雨点打湿,几缕发丝贴在脸上,稍显好奇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说:“师父知道什么是代码吗?” “带马?为师不知,徒弟给我讲讲?达者为师嘛。”慕璃儿笑着说。 “我娘亲也不知什么代码。”赵无眠耐心道:“我十八岁那年,自学代码,帮人办事,赚了钱,不多,只能买一份烤鸭,我将那笔钱都寄给我娘,然后对她说了一大通有关代码的话,娘亲听不懂,但她也说,我儿子真有才华。” 慕璃儿微微一愣,而后不知怎的有几分局促,小手下意识拉了拉本就严实的衣襟,而后低声道:“你我之间,已经够乱了……虽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你也可不能把为师当娘,否则这像什么话?” 赵无眠从拔了根较为坚韧的芦苇杆,抽着周围芦苇,向前走去,口中继续说:“我的意思是,虽然身份不同,三观不同,甚至时代都不同,但人与人之间,某些地方一定是相似的。” “哦……什么意思?”慕璃儿眨眨眼睛,像她这种武痴,想理解赵无眠话中的含蓄,明显有些困难。 而且什么三观?时代?徒弟在说什么呀?而且他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记得娘亲? 慕璃儿满脑子茫然。 却看赵无眠沉默片刻,而后道:“我这个人,向来有仇必报,有恩必还。” 他抬手摘下自己的斗笠,掌心在粗糙笠面轻抚了下,“有人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对其心生好感,便如这斗笠,虽然太后娘娘兴许不甚在意这种小玩意,但我也打算好生珍惜……” “不可。”慕璃儿打断赵无眠的话,双手拉着他的肩膀,将他的视线掰回来,与目光平时,眼神严肃,语气正经,“那可是太后!为师义姐,天子母后,你若与她有染,那成什么了?” 赵无眠:…… 他都说这么明显了,慕璃儿还听不出来? 赵无眠于是直接道:“师父,我的意思是,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你或许觉得我这段时间是假借蛊毒轻薄于你……” “难道不是吗?”慕璃儿杏眼眯了下,流露出几分危险。 “……师父的确很漂亮,只是同你站在一起,我就时常想入非非,但肯定不止这些色欲……师父知道我的意思吗?” 这下慕璃儿就是再木头脑袋也明白了,她稍显冰冷的神情流露几分慌乱,“胡扯什么呢?我是你师父!” “师父才好,我就喜欢师……” 慕璃儿被气得掐了赵无眠一把,“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当初在忻州,我就听见你一直唤苏家小姐为‘苏小师父’……是不是从那时候起,你就对为师有想法?” “是也好,不是也罢,我现在还记得师父那晚说,对我有意……” “说这种话题时,就别叫我师父。”慕璃儿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脸色微红,跺了跺脚。 话音落下,她又深呼了一口气,打算严肃与赵无眠谈谈,语气平静几分,“你觉得师徒名分不重要?” “重要,会让我更钟情璃儿。” “……”慕璃儿被说的哑口无言,而后瞪了他一眼,“为师的意思是,你不在乎这些,但为师在乎,一直都在乎……你觉得为师会放任自己与徒弟乱伦?” 乱伦这两个字,慕璃儿大多时间都是心底想想,但此刻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两个难听的字。 “不会放任。” “你觉得师徒在一起,合理?” “不合理。” “那你还问?” “因为当时师父不是说,心仪……” “别叫为师师父!” “你不也一直自称为师?” “这是在提醒你师徒名分!” “我不是说了,师父这个身份反而让我更喜欢。” “你!你!”师父直接扭过头,气哭了。 也不知是气赵无眠,还是气自己。 应当是后者,这么久过去,慕璃儿难道当真对赵无眠没有一点情意? 自然有,她也知道自己有。 所以她气的是自己,为何自己就没有赵无眠这种视世俗礼法于无物的勇气呢? 她既没有这种勇气,也不敢一个人远遁燕云躲着赵无眠,只能一遍遍用言语提醒赵无眠师徒名分……其实这就是在提醒她自己。 而后她心底又感到害怕。 自己为何会这么想呢?居然会埋怨自己不争气,这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于是慕璃儿明白了。 她此刻,怕是已经越陷越深。 赵无眠望着慕璃儿哭泣的俏脸,得知慕璃儿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在乎这件事,每日每夜,她都在为此事而痛苦不堪。 继续借着祛毒的由头,在时间的作用下,赵无眠或许有天会拉开慕璃儿的腰带,与她赤身裸体相拥而眠,共赴鱼水……因为习惯是件很恐怖的事。 最开始,慕璃儿或许会不断反抗,到了最后,怕是也会欲拒还迎,而后默然接受,随遇而安。 但赵无眠知道,这非慕璃儿所愿。 倘若真有一天,慕璃儿决心同赵无眠在一起,那一定是她发自内心做出选择,而不是生米煮成熟饭的无奈。 于是赵无眠握住慕璃儿手,柔声道:“去唐家找解药解毒吧。” 慕璃儿落着泪,偏头看他,微微一愣,此刻她倒是敏锐猜出了赵无眠的意思。 赵无眠在这件事上,虽然一直很主动,但向来也尊重慕璃儿自己的想法。 她的心忽的一寂,而后又开始剧烈跳动。 慕璃儿凑上前,却是不知为何,在赵无眠的嘴上亲了下,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赵无眠。 赵无眠神情意外。 慕璃儿低声道:“为师喜欢你方才那话……但,但具体如何,等唐家一行吧,若能解毒就好了……” 慕璃儿现在也是满心茫然,心底乱糟糟的,只想等自己体内的蛊毒之事告一段落再言此事。 赵无眠琢磨了下,也没继续往下追问,只是道:“那再亲一下?” 慕璃儿眨眨眼睛,愣了下,但赵无眠凑上前,已经含住师父红润柔软的嘴唇。 慕璃儿这次连象征性的反抗都没有,就这样乖乖被赵无眠抱住……甚至这次被摸了团儿,她也没挣扎。 夜雨轻拂,半人高的芦苇随风轻晃,男女身影隐隐约约。 (本章完) 第259章 雨落峨眉 第259章 雨落峨眉 呼呼———— 山风混杂着细雨拂动山路柳杉枝叶,蜀地的雨幕虽密,但大部分时间雨势并不大,夜空隐隐约约可见黑云之后的点点明月。 一位灰袍男子牵着马,戴着斗笠,步行于山路石阶。 石阶两侧修有石灯台,黄灯幽幽,不时有身着制服的弟子来回巡视,瞧见灰袍男子,皆是俯身行礼,“掌门。” 灰袍男子每每都说:“不是掌门,是掌门相公。” 弟子们也只是一笑而过,“掌门近来病重,峨眉各种要事,都是您处理……你们本就是一家人,谁是掌门,区别不大吧?” “区别可大了,峨眉派百年基业,此刻若姓了唐,那我岂不是吃绝户?”唐微雨微微摇头,认真道。 “峨眉在您手中迟早成蜀地魁首,算什么吃绝户?羊舌丛云招惹了未明侯,没了武魁牌匾,朝廷明显不可能再赐,否则收回赐出,朝令夕改,岂不是颜面无存?近些时日,不少二三流的势力都给峨眉寄了信,想与掌门谈谈,明显是要缴纳投名状。” “对啊对啊。”有弟子连忙应和,“未明侯说是要挑战羊舌丛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根本不可能赢,武魁只有武魁才能打败,他不沟通天地之桥,如何打败羊舌丛云?” “不如等他败北后,掌门再挑战羊舌丛云一次,如今十几年过去,掌门实力早已今非昔比,怎么也不至于弱了他羊舌丛云……而且您是在未明侯败北后才挑战羊舌丛云,因此朝廷也不好说您抢了未明侯的武魁之名,到那时,您便是蜀地武林第一人,我们峨眉派也能当一回入三宗六派之列。” 说着,年轻弟子们便两眼放光,面露希冀。 入了江湖,有几个人不为名利所动?都想在江湖闯出一番事业,都想武林留名,就算是唐微雨,难道他就想当一辈子的蜀地老二吗?明显不可能。 唐微雨笑了笑,没在这个话题多聊,只是问:“朝廷来了信?” 唐微雨自从那次与赵无眠常山一别,便来至峨眉取了解药,而后马不停蹄赶往京师,但还在半路上赵无眠就已经出发去了蜀地,峨眉也给他传了信,让他尽快回山,说是朝廷有事。 信自然是赵无眠寄的,江湖这么大,很容易彼此错开,如今慕璃儿身中三毒,明显不是冥夜酿的解药可解的,若是他们来了峨眉山,结果唐微雨不在,搞不到解药,那岂不白跑一趟? 因此赵无眠才提前寄信把唐微雨叫回来。 弟子们连连点头,“具体内容我等也不知,信是直接寄去掌门那里的……是不是朝廷也觉得掌门该顶替羊舌丛云的位子了啊。” 唐微雨笑着摇摇头,牵马来至天池峰。 峨眉很大,共有大峨山、二峨山、三峨山、四峨山四大主峰,还有还有宝掌、天池、华严、玉女、石笋等七十二峰,这么大地盘,单单一个峨眉派肯定用不完,就算加上唐家人,也就只占据了十几个山头罢了,而天池峰便是唐微雨一家住所。 天池峰上,建有一片竹林,竹林旁修有木屋,三面屋檐下挂着风干腊肉,大蒜以及些许药材,炊烟袅袅,院子中弥漫着一股药味。 将马拴住,推开门扉,一个看上去约莫四十多的中年妇人坐在小板凳上扇风点火,旁边桌上放着几把药材。 此人便是峨眉当代掌门,唐微雨的发妻。 “熬药的活儿怎么不交给门下弟子?”唐微雨快步上前,将唐夫人扶去床榻坐着。 “我只是生病,不是残废,总让门下弟子照顾,成何体统?”唐夫人在床沿坐下,并未在这话题多言,只是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瞧,朝廷的信,烫金官印,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有求于我们。” 唐微雨拆开信封细细看了几眼,眼神浮现几分错愕,“霞云蛊……这世道居然还有爹以外的人会炼这东西?” “咱爹一辈子,就为这蛊东奔西跑,年轻时结交了什么好友,一同钻研也很正常。”唐夫人想了想,而后往床上一躺,摆烂道:“不想了,这种事我不想操心,你,给本姑娘熬药去。” 唐微雨收起信,无奈一笑,起身坐至炉旁扇风,“都四五十的人了,还本姑娘呢?让人听了也不害臊。” “人老心不老,本来我就没几年好活了,还不让我心态放年轻点?” 提起此事,唐微雨当即沉默,只是默默熬药。 当年唐微雨他爹惹了仇家,害的唐家一百多口人被杀的只余不到二十人,那年唐微雨十七岁,只是个初出江湖的愣头青,不在族内,勉强逃过一劫,却也被仇家派人追杀,势必斩草除根。 那年,峨眉山有个年轻侠女,惩恶扬善酷爱行侠仗义,救了唐微雨一命,两人于是结识……峨眉山当初掌门重情重义,比较护短,侠女恳切相求,他也便出手保下唐家这仅剩的十几口人。 后来,唐微雨沟通天地之桥才大仇得报,但个人实力再强也架不住仇家人多,人力有时穷,总有遗漏之人。 仇家残党眼看不是唐微雨的对手,便对他的妻眷下了杀手……侠女武功不错,但敌在暗,她在明,心脉受了致命伤,后来找到归玄谷的神医,用了猛药,虽是捡了一条命,却也寿算大减。 而这些滋补身体的药,其实也没什么用……也就图个心理安慰。 唐夫人眼看唐微雨沉默,脸上带着几分好笑,却是轻叹一口气,道:“当年我就该死了,如今多活了十几年,也算话了……诶,你好歹也是堂堂武魁高手,怎么还掉眼泪啊?” 唐微雨这人虽然四五十了,但每每提起这事,总是情难自禁……唐夫人则对此乐此不疲,经常故意提起此事,看相公哭。 唐微雨不言不语,只是默默熬药。 唐夫人仰首望着天板,笑了会儿,便缓缓收敛笑意,沉默几秒,而后轻声问:“子骞是被赵无眠杀的吧?” 唐子骞是两人次子,十几岁时在江湖认识了幻真阁副阁主鲜于晨,耳濡目染下,二十岁便与唐微雨断绝父子关系,加入幻真阁,他在京师时,想杀赵无眠,于是被赵无眠杀了。 唐微雨默然点头。 “你想杀了赵无眠为他报仇吗?” 唐微雨沉默。 “你在害怕?” 唐微雨依旧不语。 唐夫人侧眼望着他熬药的背影,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因此眼神渐渐带上几分好笑,猜测道:“当年你报仇,害我差点死了,如今你若想杀了赵无眠报仇,别说是我,就是峨眉山都要被天子平了,所以你在害怕,对不对?” 唐微雨依旧沉默。 唐夫人收回视线,叹了口气,“看来我嫁了个哑巴。” 唐微雨熬好药,倒入碗中搅拌了下,后将药碗递给唐夫人。 “你知道我喝这些没用的。”唐夫人直起身子,双手接过药碗,朝唐微雨笑了笑,“不过就当为你喝了。” 喝完药,唐微雨起身准备离去,唐夫人将他叫住,“朝廷想要什么就给了吧,等我死了,你再脱身峨眉,想办法报仇也不迟……” 说着,唐夫人又强调了句,“我还活着时,可别随便和赵无眠动手嗷,我虽然活不久了,可怎么着也能再活一两年,可不想被天子拉去京师砍头。” 唐微雨这回说话了,他低声道:“我还欠赵无眠两份恩情,他在信中说,只能要帮慕璃儿解毒,此恩尽偿,并且给我同他公平一战的机会,孰胜孰负,孰生孰死,朝廷绝不插手追究。” “当今天子可是个女人。” 唐微雨微微一愣,“女人怎么了?只要治国有方,便是女眷,也是巾帼。” “等赵无眠真死了,你难道以为天子当真不插手?”唐夫人笃定道:“她定然不会讲究这些江湖规矩。” 唐微雨哑然,而后微微摇头,不再言语,默然离去。 他离开天池峰,转而去了华严峰,此乃唐家驻地。 唐家当年被杀的就只剩十几口人,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休养生息,人数也翻了几番,却也回不去过往。 唐家同勃勃生机,满心朝气的峨眉派截然不同,唐家人多是苦大仇深,不言苟笑。 自己的子嗣,爹娘,兄弟姊妹等亲眷死在眼前,又有几人能走出来呢? 如今唐微雨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可以护佑唐家一方平安,甚至再过不久,若唐微雨真拿了武魁牌匾,唐家至少在归蝉一朝可为蜀地魁首,远比二十多年前的唐家辉煌,但名声再怎么大,伤痛也走不出。 华严峰上,三三两两,屋舍错落成群,其中一间丹房,一位年轻人正往炉内添药,屋舍角落,堆积着各种药材,其中不乏印着范家家纹的货箱。 这年轻人便是唐微雨的长子,唐白岑。 唐白岑没有遗传到唐微雨的武学天分,反而更像他爷爷,在蛊毒一道称得上天资卓越,而且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喜爱打斗的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峨眉炼蛊,所以倒是没有被幻真阁拐跑,至今安分守己。 “你爷爷呢?”唐微雨找了一圈,没瞧见老家主唐星文,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爷爷向来行踪缥缈,兴许又去山下喝酒了吧,当年那事儿,爷爷一直认为其罪在他,借酒消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唐白岑检查药物,并未回头。 唐微雨微微颔首,“霞云蛊进展如何?你娘能不能活下来,全看此役。” 唐夫人的寿算问题,其实不是不能解决,当年那猛药,其实就是归玄谷一种名为‘心蛊’的珍稀蛊虫。 心蛊,效用如其名,植入人体,可暂时顶替心脏功效,虽然时间不长,半个月不到心蛊就会燃尽死去,但那时唐夫人心脏都停了,愣是用心蛊撑了十几天,多亏了这十几天,才能借此机会修复心脉,把命保住,可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蛊? 倘若说慕璃儿只是毒质深入五脏六腑,那唐夫人便是就连体内造出来的血都是毒血,想活命的唯一法子,目前有且仅有归玄谷的密传——先天万毒体。 这毒质实在太深,要是靠近小西天的真珠舍利宝幢,怕是都得被它当成什么邪祟之物直接人世蒸发……其实现在的赵无眠也差不多,再靠近真珠舍利宝幢都得没半条命。 好在小西天现在都是自己人。 而想修成先天万毒体,敲门砖便是蛊王之毒,单凭心蛊那点毒性还不够格,而当世已知的蛊王之毒,有且只有寒玉蛊与九黎蛊……自是难倒了唐家。 别看赵无眠目前就是先天万毒体就以为这体质很容易修得,他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就这,赵无眠目前都只能算半个先天万毒体。 因此即便唐家真炼出霞云蛊,让唐夫人修成半个先天万毒体,后续还需其余蛊毒,但总归是有个活下去的希望。 真要说起来,唐夫人与赵无眠目前的境遇还有几分相像,而赵无眠更惨,他就剩两个月,唐夫人好歹还有一年可活。 唐微雨本身对蛊毒一道没什么兴趣,也没什么天分,这种炼蛊的活计,一般都由他爹与他儿子办。 唐白岑动作一顿,轻叹一口气,语气低沉道: “爹,霞云蛊本是爷爷仿制九黎蛊炼制而成,九黎我虽没去过,但他们的蛊道我也有所耳闻……用人炼蛊,惨绝人寰,但不得不说,人者,天生地养,若真要把人当做一味药材来看,剑走偏锋,或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可比许多天材地宝效果要好, 尤其就是武艺高强者,三焦气海,自成天地,我们的炼蛊之法承自九黎,这么多年,不缺材料,不缺财力,不缺时间,只缺一个条件……您知道的。” 唐微雨脸色冷了下来,“用人炼蛊,非人道也。” “炼蛊者,是我,是爷爷,不是爹。”唐白岑回首看向唐微雨。 唐微雨冷眼看他。 唐白岑与他对视几秒,而后默默垂下视线,小声道:“如果我能进窥天人,就把自己炼了,给娘续命。” “混账东西,真要炼药,爹不比你合适?” “得了吧爹,您看我和爷爷忍心对您下手吗,说这些话怪伤感的。”唐白岑挠挠头,而后想起了什么,道:“朝廷寄来的那封信,我也看了,听范兄说……” “范兄?” “范家公子。”唐白岑拍拍衣裳灰尘,而后自袖口取出几封信,交给唐微雨,口中解释: “近些时日,我等一直从范家采购炼制霞云蛊的材料,一来二去,我便也结识了他,本身是想套近乎从他手中撬来九黎蛊,但此蛊即便在九黎部内也是极为珍贵,都不知有没有一颗,眼看没希望,我才退而求其次,时常写信同他交流蛊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就那么好心,将炼蛊之法尽数传授于你?”唐微雨拆开信封,逐字逐句分析。 次子已经被幻真阁拐跑,他可不想大儿子又被九黎拐跑,得防着点。 “蛊道和武道,其实差不多,爹不也时常与武者交流心得?各取所长,互相印证,能少走许多弯路……扯远了。”唐白岑想起了什么,继续道:“朝廷不是说,慕璃儿身中半份霞云蛊?我把这事儿告诉范公子后,他说倘若最后事不可为,可以试试用慕璃儿炼霞云蛊。” 唐微雨的脸色忽的沉下来,唐白岑当即缩了缩脖子,“这不是我说的,是范家公子说的,我们唐家与那剑宗小阎王无冤无仇,若能为她解毒,自然最好,可,可我们连霞云蛊都没炼出来,哪来的解药给她啊……” 唐微雨愣神几分,“她体内的毒,无药可解?” “也不一定,她那种情况我生平未见,具体能不能弄出解药,得见了她人诊断诊断才行。”唐白岑眉梢紧蹙,想了想,默默又往炉子里添了把药材,而后才道:“不过我是不抱希望,等爷爷回来,看他怎么说吧。” 唐微雨心底稍显烦躁,将信封又递给唐白岑,脸色阴沉,“一旦动了慕璃儿,唐家包括峨眉上下,都得死。” “话虽如此……”唐白岑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信较为崭新,明显是这几天才写下的, “这几天,我也一直想着这事儿,时常与范家公子交流,据他所言,以父亲的实力,去哪里都是座上宾,若父亲真决意为了娘,对慕璃儿出手,那事成之后,可以将唐家与峨眉迁去九黎……九黎部在苗疆,隐世多年,就算是朝廷对他们也不太了解……” 话未说完,唐微雨便淡淡抬手,瞥向唐白岑,“他在利用你,你还看不出来?” “啊?”唐白岑没什么江湖经验,眼神错愕,“范公子说的不是挺对的吗?哪利用了……” “想借我之力,杀了赵无眠,再施于恩惠,收唐家与峨眉当狗。”唐微雨冷冷道。 唐白岑愣住了,片刻后才又挠挠头,而后低声道:“要真能救娘亲,就算当狗,我也认了,何况,赵无眠本就杀了老弟……” “继续炼吧,无论怎么讲,即便慕璃儿与赵无眠没关系,我等也不该丧尽天良到拿人炼蛊,那是畜生。”唐微雨沉默片刻,而后才淡淡挥手,“至于范家,九黎部内有许多珍稀药材,我等才与他们谈生意,但他们一族能钻研出人蛊之法,又岂是什么好鸟?别同他们深交。” “哦。” 唐微雨离开丹房,关上房门,站在屋前,抬手接住自天垂落的雨滴,而后便坐在丹房前的石阶上,久久无言。 唐微雨认为自己或许已经到了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步路。 该怎么选? 一天后,峨眉山下,有一城镇,就叫峨眉镇,依峨眉派而建。 一车队晃晃悠悠,趁雨而来,车帘轻拉,可见内里一位青裙女子面容熟美,但及腰墨发却很青春的绑成两个小团子,露出曲线优美的天鹅颈,不仅如此,她小手还捏着个好似缩小版蹴鞠篮板的小木棍,也就是中间开孔。 小木棍在手里托着的木碗搅合搅合,而后对着小木棍中间的圆孔一吹,便吹出一圈圈泡泡,虽然泡泡很快便被雨点打碎,但熟美女子仍然一脸兴奋,“真吹出来啦!你瞧见了吗!?” 她放下小木棍,单手撑着窗沿,探出上半身,不断用手去拉马车旁的青衫客的袖子。 赵无眠骑着马,行于马车之侧,得意仰首,“我没说错吧,香皂里加点砂、猪油、猪胰,就能吹出泡泡……你小心点,别栽下去。” “嗯嗯嗯。”太后连连点头,美目放光,笑着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秘密。” “恩?连我也不告诉?” “南儿知道为什么苏小姐喜欢我?” “说来听听?” “保持神秘。” 太后眨眨眼睛,继而小手捂唇,“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喜欢你?不行不行,湘阁知道了肯定要生气,侯爷还是另寻良人吧……” 说着太后故作掩面而泣,将身子探回车内,放下窗帘,而后里面又传来她和洛湘竹的笑谈,让洛湘竹也试着吹泡泡。 赵无眠:…… 他默默夹紧马腹,无视太后,来至一同架马的沈炼身侧,低声道:“唐家可有回信?有解药没?” 沈炼微微摇头,“想来还是得去山上一探……” 说着,沈炼眉梢紧蹙,沉吟几分,而后道:“侯爷上次所查,唐家还在炼制霞云蛊……这可是个坏消息,如今还在练,要么就是想多炼制几份霞云蛊,要么就是直到现在也没成过一回,若是前者还好,但若是后者,难言他们会不会盯上慕剑主。” 赵无眠眉梢轻佻,“唐微雨有那个胆子得罪朝廷与剑宗?” “江湖从来不缺亡命徒,属下年轻时闯荡江湖,见识过唐微雨的风采,他本人不畏强权,定不会怕了朝廷或是什么三宗六派,只是他如今有了妻眷,行事常常才顾忌他们……”沈炼琢磨了下,摇摇头,道: “冬燕时守瑾,九黎范家,都在盘算着侯爷的人头,就当是防备他们也好,要不待会儿属下同侯爷一同上山?保不准他们在唐家有何布置。” 赵无眠沉吟间,便看一位中年妇人自城内骑马而来,行至赵无眠身侧递出锦盒与一封信,“侯爷,朝廷寄来的信。” 这中年妇人与沈炼一样,都是沈府门客,江湖诨号‘阴司公’,乃是沈炼老婆。 入城前,赵无眠便派了她当斥候来城内打探情报,毕竟如沈炼所言,赵无眠如今仇家多,保不准前方有什么埋伏,先派斥候自然更为周全。 “朝廷的信……”赵无眠打量了眼被一同送来的锦盒,心底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便下马掀开车帘,进了车厢。 车厢内莺莺燕燕,香味儿扑鼻,洛湘竹还在和太后一起玩泡泡,慕璃儿用手帕擦拭长剑,瞧见赵无眠,柳眉轻挑,“怎么了?” 慕璃儿和以往没什么变化,可惜除了那晚亲过一次后,赵无眠再想亲都只能借着祛毒的由头,显然,目前慕璃儿心底还是乱糟糟的没有定论。 赵无眠在榻上坐下,口中说道:“应该是紫衣给我寄来了信,说实话,如果她也能来唐家就好了,以小白素贞的能力,只需咬师父一口就能祛毒,何至于来找唐家。” 慕璃儿笑了笑,“实在不行,去小西天也好,为师估摸你也挺想念观云舒那尼姑了。” “确实挺想,但师父说这话就有点可怕……”赵无眠拆开信封,细细看去。 “那以后在为师面前就别提那蠢尼姑。”慕璃儿哼了下。 果不其然,紫衣又炼制了一枚毒丹寄来,但还缺药材,得知赵无眠会来峨眉,便让他去唐家讨要。 所以这信与毒丹待在这镇子估计有段时间了。 (本章完) 第260章 刀入峨眉 第260章 刀入峨眉 赵无眠将信细细看了两遍,紫衣只言让他去唐家讨要‘血露液’,此丹便可大成,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说,赵无眠送给洛朝烟的信好歹还有几句私人话,而紫衣这信,短短几句话全是公事。 赵无眠稍显失望,又打开锦盒打量几眼,此丹赤红,内里泛黑……赵无眠对蛊毒之道不甚了解,也不知这毒丹如何,但紫衣送他的东西向来位格不低,这肯定也是好东西,若是服下,约莫能让他功力再涨一个台阶? 伴随着锦盒打开,一股莫名幽香萦绕在车厢内,不过赵无眠对丹香不敏感,他只会闻女人香,可有人对此敏感,窗外当即有惊疑声传来。 “嘿?青鸾丹?” 赵无眠眉梢轻佻,与几女面面相觑,而后抬手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路边有条自峨眉山流淌而下的河,河岸栽着柳树,树下有人,身旁蓑衣斗笠,坐在河岸边钓鱼,旁边放着几坛酒。 一掀开窗帘,便有隐隐酒气顺着传来,酒鬼一手拿着钓竿,回首望着车内的赵无眠,苍老面容醉醺醺中带着几分错愕与惊疑不定。 赵无眠心底同样稍显惊讶,但转念一想,江湖深远,世外高人层出不穷,自己这算不算遇见什么隐居的老前辈了? 因此他轻轻抬手示意停车,而后掀开车帘走下,“老人家莫不是毒道大家?” 走近之后,瞧见老人家旁边还放着个鱼篓,内里摆着几条胖乎乎的河鱼。 唐星文钻研了一辈子蛊毒之道,连媲美寒玉蛊的蛊王之毒都能钻研出来,当然算毒道大家,当世能与他比拟的不超过五指之数,就算是紫衣,在毒道方面也未必强于他。 瞧见赵无眠这年轻人还挺有礼数,他也没摆什么世外高人的架子,向赵无眠这毒道小白解释起来, “苗疆毒道,凡是叫得上号的蛊毒,大多以山川异兽为名,苗疆蛊王九黎蛊,意为烛龙也,你手中的毒丹,若老夫没闻错,当是青鸾……青鸢,五凤也,仅次于烛龙,你说这毒丹品阶如何?” 也就是说,紫衣这回为赵无眠寄来的毒丹,仅次于九黎,寒玉?这么牛逼? 赵无眠稍显错愕,紫衣对他真是好的没边儿,什么好东西都给他留着…… “这毒丹,所需要的材料一般在哪里能得到?”赵无眠是在旁敲侧击询问紫衣的下落。 “苗疆呗。”唐星文端起酒坛往嘴里灌了口,提起苗疆,心神恍惚了下,而后才偏头瞥向赵无眠,“此丹药引乃是紫霜,别的地儿都没有,只有九……” 所以紫衣目前在苗疆,还从九黎部族偷了紫霜? 唐星文则话音顿了顿,没必要和这陌生人提起九黎部族,但除了九黎部族,应该没地方能找到紫霜,他对这年轻人也就多了几分好奇,“此丹,你从何而来?” “美人相赠。” “美人相赠?”唐星文微微一愣,而后哑然失笑,打量了眼赵无眠,“难怪难怪,你这容貌气质,也有老夫年轻时几分风采,美人倾心也实属正常,当年,当年……” 唐星文哈哈一笑,而后表情又莫名沉下去几分,沉默几秒,偏头望着河面,又轻声笑了笑,“当年,老夫也是美人相倾,引了祸端……” 赵无眠打量了老者一眼,蛊毒大家,又说此等话……唐星文? 唐星文没继续往下说,他与赵无眠萍水相逢,没必要多言,只是继续钓鱼,口中道:“美人相赠,重情不重物,此丹阴损,常人触之即死……不过你想怎么用和老夫也无关,但这丹,看成色还缺了一味药……” “‘血露液’,我晓得。”赵无眠合上锦盒,微微颔首,而后淡淡拱手,“老人家是唐家老家主,唐星文吧?” 唐星文微微一怔,神情惊讶,“你是?” “赵无眠,今日来此拜访唐家,是为师父。”说着,赵无眠朝马车轻轻抬手,慕璃儿便掀开车帘走下。 唐星文猛然起身,碰到鱼篓,内里河鱼摔下河面,当即轻快入水游走。 他眼光何其毒辣,一眼便看出慕璃儿早已毒质入体,甚至此毒就是他忙碌半生的霞云蛊,但即便不用眼看,赵无眠报出身份后,他便已经心底了然。 赵无眠寄来的信,他当然也看过。 他醉醺醺的神情渐渐阴晴不定,而随着赵无眠报出名号,两人也再不复方才和睦。 赵无眠偏头问:“据我所查,老人家至今还想炼制霞云蛊……可以告诉我原因吗?这或许决定了待会儿我会不会提刀上峨眉。” 甭管唐家究竟有没有解药,都要先看他们炼制霞云蛊究竟是想做什么?会不会想对慕璃儿不利,用她炼蛊?这就是此行关键。 慕璃儿看了眼赵无眠的背影,而后默默握上剑柄,周围大内高手与阴阳司公同样凝神戒备。 这么多人杀气冲冲盯着唐星文,只要唐星文敢流露一丝敌意,保管他的脑袋明天就出现在峨眉派山门上挂着。 但唐星文年岁近百,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自不会怕几个年轻人。 他淡淡笑了笑,抖了抖蓑衣上的雨点,而后弯腰从河里捡起鱼篓,放在身侧,再度坐下,拿起钓竿,等做完这一切后,他才低声道: “微雨的发妻需要霞云蛊修得先天万毒体救命,这霞云蛊也是老头子我这一辈子的夙愿,侯爷说,微雨会不会对你出手?” 呛铛———— 话音未落,雨中寒光一闪,沈炼与周围大内高手的刀就已经架在唐星文的脖子上,路上行人皆是错愕看来,暗道这里可是峨眉山下,唐家驻地,在这地方杀人,真不怕唐微雨找上门啊? 若是他们知道被刀架脖子的人其实就是唐微雨的爹,不知会做何感想。 车厢内,太后与洛湘竹侧眼望着这里,抿着唇一言不发,太后虽然爱玩爱闹,但从不耽搁正事。 赵无眠淡淡抬手,没让沈炼把刀压进脖子里,而后语气平和道:“唐微雨可有决断了?” “他前几日才回峨眉,如今心底明显还在天人交战,毕竟对侯爷出手的代价,我们唐家比谁都清楚……当年老夫也不是没惹过此等祸端。”唐星文轻声道,想起了当年那场席卷唐家的灾祸。 “你倒是实诚。”沈炼不由开口,“这话一出,我们有了防备,若唐微雨下定决心再对我们出手,可是不利你唐家……” 说着,沈炼的语气又冷了几分,“亦或是你在说谎,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唐星文笑了几声,“你们还年轻,不知我此等老头子的想法……活了大半辈子,闯荡了一辈子江湖,事情见得多了,如今也便不愿以利观事,说这话,只是图个心念通达罢了。” “心念通达?”赵无眠负手站在唐星文身后,他的背影挺拔颀长,与佝偻着腰坐在河岸的唐星文截然不同。 两人站在雨中,一朝气蓬勃,一暮气丛生。 唐星文抬手从旁边提着酒坛,沈炼看了赵无眠一眼,而后默默将刀往后收了几分,给唐星文一个喝酒的机会。 一口烈酒下肚,唐星文的脸上更显醉意,面色也多了几分红润, “二十多年前,老夫从九黎学艺回乡,帮唐家解决了大麻烦,顺理成章成了家主……侯爷怕是不知那时老夫有多意气风发,我习武天分不行,辛辛苦苦练了十几年武功,却连唐家轻功都入不了门,但等我回乡之际,所有人都得高看老夫一眼,嘿!那滋味……” 赵无眠听说过唐星文的事迹,并不意外,平和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路过蜀地阆中,碰见了个村姑,她不知天子是谁,不知三宗六派,只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长得很灵气,我遇见她时,她正被家里逼着嫁人,老夫向来不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话,又看在那村姑种地的本事不错,收下留在唐家替老夫照料药材也不错,便钱买了她, 自此以后,她便跟在老夫身边打杂,我种药她种药,我养蛊她养蛊,我记录今日药材长势,她便在老夫身后添香研墨。” 赵无眠琢磨几分,转头看向慕璃儿。 慕璃儿装作没看见他的视线,而是回忆几分,转而道:“后来你似乎招惹了出云庄?” 出云庄,二十多年前的蜀地江湖魁首,那时候,羊舌丛云还没沟通天地之桥,因此蜀地老大还是出云庄,虽然出云庄内也没天地之桥的高手,但胜在体量大,宗师多,一门上下十几位宗师,这已经是小西天的宗师数量了。 “恩。”唐星文淡淡发出声鼻音,抿了口酒,面无表情望着河面烟雨,低声道: “村姑跟在我身边,经年累月,毒质入体,我那时满心都想着炼出霞云蛊,全然忽略了她的身体状况,直到她快死了,我才恍然察觉,而蜀地距离晋地,相隔千里,实在是没有时间去小西天寻求真珠舍利宝幢祛毒……后来打听到出云庄有颗解百毒的丹药,前去乞要。” “世上当真有解百毒的丹药?”赵无眠蹙眉。 “怎么可能?中了什么毒,便需用特定的解药来解,老夫比谁都清楚,但那时还是死马当活马医,信了出云庄,给他们办了些事,任由他们拿捏,最后才知自己被骗了,于是动怒下毒杀了他们几十号人。”唐星文的语气带上几分哀色,但表情还是默然望着河面,继续道: “于是出云庄便杀了我唐家一百多人,那村姑……她最后不是死于毒质入体,而是死于出云庄的刀下。” 说至最后,饶是唐星文活了快百年,还是难免嗓音轻颤。 赵无眠沉默片刻,算是理解了唐星文说这番往事的意思,轻叹一口气,“你在害怕唐微雨又要重蹈你二十多年前的覆辙?” “老夫不知微雨会如何选,也不想随意干涉他的选择……”唐星文沉默半响,而后偏头望向赵无眠,沉默几秒,脸色再不复此前洒脱,唯有一股莫名的平静, “你手中毒丹,还差‘血露液’,此物老夫身上便有,可助侯爷丹成,只求若最终微雨决意走老夫的老路,还望侯爷放唐家老小与峨眉派一条生路。” 沈炼与周围大内高手都是蹙眉,想说这怎么可能?斩草除根,谁不知这道理?而且这话也怪搞笑的,杀了你,不一样能拿到血露液? 慕璃儿与太后娘娘皆是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沉默几秒后,将锦盒递给唐星文,淡淡道:“江湖事,江湖了。” 片刻后,赵无眠取回锦盒,问:“师父身上的毒,究竟有没有解药?” 唐星文摇头,“不清楚,小阎王这情况老夫也是第一次见……不过这时候谈解药,为时尚早,还不知微雨会如何选择,不将微雨这档子事解决,那我们唐家给的解药,侯爷敢用?” 赵无眠微微颔首,转头离去,准备踏上马车时,一只脚已经踩在车架上,而后他动作顿了下,回首看了眼。 唐星文佝偻着腰,坐在河岸,双手把着钓竿,默然望着河面,身旁几坛酒,他也已经喝光了。 几缕细微的月光竭力越过夜空抽穗芒草似的云霞,顺着雨幕落下,雨点在月光中划过一颗颗细碎黑影,落入河面。 二十多年前的江湖事,是否又要在这峨眉山上重演? 恍惚间,赵无眠在唐星文的背影上看出唐微雨的影子。 赵无眠摇了摇头,踏上车架,掀开车帘。 沈炼与周围大内高手冷哼一声,抽刀入鞘,翻身跨上高头大马。 “去峨眉。”车厢传来赵无眠的平淡嗓音。 咕噜咕噜———— 马车晃晃悠悠,碾过青石地砖上的积水,朝着峨眉山脚而去。 “他会不会在毒丹上做了什么手脚?”太后放下车帘,语气稍显担忧。 “他可不知我是先天万毒体,不会知道这毒丹是我自己要服下的,而且他若真敢动手脚,那峨眉与唐家定然要在江湖除名。”赵无眠微微摇头,拿起锦盒中的毒丹打量几眼,颜色倒是更红了。 车厢外传来沈炼的嗓音,“侯爷,这唐家也不知会不会对您不利……不如书信一封,调兵前来,唐微雨重情重义,不会放下峨眉与唐家不管,我等直接大军压境,最为保险。” “大军压境,兴许能暂时压住此事,但治标不治本,此刻身在江湖,如非必要,无需派兵前来,朝廷与江湖的矛盾,先帝调和得恰到好处,我们可别坏了平衡。” 沈炼琢磨几分,暗道也对,朝廷与江湖向来水火不容,但景正一朝却是安安稳稳,一来是十武魁政策,二来是朝廷的几十万大军压着江湖,三来就是景正帝也奉行‘江湖事江湖了’的原则。 当然,江湖事江湖了这话比较‘灵活’,想用江湖规矩解决时,才会用江湖规矩,不想用,自会用朝廷来压……但一旦用了军队,将事情闹大,意味可就截然不同。 如今江湖与朝廷的关系还算平衡,唐微雨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小小宗师,如非必要,最好别用大军,劳民伤财,百姓也会怨声载道。 现在前线还在打仗,你在后方私自调兵,不打戎人,反而打江湖人?这要没个能让江湖信服的理由,定然会引起江湖动荡。 江湖好好的还能给朝廷带来创收,如非必要,肯定无需撕破脸 还是侯爷想的周到。 沈炼眼看赵无眠似乎有主意,也便不再多嘴,赵无眠下什么命令,他老老实实执行就对了。 太后看的可比沈炼远,她当然知道此刻不宜调兵,便歪了下熟美面庞,提议道:“唐微雨若真对你出手,就是行刺侯爷,江湖也认……要不你现在上山被他揍一顿,然后顺着这个由头,给唐家扣个造反的帽子?” “……”赵无眠眼角抽了下,“是太后自己想揍我吗?” “什么话,本宫想揍你,你还能反抗本宫不成?”太后娘娘撑起侧脸,架起丰腴双腿,裙下绣鞋一挑一挑,“那不然让沈炼上山?他抗揍。” 车厢外的沈炼:“……” “他要上山挑衅,怎么可能从唐微雨手中活下来?是要拿命给唐家泼脏水?若是如此,那我们与洛述之又有何区别?”慕璃儿本身看不太惯这种行为,便反驳道。 太后撇撇嘴,“那招虽损,但胜在好用,沈炼活不了,侯爷天人合一,或许打不过唐微雨,可逃命肯定是没问题,所以本宫才提议让他去……” 说着,太后又琢磨几分,“不过还是算了,保不准唐家有什么埋伏陷阱,反正唐微雨这事处理不了,咱们也不敢用唐家解药……不如兵分两路,侯爷去青城山继续打刀魁,妹妹带着些大内高手去小西天找真珠舍利宝幢解毒?” 闻听此言,慕璃儿瞳孔瞪大几分,“抢人?” “什么抢人……”太后柳眉轻蹙,“从峨眉到小西天,还得跑半个多月,赵无眠曾在天下直言,二月份挑战刀魁,君子一言,若他三月才去,岂不是要被全天下笑话?但你这毒,又耽搁不得,总不能等他打完羊舌丛云再去小西天吧?” 太后娘娘所说肯定没错,于是她又补充了句,“赵无眠是你徒弟不假,但本宫是你姐,真按辈分,他也是本宫晚辈,什么抢人不抢人的……瞧你说的这小家子气话。” 慕璃儿被反驳的一句话说不出,毕竟她那话不像怕太后抢徒弟,倒像是怕太后抢男人。 姐妹两在这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洛湘竹则角落拉了拉赵无眠的衣角,而后微微起身,从车厢内侧取下悬挂着的无恨刀,递给赵无眠。 赵无眠稍显惊讶,抬手接过,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干什么?” 洛湘竹挺了挺胸,而后两只小手并在一起,做出自己被囚禁的可怜模样……这是在说,那次京师,她同赵无眠一同出去被冬燕诬陷的事儿。 只有那时候,洛湘竹才对赵无眠做过这个姿势。 从那晚后洛湘竹便知道赵无眠是个什么性子了。 “你们在叽叽咕咕说什么呢?”太后疑惑看来,好奇问道。 “这是我和郡主的秘密。”赵无眠服下毒丹,朝太后笑了下,而后闭目吸收药力。 “什么嘛……”太后不满地移开视线。 马车晃晃悠悠,两刻钟的时间便来至峨眉山下,此刻夜半,这小镇也不似京师那般繁华,即便不设宵禁,这个时间大多人也已经入睡,周围街道昏黑一片。 连绵山峦在夜雨中隐隐约约,面前山门长数丈,笔走龙蛇赫然写着‘峨眉’二字,山门之下,一条石阶不知向山蔓延,两侧石灯台点着黄灯,自下而上看去,黄灯连接成线,通往峨眉山巅。 赵无眠还在入定,几女也没打搅,太后撑着侧脸,望着面前的峨眉山,熟美面庞带着几分罕见的平静,看向慕璃儿,“看来赵无眠是要与唐微雨斗到底……” 慕璃儿闭目调息,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冲冠一怒为师父?”太后神情带上几分稍显有趣的表情,而后又轻叹了口气,“真好,如果本宫也能有这么个男人为我拼命,那我肯定什么也不要,只想跟着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慕璃儿觉得太后这话像是察觉了她与赵无眠的‘地下情’,于是故意说这话试探,于是不言不语,当做没听见。 太后淡淡哼了声,不再言语。 片刻后,赵无眠睁开双眸,长舒一口气。 “感觉如何?”慕璃儿同时睁开美目,偏头问。 “单单一颗毒丹,感觉就比得上我三月苦修,想来唐星文没说错,这毒丹的位阶还真不俗……也不知她在调制此丹时,受过什么苦。”赵无眠捏了捏手掌,语气稍显惊奇与担忧。 太后眨眨眼睛,神情浮现几分古怪,“侯爷,你,你不会对帝师……这,圣上若知道,怕是要大发雷霆。” 慕璃儿翻了个白眼,暗道帝师算什么,他连自己师父都…… 慕璃儿连连摇头,扫去杂念,提剑下车,“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走吧。” 赵无眠微微颔首,无需多作解释,在场几女也都明白他的意图。 掀开车帘,清凉雨点混着着深夜清凉,如潮水般向赵无眠扑来。 滴滴答答———— 雨点落在屋檐廊角,叮咚作响。 “侯爷。”周围的大内高手向他颔首示意。 沈炼翻身下马,拉了拉自己的蓑衣,“咱们是要一同打上山吗?” “不,你们在山下保护太后与郡主。”赵无眠拿起太后为他做的斗笠戴上,将无恨刀与伤竹剑一同斜挎腰后,“我与师父上山。” 慕璃儿从马腹侧方,抽出一杆用黑布包裹着的长枪,替赵无眠扛枪。 “啊?”沈炼与周围高手都是错愕看来,“这,我等虽实力低微,可若是唐家与峨眉决意谋害侯爷,我们拼上这条老命,侯爷也能多几分胜算吧?” “让侯爷去。”太后掀开车帘,一手拿着折扇挡住自己下半张脸,美目平和,“武魁之战,你们插手不得,别送死了,侯爷想打,那就让他打,他不一直这样?当初也是想闯大内就一个人闯进来……” 太后淡淡笑了声,便放下车帘,嗓音自车厢内传来,“侯爷可别忘了还要送本宫回京。” 赵无眠笑了笑,拍拍沈炼的肩膀,“有事就发信号。” 沈炼想说这话不应该我对你说吗?却看赵无眠已经越过他,同慕璃儿踏上通往峨眉山上的石阶。 雨幕渐密,赵无眠拾级而上,两侧黄灯洒在他与慕璃儿身上,显出几分冷寂肃杀之感,不出片刻,两人便消失在隐约山峦之间。 沙沙沙—————— 夜半晚风,拂过山路两侧的树木枝丫带起涟漪般的波澜,枝叶水珠随着晚风落下,耳边雨声远比山外城镇更为密集。 雨水顺着石阶,向下滑落,长靴踩过,些许水溅起。 慕璃儿一路沉默无言,片刻后才低声说:“你为何对为师这么好?” “喜欢你呗,还能有什么原因?难道我会为了随便什么女人就和武魁级别的高手厮杀吗?” “你就不觉心酸?” “什么心酸?” “以你的身份,实力,天赋,容貌,什么女子不都是勾勾手指就能送上床榻,但为师却……” 赵无眠抬手打断慕璃儿的话,认认真真说:“这样才好。” 慕璃儿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师父如果这么简单就从了我,那还是师父?师父也好,圣上,沈小姐,乃是观云舒等等,倘若你们因为身份,实力,天赋,容貌这种东西就对我芳心暗许,那岂不是代表着只要出现个其余身份,实力,天赋,容貌不下于我的男人出现,你们又会转而喜欢上他?”赵无眠极为庆幸道: “还好你们不是那等女子……” 话没说完,慕璃儿就拉了下他的脸,“她们为师不知道,但为师既然喜欢你,就不可能再心仪其他男人,什么实力天赋容貌之类的东西都变不了为师的心,明白吗?你说这话真让我生气,下次不再提。” “不否认喜欢我?”赵无眠一脸错愕。 慕璃儿朝他柔柔笑了下。 赵无眠当即一乐,只觉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磨拳擦踵,朝山巅大喝一声:“唐微雨——” 声浪震天,周围枝叶上的积水瞬间震落,无数飞鸟自林中惊醒,伴随着一阵鸟鸣与振翅声,飞出峨眉山,在雨中拉出成片黑影。 赵无眠的气势伴随此语,更是节节攀升,毫不犹豫动用‘天魔血解’。 飒飒飒———— 满天雨幕与山中树木忽的开始剧烈晃动,宛若一阵狂风俯冲而来,席卷而下,雨幕中依稀可见一道被拉长的水雾,凝成白线,自山巅朝下蔓延,白线下方树木枝叶忽的向外纷飞,无数落叶迎风而动。 呛铛———— 赵无眠毫不犹豫拔刀出鞘,令人遍体发寒的拔刀声近乎响彻整座峨眉山,一抹寒芒骤然在夜雨中浮现。 铛———— 下一瞬,赵无眠身前的密集雨幕与纷飞落叶尽数被气劲粉碎,而后一抹火星在他身前骤然浮现。 慕璃儿抬手挡在脸前,雨点打湿她的如墨黑发,她心惊于赵无眠此刻的实力,但面色依旧平静。 赵无眠踏踏踏向下连踏三级石阶才勉强缓去力道,双目森冷,些许白气透过蓑衣向上轻拂,他淡淡抬首,斗笠轻抬。 便看距离他几十石阶的灰袍男子反手握刀,保持挡在身前的姿势,自高而下俯视着赵无眠,神情惊疑不定,“赵无眠……未明侯……” 赵无眠斗笠微斜,望着唐微雨,“你妻子的事,我已经了解,巧了,你要救老婆,老子同样要救老婆……” 擦擦———— 赵无眠刀身入鞘,而后松开手掌,让横刀顺着重力没入刀鞘。 他淡然一笑,“你怕牵连家眷,于是犹豫不决,那我就帮你做决定。” 赵无眠顿了顿,而后冷冷道:“比谁的刀更快。” 话音落下,两人没有言语,整片天地都在此刻安静下来,只有纷飞的雨点声。 唐微雨的神情由一开始的错愕,惊疑不定,再到此刻的面无表情。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将刀锋,对准了赵无眠。 一人在石阶下,一人在石阶上,两人相对而立。 —————————— 后面的字数不要钱,7800字,也不算加更,我现在实在没脸提这事儿。 断在这里,是想下章直接把打戏写完,让书友看的痛快。 希望能求张月票。 万分感谢! (本章完) 第261章 刀止微雨 第261章 刀止微雨 沙沙———— 夜风挽着细碎雨点自天垂落,落在山间枝叶,沙沙作响,被惊动的飞鸟在峨眉山上来回盘旋,惊叫不止,让深夜的峨眉多了几分吵闹与刀光剑影。 唐微雨的次子被赵无眠所杀,妻子又需要霞云蛊救命,就算此刻唐微雨担心牵连家眷,暂时犹豫,不愿对赵无眠动手,但他作为唐星文的儿子,老爹年轻时尚且敢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又何尝不敢?只要慕璃儿体内的毒一日不解,赵无眠与唐微雨就迟早有所一战。 既然如此,那也别等唐微雨慢慢犹豫了……赵无眠自己提刀找上门,直接给他打服便是。 身在江湖,有人讲利,有人念情,而赵无眠与唐微雨都是后者,都要救老婆,那也没什么可说的,手底下见真章吧。 慕璃儿抬手挽了下湿漉长发,另一只手提着用黑布包裹的长枪,打量了赵无眠一眼,眼看赵无眠似乎想先与唐微雨比比刀法,也便没有出声。 以她的实力,未必是唐微雨的对手,但也不至于连插手都办不到,若是她与赵无眠二打一围攻唐微雨,胜算其实能高不少……但赵无眠要用江湖规矩来办这事儿,她插手自然也不合适。 于是她后退几分,站在石阶之外的林中,集中心神,旁观此战,同时警惕四周,以防这山上还有范家与冬燕的埋伏。 两道人影一上一下,相对而立,雨水积在石阶,顺着向下流淌,昏黄灯光自石灯台内向外逸散,两人一言不发,山道石阶萦绕着凝而不发的肃杀与死寂。 一人身着灰袍,发鬓微白,气度华贵,手持一柄三尺三的长刀。 一人身披蓑衣,带着斗笠,看不清脸庞,豆大雨点落在身上。 慕璃儿听到了什么动静,侧眼看向山巅,以她的眼力,依稀不少峨眉派弟子朝此地看来。 她收回视线,望着那道戴着斗笠的人影,无论结局如何,这一战必将传遍五湖四海……可谁又能知道,这两个男人是为了自己的女人而厮杀的呢? 踏踏踏———— 赵无眠因为天魔血解有时间限制,因此并不想浪费时间,率先出手,他手掌按着腰后横刀的刀柄,脚步上前,拾阶而上,踩过积水发出细微轻响,一步步朝着唐微雨的方向而行,速度并不快,宛若寻常上山的江湖客,但唐微雨的脸色却缓缓凝重。 唐微雨笃定赵无眠绝没有沟通天地之桥,那自己的优势便是源源不断的内息,强悍的体魄,经年累月的武艺与战斗直觉,经验,料想怎么也不至于被赵无眠越级打了,因为唐微雨一直担心的都是赵无眠背后的朝廷,而不是赵无眠本人。 对于唐微雨而言,赵无眠天赋虽高,名头虽大,但不沟通天地之桥,就没有与他交手的资格,自己若想杀他,随时都能杀,可此刻赵无眠迎面走来,却让唐微雨有股狭路相逢,棋逢对手的感觉。 武艺到了唐微雨这个级别,直觉一般都很准……赵无眠凭什么能带给他这般感觉? 赵无眠没给唐微雨继续思考的时间,向上踏出十几石阶后,他的步伐渐渐加快,而后大步奔行,长靴在石阶上踩出一圈又一圈水,而后骤然发力,身形撞破雨幕向上激射,空中些许落叶被赵无眠前冲的劲风所裹挟,朝赵无眠的背影紧追而去。 拔刀出鞘,清亮刀身宛若一抹白光自赵无眠的腰间骇然拉出。 呛铛———— 寒光在石阶骤然浮现,一道自下而上的白线,眨眼间自石阶下方悍然激射至上方的唐微雨身前,一刀直逼唐微雨胸膛! 此刀速度快得吓人,饶是同为天人合一的慕璃儿都杏眼轻眯,顿觉此刀自己根本接不住,而唐微雨更是暗暗心惊,他当年天人合一时,绝没有赵无眠今日的武艺。 唐微雨眼底浮现一抹莫名,倘若当年,挑战羊舌丛云的人是赵无眠,而不是他,那今日刀魁之名怕早已易主……但他早在十几年前便沟通天地之桥了! 以唐微雨的眼力,赵无眠刚一出手他便看出落刀方位,手中长刀猛然一颤,后发先至挡在横刀之前。 赵无眠自下打上本就劣势,同时他的境界,年纪,阅历,积累样样都不如唐微雨,因此以唐微雨的武者傲气,自然不会用什么虚招,只会与赵无眠正面相碰,一分高下。 铛———— 兵刃相撞,火星暴起,一声宛若惊雷的重响赫然向四周蔓延而去,惊动了山下的镇上百姓,他们骤然惊醒,女人安抚着好不容易睡着的小娃娃,男人则点上灯,推开房门,朝峨眉山的方向看去,神情惊疑不定。 以他们的视角,峨眉山道在夜间虽然看不清,可两侧石灯台的灯光却似一条昏黄丝带镶嵌在山脊上,但如今,昏黄丝带正中心却骤然昏暗一片,宛若正中心被直接剪断,那处方位的树木都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栽倒,犹如一场不见火光的爆炸。 峨眉镇上的百姓当即骇然,“峨,峨眉出事了!?” 而在山道间,唐微雨更是眼神错愕,他只觉手中千钧力道传来,饶是他也有些招架不住,诚然,唐微雨本身并不是以筋骨体魄见长的武魁高手,但自沟通天地之桥后,体魄怎么也不至于输给天人合一者,可如今他却落入下风。 他知道赵无眠浑身冒白气定然是学了天魔血解,鲜于晨这秘法他也听说过,但用了秘法后顶多就是在体魄与武魁高手‘比肩’,怎么也不至于‘胜出’吧? 这是自然,赵无眠自从修得半个先天万毒体后,珍奇蛊毒就没停过,就连寒玉蛊加起来都磕了两枚,紫衣又时刻不停给他爆金币嗑药……赵无眠本就以体魄见长,如今再加上天魔血解,至少在筋骨力气方面,算是能勉强小胜唐微雨一筹。 不过也仅仅是胜了一丝,若是没有紫衣方才才送来的青鸢丹,估计赵无眠此刻就要被一刀砍飞,但也足以让赵无眠与武魁硬碰硬正面交锋。 赵无眠虽然笃定自己目前的武艺不说和武魁打得有来有回,也绝对是能过招了,可毕竟从未与武魁高手正面厮杀过,缺乏实感,而如今一刀下去,他却是占据了些许上风,让赵无眠双目当即带上几分狂热……能打! “喝!” 一刀将唐微雨踏踏踏向后逼退三步,赵无眠长靴重踏石阶,横刀还架在唐微雨长刀上将其又向后逼了数步,与此同时,左手在身后猛然一抬,震开蓑衣,露出腰后翠青伤竹剑。 呛铛———— 凄厉剑鸣骤然在山道响彻,以慕璃儿的视角看去,剑光刚自赵无眠腰后拉出,眨眼就到了唐微雨腹前。 她对赵无眠的武功自是熟悉……既像挽月弦,又有点摘星刀的影子,赵无眠这段时间,从未放弃糅合自身所学,博取所长,推陈出新,如今虽然还没到结果之时,但一招一式已经隐隐有了几分武道大家的味道。 这个武道大家,并非指硬实力,而是武学造诣。 唐微雨本身也会用剑,但身为蜀地江湖客,最擅长最喜欢的兵刃还是刀,明显没有赵无眠这种出门在外,刀剑枪全带的习惯,在兵刃上倒是吃了亏,此刻手中长刀被横刀架着,难以抽出,但唐家当年成名,靠的轻功与暗器。 因此在剑光乍现的一刹那,唐微雨便放弃了与赵无眠角力,身形骤然凌空弹起,赵无眠只觉长剑砍出毫无着力感,却见唐微雨足尖竟是恰到好处在剑身轻点而过,抬手便朝赵无眠射出暴雨梨般的银针,密密麻麻,竟是将周遭雨珠都尽数刺碎。 不用说,这些银针之上定然都淬着毒,唐微雨本身在蛊毒之道的天赋平平,但也不是什么迂腐之徒。 唐微雨这应对之法着实让赵无眠咂舌,暗器不说,单这手轻功,赵无眠打过更猛的岚,倒是觉得这轻功与岚的水平也差不太多,但他的剑何其快也,一般人躲都躲不掉,居然还能被唐微雨找到机会踩踏借力,这是什么眼力啊? 不及细想,这暗器近乎在不到一步的距离朝他激射而来,赵无眠根本来不及收起兵刃格挡,只能屈臂挡住要害。 噗嗤噗嗤———— 赵无眠体表瞬间浮现无数血,让旁边的慕璃儿心头当即一紧,但细细看去,银针入体不深,刚刺入肌肤就被赵无眠用肌肉卡住,而以他的先天万毒体,又可无视其上蛊毒,因此这些暗器于他而言也不过区区皮外伤,连行动都影响不了。 唐微雨知道赵无眠不可能被暗器打败,也不觉得毒质有用,因此这手暴雨梨针只是为他争取一丝出手之机……辅助用的。 “喝!” 短短一招,唐微雨便知赵无眠果真不是任他拿捏的弱者,心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再无半点轻视小觑之心,因为石阶向上,因此唐微雨凌空飘起的身形顺势落在石阶上,双手紧握长刀,爆喝一声,足下石阶瞬间爆裂,在满天雨幕中拉出一道寒光,自上而下朝赵无眠激射而去! 不用眼看,单靠此间剑的感知赵无眠便知唐微雨的动作,心底骤然迸发危机感,透过双臂缝隙看去,唐微雨此刀如渊似狱,宛若山峦悍然压来,明明用的是柄细长三尺刀,却给了赵无眠一种他手持百斤阔刀的既视感。 “好刀!”赵无眠同样爆喝一声,周围气劲鼓荡,将体表银针直接逼出,倒飞银针钉入树木石阶内,噗嗤作响,他的身形则由极静骤然化作极动,毫无所避,横刀与长剑在身体两侧,一前一后拉出两道寒芒,朝唐微雨迎去。 论速度,摘星刀便是当世之最绝无比它更快的刀法,但唐微雨最先出手,无论赵无眠速度再怎么快,也该有个由静止到最快的加速度时间,因此赵无眠还未到最快速度之际,唐微雨的长刀就已经眨眼到了赵无眠胸膛之前。 到了此时,就算赵无眠想以伤换伤也是绝无可能,他并没有修炼横练功,唐微雨此刀下去估摸能直接把他整个人砍成两半……两人其实都是高攻高速的刺客型武夫。 就在唐微雨以为胜负已定,自己是不是该收力之际,却看赵无眠的速度骤然快了五成不止,浑身白气近乎如同蒸汽机般自蓑衣下喷涌而出。 “天魔血解!?”慕璃儿一脸错愕。 的确是天魔血解,不过是赵无眠改良后的成果,摘星刀是他的武功,难道天魔血解就不是了吗? 虽然天魔血解只是秘法,不算刀法,明显难以糅合,但天下武功万变不离其宗,这秘法可拔高筋骨气力与爆发,而摘星刀重快重爆发,二者其实是有相似之处的。 所以难道就没有一种方法,用摘星刀的运气方式,结合天魔血解,以此让爆发力,也就是速度来到一个更高的高度吗? 之前是没有的,但赵无眠路途上有事没事就用奈落红丝演练,他在奈落红丝制造的幻境中,一次又一次尝试,一次又一次爆体而亡,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才终于让他找到博取所长的办法 更高,更快,更强!但只有一刀……因为体魄承受不住。 赵无眠双臂与双腿的肌肤瞬间龟裂散出血光,身后蓑衣更是寸寸开裂,从蓑衣豁口可见劲风形状,加之方才被暗器命中,可以说他已经俨然成了个血人。 唐微雨眼神极为错愕,浑身汗毛倒竖,以他的眼力一时之间都没能看懂赵无眠这速度是怎么拔高的,但若他还不收刀,那在他砍中赵无眠前,横刀与长剑就得反过来给他腰斩,因此他毫不犹豫收刀格挡,架住横刀落点,但那剑,他却已是无能为力。 呛铛—— 在剧烈刀剑震颤声中,赵无眠好似一抹血色残影,自下而上自唐微雨身侧拉出一道飞溅血光,而后在唐微雨后方的上行石阶停下,他斗笠轻斜,身形微躬,干净利落收剑入鞘,雨点细密落下。 噗嗤———— 唐微雨的胸腔赫然出现一道自肩膀斜挎至小腹的血口,虽然看上去同样只是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但唐微雨可是由天人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按理来说,本就不是一般的武魁高手可以比拟,但如今与赵无眠交手几招,竟是他受伤最重!? 慕璃儿眼神惊艳,而在山上朝此地看来的峨眉弟子更是满场哗然。 赵无眠将伤竹剑倒入剑鞘,蓑衣已经成了破布条,混杂着血迹随风飘荡,宛若破破烂烂的披风,身上鲜血直流,落在石阶,而后又顺着石阶上的积水往下淌去。 一刀一剑既出,两人都没有再出手,赵无眠收回长剑,单手持刀,回首看来,视线自下而上,俯视着唐微雨的背影,“你那刀法,似乎有点蜀道难的影子。” 唐微雨抬手在自己身上点了两个穴位止血,轻晃着手中长刀,转身望向赵无眠,“十几年前,我在蜀道难惨败,这些年,我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如何破解此刀……” “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自己也学蜀道难?”赵无眠眉梢轻蹙,“实力不行,别怪武功。” 唐微雨稍微沉默,而后微微摇头,口中道:“侯爷不曾与羊舌丛云打过,不知‘刀魁’的含金量。” “据我所知,江湖大部分可都不服他那‘刀魁’之名,用刀且实力强于他的武者,既有幻真阁阁主,也有太玄宫宫主。” “的确,那两人真与羊舌丛云厮杀,定有十几种方法战胜他,但羊舌丛云是‘刀魁’,而不是‘武魁’,侯爷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无眠眉梢挑了挑,“不论实力,只论刀法,羊舌丛云的蜀道难,就是当世第一刀?” “侯爷明昭。”唐微雨苦笑一声,“我生在蜀地,自小练刀,做梦都想在刀法上胜过羊舌丛云……轻功,暗器,他不如我,但在刀法,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无论我怎么琢磨,怎么精进刀法,最后的答案,都指向‘蜀道难’三字。” 他望着手中长刀,低声道:“横刀,苗刀,阔刀,直刀……几乎所有的刀类,蜀道难都有其最适合兵刃特点的刀法路数,且并非博而不精,而是在每一柄刀兵的路上都走到了极致。” 赵无眠将横刀由右手换到左手,“单单我这一柄横刀,便有挽月弦,摘星刀,巫山刀,云倚楼四种路数,各有特点,都走向不同的方向,那蜀道难莫非就真全能到所有刀的所有路数都涵盖?” 唐微雨微微一愣,不等他回答,赵无眠便反手握刀,屈起手臂,用臂间衣物擦了擦长刀,口中继续道: “蜀道难不是在每一柄刀兵的路上走到了极致,而是羊舌丛云自认为的极致,便如这横刀,刀身笔直,中正不阿,剑之凌利潇洒,刀之霸道势沉,皆有之,羊舌丛云是发挥了它何等特点?走了哪条路?” 唐微雨沉默几秒,而后低声道:“中正,势沉。” 赵无眠笑了笑,将横刀收入刀鞘,“现如今,我就是天下第一快刀,横刀也好,直刀也罢,甚至一条木棍,为我所用后,皆是快刀,重快不重刀,重意不重器。” 以唐微雨的武学造诣,自不会听不懂这番话,赵无眠此言,其实便是意为返璞归真,大道至简,别管用什么兵器,等武学境界到了,用什么武器都一样,而羊舌丛云的蜀道难则是尽可能涵盖每一类刀,发挥其特点,其实都是武道,只是走的方向不同,谈不上谁对谁错。 唐微雨只是挺好奇赵无眠为何会有这番见解,便问:“何以见得?” “以前有个女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后来我说姑娘家练刀不好看,去练剑吧,她又舍不得自己的刀法,就想办法将剑法,刀法融为一处,海纳百川……因此我认为单单拘泥于刀,能成刀法宗师,却成不了武道大家……羊舌丛云,既是刀魁,只在乎刀法,那如今也算求仁得仁吧。” 赵无眠的语气带着几分莫名,这话是萧远暮告诉他的,他其实不记得,但也能想象出萧远暮为此付出的苦。 慕璃儿站在不远处盯着赵无眠看。 赵无眠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手掌握着刀柄,瞥向唐微雨,淡淡一笑,“不过今日你所用刀法既然也是蜀道难,岂不是自认为自己的刀法就是不如羊舌丛云?那我就提前破破刀魁引以为傲的刀法。” 既然是要用刀法突破,但赵无眠也就不打算用伤竹剑与碧波长枪。 只是这话简直狂的没边,也着实是把唐微雨的伤口撕开又撒盐,因此唐微雨也升起好胜之心,仰首直视赵无眠,一手持刀,另一只手朝赵无眠勾了勾,“那侯爷来试试。” 两人不再言语,赵无眠身形微微一顿,继而长靴重踏石阶,足下石阶瞬间崩裂,他整个人已经消失在原地,仅仅留下一个石坑与雨幕中被他撞出的一抹人型空洞。 而赵无眠早已逼近至唐微雨身前,手中横刀直砍腰腹,在雨中拉出一道白线。 速度依旧极快好似避无可避,但几招过去唐微雨心底有了准备,脚步后撤,长刀上撩,速度虽然没赵无眠那么快,却总能恰到好处架在他的落点,更是次次都打在横刀力道最弱之处。 一刀被架,赵无眠面色不变再出一刀,接二连三,势若雨幕。 唐微雨集中心神,因赵无眠的刀势太快,导致他不得不连连后退,拉开身位,以此留出更多反应时间,才能接刀,看上去他被打的连连后退,落入下风,但赵无眠这些刀于他而言,既然每次都能接住,那自然也都无关痛痒。 铛铛铛———— 刹那间,山道里当即想起错落不止的刀兵交击之声。 慕璃儿眼看赵无眠刀风甚密,将唐微雨逼退数十步,让她也不由运起轻功跟上两人,心底暗暗吃惊,赵无眠的实力当真是一天一个样。 以她的视角看去,两人一路从山道往下砍去,却根本看不清刀身,唯有无数火星在两人之间不断迸发,周身雨点还未近身,便已经被刀风席卷震碎,明明此刻在下雨,却无一丝雨水滴落在两人身上。 但唐微雨次次接刀,顿感愈发艰难,只觉手中力道一刀比一刀惊人,出刀速度也越来越快……巫山刀! 赵无眠每刀都在积势,此刻唐微雨尚且游刃有余,但继续让赵无眠砍下去,他迟早接不住,因此刀法浑然一变,浑身气劲鼓荡,一刀向前猛然递出。 此刀与先前截然不同,力道大了何止三成,他在筋骨气力其实稍弱赵无眠一丝,但此刻骤然发力,不说打赵无眠一个措手不及,也会让他的下一刀慢上几分,旋即唐微雨便可顺势脱身。 这便是他面对巫山刀的最优解,常人没有唐微雨那身高绝轻功,就算能让赵无眠下一刀慢了几分,也没那种速度与反应脱身。 唐微雨的想法没有半点问题,此刀一出,呛铛一声,赵无眠果真刀势一顿,唐微雨当即足尖轻点向后退去,横刀刀尖擦着他的衣襟划过,而他眨眼便与赵无眠拉开了数丈距离。 他心底暗暗头疼,赵无眠会的刀法太多,偏偏每种刀法都是武魁之学,江湖顶流,与他厮杀,根本摸不准他下一刀是巫山刀还是挽月弦……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但他难道还能让赵无眠给越级打了?开什么玩笑? 琢磨间,唐微雨长靴便踏在身后一棵树上,双手紧握刀柄,刀尖对准赵无眠,冷哼一声,“接好啦!” 话音未落,唐微雨骤然发力,身形撞破雨幕,长刀宛若一条银龙,昂首张开獠牙,顺着山路席卷而上,劲风四散,两侧坚硬石灯台内的黄灯先是一灭,而后忽的寸寸开裂! 赵无眠方才那刀落空,不仅巫山刀积攒的刀势尽数化为乌有,更是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时,也就是破绽! 此刀便可定胜负! “喝——” 但接下来,唐微雨眼底却浮现一丝浓郁的错愕,赵无眠一刀挥空,脚步重踏石阶宛若磐石,身形则顺势一扭,同样双手紧握横刀刀柄,爆喝一声,刀身绕着赵无眠转了半圈,好似切开雨幕,寒光乍现。 此刀不仅速度更甚,让唐微雨错开了那眨眼间的破绽,刀势更是丝毫不减,甚至愈发凌厉,根本看不出巫山刀落空的模样。 这刀法,唐微雨别提多熟悉了……蜀道难·重刀篇。 赵无眠也会蜀道难!?甚至他还取长补短,将其缝进了巫山刀!?刀法是这么容易缝合的吗? 巫山刀,砍中能积势,蜀道难,不砍中也能积势,谁人不知若这两门刀法结合该有多强?这江湖天才那么多,谁能真正做到取其精华去其槽粕,将二者优势合二为一!?这是什么妖孽的天分和悟性!? 若我也能有此等天分,当年那一战,结果怕是真会有所不同吧…… 震惊间,二人已是兵刃相接。 铛!!! 爆响之下,气劲顺着长刀贯入唐微雨体内,而后顺着后背涌出,唐微雨身后的雨幕骤然出现一抹左右分开的空洞! 而唐微雨本人双腿近乎嵌入石阶两尺,但继而无论如何也难以抹消其上气劲,整个人还保持出刀的姿势,但身形却是不受控制,向下滑去! 太后娘娘还在车厢内,稍显担忧望着山上,就在此时,只听‘轰’的重响,一个人影竟是顺着山路滑下,而后临空倒飞,重重砸在峨眉山的山门之上,将其砸个粉碎,继而又滚在地上向后滑出数丈才勉强停下,带起无数烟尘与残砖碎屑。 轰! 而一道残影以更快的速度自山内猛冲而来,重重砸在烟尘之内,劲风肆虐,烟尘瞬间被吹散,露出其内景致。 太后蹙眉瞧去,却看一斗笠客浑身是血,手中横刀直指一灰袍男人的脖颈前,灰袍男子只来得及用刀柄挡住刀尖,两柄兵刃不断颤抖。 真要拼个你死我活,还差得远,赵无眠即便真动杀心,也杀不了唐微雨,但在武艺上,胜负已分。 因此赵无眠淡淡道: “唐家主,你败了。” 唐微雨没靠暗器,赵无眠也没用剑法与枪法,两人方才只用刀,因此唐微雨不是败在硬实力,而是败在了刀法。 唐微雨十几年前,在刀法上败给了羊舌丛云,转眼十几年过去,又败给了赵无眠。 这就是江湖。天资卓越,意气风发的武者,闯出一番名堂后,成了‘老人’,便总有新人将其击败。 新旧交织,如浪如潮。 (本章完) 第262章 紫兮,衣兮 第262章 紫兮,衣兮 沙沙沙—————— 雨落峨眉,刀止微雨。 随着夜色渐深,雨势愈发磅礴,峨眉山下却是一片死寂,只有雨声。 镇子上不少居民听到打斗声,走出房门朝此地看来,先瞧见被砸碎的峨眉山门,眼神错愕,把人家峨眉派的山门都给砸了,这无疑是把峨眉的脸踩在地上碾,是何方宵小如何不要命?难道以为峨眉派的真正守护神唐微雨是泥捏的不成? 但当山门前的烟尘散去,他们才发现唐微雨竟是被一斗笠客按在地上拿刀指着,顿时揉揉眼睛,瞪大双目……唐微雨即便不是羊舌丛云的对手,也是不可置疑的蜀地第二,怎么就被人拿刀砍趴下了? 赵无眠气喘吁吁,胸如擂鼓,浑身都在往下淌血,白气止歇,停下天魔血解后,他眼前都有点发黑,耳朵更是嗡嗡的,不过赵无眠还保持着往日平静,没直接瘫下,望着唐微雨,低声道:“服不服?就算不用朝廷的势力,不靠军队,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还想用我师父炼蛊?” 唐微雨唇角溢出血沫,用刀柄架着横刀刀尖,持刀小臂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本来还在犹豫,但如今既然败在你的刀下……那也没什么可想的,凭实力,凭势力,我都不是侯爷之敌……” 说着,唐微雨顿了顿,想起自己的结发妻,没了慕璃儿的霞云蛊,就只能用其他法子,但还有其他方法吗?寒玉九黎不知所踪,唯一的希望霞云蛊也需以人炼蛊。 选其他人炼蛊,良心过不去,不选,发妻就得死……只能让爹和儿子把他炼了?让唐星文,唐白岑杀子弑父? 唐微雨已经无路可走,就算是沟通天地之桥的武魁高手又如何? 唐微雨不知自己这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才惹得此等结局。 幼时刻苦习武,老爹为救娘亲被人利用,冲冠一怒,惹了仇家,自己那时实力弱,不是对手,逃命间遇见发妻,得一时安稳,习武突破,大仇得报,为报恩,护佑峨眉十数载,后次子被魔门蛊惑,死在京师,发妻又被刺杀濒死,如今要霞云蛊救命,但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这一辈子,所作所为,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担得起一个‘侠’字,但为什么他会落得如此田地?儿子死了,妻子的病他无能为力,唯一值得说道的一身武艺,此刻也被人按在地上碾压。 蜀地武林第二……很牛逼吗? “空活四十余年……”唐微雨喃喃自语,而后持刀小臂忽的瘫软,长刀摔在地上,溅起水,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闭上双目,嗓音稍显沙哑, “侯爷赢了,微雨无话可说,霞云蛊出自我唐家之手,目前并没有解药,但世间没有势力比我们唐家更了解霞云蛊……我们会尽力调配解药,救小阎王一命。” 赵无眠自唐微雨的喉间抬起横刀,他身上的鲜血从小臂,顺着刀柄,淌过刀身,后随着雨点化作血水。 咔—— 他缓缓收刀入鞘,平静问:“你老婆具体是什么情况?还能活多久?” “她一直以为还有一两年,但实则还有不足三月吧……”唐微雨顿了顿,沉默几秒,才低声道。 “和我的时间差不多啊。”赵无眠又喘了几口气,“我认识个人,师承归玄谷,身边带着条小白蛇,好像什么毒都能解……叫她过来试试呢?” “爹告诉过我,她的毒质深入五脏六腑骨髓心脉,无药可解,也不能解,十年来,毒质与她的身体已经达成了微妙的平衡,贸然解毒,只能害了她,唯有将她的体质修为传闻中的先天万毒体,视毒为药,方可有活路。”唐微雨愣了下,而后嗓音苦涩, “侯爷的好意微雨心领了,但能用的法子,我们都尝试过了……” 噼里啪啦———— 有人为赵无眠撑起伞,雨点落在伞面,发出细微轻响,偏头看去,太后一席青裙,撑着油纸伞,美目稍显担忧望着赵无眠,“你的身体……” 赵无眠现在这副样子可比唐微雨惨多了,浑身都在往外冒血,太后都怕他会不会说着说着就忽的倒下去一命呜呼。 赵无眠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而后才对唐微雨道:“师父的毒比较急,也不知你们的解药什么时候才能调配好,我想办法将我朋友叫来吧,指望不上你们就靠她了,顺带替你老婆诊断诊断也无妨,若是什么法子都用尽了,还有最后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赵无眠顿了顿,又摇了摇头,没再言语,转身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侯爷,你为何要帮我唐家?”唐微雨叫住赵无眠。 赵无眠回首看他,斗笠微斜,“杀你儿子,又救你老婆,恩怨两清,但你们唐家若解不了师父的毒,那据唐家主当初常山所言,还欠我两次,你且记住了,日后我是会来讨要的。” 如果观云舒在这里,就会发现这是她当初在太原对赵无眠说过的话……到那时,尼姑铁定会嘲讽赵无眠是不是暗恋她。 不过这里没有尼姑,只有太后,赵无眠一上马车就绷不住了,浑身疼得龇牙咧嘴,腿都软了,太后连忙抬手将赵无眠扶住,干净青裙当即染上血污。 太后没在意自己的裙子干净与否,只是觉得有几分好笑,“还日后会去讨要……侯爷还挺会装酷,怎么一上车就现原型了?” “行走江湖,面子不能丢,我要是拼了老命打败唐微雨,转头就躺地上疼得直抽抽,那我明天就退隐江湖得了。” 赵无眠浑身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天魔血解的副作用当即涌上来,难怪当初鲜于晨开了天魔血解就连忙逃命,感情这秘法用到极限后是这种感觉啊? 赵无眠只觉自己现在连十岁小娃,不,是连四岁的观云舒都打不过。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赵无眠今天把唐微雨越级打了,没断条胳膊断条腿已经是他武艺高强,底蕴深厚的结果,如今只是浑身用不出力气,简直跟没有代价似的。 “我上山了多久?”赵无眠问。 “不到半个时辰。”太后将赵无眠扶在软垫坐着。 洛湘竹坐在旁边,眼看赵无眠干干净净上山,浑身是血下山,稍显于心不忍别开视线。 “我的极限料想也就是半时辰左右啊。”赵无眠当即了然。 实际上方才就已经是他最后一刀,若那刀没能打败唐微雨,那败的人就是赵无眠……越级打,终归是受制颇多,不过赵无眠与唐微雨打起来肯定不到半时辰,估摸连十分钟都没有,主要还是摘星刀与天魔血解融合的那一刀,消耗太大。 单单那一刀,赵无眠就已经顿觉力竭,后面纯粹是硬撑着……看来天魔血解能撑多久,终归只是纸面数据,实战中还需考虑伤势,体力等因素。 赵无眠在心底暗自点头,和唐微雨一战收获良多,等得闲了就将心神集中进奈落红丝,好生闭关一番,看能不能把天魔血解再改良改良。 “侯爷极限就是半时辰?”太后松开搀扶赵无眠的手,让他靠着软垫,而后双手扶着裙子蹲下身,从车厢角落翻出小药箱,口中则好奇问,“苏家小姐能满足吗?” 赵无眠:…… 洛湘竹疑惑看了眼太后便收回视线,贴心用手帕为赵无眠擦了擦脸上的血……小哑巴听不懂这话。 哪成想太后一松手,赵无眠就有些不受控制往旁边栽倒,额头靠在洛湘竹纤细的肩膀上,洛湘竹被吓了一大跳,想扶住赵无眠的肩膀,但赵无眠当时被不知多少根银针刺入体内,浑身上下都没几块好肉,洛湘竹都不知该扶哪里。 “抱歉……”赵无眠稍显尴尬,但他现在是真用不出一丁点力气,连靠都靠不住。 洛湘竹第一次和男人靠这么近,心尖儿有点噗通噗通跳,但转眼她又觉得有趣……从第一次见面起,赵无眠就一副拿捏她的模样,如今这种虚弱到需要人照顾的样子,委实少见。 太后可不是洛湘竹这种小丫头片子,大大方方提着小医药箱坐在旁边,拿起一块软垫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而后拉过赵无眠让他脑袋枕着软垫上,用剪刀剪开他那被血污贴在肌肤上的衣物,准备上药。 赵无眠枕着软垫,抬眼就是近乎填满视线的青色衣襟,居然都瞧不见太后的脸,不由道:“要不我还是枕着师姐吧?” “怎么?嫌弃本宫放垫子在腿上,想枕湘竹郡主的大腿?” 太后语气稍显好笑,但神情不变,认真打量着赵无眠的伤势,她本以为赵无眠浑身是血定然受了重伤,没想到如今细细看去,大多只是皮外伤……赵无眠如今居然这么厉害,连武魁级别的高手都能打。 洛湘竹裙子下的双腿当即夹紧了几分,神情扭捏了下,小手拍拍自己的肩膀,意思是以咱们两目前的感情,我只能让你枕肩膀喔。 赵无眠真觉洛湘竹可爱,可惜他现在连扭头都觉得困难,不然他真想看着洛湘竹笑着说几句话,现在转不了头,只能旁敲侧击说了。 “不,我反而很庆幸太后往腿上放了垫子。” “嗯哼。”太后淡淡发出一声鼻音,“否则不合礼法,是吧?” “之前在京师又不是没枕过,什么礼法不礼法的……” “恩?”太后的视线冷下来,小手拿着剪刀有种想直接给赵无眠扎一刀的冲动。 “我的意思是,太后就算面对我,也坚持男女有别……这样也不怕太后以后会被什么渣男骗。” 这话什么意思?太后贞洁烈女,赵无眠反而高兴……对她有想法?想染指太后?夜宿坤宁宫?秽乱后宫? 太后愣了下,认认真真琢磨几分,倒是没什么羞意,只是好笑望着赵无眠,拿出成熟女人的气度,笑着问:“侯爷这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 “不,只是湘竹郡主被太后方才那话羞的不行,我替她找回场子,没想到太后居然一点不羞……嘶!” 太后掐了赵无眠一下,表情极冷,“调戏当今太后,这可是杀头的罪。” “什么调戏太后?”慕璃儿此刻掀开车帘,自外走进,好奇问。 她落后了赵无眠一些,此刻才下山,瞧见赵无眠浑身是血躺在太后大腿,她脸色稍微变了下,一把拉开太后,扶着赵无眠枕着自己大腿,语气关切,“伤势如何?” 太后被拉了个趔趄,柳眉倒竖,想发火,但看在赵无眠是伤员,慕璃儿又担忧徒弟的份上,才没发作,双手抱起小药箱从内里挑选药瓶。 咕噜咕噜,马车调转方向,碾过积水。 沈炼与周围的大内高手连忙护送赵无眠等人先找个住处……毕竟刚把人家峨眉山老大打了,转眼就住进去,难免不合适。 唐微雨站在雨中,望着离去的马车,神情复杂,有峨眉派弟子连忙下山,看了眼被砸烂的山门,脸色不住变化,来至唐微雨身后,“掌门,这,这是?” 唐微雨沉默几秒,而后微微摇头,轻叹一口气,朝周围聚集而来的镇上居民微微拱手,没多少说话的心思,转身上山,“山门修一修吧,余下的事我来处理……” 峨眉派弟子面面相觑,才拱手领命。 直接包下一间客栈,赵无眠一时半会还动弹不得,慕璃儿便背着赵无眠进屋,太后与洛湘竹紧随其后。 “你们跟过来作甚?”慕璃儿柳眉轻挑。 这话赵无眠也想问,他身上的血得处理处理……这活儿肯定是师父帮他干,赵无眠其实心底还挺期待,但现在太后和洛湘竹也跟过来作甚? 一个太后,一个郡主,哪个是和赵无眠关系亲密到能干这事儿的? 太后让小二打几桶热水,而后翻了个白眼,“他身上的血不得处理处理?否则都没法儿上药。” 慕璃儿当然知道要处理血,但这活儿轮得到你来办吗? “堂堂太后,哪有屈尊办这事儿的道理?我是他师父,行走江湖不拘小节。”慕璃儿微微摇头,已经准备拉赵无眠的腰带。 这动作没吓到太后,反倒把洛湘竹给吓到了,她跟过来就是眼看众人都在这儿,才跟着瞧瞧,可不是想帮赵无眠擦身子,当即小脸一红,赶忙退走。 屋内顿时就剩两个大姐姐,太后可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直接走过去一同拉赵无眠的腰带,“你也知道不拘小节……圣上不在,本宫就是大夫,医术可比你高明不少,就侯爷这伤,要真让你乱搞一气,指不定还加重了……大夫眼中无男女。” 这话其实真没毛病,慕璃儿行走江湖这么久,简单处理伤势倒是明白,但专业性肯定比不过太后,终究还是赵无眠的伤势要紧,也就没怎么执拗,“那动作麻利点,这时候也没个男人能帮忙处理血污……” 沈炼刚给掌柜付了银子,朝此地走,刚到门口就隐隐约约闻听此言,脸色当即古怪。 我是不是男人?我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他想说要不我来帮侯爷处理,结果就被自己的婆娘阴司公揪着耳朵拉走,还被骂了句,“你这蠢东西,太后想办什么事?有你插嘴的份吗?” “啊?这事不就应该我办?” “一看你就没在宫里混过……上面的人不开口,下面的人可别自作聪明,若是惹了太后不高兴,有你好看的。” 其实太后没想那么多,她本身对赵无眠没男女之情那想法儿……是真心为他伤势考虑。 而有大姐姐帮自己疗伤,赵无眠自然乐在其中,就是太后这身份,让他有点尴尬,于是闭目调息,却依旧感觉到两双小手在自己身上左摸摸右摸摸。 慕璃儿的手小小的,软乎乎,可惜因为霞云蛊,稍显冰凉。 太后的手同样不大,柔软之余,还十分温热滑腻……其实还挺舒服。 换个角度想,当朝太后,天子母后为自己擦身子,做这种丫鬟该做的事,享受都来不及……主要真的很舒服。 赵无眠浑身暖洋洋的,有些困倦,两位大姐姐的小手好似按摩,渐渐他便睡了过去。 和唐微雨这一战,也委实太累了,他此刻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好好休息。 太后眼看赵无眠睡过去,才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戳慕璃儿,“你以前见过男人那东西吗?” 慕璃儿动作一顿,眼角抽了抽,她本来就竭力不往那地方看,太后居然还强调…… “不知廉耻……别瞎看。”她骂了太后一句。 “他穿着短裤,本宫又没打算脱……”太后嘟囔了一句,“本宫没见过男人那东西,就是有点好奇罢了,你气什么?这是你徒弟,又不是你男人。” 慕璃儿胸脯不知为何起伏了下,决定无视太后这话。 太后打量慕璃儿一眼,美目稍微眯了下,她心底其实是在怀疑慕璃儿到底是不是对赵无眠有点不该有的想法,但她试探了不少次,慕璃儿也没上钩…… 太后移开视线,干净利落为赵无眠上了药,包扎好,然后打量了赵无眠肌肉匀称的上半身一眼,啧啧道:“你徒弟不愧是练武的,这身段儿,难怪苏家小姐着迷……” 说着,太后便抬手在赵无眠的腹肌上摸了下,然后被慕璃儿一手拍开,“你瞧瞧你还有半点长辈的样子吗?不知羞……” “本宫又不是小丫头片子……”太后撇撇嘴,而后收起小药箱,用手帕擦擦额前细汗,拿起不少沾染血迹的白布,转身出屋将其丢掉。 留慕璃儿一人在屋内,坐在床沿,美目望着躺在床上昏睡的赵无眠,眼神渐渐复杂起来。 太后那几句话,不知是试探还是玩笑,但此刻慕璃儿当真有些分不清,赵无眠究竟是她的徒弟,还是她的男人了…… 太后离开屋子,呼吸了口新鲜空气,才招招手,唤来沈炼,“侯爷想联系帝师……朝廷有联络法子没有?帝师似乎一直都知道赵无眠的一举一动,想必有专人与她联络吧?” 沈炼琢磨几分,微微摇头,“属下也不知……要不书信一封,联系圣上?” 太后稍显头疼,而后想起了什么,又道:“不必了,帝师出京,便是为侯爷的先天万毒体操心……如今唐家既然有可能炼出霞云蛊,那帝师得知此事,料想会往此地赶才对……” 紫衣都能把青鸢丹寄到此处,当然知道赵无眠身边发生的事……紫衣即便行走江湖,也没少在江湖与朝廷打听着赵无眠的事。 因此太后的确没猜错,紫衣的确在往峨眉赶来。 苗疆与蜀地的交界点,一处辽阔平原之上。 踏踏踏———— 银月如钩,马蹄宛若惊雷,混杂着怒气冲冲的叫骂声,接二连三不断在原野响彻。 “站住!” “妖女哪里跑!” “妈的被阴了!” 约莫二三十人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大枪短弓,在原野奔袭,杀气滔天,马蹄溅起无数烟尘,而相距他们二十几丈的地方,一身着深紫衣裙的女子如墨黑发绑成马尾,同样骑着匹马向前狂奔,看似逃命,实则游刃有余。 追杀者用了吃奶的劲儿也是追不上紫衣半点,反而距离越拉越大,这个距离,不断有弓箭射出,却也只能无奈落空。 这是自然,紫衣身为帝师,出京准备可谓万全,保命的东西准备了不少,就连身下的马都是大离境内只有不到二十匹的千里马。 小白蛇盘在紫衣的肩头,对着身后追兵奶凶奶凶的龇牙。 紫衣回首看了追兵一眼,悄咪咪扔了几个毒丸,触地后当即化为毒气,等追兵赶来,人暂时还没事,马却是口吐白沫当场翻倒,反而导致不少人被踩伤。 追兵见状当即停下,追又追不上,那女人手段还那么多,再追下去除了扩大伤亡,没有任何意义,当即停马。 哪成想,他带队一停,那女人居然也停,甚至还回首好奇望着他们,“不追了吗?” “追你妈!” 领头的也实在没办法,这女人偷了他们家族的紫霜,本以为是个小毛贼,没想到他妈的随身骑着千里马……千里马只有草原才会产出,苗疆这地界,养蛊虫算是专业对口,但想养出几匹千里马,那还是算了吧。 紫衣撇撇嘴,继而微微昂首,小白蛇也跟着扬起小脑袋,“后会有期,九黎不愧是第一蛊毒世家,好东西就是多,下次本姑娘再来取货哈。” “滚!!!”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赵无眠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皮外伤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天魔血解的后遗症还在持续,虽然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却也委实有点用不上力气,一身实力目前只能发挥八成,估摸还得再养一天。 他此刻正带着姑娘们在峨眉山上落座,与唐家商讨慕璃儿体内霞云蛊的事。 唐星文不愧是蛊道大家,隔着丝线为慕璃儿隔空把了把脉,沉吟片刻心底便有数,蹙眉道:“小阎王这毒,目前还差‘五毒木芯’与‘天琦竹’,霞云蛊便可成也……” “我们来此,是寻解药,不是炼蛊。”赵无眠坐在太师椅上,稍显不悦,蹙眉道。 唐星文抚了抚胡须,“老夫晓得,只是小阎王这情况,老夫也是生平所见……随便调配的解药,一来不保证能尽数祛毒,二来说不定有风险,杏林也好,蛊毒也罢,所有成果都是建立在一次次失败,一条条人命上,因此若想万无一失,就得熬时间。” “要多久?” “保守三个月。” “三个月?在这期间,毒质可是会忽然爆发要了师父的命?” “这……老夫说不准。” 太后端着茶杯,蹙眉道:“那还不如去小西天。” 唐星文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默默喝茶的唐微雨,叹了口气,“去小西天自然万无一失,小阎王目前的毒质尚且没深到融入心脉骨髓的程度,还来得及。” 慕璃儿还来得及,可唐微雨的老婆却早便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有峨眉弟子连忙上前,行礼道:“掌门,山下有客求见,自称白素贞。” “白素贞?”唐微雨微微一愣,“江湖有这号人物吗?” 赵无眠蹭的起身,眼前一亮,神情止不住的高兴,“嘿,这女人,我每次叫她的小白蛇白素贞时,她都让我别瞎叫,结果自己却用这假名行走江湖……” “侯爷认识? “那晚我与你提过的朋友,就是他。”赵无眠匆匆离去,下山接人。 慕璃儿本来要跟着去,结果却被唐星文叫住,“小阎王且慢,侯爷的体质,若老夫没看错,便是我等一直所求的先天万毒体吧?” 慕璃儿柳眉轻挑,“老家主想说什么?” 唐星文从袖中,慢条斯理取出两个瓷瓶,轻轻晃荡了下,听声音,内里各有一颗丹药,“这便是老夫方才所言的‘五毒木芯’与‘天琦竹’,都已炼成丹药,小阎王只需服下,那霞云蛊便可成矣。” 慕璃儿眼神冷了下来,“你还不放弃炼制此丹?” 唐星文微微摇头,只是轻叹一口气,“老夫眼力,自是可以看出,侯爷先天万毒体只能算修得一半……余下还需蛊王之毒,方可大成,否则,便会落得老夫儿媳一般无二的下场。” 越说,慕璃儿的表情就越冷,“你究竟想说什么?” 唐星文将瓷瓶放在桌上,负手朝屋外走去,“侯爷若迟迟寻不到其余蛊王之毒,那霞云蛊也未尝不可……小阎王体内的毒能救侯爷一命,当然,用不用,看小阎王自己,老夫只是在你们两人身上看到微雨的影子罢了……不过和微雨不同,你们两人还来得及,但他们两人却是迟了……” 说着,唐星文又沉默几秒,而后微微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无论小阎王是想去小西天解毒,还是炼出霞云蛊救侯爷一命,都看你们自己。” 慕璃儿眼中情绪百转,收起小瓷瓶,眼底一阵犹豫。 对啊,霞云蛊,能救赵无眠一命的,赵无眠就剩下两个月了,去哪儿找九黎蛊? 那自己是不是该…… 就在此时,她的身后忽然传来赵无眠的嗓音。 “唐星文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赵无眠快步上前拉住慕璃儿的小臂,“走走走,紫衣来了,师父的毒便可解了,什么霞云蛊不霞云蛊的,别听唐星文瞎掰扯。” 慕璃儿愣在原地,偏头望着赵无眠,心尖儿开始不受控制的噗通噗通直跳。 —————————— 7500字,这几天应该也算高强度更新了吧。 (本章完) 第263章 反方向的钟 第263章 反方向的钟 “爪子?这阵仗真是武人打架的结果?” 一年轻人背着工具箱,望着破破烂烂的山门,石阶上的两条入地一尺的沟壑以及向两边栽倒的树木,神情惊叹。 “莫废话,快干活,唐家主往日可没少照拂我等,这山门都碎了,多没面儿?”有老人往年轻学徒的后脑门上敲了下。 午后,峨眉山下,弟子们请来工匠,加班加点修缮山门,叮铃哐当的声响在山下蔓延,不时有行人路过,往此地瞧一眼,神情稍显复杂。 这些天过去,他们也知道是谁打败了唐微雨……自京师来的未明侯。 江湖都知他要来蜀地与刀魁羊舌丛云一决雌雄,但没想到,他来了蜀地后第一战竟是先打败了蜀地第二唐微雨……原先都没几个人相信赵无眠能越级把羊舌丛云打了,只当他是少年热血,不知天高地厚,但如今看来,怕是真有那么一点可能。 踏踏踏———— 有清脆的马蹄声隐约在叮铃哐当的响声中浮现,有工匠闻声看去,便愣在原地,手上的活儿也不由停了下来,惹来工头怒视,但工头转头看去,也是一愣。 细密的雨点自天垂落,一紫裙女子一手拉着缰绳牵马而来,她另一只手撑着油纸伞,木色的伞杆更衬得小手白皙,如墨长发垂在腰后,摇曳生姿,伞面挡住女子的俏脸,单单露出精致的下巴与红润纤薄的嘴唇。 静谧,淡然,又动人……大概每个男人儿时都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若行走江湖,定会遇上这么一个江湖女子,与她发生一番情缘故事。 女子对峨眉派弟子说她叫‘白素贞’,弟子通报后迟迟不见有人下来,就在女子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后,她身边忽的出现一位青衫公子。 青衫公子笑着对她说:“好久不见……白素贞?” 女子伞面轻抬,这才露出容貌,眉似远山不描而黛,眼似秋日近水含烟,就算称她为江湖第一美人也毫不为过。 女子上下打量了眼青衫公子,眼里流露几分探究与问询,“轻功长进了啊……听说你这些天,做了不少事?” “厉害吧?”青衫公子洋洋得意。 小白蛇爬上紫衣肩头,小脑袋望着青衫公子,‘嘶嘶’叫了一声,意思是‘好久不见呀~’ 赵无眠对小白蛇也笑着说了句‘好久不见’。 “有给我寄过信吗?”紫衣偏头看着青衫公子的脸,语气平淡问。 “你在哪儿我都不知。” “找不到我是你的事。”紫衣收回视线,牵着马朝山上去。 “因为你直到现在都不肯告诉我你叫什么,都没法儿署名。” “你不会问朝烟?” “你不会自己开口说?还记得上次在秦风山,我要下山挡戎人,你哭着说等我回来就告诉我你的名……” “本姑娘没哭!你别添油加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过还在修建的山门,在一众工匠与峨眉派弟子的注视中上山。 青衫公子从怀中挑出几封信,轻轻颤了下,“你这些信,尽是今日去了什么地,找到了什么草,给我练了什么丹,通篇下来没有一句私事……” 紫衣偏头看向赵无眠,露出灿烂的笑,“你知道本姑娘为了给你炼药,多少次差点死了?有那些毒丹就够了。” 赵无眠顿了顿,这话说进了他的心坎,“遇见了什么危险?都与我详细说说,我带你找回场子。” “一次危险也没遇到,傻子,当本姑娘是初出江湖的小白?”紫衣收回视线,灿烂的笑转而带上几分轻飘飘的得意。 不过她得意的点在于成功骗了赵无眠。 山道上,慕璃儿,太后与洛湘竹撑着伞等着两人。 “你怎么把太后和郡主都带蜀地来了?”紫衣微微一愣,得意的表情缓缓收敛,侧眼看向赵无眠,语气稍显狐疑。 “出门在外,帝师唤我南歌便是。”太后盈盈一笑,“侯爷要夺羊舌丛云的刀魁牌匾,总不能没有朝廷的人背书。” 紫衣杏眼稍微眯了下,也没多问,转而看向慕璃儿,细细打量几眼,嗓音带上几分笑意,“慕剑主中毒不浅啊?” “哼,与人对敌,吃了暗亏。”慕璃儿淡淡哼了声。 当初紫衣对慕璃儿用了春药,慕璃儿又反过来抽她屁股,所以两女其实比较不对付,此刻见面不干仗就不错了。 “师父体内中了半份霞云蛊,以小白素贞的能力,应该咬一口就能解了吧?”赵无眠在一旁解释。 “解毒?”紫衣蹙眉,看向赵无眠,“霞云蛊,本姑娘也有几分耳闻,照理说,对你的体质可有大用……不打算炼出来?” “霞云蛊炼制用的是九黎的法子,他们以人炼蛊,真要把霞云蛊炼出来,师父说不定会死……你难道希望有朝一日,我拿你的命炼蛊吗?” 紫衣沉默几秒,不想回答这话,便走上前,又细细打量了慕璃儿一眼,“张开嘴让本姑娘看看舌头。” 慕璃儿看了赵无眠一眼,抬起衣袖掩面,红唇轻启。 紫衣琢磨了下,才微微颔首,“中毒还不足一月,能解。” 赵无眠当即放松,还是紫衣靠谱,他笑着上前几步,“那就好……唐家还有个女子,年轻时身受重伤用了归玄谷的心蛊,十几年过去,毒质深入心脉骨髓,时日不多,要不你给她也看看?” “心蛊?”紫衣愣神几分,而后才恍然道:“那东西在归玄谷极为稀少,我也没怎么见过,谷内居然愿意给出去……带本姑娘看看。” 在山上静等着的唐微雨知晓来意,连忙领着众人去天池峰,这十多年来,他用尽了法子,得到的答案皆是失望,但就连赵无眠都如此信任这位紫衣女子……会不会还有一丝希望? 唐星文与唐白岑,以及一大票神情稍显紧张的峨眉派弟子,他们都跟着。 “这么多人跟着有什么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紫衣来至屋前,回首看了他们一眼,推门进屋,“本姑娘一个人进去看看,别打扰了病人清静。” 话虽如此,但屋外也无一人离去。 小白蛇盘在紫衣肩头,小脑袋对着赵无眠左晃晃,右晃晃,意思是‘我走了喔~’。 房门紧闭,而后内里隐隐传来紫衣与唐夫人的谈话声,屋内众人神情更显紧张,只有唐星文不抱任何希望,负手站在竹林前,仰首看竹。 咔嚓———— 片刻后,紫衣走出,唐微雨当即走上前。 紫衣微微摇头,话语直白,“没希望了,趁早准备后事吧,若解此毒,她当场就得死,若是不解,还能苟活几个月。” 话音落下,她便越过唐微雨,转而去找慕璃儿,“你随我来,本姑娘有话同你说。” 唐星文也是这个意思,唐微雨有心理准备,但还是难免沉默,站在屋前,背影萧索。 周围峨眉派的弟子面面相觑,想要安慰又不知该当何语。 真没办法了……当前,要么找个天人合一或是武魁高手炼制霞云蛊,要么就找到九黎蛊……无论哪点,都不太可能。 前者,不提良心问题,但世上有几个天人合一,有几个武魁高手?加起来都不超过四十个,天人合一者更是不到十个,去哪找? 九黎蛊就更别提了,赵无眠到现在都没找到,还轮得到他们峨眉? 屋外当即一片死寂,皆是垂首不语,不知此局究竟该怎么破。 太后和洛湘竹也是一阵唏嘘,唐微雨也好,唐夫人也罢,委实有点惨……真是对苦命鸳鸯。 便在此时,赵无眠上前几步,来至唐微雨身前,“唐家主借一步说话?我还有最后一个法子。” 唐微雨微微一愣,便看赵无眠推开房门,走进屋内。 唐微雨神情微愣,在原地呆滞几秒,还是跟着赵无眠进屋。 唐夫人脸色苍白,躺在塌上,瞧见赵无眠走近,神情微变,不禁坐起身,“未明侯……” 唐夫人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此人,赵无眠杀了她儿子,但如今却又想办法救她……感官委实过于复杂,便稍显茫然看向赵无眠身后的唐微雨。 唐微雨望着赵无眠,语气稍显惊疑不定,“侯爷所言的法子是……” 赵无眠打量了屋内陈设几眼,即便是此刻,小灶也点着火,熬着药,屋内满是药香。 他收回视线,在桌前坐下,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水,而后才道:“唐家主可知我为何横空出世,年前江湖甚至没有‘赵无眠’此名?” 唐微雨摇头。 赵无眠并未卖关子,直入主题,“我偷了奈落红丝,身中寒玉蛊,死前用了奈落红丝的回溯法,这才捡了一条命,却也因为副作用,没了记忆……而现如今,奈落红丝就在我身上,回溯之法,我同样会。” 唐微雨愣在原地,堂堂武魁高手,此刻都有些结巴,“侯,侯爷的意思是,能将她回溯到十几年前时?”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那不是凡人之力,怕是得仙人才行。”赵无眠微微摇头, “这法子,我不敢用,不仅是对自己,更不敢对身边人,因此什么也保证不了,若真用我这法子,或许可以让唐夫人的身体回到几年前,十几年前,甚至四十多年前成个小婴儿,甚至于,直接将她……” 赵无眠顿了顿,没说‘受精卵’这种唐微雨听不懂的话,而是继续道:“也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但无论如何,只要这回溯之法能作用于人体,唐夫人肯定会落得我和一般无二的下场……失忆。” 话音落下,赵无眠不再言语,给唐微雨思考的时间。 唐微雨与唐夫人面面相觑,回溯时间这东西太过骇人听闻,古往今来根本没有任何先例,但这若是九钟的威能,总归还是有点可信度……但如赵无眠所言,他什么也保证不了。 这法子,说是死马当活马医都算说轻了。 两人一时无言,片刻后,唐微雨才嗓音轻颤,小声问:“侯爷这法子,若是能成,她,她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说不准,可能记得一点,也可能跟婴儿似的什么都忘了。”赵无眠微微摇头。 “那她,她……”唐微雨又看了唐夫人一眼,“什么都不记得,那她还是她吗……” 赵无眠沉默,轻轻摩挲着掌中茶杯,低声道:“因人而异,我失忆前,认识个女子,在她心底,我虽然不记得他,但我还是我……” 赵无眠将杯中水一饮而尽,而后才继续道:“若她不记得你,那你们两人是要继续结为夫妻,还是你瞒着尊夫人,将她视作一名普通的峨眉派弟子对待,放她自由,让她过另一种人生……你们两人自己商讨吧。” 赵无眠微微摇头,“风险就是这些,言尽于此,若你们想用这法子,尽快来找我,最好在这两天定下来,虽然尊夫人还能活一段时间,但我未来或许会死,或许会公务缠身,未必有时间再来峨眉,别等火烧眉毛了再来找我…… 那时候,可就真来不及了,此刻回溯之法说不定尚且有用,但人死如灯灭,想靠奈落红丝起死回生,不入仙人,怕是没人能做到。” 话音落下,赵无眠放下茶杯,望着旁边小灶台的药炉,轻叹一口气。 唐微雨夫妇两人,让他想起了萧远暮。 他顿在原地,沉默几秒,而后又补充了句,“我一直都在想办法恢复记忆,未来兴许能找回,兴许找不回……但倘若我能找回自己的记忆,那尊夫人的记忆,我自然也能找回来……” 说着,赵无眠朝唐微雨淡淡一笑,“我也不和唐家主藏着捏着,若是如此,那你们唐家与峨眉至少在唐家主这一代是要尽数听命于我,毕竟尊夫人的记忆到时候便要握在我手里……” 话音落下,赵无眠不再言语,迈步离去。 等赵无眠离开后,房内还是一片沉默无言。 唐夫人还没到生死关头,还能再活几个月的,但如赵无眠所言,几个月后,他可就未必有空帮忙……若是等唐夫人都快死了再去找赵无眠,怕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两人终究是老夫老妻,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唐微雨便率先开口,“这法子,你以为如何?” 唐夫人又躺在床上,望着天板,眼神茫然,“就算如侯爷所言,靠着九钟,捡回一条命,但不认识你,又与死何异?” 唐微雨沉默片刻,而后才试探着问:“那就不用这法子了?过好最后这段时间……” “但细细想想,我的眼角纹越来越多,皮肤也愈发黯淡无光,都成了黄脸婆。”唐夫人忽的轻叹一口气,打断唐微雨的话,“若是能捡一条命,甚至重回年轻少女时,别提多好了。” “那,那还是用?” 唐夫人偏头看他,眉眼带笑,“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下去,所以还是用吧,好歹给你个活下去的念想。” 唐微雨眼神变了变,又沉默了几秒,而后才道: “若你什么都不记得,却突然有个中年男人说,他是你相公,那也委实怪吓人的,我不会让弟子们知道这件事,若一切顺利,你大可随心而活,想必侯爷之所以单独与我们谈此事,也是为此考虑。” 这话的意思便是倘若一切顺利,唐夫人当真重回少女,不记得唐微雨,那唐微雨也不会过多干涉她的生活……唐夫人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没必要在一无所知的前提下,继续当唐微雨的媳妇。 毕竟两人结为夫妇,是因为那段经历,那段感情……而等唐夫人失忆后,经历没了,感情也没了,何必再与她强制结为夫妇呢? 十几岁的年纪,忽然冒出个大叔,说我就是你相公,你与我成亲吧……这经历,吓都能把人吓死。 当然,这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毕竟这回溯之法也有可能什么用处都没有,此刻根本说不准,具体能回溯到什么程度也不得而知……但此刻提前把话说开,自然最好。 唐夫人也沉默了几秒,而后微微颔首,“谢谢……快去找侯爷吧,莫让他久等,我们毕竟有求于人。” 唐微雨点点头,转身离去,推开门后,忍不住又回首看了唐夫人一眼……这兴许就是他与唐夫人相见的最后一面。 按理说,怎么也该腻歪一会儿,不过都老夫老妻了,又是江湖夫妇,没世俗夫妻那么矫情……但唐微雨收回视线时,还是忍不住用衣袖擦擦眼角。 遣散了周围峨眉弟子,唐微雨寻上赵无眠,一撩衣袍下摆,双膝下跪。 “决定了?”赵无眠坐在椅上,手里端着一杯酒。 “请侯爷救吾妻一次,此事若成,无需来世,微雨今生定为侯爷结草衔环,以偿恩情。” 赵无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走吧。” 另一边,紫衣找上慕璃儿,两人来至峨眉派的客房,进了屋,四周无人。 紫衣也没藏着捏着,直接道:“本姑娘来此,就是为霞云蛊,此刻说解就解,岂不是白来一趟?” 慕璃儿闻言,神情犹豫几分,难得没和紫衣吵架,而是道:“我当然也想炼出霞云蛊,但若代价是我的命,他定然不允。” 倒不是慕璃儿怕死,只是以她和赵无眠的感情,真要拿自己的命炼蛊,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为了对方赴死,纯粹是小孩子才会幻想的东西,毕竟赵无眠此刻还没到绝境,结果慕璃儿反手把自己炼蛊炼死,赵无眠怕是得抱憾终身。 紫衣眼角抽了抽,“你们两人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肯定比你和他好。” “得得得,本姑娘不是来和你吵架的……”紫衣探出小手,小白蛇便爬至她的手背,朝慕璃儿左晃晃右晃晃, “彩彩什么毒都能吸,自然也能将毒质凝练而出,九黎的炼蛊之法,我当然知道,凝蛊之际,浑身剧痛,宛若活剐,而蛊成之后,常人受不了那毒,自然会死,但在被你霞云蛊毒死前,彩彩确保能将霞云蛊从你体内吸出来。” 小白蛇点着小脑袋,‘我很厉害喔~’ 慕璃儿愣住了,“所以我不用死,也能炼出霞云蛊,只是会饱受剧痛折磨?” 紫衣微微颔首,“没错。” 慕璃儿有几分心动,而后想起了什么,语气恶寒,“霞云蛊霞云蛊,蛊就是虫……用霞云蛊在我体内炼蛊,最后我身体里岂不是会长虫子?” 紫衣翻了个白眼,“不管什么蛊,真正有用的,是蛊虫的毒液……九黎的炼蛊之法,说白了就是把人当蛊,因此严格来说,霞云蛊成后,你才是蛊虫,哪来什么虫子……” “那就好……那,那来吧。”慕璃儿从袖子中取出两个瓷瓶,递给紫衣,“你检查检查,别让唐星文给阴了。” 紫衣接过瓷瓶,便看慕璃儿已经脱了鞋子,趴在软塌,而后翻着手帕,被褥,枕头之类的东西,估摸是在找什么东西适合自己咬住。 紫衣沉默几秒,“以人炼蛊,生不如死……你,你不犹豫犹豫?” “哪有江湖人怕痛的,只要我体内别长虫就好。”说着,慕璃儿还是选了手帕,将其迭好,而后看向紫衣,“不过这事儿你别告诉他,这点痛我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紫衣深呼了一口气,语气稍显复杂,“此前倒是本姑娘小觑你了,没想到你居然愿意为徒弟做到这种地步。” 要说慕璃儿不怕,那是假的,武功再怎么高,也只是对疼痛的耐受力提高,而不是麻木到感觉不到疼……而且把人当蛊,说的轻巧,谁能不怕?万一紫衣失败了呢?万一慕璃儿真死了呢? 为徒弟?真是为徒弟吗? 慕璃儿也说不清,但赵无眠这段时间对她的好,她一直记在心底。 即使祛毒,也不愿借着这个由头占有她,面对能救自己一命的霞云蛊,他也不愿让自己炼。 慕璃儿想了很多,若是此前,赵无眠有哪怕一丝靠着祛毒顺水推舟,想和她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那她此刻都不会如此果断。 若是那样,慕璃儿兴许会认命般当赵无眠的女人,却不会真心喜欢他,此刻如此果断,其实就是喜欢他…… 慕璃儿愣了愣,她还是第一次在心底坦率承认自己的想法。 “这东西没问题,服下就行……慕璃儿,慕璃儿!”紫衣叫了她几声,“发什么呆呢?” 慕璃儿回过神来,朝紫衣笑了笑,“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倘若当初你没有用那毒,我也不会迈出第一步……所谓万事开头难,若不是你,那此刻我即便愿意炼制霞云蛊,也只会是单纯为了徒弟……”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紫衣听的一脸茫然,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是不是该换身衣裳……换成绿的。 “用药吧……记得别告诉他喔。” “知道了知道了。” 慕璃儿服下丹药,而后红唇轻启,咬住手帕,几秒后,她小手忽的用力紧握,床单瞬间被捏出五个窟窿。 饶是紫衣,也有些于心不忍别开视线。 以人炼蛊,终究非人道也,但炼出来是为救命,那慕璃儿便甘之若饴。 夜半时分,微雨渐隐,蜀地迎来难得一个无雨天。 明月夜,短松冈。 晚风轻拂,竹林轻轻摇曳,凄清中带着几分婉约。 唐微雨坐在竹林中的大石头上,望着天空一轮明月,旁边摆着十几坛酒。 赵无眠就在屋内,太后与洛湘竹也在。 根据赵无眠所说,调动九钟,消耗极大,而他又是第一次对人用回溯之法,别管能不能成,他自己估计都被奈落红丝吸干,因为太后与洛湘竹主要是为照顾他。 唐微雨不敢进屋,只敢在屋外等,他已经不知喝了多少坛酒,坐立不安。 忽的,身后传来‘咔嚓’一声,房门被推开,唐微雨连忙回首看去,却见太后娘娘正搀扶着赵无眠自屋内走出。 赵无眠面若金纸,犹如命悬一线,要是没太后娘娘扶着,他怕是当场就得瘫地上。 “侯,侯爷。”唐微雨飞身而来,脸色微变。 “别扯客套话,我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过……”赵无眠微微摆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姑且算是成功吧,如此我对奈落红丝的回溯法也算是有了个底,说起来,还要谢谢你……” “没力气还说那么多。”太后将赵无眠的胳膊放在自己肩头,搀扶着他往外走,“想吃点什么?” “消耗太大,我现在什么都想吃……” “哦?这话是想吃了南儿的意思吗?侯爷真色~是想秽乱后宫吗?” “……是太后娘娘做什么饭菜,我都会吃的意思。” “本宫没说给你做饭啊……不过看在你这话说的还算合我心意的份上,今晚为你下厨也未尝不可。” 唐微雨从两人身上收回视线,站在门前,抬手,放下,抬手,放下,愣是不敢进屋,犹犹豫豫。 屋内有谈话声。 “诶?原来你是哑人啊,这么漂亮的脸,上天怎么对你如此不公?”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年轻声线自屋内传来。 唐微雨微微一愣,沉默几秒,转而来至窗户前,稍显局促朝内看去。 窗户正对的方向,便是一座梳妆台,一位身着唐夫人服饰的少女,正坐在梳妆台前,唐微雨能看到她的侧脸。 少女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小手摆弄着桌上的胭脂与香粉,口中不可置信又带着惊喜。 “哇——这,这是安禅阁的胭脂!?我一直都想要的,可惜好贵,这么一小盒就要百两银子……那个奸商!” 洛湘竹站在少女身后,散开她嫁为人妇的发鬓,转而为她梳了个未出阁女子的发型,闻言只是柔柔笑了下。 “还有这个这个,这香粉,居然是红芝坊的!红芝坊出品的香粉,可是正儿八经的蜀地第一!” 少女一脸惊奇,而后察觉到窗外有人看她,偏头朝唐微雨的方向看来,青春活泼的面容愣神几分,“这位是?” 唐微雨嘴巴张了张,不知该当何语。 洛湘竹为少女梳好头发,而后从袖口取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旋即推门来至唐微雨身前,不偏不倚俯身微微鞠躬,便转身离去,跟上赵无眠与太后。 只剩唐微雨与少女隔窗相望。 少女的眼神做不得假,的确不认得唐微雨。 唐夫人当年遇见唐微雨时,是二十岁,而如今明显只是二八年华。 唐微雨喉头稍显沙哑,道:“我就是当今峨眉掌门,你受了伤,昏迷了快二十年,今晚才醒。” 这是唐微雨一开始就想好的理由,他已经做好多说几个谎话骗过少女的准备了。 但少女并没有多问,收回视线,望着镜中自己,摸着脸,“二十年过去,居然都没变老……” 唐微雨正准备说是上代峨眉掌门用了许多珍奇丹药,便听少女又自顾自地回答道:“一定是我天生丽质,容颜长青。” 唐微雨顿了顿,而后哑然失笑,也是,他媳妇年轻时就是这副性子。 “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我很好啊,没什么不适。”少女一脸兴奋,“但一晃过去,竟然过去了二十年,啧啧啧,掌门能带我去峨眉山上逛逛吗?” 唐微雨点头,等在门外,便看少女自梳妆台前起身,拿起洛湘竹放在柜子上的纸条。 上面写着‘床头柜。’ 少女走过去一瞧,上面放着一本老旧的书,封面没什么字迹。 少女眼里流露出几分疑惑,拿起书,而后才走出屋,看向唐微雨,示意手中的书,“这是掌门留给我的吗?” 唐微雨摇摇头,“不知……我也没见过。” 他的确没见过。 “哦。”少女抱着书,朝木屋前的竹林走去。 竹林旁,修了个秋千。 她坐上去,借着月光,翻开此书,比起二十年后的峨眉,她还是对这书更好奇。 唐微雨站在她身边,眼神浮现几分恍惚……这秋千,还是两人成亲后,他亲手修的。 少女已经很久没有坐过了。 “相公最喜欢吃开水煮白菜。” 少女的声线随着晚风传来,让唐微雨回过神来。 垂首看去,少女双足踏在地上,微微用力,秋千便带着她开始前后轻晃,她认认真真翻着书,“掌门,这东西,好像是菜谱诶……恩?好像不是,应该是对日常生活的随笔……是谁写的?” 唐微雨沉默无言。 少女翻着书,口中念叨着:“成亲后,他带我去了一趟京师,皇城真豪华啊!不知住进去后,是什么感觉。” “明天,相公要去挑战羊舌丛云!今晚要做一桌好菜!” “相公被打败了,回到峨眉,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人,有没有我能做的事情呢?” “今天成亲,已有三年,我做了他喜欢的开水煮白菜,但他居然没回家,下次再也不给他做饭了。” “我有喜了,娃娃还没出生,他就给娃娃起名叫唐小白……什么狗屁倒灶的名儿?” “我中毒已深,要死了,相公每次回来都给我熬药,一边熬药一边哭,唉,真是拿他没办法,这让我怎么放心去死呢?” “我问他,等我死后,他要不要续弦?他一句话不说,唉,看来我嫁了个哑巴。” 啪—— 少女合上书,回首看向唐微雨,“这书是谁写的,掌门可是知道?” 唐微雨沉默不语。 少女望着唐微雨的脸,而后缓缓收回视线,继续晃着秋千,语气含笑道:“看来,我真嫁了一个哑巴。” 唐微雨愣在原地。 少女望着眼前的竹林,秋千来回轻晃,嘎吱作响。 她说:“我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字迹都认不出。” 唐微雨依旧沉默,只是这次,终究没忍住,落下泪来。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本章完) 第264章 旷日璃久 第264章 旷日璃久 明月夜,淡晚风,勾动林上枝叶,残存的些许细密水珠落下,沙沙作响。 赵无眠近乎是被太后给抱回了客房,放在榻上,他却愣是起不来。 太后拍拍赵无眠的肩膀,笑道:“本宫去给侯爷做饭,你好好恢复,等未来什么时候,让本宫也年轻年轻哈。” 她的举止,神情,容貌与二十岁上下的女子没什么两样,只是气质过于雍容华贵,好似触不可及。 “真用了,太后可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能回溯到十几岁的年纪,纯属运气好,在调动奈落红丝时,我心底根本没底,指不定就给太后回溯成了小宝宝。”说着话,赵无眠便喘了几口气。 他此刻只觉动动手指都困难,不仅仅是内息,甚至精力这种东西也被一同吸了进去……浑身乏力,宛若托着千斤锁链行动,大脑都昏昏沉沉的,与得了重感冒的感觉差不多。 赵无眠甚至怀疑自己的阳寿是不是都被奈落红丝给吸了去,反哺给了唐夫人……应当不至于,武功到了赵无眠这个境界,对自己的生命力,也就是阳寿已经隐隐有几分感觉。 他浑身气血旺盛,如日中天,朝气蓬勃,可没有哪怕一丝被吸去阳寿的感觉,只是此刻被掏空罢了。 想着赵无眠还有几分砸舌,他的内力,也就是《太玄经》向来磅礴浩瀚,年前与人对敌,从未有一次亏空之象,等进窥天人后,内息的质量更是如渊似狱,不管和谁打都用不完,结果如今只是调用回溯之法,他便感觉自己命都快没了半条。 不过奈落红丝既然有回溯时间之能,那只是付出这点代价,明显应该轻松窃喜……至少这玩意不是拿自己的‘时间’反哺给别人,而是真的回溯时间。 太后撇撇嘴,“深宫十年,本宫没有一丝开心的回忆,若侯爷能将本宫变成十几岁的小姑娘,别提多好了……” 话音落下,太后又话音一顿,看了赵无眠一眼,又忽的笑了笑,“不过自从侯爷来了京师,倒是乐呵不少……所以还是算了。” “呵呵,能让长辈高兴,不胜荣幸。” “切,没意思。”太后现在和赵无眠开玩笑,他居然都没点有趣的反应。 赵无眠现在也是委实没心力逗太后开心,只想吃饭。 太后也便没多逗他,起身找灶台。 洛湘竹也走进屋,坐在赵无眠身旁,眼神关切打量一眼。 在小哑巴心底,能让一个快死的中年妇人重回二八年华,定是经天纬地之举,那赵无眠肯定也得付出不小代价……不会死吧? 赵无眠朝她笑了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而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好饿。 洛湘竹便在怀里掏了掏,取出用手帕包着的柿饼,塞进赵无眠手里。 赵无眠一口闷下,咀嚼着望洛湘竹,眼神放光。 洛湘竹小手又在身上摸了摸,而后摇头……没东西给你吃了。 太后还没出屋,回首瞥了眼两人的互动,神情浮现几分古怪……她早便有所察觉,赵无眠在和洛湘竹相处时,很不喜欢说话,约莫有种‘你是哑巴,所以我也不说话’的温柔感。 未明侯与郡主,身份也很合适,容貌更不用说,郎才女貌的,又师出同门,拜在慕璃儿座下……深究起来,这两人其实倒怪般配的。 赵无眠是不是喜欢这丫头啊? 太后收回视线,心底暗暗决定回京后就拿柳条抽沈湘阁的屁股,天天就知道宅家里,再磨蹭下去怕是得被截胡。 “师父和帝师呢?”赵无眠咽下柿饼,问。 “还在解毒吧,那两人午后便不知跑哪去了,峨眉山这么大,也不知去哪儿找,但那两人,一个天人合一,一个浑身剧毒,料想也没什么危险。”太后简单回答一句,让人拿些点心先给赵无眠垫垫肚子,便推门离去。 洛湘竹朝赵无眠捏了捏小拳头,意思是‘你要快点恢复喔’,也便跟着太后一起离开。 峨眉山的客舍建在一座峰头上,屋舍连接成片,陈设干净整洁却没什么人住……现在蜀地的江湖人大都跑去成都等着赵无眠与羊舌丛云一战,因此峨眉山这段时间也比较冷清。 赵无眠有些放心不下慕璃儿与紫衣,吃了些点心,又调息片刻恢复点力气,撑起身子离屋。 大内高手们一直跟在几人身边,赵无眠问询几句才知两女原来也在这峰头,但没让大内高手贴身保护,约莫是解毒需要个安静场所。 “吸——呼——” 屋内,慕璃儿瘫软在床,大口大口喘着气,香汗遍体,衣衫湿透,柳眉紧紧蹙着,神情痛苦万分,可见肌肤之下,隐隐泛起云雾状的黑线,而小白蛇一口咬在慕璃儿的手腕,慕璃儿肌肤下的‘黑线’便如潮水回笼涌进小白蛇口中。 不知过了多久,小白蛇才松开嘴,可爱的两颗小尖牙一闪而过,继而她也瘫软在侧,小身体局促起伏。 紫衣来至榻前,抱起小白蛇,打量她几眼,而后又望着慕璃儿,稍显紧张的神情也是放松下来,“还算顺利……你感觉如何?” “不怎么样,感觉我来鬼门关前来回跑了好几趟,九黎真是群畜生,竟能研究出如此惨无人道的炼蛊之法……”慕璃儿躺在床上,已是一个手指头也不想动弹。 虽然没受什么伤,但蛊成之际,已是将她体内所有内息化作纯净的能量融进毒内,现在慕璃儿的状态,倒是与赵无眠有几分相像,不过可比赵无眠惨多了……她浑身宛若刀剐了整整一下午。 “早说了生不如死……”紫衣咕哝一句,但难掩欣喜,“此毒已成,不单能让赵无眠的先天万毒体再上一个台阶,对彩彩也是益处极大……多谢你了,慕璃儿。” 这句道谢,紫衣说的真心实意。 “别扯这些虚的,我又不是为你那条蛇……我徒弟呢?”慕璃儿想起了什么,勉强撑起几分力气,回首看向紫衣,“快把这毒给他送去。” “急什么,又不是你给他生了娃。”紫衣从袖中取出一颗丹药喂给小白蛇,又摸摸她的小脑袋,“霞云蛊目前尽在彩彩体内,要渡进赵无眠体内,还需一些准备,这些事交给本姑娘就好。” “哦……那你给我打桶水,我洗个澡,现在浑身是汗,想睡都睡不着……”慕璃儿对蛊毒之道的研究不深,闻言也不再多问,彻底放松下来,闭上双目,躺在榻上休息。 紫衣深深看了慕璃儿一眼,“你对他竟如此之好,他倒是亏欠你许多。” “亏欠吗?我中毒时,一直照顾我的人就是他……”慕璃儿依旧闭着双目,轻声回答:“何况以我们两人的感情,何必细究谁亏欠谁?我为他着想,他为我着想,太细究这些,岂不显得我功利,且感情不真挚?” “你这话倒显得你们是什么夫妇似的。” “嘿,不是让你去给我打水吗?怎么这么多话?” 紫衣看在慕璃儿是大功臣的份上,不和她计较,转身离去,便在屋外见到了用手撑着围墙,缓步朝此地走来的赵无眠。 紫衣微微一愣,连忙走上前,“赵无眠?你,你怎么虚弱成这样了?” “尝试了下奈落红丝的回溯法,消耗太大。”瞧见紫衣,赵无眠神情一喜,并未多做解释,而是关切问:“师父的毒可是解了?” “恩……解是解了……” “怎么支支吾吾的?出了问题?” 紫衣微微摇头,“我将霞云蛊从你师父体内提炼而出,有这蛊在,你头上也不用悬着刀……放心,你师父没什么事,只是吃了不少苦,她也是为你考虑,毕竟我们直到现在也没有九黎蛊的下落。” 慕璃儿让自己别给赵无眠提这事,但紫衣显然没把这放在心上。 赵无眠愣神少许,“你用师父炼了霞云蛊?” “别说的本姑娘是什么蛇蝎心肠的毒妇一样,在霞云蛊害死你师父前,彩彩就将毒吸了出来,她目前只是消耗太大,和你的情况差不多……”说着,紫衣看了赵无眠一眼, “你要是说我一句,让我受了委屈,我现在就跑,以后与你再也不见,你再怎么跟我道歉也没用。” 赵无眠当然不会怪紫衣,紫衣是为了谁炼这霞云蛊的?哪怕紫衣为此杀了几百上千个无辜人,赵无眠也没资格怪她。 “感谢你还来不及……师父就在屋里?”赵无眠柔声问。 紫衣轻哼一声,越过赵无眠,“去看看她吧,不过她现在全身都是汗,你可别嫌自己师父有味道,本姑娘去给她热水~” 紫衣拉长了最后一声语调,显然心底不是很情愿,但慕璃儿那么拼,她也确实佩服。 赵无眠笑了笑,说了句‘辛苦了’,便来至屋前,推门而入,单手撑着门扉站立。 嘎吱———— 房间窗户紧闭,此刻夜半,单单点着盏灯,慕璃儿侧躺在榻上,都已经快睡过去,听到动静,宛若睡梦惊醒,娇躯本能轻颤了下,并未回头,有气无力道: “打水回来了?我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你帮我脱衣服吧……哦想起来了,你浑身是毒,唉,还是要我自己脱……” “师父?” 慕璃儿话音一顿,娇躯僵了下,一瞬间什么困意都没了。 她缓缓扭过头,望着赵无眠,美目渐渐睁大几分,暗道不妙。 用自己的身体炼制霞云蛊这事儿,其实怪闹心的,慕璃儿本是想等恢复一晚再去见赵无眠,如此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大碍,那想必赵无眠心底也不会感觉愧疚,过意不去等情绪。 但现在就被抓包……而且自己此刻浑身是汗,宛若重病初愈,狼狈不堪……这副模样,让他看了,多不好意思? 单单转头的这一会儿,慕璃儿心底便情绪百转,但一瞧见赵无眠,她便愣了下,下意识双手按着床榻撑起身子,“你,你怎么这么虚弱?受伤了?” 说着,慕璃儿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光着脚丫踩在地上,准备细细查看赵无眠的身体状况。 赵无眠更被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紫衣口中的‘吃了苦头’,竟是让慕璃儿成了这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两人在狭小又稍显昏暗的屋内朝对方快步而去,但都过于虚弱,踉踉跄跄,踏出几步,双手抱着对方的小臂后便一块摔倒在地。 嘭—— 两人摔在地上,吃痛之余,看着彼此,上下相望,担忧,紧张,局促等情绪一晃而逝,转而却是都觉得有几分好笑。 两人居然在相同时间,变得如此虚弱……这种只能算是凑巧的事儿,让两人不约而同感觉一阵欣喜。 “事情我都听紫衣说了。”赵无眠不由抬手抚上慕璃儿的侧脸,“师父一定吃了很多苦。” 肌肤滑嫩,流了汗的缘故,稍显湿润,几缕发丝贴在慕璃儿的侧脸,楚楚可怜。 “付出点苦头就能炼出霞云蛊,别提多赚了……”慕璃儿难得没有拒绝赵无眠的亲密之举,“你呢?怎么成这副样子?” 赵无眠简短说了唐微雨夫妇二人的事。 话音落下,两人都不约而同沉默起来。 同情也好,唏嘘也罢,无论对别人抱有怎样的情绪,最后想到的一定是自己,这是人之常情。 慕璃儿也不例外。 她忽的想起了唐星文今日的话。 唐微雨夫妇二人已经来不及了,但你们还来得及。 这话说的是祛毒之事,但此刻,慕璃儿只能想到她与赵无眠的男女事。 此刻霞云蛊已解,赵无眠绝不会再借着祛毒这种自欺欺人的由头亲她,两人便当一如往日,她当她的温柔师父,他做他的知心徒弟。 毒质未解时,慕璃儿不愿直面此事,心底百般逃避,而此刻毒质已解,最后的遮羞布已彻底烟消云散……不能再逃避了。 京师时,因为寒毒,慕璃儿说了心理话,她承认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赵无眠,但那晚她不仅表明了心意,也说了自己心底对礼法,伦理的看重。 只要一日是师徒,那慕璃儿就一日过不去这个坎儿……师徒之间怎么能做那种事呢?就算是本我堂的那群人,也很少有师徒干这事的。 自己若是毫无所顾与赵无眠发生了关系,那岂不是代表自己和本我堂那群放浪形骸的妖女也差不了多少? 开什么玩笑,她清清白白活在此世,光明磊落闯荡江湖,一辈子就活个‘侠义’二字,结果到头来竟和徒弟有染?别说这事儿传出去后会对慕家,剑宗有什么负面影响,单单慕璃儿自己就过不去自己心底这坎儿。 而赵无眠呢?慕璃儿知道他定然喜欢自己,平时与自己走在一起,也时常偷偷看她,慕璃儿一直都知道的……而自己中毒后,有多少次机会赵无眠可以借着祛毒的由头拉开她的衣服,同她鱼水? 数不胜数,但赵无眠一次也没有,他知道自己心底不愿,于是从不强求…… 哦……此刻慕璃儿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喜欢的就是他这一点。他总是在特别的地方有特别的执拗与原则。 常言患难见真情,只是中毒,算不得患难,却也足以让慕璃儿知道赵无眠的情。 慕璃儿红唇轻启,呼气如兰,忽的凑上前,拥吻着赵无眠。 湿润柔软的触感自嘴上传来,但赵无眠并不意外,在慕璃儿想着他们两人的事时,赵无眠也在思考。 他是现代人,不在乎师徒伦理,但这不代表他就能用现代人的眼光去要求慕璃儿也放弃师徒伦理……赵无眠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把慕璃儿逼得太紧了,但如今看来…… 赵无眠的手自慕璃儿的侧脸滑下,转而搂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 两人侧躺在冰凉的地板,紧紧相拥。 地上很凉,怀抱很热。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分开少许,慕璃儿低声道:“就算不如本我堂那群妖女,为师也认了……你比我心底的‘侠义’重要。” “师父……” “别叫我师父!” “……叫师父比较刺激。” “你这孽!” 赵无眠凑上前,打断慕璃儿准备脱口而出的骂声,用力含住她纤薄多情的唇,而后翻身压住她, 黄灯幽幽,烛火无风轻晃。 屋外,紫衣搬着个小板凳往炉子里添柴,手里拿个小扇子扇风,为慕璃儿烧水。 她本身武艺算不得高,肯定听不到屋里有什么动静,此刻太后娘娘寻来,“帝师,那两人呢?饭菜都备好了,却不见赵无眠那小子的人,他难道不知自己现在有多虚弱吗?” “哦,炼制霞云蛊时……” 两女在外攀谈,屋内已经罗衫半解的慕璃儿忽的瞪大眼睛,丰腴双腿用力夹住那作怪的手,“等,等等,有人来了!别,别让人知道为师和你发生了什么……尤其不能让太后和湘竹知道!” 嘎吱———— 太后与紫衣推开门扉,却见慕璃儿还躺在床上,盖着被褥,而赵无眠则坐在桌前默默喝水。 慕璃儿侧躺在榻,露在外面的小脸满是汗珠……太后与紫衣倒是没起疑,毕竟慕璃儿的情况她们都了解。 “身体如何?”太后走近软塌,稍显担忧望着慕璃儿。 身体如何?本来都抠门抠到马上就浑身发抖了,结果你突然闯进来,你说我身体如何?慕璃儿强忍着想骂人的冲动,微微摇头,“无事……你过来作甚?” “饭菜好了,准备吃饭吧,你与未明侯今日消耗良多,等会儿洗了澡多吃点。” 说着,太后娘娘鼻尖轻动,美目深处泛起些许狐疑之色,但她本身没什么经验,虽然觉得气味有点古怪,却也不知这是个什么味道,只当是慕璃儿的汗味,便补充道:“难怪你要洗澡,流这多汗,味道有点大喔。” 赵无眠坐在桌上,沉默无言,实则已经心绪乱飞。 当初在晋地,紫衣就说师父是水润多汁的类型,如今看来,果真不假……明明都流了那么多汗,但居然还有…… 而师父也与苏小姐不同,苏小姐是白白净净,同没长开的小姑娘似的,而师父成熟动人,该有的一样不少…… 琢磨间,太后便拉拉他的衣角,“你师父要洗澡,你还稳如泰山坐这干嘛?怎么?还想给你师父擦身子?” 何止是想……赵无眠微微摇头,没有多言,默默起身,跟着太后与紫衣离去,“太后做了什么菜?” “侯爷爱吃的辣椒炒肉喔,没想到本宫还记得吧?” 关上房屋,几人的交谈声渐行渐远。 慕璃儿这才将被褥掀开一条缝, 太后做了很多饭菜,赵无眠狼吞虎咽,丝毫不顾及风度,太后也只当他是消耗太大饿急眼了,不由多给他盛了几碗饭。 “慢着点吃,慢着点吃,本宫与郡主做了许多。” 慕璃儿虽然消耗同样很大,但此刻却是极为沉默,小口小口吃饭,不知怎的,好像还有点局促紧张之感。 吃过晚饭,众人各自回屋休息,慕璃儿一个人坐在榻上,丰腴双腿紧紧夹着,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一动不动,宛若等待什么。 嘎吱———— 房门轻启的声音传来,慕璃儿闻声看去,而后又忽的移开视线。 赵无眠抬眼瞧来,慕璃儿认认真真给自己洗了澡,此刻穿着往日那身白裙,如墨长发不点朱钗,随意披散在腰后,身为武人的习惯,腰肢总是挺得很直,愈发凸显出腰肢与臀儿的惊人曲线,以及那不比太后差多少的饱满团儿…… 赵无眠走上前,慕璃儿低垂小脸,“小,小点声,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湘竹和太后知道……不然,为师这脸都不知往哪儿搁。” “恩?什么小点声?我只是想问问师父的身体恢复如何……” 慕璃儿美目瞪大几分,流露出几分难言的羞恼,抬眼看来,便被赵无眠含住红唇。 “唔——” 赵无眠拉着慕璃儿的小臂,两人站起身紧紧相拥,后不知过了多久,慕璃儿站着靠在墙上,而赵无眠则一手拉起慕璃儿一条丰腴长腿…… 身为武者,柔韧性自然没话说,一字马对于慕璃儿而言,只能算基本功,此刻哪怕站着,也能轻轻松松将一条腿架在赵无眠的肩上。 白色长靴摔在地上,露出慕璃儿穿着纯白罗袜的小脚丫。 脚儿自赵无眠的肩膀后探着,可爱娇小的脚趾忽的用力,足弓绷紧。 今夜无眠,旷日璃久。 但没睡的人,自然不止这对师徒。 紫衣也没睡,她还在熬夜为霞云蛊做准备工作。 折腾了大半宿,紫衣当即兴致冲冲带着小白蛇去找赵无眠,但却没找到。 她当即愣神几分,人呢? 周围屋舍都闭着灯,小白蛇晃了晃小脑袋,对着慕璃儿的房间嘶嘶了下。 小白蛇很喜欢赵无眠的血,若距离相近是能闻到他的味道的。 紫衣眨眨眼睛,赵无眠在慕璃儿的房间……为何闭着灯? (本章完) 第265章 大胆! 第265章 大胆! 夜半清风,明月藏于云后。 紫衣望着慕璃儿的屋舍,眼底带着几分狐疑,脑海浮现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于是近乎是本能的屏气凝神,悄声来至屋外,侧耳倾听。 嘎吱———— 还没听见什么,房门便被直接拉开,赵无眠衣衫整齐,望着紫衣,稍显疑惑,“你大半夜不睡觉,来师父这儿做什么?” 紫衣武功不如赵无眠与慕璃儿,想悄悄摸过来肯定瞒不住,她便踮着脚尖朝屋内看去,但赵无眠站在门前挡个严实,什么也瞧不见。 照理来说,紫衣算是‘偷窥小贼’,理应理亏,但她也不是洛湘竹那等面皮薄儿的小姑娘,大大方方直接问道:“你夜半摸进师父房间,还不点灯……你不会把你师父哄上床了吧?” 慕璃儿毕竟未出阁,半夜三更不点灯和男人待在一起,这任谁看了其实都得这么怀疑。 但慕璃儿肯放下师徒伦理和赵无眠在一起已经是莫大的勇气,现在根本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们关系,闻听此言,她的嗓音当即怒气冲冲从赵无眠身后传来: “你胡扯什么,我与徒弟清清白白,岂会做那等伤风败俗,有,有违人伦的事?” 慕璃儿一辈子没说过几句谎话,因此这话说到最后也是有点心虚。 紫衣单单听这语气就知道不对劲儿,眼看慕璃儿这么嘴硬,她心底当即冷笑一声,“声音再大点啊,气势再足点啊,把太后和你另一个徒弟都吵醒,让她们也来看看这通闹剧?” 慕璃儿一下就蔫了,压着嗓音,向紫衣服软,“你想干什么?” 紫衣撇撇嘴,看向赵无眠,面无表情,“让本姑娘进屋。” 紫衣这明显就是猜出来了,赵无眠就是想帮慕璃儿瞒也瞒不住,便诚心对她说:“师父好不容易放下心底的坎儿,你可别说什么话故意气她。” 紫衣抬眼望着赵无眠,“说她没说你?那女人脑子蠢,被你一哄就不知东南西北,竟是放下礼法跟徒弟上了床,但归根结底,若不是你主动勾搭,她能干出这种事?” 紫衣这话其实也不算错,就是这攻击力有点强,赵无眠与慕璃儿都被她骂了一通。 赵无眠眨眨眼睛,“我上师父的床……你在气什么?” “你上谁的床和本姑娘没关系,我没生气,只是不爽。” 闻听此言,赵无眠却是当即一乐,但还未开口,紫衣的视线便冷冷射向他,“还不让路?” 点点月光垂洒,落在她的脸上,更显肌肤白皙动人。 赵无眠让开,紫衣直接越过他走进慕璃儿的房间,就跟进自己家似的,她宛若文学少女抱着书一样,双臂抱着怀中的小白蛇。 咔嚓———— 赵无眠关上房门。 屋内,没有点灯,些许月光透过窗户,一束束落在屋内陈设,慕璃儿的白裙似乎都被撕烂,有几条白色布料与白靴七扭八歪落在地上,而慕璃儿本人正抱着被褥,将自己抱着严严实实,坐在软塌,发丝稍显凌乱,熟美俏脸带着被人‘捉奸在床’的羞恼与淡淡尴尬。 紫衣鼻尖微微一动,她也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 要说难闻也不至于,甚至还有股淡淡的慕璃儿身上的女人香……但闻起来还是怪怪的。 “等我将我和师父之间的事同你详细说说。”赵无眠关上门窗,想给紫衣解释解释。 “不必,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该解释的人是苏家小姐。”紫衣在桌前坐下,准备为自己倒水,结果却发现桌子上似乎有点晶莹的痕迹,房间内那点怪味便是从此而来。 她蹭的又站起身,继而回首面无表情望着赵无眠,嘴角勾勒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侯爷好精力,都虚弱成那个样子,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各个地方冲撞你师……” “喂。”慕璃儿听不下去,在一旁插嘴道:“我与徒弟情投意合,你隔这乱发什么脾气?眼红?” “眼红?你以为他是什么香饽饽吗?”紫衣疑惑看向慕璃儿,“你自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是非不分,毫无伦理,别以为本姑娘会和你一样。” “其实我觉得我就是香饽……” “我没和你说话,你多什么嘴?”紫衣回首看了眼赵无眠。 慕璃儿也朝赵无眠不满说:“什么香饽饽?你怎么还学了尼姑那家伙的自恋?” ?他就不该多嘴,但总不能让两女就这么吵,否则怕是得打起来。 他看向紫衣,“你半夜找我有什么事?” 慕璃儿从被褥里探出一条白皙纤细的小臂,示意赵无眠先别说话,而后瞥向紫衣, “先解释解释你气什么?莫不是馋我徒弟身子?男人三妻四妾其实也没什么,你对他也付出许多,但总得有个先来后到……这样,你先给我敬杯茶,待诸事了结,一定给你个名分,如何?” 慕璃儿也是顿感奇怪,她和赵无眠有染,的确是败坏家风,师门不幸,因此才心虚……但这一切和你帝师有什么关系?上来就跟点了火药桶似的一阵骂? 紫衣柳眉轻挑,面对慕璃儿的讥讽根本不以为意,淡淡一笑,抬起小手,晕头晕脑的小白蛇便从她爬上她的手背。 “为了霞云蛊,本姑娘半夜不睡,现在眼皮都在打架,好不容易能提炼出霞云蛊救赵无眠一条命,连忙过来找他,结果转眼就瞧见他抱着熟美师父来回顶撞,好不快活……本姑娘在为他的命操心,结果你们二人却在寻欢作乐,我不能生气?” 赵无眠微微一愣,却是在心底琢磨紫衣生气真是为此吗?如果是因为别的什么生气就好了。 但慕璃儿没想那么多,此话一出,她当即哑口无言,心底甚至感到几分愧疚……她与赵无眠情投意合,爱至浓时,情难自禁,肯定算不上错,但只要和紫衣对比一下,那自然显得她不地道。 瞧瞧紫衣,和赵无眠根本没什么关系,却为他如此劳心费力,而自己呢?身为师父,教给赵无眠的武功不算多,从头到尾没为赵无眠做过太多事,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被照顾…… 两相对比,慕璃儿顿觉脸红,貌似紫衣比她更适合当赵无眠的红颜知己……自己至少在今晚,无论如何不该对她态度这么差的。 她扭扭捏捏,低声对紫衣说了句,“抱歉。” “啊?”紫衣扭过小脸,用小耳朵对着慕璃儿,表情稍显夸张,“听不见啊,身为堂堂天人合一的武者,怎么说话还轻声细语的?是被你徒弟顶到神智不清到没有语言能力了吗?若是如此,本姑娘也不是不能给你开一副药……” 话未说完,小白蛇便从紫衣的手掌爬下,转而爬上赵无眠的小臂,朝他‘滋滋滋’吐着粉红小舌头。 ‘她们在吵什么呀,我给你带了霞云蛊喔~厉害吧~’ 紫衣话音一顿,一把掐住小白蛇的身子给她拽回来,“本姑娘还没发完火,你跑过去献什么殷勤?” 小白蛇委屈巴巴,‘好久都没喝他的血了……我想喝~’ 紫衣眼角一抽,赵无眠的嗓音从一旁传来。 “多谢……” 话没说完,紫衣便冷哼一声,“你要谢本姑娘的事,多的是,真要一句句道谢,要谢到明早去……” 说着,紫衣脚儿探出,将椅子勾远了桌子几分,架着双腿在椅上坐下,撑着侧脸,望着缩在被褥里的慕璃儿,语气含笑,“真要道谢……慕璃儿,师代徒责,来给本姑娘敬杯茶,这事儿我就不计较。” 敬茶?你跟你徒弟洛朝烟的小心眼真是一脉相承。 慕璃儿面无表情,开始怀疑这女人就是故意说这些让她感觉愧疚的话,以此报复……什么不好,偏偏要她敬茶? 暗示她才是大的,你慕璃儿在她面前只能当妹妹? 赵无眠想说这事儿是他不对,但敬茶还是免了,这有点侮辱人,但慕璃儿却淡淡抬手,没让赵无眠说话。 她的表情渐渐带上一丝笑意,被褥滑落,屋内瞬间亮了几分。 赵无眠就喜欢些刺激的,因此慕璃儿的衣服可没全脱,只是衣襟向两侧敞开,漏出内里的白色肚兜,而肚兜则向侧勾动,重点暴露…… 撩开被褥,一只脚儿穿着白袜,一只脚儿没穿,优美的足弓很是漂亮,踩在地上,些许月光洒落,肌肤好似都散着微光。 白裙本来已经被撩到了腰间,此刻随着慕璃儿的动作而垂落,挡住白皙丰腴的双腿,但已经足够惹人遐想。 紫衣含笑的淡然表情微微僵了下,“不知廉耻……不知道把衣裳穿好再来敬茶?” 慕璃儿只是单手掩着团儿,莲步轻移,朝紫衣走来,短短几步路,月光时而洒在她身上,时而没入阴影,她口中道: “霞云蛊关乎徒弟安危,帝师一分一秒都不愿浪费,我自然也是如此……同为女子,有何羞怯?难道帝师没与圣上一起洗过澡吗?” “这不是一码事……” 紫衣话音未落,慕璃儿便来至她的桌前,端起茶壶倒了杯茶,松开掩着团儿的小手,双手捏着茶杯,笑道: “一杯茶罢了,自是该敬帝师,当初若不是帝师施针下药,那我一辈子也不可能对徒弟有什么有伤风化的念头……当初我还怪帝师玩闹,但如今,我心底只有庆幸与感激,若非帝师,我与他断不能坦诚相见,举案齐眉。” 赵无眠眉梢轻佻,注意力都被师父的团儿吸引。 衣衫不整,双手捏着茶杯,故作正经的师父好涩…… 紫衣则小手放在腿上,下意识捏了下裙子。 慕璃儿给她敬茶,为什么她此刻心底如此不爽? 哦,慕璃儿故意不穿好衣服,让她见识见识两人寻欢作乐的痕迹,然后敬茶时在说此等话……看似慕璃儿是服软敬茶,实则她是借此试探紫衣。 若她有一丝怒意,那就代表着她喜欢赵无眠。 紫衣喜不喜欢,不重要,重点是现在和赵无眠上床的人是慕璃儿,只要紫衣流露出一点喜欢赵无眠的兆头,那她岂不就成了彻头彻尾的败犬? 紫衣气得牙痒痒,又不好表露,便没去接慕璃儿的茶,而是拉过在一旁欣赏师父团儿的赵无眠的小臂。 “恩?”赵无眠愣了下。 便看紫衣撩开赵无眠的袖子,用力在他的胳膊一咬。 “嘶~你做什么!?” “还不是你这色胚的错!” “嘿,你,你咬他作甚?松口!” “诶,等等,师父别拉她,有毒,就我能碰她。” 小白蛇脱身,盘在桌上,直起上半身,小脸茫然,她从一开始就搞不懂这三个人到底在做什么,但妈妈咬赵无眠做甚? 哇,妈妈想偷吃!她也想喝赵无眠的血。 小白蛇悄悄爬到赵无眠的小臂,对着他另一条胳膊,张开小嘴露出尖牙,用力一咬,赵无眠顿时僵在原地,倒不是疼的,而是霞云蛊就在小白蛇体内,此刻张嘴咬他,喝血之余,便将霞云蛊也一同渡进赵无眠的体内。 紫衣这才恍然想起正事,也不和这对儿师徒打闹,连忙自袖中取出银针,刺入赵无眠数个穴位,辅助他吸收霞云蛊。 慕璃儿心头一紧,什么男女事都没这事儿重要,抬手拉了拉衣襟挡住团儿,扶着赵无眠在榻上坐下,口中问:“我能帮什么忙?” “把衣服穿好,别挺个光屁股在他面前跑来跑去,乱他心智。”紫衣说话间又扎了两针,继续道: “霞云蛊乃唐星文一生心血,称得上蛊王之名,虽不知能不能算是九黎蛊的平替,却也定可让他功力大增,而此前他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待将霞云蛊彻底消化,虽不知能延长多久,但肯定无需原先那么急迫。” 慕璃儿被半份霞云蛊折磨这么久,比谁都清楚这蛊毒的厉害,当即心头稍紧,摸了摸赵无眠的额头,“不疼吧?” 赵无眠倒想说话,但其他蛊毒在他体内皆是俯首称臣,半点波澜也掀不起来,可这霞云蛊入体后却是在体内横冲直撞,导致他不得不入定消化,此刻无心顾及外界。 “再疼也没有你疼。”紫衣施针后,又喂了赵无眠颗不知什么丹药,才微微松了口气,在床沿坐下。 “破瓜时的确很疼,饶是我不由……” 紫衣面无表情看她,“本姑娘指的是炼制霞云蛊时。” “哦。” 话音落下,两女沉默。 本来就不算熟,除了开撕,貌似也没什么话题,不过两女终究不是小姑娘,都是成熟姐姐一类,因此很快又开始聊天。 “破瓜……那今晚你们两人才做那事儿?” “那是自然,我又不是什么放浪形骸的女人,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 “那事儿是什么感觉?” “恩……难说,要体验了才知道。” “舒服?” “很舒服……” 两女闲谈间,峨眉山上,却是迎来了不速之客。 距离赵无眠打败唐微雨,已经过去三天,这消息自是传入范公子耳中。 范公子让魏和同暴露在赵无眠眼前,便是想让他知道唐家正在炼制霞云蛊,而唐白岑又把赵无眠寄来峨眉的信中内容告诉过他,因此他本就知道赵无眠定会来唐家谋求解药。 赵无眠与唐微雨都要救自己女人,不打起来才怪,结果真打起来,唐微雨却输了? 本是借刀杀人,结果刀砍人脖子上自己却断了? 这他妈不是纯搞笑?古往今来,从未有哪怕一次天人合一者击溃武魁高手的先例,赵无眠何德何能完成这一壮举? 根据范公子的估算,就唐微雨那优柔寡断又重情重义的性子,约莫是因为赵无眠在朝廷的身份,而不敢下狠手,从而被赵无眠抓住破绽,一举击败。 高手之间,一次失误就足以定生死,赵无眠实力高强定然不假,但真要打败全盛时期的唐微雨,还是有点不现实,多半是有场外因素。 不过范公子也不在现场,只能听江湖消息,根本确定不了打斗细节……但想杀赵无眠,却不知他的实力究竟如何,难免难以下手,因此范公子便派了人前来峨眉打探。 哐当———— 货箱放下,沉甸甸的缘故,动静不小,借着灯火,可以瞧见货箱上的范家家纹。 “放这就行了?”峨眉弟子抹了把汗,看向旁边的唐白岑与一位黑袍中年人。 黑袍中年人名为范鸿生,范家内部培养的高手,不常在江湖走动,此次出行主要是为护送货物,和当初赵无眠在金沙帮总舵看到的黑袍人差不多,不过不是一个人。 范鸿升实力更强,是范公子专门派来峨眉打探情报的。 而今晚赵无眠才刚对唐夫人用了奈落红丝,具体能不能成,此前根本不知,因此唐家还没与范家断了合作。 范鸿升微微颔首,而后看向唐白岑,微微一笑,“这段时日,范唐两家来往甚密,合作良多……霞云蛊可是炼出来了?” 唐白岑比较‘傻白甜’,常与范公子书信联系,因此唐家的事儿,范家基本都知道。 唐白岑可不知自己娘亲已经重回二八年华,此刻还在为娘亲的身体着想,轻叹一口气,摇摇头,“爹被未明侯打败后,已是无望炼蛊,现在还同范家合作,纯粹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范鸿升笑了笑,“唐家在蛊道已是江湖大家,总能成功的……说起来,未明侯不过区区天人合一者,何德何能打败令尊?” 这事儿唐微雨还真给唐白岑提过,而做儿子的,肯定没一个说自己爹不行,因此唐白岑当即挺了挺胸,道: “未明侯有门名为‘天魔血解’的秘法,是从幻真阁得来,拜此所赐,他才能勉强在力气筋骨与我爹抗衡一二,但秘法秘法,一来副作用太大,用完后未明侯当场就得趴下,二来便是有时间限制,爹知道未明侯想与他痛痛快快打一场,因此轻功暗器基本都没怎么用,肯定是没出全力。” 范鸿升眼前微亮,“如此说来,未明侯其实不可能打败令尊?只是侥幸胜出?” 唐白岑眉梢蹙起,他对武道一无所知,怎么可能知道这个?但也不想在外落了自己爹的江湖面子,便微微颔首,道: “明明只要拖时间撑到未明侯秘法结束便能胜,爹却非要与他硬碰硬……若在再打一场,爹定然不会输。” “令尊可是有所不服?想再和未明侯打一场?” “那倒不至于,输都输了,再打难免显得我唐家心胸狭隘,毕竟未明侯并未沟通天地之桥,哪有武魁高手主动挑战天人合一者的?不管输赢,都是我们脸上没光,而且……”唐白岑琢磨几分,而后猜测道: “未明侯应该快离开了,而他可能是因为秘法缘故,状态很差,路都走不稳,还得让女眷搀扶着。” 范鸿升微微一愣,“当真?” “很多弟子都瞧见了啊。”唐白岑挠挠头。 他没那么多心眼,所说都是实话,赵无眠因为奈落红丝消耗太大,被太后娘娘搀扶着回去客房时,的确有很多峨眉弟子都瞧见了。 此话一出,范鸿升当即起了心思……这岂不是千载难逢之机? “那搀扶着赵无眠的女眷,又是何方神圣?可是剑宗小阎王?” 唐白岑眨眨眼睛,“不知,料想是未明侯的红颜知己。” “未明侯行走江湖,还带女人这种拖油瓶。”范鸿升哑然失笑,“不过未明侯既然如此虚弱,那身边定然有很多人保护吧,否则万一他在峨眉出了什么事,倒霉的可是你们唐家与峨眉。” 唐白岑摇头,“安保方面,我倒是不太了解,但未明侯平时出行,身边都有护卫的。” “护卫?实力如何?” “不知,但肯定没未明侯厉害,我估摸主要还是用来伺候吃穿的吧,听说这些达官显贵,出行都很是讲究的。”唐白岑猜测道。 范鸿升琢磨几分,也没全信唐白岑的话,拱手告辞后,沿途又不着痕迹问了几个峨眉弟子,答案如出一辙。 赵无眠的确很虚弱,连路都走不稳。 唐白岑本是想留范鸿升在峨眉留宿一晚,但他自然谢绝,假意离去,先用信鸽将自己打探的消息传出去,而后一个起落消失在山林间,朝客峰潜入。 魏和同已经失踪,也不知是被抓了还是被赵无眠随手碾死……但以防万一,倘若赵无眠从魏和同口中得知,背后想要他命的人就是范家,那范鸿升若是大大方方被带去客峰,怕是得被赵无眠带来的高手当场剿杀。 此刻自然该潜入刺杀。 而客峰唯一值得范鸿升注意的,只有一个天人合一的慕璃儿。 但慕璃儿身中半份霞云蛊,算算时间,此刻应当正在饱受毒质折磨,本就不可能发挥全力,而且赵无眠与慕璃儿是师徒,男女有别,师徒礼法在此,又不可能同住一榻贴身相护,此刻夜黑风高,潜入客峰刺杀赵无眠的可能性并不小。 至于护卫,和慕璃儿比起来,自是无足轻重。 他就不信朝廷能派十几个宗师来专门保护赵无眠……主要没必要,那十几个宗师,加起来都没赵无眠能打,何必废这人力?当宗师是大白菜啊? 就算真有,范鸿升也得赌一赌,这机会,万一错过了,可不知要等多久。 琢磨间,范鸿升已经来至客峰,瞧见错落客舍,此刻夜深,没有一间屋子点灯……也不知赵无眠住在哪个屋。 范鸿升一个起跳,身形宛若猎鹰捕兔,跃上一栋房屋屋顶,距离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柴火味……有人最近才做过饭。 他四处张望一眼,也没见什么来回巡视的护卫啊……都睡了吗? 他并未放松警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鼻尖轻动,靠着这个线索,敏锐捕捉到其中一间屋子,身形融进黑夜,悄声跃至屋旁,依稀能听见内里传来些许细微的呼吸声。 范鸿升的举措没什么问题,但此前做饭的人是太后娘娘,他找到的客房,也是太后娘娘那一座。 这间客房紧挨着就是灶房,太后娘娘睡觉时也便睡在这里,是念及赵无眠过于虚弱,打算明早起床再给他做顿好吃的。 赵无眠实力高强,身边其实没什么护卫,也不需要护卫,因此范鸿升此前的猜测其实没错,如果只是赵无眠出行,朝廷是不可能派十几个宗师护卫的。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唐白岑口中那个赵无眠的红颜知己,会是当今太后。 大内高手别的没有,防刺杀那是当世第一专业。 因此范鸿升刚跃入太后娘娘屋旁,便听一声爆喝。 “大胆!” 随之而来,便是十几个人影出现在周围屋舍上方,将他团团包围。 范鸿升嘴巴微张,脸色顿时铁青。 (本章完) 第266章 好凶喔,我好喜欢 第266章 好凶喔,我好喜欢 银月高悬,客峰惊鸟四散,屋舍亮起点点灯火。 大内高手们一声‘大胆’,将睡梦中的太后娘娘与洛湘竹当即吵醒,两女身在异乡,警惕心强,本就和衣而睡,闻言直接翻身下榻,点了灯,依稀可见窗户外的错落人影,但唯恐有失,有点害怕,便没开门开窗。 范鸿升眼看包围自己的护卫一个比一个气息浑厚,气质冰冷,虽然不知护卫具体实力,但能这么快发现他,定然也是一把好手,一时之间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太后的贴身暗卫,当初在大内与赵无眠交过手的荆锦当即来至窗前,提醒太后,“有贼人潜入,小姐莫怕,待属下解决。” 出门在外,暗卫自然不会唤太后为‘娘娘’……虽然以太后的年纪,唤小姐难免不合适,但‘夫人’这称呼太后也不爱听,反正她看上去和二十岁上下的女子也没什么两样。 太后站在窗前,微微颔首,语气难免担忧,“侯爷还未恢复,也要记得护持他。” 荆锦微微颔首,眼看范鸿升暂时没什么异动,便一个人前去赵无眠那屋,以防还有其余贼人谋害他,但却没找到赵无眠人在哪儿,不免一愣。 而沈炼站在屋檐之上,手按腰刀,面容冷峻,气势森然,“来者何人!?竟敢趁夜潜入小姐屋旁!?” 范鸿升摸不准这些护卫的实力,心底还在估算着能不能在他们的包围中趁乱杀了赵无眠,但眼看他们对自己并未直接砍杀,便起了蒙混过关的心思。 “在下同为峨眉客人,与唐家有些生意往来,今夜同样要住客峰,因蜀地江湖人大多都去了成都,眼看客峰竟还有同道居住,稍显好奇,才来看看,惊扰诸位,见谅,见谅。” “与唐家做生意?”沈炼眉梢轻蹙,心底琢磨着这应该没说谎,毕竟唐家与峨眉毕竟不是泥捏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潜入至此地,但他们所知的唐家生意伙伴,就只有一个范家…… “姓甚名甚?老实交代。” “呵呵,在下江南人士……”范鸿升面上勾起一丝笑容 范鸿升的话还没说完,听到动静的紫衣便从屋内走去,瞧见他,柳眉当即一挑,“咦?这不是当初那个追杀本姑娘,还骂我‘滚’的九黎人吗?怎么跑峨眉来了?如此阴魂不散?” 范鸿升闻听此言,不免一愣,偏头看去,当即僵在原地,表情极为精彩。 这也算冤家路窄,紫衣前几日去九黎偷了药材给赵无眠炼制毒丹,当时带头追杀她的人就是范鸿升。 范鸿升当时就已经追到了蜀地,距离峨眉本就不远,这才领了范公子的命,回总舵前再为他办件事。 范鸿升其实没怎么在乎紫衣这个小毛贼,毕竟贼只是贼,只是偷东西,又不是偷人,也没那么严重,但为什么会在此地见到她? 妈的这娘们从一开始就是赵无眠的人!赵无眠那家伙先杀范家二公子,我们还没找他寻仇,他自己先派了人去我们范家偷东西!? 只是慕璃儿呢?她怎么不见踪迹……想来还在被毒质所扰。 其实慕璃儿是听到外面动静,心头一紧,还在整理自己的衣襟……总不能衣衫不整对敌,而且有大内高手在,基本也够用了,她还是在房中待着为赵无眠护法最周全。 范鸿升心底有些恼火,此刻被紫衣点明了身份,再想蒙混过去那是痴心做梦,因此这念头一闪而过,他便当即先下手为强,指尖夹了几颗毒丸猛然掷出。 毒瓦砸在屋檐廊角瞬间爆开,淡青色的毒雾逸散,不到一息时间竟是弥漫周身数丈之地。 九黎乃用毒好手,早在紫衣点明范鸿升身份之时,周围大内高手便有所防备,当即闭气,同时脚步重踏,朝范鸿升围杀而去。 明晃晃十几把兵刃在月光下反射出幽然寒芒,刀光如潮。 十几个宗师围杀,即便是当初的赵无眠,若是没有太后在一旁打掩护也得死,范鸿升自然也是如此,他唯一的活路就是挟持人质。 因此在掷出毒丸的一刹那,他便猛然朝太后的房门撞去,打算先擒住这位护卫口中的‘小姐’。 范鸿升此前已经摸到了太后屋舍旁边,房门距他不算远,为了活命,发挥出十二分的速度,宛若一道钉出的弩箭激射向屋舍,但有大内高手在侧,他想抓太后娘娘那纯粹是异想天开,不过撞碎房门,吓太后一跳应该能勉强做到。 但就在此时,紫衣身后的屋舍墙壁骤然炸开。 轰隆———— 继而一道残影忽的自残砖碎屑内冲出,宛若惊雷撕裂天空,毒雾内瞬间浮现一抹左右分开的空洞,而后在大内高手的刀光剑影中一闪而过! 明明比大内高手们慢一步出手,却后发先至,来至范鸿升近前,一把钳住他的小腿。 咔嚓———— 没有任何武功路数,单靠磅礴指力,手掌刚接触到范鸿升的小腿,便顺势传来一声清脆的骨裂声,而范鸿升一记贴身靠都快挨到太后的房门,结果却骤然顿在半空,宛若被按了暂停键,一时之间还有几分滑稽。 范鸿升眼睛都还望着乌黑的房门,有点没反应过来,而后腿部在剧痛之余,又被人向后拽去,在他的视野内,离房门的距离远了几分,而后又骤然向前,却是赵无眠钳住他的腿,宛若挥舞流星锤似的先往后借力,再拽着他猛然朝房门砸去。 嘭—— 范鸿升的脸重重砸在房门,当即木屑纷飞,劲风将屋内的灯火都瞬间拂灭,太后本身还稍显不安坐在桌前,果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贼人准备闯进来挟持她,结果定睛一看,却是赵无眠站在门后,手里提着个五官青肿的陌生人。 太后当即就不怕了,甚至还想笑着问问赵无眠不是还没恢复好吗?为什么还能过来保护她?是因为吃了她亲手做的饭菜呢?还是为了护她周全潜能爆发? 但话未出口,她便察觉赵无眠的状态似乎有几分不对劲儿,双目带着血丝,眼神狠戾,与以往的清隽温和截然不同。 太后愣在原地,美目一眨不眨望着赵无眠。 周围大内高手眼看赵无眠赶来,连忙收刀以防误伤。 紫衣眨眨眼睛,看向身旁那被赵无眠砸出的大洞,慕璃儿一袭白裙,仙气飘飘从洞口走出,半点看不出方才云雨过的痕迹。 她柳眉轻蹙,稍显担忧,“他听到外面的动静突然就冲出去……这是在消化药力吗?” 紫衣微微颔首,“霞云蛊在你体内炼制,蕴含你一身精纯内息,药劲想来比寒玉蛊还要猛一些,比起静坐调息,此刻痛痛快快打一场,反倒有益……” 话音未落,便又听‘轰隆’作响,却是赵无眠提着范鸿升的腿,在用他砸碎木门后好似还不尽兴,又拽着他砸向墙壁。 范鸿升的实力绝对不比在场任何一个大内高手差,体魄坚韧,只是被砸两下不可能失去战斗力,虽然鼻青脸肿,鼻血横流,但也是眼神发狠,小臂一震便自袖中弹出短刀朝赵无眠的胳膊削去。 但出刀半截,便在惯性下失去重心,又被赵无眠当真人肉捶往墙上猛砸,一面墙破了就换另一面。 八十,八十……短短三两下,太后暂住的这间屋子便四面漏风,而太后还呆坐在桌旁侧眼望着赵无眠,神情平和宛若看戏,这副淡然态度倒是把大内高手们吓个半死,连忙围在一起把太后护着。 “侯爷好像有点不对劲,小姐当心……” “有什么可拦的?侯爷还能害我不成?”太后柳眉一竖,压根不怕。 此话一出,大内高手还没说话,赵无眠倒是用布满血丝的目光瞪向她,喘着粗气,语气凶狠,抽空骂了她一句: “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我真要下手,你不死也得落得下半生残废,我,我现在状态不是很好,有多远赶紧跑多远,别被老子误伤!” 话音落下,赵无眠又开始‘砰砰砰’提着范鸿升猛砸,不时有残砖碎屑混杂着血迹飞溅至太后左右。 闻听此言,大内高手心尖儿都开始发颤,这话都能杀头了,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悄悄打量着太后的神色。 太后面无表情坐在椅上,一言不发。 大内高手心中都是暗道不妙,但以赵无眠的身份,想问罪只能等回京后让天子来罚,此刻谁敢出声多嘴,怕是得当太后的出气筒,于是她们一个个都抿嘴不语。 却看赵无眠在猛砸十几下后勉强恢复了几分冷静,停下手来,喘着粗气,垂眼看去。 手里的范鸿升不愧是范家精心培养的高手,一身体魄没得说,此刻还能看出人型,但他这种级别的高手在赵无眠面前居然被当武器挥来挥去,难免道心破碎,怒火红温,此刻赵无眠一停手,他当即便想挥舞着短匕砍来。 但无论如何用力,身体却稍显古怪,没什么反应,垂眼一看,才瞧见他的双臂已是七扭八扭,成了麻状。 于是范鸿升凶悍表情一僵,旋即‘噗’的吐出一口心血,脑袋一歪,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输都是小事,但连打都没打就被当成玩具戏弄,以范鸿升身为九黎族人的傲气,自是受不了这个刺激。 赵无眠摔下范鸿升,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霞云蛊的药力还在朝他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渗透,浑身器官为了消化这股药力,宛若一台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哪怕没用天魔血解,他此刻也是肌肤微微泛红,隐隐有白气自体表升腾。 煞气横生,浑身都是范鸿升溅来的血,站在残砖瓦砾中,着实令人胆寒。 太后起身,本想走去问问赵无眠的情况,但大内高手担心赵无眠误伤,围着太后不让她去,于是一直在另一栋屋舍悄悄观战的洛湘竹便小跑而来,走至赵无眠近前打量他几眼,眼神稍显担忧。 你怎么了?没事吧? 小哑巴知道慕璃儿帮忙炼出霞云蛊,但不知赵无眠今晚就吸了它,此刻对赵无眠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可瞧见这浑身冒白气的模样,还以为赵无眠是眼看有贼人潜入,当即不顾身体用了天魔血解…… 这秘法,用一回赵无眠就得趴一回,更何况他此前用了奈落红丝,早已虚脱,此刻再用天魔血解,怕不是得昏迷好几天呀。 唉,总是这么拼命保护我们,现在身体一定很难受吧? 洛湘竹念及此处,小手便在自己的肩膀轻轻拍了下。 肯定快累趴了吧,我的肩膀可以给你靠喔。 那张我见犹怜,精致绝美的俏脸带着少女的青春灵气与纯真的关切,赵无眠就是心头再狂躁也不可能凶她,甚至有种想亲昵地捏捏洛湘竹小脸的冲动。 于是赵无眠还真捏了,抬起手,在洛湘竹白皙柔嫩的侧脸捏了下,触感软软的,皮肤很滑腻,还带着温热…… 洛湘竹稍显关切的神情一僵。 啪———— 慕璃儿不知何时出现在赵无眠身边,一把拍开赵无眠的手,眼神一冷,“欺负你师姐?” 赵无眠反应过来,收回手朝洛湘竹道了声歉。 洛湘竹小手抚上赵无眠方才摸过的地方,以她和赵无眠的关系和感情,其实倒也不如何生气,只觉得在师父面前被赵无眠捏了脸,隐隐有几分在长辈面前和情郎贴贴的尴尬与局促,于是稍显羞恼瞪了赵无眠一眼,便躲到慕璃儿身后不看他。 而此刻深夜,峨眉本就寂静,因此赵无眠砸墙的声音肯定传了出去,不出一会儿,唐微雨便飞身而来。 这个时间点,他本来还在和唐夫人荡着秋千解释最近发生的事,但赵无眠可是恩公,客峰疑似有争斗,他也只能连忙赶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位武艺高强的峨眉弟子,以及唐星文,唐白岑等人,都是心腹。 “侯爷。”唐微雨拱拱手,望着满地狼藉,稍显疑惑,“这是……有贼人潜入?” “嗯哼,九黎范家。”紫衣心情相当不错走来。 这个范鸿升追杀她时,可没少骂她,若不是打不过,紫衣早就上前砍他脑袋,心底其实一直憋着一股气,眼看赵无眠拿他当人肉大锤,别提心底多畅快了。 “范家。”唐微雨愣了愣,他能从范公子的信件中,猜出范家是想收唐家与峨眉当狗,但也没料到范家居然敢直接潜入客峰刺杀。 今晚唐夫人的事了结,唐微雨自然是站赵无眠一方,但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与范家做个了断,这才让范鸿升摸上峨眉山。 他正准备道歉,结果唐微雨的儿子唐白岑瞧见范鸿升后,稍微一愣,顿时明白自己被这家伙套话了,担心赵无眠动怒牵扯峨眉与唐家,连忙一撩衣袍下摆就给赵无眠跪下认罪。 唐微雨眉梢一挑,自己这儿子向来不太聪明,怎么今晚反应倒是快了几分……以赵无眠如今在唐微雨心中的地位,他被刺杀,自然是唐微雨本人护佑不周,自然该请罪。 儿子都跪了,他自然也得表态,跟着一同跪下,后方心腹面面相觑,继而紧跟着跪了一片。 武魁高手的傲气,在老婆的命面前,什么都不是。 在场几人都被吓了一跳,赵无眠都搞不懂这群人怎么突然如此敬重他,在唐白岑声泪俱下的认错声中才了然。 “一点情报而已,范家早晚都会知道。”赵无眠没计较这事儿,微微摇头,转而提起范鸿升,扔给唐微雨, “当初师父中了冥夜酿……那毒是审讯用的吧?这人还有口气,交给唐家主了,目前我们对九黎没什么了解,能问出点东西最好。” 唐微雨微微颔首,继而便看赵无眠琢磨几分,“唐家与范家的合作还没断?” “不曾……但侯爷若想围剿九黎,唐家与峨眉定倾巢而出,不遗余力,助侯爷一臂之力。” “不必。”赵无眠微微摆手,而后传音入密对唐微雨嘱托了几句。 范家不知赵无眠救了唐夫人一命,不知此恩,不知唐微雨对赵无眠已是诚心俯首,只知唐微雨败给了赵无眠,碍于朝廷压力,不得不帮慕璃儿解毒,既然如此,直接跟范家断绝关系倒是浪费,不如假意继续与范家合作,当枚赵无眠的暗桩。 具体该如何打哈哈骗过范家,自有细节,不过此刻因为霞云蛊,赵无眠的脑袋有点昏昏沉沉,只与唐微雨说了个大概方向便挥手让他们离去。 “都下去吧,我们再休息一晚就离开峨眉,你们趁夜审讯吧。” “是。”唐微雨琢磨几分,不敢多做打扰,领着一票心腹离去,只是在客峰附近又安排了许多护卫,顺带朝唐白岑的屁股猛踹了几脚,回去就对他用了家法。 这蠢东西,连别人套话都看不出,想来还是唐微雨将他保护的太好了。 那晚唐白岑的惨叫近乎响彻整个峨眉。 后来,范鸿升便被唐家救了条命,放回范家……当然,这是赵无眠命令的,范鸿升四肢都残了,就算治好了也是残废,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不如借唐家之手,放他回去,便说他们唐家对赵无眠本就怀恨在心,因此想办法将范鸿升从赵无眠手中救了下来,这便是与范家合作的投名状。 不过这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 今晚,赵无眠委实是被这药力折磨得够呛,正准备另找个屋休息,好好吸收药力,结果刚走几步就被太后叫住。 “侯爷就没什么想对本宫说的吗?” 赵无眠反应过来,暗道不妙,当时上头可是骂了太后几句,这事明显是他不对,而且太后从小锦衣玉食,生下来是沈家小姐,十八岁后是皇后,从小到大估计都没被人这么骂过,心底肯定除了委屈就是愤怒。 他转过身,拱手诚心诚意道歉:“帝师连夜制成霞云蛊,我吸收药力,脑袋糊涂,顶撞了太后……恕罪。” 太后此刻依旧面无表情,保持着母仪天下的威严与贵气,凤眉微挑,“只是如此?” 赵无眠琢磨几分,“等回京后,下次再有机会,一定再带着太后出京去江湖玩。” 太后应该就喜欢这些。 太后美目眯了下,还是面无表情,又重复了句,“只是如此?” 赵无眠稍显茫然,这还不够?他伸出两根手指,“带太后出京两次?” 太后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看了几秒,一言不发,极有压迫感,周围大内高手都是噤若寒蝉,只有太后的妹子慕璃儿上前几步,为赵无眠说话, “徒弟又不是故意的,你个长辈跟他生气什么?他连药力都没吸收完就冲出来,还不是为了保护你,凶你两句就凶你两句,你还要他怎么样?” 太后收回视线,微微摇头,“也是,倒是本宫行事不妥。” 说着,太后转过身,“侯爷今晚好好休息,明早想吃些什么?” “包子油条豆浆之类的。” 太后微微颔首,也另寻了间屋子,坐在榻上,脱了靴子,和衣而睡……几秒后,翻了个身子,娇躯蜷缩,美目在夜色中,闪闪发亮,不知为何带着几分亢奋。 一向清隽温和的赵无眠,突然凶她,好有反差感与一种另类的刺激感喔。 若是赵无眠真心实意骂她,那太后保不准要动怒,但赵无眠也不是有心的,而后凶完她后又会老老实实道歉……太后不由蹭了蹭丰腴双腿,这种感觉,有点让她着迷。 刚刚她态度那么差,难道赵无眠就不会再药劲儿上头凶她几句吗? 真想看看赵无眠再凶她一次,然后事后再老老实实对她道歉认错喔…… 即便赵无眠再怎么懂女人心,也猜不透太后这又m又s的奇怪癖好,另找个屋子盘腿坐下,调息入定,紫衣与慕璃儿便一同进屋,鼻尖闻到两女各有不同的香味,赵无眠便觉得自己有几分难以入定,蠢蠢欲动。 这是已经吸收了大半药力,而药力化为气血后的生理反应……也就是补过头了。 以紫衣的本事,自然一眼便能看出赵无眠的身体状况……补过头就补过头,难道她会让赵无眠在她脸前与慕璃儿寻欢作乐吗? 反正药力在赵无眠体内也不会消失,顶多就是赵无眠现在某个地方有点火热,憋着就行,对身体又没什么坏处。 但直到赵无眠抬眼看向她,两人对视。 倒不是赵无眠想对紫衣干什么,他只是因为体内的霞云蛊,想起紫衣这段时间对他的付出,心底隐隐有几分悸动。 紫衣有些受不住那眼神,对慕璃儿嘱托了一句‘接下来没本姑娘什么事,你且好好为他护法’,继而便脚步匆匆,转身离去。 小白蛇盘在紫衣肩头,对赵无眠说‘明天见~’ “嘿,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慕璃儿微微摇头,来至赵无眠身旁坐着准备为他把脉,而后瞧见赵无眠身上还有范鸿升溅的血,便同样起身往外走,香风掠过,“烧桶水洗个澡吧,浑身是血,都臭了。” 咕噜咕噜———— 片刻后,慕璃儿站在屏风后,提着热水往浴桶里倒,盈盈一握的纤腰微弯,饱满浑圆的臀儿向后挺,在仙气飘飘的白裙上印出一抹惊人的曲线与弧度,气质如此清冷高傲,但身材却如此之好,别有一番刺激感与人间烟火。 忽的,慕璃儿感觉臀儿后有什么东西,微微一愣,便看赵无眠的手探进人间烟火中。 抠门。 慕璃儿腿当即就软了,水桶摔下,双手按着浴桶边缘才不至于摔倒,熟美面庞带着几分茫然与含羞带怯,朝后看去。 赵无眠一手撩开裙子,站在她背后,凑上前,“师父……” “你,都说了别叫我师父……” “呵呵,其实师父心底也很享受吧?我每喊一次师父,你的身体就……” “闭嘴!孽徒!你,你!” 慕璃儿气的牙痒痒,但柳眉却忽的一蹙,闷哼一声,骂声不由支支吾吾,断断续续,“你,你还没洗澡……” “师父与我一起洗不好吗?” 噗通———— 入水声传来。 只是不知为何,入水声接二连三,来回不断。 赵无眠最佩服紫衣的一点,便是她居然能一眼就看出慕璃儿的体质。 洗澡,入水……当真入水。 紫衣其实没跑远,她就站在屋外,抬手轻抚着自己的发丝,稍微揉搓了下,便能瞧见些许白色。 她拢着自己的如墨长发,望着内部点点白色,幽幽的叹息声,随着晚风回荡。 (本章完) 第267章 舞红花 第267章 舞红 清晨时分,袅袅炊烟自客峰升起,太后精气神极好,起了个大早便开始烧火做饭。 就太后这万金之躯,为谁烧火做饭都算折寿,但对方是未明侯,大内高手们也不好多言,荆锦站在太后身旁,为她打下手,口中则道:“要去叫侯爷起床吗?” “他昨日劳累,让他多睡一会儿吧,饭好了再说。”说着,太后想起了什么,看向荆锦,“昨夜,侯爷似乎与帝师,妹子待在一起,倒是没在自己房间睡?” 荆锦点头,猜测道:“侯爷昨晚吸收霞云蛊的药力,帝师与小阎王都在为他护法吧。” 太后收回视线,微微颔首,但心底已经泛起几分狐疑……太后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只是因爱玩爱闹才显得她大多时候像十几岁的小姑娘般纯真。 以她对慕璃儿的熟悉,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已经让她看出了几分不对劲儿。 “还是叫他们起床吧,正好商议商议是直接去青城山还是先去成都……罢了,本宫自己去。” 太后提着菜刀,离开厨房,径直来到赵无眠的别院前。 卧室内,慕璃儿的衣裙四散,两只脚儿都还穿着白袜……薄被搭在身前,睡梦中稍微一动,薄被便自上滑落。 赵无眠刚醒,睡在她旁边,左手在被褥下,右手则被慕璃儿枕着,小臂屈起,手掌与指头陷进。 赵无眠很想大清早再入水洗澡一次,但慕璃儿已经累得够呛,而且这个时间点,太后,洛湘竹基本也都醒了,便琢磨起自己的实力。 当时沈湘阁就说过,也就第一次才会如此进步显著,毕竟双修功法也不是万能……这功法主要还是辅助疗伤用的。 真想靠这个拔高功力,要么日积月累,几十年如一日;要么就走极端,学本我堂的采补;要么,就是在‘质量’下功夫。 什么质量?当然是对象的武功越高,效果更好。 慕璃儿天人合一,翻遍全世界都不超过十人,一身所学尽是剑宗真传,益处自然不小,甚至让赵无眠感觉单单这次进益,就已经能抵过紫衣此前寄给他的毒丹之和,甚至超出不少。 只是稍稍逊色于霞云蛊罢了……这也是自然,此方世界天人以上的武者能有几个?其中又有几个女子?这些女子又有几个有元阴? 层层条件筛选下来,赵无眠估摸着也就五指之数,慕璃儿,萧远暮,苍娘娘……没了,顶多再加个西域的孟婆。 兴许还有,但肯定与赵无眠没关系。 而这个益处,主要是在于气血筋骨,内息质量,也就是‘数值’,而不是武功这种‘技法’……但赵无眠有奈落红丝,技法本就不差,他和沟通天地之桥的顶尖高手主要差的就是这种‘数值’。 这便无疑于雪中送炭。 这还只是慕璃儿的元阴,再加上此刻已经被他彻底消化的霞云蛊,已经让赵无眠的实力拔高到他来峨眉前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 如果此刻他再与唐微雨厮杀一场,用上天魔血解,定然能单靠筋骨力气压着他打……毕竟唐微雨最擅长的还是轻功暗器,在一众武魁高手中,他的‘数值’算较低的。 不过双修双修,讲究同进同退,自是对双方都有好处,赵无眠感受着熟美师父肌肤的滑腻弹性,倒是不知师父进益多大,料想也不菲…… “师父,有人来了,听步伐,不似紫衣……” 慕璃儿当即惊醒,她和徒弟上床的丑闻可绝不能传出去,当即来了精神,掀开被褥就要穿衣。 噗嗤———— 虽然慕璃儿睡着了,但抠门时身体还是很诚实的给了反应,此刻姿势一变,赵无眠顺势收回手,便有异响传来。 慕璃儿身形一软,羞恼瞪了赵无眠一眼,但也顾不得多言什么,抬手便用控鹤擒龙功吸来散落一地的衣裙。 砰砰砰———— 敲门声伴随着太后的声线一同传来,“侯爷,睡醒了吗?早饭快做好了。” 但太后既然来‘捉奸’,肯定就不会老老实实等赵无眠开门,因此随意敲了两下门,就伸手推门。 赵无眠顶撞师父时自然是门窗紧锁,但那门栓也就挡挡一般人,太后虽然实力不强,却也会武艺,她此刻运起内劲,微微用力,门栓便‘咔嚓’一声。 眼看房门都要被推开,慕璃儿才堪堪套上肚兜与裙子,要是被太后发现她和徒弟上了床,那慕璃儿干脆不活了。 紫衣毕竟还是不熟,当半个陌生人看待也就罢了,但太后可是从小和慕璃儿穿一条裙子长大的……可武艺再高,也不可能这么多时间内穿戴整齐,毕竟姑娘家的衣物本就繁琐。 慕璃儿眼底不由浮现几分慌乱,甚至已经琢磨起要不要在太后开门的一瞬间就暗器给她砸晕,还是赵无眠反应迅速,衣物也较为简单,套个裤子与外衣,继而直接运起‘天魔血解’,而后在开门之前,骤然发力。 砰———— 太后的小手刚摸上门栓不久,便看眼前木门忽的炸开,转而一道人影宛若野兽扑在她身上,一手钳住她的小臂,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 太后武艺再高,在赵无眠面前也没有还手之力,直接就被扑在地上,就跟赵无眠色胆包天要采了太后这朵天底下身份最高贵的儿似的。 “赵无眠!你!”太后眼底慌乱几分,而后瞧见赵无眠微微泛红的肌肤与凶狠的眼神,当即了然……一晚上过去,霞云蛊还没消化完呢?不愧是蛊王之毒,就是猛哈。 念及此处,太后也不慌了,转而脸色极冷,“侯爷什么意思?本宫为你做了饭,叫你起床,你就如此对待本宫?” 周围大内高手都被吓了一跳,连忙赶来,便看赵无眠好似也反应过来,从太后手里拿过菜刀,起身诚挚道歉, “霞云蛊还未彻底吸收,脑子有点不太清醒……太后提着菜刀过来,本能,本能……惊吓了太后,抱歉……” 太后的裙子脏了些,她冷着脸起身,望着赵无眠,忽的笑了下,但笑容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昨晚一次,今早一次……未明侯吸收霞云蛊,神志不清,本宫理解,可侯爷不对其他人凶狠,偏偏屡次顶撞本宫……看来本宫往日很让侯爷心底不满,这才有所释放……” “太后对我很好,我的性格太后也不是不知道,何必说这种气话?” “你的性格?那侯爷是假借霞云蛊一步步顶撞本宫,先是言语,再是动作,最后怕不是要去床上……哇。”太后故作吃惊,而后抱住自己的胸脯,“本宫平时对侯爷开开‘秽乱后宫’的玩笑话,侯爷该不会真有这层意思吧?” 周围赶来的大内高手闻听此言,脸色都是一僵,而后同时看向四周,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我在太后心中的形象便是这种色胚?” “呵呵,既然起床了就整理整理衣物,洗漱吃饭。”太后瞥了眼赵无眠随意披着的外套,冷着脸转身离去,继而背对着赵无眠,眼神开始发亮,露出稍显兴奋的笑。 而慕璃儿早已借着赵无眠制造的机会,穿好衣物,打开窗户,悄声离去。 太后的小癖好被满足,倒是忘了‘抓奸’这事。 饭桌上,唐微雨也来了,朝赵无眠微微拱手。 他作为武魁高手,心中自然也有傲气,怕朝廷,只是怕祸及家眷,但他本身对朝廷并没有什么敬意,唯一心服口服的人便是赵无眠,因此只对他行礼,开门见山道: “昨晚给范鸿升喂了点药,他都老实交代了,九黎部族由五大世家掌控,范家便是其中之一,而九黎总舵实际并非在苗疆,另有他处,但范鸿升本身只是范家养的狗,具体位置也不知。” “不在苗疆,还能在哪儿?”太后微微蹙眉,涉及正事,太后还是很正经的。 紫衣打探了不少九黎的事,知道的倒是多一点,“九黎在大离境内,势力最大的地域就是苗疆……倘若总舵不在苗疆,那就是在别国。” 这世道可不仅仅有大离,弹丸小国也不少,只是能打的不多,但若是在别国,那就有点麻烦。 赵无眠琢磨几分,喝了口豆浆,微微摇头,“即便九黎真是境外势力,只要他敢在大离搞事,那就想办法连根拔起,不过此刻谈论国与国之间的战事还为时尚早……” 他顿了顿,对唐微雨的效率倒是稍显意外,“半晚上的时间就能逼问出东西……是范鸿升贪生怕死,还是你们唐家在审讯之道另有所长?” 唐微雨自怀中取出瓷瓶,小心翼翼倒在掌心,道:“此乃改良后的五石散,吸食后,浑浑噩噩,神志不清,却会让人感到一阵舒爽,但本身还是蛊毒,不仅对人体有极大害处,还有点成瘾……” 听了会儿赵无眠便反应过来,抬手打断唐微雨的话,语气严肃,“你们唐家还炼鸦片!?” “鸦片?”唐微雨面露疑惑,解释道: “侯爷,五石散早有流传,取‘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五物炼制而成,药性燥热,服后使人全身发热,短时间迷惑人心,甚至有壮阳之效…… 但这只是谣言,五石散唯一的效用,只是短时间内迷惑人心,且对身体害处极大,我手中这瓶是改良过的,特化了‘迷惑人心’这一效用,本身还是把它当蛊毒用。” “给本姑娘瞧瞧。”紫衣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改良版,拿过小瓷瓶,掀开轻嗅了下,柳眉当即一挑,“里面有味药,我不认得……是什么?” “舞红,最近几年才在蜀地小范围流传,约莫是刚培育而出的新型毒草,本身只流通于黑市,数量极少,我们唐家也只是因在蛊毒一道江湖闻名,才有渠道买了些。”唐微雨回忆几分,而后道: “舞红本身大艳丽,香气浓郁,但萃取汁液,数十朵凝练如此一小瓶,便有了成瘾与致幻效用,将其调配于五石散内,便可惑乱人心,但舞红本身太过稀少,造价昂贵,成本与价值相差甚远,因此我们唐家也没在这上多精研。” 妈的这就不就是鸦片!? 赵无眠的脸色当即一沉,“近年才在蜀地黑市流传……因此这是有人专门培育而成?范家培育的?” 唐微雨摇头,“范鸿升也不知,但范家近年与刀魁有合作,具体合作什么却不得而知,倘若是一同培育舞红,从时间上看,倒也对得上。” 闻听此言,赵无眠心底一股火蹭蹭蹭就往上冒。 他杀了范离,范家于是要杀他,赵无眠无话可说,江湖的恩怨情仇向来如此,很难分得清对错,赵无眠也不会自诩什么九黎有他需要的九黎蛊,范家与他有仇,于是九黎便有取死之道等等。 如果有的选,赵无眠甚至想以买卖的方式,从九黎那边买来九黎蛊,没必要直接上手抢人家的传家宝,他又不是蛮不讲理的土匪。 但舞红一出,这意味可就截然不同, 慕璃儿眼看赵无眠的表情一下便沉了下去,稍显不解,“怎么了?” “舞红这种东西,适量药用,倒是对杏林有益,但若不加管控大规模培育,让唐家主这五石散在江湖各处流通,就是国破家亡的下场。”赵无眠冷声道。 舞红,从效用上有点像罂粟,也就是目前才刚到培育毒品原材料的阶段,甚至培育方式还没成体系,只能算毒品雏形中的雏形,因此他人还看不到这东西大规模繁育后的下场,但赵无眠对此自然是一清二楚。 在场都是聪明人,稍微点几句就通。 太后脸色当即便冷下来,拿出一国之母的威严,“调兵平了青城山。” 洛湘竹被吓了一跳,事态已经严重到要派军队下场了吗? 赵无眠琢磨几分,还是摇头,“平了青城山没用,抓到背后那个有法子培育舞红的人才是关键,这需要慢慢查,一旦调兵,他听到风声当即就跑,再想找可就不容易,万一找错了人,这东西和青连天无关,那也不好解释。” 太后柳眉紧蹙,思琢片刻还是点头。 赵无眠则看向唐微雨,“劳烦唐家主打入范家之余,再帮我留心黑市,若有舞红售卖的消息,给我消息,或是唐家主派人顺藤摸瓜查一查。” 唐微雨点点头,继而琢磨几分,又道:“想杀侯爷的人乃范家嫡子范书楠,今年不到三十岁,本身习武天赋不错,但还没侯爷如此妖孽,因此并未进窥天人, 不过他爹范家家主乃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根据范鸿升所言,范家家主实力比刀魁还要高出不少,我败于侯爷,那下次派来杀侯爷的,至少也是武魁高手,侯爷切记当心。” 赵无眠颔首,后想起了什么,看向紫衣,“凡事都有两面性,舞红用于五石散,危害不可估量,但若用以医药,也有不俗效用……不如帝师与我等同行,以你的本事……” 紫衣淡淡抬手打断赵无眠的话,微微一笑,“想和本姑娘一起闯荡江湖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你叫声姐姐,我就允了。” 赵无眠端起碗,又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豆浆,而后道:“服下霞云蛊后,帝师还没有为我诊断过吧?这体质貌似是你一生所求……姑娘也不想一生心血毁于一旦吧?” 紫衣眼角抽了下,深呼一口气,“这辈子算栽你手里了……” 赵无眠笑了笑,吃过早饭,也没多耽搁,很快便离开峨眉,趁雨朝北而行,很快便消失在潇潇雨幕中。 目的地自然是成都。 青连天位于青城山上,而青城山在成都西侧不足百里地,山下虽有城镇,但不成规模,武魁牌匾那‘减轻岁赋’的效用,便用于成都。 刀魁长兄羊舌殷还有七日便要在成都举办寿宴……之所以选成都,约莫是因蜀地大部分的江湖势力都在成都,而近来因为羊舌丛云被剥夺刀魁牌匾一事,导致蜀地江湖不太平,武林魁首位置隐隐不保。 此次寿宴,约莫也有借着这机会稳定蜀地江湖之意 羊舌殷与幻真阁勾结一同偷了萧远暮的展颜簪,赵无眠打算先去成都打探清楚展颜簪的事,顺带查查舞红,而后再上青城山与羊舌丛云一较高下。 赵无眠驾着马车,望着眼前连绵青山,远处烟雨朦胧。 九黎,刀魁,幻真阁也不知在蜀地谋筹多久,此去一行,倒像踏入蛛网……不过赵无眠并不担忧,毕竟他知道,此次成都寿宴,萧远暮与苏青绮肯定也会出面,只是不知会以何等方式。 半月不见,赵无眠委实想念苏青绮,而萧远暮……赵无眠对她的感官比较复杂,一时之间难以说清。 唐微雨站在山门前,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身后有嗓音传来,“开水白菜……这么复杂的菜式,真不知我此前是怎么学会的。” 唐微雨愣了愣,而后转身回首,同身边人一起踏上石阶,“你也不用强迫自己做这些事。” “我心甘情愿,算什么强迫……”少女回首看向那已经消失在远方的马车,“未明侯也和我一样失忆了?” “恩。” “唉……希望他尽快恢复吧。” “因为如此,你的记忆也能尽快恢复?” “不,我只是觉得我身边尚且有你,他身边一定也有人……罢了,说这些糟心事儿做什么……开水白菜太麻烦了,你还是换个喜欢吃的东西吧。” “山下就有卖,要不我买点回去……” “嘿,你有没有良心?本姑娘给你做菜你还不乐意?” “好好好……”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山林之间。 山门还没修好,工匠们手持工具叮铃哐当,有人瞧见了唐微雨身边那位少女,稍显好奇,“那个女娃儿……不觉得有有点像唐夫人吗?” “唐家主的闺女儿?” “爪子哦,我们此前怎么不晓得他还有个女儿撒?” “人家家似,需要似无巨细都告诉你吗?师父告诉你,人在江湖,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别太把自己当回似。” 言谈间,雨落峨眉,水珠垂落,沙沙作响。 成都,一栋宅院中。 范书楠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范鸿升飞鸽传书寄来的信,上面写着他从唐白岑那儿套的话。 旁边有心腹问:“少主,如何?那赵无眠,可是当真可以在天人之阶越级打败武魁高手?” 范书楠放下信,琢磨片刻,而后微微摇头,“唐微雨没用全力,赵无眠本身是靠着鲜于晨的秘法,才得以与武魁勉强抗衡,但这秘法有时间限制,只需游击战,自可拖死他……倒是与我此前的猜测差不多。” “即便如此,他也是天人合一的佼佼者,即便不是武魁的对手,但在武魁手中逃命应该没什么问题,倒是不太好杀……”心腹眉梢紧蹙,“还是得靠武魁高手,才能与他一战,但家主目前不在成都,我们这边人手相对紧缺。” 范书楠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派魏和同前去打探赵无眠的消息,从而让赵无眠与唐微雨起冲突的法子,算是双刃剑。 虽然借着唐微雨这柄刀试探出赵无眠的实力,但就魏和同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子,除非一个照面就被赵无眠一刀砍死,否则定然会把他供出来。 而目前得罪过赵无眠的人下场都不是很好,范书楠就是想隐居幕后当做无事发生也不可能……梁子已经结下了。 “赵无眠来蜀地,一为慕璃儿解毒,二为挑战羊舌丛云。”他的心腹此刻言道: “唐家根本没有霞云蛊的解药,赵无眠注定无功而返,慕璃儿虽同为天人,可毒质在身,实力根本发挥不出几成,若想杀了赵无眠,怕是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否则他回去京师当缩头乌龟,下次再想杀,可是不易。” “我知道。”范书楠端起杯茶,“羊舌丛云是江湖人,讲江湖规矩,不愿围杀以多欺少,羊舌殷身为刀魁长兄,倒是没那么古板,武艺在青连天也仅仅位居羊舌丛云之下……听说他靠着刀魁的关系,去过幻真阁,感悟过九钟,但天赋差了点,没有沟通天地之桥?” 心腹颔首,“刀魁心无旁骛,眼里只有武道,因此青连天这基业大都是羊舌殷掌事,所以他也算不得纯正的武人,天赋虽然与刀魁一脉相承,极为不俗,但终究被俗世所扰,迟迟难以沟通天地之桥,想必心底也是很不服气,凭什么他弟弟就行,他却不行……” 范书楠轻抿一口茶水,沉默无言,片刻后,放下茶杯,长身而起,却是忽的道:“赵无眠会不会死在蜀地其实不重要,但不能让朝廷查到舞红,我先去找魏三爷,他如今与我等早已站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羊舌殷……该如何利用?” “想办法将赵无眠引去成都便是。” ———————— 过渡一章,说起来,马上都新年了。 这本六月中旬开书,转眼已经过去了半年。 时间过得真快啊。 感谢诸位书友的陪伴。 最后月末,双倍月票,希望能求一章,如果能进前二百,还能再写篇姥爷们心知肚明的番外。 万分感谢。 (本章完) 第268章 羊舌殷是谁? 第268章 羊舌殷是谁? 黄昏日暮,潇湘细雨自天垂落,在夕阳下隐隐反射着赤红血光。 蜀地下雨是常态,更何况此刻春季,但这点雨势也着实不大,除了些讲究的女儿家,大部分人连伞也不打。 来往马车,一架架自辽阔街道尽头驶来,停在一处南北长四丈,东西宽两丈,高然耸立,约莫三层小楼高的石制八脚牌楼前。 八脚牌楼并非楼阁,而是一座恢弘大气的石牌坊,整体造型更似敞开城门,沧桑厚重。 石坊之上,笔走龙蛇刻着‘刀魁’二字……这便是由当年的景正帝亲赐给羊舌丛云的武魁牌匾。 东面雕“巨龙腾飞”,象征皇帝东面而王,表示羊舌丛云对朝廷的忠诚。 西面雕“刀与鹰雉獾三兽”,取谐音,刀法英姿有为。 这八角牌坊,便是一位江湖刀客的至高荣耀,总说朝廷与江湖水火不容,势不两立,但当天子在全天下人的面前说你就是刀魁,就是江湖第一刀客,又有谁能不心驰神往呢? 牌楼墙面宽厚,却是划痕遍布,一笔一画,尽是羊舌丛云用刀所刻,这刀痕,其实便是‘蜀道难’。 在江湖,武林秘籍向来都是各家之秘,毕竟是屹立江湖的根源所在,因此流传在江湖上的秘籍其实很少,其中大部分不是缺了一招两式,便是关键地方被人恶意更改,只要一练就是走火入魔的下场。 各门各派都是藏着捏着,若有偷学者便可当场格杀,也是江湖默认的规矩,但羊舌丛云却将一生刀法所悟尽数刻在牌坊之上,供武林随意感悟,至于能受益多少,全看自己悟性。 你与我素不相识,却在这八脚牌楼中学会几分蜀道难的皮毛,于是便想报恩?你能从中学会东西,江湖有缘,请我喝杯水酒,也算江湖相遇不枉缘法。 你是我的仇家,想从中找到蜀道难的破绽杀我?也好,我给你那个机会钻研我的武功路数杀我,若能找到破绽,自然最好,也可让我借此机会,改良刀法。 这就是刀魁羊舌丛云此举的初衷,此举并非作秀,其上刀痕也是毫无保留,他是真心如此想,也如此做的。 拜此所赐,他在江湖上的威望其实很高,名声也很不错,不少江湖客从此地有所感悟,心底都承这‘授业之恩’。 景正一朝十八年,这八脚牌楼屹立成都十七年,早已成了蜀地武林的江湖圣地,凡是自蜀地初入江湖,都免不了来此走上一遭。 从八脚牌楼前的酒铺,买壶几文钱的烧刀子,倒在牌楼前的地砖上。 这一杯酒,敬了江湖,那也便是彻底的江湖人了。 如此便可知这八脚牌楼在蜀地江湖人心中的地位,拜此所赐,虽然洛朝烟已经下令剥了这刀魁牌匾,但这八脚牌楼却是一直留着,尚未拆除,只是将免了成都‘减轻岁赋’的武魁福利。 毕竟若是将这东西直接拆了,怕是会激起蜀地武林众怒,得不偿失……不过这只是政治考量,洛朝烟真正的想法其实是这石坊既然有刀魁亲手所刻的蜀道难,那就让赵无眠来此感悟,以此多几分胜算。 此刻牌楼前仍然聚集了不少江湖客,他们望着八脚牌楼上方的刀魁二字,皆是眼神复杂,扼腕叹息。 “干什么不好,偏偏在新帝登基之初,刺杀天子近前红人……凡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天子?这火,不烧刀魁烧谁啊?” “唉,俗话说一笑泯恩仇,刀魁也不知为何刺杀未明侯,但如今未明侯既然要来蜀地与刀魁一分高下,那不管孰胜孰负,恩怨情仇总该过去了吧。” “我等并非当事人,又怎么他们两人有何等仇怨?不过未明侯毕竟没有沟通天地之桥,名气大,又年轻,热血上头前来挑战刀魁,也就是当初唐微雨的下场,只望他不要恼羞成怒,彻底记恨上刀魁……” “听说赵无眠前几日在峨眉打败了唐微雨……其实也不是没有胜算吧。” “呵呵,这谁知道?江湖高下,还是要打过才了然。” 牌楼前的江湖客们彼此交谈,所说尽是赵无眠与刀魁比武一事,毕竟许多人赶来成都就是为此。 八角牌楼前的一处普通酒铺,羊舌殷坐在小桌前,淡淡抿酒,透过窗户,望着熙熙攘攘的江湖客,表情平淡。 羊舌殷乃是羊舌丛云长兄,比他大四岁,两人小时候都只是乡里的放牛娃,家境贫寒,与江湖压根沾不上边,因此羊舌殷小时候,其实一直都想攒点钱,供自己老弟读书考取功名。 为此,他十岁上下的年纪便离开乡里,去镇子上的帮派混迹……其实就是混黑帮,给人当打手,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被人打,靠着一腔不怕死的狠劲与相当不错的武学天赋,倒也闯出几分名堂,却将攒下来的钱都寄回乡里。 谁知道羊舌丛云不读书,反倒拿着他的钱去铁匠铺买了两把刀,一起去镇上和他混帮派……那个帮派,其实就是青连天的前身。 以前叫小刀帮,名字搞笑,是因镇子上有家酒铺,名叫小刀酒铺,小刀帮是在这酒铺里收了第一笔‘保护费’,便将那酒铺作为帮派根据地。 两兄弟的武学天分一脉相承,学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通,但偏偏在沟通天地之桥这层关隘上,羊舌丛云二十年前便跨过去了,而羊舌殷尝试了无数次也是以失败告终,这才渐渐隐居幕后,帮老弟打理帮派基业。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单靠一身武艺,能当刀魁,但当不了青连天的掌门……门下弟子吃喝用度,哪个不钱? 可话虽如此,羊舌殷还是有颗武道之心,比起和各方江湖势力虚与委蛇,他更想单刀跨马,游历江湖,再寻寻机遇突破关隘。 但他老弟天天就知道练刀,他若一走,青连天隔天就得散,而且他都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辈子都过了大半,这时候还谈什么闯荡江湖的梦,难免可笑。 他也有妻眷要养的,真要抛妻弃子闯荡江湖,羊舌殷自己都要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望着酒铺外,他心底倒是挺希望那位风头正盛的未明侯是与他约战……可惜他虽称得上一句顶尖宗师,青连天内名副其实的第二,但既不是天人合一,也不是武魁……这场对决,还没他插手的份儿。 “唉。”羊舌殷轻声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老杨,这酒的味道怎么烈了这么多?加药了?” 老杨是这间酒铺掌柜,已是古稀之年,当初兄弟二人从‘小刀帮’白手起家时,他便在了……毕竟小刀酒铺就是他开的。 他呵呵一笑,“你几个月不来喝回酒,太久不喝再尝此酒,可不就是觉得味道烈了吗?” 羊舌殷年前去了江南与幻真阁合作,帮忙将展颜簪送至蜀地,的确刚回成都不久,有阵日子没喝了。 “放你娘的狗屁,这酒我喝几十年了。”羊舌殷微微摇头。 老杨笑了笑,继而神情带上几分担忧道:“今年不太好过,这岁赋被朝廷一压,许多走钢丝的财路便要断了,他们不敢惹怒朝廷,定会把这火发在你身上……你这时候办寿宴,无疑成了众矢之的,怕是不妥。” “总不能缩头乌龟,老弟靠着一身高强武艺,打下基业,我从中得了好处,那如今惹了祸端,我自然也要擦屁股。”羊舌殷微微摇头,“承其利,受其弊,靠着这次寿宴,也算有个谈话的场所……” 都是老江湖,这个时候埋怨问责,没什么意义,想办法妥善处理才是关键。 谈至此处,羊舌殷也没了喝酒的兴致,付了酒钱,便掀开昏黄的酒帘离去。 八角牌坊后,乃是一处烟雨朦胧的湖泊,站在岸上,可见湖泊上的连绵岛屿,若是自高而下看去,湖泊与岛屿状如游龙,得名‘龙泉’。 龙泉位于成都东郊,这也是青连天建在成都的分舵所在,正中心一岛屿上,连片建筑参差不齐,岸边码头已经停了不少船舶,皆是来此贺寿的江湖名宿……当然,贺寿只是个由头,真正要谈的还是这岁赋一事。 岁赋就是创收,就是钱,混迹江湖一辈子,甭管什么侠啊义啊,最终所为的不就‘名’与‘利’? 本来赚千两,给朝廷一成,安安稳稳,如今却要多给一成,平白无故多交一份钱,就是因为青连天脑子抽了非要去招惹什么朝廷的未明侯,触怒天子……这谁知道了都得红温。 他们按往年江湖规矩在蜀地做生意,凭什么要为青连天的错负责?自然得来讨个说法。 这时候还没到寿宴之时,他们提前来,也好多几天时间商议,羊舌殷下了船,在弟子们稍显担忧的目光下,来至大堂外,还未进去,便听内里有嗓音传来。 “实在不行施压,让这多出来的岁赋由青连天替我们出了。” “不现实,人家青连天有刀魁,真惹急了一刀给你砍了……江湖上,谁拳头大,谁才有谈条件的资格,青连天可不似小西天的和尚那般好说话。” “这事儿还能这么算了?平时说些什么蜀地江湖同气连枝之类的话,还真当回事啊?谁手底下没有一票兄弟家眷要养?” “所以我们不是在这商讨个章程?这事儿青连天总归得给个说法,不单单是我等江湖势力,就算是市井百姓,岁赋也是照样加重,成都百姓大多对青连天怨声载道,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 “害,羊舌殷回来后,若说些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我们一起度过难关之类的漂亮场面话,这事可过不去……” “这怕是有些不讲往日情分吧?” “私底下把话说开,也好过寿宴上不给青连天留面子。” 羊舌殷脚步顿在屋外,脸色微冷,这群臭丘八,仗着武魁牌匾可减轻岁赋的条件,往日一个个卑躬屈膝,投名状没少交,只求能在成都江湖混下去,结果如今出事,一个个都来要说法了?也不看看此前这特权是谁给他们带来的。 不过所谓升米恩,斗米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江湖有儿女情长,快意恩仇,肯定也离不了这些世俗市侩。 别说他们,就是出事前,羊舌殷也不少干这种事儿……都是为自己的宗门势力谋发展罢了。 就在此时,有人来至他的身侧,微微拱手,“羊舌先生。” 羊舌殷偏头看去,“范家的人,来此作甚?” “不妨到别处一叙?” 羊舌殷眉梢紧蹙,但范家与青连天已经合作了好几年,自不会对他甩脸色,便随那人来至湖边一亭内,“有何事不妨开门见山。” 那人并未多言,自怀中取一锦盒,打开看去,乃是一颗通体赤红的丹药,些许丹香逸散而出。 “这是何物?” “舞红丹……羊舌先生应当知道的。” 羊舌殷面色微变,“数年心血,终是研制成了?” “不,药方尚且不完善,还需更多人试药,案例多了,才好继续改良。”那人闭上锦盒,微微摇头。 舞红丹,自然便是以舞红为主药炼制而成的丹药,据范家所言,丹成后,服用此物,便可不畏疼痛,不畏生死,且浑身筋骨力气大涨。 这若是能量产,且将丹方与原材料紧紧握在手中,无论是卖出去当‘军火商’,还是上交朝廷封侯拜相,亦或暗中发展,从江湖门派演化为一方军阀,都大可为之。 范家肯定没如此好相与,等丹成后,肯定免不了一番扯皮或是争夺,但这舞红丹的功效也着实让羊舌殷心动,因此他本人其实也很主张与范家合作。 “山匪水鬼,我们可是抓了不少,那些人还不够?”羊舌殷稍显失望。 和舞红丹比起来,那些前来讨说法的武林名宿,屁都不是。 那人微微颔首,“山匪水鬼,人数虽多,但大多实力低微,我们更想知道这丹药,对于宗师,乃是天人,武魁高手等人有没有用,但羊舌先生也知道,凡是宗师便可开宗立派,都是各方势力的顶梁柱,想抓人试药可不简单。” 羊舌殷可不信这鬼话,他知道范家根本不差青连天多少,真想找宗师试药,总能抓到的,便直接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人将锦盒放在亭内石桌上,手指在盒上点了点,口中道: “此丹与寻常舞红丹截然不同,加大剂量,效果定然是寻常舞红丹的好几倍,普通武者,恐怕服下后就是爆体而亡的下场,唯有宗师及以上武者的体魄,才可勉强承受……此丹赠与羊舌先生,你不妨约战赵无眠,与他在寿宴上比试一场?” 羊舌殷眉梢紧蹙,用看傻子的目光望着那人,“老子是青连天的白纸扇,不是红棍,你是想让我试药,顺带让赵无眠杀了我,让他和老弟彻底结下死仇?” 那人淡淡一笑,“想挑战蜀地武林魁首,不过门神,怕是不合江湖规矩……我知道羊舌先生心底也想与赵无眠厮杀一场吧。” 说着,那人又朝大堂的方向努了努嘴,道: “那些所谓的江湖名宿欺软怕硬,不管有理没理,只要拳头大他们就服,青连天总归只有刀魁一人可独挑大梁,难免势弱,若羊舌先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击溃赵无眠,趁势说些场面话,给他们散些好处,不仅能彻底结束这闹剧,还能让青连天的江湖地位再上一层楼。” 理的确是这么个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本来就属于只要青连天给他们割点肉就能过去的。 毕竟此刻武魁牌匾都没了,事已至此,他们又不能按着朝廷的头再把武魁牌匾还回来,此次前来,说是要说法,其实也就是想从青连天手里扣点东西。 “风险太大,能赢自然好,但若输……”羊舌殷还是摇头,“真想解决这事儿,大可让老弟来一刀砍翻赵无眠。” 眼看羊舌殷不上套,那人也没什么办法,用手背轻轻敲了下锦盒,稍显无奈道: “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强求,此刻的确需要有人试药,以羊舌先生的体魄,足以承受这股剂量,只是不知这药对您的实力能长进多少……这丹,羊舌先生收着吧,若真想当那门神,不如一试。” 说着,那人想起了什么,“听说赵无眠打败了唐微雨,您可知情?” 羊舌殷微微一愣,“近些日子的确有消息流传,但以唐微雨的实力,怎么也不至于被赵无眠越级打了才对。” “无论怎么说,这事不可能空穴来风,赵无眠能打败唐微雨,自然也有可能打败刀魁……此刻即便被朝廷拿了武魁牌匾,但有刀魁这身实力在,青连天便仍然是蜀地魁首,可若他落败,一切就完了,就算是刀魁也不过赵无眠的垫脚石,到时,你们青连天怕是要成笑话。” 羊舌殷的脸色当即冷了下,“你以为他是唐微雨?唐微雨被人越级打了,是他无能,可你莫忘了,唐微雨本就是老弟的手下败将。” 那人笑了笑,“那两人打斗时,周围没什么人,具体情况如何,谁也不知……为了确保刀魁稳赢,最好的法子,其实就是提前找人与赵无眠比试一场,能赢最好,若输,也当打出点他的底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是吗?” 范家派的人说了那么多,唯有此句,真正说进了羊舌殷的心坎。 青连天已经被剥了武魁牌匾,若是在此次比武败给赵无眠,可就真完了……派人刺杀未明侯,结果人家未明侯自己跑来蜀地把你们青连天从上到下全打一遍。 事态若是发展成这样,别管刀魁实力多强,青连天都得被当江湖笑料。 青连天是兄弟二人一起打下的基业……无论如何,刀魁也不能输。 那人眼看羊舌殷沉默,便摇摇头,转身离去,“言尽于此,先生自己考虑吧,我们需要试药,先生需要探明赵无眠是否有打败唐微雨的实力……各取所需。” 话音落下,那人便消失在雨幕中,单留羊舌殷一人坐在亭中,望着桌上锦盒,神色不住变化。 门神不是谁都能当的,羊舌殷自是合适人选……主要青连天的顶尖战力不足,除了刀魁,就属羊舌殷最能打。 他沉默片刻,继而抬手拿起锦盒,望着那颗赤红丹药,神情渐渐冷峻。 羊舌殷感悟过幻真阁的九钟,却都已失败告终,明明在少年时,他与羊舌丛云的天赋一般无二,为何他就不行……这丹药,能让他短时间内有比肩武魁的实力吗? 羊舌殷不清楚,范家应该也不清楚,所以才需要试药。 服下后,也保不准会有什么副作用…… 羊舌殷合上锦盒,坐在亭内,望着湖外残阳,渐渐夕阳落山,明月当空,而后晨光轻洒。 羊舌殷坐了一夜,才终于有了决断。 刀魁输不起,但他羊舌殷可以输。 第二天,有消息传出,羊舌殷欲与未明侯在寿宴日一较高下,所谓‘欲战刀魁,先过门神’。 京师,浮墨殿。 钟离女官一只手抓着信,另一只手提着裙摆,快步而来。 “圣上,圣上,蜀地有消息。” 洛朝烟坐在桌前,正在批阅奏折,闻言先问:“未明侯没给朕寄信?” “……没有。” 洛朝烟顿了顿,翻开奏折的小手不由用力了几分,继而才问:“他打败刀魁了?” “那倒不是……只是在侯爷挑战刀魁前,还有人想当刀魁的门神。” 洛朝烟表情冷了几分,“这种小事还需要向朕禀报?” 钟离女官小声道:“不是圣上说,最近蜀地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事无巨细都要告诉您吗?” “恩?” 钟离女官当即吓的一激灵,跪下来。 洛朝烟淡淡收回视线,“谁想当刀魁的门神?他与幻真阁勾结,莫不是本我堂堂主佟从道?他也是老牌武魁高手,实力与刀魁估摸相差不远。” “不,不是。” “那就是唐家家主唐微雨?他与未明侯本就有杀子之仇,合情合理。” “也,也不是……” “恩?总不能是苍娘娘吧?朕倒是知道她与未明侯结盟,若是如此,这事可便不是表面那般简单。” “都,都不是,是羊舌殷。” 洛朝烟愣了下,垂眼看来,继而思琢少许,问:“羊舌殷是谁?” …… 不单是洛朝烟,这消息一经传出,当即在蜀地引起轩然大波,大部分外地的江湖人纷纷问道: “羊舌殷是谁?” 也不怪他们,毕竟和刀魁比起来,他这个连进窥天人都没有的长兄,的确显得有些没存在感。 而在青城山,也有人听到这消息,脸色当即古怪,“羊舌殷……他也配?” “配不配,娘娘大可前去一观。”范书楠躬身倒了杯茶,双手递给眼前之人。 黑裙,纯白面具,身材熟美,气质冷艳妖异,正是赵无眠许久不见的苍娘娘……沈湘阁。 苍娘娘坐在太师椅上,丰腴双腿架着,没接范书楠递来的茶,只是冷冷一笑,“赵无眠与谁争斗,本座没兴趣,今日来青城山,只是为取展颜簪。” 范书楠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以为意,笑了笑便坐回原位。 一位身着灰袍的老者坐在对面,淡淡笑了下,“展颜簪在老夫那女婿身上,但青连天与幻真阁合作多年,就连老夫女婿,都是感悟了贵派的九钟才得以突破……不如再合作一把,彻底集齐琉璃四玉?” 正是秦三爷,刀魁羊舌丛云的岳丈。 苍娘娘撑着侧脸,“琉璃玉在幻真阁,展颜簪在青连天,而青玉佩在赵无眠手中……即便拿到青玉佩,也差个绛珠玉。” 她知道绛珠玉在洛湘竹体内,但这情报肯定不会告诉别人。 范书楠端着茶杯,轻抿口茶水,“杀了赵无眠,拿青玉佩,再擒洛湘竹,要挟燕王,问出绛珠玉的下落。” 苍娘娘忽的看向范书楠,虽然隔着面具,但范书楠还是感到一股极其森寒的冷意,端着茶杯的手不由微颤,疑惑看向苍娘娘,“在下可是说错了什么?” “没什么,你长得太丑,让本座嫌恶罢了。” 范书楠表情当即一僵。 苍娘娘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秦三爷,“何不等赵无眠来了青城山,与刀魁厮杀一场后再杀,趁他虚弱,也方便得手。” “赵无眠不能死在青城山,否则朝廷定然调兵问责。”秦三爷爷微微摇头,“成都诞辰宴,不少武林势力都在场,人多眼杂……” 苍娘娘抬手打断秦三爷的话,语气似笑非笑,“本座出手,骂名我们背,你们青连天则置身事外装无辜?” 秦三爷淡然一笑,“幻真阁是邪派,青连天是蜀地武林魁首……一邪一正,这才方便办事,你们幻真阁不好办的事,我们来办,我们不好办的事,由你们幻真阁出手,有什么问题?而且娘娘也知道,无论如何刀魁也不能输,赵无眠此子锋芒太盛,还是直接给他捏死最好……老夫不希望他活着抵达青城山。” 范书楠则在一旁补充道:“不过娘娘尚且放,佟堂主已经提前去了成都,这种脏活累活,让本我堂来办便是……” 话音未落,苍娘娘却是忽的起身,“不,一点问题都没有,此举正合本座心意,赵无眠杀了我门下不少人,岂能让他继续潇洒快活?” 眨眼间,苍娘娘便不见了踪影,消失在潇潇雨幕中…… —————————— 7000字,后面1000字是修改后的,不点币,求张月票。 (本章完) 第269章 他乡遇故知 第269章 他乡遇故知 初晨,细雨垂落,烟雨朦胧,官道两侧植被青翠,在雨中娇艳欲滴。 咕噜咕噜———— 车队晃晃悠悠碾过路上积水,淡淡水雾在山野间弥漫,笼在马车四周,迷蒙好似水墨画。 有一浑身漆黑的猎鹰宛若利箭俯冲而下,落在马车顶部,在水墨画卷中勾勒出最后一笔。 雪枭同样站在马车顶部,脑袋扭了一百度偏头看了眼猎鹰,而后默默收回视线,眯着眼睛继续睡大觉……赵无眠出京虽然带上它,但暂时还没有用得上它的地方,它自然也乐得如此,这些天跟着赵无眠,没少吃也没少睡,日子别提多舒坦了。 沈炼策马在马车前方,抬起小臂,猎鹰便扑腾翅膀来至近前,自猎鹰爪上取下短信,喂了它片肉,拆信一看,后来至马车前,这才隐隐听见内里的谈话声。 “太后,男女有别,看也就罢了,能不能别动手摸?” “帝师看得,本宫看不得?” “帝师是大夫。” “本宫莫非不是?” “您也没给我扎针啊。” “那我走?” “……太后何必说这些闹别扭的气话。” “对别人说,这话便是本宫在问罪,但对侯爷说,就只是闹别扭……知道侯爷在本宫心底有多特别了吗?” “说归说,太后别乱摸。” “恩?把持不住对本宫起反应了?侯爷真色……” “姓沈的!你能不能有点长辈样儿!?”慕璃儿终于听不下去,在车厢怒斥道。 沈炼在车厢外,脸色一阵古怪,看向驾车的大内高手,都是一阵摇头,不约而同决定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他轻咳一声,抬手敲敲车厢,“侯爷,有消息称,刀魁羊舌丛云的大哥羊舌殷欲在寿宴与您厮杀,是曰得先过他这门神才有资格与刀魁打……以他的本事,肯定不是侯爷对手,但若将其无视,也有违江湖规矩。” “羊舌殷?谁啊?”太后娘娘在车厢内稍显好奇。 “羊舌丛云长兄,此前去过江南与幻真阁合作偷了萧远暮的展颜簪,此次去成都,主要就是为寻他夺展颜簪。”赵无眠向太后解释道。 他趴在靠枕上,上半身赤裸,紫衣坐在他旁边,为他针灸,辅助吸收霞云蛊的残余药力。 洛湘竹坐在最角落,红着脸,用手帕挡着眼睛,没敢往赵无眠这个方向看。 太后就坐在赵无眠脸前,饱满挺翘的臀儿压在坐垫上,青裙布料紧紧勒着被挤压的臀儿两侧软肉,闻言这才了然,她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因为羊舌殷委实微不足道,也没记他的名字。 “羊舌殷……浑身是胆啊,居然敢宣战侯爷。”太后对赵无眠捏了下小拳头,笑道:“刚好去成都教训他。” 赵无眠在成都有越多事需要处理,太后就能跟着他在蜀地江湖玩更久,自然乐得如此。 赵无眠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青色布料,一股太后身上独有的香味沁入鼻尖,说实话,的确有些男人都有的冲动,他侧过脸,道: “羊舌殷的情报我打听过,本身乃是青连天实际上的掌权人,刀魁只能算是他的打手,这么一个人精忽然想挑战我,肯定不可能是替刀魁当门神这么简单……嘶,你做什么?” 紫衣在赵无眠的脊背上扎下最后一针后,便自袖中取出小刀,忽然在赵无眠的小臂割了一刀,用透明水晶瓶取了赵无眠一点血。 她面无表情盯着玻璃瓶内的鲜血,口中则淡淡道:“你看太后屁股的眼神太色。” 闻听此言,太后还不如何,洛湘竹倒是娇躯颤了下,用手帕红着脸挡住自己的臀儿侧边,但一抬眼就瞧见赵无眠赤裸的上半身,便用小手挡着眼睛。 太后倒是半点不羞,只是朝赵无眠笑了下,娇声问:“侯爷想摸吗?” “太后,您是长辈,能别再对我说这些话了吗?”赵无眠真的对付不来太后,以他和沈湘阁,洛朝烟的关系和感情,是真把太后当长辈的。 不过就他这种冲师逆徒,貌似对太后有想法也正常?果不其然,慕璃儿的目光已经冷冷射来,明显是怀疑赵无眠不仅要欺负她,还要‘姐妹同收’。 不对,若赵无眠真和太后有染,那可就是‘姐妹’‘姑侄’‘母女’……慕璃儿此刻才恍然察觉,这太后虽然时常警告赵无眠别对她有想法,但实则她才是最危险的那个啊。 这哪个男人见了不迷糊,赵无眠又喜欢刺激,入水时总是‘师父’‘师父’的叫……其实也怪她不争气,赵无眠一叫她师父,慕璃儿羞愤难耐,不仅嗓音夹,户儿夹,还容易……唉。 紫衣没她们那些想法,只是小手晃了晃水晶瓶,望着内里鲜血,继而在几人错愕的目光中,竟是粉唇含住瓶口,将赵无眠的血一口咽下。 这举动一出,着实把在场几人都吓了一跳,望着她,一时之间都有点说不出话。 紫衣的粉唇沾了点赵无眠的血,朱唇更显赤红,妖异又妖艳。 赵无眠自下而上仰视着紫衣,这个女人怎么喝他血?但这举动着实让赵无眠心底悸动了下……赵无眠的血紫衣都肯喝,于是便有股两人早已亲密无间,不分彼此的感觉。 紫衣从袖中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血迹,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道: “先天万毒体大成后,血液蕴含剧毒,毒性不亚于寒玉,霞云等蛊王之毒,常言沟通天地之桥便已是百毒不侵,能对武魁有效的毒也就这几个蛊王…… 如今本姑娘尝了尝,你的血已经有了几分毒质,便昭告着先天万毒体已经初步修成,只差最后的天玄尘与龙燎血,如今倒是没此前那般时间紧,还需大半年的时间才会毒发,倒是轻松了些……赵无眠,你有听吗?” 赵无眠回过神来,稍显失望,原来是为此才喝他的血啊……不过也正常,毕竟平白无故的喝他血做甚?毒术到了紫衣这个地步,很多毒的成分都是一闻便知,稍微晦涩点的则需要尝一尝。 这也算紫衣的独门妙法了,毕竟她和赵无眠一样,都是百毒不侵。 慕璃儿斜视了眼赵无眠,暗道是她猜错了,帝师可比太后更能撩动赵无眠的心弦……毕竟太后那么多身份,顶多便是‘欲’,但紫衣与赵无眠是‘情’。 “恩……知道了,要不要再喝点?” “尝几滴就足够了,尝再多也没区别,你的血只对彩彩有用,其他人只要喝了就是死,碰了也会有麻烦,以后该注意了,别让你身边这几个女人碰到,否则若被毒死,别找本姑娘的麻烦。” “那等我受伤后,浑身是血,岂不是没人能给我疗伤了?”赵无眠眨眨眼睛,稍显为难道。 “本姑娘可以。”紫衣淡淡道。 “那你能一直在我身边吗?” 紫衣看了他一眼,嘴角轻勾带上一丝冰冷的笑容,“不动声色对姑娘家说这种话,还说你不是色胚?” “抱歉,我还以为你刚才那话是想嫁给我的意思。” “?” 慕璃儿和紫衣同时瞪了赵无眠一眼,就连太后也垂首看来,柳眉轻蹙,只是洛湘竹打量了赵无眠与紫衣一眼,眼神纯真。 她觉得赵无眠与帝师其实挺般配的,就是对她妹子洛朝烟不太好……好不容易有个心上人,继而自己的心上人转头和自己师父搞上了。 唉,真是可怜,若是设身处地,假如自己喜欢赵无眠,结果赵无眠却和慕璃儿在一起,那可真是…… 害,这怎么可能呢?洛湘竹知道慕璃儿表面大大咧咧,但心底极为保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徒弟凑一块的。 她暗暗放松,就算自己真喜欢赵无眠,妹子的不幸也不会落到她身上。 她真幸运。 小白蛇闻听此言,倒是用小脑袋蹭着赵无眠的脸,她虽然听不懂什么是‘嫁’,但一直待在赵无眠身边她倒是听懂了,于是说‘我嫁你,我嫁你喔~我想一直和你与妈妈待在一起,这样就能天天喝你的血啦~’ 紫衣脸色一冷,用针扎了赵无眠一个穴位,疼得他嗷嗷叫,而后一手掐住小白蛇的身子给她拽回来。 继而她才淡淡哼了下,抬手拉起赵无眠的小臂,另一只手挽了挽耳边碎发,微微俯首,红唇含住赵无眠小臂上的伤口。 几缕发丝垂下,落在赵无眠的胳膊上,痒痒的;嘴唇贴在伤口旁边,湿软湿软的。 赵无眠知道紫衣在干什么……考虑到赵无眠的血容易误伤自己人,她便想多尝几口,以此做出解药,以备不时之需。 但这举动,着实有点涩,也让赵无眠的心痒痒的,他怀疑紫衣就是故意调戏她,又或是故意气慕璃儿……不过师父还在旁边,赵无眠也便不说什么情话了。 只有太后眼珠子转了转,而后也俯下身,对着赵无眠附耳道:“那侯爷想娶本宫吗?” “……” 慕璃儿冷着脸,被紫衣气得牙痒痒,却又不好发作,便小手拉着太后的脸,用力一捏。 “嗯……疼……” 日暮时分,晚风带着微雨缓缓拂下,落在成都这座千年古城内,如血残阳宛若薄纱笼下。 踏踏踏—————— 燕九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牵马走进一间酒馆。 他这种打扮的江湖人太多了,尤其就是近来的成都,近乎每时每刻都有江湖客来此观摩那场未明侯与刀魁的对决,所以他的出现并未引起他人注意……而且这处酒馆内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另外一人吸引。 那是一位胡人女子,如墨长发垂在腰间,并未如中原女子那般用朱钗玉簪梳起,而是长发披散,挂着些许珠宝稍加点缀,面上戴着薄纱,单单露出一双宛若野猫似的碧绿眼眸,一撇一动,灵气通透,即便薄纱遮挡,单从这眼眸也可看出此人定是天下绝色。 只是身为胡人,却没有如寻常胡女那般打扮暴露又是露腰又是露腿的,反而穿着厚实的异族服饰,一眼出身高贵,好似异邦外国的公主。 胡人女子的桌上摆着几盘蜀地特色小菜,稍微吃了几口便辣的不行,不住吸气。 如此绝色,却被辣成这样,倒是有股莫名的反差与可爱。 而她吃菜时面巾轻拉,皆是让周围酒客惊为天人,有人低声自语道:“怕是连京师双绝艳……当今太后与沈家大小姐都比之不如吧……” 燕九也看了那胡人女子一眼便默默收回视线,倒也没多注意,毕竟他已经成亲,女儿都会开口叫爹爹了,自然不会有什么不该想的念头。 他朝四周打量一眼,继而轻叹一口气,“还是没座啊。” 燕九已经跑了好几家酒馆,却场场座无虚席,成都平时本来也就是几十万人口,如今怕是要奔着百万人去了。 掌柜的瞧见燕九,面上扯起一丝苦笑,“这位客官,您看这儿……” 燕九笑了笑,“我买壶酒就走。” “好嘞……” 燕九提着酒,离开酒馆,也没走远,便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捏着酒壶,坐在酒馆旁边的石阶上,打开酒塞闻了口,咽了口唾沫便咕噜咕噜自饮起来。 他一介江湖散修,二十多岁的年纪成了元魁,实力也是上流宗师,未来有很大概率沟通天地之桥,达武魁之境……不过后来金甘玉露一相逢,成亲生女,便想收心为自己找个靠山。 找到晋王,被命生擒洛朝烟当做投名状,于临水桥上与当时护送公主的赵无眠打了一架,本以为都要死了,却被赵无眠饶了一命,他念这情,便让好伙伴雪枭助赵无眠一臂之力。 后去偏头关躲避晋王追杀,目睹关破后戎人大举入侵,烧杀抢掠,同为元魁的梅崇阳身死道消,他佩服梅崇阳的侠义无双,带着他的尸首横跨大离直抵江南,继而便带着妻女继续游历江湖。 近来听说了不少赵无眠的事迹,这才随大流一起来成都,打算观摩观摩赵无眠与刀魁的厮杀。 面对这个打败过自己的人,他并不讨厌,甚至极为佩服……燕九尚义任侠,自然也欣赏同样侠义的赵无眠。 不过他婆娘从不让燕九在家喝酒,是因为他的闺女这段时间瞧他喝酒,已经开始偷偷摸摸尝酒了,因此燕九才出来偷偷喝。 有几位结伴的江湖人谈笑间自燕九身旁走进酒馆,继而话音一顿,显然也是被那位胡人女子惊艳到,继而上前,笑问:“这位……异邦朋友,初来蜀地,可是需要引路的?” 什么引路,就是见色起意罢了。 燕九坐在酒馆外,默默饮酒,并没有什么出手搭救,英雄救美的想法……如此美貌却又独行的女子,便是江湖最危险的。 毕竟空有美貌而无实力的女人,早在初出江湖的时候就被绑了。 但那几个江湖客显然没燕九这见解。 噗嗤噗嗤———— 血肉入体内自身后酒馆传来,继而便是‘咕噜咕噜’,好似人头滚动的细微轻响,酒馆内瞬间寂静无声。 擦擦———— 身后传来脚步声,那胡人女子纤尘不染,自酒馆内走出,手里提着把油纸伞,望着天色,自语道:“蜀地还是好啊,天天都在下雨……” 燕九瞥了胡人女子一眼,并未开口说些什么,明显不打算和这女人有什么交集,出门在外,别惹不该惹的人,别掺和不该掺和的事,才能保命。 胡人女子看向坐在一旁的燕九,倒是很有礼数问:“请问龙泉怎么走?” 燕九抬手指了个方向,“刀魁牌匾,八脚牌楼,便在龙泉之前。” “多谢。”胡人女子微微颔首,撑起油纸伞,迈步离去。 明明是异族人,但此刻撑着伞行于烟雨中,却自有一股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韵味。 燕九并未在乎这个胡人,只是默默饮酒,却听耳边传来马蹄声。 偏头看去,一匹神俊白马缓步走在街上,马上坐着一位身着白袍的江湖客,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庞,马侧挂着黑布包裹的长条状兵刃,稍显狭长却又不似长枪,以燕九的眼力,可看出这是柄苗刀。 蜀地乃江湖刀客圣地,十个江湖人九个都用刀,燕九并不奇怪,只是从此人身上本能感到几分危险。 燕九也是宗师,就算是小西天那种顶级宗门,一共也就十几个宗师高手,能让他都感到危险,此人实力怕是…… 琢磨间,却看白袍刀客忽的停马,偏头看了眼酒馆内的惨案,这似乎勾起了他的几分兴致,便自高而下瞥向坐在酒馆前的燕九,好奇问: “这位兄台,这里方才可是发生了命案?听说未明侯即将来成都,官府为了表态自会严格管控蜀地江湖,以防未明侯对成都有不好印象,去圣上那儿吹枕边风……敢在此时杀人,怕不是寻常江湖客。” 白袍刀客的猜测很有道理,却让燕九心神瞬间绷紧,此人嗓音平和,甚至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错觉,说话时宛若娓娓道来讲着故事,而燕九总归实力不俗,又常年游历江湖,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都见过,当即看出这是本我堂的一门功法。 具体叫什么,燕九不知,但知这门功法的奥妙之处便在于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有迷人心智之效,要说催眠那还不至于,但却可一定程度影响他人对功法使用者的观感。 也就是俗称的瞧见你便自动好感加三。 乃是邪术,专门用来勾搭异性,也就是采的……虽然对内息精纯者无用,但用来影响一般人倒是绰绰有余。 察觉此人身份,燕九心底当即泛起一丝杀意,本我堂在江湖的名声可是极臭,但白袍刀客好似看出了燕九所想,斗笠微斜,淡淡笑了下。 燕九瞬间浑身冰冷,他有预感,只要自己的手敢摸上剑柄,下一瞬自己就得人头落地。 他沉默几秒,还是老实回答:“一个胡人女子杀的,想来是去了龙泉。” “胡人女子?”白袍刀客愣了下,继而琢磨几分,又笑了笑,轻夹马腹离去,“多谢兄台。” 白袍刀客也是带着任务来的,自然不想多生事端,当街杀人。 等白袍刀客也离去后,燕九才暗暗叹了口气,望着晚霞,摇头道:“风雨欲来,成都现在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了。” 不过这一切和燕九也没关系,他就是带着妻眷才成都旁观这一武林盛景的,就是个路人……他喝完酒,还有点嘴馋,又买了几壶,才牵着马往客栈走去。 路途中,忽的听到一声熟悉的啼叫,微微一愣,闻声看去,迎面便瞧见雪枭站在屋檐上,歪着脑袋看他。 “成都!天府之国!我要大吃特吃!吃最辣的火锅!亲最美的女,额,师,不,苏,亲最美的苏小姐……” 赵无眠站在马车前,望着眼前的千年古都,一想到能在这里与苏小姐和萧远暮重逢,他心底就止不住的高兴,振臂高呼,话至一半,身后冰冷的视线便让他连忙改口。 慕璃儿收回视线,继而一想起苏青绮貌似也在这里,心底便一阵心虚……人家苏青绮与赵无眠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她这做师父的,横插一脚,和小辈抢男人,委实面上有点过不去。 “吃最辣的火锅!亲最美的女人!”太后没慕璃儿想的那么多,掀开车帘,很有年轻少女味的笑着与赵无眠一起振臂高呼,继而在自己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她就是最美的女人。 赵无眠被太后逗笑了。 周围大内护卫也笑了起来,一行人都没把羊舌殷放在眼里,他们只当侯爷来成都就是虐菜的,车队从内到外都散发着欢快的气氛。 只有被五大绑的魏和同一个人缩在另一个车厢里,想说他也想吃火锅,可惜他嘴都被堵着,屁也放不出来一个。 洛湘竹并非第一次来成都,但也许久不来,掀开窗帘,望着两侧,眼神稍显追忆。 紫衣则坐在角落,面前架了个小桌板,放着瓶瓶罐罐,加班加点调配解药。 待入城后,一直站在车厢上眯着眼睛睡大觉的雪枭却是睁开眼睛,稍显疑惑看了个方向,继而用喙啄啄车厢,叫了赵无眠几声。 “怎么了?发现什么情况?”赵无眠偏头看来。 雪枭又歪了下脸,眯着眼睛做出苦恼模样,继而用翅膀指了个方向。 赵无眠看向驾车的大内高手,“过去看看。” 雪枭虽然爱睡大觉,脑袋也不太聪明,但当初赵无眠逃亡时帮了他不少忙,因此他还是很相信雪枭的。 车队顺着雪枭的方向而行,在拐过几个街道后,赵无眠便在街边瞧见一个牵着马的蓑衣客。 赵无眠与燕九只有一面之缘,乍一看还没认出来,但能让雪枭隔着老远就闻到气味的,也没几个人,因此他转念一想便猜出燕九身份。 雪枭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朝它微微颔首,雪枭便振翅飞到燕九头顶的屋檐上。 赵无眠翻身下了马车,走去拱手,“燕九?” 燕九正惊喜望着雪枭这多年老友,而后再瞧见赵无眠,顿时惊为天人,语气带上些许复杂,“赵无眠……” 两人曾经厮杀过,后又很有默契帮了对方一次,早便算化敌为友。 “还真是你。”赵无眠笑了下,他听说了梅崇阳的尸首就是燕九抬回去的,对他的观感倒是不错……也是侠义之士。 燕九想起了什么,从马腹的口袋中取出一壶酒,却是问:“侯爷喝点?” 赵无眠回首看了眼在马车上探头探脑朝这看来的四张俏脸,微微摇头,“现在也不是喝酒的时候。” 燕九看了几女一眼,哑然失笑,“我被婆娘管的紧,不曾想侯爷也是……当初在信中说,若是国本之事了结,可让贱内下厨做手好菜……不如侯爷有空否?” 赵无眠想起当初在太原被雪枭送来的信,明明是几个月前的事,却让他顿生一股恍如隔世感。 他微微颔首,“我们初来成都,的确没地儿下榻……不过我们此次带的人多,加起来得有二十多个。” “哦?那看来回去得多买些菜。” “你来成都多久了?” “也没几日。”说着,燕九便想起方才那位胡人女子与本我堂的高手,又想起赵无眠的身份,便将此事说与他听。 赵无眠与本我堂当是势不两立,这情报说了肯定没错。 赵无眠闻听此言,眉梢蹙起,琢磨几分,继而道:“本我堂的高手与一个胡人女子或许会去龙泉……这是想采吗?” “不清楚。”燕九摇头。 赵无眠想了想,还是先转身上了马车,“先安置下来吧,稍后我去龙泉看看,这个时候,还有本我堂的高手在成都出没,的确有问题。” 燕九的实力不弱,他在那本我堂高手的面前连剑都不敢拔……那高手的确不容小觑,最好还是去查查。 赵无眠本就觉得羊舌殷这事不简单,而幻真阁又和青天有合作…… 燕九微微颔首,翻身上马,轻夹马腹,便领着赵无眠众人去往自己的落脚点。 (本章完) 第270章 舟上刀客 第270章 舟上刀客 日落西山,无边夜色笼罩成都,细雨不止,月光澄澈,街道上弥漫着淡淡水雾,本是清寂之景,可成都近来人流量爆增,华灯初上,人声鼎沸。 燕九租个了别院短住,肯定不可能住下二十多口人,而四周院子都已被租了出去,好在赵无眠此次出行问洛朝烟要了不少钱,给其余租客多添几张银票便可顺利租下。 燕九的媳妇做寻常妇人打扮,正拿着抹布擦拭桌椅,听见外面稍显嘈杂的声响,放下抹布,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出门瞧来,看见几辆马车与二十多位提刀带剑的江湖客,不免一愣,后瞧见赵无眠,眼底带上几分错愕,继而双手放在小腹对赵无眠鞠躬行礼。 “恩公……” 当初在太原,江白想杀燕九的妻眷灭口,防止晋王派人生擒洛朝烟的消息暴露……是赵无眠救了她们母女一命。 赵无眠笑了笑,微微颔首,并未多言,看向师父,“我去龙泉看看,若能找到本我堂的线索最好,师父便在此地待着吧,总得有个高手在这儿。” 慕璃儿挺想跟着赵无眠一块去,但他们初来乍到,也不知有没有被人盯上,大本营有个高手照看自然最合适,而且……要是她跟赵无眠一起出去,估摸就不是查本我堂,而是赵无眠自己化身采贼,品尝她这朵成熟美娇…… 燕夫人望着赵无眠身边莺莺燕燕,一个赛一个绝色无双,不由问:“恩公当初身边那个出家人呢?” “估计在什么地方照镜子自恋臭美吧,如果她也能来成都……” 慕璃儿斜视了眼赵无眠。 “恩……她要是来成都,就得跑去和大熊猫比谁更可爱,若是熊猫胜出,她肯定会揍熊猫……”赵无眠哈哈一笑,没再多言,戴上太后给他做的斗笠,便飞身离去。 太后朝他喊“早点回来~” 洛湘竹朝他挥手。 龙泉便在成都地标八脚牌楼之后,问个路赵无眠便来至此处,却是稍显错愕。 此刻入夜,八脚牌楼前仍是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提刀带剑的江湖客,当初赵无眠在京师也没瞧见这么多江湖人,但即便人数如此之多,却并不杂乱,更没有什么人好勇斗狠在此地争斗,便是起了冲突,也是放几句狠话再跑远了打。 无他,便是唯恐破坏了这武魁牌匾,这不单单是一个武人顶端的象征,更是内含当今刀魁的武学至理。 若有哪个显眼包想在此地惹出点什么动静以此成名之类的,怕是得被当场砍杀。 还有人提着酒,来至牌匾前,郑重其事将酒液倒在地上,低声自语‘敬江湖’,继而朝着八脚牌楼微微拱手。 赵无眠瞧见倒是有趣,而牌楼周围,不少江湖人望着其上刀痕,皆是盘膝而坐,静静感悟,偶有所悟还会有周围同道彼此分享,印证所得,倒是有股‘大同’之感。 待赵无眠走近,有人以为他也是来此感悟刀痕的,很贴心地给他让位置,浑然不知,此人便是即将挑战刀魁的未明侯。 赵无眠打量了刀痕一眼,心底暗暗吃惊,以他的眼力与悟性,这刀痕并非什么难以琢磨的东西,几眼便可看出原理与具体刀招……却也看的越清楚心底越惊讶。 这刀痕便是正儿八经的蜀道难,而非赵无眠靠着打架自己琢磨出来的半吊子……刀魁这心胸的确不差,当真是将自己的武功昭告天下,供江湖武者随意感悟。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对于此世九成九的江湖人而言,这刀痕便是武学至理,只要按部就班跟着走,未来成就便不可限量,至于推陈出新,青出于蓝,那是想都别想。 而对于赵无眠而言,这刀痕还没到那种超凡入圣的地步,但大道三千,路各有异,博取所长,对自身武道总归有益无害,就算是蜀道难,赵无眠也从中看到了几分幻真阁的巫山刀的影子,以及……摘星刀? 赵无眠微微一愣,低声自语:“刀魁看过宋前辈的刀法?是从幻真阁阁主那儿得来的,还是……” 说起来,赵无眠还不知宋云这摘星刀是从何处习来……他微微摇头,将刀痕记下,并非久坐感悟,现在也不是时候,等得闲去奈落红丝内回忆感悟便是。 他转头看向牌楼后的码头,有船夫撑船,供游人来往成都与龙泉岛,赵无眠寻了一艘,来至船夫近前,好奇问:“龙泉应该是青连天的分舵吧?他们竟如此心胸宽阔,供游人随意赏玩?” 船夫是个干巴老头,明显不是第一次被人问这问题,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抱着船桨靠着船舷,手里拿着壶几文钱的烧刀子,笑道: “龙泉湖何其大也,其内岛屿怕有近百,青连天也只是占据了正中几个大岛,只要不靠近那几个岛,其余岛屿自是可以随意赏玩。” 赵无眠抬眼看望龙泉湖,水雾弥漫,远处岛屿上的灯火在雨幕与水雾间若隐若现,琢磨几秒,笑了笑,从怀中取出张银票,“这艘船卖给我可否?” “少侠出手倒是阔绰,可是会撑船否?”老头微微一愣,但这种事也不少见,便笑呵呵踏上岸。 “我学东西向来很快。” 老头微微颔首,也不多问,收了钱,递上船桨。 赵无眠又问了胡人女子与白袍刀客的踪迹……白袍刀客这种特征的人太多,但胡人在蜀地却是不多见,老头便微微颔首,“那胡人也买了条船,也不知去了哪个岛。” 话音落下,便看这戴着斗笠的江湖客拱手道谢,上船后撑着船桨,小船左晃晃右晃晃,把握不了重心,用船杆插进湖里向后扑腾几下,小船愣是前进不了几米。 老头眼神带上几分无奈,正准备出声教他,便看这江湖客急了眼,抬起一掌便拍在船后湖面,只听‘噗’的一声,水炸裂,船舶瞬间向前窜出十几米。 哗啦啦———— 水四溅,混杂着微雨落下湖面。 周围众人瞬间目瞪口呆,老头愣神几分,后哑然失笑, “一代代江湖人,说是新旧交织,可老人新人,怎么大都一个样,二十年前羊舌丛云来老头子我这撑船,也是急了眼拿刀当桨……” 掌握了划船窍门,赵无眠很快便驶离岸边,周围当即寂静无声,唯有雨落湖面的细微轻响。 而湖面可见三三两两游船画舫,彼此都相隔一段距离,默契没有互相打扰,不过以赵无眠的眼力,能清晰看到有的画舫船屋紧闭,起起伏伏……妈的居然在这地方欢好,下流。 赵无眠收回视线,望向远方几处岛屿,暗道这些岛屿四周目之所及辽阔无边,毫无掩体,而岛屿周边又修有望楼,就算会飞也不可能潜入上岛,唯一的法子就是相隔老远便潜入湖面,闭气游上岛。 所以青连天才不怕游人随意在周围岛屿游览,但能潜入上岛的定然都是高手。 不过这只是青连天的分舵,宗门机密定然是在青城山,因此就算潜入上岛估摸也找不到什么东西。 以萧远暮的性子,不知会不会走水道上岛……明显不可能,赵无眠没由来的觉得以萧远暮的性格,绝不愿意为了潜入让自己变成落汤鸡。 不过赵无眠肯定没这顾虑,便在他琢磨是先潜入进青连天分舵,还是随着胡人女子的踪迹找幻真阁高手时,耳边隐隐听见细微的交谈声。 “嘿,那胡人女子你瞧见没有,如此绝色,却一个人来这龙泉泛舟赏景。” “一个人?那想必是武功高绝,否则早在来蜀地的路上就被山匪绑了。” “其实也未必,看打扮,明显也是个富家女,身边兴许是跟着有护卫……” 赵无眠闻声看去,乃是距他十几丈距离的一艘船上,有年轻男女似是玩够了准备回去,正朝成都河岸的方向划去。 他稍显心惊,距离这么远,他居然还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声……看来霞云蛊对他的益处着实不小。 不过也和此地过于寂静有关。 赵无眠驾船过去,给了点银子想问清楚胡人女子的下落。 年轻男女面面相觑,知道胡人女子下落的人其实不少,毕竟她那外貌特征谁见了都会印象深刻……因此这钱他们不赚也有别人赚。 胡人女子离开酒馆后不久便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她并未惊慌,该干什么干什么,这买碗川北凉粉,那儿买几根串串,边吃边玩一路来至龙泉,后买了艘船,一人驾着船寻了处寂静岛屿上岸,坐在岸边石头上,撑着油纸伞,仰首望月。 一举一动,愈发像江南水乡的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后忽的传来嗓音,“胡人女子在蜀地可不多见,尤其便是会武功的胡人女子……此前本座还有所怀疑,如今跟来一瞧,竟当真是你……西域圣教的孟婆,来成都有何贵干?” 回首望去,一席白袍的江湖客,戴着斗笠,手中提着柄近人长的苗刀,稍显随意靠在一颗树上,雨点落在他身上,打湿白袍,但夜色渐深,他又站在树下阴影中,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胡人女子小手随意轻旋着油纸伞,雨点便顺着伞面在空中滑过淡淡水线,好奇问:“孟婆是谁?” 佟从道打量了眼胡人女子,哑然失笑,“你若不是孟婆,还敢有恃无恐独自上岛?” “我只知有人跟踪,又不知是谁跟踪,不寻一处僻静之地,你又怎会露面?”胡人女子歪头望着佟从道,面纱后的俏脸带着淡淡的笑容,“你那话,倒仿佛是你什么武林高手罢了……我只是想把你引出来杀了,有问题?” “不,没问题。”佟从道笑声清朗,“你若不是孟婆,那就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自负……不过区区胡人女子,在中原唯一的作用就是进窑子让男人们爽快,此刻仗着自己有点武艺便不将中原武者放在眼里?” 其实佟从道还真没见过孟婆,幻真阁与西域圣教没什么交集,而单看画像……别提了,孟婆的易容术太过高超,根本不知哪副面容是她真容,因此画像也就无从谈起。 只是这胡人女子的容貌气质委实太出众,又如此胆大包天,才让他有所怀疑,至于单看此人的一举一动便判断出是否沟通天地之桥……别说佟从道,就是乌达木都办不到。 这世道顶多就是看出实力强还是弱,但想一眼看出具体有多强,那纯粹就是痴心说梦,所以江湖才有甭管来者何人,打过才知横竖高低的说法。 佟从道那话一出,胡人女子脸上笑意更浓,但却没有丝毫温度,明显是对佟从道动了杀心。 不过佟从道不认识她,她倒是认识佟从道,江湖上用苗刀的武者不多,用的出彩的人更少,最强的苗刀客便是本我堂堂主佟从道……带着苗刀,穿着骚包白袍,实力高强,特征都对上了。 只是她也搞不懂为什么能在成都遇见这家伙……佟从道来干嘛的? 自然是来杀赵无眠的。 幻真阁找了琉璃四玉十几年,青玉佩与绛珠玉目前都有了线索,肯定不可能晃晃悠悠让赵无眠发育起来再动手抢,早在赵无眠传出要来挑战刀魁时,佟从道便赶来蜀地,只是一直没找到赵无眠的下落与出手机会。 如今便与魏三爷,范书楠两人一拍即合……也即在诞辰宴上,由羊舌殷吸引赵无眠的注意,佟从道则伪装进场,偷袭赵无眠,干净利落剁了他,再顺带绑走洛湘竹。 这计划就连羊舌殷也不知,毕竟羊舌殷虽然执掌青连天多年,却还讲江湖规矩,心底也有个侠义梦,最多便是想想与赵无眠正儿八经打一场,逼出他的底牌,让刀魁多几分胜算。 但魏三爷与范书楠可就截然不同,两人是打算直接让赵无眠死在成都,压根不想给他上青城山的机会。 佟从道就更别提了,你能指望一个采贼有多么光明磊落? “你是不是孟婆,打一场便知……”佟从道的手缓缓握上苗刀刀柄,斗笠的脸庞微微抬起,扫了胡人女子一眼,继而语气带上几分笑意,“若你不是,自然最好,孟婆容貌,我早有耳闻,却一面难求,但你也还行吧,不如作为她的代餐……” 话音落下,胡人女子笑容依旧,但油纸伞的伞柄都已经被她捏出阵阵裂痕,显然已怒火中烧,只是身为魔门妖女的基本功才让她保持最基本的专业素养……也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但就在此时,两人耳边同时听到一阵‘沙沙’轻响,这是船舶滑过湖面的声音。 两人蹙眉,闻声看去,入眼便是湖面一艘朝此地驶来的小船,湖面没有遮挡物,些许月光混杂着细微落雨落下,得以让两人看清船上人影。 一位身着青衫的江湖客身姿挺拔,站在船首,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但其腰后斜跨一柄横刀与长剑,便显出几分肃杀,大片月光在空中映出雨点的痕迹,晚风拂过,便可见晶莹雨丝争先恐后朝江湖客的周身蔓延而去。 胡人女子那猫儿似的碧绿眼眸浮现几分错愕,认出此人身份……他怎么来了? 佟从道更是惊为天人,怎么也想不到能在此地碰见赵无眠,但严格来说这也算是弄着了,他本就是来成都杀赵无眠,结果赵无眠自己送上门,只是…… 若那胡人女子真是孟婆,一个武魁高手加天人合一,他怕是不好赢,而且早便听闻赵无眠打败了唐微雨,因此实战打起来,自己明显会吃亏,甚至被打成重伤,落荒而逃。 各有各的念头,一时之间,两人都是一言不发。 幽幽雨夜,死寂无声,便好似只余这一人,一刀,一剑,一船。 船舶靠岸,赵无眠踏上岛屿,抬眼看向两人,打量了眼胡人女子后,便转而看向阴影中的白袍刀客,“佟从道……好巧不巧,撞上你采……难怪你在江湖为人所不齿,对孟婆有想法却只会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拿他人当代餐,以此满足自己那点可悲的欲望。” 赵无眠显然是听到了佟从道方才的话。 他的确瞧不起佟从道,凡是赵无眠认识的武魁高手,别管是敌是友,至少都有一番武者风骨,像佟从道这种本身对孟婆无可奈何,于是便欺凌弱小以此为乐的,还真没有。 不过这或许也和本我堂的宗门要旨有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佟从道本人觉得欺负弱小没关系,自然也就无所谓什么武者风骨。 佟从道眼角一抽,再怎么说也是堂堂武魁高手,却被赵无眠这么一个连沟通天地之桥都没有的家伙好一通骂,但凡有点傲气都得心底冒火。 胡人女子倒是歪头盯着赵无眠看,这家伙居然在为她说话……倒是有趣。 佟从道瞥了眼胡人女子,心底对她暗暗提防的同时,提着苗刀上前几步,用刀柄上前顶起自己的斗笠,另一只手则解开斗笠挂在脖子上的细绳,斗笠便向后摔在地上。 “赵无眠,秦风山一次,京师一次,你我二人暗中交手两次,但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对方吧。” “毕竟论逃命的功夫,除了乌达木,就属你最令我高看,当初在京师围魏救赵都不敢入城,听到李京楠被擒的消息后立刻远遁千里,不敢在京师附近多待一刻钟。”赵无眠耻笑一声,打心眼里看不起佟从道。 佟从道脸色阴沉下来,论毒舌,别说赵无眠,就是观云舒那小尼姑他也比不过,当即不再多言。 噗———— 佟从道猛然抬臂,反手握着手中苗刀刀鞘,嵌进身后树桩,刀身与地面近乎平行,继而向前迈步,手掌顺势自刀鞘滑过,直至握住刀柄,脚步不停,于是只听‘擦擦’的摩擦声,清亮刀身缓缓自刀鞘滑出。 佟从道走出阴影,刀身于是反射月光,寒气逼人。 佟从道的刀名为‘照心’,乃江湖兵器谱·长刀篇中排名第四的兵器。 赵无眠的无恨刀则排第二,余下第一与第三,则由刀魁与幻真阁阁主刀兵所占。 至于萧远暮,她虽然用刀,却也不仅仅用刀,因此并不在此列。 赵无眠的无恨刀排名靠前,还是景正帝当年打下来的战绩。 赵无眠也扫了眼胡人女子,他来此可不是英雄救美,只是恰好与佟从道是敌人,心底对这胡人女子其实提防着呢。 擦擦———— 赵无眠手掌向后探去,握着横刀刀柄,缓缓拔刀出鞘,但刀身还未彻底拔出之际,赵无眠的体表便忽的微微泛红,些许白气升腾而起,他整个人则忽的消失在原地。 以一旁胡人女子的视角看去,只见一抹寒芒骤然自刀鞘滑出,刀鞘被这股力道带着扭了个九十度,从‘挎在腰后’成了‘挎在腰间’,而那寒芒则眨眼间自岛屿岸边横跨十丈距离,来至佟从道的腰间。 赵无眠虽然瞧不起佟从道的品性,但却也不会小觑他的实力,一出手便是全力。 他果然学了宋云的摘星刀!? 但快归快,佟从道也是老牌武魁高手,当初能和许然,苏总捕,甚至枪魁陈期远都打的有来有回,自然也不可能被赵无眠一刀解决。 “喝!”佟从道肌肤竟是如赵无眠一般无二,体表泛红,升腾白气。 天魔血解! 这秘法是赵无眠从幻真阁副阁主鲜于晨手中学的,本就是幻真阁的武功,以佟从道的天赋,不可能学不会。 但此刀速度还是太快,佟从道根本来不及挥刀格挡,只能当即抬手,用极小的动作,用苗刀刀柄恰到好处挡在横刀刀身前。 铛! 金铁交击之声近乎响彻整座岛屿,乃至岛屿周围的湖水都泛起圈圈波澜,向外逸散,惊得湖内游人都是朝此地错愕看来。 刀身砍在刀柄,无论怎么想,都是赵无眠用力更多,毕竟佟从道这发力的姿势就很难受,但一刀砍下,对面却是纹丝不动。 这也是自然,赵无眠总归没有沟通天地之桥,虽然靠着秘法与先天万毒体可以暂时拉平‘数值’差距,但他有秘法,佟从道自然也有,对于赵无眠而言,天魔血解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两两相抵,便相当于赵无眠只靠先天万毒体的体魄与武魁硬刚。 但佟从道可比赵无眠更吃惊,他是武魁高手,又用了天魔血解,一身体魄就算是在江湖全部武魁高手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存在,在他的预想中,挡下此刀便可顺势反推回去,但此刻两人却是有些僵持在原地。 虽然只是僵持了几秒,佟从道便占据上风,但还是难免心惊。 赵无眠到底是什么妖孽?明明没有沟通天地之桥,却能在体魄与他暂时分庭抗争……他可是用了天魔血解啊。 赵无眠察觉到自己的体魄是要稍微逊色于佟从道,当即收招,双足重踏地面,整个人宛若弹簧自地面凌空弹起,双膝重重朝佟从道的下颚砸去。 佟从道冷哼一声,此刻赵无眠来至近前,无疑对他不利……苗刀太长,这种距离挥舞不开,于是一手反手握刀,一手握拳,当即一记‘寸拳’便朝赵无眠的小腹砸来,力道之大,佟从道的护腕与胳膊衣袖瞬间寸寸开裂。 这个部位,倘若赵无眠被命中,即便不死也得成太监……佟从道估摸心底还挺嫉妒赵无眠身边有那么多绝色,于是专挑此部位恶心赵无眠。 不曾想赵无眠此招乃是虚招,向上顶去的双腿瞬间宛若金龙合口,以双膝为重心向内猛砸,瞬间砸在佟从道双臂两侧,继而腰腹微扭,整个人向侧翻转,宛若鳄鱼的死亡翻滚。 赵无眠体魄是稍弱佟从道,但佟从道若想硬抗,小臂定要成麻,于是只得双足用力一踏,在原地来了个侧翻,不过马步依旧,下盘极稳,只是在地面砸出两个小坑。 胡人女子眼底顿时一阵错愕,这好像有戎人武魁高手白狼的几分韵味…… 当初常山一别,赵无眠的实力竟是近乎拔高到了如此地步。 但就在此时,远处天空忽的传来信号烟火,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些许杂谈。 “就是此地!有个白袍刀客,还有个青衫刀客,都问了那胡人女子的下落,我们琢磨啊,他们定然是要轮奸!” “刚才那金铁交击声那么嘹亮,肯定是那两个刀客为了抢胡人女子打起来了!” 赵无眠,佟从道:…… 胡人女子脸色微僵,暗道不妙,她和佟从道可不是一伙的,之所以来龙泉,其实也是想潜入进去……有任务的,结果现在居然闹这么大。 她的眼神当即带上几分杀气,冷冷望向佟从道,若不是这家伙…… 佟从道心中顿时警钟长鸣,胡人女子的杀气如此逼人,令他也察觉几分危险……这他妈绝对是孟婆! 赵无眠的实力今时不同往日,已经能与他对招,若是再加上孟婆……两位武魁高手围剿他一个,再打下去,佟从道说不得要死在这儿,当即一掌逼退赵无眠,旋即脚步重踏,便要逃跑。 赵无眠眼神一冷,收刀入鞘,却没想这么简单放过他。 呛铛———— 雨夜顿生寒芒。 天魔血解融合摘星刀,由赵无眠自创的‘一刀修罗’。 当初此刀,让赵无眠后发先至在唐微雨的胸前留下一尺长的创口,如赵无眠的实力比起峨眉一战,可是又强悍许多,那此刀对于佟从道又是如何呢? 此刀已经快到极致,当世绝无比此刀更快的刀法,唐微雨躲不开,佟从道自然也躲不开,甚至佟从道都隐隐看不清这刀路,直到刀身距他不足五寸才反应过来。 他一咬牙,要是回身接刀,定然得被拖住,于是用脊背硬抗一刀,半空血飞溅,继而佟从道一个猛子便扎进湖里,湖内宛若爆炸。 “你他妈佟从道,你比乌达木还会跑!我还没沟通天地之桥你都不敢打,就你这样还当本我堂堂主!?真他妈怂包!” 赵无眠一刀砍下去,便觉得手感不对,虽然砍出了血,却宛若砍在铁板,心底便知佟从道内里肯定还穿了软甲。 武魁要跑,基本拦不住,赵无眠也便只得作罢,朗声骂了佟从道一句便收刀入鞘。 孟婆小跑过来,眼睛冒着星星望着赵无眠,一副极为崇拜的模样,朝赵无眠微微拱手行礼,却是带着口音,用脆生生的语气道: “新年快乐~” 孟婆这是在装自己只是个无辜胡人,是个连中原官话都不会说的可怜巴巴小姑娘喔。 “啊?”赵无眠整理了下自己的斗笠,“你是想说谢谢吧?” “谢谢?”孟婆歪了下俏脸,一脸茫然。 “得了得了。”赵无眠微微摇头,眼看四周有不少船朝这儿靠拢,顿时带着孟婆一起上船,一掌拍在湖面,“快走吧,要是被一群人包围,想解释都解释不清。” 孟婆也是这么想的,顿时点头,朝着赵无眠傻笑。 还在装。 (本章完) 第271章 娘娘怎么破防了?(8k,求月票!) 第271章 娘娘怎么破防了?(8k,求月票!) 夜半冷风,苍茫微雨,月色渐隐,平静湖泊亮起点点灯火,青连天弟子接到‘有两人意欲对胡人女子不轨’的举报,连忙拉起几十人的小队,提着灯笼坐船搜寻。 没几天便要举办寿辰宴,五湖四海的江湖名宿都会来,这个时候若是在自己地盘附近发生采案,有损宗门脸面,因此羊舌殷很是看重,这才组派不少人手。 但正主早已乘船离去,赵无眠手按刀柄,坐在船首,脸色微冷望着四周湖面,是在提防佟从道可能从水里杀出来偷袭。 孟婆的杀意并非针对赵无眠,因此他虽然知道这胡人女子方才对佟从道有了杀心,却没感知到多少危险,所以倒是没怎么搞懂佟从道怎么才打了一招就仓皇逃命。 以佟从道的本事,即便被青连天包围,也不至于如此仓皇才是……赵无眠回首看了眼乖巧靠着船舷而坐,手里撑着油纸伞的胡人女子。 该不会这女人其实是个大佬吧?孟婆?不清楚,但赵无眠因炽阳天玉,心底笃定在他没失忆前肯定与西域圣教的人厮杀过,因此他与孟婆明显是敌对关系……但这胡人女子对他貌似没什么敌意。 琢磨间,孟婆瞧见赵无眠看来,面纱下便露出甜甜的笑,臀儿往前挪了几步,双手高举油纸伞,帮赵无眠挡雨……看上去倒是挺单纯心善的。 “多谢,但这点雨也不大……”赵无眠收回视线,微微摇头,口中则问:“你连中原官话都不会说,是怎么跑蜀地来的?” 孟婆碧绿眼眸灵动望着赵无眠,眼眸深处浮现一丝茫然,“草鱼?” “什么草鱼,你这官话也太差劲了,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想要红包?”孟婆呆呆问。 “……”赵无眠宁愿这胡人和湘竹郡主一样是个哑巴,也好过这样语言不通,但他心底倒是觉得有几分新奇,没想到在这世道还能有种‘遇见老外’的既视感。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打趣道:“那给你红包。” 孟婆心中怔了下,稍显失笑,这赵无眠还挺有趣,不过她面上还是装出清纯小白的模样,连连摇头,并面露疑惑……为什么要给她银票? 赵无眠笑了笑,收起银票,不再言语,但孟婆在他身后又用伞柄戳了戳他,“好人。” 赵无眠回首看了孟婆一眼。 孟婆朝他笑。 赵无眠收回视线,同为胡人,也便想起当初在常山遇见的胡人女子,便道: “这个词你倒是没说错,但我也称不上什么好人,以前我去过常山,在一处贫民窟,瞧见了你的同胞,她为了给同为胡人的小娃娃讨口饭吃,便想同我睡觉,但她自己就是为了防止被抓去青楼才躲在那儿的啊……她才是好人。” 孟婆碧绿眼眸中浮现一抹真心实意的错愕,那事儿赵无眠居然还记得……像赵无眠这种地位的人,居然真会在在乎她们这种不受人待见的胡人。 她沉默两秒,又抬眼瞥了下赵无眠的背影,暗道你怕是不知,这次是我,上次也是我,只不过上次我是易容成了面摊老板…… “想喝酒。” “你又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别乱回,唉……” 孟婆乖巧坐在他身后,双手把着伞柄,望着他的背影,以这个距离,只要孟婆对赵无眠有杀心,先手加偷袭,最差的结局也是将他打成重伤。 此地也没什么人,不怕谁搅局…… 孟婆回圣教时,禀报过教主关于赵无眠的事。 圣教教主在年前来过中原一趟,杀了个人,却也身负重伤,半死不活,此刻还在闭关疗伤,闻听有个江湖新秀会萧远暮的武功,惊为天人,命她抓赵无眠回去,明显是怀疑他杀的那个人根本没死,却又不可置信,半信半疑。 孟婆面巾下的碧绿杏眼微不可查地眯了下……要将他抓回去吗? 江湖层面,赵无眠算是剑宗弟子,正道少侠,她则是邪派高层,魔门妖女。 朝廷层面,赵无眠是大离侯爷,天子红人,她圣教野心勃勃,迟早发兵东进,蚕食中原。 于公于私,孟婆都没有犹豫的理由。 庙堂江湖,两人皆是死敌。 她与赵无眠也没有私情可谈,虽然见过不少次面,但孟婆次次都易容,两人能有什么足以让孟婆手下留情的交情?在赵无眠眼里,孟婆只是个未曾相见的武魁妖女罢了。 欣赏归欣赏,佩服归佩服,但正事是正事。 赵无眠专程来救她,严格来说算是多管闲事,佟从道本就奈何不了她……英雄救美,却没想过这美人才是蛇蝎,这事在江湖并不少见,要怪,只能怪他天真,或是怪他贪图美色。 倘若孟婆没有这张脸,赵无眠难道还会出手搭救,还会如此贴心吗? 孟婆不是初出茅庐的小白,立场不同,没什么可犹豫的,她并非心慈手软之徒,便在此时,听赵无眠说: “说起那个胡人女子,我明明给了她钱两让她去常山买地,但事后我向常山知府打听过,查无此人,知府不敢骗我,我担心出事,又派人去找,结果却发现那胡人女子与娃娃们都不见了…… 如今想想,常山那次孟婆也在,我却从未正面遇见过她,听闻她的易容术天下无双,想来她已经与我接触过,我却浑然不知……看来是被她摆了一道。” 孟婆愣在原地,想的却不是自己的布置有破绽,而是赵无眠当初随心善举,并没有甩了钱两便一走了之,而是关注后续…… 继而听赵无眠继续道:“被她摆了一道便摆吧,反正也没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倒是那几个胡人小娃娃,料想是被孟婆带走的,同为胡人,作为同胞,她应当不会害她们,但我也说不准, 毕竟不了解她,而你也是胡人,料想出身西域,可是对孟婆有几分了解?你认为她会善待那些娃娃们吗?” 孟婆面巾下,朱唇微张,本来已经默默调动起的内息,随着赵无眠的言语,又缓缓散去。 她粉唇嗫嚅了下,望着赵无眠的背影,沉默几秒,想继续装傻,却还是忍不住断断续续,道:“孟婆……好人……会善待……” 半装半不装吧。 “恩?”赵无眠稍显错愕望了眼她,微微一笑,“这次怎么就听懂我说的话了?” “孟婆……对胡人好……特地学的……” “精心学了有关孟婆,胡人的中原官话啊,也算话吧,我当初学外语时,也是挑着自己感兴趣的学,像是‘the great gatsby’(了不起的盖茨比),以及‘ノルウェイの森’(挪威的森林)。” 赵无眠神情带上几分回忆,现在他还记得此前学过的词语,此刻想起,顿觉恍如隔世。 孟婆沉默,却不再言语。 她撑着伞,稍显茫然望向古井无波的湖面,面纱的俏脸却是面无表情。 沙沙———— 微雨落在湖面,沙沙作响。 直至小船靠岸,八脚牌楼前依旧人山人海,孟婆才淡淡收回视线,望向赵无眠。 赵无眠上岸后遥遥望向湖面上的些许灯火,估摸着这倒是一个潜入的好机会,口中则问道。 “我能看出你会武功,但这语言不通也着实是大问题……能一个人回去吗?瞧你这打扮也是富人家,有没有护卫?” 孟婆微微颔首,伞柄靠着肩膀,朝赵无眠欠身行礼。 “中原的礼仪你倒是学了不少。”赵无眠哑然失笑,但心底其实还在疑惑她的身份。 若是孟婆,方才他背对着她时,为何不动手? 赵无眠刚刚其实心底防备着呢,时刻关注孟婆的一举一动……但从结果上来看,会不会是他想多了?此人真不是孟婆? 赵无眠琢磨几秒,还是微微摇头,没再多问,萍水相逢,他送她到这里已是仁至义尽,微微拱手便准备离去,但孟婆却是忽的抬手,拉住他的衣角。 “何事?” 孟婆疑惑看向正往八脚牌楼前倒酒的一众江湖客,理解不了他们的所作所为,“浪费?” 这倒不是装的,以孟婆的身份与生活环境,的确理解不了这种行为的所谓‘浪漫’。 在西域,一口水都弥足珍贵,怎么会有人把酒往地上倒? 赵无眠看了她几眼,“第一次来中原江湖?” 孟婆颔首。 赵无眠便带着她去买了两壶酒,继而排着队,来至八脚牌楼前,往她手里塞了一壶,再打开自己的酒塞,将酒液倒在地上,“敬江湖。” 孟婆看了他一眼,又呆呆笑了下,学着他的样子,带着口音说,“敬江湖。” 咕噜咕噜———— 酒液倾泻而下,待酒壶空荡荡,赵无眠才双手抱着酒壶,朝孟婆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有缘再见。” 孟婆顿了顿,继而也学着赵无眠的样子,抱着酒壶拱了拱手。 赵无眠笑了笑,抬手将斗笠压了压,转身便走。 孟婆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山人海中,故作单纯的俏脸缓缓变得面无表情,继而反应过来,赵无眠虽然搭救了她,却连她的名字都没问,更没留下什么自己的名字与联系方式以便于‘日后结缘’。 还真不是贪图美色……是她误会他了。 孟婆沉默片刻,继而一手撑着伞,越过人海,朝赵无眠的方向跑去。 赵无眠听到动静,回首看来,眉梢轻佻,“还有何事?” 孟婆来至他面前,胳膊夹着酒壶,单手在自己耳旁卸下一枚金制耳环,抬手递给赵无眠,用眼神示意酒壶。 “各付各的?”赵无眠问。 孟婆颔首。 赵无眠笑了起来,“你倒是有意思。” 他抬手接过耳环,打量几眼,“身上没带钱?” 孟婆继续颔首。 “那就当做我这次英雄救美的报酬吧,看你模样,在西域似乎也是大户人家,未来若我去了西域,陷入危险,你可得来救我,到时候我将耳环还你。” 赵无眠收起耳环,潇洒离去。 孟婆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渐渐复杂,继而轻叹一口气,转身便走,口中低声自语:“你帮我逼退佟从道的人情还了,下次见面,定将你擒去圣教……等着吧,赵无眠。” 其实下次很快就见面了。 赵无眠之后又潜入进青连天分舵一趟,而孟婆也去了,但赵无眠没发现孟婆,孟婆却发现了他。 赵无眠靠着天魔血解,能在数值上与武魁一拼高下,但在感知上的确还是差了一节。 两人很有默契地在青连天分舵搜了一圈,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败兴而归。 孟婆偷偷望着赵无眠,眼神一直都很古怪,银牙紧咬,但还是念及方才的情绪,没对他动手,于是顿觉心底不痛快。 这都什么事啊,这还能打脸,赵无眠也是,堂堂朝廷侯爷,居然跟她这魔门妖女一样潜入别宗,哪有半点正道少侠的正大光明……你手底下难道没人吗?怎么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啊。 孟婆沉着脸,回去驻地,有圣教弟子瞧见她,都是行礼,一位拄着拐杖,发须皆白的老头自院中走出,打量孟婆一眼,微微一愣,“大人的耳环怎么不见了?可是遇见了争斗?” “这问题谁问谁死。” 老头当即闭嘴,却见孟婆自屋内取出自己的首饰盒,为自己换上一对儿全新耳环,老头此刻则道:“时守瑾口中所称的‘舞红’,大人可是从龙泉查到了?” 没错,西域这伙人其实与时守瑾有合作,他本想去青城山找魏三爷,结果因为跟范书楠的梁子,导致他一上山就被轰了下去,不得已只能将目光放在西域圣教上。 早在舞红第一次在黑市出现的时候,折子就已经送到了洛述之手上,不过洛述之还想着等刀魁彻底培育完自己再派兵抢过来,当成军队的‘兴奋剂’秘密研究一番,结果还没等到这天,洛述之便死了。 但洛述之能知道,是冬燕遍布天下,耳目众多,其余势力在情报网上明显比不过朝廷,西域自时守瑾口中得知此物后自然心动。 青连天想着靠舞红培养高手,圣教想的则是靠舞红养出精兵悍将,在战场上只要伤亡人数达到一定比例便会军心溃散,战力锐减,若是有这舞红,军队悍不畏死,再默默发育个几年…… 就算因为副作用,暂时不方便给军队用,但拿来当成圣教神迹,说什么‘信我教者,不惧疼痛,伤痛不侵’之类的话,发展外围教众扩大影响力也是极好。 只是粗略想一想,这舞红便可谓浑身是宝,哪个势力见了都得心动。 不过毕竟西域与蜀地相距遥远,因此这查舞红的任务也就委派给了本就在蜀地的孟婆……她本是为生擒赵无眠才来蜀地的。 孟婆摇头,琢磨几秒,“一无所获,舞红这东西就算是朝廷也是极为看重,一旦被朝廷察觉,最好的下场就是充公……青连天明显也不敢大面积种植,只敢用几亩地当试验田,应当是在青城山……” 老头暗道也是,便想了想,微微一笑道:“那我们如今是先擒住赵无眠?没几天便是羊舌殷诞辰,他不可能不露面,我等乔装进岛,暗中偷袭,胜算很大。” 孟婆瞥了老头一眼,不知怎么面露笑意,“地公很有自信?” 地公,也是阴差名,乃这老头在圣教的代号,但比孟婆低一级……圣教这么多年发展下来,一共也就三个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这老头显然不是,他甚至都没有进窥天人,却也是圣教中排名前列的武者,否则也不会跟着孟婆来抓赵无眠。 地公拐杖轻跺地面,手抚胡须,“赵无眠再如何强大,也只是进窥天人,时守瑾曾言,赵无眠有门名为天魔血解的秘法,爆发高,消耗大,羊舌殷在正面吸引注意,老夫若是拼命,怎么着也能让赵无眠手忙脚乱几招,随后大人再偷袭杀出,不愁擒不住他。” 孟婆收回视线,手中捏着面铜镜,微微侧过俏脸,打量着自己的耳环,沉默两秒,继而微微颔首,“留赵无眠在大离朝廷,实属我圣教之患……必须擒回西域。” 地公想了想,“高手对招,难以收力,一不小心惹出人命并不少见,大人又比赵无眠强大许多,若是生擒麻烦,那便杀了吧,永绝后患,反而保险,若是留手,说不得便让赵无眠逃了去。” 孟婆一时之间没有回答,片刻后才道:“还是生擒。” 地公无奈,只得颔首领命。 而另一边,佟从道自龙泉湖内爬出,浑身衣襟湿透,背部更是有道一尺长的创口,他撩开衣服,软甲便自内滑出,软甲的脊背位置已被一分为二,切口平滑。 佟从道脸色极冷,却难掩心惊,他随身携带的软甲自不是凡俗之物……赵无眠的刀竟快到这种地步? 遥想年前,赵无眠在秦风寨还只是被归守老道压着打的宗师,如今转眼两个月过去……虽然佟从道只是为了以防被缠住才硬吃一刀,却也没料到赵无眠那刀连这软甲都能斩开。 他微微摇头,点了一个穴位止血,浑身内息升腾,将衣物烘干,旋即来至本我堂在成都的分舵,但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不对儿,弟子们尽数俯首跪地,浑身发颤,空气中更是有阵浓郁的血腥味。 “什么情况?” “苍,苍……” 弟子们颤颤巍巍的嗓音尚未落下,佟从道便来至院内,却看院内一棵大槐树下,用银丝挂着几十具尸首,皆是双目空洞,血流满面,银丝则紧紧勒着他们的脖颈,渗出鲜血,赤红血液自他们的体表流淌,在身下已经形成了个血池。 夜半冷风,夹杂着细雨吹拂,血腥味更为浓郁,宛若鬼域。 而院内大堂,则房门敞开,最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了个黑裙女子,戴着纯白面具,双腿架起,单手撑着侧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佟从道脸色极冷,“苍娘娘,来我分舵,杀我弟子……合适?” “他们看本座的眼神不对劲儿,于是挖去双眼,缢于树下,有何不合适?”苍娘娘嗤笑一声,“佟堂主若是不服,大可去阁主那儿参我一本,但女人向来心眼小,别怪事后本座找你麻烦。” 佟从道深呼一口气,若是此前,他定然拔刀找这女人要了说法,但他刚被赵无眠砍了一刀,并未完全状态,真打起来也是找不自在,便冷冷道:“任务在身,尚未抓到赵无眠,此刻内讧,愚蠢行径……但这事,我记下了。” “你的恨,对本座而言委实无关痛痒……”苍娘娘自椅上起身,负手走出大堂,瞥了眼佟从道,“佟堂主似乎受伤了?” “那又如何?” 苍娘娘摇头失笑,“是被赵无眠砍的吧?” 佟从道的眼神当即一冷,额前暴起青筋,斜眼望着苍娘娘,“是又如何?” “打不过,就让本座来。”苍娘娘抬手顺了下自己的如墨长发,口中随意道:“本座去抢青玉佩。” “你?” “不然本座先杀了你,再去杀赵无眠?” 佟从道冷冷看了她一会儿,这才拂袖离去,“求而不得,赵无眠非凡俗之辈,娘娘也别被人越级打了。” 苍娘娘与佟从道向来不合,江湖皆知,两人从不合作,因此她才专程来本我堂分舵告诉佟从道一声,让他赶紧滚,不然以佟从道的本事,若是真搞偷袭,赵无眠定然会吃亏。 对了,怎么佟从道出去一趟,还被赵无眠砍了一刀?两人已经打过了?赵无眠不会受伤了吧? “佟堂主此次出行,与赵无眠正面交锋,却没能生擒,反倒灰溜溜跑回来?” 一听这话,佟从道当即有点道心破碎,“若不是孟婆,本座怎会狼狈而逃?那妖女竟与赵无眠站在一路,怕早就成了赵无眠的老相好……” 说着,佟从道想起苍娘娘与孟婆貌似不对付,当即面露笑意,回首瞥了苍娘娘,微微一笑。 “赵无眠英雄救美,如今想必已经与孟婆同修大道,共赴鱼水……娘娘岂不是两个仇家都碰一块去了?杀赵无眠一个恐怕就能让孟婆心伤……” 话音未落,佟从道便忽的住嘴,妈的,孟婆如此绝色,貌似和赵无眠有染,让他怪嫉妒的,本来是想挑衅挑衅苍娘娘,结果给自己说的有点破防,他也便不语,但却发现苍娘娘闻听此言,却是顿在原地,一言不发。 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但佟从道怎么感觉苍娘娘比他还要破防?恩?这是他的错觉吗? “娘娘怎么不说……” “滚!” 佟从道愣了下,继而宛若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打量苍娘娘一眼,旋即不知怎的忽的笑出了声,扬长而去。 虽然搞不懂这女人为何暴怒……但自己的死对头破防,顿时让佟从道身心愉悦。 被赵无眠砍一刀也值了,多少年来,还是第一次见苍娘娘这女人气成这样,真他妈乐。 苍娘娘站在原地还是没有走,只是胸脯开始不禁缓缓起伏,呼吸急促了几分,有本我堂弟子好奇抬眼看来,结果什么都还没瞧见,迎面便是一柄短刀‘咻’的射来,贯入他的喉咙,血光飞溅。 “本座允许你抬头看我了?” 周围的本我堂弟子一时间更为胆战心惊,浑身发抖。 赵无眠也是去龙泉找舞红,虽然没收获,却也不如何失望,毕竟这东西明显还在秘密培育,约莫是在青城山…… 但心底其实还是有点小失落,不过是因赵无眠觉得说不定能在潜入时碰见苏小姐与萧远暮。 唉,也不知两女在哪儿。 回到客栈,热气腾腾的火锅味儿迎风传来,却是人多,为了热闹,在院子里支起棚子挡雨,而后摆了几桌火锅,鲜艳欲滴的红汤底,看上去就辣,锅旁还摆着许多涮菜……但目前都没人动筷子,直到瞧见赵无眠回来,太后才站起身连连招手。 “可算回来了,快来快来,本宫都馋了。” 周围落座的大内高手皆是起身朝赵无眠拱手,“侯爷。” “都坐吧。”赵无眠抬手摘下自己的斗笠,走近问:“怎么不先吃?” “等你回来嘛。”慕璃儿为赵无眠拌了碗芝麻酱,挪了挪臀儿,拍拍长凳的旁边位置,“坐为师这儿来。” “人家蜀地的火锅都吃油碟,你怎么还给侯爷拌芝麻酱?能不能入乡随俗?”太后不满道。 “入乡随俗?你嫁进皇宫,也没见你学了多少宫内礼仪。” “只是不在你们面前那样罢了,否则倒显得生分。” 两姐妹拌嘴间,赵无眠瞧见紫衣一个人坐一处长凳,倒不是孤立她,而是因为她浑身剧毒,稍微一碰就得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无论理由如何,就这么孤零零坐着,着实看的赵无眠心底不太舒服。 于他想了想,放下腰后刀剑,坐去紫衣旁边。 紫衣已经习惯独来独往了,倒是没赵无眠想的那么多,瞧见他坐到自己面前,稍微愣了下,而后看了慕璃儿一眼,才道:“你做什么?” 赵无眠端起盘子就往锅里下了盘羊肉,口中说:“你口水都有毒,和你吃一锅,其他人都得被毒死……” 咕噜咕噜———— 火锅冒着气泡。 紫衣柳眉一挑,这话虽然对,但不觉得很伤人吗?大不了她一个人吃东西去……虽然看上去的确有点心酸,但她都习惯了。 赵无眠而后便道:“我又不想你一个人吃一锅……还是我给你夹菜好了,放心,我能吃你的口水……” 紫衣愣了下,侧眼看了赵无眠一眼,继而端起小碗用筷子搅拌了下芝麻酱,“什么吃不吃口水……别说的这么恶心……” “喔~你也吃芝麻酱。”赵无眠笑着看向太后,“三比一了,娘娘。” 太后从锅里夹起一片肉,放进自己的油碟里搅拌了下,旋即夹起肉忽的塞进赵无眠的嘴里,而后朝他得意洋洋的笑:“二比二,侯爷。” 太后娘娘此刻的表情,让赵无眠想起了沈湘阁。 唉……也好想她。 洛湘竹望着自己的油碟,想了想,继而用小手挡着没让赵无眠瞧见。 赵无眠咀嚼了下,“真辣,不愧是成都。” 他的嘴上有油,慕璃儿从怀中取出手帕递给他擦嘴,心底倒是不觉得赵无眠坐去帝师那儿就怎么怎么酸……她也喜欢赵无眠这种在细枝末节的柔情。 他们都开吃,周围的大内高手们也当即不再客气,一块端着小碗吃起火锅。 中途赵无眠端起酒朝她们说‘一路多亏诸位护送’之类的话,她们连忙起身回酒,但太后带来的大内高手都是坤宁宫附近的暗卫,也就是都为女子。 会喝酒的不多,喝一口反倒给自己呛了下。 沈炼和燕九则凑一块喝酒去,大体是在聊些自家婆娘怎么怎么凶之类的话。 待吃过这顿火锅,已是深夜,衣上都有火锅味,女眷们自然受不了,都是打了热水开始洗澡。 慕璃儿住着单间,小手刚拉下腰带,便听‘嘎吱’一声,窗户轻开,继而又紧紧闭上,旋即一只手便按在她的腰间,继而向上轻托,另一只手则撩开裙子。 慕璃儿小脸红了下,“你最近愈发大胆了……” 赵无眠贴在慕璃儿身后,嘴边便是慕璃儿的小耳朵,不由张嘴轻咬她的小耳垂,“师父太漂亮,每次站在你身边,我都有股冲动……” “你身上怎么有女人味?”慕璃儿眼底带上一丝狐疑,“出去一趟,又勾搭了什么女侠妖女之类的?” “都不是,是一个胡人女子……她被佟从道盯上了,我救她一次,但也没多聊,连她名字都没问就走了。” “听说胡人臀儿大,好生养……” 话音未落,慕璃儿便闷哼一声,柳眉轻蹙。 “哪有师父大……”赵无眠一条腿抵着慕璃儿的双腿内侧,将她的腿往外撑了下,方便入水洗澡。 “你,你别叫我师父……恩……” —————————— 后面字数是修改的,不点币。 新年新气象,求张月票~ 感情戏秋观一贯不喜欢写的太直白,以防打破那种谈恋爱与心动的氛围,感情戏也更热衷于日常互动。女主们与赵无眠的日常,已经能看出彼此的情,但有时候写的太直白,反而没有味道,而且有些女主也没到能推的感情上。 姑娘们若是随随便便就被赵无眠攻略推掉,也显得姑娘们太‘容易得手’,谁来都能攻略她们,因此我才写大量的日常互动,力求感情戏水到渠成,柔和自然。 而不是过段剧情就直接推了,好似她们是什么可以收藏的工具,或是成就。 就算是双修疗伤的苏青绮,后文也不止一次讲感情,谈恋爱。 至于有说什么感情戏全靠疗伤解毒这种外力狗血剧情来推进,后文女主们肯定也全是疗伤解毒等外力来推……臆想一段不存在的剧情然后来喷,难免沾点抽象了。 (本章完) 第272章 我无话可说 第272章 我无话可说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诞辰宴转瞬即至,赵无眠暂时没打听到有关萧远暮与苏青绮的消息,也只得先去龙泉。 全家老小二十几口人一起上岛,但并未装作一伙人,而是乔装打扮分批上岛。 “佟从道也在成都,保不准还带着什么高手,师父切记保护好太后与湘竹郡主。” “你也当心。” 简短一句话后,赵无眠便一个人撑船赶往龙泉岛。羊舌殷公然挑战他,肯定是想对赵无眠不利,因此众女跟着他明显不合适……反正以赵无眠目前的实力,哪里都去得。 太后身着白衣,如墨长发扎成马尾,做十几岁的江湖女侠打扮,跟在慕璃儿身后,乔装成平平无奇剑宗弟子模样。 慕璃儿等人同前来参加寿宴的剑宗分舵上岛,至于其余大内高手,则各有各的打扮,力求不让有心人看出他们一伙的真实战力。 青连天虽然得罪了赵无眠,并被朝廷夺了武魁牌匾,但底蕴还在,江湖也没几个门派势力比它大,因此来往宾客并不少,就算是三宗五派也都派了一位宗师携礼而来。 不过更多的还是想来看热闹的普通江湖客,可惜没点身份也进不去龙泉,但即便如此,龙泉岛上此刻也是高朋满座,抬眼看去单是宾客估计就有大几千,羊舌殷辛辛苦苦为青连天操劳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寿宴时如此热闹。 但他深知这些不少往日根本没有交集的江湖名宿此刻都是奔着赵无眠来的……他委实无关痛痒。 都想见识见识这位自年前便一直在江湖锋芒毕露的未明侯。 本身羊舌殷这所谓的寿辰宴,往年都是请些蜀地的江湖名宿在大堂落座,谈谈往事与今后的生意往来,欣赏歌舞节目,意思意思也就得了,但如今这大几千人上岛,羊舌殷又不可把他们全部避之门外,只得连忙叫人在龙泉岛的大堂广场摆上桌椅,一眼看去,还以为这是什么武林盛会。 “格老子滴,也是弄着了,跟他娘角逐武林盟主似的。”金沙帮副帮主卓皓阳当年行走江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但如今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人头还是不免让他稍显心惊。 别看金沙帮从上到下都被赵无眠打了个遍,但本身势力在蜀地绝对不小,一时之间周围的江湖名宿都是点头应和。 龙泉岛后院屋内,羊舌殷手掌轻抚武器架上一柄刀身狭长的四尺长刀,沉默几秒,而后又看向桌上锦盒,内里一颗通体赤红的丹药带着股好似足以摄人心魄的幽香,他走去将丹药藏于袖中,抬手自武器架上抽出长刀,推门离去。 周围青连天弟子俯身行礼,表情皆是稍显担忧,有弟子问:“掌门不来龙泉岛吗?” 羊舌丛云虽然不管事,但他还是青连天名义上的掌门。 羊舌殷微微摇头,“既然赵无眠是要挑战刀魁,自然该他主动去青城山……掌门若亲自来龙泉岛迎战,倒是落了我们威风。” 来至大堂广场前,十几位蜀地本地江湖名宿正在扎推谈笑,瞧见羊舌殷皆是拱手。 卓皓阳本身与刀魁羊舌丛云从小玩到大,对羊舌殷也是熟悉,因此也不避讳,上前几步拍拍他的肩膀, “嘿,以往老子都以为你老谋深算,只会缩在后面算计人,不曾想也有意气风发,热血上头挑战未明侯的魄力,倒是我小觑你了,真他妈带劲,这仗打完,甭管输赢,你也算是在江湖面前露了把脸。” 周围蜀地江湖名宿来此本是找青连天要说法,但如今这么多外地江湖客在此,总不能落了蜀地武林威风,让别人看了笑话,因此都默契没有再提利益上的事,都是为羊舌殷助威打气。 “赵无眠进窥天人,羊舌兄只是宗师,严格意义上他算持强临弱,赢了算不得什么本事,但若百招都拿不下羊舌兄,明显是他丢脸。” “都还没打,怎么就先灭自家威风?羊舌兄年轻时闯荡江湖,也是蜀地豪杰,如今虽隐于幕后却也未曾有一刻懈怠武艺,怎么就没胜算?” “越级厮杀……唉,总归是难上加难……” 这说的其实都是外界对此次比武的看法,但就这么直白点出来明显不妥,卓皓阳便微微摇头,扯开话题,“最近的蜀地江湖可是不太平,前些日子,还有人来我金沙帮总舵踢馆,自称零陵上将军,那一手轻功与拳掌功夫,着实让老子汗颜。” 有人也是叹了口气,轻抚胡须,“在江湖混了一辈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是老人,就该被年轻新秀当成垫脚石揍……最近老夫这里也有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一人一剑把老夫宗门从上往下打了个遍。” “一样一样。” 他们在此攀谈起来,羊舌殷还在琢磨着这舞红丹的功效与副作用,心底严肃,没什么心情说话。 咚咚咚———— 沉厚鼓声响起,嘈杂广场当即安静,抬眼看向上首,凝望着一道人影缓步自外侧走至上首高台。 他们来此,的确是为赵无眠与羊舌殷的对决,但如今好歹是羊舌殷的诞辰,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羊舌殷身着锦袍,站于上首,并不露怯,先是朝场下宾客拱拱手,扫视一眼,便朗声开口:“感谢诸位不远千里,来此龙泉参加在下寿宴……” 羊舌殷在上面说些场面话,太后则坐在剑宗分舵,虽然已是二十八岁的年纪,但做这江湖女侠打扮,还是别有一番韵味,反差与纯欲感极浓。 她撑着侧脸,稍显无趣,“侯爷人呢?莫不是上岛后瞧见了什么青连天的女弟子,跑去勾搭了吧?” 慕璃儿正襟危坐,保持着身为剑宗剑主的在外气度,闻言在四周打量了眼,“重心根本不在羊舌殷这里……他应该是借此机会找佟从道去了。” “恩……”太后有气无力发出一声鼻音,拉了拉自己的胸前衣襟,“你们剑宗的女弟子是不是伙食不太好啊,衣服紧巴巴的……” “是你胸太大了,别乱动。”慕璃儿抬手按下太后的小手。 继而便听台上羊舌殷说了些场面话后便语锋一转,“正月,我青连天门下大弟子羊舌朝入京,刺杀未明侯,导致刀魁牌匾被夺,在场诸位想必都已经听说了。” 听到此处,在场所有人都来了精神……毕竟这话题有点敏感,羊舌殷稍微说错一句,就是对当今天子的判决不服。 “圣上决断,我等无话可说。”羊舌殷朝京师的方向微微拱手,继续道:“但未明侯的实力,诸位有目共睹,若我青连天对未明侯有一丝谋害之心,何至于派门下弟子去?那不是送死?” 全场寂静,这话肯定没问题,那时候赵无眠刚扶持洛朝烟登基,正是风头鼎盛之际,想杀他却派个门下弟子,那纯属是脑子有坑,明显不对劲儿。 羊舌殷扫视一圈,而后面无表情道:“青连天久居蜀地,与京师相隔千里,却绝无谋逆之心,如今戎人扣关,只需圣上口谕,我等定携刀出关,护大离疆土,没有任何刺杀未明侯的理由……羊舌朝去京师,另有所求,却不知为何招惹了未明侯,被他打杀,于是青连天才落得当今下场。” 下方的太后柳眉紧紧蹙起,“这家伙不服?还什么圣上决断无话可说……挺会阴阳怪气的啊?” “自然不服,羊舌朝去京师是协助幻真阁劫狱,结果还没出手,只是为了帮宁中夏报仇前去围剿观云舒,才被赵无眠砍杀。”紫衣自面前小碗里夹了一块肉喂给小白蛇,口中则道: “围剿观云舒,是江湖仇杀,结果被扣上刺杀赵无眠这口帽子,害的武魁牌匾被夺……这换谁来都不会服气。” 慕璃儿微微颔首,“如今看来,羊舌殷挑战赵无眠,一方面是另有所图,另一方面,便是心底不服。” 几女小声讨论,并未声张,但有大内高手听不下去羊舌殷的阴阳怪气,忍不住高声为赵无眠说话,“听闻青连天与幻真阁勾结,羊舌朝本是同幻真阁的宁中夏,李京楠行动……未明侯剿灭邪派,何错之有?” 羊舌殷垂眼看来,“羊舌朝被幻真阁妖人蛊惑,前去围剿小西天大弟子观云舒,却被未明侯斩杀……未明侯当然没错,错在我等管教不周,只是羊舌朝在江湖结识了不好的朋友,便笃定我等与幻真阁勾结……不妥吧?” 青连天勾结幻真阁向来是江湖谣言,根本没有证据,江湖人只知刀魁时常同幻真阁阁主切磋刀法,探究武道……这其实也没什么,这世道江湖正邪之分没那么严重。 正派之所以是正派,是因为以三宗六派为首的宗门拿了武魁牌匾,接受朝廷管束,而邪派则各有各的邪,太玄宫是谋反,西域圣教是自立军阀,幻真阁是随心所欲……这三大邪派在江湖还没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要说让江湖人不约而同瞧不起且敌视的势力,其实只有幻真阁内的本我堂。 就连苍楼都是风评极好,甚至苍娘娘还是不少江湖人心目中高不可攀,可望不可即的清冷女神。 实力高强,容貌神秘,气质高贵又不乏妖女的随心所欲,因欣赏你的能力便赠你苍令,可执此让苍楼为你办一件事……这种妖女,正道少侠大多没有抵抗力。 至于萧远暮与孟婆,一个虎踞江南满心造反,只打高端局,一个身在西域,不常在中原露面,倒是没有苍娘娘如此‘亲民’。 羊舌朝此话铿锵有力,但其中的阴阳怪气,闭着眼都能闻到味儿……他明显也是真不服。 但在场绝大多数都是江湖人,闻听此言对羊舌殷的话还是难免感同身受,被勾起情绪……出门在外,谁还不认识几个难以明说的江湖朋友了? 正道少侠与魔门妖女的事不必多言,就算是赵无眠都对沈湘阁欲罢不能,更别提有些灰色生意,由邪派弟子来办也更方便……江湖正道与邪派可不是泾渭分明。 青连天与幻真阁私底下有些联系,只要不捅到明面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羊舌朝为了帮朋友报仇,得罪了未明侯,被杀就被杀了,江湖仇杀,技不如人,没话讲,但反过来给青连天扣个帽子,夺了武魁牌匾,的确算是无妄之灾……这事是朝廷做的过了。 在场江湖人,谁也不想因为自己与邪派弟子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就被朝廷打压,不提别的,就提苍令,人家苍楼欣赏我,给我令牌,帮我的忙,一来二去,结识其中弟子,交了朋友,很正常吧?他日那弟子若有麻烦,念及苍楼曾帮我的份上,我为还这情义,也去帮他,合情合理吧? 但就为此,你朝廷就要杀我,乃至牵连我的宗门家眷……合理吗? 其实合理,邪派就是邪派,朝廷要管控江山,维持社会稳定,眼里就容不得沙子,凭什么因为你只是同邪派弟子是朋友就对你网开一面? 这就涉及到朝廷为何与江湖不对付的事……一个讲秩序稳定,一个讲快意恩仇。 但在场没几个朝廷的人,大多都是江湖人,自然站江湖这边,因此不免交头接耳,却是都为青连天说话。 “如今想来,朝廷这事儿的确干的不地道……” “得了得了,还给朝廷留什么颜面?谁看不出来当今天子就是为了未明侯,就是不想让他受委屈才这么干的,青连天只能说是遭受无妄之灾。” “未明侯倒是会吹枕边风。” “就说女人当不了皇帝,如此凭情绪办事,随口一句话,苦的却是我们江湖人。” “说起来,未明侯是为了保护小西天的观云舒才杀了羊舌朝,结果是天子为他擦屁股,为他报复青连天……啧啧啧,当今天子莫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例如喜欢看自己的男人同别的女人欢好?” 这些话便纯粹是在发泄情绪。 太后原本稍显无趣的神情已是满面怒火,银牙紧咬, “政务没处理几件,百姓的饱暖没关心几次,地龙翻身,旱灾水灾等天灾来时,赈灾发粮难道是他们?戎人扣关,用命抵御侵略的人难道是他们?为晋地难民安排住所活计,让他们不至于在冬天饿死冻死的人难道是他们?天子自登基来睡过几次好觉?日夜在浮墨殿处理政务,也轮的到这群只知好勇斗狠的江湖人说三道四?” 紫衣也不逗小白蛇了,微微蹙眉,耻笑一声,“嘴上议政便可口若悬河,但你让他们想个治理民生的法子,他们便两手一摊,无辜道‘我只是江湖人’……反正好话坏话,都让他们说了。” 慕璃儿倒是没太后与紫衣如此怒火中烧,只是神情稍显担忧,“这羊舌殷真刀真枪不是无眠的对手,便想在舆论上胜一手……这下无眠是赢了面上无光,输了更是……唉。” 江湖人的心在青连天这边,那不管赵无眠赢还是输,都免不了被骂,被瞧不起,被说成吃女帝软饭的人。 这也就是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 人群中,苍娘娘身着黑裙,靠着易容混进龙泉岛,环顾四周望着群情激奋的江湖客,沉默几秒,旋即瞥向羊舌殷,已经在琢磨待会儿掳走赵无眠时该怎么顺手给他杀了。 就在此时,苍娘娘隐隐听到一声饱含杀气的熟悉声线,“他挑战公子,若是战前便被杀,难免为公子惹上非议,所以我们才没找他麻烦,结果等真到了交战前,他却玩这些阴招?” 苍娘娘柳眉轻挑,闻声看去,瞧见苏青绮正坐在她不远处,对着身旁一位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抱怨。 呦,苏青绮也来了啊,也是,赵无眠出行怎么可能不带她……但她身边那小丫头是谁? 苍娘娘正月末就离开京师,对赵无眠的事虽然称不上一无所知,但明显不可能知道萧远暮。 她打量间,却见那小丫头一手轻摇团扇,竟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朝她瞥来,俏脸稍显稚嫩,却掩盖不住那抹戏子般的风情与武功近仙的傲意。 两位魔门妖女隔着人群对视几秒,继而淡淡收回视线,但心底都是不免浮现疑惑。 她是谁? 羊舌殷望着交头接耳的座下宾客,稍显满意点头,继而再度朝京师的方向拱手, “天子之言,我等不敢妄议,无论如何,羊舌朝结识幻真阁的朋友,无异让我等长辈面上蒙羞,也愧对青连天正道之名,因此武魁牌匾被剥便被剥了,但羊舌朝本是外姓弃婴,当年被我们捡到,亲身抚养他长大,教他武艺,赐姓羊舌,感情深厚,如今死在未明侯手中……” 羊舌殷微微一顿,继而语气微冷,“今日乃在下诞辰,即便在下不是未明侯的对手,也有义务与未明侯同台较量一番,若输,是在下武艺不精,无话可说,若赢……事后,也有脸面为羊舌朝敬上一杯酒。” 这话说进了在场江湖人的心坎,设身处地,自己师侄被杀,即便是因勾结邪派,但那口气显然咽不下……那口气咽不下,那就正大光明打一场,凭手中的刀说话。 “有血性!” “好男儿!” “赵无眠呢?闻听此言,还不上前?莫不是怕了?” 太后已经气到胸脯不住起伏,胸前衣襟都快被崩裂,“漂亮话倒是挺会说,也不知是谁背地里和九黎范家合作培育舞红那种毒……” 太后有些忍受不了,当即就想站起身指着羊舌殷鼻子骂,但还没开口,便有声音自广场后方传来,嗓音清朗。 “本以为羊舌副掌门是为了帮刀魁打探我的实力,才自告奋勇当门神,如今看来,你是心有不服早便想与我一较高下了……那我来了。” 嗓音并没有太多情绪,既不生气也不恼火,带着一如往日的淡淡清隽,在浑厚内息中传遍整座广场。 在场所有江湖客当即闭嘴,心底不免一跳……别管方才有多么群情激愤,好似赵无眠已经成了江湖死敌,但一旦正主来了,他们再无一人再敢多言,唯恐被赵无眠注意到,惹下祸端。 羊舌殷深呼了一口气,抬眼看去。 踏踏踏———— 脚步声细微,但此刻过于寂静,因此还是在场中回荡。 有微雨垂洒,雨势不大,却也为岛上增添几分湿润,此刻还未至午时,龙泉岛位于湖泊中央,水气弥漫,雾气横生,淡淡水雾内,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自雾气中缓缓显露身形。 男子戴着斗笠,身材挺拔,单单露出下半张脸,却也足以看出其容貌绝世,腰后斜跨着一刀一剑,朝广场走来。 行路间,男子抬手轻轻挑起斗笠上沿,将其挂在脊背,在场众人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见到赵无眠,眼底皆是泛起一丝惊艳。 好俊俏的公子,即便行走江湖本身不太注重容貌,却也难免在江湖人多打量几眼。 赵无眠右臂向后轻垂,小臂搭在无恨刀的刀柄上,姿态随意却自有一股止不住的清俊贵气,可在来至广场中央的短短几分钟,他没再说话,便让细微雨幕多了几分寒意冷冽。 赵无眠在广场中央站定,他此前将龙泉岛搜了一圈,暂时没发现佟从道的踪迹,心底琢磨着他应该是混进人群中,这才姗姗来迟。 他望着羊舌殷,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毕竟羊舌殷只是被推到前面的蝉,真正的黄雀定然在后,便简短道:“我来了……羊舌副掌门是想先等着别人贺完寿再打,还是直接动手?” 赵无眠的态度很明显,你爱怎么说怎么说,赶紧麻利点下来打,等把你干趴下,我再去把你胞弟干碎。 江湖人,讲再多对与错那都是虚的,手底下没真功夫,那你就是再怎么能说也没人看得起你。 羊舌殷眉梢轻蹙,“侯爷对在下方才那番话,没什么想反驳的?” “羊舌朝想杀观云舒,而观云舒与我关系匪浅,我于是便杀了羊舌朝,没什么可说的,至于你们青连天究竟有没有和幻真阁勾结……”赵无眠顿了顿,而后微微摇头, “你们既然和邪派的人有了牵连与合作,就要做好被邪派拉下水的心理准备,你们却只在祸临己身的时候才想着与邪派切割……迟了。” 全场死寂无声,愣是没一个人敢说话。 羊舌殷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谁都能说那话,唯独你赵无眠说不得,真以为你多么干净? “侯爷所言如此大义凛然,莫不是忘了,你会挽月弦……那可是当今太玄宫宫主萧远暮的武功,乃太玄宫不传之秘……难不成您是偷学而来?” 赵无眠会挽月弦,疑似与萧远暮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事朝廷从上到下没一个人敢妄议,但羊舌殷如今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座下的萧远暮美目轻眯,用团扇挡住自己下半张脸,坐在人群中望着赵无眠的背影。 太后稍显生气的神情也渐渐面无表情。 这事,也算第一次被拉到台面上说……赵无眠会如何回答? 装傻?还是扯开话题先打架? 赵无眠沉默几分,继而手掌按住刀柄,缓缓拔刀出鞘,“我会挽月弦不假,与太玄宫,萧远暮有所牵连,也不假,我不会与她故作形如陌路,若圣上想因此治我的罪,我无话可说。” 此话一出,全场难免喧哗了下。 这话肯定会给赵无眠惹麻烦,他怎么不敷衍过去?好不容易位极人臣,却说自己和太玄宫有关系,这不明摆着给自己找事吗? 但无论如何,简短几句话过去,赵无眠与羊舌殷在为人品行已是高下立判……至少,赵无眠可没双标,更没有如羊舌殷那般遮遮掩掩,玩语言游戏。 羊舌殷凝视着赵无眠,沉默几秒,继而双手持刀,拱手一礼,借此机会,将舞红丹吞入腹中。 那就打吧。 萧远暮望着赵无眠的背影,眼中渐渐带上几分笑意。 ———————————— 今天有点事,八点才开始码字,更新有点少,抱歉。 刚好把打戏还有后面一大段剧情都留在下一章一口气写完。 (本章完) 第273章 三大妖女抢男人 第273章 三大妖女抢男人 呼———— 微风卷起细雨,偌大广场在短暂喧哗后便死寂无声,紧紧盯着那道最近几个月让江湖风起云涌的清隽男子。 赵无眠抽出横刀,反握刀柄,刀身竖在后腰,眉梢忽的挑了下,打量羊舌殷一眼,以此间剑的法门,他足以清晰感知到羊舌殷的心跳与血液流速忽的加快,好似与他用天魔血解时有几分相像。 他方才借着行礼,偷偷服下一颗丹药……也不知是否与舞红有关。 座下宾客中,有范家人端着酒杯,打量着羊舌殷,琢磨药效……他们也摸不准这丹药对羊舌殷的提升能有多大,还是要打过才知。 羊舌殷呼吸粗重几分,服下舞红丹后,可清晰感知到药力以极快的速度沿着奇经八脉扩充,五脏六腑宛若建在瀑布下的水车开始高效运转,肌肉血管均是鼓起,但羊舌殷却是眼底浮现几分痛苦。 咔咔———— 他的体内骨骼暴响,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可随着药力沁入体内,他的大脑开始亢奋,转眼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宛若失去痛觉,但他的气势却是节节攀升,满天微雨在他身边隐隐回旋,乃是被气劲内息牵引。 场中江湖客俱是错愕,与羊舌殷相熟的蜀地江湖人则一个个面露不可置信,“这,这是临阵突破?” “沟通天地之桥,还是进窥天人啊?” “不,不清楚……怎么忽然就突破了?” 萧远暮这才将视线从赵无眠身上转去羊舌殷,用团扇点了点自己的粉唇,低声道:“借用外物……不知此人的体魄能撑多久。” 苍娘娘在赵无眠出场后,本来打算出手抓他,但眼看羊舌殷这异状,眼底浮现几分疑惑,暂时打消出手的念头。 羊舌丛云与范家合作培育舞红的事虽然已经被孟婆与赵无眠等人知晓,但实则极为隐秘,就算是幻真阁都不知情,因此她也摸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羊舌殷只觉眼前景物都隐隐模糊,他虽不知疼痛,却也知此丹药效如此之好,定然有极大副作用,当即不再犹豫,眼睛布满血丝,双手持刀,推刀前拉。 嘭———— 一声爆响骤然打断广场内的嘈杂,四尺长刀当空爆射,雪亮刀身几乎在一瞬之间便横跨数丈距离,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羊舌殷持刀双臂的肌肤更是瞬间龟裂,在身后留下一串血雾。 与赵无眠的‘一刀修罗’还有几分相像,这现象本质都是力道与速度太快,体魄承受不住,倒不是这刀比‘一刀修罗’还猛。 刀身尚未临身,刀风先向前逸散,雨点拍打在赵无眠的面部,更是让他那被发带竖起的长发与脊背斗笠向后轻晃。 羊舌殷眼底不由带上一丝狂热,只需一颗丹药,他竟能有如此实力!?这还只是试验丹,若是舞红丹彻底丹成,又该有何等威能!?不谈未来,单谈此刻,羊舌殷便只觉无所不能,赵无眠?很厉害吗? 周围江湖客有些都不禁站起身,扪心自问,若他们是赵无眠,无论如何也接不下此刀。 长刀眨眼临身,赵无眠蹙眉望着羊舌殷,比起他的刀,他此刻更好奇羊舌殷吃的丹药是不是和舞红有关,但在外人看来,他却宛若根本反应不及,可紧随其后,‘呛铛’一声,羊舌殷狂热的眼中骤然浮现一抹寒芒。 在场众人只觉一抹刀光在赵无眠身前翩然拂过,清冷淡雅好似银月,却速度极快眨眼自羊舌殷的刀势中穿过,横刀刀尖已经抵在羊舌殷的胸膛前,只要再往前几寸,横刀便可刺破肌肤没入胸膛,但刀身却由此停下。 赵无眠是在看羊舌殷的反应。 横刀抵在胸前,已经刺破他的锦袍,羊舌殷狂热的眼神不由浮现一抹不可置信,但转眼便狠劲取代,毫无犹豫采用以伤换伤的打法,刀势不停。 噗嗤———— 细微雨幕伴随着空中血雾,一抹带血刀尖自羊舌殷身后锦袍贯出,胸膛被刺穿,剧痛所致,羊舌殷按理来说吃痛后怎么招身形也得顿一下,但他却丝毫未停,眼神没有一丝变化,长刀已经削向赵无眠的脖颈。 赵无眠心中当即了然,不惧疼痛,恐怕真与舞红有关,他正欲收刀,顿觉刀身被肌肉卡住。 眼看刀锋临身,他毫不犹豫松开刀柄,长靴轻踏地面,身形后仰,一抹刀光险之又险擦着赵无眠脖颈而过,将他斗笠的细绳斩断,于是斗笠当即向后飞去。 赵无眠身形后仰间,抬手向后一拉,捏住斗笠边缘,长靴则如倒挂金钩,自下而上猛然踏在无恨刀刀柄之上。 噗嗤—— 横刀受此力道,宛若弩炮化作白影,自羊舌殷胸膛处穿体而过,带起一抹向后爆射的血雾,继而去势不减钉在广场后方的高台木桩上! 场内一片哗然,单单此招就已经高下立判,虽然不知羊舌殷此刻为何气息节节攀升,但实力与赵无眠明显还有一段极大的差距。 羊舌殷的胸膛瞬间浮现一道婴儿拳头大小的豁口,他脸色瞬间涨红,本能想吐出一口血,但他此刻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眼神狠辣,怒喝一声,向前重踏,长靴触及地面,地砖开裂,猛拧刀柄,刀身向下就是一记力劈华山,将周围雨幕尽数震碎。 这反应不可谓不快,赵无眠此刻还保持着身形后仰,抬腿提刀的姿势,身体近乎与地面平行,这种姿势,除非他有岚那种雨滴借力的鬼神轻功,否则根本无处可躲。 赵无眠冷哼一声,指尖在斗笠轻弹,这斗笠瞬间向上飞起,他由此空出双手,双掌合十,即便羊舌殷此刀的速度已经够快,却还是被他空手接白刃紧紧钳住,旋即向侧方猛压,整个人在空中旋转了半圈,长靴在雨幕滑过一个半圆,重重砸在羊舌殷的侧腰。 嘭! 力道之大,羊舌殷的高大身形瞬间宛若虾米向侧拱起,可本身作为青连天的顶尖宗师,此刻服下舞红丹后感觉不到疼痛,大脑更是亢奋无比,打法激进,根本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受伤,重心还在,硬生生顿在原地没被踢飞。 他眼看长刀被赵无眠钳住,当即弃刀,屈膝成肘,下压砸向赵无眠的腿。 赵无眠没学过横练功,体魄虽然强劲,但若以这个姿势被羊舌殷一肘砸下去,腿照样得骨折。 他此刻已经笃定羊舌殷服下的丹药绝对是舞红做的,双掌交错下压,将羊舌殷的长刀瞬间崩碎,继而屈指轻弹,刀刃碎片化作寒光,自羊舌殷的手臂瞬间擦过,带起一抹血光,旋即他的手臂当即软趴趴,失去力道。 羊舌殷狠辣双眼浮现一抹惊骇,却是手筋已经被赵无眠用刀刃碎片斩断。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大部分江湖人眼底都是浮现一丝莫名,怎么羊舌殷这肘一点力道都没有? 但苍娘娘与萧远暮皆是心底稍显吃惊,这种时刻还能准确找到羊舌殷的手筋位置并斩断,说起来简单,但这股洞察与执行力已经到了连她们两人也要高看一眼的地步。 这其实还要多亏了此间剑,让赵无眠足以随时随地洞察羊舌殷的身体情况,别说手筋位置,就算是哪处肌肉鼓动,他都一清二楚。 赵无眠心底暗暗点头,虽然不惧疼痛,总归还是人,手脚筋被挑断后便不可能有多少力气……但这舞红着实惊人,要说对武魁这种顶尖战力能不能起效另说,可若是大面积用到军队,或是宗师这种国家与宗门的中坚力量,饶是赵无眠也要头疼。 便如当初那两千戎骑,倘若人人都服下此丹,赵无眠定然得死。 心神电转间,赵无眠双手已经扣入地砖以此借力,腰腹猛扭,另一条腿再度砸在羊舌殷的腰腹处,这次羊舌殷难以撑住,高大身形不受控制向侧飞去,砸进广场侧边一栋屋内。 嘭! 屋舍瞬间炸裂,羊舌殷嘴角溢出鲜血,还没爬起来,残砖瓦砾便落下将其掩埋。 赵无眠顺势一拍地面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右手轻抬,斗笠刚好落下,被他接住,戴在发上,左手则伸向无恨刀的方向,运起控鹤擒龙功,横刀轻颤一声便被吸至赵无眠掌中,干净利落收刀入鞘。 闲庭信步。 全场皆寂,羊舌殷无论是体魄还是不怕死的打法,都可以说已经发挥出数倍于往日的战力,但即便如此,却连让赵无眠受伤都做不到? 来之前,大部分人虽然听说过赵无眠打败了唐微雨,却没一个人敢相信,只当是唐微雨陪这位未明侯玩,可如今看来,就算是唐微雨亲临与羊舌殷厮杀,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太后眼睛发亮,跟冒了小星星似的,双手一直拉着慕璃儿的小臂,“看看看,那斗笠,那斗笠是我给侯爷做的,他这么珍惜,打得这么潇洒……待会儿回去,我想再给他做个什么戴着……” 慕璃儿闻听此言,神情稍显古怪,到底他是我男人,还是你男人?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赵无眠收刀入鞘后,瞥了眼地上的刀刃碎屑,继而收回视线望着残砖碎屑,双手系紧斗笠系带,朝羊舌殷的方向走去,“靠外物,也不愿靠自己的刀,所以你才不可能沟通天地之桥。” 瓦砾中伸出一只手,撑着身体将羊舌殷拖出来,还想再战,但方才那一下,他浑身骨头都碎了大半,浑身是血,想用力却顿觉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舞红丹也不是万能的,而且羊舌殷体魄根本承受不住药力。 他尝试了几次后便摔在地上,嘴里渗出血水,眼中倒映着赵无眠走来的身影,嘴里念叨着: “妈,妈了个把子,这么猛,好在此刻打过……知道了点实力,老弟可别轻敌……” 赵无眠方才其实收了力,毕竟羊舌殷护送展颜簪,总得问清楚簪子去哪儿了,便来至他的面前,用传音入密道:“展颜簪在你手中,我知道,如实交代,否则我便调兵平了青城山。” 羊舌殷表情一僵,不可置信望着赵无眠。 他怎么知道!?这事可比舞红都要隐秘! 赵无眠自高而下俯视着他,眼神微冷,“青城山似乎乃你半生心血,势力错综复杂遍布蜀地,你们宗门弟子加杂役林林总总,也有几千人吧?这几千人在军队面前,又有何用?你知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不说,我照样会调兵杀尽青连天所有人,一寸寸找过去。” 羊舌殷带血嘴唇不住轻颤,江湖势力再大,在军队面前又有何用?青连天有武魁,难道朝廷就没有?逃?几千人要怎么逃?而且这几千人绝大多数都有家眷,这加上来就是上万。 上万人拖家带口跑纯粹搞笑,连蜀地都出不去,就算四散江湖分头跑,朝廷也有的时间和人力一个个追杀过去,这还不提其中定然会有青连天的人投靠朝廷出卖同门以求生路。 他的呼吸粗重几分,他不怕死,但行走江湖谁没有家眷?因此他胸膛起伏了下,还是失了力气,低声道:“已经交给了老弟……” 赵无眠微微颔首,“簪子,我自会向羊舌丛云讨要,只要他老实配合,我绝不伤你青连天其余无辜弟子乃至家眷。” 话音未落,赵无眠耳边却隐隐传来几分破空声,鼻尖微动,更是闻到了一股莫名气味。 自从吸收霞云蛊后,赵无眠对于毒物便极为敏感,只要他稍加学习毒术知识,哪怕无色无味也可一闻便知其中成分与效用……此刻赵无眠便敏感察觉到空气中竟是不知何时带有毒质……这是什么毒? “软骨香?”紫衣柳眉当即轻蹙,稍显错愕,搞不懂空气中怎么会忽然弥漫软骨香,但她反应极快,连忙自袖中取出瓷瓶,倒出几颗丹药供太后,慕璃儿等人服下。 但软骨香这东西,对于内力深厚者,便难以短时间发挥效用,更何况和用量也有关,此地乃露天广场,想靠软骨香让宗师级别的武者失去战斗力,纯属笑话……可宗师不是大白菜,就算是三宗六派,门下也只有十几个。 在场九成九的人,都不是宗师,因此一闻到软骨香,便不受控制瘫倒,虽然还有意识,但就是怎么也用不上力。 “干你娘的软骨香!?” 这软骨香明显是极品中的极品,不仅无色无味,甚至见效极快,一个呼吸的时间,广场内便栽倒了一大片,只余些许宗师靠着浑厚内力强撑。 赵无眠脸色微变,定知这就是那‘黄雀’,暗道本我堂就是舍得哈,这种好东西在这种空旷场地用,怕是得浪费不少,琢磨间,他先回首看向太后等人的方向,便在此时,不知何人忽的开口提醒道:“当心!” 话音未落,赵无眠便听到一声极为刺耳的破空声。 擦擦—————— 龙泉岛内,植被茂密,带着蜀地的郁郁葱葱,青色连天,却看广场西侧有处森林,其中枝叶剧烈晃动,宛若有什么东西席卷而过,自林中朝着赵无眠的方向骤然射来。 苍娘娘本来已经准备出手当那‘黄雀’,先把赵无眠抓走,演一场戏,继而再好生问问他和孟婆的关系,但……怎么有人抢我活儿啊? 她心底稍显茫然,随后从气息认出来者身份,本来已经蠢蠢欲动,此刻却又坐了下去,只是高声提醒赵无眠一句‘当心’。 速度太快,赵无眠刚察觉不对,抬眼看去,便看一道残影已经在雨幕中撞出一条水雾,来至他的面前。 嘭! 赵无眠循着本能,持刀格挡,下一瞬刀尖猛然亮起火光,面前雨幕被劲风冲散,形成一片半圆空洞。 赵无眠并未用天魔血解,因此不受控制向后滑去两丈有余的距离,长靴在地砖滑出一条长槽,持刀右臂发麻,单此一招他便笃定此人定是武魁高手,毫不犹豫调动天魔血解,右手轻抛换左手刀,身随刀走。 呛铛———— 刀光乍现,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影是谁,赵无眠一刀便已经先砍过去……还能是谁?肯定是佟从道那采…………好漂亮的胡人女子,但这碧绿如猫儿的眼眸,这白皙细腻的肌肤,挡着下半张脸的面纱……这他妈的不就是那晚与赵无眠有过一面之缘的胡人女子? 横刀在孟婆脖颈前不足一尺的距离骤然停下,风雨顿止。 孟婆面无表情望着停刀的赵无眠,眼神微冷却难掩一股莫名的淡淡笑意,轻声问:“不动手吗?” “你,你是孟婆……”赵无眠并不愚钝,眨眼便认出她的身份,神情当即浮现一丝错愕与古怪,“你那晚……为何不对我动手?” 苍娘娘杏眼微微眯了下,好好好,赵无眠啊赵无眠,即便没有佟从道说的那么夸张,但你这家伙与孟婆这女人绝对也有几分不清不楚的关系。 孟婆面巾下红唇轻勾,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起自己手中弯刀,“各为其主……未明侯,得罪了!” 话音落下,数道人影猛然自周围宾客座中窜出,为首一个干巴老头,虽然看上去已经半截身子入了土,但这速度却快的吓人。 手中拐杖在空中便寸寸开裂,露出其内一柄漆黑狭长的细剑,借着赵无眠的注意力被孟婆吸引的空档,细剑宛若毒舌吐芯刺向他的后心。 但孟婆却是凤眉一竖,“抓羊舌殷!他那状态,定然与舞红有关!” 我不是说了生擒赵无眠吗?你怎么直接往他后心捅!? 地公眼角轻抽,但羊舌殷事关舞红,的确重要,他们西域圣教不好抓羊舌丛云,难道还抓不住他大哥? 地公当即脚步重踏地面,整个人在空中化作直角,朝羊舌殷的方向暴射而出。 只是此刻还敢变招,未免没把赵无眠一伙人放在眼里。 擦———— 一抹破空声骤然响起,好似白日飞鸿,竟是眨眼间刺破雨幕,来至地公喉间,却是一柄纯白长剑。 地公眼底浮现一抹错愕,好快的剑,但细细看去,这只是飞剑,本身就没有蕴含多少力道,只有一个‘快’字,眼底当即浮现一丝轻蔑,抬剑格挡。 但在场中众人的视线中看去,却是坐在剑宗位置的慕璃儿眼神一冷,抬手便将自己的此间剑临空掷出,继而小手猛然一拍面前长桌,桌面瞬间四分五裂,白靴猛踏地面,整个人眨眼消失在原地,却是冲破雨幕紧跟白剑之后,在白剑刚至地公喉间之际,便抬手握住剑柄,向前一递。 噗嗤———— 在地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此间剑的速度骤然快了数倍,眨眼刺入他的咽喉,继而慕璃儿宛若游蝶般自地公身旁擦过,干净利落收剑入鞘。 咔—— 地公头颅冲天而起,继而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眼底带着惊魂未消的不可置信与茫然无措。 这不是天人合一该有的实力…… 孟婆瞥了眼慕璃儿,也是微微一怔,这位应该是剑宗的小阎王……怎么这么强?这是已经到了沟通天地之桥的门槛了吧? 的确如此,寻常武者一般都是三四岁便开始打基础,便如观云舒,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习拳掌外功,称得上江湖三流高手,而慕璃儿十岁才习武,如今二十六,进窥天人,天赋好到连乌达木都想抛橄榄枝。 她又不似赵无眠有‘失忆缺陷’,要说沟通天地之桥对她而言最大的关隘,恐怕就是‘喜欢赵无眠却不自知,不敢认’……这并非指所有关隘都是这种情情爱爱,只是此前慕璃儿太过在意这个,已经成了心魔一般的存在,严重影响到了武功。 而如今关隘已破,加之用身淬炼霞云蛊时,在生死间走了无数遭,早已将心境,意志,或者说‘剑心’磨炼到一种令当代剑魁都要咂舌的地步,因此此刻慕璃儿距离沟通天地之桥,其实只差一个契机。 孟婆心底微沉,慕璃儿加上赵无眠,明显棘手,她银牙微咬,不再犹豫,“劳烦未明侯随我去趟圣教!” “你也配!?” 话音未落,一道赵无眠很熟悉的声线骤然响起,在全场错愕的目光中,苍娘娘抬手戴上面具,身形冲天而起,朝孟婆爆射而去。 苍娘娘虽然搞不懂孟婆为什么带着西域圣教的人出现在这里,但她深知孟婆实力,若真打起来,赵无眠与慕璃儿联手都要吃亏。 孟婆瞧见苍娘娘,碧绿眼眸也是浮现一丝错愕,“幻真阁要与我抢人!?” “是又如何!?” 两女此前有过一番恩怨,此刻见面,新仇旧恨算一块去,反倒把赵无眠与慕璃儿扔在一边,先打起架来,一时间宛若两道残影,砰砰砰在雨幕间砸出无数空洞,以赵无眠与慕璃儿的眼力,一时之间都有几分难以看清,明显是用了全力。 圣教与苍娘娘带来的宗师一脸茫然,面面相觑,继而反应过来。 “妈的同行!” 两拨宗师瞬间拔出兵刃打在一起,而有西域圣教的宗师稍显不甘心看了赵无眠一眼,孟婆此刻被拖住,根本无人能抓赵无眠,他便只能偷偷提起羊舌殷的衣领,便要趁机逃跑。 呛铛———— 宛若九天银月的剑光骤然响起,那宗师的头颅当即冲天而起,苏青绮一席青裙,戴着斗笠,仙气飘飘,收剑入鞘,望向赵无眠。 赵无眠惊喜望向她……苏小姐!她居然一剑就砍了个宗师的脑袋,实力恐怕也是拔高许多吧。 苏青绮稍显羞赧压了压斗笠,挡住小脸,却是在想,他们两人此刻的打扮好像喔,这就是心有灵犀吧~ 眼看苏青绮都已出剑,周围还有几分愣神的大内高手当即出手,十几位宗师加入战局,广场瞬间刀光剑影,喊杀一片,有大内高手趁机一脚踹在一个江湖人胸膛上,将其踹飞好几丈,娇声道: “方才就你妄议陛下!?” 但孟婆与苍娘娘眼看此刻局势如此之乱,皆是黛眉紧蹙,再这么打下去,不仅要一无所获,甚至于带来的手下都得折了大半。 宗师可都是门派的中坚力量,尤其是苍娘娘,她带的手下都是苍楼的高手,其中还有不少面容姣好,有青春有成熟却皆为处子的女宗师……这可都是未来用以勾搭赵无眠上床的女弟子,死一个都不行! 两女当即默契收手,继而不约而同,竟是联合起来朝正在一旁看戏的赵无眠杀去。 先把这家伙抓住再说! 赵无眠眼看这两魔门妖女打得好好的突然朝自己冲来,饶是他也被吓了一跳,但有人的速度比苍娘娘与孟婆都快,一抹香风拂过,一位身材高挑,面容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闪身至赵无眠身前,手中团扇向下轻压,便将苍娘娘与孟婆的气劲化于无形。 这出神入化的武功,当世除了乌达木,恐怕就只有萧远暮有如此实力。 两女皆是一愣,“萧远暮!?” 赵无眠望着身前背影,心底更是错愕,这,这是萧远暮?她不是说,虽然自己能变成原来模样,但消耗极大吗? 萧远暮当然也不想‘变大’,但她可不知赵无眠与孟婆,苍娘娘的关系,眼看这两大武魁高手联手对付赵无眠,她若再继续看戏,赵无眠怕是要被这两个女魔头分尸了。 萧远暮如墨长发及腰,本身穿的就是大一款的衣服,即便此刻身形重回原来模样,也只是衣裙稍紧。 她轻摇团扇,表情带着淡淡笑容,嗓音空灵悦耳,宛若唱戏,带着一股极为动人的腔调,“圣教要未明侯,苍楼要赵无眠~我太玄宫什么也不要,只要他~” 这话的深意很多,细品下来,耐人寻味,明显是在说赵无眠失忆的事儿,但孟婆与苍娘娘没想那么多,两人搞不懂为何萧远暮会突然出现,但至少有一件事是明确的。 “你这妖女想抢人!?” 萧远暮团扇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美目轻眯,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是又如何?” 苍娘娘与孟婆都是心高气傲的武者,三大邪派,三大妖女,三女按理说,江湖名头是持平的,自然谁也不服谁,闻听萧远暮此言,当即笑容一冷,“那就试试!” 场中所有人都晕了,江湖三大妖女齐聚龙泉岛……居然是在抢男人!? 其实差不多,她们三女,彼此都以为对方是想杀了赵无眠,或是生擒回去做些不可名状的事儿。 就算是孟婆,本身她就挺欣赏赵无眠,想着也是将他抓回圣教而不是杀了。 苍娘娘与萧远暮更不用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害赵无眠。 但三女都不知……不过就算知道,此刻也得演上一演。 砰砰砰———— 三大妖女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转而地面龟裂,屋舍倒塌,无数波纹在龙泉湖荡漾。 赵无眠本来还严阵以待,等着那‘黄雀’,但眼看现状居然不知为何发展成这样…… 他收刀入鞘,拢着手。 事已至此,先看戏吧。 若不是人设在此,他都想高喊几句“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 7700字,求张月票! 感谢‘镜野小七罪’的万赏! 万分感谢!!! 已经不知欠了多少更了。 (本章完) 第274章 双师并蒂 第274章 双师并蒂 轰轰轰———— 宛若晨钟暮鼓的爆响传遍天际,古井无波的龙泉湖不断泛起波澜,而后波澜渐渐加大,宛若有山呼海啸之势,在龙泉湖外的江湖客听到动静,皆是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只是赵无眠和羊舌殷打一场,至于这么大动静吗?” “这得是武魁高手厮杀吧?” “难不成刀魁其实就在龙泉岛!?赵无眠打败羊舌殷后就顺势打他!?” “格老子滴!老子怎么就上不去岛!?” 岛外江湖客们捶胸顿足,惋惜自己错过这难得的武林盛景,浑然不知,真正在岛上的江湖名宿们都已经快被吓尿了。 没有宗师实力,就只配被圣教的软骨香弄倒在地,浑身无力,眼睁睁望着不远处的妖女厮杀,不过以他们的眼力,除了不断在雨幕浮现的空洞,震碎的屋舍地砖外便什么也看不见,但武魁交手,余波蔓天,稍蹭一下不死也残。 他们又动弹不得,连逃命也办不到,只能希冀着自己别被波及到,可偌大的白石广场早已没一处好地,侧边成片屋舍都已成了半个废墟,再打下去,别说波及他们,就是这岛估计都得被打沉吧? 到那时他们一个都跑不了,都得死在这,至于指望那三个魔门妖女不妄开杀戒?人家是妖女,不是女侠,就算是风评最好的苍娘娘,杀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 目前场上能动弹的只有宗师,大多数已经开始混战,倒是打得难舍难分,战况胶着,就只有赵无眠一伙人貌似很闲,游刃有余……他们不由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赵无眠。 甭管是让那三个妖女停手,还是带队帮他们坐船下岛……江湖救急,能不能帮他们先远离这地方? 太后注意到他们的视线,当即小脸一喜,毫不客气讥讽道:“方才那般讽刺未明侯,现在拳头落到自己身上就知道喊疼喊救命啦?” 太后是在为赵无眠出气,他来广场前可没少被这群江湖人嘴。 太后还想继续骂几句,继而她却忽的失去重心,眼神景物开始向后飞掠,却是被赵无眠一把搂住腰扛在肩上,饱满的团儿都摔在赵无眠的脊背上,弹了好几下,便看她原先的位置被一道气劲波及,地砖崩裂。 太后也不是第一次被赵无眠这么扛,有经验,一只手撑着赵无眠肩膀,微微挺腰,另一只手不着痕迹揉了揉胸前衣襟,侧眼看去,赵无眠另一只手还搂了个湘竹郡主。 赵无眠抱着太后与洛湘竹腾挪十几丈,眼看勉强脱离交战余波,才将两女放下。 洛湘竹整理了下衣角,本身不常被赵无眠抱,心底还有点羞。 慕璃儿,紫衣,苏青绮紧随其后,赵无眠没来得及多话,眉梢紧紧蹙起,直接道:“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萧远暮是自己人,我与苍娘娘有盟约,就算是孟婆也……” 慕璃儿柳眉紧蹙,瞥向赵无眠,神情稍显错愕,直接打断他的话,“你连圣教的妖女都……那晚你还跟我说你与她没关系……” 语气只有淡淡疑问,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像个贤惠家妻偶然得知相公出去采野。 但苏青绮却是神情平和,赵无眠说没有关系那就肯定没有关系,就算真有关系……也得给她敬杯茶叫句姐姐。 紫衣倒是饶有兴趣,三大魔门妖女在龙泉厮杀,可谓是景正一朝十八年都从未有过的武林大事,但细细想来,貌似都要变成赵无眠的家庭伦理大剧了? 太后神情微愣,罕见地在这种八卦上没露出什么兴奋之色,反而眼里流露几分莫名。 “真没关系,在此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孟婆。”赵无眠看了眼苏青绮,而后对慕璃儿解释了句,随后才道: “但她们不知彼此关系,这才打成这样,不提会不会毁了这座岛害死多少人,单是萧远暮与苍娘娘若因此打红了眼受伤,那也不妥……” “你想做什么?”紫衣挺想看那几个女人狗咬狗,好奇问。 “哼,无眠平生不好斗,唯好解斗。”赵无眠冷哼一声,得意说了句奉先台词,便长靴轻踏,飞身离去,好不潇洒。 几女抬眼望去,只瞧赵无眠足尖在林中枝叶微微一踏,便一跃丈余距离,眨眼便到了交战中心,也不知说了什么,结果忽然就被反过来揍,在空中化作一道抛物线向下摔去,也不知砸在什么地方。 几女脸色都是一白,连忙赶过去。 赵无眠其实没说什么,他只是让三位暂且停手,事态还没严重到需要打成这样的份上,结果他还没得及解释,就被三个妖女一同拍下去。 萧远暮是念及这地方太危险,想一掌把赵无眠拍离交战中心。 孟婆是想干脆把赵无眠掳走然后逃跑,可惜她刚一出手就被萧远暮盯上,无奈只能化擒拿为柔劲儿推开。 她其实还挺怕一巴掌给赵无眠拍死的。 只有苍娘娘的怨气最大,本小姐来此和你演一出戏也就得了,但你先和这孟婆不清不楚,而后又忽然冒出个萧远暮,如今还一副我们三人有误会,让你解释解释的模样…… 能有什么误会!?我们其实都是好姐妹!?苍娘娘一想起赵无眠那色胚模样就一阵牙痒痒,欺负欺负本小姐也就罢了,但萧远暮与孟婆这两个老女人是你能随便染指的吗? 你是真不怕死?这两个妖女可是只要你有半点不合她们心意的地方就直接杀人的主儿。 萧远暮没料到一巴掌拍下去,孟婆与苍娘娘居然一同朝赵无眠出手,她可摸不准这两个妖女会不会动杀手,黛眉轻蹙,手中团扇轻挥间便似日月流转,星汉灿烂,将孟婆与苍娘娘逼退,继而足尖轻点纷飞瓦砾,朝下而去,轻松写意。 以萧远暮的武功,早已到了一一叶皆可杀人,返璞归真万道合一的境界,根本不挑武器,实际上她也是把孟婆和苍娘娘压着打,只是没办法短时间杀了她们。 苍娘娘与孟婆再如何有仇怨,方才也不得不联手才能在萧远暮手中撑住,此刻皆是暗暗心惊,若是单打独斗,怕是得死在萧远暮手上。 只是在外看来,三位妖女怎么看怎么像被渣男欺骗了感情,一见面就撕逼,等渣男露面后又联手暴揍渣男出气。 孟婆最先反应过来,此刻有萧远暮和苍娘娘搅局根本不可能生擒赵无眠,而她也不是萧远暮的对手,再打下去定然出事,便只能咬牙认栽,抬手竟是甩下一枚雪镖刺进躺在废墟内都快昏死过去的羊舌殷。 舞红的药效过去,羊舌殷浑身上下无一不痛,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中镖。 而这雪镖上连接丝线,孟婆朝岛外飞身而去,羊舌殷错愕间便被拖去岛外。 圣教可不似赵无眠那般好说话,羊舌殷被圣教擒住,定然要吃不少苦头。 孟婆回首看了眼赵无眠的方向,心底暗暗叹气,这都什么事儿啊,苍娘娘与萧远暮那妖女怎么忽然杀出来了?真是莫名其妙。 她碧绿眼眸眯了下,收回视线,轻笑声回荡岛内,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未明侯,江湖有缘再见!” 这是当初赵无眠对她说过的话。 周围的圣教高手眼看孟婆都已撤退,当即不再恋战,抬手掷出几颗西域特制迷魂烟便撒丫子跑。 只留苍楼的宗师与大内高手准备追杀,结果发现对面又不是友军,两拨人愣了一下,继而拔刀又打在一起。 此刻大内高手人数占优,再打下去肯定得出人命,苍娘娘心底其实挺担心赵无眠会不会被孟婆那妖女一巴掌拍死,想下去看看,但此刻也不得不带人撤退。 “未明侯,今日之事本座记下了!”苍娘娘的嗓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好好的一次宗门任务,搞得跟姐妹撕逼似的……还不是赵无眠那烂桃,什么女人都敢招惹。 苍楼的高手轻舒一口气,也准备撤退,但圣教的人撤退后战局已是一边倒,大内高手黏着可不好走,还是苏青绮注意到此地,飞身而来,高声道“苍娘娘杀下来,你们拦不住……放他们走。” 苍楼也算自己人,要是死一个宗师,赵无眠与苍娘娘都得心疼惋惜半天。 苏青绮作为目前已知的,唯一的侯爷夫人,话语权很大,大内高手只得听命。 苍娘娘瞥了苏青绮一眼,淡淡哼了声,带队撤走……只要萧远暮不拦,那就没人能拦得住她。 周围瘫倒在地的江湖客们眼睛瞪的一个比一个大,未明侯出手了,而后被妖女们联手拍飞,继而这武魁混战就这么结束了? 这么草率?这还是魔威赫赫的妖女吗? 萧远暮瞥了眼后方,眼看孟婆与苍娘娘遁走,紧绷的熟美面容缓和几分,在身形被建筑挡住时,抬手点了自己几个穴位,仿佛下了什么禁制,天下绝伦的气势当即收敛,饱满团儿肉眼可见缩小成了小荷包,整个人娇小两圈,却是在空中便忍不住吐了口血。 因为功法的副作用,她原先便已经快撑不下去了,若不是赵无眠来的及时,怕是得出事…… 龙泉岛后方屋舍,一栋废墟中,赵无眠摔在残砖瓦砾内,其实压根没受什么伤,那三个妖女都把他当弱鸡看待,其实赵无眠早已今非昔比,而且她们也没用力,只是脑子有点昏。 他刚从废墟内爬起身便感知到萧远暮状态不对,脸色微变,飞身而上,将已经变成小萝莉的萧远暮抱住,落在一栋屋檐上,双足在屋檐铲出一条长槽。 垂眼看去,萧远暮发鬓凌乱,粉唇苍白,面若金纸,嘴角含血,额前冒汗,几缕发丝贴在她的小脸上,美目眯着瞥了眼赵无眠,“慌什么……” 赵无眠知道萧远暮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如今萧远暮的脸色跟快死的人简直没两样,他不由握住萧远暮娇小的手儿,“清影玉衣能治吗?” “你就该被那两个妖女绑走钉在木板上,用烧红的烙铁在身上烫个百十下,这样脑袋说不定能清醒些。”萧远暮闭上双目,呼吸急促了几分,淡淡道:“就算能治,我也不会用朝廷的东西……除非清影玉衣是本座抢来的。” “如果清影玉衣是我的呢?”赵无眠没说萧远暮古板迂腐,只是问。 “赵无眠,你知道本座如今最讨厌你什么吗?”萧远暮不由睁开眼睛,望着赵无眠的脸,不待回答,强撑几分力气道:“不是你忘了我,是你一言一行皆是朝廷侯爷的模样……真讨厌,以后别用未明侯的语气与我说话。” “这不是未明侯的语气,是喜欢你的语气,担心你才这样说。”赵无眠回答。 萧远暮被他这话说的哑口无言,再度闭上眼,无奈叹了口气,“你都不记得我,却说喜欢本座……依我看呐,那两个妖女,怕是也和你有不清不楚的牵扯,对不对?” “也不算错……” “真是如此!?”萧远暮一愣:“以前怎么不见你天天混迹在女人堆?” “可能那时候天天想着你与光复辰国的事,就像我护送天子回京时,满脑子都是正事,其实也没想过男女事……混江湖的谁谈恋爱啊?你说对不……” 萧远暮眼神一冷,“别在我面前提你和大离皇帝的事。” “还是多提几句话好,多气气你,省的你睡过去……我怕你死了。” 萧远暮呼吸一窒,不大的荷包剧烈起伏,忍不住抬手捶赵无眠,“每次和你一见面你就变着样气我……本座死不了,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赵无眠抬手接住她砸来的小拳头,闻听此言,终于放心,担忧神情当即一乐,忍不住在萧远暮的手背上亲了下,“那就好……” 嘭! 萧远暮的手一被亲,当即脸色一冷,用最后一丝力气一掌就给赵无眠拍飞,“滚!你是变态?喜欢小女娃!?” 慕璃儿等人一赶来此处便看赵无眠被一巴掌拍进一栋屋舍内,又砸塌一栋屋舍,皆是被吓了一跳。 太后望向萧远暮,暗道这小女娃就是那位太玄宫宫主? 萧远暮瞥了眼太后娘娘,对皇族的人没有任何好感,自不会露怯,即便虚弱的不成样子,也没有收回视线,流露出极高的侵略性与淡淡敌意。 太后虽然爱玩,但本身作为一国之母,气度自在,即便武艺远低于萧远暮也没有一丝惊惧,自然不会露怯,回看过去与她对视。 两人此刻相望,无论是谁都能察觉出气氛不对,这可比方才那三个妖女打架要更为严重,气氛更为紧张。 赵无眠从废墟里爬出,一个起跃便来至萧远暮身前,背对着太后娘娘,隔开两人视线,对萧远暮道:“无论如何,多亏有你,否则这次保不准会发生什么……多谢,我有个朋友是名神医,让她给你治治?也算还你此恩,如何?” 紫衣柳眉轻挑,继而下巴微仰……没错,本姑娘就是神医。 萧远暮扫了赵无眠一眼,没有多话……其实是没说话的力气。 她闭上双目,额头抵着赵无眠的胸口,“我歇会……你若再趁机亲我,就割你舌头。” “你又舍不得,说这话也就吓吓别人……” 萧远暮冷若冰山的目光射来。 赵无眠当即闭嘴。 苏青绮此刻飞身而来,“我已经让大内高手叫成都知府过来处理这事儿,羊舌殷则被孟婆抓住,也不知意欲何为……” 十几位大内高手尾随其后而来,便听赵无眠对她们道:“青连天绝大多数的弟子此刻都在广场被迷晕,我此前潜入过这里,但没发现什么东西……借着这次机会,劳烦彻查一番,若能找到舞红与范家的线索最好,即便不能……” 赵无眠顿了顿,而后道:“羊舌殷阴阳怪气圣上,罪该万死,但他已被孟婆擒住,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可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地方有什么金银珠宝,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充国库。” 大内高手眼前一亮,拱拱手便四散搜刮,难怪未明侯与圣上感情好,这小心眼…… 赵无眠将萧远暮交由苏青绮照看,飞身来至太后与洛湘竹面前,“受伤没?” 洛湘竹微微摇头,继而架起小拳头凌空挥了几下拳,意思是‘你打羊舌殷的时候,真痛快。’ 太后还在望着被苏青绮抱着的萧远暮,凤目微冷。 赵无眠挡在她面前,“太后呢?” 太后娘娘回过神来,收回视线,微微摇头,朝赵无眠笑了笑,“侯爷无事便好……” 萧远暮是萧远暮,赵无眠是赵无眠,太后心底没把赵无眠当成太玄宫的反贼看待,再怎么敌视萧远暮,也不愿把敌意放在赵无眠身上。 赵无眠心底还是难免叹了口气,刀魁,幻真阁,九黎,西域圣教……无论什么仇家,都比不得萧远暮与洛朝烟,太后等人的矛盾来得让他头疼。 但世事如此,谁又能想到他一介太玄宫的反贼,会成了当今未明侯呢?其实这事放在历朝历代的君王面前,都不是事儿……再深厚的感情,也没有自己的皇位来的重要,若是其他帝王,得知赵无眠与萧远暮的关系后,定然会想办法收回他的兵权再杀他。 但当今天子是洛朝烟,重感情,珍视赵无眠。 洛朝烟,太后,萧远暮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子,但国仇家恨在此,很难和睦相处,如今赵无眠被夹在中间…… 呼呼———— 入夜之后,冷风带着点点微雨拂过。 今日龙泉岛上的事,以极快的速度向外传播。 羊舌殷临阵突破,赵无眠三拳两脚将其击败,圣教孟婆带队杀出,苍娘娘粉墨登场,最后虎踞江南的萧远暮忽的出现,三大妖女战做一团。 无论何朝何代,放眼看去这都是极为博人眼球的江湖大事,但奈何根据围观群众口述,那三个妖女貌似是为了抢男人,都想抓走未明侯,于是这味道就变了。 《未明侯与魔门三妖女》等诸如此类的江湖架空小说已经开始连夜连载。 这三位妖女向来都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狠人,但混迹江湖这么久,还没传出过什么与男人有染的绯闻,而且严格来说这还是她们三人第一次在江湖一同露面,结果却是为了抢男人……这可不就是会让人多想吗。 不管哪个朝代,看乐子的人还是占多数,只是这三位妖女的风评怕是会因此被赵无眠毁于一旦,日后只要提起她们,就肯定离不开赵无眠的名字。 而众人居住的别院内,紫衣正在为萧远暮诊断,太后则一个人在屋内,听贴身暗卫荆锦说,是在写信。 赵无眠眼看萧远暮的伤势稳定下来,便离去进了自己屋,让小二送了几壶酒,一个人坐在桌前喝闷酒,心底还在琢磨着萧远暮与洛朝烟的事儿。 这事情关乎国仇家恨,委实不太好解决,但无论如何,赵无眠也不愿让两女争斗一辈子。 琢磨间,慕璃儿推门走进,香风沁鼻,关上门,坐在赵无眠旁边,也给自己倒了杯酒,“还想着萧远暮与圣上的事?” 赵无眠轻叹一口气,“暂时也没好法子,这事儿给整的……” 慕璃儿小手摇晃着酒杯,洒脱一笑,“你平日那么聪明,这个时候怎么笨了……把萧远暮,洛朝烟都推上床,日后若她们想争斗,就去床上斗去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和圣上的孩子,见到萧远暮也得恭恭敬敬唤声娘,岂不是曲线谋国?这事不就解决了?” 不愧是当初说出让赵无眠去后宫采了太后这朵的人,给的法子就是野。 不过要说赵无眠对此没念头,肯定也不可能,但还是摇头,“这难免有些儿戏,萧远暮与圣上明显不可能接受。” “这不就需要你个‘情圣’出马了?” “我什么时候成情圣了?”赵无眠稍显错愕。 慕璃儿端起酒杯,红唇轻启喝下一杯酒,洒脱随性的美目带上一丝醉意,瞥向赵无眠,“为师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你连为师都骗上床了,还不是情圣?” “师父和尼姑不愧是死对头,在某些方面果真像……” “恩?”慕璃儿冷冷看来。 赵无眠当即闭嘴,转而道:“萧远暮与圣上,远比师父与观云舒来的矛盾更深……师父可是愿意与观云舒共侍一夫?” “借着这个话题暗戳戳询问你能不能收下观云舒?” 赵无眠:“……” 慕璃儿笑了几声,端起酒壶继续为自己倒酒,望着透明酒液,眼底含笑, “想,也不想,人本就是复杂的……她若和你上床,为师定然大发雷霆,但细细想来,那尼姑满嘴清规戒律,若是被你骗上床,为师岂不就能看她笑话,狠狠讥讽她?从这个角度考虑,为师巴不得你现在就和观云舒上床。” 赵无眠沉默几秒,那个法子虽然离谱,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曲线谋国,儿戏归儿戏,也不是一点希望没有……只是以萧远暮的傲气与对大离的恨意…… 慕璃儿察觉赵无眠心情不是很好,心底其实怪心疼的……怎么什么陈年烂谷子事都摊赵无眠身上啊? 好好一个未明侯,还没怎么享乐呢就被这事儿给缠上了,实在不行也能同她去当江湖浪客,逍遥自在,多好? 慕璃儿琢磨几分,继而单手撑起侧脸,望着赵无眠,“徒儿,为师当初送你的酒葫芦呢?” 赵无眠微微一愣,取出那朱红色的酒葫芦,“师父送我的东西,自然一直留着,保存完好,只是不常带在身上,唯恐被破坏了。” 慕璃儿拿起酒葫芦,轻晃其中酒液,“喝酒,不是这么喝的……得这样。” 说着,慕璃儿打开酒塞,将葫芦中的酒液,对着自己曲线优美的脖颈洒下。 晶莹酒液顺着脖颈滑下,很快便打湿慕璃儿的身前衣襟。 慕璃儿穿着春衣,并不厚实,衣襟被打湿后,当即紧紧贴在肌肤,更是显露出纯白肚兜的轮廓,以及曲线极为夸张的……也是轮廓。 赵无眠呼吸一窒。 慕璃儿将酒液倒干净后,坐在桌前,侧眼望着赵无眠,美目带上几分媚意,“徒儿不来喝吗?” 赵无眠一直不觉得自己是色胚,但他此刻承认自己有点自欺欺人了。 他凑上前,俯下脑袋。 慕璃儿修长的脖颈当即向后轻仰,呼吸急促几分。 而在屋外,苏青绮照顾了萧远暮一段时间后,来至院子,双手抱着自己的斗笠,朝赵无眠的房间走去,步伐稍显急促却又不想被人看出她想干嘛,便成了小碎步,反而很可爱。 这段时日不见赵无眠,苏青绮早已思念心切……也不知赵无眠有没有憋坏。 肯定憋坏了……他那么喜欢做那事儿。 苏青绮来至房门前,忍不住伸出小手整理了下自己的发丝,继而准备敲门,结果房门却被直接打开,她还没看清就被赵无眠一手拉了进去。 啪———— 房门紧锁。 等苏青绮回过神来,才发觉内满是酒味儿与一股她极为熟悉的莫名气味,以及稍显熟悉的女人香。 女人香? 苏青绮一愣,便看那平日与赵无眠以师徒相称的慕璃儿衣衫半解,香肩裸露,正双手撑着桌子,不住喘气,脸色潮红,眼神迷离,她的长靴已经被脱去,单穿着纯白罗袜,裙子更是被撩开,露出,露出…… 桌子上摆放着七扭八歪的酒壶,慕璃儿的身上衣物,肌肤,以及身下地砖,皆是湿润一片,苏青绮甚至分不清那是酒液,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苏青绮的瞳孔当即瞪大,一句“师徒乱伦”便要脱口而出,继而便被赵无眠用嘴堵住。 “呜呜————” 苏青绮连连后退,被赵无眠搂着抵在身后房门上,赵无眠亲了几秒便低声解释了几句他与慕璃儿的事。 苏青绮其实不是很在乎赵无眠有没有其余红颜知己……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而且她也一直承受不住,很想找个姐妹帮忙分担。 但也没说你要找的人是你师父啊? 她虽然知道赵无眠与慕璃儿有些不清不楚,但也没料到这才短短半个月过去,两人居然就已经…… 苏青绮小脸羞红一片,就要推门走,“那,那你们两,那,那什么……我,我想消化一下这事……” “来都来了……” “不,我不……呀——公,公子,你,你别亲那地方……呀……” “苏小师父……” 慕璃儿喘了几口气,稍显心虚的移开视线……抢小辈男人,有够丢脸的。 结果苏青绮便被推到她旁边的位置,一起被压在桌上…… 两位师父,双并蒂。 ———————————— 7500字。 这几天也算高强度更新了。 应该能算还了一章吧…… (本章完) 第275章 凤求凰 第275章 凤求凰 夜半晚风,勾起天际流云。 一栋屋舍,三盏黄灯,光影透过窗纸,可见倩影俯案。 太后娘娘自从离开龙泉岛便将自己关在屋内,不似往日跳脱玩闹,显然是因为萧远暮。 玩归玩,闹归闹,太后从不耽搁正事,她此刻正在提笔为洛朝烟写信。 【圣上,今日龙泉,本宫与萧远暮得见一面,虽不曾相谈,却知其对大离恨意如月高悬,亘古难移,若非未明侯在侧,本宫也好,湘竹郡主也罢,定逃不得她的魔掌。】 【萧远暮意欲颠覆大离,却因未明侯暂且偃旗息鼓……可谁又不是呢?若是平常,得见此人,本宫定然八百里加急传信京师,召天下高手围剿,但若当真如此做了,只会让未明侯为难。】 【由此便知,未明侯的抉择才是重中之重,关乎今后朝廷与太玄宫之变。】 太后停笔几秒,旋即又在后面补充道:【此言欠妥,太玄宫虽有萧远暮,却无起兵造反的底蕴,朝廷并不怕她,但圣上乃至情至性之人,若是未明侯最后倒戈……】 【朝廷或许无伤,伤的只会是圣上的心。】 太后再度停笔,用笔尖沾了点墨,沉默片刻,而后轻叹一口气,继续写道: 【在圣上忙于政务,困于此事时,相信未明侯也因此事日夜难眠,他并非见利忘义之徒,定然无数次在心底琢磨该如何让我等与萧远暮和睦相处。】 【但国仇家恨,又岂因一人之力忘却?若萧远暮如此简单便放下仇恨,那她也不可能进窥天人,达武魁之境。】 【所谓和睦,想必只能存呼梦中,如镜中,水中月,飘忽不定,因此我等也该提前做准备。】 【本宫此话,并非指与未明侯为敌,而是让他在太玄宫与朝廷间抉择时,倾向我等。】 【侯爷与圣上一般无二,有情有义,不为名利世俗所扰,这是他的优点,本宫很喜欢,但也是缺点……毕竟细细想来,我等似乎已经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再往上,也只能封侯爷国公与异姓王,可这些世俗之物在侯爷眼中定然比不得他心中的情义半分。】 【本宫一眼便可看出,侯爷与萧远暮有情……那他与圣上呢?】 太后停笔,想起自己的侄女沈湘阁,暗道一声抱歉,而后写道:【莫怪本宫唐突,只是圣上婚配,或许也该早日提上日程。】 动笔间,太后想起了自己,不由又叹了口气,沈湘阁也好,洛朝烟也罢,都还年轻,都是小辈,但她今年二十八岁,转眼都要奔三的人了,又是太后,再想扯什么婚配不婚配的,未免可笑。 若是她能再年轻个十岁,说不定也能和苏家小姐一样,抱着斗笠提着剑,与赵无眠游历江湖,暗结良缘,兴许被什么人追杀,亡命天涯,相依为命,后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于野外破庙避雨,相拥取暖,情至深处,对着残破佛像,简单拜堂成亲…… 太后摇摇头,扫开心中这些有的没的,毕竟这念头着实有些危险,哪有做姑姑母后的,和侄女闺女抢男人的道理? 她便继续写道:【言尽于此,望圣上将此事记在心底。】 想了想,太后最后又补充了一句,【龙泉一事,江湖定有无数关于侯爷与萧远暮,苍娘娘与孟婆的谣言,朝中说不得有人借题发挥,望圣上切莫轻信谗言。】 提笔写完,封好信纸,太后便让身边侍立的荆锦将此信尽快寄去朝廷。 太后起身,双手交叉舒展身体,饱满的团儿近乎挤出衣襟,但大有什么用呢?又没人摸,就和她一样,再怎么漂亮,身材再怎么好,身份再如何高贵,每到夜深人静时,也没个男人抱着她,眼神温柔听她讲些家长里短的心里话。 唉,太后再怎么成熟高贵,也是女人,也幻想过自己的夫君……不过细细想来,她这二十八年,唯一能和男女之情沾上边的地方,貌似只有赵无眠当初抱着她从深宫大内冲杀出去时问的那一句‘皇后,你若想出宫,便点点头’。 那一刻,太后承认自己的确被这个男人撩拨了心弦。 那段时间,每每入睡,太后还依旧想起那画面……赵无眠的脸上全是血,额头有创口,鲜血流进眼睛,他便闭着一只眼,回首用余光望着她,神情平和,嗓音温柔…… 如果赵无眠是为了把她从那宫墙里救出去而直面大内高手与禁卫,那太后定然此生非赵无眠不嫁,什么狗屁太后,礼法,皇家颜面之类的,滚蛋,可惜赵无眠那天只是顺带提了一句……并不是为她而来。 不是为她而来,便代表着他对她也没什么男女之情,顶多就是馋她身子……没有情,只有欲,若男女事就是这样,那太后宁愿自己孤寡一辈子。 从这方面来看,太后口上虽然喜欢调戏赵无眠,但心底还是同慕璃儿差不多,保守至极。 再加上赵无眠与沈湘阁,洛朝烟的关系,太后便更不可能对赵无眠有什么想法…… 想着,太后便叹了口气,因为萧远暮的存在,她也难免有些患得患失,便离开屋子去了慕璃儿的房间,想姐妹谈谈心,结果却什么也没找到。 太后柳眉轻挑,眼中浮现几分狐疑,站在院内思琢少许,转而去了赵无眠的屋前。 而在屋内,灯火隐去,昏黑一片,但屋内三人皆是武功高绝,五感过人,加上慕璃儿与苏青绮的肌肤一个比一个白,因此即便闭着灯,也是白的晃人眼睛。 此刻已经从桌前转战榻上,慕璃儿与苏青绮跪在上面,上半身俯下,下巴搁置榻上,臀儿却高高凑起,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距离极近,但都没有看向对方,俏脸与耳朵皆是通红一片,显然是一时之间接受不来两女共侍一夫的玩法。 此刻,慕璃儿小臂交叉,她的熟美俏脸埋在胳膊里,单露出小耳朵,看不清表情,但胴体却以一种富有规律的韵律不断向前,向后,向前,向后。 向前是被迫,向后便是她这几次,已经掌握经验,主动迎合…… 而苏青绮的模样与她差不了多少,只是多抱了个枕头把脸蒙住,娇躯虽没有向前向后,但却一直微微颤抖,嗓音从枕头里迷迷糊糊传来,“好,好不容易让我休息一下,别,别伸指……呀……” 就在此时,三人动作忽的一顿,察觉有人前来。 太后的嗓音当即在外响起,“侯爷,没见到璃儿……你可是知道她在……” 说着,太后便准备伸手推门,这次可没有霞云蛊能糊弄过去。 慕璃儿当即就慌了,想让赵无眠出去,结果紧张之余,娇躯紧绷,反而是赵军入关,关门紧锁,一旦进去,再出去可就难了。 赵无眠眼疾手快,一手捂着慕璃儿的唇,一手扶着慕璃儿的腰,骤然发力,撤军后退,继而向侧平移几厘米。 “唔!”苏青绮本来都快晕了,此刻当即忍不住闷哼一声,柳眉紧紧蹙起,继而脸色通红一片,双手捂着唇。 屋外,太后准备推门的手当即顿在半空,恍然想起赵无眠与苏青绮小别胜新婚…… 苏青绮既然在,那慕璃儿肯定不可能在……太后显然也没想过这三人居然敢玩这么野。 但她心底的患得患失倒是一扫而空,反而有几分好奇……说实在话,小黄书虽然看了不少,但实战场面,还是第一次距离她这么近,只有一门之隔。 可怎么说她也是太后,还是要维持太后的威严,但若是推门进去,被打搅了好事,赵无眠会不会凶她呀?有点期待…… 太后想想还是摇头,人家未明侯和红颜知己临阵磨枪,自己过去打扰,委实不合适,便手掩红唇轻笑一声,“侯爷体力真好~” 说罢,不等赵无眠回话她便转身离去,但也没走远,坐在院中的亭内,沉默几秒,又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瞧瞧人家这小两口日子过的,再瞧瞧自己,孤苦伶仃的…… 她从怀中取出玉箫,置于唇前,青裙婉约,如墨长发垂在腰后,吹起一首《凤求凰》…… 屋内,听着外面传来笛声,慕璃儿熟美面庞更是宛若滴血,压低声音问:“她,她怎么还吹起曲儿来了?她不走,为师还怎么走,这屋子又没后门……” 赵无眠的刀目前还在苏青绮的鞘中,闻言用手勾了下,感受关内细节,“那就不走……我发现师父的体质貌似有几分不对劲儿……要么我开口叫师父,要么就是太后在附近,每到这时候,你里面就……” “住口!孽徒!”慕璃儿想骂赵无眠几句,但太后就在屋外,不敢大声,只能瞪着赵无眠。 但现在这时候,这种神情,只会让赵无眠兴奋。 至于苏青绮……她都快晕了,根本听不清赵无眠与慕璃儿在说什么。 为什么有姐妹一起分担,她还是承受不住呢…… 不过她恍恍惚惚想起离京时和赵无眠一起看小黄书的情景,撑起几分精神,咬着手指,回首用含春余光望着赵无眠,“公,公子……书上说,每个女子,里面都不一样……我和你师父,可有不同?” 慕璃儿美目当即瞪大,苏青绮向来侠气尚义又不缺世家小姐的温柔贤淑,怎么在闺中如此率真放,放浪? “恩……有什么不同?等我细细感受……” 慕璃儿柳眉当即蹙起,但敢怒不敢言,双手紧紧捂着红唇,唯恐露出一点声音被太后察觉不对。 其实书中没说错,确实完全不同。 苏青绮九曲回廊,慕璃儿……朝露雨。 翌日,一个难得的无雨之日,天朗气清,晨光挥洒。 赵无眠精神抖擞去了萧远暮的房间。 萧远暮醒来,坐在窗边,窗户大开,微风轻拂,勾起她额前的如墨发丝,窗台的绿植,晨光勾勒出的空中粉尘,与萧远暮的侧脸,都让赵无眠心情愉快。 “早上好。” “恩。” “你是哪来的文学少女?”赵无眠单手提着凳子在萧远暮面前坐下。 “文学少女?” “气质哀愁的意思。” “你不记得我,我便每天都心绪哀愁……那就是文学少女吧。”萧远暮从窗外收回视线,瞥向赵无眠,神情平淡。 “也不看看你年纪多大,都快三十了,虽然看上去是幼女,但少女这词明显不合……” 嘭———— 房门骤然炸裂,正在院中练武的大内高手们眼看一道身影自屋内射出,砸烂围墙,摔在残砖瓦砾内。 烟尘四起,赵无眠仰首望天,自娱自乐道:“看来她恢复的很好……” 踏踏踏———— 细微脚步声传来。 一抹阴影洒在赵无眠脸上,挡住阳光,视线中,一双白色绣鞋出现在眼前,向上看去便是紫色的裙摆,走动间,裙摆上勾勒出两条纤细小腿的轮廓,曲线优美。 白色绣鞋在赵无眠的眼前停下,规规矩矩合拢站立,只是这简单的站立姿势,便可知这位女子的华贵秀气,宛若深闺小姐。 裙摆内浮现蹲下的轮廓,赵无眠还以为这是要扶他起来,结果绣鞋主人却是半蹲下,用手勾着绣鞋,脱下一只,露出穿着纯白罗袜的可爱脚丫,旋即规规矩矩放下绣鞋,又用指尖挤进罗袜内,脱去罗袜,将罗袜放进绣鞋内,露出精致小巧的脚儿。 赵无眠稍显疑惑望着此举,继而视线被脚儿吸引……这脚,他没见过。 慕璃儿,苏青绮,沈湘阁,洛朝烟,观云舒的脚他都见过,而这只小脚丫…… 琢磨间,这娇小可爱的脚儿竟是毫不留情踩在赵无眠的脸上。 “你的眼神太色了。”紫衣的语气稍显嫌恶。 眼前软乎温热,带着动人的女儿家幽香。 赵无眠抬手捏住她的小脚,微微抬起,自下而上望着紫衣,“你踩我作甚……” 话音未落,赵无眠便动作一顿,不是看到了什么裙下风光,而是反应过来……为什么他这次碰紫衣,没有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紫衣脚儿被赵无眠捏住,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反而带着学者般的认真与探究,“此前都忘了确认你能碰本姑娘到什么地步……如今确认一下罢了,看来,只是普通的肌肤相触倒是无碍……喂!你还不松手?登徒子!” 紫衣本想抽回小脚,但稍微用力却是抽不出,反倒是有点重心不稳,单脚踏地小跳了几下,差点摔倒在地,当即瞪向赵无眠。 赵无眠怀疑她只是想借这个理由踩他,这个抖s……但这不重要。 赵无眠四周看了一眼,大内高手们觉得不能瞧见未明侯被人揍飞的丢脸模样,没一个敢往这看,甚至还跑远了些……周围没人。 他松开手中的小脚丫,当即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深呼一口气,对着天空,“好!!” 中气十足,难掩喜意,惊鸟振翅。 紫衣弯腰从绣鞋里拿起罗袜准备往脚儿上套,闻言被吓了一跳,“你,你高兴什么?” 彻底吸收霞云蛊,实力大增时,紫衣都不见赵无眠这般高兴。 赵无眠回过头,望着紫衣,上前几步。 赵无眠比紫衣高大不少,此刻离的近了,紫衣的视线中大部分都是赵无眠的脸,脖子与青衫衣襟…… 若是与赵无眠不熟的人,只会倍感压迫,心生不安。 但紫衣自不会如此,她站在原地,稍显疑惑抬眼望着赵无眠,又重复一遍问:“你乐什么?” “你还不知吗?”赵无眠抬手就握住紫衣攥着罗袜的那只小手,目光灼灼,神情怎么也挡不住的开心,“我想亲你,现在就想亲,还有抱你一刻钟……不,还是抱一个时辰吧。” 紫衣柳眉轻挑,倒是不似一般女子那样羞涩,只是愣了下便得意朝赵无眠一笑,“被本姑娘迷住了?” “早就被你迷住了。” “什么时候?” “大抵是你每次给我寄来丹药的时候。” 紫衣没想到赵无眠居然还真能说出来,稍显错愕,“为何?” 此刻初晨,赵无眠呼出的白气,都好似消融在蜀地的湿气中,被天空的云彩吸走,方便下次落雨。 紫衣的睫毛很长,薄如蝉翼,下面的眼睛稍显疑惑望着赵无眠,宛若在认真探讨一件有关蛊毒的学术问题。 只是与她对视,赵无眠就有一股难耐的冲动。 “你对我很好。” “只是如此?”紫衣耻笑一声,“你如今是未明侯,对你好的女子数不胜数,你难道要见一个爱一个吗?” “你是特别的。” “为何?” 赵无眠兴奋地用手比划着紫衣看不懂的东西,“你吃火锅只能一个人吃,洗澡只能一个洗,现在我能和你一起做这些事,我别提有多高兴了……抱歉,我现在脑子有点激动,本来还能举更多例子的……但这下你终于不用什么都一个人做,日后你无论干什么,我都能陪的。” “这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 “细枝末节的小事才重要。”赵无眠想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平静,以防吓到紫衣,但依旧难掩兴奋,“这是你的生活。” 紫衣眼神动了动,沉默几秒,继而淡淡抬手,“本姑娘对你好,是因为我想炼成先天万毒体,等你毒体大成后,彩彩也能度过幼年期……这是我的夙愿,其中并没有夹杂什么男女之情,你别自作多……唔!” 紫衣话音未落,就看站在她面前不足一步之遥的赵无眠忽的上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微微低头。 两人双唇相合,紫衣白嫩娇小的脚儿本是悬空,此刻不由踩在粗糙地砖,连连后退数步,直到被赵无眠抵到墙边。 被赵无眠惊动的飞鸟振翅声与叽叽喳喳的嘈杂声响顿时隔绝世外。 紫衣一只小手攥着罗袜,另一只小手抵在赵无眠的胸膛前,美目瞪大,羞愤,恼火,无奈,悲戚等情绪百转,最终化作一片湿润。 唇瓣捏住紫衣湿润的红唇,轻啄,继而便试着将舌头钻进她的唇齿间。 紫衣并未阻拦。 紫衣虽然浑身是毒,但无论什么地方都是香香的,就算是舌头…… 赵无眠忽的僵在原地。 紫衣俏脸微微向后,唇舌分离,她白皙俏脸一片红霞,呼吸急促,香风扑面。 她喘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平复心情,冷笑一声,“肌肤相触可以,但体液明显还不行……未明侯,认栽了吧?” 赵无眠动弹不得,只觉被下了麻药,这感觉很熟悉……他嘴唇微动,喉间用力,嗫嚅说着什么。 紫衣听不清,侧过小脸,附耳倾听。 “谢,谢谢……” 紫衣柳眉轻蹙,“你谢什么?莫名其妙的。” 自然是谢紫衣这一路对他的帮助,他如今距离先天万毒体大成只差一丝……等大成之际,就把紫衣娶回家! 虽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但赵无眠的眼睛在笑,嘴唇嗫嚅。 紫衣再度侧过小脸,结果却看赵无眠用尽力气,朝前凑了凑,在她精致的侧脸上亲了下。 紫衣当即娇躯一颤,瞪着赵无眠。 赵无眠与她对视,他就不信紫衣对他没有一点情。 紫衣深呼一口气,抬起白嫩脚儿用手帕擦了擦,继而腰肢一弯从赵无眠的怀中钻出去,连袜子也顾不得穿,脚儿往鞋子里一套便仓促跑开,“你就在这儿待着吧!本姑娘不消气,别想解毒!让你带来的女眷都好好看看你这色胚模样!” 回了屋,房门紧锁,紫衣的俏脸瞬间宛若滴血,小手忍不住用力拍了拍俏脸,直接靠着门蹲下,将脸埋进大腿上。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抬头,小手拉着自己的发丝,用力一拽,便扯下几根发丝,可见发根位置,病态的白。 她又将脸埋进大腿里,“什么日后无论我干什么你都能陪,我哪有那么多时间让你陪……” 屋外。 太后手里捏着串葡萄,指尖捏起一颗送进赵无眠嘴里,无奈摇头,“侯爷呀侯爷,你说你这身份什么女子找不到,非要去调戏帝师……这事儿瞒不住,你回京后等着圣上生气吧。” 说着,太后还有点难以置信,“没想到你连圣上的师父都敢……” 这话太后倒是说的真心实意,她是真没想到赵无眠胆子居然这么大,明明还在和圣上暧昧,结果反手就勾搭她的师父……这事儿若传进洛朝烟耳中,她不生气才怪。 但他连皇帝的师父都敢起歪心思,是不是代表着,对她这太后也……赵无眠貌似不是很在乎礼法啊。 太后眨眨眼睛,神情当即带上几分古怪,抬眼看了下天色,将葡萄递给听到动静跑过来的慕璃儿,“好好管教管教你徒弟吧,本宫昨夜没睡好,再补个觉。” 慕璃儿稍显好笑,难得见赵无眠吃瘪,不过他次次吃瘪貌似都在紫衣身上? 因此笑了一阵儿她便俏脸一冷,转身就走,“叫你勾搭野……长长记性吧。” “诶诶。”苏青绮手里还抱着衣裳,准备给赵无眠添衣,以防他着凉,结果慕璃儿便拉着她往回走。 周围大内高手皆是不敢多言,只有沈炼和燕九拢着手过来安慰赵无眠几句。 “我们就找一个媳妇都应付不过,侯爷还敢对帝师下手……唉。” 赵无眠虽然就跟雕塑似的站院外动不了,但神情半点不见悔意。 若这点磨难都受不住,还怎么受得住未来萧远暮与洛朝烟的苦? 萧远暮坐在屋内,端着小碗,内里是紫衣为她特地调制的药……这黑黝黝的药汤,怎么看着有点绿? 赵无眠与紫衣方才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但赵无眠既然喜欢那女人,萧远暮自然也不会强拆鸳鸯,顶多就是心底不爽,想揍赵无眠一顿……等喝完这药便揍吧。 她微微摇头,继而便听大内高手快步来至院外,对赵无眠道:“侯爷,有人寻至此处,自称苍楼弟子,您看这是……” 萧远暮柳眉轻蹙,琢磨少许,还是翻身下榻,负手来至院外。 “本座同他一起去见见。” ———————————— 感谢‘s赎’的万赏! ‘s赎’是运营官,好几个万赏加起来,都快成盟主了。 (本章完) 第276章 暮前犯 第276章 暮前犯 昨日紫衣为萧远暮诊断时,苏青绮在侧照顾,向她提起过赵无眠与苍娘娘结盟的事。 但苍楼在江湖上的风评威望再怎么好,那也是幻真阁麾下,江湖魔门,岂是能随意相与的?萧远暮跟去,也好瞧瞧那所谓的苍娘娘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紫衣听见屋外嗓音,淡哼一声,小白蛇自她袖中钻出,爬至屋外在赵无眠小臂上咬了口,便盘在他的手上挺着上半身,来回摇摆求夸夸。 赵无眠这才毒解,轻舒一口气,紫衣体内的毒是真牛逼,霞云寒玉两个蛊王之毒都奈何不了他,但他却对紫衣的毒没什么办法……感觉紫衣比他更适合当先天万毒体。 赵无眠指尖点了点小白蛇的脑袋,她便往赵无眠手上蹭来蹭去。 萧远暮打量了眼小白蛇,又回首瞥了眼紫衣的房间,心底稍显惊讶,以她的眼力,一眼便知这小白蛇定是奇珍异兽,只是对蛊毒之道不甚精通,看不出这具体是个什么物种……赵无眠身边哪来这么多身怀绝技的女人? 她微微摇头,便瞧赵无眠朝她看来,“你伤势恢复如何?” “静养十天半个月,再用全力就得死。”萧远暮此刻个儿不高,看着赵无眠说话得垫着脚儿仰着脸,她不想那样,便径直从赵无眠身边走过,看也不看他一眼。 但这模样有点像她生闷气,闹别扭。 赵无眠俯身将小白蛇放在地上,朝她轻轻招手,继而转身快跑几步跟在萧远暮身侧,“嫌我亲帝师?”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萧远暮稍显疑惑看了赵无眠一眼,但看不见脸,只能瞧见胸膛,便默默收回视线,淡淡道:“武功到了本座这个境界,男女事不过虚妄,专心习武才是正道,何况本座与你没什么关系,你和哪个女人上床,我不在乎。” “哦?这么说,我这几日能和苏小姐同修大道……” 萧远暮扬起脸,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当即闭嘴,几秒后又忍不住道:“你又不是道士,学他们那套‘太上忘情’作甚?” “不是太上忘情,是本座与心仪的男子都有自己需要的事要做……我要在江南发展太玄宫,他需在外寻找错金博山炉……都有正事,哪有那么多时间谈情说爱。”两人离开别院,准备从穿过客栈大堂,萧远暮面无表情道。 她的嗓音像晨光下空气中的粉尘一样,轻飘飘传进赵无眠耳中。 萧远暮指的人自然是赵无眠,不过他们虽然在谈心仪男子这种男女事,但两人心中想着的其实还是正事。 对于以前的赵无眠而言,朝廷就是所无法逾越的大山,各地兵马合计超过百万,单是朝廷直属的武魁便有三个,宗师更是近百人,国教武功山更是铁杆大离皇族党,这还不提因为十武魁政策而偏向朝廷的其余三宗六派高手。 以萧远暮的实力,杀的了当年的景正帝,却没那个能力反离复辰……个人武力在江湖很有用,但在国家与时代的层面,能影响大势,却很难单凭实力决定大势,除非已经修炼到羽化飞升的仙人境界。 因此太玄宫若真要反,无异于以卵击石,只能默默积蓄力量,静待时机。 赵无眠今日能位极人臣,那是真的从刀枪里滚出来的……其他人若想重复他的步骤获得他今日的地位,无异于浮游上青天。 但他如今就是执掌二十万兵马,当今天子身边的红人近臣,若他真有心反离复辰……其实不是没有一点希望。 萧远暮瞥了赵无眠一眼,轻声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想着如何让本座与你那女皇帝和睦相处……但我不想逼你做你不情愿的事,你也别逼我。” 萧远暮不会逼赵无眠做对不起洛朝烟的事,因此希望赵无眠也别在她面前提什么和洛朝烟好好相处之类的幼稚话。 赵无眠沉默几秒,继而道:“那我若是想娶你,可算逼你?” 萧远暮板着的脸当即有点挂不住,想揍赵无眠,但周围人多,现在揍他纯属给自己找事,便淡淡收回视线,咬着牙道:“那晚说喜欢我的人是你,方才亲别的女子的人也是你。” “还说你没生气?”赵无眠当即一乐。 “本座没生气,只是心底不舒服。” “其实我也想亲你……你知道我对幼女没兴趣,但奈何喜欢的人变成了幼……” 一位苍楼弟子正在客栈外静静等候,忽的就听见面前大堂传来‘叮铃哐当’的脆响,伴随着食客的惊呼声,一道人影从客栈内砸出,摔在苍楼女弟子的面前。 惊得她‘呀’了一声,双手捂着裙子连连后退,惊魂未定望着眼前人,继而认出赵无眠的身份,一脸错愕,连忙将其扶起,“侯爷,您,您这是……” 赵无眠咳嗽几声,拍拍身上尘土,“无事,小打小闹罢了,我和她从小就打架,现在只是看在她受伤的份上不和她计较……你是?” 他虽然记不清以前的事,但就萧远暮的暴脾气,两人小时候肯定没少打架。 “娘娘请您一叙……” “……我还以为是沈小姐来了。”赵无眠稍显失望。 萧远暮淡淡自大堂内走出,看上去年纪不大,小脸稚嫩,但面上神情却是淡漠傲然,割裂之余又有股别样的魅力。 “这位是……”女弟子看向赵无眠,黛眉轻蹙,觉得这小女娃好像有点眼熟……有点像萧远暮啊。 但萧远暮一个大姐姐怎么可能变成幼女呢? 赵无眠回首与萧远暮对视一眼。 萧远暮这伤势肯定不能传出去,否则仇家一个个全都会找来。 因此赵无眠挺直腰杆,“我是她爹……” 成都一座名为‘醉离人’的青楼后院,传来阵阵愉悦笑声。 “噗。”苍娘娘望着眼眶有道淤青的赵无眠,没忍住笑出了声,小手在旁边方案上拍了好几下。 她原本还因昨天的事怒火中烧,今日找赵无眠过来打算好好问个明白,瞧见他这模样,顿时什么气也没有了。 萧远暮坐在赵无眠旁边的太师椅上,端着茶杯轻抿茶水,个儿不高,脚都挨不到地,悬在半空,露出裙下的红色小绣鞋,但一举一动却很贵气淡雅。 赵无眠端着茶杯,喝不下去,顶着熊猫眼四处张望,“娘娘别笑了……沈小姐呢?听说她成了您的亲传弟子。” 苍娘娘当即收敛了下笑意,架起丰腴双腿……这男人真没意思,本座堂堂风华绝代的苍娘娘,他见面第一句就是问那什么劳什子的沈湘阁,问问问,总是问她作甚?本座昨天为了救你,才和萧远暮,孟婆鏖战一场,你就不会先关心关心本座有没有受伤吗? 薄情寡义的渣男……哦不对,我就是沈湘阁…… 苍娘娘情绪百转,瞥了萧远暮一眼,就萧远暮现在这个虚弱状态,根本看不出有多强,但还是没忍住问了句,“这丫头真是侯爷与萧远暮的女儿?都这么大啦?” “没错,我和她有个女儿。”赵无眠没往萧远暮的方向看,以防笑出声。 萧远暮默默移开视线,望着屋内陈设,从小时候起,赵无眠就想方设法让萧远暮叫他一声爹爹……今天形势所迫,算是让他捡着了。 苍娘娘又打量了几眼萧远暮,才看向周围侍立的女弟子,“去,给丫头拿点瓜果零嘴。” 她知道赵无眠失忆前和萧远暮不清不楚,早有心理准备……有女儿就有女儿吧,反正他现在什么也不记得,自己虽然目前打不过萧远暮,但也算在男女事上将了她一军,狠狠出了口恶气。 她堂堂魔门妖女,抢男人就抢男人,毫不避讳,根本没有道德负担,甚至心底暗暗得意。 萧远暮望着弟子端来的果盘,表情愈发冰冷, “所以娘娘,沈小姐呢?怎么不出来见……” “她正月就随本座离京,你二月才去寻她,她心底气着呢,暂时不肯见你。”苍娘娘裙下的绣鞋一挑一挑,随意敷衍过去,继续道: “青城山上的魏三爷与一个姓范的男人想杀你,本座顶替佟从道而来,本想在外人面前演戏擒你,可惜被孟婆和萧远暮坏了计划,但也不是什么大事,阁主那里,这由头也足以搪塞过去。” 说着,苍娘娘琢磨几分,“羊舌殷与你对敌时,状态不对,但他被孟婆那老女人绑了去,你可有什么情报?” 眼看苍娘娘与他谈正事,赵无眠才暂且按捺住对沈湘阁的想念,简单说了下舞红的事。 萧远暮瞥了赵无眠一眼,你对苍娘娘倒是不设防,什么事儿都给她说?真不怕被这妖女卖了。 赵无眠对苍娘娘当然免不得防备,但她如今是沈小姐的师父……自己对苍楼好些,她对沈小姐想必也能好些。 未来若沈湘阁继承衣钵成了新苍娘娘,那四舍五入,这苍楼还不就是赵无眠的? 苍娘娘没萧远暮那么多想法,她回忆了下,“本座去青城山取展颜簪时,曾被严令禁止,不得踏入后山,那地方防守森严,定是青城山重中之重,而羊舌丛云近些日子,久居山上不下,兄长诞辰都不来,明显是因蜀地近来江湖客太多,唯恐有江湖宵小潜入上山,这才严防死守。” 赵无眠眼神一凝,“娘娘的意思是,舞红就种在青城后山?” “或许吧。”苍娘娘微微摇头,“幻真阁与青连天关系不错,阁主与羊舌丛云更是挚友,更别提九黎范家,以及魏三爷身后的西域势力,你此次上山,肯定不止和羊舌丛云打一架这么简单。” “魏三爷背后的西域势力……听说魏三爷的师父,曾是五岳之一丁景澄,确有其事?” 以幻真阁与青连天的关系,苍娘娘对于这些隐秘知道的也多些,直接道: “那已经是陈年旧事了,魏三爷年轻时去过西域闯荡几年,的确认了丁景澄当师父,后来不知为何离开西域去京师闯荡…… 这么多年过去,两人貌似没什么联系,但舞红这事儿圣教料想也不知,否则在青城山上看守的护卫就不知羊舌丛云与九黎范家,因此魏三爷即便与丁景澄还有联系,也是貌合神离。” 赵无眠沉吟几分,微微拱手,“不知苍娘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可以。”苍娘娘微微颔首,相当干脆。 赵无眠微微一愣,“都不问问具体是什么忙?” “若是本座做不到的事,你不会提。”苍娘娘放下架着的丰腴双腿,缓步来至赵无眠身后,小手从他的一侧肩膀,滑去另一侧,继而轻轻捏了捏赵无眠的肩,含笑道: “但想让本座帮忙办事,不可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别以为你和沈家小姐关系好,就能免了这规矩。” 萧远暮从果盘里捏着颗葡萄放进唇中,半边腮帮子鼓着咀嚼,斜眼瞥着苍娘娘。 “娘娘总不至于让我现在就和您门下弟子榻上交欢吧?”赵无眠稍显无奈。 萧远暮吃葡萄的动作微微一顿,不是,你和这苍楼的妖女平时都在聊什么啊?结盟就是这么结盟的!? 苍娘娘淡淡一笑,双手各搭在赵无眠两侧肩上,微微俯身,对赵无眠附耳道:“展颜簪在羊舌丛云手中,侯爷此去青城,定能拿回,如此,青玉佩,展颜簪,绛珠玉皆在手中,只差琉璃灯四玉便齐,错金博山炉由此便可问世。” 随着她的动作,赵无眠鼻尖满是香气,但他与苍娘娘没什么感情,因此不为所动,直接道:“娘娘帮我不少次,若想感悟……” 赵无眠顿了顿,看向萧远暮。 萧远暮微微一愣,赵无眠这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因为错金博山炉是辰国国宝,严格来说是萧远暮与赵无眠的东西。 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他倒是一直很在乎……萧远暮移开视线,继续吃葡萄。 你做主便是。 赵无眠微微颔首,继续道:“娘娘随意。” 但苍娘娘却是微微摇头,道:“本座不为此事……等侯爷拿到展颜簪后,本座会想办法取出琉璃灯,但琉璃灯由阁主严格监管,若是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拿不出来,因此本座是想……” 苍娘娘朝赵无眠附耳几句,继而便看萧远暮柳眉淡淡一蹙,捏起一颗葡萄,屈指轻弹,砸在苍娘娘放在赵无眠肩膀的小手上,“别离那么近。” 苍娘娘瞥了眼萧远暮,以妖女的脾气,有点生气,但以她的器量和小孩子置气也难免不合适,便只是笑着对赵无眠说:“这丫头性子真是随你……” 赵无眠笑了笑,也捏了颗葡萄塞进嘴里,“娘娘的想法我知道了……所以沈小姐呢?” 两位妖女同时斜眼望着赵无眠,沈小姐沈小姐,你从进门起都提了多少句沈小姐了? 苍娘娘看了眼萧远暮,忽的想起有趣之事,便传音入密对女弟子说了什么,当即便有弟子匆匆来此,“娘娘,娘娘,少楼主听说侯爷来了此地,一直吵着闹着要来见他。” 闻听此言,赵无眠当即来了精神,坐直几分。 “本座不是让她好好理一理这此处分舵的账单?那么大的人了,连做账都不会……没理清前,不许来见。” “但,但少楼主铁了心想见,都把账单撕了一半……” 苍娘娘柳眉一竖,当即便走,“侯爷在此处好好待着,这地方是青楼,你带着丫头可别乱跑,以防看见什么有伤风化的东西……” 说话间,苍娘娘离开厢房,不待回答,纵身一跃离开此地。 赵无眠就是再怎么想见沈湘阁,也不可能带苍楼的分舵到处乱跑……主要是不能在萧远暮面前表现的过于想念沈湘阁。 他应该没有表现的太过火吧?也就提了几句沈小姐而已。 “你觉得苍娘娘如何?” “你是问哪方面?”萧远暮端起茶杯,淡淡道:“是她作为苍楼楼主的方面,还是当侯爷夫人的方面?” “别瞎说,我和苍娘娘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你对她没想法?” “我连她的真实面容都没看过,能有什么想法?我又不是见色起意的色胚。” 两人言谈间,屋外传来踏踏踏的仓促脚步声,闻声看去,沈湘阁穿着一袭红裙,如墨长发不点朱钗,随意披散在腰后,她双手提着裙摆,小跑而来,穿着春衣,稍显单薄,跑动间可见裙下的红色小绣鞋与白皙动人的小腿。 绝美容颜又惊又喜,带着见到情郎的欣喜轻快。 萧远暮打量了几眼沈湘阁,她此前在京师从太后与赵无眠交谈时听说过她的名字,如今一眼看去……怎么有点熟悉? 她杏眼轻眯,稍显狐疑,但因为太过虚弱,感知弱了不少,暂时还没认出苍娘娘与沈湘阁就是同一个人,但看这气息…… 瞧见沈湘阁,赵无眠忍不住站起身,却看她跑至面前,当着萧远暮的面,张开双手,用力按着赵无眠的肩膀,一句话不说便凑上红唇。 啵~ 哐当———— 赵无眠刚站起身就被按着坐至太师椅上,椅子都向后挪了几寸,可见沈湘阁用力之大。 萧远暮原本还在琢磨苍娘娘是不是这位沈小姐假扮的,瞧见此景,眼神当即僵了下,心底什么念头都没了。 沈湘阁双手挽着赵无眠的脖颈,很有妖女味儿的跨坐在赵无眠的腿上,紧紧贴着他拥吻,甚至还主动伸了舌头发出‘啵啵’声。 赵无眠心底比萧远暮还震惊,他和沈湘阁的感情虽然一直很好,就跟谈男女朋友似的,当初常山赵无眠还亲了她,但沈湘阁一直很抗拒此事,可今天怎么上来就亲啊? 赵无眠其实没想这时候亲她,毕竟萧远暮还在身边,但唇齿间的湿润柔软与熟悉的香气,让赵无眠感觉到了沈湘阁的情……她现在这模样,就跟在外面受了委屈,一见到相公就忍不住扑过来的受气小媳妇似的。 离开京师,跑到苍娘娘座下习武,一定吃了很多苦。 赵无眠心头不由怜惜,也就舍不得给她推开。 啵啵———— 透过两人亲吻间偶尔喘息时稍微分开的空隙,可见萧远暮面无表情的神情。 沈湘阁当然是故意的,昨天萧远暮可没少欺负她,本小姐暂时不是萧远暮的对手,难道还欺负不了你这‘小萧远暮’?你不是不希望你爹和别的女人亲近吗?我就亲近就亲近,这是本小姐喜欢的男人,就是要和你娘亲抢。 魔门妖女就是这么小心眼,有仇必报! 还是赵无眠想起萧远暮,连忙双手扶着沈湘阁的小脸,微微一推,唇舌分离,但两人都是止不住的喘息。 沈湘阁呵气如兰,贴着赵无眠不放,眼含春水,“其实我早就偷溜到附近了,好不容易才把师父引走,趁她还没发现,快多亲几下……” 说着沈湘阁便要俯身,赵无眠用手挡住她的唇,没再亲……再亲赵无眠就怕萧远暮直接把这分舵拆了。 掌心一片湿润柔软。 但沈湘阁却直接在赵无眠的掌心上亲了下,娇躯忍不住扭了扭,“你,你什么意思……你以前不是一直想亲本小姐……这么久不见面,我,我很想你,你不想我吗……” 沈湘阁的臀儿就贴着赵无眠的腿,稍微扭几下,赵无眠便倒吸一口凉气,沈湘阁感觉不对,柳眉轻挑,但眼底却难掩那一抹笑意。 “你先下来,我们好好说……” 赵无眠话没说完,结果沈湘阁最先察觉出旁边的‘小萧远暮’气势有点不对,便知她要发火,当即屋外便有个‘疑似少楼主心腹’的女弟子连忙跑来,“少楼主,娘娘来了!” 不等这女弟子说完,沈湘阁便似偷情的深闺小姐,拉开赵无眠的手又在他的嘴上亲了下,便慌里慌张逃跑,“本小姐先走了,师父一发火,这些院子都得被拆,你,你帮我说说话,我再留这儿得被揍……记得多找娘娘,这样咱们才能见面……” 话音未落,沈湘阁便一溜烟不见踪影,赵无眠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她多说几句话。 萧远暮在一旁想发火都来不及,这沈家小姐跟打游击似的,根本不给她动手的机会……教科书般的妖女行径! 不过就这点时间,距离又近,她就是再虚弱,眼力也在这儿,当即对沈湘阁的身份了如指掌。 她冷冷瞥向赵无眠,“被妖女玩弄于手掌心还不自知。” “其实你也是妖女,什么时候萧姐姐也能玩弄玩弄我……”赵无眠知道萧远暮心底生气,这才开口叫了句‘姐姐’。 “恩?”萧远暮冷眼看来,懒得搭理这话,“你就没想过,这所谓的沈湘阁,或许就是苍娘娘?” 已经戴上面具,披上黑裙的沈湘阁刚来至门外,闻听此言,当即顿在原地,眼底浮现不可置信。 这个‘小萧远暮’怎么看出来的!? 赵无眠微微一愣,继而琢磨少许,道:“其实想过……” 沈湘阁心底当即一紧,稍显慌乱,但故作平静,便想进去打断两人的话。 但此刻又听赵无眠道:“当初我和沈小姐第一次见面,互相挖苦,彼此讽刺,我说既然想和我合作,那就坦诚以待,她骂我天真愚蠢……现在我们两人早已经不是简单的彼此合作,而是更为亲密的关系,但我依旧这么想。 彼此坦诚相待才最重要,而不是我靠着什么细枝末节,找证据,当侦探,挖出她的秘密……她若有秘密,不想告诉我,那我也不会多问。” 萧远暮杏眼微眯,“为何?” 赵无眠淡淡一笑,“等她什么秘密都分享于我时,岂不就是真心爱上我了?因此即便她真是苍娘娘,我也希望她亲口告诉我。” 沈湘阁顿在门外,心尖儿开始微微加速。 赵无眠不想要她的人,一直都是想要她的心…… 就在此时,便听赵无眠对萧远暮说:“当然,你我也一样,如果你有什么秘密,我也希望有天……” 闻听此言,两位妖女表情同时一冷。 嘭———— 赵无眠被萧远暮一拳砸飞,撞破屋檐。 “呸,烂桃,勾搭了沈家小姐,还想反过来勾搭我。” —————————— 几章感情日常过渡一下,下章进主线了。 (本章完) 第277章 往日如今朝 第277章 往日如今朝 与成都相距不过百里之遥的青城山,已经笼罩在一片微雨中,水雾朦胧,显林愈翠,四季常青,诸峰环峙,状若城廓,其丹梯千级,曲径通幽,当然景正皇帝还提过一句‘青城天下幽’,与剑门之险、峨眉之秀、夔门之雄合称为“蜀中四秀”。 不单单是景色……青连天,剑门,峨眉,夔门其实皆是江湖门派,都出过天资卓绝的江湖客,二十年前,他们也被称为‘巴蜀四杰’,这四杰自然包括羊舌丛云与唐微雨。 但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者,向来只有最顶端的人……能在蜀地江湖独领风骚,执巴蜀武林之牛耳者,唯有青城山的刀魁羊舌丛云。 羊舌丛云出身蜀地西南一处小山村,小到不能再小,村子男女老少一共就一百多号人,但他在刀法的天分堪称鬼神之相,靠着羊舌殷被人揍攒下来的钱,买一把铁匠铺淘汰下来的烂铁刀,刀入江湖。 他不到十岁就跟着羊舌殷混帮派,在街边一处狭小寒酸的酒铺扣扣搜搜掏几文钱买壶烧刀子,和羊舌殷以及其余几个哥们端着酒杯,咧着掉了好几颗的牙,笑着说他们如今就算江湖人了。 后在不到十五岁的年纪杀了伙蜀地有名的‘蜀中七煞’,机缘巧合为李京楠报了杀子之仇,至此在五岳的提点下,武艺一飞冲天,但回首望去,竟没有一人能跟在他身后。 就算是如师如父的李京楠,在他刀下也不过尔尔,甚至羊舌丛云一不留神便让他受了致命伤,至今还没恢复痊愈。 不过江湖人也是人,就算是武艺通天,魔威赫赫的萧远暮,也有暗暗心仪的男子。 羊舌丛云当年得罪人,全村被屠,世上除了大哥羊舌殷再无亲人,是金沙帮副帮主卓皓阳帮忙报了仇,但那会儿他还是道心近乎破碎,搞不明白自己练这一身刀法究竟有何用,便在那时,他遇见了个来蜀地旅游的京师小姐。 那京师小姐吃着火锅,辣的不断哈气流鼻涕,又经常抱怨蜀地多雨,衣裳难干,但出门在外又不喜欢带伞,总是用手帕挡在头上在雨中跑来跑去…… 嗡嗡———— 青城后山一栋小院中,羊舌丛云坐在门前,手持一柄环首刀,胳膊伸直,将刀伸在院中,刀身轻颤,刀鸣声起,是在练习洞察力与控制力……他想刀入雨中而不湿。 但若能做到这点,那他的武艺定然通神,不是凡人之境,因此他显然还没成功过……但不是天赋不行,而是在家里就没好好练过一场。 “嗡嗡嗡,嗡嗡嗡……羊舌丛云!你娃儿去了京师就一无所踪,大哥昨天就被江湖人抓走,你还在这练刀!?练就练,出去练,嗡嗡嗡吵死喽!” 他的耳朵当即被婆娘揪起,不由收刀,瓮声瓮气解释道:“已经派人去找啦撒……” “你不会亲自去?” 羊舌丛云摇摇头,“等打完赵无眠再去救人,如今他打败大哥,料想没几天就该来青城山,此刻离开,岂不显得我是怯战之徒。” “练那么好的刀法,却……”羊舌夫人想再说几句,但最终也只是无奈叹了口气,松手道:“娃儿偷偷跑去京师救人,大哥二十年来一直帮扶咱家……罢了,你来帮我切菜,今天吃回锅肉。” “我练刀是为了切菜当厨子?” “劳资蜀道三……” 羊舌丛云默默起身,抬手轻抛,环首刀在雨中擦出一道白线,稳稳插入院子内的武器架,转而拿起菜刀……菜刀也是刀嘛。 “做好饭我就端着碗就去擂台等着。” 羊舌夫人眉梢紧紧蹙起,“就蹲擂台上吃?” “恩。” “老娘虐待你了?”羊舌夫人冷眼看他。 “什么话……你心里急,我心里难道就不急?我从现在开始就在擂台等着,就是在催促赵无眠尽快上山打擂……尽快打完,我也好尽快去救人。” “哦……那我陪你一起等吧。”羊舌夫人似懂非懂点点头,继而收回视线,开始架锅。 羊舌丛云看了眼羊舌夫人的背影,小声道:“都多大人了,还搞这些……怪害臊的……” “恩?当年成亲的时候你倒是不嫌害臊,现在老娘陪你一起吃苦受累,你还嫌弃上了?觉得我人老珠黄,拿不出手?去去去,成都的‘醉离人’可有不少漂亮姑娘。” 踏踏踏—— 羊舌丛云默默切肉,不说话了。 而在青城山另一座峰头上,范书楠撑着伞,蹲在一片田内,抬手摘起一片血红瓣,打量几眼,口中则道: “孟婆,萧远暮,苍娘娘居然都出现在龙泉,还为赵无眠而大打出手……别开玩笑了,江湖向来喜欢夸大其词与八卦,那三个妖女为抢赵无眠而起冲突多半不假,但不可能是因为男女事这种弱智缘由。” 身后报信的范家人神情有些不太好看,“交由羊舌殷的舞红丹,对他明显有效用,但具体如何却是不知……他被孟婆擒走,我们想多问几句都问不出,这药不就白试了?” “宗师不多,但也不少,总能再找到新的试药人。”范书楠抬手抛下瓣,望着眼前漫山遍野的血红卉,沉默几秒,转而道:“苍娘娘是我们派去的,萧远暮与赵无眠不清不楚,她们出现在龙泉,都情有可原,但西域圣教的人,为何会插手此事?” 说着,范书楠瞥向他身侧负手而立的秦三爷。 秦三爷偏头看他,眉梢淡淡一挑,“怀疑老夫?” “三爷可没被丁景澄逐出师门。” 秦三爷耻笑一声,“在青连天,老夫是刀魁岳丈,但在圣教,老夫什么都不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道理,老夫莫非不懂?” 范书楠琢磨几分,也觉得秦三爷委实没有干这事的理由,便喃喃自语:“孟婆被萧远暮打得落荒而逃,命都快保不住了也要擒羊舌殷……是因为察觉到舞红了吗?” 秦三爷神情微冷,“最近几年,蜀地黑市偶尔会有舞红出现,圣教因此查到此事不足为奇,但既然绑走羊舌殷,明显就是想分一杯羹……不如合作?” 范书楠捏了把土,摇摇头,“我们和青连天合作,是因为青城后山的土质适合培育舞红,但和圣教合作,他们给不了我们什么东西,更是无异于与虎谋皮……风险太大。” 秦三爷不再言语,默然望着面前田,片刻后才道:“此事暂且不提,还是当以杀了赵无眠为第一要务,他目前只是想单人独刀与丛云打擂,但若是舞红的事暴露在他面前,那来的那就是朝廷的军队。” “苍娘娘与孟婆遁走,赵无眠疑似与萧远暮关系密切,如今有太玄宫宫主在侧,不好杀……” 话音未落,秦三爷便淡淡抬手,“赵无眠是未明侯,他若真与萧远暮关系密切形影不离,可就彻底完了,难道天子会容忍他与反贼头目来往甚密?青城山不知有多少江湖人盯着,在这里,萧远暮即便出手,也不可能正大光明站在赵无眠这边,” 范书楠眉梢一蹙,“将他引到青城山杀?” 秦三爷颔首。 “在他与刀魁决战前,还是决战后?” “自然是决战前。” “三爷就这么怕刀魁输?” “因为输不起。” 范书楠沉默片刻,继而偏头对旁边下人道:“爹现在到哪儿了?” “前几日就给了信,料想再有几天就能到青城山。” 秦三爷不免一愣,“令尊要出马?” 他好歹与范家合作这么久,知道九黎内部虽由五大氏族掌控,却也有高下之分,势力大者,被称为‘上三家’……而范家虽然也在其列,但全靠范书楠他爹一身实力。 九黎本身并没有九钟,能不能沟通天地之桥全靠进窥天人,因此满打满算,除了范书楠他爹,就只剩个八十多岁高龄的老族长。 但九黎部族不是江湖门派,不全是靠实力说话,而是靠蛊毒,靠底蕴……什么是底蕴?对于目前的范家而言,舞红就是底蕴,只要将舞红彻底培育成功,舞红丹成,那九黎基本便可成范家的一言堂。 而目前,范家只能算是九黎的‘红棍’,也就是打手……毕竟在范书楠他爹沟通天地之桥前,范家在五大氏族内向来平平无奇,全靠祖宗余荫,跟凑数的也差不了多少,论底蕴确实比不过其他四家。 范书楠微微颔首,眼神极冷,“舞红的存在绝不能被朝廷知晓。” “赵无眠若死在青城山,朝廷不可能不查我等。” 范书楠淡淡一笑,“唐微雨的妻子若没有九黎蛊,不出几个月就得死……他有求于我,纳了投名状,杀人的事交给峨眉,事后朝廷若要查,唐微雨一人担下即可。” “他凭什么?”秦三爷眉梢紧蹙,“他若将我们供出来……” “就凭我们能拿出九黎蛊,救他妻子一命,唐微雨那个人,武功在一众武魁高手中称不上前列,但的确是个痴情儿,谁就救他妻子,他就为谁办事。”范书楠摇摇头,“而且唐微雨可不知舞红。” 此时旁边有人不由疑惑说话,“只是为了杀个赵无眠,竟要出动两位武魁高手,怕是有点过了吧……而且他可能打完刀魁就走了,根本不会来后山查舞红,我们何必凭添风险呢……” 范书楠无奈摇头,“赵无眠从年前横空出世,来来往往干了多少大事?跟未卜先知似的什么都能提前察觉……我们范家与他梁子已经结下,不可能善终,不借着这次机会将他碾死,难道还要放虎归山,等着他什么时候来将我们连根拔起吗?” 这话倒是没说错,赵无眠这次没空处理九黎的事,日后也会找机会拔了他们。 因此范书楠已经在心底暗暗做好准备,即便暴露舞红也得杀了赵无眠……舞红没了,还能再找地方培育,但若是放虎归山,害的可就是整个家族。 “唐微雨加上令尊……两位武魁级别的高手,当初太原乌达木与归一真人,枪魁一战,怕也不过如此。”秦三爷沉吟少许,“除非萧远暮搅局,否则这次定能杀了他。” 闻听此言,范书楠稍显无奈,根本搞不懂为什么萧远暮会突然出现在龙泉岛……武力到了萧远暮这个级别,拿她根本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赵无眠来青城山时,萧远暮不在身侧。 舒缓晴朗的天气在成都维持半天,便被一阵细细密密的小雨取代,古街一片湿润,淡淡水雾开始弥漫。 赵无眠与萧远暮并未在苍楼分舵久留,此刻蜀地多事之秋,两人身份敏感,不宜多见面,简单交流了下彼此计划便离去。 赵无眠倒是很想与沈湘阁单独聊聊,亲亲抱抱,但萧远暮在侧,他也不能和沈湘阁过于亲密。 离开分舵,眼看下雨,赵无眠问苍楼讨了一柄伞,与萧远暮同撑一把。 醉离人来往客人并不少,以两人听力,能隐隐听到不少交谈。 “嘿,羊舌丛云倒是血性,龙泉一战后,当场就在青连天的擂台上打起地铺,就等着赵无眠来。” “当时三大妖女抢人,貌似是萧远暮赢了……赵无眠应该已经被擒去太玄宫了吧?这时候还怎么和刀魁打?” “当时太乱,谁知道萧远暮有没有得手……若是擒住还好,但要是两人一块同游,这事儿传了出去,朝廷定然脸面无光……啧啧啧,堂堂未明侯和反贼魁首交往甚密,天底下还有比这荒唐的事吗?” “得了得了,说这些都是虚的,想的脑壳痛,我就想看血流成河……羊舌丛云都表态了,赵无眠总不能继续拖延……去青连天等着准没错。” “也是,走走走,青城山离成都不足百里,几天功夫就能跑到。” 萧远暮走在街上,默默听着行人交谈,片刻后才道:“你我在外的确不可和睦相处,否则你那女皇帝若是不做点什么,那她就坐不稳这皇位。” 赵无眠稍显有趣,“你是在为她考虑?” “是在为你考虑。”萧远暮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来,你能有今天的地位,不容易,二来,等你恢复记忆,决意与本座反离复辰,那此刻的身份也很有用……于公于私,都当如此。” 赵无眠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就算是为了让洛朝烟安心,他也不该和萧远暮太亲近……洛朝烟为了不让赵无眠被萧远暮拐走,甚至都把太后派过来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青城山?” 萧远暮话音刚落,便看赵无眠转头来至一处摊贩前,“两份酥锅盔,谢谢。” 萧远暮偏头望着他的背影,稍显无奈,微微摇头……这个人真是一点没变。 赵无眠一只手把着伞柄,另一只手拿着用油纸包裹的锅盔递给萧远暮,“尝尝,蜀地正宗锅盔,听说越是路边就越正宗。” “正宗或不正宗,根本无关痛痒,好吃才重要,便如武学,不论师承何处,江湖归根结底就是‘横竖’二字,能打赢就行。”萧远暮接过,小口咬了下,一边咀嚼一边道。 两人走在一起,还真就像是一对父女。 “好好好,快吃吧。”赵无眠也咬了口,香脆表皮瞬间在嘴里炸开,他口中则道:“你只要不变大,谁也不知你就是萧远暮……我和羊舌丛云比武时,你别出手就行。” “我也不能出手,不然就得死……我还不想死。” “是因为还没和我成亲吗?” 萧远暮抬眼斜视着赵无眠,“你知道你刚和那个沈家小姐亲过吗?现在别和本座说这种男女之事的话。” “那什么时候能说?两天后怎么样?” 萧远暮拿赵无眠没办法似的移开视线,咬着锅盔,懒得搭理这话,转而道:“你不用暗戳戳地试探本座能待多久……等拿到展颜簪再说吧。” 小心思被萧远暮揭穿,赵无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而便看萧远暮继续道:“在与羊舌丛云厮杀前,最好去后山一趟,否则等你打完,可就不好潜入。” “为了找舞红?” “不……是为了找墓。”萧远暮粉嫩小巧的红唇一口一口咬着锅盔,腮帮子微鼓,让赵无眠多看了她好几眼。 “墓?” “你是酒儿姐姐的养子,而酒儿姐姐的亲生父亲,当年的辰国太子,最后便是葬在了青城山后,你也该去祭拜一番。” 赵无眠微微一愣,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此事,“没将墓迁出来吗?” “入土为安,不宜妄动。”萧远暮微微摇头。 赵无眠点点头,默默记下,旋即道:“后山防卫森严,等我与羊舌丛云交战那天,想必防卫能空虚不少……先让太后代表朝廷去擂台那儿约个时辰,我先去后山一趟祭拜,顺便查查舞红的事,再找羊舌丛云一较高下,如何?” 萧远暮默默咬着锅盔,稍显出神,这计划与十几年前一般无二,赵无眠还是那个赵无眠,她也还是她……但为何事态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世事难料。 出神间,萧远暮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便被赵无眠用指尖轻轻戳了下,“你有听我说话吗?” 萧远暮回过神来,拍开赵无眠的手,“没大没小,戳什么戳。” “我现在不是你爹吗……” 萧远暮冰冷的目光射来。 赵无眠老实闭嘴,等回了别院,将计划与姑娘们说了一通……在谈计划时,太后一直有意无意瞥着萧远暮。 萧远暮的锅盔还没吃完,坐在椅上,双腿凌空,根本不看太后。 洛湘竹没太后那么多想法,想了想后,便拉了拉赵无眠的衣角。 我和你一起去后山。 “后山定然有范家的高手,你也去,怕是不妥当。”赵无眠知道洛湘竹的意思,轻声道。 洛湘竹抬手从自己的发鬓中摘下一枚簪子,放在赵无眠手中。 意思是‘展颜簪’。 赵无眠这才想起洛湘竹因为绛珠玉的缘故,可是能感知到其余琉璃四玉的……若是展颜簪不在羊舌丛云身上,而是被藏在了后山什么地方,那有洛湘竹在,明显好找许多。 他微微颔首,不着痕迹将带着郡主幽香的簪子放进袖子里,口中则道:“那就我,萧远暮,郡主一起去潜入后山,太后则带着大内高手们去山前与羊舌丛云宣战,师父,苏小姐你们和太后在一起,贴身护佑,太后容不得半点差错……” 计划很清晰,但在场的姑娘没一个人听赵无眠说话,全在看赵无眠那偷偷藏簪子的小动作。 姑娘给簪子,那就是芳心暗许的意思……赵无眠这是想干嘛? 洛湘竹偷偷瞥了眼赵无眠的袖子,又连忙收回视线……想要回来,又不好意思。 但慕璃儿,苏青绮与萧远暮都盯着赵无眠看,他只能默默将簪子从袖子里拿出来还给洛湘竹。 萧远暮收回视线,倒是觉得有趣,对赵无眠笑着说:“当初本座与你来成都,在街边见过洛湘竹的马车,与她还对上视线……如今一晃十数年过去,还是我们三个人……往日如今朝啊。” 洛湘竹眨眨眼睛,继而恍然想起,又把赵无眠送回来的簪子放进赵无眠手中,口中‘呜呜’说着什么。 当时洛湘竹之所以在人群中多看赵无眠一眼,就是因为察觉到赵无眠身上的展颜簪,但那时候的她还小,没有琉璃四玉,九钟之类的概念,因此只当那是错觉。 但此刻经由萧远暮提醒,她当即回想起来,俏脸一时有点兴奋,她与赵无眠小时候居然就见过。 她小跑着拿起赵无眠挂在墙边的斗笠,盖在自己的小脑袋上,单单露着下半张脸,继而挺直腰杆,做出不言苟笑的模样……这是在模仿赵无眠当初的样子。 赵无眠望着兴奋起来的洛湘竹,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她好可爱。 他再度悄悄将簪子收进袖口。 敲定计划后,几人也没再多言,简单收拾了下,便坐上马车,离开成都,朝青城山而去。 一则消息则由大内高手们转达出去。 三日后,未明侯将会抵达青城山,与羊舌丛云一决雌雄。 —————————— 上一章的标题本来是‘萧目前犯’,但不知为什么为删了……这种标题都不行吗? 还是说我被举报太多,所以比较敏感? (本章完) 第278章 你喜欢本宫吗? 第278章 你喜欢本宫吗? 成都以南,百里开外的峨眉,唐微雨领了范书楠命令,已经动身去了青城山。 峨眉上下的石门也修缮完毕,但赵无眠当时从山间一路打至山下,石阶大都损毁,这活儿一样需要工匠们修修补补,因此半月来峨眉山一直叮铃哐当,好不热闹。 入夜,工匠们提着工具匣在峨眉弟子的招待中上山歇息,山间屋舍连片之地,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而在山道石阶处,石灯台尚未修好。 夜间昏黑,细雨落在林中沙沙作响,烟雨朦胧,淡淡水雾弥漫山间。 吱吱———— 不知名的小虫在夜间啼叫,此刻春季,兴许是在找配偶。 有一看上去不过三十岁上下的人站在尚未完工的石阶旁,身着青黑衣袍,披着绣有僧纹的黑底金纹披风,披风的边边角角布有剑痕刀疮,破破烂烂,只到腰间,衣衫凌乱之余又带着几分江湖浪子的洒脱韵味。 透过随风轻晃的披风,可见腰间斜跨着的一柄狭长仪刀,以及几串用以卜算的铜钱。 佛道两家的特征,都能在此人身上看到,倒是古怪。 江湖浪子默然望着石阶上的打斗痕迹,在脑海中临摹着赵无眠与唐微雨的厮杀细节。 踏踏———— 便在此时,有脚步声混杂着细雨落林的沙沙轻响中,传入江湖浪子耳中。 他眉梢轻佻,侧眼瞥去,一道人影在山间水雾中缓缓显露身形。 一位体型颀长的江湖客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背着用黑布包裹的两截长兵……这两截长兵形似双节棍,黑布连在一起,明显成一体,想必是一杆长枪,只是中间断开用铁链相连,内合暗扣,使用时再嵌合即可。 只是一人一枪,拾阶而上,周围瞬间死寂无声,叫春小虫不敢啼叫,偌大山林寂静的可怕,只剩下沙沙的落雨声。 单凭着气势与压迫感,便知此人绝非凡俗之辈。 枪乃百兵之王,俗话说单刀进枪,九死一生,但江湖上最有名的枪客,乃枪魁陈期远……江湖浪子见过,甚至还与他喝过酒,知道陈期远有多吊儿郎当……此人不是陈期远。 面对枪客那好似千军万马的压迫感,江湖浪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打破死寂,“阁下来峨眉找谁?” 蓑衣枪客淡淡抬起脸,斗笠微斜,自下而上瞥着江湖浪子,沉默片刻,才道:“你是唐微雨?” 江湖浪子煞有介事垂首打量了自己一眼,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行走江湖居然会被人认错,他哑然失笑道:“在下莫惊雪,当今武林,应当少有人不知此名……你是异邦武者?” 蓑衣枪客眼神动了动,他的确不常走江湖,但不可能不识此名。 “幻真阁阁主莫惊雪……倒是起了个女儿家的名字。” 范家与青连天合作多年,牵桥搭线下,也与幻真阁熟悉不少,就算是蓑衣枪客的次子范离,当初也跟着宁中夏等人去了京师。 但实际上,蓑衣枪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湖浪子,这才一眼没认出。 “出身在雪天罢了,陈年旧事,不值一提。”莫惊雪收回视线,打量了几眼蓑衣枪客背后的兵器,右手淡淡撩开披风,握上仪刀刀柄,“那……阁下可是要杀我?” 蓑衣枪客瞥向仪刀,这兵刃长度丝毫不下苗刀,江湖上用此兵刃者,极少……不过行走江湖,遇上什么使用奇门兵器的武者也不奇怪。 “在下范无城,出身九黎,与阁下非但没有仇怨,按理说还合作过几次。”他淡淡摇头,继而想起什么,眉梢轻蹙问:“听说阁下与羊舌丛云关系不错,如今他欲与赵无眠决战青城山……不去看看?” “赢也好,输也好,我不感兴趣,那是他的事。” 范无城哑然几分,而后才道:“赵无眠可杀了幻真阁不少人。” “那又如何?被杀是他们没本事,武艺不到家,怨不得人,江湖人向来看的都是‘横竖’二字。”莫惊雪相当无所谓,随口一笑, “但若让我恃强凌弱,去杀一个连沟通天地之桥都没有的武者,愧对此刀……但仇怨也确实在这,等赵无眠沟通天地之桥后,我自会砍了他的首级。” 范无城沉默几秒,早便听闻幻真阁的人大多从心所欲,性格古怪,今日所见,果真名不虚传……仇怨都深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想着等赵无眠沟通天地之桥再杀。 不过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大多如此,都有自己的怪癖,哪怕在常人看来很难理解,但这就是他们当初用以突破的‘道’。 但以莫惊雪在外传闻来看,他今天说要等赵无眠沟通天地之桥,可能明天想法一变,又想杀他……根本说不准的。 范无城可没这怪癖,他的次子范离死在赵无眠手中,嫡长子范书楠现在还在青连天与赵无眠斗智斗勇……难得赵无眠出京,身边没太多高手护佑,此时不杀,再想杀可是不知要等多久。 他便也垂首看向刀痕,心底估算着赵无眠的真实实力。 范无城在九黎内可谓天纵之才,四十多岁便已进窥天人,沟通天地之桥,就算是在九黎族内也是百年难遇……他可没有唐微雨打赵无眠时的那些心理负担,该杀就杀。 由他出马,称得上一句杀鸡焉用牛刀,但赵无眠风头太盛,就算是当初的草原国师乌达木在他手中也吃了瘪,不能不小心,按理说,他在族内还有要事需要处理……但此刻也都顾不上了,还是先杀赵无眠为妙。 莫惊雪淡淡笑了声,也没再多言,转身离去……他来此,只是听说赵无眠越级打了唐微雨,这战绩都快赶上当年萧远暮鄱阳湖诛杀老枪魁一战了,这才过来瞧瞧真假,如今看过,对赵无眠的实力有了底,自然无需多留。 青城山下,有一小镇,名为都江镇,靠着青连天的庇护,这镇子规模虽称不上太大,却也向来安稳。 这个月托未明侯的福,来来往往不知多少江湖客途径此镇,打尖住店,买酒吃饭,甚至还想银子买份能进青连天观战的路子……这可把镇子里的百姓笑开,做生意能赚钱,搞些骗人把戏的……也能赚钱。 三教九流,五湖四海……行侠仗义的大侠是江湖,尚义任侠容貌绝世的美人是江湖,这些偷鸡摸狗,脏黑套路的,也是江湖。 小雨让老街遍布湿意,闲汉坐在街边,三两成群聚在一起,烤着火炉,炉子便是热气腾腾,满是辣油的串串,不时抽口旱烟,再吃片肉,舒畅的龇牙咧嘴。 咕噜噜———— 有车队在雨中碾过老街积水,周围护卫骑着高头大马,让街边闲汉都是眼前一亮。 这车队人数约莫二十几人,但大部分都是女子,一个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提刀带剑,一副江湖人做派,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因常年练武而保持极好的身材。 “这是哪个全女门派的人?” “不清楚……江湖有什么门派全是女的?” “好像没有,也就是苍楼沾点边,大部分都是妖女……但也不是没有男弟子。” “马车上有商会旗号?呸,什么满脑肥肠的色胚掌柜?出门做生意还专门带一群女护卫。” 赵无眠骑着马,走在前列,与沈炼低声交谈:“魏和同你调教如何?可是能信了?” “放心吧侯爷,这半个月过去,保准他所说不敢有半点假意。” “我对青城后山的地势不甚熟悉,他与羊舌丛云关系甚密,稍后让他给我画份防卫图。” “他一个江湖汉子,画功恐怕……” “太后,湘竹郡主,苏小姐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让她们帮忙吧。” 沈炼神情古怪几分,这几个女子,无论谁的身份都不适合干这事……也就未明侯敢这么使唤了。 此时,方才碎嘴闲汉,上前几步,朝车队拱手,笑问:“近些日子来此处的江湖客多如牛毛,诸位可是要个引路的,不多不多,给我一两银子便足矣……” 谁要是信他,那早在初出江湖的时候就死了。 呛铛———— 一柄刀直接架在他脖子上,沈炼冷眼看他,“滚。” “嘿,好猖狂的过江龙!”那人一愣,但也不带怕的,眼神微冷便准备招呼弟兄给这商队 嘭嘭嘭———— 车厢外打起来,太后掀开车帘好奇瞧来,赵无眠没搭理几个九流贼子,骑着马来至窗旁,低声道:“人多眼杂,南儿还是别露面了。” “怕什么……都到了青城山下,稍后本宫就得以太后身份上山,再者侯爷在这,谁能伤我?” 两人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因为打斗,有人朝这看来,瞧见太后,皆是眼神惊艳,后眼看她小手轻挽窗帘与马车外的赵无眠窃窃私语的模样,便好似一位江湖少侠护送世家夫人,两人却暗暗倾心……神仙眷侣,江湖佳话之感跃然眼前。 魏和同被五大绑在一间马车内,此刻听到外面打斗,当即动了动,看向坐在他旁边的燕九。 燕九自然也带着妻眷与赵无眠一同来了都江镇,闲的无事也便帮忙看守魏和同,便拉开他嘴上封条,“有事说事,别扯虚的。” “嘿,那是六子,从小就在这儿投机倒把,老子认识,但他不是普通闲汉,是秦三爷埋在附近的暗桩。”魏和同被憋的够呛,但他这么多天已经看出来赵无眠根本不吃溜须拍马这套,因此直入主题道。 燕九眉梢紧蹙,“秦三爷居然还在镇子里有暗桩?” “靠着秦三爷吃饭的人可不少,也都勉强算是他的人,秦三爷得罪不少人,肯定得防备着点,六子闲的没事儿来找茬,不简单……要不让我下去交涉交涉,指不定能套出点什么东西。” 燕九没搭理他,反手给他嘴封住,继而下了马车与赵无眠悄声说了几句。 赵无眠沉吟几分,微微颔首,“让他去吧。” 燕九点头,转身上了马车去解魏和同的绳子,“未明侯给你第一份活计……好好干。” “得嘞!” 雪枭站在车厢上,眯着眼睛,歪着毛茸茸的脑袋……燕九你怎么好像成赵无眠的手下了? 赵无眠让沈炼与燕九带着魏和同与这所谓的六子交涉,他则骑着马先找了个客栈歇息……都是未明侯了,确实无需事事都自己干,沈炼等人都是老江湖,对于这种套情报的工作也是得心应手。 租了几间别院,姑娘们下马车呼吸新鲜空气。 萧远暮个儿太低,下马车时称得上是跳下来,她望着镇旁那青翠欲滴,高耸连天的山脉,眼神渐渐带上几分追忆与复杂……没想到与赵无眠再临青城山,会是如今这样。 慕璃儿准备了披风给洛湘竹围上,就跟女儿要去上幼稚园似的小声对她道: “范家与秦三爷不可能不对后山有所布置,甚至他们不知从哪儿找个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埋伏都不足为奇,你此行跟着师弟上山,切记乖乖听话,真遇见危险,往萧远暮怀里钻也好,看在无眠的面子上,她不可能不护佑你。” 洛湘竹知道后山防卫肯定不简单,心底也有点紧张和害怕,小脸红扑扑的,脸色稍显紧绷地点点头。 “要是想如厕,也别害羞,直接告诉无眠,他不会笑话你的……额,算了,你今晚别喝水了。” 洛湘竹小脸当即浮现几分羞涩与尴尬……在赵无眠面前,她就算真想如厕,也会憋着的。 太后瞥了萧远暮一眼,继而拍了下慕璃儿给洛湘竹围披风的小手,“明天才去,今天还需休整一晚,你絮絮叨叨说什么呢。” “湘竹不是你徒弟,你当然不着急。” 紫衣拉起袖子,遮在头顶,挡着小雨,美目自袖子下,抬眼望着不远处那笼罩在烟雨中的青城山,柳眉轻蹙……舞红就在山上?真想拿几朵研究研究。 苏青绮与赵无眠风雨同舟许多次,也便不如何在意此次潜入,只是从袖子中取出一册小本本,笑了笑,“萧远暮……” 萧远暮斜眼看来。 苏青绮默默改口:“师父在武道上的见解的确非同小可,这一月我将武道所获尽数写在上面,公子帮我瞧瞧可有不妥之处?” 赵无眠接过小册子,缓缓拔出腰后伤竹剑,照着册子上的东西与苏青绮在院中演练……其实就是苏青绮与赵无眠不言自明的小情趣,两人从第一次相遇后便时常如此交流武道。 众女进了屋子,很快入夜,沈炼等人才带着魏和同回来,微微拱手,道:“六子的确是领了秦三爷的命令,盯着进镇之人,靠着这法子彻查每个入镇者,有什么情报都需如实上报。” 赵无眠眉梢轻挑,“这么简单?” 魏和同眼看自己有了发挥之机,当即上前一步表现道:“不止,他们明显是想用请君入瓮之计,挑衅侯爷,再不动声色用几副铠甲让侯爷顺着他这条线往下查,最终查到青城后山……” 说着,他放下手中箱子,哐当一声,内里尽是些甲胄。 大离不禁刀剑,毕竟想禁这玩意儿纯属痴人说梦,除非和江湖硬碰硬打到底,但铠甲便不同,一旦量产,再将后勤的事解决就能拉起军队,这可就了不得。 按照大离律,私藏甲胄只需十副便足矣砍头……不过只是用来收藏的话,一两副铠甲也不会和你计较。 赵无眠朝箱内打量几眼,的确是盔甲不差,但不多,也就两副。 此刻沈炼蹙眉问:“秦三爷与范家有那个胆子私藏几百上千副铠甲?” 赵无眠微微摇头,“这是用来引我上钩的东西,若他们真敢私藏甲胄意欲培养私军,便与造反无疑……若真是如此,就该派兵上山,他们没那么傻,因此即便我真去了后山也找不到什么铠甲。” 这是建立在赵无眠知晓这是请君入瓮的前提下,才能做出的推断,倘若他此前对此一无所知,查到铠甲,线索又指向青城后山,的确会潜入上去查查这到底怎么回事……不过秦三爷这计算是白搭,赵无眠本就打算上山一趟。 琢磨间,沈炼又琢磨几分,道:“在我们来之前,街上有起命案,好巧不巧,就在今天……会不会也是秦三爷的布置?” 赵无眠轻叹一口气……妈的一进这镇子,就跟踩进蛛网差不多,仿佛四面八方都有阴谋诡计围绕着他。 虽然赵无眠本身不怕,但还是有点恼火……这秦三爷也好,范书楠也罢,也就会躲在暗处悄悄算计他。 妈的,等见了那两人的面,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死。 “带我看看。” 此时一直旁边默默听着的太后当即来了兴致,满眼写着‘出去玩’,轻轻推了推赵无眠的小臂,“本宫也去本宫也去,同侯爷一起查案。” 这事儿算苏青绮的专业,按理该她去,可她才刚准备开口就被太后截胡,小脸顿时浮现几分莫名,想说要不一起去,结果便被萧远暮叫住,“你过来,为师有话对你说,查案这种小事让赵无眠去办。” “哦……”苏青绮提着剑来至萧远暮身侧,“作甚?” 萧远暮摇着团扇,转身进屋,坐在椅上,随口道:“那女人有话对赵无眠说,你看不出?” “啊?”苏青绮愣了下,“太后能有什么话和公子说……” 她眼底浮现几分不可置信,想起赵无眠向来喜欢些刺激的,都骑师蔑祖了,那秽乱后宫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即有些牙痒痒,“我一直将太后当长辈,她居然抢我男人?” 萧远暮用团扇在苏青绮脑袋上轻拍一下,“你想多了,她想必是想谈谈赵无眠在太玄宫与朝廷间该如何抉择……跟男女事没什么关系,赵无眠就是再烂桃,也不至于连当朝太后都勾搭上吧?” 实际上太后的确如萧远暮所言,一和赵无眠离开客栈,便收敛起那份兴奋的模样,转而神情带着几分正经,“赵无眠。” 太后很少叫赵无眠的名字,但每次叫,定是说正事。 “恩?”赵无眠偏头看向太后。 太后虽然与苏青绮都穿着颜色近似的青裙,但一举一动极富熟女风韵,即便苏青绮的身材也很好,但与太后相比,还是能一眼看出一位是小姑娘,一位是熟美夫人……无关身材,单靠气质。 此刻太后撑着柄油纸伞,宛若江南贵夫人,款款走在身侧,但风韵面容没什么表情,低声道:“等侯爷取回展颜簪,是想同本宫回京,还是想同萧远暮离开?” 赵无眠微微一愣,这个问题其实还真把他问住了。 展颜簪是赵无眠以前送给萧远暮的东西……与定情信物没有两样,若是得手,肯定是要还给萧远暮,之后自然就该与苍娘娘联系,图谋偷出琉璃灯,找到错金博山炉。 而错金博山炉是辰国国宝……也算萧远暮的东西,从赵无眠的私心上讲,肯定是想把这九钟还给萧远暮,也算物归原主,更是了结酒儿的一件执念。 因此赵无眠接下来的行动,最好是跟着萧远暮一起去江湖搜寻九钟……毕竟错金博山炉不可能在京师,赵无眠何必再回京师一趟,多跑两千里呢? 直接待在外面找九钟得了,如此最有效率。 赵无眠没给太后说过琉璃灯的事,但这并不难猜,太后并不笨,事实上她就是对此有所猜测,才会在此刻问这个问题。 恐怕她心底甚至还有点害怕……也就是怕等明天赵无眠与羊舌丛云打完后便直接跟着萧远暮离开,甚至都不给和她单独相处,聊聊此事的机会。 太后的确是如此想的。 赵无眠沉默几秒,而后才安慰太后道:“我答应了圣上,解决此事就回京,也答应了太后,护送您来此,就要护送您回去……我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太后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眼前古街,没什么情绪的眼神,渐渐带上几分茫然,她问:“你送的了本宫这次,难道还能送的了一辈子?” 这话有点暧昧,但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的意思……太后问的比较婉约,她真正想问的,是赵无眠这次回了京师,那以后还能次次都能回京师吗?也即赵无眠难道次次都会选择朝廷,选择洛朝烟吗? 因为赵无眠本身还没找回记忆,所以这事儿还没有摆到台面上,但自从龙泉岛上,萧远暮现身后,赵无眠每每与她对视,每每与她谈话,萧远暮言谈举止间,随意显露而出的那对于赵无眠的熟悉感,无时不刻不都在宣告一件事。 赵无眠本就是太玄宫的人,是萧远暮这边的……你们朝廷一方,洛朝烟,太后,洛湘竹,紫衣之流,才是后来者。 现在只是因为赵无眠没记忆,才暂时念在感情上与你们站在一边,但等他恢复记忆后呢?你们焉能赌赵无眠不会念在反离复辰的责任,念在酒儿的养育之恩与萧远暮的情,将刀尖对准朝廷? 太后敢赌吗?她不敢赌,她甚至没有自信。 赵无眠即便失忆,也与萧远暮感情深厚,那等他恢复记忆,真要面临两难之选,他会选谁? 太后很想告诉自己,赵无眠重情重义,不会做出对不起朝廷,对不起洛朝烟的事……但她认为,赵无眠与萧远暮,与酒儿的情,恐怕要深过他对朝廷,对洛朝烟。 至于未明侯这种名利……太后知道赵无眠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情。 太后绞尽脑汁,竟是浑然想不出等赵无眠恢复记忆后,凭什么还站在她们这边? 赵无眠与洛朝烟,紫衣有情,难道就对萧远暮,对酒儿没情吗? 她们与赵无眠年前相识,至今不足半年,而赵无眠与萧远暮可是从小长大,酒儿更是将他养育成人。 青梅竹马,男女相恋,养育之恩,都压在赵无眠心底那个‘朝廷与太玄宫的天平’上。 因此太后茫然了,害怕了,随着她眼睁睁看着赵无眠与萧远暮的相处细节,望着他与萧远暮彼此对视时眼底的笑意,心底满是慌乱。 赵无眠怎么能跟萧远暮而去呢?他若是站在太玄宫那边……她,她又该怎么办? 太后恍惚间,眼中又浮现当初赵无眠抱着她,满脸是血,回首问他要不要陪她一起出宫的画面。 未来有朝一日,赵无眠与她会刀兵相向?一想起这画面,太后心底便有股想哭的酸涩。 她对赵无眠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甚至倘若不是因为洛朝烟与沈湘阁,倘若不是因为她已经二十八岁,是赵无眠的长辈,那早在当初赵无眠抱着她冲杀出宫时,太后便会对他暗生情愫。 若是要为赵无眠心中那杆天平增加筹码,那她,她…… 赵无眠沉默几秒,琢磨着该如何安慰太后时,却听‘噗’的一声,太后扔下手中油纸伞,推着赵无眠的肩膀,将他按至街边巷子内。 继而握着赵无眠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团儿上。 “你,你喜欢本宫吗?若,若是你对本宫有意,那,那本宫其实心底对你,并非没有一丝男女之意……” 油纸伞摔在地上咕噜噜转了个圈,最后扇面卡在巷口的两面墙壁之间。 (本章完) 第279章 打胶 第279章 打胶 沙沙———— 古旧老旧,细雨倾泻,街上行人来去匆匆,都在谈论着明日未明侯与刀魁一战,没人注意一旁的小巷子中,男女贴身。 呼——呼—— 赵无眠就算再聪明,也想不到太后居然会来这么一出,不免愣了下,但手掌被太后小手按着陷进青裙团儿之内,掌心传来那令人心醉的绝妙触感,还是让他本能得呼吸急促几分。 师父,苏小姐皆是身材很好的女子,但就如九曲回廊,朝露雨般,上也好,下也好,细节与感触都截然不同,便是太后也是如此……更别提两人的身份差距。 和慕璃儿不同,赵无眠平日里是真把太后当长辈看待,再怎么说太后也是沈湘阁的姑姑,洛朝烟的母后,压迫感十足,虽然两人之间说过许多荤话,但赵无眠心知肚明,太后对他绝无男女之意,爱玩爱闹只是单纯把赵无眠当女婿捉弄…… 太后把他当女婿,他也把太后当岳母。 但越是如此,此刻掌心传来的触感,便愈发挑动着赵无眠的神经与道德观。 一股被岳母壁咚贴贴的禁断感,不知比慕璃儿要强烈多少倍。 太后也是第一次被男人碰,要说心底毫无紧张,那是绝无可能,但身为太后那股母仪天下的上位者气度与威严,还是让她保持神情平和,宛若二十岁少妇的绝美容颜在巷子内的昏黑光线下,依旧煜煜生辉。 巷子狭窄,两人贴的极近,赵无眠难免有反应,太后感觉出来,便又如往日那般开玩笑地打趣道:“侯爷居然真对本宫有所兴致……是因为苏小姐满足不了你呢?还是因为侯爷本来就是潜藏色心已久……” 说至最后几个字时,太后嗓音含春,眼中带媚,又将赵无眠的手用力按了几分,此刻已经彻底陷进衣裙。 饶是赵无眠,此刻也被此举搞得脑中一阵晦涩,难以思考,一时之间居然都没猜出太后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做这种事,不由问:“太后……意欲何为?” “本宫今年二十八岁,久居深宫,时常会因各种各样的小事感到寂寞,哪怕是在侯爷看来难以理解的事……若非如此,又怎么一直想着出京游玩?”太后此话半真半假。 也即这话是真的,但不是她此刻干这事儿的理由。 于公,太后认为自己哪怕是为了洛朝烟,沈湘阁,朝廷,都该‘牺牲’一下,竭尽所能让赵无眠心中的天平偏向朝廷。 若是其他人,绝无可能让太后做到这种份上,她并非水性杨的女子,不可能因为天赋武功,权力地位,容貌情话这种浮于表面的东西委身于谁,但赵无眠不同……太后虽然将其压抑极深,深到没一个人能看出来,但并非没有一点情。 当初他带着太后夜闯大内的经历与最后那句话,已经叩进太后的心底,掀起丝丝涟漪。 实际上,赵无眠结识的女子都是如此……唯有情才是根源所在。 只是对于太后而言,要说全身心喜欢这个男人,想必还不至于,太后并非目无礼法,但此刻作为用以说服自己委身于赵无眠的理由,其实是够了。 赵无眠的心跳不免加速,手掌动了动,太后不由轻咬下唇,本就敏感的凤躯,需要强忍着才不会在此刻发出丢人的声音,但她的语调带着往日的轻快,“今晚……侯爷来本宫房间吧……我们来做你与湘阁,圣上都没有做过的事……” 说着,太后回忆了下自己当初从赵无眠身上搜刮出的几本小黄书,里面好像是这样做的…… 太后一只小手按着赵无眠的手背,另一只小手则向下探去…… 太后手儿的触感,也与苏小姐,师父有所差别,技巧更是生涩…… 但心理上的快感却无以比拟。 但赵无眠就是再迟钝,结合他此前与太后聊天的内容,便知太后此举究竟是为什么。 他摇头拒绝。 太后神情不免一愣,“和本宫这种二十八岁的老女人……果然让侯爷感觉很不舒服?心底作呕?” 她虽然在说这种自轻之语,但熟美面容稍微歪着,神情好奇之余带着几分无所谓,反而手上动作已经开始缓缓熟络……显然,这话她只是随口一问,心底也不当真。 赵无眠也知道,但太后此刻的表情与动作,还是让他不免产生一股自己是‘负心汉’的感觉……明明他此前与太后压根没什么暧昧的关系。 “侯爷不喜欢与本宫做这种事?”太后实际上是觉得自己的魅力受到挑衅,双手并用的同时,踮起脚尖凑上前,湿润的红唇轻啄着赵无眠的耳垂。 以她的容貌,身段,身份,如今这样主动……赵无眠凭什么能顶得住? 他要是能顶得住,太后可就真要自我怀疑了。 赵无眠实际上已经快顶不住了,他心底一直有股不用等到回客栈,现在就在小巷子里撩开太后裙子的冲动……但这是欲,不是情。 因此他压抑着心底的情欲,嗓音稍显干涩,缓缓道:“太后已经政治联姻了一次,错付十年……我不能让太后再政治联姻第二次,哪怕是和我,也不行。” 如果太后真想和谁成亲,那一定是她情至深处,决不能是因为想拉拢谁……赵无眠当初那么抵触苍娘娘用沈湘阁勾引他,缘由也是一样的。 姑侄两人,没道理为了什么所谓的宗门,朝廷就把自己委身于谁。 这种态度,决定了赵无眠是真心实意与姑娘们谈情,还是单纯把她们当做一件满足情欲与征服欲的工具……他显然是前者。 话音伴随着街头巷尾沙沙作响的微雨,缓缓流进太后耳内,最后沁入心尖……年前那夜被赵无眠掀起的波澜,随着时间与身份的压抑,已经渐渐消匿无踪,但此刻却那波澜却开始缓缓扩散,最终蔓延进太后整颗心。 她妩媚勾人的动作顿在原地,总是带笑的凤目不由缓缓瞪大。 噗通噗通———— 她原本平静的心跳也开始随着赵无眠此言缓缓加速。 太后紧紧抿住朱唇,想说些什么,却此刻心底却没由来的开始慌乱,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反而是……自己这是怎么了?萧远暮不过是赵无眠相处几天,自己居然就干出这种事……赵无眠会不会以为她是什么放浪形骸的女人? 细细想来,自己的确是唐突了……这种事,无论如何也该水到渠成才是,上来就想交欢……怎么?太后把赵无眠当缓解寂寞的面首,赵无眠把太后当发泄兽欲,满足癖好的工具? 不合适,怎么想都不合适。 太后想把赵无眠推开,整理衣襟发鬓,让他将今晚的事别记在心底,结果却发现……赵无眠这厮不仅还陷在团儿里不撒手,甚至,甚至还用她的手儿…… 太后当即了然,赵无眠这家伙,谈情说爱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抵挡不住她的魅力,这色胚……太后还一直以为赵无眠是君子呢…… 意识到这点,太后一直平静含笑的熟美容颜,不知怎的这才微微泛红,可以瞧见眼底深处的丝丝羞意。 这抹羞意与面颊羞红,就是有情与没情的区别…… 太后意识到自己脸上微烫,不愿被赵无眠看出,便压低声音,稍显咬牙切齿道:“之前在马车上,慕璃儿给本宫喝了酒,说是后劲儿大,本宫原先还不信,如今看来……有,有点晕。” 说着,太后当即没了力气,就瘫倒在赵无眠怀里,熟美面庞靠在他的肩膀上,凤目微闭,做出微醺模样。 本宫之所以做这些,都是因为慕璃儿强行逼她喝酒……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和男人亲密的渣女,你别多想奥。 这肯定是胡扯,但赵无眠知道太后已经给了台阶下,若是此刻还不收手与收刀,那他与太后怕是以后面都见不得……他心底其实还有点恋恋不舍。 此前是将太后当岳母,当长辈,但此刻碰了团儿,甚至太后的手还在帮他……宛若吃髓知味,初尝禁果,赵无眠心底也便不免开始对太后有些别样的念头……与面对慕璃儿那会儿的念头一模一样。 沈小姐的姑姑,师父的姐姐,圣上的母后…… 如果慕璃儿此刻在场,便会一脸感同身受的点头,是呀是呀,本来当初她对赵无眠也是毫无想法,但谁能想到紫衣给她下了毒,抱着徒弟蹭了一晚上,发生的事已经发生,开了这头,那再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如往日相处,纯属痴人说梦。 恩?等等,太后的手还在帮…… 赵无眠气血旺盛,体魄极强,依旧反应极大,而太后虽然跟喝醉似的故作瘫倒,可估摸是心乱如麻还是什么,一时之间都忘记了收回小手……还在练习收刀入鞘的技能熟练度…… 赵无眠不再开口,反而沉默,板着脸,太后故作微醺,给了台阶,肯定不能多话。 此刻入夜,下着小雨,气温微凉,但巷子内却一片火热,死寂无声……但还是有一点点古怪的吧唧声隐约藏在雨中。 太后半眯眼睛演了会儿戏便反应过来,咦?赵无眠怎么还不制止她?她手都快酸死了…… 这,这色胚是想让本宫帮他,打,打出来? 太后眨眨眼睛,心底顿时浮现一丝古怪,若是方才,太后别说是帮赵无眠打胶,就是回去后羞羞,她也有心理准备,只是内心深处难免抗拒与悲戚,自嘲她这辈子就是政治联姻的命……但是此刻,她心底反而觉得这没什么,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色胚…… 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醉意愈发浓郁,甚至嗓音都带上几分神志不清,宛若喝醉酒后不能自控的邪恶太后把住了无辜侯爷的命脉,刻意拉长的语调,“恩~侯爷喜欢本宫这样?” 赵无眠该怎么回答?答案,坦诚相待。 “喜欢。” “本宫以前在书里看了很多,但实践……还是第一次……”太后妩媚一笑,“就按侯爷喜欢的来,但侯爷也要满足本宫的喜好……” “……是绝不背叛朝廷吗?” “不,侯爷要不……”太后微醺俏脸不由带上一丝难言的兴奋,“骂本宫一句?” “啊?”赵无眠的情欲都快被这句话冲散,一脸茫然。 “本宫说什么,你就照做。” “……怎么骂?”赵无眠怎么可能想骂身边的女子?平时说句重话他都舍不得。 “想骂什么就骂什么……骂的凶狠一点。”太后的语气都快没有‘醉意’了。 “那……太后娘娘,你也不想本侯背刺朝廷吧?” 太后眨眨眼睛,觉得这话好像有点刺激,但又不是很直观,便蹙眉道:“侯爷没骂过人吗?这有什么杀伤力?” “骂不出口……” “随便骂点什么,语气凶狠一点。” “混账东西!” “好你个赵无眠!敢骂本宫!” 闻听此言,太后当即娇躯一颤,好似被赵无眠吓到,怒斥一声,宛若为了报复赵无眠,小手骤然加重力道与来回速度。 “嘶~”赵无眠不由一个激灵。 太后凤躯又抖了下,却看自己的手儿与青裙下摆瞬间污痕遍布。 此刻一激灵,赵无眠进入了短暂的贤者时间,顿骂自己才是混账东西,就跟打完便想删掉资源一般,心底顿生愧疚。 太后本就不愿政治联姻,只是没办法才对他示好,照理说自己方才就该掰开她的小手,义正言辞拒绝她才对……但自己又想让让太后帮他,太后为了朝廷,肯定是不敢忤逆…… 这是‘真·太后你也不想……’系列。 这肯定不妥,赵无眠双手轻托着太后的熟美俏脸看去,却见太后果真已是双目含泪,一副害怕又不敢反抗,只能无奈顺从的委屈模样,楚楚可怜极了。 瞧见赵无眠看来,太后宛若不愿让赵无眠看到自己的软弱一面,维护着自己仅剩的自尊,眼眶通红却移开视线望向侧边,但还在掉眼泪,轻声啜泣,鼻尖也红了。 顿时更像被赵无眠逼迫的良家少妇…… 赵无眠心生怜惜,诚心道歉。 可太后还是不看他,只是目光望着旁边,一直委屈哭个不停,几秒后,才好似平复心情,虽然掉着眼泪眼眶红肿,但表情已是故作平淡,嗓音虽略显沙哑便依旧带着太后的威严,“给本宫擦干净……” 说着,太后另一只手自怀中取出手帕,递给赵无眠。 赵无眠肯定不会做出‘完事了你自己擦擦’这种渣男行径,接过手帕,蹲下来擦拭着太后的小手与裙摆的污渍。 此刻太后的表情才由被逼良为娼的无辜少妇,变成了奸计得逞的畅快得意。 她美目微亮,好不兴奋,甚至还想再体验一次。 赵无眠平日对她们多温柔呀……如今先凶她,再面露歉意,柔声安慰……这感觉好爽。 不过自己这点小癖好可不能被赵无眠看出来,她小手捂着额头,娇躯轻晃几下,向一旁栽倒,赵无眠当即起身,顺势扶住太后,便听太后稍显痛苦与茫然道: “璃儿的酒后劲果然大,现在本宫脑袋就有点糊涂了,与侯爷可没发生什么事……想必是查不了案,送本宫回去吧……” 还是再给两人台阶下。 赵无眠搂着太后盈盈一握的小腰,心底琢磨着太后此刻肯定也是心乱如麻。 她本是想靠着两人政治联姻,提防赵无眠投进太玄宫背刺朝廷,结果被却他拒绝……本以为自己是个君子,结果却逼她用手满足情欲……太后肯定也懵了,心底琢磨他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吧…… 但这事还是说清为好,赵无眠便低声道:“太后,方才是我被您的美色折服,色欲蒙心……但希望您能明白,倘若有一天您想同谁结缘欢好,定然是情难自禁……我不是先帝,不会把您当联姻工具。” 太后双眸紧闭,一言不发,也不知听见没有……只是搭在赵无眠肩膀的手儿不由用力几分。 太后已经没想什么与赵无眠政治联姻的事了,她现在主要苦恼的是自己是不是真喜欢上了赵无眠,以及……完蛋了,没脸面见圣上与侄女了。 的确心乱如麻。 眼看太后不回话,赵无眠也没再多言,一只手搂着太后,让她的小脸靠在自己肩膀,而后抬手将巷口的油纸伞吸来,后将太后拦腰抱起,用太后的腿弯夹着伞柄,为太后撑伞的同时抱她回去。 只是到客栈门口,赵无眠才默默将太后放下,太后也默默睁开眼睛,拍了拍衣裙,继而双手撑着油纸伞……喝醉酒只是给台阶,又不是真喝醉了。 抱着回去,被众女瞧见,多尴尬…… 太后一言不发,默默往别院走,继而想起什么,偏头看向赵无眠,伸出小手。 “恩?” “本宫的手帕呢?” “那上面沾了……” “给我。” 赵无眠默默取出手帕递给太后。 太后将其收进袖子,沉默着回了院内,与往日一般无二与姑娘们打了招呼,说了几句话,便回去自己的房间,关门不见人。 灯还未点亮,太后便自袖口取出手帕,打量几眼,继而凑到鼻尖,轻闻了几下,“哦?原来男人的那个东西,是这个味道……” 满足了好奇心,太后便准备洗手帕,继而忽的顿在原地,眼底浮现几分狐疑。 当初在峨眉,早晨她提着菜刀去抓奸时,赵无眠身上其实也有这股味道……那时候,苏青绮可不在。 赵无眠是自己打出来了,还是说那时候屋里有女人…… 太后脸上的狐疑愈发浓郁,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她自个都自顾不暇了……先洗手帕与裙子吧。 赵无眠走进院子,苏青绮迎上来,倒是没问赵无眠与太后究竟谈了什么,只是问:“那命案,可是查出了什么东西?” 赵无眠为了不暴露他与太后的事,抱着她命案现场看了几眼,记住了原地留下的战斗痕迹,便回忆少许,舞了一套剑法。 苏青绮柳眉轻挑,“峨眉剑法……峨眉派的人也来了?” 赵无眠暂且按捺下心底悸动,沉吟几秒,猜测道:“唐微雨是在用这种法子提醒我,他也来了青城山,且多半已经打入了范书楠那边。” 此刻在旁边一直旁听的沈炼当即问道:“可是要属下去查查涉事弟子在何地?想办法与唐微雨联络?” 赵无眠摇头,“唐微雨用这种方法暗戳戳提醒,定然是没有完全取得范家信任……此刻去查这事儿,反倒会让范家警戒……知道唐微雨也来了青城山就足够了。” 言谈间,走进屋内,在魏和同的协助下,由洛湘竹画出一副青城后山的地形舆图,准备工作便算完成了。 魏和同缩了缩脖子,“青城后山的地势我都是了解,在刀魁与范家合作前我去过不少次,这东西不可能有太大变化,只是防卫情况,人员布置,小的浑然不知……” 所以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别找他问责。 “足够了。”赵无眠打量了栩栩如生,宛若水墨画的舆图,暗暗吃惊洛湘竹的画功……确实厉害啊。 舆图平摊在桌上,萧远暮踮着脚尖儿,打量几眼,继而用团扇指了个位置,“这里便是太子墓……” 那是一片地势稍显平坦,内凹进去的山谷。 青城山连绵无际,不亚于峨眉,像这种山谷并不少,若是没萧远暮带路,赵无眠多半找不到。 等回了屋,夜半时分,慕璃儿与苏青绮便在赵无眠的房门口相遇,同时顿了顿,继而默默推门进去。 明日定然血战一场,还是先双修帮助赵无眠调整状态为妙……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大被同眠之类的事儿了。 好在赵无眠体魄强悍,虽然在太后娘娘的小手上激灵了下……但量很大,根本不怕有心无力。 青城山上,细雨不止。 范无城匆匆赶来,与唐微雨,范书楠等人见了面。 在场所有人皆是对他行礼,而唐微雨身为武魁高手,和范家表面上只是合作关系,自然没必要放低身段儿,而是开门见山道:“九黎蛊带来了吗?” 范无城知道唐微雨前来帮忙是为了什么,也没多言,抬手便取出一个小瓷瓶,抛给唐微雨。 周围的范家人皆是暗暗警戒,只要唐微雨想带着逃跑,当即出手。 唐微雨对蛊毒不甚了解,便将其递给随他一起来青城山的唐星文。 唐星文打开瓶塞,细细检查一番,才瞥向范无城,“这毒性……也配称为蛊王之毒?” 范无城在桌前坐下,摩挲手指,淡淡笑了声,“九黎蛊乃九黎至宝,大多都为了应对族内危机用了出去,目前有且只有这么一份,分别由五大世家掌握一部分。” 唐微雨眉梢紧蹙,“所以你给的只是你范家那一份?” “这算定钱,等唐家主协助我杀了赵无眠,再宣告天下,人你是杀的,将这锅背下后,余下四份,我会做主帮唐家主拿来,救您夫人一命。” 范无城淡淡道。 范书楠笑眯眯望着两人,两位武魁高手围剿,赵无眠必死无疑,这锅再让唐微雨一背,他为了活命以及救唐夫人,只能带着峨眉与唐家投靠范家。 既杀了赵无眠,铲除心腹大患,又能收拢一位武魁高手与峨眉唐家……一鱼两吃。 至于这五分之一的九黎蛊,的确是真的……蛊毒罢了,想炼还能再练,终究是外物,武魁高手的战略意义可比一份蛊毒珍惜许多。 将唐微雨收为己用,再等舞红培育成功,九黎这所谓的五大氏族,都可姓范。 唐微雨沉默片刻,将小瓷瓶收进袖子,微微拱手,“事成后,还需保护我唐家与峨眉的安危。” “这是自然。” 有人倒酒,范书楠端起酒碗,洒在地上,祭奠死去的胞弟,继而又盛一碗,朝唐微雨拱手示意,一饮而尽。 唐微雨也端起酒碗,望着其内酒液。 其实范家对他的命脉拿捏很准……谁能救他老婆,护佑峨眉与唐家,他就与谁合作,为谁办事。 只是范家不知,唐夫人如今,可不需要什么所谓的九黎蛊。 唐微雨将酒液一饮而尽。 轰隆———— 天空闷雷阵阵,雨势渐大,风雨欲来。 青城山前,一座百丈擂台修建在一座山谷间,周边郁郁葱葱,树木随着晚风摇曳。 羊舌丛云盘腿坐在擂台中间,面前摆着一坛酒,默默饮酒,时不时抬眼望向不时闪过雷光的天空。 羊舌夫人双手撑伞,站在羊舌丛云旁边,伸手接了几滴雨,“赵无眠都说了明天就来和你打……今晚还不回屋睡?” “恩,我在此地等他。”羊舌丛云微微摇头,“一点雨罢了,武功修到我这地步,早已寒暑不侵。” “牛脾气。”羊舌夫人转头就走,但没几步路,又忍不住回首看了眼一个人坐在擂台上的背影,是顿在原地,几秒后过去给他撑伞。 “爪子?” “都被你娶进门了……即便老娘武艺不高,帮不了你什么,但风雨同舟,也并非难事。” “都多大的人了,还说这些……你就不问问我,明天能不能赢?” “赢也好,输也罢,活着回来,别让老娘守寡就行。” “呵呵……赵无眠不是我的对手,放心吧。” “恩。” ———————————— 前几章记错了,把秦三爷写成了魏三爷,现在已经改回来了……唉,脑子越来越糊涂,总是犯这种小错误。 剧情到了本卷最关键的节点,下面几章直接打完。 (本章完) 第280章 带球撞人 第280章 带球撞人 呼———— 转眼天明,晨风裹挟春雨,扫过青翠山脉,树梢枝叶上的积水伴随风声左右轻晃,落下发出‘沙沙’轻响。 青城山上百丈擂台左右,人头攒动,江湖客们或脚点枝叶,或抱臂靠着树干,姿态随意之余又不免暗含期待,其中不少身着制服,同门同宗之人相约站在空旷处,彼此笑谈。 “未明侯从正月就说要来寻刀魁一较高下,如今可算等到了……” “害,相隔一月才好,否则我们都赶不过来。” “也不知未明侯是否能如传闻那样,越级战胜武魁高手……” “就算是唐微雨也不过刀魁的手下败将……唉,具体如何,打过便知。” “不会闹出人命吧?” “武功到了未明侯与刀魁这种地步,除非实力悬珠,否则很难收住力,而且……刀魁与羊舌殷从小长大,感情深厚,如今也算是因为赵无眠才失踪……” “有点牵强,毕竟羊舌殷是被孟婆擒住的,这两人真正的仇怨还是刀魁大弟子羊舌朝被赵无眠亲手所杀,以及……咳咳,听说啊,刀魁儿子是去了京师才失踪,要说和赵无眠一点关系没有,怕是不见得。” “嘶……那未明侯岂不是撞枪口上了?” “这可不……” “这要是被羊舌丛云一刀砍死,朝廷那边……” “未明侯自己放话要来挑战刀魁,若反手被吊着打死,纯属江湖笑料,倘若朝廷还为此寻仇……虽然没人能拦,但只能证明朝廷也是丑角,得不偿失吧。” 来此围观的江湖客太多,大部分青连天弟子不得不上前维持秩序,有些较为年长的青连天弟子抽空瞥向擂台上盘腿而坐的那道身影,皆是神情带上几分追忆。 这百丈擂台,是羊舌丛云当初创立青连天时斥巨资修建,本是作为门派弟子的演武场,后随着羊舌丛云的江湖名气日益高涨,前来挑战的江湖客也是越来越多,渐渐这演武台也便成了专门迎战的擂台。 但这么多年过去,羊舌丛云还从未在这台子上输过,就算是当年风头无两的唐微雨,在他手上也没撑过十招,而赵无眠打败唐微雨时,毕竟没人能瞧见细节……唉,只望掌门能留手别闹出人命,否则朝廷那边定然不好交代。 周遭纷杂,羊舌丛云孤身一人盘腿坐在擂台中央,双膝横放一柄环首刀,闭目养神,在擂台边缘的武器架上,更是阔刀,直刀,横刀,陌刀应有尽有……羊舌丛云自创刀法蜀道难糅合各种刀兵,称得上一句百刀皆通。 论实力,莫惊雪,萧远暮,他一个都打不过,但只论刀法,江湖唯有羊舌丛云一人站于山巅。 而羊舌丛云并非只会练刀的傻大粗,与范家合作,一方面是当年羊舌夫人中毒,范家施以援手,另一方面,他也的确对舞红的功效心动……他难道就不想让青连天成为武林第一宗门? 当然想,这是他与羊舌殷从小时候加入‘小刀帮’时就在努力的东西。 不仅是舞红,他还想得到错金博山炉,让青连天也拥有一门九钟,这才协助幻真阁去京师劫狱,救出宋云以求获得错金博山炉的线索。 和范家合作培育舞红,和幻真阁合作共谋九钟,羊舌丛云也算两头吃,尽可能为青连天谋发展,他不认为自己对不起谁,要说唯一愧对的人,便是当年赏识他,赐他武魁牌匾的先帝。 多亏这武魁牌匾,青连天才能一跃成为三宗六派之一,门下弟子上千,蓬勃发展……但武魁牌匾这东西,终究只是虚名。 若你拳头大,势力强,有九钟与舞红在侧,那有没有这牌匾,还重要吗? 等宗门底蕴大到成为武林第一,还会在乎那点岁赋特权与前来投靠的江湖势力吗? 愧对先帝,那就派出门下大弟子协助幻真阁,也算昭告天下……这牌匾我不要了,先帝给我的东西,我还给你。 只是赵无眠拦在他的面前…… 沉吟间,耳边嘈杂声忽的一寂,周遭站了数万人,可此刻却落针可闻,只余细微雨声。 羊舌丛云还以为是赵无眠来了,淡淡抬眼看去,却是神情愣了下。 只见擂台前的山道石阶,率先出现一面‘蜀’字王旗,绿底黑字。 踏踏踏———— 稍显沉闷的脚步声混杂雨声,传入耳中,继而一队身着玄甲,腰挎刀枪的军士面无表情,拾级而上,走动间,铠甲摩擦发出细微轻响,一眼望去,足有百人。 无论是羊舌丛云,还是其余江湖客皆是稍显错愕。 “蜀王私军……” “蜀王也来了?” 蜀王军一言不发,来至擂台前,继而骤然停步,枪杆敲地发出‘咚’的轻响,继而默然向两侧让开。 他们的确是蜀王的私军,但有身份比蜀王更高之人来此,蜀王肯定是要派精兵护卫。 叮叮———— 一架华贵步辇自军阵间缓缓显露在外,步辇四周皆有红帘掩盖,走动间,帘上用以装饰的珠宝轻轻摇曳,不时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而在步辇之上,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身着红金凤裙,靠在软垫上,带着金制指甲套的素手微屈,手背撑着侧脸,姿态稍显慵懒,却愈发凸显出那抹艳震京华的贵气。 只有地位高到所有人不敢对她妄加议论,才会如此举止随意,无需故作端正……这种上位者的睥睨与随性,若非经年累月的经历,根本演不出。 透过半透明的红帘,依稀可见美妇那一点艳丽红唇,淡漠神情,以及额上用金沙点缀的莲印记。 虽然因为红帘遮挡,看不清面容细节,但此刻无论是谁都不会怀疑来者的容貌绝世,无论是谁,只需一眼便可看出此人身份。 当朝太后……太后居然也来了青连天!? 就算是羊舌丛云也没有料到这点,神情稍显不可置信……虽然羊舌丛云被剥夺了武魁牌匾,但当初天子直言,谁能战而胜之,谁便能得这武魁之名,因此这种涉及武魁之名的比武打擂,肯定要有朝廷的人来背书。 蜀王来此,情有可原,但京师距离蜀地两千里,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若是由太后来背书,那……那只能证明,赵无眠在朝廷的地位,恐怕超乎在场所有江湖人的想象。 慕璃儿,苏青绮等女作大内高手打扮,侍立步辇两侧,无论私底下感情再怎么好,此刻在外,太后便是身份最尊贵的人,不容唐突。 即便羊舌丛云在江湖近乎快混到顶峰,闯荡武林一辈子,也没见过几次天子,太后这种身份的人,唯一一次面圣还是当年入京受封武魁之时,因此不免心底凛然,起身行礼,“草民,叩见太后。” 江湖地位再高,这江山之主的位置也不是他们江湖人坐的……羊舌丛云在外,行此大礼,也是给朝廷面子,否则若是被打上造反的标签,九族消消乐不至于,但三族加上青连天全部弟子肯定是跑不了。 江湖事,江湖了是不差,但这位可是根正苗红的大离皇族,傻了才和你讲什么江湖规矩。 在场上万江湖人也反应过来,皆是行礼。 太后向来低调,深宫十年,从未有一次出宫,江湖人根本摸不准这位什么性格,倘若是个心眼小的……那太后肯定不会记住谁给她行礼,但多半能记住谁不给她行礼。 “平身。”太后另一只放在腿上的手轻轻抬起,朱唇轻启,嗓音淡漠,极富威严。 嗓音空灵中不乏成熟,但听声音便让不少人心头微热,抬眼悄悄看向步辇,眼底艳羡。 只是他们不会想到,这位就连天子见了也需行礼的高贵太后,昨晚还用那只手,握过某个男人的…… 太后透过红帘,瞥向擂台之上的羊舌丛云,淡淡道:“龙泉一战,未明侯伤势颇重,但君子一言,既言二月来此与刀魁一决高下,自不会食言,只需静候少刻,待他疗伤修养后,自会来此应战。” 太后也会武功,此刻运起内力,淡漠嗓音传遍周遭,不免嘈杂几分。 赵无眠当时龙泉一战受伤了?羊舌殷有那个资格让他受伤吗?难不成是从萧远暮手中死里逃生?但赵无眠不是亲口承认过他与萧远暮关系密切吗? 周遭江湖客脑袋一时之间都有些糊涂,但太后既然都为了未明侯从京师赶来蜀地,就证明朝廷肯定是不在乎赵无眠与萧远暮的关系…… 琢磨间,羊舌丛云眉梢轻蹙,心中不疑有他,微微拱手,“若是未明侯伤势未愈,不如另约时间,否则倒显得我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还没开打你就觉得你赢定了? 太后眼神冷了几分,“本宫等得,你等不得?” 羊舌丛云连忙行礼,“不敢。” 太后这话便敲定了场内局势……她都能等,你们谁等不了?再急也得等,至于另约时间……谁敢让太后白白跑一趟啊。 太后虽然爱玩,但正事还真没拖过赵无眠后腿……好女人。 话音落下,步辇便在蜀王精兵的护持下,来至一处观战位置极好的高台之上,这地方本就是为朝廷的人预留的,当初燕王与小丫头片子洛湘竹也是坐在这儿。 随着太后的到来,偌大平台四周再无嘈杂之音,噤若寒蝉,唯恐多言引得太后不喜,触怒朝廷,惹来杀身之祸。 待稳定场中局势后,太后视线才望向青城后山,淡漠的神情渐渐浮现一抹担忧,继而沉默几秒,抬起小手放在鼻尖,眼底又浮现些许古怪。 话分两头,太后还没抵达青城山时,赵无眠,洛湘竹与萧远暮就已经混进周围看客中,继而借着人流,悄悄朝后山摸去。 青连天弟子大多在擂台附近,后山即便防卫再森严,基本也只有九黎范家的人,以赵无眠与萧远暮的实力,即便带上洛湘竹,若想潜入自是不难。 一行三人皆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做寻常江湖人打扮,只是萧远暮现在个儿太矮,走在赵无眠与洛湘竹身边时,任谁看了也要觉得她是这两人的女儿。 嘎吱———— 青城山的规模仅次于峨眉,峰头不少,大多地方其实没什么人烟,绵延不断的青翠山林蔓延山峦,地势起起落落,盆地山巅等地势皆有。 地面堆满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松软之余,挤压其内水分,便发出嗤嗤轻响。 洛湘竹当即顿在原地,稍显不安望着赵无眠……以赵无眠与萧远暮的轻功,走路根本没声音,但她不同,目前山林极为幽静,顿时显得她脚步声无比显眼。 这任务比较艰巨,雪枭也跟着过来帮忙,此刻早已飞去高空,但并未飞远去找舞红,而是在赵无眠四周,凌厉双眼四处望去,警惕周围。 秦三爷与范书楠既然想请君入瓮,那肯定是有所依仗,以赵无眠目前的实力,寻常宗师根本拿不出手,只能是武魁级别的高手,但具体是谁,他却不得而知。 而一旦被武魁高手偷袭,那赵无眠就是再强也得歇菜……还是当以提防埋伏为重。 以武魁的五感,基本相隔数里之内就能听到她的脚步声。 赵无眠便半蹲下来,示意由他背着。 洛湘竹与赵无眠肢体接触的时候很少,因此她斗笠下的小脸不由红了下,却也知行走江湖不拘小节的道理,稍显拘谨趴在赵无眠背上,小手撑着赵无眠的肩膀,没让自己的团儿碰到他的背。 赵无眠双手托起洛湘竹的大腿,虽然触感柔软嫩弹,但他此刻没在意这些细节,全神贯注运起轻功,就跟在地上飘似的,行进时一点声音没有……不同轻功有不同的侧重点,这种好似凭虚御风的轻功,属于剑宗的凌霄飞渡。 赵无眠知道洛湘竹心底紧张,便斗笠微斜,传音入密问:“可有感知到什么?” 洛湘竹微微摇头。 展颜簪大概率由羊舌丛云贴身携带,但洛湘竹方才已经全神贯注感知过,毫无所觉,那就只能是被羊舌丛云藏在什么地方……想必他也担忧在与赵无眠的厮杀中意外暴露展颜簪的存在。 若是如此,目前就只能由洛湘竹慢慢搜寻。 赵无眠收回视线,却见萧远暮忽的脚步一顿,眼神示意赵无眠前方有东西。 运起此间剑的法门,赵无眠便察觉到眼前山林之内,遍布半透明的细线,密不透风却又环环相扣,定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陷阱。 “阵法……”萧远暮柳眉轻挑,打量眼前看似平平无奇的密林一眼,继而摇头,“强闯过去,不难,但定然暴露,若想一根根拆解,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绕路吧。” 武功再高,也不能把自己变成风飘过去,眼前皆是半透明的银丝,以两人水准,闪转腾挪自缝隙中穿过去也不是不行,但现在还带着洛湘竹……目前行不出声就已是极限,想不触动陷阱的情况下溜过去,除了虚化,赵无眠也想不出法子。 当初萧远暮与赵无眠潜入时,可没这些东西。 至于踩着树梢从山林上方走,那就纯属是唯恐没人能瞧见他们。 赵无眠沉默少许,才传音入密道:“这后山定然就是舞红的所在地,青城后山何其辽阔,真要把每寸山林都布上这种陷阱,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萧远暮微微颔首,看向陡峭山脊,意思很明显……走寻常路,不仅慢,还容易触发陷阱,不如从山脊走,那地方只有轻功高绝之人才能如履平地,有陷阱的可能性也小点。 赵无眠点头,两人当即扭转方向,朝山脊而行。 洛湘竹乖巧趴在赵无眠背后,一言不发,任凭两人做主,走哪条路都无所谓……但很快她就察觉出不对来。 赵无眠轻功高绝不假,可总归不会飞,沿着陡峭山脊而行,足尖轻踏枝叶,一跃便腾挪十几丈,在靠着枝叶借力时,惯性带动洛湘竹的娇躯也向前压……她不会武功,根本撑不住这惯性。 原本她距离赵无眠的脊背还有一小段距离,但每每借力,她都不受控制带球撞人。 鼓囊的衣襟当即压在赵无眠脊背上,继而被挤出一个极富压迫感的弧度。 而赵无眠借完力,向前腾挪之际,又不免向后仰,于是衣襟又很有弹性的来回轻颤…… 洛湘竹从小到大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大脑当即空白了下,继而俏脸便血红一片,心尖儿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赵无眠能感觉到脊背后那极为婂软的温热,绝妙触感毫无保留传至心底,稍显心惊,郡主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如今看来…… 念头在心底刚转了下,便察觉到身后从带球撞人变成了带球压人。 洛湘竹也不考虑什么男女有别了,双手环住赵无眠的脖颈,俏脸涨红如血,紧紧贴着不动弹。 这样总归好过一直撞赵无眠。 赵无眠张了张嘴,想说要不咱们换个姿势,我抱着你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但这时候为了这种事专门换个姿势,还把他两只手都控住,明显不妥当,也便沉默不言。 只是洛湘竹身着春衣,本就稍薄,如今这样紧紧贴着,以赵无眠的五感,甚至都能感受到洛湘竹从‘平平无奇’到‘傲然耸立’的过程…… 湘竹郡主和师父截然不同,并非凹进去……和苏小姐倒是一个类型。 敏感。 沿着山脊朝辰国太子墓直行而去,跑出不知多少里地后,一直飞在几人上空的雪枭已经透过细密雪幕与山林,瞧见山谷之内的点点红色……舞红! 雪枭并不笨,当即知道这就是赵无眠一直在找的东西,但舞红田附近不可能没人看守,雪枭飞在高处,可见山林间藏着许多陌生人……而在舞红田前,修有一片翠竹林。 无数竹叶混入雨幕,随风落下,如雨如潮。 竹林之内,一人背着用黑布包裹的拆分铁枪,正坐在竹林内的石桌前默默饮酒,下巴蓄着胡须,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 竹林里除了这男人,便再无他人,雪枭稍显疑惑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眼,心底有点疑惑……这地方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 但就在此时,那男人喝酒之余,竟是忽的抬眼,视线透过丈高翠竹与雨幕,望向飞在半空的雪枭。 即便武魁级别的高手,只要没有遮挡物,那在雪枭的视角中也是无所遁形,可武魁高手对他人的视线何其敏感,若只是寻常飞虫走兽的视线,自然不会在意,但雪枭毕竟神智不俗,和普通的野兽明显都快不是一个物种…… 雪枭愣了下,但再定睛看去,那石桌旁已是空无一人,只余几坛酒与那被劲风席卷上天的纷飞竹叶…… 擦擦———— 一抹凄厉剑鸣声骤然响彻,对付一只鸟,范无城肯定不至于解开大枪,因此他腰间一抹二尺短剑骤然出鞘,不过一瞬之间,身形拔地而起,竹叶堆积在地,却唯独在石桌附近的竹叶骤然被吹散,露出地砖。 雪枭当即被吓了一跳,它压根就看不见范无城的出刀细节,只能瞧见一抹寒芒眨眼到了它的面前,避无可避。 但它可不是没人罩。 赵无眠察觉雪枭被人盯上,当即一只手拉着洛湘竹的小臂,将其抛给萧远暮,另一只手则按上腰后刀柄,长靴重重一踏,整个人冲天而起,背后带起一道落叶与雨水混杂的小型旋涡。 呛铛———— 一道璀璨刀芒宛若烟火冲天,瞬间自下而上迎着寒芒激射而去。 铛! 横刀重砍在两尺短剑之上,赵无眠知道来者不俗,当即调动天魔血解,可范无城显然在此之前没察觉到赵无眠的存在,只当自己是杀只疑似探子的蠢鸟,因此当蛮横气劲透过短剑传递至身上后,范无城当即向后倒飞,砸进竹林。 雪枭被吓的一个激灵,不断扑腾翅膀,羽毛纷飞,瞧见赵无眠救了它一命,眼底很人性化浮现一丝‘大难不死’的庆幸与感动。 赵无眠心底微惊,以他目前的体魄,一刀下去,若是普通宗师,短剑连人都得被一刀两断,如今居然只是将其砍飞……定是那位武魁高手! 念及此处,赵无眠心底微冷,根本不给范无城喘口气的时间,足尖在雪枭受惊落下的羽毛轻点而过,便推刀前斩,紧随范无城而去。 而范无城神情在一开始的意外之后,便已恢复平静无波,甚至还带着几分惊喜。 请君入瓮的猎物可算来了…… (本章完) 第281章 追杀落水狗 第281章 追杀落水狗 呼! 劲风呼啸,席卷满天雨幕与纷飞竹叶,天色阴沉,不时有闷雷乍响。 萧远暮个儿不高,但体魄远非常人,抬手接过洛湘竹便绣鞋轻点枝叶,轻松藏身在山脊之内,侧眼望向翠竹林。 萧远暮只是不能用全力,并非武功尽废毫无战力,她此刻幼女形态也称得上一句武魁守门员,和赵无眠联手对敌发挥点辅助作用也并非难事,只是目前摸不准是不是还有其他武魁高手在侧,更需保护洛湘竹,因此还是隐匿气息出奇制胜更为妥当。 范无城此刻满心都是赵无眠的存在,一时之间倒是没察觉到萧远暮。 竹海在雨中青翠欲滴,满目翠色,乃是为了掩盖后方舞红田而特意栽培,高耸如云,坚韧粗壮。 擦擦———— 破风声传来,一道黑影此刻骤然向下,砸进竹海,范无城在空中便调整好重点,长靴踏在一根青竹上,蛮横气劲传递其上,坚韧竹身宛若满弦劲弓当即下弯,与地面平行,其上积水顺着惯性哗啦啦落下,一时沙沙作响。 范无城自信赵无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却也不会托大用一柄二尺短剑和刀客打贴身战,他反手握短剑,另一只手则摸上身后大枪,但就在此时,竹林之上骤然响起一抹凄厉刀鸣声。 呛铛———— 范无城一直紧盯着赵无眠,只看那斗笠客一刀将他砍飞后,几乎没有留一丝间隙,足尖轻点雪枭落羽,身形猛然向下激射,一人一刀从天而降,刀光好似雨幕惊鸿。 范无城甚至还没来得及摸上大枪,便看身前宛若潇潇暮雨的竹叶被骤然撞碎,还未见人,刀先掠至脖间,肌肤已经感到横刀擦过的寒意。 他稍显心惊,暗道一声好俊的轻功,但神色没有半分变化,长靴轻踏向后撤的同时,手中短剑在身前竹叶雨中擦过一抹划痕便在架在横刀之前。 蛮横气劲透过剑身传递,范无城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接不住这力道,不单单是筋骨体魄稍逊色于此刻用了天魔血解的赵无眠,更多还是因为兵器。 用短剑接横刀,无异于用三尺长剑硬接九尺大枪……以己之短攻敌之长,除非数值差距极为悬殊,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范无城不得不咬牙用另一只准备拿枪的手抵住剑身,才没被一刀磕飞短剑后顺势推刀砍断脖子。 但范无城能从天人合一达武魁之境,战斗经验可谓丰富至极,短剑与横刀僵持不过一瞬,长靴当即重踏翠竹,身形骤然弹起,一记势大力沉的膝撞便砸向赵无眠脖颈。 兵器吃亏,赵无眠又明显不给他拔出长枪的机会,只得暂且拳脚功夫避其锋芒。 本就好似紧绷弓弦的翠竹没了范无城的重量,当即宛若长鞭甩向赵无眠与范无城,竹上仅存的些许积水甩在范无城的背后,脊背衣物出现成条的湿润痕迹。 但赵无眠自修习此间剑后,感知细致入微近乎未卜先知,从范无城先前的腿部肌肉律动便知看出他下一步攻势,冷哼一声,空着的一只手屈膝猛肘,正面砸向范无城的膝盖。 嘭———— 范无城的体魄实际上要稍微逊色于此刻的赵无眠,但俗话说拳打三分脚踢七分,膝撞与肘击正面相碰还不至于落入下风,却也是不了了之,弹起的身形又被赵无眠给硬生生压了回去,长靴再度将身下青竹压弯。 赵无眠心底微凛,自从学会天魔血解后,能在筋骨上与他平分秋色的武者,目前有且仅有一个也会天魔血解的佟从道……这家伙筋骨体魄虽然也不如他,但居然没被一肘砸烂膝盖……果真有点真本事。 但范无城心底更错愕,他来前还特地去峨眉估算过赵无眠的实力……在他眼中,赵无眠的确有武魁水平,但还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可如今看来,要说与他平分秋色其实也未必,毕竟只打了几招,还试不出太多深浅,但这明显不是当初峨眉该有的实力啊? 怎么,短短几天,赵无眠的实力又拔高了好几层?这家伙他娘的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儿啊?练武一天顶的上别人练武一年!?还是说他与唐微雨一战甚至都没用全力? 心念电转间,赵无眠长靴也踏在青竹上,不给范无城半点喘息之机,力从竹起,寒芒急舞。 既然看出范无城是枪客,那自然要痛打落水狗,不给他拔出兵刃的机会,这可不是比武打擂,而是江湖厮杀,没什么公平较量一说,打瘸子就得踹他那条烂腿。 范无城知道赵无眠的想法,但也是心底一阵无奈,他与赵无眠的实力差距明显还没大到无视兵刃的地步,此刻拔不出长枪就是他吃亏,只能足尖不断向后轻点竹身,身形向后退去的同时,短剑招架横刀。 这也就是赵无眠宁愿搜舞红搜的慢点也要让雪枭时刻飞在上空警戒的缘故……武魁高手抓破绽的能力强的令人发指,就算是他也不敢被武魁偷袭。 不过范无城看似慌乱,实则内含章法,依旧不硬碰硬,而是以截击为主,不断避其锋芒。 显然实力到了范无城这个层次,要说有萧远暮那种摘飞叶皆可为刃的境界还不至于,但随身兵刃也可信手拈来,武功技法根本不可能拖后腿。 铛铛铛———— 洛湘竹此刻由萧远暮背着,因为本钱宏伟,且远暮身形纤细的缘故,小半团儿没有着力点,‘侧漏’在远暮身旁,她却毫无所觉,稍显紧张望着竹林两人。 在她眼中,两人站在一根压弯青竹上,你进我退刀兵相接间,只有火飞溅,根本看不见兵刃,而周边纷飞竹叶在靠近两人不足半丈便被劲风搅碎,化作碎屑绕着两人周围飞舞,根本看不出谁占上风,但能让赵无眠打这么多招还不落败的敌人,肯定非同小可。 这兵器交接声不可能瞒过其余范家护卫,能守在附近的皆是精锐,知道请君入瓮之计,没有犹豫,提刀带剑就朝竹林包围而来,若是赵无眠与范无城继续打下去,定然要被包围……虽然无惧,但若被人抽冷子放暗箭,明显也是麻烦, 萧远暮抬起指尖示意洛湘竹别出声,继而恍然想起这女人是个哑巴,唉……萧远暮虽然敌视大离皇室,但对洛湘竹观感倒是不错,无他,这郡主和赵无眠没什么暧昧关系,并且还是燕王妃的女儿。 燕王妃毕竟曾为辰国皇室办事…… 她默默收回视线,带着洛湘竹悄声越过竹林,弹指轻挥间,锋锐竹叶脱手而出,宛若飞刀轻飘飘擦过一范家护卫的脖颈,那人便双手捂着喉咙,发出‘嗬嗬’的哽咽声,血迹自指缝溢出,却连这竹叶从何而来都不知。 以萧远暮的实力,即便此刻不能用全力,但暗杀之下,除了天人合一与武魁高手外,基本无人可挡,也就刘约之,归守真人这种顶尖宗师中的顶尖可以勉强抵御几招再死。 有她在,这些所谓的精锐不可能干扰赵无眠与范无城的厮杀,甚至于他们连发射信筒与惊呼提醒范无城一声赵无眠还有同伙都做不到。 而范无城此刻,明显也没有余力去感知四周还有没有同伙……他已是自顾不暇。 他看似招架赵无眠十几刀不落下风,但赵无眠刀势万变,挽月弦,摘星刀,蜀道难,云倚楼……层出不穷,各有特点,皆是武魁所学,在技法底蕴上根本不比范无城差,他在筋骨与兵刃上又吃亏不少。 因此十几刀过去,他的肋下,右手小臂与侧腰皆有血痕,虽然只是皮外伤,但若自己继续僵持,以巫山刀与蜀道难的积势特点,被赵无眠一刀捅穿心口也就是迟早的事。 但想脱身,不付出点代价显然不可能…… 范无城绝不缺乏果断,足尖轻点之下,眨眼掠过青竹顶端,脊背撞碎满天竹叶碎末,向后爆退。 赵无眠冷哼一声,刀光骤然闪过,足下青竹瞬间被削成数根短竹,顶端尖锐宛若竹箭,磅礴气劲牵引下,这些竹箭前后向范无城激射而去。 范无城明显没练过横练功,这些竹箭暗含赵无眠内劲,他又没有岚那种雨滴借力的鬼神轻功,难以闪转腾挪,只得抬掌将竹箭尽数拍成粉碎。 便在范无城被竹箭牵制的一刹那,赵无眠双手紧握刀柄,刀尖正对范无城,满天雨幕与纷飞竹叶好似停顿一瞬。 噗嗤———— 不过眨眼之间,一点寒芒骤然撞碎雨幕,范无城抬起短剑招架,却仅仅在身前格出一抹火后,赵无眠前冲身形便忽的停歇在范无城身前,定睛看去,刀身已经刺入范无城胸膛内,血光飞溅! 倘若唐微雨在此,定能认出这是当初他与赵无眠比武时用过的招数。 没想到短短几天过去,赵无眠不仅将其学了过去,甚至还隐隐有几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韵味……这是自然,这本就是蜀道难,赵无眠看过刀魁牌匾上的刀痕,早已将其烂熟于心,甚至用奈落红丝推演过不少次。 范无城心惊于赵无眠的刀势凌厉之余,神情更多的是狠劲。 赵无眠此刀不遗余力,贯穿范无城胸膛,带血刀尖自他脊背后浮现,却是在范无城的刻意计算中,点在后背枪身上。 铛———— 刀尖与枪身相撞发出细微轻响,黑布系带瞬间崩断,长枪转眼便要被横刀顶开,但范无城此刻眼底瞬间布满血丝,肩膀骤然一动,横刀被其带动,在他身上拉出一道三寸创口,却也改变了长枪的飞出方向。 由向后,变为了向上,而范无城另一只手此刻上抬,终于握上了自己的兵刃,单手轻晃,长枪体表黑布当即四分五裂,中间暗扣更是紧紧嵌合,成一八尺大枪,通体遍布纹,在枪锋上还刻着范家家纹,明显是范家家传宝枪。 “小子!轮到我啦!受死!!” 范无城因为兵器不行,被赵无眠压着打了半天,心底早便憋着一口火,此刻握上大枪,表情当即狰狞几分,枪杆瞬间崩成半弧,一记枪法中的力劈华山,自上而下朝赵无眠劈头盖脸砸来。 嘭———— 还在竹林外的萧远暮与洛湘竹只听竹林内传来一声炸雷般的闷响,继而便看千根翠竹骤然向外弯曲,更是宛若朝湖里砸进巨石,竹叶混杂着雨珠犹如水波向四周爆射飞散! 洛湘竹俏脸当即一白,萧远暮柳眉轻蹙,不用多言,便用团扇轻松挡住逸散气劲,朝竹林内飞驰而去,抬眼便看范无城的大枪砸在赵无眠身侧地面,偌大竹林瞬间出现一道丈余长的深坑……但没砸到赵无眠?范无城这枪还能空? 范无城比两女还要错愕,横刀刺进他的胸膛后便被他用肌肉卡住,想拔出来至少也得停顿一瞬,赵无眠拔不出刀,长枪又近在咫尺,根本躲不开,只能硬抗。 赵无眠确实躲不开,长枪临身后,他腰后青翠伤竹剑骤然出鞘,剑光一闪架在枪杆上,按理说,这长剑根本没可能挡住大枪。 即便不能把赵无眠砸死,也能废他双臂,但长剑与枪杆接触后,范无城当即感觉自己宛若砸进,根本没有着力点,甚至还被一股柔劲儿牵引着,砸进赵无眠身旁的土地上。 太极!赵无眠怎么还会太极啊?他与唐微雨厮杀的痕迹中,根本没有太极的影子……会太极其实没什么,归根结底这就是以柔克刚的路数,万变不离其宗,靠的还是柔劲儿,但他没料到赵无眠的太极意高深到连他这枪都能格开的地步。 其实也不怪他,与赵无眠交过手的武者,绝大多数都死了,这太极意是赵无眠与归守真人厮杀一场后,在奈落红丝演练了无数次才琢磨出的东西,这段时间也从未懈怠,水平自然水涨船高。 就算是萧远暮看了,也得夸他一句这太极意仅次于武功山的归一与归元两位武魁高手。 但赵无眠嘴角还是渗出一丝鲜血,他的太极意高深不假,不过还没到硬接此招还毫发无伤的地步,虽然挪开大枪,可刚一接触时的气劲还是不免伤及他的五脏六腑……但这点伤势,显然无关痛痒。 伤竹剑此刻压在枪杆之上,范无城意欲提枪上抬,却看赵无眠长靴在枪身重重一踏,将其再度压下,斗笠微抬,下半张脸朝范无城露出一抹冰冷桀骜的笑。 范无城瞳孔一缩,与赵无眠距离太近,八尺大枪的缺陷也便暴露无疑,在近处难以短时间收招,只得仓促间抬起短剑,护住要害。 赵无眠蓑衣下的白气骤然升腾,肌肤下的血管好似都要爆出,手掌紧握剑柄。 擦擦———— 眨眼之间,赵无眠身上的蓑衣骤然向后拉直,他整个人携带三尺剑光自范无城身旁一擦而过,瞬间出现在他身后数丈之外,青翠欲滴的剑身泛红,漫天飞舞的竹叶本在两人身边萦绕,此刻却是戛然而止! 武魁交手,胜负只在眨眼之间。 好似静止的竹叶雨再度随雨落下,与之同落的还有范无城身上的血。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护住要害,导致赵无眠没办法将其一剑毙命,但他自肩膀至小腹还是出现一道两尺长的创口,血如泉涌。 饶是萧远暮,此刻眼底也不由带上几分惊艳……赵无眠的实力的确是一天一个样,闲暇之余,他恐怕一直都在用奈落红丝练武,不曾懈怠。 如今的赵无眠,明显能将一月前在京师的他压着打。 范无城胸口不仅被无恨刀捅穿,更是多出一道近乎被一剑两断的创口,虽然没伤到要害,却也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 他咳出一口血,却依旧没什么表情,此刻回首望着身后的赵无眠,将短剑收入腰后剑鞘,抬手猛甩大枪,枪身猛颤,好似龙吟,淡淡一笑, “范无城,听到这姓氏,你便该知我的身份……在此之前,我的确是小觑了你,但这点伤还不至于让我失去战斗力……继续亮家伙事儿吧。” 赵无眠斗笠微斜,瞥向范无城,可算是理解了为何所有人都说武魁难杀,为何当初萧远暮于鄱阳湖诛杀老枪魁时,江湖震动……方才他已经用了全力,但还是没让范无城受致命伤。 可赵无眠的心底却只有兴奋,这段时间,他可谓顺风顺水,打谁都能赢,好似已经天下无敌,但眼前的范无城,无疑是告诉赵无眠,你的武功距离此世之巅,还有一段路要走……至少,也得练到萧远暮那种可杀武魁的境界。 赵无眠明显有点胜负欲在身……他可不想一辈子屈居萧远暮之下。 但就在赵无眠与范无城准备打第二回合时,两人动作同时一顿,皆是感知到有人朝此地急速飞掠而来,气势磅礴浩瀚……这个时候能让两人注意,定然武功高绝,来者又不似萧远暮那般藏匿气息……定是唐微雨。 果不其然,一道黑影速度快得吓人,杀气更是冰冷刺骨。 唐家引以为傲在江湖立足百年的轻功,终于在此刻显露,赵无眠与范无城才刚感知到有人冲来,抬眼便瞧见唐微雨横跨数十丈的距离,激射至两人近前不足十丈内,手中长刀寒芒冰冷,直指赵无眠。 范无城心底微喜,为防止赵无眠逃跑,当即提起大枪就朝赵无眠闷头盖脸砸去,不求立功,只求将其拖延。 武魁高手,只要不是实力差距过大,那单对单基本很难分出生死,若想跑,随时都能逃,除非是打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死战。 但如今二打一,围杀之下,至少也能撑到赵无眠天魔血解时限到头,便可轻松砍了他的脑袋。 萧远暮还带着洛湘竹藏在附近,杏眼轻眯,掌心内劲已是蓄势待发……以防唐微雨真的对赵无眠下手,她可不会真的相信唐微雨。 唐微雨长靴在地上重重一踏,本是朝赵无眠飞掠而去的刀光骤然转向。 范无城眼看刀光忽的朝他拉来,面无表情的神情也难免带上一丝错愕,爆了粗口,“你他娘!”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砍死,只能连忙收招,掉转枪头,转而砸向唐微雨。 刀兵相接,唐微雨本身筋骨稍差,单刀进枪也较为艰难,但他的目的本就是制造破绽。 范无城注意力都被唐微雨吸引,赵无眠自不会放过这机会,推剑前拉,剑鸣声起,砍向范无城脖颈。 范无城实力再强也不敢拿脖子接剑,不得已只能再度抽出短剑,截击长剑,仓促招架。 但剑走轻灵,赵无眠一剑被截,当即收力,长靴重踏地面,身形自刀光剑影中穿过,一记铁山靠宛若攻城柱般重重砸在范无城的心口上。 噗———— 范无城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本就在胸膛卡着的横刀更是受此力道,彻底透体而过,在空中拉出一串血珠。 长刀前的大枪力道减弱,唐微雨冷笑一声,抽刀把范无城就要往死里砍。 左右合击之下,范无城要是再继续打下去,那在赵无眠的天魔血解时限到头前,自己怕是得先死在这儿,即便拼死能将赵无眠换到了,那也不值。 赵无眠的命怎么配和他的命比? 他眼中血红,嘴含鲜血,卯足了劲儿,大枪骤然横扫而过,生死之间,范无城明显是爆发潜能,劲风肆虐,周围坚韧青竹‘咔咔’声响,百根断裂。 范无城为了活命,爆发力长足拔高,饶是赵无眠与唐微雨也不由暂避锋芒。 范无城毫不犹豫,转头就跑,只要速度稍慢一丝,就得被两人当场砍死,因此他可谓压榨着体内所有气力,转头就跟炮弹般爆射数十丈。 “来人!”范无城运起真气,大喝一声,至少让手下帮忙拖点时间,结果待冲出竹林后,却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尸体。 妈的老子的人呢?那么多精锐,都死了!? 定是唐微雨来的时候杀的! 范无城动作顿都没顿一下,却是嗓音饱含杀气,“唐微雨!我誓杀汝!” 唐微雨面色不为所动,只当范无城是单纯痛恨细作。 但就在范无城冲出竹林之际,却见暗处忽的寒芒一闪,一柄短匕骤然刺进他的后心,范无城靠着本能直觉,稍微扭了下,没被刺进心脏,却也是浑身汗毛倒竖,不可置信看去,却见一位年岁不大,面容稚嫩的幼女小手紧握匕首,不知何处出现在他身后。 什么东西!这种年纪的小娃娃都能伤我!? 范无城心底震惊无以复加。 萧远暮柳眉紧蹙,暗叹一口气,自己还是受伤太重,短短三天,龙泉一战也没有恢复过来,否则此刻这短匕定然能刺进范无城的心脉。 范无城吃痛之余,一枪横扫,萧远暮用团扇接下,但本身受伤太重,还是难免被砸飞…… 赵无眠心底当即蹭蹭冒火,收剑入鞘,飞身接住倒飞的萧远暮,便要追杀范无城。 “等等……洛湘竹……”萧远暮被牵动伤势,不免吐了口血,连忙提醒。 洛湘竹捡起赵无眠的无恨刀,还没反应过来,却看赵无眠忽的出现在她眼前,一只手将她抱起,继而杀气汹汹,窜出竹林,和唐微雨一起朝范无城追杀而去…… (本章完) 第282章 吃竹笋儿 第282章 吃竹笋儿 呼———— 三位武魁高手一前一后,夺命狂奔,破风声呼啸刺耳。 此刻还未到正午,可天色阴暗昏沉,细微落雨混杂着闷雷,让人心情压抑。 窜出翠竹林,迎面便是一望无际的深红海,舞红可至腰间,但此刻明显尚未培育完全,不仅仅毒性未深,还较为脆弱,寒风一卷,深红瓣便满天飞舞,犹如潇潇暮雨。 显然,范家目前还在靠量堆质,这占地不知多少亩的田中,或许能用的优质品只有不到一成。 范无城双腿没受什么伤,逃起命来依旧健步如飞,快若奔雷,奔行间带动劲风,两侧舞红瓣被其牵引,迎风而上,身形近乎被满天的深红瓣遮掩。 在他身后的赵无眠一手扛着幼女萧远暮,一手搂着哑巴郡主,虽然两女都不重,但赵无眠也不可能在抱着两个人的情况下还能追上武魁,只看与范无城的距离越拉越远,而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负伤的萧远暮与不会武功的洛湘竹扔在群敌环伺的青城后山。 于是咬着牙调动奈落红丝,速度顿时又向前猛蹿一大截。 范无城眼看都快把赵无眠甩开,但这家伙不知为何速度又拔高快一倍,当即郁闷的就想吐血……他娘的这赵无眠的底蕴怎么这么深厚?这还只是天人合一,若是再让他沟通天地之桥那还得了? 而唐微雨状态最好,又擅长轻功,速度比赵无眠还要快一些,紧紧黏着范无城相距不过百步之遥,但实力到了范无城这个地步,命悬一线间爆发出的潜能根本难以想象,只要逃不掉那就等着被赵无眠与唐微雨围殴至死,于是拼命压榨体能下,逃命速度比全盛期还快一点。 舞红田虽修建在青城后山,却也不可能种在悬崖,因此地势相对平整,没什么遮挡物,三人奔行间,除了卷起大片瓣外,暂时还难有结果。 但这也不是办法,范无城伤势不轻,胸膛衣襟早已被鲜血染红,武魁失血过多也得死,他反而最怕僵持,不由提气朝身后的唐微雨道: “赵无眠许了你什么好处!?你不要媳妇的命了!?” 唐微雨冷笑一声,“多说无益,我既然对你出手,就不可能当墙头草……” 言谈间,他抬手便射出密密麻麻的暗器,势必要将范无城彻底按死在这里。 “卑鄙!”范无城身后汗毛倒竖,不得已间回身招架,格开暗器,可速度不免被此拖累,只能怒骂一声,只挡要害与双腿,其余地方受伤便受伤了。 唐微雨的暗器带毒,但除非寒玉,九黎那种蛊王之毒,否则对武魁基本没用。 “九黎可是蛊毒世家,阴损蛊毒可半点不少,轮得到你说老子卑鄙!?”唐微雨不以为意,暗器不停。 赵无眠不言不语,只管猛追,根本不想说话浪费力气。 洛湘竹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紧紧搂着赵无眠的脖颈,团儿挤压他的胳膊也毫无所觉,只能感觉速度太快,劲风刮得她小脸生疼。 萧远暮的姿势与洛湘竹差不多,但小小荷包,碰不碰其实赵无眠也感觉不出来,除非上手揪……她也没在乎这些细节,只是冷眼打量四周,琢磨着范无城还有没有帮手。 宗师已经是顶级宗门的中流砥柱,武魁更是凤毛麟角,小小的青城山又能有多少武魁?应该是没太多帮手才是,就算是再加上幻真阁,那所谓的苍娘娘也是赵无眠的红颜知己,此刻跑过来反而会封死范无城的退路。 琢磨间,三位武魁高手已经横跨不知多少里地,山头都翻过两个,转眼来至一处山谷,但漫天舞红依旧在眼前飞舞……这范家到底种了多少亩地的舞红啊? 赵无眠瞧见这地形就顿感不对,这山谷内凹处用于种,毫无遮挡,两侧密林遍布,若安排上千弓弩手藏身其中,朝田齐射……武魁实力再强,终究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倘若一发弓弩没挡住,射在身上,即便不死也得影响发挥,更挡不住箭矢,到时候就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赵无眠当即朝唐微雨大喝:“范无城不可能乱逃……当心这才是真正的请君入瓮!” 唐微雨心中一凛,警兆顿生,却看范无城果真回首桀骜一笑,继而大喝:“放!” 话音落下,出现的却不是弓弩手,而是两侧峭崖忽的亮起一圈圈火光。 轰隆隆—————— 早便埋下的火药随着范无城一声令下,骤然炸开,紧随火光之后,便是打雷般的闷响,重重敲击在在场几人心尖,满天落雨与深红瓣本是随风飘舞,此刻忽的一寂,旋即猛然朝海中间激射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山谷崩塌后的滚石。 范家明显特意计算过,此刻引爆火药,山谷两侧的山石当即向内倾泻,好似雪崩,又似滚地蛟龙朝着山谷内压来。 赵无眠其实高估了范家……他们只是江湖世家,不是隐世军阀,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掏出几千弓弩手,而这火药,也不是请君入瓮之计,而是范家早在几年前就准备的后手。 范家在青城后山种舞红,不可能没想过暴露后的情况,在他们的预想中,或许是几千官兵压进山内,到时候他们往这儿一跑,再引爆火药,至少能也给朝廷来个狠的。 如今用在赵无眠身上都算大材小用……但范无城觉得很值。 舞红已经暴露在赵无眠眼前,杀不了他,事后照样要被朝廷的人派兵平山……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把赵无眠压死在这山石之间。 他想回首向赵无眠冷笑一声,但漫天红飞舞,挡在眼前,已经近乎看不清人影,他便微微摇头,转而抬手在地面轻扣,石门打开,纵身跃下。 范无城自然不可能和赵无眠同归于尽,早便在地下准备了地宫……要是连这点后手都不知给自己留,那他也不可能在江湖活到这个岁数。 “范无城我日你娘!”这次轮到唐微雨破口大骂,他转头就朝赵无眠的方向飞掠而去,准备提起他的衣领往山谷外围跑,因为赵无眠提醒及时,所以他们还没跑进山谷腹地,以武魁的速度,未尝不是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只是他与赵无眠的距离相差较远,本身相对平行,先去找赵无眠再离开山谷,明显是多跑一段路……这可就未必来得及逃出来。 而赵无眠既然都追范无城到这种地方,显然就没想这么轻易放他离去,只看赵无眠竟是在这种地方松开洛湘竹与萧远暮,宛若引颈就戮坐等被砸死。 他神情一怔,却见赵无眠额前青筋暴起,骤然发力,抬掌便砸在身下。 轰! 田泥土飞溅,磅礴掌劲蔓延而下,宛若将周身田犁了一遍,露出田下方那质地坚硬的地宫石砖。 唐微雨当即反应过来赵无眠是想继续追,当即停步,与赵无眠相隔一段距离,咬牙同样一掌拍在身下……此刻一点点时间都弥足珍贵,关乎生死。 但这地宫石砖为了不被山谷落石压塌,质地坚硬,做工精良,甚至厚达六尺以上,饶是唐微雨,一掌拍下去也不过是砸出些许凹痕与裂痕,再继续猛砸下去,将其破开并不难,可时间不等人。 如果是被倒塌大楼压过的人定会知道,这种庞然大物砸下来时,肉眼看上去稍显迟钝,但实则短短几秒便可落地……现在哪有时间给他们砸开这地宫石砖啊!? “用刀!”赵无眠大喝一声,呛铛一声,刀光一闪便削开数道细线,继而五指如钩,猛然嵌进,用力一扣,硬生生靠着指力将一块石砖扣出扔在旁边。 这石砖承重能力强不假,但明显挡不住无恨刀这种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就算是唐微雨的佩刀也是江湖难得神兵……毕竟武功到了他们这种地步,肯定不能用破铜烂铁委屈自己。 而以两人体魄,扣石头与扣豆腐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唐微雨照猫画虎,与赵无眠眨眼间便在身下扣出个通往地宫内部的一人宽小洞。 天空阴暗,光线早已被落石遮挡,洛湘竹帮不上忙,眼看落石愈发接近,小脸煞白,眼看赵无眠居然真在短短几秒内就挖出洞口,便连忙推着他,准备先让赵无眠进洞自己再连忙溜进去,但赵无眠却反手拉着她的小手先给她推进洞,再紧紧抱着萧远暮跳进洞。 轰隆———— 滚石瞬间将偌大田淹没,沉重闷响近乎传至百里。 青城山前,擂台附近随着太后娘娘的到来,依旧平静,少有人言,此刻却忽的听传出一声平地惊雷,继而地面甚至都颤抖几分。 羊舌丛云猛然起身,回首看向被炸山谷方位,眼底一阵错愕。 范家在他的地盘埋火药,肯定不可能瞒得过羊舌丛云……但这时候怎么会突然引爆!? 舞红! 羊舌丛云脸色当即阴沉,猜出有人暗中潜入后山,但肯定不能让其余人进后山,否则舞红的事情暴露在朝廷面前,定然出事。 因此他当即朝太后的方向拱手,朗声道:“这动静似是武魁高手争斗,为防波及到太后娘娘,草民先去一观,稍后再来寻未明侯一较高下!请太后稍安勿躁,切莫靠近,以防伤及凤体!” 话音落下,羊舌丛云提着刀,身形一个起落便朝后山飞驰而去,而青城山弟子也是愣神之后,当即安抚人群,控制人流,以防有好事的江湖客前去后山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步辇上的红帘都随着着地面震动而不住轻晃,太后眼底止不住的担忧,慕璃儿与苏青绮神情不住变化,继而苏青绮朝步辇靠近几分,“我去看看。” 太后心底都快急死了,“璃儿,你也去,快。” 周围大内高手面面相觑,虽然担忧未明侯,但太后的安危明显也很重要,慕璃儿天人合一,武功最高,她若也离开,那万一太后有什么意外…… 慕璃儿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但太后身边肯定不能没有高手在侧……她甚至想直接抱着太后去找赵无眠得了,不过这明显不可能。 犹豫间,紫衣当机立断,直接抬起衣袖,让小白蛇钻出, “苏小姐,你带着彩彩去,她能闻到赵无眠的气味,小阎王还是和我留在此地为好,赵无眠身边有萧远暮,她不可能让赵无眠出事,真要遇见什么危及生命的危险,最终结果也只会是萧远暮死,赵无眠活。” 话很残忍,但这的确是事实,萧远暮伤势过重,再用全力会有生命危险,但她不可能为了活命,坐看赵无眠死。 在场几女没人与萧远暮感情深厚……说难听点,萧远暮可以死,但赵无眠不能出事。 也就是苏青绮与萧远暮师徒一场,感情其实还不错,心急如焚,将小白蛇放进袖子里,便悄声隐匿身形,趁乱朝青城后山跑去。 苏青绮在萧远暮手下习武半月,虽然还没进窥天人,却进益良多,羊舌丛云一走,现场武者中,她的武功仅仅在慕璃儿之下,她若想潜入,没人能察觉。 慕璃儿望着苏青绮的背影,轻叹一口气,目前也只能如此。 紫衣未尝不担心,但她用毒是一把好手,可单论武功,也就一般宗师的水平,虽然放在江湖已是极为难得,可此刻肯定派不上太大用场。 山谷两侧高耸山崖早已被炸毁落下,砸进谷内,但动静未停,不时有相对细小的山石碾碎树木,咔咔滚乱,卷起无数烟尘。 山石废墟下方,地宫之内,天板被挖了两个小洞,那一处的承重能力自然降低不少,因此山石砸下后,小洞周围地砖当即浮现裂痕,旋即也跟着塌陷。 所以赵无眠抱着萧远暮跃进洞后,根本不敢放松,仓促间提气带着洛湘竹就朝地宫深处狂奔猛蹿十几丈的距离才没被压死。 无论哪个步骤,只要稍微慢上一丝,就是被当场活埋的下场,赵无眠武艺再高强,也没厉害到被一座山砸中还能活下来的地步。 好在他反应极快,在被压死的前一瞬便抱着两女脱离塌陷范围,只是将体魄压榨到极限,形势又太危险,难免狼狈,抱着萧远暮与洛湘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咳咳——” 地宫内烟尘四起,洛湘竹被呛的不免咳嗽好几下,歪头看向身侧,却见塌陷石砖距离她不过一丈距离,但凡赵无眠再慢点,几人都得被活埋。 洛湘竹顿感惊魂未定,眼底还带着几分后怕,她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什么危险,小时候有燕王保护,长大一点就跟着慕璃儿,如今这差点被山石压死的经历,让她浑身直冒冷汗,肚兜都湿了,这事儿怕是能记一辈子。 但后怕几秒,洛湘竹觉察觉出不对来,自己的胸前怎么痒痒的,还伴随着一阵一阵的湿热与莫名酥痒…… 垂首看去,赵无眠压在她身上,脸都埋进衣襟里,他消耗极大,死里逃生,浑身冒汗,更是控制不住地大口大口喘息,呼吸透过衣襟,可不就是一阵一阵的湿热……只是一眼看上去,就是埋在里面猛吸竹笋似的…… 洛湘竹俏脸瞬间就红了,正欲将赵无眠推开,继而想起,方才在田中,赵无眠挖开小洞,却让她先下去的画面…… 她粉唇轻抿,抬起的小手,便顺势放在赵无眠的后脑勺,轻柔地拍了拍,就跟哄小孩子吃奶似的…… 辛苦了喔…… 洛湘竹没再打算起身,就这么脏兮兮躺在地上,小手在赵无眠身上有韵律的轻轻拍着……满目柔情。 只是拍了一会儿洛湘竹便察觉出不对来……为,为什么赵无眠还不起身呀,他,他是不是真,真在吃竹笋儿? 不行的,我们都没成亲,怎么能做这种事…… 她的俏脸红若滴血,却也不想推赵无眠走,寒他心,只是稍微用力几分,拍了拍赵无眠的肩膀……该起来了呀,我们两人这,这成何体统呀?对不起圣上的…… 赵无眠不是不想起,也不是想占洛湘竹便宜吃竹笋,是他现在根本没有力气……此刻天魔血解的时限一到,他除了大口大口呼吸恢复体力,甚至连挪下脑袋的力气都没了。 这也是天魔血解的老毛病了……能让他在天人阶段就有比肩武魁的战斗力,副作用肯定不低,这还算好的…… 但肯定不是没意识,此刻满脸都是竹笋,呼吸间,满是竹子幽香与娇嫩竹笋的细腻柔软。 其实就是隔着衣服吃竹笋儿。 他心底有点尴尬,他平日虽然觉得洛湘竹可可爱爱,但两人其实真没什么暧昧的男女关系……此刻搞出这档子事儿,洛湘竹还怎么见他? 萧远暮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慌乱,更危险的生死时刻她都遇见过,只是方才被赵无眠与洛湘竹夹在中间,跟迭罗汉似的滚了几圈,觉得没面子,因此刚一停下便从两人怀里窜出来,站在旁边整理衣襟。 瞧见赵无眠此刻大口大口吸竹笋的模样,倒是没想歪,而是看出赵无眠此刻身体虚脱,便从怀中取出一颗疗伤丹药,默默掰过赵无眠的脸,让他正对自己。 这动作幅度有点大,相当于用脸滚了一遍竹笋,让洛湘竹不免‘嗯’了一声,继而抬手捂住粉唇。 赵无眠视线中出现一角裙摆与小巧绣鞋,继而裙摆内凸显出两截纤细小腿的轮廓,蹲下,便将裙摆向上挤压了下,露出绣鞋上方的白色罗袜,以及罗袜更上方的一小节白如羊脂的小腿。 萧远暮裙子底下原来没穿薄裤? 也对,薄裤本就贴身,她又需做好随时变大的准备,若是变大时将薄裤撑裂,肯定不合适……哦对,衣裙可以穿大一号,但贴身衣物明显不可能,大一号只会滑落……嘶,那萧远暮裙子里面穿的什么?不会是真空吧? 这世道应该没有松紧短裤这一说…… 真空幼女?嘶~这…… 赵无眠望着眼前光滑白皙的小腿,本就聪明的脑瓜开始自发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却看一双小手抬起他的下巴,往他唇里塞了个丹药。 吞咽下去,药力蔓延进他的四肢百骸,帮他恢复体力,旋即一只还没赵无眠的手一半大的小手便贴在赵无眠的掌心上,与他手掌相抵,内息涌进,沿着特定脉络流窜。 萧远暮的声线此刻传来,“如今既然是未明侯,可是感悟过清影玉衣?” 赵无眠本能摇头,却听身下的湘竹郡主又‘嗯’了一声。 咚咚咚———— 洛湘竹的心跳速度已经快到让赵无眠怀疑她是不是得了心脏病。 他便想起身,结果便听萧远暮继续道:“别乱动,凝神听我说……清影玉衣本是离国自前朝国库抢来,但前朝,也就是那群戎人也不是一开始就有清影玉衣,而是季应时进献而来。” 季应时,赵无眠从洛述之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乃是乌达木的授业恩师,在乌达木还年轻的时候,便是由他担任戎人国师。 “他一个中原人,就没有一点民族气节?竟给戎人进献此等至宝,是求荣,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民族气节?”萧远暮稍显好笑看了眼赵无眠,“你还在乎这些?” “当然在乎,当初在秦风山,我一睁眼倘若发现朝廷的国号名为‘清’,我立马撒丫子就往江南跑,不顾一切投奔你。” “为何?” “想当反贼啊。” 萧远暮用团扇往赵无眠的脑袋上敲了下,“你本就是反贼,不用特地投奔我,笨……” 她没在乎这所谓的‘清’,毕竟与赵无眠自小长大,知道他总说些稀奇古怪的事,早就习惯了,便继续道: “季应时的父亲是中原人,娘亲是戎人,本就是混血,谈不上什么民族气节,何况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无关痛痒,但论武学天赋,即便是乌达木也要自愧不如,在当时,他游历天下感悟过不少九钟,实力是无可比拟的江湖第一,绰号‘仙人之下’, 意思便是他只要再往上走一步,便可飞升成仙,就是因为有他在,我们大辰屡次北上欲夺回燕云十六州,皆是无功而返。” 当年局面,乃是戎人占据长江以北,中原人占据长江以南,而南方诸国林立,国力最强,国土最多者,正是辰国。 萧远暮轻叹一口气,“若不是我等为了抢回燕云十六州,浪费太多国力,怎会被这小小的离国摘了桃子……罢了,这都是陈年旧事,总之季应时这个人,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但创过不少功法,其中便有门感知清影玉衣后顿悟而得的内功,名为《柳无尽》。” 赵无眠回忆了下当时太原一战,“乌达木学的,也是这门功法?恢复力似乎相当逆天。” “不差,而无论是乌达木,还是我,皆是桀骜不驯,天底下谁也不服,即便《柳无尽》已经近乎完美,却还是将其改良不少,有点自己的特色,乌达木那边我不清楚,但我将其改良进《太玄经》……倘若不会《太玄经》,也学不会这《柳无尽》,你可试试。” 《太玄经》,就是辰国皇室的功法,也是萧远暮与赵无眠的内功。 赵无眠眨眨眼睛,萧远暮这话说的轻飘飘,但季应时的内功是那么容易改良的吗?还能吸纳进《太玄经》……这女人是真妖孽啊。 他闭上双目,感知萧远暮的气劲流动方向,口中则道:“这功法,我以前不会?” 他认为以自己的天赋,若真会《柳无尽》,早就该回想起来才对。 “别多想,我不会与你藏私。”萧远暮先解释了一句,而后才道:“我的身体你知道,去年闭关,我就是在改良《柳无尽》,将其作为救命稻草,但这功法,虽使我气血恢复速度更快,却没办法与内息达到平衡。” 赵无眠没想到萧远暮第一反应居然是怕他误会她藏私,不免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萧远暮面无表情,“凝神。” 他闭上双眼,虽然被范无城这厮阴了下,但心情却是轻快起来……唉,远暮也是好女人啊。 他甚至有种即便萧远暮一辈子只能当个幼女,他也要忍着世俗的眼光与她成亲的想法……只要有爱,那就一切都不是问题。 即便她现在是真空幼女…… 洛湘竹乖乖躺在地上,眼看赵无眠不再乱动,入定学习功法后,才轻舒一口气。 美目望着空气中的粉尘,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赵无眠的肩膀,心绪出神。 三人目前,一个幼女发挥不出全力,一个天魔血解后气力尽失,一个不会武功,却位居敌人大本营。 稍不注意,怕是得全军覆灭,但洛湘竹此刻心底却没什么惧意。 这是为什么呢? 她垂眼瞥了眼入定的赵无眠,在心底暗暗想到,或许是因为赵无眠在她身边的缘故……无论是太原枪马,还是夜闯京师,甚至是白鹿广场识破冬燕借刀杀人的阴谋……无论赵无眠干什么,都会顺顺利利的,便会让她有股安心感…… 应该是这样吧……反正自己待在赵无眠身边,从没碰见什么危险……有安心感也很正常。 ———————————— 求张月票~ (本章完) 第283章 世外隐居 第283章 世外隐居 吸——呼—— 淡淡呼吸声在地宫内响起,偶有些许碎石顺着废墟滚落。 赵无眠集中心神在这门心法上,这‘仙人之下’季应时感悟清影玉衣自创的内功果真有几分门道,此刻经由萧远暮改良后,以《太玄经》为根基,内息便有了疗伤性质……要说生死人,肉白骨肯定不可能,那是清影玉衣才能办到的事,这《柳无尽》顶多算是青春版清影玉衣。 但即便如此,赵无眠也能感觉到自己与范无城交手时五脏六腑的损害以及肌肉筋骨的拉伤,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恢复……虽然速度其实并不快,但若是加上疗伤药,那痊愈效率就很可观了。 原先天魔血解时限到后,即便不受伤,赵无眠也得休养两三天才能彻底恢复,如今怕是能将这时限缩短到一天之内。 但还是有点长啊,要是能再缩短点就好了,可这内功已是江湖顶尖,再被萧远暮改良一通,早已臻于完美…… 可以说,单靠这功法所能拥有的疗伤速度,已是凡人不靠丹药等外物辅助所能达到的极限,再往上,得是仙人之境……也就是清影玉衣那种级别。 再想拔高效率,已是基本没可能,但他有挂啊…… 赵无眠沉吟几分,抬眼一瞧,萧远暮此刻双目紧闭,让渡内力助他学会《柳无尽》,还保持着蹲下姿势,以他的视角,已经能彻底瞧见裙下两条小巧白嫩的小腿,再往内看,双腿紧紧夹着,看不到更里面,也便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空。 赵无眠打量几眼,却是瞧见她腿上有些许擦伤,明显是方才滚下来时擦到的……萧远暮应该也没练横练功,此刻又身负重伤,体魄料想也是大不如前,居然都能被擦伤了。 萧远暮察觉到赵无眠已经彻底学会了《柳无尽》,对他的天赋并不惊讶,睁开眼帘便瞧见赵无眠盯着她的裙下看,表情当即一冷,淡淡笑了声,但笑容根本没有温度,“就这么喜欢看裙底?” “别瞎说……” 萧远暮的表情愈发冰冷,视线已如万年冰山,洛湘竹都眨眨眼睛,自个被这和她无关的话弄的羞了下。 不等萧远暮发火,赵无眠便干脆道歉,转而道:“这功法是不是对别人也能起效?” “不假,但功效远远比不上为自己疗伤……”萧远暮站起身,裙摆放下,彻底挡住小腿。 赵无眠靠着《柳无尽》也恢复了几分气力,站起身,又将小脸羞红的洛湘竹扶起,继而对萧远暮道:“我替你疗伤试试?” 帮赵无眠试试功法效用,萧远暮自不会拒绝,就跟赵无眠要向她用戒指求婚似的,淡淡伸出小手,口中道: “此前我偷袭范无城时,的确受了些内伤,但你初学《柳无意》,恢复效率并不快,更何况是为他人疗伤,因此短时间内肯定看不出什么效用……” “你腿上不是有擦伤?这种外伤才能最直观看到疗伤功效……” 萧远暮柳眉微挑,“想找借口摸本座的腿?” “摸倒是真想摸,但主要还是想试试这功法……”赵无眠从不双标,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向来都是坦诚以待,心底有什么想法都直接说。 萧远暮表情冰冷打量赵无眠一眼,却是一言不发,直接找了块稍显平整的石头坐下,轻抬小腿,继而双手拉着裙子,缓缓向上撩。 她拉裙子的速度并不快,白皙光洁的小腿缓缓暴露在赵无眠眼前,更显出一股子莫名的纯欲感与色气。 似乎因为赵无眠方才那想摸她腿的色胚话,导致她的表情冰冷之余带着几分嫌恶,却又拿赵无眠没办法似的撩开裙摆…… 但说实话,赵无眠对小女娃的确没什么奇怪想法,可萧远暮这表情还是让他不由喉头微动,心底莫名有股当初太后帮他打胶差不多的刺激感。 洛湘竹顿觉非礼勿视,拍拍衣裙上的灰尘便红着小脸四处打量,地宫是条单行道,一侧已经被滚石覆盖,无路可走,另一侧则是一处拐角,走过拐角探头探脑打量一眼,光线昏黑,也看不清什么东西。 她有点怕怕地后退几步,不看了。 只是没瞧见唐微雨的影子,当时因为时间太过仓促,他来不及跑到赵无眠附近,只能一个人往地下开洞逃跑,但洛湘竹被赵无眠推下来时,眼角余光也瞧见他窜下自己的洞……若唐微雨这么简单就死了,也不配被称为武魁高手。 落点不同,他料想与赵无眠等人相隔一段距离,也不知在哪儿,不过身处范家地宫,他肯定不可能到处乱喊。 琢磨间,洛湘竹又回首看去,赵无眠已经半蹲在萧远暮身前,就跟捧着什么至宝似的,双手小心翼翼,覆盖在羊脂白玉般的腿上。 洛湘竹的小脸不知怎的又红了下,移开视线,眼前此景不由让她想起倘若自己也撩开裙子让赵无眠摸腿,那…… 瞧赵无眠这正经模样,萧远暮心底就稍显好笑,她并非洛湘竹那种脸皮薄的小姑娘,虽然看上去是个幼女,但今年都二十九了,比太后还大一岁,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害羞,可面上还是一片冰冷与嫌恶,以防赵无眠觉得以后能随随便便摸她腿。 若真想摸……呵呵,得求她。 其实没什么肉感,但肌肤光滑,细腻温软……赵无眠面无表情,琢磨着渡内息时的方位会不会也影响疗伤效率,便在伤口附近轻轻摩挲着。 裙摆撩在膝盖上便没再往上,萧远暮再如何妖女,也不至于真让赵无眠看自己裙底,但赵无眠这厮居然真的在来回摸她腿,细细品味把玩,一点不掩饰,让她小脸带上几分真心实意的冰冷。 你小子,但凡遮掩点都不挑你理,居然还真靠这借口占本座便宜?我知道你初学此功,基本不可能帮我疗伤,但你好歹遮掩一下呢?真是看错……咦? 萧远暮顿觉自己的双腿有些酥痒,虽然也是因赵无眠在摸来摸去,但其实是伤口在痒……垂眼细细看去,那些擦伤竟是全然消失不见,一点疤痕都没有,只有被擦伤时沾上的些许尘土…… 赵无眠居然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就把她擦伤治好了!?若是萧远暮自己运转《柳无尽》,做到这种地步还情有可原,但治疗自己和治疗他人的难度是截然不同的啊? 就算只是帮别人治疗擦伤,也已经足够违反常识……主要这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完全称得上一句仙人之能。 赵无眠知道萧远暮在想什么,抬眼望着她笑了下,解释道: “《柳无尽》脱胎于清影玉衣,再想拔高疗伤效率,怕是需仙人那种级别才行……我只有脸称得上一句仙人之姿,但还有足以称得上仙家至宝的九钟啊……而调动奈落红丝时,外在表现只是速度快,但实则是心跳,血液流动,内息运转等内在同时加速…… 我就在想,是不是也能借此以‘加快时间’的方式,提高这功法的疗伤效率呢?” “如今看来,明显可以……”赵无眠不免兴奋起来,又垂下视线,用指尖擦去萧远暮白皙双腿上的灰尘,继续道: “实际上,随着我调动奈落红丝的次数变多,熟练度也是水涨船高,迟早有一天,我能靠奈落红丝仅加速这功法效率,而不加速其他……等我能做到那一点,便代表我对这九钟的掌控力拔高数番,那离我恢复记忆,想起与你的一切,肯定不远了!” 萧远暮的表情怔了下,没想到这种足以称得上经天纬地之能的本事,在赵无眠心中,最大的收获竟然是想起与她的往事。 她不免一笑,心底泛起几分柔情,结果就发现这厮把她腿上擦伤治好后却还不收手,甚至还往上探进裙子里摸她大腿! 还捏了两下,约莫是在心底比较到底是大腿的触感好还是小腿的触感好…… 肯定是大腿的触感好,肌肤手感不变的同时,又多了许多肉感…… 嘭—— 洛湘竹正非礼勿视,背对两人,忽的听见后面传来一声闷响,一道人影自她身旁掠过砸在墙上,继而摔下,脑袋一歪,生死不知。 洛湘竹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起赵无眠。 赵无眠咳嗽几声,好悬没被萧远暮一脚踹死,但萧远暮抬腿踢他时,裙摆轻飘,赵无眠貌似看到白面馒…… “真,真空啊……”他不由喃喃自语。 洛湘竹疑惑看他,什么真空?她连小黄书都没看过,是真不懂这什么意思。 “真空家乡,佛家用语,以后见了观云舒那小尼姑,让她给你解释解释……”赵无眠敷衍过去,便看萧远暮不想搭理她似的背着小手自他身边走过,淡淡道:“不杀范无城了?” “杀啊,肯定杀,多亏有你,现在我用了天魔血解后也不是没有一点战斗力,甚至调息一段时间后再用一次天魔血解也不是问题。”赵无眠笑了下,默默调动《柳无尽》与奈落红丝,尽可能恢复体力,补充亏空气血。 洛湘竹扶着赵无眠走,心底大致猜到赵无眠肯定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她望着萧远暮走在最前方的背影,默默想到,大名鼎鼎的太玄宫宫主,何等心气,别说摸腿了,就是有人敢摸她手,都得被剁成碎肉,而赵无眠摸了那种地方,居然只是被轻飘飘踹了一脚便了事…… 看来萧远暮与赵无眠的感情真的很好……唉,洛湘竹不由担心起自己的妹子来。 感情当然好,毕竟萧远暮其实只有在见赵无眠的时候,才会穿裙子…… 滋滋滋———— 赵无眠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照亮地宫周边细节,左右打量,道:“石砖看上去并不陈旧,约莫是近几年才修缮……” 萧远暮微微颔首,专心感知四周,这地宫内指不定有什么埋伏或是陷阱,他们状态谈不上好,容不得半点马虎。 琢磨间,便听见‘咕咕’叫声。 两女同时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捂着肚子,诚实道:“疗伤需要内息,内息生成又要食物……疗伤消耗太多,有点饿了。” 三人潜行后山,都想着速战速决,倒是没料到这种情况,显然不会带什么干粮。 赵无眠便看向洛湘竹……每次郡主都会给他些柿饼,橘子之类的零嘴吃…… 洛湘竹眨眨眼睛,不知怎的忽然捂住自己的胸脯,小脸羞红……没,没奶给你喝的。 赵无眠无奈收回视线……这傻丫头。 顺着甬道走一段路,三人走至岔路口前。 萧远暮打量地砖几眼,摇头,“没脚印……范无城与唐微雨都没从这里走,只是若想在这地宫绕,怕是得浪费一段时间。” 这倒是个难点,以两人实力,完全可以打穿地宫从头顶出去,但目前上方压着一座山峰,贸然破坏,只会害的他们被活埋。 “总得选条路走,走这边看看情况……”赵无眠刚踏出一步就被洛湘竹拉住衣袖,疑惑看去,洛湘竹柳眉轻蹙,抬手指向另一侧。 “走这边?” 洛湘竹另一只手轻抚自己的心口。 赵无眠微微一愣,“你感知到了展颜簪的方位!?” 洛湘竹微微颔首。 萧远暮斜眼望着赵无眠……还挺有默契,不用多言就知道这郡主是什么意思? 赵无眠大喜,根本不疑有他,带着两女就往另一侧走,洛湘竹能感知到方位,但不可能精确到什么岔路走哪条……不过知道大致方位就足够了,大不了多试错几次。 一连走了小半时辰,赵无眠便发现几分不对。 他用火折子凑近墙壁,低声道:“石砖相比之前陈旧不少……青连天地下原本就有一座地宫,范家只是在此基础上修缮扩充,” 萧远暮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取出由洛湘竹绘制的舆图,赵无眠凑上火折子照明。 她方位感很强,即便掉进地宫也不曾迷失方向,打量舆图几眼后,俏脸不知为何忽的一冷,看向洛湘竹,“你没感知错?” 洛湘竹被萧远暮这表情弄得有点紧张,点了下小脑袋。 萧远暮这才看向赵无眠,语气含煞,“这是太子墓的方向……” 赵无眠微微一愣,“挖坟藏宝?应当不至于这么离谱,展颜簪藏哪儿不好,不可能藏进别人墓里……” 萧远暮收起舆图,冷着脸往前走,“但愿没有事……那是酒儿姐姐与师父亲生爹爹的墓!” 循着洛湘竹指引的方向,几人在地宫七扭八绕,后以赵无眠与萧远暮的五感,隐隐听到些许水流声,这下无需洛湘竹指路,两人也可寻声找到具体方位,不出片刻,踏过一道向上石阶,眼前豁然开朗。 哗啦啦———— 一处占地面积称不上大,却小巧精致的山谷映入眼帘,上方石壁不规则嵌合一起,单露出一处出水口,水流夹杂着细微日光自天垂落,映出空气中的细微粉尘。 四周种植着草树木,空气清新,与地宫沉闷截然不同,出水口下方则修有凹处,积成湖泊,不时有肥美鱼儿窜出湖面,水四溅。 而在湖泊旁则修有一座木屋,只是极为陈旧,站在外面都能瞧见些许蛛网痕迹,料想有些年头了。 “好一处隐居世外的好去处……”赵无眠低声自语,继而看向洛湘竹,“展颜簪就被羊舌丛云藏在这里?” 洛湘竹点头,又有点怕这地方有人,拉着赵无眠的衣袖不敢松手。 萧远暮柳眉微蹙,对所谓的隐居不感兴趣,向前走去,“羊舌丛云能将展颜簪藏在这里,定然是笃定范家也找不到……也是,方才那四通八绕的地宫,若不是湘竹郡主,我们也只能无功而返……” 赵无眠也跟着萧远暮向前走去,推开木屋门扉。 嘎吱———— 晦涩轻响混杂着烟尘飘来,赵无眠咳嗽几声,扫开鼻尖烟尘,打量屋内陈设。 “都是些寻常家居用品,也看不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萧远暮?” 赵无眠回首看去,萧远暮正站在木屋前的一桩练功木人前,小手轻抚上面的痕迹,似乎是在以此推断这是什么武功…… 赵无眠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洛湘竹。 洛湘竹用手帕掩着口鼻,闭目感知几秒,才带着赵无眠来至木屋后方,站在一处平平无奇的田前方,朝赵无眠点头。 就在这田下面。 田上方种着不知品种的,此刻已经枯萎,蔫了吧唧,连开后是什么颜色赵无眠都看不出。 他望着这些枯萎的,不知为何,心底有几分隐隐的悸动。 他微微摇头,拔出无恨刀,在田内刨出个小洞,便抬手在里面摸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一看,一枚通体碧玉,刻着金纹,装饰精致的簪子静静躺在内里。 赵无眠心头一动,抬手拿起展颜簪细细打量,低声道:“这羊舌丛云,江湖评价皆是重情重义,千金一诺,为人直率,好似五大三粗,头脑简单的汉子,但把展颜簪藏这种角落,即便有人偶然闯进此地,也不会察觉到这传闻中的琉璃四玉居然会被埋在这儿……还好有你在。” 洛湘竹垂首含蓄一笑,有点不好意思……能帮上忙就好。 赵无眠合上木盒,将展颜簪放进袖子,打算待会儿给萧远暮一个惊喜,而抬眼看去,可见木屋后的石壁上有着铁画银钩般的刀痕,细细看去,岂不正是刀魁牌匾上的刀痕? 蜀道难……只是这刀痕一眼看去,稍显青涩,明显是羊舌丛云在此地练刀之时,心有所感随意勾勒,对于一般江湖人,无疑于武林瑰宝,天大奇遇,但对于赵无眠而言,也就那样。 洛湘竹瞧见赵无眠专心致志打量刀痕,便默默退去,转而来至湖泊前,将自己稍显宽大的衣袖挽起,继而用系带将背后如墨长发绑成单马尾的干练模样,双手捏拳为自己打气,便提着裙子来至湖泊旁,准备抓鱼。 她可还记得赵无眠说自己已经饿得不行了……难得此地有鱼,得抓几只帮赵无眠填饱肚子才行! 自己可是他的师姐,怎么能总让他照顾呢? 洛湘竹撸起袖子,露出光洁小臂,便俏脸极为认真望着湖面。 而在木屋后,赵无眠还以为这小山谷就是羊舌丛云的练武之地,结果此时却在刀痕旁瞧见几行小字,瞧这锋芒毕露之感,明显是羊舌丛云所刻。 “景正三年,青城游猎,偶进此地,幽静秀然,心神旷达,定是某位江湖前辈曾经的隐居之所,在下不曾妄动任何器具,以防坏前辈住所,单在屋后打坐练刀,此句为证,若有朝一日,前辈后人寻至此处,羊舌丛云定拱手离去,绝不推脱。” 赵无眠眉梢轻蹙,稍显错愕,“这里不是羊舌丛云修建的,而是另有所人……也对,青城山在二十年前可不是青连天的地盘,来来往往几百上千年过去,有人住在这里也正常。” 他回首看向木屋,打量几眼,“可这木屋虽然陈旧,但看情况,貌似不足百年……应该大离开国左右的时间修建的吧?” 琢磨间,忽的听见‘噗通’落水声。 赵无眠心中微惊,直接飞身跃至木屋上,闻声看去,湖面水四溅,波纹阵阵,但哪里还有洛湘竹的身影? 赵无眠当即心中一紧,连忙飞身来至湖边,却又听‘噗通’一声,一只小脑袋从湖面猛然探出。 “咳咳————” 洛湘竹浑身湿透,发丝紧紧贴在脸上,被呛了好几口水,不住咳嗽,瞧见赵无眠站在湖边,她当即双手举高高,可见她小手紧紧抓着一条肥美的大鱼。 洛湘竹朝赵无眠很开心地露齿一笑。 有鱼吃了喔! 赵无眠站在湖边,瞧见洛湘竹的笑脸,心跳很不争气地加快几分。 但这大鱼吃好喝好,力道非凡,不断挣扎,洛湘竹哪里撑得住,当即被这股力道带着失去重心,摔进湖内。 我的鱼!那是给师弟补身体用的! 洛湘竹再度摔进湖内,但心底并不慌,憋着气,准备再抓……得快点才行。 她知道赵无眠对她向来很好,肯定舍不得让她干这种抓鱼的小事,不出几秒就得把她拉出水面了吧? 这怎么行呢?她可不是小孩子,不能一直由赵无眠照顾……她既是洛朝烟的堂姐,又是赵无眠的师姐,平日江湖厮杀,她帮不上忙,情有可原,这时候怎么还能什么都不做呢? 琢磨间,却听‘咕咕咕’的声响,闻声看去,赵无眠居然也一起跳进湖内,和她一起抓鱼。 洛湘竹愣了下。 几秒后,赵无眠一手抓着条肥美大鱼,探出水面,朝洛湘竹得意笑道:“我抓的鱼比你多。” 洛湘竹双手紧紧抱着鱼,闻听此言,小脸鼓了下,但继而又不免开心直笑。 赵无眠陪她一起笑。 萧远暮瞥了两人一眼,转而继续盯着木人看,神情渐渐浮现几分难言的变化。 咔咔———— 升起火堆,洛湘竹用木棍穿鱼,准备烤鱼。 她的衣服都湿透了,赵无眠也不想占她便宜,让她尴尬,便一个人去了木屋,想找点这屋子主人的线索。 这地方太老旧,赵无眠拉开柜子,便是一阵灰尘扑面。 他咳嗽几分,倒是找到一本没有封面的小册子。 他打量几眼,轻拍几下,扫去上面的尘土后,便翻开第一页。 不成想,单看一句话,便让赵无眠顿时愣在原地,浑身僵硬。 上面写道:“无眠,你找到这里了?” 酒儿留下的!? 赵无眠不可置信,捏着小册子的手都有些发抖…… ———————— 感谢‘天堂小门’的盟主打赏!成为本书的第七位盟主! 万分感谢。 后面剧情比较多。 断章会影响连贯性,但怎么写都是断。 明天一口气写完。 (本章完) 第284章 酒味的山 第284章 酒味的山 六十年前,十一月,雪落,冬至。 今年是个大雪年,即便是远在江南的应天,也下了场细细密密的雪。 呼呼~ 寒风扫过应天外的万里雪原,冷清日光垂洒,雪内不时有微光轻闪,宛若群星,可走近一看才知是满地散落的兵刃盔甲。 来往拾客推着木轮车,在雪原四周游荡,捡起相对完好的兵刃,准备带回城内回炉重造……离国来的人会出价收的。 偶然瞧见完好无损的大枪长刀,便足以让他们露出满意的笑……这些兵刃换来的银两,已经足够他们让家眷有滋有味生活一年有余。 只是偶尔有人回首望去身后应天,神情却渐渐带上些许复杂唏嘘。 辰国为夺回燕云十六州,十五年内六次北伐,累计调兵百万,连年征战,国力亏空,最终导致离国势大,辰国无力抗衡。 半月前,三十万大军围城三月有余,应天粮草亏空,城内百姓近乎人相食,内忧外患下,辰国末代皇帝开城投降,伴随着应天告破,辰国立国一甲子,宣告亡国。 或许是为防离军欺辱辰国皇室女眷,末代皇帝杀尽皇族,而后自缢,只余尚未继位的辰国太子,萧灵运。 为何兄弟姐妹都死了,单留他一个人活着?为何父皇不杀他? 咕噜咕噜———— 一架马车在人群,尸骸与刀枪中穿行而过,辰国太子萧灵运坐在车厢内,面无表情,默然望着眼前车帘,百思不得其解。 离国太祖高皇帝念及辰国末代皇帝投城自缢,温良谦功,因此也未杀他,而是将其封为‘辰王’,迁往江右,看似封赏,实为暗贬,更为抚平民心。 你们的辰国皇室还没死绝,如果想反离复辰,就找萧灵运暗中发展图谋去,因此最近几年别瞎起事……随着辰国告破,长江以南已尽归离国所有,太祖高皇帝踌躇满志,欲几年内便夺回燕云十六州,驱逐戎人。 他乃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此举……不愧武人,很狂,根本没把辰国余孽放在眼里……我给你们机会暗中发展,只要你们近几年别搞事搅乱他收复失地的大计即可。 但话虽如此,太祖高皇帝也只允许萧灵运携带少量护卫,低调出行,身边更有无数太祖高皇帝的眼线,显然……所谓的‘反离复辰’,定是在太祖高皇帝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太祖高皇帝不怕萧灵运搞事,只怕萧灵运耽搁他收复燕云十六州。 这种层层监视,既是软禁,也是屈辱……毕竟遥想半月前,萧灵运还是辰国太子,不日便可继皇帝位,但如今却不亚于阶下囚。 由极尊至极卑,这种极致的反差,足以让人崩溃。 萧灵运暂时还没有崩溃,他依旧在思考那个问题……为何单留下他一人独活? 马车兀自向前,无人说话,除了马车碾过积雪的声响,再无其余杂音,满是死寂。 直到有护卫抬手轻敲车厢,“王爷,有人跟踪。” 王爷?这个称呼让萧灵运的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如今他已经不是辰国太子,而是辰王。 跟踪者其实不会武功,很快便被护卫抓来带到萧灵运面前……是个女子。 身着鹅黄衣裙,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很清秀,看上去有些呆气天真的女子。 萧灵运认得她,乃是东宫沽酒侍女……虽然是个沽酒侍女,但脑袋笨笨的,做出过用酒喂的糗事,因此他印象深刻。 那时候她还被东宫的嬷嬷教训,是萧灵运瞧见后为她求情,才免去责罚。 似乎是叫衣儿。 “你跟踪我作甚?父皇便早散给你等财物,归乡去吧。”国家已破,亲人皆死,萧灵运心底沉重,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也便谈不上好,道。 衣儿站在马车外,仰着脸望着萧灵运,冬至缘故,天气寒冷,小手与小脸皆是红扑扑的,呼吸间,口鼻也有白气吐出。 听到此言,她才恍然想起什么,自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踮起脚尖儿,高高举起,递给马车上的萧灵运,“太子去江右免不了吃苦,这些银子我都给你……我,我就是沽酒的,没领到多少银两,对不起……” 她还叫萧灵运为太子。 萧灵运微微一愣,望着她通红小手高举着的银锭,沉默几秒,后默然放下车帘,坐回车厢,嗓音自车厢内传来,“回乡去吧,我不缺你这点银子……再给她拿百两纹银,她一介姑娘家,出行不易。” 护卫默然取出银票递给沽酒侍女。 她没接,而是双手趴着车窗,朝里面喊道:“太子,我,我想和你一起去江右……” 萧灵运没有回答,只是默然抬手,马车便自顾向前。 他这种阶下囚,落水狗,丧家犬,没有脸面再见任何一个相识之人。 “太子,太子——” 马车后还能听见沽酒侍女的呼唤声,后这声音渐渐遥远。 行路一天,已至深夜,来至一处镇子,住进客栈,护卫取来晚饭。 今天是冬至,按照江南的习俗,该吃汤圆……但汤圆汤圆,阖家团圆。 而且,辰国皇室,代代冬至都吃饺子……因为这是燕云十六州的习俗,他们是在以此谨记,失地未复。 萧灵运默然望着碗中冒着热气的汤圆,没有动筷,只是默默饮了三壶酒,上榻安歇。 一夜过去,客栈外风雪连天,可听‘呼呼’风声。 天色微亮,萧灵运默默起身,一夜未眠,来至客栈外,却兀的瞧见客栈外的石阶上,蹲坐着一个人……那位沽酒侍女。 她不会武功,双腿走不过马车,因此萧灵运休息时,她仍在风雪中赶路,此刻裙摆上满是泥泞痕迹,狼狈不堪……好好一位清秀的姑娘家,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她蹲坐在客栈外,点着小脑袋,将睡未睡,似乎是因为寒冷,双臂紧紧抱着小腹,听到脚步声,忽的惊醒,连忙起身,“太子……” 萧灵运狠着心,面无表情望着她,“为何睡在这里?” “我,我不知太子住哪间房,怕一进客栈,就与太子错过,只能待在外面……”沽酒侍女好似做错了什么,垂下小脸。 萧灵运沉默几秒,而后问:“何不归乡?” “没,没钱了……”沽酒侍女不好意思垂下脑袋。 萧灵运疑惑看她,“发生什么了?” 说着,他便准备自袖中取银票。 继而便见沽酒侍女松开紧紧抱着小腹的双臂……一油纸被她抱在怀中。 她被冻得小手通红,不住轻颤,拉开缠着油纸的系带,将其拆开,却见内里竟是十几个饺子。 萧灵运愣在原地。 呼呼———— 寒风夹杂着雪落下。 沽酒侍女朝萧灵运笑,“昨天是冬至啊,他们肯定不知道太子向来都是在冬至吃饺子的……他们不知道,我知道的,但这镇子没卖饺子的地方,我就银子,借用某户人家的灶台,为太子现包了十几个,您尝尝?还热乎……额,不,不热了。” 沽酒侍女垂眼看去,饺子在她怀里,早已被她睡梦中无意识挤压成了面肉粘黏的坨坨,更是一片冰冷。 她抽了抽鼻子,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家在荒郊野岭追着跑了几十里路不哭,一个人可怜巴巴蹲坐在客栈外不哭,现在却忍不住开始掉眼泪。 萧灵运望着忍不住哭泣的沽酒侍女,想起以前种种……但他已经不是辰国太子了。 这沽酒侍女就算跟着他,也只是阶下囚的侍女,天生低人一等,不得自由,就算是遇见什么危险,他也没有能力护着她。 他什么也没有。 萧灵运抬手接过油纸,吃了口这冷冰冰,面肉粘黏的坨坨,后道:“你回乡吧,我给你银子。” “不,我要跟着太子。”沽酒侍女执拗望着萧灵运。 “跟着我又能如何?” “伺候太子。” “我不是太子,你也不是侍女……回乡找个好人家吧。” “太子就是好人家。” “待去江右,终身软禁,寸步不得出,你当我侍女,也会如此,你就这么笨,连这都不明白?真以为他封我为辰王,我就是一个王了!?” “我不在乎太子是太子,还是辰王。” “说什么胡话?你的卖身契早就被撕了,已经得了自由,何必跟着我受苦?” 沽酒侍女久久凝望着萧灵运的眼睛,而后忽的一笑,自袖中取出一张纸。 萧灵运一顿。 正是她的卖身契。 沽酒侍女将其塞进萧灵运手中,低声道:“没撕的……我不让嬷嬷撕的……” 风雪连天,寒风呼啸……两行清泪。 沽酒侍女说她出身临安,幼时是富家女,只是因萧灵运的爹爹曾救过她爹爹一命,才将她送进宫,伺候萧灵运,以偿圣恩。 她可以回江南,回娘家……但她就是要跟着萧灵运。 两人是在前往江右的路途成亲的,那是一间废弃道观,行至此处,暂且歇息,两人说成亲就成亲,毫不犹豫。 道观后有条小河。 买了酒,衣儿将酒壶放进河水里,对萧灵运得意道:“这酒啊,还是用水浸凉了才好喝,所谓‘三浸一饮’,冰香唇齿,这第一浸啊,就,就是……额,嬷嬷当时说什么来着……” 沽酒侍女忘了,她确实笨笨的。 萧灵运知道她喜欢,时常在路途中摘些野送她……她不收,反而埋进土里用酒去浇,说是想培育出一种用酒浇灌,盛开后又有酒香儿的。 萧灵运问她为何。 她回答说,“太子喜欢喝酒嘛,我在宫里看见过好多次了……等在后院种满这种有酒香的儿,太子不得开心死?” 其实无需种出这种,萧灵运就很开心。 但路途的温润和曦并未持续太久……不知为何,他们的踪迹暴露,有戎人高手越过长江,杀尽护卫,将两人劫持,带去京师软禁。 放话天下,若想救回萧灵运,便提供错金博山炉,亦或琉璃四玉的线索。 萧灵运一被绑,忠心辰国皇室的人大多坐不住……但他们也不知老皇帝将错金博山炉藏去哪里儿,无能为力,只能暗中乔装打扮,潜入京师,意欲救主。 萧灵运会武功,但武功再高,又如何能在戎人国都逃走? 反正即便去了江右,也是被软禁,如今不过是换个地方……萧灵运如此安慰衣儿。 戎人知道萧灵运作为辰国太子,可利用的地方不少,因此并未过于刁难他,只是在大内提供了间小院供两人住……虽然被软禁后,不得出屋,但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两人只得暂且随遇而安……已是习惯了这种命途多舛的生活。 生活本就有不许不如意的事,每个人都当学会习惯……他们不会不明白这道理。 衣儿并不后悔,早她在决定跟着马车时,便已做好未来命苦的心理准备。 她在软禁时,仍然琢磨着怎么培育出酒香儿味的,但她笨笨的,尝试几年也无果。 而萧灵运虽然随遇而安,却不认命,没打算一辈子都被囚禁,他想方设法与外界联系……大多以失败告终,每次被戎人识破后,都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 受完责罚,一瘸一拐回到院子,堂堂辰国太子,好不狼狈,活像一条被痛殴的瘸腿狗。 但他心底并不悲戚痛苦,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还有一个人正在那里等待着他,等着他回来。 回到院子,那个人依旧为他沽酒。 每每,萧灵运都会笑,因为他知道,即使他失去了一切,这个人依然会在他的身旁,一直守候着他。 他虽然命途多舛,但其实自认为,很幸福。 软禁期间,衣儿生了个女儿……取名酒儿。 是衣儿给取的,她说这名字像她。 后来,离国太祖高皇帝短短不足一年便整合长江以南的势力,发兵北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以晋地小西天和燕云剑宗为首的江湖门派,也暗中起事,京师乱作一团。 萧灵运借此机会,终于联络上潜伏在京师的自己人,借此机会,趁乱离京……但戎人只是乱,而不是亡国,当即派兵去追,一片混乱中,萧灵运与衣儿不得已分开。 萧灵运抱着襁緥之内的酒儿,策马而逃,他才是辰国太子,怀中抱着的是辰国皇室子嗣,明显比衣儿重要,戎人大多去追他。 这才为衣儿争取了逃走的机会……毕竟她怀有身孕,行动不便。 咕噜咕噜———— 马车仓皇而行,衣儿掀开车帘,眺望着远处那抹小黑点。 风雪连天,喊杀震天。 这一次,她没办法再一个人趁夜而行,执拗追着那个人。 两人不会知道……这就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戎人追杀萧灵运千里之遥,哪怕京师被破,他们也一直在追杀萧灵运……不为别的,单为错金博山炉。 国虽没了,但得到错金博山炉的机会还在,因为他们在追杀中恍然察觉,绛珠玉居然一直在萧灵运身上。 他用辰国数代人钻研出的秘法,将绛珠玉置于体内,所以他们才一直恍然未觉。 不单是戎人在追杀萧灵运,就算是离国太祖高皇帝夺得天下后,一样暗中派了密探,监察江湖,搜寻萧灵运的踪迹。 此刻燕云十六州已被夺回,就该安定江山……萧灵运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只要他还活着一日,那‘反离复辰’的愿景就一日不会消亡。 拜此所赐,萧灵运在江湖寸步为艰,几乎没有度过一天安生日子。 当时江湖上,便有这么一个男人,他抱着襁緥之内的婴儿,提着剑,戴着斗笠披着蓑衣,隐姓埋名,四处奔走。 堂堂辰国太子,从阶下囚,转眼又成了名江湖浪子。 日子过得很苦,但他依旧不为所动……他坚信自己的夫人还活着,他坚信有朝一日,一定能夫妇重逢。 但四处在江湖奔走也不是办法,萧灵运可以浪荡江湖,过着吃上顿没下顿,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生活,但他的女儿不行。 于是他便去了青城山。 那时候,青城山上还没有青连天的存在,有的,只有满天飞舞的翠意与细雨。 他寻到山内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修建地宫,修缮木屋,引水为泉,洒下鱼苗……竭力让这个地方适合居住。 等酒儿饿肚子,就带着她一个人下山,去都江镇舔着脸问那些为人妇的少妇讨奶喝。 都江镇远没有六十年后繁华,这里人口只有千人上下,街坊邻里都认识的,直到有一天,这位抱着婴儿的江湖客忽的出现,虽然时不时都会消失几个月,但他也时不时会带着小女娃来镇子上逛逛,为她买些葫芦之类的。 都江镇有位卖酒的女掌柜,时常帮萧灵运照顾酒儿,像是换尿布,教她些女孩子家该知道的事,都是她来帮忙的……萧灵运每每都从她那里买许多酒。 她问:“你喝的了这么多酒吗?你给小酒儿起这个名字,莫不是个酒鬼?” 萧灵运每次都笑一笑,“不是的……我有夫人的,是她给娃娃取的名字。” “是吗?”女掌柜愣了下,笑着问:“那她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带出来让乡亲们见一见?” 萧灵运摇头,每次都笑着说:“会的,会的,一定会带她来与你们见一见的。” 等过了几年,酒儿记事后,萧灵运便在青城山的木屋前修了桩木人。 萧灵运教酒儿辰国皇室祖传的武功——挽无辰。 每次他离开青城山,前去江湖找衣儿时,便是酒儿一个人对着木人练功。 酒儿年纪很小很小便一个人在山谷住着,她已经习惯了爹爹时常失踪……她很孤独,但她已经习惯了。 就像她的爹娘。 无论生命中有如何不如意的事儿,都该学会忍受。 爹爹干什么去,她一直不得而知……她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例如,萧灵运总是自镇子中买来酒,自己不喝,反而去浇……大多都会被浇死的。 每每酒儿问时,他都温和地笑一笑,只是说:“爹想栽出一种盛开时,有酒味儿的。” “为什么?是因为我叫酒儿吗?” “差不多吧……” 一年一年过去,萧灵运与酒儿在青城山,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春夏秋冬。 萧灵运不愿国破家亡的重担压在酒儿纤细的肩膀,向来没对她多说自己的身世。 他还活着,没必要将这些担子交给酒儿来扛。 但萧灵运当初带着酒儿逃离京师时,被戎人追杀,受过不知多少伤,来不及细细处理,日积月累,年岁渐深,也便成了暗伤……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多年来,未曾找到妻女的心理压力,也在摧残着他的身体。 渐渐的,他待在青城山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有时在青城山一待就是半年。 不是教酒儿习武,便是默默培育。 山谷附近,种满了,瓣迎风飘舞,香气四溢之余,带着酒味。 但并不是萧灵运培育出了开时有酒味的,而是用酒液近乎洒满了整座青城后山。 这是座有酒味的山。 唯有这座山的,盛开时会有酒味。 萧灵运面容俊朗,态度温和,时常帮都江镇的乡亲们处理难事,有山匪会找他,屋顶漏雨也会找他,因此镇子上有许多女人追求他。 但萧灵运每每都笑着拒绝。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二十年后,在暗伤与心病的摧残下,萧灵运病逝于青城山上。 直到他死的那晚,才将一切都告诉酒儿。 酒儿默然听着,萧灵运死后,她将爹爹葬在山谷之内。 她默然望着碑,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又将坟迁到了山谷上方的一片平地,后亲手将这片平地种满了,宛若众星捧月聚在坟旁。 酒味的,种在隐蔽的山谷内,娘亲就闻不到,找不到了。 若是种在后山,将那里种满了,娘亲闻到酒味儿,是不是就能找到爹爹了呢? 洪天二十年,酒儿一席白衣,腰间挎剑,站在坟前,举目四望,满是海。 她将一壶酒洒在坟前,后牵着马,离开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去了江湖。 ———————— 酒儿留给赵无眠的小册子,写的,便是这些。 (本章完) 第285章 幼时之地,东皇碎片 第285章 幼时之地,东皇碎片 咔咔———— 火星四溅,烤鱼被木棍穿起架在火堆旁,滋滋冒油。 赵无眠一手提着烤鱼默然往嘴里塞,另一只手翻开小册子,望着上面文字,口中咀嚼着鱼肉,旋即稍显茫然眺望着方寸山谷。 “这里就是酒儿小时候住的地方?她既然专门记录下来留给我,定是以前没从没告诉过我这些事。” 萧远暮小口咬着另一条烤鱼,没有调料,口感干涩,但这时候也不该讲究这些,她淡淡道: “我不清楚,你向来很少与我提你与她的事……实际上,靖难之役没多久,每次年关就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料想是那会儿她独自回到青城山,笃定你会来此找她,才留了这些东西。” 赵无眠眨眨眼睛,合上册子,“没见过她的尸首?” 萧远暮微微颔首。 “她还活着?” “我怎么知道?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她。”萧远暮用木棍挑动火堆,心情稍显烦躁。 一是戎人,二是离国皇室……要不是他们,萧灵运与太子妃也不会落得今日这番田地……当年在江南,太子妃就是因为日日夜夜等不到萧灵运与酒儿的消息,以为他们早已出事,才会郁郁寡欢,病逝临安。 萧远暮暗道年前太原一战,如果她也在,定能手刃乌达木……唉,但那时她在闭关。 越想越烦。 归一真人与枪魁陈期远真是废物中的废物,乌达木被火药炸个半死居然都没杀了他…… 赵无眠再度沉默,又翻看起小册子,但上面除了这些陈年旧事,的确没再记载什么东西……既然开头就写了他的名字,那酒儿定然还留了什么线索,只是他还没发现。 这处山谷不是只有他能来,便如羊舌丛云也曾偶然踏足,因此倘若酒儿真给他留了什么东西,绝不会堂而皇之放在屋内……定然是留了只有赵无眠才能看懂的信息。 例如,只有两人才知道的,特别的暗号。 但赵无眠现在都不记得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啊…… 他捏捏纸张,这册子倒是意外坚韧,又拿去火上烤了烤……没点着。 料想防水防火,质地不俗,赵无眠又往上淋了点自己的血,调动内息……但都没什么反应。 他又默然咬了口鱼肉,起身去木屋来回翻找。 羊舌丛云的确未曾踏足这里,家具陈设都保持原样,但除了些日用品也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嘶,酒儿还给她留了什么呢? 萧远暮咬着鱼肉,歪头望着四处乱翻的赵无眠,继而回首望向山谷上方的岩壁……按着酒儿所言,萧灵运便是被葬在那里。 随随便便将萧灵运的尸首葬在上方,就不怕有朝一日被人倒斗吗?再怎么说也是辰国末代太子,怎么也该葬在更安全的地方才是。 之前萧远暮不知此处还有山谷,倒是没想过这档子事,如今细细想来,明显满是疑点…… 萧远暮并非优柔寡断之徒,在脑中回忆了下方位后,心中暗道抱歉,继而在洛湘竹错愕的视线中,骤然发力,拔地而起,一掌拍向上方岩壁。 咔嚓———— 岩壁在萧远暮磅礴内劲下骤然龟裂,落下几颗碎石,继而只听‘轰’的一声,一副棺材自岩壁内摔下。 萧远暮抬掌便托住棺材底部,感知重量,眼底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宛若凭虚御风,轻飘飘落下,旋即抬起一掌便拍在棺板边缘。 嘭—— 棺板‘咔嚓’一声,倒飞而出。 洛湘竹被吓得小脸都白了,一只手提着烤鱼,另一只手提着裙摆连忙进屋去找赵无眠。 萧远暮疯了,她居然拆自己爷爷的棺材!爷慈孙孝啊…… 赵无眠听到动静,和洛湘竹在窗边探头探脑,却看萧远暮从棺材里提出一坛酒,斜眼瞥着猫猫祟祟的两人,气不打一处来。 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两个人貌似还挺有夫妻感的? 赵无眠自屋内走出,朝棺材内上下打量几眼……内里空无一物,只有萧远暮手中的酒坛。 顿感酒儿果然也是老江湖,这么玩……小册子写她将萧灵运的墓迁到上方,明显是说谎,是为提防外人。 照这样看,那这册子内的故事脉络兴许没错,但其中细节估计有几处不同。 “我还是不当你爹了,怕我死了后你掀我棺材。”赵无眠缩了缩脖子。 “小心我现在就送你进棺材。”萧远暮抬手提起酒布,鼻尖轻凑上去,眉梢紧蹙,“的确是酒……至今估摸有五十年份,是当初酒儿姐姐离开青城山时就放进去的……想来是线索。” 赵无眠琢磨少许,忽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或许酒儿留下的线索并不是什么晦涩难言的东西,他转而看向那处湖泊……这些鱼单单吃些蜉蝣生物,能长这么又肥又大的吗? 他又默然咬了口鱼肉,吞咽进肚,细细感知……蕴含的能量似乎也比寻常鱼肉多一些。 他看向萧远暮,萧远暮也在看他。 萧远暮眼底含笑,“你也猜出来了?” 赵无眠笑了笑,自萧远暮手中提起酒坛,走至河面,将酒液缓缓倒进湖泊。 洛湘竹站在两人身后,一脸不解。 不过倒了小半坛,湖中也没发生什么变化,赵无眠沉吟片刻,转而回首看向洛湘竹,“郡主,要委屈你一下了。” 洛湘竹歪头,却看赵无眠抬手撩开她的袖子,露出白玉般晶莹的小臂。 洛湘竹脸一红,以她的脸皮,只是给赵无眠露着小臂都觉得一阵羞赧。 赵无眠一手握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手拔出伤竹剑,‘呛铛’一声,剑光微闪,洛湘竹的小臂便浮现一丝血痕,继而几滴鲜血便顺着指尖,滴落进湖泊。 滴答,滴答—— 些许血色很快融进湖内消失不见,但渐渐的,平静湖面却开始缓缓兴波纹。 咔咔———— 机垢轻触的轻响隐隐传来,湖面波纹成旋涡状,咕噜咕噜,水平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明显,湖底有暗道。 赵无眠大喜,“果真如此,这山谷只有一条单行道,明显不合适,以当时酒儿父女的境遇,他们不可能没有考虑过此地暴露的可能性,定然留下退路……想来,真正的辰国太子墓,也是在此地。” 说着,赵无眠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打开这暗道的条件,一是当初萧灵运的酒,二就是绛珠玉……缺一不可,还好此次进山带着湘竹郡主…… 萧远暮也至关重要,毕竟赵无眠可不似她那般爷慈孙孝,如果没有确足证据,他绝不可能干出拆人家坟这事。 洛湘竹一脸惊喜,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倒点酒与自己的血,便可发现这别有洞天。 此时,她又感觉手臂痒痒的,却见赵无眠眼看机括触发,却仍不放手,而是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臂……痒痒的。 洛湘竹被赵无眠摸红了脸,正想抽回来,却发现小臂伤口竟是短短几秒内痊愈,光洁如新。 哦,原来是为我疗伤啊,还,还以为占我便宜呢……也是,他向来君子,真想占便宜,肯定直接开口说我想摸你,才不会靠着这种机会偷偷摸她…… 恩?这是君子吗?应该算吧。 洛湘竹都快忘了当初她与赵无眠第一次见面时,赵无眠是如何对待她…… 萧远暮没搭理两人,眼看湖水尽数涌进暗室,一条条硕大肥鱼躺在湖床来回扑腾,才背着双手轻松跃下湖底,往暗道走去。 湖底距离岸边约莫十米,赵无眠便顺势将洛湘竹拦腰抱起,跃下湖底,紧跟着萧远暮而下。 洛湘竹都快习惯自己被赵无眠背着抱着了,如今也便没什么反应。 来至暗道门口,赵无眠感知到些许逸散的能量……有点像奈落红丝带给他的感觉。 天地造化之物,周边定然也蕴含精纯的天地能量……说白了,吃饭来恢复体力,气血,内息等,所需要的其实就是这种能量,而此地能量更为精纯,毫无杂质,只要运起内功吸进来就能用。 踏踏———— 脚步声在暗道回响,地砖湿哒哒,踩上去有些许粘啧声。 光线昏暗,有点阴森,洛湘竹一只小手拉着赵无眠的衣角,亦步亦趋。 “酒与绛珠玉居然是引发机关的核心……如此想来,酒儿的爹爹还是一位机关大家?” 赵无眠的语气稍显敬佩,在他看来,想打开这种机关,怎么招也得按下什么石板之类的……但用酒与血居然也能触发。 厉害,的确厉害,这世道除了武学,其余方面倒也不容小觑,就是服饰还差点,连个松紧裤都没有……赵无眠瞥了眼走在前方的萧远暮,视线不由往下,望着她走动间微微摇曳的小臀儿。 等回京后想办法让锦绣坊的人研究研究吧。 这世道可没内裤一说,女子裙下一般都穿薄裤……赵无眠都不知撕了慕璃儿与苏青绮几条薄裤了。 萧远暮手持捏着火折子往前走,不知赵无眠在想着为她定制内裤,淡淡解释:“辰国当年起家靠着就是机关术,爷爷身为太子,自幼深耕于此,水平称得上一句此世之最。” “失传了吗?” “太玄宫尚有传承,你若想学,等此事了结就随我回江南。” “暂时回不去,答应过太后要先回京师。” 萧远暮瞥了他一眼,也没强迫。 暗道没有岔路,沿着单行道一路往前,便来至正中一间主墓室,中心一石棺横立高台,不用多言,这里明显才是真正的辰国太子墓。 四周昏暗,石棺横立台上,气氛稍显阴森,但墓中人是酒儿的爹爹,当年的辰国太子,念及此处,赵无眠与萧远暮自不会觉得心底发毛。 斯人已逝,两人也没打算继续拆棺材,打量几眼,默默行了一礼便收回视线。 以墓室为中心,四周修有几间石室,几人先去了能量浓郁处,其内摆着石质小台子,正中摆着木盒,盒面绣着繁琐纹……能量便是自盒中逸散而来。 赵无眠长舒一口气,此刻站在盒前,空气逸散能量便让他有股游鱼入海,飞鸟腾空的舒适感。 萧远暮打量木盒,饶有兴趣,“这木盒是武功山的东西……以避世鞘为中心定制而成,整体比较贴近琉璃四玉,皆是靠九钟研制的宝贝,但位格肯定是比不上琉璃四玉。” 赵无眠知道这东西,当初慕璃儿捡到龙袍碎片,也用类似的东西掩盖气息……若是没有这木盒,恐怕早在当年羊舌丛云偶入此地时,就该察觉这底下藏着和九钟有关的宝贝。 不能低估武魁高手对这种天地之宝的感知力,否则突破后也不会是叫‘沟通天地之桥’。 赵无眠心底隐隐有些兴奋,只是一个奈落红丝便助他良多,多少次救他于水火,若是能再得一九钟…… 但打开盒子一瞧,内里却珍而重之摆着一铁片……铁片宽约一掌,其上绣着赵无眠看不懂的纹。 洛湘竹更是心跳骤然加速不少,噗通直跳……这是她体内的绛珠玉与同为九钟之物的共鸣。 赵无眠拿起铁片,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瞧出这是个什么东西,分析道: “九钟大多已是有主之物,奈落红丝在我,清影玉衣在朝廷,出世剑,避世鞘,真珠舍利宝幢则分别由三大宗掌控,传国玉玺在乌达木手中,错金博山炉流落江湖,而听苍娘娘提起过,幻真阁也有一件九钟,这便八件,只余最后一件……” 赵无眠沉默几秒,看向萧远暮,表情当即复杂几分,“最后一件,应该是东皇钟……” 东皇钟,也叫青铜钟,乃第一件为人所知的秘宝,就是因为它,后世出现的所有至宝,才统称为‘九钟’。 这铁片,看样式,有极大可能便是东皇钟的碎片。 萧远暮柳眉轻蹙,自赵无眠手中拿起铁片打量几眼,“东皇钟的碎片……堂堂九钟之主,何至于碎成这样?这世道还真有仙人不成?” 除了仙人交战,萧远暮实在想不出这东皇钟为何会四分五裂,四散江湖。 而这碎片,如今却出现在这种地方…… 东皇钟即便破成碎片,久置于此,在时间的积累下,也在附近集聚起大股精纯的天地能量……外面湖泊里那些鱼 萧远暮看向赵无眠,幽幽道:“看来你当年与酒儿姐姐游历江湖,并非单纯找琉璃四玉……其余收获也不小。” 这语气有些幽怨,约莫是埋怨赵无眠以前都不告诉她。 赵无眠稍显无奈,他哪里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想的,问:“东皇钟有何效用?” “镇压与调集。”萧远暮感知这碎片片刻,口中则道: “调动东皇钟后,再强的武者,实力也发挥不出几成……具体削弱多少,由东皇钟的持有者而定,这就是镇压。 而调集是它身为九钟之主的能力,心念一动,自可将其余九钟调至身旁……但如今只是碎片,肯定没这能力,顶多就是调集调集天地能量……瞧,这地方这么多精纯能量,明显是拜此所赐,若是换了其余九钟来,虽然也能随着时间积累让周边布满能量,但肯定没有东皇钟这般精纯与浓厚。” “范围呢?” “看调动者的实力。” “其他九钟感悟一次就得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许然成了精神分裂,小西天的方丈洞文大师也没了人的情感……这东皇钟听上去倒是没什么副作用?”赵无眠想起奈落红丝与真珠舍利宝幢,神情不免疑惑。 “感悟九钟出现副作用,是人不行,承受不住那种天地之力……九钟只是外物,又不是邪祟,闲的没事不会针对谁……奈落红丝会推演,若意志坚韧,在百次推演出的人生中坚守本心,自不会精神分裂,至于真珠舍利宝幢……” 萧远暮顿了顿,“人欲在它看来就是邪祟,等失去情感后,岂不是是佛门追求的‘本来无一物’境界?因此这所谓的副作用,具体还是看个人,而这东皇钟感悟后,兴许也会有点问题,但我不太清楚,这东西得有百年未曾面世了。” “还是天人合一好。” “进窥天人,再沟通天地之桥,才算有自己的道,才有登仙资格,自然好过那些只能靠着感悟九钟才突破取巧的废物。”萧远暮将东皇钟碎片抛给赵无眠,“这东西料想是你与酒儿找到的,就由你收着吧,目前还没有东皇钟的其余线索,先专心于琉璃四玉。” 赵无眠收起铁片,也没推脱,以他和萧远暮的感情,面对宝物明显无需分太清,拉扯反而显得矫情与做作。 他转而又去了另一间石室,这处房间多了些许生活痕迹,有床,柜子,铜镜等家具陈设,墙壁上还有许多剑痕。 明显练过剑法。 赵无眠拉开柜子,内里放着些女儿家的衣物,淡淡幽香萦绕其内……这气味,赵无眠不记得,却很熟悉。 赵无眠沉默几秒,没往里翻,以防瞧见肚兜之类女儿家的私密衣物……他很尊重酒儿。 洛湘竹也走进石室,看向柜子旁的石壁,在她小腿位置,刻着一道道平行地面的剑痕……一处比一处高,有点像是记录身高的剑痕。 四处望去,这地方也不像萧灵运与酒儿一起住的石室。 洛湘竹眨眨眼睛,抚着裙子蹲下,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些拨浪鼓,小木剑之类的小孩子家家玩物。 还有……恩,比较偏向男孩子的童装。 洛湘竹看看旁边的赵无眠,又看看抽屉里的衣物,愣神几秒,旋即拿出拨浪鼓,朝着赵无眠‘叮咚叮咚’转了两下。 瞧,这肯定是你小时候的玩具。 萧远暮稍显好奇看来,不免一笑,“看来你小时候和酒儿在这地方住过一段时间……若不是你失忆,我们可不用猜谜底,废那么大心思才进来。” “这暗道肯定有出口……虽然在我小时候酒儿已经把绛珠玉给了湘竹郡主,但从出口进来便是。”赵无眠暗暗猜测,来至武器架前。 在武器架上,摆着柄长约三尺三,宽约一指的剑。 剑鞘青白,修有纹。 呛铛—— 拔剑出鞘,剑身清丽,同样泛青,配色有几分像苏青绮的‘青冥剑’。 剑身还刻着‘酒’字,而在剑身另一面,则刻有‘眠’字。 ‘眠’字明显比‘酒’字新不少,且相对不那么工整,明显,是后来刻上去的。 萧远暮侧眼瞥来,“那是酒儿姐姐的佩剑,‘青徐’,上面之所以刻‘眠’字,是你要求的……她什么都依你,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会说‘好’……所以才把你养成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赵无眠沉默无言,眼前似乎浮现出酒儿坐在床上,手里拿刻刀为他刻字的画面……但这是发生在几年前,什么时候的事,他都恍然未知。 赵无眠默默收剑入鞘,将其斜挎腰后。 东皇碎片,贴身佩剑,都被酒儿留在这里,等着赵无眠来取……好似一副交代后事,留下遗产的模样。 但没找到酒儿的尸首,他就不信她已经死了。 赵无眠深呼一口气,转身离开,去了方才放置东皇碎片的石室,盘膝而坐,闭目入定,吸纳能量,滋养身体。 靠着奈落红丝与《柳无尽》,赵无眠估摸还有小半天才能彻底痊愈,恢复战力,如今靠着这些能量,明显无需那么长时间。 萧远暮侧眼望着赵无眠,又看向洛湘竹手中的拨浪鼓,微微摇头,转而看向最后一处石室。 内里是一条狭长甬道……明显,这里就是出口。 萧远暮收回视线,去赵无眠旁盘膝坐下,入定恢复伤势。 别看范无城被赵无眠追着满地跑,但厮杀几招,两人皆有损耗受伤……此地得天独厚,若是将能量尽数吸纳,对于萧远暮而言只能算是蚊子肉,但对赵无眠,可是益处无穷。 洛湘竹一个人没事干,便蹲在柜前,将赵无眠小时候穿过的小衣放在大腿上迭起。 好歹有个纪念意义,还是带回去吧,以后给赵无眠与妹妹的娃儿穿。 范家不少人站在塌陷山谷附近,搜寻几人尸首,但三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别说尸首,就是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范书楠带队搜寻,他站在高处,负手而立,眉梢紧蹙,“该不会被赵无眠等人逃了吧?” 秦三爷琢磨片刻,“实力再强,被一座山压下去也得死,但田下就是地宫,若他们反应快点,遛进地宫,肯定死不了。” 范书楠面色古怪几分,“赵无眠自年前,一路过关斩将,无所不克,可谓谁碰谁死,逢凶化吉,如日中天……活下来的可能性还真不低。” 他当即对手下安排,“去,地宫出口要道严防死守,赵无眠用过天魔血解,单是副作用就足以让他至少一天以内无法再战……但你们也不用强杀,听到动静直接发信号。” “是!” 地宫是萧灵运修建,范家加以修缮,因为萧灵运将地宫设计极为复杂,因此他们暂时还没找到山谷,但不至于连出口在哪儿都不知。 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每处派几十个人守着,不愁没有收获。 片刻后,远处果真亮起烟火。 但不是赵无眠,而是唐微雨与……范无城。 唐微雨没洛湘竹,不可能找到山谷,他在地宫七环八绕,反而找到了范无城。 两人见面,可谓仇敌见面分外眼红,当即从地宫内打至地宫外。 ———————— 感谢‘s赎’的万赏。 (本章完) 第286章 红花 第286章 红 咻————嘭。 刺目烟火在天空绽放,惊得青城后山大部分人错愕抬头,其中就包括提刀赶来的羊舌丛云。 他眼神冷冽几分,运起轻功,足尖在树梢连点数下,飞跃数十丈,他并不以轻功见长,但能成武魁,各方面肯定没有弱项。 眨眼间来至地宫出口处,却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尸首,竟是无一活口,皆是喉间,心口等要害处有一小血口,看这手法,是唐家暗器。 范家不是朝廷,没那么多宗师,这些精锐护卫在唐微雨面前,显然就是洒几把针就能解决的程度。 不过杀人杀的干净利落,追人可不会什么痕迹都没有,此刻已至舞红田,深红瓣漫天飞舞,可见不远处有一长槽,明显是速度过快逸散劲风所致使的。 羊舌丛云眉梢紧蹙,他知道范无城与唐微雨也来了青连天,且对赵无眠有杀心……这件事,羊舌丛云虽不是主导,但其实也是默许的。 他与赵无眠肯定谈不上无仇无怨,亲传弟子都被他所杀的……而以舞红的分量,范家与他的合作明显重于赵无眠的命。 因此范家想杀赵无眠就杀吧,只不过在羊舌丛云的预想中,是他先打擂干趴赵无眠,范家再出手……如今算是顺序颠倒,料想是赵无眠在打擂前就来了青城后山。 是查到了舞红?不知唐微雨追杀的人是不是赵无眠…… 若真是赵无眠潜入青城后山,随随便便摸进帮派禁地,就算羊舌丛云出手杀他,江湖也无有不认……江湖规矩就是如此。 舞红的事,此刻绝计不能暴露。 琢磨间,羊舌丛云循着踪迹紧追而去,不过羊舌丛云此前是先去了山谷塌陷处,再看到信号赶来此处,多跑一顿路,进度反而是要慢些……甚至于苏青绮都跑到了他前头。 苏青绮还没来得及赶到山谷塌陷处便瞧见信号,当即赶来,顺着痕迹一路直行,中途还发现不少交战痕迹,明显是追杀之余,那两人又拼杀十几招,田染血。 拜此所赐,两位武魁高手虽然轻功高绝,但彼此厮杀拖延脚程,让苏青绮也能勉强跟上步伐,不多时,她便听见兵刃交击声,探头探脑看去,唐微雨提着刀大步奔行,气喘吁吁,胸膛好似风箱,肋下有一创口潺潺滴血,小腹也有个血洞。 而他对面提着八尺大枪的中年人更惨,早已成了血人,浑身上下好似没一块好肉,挥舞大枪虎虎生风,却是且战且逃……虽然看着惨,但还不至于当场被打死。 苏青绮心底顿知这便是那位围剿赵无眠的范家高手,暗暗心惊,武魁不愧是武魁,都成这样了还不死,甚至还能反过来伤到唐微雨……难怪当初围剿林公公时,天南海北找了那么多武魁高手围剿。 只是不知公子在哪儿…… 苏青绮环顾四周,满天红,心底微冷,默默按上剑柄……萧远暮跟在公子身侧,他肯定无事,那就先想办法杀了这武魁高手。 苏青绮自知以她的实力,就算偷袭也很难立功,并未仓促出手,而是一路尾随,静待时机。 舞红田举目空旷,毫无阻拦,苏青绮的存在肯定瞒不过两位武魁高手,但范无城此刻根本没有闲心关注苏青绮这个连天人合一都没有的武者,他此前与赵无眠交手,受伤太重,此刻硬碰硬根本不是唐微雨的对手。 想遁走吧,这唐微雨又如跗骨之蛆,紧黏不放……其实若是换了别的武魁高手,如羊舌丛云,早就让范无城跑了,但偏偏追杀他的人是唐微雨,最值得说道的地方就是轻功与暗器。 唐微雨在刀法层面,相比起来的确不甚出彩,比不过羊舌丛云与赵无眠,但这轻功可谓唐家吃饭的家伙事儿,独步天下,真放眼江湖比一比,恐怕也只有当初的无常城城主岚,以及实力断档的乌达木与萧远暮能稍胜一筹。 就在此时,三人你追我赶,片刻横跨几十里地,不知何时,面前出现一处坟墓,而在墓碑前,正站着一个青衫客! 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背对三人,垂首望着墓碑,长黑发被一根系带绑住,束在一起自斗笠内落下,垂在肩后。 细密雨珠自天垂落,满目湿润,寒风呼啸,卷起满天红。 青衫客站在红与落雨中,默然望着墓碑,寒风拂起他的蓑衣,可见后腰斜挎的三柄兵刃……一柄横刀,两柄长剑。 范无城微微一愣,继而大喜过望……赵无眠! 范无城清楚,赵无眠之所以能有那么猛的战力,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天魔血解这一秘法……但时限过后,浑身无力,怕是连宗师以下的武者都能随便压着他打。 赵无眠明显是许诺给了唐微雨什么好处,才会让唐微雨如此卖命……只要他能挟持赵无眠,不求脱身,只求拖延片刻,等羊舌丛云赶来……到了那时,赵无眠,唐微雨,以及身后鬼鬼祟祟的女人,都得死。 不对,死了其实有点浪费,该拿去炼蛊才是。 但赵无眠不可能随随便便轻易出现在此地……范无城想起那个悄无声息摸到他背后的小女娃,后心伤口疼痛更甚。 他凝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大意,朝着赵无眠的方向飞驰而去。 稍早之前。 赵无眠原先入定,闭目疗伤,继而忽的抬头,望向天板……唐微雨与范无城的打斗声传入地宫,虽然细微,但瞒不过他与萧远暮。 萧远暮也睁开眼帘,淡淡起身,“你,我,唐微雨,三位武魁高手,以范无城如今的状态,想杀他不难……走吧,趁早杀了他,也好趁早回去打擂,你既然夸下海口要在今日打败羊舌丛云,自然不能食言,否则也不合江湖规矩。” 赵无眠轻捏手掌,长舒一口白气,自袖口取出东皇碎片,暗暗心惊……九钟之主果真名不虚传,此地聚集能量精纯无比,此刻消化吸收,倒是让他的内息质量拔高不少,再靠着《柳无尽》,亏损尽数恢复。 好东西啊……被称为九钟的果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宝贝。 不过这些天地能量乃是二十多年的时间积累而成……也算可遇不可求。 为了不浪费,赵无眠近乎将此处天地能量尽数吸进丹田,暂时消化不了,便顿觉气血澎湃,好似当初服用霞云蛊般,脑袋都有点发热,浑身更是用不完的力气,随手一掌便好似可以开山裂石。 他按捺住心中躁动,琢磨片刻,道:“按照舆图,上方是一望无际的田,没什么遮挡物,不好藏身……我先上去看看,还是当优先保护郡主。” 把洛湘竹一个人扔这里明显不合适,山谷内的暗道大开,谁进了山谷都能一眼瞧见,万一有什么人进来…… 念及此处,萧远暮微微颔首,赵无眠便整理了下斗笠与兵刃,自出口离去。 萧灵运当年修建地宫,出口安排自是隐秘,乃是一处山坳之内,四周密林与灌木丛遍布,泥土随着时间积累,早已封住出口石门。 赵无眠按下机关,打开石门,一掌拍开石门后的泥土碎石,自山坳走出,回忆了下方向,快步而行,却是先去了萧灵运的墓旁。 萧灵运真正的墓在地宫,此处田的坟内,早已空无一物,随着赵无眠走出密林,踏足田,脚步渐渐慢下来,斗笠下也逐渐面无表情。 墓还在,并未推倒,料想是九黎也讲江湖规矩,死人下土,不宜妄动,也没必要动……但当年酒儿亲手栽下的海,早已被连根拔起,转而种上能让人成瘾的毒。 满天红,随风飘舞,一座墓碑孤零零伫立在田之内。 墓还是那个墓,却早已不是那个。 其实只是外物,重点在于酒儿为了自己爹娘,亲手所栽下的情……但如今没了。 赵无眠对此并不意外,范家为何非得在这里种?料想是因为东皇碎片集聚的天地能量,影响了此地土质……但土地一共就这么多,肯定不可能将酒儿种的那些留着……都得拿来种舞红。 都得去种可以让人上瘾的毒……范家要拿来内斗,羊舌丛云想借此让青连天成为武林霸主。 在酒儿看来,这些是爹爹穷极一生也想找到娘亲的执念,但在范家与羊舌丛云看来,这些什么也不是,因此酒儿为爹娘亲手所种的自然无关痛痒,拔就拔了…… 赵无眠失忆了,记不清他与酒儿的过往,但从萧远暮的言语以及他发现的细节中,知道酒儿将他视若己出,知道酒儿对他很好,那他就认这情,也把萧灵运与衣儿当做自己的爷爷奶奶看待。 如今那片海,被这毒所取代,满目猩红,让赵无眠的心缓缓沉寂下去。 他踏进田,步伐渐缓,来至墓前,站在雨中,默然望着墓碑。 戎人,朝廷都在追杀萧灵运,因此这墓碑上,刻着的甚至不是萧灵运的名字,而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酒儿之父’。 赵无眠沉默几秒,却是想起了紫衣。 她在大内专门找了处宫殿,种植毒毒草,名为紫箐殿。 其实就是为赵无眠种的,很多对赵无眠身体有益的毒丹,皆是自此而来,倘若有一天,范家与羊舌丛云去了那里,一脚将盆踢翻,拔出紫衣辛辛苦苦种的毒毒草随手扔掉,转而用紫箐殿的条件去种这些舞红…… 赵无眠的呼吸渐渐急促几分。 此时,身后传来破空声,范无城,唐微雨与苏青绮皆看到了赵无眠站在墓碑前的身影。 天空阴沉,雨落不止,天际线外偶有日光刺破云层,一束束洒落天地,映照出深红海上迷蒙细腻的淡淡水雾, 斗笠下,赵无眠微微侧头,单单露出半张脸,余光瞥向飞掠而来的范无城。 踏踏———— 范无城落地,长靴踩进田,水四溅,他大枪轻舞,劲风牵引,在舞红田中拉起一道由深红瓣构成的弧线,直觉告诉他,赵无眠目前的状态貌似不对,但面前是赵无眠,身后是唐微雨……明显天魔血解时限已至的赵无眠才是那个好捏的柿子。 范无城一言不发,双腿微躬,便要直冲而上,此刻他手握大枪,可不会让赵无眠占了兵器之利,但此刻赵无眠的速度比他更快。 早在范无城落地的刹那,赵无眠便转过身,向前轻踏一步,身躯微躬,满天落寂静一瞬,继而骤然发力。 呛铛! 一声清脆出鞘声,酒儿的青徐剑化作寒光骤然自鞘中溢现,却是被猛然掷出,以眨眼即逝的速度钉向刚刚落地的范无城。 长剑在雨中高速回旋,沿途飞皆被一分为二,雨点拍打剑身,更显长剑清亮,回旋间,可自清亮剑身反射的画面中,看见一位戴着斗笠的江湖客朝着长剑飞驰的方向骤然逼近。 范无城瞳孔微缩,他认得此招,剑宗小阎王的招牌招式,不久前龙泉斩首地公,飞剑贴身,一招致胜,慕璃儿便喜欢此招……招式没问题,赵无眠本就是慕璃儿的弟子,但他如今的状态与速度根本不似用过秘法后的虚弱亏空啊!! 范无城试图横枪挑飞长剑,但赵无眠此刻含怒出手,运起摘星换月的轻功,速度简直快到令人发指。 细雨落下,红满天。 赵无眠忽的形如鬼魅出现范无城面前,抬手握住青徐剑柄。 画面好似当场定格。 擦擦—— 剑鸣声响,赵无眠握住长剑骤然自范无城身旁一穿而过,站在他身后,血光飞溅,而后满天红才随之一顿,被气劲牵引朝赵无眠的方向飞掠。 咔———— 一剑既出,赵无眠没有回头,背对范无城,顺着长剑回旋的力道抬手顺势挽了个剑,后干净利落收剑入鞘,刀光剑影戛然而止! 范无城一只手握住喉咙,血液自指缝溢出,满目惊骇,惊鸿一瞥间,可见剑身处那清晰的‘酒’字。 萧远暮带着洛湘竹躲在海边缘,朝此处看来,不由柳眉轻挑,赵无眠此刻明显是怒到极致,此剑已经有了武魁风采,若不是没有记忆,她毫不怀疑此剑过后,赵无眠会当场突破,沟通天地之桥。 但即便如此,这剑对赵无眠的益处也无可估量,丝毫不亚于龙场悟道……武学之途,积累必不可少,但最重要的,莫过于那转瞬即逝的灵光一闪。 努力能让你成为高手,但成不了顶尖。 赵无眠为了沟通天地之桥,做过不少努力,无数次整合自身武学,力求推陈出新……但那些努力,皆比不得此剑风采分毫。 但赵无眠面对的人是由天人合一进窥武魁的高手,即便被一剑封喉抹了脖子,范无城依旧没有立刻失去意识,脖颈剧痛,可范无城心底惊骇之余便是无穷杀意。 这是致命伤,除非有清影玉衣在身,亦或奈落红丝回溯时间,否则他定会死在这里……但能练到武魁这一境界,绝无贪生怕死之徒,无非就是在心底衡量自己的死值不值得。 他现在死,只是白死,可若能杀了赵无眠就值得!否则范家也好,九黎也罢,迟早有一天彻底栽在赵无眠手中,万劫不复。 他身躯在即将瘫软之际,骤然发力,紧握枪杆,宛若回光返照,一记回马枪骤然刺破雨幕,朝赵无眠的后心捅去。 萧远暮眉梢紧蹙,暗道赵无眠这可谓低估了武魁高手,只是受了致命伤还不够,想杀武魁,就得将其挫骨扬灰!她抬手自袖间弹出一柄短剑,准备掷出帮赵无眠。 便在此时,一截清丽剑身忽的刺入范无城心口,将其捅了个对穿,旋即长剑在体内没有拔出,而是直接上撩,自心口向上划去,直至脖颈,后手腕一翻,横斩而过。 噗嗤—— 范无城头颅冲天而起,眼前视线骤然颠倒,眼中灵光未散,带着些许疑惑,却看在他身后,一青裙女子眉眼含冷,收剑入鞘。 正是范无城压根没放在心底的那个鬼鬼祟祟的女人……这么年轻?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但这气息……天人合一也。 上体天心,下感人意,苏青绮底蕴深厚,向来只差契机。 她今年才十七,天赋比观云舒,慕璃儿都要好,否则萧远暮也不会收她为徒,但她其实心底一直挺自卑惭愧的……自幼练武,从未懈怠,早在当初西去晋地,便是宗师,可一路行来,所行之事少之又少,近乎所有的一切都是赵无眠办的。 她不拖后腿就不错了,堂堂苏家小姐,最年轻的元魁,竟是沦落到只有和赵无眠双修时才能帮上一点忙……凭什么?观云舒也是元魁,她都能进窥天人,为什么自己就不行? 她也想与赵无眠并肩作战,哪怕未来行走江湖,也是鲜衣怒马,宝剑佩腰,结伴而行,而非需要赵无眠时常关照的小拖油瓶。 她有自己的傲气,而如今,便是证明自己之时。 手刃武魁,并非重点,这只是一抹象征……象征着苏青绮可以洋洋得意对赵无眠说,公子,瞧,我很厉害吧?我也是能帮上忙的,所以你无论面对什么强敌,无论有什么烦心事,我都能和你一起面对,你都可以同我讲的。 这想法,其实无异于恋爱脑,但天人关隘向来看的都是自己的心魔……苏青绮在乎这件事,于是此次斩首武魁,念头通畅,心旷神怡,岂不就是上体天心,下感人意,天人合一也? 咕咚———— 范无城的头颅落地,鲜血喷洒,落进田,化作毒养分。 “既然你如此在乎舞红,那如今葬身海……”赵无眠并未惊慌,斗笠微斜,余光瞥着范无城的尸首,“也算求仁得仁。” 范无城首级被斩,却还保留一丝神智,眼前满是脏黑泥土与密林般的茎,他没有言语,也言语不了,意识保留不过一瞬,便眼前昏黑。 范无城此次出行,准备不可谓不周全,来前特地去了峨眉,考究赵无眠的真实水平,以防万一,又拿出九黎蛊,联合唐微雨……两位武魁联手,怎么招也能杀了赵无眠吧? 可惜,他怎么也算不到奈落红丝可以回溯时间,唐夫人能否寻回记忆,希望都在赵无眠身上,更是想不到,赵无眠的实力能可怕到这种地步。 他心底不免后悔,若是能准备更充分点……可惜已经迟了。 赵无眠压根就不怕范无城那回马枪,他受伤太重,就算回光返照,奋力一枪,其实也就那样儿,更别说旁边还站着个轻功通神的武魁高手。 唐微雨原先想帮赵无眠挡住那枪,但被苏青绮抢先,没了表现之机,也便默默收刀,瞥了眼苏青绮,稍显惊骇。 赵无眠本身武艺就足够变态了,身边红颜还一个比一个离谱啊。 原先因为洛述之那一番操作,导致朝廷实力亏空不少,如今看来,有了赵无眠和他背后那票女人,朝廷实力怕是不减反增啊。 还好老子现在也是朝廷一方的……自己人,自己人。 唐微雨来至赵无眠身前,微微拱手,旋即自怀中取出一瓷瓶,“九黎蛊……但只有五分之一,余下皆在九黎其余氏族内,如今我也用不上这东西,献给侯爷。” 赵无眠也没推脱,接过瓷瓶打量几眼便收进袖子,以他的先天万毒体,这种蛊王之毒自然是越多越好。 他继而看向苏青绮,苏青绮也在看他。 苏青绮是为了他才进窥天人,赵无眠心底不免柔情,不过此刻在外,也不宜表露太多。 苏青绮好不容易才进窥天人,心中顿时一片激动,要不是唐微雨这死电灯泡在,她都想和赵无眠去钻小树林,撩裙子自己骑上去……但此刻显然不是时候,她想起什么,连忙道:“羊舌丛云也来了后山,他一定听到动静……” 话音未落,身侧便骤然传来破风声。 擦———— 一抹刀光骤然自十几丈距离横穿而过,眨眼便到了赵无眠与苏青绮身侧。 赵无眠心底微惊,不愿在苏青绮面前与羊舌丛云缠斗,以防误伤,因此直接抱起苏青绮向侧躲闪,刀光在他身前不足三寸位置擦过,继而赵无眠骤然腾挪数丈,长靴在田中拉出一道长槽。 唐微雨心中微凝,也是避其锋芒,拔刀凝望。 呼———— 寒风呼啸,卷起满天瓣,舞红随风轻晃,一铁塔般的身影伫立在几人方才位置,默然垂首望着范无城的尸首。 “羊舌丛云……”赵无眠放下苏青绮,眼眸轻眯,淡淡冷笑一声。 羊舌朝,秦三爷等人,赵无眠都可以不与羊舌丛云计较,但这青城山变成如今这副遍地毒的模样,与此人脱不得干系。 羊舌丛云淡淡抬首,扫视一圈,也便明白范无城此等强者为何会死。 两位武魁高手围剿,其中一位还以轻功著称……的确难逃,再加上其他因素影响,死在此地,也不足为奇。 苏青绮杏眼微眯,察觉不对,远离赵无眠几步,以防打扰赵无眠发挥,不过以苏青绮如今的实力,再加上唐微雨,以及暗处的萧远暮……将羊舌丛云当场砍死在舞红田,也并非不可能。 他们能围剿杀死范无城,自然也能杀羊舌丛云。 羊舌丛云默然握住刀柄,凝望赵无眠。 深红瓣随风起舞,好似落雨,蔓延至田正中相对而立的两人身上…… ———————————— 前面说的一口气写完是萧灵运的往事呀,毕竟回忆情节总不能断章。 不过明天一章,争取一次性打完,这卷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本章完) 第287章 刀魁在我!(9800字,求月票) 第287章 刀魁在我!(9800字,求月票) 漫天细雨挥洒而下,淡淡水雾于田间萦绕,不时有雷光自深厚云层闪过,轰鸣声起,却愈发凸显田正中两人周身的死寂。 两道人影相对而立,相隔十丈,皆是无声,深红瓣自两人眼前不断飞舞,但两人眼中只余彼此。 苏青绮,唐微雨与赵无眠隐隐成包夹之势,将羊舌丛云周身退路尽数封死,唐微雨被范无城打伤的创口还在潺潺流血,他却恍然未觉,目光冷寂死死盯着羊舌丛云。 尚未吸收的天地能量集聚在赵无眠体内,让他浑身发热,头脑狂躁,但他此刻却极为冷静,目光微冷,抬手轻轻捏起一片随风飞舞的红,开口道: “于我而言,原先与你其实并没有太深仇怨,羊舌朝为何会死,你心知肚明,你的儿子也不是我派人杀的,当初京城宣战,更多的只是为了给冬燕一个下马威……” 羊舌丛云眼神微动,面容无悲无喜,果真便听赵无眠继续道:“但这片田,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当年亲手栽下的,如今却因为你们,成了这副模样……其实也该怨我,当年不知为何没能占下这山头,才招致如此后果。” “你杀我真传弟子,我刨你田……但原因不重要,既然如今站在这里,就该用刀说话,否则算什么江湖人……”羊舌丛云提着环首刀笔直站在田,虽已四十余岁,但双眸还保持着刀客的锋锐无比与一往无前,闻听此言淡淡道: “想要这山,拿刀来取。” 话音落下,羊舌丛云又瞥了眼唐微雨与苏青绮,嗤笑一声,“一个手下败将,两个天人合一,就觉得能围杀我了?” 唐微雨神情冷峻,面对羊舌丛云这夸大之语并非生气,当年他刚沟通天地之桥就来此挑战,却没撑过十招…… 虽然有他年轻气盛,经验不足之嫌,但所谓武魁之间亦有差距,不外如是,如今十几年过去,不知羊舌丛云的实力又精进多少。 “围杀?”赵无眠稍显疑惑看了眼羊舌丛云,“人在江湖,最忌讳的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天子夺了你的武魁牌匾,那我如今前来青城,便是要代为取之。” 话音落下,赵无眠淡淡一笑,“舞红的事,你不敢暴露,而我们,你杀不了。” 谈及舞红,羊舌丛云眉梢紧紧蹙起,倒是不否认这话,神情扳直如刀,“未明侯什么意思?” 赵无眠松开指尖夹着的舞红瓣,让其随风飘去,“本侯可允你一个机会。” 羊舌丛云微微一愣,继而当即了然。 太后携数百将士等在山前,他们在此地开打将太后搁置一旁,明显不合适……因此还是回归原点,赵无眠既然说了要来打擂,自然不会靠人多势众围杀,否则这刀魁之名,他也拿的名不正言不顺,朝廷更是得被江湖与市井百姓戳脊梁骨。 派太后在前吸引注意,未明侯自己在后山带人围殴羊舌丛云是吧?呸!卑鄙! 因此只要羊舌丛云能打败赵无眠,他就甘愿败退,不插手舞红之事,而若是没能打败……羊舌丛云不觉得自己会输。 羊舌丛云扫了唐微雨与苏青绮一眼,心底暗道赵无眠能进窥天人,成这江湖新秀不是没有理由的……够狂,但能成武魁者,谁年轻时又不是如此? 身为武者,开打前,谁都不会服谁。 实际上,羊舌丛云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他虽无惧在场众人,但以唐微雨的轻功,若想当场斩杀无异于痴人说梦,就算是范无城,也是靠着赵无眠,唐微雨,苏青绮三人合力才能绞杀。 舞红的事已经暴露,还是被最麻烦的赵无眠知道……若朝廷铁心追究,羊舌丛云或许能带着妻子逃亡江湖,但青连天数千弟子及其家眷,一个都跑不了。 如他所说,羊舌丛云唯一的机会,是赵无眠允的。 他沉默几秒,继而淡淡收刀入鞘,飞身回掠。 唐微雨眉梢紧蹙,他本身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朝廷中人,不是很在乎太后与朝廷颜面,低声道: “此举是否有放虎归山之嫌?只要羊舌丛云死在后山,有的是法子给天下一个交代,像是范无城入侵后山,一枪捅死了羊舌丛云,而侯爷听到打斗声,前去查看,砍了范无城的首级替羊舌丛云报仇之类的。” 赵无眠微微摇头,“羊舌丛云只是其一,范家还有不知多少宵小藏在后山……我去解决羊舌丛云,唐家主留在此地,解决那些范家人,否则我们一旦与羊舌丛云在此地开打,怕是要被他们找到机会脱身……而唐家主是细作的事,他们可浑然不知。” 闻听此言,唐微雨眼前微亮,对啊,凡是知道唐微雨是双面细作的人全死了,目前有且仅有一个羊舌丛云知道……范无城一路被唐微雨追着杀,可没机会将此事透露出去,地宫门口此前倒是有些人,但全被唐微雨杀了。 嘶——他们尸体上还有暗器痕迹,得去处理处理。 念及此处,唐微雨当即不再多言,火急火燎就往地宫出口的方向跑……若是来得及处理痕迹,那就摸进敌后开杀,若是来不及处理,那就是有范家人在地宫出口附近……一样开杀。 目前青城后山没什么武魁高手,唐微雨的存在,无异于狼入羊群。 赵无眠说什么,苏青绮都会乖乖听的,自然没唐微雨那么多话,便同赶来的萧远暮,洛湘竹一起赶往青城山前的白丈擂台。 百丈擂台附近,嘈杂一片,都在谈论着方才那好似地龙翻身之事的缘由,即便有青城弟子竭力维持秩序也按捺不住。 太后坐在步辇内,眼底止不住的担忧,低声对慕璃儿道:“这么久了也没个信儿……你还是去看看吧。” 慕璃儿稍显无奈,“这话你都给我说了不下十次了,萧远暮是江湖公认的实力断档,只有乌达木能与她较量一二,有她在,无眠能出什么事儿?” “话虽如此,谁知萧远暮会不会真为了未明侯去死……本宫乐意,她可未必。” “你还乐意?”慕璃儿眼神古怪,“你和无眠感情很好吗?” “他是手握二十万大军的侯爷,命可比本宫这吉祥物值当许多……这还不是为了朝廷考虑?你莫不是以为本宫是贪生怕死之辈?”太后心底有点虚,但语气很平常自然。 慕璃儿没来得及多问,便忽有破风声响彻,但声音细微,没多少人发现,直到一残影好似炮弹般自山头重重砸在百丈擂台,发出‘轰’的重响,垂眼看去,瞧见来者,全场才陷入死寂,继而又是一片哗然。 “这,这刀魁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不知道啊,不是说疑似有武魁高手在青城后山争斗吗?” 太后心底不免一紧,羊舌丛云安然无恙回来,却不见赵无眠的身影,莫不是…… 芳心百转间,另有残影紧随其后,但没羊舌丛云那么大动静,姿态缥缈,数个起落便形如鬼魅落在羊舌丛云对面十丈之地。 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此人,定目打量,心底微惊,来人身着青衫,外面披着件蓑衣,戴着斗笠,腰后斜跨三柄兵刃,一刀两剑,斗笠下面容俊美却不显阴柔,唯清隽与锐意。 满山嘈杂在来人现身后便一片寂静,即便来者不用自报名号,在场所有人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但赵无眠如今是作为外地江湖人,前来挑战蜀地龙头,该有的江湖规矩自然不会少,微微拱手,淡淡开口道:“赵无眠。” 虽然在场所有人心底都有准备,但闻听此言还是难免心中一震,凭生热血。 未明侯! 这里之所以聚集如此多的江湖客,不就是为此而来?不就是想看看赵无眠这江湖新秀能否新浪推旧浪,了结羊舌丛云在蜀地的不败神话,取代他的蜀地武林魁首之位!? 此刻赵无眠现身,谁他娘还在乎方才青城后山发生了什么? 在场众人在短暂哗然后,皆是屏气凝神,死死盯着擂台,唯恐错过什么细节。 太后娘娘不免长舒一口气,却见苏青绮,萧远暮与洛湘竹悄声来至周围,注目打量着擂台下方……一瞧见萧远暮,太后当即收起稍显慵懒的模样,转而端正坐着,不怒自威,气度不凡。 擂台上,两人的私人恩怨早在舞红田便谈清,羊舌丛云打量着自赵无眠腰后探出一小节的无恨刀柄,眼神不免怀念, “无恨刀……当年先帝所用佩刀,他习承太祖高皇帝一身高绝天赋,马上皇帝,战阵杀敌,练出一身不俗刀法,即便是我的蜀道难,也有借鉴一二……不知你的刀法,配不配得上此刀。” 江湖按照使用者的实力,也有排列兵器谱,在刀谱中,羊舌丛云的鸣鸿刀是不可置疑的第一,无恨刀即便有景正皇帝的身份加持,也才堪堪排第二。 江湖人有时候还是挺执拗的,你景正皇帝身份再高贵,刀法不如羊舌丛云,那就只配排第二。 幻真阁阁主莫惊雪的实力比羊舌丛云强,但在刀法上也是自愧不如。 “配不配的上,你来试试。”赵无眠抬手握住无恨刀柄,“我可不是先帝……他是天子,不会屈尊和江湖人打擂台,我没这身份掣肘,无恨刀昨日是第二,但不会永远是第二。” 羊舌丛云淡淡一笑,抬掌伸向擂台旁的武器架,运起控鹤擒龙功,一柄横刀便被凌空吸进掌心,“横刀,我也不是没有研究过……否则也配不上刀魁之名,你既然想接这名头,可是有所准备?” 羊舌丛云身为刀魁,百刀皆通,蜀道难本就是涵盖各类刀法的武学,但只要是人,就会有所偏爱,有所侧重……羊舌丛云最擅长的,还是那把名为‘鸣鸿’的环首刀,如今手握横刀,明显是想在赵无眠最擅长的刀兵上正面击溃他。 如此,才称得上刀魁之名。 这话也是在质问赵无眠……翻来覆去就会一把横刀,你也配抢这刀魁? 赵无眠其实不在乎自己用什么兵器,刀枪剑他皆可信手拈来,横刀也好,九环卷首刀也罢,阔刀更是无所谓,他无数次剖析过自身武学,将招式摒弃转而汲取打法理念,也就是‘重意不重式’。 也就是他能用不同的刀使出相同的挽月弦,摘星刀等……不过这是关于武学理念的争锋,向来难说谁对谁错,赵无眠来此也不是和羊舌丛云打嘴炮的。 因此他只是淡淡冷笑一声,开口道:“能打赢我,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但你打不赢。” 轰隆隆—————— 雨点拍落,雷蛇在云层翻腾奔涌,全场一片死寂,没人嘲笑赵无眠此话自负……口舌之利没意思,手中的刀才是真正说话的东西。 赵无眠此言是不是狂妄,打过便知。 羊舌丛云深以为然,将环首刀收刀入鞘,单手紧握横刀,缓步向前。 踏踏踏———— 全场肃寂,便是脚步声也是如此清晰。 刀魁身为被挑战者,加之境界比赵无眠高,按江湖规矩,自然不会先手,此刻朝赵无眠缓步走去,反倒是将在场江湖客的心提到嗓子眼,有股莫大的压迫感。 赵无眠自不会露怯,并未拔刀,单手抬起斗笠,将其用系带挂在肩后,束在腰后的长黑发随风轻晃,他也一只手按着刀柄,朝羊舌丛云的方向缓步走去。 细雨落下,相对而立的两人凝望彼此,皆是向对方走来,脚步不轻不重,却好似敲在所有人的心尖儿,虽不曾言语,不曾交手,却愈发凸显出那股冷寂锋锐的气氛。 待距离缩减到五丈之际,赵无眠步伐渐渐加快,蓑衣内也升腾起淡淡白气,继而骤然发力,身形撞破雨幕,拔刀出鞘。 呛—— 刀光在赵无眠手中亮起的一瞬间,百丈擂台的落雨便好似忽的一寂,在场武人皆是心中忽的一冷,脊背发凉,刀中锐意便让他们本能感到危险……相隔如此之远都是如此,不敢相信赵无眠对面的羊舌丛云会承担何等压力。 羊舌丛云眼神一凝,近乎与赵无眠一同出刀,脚步重踏,在原地留下一坑洞,而他整个人却是忽的消失不见。 一抹刀光比赵无眠更快,他的无恨刀刚刚出鞘,那刀光便似雨中惊鸿,眨眼穿过五丈距离,后发先至掠向赵无眠身前。 横刀,剑之轻灵飘逸,刀之霸道无前,赵无眠会快刀,羊舌丛云当然也会!不然怎么配叫刀魁? 用横刀,便是既要快,又要勇! 一往无前! 赵无眠的快刀,主要学自宋云的摘星刀……这刀法羊舌丛云其实没见过,但莫惊雪见过也练过,羊舌丛云与莫惊雪切磋十几年,自然不会没练过快刀,这也是赵无眠能从蜀道难中看出几分摘星刀影子的原因所在, 而所谓快刀,一刀即中,即便没被打中要害,也得被黏着打,一步落入下风,步步落入下风,赵无眠在竹林打范无城时便是靠着这个优势……他自然比谁都清楚,想要用快刀比出胜负,只需比谁更快就足矣。 而如今……明显是羊舌丛云更快,刀魁,名不虚传。 太后娘娘见势不对,忍不住当场站起,将周围人都吓了一大跳,步辇薄纱轻晃不止,即便是萧远暮也柳眉轻蹙,她压根没把羊舌丛云放眼里,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刀法有点门道。 不出意外,这一刀即便分不出胜负,赵无眠身上也得见血,最好的法子其实就是以伤换伤,硬吃这一刀,靠着体魄硬抗之后再打反手,还有一丝胜算……在场有点门道的江湖客都是这样想的,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所有人预料。 羊舌丛云的爆发力强到可怕,近乎是赵无眠的无恨刀才刚刚出鞘,他的横刀就已经到了近前,劲风透过衣襟,让赵无眠的肌肤都开始生寒。 但羊舌丛云眼看自己这刀便要砍在赵无眠身上时,眼前这青衫客足下地砖瞬间炸裂,本是身形前冲的姿势,却好似无视惯性骤然向后弹起,身形宛若风车回旋,手中无恨刀自下而上,一抹雨中飞鸿便印在羊舌丛云的胸膛上! 羊舌丛云一刀斩空,面前地砖骤然出现一抹蔓延数十丈的刀痕,威势赫赫,但赵无眠飞身后退间抬刀上撩,没羊舌丛云那么大动静,却在他胸膛处带出一抹血线,飞溅雨幕! 出刀阵仗如此反差,偏偏受伤的人是羊舌丛云,当即引起满场哗然。 “他们速度太快,我,我没看清,但,但受伤的人怎么会是刀魁!?” 羊舌丛云眼中也不由浮现几分错愕,这是什么招,他不知,但这刀路,翩若惊鸿,轻似飞羽,明显是一门剑法!横刀用剑,轻灵飘逸,明是前冲,却骤然向后,诡异刁钻……挽月弦! 的确是挽月弦,但不全是挽月弦……挽月弦中可没这剑招,此乃是赵无眠见机而出,重意不重式……虽不是挽月弦的招数,却将挽月弦的‘诡’字发挥的淋漓尽致,谁又能断然笃定此招是剑法还是刀法? 萧远暮的眼底浮现几分哑然与诧异,恍惚间又想起赵无眠方才一剑封喉范无城的画面……他当真顿悟了,如今赵无眠在武道上已是不可置疑的武魁之境,只是碍于没有沟通天地之桥,常态下体魄还达不到武魁的境界罢了。 只是赵无眠这重意不重式的思路,与萧远暮不拘兵刃,百道皆通的想法倒也有几分相似之处……呵呵,看来他即便失忆,我对他的影响也是无可估量,难怪这家伙即便不记得我,也笃定他定然喜欢我。 萧远暮眼底不由含笑……要不怎么说两人是青梅竹马呢。 一刀在羊舌丛云胸膛前拉出一道创口,赵无眠神情并未变化,一跃拉出三丈距离,不等他落地,羊舌丛云便大踏步而来,推刀前斩,即便一刀落空反倒自己吃亏,他的动作也没有一丝停顿,势必将快刀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单这心态便无愧武魁,即便暂时受挫,但抓机会的能力也是一等一。 而赵无眠此刻身在空中,早在他当年流落晋地闯荡江湖之时,便知武者腾空乃是大忌,除非有岚那种雨滴借力的神鬼轻功,否则一旦身形腾空,没有借力之处,只能被当靶子打。 武魁再厉害也不会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赵无眠方才诡异刁钻的一刀虽让他躲开羊舌丛云第一刀,甚至还反将一军,但也将自己送入绝境。 在场近万看客刚刚惊叹的心情转眼又被提起,暗道当年唐微雨都没能让羊舌丛云受伤,赵无眠有如此战果,已是不俗,就算输,也是输的堂堂正正。 赵无眠也知此刻境遇危险,武魁厮杀不容放松,但他自有解决之策,另一只手骤然在身后猛然一拍,无恨刀鞘瞬间崩断缠鞘系带,重重钉在地砖上,长靴便顺势在刀鞘上重重一踏,身形向侧方腾挪。 嘭! 借力的气劲顺着无恨刀鞘蔓延,下方地砖骤然炸开,羊舌丛云此刀在赵无眠面前一扫而过,虽没砍到,气劲却在赵无眠的胸前衣襟拉出一道口子,更是将斗笠系带崩断。 但没砍到就是没砍到,赵无眠靠着刀鞘借力腾挪至侧方,躲开此刀,长靴踏地不足一瞬,骤然发力,整个人又似无视惯性猛地向前,横刀侧拉,在满天雨幕中拉出一道弧线痕迹,直指羊舌丛云侧腰! “哼!” 羊舌丛云吃了挽月弦的亏,心有防备,出招留力三分,本身都是横刀,赵无眠可刀走轻灵,他自然也可以,当下毫不犹豫变招收刀,腰腹一扭,挺刀格挡。 铛———— 金铁交击声重重在百丈擂台响彻,两人周身的雨珠忽的一寂,而后骤然向外激射而去。 嗤嗤嗤———— 擂台上质地坚硬的地砖被雨点打出一个又一个小孔,赵无眠的斗笠也迎风向后飞去。 羊舌丛云身如铁塔,比赵无眠更像一个魁梧的江湖汉子,但此刻正面交锋,却是羊舌丛云落入下风,向后连退三步,赵无眠却仅仅退出一步便缓去力道。 其实赵无眠用了天魔血解后,和羊舌丛云的体魄相差无几,甚至还隐隐落入下风,但东皇碎片的天地能量此刻随着天魔血解,尽数在他体内流窜奔涌,无形中又将其拔高几分。 不过武魁交手,体魄虽重要,却还决定不了胜负。 赵无眠一手猛然向后,却是撩起蓑衣,伤竹剑骤然出鞘,在场所有人还以为他是想一刀一剑连着打,却不曾想赵无眠没有回头,却见长剑掷去身后,将随风飞去的斗笠钉在擂台边缘的石柱上。 在场万人皆是一窒,搞不懂赵无眠这是何意,只有太后目光发亮,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看……这不就是怕这斗笠被风吹跑了吗? 的确如此,但赵无眠并未影响交战局势,抬手抛出长剑后,近乎同时踏步上前,脚踏好似七星步,却是反手握刀,形如鬼魅……一般刀客,只会反手握刀用胳膊夹住擦血,与人对敌时,基本不会这样握刀。 在场刀客眉头蹙的一个比一个紧……反手握刀,不是用来在江湖女侠面前耍帅用的吗?怎么还用这姿势上阵杀敌啊? 羊舌丛云也是眉梢轻蹙,暗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后退三步缓去力道,当即推刀前斩,依旧是快刀,速度依旧快得匪夷所思,连赵无眠都不由甘拜下风。 但羊舌丛云退三步,赵无眠退一步,出招速度天然比羊舌丛云快上一丝,区区四步距离,也就一柄横刀的距离,只要赵无眠上前几步,这横刀便无法尽情施展…… 单刀进枪!这种距离,赵无眠是把他的刀当成枪来对待!大枪的优势不用多说,天然比剑和刀强,但最大的缺点就是距离太近时,难以施招。 单刀进枪九死一生,难点就在于如何‘进’,而如今,短短四步距离,早便‘进’了,江湖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但也有一寸短一寸险! 若非对枪有极深造诣,否则是不可能把握住这种距离与度的。 赵无眠虽然用刀,但面对羊舌丛云,实则已经用尽浑身武学,让羊舌丛云心底一阵错愕……这严格来说,根本不是刀法,没有刀会这样用。 羊舌丛云恍惚间想起赵无眠方才的话,‘能打赢我,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但你打不赢……’ 赵无眠眨眼间近乎是撞进了羊舌丛云怀中,肩膀轻扭,反手握着的横刀便似匕首,架在羊舌丛云的胸膛前,继而两手交叉,另一只手也按在刀柄上,发力下压。 羊舌丛云终究是刀魁,不可能没有遇见过短兵交接的情况,战斗经验何其丰富,另一只手当即按在侧腰,抬手握拳,骤然发力便是一记炮拳砸来,还未触及身体,拳头周边的雨幕便被打出一道空洞! 赵无眠若是不挡不避,一拳下去,肚子当场就得被砸出一个血洞,本是双手持刀下压,不得不分出一只手,以肘代拳,丝毫无惧硬上羊舌丛云的炮拳。 嘭! 擂台上宛若平地惊雷,赵无眠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毕竟见招拆招,格挡的力道肯定没炮拳那么大,因此姿势未变,但身形却不受控制向后滑出,长靴在地砖硬生生滑过十几丈的距离才堪堪停下。 但羊舌丛云的胸膛前却多了一道伤口,鲜血滴落,洒在地砖……赵无眠的刀既然经贴在羊舌丛云身上,就不可能无功而返。 此招过后,赵无眠与羊舌丛云都没有再出手。 场中一片死寂。 慕璃儿杏眼微眯,淡淡开口,“羊舌丛云身为刀魁,却用拳掌逼退无眠……岂不就是承认他在刀法上,稍逊色于无眠?是他败了。” 全场哗然,慕璃儿能看出来,其余江湖客自然也能,这就跟说好了用刀拼个胜负,你却悄咪咪掏出一把枪出来一样……放在江湖厮杀,自然无碍,兵刃武功终究只是获胜的工具,爱用什么用什么。 但此刻是在打擂,是在比刀法!你不用刀,反而被逼的用拳……这不是输是什么? 在场江湖人皆是不可置信望着赵无眠,这才几招啊!? 硬挡羊舌丛云一拳,赵无眠难免受了点内伤,嘴角带血,他不以为意用手背轻擦血迹,瞥向羊舌丛云,“看来刀魁并没有用横刀正面击溃我的能力……也别托大了,换刀吧。” 轰隆隆———— 天空雷霆乍响,刺目白芒照亮擂台上两人一瞬。 羊舌丛云沉默无言,几秒后,反手握住横刀,将其倒插在地砖上,旋即缓缓按住腰间鸣鸿刀的刀柄。 全场再度哗然,他们以为只是他们以为,毕竟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场外人说什么都不算,但如今连羊舌丛云都如此做了,便证明他自认用横刀,比不过赵无眠。 擦———— 羊舌丛云缓缓拔出鸣鸿刀,清亮刀身在雨幕渐渐显露,鸣鸿此刀,本是环首刀,一眼看去,样式和横刀其实十分相似,但此刀用玄铁铸成,淬炼极致,重约百斤,不亚于寻常阔刀,与方才的横刀其实截然不同。 此刀陪羊舌丛云征战二十余年,不知染过多少人的血,清亮刀身在雨中隐隐有几分血色,刀柄更是早已染上岁月的痕迹…… 这是柄有故事的刀。 但能站在这擂台上的江湖客,谁都是有故事的人。 谁都没有想输的道理。 鸣鸿刀垂在羊舌丛云身侧,胸膛血迹顺着小臂,自指尖蔓延至刀柄,滑过刀格,被雨点拍打,化作血水自刀尖流淌而下。 赵无眠轻撩蓑衣,竟是收刀入鞘,转而握住青徐剑剑柄,缓缓拔剑出鞘。 羊舌丛云眼眸微动,在争夺刀魁牌匾上用剑,明显不符合规矩,但他大致猜的出赵无眠这样做的理由,因此也便没什么言语,只是简短问:“这是那种的人留给你的剑?” 三尺剑身在雨中更显清亮,垂在赵无眠身侧,他淡淡颔首。 擂台旁江湖客面面相觑,在刀魁的擂台上,用剑,跟侮辱人也差不了多少,但更多的,还是让人以为赵无眠是不是怕了羊舌丛云的鸣鸿刀,才转而用剑,避其锋芒……但方才那一战,已经让他们看出赵无眠刀法之精妙绝不在羊舌丛云之下,那如今用剑,背后缘由……明显也是有一番恩怨。 赵无眠方才已经用实力将他们打服了,此刻自然也便没人小觑他,只是心中不免好奇……为何用此剑? 短短几招,羊舌丛云已经知道赵无眠的武道,用剑还是用刀其实差别不大,他本就重意,也便没觉得自己受到什么羞辱。 轰隆———— 雷声骤然响彻天际。 嘭———— 羊舌丛云脚步重踏地面,撞碎雨幕,鸣鸿刀骤然向前,百斤重量加上羊舌丛云的骇人体魄,好似让空气都发出一丝悲鸣声。 手持百斤重刀,因此羊舌丛云的速度对比横刀难免缓和几分,但依旧快得让人绝望,与赵无眠平时的摘星刀差不多。 但如今的鸣鸿刀,谁接谁死……蜀道难的特点终究是积势,且无需巫山刀那般需要刀剑相接才能积势的缺点。 羊舌丛云好似黑影,骤然向前飞掠而去,在身后留下一道又一道双脚踏出的坑洞,身形眨眼回旋数圈,无匹劲风在百丈擂台凌空留下一道又一道旋涡状的沟壑。 只是劲风便有如此威力,那刀身处呢?无可估量。 面对蜀道难,巫山刀这种刀法,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在他尚未积势前就给他打趴下,别给他积累刀势的时间……但以羊舌丛云的实力,当世又有几人能用短短几招让他连积势都做不到,就将其击溃呢? 即便是现在的赵无眠,也不行。 在场所有人死死盯着擂台上那道肆虐身影,百丈擂台短短一息间便已经破破烂烂,他们毫不怀疑,这刀若是砍在青城山上,就能砍下半个山头。 实际上,羊舌丛云此刀的确有这威力。 那赵无眠又要拿什么接?羊舌丛云要积势,阻止不了,也挡不住,现在是能躲……可百丈擂台就这么大,又能往哪儿躲? 羊舌丛云的速度可是半点不慢,甚至积势之下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迟早追上赵无眠。 完了……羊舌丛云出刀的速度太快,一旦没能阻止他,便胜负已分。 蜀道难被誉为天下第一刀,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算是萧远暮与莫惊雪,也不得不承认单纯比刀法,他们不是羊舌丛云的对手。 瞧,赵无眠都站那不动了……这拿头来接?根本接不了,当年唐微雨便是败在此招下! 赵无眠漠然凝望眼前旋身如风的羊舌丛云,抬起长剑,望着剑身上的‘酒’字,心底忽的泛起几分酸涩。 赵无眠一路行来,向来顺风顺水,从来没吃过什么亏,想打败的敌人,总有办法打败,喜欢的姑娘,也大都与他两情相悦……但却连酒儿当年亲手种的些许都没能保住。 赵无眠自剑上收回视线,瞥向羊舌丛云,毫无所惧,上前踏出几步,冷声道:“蜀道难积势后,无人可破……今日我就破你的蜀道难!” 他学的武功很多,皆是江湖顶尖,皆是武魁所学,哪门武功能破?如何破?怎么破? 师父教给他的此间剑! 赵无眠眼神一凝,脚步重踏,抬臂猛甩,青徐剑骤然化作一抹寒芒,朝羊舌丛云的方向激射而去! 剑身携带磅礴内息与气劲,根本无惧鸣鸿掀起的劲风,好似鹰翔风暴,又若蜉蝣撼青天,却是见缝插针,竟是在鸣鸿刀带起的回旋罡风中骤然刺入羊舌丛云的持刀小臂,血光飞溅! 嗡! 磅礴气劲骤然停顿一刹那,羊舌丛云眼底带上一丝惊骇。 擦擦! 赵无眠骤然横跨数丈距离,剑光一闪,轻擦而过,忽的出现在羊舌丛云身后,衣袍猎猎。 画面就此定格,满天雨幕,磅礴罡风骤然止歇! 噗嗤!!! 此刻血肉入体声才堪堪传来,血光飞溅,羊舌丛云的持刀小臂凌空飞起,紧握鸣鸿刀,顺着惯性在空中回旋几圈,继而滚落在地。 此间剑,细致入微的洞察力,让赵无眠捕风捉影般找到了那一丝将长剑凌空刺入羊舌丛云小臂的机会。 蜀道难积势后,周身三丈内都难以靠近,但用百步飞剑自是无妨,待刺入羊舌丛云小臂,刀势顿止的这一刹那,便是赵无眠仅有的破招之机! 持刀小臂被赵无眠一剑斩断,惯性下,羊舌丛云不由半跪在地,不待起身,仓促回首看去,却见一柄清亮长剑抵在他的喉前。 赵无眠自高而下俯视着羊舌丛云,面色无悲无喜,淡淡道: “羊舌丛云……刀魁在我,你认与不认?” 全场皆寂,落针可闻。 蜀道难……被破了…… —————————————————————— 近万字大章! 我艹!!!码字时聚精会神,根本没注意时间,从下午直接写到半夜一点! 全勤没了! 我没注意…… 其实有请假条,全勤还在,但只要一天不更新,就会被智能推断掉大约一周。 接下来一周,没有智能推……估计都上不去畅销榜了……推荐估计也木了。 悲…… 今晚睡不着了……算了,先吃点东西吧,还什么都没吃,快饿死了。 (本章完) 第288章 只手遮天 第288章 只手遮天 咔—— 赵无眠干净利落收剑入鞘,抬掌用控鹤擒龙功将倒插在擂台石柱上的伤竹剑与斗笠吸进掌中,打量着斗笠上的一个小豁口。 “我日他娘!赵无眠真赢了!” “当年唐微雨都破不了的刀法,就这么被赵无眠破了?他甚至都没沟通天地之桥……太你他娘夸张了吧!?” “他怎么破的,我都没看清……” “我不到啊,只看长剑‘咻’的飞过去,然后赵无眠就忽然出现在羊舌丛云身后……” “太他娘过瘾了!” “当着全江湖的面破了蜀道难,未明侯就得是最年轻的武魁吧?” “何止最年轻,他甚至是第一个没有沟通天地之桥的武魁,今年估摸还不到三十岁,再等二十年,怕是能压着戎人国师乌达木打!” 此时擂台周围的看客才堪堪反应过来,当即山呼海啸,声浪震天。 甭管在江湖上有多少恩怨情仇,但他们有一共同点……都是中原武者。 祖籍凡是长江以北,爷爷辈基本都受过戎人欺辱,一想到朝廷有赵无眠这么个前途无量的侯爷,那未来击溃戎人,让他们再不敢进犯中原,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娘的傻逼戎人,年年都来扫秋风,年年都想入关劫掠,今年让他们得逞,偏头关破,大部分中原武者心底其实都憋着一口气,而现在在晋地抵御戎人的可是晋军!赵无眠的兵!他们老大成了武魁,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余下一些南方的江湖人倒是没想到民族之事上,但也不免兴奋嚎叫,有种亲眼见证历史的痛快感。 只有青连天的弟子满目茫然……连掌门都败了,那他们青连天还算什么蜀地龙头,按江湖规矩,蜀地武林的老大就该换成赵无眠。 赵无眠虽然整日好似江湖浪子般到处跑,但他一是未明侯,二是剑宗真传弟子,真想吃下这些江湖势力与地盘,可谓绰绰有余。 “吼————” 大内高手们平时脸一个比一个僵,但此刻也忍不住附和周围几声,夸几句赵无眠厉害,脸上得意洋洋。 瞧,这是我们朝廷的侯爷。 太后更是激动的想一把掀开珠帘跳进擂台抱着赵无眠嘬一口,不为别的,就为赵无眠现在还在打量那斗笠……哼,就这么珍视本宫给你的东西? 天人合一击败沟通天地之桥的武魁……越级打,说的轻松,但古往今来,赵无眠目前是独一份。 当初他在京师宣战刀魁,没几个人真觉得他能赢,而如今在场近万看客,无有不服。 耳边到处都是兴奋的大喊声,震得赵无眠都有些许耳鸣,他神情古井无波,将斗笠系在肩后,垂眼瞥着沉默不言的羊舌丛云,“今日午后,带着你的人滚出青城山。” 羊舌丛云断臂血流不止,他单手用衣袍捂着伤口,半跪在地,面色稍显苍白,闻言不免错愕,“你不杀我?” “杀你……好给你个痛快?”赵无眠冷笑一声,“舞红与青城山由我接管,至于你死不死,委实无关痛痒,待会儿有朝廷的人带你去侦缉司,将九黎范家的事好生交代一番……” 也是,他对于赵无眠而言的确无关痛痒……只是个被推到前面的打手,赵无眠真正想赶尽杀绝的是九黎范家,现在羊舌丛云还有利用价值,杀了纯属浪费。 但这话明显侮辱人,羊舌丛云即便败北,也是顶天立地的武魁,傲气犹在,混迹江湖一辈子,统领蜀地武林近二十年,怎么可能被打败后就心甘情愿当赵无眠的狗? 他的神情不由冷峻几分。 赵无眠见状淡淡一笑,“明明和我有仇怨,结果却要反过来为我办事……不服?” 羊舌丛云沉默。 “不服可以,证明你还没拎得清现状。”赵无眠淡淡抬手。 大内高手们瞧见,当即飞身跃下擂台,十几人里三层外三层将羊舌丛云包围。 羊舌丛云微微一愣,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些大内高手的大概实力……最弱都是宗师。 宗师已经是顶尖宗门的中流砥柱,即便是小西天,剑宗,翻来覆去也就十几位而已……但现场赵无眠带过来的宗师,就已经是顶尖门派的宗师人数。 赵无眠解开蓑衣系带,肩膀向后,蓑衣落下,露出内里青衫,而后他自袖子取出‘如朕亲临’的牌子,俯视着羊舌丛云,对大内高手们淡淡道: “昨日本侯暗查青连天掌门羊舌丛云的岳丈私藏甲胄,意欲造反……去蜀王那里调兵,青连天弟子一个不留,押进大牢,同时行连坐制,他们的家眷,一并缉拿归案,方便他们老实交代。” 羊舌丛云愣在原地。 真以为赵无眠平日按江湖规矩办事,他就是根正苗红的江湖人了?此刻他脱下蓑衣,取出令牌,就是警告羊舌丛云……他这未明侯,可不是虚职。 他是位极人臣的天子近臣,有此令牌在,就有便宜行事之权,真想调兵,无有不从。 赵无眠望着呆若木鸡的羊舌丛云,负手而立,嗓音好似自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郁的威胁之意,“本侯什么时候查清青连天私藏甲胄一事,就什么时候放人……前刀魁若是不想闹出人命,就滚去侦缉司老实配合。” 青连天就算抵抗……他们有那个能力抵抗吗? 羊舌丛云不是赵无眠对手,门内宗师也绝没有大内高手的数量多,弟子人数再多,比得了军队吗?就算想跑……他们跑的了一时,难不成还要带着家眷一起亡命天涯? 别开玩笑了,朝廷之所以坐拥江山,靠的就是这百万军队,宗师百人……武魁对武魁,宗师对宗师,军队对宗门弟子,一层层比过去,青连天在蜀地再如何势力庞大,在朝廷面前也就那样。 羊舌丛云脸色当即阴沉下来,眼内都带着些许血丝,神情狰狞几分,“威胁我?” “威胁?”赵无眠嗤笑一声,“是又如何?江湖皆知前刀魁重情重义,倘若你愿意坐看门下上千弟子因私藏甲胄一事被秋后问斩,人头滚滚,现在就可以跑,投靠冬燕也好,九黎也罢,甚至去西域圣教,与他们合作杀我,都可以,本侯再允你这个机会。” “还是说……”赵无眠的表情冷了几分,“你觉得我不敢杀你门下弟子?前刀魁别太天真,我对你们青连天没有任何好感,就算真杀了又能如何?私藏甲胄这罪名,谁碰谁死,你莫非不知?” 这由头还是秦三爷与范书楠为了引赵无眠上山亲手送的,赵无眠岂有不用之理? 至于青连天是不是真的私藏甲胄……只要进了侦缉司,那就是赵无眠说了算。 他说有,那就是有。 羊舌丛云平静的神色满是狰狞,胸膛不住起伏……但他又能如何?暴起杀了赵无眠?别提他现在有没有这个能力,但凡他此刻敢对赵无眠出刀,坐在上首的太后可不会惯着他。 还缉拿大牢审问?直接调兵上山,见一个青连天弟子杀一个,但凡有人敢一秒出不了六刀,都得扣一个月军饷。 什么狗屁羊舌丛云的利用价值……全杀了得了,叽叽哇哇什么啊? 要有青连天弟子敢逃,那就全家问斩……死一个和死全家,总有人分得清。 这就是现状,站在羊舌丛云对面的人,不是江湖浪子,而是位高权重的朝廷侯爷……得罪了他,还想置身事外,安然无恙? 真以为赵无眠是软柿子,随便捏? 羊舌丛云只能垂首认命……他亡命天涯,无所谓的,江湖人本就是脑袋挂裤腰过活,但他有夫人,门下有弟子。 江湖人也是人,活这一辈子,不可能谁都不在乎。 得罪了朝廷,碍于实力,或许暂时杀不了你,但一定杀的了你的身边人。 羊舌丛云被大内高手带着离去,赵无眠在他身后又提醒了一句。 “你儿子的事,罪在冬燕,他或许死了,或许逃了,或许被冬燕生擒,想以此要挟你来杀我,至于羊舌殷,则是被西域圣教擒住……这两方势力,都与我有仇,前刀魁还是好好掂量掂量吧。” 羊舌丛云的身形不由一顿,赵无眠这话便是在提醒他,他真正的仇家恰好与赵无眠也有仇……若他老实配合别起歪心思,那报仇的事,赵无眠并非不能帮一把。 当然,更多的还是诛心……你再如何不服,也得心甘情愿当我的狗,为我办事。 现状就是如此,以羊舌丛云的傲气,难道会与冬燕,西域圣教冰释前嫌? 若他如此做,那他就不是羊舌丛云。 羊舌丛云没有回话,默然离去。 他的夫人见状,连忙小跑而来,却被大内高手拦住。 赵无眠淡淡挥手,大内高手这才放行。 羊舌夫人扶住羊舌丛云,早已泪流满面,哭得梨带雨,“你说你,招惹未明侯作甚?” 羊舌丛云沉默。 羊舌夫人继续絮絮叨叨,“唉,好在是捡回了一条命,丢条胳膊就丢吧,江湖上断肢再续的神医也有不少,改天带点礼物去趟归玄谷问问……这是要去哪儿?” “侦缉司。” “你要蹲牢子?” “恩,暂时蹲几天。” “哦……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那地方多脏啊,你去不合适。” “闭嘴吧,要不是你,谁想去那地方?” 羊舌丛云继续沉默。 羊舌丛云也好,唐微雨也罢,这蜀地的男人在自家婆娘面前,大多都比较沉默……耙耳朵。 夫妻两人的谈话声渐渐远去,方才太嘈杂,遮掩了两人交谈声,满山看客也不知羊舌丛云这是要干嘛,料想是因为他与赵无眠的私人恩怨。 赵无眠自两人身上收回视线,却看周围的大内高手都在看他。 “怎么了?” “就,就觉得侯爷今天跟往常不太一样……”带来蜀地的大内高手基本都是太后的贴身暗卫,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风韵犹存的少妇,有人不知怎的红了下脸,小声道:“以往侯爷太温秀,今日倒是很霸道……像个王侯。” 赵无眠翻了个白眼,“我平日不喜以势压人,如此太累,也不像我,但有些事,只能这样处理……没办法。” “哦……但是很帅呀……” 简短几句话,慕璃儿与苏青绮飞身而来,瞪了周围有些少妇怀春的大内高手一眼,挤进去架住赵无眠的胳膊,“他用了天魔血解后,体力不支,你们也不知搀扶一二……瞎聊什么呢?” 大内高手们支支吾吾,不敢多言。 赵无眠哈哈笑了下。 慕璃儿就瞪了他一眼,“说她们没说你?和羊舌丛云打完一场,还强撑着干嘛,当时打完唐微雨,恨不得当场躺地上,现在怎么就云淡风轻了?她们忘了这茬,你不会自己上手靠?” “我要真靠上去,你和苏小姐不得生气?” “我生什么气,行走江湖不拘小节。” 苏青绮也微微颔首,“公子如今是侯爷,有几个暖床丫鬟很正常,真想收几个暗卫在身边,太后也不会反对……许多暗卫都是当年太后带进宫的,年纪与太后相差无几,家世清白,贞洁尚在,干干净净……以后给娃儿当奶娘刚刚好。” 苏青绮不愧是世家出身,在这方面看的就是豁达…… 大内高手们眨眨眼睛,要说乐不乐意……心底肯定还是乐意的。 侯爷又好看,武功又高,又年轻,对她们也很好,也没有世家老爷那般不把下人当人看…… 赵无眠觉得要真接这话,今晚或许就会有少妇洗白白等着他……要说期待,其实挺期待,谁不想醉卧美人膝呢?但他向来讲究‘情’字,所以还是免了吧。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赵无眠觉得自己经受住了一次相当了不得的诱惑,等下次见到尼姑可以向她炫耀。 擂台四周看客依旧山呼海啸,赵无眠站在台上,朝四周微微拱手,便在搀扶中来至太后所在的高台。 太后反应过来萧远暮还在身边,不能丢了皇家礼仪,因此强忍着掀开珠帘的冲动,端正在步辇内坐着,瞧见赵无眠那被搀扶的虚弱模样,难免有些不忍,便挪了挪臀儿,拍拍身下软垫。 “侯爷辛苦了……坐进来歇息片刻吧。” 太后的御辇不算大,也肯定不小,坐两个人绰绰有余,不过赵无眠念及萧远暮还在身边,并未与太后表现的过于亲昵,便道:“大庭广众之下,这怕是会坏了太后风评……” 风评?太后眨眨眼睛,暗道那夜用手帮你打出来的人难道不是本宫?不过此刻在外,也的确该低调些。 太后作为未亡人,大庭广众下也的确不该与别的男子过于亲昵,只得微微颔首。 蜀王私军则看向太后。 太后则看向赵无眠,“侯爷在这山上,可还有未完之事?” 唐微雨估摸在后山大开杀戒……不过这种虐菜局,多他少他都一样,以唐微雨的实力,相信能帮他处理好这些事……否则唐微雨还算什么武魁高手? 等从羊舌丛云口中问出点东西,也就该让他带人离山,自己也好接手青城山……现在也委实是疲倦了,短短一天,连战两位武魁高手…… 赵无眠也便没有多言,淡淡挥手。 “走吧。” 砰砰———— 长枪枪柄重敲地面,惊得在场看客皆是注目看来,继而蜀王私军便护送着众人在周围近万江湖人的注目下,挪步离去。 赵无眠运起《柳无尽》,恢复了些力气,朝擂台四周江湖客们微微拱手,打了声招呼,“江湖再见。” “未明侯今日打的漂亮!” “望侯爷今后多杀戎狗!”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赵无眠笑了笑,收回视线,手掌轻抚着腰后青徐剑柄,在蜀王私军的簇拥下,离开青城山。 他不知自己这算不算功成名就。 醒于秦风山,得见青绮朝烟,险临太原,血染佛门,夜闯大内,阵护河曲,剑破太子,封未明侯也。 临常山擒戎人,归京师斩刺客,落蜀地胜武魁,成刀魁也。 朝堂位极人臣,江湖只手遮天。 苏醒至今,由冬入春,三月整。 赵无眠回首看向走在旁边的萧远暮。 萧远暮柳眉轻挑,瞥向赵无眠。 赵无眠朝她笑。 萧远暮用团扇遮住下半张脸……也在笑。 赵无眠收回视线。 侯爷也好,武魁也罢……身边之事尚未了结,就远远称不上功成名就。 不过当务之急……想回京师研制一条松紧裤给这幼女穿……不不不,白丝的松紧度就挺好的,应该能撑住萧远暮变大后的样子,若是撑不住,就是战损版白丝…… 更色气了…… 萧远暮用团扇柄戳了赵无眠一下,语气不知怎的有点危险,“你在想什么?” 赵无眠一言不发。 这个妖女是会读心吗? —————————— 写完这章,本卷就只剩下一点点收尾工作。 想请一天假。 整理下一卷的细纲。 这卷感觉还不错,字数控制得差不多,没前几卷那么冗长。 (本章完) 第289章 月下红花(本卷完) 第289章 月下红(本卷完) 青城山下山呼海啸,但后山却是一片死寂,尸横遍野,尸首皆是面露惊骇,被人干脆利落一刀砍死。 一处被密林遮掩的隐蔽山洞内,精心开垦出一片不算大的田,上面洋洋洒洒种着十几朵舞红,不多,但根茎硕大,瓣红润,哪怕是不识货的人也能一眼看出相比外界成片的舞红,此处所种定为上上品。 这山洞并未与地宫相连,乃是范家人工挖凿出的庇护所,常言狡兔三窟,范家身为青城寄人篱下,可谓将小心谨慎发挥到了极致。 洞内有位白发老妪,穿着灰袍,收拾桌上医书笔记,时不时望向舞红,淡漠双眼隐隐不舍,朝身旁问:“当真要撤?我等在此地布局近乎景正一朝,从零到一虽是艰难,却也有所收获,只要继续,不出一年即可大成……就这么放弃了?” 此人名为范慕青,乃是范家蛊毒之术最为精通之人,舞红便是在她的主导下培育而出,早已甲之年,乃是唐微雨的爹,唐星文那一辈的人物。 范书楠坐在不远处的躺椅上,脸色苍白,双目微闭,发鬓凌乱,再不复往日儒雅。 闻听此言,范书楠额前青筋暴起,但还是竭力扯出一丝笑容,道: “爹死了,唐微雨就在青城山四处搜寻追杀我等,赵无眠此刻暂且被羊舌丛云拖延,不知战况……唐微雨就算再不济也是武魁高手,再不撤,是要等着被唐微雨尽数斩去首级递到赵无眠面前堆成京观吗?” 唐微雨在青城后山,如若无人之境,范书楠也是在心腹拼死传递消息下才得知此事,连忙躲进这山坳坳,连唐微雨的面都不敢见。 “可……” “你以为本公子想撤?我们范家在九黎内底蕴不足,纯靠祖宗余荫庇护才没被踢出五大姓……”范书楠骤然起身,双目布满血丝,神情狰狞, “好不容易才发现这青城山的土质与其余地界截然不同,只要能培育出舞红,加之爹的实力,那下任族长之位可谓板上钉钉,眼看就要成功,赵无眠却不知从何地杀出来……你以为我甘心?” 山洞内仅存护卫皆是一片沉默。 这事说起来也是够操蛋的,羊舌丛云顶在前面,基本无人注意到他们范家,都苟了十几年,眼看就要成功,结果赵无眠却忽然从京师杀过来…… 在此之前,范离虽死于赵无眠之手,有了点仇怨,但赵无眠应当是不知九黎范家的存在才对……但偏偏他就是不远千里来了青城山,用一把刀把范家砍得支离破碎……哪怕他半年后再来呢?如此,他们也有时间将舞红彻底培育成功。 如今武魁高手的范无城死了,舞红眼看也要没了,山洞外还有个两面细作唐微雨搜山追杀……别提什么留得青山在的话,现在这山洞说不定都要成为范书楠的埋骨之地。 一旦范书楠死了,那范家再无顶梁柱,族内积蓄都得被九黎其余四大姓吃干抹净……连祖宗的基业都要保不住。 念及此处,范书楠心态再如何豁达,也不由有些道心破碎……谁他娘知道唐微雨早就是赵无眠的手下,谁他娘知道赵无眠明明已经用过了天魔血解,却还能有如此实力,一剑封喉范无城…… 真他娘操蛋。 范慕青闻听此言,一阵默然,无论再如何不甘,这就是现状……不过只要带着种逃走,总能青山再起,可武魁的感知何其敏锐,青城山周边又被他们布下无数阵法,稍微制造点动静,唐微雨转瞬就会杀来,人家可是靠着轻功闻名的武魁高手…… 本是用来抵御入侵的东西,如今却反过来让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世事无常啊…… 不过范书楠留在这里,肯定不是等死,他已经派人去找援军…… 便在此时,有护卫小跑着自洞外走进,范书楠大喜,还以为是援军来了,结果却听护卫仓促道:“公子,有西域圣教的人找上门,意欲合作?” 范书楠微微一愣,他找的人不是西域圣教啊,这山洞极为隐蔽,西域圣教的人怎么找过来的? 秦三爷! 操他娘!这老东西定然早便和西域圣教的人联络上,为自己留了后路……这些年,黑市时不时就会出现几朵舞红,定然也是这老东西搞的鬼!要么是要找样品试药,要么,就是露出线索给朝廷,等着此时成为他们的‘救世主’,以此吞并他们! 还说什么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呸!胡人的狗! 范书楠自然不笨,眨眼便猜出原委,脸色顿时一阵僵硬,果真,不出几秒,便有两人自洞外走进。 其中一人年过甲,气质带着老江湖一贯的淡然稳重,但此刻却是卑躬屈膝,甚至都不敢正眼看他身前之人,低着头,望着足下,十足十的老油子做派。 另外一人,身着异邦服饰,长发披散腰后,些许珠宝稍加点缀,戴着面纱,单单露出一双猫儿似的碧绿眼眸,气质高贵中带着几分妖异,一眼看去好似异邦公主,再看又觉江湖妖女…… 西域距离蜀地千里之遥,距离太远,因此圣教在此地的话事人,只能是孟婆。 她负手而行,面无表情,在秦三爷的引路下,来至洞内,此地潮湿逼仄,气味不好,让她蹙了下眉。 范书楠自躺椅起身,扯起一丝笑,保持着世家礼仪,“九黎范书楠,见过西域孟婆。” 孟婆碧绿眼眸瞥向范书楠,因为细作秦三爷,她即便没有插手此事,却也对现状相当了解,懒得多言,开门见山道: “你已经走投无路,带着舞红与九黎蛊毒之术为我圣教办事,本座便救你一命。” 果真是奔着舞红和蛊术来的……江湖也就是如此,一旦落败,定有野狗前来蚕食。 “这狗操的江湖……”范书楠低声自语一句后,瞥向孟婆身后低眉睡眼的秦三爷,而后对孟婆行礼道:“看来贵教早便知舞红一事……” “不早,也就这个月才知道。”孟婆知道范书楠在想什么,面纱下带着淡淡的笑,道: “行走江湖,一步路,想百步,这老头知道舞红培育成功后,定然还要与你们在利益上扯皮一段时间,而有这培育能力的人,是你们范家的,他定然吃亏,因此早便做好准备,放几朵在黑市,引人注意,便是为了此刻……你没能发觉,只能说太年轻。” 范书楠脸上的笑容勉强几分,“这老头能算计我们范家,自然也能算计你们圣教。” “是吗?”孟婆微微歪了下脸,“你说的有道理。” 噗嗤———— 一柄西域短弯刀忽的刺入秦三爷脖颈,而后宛若切豆腐般轻轻一划,斗大头颅瞬间冲天而起,血流如注。 咕噜咕噜———— 秦三爷的头颅摔在潮湿地上,滚动几圈,面上还带着恭敬与一丝本能的惊恐与不可置信。 噗通———— 无头尸体轻晃几下,继而瘫倒在地,鲜血很快便染红了地面。 洞内一片死寂无声,范书楠望着秦三爷的尸首,脸色极为错愕,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 孟婆一挥弯刀,扫去血迹,才朝范书楠露出很有妖女味儿的笑,“舞红与九黎蛊术的利用价值比他大,他带本座找到此处后,死与不死也便无关痛痒,不如杀了他,为范家出气,方便我等后续合作……如何?” 这话明显是利于范书楠,但他此刻却觉脖颈微凉,心底发毛……孟婆能如此干脆利落杀了秦三爷,那未来定然也能如此杀了他。 这是真妖女……杀人不眨眼的。 范书楠不相信这妖女会不知她杀了秦三爷的后果,明明会让自己心悸……是在警告他,别和秦三爷一样算计她,更是因为范书楠已经无路可走,除了孟婆能救他们出去,再无人有这实力。 范书楠向来对西域圣教忌讳莫深,西域那地方就是一个乱字,可谓人均恶人,街上随便一小贩手上都背着十几条人命的那种,而圣教能统领那等地方,岂是好相与之辈? 羊舌丛云还讲江湖规矩,讲恩义,但西域圣教只会吃肉不吐骨头。 范书楠犹豫间,白发老妪范慕青倒是开口,“青城山的地脉与寻常土地不同,西域满天黄沙,种不了舞红……若你们能夺下青城山,才有继续培育舞红的可能。” 这话不是放弃自己的筹码吗?范书楠眼角一抽,却见孟婆蹙眉问:“有何不同?肥沃土地总会有的。” 范慕青低声道:“具体缘由不知,但十几年来,我们在许多地方尝试培育,苗疆,燕云,江南,皆是无功而返……唯有青城此地。” “有意思……”孟婆琢磨片刻,自怀中取出瓷瓶,接了点土,准备带回圣教研究一二。 倒是把范书楠晾在一旁,想来孟婆是真心实意想得到这舞红……毕竟舞红的药效说不定对武魁高手也有用,能让实力倍增的东西,没人会不感兴趣。 将瓷瓶放进怀中,孟婆才瞥了眼范书楠,“随本座走吧,没了范无城,你们范家即便培育出舞红,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横竖都是被吞并,不如随我圣教,尚且能解此刻之忧。” 范书楠沉默,这话肯定没错,五大姓虽同为九黎,但不是和和睦睦……九黎那边,基本无望回去,不如携舞红在外发展。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年,三年时间,便回乡一试…… 此时,忽听一道悦耳声线传来,嗓音微冷却空灵悦耳,“你带不走舞红。” 孟婆淡漠神情微变,闻声看去,苍娘娘负手站在洞口,气质遗世而独立,但那股武魁高手的气势却是压在在场除了孟婆之外的所有人都有些喘不过气。 范书楠大喜……援军可算到了。 思虑许久,目前最适合的合作伙伴只能是幻真阁……一门三武魁,又有九钟,可不知比羊舌丛云的青连天强大多少。 赵无眠再强,打得过羊舌丛云,还能打得过实力远胜刀魁的莫惊雪? 三个武魁,围剿都能围死他。 孟婆瞧见苍娘娘,嗓音当即带上几分咬牙切齿,“又是你……你就诚心要与我针锋相对!?苍楼楼主是你的,现在就连这舞红也要和我抢?” 苍娘娘瞥了孟婆,“又没和你抢男人,急什么?当年楼主之位,也是你放不下西域的胡人,自己不要的,关本座屁事?” 显然,两人曾经师出同门,貌似还是师姐妹的关系。 “呸。”孟婆亮起短弯刀,冷冷一笑,“龙泉还没给你打服是吧?” 虽然那天是两女联手被萧远暮压着打,但不妨碍此刻放狠话。 苍娘娘衣袍无风自动,素手微屈,内息凝绕近乎成实质,淡淡笑了下,“看来今日,西域就得少个武魁高手……” 范书楠浑身冒汗,武魁若真贴脸打起来,这山洞都得塌,他们肯定活不了。 听说当时龙泉,就是这两妖女加上萧远暮……两个都如此,三个还得了,也不知赵无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孟婆忽的反应过来,美目轻眯,竟是打算和苍娘娘谈谈:“这时候我们打起来,定让唐微雨赶过来坐收渔翁之利……打不得。” “谁管你。” 苍娘娘抬掌拍来,孟婆是真心想得到舞红,只能咬牙招架,退去洞外,以防余波这这群人碾死。 武魁交手的动静不可能瞒过唐微雨,几个呼吸间他便飞驰而来,闯进洞中。 范书楠当即面若死灰,只能寄希望于苍娘娘神勇无比,逼退孟婆后再打个受伤的唐微雨……但苍娘娘和孟婆一消失就不见了踪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毕竟苍娘娘是受赵无眠所托,前来处理范书楠……他猜到范书楠走投无路之下,多半会投靠幻真阁,当日在成都,他和苍娘娘谈的也是这件事,只不过孟婆的出现倒是出乎预料。 不过无妨,虽有波折,但总体无意外……范家逃不出赵无眠的手掌心。 苍娘娘自知只要拖住孟婆,自有唐微雨来收场。 咕噜咕噜—— 都江镇的客栈中房内支着药炉,紫衣正在为他熬药,而赵无眠对青城后山的事暂时还不知,只是躺在榻上,枕着苏青绮的大腿,脸色苍白,呼吸稍显急促。 羊舌丛云绝对不弱,当初十招击败唐微雨,明显不是谣言……蜀道难最后一招,赵无眠能接住就活,接不住怕是得被当场砍死,积势积到那种地步,根本没有留手余地。 一剑破招,对于赵无眠而言,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是一种极大损耗,因此回屋之后,稍微放松就瘫了。 毕竟他是靠着天魔血解才能和武魁有一战之力,常态下,体魄还是要逊色不少的。 他的上衣已经脱去,单穿长裤,慕璃儿在他身上左捏捏右捏捏,倒不是馋赵无眠身子,而是为他按摩放松紧绷肌肉。 太后也在左捏捏右捏捏,也在帮忙,面上凤仪不减,气度非凡,但要是周围没人,说不定就捏到其他地方去了。 但赵无眠只是累了,不是昏了,脑后是苏小姐的大腿,柔软细腻,身前是熟美师父和太后娘娘,小手在他身上有一下没一下捏着,鼻尖混着幽香,难免起了点……想疗伤的冲动。 赵无眠有点尴尬地侧了侧身,面向苏青绮那边,鼻尖都碰到了苏青绮的小腹,再往下,都能隔着裙子吃馒…… 床边三女敏锐察觉异常,太后刚想调笑一声,就被慕璃儿红着脸拉出去。 紫衣瞥了两女一眼,暗道若不是太后在这儿,你自己怕是都要掀开裙子坐上去……挺会装纯,等被太后撞见那天,看你怎么被笑话。 不过她也不想在这儿当电灯泡,将药熬好,倒进碗里,将其放在桌上,便对赵无眠道:“趁早喝了,等羊舌丛云带人从青连天搬下来,你同我上山看看舞红去……若能中和‘成瘾性’这副作用,这也算是味不错的药。” 赵无眠想起身喝药,但浑身刺痛,一动弹就疼得龇牙咧嘴,紫衣没办法,只能端起药,坐在床边,盛了一勺,轻吹几口气,喂到赵无眠嘴边。 赵无眠看了苏青绮一眼,眼瞧她没生气,便凑上去一口喝下,“真苦。” “别说废话。” “此事了结,要和我一起回京吗?” “回京做什么?”紫衣用汤勺搅拌着药液,“你的先天万毒体,目前还差天玄尘与龙燎血……本姑娘得先去找。” 赵无眠‘哦’了一声,想起什么,道:“唐微雨给了我瓶五分之一的九黎蛊……” “留着吧,等集齐后服下,对你的体魄一样有大益处。”说着,紫衣语气稍显恍然,“百年来,谁像你这般福气好,吃蛊王之毒就跟吃豆似的。” “福气好……一般是指娶个好老婆吧?这样看来,我福气当真不错。”赵无眠朝苏青绮笑了下。 苏青绮没说话,感觉就赵无眠这烂桃,怕是五福临门都不够…… 紫衣懒得搭这话,继续谈正事,“天玄尘在归玄谷的典籍中,乃是近似琉璃四玉的东西……与九钟有关。” “哪个九钟?” “传国玉玺。” 赵无眠微微一愣……传国玉玺,洛朝烟手边就放着一个,但那不是九钟,只是仿制而来。 真正的传国玉玺,在当年戎人被太祖高皇帝驱逐关外时,被一并带走……如今不出所料,是在乌达木手中。 想从乌达木手里抢九钟…… “天玄天玄,除了传国玉玺,谁会以天命名?”紫衣回忆片刻,而后道: “而天玄尘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天玄墨’,乃是传国玉玺盖印所用,乃‘仙人之下’季应时借着传国玉玺特制而来,极为稀少,即便当时戎人也没用那天玄墨盖过几次印,大部分时间还是用普通油墨。” 赵无眠蹙眉,“因此天玄墨或许还流落江湖什么地方,例如找出当年戎人用以盖印的折子,从上面扣点墨出来……不过也扣不出多少,才改名为‘尘’吧,还挺贴切。” “或许吧,但大离开国六十年,谁知道当年戎人在什么折子盖了印?这事儿得找徒儿查查。”紫衣微微摇头,“只是时间过于久远,怕是不太好查。” 苏青绮闻听此言,琢磨片刻,补充道:“传言传国玉玺可掌兴亡,天玄墨既是特制,定然也有一番神奇功效?” “真能执掌兴亡?有点夸大吧?若真如此,戎人还能被太祖高皇帝驱逐?”赵无眠稍显错愕,这些个九钟,名头一个比一个大,效果听上去一个比一个夸张啊。 苏青绮摇头,“不知,朝廷从没见过真正的传国玉玺,记载很少。” 紫衣又吹了吹滚烫药液,递到赵无眠嘴边,继续道: “天玄墨具体效用不太清楚,但根据谷中记载,以天玄尘为主药,混合其余药材可炼制天玄丹,服下后,可令体内毒质彻底平息,永不爆发……若是没有此丹,等一年半载后,体内毒质照旧会要了赵无眠的命。” 赵无眠的体内毒质只是因为霞云蛊才暂时安稳下来,而非永无后患……这事儿紫衣当时就告诉过他。 “江湖若实在找不到,我就想办法去草原一趟……草原大汗那里定然有天玄墨,只是太危险,得谋划谋划……”赵无眠喃喃自语。 “再说吧,草原那地方,能不去就不去,万一被乌达木逮住可就彻底完了,我先在江湖找找看,反正距离毒发还有一年半载,不着急。”紫衣不是很情愿赵无眠去草原那等危险之地。 喂完药,她放下药碗,拍拍衣裙,也没多言,起身离去。 药物终究只是辅助,其实肯定没双修疗伤来的快。 嘎吱———— 房门一关,顿时剩下赵无眠与苏青绮…… 赵无眠还枕着她的大腿,见状扭过头…… 低绮户,照无眠。 苏青绮娇躯猛然一紧,但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很温顺地咬着唇,没发出声音,片刻后,才受不住,双手抵着赵无眠的额头,没让他继续,口中道: “快,快疗伤吧……别浪费时间了……” 赵无眠一点不急,其实靠《柳无尽》,目前已经足够疗伤了,只不过若是再加上双修,效果肯定更好…… 他抬手撩开裙子。 苏青绮不似萧远暮,里面穿着薄裤,但因为低绮户,此刻薄裤紧紧贴着,能清楚看到鱼线…… 有重点…… 赵无眠指尖捏了下,却看苏青绮抖得更剧烈,也便不再逗她,平躺下来。 苏青绮自知其意,心底还是不好意思,但肯定不可能让赵无眠在这种时候还主动,便慢吞吞跨坐上来,准备脱薄裤。 “不用脱……” 撕拉—— “又,又撕……嗯……” 第二天的夜,晚风勾起天空流云,满天细雨徐徐落下。 唐微雨把半死不活的范书楠与范慕青押进侦缉司,赵无眠也便将羊舌丛云放出去,让他带着青连天弟子滚蛋。 但青连天毕竟家大业大,搬了一天一夜,才彻底搬空,通往山内的石阶不断有弟子搬着东西走下,依依不舍,眼中含泪。 打一场擂,宗门上下都被人赶下山头……谁能不难过。 而在成都的刀魁牌匾前,有朝廷的工匠拉起隔离线,细细打量这武魁牌匾……这东西如今是未明侯的,理应在细节有所修缮,最好彻底翻新,否则,岂不是显得未明侯捡别人的东西来用?多没面儿。 周围洋洋洒洒站了不少江湖客,人头攒动,嗓音惋惜,感叹道:“唉,成王败寇。” “要怪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这龙头让未明侯当上,其实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武魁牌匾还在成都……岁赋又能回到往日。” “咦?也是哦。” 提起这茬,当即不少江湖人都精神一震,又开始七嘴八舌讨论。 武魁牌匾前声音嘈杂,对面一家酒铺倒是落得清闲,以往不少江湖客都会来这买酒倒在武魁牌匾前,敬杯江湖,如今连靠近都靠近不了,自然无人。 酒铺前的牌匾已经泛黄,酒幡更是脏到根本看不清酒字,只能通过牌匾上隐隐约约的‘小刀酒铺’四个字,以及门前堆放的酒坛,看出这是个卖酒之地。 酒馆掌柜老杨用抹布擦着桌子,时不时抬眼看向窗外武魁牌匾,轻叹一口气。 踏踏踏—————— 有脚步声传来,却见一个独臂汉子走进酒铺,在桌前默默落下。 老杨微微一愣,转而笑问:“胳膊捡回来了没有?归玄谷就算医术再通天,也不可能让你凭空长出条胳膊来。” 羊舌丛云单臂放在桌上,拍出几文钱,瓮声瓮气道:“不去归玄谷了。” “为何?” “双臂有双臂的刀,独臂有独臂的刀。”羊舌丛云微微一顿,继而道:“这是教训。” “是吗……”老杨沉默片刻,为舌丛云倒了杯酒,“尝尝这酒,可还是往日滋味,前几日你大哥来这喝过,说老夫这酒里掺水……” 提起羊舌殷,老杨又轻叹一口气。 羊舌丛云默默喝酒,不言不语。 老杨便接着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羊舌丛云端起酒坛为自己倒酒,淡淡道:“儿子失踪,大哥被擒……有的事要做。” “行吧,准备把驻地迁去哪儿?老头子也好跟着把酒铺开过去。” “你这一把老骨头,还跑得了吗?” “跑不了也得跑。”老杨眼底带上几分追忆,“老夫还记得,你们兄弟两人那时候才这么大点,就抱着跟自己一样高的刀,在铺子里喝烧刀子……” “行了行了,陈年旧事,提那作甚?” 小时候的中二经历,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明显是黑历史。 羊舌丛云又抿了口酒,“儿子和兄长的事,带着宗门查不方便,等安顿好门内弟子,我也该去江湖一趟。” “哦?好久没见你离开蜀地了……” 羊舌丛云沉默半响,没有回答,喝完了酒,默默起身,掀开酒帘,迎面便是那巨大的八脚牌楼。 这本来是他的武魁牌匾。 站在这里,羊舌丛云不知该当何语,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后,从酒铺内又买了壶酒,酒液倒在手上,凌空一洒。 酒液掠过人群,精准落在八脚牌楼下的地砖上,与年年岁岁来来往往的江湖人洒下的酒液一起,融进地砖。 此去江湖……敬江湖也。 今晚是个无雨夜,很难得,天空澄澈好似秋日清泉。 赵无眠站在青城山下,萧远暮虽是一副幼女模样,却负着双手站在他身侧,很有上位者的威严味,可惜因为面容太稚嫩,一眼看去只觉是装大人的小孩。 两人趁夜上山,来至后山。 舞红田依旧,千里孤坟不变。 呼呼———— 晚风拂过,深红瓣在天空飞舞。 月光拂下,田之上的水雾弥漫飘荡。 两人站在‘酒儿之父’的碑前,墓碑与两人的背影,被水雾笼罩,在月光下隐隐约约。 萧远暮沉默无言,片刻后才道:“这碑后,并非爷爷的墓,但这碑,的确是酒儿姐姐亲手所刻……我想把碑带回去,修至奶奶墓旁。” 赵无眠微微颔首,并未反驳。 萧远暮从怀中拿出手帕,擦拭着破旧石碑,因为疏于打理,上面有了许多岁月的痕迹。 萧远暮哭了。 她只有在赵无眠的面前才会哭……堂堂魔门妖女,太玄宫反贼,却总是哭。 “你要难过,可以一边唤我爹爹,一边抱着我……” 嘭—— 赵无眠被萧远暮一拳砸倒在地,压折舞红,便有更多瓣随风飘舞。 自下而上看去,瓣几乎遮掩了夜空。 赵无眠躺在尚且湿润的田中,默然望着夜空几秒,而后想起了什么,“萧远暮。” “作甚?” 赵无眠从怀中取出一枚簪子,递给她,“忘了告诉你……展颜簪,早在我来青城后山时,就找到了。” 萧远暮顿在原地,依稀想起十二年前…… 她眼眶微红,尚在含泪,闻听此言,移开视线,望着墓碑,不看赵无眠,单为他露出侧脸。 赵无眠顿知其意,起身抬手挽起萧远暮的发丝,用簪子为她别了个小团子。 萧远暮的头发,触感顺滑。 别上簪子后,萧远暮用衣袖擦擦眼泪,准备自袖口拿出铜镜瞧瞧赵无眠的手艺,结果便看赵无眠一手轻抬她的下巴。 她一愣。 啵—— 柔软湿润的可爱小粉唇便被赵无眠亲上。 萧远暮愣在原地,竟是从这妖女脸上看到了手足无措,但她继而想起什么。 嘭———— 一道人影在月光下,滑出十几丈,伴随着萧远暮的羞愤怒骂。 “我还没变大,你亲什么!?” “抱,抱歉,情不自禁,都忘了你现在的状态……” “你就是故意的,喜欢幼女!?” “真是情不自禁……别打别打,我伤还没好……” 呼呼———— 满天红,月下飞舞。 (红篇,完) (本章完) 第290章 竹林南诏 第290章 竹林南诏 转眼已是三月春,柳丝轻舞醉风尘,距离赵无眠百丈擂台击败刀魁已过去七日,天气回暖,微雨垂洒,蜀地官道上的商队不减反增,笔直官道南北交错,微雨在春风带动下拂过,两侧柳树带起翠绿波涛,络绎不绝的商队马车在道路碾过,留下车痕。 刀魁牌匾如今成了那位未明侯的囊中之物,成都岁赋一如往日,但未明侯作为天子近臣,未来成都是不是也能比其余武魁驻地多几分不可明说的特殊对待呢?即便不能,那去未明侯手下拜码头,肯定也差不了。 官道两侧,每隔十里地便修有茶摊,早起的茶摊掌柜温着茶水,听着来来往往的江湖客闲聊。 “额老子滴,窝能豁你撒!?羊舌丛云那刀法,和龙卷风似滴,百丈擂台都被砍得破破烂烂,但未明侯不为所动,一剑就把擂台劈成两半,视鸣鸿刀于无物,等回过神,羊舌丛云的胳膊都被砍断了,跪地求饶……” “羊舌丛云再怎么说都是前刀魁,怎么可能求饶?” “那你剑没架你脖子上,硬气话谁不会说?” “呵呵……” 踏踏踏—————— 清脆马蹄声传来,这茶摊建在官道旁边,来来往往的江湖客多如牛毛,因此这马蹄声并未引人注意,可茶摊上的嘈杂交谈声还是忽的一寂。 出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来者身份非同小可,大到无人敢多言,但行走江湖出门在外,若是没个特征,谁能认识你啊?这世道又不是画像满天飞。 因此只是因为来者是个女人,且太过漂亮。 女人一手撑着柄青色油纸伞,另一只手牵着缰绳,马儿温顺跟在她身后,不时打个鼻息,行在雨中,静谧淡雅。 眼似水杏,脸若银月,一点朱红点缀唇间,愈发凸显肌肤雪白。 她身着白底金纹的宽大僧袍,圣洁肃穆,不过为了方便走江湖,纯白护腕将僧袍袖口束起,素带勾勒腰肢,将其凸显的盈盈一握,但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她宛若九天银河般倾泻而下的如墨长发,垂至小腿,干干净净,一眼看去便觉柔软顺滑。 明明穿着僧袍,却不剃发,明是行走江湖,但长发干净不见尘埃……与江湖格格不入,但在场无一人敢小觑。 行走江湖的女子很多,但美到这尼姑这种程度的,屈指可数,如此绝色却孤身一人走江湖……更少。 若是长成这样还没点本事在身,早在第一天入江湖就被吃干抹净,无影无踪……这位尼姑显然不是。 但凡有点见识的江湖人,基本都能认出女子身份……佛门大师姐,小西天洞文方丈唯一的亲传弟子。 江湖客们不再言语,皆是收回视线,垂首喝茶,就连大声讨论都不敢,更别提起什么觊觎之心。 江湖皆知,佛门戒杀,但唯有一人例外……这位带发尼姑,根本不在乎戒杀的清规戒律。 照理说,犯此等清规,即便不被逐出佛门,也该禁闭悔过直到改正,但小西天无人罚她,倒是一件江湖广为流传的奇人异事。 说法千奇百怪,但真正的缘由却是无人得知。 尼姑视周围人的反应于无物,牵着马在茶摊前停下,走至帷帐下,才束起油纸伞,认认真真甩下其上雨珠,抚着僧袍下摆坐下,要了壶凉茶与一捆上好草料。 茶摊掌柜知道来者身份不俗,并未怠慢,很快上好,马儿欢快在原地蹦跶一下,俯首吃草。 尼姑面无表情端起茶壶,先用茶水涮了涮茶杯,再认认真真用手帕擦拭,以防没清洗干净,而后才默默饮茶解渴。 周围江湖客小心翼翼打量着尼姑,瞧见她貌似没什么异常,也不会莫名其妙大开杀戒,就似一位普普通通江湖客,心底才缓缓松了口气,这才开始小声交谈起不久前的刀魁一战。 而赵无眠在蜀地干的事不多,但有一件算一件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都和平日江湖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魁高手有关。 如峨眉山刀斩唐微雨,又如……龙泉三大妖女抢男人。 只是不知怎的,提起后者,那江湖客便不知为何感觉脊背发凉,四处望去,却不知来源。 尼姑收回视线,垂首望着茶水表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茶摊外雨落不止,里侧则是一片茂密竹林,有沙沙轻响,闻声看去,却是一只大熊猫扒拉着翠竹,装作蹭痒痒,实则悄咪咪往茶摊看……估摸是想讨点茶水,又不想表现的太在意。 掌柜的笑了笑,端起一大盘茶水放在竹林,背着手离开,等他走远,大熊猫才来喝茶……这茶摊掌柜明显和这只熊猫认识,平日没少喂它东西。 大熊猫在蜀地不多,但也称不上少,待久了总能瞧见几只,尼姑打量了熊猫几眼,心底暗道一声没贫尼可爱,便收回视线。 时间缓缓流逝,尼姑喝完一壶茶,马儿吃完一盆草,却还是待在茶摊没走,周围江湖人心中不免好奇,但无人敢上前搭话,却也渐渐习惯了这尼姑的存在,讨论声也大了不少,直到另有一仓促马蹄声传来。 蹄踏蹄踏———— 马蹄声快若奔雷,稍显杂乱,地上积水开始不住震颤,水波四起。 有经验老道的江湖客听出门道,眉梢轻蹙,“蹄声颤如急雨,至少两马,但急而杂乱……不是两人两马,而是一人两马……这么急,是寻仇?还是逃命?” 这江湖客能听出来,尼姑自然也不例外,她抬手将侧脸碎发挽至耳后,美目斜视,淡淡朝官道尽头看去,没几秒,雨中便有人影策马而来,果真是一人双马。 一人双马一般是戎人骑兵的跑法,主要用于游击与行军,中原江湖如非有急事,否则不会这样跑……当初赵无眠等人在晋地逃亡,一直不愿一人双马,就是因为太过显眼,在道上这么跑,谁都知道你有问题。 转眼那人来至茶摊之前,胯下高头大马汗气蒸腾,神俊不凡,呼吸宛若风箱,明显是极为难得的宝马,而马上汉子手边还牵着另一匹马,单看身段同样不俗……行走江湖还能骑着两匹宝马,此人身份肯定不简单。 而胯下马侧,则挂着一杆黑布包裹的九尺大枪,再往上看去,来者头戴斗笠,单单露出有胡茬的下半张脸,身后围着漆黑披风,内里则是一席黑色劲装,点缀金纹,可见胸膛前一抹细小的烫金‘殛’字。 一人两马一枪,行于官道,却好似有千军万马在道上奔腾,哪怕猜不出这枪客身份,也让在场所有人都绷紧心弦,这压迫感与淡漠清冷的观云舒根本不是一个层级。 但好在这枪客明显很急,根本没有在茶摊歇息的打算,照这速度,几息之间枪客就跑没影儿了,料想是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行走江湖,最怕的莫过于这‘料想’二字。 你永远不会知道,意外何时发生。 就在枪客路过茶摊之际,背对官道的僧袍尼姑忽的杏眼轻眯,回身手中骤然发力,茶杯在磅礴指劲与内息下破碎。 飒———— 尖锐破风声中,茶杯碎片宛若满天星,刺破雨幕朝着枪客激射而去! 忽的动手,距离又近,一般江湖客根本反应不过来,但枪客显然不一般,瞬息之间,他抬手猛撩披风,漆黑披风宛若黑幕骤然在身侧一个回旋,将茶杯碎片骤然回拢,旋即拍掌前崩! 嘭! 磅礴气劲在雨幕骤然拍出一道空洞,但披风却丝毫未损,气劲绕过披风,转而以一股柔劲将其内碎片猛地向前拍出,以更快的速度刺向坐在茶摊上的尼姑。 但这茶杯碎片只是佯攻,尼姑另一只手紧握天青油纸伞,宛若使剑,骤然前刺。 撕拉———— 漆黑披风被油纸扇猛然刺出一道豁口,好似青蛇出洞直逼枪客。 枪客抬掌凌空握向马腹侧边的九尺大枪,控鹤擒龙功下,枪身周围黑布寸寸撕裂分散,转而被吸附进枪客掌中,但这距离太近,大枪根本来不及施展,因此枪客仅是手腕微翻,推掌前压,以掌心枪杆撞向油纸伞尖。 嘭———— 宛若闷雷声响,劲风四处逸散,披风彻底化作碎片四散,而此刻被枪客推回去的茶杯碎片才堪堪在空中飞过一半距离,可见两人交手速度之快。 以枪客的视角看去,满天漆黑披风碎片中,不等他瞧见出手者的面容,尼姑向前刺出的油纸伞便骤然打开,宛若圆盾,挡住茶杯碎片。 但油纸伞上的气劲却是庞大到连枪客也需暗暗心惊的地步,虽然比不得他,可常言力从地起,他能承受住这股力道,胯下宝马却承受不住。 枪杆与油纸伞相持不过短短一瞬,枪客胯下宝马便发出一声悲鸣,嘴角溢出血迹,而后枪客骤然发力,枪杆压过伞尖,宛若长鞭自下而上重重拍打油纸伞上。 嘭———— 磅礴气劲自伞面传来,尼姑身下座椅瞬间化为碎屑,脊背撞在木桌,将其也撞得粉碎,继而纤细身形好似被凌空勾起,自下而上向后倒飞,在茶摊上方帷幕‘撕拉’一声撞出豁口,才去势不减朝竹林倒飞而去。 单看此招,便知枪客体魄远非常人可以比拟。 “嘶————” 但枪客胯下宝马却是再也承受不住,痛苦长嘶一声,便四足瘫软,高大身形向侧倒去,枪客手持大枪,黑袍纷飞,轻松自马背上落下,斗笠上抬,脸色极冷朝前看去。 茶摊后的竹林中,尼姑身形向后倒飞,却根本没有失去重心,僧袍下的白靴轻飘飘踩在一杆翠竹上,粗壮翠竹瞬间宛若绷紧弓弦向后猛压成个弧线。 满天落雨与潇湘竹叶混杂一处,尼姑还保持抬手伸直油纸伞的姿势,天青色为底,绣着竹叶的伞面挡在尼姑身前,而后缓缓向上抬去,一寸寸露出尼姑干净如洗的僧袍与精致绝伦,面无表情的俏脸。 斗笠下枪客极冷的脸色浮现几分错愕,嗓音咬牙切齿,“小西天,观云舒……突袭本座?” 伞面上抬,观云舒撑伞挡雨,僧袍与如墨长发多了几分湿润,她站在翠竹上,淡淡望着斗笠枪客,“枪魁陈期远,等你许久了……毕竟这里是应天赶往蜀地的必经之路。” 两人交手的速度太快,此刻茶摊周围的江湖客才恍然回过神来,皆是宛若树倒猢狲散,撒丫子往周围狂奔逃命,以防被两人交手余波害死。 跑的慢的人,在江湖活不了几天…… 但逃命间,他们还是不免回首看向两人,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错愕。 小西天真传弟子观云舒。 无极天掌门,枪魁陈期远。 两人狭路相逢,骤然发难,交战竹林,也不知有何恩怨……这可谓江湖一等一的大事。 陈期远抬手将自己身后破破烂烂的披风彻底撕下,甩向雨中,表情极冷,“无极天与小西天可没有仇怨,我同你……料想也没有仇怨,若是不能给我个说法,就别怪我不日提枪闯佛门。” 何止是没有仇怨,小西天与无极天年初在某人的联合下,还一同联手对付过太子洛述之。 观云舒瞥向陈期远,淡淡笑了下,“与贫尼的确没有仇怨,但你此去蜀地,如此匆匆……是去寻仇吧?” 陈期远脸色阴沉下来,抬手挽了个枪,将九尺大枪背在肩上,在雨中凝望向观云舒,目光凶悍似虎,再不复从前那般浪荡洒脱, “龙泉,萧远暮现身,江湖流传三大妖女挟持赵无眠,萧远暮逼退孟婆与苍娘娘,可三日后赵无眠却安然无恙现身……赵无眠那小子若真落进萧远暮手中,怎么可能跟没事人一样?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与萧远暮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 观云舒沉默几秒,并未否认。 陈期远冷冷一笑,继续道:“萧远暮是我杀父仇人……观上僧以为,我不该前去报杀父之仇?” 观云舒面色不变,“你杀不杀萧远暮,与贫尼无关,但赵无眠不会坐看你杀她……于是贫尼也不会作壁上观。” 话说到这种地步,就已经很明了。 陈期远为报杀父之仇,听到萧远暮现身的消息后便快马加鞭,一路从应天往蜀地跑去。 而观云舒猜出陈期远会走这条路去蜀地寻仇,因此提前来此拦截……若她不拦,让陈期远去了成都,见到萧远暮与赵无眠,以几人性子,定然大打出手。 十武魁内,亦有排名,单刀进枪九死一生,枪魁陈期远本就强于刀魁羊舌丛云……不单单是兵刃优势,单比硬实力,也是陈期远强。 能跟乌达木交手的武者,有几个是凡俗之辈? 若真打起来,赵无眠或许能赢刀魁,却不一定是陈期远的对手……倒不是观云舒小觑赵无眠,事实就是如此。 陈期远性子虽然吊儿郎当跟个市井闲汉似的,但一身实力强悍,江湖无有不认。 陈期远知道观云舒与赵无眠的关系,对她出现在此地虽有意外,却不错愕,掌心紧握枪杆,露出一抹笑容, “早在当初京师,我便对赵无眠那小子说过……老子知道他与萧远暮关系不浅,一码归一码,合作过归合作过,情分归情分,杀父之仇归杀父之仇,他日江湖再见,刀兵相见,谁也别留情,谁也别犹豫。” 赵无眠如今身份不俗,面对朝廷,羊舌丛云还要忌惮几分,但陈期远和羊舌丛云根本不是一类人……他压根不在乎什么所谓的朝廷,根本不带怕的。 只是有些心惊于观云舒此刻的实力……最强元魁,名头响亮,但元魁本就是年轻有潜力的武者代称……和武魁根本就不是一辈儿的。 都是小辈,因此元魁再强,又能强到哪儿去?便如苏青绮的天赋高到连萧远暮都心惊,但太年轻,就注定实力很难短时间内追上老一辈武者。 都是天才,就你特殊?能成为武魁的人,哪个不是当世俊杰? 不是每个人都能如赵无眠那般把蛊王之毒当豆磕,靠着先天万毒体与天魔血解越级打架。 但观云舒的确是元魁中的特殊存在……如此年轻,却有如此实力,如今明显天人合一,要说打败陈期远还不至于,但也不可能几招落败。 观云舒不以为意,瞥了眼陈期远旁边那倒在地上吐着血沫的宝马,她知道自己不是陈期远的对手,因此此次前来,不是杀人……是来杀马的。 主要起个拖延时间的作用……陈期远胯下这马,可不是凡俗,没那么简单随随便便在市井间找到。 若想靠着双腿运起轻功去追……等跑到后,不得被累个半死?武魁真气源源不断,可不是体力无穷无尽。 前去杀人,却为赶路把自己累成狗,那纯粹就是傻子……谁行走江湖不带匹好马啊?就算是萧远暮出行也是坐马车。 如今杀了一匹……还有一匹。 观云舒不再言语,油纸伞束起,掠过带动竹叶,发出擦擦细响。 擦擦—————— 足下青竹骤然回弹,好似离弦之箭,又若猎鹰捕兔,朝陈期远直刺而去。 青城山上,赵无眠忽的回首看向远方,眉梢轻蹙,他站在山巅,瞩目四望,自高俯视,遥遥可见方圆十几里地。 不过毕竟太高,即便以他的眼力也不可能瞧见山下细节。 “侯爷,侯爷?” 唐微雨的话让赵无眠回过神来,“刚刚说到哪里了?” 山上有一木屋,目前悬崖边有一长亭,四周栽着柳树。 唐微雨站在亭内桌前,为赵无眠斟了杯茶,稍显犹豫,“当真要让我等住在青城?这毕竟是侯爷打下的山头……” 赵无眠端起茶杯,抿了口,觉得还没酒好喝,更不如可乐,鲜橙汁之类的饮料,放下茶杯,瞥向山头下漫山遍野的舞红。 凡是地势缓和的地方,基本都种了毒……这范家真他娘操蛋。 他收回视线,“我没打算继续培育这种毒,但这些天帝师一直研究,正在想办法中和成瘾性……若是能成,在朝廷监管下,严格把控,用于杏林,不知能救多少人,若是不能成,便直接一把火全烧了,或是把控剂量救人…… 但这毕竟需要时间,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青城,为防止舞红落入贼人之手,总得有人严加看管……唐家主明显最为合适。” 这些天,赵无眠迟迟没有回京,就是在为这舞红之事操心。 这种毒,赵无眠恨不得一把火全烧了,但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世道没什么麻醉手段,若是能中和舞红的成瘾性,将其作为一味麻醉药用,也算造福众生。 麻醉药的出现,也能推动外科医学的进步……无论什么时候,杏林都是重中之重。 虽然这个年代谈外科医学,明显超出时代……可总归是个好的开始。 几百年前,归玄谷便有奇人研制出可使亩产倍增的法子,相信后人中也有能发展外科医学的天才 他身为朝廷侯爷,在其位,谋其政,总得多操心操心……当时还对孟婆夸下海口,要多关注民生,这显然不可能是场面话。 青城因为东皇碎片的缘故,近四十年的时间,才有如今土质……只有这里才能种出舞红,也算是某种意义的垄断。 因为价格自然是赵无眠全权说了算……希望能让穷人也能用得上这种麻醉药。 当然,这只是设想,还有诸多细节,但好歹是个努力的方向……如今才刚刚迈步,好在根据范慕青所言,不出一年,舞红便可彻底培育完成。 “而且范慕青此人,貌似是你爹当年在九黎就认识的老相好……”赵无眠瞥了眼唐微雨。 唐微雨眼角一抽,倒是没反驳……当年他爹唐星文年轻时去九黎学了不少蛊毒之术,等将范慕青抓回大牢审问时才知道……那些蛊毒之术原来都是她悄咪咪透露给唐星文的。 否则九黎怎么可能让唐星文带着族内蛊毒之术安然回乡?这可是连西域圣教都馋的东西。 赵无眠笑了笑,“范慕青满脑子都是舞红,只要能继续培育,为谁办事,她无所谓……既然如此,便将她收为己用,安心在此地培育,由朝廷监管,无论有何成果皆送上去给帝师检查,倒是能将风险缩至最小。” 唐微雨端着茶杯轻抿几口,虽然此举好像让他平白无故多了个六七十岁的后娘……但上一辈的事,也不好多言,他转而道: “若这舞红真能中和成瘾性,用于军队,岂不是很快就能驱逐戎人?” 赵无眠微微摇头,“适量使用,作为麻醉药,兴许无碍,但若炼成舞红丹,用于人体,要说一点副作用都没,明显不可能,若用于前线将士……国家层面,这或许无可厚非,将士的命可比不得国家利益与战事大捷,但于我个人而言,并不愿把前线将士当成牺牲品…… 圣上那边,和我是一个意思,你不用担心,舞红牵扯的东西很多,稍不注意就会惹出大乱子……所以这东西由我全权负责,圣上也会派人前来,直接管辖。” 说白了,舞红若能培育成功,造福百姓,那受益的是全天下,但若出了事,便由赵无眠全权负责。 唐微雨不由高看赵无眠数分……这可不是只会好勇斗狠的江湖人,这是真一心想办实事的人呐。 兴许有人觉得这很蠢,太不利己,但真见到,不可能不佩服……九黎那边想着把活人抓去练蛊,赵无眠却想着怎么做些对民生有益的事,两相对比……唐微雨肯定更愿意同赵无眠合作。 拿活人炼蛊,扯再多宗族信仰,现实本就如此黑暗,江湖险恶之类的理由,也改变不了这事儿的逆天程度……别说唐微雨,凡是道德正常的江湖客,瞧见都得上去捅九黎一刀。 呸!恶心人的玩意儿。 这下不单单是自己媳妇的记忆吊在赵无眠身上,唐微雨本人也多出几分钦佩。 他微微拱手,不再多言,飞身离去,准备让唐家人都搬来青城住……舞红这东西,若没个武魁贴身照看,的确不合适。 这么多天过去,青城这事也差不多了结,舞红如今开了个头,只等彻底培育完成后,就可想办法研究入药。 青城山这地方也没必要多待儿,也不知洛朝烟在京中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而范慕青被放出来,在监管下继续培育舞红,她的少主范书楠可就没那么好运,从嘴里撬出东西后,赵无眠便一剑抹了他脖子,也算给他个痛快。 倒是知道了九黎不少东西。 九黎的确不在大离境内,而在苗疆以西的南诏国……南诏本是西南边陲小国,国土与南越,高句丽差不多,本身也是大离附属国,但早在百年前便被九黎渗透……所谓南诏,也不过九黎傀儡。 涉及到国与国间,的确有点麻烦,赵无眠肯定不可能傻憨憨跑进南诏杀个尸横遍野……因此还是得回京师后,与洛朝烟商量商量。 商量个日子,调集西南军,杀进南诏…… (本章完) 第291章 太后,你好香 第291章 太后,你好香 雨落青城,积水填满地上纵横交错的战痕沟壑。 雪枭扑腾着翅膀,青城后山飞掠而过,在雨幕中拉出一道水线,落在柳树顶端,眺望着周边。 不少身着制服的官兵浩浩荡荡进山,井然有序,在青山中留下一抹黑线。 燕九领了身侦缉司的衣服,正与几位捕头站在树下谈着什么……他当初投靠晋王,就是因为顾及家眷,想找个靠山,如今自然顺势拜了赵无眠的码头。 燕九近三十岁,天南海北都闯过,江湖经验很足,当个行走江湖的探子明显合适。 雪枭瞧他志得意满的脸,心底‘霍’了一声,燕九都能和它一块吃上官粮,平起平坐啦? 不远处的山腹木屋,木窗被推开,露出太后熟美精致的容颜,虽然神情依旧保持雍容华贵,但瞥向山下官兵时,还是难免幽幽叹了口气。 青城山的事再如何复杂,随着官兵入山也该告一段落……赵无眠即便继续留着,其实也没什么该做的事情,也就是说该回京了。 二月初离京,如今转眼三月,等回京后差不多四月份。 等回去后,不知还要等多久才能出京。 赵无眠接下来应该是要想办法夺得错金博山炉。 这种争夺九钟的要紧事,再带上她这武功平平的拖油瓶也不合适,太后也不想让自己当拖油瓶。 不过太后这年纪,也不会像小姑娘似的多愁善感,短暂失落后便收拾好心情,转而琢磨起自己与赵无眠的私事。 她不着痕迹看向自己素手。 太后娘娘并未害羞,以她这年纪与阅历也很难害羞尴尬,只是回味着那晚触感,心底好奇…… 琢磨着倘若当真事成,也不知是何等滋味,不过目前体验过的人貌似只有苏青绮…… 她和苏小姐不是很熟,肯定不会问这东西。 如果是沈湘阁,她定然会探讨一番个中感觉。 但与赵无眠发生了这档子事,未来也很难再如往日那般当半个岳母与女婿相处,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纯粹是自欺欺人。 这倒是让太后犯了难,她骨子里是很保守的女子,否则也不会深宫十年,宁愿自己孤单孤苦也不找面首之类的人排解寂寞……她好歹是当朝太后,和男子发生这档子事,贞节牌坊可就彻底倒了,更何况这男人还是自己侄女与名义上女儿的意中人。 怎么能和小辈抢男人呢?那成什么了? 这些天太后都在琢磨着这事,但一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想和妹妹慕璃儿讨论讨论吧,慕璃儿这些天也一直跟着赵无眠身边东奔西跑处理公务。 唉……有徒弟就不在乎姐姐,小时候还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南歌姐姐’。 情绪百转间,忽听破风声传来,赵无眠运起轻功自山上飞身而下,长靴踏在房顶,继而一手拉着屋檐,宛若倒立般垂下上半身,抬手敲敲木窗,打断太后心中烦杂,“娘娘,斗笠缝补好没?” 赵无眠被发带束起的黑发垂下地面,跟个江湖浪客似的倒挂出现在窗前,将太后吓了一跳,眼看让自己心绪驳杂的正主出现,太后脸上也没什么多余表情,只是稍显无奈瞥了赵无眠一眼。 “你最近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本宫是太后,不是侯爷娘亲。” “近来国事不稳,我和圣上都有自己的事需要做,想必她也没心情考虑男女事,因此我和她才没发生什么,但未来迟早当太后的乘龙快婿……唤声娘亲又如何?”赵无眠不以为意笑了笑。 这话太后不爱听,怎么,想当那晚的事什么都没发生? 不过这事让太后心底烦杂的很,当下也不愿多谈,一言不发,稍显生气转身向屋内走去。 当时打擂,斗笠中心被捅了个洞,太后便将其要过来缝缝补补,其实早就缝好了,但赵无眠一直没来讨要,太后便放进床头柜里等着赵无眠哪天来取…… 她才不会主动送上去白给。 她来至床前,俯下身,挽了挽垂至脸侧的发丝,打开柜子,曲线极为夸张的臀儿在衣裙下勾勒一笔让赵无眠为之心惊的弧度,身前饱满衣襟也在重力中向下垂落,就跟纤细的桃树上长了两颗哈密瓜,压着枝头时刻准备落下。 细枝硕果,让赵无眠都有点怀疑太后这纤细小腰是怎么在日常中挺着行动的…… 他朝四周看了眼,没见着什么人,只是暗处有些大内高手藏着护佑。 这些天,赵无眠没找太后,太后也没找他……其实两人心底都在琢磨着那晚的事。 体验过那背德刺激的禁断感,赵无眠便有几分食髓知味……但这只是欲望,也不知太后是如何想。 但按往日,难得在青城清闲一阵儿,太后怎么着也该缠着赵无眠带她出去玩,如今既然没有,明显也在苦恼此事。 一直这么下去,明显不是办法……发生的事已经发生,那赵无眠不可能再单纯将太后当做半个岳母与姑姑看待。 他在感情上向来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 踏踏—嘎吱。 太后刚打开柜子,握上斗笠,便听见身后传来落地声与关窗声,还没回首瞧,臀儿便忽的被捏了下,一股从未感觉过的酥麻感以极快的速度瞬间蔓延全身。 太后就是再成熟,本身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子,当即娇躯便不受控制抖了下。 她骤然回首,凤眼瞪大流露出几分不可思议与惊愕,紧紧盯着赵无眠,一只手捂着臀儿,另一只手将斗笠抱在胸前,一句‘放肆’便要脱口而出,旋即便听赵无眠道: “娘娘别出声,你也不想外面的大内高手知道你我二人的事吧?” 太后凤仪天下的面容罕见浮现一丝呆滞,这种威胁之语,若是出于其他人之口,太后早便开口出声让人将这登徒子乱刀砍死,但说这话的人是赵无眠,太后就有点,有点,恩…… 赵无眠平时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呀,他该不会发现本宫小癖好了吧? 这种关头,太后反而在想自己的小秘密是不是暴露……她的脑回路与紫衣有的一拼,在某些时刻都有点古怪。 的确如此,赵无眠又不傻,那晚就看出太后似乎喜欢这调调……喜欢这种凶恶侯爷欺负无辜太后的戏码。 眼看太后愣在原地,也不知是被这话吓得,还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赵无眠便上前一步,贴近太后几分。 太后下意识后退一步,腿弯抵在床沿,再往后,怕是得失去重心瘫倒在床,但太后怎么可能是任人欺负的小姑娘,再寂寞孤苦,爱玩爱闹,那也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心中自有傲气。 眼看自己居然露了怯,她脸上错愕神情忽的收敛,转而化作一片似笑非笑。 非但不怕,反而抬起素手,主动勾起赵无眠的下巴,很有御姐范儿的淡淡笑着,呵气如兰,“不过是俯下身取件东西,侯爷就按捺不住自己对本宫的情欲?” 赵无眠垂眼看了下太后勾着自己下巴的指尖,心底有点茫然,这是自己欺负太后,还是太后欺负自己?她不应该喜欢自己这么霸道吗? 这情况貌似有点不对……不过赵无眠面色未变,抬手便握住勾着下巴的柔荑,问:“太后了解我?” “没苏家小姐了解。”太后往下瞥了眼,神情带着身为上位者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笑,“但也不算少,至少侯爷的尺寸,本宫是一清二楚。” 赵无眠眼角抽了下,但还是不偏不倚道:“那太后就该知道,于我而言,能按捺住的,只是欲,按捺不住的,才是情欲。” 太后放下斗笠,空出手,衣袖掩唇,故作惊讶,“情话倒是挺会说……看上本宫了?” 赵无眠诚实点头。 太后并未高兴,反而将手自赵无眠掌中抽出,指尖轻点赵无眠的肩膀,将他向后推了几步,旋即抬手轻撩衣裙下摆,随性坐在榻上,架起修长双腿,微微抬眼,虽是仰视赵无眠,却自有一股生杀予夺的贵气与傲然,气势丝毫不落。 “答应的轻巧,但归根结底,不过是馋本宫身子。”太后谈及此事,并未如小姑娘那般害羞,大大方方,青裙下的丰腴双腿一挑一挑,“只有欲,没有情,本宫可不要,侯爷莫以为本宫是苏家小姐那般说说情话就会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同你上床的女子……” 太后话音一顿,手肘抵着膝盖,掌心托着下巴,“你心意本宫,本宫也中意你……如此侯爷才有那么一点机会,本宫讲清楚了吗?” 赵无眠看了眼太后一挑一挑的脚儿,莫名幻视沈湘阁……这对姑侄果真是亲生的。 太后平日荤话没少说,但若真以为她是多么轻浮的女子,那明显在宫中活不过几天。 若想和她更进一步……那无论是性格上,还是身份上,都算难如登天 “说的太复杂了……太后不就是希望两情相悦吗?” “是。”太后脸上笑意不知为何收敛起来,面无表情,“在宫里讲这些,这么大年纪还谈这情……侯爷可是觉得本宫可笑?” “年纪大吗?”赵无眠回忆了下,“这些天,我常同远……萧远暮谈过往事,这才知道……原来我与沈小姐差不多,今年二十四,只比太后小四岁。” 太后神情微怔,继而心尖儿轻跳了下,她原先一直以为赵无眠二十岁,甚至还不到二十,毕竟赵无眠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如今年纪相近,虽然以两人身份还是不合适,但明显也算几分慰藉。 她并未将心中些许喜意表现出来,而是淡漠望着赵无眠,“二十五岁,在宫中便可称嬷嬷,莫非如此,本宫也不会急着将湘阁嫁出去……侯爷年纪同本宫差不多,只能说明你也是老男人,不能说明本宫年轻。” “老男人?我是哪里得罪了太后吗?说这么毒?” “在本宫面前提萧远暮还不够?甚至还想唤她远暮……倒是怪亲近,明明根本不记得她,感情却还这么好,不敢想象你失忆前,与她是什么关系……” 谈及此事,太后与赵无眠同时沉默……这事向来敏感。 “我也没少唤太后南儿。” “玩笑之语罢了,又能证明什么?难道在未明侯心中,本宫能比得上你心中的萧远暮一根头发?”太后望着赵无眠的眼睛,幽幽道。 什么太后,半个岳母,姑姑之类的身份阻拦都是其次……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沈南歌贵为太后,别人用剩下的东西,她不会要,若喜欢一个男人,那男人也必须最喜欢她。 性格如此。 她不在乎赵无眠三妻四妾,但若真想与她有番情缘,必须将她放在第一位……更何况,萧远暮还是站在太后对立面的辰国反贼。 国家大事上是敌人,男女情事也断然没有让步的道理。 真以为她是勾勾手指,说说情话就被打发的少女? 十年前的沈家小姐沈南歌或许是,但如今的太后沈南歌明显不是。 赵无眠沉默。 太后收回视线,望着搁置在榻上的斗笠,嗓音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既然比不得,就别提什么喜欢不喜欢……两情相悦都做不到,还谈什么突破身份桎梏……未明侯的心意,本宫明白了,但侯爷心底既然还有萧远暮,那本宫这里……” 太后语音再度一顿,而后微微摇头,“还是免了吧,再者,本宫也做不出抢侄女意中人的事。” 原先太后一直苦于此事,与当初的慕璃儿差不多……但她不是慕璃儿。 慕璃儿豪气中天,洒脱随性,但在男女事上却不免优柔寡断,三思而行,唯恐做错一次决定让自己抱憾终身。 太后武功平平,弱不禁风,但向来不缺决断,如今既然把话说开,那也没必要犹犹豫豫。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喜欢本宫,本宫对你也未尝不是没有意思,但大离皇室与萧远暮的仇怨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放下的,你既然那么喜欢萧远暮远胜喜欢她,那便别和她提什么男女事。 太后的想法其实没错,一碗水端平只是表象,赵无眠内心深处究竟更喜欢谁,不言自明……没必要说些未来一视同仁,对你们都好的自欺之语。 太后要的不是表象,她要的是赵无眠的心。 太后这话有些冷酷无情,但赵无眠并未恼火失落……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若想和太后上床,品尝当朝太后的滋味,那晚就可以,但赵无眠当时还是拒绝……为何? 他想要太后的心,想要太后的情,于是太后也想要他的心,他的情……很正常的事。 所谓两情相悦,就是如此。 赵无眠不免一笑。 太后愣在原地,蹙眉望着他,“赵无眠,你笑什么?你以为本宫这话说的很轻巧,很无所谓吗?你以为本宫说这话,心底就不难过吗?” 赵无眠答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太后如此看重此事,恐怕每天深夜辗转难眠,都在想着此事。” “听不懂。”太后柳眉蹙的更深,“嘲笑本宫幼稚?都一把年纪还这么认真想着男女情事?” “这才能证明太后认真想过我们两人的未来,而非被我勾勾手指就骗上床……这就是太后对我的情,所以高兴。” 太后凤目瞪大几分,“本宫说着让你别再想男女事,你却想着本宫对你有情?” “看上太后了,才会在意这种细节。”赵无眠低声道:“在我心底,肯定是更喜欢萧远暮一些,但我也想同太后两情相悦。” “不是最喜欢本宫,还想同本宫在一起?” “对。” “你把本宫方才说的话当耳旁风?” “没有,但还是不想与太后错过。” “你就没想过,你这话很不尊重本宫吗?” “如果尊重就要和太后错过,那还是不尊重吧。” 太后直接被赵无眠这话给气笑了,但心底却不免有些酸涩……这男人为何就这么执拗呢? 但执拗的目的却是为了爱她……这想法太过矫情,以太后的年纪,只是想一想便觉尴尬,因此她不愿多想,只觉心有悸动。 她开始沉默。 赵无眠知道太后在认真考虑,于是也不言语。 这番对话,若是出现在苏青绮,洛湘竹等少女身上,怕是能让她们哭出来,但太后显然不会哭,她认认真真思考着,双手放在大腿上,不由紧紧捏着裙角。 赵无眠的心底竟是出现了几分紧张,无关他经历多少,无关他多么洒脱,多么豪情……只要他还在乎这个‘情’字,那便不可能对此视若无睹。 若是将太后当做满足情欲的工具,自然不会太在乎太后怎么想……推土机嘛,只要能和太后上床就行,但赵无眠显然不是。 终于,太后有了答案,她说:“好。” 两人其实距离很近,相距不过三步,但赵无眠此刻才闻到从太后身上飘来的芳香,以及青城山上特有的草味儿。 “这个‘好’,是指?”以赵无眠的性格,语气居然会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他想确认确认,问。 太后深呼一口气,平复着有些加速的心跳,面上保持往日的雍容华贵,道:“本宫不会再说什么你我二人,形如陌路的话。”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赵无眠继续确认,“就是指,太后愿意同苏小姐那般……” 话未说完,就被太后打断,“赵无眠。” “恩?”赵无眠正经起来。 太后只有谈正事时才会直呼其名。 太后松开紧紧捏着裙角的素手,拿过榻上的斗笠,双手环抱,将其盖在自己的胸前,视线望着侧边,好似有几分羞意,嗓音细微道:“本宫都二十八岁了,还谈这些少女怀春时才说的事,过于羞人,日后休要再提,怪尴尬的……” 太后捉弄赵无眠时,故作害羞很多次,但露出真心实意的羞意……这恐怕是第一次。 赵无眠不免看呆,继而不由双手高举,“好!” 嗓音气贯长虹,山腹周围,林中惊鸟四飞。 暗处的大内高手面面相觑,但也无一人敲门问问……这些天的经历,早便让她们明白,不仅是未明侯与圣上,即便是侯爷与太后之间的事,也不能多问。 太后可是经常说些荤话逗弄侯爷的,她们多问,只会显得不解风情。 屋内,赵无眠脸上止不住的笑……实际上,太后还是没给出具体的答复,她依旧说的很含蓄,但答案已经足够清晰明了。 瞧赵无眠高兴成这副模样,太后心中有暖流涌过,但她面上已经收敛起那微不可查的羞意,转而神情带笑,一如往日,风韵成熟的笑。 “此事休要再提,不过你莫以为……” 话未说完,便看赵无眠捧起她的熟美面庞,俯下身,发泄着心底的激动。 啵~ 太后眼底带上几分错愕,不是,这么急?朱唇被含住,太后心底有些恼火,但一旦出声,被外面那么大内高手听见可就完了,只能双手用力抵着赵无眠的胸膛,同时紧咬贝齿,没让赵无眠继续深入。 太后有拒绝之意,因此赵无眠品尝太后红唇的时间不多,也就约莫一盏茶,继而才缓缓分开,却见太后朱唇周边都被赵无眠亲的有些红肿…… 哦……太后不似苏小姐与师父,本身武艺不高,赵无眠可不能太用力,否则怕是会亲出事。 以赵无眠如今的体魄,寻常女子,还真承受不住。 赵无眠知道太后还有事要交代,因此并未多言,直接问道:“太后想说什么?” 太后用衣袖掩住自己红唇,稍显戒备望着赵无眠,嗓音自袖下传来,“你我身份,侯爷心知肚明……此事决计不能透露,即便是苏家小姐,你的师父,乃是圣上,湘阁……都不能说,即便她们问,你也当守口如瓶,明白吗?” 啊这……师父想让我瞒着你,你又想让我瞒着师父……这展开貌似有点…… 赵无眠想说其实师父早便和我在一起……但这事儿没有慕璃儿同意肯定不可能往外捅,太后的事自然也是同理,因此他默默颔首,“还有呢?” “还有……”太后脸上警戒的神情化作一股成熟女子特有的风韵与媚意,“本宫可没有妥协,在没有彻底得到你的心之前,别想同本宫发生什么……本宫要在你真心实意承认爱本宫胜过萧远暮之时,才会宽衣解带……明白吗?” 说着,太后的脸上带着几分快意……明显是在幻想着萧远暮那时候的表情。 赵无眠眨眨眼睛,不想打击太后,便含蓄道:“没有三五年,怕是不可能……” “三五年,十数年,听起来挺吓人,但其实风一吹什么也不剩。”太后裙摆下的绣鞋,缓缓上抬,用足弓勾着赵无眠的小腿,“在此之前,本宫依旧是京师双绝艳,依旧是江湖第一美人,侯爷不用担心几年后本宫年老色衰……” 江湖其实没什么第一美人的说法,但太后若说她是第一,赵无眠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谁的容颜比她更美……他身边的女子各有各的魅力,各有各的绝色,根本分不出高低,貌似说谁是江湖第一美人都对。 这种事无关痛痒,但太后的绣鞋勾的赵无眠有点心痒痒。 太后坐在榻上,赵无眠则站在身前,这个角度…… 太后放下斗笠,双手撑着软塌,身形后仰,方便抬起脚儿,她瞥了眼正前方……脸上笑意愈发浓郁。 这种事做起来,可比说那些尴尬话来的轻松……太后毕竟不是少女,方才那些话委实难以说出口,但满足赵无眠嘛……太后在小黄书上学过很多。 一只绣鞋踩着另一只的鞋跟,微微用力,绣鞋便摔在地上,露出鞋内穿着纯白罗袜的脚儿。 此刻春季,罗袜没那么厚,较为纤薄,透过罗袜,可见那极为优美诱人的足弓,与隐隐约约的脉络。 赵无眠呼吸急促几分,抬手想捞住太后的脚儿,但太后轻松躲过,转而向上踩住炙热…… 一会儿踩,一会儿挤。 赵无眠呼吸一窒。 太后见状,眼中笑意更甚,“未明侯往日可没少偷偷摸摸看本宫……本宫都知道,你喜欢这些吧……” 伴随着言语,太后开始缓缓用力。 赵无眠不由躬身,将太后另一只绣鞋也脱下,先揉捏了几下穿着罗袜的脚儿后,才一只手抓着一只脚踝……一只踩,一只挤。 片刻后,他半压在太后身上,鼻尖抵在太后的脖颈。 “太后……你好香……” 太后脚儿用力,双手空着,轻轻拍着赵无眠的背,明是当朝太后,但脸上却好似妖女,带着股尽在掌控的邪气与妖魅。 “萧远暮给的了你的,本宫能给,她给不了你的,本宫也能给……侯爷以为,当真需要三五年吗?” 此刻,恐怕只有‘妖后’二字,才足以形容沈南歌。 让人毫不怀疑下一刻她就会对赵无眠吹枕边风 其实赵无眠早该知道,他身边有几个正常的女子? 只是在他面前才显得正常罢了。 但这抵足而眠……赵无眠承认自己沉沦在太后的温柔乡。 妖后也认了…… ———————————— 求张月票。 (本章完) 第292章 萧远空 第292章 萧远空 入夜,青城山上,青连天弟子们居住的屋舍都被整理出来,在雨幕中亮起成片灯火,官兵们聚在一起,由伍长领头,几人一桌吃着火锅。 嘈嘈杂杂。 他们并非蜀王私军,而是蜀地驻军,本是由蜀地总督直率,不过如今赵无眠要,那洛朝烟自然就给,专门调了几千人驻守青城山。 随随便便就把兵划给赵无眠,明显不合规矩,今日割几千,明日划几万,等几年赵无眠头衔怕是就得多一个‘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 再怎么宠信赵无眠也不可能这样,否则难以服众,因此这几千驻军只是以护卫太后的名义帮忙撑个场子,等洛朝烟的私军赶到,他们也就该撤了。 但赵无眠也不可能亏待他们,做东请将士们吃顿火锅,好歹人家也是来帮忙的不是……反正赵无眠身上的银子都是问洛朝烟伸手要的。 这些银子完了还能从苏家小姐,剑宗剑主,太玄宫宫主那拿钱……哦对,如今还有太后。 沈炼等人则开始收拾行李马车,为回京做准备。 慕璃儿撑着油纸伞,足尖在树梢轻点而过,衣裙飘飘好似九天玄女,几息时间便自山巅掠去山腹木屋。 她们住在独立峰头,清幽雅致,无人打扰。 慕璃儿推门而入。 太后娘娘依旧一席青裙,长发被一根发带束起,垂在肩前,很有人妻少妇味儿,正在发呆,却眼波流转,隐隐似春含羞,。 她此刻坐在床榻边缘,裙子与内里的薄裤挽起,露出一小节光洁雪白的小腿,脚儿放进水盆,正在洗脚。 盆中还洒着几片瓣,床头也多了几朵刚采摘的牡丹,桌上则摆着已经吃完的火锅与碗筷,可见火锅汤面那极为滚烫的辣油,屋内弥漫香与火锅味儿。 慕璃儿鼻尖微动,倒是没发现什么异样,关上房门,抬手拉开靴子与白袜,坐在太后身侧,探出脚儿,与她一起泡脚,口中问:“无眠呢?” 她也不是有事没事缠着赵无眠,今日一整天都在练武,琢磨着自己沟通天地之桥的事儿,从头到尾都没瞧见过赵无眠。 太后回过神来,弓着腰,手儿没入水中,揉捏着极为酸涩的脚儿,心底还有些恼火,赵无眠那厮半点不怜惜她,不仅一手抓着脚踝反复挤踩,还拉开腰带,扯下肚兜,捧着挤压。 太后心底肯定不满……明明心里第一位都不是她,还想随便占便宜?她可没那么好打发,但又拗不过赵无眠……只能默默生气。 闻听此言,她面无表情道:“下山找萧远暮那妖女去了……你也是,怎么半点不在乎赵无眠和萧远暮厮混,就不怕他被拐去江南?” “他去江南,我也去照看着呗,他与萧远暮的事太复杂,不可能去了江南就调转刀尖对准朝廷……”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徒儿,慕家与朝廷关系密切,本就是燕云世家,剑宗更不用说,甲子前为驱逐戎人,没少在燕云出力,剑魁牌匾至今架在剑宗……若是你门下弟子真和太玄宫妖女有染,证据确凿,慕家与剑宗怕是不好善了……你还是多注意些。” “知道啦知道啦……”慕璃儿想说这算什么,更荒唐更有辱门风的事儿她都和赵无眠做了,要真捅出来,慕家与剑宗明显更在乎‘师徒相爱’这一百年丑闻。 但这话显然不能说,她扯开话题,瞥了眼太后朱唇周边的些许红肿,“嘴怎么肿了?” “吃火锅辣的。” 牡丹也好,火锅也罢,都是太后用来掩盖气味与唇角红肿的工具。 “平日也没见你这么爱吃辣啊?” “等离开蜀地,哪还能吃到这正宗火锅?” 慕璃儿不疑有他,再敏锐多疑,她也不可能想到赵无眠那厮居然色胆包天到爬上太后的床,好奇问:“这些天也不见你下山游玩……有心事?” 太后的心事就是她与赵无眠的感情事,如今都已抵足而眠,捧着挤压,涌泉相报,哪还有什么心事,目前最大的烦心事就是脚儿酸,奶奶疼。 慕璃儿还以为是萧远暮让太后有的危机感,安慰道:“我肯定站在你这一边啊,只是你也别有事没事挂在嘴边,无眠被夹在朝廷与太玄宫中间,肯定想着让双方和睦相处……你若翻来覆去提这事儿,倒让他平添压力。” 太后这话就不爱听了,暗道我才是他相好,难道就你会设身处地关心他,本宫就不会吗? 你和他感情再好,也只是师徒关系,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明显还是本宫与他的关系更近些。 她不由坐直几分,瞥了慕璃儿一眼,“本宫岂是尖酸刻薄的愚妇,湘阁与侯爷的婚事只差临门一脚,按辈分,他都得唤本宫一声姑姑,你们二人虽是师徒,却也不可能事事分享,毕竟男女有别,本宫……” 太后话未说完,慕璃儿心底就有点不高兴,暗道什么男女有别,我们一起双并蒂,同床共枕都多长时间了,不比你这口头上的姑姑关系近? 她打断太后的话,淡淡笑道:“别的不说,我与朝廷的关系,自然没太后这么近……因此至少在萧远暮一事上,他定然事事与我这做师父的商量。” 太后眼角一抽,“本宫相信侯爷为人,这事儿有什么可商量的,他压根就不可能做出不利朝廷的事……只是如今他是未明侯,未来在京师的日子还长,你这未出阁的女子哪能有事没事待在徒弟身边?这成何体统?总有一段时间是要回燕云老家……到那时候,侯爷还不得本宫这做姑姑的照看?” 慕璃儿美目瞪大几分,有点急了,“以我的武功,真想在京中讨份差事又有何难?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你又不是他亲姑姑,走那么近,当心被市井间嚼口舌。” “本宫与他清清白白,只要不在外做出什么不合礼法的事,就算再怎么嚼口舌也不过杂言碎语罢了,害不了本宫风评。” 两姐妹一起泡脚,和睦情深,却又针锋相对…… 屋内两人暗中较劲,你一句我一句吵个不停,而在山下都江镇,一间陈年酒铺门外街上,有人搭着台子唱戏。 背插靠旗,身着戏服,一人手持大刀。 一人腰后挎剑,左右横走,用着蜀地戏腔唱道:“羊~舌~丛云!今~日,本侯便取~~~你这~刀魁牌匾!” 短短几天过去,戏台便多出一门‘未明侯刀取武魁’的剧目。 萧远暮坐在酒肆,一只手摇着团扇,另一只手端着酒杯,倒是罕见没看戏,跟在她身边一块下山的苏青绮与洛湘竹戴着斗笠,围着面纱,江湖女侠打扮,磕着瓜子,聚精会神听戏。 两女对戏不感兴趣,但对赵无眠的事感兴趣。 紫衣一直在山上研究舞红,倒是没下山与她们一块散心。 瞧到精彩处,洛湘竹便放下瓜子,双手轻拍鼓掌,若不是不会说话,约莫还会喝彩几声。 苏青绮虽是正儿八经的江湖女侠,但反而不会如洛湘竹这般激动,一举一动不像江湖老油子,不经意流露出的风情透露着世家小姐的婉约。 酒铺掌柜是个中年妇人,为三女上了几碟下酒菜,正欲离去,便被萧远暮叫住,“洪天年间,听说镇子上有位抱着女婴的江湖浪子?” 中年妇人打量了萧远暮一眼,瞧她稚气未退的面庞,心底不甚防备,好奇问:“有是有……小丫头怎么知道?” “偶尔听长辈提起罢了。”萧远暮没在意‘小丫头’这称呼细节。 中年妇人笑了笑,神情带上几分追忆,“我也是听娘亲提的……那已经是五十余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娘亲才二十多岁,经营着这家祖下酒肆,容貌在镇上也是一等一的秀丽,提亲的人,门槛都要踏破了……但愣是等到四十多岁才嫁人。” 五十余年前,也就是洪天初年,大离刚刚建国……那会儿萧灵运就带着酒儿躲至蜀地青城。 萧远暮柳眉轻挑,“为了等那江湖浪子?” 中年妇人微微颔首,“不过娘亲嫁人时,那江湖浪子已经失踪多日……” “你娘亲呢?” “前年便下葬了……” 萧远暮沉默几秒,幽幽叹了口气,在此等故地谈及萧灵运那辈人的往事,好似近在眼前,历历在目……但这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啊。 中年妇人看萧远暮不再言语,便轻轻摇头,转身招待其他酒客。 此时,有道人影撑着伞,来至酒肆前,仰首望着门前酒幡,站在原地,愣神片刻。 苏青绮与洛湘竹注意到此人,侧眼看去,身着青衫,一刀两剑……两女脸色一喜,准备唤他,但在外没必要将赵无眠的身份抖出来,便朝他微微招手。 赵无眠收回视线,暗道这里就是萧灵运当年一直买酒的酒肆吧,他掀开酒帘,在三女这桌坐下,“明天我就该启程送太后回京……你有什么打算?” 萧远暮摇着团扇,“你若想本座也归京……倒是不怕我一心狠杀了你那龙椅上的老相好?” “什么老相好,我跟她目前还没发生什么……” “得了得了,别和我解释你那陈皮烂谷子事……”萧远暮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不耐烦回了一句,而后才道: “距离你成为刀魁目前才过去七八天,时间尚短,苍娘娘还未回信……虽然不知琉璃灯被莫惊雪藏在什么地方,但苍娘娘若想偷来,一来二去也不是几天功夫就能赶到的,她又不会飞,你想回京就回吧,不用在这干等着,有信儿她自会联络你。” “那我怎么联络你呢?跟我一起回京师得了,万一到时候找不到你人,多麻烦。” “舍不得本座?”萧远暮其实无所谓去哪儿待着,如今苏青绮进窥天人,需要的是勤加练武深厚底蕴,暂时也沟通不了天地之桥,去哪儿练武都是练,因此语气含笑问。 “也舍不得苏小姐。” 苏青绮很温婉地笑了下。 萧远暮用指尖沾了点酒液,抬手一挥,洒在赵无眠脸上表达不满,“烂桃……” 此时,酒肆外有脚步,却是燕九一手提着信鸽,一手按着腰刀,身着侦缉司制服,掀开酒帘,靠近赵无眠压低声线道:“赵兄,有情况……与观云舒有关。” 说着,燕九递过信鸽送来的信纸……侦缉司监控江湖,若说百事皆晓肯定不可能,但小西天真传弟子在竹林外与一枪客打起来的事肯定清楚,毕竟当时很多人都瞧见了。 不过今晚信鸽才飞过来……这情报很多人都知道,用信鸽被人打下来截胡就截胡,没必要用探子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送来,又不是军情。 周围酒客瞧见燕九那身捕快服,面面相觑,转而看向赵无眠,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猜测。 观云舒? 萧远暮用团扇遮住下半张脸,眼底流露几分疑惑。 当初京师,太后所言的女子,她已经大多见过,唯一身份还不太明了的人,只有一个‘小西天的尼姑’……这个尼姑,就是观云舒? 观云舒作为江湖年轻一辈第一人,萧远暮自然也听说过,但还没见过长什么样。 赵无眠眉梢紧紧蹙起,接过信纸扫了一眼,心中一凛,没料想自己再度听见观云舒的消息,竟会是她与人厮杀……厮杀点则位于蜀地与江南一带的交界处,也就是泸州,乐山一带,距离成都约莫六七百里。 “谁敢打她?”赵无眠语气不由冷了几分,心底也在疑惑,以观云舒目前的实力,江湖少有敌手,能打她的武者只有天人合一与武魁高手。 “根据当时的江湖客所言,观云舒被一枪砸飞十几丈,应当落于下风……料想是武魁高手,又用枪,自东南而来……”燕九低声道。 赵无眠顿了下,“枪魁陈期远……他们两人怎么打起来了?” 观云舒再强也不可能比赵无眠还猛,怎么想也不是陈期远的对手……而实力到了两人那境界,基本很难留手,观云舒不可能不受伤。 “不知。” 赵无眠放心不下,坐立难安,心中沉下转头对几女道:“我去泸州一带瞧瞧,若真是陈期远,即便往日有点情分,我也非得给他揍个屁股朝天……” 赵无眠话音忽的一顿,看向萧远暮。 萧远暮团扇遮住唇,可爱稚气的大眼睛带着些许云淡风轻的笑,“他是来杀我的……想当护使者吗~” 萧远暮用幼女的脸说着妖女的话,很有禁断刺激感…… 赵无眠收回视线,没搭理这话,只是在心底暗暗做好准备……若陈期远一门心思想杀萧远暮,那他免不得要与陈期远厮杀一场。 他对燕九道:“将我的马带来……对了,雪枭那蠢鸟也一并带上,当初帝师研制出雪枭能闻到的特制香料,观云舒也带在身上……能不能找到尼姑就看它了。” 燕九眼中稍显错愕,“雪枭是我从点苍山抱回来的,香料也是他们给的,本是他们宗门机密,帝师居然能研制出一模一样的……厉害。” 他连忙离去准备。 苏青绮走上前,“我同公子一起去。” “太后如今在青城山的消息,世人皆知……苏小姐与师父留着保护她吧,最好住进山谷,那是酒儿以前的隐居地,湘竹师姐知道位置,让她带你们去,等我回来咱们再归京。” 苏青绮想和赵无眠一起走江湖,但太后安危的确是重中之重,两位天人守在身边,就算是武魁也能打一打,只得点头。 此时便听萧远暮道:“本座同你一起去。” 赵无眠还没回话,苏青绮倒是先柳眉一竖,语气不复世家小姐的温婉,“嘿,你平时总让我别和公子走太近,怎么你一找到机会就想独占……” 话未说完,萧远暮就用团扇拍了下苏青绮的额头,“别这副醋坛子样儿,像什么话?离了赵无眠你就不能活了?若不是赵无眠,你以为本座会和那太后和睦相处?” 苏青绮一时语塞,要真把萧远暮和太后放一块相处几日,还真怕两人起了什么争执矛盾,若没赵无眠,没人能拉得住。 赵无眠也不敢将萧远暮和太后留一块儿,眼看燕九牵来照夜玉狮子,当即掀开酒帘跃上马腹,朝萧远暮伸手。 萧远暮拉着赵无眠的手,坐在他身前,就跟在爹爹的庇护下骑马的小女娃似的……不过赵无眠看上去很年轻,其实更像兄长。 苏青绮走出,眼神担忧,洛湘竹站在苏青绮身侧,想起什么,在怀中掏了掏,取出她一张她撕了一半的柿子饼,踮起脚尖儿,递给赵无眠。 都忘记问你有没有吃晚饭了……给你柿饼,路上吃。 以赵无眠的食量,这种只能算零嘴……他接过,一口塞进嘴里,咀嚼着朝她笑了笑,而后向两女道:“快回山吧,我如今再如何也是刀魁,陈期远奈何不了我。” 说话间,赵无眠夹紧马腹,马踏如雷,话音未落,身影便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 两侧行人连忙避让,神情错愕。 雪枭眯着眼睛,有些困倦,强撑起精神振翅飞在上方,紧跟着赵无眠…… 即便心中焦急,但夜间不宜赶路,蜀地地势崎岖更甚晋地,否则也不会有蜀道难一说,因此即便骑着千里马朝泸州一带赶去,没个三四天时间也赶不过去。 而在蜀地西北,近千里之外,黄昏时分,一条宽阔官道沿着连绵平原横亘至地平线外,两侧田野不知为何没多少人开垦,大片杂草随风掀起碧绿波涛。 一西域商队沿路而行,速度不慢,周遭护卫策马疾驰,眼神警戒望着四周,即便周围是平原,压根没有遮挡物也丝毫不敢放松。 看方向,是去西北,约莫是要回乡……回西域。 这条官道是开国初修建的,通往西域,但随着西域拥兵自重,逐渐脱离大离统治,发展成‘恶人谷’后,这条官道也便很少有人踏足……也和大离的人口分布有关。 此地已是位于大离西凉南侧,地广人稀,又靠近西域,不太安稳,想安心过日子的百姓自然都尽可能往东边跑,因此活跃在这一片地带的,大多都是脑袋挂裤腰上的江湖人,也不乏穷凶极恶的匪徒。 大离倒是想管,但毕竟人力不足,想管的地方多了去了,这地又大,也没什么关键资源,派几百人进来游荡几个月可能都抓不住几个匪徒,也便渐渐成了半个法外之地。 由此民风彪悍,路边枯骨随处可见。 这条官道,也便少有人走。 孟婆一人坐在车厢内,闭目调息,身前放着一盆,内里栽着几株舞红。 苍娘娘前来搅事,导致她根本带不走范慕青与范书楠,只能退而求其次,带几朵,几捧土回去,琢磨着去西域找人自个研究。 这于她而言,明显是惨败……想擒赵无眠,被萧远暮和苍娘娘搅局,想收拢范家,又是被苍娘娘和唐微雨阻拦。 孟婆的实力与苍娘娘在伯仲之间,三番两次被拦也没办法……鬼知道那妖女从哪儿知道她的消息,总是对着她干。 这倒是她冤枉苍娘娘了,苍娘娘压根不知道孟婆行动,两次阻拦,只能说巧合……谁让这些事都与赵无眠有关。 但这次中原之行也委实有点惨。 孟婆幽幽叹了口气,侧眼瞥向车厢内桌上的首饰盒,内里摆放着一颗吊坠……另外一颗,在赵无眠手中。 自己也是昏了脑了,姑娘家的首饰都随便送…… 此时,马车忽的一顿,骤然停下,首饰盒在惯性摔下小桌。 孟婆眼神一冷,运起控鹤擒龙功吸住吊坠与首饰盒,正欲发怒,便听外面传来时守谨的嗓音。 “大人……有人拦在路上……” 时守瑾当初来蜀地,本想投靠秦三爷,结果被范书楠误会,不得已投入西域圣教门下……残存冬燕虽说没几个能打,但财力倒是相当不错,还知道些江湖隐秘,因此圣教也便收下他,目前时守瑾还在为孟婆办事。 只不过孟婆看他很不顺眼,态度冷淡,一直让时守瑾坐冷板凳……但如今要回圣教一趟,也不能把他丢在外面。 时守瑾寄人篱下,再怎么坐冷板凳也不敢对孟婆有一丝不敬。 孟婆没搭理时守瑾,自顾自掀开车帘,抬眼看去,却见一戴着斗笠的江湖客,骑着高头大马,停在官道中央,拦在车队前。 马腹侧挂着一短一长用黑布包裹的兵刃,背对夕阳的缘故,看不太清拦路者的面容,斗笠下一片阴影,只是通过握着缰绳的手,依稀瞧见他的手背遍布皱纹,明显是个老人。 但即便如此,他也腰杆笔直,坐在马上宛若山岳又似深渊,在夕阳中印出一人一马的阴影,让车队周围的圣教宗师愣是不敢靠近一步。 “能在此地碰上你们……”江湖客斗笠微抬,日光在他身后,以车队众人的角度看去,稍显刺眼,“想来是没有完成教主交代的事……孟婆,断脊之犬,便如此心安理得回西域?” 江湖客话语极为讥讽,但嗓音平淡,苍老却不乏中气,宛若铜浇铁铸。 孟婆猫儿似的碧绿眼眸轻轻一眯,冷笑一声,“丁景澄……想不到教主把你也派来了?” 丁景澄,前五岳,与林公公,李京楠同为洪天年间江湖的顶尖武人。 也是秦三爷的师父,如今已经九十岁高龄,但武魁高手活个一百多年是轻轻松松,老不死的乌达木至今还在草原蹦跶,因此丁景澄明显还没到战力下降的时候,甚至因为时间的积累,底蕴愈发深厚……真论实力,孟婆顶天与丁景澄也只能算四六开。 圣教满打满算,一共就三个武魁,教主,孟婆,除此之外,便是丁景澄。 丁景澄当年在五岳中都排行前二,在中原江湖可谓只手遮天,本身是西域胡人与中原人的混血,幼时在西域过着被骂‘杂种’的苦日子。 但二十多岁后,去了中原江湖闯荡二十年,杀出‘五岳’之名,仇家数不胜数,后觉得中原江湖不过尔尔,没意思,便转而去了西域圣教,辅佐当时的前圣教教主,图谋大业。 显然是觉得江湖争斗无趣,不如夺天下。 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丁景澄在圣教,可谓孟婆的老前辈。 毕竟孟婆年纪小,至今不足三十,和苍娘娘差不了几岁。 但孟婆可不怕丁景澄,态度冰冷,“你来中原作甚?” 丁景澄抬手,便有一只金雕落在小臂,他自怀中取出肉干喂给它吃,口中则道: “龙泉一战,萧远暮现身,赵无眠几天后安然无恙挑战刀魁……不用多言,这所谓的赵无眠,定是萧远空无疑,只不过改名换姓……呵呵,一个反贼,摇身一变,就成了王侯了?景正老儿若是知道他女儿干出这档子事,怕是得从皇陵跳出来。” “萧远空!?”孟婆瞳孔一缩。 萧远空……便是当初那个将教主打成重伤的男人。 孟婆当时并不在场,但教主当时用了寒玉蛊,言之凿凿说着萧远空必死无疑才对…… 这自然就是酒儿为赵无眠起的名字。 丁景澄抬臂让金雕飞起,策马掠过车队,口中淡淡道: “别回去了……将功补过,身份已明,无需生擒,随我直接杀了萧远空。” (本章完) 第293章 扭曲的爱 第293章 扭曲的爱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到了三月中旬。 依旧是个下雨天,雨落不止,官道上弥漫着淡淡水雾,两侧皆是茂密竹林,满目青翠,微风在竹林间蔓延流淌,吹动竹叶,落在竹林间一片七扭八歪,满目疮痍之地。 青翠粗竹宛若被收割的小麦,成片拂倒,雨水自天垂落,洒在满地沟壑战痕内。 “唉——” 竹林前,立有茶摊,顶上幕布修有补丁,天色尚早,只有两两三三几位江湖客饮茶歇息。 茶摊掌柜坐在桌后,默默温茶。 踏踏踏———— 马蹄踩过积水的声响自官道传来,茶摊掌柜侧眼看去,一人一马的身影自官道尽头的水雾中缓缓浮现,胯下良驹毛发皆白,不染杂色,其上载着位戴着斗笠,围着漆黑披风的江湖客。 打扮与当日那枪客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位江湖浪子更为年轻,怀中还坐了个年岁不大,粉雕玉琢却神情平淡的小女娃…… 小女娃缩在浪子身前,用宽大的披风撑着头顶遮雨……好似兄妹,又若父女。 江湖浪子策马来至茶摊前,抬手接了几滴雨,打量眼天色,而后才看向掌柜,抛出一串铜钱,摔在桌上,问:“掌柜的,前几日此刻有一尼姑与枪客厮杀……您可知他们下落?” 嗓音清隽平和,很年轻,貌似不到二十岁……是个年轻少侠?怎么行走江湖还拖家带口的。 不过是来问情报的……将茶摊修在路边,这么多年,掌柜经历过许多这事,并未惊讶,回忆片刻,道: “尼姑杀了枪客两匹马,后策马而逃……尼姑那马倒是极为不俗,神俊非凡,枪客没了代步工具,紧追不舍,约莫是想抢马……当是往叙州方向去了。” 叙州,也就是宜宾,位于泸州与乐山南侧。 江湖浪子打探到消息,微微颔首,又抛出一锭银子,问:“两人战况如何?” 掌柜的露出一抹笑意,暗道这位可是出手阔绰,回忆更仔细几分,继而微微摇头, “小老儿不通武艺,却又舍不得这茶摊基业才躲在不远处,并未看清两人交战细节,但尼姑策马遁逃时,吐了不少血,明显不是枪客的对手,受了重伤……瞧,那竹林还有两人交战痕迹,单是余波便不知倒了多少根竹子。” 掌柜伸手指向茶摊后的竹林。 江湖浪子轻夹马腹,缓步来至竹林内,打量着战痕,如今几天过去,雨水冲刷下,痕迹被破坏不少,但他与身前小女娃眼力皆是不俗,还是靠着些许痕迹一眼认出武学。 “还真是陈期远。”赵无眠喃喃自语,“尼姑杀他两匹马,约莫是想拖延时间……” “是在提醒你,陈期远来了。”萧远暮一手拉着披风为自己挡雨,另一只手点了点下巴,打量四周几眼,“她还挺聪明,否则若陈期远想阴你,没有防备,定吃大亏。” 赵无眠向来不讲究自己穿什么,平时出门披蓑衣,但为萧远暮挡雨不方便,这妖女便顺道给他买了件披风给自己用。 “陈期远的性子不至于阴人,但有心理准备肯定比没有好。”赵无眠收回视线,自知观云舒此刻重伤,正是虚弱之际,心中焦急,并未多言,夹紧马腹便冲出竹林,但没几步就想起了什么,转而又看向茶摊掌柜,遥遥问道: “这几日,可还有谁来问过此事?” 茶摊掌柜愣了下,如实回答:“西凉八骏昨晚快收摊时,倒也来问过……” 掌柜指了指地上的泥泞马蹄印,一夜过去,痕迹稍减,却仍杂乱不堪,成群结队,依稀可见。 赵无眠看向萧远暮,他武艺虽高,但闲暇时间基本都用来刷自己闻香识女人的熟练度,对江湖各路人物的确缺乏了解。 萧远暮的实力在江湖已经断档,但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女,江湖阅历丰富,简短介绍了句, “西域出身,洪天一朝闯出名堂的八个麻匪,活跃在西凉一带,自称西凉八骏,也就是西凉八大俊杰的意思……哦对,还记得鬼魁刘约之吗?他经常往西凉跑,主要目的就是为杀他们,不过明显还没成功过,这几人逃命与合击的本事料想不差。” 赵无眠微微颔首,策马朝叙州方向狂奔,胯下照夜玉狮子曾经跟着刘约之往返晋地西凉两处,明显对西凉八骏这四个字有印象,当即长嘶一声,跑得更卖力几分。 “和你有仇?”赵无眠拍了拍马儿脖子。 照夜玉狮很人性化连连点头,当年刘约之追杀他们时,有人使阴招,趁乱一棒扔出锤断马儿的腿,让马儿在晋王府养了一年半载才修养好。 马儿很聪明,马儿现在还记得咧。 赵无眠又拍了拍马儿脖子,虽然听不懂马语,但马儿很生气还是能看出来的。 “从西凉一路跑到蜀地……这可得有千里之遥,明显是早便前来追杀那尼姑……挺正常,她嘴巴太毒,又不假辞色,行走江湖得罪人,稀疏平常,只是如今她被陈期远重伤……得快点赶过去才行。” 说着,赵无眠抬手放在嘴边,吹了声口哨,飞在半空滑翔补觉偷懒的雪枭一个激灵,抖了抖羽毛水珠,加快速度朝前方飞去。 “你倒是很了解那尼姑?”萧远暮抬眼看赵无眠。 “主要是我太聪明,看人很准,不然当初在京师我怎么一眼就笃定我认识你呢?” “你……恩?” 萧远暮可不会被赵无眠的情话打发,正欲继续追问,却看前方有一横在路边的马车,照夜玉狮怒在心头,速度半点不减,用力一踏便飞跃马车。 萧远暮坐在赵无眠身前,也没抓什么凭依物,娇小身躯不由凌空荡了下,以她的武艺肯定不至于失去重心,赵无眠也抬手搂住她的小腰,将她抓住按下。 只是落下时,臀儿不免蹭到赵无眠……坐弟起驾。 就萧远暮目前这身板,这么砸下来,按理说只有硬邦邦的骨头触感,但萧远暮明显天赋异禀,恐怕当年她这个年纪时,臀儿就已是有些挺翘饱满……也就是肉呼呼的。 因此倒是没硌到赵无眠。 温腻触感一闪而过,赵无眠勒马停下,因为萧远暮是幼女的缘故,他也没在乎这种小事,用刀鞘撩开马车车帘,可见内里躺着一身着锦袍的中年人,已经死了。 四周还有些护卫尸首以及被翻出来的行李。 地上杂乱的马蹄印在附近徘徊,可见血迹,尚未被雨水冲刷干净。 赵无眠收回刀鞘,“劫财杀人,刀痕很新,三个时辰以内吧,料想是西凉八骏……前来追杀仇家,还顺道劫财杀人……真匪徒,难怪刘约之当时三番五次去缉拿他们。” 话音落下,赵无眠继续策马而行。 萧远暮打量他一眼,没在乎这起江湖常见的劫财命案,眼看赵无眠貌似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便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的屁股刚刚蹭到你了。” “啊?”赵无眠稍显担忧与冷峻的表情差点没崩住,垂眼看去,萧远暮的表情平静,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哦……我也没在乎这种细节……你要是长大,那我肯定心猿意马……但现在这副样子还是算了吧。” “这时候怎么不拿出你骗我的功夫来了?”萧远暮哪能不知道赵无眠心底在想什么,冷冷一笑,“想入非非了?” “没有。”赵无眠摇头。 萧远暮忽的抬手,冰冰凉凉,却柔弱无骨的小手直接塞进赵无眠的裤腰,继而轻轻捏了下。 赵无眠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从马背栽倒下去,语气错愕,“你做什么?” 萧远暮收回小手,笑容冰冷,“还说没有想入非非?” “你至于这样确认吗?” “你这家伙嘴里没一句实话,本座才懒得与你废那口舌功夫。”萧远暮眼神冰冷瞥了赵无眠一眼,“我现在没办法变大,你若再敢对我起反应,非阉了你不可……禽兽。” “早就说了,喜欢你,和你是不是幼女没关系,发乎情止于礼,你若真想和我做点什么,我反而不愿意……” 萧远暮又探出小手,多捏几下,旋即将冰冰凉凉的小手放在赵无眠握着缰绳的手背上……从萧远暮的掌心中,可以感知到一丝丝残存的炙热。 萧远暮冷眼看他,用行动告诉赵无眠答案,眼神冷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砍他。 “你如果不捏,我也不会……” “恩?” “……抱歉。” 萧远暮冷哼一声,收回视线,望着前方,只给赵无眠露个后脑勺。 赵无眠心底琢磨着萧远暮既然这么不情愿他对她目前的样子想入非非……那他就非要给她个教训不可。 他的小心眼可是与紫衣,洛朝烟一脉相传。 “你在想怎么报复我?我越不想干什么,你就越想让我干什么?”萧远暮没有回头,嗓音忽的传来。 赵无眠沉默,片刻才说:“你会读心吗?” “只是会读你的心。” “不愧是妖女,即便不屑做这种事,也能轻易掌握对男人杀伤力最大的话。” “知道你喜欢听这话,才故意说给你听罢了……喜欢吗?” “不是真心实意,我不要。” “我从不讨好别人,唯独对你投其所好。” “……” “对本座心动了?” “我如果现在亲你,你会不会揍我?” “会。” 啵~ 赵无眠俯下身,在萧远暮粉雕玉琢的侧脸亲了下,“那就揍吧,只不过我会躲……” 嘭———— 赵无眠被掀翻在地,自马背栽落。 “铛铛铛~嘿~要说那未明侯,善使横刀,刀名无恨,承自先帝……” 赵无眠牵着马,走进叙州城内,迎面便听街边有乐师弹着琵琶,唱着刚改编不久的小曲儿。 雨势浓密,天色阴沉,不时有雷声骤响,只有些许日光在黑云最远端垂洒,好似白暮笼罩此处,因此面前一道长街,两侧商铺楼阁皆是灯火通明,早早便点上灯,嘈嘈杂杂,行人撑伞走在道旁,没几人注意到赵无眠与萧远暮。 萧远暮下了马,也撑起伞,四处打量几眼,道:“叙州在蜀地排不上号,却还有三十余万人口,想找一个重伤逃遁的尼姑怕是不易。” “城里有庙吗?” “有,但观云舒不傻,即便躲进庙中,陈期远依旧如若无人之境。” 赵无眠微微颔首,也是这个想法,观云舒若在城内养伤,陈期远定然会去潜入寺庙打探…… “瞎猜也不是办法。” 赵无眠牵着马寻至叙州城内的侦缉司分部,招呼人一块找。 但观云舒没找到,西凉八骏的线索倒是有。 驻守在叙州城内的侦缉司探子面露喜意,道: “我们驻守在叙州的人手不足,西凉八骏虽不是侯爷对手,但在西凉也是常年虎踞的悍匪,八人中,三人皆是宗师,这已是极为了不得的战斗力,翻遍这镇子也找不到几位宗师,最强者,乃是绰号‘一刀狂客’的马一刀,因此我们还在琢磨要不要求援,恰好侯爷来此……” 赵无眠眉梢紧蹙,“还有什么线索?” 那探子回忆少许,“几个大老爷们,却带着柄有些女儿气的油纸伞,绑在马侧……他们也不像撑伞的人啊,而且只有一把,貌似是半道捡来的……” 赵无眠眼神当即冷冽几分,语气沉下,“捡来的还是抢来的?” 探子被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卑职不知……” “他们在哪?” …… 西凉八骏的确是为杀观云舒而来,当时观云舒出京后,先回小西天一趟报了平安,就转头往西凉闯荡……西凉与晋地毗邻,相距不远,那时候老七老八正在抢劫,自然便被观云舒随手杀了……其余六人那时候不在,虽不知是福是祸,这事肯定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因此他们循着线索一路追着观云舒南下,结果连观云舒人都没见着,就快放弃时听说观云舒与人打起来,还受了重伤,当即跟闻着血的狼似的一路紧追,来至叙州…… 他们盘腿坐在抢来的院子内,大口大口咬着烤羊腿,院落不大,六匹马绑在院外,垂首吃草,一柄天青色的油纸伞被随意绑在马腹,依稀可见伞面竹纹。 屋内有被一刀封喉的尸首,乃是这别院的住户。 ‘一刀狂客’马一刀撕咬着羊腿,道:“近些日子,也没收到什么指示,我们不由分说为寻仇跑至蜀地,也不知是否错过教主任务。” 西凉八骏出身西域,在西凉闯荡,本是圣教安插进中原江湖的暗桩之一……此次来蜀地,也算私心作祟。 八人感情不错,精通合击之术,自然很少有间隙。 言谈间,趴在墙边放风的老五忽的惊声开口,“诶!别吃了!有人来……” 话音未落,忽有异响骤然自院外传来。 飒飒———— 极为刺耳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在雨中划过一道尖啸,刹那间,一抹银光擦过老五脖颈,带起一抹飞溅血光,后余势不减洞穿别院的二层小楼墙壁,钉入屋内画像上,刀柄不断震颤,发出‘嗡嗡’细响,细细看去,乃是一柄横刀。 众人皆是面露错愕,只听‘噗通’一声,老五的尸首自墙沿落下,摔在地上,这才让他们回过神来,惊骇之余面露狠色,提起刀便冲出院外。 “汪汪汪——” 院外乃是一处幽深长街,少有人烟,但方才那刀的阵势太大,惊得有人养在院内的狗不断狂吠。 有人站在二楼露台,推开窗户,朝此地看来。 却见长街最深处,一男子戴着斗笠自雨幕阴影中缓缓显出身形,看不清面容,单单露着下巴,气氛冷寂肃杀。 斗笠客看向马腹侧边绑着的油纸伞,认出这就是观云舒的伞,冷冷问:“这伞……你们从何而来?” 几人面面相觑,自知这斗笠客貌似是观云舒的援军,平日与老五感情最好的老六当即脸色一狠,“当然是从死人的身上捡……” 呛铛———— 斗笠客一撩披风,露出腰后剑柄,剑光骤然飞掠,宛若雨中惊鸿,眨眼掠过丈余距离,在二楼露台悄声观望的看客只瞧一抹银光一闪而逝,继而那巷口尽头的斗笠客便骤然消失不见,转而竟是忽然出现在西凉八骏身后。 赵无眠一手提着带着血的长剑,另一只手解开捆住油纸伞的绳子,握住伞柄。 噗通———— 撑开油纸伞,打量着伞面有没有破损,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的四人脖颈骤然泛起血光,面露极为浓郁的惊悚,瘫倒在地。 还站着的人,只余马一刀。 马一刀脸上惊魂未定,摸了摸自己脖颈,确定没出血后,才转而看向赵无眠,咽了口唾沫,惊恐至极。 “伞,哪来的?” “捡,捡的,就在城外官道。” “观云舒的伤势,已经重到连伞都扔下不顾了?” “不,不知,我们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她……” 擦擦———— 剑光骤然在马一刀脖颈前擦过,赵无眠自他身旁走过,干净利落收剑入鞘,马一刀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余光望着赵无眠的背影,却是来不及说更多,眼前便黑去。 萧远暮站在巷口,用控鹤擒龙功将二楼的横刀吸进掌中,打量着撑伞走来的赵无眠,“你很怕那尼姑出事?” “恩。”赵无眠此刻没心情说轻松话,低声道:“如果你被人打成重伤,下落不明,我一样害怕。” “哦?”长街侧边的巷口,传来声音,带着几分好笑,“原来你这么害怕啊?” 赵无眠愣在原地,偏头看去,却看巷口一位发如黑夜的女子出现在他眼前,她倚靠在墙边,表情平淡,眉眼微微低垂,百无聊赖地伸出一根玉指接住纷飞雨点,淡淡水雾自地面升腾,宛若潮汐般铺洒在她四周。 赵无眠恍惚间,好似回到了那日太原,又似京师……观云舒每次都会忽然出现在巷口,行踪缥缈,百无聊赖,一副她等了他很长时间的模样。 赵无眠侧眼望着倚靠墙壁的尼姑,“你……貌似等了我很久?” “嗯哼。”观云舒淡淡抬眼,看向赵无眠,上下打量他几眼,约莫是在观察这么久不见,他有何变化。 “让我猜猜。”赵无眠表情当即一乐,笑道:“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拦截陈期远,我却不知在哪里快活,你心底极为不爽,因为故意丢下这伞让仇家捡去,让我担心,你则躲在一旁,望着我的担忧,以此获得快感,满足自己那扭曲的心理……对也不对?” 观云舒素手没进瀑布般的黑发,有一下没一下地百无聊赖梳笼着,神情隐隐带着几分被说中的不耐烦与无可奈何。 雪枭站在巷口屋檐,眯着眼睛,想说它早就找到观云舒了喔,是这个女人不让我告诉你。 她很可怕的!感觉动不动就会把我拔毛炖了。 等赵无眠说完后,观云舒才迈步上前,朝赵无眠伸出小手。 “没错,我就是这种女人……贫尼为了帮你此忙,可是不知受了多少苦,倘若你不来找我,亦或方才不见担忧,我可会难过……这不是扭曲的心理,是人之常情。” 赵无眠将油纸伞递给她,“这还不扭曲?看来尼姑只是不打诳语,而不是不嘴硬。” 观云舒撑着伞,在雨中美得好似一副画儿。 她朝赵无眠笑,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轻轻提起僧袍下摆,在原地很可爱地转了个小圈,“但你就喜欢贫尼这样吧?” “身为尼姑,却如此挑逗我这种俗世男子,不犯戒律?” 萧远暮站在一旁,脸上神情渐渐面无表情……她听苏青绮提起过许多次观云舒的大名,苏青绮言谈间,将此人视作大敌。 萧远暮向来不以为意,但如今看来…… “喜欢吗?”观云舒压根不在乎赵无眠说什么,也没注意到旁边那小女娃,问。 “……喜欢。” 话音未落,忽听萧远暮的声线,“萧远空。” 赵无眠僵在原地,他早在京师那晚月下便知道酒儿为自己取的名字,但萧远暮从未这么叫过他,两人青梅竹马,她知道赵无眠喜欢自称什么,因此一直叫他赵无眠,这也算两人之间的小默契……但此刻她却叫了赵无眠另一个名字。 赵无眠偏头看去,萧远暮面无表情望着她,“你不知道陈期远或许在叙州吗?” “知道……” 观云舒用指尖挽着肩前一缕发丝,侧眼打量着萧远暮。 这小女娃是谁?赵无眠貌似很怕她…… 就赵无眠那性子,能让他服软不嘴贱……这小女娃怕是来历不俗。 萧远空……是赵无眠的本名吗?听这名字,便知他与萧远暮定然关系不菲,约莫是兄妹? 观云舒不常待在赵无眠身边,不知他与萧远暮的事。 “你想在这尼姑重伤,我发挥不出全力的时候与他在此地打起来?”萧远暮语气平和问。 “我有自信赢……” “万一输了呢?”萧远暮打断赵无眠的话,“你要用我的命去赌你的胜算吗?” 赵无眠顿知萧远暮此刻的心情已是差到极点,因此不管他说什么,都已经成了态度问题…… 他自萧远暮手中接过无恨刀,收刀入鞘,看向观云舒,“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观云舒柳眉轻挑,“去哪儿?” “先回成都,帮你找个安全地儿养伤。” 观云舒的确伤势很重,琢磨少许也没拒绝,转而看向让赵无眠卑躬屈膝的萧远暮,心底稍显惊讶,“这位是?” 萧远暮朝观云舒淡淡笑了下,“赵无眠有女儿的,你知道吗?就是我。” 观云舒平静神色骤然一僵,不可置信望着赵无眠,心头有股无名火,但转而又收回视线,一言不发。 赵无眠无奈道:“别听她瞎扯,她就是萧远暮……” “瞎扯?”萧远暮团扇捂嘴,“一直想当我爹的人不是你吗?如今如你所愿,你又拒绝……哦~是不想让这尼姑误会啊,呵呵,如此懂女人心的未明侯,也有这天啊。” 观云舒瞥了眼赵无眠,“你有没有子嗣,有没有成亲,与我无关,贫尼是佛门子弟……你不用和我解释。” 赵无眠没想到萧远暮与观云舒此前压根都没见过面,却如此锋芒毕露…… 他默默吹了声口哨,叫来照夜玉狮子,翻身上马,“总之先离开此地,万一陈期远杀过来,武魁交手,我未必有余力保护你们。” 萧远暮瞥了眼观云舒,飞身坐至赵无眠身前,继而莫名其妙抬手捏了捏,“我说了,再敢对我起反应……轻饶不得。” 观云舒杏眼眯了眯,冷冷扫了赵无一眼。 萧远暮短短一个举动,两人再不复久别重逢的闲适愉快。 赵无眠板着脸,一言不发,现在说什么都是错,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片刻后,几人策马离去,消失在雨幕间…… (本章完) 第294章 剑门之南 第294章 剑门之南 “不愧是侯爷呀……一剑封喉,干脆利落。” “嘿,侯爷还是咱们侦缉司的副总捕,没想到吧?仅次于苏总捕。” “那是那是,再加上侯爷与苏家小姐的关系……朝廷三公六部那么多机构,侯爷明显还是跟咱们侦缉司更近些……是咱们侦缉司的老大。” 叙州城内,侦缉司捕头们围着披风挡雨,用草席抬起西凉八骏的尸首,低声自语,语气稍显自豪。 雨势磅礴,血水自几具尸体的脖颈溢出,顺着草席边缘垂洒而下。 在长街巷口,陈期远将九尺大枪用黑布包着,抱在怀里,倚靠墙边,戴着斗笠,冷眼望着此地尸首,心底暗叹一口气。 他与观云舒厮杀一番,自是占优,身上并没太多伤势,影响不了战力,但没有马,徒步几百里跑去成都也委实有点抽象…… 骑些普通马匹,又怕抵达成都时赵无眠等人早便跑没影……不过这西凉八骏的马貌似还不错,虽然差他此前那两匹马不少,但带上两三匹,换着骑也勉强够用了。 只是赵无眠如今现身将观云舒带走,萧远暮也不知有没有跟在赵无眠身边…… 陈期远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先找到赵无眠……萧远暮神出鬼没,除了赵无眠,根本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当然……不可能和和气气问。 赵无眠与陈期远有点情分,甚至赵无眠一身枪法就是习承他的天罗枪。 但陈期远杀父之仇不得不报,赵无眠也不可能任陈期远杀萧远暮……既然如此,和和气气反倒会害的两人为难。 江湖人,真刀实枪干一场,谁拳头大谁就得偿所愿,不外如是。 琢磨间,陈期远飞身一拉西凉八骏马匹缰绳,策马而去。 侦缉司众人当即一片纷乱嘈杂。 “妈的抢老子的马!?” “好快!” 太后还待在成都,赵无眠料想也该回成都才是……希望能在赵无眠抵达成都前拦下他吧。 与此同时,一只金雕站在屋檐,淡漠鹰眸望着街道,继而忽的飞身而下,趁乱在马一刀肩膀撕下一染血衣物,骤然振翅拔地,远飞而去。 金雕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这些侦缉司闲杂捕快根本反应不过来,但陈期远何等实力,即便已经策马跑出一条街也敏锐察觉到这忽然出现的金雕,斗笠微抬,袖中甩出一枚飞蝗石,正欲将金雕砸下,但抬眼瞧见金雕模样,他动作又当即一顿。 “前五岳丁景澄?”陈期远江湖阅历不可谓不丰富,眼神冷了几分。 丁景澄年轻时走江湖,特征便是一人一雕,一长刀一短剑,如今虽已许久未曾在中原江湖现身,但前五岳的名气对于陈期远这辈江湖人而言,委实大到没边儿,可谓听着五岳事迹长大,第一时间便想起他。 当然,这金雕肯定不是丁景澄年轻时那只,但他爪子为何攥着染血衣物? 陈期远察觉不对,武功修到武魁这地步,一个个直觉都敏锐的吓人,琢磨片刻便飞身放弃自己刚抢的几匹马,徒步跟踪金雕……如此也方便隐匿身形。 若这金雕当真是丁景澄那只,陈期远自然更在乎西域圣教有何图谋……陈期远当初能为民族大义,甘愿入局围剿乌达木,此刻自然也不例外。 萧远暮总能找到,但西域圣教若想在中原图谋什么,此刻错过线索,再想找可就不容易。 靠着街边屋舍遮挡,金雕并未发现陈期远,它在雨幕滑过一抹水线,趁夜往西北方向而飞,夜色中,只能勉强瞧见一抹黑影闪过,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它……但以武魁的感知,只要想跟踪,肯定不至于被一只鸟甩开。 金雕速度不慢,一夜过去,片刻不歇,又飞了一个大白天,愣是飞出数百里地,显然也是精心培育的雕中俊杰,好悬把陈期远累个够呛……真气源源不断,但体力并非无穷无尽,靠两条腿追这带翅膀的,狂奔一天一夜,还得保持不被发现,集中心神之下,不可能不累。 好在最终金雕还是在深夜落入一镇子内,让陈期远长舒几口气,勉强恢复几分,但心神依旧紧绷,悄声尾随进了镇子。 客栈内,西域众人乔装寻常商队,租了间别院,在此地休整。 孟婆一人站在屋内,双臂抱胸,靠在窗前,侧眼瞥着院中铁塔似的身影。 丁景澄抬起小臂,金雕落下,他接过染血布料,便知马一刀已经死了。 西凉八骏为了一己私仇,南下追杀观云舒的事,自然瞒不过圣教,但消息总归有滞后性,西凉八骏在哪儿晃荡,圣教也不可能真有gps似的一切皆知。 派金雕去找西凉八骏,主要是集结圣教在蜀地的有生力量,尽可能围剿赵无眠……如今无功而返,最起码也该带点情报回来。 “谁杀的?”丁景澄明知故问,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金雕看向天空……这金雕显然也通人性,听得懂侦缉司那帮人的闲言碎语。 “真是萧远空……”丁景澄稍显意外,侧眼用余光瞥向身后屋内,靠在窗旁的孟婆,“他闲的没事干,从成都仓促跑去叙州杀我们的人……是为了那小西天的尼姑?” 孟婆哪知道赵无眠的感情事,心底更是不耐烦,“本座又不是喜好八卦的愚妇,谁知道赵无眠杀马一刀作甚……” 丁景澄不以为意收回视线,喂着金雕肉干,倒是稍显好笑,“小西天这群秃驴,平日最喜将清规戒律,八苦八戒之类的挂在嘴边,若萧远空真与观云舒发生点什么,倒是件不得不品的江湖趣事……洞文洞玄两小子的脸怕是都要绿了,这可谓江湖丑闻,愧对当年的妙善教导。” 以丁景澄的江湖辈分,洞文洞玄只是他的小辈,而妙善,也就是洞文洞玄当年的师父,小西天上代方丈……那才与丁景澄是一辈人。 不过妙善当年就死了……死在丁景澄的刀下。 西凉宁家当年本为圣教办事,后被观云舒的师叔洞真盯上,也是因为此等恩怨……后来洞真身死,宁家被观云舒灭了满门,单留宁中夏一个活口,才有了京师的事。 这恩怨,源头其实是在丁景澄这边。 孟婆懒得搭这话,手里轻抛着自己的首饰盒,沉默无言。 时守瑾也在院内等消息,闻听此言,正色道:“无论如何,赵无眠已是刀魁,按理来说,不日就当回京……一旦回了京师,再想动手无疑天方夜谭……绝不能让他们回京。” 丁景澄瞥了眼时守瑾,对于太子曾经的幕僚肯定谈不上多信任,但听听他的意见也无妨,“腹有良策?不妨直说。” “江湖太大,赵无眠目前在哪儿,我们一无所知,但太后可是在青城。”时守瑾冷冷道。 “擒太后,逼赵无眠现身……他是未明侯,带太后出京本就有护佑之责,若他上钩,便杀,若不上钩,也可使赵无眠身败名裂……”时守瑾微微一顿,继而道:“赵无眠犯蠢离开成都,太后此刻身边没有武魁高手,正是空虚之时,以大人孟婆两人之力,还能擒不住她?” 丁景澄微微摇头,“太后背后是朝廷的士绅集团,那群所谓世家,不在乎皇帝姓什么,只在乎改朝换代后他们的家族能否存续……圣教有蚕食中原,进窥天下之心,如非必要,当以拉拢士绅为主。” “此刻还不是必要之时吗?”时守瑾深呼一口气,淡淡道:“赵无眠被教主打成重伤,实力锐减,却在短短三月内,官至王侯,武达刀魁,麾下有晋王留下的二十万精兵……他明显是在积蓄底蕴,而非忘却圣教血仇,此等大敌,若是教主在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是吗?” 孟婆不再轻抛首饰盒,眼神沉下几分。 她原先不知赵无眠的真实身份时,因赵无眠实力不俗,性子也合她胃口,便一直想着把他抓回西域,发展为圣教教众……但如今自知赵无眠就是萧远空,那这仇,赵无眠明显不可能放下。 在他眼里,只有自己是那晚被佟从道欺负的胡人女子时,才会态度温和,笑着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有缘再见’。 而当自己是孟婆时,他怕是恨不得一刀就砍了她的脑袋当夜壶用。 唉…… 孟婆轻声叹了口气,脑海中忽的浮现起中原话本里经常出现的一句话‘正邪不两立’。 她对那些天真的话本没兴趣,但此刻也不得不默默感叹一句这话还真是适合她与赵无眠。 一个西域妖女,邪教反贼。 一个正道武魁,朝廷王侯。 丁景澄不知孟婆心绪复杂,还在琢磨着时守瑾的提议,这招虽然阴损,却也无异于切到赵无眠的软肋……即便杀不了赵无眠,抓住太后,对圣教大业也不是没有半点用处。 赵无眠还在叙州附近,一时半会回不去青城,但他们自西北而来,速度再快也不可能短短几天跑过千里之远抵达叙州……但相对而言,离成都近啊,目前只有不到二百里的距离。 倒是能偷家…… 眼看丁景澄有几分意动,孟婆忍不住道:“此计,怕是太过阴损……” 时守瑾稍显无语,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孟婆这妖女这么善良呢?你说你都是江湖妖女了,还扯什么阴损不阴损呢? 丁景澄显然也是这么想,蹙眉看了孟婆一眼,“你不情不愿……可是几次接触下来,对赵无眠有意?” 孟婆没什么情绪地呵呵笑了声,“我岂会这么简单就对男人动心?莫看轻了我。” 这倒不是孟婆傲娇,她堂堂武魁高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喜欢上谁……她心气高的很。 丁景澄一把年纪,对男女事早就没了兴趣,但架不住阅历多,看的事儿也多,便道:“正道侠客最吃魔门妖女这一套……但有时,妖女也未尝不会心陷侠……” “你真是半只脚入土了……我的私事何至于轮到你说三道四絮絮叨叨?年纪大的老头都喜欢说教?”孟婆抬手打断丁景澄的话。 丁景澄也便不再自讨无趣,“别管你对赵无眠如何看待……他与我等圣教有血海深仇在身,即便你真喜欢他,等见面后他也不会有半分留情……你好自为之,若手下留情,最终害的人只会是你自己。” 说罢,丁景澄瞥向时守瑾,“依你所言……动身青城。” 时守瑾当即大喜,转头便去准备。 而在别院外,陈期远藏在暗处,屏气凝神,眉梢紧紧蹙起,没料想丁景澄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杀赵无眠。 如此看来,两人目的倒也有几分共通之处……但陈期远可没想要赵无眠的命。 他与萧远暮之间只能算江湖仇杀,但赵无眠若死,大离都得动荡,那龙椅上的天子怕是郁郁寡欢,没几日就得因心病而死,到那时,死的可就是千千万万的百姓。 陈期远分得清轻重,本身狂奔一天一夜,体力消耗不少,若在此地与丁景澄与孟婆打起来,不被当场打死也得被砍条胳膊断条腿,因此得了情报也没多言,转身便轻声离去,不再多留。 但就在他转身之际,忽的心中升起寒意……武魁高手的直觉已经算半个未卜先知,这都是他们从生死间锻炼出的能力,因此陈期远即便什么都没感知到,也是毫不犹豫紧握长枪,腰腹轻扭,大枪在空中抡了个半圆砸向身后围墙,其上黑布‘咔嚓’撕裂。 大枪尚未触及围墙,锐利刀锋便已无声无息搅碎墙砖,一抹寒光自碎屑钉出,快得令陈期远都呼吸一窒,不免咂舌。 要不怎么说丁景澄在当年五岳都能排名前二呢?李京楠即便是全盛时期怕都是鞭长莫及。 铛———— 陈期远反应不可谓不快,大枪与刀尖正面相接,若是平日,靠着枪之霸道,至少也能将丁景澄逼退几分,但孟婆在侧,陈期远不敢被包围,此乃虚招,只是架住长刀一刹那便长靴重踏地面,借着丁景澄的力道,身形骤然向院外爆射。 但一抹好似银蛇出洞的寒芒却掩盖在长刀之下,悄无声息咬向陈期远的后心。 陈期远不敢恋战,尽力躲开要害,后心暴起一抹血光便已拔地而起,好似黑色利箭,在雨幕中拉出一条肉眼可见的白线。 “何方宵小!?”此刻别院四周的圣教宗师才堪堪反应过来,当即爆喝,但陈期远早已化作一抹雨中黑点。 丁景澄淡淡收刀入鞘,抬手示意穷寇莫追,低声道:“武魁,善使大枪……枪魁陈期远……与观云舒结下梁子的枪客就是他啊……是跟着雕过来的吧。” 时守瑾武艺不错,反应比其余宗师快些,却依旧看不清丁景澄与陈期远的交手细节,脸色不由一僵,“为何不追……陈期远为晋王复仇,围剿林公公,与赵无眠有情分在身……此刻被他听到计划,再想生擒太后,怕是没那么顺利。” 孟婆飞身而来,柳眉轻蹙,稍微一琢磨,道:“陈期远不可能平白无故来蜀地,是听说了萧远暮的消息才赶来的吧……” 丁景澄冷冷一笑。 “让他去……经由陈期远之口,告诉赵无眠,我们要生擒太后……他若再不赶来青城,可就晚了。” “毕竟我们是为杀赵无眠……不是为擒太后。” 也就是所谓的阳谋……赵无眠你要么来自投罗网,要么就等着太后被我们擒住。 赵无眠此刻身在叙州附近,没办法短时间内飞至青城……主动权自然也就落在圣教一伙人手中。 就这么几天时间,赵无眠也不可能再从朝廷摇个武魁过来。 孟婆想起那天龙泉以一己之力压着她与苍娘娘打的萧远暮,想说萧远暮若跟在赵无眠身边,那我们胜算估计不高……但以萧远暮的性格,怕是巴不得他们擒住太后,给离国皇室一个狠狠的下马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帮赵无眠救人。 但保赵无眠一命应该不难。 念及此处,孟婆也便没有多言……多言什么啊,她现在就是个打手,又不是参谋……反正计划失败了也是丁景澄的锅。 与她无关。 由此见得,孟婆与苍娘娘曾经不愧是师姐妹……皆是看同门不顺眼。 不过丁景澄也没打算就待在青城等着赵无眠做准备……他回至院中,取出舆图,观察由叙州去往青城的的必经之路,准备截杀。 蜀地地势崎岖,想绕路,一般都得多几天时间……赵无眠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不可能绕路,除非不要马,如陈期远那般靠两条腿翻山越岭狂奔过来。 和他打,还敢浪费体力在赶路上,那纯粹就是找死。 丁景澄打量几眼,最终挑中剑南此地。 剑南,也叫嘉州,剑门关以南得名……若想由叙州赶往成都青城,不可能不过此关。 赵无眠暂时还不知百里之外发生的事,在叙州北侧几十里地的一处小镇客栈中。 他将观云舒拦腰抱起,放在软塌,抬手准备脱尼姑靴子时,被她按住手腕。 “贫尼只是受伤,需静养一阵儿,不是不能自理……你是想脱我靴子时偷偷摸我的脚?” 策马北上时,观云舒忽的吐血,差点从马上摔下,赵无眠才知她的伤势已经重到这种地步……怕是一直都在强撑着,这才连忙寻了处客栈准备帮她疗伤。 闻听此言,赵无眠翻了个白眼,直接拉开观云舒的白靴,露出双娇小可爱的白袜小脚丫,抬手便揉捏了下,“我想摸就摸了,还至于偷偷摸……” 话音未落,观云舒另一只穿着白袜的小脚丫骤然印在赵无眠的胸膛,想将他踹飞,但她此刻终究过于虚弱,赵无眠抬手一捞便轻松捏住她两只脚儿。 “没力气就别瞎使劲。” “你!”观云舒再如何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又不是太后,萧远暮此等被捏捏捻捻也半点不害羞的老女人,此刻白皙俏脸难免有几分红润,眼底深处带着些许羞意,但神情保持一片冰冷,“尼姑的脚不能摸……犯忌。” “再大的忌讳我都犯过,还怕捏尼姑脚?”赵无眠暗道自己可是连太后都压在床上,捧着挤压…… 说着,他运起《柳无尽》与奈落红丝,替观云舒疗伤,不求将她彻底恢复,至少也别再像今日一般,骑在马上就突然吐血晕厥。 观云舒早就知道赵无眠这厮很馋她身子,但也没想过这家伙竟是趁人之危的禽兽……是因为太久不见,心情激动,压抑不住心中对她的情欲,才会如此吧? 尼姑知道自己的容貌定是江湖第一美人,也知自己对赵无眠的诱惑力,他按捺不住很正常,自己虽失望,却也理解……但也不可能就这么让他占便宜。 她正欲挣脱发怒,却感一股清凉温和之意自赵无眠掌心蔓延,涌进体内,宛若春风,缓缓治愈她的体内伤势。 观云舒动作一顿,上下打量赵无眠一眼,稍显意外,“什么时候学了这么一门神异内功?” 赵无眠集中心神,虽然掌心一片温润触感,让他心中很是荡漾,但还是观云舒的伤势最重要,因此默默扫去心中杂念,道:“不久前随萧远暮学的……这门内功需要以《太玄经》为根基,你怕是学不了,转头重修我这《太玄经》也不现实……” 观云舒所学乃小西天顶尖内功,《易筋洗髓经》,本身位格不在《太玄经》之下,因此没有换内功的必要。 她沉默几秒,而后问:“这样,每次贫尼受伤,都能来找你疗伤?” “不好吗?”赵无眠问。 观云舒瞥了赵无眠一眼,脸上已经恢复往日平静与淡然,想了几秒,而后恍然大悟道:“这是你让贫尼犯戒的手段?” “什么手段?” 观云舒认认真真道:“让贫尼爱上你,以此犯清规戒律的手段。” 赵无眠睁开眼帘,瞧见尼姑认真表情,一股纯真的可爱扑面而来。 说实话,他心跳很不争气的加速跳了几下。 赵无眠闭上眼睛,专心用功,语气含笑,不正面回答,而是调笑道:“我还用这些手段……你不是早就爱上我了吗?” 赵无眠本以为自己会被骂,继而与观云舒拌嘴……但等了几秒,也不见观云舒回话。 他疑惑睁开眼眼睛。 观云舒双手抵着软塌,侧过视线,望着旁边的盆,好似有几分羞意,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哦对……观云舒不会说谎的…… 赵无眠心跳漏了半拍,都忘记运功了。 嘭———— 他的衣领忽然被人揪起,旋即重重扔出窗外。 屋内传来萧远暮的怒喝,“萧远空!用本座的内功,为其他女人疗伤,还说些此等话……” 赵无眠被摔出楼外,拍拍衣角,已经习惯了萧远暮的暴脾气。 正欲连忙赶回去继续为尼姑疗伤,此刻却有侦缉司的信鸽飞来…… —————————— 下面的字数不要钱。 快过年了。 提前祝书友姥爷们新年快乐喔! 接下来几天可能会少更点,目前基本一章7000字,后面可能一章四五千字的样子。 我想多攒点存稿,这样过年也不用断更,想追的书友依旧有的看。 依稀记得以前大年初一时,亲戚朋友,兄弟姐妹都在楼下看电视,聊天,打麻将。 我吃完晚饭,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二楼,从七点码字到十二点的经历……唉。 实际上今天忙了一整天,晚上八点才开始码字。 现在码的我都有点头晕,眼前发黑。 撑不住了,先睡了。 (本章完) 第295章 单纯的人 第295章 单纯的人 信鸽是陈期远自丁景澄手中逃出后就地寻了侦缉司,委托他们寄来的,其上所言自是丁景澄意欲生擒太后,逼赵无眠现身的事。 不过这信鸽肯定没雪枭那种隔着几十里地都能闻到味道的狗鼻子,但胜在量大,几十只一块放出去,一天之内这情报就能遍布蜀地侦缉司,赵无眠总能知道……如今让他瞧见,也只能算是少了‘赵无眠从侦缉司捕快之口得知此事’的步骤。 他提着信鸽,取下它腿上信筒,信筒外部有一烫金‘离’字纹,这也是侦缉司的标志,不过一般‘离’字皆用墨印,如今烫金,便代表这情报十万火急……否则赵无眠也不会在意这信鸽。 拆开信筒,快速扫了眼信,赵无眠原本相当轻快的心情瞬间沉下去,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我艹他娘!” 萧远暮听见赵无眠在院外开骂,从窗边探头瞧来,柳眉轻蹙,“别说脏话……发生什么了这么生气?” 她倒不会觉得赵无眠是因为她干涉他与观云舒的男女事才生气……以两人的熟悉程度,萧远暮自知赵无眠若要真生气,那也只会是她不在乎赵无眠和别的女人说情话暧昧。 “西域圣教丁景澄,前五岳,他不远千里跑来蜀地,想来杀我,瞧这时间,约莫龙泉打羊舌殷那会儿,他就已经动身。”赵无眠松开信鸽,捏着短信翻过窗户,道:“但不知我在哪儿,就想去青城山擒住太后逼我现身。” 萧远暮静静听完,才淡淡笑了声,“这不挺好的?等丁景澄擒住太后,你再英雄救美,岂不离爬上太后凤床更近一步?” 还用更近吗?前几天我就已经爬上去了……但这话真不能对萧远暮说。 以萧远暮的性格,碍于赵无眠,暂时不会对太后动手,但肯定不在乎别的势力动手,甚至乐享其成。 赵无眠只得微微挥手,来至床边,在观云舒直勾勾的目光下,抬手与她掌心相抵,继续疗伤,“这事儿耽搁不得,我帮你先恢复一些就赶紧去回青城。” 观云舒望着两人相抵双手,感知了下赵无眠渡来的疗伤真气,问:“既然如此心急,何不现在就走……贫尼这伤势虽重,却还不至于当场圆寂。” 观云舒本以为赵无眠会说些‘她也很重要’之类的话,哪成想站在赵无眠身后的萧远暮却是替他回答。 “丁景澄的计划被陈期远撞破,要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刻出手擒住太后,要么放弃此计徐徐图之,要么,便是截杀我等,如此也能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目前还不知丁景澄会如何抉择,但若选择截杀,那你还是能恢复多少就恢复多少为好……集中心神,闭目疗伤吧,本座可以暂时不计较他用我的功法为别的女人疗伤。” 赵无眠的确是这么想的,虽然心急如焚,但也还不至于急到冲昏头脑……否则当初早被洛述之阴死了。 观云舒看了眼萧远暮,又看了眼闭目运功的赵无眠,沉默几秒,却是在想……萧远暮方才唤赵无眠为‘萧远空’,虽不知是不是兄妹,却也定然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即便赵无眠失去记忆,不记得萧远暮,但萧远暮依旧知道赵无眠的所思所想。 这种无需多言也能理解对方的熟悉感与默契……不应该是她与赵无眠的吗? 观云舒的心头堵上一口气,但她并非情绪化的女子,思考片刻,便知自己心情不好,貌似便是所谓的‘争风吃醋’。 观云舒在心底默默反思,这是嗔毒,理应摒弃。 自己当时进窥天人,是因承认自己对赵无眠抱有男女之情……如今大大方方承认,接下来该做的,便应当是勘破情意。 争风吃醋,不仅犯嗔戒,还会让自己在男女之情上越陷越深,不利勘破,不利佛道。 观云舒于是淡淡闭目,扫去杂思,专心疗伤。 此时便听赵无眠开口,“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会读心了。” 这是在和萧远暮说话。 观云舒心底升起一股淡淡的无名火。 萧远暮坐在椅上,百无聊赖用团扇为自己扇着风,稍显不耐烦道:“你的事情本座都知道……所以别说废话,专心疗伤。” “装什么大尾巴狼?以前我在外跑江湖,把你留在临安……你并不知道我在外具体都做了什么吧?” “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了解你……这个回答满意了吗?” “如果语气能更温柔贤惠……” 话音未落,观云舒忽的睁眼,盯着赵无眠看,用眼神告诉赵无眠,‘别再说了,好吗?’ 赵无眠注意到她的视线……和萧远暮在一块时,总忍不住想到什么说什么,很放松,但这些话,观云舒听了肯定心底不是滋味吧。 虽然这能证明观云舒很在乎他,不过赵无眠心头此刻有太后的事压着,暂时高兴不起来,也便没什么心情逗弄观云舒,因此很干脆用眼神回了句‘抱歉’。 观云舒眉眼垂下,得到赵无眠的抱歉,才开始反思自己为何再犯嗔戒。 可赵无眠身后却传来极为锋锐的视线,回首看去,萧远暮用团扇挡着下半张脸,乌黑眼瞳在眼角位置,以一种好似轻蔑,又似居高临下的冰冷神情,斜视着他。 咦?萧远暮能看懂他和观云舒的眼神交流吗? 赵无眠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他故作疑惑望着她。 萧远暮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端起桌上茶壶,默默为自己倒水。 观云舒忽的抬眼望向赵无眠,“你掌心出了好多汗。” “是吗?以前想……以前没怎么摸过你手的缘故吧。”赵无眠本想说‘以前一直想摸你手’,但身后的萧远暮让他不得不临时改口,“不免紧张流汗。” “又想骗我,明明是怕萧远暮生气。”观云舒神情平淡,毫不留情拆穿赵无眠的谎言。 她此刻才恍然察觉……哦,原来赵无眠这么在乎萧远暮啊……明明都不记得她了。 赵无眠还没说话,萧远暮的视线倒是先越过赵无眠,看向观云舒,柳眉轻挑,语气饶有兴趣,“你怎么知道他在骗你?” 萧远暮可是从小被赵无眠骗到大。 “这很难看出来吗?”观云舒故作疑惑,“这不是一听就知道?” “本座怎么不知洞文的弟子还有鉴别人心的才能?” “不会鉴别人心,只是和他太熟悉罢了。”观云舒不偏不倚回答。 话音落下,屋内骤然落针可闻,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萧远暮表情依旧带着几分饶有兴趣的笑,双眼望着观云舒的眼眸,但团扇后的脸根本没在笑。 观云舒毫无所惧,与她对视。 目光交汇处,好似有几分刀光剑影。 赵无眠的脊背也开始流汗,为什么这两人明明之前都没见过面,更没有恩怨,却能屡次针锋相对,话中带刺啊? 这压力可比沈湘阁与苏青绮拌嘴吵架时大多了。 他说:“我和她掌心相抵,紧不紧张,看心跳不就行了?” 观云舒微微摇头,“和心跳无关,你在想什么,贫尼都知道,你很怕贫尼和萧远暮现在打起来?莫名其妙,贫尼是佛门弟子,岂会无缘无故同人争斗?” 萧远暮的目光愈发冰冷,有寒气蔓延至赵无眠背后,她将团扇放下,露出俏脸,笑吟吟问:“赵无眠,你和这女人认识多久?” “快半年了……” “失忆后才认识的?难道不是我在临安,你在外游历江湖时结交的?” 观云舒眉梢轻蹙,“贫尼与赵无眠清清白白,并无苟且,你这些问题,倒好似捉奸审讯。” “不是吗?”萧远暮看向她。 “不是,说了清清白白就是清清白白,贫尼绝不打诳语。” “方才承认自己爱上赵无眠的人,难道是我?” “有情,不代表我与他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观云舒淡淡摇头,“贫尼知道他无时不刻不在想着撕开我的僧袍,舔舐我的身躯……这个词有些污秽,但他知道我不愿,因此也从未做过那种事,贫尼也相信他不会强迫我。” 观云舒是在帮赵无眠说话,告诉萧远暮她与赵无眠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但萧远暮的心情却随着观云舒言语愈发阴沉。 怎么?这么了解赵无眠,还扯什么‘相信他不会强迫……’ 赵无眠忍不住反驳,“能别把我形容的跟色中饿鬼一样吗?什么舔不舔的……” “你不想吗?”观云舒看他。 赵无眠回答,“不想。” 观云舒淡淡移开视线,又看向萧远暮,“瞧,他扯起谎来根本不会心跳加速。” 萧远暮这次连保持面上的笑意都保持不住,神情已是肉眼可见的冰冷。 “停停停……”赵无眠不由抬手,“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吧?太后还在青城,我委实担心,能不能先专心疗伤……” “太后?(x2)”两女同时看向赵无眠。 观云舒道:“忘了问你,你应当没有做过以下犯上,欺辱太后,秽乱后宫的事吧?” 萧远暮也眯起杏眼,没有言语,但倘若赵无眠敢回答‘是’,她怕是能将赵无眠当场暴揍一顿,继而气到直接离开。 明知我和朝廷皇室的矛盾,却还爬上太后的床?你在京师遇见我前,和什么女子发生关系,念及你什么也不记得,我可以不计较,但遇见我后,若还敢和太后发生点什么…… 赵无眠话语哽在喉头,自知自己倘若说错一个字,萧远暮当真会负气离去,道:“我和沈小姐情投意合……沈小姐你也见过,太后是她的姑姑,我如果对太后下手,是不是意味着,也该对你师父下手?” 萧远暮的师父,便是酒儿的妹妹,当初在萧远暮因为功法副作用闭关时,帮赵无眠牵制归一真人,协助他盗取奈落红丝的太玄宫前宫主……也是看着赵无眠长大的长辈。 虽然与萧远暮口称师徒,并无血缘关系,但实则一把屎一把尿将萧远暮拉扯大,是萧远暮无可置疑的实际意义上的娘亲。 提及她,萧远暮当即‘蹭’得站起身,小脸极冷,再也维持不住气度,上前就想揪赵无眠的耳朵,但念及观云舒这‘外人’在,为了给赵无眠留点面子,抬起的小手又放下,只是语气冰冷警告道:“她是我娘亲!这东西你提也不许提!” 观云舒冷冷扫了赵无眠一眼……酒儿妹妹又不是她娘,她自然不会如萧远暮那般情绪激动,因此看出赵无眠是在避重就轻,扯开话题。 她的神情愈发冰冷,胸脯开始渐渐起伏。 赵无眠察觉观云舒的神情,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让这两人见面……两女一个赛一个了解他,赵无眠在她们面前,半点秘密都藏不住。 他对萧远暮道:“所以说嘛……我失忆后,一直想办法见到你,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可不想做出什么让你负气离去的事。” 这是谎话,赵无眠已经和太后有染,但也不全是谎话,毕竟赵无眠此前其实真摸不准萧远暮的反应会这么大……也能理解,毕竟上一辈的国仇家恨压在萧远暮肩头……与太后这件事,倒是赵无眠考虑不周。 他在心底暗暗反省,想让萧远暮与太后,洛朝烟等人和睦相处,这是避不开的一环,迟早都要面对,他如今也算开始淌水了…… 萧远暮瞥了赵无眠一眼便收回视线,“你最好是。” 赵无眠看了观云舒一眼。 观云舒嘴角不着痕迹勾了下……赵无眠的意思是,希望观云舒不要揭穿他的谎言。 赵无眠说谎,萧远暮看不穿,但她能看穿……什么嘛,赵无眠的青梅竹马,不过如此。 观云舒心底堵着的那口气散了,也便懒得再同萧远暮争斗,移开视线,也没再多嘴。 但萧远暮却是不依不饶,看向观云舒,道:“他明知我是太玄宫宫主,却还想着法儿让我去京师……不是想帮我反离复辰,而是单纯地想每天一睁眼都能看见我……这男人很单纯吧,明明如今官至王侯,武达刀魁,却还这么怕寂寞。” 虽然貌似在埋怨赵无眠,但怎么听都是炫耀。 观云舒看了萧远暮眼,继而对赵无眠笑了笑,道:“她想反离复辰,但你与洛朝烟也有情,如今夹在中间,怕是很为难,我知道你为难……若是倦了,可以来小西天,贫尼肯定不会逼你什么。” “真的吗?不会逼我吃素剃发杀人娶妻生子?” 观云舒看向萧远暮,“他的确很单纯。” 嘭———— 赵无眠又被怒气冲冲的萧远暮从窗户扔出去。 赵无眠仰面躺在屋外地上,面无表情盯着天空的落雨看。 联合起来对付他,也好过她们彼此看对方不顺眼打起来……唉,谁让他身边的女子一个个都心比天高,当世俊杰,容貌绝世,身材姣好,身份高贵,若想让她们和睦相处,就得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之苦,而且苦吗? 赵无眠捏了捏腰,萧远暮再怎么生气,都舍不得用力……他趴在窗户边缘,朝内看去。 两女一个坐在椅上喝茶,一个盘腿坐在榻上调息,一言不发,瞧见他后,才淡淡抬眼看来。 赵无眠朝她们笑。 萧远暮瞥了他一眼,用团扇遮住脸也笑了下,觉得无奈……自己从小到大,不知被他气过多少次,但有什么办法呢? 她就是喜欢他。 她有时并非看不出赵无眠说谎,但赵无眠说的话,她第一反应怎么都是相信……从这方面看,真正单纯的人,是萧远暮才对。 只不过只有面对赵无眠时,才会单纯。 观云舒调息片刻,自知赵无眠若真和太后发生了什么,此刻怕早已坐立难安,便服下颗疗伤丹药,起身穿上靴子,道:“路上继续疗伤吧,赶路要紧。” “路上怎么疗伤?”赵无眠问。 “我和你同乘一匹不就行了?” “你和他同乘一匹……那我呢?”萧远暮柳眉轻蹙。 “不还有一匹马吗?那是贫尼当初同赵无眠在太原抢来的……你难不成不会骑马?” 推开房门,在‘沙沙沙’的落雨声中,隐约能听到他们的争吵声。 “想都别想。” “堂堂太玄宫宫主,还会闹别扭?” “激将法也没用。” “她现在这个身高,腿都够不到马镫。” “赵无眠你想死是不是……” ————-———— 日常过渡哈 (本章完) 第296章 江湖依旧 第296章 江湖依旧 剑门关,位于蜀地大剑山中断处,两旁断崖峭壁,直入云霄,峰峦倚天似剑,绝崖断离,两壁相对,其状似门,故称“剑门”。 此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远胜晋地偏头雁门等关,但蜀地如今位于大离西南内陆,若是戎人能打至此关,那大离距亡国也不远了……此关主要还是开国前群雄割据时用的,如今反倒是江湖人在此地争斗更多。 剑门关南侧山下,有一城镇,名为剑南,规模不大,却也是蜀地江湖人常去之地。 相传剑门此关乃数百年前一位剑客悟剑开山所致,有其剑道残余,说不得能感悟一二悟出神功……其实这都是江湖人瞎传的,但凡有点不对劲的地方,都能传出个什么谣言。 真实原因是前朝时大剑山有一门派,名为剑阁,名字与剑宗相近,百年前江湖也有‘北剑南阁’一说,乃是剑宗有前辈忍受不了在燕云被戎人统治,于是带着一大票弟子迁徙蜀地,按理说,该是分舵,但两脉随着时间流逝,间隙顿生,也便分而治之。 剑阁之于剑宗,可谓幻真阁之于武功山,皆是分化而出,只不过剑阁没幻真阁发展的好,宗门内翻来覆去就只有开宗立派时那一个武魁高手,青黄不接,因此等大离夺回燕云,剑宗自是不可能容忍‘一国两剑’,干脆利落对其出手。 要么自认剑宗分舵,受剑宗管控,要么,就拿剑说话……剑宗此事无可厚非,毕竟剑阁传承皆是剑宗所学,就算是幻真阁也有一大批来自武功山的武学……要不是没那么实力,武功山早就把幻真阁剿了。 当时剑阁早就不认剑宗,自是没服软……由此剑阁被灭,而这已是洪天一朝的陈年旧事。 剑阁的神兵利器,灵丹妙药,武功秘籍,些许残余随着当年剑山一战四散在剑门关附近……这才是剑南红火的由来。 蜀地雨点总是悄无声息落下,宛若日光夜色,刀光剑影,成了蜀地江湖中的一部分。 丁景澄牵着马,压了压斗笠,抬眼看了看天色,缓步走进剑南此镇。 四周大多是提刀带剑的江湖人,并未有人认出眼前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前五岳丁景澄,丁景澄也没在乎他们。 他轻车熟路,走进一间酒铺……这酒铺似有年头,酒幡泛黄,其上依稀可见一个‘剑’字。 这镇子便叫剑南,酒铺取名为‘剑’,也稀疏平常,并未引人注意。 酒铺掌柜是个老头,发须皆白,平平无奇,此刻夜深,没太多客人,他一个人坐在桌前,望着窗户,雨点拍打窗户,水珠化为水丝在窗纸留下蜿蜒曲线。 沙沙沙———— 酒铺内好似只有雨点垂落的细微轻响,直到有不合时宜的马蹄声传来。 呼———— 丁景澄将马匹绑在酒铺前的木桩上,掀开门帘,晚风混杂雨点吹进酒铺. 他开门见山,语气微冷,道:“别发呆了,当年你欠下的人情,该还了。” 酒铺掌柜瞥了眼丁景澄,稍显惊讶,“你终于舍得离开那大漠黄沙了?” “别扯废话,时间仓促,保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过来。”丁景澄在酒铺掌柜对面坐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么多年过去,还提得动剑?” “太久没与人动手,谁知道呢?”酒铺掌柜抿了口酒,望着杯中酒液,轻声问:“你要杀谁?” “萧远空与萧远暮。”丁景澄摩挲着手指,低声道:“萧远空也就是赵无眠,你应当听说过,至于萧远暮……尚且不知她是否跟在赵无眠身边,但若跟着,那由你出马牵制一二,也足够我与孟婆杀了赵无眠……若非如此,我也不想打扰你隐居。” 掌柜的顿了顿,即便退隐江湖已久,也不可能没听说过萧远暮的名字……萧远空倒是没什么印象,只是依稀记得多年前,有个白衣女侠身边带着个少年郎,还来他酒铺里喝过酒,打听过琉璃四玉的事。 那少年郎嘴可是够碎的,武艺算不上高,却因为剑阁扯了不少什么‘独孤九剑’‘无剑胜有剑’之类的话。 白衣女侠武功很高,当年猜出他的身份……他印象深刻。 “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低声自语。 “你指什么?”丁景澄为自己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咂咂舌,道:“朝廷开国五十余年,剑阁被灭也只有四十余年……百年还不到。” 掌柜的淡淡笑了声,并未回答。 当年剑阁被灭,他身负重伤,浑身无力,于剑山坠崖,将死之际,是眼前这个男人救了他。 救命之恩在此,丁景澄前来让他帮忙杀人,他自然不会有拒绝的道理。 掌柜的淡淡叹了口气,“放剑四十载,如今一百岁的人了,半截身子入土,却还得被你拉进这江河湖海里?” “进了江湖,哪有那么容易脱身,你是武魁,才一百岁,还有的打,我也只比你年轻不到十岁罢了。”丁景澄不以为意笑了笑,起身抖了抖身上披风的雨点,用拇指弹了几枚铜板,转身便走,掀开酒帘,正欲踏出,却忽的想起了什么,转而道: “对了,赵无眠也算剑宗弟子,拜小阎王为师,习承此间剑……这可是你的武功,若是输了,未免太难看。” 话音落下,丁景澄将门帘向后轻撩,踏入雨幕,松开绑马麻绳,策马而去。 此间剑,乃剑宗流传二百七十年之久的武功,武魁之学,并非此人所创……但他是上上代此间剑剑主。 从身份上说,他曾经也算赵无眠的祖师,当然,早在当初他带着一票弟子离开燕云,来往蜀地时,他便已算叛出师门……当时的事情很复杂,算是理念之争。 剑宗在燕云,便要受戎人管辖,当时的剑宗宗主认为,谁都想驱逐戎人,但戎人那时如日中天,不如隐忍,只等一个机会,再举旗拔剑……实际上,剑宗当年也是如此做的,南离北上时,剑宗的确在后方给戎人制造了很大麻烦。 但当年,掌柜二十多岁,正是鲜衣怒马少年时,受不了这气,也不想隐忍,谁知道那机会什么时候才来? 于是他便带着门内志同道合的弟子拂袖南下,来至蜀地发展……而当年,蜀地归辰国管辖。 丁景澄离去后,掌柜的依旧默然坐在桌前,不知过了多久,有几位结伴的江湖人来此买酒喝,其中有位女子,穿着白衣,看上去挺仙儿…… 掌柜的看了她一眼,眼前好似浮现多年前的画面,他记得很清楚,那也是个雨天…… 踏踏踏———— 酒铺外传来马蹄声,继而一位腰间挎剑,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白衣女子掀开门帘,朝他笑道:“掌柜,来壶酒。” “我能喝一点吗?”她身旁有位个儿挺高的少年,问。 “好。”酒儿微微颔首,如萧远暮所言,无论赵无眠对她说什么,她的回答大都只有这一个字。 赵无眠笑了笑,但尝了一口便觉得不好喝,将其丢至一旁,转而开始给酒儿讲故事……华山派的令狐冲拜师风清扬,习得一门无剑胜有剑的江湖顶尖剑法,独孤九剑。 酒儿轻抿着酒,淡淡听着,并没什么言语,十分安静。 掌柜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暗道这小子武功不怎么样,但这剑道理论倒是说的一套一套,自成体系……不过武功到了他这个地步,这些理论也就听一乐。 都有自己的武道。 等赵无眠说的口干舌燥,又不想喝酒时,酒儿便从袖中取出张银票递给他,“想喝什么自己买去吧,若是遇敌,记得叫唤,别一声不吭被人打死了。” “我又不是四处结仇的主角命,只是出门买点东西,怎么会和人打起来?” “你每次年关也没少和远暮打架。” “喜欢她才捉弄她。” 赵无眠离开酒铺,酒儿才看向掌柜,拱手起身行礼,“可是此间剑剑主?” 掌柜的愣了下,上下打量一眼酒儿,稍显惊讶,“怎么看出来的?” 酒儿不偏不倚道:“当年剑阁之所以能在蜀地立足,背地里,有辰国扶持……如今辰国灭,剑阁亡,但我还记得。” 掌柜眼神一冷,“这事可是隐秘,知道此事的人,应该只有我一人才是……你是谁?” “我姓萧。”酒儿微微摇头,没再多言,开门见山道:“今日拜访,并非请先生出山反离复辰,只是……当年国灭,琉璃四玉看似四散江湖,实则有迹可循,不出意外,青玉佩是被先生护持……我想拿回来。” “姓萧……”掌柜神情错愕几分,陷入一片难言的沉默,待酒儿说完,才低声道:“青玉佩,早就随着剑阁的消亡而遗失。” 酒儿柳眉轻佻,“被剑宗夺去了?” 掌柜摇头,沉默良久,才道:“是西域当年趁乱偷去。” 酒儿眉梢紧紧蹙起,“剑宗南下灭门,西域趁乱偷得青玉佩……而据我所知,先生是被丁景澄救下,这其中,是否有番……” 掌柜摆摆手,“是与不是,都已经二十多年的事了,丁景澄于我有救命之恩不假,青玉佩……我也已经护佑至最后一刻,如今死过一次,辰国恩情已还,不愿再牵扯旧事。” 酒儿沉默几秒,微微颔首,道了声谢,没再多言,重新坐下喝酒,等着赵无眠回来,琢磨着怎么从西域圣教的手里取出青玉佩。 想抢,貌似不太可能,还是偷吧……她有个朋友,号称西凉盗圣,估摸可以试试。 掌柜说是不愿牵扯旧事,但也没能想到有生之年竟能再见到辰国皇室的后裔,不由问:“方才那少年……是你儿子?” “不,我至今未曾婚配,他是我捡来的……”酒儿笑了笑。 “叫什么名字?” “萧远空。” 言谈间,赵无眠带着几颗橙子走进酒铺。 “你就买了几颗橙子解渴?”酒儿好奇问。 赵无眠在桌前坐下,端起碗,为橘子剥皮,将果肉放进碗里,旋即用内息一震……碗里便布满橙汁。 他将碗往酒儿那方向推了推,“尝尝。” 酒儿端起碗,抿了口。 “好喝吧?” “恩。” 付了酒钱,两人离去,门帘后依稀可听交谈声。 “你一天天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儿?” “瞧见那盆没有?长得很艳丽,会在温柔细致的呵护下茁壮成长……” “什么意思?” “就是酒儿姐姐照顾的好……” “那儿不是我养的啊。” “我是你养大的啊。” “你是吗?” “……你这么笨,是怎么把我拉扯大的?” “你从小就很乖……嘿,说我笨?欠揍了是不是?” …… “掌柜的,掌柜的?” 耳边的呼唤声让他回过神来,他望着面前酒客,微微摇头,扫去杂念。 没料想一晃这些年过去,自己居然会与当年那少年为敌。 丁景澄所言不虚,进了江湖,哪有那么容易脱身……江湖依旧啊。 他沉默片刻,转头离开酒铺。 两天后,深夜时分,晚风拂起。 城外南方一处高坡上,停着两匹马。 赵无眠戴着斗笠,围着披风,注目远眺,打量着城内,希望能发觉几分不对劲儿。 剑南城华灯初上,黄灯在雨幕中映出一圈又一圈迷蒙昏黄的光圈,镇子里人影错落,单凭肉眼,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 萧远暮站在赵无眠身侧,拉着他的披风挡雨,打量剑南几眼便收回视线,“这里是叙州去往青城的必经之路,若想截杀,此地乃不二之选……但毕竟都是猜的,是祸躲不过,有什么招咱们都接着,走吧。” 观云舒撑着油纸伞站在一旁,也是这个意思,两天时间,靠着《柳无尽》,奈落红丝与疗伤丹药,她的实力也恢复不少,即便丁景澄真要截杀,也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赵无眠琢磨片刻,翻身上马,拉起萧远暮坐在身前,继而垂首道:“丁景澄,孟婆,估摸还有不少宗师高手一同围杀……今晚说不定就折在这儿。” “你岂是未战先怯之徒?”萧远暮柳眉轻蹙。 观云舒斜视了赵无眠几秒,而后淡淡收回视线,“他想以此为借口亲你……” “本座知道他的小心思,无需你提醒。”萧远暮瞥了观云舒一眼,早就有点受不了这尼姑……她和赵无眠聊天,这尼姑插什么嘴? 她平时就喜欢说这些话逗赵无眠玩…… 赵无眠是真搞不懂为什么她们俩儿每次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小心思被戳破,估摸是没可能品尝萧远暮的一点粉唇,他便凝神戒备,轻夹马腹,准备入城,道:“我还没心大到这种时刻想着男女事……走吧,一直在城外待着胡思乱想,也只是自己吓自己。” 哪成想刚马儿刚跑几步,萧远暮便双手扶着马鞍,向后坐了下,紧紧贴住赵无眠。 又是坐弟起驾,但不同于那晚的转瞬即逝,这次赵无眠感受的清清楚楚。 温润细腻…… 赵无眠心头开始火热。 萧远暮忽的偏头对观云舒道:“他都对我现在这副幼女的模样有邪念,可见他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观云舒愣了下,侧眼打量了赵无眠一眼,继而淡淡收回视线,“禽兽……” 萧远暮仰首瞥向赵无眠,得意一笑,准备起身,但腰间却出现一双手将其按住,却听赵无眠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捉弄我……别乱动,城内兴许埋伏。” 萧远暮笑容减缓,面无表情,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容易害羞的小姑娘,不仅没有躲开,反而还主动前后蹭了下。 赵无眠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轻抬萧远暮几分,继而萧远暮便一手抓来,报复似的用力扭了下。 但她其实也怕给赵无眠扭断,不甚用力,反而更像帮他打胶…… “赵无眠?” 身侧传来观云舒的声线,一点感情都没有。 “恩?” “把萧远暮放下。” “哦……” (本章完) 第297章 恩怨情仇 第297章 恩怨情仇 细雨如丝,夜色如墨。 街边行人撑着伞,也有小贩趁夜做生意,但毕竟夜深,长街人丁稀疏,称不上多。 叮铃铃—— 一处三楼露台,胡人女子朱钗华裙,跪坐在软垫,露台悬挂的薄纱随风轻晃,檐角的铜铃在雨中叮当作响。 孟婆易容为寻常卖艺的清倌人,眺望远方夜幕,片刻后,淡淡收回视线,自袖中取出玉笛,凑至唇边,清越笛音透过雨幕,传遍四方,好似呜咽婉转。 孟婆并不想杀赵无眠,如果赵无眠也能去圣教就好了……但没办法,赵无眠虽然与萧远暮关系匪浅,可如今就是朝廷王侯,两人立场天然敌对。 孟婆并非初入江湖的天真小妖女,她与赵无眠的感情也还没深到能让她手下留情的地步。 笛音冷冽,在幽深雨夜中,凭空带起几分肃杀。 路上行人并未在意一个小小的清倌人,径直走过,直到一声连绵的马蹄声在远处响起。 踏踏踏———— 白马踏着青石板,蹄声清脆,在长街上回荡,晚风拂过,年关时挂着的灯笼尚且崭新,摇摇晃晃,一圈圈深红光晕在雨幕中摇曳,在长街绵延至尽头,好似一条通往阴间的无常道。 在一串串两侧灯笼的迷蒙光晕下,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在长街尽头缓缓出现,曲线优美体态神俊,一眼瞧去便知并非凡俗。 马背上的江湖浪子裹着一袭玄色披风,斗笠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晚风偶尔拂过他的披风,可见他腰后斜跨的一刀两剑,剑柄点缀纹,在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这江湖浪子并未言语,更没有什么异样动作,但随着他的出现,雨点落下的速度都好似慢了几分。 他的气势过于沉重,以至于长街上的行人与小贩都未曾注意到他的怀中还坐了个半大女娃,以及身旁还有一位身着僧袍的长发尼姑。 江湖浪子的到来,没有让孟婆情绪有半点起伏,她依旧淡淡吹笛,乔装清倌人,可江湖浪子却在露台前勒住缰绳,仰起头,斗笠下的面庞望着露台,视线透过薄纱,望着薄纱后的孟婆。 孟婆情绪依旧,不见半点心慌怯场,玉笛缓缓自朱唇放下,与江湖浪子隔着薄纱与雨幕相望,好奇问:“少侠为何停步?” 以她易容的本事,天下除了师出同门的苍娘娘,绝不会有人能看出半点不对。 浪子打量孟婆一眼,“这小镇子居然也有胡人?” “胡人在中原很少吗?”孟婆故作天真。 “不清楚,但我每一次遇见胡人,总会被位江湖故人摆一道……有些敏感。” 孟婆不自觉开始笑,真心实意,“那位江湖故人……也是女子?” “是。” “比奴家漂亮?” 无论浪子说谁漂亮,孟婆都会觉得好笑……反正都是她。 但哪成想,他却说:“都不如我身边这位尼姑。” 孟婆的笑容不受控制地稍微僵硬了下,心头开始升起一股无名火,看了那尼姑一眼……呦?这不是小西天的真传弟子观云舒吗?一介尼姑跟朝廷王侯厮混一起,成何体统?还有半点清规戒律? 呸!不知廉耻,还不如我这妖女来的有操守。 观云舒眉梢轻蹙,没在意赵无眠这话,只是好奇他为何半路和这卖艺的清倌人搭话。 萧远暮肘了赵无眠一下,继而打量了四周行人与小贩一眼,即便实力大不如从前,感知也迟钝不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集中心神下,这整条街道的风吹草动皆可尽收心底。 不提远的,单说街道两侧这些行人与小贩,看似寻常,实则武艺高深,内息绵长,皆是内外双修的高手……小小剑南,还能藏龙卧虎,随便抓个人都是武林高手? 有问题。 反倒是那清倌人,平平无奇,感觉不出什么异样……要么,她真是个普通人,要么,就是沟通天地之桥的武魁高手。 赵无眠垂首朝萧远暮笑了笑,但手却是不知为何,探进萧远暮的裙子,轻轻捏了下。 萧远暮当即一僵,正欲动手把赵无眠胖揍一顿,便听赵无眠低声道:“来者不善,这地方有问题,想来丁景澄的确是想截杀……你最近不能变大,也没裤子被撑破的顾虑,有没有穿薄裤?看来穿了。” 赵无眠捏了下萧远暮的小腿,得知她里面穿了幼女款式的薄裤也便放松几分。 萧远暮再变大就得死,最近肯定是不能用全力,她也不可能天天光着屁股和赵无眠跑江湖,这段时间肯定一直都穿着薄裤,不过赵无眠现在才知道……都怪他太正人君子,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跟在身边这么久都没想过看她裙底。 萧远暮心底堵了口无可奈何的气……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居然还想着她里面有没有穿…… 赵无眠看向观云舒。 观云舒小手当即拉了下自己的长裙,冷眼扫了赵无眠一眼,“贫尼可不会让你摸腿……行走江湖,谁裙底下能是空的?那么不知廉耻……” 萧远暮面无表情。 孟婆能听见他们的小对话,心中微凛,自知暴露,只是不知这小女娃究竟是谁,听赵无眠的语气,她倒也有一番实力…… 孟婆便故作好奇,佯装无事,问道:“这小女娃……可是少侠的什么人?行走江湖还拖家带口,怕是不易。” “我闺女。”赵无眠拍了拍萧远暮的脑袋,笑道。 萧远暮眼角抽了下,强忍着揍赵无眠一拳的冲动……但没办法,她目前的状况绝对不能暴露。 “闺女……”孟婆脸色又僵硬了一瞬,据她所知,赵无眠今年二十五左右,却有个这么大的闺女啦? 十五岁就娶妻生女? 没听说过赵无眠有妻眷啊……红颜倒是不少,京师的苏家小姐与沈家小姐都与他不清不楚,还有个他们压根不知道具体关系的萧远暮。 但赵无眠有个这么大的闺女,还是隐隐打破了他在孟婆心中的滤镜。 本以为他是个义薄云天,侠义无双,不好女色的君子……那晚明明英雄救美,却连我的名字都没问,更没有和我更进一步的想法…… 怎么?是我长得丑?还是你歧视胡人,觉得与胡人亲昵反倒脏了你? 孟婆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此刻更为难言,好似被负心汉骗财骗色的纯情少女…… 不过好在她也不是凡俗女子,几秒便收拾好心情,转而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是不是春心萌动?赵无眠有什么妻眷子嗣跟她有个屁关系? 但也不由沉默无言,此刻便忽的听赵无眠四处打量几眼,手指摩挲着腰后刀柄,淡淡道: “想来截杀我,带几个武魁高手,我还真不一定能提前看出来,但非要带一群宗师过来当填线宝宝……武魁在的确一时难以察觉,可难道我还发现不了这些宗师有问题?有什么家伙事儿都亮出来,就他们,还不配杀我。” 话音落下,稍显嘈杂的长街瞬间一片死寂,难言的沉默萦绕街头巷口。 孟婆心中一窒,但并未惊慌,默然无语,静观其变。 在场无一人敢多言,直到片刻后,有脚步声淡淡响起,幽深巷口内,身着黑衣的丁景澄缓缓在雨幕中现身。 直到丁景澄现身,行人才自油纸伞柄中抽出刀柄,摔下伞面,小贩一脚踹开面前铁锅木架,自下方取出刀枪剑戟弓弩等各色兵刃,长街这才传来叮铃哐当的嘈杂响声,而后又归于一片死寂。 细雨不止,幽寂长街随着丁景澄的出现,瞬间一片刀光剑影,冰冷肃杀。 赵无眠等人并未惊慌,只是淡淡翻身下马,轻拍马腹,两匹通人性的千里马便当即长嘶一声,冲出街道……在场并未有人阻拦,他们巴不得赵无眠等人弃马。 但如此行径,无异于证明赵无眠并非想逃跑,而是打算与丁景澄等人斗到底。 丁景澄脸色未变,朝赵无眠轻轻拱手,“侯爷好胆气,即便不提侯爷近些时日的惊天壮举,但单凭‘萧远空’此名,也足以让我慎重对待,恨不得将圣教敲骨吸髓拔出所有战力前来围剿……至于会不会暴露……” 丁景澄淡淡一笑,“你即便成了未明侯,也还是萧远空……我知道你不会逃,只会想着一刀将我们都砍死再扬长而去。” 赵无眠眉梢轻挑,自从他得知自己身份后,能直接叫出他原名的人,丁景澄还是第一个。 他侧眼瞥向丁景澄,掌心按着刀柄,“你带这么多人,说白了心底还是怕,明明自己也是前五岳,却还想着靠人力取胜……不过听你所言,年前给我下了寒玉蛊,追杀我的人,有你一份?” 丁景澄稍显意外打量了赵无眠一眼,“明知故问?老夫当初和教主将你打成濒死,可惜被你逃了去……但有寒玉蛊,武魁也能杀,本以为你已经死了,如今倒是让你走了狗屎运……但我能杀你一次,自然也能杀你两次。” 说着,丁景澄眼底又浮现几分惊讶。 当初赵无眠已经沟通天地之桥,但如今看来……怎么才天人合一啊?是因为伤势过重,武功尽废,从头练起的缘故吗? 闻听此言,萧远暮的杏眼不由眯了下,观云舒神情也是一冷。 她们都知道赵无眠之所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是因当初有人暗算,此刻瞧见正主,气势皆是骤然一冷,尤其就是萧远暮……赵无眠如今不记得她,九成九都是因为眼前这厮。 萧远暮银牙轻咬,冷眼望着丁景澄。 呛铛———— 丁景澄腰间长刀不知为何忽的出鞘半寸,他手掌紧握刀柄,神情浮现几分错愕……他纯粹是被萧远暮的杀气逼得本能拔刀。 他上下打量赵无眠一眼,也分不清这杀气是赵无眠身上的还是萧远暮身上的……主要是不敢相信这杀气来自赵无眠身前的幼女。 开什么玩笑,目前当世第一乌达木,丁景澄都能打一打,过几招……乌达木十岁时都不可能这股让他感到危险的杀气,那小女娃凭什么啊? 任凭丁景澄想破了天,也不可能猜出这小女娃就是那位萧远暮……毕竟这事实委实骇人听闻。 没想到自己苦寻多日的仇家居然自己送上门,赵无眠直接被气笑了。 他淡淡摩挲着无恨刀柄,“你最好今日杀了我,否则所谓西域圣教,不日就当自江湖除名。” “狠话谁都会说,但当初被我差点活生生打死的人,是你,不是我。”丁景澄冷哼一声。 只是听着这话,萧远暮就已经有点难以思考,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杀了丁景澄。 观云舒反而更为冷静一下,四处打量几眼,可见长街两边,四周屋檐皆站了人,不用多言,定是宗师,而那露台上的胡人清倌人,瞧见此等江湖围杀,竟也丝毫不慌,反而跪坐原地静静观望。 她瞥向孟婆,“西域圣教的孟婆……当初还在龙泉抢人……想来那会儿就想杀了赵无眠吧?” 孟婆沉默几秒,想说本座当初可没想杀他,时至今日也没想……但此刻刀光剑影肃杀沉寂,无需多做解释。 她淡淡起身。 赵无眠偏头看向她。 孟婆不知怎么有点不敢看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对不起他……但她身为圣教中人,当初常山没对他出手,龙泉船上没偷袭他,接连放了两次水,哪里对不起赵无眠? 若不是赵无眠所言所行实在合她胃口,孟婆早就下了杀手……但如今再怎么想,这都是虚的。 孟婆既然已经来至此处,那便不可能举手投降。 赵无眠对孟婆的感官也着实复杂,和苍娘娘不同,她是当真与他纠缠多次却总是因各种各样的缘由而不曾对彼此出手的妖女。 按理说,两人一见面,早就该把彼此狗脑子都打出来,但赵无眠对她反而没太多敌意,他问:“当初,你也伙同丁景澄一起杀我?” 孟婆淡淡摇头,“圣教不可能无人坐镇……我知道他们出去杀人,但不知杀的人竟然是你。” 这种话,孟婆其实没必要多言……马上都要拔刀动手了?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希望赵无眠待会对她手下留情? 赵无眠闻听此言,稍显哑然,却是问:“这次能听懂我的话了?短短几天,便学会了中原官话?” 观云舒与萧远暮看看赵无眠,又看看孟婆。 孟婆不语,只是抿了抿粉唇,继而冷笑一声,“多说无益。” 言罢,她将手中玉笛抛下露台,玉笛摔在地上被砸个粉碎,发出‘哐当’脆响。 话音刚落,长街骤然传来一声闷响,地砖瞬间炸开。 赵无眠骤然拔刀出鞘,起手摘星刀在雨幕中滑出一抹白线,袭向丁景澄的脖颈。 萧远暮本想同赵无眠一起对付丁景澄,但身旁孟婆虎视眈眈,而且这妖女貌似还与赵无眠有一番故事……怎么着?这是想给我敬酒? 萧远暮冲向孟婆,孟婆心底惊奇,但却隐隐有几分放松……嘿,不用对赵无眠出手? 观云舒则杀向四周宗师,打算先解决这些填线宝宝再帮忙迎敌…… (本章完) 第298章 狭路相逢 第298章 狭路相逢 细雨纷纷落下,连绵成片的大红灯笼晃晃悠悠,雨丝拍打在灯笼上,水珠飞溅,被灯火照亮好似一圈圈火。 此刻深夜,大部分百姓都已入睡,整条街都是圣教的人,但一声‘嘭’的重响,却将他们陡然惊醒。 剑南这地方,江湖人厮杀是常有的事,但这么大动静,宛若火药炸裂,委实不多见,惊得他们面面相觑……但这不过是赵无眠足下地砖震碎的刹那。 赵无眠破雨而去,清亮刀身在灯笼照耀下好似在雨中拉出一抹暗红细线,刹那间激射横跨数丈距离,在场除了武魁高手根本没人能反应过来,即便是观云舒一时之间竟也看不清赵无眠此刀。 倘若羊舌丛云在此,定能看出赵无眠此刀速度比起先前打擂又快了不少,隐隐有了几分他蜀道难的影子……显然这些天赵无眠也没闲着,羊舌丛云的刀比他更快,可他既然打败了羊舌丛云,就不允许自己比手下败将的刀慢,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短板。 更快的刀就在眼前,他自然是想办法博取所长,融会贯通,这需日积月累的苦练,但赵无眠有奈落红丝,无疑极大缩短了这一过程。 此刀的速度太快,满天雨丝都已好似静止,在赵无眠眼中,就连丁景澄也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反应过来。 丁景澄掌心按着腰间刀柄,刀身狭长,刀鞘裹着暗红丝绸,在雨中好似一抹迷蒙血线,杀机乍现他却巍然不动,身若山岳,满是老江湖的成熟稳重,极为冷静。 丁景澄此人出生在西域一间窑子幔帐内,天生患有遗传性的柳病,又是胡人与中原人的混血,出身低贱,在一声声‘狗杂种’的骂声中长大,但能一跃成为当年洪天一朝的五岳,在洪天一朝的江湖只手遮天,自有独特之处。 他与赵无眠有些类似,本身并不看重兵刃,可谓刀枪剑戟拳掌轻功样样精通,如今用刀,只是因为他在中原闯荡江湖时,所用便是一柄三尺长刀‘蜃楼’与两尺短剑‘勾魄’,如今再临,继续用年轻时的兵刃,也算一种让他自得其乐的缘法。 而对于丁景澄而言,赵无眠于他,其实无异羊舌丛云于赵无眠…… 手下败将! “哼!”丁景澄心底微惊,暗道当初赵无眠可没这么快的刀,但不为所动,这刀还没快到他反应不过来的地步,冷哼一声,腰间蜃楼骤然出鞘,。 他看似动作迟钝,但刀身却是恰到好处猛然挡在无恨刀前,丁景澄的江湖阅历可谓深厚如渊,混江湖的时间比赵无眠和萧远暮,观云舒三人加起来还长四十多年,方才看似反应不过来,但实则是在观摩赵无眠的刀路,见招拆招。 铛! 磅礴劲力透过刀身传递,两人周边雨幕赫然停顿,继而猛地向四周激射,街道两侧屋檐上的灯笼瞬间龟裂,内里火苗被劲风扑灭,短短一瞬,好似无常道的两侧灯火便随之骤然熄灭,街道化作一片昏黑,只余点点惨白月光透过黑云,一束束垂下。 赵无眠心中微冷,他已经用了天魔血解,但却没能如往常一般将面前敌手震开……迄今为止,能在体魄上与赵无眠一较高下的武者,只有佟从道,即便是羊舌丛云都稍逊一丝,但丁景澄这快一百岁的老人却与他分庭抗争。 俗话说拳怕少壮,棍怕老郎,但这明显不适应于武魁高手……一百岁,对于武魁高手而言,也就是一般人的四五十岁,算是正值壮年。 更何况,赵无眠有先天万毒体淬炼身体,丁景澄想必也有点其他法子拔高体魄……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独特之处。 赵无眠虽然曾经自嘲自己是‘五岳杀手’,但林公公是围剿,李京楠是重伤不愈……真刀真枪拼杀,丁景澄还是头一个。 厮杀间不容多想,丁景澄神情不变,眼底唯有些许冷笑,却还抽空瞥了眼观云舒与萧远暮。 观云舒他倒认识,由她牵制一众宗师,那带来的这些人手基本无用,只能靠他和孟婆……但与孟婆厮杀的那小女娃他却是毫无印象,但好在没有瞧见萧远暮的身影。 萧远暮实力断档,委实有点吓人,但如今既然不在,自然万事好说。 单对单,他根本不将赵无眠这手下败将放在眼里,但这不是打擂,既然能群殴围剿,那谁跟你讲江湖规矩啊? 丁景澄一刀架开赵无眠,双腿微屈,拔地而起,身形鬼魅宛若西域黄土间的游蛇,迎着惨白月光跃至屋檐。 赵无眠自知丁景澄忽的脱身定然有鬼,虽不知是还有援军亦或什么,但肯定不能如他所愿,飞身而起,双手持刀骤然下劈,速度快到丁景澄根本没办法无视。 在刀法上的‘快’字,丁景澄明显还是稍逊色于赵无眠。 但他面色不变,足踏屋檐骤然回身横削,一抹刀光在身前宛若银线绷直,再次恰到好处拦在赵无眠身前,若赵无眠继续向前哪怕一寸,怕是都得‘扬肠而去’,这纯粹就是靠着丰富的厮杀经验预判赵无眠的落点。 赵无眠武艺再高也不会托大硬接前五岳的巅峰一刀,运起内息强行提气,足尖在丁景澄横削而过的刀身上轻点一下,身形当即拔高数寸收招,身后披风随着他的动作猎猎作响,自下而上看去,漆黑披风近乎挡住整片夜空,旋即身在半空回身一记重重的鞭腿抽向丁景澄的太阳穴。 丁景澄眉梢轻挑,为了围剿赵无眠,他做足了功课,知道赵无眠自改名换姓后最擅长的还是刀法,不曾想还有这么一出拳掌功夫。 距离太近,经验再丰富,速度和反应跟不上也白搭,丁景澄只来得及提起小臂挡在脸前。 嘭———— 沉重闷响骤然在幽寂长街回荡,丁景澄的衣袖寸寸开裂,以小臂挡腿,除非体魄差距极大,否则不可能挡下,他身形巍峨不动但就是不受控制向侧滑去,长靴在屋檐上拉出两道丈余长槽后,滑出房顶,卷起无数纷飞瓦片。 “有点白狼的味道……”丁景澄面色沉稳,指的是那晚常山出现的戎人武魁高手,显然他曾与白狼打过。 但赵无眠自然不可能停下与丁景澄聊天,眼看他还身在半空,足尖在纷飞的瓦砾上重踏而过,瓦砾化作齑粉,他整个人则骤然向前,长刀划破雨幕,近乎是在丁景澄刚滑出屋顶时,刀身便已经来到身前。 丁景澄甚至还没稳住身体,没有躲闪空间,自知自己是被赵无眠拉进了快刀的泥潭……一招接的狼狈,此后便只会更狼狈,更难接。 他躲不开,空着的一只手却骤然一拍腰腹,刀鞘弹起,他手掌紧握刀鞘中端,竟是强行用自己的鞘收赵无眠的刀。 这明显不合尺寸,无恨刀更乃神兵,毫无阻泄刺进刀鞘,压着丁景澄宛若炮弹般砸进长街,旋即向前猛推,丁景澄脊背撞碎围墙,砸进一栋青楼客房,惊得一位衣衫半解窑姐瞬间脸色苍白,惊声尖叫。 “喝!” 赵无眠发力前刺,打算直接刺穿他的刀鞘转而将刀尖送入丁景澄体内,可丁景澄此刻却骤然松手。 嘭———— 刀鞘没了禁锢,当即顺着无恨刀的劲道向后猛撞,丁景澄脚步微错,以右边肩膀撞向刀鞘,仿佛一拳砸在丁景澄身上,右半边的身体明显晃了下,向后侧去,但也因此没能让无恨刀刺穿刀鞘,显然是用了柔劲。 他肩膀剧痛,肩胛骨开裂,却不以为意,被赵无眠用快刀占了先机,想摆脱肯定得付出点代价。 痛觉不曾影响他半分,掌心松开刀鞘后,右侧身子向后侧,左侧身子自然向前,刚好与赵无眠的右手刀对位,左手当即行云流水宛若游蛇顺着刀鞘朝赵无眠的持刀右手攀来。 以丁景澄的功夫,一旦让他得手,赵无眠毫不怀疑自己的手筋会被他当场挑断,意图后退拉开距离,因无恨刀还在刀鞘卡着,空着的左手宛若长鞭,在空中纷飞的石砖烟尘中划过一抹半弧,迎向丁景澄。 丁景澄冷笑一声。 呛铛———— 一抹剑光骤然闪过,寒光乍现,赵无眠的左手手腕处忽的血光飞溅,隐隐可见丁景澄袖口一抹两尺短剑‘勾魄’,剑身清亮。 赵无眠拳掌功夫相对而言,算是弱项,本以为是拳对掌,结果对面忽的祭出短剑,肯定吃亏。 他的左小臂瞬间无力,明显是被挑断了手筋,巅峰高手厮杀,先被废了一条胳膊,基本就算败局已定,丁景澄当即冷笑,‘勾魄’立功,并未退去,右手‘蜃楼’刀反手而握,以‘一寸短一寸险’的要诀,旋身骤然朝赵无眠的左侧身子砍来,左手短剑同时刺向赵无眠的咽喉。 勾魄刺喉,蜃楼砍腰。 赵无眠左手此刻用不上力,左侧便是天然弱点。 不出意外,这刀便足以定胜负,即便不能将赵无眠腰斩,也能让他身上再度挂彩。 萧远暮一直注意着赵无眠与丁景澄的战况,瞧见此景,发丝忽的无风自动,银牙紧咬,面露凶光,惊得在她对面冲来的孟婆骤然停步,心中警兆顿生。 但出乎丁景澄预料,眼底刚刚浮现一抹即将获胜的喜意,便发现赵无眠右手刀向侧一旋,磅礴气劲骤然搅碎刀鞘,刀鞘上的深红丝绸寸寸开裂纷飞,宛若飞舞红。 而无恨刀距他心口不足三寸,在丁景澄的‘勾魄’与‘蜃楼’得手之前,清亮刀身骤然刺破纷飞红布,贯入丁景澄的胸膛。 噗嗤———— 丁景澄仓促一扭,勉强改变了些许刀尖落点,才没让自己的心脏被赵无眠一刀捅穿,但眼底还是不免错愕,看出赵无眠本就是打算以伤换伤,给他来记大的……也对,赵无眠会此间剑,怎么可能不知他藏在袖中的短剑。 但以伤换伤,怎么是拿自己的手筋换啊!? “疯子!” 丁景澄再如何沉稳,也不免重骂一声,但再不拉开距离,赵无眠只需横挪几寸便可搅碎他的心脉,脸色一狠,不退反进,一刀一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赵无眠若真要硬接,怕是得死在丁景澄前头,他脸色冷冽,骤然抬腿。 嘭! 长靴重重印在丁景澄的小腹,他身形当即向后滑去,清亮刀身在他胸膛前拉出一抹血线,撞碎身后墙壁,滑出十几丈的距离,宛若漆黑炮弹贯穿整栋青楼才缓去力道。 他吐了口血,但脸色依旧沉稳,随手用手背擦拭嘴角血迹,抬眼看去,面前青楼中那被他砸出的豁口中,烟尘遍布,戴着斗笠的江湖浪子提着刀,缓缓自烟尘中现身。 丁景澄的目光渐渐惊骇,却见赵无眠那垂在身侧,本该被挑断手筋的左手带着血迹,却已经没再滴血,以他的眼力,可以清晰看到赵无眠的左手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虽然算不上多快,但谁他娘一边打架,伤口还能一边自愈啊? 丁景澄开始怀疑赵无眠是不是披着清影玉衣闯荡江湖……但清影玉衣的恢复速度应该比这更快才对。 但按照这速度,不出一盏茶,赵无眠的左手便可恢复如初,难怪他有恃无恐,敢拿手筋以伤换伤……丁景澄若是反应再慢点,早就被赵无眠一刀捅进心脏攮死。 这应该是乌达木的内功吧?记得当初赵无眠也不会这招啊? 丁景澄的心缓缓沉下,没能料到这才短短几个月过去,赵无眠便已今时不同往日,硬是搬出一堆他没见过的玩意儿和他打。 赵无眠近乎开闸放水,内息宛若奔腾洪水涌进奈落红丝内,调动《柳无尽》,抬手将无恨刀上的血丝甩下后,骤然发力,单刀前推。 丁景澄意识到自己与赵无眠单打独斗,怕是很难分出胜负了,因此且战且退,并未纠缠。 碎石自豁口处不断滚落,发出细微轻响。 萧远暮瞥了眼两人方位,气势缓缓收敛,看向孟婆,却发现孟婆也在看赵无眠,眼神惊愕之余,隐有复杂。 当初常山,赵无眠只能算天人合一中的佼佼者,没料想如今都能和武魁打的难舍难分。 萧远暮目前状态不好,只能算武魁守门员,按理说,靠着顶尖武魁的经验虽然能牵制住孟婆,却也会蒙受极大压力,乃是受点伤……但这胡人妖女怎么一副遇弱则弱的模样啊? 怎么?怕打败本座后,不得不和丁景澄围剿赵无眠? 她总觉得孟婆这妖女和赵无眠貌似有几分不同寻常,眼神愈发冰冷。 孟婆这才回过神来,打量萧远暮一眼,不由问:“哪来的小妖怪,居然能和本座打得平分秋色……” 平分秋色你娘……以为本座看不出你在浑水摸鱼? 萧远暮冷着脸迎上去,不出意外,孟婆今晚怕是没什么用了,按理说这是好事……但萧远暮的心里就是不痛快。 观云舒飞身站在屋檐上,身边躺了一堆倒在血泊内的尸首……丁景澄显然是小觑了观云舒,那些宗师高手几个呼吸间就已经被她斩杀殆尽,但她并未立刻出手帮忙。 她眺望赵无眠与丁景澄的方向,两人速度虽快,但她并非连插手都做不到,不过贸然前去,只会起反作用……当寻一个合适的机会。 琢磨间,观云舒打量了孟婆与萧远暮几眼,又淡淡收回视线。 那两人把自己打死都不关她事。 但就在此时,剑南城的外围,骤然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破空声。 飒飒—————— 满天雨幕被一道黑影撞出空洞,宛若蛮横无比的滚地龙蟒,瞬间自城外涌进长街。 在场众人皆非凡俗,敏锐察觉到来者实力远非常人,抬眼望去,瞧见来者,观云舒与萧远暮皆是神情冷了几分。 戴着斗笠的枪客骤然拉开脖颈系带,斗笠纷飞,他手持漆黑九尺大枪,简短打量了眼战局,着重在萧远暮与孟婆的方向看了几眼,便默默收回视线,当即暴起,先冲向丁景澄的方向。 萧远暮侧眼看他,神情微冷…… ———————— 月末了,求张月票 (本章完) 第299章 武魁乱战 第299章 武魁乱战 嗤嗤———— 些许被劲风波及的灯笼摔落在地,火星溅起,点燃外罩,旋即又被细雨扑灭,隐隐有白烟升腾。 砰砰砰———— 原本宁静平和的深夜剑南,短短几个呼吸间便有宛若惊雷般的爆响接二连三响起,近乎传遍了整座城镇,气氛眨眼肃杀紧绷,刀光剑影。 街上一些行人只觉一阵蛮横罡风自身侧扫过,单靠劲风便让他们握不住手中油纸伞,啪得摔在地上,抓着近处木柱等物才能勉强稳住身形,稍缓一下抬眼看去,只能看到两道残影翩若惊鸿在屋檐上急速掠去,姿态潇洒,可每每两道残影交锋,总有屋舍倒塌,围墙炸裂。 可他们甚至都看不清两人衣物是什么颜色……速度实在太快。 剑南这地方多争斗,行人与周遭屋舍住客都有经验,心惊之余,连忙朝城镇外围逃难。 丁景澄飞掠间,身后披风猎猎作响,长靴刚刚踏足实物正欲借力飞身,身后便总有一抹刀光骤然亮起,连吃颗疗伤丹药的机会都不给,只得勉强招架,但如今决心且战且退,绝不恋战,触之即逃,那赵无眠暂时也很难拦住他,只得紧紧咬在他的身后。 当初围剿林公公时叫了五位武魁高手,便是如此……武魁之间,想打败并不难,但想单打独斗杀,委实不简单,除非毫无退意,满脑子想着打到一方身死道消,亦或实力差距委实过大。 若非当初,当初萧远暮于鄱阳湖阵斩老枪魁也不会在江湖掀起轩然大波。 追击间,两人眨眼掠过数十丈的距离,耳边便传来劲风猎猎的破空声,却看一道残影宛若蛮牛横冲直撞而来,足尖借力轻点便是一栋房屋倒塌,浑身一股好似千军万马欲要过境的气势……哪怕不看兵刃,单看气质也知此人定是纯粹枪客。 只有枪客才会如此霸道无匹。 枪魁陈期远…… 丁景澄心中一凛,此刻战局,多一位武魁都足以决定胜负,但他并不意外,赵无眠与陈期远当初合作过的事,在他们这些江湖顶尖耳中并非隐秘,不过他还是回身架开赵无眠一刀,抽身后退之余,朗声道: “萧远暮与枪魁有杀父之仇,江湖皆知,而赵无眠本名萧远空,与萧远暮的关系不用多言……萧远暮实力通天,魔威赫赫,单凭枪魁,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合作生擒赵无眠,逼问萧远暮的下落,我等再一同围剿那妖女,胜算更高!” 这话很直,摆明了直说陈期远不是萧远暮的对手,但江湖混到他们这个岁数,谁会在这种大事上拉不下脸情绪用事?这就是现实。 陈期远暂时过不去乌达木那关,自然也不可能是萧远暮的对手,反正他来蜀地也是想和赵无眠打一架问出萧远暮的下落……如今和丁景澄合作,的确更合适。 陈期远没回话。 赵无眠神情未变,对于陈期远的出现毫不意外,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出刀。 陈期远自丁景澄正对面的方向直冲而来,按这架势,若陈期远打算与赵无眠合作,那丁景澄便是被两面包夹的劣势,他不可能相信陈期远,当即向横向方位腾挪,眨眼腾空十数丈。 赵无眠紧随其后,刀锋近乎斩碎雨幕,但丁景澄铁了心不正面接招,卯足劲儿躲闪,于是一刀挥空,银光一闪而逝,好似刀切豆腐,屋舍骤然出现一抹斜向下的细线,继而上半部分便滑落在地,切口平滑。 但此刻陈期远已经来至近前,双手紧握枪杆末端。 呼———— 破空声骤然凄厉响起,九尺大枪在空中便被抡成半圆,宛若开山,悍然砸下,目标自然是丁景澄。 陈期远虽然摆明了不是乌达木与萧远暮的对手,但与丁景澄同为顶尖高手,抓时机的能力不可谓不强悍,丁景澄此招躲不开,只能硬接。 但丁景澄并不意外,脸色冷峻,身形飘若柳絮,不退反进,身形骤然向上。 九尺大枪好似凌空砸向满天风沙,不仅没有实物,风沙更是被劲风席卷,裹缠掠至大枪上方,竟是以一种根本不符合常识的姿势差之毫厘躲开枪杆,继而丁景澄抬腿重踩在九尺大枪上,另一只长靴回身一记鞭腿砸来。 一眼看去,好似丁景澄本人都化作一抹大漠黄沙……圣教顶尖身法‘蜃楼遁影’。 这种压箱底的本事若再不用,怕是也没有用的机会了。 陈期远不躲不闪,冷哼一声便松开枪杆,五指如钩钳住丁景澄长靴,本想用柔劲化去此招,但武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都可谓刚柔并济,压根没有太大短板。 陈期远会柔劲,丁景澄自然也会,两人交接本该震天动地,可却诡异到没有一丝声响,气劲皆化作巧劲于两人周身回转,旋即陈期远胳膊衣袖瞬间寸寸开裂,闷哼一声便向后倒飞。 丁景澄的底蕴实在太深厚,这么多年明显没白活。 陈期远向后砸去,披风猎猎,一瞬之间近乎遮挡了丁景澄多半视线,此刻却听‘呛铛’一声,一抹剑光骤然自披风内刺出。 雨幕中寒光乍现,青徐剑借着陈期远披风的掩护,宛若银蛇出动刺向丁景澄的咽喉。 丁景澄知道这是剑宗现任此间剑剑主慕璃儿的招牌招式百步飞剑,真正杀招不在此剑,而在剑后的赵无眠。 但反应跟得上,身体却不行,他才刚踢开陈期远,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唯一能做的便是抬刀强行劈开此剑。 叮! 赵无眠借此机会,身如鬼魅出现在丁景澄面前,眼神冷冽,青徐剑刚被磕飞便被他抬手握住剑柄,腰腹微扭,一刀一剑宛若回旋陀螺,纵斩颅顶! 刀剑尚未触身,两人周边雨幕倒先被气劲牵引,化作一抹横向的席地白雾龙卷。 丁景澄一直拖,明显给了赵无眠恢复手筋的时间,虽然尚未完全恢复,用不出太多力气,但剑走轻灵,其实也影响不甚大。 铛! 在这一套连招下,根本没有闪躲余地,丁景澄只能横刀格挡,甚至二尺短剑都架在刀背,以此多几分力道,但他此刻力道明显不足,刀剑相接不过一瞬,他便宛若被砸下去的地鼠,姿势不变,可足下屋檐却承受不住力道,整个人‘咻’得向下砸去。 视线顺着向下看去,这栋屋舍的门外,泛黄酒幡随风飘荡,可见其上一抹已经看不太清的‘剑’字。 赵无眠根本不给丁景澄喘息之机,顺着豁口翻身而下,落进酒肆,可见丁景澄撞碎一排酒坛,叮铃哐当,酒液飞溅,古朴地砖瞬间一片湿润,鼻尖满是酒味。 而一位穿着寻常布衣的掌柜正站在丁景澄旁,手里端着壶酒,呆愣原地望着砸碎他酒坛的丁景澄。 赵无眠粗略感知下,并未察觉出这酒铺掌柜的深浅,便将目光投向刚落地的丁景澄,打算痛打落水狗。 丁景澄衣袖早便炸裂,露出肌肉虬结双臂,他不由吐出一口血,但根本不敢在原地停留,一掌骤然拍在身下地砖,身形则随之向侧横挪。 磅礴掌劲下,地砖开裂,地基炸开,泥土飞溅,但地砖之下,却有一人工开凿的坑洞,内里竖放着一盒剑匣。 瞧见此剑匣,赵无眠心中微惊,骤然一沉,身为武魁敏锐察觉不对,看向那被吓傻的酒铺掌柜。 掌柜布衣下的长靴在地面轻点,气劲传递,剑匣碎裂,木屑横飞,其内一柄剑身满是锈斑的古朴长剑也便顺势飞出,落进掌柜手中。 赵无眠心中顿时警兆顿生,根本来不及说话,刀剑转向那持剑掌柜。 刀剑袭身,掌柜却面无表情,骤然捏碎掌心酒壶,晶莹酒液洒在满是锈斑的长剑上,他另一只手轻甩,袖口便落下一枚小巧的磨刀石…… 擦—— 掌柜这才淡淡抬眼,瞥向赵无眠,反手握剑,酒液挥洒,磨刀石在剑身上重重一擦。 飒—————— 火星在剑身浮现,三尺长剑横削,一抹赤红火光骤然自剑身升腾,火舞银蛇,直削自上落下的赵无眠。 掌柜这些步骤看似繁杂,但实则动作极快,剑身携带火光,炙热刚猛却一板一眼,不见惊慌,每一个步骤决无失误,却是精准掠过赵无眠的刀剑空隙。 那堪称当世第一快刀的刀剑在他眼中,如若虚无,赵无眠对此再熟悉不过…… 此间剑! 当初他破羊舌丛云的蜀道难时,所用便是这招……再如何严密的招式,总有空隙,总有破绽。 寻常武者,即便发现破绽,本身武功也不支持他破招,但这老人此剑挑不出任何毛病,完美无缺……的确打了赵无眠一个措手不及。 自从赵无眠学会此间剑后,还没被人偷袭过,如今面对一位此间剑比他更为精深的武魁高手,难免被阴,而被同为武魁高手的武者偷袭……不可能不付出点代价,已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为了杀他,丁景澄竟是搬出三位武魁……赵无眠心绪电转,来不及思考此人身份,眼神发狠,不躲不避,打算继续以伤换伤。 此时陈期远才刚刚被那一鞭腿抽飞砸进一栋屋舍,能感知到赵无眠被人偷袭,但也委实无能为力。 可就在此时,一直关注战况的观云舒骤然自酒铺外冲进,手中油纸伞束起,自侧方直刺剑身。 她本想寻个机会偷袭丁景澄……但此刻明显还是赵无眠的命更重要。 铛! 以掌柜此间剑的入微感知,观云舒的出现瞒不过他,但他本身并未将一个小小的天人合一者放在眼里,但伞尖触剑,却还是让他气劲骤然一散。 他眼底浮现几分错愕,这尼姑的武功俊的很啊…… 赤红剑芒在赵无眠小腹处轻擦而过,血光飞溅,但因为观云舒的阻拦,伤口并不深。 可观云舒目前尚未沟通天地之桥,硬实力差距不小,即便只是自侧方拦截此剑,气劲传递,牵动旧伤,不免吐出一口血,俏脸苍白,纯白僧袍染上点点血梅。 而掌柜的一剑即出,并未贪刀,干脆利落收回长剑,飞身后退,指尖则在萦绕火焰的剑身上轻轻一抹,抹去火焰,也抹去了剑身锈斑,露出清亮剑身。 白柄白剑,整体样式,很像慕璃儿的那柄此间剑。 他后退间,淡淡笑了一声,“四十余年未动手,这剑倒是慢了几分……少年郎,不知此剑,可有你那日‘无剑胜有剑’之风采?” 赵无眠自屋檐落下,此刻尚且身在半空,无论武艺再怎么高,若是没有借力,落下的速度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因此掌柜明显游刃有余,还有闲工夫说话。 丁景澄快意一笑,向侧腾挪触及围墙后骤然弹起,刀光骤然化作一抹银线直逼赵无眠。 局势本是赵无眠与陈期远围殴丁景澄,但眨眼之间,却成了掌柜与丁景澄围殴赵无眠……厮杀局势瞬息万变,不外如是。 但令在场两人没有料到的是,赵无眠明明没有借力,但下落速度却骤然拔高,不仅如此,以两人感知,赵无眠的心跳,血液流速,内息流转等同样拔高,好似整个人被按下快进键。 赵无眠与人厮杀时,不常用奈落红丝,是因这玩意消耗极大,稍不注意就得被掏空,加之不靠外力,单靠武功厮杀,于他武道有益,若回回碰见强敌都用九钟,迟早依赖成瘾……没了那心气,还拿什么沟通天地之桥? 但他娘的自己喜欢的女人都被人打吐血了,还扯什么依赖不依赖的? 我艹你娘! 赵无眠怒火攻心,硬生生被气到差点吐出一口血,但他却眨眼间直逼想避其锋芒的掌柜,刀剑横拉,镇子内骤然响起一抹极为嘹亮的剑鸣。 掌柜眼底一阵错愕,他能感知到赵无眠的动作,但速度太快,身体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靠着经验预判,勉强抬剑格挡。 赵无眠如今可以称得上一句当世第一快刀,但面对丁景澄这等强者,还未一招致胜,归根结底,就是不够快。 如今够快了吗?足够了。 刀剑落在古朴长剑上,速度过快,掌柜根本来不及用太大力,因此他的长剑猛然被压向胸膛,气劲毫无保留宣泄而上。 掌柜宛若出膛炮弹炮弹向后倒飞,但还未飞出哪怕三步距离,赵无眠便骤然弹起,撞钟般的膝撞猛地砸在掌柜下颚处。 嘭! 掌柜身形被带动上抬,血液自五脏六腑涌进喉咙,可还未来得及吐血,赵无眠双肘又自上而下,重重砸在掌柜肩膀。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掌柜肩膀率先下压,而后才带动身体,骤然砸进青石地砖,碎石,血液与酒液凌空飞溅。 赵无眠的速度太快,但丁景澄可谓越老越妖,这速度还没快到他反应不过来的地步,眼看赵无眠含怒对掌柜出手,他速度又拔高几分,目标却是观云舒。 攻其必救。 赵无眠骤然回身,长靴在地上的掌柜脊背重重一踏,靠他的肉身借力,地砖瞬间浮现蛛网裂痕,猛拧刀柄,刀光宛若电闪而过。 当初他与教主围剿赵无眠,赵无眠就是靠着奈落红丝屡次逃生,因此丁景澄并不意外,当即变招,袭向观云舒的刀骤然横扫,恰到好处拦在赵无眠刀上。 赵无眠不用九钟,他能挡,用了九钟,还能挡……只能证明从一开始,他就为赵无眠使用奈落红丝做足了心理准备,至此便可看出,丁景澄的实力明显要强于掌柜…… 兵刃相接一声脆响之后,丁景澄长靴重踏,面无表情便是一记铁山靠迎面砸来,而二尺短剑却被他凌空掷出,骤然刺向观云舒的脖颈。 这是江湖厮杀,没什么道义可讲,赵无眠能用九钟,他自然也能耍阴招。 观云舒眼神冷冽,她可不是拖油瓶,本想格开短剑,但赵无眠长剑却在地上酒液忽的一划,火星飞溅,继而飘向堆积在酒铺内侧的酒坛。 观云舒,丁景澄的眼底都是浮现一丝错愕。 刺目火光骤然将酒铺吞没,赵无眠根本不愿观云舒靠近武魁交战中心,当即一撩黑袍,罩住观云舒将她护在身前,靠着奈落红丝带来的高速化作离弦之矢,冲出酒铺。 轰———— 先看到火光,继而惊天爆响才自酒铺内传来,去势不减将周围墙壁炸开,整栋酒铺的屋顶都被掀起,赵无眠速度已经快到极致,但毕竟距离爆炸中心实在太近,冲出酒铺不远后心便传来冲击力。 虽然不至于将他掀飞,却也不免抱着观云舒在地上滚了几圈。 夜色下的剑南镇,好似平地惊雷,火光冲天…… ———————— 这段打斗有点长,不过今天基本把事情都忙完了,明显就恢复正常更新字数。 彻底写完。 (本章完) 第300章 江湖不归 第300章 江湖不归 剑南镇内,一栋酒楼三层露台,薄纱随风轻晃,一位身着白衣,长发披散腰后的女子端端正正跪坐在软垫,面前小案正摆着一封信纸与一壶酒。 信纸上字迹不多,只有‘剑南’两字,而在左下角则印着一小剑标识,她面无表情垂首打量着那标识。 露台视角很好,可见小半城镇。 忽然冲天火光照亮夜空,也照亮了白衣女子半张侧脸。 轰隆———— 此刻爆炸声才堪堪传来,她侧眼看向爆炸处。 剑南镇内轰鸣作响,嘈杂一片,碎石纷飞洒落,人群四处而逃,但更多的反而是爬上屋檐注目远眺的江湖客……大离以武立国,好勇斗狠也算刻在江湖骨子里的。 小二匆匆上楼,推开房门,惊声道,“客官,客官!快逃难吧,这动静这么大,保不准这栋楼都得被毁!” 白衣女子透过随风轻舞的薄纱望着不远处的熊熊火光,微微摇头,后道:“你们尽快走吧,明早会有人前来赔偿。” 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鬼,这白衣女子不走,小二当即不再多言,撒丫子逃命。 而这爆炸让远处的孟婆与萧远暮都是一顿,当即收招,飞身来爆炸正中心飞掠,站至屋檐,抬眼就瞧见赵无眠抱着观云舒在地上滚了几圈,身后披风还带着火星子。 萧远暮放松几分,但孟婆却是脸色微变。 丁景澄死不死,她不在乎,两人本身就不算对付,但好歹也是圣教少有的武魁战力,死了可就损失太大。 在孟婆心中的完美预计,还是她与丁景澄不死败退,赵无眠也不死……至于其他人,死不死委实无关痛痒。 于是孟婆眼神微冷,当即不再留手,但面前这小妖怪怎么遇强则强啊?虽然被她打得节节败退,但就是能撑,所用招式更是诡异至极……嘿,怎么好像有点挽月弦的意思? 总不可能是萧远暮吧?那天她亲眼所见,萧远暮明明是个身材高挑,面容熟美的女人……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让人变小的功法,缩骨功都不带这么缩的。 孟婆脑袋有点糊涂,怎么也想不透。 赵无眠半点不疼,反而跟摔在温热果冻上似的……不过武魁厮杀,战局混乱,他不及思考更多,连忙起身,望向酒铺。 观云舒用衣袖擦擦唇角鲜血,不着痕迹整理了下身前僧袍,瞥了赵无眠一眼便看向前方。 爆炸中心的酒铺早已化作一片残垣断壁,熊熊火焰在焦黑木头燃烧,不时听见‘咔嚓’一声,粗壮木架断裂倒塌,焦黑表面上还带着赤红火星。 雨点拍打,嗤嗤作响,白烟升腾,中心满是瓦砾,丁景澄与掌柜约莫是被埋在下面。 赵无眠并未即刻出手,也服下颗疗伤丹药,集中心神运起此间剑感知……以那两人的武功,肯定不可能被炸死,这只是酒,又不是火药。 此刻两人渺无踪迹,贸然上前,怕是得被阴……赵无眠吃了亏,自然不会再犯错,便道:“先别上前,那老头也会此间剑……等我找到他们的踪迹再上。” 观云舒柳眉轻蹙,抽空吃了颗疗伤丹药,闻听此言,这才恍然大悟,低声道: “能阴到你,此间剑的水准定然比你高……那酒铺掌柜不出意外当是四十余年前便失踪的剑阁阁主,江湖诨号‘剑不归’的慕不归。” “姓慕?”赵无眠微微一怔,本身对这种江湖事了解太少,对此一无所知,但这姓氏,是不是和师父有关啊? 观云舒稍显诧异打量赵无眠一眼,他身为慕璃儿的弟子还能不知道这事儿?但此刻局势也不容多言,她便语速极快解释了句。 “此间剑一脉相承,大部分都是慕家出身,但家族内不可能代代皆是武学奇才,因此也会收养天才,慕不归便是其中之一,他作为上上代此间剑剑主,七十多年前叛出剑宗,自立剑阁,自是此间剑一脉之耻, 后在洪天一朝,剑宗南下围剿,上代此间剑剑主自然参战,有清理门户之意,后死在慕不归剑下……上代此间剑剑主,年方十八,天资卓越,本是作为剑宗宗主培养……其实便是你师父的父亲。” “这年龄不对吧,师父今年才二十六……” “你师父是也被收养的,只不过有个好养母,向来没逼她习武,这才让她玩到十岁。”观云舒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赵无眠不由一愣。 “在剑宗,谁能将此间剑练至最高境界,谁就是此间剑剑主,这门武功难度很高,因此这位置已经空缺了很多年,直到你师父出现。” 此间剑分为‘感势’‘借势’‘入势’三层……难度的确很高,赵无眠估摸自己也才堪堪踏入第二层,所以才看不出慕不归的深浅。 观云舒说的都是江湖共知,细节或许有所出入,但大致脉络肯定不差,而赵无眠今日才恍然得知……但他想的却是自己居然从没有主动了解过慕璃儿的家事。 她对礼法那么看重,唯恐因为自己败坏慕家家风,明显也是为了传道授业养育之恩。 短短几句话过去,不及谈及更多,却听‘嘭’的一声重响,却是陈期远骤然自倒塌屋舍冲出,双手持枪,高举头顶,枪似圆月,朝着酒铺废墟重砸而下。 雨势难以熄灭的滔天火焰,在他枪下,被劲风影响竟是忽的一灭。 “给老子滚出来!” 什么丁景澄与慕不归会不会躲在废墟下埋伏……叽叽歪歪,看老子一枪给你们全逼出来! 陈期远的确是根正苗红的枪客,这股霸道劲儿无愧枪魁之名,但此间剑以感知闻名,对敌时主要便是‘打后手’,因此陈期远一出手,紧随其后便是一声凄厉剑鸣。 呛———— 瓦砾骤然炸裂,一抹寒光拔地而起,依旧是完美无缺的一剑,直指破绽的一剑,速度肯定比不得赵无眠,却精准到了极致。 即便是赵无眠也不得不承认,在剑道上,他差慕不归多矣。 距离不算远,陈期远能听见赵无眠与观云舒的谈话,知道慕不归的存在,心有防备,但这剑还是让他眼底浮现一丝诧异,只有直面慕不归,剑剑直刺破绽才知他有多难缠……否则还叫什么破绽? 陈期远避无可避,即便变招也得被压着打,彻底落入下风,但他又不是孤军奋战,打算以小腹接住此剑,再用肌肉卡住……慕不归没了剑,赵无眠自会来收拾他。 实际上赵无眠也是如此想的,简短说了句让观云舒别插手便飞身上前。 慕不归方才一掌在地砖轰了个洞藏身,身上除了些焦黑痕迹并无明显烧伤,他身为正儿八经的剑客,肯定不可能弃剑,眼看陈期远这举动自知其意,当即收剑横扫,同时侧身抬拳,一记剑宗顶尖拳法‘六合通背’砸在陈期远小腹。 六合通背讲究前手尖、前脚尖、鼻子尖,必须对正在一条竖直线上,即所谓的“三尖正”,力成一线而出,冷脆利落,势大力沉。 但临阵变招,自然动作相对迟钝。 陈期远脸色涨红,嘴角溢出鲜血,身形向后倒飞之前,崩成弯月的大枪重砸而下,落在慕不归仓促架起的长剑上。 慕不归本想用柔劲卸力,但大枪与长剑相接之际,却没有劲力传来,而是短暂停顿一瞬后,陈期远才骤然发力。 这是拳掌功夫中的‘寸拳’,慕不归显然没想到陈期远这小辈居然在枪法中还糅合了拳掌之理……他是怎么做到的? 猝不及防下,慕不归刚从瓦砾内飞起,转眼又被砸进废墟,也是吐出一口血。 两位武魁高手刚一接触便骤然分离,一抹刀光近乎同时亮起,紧随其后,却是直逼向后倒飞的陈期远。 丁景澄没慕不归的条件,此刻衣袍还带着火星子,露在外面的肌肤皆是焦黑,好不狼狈,但他神情依旧冷静沉稳,打算先杀陈期远,再围剿赵无眠。 倒不是和陈期远有深仇大恨,而是此刻陈期远还在倒飞途中,无处借力,一旦被丁景澄缠上,不死也得残废……这时机把握不可谓不准,他与慕不归并未交谈,但身为武魁,抓时机的能力可谓信手拈来。 “还好有你给我探路!”赵无眠挖苦陈期远一句,但动作却是丝毫不慢,话还未落便重踏地面,一剑掷出,百步飞剑,他则紧随剑身之后。 陈期远也是拿丁景澄这刀没办法,吐了口血沫,一言不发。 他重伤观云舒,赵无眠心底不可能没气。 丁景澄暗道赵无眠这厮真他娘爱用这招,和慕璃儿感情那么好吗? 但百步飞剑的确好用,又不能不管,丁景澄抬刀将青徐剑格开。 可赵无眠却未接剑,而是骤然发力由前冲向斜侧腾挪,掠至丁景澄的后侧方,身在半空便将一栋围墙踩塌借力,推刀前斩,身形在雨幕中近乎撞出了一道三角形的白线! 这个角度,丁景澄只能先转身再格挡,先天慢一瞬……而丁景澄明显对奈落红丝的高速有经验,一刀一剑依旧斜架住无恨刀,但赵无眠速度太快,招架不可能不仓促,气劲宣泄下,丁景澄硬是被向后砸去十几丈的距离,砸穿数栋屋舍。 轰隆隆———— 武魁交手,宛若蛮牛横冲直撞。 赵无眠一刀落下,便旋身如风再来第二刀,所用乃是巫山刀,一刀比一刀更强。 丁景澄硬接之下,虎口泛起血光,一旦被黏住,刀势积累到一定地步,除非他有赵无眠那次打擂的百步飞剑,否则必死无疑。 而慕不归被陈期远向下砸,身形触地卸力更快,当即身如鬼魅出现在赵无眠身后,长剑直指赵无眠后心要害。 “滚!” 赵无眠右脚向后上抬,宛若蝎子摆尾,长靴踢在长剑之上,让其角度偏移,只是堪堪在他的肩膀处刺出一抹血光,继而犹如蝎尾的腿骤然绷直,重重踹在慕不归的小腹。 慕不归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迹,却下盘极稳,并未被踹飞,抬手钳住赵无眠的小腿,将他制住,大喝一声。 “刺!” 丁景澄眼神冷冽,蜃楼刀架着无恨刀,手中短剑则直刺赵无眠喉间,剑柄处隐隐有细线连接,否则这短剑早就丢了。 赵无眠一条腿被钳住,横刀被架,这距离也没办法收刀招架,眼看下一秒就得被短剑刺穿喉咙,却不曾想他在这种局面竟是单足踏地骤然发力,身形跃起,身躯绷直近乎平行于地,短剑在他脖颈划出一抹血线,只是皮外伤。 此刻他腰腹猛扭,左脚如鞭,向后侧猛抽! 嘭—— 鞭腿重砸在慕不归的老脸上,下盘再稳,上半身也顶不住这脚,整个人宛若风车回旋着砸向侧方屋舍,只听‘砰砰砰’的重响,怕是也飞出十几丈的距离。 丁景澄依旧冷静,一招未中再来一招便是,短剑在赵无眠脖颈侧擦出一抹细细血线后,当即收力向侧横拉。 但武魁交手,一瞬之间便足以发生很多事,方才那剑没刺中,丁景澄便不可能再有机会。 咻———— 陈期远倒飞途中,一直注意战况,缓了口气当即卸力在空中调整姿势,宛若壁虎般落至一处围墙,双腿微屈,双手持枪,枪身与地面平行,继而骤然发力。 嘭———— 破空声起,好似一抹横跨十几丈的黑线骤然绷直,钉向丁景澄。 此乃天罗枪的杀招‘血海无煞’,当初赵无眠就是用这招杀了归守真人。 丁景澄眼神微惊,这短剑要是刺进去,他也得被陈期远刺死……他不可能以命换命,当即收剑转而为掌,钳住赵无眠的肩膀横拉在身前,是想将赵无眠当肉盾。 陈期远肯定没想要赵无眠的命,否则大离当即就得乱成一锅粥,他眼底犹豫,冒着反噬的风险当即收力数成,但却没那么容易变招,不出意外这枪还是刺进去,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便让他眼底泛起惊骇。 赵无眠忽的松开无恨刀,抬起一掌拍向丁景澄的心口,丁景澄一手拉着赵无眠的肩膀当肉盾,另一只手见状当即同样弃刀,挥掌格挡。 这种距离,刀只能算累赘,根本施展不开,赵无眠是想在近距离逼开他再躲?别开玩笑。 丁景澄活了这么多年,底蕴深厚,压根没有短板,赵无眠怎么在拳掌功夫上用短短一招逼开他? 双掌相接,丁景澄预想中的气劲却没有传来,反而是一股好似一掌拍至,根本没有着力感。 他反应过来不对,却看赵无眠一手与丁景澄手掌相抵,另一只手骤然向后探出,不用眼看也知枪尖落点,手掌避开枪尖,在枪尖即将刺入他肋下的一瞬间,握住枪杆。 丁景澄的挥掌气劲与陈期远的大枪气劲近乎同时涌入赵无眠体内,若是一般的天人合一者,早便成了一片血雾,但两股气劲在赵无眠体内却并未久留,好似游山过客,轻擦而过,便被骤然向外释放。 呼———— 赵无眠双手勾勒两仪之形,好似在原地化圆,一手向身前左侧轻挥,一手向身后右侧挥动,劲风呼啸。 嘭———— 三人碰撞的这一瞬间,陈期远与丁景澄被气劲牵引,骤然彼此自赵无眠身边交错而过,在雨幕中擦出两道白线。 而赵无眠站在原地,身形微躬,满天雨点在气劲下,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幅阴阳鱼形! 丁景澄撞碎一栋屋舍便骤然弹起,眼神惊悚,“你他娘什么时候还学了太极?归一老道也不过如此吧!?” 丁景澄的假想敌一直都是当初的萧远空……几个月过去,赵无眠即便能拿出新东西,也不至于这么多吧? 这太极没有几十年的功夫能练出来!? 陈期远更是错愕,因为方才收力,反噬之下,嘴角溢出鲜血……他不知道萧远空,但当初在晋地时,他还提着赵无眠的衣领到处跑,现在赵无眠都这么牛啦!? 这他娘是真靠自己实力得的刀魁啊! 赵无眠其实并不好受,太极只是卸力通神,并非一点力道不受,两人方才力道在他体内流转一瞬,还是让他不由吐了口鲜血,受了不轻内伤,但他口含鲜血而笑,瞥向丁景澄,冷冷望着他,“不是自认我是你的手下败将吗?” 简短一句话过去,赵无眠抬脚便将丁景澄方才松手的蜃楼刀踢至一旁,抬掌吸起无恨刀,再度朝丁景澄冲杀而去。 “好小子!”陈期远也是大笑一声,跟吐唾沫似的吐了口血,眼神桀骜,持枪而上。 丁景澄脸都绿了,不过脸上肌肤焦黑,也看不出他的神情,此刻没兵刃,单靠短剑,迟早被活生生打死……孟婆呢? 他余光瞧了一眼,却看孟婆堂堂西域妖女,竟是被个小女娃缠住……你他娘故意放水是吧!? 你能被个小女娃缠住!? 想让老子死!? 丁景澄这倒是错怪孟婆了,萧远暮发挥不出全力,但靠着经验短暂牵制孟婆一小会儿还是可以的。 而他们看似交手这么多招,但武魁速度何其快也,其实压根没多少时间。 另一边,赵无眠让观云舒别插手,但观云舒肯定不可能听他的,一直紧随战局找机会,方才几人交手太快,她一时之间都难以插手,但也因此没有打上头,敏锐察觉到不对。 咦?慕不归呢? 在交战中心十几丈的距离,慕不归被赵无眠一脚抽飞,向后摔出十几丈,砸进一栋酒楼内,砸碎数张桌椅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勉强缓去力道。 他满嘴鲜血,发鬓皆乱,一时之间竟是有些难以站起……武魁也是人,他受伤不轻,又太久未曾与人交手,此刻委实有点难以缓过来。 不过他要这么容易被人打死,也不配唤武魁高手。 慕不归趴在木制地板上喘了几口气,短暂调息一下便爬起身,抬眼看去,旋即神色当即一怔。 呼———— 寒风裹挟雨点,卷起薄纱,些许月光自露台外垂洒,落在一位跪坐在小桌前白衣女子身上,她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好似闪着微光。 白衣女子侧眼望着慕不归,瞧见这忽然撞进来的老人,神情不见一丝惊慌,只有宛若剑锋的平静与冷冽。 普通人对他的威胁,和蝼蚁其实不差多少,因此慕不归此前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这白衣女子身上,但此刻抬眼瞧见她,慕不归心中却忽的升起几分淡淡的紧迫感。 这白衣女子可不是普通人,但在抬眼瞧见她前,慕不归却没有感知到什么东西……有且只有一种解释。 这白衣女子也会此间剑,并且不在他之下。 白衣女子淡漠望着慕不归,抬起手中信纸,淡淡道:“这信,是你送去剑宗分舵的?” 嗓音空灵悦耳,却带着宛若千载寒冰的冷意。 慕不归当即对此人的身份了然,“现任此间剑剑主慕璃儿,你居然真来了?倒是不怕此乃调虎离山之计,就这样将太后扔在青城山?” 慕璃儿美目轻眯,淡淡道:“太后很安全,不劳操心……但你既然在剑南,我便不可能不来。” 这是自然……杀父仇人在此,让慕璃儿的母亲守了四十年活寡的仇人就在剑南,慕璃儿不可能不来。 信纸的小剑印记,乃此间剑一脉的标识……但那是几十年前的标识。 这么多年过去,早便迭代了……这便是慕璃儿认出慕不归的凭证。 这是慕璃儿自作主张的行动,甚至就连赵无眠也不知情。 慕不归闻听此言,淡淡一笑,继而忍不住吐了口鲜血,他用衣袖擦擦嘴角,道:“你爹当年不过宗师,连天人合一都不曾踏入,却自认有清理门户之责,前来送死……于是他死了。” 慕璃儿眼神更冷,“当年有很多人阻止,但他依旧去了……你是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便该知道,他倘若不去,便再也不可能突破……这是此间剑剑主的责任,哪怕去了会死,也绝无逃避之理。” 慕不归静静听着,而后又是一笑,“剑南此地,江湖客多矣,我也借此听说过你的不少事迹,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十岁才习武,如今却进窥天人,怕是能在三十岁前沟通天地之桥……” “三十岁之前?”慕璃儿嗤笑一声,缓缓站起身,白鞘白剑被她提在手中,气势节节攀升。 轰隆———— 雷声大作,骤生白昼。 撕拉———— 露台薄纱忽的寸寸开裂,化作无数丝带,但却没有随风吹去,而是伴随着纷飞雨点,萦绕在慕璃儿周身回旋。 慕不归平静望着慕璃儿,顿知她此刻已经在沟通天地之桥的边缘……她是什么时候进窥天人的? 三个多月前吧。 戎人第一天才,图尔嘎,在天人合一卡了两年……但这关隘,很多时候,一卡便是一辈子。 慕不归没有言语,淡淡举剑。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呛铛———— 又是一抹剑光。 剑光自纷飞丝带中骤然刺出,慕不归眼神微凝,意欲感知此剑破绽……但他会此间剑,慕璃儿同样也会。 噗嗤———— 剑光横跨屋舍十步距离,以一股刁钻的角度骤然刺入慕不归心口,将他钉在身后围墙,继而剑光一触即收,带起一抹血珠,干净利落收剑入鞘! 满天雨点与纷飞丝带忽的一寂,旋即失了力道,这才飘落在地。 戛然而止。 噗通———— 慕不归自墙上滑落在地,后摔在地上,身下血流不止。 慕璃儿节节攀升的气势这才缓缓平息…… 沟通天地之桥,武魁矣! 慕璃儿提着此间剑,居高临下俯视着慕不归,望着他渐渐涣散的瞳孔,淡淡说:“求仁得仁……” 话音落下,她看也不看慕不归一眼,提着剑飞出露台。 慕不归侧躺在地,望着飞出露台的白衣倩影,满城雨幕,听着不时传来的轰鸣厮杀声,依稀间,好似又看到那天剑阁被灭之景。 也是个下雨天,耳边也满是厮杀轰鸣声,不过那晚还燃起了大火……刚刚也燃了,不过灭了。 慕不归也是慕家人,是养子,此间剑剑主。 慕璃儿也是慕家人,是养女,此间剑剑主。 死在慕璃儿剑下,的确求仁得仁。 慕不归自从那晚后,便归隐山林,百岁之际,再度入了江湖……但他不想的。 他已经倦了,累了,他已经做了足够多的事。 剑阁,他保护到最后一刻,对得起当初随他出走的弟子。 青玉佩,也保护到最后一刻,对得起辰国对他的知遇之恩。 赵无眠,他也尽力杀了,对得起丁景澄的救命之恩。 如今归隐江湖许久,经由丁景澄的提醒,他才恍然想起……此间剑与慕家的事,貌似还未了结。 那就给慕璃儿写封信吧,刚好她也在蜀地。 丁景澄说的没错,一旦入了江湖,再没那么容易脱身…… 一旦走上这条路,便没有回头路。 慕不归,曾慕不归…… 江湖不归。 (本章完) 第301章 王侯妖女 第301章 王侯妖女 “继续狗叫啊?我不是你的手下败将吗!?” 赵无眠与丁景澄这血海深仇,让他难得在没打完前就开始口吐芬芳。 他手持横刀,肌肤微微泛红,有白气逸出,刀光如雨,丁景澄单靠一柄短剑与拳掌功法勉强相撑,短短几息身上便血光飞溅,勉强护住要害。 陈期远大步奔行,挺枪直刺,丁景澄被两面夹击,根本避不开,只能以短剑为凭依物,用柔劲架开此枪,被赵无眠找到空隙,推刀前斩便在丁景澄胸膛前拉出一道血线。 “喝!” 丁景澄双目赤红,生死之间可谓潜能长足爆发,咬牙强撑,抬手向后微微蓄力便骤然向前奋起一掌,以寸拳重砸在陈期远架起的枪杆,将他砸出数丈距离,在地上拉出两道极长凹槽。 此刻慕不归忽的失踪,被赵无眠与陈期远围剿,即便目前还能撑,却也迟早被活生生打死……真他娘风水轮流转,当初赵无眠也是如此被他与教主两人围剿的…… 但丁景澄还抱有希望……赵无眠并非正儿八经的武魁高手,并未沟通天地之桥,只需等他天魔血解结束,战局便可当即逆转。 杀一个浑身无力的赵无眠,再从陈期远枪下逃生,并非难事…… 赵无眠知道丁景澄在想什么,攻势如虎,一刀拉出血线不等回刀再斩,便重踏上前,含胸收腹,抬拳在雨中砸出一道空洞。 丁景澄拳掌功夫也称得上武魁之能,屈膝下肘,单足踏地,以膝盖与臂肘夹住赵无眠的拳头,却还听一声清晰骨裂声,身形不受控制向后滑去。 呛铛———— 忽的剑鸣声起,嘹亮之声传遍剑南。 这出剑时机不可谓不刁钻,直指丁景澄后心要害。 丁景澄瞳孔一缩,完全凭着武魁本能,身似黄沙,骤然向侧躲闪,下一瞬一截带血刀刃当即刺穿丁景澄的胸膛,若是反应再慢点,当即就得刺穿心口。 他没有回头也知身后又出现一位武魁高手,连回首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唯恐浪费时间,长靴重踏,形如鬼魅,朝着孟婆的方向狂奔,长剑离体,在空中拉出一道血线。 赵无眠瞧见丁景澄身后那白衣倩影,心中不免一愣,怎么都没想到能在此地瞧见师父,但此刻不容多言,他咬着牙压榨体内力气,朝丁景澄的方向追去,“怎么逃了!?啊!?前五岳!?丧家之犬方才倒也狺狺狂吠!?” 丁景澄活到这岁数,显然没有年轻时的热血上头,根本不理会这激将之法……方才还能再等一等,静待时机,如今若是再等,真得被活活打死。 此时多一个武魁高手都是质变。 他想破头也不明白已方三武魁怎么还能输?他的准备难道还不够周全吗? 这他娘还打不赢!? 慕不归死哪儿去了!? 但事已至此,无话可说,先活命要紧。 西域圣教一共就三个武魁,孟婆不可能坐看丁景澄被赵无眠活生生打死,一咬牙挥刀逼开萧远暮,接应丁景澄朝剑南城外遁逃,以他们的轻功,真要逃命肯定不需要用到马匹。 萧远暮有心想截,但她以此刻状态还能拦住孟婆这么长时间,已算极限,牵制一二倒是勉强能办到,但真想拦住一心逃命的武魁,委实是痴人说梦。 而在剑南交战中心不远处的巷口,时守瑾一直旁观战况,眼看丁景澄都败退,只得暗骂一声‘艹他娘’,同样匆忙转头离去。 但一抹剑光却骤然在雨幕中激射而来,尾端带着一抹水光构成的白线,以时守瑾根本没反应过来的速度,骤然刺入他的心口。 噗嗤———— 时守瑾武艺其实很不错,但在这剑下还是没有半点抵挡能力,才刚转身后心便暴起血光,继而身形被长剑带动,钉在一处围墙上。 “嗬嗬——” 时守瑾嘴角溢出鲜血,不可置信回首看去,观云舒不知何处出现在他身后,长发在雨中轻轻摇曳。 “你怎么……” 观云舒抬手握住剑柄,骤然猛拧,连给他说口话的机会都不给,彻底断绝他最后一丝生机,便拔出长剑。 噗通———— 时守瑾栽倒在地,眼中带着错愕惊悚。 雨水冲刷着剑身上的血水,观云舒默然望着剑身上的‘酒’字,与歪歪扭扭的‘眠’字,不知为何淡淡叹了口气。 这个‘酒’字,应当是那位只从他人口中听说过的那位酒儿吧? 青徐剑被丁景澄磕飞后,便被观云舒顺带捡了回来,这才瞧见鬼鬼祟祟的时守瑾…… 她抬手轻舞长剑,扫去剑身血迹,压根没在乎时守瑾这‘圣教小虾米’,转头就走。 时守瑾大致不会想到,他会好似一条路边野狗被人随手刺死,刺死他的人居然还不是赵无眠…… 时守瑾心有郁结而不散,但那又如何? 另一边,赵无眠目赤红,害他失忆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明显是让他打上头,运起轻功眨眼腾挪十几丈的距离前去追杀。 “孟婆没受什么伤,由她庇护,怕是很难杀……”萧远暮轻喘几口气,飞身跟在赵无眠身侧,冷静道。 其实赵无眠的天魔血解已经快到时限,奔行间口鼻都溢出鲜血,完全就是在压榨自己的体魄。 如果只有丁景澄一人,肯定能杀,但再加上孟婆,的确困难,当初在京师,五位武魁围剿林公公与归元真人都没闹出人命,可见一斑。 到了他们这个武功,一心要跑,还有同级别的高手掩护,确实难杀……但那又怎么样? 赵无眠吐了口血沫,“这厮就是祸源所在……怎么可能让他那么简单逃了?” 萧远暮知道赵无眠的性子,微微颔首,这话很合她心意,怎么也得给丁景澄一点颜色瞧瞧。 但她状态本就不好,还挡了孟婆那么长时间,现在委实没什么力气,一时之间都有些追不上赵无眠,只得停步,望着赵无眠前去追杀的背影,小小荷包起伏了下,暗道自己这身体也不知什么才能痊愈……若是全盛时期,这孟婆与丁景澄都得死。 哦不对……孟婆这妖女,貌似有点不对劲…… 剑南城外,雨落不止,有一山林,水雾弥漫,没有人烟,此刻雨天,就连月光也是极少,一眼看去乌漆墨黑,难以视物,但对于武魁高手肯定不可能一脑门撞树上。 咻———— 两前一后三道残影在林中骤然飞掠而过,惊得不少林间野兽惊叫一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即便看不清正主,那股武魁的气势还是让这些野兽本能惊惧。 赵无眠气喘如牛,汗如雨下,浑身发热,身体宛若高速运转的机械,但头脑却一片清明,望着前方飞掠的残影,心底盘算着该怎么杀了丁景澄。 得快点才行,否则天魔血解时限一到…… 赵无眠压榨着内息,拼尽全力调动奈落红丝,极限追杀下,速度一点点拔高……纯属是厮杀间对奈落红丝的掌控长足拔高,提速更快。 丁景澄飞掠期间便又不禁吐了口血,感知到距离愈发接近,已经不知多少年未曾感到这股生死间的危机……若是继续僵持,不出几分钟就得被砍死,当即瞥向孟婆。 孟婆和萧远暮缠斗片刻,压根没受伤,称得上全盛状态,而赵无眠消耗良多…… 孟婆顿知其意,银牙轻咬,足尖在树梢轻踏而过,骤然翻身,不再逃遁,而是正面迎上紧追不舍的赵无眠。 说起来也是奇妙,两人此前打过不少照面,好几次都该直接打起来,但此刻才堪堪正面对上。 呛铛———— 刀光骤然在漆黑密林中乍现。 铛—— 赵无眠眉梢轻蹙,抬起横刀与孟婆对了一刀,火星四溅,周遭惊鸟四散飞去,他提着横刀在林中停下,抬眼看去。 孟婆依旧做清倌人打扮,站在赵无眠对面不足十步距离,提着西域弯刀,沉默无言。 轰隆———— 雷声大作,骤生白昼,漆黑林中亮堂一瞬。 沙沙———— 雨点随着夜风呼啸而过,拍打在树梢枝叶上发出细微声响。 赵无眠视线透过孟婆,瞥了眼朝远处逃遁的丁景澄,深呼一口气,“你要拦我……” 孟婆冷冷一笑,“我是圣教的孟婆,你是朝廷的未明侯……我不拦你,难道还帮你一起杀了丁景澄吗?” “是吗?话说的挺绝,但常山时你不出手,龙泉湖我撑船送你回去时你不出手……现在知道对我出手了?” “常山时只想试探你,龙泉湖上你帮我逼退佟从道……我们之间的恩怨早就清了,别说的仿佛我与你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一样。”孟婆的语气很冷。 她心底其实有点不好受,唉,怎么就和赵无眠演变成如此刀剑相向的地步了呢?但两人身份摆在这儿,王侯妖女,早该如此。 她不想杀赵无眠,但她与赵无眠的感情也没好到可以临阵倒戈的地步……何必优柔寡断眉眼含泪,装作一副自己是什么苦情故事的女角模样。 她没那么多戏。 此次围杀,圣教虽死了不少宗师,但顶端战力尚未折损……赵无眠也没死,在孟婆看来,这结局已经很令她满意。 现在只要拖住赵无眠一段时间,等丁景澄逃走后,自己再遁逃,便算大功告成,此事圆满结束。 赵无眠又朝孟婆身后看了一眼,其实只是哪怕被孟婆拦住几秒,也足够丁景澄跑出几十丈距离,再想追,已经很难了。 他又深呼一口气,心头冒起火,望向孟婆,“你就如此一心要保丁景澄?” “我巴不得你杀了他,那老头没少猜忌我与你有染,平日也很不讨喜……”孟婆这话说的真心实意,顿了顿后,又道:“但你知道西域是什么情况吗?” 不等赵无眠回答,孟婆又道:“大漠黄沙,环境恶劣,胡人所居,但自从你们中原人嘴里叫嚣着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类的话,便打进我们家乡,占地为王…… 占就占吧,打不过你们,无话可说,但也不能把我们胡人当奴隶看待吧?女人被卖去青楼,姿色稍好的便被马车送去中原供官儿享用,男子便被当免费的徭役,修筑城墙,吃不饱穿不暖没有工钱,死就死了,反正一个胡人死了还有下一个胡人……” “难道我们的血天生低人一等,肮脏无比吗?”孟婆抿了抿粉唇,不知是不是与赵无眠刀剑相向的缘故,心底稍显酸涩,说了句真心话,“我知道你们中原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古话,瞧不起我们。” 赵无眠愣了下,孟婆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语气貌似有点不对……这话何必对赵无眠这朝廷王侯说呢? 立场不同,民族不同。 指望赵无眠理解她,纯属痴人说梦。 她微微摇头,扫去心中那些情绪,淡淡道: “西域很乱不假,但再如何乱,背后一定有主事……而圣教在西域,能让我们胡人活得像一个人,日后若是打进中原,统一江山,我也没打算效仿你们中原人奴役你们,但至少,总能让活在中原的胡人也活得像个人吧?” 话音落下,孟婆意识到自己对赵无眠这个朝廷王侯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便不再言语,默默抬起西域弯刀,冷声道: “总之,丁景澄若死,对圣教打击太大……那晚在常山,那些食不果腹,为了不被卖去青楼而躲进贫民窟的胡人小娃娃是我亲自找的……哪怕是为了她们,我也不能让你杀了丁景澄。” 孟婆这话极为坚决,她讨厌丁景澄不假,但坐在这个位子,谁会随随便便依情绪办事? 在其位,谋其政。 赵无眠沉默片刻,继而忽的问:“圣教有多少兵马?” 孟婆一愣,继而眼神极冷,“你当我傻?这种事会告诉你?” 话音未落,便听赵无眠掰着手指头,道: “西凉晋地二十万,归我直率,燕王私军十万,燕云东北军二十万,蜀王私军七万,西南军三十万,东南军二十五万,越王私军十万,还有直属于圣上的十万中央军,十万楚地水师……这是朝廷兵力,我只知道大概,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军队我并不知晓……” 孟婆眨眨眼睛,搞不明白赵无眠为何忽然说这话。 此刻听赵无眠继续道:“还有百位宗师,两位直属朝廷的武魁,像三宗六派这些靠着朝廷的武魁牌匾发展起来的江湖势力,我都不给你算……单这百万军队,百位宗师,两位武魁,你们圣教打算怎么夺天下?” 孟婆支支吾吾,想说圣教是西域的江湖势力,而西域还有一位当年太祖高皇帝封的异姓王,他手里也有军队……但这也比不过朝廷啊。 她微微摇头,“这些不过纸面数据,天下焉有长盛不衰的王朝?北有戎人,南有百越,西有圣教,总有机会……” 话音未落,赵无眠便打断孟婆,“你知道我是萧远空吗?” “知道啊。” “萧远暮是我青梅竹马,我们从小便想着颠覆大离,光复辰国,却迟迟未有建树……你们圣教的势力,能比我们太玄宫强?我说直白点,你,丁景澄,和那劳什子的教主,加起来能有我家远暮能打吗?” 孟婆又被说的噎住,以前她还能自信说出萧远暮不过尔尔,但那日龙泉,萧远暮一人压着她和苍娘娘打,也是现实。 “我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孟婆柳眉轻蹙,“你想说什么?” “合纵连横,如今戎人入关,你们圣教想办法煽风点火,让高句丽,百越等国家也起兵兴事,继而联合江湖三宗六派,推翻大离,如何?即便联合不了三宗六派,但幻真阁,太玄宫,三大邪教总能试试合作吧?” 孟婆眼前微亮,“对喔,你是萧远空,其实一直都想反离复辰的吧?不如我们合……” 她其实一直都想着把赵无眠招进圣教共事……如今看来显然不可能,但若是合作,共谋大业,有何不可? “合作个屁!”赵无眠怎么感觉这妖女有点天真,“我是未明侯!此间剑少剑主,小西天真传弟子的意中人,太玄宫宫主的青梅竹马,我吃饱了撑的和你们合作?你忘了当初是谁围剿我的啦?” “那,那你又是未明侯,又想反离复辰……你到底站哪边?朝廷还是太玄宫?你不觉得你这立场很怪吗?哪有朝廷王侯和反贼天天厮混在一起的?” 这话把赵无眠问住了,道:“咸吃萝卜淡操心,不关你事。” 孟婆美目瞪大几分,心头一股无名火骤然升起,磨着牙用西域弯刀凌空在赵无眠身上比划,“你自己也在犹豫苦恼,就拿我撒气?” “总之,你们圣教想等的那个机会,或许要等几年,或许要等几十年……”赵无眠微微一顿,继而望着孟婆,道: “西域那边,我做不了主,但中原这里,你想让胡人活得像个人……我现在就能做到。” 孟婆愣在原地,仔细一想,貌似还真是……以赵无眠如今在朝廷的地位,想办成此事,或许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结果,但绝对有这个能力。 给当今天子吹吹枕边风就行了。 以前怎么没想到与赵无眠合作呢? 孟婆沉默片刻,才道:“你想招安我?” “你会吗?” “不会,我凭什么信你?”孟婆微微摇头。 “不妨一试?”赵无眠在袖中摸了摸,取出一枚金制耳环,掌心向上,示意给她看。 孟婆眨眨眼睛,神情错愕,“你还留着?我还以为你都扔了……” “为什么要扔?因为这是孟婆送的?” “不应该扔吗?” 赵无眠笑了笑,“这是那个听不懂中原官话的胡人女子送我的……我要丢了,她怕是得提刀砍我。” “油嘴滑舌,我不吃你这套。”孟婆冷哼一声,意识到两人谈了这么长时间,丁景澄肯定已经遁走,当即有了去意,后退几步,却是心生犹豫,抬眼看了赵无眠一眼,还是没忍住,问: “你当真能帮生活在中原的胡人同胞?” 赵无眠抬手抛了抛耳环,“你可拭目以待,这算投名状,待我做出成果,你再考虑考虑也不迟。” “哦……”孟婆确实意动,她加入圣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的同胞。 她转过身,向前几步,又忍不住回首看了赵无眠一眼,便收回视线,迎着雨点准备离去,但赵无眠却将她叫住,“妖女且慢。” 妖女? 孟婆翻了个很有风情的白眼,回首看他,“作甚?” “你不是说丁景澄怀疑你与我有染?你拦截我,身上却不受一点伤……岂不让他猜忌?” 孟婆蹙眉,的确是这个理,“那你砍我一……罢了,刀伤留疤,还是拍我一掌吧,若未来你我二人当真合作,那我在圣教被猜忌,于你同样不利……别留手,最好用你和丁景澄厮杀时的武功,但也别太重,太疼了我要生气。” “不怕我一掌拍死你?” “当我是你随手就能捏死的江湖杂鱼?真以为我对你没防备?你就算偷袭也不可能杀了我……要不是我手下留情,怎么会被那小女娃拖住?早就一块上去揍你了。”一番谈话,孟婆此刻心情放松了很多,语气不由带上几分哼哼,得意道。 赵无眠颔首,又道:“我给你投名状,你也该给我投名状,否则岂不是显得我是舔狗,冤大头?” “什么是舔狗冤大头?” “就是对你着迷,对你掏心掏肺也毫无所求,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若真是如此就好了……”孟婆低声自语,继而问:“想让我做什么?” “让我瞧瞧你的真实容貌。” “就这?”孟婆嘀咕一句,背过身,不让赵无眠看到自己易容的模样……恢复原貌时五官有所变化,因此在某几个瞬间肯定是很丑的。 她转过身,掌心托着自己下巴,微微仰首,好似托着朵儿含羞待放的苞,“漂亮吧?” 赵无眠望着她碧绿好似猫眼的美目,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在常山,用易容术暗中接近我几次……都同我详细说说。” “不解风情的木头……三次。”孟婆撇撇嘴,稍显不耐烦道:“杨家替你换衣的婢女,平民窟卖面条的老妪,以及最后送你出城的店女子。” 赵无眠了然点头,只听‘咔’的一声,收刀入鞘,捏了捏拳头,“做好准备,我这掌估计会很痛。” “快点吧,一个男人还磨磨叽叽……” 话音未落,便看赵无眠骤然上前,收腹提胸,脚尖,鼻尖,掌心三点一线,所用乃是慕不归曾用过的剑宗拳掌功夫‘六合通背’。 赵无眠身为此间剑少剑主,会这武功肯定不足为奇。 劲风猎猎,雨幕都被拍出一个空洞,周遭枝叶随着劲风不断摇晃,树叶纷飞。 孟婆心底升起一丝紧张……是怕赵无眠方才所说皆是谎言,只为此刻一掌打伤她,借此将她这妖女彻底诛杀。 她不怕死,也不怕受伤,只怕赵无眠骗她。 她一介魔门妖女,岂是如此简单轻信于人?一是因赵无眠当今在朝廷的身份,真能帮她,但最重要原因还不是因为她在此前接触中对赵无眠也有一点点感情? 身在魔门,向来都是没什么能说知心话的人。 她是如此,苍娘娘其实也是如此。 如今好不容易信一次赵无眠,若是被骗…… 心绪百转间,那威势赫赫的一掌在距离孟婆小腹不足一寸时,行云流水骤然收力,转而好似轻抚,按上她的小腹。 孟婆眨眨眼,以为赵无眠是想用寸拳,但下一瞬,却看这手从小腹衣角滑进去,向上张开五指,用力一捏,继而大拇指与食指一捻…… 孟婆是胡人,是没有穿肚兜的习惯的。 点点朱色,人生中第一次被人碰…… 孟婆彻底愣在原地,继而便看赵无眠又捏又捻后,连忙收手,拔腿就跑。 “这才是投名状!孟婆!哈哈哈哈,明知丁景澄是我仇家,你还帮忙掩护,我心底气着呢!你不是有洁癖吗?当初在常山杨家,我隔着衣服碰你手一下,你立马就拿雨水洗手……如今你又要如何?” “投名状,我收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赵无眠的嗓音在雨夜中远去。 孟婆还愣在原地,俏脸呆滞。 不知过了多久,林中骤然传来一声饱含杀意的声线。 “赵无眠——————” 嗓音极为冰冷,传遍周遭数里地。 丁景澄距离不算远,还想着接应孟婆,听见这嗓音,暗暗摇头。 之前他还怀疑孟婆与赵无眠有染……如今看来,这杀气,啧啧啧…… 恨不得生啖其肉啊。 (本章完 第302章 霸道的妖女,被迫的相公,无能的夫 第302章 霸道的妖女,被迫的相公,无能的夫人 银月如刀,被遮掩于黑云之内,隐约落下几缕月光。 纤薄水雾残垣断壁间弥漫,剑南城内的百姓大多避难,但还有些距离稍远的江湖客,神情一片骇然,偌大剑南镇,此刻半数已成废墟……这定是武魁之威。 娘嘞……最近蜀地怎么这么多武魁啊? 沙沙———— 偶有碎石在雨水冲刷下滚落在地,清脆作响。 稍早之前,一栋屋檐上,萧远暮望着赵无眠离去的背影,喘了几口气,默默调息几个周天,便顿觉身后传来一道极为冰冷的视线。 萧远暮无需回头,也知出自何人。 她淡淡回首,远处,陈期远先前被丁景澄一拳砸进一栋屋舍,此刻将身体从残砖瓦砾中拉出,一脚踹开身旁石砖碎屑,使其化作齑粉,他则提着九尺大枪,自废墟中走出。 他先看了眼剑南城外的残影,再看了眼提剑准备跟着赵无眠一同追杀的慕璃儿,继而仰首望着远处屋上的萧远暮,面无表情。 赵无眠死不得,否则大离会乱,他与赵无眠也有情分在身,于是前来帮忙,逼退圣教一伙,已是算是仁至义尽。 虽不知慕璃儿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何沟通天地之桥,但这估摸是赵无眠提前安排的吧,他脑袋瓜向来不错……他去追杀,慕璃儿护佑,虽然有孟婆在,杀了丁景澄的可能性还是不大,但肯定不至于被反杀。 那他自然也没必要跟着……不如省些力气,了结自己的私事。 “呸——” 陈期远吐了口血沫,用衣袖擦擦嘴角血迹,提着九尺大枪飞身站至屋檐,长靴压在瓦砾发出‘咔嚓’一声,他舞了个枪,在雨中带出几抹水线,沿着屋脊朝萧远暮的方向缓步前行。 走的并不快,但那股择人而噬的气势却让他周身的雨点都随之轻晃。 萧远暮顿知陈期远定然一眼看出她的身份。 她这副样子,瞒得过世人,但瞒不过与她有血海深仇的枪魁。 当初忻州,枪魁胞弟陈澄宇一眼就能认出赵无眠的挽月弦……他一介宗师,何德何能有如此眼力,真当萧远暮的武功谁都能见? 不外乎日夜求索。 陈澄宇尚且如此,枪魁只会更甚。 恐怕在萧远暮与孟婆缠斗间,陈期远就已在暗中观察武功路数,最终得以笃定,但更多的,恐怕还是陈期远身为武魁的执念与直觉,让他刚来剑南便注意到了萧远暮……当年陈期远在晋王的帮助下,入宫感悟奈落红丝,满脑子都是杀了萧远暮。 这执念已经成了他沟通天地之桥的基石……而武魁的直觉,很多时候都算半个未卜先知。 这让他们逃过了许多必死之局,但直觉太准,有时也未必是好事……便如此刻。 “萧远暮……我没猜错吧?”陈期远站在屋脊边缘,与萧远暮相隔一条两丈长街,隔雨观望,淡淡道。 萧远暮侧眼瞥着浑身是血,宛若煞神的陈期远,美目望了眼剑南城外,自知赵无眠此刻难以赶来,便微微颔首,“是我。” 既然身份已经被仇家猜出来,那以萧远暮的心气,自然不会藏头露尾。 慕璃儿正飞身朝赵无眠的方向赶去,注意到萧远暮与陈期远的剑拔弩张,忽的停步,柳眉紧蹙,知道两人恩怨…… 她沉吟几秒,还是提着剑飞身站至萧远暮身侧,“陈期远,如你所见,她现在状态很差,成了这副幼女模样……堂堂枪魁,也会恃强凌弱了?” “呸——”陈期远又吐了口血沫,淡淡冷哼一声,“江湖仇杀,不是比武打擂,萧远暮状态差,赵无眠又不在,身边更无太玄宫的人护佑……此时不杀,难道还等公平公平单挑吗?小阎王莫不是以为我陈期远是什么迂腐之辈?我可不是羊舌丛云。” 闻听此言,慕璃儿顿知一场恶战跑不了……她想去帮赵无眠一块追杀丁景澄,但也不可能坐看陈期远一枪挑了萧远暮。 她知道赵无眠与萧远暮的感情深。 观云舒相比之下就没慕璃儿如此侠肝义胆,善解人意……萧远暮死不死,半点不干她事,除非萧远暮求她,否则她可不会舔着脸迎上去帮忙,因此只是朝此地瞥了一眼便飞身赶向剑南城外。 可别让赵无眠被反杀了。 萧远暮看了眼慕璃儿,她有和陈期远厮杀一场的心理准备,反正两人目前状态都算不上好,陈期远毕竟受了不少伤,真打起来,虽然肯定闹不出人命,但孰胜孰负还真不好说,若再加上慕璃儿…… 她刚刚突破,正是气势如虹之时,若同萧远暮一起围剿陈期远,胜算肯定不小。 没想到有朝一日剑宗的人会帮她这妖女……有点古怪。 陈期远对局势当然清楚,但他若是就这么简单放弃,也不配被唤枪魁……他看向慕璃儿,眼神微凝,“什么时候突破的?” “方才剑斩慕不归,以报杀父之仇……焉能不突破?” 陈期远淡淡笑了声,“巧了,我也要报杀父之仇。” 慕璃儿沉默,两人境遇差不多,自然理解陈期远的心情,但立场不同,也没必要多言……陈期远不可能放弃这仇,方才帮赵无眠逼退圣教一伙,已经是看在此前情分上,如今他想报仇,谁也挑不出毛病。 而江湖向来不是讲理的地方。 慕璃儿淡淡提剑。 萧远暮则问:“你知道本座为何杀你爹?” 陈期远淡淡道:“我需要和你分个对错?堂堂太玄宫宫主也会如此天真?” 萧远暮微微摇头,“老枪魁想要错金博山炉,查到了展颜簪,更是顺藤摸瓜,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绛珠玉,由此与赵无眠起了争执,差点杀了他……就这么简单。” 慕璃儿稍显错愕看了眼萧远暮,老枪魁查到了绛珠玉……不就是洛湘竹? 洛湘竹的娘亲曾经是伺候辰国皇室的医女……这种国仇家恨,没必要让她一个下人背负在身,加之她对燕王念念不忘,因此当初辰国太子妃衣儿才放她离去。 这么多年,萧远暮等人明知绛珠玉在洛湘竹体内,却从未对洛湘竹下手,是看在她娘亲当年的情分上,不愿将她牵扯进这江湖事……至少,也得等集齐其余琉璃四玉后再寻洛湘竹。 这算萧远暮,赵无眠他们对洛湘竹的一种保护……既然如此,肯定不能让这消息被老枪魁捅出去。 于是赵无眠当年独自去找老枪魁,能谈就谈,不能谈就打……但没打过,于是萧远暮勃然大怒,提着刀一个人去了无极天上门要说法,这才于鄱阳湖阵斩老枪魁,那也是萧远暮的成名之战。 恩怨就是如此,难说谁对谁错……而且如陈期远所言,对错也不重要。 自己爹都被人杀了,还讲什么对错? 他是人,不是圣人。 他练武,不是为了讲对错,是为了自己决定对错。 陈期远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抬起九尺大枪。 寂寥长街归于沉默,寂静无声。 稍远充当看客的江湖人面面相觑,怎么还没打完啊? 嘭———— 他骤然发力,掠过长街,长枪直刺,虽然鏖战一场受伤不轻,但面对杀父仇人,明显是拿出十二分的实力,威势半点不减。 慕璃儿心底微沉,自己徒儿还在追杀圣教一伙,她则被陈期远拦在此地,不由担心,但厮杀间没有失神的功夫,心中暗叹一口气便提剑迎上。 就在此时,剑南之外,剑光好似流星刺破雨幕,眨眼飞出百丈距离,好似雨夜惊鸿在两人之间猛擦而过,在雨中留下一抹纯白的水光尾迹。 飒飒———— 此刻才传出一声‘咻’的破空声,将几人的刀光剑影骤然压住! 嗤———— 长剑刺入长街尽头的楼阁,一连刺破数面围墙,洞穿三栋屋舍,才骤然钉在一面刻着‘剑南’的镇城之石上,石面遍布裂痕,剑身则不断震颤。 剑鸣近乎响彻整座剑南,镇上死寂一瞬后,骤然嘈杂,无数人齐齐朝着剑南镇外看去,慕璃儿与陈期远不由收招,回身落地,侧目看去。 赵无眠提着无恨刀身化黑影,几个起落便落在慕璃儿与萧远暮之侧,观云舒稍微落后几步。 赵无眠气喘如牛,鼻尖嘴角不知为何一直往外溢血,他用雨水随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明显是匆匆赶来。 慕璃儿与萧远暮稍显哑然,没料到赵无眠居然这么快赶回来…… 陈期远蹙眉看他,没在意赵无眠有没有杀了丁景澄,而是忽的问:“小子,你目前的状态……” 萧远暮柳眉轻蹙了下,看向赵无眠,注意到他的手都在发抖。 赵无眠与孟婆谈完后,其实天魔血解的时限就已经到了,得亏有观云舒接应,否则他怕是得晃晃悠悠走小半时辰才能赶回来……观云舒告诉他陈期远要寻仇,赵无眠自然不敢耽搁,连恢复的时间都没留给自己,咬着牙又调动了天魔血解赶过来。 他还是第一次间隔如此之短使用这秘法,此刻只觉自己浑身发烫,好似火烧……完全就是在拼命。 不过赵无眠并没有在意这些,抬起无恨刀指着陈期远,“别扯这些虚的,不是要报仇吗?今天我话撂这,不给我干趴下,你别想如愿。” 杀父之仇在此,陈期远不会妥协,赵无眠也知道他不会妥协,因此没必要多谈……不似孟婆,赵无眠与陈期远没有和谈的可能。 陈期远就知道赵无眠会这么说,但显然没想到赵无眠会为了萧远暮拼命成这样……他可没有沟通天地之桥啊,如今这状态,让他毫不怀疑没打几招赵无眠就会原地暴毙。 萧远暮杏眼轻眯,不由用团扇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一言不发……每次赵无眠在外说话时,萧远暮大多时间都不会插嘴。 说不定她其实是贤内助的类型…… 以两人的关系,也不必深究谁为谁拼命这种小事,多谈矫情。 萧远暮不说话,但慕璃儿可不会如此,她眉梢紧蹙,冷眼望着陈期远,“徒儿的状态你也知道……既然要打,就约个时间,等你们两人都恢复好,要么……” “要么……你就死在这里。”观云舒意识到赵无眠目前的状态不不对劲,不由抢了慕璃儿的话头,眼神也是极冷。 指望她们讲武德,纯属痴人说梦,赵无眠目前状态不好,能撸袖子一起上,肯定不会让两个男人单打独斗。 赵无眠,观云舒,慕璃儿,萧远暮,四人围攻陈期远……两方其实都算老弱伤残,除了慕璃儿,没一个状态好的,但真要打,也没一个怕的。 陈期远沉默,算是意识到赵无眠要保护萧远暮的决心有多么坚决。 “你能保护萧远暮一时,还能保护萧远暮一世?” 赵无眠跟吐唾沫似的吐了口血,而后道:“怎么不能?你想报仇,来一次我打一次,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得偿所愿。” 这话已经是近乎将两人商讨余地尽数断绝……但陈期远就希望如此。 涉及到此等血海深仇,没必要如此婆婆妈妈,磨磨叽叽,优柔寡断。 陈期远扛起大枪,“老子好歹方才还帮你逼退圣教……就这么不讲情分?” “等我给你干趴下,夺了你们老陈家的枪魁牌匾,照旧给你们无极天武魁待遇……够意思吧?” “嘿,口气倒是挺狂,你唯一会的枪法还是老子教的天罗枪,真论枪法,你配和我比吗?”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不知道?没文化。” “哈哈哈哈。”陈期远笑了,“和这几个女人说话没意思,还是你这跟火药似的嘴熟悉点,我就是乡野武夫,大字不识几个,的确没什么文化……” 陈期远顿了顿,语气冷下来,“但杀父仇人在此,你不会妥协,我也不会,你我心知肚明……等几日,发个宣告去,就说刀魁牌匾,唾手可得,下一战,应天枪魁……如何?” 赵无眠也笑了,唇角溢出血,“你这不是逼着我将十武魁一个一个打过去吗?” “你不想吗?” “想,为何不想,行走江湖,不就为了这事?”赵无眠又用衣袖擦擦血,才发现自己袖子上已经染红了血,他顿了顿,而后道:“赶紧走吧,现在打起来,若圣教再杀个回马枪,可就都完了。” “你没杀丁景澄?”陈期远暗道果然如此。 “孟婆断后,杀不了。” “呦,稀奇,你居然会在女人身上吃亏……把孟婆也抱上床不就结了……” 话音未落,陈期远便感到对面传来几股极为森寒的杀气。 方才说要杀萧远暮她们不急,说和她们谈这事没意思不急,提起孟婆她们就急了? 陈期远微微摇头,回身便走,继而想起什么,回首冷声道:“我来一次你就打一次……这话可是你说的,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绝不会放弃报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百败百战。” “对对对,还是你知道的多。”陈期远冷笑一声,“不过你我今日状态都不算好,这才没打起来,或许百败百战的人,是你才对……毕竟等老子杀了萧远暮,你一样会来报仇的吧哈哈哈哈……” 陈期远飞身而去,嗓音由近及远,缓缓消散在雨幕中。 赵无眠不来,陈期远自然想借机杀了萧远暮,但他来了,那便不可能打下去。 其实陈期远就是怕给赵无眠打死。 赵无眠若真死了,那他此前劳心劳力帮忙逼退圣教一伙是作甚?直接反手转投圣教不就行了? 知道赵无眠与萧远暮关系好,但也没想到他能这么拼命。 眼看陈期远走远,紧紧绷着的气氛当即平静下来。 赵无眠放松,脚都站不稳,观云舒正准备去扶,便看慕璃儿抢先一步将他搀扶着……赵无眠的脸枕着她纤细肩膀,大口大口喘气,鼻尖都快碰到团儿,丝毫没有男女之别。 观云舒柳眉紧紧蹙起,微微摇头,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飞身去找两匹躲起来的千里马。 “师父怎么跑剑南来了?太后没事吧?”赵无眠还不至于失去意识,低声问。 “慕不归给我寄了信,让我亲手了结他的事……他已经死了。”慕璃儿一只手扶着赵无眠的肩膀,垂首侧眼看他,嗓音柔和,说话间的香风扑在他面上。 她自怀中掏出一颗疗伤丹药喂赵无眠服下,心底不免担忧,四处张望,已经是琢磨着寻个好去处帮徒儿双修疗伤。 萧远暮还侧眼看向剑南外,担忧圣教卷土重来,待观云舒牵来两匹千里马,捡回赵无眠钉在石上的剑后,四人没有多言,马蹄清脆,踩过积水,掠过街道两侧的废墟残骸,疾驰而去。 踏踏踏————- 马蹄在水雾中隐约。 此时赵无眠才忽的察觉,偌大的剑南镇,已经被他们摧毁了一大半。 “明早派人来谈受损情况赔偿吧。” “为师会安排。”慕璃儿扶着赵无眠,让他坐在身前,倚靠在自己身上,双手紧握缰绳,夹紧马腹。 等几人走后,隔着很远看热闹的江湖人们才敢靠近交战中心,面面相视。 “武魁之威啊……” 深夜,剑南北侧另一镇上,几人匆匆下马,租了间院子。 雪枭在雨夜展翅而飞,在别院上空滑翔而下,双足紧紧抓着只金雕尸首。 它身上落了不少根羽毛,看上去还有点狼狈,但难得昂首挺胸,得意洋洋一次,再无平日惫懒……赵无眠打架时,它也没闲着,跟丁景澄的金雕在天空大战三百回合,终是斩敌而归。 它把金雕尸首带回来,打算待会让赵无眠帮它把这鸟的毛给拔了烤着吃。 观云舒正在院中准备草料喂马吃,瞧见它飞过来,朝它招手,抓着金雕的脚将它倒提着,上下打量几眼,“还挺厉害。” 雪枭浑身湿漉漉,跟走地鸡一样站在马背上,好不得意,便看观云舒小手在金雕身上轻抚了下,内劲探出,金雕羽毛瞬间向外激射,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它毛全拔了,成了光溜溜的无毛雕。 “正好给赵无眠烤了加餐。” 雪枭眨巴了下眼睛,脑袋歪了近一百八十度盯着观云舒,几秒后有点害怕地从马背跳下去,躲在马腹下方。 它就说观云舒这个女人可怕吧,拔毛拔得这么熟练…… 屋内,黄灯幽幽,洒在屋内茶海,桌椅等家具陈设,湿漉漉的披风与带血衣物整齐迭好放在屏风旁的椅上,衣物上横放着无恨刀,青徐剑与伤竹剑。 赵无眠赤裸着上半身,坐在榻上,端着碗咕噜咕噜喝药。 药是观云舒熬制的,这尼姑貌似有点全能,什么都会一点。 慕璃儿身着白衣,臀儿压在软塌边缘,打量着赵无眠身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势,轻咬朱唇,若不是萧远暮还站在身侧,她现在就想脱了鞋子,撩起裙子跨坐上去疗伤…… 萧远暮也坐在床榻边缘,小短腿垂下,绣鞋都挨不到地面,她上下打量着赵无眠,“感觉如何?” “不碍事,只是这次估计得休息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了。”赵无眠放下药碗,琢磨片刻,道:“近半个月我都不可能打架……等明天回青城后便动身回京吧,你也跟我一起去。” 萧远暮瞥了赵无眠一眼,“作甚?” “不是你说我是个单纯的人,只想每天一早睁开眼睛就瞧见你吗?这就是理由。” 萧远暮半点不信赵无眠的情话,“怕我被陈期远杀了?” “不该担心吗?” “是你太小觑我。”萧远暮微微摇头。 “变成这副样子,一用全力就会死的人,是你,不是我……哪里小觑了?” 萧远暮没搭这话,而是微微弯腰,将绣鞋与袜子脱下,整齐摆在榻下,而后起身,赤裸的脚儿踩着床单,站在床上。 只是她的衣裙向来大一号,裙子下摆都托到床单上,挡住脚儿,个儿也矮,与刚好与盘腿坐着的赵无眠平视,就和站在床上玩闹的闺女似的。 此时赵无眠才知道,萧远暮这幼女居然穿了‘增高鞋’。 赵无眠与慕璃儿都侧眼看她,稍显茫然。 萧远暮双手抱胸,个儿矮但气势足,“本座教你《柳无尽》,是为了让你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的?” “反正残不了,以伤换伤还是很好用的,许多时候都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倒是拼命。” “说什么废话?你现在成这副样子,我不拼命可怎么行。”赵无眠笑了笑,摆了个自己很强壮的姿势,“方才听师父说了,原来你是为了给我出气才杀老枪魁……放心吧,这会儿轮到我保护你了。” 赵无眠没想说什么情话,说的都是心里话。 萧远暮没说话,而是上下打量了眼赵无眠,后歪头琢磨了下,一言不发提起自己过长的裙摆,露出内里穿着的薄裤,当着赵无眠的面,将薄裤脱下,一寸寸露出白皙动人的肌肤,不过有裙子阻挡,加之萧远暮这幼女身体,因此赵无眠其实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有疑惑。 将薄裤脱下,随手扔至一旁,萧远暮才朝赵无眠挑衅似的勾了勾手指,以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道:“过来。” “作甚?不会又要揍我吧?你知道我是伤员吗?刚刚还义无反顾挡住陈期远……” 赵无眠说着,凑上前几分,便看萧远暮向前走了几步,就这么站在床上粉唇轻凑贴上赵无眠的嘴唇。 啵~ 一直默默旁听盘算着萧远暮什么时候走的慕璃儿骤然瞪大眼眸,望着眼前这幼女亲着自己男人,眼底带着不可置信。 知道你们两人感情好,但萧远暮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吗? 但不可置信的场面还在后面,只瞧萧远暮腰后的如墨黑发肉眼可见拉长,娇小玲珑的娇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裙摆后显出挺翘臀儿的弧度,小小荷包也眨眼变得鼓囊囊。 随着身形长大,萧远暮也从站在床榻上,逐步调整着姿势,很快便跪在床上。 双手扶着赵无眠的肩膀,与他拥吻,而后用力一推,竟是主动压着赵无眠。 紧紧压着赵无眠,本是稍显宽大的衣裙合身之余甚至有些紧绷,大大又被压成了小小。 碰到赵无眠的伤口,痛并舒服着,赵无眠有点疼,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在床单上拉出一道又一道褶皱,怎么看都是动情男女在榻上用力拥吻,让慕璃儿毫不怀疑下一瞬两人就会衣袍纷飞,坦诚相见。 慕璃儿僵在原地,已是不能言语,继而心底便升起滔天怒火! 这画面不对吧!? 和徒儿拥吻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刚才就该让陈期远给你杀了……我还护什么护啊? 呸!妖女! 慕璃儿怒至心头,正用蛮力将两人分开,但此间剑却敏锐感知到赵无眠的伤势宛若孤木逢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萧远暮在帮赵无眠疗伤?怎么这么快? 赵无眠知道萧远暮这是在用《柳无尽》帮他疗伤。 萧远暮的水准,明显比赵无眠不知高到哪里去。 赵无眠本身也在用这门功法,再加上奈落红丝,竟也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但赵无眠现在根本不想这些。 之前在青城不算,一触即分,匆匆而过,加之萧远暮那会儿还是也没长大……但如今不同。 赵无眠尝试叩开齿关,品尝着妖女的香甜唇齿。 靡靡之音细微响起,屋内当即带上几分桃色。 慕璃儿坐在榻上,屡次伸手想打断两人,却因为赵无眠的伤势,犹犹豫豫,半点不敢开口。 熟美面庞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活像霸道的妖女,被迫的相公,无能的夫人。 嘎吱———— 观云舒将金雕烤熟,切片,摆盘,端着盘子推门而入,“赵无眠……” 观云舒话音未落,蹲在原地,神情轻快的俏脸当即一愣,瞧见眼前这窒息般的场景,愣是没说出话。 也不知这场景是不是对于尼姑而言有些过于刺激。 “这,这是疗伤,尼姑你别误会……”慕璃儿眨眨眼眼睛,反而开始帮两人解释。 结果话音未落,便看观云舒随手就把自己精心烤好的雕肉扔下,大踏步上前,一把就将两人分开。 她可没慕璃儿那么温柔。 赵无眠沉迷于妖女温柔乡,一时之间都没注意到屋内声响,等面前出现观云舒面无表情的俏脸,他才骤然回过神。 “恩?观上僧,你……” 观云舒盯着赵无眠看,一言不发,以赵无眠的口齿一时之间都没找到什么话头。 “贫尼什么?” 赵无眠支支吾吾。 萧远暮鸭子坐在床榻上,用手帕擦着一片湿润的朱唇,慢条斯理,瞧见赵无眠这模样,不由眉眼含笑,“你说句话啊。” 观云舒冷眼看了眼萧远暮,继而才道:“你不用给贫尼解释什么……贫尼虽与你两情相悦,但没什么关系,你和谁上床,都与我无关。” “生气了?”赵无眠闻言反而一乐。 观云舒冷眼看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赵无眠又蔫了下来,“抱歉……” 萧远暮微微摇头,“所以才说你小觑我……我只是不能用全力,但不是不能变大,陈期远还杀不了我……只是也有时效,” 说着,萧远暮又开始缓缓变小,衣裙又变成了大一号,稚嫩小脸瞥了赵无眠一眼,拉了拉盖住小手的衣袖,笑道:“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现在这副样子,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变小,要么,夹断你,要么……” 萧远暮指尖轻滑赵无眠的腿,“你很快……” 赵无眠来了精神,“我肯定想办法帮你恢复……” “赵无眠。”观云舒冷冷打断赵无眠的话。 “恩?”赵无眠正襟危坐。 观云舒想了想,自己貌似没有生气的理由,看向慕璃儿,“你和她有关系吗?” 正在看戏的慕璃儿微微一愣,心里慌张,“能有什么关系……师徒呗。” 观云舒柳眉轻蹙,又冷冷扫了赵无眠一眼,才淡淡收回视线,“贫尼没有生气的理由和身份,但现在心底不痛快……你以后别做这种事。” “什么事?” 观云舒俏脸红了下,“淫秽之事。” “那能和你做……” 慕璃儿与萧远暮的视线射来,赵无眠当即闭嘴,“肯定不做那种事。” “在骗我?” “恩,为了让你心情好点。” 观云舒柳眉紧蹙,察觉自己又犯了嗔戒……她打量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面露疑惑。 观云舒微微摇头,心里烦杂,没再多言,离开屋子,“好好养伤吧,虽然你在骗我,但贫尼信你。” 等观云舒离开,萧远暮才欢快笑了几声。 这尼姑平日挺能说会道,结果一瞧见这事,立马慌的跟什么似的…… (本章完) 第303章 天青色等烟雨 第303章 天青色等烟雨 闹剧并未持续多久,萧远暮有心帮赵无眠疗伤,但她的身体的确不允许变大太长时间……其实现在这副幼女形态也可以帮忙疗伤,但她心理上不允许。 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可不能让赵无眠食髓知味,有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癖好。 牵制孟婆那么长时间,她也乏了,几人分食了雪枭打回来的猎物金雕后,便回屋休息让赵无眠静养。 圆月高悬,细雨淅淅沥沥,拍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叩击,又像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却听不见声响。 屋内点着安神香,袅袅的青烟在空气中盘旋,与雨水的潮气混在一处,氤氲出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息,黄梨木的案几上摆着空荡荡的药碗。 赵无眠还未睡觉,正躺在被褥里琢磨萧远暮与洛朝烟的事,待回京后,最好还是别让两人见面,也不知该不该告诉洛朝烟他将萧远暮带回京师的事……洛朝烟再如何好脾气,也不可能对萧远暮视若无睹。 若不是赵无眠,两人之间定然非死一个不可……这种两人不约而同的偏爱让赵无眠心中窃喜,但也使他担负起让两女和睦相处的责任。 说起来,观云舒来此只是为了阻拦一下陈期远,她也没有和赵无眠回京的理由……唉,该找个什么借口将她骗回京师呢? 他的伤和这些烦恼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有些难以安睡,伸手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凉意立刻钻了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雨点打在窗棂上,溅起细小的水珠,有几滴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远处传来几声蛙鸣,在这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又很快被雨声淹没。 赵无眠睡不着,披衣离开房间,别院位于客栈大堂后方,此刻夜太深,这里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镇子,连江湖人都没有多少,此刻大堂只有一位趴在桌上睡着的小二。 赵无眠没叫小二,一个人在柜后取了壶不知什么名字的酒,来至大堂外的石阶坐着,望着不知建成多少年的青石地砖与老街,低头啜饮。 雨点的凉意落在身上,让他思绪活络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街上的小水洼扩充了一小圈后,再没有雨落在他身上。 赵无眠以为天晴了,抬眼一看,才知观云舒站在他身侧,撑着伞,清丽俏脸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神情带着几分疑惑,“你不养伤,坐在这儿一个人喝闷酒?” 赵无眠看看观云舒,又朝后面的大堂看一眼,没瞧见萧远暮与慕璃儿,这才将视线再度移到观云舒身上,笑道:“晚上好,尼姑,我一个人喝闷酒,不外乎心情烦闷,但一想到你居然会过来专程为我撑伞,那这雨点也令我心情舒畅。” “晚上好。”尼姑很有礼貌地回应一句,没搭理赵无眠的漂亮话,认认真真解释道: “贫尼不是专程为你撑伞,只是方才翻找行李时,惊觉木鱼不见……约莫是和陈期远的争斗中遗失了吧,此前有陈期远与圣教的事压在心头,无暇他顾,如今难得清闲,也该恢复每日晨诵……因此这才打算去此镇庙中拿一木鱼。” “翻找行李作甚?” 观云舒疑惑看他,“此事了结,你欲回京,贫尼自然没理由跟着。” “大半夜去人家寺庙找木鱼?真当武僧没有起床气?小心他们结十八铜人阵揍你哦。”赵无眠起身,指尖捏起胸膛前已经湿透的衣物来回扇了扇,“这么急迫,倒是显得你明早就要走一样。” 观云舒摇头,“十八铜人阵贫尼五岁便破了……你如今伤势太重,贫尼至少也会送你至成都再离开,此刻外出,只是思绪驳杂,睡不着。” 赵无眠指了指古街,向前走了几步,示意他与观云舒一起去寺庙,口中则道:“什么烦恼,同我讲讲?” 观云舒站在客栈前的石阶上,歪头盯着赵无眠看了几秒,这才上前几步,倒也没拒绝,直接道:“慕璃儿先贫尼一步沟通天地之桥,心中委实气急,但不出意外,贫尼沟通天地之桥的契机在勘破情毒。” 观云舒说至此处便没再说。 别管观云舒再如何不像佛家中人,但她就是修佛者……想修成大道,就必须勘破红尘五毒,当初她进窥天人时,是靠正视本心,如今想更近一步,就该勘破了。 只要她一日修佛,那便必须勘破……否则还修什么佛? 这是她修习二十年的东西。 而她要勘破的对象,就是赵无眠。 就如赵无眠迟早要直面萧远暮与洛朝烟的矛盾一样,观云舒也必须直面她对赵无眠的情与修佛之间的矛盾。 “原来如此。”赵无眠点点头,神情并不意外,也没多话。 观云舒微微颔首,走在赵无眠身旁。 他与观云舒的表情语气一个比一个平淡,仿佛当事人不是他们,而是路人。 这件事太重要,重要到两人都不想说些多余的事。 两人叫起小二,问了此镇寺庙在何处,便迎着夜雨而去。 这镇子上没有寺庙……寺庙在镇后一座小山上,名为‘仙峰寺’。 这名字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因为那山名为仙峰。 “仙峰寺啊,以前我还来过,你知道吗?” 观云舒撑着伞,小脸在雨中更显清丽动人,疑惑看他。 “那时候,我还很瘦,一个人提着刀,一路从山下杀至仙峰寺峰头,只是因这寺里的和尚妄图长生,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被虫寄生……那虫可了不得,只有传说中的‘不死斩’才能……” “追求长生的人,一般都是皇帝……你该操心操心京师那位圣上才是。”观云舒一开始还以为赵无眠真去过仙峰寺,语气不免无奈。 “放心吧,我的诱惑比长生更大,圣上只会追求我……” 观云舒的视线冰冷射来,“我此刻正在苦恼勘破情毒的事……能别继续在贫尼面前谈别的女人了吗?” 赵无眠住嘴,几秒后又忍不住道:“这岂不是证明你已经爱我爱到无以复加?若你当真勘破,又岂会在乎我谈几个女子?” 观云舒侧眼看他,“贫尼有否认过这点吗?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睡不着半夜出来找木鱼?” 赵无眠沉默……都快忘了这尼姑是不会说谎的。 观云舒望着他,眼中含笑,又收回视线,望着眼前山脉,一点朱唇点缀,气质清雅娴静,望着她的脸,赵无眠忽的开心起来,烦闷一扫而空。 仙峰山上种满红枫,又带着些许翠绿杂色,两色交错点缀,有水雾在山林弥漫。 “真漂亮啊。”赵无眠站在山下石阶,道。 观云舒颔首,撑着伞踏上石阶。 “我说的是你。”赵无眠跟上。 观云舒没有回头,“看来与丁景澄那一战将你脑袋都打糊涂了,这种无聊的情话都拿出来对贫尼说……下次再用心点。” 她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为了防止僧袍下摆拖地,轻轻提着,走在雨夜山林间款款而行的背影让赵无眠心动。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赵无眠想起这句话,于是朝她道。 观云舒回首看了他一眼,纤细身形在水雾中隐隐约约,仙峰山的晚风自山上拂下,带着夜雨的凉意,传来一股清幽的香味。 她朝赵无眠笑了下,笑容很柔和。 “快上山吧。” 石阶并不长,很快就瞧见正红寺门,已是久历风霜,带着岁月的痕迹。 大离寺庙,尽是小西天所属,观云舒送上令牌,很快便被门前弟子迎进去。 观云舒对待赵无眠时,嘴巴又毒,态度又恶劣,但对待同门弟子,向来很有礼数,保持着佛门大师姐的气度与仪态,她被请进大殿后,寺庙方丈连忙迎上,简短谈起佛法。 方丈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看上去很慈祥,是蜀地远近闻名的大师,但他在观云舒的面前,姿态放的很低。 论佛时,观云舒侃侃而谈,并没有把自己的姿态摆的很高,但随口一句却总能让方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倒不是拍马屁,而是观云舒佛法的确高深。 赵无眠抱着双臂看了一会儿便移开视线,觉得无聊与烦闷……观云舒的佛法越高,便愈发凸显她勘破情毒的必要性。 佛法高到观云舒这种地步,又是佛门大师姐,小西天的未来,当真会为了赵无眠,放弃她在佛门的一切吗? 他离开大殿想去散心,观云舒还在讨论佛法,忽的开口将他叫住,“把贫尼的伞拿着。” 赵无眠疑惑看她。 “你伤势太重……还是别淋雨了。”观云舒收回视线。 赵无眠提起她倚靠在大殿柱旁的伞,离开大殿。 没走几步,便瞧见三位戴着面纱,打扮华贵的富家小姐撑着伞,结伴走进山门,鬼鬼祟祟,四处张望。 以赵无眠的听力,能听见她们的窃窃私语,“这,这庙真灵吗?” “唉,甭管灵不灵,总得试一试。” “在寺庙求情缘,怕是不妥吧?” “送子观音都有,求份情缘也很常见……咱们被家里人天天锁在屋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未来肯定是要被他们自作主张许给什么所谓的公子。” 三女走进店内,投了几张面额很大的银票,烧香拜佛,口中小声道:“佛祖啊,看见我们如此虔诚的份上,赏我们一位年轻俊美,气质出尘,武艺高强,品德高尚的公子吧……” “我,我想要少侠。” “那,那我想要王侯……” “做梦呐你们?佛祖可不会这么溺爱我们喔!” 三位年岁不大的富家小姐拜着拜着,反而开始吵起来。 赵无眠看了看殿内供奉的观世音菩萨像,忍不住纠正她们,“想来拜佛,好歹看清自己拜的是谁……这是观世音菩萨,不是佛祖。” 三位富家小姐被赵无眠的忽然出声吓了一跳,回首看来,瞧见身为青衫,撑着油纸伞站在雨中的赵无眠。 因为受伤过重,脸色稍显苍白,但依旧气宇轩昂,半点不显病态,反而多了几分江湖浪子的故事感,仿佛刚与人结束一场厮杀,但偏偏五官俊美,又似世家贵公子…… 三位富家小姐看呆了几秒,继而忽的窃窃私语了下,表情惊喜,能听见‘佛祖显灵’的惊呼声。 她们连忙从蒲团起身,小跑着来至赵无眠前面,结结巴巴问:“这,这位少,少侠,还是公子?总,总之请问您可有婚配?” 赵无眠身边的女子大都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除了苍楼,还没遇见过什么主动的姑娘,此刻倒觉得好笑,微微摇头,“有婚配了,是苏家的小姐和慕家的小姐。” “苏家和慕家?”三女面面相觑,“慕家不知,但苏家……是成都苏家吗?我们也认识啊,今年二十九,怎能配得上公子。” “不是成都苏家,是江南……” “赵无眠。”殿内传来清丽空灵的嗓音,观云舒提着木鱼,走出大殿,面无表情望着赵无眠与三位富家少女。 她太过漂亮,三位富家小姐不由看呆,连自惭形秽的感觉都生不出。 观云舒走进雨中,赵无眠上前几步为她撑起伞,“论完佛了?” 观云舒瞥了眼富家小姐,而后才看向赵无眠,“没有……你才刚离开贫尼视线多久,就跑来勾引良家?” “勾引?别说这么难听,你明知道我最喜欢勾引观上……” 赵无眠的话被三位富家小姐打断,她们快步来至观云舒面前,眼前发亮,“上僧,您如此气度不凡,定是仙峰寺的高僧,不,不知能否替我等与这位公子引荐一二,我,我们刚刚投了银子的。” “贫尼给你们引荐?”观云舒美目瞪大几分,难得从她脸上瞧见错愕的表情,继而她的神情转瞬带上冰冷的意味,让三女不由缩了缩脖子。 “因,因为上僧貌似与这位公子相识……” 赵无眠觉得好笑,拉走想发火的观云舒,朝三位富家小姐挥手,“苏家小姐和慕家小姐可不会同意我纳妾……抱歉啦。” “啊??”三位小姐极为沮丧难过。 离开大殿,来至仙峰寺一处观景台前,两人停步,这里视野很好,可见漫山遍野的红枫树与镇子上的点点灯火。 因为那三个小姐,观云舒心情不好,板着一张脸。 “你对她们生什么气?只是过客罢了。”赵无眠用指尖在石护栏上轻擦而过,捻着一片落在上面的枫叶,“这只会让我愈发认识到观上僧已经对我迷恋到不可自拔的地步。” “别太自恋,还没到那种地步……而且贫尼气的是自己。” “恩?”赵无眠偏头看她。 观云舒抬手挽了挽耳边碎发,将其拨至耳后,望着山下红枫,不说话,俏脸静谧。 赵无眠自信满满笑着问:“她们尚且主动,你因为修佛却没办法,这才心底恼火?” 观云舒还是不说话。 赵无眠也便收回视线,没有多问,而是望着山下,后不知瞧见什么,直接翻身站在围栏上,眺望着远方,表情惊喜,“诶?地平线外的那座山内,是不是镶嵌了一尊大佛?是乐山大佛吗?哦不对,这世道还有乐山大佛吗?” “观上僧,你去过乐山没有?那里究竟有没有一座很大很大的佛像?”赵无眠垂首望着观云舒,笑着问。 观云舒撑着伞,以赵无眠的视线,看不见她的脸……她将油纸伞移开稍许,雨点透过伞面,落在她的脸上,凉丝丝的。 她借此与赵无眠对视。 赵无眠平时一定会借着这个话头,不断逼问,让她说些心底害羞的话,以此捉弄她,但这次却没有……是因为这件事无比重要,所以他反而开始小心翼翼…… 念及此处,观云舒烦躁的心底开始渐渐轻快,好似有热流在心尖弥漫。 “贫尼也不知。”她笑着摇头。 “你怎么当的佛门大师姐,这都不知道?待会回去记得敲一晚上木鱼,以此向佛祖谢罪……算了,还是对观世音菩萨谢罪吧,拜某只猴子所赐,比起佛祖,我还是更喜欢观世音。”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乐山有没有大佛,一看便知。” “你跟我去看吗?”赵无眠问。 观云舒想说‘好’,但顿了顿,又转而摇头,“罢了,你伤势太重,还是尽快回成都吧,耽搁不得。” “嘿,这是什么话?我习武难道只是为了好勇斗狠吗?” “还为了英雄救美,以及每次厮杀后受伤,借着疗伤的名义轻薄女子。”观云舒淡淡回答。 赵无眠噎住了,他用手中的枫叶指向地平线外的隐约山脉,豪气云天道:“咱这轻功,一夜之间,跑个几百里,不是问题……现在就走,此去乐山,明早回来,如何?” 观云舒微微一愣,小脸透过油纸伞望着他,“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赵无眠嗤笑一声,将手中枫叶抛出,继而长靴轻踏石栏,凌空跃起,又在他抛出的枫叶上轻点而过,身形骤然冲出雨幕,眨眼便掠过十几丈的距离。 观云舒笑起来,她撑着伞,僧袍飘飘,好似九天玄女,姿态闲适跟在赵无眠身后,速度半点不慢。 三位唉声叹气准备下山的富家小姐,忽的瞧见在雨幕中飞掠而过的两人,眨眨眼睛,嘴巴张大,满是不可置信。 两个半夜睡不着的人,忽的跑去寺庙找木鱼,此刻又忽的想趁夜横跨几百里去乐山找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大佛。 脑子有病。 但陷入爱情的人,脑子其实都有病。 两人运起轻功,跑呀跑,跑呀跑,离开雨幕,跑至一片不下雨的地界,而后又下雨,又不下雨…… 最终赵无眠先撑不住了,他的伤实在太重太重,而且两人从一开始,奔行的方向就是错的……那片地平线外的山脉,也不是乐山。 一轮圆月高悬天际,赵无眠没了力气,自半空坠落,观云舒足尖在落叶轻点而过,骤然向前,抬臂环住赵无眠的肩膀,另一只手撑着伞,轻飘飘落下……两人的身影印在月下。 赵无眠觉得不对,喘着粗气,“我们之间的顺序是不是应该颠倒一下……不应该是我抱着你吗?” 落地,观云舒放下赵无眠,淡淡拍了拍僧袍,斜视了赵无眠一眼,俏脸神情得意洋洋。 这里不知是何地,地上长着半人高的芦苇,随着晚风荡漾,不远处便是河流,水流声十分好听舒缓。 赵无眠没力气,躺在芦苇丛中,瞧见观云舒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下。 观云舒抚着僧袍下摆在赵无眠旁边坐下,姿态优雅,伞柄靠着她的肩膀,斜斜撑着,月光挥洒而下,空气中的粉尘随风轻舞。 她长至足尖的如墨黑发,有几缕会刮在赵无眠的面上……他用指尖绕着观云舒的发丝,她并未拍开他的手。 “乐山究竟有没有大佛呢?”赵无眠仰面躺着,望着夜空,问 “贫尼不清楚。”观云舒顿了顿,而后笑起来,“下次再去看吧。” 赵无眠微微颔首,“下次记得装晕,方便我抱你耍帅。” “贫尼为何要那样做?” “因为这样我会心动。” 观云舒又无可奈何笑了笑,她抬眼望着面前的芦苇地,道:“贫尼出生在佛门,自幼修佛……我知道我不适合修佛,我没有方丈师叔他们的淡泊宁静。” 赵无眠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我小时候,犯了许多戒律,吃过肉,说过谎,也有许多人说师父管教不周,想让我转投别门……”观云舒顿了顿,而后语气带上几分茫然,“但贫尼又能去哪里呢?我生在佛门,长在佛门,理应修佛,他们认为贫尼修不了佛,贫尼自当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禅心。” “是你会做的事情。” 观云舒笑着的表情缓缓收敛,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贫尼必须要勘破与你的情……所谓勘破,那便是不喜欢你了,又或者说是不在乎了,不在乎究竟喜不喜欢你……即便如此,你还想让贫尼修佛吗?” 观云舒的语气好似有些迷茫,但她向来不是会迷茫的人,她不需要别人为她指路。 “你还记得当初凤凰山上,我说要让你犯什么戒吗?” “吃一次肉,说一次谎。”观云舒微微摇头,“贫尼已经犯过了。” “我当然知道,但那是你小时候的事了。”赵无眠恢复了几分力气,坐起身,与观云舒并肩坐在芦苇地,道:“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吃肉说谎,但还是想让你犯戒……如今我也知道你想勘破情欲,那我依旧要让你犯戒……就要想办法让你犯这情戒。” 观云舒笑了笑,她就知道赵无眠会这么说,“不打算让贫尼放弃修佛?” “一边修佛,一边对我欲罢不能,想勘破却不能勘破……这样才好。” “为何?因为有挑战性。” “当然是因为我也不想你放弃修佛……那不是观云舒。”赵无眠不知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对准观云舒,“biu!朝廷王侯与佛门尼姑的恋爱头脑战,一定要让这尼姑先对我示爱……堂堂开幕!” 观云舒听不懂,却忍不住用衣袖掩着嘴角笑。 赵无眠累了,又坐下来开始大喘气,还是受伤太重。 观云舒笑了会儿,便道:“贫尼从未想过,沟通天地之桥的关隘,竟是情爱……但其实贫尼希望你能成功。” “成功什么?” “让贫尼不放弃修佛的同时,堪不破与你的情,让我对你妥协。” “哪怕你永远也不能沟通天地之桥?”赵无眠错愕道。 观云舒望着芦苇地外的河流,月光在河面上闪闪发光,她微微颔首,“哪怕贫尼永远不能沟通天地之桥。” 这话让赵无眠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笑着说:“既然如此,你就该随我回京才是,不多接触接触,如何知自己能否勘破……否则岂不显得自己在逃避?” “又想用当初在太原引诱我带你去青楼的话术激将贫尼?” “你不就吃这套吗?”赵无眠好奇问。 观云舒微微摇头,俏脸平静,“不吃这套,但因为是你说的……那贫尼便去京师同你住一段时日吧。” 赵无眠又愣在原地,他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被这个尼姑勾住了心。 观云舒不知想起了什么,静谧的俏脸忽的露出笑容,“不过在此之前,先回答贫尼几个问题。” “什么?” “除了苏青绮,你还和哪个女子上过床?” “……咱们回去吧,若天色亮了,萧远暮还见不到我,会大发雷霆,到时候一定屠尽镇上无辜人。” “慕璃儿?” “……”赵无眠朝着天上的月亮喊:“喂!嫦娥!能听到吗,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如今发现,原来我身边的尼姑才是……记得转告玉皇大帝,我飞升成仙后,不想去天庭,想去佛祖那里和这尼姑一起拜入观世音门下!” “还是太后?” 赵无眠对观云舒笑着说:“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这就是方才那句‘天青色等烟雨’的下一句喔。” 观云舒望着他,俏脸不由无奈笑了起来。 两人没再说话,他们并肩坐在一起,望着芦苇地外潺潺而流的河,天青色的伞面被斜斜撑着,挡住了两人的背影。 透过月光的影子,可见两道人影渐渐靠在一起,而后稍高的那一影子,俯下脑袋…… 嘭—— 有人被揍了一拳。 “想亲贫尼?下流!淫秽!” “……情难自禁,抱歉。” 回去时,观云舒睡着了。 虽然赵无眠觉得她是装的,但不妨碍她的睡脸委实可爱。 他背着她,等回到镇子上时,已是天明。 萧远暮和慕璃儿一起揍了他一顿……嫌他一言不发离开,害得两人担心。 (本章完) 第304章 吾妻手植也 第304章 吾妻手植也 几天后,雨夜,两道围着漆黑披风挡雨的人影踩过地上积水,踏进剑南。 剑南损坏太多,大半屋舍都被损毁,即便赵无眠给了赔偿,修缮的工匠与材料也不是这几天能抵达的,因此镇外堆满了临时居住的营帐。 蜀地气候太湿,无屋舍遮挡,肯定住的不舒服,但这些难民脸上倒是没有太多悲戚,反而还挺乐,甚至有说书先生点着灯笼,说着刀魁,枪魁,前五岳三方混战的事,周围聚满了人,听得全神贯注。 无他,只因赵无眠给的太多了……他们算了算,待修缮好屋舍后,每家每户居然还能盈余几十两银子。 剑南不是京师,一户一年基本在吃穿用度上也就只能五两……家里被拆,不仅赔偿款隔天就到,还能多这么些银子,他们恨不得赵无眠再多拆几座。 幻真阁阁主莫惊雪手里提着黑布包裹的长仪刀,站在人群外围,饶有兴趣听着说书先生口灿莲。 佟从道双臂环抱苗刀,神情百无聊赖,但听了会儿后,还是说:“他们这些江湖人根本不知交战细节,张口就来,做不得真……单单一点,若丁景澄当真前来杀赵无眠,那陈期远定然会与赵无眠联手对敌,而非‘混战’。” 莫惊雪淡淡笑了声,“再不知交战细节,也不可能把‘联手’说成‘混战’,既然如此说了,那最后赵无眠定然与陈期远起冲突,有了不愉快。” 他拇指轻弹,几枚铜板在雨中擦过数道弧线落进说书先生面前的碗中,抬手拉了拉披风,走进镇子。 交战尸首已经尽数被侦缉司的人收起,送进仵作房,不过仵作房也被赵无眠砸了,只能安置在其余屋舍……闲人免进。 因此莫惊雪只是隔着窗户,朝内里打量几眼,不知瞧见了谁,眉梢淡淡挑了下,“时守瑾……他果然死在这里,我就说嘛,丁景澄与孟婆逃命肯定不可能把他也带上。” “冬燕那个?阁主认识他?” “曾经见过一面罢了,洛述之的手太长,什么都想涉及,什么都想要,就连我们这里也安插了冬燕的人……说起来,当初还是苍取了名册,助我等排查细作。” 佟从道与苍娘娘之间的关系很僵,眼角不由抽了下,淡淡冷哼一声,没搭腔。 莫惊雪收回视线,笑了笑,“不过现在倒是便宜了我等,将时守瑾的尸首带上,收拢冬燕残党吧,他们现在战力不行,但打打杂还不错,银子也不少……今晚能买壶好酒了。” 佟从道也是眼前一亮,“分属何部?” “苍楼吧。”莫惊雪抖了抖披风上的雨点,“今年的苍令也该分发下去,有的是用钱的时候。” 佟从道:“……” 他稍显无奈,“本我堂干最脏的活,名声却全让苍楼赚了……阁主一碗水都端不平,那平日也别总说什么我与她不合。” “二部定位不同,待遇自然不同,本宗讲究从心所欲,你不服,可以提刀砍了我的脑袋,自己讨个阁主当当。”莫惊雪打量起交战痕迹,推演着厮杀细节,口中则道:“不过你现在还没这个实力,继续练吧。” 佟从道知道莫惊雪是个什么性格,因此方才也只是埋怨一句,便转而谈起正事,道: “青玉佩,展颜簪皆在赵无眠手中,绛珠玉在燕王那里,其实也算归属朝廷,再想抢,倒是不容易……苍娘娘的意思是我们想个法子交出琉璃灯,潜伏赵无眠身侧,只等得到错金博山炉的位置后便前去争抢,算是一步到位……如何?” 莫惊雪没有回话,沉吟几秒后,才问:“谁潜伏赵无眠身侧?” “赵无眠好女色,当初龙泉,他便与孟婆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佟从道琢磨片刻,“我门下有不少圣女,其中不乏处子,只为此刻。” “不少苍楼的女弟子被苍安排进了宰相府邸?”莫惊雪忽的发问。 佟从道微微一愣,点头,“听说苍娘娘收了名宰相之女作为弟子。” 沈湘阁当年为了逃婚才离开京师,流落江湖,机缘巧合拜入苍楼,成了当年那位苍娘娘的亲传弟子,继承衣钵……但沈湘阁又不傻,没对一个人提起过她的身份,继任苍楼楼主后,更是专门抹过痕迹,因此佟从道也不知。 “常言最了解你的人一定是你的敌人……你与她不合,却从来没想过了解她?”莫惊雪摇头失笑。 “我倒是想查……”佟从道眉梢轻蹙,“阁主的意思是……苍娘娘就是当今太后?” 莫惊雪:“……” 佟从道继续分析,“太后久居深宫,平日清闲,又无人胆敢随意踏足后宫,她即便离开宫中几个月也无事……她年轻时便天不怕地不怕,没少给沈家惹事,如今成了堂堂一国之母,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在宫中当个吉祥物,年龄也对得上……” “……而且沟通天地之桥的女人这世道能有几个?岂会是默默无名之徒?” 他还想继续分析,莫惊雪便淡淡抬手,直接道:“苍娘娘既然提议此计,此事就由她全权做主,只是具体章程,由本座亲自办,不过……” 莫惊雪话锋一转,望向不远处。 残砖碎屑间,有结伴成群的江湖人路过,望着四周瓦砾啧啧称奇,口中不断感慨着‘武魁之威’‘习武不就是能有如此伟力?’之类的话,直到有人说: “枪魁与萧远暮有血海深仇,江湖皆知,听闻他此次入蜀,便是萧远暮在龙泉现身。” “龙泉……三大妖女抢男人,说的我都笑了,不过最后貌似是萧远暮逼退苍娘娘与孟婆,但未明侯最后还能安然无恙挑战刀魁,也是福大命大。” “福大命大吗?若未明侯真与萧远暮有仇,再好的气运也不可能活下来……” “嘶~你的意思是……萧远暮本就是为了保护未明侯,才与苍娘娘,孟婆大打出手?” “枪魁本是与未明侯联手共击前五岳,为何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要我说啊,肯定是枪魁想杀萧远暮,但未明侯不允。” “割袖义绝!” “朝廷王侯,从龙之臣,天子近前红人,却和反贼头目如此亲密……怕是不妥。” “赵无眠会挽月弦,本就江湖皆知,只是朝中无人敢妄议,但经由龙泉,剑南之战,这事儿也算是被摆到明面上……” 莫惊雪抱起双臂,无奈摇头,“现在的赵无眠,恐怕未必有闲心找什么错金博山炉……回京后,他怕是有的受了。” 佟从道不由快意笑了两声,“这事的确算是被摆至台前,朝廷再想装傻充楞,明显不合适……要不我们再添一把火?” 莫惊雪侧眼看他,“你想怎么做?” 佟从道抚掌而笑,“找翡翠宫的人,大肆宣扬此事,也算是给赵无眠涨涨江湖威望,不过嘛……赵无眠再想朝廷太玄宫两头吃,怕是很难了。” 莫惊雪摇头失笑,他本身瞧不太上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但他的确对此事会如何展开很感兴趣。 “若萧远暮那快三十岁的老女人真与赵无眠不清不楚……哦对,还有一位孟婆……就连天子貌似都对他暗生情愫……”莫惊雪笑起来,“江湖佳话。” 佟从道心底也觉得好笑。 武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基本都想着习武入仙,谁还会沉迷女色啊?顶多就是不忘糟糠之妻。 即便佟从道作为本我堂堂主,也已经对女人没太多念想。 赵无眠这档子事,的确算是江湖百年难得一见的趣事。 赵无眠还不知他的感情事居然被人当成乐子看,他骑在马上,斗笠下的脸抬眼看去,眺望远处连绵山峦,雨幕之下青翠连天,好似一副名家点缀水墨画。 几天时间,紧赶慢赶,可算是抵达了青城山。 也不知当初萧灵运选中此地时,第一眼是否也是看中景色。 山下水雾朦胧似梦,紫衣女子撑着油纸伞,注目远眺,衣裙随风轻晃,身影纤细柔美。 赵无眠眼前微亮,夹紧马腹迎上去,“等我许久了?” 他们途中靠侦缉司向青城此地报了平安。 紫衣一手撑伞,先看了眼赵无眠身后策马而行的慕璃儿,萧远暮与观云舒,这才收回视线,没有回答,语气很淡,道:“出去一趟快小半个月,又领回来个姑娘。” 小白蛇盘在紫衣肩头,上半身左晃晃右晃晃,嘶嘶叫,对赵无眠说着‘好久不见~’ “本就是听了这尼姑的消息才匆忙离去。”赵无眠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探出指尖摩挲了下小白蛇的脑袋,“太后如何?” “住在山谷,费了几日时间将屋子收拾了下,如今已经能住人,丁景澄此次目的只为杀你,而非太后,我们倒是安稳……”紫衣说着,抬手搭在赵无眠的肩上,小白蛇顺势爬至赵无眠身上,从他的衣领中钻进去,在小臂位置一口咬下。 赵无眠抬手想握住紫衣的手,身后便射来三道视线,他不着痕迹撩开衣袖,露出袖子里埋头吸血的小白蛇。 紫衣没放手,反而小手在赵无眠的身上摸来摸去,“受伤不轻吧?” 身后的视线愈发冰冷。 “恩……待会儿回去了你帮我治治。”赵无眠怀疑紫衣是嫌弃他离开时甚至都没告诉她一声,以此报复。 紫衣收回小手,心情不错。 入山后,萧远暮去找了苏青绮,考究武功,以防她偷懒,慕璃儿心系太后与洛湘竹,去了山谷木屋,尼姑则是第一次来青城山,暗道景色不错,想寻一山水不错的地方敲木鱼诵经,也算洗涤禅心。 反倒把赵无眠与紫衣单独撂一块儿。 青城山并无太大变化,只是防卫更为严密,同时山中大片舞红在紫衣的授意下皆被拔除,单留些许优品小范围培育,监管,以防流入江湖。 舞红这玩意儿赵无眠很是讨厌,但此刻漫山遍野的红被祛除,也不由顿觉山内空荡荡的。 “本来说种些啊树啊,但你没回来,本姑娘也不愿自作主张……这是你的山,你想种些什么?”紫衣与赵无眠并肩走在石阶,撑着伞,小脸带着几分笑意,偏头问。 “我也不懂这些,你想种什么种什么吧,对了,记得种棵菩提树。” “怎么?为你那小西天的小情人种的?” “还记得秦风山吗?我才刚给你修个秋千,戎人就打进来,倒是可惜,我琢磨着等菩提树亭亭如盖后,再往上面修个秋千……选菩提树,只是听说它长大后很大很大,其实别的什么树也行的。”赵无眠回答。 紫衣偏头看了赵无眠一眼,没料想赵无眠还想着这事……她收回视线,让人去买种子。 来至那处萧灵运的墓中山坡……酒儿种的早就没有了,舞红也已经被拔了,就连墓碑也已在萧远暮的授意下被太玄宫弟子送去临安,土包里也没棺材,萧灵运的尸首埋在山内暗道,但这个地方对于赵无眠而言,依旧意义非凡。 哪怕只剩个小土包。 赵无眠站在小土包前,取出朱红酒葫芦垂下倒酒,紫衣站在他身侧,“菩提树种这儿?” “好啊,然后山坡再种上漫山遍野的……酒儿当年种的,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萧远暮多半也不知,你看着种吧。” 菩提树的树种到了,两人背着手左瞧瞧,右瞧瞧,最终选中一处地势平稳之地,赵无眠抬掌就对地轰了个大洞,后被紫衣拧了下腰,警告道:“不会种别捣乱。” “哦……” 紫衣冷哼一声,双手抚着裙子蹲下,拿着小铲铲细心刨土,裙子下摆,手上,衣袖皆是脏兮兮的,看上去认认真真很是可爱。 赵无眠站在旁边,只能为她撑伞,他垂首望着紫衣的背影,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着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想咒本姑娘死就直说。”紫衣回首瞪了他一眼,白嫩俏脸有一抹泥土的痕迹。 “这么浪漫的话,你怎么光注意‘死’字了?”赵无眠撇撇嘴,蹲下来,偏头看她,笑着问:“今年种下,几年能长大呀?” “菩提树的快速生长期通常在3-5年内,这期间能增长一丈有余,若想长十丈荡秋千,没十几年的时间下不来,不过青城山土质极佳,或许不用那么长时间。” “我现在是未明侯,但也不会久住京师,到时候我在这里也建个小木屋,你就住在这,摆弄你的毒虫毒草,我继续给你当木匠。”赵无眠怀抱着他对未来的希冀,说:“十年时间,我的先天万毒体早成了,否则我就死……但那肯定不可能,你便不用东奔西跑,安心住着,怎样?” 紫衣刨土的动作顿了顿,抿了抿粉唇,而后道:“不怎样,本姑娘干嘛当你的笼中雀?” “怎么能说是笼中雀,这树好歹也是我们一起种的,你未来不打算住这吗?” 紫衣想说她估摸活不到十年后……但这话肯定不可能说出口,便道:“连本姑娘住哪儿你都要管?” 赵无眠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紫衣脸上的些许泥土痕迹,“你该不会有事瞒着我?” “本姑娘瞒着你的事多了去了。” “不能告诉我?” “我不喜欢寻根问底的男人。”紫衣淡淡道。 “……其实我也没多想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姑娘喜欢吗?” 紫衣表情冷了下,瞥了赵无眠一眼,“本姑娘需要知道?” “因为神秘。”赵无眠得意洋洋道:“同理,你越神秘,我就越喜欢你。” 紫衣不搭理赵无眠。 种了种子埋下土,又洒肥料在上面,紫衣这才拍拍衣裙起身,道:“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今日休息一晚,明早出发……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寻找天玄尘要紧,你也别想哄本姑娘同你回京,我不吃你那套。”紫衣打量了几眼自己种下的土包,满意点头,这才看向赵无眠,朝山谷方向示意,“走吧,为你疗伤。” 她转身便走,继而便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后一股力道拉着她向后拽了下,撞进温暖怀中。 啵~ 赵无眠俯下身,含住紫衣的朱唇。 紫衣瞳孔瞪大几分,想说‘你不怕又被本姑娘毒?’ 但嘴被堵住,她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紫衣想挣脱,但她怎么可能挣脱得过赵无眠,稍微尝试几次后,眼角余光瞥向方才种下的菩提树,心底流淌过一股莫名的酸涩,也便温顺下来…… 虽然此前她与赵无眠不是没亲过,但此刻心尖儿还是噗通噗通跳得极快。 小白蛇盘在赵无眠肩膀上,左晃晃右晃晃,黄豆似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两个贴在一起的人看,心底想着‘哇,妈妈又在偷吃!’ 紫衣被唇舌间的奇妙触感刺激得失了神,可紧随其后,自己却好似被人掐了下,不是掐,是,是捻……她骤然回过神。 赵无眠不知何时,将手自上衣下摆探进去…… 他本想多捻捻,但他武艺长足拔高,毒抗却没高多少,帝师的滋味还没品尝多久,便顿觉浑身僵硬, 这才让紫衣找到机会连忙将其推开,双手紧紧环抱身前,俏脸微红咬牙切齿,瞪着他。 紫衣抬起赵无眠的小臂便用力咬了一口。 小白蛇纤细的身形当即晃的更起劲儿了,我就说妈妈想偷吃吧!彩彩最聪明哒。 “哼!”在赵无眠的小臂上留下一道齿痕后,紫衣又瞪了他一眼,“站着吧,让你师父,苏青绮,身边所有的女子都看看,你这厮一回来就知道欺负姑娘!” 赵无眠梗着脖子,想说情投意合他没错。 但紫衣根本不搭理他,转头便走,于是赵无眠就被晾在这整整一下午,期间观云舒诵完经来寻他,瞧他这样子,在旁边用讥讽的笑看了他很久,目光如芒在背…… 直到入夜,赵无眠才堪堪被消气的紫衣解了毒,带去山谷木屋脱了衣裳扎针疗伤。 太后许久不见赵无眠,本是少妇怀春时,巴不得单独相处好一阵儿,但身边姑娘太多,她也只能如往日那般开开荤段子,过过嘴瘾。 她和赵无眠的事儿,可决不能被人发现……太后还是要脸的。 屋内莺莺燕燕一大群,香味扑鼻,赵无眠这些天一直想找机会和师父双修疗伤,但萧远暮与观云舒的五感一个比一个敏锐,受伤太重,大部分时间被人照料,根本没机会……因此气血旺盛,此刻在青城山这大本营,极为放松,不由心猿意马…… 他有些尴尬,但这本能反应,有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要怪只能怪他身体太好。 太后当即娇笑,看向苏青绮,“看来苏小姐今晚有的忙了。” 苏青绮如墨长发披肩,坐在床榻侧边的椅子,慢条斯理为赵无眠缝制新衣,面容年轻青春,但这股子贤妻良母的韵味却愈发浓厚,闻听此言,她微微一愣,小脸红了下,下意识看向慕璃儿。 你别看我啊,被人发现可怎么办……慕璃儿目不斜视,认认真真打量着赵无眠身上的伤势。 但看着看着,视线便不由被肌肉轮廓所吸引……慕璃儿向来不觉得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但赵无眠无论是喉结,锁骨,腹肌,还是别的什么,此刻都有点勾人眼。 慕璃儿夹了夹丰腴双腿,移开视线,背着双手起身离开,教训太后一句,“别总说这种荤话,一点长辈样儿都没有。” 太后想说赵无眠就喜欢这些刺激的,身份越是长辈他就越兴奋,你懂什么啊? 赵无眠侧眼看去,慕璃儿走动间,饱满的臀儿在白裙下勾勒出一道又一道惊人的弧度……他收回视线,口干舌燥。 赵无眠疗伤时,洛湘竹向来不敢看,非礼勿视,此刻还在木屋外栽弄草。 待众女散去,已是子时……苏青绮脸皮薄,根本不敢一个人留下,不出意外,等让赵无眠摸去她的房间,亦或是半夜她再悄悄摸过来。 是去找太后,还是找苏青绮,还是找师父? 赵无眠跟翻牌子似的在心底做抉择,但姑娘们的武功太高貌似也不是好事,她们就住隔壁房间,有什么动静恐怕都能察觉……尤其是被观云舒察觉,那就最不妙。 就在此时,窗外有人影,赵无眠侧目看去,慕璃儿面无表情朝他微微挥手。 赵无眠心中一热,翻身准备开门,小声道:“这动静……” “什么动静?”慕璃儿疑惑看他,然后做了个‘此间剑’的口型。 此间剑感知是一绝,隐匿也是一绝……否则赵无眠也不会发现不了慕不归的深浅。 赵无眠推门出屋,稍显犹豫,山谷内这屋子太小,时刻保持此间剑要诀,肯定不舒坦,不尽兴。 也就是不能全力冲刺,只能细探浅入,浅尝辄止。 慕璃儿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并未多言,飞身离去,行动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愧是武魁。 赵无眠眨眨眼睛,跟着离去,暗道这武魁轻功,这武魁级别的此间剑,用来偷情……真他娘好用。 赵无眠还以为慕璃儿是想找个空闲屋舍,但没料想,离开山谷路过一片密林时,身前的熟美师父便忽的回首,冲进他的怀中,小手就往下摸,“徒儿,你想为师吗?”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落下,幽寂密林开始浮现些许粗壮的呼吸声,春雨之夜好似凭空多了几分炙热。 “这,这地方……” “为师……等不及……” 赵无眠没料想师父平日里那么遵从礼法,犹犹豫豫老半天不敢和他表明心意,如今自从确认关系后,居然还玩这些野的。 以两人的武功,周围方圆几里地有没有人都一清二楚……念及此处,赵无眠当即埋首。 慕璃儿修长脖颈向后仰,熟美俏脸羞红一片,却是道:“多亏有你,为师才能杀了慕不归,报这杀父之仇……为,为师早便想了,可惜那尼姑这些天一直跟着,真烦人……” “恩……”赵无眠光顾着吃,说话支支吾吾的。 “为,为师刚刚看你疗伤,其,其实就想,不,不信你摸……呼……” 慕璃儿抓着赵无眠手,牵引着。 她说话间,一直不断喘气。 而在山谷,鼓起勇气悄咪咪来找赵无眠双修疗伤的苏青绮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不免愣神片刻,而后当即柳眉一竖,心底发火。 嘿!慕璃儿居然偷吃! 我真傻,真的,单以为慕璃儿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肯定不敢入水,以防暴露,却不曾想,她居然会把男人带出去吃…… (本章完) 第305章 已是深春 第305章 已是深春 翌日,依旧是个细雨天,青城山兵卒四处巡视,雇来的农背着装满种子肥料的篓子俯身种,青城山忙忙碌碌,山下也不见平静。 “这东西好啊,回去给娃儿尝尝。” “什么给娃儿尝尝,难得来蜀地一趟,这些大半都要进贡圣上。” “圣上瞧得上这些东西吗?” “说是侯爷送的不就行了?圣上岂是只关心贵重与否的粗俗女子?看的还是心意。” 一行商队伫在刻着‘青城’二字的石碑前,道路两侧青树苍翠,沈炼做寻常护卫打扮,与大内高手们抱着木箱往车厢内搬,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些蜀地土特产,如郫县豆瓣酱,峨眉山的竹叶青茶之类的东西。 骏马被笼上拖车缰绳,蹄子轻踏,俯下脑袋吃草,十分温顺。 在蜀地停留一个多月,如今回京,商队附近皆有些嘈杂。 萧远暮站在马车前,娇小玲珑的身躯还没马儿一半高,苏青绮很贴心地给师父面前放着三节脚踏。 她侧眼看向车队后方的人影,淡淡哼了声,移开视线,小手提着裙摆自脚踏走上马车。 车队后方,紫衣牵着马,戴着薄纱帷帽,微微抬眼望着眼前男子。 “现在又没天玄尘的下落,让朝廷帮忙找不好吗?自个儿去江湖乱跑什么啊?”赵无眠还在盘算着把紫衣也拐回京师。 紫衣看向赵无眠身后,马车侧边的窗口,帘子被拉起,露出好几张精致绝伦的侧脸,悄咪咪朝两人方向看。 只有观云舒牵着自己的马,将其绑在马车前,专心整备,并未朝此地看。 紫衣收回视线,“本姑娘回京和她们一起当你的侯爷夫人吗?我可不想与她们争风吃醋。” “什么争风吃醋……哪有那么夸张,我与她们大都清清白白,而且她们都是好姑娘,没人会玩弄心……” “得了得了,本姑娘可不是苏青绮,观云舒那种被你说几句好话就从了你的小丫头片子。”紫衣打断赵无眠的话,自袖中取出两个瓷瓶交到赵无眠手中,警告道: “你的血现在毒性很大,这是解药,外敷口服皆有,你注意着点,若把自己身边人给毒死,本姑娘可不担责。” “哦……”赵无眠接过瓷瓶,又听紫衣道: “萧远暮的身体状况我是第一次见,杏林史上也是头一遭,没什么病例,只能本姑娘自己琢磨,但归根结底是气血跟不上内息,本姑娘此次外出也帮她想想办法。” “哦……你倒不介意她是太玄宫反贼。”赵无眠露出笑容。 “本姑娘才懒得操心这些事,真麻烦,你自个想办法处理吧,别伤了我徒儿的心就好。”紫衣犹豫片刻,又从袖中又取出另一瓷瓶,交到赵无眠手中, “从范无城身上搜的九黎蛊先放本姑娘这,反正只有五分之一你也用不了,这瓶子里装的,是我这些天专门调配的舞红丹,按理说已经中和了成瘾性,但没人帮我试药……你来吧,用完药后切记写下感悟哈。” 赵无眠眨眨眼睛,“这么危险的东西,我试药就没关系?” “你是半个先天万毒体,能有什么事?把舞红丹当寻常毒丹磕就好,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成瘾性,你一天磕一枚,这是一个月的量,若没什么副作用,对你体魄也有益处。” “万一染上毒瘾了呢?”赵无眠对这玩意儿忌讳莫深,但貌似除了他,也没人能试药。 哦对,天牢倒是有不少死囚……算了,自己媳妇炼的药,他们都不配吃。 紫衣柔声安慰,对赵无眠展露菩萨般的温柔笑容,“放心吧,就算你毒瘾发作神志不清,在大街脱衣跳舞,遗臭万年,本姑娘也不会放弃你,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 “把屎端尿也无所谓?” “这种脏活让苏青绮做吧,她肯定不介意,而本姑娘虽然不修佛,但有佛祖般的心胸,不在乎你三妻四妾。” “小觑你了,没想到你口称不愿和她们争风吃醋,实则背地里已经想用毒药控制我,想让我永远离不开你?坏女人。”赵无眠被紫衣逗笑了。 紫衣对赵无眠的玩笑话报以冰冷残酷的微笑,认真回答:“何须如此,苗疆那边有一情蛊,乃苗疆女子自幼以心头血养成,十六年方可蛊成,共分两只,若将其中一只种于你心,你若有天对本姑娘变心,那情蛊便会蚕食你的心脉……你猜本姑娘有没有?” 赵无眠眼前一亮,拍拍胸脯,“种吧,和你怎么能没有定情信物呢?” 他专情的决心并未引起紫衣的感动,反倒让她抱起手臂,冷眼看他。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开始生气?” “……” “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其实有定情信物?” “……” “有吗?从没听你提起过啊,能不能给个提示?” “……” “该不会是那颗树吧?你不是压根不在乎它……嘶!” 紫衣忽的抬起赵无眠的小臂用力咬了一口,甚至咬出了血。 赵无眠这才恍然……原来紫衣指的就是先天万毒体,这才是两人纠缠至今的缘法所在。 说起来当初若不是丁景澄给他下了寒玉蛊,赵无眠是绝不可能和紫衣有这些牵扯。 丁景澄,谢谢你,虽然下次见面我一定杀了你。 紫衣冷哼一声,这才松嘴,粉唇点点朱红,尽是赵无眠的血,看上去有几分妖魅。 她自袖中取出手帕准备擦嘴,便看赵无眠抬手轻撩起她的帷帽薄纱,含住她唇上的血,也含住当今帝师的甜润。 紫衣这次没怎么反抗,只是觉得在外如此,委实伤风败俗,俏脸难得瞧见一抹羞赧。 待紫衣策马离去后,望着她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赵无眠依旧念念不忘。 这世道没有高铁飞机,寻常一别,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见。 赵无眠第一次有了飞升成仙的强烈欲望与迫切感……毕竟这样便能一个跟头翻十万八千里。 赵无眠没说错,他结识的姑娘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子,没人打搅他与紫衣的离别话……但他还是太天真了。 她们的确不是会玩弄心计的女子……她们只会真刀真枪地撕。 赵无眠转头准备上车时,两架马车的车帘皆被抬起。 萧远暮一只手摇着团扇,朝他颔首,语气不容置疑,“过来。” 太后身着青裙,双臂倚着床沿,下巴枕着小臂,熟美面庞慵懒之余带着雍容华贵的笑,好似关切长辈,“侯爷,来本宫这儿。” 萧远暮与太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坐一辆车,虽然都去京师,但自然泾渭分明……而两女平时别说聊天,就是看对方一眼都不曾。 此刻闻言,两人同时偏头看向对方,柳眉皆是紧紧蹙起。 萧远暮这妖女让太后感到莫大的危机感,若不是她,太后当初也不可能着急忙慌上去白给打胶,但身为一国之母,明显不可能因为武力这种缘由服软,当即笑容愈发贵气,道: “山径蜿蜒通翠谷,江流曲折汇瀚海。风霜雨雪皆经历,日月星辰共始终。莫道前路无觅处,殊途同归总相逢……我等虽同去京师,但谁说要同路? 当时来蜀地时较为匆忙,如今无事缠身,还想让侯爷陪我一路游山玩水,为本宫此行再添一抹油彩,待回京师,怕得四月下旬……路途遥远,宫主事务繁忙,还是别耽搁了您的大事为好……” 赵无眠闻听此言,面色一僵,忽的意识到自己的未来或许一片黑暗,将姑娘们都往京师哄,貌似也不全是好事。 观云舒整备好拍拍马儿小腹,闻言也侧目看来,神情稍显好奇,等瞧见赵无眠稍显僵硬的神色后,表情又转而化作嘲讽。 苏青绮和萧远暮坐在一处,闻听此言,面色为难,道:“太后娘娘,单丝难成线,西域圣教可未必会那么简单放公子回京,一路相随,彼此有个照应……” 话音未落,萧远暮便淡淡抬手打断苏青绮的话,太后这明显是赶人走,而萧远暮正有此意,谁会想和朝廷的人同路啊? “既然下了逐客令,本座也不会厚脸皮同行,否则岂不是寄人篱下?天子天子,皇帝虽自诩为天,可这天,未来究竟是姓洛还是姓萧,未可知也,因此这朝廷的‘篱’还不配挡本座头上。”她淡淡瞥了太后一眼,便看向赵无眠,“但你要随我来。” 太后听了半天,才知萧远暮真正的意思是她要带着赵无眠走,当即笑容渐隐,凤目透露几分冰冷,“抢人?莫忘了他是朝廷未明侯。” “抢?本座若真想抢他回江南,你们拦得住吗?本座直到现在也没动粗,不是因为我讲理,也不是我善心大发,而是怕杀了你,他会难过,明白吗?” 这话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与讥讽,太后就算是软乎乎的也得爆炸,“是吗?那宫主不妨试试。” 说着,太后给了慕璃儿一个眼神。 慕璃儿,洛湘竹,太后三女是坐一辆马车,曰‘朝廷党’。 慕璃儿面露无奈,暗道这种小事有什么可置气的啊,真打起来,为难的不还是自己的乖徒儿吗?但话至此处,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驳了太后一国之母的面子,再怎么说也是好姐妹,便淡淡提起长剑,向萧远暮隔空抱拳。 她同时不断给赵无眠使眼色……还不快说话?平时你情话不是说的挺好的? 赵无眠当即上前几步笑道:“太后若出事,我肯定难过,但苏小姐说的没错,丁景澄还活着,孟婆更是压根没受伤,说不定圣教教主都在赶来截杀的路上,还是待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为好,你们无论谁出事……” 赵无眠话没说完,萧远暮便摇着团扇看向太后,优哉游哉道:“瞧,本宫杀你,他只是难过,而不是记恨我,更不会因此与我反目成仇……知道你在他心中有多无关痛痒了吗?” 崩—— 此话一出,太后心底有根弦好似崩断,面上再也维持不了哪怕一丝笑意,冷冷道:“无关痛痒?赵无眠可瞒着你不少事,但本宫知道,宫主听后可别……” 赵无眠一愣,眼看太后竟是被萧远暮气到想自爆两人地下情,连忙打断太后的话,“说这些伤感情的事作甚?就当是为了我,这路上安安稳稳不好吗?” 眼看赵无眠似乎有点生气,太后勉强恢复几分冷静,扫了赵无眠一眼,意识到她差点说错话……这可不像她,居然短短几句话被激得失智。 平时自己可不这样……恐怕这就是所谓的喜欢吧,也就是她对赵无眠芳心暗许,才会在此事如此反应剧烈。 太后默默反思,萧远暮则明显不可能被赵无眠吓到,她冷冷望着赵无眠,“那女人口中所说你瞒着我的事……是什么?” “师父好不容易沟通天地之桥,对此间剑又有了新的感悟,我最近一直精研此间剑,力求偷看你洗澡时不被发现。” 萧远暮蹙眉,“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话?别扯开话题。” “真的不信?我们走水路回京,待会上了楼船,我就不信你一个月不洗……” “赵无眠。”慕璃儿原本稍显无奈的表情也冷下来,“能别用为师教你的武功做这种事吗?” “……抱歉。” 观云舒抱起双臂,靠着车厢,小脸的腮帮子位置鼓了下,开始憋笑。 萧远暮怀疑赵无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不由抱住自己平平无奇的小小荷包,神情愈发冰冷,“你究竟瞒我什么?” 赵无眠看了观云舒一眼……尼姑能不能帮忙支个招啊?他和太后的地下情真不能被萧远暮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观云舒当做看不懂赵无眠的眼神,反而也抱起自己鼓囊囊的衣襟,神情戒备,嘲笑道:“怎么?想来偷看贫尼洗澡?” “你这尼姑真下流,八竿子打不着的事都能扯到自己,没听见方才师父说不让我用此间剑干这事吗?我向来都听师父话的。” 赵无眠收回视线,这种时刻根本指望不上尼姑,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观云舒表情一僵,有种想揍人的冲动。 太后与萧远暮瞧见赵无眠与观云舒的‘眉目传情’,神情骤沉。 太后绝不会向萧远暮服软,冷声道:“归根结底,还是看侯爷……赵无眠,你想随本宫回京,还是跟那妖女同去?” 太后只要一叫‘赵无眠’,那就是无比正经严肃之时。 萧远暮也是冷笑,“你当然可以选那女人……但若是如此,就得吃一番苦头。” “好久没见圣上,回去不能不带礼物……我想先去抓一只熊猫幼崽带回去,养在宫里……” “选完再抓!”异口同声。 赵无眠无奈,只能来至萧远暮的车窗外。 萧远暮看向太后,表情嘲弄。 太后呼吸渐渐粗重,以她的心性与年纪肯定不至于哭,只是又想起当初两人说过的话,在他心底,太后的地位不可能比得上萧远暮……事实就是如此。 赵无眠站萧远暮那边才正常,可话虽如此,太后心底还是不免生出一股所托非人的凄苦酸涩……你哪怕扯开话题呢?哪怕骗骗本宫呢? 本宫让你骗的……又不是不让你骗,但赵无眠居然连骗都不想骗她…… 黯然神伤时,却听耳边忽的传来萧远暮的挣扎声。 “你做什么!?赵无眠你放肆!把本座放下,这成何体统……” 太后微微一愣,偏头看去,却见赵无眠双手穿过车窗,抱着萧远暮的腋下,将她从车厢里抱出来……以萧远暮目前的身高,这姿势很像爹爹抱闺女。 她堂堂太玄宫宫主怎么可能受此等大辱,小脸都有些红,不断挣扎,但赵无眠目前的实力可比萧远暮强,愣是抱着她踏上太后的车厢,在软垫坐下,面无表情道: “两个我都要……行了,别吵了,一块回京,现在圣教的人虎视眈眈说不得就藏在暗处,可没时间闹别扭。” 太后眨眨眼睛,顿觉好笑,正想打趣几句,便瞧见赵无眠怀中的萧远暮抬眼看来。 两女当即脸色一片冰冷,面无表情,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躲在角落的洛湘竹瑟瑟发抖,从一开始她就怕两女分成两拨势力打起来,因此鼓起勇气慢吞吞从车厢走下,继而等踏上地面后,连忙加速踩着小碎步钻进苏青绮的车厢,和她抱团取暖。 慕璃儿本想在车厢待着为太后撑场子,后想起方才太后那番话有点凶,可别伤了苏青绮的心,便也去了苏青绮那边,说些‘太后也是气急了,你别往心里去’之类的安慰话。 苏青绮自然不会在乎这点小事,她只是有点担忧萧远暮会不会真和太后打起来。 由此车厢内只余赵无眠,萧远暮,太后三人,空间盈余不少,萧远暮这才自赵无眠怀前下来,抱着双臂软塌,与太后正对,个人不高,气势不小。 实际上赵无眠在抱着萧远暮踏进车厢后就开始后悔了……距离这么近,若是真吵架吵上火,动起手来,可别真伤了太后。 但不知为何,太后与萧远暮两女此刻都不说话,反而陷入一股诡异的寂静,车厢内顿时一片刀光剑影的肃杀之感,沉默无言。 太后是因为赵无眠没有真的选萧远暮,心底好受不少,也便不想再吵架让他为难。 萧远暮纯粹是觉得自己这样和太后置气,未免太幼稚……实际上只要太后不找茬,那她也懒得搭理她。 但话虽如此,在彼此面前,两女还是保持一副不言苟笑之态。 此刻有脚步声传来,车帘被素手撩起,观云舒也踏进这车厢,在太后身旁坐下,与赵无眠相对。 三人盯着她看。 你上来做甚? 观云舒对他们的目光视若无物,自怀中取出一本江湖小传怡然自得看起来,上面赫然写着‘未明侯与魔门三妖女’几个大字。 三人:“……” 赵无眠问:“你怎么还看这东西?” “你连萧远暮都有所隐瞒,又怎会不瞒我点什么?正好贫尼对你与那三妖女的事有些好奇,买来瞧瞧……” “这书里写的都是江湖谣言。” “那你给贫尼说说不是谣言的部分?正好萧远暮也在,可由她辨别真假。” 赵无眠沉默。 “哼。”尼姑淡淡哼了声,翻着书册。 车厢内又恢复一片死寂,只余些许细微翻页声。 车厢外的护卫这才战战兢兢抹了把头上的汗,憋着气,尽可能不发出什么大动静,驾车离去。 咕噜咕噜———— 车轮碾过地上积水,车厢内四平八稳。 观云舒依旧看书,在她身边的三个人,皆是面无表情坐姿端正不言苟笑。 赵无眠目视前方,也就是观云舒的脸,却罕见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这完美无缺的脸上,心中只觉一股淡淡的尴尬与局促,仿佛前世上大学时,被根本不熟悉的人拉去联谊。 他板着脸,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探身看向萧远暮与太后,忽然问:“真不去抓一只熊猫幼崽吗?难得来蜀地一趟。” 话音在车厢内回荡,却无一人搭理他。 过了几秒后,赵无眠面无表情收回探出的身子,此刻才忽的听见萧远暮的回话。 “想抓就抓呗,但她有,我也要有。” “本宫也想要。” …… “呜呜呜————” 赵无眠依旧板着脸,正襟危坐,只是这次他怀中多了两只看上去不过四个月大的熊猫幼崽。 两只熊猫幼崽是姐妹,正坐在他怀中用脑袋蹭着彼此,‘呜呜’叫着,不过她们是刚从竹林里抓的,此刻下着雨,她们身上本就湿润,导致赵无眠的衣物也被沾湿。 还有一只熊猫幼崽年纪最小,最吵闹,萧远暮嫌烦,直接用绳子当做‘安全带’绑在她身前,将她捆在座椅上……那只最吵闹的熊猫幼崽正抱着根竹笋啃,眼神很智慧,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其余空闲的马车也拉上一大堆鲜艳欲滴的竹笋,方便这些熊猫幼崽路上吃。 “熊猫一般不是半岁后才开始断奶吗?为什么她现在就能吃竹笋了?”赵无眠抬手指着那只被绑起来的熊猫幼崽问。 车厢内依旧沉默。 这个问题应该问紫衣,而不是她们。 只有观云舒一边翻书,饶有兴趣看着书册内容,一边随口道:“谁同你说熊猫半岁断奶?它又名食铁兽,成年后十分凶猛,此时正是锻炼牙口的时候,基本两个月就该断奶了。” 赵无眠默默收手,暗道这世道连雪枭,小白蛇这些物种都有,那熊猫幼崽断奶断早点也不足为奇……恐怕跟前世相比根本不算一个品种。 垂首打量几眼,嚯,这几只小家伙的牙口很好嘛。 话音落下,于是车厢内再度恢复死寂。 身后苏青绮她们那架车厢内不时传来谈笑声,大体是在说等回京后,去买些什么样的胭脂,什么样的衣服,以及赵无眠喜欢的款式之类的话。 赵无眠想去苏小姐那边和她们一起聊天……但这显然不可能。 咕噜咕噜———— 车厢悠悠向前。 二月初离京,如今三月中旬,待回京师,定要四月。 已是深春。 ———————— 日常过渡哈 (本章完) 第306章 galgame男主 第306章 galgame男主 转眼已是四月上旬,晨光熹微,东方泛起鱼肚白,一缕缕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京师的街巷间,竹坞湖旁杨柳依依,垂下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嫩绿的叶子沾着晨露,闪烁着晶莹的光。 竹坞湖岸,有宫女挎着果篮酒水穿行在竹林间,日光穿过竹林缝隙,一束束垂洒在地,映着林间淡淡水雾,可见林间巡视的些许带刀侍卫,她们行走间,不时小声交头接耳。 “侯爷离京两个多月,听宫里的侍卫说,他去蜀地干了好多事咧!峨眉的唐微雨,青城山的老刀魁,可是把蜀地江湖从上到下从老到幼都揍了一遍,还有西域圣教的前五岳哩……” “哦……这些人都是谁啊?” “嘿,你平日就不关心这些江湖人?” “江湖人有什么可关心的,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肯定不是侯爷的对手啊……还是龙泉那三个妖女来的有意思,也不知她们是否和侯爷有些露水情缘……” “即便侯爷真与她们有染,又关你什么事?闲话篓子。” “侯爷长得好看,人也很好,还这么年轻,京中多少小姐夫人都盼着能与他有段佳话,可他除了苏家小姐与沈家小姐,根本不同别家接触,比姑娘家还守身如玉……若是侯爷真与那些个妖女有染,以后三妻四妾肯定也是迟早的事,指,指不定哪天在宫里碰见,有了眼缘……” “也是……侯爷堂堂未明侯,在京中连栋宅子都没有,想去宅门前佯装偶遇都没机会,唉……” 小宫女们的思春之语好似春鸟叽叽喳喳,直到来至湖岸附近便闭口不言,表情肃穆之余带着几分紧张。 竹坞湖面波光粼粼,浮光跃金,三两画舫游湖赏景,湖岸则架有一华贵步辇,后屏风前珠帘,将步辇上的软塌遮掩。 透过珠帘缝隙,可见榻上摆着小案,其上放着果盘,酒盅,画笔,宣纸等器物,而宣纸上,可见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四周青山,人影绰绰宛若擂台般包围着正中空地,空地上,一蟒袍男子持剑在侧,气度不凡,面前跪着个断臂汉子。 两人皆未画脸,蟒袍男子更是只有背影,但那股江湖浪子的潇洒随性与朝廷王侯的贵气不凡却是刻画得入木三分,明显出自名家之手。 晨风微拂,卷入珠帘,宣纸被风吹起几分,哗啦作响,露出宣纸下的第二幅画……依旧是蟒袍男子,只是面前多了三个凶神恶煞,一眼‘反派’的女人。 那三个女人好似饿狼,虎视眈眈,包围蟒袍男子,男子则宁死不屈,持刀傲立,好似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啪———— 一只白嫩素手捏着酒盅将随风轻拂的宣纸压住,透过屏风,可见一道纤细人影撑着侧脸,侧躺在软塌内赏景小歇。 钟离女官侍立在侧,看了眼天色,低声道:“陛下,三年前先帝主修的河西水道前几日竣工,工部侍郎送了折子……” “现在朕想歇歇,折子先放着。”屏风后嗓音平淡,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 “偌……”钟离女官不敢多言,但表情犹豫了下,却继续道:“沈丞相今早往宫内送了信,想在午膳后与圣上谈谈未明侯的事,许都督,苏总捕也会来,貌似挺重要……” “唉……”珠帘内传来一声幽幽叹息,“翻来覆去,还是他与萧远暮的事儿……不见,明日再谈,今日难得歇息一天。” “诺。” 湖岸归于平静,珠帘内的天子不开口,四周侍立的宫女暗卫也不敢多言,当即只余春鸟展翅声。 不远处,宋云怀中抱着柄刀,靠着一根粗竹旁,她虽发丝皆白,但这些天日子过得不错,没了在地牢内的折磨与心病,那股天人合一者的旺盛活力发挥效用,倒是让她看上去年轻不少,好似四五十岁的熟妇,脸上皱纹都隐去不少。 因为宋云与酒儿的关系,赵无眠向来将她当知根知底的长辈看待,对她很好,有这层关系,至少宋云在侦缉司是混得风生水起,她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人生,帮朝廷抓了不少要犯,也算戴罪立功。 虽然因为身份不可能进宫当大内高手,但洛朝烟在外,宋云也负有护卫之责,也便知道洛朝烟最近这段时间经常往宫外跑。 一方面是一个人在京中委实无聊,另一方面便是自从龙泉消息传来,朝中不少大臣皆连连上书,含蓄说着赵无眠定然与萧远暮关系不浅,再想当两人没关系,那就纯属自欺欺人。 赵无眠这么一个朝廷王侯,落进萧远暮手中还能有活路?但赵无眠不仅活着,甚至貌似一点伤都没受,只隔了三天便生龙活虎挑战刀魁……这种事实摆在台面,别说他们,就是市井百姓都不信赵无眠和萧远暮没关系。 但赵无眠毕竟手握二十万大军,又是天子近前红人,不出意外未来还是‘赵皇后’与‘丞相女婿’,在朝中虽然没有党派,但势力其实大的吓人,因此除了些不怕死的清流,也没多少人敢上书说赵无眠的不是。 但这事也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朝廷总得给市井百姓一个交代,告诉他们这位未明侯绝非反离复辰的反贼,以平民心。 赵无眠既成王侯,那便迟早有这么一天,迟早会面对此事……毕竟他以前真是反贼。 这些天,洛朝烟可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忙就忙吧,擦屁股就擦屁股,无所谓的,赵无眠总为她的事忙上忙下,她自然也该为他做些什么。 但公事上,洛朝烟为了赵无眠忙前忙后,私事上,赵无眠却可能与萧远暮那反贼头子亲亲抱抱滚床单……那洛朝烟算什么? 堂堂大离天子,怕是得把身上玄赤龙袍都换成绿色的龟袍。 一想起千里之外,那妖女或许正抱着赵无眠耳鬓厮磨,自己却为他们两人的‘奸情’擦屁股,洛朝烟便一阵烦躁,根本没有处理政务的心情。 有宫女脚步匆匆,手里攥着封短信来至钟离女官身边低声耳语。 钟离女官眨眨眼睛,俯身行礼道:“陛下……” “朕不是说了今日歇息?”洛朝烟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内里的不满与怒意谁都能听出来。 在场所有人当即跪下叩首,都是有些喘不过气,钟离女官双手举信,额头触地,“禀陛下……未明侯寄来的信……” 珠帘内沉默两秒,后才语锋一转,“他的信?呈上前来。” 此话一出,沉重氛围才好似减轻几分,钟离女官以膝代足,向前挪动几步,递上信件。 珠帘内探出一只素手接过信封。 湖岸依旧死寂沉闷,直到珠帘内传来一声轻咦,“不足五日便可归京……武功那么高,也不知用轻功提前来见朕,只知习武好勇斗狠……” 嗓音抱怨,但内里的惊喜谁也能听出来。 钟离女官不着痕迹擦了擦额前细汗,也露出笑容,“侯爷不似常人,指不定信中说五日归京,实则悄悄溜进大内,意欲给圣上惊喜。” “你倒了解他?” 钟离女官若是敢说了解,恐怕回去就得挨板子。 “只是知道侯爷总会为圣上心思,以讨圣上欢心。” 这话洛朝烟爱听,虽然是奉承之语,但架不住听着高兴,而且这不就是事实吗? 洛朝烟微微颔首,不偏不倚,“回宫。” 钟离女官这才起身,朗声道:“起驾回宫~” 但回宫后,洛朝烟并未见到她心中的那个男子。 等了五天,也没等到。 天子于是震怒,宫中噤若寒蝉。 入夜,古榕河横贯京师,河道两侧绑着灯,昏黄灯火在河面垂洒出一道连绵成线的明黄光点。 河道下流,修有码头,一艘华贵楼船自遥远的天际线外缓缓驶来,船舱明灯映照。 赵无眠仅在腰间斜跨青徐剑,身着苏青绮刚为他缝制的新衣,衣袍通体月白,点缀墨青竹纹,比起此前行走江湖的洒脱,此刻更显清雅,长发单以丝带束起,随意披散在肩后,几缕发丝被夜风轻轻撩起,眺望着远处夜色中的宏伟古都,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 “可算回京了……” 回京路途,倒是没什么意外,剑南一战,丁景澄的道心都快被赵无眠打散,还有半个盟友孟婆在侧,明显不可能惹事,但赵无眠却巴不得有人能过来找他茬……纯粹是萧远暮与太后的压力太大。 两人同住一船,都不愿见对方,不见面的话倒也无事,但赵无眠不可能不见两女啊。 赵无眠只要在萧远暮那屋多待一会儿太后就会上来叫人,亦或是赵无眠好不容易找到点和太后独处的机会,准备尝尝一国之母的峰峦如聚波涛如怒与嫩白雪糕时,萧远暮的嗓音又会淡淡传来,好几次吓得赵无眠半天缓不过来,唯恐他与太后的地下情暴露。 一天天只是为了不让两女打起来就已经耗费了所有心力,更别提和苏小姐与师父亲热……根本没那个机会,只能看不能吃,可谓憋得够呛。 因此赵无眠自然不可能用轻功提前回京给洛朝烟惊喜……他倒是想,但哪敢跑哦,一走这船都得被拆。 好在回京后各回各家,萧远暮与太后不用见面,也便不用担心两女打起来……应该吧。 也不知洛朝烟如何看待萧远暮……应该和太后的态度差不多。 一只熊猫崽崽趴在赵无眠脚边,撅着屁股睡大觉,时不时用爪子挠挠屁股……这是给洛朝烟带的那只,还没起名,等回京再说。 望着那座巍峨古都,赵无眠不由心底轻快,两个多月不见洛朝烟,他心头着实想念,要是会瞬间移动就好了……奈落红丝既然是掌控时间的九钟,那按理说,也该有相对应的空间系九钟才对。 也不知是哪个……若知位置,肯定抢过来,不为别的,但为见自己的心上人。 赵无眠想着些有的没的,便瞧燕九身着捕快服,手里提着信鸽朝赵无眠走来, “赵兄,苏总捕来了信,说是最近这段时间,你和萧远暮的事在京师可谓闹得沸沸扬扬,但你别怕,圣上与他皆站你这边,只要你自己别脑袋一热,冲着京师百姓喊萧远暮是你的女人,激化事态就行……” 赵无眠眉梢轻挑,对此事并不意外,只是蹙眉问:“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热血上头喊那种东西?” 燕九面无表情,“太原抢马,夜闯大内,‘你来杀我’……若有人激将,保不准赵兄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停停停。”赵无眠抬手打断,“知道了,那些事我也不是瞎干的……真在外喊那东西,到头来还是要圣上为我擦屁股,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燕九轻叹一口气,“以赵兄目前的实力,你究竟和萧远暮有没有关系,其实还是你说了算,但架不住有人或许会以此做文章对圣上施压……我一介江湖人,对朝中事不太清楚,却也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民心不可不在意……赵兄还是多注意为好,别不当一回事哈。” 赵无眠微微颔首,暗道洛朝烟与萧远暮一边要抢男人,一边又要处理这些事……仔细想想真是苦了她。 燕九报了信也便离去收拾东西下船,他将夫人与闺女一同带来京师,明显是打算在京师久居。 赵无眠琢磨片刻,这事最好的处理法子还是他发个通告,和萧远暮‘切割’…… 公关嘛……赵无眠对这事很熟悉,主要还是见得多,遇到事先切割,再装死,等这事儿风头过去,再干点百姓喜闻乐见的事,例如再杀几个戎人,那这事也就过去了。 要么就再爆出个什么别的话题点吸引市井百姓的注意……例如大离宰相沈逸文竟包养了个商人玩剩下的艺妓,还生了个私生女之类的。 “要不明日你便写个折子送进朝堂,同本座撇清干系?”萧远暮的嗓音忽的自耳边传来。 赵无眠偏头看去,萧远暮穿着大一号的彩裙,站在他身侧,气度不凡,但个儿太低,视线甚至越不过船舷,瞧不见夜景。 她望着赵无眠,笑着问,倒是没把这事儿放在眼里……武功到了她这个境界,基本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谁在乎市井百姓怎么看她啊? 半点不在意,又不是某些文学作品里那些被小小练气修士造谣污蔑便闹生闹死的化神大能。 萧远暮反而觉得这事儿挺有趣。 赵无眠摇头,“伤你心的事,我肯定不做。” “是吗?你现在和太后那女人关系密切我便伤心……你去和她断个干净吧。” 赵无眠:“……” 他道:“说的功利些,我目前在朝廷的地位,明显关乎到太玄宫未来大计,不容有失……你就不担心我因此失势,坏了计划?” 随着楼船靠近河岸,岸边种着的杨柳摇曳,落叶随风轻舞。 萧远暮抬手捏住一片柳叶,张开掌心,朝着赵无眠的方向轻轻一吹。 柳叶伴随着淡淡幽香落在赵无眠脸上,便听萧远暮道:“你可比未明侯重要,本座巴不得你和朝廷反目成仇……这事你自己解决吧,本座很希望你因此与洛朝烟那女人有间隙。” 赵无眠面露无奈,“说句你不喜欢听的……我不希望事态发展到那一步。” “所以本座不会煽风点火,只会静观其变。”萧远暮淡淡扫了赵无眠一眼,“否则本座大可逼你在大街上用内息对全京师的人喊‘萧远暮,我要娶你’之类的话。” 赵无眠眨眨眼睛,面露为难,“我脸皮还没厚到那种地步……而且要真这么做的,朝烟与太后估计一辈子不会原谅我。” “不愿意?” “……想做,但不能。” 萧远暮抬手轻拉自己的裙角,露出一小节光滑白皙的小腿,绣鞋与长至脚踝的可爱白袜,她侧眼看赵无眠,“只要你喊,本座立马就嫁,哪怕是现在这副模样,如何?” 赵无眠呼吸一窒。 萧远暮没等赵无眠回答便回首笑道:“他犹豫了……看来你在他心中,和本座相比的确无关痛痒。” 抬眼看去,太后正站在那里,闻听此言,瞥了萧远暮一眼,面无表情,已经习惯了萧远暮的讥讽,“堂堂太玄宫宫主,天天搞这些勾心斗角的把戏,半点看不出反贼头子的格局与气度。” “你一介没有实权又不通武艺的太后,除了那副会让赵无眠心动的淫秽身躯,还有别的值得一提的东西吗?因此你还见不到本座的气度。”萧远暮摇着团扇,淡淡一笑。 “无聊。”太后双手放在小腹,莲步轻移来至船舷,瞥了赵无眠才收回视线望着夜景,面无表情。 赵无眠知道太后这是生气了,嫌他方才居然真犹豫。 今晚要是不去坤宁宫谢罪,太后怕是得几天不理他,但坤宁宫僻静幽深,无人打扰…… 赵无眠余光望着太后青裙后的浑然臀峰,明艳动人的侧眼以及横看成岭的衣襟,心头不由火热。 “你在看什么?”身后传来萧远暮的声音,语气很平静,没什么情绪起伏。 “京师。”赵无眠望着码头,板着脸道。 噗通———— 有重物砸进河里。 “这么喜欢京师,就自己游过去,也好趁早见到你的那位‘天子’!” 萧远暮拂袖离去。 太后也哼了一声,本想回船舱收拾东西,却发觉自己与萧远暮的反应有点像,便又转头走回来。 才不和萧远暮一起回船舱…… 但等萧远暮离去后,她又双臂倚着船舷,望着船下河面,笑着问:“本宫为你争风吃醋闹别扭……你是不是心中暗喜?” 赵无眠爬上船舷,却没上船,而是趴在船外,四处张望一眼,笑道:“没有暗喜,只觉得可爱,和十几岁的少女似的。” “本宫就是故意的……”太后话未说完,便看赵无眠凑上前,努了努嘴。 太后眨眨眼睛,有几分心虚望了望四周,没什么人,夜色又深,难以视物,因此码头那边也瞧不见这里,这才没好气白了赵无眠一眼,装作挽耳边碎发,以此衣袖掩面,另一只小手则仿佛帮忙拉赵无眠上船,探出捏着赵无眠的衣袖,借此凑上前,红唇在赵无眠的嘴上啵了下。 一触即离,太后转头便走,心尖儿却砰砰跳,觉得刺激,有股众目睽睽之下偷情的禁断感。 赵无眠意犹未尽爬上船,不一会儿船舶靠岸,大内高手们驾着马车下船,朝赵无眠微微拱手,“侯爷,我等先送太后回宫,您是一同进宫面圣,还是……” 赵无眠肯定得先将萧远暮与观云舒安顿好,摇头拒绝。 大内高手微微颔首,驾车离去,马车窗帘被拉开,露出太后的熟美面庞,她探出一只小手,有点舍不得朝赵无眠轻轻挥手……再见喔,记得尽快进宫寻我。 虽然这段时间太后没少和萧远暮吵架,但能待在情郎身边,总好过回那凄苦深宫。 赵无眠也朝她挥手。 蹄踏、蹄踏…… 马蹄声自身后传来,观云舒牵着马自甲板走下,马腹一侧挂着行囊,一侧别着她的油纸伞,她上下打量赵无眠一眼,“衣服怎么湿了……又惹萧远暮生气了?” “喜欢我才会生气……”赵无眠在心仪女子面前不由整理了下衣襟,后道:“你睡哪儿?我给你寻个地方住?” “你?”观云舒上下打量赵无眠一眼,微微摇头,“你在京师有自己宅子了?” “没有……” “你尚且四海为家,今儿住这位姑娘家,明儿又睡天子龙床,能给贫尼什么住处?”观云舒摇头,“而且贫尼作为出家人,和你住一宅子也不妥,有伤风评……贫尼住寺内便是。” “想见你却找不到怎么办?” 观云舒上前几步,越过赵无眠,途中侧眼瞥了他一眼,笑了笑,“你想见我,我想见你,偌大江湖都能重逢,这小小京师莫非还能拦住我等?” 观云舒的嗓音渐渐远去,潇洒离去,比赵无眠还像个江湖浪子。 “不把她留住?”萧远暮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赵无眠身后,偏头看他。 “京师不大,但也不小,这段时间难得清闲,只等苍楼那边传信儿,我还琢磨着早晨一起床就去寺里找她,天天去街头当该溜子,压马路。” “没个正形。”萧远暮白了他一眼,和太后比起来,观云舒都算‘眉清目秀’,萧远暮倒是不怎么在乎这话,转而道:“宫内在京师也有分舵,好久没来……你今晚同我一起去。” 萧远暮这话就没给赵无眠拒绝的机会。 赵无眠看了眼牵着马自甲板走下的慕璃儿与苏青绮,有心想和苏小姐与师父贴贴,便梗着脖子拒绝,“这么长时间……想歇歇,要不明晚?” 萧远暮冷冷扫了他一眼,“把我骗进京就这么撒手不管?” 赵无眠泄气,“好吧,分舵在京师有何产业?我琢磨着以我目前的身份也能帮扶几把。” “青楼,你真想鱼水,分舵内也有不少名满京师的清倌人,随你临幸。”萧远暮背着双手向前走去。 “你不在乎?” “露水情缘,又是本宗弟子,有什么可在乎的?总好过你爬上太后的床。” 赵无眠暗道他身边的姑娘的确大都不在乎这事,这些女子在她们看来也就是‘暖床丫鬟’的身份。 苏青绮小跑着跟上,打算跟着一起去。 慕璃儿自然不会去太玄宫分舵,与赵无眠交代几句最近时局敏感,切莫热血上头,便带着洛湘竹先回了剑宗分舵。 洛湘竹也朝赵无眠招手,表情轻快……记得来找我玩喔。 赵无眠牵着马走在街上,总觉得自己好像在玩galgame……京师这个地图,出现了寺庙,剑宗分舵,大内,太玄宫分舵等刷女主好感的地点。 每天去不同的地方就有不同的剧情…… (本章完) 第307章 曾慕冷月 第307章 曾慕冷月 夜色渐深,京师不设宵禁,长街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玉漏声声,车马穿梭,马蹄声与车轮声交织成一片,酒肆里飘出阵阵酒香。 三人牵着马走在街上,赵无眠心情相当不错,在街边小贩那儿买了三碗胡辣汤,走在路上端着吃……苏青绮与萧远暮觉得走路还端碗吃东西太粗俗,只能由赵无眠将三碗都吃干净。 赵无眠无所谓,身边两位女子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夜景很漂亮,胡辣汤也好喝,而萧远暮说的太玄宫分舵,则位于京师白鹿街。 白鹿街是京师最好的地段之一,古榕河道横贯而过,河面游船连接成片,偶尔漂过几盏河灯,烛火微弱,却与岸上灯一起映得水面波光粼粼,宛如星河倒映,两侧各色商铺,赵无眠大多没见过也听过……太后没少念叨这里的胭脂水粉,小食蔬果。 越过赵无眠曾站上去宣战刀魁装逼的杀威台,沿着河道直行……赵无眠本以为青楼是在白鹿街上,却没想到竟会是在白鹿街尽头。 走过一座石桥,眼前豁然出现一片湖泊,湖面如镜,倒映着满天星斗与楼阁灯,静谧之余透露着几分华贵。 湖中央,一座华贵的水上楼阁巍然矗立,楼高五层,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气势恢宏。楼体以朱红色为主调,檐下悬挂着无数灯笼,夜晚时分灯火通明,宛如一座不夜之城。 湖面皆是划往此楼的游船。 古榕河两岸灯将河道映照好似光带,汇至湖泊,好似银河又似道路,任谁看了也知此楼定是白鹿街的中心。 赵无眠之前在太原为了帮观云舒抓贼,去过苍楼在太原的分舵,也是个窑子,但那玩意儿和此楼比起来屁都不是……要不怎么说太玄宫是三大邪派之首呢。 “愣着作甚?这就是你当年打拼出来的基业,走吧,里面可有不少如似玉的姑娘一直等你。”萧远暮扫了赵无眠一眼,上前几步,踏进一艘闲置在岸边的游船。 岸边有人上前恭恭敬敬接过赵无眠与苏青绮牵着的马带去照料,两人踏上游船,萧远暮淡淡挥手,船夫便放下桅杆离去。 游船向前,行于湖面,赵无眠稍显错愕,“我打拼出来的?” 萧远暮小臂倚在船舷,撑着侧脸,“本座大部分时间都在江南,分舵又不可不发展,你常年在外,自是合适人选……一般各地分舵有什么困难,我分身乏术之时,都是你去处理,当年此楼若非有你,早便倒了。” 说着,萧远暮面上还有几分好笑,“你才是这里的幕后老板……堂堂未明侯,若是被人爆出你开青楼,大内那位怕是都得面上无光。” 苏青绮祖籍江南,却自幼在京师长大,虽然从没来过此地,但也对此楼有几分耳闻,回忆片刻便向赵无眠解释道:“此楼名为‘曾冷月’,印象中,貌似是我十岁那年才兴于京师。” 十岁,也就是七年前。 赵无眠今年二十四岁,苏青绮十七岁,乍一看没什么,但若想想七年前……苏青绮十岁,自幼待在苏府习武,是京师有名的世家小姐,赵无眠十七,正在青楼当幕后老板…… 正儿八经的老牛吃嫩草。 两人同时念及此处,不由对视一眼,苏青绮俏脸泛起几分红霞,扭过视线……一股子恋爱的酸臭味让坐在两人中间的萧远暮脸都臭了。 赵无眠为防止自己又被扔下船,偏头看向水上楼阁,扯开话题,“你怎么突然想来这里瞧瞧,是有了什么经营危机?例如有同行抢生意之类的……不瞒你说,我读《春秋》的,知道怎么把青楼做起来。” 萧远暮无所谓地摇摇头,“同行早就被你折腾完了,本我堂当年青楼也做得不错,但拜你所赐,四年前便被你借刀杀人连根拔起,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借刀杀人?” “苏怀曦呗,侦缉司眼底可容不下我等在京师发展分舵……”说着,萧远暮忽的想起了什么,看向苏青绮,笑着问: “还记得叶万仓吗?他有个儿子名为叶少亭,四年前他见过你一面,求而不得,便去勾结本我堂,结果当晚苏怀曦便捣毁本我堂窝点……那信儿便是赵无眠放出去的。” 苏青绮愣在原地,若不是萧远暮提醒,她压根都想不起来这么个人,毕竟以她的容貌身世,从小便没少过追求者,只是她向来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但她与赵无眠居然还有这么层缘法? 苏青绮的心底暖洋洋的,即便只是这种近乎巧合的偶然,也让她心底的幸福宛若春般升起……这岂不显得两人天生一对吗? 赵无眠当初杀叶万仓时,知道他与苏青绮的恩怨就在于叶少亭,但也没想到这其中居然有自己的影子,当即一乐,顺着苏青绮的想法,“真是天生一对儿。” 苏青绮俏脸微红,目若春水。 “这事儿还是赵无眠当初年关回临安时告诉我的,我那会儿还说让他去你面前显摆显摆,定能俘获苏家小姐的芳心……恩?你们两人有在听吗?” 眼看面前这两人的脸都快贴一块去,萧远暮脸色当即一冷,捏着拳头便上去揍赵无眠,“本座还在这儿,你亲什么亲?不知廉耻!亲,亲,亲,我让你亲!是不是在我面前亲别的女人让你很有快感!?” 赵无眠招架萧远暮的小拳头,游船晃晃悠悠,水波起伏,“情难自禁……诶诶,要打也别在这儿打啊。” “怎么?嫌丢人?” “你瞧。”赵无眠指向水上楼阁正门上方悬挂着的一块巨大匾额,上书“曾冷月”二字,笔力遒劲,气势非凡,“这分舵叫曾冷月,为何?曾慕冷月嘛,你的武功是挽月弦,这不就是我以前含蓄对你表达心意……” 萧远暮愣了下,继而面色愈发冰冷,冷冷打断他的话,“我师父名为萧冷月……你对我师父有想法?” 闻听此言,赵无眠脸都绿了,“其实这名儿不是我取的,刚刚都是我瞎编的……” “就是你取的!” 噗通———— 湖泊上的游船客错愕看来,小声自语。 “有人落水了?” “父女吵架?” 另一侧,皇城大内在这个点早已宫门紧闭,但谁敢把太后关在门外? 宫门大开,两侧宫女侍立,夹道相迎,马车驶进门内,太后撩开窗帘侧眼看来,暗道只是自己回宫需要这么大阵仗吗? 马车悠悠向前,继而停下,传来大内高手们的跪拜声,“参见陛下。” 太后微愣,撩开车帘,探出身子,却见宫门后停靠着一座华贵步辇,透过步辇上的珠帘,可见内里慵懒靠着位华贵人儿,身着玄赤龙袍,长发挽起,俏脸略施粉黛,明显是精心打扮过。 洛朝烟瞧见太后走出,不偏不倚撩开珠帘起身行礼,“参见母后。” 太后抬手示意不必多礼,抬眼看向天色,“这么晚了,圣上何必来此等候……还是当保证龙体。” “大离以孝治天下,理应如此……”洛朝烟微微摇头,却是紧随其后道:“未明侯呢?他将太后带出宫,却没有亲自将太后送回来?” 太后凤目眨了眨,当即了然……这哪是等她,这是在等赵无眠啊,难怪还专门打扮一番,想必等很久了。 太后有些心虚,自己身为洛朝烟的母后,居然和女儿抢男人……她神情稍显古怪,道: “恩……未明侯眼见夜深,唯恐惊扰圣上歇息,这才止步……不如明日再喧他来见。” 洛朝烟美目瞪大几分,不是,我这妆,我这打扮,他居然不来? 若是平时,赵无眠刚一回京就该来找她的……今日怎滴就不来? 要说这其中没有萧远暮那妖女从中作祟,她才不信。 洛朝烟脾气再好,心底此刻也是蹭蹭蹭冒火,语气不由冷了几分,“唯恐惊扰朕歇息?朕看他是被什么路边窜出来的妖女迷了心窍才是!” 她不生气才怪,自己心仪的男人指不定怎么被外面的坏女人勾引……若不是不合适,她都想自己出宫捉奸。 四周宫女与大内高手闻言皆是跪地俯首,钟离女官连忙道:“奴婢这便去宣未明侯入宫面圣。” 太后虽然也想与情郎共度良宵,但她与洛朝烟还有私事要谈,凤眉轻蹙,不偏不倚道:“圣上切莫动怒伤了龙体,舟车劳顿,未明侯其实早便歇了……本宫也乏,但出京两月,心底对圣上甚至想念,也有不少私密话想说……” 洛朝烟淡淡蹙眉,太后发话,她也不可能任性妄为,只得颔首,坐上步辇,“去清泽殿。” …… 清泽殿外,彩衣宫女端着果盘酒水来往穿行,殿内雾气蒸腾,迷蒙湿润。 洛朝烟褪去繁琐龙袍,卸去面上妆容,躺在白玉制成的池内,闭目长舒一口气,身上肌肤远比白玉更白,面上却带着止不住的疲惫。 太后赤足站在池边,由贴身宫女连雪宽衣解带,随着衣裙落下,傲人身姿裸露,肌肤在衣裙的包裹下被遮掩了敏感,此刻在外,仅仅接触到水雾便隐隐泛红,极为诱人,也不知将这凤躯搂在怀中细细把玩,又会是何等滋味。 太后足尖探了探水温,便跨入池中,看了眼稍显疲惫的洛朝烟,忽的心生几分愧疚。 洛朝烟与赵无眠相逢于危难之间,渡过多少难关,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洛朝烟当初宁愿背负‘弑兄无德’的骂名也要封赵无眠为未明侯留在京师,明显用情之深,两情相悦,若不是身份不合适,否则洛朝烟肯定称得上一句赵无眠的‘糟糠之妻’。 结果现在,又被她这做母后的抢男人,还被萧远暮截胡……虽然赵无眠本就是太玄宫人,但当初两人相逢时也不知此事啊。 现在赵无眠自知原本身份,为难的不仅是他,还有洛朝烟……说是生气,但洛朝烟明显更多的是害怕。 唯恐赵无眠当真随萧远暮而去。 来的路上,太后听市井百姓不少人都在提赵无眠与萧远暮的事,但凡换个人与萧远暮有染,朝廷早便派人缉拿……就因为是赵无眠,现在都是洛朝烟帮他担着这压力。 公事已是如此,若私情方面赵无眠又更亲近萧远暮……那洛朝烟当真能称得上一句举目无亲。 可赵无眠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与萧远暮自幼长大,养育他的人更是辰国皇室后裔,但洛朝烟也没错啊,她对赵无眠已经推心置腹就差把自己也送出去了…… 唉,儿女情长在国仇家恨面前,也就是如此吧。 洛朝烟并不知太后思绪驳杂,抬手撩起水洒在如玉小臂上,问:“此地没外人,母后想说什么?” 太后回过神来,扫去杂念,凑近洛朝烟,详细交代了萧远暮与赵无眠间的事。 洛朝烟静静听着,沉默几秒后,却是忽的道:“母后一月前给朕写了封信,所说不就是此事?是曰欲让朕尽快与他婚配……” 太后眨眨眼睛,当即急了,“诶诶,圣上婚配岂是儿戏,本宫,本宫当初也是心急,竟如此草率提及圣上人生大事。” 洛朝烟疑惑看了太后一眼,神情稍显茫然,“恩……朕自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更何况因为萧远暮龙泉现身,导致他身上太玄宫反贼的污点被放大,此刻我等二人若草率婚配,定然阻力不小。” 太后连连点头,但又觉得自己这模样有点没良心,便犹豫片刻,认真分析道: “话虽如此,但这污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那日龙泉具体发生了什么根本没人知道,现在江湖流传什么他与萧远暮有染的传闻都是猜的,只要赵无眠别亲口承认就行,若他与圣上成亲,什么流言皆可不攻自破, 毕竟‘赵皇后’身份摆在这,谁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妄议都算欺君之罪,只是如圣上所言,现在舆论在此,阻力的确是大了些……” 太后所说不无道理,洛朝烟柳眉紧蹙,琢磨片刻,轻叹一口气,“前线打仗,那日举办万国宴,在朕看来便已是穷奢极欲,如今又大行婚事,怕是会寒将士的心,而且……” “恩?” 洛朝烟犹豫几秒,俏脸不免微红,低声道:“与他的男女事,朕还是希望循序渐进……” 太后翻了个很可爱的白眼,得,洛朝烟虽是天子,但骨子里其实还是那个在归玄谷修习医术的普通少女,对待感情明显极为认真甚至于到了一种不容他人染指的地步,根本不想被外力胁迫…… “圣上一定是那种若被家里人逼着成亲,当晚便背着行囊逃跑的类型……和本宫侄女一模一样。” 洛朝烟笑了笑,心底其实颇为自傲,她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子,只是谈及此事,她便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的发问:“对了,母后随他出京,游历江湖,可是不知他这段时间有没有,恩……再领个什么姑娘……” 洛朝烟说的很含蓄,但实则问的就是赵无眠有没有和苏青绮以外的女人上床,或是确定关系。 太后被问住,心尖儿都不免跳了下,纯粹是良心过不去,总有一种被赵无眠的‘糟糠之妻’逼问的错觉。 她能说什么?说没错,本宫抢了你男人,虽然还没到最后一步,但不仅用手帮他弄出来,还用脚,用…… 太后撩起水洒在自己浮在水面的广阔胸襟上,垂下眼帘,有点心虚道:“本宫也不是十二时辰紧随他身侧……他具体和什么女子有染,本宫也不是很清楚……” 洛朝烟又不傻,能看出太后心里有事,微微一笑,“母后畅所欲言便是,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朕并非心胸狭隘的女子,更何况朕与他八字还没一撇,如今只是随便问问。” “恩……” “母后怎么如此支支吾吾?他果真与其他女子有染?是萧远暮吗?朕早便知道他与萧远暮关系不浅。” “不,不是萧远暮……” “母后直言便是。” “是,恩……”太后在洛朝烟步步逼问下,身为母亲的良心实在是过不去,还是一咬牙,道: “是当今帝师,圣上师父,她,她与侯爷没少亲,好多次侯爷都被帝师体内毒质所害,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却甘之若饴,乐此不疲。” 洛朝烟愣在原地,循循善诱的温和面容当即一僵。 太后在心底默默对紫衣说了句抱歉……这事肯定瞒不住,毕竟你们二人没少当着大内高手的面前亲,便先替本宫挡灾吧。 洛朝烟的表情极为僵硬,她不傻,知道赵无眠与自己师父肯定对彼此抱有好感,但没想到自己师父居然能走自己前面,反过来抢她男人…… 萧远暮截胡就算了,怎么师父还截胡她啊? 天底下哪有师父和徒弟共侍一夫的道理? 更何况洛朝烟娘亲死的早,在她十岁时便撒手人寰,同年她便去了归玄谷拜紫衣为师,如此共渡八年,就算她称紫衣一句‘后娘’都毫不为过。 洛朝烟脸色时青时白,咬牙切齿,“赵无眠……” 太后瞧见此景,噤若寒蝉,更不敢告诉洛朝烟自己与赵无眠的地下情…… 哐当———— 船舶靠岸,赵无眠用内息烘干湿润衣袍,长靴踏上木制地板,却看楼阁内竟修着一处小码头,船舶大多停靠在此地,下船之人大多身着华服,气度不凡,曾冷月明显是走‘高端路线’,非俗人可进。 这方针肯定是赵无眠当初订下的。 细细瞧去,赵无眠还能看见不少面熟之人,都是朝中大员,不过他们并未穿朝服,一眼还没能认出……文人墨客逛青楼,也算经久不衰,他们又不知这是太玄宫的分舵。 咦?那不是沈逸文沈丞相吗?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平日以为你老正经了,没想到私底下居然也逛窑子。 赵无眠能认出他们,他们自然也有人认出赵无眠,皆是面容错愕,不知怎么好像有几分心虚。 文人墨客逛青楼很正常,但要是被捅到天子那边肯定不合适,毕竟当今天子是个女人,肯定是不喜青楼这东西……赵无眠可是天子红人,枕边风随便吹吹,说不得都得影响他们今后仕途。 他们于是左看右看,这才上前,微微拱手打招呼,“侯爷,您这是何时回京?” “今晚刚回来,夜色太深,唯恐打搅圣上安歇,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入京面圣。”赵无眠并未仗着圣上宠爱眼高于顶,不偏不倚拱手答道。 “呵呵,确实,当以圣上龙体为重……” 大离丞相沈逸文一席儒袍,戴着月白文士帽,一副儒生打扮,听到动静侧眼看来,面容依旧古井无波,只是淡淡挑了下眉,上前拱手,“侯爷,你也是为清焰姑娘而来。” 沈逸文和赵无眠交情不错,自然没其余朝廷大员那么卑躬屈膝。 “清焰?谁啊?”赵无眠稍显茫然,侧眼看向楼阁之内,厅外有薄纱轻掩,隐约可见一座宽敞的大厅。 厅内陈设奢华,地面铺着绣有精美图案的地毯,四壁悬挂着名家字画,墙角摆放着青铜香炉,袅袅青烟升起,大厅中央则是一座雕木制的舞台,常有乐师和舞姬在此表演,丝竹声声,舞姿曼妙,令人目不暇接。 沈逸文打量赵无眠一眼,看出赵无眠是真不知,便简短介绍道:“名满京师的清倌人,多少文人墨客,江湖少侠来此楼阁,只为见她一面……她每隔两月,便会在此歌舞一场。” 赵无眠看向萧远暮……萧远暮摇着团扇,看也不看赵无眠,也没有解释的想法。 赵无眠只得看向沈逸文,“我向来不关心这些风尘事,的确不知……但老岳丈,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逛窑子,不合适吧?” 岳丈? 沈逸文愣了下,继而微微摇头,没在意这些细节,指了指厅内,“本相是来抓犬子的,上次托侯爷的福他才大难不死,本以为他会借此洗心革面,不曾想还是天天逛青楼。” 沈逸文提及此事,也是不免无奈……沈逸文的儿子沈策开是元魁之一,成就其实不错,但沈逸文明显是‘严父’类型。 沈逸文羞于提及犬子,便看向赵无眠身旁的萧远暮,这倒是生面孔,“这位是?” 赵无眠的手放在萧远暮的脑袋上揉了把,“我闺女。” 沈逸文眼底浮现几分错愕,但这种家事在外也不好多问,便朝萧远暮微微颔首,自袖中取出一把坚果递给她,笑了笑,“你爹爹与本相女儿不出意外,未来当会成亲,因此本相也勉强算你半个外公,你叫什么名字?” 萧远暮眼角抽了下,冷冷扫了赵无眠一眼,迈步离去,根本不给沈逸文好脸色。 沈逸文肯定不会和小孩子生气,心底琢磨着她肯定是不想让自己多个后娘,便朝赵无眠微微拱手,“侯爷千金还小,对本相有意见很正常,那本相也便不多打搅,侯爷自便,所费用由沈府报销。” 说着,沈逸文又朝赵无眠身边的苏青绮拱了拱手,转身离去,进了大厅抓沈策开。 其余朝廷大员见状也是纷纷告辞。 “清焰……苏小姐认识吗?”赵无眠四处张望一眼,一眨眼的功夫萧远暮居然不知跑哪去了,顿知她又在生闷气,便看向苏青绮好奇问。 苏青绮微微摇头,“我平日也不关心这些风尘女子……不过再好的清倌人也是风尘出身,也不知为何名满京师。” “呵呵……男人就喜欢这些。” “公子也是?” “我来京师这么久,一次青楼都没逛过,更没打听过什么清倌人,当然与他们不一样。” 言谈间,两人走进大厅,却见内里布置呈中空的圆柱形,四周楼阁为环状,修有露台,无论在几楼皆可看到大厅舞台,深红薄纱自最顶端垂洒而下。 而大厅内早已人满为患,听他们闲聊,皆是在等那位名为‘清焰’的女子。 于是赵无眠也不由心底好奇,也不知这清倌人他是不是认识。 萧远暮忽的跑这来说不定也是为这名为‘清焰’的女子,估摸她在太玄宫内地位不俗。 (本章完) 第308章 勾栏听曲 第308章 勾栏听曲 深夜,曾冷月点缀华灯,五层楼阁巍然矗立,飞檐翘角在月光下勾勒出优雅的轮廓,檐下悬挂的千百盏灯笼随风轻摇,洒下温暖的光晕,将整座楼映照得如同白昼。 “清焰姑娘今晚当真会现身?按往常日子算,当是三日后吧?今晚怎么就提前了?” “这谁知道……反正曾冷月既然放出消息,总不至于是假的。” “诶,你们到底见过清焰姑娘没有?说是名满京师,但怎么连副画像都不曾流传?” “清焰姑娘每每都戴面纱出席,目前还未曾有人见过她的原貌,合她眼缘者才能得见其容吧。” “排场还挺大……京师可不乏大人物,就没人用点强硬手段?” “不清楚,但曾冷月能在京师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背后势力肯定不小……” 赵无眠抱着双臂,和苏青绮站在人群中,四处打量,耳朵大多都是诸如之类的谈话声,神情渐渐古怪,想说没错正是在下,太玄宫分舵的幕后掌柜正是大离天子近前红人未明侯…… 大厅内灯火通明,四壁悬挂的深红帷幔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中央舞台上,舞姬身着霓裳羽衣,手持团扇,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夜未央,曲未散,繁华如梦绕心间~酒满盏,笑满筵,今宵共醉不羡仙~” 乐师们手持琵琶、笛子,奏出悠扬的曲调,和歌而唱。 说是太玄宫分舵,但也没什么引他注意的地方……也对,若是随随便便被人查出点什么东西,这分舵也不可能在京师开下去……毕竟是他打拼出的,总不至于露出太多马脚。 赵无眠低头沉吟,已经开始以曾冷月幕后老板的身份琢磨此事,苏青绮瞥了他一眼,顿知他在想什么,稍显无奈,“公子在蜀地忙活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回京,不想着歇息歇息,还在琢磨这些公事?可是我在身边,影响你勾栏听曲儿了?” 赵无眠回过神来,“勾栏听曲哪有苏小姐的怀抱香。” 苏青绮眼看周围莺莺燕燕,乱渐欲迷人眼,身为世家小姐,自幼家教着实让她有点受不了这地方。 所以她此刻也不怎么搭理赵无眠这话,只是有点语气莫名道:“这地方美人这么多,公子以前就没多采摘几朵清倌人?今晚莫不是要我和她们开撕?” 开撕……赵无眠其实也有点心虚,他根本不知自己以前做了什么,但设身处地想想十七岁时的自己,若美人在前又情投意合,那他明显不可能把持住。 那今晚自己带着苏小姐过来不就是要‘血流成河’?萧远暮那女人专程过来该不会就为了看他笑话?有可能。 但当时和苏小姐双修时,自己明显是元阳尚在……赵无眠吃了颗定心丸,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以前有过什么风流事。 琢磨间,乐声顿止,大厅热闹氛围忽的一窒,四周嘈杂也骤然无声,舞姬们淡淡一笑,双臂舒展,水袖纷飞,五彩斑斓好似满天落。 赵无眠眉梢轻挑,过人的感知让他率先看向上方。 铮———— 一声琵琶率先响起,旋即一道雪白的绸缎自楼顶垂落,如银河倾泻,在灯火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绸缎之上,一道倩影身着霓裳羽衣,衣袂飘飘,袖口绣着金线云纹,腰间系着一条流苏长带,随风轻舞,面容被一层薄纱遮掩,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顾盼间仿佛能摄人心魄,手挽绸缎,足尖轻点,宛若九天仙子降临凡尘。 乐声渐起,琵琶如珠落玉盘,笛音似清风拂面,舞姿随着乐声起伏,时而如飞燕掠水,轻盈灵动,时而如游龙戏云,婉转悠扬。 长袖挥舞间,绸缎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仿佛一条白龙在夜空中盘旋,流苏与衣袂交织成一幅流动的画卷。 满座宾客屏息凝神,眼中唯有她的身影。 就算是一把年纪的沈逸文,哪怕对女人早已没有什么兴趣,此刻也站在沈策开身边,平静无波的面容略带几分惊艳……无他,纯粹是对美的欣赏。 赵无眠站在人群中仰首望着那道倩影,难怪清焰能成京师第一魁,即便薄纱掩面,衣裙严实一寸肌肤未露,可那仙气飘飘,遗世独立的气质饶是让见惯了美人的赵无眠也不由心生惊艳。 气质如此出尘,便让人愈发好奇她薄纱下的面容,也便愈发让人有股想要侵占她,玷污她,让仙子落凡尘的冲动…… 苏青绮偏头看他,直勾勾盯着他的侧脸。 赵无眠默默移开视线。 忽的,乐声骤急,清焰雪白长靴踮起,微微旋身,绸缎在她周身飞舞,仿佛一朵盛开的雪莲,继而足尖轻轻一踏,整个人凌空而起,绸缎如瀑布般垂落,她的身影却在半空中定格,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满场不时响起情难自禁的惊呼声,赵无眠在人群中看也不看她,正和苏青绮说着悄悄话,以防自己媳妇生气,可此时却异状突生。 雪白绫罗绸缎随着清焰动作,向外散去,却是飞向赵无眠的方向。 赵无眠眉梢轻蹙,偏头看来,视线中只余这雪白绸缎,但以他的武功明显不可能被这绸缎盖在脸上,随意抬手便将绸缎挥开,可不曾想,绸缎之后,便是那出尘似仙的清焰姑娘。 她飞身朝这个方向掠来,单臂向前,赵无眠才刚抬手撩开绸缎,自己的手便被她握住,温润柔软。 赵无眠能感知到她的动作,念及她或许是太玄宫弟子的份上,也没拍开她,却不知她这是何意……但清焰显然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她薄纱后的面容隐隐约约,看不清神情,只是用力紧握赵无眠的手,骤然向后,拉着他向中央舞台飞掠,继而长靴在自天垂落的雪白绸缎上轻点,好似脚踏银河,飞天而去。 满座宾客骤然哗然,这可谓是曾冷月这么多年头一遭……往日,清焰一舞毕顶多行礼客气几句便会缥缈离去,怎么今日还从人群里拉了个男人? 嘶~这男人的脸好像有点眼熟…… 在座有不少朝廷大员,皆是面面相觑,不敢确认。 沈逸文老脸难得僵硬了下,这,这……侯爷还说此前从未踏足此等风尘地,这谁信啊? 苏青绮眨眨美目,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被那风尘女子抓走,一时之间也是没反应过来……他们两人老老实实站在人群中,明明那么低调……但转眼苏青绮心底便是一阵滔天怒火。 平日她们几个姑娘家争风吃醋其实不算什么,反正都对彼此知根知底,心底都将对方看做姐妹,但轮得到你个卖艺的清倌人抢男人? 呸!虽然她平日不喜争斗,只想在赵无眠身后当个贤妻良母,但莫非真当她没有火气!?若是慕璃儿在场,都得拔剑砍人了。 苏青绮怒目而视,准备飞身上去抢人,却看到了让她心弦崩断的一幕。 清焰拉着赵无眠在雪白绸缎向上而行短短几步,便忽的偏头看他。 赵无眠眉梢轻蹙,却看眼前女子忽的抬手拉开面纱,容颜与气质相称,肌肤如玉眉若远山,唇色如樱不点而朱,眸如秋水,睫毛纤长如蝶翼,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每一处都像是上天精心雕琢而成。 恍惚间,赵无眠还以为这世道真有修仙者,而她就是那仙道女修。 只是她竟眸间含泪,看着赵无眠哭,楚楚可怜。 赵无眠心底微凛,想起那日初见萧远暮。 啵~ 她俯下身,无所顾忌,众目睽睽下,献上温润粉唇。 全场又是一阵哗然,不少人当场站起,面容极为不可置信。 满座死寂,陷入诡异的沉默,即便是乐师们也是一脸错愕,停下手中动作,显然,这算突发事件,她们也反应不过来。 直到一声怒喝骤然传来,嗓音空灵悦耳却饱含滔天怒火。 “妖女放人!!” 苏青绮呼吸一窒,已经近乎不能思考,骤然飞身而上,杀气凛然。 曾冷月作为太玄宫分舵,时刻有护卫藏在暗处,虽然她们也震惊于清焰所为,但肯定不可能让人在此地闹事。 风尘之地不宜妄动刀兵,她们便挥掌迎上,衣裙飘飘,自四面八方凌空跃下,武功之高令在场多数江湖人为之胆寒,暗道就在楼里的护卫水平,都能单开出去立一宗门了吧。 砰砰砰———— 但实力再高,人数再多,苏青绮骤然抬掌,单是掌风中携带的内息便让她们忽的向后仰倒,身还在半空便向后倒飞。 苏青绮如今可是天人合一者,放去江湖可谓能乱杀九成九的武者,只是平日一直跟赵无眠打武魁才显得不怎么起眼。 赵无眠也震惊于这第一次见面的京师第一魁忽的当众送上香吻,一时没反应过来,虽然触感很好,但苏青绮都杀上来,再没点反应怕是得闹出人命,当即抬手推开清焰。 清焰微微一愣,主动献上香吻却当众被拒,若是换了寻常女子早便面上无光,风评尽毁,羞愤欲死,但她明显不可能怪赵无眠,当即转眼看向苏青绮,出尘面容同样饱含杀气。 她和自家少主久别重逢,哪来的女人搅局? “找死!” 她恋恋不舍松开赵无眠的手,骤然向下,准备给苏青绮这不知好歹的女子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什么魁,什么气度,在此刻根本不重要。 但赵无眠明显不可能让她们打起来,毕竟看这阵仗是要出人命,他足尖在雪白绸缎轻点,以更快的速度飞身而下,在两女相触之前挡在她们身前,抬臂轻挽,以巧劲轻松卸去两女力道。 四周垂落的深红绸缎更是在气劲作用下骤然回旋,接住那些被苏青绮一掌拍飞的护卫。 撕拉———— 护卫们身上的力道将绸缎撕裂,但毕竟有所缓冲,没被砸个昏头巴脑。 深红绸缎碎屑凌空飞舞,好似满天瓣,绕着半空的三人回旋萦绕,残余气劲牵引深红碎屑,在空中构成一道硕大的阴阳鱼形。 在场还有些穿道袍的武功山弟子骤然站起,一脸呆滞。 赵无眠拉着两女的小臂没让她们打起来,自半空落地,站在大厅正中央的高台上。 满场惊呼。 “好俊的武功……” “这,这是未明侯吧?” “他什么时候从蜀地回来了?” 赵无眠落地后,眼看四面八方的目光皆朝他射来,心底难得有几分尴尬……比武打擂也就算了,但这明显算后院起火,这种事被这么围观,要命啊。 但他面上还保持着朝廷王侯的贵气与淡然,本想拱手说话,但刚一松手两侧杀气便骤然逼近,打算当着他的面继续打,他连忙继续拉着,口中则不偏不倚朗声道: “恩……如诸位所见,我的,我的,都是我的,清焰姑娘与本侯也有几分……” 清焰回过神来,担忧暴露赵无眠是曾冷月幕后掌柜的事,那最好两人还是装作初次见面为好,便打断赵无眠的话,“合眼缘,清焰才愿以真颜相见,今日初见侯爷……清焰以为,不仅是合眼缘,更合情缘,才有此一举,唐突诸位,清焰这厢道歉……” “合情缘?”苏青绮柳眉一竖,也打断这清倌人的话,你是合情缘,那我又是什么,“见色起意还说着这般动听?实则只是认出公子身份,以此巴结上位吧?倒是好心机。” “清焰一介风尘女子,此前又没见过他,不知他是未明侯,更何况身份在此,何谈上位?只求一夜露水情缘,以了心愿……”清焰冷声回答,说起这话半点不羞。 清焰是清倌人,至今不仅是处子,还没一人见过她的真容,干干净净,但再怎么干净也是清倌人,注定下九流,这身份别说当赵无眠的妻,就是当妾都不合适,顶多当个暖床丫鬟。 因此这话肯定没……人家青楼里的女子求个露水情缘,很正常。 赵无眠听得头皮发麻,再说下去,怕是清焰待会想用什么姿势和赵无眠欢好都得被爆出来。 人群中有淡淡笑声隐约传来,赵无眠感知何其敏锐,抬眼一瞧便见萧远暮坐在四楼露台,摇着团扇看戏,神情欢快极了。 她明显是故意带赵无眠来此,以此看这么一出好戏。 之前在人群听说清焰原本不是今晚歌舞……估摸是萧远暮在船上时便用信鸽回了信,这才让他初临京师便遭此一劫。 这女人…… 赵无眠眼角一抽,不等两女继续吵,飞身便上,眨眼便消失在楼阁之内,只留满地狼藉与面面相觑的诸位宾客。 “哈哈哈哈————” 曾冷月雅间内,房门紧锁,茶海软塌小桌方案整齐陈列,墙边垂着深红绸缎,内里则传来一阵悦耳笑声。 萧远暮脱去绣鞋,露出长至脚踝的纯白罗袜,在裙下隐隐约约,好似小雪糕……她侧躺在榻,团扇掩着下半张脸,笑得枝乱颤,好看的大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苏青绮紧紧挽着赵无眠的胳膊,怒视清焰。 清焰低眉睡眼,根本不看苏青绮,在屋内点了香,便抚着裙子在小桌前坐下,为赵无眠添茶,很有书卷气,看得苏青绮牙痒痒,暗道真会装。 赵无眠坐在小案前,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一阵尴尬,瞥向笑个不停的萧远暮,无奈问:“你这女人倒是有趣,就为了这么点乐子,看着自己男人被别人亲……很有意思?” 萧远暮闻言依旧在笑,只是竖起团扇指向清焰,“第一,你可不是本座男人,我们两人八字没一撇,第二……她是你当初救下的,自从酒儿姐姐离去后,她也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一段时间,算是你的暖床丫鬟……本座心胸可没狭隘到和丫鬟置气,还有你……” 萧远暮看向苏青绮,柳眉轻蹙端起师父的架子,“你也是,堂堂苏家小姐,本座亲传弟子,太玄宫无可置疑的少主,和赵无眠的暖床丫鬟生什么气?” 苏青绮瞪了萧远暮一眼,“我此前又不知她是公子的丫鬟……说到底,你一言不发就走,不就是为了看这个?莫名其妙,你喜欢看公子被亲?” 还没说完,苏青绮忽的上去,强硬把着赵无眠的脸便亲了上去,还伸了舌头。 嗤嗤嗤———— 萧远暮和清焰的脸同时僵了下。 萧远暮也不笑了,脸色渐渐阴沉。 接连两位绝色女子投欢送抱,爽是爽,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赵无眠肚子里有一箩筐问题想问……但还是没忍住多亲了苏小姐一会儿才分离,拉出一条淡淡水丝。 苏青绮的滋味真甜啊…… 萧远暮美目轻眯,神情已经有点危险。 清焰则收回视线,低眉顺眼,乖巧往赵无眠身边放了杯热茶,小声道:“少主舟车劳顿,累了吧,先喝口热茶,宫主已经送信将您的事都交代了。” “少主?”赵无眠看向萧远暮,“你是宫主,我是少主……这像话吗?” 萧远暮盯着他嘴边的水渍,心情开始不美好,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本座故意的,谁让你从小就念叨着要当我爹……你想当我爹,那我便让门下弟子都叫你少主,先天低我一辈,不行?” “……你怎么这么无聊?” “你有资格说我吗?” 赵无眠现在懒得和萧远暮拌嘴,又看向清焰。 清焰抬眼看他,与他对视,美目清澈,却带着浓浓的情意,若不是苏青绮与萧远暮在侧,赵无眠毫不怀疑她会当场贴上来。 赵无眠与姑娘们的感情事绝大多数很含蓄,便如观云舒,洛朝烟等,这么久了也不曾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平日她们说句‘我喜欢你’都要多加暗示,隐喻……一时间赵无眠还真有些遭不住这眼神。 他端起茶杯,“你知道我失忆了吗?” 清焰颔首,“宫主都说了……当初少主入京盗取奈落红丝,便是住在曾冷月踩点,你们的计划,清焰都知道的,当初也是我等掩护少主出京,只是没料想……少主竟会在半途被圣教的人截杀……” 说至最后,清焰嗓音不免冷了几分,继而又偷偷看向赵无眠的手腕。 他端着茶杯,重力作用下,衣袖向下几分,露出一小节小臂。 赵无眠没注意到她的眼神,思琢片刻,问:“对了,我一直都没问……我偷奈落红丝作甚?” 萧远暮摇着团扇,移开视线。 清焰老实回答,“宫主因为功法副作用闭关多日,说不定会死,少主担忧,后不知从谁口中听说奈落红丝有‘回溯’的效用,便想将这作为最后的底牌,保全宫主一命。” 赵无眠了然,看向萧远暮,笑道:“我拼命,肯定是为你嘛。” 萧远暮用团扇遮住脸,不看他。 有点可爱,赵无眠心跳加速了下,又问:“我听谁说的?‘回溯’这效用连乌达木也不知。” 清焰摇头,“清焰也不知,实际上,少主也不是一直同我在一起,大部分时间还是孤身在外游历江湖,只有回京时,清焰才有机会伺候少主……” 清焰的嗓音听起来淡淡的,仿佛事不关己,一心问道的修仙者。 赵无眠沉吟片刻,心底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卖了……从谁那儿得了情报,后被反手卖给圣教。 自己是被背刺了吧? 清焰还在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看,没有一丝姑娘家的含蓄羞涩。 苏青绮受不了自己公子被别的女人这样看,“你看什么?” “少主的脸。”清焰老实回答。 苏青绮眼角一抽,“好看?” “好看,想摸,也想亲。” 苏青绮深呼一口气,眼看两女似乎又要打起来,赵无眠抬手又道:“问句私密话,我以前有没有,恩……” “少主是指欢好?”清焰一只小手捏拳,另一只小手竖起指头,在拳头里来回。 苏青绮被羞得移开视线。 赵无眠没料想如此仙气飘飘的女子私底下居然这么……直率,默默点头。 清焰摇头,看了眼萧远暮,“宫主不让。” 赵无眠看她。 萧远暮冷哼一声,“我与你尚且八字还没一撇,容得下别的女人和你欢好?你莫不是以为本座很好脾气?至少也得等你我成亲那天,才有这暖床丫鬟的机会。” “那苏小姐……” “你以为本座想吗?”萧远暮冷眼看他。 赵无眠被噎住,如果他没失忆,又自知萧远暮的想法,那他的确不会随便和女子欢好……便如沈湘阁与一票苍楼弟子。 若赵无眠真想,随随便便都能在沈府开ip,但到现在也没让步,不就是尊重她们的想法吗? 他与萧远暮情投意合,既然萧远暮不允,不出意外,赵无眠也不会勾栏听曲寻欢作乐,而且那时候估计也忙,心思不在男女事上。 混江湖的谁谈恋爱啊。 苏青绮当即笑嘻嘻,狠狠出了口恶气。 “笑什么笑?慕璃儿尚且沟通天地之桥,你还在天人合一卡着,合适吗?心底没点紧迫感?”萧远暮瞥向苏青绮。 苏青绮半点不怕,笑着说:“公子也没……我等公子突破那天,我也一道突破,如此也不失为一段武林佳话。” 萧远暮神情更冷。 清焰根本不看萧远暮与苏青绮,依旧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看,澄澈出尘的俏脸忽的浮现一丝疑惑,问:“少主,您不觉得身体奇怪吗?” “恩?什么意思?” 清焰起身端起香炉,放在小桌,抬眼看向赵无眠。 此刻赵无眠才瞧见她目含春水,脸色有丝不正常的潮红,“这是焚情香啊,知道公子武功高强,清焰特地加大剂量的……” 焚情香,就是春药。 苏青绮与萧远暮都是一愣,不过以两女武功,肯定不可能被这小小的春药所影响,只是不免沉默,没想到这小丫鬟居然一来就给赵无眠下春药。 赵无眠有先天万毒体,肯定也不可能受影响,可闻言同样不免沉默了下。 屋内死寂几秒,赵无眠才默默指向萧远暮,“你宫主不是不允吗?” “少主不是失忆了吗?她都行,清焰为何不行?”清焰指向苏青绮,继而贝齿轻咬下唇,“我很丑?” “不是,只是初次见面……” “露水情缘,又有何妨,而且不是初次见面。”清焰望着赵无眠眼睛,“清焰十岁就跟少主了,那时候我被卖进此地,是少主收养了我。” 她抬手挽了挽发丝,有清香沁入鼻尖。 这香味有些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 赵无眠自从知道自己失忆,就猜出自己肯定会欠风流债,但原以为只有萧远暮,没料想还有别的…… 清焰眼看这春药对赵无眠不管用,柳眉淡淡蹙了下,旋即忽的爬上桌。 在几人错愕的视线中,她坐在桌上,修长双腿向外伸展,裙子很长,但这姿势,什么能看见,尤其是正对着他的赵无眠。 面壁思过。 只是裙下内里穿着白裤,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赵无眠呼吸一窒,又看她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看,一只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 春药没用,那就自己来…… 萧远暮眼角一抽,不过她其实还真不在乎一个小小的暖床丫鬟,事已至此,她也看开了,只要赵无眠不爬上太后,洛朝烟的床,那她的态度都可算开明,因此淡淡摇了下团扇,起身离去 “舟车劳顿,趁早休息吧,你若想同她欢好,随意,反正她也是处子。” 大妇气度。 萧远暮态度开明,但苏青绮明显不可能,毕竟两女刚刚才撕过,眼看这女人竟如此妖媚,她柳眉一竖,冲上去就和清焰扭打在一起。 “别勾引我家公子!” “那是我少主!明明我才是先来的!” (本章完) 第309章 醉生梦死 第309章 醉生梦死 苏小姐被这清倌人气个半死,肯定不可能让清焰老老实实暖床。 而清焰馋赵无眠身子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萧远暮松口,如今又被这姓苏的阻截,不可能没有怨气……但她面上还是一副仙气飘飘的出尘模样,并没有太多情绪的澄澈双目瞥了苏青绮几眼便忽的离去。 苏青绮呼吸稍显急促,难得被气成这样,她其实也不甚在乎暖床丫鬟之流,毕竟以她的家世也是有陪嫁丫鬟的,只是她经常跑江湖,那丫鬟待在苏府苦守闺房没事儿干罢了……但清焰这种上来就奔着勾引赵无眠去的装纯丫鬟,她明显还是一时看不过。 我能给,但你不能抢……约莫是这种心态。 因此眼看清焰被她揍跑,她当即就拉着赵无眠的手,“走,公子,我们回苏府,这地方不能久留。” 嘎吱———— 但话音未落,房门又被推开,香风沁入鼻尖,莺莺燕燕走进近十位容貌艳丽,各有韵味,或清纯或成熟或妩媚的女子。 她们身着彩衣,稍显单薄,衣襟饱满,裙下开叉,露出白的大腿,并未穿鞋,赤裸着玲珑玉足踩着地毯,依次走进屋后,盈盈朝赵无眠俯身行礼,娇声唤着“少主~” 清焰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在最后,关上房门,才看向她们,“少主难得回京一次,好好伺候,别愣着,奏乐,起舞。” 她们有些人带着乐器,闻言朝赵无眠含羞带怯笑了笑,便盘腿而坐,悠扬乐声传来,但她们的裙子开衩很大,这个姿势可谓白一片,看的赵无眠眼。 瞧这一句话不到的功夫便走进来,明显她们已经侯在门外许久,定然是清焰得知赵无眠会来此地后提前安排的。 苏青绮面无表情盯着这些女人看。 清焰指向她们其中一位很有书卷气的‘才女’,道:“她叫依依,也是曾冷月的清倌人之一,在国子监,翰林院等地方名气很大,两天前越王世子豪掷千两也未得一面之缘……当然也是处子。” 依依朝赵无眠稍显羞赧地笑了笑。 “这位则叫惜云,以舞姿明慧成名,大内教坊司也有人私底下寻她习舞,五天前工部尚书点名想让她去府内跳一曲,她也未允……当初是因少主,我们才有今日,处子之身一直为少主留着,除了少主,谁碰都不行。” 清焰慢条斯理向赵无眠介绍,皆是在京师名噪一时的清倌人,皆是干干净净的处子。 赵无眠听了一半便注意到苏青绮神情不对,抬手打断,无奈道:“我也不是什么穷奢极欲的人,不必如此。” 清焰神情不变,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澄澈双眸隐隐带着些许疑惑,沉默几秒后道:“亲生姐妹,姑侄,母女也有……” 赵无眠叹了口气。 清焰及时打住,冷眼扫了周围少女一眼,她们眨眨眼睛,了然放下手中乐器,继而并肩跪伏在地,以猫猫伸懒腰的姿势背对赵无眠,一手撩开自己的衣裙下摆。 赵无眠呼吸一窒,都没穿? 一寸光阴一寸金者有……不那么‘寸光阴’的,也有。 各有特色,各富特点…… 她们轻晃臀儿,娇声道:“少主~先选我~” “先开苞奴家~” 京师多少有权有势的人豪掷千金也难以得见一面的女子就这样向赵无眠主动索取,‘夹道’相迎,若他一点反应没有,都不配叫男人。 “浪蹄子!”苏青绮终是忍受不了,冲上去又和清焰扭打在一起。 “呀——别,别打啦~”清倌人们被吓了一跳。 兵兵乓乓,屋内斗作一团,叮当作响。 “你这女人,少主劳心劳力这么久,你还不准他享受享受?”清焰也是气急,一边和苏青绮扭打,一边质问。 这话倒是说进苏青绮的心坎里。 因此片刻后,屋内再度传来悠扬乐声,舞姬仅穿着单薄衣裙,凭乐起舞,只为一人。 赵无眠打量着苏青绮,瞧见她不生气,心底才松了一口气,享受起面前歌舞。 以他的身份,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可谓轻轻松松,但明显不可能连自己的‘糟糠之妻’都不在乎。 只要苏青绮打心眼里不情愿他做,那赵无眠就一定不会做……就像当初因为萧远暮不愿,所以他也从未碰过清焰等女子一样。 苏青绮脱去靴子,单穿着白袜,坐在榻上,斜眼打量着眼前这些千娇百媚的女子,后轻叹一口气,以控鹤擒龙功自桌上吸来一果盘放在腿上,玉指捻起颗冬枣递至赵无眠嘴边。 “她其实也没说错,师父都不在乎,还专程带公子来此,明显也是想让你放松放松,我只因心底醋意就多加阻拦,倒显得我是什么不识大体的怨妇。” 赵无眠含住冬枣,舔了下苏青绮的手指,“你要是不阻拦,我才生气。” 苏青绮嗔地在他肩膀上轻拍一下。 “以前总觉得你做得太多,我做得太少,总想为你多做一些事,如今想来……”苏青绮顿了顿,眼底浮现几分莫名,忽的一笑,“如果你喜欢这样,那我自当迎合,也算是从另一方面帮公子的忙了。” “你这逻辑有点奇怪……就不怕我没了你的管教,整日纸醉金迷,声色犬马?”赵无眠吐出枣核,准备找垃圾桶,便有人上前用手帕接住。 “只要你喜欢。”苏青绮微微摇头,“而且公子也不是那种人。” “何必做到这种地步?你心底其实不喜欢我这样吧?” 苏青绮侧眼看了下他,很快又收回视线,没有回答。 没有清焰眼中那股直勾勾的情意,但赵无眠还是能领会她的意思……喜欢呗,喜欢到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想拒绝。 苏青绮向来羞于谈及她对赵无眠的情意,便扯开话题,笑着问:“那公子呢?喜欢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不,我是问你喜欢这样吗?”苏青绮指了指奏乐歌舞的一众清倌人。 赵无眠摇头,“不喜欢。” 苏青绮肯定不喜欢,所以他也不喜欢。 “哦?当真?”苏青绮看向那位名为依依的清倌人,“你,过来。” 依依抱着古琴小步而来,俯身行礼。 “脱。” 苏青绮淡淡吐露一个字。 依依很有才气的知性面庞稍微一愣,看了赵无眠一眼,便放下古琴,解开腰带,衣裙滑落。 “用琴。”苏青绮又淡淡道。 依依又看了赵无眠一眼,而后轻咬下唇,含羞带怯,将古琴竖起,以棱角贴在一寸光阴一寸金处。 “恩……” 赵无眠心跳都快停滞。 苏青绮又问:“喜欢吗?” “不喜欢。” 苏青绮抓起他的手,按向依依。 依依脸色潮红,丝毫不躲闪,甚至向前迎合。 周围女子露出艳羡神色。 “喜欢吗?”苏青绮又问。 “喜欢这个。”赵无眠收回手,捏着苏青绮的小脚丫。 “你手都湿了还碰我……”苏青绮无奈嗔了他一眼,俏脸这才微微泛红。 嘎吱———— 清焰端着热水走进屋,瞧见‘受到侮辱,无奈用古琴自卫’的依依,神情不变,将水盆放在榻前,替赵无眠脱去鞋袜,帮他洗脚。 赵无眠不习惯被人伺候,“我来吧。” 清焰看了眼依依,而后眼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拉开衣襟,用热水浇在身前,后双手抱着赵无眠的脚贴在上面,一脸认真道:“少主喜欢这样吧?” 赵无眠呼吸粗重几分,这房间里的一切都让人浑身发烫,意识昏沉。 他认为自己不能如此堕落,便看向床边的清焰,问:“我们分舵既然开在京师,也不全是为了创收吧……一般还做些什么?” “收集情报,有些朝廷难以得知的事,我们反而更容易得手。”清焰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缓缓起身,双手压着软塌,凑近赵无眠,呵气如兰。 炙热香风拂在赵无眠面上。 “少主现在别想这些,今晚好好享受我们的服侍便是。” 清焰的气质如此仙气,但在赵无眠面前,却如此反差。 赵无眠呼吸粗重几分,一手还把玩着苏青绮的小脚丫,余光看她。 苏青绮抬手挽了挽耳边碎发,抿了抿唇,后主动凑上前。 清焰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看,小手按向赵无眠的小腹,轻声呢喃,“少主……您难得回京一趟,可以每晚都来吗?清焰很想您……” 清倌人们言笑晏晏,嬉笑嫣然。 不知何时,衣裙都已滑落在地,哪怕赵无眠不碰她们……也能推啊,也能……学学依依古琴自卫,增添几分情趣。 今夜无眠,乐声不停。 翌日,也就是赵无眠回京的第一个白天,未明侯在曾冷月现身与魁拥吻的消息,便被朝臣送进当今天子耳中。 不仅去逛窑子,还带着苏家小姐一起,苏家小姐因此还勃然大怒,差点血溅五步。 不久前才成为刀魁的江湖豪侠,朝廷王侯,在回京师的第一晚便去窑子崭露头角,这事儿也眨眼传遍京师。 而天子闻言,一整个早朝都没说一句话,只是退朝后便派了三百大内禁军封了曾冷月,理由是苛察岁赋征收……也就是查账本,有没有偷税漏税。 至于什么时候查完……天子说了算。 曾冷月是京师最大的青楼,将生意做到这种地步,早已不是单纯的风月场所,江湖人交换情报,文人墨客吟诗作对,乃至歌舞活动,美食佳肴皆是京师一绝,如此一封,京师可有不少人叫苦连连,但天子难得一意孤行。 谁来说都没用。 赵无眠每晚都去曾冷月勾栏听曲的美好未来直接被当今天子扼杀在摇篮中。 所谓同行是冤家,京师也有不少人闻听此事当即拍手叫好,恨不得直接去给赵无眠磕一个。 看来这曾冷月背后的掌柜再猛,在京师也得盘着,也得老老实实听圣上的。 赵无眠对自己的江湖风评不感兴趣,只想先给尚在京师的洛朝烟,太后,慕璃儿,观云舒,洛湘竹解释……但想解释的人太多,要去的地方也太多,根本分身乏术,但没关系,天子替他做决定。 先后连下两道圣旨,分别由大内总管李公公与贴身女官钟离带至赵无眠面前。 第一道圣旨是让他进宫面圣。 第二道圣旨是让他洗干净,身上别沾女人味。 钟离女官还带了辆宫里的马车候着,明显是不给赵无眠拒绝的机会。 把圣旨这样用……不用想,也知天子早已怒昏了头。 赵无眠接到圣旨,稍显生无可恋在曾冷月与苏小姐一起洗了热水澡……中途苏青绮一直在笑。 “你笑什么?” “昨晚那么多女人在你面前赤身裸体……我心底不痛快,现在痛快了。” “不是不介意吗?” 苏青绮用食指在赵无眠肩膀上点了下便跨出浴桶,赤着脚儿踩在地毯上,走向梳妆台,抬手挽着自己的如墨长发,“不介意,但心底不高兴……公子还不了解女人?” 她简单为自己擦拭一番,取来干净衣物伺候赵无眠穿上,依旧是一席月白长袍,细节处点缀金纹,清雅华贵。 为了让洛朝烟消气,苏青绮还特地派人去苏府取来赵无眠的狐裘披上,更添一抹贵气。 这狐裘还是当初洛朝烟亲手为赵无眠做的。 “好久没进宫,可别多嘴顶撞了圣上,她心底肯定生气,你们感情再好,也不能不体谅她那颗女人心。”苏青绮整理着赵无眠的衣襟,嘱托道。 赵无眠微微颔首,抬起苏青绮的下巴,又在她的粉唇上亲了下,才离开曾冷月坐上进宫的马车。 萧远暮摇着团扇,坐在楼阁露台望他,脸上似笑非笑。 赵无眠撩开马车窗帘,与她对视一眼。 马车晃晃悠悠向前,赵无眠放下窗帘,忽的意识到原来这才是萧远暮的目的。 带他来曾冷月,一是帮他熟悉过往,二是歇息,三便是为了此刻……给洛朝烟一个下马威。 女人间没有刀光剑影的厮杀……嘶~有点可怕。 “所以说我真不是主动去逛窑子的,圣上还不知我吗?若我想夜夜醉生梦死,纸醉金迷,早在当初圣上封侯时我便能做到。” 御园内,赵无眠解释道。 洛朝烟一席玄赤龙袍,站在御园内,随手摘了朵鲜艳桃,无视赵无眠,递给太后,“母后,戴上试试?” 太后身着深红凤裙,在宫内她面上再不复蜀地的娇媚柔情,只是凤仪威严,她抬手接过,别在发上,示意给赵无眠瞧,“本宫好看?” “太后娘娘没有不好看的时候。” 太后瞥了赵无眠一眼,继而疑惑道:“本宫有问未明侯吗?” 赵无眠:“……” 明显,太后也有怨气,若是此前太后肯定会在一旁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但她自己如今都已陷进去,明显就不能以局外人的身份看此事……若非身份所限,今早她怕都要直接去曾冷月抓人了。 洛朝烟还是不怎么搭理赵无眠,只是淡淡纠正道:“同朕说话,要自称‘臣’……侯爷太久不进宫,连这点礼数都忘了?” “我只有逗圣上时才自称‘臣’,圣上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当真如此自称,怕伤心的还是圣上。” “随意揣测圣意可是大罪。”洛朝烟负起双手,背过身,淡淡走向钟离女官的方向。 钟离女官与连雪一人抱了只熊猫崽崽,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是在替洛朝烟与太后照料。 洛朝烟抬起熊猫的脸打量几眼,问:“你为何要给朕带熊猫?” 赵无眠微微一愣,没想到洛朝烟会主动揭过这话题,如实回答:“当初在秦地,我不是给圣上写了封信,说我要去看熊猫?当时写信时便在想,圣上身份所致,除非微服私访,或御驾亲征,否则很难出京,以前指不定都没见过熊猫,以后想见……” “以后想见,朕大可让蜀王进贡几只。”洛朝烟侧眼瞥向赵无眠,自从赵无眠入宫,她第一次看他,“熊猫再聪慧,也是走兽,自己做不得主,但有人不一样……朕即便想见,但他可未必想见朕。” 这话明显是在暗中说赵无眠自从见到萧远暮后便离她愈发遥远,也可能是说赵无眠昨晚回京,不来见她,反而先去陪萧远暮逛窑子。 赵无眠走近几步,“我要是不想见你,何必对你交代萧远暮的事?为何不瞒着你,为何不骗你?” 洛朝烟朝太后的方向微微颔首,“太后已经将萧远暮的事情都告诉朕了,你即便想瞒,瞒得了吗?” “那太后总不知曾冷月也是太玄宫分舵吧?”闻听此言,赵无眠心头反而开始升起一股无名火,“这件事我依旧如实相告,我猜远暮和你有仇,所以想借此气你,这猜测我都说了……我怎么就想瞒你了?” 钟离女官与连雪微微一怔,这语气……可不是该对天子说话的态度。 太后脸色微变,本来还有些小怨气的思绪又开始心惊……这两人感情再好,洛朝烟也是天子,哪有这么和圣上说话的? 而且据太后所知,赵无眠也从没和洛朝烟吵过架。 洛朝烟柳眉轻挑,回首看向赵无眠,“你气什么?” “只是因为萧远暮出现,你就觉得我会骗你……不该生气?” 洛朝烟眉梢蹙起,“去曾冷月和那所谓的魁亲密的人是你……朕还没气,你却先动怒,你觉得这正常吗?” “你难道就不气?”赵无眠连‘圣上’都不叫了。 此话一出,洛朝烟眼神忽的冷了下,瞪向赵无眠,而后扭头看了几眼,抬手就在桃枝上薅一大把桃用力砸向赵无眠, “我要是不气,还用这态度对你!?你明知故问什么呢?当时你来信说要回京,我就想着你说不定提前回来……不提前回来就算了,母后也说了萧远暮在船上,你不敢随便走……但你一回京就往青楼跑,还和一个不知所谓的风尘女子卿卿我我!?” 洛朝烟连‘朕’也不说了。 钟离女官与连雪连忙放下熊猫崽崽,跪地叩首,瑟瑟发抖。 太后都是不免一愣,连忙给赵无眠使眼色……还不快谢罪? 一大堆桃砸在赵无眠身上,但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只有香。 赵无眠瞧洛朝烟气得俏脸都红了几分,胸脯不断起伏,心底顿时什么火气也消了,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乃至于有点乐,“圣上期待我提前回来?” 洛朝烟斜眼看他,继而弯腰捏了把土,又往赵无眠身上砸,“问什么问?谁敢用问题回答天子的问题?也就是你,只会欺负我,当初破庙也是,演戏就演戏,非得凶我……” 眼看洛朝烟居然又旧事重提,赵无眠拍拍身上尘土,直接忍不住笑了。 他说:“害,我和你之间哪有那么多规矩礼法……你怕远暮作甚?和她有什么事,我不都一五一十给你交代了?就是唯恐你担惊受怕。” “朕没怕。”洛朝烟恢复了几分冷静,冷冷扫了赵无眠一眼,又指正赵无眠的用词,道:“萧远暮。” “哦……怕萧远暮作甚?” “不是怕,朕是担心杀了她,你会难过。” 赵无眠觉得这句式好像有点熟悉,萧远暮貌似也这么说过太后……这两女虽然目前一次面都没见过,但在某些地方或许也有共同之处。 他笑道:“圣上方才说,臣去青楼和魁亲热,你该生气……圣上为何要气?天子还管臣的私事不成……” 洛朝烟冷冷看他。 赵无眠当即闭嘴。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钟离女官与连雪悄悄抬眼,在两人身上左看看右看看,心底一阵茫然。 天子方才可是勃然大怒,怎么这事貌似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太后原本担忧的思绪,此刻忽的有些许不痛快……她发觉这两人的感情居然真这么好。 她抱着胸脯,淡淡移开视线,便瞧有宫女匆匆而来,禀报一声,当即跪下,朝洛朝烟,太后与赵无眠依次行礼后,才双手奉上一锦盒,对赵无眠道:“侯爷,沈家小姐给你送了礼物,还带了话儿。” 赵无眠愣了下,沈家小姐……沈湘阁? 她也回京师了?这么巧? 他心中大喜,抬手接过锦盒,将其拆开,却见内里整整齐齐迭放手帕,手帕微鼓,内里估计放着东西。 他担心里面是与琉璃灯有关的信息,便没有继续打开,淡淡问:“她说什么了?” 宫女抬眼,表情古怪几分,道:“沈家小姐说,青楼就别去了,有空多去沈府看看她,不过去找她前,记得洗澡,身上不能有其他女人的味道。” 太后眼神古怪了下,看了眼洛朝烟。 赵无眠沉默几秒,微微颔首,等宫女离开,御园内没有外人,他才将锦盒内的手帕取出,将其拆开,内里是整齐迭放的白布。 他稍显疑惑,捏起白布,上面不知为何还有几分温热。 凑近闻了闻,一股挺熟悉的幽香。 将迭放的白布也拆开来看。 哦,原来是沈湘阁的袜子…… 恩?这个女人居然给他送袜子,还送进宫? 洛朝烟与太后看赵无眠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本章完) 第310章 顶撞太后 第310章 顶撞太后 正晌午时,日光挥洒而下,京师南城门两侧,小贩将摊子摆在城门不远处的道路两侧,供舟车劳顿赶来京师的游人吃食,沿街叫卖声入耳。 “烤鸭!肥嫩多汁的鸭子喽!” “嘿!热腾腾的京师第一包!皮薄肉多!” 踏踏踏———— 烤鸭贩子叫卖间,顺手低头翻着炉子里的烤鸭,油珠子滴在炭火上,“滋滋”响个不停。忽然城门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清脆又沉稳,像是敲在人心上似的。 此处城门牵马入京者每天都能上千,不足为奇,但贩子想着是潜在顾客,抬头一瞧,只见一位身穿白袍的人牵着一匹高头大马缓步进京。 此人戴着斗笠,帽檐压得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瘦削的下巴,白袍不像是寻常布料,风吹过来衣袂飘飘,像是沾了仙气似的,袍子下摆却沾了些尘土与血迹……显然是杀了人,赶了远路。 马腹侧挂着一柄长刀,刀身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刀柄,乌木做的,磨得发亮,很长,足有五尺,看样式,应当是苗刀。 大离好武不假,但他们这些街头小贩有几人真敢提刀砍人?此刻瞧见这正儿八经在江湖杀人混饭吃的江湖客,难免咽了口唾沫。 此刻便瞧这江湖客牵马在小贩面前停下,斗笠下的双眼扫了下小贩,先道:“挑只好的,一路策马而来,没把人累死。” “好嘞,咱这的烤鸭都是闻名京师!”小贩回过神来,本能回了句,拿起油纸挑鸭子,但也不知为何,他见过的江湖人绝对不少,但唯独此刻手竟是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 这纯粹是本能反应……眼前这江湖客并未展露气势,但压迫感还是不免如潮水般袭来。 江湖客并未在乎这些小细节,只是抬眼望了眼四周,随口问:“好久没回京师,近些日子,可是发生了什么趣事?” “趣事?好巧不巧,昨晚就有一件。”小贩用油纸包住鸭子,扯起一丝笑容, “未明侯,也就是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刀魁,客官知道吧?他昨晚才回京就去逛窑子,曾冷月,那可是京师最大的风月之地,而偌大京师谁不知未明侯与圣……咳咳,总之未明侯身为朝廷王侯,堂而皇之去那种风月场所,估摸是有损朝廷颜面吧,圣上今早便派人封了曾冷月。” 江湖客愣了愣,继而忍不住笑出声,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心情极佳,甩给小贩一锭白银便提着烤鸭牵马离去。 大内浮墨殿外,宫女们端着佳肴行在宫闱廊道间,她们身着彩衣,每个人今日似乎都专程打扮一番,化着清雅淡妆……大体也是琢磨着能否与未明侯合合眼缘,有番露水情缘。 以前她们这些宫女还不敢想,但昨晚侯爷都去逛窑子啦,那明显还是好女色的,指不定就…… 侯爷那么好看,武功那么高,为人也很有气度,凡是见过他的宫女,谁心底不有几分春意呀。 唉,真羡慕钟离女官啊,日后若圣上将未明侯娶进门,她指不定也能当个暖床丫鬟。 殿内,三人坐在长桌用膳,洛朝烟坐在上首,太后与赵无眠则坐在她的左右手位置,相对而坐。 赵无眠端着饭碗往嘴里刨,狼吞虎咽,当众在洛朝烟与太后面前闻沈小姐的袜子,他心底都有点尴尬,不动声色将袜子收进袖子里便催促洛朝烟吃午膳,好歹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洛朝烟生了几天闷气,又和赵无眠大吵一架,心底也便消气了……不就是萧远暮是赵无眠的青梅竹马嘛,她就不信这妖女能将赵无眠勾走。 她端着玉碗,慢条斯理吃着米饭,粉唇一张一合,咀嚼时腮帮子微微鼓起……赵无眠用余光看她,只觉看她吃饭都是一股享受。 洛朝烟并不知赵无眠在偷偷看她,俏脸认真,正琢磨着什么,片刻后她才放下碗筷,看向赵无眠,道:“还记得归山老道与玄流吗?武功山的那两个道士。” 太后坐在赵无眠对面,给他夹了片鱼肉放进碗中,他说了声谢谢,眼看洛朝烟要谈正事,心情也放松几分,端着饭碗侧眼看洛朝烟,也不讲究什么规矩礼法,“他们两人当初来京师好像是来扯皮的……结果如何?” 武功山当时站太子,罚他们是应有之义,不罚是天子开恩……以洛朝烟的心眼,肯定不可能什么都不干,便琢磨着免去武功山的国教之位,收回避世鞘,但武魁牌匾保留,继续享有岁赋特权,也算是折中。 国教,避世鞘,武魁牌匾,武功山一个都不想失去,但这无疑想屁吃,便派归山真人与玄流为使者入京谈一谈。 赵无眠的语言天赋都用来哄骗良家和江湖妖女,委实不愿意和老登扯皮……那是文官干的事,因此他当初也没管这事,直接全权交给朝廷负责。 洛朝烟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润润嗓子,便接着道: “朕态度坚决,武功山若一意孤行,只能算不知好歹,因此国教之名已被祛除……你不是与苍楼合作吗?他们想接任国教之名,单靠朕封,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们得让百姓认可,得为苍生做出贡献才配得上国教此名,这事儿你抽空和苍楼的话事人商讨吧,不过你放心,朕不开口,下一个国教定不下来,不用担心被截胡。” 赵无眠在感情事上虽然这儿哄哄那骗骗,但这种公事从没瞒过身边任何姑娘,洛朝烟自然知道他与苍娘娘的事。 闻听此言,他当即笑嘻嘻,给洛朝烟夹了只鸭腿,“我替苍娘娘谢过圣上,她帮我不少忙,礼尚往来,也该帮她点什么。” 太后端着玉碗,盛了碗三鲜汤,小口抿着,斜眼瞥着赵无眠。 瞧瞧,为什么京师凡是有名有姓的人都怕赵无眠?不是因为他手下有二十万大军,不是因为他武功高强,就是因为这枕边风吹的,三言两语就能将国教这么重要的东西内定下来。 在大离,信道的人可要远多于佛,很大缘由便是因为国教之名,拜此所赐,武功山也是富可敌国,给他们抄家了怕是都能抄出大离十年军费。 除此之外,归一老道还有个‘国师’的名头,这职位不用多言,只不过归一老道是纯正的江湖人,不喜庙堂,大多时间在跑江湖,因此这国师才渐渐成了虚职。 洛朝烟放下茶杯,扫了赵无眠一眼,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滴水之恩的确当涌泉相报,但未明侯切记你们两人合作,各取所需,可别帮忙帮到床上去,她若想借驴上坡当侯爷夫人……侯爷该怎么做?” 赵无眠板起脸,“我这爵位是圣上封的,圣上不允,谁也当不了侯爷夫人。” 洛朝烟对这回答还算满意,收回视线端起玉碗继续吃饭,太后却不高兴了,暗道本宫还在这,你就这么火急火燎给圣上表专情? 呸!渣男,哄本宫时甜言蜜语没少说,现在回了大内就当作和本宫不熟…… 此时太后娘娘忽觉有异样,吃饭的动作不由一怔,不着痕迹用余光扫了眼桌下,却见赵无眠居然用靴子碰了下她的绣鞋。 太后收回视线,瞥了眼赵无眠,他专心吃饭,看不出什么异色。 这家伙……搞这些小动作,本宫是在和你偷情吗?哦……貌似就是在偷情。 如果赵无眠和洛朝烟没关系,那太后多半还会与洛朝烟坦诚相待,说自己有了心仪男人想追求幸福……但现在她哪敢让洛朝烟知道喔。 太后又看了眼四周,宫女们放下菜肴后便在殿外侍立,只有角落站着钟离女官与连雪,以她们的视角肯定看不清桌下发生了什么。 她凤目轻眯,不知想起了什么,凤裙下的小腿向后收拢了下,没让赵无眠继续碰。 赵无眠顿知太后是生气了,正琢磨着待会儿怎么找机会单独相处,却忽的感知到有温热柔软触感顺着小腿向上攀,继而毫不犹豫踩住。 捷足先登。 赵无眠肉眼可见僵了下,余光向下扫了眼,太后不知何时居然脱了绣鞋,单穿着纯白罗袜,透过纤薄的布料可见极为优美的足弓弧线与雪白肌肤。 一眼丁枕,裹足不前。 的确不前,却开始上下…… 赵无眠的心头开始有股炙热感流过,心脏砰砰直跳,他再怎么馋太后身子,也没想过在这种地方,吃着午膳,当着洛朝烟的面…… 看向太后,她反而歪了下头,故作疑惑望着他。 赵无眠默默收回视线。 太后与一般女子根本不同,已经是熟妇的她很难看到半点羞涩……没把话说开前,她还在乎世俗礼法,如今互表心意,太后怕是直接抛去世俗枷锁,什么道德礼法,半点不在乎。 寡妇门前是非多……赵无眠忽的想起这句话。 “赵无眠。”洛朝烟的嗓音忽的传来。 她很少叫赵无眠的全名,将赵无眠吓得还未来得及涌泉相报便差点蔫下去。 “怎么了?” “朕方才说话你在听吗?” 啊?你刚刚说话了? 赵无眠茫然摇头,“走神了,抱歉……” 洛朝烟杏眼轻眯,表情带上几分危险,“在想着怎么用国教之名骗苍娘娘同你上床?” “我从来不做胁迫女子的事,圣上还不知道我嘛……”太后就乐于看赵无眠被洛朝烟逼问,一时之间动得更起劲,爽得赵无眠差点没崩住,想抬手抓住她的脚儿吧,又怕被洛朝烟察觉不对,只能强忍着。 他心底想着……刚闻了沈小姐的袜子,转眼她姑姑又用脚儿……虽然场景不太对,但这股心理上的舒爽刺激感,的确不足为外人道也。 “苍娘娘,你不是一直想让苍楼成为大离国教吗?”洛朝烟半点不信,冷笑一声,轻咳一声便忽的端起架子,笑吟吟道:“没问题,但得拿出点诚意,来,陪本侯喝杯水酒……你确定不会这样说?” 洛朝烟描绘得绘声绘色,看的赵无眠都有些心虚……以他和苍娘娘的关系,指不定真会这么说,不为别的,纯粹是为了报复苍娘娘对沈湘阁的态度。 赵无眠无奈看她,做出保证,“我绝不会那样对苍娘娘说……圣上方才说什么了?” 洛朝烟冷哼一声,又抿了口茶,便慢条斯理道: “归山老道在京师扯皮一个月,但避世鞘一样要还给朝廷,他只能捏鼻子认了……但距离他们离京也已经过去一个月,但武功山一点信儿都没传过来,朕估摸他们是想继续拖延,亦或是起了什么歪心思,便打算派个武魁领人去江右一趟,亲自将避世鞘取来。” 赵无眠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往下探出一只手,揉捏了下太后的玉足后便将往旁边搁置,以防他真的在饭桌下涌泉相报,但没成想太后更起劲,居然将另一只脚儿也伸过来……这姿势,赵无眠要是多用几分力,怕是能让太后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当下也不敢妄动。 洛朝烟继续道:“朕琢磨着让舅舅去,你就不用操这心,安心在京师休息一段时间吧。” 说是让赵无眠休息,但其实就是想让赵无眠多陪陪她。 毕竟江右距离京师也有千里之遥,一来一回怕是又得两三月过去。 太后靠着椅背,在桌下双足合起,夹道相迎,为了防止洛朝烟看出不对,便随口问:“武功山这么大的胆子,竟敢阳奉阴违?要不直接派兵去山下给他们个下马威?” 赵无眠呼吸有点急促,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到无与伦比的快感……太后当真是尤物中的尤物,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让人心醉。 他注意到自己这状态不对劲,当即率先开口,解释道:“大离信道的人太多,随便派兵进山,即便能夺回避世鞘,也会害的民心震荡,算是两败俱伤…… 武功山若知好歹,就该老老实实将避世鞘还回来,但九钟可谓江湖门派立足之本,若换位思考,我也不会轻易放弃,因此一旦派兵,到时候武功山乱作一团,反而给了他们借口,就说当时太乱,避世鞘被贼人趁乱盗去,实则怕是被他们给藏起来偷偷用……因此还是别妄动刀兵为好。” 太后并不笨,这种事她当然知道,她多问一句只是刷刷存在,以防洛朝烟察觉出问题。 洛朝烟武功低微,肯定不知桌下发生了什么,她微微颔首,继续谈正事,“朕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不打算派太多人前去,以防给武功山藏匿避世鞘的借口……但舅舅能拿回避世鞘,此事了结,若拿不回来,乃至被人打跑,那便是我们占理,即便派兵施压,百姓也认。” 洛朝烟的举措很妥当,赵无眠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就是舅舅有点精神分裂,平时不病发还好,就怕有时突然病发坏了大事……嘶!” 太后忽的用力几分。 赵无眠看向太后,太后冷眼看他,“什么舅舅……舅舅也是你叫的?叫许都督。” “哦……谢太后指正。” 洛朝烟疑惑看了眼两人,直觉告诉她情况貌似不太对,但她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到赵无眠居然色胆包天到和太后有染。 她点点头,“舅舅虽然精神有点问题,但目前还没坏过事,而且此事办不成反而是给了我们出兵的借口,不用担心,他五日前便已经离京,你安心在京师修养便是,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你这做侯爷的亲力亲为。” 若是许然在此,多半会问一句‘难道我这掌管十万水师的都督就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吗?’ 但姑娘家有了心仪男子肯定都是胳膊肘往外拐。 洛朝烟甚至都没等赵无眠回来就派许然去拿避世鞘,明显就是‘先斩后奏’,不给赵无眠揽下此事的机会。 赵无眠知道洛朝烟的小心思,但他此刻已经舒爽到有些说不出话,继而又感觉这温软还不满足,宛若触手攀上,可爱的脚趾很灵活夹住赵无眠的裤腰,向下扯。 赵无眠眼角一跳,稍显错愕看向太后。 太后不看他,只是默默吃饭,那熟美风韵的面庞,赵无眠越看,心底便越有一股想抱起她放在饭桌上细细品尝的冲动。 他受不了太后这诱惑,于是沉迷女色,失去了自制力。 他于是一言不发,微微起身,夹了道距离他稍远的菜,太后也便借此机会,让她与赵无眠只隔着一层薄袜间隔。 赵无眠心底愈发炙热,瞥向太后,此刻便听洛朝烟忽的开口,“你一直看母后作甚?” 她站起身,将距离赵无眠稍远的那道菜端起往赵无眠近前放了放,才疑惑看他。 彻底没了衣物隔绝,赵无眠在剧烈刺激感下,此刻脑袋都有点晦涩,反应比往常慢半拍,“……只是觉得太后今天有点沉默,和往常不太一样。” 洛朝烟不疑有他,看向太后,“母后昨晚才回京,舟车劳顿两月,可是没休息好?” 太后可没赵无眠那么舒爽,脑瓜很清醒,半点不慌,淡淡笑了下,“的确有些没休息好,待会儿便回坤宁宫睡个午觉。” 说着,太后又看向赵无眠,琢磨几秒,艳丽一笑,“侯爷午后有什么安排?总不能又找什么窑子勾栏听曲吧?” 赵无眠本想去沈府找沈湘阁聊聊关于琉璃灯的事,顺便亲亲抱抱缓解对女朋友的相思,但太后都如此暗示,他肯定不可能听不懂,便道:“离京那么久,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肯定是要在大内多待一会儿……” 洛朝烟满意颔首,还算赵无眠有点良心,“那你吃过晚膳再走吧,不过午后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你在大内……” 其实洛朝烟也不知留赵无眠在大内干什么,总不能她处理政务时就让赵无眠干看着吧。 此时太后便道:“晚膳去坤宁宫吃吧,本宫下厨,至于侯爷……” 太后瞥向他。 赵无眠有些期待望着她。 太后柔柔一笑,“总不能本宫做菜,你无事可干睡大觉,倒是给你美的……来坤宁宫帮忙。” 赵无眠当然不可能拒绝,但还是装出一副无奈奈何的表情,“太后有命,微臣不敢不从。” 洛朝烟没感觉这有何不对,赵无眠也不是第一次往坤宁宫跑,她提议道:“沈家小姐也在京师,要不把她也叫来一起用膳?母后应当好久都没见自己的侄女了吧?” 太后表情一僵,她现在哪有脸面见侄女啊?丢死人了,连连摇头,“不必,本宫得闲再去看她便是。” “喔……”洛朝烟颔首吃饭,不再多言。 赵无眠用余光望着坐在对面的太后,那熟美动人的容颜,虽然已经二十八岁,但看上去与二十岁的姑娘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许多熟妇的韵味。 肌肤娇嫩白皙,却极为敏感,稍微一碰便瞬间泛红,腰肢隐隐一握,挽在怀里,就和抱着似的,更不用提葫芦般的身段儿,极富肉感,臀宽过肩…… 还是当朝太后,当今天子的母后…… 赵无眠已经开始遐想他与太后的午后光景,念及此处……对太后的脚儿涌泉相报。 太后忽的一僵,继而慢条斯理收回两只脚,踩进绣鞋。 绣鞋里也有些黏糊糊,但她不以为意,只是忽的弯腰朝桌下看了一眼,“咦?” “怎么了?”洛朝烟疑惑看了眼太后,继而也弯腰看向桌下。 赵无眠刚刚涌泉,整个人都如坠云端,舒爽到差点不能自己,但见状愣是吓得差点魂魄出窍,以比武魁更快的速度,眨眼间提上裤子的同时,长靴在桌下地砖来回抹了下,勉强擦去几分痕迹。 洛朝烟弯腰看去,什么也没看着,只觉得桌下地面有些脏兮兮,微微蹙眉,暗道这些宫女真是好吃懒做,地砖都不擦干净,只是…… 她鼻尖微动,俏丽面庞露出淡淡疑惑,“这是什么味道?” 洛朝烟连男人的手都没正儿八经牵过,当然闻不出这是什么味道。 眼看赵无眠反应如此之快,太后淡淡哼了声,随口道:“地板那么脏,也不知是什么脏东西,待会儿让宫女来擦了便是。” 赵无眠瞪她。 太后根本不以为意,反而朝他又柔柔笑了下。 这个妖后。 要不怎么说太后和沈湘阁是姑侄……这种天赋简直一脉相承。 吃过午膳,三人又在浮墨殿闲聊解闷,赵无眠想让洛朝烟尽快将曾冷月解封,但那是太玄宫的基业,洛朝烟明显不想那么快放手,打算多封几天,给萧远暮点教训,于是赵无眠只得作罢。 半个时辰后,洛朝烟便坐在桌前开始处理政务,她现在是大离天子,当然可以做个沉迷男色不闻国事的昏君,但她显然不可能如此。 赵无眠与太后也便先去了坤宁宫。 “连雪,你去广泽街买两盘臭豆腐,本宫离京两月,就馋那口。” 连雪看了眼赵无眠,想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怕是不合适,便道:“御膳房也能做的。” 太后双手交迭放在小腹,摆起太后的威严架子,蹙眉道:“不同的人,做出来的味道能一样?还不快去?” 连雪只得慢吞吞离去。 眼看坤宁宫内再无一人当电灯泡,已经馋太后身子馋了一个月的赵无眠当即上前,一手揽着太后的纤腰,脸埋在太后的脖颈,语气炙热,“太后,你好香……” 太后被抱得向后退了好几步,脊背都靠在了小案前,她露出一丝‘这男人也不过如此’的轻蔑笑容……哼,堂堂未明侯,还不是拜倒在她的凤裙下? “本宫比起那曾冷月的魁,谁更讨侯爷喜欢?”太后一只手轻抚着赵无眠的后脑勺,低声问。 赵无眠嗅着太后身上的幽香,没答这话,而是继续重复,“太后,你好香……” 说着,赵无眠的手便忍不住撩开太后的凤裙,慢慢俯身向下。 太后凤目眯了下,却没制止,而是坐在小案上,垂首望着赵无眠,眉眼含笑。 赵无眠看了眼,便笑道:“太后,原来您方才也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都犹抱馒头半遮线了……” 衣物被打湿后,自然便会印在肌肤上…… 太后半点不害羞,只是道:“侯爷,只要你说你爱本宫胜过爱萧远暮,本宫便什么都依你……哪怕是你骗本宫,如何?” 太后到现在都没给赵无眠,就是想赢萧远暮一次。 赵无眠抬眼看了太后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先凑上前。 太后的绣鞋骤然拱起,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她便失了力道,没有外力干涉,绣鞋也自脚儿滑落,呵气如兰,“侯,侯爷……你放肆,竟在后宫如此顶撞太后……” 赵无眠这才缓缓向后,远离太后几分,笑道:“臣与太后的私情,碍于礼法,若无合适机会,不好明说,但这种感情事,臣与太后已经坦诚相待,肯定不愿骗您。” “这话……本,本宫是该高兴,还是失落?”太后喘着气,熟美面庞不自然的潮红。 “高兴吧,毕竟臣对太后如此诚实。” “臣?哪有臣子如此放肆的?这里可是坤宁宫!本宫是太后!”太后语气已经尽可能威严满满,但现在委实没什么力气。 随着赵无眠起身,她甚至都看到了赵无眠胸前湿润。 赵无眠望着太后的脸,大脑已经近乎快停止思考,直接将太后翻过来,趴在小案上,他在太后耳边说:“太后别回头,微臣是……额,说先帝有点恶心,微臣反正要顶撞太后了。” “本宫可一点不喜欢那家伙,只喜欢你……你再敢提他,本宫可饶不得你……”太后被按在小桌前,这姿势明显是极尽侮辱,她心底隐隐有几分恼火,回首看向赵无眠,继而话音一顿,又问:“怎么顶撞?” “太后……臀宽过肩,臣其实眼馋很久了。” 以太后的身材,即便只是在后面蹭……都让赵无眠有股莫大的快感。 ———————————— 后面的字数不要钱。 感谢‘关关公子’的盟主!他的新书《鸣龙》也在今天发出来了,大家可以去支持一下哈。 当初开书扫榜时,我就扫了他的《女侠且慢》,学到了不少东西,可以说没有他,也就没有我这本书。 此外,回京后日常多了些哈,姑娘们的剧情不能不写,否则感情就太快了。 而有些段落,大家懂得都懂,但有时候系统会自动删除一些不好明说的段落,导致前后文根本不通,删减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 如果大家伙看出什么不通顺的地方,最好发个章评,让我知道一下,修改修改哈。 (本章完) 第311章 涌泉相报 第311章 涌泉相报 和熙阳光透过宫内槐树枝叶,零零散散洒下一束束光斑,坤宁宫的暗卫藏在屋外暗处,百无聊赖打量着看了十年的景致。 屋内自从连雪离开后便没什么动静,按理说是该怀疑赵无眠是否对太后行不轨之举,但她们都是跟赵无眠一块出去蜀地的,根本不疑有他,即便真有所怀疑……估摸也是慢吞吞脱下自己的衣裙去服侍未明侯,缓解太后压力。 现在一时也说不清这些大内暗卫究竟是太后的还是赵无眠的,反正如果赵无眠想要她们,她们怕是连矜持也不会。 毕竟她们年纪和太后都差不多,都是熟妇了…… 而坤宁宫内,门窗紧锁,也未点灯,一片昏暗。 幔帐之后,赵无眠早已褪去白袍,神清气爽靠在竖起的枕头上,看向侧边。 太后娘娘坐在凤床边缘,用玉梳整理垂洒的如墨长发。 赵无眠侧眼看她的背影,心头又火热几分,口干舌燥,没什么油墨的肚子愣是憋出一句打油诗。 华裳褪去凤裙轻,金线深红映烛明。纤腰一握系蝴蝶,凤尾红痕惹梦萦。 太后这年纪如狼似虎,可偏偏从未有过男女经历,这便导致了她虽然心理上极为成熟,无论赵无眠怎么弄她都不害羞,可实战中却比一般少女还要敏感几十倍,就好像要将过去十年未能体验过的经历一口气补上。 赵无眠想起了自己前世很喜欢的一只宝可梦……水伊布。 赵无眠心痒难耐,探手摸向凤尾。 太后拍开他的手,回首很有风情白了他一眼,嗓音娇媚之余极为慵懒,“连雪只是去买臭豆腐,不是死了……本宫与侯爷这档子事要是被撞见,可不知要怎么见人。” “她不是你的贴身丫鬟吗?”赵无眠想起昨晚曾冷月的荒唐事,反问道:“她肯定不会外泄。” “话虽如此……”太后顿了顿,还是摇头,“本宫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武功那么高,可得注意周围。” “师父要是知道我用此间剑防捉奸,指不定怎么教训我。”赵无眠又探出手。 太后自床边的首饰盒拿起朱钗别住发丝,这次没空拍赵无眠那作怪的手,只是感慨一句,“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这太玄宫反贼的名头可就坐定了。” “为何?”赵无眠根本没心思听太后说话,坐直几分,注意力根本不在聊天上,又伸出手,但这次不碰凤尾。 本以为太后是大车,而这只是外在,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太后其实是属于酒香巷子还浅的类型。 太后娇躯又瞪了赵无眠一眼,委实没什么力气,整理好发丝后便向后靠着赵无眠的肩膀,呵气如兰道: “国破后,欺凌敌国皇室女子可谓传统,你倒好,身为太玄宫反贼,还没走到攻破首都这一步,就先欺负起我和朝烟母女两……一步到位?萧远暮该是乐见其成才是。” “我可没对圣上做什么事……她性子太保守,只喜欢顺其自然,不愿太快。” 赵无眠视线忽的前移,眉梢轻挑,口干舌燥极了,脑子里忽的浮现一句话。 “太后知道宝可梦吗?里面有个水伊布,招牌技能水……” “恩?什么东西……” 朝廷王侯与当朝太后的禁断之语还没说完,赵无眠便忽听坤宁宫外有动静,他原先还以为是连雪回来了,但下一瞬便听大内高手自暗处现身,传来话语声:“沈家小姐,您可是来寻太后的?” “恩,姑姑离京两月方才回京,心中甚是想念,根本不愿多等,方才浮墨殿请示圣上,陛下便让我直接来坤宁宫……” 太后武功不高,听不见殿外谈话,不过即便武功高强,她现在也什么都听不见。 “太后,太后!沈小姐来了!”赵无眠连忙提醒。 “来就来呗,本宫就不信你这色胚没想过姑侄大被同眠的事儿。” 太后指尖点了下赵无眠的侧脸,明显是真晕了,此话一出又过了一秒,她才忽的娇躯一僵,凤目瞪大,显出几分不可置信,当即挣脱赵无眠的怀抱,反手捏起被褥挡在身前,眼中含泪好似被无耻侯爷霸占的无辜太后。 “你,你放肆!呜……”太后明显是想维护一点点仅剩的姑姑颜面,将这一切装成是赵无眠兽性大发,但又反应过去这貌似对情郎有点残酷,当即捂嘴,短暂惊慌后便恢复冷静,瞪了赵无眠一眼。 以赵无眠和太后的默契,明显没到观云舒那连眼神都能看懂的地步,但还是当即领会她的意思,连忙穿上衣物,嗖得一声便推开殿门,阳光透过殿门缝隙一闪而过,殿内便重回昏暗。 太后深呼一口气,准备穿衣,只是她穿好衣裳还不行……抬眼看下四周,太后眨眨眼睛…… 殿外,赵无眠推门来至院内,但却没有发现沈湘阁的身影。 但此刻赵无眠却巴不得自己武功低微是个俗人……因为这样,他就不会错过沈湘阁故意为之的惊喜。 “侯~爷~未明侯~刀·魁?”庭院侧方的大槐树旁,传出声音,却不见其人,她朝赵无眠轻声呼唤,犹如捉迷藏。 赵无眠四处张望一眼,才看向大槐树,面露惊喜,快步前去。 不知她在哪里是装的,但惊喜是真的。 可赵无眠还没走几步,沈湘阁便从树后跳出,仿佛想和情郎玩捉迷藏却又忍不住想快些见到他。 迫不及待。 沈湘阁身着与太后差不多的红色长裙,估是许久不见情郎的缘故,专程打扮一番,如墨长发别着白玉簪做未出阁女子发型,一束发丝垂在肩前,腰间挂着香囊,粉唇点上胭脂,鲜艳欲滴。 赵无眠走出殿门瞧见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看见了换副妆容的太后,只是气质没有太后那么雍容华贵,有的只是少女的青春灵气与世家小姐的贵雅……哪怕沈湘阁今年其实已经二十五岁了。 赵无眠知道殿内情景不是一时半会能收拾好的,肯定得把沈湘阁支走,但此刻瞧见她,赵无眠再无什么支开她的想法,满脑子只剩她。 沈湘阁笑嘻嘻走到近前,脚步轻快,双手负在腰后看他,“我就知道你听见本小姐的声音一定会跑出来。” 赵无眠望着她的笑脸,也忍不住笑,“你什么时候回京的?和我前后脚?” 沈湘阁微微摇头,肩前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晃,“你带着姑姑,一路游山玩水,半个月的路程愣是走了一个月……本小姐可是担心出岔子,早便回来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因此沈湘阁说的比较含蓄……其实就是怕太后回京后去沈府找她,结果发现人不在,察觉不对,因此提前回来。 赵无眠安慰她,“有我在跟前,什么茬子都不会有,你大可放心。” 沈湘阁‘嗯哼’一声,鼻尖微动,语气流露出几分狐疑,“你昨晚逛完窑子没洗澡?身上怎么一股子味儿?” 以沈湘阁的五感,这味道肯定瞒不过她,甚至于,方才殿内那声太后惊叫的‘放肆’,她也听见了…… 赵无眠心底一跳,却看面前的女子语气疑惑,美目一眨不眨望着他,但脸上却依旧是见到情郎的喜意。 赵无眠不由看呆几秒,心底忽的有股冲动……无论眼前这个女子问他什么,他都不想隐瞒。 但赵无眠不能不为太后考虑,她明显还没做好将这事告诉沈湘阁的心理准备,因此赵无眠只能扯开话题,“出去逛逛?不在坤宁宫待了。” 这是在含蓄说,与她找个合适地方聊聊琉璃灯这种正事。 “你还没回答本小姐你身上这股味是怎么回事。”沈湘阁依旧在笑,她虽然心底不舒坦,但心底其实也不甚在乎几个风尘女子。 “……我与天子久别重逢……”赵无眠不得已拉洛朝烟挡在身前。 沈湘阁眨眨眼睛,脸上笑容忽的一冷,“本小姐没让你详细到人,这下本小姐想报复都报复不了,你还不如说是曾冷月的魁,如此今晚我就派人杀了她去。” “当真要杀?”赵无眠拍拍胸脯,“对于你,我向来都是有求必应,这件事你让我去办,保管不负所托。” “真的有求必应?”沈湘阁歪起脸,然后认认真真道:“去,将姑姑的袜子偷出来,然后在本小姐面前……” 她握起小拳头,做了个示范动作,握拳时,手背嫩得好似会出水。 动作很污秽,但她的俏脸却满是纯真的笑。 赵无眠心底又是一跳,她怎么会拿太后开玩笑?不会是猜出什么东西了吧…… 他面露犹豫,认真考虑,试探问:“当真?其实我馋沈小姐姑姑很久……” “姑姑,未明侯说他对你欲行不轨,要偷你袜子做色孽之举!”赵无眠话还没说完,沈湘阁便朝坤宁宫喊,嗓音传遍殿内,暗处的大内高手脸色一个比一个古怪。 殿内似乎都死寂了几秒,继而才传来太后威严满满,稍带怒意的嗓音,“赵无眠!?” 赵无眠看向沈湘阁,无奈道:“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沈湘阁带笑双眸又当即一片冰冷,神色变化之快好似秋日天空,嗓音危险,“你还真想轻薄姑姑?” 赵无眠眨眨眼睛,继而自袖中取出沈湘阁送他的袜子,“我只想要沈小姐的……” “闻。”话音未落,沈湘阁便冷冷道。 赵无眠放在鼻尖闻了下,温热已经没了,但香味还在。 沈湘阁这才满意点头,又朝他露出一抹天真纯洁的笑,转身便走,笑嘻嘻道:“走吧,和本小姐去私密地儿做私密事儿……” 说着,她又回首朝坤宁宫喊了声,“姑姑,未明侯要找小树林轻薄你侄女啦,要是半时辰不回来,记得派人抓他!” 说完,她朝赵无眠又露出挑衅的笑。 赵无眠身边没有任何一位女子如沈湘阁这么富有活力,好似无时不刻不想着捉弄他。 赵无眠并不反感,心底只有放松与沉醉,他也朝坤宁宫喊:“太后最好调动私军,全城找人,闹得京师人尽皆知,沸沸扬扬……这样沈小姐的风评就会被我毁得一干二净,此生除了嫁给我,别无他路。” 说罢,他也朝沈湘阁露出挑衅的笑。 沈湘阁半点不怕,只是哼了声转过身,很青春地大步向前走,“不否认时间哇,原来大名鼎鼎的未明侯只有半个时辰!” 赵无眠愣了下,笑着快步跟上去,“世家小姐天天说这些荤话。” “你管得着本小姐嘛?又不是我长辈。” 赵无眠想说我都能做你姑父了……但这话肯定是说不了。 坤宁宫内太后已经穿好衣裙,正用抹布擦拭痕迹,听着两人渐行渐远的声线,表情渐渐古怪。 这两人真是……把她当谈恋爱的一环了? 她心头有淡淡火气,气赵无眠居然当着她面和别的女子调情,又有点羡慕沈湘阁,堂而皇之与情郎说这些也不会有人在意……唉,不过能瞒过去就好。 若是她真被沈湘阁撞见养了面首,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深宫凄苦,也能理解,只是在小辈面前不免尴尬,但这面首偏偏是沈湘阁的情郎,那这就不单单是尴尬了…… 其实两人也没跑远,后宫凄清,大多宫闱空置,即便是宫女也不愿多待,但两人也没钻进去偷情,而是去了清泽殿。 理由是沈湘阁觉得赵无眠身上有其他女人味,她闻着就想杀人,便逼着他先来洗澡。 以赵无眠的身份,宫女定然不会阻拦。 “呼——” 赵无眠脱去衣物,躺进浴池,长舒一口气。 清泽殿内雾气腾腾,洛朝烟每次疲惫,都会来这里泡泡澡,因此殿内隐隐还有几分尚未散去的女帝幽香……常人闻不到,但赵无眠可不是常人。 天玄尘,琉璃灯,太玄宫与朝廷,南诏九黎,草原戎人……虽然赵无眠觉得自己肩膀上还压着许多东西,但今日难得一身清闲,心情轻快,甚至待会都不太想和沈湘阁谈论正事,只想无所事事地同她聊天,逗她笑或是被她逗笑。 踏踏踏—————— 身后传来脚步声,听上去没有穿鞋袜,是赤着脚儿走在光洁地砖上的声线。 赵无眠心底隐有期待,回首看去,继而大失所望,沈湘阁穿着红裙在水雾中隐隐现出身形……她只是单纯脱去鞋袜罢了。 也是,沈湘阁虽然看上去妖魅的很,但骨子里很是保守,往常逗赵无眠时也基本不会肌肤相触。 “你很失望?”沈湘阁来至赵无眠身后的浴池边缘蹲下,笑吟吟问。 赵无眠回首看去……裙下是薄裤。 薄裤是坏文明,今晚我就要去锦绣坊拜托她们做几件比基尼。 “赶紧洗,别瞎想些有的没的,你要是敢用那碰过别的女人的手碰本小姐一下,非切了你不可。”沈湘阁自袖中取出一个刷马用的毛刷,在手背上拍了拍,“本小姐专程问宫女借的,你不快点洗,本小姐就帮你。” 我碰的可不是别的女人,而是你姑姑……赵无眠撩起水在自己身上搓了搓,心底想着有的没的,口中则问:“你一个人回京?” “不然呢?你还指望本小姐多给你带几个苍楼的同门师姐妹?” “……苍娘娘没回来?当初说好了她帮我取回琉璃灯,到现在也没个信儿。” 沈湘阁娇嫩指尖在毛刷粗糙表面摩挲了下,闻言沉吟片刻,而后才道:“不用等了,莫惊雪已经隐隐察觉到你和师父的事,因此师父这段时间和你是不能接触了,这才派本小姐回京报信,只是没想到你一路上磨磨叽叽,耽搁这么久才回来。” 赵无眠知道莫惊雪是幻真阁阁主,闻言不由回首看向沈湘阁,眉梢轻蹙,想说什么,结果注意力便被沈湘阁裙下的脚儿吸引。 娇小玲珑的脚趾,白嫩滑腻的肌肤,赤着脚儿踩在地上,足底边缘微微泛红……沈小姐和她姑姑是一个体质吗?这么容易就变红。 啪—— 沈湘阁站起身,抬起脚儿踩在赵无眠的脸上,而后才转过身迈步向前,留给赵无眠一个款款而行的背影,她来至赵无眠堆放的衣物前,抬手翻找着什么东西,口中则继续道: “计划算是顺利,莫惊雪自知想从朝廷夺回其余三件琉璃四玉纯属痴人说梦,也想着暗中交出琉璃灯,但不想通过师父之手……所以本小姐才说他或许是察觉了什么。” 赵无眠蹙眉,“那苍娘娘不会有事吧?” 沈湘阁忽的回首冷冷看他,“你关心她做什么?对本小姐师父有想法?” “……没有,我和她都没见过几次面。” 沈湘阁这才满意颔首,继续道:“莫惊雪具体想用什么法子让你得到琉璃四玉,师父也不清楚,她这段时间一直留意阁内行动,发觉莫惊雪与佟从道最近大多时间同行。” “别怪我多话,这有点莫惊雪与佟从道沆瀣一气的感觉,你师父说不定真有危险,要不直接带着苍楼投奔我吧,省的被那两人阴。”赵无眠不免担忧。 沈湘阁翻了个白眼,又朝赵无眠的方向走来,道:“师父的事你不用操心,而近些时日莫惊雪不见踪影,佟从道却是来了京师。” “佟从道?他过来京师作甚?杀我?他有那个实力吗?”赵无眠微微一愣。 佟从道实力其实真不弱,本身有一手天魔血解的绝活,体魄比赵无眠还猛不少,刀法习承莫惊雪,在一众武魁高手中也算上流,但赵无眠自然也不会怕了他。 沈湘阁微微摇头,“不清楚,师父只是查到他来了京师,但具体在哪儿,意欲何为,却是完全不知……你最近多留意,可别觉得自己如今是刀魁就不将其余武魁高手放在眼里。” 赵无眠沉吟片刻,琢磨着要不还是不约会了,他想去街头巷尾查查,却又瞧沈湘阁蹲下身,催促道:“洗完了没,大男人洗个澡还磨磨蹭蹭。” 赵无眠回过神来,垂首看了自己一眼,而后又看向沈湘阁,瞧她没有转头非礼勿视的自觉,便直接站起身,准备吓吓她。 哗啦啦———— 赵无眠站在浴池里,沈湘阁蹲在浴池边缘的石台上,她的俏脸恰好挡住赵无眠…… 可沈湘阁的脸上一点羞意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看着。 这表情看得赵无眠都有点心虚。 但紧随其后,便瞧她朝赵无眠张开小手,垂眼看去,她掌心放着那纯白罗袜。 有两只,一只是她刚脱下来的,一只是今早送给赵无眠的。 她冷眼望着赵无眠,淡淡道:“拿着。” “作甚?” 沈湘阁笑吟吟望着他。 赵无眠反应过来,稍显错愕,“不是开玩笑吗?” “拿姑姑的,的确是开玩笑。”沈湘阁脸上似笑非笑,语锋忽的一转,嗓音有些冷,“本小姐就不信你还有那个能力把爪子伸到窑子去。” 得,原来在沈湘阁心底这事儿还没过去啊。 赵无眠的确很喜欢姑娘的脚不差,但用姑娘的袜子多少沾点屌丝,他肯定不可能干,沈湘阁眼看他半点不动,当即柳眉一竖。 “嘶——” 沈湘阁察觉赵无眠的反应,脸上冰冷神情渐渐带笑,“喜欢本小姐这么对你吗?” 赵无眠不可能不喜欢,只是疑惑,平时两人亲一口沈湘阁都多大反应,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他来不及思考,已经有些头昏,便在浴池台上坐下,手则搂着沈湘阁的纤腰,本想和女朋友拥吻,这么主动有点被沈湘阁牵着走的感觉,便谈起正事。 “苍娘娘有门道查出佟从道的下落吗?他此次入京摆明了针对我而来,最好还是直接给他捏死。” 沈湘阁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谈正事,但她也不是满脑子寻欢作乐争风吃醋的女子,便杏眼轻眯,冷哼一声,“他此次入京连本我堂的分舵都没去,摆明了防备师父……只能自己找线索了。” 赵无眠不觉得佟从道会一个人入京送死,兴许莫惊雪也会跟着一起来。 江湖传言,莫惊雪与羊舌丛云切磋十几年,刀魁一次都没赢过,约莫还赢得挺轻松?若是如此,莫惊雪实力说不得比寻常武魁还要高一个档次,倘若两人围杀赵无眠,说不得他还真会吃暗亏。 赵无眠沉吟间,就开始什么也不愿想…… 可不曾想,不知过了多久,沈湘阁忽然推开赵无眠,笑吟吟问:“宫内姑姑为何说你‘放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姑姑干什么了?” 赵无眠的脸憋得差点青了,他就说沈湘阁今日怎么这么主动,原来是搁这等着呐? “老实说,本小姐还能继续……”沈湘阁笑着说。 赵无眠忽的站起。 沈湘阁瞳孔骤然一缩,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苍娘娘,大离丞相的女儿,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她都可谓身份尊贵,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如此对待,如此屈辱。 她眼一狠都想一口咬下,但面对自己心仪的男人,想法再如何凶狠,也不可能狠下心来。 “咳咳————” 沈湘阁发鬓凌乱,对着浴池不断咳嗽,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明显习惯不了。 赵无眠呼吸稍显急促,男人也就是如此,此刻他倒觉得自己方才粗鲁,心怀歉意,拍拍沈湘阁的脊背,“沈小姐,你……” 话音未落,沈湘阁就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扔进池子里,难得从她脸上瞧见一抹羞愤。 “你自己尝尝去!” ———————————— 再推荐一下哈,关关公子的新书《鸣龙》! 后宫文扛鼎之作,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看。 (本章完) 第312章 给你们一个家 第312章 给你们一个家 夜半时分,京师不似蜀地,没那么多雨,但今晚一场春雨却不期而至。 沙沙———— 雨点淋淋落下,天空昏昏沉沉,曾冷月悬立湖面水波,楼阁外围深红绸缎自顶楼垂下,本应在昏黄的灯光下流光溢彩,此刻在夜色中却是一片幽寂,依稀瞧见几盏黄灯在楼阁内朦胧点缀。 与昨晚繁华相比,如今可谓萤火与皓月之分。 湖面入楼的渡船也因洛朝烟一纸禁令被扣压在岸边,码头处不少红尘客撑着伞望着在雨幕间隐约的楼阁,皆是扼腕叹息,唯恐这京师最大的头牌青楼因此毁于一旦。 若是如此,那楼里的姑娘们没了生计,又该何去何从?老鸨可不管那么多缘由,她们只看创收的。 所谓爱意随钟起,钟止意难平,他们不怕这段时间深夜孤苦,只怕姑娘们因为没了他们给的银子而惨遭折磨……唉,未明侯也是男人,逛窑子大家都能理解,但你说你都有圣上了,还逛窑子作甚?还他娘带着苏家小姐一起逛。 家不如野香,也能理解,逛就逛了,你哪怕低调点呢……唉,现在曾冷月的姑娘们受此大灾,肯定都躲在被窝里哭吧,瞧,连灯都没亮几盏。 雨点细密落在楼阁的屋檐廊角,沙沙作响,可若有武艺高强者在楼外细细听去,便能依稀听见内里传来欢快乐声与歌姬的婉转歌喉。 “春风拂柳笑盈盈,间蝶舞戏流萤~朱唇轻启歌一曲,玉指拨弦~醉·满·庭~” 曾冷月的恢弘大厅灯火通明,只是四周门窗紧锁,还用深色屏风遮挡窗户,这才显得一片昏暗。 而大厅内莺莺燕燕,乐师奏乐,舞师起舞,衣裙单薄,随着舞姿衣裙纷飞,白一片,乱渐欲迷人眼。 她们纵情歌舞,每个人皆是面上带笑,曾冷月被朝廷封了不要紧,就算倒闭了也无关痛痒,最重要的是她们的少主回来了。 自从年前赵无眠失踪后,她们便夜夜难以安睡…… “喔!”害的曾冷月没生意做的罪魁祸首赵无眠就坐在看台,向她们鼓掌,说‘唱得好,跳得好’。 他担忧佟从道这厮在京师惹事,同洛朝烟与太后吃了晚膳便离宫,后来想起曾冷月被封了,自己得负一半责任,便过来琢磨着安慰安慰她们,结果刚进门就被拉过来唱歌跳舞。 赵无眠一说话,大厅内顿时响起一阵阵悦耳笑声,有舞姬飞身上前,拉着他的手带他下去一块跳。 赵无眠比武还凑合,哪会跳舞啊,过去也是出丑,尴尬死了,但架不住姑娘们热情似火,她们拉着赵无眠,也没什么舞姿,就是单纯随着乐声左晃晃,右晃晃。 时不时有姑娘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上前抱他一下,结果又因为害羞连忙松手。 便如江湖人也是人,风尘女子也是姑娘,也会害羞,对你不羞,无外乎心中没你。 沈湘阁规规矩矩坐在看台,素手端着酒杯,面无表情望着丛中的赵无眠,酒杯已经浮现些许裂痕。 来查佟从道,她自然不会缺席,这才一道被赵无眠带来曾冷月。 青楼三教九流者多矣,是探查江湖消息的好去处,苍楼的分舵也大多都是青楼,她自然不会没听说过曾冷月的大名。 曾冷月说是青楼,却反而将‘雅’字发挥到了极致,这里的姑娘想靠钱鱼水,根本不可能,只能点钱叫她们陪你过来喝杯水酒,聊天解闷,至于最后能不能一夜情缘,全看女子心意。 当时曾冷月这规矩发出来后,不少同行都在耻笑,暗骂卖的就是卖的,还给自己立这种牌坊……都当鸡了还搞这么多规矩?搞笑呢?风尘客钱过来不就是为了那事儿?结果你让人家只能看不能碰,不出几天就得倒闭。 但当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曾冷月不仅没有倒闭,还发展得愈发红火……沈湘阁也不知赵无眠用了何等手段,约莫是看重‘男人就喜欢自己难以得到的东西’与‘喜欢别人难以得到的东西’这两层心理吧。 京师向来不缺达官显贵,在这两层心理上便尤为如此,否则也不会有奢侈品的存在。 曾冷月,就是青楼中的‘奢侈品’,想在其他地方效仿曾冷月,纯粹是学我者生,像我者死……沈湘阁这么了解,便是因为她试验过,亏了不少银子。 不过拜此所赐,曾冷月说是青楼,但里面的姑娘绝大多数都算清倌人,处子占多数,皆是外界男子可望不可及的梦中情人……男人应该都喜欢这种? 沈湘阁不在乎赵无眠现在逛窑子,反正在她眼皮子底下也干不出什么事,而且自己都用袜子和手给他榨干了,她气的是赵无眠在苍楼女弟子门前坐怀不乱宛若君子,一到曾冷月怎么就开始天酒地,声色犬马了? 她带来的女弟子也都是处子啊,容貌气质身材也没得挑啊。 萧远暮换了身天青衣裙,摇着团扇自一旁走来,宽大裙摆都盖住她的绣鞋,黄灯随着走动间在她的侧脸闪过一处处光斑,她来至沈湘阁身侧坐下,团扇遮住半张脸望着人群中的赵无眠,低声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萧远暮早便看出苍娘娘与沈湘阁是同一人,易容不难,但武功可不是那么简单遮掩的。 沈湘阁没好气道:“看他现在这个样儿就来气,什么也不想告诉他。” 萧远暮微微一愣,以苍娘娘的身份地位,明显是该以利益考虑,但如今说话却如此情绪化……也对,有在意的人才会有情绪,否则自可淡然似水稳如泰山。 萧远暮意识到这妖女的心儿怕是已经大半沉溺在赵无眠身上,脸上神情当即浮现些许好笑,“听他提起过许多和你的事。” “恩?”沈湘阁斜视萧远暮一眼,面上不在意,但心底却被勾起好奇心,想听听情郎是怎么在青梅竹马面前说她的。 萧远暮用团扇指了指赵无眠,“他和你们苍楼,和你们的‘苍娘娘’是利益关系,所以坐怀不乱,但我们太玄宫不同,瞧,他现在那一脸高兴样,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跟着那群丫头一块傻乐,为何?无外乎‘真情’二字,我们这儿可没那么多阴谋诡计,利益牵扯,弯弯绕绕。” 沈湘阁杏眼微眯,怀疑这萧远暮是以大妇的身份劝她趁早把什么都和赵无眠如实交代了,真心换真心……这事赵无眠当初第一次见她时提过了。 但萧远暮此话纯粹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和赵无眠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从小一起长大,但沈湘阁呢?如果不是为了利益,当初为何主动找上赵无眠? 其实现在沈湘阁也觉得赵无眠这喜欢坦诚以待的想法很天真,江湖不是你付出真心,对方便也付出真心的地方……但赵无眠坦诚以待的对象是她,那这么久以来要说沈湘阁心底没有一点悸动,自然不可能。 沈湘阁沉默几秒,后瞥了眼萧远暮,淡淡道:“小娃娃就该有小娃娃的样,别用那大妇嘴脸教人办事。” 萧远暮冷笑一声,“本座现在就是把你揍一顿,赵无眠也不敢说半个不字,你敢用全力吗?一用可就什么都暴露了。” 沈湘阁与萧远暮同为江湖三大妖女之一,虽然真实实力比不过,但真要碰一碰,那她可绝无半点畏惧之意。 “那你大可试一试,刚好借着这个由头一股脑给他全交代了……但这距离,你可免不了吃番苦头。”沈湘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似是有了几分醉意,偏头望向萧远暮笑吟吟道: “魔威赫赫的萧远暮,若在门下这么多弟子面前被本小姐撩开裙子打屁股,不知还有何颜面当这太玄宫宫主。” 此话一出,两女方才还算和熙的氛围眨眼一片冰冷。 都是江湖顶尖高手,还同为三大妖女,本就谁也不服谁,现在还牵扯了抢男人,要说这两女能和和睦睦那才不现实。 不过以沈湘阁的性子,除了洛朝烟,貌似也没有能与她和睦相处的姐妹。 “喂——”赵无眠朝两女招手,笑着喊:“也下来呗!” 萧远暮冷哼了下,不搭理她,她身为太玄宫宫主,要端着架子,怎么可能与弟子们嬉笑打闹。 沈湘阁倒是站起身,很有青春灵气地朝赵无眠招手,脸上再无方才冰冷,只是笑着问:“下去给你跳舞?想得美,你知道本小姐此前被称为京师双绝艳靠的是什么吗?” “什么都不靠,单靠美貌就足够了——”人很多,距离有些远,乐声也很大,所以赵无眠要喊着说。 “油嘴滑舌。”沈湘阁骂了他一句,而后又忍不住笑起来,笑容很纯真,她小手竖在嘴边做喇叭状,“本小姐十四岁时,大内有宴,本小姐受邀领着教坊司的舞姬们跳了一曲,这才冠绝京师。” “你给景正皇帝跳得,给我跳不得?”赵无眠开始生气。 “笨。”瞧见赵无眠吃醋,沈湘阁笑容愈发灿烂,“那日初仪皇后寿辰,本小姐是在后宫为她跳的,景正老皇帝那时候可还在外面打戎人呐。” 赵无眠从果盘拿了片西瓜,一口咬下去,甘甜多汁,他闻言才又笑着说:“那沈小姐给本侯跳一曲?” 沈湘阁眨眨眼睛,瞅了眼面无表情的萧远暮,而后笑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先给本小姐唱首歌。” “唱歌?”赵无眠摇头,“我这嗓子,唱歌怕是要坏了气氛,以前朋友邀请我去ktv,我要么和死人一样坐那儿,要么转头去网吧。”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沈湘阁摇头,然后又腻声道:“侯·爷~你唱歌,我跳舞,不好吗?” “那来吧。” 沈湘阁神情浮现一丝错愕,“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唱就唱呗。”赵无眠指了指周围,然后露齿一笑,“高兴嘛!” 沈湘阁本来只是想和赵无眠多说说暧昧话,气气萧远暮,但赵无眠既然这么干脆,那她也飞身而下,站在赵无眠面前,双手背在腰后,直勾勾看他,“你会唱什么歌?不会是青楼里的十三摸吧?若是如此,那本小姐可不跳这舞。” 沈湘阁直勾勾望着他的脸,好看到让赵无眠现在就想抱着她亲,也让他想起了清焰……不对,顺序错了,是清焰总能让他想起沈湘阁。 赵无眠看了萧远暮一眼,而后唱道:“时光穿不断流转在从前,刻骨的变迁不是遥远,再有一万年深情也不变……” 赵无眠唱着《仙剑奇侠传三》的插曲《此生不换》,唱的的确不好听,五音不全,没几个在调子上的,但他不在乎。 高兴嘛! 和自己女朋友唱歌跳舞嘛!哪怕唱的难听,哪怕跳的难看,也不会感觉尴尬。 沈湘阁瞧他高兴,于是也开始开心,然后听这词,还以为赵无眠是在向她表明心意,于是更加高兴。 她缓缓抬臂,衣袖轻轻滑落,露出雪白的小臂,明明没什么大的动作,可就是如此赏心悦目。 “爱像烈火般蔓延,记忆是条长线盘旋在天边~沉浮中以为~情深缘浅,你再度出现我看见誓言……” 沈湘阁听得这句顿时察觉不对来,提起赵无眠的衣领,俏脸含煞质问:“本小姐给你跳舞,你却给萧远暮示爱!?” 这歌词,谁不知赵无眠是在说自己哪怕失忆也喜欢萧远暮? 萧远暮坐在看台,团扇直接将自己整张脸都挡住,只能看到纤细的肩膀不断颤抖,明显是在笑。 “哎哎,别打别打……什么给萧远暮示爱,你肯定是多想了,换一首换一首,这次唱《虹猫蓝兔七侠传》。” 赵无眠于是又唱:“怎么过~也就是一辈子~怎么~活~也不~过一·百·年~过就要过得有滋有味——活就要活得神采飞扬——男儿有胆气……” 沈湘阁翻了个白眼,这才松开赵无眠,好笑看了他几秒,便展臂起舞。 赵无眠唱的不好听,但乐师们却能根据他的调子现场编曲,极为动听的伴奏掩盖了他的唱功。 唱罢,赵无眠已经盘腿坐在软垫上,望着面前的沈湘阁,手里捏着片西瓜,咬一口润润嗓子,又唱起《秦时明月》的主题曲《月光》。 “月光色,女子香,泪断剑,情多长……” 赵无眠唱的起劲,沈湘阁的舞姿也很动人,周围的姑娘都在笑,他心底愈发欢快,唱了会儿就飞身将坐在看台上的萧远暮抱起,落在台上一块跳双人舞。 唱完《月光》,赵无眠又开始唱《侠岚》的片尾曲《风中奇缘》。 萧远暮的俏脸稚嫩,此刻静谧而美好,赵无眠凑上前就能与她额头贴着额头。 而唱什么无所谓,但他哪会儿跳双人舞,只会抱起萧远暮胡乱转圈圈,因此转了几圈萧远暮就一拳给他干倒,笑着骂他,“再转本座都晕啦!” 赵无眠被一拳干趴,《风中奇缘》是唱不了了,他哼哼唧唧,“刚擒住几个妖!又降住几个魔?” 沈湘阁一瞧赵无眠拉萧远暮下来就不高兴,此刻借此发挥又提起他的衣襟,“你暗示谁是妖女呐?” 赵无眠茫然道:“这里是太玄宫分舵,她们不生气,你一个沈府大小姐跳出来做什么?” 话音落下,大厅里的姑娘们都是一愣,继而开怀而笑,笑声欢快悦耳。 就算是萧远暮也用团扇掩面笑了起来,却是不免在想,如果萧灵运,衣儿,酒儿与自己的师父也在这里就好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很多都已经死了,早便死了,几十年前就死了。 归婵元年的四月,太玄宫分舵被封,这群妖女半点不难过,反而带着宰相之女和朝廷未明侯载歌载舞,嬉笑作伴,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怕是都没有多人会相信。 历史浓厚,浓厚到连这种常人不可置信的事都有缘由发生,却也很稀薄,稀薄到千百年来的爱恨情仇很多时候能被简单浓缩为一句话。 萧灵运,辰国末代太子,前朝国破前几月失踪,至此了无音讯,至此与妻女分隔两地……萧灵运在历史上或许也只配留下这一句话。 萧灵运是如此,那百年后的赵无眠,萧远暮等人呢? 萧远暮望向赵无眠。 是光复辰国,青史留名,亦或造反失败,遗臭万年……还是无需在意在历史上留下痕迹,而是力求安稳,平静过完这辈子? 萧远暮忽的有些茫然,继而转眼扫去迷茫……她绝不向朝廷屈服。 赵无眠注意到她的视线,朝她笑。 萧远暮放下团扇,也朝他笑。 苏青绮也在曾冷月,不过她并没有下去和赵无眠她们玩,而是找上了清焰。 三楼一处厢房内,茶海衣柜屏风各类家具陈列,仅在靠窗的梳妆台前点着灯,只有这一处灯源,稍显昏暗。 窗户半开,晚风随着雨丝飘进屋内,灯光摇曳。 与楼下的热闹欢快相比,这里极为幽寂。 清焰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梳妆打扮,身后传来脚步声,眼角余光也能瞧见昏暗房内渐渐被一抹新的光源填满。 苏青绮提着灯笼走进屋,多点了几盏灯,屋内当即亮堂不少,旋即她便瞧见小案上摆着一席布料很少的彩衣,整齐迭放,在彩衣上甚至还放了一根白玉制成的角先生…… 以苏青绮的眼力,能看出这角先生上面一点痕迹都没有,明显从没用过,但如今摆出来……不用想,肯定是待会睡觉时,清焰要带着去赵无眠的屋内服侍,以此增添几分情趣。 其他姑娘只觉得高兴,在下面纵情歌舞,但清焰已经借此机会,在楼上为待会儿的服侍做准备。 要不怎么说她是赵无眠的暖床丫鬟呢。 清焰端详着铜镜内的自己,容貌清冷似仙,雪白肌肤在昏黄灯光下隐隐闪着一层薄光,相信天底下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这副容颜,只是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宛若对什么都不在乎。 这倒不是清焰对苏青绮摆脸色,她本就是这种性子。 她没有回头,淡淡问:“你不陪着少主,过来作甚?想以少夫人的身份欺负我?” 苏青绮放下灯笼,搬起方凳坐在她侧后方,微微摇头,“只是想听听公子以前的事,不妨讲讲,我好奇很久了,但他自己都不知道。” 清焰澄澈空寂的美目浮现一丝疑惑,她约莫只会对赵无眠的事产生情绪,“你想知道什么?” “你想说什么说什么,和他有关就成。”苏青绮很有世家小姐味儿的贤淑笑了下。 清焰沉默几秒,只要苏青绮不是过来阻拦她伺候赵无眠,那她当然也不会闲的没事干和她闹不痛快,于是回忆几秒便干脆道: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那年我九岁,爹爹是江湖人,姓白,后来被仇家寻上门,爹爹和娘亲都死了,我一个人逃出来沿街乞讨,辗转流落京师,被老鸨抓去青楼培养。” 苏青绮静静听着,并未打扰。 “那时候,太玄宫在京师接连开了好几处产业作为分舵,却都被景正老儿发现根除,实在没办法,少主便孤身来了京师,从头发展分舵……他为何开青楼,我不知,但他却在那天找到了我待的青楼。” 清焰眼底泛起一丝追忆,渐渐带笑:“那是个雪天,冬至,我过了十岁诞辰,老鸨煮了锅饺子,却只允许今日接到客人的姐姐吃,至于我们这些还在培养的小娃娃,则看表现……夹鸡蛋,谁夹碎的多,谁便能吃一小碗。” “我爹是江湖人,我怎么可能练习这种东西取悦男人,谁稀罕那饺子啊,又不是娘亲煮的……我当年是刺头,每天都要被打,后来少主似乎是听到我被打的声音,端着壶酒,腰间挎着剑,穿着白袍,身上还流着血,不知刚和谁厮杀一场,不顾阻拦就醉醺醺跑去后院。” 清焰笑了笑,“后来少主便带我走了,那好像是他第一天来京师,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身上的银两也光了……我们走在路上找活计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取出用油纸包着的饺子递给我,说是方才随手从青楼里顺的。” “自从爹娘死后,我便没遇见过一件好事,虽然他将我从青楼里带出来,但我也不信他,心底总觉得他对我有所图谋,例如喜欢幼女之类的……也便没吃那饺子,现在想想,真该吃的。” 苏青绮眼神古怪,想起他与萧远暮之间的互动,觉得公子说不定真喜欢幼女呢…… 清焰继续道:“但我错怪他了,他那会儿身无长物,只有一身武功,带着我要么走镖要么当护卫,反正把能赚钱的法子都试了试,但也没饿过我,也没对我做过什么,不过倒是没去过侦缉司领悬赏,约莫是觉得以他的身份不合适。” “就在我以为,他对我真无所求时,他居然当着我的面把赚的钱都在青楼里……倒不是寻欢作乐,而是买女娃。” “那时候我才知道,他的钱都在这儿了……原来他也想开青楼啊。” “我问他,你开青楼做什么?” “他说,想给孤苦无依的女子一个家。” 苏青绮噗嗤一笑。 清焰也笑了笑,“我又问,那你为什么要选我,是因为我漂亮?还是说你与我爹是朋友?” “他说,都不是,是因为你可怜。” “我开始生气,因为少主的善良与怜惜,并不是独属于我一个的。” “我便问,那你想开青楼,为何要挑我们这些年纪不大的?直接买魁她们不好?” “他说,方才是骗你的,我开青楼不是给孤苦无依的女子一个家,是因为若我开青楼,一定没人能逼你们卖身,你们在我这里,能过得比所有青楼女子都好,都自由,。” “我愣了很久,说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他笑了笑,没回答,而是捏了团雪揉在我脸上,说小孩子别问这么多,我是在装帅。” 苏青绮又是一笑,的确是赵无眠会说的话。 清焰也笑了起来,“还有很多,我十二岁那年,少主……” 说话间,清焰忽的瞧见门前半开窗户后,有一道黑影踏水而来,浑身是血。 她微微一愣,没再说话,给了苏青绮一个眼神。 苏青绮打量那人影一眼,便匆匆下楼去通知赵无眠。 他在这的事可别被捅出去了,不然圣上又要发火。 清焰则在高处望着那人影,待靠近后,才发觉这是个留着山羊胡,看上去挺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不认识。 ———————————————— 下面字数不要钱。 一群,也就是‘女帝派密会所’人满了。 建了个二群,叫‘太玄宫反贼总舵’。 想加一群结果被拒绝的,可以加加二群。 一群有的番外,未删减章节之类的,二群都有。 (本章完) 第313章 归元目前犯 第313章 归元目前犯 呼啦———— 春雨细密如织,挂在曾冷月外的深红绸缎随风呼扯,猎猎作响。 曾冷月刚被朝廷查封,京师目前无一人敢堂而皇之靠近,以防被牵扯掉了脑袋,因此清焰本能笃定此人来者不善。 轰隆———— 深夜春雷在夜空云层骤然响彻一瞬,将漆黑湖面映照如若白昼。 一瞬光亮眨眼即逝,清焰只觉眼前稍,那在湖面踏水凌波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便忽的抬眼,隔着漆黑夜色与雨幕看向她。 嘎吱———— 清焰心底微惊,拉上窗户,暗道这男人的武功怕是极为高绝,也不知是宗师还是武魁高手……应该不是武魁吧,这种江湖顶尖又不是大白菜。 她思绪纷杂,匆匆下楼,便瞧大厅早已不复此前热闹,姑娘们收起乐器,面面相觑。 有些舞姬跳舞时自己主动拉开了衣襟,此刻也连忙捂住白,整理衣物。 赵无眠则正和萧远暮说话,“这大半夜怎么还有江湖人跑过来,真不怕被圣上迁怒?” “圣上?” “……洛朝烟迁怒。” “看看便知。”萧远暮淡淡收回视线,也是柳眉轻蹙,心底奇怪,不过以她现在这状态肯定不能当曾冷月的老大出面见人,赵无眠也不合适。 清焰不用多言便默默戴上面纱,‘踏踏踏’踩着木制阶梯下楼,但才到二楼,外面便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同时伴随着话音。 “喂,老道我方才可是听见内里有乐声,能不能通融通融,让老道我悄悄进来喝杯水酒听个小曲儿?” 声音谈不上苍老,便是很普通的中年男子声线,话语虽洒脱随性好似江湖浪子,可似乎是因为这中年男人受伤的缘故,话音深处隐隐蕴藏的气势外泄,仿佛让人心头凭空压了块巨石,姑娘们大多都觉得心底闷闷的。 赵无眠自然不会怕这点气势,只是看向萧远暮,低声问:“老道?大离除了武功山,还有什么别的道家势力吗?” 萧远暮默默摇头,但眼神却开始带上些许冰冷……武功山在江右,太玄宫在江南,都算大离南方江湖势力,距离不远,也便恩怨最多,武功山此前又是国教,眼里肯定容不得太玄宫这反贼,也便没少找萧远暮的麻烦。 武功山杀过太玄宫弟子,太玄宫弟子也没少杀这群道士,两股势力也算针尖对麦芒……毕竟分别是正道与邪派的魁首宗门,这么多年不可能没点恩怨。 赵无眠瞧见萧远暮的神情便顿知此人虽然貌似来喝酒,但指不定当真来者不善,便给沈湘阁使了个眼神,这老道若是有半点不对就撸袖子揍他一顿。 沈湘阁翻了个很有风情的白眼,坐在小案前往唇里塞了颗葡萄,优哉游哉,“你想给你青梅竹马出气,跟本小姐有什么关系?” 沈湘阁的师父,上任苍娘娘与武功山有恩怨,但现在她只是沈湘阁,赵无眠能解决,肯定轮不到她用苍娘娘的身份办事。 说着,她又瞥了眼赵无眠,“你要是现在被人捅出来夜宿曾冷月,明早圣上又得连发两道圣旨宣你进宫,瞧你愿不愿意为了帮你的青梅竹马出气而再得罪一次圣上喽。” 赵无眠觉得生气的洛朝烟其实挺可爱的,还拿瓣砸他,哭得梨带雨时更可爱,真想多看看,但肯定不能再用曾冷月惹她生气,而避世鞘的事儿自己身为朝廷王侯明显有资格过问,出现在此地也能说是处理公务。 只是好端端的公务在沈湘阁嘴里怎么还能拱火成萧远暮与洛朝烟的修罗场? 好在萧远暮在正事上基本不注重这些男女事,并未在乎沈湘阁的拱火,而是默默看向清焰的背影,她已经小跑下楼,拉开门栓。 赵无眠见状长靴轻踏,暂且先藏身暗处,运起此间剑法门,好似身合天地,若不是肉眼能瞧见他,怕是谁都不知这里居然还藏了个人。 回京的这段时间赵无眠显然也没闲着,不能和姑娘亲亲抱抱就只能一心习武,随着慕璃儿突破武魁,对此间剑理解更深,赵无眠作为她的弟子,自然也受其益处,此间剑的水平长进不少。 嘎吱———— 呼———— 伴随的房门大开,冷风混杂着雨点争先恐后自屋外涌进,偏头看去,一道黑影站在门外,楼外光影昏黑,看不清来者面容,只能依稀瞧见雨点砸在他身上,将其衣袍血迹化作血水,顺着衣物边缘滴落。 任谁看了,都会笃定此人不似善茬,乃江湖寻仇。 因此姑娘们都暗暗戒备,赵无眠也是眉梢紧蹙,暗道莫非曾冷月是太玄宫分舵的事暴露,所以武功山前来诛杀叛党反贼,以此讨个功劳献给朝烟? 他精神集中,以防此人暴起发难伤及清焰。 清焰戴着面纱,面无表情望着眼前男人,根本没带怕的,淡淡道:“闭门,不接客,请回吧。” 男人想上前进楼,但清焰挡在面前,他也没办法,道:“老道也不是第一次来曾冷月,怎么就闭门了?曾冷月可有京师不夜楼之美称,今日是为何缘故闭门谢客?” 清焰眉梢蹙起,“你不知?” “老道我刚来京师,水都没喝一口就跑来曾冷月,还不是想念这里的酒与美人?当初年关前后倒是来了一趟,可惜有正事在身,都没能来得及看望依依姑娘……” 闻听此言,大厅深红绸缎后悄悄露出几个小脑袋,看向躲在另一处角落的依依。 依依就是那晚在赵无眠面前被迫用古琴‘自卫’的清倌人,她连连摇头,第一反应是先解释她平日在楼中也就吟诗作对,下棋绘画,手都没被别人碰过,你们别这么看我,少主误会了怎么办? 而话音落下,这道士还是耐不住上前几步,大厅内的光线照亮他的脸,留着山羊胡,发丝黑白相间,用发冠竖起,浑身是血却也依旧打扮一丝不苟。 不太像个江湖人,倒像个挺有仙味的世家家主。 道士一撩袖袍朝清焰掷出鼓囊囊的钱袋,口中继续道:“别看老道现在狼狈,但在江湖也有几分薄面,你们曾冷月出了何事,有什么困难不妨告诉我,老道也能琢磨着帮衬一把。” 清焰还想着今晚穿攻速装带角先生去给赵无眠暖床,眼看赵无眠再玩会儿就要睡了,此刻根本不愿有什么所谓的客人过来打搅,退也不退一步,抬手就拍开鼓囊囊的钱袋,冷眼望着道士,“说了今晚闭门谢客,听不懂?哪有强迫我们做生意的道理?” 钱袋甩在地上,内里的金豆子滚落在地。 清焰的脾气明显不好,半点面子都不想给这道士。 道士垂眼瞥了眼洒落一地的金豆子,倒也没发飙,只是忽的抬掌伸向钱袋,大厅烛火骤然摇曳,光影姗姗,掌心似有漩涡状的白气将钱袋与金豆子一同凌空收至手中。 赵无眠眼神一凝,控鹤擒龙……各门各派的叫法不同,但本质都是用内息远距离控物的手段,而赵无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呢? 天人合一后习承自慕璃儿。 这道士的武功…… 萧远暮安然坐在大厅内摇着团扇,神情并不惊讶,早在道士开口时她便认出他的身份。 归一真人师弟,武功山实质上的掌教,归元真人……年关前后,归元曾领太子之命入京协助林公公,如今眨眼小半年过去,他又来了京师…… 意欲何为? 萧远暮能认出,沈湘阁自然也能,同赵无眠不同,两女可是江湖阅历丰富,武魁高手一多半都认识,但沈湘阁一时也没料到归元会忽然现身京师,方才听见声音也没确认身份,如今瞧见这一手当即笃定,眼底便浮现几分错愕,继而传音入密对赵无眠道: “此人就是当初竹坞湖一战的归元,老牌武魁高手,只是武功山内归一真人实力更强,武魁牌匾才没落到他手上…… ……归一洒脱随性,酷爱游历江湖,归元看似稳重实则闷骚,最喜附庸风雅玩弄诗词,一般都是归元驻守武功山,虎踞江右,与太玄宫也算勉强相持,你还是躲起来别打了,否则被压着揍,本姑娘可是会第一个跑,以防瞧见你狼狈模样,伤了你的自尊心。” 赵无眠闻言眉梢蹙得更紧,倒是没在乎沈湘阁的毒舌……归元来京师做什么? 这逼养的不老老实实交出避世鞘,还有闲心思逛青楼?怎么还受伤了?谁能将他打伤? “呸。”归元朝地上吐了口血沫,擦擦嘴角血迹,身为武魁高手,气度摆在这,自然不会和清焰这小丫头生气, “你应当是魁清焰吧?以前在曾冷月偶尔远观过几次,舞的确不错,但武嘛就差了点,三教九流自蕴风尘,魁也算江湖人,你还是当多学点武功防身为好,老道活得久,见得多,知道魁最讨采贼喜欢……” 清焰眼神更冷,“威胁我?” “诶,魁误会了,只是提醒,毕竟江湖最大的采贼,如今就在京师……”归元煞有介事一撩袖口,抬手便翻出五本秘籍示意给她看, “老道我这里有五本神功秘籍,你瞧,太玄宫的月影寒霜,这是门掌法,江湖顶尖,萧远暮亲自写的,还有苍楼的蝶恋,这是门剑法,出自苍娘娘……” 萧远暮与沈湘阁的眼底同时浮现一丝错愕,这老道哪来的武功秘籍?这可是宗门机密。 清焰也是一愣,“江湖骗子?这种秘籍你怎么可能会?”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老道正是江湖绘本里常常出现的世外高人。”归元轻咳一声,周围又没武功山弟子,他放的相当开,什么话都能往外冒,“不过武功山的秘籍,不能给,毕竟是宗门之密,但太玄宫和苍楼就没问题,老道这还有西域圣教,无极天……” 话音未落,清焰便错愕道:“你偷学他派武功?” “偷?”归元哈哈一笑,“修道嘛,从心所欲,偷学点武功秘籍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习武之人怎么能说偷呢?当今风头正盛的赵无眠知道吗?他算剑宗弟子,此间剑一脉,却会挽月弦,巫山刀,蜀道难……” “你也配和……未明侯比?”清焰也没想到本宗秘籍居然被这道士偷学了去,心中气急,差点说漏嘴。 归元淡淡挥手,“你怎么看老道,无关痛痒,毕竟老道心中无你……只有依依姑娘。” “一介出家人,还逛窑子……”清焰发现这老道士就跟狗皮膏药似的根本撵不走,心中更气,忍不住讥讽道。 “修道修了几十年,也没见得道成仙,早就不想修了……反正清心寡欲也不见得道,那就滚他娘的。”归元又吐了口血沫,不管清焰怎么说,摆明了就是想进曾冷月和依依喝杯水酒,吟诗作对几句。 清焰身为太玄宫人,实在不想搬出洛朝烟,但此刻也是被归元缠得没办法,冷冷道:“天子派兵查封曾冷月,她不开口,我们谁敢做生意?” 他闻听此言脸上笑意顿时一沉,不复此前轻浮,他沉默几秒,才问:“总得有个缘由吧?” 归元在江湖上没一个怕的,但当今天子他明显不敢随便忤逆,毕竟武功山与朝廷还在敏感期,他不能不为门下弟子考虑。 清焰提起这个就来劲,昂首得意道:“未明侯看上我了,回京第一晚不去面见圣上,非要来曾冷月,我们缠绵一夜后,事情才闹去大内,天子震怒,要我说,她纯属是嫉妒心作怪……” 赵无眠,萧远暮,沈湘阁,苏青绮,归元:“……” 归元深呼一口气,没想到自己难得来京师一次,却连和依依喝杯水酒都难如登天,心底顿时不痛快,揍不过也得骂你出口气,洛朝烟他是没胆子,但未明侯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眉梢一竖,沉声道: “凡事总得讲究个对错缘法,曾冷月被封,赵无眠那小子难逃其咎,出来逛窑子也不知遮遮掩掩,自己爽快了,倒害的你们曾冷月没生意做,这耽搁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银子,谁知道圣上要封多久?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们曾冷月现在被封可别苦了依依姑娘,老道我来时可是想了几个对子准备向依依姑娘显摆显摆……这些金豆子魁还是收着吧,算是老道提前预约依依姑娘,也能解你们几分燃眉之急。” 归元怒上心头,抛出钱袋子,却没注意到大厅内的姑娘们闻听此言,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说着,归元拂袖离去,冷冷道:“至于赵无眠……老道这就寻他要个说法,他惹祸不碍事,但耽搁你们做生意,耽搁老道与依依姑娘吟诗作对,不行,魁静候佳音吧……” 话音未落,归元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平静声线,“归元道长在找本侯?” 嗓音淡漠而清朗,带着几分王侯特有的贵气与居高临下,骤然在身后响起,即便是归元也是心中微惊……他本身没将曾冷月放在眼里,也便没有集中心神感知,但武魁感知都快练成被动技能了,虽然效果肯定比不上聚精会神,但他也不至于此前连一点气息都没察觉吧!? 归元脸色微变,回首再度望向曾冷月,却见一白袍公子抱着双臂,斜倚着门沿,面容俊美,身披雪白狐裘,贵气十足,但并未束冠,单以漆黑系带将黑发绑成一竖垂在肩后,不知何时接住归元抛出的钱袋子,此刻正一抛一抛把玩着,这便又让他多了几分江湖浪子的洒脱随性。 “此间剑……侯爷好功夫,怕是已经登堂入室达最高层‘入势’了吧?”归元也没料到自己前脚刚怒斥未明侯,后脚本尊便现身,但修道者肯定不会在乎这点小尴尬,注意力早便被赵无眠的武功吸引。 啪嗒啪嗒———— 赵无眠抛着钱袋,内里的金豆子咔咔作响,他突然现身肯定不是来和归元闲扯的,不搭这话,只是淡淡问:“一月前贵宗便与朝廷商议好避世鞘一事,结果现在一月过去,半点音讯不见……” 说着,赵无眠捏住钱袋,将其递给身旁的清焰,瞥向归元,“归元道长身上最好是带着避世鞘入京,否则这可算是欺君之罪。” 归元脸色微沉,沉默几秒便反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道: “这些伤,未明侯也看到了……不瞒侯爷,避世鞘贵为九钟,兹事体大,若是传信,消息指不定半路就被截下,老道这才一路低调入京,只为安然无恙将避世鞘送还朝廷以平圣怒,但不曾想,还是不知为何走漏消息,被半道截杀。” “遗失了?”赵无眠笑了笑,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问。 若他真信避世鞘半途遗失,彻查此事,那避世鞘或许多半还在武功山的某处暗室藏着……这种九钟,谁会心甘情愿交出来? 赵无眠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武功山会老实听话。 归元知道赵无眠不信,“侯爷认为老道这是苦肉计?” “不是吗?”赵无眠反问,“证据何在?” 归元深吸一口气,“圣上也派了许然许都督前去江右,对否?路上我等二人相遇,避世鞘早已移交给他,但没过半日,许都督却被埋伏,身负重伤,那会儿老道距他最近,他便携鞘寻上老道,那时老道才知,袭杀者乃幻真阁阁主莫惊雪与本我堂堂主佟从道。” 赵无眠眉梢紧蹙,这老道士既然能碰见许然,那此话基本也能信五成,但也只有五成。 事关九钟,无论怎样质疑也不为过,谁知道这老道士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他们又不是小西天的秃驴,怎么扯谎都不为过。 “许都督何在?”赵无眠沉声问。 归元淡淡摇头,“许都督实力不俗,却被莫惊雪与佟从道暗算,吃了暗亏,身负重伤,发挥不出全力,因此即便加上老道,也不是莫惊雪与佟从道的对手,一路且战且退,后在混战中走散……避世鞘如今应当是在许都督手中,但他却生死不知,老道琢磨着他或许逃回京师,这才马不停蹄赶来。” 说着,归元还有几分唏嘘,又指了指身上血迹,“这不伤都没来得及治,就赶忙跑来。” “兹事体重,你入京不先禀告朝廷,倒先来逛窑子?” 归元眼角一抽,不客气道:“避世鞘自从老道移交给许都督时便已算功成身退,如今做这么多,也算仁至义尽,此刻深夜,圣上早便睡了,又不是人人都能如侯爷这般将大内视若己家……老道我打了一路,回京后想先歇息歇息,享受享受,有错儿?” 赵无眠琢磨着此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不可能相信归元一面之词……毕竟归元这话可谓是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反正责任不在他,要找避世鞘?那就找许然和幻真阁去。 而许然与莫惊雪呢?不知道。 你们朝廷找不到,是你们朝廷的事,他们武功山可不担责。 赵无眠回首看了眼沈湘阁。 沈湘阁微微摇头,示意她也不知此事。 赵无眠有些头疼,妈的果然一涉及到九钟都开始玩心眼子,这事多半没那么简单。 归元眼看赵无眠还在思考,当下也不说什么要替曾冷月找场子的话了,微微拱手,“说实在说,老道将避世鞘送至许都督手中,还帮他联手抵御莫惊雪与佟从道一阵儿,已算是仁至义尽,现在伤势不轻,便先告退养伤……以老道我这副老骨头,这段时日怕是都难以出手。” 说着,归元口中轻叹一口气,“江湖代有人杰出,长江后浪推前浪,莫惊雪比老道还小十岁,但那身武功的确惊艳,怕是都快赶上萧远暮了……侯爷若要彻查此事,少不得与他争斗,切记当心,不可小觑。” 话音落下,归元便欲离去,但避世鞘这事儿还没个定论他就想提裤子走人,未免不把赵无眠当回事。 赵无眠忽的挡在他面前,微微拱手,“归元道长,我们此前有些旧怨不假,但立场所致,只能说各为其主,而近来武功山的表现,圣上也算满意,只要将避世鞘归于朝廷,往前恩怨自可一笔勾销,但这事目前疑点太多,道长这一走,那我再想找,怕是难了。” 归元眉梢轻挑,话音冷了几分,“侯爷想拦老道?” 赵无眠侧身,抬臂示意身后灯火璀璨的京师,“京师人才济济,不知多少杏林老前辈住在此地,若想疗伤,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 此话一出,归元表情彻底冷下来,“软禁老道?” “避世鞘有多重要,归元道长比我清楚,单靠你一张嘴,空口无凭。”赵无眠微微摇头,抬手拉开狐裘系带,露出内里的锦缎白袍,他摩挲着手指,“今日这坏人,本侯不当不行,否则若入了你们武功山的套,那避世鞘怕是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归元沉默,虽然表面上是他占理,但两人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江湖愣头青,九钟在此,赵无眠自当谨慎,谁也挑不出毛病。 但归元身为老牌武魁,武功山实际上的掌教,心高气傲,不可能没有一丝火气,可赵无眠身为朝廷未明侯,此刻对他出手,怕是不妥…… 归元并非了然一身的江湖游侠,行事不得不考虑武功山,而若他心里没鬼,安心待在京师便是,赵无眠又不可能平白无故杀他,此刻出手,反倒是他不占理了……何必当这刺头呢? 踏踏踏———— 就在此时,有脚步声传来。 回首望去,却是依依提着裙摆,一路自大厅跑来,让赵无眠与归元都是一愣。 却看依依那很有书卷气的柔弱面庞微微泛红,在灯火下闪着动人的光。 她跑至赵无眠身侧,喘了几口气,放下裙摆,而后脸红红凑上前,忽的在赵无眠脸上亲了下,后怯生生道:“侯爷别输喔!” 赵无眠与归元又是一愣。 依依脸红红地羞赧笑了下,而后又连忙抱着赵无眠的狐裘,提着裙摆小跑躲至一旁,后又忽的停下,兴许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兴许是她自己有私心……因此她又忽的转身,来至赵无眠面前,牵着他的手在自己的衣襟前揉了下。 归元:…… 依依俏脸顿时更红,看都不敢看赵无眠一眼,赶忙就往回跑。 软绵绵的触感尚有残存,赵无眠看向大厅,萧远暮优哉游哉坐着,摇着团扇朝他微微颔首,意思是……打吧,给归元一个教训,替本座出气,再给他罩一层袭击朝廷侯爷的罪名更好。 果然是这妖女指使的! 归元想安稳走,别说赵无眠,就是萧远暮和沈湘阁都不可能同意。 被妖女惦记上,的确危险…… 侧眼看去,归元脸色已经极为难看,气势节节攀升,周身雨幕在一股莫名的气场下在他周身不断回旋,隐隐构成一抹阴阳鱼形。 若是此时归元都没点动手的心思,那他别说配不配修道,就是当个男人都不配…… 事已至此,赵无眠沉默几秒,也便不再多言。 两人在雨中相对而立。 ———————— 明天一章打完,以防打斗断章。 (本章完) 第314章 渊龙骧首 第314章 渊龙骧首 夜风纷纷,京师华灯初上,在雨幕中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璀璨黄光,而在白鹿街的尽头,曾冷月十丈楼阁四周与湖面稍显昏暗,只有零零散散的河灯在湖面飘荡。 极远处的天际线,才有一抹朦胧月光,却因雨幕遮挡,连月亮都看不清,只能勉强瞧见一轮惨白光团。 湖畔周围聚集着不少扼腕叹息的红尘客,正因不能进去消费而惆怅,有武夫视力不错,揉揉眼睛,跃至高处隔湖眺望,眯着眼睛错愕道:“曾冷月门口是不是有人啊?” “啊?圣上点名查封,谁敢靠近……” “确实有人影啊……” 在湖岸四周戒备的京师禁卫也是微微一愣,注目眺望。 细雨垂洒,湖面飘荡着纤薄水雾,而在曾冷月门前,武功山实质掌教与朝廷未明侯相对而立,气氛肃杀。 赵无眠未带刀兵,凝神望着面前的道士,心中反而想的是此前他只能靠洞玄,苏总捕等人牵制归元,但如今小半年过去,他都能与归元正面相抗而不显下风了。 也是……他如今都是刀魁了。 时光如流水啊。 “你伤势未愈,待会儿可别怪本侯不讲武德,欺负老年人。”他沉声道。 归元那被发冠束着一丝不苟垂在肩后的黑白长发无风自动,双眸冷冽,他早就看赵无眠不爽很久了,如今萧远暮此举只能算是导火索,闻听此言,嗤笑一声: “未明侯?刀魁?此间剑少剑主?身份再多,武功不行也只是银枪镴枪头,师兄在此老道才没能拿一块刀魁牌匾,今日放手一搏,阵破刀魁,待来日老道自诩十武魁,江湖又有几人不认?” 说着,归元又吐出一口血沫,反倒有丝畅快笑意,“别以为你是朝廷王侯老道就会留手,我们修道之人就讲一个念头通达。” 赵无眠并未接话,他向来不是喜欢战前放狠话的类型,只有当初剑南见到丁景澄情绪激动才说了那么几句。 赵无眠被挑衅并未生气,苏青绮却是顿觉不爽,自大厅武器架提起赵无眠的无恨刀,纤柔小手拍在刀柄处,“公子接刀!” 咻———— 无恨刀连带刀鞘骤然向前刺破雨幕,宛若无光之矢在雨中拉出一抹黑芒,自归元身侧擦过。 归元并未拦截,身为老牌武魁高手,自有气度,赵无眠用什么兵刃他都无所谓。 赵无眠淡淡抬手,轻松写意握住飞掠而来的刀柄,一瞬间,夜雨之内顿生锋芒毕露之感。 即便是归元真人也顿觉如芒在背,他大笑一声,笔直身躯骤然向前,速度称不上快,但步伐似含某种神韵。 赵无眠认不出,没见过当初的归守真人用过,他暗暗戒备,拔刀出鞘。 轰隆———— 曾冷月门前的木制地板尚未破裂,可地板两侧的湖水却好似重物落下骤然腾空,好歹自家产业,赵无眠也不想破坏什么东西,气劲便落进湖内。 无恨刀鞘还留在半空,赵无眠便已经双手持刀撞破雨幕眨眼掠过几步距离,刀背直砸归元真人胸膛,速度太快,空中还残余着刀锋滑过刀鞘的火星,尚未被雨点打灭。 自从与羊舌丛云一战过后,赵无眠的快刀就已经来到了一种新的境界,江湖上能在快刀这层追上他的人,除了硬实力断档的乌达木与萧远暮,便只剩未来沟通天地之桥的自己。 而赵无眠念及归元受伤,心中虽不敢小觑武魁高手,但也不可能下死手,因此用的是刀背。 这速度即便是归元真人也暗暗心惊,刀未触体,刀身四周的劲风便好似刮骨刀,压迫感十足。 归元长靴向后轻踏,身形后仰,左手向前打算控住刀身,同时右手自下而上,拍向赵无眠下颚。 可快刀之所以是快刀,就是常人反应过来,也接不住,归元不是常人,但伤势在身,动作不免迟钝。 赵无眠速度又拔高几分,刀背便滑入归元胸膛,只听‘砰’的闷响,归元脊背衣物骤然破开,浮现一抹纤细破洞,狭长形如刀背,显然气劲凝练一处没有丝毫外泄。 可一刀得中,赵无眠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意,因为他再度感知到当初与归守厮杀时那股粘黏感……根本不像砍中人体,反像砍中一圈。 卸力嘛,他很熟悉,但越熟悉,便越知道归元这手有多么鬼神。 而归元面上神情丝毫不变,好像被砍中的人不是他,本是向后仰的身躯骤然向前,好似不倒翁,又似整片天地将他拉起,肉眼看去都觉得有股莫名其妙的古怪感。 他那向赵无眠下颚拍来的右手速度借此拔高几分,别看这掌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但武功山的武学皆是刚柔并济,若下颚这种地方被拍一掌,赵无眠怕是得七窍流血当场昏迷。 八卦游身掌,即便是武功山外门弟子都会,但同套掌法在不同的人手中,效果明显也不同。 但归元武功不俗,赵无眠难道就弱了?他仗着高绝速度,脚步骤然向后,下颚差之毫厘与归元手掌擦过后,尚未后退至出刀距离,他便一只手松开刀柄,抬拳一收一砸,眨眼一记炮拳便砸向归元面门,毫无间隙。 拳头附近雨幕骤然被砸出一道空洞,劲风肆虐,归元头顶的发冠‘咔咔’一声,骤然破裂,黑白相间的头发向后飞舞。 “和拳魁比起来还差点。”归元面色不变,心中暗道一句,挥出的手掌顺势架住赵无眠炮拳。 强劲力道透体而过,让归元袖子向外一鼓,他借此机会抓住赵无眠小臂。 赵无眠打武功山还是打少了,这么久以来只与归守真人打过,缺乏一定经验,面对这群道士,最忌讳的便是贴身缠斗。 赵无眠小臂被握,尚未来得及挣脱,眼前便骤然天旋地转,一股莫名气劲顺着小臂传来,竟是将他整个人颠倒过来,以头朝下的姿势砸向木制地板。 而他甚至都没看出归元是怎么做到的。 脑袋砸地,除了面子上难看,其实不可能伤他,但他还有一条小臂被制,若是不加阻拦下一瞬胳膊就得被归元卸掉。 大厅内的沈湘阁瞧见此景,脸色微变,按耐不住想要出手,她可不知赵无眠还会一手《柳无尽》,在她看来,若是胳膊被废,没有几个月时间好不了。 赵无眠在外跑江湖时她并未贴身随行,对他的实力显然缺乏了解。 赵无眠不是第一次有这种和人打架愣是被打得趴地上的经历,当初在秦风寨与归守真人缠斗也是如此。 但他可不是当初的他。 赵无眠冷哼一声,持刀的手骤然向下刺入地砖,以此借力,双腿宛若虎钳夹住归元脖颈,腰腹猛拧。 嘭—— 归元还没来得及扭断赵无眠的手,自己便双足离地,眼底浮现一丝错愕,好似被赵无眠来了记过肩摔重重砸在地板上。 轰隆———— 地板瞬间破裂,出现一抹坑洞,归元去势不减没入湖面,湖水再度仰天宛若喷泉,归元则向下激射两丈远才勉强卸去力道。 归元强在柔劲,本身明显不是体魄强劲的类型,单论体魄,唐微雨都要强于他。 湖岸四周的风尘客一片哗然,居然真有人,而且还打起来了……谁啊!?打架还这么大阵仗,你以为你武魁啊!? 赵无眠行云流水在地上弹起,抽空朝小臂处瞥了眼,白袍衣袖已经出现五道豁口,可见肌肤五处淤青,刺痛感传来。 他收回视线,抬眼看去,一道浑身湿透的人影已然破水而出,水四溅,他不留间隙,横刀猛拧,骤然前冲。 被掀起的水中被撞碎一处空洞,空中凌乱飞掠的水珠沿着一抹刀光向两侧飞旋,归元才刚冲出水面,却见水裹挟着一抹刀光在他眼前干脆利落扫过。 依旧是刀背,依旧没用刀锋,但此刻归元明显不可能继续卸力,好似被一鞭子骤然抽下,再度砸在水面上。 轰隆! 磅礴气劲毫无保留宣泄在湖面中,寂静湖畔响起震耳欲聋的爆响,水再度激荡在半空,平静湖面浮现一道丈余长的半圆,闪着黄光的河灯尽数被滔天水淹没,湖面再无半点光亮,更有汹涌湖水冲上曾冷月,让大厅内都进了水。 赵无眠没想杀归元才一直用刀背,算是把横刀当棍子使,本想将归元抽进湖水后再等他出水的一刹那攻击,可归元砸在湖面上竟是以此借力,将气劲朝下宣泄后,身形则骤然回弹,一记铁山靠形如鬼魅撞进赵无眠怀中。 归元自知面对刀魁,就当贴身缠斗让他挥不出刀。 赵无眠知道归元卸力牛逼,但也没想到自己全力砸下去,他靠着湖水都能卸,甚至还能反过来借力冲来,尼玛这么牛逼什么时候拿空气卸卸力啊? 单此一手赵无眠便知自己在柔劲上的确是差了归元许多。 但以赵无眠的此间剑,还不至于发现不了归元的动作,他有所防备,眼看归元撞来,毫不犹豫迎肩而上。 嘭———— 两人皆是身处半空,双肩相撞,磅礴气劲却没有骤然爆发让两人分离。 归元体魄不如开了天魔血解的赵无眠多矣,刚一接触便不由向后倒飞,可他却仿佛违背力学惯性,肩膀依旧紧黏着赵无眠,刚有一抹向后倒飞的趋势,气劲便被他反手送进赵无眠体内。 “斗转星移!?”赵无眠没想到能在这老登身上瞧见慕容复的招牌绝学,但用此间剑细细感知,这其实也是太极的一种,本质都是借力打力。 赵无眠的太极是与归守真人厮杀后,利用奈落红丝摩挲许久才自己悟出来的,与归元这种武功山正统相比,明显是野路子,不知太极居然还有这种用法。 但武学向来只有‘横竖’二字,谁能赢谁就是正统。 赵无眠同样运起自己的太极意,现看现学,又将这气劲送了回去。 归元眼底泛起一丝错愕,你当踢皮球呢?这什么鬼天赋?不对不对,早就耳闻赵无眠会太极,这应该是他早便会的吧…… 磅礴气劲沿着两人周身流转,四周雨点萦绕两人回旋,在朦胧月光下呈太极鱼,但赵无眠的太极明显还是差了归元些,相持不过两秒便身形向后倒飞,宛若炮弹般砸进湖面。 “噗————” 但飞出去的人是赵无眠,归元却反而吐了口血,气劲在周身流转不可能没有一点逸散,也便会让他受内伤……寻常时候,这点内伤的确无关痛痒,可归元此刻本就受了伤。 赵无眠的强劲体魄带来的蛮横力道,被归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赵无眠没入湖面不知多远,甚至看到了湖底下松软的泥层,与湖水中被吓跑的游鱼。 曾冷月内,莺莺燕燕一大群姑娘聚在一起,满目错愕,“公子输了?” 萧远暮摇着团扇,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吃了点小亏罢了。” 一招将赵无眠砸进湖水,归元脸色不变,身形落下,用衣袖抹了把嘴角鲜血,瞥了眼汹涌湖水,足尖在湖面轻点而过,飞身便走。 他与赵无眠没必要打个你死我活。 赵无眠要拦,他便想证明,他要走,谁都拦不住。 赵无眠不行,朝廷不行,哪怕是大军亲至,也不行。 这是他身为武魁高手的自尊与傲气,也是所有武魁高手都会做出的选择。 但继续打下来,牵动伤势,还没落败便要先流血流死,还是赶紧走吧,给赵无眠一个教训足矣。 自己受伤,这种情形下再想拿刀魁牌匾……还不是时候。 赵无眠果真不是软柿子。 归元足尖在湖面轻点数下,眨眼飞腾数十丈距离,几秒过去,湖面也渐渐平息,但此刻却忽的异状突生,平静湖水骤然汹涌,湖内好似有凶兽震吼。 归元眉梢轻挑顿知赵无眠没打算这么简单放他离去,面上冷笑一声,暗道年轻人果真年轻气盛者多矣。 他没打算向上腾飞,以防自己落入无处借力的尴尬位置,继续留在湖面,如履平地。 柔劲再强,想卸力也得有个卸力的凭依物……可归元却感觉足下湖水以极快的速度向湖中央集聚,构成水旋涡。 归元本能察觉不对,想集中心神细细感知赵无眠的方位,但赵无眠靠着此间剑,他也委实感知不出什么东西,只知赵无眠似乎在想办法调动湖水,那就是在旋涡的中心位置。 但搞这么个水旋涡有什么用?归元又不可能潜下去…… 归元沉吟一秒便足尖轻点湖面,朝湖岸而行,先避其锋芒准没错的。 地平线外那月亮光团高悬归元身后,朦胧月光透过他的身形,在面前湖面上映出一圈圈惨白光晕。 轰隆———— 身后骤然传来一声震耳轰鸣,归元只瞧眼前那波光粼粼的湖面骤然昏暗,仿佛有什么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挡住月光。 归元错愕回首看去,却见赵无眠一席白袍冲天而起,横刀早已不知踪迹,颀长身形弯若满月,好似手持九尺大枪自上而下砸来……但他手持的却不是枪,而是一条由湖水构成的冲天龙蟒! 归元面露惊骇,一眼便看出这是纯靠柔劲牵引而来的产物,但能调动如此质量的湖水,需要多少内息!?需要多么强劲的体魄!?赵无眠疯了!? 以他的视角看去,那白袍公子双手高抬向后仰,身后便是一条冲上夜空数十丈的水柱,地平线一轮朦胧光团刚好映在水柱顶端,一眼看去,宛若龙首,月光在水龙周身映出一圈圈惨白光晕好似成了鳞片! “你再卸力试试!?” 赵无眠表情凶悍,以力劈华山的姿势,气劲牵引身后水龙蟒猛地向下砸去,磅礴气劲也随之倾泻而下! 轰隆———— 雨幕间的曾冷月前骤然响起一声平地惊雷般的乍响,湖岸四周的风尘客只见冲天水柱猝然坠地,宛若龙蟒滚地,湖面骤然炸开一圈不知多少丈长的凹槽,湖水则冲天而起形成巨浪,近乎将湖中央的曾冷月尽数遮蔽。 有在海边生活过的人双腿一软,两股战战,“海,海啸!?” “跑!” 几道惊骇嗓音才刚刚传来,巨浪便席卷上岸,将人群骤然淹没,但毕竟不是海啸,距离也远,因此只是将湖岸看热闹的风尘客们淋了个浑身湿透,偶有几个倒霉蛋被灌了口水,嘴里不知何时多了条鱼。 哗啦啦啦———— 最大的一波巨浪落下后,余下零散水才顺势砸落下来,别说湖岸四周,就算是白鹿街上的古榕河也被影响,平静河面骤然汹涌,游船上的泛舟客一个不稳自船上栽倒,满目震惊,说不出话。 以曾冷月为中心,方圆几里街道都死寂了一瞬,继而便是满街哗然。 而曾冷月自然也进了水,姑娘们被吓得惊声尖叫不止,萧远暮眨眨眼睛,搞不懂赵无眠怎么这么大火气,这招下去,他不养个几天怕是恢复不过来。 沈湘阁直接站在小案上,毫无世家小姐范儿,振臂高呼,“打得好!” 而被这龙蟒坠地正面砸中的归元刚一接触便喷出一口血,愣是被砸进湖底,摔在湖底的松软泥土内砸出一道大坑,可还未来得及站稳,便看一抹水中利刃骤然自湖面垂直而下,同样落在湖底泥土。 一柄横刀正倒插在土里一块巨石上。 赵无眠反手握住刀柄,在汹涌湖水中侧眼瞥向距他十丈的归元,嘴角溢出鲜血,在水中化作血雾,可他的表情依旧冰冷,看不出半点虚弱样。 轰———— 湖面再度响起一声巨响,宛若火药在湖水内炸开,继续一道人影宛若离弦之箭冲出水面,向后倒飞,斜向上砸进一栋屋舍,又去势不减砸碎几面围墙,引得无数尖叫! 归元宛若破麻袋砸碎不知多少面墙后才调整好姿势,手掌向后骤然一拍,砸在身后围墙,围墙没有一丝破损,他的身形却骤然停下,轻飘飘落地,潇洒极了。 呛铛———— 可一线寒芒紧随其后,刺破满天残砖瓦砾,眨眼横跨不知多少丈距离,骤然朝归元的方向钉来! “老道认输!” 噗嗤———— 血肉入体声传来。 横刀洞穿归元肩膀,透体而出,赵无眠明显是用了全力,虽然逼开要害,但惯性作用下,还是带着归元向后猛砸,撞穿墙壁。 “嘿,遥想未明侯剑南一战,与前五岳丁景澄,枪魁陈期远大战三百……”一处茶舍内,说书先生正捏着醒木口灿莲,坐下看客手里捏着瓜子聚精会神。 此刻茶舍墙壁骤然破碎,赵无眠双手持刀,带着归元向前宛若蛮牛一路撞碎不知多少桌椅,后将归元钉在茶舍另一侧墙壁上才勉强缓去力道。 哗啦啦—————— 远处的湖面,此刻还有水不断落下,发出细碎闷响。 茶舍内的说书先生与一众客人瞪大双眼,满脸惊悚望着两人,极为呆滞,根本反应不过来。 呼———— 归元双手钳着刀身,嘴角溢出鲜血,大口大口喘气。 赵无眠浑身湿透,头发都贴在脸上,紧握刀柄,胸如擂鼓,同样喘气。 这栋茶舍便陷入一股诡异的寂静。 赵无眠方才明显是透支身体,此刻缓了一会儿才有气力说话,“服不服?” 归元的血自嘴角溢出打湿胸前衣襟,断断续续道:“艹他娘的,活,活该你是刀魁啊!活该你当未明侯啊!老,老道服!怎么不服……江湖就这么回事,老道现在打不过你……” “避世鞘的事,老实交代!”赵无眠牙关紧咬,声音好似从嗓子眼里钻出来。 “老,老道所言非虚!侯爷信与不信,一查便知!” 噗嗤———— 赵无眠抽出横刀,拉出一抹血线,反手握刀胳膊夹住刀身,向侧横拉抹去血迹,后将横刀向腰后一收,却忘了自己没带刀鞘,干脆反手握着刀将其贴在自己脊背后。 四周依旧死寂,茶舍周围渐渐站满了人,却也是一片死寂。 洛朝烟安排在曾冷月附近警戒的禁卫连忙赶来,有人认出赵无眠的身份,满眼震惊,不敢说话。 “带去让太医院的先生们帮忙疗伤,将苏总捕叫过来,许都督在京师外或许出事了,让他带人去查。”赵无眠简短向禁卫交代一句,便扫了眼瘫坐在地上的归元,继续道: “这是武功山的归元,他若想跑,便带兵杀入武功山……这事本侯做主。” 话音落下,赵无眠后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取出几张湿漉漉的银票放在地上,用石子压住,朝看呆的茶舍掌柜微微拱手,迈步离去,一席白袍渐渐隐约在满天风雨中。 等赵无眠离开后,说书先生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 “未,未明侯大战,武功山归元真人,三,三百回合……” —————————— 求张月票,这个月貌似能挺进前200。 到时候还能写篇番外! (本章完) 第315章 天子捉奸 第315章 天子捉奸 京师华灯璀璨,正中央的皇宫大内却是大多昏暗,大内高手提着灯笼宛若黄豆在蜿蜒辽阔的宫道拉出一条条细密黄线。 浮墨殿尚点着灯,洛朝烟还没睡觉,如墨长发未用朱钗束起,随意披散在腰后,依旧身着比较严肃的玄赤龙袍。 此刻她正倚靠在浮墨殿的椅上,小手握着自晋地送来的军情文书,柳眉紧蹙琢磨边关战事。 此刻桌上黄灯忽的摇曳,紧随其后便是一声平地惊雷般的闷响自远处传来,好似地龙翻身。 轰隆———— 洛朝烟神情不变,继续翻着文书……京中有何事发生,自有人将情报送上桌,无需她多问。 这段时间,她明显已经习惯了女帝的身份,最起码的波澜不惊与喜怒不形于色还是会的。 果真,不多时苏总捕便在殿外侍立,“微臣求见陛下。” “喧。”洛朝烟放下文书,淡淡道。 苏总捕匆匆入殿,一撩衣袍下摆双膝跪地,直入主题,“未明侯在曾冷月前生擒武功山归元真人,自他口中得知避世鞘……” “曾冷月?”洛朝烟忽的打断苏总捕的话,垂眼看他,都忘了让苏总捕先平身,嗓音带着些许错愕与冰冷,“他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苏总捕愣了下,意识到自己貌似说错了话,这种时候是不是该为赵无眠打掩护,但他一介武夫也着实是不懂这些男女事,犹豫几秒还是道:“不太清楚,但未明侯向来智珠在握决胜千里,料想是得了什么归元的行踪情报吧……” “你才是侦缉司总捕,论情报,他比你还通透?”洛朝烟反应过来什么,表情只剩一片冰冷。 苏总捕额前冒汗,洛朝烟神情这么冷可是不多见,他支支吾吾,便听洛朝烟揉了揉眉心,“先平身吧,总捕方才说避世鞘怎么了?” 苏总捕这严肃性子实在是不想琢磨这些麻烦的男女事,闻听此言才放松下来,起身拍拍衣袍下摆,继续道: “微臣已问过归元,据他所说,避世鞘已移交给许都督,但许都督回京路途,被幻真阁贼子莫惊雪,佟从道埋伏截杀,身负重伤,归元协助许都督御敌,但不是对手,且战且退后两人失散,许都督现下落不明。” 洛朝烟骤然站起,美目瞪大几分,“舅舅能被幻真阁贼子埋伏重伤?打不过总能跑吧。” 苏总捕回忆少许,道:“莫惊雪此人,当过道士,入过佛门,最后不知为何拜入幻真阁门下,师承上代幻真阁阁主庄半仙,天赋很高,年轻时便被誉为未来中原武林唯一一位能匹敌乌达木的武夫,直到萧远暮于鄱阳湖阵斩枪魁……” “不用特地提萧远暮。”洛朝烟双手负在腰后,不由踱步,“莫惊雪真能匹敌乌达木?” 苏总捕摇头,“十年后,二十年后,或许可以,但他今年才四十余岁,未至巅峰,可实力也不是一般武魁可以媲美,更何况旁边还有佟从道协助…… ……许都督不弱,但被这两人埋伏暗算,围攻,唉……而武魁交手,向来都是落入下风后便只会一落再落,哪怕是未明侯设身处地,怕也会凶多吉少。” “别拿他举例。”洛朝烟瞪了苏总捕一眼,双手不由放在桌上用力按着,五指用力,指尖苍白,冷静分析道: “仅有归元一面之词,空口无凭,世人皆知武功山与幻真阁乃是世仇,但再大的仇恨也没有利益来的重要,这或许是武功山与幻真阁的一次合作,只为防止避世鞘落入朕手中,说不得围杀舅舅的人,便有他归元一份。” 苏总捕眼里露出几分满意,这分析的有理有据,进步真快啊,越来越像个皇帝了,他微微颔首,继续道: “陛下猜测并无不妥,未明侯也是如此想的,因此归元报信后想跑,这才即刻出手将他拦住,只是若归元所言非虚,那此刻若无我等支援,他怕是……” 苏总捕没再往下说,此事涉及避世鞘,凡是有点心气的江湖势力怕是都想进场浑水摸鱼,谁不想在此刻闷声发大财?许然楚地水师的身份,在亡命徒面前绝对不会有人在乎,此刻他只是一个重伤濒死的武魁。 因此若朝廷再不派人支援,恐怕许然是难以活着再被赵无眠叫一声舅舅了。 但面对武魁,几百军士没用,上万军队也围不住,除了派苏总捕出京支援,貌似也没别的方法。 但这才是难点,因为洛述之,导致朝廷武魁高手亏空不少,洛朝烟时至今日身边连个贴身保护的武魁都没有……此刻许然在外,苏总捕若是也走了,京师就只能靠赵无眠一个人挡武魁高手。 这也算大离朝廷代代积累下的弊端。 太祖高皇帝与景正帝都是马上皇帝,武魁高手,别说护卫,真遇刺了,别拖后腿让他们分心保护就不错了,肯定是不虚刺杀,这么多年早就不知砍了多少戎人和江湖派来的杀手,因此皇子按规矩都是习武的,但到了洛述之与洛朝烟这一代…… 洛述之靖难时身负重伤,又有一股子原则,不愿接近九钟那种非人之物,洛朝烟就更别提了,压根没想过当皇帝,若不是洛述之搞事,现在都还在归玄谷当小医女。 但当今天子身边哪能没护卫啊,宫里头的宗师,暗卫加护卫加太监,接近百人,放去江湖都能平推任何宗门,可现在也的确是没武魁高手。 沟通天地之桥向来很玄,也不是说有九钟感悟就一定能突破,羊舌殷靠着前刀魁的人脉不知去幻真阁感悟过多少次了,都没能突破,可见一斑。 人手着实不太够,苏总捕也是在犹豫这点。 “根据未明侯的情报,佟从道目前也在京师,若能擒住他,此事也便水落石出,只是不知他来京师干什么……”洛朝烟拉开椅子重新坐下,恢复几分冷静后瞥了眼苏总捕,道: “苏总捕出京去吧,京中有未明侯,无需担忧朕的安危,若归元当真没说谎,那你此刻多耽搁一刻,舅舅就会多一刻的危险。” 苏总捕点头,其实等许然传信也可,但问题是现在许然说不定就要被莫惊雪活生生打死了,估计是没什么机会通风报信,只能由他去救。 避世鞘都能算小事,没了就没了,还能再图谋,相比之下还是天子亲舅舅的命比较重要,但许然肯定不那么想。 他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将避世鞘带回京师,若是如此,那莫惊雪就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苏总捕沉吟片刻,继续拱手道:“那微臣也不多耽搁,今晚就带队出京,但佟从道既然也在京师,自是有所图谋,他就交给未明侯来查,我等二人分头行动,只是圣上护卫一事……” 苏总捕想说朝廷在京师的武魁高手只剩赵无眠一个,那以防万一,赵无眠是不是得寸步不离保护天子啊?男女授受不亲……唉,估计天子心底还挺乐享其成的,自己还是别多问了。 苏总捕微微拱手,转身离去,可没走几步又被洛朝烟叫住,“总捕且慢,听未明侯所言,剑宗此间剑剑主似乎也沟通天地之桥了?” 这事其实是饭桌上太后提的,本是暗示洛朝烟慕璃儿如今实力高绝,倒是可以赏她个一官半职留在京师。 这话题是慕璃儿与太后在青城山争风吃醋时说过的,两姐妹平日吵归吵,闹归闹,但若慕璃儿真想找个借口留在京师,那太后肯定会帮忙。 “啊?”苏总捕一脸茫然,有这回事吗?赵无眠回京后也没与他聊过,他哪知道这事啊。 “陛下是想……”苏总捕疑惑问:“由此间剑剑主当您的贴身护卫?慕家在燕云也算世家大族,但势力大多在江湖,算武林世家,因此慕璃儿虽说与太后,未明侯,湘竹郡主关系密切,可总归没有一官半职,直接入宫担任护卫,是否有些不妥?” 说着苏总捕自己都快把自己说服了,倒是把慕璃儿此人给忘了,她可是太后义妹,未明侯与湘竹郡主的师父,虽然在朝中没官职,但有这关系在,明显不可能对洛朝烟不利。 这感情好啊,有赵无眠,慕璃儿两人在京,武魁战力也足够了,余下什么中端高手低端禁卫,翻遍这江山也没有一处势力能与朝廷匹敌。 洛朝烟也没正面回答,只是淡淡挥手,“总捕离京前,顺道让她来大内见朕,有话同她说。” 苏总捕搞不懂洛朝烟究竟想做什么,但随意揣测圣意可是大忌,不该问的别问,他当即领命离去。 洛朝烟坐在殿内,也没心情看军书了,轻叹一口气…… 晋地一直打仗,按道理说,是该让赵无眠去前线一趟,不提立战功逼退戎人,至少也该在将士面前刷刷存在感,否则将士也不会单凭一介虎符就认他为将。 洛朝烟自己也有私心啊,现在江湖都在传赵无眠是什么萧远暮的姘头之类的,此时让赵无眠去前线立个什么战功,明显对他风评也好……但前线打仗,后方江湖势力搞事,那还是留他继续处理江湖事吧。 总归离她也近些,也没前线那么危险。 而在后方立功,前线将士看在眼里,料想也不会觉得赵无眠是个满脑肥肠贪生怕死之人,不说让他们心服口服,至少面上也过得去…… 洛朝烟并未等多久,慕璃儿便在钟离女官的带领下匆匆而来。 慕璃儿一席白裙,并未佩剑,二十六岁的身段儿早已熟透,丝毫不在太后之下,她来至洛朝烟前,本身与洛朝烟不算熟,正欲行礼,洛朝烟便连忙上前扶住她,“您是未明侯的师父,不用如此拘束。” 慕璃儿眼底古怪,这话什么意思……洛朝烟想上她徒儿,因此将她当做半个师父,半个长辈看? 不等她多言,洛朝烟便转身来至衣柜,取出一席素雅长裙。 “陛下这是……” 洛朝烟背对慕璃儿,拉开龙袍腰带,衣袍滑落,露出白皙粉背,她穿着朱红肚兜,边缘绣着金线,正中则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五爪金龙,不过碍于不太雄起的弧线,倒显得金龙不如何威严,反而有些萌萌哒…… 慕璃儿神情更加古怪,移开视线,非礼勿视,却听洛朝烟换上长裙,语气没什么起伏淡淡道: “朕想出宫,劳烦慕剑主护佑一二,顺道陪朕一起抓他去。” “抓他?谁?无眠吗?”慕璃儿愣了下。 洛朝烟颔首。 慕璃儿眨眨眼睛,神情顿时精彩,她又不是聋子,早在听见打斗动静时就派人打探过,不出意外,赵无眠此刻应该是在曾冷月……也就是萧远暮那边儿。 当今天子要带着她,去太玄宫驻地!? 这,这合适吗? 若是平时,别说单带一个慕璃儿……怕早就几千人马连带近百宗师倾巢而出将太玄宫按死,此刻洛朝烟亲自去,明显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围剿反贼,而是去捉奸! 洛朝烟是性子温柔,但也不是赵无眠接连两晚都睡太玄宫还没点反应的软蛋。 她倒要看看,这萧远暮到底给赵无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一出宫就往她那儿钻。 狐狸精……虽然洛朝烟与赵无眠八字还没一撇,但此刻心底还是不由冒出这个词。 慕璃儿察觉洛朝烟这是想抓奸夫淫妇……但约莫是没想到‘淫妇’其实就在她面前。 因此虽然不是去抓她,但慕璃儿还是有股难言的心虚……还是想办法给徒儿报个信吧,可别真被洛朝烟捉奸在床了。 赵无眠对洛朝烟的想法一无所知,他倒是想直接入宫和洛朝烟聊聊避世鞘的事,但奈何那渊龙骧首透支太大,赵无眠那堪称如渊似海的内息都被挥霍一空,连调动《柳无尽》疗伤的余量都不剩。 其实大多内息都被浪费了,这招威力虽大,势头虽凶,但赵无眠无需如此也能打败归元,之所以这么透支,纯粹是打上头了。 和武功山的这些高手打架,总是有股有力用不出的难受感,越打越火大。 因此他击败归元潇洒离去不出片刻便撑不住,靠在一处巷子墙边,大口大口喘气,汗如雨下。 还是等萧远暮过来找他吧,今晚帮她狠狠出了口恶气,胖揍归元一顿,她心情肯定好,不知道能不能让她变大一会儿,亲几口,揉几下,若能摸摸白色粉玉就更好了…… 细密雨点拍在赵无眠的脸上与汗液融为一处,稍显冰冷,却没办法浇灭他那火热的心,就在他期待萧远暮会作何反应时,有脚步声自耳边淡淡传来,后有人站在他身侧,为他撑伞挡雨。 赵无眠连感知的余力都不剩,只觉大脑一阵昏沉,不抬眼看都不知是谁来了。 他撑起几分力气,仰起脸向上看,先瞧见一双绣着小猫的可爱白色绣鞋,而后是稍显宽松的白衣下摆,衣物上则绣着金色僧纹,再往上,鼓囊囊的弧线近乎遮挡了来人的下巴与鼻尖,单单露出一双澄澈之余稍显疑惑的美目。 赵无眠原本稍显昏沉的大脑骤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竟是忽的有几分心虚,唯恐这尼姑猜出他方才心底对萧远暮的心思。 观云舒为赵无眠撑着伞,打量着他,好奇问:“瞧见贫尼,你怎么好像有些慌乱?” “你,你怎么来了?”因为太过虚弱,赵无眠有些结巴。 观云舒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示意了下用油布包裹的莲子糕,“贫尼深夜肚子饿了,出来买些东西吃,听见动静,心底一猜便知是你,这才过来瞧瞧。” 赵无眠听见观云舒空灵悦耳的嗓音便顿觉心情好,笑着问:“大晚上还吃这些东西,不怕长胖?” “贫尼是武者,多出来的肉会练下去。”观云舒先认认真真回了句,而后才说:“而且吃素斋和吃糕点,不是用一个肚子。” “你这是打诳语?还是真这么想?” 赵无眠发觉这个尼姑貌似有古怪,她只要一说话,他就开始什么正事也不想,只想与她闲聊。 观云舒小手捏着油纸,咬了口内里包裹着的莲子糕,朝赵无眠露出自豪的笑,“是手段。” “什么手段?”赵无眠神情疑惑。 观云舒吃完手里一颗莲子糕,将剩下的用油纸认真迭起放进怀中,继而撑着伞蹲在赵无眠面前,指尖束起指向赵无眠,比了个手枪的手势,眨眨眼睛, “biu!朝廷王侯与佛门尼姑的恋爱头脑战,一定要让这尼姑先对我示爱……” 赵无眠一脸错愕,望着观云舒那故作轻挑的表情……这是专门模仿赵无眠那晚的神情。 瞧见赵无眠这看呆的模样,观云舒轻挑表情当即化为胜利者般的微笑,语气恢复平常,道: “这话不是你当初说的?不过贫尼想让你先对我示爱,如此贫尼才会经受情戒诱惑,才会洗涤禅心,得证佛道,这才是贫尼来京师的目的,你一回京就想着逛青楼,贫尼可没忘。” 赵无眠不知说什么好,只知此刻观云舒蹲下来为他撑伞,两人距离很近,她的眼眸乌黑澄澈,勾动他的心尖儿,说话时有股淡淡的香风扑在他面上,又温暖,也很香。 “观上僧想着靠诱惑洗涤禅心,但我怕是要先经不住您的诱惑了。”赵无眠如实说出心底的想法。 “当真?”观云舒闻听此言,面上当即浮现一抹笑容,直勾勾望着赵无眠,问。 “我从不骗人。” “那你先回答贫尼一个问题。”观云舒方才还笑着的表情骤然一片冰冷,“方才没见到贫尼前,你是不是在想着什么淫秽下流的事,否则为何慌张?” 赵无眠:“……” “看在我是伤员的份上,能不能先带我去疗伤?”赵无眠扯开话题。 观云舒冷冷扫了他一眼,才冷哼一声,空着的小手扶起赵无眠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我们去曾冷月吧,还有人在等……” “不去。”观云舒冷冷打断他的话,“贫尼之前已经被你骗去过一次青楼,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去那等伤风败俗的地方。” “……但还有人等我,一言不发离去,她们肯定担心。” “贫尼会找人传信,告诉她们,你在我这里。” “要不等一等,她们肯定也过来找我了……” 观云舒偏头冷冷看他,“你可以直接去她们那里,姑娘又多,又会说勾人的话,任君采撷,只要给银子就能同修大道,听说你还与曾冷月的魁不清不楚?不像贫尼,只能住寺庙,吃的是素斋,也不会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观上僧,怎么如此气火攻心,是不是犯了嗔戒……” “赵无眠?” “……抱歉。” “哼。”观云舒移开视线,扶着赵无眠朝京师寺庙的方向走,口中继续说:“青楼能是什么好地方吗?淫秽下流,不堪入目……” “观上僧说的对。”赵无眠的手探进观云舒的僧袍里。 观云舒娇躯骤然一颤,冰清玉洁的尼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当即有了反应想直接给他扔出去,但赵无眠并未碰到什么敏感地方,只是取出油纸,将其拆开,将剩下的莲子糕抛进嘴里咀嚼,疑惑看她, “我一点内息不剩,再不吃点东西怕是得昏过去……观上僧以为我想干什么?” 观云舒冷眼看了他几秒,后默默移开视线。 赵无眠笑道:“心底淫秽的人,才会把什么事都看得淫……” 观云舒侧眼又看他。 赵无眠默默住嘴,老老实实认错,“抱歉,只是一天没见你,我就心底想念,现在心情实在好,忍不住想多逗逗上僧……” 观云舒没再言语,移开视线目视前方。 赵无眠用余光看她,察觉她的耳垂不知为何有些红。 咦?这种荤话根本不可能让尼姑害羞啊,她只会生气才对……耳朵什么时候红的? 赵无眠回忆片刻,骤然反应过来,笑着对观云舒道: “刚刚我说,我要先经不住你的诱惑……其实这话你听了心底很害羞窃喜吧,所以连忙逼问,以此让我主动扯开话题……” 嘭——- 赵无眠被观云舒扔出去砸烂一处街边小贩的空桌,惊得四周行人皆是错愕看来。 观云舒脚步沉重,头也不回直接就走,长至小腿,宛若瀑布的长发柔滑黑亮,左右摇曳。 赵无眠咳嗽几声,往小贩那扔了张银票便快步跟上,“好好好,我不说了,这都是我瞎猜的,上僧别当真啊……咱们现在是要去哪?” “明安寺。”观云舒淡淡道。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隐约在雨幕间,不出一会儿就有曾冷月的姑娘找过来,一脸惊慌。 “少主?少主呢?” 其实都不用特地让人传信,观云舒这特征毕竟显眼,朝街边行人稍微问几句便能打听到赵无眠是被观云舒带走了,因此萧远暮,沈湘阁等女压根不慌,只是奇怪观云舒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 不过洛朝烟肯定不可能随便在街头巷尾打听这种事。 她身着素雅衣裙,撑着油纸伞,作寻常世家小姐的贤淑打扮,与慕璃儿一起站在曾冷月对面的湖岸边,打量几眼地上湿漉漉的痕迹,便瞥向雨幕间隐隐约约的曾冷月,表情渐渐冰冷。 (本章完) 第316章 送子菩萨 第316章 送子菩萨 曾冷月前的湖泊渐渐恢复平静无波,淡淡水雾在湖面萦绕,在惨白月光下好似初夏清晨的朦胧白雾。 哗啦啦———— 赵无眠那招动静太大,曾冷月进了不少水,姑娘们端着水盆,拿着抹布来回擦拭,但她们却毫无怨言,一直说着‘少主好帅喔’‘刚刚那招真厉害’‘活该归元那臭道士偷学她们太玄宫的武功’之类的话。 沈湘阁百无聊赖倚靠在椅上,手里捏着颗葡萄,看向身旁的萧远暮,“观云舒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你不打算去明安寺要人?” “本座岂是只会争风吃醋的愚妇?有观云舒在侧,他又不可能出事。” 萧远暮肚子有些饿,让后厨煮了碗牛肉面,此刻正坐在小案前吃东西,任谁看了也不会以为她会是那位威震江湖的太玄宫宫主。 沈湘阁怀疑萧远暮是在暗戳戳讥讽她,不过她对于赵无眠之外的人没什么兴趣吵架拌嘴,将葡萄塞进唇中,稍显出神咀嚼着。 她当然不会是满脑子男女事的愚妇,此刻还在琢磨归元那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的情报不可能出错,佟从道一定是来了京师。 但倘若涉及避世鞘,佟从道那厮为何不和莫惊雪一起追杀许然,反而专程跑来京师? 疑点有点多,赵无眠已经被观云舒带走,那沈湘阁也没有缘由继续留在这青楼,淡淡起身准备回去详细查查。 佟从道此次入京无疑是剿杀他的好机会,最好把握住……当年沈湘阁的师父,上代苍娘娘被归一真人诛杀,就有这臭采的一份功劳。 念及往事,沈湘阁不由咬牙切齿,默默拿起靠在门旁的油纸伞,气场微冷走出大门。 萧远暮瞥了沈湘阁的背影一眼,淡淡道:“不送。” 但沈湘阁刚走出大门,纤细背影便顿在原地。 萧远暮疑惑看她。 沈湘阁遥遥瞧见一艘小船幽幽朝楼阁而来,两位女子撑伞站在舟上,小船在水雾间由远及近,绝美面容由朦胧渐渐清晰,好似画中女子走出。 美是美,不过沈湘阁不觉得这世上除了姑姑有女子比她还美,并未自惭形秽,只是身为武魁高绝的眼力让她一眼便看清舟上女子的身份,面上神情神情顿时一僵。 洛朝烟!?她怎么来了!? 堂堂苍娘娘,在看到洛朝烟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坏了,若是姑姑知道她这世家小姐来青楼这种地方,肯定要教训她,说不定还会难过没有教好她,害她学坏。 沈湘阁连忙放下伞逃进曾冷月,萧远暮神情更显疑惑,“世上谁能将你吓退?” 苏青绮端着水盆在帮忙打扫,见状站起身也是疑惑看来。 沈湘阁连忙道:“天子来了!萧远暮你好自为之,反正如果伤了她,赵无眠肯定心怀芥蒂,本小姐先躲一躲,别告诉她本小姐也在这,否则姑姑要难过。” 说着,沈湘阁便一溜烟窜去楼上躲起来。 苏青绮闻言也是神情错愕,下意识就想也躲起来,但又怕萧远暮与圣上打起来,又硬生生止住步子,神情极为精彩,“圣上怎么来了?” 曾冷月所有姑娘更是娇躯一颤,不可置信站起,“圣,圣上……就是洛朝烟?” “她,她来了?” “这不是白给的好机会吗?倘若我们在此杀了她,离国后继无人,不是藩王接任便是扶持幼帝,这江山又得乱作一团,但此刻这离国肯定是没有余力再经历一轮国本之争了!” “对啊,若在此地杀她,这离国国运少说锐减百年。” 苏青绮听见此语,当即就火了,她与洛朝烟的感情也是极好,俏脸一冷,“杀不得!不提这江山怎么样,一旦圣上死了,公子会如何?” 在场嘈杂寂静几分,对哦,不能不考虑少主,但此等天赐良机……唉,当初到底是谁背刺少主!?害他身负重伤失忆,这才被洛朝烟救起,有了纠缠。 但具体如何,还是宫主说了算……在场所有人都看向萧远暮。 萧远暮坐在小案前,淡淡放下筷子,神情波澜不惊,以她的五感,已经听到小舟靠岸的细微声响。 “想杀就杀,但能不能杀,还是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空灵嗓音忽的自门外传来。 闻声看去,一位穿着素雅衣裙的女子撑着油纸伞站在门外,柔滑黑亮的长发并点朱钗简单披散在腰后,比起绝世容颜,一眼看去反而更会让人注意到她那股干干净净,知性温婉的柔美气质。 不像个皇帝,倒像个隐居世外却饱读诗书的隐世才女。 但气质娴静,女子此刻举止却是半点不客气,毫无所惧踏进曾冷月,将在场近百人视若无物,自顾自拉过一木椅在萧远暮面前坐下,本身个儿高,坐的也高,因此视线带着几分俯视,“想来你就是萧远暮。” 萧远暮用手帕擦着嘴角,淡淡瞥眼望着洛朝烟,“不错。” 曾冷月的姑娘柳眉皆是一竖,这所谓的大离女帝明显来者不善,当真不怕她们一拥而上杀了她? 慕璃儿单手提着此间剑,落后洛朝烟几步走进曾冷月,俏脸面无表情站至洛朝烟身后。 方才她细细感知了下,貌似没发现赵无眠的踪迹……那就好,自己只需做好本职工作,别让萧远暮伤了洛朝烟就行。 苏青绮看了眼慕璃儿,本是提起的心尖儿也便渐渐放下……只要慕璃儿在,那洛朝烟的安危肯定不用担心。 只是洛朝烟与萧远暮之间的矛盾,害得她也有几分为难,可算是设身处地了解赵无眠的心情。 她只得悄声离去,后端着酒水果盘放在洛朝烟面前的小案,以好闺蜜与臣子的身份低声道:“圣上消消气,吃点东西,有什么事好好说,青绮肯定不会让你出事……” 说着,她又以萧远暮徒弟,正儿八经的太玄宫少宫主的身份朝四周道:“都这么虎视眈眈作甚?来者是客,甭管待会儿是打是吵,此刻都莫让人觉得我等没有礼数。” 闻听此言,周围姑娘看了眼萧远暮,瞧宫主貌似没大动肝火,也便缓缓退下,静观其变。 洛朝烟虽然此刻心情极差,但肯定不会将火发在苏青绮身上,并未给苏青绮冷脸色,便端起酒杯,按捺住心底怒火,安慰道: “朕从赵无眠口中知晓你拜了萧远暮为师,明白你心中为难,无需如此小心翼翼。” 苏青绮自从当初随萧远暮离开蜀地后便没再见过洛朝烟,因此两女还没怎么聊过,闻言稍显惊讶,“圣上不怨我投萧远暮门下?” 两女当初和赵无眠一起从晋地杀出来,感情很好,要说赵无眠与其他女子有染,洛朝烟多半还会心怀不满,但若是苏青绮,她便觉得压根无所谓,甚至还觉得有些小亏欠……抱歉喔,我要抢你男人。 因此洛朝烟只是朝她温婉笑了笑,“你想沟通天地之桥,不想让自己当他身边的瓶,才拜萧远暮为师……朕知道你的想法与难处,当初尚未登基时,朕也时常想着为他多做些什么……” “她拜本座为师,归根结底,不过是在你这里不行,而在本座这里行……”洛朝烟话未说完便被萧远暮打断,她瞥了眼洛朝烟,淡淡一笑: “就这么简单,自己留不住人,就别装自己多么豁达贴心,来这里干什么?打算同本座碰一碰?” 这话说的太刺耳且不留情面,苏青绮都替洛朝烟不值,但萧远暮是她师父,周围还有这么多太玄宫弟子,她这时候替洛朝烟说话也不合适…… 洛朝烟侧眼看萧远暮,面上不复与苏青绮聊天时的柔意,只有冷笑,“碰一碰?就凭你们太玄宫这三瓜两枣?配吗?若朕真想干点什么,那过来的就不是朕与此间剑剑主,而是近百宗师与近万禁卫。” “武功平平,嘴倒是挺硬,这个距离本座即便用不出全力,但若想杀你,慕璃儿也来不及制止。”萧远暮嗤笑一声,道: “你从进门起直到现在,还能活着同本座讲话,不是因为你身后的慕璃儿,是因为赵无眠对你的感情,本座是在乎他才不杀你,别把本座对他的情作为你有恃无恐的底牌。” “真巧,朕也是因为他在乎你才迟迟不曾动刀兵,不过以你目前的状态……”说着,洛朝烟上下打量了眼萧远暮, “太玄宫宫主,结仇不少吧,朕仅带着慕剑主来此,而不曾带其他人,不过是因担忧你目前的状态若是走漏风声,惹来仇家,招致杀身之祸,那他会怪朕……别把朕对你的仁慈当做朕的软弱。” “威胁本座?”萧远暮放下方才擦嘴的手帕。 “你若想动手,大可试试,现在这副表情是想吓朕?”洛朝烟难得如此咄咄逼人。 萧远暮被逗笑似的笑了声,慢条斯理捏起团扇,指了指曾冷月的大门,“那本座给你这个机会,现在就出去宣告江湖,本座身负重伤实力十不存一,等本座杀干净寻来的仇家,便去大内砍了你的首级……如此,本座对赵无眠那边也说的过去。” 说完,萧远暮又笑了几声,“他正好一直在为难本座与你之间的事,如此,他也不必为难了。” 洛朝烟美目一眯,“拿他威胁朕?” “居然觉得本座在威胁你?怕你那么做,他会讨厌你?”萧远暮似是无语,笑着摇头,“堂堂大离天子,痴迷男色,竟因一个男人畏手畏脚不敢妄动,已经足够可笑了。” “太玄宫宫主有资格说朕?” “自然。”萧远暮慢条斯理用团扇为自己扇风,额前的刘海轻轻晃动, “毕竟他与本座的感情,自然比与你的感情深,听说他在京师连栋宅子都没有,貌似是你故意为之,想让他多在大内住吧?啧啧啧,费尽心机,结果他回京后还不是两晚都想住本座这里,不可笑吗?” 此话一出,洛朝烟当即沉默不语,表情极冷。 苏青绮与慕璃儿心惊胆战,这两人的火药味太浓,真怕一个不好当场打起来。 洛朝烟淡漠望着萧远暮,沉默几秒后,忽的说:“因为龙泉一战,江湖市井都在流传他与你不清不楚,无论他与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但在市井百姓眼中,他是刀魁,是未明侯,是朕的人,因此他现在的处境并不好。” 萧远暮杏眼微眯,这种事她当然知道,“你想说什么。” “因为你,他很有可能身败名裂。”洛朝烟忽的一笑,“不过无伤大雅,他的身后有朕,但你此刻只配当倒忙,不拖后腿就不错了,除非你愿意让他失去现在的一切,继续跟着你当个人人喊打的反贼。” 这次轮到萧远暮沉默。 待会说不定会对洛朝烟动手,因此房门早便被曾冷月的姑娘悄悄关上,此刻无风,但大厅顶端垂下的深红绸缎却在无风自动。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萧远暮一听这话,是真动杀心了…… 慕璃儿站在洛朝烟身后,素手早已按上剑柄,微微用力。 萧远暮此刻虽然身负重伤,但并不是不能变大用全力,只是用了或许会死……萧远暮肯定不怕死,但若萧远暮用全力杀洛朝烟,这种距离,慕璃儿真不一定能保住。 她给了苏青绮一个眼神。 苏青绮微微颔首,心尖提到嗓子眼,全神贯注。 两个和赵无眠八字还没一撇的女人在为他吵架,两个和赵无眠已经什么都做过的女人反倒在想办法制止…… 萧远暮冷冷望着洛朝烟。 洛朝烟虽然不会武功,却毫无所惧与她对视。 但萧远暮年岁较大,阅历丰富,肯定不会如洛朝烟这般情绪化,沉默几秒后便又开口,“你亲赴‘贼巢’,只为逞口舌之利?” 洛朝烟冷哼一声,长身而起,双手负在身后,四处打量一眼,“赵无眠呢?你们有本事睡他,没本事让他出来见朕?” 萧远暮柳眉轻挑,“捉奸?” “他究竟在哪儿?为何不出来见朕?”洛朝烟的心情已经差到极处,根本不想多言,继续问。 慕璃儿眨眨眼睛,犹豫几秒才上前,低声耳语,“陛下,据我感知,徒儿约莫不在这里……这楼里一个男人都没有。” 洛朝烟微微一愣,柳眉紧蹙。 萧远暮噗嗤一笑,但笑容却没什么笑意,只有讥讽,“连他在哪儿都不知便怒气冲冲过来找人,堂堂大离天子竟是个如此短视冲动的女人,若景正老儿得知怕是得从皇陵跳出来,还不如让洛述之继位,真是搞笑。” 赵无眠既然不在,那洛朝烟也懒得与萧远暮多费唇舌,冷冷问:“他在哪儿?” 苏青绮为防止两女冲突加剧,连忙上前道:“公子与归元一战,定然透支身体,浑身虚弱,指不定晕在什么地方,我们去找时,倒是打听到观云舒带他离去……约莫是观云舒也听到打斗声,过来找到他,带公子去明安寺疗伤去了。” “明安寺?”洛朝烟神情微怔,沉吟几秒,后冷冷扫了萧远暮一眼,正想与萧远暮讥讽几句再走,但她身后的慕璃儿却是忽的炸了。 “明安寺!?”慕璃儿原本一直作壁上观,只想着保全洛朝烟便功成身退,但此刻却当即火冒三丈,柳眉直竖,“观云舒那臭尼姑倒是挺会捡!?在曾冷月门口打的架,她能穿过不知多少条街把无眠带走!?谁信!?” 洛朝烟,萧远暮与苏青绮都是疑惑看她,观云舒带走赵无眠便带走呗,你气个什么劲儿……哦对了,慕璃儿十岁时貌似被当时四岁的观云舒揍哭过。 这两女看对方都很不对付的。 慕璃儿银牙紧咬,拉着洛朝烟转身就走,“陛下,走,我们去明安寺要人!那尼姑真是不捡点,自己春心萌动也就罢了,居然还把男人带去寺庙!不知廉耻!伤风败俗!” 踏踏踏———— 慕璃儿也是委实气急,洛朝烟都没什么机会说话便被她拉着离去。 随着两女离去,曾冷月内依旧死寂。 萧远暮脸上渐渐由嗤笑化为面无表情,大厅内的姑娘们意识到不对,顾不得地板湿漉漉,连忙俯首跪地,瑟瑟发抖。 苏青绮知道萧远暮肯定是被洛朝烟突然上门又不能出手搞得怒火中烧,小声哄着她道:“圣上今年才十八九,情绪上来了就容易做些冲动事,但师父可别冲动,万一她有什么事,公子当真会……” 呼———— 话未说完,便瞧眼前的萧远暮提着团扇,骤然向后猛然一挥,劲风肆虐,苏青绮的衣裙与额前发丝猝然向后吹拂。 哐当当———— 团扇之内蕴含的无匹力道,眨眼横跨大厅,将厅内桌椅吹得七零八落,自顶端垂下的深红绸缎更是撕拉一声,尽数被劲风搅碎,满天而落。 但这力道去势不减,撞至大厅最角落的墙壁,却没伤这墙壁分毫,反倒鬼魅般自墙壁一穿而过,好似隔山打牛,落进曾冷月后方已经平静下的湖泊上。 轰隆———— 宛若十吨量的火药骤然在湖内炸开,平静湖水猝然向上腾空,形成滔天巨浪,犹如赵无眠又一次用出渊龙骧首,重重砸在湖面上。 轰———— 又是一次惊雷般的乍响,满天水再度没进曾冷月内,也让湖岸两侧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看客再度吓得魂飞魄散,“又来!?” “听说刚刚是未明侯与武功山的归元在打,这不会又是未明侯吧?” “肯定是他啊,估计是在试招?” 苏青绮粉唇微张,一脸错愕……她开始怀疑萧远暮口称自己身负重伤,或许只是单纯在赵无眠面前装柔弱。 “哼。”萧远暮拂袖离去,踩着沉重步子默然上楼。 洛朝烟已经站至舟上,回首看向那滔天巨浪,足下小舟随着汹涌波涛不断晃动,她神色却半点不惧,也是冷哼一声。 明安寺,也即小西天在京师的分舵,占地辽阔,香火鼎盛,即便是下着雨的深夜,也有不少香客撑伞纳拜……不过大多都是白天不敢来的夫人小姐。 小姐们皆是戴着面纱不敢视人,畏畏缩缩左顾右盼,唯恐被人发现真实身份,匆匆投了香火钱便去求姻缘。 雍容华贵的‘京圈阿姨’们便相对大大方方,穿着得体衣裙,凸显丰腴身材,在雨中款款而行,动辄投上千两银票后便去送子观音那儿纳拜,一看就是某位朝廷大员或是富商的夫人。 赵无眠对洛朝烟已经杀进曾冷月的事毫无所知,他手里拿着街边小贩买的烧鸡啃着鸡腿,站在庙内菩提树下望着阿姨与小姐们投的香火钱,暗暗心惊。 这群秃驴一天的创收就得几万两了吧?真是富得流油,想当初,他在京师从零打拼开青楼……唉,他还没恢复记忆,也不知自己为了曾冷月都受过什么苦。 但不出意外,观云舒就是下任小西天方丈,大离各地所有寺庙的老大……嘶!万恶的资本主义女人。 虽然是朝廷王侯,但至今一直吃软饭,只会从姑娘手里捞钱的赵无眠自认与观云舒有着不可否认的阶级鸿沟。 赵无眠的衣服早已湿透,寺里都是些僧袍,他不爱穿,观云舒也不可能拿她的衣物给他穿,便让他安心在屋里待着,她去街上为赵无眠买身干净的。 不过赵无眠唯恐曾冷月的姑娘担心,怕观云舒为了气她们故意不说,便出去找到巡逻的捕快让他们帮忙去曾冷月转告一声,这才回来顺道买了只烤鸡吃。 他心惊于小西天的创收,留步多看了几眼便移开视线准备去后院好好待着养伤,不然尼姑瞧见他到处乱跑肯定会教训他…… 虽然尼姑叉着腰训斥他的模样貌似挺可爱,但赵无眠不是抖m。 赵无眠心底想着些有的没的,便发现四周有不少京圈夫人与小姐都在偷偷看他,疑惑间,却是有位发须皆白的僧人缓步来至赵无眠面前,行礼打了招呼,“这位施主……” “不能在这里吃烤鸡吗?”赵无眠用油纸将烤鸡包起来,除非面对观云舒,否则其余时候他还是比较尊重人家规矩的。 “非也。”那僧人神情似乎也是有几分古怪,自袖中取出一迭银票悄悄递给赵无眠,“施主瞧见老衲身后那位夫人没有?” 赵无眠微微一愣,抬眼看去,有位身材丰腴,面容熟美,约莫四十岁,却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大车’的女子正面对佛像双手合十,继而‘偶然’注意到赵无眠的视线,朝他看来,很柔美的笑了笑。 僧人轻咳一声,将银票塞进赵无眠手中,“那位夫人乃是朝中兵部侍郎的夫人,只是兵部侍郎早年在战场上……咳咳,那位夫人认为,施主或能当几晚她的送子菩萨,这才托老衲过来问一问。” 赵无眠瞪大眼睛,第一次听说这东西,“还有这业务?你们到底是小西天还是大欢喜寺?” 那僧人似也觉得老脸挂不住,无奈道: “自然是小西天,本寺僧人皆恪守戒律,不曾做过任何违反清规之事,只是身在京师,总不能得罪朝中大员,面对某些事,总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也不是强迫施主,若施主有意,今晚可去西厢房,那位夫人等您……若是无意,这钱也可收着,那夫人说了,瞧您都没吃饱饭,拿去多买些吃食吧,也算结个善缘。” 说着,那僧人无奈摇头,转身离去,赵无眠望着手中银票,稍显无语,结果不多时,又有其他僧人找上他,约莫是一个意思,只是约赵无眠的人不同,大多是三四十岁的阿姨。 要么求一夜情缘,要么求子…… 赵无眠实在应付不来,曾冷月的姑娘他都没怎么碰,更何况这些,此时身后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以及一道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嗓音。 “送子菩萨?比起未明侯,你怕是更喜欢这身份吧?” 赵无眠忽的一僵,错愕回首,却见洛朝烟撑着油纸伞,穿着素雅衣裙,站在菩提树下,默然望着他。 “圣……”赵无眠顿了顿,稍显惊讶,“你怎么来了?” 洛朝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几秒后,似是有点委屈抽了下鼻子,有点哭腔, “还不是来找你,结果被萧远暮那女人好一通骂,我都快被骂哭了也不见你过来,找了半天,结果跑人家寺庙当起送子菩萨了……” —————————— 感谢‘百歌缭乱’的盟主! 万分感谢。 说实话,现在都欠了十几章加更了,但剧情进入中期偏后,经常卡文,电脑前一坐就是一天,也不知本书完结前能不能还完…… (本章完) 第317章 天子的奖励 第317章 天子的奖励 沙沙———— 深夜春雨淅淅沥沥,明安寺内灯火通明。 但夜已深,来往僧人与香客大多刻意控制声音,维持佛门要地的静谧,仅有行走间的脚步声与偶尔相谈时的窃窃私语。 “吵架了?你说你招惹远暮……” “恩?” “……招惹萧远暮作甚?她那爆脾气心情不好了连我都打,你真把她惹火,说不定当场就得驾崩。” 一间人影稀疏的殿旁角落,赵无眠蹲在地上,脊背靠着墙壁,咬着烧鸡无奈摇头,实则已经极为后怕。 他也没想到洛朝烟居然胆大到去找萧远暮,万一萧远暮真脑子一热对她出手,赵无眠是想后悔都没地方后悔,唯一的解救之法怕是只有若干年后彻底掌握奈落红丝,穿梭时空去救她了。 洛朝烟撑着伞,脚尖踩在湿漉漉的青石地砖不断摩擦,垂眼盯着地砖看,闻言瞥向赵无眠,“你在怪我?” “……只是怕你出事。” 洛朝烟淡淡哼了一声,“你要怪我我就哭,本来被她骂了一通心情就不好……虽然我也狠狠骂回去了。” 伴随着话语,她捏起拳头向上一挥,摆了个胜利者的pose。 赵无眠仰首看她,觉得可爱,后来注意到她的衣襟,又觉得可怜……虽然也不是很小,但和同年龄段的苏小姐,湘竹郡主比起来,我们大离女帝还是少了点‘威严满满’。 “你在看什么!?” “陛下知道基因学吗?我在想基因对陛下的影响,湘竹郡主是您的堂姐,那未来您或许……” “什么基因不基因的,别扯开话题,你明明在看我胸。” “什么胸不胸的,陛下别在佛门要地说这种粗俗的话,可别坏了佛门圣洁。” 洛朝烟瞪了他一眼,后胜利者的姿势维持了两秒后便略显消沉放下手,轻叹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幽怨道: “你说她脾气爆,确实挺爆的,我能感觉出来她很想当场杀了我,但就是忍了下来……” 说着,她话音一顿,又莫名瞥了眼赵无眠,“她是为你忍下来的。” 赵无眠没说话,而是撕了只鸡腿向上递给洛朝烟。 “谢谢。”洛朝烟觉得太油,从怀中取出手帕,捏着包住鸡腿骨,而后也蹲下来和赵无眠一起吃。 得亏这地方偏僻,没人瞧见,否则以洛朝烟的素养,也不会与赵无眠这样跟街头闲汉似的蹲地上吃东西。 赵无眠侧眼看去,随着她的姿势,裙摆微微向上挤去,青色的绣鞋上是套着白丝的精致脚踝与一小节小腿,但这白丝一眼看去甚至都不如它内里包裹着的肌肤白嫩柔滑,好似一捏便会出水。 他呼吸窒了下,“你怎么还穿这个……白丝?” 洛朝烟这才反应过来赵无眠在看她腿,视线冷了下。 赵无眠默默收回视线。 洛朝烟冷哼一声,将伞柄靠在自己肩膀上,小手向下拉了拉裙摆,“这料子还挺舒服的,而且朕估摸未明侯喜欢,还想着穿给你看,就当你解决舞红一事的奖励……” “真的?我能摸吗?”赵无眠的语气满是期待。 “嗯哼,看你表现喽,”洛朝烟开玩笑说了句,后白了他一眼,“不过你两晚都跑太玄宫,还想要奖励?问你的萧远暮要去吧。” “提醒我了,待会儿哄完你,我还得去哄她。” 洛朝烟闻言,表情顿时一冷,忽的站起,捏起伞柄,将伞面对准赵无眠,后旋转油纸伞,将伞面上的水珠都甩到他身上。 “朕还没消气你就说这话!胆子越来越大了!真以为朕不会生气!?” “我和你之间还讲究这些?”赵无眠用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可见伞面后的少女衣裙轻晃,明媚活泼又富有灵气。 “这也不是你气我的理由!” “陛下别甩了,烧鸡上都是水。” “哼!” 洛朝烟又蹲下来,冷冷扫了赵无眠一眼,继而小口小口咬着鸡腿,盯着面前的雨点看。 两人都没再说话,当今天子跑去见太玄宫宫主,还被气得龙颜大怒,这消息要是放出去,全京师的人都得睡不着觉,都得想办法让天子息怒,此刻天子在眼前,怎么着也得说一堆好话,或是表忠心之类的。 但如赵无眠所言,两人之间的确无需如此。 赵无眠心底没把洛朝烟当皇帝,只当自己的小女朋友,小医女。 洛朝烟在赵无眠面前,也没把他当未明侯,没把自己当皇帝。 两人时常唤对方圣上,陛下,未明侯之类的,更多是抱着好玩的心态……谁对自己喜欢的人还没个‘小绰号’了? 晚风携带细密雨点款款拂来,寺院栽种的大槐树枝叶随风习习,沙沙作响,鼻尖除了雨点没进地面的泥土味,便是寺庙特有的古木香。 “对了,师父呢?她不是和你一起来明安寺了吗?”中途赵无眠想起慕璃儿,问了句。 “她找观云舒去了,此刻估计在掐架吧,你师父多仙儿的人啊,结果一提观云舒就跟火药桶似的。” “你提了萧远暮不也一样?” 洛朝烟闻言并未生气,而是认认真真想了下,而后摇摇头,“不一样的,萧远暮恨朕,但朕其实并不恨她。” 洛朝烟自称‘朕’,那就是要以大离皇帝的角度谈事情了。 赵无眠微微颔首,“我知道,毕竟那也算爷爷辈的恩怨,而且当年是太祖高皇帝灭了辰国,而不是辰国灭了离国……远暮对你有仇,但你对她没仇的。” 洛朝烟轻叹一口气,“对呀,朕的父皇与娘亲又不是太玄宫杀的,身边也没什么关系好的人因太玄宫而死,当然没必要去恨一个此前从未见过的人,但今晚得见她一面,朕倒是看出来,她恨意不浅。” 赵无眠想了想,后笑着说,“话虽如此,但朝廷肯定有不少人因她而死……陛下真不恨吗?这话若是传出去,朝廷内有人怕是要寒心了。” “你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就想看朕和萧远暮争个你死我活。”洛朝烟瞪了他一眼。 “我巴不得你们两人和睦相处,每天每晚无时不刻不在想着这件事。” 洛朝烟没再说话,吃完手里的鸡腿,用手帕将鸡骨头包起来准备放进怀中,琢磨待会离开后将垃圾带走,后赵无眠抬手张开手掌。 洛朝烟看了他一眼,将包着鸡骨头的手帕递给他。 赵无眠取出鸡骨头,恢复了几分的内息涌出,眨眼将鸡骨头化作齑粉,随风而散,后不动声色将洛朝烟的手帕收进自己袖子。 洛朝烟余光瞥着赵无眠悄悄收手帕的小动作,后默默收回视线,也没阻止,只是轻叹一口气,继续道: “你说朕这想法或许会让朝廷的人寒心,但没办法,世间安得双全法,比起让你为难,那还是让他们寒心好了……朕也有私心,只想挑着自己关系近的人考虑。” 赵无眠看了洛朝烟一眼。 洛朝烟的油纸伞向下压,挡住了自己的侧脸,只给赵无眠露了一个精致白皙的下巴。 赵无眠知道洛朝烟是觉得这话太过‘露骨’,害羞了……和沈湘阁,清焰,太后等女子截然不同,洛朝烟本质是很古典保守的。 她不会像太后那样开荤话玩笑,也不会像沈湘阁那样以‘女朋友’的身份和他打打闹闹,更不会如清焰那般用满是情意的目光直勾勾看他。 这种话,对于她而言,恐怕都无异于表明心意。 “真羡慕你,对陛下而言,臣和你的关系自然最近,但对臣而言,无论是圣上,还是萧远暮,关系都很近,感情都很……” “赵无眠。” “恩?” “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洛朝烟依旧用伞面挡着脸,但语气已经有了几分危险。 “没有的事,只是觉得陛下现在心跳的恐怕很快,臣若是不想办法扯开话题,陛下会晕……” 洛朝烟捏起小拳头在赵无眠的肩膀上捶了一拳,“住嘴。” “哦。” 两人不再说话,但彼此之间的气氛并不尴尬。 当初赵无眠昏迷,遇见苏青绮与洛朝烟,三人一路自晋地杀出来,感情深厚,彼此信任,到了今日,如赵无眠所言,两人之间的确无需在意些有的没的。 洛朝烟不担心赵无眠真的会跟萧远暮去当反贼,只担心赵无眠被夹在中间会有多为难,因此跑过来和他谈这件事时,也只是说自己受了委屈,心底难过,而不是逼着赵无眠表忠心站队。 赵无眠也不担心洛朝烟会猜忌他,此刻待在一起更不会故意找什么话题活跃气氛。 跟一家子谈外事似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赵无眠咀嚼着烧鸡,出神想到此处,心底却是想起了沈湘阁……他总是对沈湘阁说的坦诚以待,其实就是他与洛朝烟这种关系。 虽然没少被沈湘阁骂天真,但现在沈湘阁应该多多少少也被他影响了不少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把心底的秘密同他讲一讲。 时间缓缓流逝,两人都没再说话,赵无眠吃完烧鸡,将油纸迭起放进怀中,后问: “圣上,你是女子,臣问你件私密事儿,京中有没有那种衣物?就是那种……穿在裙子里面,但并不是薄裤,而是稍显宽松的薄薄几片布料。” 洛朝烟原本还听的很认真,后便用看色胚的眼神面无表情望着赵无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说这种羞人的东西,你不知道我还没出嫁吗?” “您是圣上,知道的东西肯定多嘛,而且陛下别误会,这不是给你穿的,是萧远暮她因为功法副作用,现在连件合适的私密衣物都没有,一旦变大,薄裤都要被撑裂……” 洛朝烟不等赵无眠说完,起身就走……实在受不了赵无眠一直说这种话题。 赵无眠笑了声,起身跟在洛朝烟身后,“臣刚跟归元打一场,浑身虚脱,伤势很重……不过这也算立功吧。” “朕帮你疗伤,好了吧?”洛朝烟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回首看了赵无眠一眼,放缓脚步,等赵无眠跟上来,与他同乘一柄伞……虽然赵无眠的衣裳现在还湿着,淋不淋雨也没差。 “嘿,这不是应该的嘛,当初在小西天的凤凰山,圣上还说未来即便您当了皇帝,也会为臣疗伤……这也算奖励?臣可不想圣上被人说赏罚不分。” 说着,洛朝烟忽的停下脚步,侧眼看向身旁大殿,眼神好奇。 赵无眠跟着一块停下,侧眼看去,殿内供奉着一尊金制佛像,参拜的大多都是打扮青春的少女,明显是求姻缘。 洛朝烟不信佛,只是认出几个少女……大多都是某位朝廷大员的女儿,当初万国宴时洛朝烟见过。 她摇摇头,没想到以她们的身份,这个时间居然还会来求姻缘……不过也对,她们这个身份,越是高贵,自己的姻缘便愈难自己做主。 洛朝烟想起自己,不动声色用余光扫了眼赵无眠,便瞧赵无眠朝她伸手。 洛朝烟眨眨眼睛,疑惑看他,“作甚?” “给点钱,咱们也拜一拜。” 洛朝烟噗嗤一声笑了,“我们两个拜什么拜?你和观云舒去拜一拜还差不多,我可不信佛,当初在小西天都没想过参拜。” “你怎么一点浪漫不懂?你既然不信佛,那肯定就是第一次拜喽,我想要你的第一次。” 这地方人多,因此两人都注意用词,没暴露身份。 洛朝烟白了赵无眠一眼,闻言倒是不觉生气,只是摇头,“你这话太粗俗,我就是原先大发善心想陪你去,现在也不愿……” 话音未落,赵无眠便一把拉住她的小臂,往殿前侍立的僧人手里塞了几张银票。 僧人是个老头,其实就是帮京中夫人拉皮条的那老登,他还记得赵无眠,瞧见他这回拉了个女子过来,顿时露出了然神色……原来是名草有主了啊,难怪看不上那些夫人。 当然看不上,当今天子在身边,谁还能看上那些庸脂俗粉?不过这僧人肯定不知洛朝烟的身份,不是谁都有资格面见天子的。 洛朝烟被赵无眠拉着在佛像前的蒲团跪坐下,赵无眠兴致冲冲取了几株香递给她。 洛朝烟无奈接过,但心底其实也觉得有趣……别管信不信,但哪个女子不想自己和情郎的男女事被肯定呢?哪怕是被佛像肯定? 当然,这佛像要是敢不肯定,洛朝烟就下令拆了它,而且他们可是交了香火钱的! “对了,你钱哪来的?”洛朝烟靠着佛像前的炉火将香点燃,忽的想起什么,看向赵无眠。 “有些夫人想让我当送子菩萨,塞给我的‘嫖资’……我可一分都不往身上装,全交出去了。” 解释完,赵无眠又在心底默默补充一句……反正即便交出去也是小西天的钱,那就是观云舒的,四舍五入也算他的钱。 洛朝烟懒得搭理他似的不再言语,虽然口中说着不信佛,但望着面前佛像,还是不免认认真真拜了拜。 原本她与赵无眠的事水到渠成,细水长流,顺其自然便可,但此刻萧远暮横空出世,有她拦在身前…… 洛朝烟不怕萧远暮,却也知萧远暮定然会对她与赵无眠的男女事百般阻拦,而赵无眠与萧远暮不是没有感情,不可能不考虑萧远暮的感受。 而这种男女事,洛朝烟要心甘情愿,赵无眠也必须如此,心中哪怕有一丝一毫的芥蒂在洛朝烟看来都不行。 但萧远暮,唉…… 少女心事情绪百转,却听身旁的赵无眠同样认真点香,认真参拜,口中说着希望他和洛朝烟的事一切顺利之类的话。 洛朝烟心底微微颔首,还算满意,便听身旁这厮又低声说着什么‘观云舒,沈湘阁,萧远暮’等人的名字。 洛朝烟当即就火了,挥着小拳头追着赵无眠打,“心的烂桃!” 赵无眠笑着躲开……洛朝烟生气的时候,眼中含泪俏脸微红,别提多可爱了。 回到观云舒此前为赵无眠收拾整洁的厢房,黄灯幽幽,小案上还有观云舒专门点上的安神香,空中烟雾袅袅,屋外丝雨沥沥。 赵无眠老老实实脱了衣物,趴在榻上,让洛朝烟扎针。 屋内有观云舒提前准备好的疗伤器物,不过她貌似被慕璃儿缠住,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尼姑和师父不会杀起来了吧?”赵无眠稍显担忧。 洛朝烟坐在软塌边缘,臀儿压出一道动人心魄的弧线,在素雅衣裙凸显而出……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大离女帝某方面不尽如人意,但某方面却生的极好。 “你师父你还不知道吗?顶多就是仗着自己沟通天地之桥欺负欺负她,又不会真伤她,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洛朝烟为赵无眠把了把脉,心底微沉,道: “那归元就这么厉害?你浑身肌肉大半都拉伤,还受了不轻内伤,不养半个月不可能恢复……” “没那么夸张,我会一门疗伤功法,等内息恢复,自然连带着痊愈……约莫三四天的时间就足够了。” “宫里头有清影玉衣……” “免了吧,真用清影玉衣,圣上还怎么为我疗伤?” 洛朝烟被逗笑了,慢条斯理为赵无眠扎针,“你以为你是燕王吗?那都是他几十年前追求燕王妃的手段了,你这招对堂姐说不得还有几分作用,毕竟她与燕王妃是母女……” 赵无眠趴在榻上,眼角余光瞧见洛朝烟裙摆下那被挤压而出的臀肉,当即被吸引了注意,开始觉得自己的伤势貌似也没那么重,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 他忽的有些口干舌燥,默默移开视线……洛朝烟和萧远暮刚大吵一架,心情肯定不好,自己还是别说太多骚话为好。 但以洛朝烟的角度,赵无眠有什么小动作肯定都瞒不过她。 她并未生气,只是往软塌里侧坐了坐,而后似是为了舒坦,提起一条腿屈起,搁在榻上,稍显慵懒的坐姿,且不太雅观,裙摆因此向上拥,再度露出那一小节被白丝包裹着的小腿与精致脚踝。 赵无眠很不争气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想摸吗?”洛朝烟的嗓音忽的传来,吓得赵无眠心头都跳了下。 他向来坦诚,如实说出心底想法。 “想。” 洛朝烟杏眼轻轻眯了下,表情不知为何却是多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好似循循善诱般对赵无眠道: “朕是大离天子,你一介未明侯,为人臣子,甚至本质上还是太玄宫的反贼,此前一直想着推翻朕的天下……此刻却想轻薄朕,你觉得合适吗?” 洛朝烟越说,赵无眠反而愈发口干舌燥。 两人目前的身份,的确很刺激…… “不管臣以前干什么,但现在好歹立功了不是?” 赵无眠发觉自己面对心仪的姑娘越发没有自制力,视线从白丝小腿再到臀儿与腰肢构成的曼妙弧线,越看越觉得心痒痒,让他有股将面前女子狠狠拥入怀中的冲动。 “立功……”洛朝烟低声念叨着这两个字,动作却半点不慢,依旧慢条斯理为他扎针,口中则淡淡道:“只是为此,朕便要用自己的身子嘉奖爱卿?朕岂是那种轻浮女子?” 赵无眠觉得若洛朝烟真不愿,那此刻就不会说这些话,而是红着脸骂他了…… “还有臣贪图陛下的美色……所谓赏罚分明,不就是要赏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心中最想要的?” 洛朝烟小手在赵无眠肩膀上拍了下,却是在笑,“什么贪图朕的美色,这话太粗俗!” “臣说的都是真心话,即便粗俗,也不想骗陛下。” “你本就不该骗朕,否则便是欺君。”洛朝烟随口回了句,便收起针袋,又认认真真把完脉,才笑着看向赵无眠,好似狐狸般带着几分俏皮意味问:“真想摸?” 赵无眠怀疑洛朝烟是不是在故意逗他玩,以此报复他方才参拜时说了那么多姑娘的名字……这情节他很熟,当今帝师就经常这么想法子报复他。 这对师徒可是一脉相承的小心眼。 于是赵无眠便不太抱希望的回答,“多亏有臣,才能擒住归元,也才借此得知许都督或许被人围杀……许都督境况如此危险,若是慢一刻或许都是出事,臣这功也算救了许都督一命……还不足以让陛下赏赐点臣什么吗?” “好啊,那你摸吧。” 赵无眠还以为洛朝烟依旧不允许,正想继续找借口,因此沉默了两秒他才忽的反应过来,错愕看向洛朝烟,以她的保守性格,真会在成亲前让赵无眠碰她? 不可能吧…… 洛朝烟与赵无眠对视,柳眉淡淡挑了下,“不是想摸吗?怎么此刻又愣在原地……害怕了?” 说着,洛朝烟搁置在榻上的那条腿又向上挪了挪,裙摆因此再次向上,都拥至膝盖,露出一整节纤细且曲线优美的小腿。 只是这种细微的小动作,赵无眠便再度心头一跳……他知道洛朝烟性子保守,其实本就对成亲前与她亲热不抱希望。 但此前越不抱希望,此刻他的心就越火热。 洛朝烟都说到这份上,他肯定不会多说什么,缓缓伸手,至于会不会是洛朝烟在戏弄他…… 其实多半就是在戏弄他,但赵无眠也乐得于此,就当和小女朋友玩闹了。 他伸手的动作并不快,洛朝烟望着他探过来的手,面上看似平静无波,其实芳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啪———— 屋内极为寂静,赵无眠的手贴上洛朝烟的小腿发出的那一声极为细微的肌肤相触声,甚至都传入两人耳中。 居然没躲!? 掌心传来丝袜特有的磨砂触感……这白丝是锦绣坊做到,做工极为精良,其实压根没什么粗糙的磨砂感,只是因为洛朝烟的肌肤委实太过嫩滑,与之对比,才显得白丝触感粗糙…… 赵无眠心中极为错愕,看向洛朝烟。 洛朝烟的小腿传来赵无眠手掌的温度,小脸不受控制通红一片,但她似乎真的想奖赏赵无眠,并未躲闪,眼看赵无眠错愕看来,她连忙移开视线,望着小案上的安神香,侧脸红润好似滴血。 “陛下,你的腿好热……”赵无眠能感觉出洛朝烟此刻羞到极点,浑身都在发烫。 “住嘴!朕只给你三个呼吸的时间……”洛朝烟的嗓音有些颤抖,听得赵无眠的心也开始发痒。 当今天子,大离女帝穿着白丝,让他随便摸腿…… 赵无眠的呼吸不免急促,手缓缓向下,后又向下,伴随着捏与揉。 随着他的动作,洛朝烟已是肉眼可见在颤抖。 对于她这种保守到极点的黄大闺女而言,此举无时不刻不在挑动她的心弦。 但她越是如此,赵无眠心底那股不为人道的舒爽便愈发浓郁。 不提身份,单是眼前这女子是他喜欢的姑娘,这原因便足够了。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喜欢的人也刚好喜欢自己? 啪嗒———— 赵无眠的手向下,脱去洛朝烟的青色绣鞋,绣鞋落在地上,啪嗒一声,让洛朝烟的娇躯也随之抖了下,继而便察觉到自己的小脚丫被一只大手握在掌心,细细把玩。 洛朝烟虽然和赵无眠很熟悉了,但明显不知他还有这种癖好,眼底浮现几分错愕与心颤,旋即又看赵无眠的手在把玩几秒后又开始顺着牛奶柱向上滑。 他并未掌心贴着白丝小腿,而是单用一根手指擦着肌肤缓缓上滑。 “痒……”洛朝烟不自然地扭了扭双腿。 赵无眠抬首看她,洛朝烟美目已含点点水。 外面在下雨,是春雨。 屋内的娇美女帝也流了汗,也是春意。 赵无眠有股冲动。 洛朝烟领会他的意思,却是忽的抬手拍开他的手,表情一冷,“时间到了。” 赵无眠眨眨眼睛,表情极为为难,“臣还想……” 话音未落,便瞧面前的女帝忽的凑上前。 啵—— 洛朝烟的裙摆都被撩至大腿,一条白丝美腿依旧裸露在外,搁置在榻,她双手撑着软榻,竟是主动俯下身。 洛朝烟明显是第一次,用力过猛,额头都与赵无眠相撞,赵无眠肯定没事,但她估计脑瓜子已经嗡嗡的了。 可赵无眠根本没余力想这些细节,心底的震撼根本不足为道……洛朝烟怎么会主动做这事儿呢? 这不应该他来主动吗? 但这股触感好舒服……洛朝烟的朱唇柔软而湿润…… 赵无眠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没得及更进一步,便感觉唇上忽的一痛,嘴里传来血腥味。 洛朝烟忽的推开他,朱唇带血,极为妖艳。 她柔柔一笑,但笑容有些黑,“萧远暮把你当块宝,朕就非得碰上一碰……等她瞧见你嘴上的伤口,肯定得被气死。” 说着,洛朝烟手背擦了擦唇上血迹,另一小手捂着被磕痛了的额头,虽然心底很羞,但面上还保持着冷静与睥睨天下的威严,朝赵无眠笑了笑。 笑容与紫衣有几分相像……两女还都尝过他的血,不愧是师徒…… 嘶,不对! “我的血有毒啊!”赵无眠顾不得回味,连忙道。 “恩?”洛朝烟愣了下,继而忽的眼前一黑,栽倒在榻。 ———————————— 后面字数不要钱。 破6000均喽!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 这个成绩,开书前我根本想也不敢想,当时只想着能写到精品就算成功,没想到剧情才中期偏后就破了6000大关,等完结时或许能到七千多的样子? 万分感谢。 想起来当初大二,第一次动笔写书,写了两本加起来三十万字的书都没签约,天天单机。 后来去写宝可梦,靠着同人流量,最好的成绩也才2300均订。 结果现在从宝可梦文转到武侠后宫,反倒突破了大精品。 再次感谢。 当初开书前立了flag,说是能突破6000均订就女装。 等我准备准备吧。 还有朋友 还有py一本宝可梦文哈。《我在宝可梦世界科普生态学》 (本章完) 第318章 云目前犯(8000字加更) 第318章 云目前犯(8000字加更) 沙沙沙———————— 厢房外落雨细密,水珠拍打在窗纸上拉出一道又一道蜿蜒细线。 洛朝烟刚咬破赵无眠的嘴唇不出几秒便失去意识,昏厥栽倒,差点摔在赵无眠的脊背上。 而赵无眠背上可还插着许多银针做针灸疗法,他为防伤到洛朝烟,他连忙在软塌滚了圈,银针当即七扭八扭扎的赵无眠龇牙咧嘴。 他顾不得这些细节,抬手先扶着洛朝烟在榻上躺下,后随手向后拨开身后银针,脊背血丝宛若窗纸上的雨点。 赵无眠不以为意,虽然错愕,但动作半点不慢,翻身在自己的衣物中找到当初紫衣给他的解毒丹。 此乃紫衣根据他的血液毒性量身定制,一颗就足以解毒。 赵无眠捏着丹药快步来至床前,却见洛朝烟柳眉紧紧蹙起,朱红粉唇已是极为苍白,气若游丝,但偏偏心跳的极快,哪怕赵无眠不贴近也能听见,宛若擂鼓,仿佛待会儿就会跳出来……这才过了几秒啊? 赵无眠别提多熟悉了,这就是猝死的前兆……他前世就是这么加班加死的。 赵无眠此前在太原抢马不慌,被乌达木追杀不慌,被洛述之算计不慌,此刻心底却开始慌了,心脏也噗通直跳,一股极为炙灼的热流眨眼自心口传遍全身,太阳穴附近的神经都开始跳。 他此刻深刻意识到紫衣为何总是翻来覆去说他此刻就是个毒人。 赵无眠不及多想,连忙将丹药塞进她的唇中,唯恐再慢一秒洛朝烟就被他给毒死,毕竟洛朝烟一点武功不会……哦不对,紫衣此前似乎提过让洛朝烟学了门内功? 但也没差,抗毒性还是基本没有。 此刻洛朝烟昏厥,往嘴里塞了解毒丹也咽不下去,一般是得赵无眠嘴对嘴给她渡进去,但此刻还亲亲是唯恐天子死的不够快。 他便手指贴着洛朝烟的白皙脖颈,用好不容易恢复几丝的内息缓缓帮忙吞咽……也是控鹤擒龙功的一种用法,只是对内息把控要求更为细致入微,但赵无眠会此间剑,这肯定不是什么问题。 等洛朝烟咽下解毒丹后,那极为急促的心跳声才缓缓沉寂,赵无眠唯恐心跳待会儿就不跳了,将耳朵贴在洛朝烟心口上,触感极为绵软,他却恍然未觉。 噗通——噗通———— 心跳声不似方才那般急促,已经开始缓缓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准。 赵无眠神经依旧紧绷,心提到嗓子眼,用此间剑细细感知,洛朝烟的五脏六腑在短短几秒内便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可见赵无眠血液毒性之霸道。 随着解毒丹药力蔓延至四肢百骸,血毒对洛朝烟身体的摧残才渐渐止歇,但还是让她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但至少毒是解了。 赵无眠用此间剑细细感知洛朝烟的身体状况,此刻他的心跳得反而比洛朝烟还快。 他多少次出生入死,甚至于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对生死看得很淡,但身边的姑娘还从未有一位如洛朝烟这般在生死间走钢丝,甚至于这还是他害的。 就在此刻,赵无眠忽的感觉一只小手轻轻摸上他的后脑勺,而后又柔柔拍了拍,洛朝烟的胸口处传来说话时的细微轻颤感,虚弱嗓音自耳边传来,带着几分好笑: “瞧把你吓的……” 赵无眠默默抬起脸,洛朝烟仰面躺在软塌,垂眼看他,神情带着笑。 赵无眠宛若失了气力,直接瘫坐在地上,倚靠着床沿,喘了几口气, “这可不,差点被吓死了,你知道我自从离开京师后,有事没事就感悟奈落红丝,不久前刚在峨眉用奈落红丝帮唐微雨的老婆回溯到十几岁的时候……我刚刚心底都做好回溯你的准备了。” “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当萧远暮那小娃娃,也不想忘了你。” 生死间走了一遭,洛朝烟的嗓音虽然虚弱,但语气此刻反而很是轻快……对于她这种年纪的少女而言,没有比看到意中人方才的惊慌更让她高兴的事。 她甚至觉得偶尔被赵无眠这么毒一次也不错……谁让这是她心仪的男人呢,好的,坏的,她都接受的。 不过她还是敏锐察觉到赵无眠话语间的信息,问:“这么瞧,你对奈落红丝的熟练度现在很高嘛。” “这世道没有人比我更会用奈落红丝。”赵无眠心情放松下来,侧眼朝洛朝烟看去,笑着说:“等我彻底掌握的那一天,就是咱们青春永驻,永生不死的时候。” “永生不死啊。”洛朝烟脸色与嘴唇依旧苍白,宛若刚难产完的夫人,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仰面望着天板,口中喃喃自语,几秒后,才笑着说:“那我岂不是天天要和萧远暮吵架?到时候你站哪边?” “她欺负你,我就站你这边,你欺负她,我就站她那边。” 洛朝烟放在赵无眠后脑勺上的小手缓缓向下,没什么气力似的往他脸上捏了下, “墙头草~不过我的意思是,你既然这么会用奈落红丝,怕是不久就会恢复记忆了吧?到那时,就会更在乎太玄宫与萧远暮……对吗?” “害,谁知道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现在我早就不强求了,顺其自然就好,还是先找到避世鞘与错金博山炉吧,而且恢复记忆又如何?我还是我,你和萧远暮的事我会解决,你不用担心。” 赵无眠站起身,抬手摸了摸洛朝烟的额头,沉吟一会儿才继续道:“很烫啊,发高烧了……等我待会儿叫人拿着我的令牌去宫里取来清影玉衣,有它在,你的内伤很快就能好。” 洛朝烟的确感觉自己现在昏昏沉沉的,但闻听此言她还是摇头,“不,朕不用那东西。” “怎么?你也想学洛述之?不想用九钟?” “不。”洛朝烟躺在床上,朝赵无眠天真又娇憨地笑了笑,语气好似撒娇,低声道: “舅舅不知所踪,苏总捕前去驰援,京中没什么武魁高手,只剩下你……朕现在伤成这样,未明侯不觉得你该担负起贴身护驾的责任吗?” 赵无眠哑然失笑,“当了皇帝,倒是学会了这些小手段?” “这是燕王当初用的手段啊,前车之鉴在此,朕干嘛不用,不然等你夜夜去曾冷月逛窑子吗?” 两人聊着天,赵无眠收回放在洛朝烟额上的手,感觉掌心湿漉漉,满是洛朝烟的汗液,但细细看去,汗液中竟有几分黑色…… 赵无眠微微一愣,凑近闻一闻,眉梢一蹙,又舔了口。 洛朝烟瞪大眼睛,白皙俏脸瞬间血红,愣是生了几分力气骤然起身,双手拉着赵无眠的胳膊不让他继续舔,“你作甚!?你,你喜欢脚,我,都不在乎,但你怎么,怎么还舔朕那,那东西?脏死了!” “这可不是汗。”赵无眠尝一口就知成分,“这是靠着解毒丹排出来的毒……” 说着,赵无眠又朝洛朝烟的玲珑娇躯瞥了眼,着重看了眼那双包裹着白丝的修长双腿,脸色顿时复杂,支支吾吾,低声道: “圣上是大夫,肯定比臣清楚,有些地方也是能下毒的,因此最好还是赶紧洗个澡,否则圣上若是再中毒,怕是……” 洛朝烟闻言愣了下,继而才反应过来赵无眠是什么意思,脸色愈发红润,美目瞪得圆圆的。 如赵无眠所言,人体能下毒的地方,可不仅仅是嘴…… 洛朝烟以前就听紫衣讲过,本我堂内有些人为了刺杀某些武功不错的女人,会专门用美男计。 她轻咬下唇,松开拉着赵无眠小臂的手,侧过脸,躺在榻上,“朕……没气力……” 赵无眠垂眼看去,洛朝烟移开视线,单露着张侧脸,白皙肌肤此刻通红一片,此刻出了很多汗,衣物紧紧贴在肌肤上。 虽然穿的比较厚,看不到什么东西,但如此贴身,还是将她的身材凸显出十成十,玲珑有致,曲线完美,神情又好似任君采撷…… 赵无眠心又开始跳,但这次不是慌的。 他默默起身,打开窗户看向房外,这地方是观云舒专门为他安排的,知道他喜清静,也没什么‘邻居’,但此刻更没见到观云舒与慕璃儿的身影,也不知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赵无眠关上门窗,又回首看向洛朝烟。 洛朝烟不看他,只是默默背过身,背对他,但因为出汗的缘故,衣裙甚至都被夹在双腿与一大团‘袅袅白烟’之间,勾勒出一抹令赵无眠瞠目结舌的细线。 洛朝烟恍然未觉,只是嗓音低声传来,“快烧水去吧,否则朕又要中毒……你总不能这时候再去寺庙里叫个什么尼姑过来,朕可信不过她们……未明侯,你来洗,朕可下旨……” 越说,洛朝烟的嗓音便越低,也不知是太虚弱还是太羞。 赵无眠默默离开屋子去烧水。 哗啦啦———— 洛朝烟侧躺在榻,紧紧抿着唇,屋外传来盛水声,继而便是噼里啪啦的烧火声,后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咔嚓’一声,房门被推开,而后又是‘哗啦啦’的倒水声。 唰唰———— 手在水里划拉两下,试探水温的轻响。 等做完这一切,身后才传来赵无眠的嗓音,“陛下,水烧好了……” “眼睛蒙上……反正以你的武功,即便不看,也能洗吧……”洛朝烟低声道。 赵无眠微微颔首,并不惊讶,洛朝烟一介黄大闺女,怎么可能真让赵无眠随便看她的身子? 他取了块布包在脸上,后靠着五感,来至床榻前,探出手,准确拉住洛朝烟素雅长裙的腰带,轻轻一拉。 洛朝烟这才回首看他,瞧见他眼睛上的确蒙着东西,才放松了几分,配合着赵无眠脱去衣裙。 细细索索———— 眨眼洛朝烟身上便只余稍显萌萌哒的可爱五爪金龙肚兜,与身下穿着的白丝连裤袜。 按理说,白丝下是该穿亵裤,但洛朝烟明显是把这当成薄裤来穿……按这世道女子的穿衣习惯,如非意外,不会有人在薄裤下还穿亵裤,那纯粹是多此一举。 私密衣物暴露在外,即便知道赵无眠什么也看不到,洛朝烟也不由心跳加速,白皙肌肤都带上几分红润。 可赵无眠即便看不到,他的手也准确无误拉住洛朝烟粉背后的肚兜系带,让她不由开口问,“你真看不到吗?” “圣上不练武,理解不了我等武人的感知,对于现在的我,即使双目失明,照旧可以如常生活。” 洛朝烟这才点头,微微抬起上半身,方便脱衣。 赵无眠拉开肚兜系带,小心注意着自己的手,力求不碰到洛朝烟的肌肤让她难堪,只是拉过肚兜时,掌心依旧可以感知到布料上的余温。 而随着肚兜被拉开,一股愈发浓郁的热气混杂着洛朝烟独有的幽香自这私密衣物内涌出,扑在赵无眠面上。 好香…… 赵无眠不可能不心猿意马,但他知道洛朝烟有多保守……他若真摘下蒙眼布,她会受不了的。 若是太后,估计就大大方方让他看了,反正太后也不是不喜欢他。 但洛朝烟毕竟不是太后。 可白丝连裤袜不是肚兜,不可能不碰到洛朝烟的肌肤。 赵无眠双手指尖塞进白丝连裤袜,指背触碰到洛朝烟小腹侧腰的肌肤,心中当即一荡。 侧腰肌肤触感却极为嫩滑,但洛朝烟出了很多汗……真·美得出水。 赵无眠捏住裤袜边缘,缓缓下拉。 沙沙———— 赵无眠为了防止屋外有人,也为了感知敏锐,因此一直聚精会神调动此间剑,因此随着裤袜下拉,那细致入微的感知让他听到了些许细微声响。 他动作忽的一顿。 洛朝烟疑惑看他,“怎么了?” 赵无眠张了张嘴,觉得自己还是别说了,说了也是凭生尴尬,“……没什么。” 他继续往下拉,继而却是感觉到了一股细微阻力……这肯定不是洛朝烟在拉,而是……因为出了汗,白丝贴身……极为贴身。 洛朝烟感觉不对劲,心底顿觉尴尬,不动声色将修长双腿分开少许。 赵无眠多用几分力,白丝中部很有弹性的被拉长,而后只听‘嘭’的轻响,终是赵无眠更胜一筹,白丝连裤袜那被拉长的部分因此回弹了下。 洛朝烟更觉尴尬,已是闭目装死。 赵无眠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但等脱去白丝连裤袜后,自个反倒出了很多汗。 他将连裤袜放至一旁,面无表情宛若柳下惠拦腰抱起洛朝烟,将她缓缓放入浴桶。 哗啦啦———— 温热水一直没至洛朝烟曲线优美的脖颈,两人才同时轻舒一口气。 洛朝烟虽然已经羞到浑身泛红,但此刻还是故作轻松,“侯爷心跳的很快嘛。” “我心要是跳的不快,你就该生气了吧。” 洛朝烟不再搭话,而是抬起手在自己小臂上轻擦了下,本想自己洗澡,但委实没力气,只好面露无奈,“未明侯。” “恩?” “你,你拿毛巾吧。” 赵无眠顿知其意,搬过木凳坐在浴桶旁,抓起毛巾,探入水中,用毛巾为洛朝烟擦拭身上残余的毒质。 哗啦啦———— 小臂在水面不住轻滑,细微声响传来。 洛朝烟凝神戒备一阵儿,发觉赵无眠并没有借着这机会占便宜的意思,仅用毛巾触碰她……她也便渐渐放松下来。 可赵无眠的此间剑何等玄妙,洛朝烟偶尔在水中轻晃,伴随着水的律动以及毛巾擦拭,两相辅助下,赵无眠甚至已经在脑海中临摹出洛朝烟胴体的所有曲线…… 其实和用眼睛看也没有两样。 赵无眠暗道慕璃儿要是知道他用此间剑做这种事,怕是会生气。 屋内黄灯幽幽,仅有细微水声,却更显暧昧。 赵无眠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会撑不住,便开了话头,嗓音却有些干涩沙哑,“佟从道如今在京,我为擒他,也不会一直待在圣上身边,圣上这内伤还是用清影玉衣治了吧。” “嗯哼。”洛朝烟美目微闭,已经开始享受着赵无眠对她的服侍,并未在这话题多言,而是转而道:“目前可有佟从道的线索?” 赵无眠摇头,“不知。” 洛朝烟沉吟片刻,谈及正事也便不甚在乎这些男女授受不亲的细节,转而道:“你和苍娘娘有合作,才知佟从道来了京师……这或许是苍娘娘在骗你呢?” 赵无眠想了想,心底其实已经隐隐将苍娘娘与沈湘阁画了等号,因此不觉得自己被骗,只是道: “我会多防备着,实力到了我们这个层级,不怕正面厮杀,只怕被阴,我们抓破绽的能力都可谓顶级,一旦被偷袭基本便胜负已定,许都督便是因此才落败的吧。” 洛朝烟颔首,后想起了什么,“太玄宫的萧远暮,苍楼的苍娘娘……江湖三大妖女只差一个西域孟婆,当初她也去龙泉抓你来着,你们两人该不会也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吧?” 赵无眠想起那晚林中一揪,“她恨不得当场杀了我。” “当真?是因为西域圣教就是当初截杀你的人?” 赵无眠神情古怪,扯开话题,“算是吧……对了,圣上医术如此高深,等闲下来,帮臣看看舞红丹吧。” “那毒啊,你想用作杏林吧?有那东西在,的确能救不少人的命,许多时候我们救人,他们都是被活生生疼死的……”洛朝烟更认真了几分,这涉及她的专业,便认真道:“可有成品了?” “帝师临行前给了臣一瓶,都吃了,我也没感到什么成瘾性,可我毕竟特殊。”赵无眠为洛朝烟擦拭着身体,继续道: “明早传信青城山,让唐星文再做些送来京师,找死囚试验试验,若是真消去成瘾性,麻醉药便可提上日程,价格臣来定,不要钱,我全出了,力求谁都能用得起……” 洛朝烟觉得好笑,“你不要钱,但底下的人不可能不借此敛财……放心吧,未明侯有这番为市井百姓的心意,朕便为你做主,谁敢贪这笔钱,朕就杀,杀到无人敢贪。” “要不圣上改姓朱吧,再把年号改为‘洪武’。”有洛朝烟这句话,赵无眠就放心了,当即露出笑容。 “什么叽里呱啦的,要改也是你随朕姓洛。”洛朝烟白了赵无眠一眼。 “哦?圣上想招臣当个皇后?” 洛朝烟微微一怔,虽然知道赵无眠是开玩笑,但也不免认真考虑了几分,最终还是轻轻摇头,“前线战事未平,朕便在后方大兴此等私事,不合时宜。” 赵无眠动作顿了下,稍显惊讶,“圣上倒是不反驳人选是我?” 洛朝烟一愣,后不说话了,只是默默放松身体,将下半张脸沉入水内,咕噜咕噜吐着泡泡。 赵无眠明知两人感情,还故意说这种话,不就是为了逗她? 赵无眠觉得可爱,笑了笑,又道:“不过具体下基层推广此药的人选,臣已经有主意了。” “嗯哼。”洛朝烟面无表情,知道赵无眠口中的人选就谁,“你真是尽心尽力……就这么想帮苍楼成为国教?” “受人所托嘛。” “万一观云舒也想让小西天当国教呢?” “那我就得像圣上与萧远暮般,又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过好在尼姑她对这种事看的很淡,只要她没这想法,那小西天洞文洞玄一起过来求我,我也不允。” 洛朝烟蹙眉,“你好歹也是朝廷王侯,就如此不懂任人唯贤的道理?小西天的基本盘可比苍楼大许多。” “圣上不也一样?说什么宁愿让朝廷大员寒心,也不想让臣难过。” “比烂可不好。”洛朝烟说着表情便一冷,回首瞥向赵无眠,“这事别再继续提,反正这事你是为苍娘娘办的,朕居然会帮未明侯追求女子?真是莫名其妙。” 赵无眠眨眨眼睛,本来还想顺道说说孟婆的事,在他的计划中,孟婆,苍娘娘,舞红本为一体……但想想还是算了。 再说洛朝烟怕是得被气得吐血。 他便轻叹一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句,“生产力和社会体制在此,学医救不了中国,但舞红好歹也能让下面那些人的伤病好些,日子也相对过好些吧……” “生产力和社会体制是什么意思?”洛朝烟双目微闭,靠着浴桶边缘,淡淡问。 赵无眠不由放下毛巾,掌心轻抚着洛朝烟精致的侧脸,低声道:“不用在意,时代不同,强求不得,只要我这辈子,你这辈子,过得好,和萧远暮也和和睦睦,那我就满足了。” 洛朝烟撑开眼帘,自下而上望着赵无眠,那双灵动的美目略显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道:“你不是说你会一门疗伤功法吗?露一手给朕瞧瞧。” “现在没什么内息。”赵无眠摇头。 “总归恢复了一点吧。”洛朝烟撑起几丝力气,缓缓抬起一只小手,指尖点向赵无眠嘴唇那处小伤口,“这种小伤总能恢复吧?” 赵无眠的眼睛被布蒙住,看不清洛朝烟的表情,但洛朝烟的指尖贴在他的嘴唇上,湿润之余又有几分温热。 他调动内息,运起《柳无尽》。 洛朝烟美目轻眯了下,微微昂首。 啵———— 洛朝烟倚靠在浴桶边缘,向后靠,赵无眠坐在浴桶外,垂首。 赵无眠一只手依旧捏着毛巾,没在浴桶水面之下……后松开毛巾。 哗啦啦———— 小臂在水面滑过的轻响依旧,好似赵无眠仍然在帮洛朝烟擦拭……但这次不是用毛巾。 比起用此间剑在脑海临摹,还是上手丈量更准确……后赵无眠发现,其实与他在脑中临摹的曲线一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黄灯幽幽,伴随着水,传来洛朝烟的低声耳语。 “赵无眠。” “恩?” “……” “怎么不说话了?” “这种话你一定要我这姑娘家说吗?朕即便是天子,也是个女人。” “……想个日子成亲?” “恩……不仅能气死萧远暮,这也算朕心中所愿。” “……”赵无眠犯了难,“远暮不可能同意,倒不如说,一旦被她知道,她定会当场过来杀了你。” “你很怕她?” “是喜欢她。” 洛朝烟柳眉一竖,一口咬下,不过现在太过虚弱,咬人都像舔舐,否则又得咬破出血中毒。 “那朕不管,你尽快想办法解决她……不过朕是天子,心胸宽广宛若东海,一望无际,不介意她当你的妾……毕竟是朕的爷爷杀了她祖辈,而不是她爷爷杀了朕祖辈。” “当真?”赵无眠眼前一亮,“臣这边还有苏小姐,沈小姐,帝师,尼姑……” 赵无眠现在还不敢说出太后与师父的事,否则洛朝烟怕得咬断他的舌头。 “赵无眠!” “……” “烂桃!”洛朝烟被气得不轻,胸脯不断起伏。 脾气再好,性子再柔,又有哪个女人会不在乎自己情郎与别的女人有染? 但萧远暮横在两人之间,的确是想成亲都没办法。 赵无眠也在苦恼此事,都苦恼了几个月了还没想出好法子,但他知道,若他但凡敢向萧远暮提出一句让她放下此事的话,那萧远暮定然扭头就走。 她当她的反贼,你当你的未明侯。 因此时至今日,赵无眠也不曾向萧远暮说过哪怕一次这种话。 而且还有酒儿…… 赵无眠想了想,还是先将眼前的事情解决吧,根据他的推测,他都与酒儿找了那么多年错金博山炉,不可能没有一点收获。 只要找到琉璃灯,集齐琉璃四玉,定然能找到酒儿的蛛丝马迹。 而琉璃灯此刻不是在佟从道身上就是在莫惊雪身上……而这两人此刻又在图谋避世鞘。 莫惊雪在许都督与苏总捕那里,佟从道则在京师…… 先擒住佟从道……赵无眠眼神微冷,他与佟从道自秦风山那会就在暗暗较量,后幻真阁劫狱,龙泉又简短对了一两招……这次绝不会让他逃走。 此时屋外传来争论声。 “哼!即便你率先沟通天地之桥又如何?贫尼不是没在想办法。” “你想出的办法就是让徒儿当你的情劫再借此勘破?你们佛门中人连突破都这么搞笑。” “贫尼当然可以不这样做……但没办法,佛门中人讲究慈悲为怀,赵无眠舍不得贫尼,就差跪下求我,那贫尼自当随他意……不为别的,只为情这一字。” “一介尼姑,天天将什么情不情的挂在嘴边已经足够搞笑了。” “尼姑也是人,一样会有七情六欲,所以才有‘八苦’一说,我们不怕有八苦,只怕不能勘破……贫尼还在修行途中,尚且不能勘破情劫很正常,总比你这二十六岁的老女人到现在都没经历情劫好!” 说着,观云舒脸上带着一丝嗤笑,“十岁的时候武功还不如贫尼,现在二十六岁,武功赶上去了,结果男女事倒是落下来……” “我没经历!?我落下来啦?” “怎么?难道江湖众所周知的冰清玉洁的小阎王,背地里有了男人不成?” “呵呵。”慕璃儿直接被气笑了,“说出来怕是能让你这尼姑抱头痛哭,悔不堪言。” “你有没有男人,关贫尼什么事?我为何抱头痛哭?你堂堂武魁高手,竟被贫尼三言两语气到失去分辨能力了?” “好,好,好!”慕璃儿连说三个‘好’字,迈着极为沉重的步伐,来至屋前,抬手重重推开房门。 哐当———— “无眠……” 屋内水雾朦胧,慕璃儿却忽的顿在原地,话音一窒。 观云舒疑惑看了她一眼,走上前,继而也呆滞在原地。 赵无眠只穿着裤子,上半身赤裸,此刻正站在床前着急忙慌套衣服,而软塌上还放着女子衣裙,侧目看去,屏风后有浴桶,可见一道人影正坐在浴桶内…… 慕璃儿与观云舒同时沉默。 赵无眠眨眨眼睛,他一听见两女的声音就察觉不对,连忙过来穿衣服,但现在毕竟太虚弱,手脚肯定不如往常那么利索。 他勾起一丝笑,“女侠请听我解释……” 话音未落,慕璃儿忽的抬手打断赵无眠的话,因为她注意到观云舒胸前衣襟已经开始起伏,脸上神情却是面无表情,冷冷道: “赵无眠,你用贫尼给你准备的厢房,在我们佛家寺庙,欺凌女子?” “说来话长,所以说先听我解释……” “不必多言。”慕璃儿脸上忽的勾起一抹莫名的笑,“你这尼姑若当真勘破情劫,定会对此情此景无感……现在生气,那就是没有勘破。” 观云舒深呼一口气,冷冷看向慕璃儿,“你什么意思?贫尼已经说过很多次,来京师,便是为了勘破……” “没什么,只是想帮你一把,助观上僧勘破罢了。” 说着,慕璃儿忽的上前,很是霸道用手指勾起赵无眠的下巴,凑上前。 啵~ 观云舒美目骤然瞪大,彻底呆滞在原地。 ———————————— 8400字,算加更一章吧。 还有,我写感情戏追求日常互动,细腻,含蓄与氛围,很多姑娘的心理活动都靠动作神态写。 但怎么还被不少骂我压根不会写感情戏,只会靠白给,擦边和身体接触推进感情? 就感情戏这东西我来来回回都解释过多少次‘含蓄’二字了…… 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被人骂感情戏写的烂。 (本章完) 第319章 师父,你怎么穿圣上的衣服? 第319章 师父,你怎么穿圣上的衣服? 啵! 双唇相合。 熟悉的柔软湿润感传来,别说观云舒,就是赵无眠也愣在原地……师父不是说根本就没有做好告知他人的准备吗? 就被观云舒给气成这样?宁愿这事儿暴露也要气死尼姑?但在这里的人不是只有尼姑啊。 慕璃儿不及多想,只亲了几秒便唇分,回首看向呆滞在原地的观云舒,露出胜利者的微笑,道: “如何?尼姑……你心心念念的情劫,早便是我的情郎,认清现实吧,现在是你武功不如我,男女事上也落后……” 话音未落,屏风后骤然传来一声哗啦啦的出水声,打断慕璃儿的话。 赵无眠无奈捂住眼睛,视线透过指缝看去。 当今天子身无寸缕,明明被赵无眠的血毒害的身负重伤,但此刻愣是不知从哪里挤出力气自浴桶内站出,自屏风后默然走出。 啪啪啪———— 白嫩好似无瑕美玉般的精致脚儿带着水走在地上,发出细微轻响,稍显黝黑的青石地砖更衬得那脚儿雪白,可行走间点点黑色染在肌肤上,好似一件极为精美的白玉瓷器有了裂痕。 但洛朝烟此刻明显不在乎。 赵无眠扫了她一眼,呼吸一窒,这回不仅在脑中临摹过,不仅摸过,还看得一清二楚了,粉白玉石…… “圣上,衣服……”赵无眠不得不提醒,继而朝四周打量一眼。 好在小尼姑有关门的好习惯,进屋时顺带把门捎上了。 洛朝烟冷冷扫了他一眼,根本不搭理这话,只是淡淡问:“什么时候?” 慕璃儿眨眨眼睛,原先被观云舒气得怒火中烧的小脑瓜也骤然冷静下来……坏了,冲动了,忘了洛朝烟也在。 洛朝烟万一告诉太后,让姐姐知道她这做妹妹的为人师长却骑自己徒弟身上……不亚于乱伦丑事被家里人得知,那慕璃儿怕是此生再也不敢踏入京师一步。 她风评坏了事小,慕家万一反被牵连…… 念及此处慕璃儿便俏脸一白,她虽是慕家养女,并无血亲,但养育之恩在此,反而让她更注重慕家在外的风评,唯恐自己做错了什么影响慕家风评……这,这…… 慕璃儿支支吾吾解释道:“陛下且慢,您别误会,我这是冲动之举,只为气一气这尼姑,我与徒儿向来清清白白……” 洛朝烟抬手打断慕璃儿的话,“即便真是冲动之举,亲也亲了,慕剑主还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们慕家千年门风,克己复礼,就要因你这大逆不道的荒唐事毁于一旦,你会不清楚?” 慕璃儿俏脸更白,她哪能不清楚,就是因为太清楚,才三番五次拒绝赵无眠,若不是当初紫衣下了药,若不是中了冥夜酿,直到现在她都不会和赵无眠发生一丝一毫有辱师门的事。 慕璃儿只得低声道:“只望陛下隐瞒,莫泄露此事……” 说着,她暗暗给了赵无眠一个眼神……你说句话呀。 赵无眠压根就不在乎什么师徒名分,也相信洛朝烟肯定不会把这事捅出去,而且这事迟早都得说出来,因此他本就不慌,只是心惊于慕璃儿这么快就被观云舒给逼着主动暴露这荒唐情缘。 自己身边的姑娘貌似大多都有看对方不顺眼的。 他放下挡住眼睛的手,“圣上也别怨师父,这事说来话长,她也很纠结的,当初是我主动追求……” “朕让你看了?不知道朕没穿衣服!?非礼勿视的道理,未明侯都不懂?” 赵无眠默默取出布条,又把眼睛蒙上,而后才继续解释:“最开始,是师父被帝师下了药……” “师父!?你们现在这关系,还叫什么师父?你觉得和自己师父上床很刺激是吧?” “那璃儿……” “璃儿?你们什么关系就直呼她的名字?她是你师父!不懂尊卑直呼其名?” “那我……” “慕剑主。” “哦……我与慕剑主的事,还要追溯到当初秦风山遇见帝师……” 洛朝烟就一个小小的称呼好一通挑刺,赵无眠还不如何,毕竟自知洛朝烟此刻正在气头,但这番话反倒把慕璃儿给说的极为心虚,垂眼盯着自己白靴的足尖。 我们师徒乱伦的确不好,连称呼都不好叫的,总不能各叫各的。 我叫他相公,他叫我师父? 慕璃儿本是为了气观云舒,但尼姑此刻站在门前,倒是被好似被忽略,她默然望着此情此景,一片冰冷的神情已经带上几分看戏般的戏谑。 戏谑这个词,不该出现在讲究慈悲的佛门弟子上,但观云舒向来不是很慈悲,甚至在某方面可以说得上一句残忍无情。 呼啦———— 洛朝烟提起外衣披在羊脂白玉的娇躯上,衣袍纷飞间有细微的破空声,她在软塌边缘坐下,架起修长双腿,冷冷望着赵无眠口灿莲。 赵无眠向来口齿伶俐,为了让洛朝烟与在一旁不说话的观云舒消气,可谓将语言的艺术发挥到极致。 着重强调慕璃儿是为了解毒才不得不委身赵无眠,期间慕璃儿多次反抗,宁愿自己被毒死也不愿师父乱伦,但赵无眠怎么能看着师父被毒死呢?无奈只能骑师蔑祖。 无疑是将‘百战百败’说成‘百败百战’的成功案例,可惜赵无眠认识的姑娘没有几个是好糊弄的,只有苏小姐因为爱他,才他说什么信什么,以及可可爱爱不太聪明的湘竹郡主。 因此待他说完,洛朝烟面上浮现一丝笑,“扯开布条吧,朕的未明侯。” 朕的未明侯?赵无眠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从洛朝烟口中听到女王范儿这么足的话。 还在气头上吧…… 赵无眠默默扯开布条,眼前就是洛朝烟白的双腿,虽然架起看不见关键点,但还是晃得他眼晕。 洛朝烟眉眼含笑,好似娓娓道来讲着故事,“慕剑主与太后,也就是与朕的母后情同姐妹,从小就在一起玩,更是早早义结金兰,母后为姐,慕剑主为妹,那未明侯同朕讲讲,朕该唤慕剑主什么?” 慕璃儿的俏脸都快埋进胸脯里了,她也是很保守的女子,哪里经得起洛朝烟这般暗示,只觉脸庞发烫,委实没脸见人。 赵无眠神情恍然,他都快忘了慕璃儿与洛朝烟也有关系的,“恩……小姨?” 啪———— 洛朝烟带着笑意的俏脸骤然一冷,小手重重拍在身侧小案,怒道: “朕和你同生共死,宁愿自己背负弑兄无德的骂名也要封你为侯留在京师?为的什么?不就是有朝一日成亲!?结果你反手就爬上朕小姨的床!?下次是不是还要去坤宁宫爬上母后的凤床啊!?” 赵无眠想说其实早就爬上去了,但他现在敢说这话就是唯恐洛朝烟不被当场气死。 观云舒瞥向宛若做错事站在一旁不敢多言的慕璃儿,只觉得心中无比舒爽,好看的美目都眯成了月牙。 赵无眠继续解释,“我总不能坐看圣上小姨被毒死不是……” “少鬼扯,我还不知道你?”洛朝烟直接站起身,白的刹那间赵无眠的眼又开始晕了,她抬起指尖戳着赵无眠的脸, “你岂是趁人之危的男人?若小姨当真不愿,你会轻薄她?明明就是以此毒为借口追求她,直至你们两人情投意合。” 慕璃儿的脸埋得更低,洛朝烟说的无疑是事实,若赵无眠真想借此机会生米煮成熟饭,那慕璃儿就不会这么喜欢他。 能让她心甘情愿被骑师蔑祖,只能是她喜欢赵无眠。 香风扑面,洛朝烟的指尖没什么气力,戳在脸上倒是让赵无眠感觉她怪萌的,闻听此言,他心底当即一乐,“还是圣上了解我,不枉我们感情深……” “朕这是在夸你!?” “……瞧圣上这么了解我,未来肯定不会听信奸人谗言误会微臣,高兴嘛。” “别扯开话题,有你在,朕身边哪来什么奸人,能说说心里话的人不就这么几个?”洛朝烟冷哼一声,再度坐回去架起双腿。 香风转瞬即逝,赵无眠稍显恋恋不舍……天子胴体又被外衣遮挡了。 洛朝烟此刻在气头上,明显是压过了羞意,也不在乎赵无眠心动的视线。 她蹙着柳眉沉吟几秒,继而又问:“在一起一个多月了?” “两个月了。” 洛朝烟瞪了赵无眠一眼,“做了几次?” “什么几次?”赵无眠疑惑问。 慕璃儿拉了拉赵无眠的衣袖,都什么时候了还逗天子呢? 眼看洛朝烟表情愈发冰冷,赵无眠只得老实回答,“一看圣上就没有经验,这不是几次的问题,有的人一晚上可能做那事儿时不足一盏茶就呼呼大睡,这也算一次,而有的人或许一个时辰才结束,这也算一次,臣呢,属于后……” “赵无眠。”洛朝烟面无表情叫他的名字。 赵无眠知道洛朝烟肯定是希望他与慕璃儿的次数时长越短越好,但这事远胜武魁颜面,赵无眠不能妥协,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从不骗你,对你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朝烟被赵无眠这态度气得薄如蝉翼的睫毛都在微微颤抖,今晚又是萧远暮,又是慕璃儿,她心情起起落落,此刻竟是一个没忍住,眼睛都红了, “朕,我……我,你,青绮,三人在晋地相依为命,好不容易破了皇兄计谋,才有今天,你和青绮情起危难,我不在乎,反而打心眼里为她高兴,她是好女子,你是好男儿,但你哪怕和观云舒呢,我都不在乎,可小姨是你师父,怎么都赶我前面了?” “明明,明明是我先来的……” 洛朝烟知道赵无眠身边有红颜知己,她虽为皇帝,但毕竟没把赵无眠当自己的私有物看待,自有大妇气度,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因为萧远暮,迟迟没有进展,就这么一两月时间,自己小姨反倒和赵无眠先喜结情缘。 怎么她成后来者了?这对吗?这合适吗? 观云舒从洛朝烟口中听见自己名字,忍不住辩解道:“贫尼佛门子弟,与他绝无可能,陛下不必担忧。” 慕璃儿一直当个小受气包,此刻闻言忍不住抬头反驳道:“得了吧,瞧你方才那呆滞的模样,若不是圣上在此,你早就狗急跳墙……” “恩?”观云舒杏眼一眯,她还没追究慕璃儿故意气她的举动,闻听此言心头当即冒火, “贫尼再如何也克己复礼,不曾与他有半点亲密接触,你这当师父的,只是被他勾搭两下就什么都给了,还有半分世家小姐的矜持吗?” 慕璃儿挺了挺胸,“我早就看开了,就算江湖风评毁之一旦,也不愿等错过后再后悔,总比你这直到现在还满口戒律,满心男人的闷骚尼姑强。” 观云舒美目瞪大,继而冷冷一笑,“贫尼闷骚?贫尼自知心中有他,这才来京师受此情劫,清清白白,正大光明,何有闷骚一说?” 耳边叽叽喳喳,两女吵个不停,反倒又把洛朝烟与赵无眠晾到一边。 赵无眠暂且当做听不到两女吵架,在洛朝烟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害,什么先来后来的,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洛朝烟看着慕璃儿与观云舒的吵架,心底觉得这两人还挺活宝的,闻听赵无眠这话,移开视线看向他,“什么准备?” 赵无眠昂首道:“陛下即便反对,我也要娶萧远暮,萧远暮即便反对,我也要娶陛下……你们再怎么吵,我都不会让步……唔。” 洛朝烟好奇神色当即一冷,还以为赵无眠会说什么安慰人的情话呢,这厮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当即抬起脚儿踩在赵无眠脸上,美目轻眯,“朕应该说过,别再提萧远暮了吧?” 赵无眠捏着洛朝烟的脚踝,在脸上抹了把,无奈道:“圣上,你脚都是脏的……” 洛朝烟瞧见赵无眠脸上那道脏兮兮的足印,不由噗嗤一笑,“你不会擦一擦?这点眼力都没有,以后还怎么伺候朕?” 其实有赵无眠方才那句话,她就已经不如何委屈了……气归气,至少赵无眠的态度摆出来了。 他就是这种人……可没办法,洛朝烟就是喜欢他,大离天子情根深种,又了解他,其实早便知道他会这样说的。 她此刻高兴,更多的是因为赵无眠所说与她猜测相差无几。 萧远暮有她这么了解他吗? 赵无眠用披在身上的外衣裹着洛朝烟的脚儿擦拭,口中笑着说:“别气了,伤势这么重,万一气出病,远暮可就不战而胜……” “是萧远暮。”洛朝烟再度指正。 摆弄着天子的玉足擦拭着,修长双腿自然不会继续架着,赵无眠此刻蹲在洛朝烟面前,动作忍不住顿了下。 过眼云烟,一清二楚。 咱们萌萌哒的大离女帝果真不是荒无人烟的类型,而是人烟稠密……好有反差感。 像洛朝烟这般纯真温柔的姑娘,赵无眠原先还以为应该是苏小姐那种类型……倒是比较贴身师父。 洛朝烟眼看赵无眠动作一顿,也是愣了下,继而注意到他在看哪里,俏脸骤然血红,一脚踹在他脸上遮住眼睛。 可惜她现在没什么气力,软乎乎的倒像是在奖励未明侯。 赵无眠抬手挪开她的小脚丫,刚想和洛朝烟继续说说笑笑,身后便传来慕璃儿的催促声,“无眠,无眠。” 赵无眠回首看去,脸色当即一僵,却见不知何时慕璃儿与观云舒都扭打在一起,而此刻明显是慕璃儿更厉害。 慕璃儿站在观云舒身后单手钳住她的双手,另一只小手按住观云舒的肩膀让她用不出力,口中道: “哼,这尼姑居然说什么圣上会替我隐瞒,她却想用这秘密吃我一辈子……这怎么行?你来亲她一口,如此我们两人也算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不配说谁。” 说着,慕璃儿又给了赵无眠一个眼神,意思是吓吓这尼姑也就得了,可别真亲,一来为师会吃醋,二来尼姑的清白还是很重要的。 观云舒俏脸微红,但现在她就是打不过慕璃儿,不断挣扎可就是难以挣脱,只得将目光放在赵无眠身上,银牙紧咬道:“瞧你找了个多么蛮不讲理的女人!” “嘿。”慕璃儿空出一只手拍了下观云舒的屁股,“我辈江湖女子就是这么粗俗无礼,无眠又不嫌弃,轮得到你个外人说三道四?” “你,你!”观云舒被气得娇躯不断颤抖。 洛朝烟坐在榻上,掩嘴轻笑,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两女这么有趣。 洛朝烟可以看戏,赵无眠明显不行,连忙起身劝道:“尼姑还因为迟迟无法沟通天地之桥苦恼,师父就别欺负她了……” “你别管。”观云舒冷冷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等贫尼突破,自会找回场子,你现在别插手,等以后轮到贫尼欺负她,你也别给她说好话!” “哼,我等着你。” 慕璃儿与观云舒针尖对麦芒,谁也不会服谁。 两女吵吵闹闹间,洛朝烟则看向赵无眠的背影,披着外衣,却依稀可见自布料渗透出的点点血迹。 她微微一愣,侧眼看向地上不少带血银针,顿知她昏厥时,赵无眠肯定是怕这些银针扎到她,愣是在床上滚了一圈,害的那些银针七扭八歪扎穿皮肉。 这种伤,对赵无眠而言连皮外伤都不算……但洛朝烟不能不记在心底。 赵无眠对她的好,她都记着的,如此,等赵无眠恢复记忆,当真更在乎萧远暮了,那她就一件件数出来。 ‘抱着伤重之躯和她一起刨土埋葬铁罗刹夫妇’ ‘去河曲采买时顺道给她带烧鸡吃’ ‘爬凤凰山的上千石阶,默默放缓步子配合她’ 有很多的,她都记在心底的,虽然很多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她一直记得的。 如此……赵无眠即便真恢复记忆后决心站太玄宫那边,总归也当念及两人旧情…… “慕剑主。”洛朝烟扫去杂念,看向慕璃儿。 慕璃儿松开观云舒,两女对视一眼,冷哼一声,而后慕璃儿才偏头看来,笑问:“圣上,不生气啦?” “哪能一直生气呀,他伤还没好,本就该静养,也别闹了。”洛朝烟朝赵无眠微微颔首示意,而后才继续道: “早闻青绮可双修疗伤,近些日子,佟从道在京,可没有未明侯静静养伤的机会。” 慕璃儿与赵无眠同时一愣,便听洛朝烟笑了笑,朝两人眨眨眼睛,道:“劳烦小姨今晚辛苦些。” 什么意思?在这地方双修? 赵无眠连忙摇头,开玩笑,真双修了观云舒第一个气炸,“其实不用,我会疗伤功法,等内息恢复,自可痊愈,再者我也没受多大伤,只是……” “此乃朕意。”洛朝烟摇摇头,继而瞥了眼赵无眠,“朕衣衫不整,让你看了?” 赵无眠无奈回首。 洛朝烟开始穿衣裙,口中则继续道:“朕不是小肚鸡肠的愚妇,既然小姨与未明侯情投意合,自不会多加阻拦,毕竟……” 洛朝烟顿了顿,肚兜与白丝被汗湿透的缘故,单套上素雅衣裙,后穿上绣鞋,来至赵无眠身旁,侧眼看他,露出笑容, “侯爷乃大离国之重器,切莫保重身体,朕倒要看看,未明侯口中的一次一个时辰,是否属实。” 话音落下,洛朝烟拉起观云舒的小臂就往屋外走, “观上僧,你是佛门中人,还呆站着作甚?” “贫尼不能允许这对大逆不道的师徒在佛门寺庙做此等淫秽之……” “好啦好啦,走吧。” 观云舒话音未落便被洛朝烟拉走。 洛朝烟其实也受了伤,观云舒都怕自己一用力,当场刺王杀驾,因此只得默默被拉走。 咔嚓—————— 屋内很快只剩赵无眠与慕璃儿两人。 两人面面相觑,表情难言。 慕璃儿小声道:“她怎么突然不生气了?” 赵无眠想了想,“圣上本就温柔,气消了后,肯定比谁都善解人意……” “你的意思是为师不善解人意?” 慕璃儿白了赵无眠一眼,随口幽怨了一句,便抬手用此间剑感知了下赵无眠的身体状况,柳眉紧蹙,“你居然透支这么多……” 赵无眠在榻上坐下,直接仰面躺下,双目闭上,有气无力道:“快别提了,我宁愿和归元再打一场,都不想再看到你们吵成这样。” 慕璃儿轻叹一口气,“为师也就是和观云舒吵着玩玩,但圣上方才的确是真气的不轻……这还只是被圣上知道了,若再被太后知道,可不知她又能做出什么妖来……” 赵无眠脸色古怪,其实你们姐妹两都已经…… 慕璃儿不再说这些一提就头疼的话,转而四周打量几眼,瞧见洛朝烟脱下的白丝连裤袜,微微一愣,想起赵无眠貌似就喜欢她穿着这种款式的薄裤。 她抬手拿过,内息涌出眨眼将其烘干。 赵无眠正闭着双目休息,忽听身侧窸窸窣窣,继而自己的小腹处忽的压上一道很熟悉的重量,柔软,与温热。 他错愕睁眼,继而眼睛都瞪大几分。 慕璃儿白裙整洁,只是方才脱去自己的薄裤,转而穿上那白丝连裤袜,跨坐在赵无眠身上。 赵无眠口干舌燥,“师父,你怎么穿圣上衣服?” 她垂眼望着赵无眠,得意一笑,“瞧你平日那么喜欢刺激……这里是明安寺,佛门寺庙……喜欢吗?” 赵无眠忽的觉得自己虽然透支,但此刻依旧有用不完的气力。 慕璃儿美目微微一眯,“你不用动,为师来……” 厢房外,洛朝烟双手紧紧攥着裙角,没了白丝连裤袜,只觉得凉飕飕的,她这保守性格哪能准许真空上阵。 “观上僧,可否借朕穿你的薄裤与肚兜?朕的都湿了。” 观云舒正在听厢房内的窸窸窣窣声,心中冒火,闻听此言俏脸通红瞪了房门一眼,迈着沉重步子转头就走,“不知廉耻!这里可是佛门寺庙!” 洛朝烟笑了笑,随观云舒去了她住的厢房,其实就是隔壁。 不过观云舒的肚兜尺寸对洛朝烟而言,明显大了不少,需要把系带绑紧些。 等彻底穿戴整齐,洛朝烟也没回宫的打算,准备和观云舒住在一起。 两女自小西天时便经常住在一起,观云舒自不会拒绝。 夜深,观云舒还是睡不着,便默默起身,来至厢房外的院子。 雨已经停了。 她站在原地看了眼天色,而后又瞥了赵无眠与慕璃儿的厢房,并未特意去听,她又没有奇怪癖好,当初听赵无眠与苏青绮的墙角,难道这次还要继续听他和慕璃儿的墙角啊? 她想的是自己。 吵架归吵架,可慕璃儿所言不无道理。 她为了不错过,不后悔,宁愿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那她呢? 她修了二十年的佛,这就是她的道,哪怕她此刻叛出佛门,另修其余武功,一样不可能沟通天地之桥……此等境界,岂是用取巧便能突破的? 她能否突破,一定与她对赵无眠的情挂钩。 这是情劫,也是心魔。 她沉默良久,后自袖中取出一束玉箫,站在院中的菩提树下,吹了一首《凤求凰》。 哗啦啦———— 晚风拂过,菩提树叶沙沙作响。 ———————— 上一章,我和审核斗智斗勇,他删我加,我加他删,来来回回好几次,最终上一章进小黑屋了。 我滑跪服软了,所以不出一分钟又给我放出来。 (本章完) 第320章 朕没生气 第320章 朕没生气 一场忽如其来的夜雨停歇,并未影响这座千年古都什么,只是夜空好似更澄澈了几分,街道也多了几分湿意。 踏踏———— 行人踩过街道积水,混着泥泞的脏水飞溅,一座灯火通明的楼阁前,人影错落,清倌人坐在三楼露台,素手轻触琴弦,歌喉婉转。 “月下前谁共语,孤灯影里自沉吟~” 曾冷月被洛朝烟查封,但红尘客却少不了,他们深夜无聊,大都来了此地。 凝香阁,算是京师仅次于曾冷月之下的几处青楼之一,内里姑娘长相自是标致,但依旧有许多人站在楼前,暗暗叹息。 凝香阁是不错,但和曾冷月相比,委实是‘俗’了点……这儿是银子就能收获快乐的地方,但没有能说知心话的人。 曾冷月不同,虽然很多时候在那儿了大把银子连摸摸小手都做不到,可心底有什么事都能说……对于男人而言,有个知心人,很多时候可比共度春宵来得重要。 凝香阁的姑娘是不懂这些,只是奇怪这些从曾冷月过来的客人怎么了钱还不上,只知道喝酒聊天,时不时叹口气说自己婆娘怎么怎么凶悍,自己在外赚钱多么多么辛苦。 拜托,我们这里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往日有些出手阔气,但能力不行只知扣扣摸摸的大掌柜最起码还会过过手瘾与嘴瘾,但这来自曾冷月的客人怎么只知说话啊? 莫名其妙。 但她们也乐得如此,反正能赚钱就行,一直横在头顶的曾冷月因为得罪天子,明显完了,俗话说‘一鲸落万物生’,各行各业都是如此,即便是下九流的青楼也不例外。 曾冷月一倒,客源四散,她们赚的银子也能更多些。 念及此处,她们顿时更为卖力,许多歌姬唱的嗓子都哑了依旧抱着琵琶古琴工作。 而在凝香阁一间厢房内,便有几位唱歌起舞的风尘女子水袖舒展,倚歌而舞,姿态曼妙,偶尔侧眼用余光瞄着坐在小案前的白袍男子。 男子单手扶膝闲散坐着,另一只手端着酒杯,身上衣袍半解,露出裹着白布的精壮上身,些许血迹自白布渗出,明显刚包扎好不久。 他一眼看去约莫三四十岁,并未蓄须,有些不修边幅,身上又有伤,乍一看有些江湖浪子的味道,但细细打量,细皮嫩肉的又好似世家出身。 一柄五尺苗刀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平放在男子身侧。 这客人倒也古怪,自从来了凝香阁,虽点了不少姑娘,但正事半点没办,只知默默喝酒赏曲,估摸是因为受伤没了力气。 瞧那刀,明显是江湖人,窑姐们也不敢多问,唯恐男人一个不喜便为她们招致杀身之祸。 踏踏踏———— 厢房外传来轻快脚步声,后听‘咔嚓’一声,有位身着彩衣的女子推门而入。 舞姬们动作一顿,看了男子一眼便朝那彩衣女子俯身行礼。 “下去吧。”彩衣女子淡淡挥手,舞姬们不敢多言,依次离去。 彩衣女子名为锦瑟,乃凝香阁的魁。 白袍男子瞥向锦瑟,神情未变,抬掌轻挥,放在小案上的一壶酒便凌空飞旋,朝锦瑟掷去,气劲不俗。 锦瑟抬手接过,轻松写意,淡淡笑了声,“佟堂主这江湖第一采贼,来了我们凝香阁却不办事……怎么,付了银子反倒没劲儿,还得强迫才够味儿?” 佟从道对于锦瑟看出他的身份并不意外,摇着酒杯淡淡道: “武功到了本座这境界,早便对这种事没了兴趣,本我堂是随心而为,只是情欲乃人之常情,才显得我们一宗尽是喜好云雨之徒罢了……什么采补双修,不过本宗的一部分,岂可以偏概全?” 佟从道又不是第一次来京师,有相识之人并不奇怪。 “江湖成见就是如此,谁让采贼绝大多数都是你们本我堂出来的。”锦瑟觉得好笑,抬手自小案侧边取来拜垫凳放在臀儿下,跪坐在佟从道面前,为自己倒了杯酒,笑问: “佟堂主总不至于还想为本我堂在江湖正名?” “有什么可正的,人生在世能有几个江湖第一?第一采贼,也是第一,本座挺满意。”佟从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瞥向锦瑟,问: “此前曾冷月的方向似乎有动静,是谁在争斗?” “归元入京后,想去曾冷月喝酒,结果被未明侯当场逮住。”锦瑟又觉好笑,衣袖掩面轻笑不止,笑道: “未明侯啊未明侯,真是奴家梦中人,若不是他,圣上也不会迁怒曾冷月,这下清焰那妖女没了活计,瞧她还能怎么张扬。” 锦瑟这话明显隔岸观火,幸灾乐祸味十足。 所谓同行是仇家,京师多少青楼魁都眼红清焰地位。 圈外人只觉清焰容貌绝世气质似仙,等真正干这行,方知自己与她相比简直是一粒蚍蜉见青天……追不上,赶不得,自卑之后也便只余浓郁的嫉妒。 闻听此言,佟从道眼底浮现几分错愕,眉梢紧蹙,“归元怎么会被赵无眠抓住?” 锦瑟撇撇嘴,抿了口酒,“还能为什么?未明侯被清焰那妖女迷了心智呗,即便曾冷月被朝廷查封,他也要去清焰那儿住,结果恰好与归元碰上了。” 这话纯粹是她随口说的,一点情报来源都没有。 佟从道微微摇头,暗道女人如此善妒,若为情欲随便玩玩也就罢了,怎么会有人真想与她们成亲共渡此生啊?那不是傻吗?一个人行走江湖潇洒快意不好吗? 佟从道扫去杂念,转而问:“归元被抓去了哪儿?” “这奴家怎会知道?佟堂主难道没有自己的情报网?”锦瑟百无聊赖撑着侧脸,“佟堂主此次入京,不知可对奴家交代一二,方便合作,给我们凝香阁点油水捞捞。” 凝香阁是青楼,但不可能只是青楼,便如曾冷月背后的东家是太玄宫……凡是在能京师这种地方做出成就的势力,要么背靠朝廷,要么背靠江湖。 凝香阁,背后是三宗六派之一的翡翠宫,赵无眠曾看过的《江湖豪雄榜》《景正绝色榜》便是出于此派。 翡翠宫势力主要在东海一带,宫主为人神秘,外出基本不以真面目示人,江湖都说他是怕自己真面目暴露后人见人揍。 这还要从《景正绝色榜》提起,此榜绝色是一方面,武功地位也是一方面,二者缺一不可,否则上榜一个单有容貌而无身份背景武功的路人,恐怕隔天就得被本我堂的采了,江湖也不会服。 位居榜首者,正是萧远暮,所谓‘远山如黛暮云轻,秋水含烟映月明’,说的就是她。 太后,苍娘娘,孟婆,慕璃儿,观云舒,苏青绮等也在其列,但容貌身份到了她们这个地位,怎么可能准许自己被一个莫名其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评头论足做出排名? 萧远暮还在临安一带闯江湖时,得知自己上榜就直接放狠话,这所谓的翡翠宫宫主敢在她面前露面就死。 苍娘娘,孟婆也都说过类似的话。 拜此所赐,翡翠宫宫主在江湖很是低调,经常好几年过去也不敢放个屁,可生意倒是越做越红火,自顾自排榜单,虽然会得罪人,但不得不说江湖人其实都希望有个江湖排名作为酒桌谈资。 翡翠宫作为三宗六派之一,眼界与权威都在,这片市场率先被他们占下,自然也就成了此业龙头。 因此翡翠宫比起江湖宗门,反倒更像个玩边新闻的中立势力……所以自然不是没和幻真阁合作过。 朝廷的钱,正派的钱,邪派的钱,翡翠宫来者不拒,都赚。 佟从道淡淡一笑,“赵无眠定然与萧远暮关系不浅,堂堂反贼摇身一变成了女帝近臣,朝廷王侯……你们翡翠宫可敢借着龙泉一役的风头,对此事大书特书?” 锦瑟脸色微变,低头沉吟片刻后,才低声道: “未明侯风头正盛,此刻好似迎雨化龙之刻,无论是谁敢挡在他面前都不会有好下场,鬼魁刘约之,武功山归元归守师兄弟,太子洛述之,刀魁羊舌丛云,前五岳丁景澄,便是前车之鉴。” “不敢?”佟从道眉梢轻挑,“你们连萧远暮都敢得罪,倒是不敢得罪赵无眠?” 锦瑟苦笑,“奴家只是一小小魁,安敢做主……这事儿还是得请示宫主才行。” “那你就请示吧,趁早给本座答复。”佟从道喝完最后一口酒,提起放在身侧的苗刀,长身而起,合上衣袍遮挡伤势。 锦瑟坐在小案前,望着佟从道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问: “李京楠,愁满江被擒,宁中夏更是被当场斩首,首级悬挂杀威台上风吹日晒……这些都是未明侯所为,你等与他究竟何等仇怨,牺牲这么多也要与他为敌?” 佟从道站在门前,脚步一顿,回首疑惑看了锦瑟一眼,“我辈幻真阁中人,所求便是‘随心’二字,如今被赵无眠打得这么惨,心头都憋着一口气,此刻焉有向赵无眠纳刀跪拜,摇尾乞怜的道理?” “认怂,不也是‘随心’?” 佟从道冷冷一笑,“就是因为这种想法,所以你才不配沟通天地之桥。” 话音落下,佟从道推门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锦瑟被骂了一通,脸色难看,却不敢发作。 一个青楼魁,一个武魁高手,身份差距太大,若不是锦瑟还有层翡翠宫弟子的身份,她压根都不配与佟从道说话,只得起身安排传信的事。 不过东海距离京师千里之遥,一来一回可不知得过去多少天……可别信还没传到,佟从道就先死在京师。 等办完这些公事,锦瑟一个人站在高台,眺望着曾冷月的方向,又想起了清焰。 她搞不懂这女人哪来的魅力,与未明侯一夜情缘也就罢了,事后天子震怒查封曾冷月,按理说未明侯接下来是该老老实实安分几天,但怎么还敢在这种敏感时局跑曾冷月去? 这不是摸老虎屁股吗?不知天子正在气头上? 不过以未明侯与天子的关系,天子再如何生气,肯定也不会怎样罚他,顶多便是迁怒曾冷月……此刻查封便是摆在眼前的例子。 琢磨间,她忽的眼前一亮,想了个将清焰彻底按死的好主意,抬手叫来侍人, “去,叫人写几篇未明侯与清焰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的故事……连夜写,明早我就在要京师各处的说书先生口中听到这些。” “啊?”侍人满脸茫然,“清焰与未明侯?这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就有了眼缘,才有那一夜情缘的吗?” 锦瑟恨铁不成钢道:“蠢货,不会编啊?清焰那女人说什么你都信?你到底是凝香阁的还是曾冷月的?” “编?”侍人满脸犹豫,“京中谁人不知天子与未明侯关系密切?若是让天子知道京师到处都在传未明侯与别家女子的情缘故事,那天子怕是又要震怒……” “怒就怒呗。”锦瑟冷冷一笑,“最好怒到直接叫禁卫绑了清焰带去大内,砍成人棍。” 侍人缩了缩脖子,顿时对锦瑟的想法了然,暗道果真最毒妇人心啊,人家清焰压根都没见过你,你就如此落井下石…… “还不快去?” “是。”侍人不敢忤逆,连忙告退。 “且慢。” 侍人回首。 锦瑟笑道:“写的生动些,甜腻些,最好让人一听就觉得未明侯与清焰乃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侍人眨眨眼睛,“是……” 黝黑夜色渐渐被一抹初晨霞光取代,整片夜幕一分为二,一半黑,一半亮,明安寺厢房的榻上美人才渐渐半睡半醒。 慕璃儿整个人都缩在被褥里,仅仅在被褥外露出一小节雪白小臂,她的纯白衣裙在榻上扭成一团堆在角落,倒是没瞧见白丝连裤袜的踪影,明显是还穿在身上。 “恩……” 慕璃儿武功极高,体魄更是没得说,若是赵无眠不用天魔血解,慕璃儿一只手都能压着他打,但女儿家在这方面天生吃亏,更何况,随着慕璃儿此间剑的愈发精深,感知愈发细腻,也便导致她竟是越来越敏感。 以往,慕璃儿没多久脑子就昏了,只觉得极为炙热与硬邦邦,但如今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赵无眠有几根青筋…… 感知太好,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赵无眠这次还喜欢迎着洛朝烟的话,一口一个‘小姨’的叫。 拜此所赐,软塌侧方的地砖上明显呈现出与周围地砖不一样的颜色。 足足一大片,好似尿壶被人不小心踢倒。 慕璃儿迷迷糊糊接连在被褥里翻了好几个身,无外乎睡得不舒服,因为无论睡哪儿都是湿的。 旋即身后忽的爬上一只手放在她的腰间,止住她的乱滚。 慕璃儿柳眉轻蹙,睡梦中本能想挪开这大手。 噗嗤———— 先是短暂的挑拨璃间几次,而后骤然璃茎叛道。 慕璃儿昏昏沉沉的意识猝然清醒,睁开美目,身子不动,熟美俏脸则错愕回首。 赵无眠侧躺在她身后,一只手放在她的腰间,瞧见慕璃儿看来,凑近笑道:“师父……” “你!”慕璃儿银牙紧咬,连忙回首看了眼窗户,隐隐带明,明显快天亮了,刻意压低声线,“圣上和那尼姑都快醒了,你干什么!?” “还没彻底天明……师父别出声哈。” “你……” 咚———— 辰钟在京师敲响,街头巷尾也即刻嘈杂。 “豆浆!油条!” “热腾腾的肉包砸!” 昨夜春雨,让初晨的街道多了几分冷意,街道两侧小贩用油纸包着热气腾腾的早餐递给面前客人。 洛朝烟走在街道,望着四周人群,时不时上前问问小贩早点价格,以此摸清京师贫民百姓的物价究竟如何。 但以洛朝烟的薄面皮,问了又不能不买,否则她自个都觉脸红,因此站在她身侧的赵无眠怀中便抱着一大堆油纸包裹的早餐,默然咬着一根油条。 洛朝烟身为当今天子,肯定不可能如赵无眠这般天天待在宫外,她还得赶着点去换身衣裳上早朝。 有赵无眠在,肯定就无需慕璃儿护送,我们的大离天子也很珍惜与情郎来之不易的二人时光。 慕璃儿因为昨晚不知晕了多少次,满屋狼藉,肯定是不愿让僧人来收拾,因此她还留在寺庙内处理痕迹。 观云舒当时一进屋直接就红温了,拔起剑就想砍了赵无眠与慕璃儿,觉得两人有损佛门圣洁。 但事情已经发生,小尼姑也只能留下和慕璃儿一起收拾,不过可以预见,中途免不了互相挖苦与掐架。 赵无眠得护送洛朝烟去大内,只得留两女待在一起……希望明安寺别被拆了。 “真不想去,我也想睡懒觉。”洛朝烟手里也拿了根油条,小口小口咬着,轻叹一口气。 赵无眠端了碗豆浆边走边喝,毫无朝廷王侯的风度,口中小声道: “清醒点,您是天子,虽然我印象中也有许多不上早朝的皇帝,但咱们毕竟还有个弑兄无德的污点在身,所以其余方面肯定得做到极致,不能让市井百姓与朝廷大员挑我们一点毛病。” 洛朝烟咀嚼着油条,腮帮子微鼓,“听着没什么干劲啊。” “您多干点实事,世人皆知您是明君,日后和我这反贼成亲,阻力相对也小些不是?” 洛朝烟噗嗤一笑,倒是没什么羞意,“你这话不对,还是当个昏君,如此即便我要和反贼成亲,他们也不会有多惊讶……反正是昏君嘛,干出什么荒唐事也不足为奇。” “好主意,那早朝咱不去了,一起当街溜子吧。” 洛朝烟很有风情地白了赵无眠一眼,“别说胡话。” 两人说说笑笑,走在街上,路过坊市角楼旁的一处茶摊,听见说书先生口灿莲的嗓音。 “今天,咱继续给诸位好汉讲讲未明侯赵无眠的事……” 洛朝烟停下脚步,侧目看去,口中则笑着说:“真好,想当初,咱们还在晋地逃命,结果现在都能随便走在大街上,听着说书先生讲故事。” 赵无眠笑了笑,心底其实有点小尴尬,当面听别人说他的事有点自恋的感觉,他可不是小尼姑,便扯开话题自信道: “这可都是臣多少次出生入死换来,现在换来的是安稳,以后换来的肯定就是你和远暮的和睦相处!” “呵呵,是萧远暮。”洛朝烟没什么情绪的笑了几声,再度指正,而后又咬了口油条,自说书先生身上移开视线,迈步离去。 说书先生可不知大离天子与未明侯路过茶摊,唾沫横飞朗声道: “昨夜啊,未明侯于曾冷月前力破武功山归元真人,那阵仗,抬手将满城风雨与湖水尽化于龙,这事大家伙肯定都知道,所以今儿个,咱们不讲打打杀杀……你们猜讲什么?” “嘿!昨晚才打的架,我们可都没瞧见,你不讲,我们怎么知道细节?” “继续讲未明侯和归元的事啊!那水龙砸下来跟地龙翻身似的,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打的……” 说书先生望着群情激奋的看客,淡淡抿了口茶,轻咳一声,旋即一拍醒木。 啪———— “不讲打杀,讲情缘~” 洛朝烟的脚步忽的一顿,疑惑侧目看去。 赵无眠愣了下,什么玩意?你个臭说书的不讲打打杀杀,反倒专门讲老子和姑娘们的事? 惊讶是惊讶,但赵无眠也挺好奇,不知江湖人是如何看待他与苏青绮,沈湘阁两人的事……目前江湖应该只知道他和这两女有关系,余下什么三大妖女基本都是说着玩的。 说书先生笑眯眯道:“曾冷月的魁清焰,与未明侯一夜情缘,招致天子震怒,当场将其查封……我们今日,就将这位魁与未明侯。” 座下一寂,赵无眠也是疑惑。 而洛朝烟的神情已经由好奇化作稍许冰冷。 “和清焰姑娘?快说快说。”听众连忙催促。 说书先生又抿了口茶,调足胃口,才继续道: “那年,未明侯十六岁,初出江湖,意气风发,一人一刀一马,那年,清焰十五岁,本姓白,江湖世家,可惜九岁那年,仇家寻仇,将其灭门,她这才入了风尘。” “未明侯十六岁的事,江湖上不是没人知道吗?他应该是年前才崭露头角的……” “侯爷又不是凭空出现,可能十六岁那会儿武功不高,这才名声不显罢了。” 说书先生对下面争论毫不在意,继续慢悠悠道: “京师,永远是江湖人不得不来的地方,江湖俊杰何其多也,若有一石,京师独占八斗,未明侯本是为那年的元魁之名而来,却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便去侦缉司接了通缉令,追杀赫赫有名的惊鸿客……” “惊鸿客可了不得,一手刀法即便是苏总捕见了也为之动容,这才迟迟缉拿不下,但未明侯何等人物,一人一刀寻上他,三招斩首,可不曾想,惊鸿客实力高绝,临死前将侯爷重伤……” “未明侯那时孤身在京,举目无亲,拖着伤重之躯,晕倒在街边,直到遇见了她……清焰将他带回青楼,悉心照料,她对侯爷这陌路之人伸出援手,侯爷也不在乎她是风尘女子……” “可惊鸿客有一兄长,江湖诨号无边血刀,杀了清焰满门的仇家也为斩草除根,追查清焰下落……两人故事,这才开始。” 说书先生抿了口茶,又润了润嗓子。 赵无眠听个开头就知道不对,道:“这纯粹是江湖谣言,胡编乱造……” 洛朝烟淡淡抬手打断赵无眠的话,抱起双臂,柳眉轻蹙,“我知道是假的,但我想看看,江湖市井究竟如何看待你和那女人……” 赵无眠无奈,“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侯爷别插嘴,说到精彩地方了。” 说书先生口灿莲,唾沫星子直飞,“未明侯被无边血刀与清焰仇家围剿,终是不敌,清焰为救他,身负重伤,两人那时相拥一处……” 洛朝烟忽的转头就走,“不听了。” 赵无眠无奈跟上,“假的东西你还给自己听生气了。” “我没生气,只是想不通江湖怎么会传这种东西。”洛朝烟面无表情,“空穴来风?” “江湖就是这样,看乐子的人占大多数……” 两人闲谈间,朝大内走去,但每每路过茶摊酒馆,总有说书先生说着赵无眠与清焰的故事,当然,是和归元的打打杀杀轮着说,也算换换口味。 最开始洛朝烟还会和赵无眠闲聊,但最后,她已是一路沉默,小耳朵都红了。 这是被气的。 回了大内,换上龙袍,在太极殿的书房,赵无眠摩挲着无恨刀柄,“江湖人哪有这么八卦,这事情后肯定有推手,等我去查一查。” 洛朝烟面无表情由宫女整理衣襟,淡淡道:“朕想宣清焰入宫,问问她与未明侯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事。” 赵无眠无奈,“那都是假的啊。” “江湖人口中说的是假,但朕知道,你们两人本就不是初次见面,不是吗?” “……圣上真生气了?” “朕没生气。”洛朝烟背着手,眼看朝臣已经等在太极殿内,便不再多言,迈步离去。 赵无眠听着脚步渐行渐远,而后听见殿内传来洛朝烟的冰冷声线。 “今日,所有茶摊酒馆都别开门……查岁赋!” 赵无眠以手扶额轻叹一口气,抬手招来钟离女官。 “侯爷。” “去通知侦缉司,派人查查那些谣言哪来的。” “是。” (本章完) 第321章 京师第一采花贼赵无眠 第321章 京师第一采贼赵无眠 “哎呦,军爷,这账不是上个月已经查过了吗?” “放心吧,上次若没问题,这次也不会为难尔等,除非你心底有鬼。” “呵呵,军爷真会说笑……” 禁卫在京师大街小巷穿行而过,惹得市井百姓噤若寒蝉,暗道怎么感觉未明侯一回京师,城内就不太平了呢? 按照大离往年惯例,岁赋核查一般集中在秋季与十二月份,但今年情况毕竟特殊,这才往后推迟了些,因此洛朝烟靠这借口出气其实也算合理,就当为去年岁赋的审核监督收尾了。 不过这突如其来查一查,反倒真揪出不少偷税避税的,也算意外之喜。 叽叽喳喳———— 坤宁宫外,有飞鸟落在院内枝上,摇头晃脑,找着虫儿吃。 东方早已泛白,坤宁宫门窗紧锁,拉着深红围帘,稍显昏黑,入眼灰蒙,殿内仅有均匀细微的呼吸声淡淡传来。 太后往年在深宫没什么娱乐活动,也就图睡个懒觉,按理说洛朝烟早朝前还得来坤宁宫请安,不过太后自个都起不来,这规矩也就放下了。 住在宫里的皇族一共就这母女两儿,处事自然也便随意了些。 凤床幔帐外,连雪早已穿戴整齐侍立在帐外,安静等着太后醒来。 娘娘不知为何昨夜很累,还总是半夜起床喝水,如今看来怕是要睡至午时,就算是天子来也不敢打搅。 可此刻殿外却传来敲门声,吓得连雪娇躯都是一抖,慌张看了眼凤床便连忙小跑着去开门,瞧见是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宫女,压着声音低声训斥,“娘娘还在歇息,你敲什么门?” “连雪?”殿内传来太后的嗓音,语气很平静,但熟知太后的连雪还是从语气中听出几分不满,心底慌乱,娘娘肯定是烦了。 太后娘娘习惯裸睡,身无寸缕,雪白的小臂探出被褥抚在额头,发丝稍显凌乱,双目无神望着幔帐顶端,只觉浑身酸痛。 昨天赵无眠狠狠过了手瘾和嘴瘾,却苦了太后,昨晚半夜不知起床喝了多少次水……没办法,流失太多。 现在酣睡中被打搅,太后心情自是烦闷。 她侧眼看去,殿内开了条缝隙,初升的阳光自外射来,即便有幔帐遮挡,她觉得极为刺眼,不由用手背捂着眼睛,心情更为不爽。 连雪连忙拉着那小宫女俯首认错。 小宫女也很害怕,颤颤巍巍道:“是未明侯派奴婢来的……” “未明侯?”太后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表情也亲切几分,自凤床坐起身,拉起被褥挡在身前,“过来。” 小宫女唯恐太后还在生气,跪着向前挪动。 “本宫不生气,快过来。”太后不由催促道。 小宫女起身连忙小跑至幔帐外跪下。 太后隔着幔帐与小宫女说话,语气亲切,“未明侯交代什么了?” 小宫女不敢抬首,只觉得太后的嗓音好好听,老实回答:“未明侯不知为何今早就来了大内,他来过坤宁宫,但没进门便知娘娘还在歇息,便出宫查案子去了。” 太后柳眉淡淡一挑,隔着幔帐望着跪在地上的身影,“他就让你传这么一句话?” “不是的,侯爷离开坤宁宫后,路过御园,捡了一朵牡丹,让奴婢送给太后。” 小宫女小心翼翼自袖子里取出一朵牡丹,还带着露水与泥巴,瓣谢了很多,明显称不上好看秀丽二字。 “捡?不是摘?” 太后说着,一小节雪白皓腕自幔帐探出,接过牡丹,神情疑惑打量着牡丹……这儿也不漂亮啊,不仅脏兮兮,瓣也落了很多。 小宫女继续回答: “侯爷说,这是一只燕子从地上捡起来筑巢用的,他站在一旁看了很久,觉得这燕子真笨,用筑巢是唯恐自己不被发现,但后来又想,燕子再笨,春季在大内筑巢,秋季也会为了过冬去南方……” “……比娘娘自由许多,所以这儿他便捡起来送给太后,让娘娘也当笨笨的燕子,等入秋了,他一定带太后再出京玩,也当回自由自在的燕子。” 太后愣住,好似瞧见赵无眠穿着白袍,按着横刀,站在宫闱之间仰首望着燕子筑巢的画面。 她恍惚了几秒,而后面上不自觉带笑,“本宫自从入宫,逢年过节收了不知多少东西……但都不如侯爷这句话来得欢喜。” 小宫女不敢对太后与未明侯的事多置喙,继续道:“侯爷还说了,太后提的要求,他或许这辈子都没办法满足,但他会想其他办法。” “是吗?贪心。”太后噗嗤一笑,“下去吧,去连雪那儿领赏。” “谢太后……” 太后对赵无眠提了什么要求呢?必须喜欢她胜过萧远暮。 赵无眠没办法满足,于是说他要想其他办法,什么呢?让太后喜欢他到远胜其他的所有,直至喜欢到为了他妥协,不再与萧远暮针锋相对。 太后何等聪慧,即便赵无眠说得如此含蓄也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以太后这年纪,还想着这些喜欢不喜欢的话,委实难堪。 于是她不再多想,只是将牡丹凑至鼻尖……普普通通,甚至脏兮兮的牡丹,让太后的心满是柔情。 侦缉司。 如今苏总捕不在京,赵无眠就是侦缉司不可置疑的老大,他下令要查,捕快们当即行动,不敢怠慢,一时之间侦缉司内倒是冷清许多。 “秦三爷死在孟婆手中,此次去蜀地没能帮宋前辈查清当年事,抱歉。” 庭院内,赵无眠小臂轻抬搁置在腰后刀柄处,稍显无奈道。 宋云走在赵无眠身侧,笑了笑,“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毕竟陈年旧事,再想查的确是难了些,你无事便可,如今都是刀魁啦,酒儿知道了肯定高兴……” 两人朝一间厢房走去,赵无眠继续道: “我和苍楼有合作,据苍娘娘所言,秦三爷最后投了西域圣教,明显和圣教还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按理说,当年刺杀太祖高皇帝让前辈背锅的人,约莫也和圣教有关,待我去西域查查,总有收获。” 赵无眠说着,侧目打量了宋云一眼,当初第一次见,因为身处地牢饱受折磨,她白发苍苍,如今两个月过去,居然年轻了许多,一眼看去好似四十余岁的妇人。 天人合一的生命力果真名不虚传,赵无眠估摸自己即便不沟通天地之桥,安稳活到一百来岁也不是问题。 宋云柔柔一笑,她早就不强求那件事,但赵无眠坚决要为她查到底,心底总归高兴,她便道:“你最近要查佟从道?” “避世鞘的事疑点很多,只有找到他才能与归元的说辞对照一二。” 宋云回忆片刻,而后道:“佟从道年纪和莫惊雪没差几岁,两人少年相识,皆是天资绝艳之辈,而当年我被誉为江湖第一刀,紧随其后的便是莫惊雪与佟从道两人……而羊舌丛云那时候名声不显,还在蜀地混帮派。” 赵无眠眉梢微挑,“佟从道有这么猛?” “佟从道祖籍江右,爹娘被一伙山匪所杀,后沿街乞讨,几经周转,拜入武功山门下……他就是在那里遇见了莫惊雪。”宋云江湖辈分很足,又是莫惊雪少年时期的追赶对象,知道不少陈年旧事,继续道: “那是洪天十七年的事吧,你还没出生,酒儿也才刚满十七岁,佟从道与莫惊雪同为武功山弟子,乃是师兄弟的关系,两人当时还被誉为‘两仪双子’,可见天分…… ……后莫惊雪率先叛出师门,转投幻真阁,佟从道奉命追杀,当年的‘两仪双子’你追我赶纠缠了几年,这也算江湖众所周知的恩怨。” 赵无眠蹙眉,“佟从道为何也叛出武功山?打算玩‘兄弟江湖’?” 宋云笑了笑,“有一部分原因吧,佟从道和莫惊雪师兄弟间感情好虽好,但根源还是佟从道此人胜负心太重, 当年在武功山,莫惊雪压他一头,莫惊雪叛逃后,佟从道追杀了他不知多少次,回回都棋差一招,日子久了,江湖都知佟从道不如莫惊雪。” “后来,莫惊雪也不知与佟从道说了什么,佟从道也便随他一同拜入当年的幻真阁阁主庄半仙门下……他不想杀了莫惊雪,只想和莫惊雪争阁主,狠狠压他一辈子。” 赵无眠微微颔首,这两人明显感情不错,真让佟从道杀莫惊雪,他估摸也下不去手。 “庄半仙是幻真阁前阁主……这人没听说过啊。” 宋云摇头,“不清楚,至少我还混迹江湖时,庄半仙还活跃着……说回佟从道,最后你也知道,幻真阁阁主不是他,但我出狱后,倒是听说他拿了个江湖第一采贼的称号,至少在这方面,莫惊雪不如他多矣。” 赵无眠琢磨几分,微微摇头,推开厢房房门,一股血腥味混杂着药味扑面而来,归元浑身缠满白布,坐在椅上,翻着自侦缉司讨要来的书。 书名《大离诗词大全》。 眼看两人推门而来,归元头也不抬,只是淡淡道:“老道可没犯大离律,未明侯不说分毫将我软禁在侦缉司,若是传了出去,江湖信道者怕是会对朝廷不满吧。” 赵无眠微微一笑,“归元真人伤势这么重,而佟从道又蛰伏京师不知图谋什么,江湖皆知幻真阁与武功山乃是世仇,因此本侯并非软禁,而是保护。” “这话你信吗?” “对外说的过去就行了。”赵无眠并未进屋,抱着双臂倚着门沿,“我想抓佟从道,他早年是武功山弟子,不知归元道长可有什么意见?” “你软禁我,还想让老道给你意见?” “只是随便问问,就在刚刚我才想了个法子。” “说来听听。” “不关你事。” 归元眼角一抽,深呼一口气,就赵无眠这嘴,若是拜入武功山,怕是几天就能惹怒全宗上下。 他冷哼一声,“你想问他在武功山的事,没门儿,但他加入幻真阁后,念及往日情分,倒是帮过我们一件事。” “讲讲?” “不关你事。”归元得意一笑。 赵无眠不以为意笑一笑,“说完送道长首诗,如何?” 归元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书册,又打量赵无眠一眼,“会写诗吗你?” “不会,但我会抄啊,若是念首打油诗,你也好在诗词歌赋上羞辱我一通啊。” 归元抱着白布的手轻抚着自己脸上自白布缝隙漏出的几缕山羊胡,觉得有趣,也便如实说: “那是景正十四年的事,差不多四年前,佟从道与当时的苍娘娘晏容绯有怨,特意向我等透露她的情报……” 赵无眠蹙眉,“算计同门?莫惊雪能留他?” 归元耸耸肩,“你不了解莫惊雪,他治下如养蛊,就算有朝一日佟从道对他出手,他也不会在乎,而以幻真阁的宗门要义,见你不爽就想尽一切办法弄你, 若能杀了同门,也算你有本事,只要你能承受住事后的报复就行,你难道以为晏容绯就没算计过佟从道吗?” “这宗门一点规矩没有,没当场分崩离析也是怪了。” 归元哈哈大笑,“莫惊雪就是规矩,只要他还在,幻真阁就散不了,这点不劳侯爷操心。” 赵无眠回忆了下,从未听苍娘娘提起过晏容绯的事,便问:“晏容绯被你们杀了?” 归元摇头,“师兄与我合而围剿,只是将她打成重伤落荒而逃…… ……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可几个月后苍娘娘依旧重出江湖,或许是晏容绯养好了伤,或许是她死前传功徒弟,让其继承衣钵行走江湖,但有件事不得不提……” 归元眉梢紧蹙,似乎觉得羞于启齿,道: “佟从道不是被誉为江湖第一采贼吗?一方面是因他乃本我堂堂主,另一方面,则是他当年对外放话,采补了晏容绯……连同级别的武魁高手都能采,他不是江湖第一,谁是?” 赵无眠微微一愣,心底忽的凭生恼火,“当真?” 归元摇头,嗤笑一声,明显是瞧不起佟从道所为,道: “假的,佟从道自从十几年前沟通天地之桥后便再没采过,明显是专心武道,对此事没了兴致,而且晏容绯重伤时逃去秦地,佟从道那时候在江右,压根不在一块,因此他这话纯是图名声和恶心一下晏容绯,估摸想在她重伤之际火上浇油,给她活生生气死吧。 ……事后苍娘娘追究此事,多次追杀,差点给佟从道当场打死,可两人实力相近,能分胜负却不能决生死,这才害的莫惊雪不得不立下规矩,本我堂与苍楼不得合作,眼不见为净,也算一件江湖趣事。” 赵无眠不认识晏容绯,但此人明显和沈湘阁有渊源,爱屋及乌下,心底对佟从道的杀意可谓攀升到极点。 他忽的想起当初在晋地第一次见到苍娘娘时,他摘下她的面具时看到的那张绝美容颜。 他此刻也有点恍惚……他见到的苍娘娘,会是晏容绯吗? 归元轻咳一声,“总之呐,事儿就是这么个事,我们武功山中人向来不欠人情,也不允许他人欠我们人情……侯爷的诗呢?” 归元昂首看他,暗道我打不过你,诗词歌赋还比不得你个粗鄙武夫? “三聚顶本是幻,脚下腾云亦非真。大千世界一微尘,何必执着苦追寻。”赵无眠朝归元微微挥手,转身便走,“这诗是我抄的,送给归元道长了。” 归元愣了下,却听‘嘎吱’一声,赵无眠与宋云已经离去,留他一人在屋。 诗是好诗,但归元细细品味下,才反应过来赵无眠是在暗示他最好老老实实交出避世鞘,别玩这些的……显然是直到现在也不认为归元所说尽是真话。 “这小子……”归元眼底错愕,而后呵呵笑了声,摇头道:“自愧不如,但这诗不错,抄了,日后回武功山人前显圣去,正合我道门之意。” 厢房外,赵无眠想了想,看向宋云,“前辈也会巫山刀吧?” 宋云方才一直沉默无言,此刻闻言微微颔首,“莫惊雪时常寻我切磋,巫山刀可谓在我眼皮子底下成型的。” “那佟从道的武功呢?莫惊雪有在前辈面前用过吗?” 宋云微怔,“莫惊雪与佟从道自幼一同长大,不可能不受彼此影响,佟从道所用刀法与巫山刀有些相似,我也见过,你是想……” 很快入了夜,曾冷月内也亮起灯光,一些时常来此光顾的死忠客依旧一至夜间便来岸边扼腕叹息,正欲伤春悲秋之际,却发现曾冷月张灯结彩,湖面也遍布来往船只。 他们神情一怔,继而大喜,“曾冷月开业啦!” 而在凝香阁附近的小巷,沈湘阁穿着深红衣裙,素手提着一盏小灯笼,不大的灯笼在夜中闪着昏黄的光芒,随着曾冷月的忽然开业,凝香阁前的客人相对昨晚是少了些,但也还行,嘈嘈杂杂,不时有人红光满面或是一脸肾虚自楼内走出。 沈湘阁如墨发丝梳着未出阁小姐样式,虽然今年二十五岁,比赵无眠还年长,但那雪白细腻的肌肤,小到恰到好处,粉嫩好似瓣点缀的朱唇与灵气纯真之余又不乏娇媚的美目,还是让她一眼看去好似十几岁的少女。 赵无眠午后传信,说是要查佟从道,让她入夜后来凝香阁附近等着,她等了一阵儿,赵无眠没等来,却是等到了曾冷月开业的消息。 “有这时间,不知道来沈府找本小姐,单知道去讨好天子?”沈湘阁神情略带不满,低声自语。 “这不是为了忙公务吗?”沈湘阁身后忽的传来嗓音。 沈湘阁知道赵无眠来了,所以她才故意自言自语,但为了掩饰自己武功高强,她还是装作被吓了一跳,回首瞥去。 赵无眠依旧身着白袍,只是这次没带无恨刀,而是抱了柄长五尺的苗刀。 沈湘阁蹙眉,这兵器让她想起了佟从道,她不喜欢,直接道:“扔了。” “什么?” “刀。” 赵无眠看了眼苗刀,“怎么了?” “不想你用这刀。” 赵无眠忍不住笑出声,觉得沈湘阁可爱,他摇头失笑,“这可不行,待会儿要用的。” 沈湘阁眉梢紧蹙,“你想干嘛?” 赵无眠昂首,“鄙人,京师第一采贼,赵无眠……只不过今晚过后,没人知道采的人是我,只会以为是……佟从道。” 赵无眠慢悠悠说出佟从道的名字,让沈湘阁更显困惑,“他可不缺你这一次污蔑。” “快走吧,早去早回,先等我办完这事再给你解释。”赵无眠抬手用刀鞘勾住沈湘阁的纤腰,用力轻拉。 沈湘阁一个踉跄向前,扑进赵无眠怀中,小灯笼‘啪’的一声摔在巷内地砖上。 沈湘阁的身前衣襟撞在赵无眠身上颤了好几下,她脸色一冷,便瞧赵无眠搂住她的腰,飞身向上,长靴在屋檐廊角轻点而过,翩若惊鸿,自露台骤然滑进凝香阁内。 在外人看去,只瞧一道白影在灿烂灯光下一闪而过。 以赵无眠如今的轻功与此间剑,想潜入什么地方都可谓信手拈来。 凝香阁房内,水雾蒸腾,一位清倌人单穿着肚兜,明显刚洗完澡,正欲穿衣时,眼角余光好似瞧见一道白影闪过,继而身后便探出一只手骤然钳住她的喉咙。 “唔——” “你们的魁在哪儿?” 女子眼底惊悚,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劫持,神色畏惧,喉头微动,那钳住她的手便松开几分让她开口。 “四,四楼最里侧的房内……” “多谢。” 话音落下,清倌人便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赵无眠敲晕此屋主人后,拍拍手道:“我事前打听过了,凝香阁是京师仅次于曾冷月的几处青楼,魁名为锦瑟,今日京中忽的传来不少有关我与清焰的谣言,便是自此而来……那我便先采了她,为圣上出气。” 沈湘阁抱着胸脯,美目轻眯面无表情,“我看你是色胆包天,风流成性,觉得曾冷月与苍楼的姑娘白给没意思,这才想出这么个计划,专门强迫女子满足情欲吧?” 赵无眠抱着苗刀靠在门后,用此间剑感知片刻后,拉起沈湘阁推门而出,口中则低声道:“一群胭脂俗粉,没一个比沈小姐漂亮,白送我都不要。” 沈湘阁淡淡哼了声。 赵无眠带着沈湘阁好似鬼魅穿行而过,来至锦瑟门前,侧耳听去,可见内里传来她的恼怒声。 “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曾冷月才被查封两日便解啦!?天子闹着玩呢!?” 她的贴身丫鬟支支吾吾道:“不清楚,但天子今日把所有酒馆茶摊都封了,定然震怒……不应该呀。” 沈湘阁瞥向赵无眠。 赵无眠注意到她的视线,笑了笑,口中则传音入密道: “今天我查了佟从道不少事,他早年未曾沟通天地之桥时,经常采,最喜欢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提前告知他会来采,而后靠着一身武功在众目睽睽下掳走女子,亦或将周围护卫杀干净,而后在原地慢慢享用。” 沈湘阁眼神冰冷,“他就是喜欢那股别人都奈何不了他的快感……你想怎么样?” 此刻听屋内又传来锦瑟的抱怨声。 “定然是清焰那女人给未明侯吹了枕边风,未明侯再反过来再三向圣上求情……” 赵无眠淡淡一笑,骤然拔刀。 呛铛———— 刀光忽的亮起,房门猝然四分五裂,气劲不减斩碎房门后,继续向屋内涌去,劲风肆虐,烛火眨眼熄灭,乃至将屏风小案等家具猛地吹倒。 哗啦啦———— 屋内只有锦瑟与丫鬟,瞧此异状脸色骤然一白。 锦瑟认识佟从道,也见过他的刀法,此刻瞧见刀光忽觉有些眼熟,“佟从道……”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手持五尺苗刀骤然撞碎房门碎屑,锦瑟还没来得及看清人脸,白影就已经自她身侧轻擦而过。 嘭———— 赵无眠闲庭信步般抬起刀柄,向后轻砸,落在锦瑟后颈。 锦瑟眼眸当即涣散,瘫软在地。 而那贴身丫鬟则被沈湘阁随手打晕。 从此至终这两人压根都没瞧见赵无眠与沈湘阁的影子。 哐当———— 锦瑟摔在地上,赵无眠收刀入鞘,垂眼看她,冷哼一声,“就是这家伙作妖……” 沈湘阁抱起胸脯,粉唇朝锦瑟的方向努了努,“采贼,上啊,她不破身,你采什么?说出去都没人信。” 赵无眠微微摇头,扛起锦瑟,“我又不是真采贼,接下来几晚,我要采遍京师魁,总不能真把她们都破身了……佟从道不是没掳过,让人知道这是佟从道干的就行。” 沈湘阁微微一愣,错愕看了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是想把曾冷月之下的青楼魁全抓了,只留清焰,以此昭告江湖,佟从道来了京师,并且打算染指京师所有魁。 若是如此,清焰自然不可能幸免于难。 而她是京师第一魁,好菜留在最后吃,也算符合佟从道作风的一次‘预告’。 若最后,佟从道迟迟没有采了清焰,那他就不配当这江湖第一采贼……毕竟怂了。 阳谋! 佟从道若还在乎自己这名声,那他总得来曾冷月一趟,若不在乎……那就是怂了,引不出来,赵无眠只能另寻他策。 琢磨间,楼下传来闹闹哄哄声,护卫听到动静,蜂拥而来。 沈湘阁不及多想,飞身离去,赵无眠等了片刻,直到护卫闯进房内,才带着锦瑟潇洒离去。 只留一帮子护卫大眼瞪小眼,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当即大吼。 “魁被采贼掳走啦!” “用的苗刀……佟从道!?” “除了他,当世还有哪个采贼敢在京师作妖……” (本章完) 第322章 需要活着的死人,是晏容绯 第322章 需要活着的死人,是晏容绯 夜晚的空气清凉而湿润,繁星在天空中闪烁,仿佛注视这座千年古都,深夜的京师依旧灯火通明,行人如织。 成群护卫好似蝗虫过境又似箱子里的蚂蚱,自凝香阁内向外涌出,整条街道当即嘈杂一片。 “快!报官!” “继续找!” “找到了咱们也打不过佟从道啊……” “蠢东西,这里是京师,天子脚下!不是还有未明侯在吗?咱们传个信儿就成!” 佟从道入京的消息以极快的消息向外传播,乃至传到了他本人耳中。 “啊?”佟从道正在一家酒楼慢悠悠品酒,瞧见外面街道喊着什么‘佟从道抢魁’,神情不免僵硬了下。 好在身为武魁高手,江湖经验丰富,当即就猜出这多半是赵无眠故意乔装打扮栽赃嫁祸。 只是暂时还没想到赵无眠栽赃他是想干嘛。 佟从道沉吟片刻,本身倒是不如何生气,若换了他年轻时,来了京师恐怕真会胆大包天到想采采魁,亦或去后宫一探。 不为情欲,只为向天下证明采贼这道上,他就是不可置疑的龙头……不过现在还是以正事为重。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侧眼看去。 佟从道坐在二楼,视线透过窗户,可见街道对面的辽阔宅院。 宅院四周围墙高耸,凸显出一股压抑沉闷感,宅门牌匾笔走龙蛇勾着‘侦缉司’三字。 侦缉司周围没有一处高楼,便是提防有人借此窥探,以佟从道的视角也看不清内里景致,但身为武魁高手,感知尚在,这围墙有没有对他而言都一样。 此刻侦缉司附近人头攒动,宋云站在大门前,正与苏青绮聊天。 “佟从道疑似现身京师,不能不管……我去便好,侦缉司里不能没人。” 苏青绮按着白霜剑,神情没什么变化,微微颔首。 赵无眠这计划她与宋云肯定知道,只是下面的人不知,但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她望着宋云带队离去后,轻叹一口气便转身走进侦缉司。 她也想和赵无眠一块行动,但苏总捕如今在京外,侦缉司总舵肯定不能没人坐镇。 佟从道用眼角余光望着苏青绮走进侦缉司,暗道赵无眠这小媳妇可真漂亮,心底暗暗比较,他年轻时采过的那些儿竟是没一个比得上她。 不愧是十四五岁时就登上《景正绝色榜》的女人。 不过佟从道现在心态不同,在心底稍微感慨一句便将注意力放到苏青绮的武功上。 苏青绮如今天人合一,而佟从道伤势未愈,真打起来,打败苏青绮不难,但杀不了,擒不住,苏青绮只需稍微拖延一二,赵无眠与一票朝廷高手怕是就能闻声赶来。 佟从道视线又透过人群看向前列的宋云,眼中依稀浮现当年宋云撑着伞,提着刀的纤薄背影。 当年宋云被誉为江湖第一刀,莫惊雪想赶上她,佟从道则想赶上莫惊雪。 借着莫惊雪这条线,佟从道少年时期还见过宋云不少次,甚至还得过她的提点。 当时佟从道还觉得他们与宋云关系不错,未来说不定能一起共事。 结果现在转眼三十年过去,宋云当年堂堂江湖第一刺客,第一刀客,居然不知为何成了侦缉司的捕快,赵无眠的属下,和他走到了对立面。 唉……江湖也就这股子事儿,恩恩怨怨,是非曲直,太难说清。 佟从道扫去杂念,移开视线,再度瞥向侦缉司,默默等待机会。 不过他来此,并非为了劫狱,也不太好劫。 自从当初被劫过后,现在侦缉司可谓重兵把守,不仅安排了十几位宗师,还特地修建了毒气孔,只要有哪怕一丁点的劫狱兆头,当即开闸放毒,内里的囚犯甭管死囚还是什么都得死。 不过大部分新抓的死囚其实早就押送到晋地当填线宝宝去了,侦缉司昭狱里不剩多少人,就留三三两两还有审讯价值的李京楠等。 以佟从道目前的状态,救出李京楠不难,但护着李京楠安然逃出京师可就太难了,因此佟从道压根就没想过救老李。 而赵无眠其实太过谨慎,将幻真阁的计划想的复杂了。 佟从道入京,单凭他一个武魁高手,能做的事不多……他其实是为归元来的。 错金博山炉,对于现在的武功山而言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只要武功山还有哪怕一丁点心气在,都不可能放弃得到错金博山炉的机会。 因此莫惊雪与佟从道是想将武功山也拉进这摊浑水,最好让朝廷与武功山彻底决裂。 错金博山炉,什么时候抢都不迟,但错过这次机会,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武功山彻底拉下马。 但具体计划还没实施,归元居然就被赵无眠给抓了…… “晦气。”佟从道想起赵无眠,饶是武魁心性也不由暗骂一声。 原先的计划用不了,佟从道也只能暂且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佟从道最担心的其实是武功山向赵无眠摇尾乞怜,心甘情愿当赵无眠的狗,以此在最后武功山协助赵无眠夺得错金博山炉后,等着赵无眠善心大发赏他们一件九钟。 若是如此做,那武功山确实就跟条狗一样。 虽然以佟从道对归一归元的了解,两人都不是这种软弱性子,但保不准两人会为了大局这样干。 可莫惊雪对此倒是信誓旦旦说过赵无眠绝对不会与武功山合作。 佟从道不太清楚莫惊雪为何这样说,约莫是有什么后手? 但佟从道入京其实也没想过与赵无眠碰一碰,把归元拉下水后便可功成身退。 京师辽阔无际,有热闹嘈杂地,自然就有清幽冷寂处。 深宫大内,人烟稀疏,仅有宫女护卫提着灯笼沿着幽深廊道穿行而过的细微脚步声。 深夜的寂静像一层薄纱,轻轻地笼罩着一切。 一位当初与赵无眠一同去过蜀地的大内暗卫瞧见赵无眠与沈湘阁扛着个女人飞身进宫,便自暗处现身,望着赵无眠扛在肩上不断挣扎的锦瑟,面露茫然。 “侯爷,这是……” 赵无眠早便用提前准备好的绳子将锦瑟捆起,扔在地上,“就是这妖女放出谣言,蛊惑人心……圣上现在还气着呢吧,把她带圣上那去,由圣上决定怎么处置。” 锦瑟早已醒来,闻听此言,美目瞪大,顿时挣扎的更剧烈,面露渴求与悔恨,“侯爷,侯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是嫉妒清焰为何能与您欢好才出此下策……” 赵无眠听着这话有点耳熟,便蹲下来笑着说: “某陈姓男子说的好,你不是知道自己错了,而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不过以圣上的性子,你估计死不了,但不可能不吃苦头……好好受着吧,运气好点,等我抓了佟从道后,你还有出宫的机会。” 沈湘阁背着双手站在赵无眠身侧,对他的行为表示肯定。 还以为这家伙是个滥情种,瞧见好看的姑娘就想占便宜,搞暧昧,如今瞧见他对锦瑟如此狠心,她心情很是不错。 大内高手当即了然,微微拱手,说了句‘辛苦侯爷’,便握着锦瑟背后的麻绳将她提起,飞身离去。 赵无眠揉了揉肩膀,看向沈湘阁,笑着说: “圣上肯定还在浮墨殿处理政务,她时常向我抱怨当皇帝的辛苦,却也向来勤快,不过她现在要出出气,我在面前约莫放不开,刚好也饿了,去你姑姑那儿吃点东西?” 沈湘阁自然不会拒绝去见姑姑,两人结伴朝坤宁宫走去。 四月的夜空澄澈广阔,两侧宫墙高耸而沉默,月光透过院中树木的枝叶缝隙洒在地上,在宫道靠墙处形成斑驳的光影。 四周寂静,仅有偶尔路过的宫女护卫,走在厚重宫墙之内,两人仿佛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却又仿佛被世界遗忘。 “太后平日生活在这种地方,十年如一日,心理居然都没出问题,也不知是她生性乐观,还是我的到来……应该是因为我吧。” “怎么?你还想插足姑姑的私生活?本小姐可告诉你,她虽然年纪不算大,人儿长得也比我都好看一点,但那是我姑姑,知道吗?” “自恋一下而已。” 赵无眠笑着回答,拔出苗刀,一边走路,一边有事没事挥一下,对于佟从道的兵刃,他多几分了解肯定没坏处。 不过他现在只是闲的无聊挥着玩。 偶有宫女与护卫路过,皆是朝他行礼打招呼,早就习惯了赵无眠一介男子能随意在后宫这种地方乱晃。 沈湘阁侧眼看他挥舞着苗刀,好奇问: “你怎么会想起用这么个法子?一个是名声,一个是自己的命,若是丢脸就能逃过一劫,佟从道肯定选丢脸,他那种老江湖,脸皮很厚的。” 赵无眠看了她一眼,沈湘阁的俏脸在月光下好似蒙上一层薄薄的微光,俏丽动人。 “他不来也好,这样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佟从道是怂了,那什么江湖第一采贼的名头,也便名不副实。” 赵无眠抽刀入鞘,而后又拔刀,试着苗刀手感。 沈湘阁黛眉轻挑,更显好奇,“佟从道这名头究竟是否名不副实,很重要吗?” “重要,因为我才是江湖第一采贼。”赵无眠昂首道:“不过我不靠武力与强迫,靠的是情。” 若是其余女子听赵无眠这话,高低得教训他两句,但沈湘阁只觉得有趣,笑嘻嘻道:“佟从道四五十岁的人了,不知采过多少,侯爷还想和他比?” “比不过数量,还比不得质量?”赵无眠收刀入鞘,用外侧的手握住刀鞘。 “数量也很重要。”沈湘阁见状直接抱起他的胳膊,踮起脚尖,粉唇朝赵无眠的耳朵吹气,呵气如兰道:“不如今晚侯爷再破瓜一位女子?” 沈湘阁的暗示太过明显,吹在耳边的香风更让赵无眠心痒痒,他眼前微亮,“当真?” “本小姐从不骗你。”沈湘阁的嗓音愈发低微,却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得了吧,你可没少骗我。”赵无眠对沈湘阁很了解,摇头失笑。 别看现在沈湘阁说的暧昧,但他若真想试试,沈湘阁定然不愿……她骨子里也是很保守的女子。 “嗯哼,原来侯爷现在还觉得我会骗你,又要重复你那一套‘坦诚相待’的天真理论了吗?”沈湘阁松开抱着赵无眠胳膊的双手,低声道。 “说多了没意思,你若想对我说实话,自然会说,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求。”赵无眠留恋沈湘阁方才抱着他胳膊的温软触感,侧眼看去。 沈湘阁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她望着前方,斑驳的月影洒在她的侧脸,虽然面上并没有表情,却还是让赵无眠自她身上凭空感到一股落寞。 “你难过什么?” 沈湘阁黯然神伤道:“那侯爷什么时候才肯对我说说你心底的秘密呢?” 闻听此言,赵无眠好似被坏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心底顿生一股仿佛沈湘阁无论问什么他都会如实回答的错觉。 沈湘阁深邃灵动的瞳孔移在眼角,偷偷瞄了赵无眠一眼,而后忽的转头看向他,落寞神色一扫而空,笑容好似逐渐上色的画般富有感染力, “侯爷还真想什么都对本小姐交代啊?这么简单就被女人三言两语骗了,还江湖第一采贼……你才是名不副实。” 赵无眠眨眨眼睛,“又骗我?” “谁让你当着本小姐的面说什么你要当江湖第一采贼。”沈湘阁朝他比了个好似大仇得报的得意手势,“真以为我是苏青绮,不会生你气?” “那你真是笨的没地说。” 沈湘阁怒目而视,“什么意思?” 赵无眠踢了脚路边的碎石,“佟从道这名头不是靠着污蔑晏容绯得来的?我替她将这名头卸了,也算为她出气吧?” 沈湘阁怔了怔,嗓音低了下来,“你怎么知道她……” “从归元口中问的。”赵无眠侧眼看向沈湘阁,“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晏容绯是沈湘阁的师父,当年沈湘阁逃出京师,偶遇晏容绯,这才拜入苍楼。 但对于赵无眠而言,他目前应当不知苍娘娘这马甲究竟是谁在用……若沈湘阁回答师父,那目前这个苍娘娘就该是晏容绯。 但不是的,晏容绯已经死了。 当年重伤不治,传功于她后,便死了。 沈湘阁当年亲手埋葬了她。 晏容绯是被佟从道算计,借由归一与归元围剿后,重伤不治死的。 沈湘阁对什么所谓的国教,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但这是晏容绯的心愿。 平日行走江湖,沈湘阁用的也都是晏容绯的脸,晏容绯的打扮,晏容绯为人处世的一举一动。 沈湘阁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苍娘娘是她,并非为了利益考虑,而是她自己的执念。 只要没人知道苍娘娘是她沈湘阁,那晏容绯就不算死。 很别扭的想法,但江湖人都是靠着执念过活的,只是执念不同。 没了执念,江湖人便什么也不是。 有执念,才有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才有快意恩仇,尚义任侠。 沈湘阁背起手,也踢了脚路上小石子,垂眼望着地砖,睫毛轻颤,一言不发。 赵无眠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笑了笑,“不想说就算了,谁心底还没几个秘密呀。” 沈湘阁依旧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月光下的斑驳光影,如影随形依偎在两人身侧。 赵无眠忽的再度抽出苗刀挥舞,“这次我肯定杀了佟从道,替晏容绯清清债……我们两人好歹合作了那么多次,我还指望着让她陪我喝杯水酒。” 沈湘阁一愣,侧眼看他。 赵无眠没有看她,而是盯着反射月光的清亮苗刀,自信道: “等下次再见到晏容绯,我肯定会拿这事儿炫耀……对了,今年你们苍楼也该向外散布新的苍令了吧?能不能给我搞一枚?我好拿着当个保命的玩意,不然惹她生气,念及你们两人关系,我肯定不会对她动手,可不能让晏容绯给我打死了。” 后面的话,沈湘阁没再听了。 她不知为何心底很是酸楚,低头盯着地砖上的斑驳月影,眼前朦胧。 原来在赵无眠口中,晏容绯也没死。 往后半生,沈湘阁总能想起今晚,未来她会无数次以苍娘娘的身份,在赵无眠面前摘下苍娘娘的面具。 但赵无眠一直唤她晏容绯。 坤宁宫灯火通明,太后身着深红凤裙,素手提着小灯笼,瞧见两人,踮脚招手。 赵无眠将苗刀递给连雪抱着,望着眼前娇媚熟美的人儿,笑着问:“我送太后的牡丹怎么样?” 太后白了赵无眠一眼,没有说话……我侄女还在这儿呢,想说什么暧昧话不会找私密地儿? 她看向沈湘阁,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未明侯欺负你啦?” 魔威赫赫的苍娘娘,在太后面前的确像个乖巧晚辈,任她拍着小脑袋。 沈湘阁收拾好心情,笑着说:“他哪敢欺负我啊。” “那可未必,这世上可没他不敢干的事儿。”太后瞥了赵无眠一眼,语气幽怨,指的是他居然敢爬上当今太后的凤床。 赵无眠茫然看她,“太后在暗示我不带你出宫玩?这可不行,我现在干的是采贼的勾当,可不能污了太后的眼。” “呵呵……”太后玉指勾着自己的朱唇,朝赵无眠妩媚一笑,“这世道最漂亮的儿就在侯爷眼前,您这采贼不采本宫,也配叫采?” 赵无眠被太后那艳压众生的笑勾得心都快停止跳动了。 太后不经意间的举动总能让赵无眠心头火热,本身是当朝太后,沈小姐的姑姑,天子母后,师父义姐,更别提柔弱无骨的素手,好似瓣点缀的朱唇,低头不见足尖的胸脯,臀宽过肩的夸张曲线…… 酷爱穿绣着凤凰的金丝肚兜,可却很难兜住,侧面总能看到一丝白腻,却愈发凸显的包裹感十足…… “赵无眠?”耳边传来沈湘阁的嗓音,让赵无眠骤然回过神 沈湘阁幽幽看他,“你在想什么?” 赵无眠咽了口唾沫,“沈小姐方才说的破瓜不知是指……” 沈湘阁柳眉轻挑,脸上露出一抹动人的笑……那笑容与太后很相似,在姑侄两人身上看到近乎相同的风情,让赵无眠的心又开始跳。 她莲步轻移上前几步,素手轻抚赵无眠的侧脸,缓缓摩挲至下巴,情意绵绵道:“当然是指我们沈府的丫鬟……她们等了侯爷多久,这段时间又练了多少东西,侯爷清楚……怎么?” 沈湘阁指尖轻抬赵无眠的下巴,宛若循循善诱的妖女,“侯爷心底莫非想的是其他人?是·谁·呢~” 此时忽的又探出一只小手,缓缓按在赵无眠的肩膀,轻抚两下而后又轻拍了下,太后不知何时也来至赵无眠身侧,接过沈湘阁的话,语气暧昧, “该不会是本宫吧?” 赵无眠的呼吸完全是本能开始急促,根本招架不住这对姑侄的风情,便看向沈湘阁,“你都不管管你姑姑?” 话音未落沈湘阁就拍开太后的小手,用力跺跺脚,“姑姑!你都多大人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荤话呀!” 太后美目瞪大,捂着自己素手,“你敢拍本宫?” “难不成让赵无眠这厮占姑姑便宜吗?” “那你不会推开他吗?” “他如今都是刀魁,本小姐哪里推得开?” “本宫看你就是欠收拾,胳膊肘往外拐……” 姑侄两人吵吵闹闹,絮絮叨叨不知多久,直到洛朝烟来才勉强止歇。 洛朝烟不知姑侄两人的吵吵闹闹,只是吃晚膳时道:“锦瑟那女人,是翡翠宫的人,你可有印象?” 沈湘阁闻言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她一开始就知道,只是压根没把翡翠宫这种搞边新闻的宗门放在眼里。 赵无眠倒是第一次知道,“还是第一次遇见翡翠宫的人……圣上想怎么处置?” 洛朝烟慢条斯理往唇里夹了块红烧肉慢慢咀嚼,口中道:“翡翠宫又如何?得罪了朕还能放她安然离开不成?强迫她签了卖身契,入宫当婢女,先打扫一个月行清,看看表现。” 行清,其实就是厕所。 洛朝烟又继续道: “不过她是软骨头,什么都同朕讲了,说是佟从道不久前找过她,想与翡翠宫合作,利用你的反贼身份火上浇油,信已经传了出去,朕明早再书信一封,敲打敲打翡翠宫,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你不用操心,专心抓佟从道便是。” 赵无眠给洛朝烟又夹了块红烧肉,笑嘻嘻道:“还是圣上靠谱。” “太腻了,吃一块尝尝味道就好了。”洛朝烟又把红烧肉放进赵无眠碗中,而后问:“你今晚怎么说?住朕这边儿,还是又想去你的窑子?” 太后端着小碗默默吃饭,闻听此言不动声色扫了赵无眠一眼。 单是太后那眼神就让赵无眠有股骨头都酥了的媚感。 于是赵无眠自然会在宫里住下。 沈湘阁注意到太后的视线,但明显没想到赵无眠居然敢对她姑姑下手,因此也没想那么多,沉吟片刻道:“我就不在宫里住了,姑姑小心点,可别被这色胚欺负了。” “侯爷胆子再大也不敢对本宫下手……本宫可是长辈。”太后笑眯眯道:“你干什么去?” “约了湘竹郡主一起睡。” 此话半真半假,沈湘阁是想去查佟从道,她可不是什么都指望赵无眠的瓶,而佟从道身上约莫带着琉璃灯。 距离近了,洛湘竹是能感应到的,因此沈湘阁想靠着这个借口去京中逛一逛,瞧有没有收获。 洛朝烟提醒道:“佟从道在京师,可得防备点,记得让小姨陪着。” “恩。” 赵无眠琢磨几秒,以师父的实力与此间剑的感知,佟从道连偷袭都没机会,也便放心她们去了。 很快吃完晚膳,到了深夜,洛朝烟与太后一起去清泽殿结伴洗澡。 赵无眠喝了酒,有些醉醺醺,被连雪搀扶着去坤宁宫侧殿躺着。 他只是与慕璃儿一夜双修,因此还没彻底恢复。 侧殿昏黑,只有赵无眠均匀的呼吸声,连雪脸红红看了他一眼,觉得侯爷好帅,想摸摸又不敢,因此看了会儿便离开侧殿,伺候太后沐浴去了。 不多时,侧殿内传来脚步声。 沈湘阁来至床榻前,摸了摸赵无眠的额头,内息探出感知了下他的状态……昨晚匆匆,都没能确认赵无眠伤势如何。 确保他没什么问题后,沈湘阁便俯下身,朱唇贴上‘啵’的亲了下,便起身准备离去,结果赵无眠忽的抬手搂住她的纤腰。 “呜呜——” 两人滚在床上。 没有点灯,殿内昏黑一片,但根本不影响两人视物。 沈湘阁在短暂错愕后,便与赵无眠在榻上拥吻。 干净床单当即满是褶皱,两人在软塌滚了好几圈,停一阵儿,而后又滚,仿佛只有这样用力过猛,精力过剩的动作,才能表达心中的情意。 可惜没亲多久,殿外便传来太后回宫的细微轻响。 沈湘阁明显羞于在太后面前与赵无眠亲昵,因此连忙推开他,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朱唇,察觉自己的衣裙竟是自香肩滑落一半。 纯白的肚兜上绣着梅。 她拉起自己的衣裙,很有风情地白了他一眼,“色胚。” “采贼嘛。”赵无眠呼吸还带着几分急促,呼出的气体还残留着沈湘阁的幽香,他笑道。 沈湘阁没再多言,俯下身又亲了赵无眠一下,“一股酒味。” 话音落下,她便整理着衣裙离开侧殿,很快便听见她与太后在殿外的谈话声。 赵无眠躺在榻上,依稀可以闻到沈湘阁的香味。 他闭上双眼,平复呼吸,殿外有谈话声,殿内则一片寂静,仿佛时间停止了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嘎吱一声,有脚步声在坤宁宫响起,伴随着连雪的疑问。 “娘娘,侯爷还在侧殿睡着……男女有别,怕是不妥,要不奴婢搀扶他去别殿睡?” “未明侯都睡着了,冒然打搅他不合适。” “可……” “未明侯迟早和圣上成亲,有什么不合适的,本宫是长辈,他能干什么?就让他睡吧。” “是。” “你也下去安歇吧。” “奴婢告退。” 嘎吱———— 又是一声开门声。 赵无眠默默睁开眼帘……侧殿与太后娘娘住的主殿肯定不在一个屋,但这种距离,以赵无眠的武功,其实也没差。 他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又闻了闻自己,真有酒气吗? 他微微摇头,缓步离开侧殿,悄声来至太后屋外。 太后尚未熄灯,透过窗纸的光影,依稀可见一道曼妙人影正在脱衣。 那股夸张的曲线…… 赵无眠悄声进屋。 (本章完) 第323章 牡丹花下死 第323章 牡丹下死 咕咕———— 几只大内人工培育的夜鹰轻声落在枝丫上,借着夜色掩盖藏身暗处,脑袋时不时左扭右扭环顾四周,一有风吹草动,夜鹰们立刻就会高声示警。 但以它们的视力,也没能瞧见一道形如鬼魅的身影悄声飘进坤宁宫主殿内。 屋里黄灯幽幽,茶海小案衣柜各色家具整齐陈列,桌上摆着香炉,点着价值千两的福寿香,用以掩盖方才晚膳的些许残余气味。 太后娘娘刚从清泽殿沐浴回来,如墨黑发随意披散在后腰,她站在落地铜镜前素手拉开凤裙腰带,深红衣裙顺着丰腴身材滑落。 霎时间,绣着凤凰的金丝深红肚兜在镜中浮现,晃晃悠悠,这凤凰都好似吃撑了,看着鼓鼓的。 和大离女帝撑都撑不起来的萌萌哒五爪金龙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太后熟美面庞打量了镜中自己一眼,而后侧身歪头换了个角度欣赏自己的身材,摄心夺魄的弧度足以让世上所有男人疯狂。 她素手在没有赘肉的侧腰轻捏一把,雪白肌肤只是如此便开始微微泛红。 和太后本人不同,太后的身体出乎意料的敏感与柔弱,根本禁不起欺负。 赵无眠悄声走进屋,望着太后动人的凤躯,瞧见此景,念及此处,心底顿觉反差感十足……于是也愈发口干舌燥。 太后打量几眼便收回视线,转而弯腰俯身,将薄裤拉至膝盖位置,便将牛奶柱似的雪白双腿依次抬起,穿着白袜的脚儿自宫鞋探出,踩下薄裤,打算用脚背勾起薄裤将其踹去一边。 结果这个动作才做了一半,赵无眠便经受不住当朝太后的诱惑,走上前。 “嗯!?” 太后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继而忽的感觉到一双熟悉的手抚上不该碰的地方,让她本能心惊了下,但转而认出身后那人后,又很快恢复平静。 太后半点不羞涩,非但不穿上薄裤,反而玉足将其一脚踢开,曲线惊人的凤躯仅仅穿着肚兜与纯白罗袜,慢悠悠站起身,并未回头,透过落地镜望向自己身后的男人。 她仿佛二十岁少妇的绝美面容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未明侯……和本朝太后私通,你还有一点为人臣子的忠心与礼法吗?” 赵无眠只是透过镜子望着太后的娇躯,呼吸就已经开始不免粗重。 太后与洛朝烟在某方面其实有些相似。 不是荒无人烟,而是人烟稠密。 不过太后毕竟二十八岁,那股子熟透了的风味,与洛朝烟截然不同…… 他将下巴搁在太后香肩上,姿势暧昧,鼻尖埋进太后的雪白脖颈与发丝之间,闷闷道:“太后,你好香……” “哼,翻来覆去只会这一句。” 太后淡淡哼了声,自顾自迈步脱离赵无眠的魔掌,转而去梳妆台前取了盒胭脂,而后来至小案前,端起方才晚膳时喝剩下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咕噜噜———— 酒液倾泻在杯中的轻响,在此刻寂静的坤宁宫内,不知为何有股勾人的意味。 太后另一只小手慢悠悠涂着胭脂,酒杯满后,将其端起,转过身正对赵无眠,靠坐在小案上,架起雪白长腿,穿着白袜的小脚丫好似挑着高跟鞋,优美足弓在空中随意轻点着。 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独属于少妇的风韵闲适感。 太后朱唇贴在酒杯边缘抿着酒液,美目含笑望着赵无眠,道:“侯爷身上有湘阁的味道……刚和她亲过?” “娘娘沐浴时,我们独处了一会儿。”赵无眠走上前,指尖摩挲着凤凰,自深红布料缓缓向侧滑动,直至边缘。 就在赵无眠准备再伸魔掌时,太后又躲开他的手,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捏着酒杯离去。 太后背对赵无眠走动间,粉背后的肚兜系带一晃一晃,与雪白肌肤显得反差与纯欲感十足。 “刚亲完本宫侄女,火急火燎又来本宫这儿……”太后来至方桌前,上面摆着一盆牡丹。 牡丹谢了不少,并不好看,但瓶华贵,饶是赵无眠这粗人也知其价值不菲。 太后放下酒杯与酒壶,端起盆,轻嗅香,口中则冷笑道:“侯爷心底肯定在暗爽吧?” 赵无眠站在她身后,依旧将下巴搁置在太后香肩上,笑道:“暗爽什么?臣馋娘娘身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明着爽。” “言巧语。”太后放下盆,端起酒杯,素手向上将酒杯递至赵无眠嘴边。 酒杯边缘有太后的胭脂痕迹,赵无眠顺着那胭脂痕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太后侧眼盯着他,注意到这小细节,嘴角微不可查勾了下,放下酒杯,指尖勾起赵无眠的下巴,回首在他脸上亲昵啵了下,语气含笑: “侯爷没骗本宫?” “骗太后什么?” “让本宫也当回燕子。”太后的语气无不带着天真,好似少女,满是对未来的期盼。 赵无眠枕着太后香肩,笑着说:“我忽然觉得,我失忆貌似也不是一件坏事。” “因为这样,侯爷就能结识洛朝烟,以此有机会喜欢上本宫?” “不是。”赵无眠说:“我现在才去了晋地,秦地,蜀地,京师……还有什么?江右,东海,江南,燕云,西域……这些地方,太后去过没?” “燕云常去,其余地方倒是想去,但入宫后,明显没机会。” “那太好了,我们都是第一次去。” 太后微微一愣,而后情不自禁笑出声,笑声空灵悦耳,她天真好似怀春少女,对情郎憨憨道:“真好,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再一块出宫呢。” 赵无眠哑然失笑,而后为难道:“短时间内怕是不行。” “为·何?”太后一字一顿,故意将朝赵无眠的脸吐气,一举一动又带上几分少女似的纯真,让赵无眠想起了苏青绮。 触感温热,鼻尖一片幽香又带着些许酒味。 赵无眠握住太后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因为臣现在是采贼……” 太后凤眉淡淡一挑,眉眼中笑意更甚,指尖抬起,轻轻在赵无眠的嘴唇上摩挲,“侯爷想采本宫这朵儿?” “这不是太后方才说的吗?臣不能不采……” 赵无眠凑上前,而后太后的指尖滑至他的额头,向后一点,又把他推开,“不行喔,侯爷答应过本宫,只有侯爷喜欢本宫胜过萧远暮时,才能做那事儿。” 话音落下,太后又转过身,背对着他,千娇百媚回首看他,“虽然侯爷若想用强,本宫肯定反抗不了……但侯爷不会那样的,对吧?” 赵无眠微微颔首,手却没停着,太后的雪白肌肤于是多了许多红痕。 得到回答,太后满意一笑,而后不知为何,抬手将牡丹自瓶中取出,又在赵无眠疑惑的视线中,素手捏住酒壶。 “太后?” 太后不语,而是背对着赵无眠,缓缓俯身,上半身趴在方桌上。 赵无眠呼吸一窒。 太后回首看他,瞧见赵无眠看呆的模样,凤目眯起,好似月牙,满是媚态。 太后将牡丹,放在自己近乎与地面平行的纤腰上,而后反手握着酒壶,将酒液一点点倾倒在粉背上。 太后的身材极好,纤腰中线处有一小凹长槽,因此酒液半点没有向侧溢出,太后缓缓抬腰,在重力作用下,酒液顺着粉背中线,缓缓下滑。 啪嗒———— 牡丹落在地上,一滴滴酒液砸在心,啪嗒作响。 太后回首看向赵无眠,眼神含笑,似妩含羞,“侯爷……不采吗……” 赵无眠的呼吸急促几分,没料想太后态度虽坚决,怎么也不愿随便给了他,但却愿意……不拘一歌。 牡丹下死,酒染瓣间娇。 接下来几天,‘佟从道’在京师采的行动愈演愈烈,凡是在京师数得上号的魁,竟无一能逃其毒手。 魁们胆颤心惊,无论是大价钱雇佣护卫,还是闭门谢客,藏身在外,甚至求助朝廷,可都难逃魔掌。 一时间满京大街小巷都是佟从道的名字,甚至压过了刚成为刀魁不久的赵无眠。 而伴随着又一位魁惨遭毒手的消息传来,京师震动,所有人都知道,京师只余一位魁尚且无恙。 曾冷月,清焰。 事态已是如此,佟从道既然已经采了这么多魁,那就绝对不可能放过清焰……和清焰比起来,其余魁都可称一句胭脂俗粉。 若最后‘佟从道’真能得手,那他的江湖地位与名气怕是能到一种前无古人的地步。 古往今来,江湖上的采贼数也数不清,但能在天子脚下这么肆意妄为的,恐怕也只有‘佟从道’。 但最后,佟从道若是没来,若是连面都不敢在曾冷月露一下,那便世人皆知佟从道怂了怕了,怕是得成一件江湖笑料。 而清焰的名气在京师委实太过响亮,大到就连不少朝廷大员都忍不住上书提起佟从道这事。 一般而言,这种江湖事都是让侦缉司自个处理的,除非影响过于恶劣,否则是不配让朝廷大员们在上朝时专门讨论,但‘佟从道’此举在京师如此放肆,可谓将朝廷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若是再不能抓到佟从道,朝廷颜面无光。 许多有幸远观过清焰一面的风尘客这些天的心可谓提到了嗓子眼里,唯恐每天睡醒便听见清焰也被‘佟从道’抓去采了的消息。 他们自发给曾冷月投去大把银子珠宝,只求尽自己一丝绵薄之力,让护卫力量多些。 那琳琅满目的珠宝银两,即便萧远暮都不由笑得开心……单就这几天,曾冷月的创收就顶的上先前一年。 “进来吧,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赵无眠腰后挎着横刀,一袭白袍,冷峻不凡,领着洛湘竹走进曾冷月。 洛湘竹戴着帷帽,微微颔首,一只手拉着帽檐,另一只小手拉着赵无眠的衣袖,俏脸微红,根本不敢往四周看,一直垂眼盯着自己的胸前衣襟。 等到了厢房,周围没什么人,她才轻舒一口气。 萧远暮摇着团扇,坐在小案前,慢悠悠抿茶,“你这次做的不错,朝廷若真抓不到佟从道,可就丢了大脸。” 赵无眠从果盘取了颗苹果,用袖子擦了擦递给洛湘竹,口中则对萧远暮道;“若佟从道真怂了不敢来,侦缉司的昭狱也有几个采贼可以推出来顶锅……” 洛湘竹双手抱着苹果,眨眨眼睛,看向赵无眠,面露茫然……那带她来这种地方作甚? 赵无眠想起以洛湘竹的身份肯定不会抱着苹果啃,又将其拿过,用桌上小刀将其切片,口中则道: “幻真阁没那心气从我们这抢琉璃四玉,若真想得到错金博山炉,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拱手送上琉璃灯,等我们去找错金博山炉的时候再抢……佟从道忽然入京又不见行踪,约莫也是为此而来,身上很大可能带着琉璃灯。” 赵无眠将苹果切片,放在盘中,端起盘子递给洛湘竹,“有你在这里,找到他的可能性也大些。” 洛湘竹捏起一片苹果放进粉唇,慢慢咀嚼。 这些天她时常同沈湘阁一块出去转悠,知道赵无眠正在找佟从道,闻言拍拍胸脯,昂首挺胸。 包在我身上。 赵无眠笑了笑,又听萧远暮问:“苏怀曦有消息了吗?许然总不至于真死在莫惊雪手中。” “昨天就来了信,武魁交手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许都督与莫惊雪等人是在沧州一带交过手,不少人都瞧见,但以他们的武功,真要逃跑,几个时辰就能跑几百里,所以现在苏总捕还在找,许都督逃跑时也留了暗号,估计这几天也该有收获了。” 赵无眠回忆少许,他与苏总捕分头行动,各司其职,现在担忧也没用,先擒住佟从道才是正事。 他在小案前坐下,也拿了片苹果塞进嘴里,撑起脸望着窗外,可见辽阔湖面在阳光下煜煜生辉,浮光跃金,岸上行人如织。 “佟从道这身份,在江湖上得罪的人数不胜数,若他会如此意气用事,也不可能活到这岁数。”萧远暮也捏起一片苹果,“说不定啊,他早就出京了。” “根据宋前辈所言,佟从道此人年轻时胜负心便极重,若他还有几分年轻时的心气……”赵无眠顿了顿,又微微摇头,笑了笑,“等上一两天便好,若他不来就不来,我再想想办法就是。” 萧远暮琢磨片刻,暗道现在佟从道跟个死人一样在京师一点动静没有,谁也不知他在哪,又想图谋什么。 而赵无眠明显不想坐以待毙等着佟从道慢慢布局,这才想试一试……失败也没什么损失,顶多让朝廷丢丢脸。 念及此处,萧远暮也便不再多言。 而在曾冷月的顶楼,沈湘阁抱着胸脯,打量着坐在梳妆台前打扮的清焰,也不知赵无眠从哪儿找的小丫鬟,的确漂亮不似人间。 踏踏踏———— 身后传来脚步声,赵无眠推门而入,“准备好了?” 清焰微微颔首,侧目看向赵无眠,眼神情意绵绵,“少主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沈湘阁受不了清焰这眼神,淡淡哼了声,抬手推开窗户 呼———— 混杂淡淡湖水气的春风拂进屋内,悬挂在天板的深红薄纱随风轻晃。 有飞鸟在湖面盘旋,绕着曾冷月的楼阁翱翔,不时啼叫。 清焰叫来侍女,淡淡道:“传下去,佟从道不是想将京师的魁都采个遍吗?” “我不躲不避,就待在曾冷月,门窗大开……给他这个机会,只看他有没有命来采。” 清焰此言,当天便传遍京师。 全京哗然。 踏踏踏—————— 佟从道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他正牵着马走在街上,以他的五感,街边行人交谈根本瞒不住他。 这些天,事态愈演愈烈,佟从道已经猜出赵无眠的目的……无非就是想以江湖名声要挟他,逼他去曾冷月。 萧远暮没猜错,要是佟从道连这点厚脸皮都没有,那他凭什么得罪那么多人后还能安稳活着? 当初李京楠等人入京劫狱,他拖延苏总捕,都是在京外拖延,压根不想入京,就是不想被高手包围,脱身不得。 如今曾冷月定然布下天罗地网,他傻了吧唧才会热血上头跑过去。 这些天过去,他在京师的任务基本完成,现在就走,最为稳妥。 走动间,佟从道听到行人交谈。 “喂,喂——听说了嘛,曾冷月的魁亲口放出消息,门窗大开,就等佟从道过去采!但要看佟从道有没有那个本事!” “清焰姑娘不躲起来!?” “你懂什么啊?清焰姑娘好歹也是名满京师的第一魁,怎会怕一个区区佟从道?明显也有傲气” “这怕是太草率了吧,万一被佟从道得手……” “说白了,人活一口气,就这么简单,这时候清焰姑娘若是认怂了,那她也不配当这全京第一魁。” “未明侯肯定也在曾冷月啊,就等着佟从道送上门。” “那佟从道多半是得退避三舍,留得青山在,才是上上之选。” “也是,就为了争个高低,何必把自己命都搭上呢?” “未明侯如今是刀魁,但和佟从道相比,谁强谁弱?” “这谁知道,武魁之间,只有打过才知胜负,但未明侯早已顺势化真龙,谁挡谁死,估摸佟从道也不例外。” 佟从道脚步一顿。 “呼——”他身侧的马儿也停下,歪头看他,不安分轻踏着前蹄,打了个鼻息,神情很人性化浮现一丝疑惑,明显也是好马。 不走了嘛? 佟从道站在原地,沉默几秒。 以他的武魁气度,肯定不至于与几个街边闲汉置气。 但人活一口气……这句话是没错的。 凡是能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无一不是心高气傲之徒。 前几日,佟从道刚骂过锦瑟,如今转眼自己就要认怂? 佟从道面无表情,想了很久,就这样一人一马站在街上很长时间。 街道行人注意到他,疑惑看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轰隆’一声,不知何时天色渐渐阴沉,雷蛇在云层翻腾,有雨点落下。 佟从道思虑良久,终是做出决断。 他抬手握住马腹侧方悬挂的五尺苗刀,将其自马鞍卸下,而后一拍马屁股。 “去吧。” 马儿吃痛,缓步向前跑了几步,而后回首看他,表情茫然。 佟从道已经不见了踪影。 佟从道是武夫,不是洛述之,时守瑾那等只会躲在幕后,玩弄计谋的人。 当初李京楠劫狱,唯恐被苏怀曦与许然包围,他跑了。 龙泉一战,念及赵无眠与孟婆或许会联手,于是他也跑了。 但今日,他佟从道被曾冷月一个小小的魁当着满京人挑衅……不跑了。 许然与苏怀曦在京外,按理说,目前京师只有赵无眠一个武魁……若真打起来,谁胜谁负暂且不论,但只靠赵无眠一人,他若要逃,拦不住的。 当然,这只是纸面数据,朝廷究竟还有没有武魁,有没有后手,佟从道不得而知。 此次去了,他或许会死在这里。 但又有哪个武魁会怕死呢? 怕死的人,不可能沟通天地之桥,不可能练成武魁,这是连当初的燕九都知道的道理。 心底这口锐意无前的傲气,才是修成武魁的根源。 设身处地,若是赵无眠身处佟从道这地步,一样会这样选。 这是他们身为武魁的默契。 于是他来了。 “你来了?” 赵无眠坐在小案前,手里端着杯酒,无恨刀与青徐剑放在手边,语气平和问。 轰隆———— 此刻已是深夜,曾冷月外雷声大作,一面面窗户大开,雨点随着晚风飘进屋内。 “铮——” 清焰身着白裙,坐在赵无眠身侧,双膝前放着一竖古琴,十指似玉按在琴弦,轻轻拨弄,琴音空灵。 “你似乎知道我会来。” 屋内深红薄纱随风轻晃,可见佟从道的影子在薄纱后浮现。 “知道。”赵无眠将酒液一饮而尽。 “等了多久?” “一天吧,从白天等到后半夜,你的动作比我想象中慢不少。” 佟从道眉梢轻挑,“本座也不愿送死,特地侦查过,这里貌似只有你一个武魁。” “打你……我需要围殴吗?”赵无眠放下酒杯,发出‘啪’的轻响,而后缓缓握上无恨刀与青徐剑。 佟从道嗤笑一声,不再言语。 轰隆———— 又是雷声,白光大作,照亮屋内两人。 “铮————” 清焰白嫩小手按住震颤琴弦,琴音骤然止歇。 屋内陷入死寂,杀气却冲天而起。 (本章完) 第324章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第324章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轰隆—————— 雷声大作,骤生白昼,细雨纷纷,此刻夜深,曾冷月外的湖上已经没有多少游船。 曾冷月大厅歌舞升平,把酒言欢,灯火绚烂。 而顶层厢房却是截然相反,四周门窗大开,雨点挤进房内,晚风吹灭烛火,一片昏黑死寂。 为了防止佟从道被吓跑,萧远暮,沈湘阁并不在顶楼,却也时刻注意着,此刻清焰琴音骤止,便知佟从道来了。 慕璃儿则从一开始就不在曾冷月,而在大内贴身保护洛朝烟的安危,以防万一。 萧远暮与沈湘阁待在顶层之下一间厢房内,靠着武魁五感,全神贯注听着上方动静,眼看貌似还没开打,萧远暮便摇着团扇,用传音入密的法门道: “武魁交手,打败不难,打死才难,本座现在用不出全力……你也该做好出手的准备,此次机会千载难逢。” 沈湘阁沉默几秒,而后默默来至梳妆台前,望着镜中自己,深呼一口气。 佟从道,归元,归一,这三人就是害死晏容绯的罪魁祸首,此刻杀师仇人就在眼前,饶是沈湘阁平淡如水的武魁心境也不由波澜起伏。 沈湘阁曾追杀过佟从道很多次,但如萧远暮所言,武魁高手,决胜负简单,决生死却很难。 佟从道若铁了心要跑……参考现在还在逃命的许都督就行。 过去几年,她独自一人孤军奋战,如今有赵无眠在…… 念及此处,沈湘阁心底泛起柔情,宛若漂泊无垠的儿有了归处。 她开始默默易容。 千载难逢之际,佟从道必须死在京师。 萧远暮摇着团扇看她,提醒道:“苍娘娘可不会忽然出现在曾冷月,一旦你出手,身份定然彻底暴露在赵无眠眼前……可是做好准备了?” 沈湘阁动作一顿,而后继续易容,淡淡道:“他一直都想的……本座让他得偿所愿一回,又有何妨?” 萧远暮觉得好笑,堂堂苍娘娘,居然会说出这种仿佛恋爱少女似的天真话。 相较于楼下的闲谈碎语,顶层只有一片死寂。 垂下的深红薄纱随风飘扬,赵无眠将无恨刀与青徐剑斜挎后腰,小臂搁置在刀柄处,与佟从道隔着数道薄纱相望,嗓音冷冽: “晏容绯……你可还记得?” 佟从道微微一愣,而后嗤笑一声,“本座唯一采过的武魁女人,焉会忘却?” 赵无眠的神情冷似钢刀,闻言火上心头,“这种话,骗骗江湖人也就罢了。” “江湖人信便足够了,当年没能得手,的确是人生一大憾事。” 佟从道并不否认,当年他放这假消息,的确只是为了恶心一下晏容绯。 楼下正在易容的沈湘阁隐隐听到佟从道此语,手中装着易容液的小瓷瓶骤然被捏个粉碎,呼吸一瞬间急促了几分。 当年晏容绯伤势虽重,但还没到致死的地步,她是养伤时听闻江湖都在流传佟从道采补她的假消息,气火攻心,才导致伤势加重,不治身亡。 此刻闻听此言,沈湘阁当即便想不管不顾冲上去掀了佟从道的天灵盖。 萧远暮用团扇拍了拍她的肩膀,传音入密道: “心静,别冲动,围剿讲究相辅相成,协同自然,若是武功路数相近,合击自可攻守互补,配合无间,但若没配合,不挡道儿拖累彼此就不错了…… ……而且一个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武魁,可比明面上的围剿要来的作用大。” 沈湘阁深呼一口气,终是武魁高手,没那么情绪化。 而在顶层。 佟从道与赵无眠皆是全神贯注以防对方忽然出手,注意力不在外界,倒是没注意到下方的萧远暮与沈湘阁。 佟从道抬手拉开苗刀外侧的黑布系带,缓缓将黑布褪下,同时打量了眼坐在赵无眠身侧的清焰: “这魁想来早便是你的女人。” “没错。”清焰昂首,半点不怕佟从道。 “难怪和你一样眼高于顶。”佟从道摩挲刀柄,轻声道: “按理说,这时候我已经出京……但依旧来了,不为别的,便是要证明你这所谓顺势化真龙的刀魁,在我面前也不过尔尔。” “倒是不怕死在这里?”赵无眠身着青衫,傲立在清焰身侧,冷笑一声。 “若是苏怀曦,许然也在京师,那本座自然不会来送死……但他们可不在,就靠你一个还未沟通天地之桥,只靠着天魔血解才勉强打入武魁的天人合一者……” 佟从道嗓音一顿,而后笑道: “天魔血解,本座也会,你想用我的武功打败我?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真以为前面一直顺风顺水便可无敌江湖? 早闻刀魁之名,今日也好试试,你这所谓刀魁,可比得过本座手中苗刀。” 话音落下,黑布彻底自五尺长的苗刀上褪下,落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 赵无眠淡淡抬手,示意清焰躲去一旁,他则按上无恨刀刀柄, “刀魁在我……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试一试。” 话音落下,顶层再度一片死寂,只有雨点穿过窗户拍打在地面的沙沙作响。 飒飒———— 挡在两人之人的深红薄纱被雨夜晚风吹得飒飒作响。 清焰自知实力低微,一手抱着古琴,一手提着裙摆,悄声后退,推开门扉,闪身离去,后合上房门。 咔嚓———— 房门轻闭,发出一声细微寸响。 就在此时,隔着深红薄纱相对而立的两人气息骤然一凝。 擦擦—————— 昏暗屋内,刀光乍现! 一道银线自赵无眠原先的位置骤然横拉向前,原先随风起舞的无数匹深红薄纱被劲风裹挟,猛然朝佟从道的方向飞腾,好似整片天地都朝佟从道露出獠牙。 佟从道眼底微惊,这种好似调动天地的韵味,乃是沟通天地之桥才会有的意象,但赵无眠明明只是天人合一…… 这是因为他的刀法已达根正苗红的武魁之境吧……江湖第一快刀!名不虚传! 念及此处,佟从道眼中非但不惊,反倒流露一抹兴奋狂笑,肌肤猝然赤红,持刀右手衣袍鼓胀,拔刀出鞘,却是不等赵无眠来至近前便骤然上撩。 “江湖第一快刀又如何!?” 轰隆———— 佟从道一声爆喝,向他飞掠的深红薄纱瞬间被劲风搅碎,木制地板更是寸寸开裂,深褐色的木屑地皮被当场掀开,好似浪潮,混着着深红色的薄纱碎屑朝反方向狂涌。 一直默默感知的萧远暮柳眉轻挑,她与佟从道没什么交集,没与他交过手,此刻感知佟从道此刀,刀法平常,但那内息之浩瀚磅礴,倒是勉强有她巅峰时期的几分风采。 若是寻常武夫被这劲风正面刮到,当场就得成骨头架子……这可不是夸张,事实就是如此。 无他,全靠一身浑厚内息。 谈及刀法,世人皆知羊舌丛云,萧远暮,莫惊雪,赵无眠,甚至还有人记得宋云,却少有人提佟从道。 因为佟从道的刀法资质的确不怎么样,当初学刀,也只是因为莫惊雪也用刀,但他这等人怎会允许自己一直屈居人下? 这才另辟蹊径,靠着一手如渊内息对敌……随手一刀便是如此大范围的杀伤力,虽然消耗大,十几刀下去怕是就得力竭,但也确实让佟从道琢磨出几分名堂。 沈湘阁心中一紧,“此乃我幻真阁内功《太虚玄渊诀》,内息深不可测,浩瀚无垠,出力更是远胜寻常内功,赵无眠不能硬抗……” 内息浩瀚,算是武魁高手的标配,算不得什么,这‘出力’二字,才是关键。 若内息同样取之不竭,寻常武者一秒顶多从丹田挤出一成内息用以杀敌,佟从道却能挤出三成内息……这就是所谓的‘出力’。 这也是当初赵无眠与佟从道硬碰硬却落于下风的根源之一。 经脉坚韧辽阔,内息如渊似狱,以及与之配套的武功,缺一不可,条件苛刻。 但能修成武魁的高手,哪个不是从少年时期便天资绝艳?哪个不是他人眼中的‘主角’? 当初常山,白狼与沈湘阁对敌,也心惊于过她的浩瀚内息,这内功也算是幻真阁的根基之一。 如沈湘阁所言,赵无眠本身未学横练功,体魄虽强,但若与佟从道这强横内息正面相碰,防不胜防,即便只受皮外伤也得变成血人。 疼都得疼死,就跟硬刮下来一层皮似的。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赵无眠并未躲闪。 沈湘阁肯定提前告诉过他佟从道的武功路数,赵无眠早便想过应对之法。 就在佟从道以为赵无眠当场就得变成血人之时,不曾想赵无眠此刀只是虚招,一刀横拉顺势收刀入鞘,身形依旧前冲,却是双掌摊开,旋身回旋,双臂顺势画圆。 浪潮似的木屑与薄纱碎屑刚一接触便随掌而动,被赵无眠一人所控,在空中构成一道阴阳鱼形。 “还给你!” 赵无眠脚步重踏,双手回旋一前向前凌空重推,深褐色的碎屑狂潮骤然自赵无眠身后向前狂涌,直逼佟从道! 佟从道眼底浮现错愕,以他的情报,肯定知道赵无眠会太极,但连他的内息都能牵引…… 归一归元两人能做到此事并不奇怪,但赵无眠甚至不是武功山弟子啊。 当年他在武功山,也学了太极,如今苦练三十载都做不到!赵无眠一介外人凭什么有此等太极意!? 浩瀚内息被赵无眠还之彼身,佟从道脸色阴沉,这阁楼内空间狭窄,他只得飞身上跃以此躲闪。 正面相撞只能消耗体力,武魁虽说内息无穷无尽,但一样会力竭,毕竟内息可不是体力。 轰隆———— 曾冷月顶楼骤然传来平地惊雷般的乍响,大厅原先的歌舞升平骤然一寂,而后全场哗然。 曾冷月外还有不少人撑着伞在岸边谈笑,以他们的视角,曾冷月顶楼好似出气口,在雨幕中显得漆黑一片的家具碎屑猝然自四面八方的门窗向外涌出,而后才听见‘轰隆’一声。 咻—————— 佟从道几乎是擦着这无匹劲风闪过,此刻却自浪潮内忽听一抹刺耳尖啸。 但在佟从道听到这刺耳尖啸之前,佟从道乃至曾冷月外的无数看客便在曾冷月顶楼的漆黑浪潮内,看到了一抹如月寒芒。 寒芒自漆黑浪潮内骤然竖拉而过,将其一分为二,眨眼之间自下而上拉出一道银白匹练,直逼佟从道的脖颈。 佟从道眼底闪过愕然,旋即便是不服输的狠劲,凌空翻身,长靴在天板重踏而过,不退反进,仗着苗刀长度,骤然直刺。 “来!” 一寸长一寸强,横刀尚未逼近,苗刀刀尖便已距赵无眠喉间不足三寸。 赵无眠横刀侧拉错开苗刀,身形顺着刀势向侧回旋,长靴在尚未逸散的浪潮砸出一道空洞后,猛地抽向佟从道的侧脸。 佟从道本就是脸朝下,否则赵无眠抽的地方该是胸口,他侧脸火辣生疼,不受控制向侧倒飞,若是换个人来,脑袋怕是早便成了西瓜当场炸裂。 嘭———— 所有人只见曾冷月顶层阁楼内,一道白影骤然向外激射而出,而后另外一道黑影撞碎曾冷月的天板,半蹲在曾冷月的顶楼屋檐。 有视力极佳的武者视线透过雨幕,可见那青衫刀客半跪在地,左手撑地,右手反手握刀,刀身贴在脊背,神情好似俯瞰满京。 轰隆—————— 青衫刀客身后骤然浮现一抹蜿蜒雷蛇,整片天地骤生白昼,让所有人眼前一,等他们再凝神看去,曾冷月顶楼的人影早已不见踪迹,而青衫刀客方才半蹲的屋檐则瓦片纷飞。 他则好似与夜空惊雷融为一体,刀光在雨幕拉出蜿蜒好似雷蛇的刀光,骤然向倒飞而去的佟从道砸去! “摘星刀!”佟从道神情狂热,认出这是宋云刀法,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少年时…… 那时候,面对宋云此刀,他只有绝望……但此刻三十载过去,宋云他能杀得,赵无眠也定不会是他的对手! 佟从道眼色极狠,倒飞途中,骤然抬掌射出一枚飞蝗石,好似青蛇出洞。 但目标却不是赵无眠,飞蝗石骤然自赵无眠脸侧擦过,后去势不减刺入曾冷月内,将一位端着餐盘的侍女手臂擦出一抹血痕,洞穿承重柱。 “呀——”侍女受惊尖叫。 但飞蝗石后竟是勾着一抹微不可查的蚕丝。 蚕丝骤然绷直,佟从道借此猝然向前,眨眼便逼近赵无眠,一记顶心肘重重砸在赵无眠匆忙架起的小臂上。 嘭—— 赵无眠的此间剑能感知到飞蝗石后的蚕丝,但武魁交手速度太快,不等他砍断蚕丝佟从道便已借力向前。 两人同用天魔血解,赵无眠的体魄比佟从道差不少,闷哼一声,身形向后倒飞。 但他并未失去重心,长靴稳稳踏在曾冷月顶层屋檐,拉出两道长槽,瓦片纷飞便稳住身形。 佟从道借着蚕丝同样飞身站在顶层屋檐,苗刀刀身清亮如洗。 曾冷月大厅不少人听到打斗声,连忙撑着船去了湖泊,仰起脸向上看去,望着在顶楼屋檐相对而立的两人,雨点砸在脸上,他们也顾不得。 屋檐顶端两人之间,天际线的极远处,根本看不清月亮,唯有一轮朦朦胧胧的光团向外散出惨白的光。 月圆之夜……冷月之巅。 “呸——”佟从道半边脸已经青肿,牙齿都被赵无眠踹掉了几颗,他吐出一口混杂了几颗牙齿的血沫,默默抬刀。 两人该说的东西早便已经说完了,现在还站在这里,有且只有一个目的…… 分胜负,决生死! 嘭———— 佟从道脚步重踏,骤然向前,单手拖刀,旋身一圈,苗刀在月光下好似凌空拉出一轮弯月。 “巫山刀!”赵无眠认出此刀,肆意一笑,横刀侧拉,却是不躲不避,横刀直迎。 铛—————— 一声重响后,赵无眠的体魄终究差了佟从道良多,落入下风,一手紧握刀柄,另一只手抬起架住刀背才勉强缓去力道。 赵无眠双臂浑然不动,但足下天板都再度破开,若不是当初他大价钱用昂贵木材修缮,否则单此一刀,天板就得破个大洞。 “不躲?”佟从道冷笑一声,一刀落下,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紧随其后,根本不给赵无眠闪躲的机会,只能咬牙招架。 这也就是巫山刀的霸道之处,攻势似雨,细密连绵,却又刀势累积,一刀更甚一刀。 曾冷月内。 “坏了,一旦被巫山刀黏住,再想脱身可是不易。”沈湘阁早已易容好,戴上随身携带的苍娘娘面具,准备驰援。 “且慢。”萧远暮抬手拦住,“赵无眠将力道卸去,却唯独不破坏足下屋檐……他是想硬接巫山刀!” 沈湘阁微微一愣,她方才太过焦急,此刻细细感知,的确能察觉到赵无眠正用太极意卸力,要么就是全靠体魄硬抗……他是想正面击溃佟从道!? 无论是刀法,还是体魄…… 铛铛铛—————— 雨夜中火星四溅,佟从道刀势极快,周围雨幕没有一处落进刀势之内,两人之间好似形成一道空洞。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 一个呼吸的时间,佟从道已经劈下十几刀,以他武魁的体魄,别说寻常宗师,就是羊舌丛云来了,接这九刀也得跪下。 赵无眠脸色涨红,双臂骨骼在一次次的力道下,早已不知发出了多少次悲鸣,他调动《柳无尽》,体内好似高速运转的机械,一边受伤,一边疗伤。 经脉在奔腾而过的内息冲击下早便受伤,但紧随其后又在《柳无尽》的法门下温养痊愈。 他浑身血液更是在天魔血解的作用下,好似潮水在体内奔腾。 铛——铛——铛—— 佟从道同样脸色涨红,胸如擂鼓,双目布满血丝,旋身如风,动作不慢,可心中却是不免骇然。 以他的感知,能清晰察觉到赵无眠正在借此深耕天魔血解! 赵无眠的体魄本就逊色于他,再加上巫山刀的刀势积累,若是赵无眠接不住,当场就得被砍死,在此重压下,天魔血解高效运转,近乎每个呼吸过去,赵无眠的体魄就强韧几分。 “好胆气!” 佟从道脸色狰狞,气劲宣泄下,发丝飞舞,身为武魁高手的傲气受此挑衅,当即狠下心,就是要和赵无眠比一比! 看是赵无眠撑过这轮,让天魔血解来到一个新的高度,还是他佟从道更胜一筹,当场把赵无眠砍死。 铛铛铛———— 清脆重响宛若雷鸣,不时与天际划过的雷蛇同鸣而响。 赵无眠早已没有余力说话,只觉双臂无时不刻不在刺痛,掌心虎口更是早已没了知觉,喉头干涩而后又是一片腥甜,却又硬生生将血咽下去。 此刻气劲浑然一体,别说吐血,就是呼吸重上几分,或是慢上几分都会影响状态。 “疯了!他会死的!我要帮他!” 曾冷月内,萧远暮能看下去,沈湘阁却不行。 “喝————” 而就在此时,佟从道额前青筋暴起,一声爆喝,双手持刀,衣袍鼓胀而后炸裂,露出扎结肌肉,其上遍布青筋,苗刀重劈而下。 “来!” 铛———— 赵无眠爆喝一声,虎口向外绷出鲜血,又是一声金铁交击的爆响,却是佟从道身似破布被赵无眠一刀掀飞,在屋檐滚了数圈砸碎不知多少瓦片,才骤然一拍屋檐弹起身。 但他刚一站直,便不由双腿一软,以苗刀倒插进屋檐撑着身体,神情错愕,胸膛好似风箱,大口大口吸气。 在他对面的赵无眠,早已肌肤龟裂,浑身是血,白气自他体表升腾,好似修罗降世。 他朝佟从道狞笑一声,“没力气了?” 佟从道早已不知自己出了多少刀,刀势尚可积累,但体力却不足以支撑他继续下去。 天魔血解本就是透支身体,消耗极大的功法……赵无眠尚且有《柳无尽》可以续航,但佟从道什么都没有。 他内息依旧无穷无尽,但体力已经不支撑他再继续用巫山刀了。 否则一刀下去,他怕是会爆体而亡。 但他方才那刀,仍是常人可望不可即的一刀……但不可能再给赵无眠施加压力。 佟从道一眼便看出,赵无眠的天魔血解,在此等高压之下,已经迈入了新的境界…… 何等鬼才……为何他就不行…… 佟从道心神稍显恍惚,鲜血自嘴角溢出,嗓子里满是鲜血,因此话音有些沙哑,“我刚才,出了几刀……” “五十二刀……老子都记着呐。”赵无眠说话时,鲜血也自嘴角溢出。 佟从道露出笑容,“看来本座的极限,就在这五十二刀……” 话音落下,佟从道瞥了赵无眠一眼,便转而看向四周,站在曾冷月顶层,以他的视角,可见无数黑影站在屋檐上朝此地眺望,其中定然不乏宗师之类的人物。 甚至宋云也在……她也看到了吗?方才他的刀…… 佟从道收回视线,看向赵无眠,“技不如人,认输了……但你的身体也不行了吧,好好养伤,待来日,你我再战一场!” 话音落下,佟从道忽的长靴轻踏地面,竟是转头就走。 赵无眠如日中天,他却已是强弩之末,继续打下去,保不准就得死在这里,更何况四周还有不知多少宗师虎视眈眈。 佟从道虽然消耗极大,但速度竟是半点不慢,一点都看不出虚弱模样。 没力气继续和赵无眠打,难道还没力气逃跑? 除非再有一状态完好的武魁拦截,否则谁也挡不住他。 “打完就想跑?” 赵无眠眼看佟从道居然要跑,眼神一凝,正欲推刀前斩,但手臂却是使不出一丝力气……佟从道是强弩之末,他又何尝不是呢? 此刻稍微恢复几分力气,他竟是觉得往日如臂使指的横刀如此之重,重到他连挥舞都难以做到。 无恨刀虽不是什么几百斤的重刀,却也重达几十斤。 哐当———— 但赵无眠绝不会让佟从道逃掉,他松手扔下无恨刀,转而摸上腰后青徐剑。 剑走轻灵。 沈湘阁衣袖探出一抹寒芒,手握短剑,站在曾冷月一间厢房的窗口,瞧见飞身逃遁的佟从道,当即脸色一冷,便要追去。 但她刚飞身冲出窗户,便听头顶的楼阁屋檐上,响起一声凄厉剑鸣! 擦擦—————— 满天雨幕垂洒而下,反射月光,整片天地好似都笼罩在一片惨白光团中,旋即沈湘阁只见一抹银芒乍现,刺破雨幕,也便在惨白光团中拉出一道横贯天际的黑影。 银芒是剑,黑影是人! 唰————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寒光乍现,撕裂冷月! 沈湘阁只看一柄长剑自屋檐爆射而出,眨眼便刺入佟从道的后心,佟从道还未来得及回首,那黑影便紧随其后不知何时出现在佟从道身后,抬手握住剑柄,用力猛拧。 噗嗤———— 青衫客自佟从道身侧轻擦而过,一抹血光骤然飞溅,在月光下拉出干净利落的血线。 佟从道眼神惊悚,望着赵无眠的背影,神色极为错愕,身形却不受控制向下坠落。 噗通———— 佟从道砸入湖面。 青衫客紧随其后,顺势落在湖面一艘画舫,身形半蹲,单手撑船,缓缓收剑入鞘。 咔———— 满天风雨,骤然止歇。 画舫受此力道,下压几寸,在湖面带起一圈圈涟漪…… (本章完) 第325章 风评拯救者赵无眠 第325章 风评拯救者赵无眠 雨落不止,刀光剑影却是戛然而止。 银月的惨白光芒垂洒,衬得湖面好似银镜,雨丝滴落,细细密密。 曾冷月的露台窗前,湖岸屋檐近乎挤满了人,却皆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乃武魁厮杀。 众所周知,武魁之间,决胜负简单,决生死却很难,若非如此,当初萧远暮鄱阳湖阵斩老枪魁也不会在江湖引起轩然大波。 他们等着佟从道自湖内窜出,再度袭杀赵无眠,亦或闪身遁走。 经验老道的宋云在最开始的错愕后,便已经默默召集人手,堵住各个要道,以防佟从道逃跑。 即便是她也不认为佟从道就这么死了。 可他们等待良久,也不见湖内传来一丝动静,眼神才渐渐由惊叹化作惊骇,不可置信望着半蹲在画舫上的青衫刀客。 难道继萧远暮之后,未明侯也要独诛武魁!? 沈湘阁此前已经跃出窗口,不曾想佟从道还在半空便被赵无眠截杀,由此收力,随雨而落,绣鞋轻点画舫船首,站在另一艘小船上。 她隔着雨幕默然望着那道身影,不知何时失神,手中已经蓄势待发的短剑失了力道,滑出掌心,‘噗通’一声,落入湖内。 “呼————” 赵无眠收剑入鞘,手按剑柄,半蹲在船,气喘如牛,满身是血,便是淋着雨也难以冲刷干净。 筋骨皮肤承受不住佟从道的巫山刀,直接开裂,血流潺潺,但赵无眠的天魔血解让肌肤温度极高,血液又转而变成凝固为血痂,这才看着惨。 不过佟从道可比他惨多了,赵无眠为防他遁逃,直接调动奈落红丝,这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用百步飞剑搅碎他的心脉……除非佟从道体魄异于常人,心脏长在右边,否则绝无半点生还之理。 随着赵无眠对奈落红丝的日渐得心应手,速度自然也愈发快,而寻常武者的倍速,与他的倍速,显然不是一个量级。 按理说,方才他是该留手生擒,但武魁交手,赵无眠显然没有留手的余力。 咕噜噜———— 画舫旁的湖面,浮现些许气泡,继而忽的探出一只手扣住船舷。 赵无眠感知尚在,并未惊慌,冷眼瞧去。 佟从道借力让自己浮出湖面,发丝凌乱湿漉漉贴在脸上,满口是血,胸前更是破了个大洞,血水很快染红了附近湖面。 可佟从道即便如此,也还没死,武魁的生命力果真名不虚传。 佟从道将自己拉出湖面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他自知生机已断,脸上并没有什么不甘,而是嗓音沙哑笑了几声,道: “好快的剑……我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剑。” 佟从道此话发自肺腑。 “你今天见到了。”赵无眠缓缓站起身: “不过此剑占了九钟之利,但也没差,你若再等几个月,哪怕不用九钟,此剑也会更快。” 佟从道又笑了几声,望着细密雨丝,“九钟啊……死就是死了,谈什么不什么外物?你似乎觉得用九钟很对不起我。” “有一点吧,我也是武人,比起用奈落红丝,我更想靠自己的剑杀了你。” 赵无眠话音落下,移开视线,隔着雨幕,望向站在舟上的苍娘娘。 沈湘阁面具下的美目也在望着赵无眠。 他沉默几秒,而后露出笑容,“不过还是你死更重要一些……帮她结清恩怨,胜过我这点武人之心。” 佟从道也注意到了苍娘娘,豁达的面容渐渐收敛笑意,转而带上几分惊疑不定,“她,晏容绯……怎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你一直以为晏容绯还活着啊……”赵无眠低声自语。 “恩?”佟从道受了致命伤,甚至都听不清赵无眠的自语声。 “自知九钟重要,那我姑且问一句,避世鞘的事,你可愿如实交代?”赵无眠微微摇头,转而问。 “你知道多少?” “避世鞘被归元移交给了许都督,但许都督却在沧州被你与莫惊雪截杀,落荒而逃,至今下落不明。” “归元是这么告诉你的啊……”佟从道身体周围的湖水早已赤红,嗓音渐渐模糊不清。 “听你这话,归元果真没说实话。”赵无眠眉梢轻挑。 “半真半假吧……但你知道我什么也不会说。” “我特地带来了湘竹郡主,她却对你的到来一无所知……想来琉璃灯不在你身上。” “自然不在……”佟从道的瞳孔已经渐渐涣散。 赵无眠沉默几秒,却听衣襟猎猎的细微轻响,苍娘娘飞身站至赵无眠身侧,打量了佟从道一眼。 当年害死师父的人就这样被赵无眠一剑搅碎心脉,绝无生还机会,她心底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 苍娘娘的特征极为明显,早在她飞身离开曾冷月时,便已经有不少人认出她的身份。 此刻瞧见她居然就这么站在赵无眠身旁,也不帮佟从道逃跑,甚至还与赵无眠一副相熟模样…… 四周看客面面相觑,直到有一人忽的抚掌惊喜道:“我就说未明侯和龙泉那三个妖女都不清不楚吧!” 沈湘阁早在易容时就已经做好为诛杀佟从道从而暴露她与赵无眠结盟的心理准备。 她习承晏容绯一身武艺却依旧留在苍楼,有且只有三个目的。 一是以晏容绯的身份,替师父在江湖活着。 二是完成晏容绯的夙愿,让苍楼成为国教。 三便是借着同门便利,算计佟从道,杀了他替晏容绯报仇。 前两个目的,即便与赵无眠的同盟关系暴露也无所谓,甚至对于苍楼成为国教还有利。 而自飞身而出时,便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然还能再演一演,和赵无眠打一架借此维持妖女人设,但她此刻懒得再演戏伪装…… 只想亲眼看着佟从道死。 苍娘娘背着双手,看向赵无眠,用着晏容绯的嗓音,语气含笑,满是快意,低声道: “赵无眠……佟从道与本座有仇,今日之情,本座记下了,他日必偿……” “不用他日,就现在吧,晏容绯……”赵无眠偏头看她。 “恩?”苍娘娘面露疑惑,却看赵无眠忽的抬手,撩开她的面具,极为熟络。 当然熟络,当初赵无眠第一次感悟奈落红丝,便是在幻境中一次次摘她的面具。 苍娘娘也不是第一次被赵无眠撩面具,当初在晋地,赵无眠为了验证奈落红丝的功效也撩过她的面具。 沈湘阁早已易容成晏容绯的模样,向来不怕暴露,此刻随着面具被摘,雨点落在面上,凉丝丝的,可她心底竟是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慌乱。 “赵无眠,你……” 赵无眠没有回答,忽的凑上前,含住她娇小湿润的朱唇。 沈湘阁美目骤然瞪大,她就是再聪慧,也想不明白赵无眠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事,一时之间愣在原地,连亲眼看着佟从道死都忘了。 而佟从道的眼睛比沈湘阁瞪得还大,本来已经近乎涣散的意识愣是因为赵无眠此举,好似回光返照,满脸不可置信。 因为苍娘娘的忽然出现导致有些嘈杂的人群忽的一寂。 时间好似停滞,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忽的呐呐道:“怪不得未明侯这么拼命要杀佟从道,原来是为自己女人报仇。” “早闻晏容绯几年前被佟从道采补……” “唉,自己婆娘身上出这么一档子事,哪个男人心底能不冒火啊……” 不少人扼腕叹息,但有一打扮艳丽,撑着油纸伞的老太却面露疑惑,上下打量沈湘阁一眼, “但这女人明明就是处子……” “处子?” “别搞笑了,几年前江湖传得沸沸扬扬,佟从道采补晏容绯……” “混账东西,你是质疑老娘在青楼干了四十年的眼力!?”自己的专业领域被挑衅,那老太当即就火了,眼一横怒道。 反驳她的人被这气势吓得脖子一缩,有人小声提醒,“这是凝香阁的老鸨,徐夫人,绰号‘贞观目’,听说啊,不仅能一眼看出女子是否为处子,若是细细打量,连鱼水多少次都能看出来……” 老鸨冷哼一声,“处就是处,不是就不是,老娘骗你们有什么意思……” 说着,老鸨又稍显嫉妒瞥了眼雨幕间的曾冷月。 近些时日凡是有名的青楼魁都被‘采’,害的她们这些老鸨凭空少了一大部分创收。 凭什么她们要受此磨难,曾冷月却安稳自在? 因此这段时间,很多嫉妒心作祟的老鸨或是风尘女子都时不时来曾冷月附近待一会儿。 不为别的,单就希望能瞧见那清焰也被采,以此让她们有一股‘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病态快意感。 像这‘贞观目’似的老鸨其实还有不少。 由她们这种风尘界的权威人士开口,让大多人都不由开始怀疑晏容绯究竟是不是被采了……该不会只是佟从道在口嗨吧。 人群中,许多人笃定佟从道定是在口嗨,喊着佟从道只是为名利而出此一言的小人,也便让周遭不少看客渐渐相信这一论调。 这些人,自然是赵无眠特意安排的。 佟从道听着周围人群的闲言碎语,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顿时哑然失笑。 “帮她结清恩怨,胜过我这点武人之心……你这话,我倒是明白了,伪装成我四处采,原来根本目的不在杀我,而在晏容绯……你为了她的风评,倒是尽心尽力。” 此刻佟从道才明白,莫惊雪为何会说赵无眠无论如何也不会与武功山的人合作。 晏容绯曾被归一归元两人围剿重伤,以赵无眠这性格,的确不会给武功山好脸色看…… 苍娘娘本想推开赵无眠,再怎么想亲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但闻听此言,她动作又是一顿。 她心有悸动,雨丝落在脸上,似是与泪融在一处……赵无眠原来是想挽救她师父的风评。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赵无眠受伤太重,嘴里都是血,虽然以她的武功,无惧血毒,但明显亲着不会舒服……但她此刻却只觉甜滋滋的。 佟从道觉得无语,搞不懂赵无眠怎么会对女人这么感兴趣,武功练到他们这地步,不都该一心向道,只为早日飞升成仙吗…… 莫名其妙。 但虽然莫名其妙,可那一剑的风采…… “好快的剑……”他又一次低声重复。 他看不清赵无眠是何时出剑,也没能看见他是何时收剑。 死人怎么会看清? 他只配死的好看些,死的像一个武魁。 佟从道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扣在船舷的手也无力松开,身躯随波逐流,鲜血染红一大片湖面。 归婵元年,四月,未明侯乔装采贼,引佟从道现身,两人于月圆之夜,冷月之巅,拼杀百招,后未明侯独身剑斩佟从道于曾冷月外。 江湖皆惊。 “嗷——” 随着佟从道身死,周边看客也顾不得讨论晏容绯究竟有没有被采,当即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全京皆闻。 佟从道虽然死的像个武魁,但一生可谓作恶多端,年轻时没少祸害姑娘,市井百姓厌恶他者多矣。 赵无眠与苍娘娘分离。 苍娘娘的脸上满是雨,唇上鲜红,染上赵无眠的血。 赵无眠四周看了眼。 萧远暮站在高楼,坐在小案前,一只手拿着团扇,一只手捏了颗葡萄。 洛湘竹站在她身侧,开心的一直小跳,时不时推一推萧远暮,指向赵无眠。 可惜说不了话,也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观云舒不愿进曾冷月这等风尘之所,因此并未露面,但她知道赵无眠的计划,此刻正在岸边一栋屋舍上,撑着油纸伞。 瞧见赵无眠看向她,尼姑朝他露出不满的眼神……众目睽睽之下,居然亲女人,真是不知廉耻。 赵无眠给她回了个‘下次亲你’的眼神。 观云舒没搭理他,也不知有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苏青绮倒是不在,她还在侦缉司主持大局……唉,可惜了,方才那剑那么帅,苏小姐没看到。 赵无眠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女子。 苍娘娘的面具,还在他的手中。 美得不可方物的俏脸正望着他,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眼角的泪痣带着一抹勾人而多情的韵味。 赵无眠以前在晋地时见过面具下真容,但此刻才知,这是晏容绯的面容…… 赵无眠忽的一笑,“晏容绯,你的嘴唇亲起来……倒是和你徒儿沈湘阁一模一样嘛。” 苍娘娘微微一愣,满是柔情的神色差点被赵无眠这话给气笑了,但几秒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声。 笑中带着几丝无奈。 赵无眠就是会这么说啊。 话音落下,赵无眠便失了力气,不等说更多,身形便晃了晃,栽倒下去。 苍娘娘抬手扶住他,早便看出赵无眠是强弩之末,早在佟从道结束那五十二刀时,赵无眠就该晕了。 最后那一剑,堪称奇迹。 山呼海啸的人群骤然一寂,旋即哗然一片。 “未明侯晕倒啦!” “快快快,叫大夫!” “叫什么大夫?还不快送进宫,叫太医院的人来!” 赵无眠没有力气再说话,但还是强撑着最后嘱托一句。 “别让归元那龟孙跑喽……” 话音落下,他便失去意识。 侦缉司。 归元老道一个人坐在屋内,沉默无言,黄灯幽幽。 那册《大离诗歌大全》被随手弃置一旁,而他的面前小案,则平放着通体青翠的莲台。 莲台不大,不过成年人的掌心大小,质地似玉,在黄灯下闪着温润的光。 最后的琉璃四玉……琉璃灯! 琉璃灯并不是归元老道本身便有的,但他却是为此而来,这才入京。 莫惊雪与佟从道没猜错,避世鞘若是没了,武功山无疑元气大伤。 若是没有天资绝艳的天人合一者,那武功山未来百年怕是都不会再有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 避世鞘暂且不谈,错金博山炉,武功山明显不打算放弃。 他们这些年,也在暗暗搜集琉璃四玉的线索,可惜毫无所获……实际上他们连赵无眠已经集齐三件琉璃四玉都不知。 而归元是因为知道佟从道身上有琉璃四玉,才尾随着来京师……结果刚来就被赵无眠给抓了。 佟从道也很无奈啊,在他的预想中,本是想靠琉璃灯让赵无眠与归元狗咬狗,彼此结仇,让武功山一方也趟进这摊浑水。 反正他们本就打算交出琉璃灯,尽快得到错金博山炉的线索,但不能白给。 至少也得把武功山也拉下水。 幻真阁与武功山的确是世仇,双方都巴不得把对方狗脑子打出来,这才有此一计。 其实都在彼此算计。 沈湘阁率先提出此计,是想借着错金博山炉的线索,引佟从道出来,由赵无眠打头阵,她来背刺,彻底杀了佟从道。 只是没想到赵无眠居然这么厉害,根本无需这些阴谋算计便能杀了佟从道。 佟从道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引归元与归一出山,再想办法杀了,顺道让武功山与赵无眠结仇。 因此佟从道最近几天一直在侦缉司附近踩点,想办法将琉璃灯送进归元手中,而后再留下线索,让赵无眠查到归元…… 原先他还担心归元会不会向赵无眠摇尾乞怜……现在是没有这个忧虑了。 毕竟归元也是当初围剿晏容绯的罪魁祸首之一。 而能修到武魁境界的高手,没谁愚钝。 归元盯着这好似白给的琉璃灯一盏茶的时间,便将佟从道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现在是在考虑要不要将琉璃灯拱手送上,和朝廷合作,立此大功,事后让赵无眠赏他们武功山一件九钟。 但这…… 归元作为修道之人,刚被赵无眠揍了一顿,甚至还被软禁在侦缉司,转眼就准备向赵无眠摇尾乞怜…… 这明显不是他的性格。 但身为武功山实质上的掌教,他不能不为宗门考虑,个人的自尊在宗门面前明显是可以放下的。 而且避世鞘这事,明显不似归元口称那么简单,一旦赵无眠查清真相,还合作个屁啊? 归元犹豫半天,还是轻叹一口气,将琉璃玉收进袖子,敲了敲紧闭门扉: “苏女侠,还不能放老道离去吗?都软禁了这么多天,怕是不合江湖规矩吧?” 苏青绮抱着剑,靠着屋舍墙边,正望着曾冷月的方向,闻言冷笑一声,“若不是你,我早便去曾冷月助公子诛贼……闭嘴吧,老实待着。” “嘿,小姑娘年纪轻轻,脾气倒是不小。”归元嘀咕一句,却听屋外有捕快匆匆而来。 苏青绮上前一步问:“曾冷月那边如何了?” “侯爷当场诛杀佟从道,就是,就是……”那捕快面色兴奋,捶胸顿足,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当即古怪起来。 苏青绮蹙眉,“公子出事了?” “那倒没有,侯爷只是力竭昏过去,就是……”捕快支支吾吾,缓缓道:“侯爷似乎和苍楼楼主有染,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个小嘴。” 苏青绮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啊?只要赵无眠没出事便好…… 但屋内的归元闻听此言,却是如遭雷击。 他不知苍娘娘究竟是晏容绯还是沈湘阁,但无论苍娘娘是谁,归元与苍楼都有血仇在身。 等赵无眠收拾完佟从道,不得立马过来收拾他? 还合作……合作个屁! 赵无眠不把他头砍了送给苍娘娘才怪! “不过侯爷那一剑可真威风,看的我们是热血……” 捕快的兴奋之语还未说完,苏青绮便忽的抬手,示意他闭嘴。 苏青绮眼角余光望着身后屋舍,注意到归元的气息不对劲,当即屏气凝神,悄声摸上剑柄。 自天空垂落的雨点好似凝滞。 忽然间,观云舒竟是不知为何骤然越过侦缉司院墙,长靴在院墙重踏而过,身形撞碎雨幕,手中油纸伞好似如剑似刀,直指屋内归元! 轰隆———— 屋舍墙壁猛然炸裂,露出归元那阴沉面庞。 苏青绮不知观云舒为何出现在此地,但反应极快,骤然拔剑出鞘。 轰隆———— 雷蛇在云层翻腾 沙沙———— 春雨未止,淅淅沥沥,拍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窗户开着缝隙,几分凉意穿过缝隙涌进屋内。 屋内点着火炉,桌上点着福寿香,烟雾袅袅。 赵无眠不知为何只觉浑身都暖洋洋的,一点疼都感觉不到,朦朦胧胧听见耳边谈话声。 “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苍娘娘……晏容绯?” “恩……” “怎么支支吾吾的,本宫可是很吓人?” “不,太后容貌绝世,本座生平所见,无人能出其左右。” “嘿,你这妖女嘴巴倒是挺甜,本宫还以为你们魔门女子都和萧远暮一副气人模样。” “实话罢了。” “呵呵……本宫知道你与未明侯有合作,他向来不会对我们隐瞒什么……听说你们两人直接在船上亲了?” “……” “不想说也无事,本宫只是替我那不争气的侄女问问,她呀,早便认识未明侯,但这亲事迟迟定不下来,唉……” “太后已经守了未明侯一夜,莫因为他坏了凤体,这儿由本座看着便是。” “哪有一夜,前半夜都是圣上守的……但本宫也的确乏了……那就劳烦苍娘娘……” 太后与苍娘娘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在赵无眠耳边响起,而后依稀听见细微脚步声渐行渐远。 两女的嗓音空灵悦耳,只是交谈便好似一首摇篮曲,让赵无眠本就昏沉的大脑平添几分慵懒与困倦。 嘎吱———— 随着太后的离去,四周似乎只剩下苍娘娘,她也便没那么多顾忌,坐在软塌边缘,抬起赵无眠的手,为他把脉。 但刚抬起赵无眠的小臂,便看他反手握住苍娘娘的小手。 苍娘娘微微一愣,垂眼看去,赵无眠缓缓睁开双眼,因为伤势过重,意识还有些涣散,眼神并未聚焦。 晏容绯……”赵无眠低声道。 他的视野很是朦胧,根本看不清眼前女子的脸,但这坐在软塌边缘的身形与素手的触感,毫无疑问是沈湘阁……但他依旧唤她晏容绯。 “恩……”苍娘娘并未挣脱赵无眠的手,轻声道:“你可睡了好久,足有一天一夜,圣上都把压箱底的清影玉衣拿出来给你披上了……” “清影玉衣?”赵无眠撑起几分力气,直起上半身,垂眼看向自己,身上各处缠着绷带,鼻尖满是药味,还披了层好似朦胧月光的薄纱。 “还是第一次见这玩意儿……”赵无眠稍显失望,又躺下去。 他借着疗伤,与当今天子亲亲密密,暧昧无间的流程因这狗日的清影玉衣彻底胎死腹中……难怪浑身暖洋洋的一点不疼。 “归元呢?若我没猜错,琉璃灯在他手中。”赵无眠不知想起什么,问。 “跑了,他反应很快。”苍娘娘用另一只手为赵无眠把脉,闻言随口道: “观云舒与苏青绮联手去拦,将他打成重伤,抢回了琉璃灯,但毕竟天人合一和武魁差距太大……算是非战之罪吧。” “她们两个受伤没?” “只是消耗比较大罢了,她们再怎么说也是天人合一,归元伤势未愈,可以说联手压着归元揍,只是杀不了。”苍娘娘白了赵无眠一眼。 “抱歉,没替你杀了他。” 苍娘娘动作一顿,垂眼看他,而后露出笑容,“佟从道,归一,归元,这三人乃是本座血仇,你杀了佟从道,本座没插手,但另外两个,总得让本座亲手来吧……” “咦?你居然这么善解人意,和你徒儿完全不同啊,晏容绯……” 苍娘娘眼角一抽,深呼一口气,胸脯鼓鼓的…… 赵无眠歪头看她,笑问:“那你怎么不去杀归元?” 苍娘娘冷哼一声, “和仇家比起来,你比较重要……” (本章完) 第326章 我与令姑情投意合 第326章 我与令姑情投意合 呼呼———— 雨点拍打在屋檐廊角,沙沙作响。 曾冷月外发生这么一档子事,以姑娘们受了惊吓为由,闭门谢客。 苏青绮站在床边,眺望皇城方向,心底担忧赵无眠的伤势,但念及洛朝烟已经用了清影玉衣,也便稍微放下心来。 嘎吱———— 她关上窗户,雨点砸在窗沿纷飞的水珠落在手背,给她带来几分凉丝丝的触感,回首望去,萧远暮正坐在小案前,小手把玩着琉璃灯。 苏青绮走去坐在萧远暮对面,好奇道: “展颜簪,琉璃灯,青玉佩,还有湘竹郡主体内的绛珠玉……四玉已经集齐,但貌似也没什么天地异象彰显错金博山炉的方位。” “错金博山炉乃辰国国宝,我等坐拥百年,自有法门。” 萧远暮白嫩小手在琉璃灯正中央轻点而过,一抹清焰竟是自灯内拉出,如影随形跟在萧远暮指尖之后。 苏青绮下意识呼吸一窒,这青焰的温度并不高,但以她的武功还是难免感到一股心悸。 观云舒坐在萧远暮身侧,慢条斯理为自己倒了杯茶,双手抱着茶杯轻抿着。 尼姑虽然打心眼里不愿来青楼这种伤风败俗的地方,但好在曾冷月此刻闭门谢客,加之这琉璃灯可是她与苏青绮一起抢来的,总不能拱手送给萧远暮,这才跟着苏青绮过来。 她侧眼瞥着那青焰,杏眼眯了下,“宁中夏当初刀上也缠有青焰,便是自琉璃灯中感悟而来的吧……” 萧远暮‘嗯哼’一声,青焰燃起的幽幽青芒照在她面上,道: “九钟虽是天地造化之物,但形体功效大多也与常识对应,清影玉衣能穿,东皇钟能敲能罩,传国玉玺能盖印……错金博山炉自然也能燃香。” “这琉璃灯,便是燃香时的火种,展颜簪呢,本是打开子母口,也就是炉盖的‘钥匙’,至于青玉佩与绛珠玉……” 萧远暮顿了顿,回忆了下,而后道:“皆是香芯,只是功效不同,一虚一实罢了,虚乃绛珠,实乃青玉。” 洛湘竹也待在屋内,她用手帕包着块柿饼正小口小口咬着,闻言眨眨眼睛,下意识抚上心口……心底觉得不太妙。 是不是要把绛珠玉从她体内取出来啊? 听娘亲说,她自小体弱多病,得亏有绛珠玉在身,否则怕是会和她娘亲一般无二,英年早逝。 但她这哑病貌似也是因为绛珠玉……等取出此玉,她是不是就会说话了呢? 洛湘竹想说话,很想让自己同常人一样…… 萧远暮瞥了洛湘竹一眼,以洛湘竹与她们太玄宫的渊源,萧远暮肯定不可能让她出事。 一般而言,肯定是得把绛珠玉从洛湘竹体内取出,但她目前这健健康康的身体尽数倚赖绛珠玉,说是洛湘竹第二颗心都不为过。 若是贸然取玉,身体的平衡被打破,定然出事。 辰国典籍有记载,体内含玉一年之内,取玉后顶多昏迷几个月,但洛湘竹这种含玉二十年的案例…… 也不是没有,取出来后没几天就死了。 萧远暮淡淡合掌,将青焰随手掐灭,而后将此事如实说出。 在场几个姑娘脸色皆是微变,洛湘竹有些怕怕地摇头。 她也想帮忙找错金博山炉呀,但明显没有为此就去死的心理准备。 观云舒难得展露一次菩萨心肠,安慰洛湘竹: “若你被莫惊雪等人抓了去,定然是刨心取玉的结果,但赵无眠你不用担忧,若是有人想用你的命换一个九钟的下落,他绝不会答应。” 观云舒不说还好,一说洛湘竹顿时更怕了。 这么说,只要她体内有绛珠玉的事暴露,哪天被人抓走,当场就得被刨心杀啦? 把哑巴郡主吓得柿饼也没心情吃了。 萧远暮轻敲桌面,“典籍记载,此前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容本座准备几日便可,不用刨心取玉,刚好这段时间就等赵无眠彻底痊愈……” 说着,萧远暮又看向洛湘竹,问:“往年六月,你是不是常常高烧不退,卧病在榻?” 洛湘竹连连点头。 “那就对了。”萧远暮微微颔首,长身而起,摇着团扇,来至窗前,推开窗户,望着灯火通明的京师, “不出意外,过几天你还得高烧一次,做好心理准备吧。” 洛湘竹一口将手中的柿饼塞进唇里,腮帮子鼓鼓的…… 趁现在多吃点自己喜欢吃的,等高烧后,就什么也不想吃啦。 萧远暮回首看了洛湘竹一眼便将视线投向大内,抬手接了点春雨,心底暗叹一口气。 因为集齐琉璃四玉而有些兴奋的心情眨眼又落下去……赵无眠都在大内待了一天一夜了。 满京都在谈论赵无眠单人独剑诛杀佟从道的事,热闹哄哄,而大内深宫却是一片幽静。 洛朝烟身为天子,本就有政务要忙,又撑着身子给赵无眠上药包扎,哪怕最后用了清影玉衣也守了赵无眠很长时间。 她又没练过武功,若是再不去休息怕是得昏厥,也便睡了。 慕璃儿倒是想陪在赵无眠身边,但目前苏怀曦与许然不在,赵无眠又重伤昏迷,她也便担负起大内高手之责,巡视皇城,以防让什么宵小之徒来票大的……只能时不时去坤宁宫看望赵无眠一会儿就离去。 太后刚走不久,坤宁宫的侧殿也便只有赵无眠与苍娘娘两人。 苍娘娘细细感知,确认太后已经脱衣睡下,心底暗暗嘀咕着赵无眠这个大男人还睡在侧殿,姑姑居然就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睡觉,真是不设防。 等自己用回沈湘阁的身份后,可得说说她,不能让赵无眠这色胚占了她姑姑便宜。 琢磨间,苍娘娘感觉到赵无眠开始轻轻揉捏着她的小手。 苍娘娘美目轻眯,抽出小手,淡淡放在大腿上,冷声道: “侯爷请自重,本座与你虽是盟友,也有心想让苍楼与侯爷关系密切,这才派出许多女弟子迎奉……但这不代表本座会任侯爷欺凌。” 赵无眠缓一会儿眼前也便渐渐清晰,他抬起枕头靠坐在榻,瞧见苍娘娘这副不屈服淫威的模样倒是觉得好笑。 瞧这小手的触感,不就是他的小女朋友沈湘阁吗? 沈湘阁的易容法或许也能改变身形,但在曾冷月她明显只易容了脸。 但沈湘阁坚持要以苍娘娘晏容绯的身份行事,那赵无眠自然也随她。 这是赵无眠对沈湘阁的温柔,但另一方面……其实挺有趣的。 因此闻听此言,赵无眠冷笑一声, “晏容绯,你还分不清事态吗?别忘了你若想让苍楼成为国教,只能靠本侯……若我不愿,你以为圣上会同意你们苍楼当国教吗?” 苍娘娘美目瞪大,稍显错愕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摆出一副仗势欺人,有权我任性的态度,靠坐在榻,屈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朝苍娘娘笑道: “这是你一生夙愿吧?随着你现身曾冷月,江湖皆知你我关系匪浅,苍楼早便是与本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你老老实实随本侯所愿,苍楼不日便可迎为国教,但若不老实……” 赵无眠冷哼了下,“本侯想让你苍楼在江湖人人喊打,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 苍娘娘心底又气又笑,以她苍娘娘的傲气,谁敢对她说这话,谁就得掉脑袋。 但说这话的人是自己情郎,而且,而且……自己现在是苍娘娘,是晏容绯,可不是他的小女朋友沈湘阁。 一时间苍娘娘居然有些茫然。 咦? 她是该暴怒,还是该迎奉,还是该半推半拒? 归根结底赵无眠这几句话什么意思啊?想单纯玩一玩? 苍娘娘出神间,忽的感觉眼前这凶神恶煞的朝廷侯爷再度探出魔爪,自她盈盈一握的小腰滑去前线,摩挲着她丰腴动人的大腿。 赵无眠又按又捏,口中笑道:“苍娘娘,往常见我时多硬气啊?当初在晋地抓我时,我奈何不了你,但现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最好乖乖听话。” 苍娘娘没少和赵无眠亲亲,但让他摸这种比较私密的地方明显还是第一次,只觉娇躯都在忍不住微微颤抖,因此嗓音极冷: “未明侯……你别给本座蹬鼻子上脸。” “你奈我何?”赵无眠另一只手缓缓抬起苍娘娘满是怒气的绝美面庞,大拇指在她朱红湿润的嘴唇上轻轻摩挲,“晏容绯,你是本侯的女……” 话音未落,苍娘娘不知为何忽的眼神一冷,抬起手便捂住赵无眠的嘴,甚至用了本音, “赵无眠!你把我……本座徒儿忘了!?负心薄幸!” 赵无眠被捂住嘴,闻言差点没崩住。 你怎么还吃自己的醋啊?苍娘娘和沈湘阁,翻来覆去都不是你吗? 苍娘娘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吃醋到忘了拟声,冷哼一声,默默松开小手,垂眼望着地砖,恢复苍娘娘的声线,道: “本座知道你与徒儿的关系……而师徒共侍一夫,绝无可能,侯爷死了这条心吧。” 说着,苍娘娘表情又盈盈一笑,侧眼望着赵无眠,语气忽的带上一丝媚意, “侯爷只能二选一……是想选本座,还是湘阁?” 赵无眠眼看苍娘娘开始笑,于是凑近几分,故作轻挑,勾着苍娘娘的下巴。 两人的脸距离极近,彼此呼出的热气拂在对方面上,让身体莫名其妙生热。 苍娘娘带上以往的妖女范儿,非但不躲,而后主动凑上前,朱唇好似缠绵,在赵无眠的脸上轻擦而过。 “这么说,侯爷是想选本座?” 说着,苍娘娘舌尖轻勾,在赵无眠的侧脸上轻轻舔了下。 赵无眠脸上感到几分湿润,却是舔起了心头的火热。 赵无眠伤势太重,硬抗巫山刀,差点被活生生震死,此刻即便穿着清影玉衣,伤势也没有完全恢复,最重要的还是饥肠辘辘好似饿了十天。 清影玉衣能治伤,但想恢复体力,内息,不可能不消耗能量,昏迷时洛朝烟肯定给他吃过一些流食,但显然不够用。 可即便如此,赵无眠也觉得自己此刻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苍娘娘表情妖媚,但实则眼神微冷,只要赵无眠敢受此诱惑,说他就要苍娘娘,那她定然扭头就走。 吃自己醋就吃自己醋,反正赵无眠说若他喜欢晏容绯,喜欢苍娘娘,她心底就是不舒服,就是不痛快。 “我都要。” 赵无眠淡淡一笑,凑至苍娘娘好似瓣的娇小朱唇上。 啵~ “呜……” 苍娘娘表情一僵,没料想赵无眠居然如此臭不要脸。 这也罢了,但赵无眠现在亲的是谁?是她师父晏容绯的脸! 念及此处,苍娘娘心头当即泛起火气,在赵无眠准备叩齿时便猝然起身,呼吸急促,俏脸微红,瞪了他一眼便要转身就走。 “娘娘且慢。”赵无眠叫住她。 “侯爷可以对不起本座徒儿,但本座不能。”苍娘娘站在原地,没有回首,冷冷道。 赵无眠笑了笑,随手抚平床单褶皱,口中优哉游哉道: “谈正事吧,苍楼想成为国教,江湖威望,宗门实力,百姓认可缺一不可,江湖威望有苍令,宗门实力,有你在其实也勉强足够,剩下的百姓认可……本侯有办法。” 苍娘娘一愣,回首看来,俏脸犹豫几分,又乖乖在软塌坐下。 赵无眠见状又是一笑,将手搭在苍娘娘裙下的大腿上轻轻摩挲,“这才对嘛。” 苍娘娘忍着异样感触,咬着牙道:“侯爷请直言。” “想知道?”赵无眠捏了捏苍娘娘的俏脸,心底暗道这易容简直跟真人看不出一点差别啊,太逼真了,果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琢磨间,赵无眠继续笑吟吟道:“没问题,但得拿出点诚意,比如……” 赵无眠顿了顿,“由娘娘陪本侯喝杯水酒。” 苍娘娘美目瞪大,盯着赵无眠看。 赵无眠疑惑看她,“当初在太原,我可是说了迟早有一天,要让娘娘陪我喝一杯……这要求很奇怪吗?” “不,没什么问题……” 苍娘娘表情稍显古怪,但心底其实并不抵触……和自己情郎喝酒有什么抵触的? 她只是想起当初两人在太原城的事,一晃半年过去,谁能想到,两人居然发展成这种关系? 她心底觉得好笑,但一想起自己情郎和‘别的女人’喝酒,情绪上又不是很痛快。 苍娘娘回首瞥了赵无眠一眼,扫去杂念, “你先养伤吧,喝酒伤身,万一未明侯死在酒桌上,本座可没办法向太后,圣上交代。” 说着,苍娘娘缓缓起身,素手抚平被赵无眠捏来揉去的衣裙褶皱,很有风情望了他一眼。 “明晚吧,本座明晚自会来寻未明侯……” 话音落下,不等赵无眠开口,苍娘娘转身便走,徒留一阵香风残余在屋内。 赵无眠闻了闻,暗道小女朋友换了香料,苍娘娘身上的香味与沈湘阁根本不一样。 苍娘娘离开坤宁宫,并未在大内久留,很快悄声回了沈府,抹去易容的脸。 “绮鹤,打桶水,本小姐要沐浴。” 她当初自楼内带过来的太原分舵舵主绮鹤,如今也成了沈湘阁的贴身丫鬟,闻言连忙下去安排。 哗啦啦—————— 沈湘阁那遗传自太后般曲线夸张的动人胴体缓缓踏入水中,轻舒一口气。 绮鹤在一旁为她乖乖捏肩,道:“娘娘,未明侯伤势如何啦?” “你不是很讨厌他吗?这时候关心他作甚?”沈湘阁美目轻闭,随口问道。 “现在全江湖都知道娘娘跟了那家伙。”绮鹤眼角一抽,得知此消息时早不知咬了多少次手帕了,“奴婢也不希望娘娘当寡妇……” “寡妇?掌嘴。” “娘娘我错了……” 沈湘阁淡淡一笑,“做好准备吧,未来保不准就让你去给他暖床……” “啊?”绮鹤大惊失色。 沈湘阁没再继续说,沐浴完后,她赤裸着娇躯,站在衣柜前,自内里取出一精致木盒。 绮鹤抱着热毛巾站在沈湘阁身旁,见状小脸茫然,“娘娘这是……” 沈湘阁将木盒放在软塌上,抬手打开,内里却是一迭放整齐的深红肚兜,单看面料便知此肚兜造价昂贵,周围点缀着金线,正中则绣着一枝鸢尾。 她素手轻抚肚兜料子,低声道: “本小姐娘亲多病,大多时刻卧居在榻,自小时候起,我便是姑姑带着的……这是我十五岁时,姑姑一针一线为我缝制的,说是未来等我出嫁再穿……” “当年我十六岁时,先帝召我入京为后,那时候其实就该穿上了,但我不愿,跑了,反倒害惨了姑姑……本以为这东西要放这盒子里不知存多少年,如今……” 沈湘阁话音一顿,默默穿上肚兜。 这是太后娘娘在沈湘阁十五岁时缝制的,如今过去十年,沈湘阁身材又好了不少,发育良多,所以穿着其实有点紧……但无关痛痒。 寻常女子若是玉碗,沈湘阁便是……延展性与弹性惊人。 “去,准备些吃食,待会儿本小姐要进宫一趟。” “哦……” 不多时,沈湘阁穿着整齐,身着深红衣裙,描了黛眉,涂了唇脂,将及腰青丝梳成未出阁女子的样式,眉心点着一抹朱红莲印,小手提着食盒,撑着油纸伞,款款而行,一人入宫。 按规矩,这个时间段,没人能再入宫,但在皇城办事,最恐没有眼力见儿。 沈湘阁乃未明侯红颜,太后侄女,满京皆知,只需确认身份,禁卫也便通融。 “可是要奴婢通报太后与侯爷?”有宫女问 沈湘阁缓步走在宫墙之内,微微摇头,“姑姑歇息,侯爷伤势未愈,不打搅了。” “是……” 沈湘阁抬起食盒凑至鼻尖,知道赵无眠肯定肚子饿,脚步便快了几分。 苍娘娘方才已经探望过了……但她沈湘阁可还没有。 此次忽然过去,赵无眠肯定高兴。 而在坤宁宫。 苍娘娘离去,可赵无眠火热的心却没有因此冷却。 他在榻上辗转反侧也睡不着,让宫女送来些吃食随便吃了点,便再度悄悄摸进坤宁宫主殿。 太后的确乏了,屋内并未点灯,一片漆黑,屋外下雨,屋内温暖,让人身上暖烘烘的。 赵无眠侧目看去,凤榻周围落着幔帐,依稀可见内里躺着人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赵无眠小心摸去凤床,拉开幔帐,撩开春被便躺了进去。 刚一躺下,便感觉到内里那暖呼呼甚至有些烫的动人娇躯翻了个身,小手搭在他的胸口上,口中迷迷糊糊说着梦话。 “该死的赵无眠……害的本宫知道两个人睡觉的滋味……现在独自睡……更难熬……” 赵无眠握住太后的小手,放至嘴边亲了下。 太后睡得很沉,加之她的身体也已经习惯赵无眠的气息,因此倒是没有立刻惊醒,只是迷迷糊糊想抽回小手。 赵无眠松开太后小手,轻轻拉开春被,将脑袋埋进去,靠着武魁的惊人眼力,在一片昏暗中,打量着太后那曲线完美的凤躯。 寻常女子是倒扣玉碗,但太后这是倒扣暖水袋啊…… 摸上去……也是暖暖的,水水的…… 太后蹙眉,再怎么睡的昏沉,也不可能暖水袋被碰也没动静。 她迷迷糊糊将美目睁开一条缝隙,却看春被有些鼓囊囊。 太后有些反应迟钝,抬手撩开春被朝内看去,却是她那日思夜想的情郎…… 太后心底微惊,但反应过来是赵无眠后,顿时清醒,稍显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本宫又没身孕……” 赵无眠抬起脸,微微一笑,柔声道:“太后,你好香……” “哼……”太后嘴角擒着笑,赵无眠昏迷一天一夜,她也担心,结果赵无眠刚苏醒就过来找她,太后心底也高兴。 因此太后便任由赵无眠亲遍凤躯后,默默趴下,回首娇声道:“快点……” “南歌……别出声哈……”赵无眠轻声呼喊着太后的名字。 赵无眠毕竟没有完全恢复,感知相比以往自然弱了不少,若是太后高声引来什么人,他未必第一时间能反应过来。 沙沙———— 坤宁宫外细雨不止,院中因为太后喜欢,便种了一大簇牡丹,此刻在雨中飘摇轻晃。 沈湘阁撑着伞,走在廊道,来至坤宁宫外,忽的脚步一顿,身为武魁高手,感知何其敏锐。 她站在宫门外,望着殿内,美目渐渐瞪大,带上几分呆滞。 啪啪啪—————— 雨点落在她的油纸伞上,啪嗒作响。 沈湘阁短暂愣神几秒后,像是为了确认什么,将油纸伞缓缓放下,隐匿气息,提着食盒悄声来至屋内。 但眼前之景却让她如遭雷击,站在原地,眼内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太后娘娘身无寸缕,趴在方桌上,脸色涨红,眼含春水,面庞正对着沈湘阁,额前流着不少细汗。 赵无眠因为受伤,感知迟钝不少,但也不可能有人进屋还没察觉,抬眼一看,同样如遭雷击,站在原地不动。 太后对此浑然不知,咬着下唇,眼看情郎没动静,便可爱地歪头回首看他,朱唇轻启,说话间好似都会吐出动情的炙热气息, “侯爷,你怎么……” 刚吐出几个字,太后娘娘便察觉不对,缓缓抬首,望着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沈湘阁。 太后娘娘僵在原地,娇躯猝然紧绷。 这才让赵无眠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下意识朝沈湘阁解释: “我与令姑情投意合……” —————————— 且看且珍惜……真是冒着下架的风险在写…… (本章完) 第327章 二拜高堂 第327章 二拜高堂 春雨未止,雨丝沙沙,地平线外的朦胧月光透过雨幕,洒在京师。 皇城大内一片幽静,便是提着灯巡逻的大内高手也是板着脸,沉默无言,连聊天打屁都不敢。 未明侯昏迷,天子心情很差,大内气氛自然也压抑了些,他们也便只能等着巡逻完后再去酒铺吹嘘自己曾经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与未明侯把酒言欢过,以此装装逼…… 而在坤宁宫,屋内并未点灯,自外看去,这华贵宫闱不知为何在雨幕显得极为黝黑厚重,让人心头微紧。 太后娘娘披着外衣,发丝简单用一根金钗束起,额前发丝没顾的及打理,稍显凌乱,侧坐在软塌,眼神躲闪。 赵无眠在太后对面缓缓穿衣,沈湘阁俏脸极为冰冷,抱着胸脯,斜眼盯着他看,却又不说话,让赵无眠感到一股极强的压迫感的压迫感与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 上次洛朝烟捉奸他与师父貌似也是这个调调,但严重程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赵无眠暗道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好,暂且不提他还能不能和沈湘阁,太后迈向完美结局,怕是沈湘阁都有可能与太后分道扬镳,便硬着头皮率先开口: “沈小姐,我与令姑当真情投意合,绝无半点威逼利诱之理……” “本小姐让你说话了吗?”沈湘阁冷冷开口,看也不看赵无眠一眼,好似当她不存在,美目望向太后。 太后心虚,不敢与沈湘阁对视,扭过俏脸。 太后的容貌太过漂亮,哪怕此刻只是这种小动作,都会让人产生一股情难自禁的罪恶感。 沈湘阁根本不为所动,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太后看。 赵无眠穿好衣裳,替太后解释,“太后不是有心瞒你,心底总是想着你……” “不是有心瞒我?那为什么一开始就做这等事?”沈湘阁再度打断赵无眠的话,胸脯稍显急促起伏,“她明知我和你的关系……” 太后闻听此言,抬眼瞄了沈湘阁一眼,忽然问:“你们两人的关系?那你们什么时候成亲?你今年都二十五了,再拖延下去,真要成嬷嬷了……” 沈湘阁深呼了一口气,“成亲?成什么亲?怎么成亲?赵无眠把你我都娶了?你忘了你什么身份,和我又是什么关系啦?” 太后眨眨美目,小声嘀咕道:“本宫这身份,怎么可能和赵无眠成亲……否则岂不要成千古淫后,遗臭万年?” “你明明知道事情的严重,还做这等事!?” 说一千道一万,她身为太后,和赵无眠有染就是私德有问题。 但其实太后养面首,私通赵无眠这事儿,都能理解,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发乎情止于礼,只要别捅出来就成。 太后何等强势的女子,对礼法早已看开,因此咬着牙反驳道:“没人知道不就行了?本宫在深宫孤苦了十年,此刻遇见喜欢的男子,管外界什么非议……” 赵无眠察觉太后情绪貌似有点不对劲儿,再说下去,怕是连‘凭什么要让给你’都要说出口了,便直接打断她的话,道: “太后心里有我,但因为沈小姐,一直压抑着自己,后来我与她敞开心扉谈了一通,太后犹豫很久才接纳我……你姑姑并非不在乎你。” 闻听此言,姑侄两女都不约而同沉默。 两女方才说了半天,实则都在扯开话题,都在避开核心矛盾……什么所谓的礼法,三人又有谁真正在乎? 问题的关键在于太后与沈湘阁的关系,此刻被赵无眠暗戳戳点出来,两女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当何语。 赵无眠眼看两人不说话,便先解释他与太后的来龙去脉,“当初在秦地,远暮在侧,太后心急,唯恐我日后与朝廷反目成仇,便想着以身饲我……” “然后你看出她的意思,冷言拒绝,她这才真正托心于你?”沈湘阁冷冷一笑,只听上半句便猜出了事情大致原貌,道: “但她因为我与你的关系,决心将此事放下,但你这厮知道她心底对你有意,就追上去刨根问底,咄咄逼人,逼得姑姑将心意与你全盘托出,你再顺势借驴上坡,和她欢好?” 赵无眠张了张嘴……细节与用词有出入,但大体脉络全对,半点不差。 不愧是江湖赫赫有名的苍娘娘哈,就是聪慧。 他去桌前坐下,默默给自己倒了杯水琢磨着该怎么劝。 “回来!”沈湘阁瞪了他一眼,“那地方还没打扫,有什么东西你不知道?” 桌上能有什么东西?太后娘娘浑身发抖到受不了时的冲击波呗…… 赵无眠默默起身。 沈湘阁又看向太后,“你,你……” 堂堂苍娘娘,在江湖人见人怕的妖女,在家中愣是舍不得对太后说一句重话,支支吾吾半天,反倒让自己哑口无言,只是默默在软塌边缘坐下。 若是换个寻常女子,得知自己情郎与姑姑睡一块去后,早就头脑一热,大发雷霆,歇斯底里……但沈湘阁总归不寻常。 她此刻只觉头脑发昏,心底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竟是双手捂住脸,垂下小脸,好似被欺负了却无处倾诉的柔弱少女,道: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不在乎你和别的女人有染,但你怎么能找她呢……” 太后侧眼看她,被此语说的同样哑口无言,她这等强势的女子,闻听此语,竟是落下泪来,小手攥着手帕擦着眼角。 赵无眠走过去,坐在沈湘阁旁边。 “说这话,你姑姑怕是愧疚到都想投井自尽了。” 赵无眠伤势未愈,其实可以装作旧伤复发,头一歪昏过去,将这事暂时糊弄过去……但解决不了问题。 有什么话敞开心扉坦言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该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小算计。 沈湘阁发丝垂在脸侧,没回话。 赵无眠看向窗户,昏暗的屋内,些许月光印在窗上,雨点拍打着窗纸,勾勒出一道道蜿蜒的雨丝痕迹。 他收回视线,“当初我找太后,是觉得太后在深宫孤苦了十年……她已经在这里独自看了十年雨,未来也该有人陪她一起看。” 太后眼神动了动,而后用手帕捂住微红的美目。 “换个说法,这句不爱听,显得你是馋她身子。”沈湘阁此刻才说话。 赵无眠看了她一眼,沈湘阁姿势未变,还是双手捂着俏脸。 “其实真挺馋的,你的我也馋……” 沈湘阁扭了下脸,露出在昏暗光线中也灵动好看的眼眸,侧眼看他,眼神危险。 “不想骗你嘛。” “说的漂亮,从第一次见面就一直口称什么所谓的‘坦诚相待’,结果这件事你却一直瞒着我。” 赵无眠瞒着沈湘阁,是替太后瞒的,这件事不做好心理准备,明显不可能说出口。 但事实是事实,情绪是情绪。 无论赵无眠这样做的缘由多么充分,也不该反驳沈湘阁……毕竟她的情郎跟姑姑在一起,怎么看她都是受害者。 赵无眠沉默几秒,而后笑了笑,“未来有人陪你姑姑一起看雨了。” 沈湘阁沉默。 她焉能不知道太后在深宫受什么苦? 而这些苦本不该由太后受的啊。 当初若不是她逃婚,她姑姑指不定活得多么逍遥自在…… 沈湘阁自然也希望太后能有喜欢的男人,能让这孤寂宛若笼中鸟的深宫生活染上一抹颜色。 若不是因为她与赵无眠定情的缘故,她得知此事后甚至会发自内心为太后高兴。 赵无眠这个人,除了桃运旺盛到让人恼火的地步,没有什么地方是沈湘阁不喜欢的。 若是寻常男人,早在太后主动献身时便把持不住了,只有赵无眠会说‘太后已经政治联姻了一次,错付十年……不能让太后再政治联姻第二次’这种话。 此刻赵无眠一直提太后,让沈湘阁心底又喜又悲。 喜是为太后,悲是为自己。 沙沙———— 雨点落在屋檐廊角的细微声响在幽静屋内回荡。 片刻后,沈湘阁问:“那我走?” “走什么啊?说这气话作甚。”赵无眠挺胸昂首,自豪道:“不久前刚和你师父聊过,让她明日来陪我喝杯水酒,到那会儿,我就向她提亲,怎么样?” 沈湘阁抬眼看他,俏脸稍显错愕,赵无眠明明知道苍娘娘就是她…… 她想笑,但此情此景,又笑不出,只得嗓音好似自牙缝里挤出来似的说:“想得挺美,寻常大户人家,娶对姐妹就已经了不得,你还想……” 沈湘阁银牙紧咬愣是说不出那四个字。 赵无眠眼一横,故作蛮横侯爷样。 “是又如何?我打打杀杀大半年,如今还不能享受享受啦?我不贪财不贪权,生平就好你们两个……” 说着,赵无眠拍了拍沈湘阁纤细肩膀,“苍楼少主?本侯劝你老实点,你师父见了我都得乖乖听话和我喝水酒,你可别白费了你师父一番牺牲……” “赵无眠!”沈湘阁直接揪起赵无眠的引领,俏脸冷得吓人,好似万载冰山,“你别得寸进尺!” 太后放下手帕,眨眨眼睛,“这么说,你要把未明侯让给本宫……” “让什么让!?”沈湘阁一把推开赵无眠,忽的站起身,忽的一拉纤细小腰上的纯白系带,而后拉开衣襟,瞪着太后,“你当年给我缝制的肚兜,本小姐都穿上啦!” 太后愣在原地,屋内并未点灯,光线昏暗,但她只是望着那肚兜的些许轮廓,脑海中便已经勾勒出具体样式。 那是她当年亲手给沈湘阁缝制的。 那年,太后十七,沈湘阁十五,青春年少,对未来只有美好的希冀,如今一晃十年过去…… 太后自认为自己这辈子对得起所有人,唯一对不起的或许只有当年十七岁的自己吧。 此刻望着瞪着她的沈湘阁,太后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太后并不后悔当初为了沈湘阁入宫,但深夜回想,心底总归还是有点……闷闷的。 其实太后也有一件肚兜的,是沈湘阁的娘亲卧病在榻时,抽空为她缝制的,也是说着出嫁的时候穿。 但太后从不认景正皇帝当自己的夫君,因此那肚兜便作为随身嫁妆,放在盒中存在宫里,直到现在她也没穿过。 赵无眠并不知这肚兜于沈湘阁意味着什么,但瞧太后这表情便知意义非凡。 他想抬手摸摸布料触感,便被沈湘阁拍开手,美目扫了他一眼,“还没到碰的时候,你摸什么摸?” “好奇嘛……” 太后回过神,衣袖掩嘴轻笑了下,笑容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看来是本宫打搅了你,若非是我,今晚,你怕是该和赵无眠结为夫妇的……” 沈湘阁此刻情绪缓和几分,闻听此言,第一反应竟是怕太后吃醋,便低声道:“怎么可能成亲,只是做好了和他鱼水的准备……” 说着,沈湘阁一手捏拳,一手竖起青葱食指,比了个赵无眠与太后曾贴身实践过的手势。 沈湘阁和太后不愧是姑侄两人,提起这事儿半点不羞。 赵无眠见状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此刻姑侄谈心,他还是别插嘴为好。 “那就成亲吧。”太后忽的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赵无眠不明所以,怎么突然拐到成亲那儿去了? “太后这是指……” 太后正襟危坐,不言苟笑,道: “本宫便是高堂,又不是不能拜……刚好本宫心心念念就想着让湘阁趁早嫁出去,都不知念叨多少次了,你师父估计都听烦了,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 太后的确没少念叨这事,挂在嘴边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沈湘阁今年二十五,再不成亲就成嬷嬷了…… 赵无眠稍显犹豫,“我从没成亲过,远暮和苏小姐得知此事定然……” 太后忽的回首,冷眼盯着他。 赵无眠默默闭嘴。 太后冷哼一声,“又不正式,不过是了结本宫一个心愿,你有什么不情愿的?湘阁跟了你,还能委屈了你不成。” “我是怕委屈太后。” 沈湘阁此刻偏头,同太后一起冷眼看他,“你在犹豫什么?” 赵无眠望着两女的神情与相似五官,暗道你们两人真不愧是姑侄…… “你不觉得草率唐突?”赵无眠反问。 沈湘阁并未言语,只是看他,几秒后,才道: “我辈江湖儿女,有多少人能顺顺利利活着成亲拜高堂,实际上许多江湖人,想拜高堂都没高堂可拜……草率也好,唐突也罢,只要心里认,那这所谓的俗世礼法又有什么可在乎的。” 赵无眠于是默默起身,站至太后面前,与沈湘阁站在一起,侧眼看她。 方才光顾着解释,都没注意沈湘阁的脸……她原来化了妆啊,真好看。 沈湘阁侧眼瞥着他,瞧他看来,淡淡收回视线,一言不发。 太后四处张望一眼,想找红盖头,但她屋里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放那种东西,她银牙一咬,抬手便撕开自己的凤裙下摆。 撕拉———— 太后光洁纤细的小腿裸露在外。 她双手托着并不规整的红盖头,起身,缓缓搭在沈湘阁的额上。 沈湘阁并未言语,美艳动人的面庞正对太后,望了她几秒,而后缓缓偏头,美目带着不知何等情绪看向身侧的赵无眠。 赵无眠偏头看她,眼神稍显恍惚。 他想过自己成亲的场景,那该是诸事了结后,领着姑娘们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直接全部娶回家…… 但这种时候,想着其余姑娘可不行。 赵无眠回过神,朝沈湘阁笑了下,用口型唤了她声‘娘子’。 沈湘阁嘴角微动,在她露出笑容之前,红盖头便已经遮挡住她的视线与面容。 太后软塌边缘坐下,双手规规矩矩迭起放在腿上,姿态雍容,向赵无眠柔声道: “本宫与湘阁之间的事,暂且不提,但你与圣上,迟早成亲……等他日侯爷也进了大内,若再行此事,定会让全天下人取笑圣上,使朝廷沦为笑柄,数不清的人会说这大离江山究竟是你赵无眠还是洛朝烟的……” “所以未明侯莫怨本宫强迫,此事趁早定下来,本宫也趁早安心……哪怕做不得真,侯爷便当为本宫成了亲,好嘛?” 赵无眠想了想,而后笑道:“不是为太后,是为和沈小姐成亲,才会如此。” 沈湘阁站在赵无眠身侧,额前拢着红盖头,看不清面容,闻言只是双手交迭放在小腹,做好成亲准备,一副世家小姐的娴熟做派。 太后面上勾起一抹长辈似的笑,并未多言,小声道:“一拜天地——” 赵无眠闻听此言,眨眨眼睛,而后悄悄问沈湘阁,“天地……是哪个方向?” 沈湘阁默默转过身,额前的红盖头轻轻摇曳,露出她带着一抹浅浅笑容的朱唇。 她对着坤宁宫的正门,俯身一拜, 赵无眠照猫画虎,也随之一拜。 太后望着两人背影,带着笑意的眼神渐渐收敛。 沉默几秒,太后又道:“二拜……高堂~” 太后在说最后两字时,不知为何嗓音有些颤抖。 两人再度转身,面向正襟危坐的太后。 太后望着一席深红衣裙的沈湘阁,但眼底看着的人,分明是年轻时的自己。 两人面对太后,再度认真一拜。 这红盖头并不正规,随着沈湘阁的动作,自她头顶滑落。 赵无眠将其拾起,为沈湘阁又披上。 这种不经意间的小动作,不知为何却让太后的眼眶红了。 她抿了抿朱唇,最后用微微颤抖的嗓音,小声道:“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在一片昏暗中,朝着对方默默俯身。 太后闭上美目,“礼毕……” 赵无眠准备抬手去撩沈湘阁的红盖头,结果刚一抬手沈湘阁便知他的心思,抬手拍在他的手背,发出‘啪’的脆响。 沈湘阁平日里大大咧咧,随性而为,但此刻却极为认真。 太后无奈一笑,“侯爷,没用秤杆,也该用别的什么代替……用手总归不好。” 赵无眠四处张望一眼,自角落的盆内折下一枝,以枝代替秤杆,缓缓撩开沈湘阁的红盖头。 沈湘阁美目闭着,小脸微垂,随着盖头被撩起,她缓缓睁开美目,仰首望着赵无眠。 那娇小好似瓣的朱红粉唇,挺拔纤细的琼鼻,雪白细腻的肌肤,乃至额头用胭脂点出的莲印……无一不让赵无眠心动。 无论正式也好,草率也罢,这都是赵无眠在这世道第一次成亲。 他想过萧远暮,想过洛朝烟,想过苏青绮,甚至想过慕璃儿,但唯独没有想到是和沈湘阁…… 念及此处,他心底又涌现歉意。 为什么会没有想到沈湘阁呢? 是因为她直到现在也没有同他说过苍楼的事吗? 他既然无时不刻不在想着让姑娘们和睦相处,就理应一视同仁。 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上肩负着莫大的责任。 太后与沈湘阁的事,萧远暮与洛朝烟的事,都是他理应主动揽在肩头的责任。 沈湘阁并没有寻常女子的羞意,她目光直勾勾望着赵无眠的眼睛,好似能借此窥探他的内心,极富侵略性,可她交迭在小腹处的双手,却不知不觉紧紧攥住裙子,轻声问: “可是觉得失望?在你心中,红盖头下的女子,该是萧远暮,对不对?” 太后眼神微动……她迟迟不愿,就是因为萧远暮的存在。 赵无眠手中还握着枝,闻言将枝上的红盖头,又缓缓披在沈湘阁额前。 沈湘阁与太后皆是一愣。 赵无眠笑道:“方才撩开你的红盖头时,我心跳的好快……真想每天都撩一次。” 赵无眠再度用枝缓缓撩起红盖头。 沈湘阁美目瞪大几分,而后开始笑,似往日般灵动青春,朝赵无眠可爱地眨眨眼睛。 “什么嘛,说的这么含蓄,侯爷如今连句直率的情话都不会对女子说了?” “是娘子。”赵无眠纠正道。 沈湘阁朱唇抿着在笑。 笑了一会儿她又道:“这话本小姐可记下了,明日就告诉苏青绮,气死她。” 太后坐在榻上,望着两人,笑着摇摇头,小声道:“最后还有……送入洞房——” 说着,太后便起身准备给沈湘阁腾地儿,心底暗叹一口气,还没走几步她就被赵无眠拉住,疑惑看来。 “作甚?” 赵无眠问:“娘子的娘亲呢?” 太后蹙眉道:“湘阁娘亲多病,自是在沈府……你问这作甚,她又不可能跑来大内。” “按规矩,洞房前,不得由娘亲口耳相传,如何行夫妻之礼?” 太后美目带上些许错愕,看向沈湘阁。 沈湘阁闻言眼神也是一冷,瞪着赵无眠。 赵无眠给了她一个眼神,意思是太后这一走,定然便是成全你,她让步,以后她又只能孤零零待在宫里。 沈湘阁知道赵无眠的意思,眼神犹豫几分。 都和情郎拜堂成亲,她自然早便不气了,也便开始为太后考虑。 她难道就不想太后和自己心仪的男子在一起吗?可,可这…… 沈湘阁犹犹豫豫,终究是魔威赫赫的苍娘娘,不乏决断,便银牙一咬,对赵无眠传音入密道: “赵无眠,你,你记住,这不是因为本小姐好欺负,是因为我喜欢你,才迁就你……” 赵无眠回答:“叫相公。” 沈湘阁眼神带上几分扭捏,没搭理赵无眠这话,而是看了太后一眼,低声道:“我,我的确不会……” 真不会吗?太后想起沈湘阁方才那手势。 但在太后心里,沈湘阁虽然已经二十五岁,却还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乖乖小姐,以她的身份,平日又不可能有哪个不长眼的让她接触小黄书……的确该教教哈。 太后看了赵无眠一眼,“你,你出去。” 赵无眠傻了才会离开,他直接拦腰抱起沈湘阁,滚上凤榻,“面对面教,效果更好……” “本宫不……呀……” 太后拒绝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便握着她的小臂,将她拉去凤榻。 哗啦啦—— 幔帐落下,却在不断荡出挣扎的痕迹,直到沈湘阁本人的嗓音轻声响起。 “当年因为我的任性,才害的姑姑没了这十年……现在我还给你。” “还……怎么还?”太后嗓音满是错愕与不可置信。 “本小姐和赵无眠是夫妇,我的事就是他的事,我亏欠的东西便是他亏欠的东西……自然是拿他还。” “本宫不……” “其实太后心底也轻舒一口气吧。” “本宫和湘阁说话,有侯爷插嘴的份吗?” “……我不能插嘴?” “你想干什……唔……” “赵无眠!”沈湘阁发了火。 幔帐后顿时安静下来,不多时便有两件深红衣裙被扔出幔帐,而后又传来太后的细微嗓音。 “这儿,这里,对,侯爷你和本宫走错路也就罢了,可别和湘阁也……” 话音断断续续,很快幔帐后忽的没了声音。 虽然赵无眠已经足够小心,可平放在凤榻上的白手帕还是出现了点点红梅。 片刻后,幔帐再度浮现痕迹,只是与方才不同,这次带着几分醉人的律动。 …… 幔帐后,太后身无寸缕,抱着双膝,靠着枕头,熟美面庞望着眼前男女,眼含春水,俏脸不自觉红透。 沈湘阁单穿着那件她亲手缝制的肚兜,好似猫猫伸懒腰,俏脸满是红霞,正对着太后,早已没了说话的力气,只顾着不断喘气。 太后眼神不知为何多了几分茫然,反倒看着很是可爱。 她口中喃喃自语: “二拜高堂……是这样拜的吗?” —————————————— 打听过了,姑姑与侄女写出来,绝对不行。 我写隐晦些。 (本章完) 第328章 告一段落 第328章 告一段落 啪嗒,啪嗒—— 春雨让宫闱地砖上积了些水,长靴踩过发出细微声响,水面泛起的波纹荡漾了一圈圈灯笼的昏黄色泽,后随着来人走过,积水水面恢复平静。 慕璃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撑着油纸伞,抬眼看了看天色,俏脸带着几分担忧,轻叹一口气便朝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她则作为京师目前少有的武魁高手,这儿巡视那儿巡逻,可赵无眠昏迷不醒,她巴不得一个时辰去坤宁宫跑三趟。 后从小宫女口中得知沈湘阁带着食盒去了坤宁宫……约莫是赵无眠已经醒了吧? 念及此处,慕璃儿脚步又轻快几分。 只是以她的高绝五感,细细感知,偶尔还能听见周围房内隐隐传来小宫女耳鬓厮磨般的细微喘息声,不时伴随着‘侯爷快点’‘侯爷好大’之类的小声梦呓。 慕璃儿这些天在大内巡视,都快习惯这些小宫女一到深夜就开始春心萌动,情难自禁,夹道入梦的小动静。 大离皇室凋零,后宫仅仅住了一位太后,就连后宫的大内暗卫都是女子,男丁自是凤毛麟角。 小宫女们在这深宫见过最多面的男人居然便是时常往后宫跑的未明侯,如此也不甚奇怪。 慕璃儿没在意这些小宫女,快步来至坤宁宫外,瞧见熄灯,柳眉轻蹙,暗道沈湘阁来了也不点灯? 但向前进几步她便察觉殿内似乎有动静,也是细微喘息声,或许是为了防止别人听见,刻意压抑,可这娇喉婉转如何瞒得过慕璃儿? 她最擅长的武功便是此间剑,便是在一众武魁高手中,她的感知也可名列前茅。 其他人听不见也就罢了,但她还能听不见? 慕璃儿眼底带上几分疑惑,还以为是坤宁宫内也有小宫女动情,太后身边不是有个叫连雪的贴身丫鬟吗?她看赵无眠的眼神就有点不对劲儿。 慕璃儿心中狐疑,隐匿气息,细细感知,又听见一句“侯爷慢些……” 啪—— 一声清脆声响,好似拍在暖水袋上,颤颤巍巍。 “叫相公……” 慕璃儿眼底浮现几分惊疑不定。 她听出来了,这是沈湘阁啊…… 她与沈湘阁不甚熟悉,只知是太后的侄女,往日太后没少在她面前提沈湘阁与赵无眠的亲事,如今是修成正果啦? 约莫是因为徒儿杀了佟从道的缘故。 这也不错,虽然慕璃儿从私心上讲也希望能独占徒儿,但这好歹是太后姐姐天天念叨的事儿……知道此事后太后定然高兴。 不过听这小动静,沈湘阁的身材很不错嘛,可能都能和太后比一比了。 慕璃儿笑了笑,琢磨几秒,又暗道人家沈湘阁盛装打扮明显就是特地来与徒儿定情欢好,她自然不该争风吃醋瞎掺和,而且她也没那个争风吃醋的身份…… 念及此处,慕璃儿便转身欲走,脚步轻快……眼看赵无眠已经醒来,甚至还有心思折腾姑娘,慕璃儿也便放心,乃至心情不错。 健健康康便好。 可没成想,慕璃儿还没走几步,便听见殿内传来沈湘阁的恼火声。 “你,你压着我,却拍姑姑……作甚!?” 慕璃儿骤然停步,俏脸猛地回首望向坤宁宫,美目瞪得圆圆的,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拍太后,娘子反应却极为剧烈,好似玉龙合口……” “呸!”太后啐了一口,“在湘阁面前能不能别说这些荤话?” “哦……那我不说了,省些力气老老实实干活。” “你,你松开本宫!”太后好似贞洁烈后,不断挣扎。 “娘子,太后在你这原来是这副模样,但她往日在我这里可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你瞧……” “赵无眠!你,你就作践我们……” 后面的话,慕璃儿已经听不清了。 她眼神呆滞,表情茫然之余带着浓郁的不可置信,呆站在原地什么也不能思考,甚至都忘了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 原以为她身为师父,与徒儿欢好已是天底下最伤风败俗的事,不曾想,太后你竟比她还不要脸。 私底下私通未明侯也就罢了,两情相悦嘛,但你居然和沈湘阁一起…… 往常你总是对徒儿说什么秽乱后宫之类的荤话,我只当你在开玩笑,但没想到你居然是说真的。 亏她还觉得自己与赵无眠欢好的事过于丢人,迟迟不敢告诉太后,却不曾想太后早就把自己当成《后宫秘史》的女角,和未明侯在坤宁宫玩得日夜颠倒,朝歌夜阁。 慕璃儿娇躯轻晃,总觉得自己剑名不该叫此间,而该叫此绿。 这貌似也不是什么坏事?两姐妹一个比一个伤风败俗,那就谁也别说谁。 慕璃儿的小脑袋瓜乱成浆糊,只觉得脑袋闷闷,魂不守舍就往殿外走,甚至都忘了遮掩气息。 殿内细微声响骤然一顿,而后只听细细索索声后,赵无眠披着外衣,离开坤宁宫,一眼瞧去啥也没瞅见,便抬手叫来躲在殿外角落戒备的暗卫。 暗卫们武功明显不如慕璃儿,压根不知殿内发生了什么,拱手道:“侯爷安康,可是要通知圣上?” 赵无眠摇头,“圣上已经睡了,别再打搅她……刚刚我师父来过了?” “慕剑主方才在殿外站了会儿便自顾自离去,也不知缘由……” 话音未落,赵无眠微微颔首,翻过围墙,便瞧见撑着伞,提着灯笼孤身走在宫闱间的白裙倩影。 赵无眠一瞧便知慕璃儿肯定是知道了他与太后的事,快步跟上,“师父怎么不进去?” “啊?”慕璃儿娇躯抖了下,明显是心神失守下注意力涣散,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赵无眠来了身后。 回首看去,赵无眠身着单薄外衣,身上不知是雨还是汗,亦或是别的什么,湿漉漉的。 瞧见徒儿兼情郎,慕璃儿俏脸情不自禁浮现一抹动人笑容,全然没想到徒儿居然会出来找他。 但紧随其后反应过来现状,她笑容又当即隐去,轻叹一口气,先上前几步为赵无眠撑着伞,蹙眉道: “你伤势未愈,怎么淋着雨就跑出来了?真以为自己武功高强就不会着凉?” 赵无眠瞧见慕璃儿担忧神情,笑了笑,问:“师父知道我和太后的事儿了?” 慕璃儿闻言这才幽幽道:“为师哪敢进去?你和姐姐两情相悦,为师这身份,去了也只是无理取闹,难不成为师还明目张胆去抓奸?” “既然都已经撞破,何不把话给太后说开?” 慕璃儿小脸微红,连连摇头,道: “她与你这事伤风败俗,为师难道就不是?哪有比烂的道理,为师,为师还没做好准备,你待会儿回去了别告诉她为师知道你们两人的事喔。” “那师父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心理准备,这事儿总不能瞒一辈子,我也想给师父个名分。” “得了吧,你真给名分,慕家指不定怎么被江湖指指点点。” “谁敢?”赵无眠冷哼一声,“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谁敢妄议师父,我就杀谁。” 慕璃儿哑然失笑,“杀性这么大,哪还有半点王侯模样?” “师父被人暗地里非议,心底怎么可能没气。” “好了好了,为师不在乎这些的,早在当初峨眉山,为师就做好了被江湖戳脊梁骨的心理准备。” 慕璃儿面露笑意,抬手抚顺赵无眠额前稍显凌乱的发丝,而后继续道: “不过姐姐这事……为师现在心理很乱,无论是我撞见她,还是她撞见我,丢脸是真丢脸,尴尬也是我们姐妹两人一起尴尬……还是等为师回去好好想想吧。” 慕璃儿话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赵无眠当然不可能自作主张把什么都一股脑给太后说了,只得颔首,“师父这是在大内巡逻?” “嗯哼,毕竟现在京师空虚,若是莫惊雪亦或西域圣教的人潜入,可就坏了。” “许都督与苏总捕还没消息吗?” 慕璃儿回忆片刻,“苏总捕今日傍晚刚传了信儿,随着佟从道被你诛杀的消息传出去,加之苍楼也倒戈朝廷,莫惊雪似也计划大乱,匆匆离去,但避世鞘……” “被抢了?”赵无眠眉梢轻挑。 慕璃儿无奈颔首,“许都督带着避世鞘一路自沧州跑去东海一带,狂奔千里,愣是没甩开莫惊雪,得亏苏总捕及时赶到,否则许都督都得死在莫惊雪手中。” 赵无眠沉吟片刻,而后摇头,“人没事就好,九钟没了还能再抢,这个仇我们记下,如今佟从道身死,苍娘娘也成了我媳妇……” 慕璃儿抬眼看他。 赵无眠默默改口,“苍娘娘也归属朝廷,幻真阁已在分崩离析的边缘,等我杀了莫惊雪,再抢回避世鞘……” 说着,赵无眠微微一顿,想起了什么,于是忽的道:“归一真人呢?怎么一直不见他的踪迹?” 慕璃儿愣了愣,“自从当初太原一战,听闻苍娘娘追杀归一老道千里之远,而后归一老道便销声匿迹,再无踪迹,兴许是被晏容绯杀了?” “她有没有杀归一老道我清楚,这道士定然活着,过去小半年,他的伤估计也好的差不多……” 赵无眠琢磨几分,而后抬眼看向东海方向,幽幽道:“莫惊雪……现在估计不好过。” 慕璃儿蹙眉,她并非愚钝女子,闻此一言便知赵无眠的意思,美目瞪大几分: “你是说,归元故意出卖许都督,引来幻真阁贼人,待事态告一段落,归一再出手自莫惊雪手中抢走避世鞘, 如此,他们一方面老实巴交乖乖听话交出避世鞘,江湖皆知,只是无奈被贼人抢走,朝廷也挑不出武功山什么毛病,另一方面,他们背地里再将避世鞘抢回来……左手倒右手。” 赵无眠颔首,“归元护送避世鞘来京师,许都督也不可能大张旗鼓,按理说,幻真阁不可能提前埋伏许都督,可若是归元故意透露行踪,那就一切都说的过去了…… ……而我们没有归一抢走避世鞘的实质性证据,又不可能听信莫惊雪此人一言之词,就算我们笃定避世鞘在归一手中,他也可装傻充愣……难怪归元跑的那么急。” 慕璃儿银牙紧咬,“好算计!” 此次三方可谓都在相互算计,武功山算计赵无眠,赵无眠算计幻真阁,幻真阁则想挑拨离间赵无眠与武功山。 但幻真阁死了个武魁,又丢了个武魁,说不定连好不容易得来的避世鞘都得被抢。 武功山一方,归元身负重伤,又被赵无眠惦记上…… 赵无眠这边倒是没损失什么,只是舅舅被归元背刺,差点被莫惊雪与佟从道活生生打死。 至于避世鞘,赵无眠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武功山会简单交出来,因此早有心理准备,丢就丢了,只是可惜他还没见过这九钟长什么样。 赵无眠淡淡一笑,“无事,如此正好给了我借口。” “什么?” “苍娘娘当年被归一归元两人围剿,我想为她报仇,可这毕竟算私事……但若武功山真敢如此算计我们,那可就是公事。” 慕璃儿斜眼看他,用毫无情绪起伏的声线重复了一遍赵无眠方才的话,“我想为她报仇~” 赵无眠微微一顿,觉得可爱,凑上前,‘啵’的一声,含住慕璃儿的朱唇。 慕璃儿美目瞪大,俏脸被赵无眠捧着不动,美目则四处张望,唯恐被别人瞧见他们两人师徒乱伦。 她感知何其敏锐,当即察觉有宫女提着灯笼准备自拐角而来,她连忙拉起赵无眠的衣领一溜烟翻过围墙,躲进一栋闲置屋舍。 后宫现在别的没有,空屋子是真多。 嘎吱一声,房门轻拉而后连忙闭上。 “哦?”赵无眠发出意味深长的鼻音,“师父还会自己找地儿……” 赵无眠抱着师父暖呼呼又软绵绵的身段,本来在太后与娘子身上还未发泄的情欲,死灰复燃。 慕璃儿正集中心神感知着外界动静,闻言俏脸一片错愕,“不,你,你怎么还有闲工夫和为师……你,你不回坤宁宫了?” 话音未落,慕璃儿便感觉到一只手捏着她的裙子向上提,同时一条丰腴长腿被眼前的徒儿扛在肩上。 赵无眠与她耳鬓厮磨,咬着耳朵低声道:“来快的……” “为师才不信……呜呜……” …… 小半时辰后,慕璃儿衣裙整洁,板着张脸,悄声自屋内走出,虽是面无表情一片严肃,可脸庞却不知为何带着难以消退的红霞。 她唯恐被人瞧见,不敢逗留,飞身便走,结果长靴轻点围墙时忽的软了下,差点摔倒,好在及时调整姿势,飘然落地,后快步而行。 只是她白裙下的丰腴双腿不知为何时不时夹一下,好似唯恐什么东西流出…… 赵无眠慢悠悠自屋内走出,如此淋着雨,消去同师父亲热的气味,才回了坤宁宫。 屋内点着香,暖呼呼的,让淋着雨过来的赵无眠一进屋就舒坦地轻舒一口气。 幔帐外,太后与沈湘阁的深红衣裙还随手丢在地上,屋内陈设与赵无眠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桌上放着两个空荡荡的杯子,杯口处有胭脂痕迹。 料想是两女方才得闲喝了几口水。 不喝不行,外面春雨细密,屋内春雨连绵。 赵无眠来至床前,拉开幔帐,沈湘阁还穿着那肚兜,此刻正靠坐在软塌,手里捧着一本名为《后宫秘史》的书……这不是当初赵无眠被太后没收的小黄书吗? 并未盖被,两条雪白丰腴的腿交迭,长而直,白而粉…… 肚兜下的玉龙合口,此刻因为赵无眠迟迟不回来,当真合住,只此一眼便知其咬合力,怕能随意咬断木棍。 太后相比便规矩许多,已经换上崭新衣裙,正跪坐在沈湘阁身侧,认认真真迭着两面染着红梅的白手帕。 两面手帕…… 太后瞧见赵无眠,抬眼瞪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师父来找我,聊了会儿公务。” 赵无眠在软塌侧边坐下,把玩着沈湘阁的小脚丫,而后又攀上捏捏小腿,享受自己媳妇肌肤的顺滑。 沈湘阁认真看着小黄书,并未拍开赵无眠的手。 表情啧啧称奇,没料到这东西还有几分有趣,前朝太后养面首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自己亲生的公主一起玩。 如此相比,自己与太后貌似也不是太有伤风化,啧啧啧…… 太后闻言当即紧张,“璃儿该不会感知到什么东西吧,她,她会不会知道本宫……” “放心吧,我糊弄过去了。”赵无眠心底稍显无语,你们姐妹两人的反应怎么一模一样啊,但两女此刻都没做好准备,赵无眠夹在中间,只能帮着掩饰。 “那就好,本宫还没做好准备……”太后娘娘轻舒一口气,将两面手帕迭起塞进怀中,轻叹一下,斜视赵无眠一眼。 太后本是想等赵无眠承认他喜欢她胜过萧远暮才给,但亲眼望着沈湘阁与他成亲,太后不免想到自己,思绪复杂。 湘阁尚且能与赵无眠成亲,她却不行,已是遗憾。 而湘阁捉奸时,赵无眠还三句不离她,一直为她说话,唯恐让沈湘阁误会自己的姑姑不在乎她…… 这些细节,太后都看在眼里。 甚至于湘阁都不追究她与赵无眠的事,那她还在坚持什么呢?如此执拗,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她与赵无眠也算历经磨难,自当珍惜……所以有什么可别扭的啊? 赵无眠不知太后在想什么,只是好奇问:“娘娘怎么又把衣裙穿上了?天可还没亮……” 太后白了赵无眠一眼,缓缓拉开衣裙系带,素手捏着衣裙领口,向下轻拉。 雪白纤细的香肩裸露在外,而后便是深红底色,金丝点缀,绣着鸢尾的肚兜…… 只是这肚兜似乎有些小,由此显得极富包裹感。 赵无眠微微一愣,看了沈湘阁一眼,这肚兜的样式…… 沈湘阁‘啪’的合上《后宫秘史》,瞥了赵无眠一眼,“这本该是姑姑当年出嫁时穿的……当初她入宫为后,都没穿过。” 闻听此言,赵无眠即便刚给了师父,此刻也顿觉浑身火热,钻进幔帐…… 他恍惚想到,几分钟前自己刚和师父,现在又和太后……是不是也算拿捏了这对儿姐妹? 踏踏踏——————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东海一带,一条林间小道,黝黑骏马在林中奔行,马蹄声好似平地惊雷。 苏总捕一席黑袍,戴着斗笠,腰间挂着雁翎刀,骑着千里马,马背横放着浑身缠满绷带的许然。 绷带上满是血迹,还有股凝而不散的药味。 只是骏马奔行间,极为颠簸,疼得许然龇牙咧嘴,“苏怀曦,你不会慢点,不知我是伤员?” “能捡你一条命就不错了,趁早回京。” 许然沉默,“丢了避世鞘,我可没脸回去,你还是慢点吧,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得了吧,反正你现在想抢也抢不回来,回去和未明侯商讨商讨怎么围剿莫惊雪才是当务之急。” 许然不语,只是望着两侧急速掠过的景色,忽的想起当初在晋地,他貌似也这么扛着陈期远过。 唉,风水轮流转啊。 …… 哗啦啦————— 而在两人百里之外的汪洋大海,海面在夜色中显得极为深邃。 嘭! 偶尔有几只精力过剩的海鱼冲出海面水溅跃时,忽的身体爆炸化作血雾。 而后过了几秒才传来‘咻’的飞掠声,海水向两侧涌去,海面正中凭空出现一抹凹槽。 却是有两道人影在海面一前一后急速奔行。 “莫惊雪,念及你曾是武功山弟子,还是老实交出避世鞘,方得一线生机……老道知道,你追杀许然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后方人影,朗声开口,细细看去,乃是位身着深紫道袍,发须皆白,却鹤发童颜的老者。 他双手负在身后,长靴轻点海面便骤然向前腾挪数十丈,姿势优哉游哉却速度极快。 莫惊雪在前方遁逃,闻听此言哈哈一笑。 “本座便是让这避世鞘沉入深海随波隐去,也不可能让你这臭牛鼻子再抢回去!” “这可是两败俱伤之法!” “是又如何?幻真阁尚有九钟,可你武功山没了避世鞘,还剩什么?几个穷酸臭道士?趁早让你门下道姑去勾引赵无眠,估摸还能再捞个九钟哈哈哈哈——” “莫惊雪!” 两人嗓音在辽阔无际的海面随着潮汐起起伏伏,无人听闻。 ———————— 过渡一章哈,本卷差不多快结束了。 下一卷去新地图了。 (本章完) 第329章 此去东海 第329章 此去东海 春雨初霁,宫墙内的青砖地上还泛着湿润的水光。檐角的琉璃瓦上,几滴残雨顺着瓦当缓缓滑落,在晨光中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一株老梨树斜倚在朱红的宫墙边,枝头缀满了细碎的白,像是昨夜落了一场温柔的雪。影婆娑间,几只早起的黄莺在枝头跳跃,啁啾声清脆悦耳。 而早在天蒙蒙亮时,太后便连忙将赵无眠推下床赶出屋。 虽然以赵无眠与沈湘阁的武功,除非是慕璃儿刻意隐匿气息,否则谁也别想在两人感知中神不知鬼不觉靠近坤宁宫,但太后与赵无眠这事儿,于公是寡妇太后私通王侯,于私甚至还带着自己侄女…… 反正天一亮太后便觉一阵心虚,根本不敢让赵无眠多留……真跟偷情似的。 但赵无眠刚走没一会儿便衣裳整齐,自侧殿推门走出,以一副未明侯向太后请安的姿态堂而皇之登门拜访。 回廊下,连雪领着几位小宫女捧着铜盆,热毛巾等洗漱用品缓步而行,瞧见赵无眠,当即驻步,铜盆中的清水荡起细碎的波纹,映着她们清秀的面容。 她们躬身行礼,脆生生道: “侯爷日安~” “侯爷身体可还不舒服?” 赵无眠笑了笑,“你们也日安,托太后的福,好多了。” 这话看似恭维,但却是实话,只不过根源是在沈湘阁那儿。 沈湘阁一身精纯武功乃晏容绯传功而来,严格来说算是取巧,但她本身习武天赋定然也堪称江湖一绝,否则晏容绯选谁不好偏偏选她? 而且只要传功就能沟通天地之桥……这世道哪有这么简单的事?若是如此,每个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死前都找人传功,那这世道早便武魁遍地走了。 这些年沈湘阁为替师报仇,苦修之下,武功愈发精深,反倒是便宜了赵无眠,双修功法下,不单单是伤势体力尽数恢复,甚至于体魄内息等皆拔高数层。 若是赵无眠再与佟从道厮杀一次,定能轻松不少。 这可是沟通天地之桥武者的元阴,而放眼天下,又有几个武魁级别的处子? 赵无眠虽没少与师父双修,但两人第一次鱼水时,师父毕竟还没突破。 正儿八经的武魁元阴,沈湘阁才是第一位,各中好处,甚至胜于寒玉,霞云两个蛊王之合。 当初赵无眠在蜀地刚和慕璃儿确定关系时还在心底感慨过这点,如今掰着指头细细一算,娘子,师父,孟婆,远暮,乃至天人合一的苏小姐,观尼姑…… 咦?江湖上本就屈指可数的女子武魁貌似都和他不清不楚。 难怪远暮总说他烂桃,但赵无眠可不是见色起意……他和姑娘们可皆是两情相悦。 不过双修倒是其次,赵无眠相对不是很在乎这些外物。 他心想沈湘阁昨夜成亲当即洞房,双修的效用一出,便算是给赵无眠明牌,她就是苍娘娘……只不过事到如今,两人都已经不在乎这种小细节罢了。 堂也拜了,亲也成了,他与沈湘阁如今以夫妻相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用在乎这些弯弯绕绕的。 要是远暮与朝烟也能如沈湘阁对待太后一般善解人意,彼此体谅,彼此理解就好了,可惜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当时两女第一次见面差点就杀起来了,和沈湘阁,太后的境遇完全不同。 神游天外间,又听连雪笑着道:“侯爷醒啦,可是要我们禀报圣上?” 赵无眠回过神来,微微颔首,“麻烦了。” “不麻烦~侯爷对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太客气啦~” 连雪身后的小宫女表情稍显古怪,暗道往日一般都是臣子拜见圣上,如今看来怕是圣上要专程来坤宁宫看望未明侯…… 但是未明侯好好看喔,而且对她们这些下人也都好好,难怪好多姐姐深夜总是一边念叨着侯爷一边…… 赵无眠与小宫女打了招呼,走进坤宁宫,连雪跟着一同伺候太后洗漱,因此赵无眠也没办法与姑侄说些私密话,但也没差,因为没过多久洛朝烟便匆匆而来。 她小脸未施粉黛,可见眼眶的黑眼圈,虽然不深,却也让这位不到二十岁的天子多了许多憔悴之感,定是赵无眠昏迷期间她都没睡过一次好觉…… 但洛朝烟面上看不出半点虚弱,只有喜意,上来就为赵无眠把脉, “身体怎么样啦……咦?怎么气血比没受伤前还旺盛,清影玉衣的功效有这么好吗?你饿不饿呀,什么时候醒的……” 洛朝烟絮絮叨叨,赵无眠望着她的黑眼圈,心底又觉自己肩负着无比厚重的责任。 只要他还活着,不,就算是死了,也要想办法让洛朝烟与萧远暮和睦相处。 太后娘娘侧坐在小案喝水,看了眼正在梳妆台前打扮的沈湘阁,暗暗放心。 还好侄女已经与赵无眠成亲了,虽然不正式,但至少也不怕天子将赵无眠娶进门后沈湘阁便再无机会。 还没到早朝的时候,几人便在坤宁宫吃着早膳。 “昨晚我与师父聊了聊正事,我们多半是被武功山算计了,避世鞘如今恐怕已被归一抢去。”赵无眠端着碗白粥道。 洛朝烟眉梢紧蹙,面上极为不悦,“早在归元逃跑时便知他心里有鬼……择日朕便调动江右兵马,围山逼归一归元交出避世鞘。” 赵无眠摇头,将白粥喝进肚,又拿了块馒头,将其掰开夹菜,口中道: “没证据,贸然起兵,武功山定然装无辜扯皮,大离江山信道者多矣,一言不合就派兵,只会显得圣上暴虐易怒,不似人君, 我们这些江湖人,一言不合杀就杀了,没什么的,但朝廷想起兵,最好还是师出有名,给百姓一个交代为好。” “你都被归元害成这样儿,朕就是暴虐怎么了?不给那两个牛鼻子一点教训,下次怕是都敢堂而皇之对你下杀手。” 赵无眠想说他这伤可不是归元害的,相反归元倒是差点被他活生生打死……但洛朝烟明显是想为他出气。 他也便没有多言,笑了笑,“那圣上先调集江右兵马,去武功山附近,以练兵为由,给归一归元施压,我这段时间想想办法能不能直接将避世鞘抢回来。” 洛朝烟放下小碗,侧眼望着赵无眠,几秒后忽的道:“你又要走?” 赵无眠看了洛朝烟一眼,被这短短四个字勾得心中有些悸动。 他默然咬了几口馒头,而后笑了笑,解释道: “琉璃四玉已齐,我总要去找错金博山炉的,此乃辰国国宝,此前我没失忆时就一直在找,这兴许关乎到我恢复记忆…… 我必须亲自去,这是我此前就一直在做的事,如今也该由我继续来办……虽然以前找错金博山炉多半是为了推翻朝廷就是了。” “喔。”洛朝烟有些不开心地用勺子伴着白粥,垂眼盯着碗里看,也没心情和赵无眠说说笑笑了。 她虽是天子,但自晋地起,她便向来很少干涉赵无眠想做的事,总是由着他,如今自然也不例外。 她并未多言,只是问:“打算什么时候去?” “多等一段时间吧。”赵无眠想了想,而后道:“舞红丹还没送来,我想先将此事开个头,再去找错金博山炉也不迟,反正错金博山炉就待在那儿,也跑不了。” 实际上赵无眠很想一得知错金博山炉的消息就出京去找,但他不能不顾及洛朝烟的想法。 他毕竟回京还不到半个月。 “想找就找去吧,朕还能把你关在京师不成?”洛朝烟噗嗤一笑,对赵无眠的想法心知肚明。 有他这番心意,就已经足够让洛朝烟开心小半天。 吃过早膳,洛朝烟便去上朝。 赵无眠与姑侄俩待了会儿便离开大内,转而去了曾冷月。 曾冷月刚发生一场大战,至今还在闭门谢客,但湖岸四周依旧人头攒动,不过绝大多数都是来瞻仰武魁交手遗址的江湖人。 大离开国近一甲子,但武魁高手在京师打成这样可谓头一次,对于这些江湖人而言,来此地恐怕也不亚于朝圣。 “诶,那晚老子就站那房檐上,你上去看,要是眼力不俗,估摸还能瞧见老子的脚印,可是将那晚的武魁之战尽收眼底,从头看到尾,我跟你们说,未明侯虽是刀魁,可那剑法,怕是连剑魁都要自愧不如……” 等赵无眠来至湖岸,还能听到不少人正高谈阔论吹嘘着他的事迹。 赵无眠并未多听,眼看四周都是人,想悄无声息去湖中央的曾冷月明显困难,便运起轻功飞身而去。 周围人只看眼前一道残影闪过,湖面忽的浮现几道波纹,好似一阵轻风拂去,可定睛看去,湖面无波无澜,好似那残影只是眼。 曾冷月楼上厢房内,哑巴郡主洛湘竹一个人待在房间,坐在小案前,双手抓着个顶她小半张脸的包子小口小口咬着,面前还放了碗白粥,冒着热气。 她俏脸稍显担忧,倒不是怕自己几天后高烧不退难受,而是琢磨着赵无眠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洛湘竹和其他姑娘比起来,与赵无眠倒是没那么暧昧,但半年来她也常常同赵无眠待在一块,往常她身边哪有相处时间这么长的男子啊? 作为藩王之女,洛湘竹向来家教严格,没成亲前明显不可能与异性多相处,细细想来,赵无眠也算她第一个异性好友,不可能不担心。 虽然…… 洛湘竹想起当时当初在青城山,赵无眠因为过于虚弱趴在她胸口前吃竹笋的画面……好朋友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而且自己可是朝烟堂姐,可不能和妹子的意中人有染。 好在赵无眠对她向来很有礼数,并未因为那次的意外而死缠烂打轻薄她。 哑巴郡主情绪百转间,窗口忽听一道熟悉的嗓音: “咦?你怎么还在曾冷月?我还以为你回剑宗分舵了。” 洛湘竹娇躯微微一颤,没想到自己刚想起他,耳边便传来那人的嗓音,心底莫名升起几分窘迫,好似被撞见了尴尬事。 侧眼看去,赵无眠半蹲在窗口,翻身跃进屋内,一席白衣飘飘,好似放荡不羁的世家子,但气色看上去倒是很好。 洛湘竹扫去心中局促,转而一喜,站起身来至赵无眠面前,绕着他走了一圈打量几眼,好似在确认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走了几步,洛湘竹便顿在原地,双手递过自己咬了几口的包子。 吃早饭了没有呀? 赵无眠还没接过,洛湘竹又忽的收回小手,小脸微不可察红了下,想起这包子可是自己咬过的,便认认真真将包子掰了一半,将没咬过的那部分递给赵无眠。 赵无眠笑了笑,觉得可爱,随手将包子一口塞进嘴里咀嚼着,口中则问:“这些天待在这儿可是觉得不舒坦?这里可是青楼。” 洛湘竹微微颔首,而后又指了指门外,摇了摇小脸。 是不舒坦,但萧远暮和这里的姑娘对她很好呀,百般关照。 而后她歪头琢磨几秒,又一只小手抚着自己心口,另一只小手抚着自己额头,美目微闭,娇躯轻晃,小口小口喘着气,做出虚弱模样。 “绛珠玉,生病发烧?”赵无眠疑惑看她,“我知道你每年六月份都会发烧,但现在才四月……” 洛湘竹放下小手,不复虚弱摸样,转而小脸认真望着他,转头朝四周看了眼,快步来至香炉前,准备将香炉抱起示意给赵无眠看。 结果小手刚碰到炉面便被烫了下,一个激灵后退好几步,含住被烫红的手指,美目含泪委屈巴巴侧眼望着赵无眠。 “知道了,是你发烧后可以帮忙找到错金博山炉吧。”赵无眠想笑,但憋着表情,来至她面前,握住洛湘竹的小手,探出内息,调动《柳无尽》。 洛湘竹俏脸微红,觉得丢人,小手被赵无眠握住,心底更羞,眼帘垂下,不好意思看他。 “赵无眠。”身后传来萧远暮的声线,回首看去,萧远暮摇着团扇,穿着青色衣裙,推门而入,打量他几眼, “恢复的不错嘛,莫不是采了什么武魁女子的元阴,用了双修功法才恢复如此之好……” 赵无眠稍显心虚,松开洛湘竹的小手,说正事,“怎么这才四月份就要郡主发烧?” 萧远暮冷哼一声,念及沈湘阁既不是太后也不是大离天子,因此也没如何计较此事,便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道: “绛珠玉在她体内时间太长,贸然取出会害死她,只能靠咱们辰国留下的秘法了,高烧,其实就是绛珠玉在与错金博山炉遥相呼应,只是洛湘竹身子骨太过虚弱,承受不住,才会如此…… 你收拾收拾,提前做好准备,这次可不似蜀地那会儿,容不得半点差错。” 赵无眠琢磨几秒,“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真有后遗症,那你就给她娶回家门,以免她死了都还是个处?” 洛湘竹小脸当即血红,连连摇头。 “她逗你玩的。”赵无眠无奈朝她说了句,而后又道:“等几日吧,我在京师还有些事要处理。” 萧远暮淡淡哼了下,不再多言,只是朝赵无眠朝朝手。 等赵无眠来至她身侧,她才探出小手为他把脉,小脸认真。 赵无眠望着她,忍不住笑,“咱们还能一块跑江湖……真不错,我以前总是跟着酒儿游历江湖,都没怎么同你一起出去过。” “嗯哼。”萧远暮根本不为所动,淡漠发出一声鼻音,为赵无眠诊断了会儿身体后,便忽的探出内息,感知一下,而后俏脸骤然一冷。 “你难道不知,双修过后,阴阳流转,你的内息也便有了几分苍娘娘的痕迹?” 赵无眠看向洛湘竹,“你放心,你发烧时,我肯定日夜守着你,不会让你出事……” 话音未落,哑巴郡主便察觉几分不对,后退几步,端起自己的白粥踩着小碎步离开。 刚合上房门便听内里传隐约来萧远暮的冰冷声线。 “赵无眠,本座在这儿担心你的伤势,你倒好,跑去和苍娘娘寻欢作乐,好不痛快,她可是武魁高手,又是与本座齐名的妖女,你心里定然很畅快吧?” “情投意合的事……你那话倒像是我是什么采贼一样……” “不是吗?京师第一采贼?佟从道采了半辈子,都没那个能力碰哪怕一位《景正绝色榜》上的女子,你倒好,上面十之八九都被你染指……你比佟从道都会采,怎么?这《景正绝色榜》其实就是你写的后宫谱?” “什么话,我还能是翡翠宫宫主不成,就算我真是,把你写在第一位,不也证明……” 后面的话,洛湘竹没再听下去,她的小脸不知为何红了……她也在《景正绝色榜》上呀。 她不敢多听,连忙离去。 或许是因为赵无眠一晚上将太后与沈湘阁都一拥入怀的缘故,娘子心底不太痛快,因此隔天并未以苍娘娘的打扮找赵无眠喝水酒,而是待在沈府,传令江湖各处苍楼分舵,主持大局。 她众目睽睽之下和赵无眠亲嘴,全江湖都知道未明侯与苍娘娘有染,苍楼作为她的直属宗门,这时候恐怕早就已经风中凌乱。 她们这些弟子还自诩幻真阁妖女,结果转眼自己老大就投了朝廷未明侯,若不是各地分舵舵主压着,苍楼早就乱了。 沈湘阁不得不处理宗门要务,其实也是委实没空。 赵无眠知道她要忙,也便没去打扰,这段时间基本都待在曾冷月。 因为几天准备过后,洛湘竹已经高烧不退,卧榻在床,昏迷不醒。 深夜,月光垂洒,映在湖面,湖心反射一轮明月,站在曾冷月的露台,一眼看去,两轮明月一上一下,夜景极为优美。 不少姑娘站在露台小声谈笑。 而在厢房内,黄灯幽幽,香炉上方萦绕着袅袅炊烟,门窗紧闭,屋内暖和,但却有股稍显急促的喘息声。 幔帐之后,洛湘竹身着睡裙,躺在软榻,双目紧闭,朱唇微张,小口喘气。 赵无眠坐在她身侧,摸了摸额头,“这怕是得有四十度……真不会把郡主脑子烧坏?该不会她的哑病其实是被烧出来的,和绛珠玉没有直接关系。” “四十度?”萧远暮听不懂这是个什么意思,但她也没在意,赵无眠没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用词。 她用团扇为洛湘竹扇风,也摸了摸洛湘竹的额头,口中道: “这谁知道,不过根据辰国典籍记载,她昏迷个两三天也便退烧,但这过程可不好受,这些天咱们好生照顾着,她娘亲曾是我们太玄宫的医女,自不能亏待了她的女儿。” 赵无眠微微颔首,便看苏青绮端着盆水,打湿毛巾,用冷毛巾为洛湘竹降温。 观云舒站在幔帐外打量几眼洛湘竹便转而去了寺内,约莫是敲木鱼为洛湘竹诵经祈福去了。 尼姑虽然不近人情,但对洛湘竹这自小不会说话的可怜小哑巴抱有相当程度的慈悲之心。 慕璃儿来此照看了洛湘竹一阵儿便又离去,将照顾师姐的责任交给赵无眠,转而去了大内当起天子的贴身高手。 洛湘竹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她只觉脑袋昏昏沉沉,意识模糊,虽然每年都会高烧,但这次尤为严重。 模模糊糊间,她只能感觉到有人一直握着她的手。 偶尔高烧缓和几分,挤出力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画面朦胧间,只能看到一道人影坐在软榻旁看她,但还不等她眼前的画面清晰,她便又失去意识。 她对外界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只有不断喘气。 模模糊糊间,洛湘竹好似做梦,脑海中浮现许许多多光怪陆离的画面。 洛湘竹对此已经习惯……发烧时基本都会做一些很奇怪的梦,但这次却有所不同。 梦中只有景色,有时候是连绵深山,有时是万里黄山,有时是狭隘地宫。 做了许多梦,但最后,梦却定格在了一片蔚蓝大海,海上有岛,青葱自然,好似蓬莱仙境。 偶尔梦中会掠过这岛屿,可见绵延无际的海岸线,但更多的还是一座座岛屿。 其中一座岛屿……洛湘竹认识。 她小时候被燕王带着去过不少地方,见识过大离的许多大好河山。 这里是东海。 洛湘竹忽的睁开美目,却感觉小腹处闷闷的。 垂眼看去,好似有人趴在她的小腹睡着了。 眼前模糊,待她缓和几分,才瞧见是赵无眠。 她微微一愣,而后侧眼看去,屋内昏黑,窗外繁星点点,定是深夜。 洛湘竹收回视线,却没叫醒他,而是小手轻轻抬起,摸了摸赵无眠的头发,跟哄娃娃睡觉似的…… (本章完) 第330章 吟鞭东指即天涯 第330章 吟鞭东指即天涯 晚风徐徐,深夜寂寂。 曾冷月顶层因为武魁之战而破破烂烂,此刻也已围上木栏,放着些不方便挪动的修补器械。 楼阁脑门差点被赵无眠拆掉,明显有失体面,萧远暮早已叫了工匠来修,显然是没修补好前不会再开门,反正单就赵无眠为引佟从道出山而造的那波势,就已经让曾冷月短短几天赚了几年的钱。 京师果真人傻钱多者多矣,不过如今深夜,工匠显然也不会敲敲打打坏了姑娘们休息,此刻夜里无声。 厢房内,赵无眠感知何其敏锐,洛湘竹刚有细微异动他便醒来,本以为哑巴郡主会被吓到叫醒他,不曾想居然小手轻抚他的后脑,好似哄他入睡。 这种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恍惚间让赵无眠想起了洛朝烟。 他沉默几秒,而后才缓缓抬首。 赵无眠一动,洛湘竹便连忙放下小手,闭着美目装作还在昏迷,心底则泛起局促之感,这才回过神来,暗道以两人身份可不该做这种稍显暧昧的小动作。 小腹处的压迫感松去,但赵无眠却没发出动静,洛湘竹不知缘由,心中尴尬,不免脸红,心跳得很快,却也不敢睁眼。 芳心在胸口七上八下,热流自心间向体内各处蔓延,而后上脸。 哑巴郡主面皮太薄,此刻居然还想着现在光线这么黑,赵无眠应该看不到她脸红吧…… 但等了几秒赵无眠还是不说话,洛湘竹疑惑间,便感觉到有只手放在她的头顶,暖呼呼的,耳边则传来细语。 “退烧了……要不要喝水?” 借着话头,洛湘竹这才将美目睁开一条缝,瞧见赵无眠坐在床沿,只是以她的视角,这种昏暗光线下只能模糊看到人影轮廓。 洛湘竹恍惚间,这将人影与发烧时偶尔睁眼瞧见的那道身影对比,而后重迭。 小哑巴搞不懂赵无眠怎么对她这么上心,这样看来,自己发烧时,他居然还真日夜不离照顾她? 但不太合适吧……她一介姑娘家,与赵无眠清清白白,却被他如此照顾,倒显得两人好似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可毕竟是好意,洛湘竹自然也不会多置喙……她只觉脸更烫。 赵无眠起身为洛湘竹倒了杯水,洛湘竹借此拉起枕头靠坐在榻,拉了拉单薄睡裙,感觉有些黏糊糊,这才顿觉就方才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自己身上居然就出了层薄汗…… 赵无眠递给她一杯水,又探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温度,“真退烧了,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洛湘竹双手抱着水杯,俏脸幅度很小摇了摇头,继而想起什么,连忙放下水杯拉了拉赵无眠的衣角。 “饿了?”赵无眠又端了盘点心递给她,是她爱吃的柿饼。 洛湘竹连连摇头,脸色焦急,后看了眼柿饼,先捏起一块咬了几口充饥,而后指尖指向东南方,继而四处张望一眼,看向被赵无眠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 指尖探进杯子,用水沾湿,继而在赵无眠的侧脸轻轻点了下。 脸上传来湿漉漉的触感,赵无眠脸色古怪,“这不是你喝过的水吗?” 洛湘竹反应过来,小脸顿时血红,‘蹭’得自榻上弹起,又要用衣袖去擦赵无眠的脸。 赵无眠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小哑巴冷静,摇头失笑,“你是说东海吧?急的都用水往我脸上抹了。” 洛湘竹用衣袖抹去赵无眠脸上的水渍,才红着脸在榻上安稳坐下,微微颔首。 “你昏睡时,看到了错金博山炉的具体方位?” 赵无眠并不意外,萧远暮早便告诉过他,洛湘竹发烧时,其实就是借助琉璃四玉与错金博山炉的联系,主动用绛珠玉感知错金博山炉的方位。 她梦中看到的画面,八九不离十就是错金博山炉的方位。 小哑巴回忆少许,继而双手好似波浪,又似游蛇在身前划着,腮帮子则鼓起,发出‘咕噜噜’的细微鼻音。 这是大海喔。 她维持这个姿势几秒,继而动作一变,小手在身前化了好几个圆。 这是岛屿喔。 “在岛上啊……具体知道是哪座岛吗?” 赵无眠知道洛湘竹心中肯定很急切想告诉他错金博山炉的事,他也很想知道,不过洛湘竹毕竟不会说话,他也便没有焦急寻根问底,而是不缓不慢,一步步问着。 洛湘竹柳眉紧蹙,坐在榻上又回忆片刻,继而摇头。 几秒后,她又小手化掌,双手抵在柳眉处,做出眺望模样。 示意让她去东海看看便知。 东海岛屿多如繁星,在她们这些内陆人眼中,岛屿都长一个样,不可能看出差别,等去了东海,见过实景,再与梦中画面对照,约莫就能认出来了。 “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吗?”赵无眠又问。 东海可太大了,绵延千里,海域辽阔,真要一座一座岛找过去,怕是还没找到错金博山炉,赵无眠就得因先天万毒体变成一捧黄土。 洛湘竹眨眨眼睛,其实还真有,在错金博山炉所在的那座岛屿附近不知多少里,有片绵延群岛,好似岛链,其中一座主岛,她认识。 洛湘竹撩开春被,赤着白嫩脚丫踩着木质地板,四处张望一眼,翻箱倒柜。 赵无眠侧目看去,哑巴郡主自柜中翻出一本在江湖流传度甚广的小册子,回首看他,双手举起书册,其上赫然写着《景正绝色榜》五个大字。 赵无眠眼底浮现一丝错愕。 “翡翠宫?” 洛湘竹连连点头,小时候燕王带着她此处寻医问药时,去过翡翠宫一次的……她认得那地方。 翡翠宫总舵,咫尺天涯。 虽然那里并不是错金博山炉的所在地,但好歹也能将范围缩小无数倍。 赵无眠沉吟片刻,他对翡翠宫没什么印象,除了那凝香阁的魁外,再没碰见过翡翠宫的人。 而佟从道入京本来也有联系翡翠宫一块给赵无眠搞事的打算,不过洛朝烟得知此事后敲打过翡翠宫,此事也便不了了之。 洛湘竹放下书册,等将自己知道的事儿都说了,才恍然发觉身上凉飕飕的,垂眼一看,她貌似只穿着单薄睡裙,内里别说薄裤,就连肚兜都没有。 这也是自然,洛湘竹发烧时总是出汗,苏青绮隔三差五就得帮她洗澡或是擦拭身子,频率这么多,自然没帮她穿这些私密衣物平添麻烦。 踏踏踏—————— 洛湘竹连忙快步窜进幔帐后,拉起春被挡住自己。 赵无眠回过神,此前光顾着谈正事,倒是没注意,但洛湘竹此刻反应这么大快步跑来,反倒上下起伏看得赵无眠眼晕,更是可见睡裙前的清晰重点。 洛湘竹虽是洛朝烟的堂姐,但姐妹两人除了五官有些相似,除此之外的差距可是真不小。 他当做没看见,以防洛湘竹尴尬,转而道:“好好休息吧,待会儿我让人送些吃食,你再洗个热水澡……你大病初愈,我等你养好身体,咱们再去东海哈,不用着急。” 说罢,赵无眠这才起身转头离去。 洛湘竹捂着被子,心底更尴尬,毕竟和其他姑娘不同,洛湘竹与赵无眠认识时间虽长,可的确是真清清白白,没什么太多暧昧的情愫。 但忽的洛湘竹感觉自己的侧脸被戳了下,错愕偏头看去,赵无眠不知何时去而折返,指尖在她侧脸点了下,后收回手,笑了笑。 “瞧刚才给你急的都用手蘸水往我脸上摸,想来你琢磨出的那些手语里,也没东海这个词……那以后就用这个手势作为‘东海’吧。” 说罢,赵无眠才真的转身离去。 洛湘竹坐在榻上发呆了一阵儿,而后躺下用被褥捂住脸,也不知在想什么。 “翡翠宫?” 另一间厢房内,观云舒双手抱着茶杯,抿着清茶,柳眉淡淡蹙起,道: “他们莫名其妙就把贫尼挂在什么劳什子的《景正绝色榜》与其余女子用容貌排高下,贫尼对这宗门没什么好感,平日也不愿与其多交际,此去正好煞煞他们的威风。” 赵无眠笑道:“那正好一块去东海?” “自然,抢回琉璃灯,也有贫尼一份功劳,而且翡翠宫居然没将贫尼排在《景正绝色榜》第一位。” “原来你是生他们不给你排第一的气?”赵无眠稍显错愕。 观云舒疑惑看他,“不该生气吗,贫尼差她什么?” 观云舒指向坐在一旁撑着侧脸,百无聊赖的萧远暮。 萧远暮是《景正绝色榜》第一位,自然便是景正年间江湖公认的第一美人。 萧远暮闻言不以为意笑了笑,摇着团扇, “京师距东海千里之遥,路上就得跑半个月,现在已经四月中旬,你在京师再耽搁一阵儿,等去了东海怕是都得五月下旬……你还待在京师想做什么?” 赵无眠看向窗外繁星,“算算日子,唐星文也快将舞红丹送来京师……等我先把这事解决了再去东海,不了多少时间的。” 数日后,随着一艘航船驶进古榕河,第一批舞红丹送入京师,沈湘阁才再度易容为苍娘娘的模样,提着一壶酒去大内拜见赵无眠。 “侯爷还在与圣上商谈公务,苍娘……额,侯爷夫人要不先等等?”小宫女望着苍娘娘,缩了缩脖子,有些怕怕的。 苍娘娘蹙眉,心底又开始不痛快……沈湘阁的确是赵无眠的娘子,可她现在这幅马甲可不是,这小宫女瞎叫唤什么呢?谁都能当侯爷夫人啦? 但她也不至于和宫女置气,琢磨几秒便问:“太后娘娘何在?” “娘娘近来一直待在坤宁宫,深居简出。” “你去传唤,说是本座求见太后。” “是。” 苍娘娘此举倒是没什么深意,只是念及她不日就得离开京师,一来一去怕是又得几个月见不着姑姑,因此想多陪陪她罢了。 而在太极殿的书房,洛朝烟身着玄赤龙袍,发鬓束起露出曲线优美的雪白脖颈,威严满满。 她小手捏着颗赤红丹药打量,“这就是舞红丹?当真有蒙蔽痛觉之效?” “成瘾性不出意外已经被帝师中和,但还得继续试药,我已经让燕九去天牢找那些死囚试去了,约莫再观察半个月,也便足以出结果,到那会儿,苏总捕与舅舅估摸也回京了。” “嗯哼,半个月……”洛朝烟将舞红丹放进锦盒,侧眼瞥着赵无眠,“半个月后就去东海?” 赵无眠站在洛朝烟身侧,闻听此言不着痕迹将手放至洛朝烟的腰侧,道: “早去早回嘛,错金博山炉关乎我的记忆,兹事体大,明知它在东海我还一直待在京师,说实在话,心里也急。” 洛朝烟瞥了眼自己腰间的手,并未将其拍开,只是轻叹一口气, “萧远暮尚且能跟着你一道去东海,朕却只能蜗居大内,你说朕心底气不气?” “圣上这才刚继承大统,忙一些也正常,等再过几年,时局稳定,只要你还活着,大离就出不了乱子,到时候微服私访不也是简简单单?” “几年后?几年后你的娃儿怕是都要出生,你是想让娃儿随你姓赵,还是姓萧?” 赵无眠放在洛朝烟小腰上的手缓缓下滑,而后捏了捏,“当然是姓洛,先让娃儿当个大离天子,好让圣上清净清净。” 洛朝烟心底不舍归心底不舍,但她多么保守的女子呀,臀儿传来异动小脸当即就红了下,拍开赵无眠的手,白了他一眼。 “你还想顶撞天子?” 赵无眠暗道他连太后都顶撞过了,那顶撞顶撞天子貌似也没什么。 不过洛朝烟话音落下,又忽的想起什么,偏头看他,“萧远暮不知你我关系吧?” “知道是肯定知道,只是没捅到明面上说过……可我总不能眼一横就将圣上推开。” 赵无眠回回都唤‘远暮’,明显是想暗中让洛朝烟习惯他对萧远暮的亲昵。 但洛朝烟根本不为所动,回回都要指正赵无眠的用词,“萧远暮。” 说着,洛朝烟在书桌后坐下,架起丰腴双腿,绣着龙纹的长靴一挑一挑,“乏了,侯爷给朕捏捏脚?” ? 赵无眠朝四周看了眼,宫女早就被洛朝烟支开,书房本就没什么人,他便半蹲下来脱去洛朝烟的龙靴,露出她穿着白袜的娇小脚儿。 此刻深春,天色回暖,罗袜并不厚,由此可以清晰看到袜下的雪白肌肤,此刻半悬在空中,稍微用力,优美足弓凸显而出。 赵无眠抬手捏住脚儿,触感温热带着几分柔软以及罗袜的质感。 洛朝烟垂眼看来,看似很有女帝范儿,居高临下,实则耳朵都红了。 这世道,女子的脚儿可不能随便碰……只有自己相公能摸的。 但洛朝烟面上还保持着平静,看着赵无眠揉捏几下后,忽的又道:“腿也给朕按按。” 赵无眠可不是木头,闻听此言,眉梢轻佻,手却自脚上缓缓上滑,却是探进了龙袍下摆。 这龙袍乃洛朝烟量身定制,不缺天子威严,又符合姑娘家的穿衣习惯,下摆很长直到脚踝,其实就是裙子,内里则穿着绸缎薄裤。 洛朝烟娇躯微不可查抖了下,神情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萧远暮若见此景,肺怕是都要气炸了吧?” 赵无眠没有回答,也回答不了,他手还在龙袍下摆的大腿轻轻摩挲,却已站起身,挡在洛朝烟面前,勾起她的下巴。 洛朝烟心底其实很羞,美目躲闪了下,后觉得这有失天子威严,又强撑着与他对视。 啵~ 双唇相合,直到殿外有宫女禀报,说是‘苍娘娘求见未明侯’,两人才堪堪分离。 洛朝烟大口大口喘着气,小脸已经红的滴血,垂眼看去,自己的龙袍下摆早已被撩至腰间。 洛朝烟虽然很想气死萧远暮,但到了现在她才发觉在萧远暮被气死前自己怕是要先被羞死。 那晚虽与赵无眠坦诚相待,但这种事,无论经历过几次,她一介黄大闺女心底也只有羞意。 因此连忙双手拉着下摆,而后推开赵无眠,“去去去,见你的苍娘娘去,朕还有政务要忙……” 赵无眠知道洛朝烟心底羞,和苏小姐,沈湘阁这类江湖女子不同,洛朝烟即便与赵无眠互知心意,本身作为皇家公主还是极为看重礼法规矩,在她心底,肯定是想等成亲那晚再什么都给。 因此赵无眠并未强迫,起身抚平衣襟,“今晚我在大内吃饭哈。” “知道了,快去吧。” 等赵无眠走到书房门口,身后才又传来洛朝烟的空灵嗓音,“赵无眠。” “嗯?”他回首看来。 洛朝烟面上犹豫几秒,而后保持着坐在椅上的姿势,小手轻轻撩起自己的龙袍下摆,露出下面的薄裤。 出了汗的缘故,薄裤紧紧贴着肌肤,完美勾勒出洛朝烟双腿的姣好曲线。 她侧过脸,小声道:“你五月就得去东海,反正萧远暮也能陪着你走江湖……那在京师的这段时间,多陪陪我呗……” 洛朝烟的声音不大,好似微风荡进赵无眠心间。 赵无眠想了想,没接这话,而是道:“圣上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从东海回来给你带些。” 洛朝烟愣了下,而是笑了了下,“别被萧远暮拐跑,不回来就成。” 坤宁宫内,太后搞不懂苍娘娘跑她这儿等赵无眠作甚,但最基本的待客之道她还是懂的,招待苍娘娘一阵儿她便来至窗前,轻推窗户,开窗透气,美目则望向殿外。 赵无眠要去东海找错金博山炉,太后肯定也想跟着去,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去东海是去找九钟。 这可不是游山玩水郊游,打得定然都是武魁,便是带上她也是拖累。 太后娘娘平日爱玩爱闹不假,可大事上分得清轻重,因此她并不打算与赵无眠一块去,正好也陪陪洛朝烟。 上次去蜀地,把洛朝烟一个人丢在京师不管不顾,想想都觉得她寂寞清苦。 可太后识大体归识大体,本身作为女子,不久前才什么都给了赵无眠,心中无时无刻不想着与情郎待在一块儿,如今一晃眼又得几个月不见…… 以太后的性子倒是不如何多愁善感,只是心底开始琢磨着这些天该怎么让赵无眠多陪陪她。 此刻瞧见赵无眠走进院子,两人隔着窗户对视。 太后凤眉轻佻,朝赵无眠轻轻招手,待赵无眠走过来,她便与赵无眠隔着窗沿道: “待会和苍娘娘聊完正事,记得来寻本宫。” 赵无眠疑惑,“作甚?” 太后眉梢蹙起,“这暗示你听不懂?” 她一手握拳,一手竖起白嫩食指,做了个当初沈湘阁也做过的动作, “当然是共度春宵,你不久后就得去东海,本宫想陪着圣上,一晃怕是几个月都不见你人,你让本宫现在每晚一个人睡,哪里还受得了那寂寞?” “……”赵无眠知道太后这性子基本不会害羞,但也没料想她能把这话说的这么正大光明。 “别多废话,赶紧和苍娘娘谈完,今天本宫要和你至少做三次,本宫先去清泽殿沐浴,等本宫回来时,你最好已经支走了那苍娘娘。” 说罢,太后根本不给赵无眠反驳的机会,双手提着凤裙裙摆快步走出。 赵无眠没料到自己这色胚有一天居然也会被姑娘家主动要粮,但话至此处,赵无眠肯定不会拒绝,送着太后离开坤宁宫后,才进了屋。 屋内,方桌上摆着些吃食,苍娘娘已经褪下面具,小手端着一杯酒自酌自饮,瞧见赵无眠走来,她偏头看来,眼中带着一股娇媚笑意。 “侯爷不是说,要本座同您喝杯水酒?” 赵无眠想唤她娘子,但沈湘阁用这幅苍娘娘的模样,心底又觉刺激,于是摆出侯爷架子,负手来至她身侧坐下。 苍娘娘双手端起酒盅,款款递到他唇边,眉目含笑,将陪酒女的迎奉姿态拿捏了个十成十。 赵无眠凑上前喝酒,手则探在桌下,轻轻摩挲着苍娘娘的丰腴大腿,享受着娘子细腻柔软的大腿触感,笑道: “娘娘可是不守信,说好了隔天便来,结果你却愣是拖延了这么久,但念及你徒儿这些天服侍本侯时表现不错,这就罢了。” 苍娘娘眼角微微一抽,当即就想提起赵无眠的衣领,但想起自己目前身份,撑着笑,道: “苍楼如今大乱,有弟子誓死追随本座,也有弟子认为本座乃是幻真阁的叛徒,要处理的事太多,侯爷见谅。” “你当江湖是什么好地方,凭什么让本侯见谅?我不在乎你有什么理由,但你答应好的事没办,自然就该受点惩罚……” 说着,赵无眠的手缓缓向下,直至苍娘娘黑裙下摆,而后缓缓将裙子往上撩,露出贴身薄裤。 苍娘娘银牙紧咬,差点就想用沈湘阁的身份骂赵无眠几句,但她最终还是忍了,依旧带笑,慢悠悠倒着酒,口中问: “那侯爷是想……” 赵无眠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眉梢轻佻。 苍娘娘脸色微不可查冷了下,又开始吃自己的醋,“赵无眠,你对得起本座徒儿吗?” “早在当初我便说了,你们师徒两人,我都要……怎么?这么倔,不想让苍楼当国教了?” 苍娘娘深呼一口气,而后才不情不愿凑上前,亲了赵无眠一口。 但赵无眠还不满足,手直接搭在苍娘娘的腰间,用力一拉,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苍娘娘脸色一冷,‘这可是本小姐师父,赵无眠你想干什么?’此话差点就脱口而出,随后便看赵无眠自怀中取出舞红丹,放在桌上轻轻一推,道: “舞红丹,可以麻痹痛觉,若是用于军阵,便可造出虎狼之师,但我觉得这有违人道,暂时没这想法,便想将这丹药用于杏林,作为药物。” 苍娘娘微微一愣,这不就是青城山的…… “舞红之所以能在青城山产出,得益于青城山的土质,据我所知,当今天下,只有青城山能培育,而青城山,是本侯的……因此舞红丹,只有我这里能产出。” 赵无眠笑着说: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信佛,信道,只是图个精神寄托,心理安慰,但舞红丹可是实打实能救人……现在呢,本侯想把舞红丹,送给你……” 苍娘娘小脸错愕,她其实一直不知赵无眠抢回青城山,拿下舞红丹,竟是在为她的苍楼考虑……原来他早便想好了该如何帮苍楼成为国教。 这种救人的东西,只要妥善利用,刷市井百姓的声望简直不要太简单…毕竟如赵无眠所言,这是救人的东西。 虽然想借此让苍楼成为佛道两家那样的庞然大物,明显不现实,也不可能,但好歹是向前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不是吗? 苍娘娘抿了抿朱唇,不知怎滴心底忽的有些酸酸的,自从晏容绯身死,她继任苍楼楼主后,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干,可如今身边却还人满心为她考虑…… “不过嘛,”赵无眠的手顺势探进苍娘娘的衣领,捻着朱红,“这么好的东西,娘娘不觉得,自己应该付出点什么吗?” 说话间,赵无眠忽的察觉几分不对劲,这次娘子貌似有备而来,当初那晚只是易容了下面容,如今她似乎连身段儿也做了改变,嘶~ 怎么好像大了些,手感也不同。 这应该是类似缩骨功的武功吧? 苍娘娘呼吸急促几分,并未在乎这些细节,却是缓缓含了口酒,媚眼如丝,俯下身。 啵—— 赵无眠顾不得思考这些细节,就这样抱着苍娘娘,享受着这位魔门妖女的服侍。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沐浴完,来至殿外,因为想和情郎欢好,便直接支开连雪,一个人进了屋。 但刚一进屋她就察觉出不对,屋子里怎么一股她很熟悉的怪味儿。 向前走了几步,却看方桌上的菜根本一口没动,可酒壶却空了,地上还散着黑裙,绣鞋,白袜…… 太后娘娘凤目骤然瞪大,提着凤裙快步向前,却见自己的凤床,幔帐拉起,内里有人影相合…… 不是……苍娘娘,本宫和你压根不熟,结果你来坤宁宫,居然就是为了在本宫的床玩本宫的男人!? 太后心底骤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但赵无眠早便察觉太后进屋,不等太后发怒,便将她拉进幔帐。 “来都来了,太后别出声哈,不然被殿外的人听到动静……” “你!呜呜————” 赵无眠忽的想到……自己娘子来时还特地改变了身形细节,该不会就是为了防止此刻太后猜出她的真实身份吧? 赵无眠说不清,也不愿想。 (碧血篇,完) —————————— 7600字,其中1600字都不要点币,秋观够意思吧。 (本章完) 第331章 幽波逐影 第331章 幽波逐影 随着时间迈入五月中旬,天气渐渐炎热,可奔流入海的长江,汹涌之余,水雾弥漫,两岸青山显翠,让人一眼望去只觉清爽自然。 长江辽阔河道直通东南,清风卷起两岸翠叶混入江面水雾,清徐朦胧。 赵无眠身着青衫,肩上围着漆黑披风,站在一艘楼船甲板,抬手接住随风轻飘的翠叶,眺望远处的连绵青山。 在大离,东海一般是指长江中下游的入海口周边千里区域,勉强算是夹在江南与京师之间。 京师往南行至长江,再顺流而下,乘船不足十日,约莫也就到了。 这次并没有与刀魁的相约之战,因此赵无眠行路时并不似蜀地那般着急,而是在京师多陪了太后娘娘与洛朝烟一段时间,等苏总捕与许然回京后,时局稍显稳定才离京。 如今都快六月份了才堪堪抵达长江。 不过想起每次去坤宁宫与太后娘娘偷情时她的主动索取,赵无眠一时间都觉得头晕,好似ptsd。 按理说,以赵无眠现今的体魄,别说一个武功平平的太后,便是同为武魁高手的沈湘阁一晚上也承受不住几次,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此话果真不假。 太后娘娘凤体久旷,又知接下来几个月或许都见不到赵无眠,由此那股子一国之风的威严劲儿在榻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刚结束没几秒,只是简单用手帕为赵无眠擦一擦就用小手握住,若是起不来就用脚儿踩着,要么就俯身含着。 只要赵无眠还有哪怕一丁点余力,给了反应,那太后娘娘立马就撩开睡裙坐上来……根本不知她那武艺平平的凤躯中为何会有这么多精力。 不过爽是的确爽,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哪怕如今离京多日,赵无眠也不免时常回味与太后娘娘的欢愉。 好在苏小姐与师父也陪着在船上,赵无眠倒是不如何寂寞,只是因为在船舱四周都是不算厚实的木墙,总是需要压着动静,不太能尽兴罢了。 在赵无眠身侧,萧远暮穿着稍显单薄的春裙,个儿太矮还不到船弦,根本看不到江上景色。 她便侧坐在船舷上,江上微风席卷而来,撩动她的裙角,可见一节纤细的小腿与曲线优美的脚踝,但腿上却是套着一层算不得厚的黑丝薄裤,愈发凸显她双腿的肌肤白嫩。 这黑丝连裤袜自然是赵无眠在京师抽空去锦绣坊为萧远暮量身定做的,弹性惊人,即便她变大也不会撑裂,顶多就是紧紧绷着不太舒服,乃至卡入暮云狭间…… 赵无眠本想为她穿白丝,可惜萧远暮喜欢黑色……无所谓,也别有一番风味。 萧远暮整整齐齐束在腰后的长发轻轻摇曳,与赵无眠靠在一处,若非年纪太小,否则任谁看了也要在心底暗道一句江湖侠侣。 “唳——” 一只信鹰飞驰而来,在水雾间撞出一抹黑线,后来至船舷上空,扑腾几下辽阔羽翼止住惯性,平稳落在船舷。 萧远暮抬手信鹰腿间取下信筒,慢条斯理拆开看信。 赵无眠松开掌心翠叶,百无聊赖打量着这信鹰。 信鹰张开翅膀用喙梳理着羽毛,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也偏头盯着赵无眠看。 一人一鸟对视几秒,赵无眠才说:“oi,我这儿还有只整天睡大觉的雪枭,你们两只鸟要不要交个朋友?” 信鹰默默移开视线,当做没听见这话。 “嘿,从以前我就觉着,这世道的兽禽怎么都挺有灵性的……” “苗疆点苍山培育的品种,天生聪慧,你的那只雪枭也是出自那里。”萧远暮看着信,随口回答。 “哦~御兽宗啊。” “倒是贴切,不过我与点苍山不熟,没什么交集。”萧远暮看完信,抬手挽了挽自己耳边随风轻晃的碎发,将信递给赵无眠。 “你的那位小情人有麻烦了,瞧瞧?” 赵无眠侧眼看了眼萧远暮,觉得她撩头发时真可爱。 多打量了几眼他才移开视线,抬手接信。 萧远暮说的是沈湘阁,和赵无眠等人不同,她还有一大推宗门事务要处理,毕竟在曾冷月前,她算昭告江湖,她是赵无眠的女人。 赵无眠没少杀幻真阁的人,虽然因为苍娘娘的缘故,还从未杀过苍楼弟子,顶多就是太原那会儿欺负了下绮鹤,但苍楼内可还有不少人自居幻真阁弟子。 如今连顶头上司都带着宗门转投赵无眠,一些弟子自是不服,便在江湖各地搞事,沈湘阁也便提前离京整顿宗门,打算六月份再与赵无眠去东海汇合。 这信上说的则是苍楼在东海的分舵也在搞事,带人屠了一处渔村,村是小村,只有不到百口人,但首级皆被砍下筑成京观,并在京观前束一血字牌匾,其上写着: ‘此村百姓,皆因未明侯赵无眠与苍娘娘晏容绯而死,苍楼留。’ 赵无眠眉梢紧蹙,“没那个能力杀我和苍娘娘,便转而将刀口对准无辜人?” “幻真阁本就奉行随心而为,苍楼在你那小情人的管辖下倒是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苍楼的江湖风评虽好,可魔门终究是魔门,总有老鼠屎坏一锅粥, 无论他们此举是想泄愤还是挑衅,如今牌子都已束起,若是不能尽快将他们伏诛,到时候害的还是你和你那小情人的江湖名望。” 赵无眠放下信,此刻他才算是领会幻真阁‘魔门’二字的由来。 幻真阁这‘随心而为’的宗门主旨下,有放荡不羁一诺千金的江湖浪子,自然也会有此等视人命如草芥的亡命徒。 “苍楼东海分舵的舵主是谁?”赵无眠语气微冷。 “我怎么知道?你该问你那小情人。”萧远暮移开视线,杏眼稍微一眯,觉得风大,用团扇挡住侧脸,随口道。 赵无眠琢磨片刻,沈湘阁自从离京后便没再与他联系过,他也不知她在何处,但事关错金博山炉,她定会来东海,因此赵无眠倒是不如何困扰,只是暗暗将此事记在心底。 “吃饭了喔。”苏青绮推开舱门,朝船舷侧的两人喊道。 萧远暮轻快跃下船舷,团扇轻轻拍了下赵无眠的肩膀, “这事说小不小,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一群丧家之犬的狺狺狂吠,无需挂齿,待寻到后杀了他们为渔村百姓报仇便是,此去东海,还是当以错金博山炉为重。” 赵无眠暗道自己真是走到哪儿,哪里就有人找茬,不过江湖也就是这么回事。 恩怨情仇,刀光剑影,他也习惯了。 与萧远暮来至船舱内,方桌已经摆上佳肴,大多是长江周围的特色水产。 观云舒依旧是一席干净整洁的僧袍,只是天气稍显炎热,单薄了些,可偏偏她身材极好,蜂腰翘臀,胸前鼓囊,这圣洁僧袍反倒为她平添了几分反差感。 而湘竹郡主自从那晚高烧后,身体便再无异样,她穿着鹅黄春裙,坐在书桌前,正在给燕王提笔写信。 自从年前洛湘竹离开燕云去往晋地后,便再也没有回过燕云一次,如今一眨眼,都过去了大半年,她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长时间。 这也没办法,虽然小哑巴武功平平,可实际上她当真帮了赵无眠不少忙,如今要去东海找错金博山炉也是非她不可。 赵无眠站在她身侧看了几眼,哑巴郡主便将信示意给他瞧,要不你也给我父王问候几句? 赵无眠接过信纸,湘竹郡主娟秀字迹映入眼帘,也没说什么大事,都是些家长里短,自己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之类的话。 赵无眠暗道自己带着燕王唯一的闺女东跑西跑这么久,也确实该问候问候,便琢磨了下,看向窗外的长江与两岸青山,提笔写道: 【景正年间的京师第一深情燕王,您好,我是赵无眠。】 洛湘竹瞧见赵无眠落笔的第一句话,小脸就开始古怪起来,明明是个小哑巴,却愣是在她脸上看到几分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感觉。 赵无眠不以为意,继续写信。 【此刻,正在美丽辽阔的长江上,看着江面朦胧似与天际相连的水雾,为您写信。】 【早闻您与燕王妃的事,细细想来,我们也有几分渊源,不过为了防止这信被人截下,还是不说了。】 【湘竹郡主如今就坐在我旁边,看我为您写信。】 【我要带着她去寻找九钟,安危不用担心,我会竭尽所能保护她。】 【或许是因为我的字迹太丑,郡主一副想抢走毛笔的表情,就此打住。】 【不日定将郡主安然无恙送回燕云。】 【赵无眠。】 赵无眠放下笔,看向洛湘竹,“怎样?” 怎样? 这两个字差点给小哑巴气的都快说话了。 “和湘竹父亲打招呼,你也不知正经点,留个好印象。”慕璃儿站在赵无眠身后,侧眼打量几眼,无奈笑道。 赵无眠在桌前坐下,端起米饭往嘴里刨了口, “我说的就是心里话,燕王早年雄姿英发明显也是江湖人的做派,我觉得不用扯那些虚的,诶,师父以前来过东海没?” 洛湘竹双手捏着信纸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该不该将这信寄出去,慕璃儿便替她将信纸迭起塞进信封,口中则道: “东海千岛,门派林立,江湖之风不亚于燕晋之地,自是来过。” “东海难道就没有过错金博山炉之类的传闻流言?” “那可太多了。”观云舒坐在赵无眠对面,给自己夹了块虎皮豆腐慢悠悠放进粉唇咀嚼,口中则道: “别说错金博山炉,便是其余琉璃四玉,乃至传国玉玺,东皇钟等其余九钟,也有流言……但江湖上,这些消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绝大多数都是人为放出别有所求,做不得真。” 洛湘竹眼看信被收起,也便轻叹一口气落座,闻听此言,眨了眨眼睛,看向赵无眠。 她小手在自己的侧脸轻点一下,后用摸了摸自己的粉唇,而后双手虚捧,再做出被烫到的模样,粉唇含住指尖。 那咱们说要去东海找错金博山炉,是不是也没人会信啊? 赵无眠静静看着她做完这些动作,才笑了笑, “若是忽然传出这消息,空穴来风,没人会信,可我们若在东海露面,谁都知道我不会忽然来这里,那这消息的可信度就高了。” 洛湘竹恍然颔首。 萧远暮看看赵无眠,又看看洛湘竹,而后忽的道:“赵无眠,这小郡主待六月份定然还会再发高烧……你别照顾了,让她师父来。” “嗯?怎么了?”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懂,小郡主的风评不要了?” 洛湘竹小脸微红,垂眼抱着小碗默默吃饭。 赵无眠不再多言,转而问:“翡翠宫宫主再怎么深居简出不露面,当初他能受封武魁定然也有过一番傲人战绩吧?” 慕璃儿为洛湘竹夹了块鱼肉,闻言回忆片刻,道:“当然有,幻真阁前阁主,庄半仙,你可听说过?” 赵无眠往嘴里塞了块肉,“听宋云前辈提起过,是莫惊雪的师父,洪天一朝的武魁……被这翡翠宫宫主杀了?” 说着,赵无眠看了眼萧远暮。 萧远暮当初成名之战便是单枪匹马独诛老枪魁,若这翡翠宫宫主也有这独杀武魁的战绩,那可就厉害了。 “没那么夸张,江湖有起错的名字却没有叫错的外号,庄半仙被能江湖人称‘半仙’,一方面,是因他总是一副神棍打扮,但另一方面,还是实力高深。” 慕璃儿继续道:“洪天末年,庄半仙去东海一趟,却不知为何浑身是血落荒而逃,他则亲口说了迟早找翡翠宫了结此仇,这才让江湖猜测是翡翠宫宫主将其打退。” “没人瞧见两人厮杀?” 慕璃儿翻了个可爱的白眼,“这又不是打擂,江湖厮杀怎么可能身边随时都有看客,不过有趣的是,事后待庄半仙回去后就失踪了,约莫是重伤不治而亡,这才将翡翠宫宫主的名望抬起来。” 说着,慕璃儿口中啧啧称奇,“庄半仙可是洪天一朝的江湖传奇,幻真阁虽脱胎武功山,但势力和武功山根本没法比,直到庄半仙这一代才蓬勃发展,却不曾想,晚年却成了翡翠宫宫主的垫脚石……” “说白了还是武功不够高,名头再响亮,真到了靠功夫拼杀时,谁管你是半仙还是真仙……” 几人在饭桌聊着天,楼船顺着长江随波而下。 东海水路四通八达,漕帮甚多,走船方便,但行走江湖还是骑马者居多。 踏踏踏———— 马蹄碾过湿软地面,积水飞溅,沿海地带多雨,特点便是短凶二字,也即雨势磅礴,雨点砸在脸上都觉生疼,但来得快,去得快,与蜀地倒是不同。 因此东海江湖基本人人都戴着斗笠裹着披风蓑衣,外衣则大多涂蜂蜡或是处理好的鱼油,看上去倒是油光水滑。 此刻一队皆是围着披风的人马沿道而行,来至一栋村镇后在客栈停步下马,匆匆入楼。 掌柜正坐在柜台后推着算盘,抬眼瞧去,早已习惯了江湖人这幅打扮,因此只是打量一眼便淡淡垂下视线。 “若是住店吃饭,咱这儿童叟无欺,价格公道,若是杀人寻仇……不送。” 为首一位精壮男子抬手压了压斗笠,“找熟人,不寻仇,若见了血,也只会是某家尸首异处。” 江湖人向来输人不输阵,上来先认怂说自己不行的倒是少见。 掌柜觉得有趣,算盘子的声响顿了顿便继续算账,“别打搅了其余客人。” 精壮男子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领人上楼,来至屋前,以特殊韵律轻敲几下房门,便安安静静侯在门外。 可他们等了一阵儿也不见动静,精壮汉子眉梢紧蹙,推门而入。 屋内稍显狼藉,桌上横七竖八栽着不少空荡荡的酒壶,地上还散着被随手抛下的染血白布。 窗户大开,雨点自窗外涌进屋内,带着稍显腥气的海味儿,但依旧吹不散屋内残留的些许药味。 精壮汉子愣在原地。 “阁主呢?” “我不到啊。” 精壮汉子原名李白枫,绰号‘血枫剑’,便是苍楼在东海的分舵舵主。 渔村的百姓,也是他杀的。 不过他傻了吧唧才会因满腔热血挑衅未明侯与苍娘娘,他可不是武魁,哪有那个胆子。 这自然是莫惊雪指示的。 莫惊雪受伤不轻,最近一直在东海养伤,这才联络上李白枫,但没想到,干完这票,回来一看,老大不见了。 “这,那咱们是……”身边小弟犹犹豫豫,问。 李白枫稍显无语,片刻后道:“阁主闲云野鹤惯了,兴致来了跑去海里游泳和海豚双修都不足为奇,等用到咱们时,定会来找……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哦……” (本章完) 第332章 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332章 烟三月下扬州 哗啦啦———— 一艘楼船破浪而行,侧弦印着商会章纹,江风席卷着水雾淡淡朝船上蔓延攀爬,依稀可见三三两两随行人员降下船帆,挽起缆绳,做着停泊准备。 沿江顺流而下,速度很快,赵无眠等人五月末便到了秦淮河一带,也便是扬州。 自踏入扬州周边,也便算是正式踏入了东海江湖,再往东不足千里,便可到翡翠宫的总舵咫尺天涯。 在大离,所谓东海,便是西起秦淮扬州,东至天涯群岛,北抵洪泽淮安,南临金川应天。 陆上疆域便有千里,但大头还是在东海的天涯群岛一带,当年前朝戎人骑兵打遍天下,而水师…… 重金砸下来后,其实也还凑活,欺负欺负远东的东瀛人还行,但明显不可能是当年占据江南水乡的辰国对手。 洛朝烟的心腹精兵,楚地水师的前身,便是辰国的东海水师。 在戎人统治年间,与辰国为首的南方诸国隔江而望,这东海无疑是战略要地,几十年来大大小小上千场战役,有失有得,但却没有一次彻底掌控东海疆域。 这里也算当年南方诸国抗击北戎的前线之一。 那时候的东海,平均下来每年都得打大半年的仗,每天都在死人。 长江秦淮,洪泽太湖等东海有名水域,流的都是血水。 拜此所赐,许多侠肝义胆的中原江湖人待习得一身武艺,都会来东海帮忙抵御戎人。 待离国一统江南,北击戎人收复燕云后,战争结束了,日子太平了,恍然回首……要么是已在东海成亲有了牵挂,要么便是家里已经没人了。 没人的家不是家。 因此大多数江湖人成了居无定所的江湖浪客,事后朝廷按名册给了赏钱,他们便拿着这笔钱在东海定居。 不过江湖人到哪儿都求个名声,侠义与传承,心甘情愿当个市井百姓的终究还是少,许多人便去了天涯群岛,占岛为王,自立门派,也便促成了东海宗门近千的江湖盛景。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三月下扬州……天天在船上待着,实属无趣,下去瞧瞧?” 赵无眠身着青衫,站在甲板望着在水雾间朦朦胧胧却随着船舶航行愈发清晰的扬州城,朝萧远暮笑道。 “扬州没有黄鹤楼,现在也不是三月。”萧远暮一点不给赵无眠面子,摇着团扇淡淡道。 “你这女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赵无眠转而看向观云舒。 观云舒看了他一眼,表情稍显犹豫,道: “贫尼也是第一次来扬州,心中不免好好奇,但若此刻随你意,你定会借驴上坡得意忘形……贫尼可不想满足你,除非你跪下来求我。” “你这女人真是有够扭曲的。” 赵无眠又移开视线,四处张望,本想邀请无论他说什么都只会点头答应,温柔贤惠的苏小姐,却发现她压根不在甲板上 “她在习武,你师父也在教她,你别随便打搅,此去东海,不可能一帆风顺,归一,归元,莫惊雪,保不准要打谁,她不想在你身边整日除了暖床便什么也不会,心底急迫。” 闻听此言,观云舒偏头看了萧远暮一眼。 目前船上皆是高手,最次都是苏青绮与观云舒这样的天人合一者,可事关九钟,没人会派普通弟子送人头,能派来抢的定然都是武魁。 观云舒心底其实也急,可…… 她又看了眼赵无眠。 两人对视一眼,赵无眠微微昂首,表示不用观云舒用力,他也能顺顺利利夺回错金博山炉。 赵无眠不是张狂的人,他这意思只是想说观云舒无需急迫,顺其自然便是。 观云舒回了他一个‘她禅心不移’的眼神。 萧远暮侧坐在船舷,抬手用团扇接住一片随风而来的落叶,淡淡说罢,眼神却忽的复杂了些,叫了声赵无眠的名字。 “赵无眠。” “嗯?”赵无眠还以为萧远暮是生气他与小尼姑眉目传情,结果却听萧远暮说: “去扬州随便逛逛,便同我回趟临安吧。” 赵无眠微微一愣。 扬州距离临安算不得远,但也不算近,八九百里,若是天气好,地势平坦,三四天就能跑一个来回,若是用轻功就更快。 “好。”他说。 “枪可带着?” 赵无眠眉梢轻佻,“剑不离身,刀不离手,枪自然也是如此……准备去应天找陈期远?” “此次来东海寻错金博山炉,容不得半点差错,再去应天找陈期远一较高下怕是自找麻烦,想和他打,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在此时…… 但应天距离东海不远,他若听闻你在这里的消息,多半会主动寻你,还是做好准备吧。” 赵无眠琢磨片刻,老陈满心都想着杀了萧远暮替父报仇,那日在剑南也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勉强收手。 赵无眠答应了他会寻他一战,只是此前在京师赵无眠事务缠身,正在与武功山,幻真阁相互算计,斗得如火如荼。 如今好不容易来东海一趟,可以说已经走到枪魁的地盘边上,自是没有再鸽老陈的道理。 他便道:“你觉得我和陈期远再打一场是自找麻烦,不外乎是心里没底,觉得我要么打不过陈期远,要么就是打完后半死不活……要我说,你还是太小觑我。” 闻听此言,萧远暮稍显好笑看着她,指尖捏起落在团扇上的叶子,朝赵无眠吹去。 叶子落在赵无眠的头顶,耳边传来萧远暮的嗓音。 “呆子,我只是想让你安然无恙去山上同我扫墓,否则衣儿在底下瞧见了该怎么办? 往年无论你再如何忙也会在年关前后回临安一趟的……今年因为西域圣教的申屠不罪,没能回来,总得补上。” 衣儿,萧灵运的妻子,当年的辰国太子妃。 赵无眠微微一愣,这才老实点头。 观云舒在侧听着两人说完,并未想着跟过去,只是道: “你与她早去早回,我等先在东海探查一二,有事便让雪枭帮忙联系,若我能顺道儿解决了那什么劳什子苍楼分舵舵主,你可得记着我的好。” “你怎么解决?咱们可是连他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叫什么都不知道。”赵无眠笑着问。 “查查便是,他又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他如此挑衅你,又草菅近百人命,饶他不得。” 观云舒认认真真说罢,便转身回了船舱,准备随行物品。 赵无眠说是去扬州逛逛,但观云舒知道他肯定是想顺手查查此事,若是坐着船一路东下直抵天涯群岛,一直待在船上还查什么查? 萧远暮望着观云舒的背影,团扇轻晃为自己扇风,杏眼瞥向赵无眠,“她……你打算如何?” “什么如何?”赵无眠故作不解。 “像她这样顶天骄傲的女子,既然已入天人,就不会允许自己做蹉跎半生不入武魁,你别小觑小西天这情劫八苦一说,若她不能勘破,便是心魔,此生定然沟通天地之桥无望,你若想娶她……” 萧远暮顿了顿,又默默摇头,“本座关心你这男女事作甚?你们两人的事自个解决吧。” 赵无眠笑了笑,并未回答。 扬州,古称‘江都’,在东海一带名气极大,主要还是因为扬州作为南北粮草、盐、钱、铁等的运输中心,极为有钱,富甲江淮,有‘杨一益二’之称。 益,指益州,也即赵无眠曾去过的成都古称。 沙沙——— 雨点稍显急促落下,街边升腾起淡淡水雾,笼罩着扬州的错落建筑,石桥小船,沿街小河。 船夫抱着船桨,抵进水面推着小舟载着游人沿河而行,偶尔瞧见同行,相距甚远,也只是靠近后才嗓音不大招呼几句。 扬州按赵无眠前世说法,便已是典型的江南地域,不过这世道虽被划分至东海一带,却也习承江南水乡的婉约含蓄。 行人如织走在街头,也很少有如京师那般的沿街叫卖声。 踏踏踏——— 一位戴着斗笠的青衫刀客牵着白色骏马,走过街道。 马上坐着位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她坐在马上撑着天青色的油纸伞,偶尔将伞面上抬好奇望向四周景致,精致雪白的俏脸便浮现一丝追忆。 街头路过的行人偶然看向两人,暗道好一位江湖浪子与世家小姐,浪子清隽,小姐秀美,也不知这两人是安安稳稳行走江湖的夫妇,还是宛若江湖话本里共闯天涯的私奔鸳鸯。 但其实都不是。 赵无眠指尖轻抬挑起斗笠,望向坐在马背上的哑巴郡主,笑着说: “多逛逛多玩玩,想吃什么吃什么,现在转眼都五月末,等六月中旬你又得高烧,到时候只能躺在榻上昏迷。” 洛湘竹闻言也是极为赞同地不断点着小脸。 是呀是呀,等发烧后就什么都干不了,真讨厌…… 赵无眠下扬州,一方面的确是为了查李白枫,但主要还是为洛湘竹考虑。 他早就知道这小哑巴看似世家小姐温柔贤淑,成熟懂事,其实骨子里贪玩爱吃,怕寂寞怕生病怕疼怕血怕无聊,跟个没长大的小丫头片子也不差多少。 若非如此,当初在忻州,为何慕璃儿在谈正事,洛湘竹一个人跑去旁边下馆子吃刀削面? 大馋丫头。 四月在京师的时候,洛湘竹便经常邀请赵无眠去剑宗分舵找她出去逛街。 如今来了东海,若光办正事也不管她,小哑巴心里苦,却不想说出来给赵无眠添麻烦,憋着憋着怕是都得给自己心里憋出病来。 不过哑巴郡主一方面怕无聊,一方面又真怕自己耽搁赵无眠办正事。 她便小手忽的在自己的脖颈抹了下,小脸做出痛苦模样,几秒后又骄傲地扬起小脸,伸出白嫩食指指着赵无眠,左右摆着手指,一副瞧不起赵无眠的猖狂姿态。 这是指那个用杀人来挑衅赵无眠的李白枫……洛湘竹是在问赵无眠还查不查他啦。 “师父,尼姑和苏小姐也在扬州找线索,让我带着你就是想让我陪你好好玩玩。” 洛湘竹收回小手,朱唇含住指尖咬着指尖,垂眼看向赵无眠,俏脸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 意思是要不她还是和萧远暮老老实实待着,赵无眠也去找线索吧。 萧远暮对查李白枫这种小喽啰根本不感兴趣,自从下了船后便一直待在太玄宫的扬州分舵。 扬州距离临安不远,此处分舵乃是萧远暮当初一手建立,不是青楼,而是专程唱戏的茶园,突出一个‘雅’字。 赵无眠牵着马走在街头,注意着前方以防撞到人,只是侧眼用余光望着洛湘竹,对她的意思心知肚明。 他琢磨了下,没回话,而是先去牵着马停在一座茶楼前,买了盘肴肉递给她。 “别想那么多,来,边走边吃,难得来一次扬州,别总想着那些糟心事让自己不开心。” 洛湘竹稍显忧虑的小脸当即笑嘻嘻准备接过,不过撑着伞不方便拿,她便轻快跃下马背,将伞柄穿进马鞍袋卡着,而后为防止烫手,用手帕托着碗。 洛湘竹用牙签插着肉尝了块,小脸露出幸福的神情,小时候她就来扬州吃过这肴肉,但明显也只来扬州吃过这一次,心底其实挺馋的。 踏踏踏———— 赵无眠继续牵着马,同洛湘竹走在一起,四处张望,物色着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洛湘竹看了赵无眠一眼,插了块肉递给赵无眠。 真好吃,你也尝尝吧,但别吃太多喔,不然待会吃饱了就不能吃其他好吃的东西了。 赵无眠望着两侧街道好似寻着什么,并未看洛湘竹,余光瞧见肉递到嘴边便一口咬下。 街边有些水乡女子撑着伞款款而行,见状她们小脸却是红了下,用伞挡住视线,不看赵无眠与洛湘竹。 这对男女真大胆,怎么在街上众目睽睽下还喂对方东西吃呀,真是不害臊…… 洛湘竹也是一愣,她不是要喂给赵无眠啊,她都把签子递给他了…… 面皮薄的哑巴郡主俏脸当即就红了,周围女子偶尔射来的诧异视线更是让她如芒在背,连忙在四周张望一眼。 师父和观云舒,苏青绮都不在,还好还好…… 她低着小脸默默吃肉,不敢看前方了。 不过她吃完一小碗,赵无眠又给她拿来什么蟹粉狮子头,一小碗红烧肉之类的吃食,哑巴郡主也便很快不在乎这些小细节,美滋滋品尝美食。 直到在前方带路的赵无眠忽的停步,才让湘竹郡主自美食上移开注意力,好奇看去,旋即小脸骤然一僵。 两侧楼阁,彩袖飘飘,不少女子倚窗而望,言笑晏晏。 瞧见洛湘竹,一眼便看出她是个单纯面薄的小姐,便很有风情朝她拉了拉自己半漏不漏的衣裙,看似为她着想,实则就是挑衅。 瞧,我们这样的才是女人。 而后她们便看向洛湘竹身侧的赵无眠,衣袖掩面,也不说话,只是在笑,可衣袖上的眼眸却是极尽妩媚。 洛湘竹只是单纯,又不是傻,这里不明摆着是青楼吗? “烟三月下扬州……而所谓扬州瘦马,大同婆姨,泰山姑子,西湖船娘,不得不鉴。”赵无眠偏头看向洛湘竹,朝他笑道: “郡主不是想让我查那人吗?就是这儿了,方才我去茶楼专门打听过的。” 洛湘竹美目瞪大,不可置信盯着赵无眠。 你别骗我…… 赵无眠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将马交给迎上前的小厮看管,后带着洛湘竹直接进了勾栏之所。 洛湘竹当初去曾冷月都不敢抬首,而曾冷月都不算严格青楼,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一股雅字,她尚且如此,此地更甚。 耳边满是不堪入目的调笑声,让她小脸已经红透耳根,小手下意识拉着赵无眠的衣袖,垂眼看地,根本不敢抬首看。 走了几步,面前便传来老鸨的疑惑声。 “这位公子,您来我们这儿,怎么还带姑娘?” 赵无眠觉得这话似曾相识,此前在太原领着小尼姑貌似也是这么个调调。 洛湘竹闻听此言,俏脸更红,还是怀疑赵无眠是不是在故意逗她,结果便看赵无眠自怀中取出一面漆黑令牌后,那老鸨脸色骤然微变,转而恭恭敬敬将两人请进一间上好厢房。 洛湘竹眨眨眼睛,稍显茫然望着赵无眠的背影。 房内清幽,隔音效果很好,赵无眠这才笑着给郡主解释道:“离京前,苍娘娘可是告诉过我东海都有哪些苍楼分舵……我要查人,肯定不是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查的……” 洛湘竹还没缓过来,小脸微红,闻言瞪了赵无眠一眼。 但你又不告诉我,不就是故意逗我? “那确实。”赵无眠笑了几声,又逗了小哑巴一阵儿,便有脚步声匆匆在屋外响起。 有人推门而入,抬眼瞧去,赵无眠眉梢轻佻,“绮鹤分舵主……好久不见嘛,当初在太原,貌似也是你。” ———————— 东海这边的剧情比较大,事关赵无眠恢复记忆,细纲目前还在整理,这两章写的字数少了点。 见谅见谅。 (本章完) 第333章 君子有仇当场就报 第333章 君子有仇当场就报 绮鹤? 洛湘竹面露茫然,谁啊?赵无眠的老朋友? 嘎吱——- 房门闭上,来者穿着黑色衣裙,瞧见赵无眠微微一愣,面容精致之余,神情顿时带上一股难言的古怪与微不可查的尴尬窘迫。 正是当初在太原被赵无眠吊在树上吹冷风的绮鹤分舵主。 不过据赵无眠所知,绮鹤早就去了京师给沈湘阁当贴身丫鬟,此前他还配合着沈湘阁在她面前演戏。 如今沈湘阁离京处理宗门要务,很难瞒过太后,因此她在太后那边的说法是陪赵无眠一起去东海……绮鹤自然也跟着一起离京。 只是如今看来,绮鹤并没有一直跟在沈湘阁身边,而是独身来了东海。 赵无眠没料到远在千里之外还能碰见熟人,大马金刀坐在桌上,端着茶杯,笑吟吟道: “我这次来你们苍楼的分舵,同上次在太原差不多,都是找人,只不过按我推测,你们家阁主听闻东海的事,即便暂时脱不开身,过不来,却也定然用什么手段给我报信才对…… 不知绮鹤分舵主可是知道些什么?” 绮鹤因为太原那事儿,即便在京师也时常在心底悄悄念叨着赵无眠的不好,赵无眠肯定也知道。 如今忽的被逮到,心底正有股莫名的尴尬,眼看赵无眠居然不追究这些小事只谈正事,不由错愕看了他几眼,而后低声道: “娘娘派我来东海,本就是为了帮你……额,帮侯爷,李白枫的事,娘娘并没有放在心底,只是传信让我协助,一切听侯爷吩咐……” 甭管以前有多少恩恩怨怨,绮鹤依旧唯沈湘阁马首是瞻,如今赵无眠眼看都成了幻真阁的姑爷……无论心底怎么嫉妒赵无眠和娘娘的亲密关系,绮鹤表面还是会尽足礼数。 “李白枫?可有查到什么东西?” “李白枫本是天涯群岛那片的分舵舵主,能在那儿将分舵做起来,武功不俗,人脉更是没得说,因为苍令的缘故,同许多江湖名宿都有来往, 如今不知发了什么疯竟是做出此等惨绝人寰之事,不仅惹得东海江湖震动,不少侠客秉义追杀,我们这些忠心娘娘的弟子也想着清理门户, 因此李白枫的光景并不好过,已经被追杀了很久,按我们的情报,他现在多半也逃来了扬州,正琢磨着逃出东海江湖。” “逃?”赵无眠稍显意外,他不相信一个分舵舵主会因冲动而干出这种事,这叫李白枫的幕后定有推手,多半就是莫惊雪指使的。 按他推测,李白枫在东海估计还会搞事,不曾想现在居然想直接跑。 洛湘竹一直静静听着,此刻闻听此言,眨眨眼睛,拉了拉赵无眠的衣袖,指向西边。 西域那边可有很多亡命徒喔,这个人如果逃去西域,就不好抓了。 赵无眠看了洛湘竹一眼,笑了笑,“就算他真逃去西域,我迟早也会去西域一趟,他跑不了……不过现在能抓,自然没必要往后拖延。” “啊?她有说话吗?”绮鹤茫然看了看洛湘竹,又看看赵无眠,搞不懂赵无眠是怎么知道洛湘竹这哑巴的意思。 “和她一块玩的时间长就知道了。”赵无眠没在这细节多言,转而问:“有他线索?” 绮鹤连连颔首,神情却有些茫然道: “有是有,就是太顺利,我们在城内的暗桩很轻松便查到李白枫的下落,他被人追杀,黑白两道都不容他,算是举目皆敌,可江湖最不缺的就是亡命徒,他现今就躲在望北桥处。” 说着,绮鹤脸上又带上一丝犹豫,道: “这么简单,我便琢磨着这其中或许有诈,也没敢打草惊蛇只是暗中窥探,果不其然,这些天再不见李白枫,反而有不少在东海江湖武功不错的高手暗暗集聚, 要么是李白枫平日结交的好友,要么是收钱办事的亡命徒,这李白枫明显是想搞事,所以不久前我才给娘娘传了信儿,现在还没回……不知侯爷是想?” 有高手在望北桥集聚? 赵无眠在心底琢磨着也不知这是不是莫惊雪的意思……但应该不是针对他。 以赵无眠现今的实力,武魁之下前来埋伏就是送死。 但赵无眠明显不是优柔寡断到被人用近百条人命挑衅还畏畏缩缩的苟道中人,看了眼洛湘竹,问:“我先送你回远暮那儿?” 洛湘竹想了几秒,站起身,捏起拳头,摆了个凌空出拳的姿势,‘咻咻咻’,小拳头在空中甚至还有一丝破空声。 我也想去哒……躲远远的就行。 以赵无眠如今的实力,自然不会连保护洛湘竹的自信都没有,便直接起身,“走吧,去望北桥看看。” 绮鹤愣了下,却看赵无眠已经推门离去,她连忙快步跟上,小声道: “诶诶,你……我知道侯爷如今来东海是为了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明显应该掩人耳目,闷声发大财,若是侯爷出手,江湖皆知你来了东海,保不准莫惊雪与归一归元便会来搅局……” 话音未落,赵无眠忽的停步,回首看他,摩挲着腰后清徐剑剑柄,平静道: “莫惊雪与归元狼狈为奸,埋伏许都督,抢走了本该送至朝廷的避世鞘,为图九钟,算计我很正常,我能理解,但这梁子结下了就是结下了。 后来无论莫惊雪与武功山是狗咬狗也好,继续同流合污也罢,我不在乎,但我不是吃了亏就琢磨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 “就算被他们知道我在东海又如何?我巴不得他们知道,他们来,我就打,若我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认栽,但若他们的刀没我快……” 说罢,赵无眠不再言语,只是冷笑一声,拂袖转身。 绮鹤愣在原地,心底忽觉两人现在的身份境遇虽早已不可同当日而语,但赵无眠还是那个赵无眠,当初还在被人追杀之时就敢抢晋王的马,更别提如今他早已是一国王侯,武魁高手。 望北桥,早在辰国还在时便于扬州修建,顾名思义,望北,往北……北伐。 太祖高皇帝虽然是辰国国灭的罪魁祸首,但本身还是很敬佩辰国历代国主北伐执念,因此这桥自也留着,更是了不少银子几经修缮。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望北桥早已成了扬州城内最大的石桥,来扬州若是不来这望北桥走上一遭,都算白来。 而在望北桥下河道开阔,并肩可容两艘商船同驶,乃扬州城内最大的河道。 此刻望北桥上行人如织,撑着伞走在雨中,不时有文人倚桥而望,吟诗作对,桥下河面,画舫笼罩薄纱,船上三三两两坐有女子,轻挽袖口素手探河。 而在望北桥西侧一栋阁楼内,门窗紧锁,林林总总却是坐了十几个人,皆是东海江湖人。 “李兄,你说这徐宁川当真会来?” 说话者,乃是东海天涯群岛的云中楼楼主柳天纵,身着云纹长衫看上去不过一五六十岁的老头,内外兼修武功高绝,虽不入武魁可放眼东海可排前五。 当年的成名之战便是三十多岁时杀了绰号为‘曲不渡’的江南宗师高手,这位‘曲不渡’当年在江南江湖,换算一下便是晋地的鬼魁刘约之。 “错不了,徐宁川一介散修,武功也就那样,老子挑衅的是未明侯,他却一连追杀我小半个月,害我折了不少弟兄,我来扬州时可没怎么隐匿身形,他不可能找不到这儿。” 李白枫坐在太师椅上,脸色稍显苍白,明显是连日被追杀下受了伤。 赵无眠没猜错,再给李白枫几个狗胆他也不敢埋伏赵无眠,之所以叫了这么大帮子人,主要是为埋伏徐宁川。 徐宁川乃东海江湖近几年声名鹤起的散修,年纪轻轻就已是顶尖宗师,十个元魁里一半都没他能打,只不过徐宁川对这些虚名没兴趣,从未去京师抢过元魁牌匾。 李白枫此前压根没见过徐宁川,只知他有句‘宁持长剑斩风云,川流血染江湖路’的批语。 江湖上有批语的人不计其数,但绝大多数都是自己钱找说书先生写一句扩散出去吹的,但徐宁川此语,可是让翡翠宫亲自点评出来的诨号。 翡翠宫这宗门就爱搞这些东西,但不得不说,他们在此道可谓江湖权威,目前最出名的一句应该是赵无眠那‘剑倚青天笛倚楼,云影悠悠,鹤影悠悠’。 不过徐宁川在东海的名头虽大,终究只是宗师,只要肯下功夫埋伏,有心算无心,敌明我暗,绝不是毫无机会。 “徐宁川不足为虑,但你可别真将未明侯引了过来。”有位坐在次席的黑袍男子眉梢紧蹙,道。 此人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影’,和赵无眠其实还有几分缘分,他乃是无常城仅存的几位天字号刺客之一。 当初自从岚折在赵无眠手中,残也不知所踪,毒更是被朝廷擒住至今不知生死,无常城便已元气大伤。 可日子该过还是得过,待选出新城主后,这刺客组织也便继续干起收钱办事的活计。 李白枫出手阔绰,他自然也便来了。 至于柳天纵,则是为了私仇,年前徐宁川也不知坏了他什么好事,结了梁子,这才应了李白枫的邀请前来。 至于要不要杀了李白枫为那死去的渔村百姓讨个公道……江湖混到他们这年纪,谁还在乎侠义啊?自己门前这一亩三分地的恩恩怨怨都还没梳理干净呢,没那闲心。 李白枫眉梢轻蹙,他心底也苦啊,领莫惊雪之命杀了那么多人,结果转眼却找不到阁主半点踪迹,自己还因此事被东海全江湖追杀。 但总不能还没开打便落了自家威风,因此李白枫便微微摇头, “赵无眠在京师,距离扬州可有千里之遥,怎么可能跟鬼似的突然冒出来?而且就算真冒出来又能如何?大不了我脖子一横让他砍,死在未明侯刀下也不算落了名声。” 但在场众人明显没人想死,除了这三人外,其余大多是带过来的小弟或是重金请来的高手,能和徐宁川打肯定好过和未明侯碰上。 便有人道:“诶诶诶,别说这晦气话,万一未明侯真杀上门,我们可不陪你送死。” 李白枫嗤笑一声,轻轻摆手, “放心吧,苍娘娘那贱婢跟了赵无眠,叛出幻真阁,门下不满者多矣,你以为只有我当这出头鸟?蜀地,燕云,江南,江右,乃至晋地……公然挑衅赵无眠的人多了去了,他凭什么就来找我啊?” 云中楼楼主柳天纵眉梢紧蹙,也觉得李白枫还是被说这话为好,结果李白枫话音未落,在场众人耳边便忽闻一道清朗男声。 “这么说,你就是李白枫?” 在场所有人闻听此言忽的头皮发麻,脸色骤变,气氛猝然凝固,下意识按上身侧刀兵,闻声看去。 只瞧本该紧缩的门窗不知何时半开,一位青衫男子腰后斜跨横刀长剑,姿态随意坐在窗沿上,一条腿屈起搭在木沿,另一条腿垂下,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瞧见下巴,肩上围着漆黑披风,在风雨中猎猎作响。 楼阁外雨幕细密,雨点顺着半开窗户自青衫刀客的身后向屋内涌入,与之而来的便是此人那股锋锐无前,好似凝为一股的气势,几欲让在场所有人心中压上一颗巨石,根本喘不过气。 踏踏踏———— 洛湘竹侧坐在马鞍,坐姿娴雅,双手撑着伞,望向走在一旁牵着马的赵无眠,眼神带着几分恍惚。 少女心事总是好似秋日晴空,此去杀人,洛湘竹却是在想,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明明那么剑拔弩张,谁曾想大半年过去,反倒成了要好的朋友。 真是世事无常。 绮鹤撑着伞,走在赵无眠身侧,俏脸稍显担忧,提醒道: “李白枫叫来的高手不少,但我还是觉得这情报来的太简单,好似他有意放出……倘若莫惊雪早知你来东海的消息,那李白枫或许只是诱子,望北桥等着你的人,指不定便是他,归一,归元三大武魁。” “是又如何?心底有这口气,哪怕挡在前方的人是戎人国师乌达木与仙人之下季应时,我也得在他们身上砍几刀见个血, 练了大半辈子武功,练的就是这口心气,仗剑天涯横刀立马,归根结底,都只是因这心气。” “就算是被绝大多数江湖人所不齿的采贼佟从道,明知我是在引蛇出洞依旧单刀赴会,莫非我还不如他佟从道?” 赵无眠偏头看向绮鹤。 绮鹤收回视线,不说话了。 待来至望北桥,行人如织,他们撑起的油纸伞,绿绿好似一朵朵伫立在风雨中的儿。 望北桥附近的江湖人并不少,但若绮鹤所言不假,一大群高手待在一起,以赵无眠的感知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 因此他运起此间剑聚精会神感知片刻,目光便锁定了望北桥侧方街边的一座楼阁。 绮鹤正欲为赵无眠指路,便瞧他淡淡抬手示意她别说话,另一只手将缰绳递给她,道: “绮鹤分舵主,湘竹郡主先由你照看,不过你放心,真遇上事儿,就这点距离,我赶过来连一瞬间都不需要,但你还是多上点心为好。” “哦……”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绮鹤不得不说如今的赵无眠,一言一行真的让人很有安全感。 赵无眠看向洛湘竹,朝她笑了笑,示意她等一阵儿,便手按腰后刀柄,另一只手往下拉了拉斗笠,迎着风雨隐入人群,不出几秒便钻进一处巷子内不见了踪迹。 他自巷中俏声跃上楼阁,长靴踏在屋檐上没有一丝动静,侧耳听去,将李白枫等人的话尽收耳底。 他并未即可出手,而是继续运起此间剑感知,但并未发现莫惊雪等人的踪迹。 他心底疑惑,暗道李白枫等人莫非就只为杀一个东海散修? 直到李白枫说其余地方也有幻真阁弟子杀人来挑衅他,赵无眠才终于理清了莫惊雪的想法。 琉璃四玉尽被赵无眠掌握,但莫惊雪心中明显也担心赵无眠偷偷摸摸去找九钟他却浑然不知,为此才用这计谋。 如绮鹤所言,李白枫的确是诱,但不是为了让莫惊雪埋伏,而是为了让莫惊雪知晓赵无眠究竟在何地。 是在蜀地,西域,江右,还是燕云,江南? 可以说,赵无眠在什么地方,错金博山炉就在什么地方。 为此,他才让李白枫等人杀那么多人,还堆京观,立牌子。 念及此处,赵无眠心头骤然涌出一股无名火。 说着简单,可这背后都是一条条人命。 其实莫惊雪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早在当初蜀地,赵无眠就已经与苍娘娘商谈好集齐琉璃四玉后的计划,做了交易。 赵无眠让苍娘娘帮忙去青城后山处理后续事宜,缉拿范书楠。 苍娘娘则想让赵无眠得知错金博山炉的方位后,由她透露给莫惊雪与佟从道,而后她背刺,赵无眠带人围剿,以此杀了佟从道或是莫惊雪,亦或全歼两人。 武魁不怕正面厮杀,只怕偷袭,毕竟武魁抓破绽的能力都可谓顶级,有苍娘娘背刺,全歼两人的可能性其实不低。 如今虽然因为赵无眠杀了佟从道,又娶了沈湘阁,导致计划有些偏差,但沈湘阁一样会想办法告诉莫惊雪错金博山炉的所在地,只为把他引过来杀了。 但莫惊雪显然唯恐赵无眠等人闷声发大财。 赵无眠深吸一口气。 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哪儿吗? 他推开门窗,形似鬼魅掠进楼中。 我这就告诉你。 等你过来我便杀了你…… 君子有仇当场就报。 (本章完) 第334章 一刀惊世 第334章 一刀惊世 “这么说,你就是李白枫?” 话语伴随着沙沙作响的雨点一同吹进屋内。 哐当———— 屋内众人骤然弹起身,紧握身侧刀兵,椅子摔在地上,他们却恍然未觉。 十几道目光一同射向坐在窗沿的青衫刀客,目光凝然好似崩如铁石。 别看他们言谈间将赵无眠惧若杀神,但能被李白枫叫来参与此次行动,定是江湖一把好手。 提刀而来,言辞肃杀,不用多言,此人定是不速之客,来者不善……来杀人!? 望北桥上行人如织,杂谈闲聊声不绝如缕,自楼内角度看去,一束束油纸伞好似一朵朵颜色不一的莲。 而楼内却是一片死寂。 云中楼楼主柳天纵按住腰间宝刀,脸色稍显阴沉之余,带着几分古怪……这家伙是谁?哪冒来的? 但他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正欲围剿徐宁川,放眼东海都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战力,除了武魁或是天人合一,谁敢过来送死? 你以为你是赵无眠啊? 他冷声道:“何方宵小,报上名来?” 说着,柳天纵轻轻摩挲着腰间刀柄,又补充一句, “不过你既寻上此地,料想也是有恃无恐,身后可是跟着侦缉司的朝廷鹰犬?总不至于被扬州的繁华迷了双眼,以为我们这儿是扬州瘦马,走错了路吧?” 话音落下,周围响起几道憋不住的笑声。 他们这伙人聚在一起,只怕武魁,但江湖又有几个武魁?多的是人在江湖混了一辈子也见不到一位。 看模样,此人也是想拿了李白枫的人头行侠仗义? 不知天高地厚,想行侠仗义好歹也看看人数,看看实力差距啊。 赵无眠侧眼打量着在场众人,能被李白枫叫来,只能说是一丘之貉,若说死不足惜或许武断,可若是全抓去侦缉司细细审查,杀人越货,奸杀强掳等总能沾上几样。 念及此处,赵无眠也没想放他们走,便没有报出身份,只是自窗沿滑下,默然向前踏出一步。 气氛骤然凝固,笑声不在,唯有一片肃杀。 擦擦擦—————— 有人按捺不住缓缓拔刀,清亮刀身与刀鞘摩擦发出细密声响。 影作为刺客,职业素养让他只是紧握腰间剑柄,不动声色向后退出几步。 此人若是徐宁川,那就找机会自刁钻角度偷袭,若不是……那就撤,又不是任务目标,没必要多生风险。 而被赵无眠点到的正主李白枫脸色已是极为难看,这些天在江湖但凡见个什么自诩侠客的玩意儿都得这么来上一句,他都快被这句话整的神经衰弱了。 若是实力高强就算了,偏偏有些实力菜的一批还学人家行侠仗义,这段时间李白枫杀的都手软。 以他们的实力,自然看不出赵无眠的真实水准。 李白枫上下打量几眼,知道他不是徐宁川,可自己身份被点,总不能放他走,因此便微微颔首。 “是我,你这种人,这些天我见多了,若想要我的人头,那就拿刀来取……” 呛铛———— 屋内一条银龙猝然出世,灯火被刀身掠过的劲风忽的吹灭,屋内昏暗一瞬,旋即刀光好似银月骤然乍现晃得所有人眼前都是一,瞬息之间于李白枫的脖颈前轻扫而过。 楼阁下的街边行人忽听刺耳拔刀声,惊得所有人头皮发麻,齐齐抬首看向街边楼阁,手中油纸伞向侧轻移以防遮挡视线,却是顶到其他人的伞面。 一时间街上忽的寂静无声,只有伞面相撞的咔咔声。 噗通———— 屋内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李白枫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此刀太快,他尚未失去意识,眼底一片惊悚。 眼前视线天旋地转中,他只看到这青衫刀客身后的漆黑披风与反手握着屈臂横斩的清亮横刀。 好快的刀,快得看人看不清,想不到,甚至都没有痛觉。 他只能听见赵无眠最后一句话,便彻底失去意识。 “那我就来取。” 话音落下,屋内再无言语。 赵无眠抬手轻甩,刀身血水在地板砸出一道斜拉血迹。 侧眼看去,觉得他们的表情挺好笑。 他忽的想起当初在小西天的事儿,那会儿他帮观云舒上门揍人,和那群江湖名宿算是打得难舍难分,如今转眼大半年过去,他再行类似之举,明显轻松写意许多。 柳天纵眼神错愕,横刀,单剑,斗笠,青衫,年轻,武功高强好似鬼神……这他娘的不会真的是未明侯赵无眠吧!? 但已见血,再想善了纯粹是痴人说梦,只能拼一把得一线生机。 “放!” 他骤然急声吐出一个字。 轰隆—————— 话音未落,足下地板忽的向外鼓胀,自缝隙中依稀可见一抹火光,眨眼之间火光自缝隙挤出,掀翻地板,赤红火光与磅礴冲击力好似龙蟒出世,猝然翱天! 这火药本是为徐宁川准备的,如今再不用怕是都得折在这儿! 伴随着火光,在场十几人早有准备,早在柳天纵开口的一刹那,便好似蝗虫化作一道道黑影撞碎屋内木墙,四散而逃。 但火药的强横冲击力还是让有些反应慢的闷哼一声,当场被掀飞在雨中滑出一抹弧线。 要么撞进屋舍砸碎桌椅家具,要么砸在地上向前滑去好几丈远后撞在街边石墙才缓去力道,更有甚者直接噗通落尽河里,好半天都不见浮上来。 可见这火药用量之足,杀伤力之大。 “呀————” 火光自楼阁冲天而起,磅礴的冲击力不等向外扩散,四周人群便本能尖叫出声。 此地可是望北桥,扬州最繁华的几个地段之一,忽的在这里引爆火药,即便不提那股冲击力,单是楼阁四散的瓦砾都将化作夺命的利器。 单此一爆,死伤百人可谓绰绰有余。 实际上,柳天纵,李白枫等人将埋伏点选在此处,本就是为了引爆火药后,因此恐慌,将局势尽可能搅乱,便于事后逃命。 绮鹤与洛湘竹距离不远,眼看火光,绮鹤反应极快一把将洛湘竹自马上拉下,护在身前躲在马后。 绮鹤心眼小爱记仇,但忠心赤胆没得说,赵无眠如今就是苍楼的姑爷,她自是全心执行姑爷嘱托之事。 照夜玉狮子也被这忽的巨响吓了个魂飞魄散,身为马驹,差点撒开蹄子本能受惊逃命,但一想起自己的主子还在楼阁,又梗在原地不走了。 马儿智商不高,很多事情理解不了,但对于马儿来讲,和主人死在一块,约莫是马生最无憾的事情。 柳天纵武功最高,速度最快,最先冲出楼阁,根本没被火药伤到。 他身在半空不等落地,身在半空便连忙回首看向身后,暗道这些火药砸下去,即便是武魁,死不了也得受点伤吧? 可紧随其后他眼底便只余一片骇然。 一道人影自火光内冲天而起,衣襟披风处还带着火星,好似尾焰。 赵无眠脸色极冷,他此前光顾着找莫惊雪,倒是没注意楼阁下还藏着火药,可他也没想到这群人居然毫不在乎周围行人,直接当街引爆。 恐怖分子啊!原先他还想着只杀李白枫,其余人打晕带去侦缉司……如今看来,他们一个也别想活! 赵无眠那被莫惊雪搅起的心头火气更甚,紧握刀柄,向后猛拉好似蓄力,深戏一口气后爆喝一声。 “喝!” 赵无眠用力之大好似要将手中刀向下砸去,小臂处的青衫袖子寸寸开裂,露出肌肉扎结的小臂。 刀身划过之处,漫天雨幕骤然出现一道凹槽似的空洞! 咻——砰! 刀身划过的破空声极为刺耳,旋即骤然发出一声音爆,刀鸣声震耳欲聋,乃至压过了火药爆炸的轰鸣。 绮鹤抱着洛湘竹,自马后抬眼看来,眼神骤然一变。 “《太虚玄渊诀》!” 赵无眠的武功称得上一句‘拼好功’,大多都是从自己媳妇那儿学的。 自他和沈湘阁拜堂成亲后,自是将幻真阁的不传之秘尽数学了个十成十,这门功法自然也不例外。 此刻这宛若刀气一般的东西,本质就是赵无眠的内息。 但绮鹤能认出这门功法,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接下来看到的一幕。 磅礴气劲自横刀向下狂涌,雨幕间浮现的空洞凹槽以每个人都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压在楼阁火光处。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火光与本该向外四射的楼阁残骸便化作齑粉好似从未出现过,就连火药爆炸时的冲击力也被这磅礴气劲搅碎。 继而这气劲在似黑洞般将火药余威尽数碾碎后,去势不减落在楼阁的地基处,轰隆一声,地砖炸裂,后碎石又被搅碎化作齑粉,地上当即浮现一道碗装凹槽! 劲风四散,周围人群的油纸伞猝然向后拢去,炸裂,而后人群栽倒一大片,惨叫连连。 而这气劲与火药余威纠缠相抵,肯定不似那火焰般杀伤力巨大,虽然也让不少人受了点伤,但明显不至于残废乃至致死。 洛湘竹躲在马后也抬眼瞧来,杏眼瞪得圆圆的,朱唇微张……一刀下去,一栋楼都没了……赵无眠好厉害。 说起来长,但赵无眠此刀既能压住火药,自然便是比火药的冲击向外扩散的速度更快。 原本楼阁的位置,烟尘四起,赵无眠一刀劈下,顺着重力落入烟尘。 他的小臂肌肤都直接龟裂流血,刀身不住轻颤。 若非无恨刀乃江湖神兵,否则单就这下,刀身就得跟炸膛般爆炸。 而就在赵无眠身处半空,视线被烟尘遮挡的这一刹那,耳边忽听尖啸! 咻———— 一柄长刀骤然搅碎烟尘,抓住了这机不可失的破绽,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砍向赵无眠的长靴。 烟尘被此刀拉开一处三角空洞,露出柳天纵惊悚之余却又带着狠劲的面容。 能在江湖混出名堂的高手绝不怕死,如今赵无眠一刀下去看似消耗良多,但武魁高手轻功何其通神,哪怕他现在撒腿就跑,不出几息也会被追上。 唯一的活路就是抓住破绽砍断赵无眠的脚筋再跑。 和柳天纵抱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凡是没被火药波及,还能动弹的在场高手近乎同时朝赵无眠激射而来,只是速度没柳天纵那么快,落后半分。 都是高手,即便没有言语,单看现状也知此刻该做的最优解。 柳天纵此刀基本已是武魁之下的高手所能发挥出的极致,饶是赵无眠也不由在心中暗夸一句‘好刀’。 可惜以宗师的水准打武魁……这是连赵无眠都没能做到的壮举。 刀法再好,在赵无眠眼中,此刀的速度也是极慢。 身在空中无处借力,赵无眠足尖便在近乎看不清的刀身中轻点一瞬,身形向上腾空数寸。 刀锋自他的靴底轻擦而过,一刀不中,柳天纵便已心底一凸,暗道不妙。 只见赵无眠向上腾空一瞬后,腰腹猛扭,旋身便是一记鞭腿重重抽在柳天纵的脸上。 咻—— 烟尘中骤然射出一道黑影,街上行人只觉漫天风雨都好似被搅动,黑影砸在宽广河道骤然冲出一道丈余长的凹糟,不知多少游船随波晃动差点被掀飞。 一记鞭腿下去,落后柳天纵几分的围剿众人本以为是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时,却不曾想柳天纵刚被抽飞出去,一股磅礴气劲便自鞭腿擦过的弧度骤然向外震荡。 《太虚玄渊诀》,用刀,用掌,用拳,皆可内息外放,用腿自然也可以。 当代武魁的内息,岂是他们可以抵挡的? 只是眨眼间,漫天烟尘便被猝然吹飞,而后几道人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外倒飞,砸在地上生死不知。 可一瞬之后,一道人影骤然冲出。 擦擦———— 凄厉剑鸣猝然响起,直逼赵无眠刚用出鞭腿的那条腿。 此刻赵无眠才是真正的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时,这一剑不仅抓准了这一点,更是算准了赵无眠鞭腿的位置,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无可挑剔。 即便是赵无眠,也不行,唯一不足的,只是因影还不是武魁,因此这一剑显得还不够快…… 这一剑,远比柳天纵刁钻数倍,影作为无常城天字号刺客,抓时机的能力高到即便赵无眠也暗暗赞许的地步。 当初的岚只想着与赵无眠正面分个胜负,并未偷袭,因此这些刺客之刁钻,赵无眠今日才得以见识。 若是寻常武者,哪怕是天人合一,在此剑下都得吃亏,可赵无眠不仅是武魁,还是武魁中的佼佼者。 因此无论底下这些武者再如何努力,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真正伤了他。 赵无眠手腕一翻,用控鹤擒龙功自怀中吸出一枚铜板,指尖猛然一弹。 飒———— 铜板刺破雨幕,正好激射到了剑身侧边。 用铜板这种暗器手段挡长剑,说出去都让人笑话,暗器之所以是暗器,就是胜在隐秘。 可不同的暗器,由不同的人用出,效果自然也不同。 铛! 刺目火星骤然自剑身响彻,铜板早在接触到剑身的一刹那便化作齑粉炸裂,可传出的力道,还是强行让此剑扭转了方向。 影瞳孔一缩,下一瞬便眼前一黑。 轰隆! 那因柳天纵而向上腾空的水还未落下,水便被影的身形当场砸碎,旋即钉进河内,在水面掀起凹槽。 哗啦啦———— 水升腾半空,近乎遮挡了街道所有的建筑,旋即悍然砸落,河面波涛起伏,再不见人影,只能瞧见浮在水面而后向外扩散的血水。 赵无眠此刻才长靴踏足地面,站在原先楼阁处的那道碗口状坑洞侧,干脆利落收刀入鞘,雨水落在身上,顺着刀鞘化作雨丝,砸在地上。 他侧眼瞥向四周。 人群寂静无声,满目错愕。 被他抽飞出去的几个人在地面砸出一道大坑,嘴里向外渗出血水,想起身却根本没力气,只能侧眼望着赵无眠,神情灰暗。 尚未来得及出手的几人眼看赵无眠瞧来,提着刀兵,上也不是,逃也不是,忽的甩下兵器,跪地俯首,两股战战。 河面上,柳天纵与影的身形缓缓浮出,口鼻不断往外渗血,却是早已昏迷。 至于李白枫……早便在火药下粉身碎骨。 有巡城捕快与城内军士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眼前此景,也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赵无眠指尖向上轻撩斗笠,露出面容,另一只手自怀中取出未明侯的令牌,淡淡道: “我乃未明侯,特来东海处理公务……李白枫草菅人命百条,如今已尸骨无存,但他那些同伙,死了的收尸,还活着的,押去晋地填线…… 至于在场受伤的行人,带去苍楼开设的药房,那里有新药,可麻痹痛觉,让他们好受一些,稍后会有人来赔偿。” 话音落下,街道两侧依旧一片死寂,无人说话。 赵无眠微微摇头,向下压了压斗笠,来至洛湘竹与绮鹤前。 摸了摸洛湘竹的小脑袋示意自己无事,又拍了拍马脖子,便牵着马,离开此地,隐约在风雨中。 (本章完) 第335章 一个因果 第335章 一个因果 东海的雨短而急,方才漂泊大雨,如今过去小半时辰天气又恢复晴朗,甚至有了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只是看远处天边的黑云,不出两个时辰估计还得再下一场雨。 踏踏———— 街头上不知被多少人踩过的青石地砖蓄着积水,马蹄踩过溅起水。 洛湘竹侧坐在马上,手里又拿了屉热气腾腾的灌汤包子,轻咬一口便被烫的不住吹气。 “呼——呼——”洛湘竹朱唇往外吹着白气,杏眼望向马侧的男女。 “你,你怎么会我们幻真阁的不传之秘?”绮鹤撑着伞,表情还带着几分错愕,一想起方才赵无眠那刀,她便不知为何腿弯有些发软。 也不知是被震慑的,还是被帅的。 那股浩瀚内息,寻常人若正面硬吃,不被炸成血雾也得掉几层皮。 “你们楼主教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东西。” “嗯?” 赵无眠侧眼看了绮鹤一眼,也没想欺负这暖床丫鬟,她听不懂这荤话就算了,便道: “李白枫的事解决后,不出一个月,莫惊雪,归一归元,亦或是什么其他的武魁高手都会聚集东海,你做好准备,有什么消息及时通报……你们家娘娘还嘱托了什么事儿没?” 绮鹤蹙眉回忆了下,微微摇头,“娘娘倒也没说太多,是说侯爷在东海,便一切由侯爷做主,我们皆听您调令……” 说着,绮鹤脸上忽的浮现一丝尴尬,又道:“除此之外,额……侯,侯爷若是寂寞,可以去分舵随便逛逛,觉得哪个女弟子合您眼缘便抱上床,我,我们不会反抗的……” 洛湘竹闻听此言,也不吹白气了,连忙俯下身用小手拍拍赵无眠的肩膀。 不行喔,你可不能对不起妹妹。 洛湘竹可是知道洛朝烟一直在京师等着赵无眠回去,若是在外赵无眠寻问柳,倒显得她妹妹是什么闺怨凄苦的可怜人妇。 虽然洛朝烟与赵无眠压根就没成亲,但肯定也快了……哎,洛朝烟比她还小两岁,如今都有了情投意合的男子,而她…… 洛湘竹不是没想过男女事,只是她一介哑人,成亲生子都得担心娃娃会不会遗传哑病……在这世道,这可是极为严重的事。 也就是她身份高贵,容貌不俗,若是放去寻常人家的姑娘,怕是等到快三十岁都不会有人上门提亲。 她心想,真正喜欢她的人,估计是不会有了……谁会看上一个哑女呢? 想和她成亲的男子,不是贪图美色只求春宵一场,那就是馋燕王家产。 毕竟燕王无子,只有洛湘竹这么一根独苗。 琢磨着,手中这屉包子不小心自滑落,洛湘竹是个珍惜粮食的好姑娘,连忙抬手去捞,不过马儿行走,再稳也不可能没有一点颠簸,洛湘竹根本稳不住重心,小脸一白便自马上栽倒。 哐当———— 包笼摔在地上,滚了几圈。 赵无眠横抱着洛湘竹,垂眼看她,觉得好笑,“坐马上都能摔下来,你居然能安安稳稳活到这时候?” 洛湘竹双手捂着通红的脸,有赵无眠在身边她肯定不怕,只觉心底尴尬……真丢脸。 赵无眠一手搂着她的纤腰,一手跨过她的腿弯,并未借此占洛湘竹便宜,打趣一句就将她放去马鞍上。 洛湘竹侧坐在鞍,本是正对着赵无眠,如今臀儿一接触到马鞍,又慌不迭地扭过身子,背对着赵无眠,只能看到她微红的耳朵。 心底实在尴尬。 赵无眠牵着缰绳,于是又笑。 洛湘竹生了气,一手按着马鞍,红着脸又探出身子,往赵无眠肩膀上拍了下。 别笑啦。 绮鹤侧眼默默望着两人,而后收回视线,暗道湘竹郡主已是人间绝色,有她在身边,赵无眠都没怎么碰,又怎么可能对苍楼那些女弟子感兴趣呢? 将绮鹤送去苍楼分舵,赵无眠道:“我这两天要回临安一趟,不在东海,你们苍楼的情报网四通八达,多注意些,别偷懒啊,老实干活。” “临安?”绮鹤愣了下,想起太玄宫,暗道赵无眠难道还真是个反贼不成? 不过这话题太敏感,她也不敢多问,等赵无眠带着洛湘竹转身离开时,她恍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赵无眠,让他等一会儿,继而转头回了分舵。 不多时,她又提着裙摆匆匆跑来,“瞧我这记性,侯爷还没来扬州时,娘娘就已经往我们这寄了东西。” 赵无眠忽的抬手,脸色古怪,“且慢,不会是她的袜子或是肚兜吧?” “啊?”绮鹤小脸茫然,道: “娘娘怎么可能随便给人那种私密衣物呢?娘娘目前正在燕云之地处理那边的分舵,那地方在长白山,下了雪,娘娘觉得这是她今年淋的第一场雪,觉得有趣,便让人妥善保存,送给侯爷。” “雪?现在?六月?横跨不知多少千里送过来?” 绮鹤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的冰块,冰块很袖珍,内里依稀可见几朵雪,在扬州这种温暖天气下,仅仅是拿出来,冰面就已经浮现几滴水。 “娘娘用内息将雪凝冰,派人送来,一路用寒系功法维持……原本应该是很大一块的,可是等送来扬州,便只有这点……” 赵无眠抬手接过这小冰块,触感冰凉。 在这世道,远隔千里送东西,不知要有多困难,可沈湘阁就是给赵无眠送来了远在燕云的雪。 这不是什么天材地宝,神兵功法,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雪。 冰冰凉凉,可赵无眠的心却热流淌过……从常山那会儿,沈湘阁便总是惦记着他,总想着送他东西。 对比其他姑娘,赵无眠和沈湘阁可谓最不坦诚相待的,最开始有所交集,更是纯粹的利益关系……可赵无眠从这冰块中,只能看到少女含蓄美好的情思。 冰块在赵无眠的体温下,很快就化了,冰块内包裹的雪落在赵无眠的掌心。 赵无眠朝绮鹤笑了笑,“我是东海第一个淋到雪的人……真好。” 雪没有几秒,也化了。 绮鹤没有回答,只是也朝赵无眠笑了笑,捏着裙子朝他俯身行了一礼,转头回了苍楼分舵。 洛湘竹看了赵无眠一眼,或许是因为眼看着自己妹妹的情郎收别家姑娘的礼物……总觉得心底怪怪的。 望北桥处,不少被波及的行人受了伤,哀嚎不止,一动就疼,想抬去医馆都难。 苍楼开设的医馆,名为转朱阁,是苍娘娘取的。 之所以用这么个名字,是因为赵无眠每次在榻上让苍娘娘拉着垂下缎带玩的时,都会笑着说什么‘转朱阁’之类的话。 乃是两人的闺中情趣之语……当然,这医馆名字背后的含义肯定无人知道。 只能说两人都把这种关乎苍楼名望的事当成play的一环,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转朱阁的大夫只能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给伤者喂颗不知名的丹药,那伤者立马一改愁容,甚至于有人身上一边冒着血,一边生龙活虎左跳又跳,好奇看着自己喷血伤口,还以为是自己莫名其妙永生不死,怎么都不疼。 吓得大夫连忙找人将其按住。 转朱阁开设还不到一个月,若不是未明侯亲自点它,没谁会来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馆看病,但此刻眼瞧此等惊人丹药,皆是不由暗暗这转朱阁这药堂名字记在心底。 听闻还是苍楼开设的……嘶,苍楼什么时候也搞这种杏林之术啦? 观云舒与苏青绮一人撑了把油纸伞,也站在望北桥上,望着赵无眠一刀劈出的碗状坑洞,又看看惊叹于舞红丹药效的行人。 苏青绮笑道: “公子真是去哪儿都闲不下来,走到哪儿打到哪儿。” 观云舒心情不是很美好,她也是查到了李白枫才来了望北桥,结果专程跑来一趟,事情都被赵无眠处理了,岂不显得她此前努力白费? 而且听行人说,赵无眠身边貌似还跟着两个女人,一个是洛湘竹,另一个是谁? 因此观云舒淡淡哼一声,“走到哪儿采到哪儿才对,随便在江湖走一趟,就能遇见个赵无眠的红颜知己。” 提起这事,苏青绮的面上也开始收敛笑意,两女同时沉默。 片刻后,观云舒忽的察觉自己的僧袍下摆被人揪了下。 回首看去,却是一个梳着双丫髻,手里拿着葫芦的小丫头抬眼看她,目光炯炯有神,直勾勾盯着观云舒看。 观云舒柳眉轻蹙,先拉住自己的僧袍,将其从小丫头的手里攥出来,而后才淡淡问:“小施主认识贫尼?” 小丫头嘻嘻一笑,“我找你好久哒~” ? 苏青绮看向观云舒,“这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子?还是什么别的亲人……侄女之类的?” “贫尼自小在小西天长大,从未听说过我有什么亲人……贫尼在江湖有番名气后,冒充我亲人的倒是有不少。”观云舒摇头。 小丫头年纪不大,也就五六岁的模样,逻辑思维明显不是很清晰,又或者说,有更重要的事要率先做,所以也没先解释。 她先在怀中摸了摸,认认真真数了三枚铜板,而后踮起脚尖,掌心在上,将其递给观云舒,“给你哒!” “贫尼可没向小施主化缘……”观云舒更为疑惑。 小丫头摇摇头头,很单纯的小脑袋瓜此刻才想起解释,认认真真,嗓音却奶声奶气道: “五月份,娘亲被坏人抓啦,我,我爹爹早就不在了,没办法,我就去街上找人救娘亲……可,可那坏人叫什么,又在哪儿,我根本不知道,根本没人帮我……然后喔,就有个僧人过来啦!” 僧人? 观云舒柳眉轻佻。 小丫头捏起拳头,小脸激动,“他说喔,他会帮我救娘,但是北儿知道喔,被人帮忙,就一定要还恩情哒,于是北儿便想给恩公银两……” 这小丫头,貌似是叫北儿。 “北儿很努力喔,会帮娘亲编竹篓,编一次,娘亲就奖励北儿一文钱……但北儿的钱为了救娘亲,都送给其他人啦,因此那个僧人就说呀…… ……佛门讲究因果,无需拘于一身,日后会有个穿着僧袍,却留着长发的尼姑来扬州,你若见了,将钱给她,也算了结缘法。” 说罢,北儿才朝观云舒露齿一笑,道: “这儿打架,很热闹,北儿就来啦,没想到真的碰见你啦……北儿这个月,又编了许多竹篓喔,但身上只有三文钱,都给你哒!待会儿和北儿回家嘛,家里的小罐罐里,北儿还存了好多铜板喔,一枚两枚……足足三十枚哩,都给你哒!” 苏青绮与观云舒对视一眼,疑惑问:“僧人是……” “洞文方丈吧,他游历江湖许久,至今未回小西天。”观云舒听了一半便知这出自洞文之手,只有他会这么说话。 而洞文,既是观云舒的师父,也是观云舒的亲爹……不过这事儿,目前只有赵无眠与洞玄知道,便是观云舒也不知。 苏青绮微微颔首,她与洞文没什么交集,只是在心底暗叹一句洞文此举挺有江湖侠客之风,便抚着裙子蹲下来,替观云舒收起那三文钱。 观云舒眉梢蹙起,暗道这小丫头明显只是一般人家,没必要收人家钱。 便瞧苏青绮又忘小丫头小手里塞了几锭银子,笑道: “那位僧人言之有理,有因有果嘛,拿着这银子想买什么买什么,日后在扬州城碰见个很好看,穿着青衫,腰后挎着一柄刀,一把剑的大哥哥,便问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算是了结我与你之间缘法,如何?” “啊?”小丫头眨眨眼睛,小脑袋瓜明显转不过弯儿。 观云舒看了苏青绮一眼,暗道她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赵无眠。 明明她才是第一位和赵无眠有关系的女人,若不是因为她太过溺爱赵无眠,只需稍微管着些,赵无眠如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红颜知己? 瞧瞧萧远暮,赵无眠没失忆的时候,单就为了她,愣是没碰一次曾冷月的姑娘。 若是换了她观云舒来管赵无眠……哼! 小丫头望着手中银锭,这辈子第一次瞧见这么多钱,明显是了眼,慌了神,左想右想,还是抬眼小声道:“北,北儿想找娘亲问问……” 苏青绮笑了声,说:“好。” 她纯粹是觉得不能让这么小的姑娘带着这么多钱在街上跑,否则定要被抢。 观云舒琢磨几秒,也没拒绝,李白枫已死,在扬州闲着也是闲着,她又不是那种一有空闲时间就想腻在赵无眠身边的痴女……以为她是苏青绮啊? 待两女带着小丫头离开不久后,才有位江湖浪子牵着马,缓缓来至望北桥。 此人穿着白衣,腰间挂着折扇与一壶酒,戴着斗笠,白衣不算干净,明显是江湖中人。 正是李白枫图谋要杀的徐宁川。 徐宁川听着周遭耳语,很快便理清了此地事态,忍不住抬眼朝四周打量。 “赵无眠?萧远空倒是喜欢用这化名……这浪子,难得来回东海,也不知寻我喝杯酒……忘了他好哥们不成?真亏老子帮他追杀李白枫……”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茶园内的戏台上,戏子穿着华丽繁琐的戏服,拿捏着表演,随着乐师手中乐器在台上表演。 台下摆了许多方桌,上面摆着瓜果零嘴,茶水酒壶等吃食,看客坐在桌下磕着瓜子,要么聚精会神看戏,要么小声讨论,并无酒馆那般嘈杂,更不似青楼那般风尘,只有一个‘雅’字。 戏台后方的别院内,赵无眠将照夜玉狮子捆在树下,喂了草料,而后对撑着伞的洛湘竹道: “这些天我去临安一趟,你和师父待着哈,等我回来了咱们再出去玩。” 洛湘竹绣鞋鞋尖在地砖上轻轻点起,摩挲,心底想说等赵无眠回来,肯定就六月份啦,还玩什么呀……要忙正事了。 不过来东海本就是找错金博山炉,按理说赵无眠都不该下船,而是一直顺流而下直抵天涯群岛,因此洛湘竹很快便将心中失落一扫而空。 转而笑嘻嘻看他,小手束起好似菜刀,在空中切了几下,而后双手向前虚空一推,好似推菜入锅,最后腮帮子鼓起,吹着气,这是吹火…… 等你回来啦你给做好吃的喔。 赵无眠笑了笑,等将洛湘竹送进屋,又抬眼望着天色,日落西山,远处天际线还有一线火烧云横在天空。 天都要黑了。 赵无眠来至萧远暮屋前,直接推门而入,“师父她们回来了没?” 屋内,萧远暮正坐在小案前给萧冷月写信,闻言头也不抬淡淡道:“进屋不知敲门?万一本座在换衣服怎么办?” “平板身材,谁感兴趣?” 咻———— 毛笔自赵无眠侧脸骤然擦过,钉进墙壁。 萧远暮冷冷扫了赵无眠一眼,才慢条斯理取出另一根毛笔,继续写信,道: “明早便随本座回临安,早去早回,按脚程,六月初咱们就能回来……不过你让慕璃儿她们直接去天涯群岛吧,去那儿见。” 赵无眠将毛笔自墙上拔下,望着黑洞洞的小孔,默默移开视线,将房门关上,来至萧远暮身侧看了几眼。 信中也是些家长里短的话,主要还是说她会和赵无眠一块回去。 “这算见岳母提亲吗?” “哦?那你的聘礼呢?” “你想要什么?” “这江山姓萧。” “……说起来,我和你都是领养的吧?目前辰国皇室,酒儿不知所踪,就只有你师父还活着,就算咱们有朝一日当真夺了天下……血统也不对呀,得让你师父再生一个继承大统……” “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她,生什么孩子?反正她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寿算悠久,不急于一时。” 赵无眠微微颔首,在萧远暮身边坐下,百无聊赖打量着周围陈设。 沙沙———— 屋内安静,只有萧远暮写信的细微声响。 “无聊就去练功。” “反正你写完信也没事儿干,和我待在一起不好吗?” 说着,赵无眠打量四周的视线便投到萧远暮身上。 小案后铺着软垫,萧远暮脱了绣鞋,规规矩矩跪坐在软垫上,臀儿下露出被黑丝包裹着的足尖,正在写信的小脸白嫩认真,好似装成熟的小女娃…… “你的眼神太色了,忘了我现在还没长大?” 萧远暮压根没看赵无眠,一边写信一边道。 “那你能变大吗?” 萧远暮侧眼看他,表情好笑,“就算变大,也只能维持几个呼吸的时间,否则就得出事……你想干什么?” 赵无眠的手搂着萧远暮真·盈盈一握的小腰,笑着说:“亲……” 话音未落,萧远暮便冷冷拍开他的手,“你可没干什么令本座欣喜的事,凭什么奖励你?” “这么说,只要能让你高兴就成?” “没错。”萧远暮写好信,将信纸封起,递给赵无眠,表情带笑,道: “去,先替我将这信寄出去,让这儿的分舵主去干就成。” 赵无眠捏起信封,“显得我像追求你似的。” “少贫嘴,快去。” 砰砰———— 此事屋外传来敲门声,伴随着一道悦耳嗓音。 “无眠,那尼姑与青绮有些事要处理,得半夜才能回来啦。” 赵无眠眼前一亮,师父可算回来了。 他起身拉开房门,“她们干什么去了?” 慕璃儿一席白裙站在屋外,按着腰间剑柄,亭亭玉立,“说是路上见了个挺有趣的小丫头,送她回家……” “小丫头?” “为师具体也不太清楚,她们也只是找人往茶园里刚送了信,约莫和洞文有关。” “知道在哪儿吗?” 慕璃儿摇头,知道赵无眠在想什么,自腰间解开酒葫芦往粉唇里灌了一口,而后才笑道: “以她们两人的实力,肯定不至于出事儿,放心吧,若真担心,不还有雪枭吗?让它带着过去便是。” 赵无眠只得点头,和慕璃儿一块出去送了信,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还下了小雨…… 他琢磨几秒,还是让雪枭带路,以防不测。 (本章完) 第336章 逐北盟 第336章 逐北盟 雪枭在雨天不情不愿扇着翅膀,眯着眼睛,它堂堂猛禽,最近怎么总是干这些带路的活儿。 不过它也乐于如此,带完路回去又能继续睡大觉。 赵无眠放心不下,还是打算去找找观云舒与苏青绮。 以赵无眠的实力,只要莫惊雪,翡翠宫宫主不出手,那在东海基本算是横着走,因此慕璃儿并未跟来,而是待在茶园,约莫是打算和洛湘竹一起洗个澡便要歇息了。 赵无眠便撑着伞,独自走在街上,望着半空的雪枭,心底琢磨着错金博山炉的事。 天涯群岛距离临安不算远,也就几天脚程,他和酒儿当初不可能没来这儿找过,只是没有琉璃四玉,不知具体方位,这才无功而返吧。 可总归能留下什么线索? 例如在这里杀过什么人,又结识过谁……不过可惜赵无眠在晋地,京师,蜀地都想过这茬,但认识他和酒儿的人貌似并不多,又或许只是他单纯没遇到。 也是,酒儿作为辰国皇室遗孤,当年太祖高皇帝活着时,行事肯定不能太张扬。 不过如今都来了东海,待找到错金博山炉总该有些收获吧? 虽然赵无眠的失忆是由奈落红丝造成的,即便知道从前的事,也不会对恢复记忆有所益处……但他想知道酒儿的事。 想知道她究竟是死,还是活。 赵无眠在雨中呼出淡淡白气,又开始琢磨起奈落红丝的事儿。 自他得到此物便从未懈怠,早不知在奈落红丝的识海空间内练了多少年,若非如此武功也不会一月一个样儿,可目前似是到了瓶颈。 推演用得,回溯也用得,随着他的日益精进,却愈发感觉自己不会如此简单借此恢复记忆,似是缺点什么……就如同习武到了瓶颈,察觉到了关隘。 以赵无眠如今的直觉,若是感觉缺点什么,那就一定如此。 若想恢复记忆,多半不可能单靠自己苦练就能做到……差了点契机。 但具体是什么契机,他目前还没有思绪……若是迟迟无法在奈落红丝取得进展,怕是只有集齐所有九钟,羽化飞升的那一天? 不不不,那也太久了……契机或许就在东海,在错金博山炉。 扬州城号称淮左名都,竹西佳处,可再如何繁华,有繁华错落的望北街群,定然也会有人烟稀少的幽深小巷。 扬州南侧,一排排错落小巷横七竖八坐立其中,地砖并非平整的青石道儿,反而较为泥泞,路上还有不少容一足踏立的方砖用以淌过污水。 巷内闲汉抽空几文钱的旱烟,三三两两蹲在巷子角落,浑浊无神的双眼百无聊赖打量着四周。 苏青绮与观云舒衣裳整洁,干干净净,无论怎么看都与此地显得格格不入,不过两女都不是什么蛮狠大小姐,并不在乎此地狭隘贫瘠。 观云舒柳眉轻蹙,打量四周,暗道洞文方丈怎么会莫名其妙来这么地方?单纯看不惯民生疾苦,专程来此帮穷人? 不可能。 观云舒知道洞文的性子,他向来讲究一个顺其自然,若是遇到了,帮你一把也无妨,但不会刻意来这种地方。 观云舒收回视线,打量了几眼蹦蹦跳跳走在前方带路的北儿,心想北儿他们家,是不是和洞文有过什么缘法? 她直接问:“你爹什么时候死的?” 苏青绮眨眨眼睛,低声道:“小丫头年纪这么小,怎么问这么直接?” “年纪再小也得接受现实,死了就是死了,若是有朝一日赵无眠被人杀了,贫尼难过虽难过,报仇虽报仇,却也不会忌讳莫深……” 苏青绮眼角一抽,“当真不会?” “……不会忌讳莫深,但谁若在贫尼面前提他,我会揍谁。” 小丫头回首看了两位自言自语的大姐姐一眼,往嘴里塞了块葫芦,好奇问:“死是什么意思?” …… 观云舒张了张嘴,正想解释,苏青绮抬手挡在她脸前,勾起一丝笑,“你爹爹之前是干什么讨生活的?” “北儿不知道,北儿一出生就没见过爹。” 两女同时沉默,有什么问题还是问这小丫头娘亲吧。 北儿带着两女在巷子中左拐右拐,饶得两女都有点眼晕,才停在一扇小门前,用力敲门,扯起嗓子,“娘,娘亲!北儿回来啦——” 嘎吱———— 房门被拉开,两女还没瞧见北儿娘亲长什么样儿,一条大黄狗先窜出来,绕着北儿吐着舌头转圈圈。 北儿站直了还没这大黄狗高,她盯着大黄狗咯咯直笑,“你好喔~” 北儿的娘亲是个荆钗布裙的寻常妇道人家,看不出什么特别,也不会武功,一拉开门就瞧见门外站了两位绝色天香的女子,不由愣神, “二位是……” …… 屋内,妇人家里并没有什么上好茶叶,只能简单在茶壶中洒了些茶叶渣子,唤‘满天星’。 咕噜噜———— 桌前点着黄灯,茶水倒进杯中咕噜噜冒着热气。 苏青绮与观云舒规规矩矩坐着,双手捏着茶杯向妇人道了声谢。 而小丫头显得闲不下来,正在院子里和大黄狗玩。 妇人放下茶壶,后将苏青绮送的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向前推去,“我们怎能平白无故受人恩惠……” “这可不是平白无故……说好了日后要北儿还给那青衫公子的。”苏青绮笑了笑。 “害,逗小崽儿玩的,姑娘哪能当真……那青衫公子,可是姑娘相公?” 苏青绮并不扭捏,只是微微摇头,“我辈江湖儿女,谈婚论嫁为时尚早,但约莫也就这两年的事……” “是吗?姑娘这么漂亮,您相公定然也是一表人才,不过听姨一句劝,正因是江湖儿女才该早日成婚,毕竟明天与杀身之祸,谁也不知哪个先来……” 观云舒淡淡抿了口茶水,微微蹙眉,不好喝,便放下茶杯,并未如苏青绮那般健谈,而是单刀直入直接道: “不知五月之事,可否详细同我们说说?当初帮您的那位僧人,乃贫尼师父,而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贫尼心中也委实好奇此事。” 妇人在桌前坐下,并不抵触谈论此事,闻言回忆片刻,面容苦涩几分, “我只是一寻常人家,平日靠着编竹篓过活,也不知怎滴就惹了仇家被擒住……当初掳我那人,天色昏暗,他又黑布蒙脸,我什么也看不清……约莫什么喜欢寡妇的采贼?” 美色? 苏青绮与观云舒表情古怪几分,打量妇人几眼。 妇人估摸已是三四十岁,打扮朴素,可细细看来,面容清秀,年轻时虽然不可能与两女比较,但料想也是十里八乡的俏丫头。 听说有些男人就好这口寡妇味儿,倒也合理,但…… 观云舒已经做好了这背后能扯出一桩惊天大事的心理准备,怎么也觉得不可能是这么简单的答案。 “当真?那他有没有得手?扯你衣服,亲你脸……” 观云舒话未说完便被苏青绮肘了下。 这话怎么可能说,若是传出去,风评一坏,还让人家怎么在扬州过活? 妇人温婉一笑,并未在乎观云舒的开门见山,只是微微摇头,道: “多亏上僧师父及时相救,这才未能让贼人得逞……我知道上僧或许认为这其中定不简单,可此事当真只是上僧师父随手所行,乃侠义之举。” 观云舒柳眉轻蹙,抬手指向里屋……那里是妇人与小丫头住的地方。 家境贫寒不可能有两个屋子,便用帘子简单与客厅相隔。 观云舒道:“您收拾了不少随行物件,堆在角落,看模样,是想搬家……在躲仇家吗?” 妇人一愣,搞不懂观云舒是如何知道。 她面色不变,柔和笑了笑,“北儿也大了,该搬去里私塾近些的地方,而且住在这地方还能被采贼盯上,还是搬家换换风水为好……” 话音未落,屋外便传来北儿的叫喊声,“娘亲娘亲,北儿不想读书,想习武哒!” 妇人脸色一冷,对着院子里训斥一句, “习什么武?真以为江湖是什么好地方?听那些臭说书的故事听多了,觉得你去了江湖就能行侠仗义,仗剑天涯?就你这小模样,第一天离家,第二天就得什么不怀好意的男人轻薄凌辱。” “哦哦~北儿这小模样~”北儿在院子里捂住小脸,“娘亲是说北儿长大后一定出落的水灵漂亮嘛?” 妇人无奈捂住额头,而后朝两女不好意思笑了笑,“也不知这丫头性格随谁,见笑了……” 不就是随你吗?刚刚你还说自己或许是被采贼盯上…… 苏青绮抿着茶水默默想道。 观云舒朱唇朝苏青绮努了努,又问:“听您方才与她说的话……您的相公是江湖人?” “怎会是呢?” “你在说谎。”观云舒撑起侧脸,杏眼直勾勾盯着妇人,“里屋的床下放了剑匣,寻常人,屋里放着杀人的东西做什么?” 妇人脸色微变。 苏青绮放下茶杯,看向观云舒,“她不愿意说,何必追根问底……这是人家私事。” “贫尼只是推测您的相公认识洞文方丈……”观云舒意识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微微摇头,道: “方丈游历江湖已经大半年,至今未归,实际上,他曾经也经常下山游历,我却不知他在做什么,难免好奇……真不想说?” 妇人沉默摇头。 观云舒只得起身,而后指尖将桌上的一锭银子又向前推去, “这银子还是收着吧,给丫头买几身漂亮衣裳,就当我们此次唐突而来的赔礼。” 苏青绮觉得气氛不太妙,偏头看向观云舒,笑道:“这不是我的银子吗?你怎么拿我银子赔礼?” 观云舒翻了个可爱白眼,还没说话,却听院子中忽然传来犬吠。 “汪汪汪————” 妇人脸色骤然一变,连忙起身冲进院内。 便看一位穿着青衣的清隽公子撑着油纸伞,翻过围墙,轻飘飘落入院中。 大黄狗瞧见陌生人,不断狂吠,但叫了几声它又忽的发出一声‘唔噜噜’的疑惑腔调,侧着身子,歪着脑袋,好似螃蟹横着凑至赵无眠面前,左闻闻右闻闻。 小丫头呆愣站在院中,盯着青衫公子瞧,看见他腰后斜跨的一刀一剑,两只小手一拍,恍然大悟, “苏姐姐说的那个男人这么快就找到了?” 赵无眠疑惑盯着这一个劲儿闻他的大黄狗一眼,瞧见妇人慌乱走出,他稍显歉意拱拱手,道: “这地方太绕,我就直接用轻功飞进来的,冒然登门拜访,抱歉……” 妇人打量着赵无眠的脸,神情惊疑不定。 观云舒与苏青绮也自屋内走出,直到是赵无眠过来了,面上也不如何意外。 观云舒疑惑道:“你跟过来作甚?” “这不是担心你们吗?说不定莫惊雪就藏在扬州,他连杀人逼我现身这损招都能用出来,肯定不会在乎用你们两人要挟……” 赵无眠话音未落,却见那妇人忽的上前,拉着小丫头纳头就拜,喜极而泣,“恩公,您来找我们娘俩儿啦?” “恩公?”赵无眠四处张望一眼,而后指向自己,眼神错愕。 不是,他就是担心苏青绮与观云舒过来看看而已,怎么…… 观云舒微微一愣,看看赵无眠,又看看妇人,眼神忽的一冷,“这小丫头,该不会是你闺女吧?” 苏青绮正想问问,闻听此言俏脸也是骤然一冷,而后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当初两人第一次双修时,皆是元阴元阳俱在…… 赵无眠还没失忆时,当然不可能背着萧远暮生闺女。 妇人走进里屋,抱着剑匣走出,眼眶微红,对赵无眠道:“当年相公被杀,是恩公替我们报仇……您都忘了?” “年前受了伤,没了记忆,的确不记得。”赵无眠坐在桌前,神情古怪。 大黄狗趴在赵无眠脚边,吐着舌头,眉开眼笑。 它还记得赵无眠哩,它还是小狗崽的时候,赵无眠还抱过它。 闻听此言,妇人微微一愣,神情茫然无措,“当真?” “骗你作甚?”赵无眠抿了口茶水,表情带着几分难言。 自己心心念念想找几个认识自己的人,大半年都没遇见,如今随心之举,反倒有所获。 他对观云舒道:“你们佛门说的‘顺其自然,静候缘法’,还真有几分道理哈。” “嗯哼——随便跑过来,缘法就到了,是不是多亏了贫尼?”观云舒的语调抑扬顿挫,有丝小骄傲,听着有股莫名的韵味。 “你是不是想说这是我和你的因果?你把苏小姐忘了?我也是为她来的。” 观云舒的眼神冷淡了几分,随口敷衍一句,“是嘛。” 苏青绮没搭理两人,而是看向妇人,“可以谈谈您相公的事了吗?公子当初帮您报仇,总不至于也是随心而为的侠义之举?” 妇人在赵无眠面前,明显知无不言,相当干脆颔首,将剑匣放在桌上,打开。 剑匣内,有柄黑布包裹着的长剑,旁边则放着一面令牌。 妇人取出令牌,指尖摩挲着令牌上粗糙纹路,上面笔走龙蛇刻着‘逐北’二字。 苏青绮杏眼微眯,“逐北盟?” “什么?三宗六派里没这名儿啊。”赵无眠面露好奇。 妇人眼看赵无眠是真不记得了,便轻叹一口气,低声道: “这儿是东海,当年抗击戎人的前线,那些年,许多江湖人自发来此,可江湖人武功再高,单枪匹马也难成气候…… 靠着闯江湖的一腔孤勇去战场,和送死没区别,便有人将这些江湖人凝成一股绳,取名逐北盟,意为北伐。” 赵无眠蹙眉,算了算时间,“那逐北盟成立得快百年,今天下一统,这才没落?” “是,早便没落了,可当年的逐北盟,根基乃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有人来自燕赵之地,有人来自江南辰国……”妇人微微一顿,而后继续道: “有人只想天下一统,谁当这江山之主无所谓,而有人是想辰国坐这江山……毕竟当年的逐北盟盟主,乃辰国镇国公,也是东海水师大都督。” 赵无眠与苏青绮对视一眼,他还真不知这些陈年旧事,而苏青绮作为世家之女,从小熟读各类典籍,对此倒是有几分了解,便接过话头,顺着说: “您是指易含瑜易大将军?但我记得……当年戎人南下,易将军正在东海抵御戎人,无心他顾,这才让太祖高皇帝借机直捣黄龙,攻破辰国国都……” 苏青绮看了赵无眠一眼,心底觉得太祖高皇帝当年这事儿干的也不地道,但行兵打仗,谁在乎卑鄙不卑鄙啊? 当年只能说天佑大离,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太祖高皇帝那儿。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苏青绮顿了顿,继而有些难以启齿地说: “易将军还在外打仗,自己的天子却早已死在应天,全军哗变,他了几个月时间稳固军心,然后…… ……然后投了太祖高皇帝,成其麾下一员猛将,带着东海水师与大离总军兵分两路,这才收复燕云十六州,驱逐戎人。” 观云舒蹙眉,她虽是根正苗红的大离人,但鉴于和赵无眠的关系,不免站在辰国的角度考虑了下, “当年若不是他倒戈太祖高皇帝,洛家哪有这么简单稳固江南局势?” 苏青绮点头,“当年辰国国灭,但江南各地仍有许多反离复辰的势力,若易将军能稍加整顿,即便不能当真光复辰国,至少也能给朝廷惹不少麻烦。” 苏青绮悄悄打量了赵无眠一眼,剩下的话,便没再敢说了。 赵无眠琢磨几秒,注意到苏青绮的小心翼翼,笑了笑,道: “顾忌我作甚?易将军当年若是不倒戈,朝廷定然还得与戎人继续僵持,到头来也不过是成为第二个辰国,不知要多久才能收复燕云十六州…… ……易将军此举,虽然对于辰国人而言,无疑是叛徒,但从天下大势的角度来讲,无愧于忍辱负重的义士。” 苏青绮抿了口茶水,微微颔首, “理解是能理解,但我等局外人,不可能与当年逐北盟和东海水师的人感同身受…… 史料记载,当年可没少有人以‘诛杀叛徒,正本清源’的名头刺杀易将军,易将军心底定然也觉得对不起萧家, ……因此一统江山后,易将军并未领赏,而是直接卸甲归田,归隐山林,这便不知所踪,直至今日也没有易将军后代的下落。” 观云舒听了一阵儿,忽的反应过来,看向妇人,“你相公……该不会就是这位易将军的后代?” 妇人闻言连连摆手,“怎么可能……当年逐北盟乃设五处堂口,我家那口子,只是其中一位堂主的子嗣。” 苏青绮四处张望一眼,“当年逐北盟在江湖势力庞大,既是堂主后代,怎么如今落得这番田地……” 妇人无所谓地笑了笑,解释道: “听我家那口子说,早在当年易将军倒戈朝廷时,逐北盟就已经近乎分崩离析,纯靠一统江山这个执念吊着一口气,待天下平定后,自然也就彻底散了…… ……我们这堂主,也就是我们家口子的爷爷,最开始还想着反离复辰,满天下找当年辰国太子,可游历江湖多年,眼看天下平定,不愿坏了百姓安稳,也便归隐江湖…… 可我们放下了执念,有人却不愿放过我们。” 说至此处,妇人的眼中再度含泪,语气冷冽几分,用衣袖抹着眼泪,道: “我家那口子知道自己爷爷曾是反贼,向来低调,往年有太玄宫的弟子前来劝说,让我们搬去临安住,如此也方便照看,可相公唯恐祸殃己身,从未答应,不曾想,该来的,还是躲不了……” 苏青绮被妇人这话说的哑口无言,朝廷抓反贼,肯定没错,若是以前的苏青绮,也不会觉得有错,但现在嘛…… 她有些心虚地问:“该不会是侦缉司的人杀了您相公?” 妇人愣了愣,“不是呀,我们又没作奸犯科,侦缉司总不能因为爷爷那辈儿是反贼就杀我们……而且他们貌似也没查到我们,杀相公者,另有其人,那年小崽儿在我肚子里还没三个月大……” “谁?”赵无眠一直静静听着,这才开口。 妇人回忆片刻,继而摇头,“不太清楚,恩公当年说,他也在查此事,明显也不知是谁在清剿我们,只给我留了银子,让我搬家……” 说着,妇人自剑匣取出银票,放在桌上,朝赵无眠笑了笑, “我一直留着的,没敢……是琢磨着恩公若有朝一日遇到困难,这银子留着,说不定就有大用……” 赵无眠顿了顿,道:“该的,让自己日子过好点才是……” 说着,他又问:“当年我身边还有没有跟着其他人?” 妇人摇头,“我只与恩公有一面之缘,那会儿单瞧您独身一人。” 有势力在清剿逐北盟的后代,而他当时正在查此事…… 赵无眠琢磨几秒,暗道这会不会就是年前联合西域圣教,一起害他的势力? 妇人继续道:“五月份,我被人掳走,其实那人不是想欺辱我……我能看出来,他和当年杀我相公的人,是同一势力。” 观云舒坐在赵无眠身旁,小手捏着茶杯,美目出神,也在琢磨…… 只不过她想的是洞文方丈的事儿。 师父莫名其妙来扬州帮妇人,约莫也是看在这逐北盟的份上……洞文方丈年轻时,是不是和这逐北盟,也有几分渊源。 观云舒认为自己或许找到了点线索……洞文方丈游历江湖这么久,兴许就是和这逐北盟有关。 (本章完) 第337章 是哥们还是仇人 第337章 是哥们还是仇人 虽然没能得知自己从前太多事,但好歹有了线索,原来自己此前在外不单单是找错金博山炉,还和这逐北盟有着不清不楚的纠缠。 赵无眠又多问了些东西,才慢慢梳理好妇人这事儿。 妇人的相公虽不愿与逐北盟之事有所牵连,但祖上传下来的功夫却不愿后继无人,因此一直悄悄习武,算是藏在民间的隐居高手,实力也到了宗师。 本来安安稳稳养大北儿,再将这武功传给小崽儿,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惜会武功就注定不可能一点消息不走漏。 妇人年轻时有几分姿色,少不得市井混混的纠缠,他相公血气方刚,教训过不少人,有时还会去拳馆等地方讨个活计,武功一旦暴露,自然便会传去有心人耳中。 江湖人容貌气质身形什么的都能改,但唯独自小修习的武功路数变不了,这才被人认出他乃逐北盟后代,惹来杀身之祸。 而赵无眠那会儿正在搜寻清剿逐北盟的那伙势力,一来二去,也便顺道为妇人报了仇。 不过他当时行事匆忙,加之顾忌自己身份敏感,多做牵扯只会给妇人添麻烦,因此留了些银子便走了。 但如今看来,妇人又被擒走,那明显赵无眠当年并未将这股势力连根拔起……这也算是他未竟之事。 不过没关系,他当年没能完成的事,现在来做。 “那贼人抓你做甚?” 妇人看了眼正趴在桌上垂眼盯着剑匣看的北儿,暗叹一口气,道: “当年他们杀相公时,并不知我怀有身孕,这才放我一条生路……其实自从当年恩公替我们娘俩儿把仇之后,我搬过许多宅子,可北儿的事还是没瞒住…… ……他们是想抓北儿,但那会儿我隐隐察觉不对劲,早便让北儿提前躲起来,他们这才擒我意欲逼问,好在没过几个时辰洞文圣僧便赶来,否则北儿定然也逃不了……” 苏青绮柳眉紧蹙,“斩草除根,不愿留一点逐北盟的后裔血脉?到底什么势力对逐北盟有如此大的仇怨?会不会是乌达木?” “他手若有这么长,戎人早便破关入主中原了,而且现在的逐北盟不成气候,对戎人没威胁,他不可能只是单纯为报仇而干这些事……另有其人吧。”赵无眠摇头道。 妇人没再说话,只是歪头琢磨着什么,下意识摩挲着手中的令牌,想了想还是将其放在桌上,向前一推,猜测道: “除开北儿下落,那人还问过我相公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遗物就是这口剑与令牌,我一介妇道人家,不懂这其中的奥妙,但他们是不是在找这令牌呢?” 赵无眠接过令牌打量,苏青绮与观云舒也凑过脑袋看。 这令牌不知是何材质制成,有些重,通体漆黑,触感冰凉,一面刻着‘逐北’,一面刻着‘董’字,令牌边缘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北定燕云’四字。 这‘董’,明显就是妇人相公的姓氏。 观云舒懂得很多,上手摩挲着令牌的棱角,几秒后便道:“瞧这工艺,这令牌估摸得有快百年历史……定然是祖辈传下来的东西。” “你还懂古董?” “这世上没有贫尼不知道的东西。”观云舒自豪昂首。 赵无眠想说点荤话,但苏小姐还在身边,也就打消这念头,转而对董夫人道: “当初那人没搜你屋?” 董夫人摇头道:“自然是刮地三尺,我回家时,早便一片狼藉……这令牌当年早就被恩公带走了呀,后来我被擒后,是洞文圣僧又将其还给我……” 赵无眠忽的站起身,不可置信盯着观云舒看,一句‘我以前肯定认识你爹’差点脱口而出。 观云舒仰首看他,但心底却忽的涌出个奇怪的念头。 赵无眠可别是洞文方丈什么拜把子兄弟,否则这辈分不就乱成一锅粥了…… 苏青绮没两人那么多想法,只是语气不免兴奋,“如此说来,洞文方丈此前定然认识公子,从他身上也能问点公子从前的事……” 但说着,苏青绮不知想起了什么,眨眨眼睛,看向赵无眠,嗓音又轻了下去,道: “洞文方丈……应该不可能与西域圣教的贼人同流合污,围攻公子吧?” 赵无眠与观云舒对视一眼,好似被浇了盆冷水,心底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 苏青绮这话,可能性不是没有。 洞文方丈极为神秘,赵无眠和小西天是一家亲,可和洞文却是未必。 赵无眠知道洞文心中根本没有哪怕一丝人的情感,在他心中,根本没什么情义可讲。 倘若洞文当真就是当初背刺赵无眠的人,那他和观云舒…… 本以为萧远暮和洛朝烟的矛盾已让赵无眠极为苦恼,若是再加上洞文与观云舒…… 观云舒柳眉紧蹙,可心底却竟微不可差慌乱了下,但面上还保持着平静,轻声道: “只是猜测,别多想,再者,方丈怎可能与西域圣教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赵无眠察觉到观云舒有几分慌乱,也便扯开话题,转而看向董夫人,道: “当年我是毋庸置疑的反贼,便是想庇护你们娘俩儿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今时不同往日……朝廷也好,太玄宫也罢,皆算我的势力,收拾收拾,今晚就走,省得再出意外。” 观云舒微微一愣,勉强扫去心中杂念,小声问:“不打算将她们作为诱饵,引蛇出洞吗?” 董夫人神情僵硬了下。 苏青绮面无表情抿着茶水,暗道观云舒是真的一点都不像佛门中人啊。 观云舒知道董夫人担忧,平静道:“以我的武功,你的安危不用担心,贫尼有自信。” “就算有自信,也不该随便说出口,至少也该用商量的语气,你这尼姑在外多多少少还是注意点佛门弟子该有的慈悲吧。”赵无眠无奈道。 观云舒语气不满,“事实如此,粉饰言语没意思……还有,别总是尼姑长尼姑短的,贫尼有名字。” “叫你云舒太暧昧,直呼全名又太生分,平日也没见你叫我一声无眠什么的。”赵无眠摆摆手,而后道: “此次还是以九钟为重,你有那份心力守在这巷子里不知几个月去等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人,倒不如先陪我去天涯群岛。” 引蛇出洞说的容易,但谁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啊? 运气好可能明天,但也有可能苦等几个月,赵无眠等人如今要去抢九钟,肯定没太多余力专门分出天人合一的高手来守株待兔。 事有轻重缓急,逐北盟这事,明显不如错金博山炉重要,而且赵无眠推测,错金博山炉和逐北盟兴许就是一档子事。 辰国专程将错金博山炉藏至东海,而此地曾经又是东海水师与逐北盟的根据地,顺着错金博山炉找下去,定能找到许多与逐北盟有关的事儿。 守株待兔,效率明显还是太低,至于让太玄宫或是朝廷的宗师高手来帮忙……说实话,要人家冒这风险当诱饵,结果自己转眼跑一边去,有点不地道。 人家就求个低调安稳过日子,没必要再将董夫人和小丫头扯到这档子江湖事中。 董夫人也轻舒一口气,感激看了赵无眠一眼,若是她能帮上恩公的忙,定然万死不辞,可那仇家要的是北儿的命……说白了,真正的诱饵是小丫头,不是她。 她为人母,自是不愿小丫头被这江湖的风风雨雨牵扯进去。 观云舒也便不再多言,只是打量了赵无眠一眼,手指点着下巴,面露笑意, “说什么叫贫尼云舒太暧昧,其实只是你心底不好意思吧?” 啪———— 苏青绮放下茶杯,侧眼看向两人。 …… 剑匣对于如今的董夫人与小丫头而言,明显是个麻烦,这东西便由赵无眠代收。 董夫人并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唯一应该妥善保管的便是当年两人成亲时,那口子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一串手工削的木头手链,中间夹杂着几颗质地不算好的玉珠。 董夫人一直戴在手腕上,总是时不时用手摩挲着。 观云舒注意到董夫人的小动作,侧眼看了几秒,继而偏头看向赵无眠。 她也送了赵无眠一串手链的。 赵无眠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根肉肠逗狗玩,一举一动看上去不像个朝廷王侯,武魁高手。 赵无眠一路行来,遇见过许多生死危机,但次次都能化险为夷,可在年前,他差点身死,失去记忆,那未来有朝一日,是不是也会死? 又或者说,洞文方丈倘若当初的确加害赵无眠。 当时的赵无眠,明显是个反贼,洞文其实完全有理由对他出手,即便没有和西域圣教的人一起围攻,但落井下石却也极有可能。 无论当初的立场如何,只要洞文真对赵无眠下了杀手,那这仇就不可能三言两语放下…… 观云舒的思绪难得如此复杂,心头好似压上巨石,有些喘不过气。 注意到观云舒的视线,赵无眠偏头看来,继而回首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肉肠,而后才不满道: “干嘛,你不吃肉,还不准我贴身带个肉肠解馋?” 观云舒笑了起来,心底那股莫名的压抑忽的一扫而空,问:“贫尼当初送你的手链呢?” “被我当成老赵家代代相传的传家宝供起来了,你可别想要走。” 观云舒欲言又止。 “你有意见?” 观云舒沉默几秒,而后忽的一笑:“不,贫尼很高兴。” “我把你送的东西当定情信物,你居然都没一点不满?还是尼姑吗?” “尼姑也是女子……” 观云舒话音未落,结果转眼又看赵无眠扭头对苏青绮道: “除此之外,还有苏小姐当初送我的青冥剑鞘,等我处理完错金博山炉的事,肯定去中原从乌达木手里抢回青冥剑……” 赵无眠话没说完,观云舒扭头就走。 “诶诶,跑什么?帮忙提东西啊。” 观云舒回首看他,露出冷淡,却愈发显得她漂亮的笑: “贫尼空出手,方便应敌啊,未明侯来的时候可是说,莫惊雪保不准就在扬州。” 观云舒那肉眼可见的不好心情,比得知逐北盟之事,更让赵无眠心情愉快。 等回到茶园,萧远暮得知董夫人的事并未多言,让手下人安排住处后,简单一句‘先陪我回临安,再寻错金博山炉,逐北盟的事顺其自然’,便将此事盖棺定论。 赵无眠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但还是和萧远暮在屋里商讨了会逐北盟的事儿。 萧远暮知道这宗门,实际上太玄宫不少弟子都是逐北盟的后代,这也算是太玄宫的前身。 但她也着实没听说过什么有人清剿逐北盟后裔的事。 若这世道真有这势力,第一个就得先把刀尖指向太玄宫。 之所以没有,要么是实力不足,不敢和太玄宫碰一碰,要么就是…… 赵无眠自怀中取出那枚‘董’字牌,推测道: “其实那势力不是想斩草除根,而是想要这牌子?这会不会是什么钥匙之类的东西?例如错金博山炉被锁在一面石墙后,需要集齐逐北盟五面令牌才能开门之类的。” 逐北盟鼎盛时,共设五堂,赵无眠这才猜测是五面令牌。 “不清楚,你那会儿一年到头才回临安几趟?但你当年既然专程拿了这牌子,总不至于是图个开心……留着吧,说不定就有大用。” 赵无眠暗道自己左手‘如朕亲临’,右手‘反离复辰’,如今再加上‘北定燕云’……自己身上这牌子可真多。 赵无眠其实很想同萧远暮睡一块,但萧远暮现在变不大,只能避嫌,聊了几句便离开太玄宫宫主闺房。 萧远暮的品味很挑,后院亭台水榭,假山石桥应有尽有,屋舍参差错落,临湖水榭中薄纱笼着,内里放有价值千金的古琴。 而念及现任宫主与前宫主皆是女子,因此无论哪处分舵,都是女弟子占了绝大多数……主要集中在后院干些打杂的活计。 赵无眠走在廊道,向路过的女弟子们打招呼。 女弟子们知道赵无眠,她们没那么多天下大事的烦恼缠身,只知自家宫主心心念念的男人回来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单纯的笑。 一举一动看上去不像魔门妖女,倒像江南水乡的世家小姐…… 所以才是妖女吧?毕竟妖女哪能一眼就让你看出是妖女,否则还怎么祸乱江湖? 赵无眠想着杂七杂八的事,便想起了观云舒。 也不知她会不会因为洞文的事睡不着觉,来至她的屋前,屋里亮着灯火,但门窗紧闭。 赵无眠正欲敲门,却听见内里传来些许水声,便知观云舒正在沐浴,也便识趣没有打搅,转身便走,打算待会儿再过来。 别看赵无眠平日很喜欢对观云舒口,但他知道观云舒心底那情劫迟迟难以勘破,那他自然就不该做什么有害她风评的事。 但观云舒显然不可能不知赵无眠站在门外,屋内水声一顿,而后便传来嗓音,“来就来了,走什么?” 赵无眠步伐一顿,回首盯着透出黄灯光晕的窗纸,眨眨眼睛,“那……我能进去?” 屋内再度传来水声,以赵无眠的感知,能清晰察觉到观云舒的动作……她此刻坐在浴桶内,小手舀起一捧水洒在肩上。 她随口问:“你不会做的事,便是说出来逗贫尼,我也不会当真……你明日就走,不去找你的苏小姐温存,大半夜跑我这尼姑门前作甚?这只会惹人非议。” “你不是别让我叫你尼姑吗?怎么现在又自称?” “因为好用。” “真卑鄙。” “少女都卑鄙,尤其是贫尼这等容貌江湖第一的女子。”观云舒白嫩小手在纤细小臂一滑而过。 通过这丝极为细微的水声,赵无眠可以由此猜出观云舒小臂肌肤的嫩滑……恐怕往上滴水,肌肤都不会留下水渍,而是会干脆利落滑下去的程度。 “别自恋了,我过来就是想说,洞文方丈的事情你别多想,即便他当初真对我下手,念及我与你的关系,我也不会多为难他,顶多就是揍他一顿出口恶气,这档子事也就过去了。” 观云舒其实没想着洞文这事儿,闻听此言不免愣了下,而后才摇头失笑, “方丈三十岁才习武,十年内沟通天地之桥,天赋恐怕也就仅次于贫尼,放眼大离十武魁,方丈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便是归一老道都要差他半分,你就这么有自信能揍他,而不是反被揍?” “习武之人,若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我还拿什么沟通天地之桥?你应该问我为何对洞文如此大度。” 观云舒觉得好笑,赵无眠肯定要说什么我和你感情好,这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之类的话。 她满头秀发被缎带扎起,并未碰到洗澡水,露出曲线优美的脖颈。 对于她而言,打理这么长的头发可是一件麻烦事,她便本打算简单洗个澡便打坐修炼内功……不过如今她将缎带拉开,如墨发丝倾斜而下。 她歪着小脸,五指穿过柔顺发丝,让其沾满热水,口中则带着几分纯真似的嗓音好奇问: “是吗?那为何对洞文方丈如此大度?据贫尼所知,凡是招惹你的人,即便不死也得被你打没半条命才对……” 赵无眠在窗外稍微一愣,此话一出,隔着窗户的两人便凭空生出几分暧昧气氛来。 他本以为观云舒不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的。 赵无眠正欲回答,观云舒的嗓音便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轻声响起。 “是因为对贫尼着迷到不可自拔吗?” “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不应该是我揍你师父一顿,而后你哭的梨带雨求着我别杀他吗?” 观云舒含笑的俏脸骤然微冷,继而便听屋外隐隐传来女子婉转歌喉。 “西湖山水还依旧,憔悴难对满眼秋~” 这词与语调,明显是在唱戏,只不过水准明显不行,不仅跑调,中途嗓子甚至还破音了下。 屋外继而传来赵无眠饶有兴趣的嗓音,“有个小丫头一个人躲在水榭上,手里拿着戏本,正在练戏。” 观云舒轻声‘嗯’了下,慢条斯理梳洗着发丝。 赵无眠站在窗外,也没再说话,而是专心致志听着那小丫头唱戏,时不时对观云舒点评几句,说什么没萧远暮唱得好之类的话。 雨早就停了,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在地上,积水反射月光,浮光掠影。 “你以前去过临安没?这词里有临安的西湖。” “去过,没什么意思。” “那是因为没和我去,这回我和远暮回去扫墓,带着你不合适,只得作罢,下次陪我去临安玩?再叫上太后……” “不带太后,贫尼还能同意,不过你我忙的跟什么一样,等找到错金博山炉,指不定又遇上什么事,当真有空吗?” “有心,就有空,以你我轻功,半个月就能从京师到临安跑个来回。” “那你到时候记得带够钱,别问贫尼要钱。” “我可以向那个正躲在水榭唱戏的小丫头发誓。” 聊了几句,两人又沉默下来,只有观云舒沐浴时的些许水声不时在耳边响起,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尴尬,只有轻松。 赵无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时他说临安怎么怎么好玩,观云舒压根不回答,反而说些压根不搭边儿的事,例如她习武时有什么新的收获。 又或者谁说了句什么,对方压根不搭理,只是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 两人一直聊呀聊,直到那位小丫头练累了,咳嗽几声小跑着回去。 赵无眠才忽的反应过来,看了眼天色,继而偏头看向窗户,“观上僧,你洗了这么长时间澡,水还热吗?” 观云舒闻言也回过神来……水早就凉了。 哗啦啦—————— 屋内传来水声,观云舒站起身,跨出浴桶。 透过灯火的窗纸,可见一道人影走过,纤细剪影却曲线起起伏伏,走路间甚至都颤颤巍巍。 以赵无眠的视力,甚至能透过剪影,瞧见一丝极为微不可查的,一点凸起的曲线。 他的心开始跳,移开视线,转而看向四周。 此刻深夜,后院压根无人。 观云舒察觉到赵无眠的心跳有些不对劲儿,柳眉轻蹙,而后骤然反应过来,小手轻挥,屋内瞬间一片昏暗。 “你……你走吧,贫尼要睡了……”观云舒的嗓音自屋内传来,同往常一般无二,很平和。 但以赵无眠的感知,屋内女子的心跳又怎么可能骗过他。 赵无眠轻咳一声,“你们先去天涯群岛哈,等我从临安回来……” “快走吧……” —————————— 正在写太后和沈湘阁的番外,明天应该就写完了。 虽然已经写过挺多次,但写的好看,的确是门学问。 是不是该去版主进修一下。 (本章完) 第338章 战书 第338章 战书 踏踏踏———— 茶园后院幽寂无声,只有淡淡脚步声在廊道间回响。 赵无眠琢磨明天就走,还想同师父与苏小姐说说话,但等来至苏小姐那屋儿门前却不见她人,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又去了洛湘竹门前。 内里果真传来几女的低声交谈。 “这么说,公子其实对那个叫绮鹤的没什么兴趣?” ? 赵无眠透过窗缝,好奇侧眼看去。 屋内点着黄灯,空中水雾弥漫,飘着白雾,屏风后可见浴桶内涌出白气的淡淡影子,明显也是刚沐浴完不久。 洛湘竹发丝稍显湿漉,用系带挽起,露出白皙细颈,穿着稍显单薄的鹅黄睡裙,坐在桌前,双手抱着碗豆腐脑,尝了几口便露出苦恼之色。 这扬州的豆腐脑是甜的。而且料儿也太少了,别说辣子,就是醋也不放。 她作为根正苗红的燕云人,显然吃不惯。 比起往日的楚楚可怜,弱柳扶风,此刻又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与温婉之气,让赵无眠不由多看了几眼。。 慕璃儿穿着月白春裙,如墨发丝挽成一束垂在肩膀前,正与洛湘竹坐在桌前,端着酒杯。 苏青绮似乎刚沐浴完,正坐在梳妆台前用毛巾擦着发丝,方才便是她在说话。 洛湘竹端起小料碗往豆腐脑里倒辣子,闻言连连点头。 小哑巴心底其实也有点小自尊的,暗道绮鹤虽然出落得挺水灵,但明显不如她多矣。 她也跟着,这种情况下赵无眠若是真对绮鹤有想法,那她怕是还得自卑一会儿。 不过念及此处洛湘竹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过‘不知廉耻’,小脸微不可查红了下,用勺子舀了口豆腐脑装作自己是被辣的。 苏青绮并不知洛湘竹的小心思,闻言这才放心,稍显心有余悸道: “公子满江湖跑,认识的女子太多,不得不防备着些,当初在京师,若不是我经常待在曾冷月,否则那个叫清焰的魁早就得手……” 话至此处,苏青绮又觉得自己此语显得像心胸狭隘的愚妇,便看向慕璃儿,“是吧?” “啊?” 慕璃儿喝酒的动作一顿,俏脸浮现一丝茫然,正想说就该管着些,但一瞧洛湘竹还在这儿,她可不知自己与赵无眠的事,于是又故作大方。 “我是他师父,又不是他娘,无眠想娶什么女子……你自个看着管吧,他是你男人。” 说着,慕璃儿便看向屋外,“不进来吗?” 洛湘竹一愣,侧眼看去,只听‘嘎吱’一声,赵无眠推门而入。 她见赵无眠时基本打扮有礼整洁,如今这种‘居家风’倒是少,便下意识先垂眼看了自己一眼。 确保自己这裙子不会勾勒出肚兜的轮廓后才放心,可她心底还是不知为何多了些许羞意。 藩王之女,家教优良,她的闺房别说寻常男人,就是燕王都极少来,可细细想来,赵无眠反而常来。 不仅如此,无论是日常交流亦或出去逛街……赵无眠貌似都是唯一一个和她走得很近的男人哈。 不过赵无眠严格意义上算是她的妹夫,又是师弟……两人本就清清白白,那这便无伤大雅吧? 洛湘竹暗道每年快六月份时,自己因为错金博山炉与绛珠玉的遥相呼应,总是心底莫名慌乱,好似来了葵事,喜欢胡思乱想。 但今年怎么总是在想男人?想赵无眠? 也是……毕竟赵无眠是第一个和她感情好的男人。 洛湘竹在心底自己和自己和解,在慕璃儿眼中便好似在盯着赵无眠发呆。 洛湘竹朝赵无眠招招手,指尖弹了下自己的碗。 饿不饿呀?要不要也吃碗豆腐脑? 慕璃儿则攥着酒杯,随意摇晃酒液,望着洛湘竹的侧脸,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心底则开始琢磨起洛湘竹的婚事。 洛湘竹的娘亲燕王妃死的早,而慕璃儿的养母慕夫人和燕王妃关系极好,时常来往。 拜此所赐,慕璃儿与洛湘竹也算一起长大,但慕璃儿可比洛湘竹大六七岁,又像姐姐又像娘亲,如今又是她的师父…… 燕王一介粗人,管不了女儿婚嫁一事,慕璃儿自然就得多操心些……自是希望她嫁个好男人。 可在她心底,天底下又有哪个男人比他徒儿好呢? 念及此处,她的表情顿时古怪了几分,暗道她与太后不愧是姐妹俩儿,不仅找同一个男人当情郎,还都为自己小辈操心婚事,人选还都是同一个人…… 不过慕璃儿可比太后洒脱许多,毕竟她与洛湘竹又不是血亲……更何况,这种事不怕比好,就怕比烂。 太后和沈湘阁都……那样了,那她与洛湘竹又如何? 不比她太后来得正常许多? 但这种男女事还是顺其自然最好,强求反倒坏了感情,当初她中毒,赵无眠也没顺势要了她,这才循序渐进让她日益迷恋…… 慕璃儿微微摇头,扫去心中杂念,对洛湘竹道: “夜深了,你早日歇息,为师与青绮有些话对你师弟说,和错金博山炉有关,你便别同我们熬夜了。” 苏青绮正偏头望着赵无眠,闻言擦拭发丝的动作不免一顿,默默收回视线,望着铜镜,一言不发。 洛湘竹正招呼赵无眠一块吃豆腐脑,闻言眨眨眼睛,念及她们要谈正事也便乖巧端着碗走出屋。 嘎吱———— 赵无眠同她说了声‘好好休息’便合上门窗,湘竹郡主走在廊道抿着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几秒后忽的驻足,反应过来。 那不是她屋吗?怎么她被赶出来了?她的随身衣物都放在那儿,有袜子薄裤肚兜…… 哎,师父和青绮都在,赵无眠肯定也不会乱翻,自己怕什么? 念及此处她才喜滋滋又喝了口豆腐脑,转而去了慕璃儿原本的闺房住。 屋内,赵无眠锁好门窗,故作好奇,“师父想和我说什么?” 他本以为那话就是支开湘竹郡主的借口,不曾想慕璃儿却认真道,“你对湘竹怎么看?为师是指有意无意。” 赵无眠微微一愣,苏青绮也疑惑看来。 赵无眠眼看慕璃儿神情严肃,也便收了心,认真琢磨几秒,而后道: “有意无意……其实没想过这问题,这种男女事还是水到渠成的好,太强求反而不美,我和湘竹郡主又没当时和您的霞云蛊当催化剂。” 苏青绮收回视线,继续擦着头发,想起当初若不是因为他受伤,其实他们两人到现在也未必能修成正果。 她心中其实挺庆幸,毕竟早在河曲那儿她心中便早已隐隐对赵无眠暗生情愫,可回忆起第一次双修那会儿自己的茫然无措,满腹彷徨…… 苏青绮便道: “湘竹郡主命苦,口不能言,若不能择一良人,日子往后只会更难过,可论年龄身份,容貌感情,除了公子,约莫也没有合适人选……但这种事还是看他们两人自个儿吧,我们指手画脚反倒不合适。” 赵无眠走过去,拿起毛巾帮苏青绮擦头发,口中惊奇道:“苏小姐就不生气。” “若是湘竹郡主不愿,你还死缠烂打只求一日春宵,你看我砍不砍你?”苏青绮白了赵无眠一眼,极有风情。 慕璃儿既然已经想到此处,其实心底就已经有点让赵无眠带着聘礼去燕王那儿提亲的想法,毕竟洛朝烟给人的压力委实有点大。 但苏青绮与赵无眠皆不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套,那她自然也便不再强求。 等洛湘竹哪天真喜欢上赵无眠再谈此事也不迟。 慕璃儿琢磨间,便看赵无眠一只手捏着毛巾为苏青绮擦头发,另一只手则探进发丝,越过肩膀,塞进春裙领口,揪住朱红…… 慕璃儿饶有兴趣抿着酒液,准备看会儿苏青绮受罪。 苏青绮娇躯骤然抖了下,风华正茂的少女,无论做了多少次,还是一如往日那般敏感,心底更是每每羞涩难言。 于是稍微用力自梳妆台前站起,别开赵无眠的手,一只小臂横在身前,“我头发还没擦干……找你师父去。” 慕璃儿优哉游哉的表情一怔,不由坐直几分,放下酒杯,“为师,你,为师……” 慕璃儿半天也没想出个借口,毕竟明日赵无眠就得走,而在游船,顾忌他人,三人可都是小偷小摸的,别说用力顶,就是蹭着都得小心翼翼。 但苏青绮还在身边,慕璃儿自是不能太主动,和太后不同,她还是讲几分女子矜持的。 “为师刚和你说着湘竹的婚事,你就如此急不可耐……是不是被湘竹勾起了兴致?”她便眼神一冷,语气不满。 赵无眠来至慕璃儿身边,拉起她的手准备往榻上走,但慕璃儿念及师父威严,没拉动,他便双手一揽,抱起慕璃儿放在桌上,口中道: “大半夜我不睡觉,专程过来找师父和苏小姐……难道也是对湘竹郡主图谋不轨?” 赵无眠照猫画虎,揪住。 慕璃儿被赵无眠掌心的温度与炙热的鼻息刺激得芳心乱颤,俏脸红润,同苏青绮一样, 她似是茫然又似无措,宛若求助似的看向坐在身后梳妆台上的苏青绮。 苏青绮背对两人,慢条斯理擦着发丝,但小手却调整了下铜镜的角度,分明就是透过铜镜看她笑话。 慕璃儿心中刚涌现几分局促,赵无眠的手便放在白裙稍微用力。 撕拉—— 白裙自小腿直至香肩,愣是被斜斜撕开,露出她那绣着山河的纯白肚兜与裙下的白色连裤袜。 赵无眠没想到师父居然裙子下就穿着他最喜欢的丝袜诱惑,动作不免顿了下。 慕璃儿眼神错愕,“撕为师裙子作甚?明日我穿什么?” “屋里没衣服啦?” “都是湘竹的……” “那就穿她的先应付过去,就说什么因为练功,内息喷涌,……” 慕璃儿听着,便感觉到赵无眠的手愈发滚烫,继而滑过她平坦雪白的小腹…… 慕璃儿的白靴‘啪’得摔在地上,曲线优美的脚儿被白丝连裤袜包裹着,继而骤然弓起。 苏青绮擦拭头发的动作越来越慢,视线直勾勾盯着铜镜,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恍然惊觉。 自己擦了半天头发,反而越擦越湿啊? 翌日,窗外下了雨,淅淅沥沥,天色稍显昏沉,看不出黑天白夜。 赵无眠躺在榻上,并未入睡。 苏青绮虽自小在京师长大,却是江南水乡的女子,天生出落的娇小玲珑,便趴在赵无眠身前酣睡,看似亲昵,实则直接昏睡过去,至今还与赵无眠‘里应外合’。 慕璃儿则躺在赵无眠的肩窝,几缕发丝落在肩上,有些痒。 赵无眠怕打搅她们休息,不敢动弹,心中则琢磨着错金博山炉与逐北盟的关系。 当年辰国自知大势已去,不愿国宝落入大离皇室之手,便将错金博山炉与琉璃四玉散于江湖,但这明显不是胡乱扔的。 绛珠玉一直捏在萧灵运手上,青玉佩则由武魁高手慕不归护佑,展颜簪与琉璃灯约莫也是托付给了与辰国关系不浅的高手或势力。 那最根本的错金博山炉,约莫便是由逐北盟管控,当年的逐北盟盟主为东海水师易都督,他定然知晓错金博山炉的下落……若能找到他的后代,定然无需一寸寸在东海搜下去。 可当年那事儿,导致易都督改名换姓隐居江湖,有没有后代都不知。 但他都能推测出,酒儿明显不可能不知啊,当年酒儿肯定也来过东海找寻……害,此事强求不来,没有线索,再多想也只是如无头苍蝇乱转,平添烦恼。 有湘竹郡主在,待六月份她体内的绛珠玉与错金博山炉遥相呼应后,定然还会有线索的……毕竟据洛湘竹所言,往常六月高烧时,她从未来过东海。 如今距离如此相近,不可能什么异状都没有。 就是苦了可怜巴巴的小哑巴,又要受苦…… “嗯……” 赵无眠琢磨间,苏青绮因为里应外合的缘故,只消稍微翻身便骤然被刺激的惊醒,让慕璃儿也为之转醒。 “什么时辰了?”她迷迷糊糊,朱唇含住赵无眠耳朵,梦呓似的问。 “不知,但天应该快亮了……” 慕璃儿猝然瞪大眼睛,用力一推赵无眠,便要起身穿衣,可赵无眠一直挑拨离间,稍微一动她就没了力气,便红着脸道: “快找些衣服给为师穿,可别让湘竹撞见……” 赵无眠掀开春被起身下榻,拉开衣柜,鼻尖瞬间传来一股稍显熟悉的清香。 便瞧柜中整整齐齐放着三落衣物,春裙,薄裤,肚兜迭起分开而放。 薄裤大都一个颜色,春裙与肚兜则颜色不一,红白蓝青,看得赵无眠不知为何有些眼晕…… 他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这是洛湘竹的闺房,便默默移开视线,非礼勿视。 慕璃儿穿裙子时,赵无眠又与苏青绮聊了几句,继而便被慕璃儿连推带搡赶出房间,以防被洛湘竹或是什么人撞见他夜宿师床。 跟偷情似的,赵无眠心底其实觉得还挺刺激,站在廊道中打量几眼天色后,想起此去临安,定然途径应天。 他琢磨几分,抬手招来雪枭,让它帮忙给陈期远寄信一封,而后才去了萧远暮那屋。 萧远暮并不知,或许说事已至此,并不在乎赵无眠和意中人上榻。 除开洛朝烟与太后,她其实对赵无眠身边的女人都很大度,一言一行总有股大妇的气度。 因此被蒙在鼓里的人其实只有可可爱爱太过单纯的湘竹郡主。 吃过早膳,赵无眠将碧波长枪用黑布包起横挎在马鞍侧方,又往下拉了拉自己的斗笠,回首对站在身侧相送的几女随意挥挥手。 “我和远暮回临安也就扫个墓,也要不了几天……咱们到时候去天涯群岛汇合吧。” 苏青绮走上前递给赵无眠一处包裹,“近些时日我抽空又做了几身衣裳,你带着。” 赵无眠拉开包裹打量了眼,如今苏青绮的手艺比起当初好了不知多少,做工肉眼可见精细不少。 除此之外,包裹里还放了几张银票,以及一捆香。 苏青绮其实挺想和赵无眠一块去扫墓的吧?如此显得她也是赵家的媳妇。 苏青绮和太后,师父,沈湘阁都不同,除非赵无眠引出话头,否则她很少会说有关男女之情的话,一举一动总是带着水乡女子的含蓄,细节处又满是柔情。 他合上包裹将其塞进马鞍袋,也没说什么矫情的话,只是问:“怎么做了这么多衣裳?” “你打起架来,也不知烂了多少身衣裳,多做些总没错的……快去吧,早去早回。” 赵无眠跨上马鞍,萧远暮身段儿娇小,依旧坐在他身前。 他轻夹马腹,马儿向前踏出几步。 滴踏滴踏———— 赵无眠回首看了几女一眼。 洛湘竹踮起脚尖朝他挥手,慕璃儿与观云舒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朝他微微颔首。 赵无眠也朝她们挥了挥手,策马消失在雨幕间。 东海江南一带也不是天天下雨,至少远在百里之外的应天便是一片晴朗,鸟语香之景。 与寻常街道不同,应天的街上种了许多树,三步一杨柳,十步一古榕,暖风轻拂,落叶便似雨点在空中蔓延洒落。 太祖高皇帝当年攻下应天,便将其作为国都,直到收复燕云十六州后才迁都至京师。 一方面延续前朝习惯,另一方面便是‘天子守国门’,毕竟当年的太祖高皇帝,武艺之高堪称江湖第一。 便是乌达木在他手中都讨不了好,早在洪天初年便差点被太祖高皇帝设伏活生生打死、 自那之后,洪天一朝乌达木便再没踏足中原,直到景正一朝才有所缓解。 若是太祖高皇帝也能活乌达木这岁数,哪能轮到洛述之用那毒计围剿乌达木……可惜没有如果。 太祖高皇帝仅在位三十五年便驾崩,一方面是心力憔悴,要想武艺节节高升的前提下还治理这偌大国家,明显不是人干的。 武魁再猛也不是铁打的,精力不可能无穷无尽。 另一方面,便是皇后早逝。 从这方面讲,太过情种对于国家而言,明显不是一件好事。 乌达木便压根没什么在乎的女人,活的略显没心没肺,遇事不往心底搁,这才活了一百多岁。 而当年太祖高皇帝与皇后相识于应天,因为皇后喜欢古榕树,这才有应天如此多的绿植。 有这妙事,应天可谓水木清华,曲水流觞……但应天江湖,却是截然不同。 应天江湖的龙头便是无极天,乃枪魁陈期远的宗门,门下弟子皆为枪客,拜此所赐,行事作风大都霸道强硬。 倒不是说无极天欺男霸女,而是奉行看谁不爽就揍谁,有仇绝不留明日的宗门理念,谁也别想从它这儿占便宜。 自无极天出来的武人一个两个都很轴,认死理,也算这宗门的特点了。 陈期远虽看上去吊儿郎当没有半点武魁风范,可他的血麟枪乃祖辈传下来的神兵利器,原名‘黑鳞枪’,直到他这一代,才辈江湖共称‘血鳞’。 为何? 只因杀的人实在太多,回回见他,枪皆带血。 无极天总舵位于应天最为繁华的古榕街上,庭院小桥流水,极为雅致,建有人工湖,湖旁有人钓鱼。 但那钓鱼的汉子却是坐立不安,捏着鱼竿左看看,右看看,终是将钓竿随手一扔,抬手指向湖泊。 砰! 磅礴内劲下,湖面当即炸开,水四溅,游鱼漫天,汉子抬手便用控鹤擒龙功往掌心吸了条鱼,而后才摇着头道: “鱼有什么好钓的,真亏晋王能闲的下来,钓鱼一钓就是一整天。” 陈期远的胞弟陈澄宇匆匆走来。 此人当年在晋地曾伙同归守真人一起在秦风寨围剿赵无眠,只是后来洛述之惹事,吸引了赵无眠的注意,加之如今他与枪魁的情分,因此也便没找过陈澄宇麻烦。 陈澄宇可不止一次暗暗庆幸,若是赵无眠那杀神真找上门,他都不够赵无眠一根手指头打的。 他快步来至陈期远身侧,低声道:“大哥,赵无眠来了扬州,当街诛杀李白枫。” “李白枫?那个苍楼舵主?赵无眠会为了杀他专程来东海?”陈期远眉梢轻蹙,将游鱼又抛进湖。 “应该另有所图……杀他只是顺手。” 陈期远不再言语,思琢几秒,而后道:“我与赵无眠相约一战,他如今就在扬州,距离应天也才百里地,若他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便不可能不来应天寻我。” 陈澄宇心底很怕赵无眠这杀神,更担心陈期远也步归守真人,佟从道等人的后尘,犹豫片刻忍不住道: “师出无名……平白无故打什么打?总不能说大哥是为了杀萧远暮,而赵无眠是为了护她…… 赵无眠与萧远暮的事,在大离无疑是禁忌,谁提谁死,天子摆明了要保,咱们可别触天子眉头。” 赵无眠因为龙泉一事,现在还在被全江湖议论。 虽然因为苍娘娘的事,导致江湖的关注点大都集中在苍楼,可若陈期远和赵无眠再因萧远暮厮杀一场,那洛朝烟再不给天下一个交代,别说江湖,便是市井百姓都不认。 陈期远又不是傻子,闲的没事也不想给赵无眠添乱,因此这段时间他都等着赵无眠找理由。 但左等右等也没等到。 陈期远其实早已心痒难耐,这才琢磨钓鱼…… 就在此时,忽听破空声响起,抬眼一瞧,雪枭飞在高空,看了陈期远几眼,确认身份后,抬爪便抛下信筒,继而振翅离去。 陈期远微微一愣,接住一看,忽的一笑。 他淡淡挥手,“传下去……未明侯独诛佟从道,有萧远暮当年鄱阳湖独斩老枪魁之风采。” “我陈期远,邀未明侯于鄱阳湖一较高低,若胜,接下来便该取萧远暮的人头,替父报仇,若败……便是技不如人,无颜再与萧远暮为敌。” “毕竟我连未明侯都打不过,还怎么打萧远暮呢?” …… 此话传出。 江湖哗然。 —————————— 番外快写完了,今晚应该能发。 (本章完) 第339章 浪子回乡 第339章 浪子回乡 枪魁对未明侯下战书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江南东海,后去势不减蔓延大离江湖各地,引起武林轩然大波。 但更多的是茫然……这两人怎么要打起来了? 刀魁羊舌丛云是因先派亲传弟子在京师惹事,结了梁子,佟从道更是江湖第一采贼,人人得而诛之……可未明侯与枪魁有什么恩怨吗? 要说唯一的恩怨……或许只有枪魁与萧远暮有杀父血仇,而赵无眠又疑似与萧远暮关系匪浅。 可赵无眠与萧远暮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没个证据,除了当初龙泉两人有所交集后,江湖再未见到两人同时出现。 而随口妄议朝廷王侯与反贼头子勾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朝廷较真,抓几个典型关牢子里都正常,只是洛朝烟不愿大兴‘文字狱’,加之此举有恼羞成怒,做贼心虚之嫌,因此才没怎么管民间议论。 不过陈期远给出的理由是先破未明侯再诛萧远暮,比起寻仇,更像是眼瞧江湖风头最盛的未明侯来了,便心血来潮,欲一较高下。 这倒是很符合枪魁的性子,像他这等枪客,成名前就在打打打,成名后更是近乎挑遍了十武魁……当然,打不打得过另说。 而赵无眠是近二十年里唯二独诛武魁的高手,难免将他与萧远暮放在一起比较。 只是陈期远这话,便是想将赵无眠作为试枪石,踏脚板啊。 江湖谁人不知这位横空出世的未明侯此刻正是顺风化真龙之际? 若陈期远能一枪将这化龙之势压住,自可枪势高涨……一鼓作气再战萧远暮,貌似还真不是什么问题。 这可不是玄学,对于武人而言,力破强敌后永远只会更快更强,势头便似迎风鼓胀的熊熊烈火,又似飒沓流星只等划过夜空,绝无半点偃旗息鼓之理。 事实上,赵无眠此刻在江湖人眼中,就是那烈火,就是那流星。 谁敢挡在他面前,怕是都得称上一句‘逆天而行’。 但陈期远就是要横枪拦住赵无眠。 若他败,便是技不如人,说什么都没用,连赵无眠都打不过,还拿什么杀萧远暮? 可若他胜……那他就是即将划过夜空,绽放光彩的飒沓流星。 沙沙沙———— 一场小雨不期而至,如烟如雾,好似薄纱笼在临安城外一座小镇。 小镇不大,只有千余人,唯一值得说道的地方便是仅有的一座青楼与三两酒馆,可在夜色中镇子仍然繁灯初上,在水雾朦胧间隐隐约约。 江南的建筑不似蜀中那般富有历史古韵,却参差错落,小桥流水,别有水乡韵味。 一座不知名的小山落在镇外,小溪自山内流下,横穿镇子。 水车立在镇外石涧小瀑布处,正咕噜咕噜转动。 镇子外乃是一片清澈湖泊,水雾在湖面游荡,一座近百丈长的平底木桥自镇外直通街道。 踏踏踏———— 踩在木桥上的马蹄声自镇外由远及近。 桥边盘腿坐着的钓鱼佬听到动静,侧眼瞧去,一匹神俊白马在桥上踱步慢跑,蹄哒蹄哒。 此镇乃自东海往临安的必经之路,他们也算见多识广眼力不凡,一眼瞧去,此马定是千金难买的良驹。 再往上看,质地不俗做工精良的马鞍贴合马背,侧方悬挂着一柄黑布包裹的九尺大枪。 马鞍上则坐着一身着深蓝衣袍,围着漆黑披风的男子,他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见没什么胡须的白净下巴,貌似很年轻。 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身前坐着的一位小女娃,粉雕玉琢出落得极为水灵,虽然板着脸,可因为面容太过精致,导致她的冰冷神情反倒有股反差的可爱。 赵无眠捏着缰绳,打量四周,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世外高人的隐居之所。 瞧这山,看这水,真秀丽啊。 策马越过木桥,停在一间客栈前。 赵无眠翻身下马,指尖向上轻抬斗笠望着客栈,连日奔波难免疲倦,道: “先在这儿将就一晚,明日入城,坐马背上一连跑几天,屁股都酸。” 萧远暮轻松跃下马背,并未多言,只是背着小手缓步走进客栈, “待会好好沐浴,可别脏兮兮去见师父。” 这里距离临安不足五十里地,按脚程,其实今晚就能入城,但来这落脚儿是萧远暮提议的。 赵无眠也琢磨着自己如今要见丈母娘,总归不能风尘仆仆的。 还没进门,便听内里闹哄哄的笑谈声。 “老板娘,再上壶听澜酒!” “嘿,瞧你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真还喝得下吗?” “难得来听澜庄一趟,总得带几壶回去?” 赵无眠来时问过萧远暮,这镇子名为听澜庄,人口不多,以酿酒成名,最出名的便是听澜酒。 江湖闻名。 赵无眠在京师时,偶尔兴起和太后,洛朝烟喝点小酒时,听钟离女官取酒时介绍过。 当初万国宴生擒岚时,他也提过一嘴,最喜的杯中物便是听澜酒。 赵无眠对酒的兴趣也就那样,除非气氛到了,否则也不会酒不离身,但师父喜欢,他也琢磨着回去时给师父多带几壶。 客栈建在湖内,四处木桥连通,与曾冷月的布局有几分相像。 赵无眠将马儿交给牵马小厮后,踏过木桥走进客栈大堂,内里灯火通明,一股浓郁酒香与热烘烘的暖气混着小雨天独有的泥土味儿扑面而来。 大堂墙角堆着一坛坛美酒,大多都未开封,约莫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听澜酒了。 萧远暮明显来过这地方,很是熟练取了干净酒碗,站在坛前自己给自己舀了碗。 萧远暮自小在临安长大,约莫也常喝这里的酒。 年轻小二站在萧远暮身侧,手里掂量着一锭纹银,露出错愕之余不乏惊喜的笑,对萧远暮点头哈腰。 “这位客……不,小祖宗,您随便喝,随便喝。” 赵无眠总觉得萧远暮跟回家似的,半点不见行途异乡的紧绷,反而有股淡淡的松弛感。 “呦,少爷公,你一年到头也不着家,今晚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怎么回来啦?” 一道温婉女声响起,侧眼看去,一位穿着红裙,保养极好的女掌柜站在柜台后一边看账本,一边推着算盘珠子,头也不抬。 方才那话便是她说的。 赵无眠也不知她在和谁说话,来至柜台前,轻轻敲了敲桌面,道: “一间上房,再打两桶热水,送些吃食,明早我再带两壶你们这儿听澜酒尝尝鲜……” 赵无眠话音未落,女掌柜便抬起那张很有韵味的熟美面庞,疑惑看向赵无眠。 “少爷公如此匆忙,难得回听澜庄一趟,也不久留?” 少爷公?谁?我? 赵无眠不免一愣,先看向萧远暮,用眼神问她,这掌柜怎么认识我? 萧远暮端着酒碗,粉唇贴在边缘轻抿酒液,瞥了赵无眠一眼……完全没有解释的意图。 赵无眠只得收回视线,看向疑惑的老板娘,直接问:“你认识我?” 老板娘推着算盘珠子的动作一顿,神情更为茫然, “少爷公就是少爷公啊,这偌大的听澜庄都是你冷月姨娘的,我们又怎会不认识?” 赵无眠知道萧远暮的师父叫萧冷月,可……按萧远暮的说法,赵无眠一年到头也不着家,很少来临安,比起萧冷月,明显还是和酒儿更亲。 赵无眠一直以为他和萧冷月其实不算太熟的。 老板娘眼看赵无眠神情错愕,柳眉淡淡蹙起,继续道: “方圆百里谁不知冷月仙子家大业大,又生得绝美,每年前来提亲的人怕是没有上千也有五百,可冷月仙子至今未婚,膝下只有少爷公一人……” “这是你家啊。” 说罢,老板娘还以为赵无眠发了高烧,毫不介怀抬起小手放在赵无眠的额头上,口中则道: “少爷公别觉得如今快入夏便不会得风寒,外面可在下雨,天气转凉,你还是多顾惜自个儿身子,否则心疼的还是你冷月姨娘……” 赵无眠听这老板娘说了几句,又忍不住看向萧远暮。 萧远暮已经自个寻了处空闲桌子坐下,裙下的绣鞋离地,她敲敲桌面叫来小二,正在点菜。 赵无眠唯恐说错话,便随口敷衍几句坐至萧远暮身侧,压低声音,问: “这什么情况,你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这里是不是很多人都认识我?” 萧远暮抿着听澜酒,小脸露出稍显满意的神情,随口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师父是个木头桩子,生活范围只有临安那一亩三分地?” “……先不提你师父,为什么她都叫我少爷公?” “你就是听澜庄的少庄主,按理说,她叫你少爷,少东家,少主都可,只是当初这客栈濒临倒闭,是你帮扶一把,还时常来她这儿吃饭喝酒, 她才叫你少爷公,如此显得亲昵些,待会儿她来了,记得叫她祝姨,别没了礼数。” “我不是问这个……而是问她为什么觉得我才是你师父的,额,养子?不应该是你吗?”赵无眠压低声音,对萧远暮附耳道。 萧远暮当然知道赵无眠在问什么,但她就喜欢赵无眠这幅什么都要问她看她寻她的模样。 “少爷公,来喝碗羊肉汤。” 萧远暮刚说完,老板娘,也就是祝姨便亲自端来一小盆热气腾腾的水盆羊肉,放在桌上,而后小手直接拉开赵无眠的斗笠系带与披风,口中则道: “外面下着雨,瞧你这衣服都湿了一大片,我先帮你收着,晚上洗洗,明早你就别走了,来姨这儿吃顿饭,拿衣裳,嗯?” “额……谢谢祝姨。”赵无眠道了声谢,眼瞧萧远暮也认识这老板娘,心底少了几分猜忌,便如实道: “我年前受了点伤,脑袋有些不记事儿……祝姨见谅。” “啊?”祝姨闻听此言被吓得容失色,又抬手摸了摸赵无眠的额头,“什么都不记得啦?” 赵无眠无奈颔首。 “十年前,我逃难来了庄里,身无长物,是少爷公给了银子资助……”祝姨神情慌张,语气茫然,继续道: “七年前,有贼人偷酒,还留了字,说是明晚要来轻薄我,隔天少爷公就砍了他的脑袋挂在庄前……也不记得啦?” 赵无眠又无奈点头,“真不记得了。” 祝姨自他额上收回小手,站在桌旁,好歹也是个老板娘,此刻却显得手足无措,坐立难安,“那,那我去找你冷月姨娘来瞧瞧?” “她也在庄里?” “在呀,昨晚还来这儿吃过饭。” 赵无眠看了萧远暮一眼,还是摇头,“不必了,我待会儿亲自去见她。” 原来萧冷月就在这听澜庄啊,难怪萧远暮不急着回临安。 “喔……” 祝姨将披风挽在小臂处,深红衣裙被披风上的水渍打湿几分,她站在原地左西右想,也不知该对赵无眠这事儿怎么办,只得轻叹一口气,较为亲昵摸了摸赵无眠的侧脸。 “总能想起来的,明早记得来姨这儿取衣裳哈。” 说罢,她才转身离去。 赵无眠的侧脸还残留着女掌柜掌心的温热,眼瞧她离去才看向萧远暮,“到底怎么回事?” 萧远暮端着小碗为自己盛了碗羊肉汤,又拿起烧饼将其撕成一块一块的,蘸着羊肉汤慢条理斯放进粉唇咀嚼,腮帮子微微鼓起,传音入密道: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师父时任太玄宫宫主时,做的是万丈高楼平地起的活儿,主要是稳住江南这片的基本盘……武功,钱粮,弟子,分舵,情报网等等诸如此类,大多都得从零开始。” “那会儿的皇帝是洛家开国那位儿,手段雷厉风行,一旦我们反离复辰的风声走漏,他怕是会亲自从京师杀过来,师父自是低调,这听澜庄,便是她明面上的基业,主要是为掩人耳目。” 赵无眠知道那位太祖高皇帝对辰国皇室血脉的重视程度,若非是他,萧灵运也不会那般小心翼翼行走江湖。 “那为什么我成了你师父的养子?” “是又如何?酒儿姐姐和师父难道还分什么彼此吗?”萧远暮很可爱白了赵无眠一眼, “你是酒儿姐姐的养子,自然也算师父的养子,同理,我也不是没给酒儿姐姐叫过娘亲,只不过她们不愿罢了,觉得这显得她们年老色衰……” 说着,萧远暮端起小碗,抿了口热乎乎的羊肉汤,柳眉轻蹙,衣袖掩面,用手帕捂住粉唇,吐出葱。 她还挑食。 做完这些,她才继续道: “师父已为太玄宫立好根基,待我接任,势必要在江湖闯出一番名堂,若是被朝廷知道我乃师父养女,听澜庄少东家,那这庄子定然毁于一旦,因此师父才将我暗中养在临安,也是为掩人耳目。” “不过你不同,你跟着酒儿姐姐常年在外游历江湖,只为找错金博山炉以及偶尔帮我们发展分舵,身份干干净净,自然适合当这少庄主。” 说着,萧远暮微微一顿,而后犹豫片刻,用勺子搅拌着羊汤,道: “但你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就当这少爷公……酒儿姐姐失踪时,师父怕你难过,便时常带着你在听澜庄露面,虽然没明说,可庄子里的人都知道你就是那位冷月仙子的家里人。” 赵无眠愣了下,闻听此言,他恍惚间好似瞧见萧冷月的家里住进了个男孩,他白天爬树逗鸟,晚上回家挨训。 当然,他其实根本不知萧冷月具体长什么模样,而且听祝姨所言,他常年不着家,明显也不会在听澜庄久留。 约莫是一年回来几趟,休息休息,顺手帮庄子里处理下杂七杂八的小事这种程度。 但赵无眠还是对萧冷月有了第一印象……对他掏心掏肺的好。 赵无眠沉默给自己盛了碗汤,抿了几口,而后对萧远暮道: “等我找到那个背刺我的人,非一刀砍了他脑袋不可,就是因为他,才害我不记得你,不记得萧冷月,不记得祝姨……” 萧远暮用软乎乎的烧饼蘸了点羊肉汤,而后塞进赵无眠嘴里, “谁允许你直呼我师父全名的?叫她姨娘……没大没小的。” 两人小声交谈间,听到隔壁桌客人正津津有味对身旁友人说着: “嘿,这枪魁多多少少有点没把未明侯放在眼里的嫌疑,人家年前杀归守真人,年后破蜀道难,独斩佟从道,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实力跟他娘鲤鱼跃龙门似的,打的人一个比一个猛…… 枪魁虽比刀魁和佟从道都强,但要我说,想把未明侯当垫脚石……恐怕还是差点意思。” “诶,话不能说的太满,在未明侯打败羊舌丛云前,谁能想到他能破蜀道难?谁能想到他会夺下刀魁牌匾?武人厮杀,尤其是他们这种巅峰武人,没打过,谁也不敢说自己定能胜。” “倒也是……” “听说未明侯有门枪法,还是枪魁教的,此次他们于鄱阳湖一战,免不得用枪法一较高低。” “那就看究竟是未明侯青出于蓝,还是枪魁更胜一筹……” 赵无眠方才那自信神情一扫而空,默默端起碗吃水盆羊肉。 萧远暮也端着碗,只是那宛若秋日晴空般澄澈的眼眸移到了眼眶侧边,默然盯着赵无眠看。 两人此前光顾着赶路,萧远暮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事儿。 “赶紧吃吧,吃完了去找姨娘。”赵无眠将碗抬起,大口吃饭,碗底挡住了他的脸,也挡住了萧远暮射来的视线。 萧远暮淡淡收回视线,“最好是陈期远知道你在附近,主动邀战,而不是你和他暗通款曲……” “别把我说的和他有一腿一样,而且我也不打算直接去鄱阳湖……至少也要处理完临安的事再去,这样,我依旧是健健康康去扫墓。” 两人边吃羊肉边说话,祝姨时不时过来给两人添点菜。 “对了,这小丫头是谁?出落得倒是水灵,等长大后肯定不比冷月仙子差……” “我闺……” 萧远暮桌下的小短腿踢了赵无眠一脚。 赵无眠若有闺女,那在庄子里的人看来,冷月仙子就得成奶奶……萧冷月得知此事,定然发火。 赵无眠只得改口,“路上结识的小丫头,身世很可怜……” 他长篇大论,为萧远暮编着故事。 咕噜噜———— 水盆羊肉依旧冒着热气,祝姨也在方桌坐下,撑着下巴听赵无眠说话…… ———————— 推荐看看番外,很多感情上的细节因为某种原因,我不好写。 太后与沈湘阁愿意共侍一夫的心路历程,在番外更细腻。 扩写了不少东西。 秋观真良心呀。 (本章完) 第340章 冷月姨娘 第340章 冷月姨娘 时值深夜,小街上的人影渐渐稀疏,水车咕溜溜转动的轻响与雨声混杂在一起,偶尔夹杂着几声蛙鸣。 街上的灯火熄了不少,街上稍显昏暗,朦朦胧胧的月光透过雨幕,笼罩小街。 赵无眠一手牵着马,另一只手撑着祝姨送的油纸伞,腰间还挂着祝姨送的两壶听澜酒,与萧远暮走在街上,打量着四周。 他去过的大多地方即便到了夜间也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如听澜庄这般日落而息的倒是少见。 但庄子里也不是完全死寂无声,以他的听力,依旧可闻街上三五行人的闲言碎语,提着灯笼精力旺盛的小娃娃嬉笑打闹,更别提屋内‘嘎吱嘎吱’的床板轻响,不时伴随着几句闺中话。 “你行不行啊?老娘难得今天有兴致……你就这模样,以后别怪我在街上看那些精壮男人……” “我哪样?啊?” “你说哪样?改天我去街上问问王猎户,瞧瞧他那有没有虎鞭,买过来给你补补……” 铛铛铛———— 不远处还传来打铁声。 赵无眠闻声过去瞅了几眼,一间屋外架着棚子,棚下摆着铁毡锻炉等器物,一留着络腮胡的赤膊大汉将烧红铁片放在铁毡上,手持锻锤用力敲打,火星四溅。 瞧见赵无眠站在棚外,赤膊大汉不由停下,用肩上搁置的毛巾抹了把汗,笑道: “少爷公,才回乡啊,老牛给你打的那杆枪不错吧?” 果真认识我。 赵无眠面上不动声色,口中则道:“枪?我受了伤,记不太清以前的事……什么枪?” 名为老牛的铁匠面色一变,上下打量赵无眠一眼,语气惊疑不定道:“也不记得我老牛了?” 赵无眠摇头。 老牛又拿毛巾擦了擦汗,手中铁锤放在烧红铁片上,后反应过来不对,又连忙将铁锤拿开。 他用火钳将铁片放入锻炉回火,背对着赵无眠,又回首看他,道: “老牛我是庐山剑门第九代真传,后宗门遭遇横祸,全宗上下死伤殆尽,才来了听澜庄躲避仇家,打铁为生。” “庐山剑门?” 萧远暮开口道:“铸剑世家,所出无一不是上上之品,说白了就是打铁的,刀枪剑戟什么兵刃都能打,但十五年前惨遭灭门……” 老牛看了萧远暮一眼,没在意这小丫头,而是拉起风箱,继续回火,口中道: “灭我全宗上下者,乃紫竹林,本是江南一带的铸剑宗门,说白了就是同行眼红,想独占长江以南的江湖生意…… 一年前,紫竹林查到我的下落,派人探查,刚好少爷公也在庄子,便顺藤摸瓜查了下去,替我报仇,夺回剑门祖剑, 老牛才将祖剑熔了,再添陨铁,铸成一枪,少爷公还为其提诗一句‘银鞍照白马,飒踏似流星’……这事儿也不记得了?” 赵无眠微微摇头,他醒来时身无长物,那枪要么是断了,要么就是被抢了。 不是被西域就是被那背刺他的人拿了,而他目前没有一点线索。 也是,和丁景澄厮杀时,何必专门提一句他以前的兵刃。 老牛见状暗叹一口气,道:“那枪上刻有少爷公提的诗句,近十尺,通体玄黑,少爷公定然一眼就能认出……” “我行走江湖,不带剑不带刀,却用枪?”赵无眠琢磨片刻,忽的问。 老牛用火钳将铁片翻了个面,神情带上几分追忆, “少爷公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老牛本也想铸剑,但少爷公专程提出想要杆大枪,当初铸成还在老牛我面前耍了耍,那阵仗,风卷残云……” “能看出是什么武功吗?” 赵无眠最擅长的武功定然是挽月弦无疑,其中也包含一门枪法,他这段时间早就从萧远暮那又学了回来,但如非什么特殊原因,他应该没理由专程铸杆枪。 “……不太清楚,老牛打铁是一把好手,就是去京师大内讨活计都绰绰有余,可武功……哎,资质平平。” 赵无眠看向萧远暮。 萧远暮默默摇头。 赵无眠是一年前铸的枪,但自从萧远暮接任太玄宫宫主后愈发忙碌,也很少在临安停留,两人一直聚少离多。 她的确不知赵无眠闲的没事干给自己打杆枪是作甚。 赵无眠又问了些自己以前的事便告别铁匠老牛,却发现认识自己的人果真不少。 没走几步,路过一家医馆,一位挺有活力的医女便朝他不断挥手,待靠近后直接递上药匣,口中说着些嘘寒问暖的话。 这医女乃是听澜医馆老大夫刚收没几年的徒儿,目前还在学习阶段。 平日赵无眠带着伤回乡,老大夫帮忙疗伤,她就在一旁观摩学习,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而往日赵无眠来这儿,大多都是临行前过来白嫖点药丸。 打开药匣一瞧,金疮药,续骨膏,回气丸等等,乃至还有几袋石灰粉,软骨香。 料想赵无眠以前走江湖时也当过几次石灰粉武圣。 医女得知赵无眠失忆,吓得容失色,眼泪都出来了,一溜烟就跑进了医馆。 “师父,师父!快来给少爷公看看!” 医女的惊叫声近乎传遍了半个庄子。 她将年近百岁的老大夫硬生生从床上摇起,好悬没把酣睡中的老大夫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望着佝偻的老大夫,赵无眠觉得他貌似更需要大夫诊断诊断。 离开医馆,路过猎户家,院内挂着晾晒兽皮的皮架,院中还趴着只大黑狗,正在啃骨头。 瞧见赵无眠路过,大黑狗‘汪汪’叫了几声,摇着尾巴跑过来。 猎户还以为有人偷东西,提着断骨刀连忙出门,瞧见是赵无眠,很是热情送了一筐山珍,甚至还神秘兮兮塞给他一包虎鞭。 说是村里可有不少夫人都想要,但他硬留着没给,只为报当年赵无眠救他娃娃一命的恩情,少爷公年纪轻轻肯定不需要这个,但谁又会嫌太补呢? 猎户娃娃的娘亲当年病重,他一个人上山采药,差点被狼叼走,是赵无眠救了他一命。 赵无眠望着筐子里用油纸包着的虎鞭,觉得自己一旦吃了就相当于承认自己不行,而且在听澜庄,真吃了导致一直立着,他能找谁? 萧远暮还是萧冷月? 萧远暮忽的冷眼看他,“你在想什么?” “……还是把虎鞭还回去吧,怪珍贵的。” “嗯哼。” 在赵无眠和萧远暮又路过一家即将收摊的面馆,老板热情端了两碗面,里面放了满满的肉。 端起碗喝口汤,赵无眠的肚子里暖呼呼的。 小溪边的钓鱼老人,送了他条黄金鲤鱼。 “真是黄金色的啊!?很珍贵吧。” 钓鱼老人鼻子都快仰到天上去,道: “几年前少爷公和老夫比钓鱼,比的就是谁先钓上这黄金鱼……不曾想少爷公第一天就脱了衣服一个猛子扎进河里,等再见到少爷公时,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听说你去了下游抓鱼,等抓到鱼后才恍然惊觉河岸有很多黄闺女洗野澡,你怕被当成采贼,硬生生在水里憋了……” 后面的话,赵无眠还没听钓鱼佬说完,萧远暮就已经转头就走。 路上遇见一位提着画框的文袍男子,送了他一副画,是赵无眠一年前,抱着剑站在一颗梨树下的样子。 “梨树也好,意向也罢,都很漂亮,但这真的是我?”赵无眠指向树下男子。 戴着斗笠,别说是脸,就是下巴都没漏。 “少爷公太俊,怎么画都画不出韵味……如此隐隐约约,方得几分浪子神韵。” “是嘛?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少爷公且慢。” “嗯?” “诚惠五十文,一年前我还没画完少爷公就走了,这才一直没空将这生意做完……” “给你一锭银子,不用找了,日后云游记得夸自己最完美的一副作品就是画了我。” 赵无眠找到了乐趣,他仿佛是来到了武侠游戏中的新手村。 庄子里的人口不算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铁匠铺客栈医馆,该有的东西都有,每个人似乎都有点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在这里长大,行侠仗义,也就是完成任务,获得奖励,得到了村好枪,或是什么别的东西,中途时不时去五十里外的临安城逗可可爱爱的青梅竹马玩。 待挖掘出庄子里的所有隐藏任务,隐藏事件,收获隐藏奖励后,便外出行走江湖,见识一番广阔天地…… 但他如今是朝廷的未明侯,江湖刀魁,早已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 就算是他小时候,也不是普通的庄里少年,而是酒儿养子,注定肩负着反离复辰的使命。 对了,自己是酒儿的养子……自己的亲身父母又是谁? 赵无眠琢磨片刻,又摇摇头,他连酒儿都还没找到,哪有余力去找什么自己的亲生父母。 路上有算命的云游道士,赵无眠问他认不认识自己。 道士摸着山羊胡,上下打量赵无眠一眼,语气严肃, “嘶,少爷公这面相,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定然都在梦中见过,每次回乡,夜里寡妇睡觉都不闭门,可惜老道不是少女,也没有龙阳之好,等少爷公身边这丫头长大几岁估摸……” 呛铛———— “诶诶,放下放下……” 道士差点被太玄宫宫主拔出未明侯的横刀砍了脑袋,吓得两股战战。 去了听澜庄仅有的一间青楼……没等靠近,就被萧远暮用冰冷的眼神吓退。 于是也不知这青楼里的女子认不认得他,定然是认得的,用道士的话来说,每个少女情窦初开时都在梦中见过他。 也就是只要一瞧见赵无眠,就会下意识将自己的梦中情人想象为他的模样。 赵无眠将这话告诉萧远暮。 萧远暮一听这话就生气,追了赵无眠半条街想揍他。 “你们两个是不是不管什么年纪都不消停?每次瞧见你们,都在打闹。” 一间酒庄门前,身着青衣的女子单手叉着腰,撑伞站在雨中,望着两人。 她的气质成熟稳重,极富风情,可面容却跟二十岁的女子没有两样,青春绝美,此刻像少女似的叉腰,倒让她有股难言的反差与莫名的威严感。 如墨长发用朱钗梳成百合髻的样式,露出曲线优美的雪白脖颈。 赵无眠不知为何一瞧见这女子,心底就有点发怵。 “哼。”萧远暮抱起荷包蛋似的胸脯,冷哼一声,个儿不高,气场不小。 赵无眠瞧她神情便知眼前女子是谁,不由拱手,“岳……额,姨娘?” 萧冷月侧眼瞥着赵无眠,几秒后,熟美面容勾起一丝莫名的笑,转身便走,“进来说。” 赵无眠打量了四周,这里乃是座占地面积不算小的庭院,假山流水,亭台水榭,扬州茶园后院约莫也是照着这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他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庭院侧方乃是一片空地,其上摆着酒翁酒榨等酿酒工具。 不过如今夜深,工人早便歇息回屋。 萧冷月朝酒庄后院走去,背对赵无眠,口中则用意味不明的语气笑着说: “我那龙章凤姿,风流倜傥的少爷公,一晃大半年都不归家,想来是听澜太小,容不得您这朝廷的未·明·侯。” “我失忆……” “我知道你失忆。”萧冷月白皙手指轻轻弹出衣上一根头发丝,打断赵无眠的话,道: “若不是你要来东海寻错金博山炉,怕是我这做姨娘的得亲自去京城一趟,才能把你从京师女帝的龙床拉下来吧?” 说着,萧冷月推门走进后院主卧,赵无眠与萧远暮跟着走进去,顺手将门关上。 此屋修建在人工湖上,木桥两侧种着许多荷。 屋内装修雅致,熏香茶海古琴屏风,应有尽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也不知是熏香还是萧冷月的闺中香。 闻听此言,萧远暮柳眉轻蹙,难得主动为赵无眠说一次话。 “他可没有爬上那女皇帝的床,充其量只是干些提鞋取衣,捏肩按脚之类的杂活。” “我好歹也是朝廷的未明侯,大事没少干,你这话怎么显得我好像是朝烟面首……” “洛朝烟。”萧远暮冷着脸指正。 赵无眠暗道你们两人平日针锋相对也就罢了,怎么还都喜欢挑他称呼的刺啊? 萧冷月在椅上坐下,“是吗?你给那女皇帝捏过肩?按过脚?” “咱们还是谈谈正事……” “我一介未出阁的女子含辛茹苦带娃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将你养大,结果转眼你就跟了洛家那女皇帝……你觉得,这不是正事?” 萧冷月白嫩小手撑着下巴,瞥着赵无眠,淡淡问道。 “……是正事。” “捏过?按过?” 赵无眠解释道:“失忆时,我偶然结识侦缉司的苏小姐与朝……洛朝烟,有了感情……” “你和她的事,姨娘都知道,你不用多解释一遍,我只是问,你给她捏过肩按过脚?” 面对将自己养大的萧冷月,赵无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谎,只得老实道:“捏过按过……” 啪—— 萧冷月一拍椅侧桌子,愠怒道:“姑娘家的脚,是能随便摸的?你莫非不知?姨娘什么时候教出了个随便捏姑娘脚的登徒子?” 说是在问捏肩按脚,萧冷月真正问的东西其实是赵无眠究竟和洛朝烟有没有不可明说的男女关系。 赵无眠想说他与洛朝烟情投意合,若不是目前他要忙的事情太多,加之时局敏感,怕是早在他封侯的那天就得顺道当上‘赵皇后’。 但面前的女子,一位是将他养大的姨娘,一位是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却都与洛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他要敢说那话,自己会不会被萧冷月当场赶出家里都算其次,主要怕是这两人都得难过。 萧远暮也坐在椅上,只是个儿太矮,双腿都已经悬空,她似是看出赵无眠的为难,便忽的淡淡笑道: “不就是捏肩按脚吗,他平日也喜欢按我的脚……” 说着,萧远暮轻轻晃着裙摆下的黑丝小腿,绣鞋半掉不掉挂在她的脚趾尖儿上,那还没赵无眠半个手掌大的小脚丫轻轻晃着,倒是可爱。 “穿上,端正坐着,你瞧你像什么话?”萧冷月侧眼看向萧远暮。 萧远暮默默躬身拉上绣鞋。 赵无眠稍显惊奇看了萧远暮一眼,难得见她这么乖乖听话。 “看什么看?训她没说你?” 萧冷月又朝赵无眠射来视线,而后似是也为这档子烂事无奈,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过来,给姨捏捏肩。” 赵无眠来至萧冷月身后,手掌放在她纤细肩膀上,轻轻按捏。 他感到一股熟悉感,料想以前他也没少替萧冷月捏肩。 萧冷月向后轻仰,发丝靠在赵无眠的小腹,美目轻眯,涂着朱红胭脂的唇轻轻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姨娘也不愿为难你,说起来,错也在我,当初你我一同入京图谋奈落红丝,若由我携九钟而逃,你去引开归一真人,结局兴许有所不同。” “算了吧,至少我还活着,若是姨娘去了,指不定就死了。” “不会说话把嘴闭上,酒儿已经不知所踪,你还想咒姨娘死?” 说着,萧冷月又道:“又或是当初若归一不在京师,你我一同遁逃,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下次见他,可别留情,该揍就揍,该杀就杀。” “我和归一可没什么情分,真遇见了肯定不会手软。” “嗯哼,至于你和洛朝烟的事……”萧冷月沉默几秒,而后又忽的转开话题,道: “罢了,难得回来一次,总是说这些正事儿,半点也不轻松,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几天,听闻枪魁还对你下了战书…… 不用搭理他,让陈期远在鄱阳湖吹几天冷风去,等你扫过墓,再去应战也不迟。” “我也是这么想的。” “饿不饿?” “来的时候吃过了。” “瞧见你祝姨没?我昨晚去她那儿吃饭时,她还向我念叨过你。” “见了,她取走了我的披风,想帮我洗洗。” “别不好意思,你祝姨也看了你十年,你就算叫她声‘祝娘’都不碍事。” 两人谈了几句家长里短的事,萧冷月便顿了顿,转而小手在赵无眠捏肩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停下。 “夜深了,长途跋涉过来,先洗个澡睡一觉吧,你的房间我时常打扫,待会儿让远暮领你过去。” 赵无眠收回手,萧冷月缓缓起身,拍拍青裙,回首看向赵无眠,眼底带着笑。 “还愣着作甚?还想让姨哄你睡不成?” “姨娘也早些休息……”赵无眠确实倦了,他心底也有不少话想问问萧冷月,但既然已经回了听澜庄,自然也就不急于一时。 离开萧冷月的闺房,他与萧远暮走在木桥上。 桥边湖水内,有鱼用呆滞的眼神透过湖面,望着身影模糊的两人。 “感觉师父如何?”萧远暮问。 “什么如何?” “别看你一回来她就咄咄逼人,你失忆这事儿,她没少在心底责怪自己。” “我又不是小孩儿,还能分不出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 萧远暮看了他一眼,“如果你真分不出就好了。” “为何?” “这样你就不用这么苦恼,天天琢磨着怎么让我们与洛朝烟和睦相处。” 来至另一间建在湖面上的厢房,与萧冷月的屋相隔不远,内里陈设整整齐齐,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赵无眠在屋里四处翻了翻,除了些许他以前穿过的衣裳,貌似也没什么别的。 他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睡着自己以前的床,心底只有古怪。 总感觉一切都很熟悉,可偏偏什么都不记得。 赵无眠有些难以入睡,听着屋外的蛙鸣与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的传来敲门声。 “睡了没?” (本章完) 第341章 偷梁换柱? 第341章 偷梁换柱? “呱,呱——” 一只青蛙站在湖面荷叶上叫了几声,忽的听见脚步声,察觉有人靠近,连忙一个猛子扎进湖里,隔着湖面抬眼打量。 青裙身影不知何时忽的出现在雨幕中,撑着伞缓步踏过木桥,步履不快,却形似鬼魅,宛若飘至屋前,明显是用了轻功。 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小手轻轻敲门。 “睡了没?” 赵无眠一个激灵自床上坐起身,听出这是冷月姨娘的声音,心中疑惑,起身开门。 嘎吱———— 萧冷月站在门外,没等赵无眠开口询问便一个闪身进屋,合起油纸伞,轻轻甩去下面水。 赵无眠只觉香风自眼前擦过,萧冷月便已到了他身后,这轻功便是让他也有些暗暗心惊,但更多的还是茫然。 她怎么这么熟练? 回首看去,萧冷月背对着赵无眠,青裙下的绣鞋抬起抵住房门,将其合上。 这小动作,也说不清她是心底微急,还是本性比较……青春活泼。 萧冷月将油纸伞靠在墙边,自顾自在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水,口中道: “傻站着作甚,过来,姨娘有话和你说” “什么事?” 赵无眠拿起桌上摆放的火折子,准备点灯。 刺拉拉———— 昏黄火光刚一出现在屋内,萧冷月便忽的抬手轻弹,劲风扫过,灯火骤然熄灭。 “嗯?”赵无眠心中更为茫然。 “这话不方便让远暮知道。” 赵无眠握着火折子,顿在原地,神情顿时古怪,“姨娘……你是我姨啊。” 萧冷月愣了下,平静面容呆滞一瞬,而后骤然浮现恼火之色,竟是弯腰脱下自己的绣鞋,朝赵无眠的大腿拍了下。 “想什么呢?你还知道我是你姨娘?” 萧冷月明显以前没少教训他,只要她一生气,赵无眠心底就本能犯怵。 这是真·严母啊。 “那这是……” “跪下。” “啊?” 赵无眠不跪天不跪地,就算是见了洛朝烟也从未跪过,除了祭拜先祖,拜堂成亲外,他也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会下跪,闻言不免一愣。 “我只是有点想歪了,姨娘应该不至于这么罚我吧?” 萧冷月先将绣鞋放地上,一手轻轻拉起青裙,露出穿着白袜的脚尖儿,探进绣鞋,手指勾着鞋跟穿上,继而才放下裙摆,抚平衣裙,而后斜眼看他,也不说话。 赵无眠顿知萧冷月可不是在置气……她是真有要紧话对他说。 赵无眠的心情开始紧张……他很少紧张,印象中上一次紧张还是在青城山向太后表白。 他怕萧冷月忽的从袖子中取出一面小巧的碑位,告诉他这是酒儿的碑。 赵无眠并没有见过酒儿,但打心眼里不愿听到酒儿死了的证据。 就如他此前也没有见过萧冷月,却也对她抱有娘亲般的敬爱。 赵无眠想起祝姨的话,萧冷月的容貌气质,每年前来提亲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 她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以一介女子的身份明面上操劳听澜庄的酒庄生意,背地里发展太玄宫反离复辰,时不时去临安陪萧远暮,教她武功,最后抚养赵无眠近二十年,将他拉扯大。 他不记得她了,但这二十年的时间不是假的。 赵无眠撩开衣袍下摆,在萧冷月面前跪下,心底并不觉得自己受了屈辱。 “姨娘可别取出酒儿的碑让我跪。” 萧冷月端着茶杯喝了口水,没搭理这话,只是道:“手伸出来。” 赵无眠照做。 萧冷月又弯腰,脱下自己的绣鞋,在赵无眠的掌心处‘啪啪’拍了两下,而后道: “这是姨娘替远暮打的,别看你们两人从小就一直打架,但她可不会舍得真教训你,姐姐又太过溺爱你,这种事,只能让姨娘做。” 以赵无眠如今的武功,萧冷月拍这两下,还不如他习武时偶尔磕碰来的疼。 “替远暮打的?” 赵无眠暗道萧冷月是因为洛朝烟的事,在替萧远暮出气啊。 他心底松了口气。 也正常,他与萧远暮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萧冷月自是看在眼里,好端端的一桩金玉良缘,如今却……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他和谁有染不好,偏偏和她们的仇家有了感情。 若是换了别家长辈,不逼着赵无眠和洛朝烟断绝关系定不算完。 若是再严重点,逐出家门都不为过。 赵无眠估摸着萧冷月即便不会让他这么做,估计也免不了一番劝解……毕竟总不能真让他当上‘赵皇后’不是? 在赵无眠手上拍了两下萧冷月便将绣鞋扔在地上,却没穿上,只是脚丫踩着上面,口中则道: “既然已经替远暮教训过你,那往后你是想光明正大和那洛家的女皇帝成亲也好,私底下谈情说爱也罢,姨娘都不会再多说什么。” 赵无眠沉默以对,他肯定不可能和洛朝烟撇清干系啊,但又不愿和萧冷月吵架让姨娘难过,心底便琢磨着该说什么让萧冷月消气。 几秒后,他忽的一愣,反应过来萧冷月说了什么,错愕抬眼看来,“什么?” 萧冷月端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沉默几秒,而后才问:“不可置信?” “姨娘不应该让我和她断绝关系吗?” 赵无眠的确没想到会从萧冷月口中听到这话。 萧冷月似是无奈,笑了声,喝了口水,才缓缓道: “反离复辰的大业很重要,但姨娘并不愿因此就要你牺牲那么多…… 我与姐姐为了辰国,已经牺牲了自己大半辈子,总不至于还要眼看着你为这什么劳什子的复国大业,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分隔两地?” 赵无眠哑口无言,在回乡的时候,他心底也想过该怎么对萧冷月解释他与洛朝烟的事情。 什么未明侯,侦缉司副总捕……这些身份都无关痛痒,他生性潇洒本就不甚在乎这些名利。 但哪怕不提洛朝烟,还有苏青绮啊,还有太后,沈湘阁……赵无眠绝不可能和朝廷断绝关系。 若是萧冷月性子凶点,强势点,非逼赵无眠做个决断,朝廷与太玄宫必须选一边…… 赵无眠是真选不出,只能想办法先糊弄过去,然后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见萧冷月,除非太玄宫与朝廷的形势缓和。 但萧冷月非但没有逼他,反而还准许他与洛朝烟的事。 萧冷月绝不是软弱之人,武道上她能沟通天地之桥成武魁高手,大势上她能在洪天一朝的重压下将太玄宫发展起来,哪怕是在儿女私事上,萧远暮与赵无眠也是被她安安稳稳拉扯大的。 无论是武人,还是宫主,乃至为人母,她似乎都无可挑剔。 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屈服朝廷,向朝廷认怂? 之所以向赵无眠说这种话,只是因为在萧冷月心中,在乎赵无眠胜于在乎反离复辰。 所以你喜欢朝廷的那位女皇帝,想和她在一块,那就去吧,姨娘不阻拦。 只是姨娘在乎你,也在乎远暮,按理说,你们两人本该在一块才对,如今你却喜欢上了别家姑娘。 所以姨娘要替远暮出气,要替远暮教训你。 你老老实实跪下,姨娘打你两下,便算是替远暮讨了公道。 不然你还能让萧冷月怎么样?把赵无眠吊起来抽一顿,还是逼他给萧远暮跪下认错? 一下子就从家国叙事变成了儿女情长,格局貌似小了许多,可赵无眠也好,萧远暮也罢,都是重感情的人。 一方面是本性如此,另一方面,还不就是萧冷月的言传身教? 赵无眠理解了,在他因为太玄宫与朝廷的矛盾两头为难时,萧冷月其实也是如此。 只不过萧冷月为难的是该不该要赵无眠为了反离复辰而牺牲。 显然,萧冷月不觉得赵无眠就该为了反离复辰和自己心仪的姑娘断绝关系。 她的亲爹娘因为太祖高皇帝的追杀,分隔两地数十载,郁郁而终,难道如今萧冷月也要效仿太祖高皇帝之举吗? 念及此处,赵无眠顿时想起在客栈与萧远暮谈过后,对萧冷月产生的第一印象。 萧冷月对他赵无眠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萧冷月并不知赵无眠在想什么,她脚尖儿踩进绣鞋,将鞋子挑起,有些烦闷地有一下没一下晃着绣鞋,轻叹一口气,道: “所谓一碗水端平,姨娘为你考虑这么多,倒显得冷落了远暮…… 在她心底,姨娘肯定是要帮她一块让你与洛朝烟断绝关系才是,姨娘被你们俩儿夹在中间,心底其实也为难…… 所以今晚这话,你别告诉远暮,日后也休提此事,明白吗?” 赵无眠回忆了下,萧远暮在这事上态度向来坚决,可基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从未把话说绝,便道: “她也没说过一定要我和朝烟撇清关系。” “呵,朝烟,叫的倒是怪亲昵……”萧冷月架着双腿,挑着绣鞋,冷笑了声才道: “远暮重感情,知道你为难,这才不逼你罢了,事儿之所以变成如今这幅让我们都难受的样子,还不是怪那该死的归一真人与西域圣教?” 赵无眠还跪在萧冷月面前,她有一下没一下挑着绣鞋,总感觉下一秒绣鞋就得被她甩在脸上,不由抬手按住绣鞋,手指勾着鞋跟替她穿上。 “方才姨娘还说远暮这姿势不端庄……” “我跟你谈正事,你在乎这种小细节作甚?没大没小,还是姐姐给你惯得太厉害。” 萧冷月白了赵无眠一眼,而后道: “起来吧,你也大了,一直跪着像什么话……膝盖疼不疼啊?” “有点疼。” 赵无眠起身拍拍衣袍下摆,在萧冷月对面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疼也受着,今晚这话我可都不敢让远暮听见,只是让你跪一会儿,都算便宜你了。” 萧冷月放下架起的腿,抬手整理着裙子,朱唇轻启继续道: “总之姨娘就是这么个意思,如今你跪都跪了,打也打了,我心底是不会再如何阻拦,但明面上,姨还是得为远暮考虑,若谁起了这话头,我定然是站远暮这边儿…… 你也争气点,男人三妻四妾不算什么,真有本事,把远暮和那女皇帝一起收入后院也不为过,若是反离复辰一事迟迟没有进展,我们偷梁换柱也好嘛……” “什么偷梁换柱?” “让你和远暮的娃儿当太子,也算窃国了。”萧冷月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忽的带上一股很有妖女味的愉快笑意,笑道: “若是洪天那狗皇帝泉下有知,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竟被我们以这种方式窃国,怕得从皇陵爬出来再仰天吐一口血活生生气死。” 说着,萧冷月又笑得枝乱颤。 赵无眠细细想去,这貌似还真是个法子,但这也不对啊。 “远暮不是姨娘领养的吗?我们两人都不是萧家血脉,就算生了娃儿,这血统也对不上啊。” “对喔。”萧冷月缓去笑意,柳眉紧蹙,她将萧远暮视如己出,都快忘了这茬了。 太祖高皇帝当年攻破辰国首都前夕,末代皇帝,也就是萧冷月的爷爷就已经杀了所有皇室子弟,只留萧灵运这一脉。 如今酒儿不知所踪,唯一的皇室血脉就是萧冷月。 按理说,反离复辰的大业扛在肩上,萧冷月这么些年,怎么着也该多生几个,延续皇室血统。 但萧冷月可是个鼻孔看人,心高气傲的主儿。 她是真打心眼里觉得这世道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她,加上当初也确实忙,因此活了这么些年,别说成亲,就是个让她心动的男人都没碰见。 她沟通天地之桥,寿算悠久,只要不出意外,活个一百五十岁不是问题,因此她不如何有紧迫感。 太玄宫在她手中默默发育为江南霸主,后在萧远暮手中名扬四海,细细想来,反离复辰的大业现在只能算刚渡过起步阶段。 因此萧冷月心底向来不是很着急,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逃避。 比起为了反离复辰而生娃娃,她肯定更想找个自己喜欢的男人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可若赵无眠当真和洛朝烟成亲,那这偷梁换柱之计可得趁早……也就是趁早要个娃娃。 本来以为离她还远的事,骤然就开始火烧眉毛。 而且洛朝烟兴许能接受让赵无眠的娃儿继位,但定不会接受让一个和赵无眠,和她都没血缘关系的娃娃。 那岂不是说…… 萧冷月能将太玄宫发展成江南庞然大物,何等聪慧,很快就想到了这层。 她美目猝然瞪大几分,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端着茶壶给自己倒水,此刻还沉浸在姨娘不阻拦他与洛朝烟的欣喜中,加之觉得这偷梁换柱的计策有些儿戏,便没想那么深。 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心情大好,便起身自柜台取下自祝姨那儿拿的听澜酒,朝坐在桌侧的萧冷月晃了晃其中酒液,笑道: “这酒我以前应该常喝,但现在毕竟失忆了,也不知什么味道,姨娘陪我尝……” “跪下!”萧冷月忽的开口,嗓音冷冽。 “啊?又跪?”赵无眠捏着酒壶,正高兴呢,闻言一脸疑惑,根本搞不懂萧冷月这又是闹得哪出。 “不听姨娘话啦?” 赵无眠心底茫然,却知道萧冷月对他的好,不疑有他,将听澜酒放在桌上便再度提起衣袍下摆跪在萧冷月面前。 “姨娘,姨娘……”萧冷月面上尽可能保持着平静,但那话愣是迟迟无法说出口,最后愣是道:“姨娘又,又反悔了,不想让你和那女皇帝在一块……” “啊?”赵无眠这下是真头都要晕了,只觉自己往常那聪明的小脑袋瓜都不够用。 要不怎么说女人心好似秋日晴空般多变呢。 萧冷月忽的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肉眼可见她心情之复杂多变。 赵无眠视线盯着她来回看,正在琢磨萧冷月为何忽的反悔。 却见萧冷月好似在心底自己和自己吵架吵了半天后,最终破罐子破摔,忽然弯腰又脱下自己的绣鞋。 “姨娘现在,现在心底很乱,心情不痛快,你让姨娘打两下出出气……” “啊?总得给我个理由吧?”赵无眠直接起身躲开,神情错愕。 萧冷月不知为何面庞有些涨红,也不说话,只是不知想起什么,银牙紧咬,只管追着赵无眠揍。 最终只听‘咔嚓’一声,房门被重重推开,雨点刮进屋,萧远暮站在屋外,望着两人,柳眉紧蹙。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屋内,赵无眠双手分别钳住萧冷月的小臂,萧冷月发鬓稍显凌乱,一只小手捏着自己的绣鞋,两人好似小孩子般扭打在一起。 赵无眠的屋子时常打扫,地板也很干净,但萧冷月裙下那没穿鞋的薄袜还是染了曾薄薄的灰。 一瞧见萧远暮,萧冷月忽的觉得心底一阵莫名的心虚,瞪了赵无眠一眼。 都怨你,不老老实实让姨娘打一顿。 赵无眠无视萧冷月的眼神,侧眼看向萧远暮,牢记萧冷月此前的话,便道: “你师父莫名奇妙心情不好想来揍我,你怎么没早点来?” “她平白无故打你作甚……你是不是说错话了?” “兴许是为你出气?”赵无眠看了眼萧冷月,道:“因为我和朝……洛朝烟关系亲密。” “哼。”萧冷月淡淡哼了声,坐在椅前,弯腰穿鞋,后瞧见自己袜子都脏了,便将春袜拉下,露出白嫩娇小的脚儿。 想了想,她将另一只绣鞋也脱下,褪去袜子,光着脚丫穿上绣鞋,这才淡淡起身,将自己的袜子揉成一团,抛给赵无眠。 赵无眠下意识抬手接住,“作甚?” 萧冷月提起靠在墙边的油纸伞,回首看向赵无眠,露出莫名的笑。 “远暮难道没告诉过你,姨娘十指不沾阳春水?肚兜薄裤也就罢了,平日里袜子外衣都是给庄子里的杨奶奶洗,此刻夜深,她早便睡了,便罚你给姨娘洗袜子。” “洗袜子?” “你不愿意吗?”萧冷月朝他意有所指道: “就如姨娘总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这是姨娘应该做的,同理,为姨娘洗衣物,帮忙做家务,以及必要时承担姨娘不好的情绪,也是你该做的。” “这是谁家的规矩?” 萧冷月朝他露出连屋外不间断下着的雨也为之停滞的笑。 “我们萧家的规矩。” 说罢,萧冷月不再多言,提着伞便同萧远暮离去。 萧远暮稍显疑惑打量了两人一眼,后瞥了赵无眠一眼,意思是让他明日给她一个解释,而后才紧跟萧冷月离去。 嘎吱———— 房门闭上,屋外传来两女的交谈声。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平日就喜欢说些惹人生气的话,何至于都动了手?” “又不是真打起来,就拍他两下……” “拍两下也不行,他都二十多了,放去外面便是朝廷的未明侯,又是江湖的刀魁,你怎么还用小时候的法子对待他?他不要面子的?” “在姨娘眼里,只要你们两个没成家立业,那都是我的小孩……” 后面的话,赵无眠就听不清了,只能听见雨点砸在屋檐窗纸上的‘沙沙’轻响。 他去打了盆水,将萧冷月的袜子放进去揉搓,水温冰冰凉凉,他也懒得热水。 说实话,大半年来,这还是赵无眠第一次洗衣物。 在晋地逃亡的时候,不甚在乎这些,衣物脏了就扔了再买一身,后来成了未明侯,根本少不了他人服侍。 不曾想,一回乡,第一件干的事居然就是帮姨娘洗袜子…… 洗完,赵无眠四处瞧了眼,没看见晾衣服的地方。 无恨刀横放在柜上的武器架上,他把袜子搭在刀鞘上。 而后想了想,干脆把自己的脏衣服也顺手洗一遍,一块挂在刀鞘上。 等坐完这些,赵无眠撸起袖子一只手叉腰,再看看这栋屋子,满意点头。 “这回像自个家了。” 翌日,天朗气清,是个扫墓的好天气。 赵无眠一晚上没睡着,起了个大早。 他想写信将萧冷月不会阻拦的好消息告诉远在京师的洛朝烟与太后。 但后来他又觉得自己这么高兴很对不起萧远暮,于是他心底又升起惭愧。 很快惭愧消去,转而又化为干劲。 萧冷月昨晚那番话,最起码能证明,太玄宫与朝廷并非没有和睦相处的可能性。 说是太玄宫与朝廷,有些不合适,应该是萧远暮与洛朝烟。 萧远暮,洛朝烟,乃至太后,萧冷月,都是对赵无眠掏心掏肺的好,若非是他,这一伙人早便杀了个不死不休。 可就因为和赵无眠有感情,她们便认真考虑该如何让赵无眠不为难的前提前再杀个不死不休……赵无眠认为前方并非无路可走。 不过此前,还是先忙手头上的事吧。 (本章完) 第342章 云影悠悠,鹤影悠悠 第342章 云影悠悠,鹤影悠悠 萧远暮其实很少来听澜庄住,但这地方有萧冷月,如今赵无眠也住在这里。 对于赵无眠而言是归乡,对她而言自然也是一样,心神放松之下,睡得很沉,公鸡打鸣儿后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睁开眼眸。 清晨迷蒙的光线透过窗纸射进屋内,空气中的细微粉尘在空中闲适游淌。 屋外的些许喧闹声透过武魁惊人五感传来,有水车咕噜噜转动带动水的细微轻响,以及酒庄雇工的吆喝声,热热闹闹却不显嘈杂。 “都麻利点诶!六月是槐期的最后一个月,等收完这批,还有夏秋的洛神……” “少爷公回乡,冷月仙子心情好,这个月每人都有两倍奉钱!” 萧远暮知道听澜酒酿制的主要材料便是槐与洛神,她默默起床穿衣,洗漱后推门踏过廊道,离开后院。 前院内,约莫几十人的雇工热火朝天干活,一排排架子好似排兵布阵占据了一小半院内面积,上面摆放着的都是酒坛。 听澜庄建在山下,本就是以这酒庄为中心建立,自是地势最高,萧远暮站在这里朝院外看去,可瞧庄内参差错落的屋舍房檐大部分都晒起了雪白槐。 雇工们并不认识萧远暮,并未在乎这个少爷公带回来的小丫头,顶多便是有几个碎嘴的小声交流这是不是少爷公的童养媳之类。 萧远暮打量几眼并未看见赵无眠,转头去了前院账房。 萧冷月穿着崭新青裙,坐在柜台后敲着算盘珠子算账,俏脸认真,好似当真是个酒庄掌柜,而非武魁高手。 这倒不是逢场作戏,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萧冷月在洪天一朝的高压下独自发展起太玄宫,其中吃过多少苦只有自己知道。 钱粮创收这种被许多高手看不起的俗世之物,以前可不知让萧冷月头疼过多少次。 好在如今日子再苦都挺过来了,听澜酒江湖闻名,赵无眠与萧远暮安稳长大,太玄宫也已经托付给了萧远暮。 若不是赵无眠失忆,酒儿失踪,萧冷月甚至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一半。 “今天怎么睡了懒觉?”萧冷月头也不抬,随口朝萧远暮道。 “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早起练武反倒会让我死得更快。”萧远暮在椅子坐下,手指捏了颗槐膏塞进粉唇咀嚼。 萧冷月推算盘珠子的动静一顿,而后才继续算账,“可是找到办法了?” “我这状况是因内息太强导致与体内气血阴阳失调,若是没什么凝练气血的武功或是宝贝,就只能废去至少一半内息。” 萧冷月自然知道,萧远暮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却能与乌达木齐名……同是江湖惊艳绝伦的武者,她凭什么抵得过乌达木一百多年的积累? 用命练。 现在的确是练出来了,可命也快没了。 去年萧冷月之所以冒那么大的风险和赵无眠一起去京师图谋奈落红丝,就是因为萧远暮时日无多,正在闭关。 得亏萧远暮闭关时还真想出一门让自己变成幼童时期的功法,以此强行将气血与内息压制为同一水平线上,否则早就死了。 “若实在找不到法子,那还是把内息废了吧,总不能为了反离复辰把命也丢了,师父这里……” 萧冷月话音一顿,想说她昨晚和赵无眠讨论的偷梁换柱之策若能成,那便无需萧远暮这般拼命。 只不过得让她萧冷月和赵无眠生个娃娃。 这事儿她委实羞于启齿,也便忽的住嘴。 “反正现在一时半会死不了。”萧远暮随意摆摆手,转而问:“赵无眠去哪了” 萧冷月脸上带起笑容,道: “天还没亮他就起床找我,问我他以前在庄子都干些什么,我说他平日就是庄里的街溜子,四处闲逛帮别人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等他回来你们再去扫墓吧。” “……他真闲。” “害,他骨子里就想当个惩恶扬善的大侠,如今跟着我们当反贼,也是委屈他了。” 萧远暮冷哼一声。 “他有什么委屈的,无论你我都没逼他杀过什么不想杀的人,更没让他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再说,他敢干那些混账事儿吗?真做了你不得揍他。” “真揍了你又不乐意,昨晚你还说什么他也要面子……” 萧远暮说不过萧冷月,沉默以对,默默吃着槐膏,想了想,转而问: “他一年前在铁匠老牛那儿铸了杆枪,你知道吗?” “庄子里的人都知道,老牛不止一次自夸那枪是他一生的最好杰作,就算是放去皇宫大内都得被供起来当国宝。” “……我知道那铁匠习承庐山剑门,手艺好,我是问赵无眠干嘛闲的没事给自己铸枪?” 萧冷月自柜台后抬起脸,望向萧远暮。 “这我倒是不清楚,没听他提过,但当初我与他一同进京偷奈落红丝时,他倒是带着那枪,如今不见踪影,约莫是被西域圣教的人当成战利品拿走了吧……” 萧远暮总感觉赵无眠平白无故给自己铸杆枪的缘由不简单,这背后多半涉及一件挺重要的事。 一般铸兵,要么是背后有什么纪念意义,例如定情信物,开国之宝之类的。 但赵无眠能和那老牛有什么情?顶多就是铸兵的材料里有些不同寻常。 要么,就是新学了门了不得的枪法…… 萧远暮觉得这两者貌似都有可能,例如某个枪法不错的狐狸精和赵无眠有番纠缠,教他枪法,又送他定情信物,然后赵无眠反手就将那定情信物熔了铸成一杆枪,以做纪念。 念及此处,萧远暮捏着槐膏的小手本能用力几分,槐膏骤然化作一片齑粉。 可当世江湖,枪法一道,陈期远说一没人敢说二,即便是萧远暮与乌达木在枪法上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而陈期远应该也没什么女儿,妹妹,侄女之类的人物,但这世道有什么枪法,他定然如数家珍。 若是问问他,估计能有所收获。 等去鄱阳湖一趟,让赵无眠把他揍趴下后再问吧。 至于铁匠老牛那里,萧远暮估摸着赵无眠也不傻,心中有猜测他定然自个儿就过去问了,也无需她多做提醒。 现在没什么线索,想再多也是白瞎,她也便摇头扫去杂念,转而问:“早饭呢?” “你师父我从不做饭,想吃要么去后院找杨奶奶,不合胃口就自个儿做……不过无眠也没吃,你等他回来一块吃吧……” 萧冷月依旧埋首算账。 听澜庄乃槐树与洛神之乡,街边小巷皆种着槐树,此刻在期,细细看去,参差错落的屋舍在白色树下隐隐约约,暖风一吹,纯白瓣迎风起舞。 在听澜庄外围,则种着占地百亩的洛神,只不过如今未到期。 蹄哒,蹄哒———— 赵无眠牵着白马,马鞍侧方挂着一袋又一袋晾晒好的槐。 听澜酒乃听澜庄根本,基本挨家挨户都种槐树,晾槐。 当然,这肯定不是白干的,萧冷月会择优给钱,出手阔绰,从未占乡亲便宜,所以才得‘冷月仙子’的美名。 因此萧冷月方才说赵无眠平日回乡就当街溜子只能算玩笑话,平日赵无眠还真经常帮她过来收槐,一来二去,这才帮乡亲们处理过不少杂事。 赵无眠沿着主干道收了些槐,发现这小镇看似与世隔绝,实则走南闯北的江湖人还真不少。 三宗六派的弟子他也见了些,大多都是抱着听澜酒尝鲜,要么就是起了口角跑去空地约架。 街上还有些武艺不错的干些‘胸口碎大石’‘隔空取物’之类的活计,倒是挺热闹。 赵无眠时不时驻足看一会儿,感慨一句世外桃源在江湖,闹市烟火也在江湖,便继续收槐。 听澜庄的屋舍并不密集,挨家挨户都有院子,等赵无眠来至建在庄子外围一处院前,听见猎猎作响的习武声。 他牵着马站在院外抬眼瞧去,有位个儿没比萧远暮高多少的小女娃正双手紧握木刀,在院中一颗槐树下习武,落下的雪白槐随风而动。 而在院子角落,还放着木桩,木人,以及武器架,架上有木剑木刀木枪。 大离武风盛行,听澜庄也不例外,赵无眠沿途见过不少住户练武,当然,武功练得好不好另说。 赵无眠打量这小女娃几眼,牵马走过去道:“刀法不错嘛,谁教的?” 小女娃放下木刀,抬眼看向赵无眠,愣了下, “少爷公?庄里人都说你脑袋受了伤,谁都不认得,冷月仙子昨晚哭的眼睛都红了。” “她哪哭了?别瞎传。”赵无眠拍拍挂满马鞍的槐袋,“你们家的槐呢?” 屋内传来一位汉子的嗓音,“少爷公稍等,马上就来。” 小女娃则挥舞了下手中木刀,“爷爷教的呀,爷爷死的时候,还是少爷公帮忙下葬的哩。” 赵无眠沿途已经不知听过多少次庄里人提起他从前在庄里干了什么,闻言并不意外,抬手接住一片落下的槐, “是吗?你爷爷还会武功?出自何门何派啊?别听少爷公吹,我的武功在江湖说是第一有些夸张,但排前十那是绰绰有余。” 赵无眠已经自适应了自己少爷公这身份。 小女娃小嘴微张,仰首盯着赵无眠,根本不疑有他,澄澈眼底带星星。 “江湖前十……太厉害了!但这么厉害还看不出我练的武功?” “你练得太差劲了,就跟胡乱挥舞似的,一点章法没有,当然看不出。”赵无眠笑道。 这是开玩笑的,小女娃天赋不错,那刀法也很精妙,但他确实看不出。 这其实是赵无眠自个的短板,他失忆后江湖阅历浅薄,许多武功的确没见过,认不出。 “什么嘛,刚刚少爷公还夸我练得好……”小女娃不满地嘟嘟嘴,知道赵无眠在逗他,于是又咧嘴一笑,“爷爷的武功可厉害了,少爷公也学过哩。” “我也练过?”赵无眠来了兴致,“内功?拳法?刀法?还是剑法?” 小女娃蹙起眉头,回忆了下,而后摇头, “不知道呀,爷爷说少爷公天赋之高常人望尘莫及,他只是简单舞一套你就会了,应该是爷爷会的东西你全学了吧。” 闲聊间,小女娃的爹从拿了把槐自屋内走来,神情担忧,“少爷公,您的伤……” 他是个外面很憨厚的中年男子,看上去与庄稼汉没什么不同。 赵无眠接过槐挂在马鞍侧边,微微抬手,“不碍事,姨娘也没哭。” 孩子爹挠了挠头,又递给一包不知什么东西,笑道: “你是你刘姨昨晚现做的槐膏,少爷公带着吃,我们家来听澜庄没几年,多亏了少爷公,乡里人也容纳我等……” 赵无眠也没客气,刘姨就是小女娃的娘 小女娃则在一旁说,“爹爹,少爷公是江湖前十喔!” “江湖前十?那得是武魁吧?”孩子爹明显是见过世面,又上下打量了赵无眠几眼,“少爷公可是有武魁牌匾?” 何止是武魁牌匾,他还是朝廷的未明侯。 “当然,刀魁是我,过几天我还能再拿块枪魁牌匾。” 赵无眠并未掩饰,好似衣锦还乡般,昂首自傲道。 “哇!刀魁!枪魁!好帅!”小女娃眼底的星星更多了,一脸羡慕。 孩子爹又挠挠头,也不知赵无眠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如此。 赵无眠则好奇问:“你们家似乎有祖传的武功,当初我还学过?” 孩子爹点点头,回忆了下,道: “老爹从前似乎是江湖人,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但手上功夫很高,小时候也让我学过,可惜我天赋不行,学了十几年也没学出个名堂出来, 老爹那会儿还时常感慨咋家这代代相传的武功便要在我这代失传,直到遇见少爷公……” 赵无眠了然点头,江湖中这种事并不少见,他将槐膏也收起,拉着缰绳,“我先走了,还有其他槐要收。” “好嘞,少爷公别忧心您那伤儿,吉人自有天相,昨晚客栈的祝娘子还连夜去了临安寺庙里,为您上香祈福哩。” 祝娘子,就是祝姨。 赵无眠愣了下,没有多言,只是朝小女娃打气道: “好好练刀,十六岁后来找少爷公打架,我给你放水,让你也当个刀魁。” “好!少爷公等我!”小女娃兴奋地在原地蹦蹦跳跳几下。 赵无眠又去了客栈。 祝姨这儿没有槐,只有干干净净的披风与满心的关切。 他在祝姨这里吃了碗油泼面才走。 听说祝姨祖籍是晋地那边儿的,曾被指腹为婚,原先打算十八岁就嫁人,结果未婚夫不学好,落草为寇,被晋王擒住砍了脑袋。 而她甚至都没见过自己未婚夫一面。 但未婚夫是这么个东西,她明显不可能继续在乡里正常生活,几经辗转才来了听澜庄。 说起来也巧,当年擒住她未婚夫的人,是个很年轻的捕快,名为刘约之……日后的鬼魁。 赵无眠感慨着江湖很大,却也很小之余,又来了铁匠铺老牛那儿。 铛铛铛———— 老牛依旧在打铁,赵无眠问了些铸枪时的细节。 老牛对这此生最出色的兵器印象极为深刻,没怎么回忆便道:“枪的用料皆是江湖神珍,乃我等剑门祖剑,玄铁以及陨铁……哦对了,少爷公去过庄西刘家没?” 刘家,就是那个小女娃的家。 赵无眠颔首。 “刘老头会些武艺,那会儿村里人都猜他是什么隐居世外的高人,少爷公似乎也从他那儿学了几门武功,铸枪时,您特地嘱咐过我,让我照着刘老头的枪铸,要求分毫不差。” 赵无眠蹙眉,“我先学了刘老头的枪法,而后才来找你铸枪?” “中间其实隔了几年,但顺序没错。” “刘老头的枪呢?” “还在我这儿……”老牛回屋翻墙倒柜,后取出一杆近十尺长的黑枪,递给赵无眠, “老刘家当初直接把枪送给了少爷公,就是照这模子铸出来的,少爷公铸好枪后也没取走,便留老牛这儿了。” 赵无眠掂量掂量,又打量几眼,做工用料貌似只是一杆普通铁枪,明显不如他的碧波,只是岁月的痕迹很重。 是杆老枪。 赵无眠觉得这好歹也是线索,便将其挂在马鞍侧,牵马回家。 还在酒庄外就闻到浓郁的槐香。赵无眠将槐交给领头儿,走进后院,扯起嗓子喊。 “姨娘,姨娘,我回来啦。” “知道了知道了,喊什么喊。”萧冷月早便算好账,正在后院与萧远暮聊太玄宫的事,闻言轻拍裙角走来,问: “收槐时没遇见什么事吧?” “除了天很蓝,很香,我肚子很饿外,没遇见什么事儿。” “以后记得加一句姨娘今天很漂亮。” 萧冷月领着两人去吃饭。 赵无眠侧眼看向萧远暮。 萧远暮今天换上干干净净的白色衣裙,发丝挽在一处垂在肩前,虽然模样还是小孩子,但比起往日多了许多闲适的随意感。 饭桌上赵无眠提了几句刘家的事,萧冷月也不会知道庄里所有住户生平往事,只说她会留心查查。 “娘亲的墓,远暮知道位置,她带你去。”萧冷月起身取出一块石碑,示意给两人看,道: “远暮寄回来的碑早便到了,我一直留着,等你们两人去山上立碑。” 碑上写着‘酒儿之父’,是当年在青城山酒儿亲手刻下的。 “姨娘不去吗?” “去了怕忍不住哭,让你看了笑话,以后偷偷一个人去。” 赵无眠看了萧冷月一眼,“没见过姨娘哭的样子。” “梨带雨,楚楚可怜,惹人怜惜,比现在还漂亮……别说废话了,快去吧。” 将碑包起由白马驼着,赵无眠翻身上马。 萧冷月站在马侧,仰首看他,“香买了吗?” “苏小姐来的时候给我带上了。” “苏小姐?那个江南苏家的大小姐?” “嗯,改天带回来让您瞧瞧,她现在是远暮的徒儿,您会喜欢的。” 萧远暮坐在赵无眠身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小手,接住迎风而落的一片槐,随手把玩。 “走了。” “临安距听澜不足百里,一个来回也不用几个时辰……午饭想吃什么?” “姨娘会给我做?” “我不会做饭。” “那我想吃鱼。” “鱼……好麻烦啊。” “又不是你做,麻烦什么?” “你不想吃姨娘烧的菜?” “我是吃到难吃的东西一定会忍不住吐出来的人……” 萧冷月弯腰准备脱鞋揍他。 赵无眠轻夹马腹。 蹄哒蹄哒———— 白马载着两人,跑出酒庄,行在槐树下,在好似雨点的白下慢悠悠踏着步子。 酒庄行人见到两人,放下手中活计,抹了把汗,侧眼看来。 在他们的注视下,白马驮着墓碑,载着两人,离开听澜庄,速度快了几分,跑在乡间小道,两侧是还未开的洛神田。 萧远暮指着田朝赵无眠解释,“等夏秋季,洛神渐渐都开了,一片红,但期只有一天,那段时间就是听澜庄最忙的时候。” “夏天就该去西瓜田里摘西瓜吃……庄子附近没人种西瓜吗?” “没有,你若想吃就回来告诉师父,她平日最溺爱你,会专门画一片田给你种瓜,等来年你就能在夏天的西瓜地里睡觉。” “算了,我可不是骄奢淫逸的人……当初姨娘为什么做酒庄生意?” “因为她姐姐叫酒儿。” 赵无眠‘哦’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壶听澜酒,抿了一口。 这是他收槐时,乡里人送他的。 萧远暮侧眼看他,赵无眠从小到大都不是喜欢喝酒的人。 “好喝吗?”她问。 “好喝,但一想起这酒是姨娘专程为酒儿酿的,就不好喝了。” 萧远暮也‘哦’了声,而后道:“如果酒儿真出了意外,就等你什么时候得道成仙,彻底掌握奈落红丝,穿梭时空去救她好了。” “你居然还会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 “没什么不切实际的,我都能返老还童。” “也对,你都快三十……” 砰—— 赵无眠的小腹被萧远暮肘了一下,差点把刚喝的酒都吐了出来。 白马穿过乡间小路,离开洛神田,淌过溪流,在两侧树荫下奔跑,阳光透过枝叶在两人的脸上洒在一块块光斑。 萧远暮忽的道:“我的确快三十岁了,自是没有你在京师的那位小情人年轻……” “京师的小情人?有点多,你说哪个?” 萧远暮冷眼看他。 赵无眠移开视线,不敢和萧远暮对视,转而道: “没关系,太阳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是旭日……” 蹄哒蹄哒———— 白马载着两人冲出森林,在阳光下踏上去往临安的官道。 官道上不时可见几辆驮着货物的马车,车轮碾过道路,咕噜咕噜…… ———————— 日常过渡哈。 昨晚喝了酒,直接昏迷。 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 现在头还在疼,右眼也在莫名其妙的疼。 确实应该少喝酒喔。 (本章完) 第343章 我不当反贼了 第343章 我不当反贼了 江南的清晨,静谧之余,空气中又好似带着些许水汽。 白马载着两人在官道的马车侧方穿行而过,不急不缓踏着蹄子,马蹄声与马车碾过道上积水的细微声响都带着些许安逸的韵味。 暖阳在官道积水上映着淡淡的光。 赵无眠驾马的速度并不快,慢悠悠朝临安赶去,萧远暮坐在他身前,抬眼望着逐渐靠近的临安城,眼神渐渐复杂。 她委实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赵无眠在这种情况下扫墓。 入城时,城门守军一直时不时打量赵无眠。 青城山败刀魁,曽冷月诛佟从道,许多人都在现场见过赵无眠,拜此所赐,江湖坊间流传有许多他的画像。 不过就如武魁乃是江湖凤毛麟角的存在,在琴棋书画这一道上,不同的人水平差距也是极大,因此大多画像的五官细节大都不同,相同点只有那三分神韵。 但广为流传的画像还是让守军感到几分眼熟,不过他们这些人也不觉得自己有朝一日能与那位传闻中的未明侯见面,本就只是对那画像随意扫过几眼,有个印象罢了。 “江湖人?别惹事,最近未明侯可在东海,距离临安不远,前几日有个不长眼的惹出祸端,被未明侯在扬州当场诛杀……” 守卫警告之余,一想起他们朝廷有未明侯这号让偌大江湖闻风丧胆的猛人,还是不由骄傲挺起胸膛,语气也多了几分自信。 赵无眠觉得好笑,与萧远暮入城后低声道: “咱这反贼如今也是名人了,不提以前,就说年前晋地逃亡那会儿,我的画像要是满天飞,吓都得被吓死,根本不敢到处乱跑。” “如今抱上那女皇帝的大腿,成了朝廷的未明侯,你很得意是不是?”萧远暮侧眼看他。 “重点难道不是我自称反贼吗?古往今来有几个反贼能如我一样打入朝廷内部,位极人臣的?”赵无眠疑惑看她。 “言巧语……快走吧,先回院子一趟,山路不易,把马栓院里,否则随便栓山脚下,下山后马儿肯定得丢。”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江南这地方不似中原晋地临近草原,根本没什么好马场,相比北方江湖,这里一匹好马甚至比武功秘籍还要珍奇。 赵无眠不以为意,轻夹马腹,“走,回家喽。” 白马载着两人,以防撞到人,缓缓在街上踱步而行,没走几步赵无眠就忽的一拉缰绳停步。 “……家怎么走?” 萧远暮闻言沉默两秒,而后忽的用后脑勺在赵无眠的胸膛上撞了下,继而不禁笑了起来。 赵无眠也不由跟着她笑。 临安是正儿八经的江南水乡,文人墨客多于江湖武人,一路行来,吟诗作对,撑椅作画,盘坐抚琴者多矣,让赵无眠这喜欢打打杀杀的粗人只觉新奇。 但走南闯北,哪儿都少不了江湖人的影子。 路过茶馆酒肆,总能听见闲谈碎语。 “鄱阳湖距离临安几百里路,但因为当初萧远暮独斩老枪魁,那儿便成了武林圣地,官道直通,畅通无阻,两匹好马撒蹄子跑也要不了几天……真不去凑凑热闹?” “那你给我找两匹好马?” “额……” “咱临安马市,最次的驼马都得成十两银子,稍好一点的,腰间不缠两大包钱袋都不敢看……” 赵无眠听着街边闲谈,在萧远暮指路下,缓缓策马来至西湖边上一处别院前。 他坐在马上,望着院门,门前的对联极为陈旧,显然今年年关根本没人回来过年。 萧远暮翻身下马,推开院门,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牙酸声,门上积攒的烟尘也一股脑落下。 萧远暮衣袖捂住鼻子在面前挥了挥,“一年多没来这儿住了,等扫完墓我们再回来打扫吧。” 赵无眠下马牵着缰绳向前,走进院子,四处打量,犄角旮旯都结了蜘蛛网,便道: “反正我们今晚也不会住这儿,扫完墓取了马直接回去就行,还打扫作甚?” “若是没来也就算了,来了就一定要大扫除。” “为什么?” “这儿是我家。” 赵无眠从马鞍袋取出新鲜草料放在白马面前,轻轻拍着它的脖颈,“也是,这院子住着我的挚爱,是该打扫打扫。” “什么挚爱不挚爱的,真不害臊。”萧远暮打量赵无眠一眼。 “我在对马儿说话,你在自恋个什么劲儿?被尼姑影响……” 萧远暮的眼神忽的变冷,赵无眠默默闭嘴,自马鞍侧卸下用黑布包裹的墓碑,转身离开院子,催促道。 “快走,爷爷奶奶时隔五十多年终于能见面了。” “哼。”萧远暮提着水桶,在井里打了捅水,又自马鞍袋内取出毛巾,才关上院门,“知道路吗你就走最前面……” 白马一匹马儿静静待在院子里埋头吃草,时不时心情舒缓地摇着尾巴。 等赵无眠与萧远暮的嗓音渐渐远去,不知过了多久,白马忽的耳朵轻晃,听到院外有人声。 “是这儿吗?这院子看上去怎么这么旧啊,得有一两年没人住了吧。” “害,江湖人走南闯北的,若是不住客栈,平日有什么没人住的破院子也能落脚,能骑这种白马的人,非富即贵,怎么可能住这破地方?要我说,这马啊,怕也是来路不明哦。” “那咱这也算是黑吃黑,各凭本事,谁也别说谁不道义。” “那白马,好家伙,怕是枪魁陈期远跨下宝驹都比不过,若是卖去马匹黑市,少说千两银子。” “蠢东西!行走江湖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钱!有这好马,拿去送给枪魁,有武魁罩着,日后我等在江南还不是横着走?” “还是大哥这江湖混的油啊……” 白马眼底很人性化浮现一丝错愕。 有人馋马儿身子。 赵无眠与萧远暮作为江湖顶尖武人,心中之敌是莫惊雪,归一归元,西域圣教,乌达木……估计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行走江湖竟然会被小小的偷马贼偷到家里去,倒是失了防备。 这种事若是被两人知道,第一反应都不是生气与惊慌,而是好笑。 毕竟临安作为萧远暮自小长大的地方,更是太玄宫的根据地之一……萧远暮就是江南黑道的头儿,能有什么可担心的? 现在一句话下去,下午临安所有马匹的动向都得被呈到她桌上。 墓立在临安城外的山上,没几步路。 山上种着大片银杏树,叶子泛黄,漫山遍野好似铺上一层黄地毯。 赵无眠提着水桶,跟在萧远暮身后,长靴踩过山路上的落叶,发出细微轻响。 银杏树下,立着墓碑,碑上落了许多银杏叶,上面简简单单刻着‘冷月之母’两字。 赵无眠顿在墓碑前,原本很轻快的心情忽的有些沉寂下去。 酒儿亲手埋葬了萧灵运,萧冷月也亲手埋葬了太子妃衣儿。 但在太祖高皇帝的重压下,两姐妹都害怕被朝廷挖坟,竟然不约而同用这种格式刻碑。 萧灵运与太子妃衣儿,人死了却连自己的墓碑都刻不了名儿。 此刻赵无眠作为朝廷的未明侯,才算是第一次对‘反贼’这两个字感同身受。 也不知萧冷月与萧远暮以前吃了多少苦。 萧远暮并不知赵无眠在想什么,她蹲下来将毛巾放进水桶浸湿,默默擦拭墓碑,口中则道: “在碑旁挖个洞,一块立着吧,这两人当初从京师逃出来后就再没见过一面,如今过去五十多年,墓碑好歹能放一块,也算聊以慰藉……” 赵无眠在挖洞立碑时,发现萧远暮擦着擦着就哭了。 赵无眠看了她一眼,“你年年过来扫墓都哭吗?” “多嘴。” “忽的想瞧瞧等我死后,你来给我扫墓然后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 “放心吧,你真死了我是不会独活的。” 赵无眠又忍不住看了萧远暮一眼。 立好墓碑后,赵无眠四处翻找,采了几朵,堆满,又取出听澜酒,洒下。 下山的时候,赵无眠提着空荡荡的水桶,在林间穿行。 他想了想,道:“我还是不当反贼了。” 萧远暮侧眼看他,“什么意思?想彻底投向你那京师的小情人?” 她知道,赵无眠自从和洛朝烟有感情后,便从没想过真回来和她当反贼造洛家的反。 但他向来不会将话说的那么绝,萧远暮也从未逼他一定要在朝廷与太玄宫做个抉择。 萧远暮不会逼他,洛朝烟也不会逼他。 只是如今赵无眠此语……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当反贼起兵谋反,若事成,要死一大堆人,若不成,还是要死一大堆人……但最根本的原因是我迟早会死,只是希望我死后,碑上能刻‘萧远暮之夫’之类的字。” ‘萧远暮之夫’这五个字,看似是赵无眠在向萧远暮调情,实则内涵深远。 萧远暮是反贼,碑上若真有她的名字,不被朝廷刨坟才怪。 即便以洛朝烟的性子,不会干这种缺德事,即便以赵无眠如今的身份,即便真刻了萧远暮的名字也不会怎么样……所以赵无眠这话,只是强调了他的态度。 他想让萧远暮清清白白活在世上,哪怕萧远暮死了,碑上也能正大光明刻着‘萧远暮之墓’,而不是‘未明侯之妻’‘谁谁谁之母’之类的字。 为此,哪怕赵无眠自己的碑上不能刻自己的名字也无事……也就是只要萧远暮能清白活着,他付出什么代价也无所谓,哪怕自己遗臭万年。 但这话,便是赵无眠没打算再继续和稀泥,终于是给了萧远暮一个答复。 是在替朝廷招安她吗?赵无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 萧灵运与太子妃因为洛家分隔两地,郁郁而终,酒儿与冷月更是为了反离复辰,近乎付出了自己一辈子……萧远暮怎么可能贪图一时轻松而放弃呢? 萧远暮脚步顿了顿,忽的笑了声,“那你想怎么做?” 赵无眠想怎么说服她? “和你生个娃娃,让他当太子怎么样?” 萧远暮没有回答,只是收回视线,目视前方,默默向前走,好似在考虑这所谓的‘偷梁换柱’之计若能成,到底算不算反离复辰。 可是她走了几步后,忽的蹲下来,在山间的落叶丛中,双手捧了把落叶,然后恶狠狠地砸向赵无眠。 “你想当赵皇后了!?” 下山后,回到临安,按理说现在两人都该骑着马回听澜庄,不过萧远暮还要大扫除,赵无眠自是依她。 路过一家屠户家,萧远暮朝内里指了下, “以前那儿有条大黄狗,因为我们在山上沾染了野兽的气味,回回下山它都要瞪我们……如今它早就老死了,被屠户刨了皮吃了肉。” “你怎么还关注这些?” “因为以前你专程对我提起过那条大黄狗。” 萧远暮收回视线,回到别院,两人还没进门就察觉到不对,对视一眼,直接推门。 院子里空空荡荡,哪还有白马的踪迹。 “吔?哪个不要命的敢偷我的马?” 赵无眠一瞧便知他们一进城就被偷马贼给惦记上。 萧远暮觉得好笑,并未在乎马被偷了,她提起水桶走进院子,在井前打水,“你去找马吧,我来打扫。” 这种小喽喽上门找茬,以萧远暮的气度甚至都懒得多搭理。 而赵无眠若连丢了的马都找不回来,那他也不配被称刀魁了。 赵无眠站在门前,已经在靠此间剑的惊人感知寻找那微不可查的线索,细细看去,地上留有划痕,疑似白马被人牵走时,故意用蹄子上的马蹄铁在地上摩挲…… 赵无眠稍显惊奇,“我就说它怎么那么简单就被人偷了,合着它是在玩阴的,故意给我留线索,想让我回来后一锅端……不愧是我的挚爱,就是聪……” 话音未落,一个木桶便自院内飞出砸向赵无眠,伴随着萧远暮冷冰冰的声线。 “还不快去!找回马后过来和我大扫除,别想借着找马的由头偷懒!” 等赵无眠也离开后,萧远暮一个堂堂反贼头子,亲自撸起袖子打扫起这空了一年多的脏乱院子。 家务活比起习武厮杀,明显轻松很多,只是又多又杂又无趣。 但萧远暮神情专注,动作认真,阳光落在她身上,映得她肌肤如玉,眉目如画,只是年纪太小,倒像是因为家境困难而不得不独立持家的小孩子。 毕竟是自己家嘛。 萧远暮在打扫之余,也想着山上扫墓时赵无眠的话,琢磨起反离复辰的大业……但很快她又不想这些正事了。 她想起自己。 自己如今这番模样,倒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可是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如今都已是归婵一朝,萧远暮早已不是那个住在院子里每天只管习武的小女娃,赵无眠也不是那个只有年关时才回来的青梅竹马……他已经不记得她了。 念及此处,萧远暮忽的没了心情。 她放下抹布,纵身一跃,坐在围墙上,望着院外西湖。 西湖上有不少画舫,男女泛舟,郎情妾意…… 她又收回视线,暗叹一口气,低声道:“日子长了,也不是没有一点好事,以前还琢磨着年纪越来越大,如今也算某种意义上的返老还童……”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萧远暮忽的听闻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闻眼看去,赵无眠牵着白马,站在围墙下,仰起脸,笑着看她。 萧远暮愣在原地,恍惚间,好似看到了赵无眠从前的样子。 看着,看着,她便失了神。 几秒后,她才堪堪反应过来。 好似小时候般移开视线,哼了声,自围墙跃下。 “找回马了就同我一起打扫……” “好好好……” 赵无眠无奈笑了几声,牵着马走进院子…… (本章完) 第344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第344章 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院中灰尘扑扑,白马担心自己的皮毛被弄脏,自顾自离开院子,来至岸边垂首喝着西湖的水。 它依稀可听背后院中传来两人的闲谈细语。 “谁偷的马?” “两个江湖游侠,我找上门时他们自称‘二仙’,本以为是武功高强,结果只是因为他们姓仙,是兄弟两儿……被我揍了一顿扔侦缉司去了。” “江湖百年风风雨雨,诨号里能有个‘仙’字的,唯有‘仙人之下’季应时与庄半仙……不过庄半仙莫名其妙被翡翠宫宫主活生生打死,季应时倒是未必死了。” “你知道季应时在哪儿?” “怎么可能,见都没见过,他是前朝时期活跃的人物,至今一甲子不曾在江湖现身,我也是听着他的传说长大的,他那个人,根本不需什么评语,一句‘仙人之下’的确足以概括……去,把这桶水换了。” “哎……你住的院子真是有够大的,这得打扫到什么时候去?” “我家是不如京师大内,那儿不仅金碧辉煌景色好,还有宫女天天伺候你……” “你也想住大内?这事包在我身上,明日我就动用关系上下打点让你进宫当秀女伺候未明侯……” 砰—— 一声闷响后,院子里安静下来。 两人早晨来临安,直到午后才堪堪打扫干净。 赵无眠干完这些家务事儿只觉比打佟从道还累,他站在屋内端着茶壶咕噜咕噜往嘴里灌水。 萧远暮的裙子染上不少灰尘,脏兮兮的,她便在衣柜中翻找着自己以前的旧衣服穿。 这地方她也许久不来住,肚兜薄裤等早就被收拾走,单留些许外衣,但那都是她长大时穿的衣裳,现在明显穿不成。 赵无眠放下茶壶长舒一口气,便瞧萧远暮翻出一件有些旧的白色衣裙,站在衣柜前,望着裙子,面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萧远暮小时候的衣裳,她现在还穿得上。 赵无眠侧眼打量着她,而后道:“穿上呗,总不能脏兮兮去见人不是?” “待会儿就回听澜庄,能见什么人?” “打扫一早上你一点不饿?走走走,陪我去临安逛逛吃点东西再说。” “不去,说好了回庄里吃,师父还在等着我们。”萧远暮微微摇头,将衣裙放下。 虽然她现在的模样虽是个小孩子,但本质好歹也是魔威赫赫的太玄宫宫主,穿自己小时候的衣服算什么事?难道还真承认自己老了想返老还童不成? 赵无眠又打量了她一眼,“干净衣裳为何不穿?” “我又不是真想回到小时候那会儿,穿这衣裳,感觉心底古怪……” 萧远暮合上衣柜,离开屋子打了盆水洗脸。 赵无眠站在原地沉吟几秒,自己来至衣柜前,取出那衣裙,看款式大小,约莫是萧远暮十岁左右的衣裳。 萧远暮用毛巾擦拭脸庞,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白里透红,她斜视着赵无眠,神情嫌恶, “翻姑娘家的衣柜……你是有什么扭曲的癖好吗?” “爱就是世上最扭曲的东西。”赵无眠随口回答一句,将衣裙在空中扑腾一下,不见什么灰尘,依旧干干净净,他拿着衣裳走过来,道: “有干净衣裳不穿,神经病啊?只是穿小时候的衣服而已,干嘛这么抵触……衣服只是衣服,太在乎其他有的没的,实属钻了牛角尖儿。” 萧远暮轻叹一口气,语气无奈,“好,好,好……” 她接过衣裙,后抬眼扫向赵无眠,“你还不出去,是想看我换衣服吗?” 赵无眠默默离开屋子,关上门,“没人会想看小孩子的身体。” “没错,但你方才说又爱是最扭曲的东西。”萧远暮的嗓音淡淡自屋内传来。 赵无眠表情一乐,在这世道,男女之间大都含蓄保守。 单是赵无眠身边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都极难从她们口中听见一句‘喜欢’‘爱’之类的字眼,最直白的恐怕也就是师父那‘心仪’二字。 有时和洛朝烟,苏青绮调情,她们都会刻意避开这几个字,就算是太后都很少提。 难得从萧远暮口中听到这字眼啊。 没等多久,萧远暮推门走出,稍显陈旧的白裙穿在身上却丝毫不见土气,乌黑发丝披散在腰间,有神可爱的杏眼,宛若瓣似的小嘴唇,俏脸可爱的让人不禁想将她抱在怀中,但淡雅清丽的气质又让人望而却步。 赵无眠看入了神,总觉得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这是自然,两人从小长大。 萧远暮察觉赵无眠看呆,柳眉轻佻,嘴角含笑,打趣道:“未明侯口中那扭曲的爱,有没有让你想起我啊?” “如果只是看一眼你小时候的打扮就恢复记忆,那奈落红丝还配叫九钟吗?” “归根结底,还是不够爱罢了……”萧远暮冷哼一声,继而不等赵无眠回话便双手背在腰后越过他,心底其实觉得挺别扭。 穿小时候的衣服别扭,说‘爱’这个字眼,更别扭。 赵无眠肚子是真饿了,加之对临安城也挺好奇,便跟上萧远暮道: “衣裳换都换了,顺道陪我逛逛临安城呗,好歹也是我以前和你一块过年的地方,指不定见到些熟悉的地方,就灵光一闪恢复记忆了呢?” 萧远暮斜眼看他,“你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恢复记忆?奈落红丝可是九钟。” “其实是想知道我以前在临安都和你干过什么事。” 萧远暮惹人怜爱的小脸浮现几分无奈,“想知道以前什么事?” “想知道你裙下有没有穿黑丝连裤……” “闭嘴。”萧远暮头也不回出门,拂袖离去。 “哦……没穿黑丝连裤袜,总归穿了薄裤吧?” “你可以撩我裙子看看。”萧远暮手指在粉唇轻点了下,侧眼看向赵无眠,朝他作了个魔门妖女都会的娇媚神情。 “你这小孩子真是不知廉耻,在外怎么能说这种话?待会儿回去就让姨娘管教你。” 两人已经离开院子,在街道上,赵无眠义正言辞教训了萧远暮一句,便自顾自朝西湖走去。 萧远暮愣在原地,平平无奇的胸脯上下起伏了好几下后,才深呼一口气,跟上赵无眠。 她虽然经常和赵无眠打架,但总归还是好说话的……赵无眠想逛逛,那就陪他逛逛好了。 临安繁华更甚扬州,西湖岸边杨柳依依,才子佳人相约而行,数不胜数,随意眺望一眼便可见湖面上泛舟而行的游人。 “瞧,就那地儿,你七岁那年,惹我生气,被我一脚踹进湖里,半天浮不上来,你要想找回点以前的感觉恢复记忆,不如再让我把你踹下去试试。” 萧远暮走在赵无眠身侧,站在桥上,指着桥下湖面,总是平静的俏脸难得带上几分少女似的青春活泼,打趣道。 对于萧远暮而言,故地重游,恐怕也别有一番乐趣在心头。 赵无眠端了碗牛肉面站在桥上吃,他嗦口面再喝口汤,暖洋洋的肉汤让胃里暖暖的。 “不知道浪费粮食可耻吗?至少等我吃完再说……诶?咱们以前经常在西湖玩吗?” “临安这么大,又不是只有西湖,走,去万里街瞧瞧。”萧远暮迈步向前走。 万里街,读万卷书,走万里路,以此得名,文人墨客大都酷爱来此,书坊诗院很多,但更多的还是售卖衣裳胭脂的布行。 才子佳人,才子佳人,最容易吸引才子的,还得是夫人小姐。 赵无眠端着牛肉面来至万里街,可见眼前大多都是衣裳华贵,气质柔美的小姐少妇。 如赵无眠这般端着碗边走边吃的人在临安的‘小姐书生圈’显然不多见,不由惹得行人悄悄打量几眼,暗道这是哪家的农户劳工?瞧腰后别着刀剑,那就是江湖人…… 那就不奇怪了,江湖人打打杀杀焉知什么礼仪礼法? 再看脸,大多小姐夫人又是一愣,不由小声窃窃私语。 “好俊的公子,那是临安四公子?” “临安四公子我都见过,那都是吹出来的,加起来都没这公子好看……哎,他旁边那小丫头是她闺女?” “啊?千万别啊……应该是妹妹吧……” 萧远暮并未在乎行人的闲言碎语,赵无眠倒是端着碗附耳问萧远暮,“临安四公子是什么来头?” “四个纨绔子弟,家里在朝廷有些势力,但他们赖以为名的爹若见了你都得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不过你这大忙人料想也对他们也没什么印象。” “朝廷大员绝大多数都是老头子,若是什么好看的姑娘家,我估计还能认识。” “再敢在我面前提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我们现在就回听澜庄。” 赵无眠端起碗将剩下的牛肉与汤汁一起咽进肚里,将碗随手放在街边另一家卖面的小贩,给了几文钱让他清洗。 两人站在一家书坊前,萧远暮指着这家店道:“我们以前来这买过书……” “你还会舞文弄墨?”不等萧远暮回答,赵无眠又道:“等等,让我猜猜……和我有关,是不是我骗你什么了?” 萧远暮稍显夸张地拍拍小手,“最了解你的人果然是你自己,那年你给我写了本书,骗我说街边随处可见,我们就在临安找了半晚上,近乎跑遍了所有书坊。” “书里有没有写赵无眠喜欢萧远暮啊?” “没有,只写了一个叫东方未明的逍遥派弟子在江湖遇见一个女子便纳为后宫,最终成为一代情圣的故事……咦?你是未明侯……这该不会是你的自传吧?” 萧远暮的眼神开始冰冷。 “未明侯是朝烟为我封的,和我可没半点关系,我最开始可是想要个定远侯之类的霸气封号的。” “是洛朝烟。”萧远暮先说重点,而后才随口说了句,“定远侯这爵位来源悠久,必须封狼居胥,立下赫赫武功才……” 赵无眠打断她的话,笑道:“平定萧远暮,不比封狼居胥来得困难?” 萧远暮衣袖掩面,轻笑道:“期待未明侯有朝一日能达成这一壮举。” 边走边说,两人发现一座绣楼前聚集了很多人,近乎围得水泄不通。 有一红衣小厮叫喊着‘比武招亲,比武招亲嘞!杨家小女欲寻一武功高强的少侠为夫!’ 绣楼下摆着一处擂台,只是围观群众太多,两人站在最外侧也看不太清擂台上究竟如何。 “走吧。” “等等,我还是第一次看比武招亲……” 萧远暮没什么兴趣,赵无眠倒是觉得有趣,偏头看向萧远暮,却发现萧远暮的表情很是难看……她个儿太矮,什么也瞧不见,目之所及只有人群的背影。 赵无眠琢磨了下,道:“我蹲下,你坐我肩膀上,怎么样?” 萧远暮表情稍显错愕,“你知道我是谁吗?看个小擂台还得坐你肩上?我不会用轻功飞屋檐上看?” “看个比武招亲而已,还至于站屋檐上?你以为你在看武魁厮杀啊?”赵无眠直接蹲下,拍拍自己的肩膀,“来吧。” “我本来就对这没什么兴趣……”萧远暮轻叹一口气,总不能让赵无眠白干,便来至赵无眠身后,双手紧紧捏着裙角,忽的想起什么,“敢回头我就像师父告状。” “早说过不知多少次了,没人会对小孩子的身体有兴趣。” “你最好是。” 萧远暮穿着长裙,不管怎么坐,裙摆都得被撑起露出小腿,她便用一个很有江南韵味的姿势侧坐在赵无眠一边肩膀上,气质贤淑,裙摆下只露出白色的小绣鞋。 周围人并没有在乎两人,实际上四周也有很多扛着小娃娃的父母。 赵无眠站起身,萧远暮的视角缓缓拔高,四周人群都矮了下去。 她心底稍显惊奇,从小到大,萧远暮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扛起……但她如此看上去可就真成小孩儿了。 “好看吗?” “一群江湖杂鱼比武,怎么可能好看?” “我是问比武招亲的那位杨家小姐……” 萧远暮两只小手放在赵无眠的侧脸,做出一个扭断他脖子的姿势。 虽然萧远暮如今身负重伤,实力大不如前,但赵无眠若是不反抗还是会被轻轻松松拧开天灵盖的。 没办法,谁让青梅竹马的武功堪称大离第一呢。 赵无眠没在乎这些细节,只觉得萧远暮的手如今真的好小。 以两人的武功,这所谓的比武招亲,的确没什么意思,但是周围的氛围很棒,等决出胜者,杨家小姐自绣楼走出后,不用问萧远暮,周围人的评价就已经传至赵无眠耳边。 “我嘞个娘……这,这得有二百多斤了吧?” “难怪要找武功高强之辈……武功若差了点,晚上翻个身都得成桩命案……”、 萧远暮含笑道:“侯爷,还对那杨家小姐有想法吗?” “我可不想摸了半天发现是褶子……” “嗯?”萧远暮疑惑看他,她虽是魔门妖女,但毕竟没真的干过那事儿,有些话的确是听不懂。 离开万里街,两人又去折返去了西湖,赵无眠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雷峰塔。 他向萧远暮讲白素贞的故事。 “以前啊,有条白蛇修炼成精,化为人型,喜欢上人间一个书生……” 赵无眠和萧远暮走在西湖上的木桥,口灿莲。 两侧湖内,烟雨朦胧,一朵朵荷在水面,好似行人的油纸伞。 萧远暮原先轻快的神情渐渐沉寂下去,忽的道:“白娘子的故事,你以前就给我讲过。” “是吗?那我再换个……贾宝玉与林妹妹你知道不?” “知道。” “这我也讲过?傅红雪,边城浪子……” “我都知道,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萧远暮的表情很是平静,望着水雾弥漫的西湖,沉默几秒后,道: “这也是你从前讲给我听的……乏了,咱们回去吧。” 萧远暮成了儿时的模样,穿着儿时的旧衣裳,和赵无眠故地重游,听着他讲着以前就讲过的故事…… 这些事,让萧远暮心底感觉不到哪怕一丝的欣喜。 小时候,两人虽然聚少离多,但每次年关都见面,打打闹闹,一起长大,有着共同的目标。 她在江南默默发展太玄宫,他在江湖默默寻找错金博山炉。 如今二十年过去,太玄宫虎踞江南,朝廷忌惮;萧远暮魔威赫赫,江湖第一;就连错金博山炉,不出意外,等去了天涯群岛就能有所收获。 小时候为之努力的目标,近在咫尺,可萧远暮就是高兴不起来。 赵无眠不记得她了。 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也就是这么回事。 萧远暮语气平淡道: “我此前抵触穿这旧时衣裳,说什么心底古怪,其实只是借口……我只是怕模样打扮经历与儿时太过接近,与此刻现实对比,心底难过罢了……” 赵无眠看向萧远暮,暖阳落在她脸上,映得肌肤如玉,白嫩动人,可她的表情带着微不可查的难过。 萧远暮武功再高,心智再坚定,此情此景也不可能毫无所动。 不过再如何她也是武魁,短暂惆怅后她便收拾好心情。 错金博山炉能找到的,赵无眠也迟早能恢复记忆的,只要萧冷月还活着,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反离复辰也总有希望的。 她在心底安慰着自己。 此刻听赵无眠在一旁忽的道: “我仔细回忆了下,《侠客风云传》那本小说,貌似遗缺了许多情节……要我再写给你瞧瞧吗?” “现在?”萧远暮瞥了他一眼,稍显无奈摇摇头,朝别院的方向走,“你真是有够无聊的。” “不想看吗?” “不如回炉重铸一下,把那什么劳什子的情圣,改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这可不行,无论是哪个女子都很难割舍……” 萧远暮深呼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你去死吧。” 回到别院,萧远暮已经在收拾东西回听澜庄,赵无眠却已经端出文房墨宝,埋头写字。 她站在赵无眠身侧,稍显无语,“你还真写啊?收拾收拾回庄吧,师父还在等我们,你若真想补全,回去再写也不迟。” 轰隆———— 外面的天色渐渐阴沉,传来雷鸣。 萧远暮透过窗户抬眼看了眼天色,“快下雨了……” “瞧瞧?” 赵无眠没写几个字,便将宣纸推到萧远暮面前。 萧远暮觉得无奈,垂眼看去,纸上正中写着《侠客风云传后记》,标题下方则只有渺渺几笔的简短几个字。 赵无眠喜欢萧远暮。 萧远暮愣在原地。 赵无眠笑道:“刚刚在街上我就问你,书里有没有这句话,你说没有……那我总得补上不是?” 萧远暮觉得好笑,但又笑不出口。 她的心口忽的有些酸涩。 赵无眠放下毛笔,站在窗前,些许雨丝自天垂落,砸在窗沿,水珠四溅,有些落在他的手背,凉丝丝的。 “回去吧,待会儿雨势大了,可不知得耽搁多久。”赵无眠回首看向萧远暮,道。 萧远暮收起宣纸,侧眼看他,“外面都下了雨,还回去什么啊?等雨停了再说吧。” “一点雨罢了。” “我就这么一身衣裳,又要入夏,衣裳单薄……你如果想让我衣服淋湿被人看光……” “都说了,没人对小孩子的身体感兴趣,不过你说的有道理,咱们等雨停了再……” 赵无眠话音未落,忽的闭嘴。 淅淅索索—————— 萧远暮抬手拉下窗栓,而后轻拉腰带,衣裙滑落在地,后娇躯缓缓长大…… 她手指轻点朱唇,很有妖女味儿看向赵无眠。 “真·没·兴·趣·吗?” 她一字一顿,说。 (本章完) 第345章 日暮远途 第345章 日暮远途 沙沙沙—————— 天街小雨润如酥,江南一带的春秋季总是多雨,西湖水雾朦胧,就连岸边些许别院也被如光如波的雾气缓缓笼罩。 院子内,随着萧远暮衣裙的缓缓滑落,让他的心为之一跳,而后又是一窒。 萧远暮是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女子,无论再如何魔威盖世,残忍无道,她在男女事上也是温婉含蓄的。 实际上这算是萧家的家风,再如何也是皇室子弟,最基本的克己复礼不会少,萧冷月言传身教之下,故而自是保守。 赵无眠与她感情深厚,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但他也确信从未与萧远暮有过什么亲密接触。 毕竟当年确实忙,便是现在,他琢磨未来若迟早有一天日暮途远,至少也得帮萧远暮的伤势彻底康复,无需再用这种小娃娃的姿态度日,而如今…… 深春时节,衣裙单薄,白裙滑落在地盖住萧远暮的脚踝,她似是有意挑逗赵无眠,并未直接变大。 娇小的身段儿毫无羞意,不见半点扭捏,月白色的肚兜与黑丝连裤袜大大方方落在赵无眠眼中。 在肚兜的掩盖下,看不出什么曲线,唯有雪白精致的锁骨。 肚兜是小孩子的大小,但款式却是长大了的姑娘才会穿的,明显是萧远暮的特制款,只为维护自己身为成熟女子的那一点小小的自尊心。 这种小细节,让赵无眠从这江湖第一魔门妖女的身上感到了一丝姑娘家的娇憨与可爱。 可肚兜之下,萧远暮来的时候显然没带薄裤,这许久不住的屋子也不会放有那种私密衣物,只能继续穿黑丝连裤袜。 稍显透明的布料下,是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个儿不高,但比例完美,双腿纤细,小腿与膝盖的曲线让人心动。 只是黑丝连裤袜上还专程套了洁白亵裤,打扮得很是保守。 毕竟有赵无眠在侧,加之伤势愈发严重,萧远暮基本不用再用命搏杀,自然也不用担心变大后因为衣物不合身而导致的一些尴尬事。 赵无眠没什么奇特癖好,的确不会对小娃娃有什么兴趣,萧远暮似也知道,落下白裙后,手指轻勾着自己的亵裤,弯腰缓缓褪下。 赵无眠愣在原地,眼神一眨也不眨,好似唯恐错过什么。 萧远暮从白裙内抽出一只脚儿,穿过亵裤,再抬另一只又穿,继而随手轻抛,竟是挑衅似的甩在赵无眠的身上,白嫩指尖轻点粉唇,稚嫩的面庞朝他露出妖女似的笑。 “真·没·兴·趣·吗?” 亵裤自赵无眠的肩头滑落,他本能抬手接住,想说真没,但掌心传来亵裤的温热与随之而来的一股动人清香,还是让他喉头干涩,有些说不出话来。 没兴趣归没兴趣,但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这幅打扮站面前,他不可能一点悸动都没有。 是因行为,不是因情欲与胴体。 瞧这厮说不出话来,本来自傲的萧远暮神情却骤然一冷,屋内稍显火热的氛围猝然如坠冰窟,“怎么不说话?” 要不怎么说女人心呢?脱衣挑逗赵无眠的人是她,可赵无眠若真对她有了什么情欲,她反倒生起气来。 因为她现在的身躯毕竟还没长大。 但若赵无眠没有一丝情欲,坐怀不乱呢?她定然还要生气。 赵无眠将亵裤放在身侧桌上,稍微止住热流涌动的心,闻言干脆不说话,迈步走向她。 萧远暮妖女似的神情当即有些收不住,她的心也开始跳,堂堂太玄宫宫主,眼底竟有几分微不可查的慌乱。 赵无眠抬手准备抱她,萧远暮后退一步下意识想躲,却没躲开,被赵无眠拉住手腕,而后轻轻用力抱在怀中。 赵无眠一只手搂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手托住她屈起的大腿,掌心贴在她脊背的雪白肌肤,眼前的人儿好似随时都会滑走。 可两人紧紧贴着。 萧远暮失了言语,这本是她在主动,可当真祸临己身之时,她反而开始手足无措。 “还不长大吗?”赵无眠说话时,感觉自己吐出的热气极为炙热。 热气扑在萧远暮的面上,不知为何有些痒丝丝的。 萧远暮终究不是寻常女子,在短暂惊慌后,好似收拾好了心情,表情又带上些许莫名的妖媚。 “我穿着小时候的衣裳,在我们小时候住的院子里抱着,你是不是很得意?” “何止得意,说是人生圆满也不为过。” 萧远暮这次并没有说‘那和洛朝烟断绝关系也无所谓’这种煞风景的话。 她缓缓闭上眼帘,轻声道: “不用与人搏杀,消耗不大,可伤势毕竟太重,一盏茶的时间都维持不住……你想做的事,可什么都做不了,除非咱们大名鼎鼎的未明侯,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赵无眠并未回答,他的手缓缓向上。 萧远暮不言不语,只能察觉到赵无眠的身体越来越热……她也一样。 肚兜系带落下,垂在萧远暮的腰侧,可月白肚兜却被夹在两人之间,落不得。 萧远暮等了一阵儿,却没等到赵无眠褪去她的‘薄裤’,稍显疑惑看了他一眼。 “这薄裤可是量身定制……长大了也撑不裂,不信你试试。” 萧远暮知道赵无眠的小心思……但她顺从的没有拒绝。 赵无眠怀中的女子不知何时成了他梦中的样子,面容好似二十岁,青春,灵动,却自有一股醒掌天下权般的贵气与威严。 朱唇好似一片瓣,愈发诱人,晶莹似雪的肌肤,曲线优美的锁骨,饱满动人的曲线。 她依旧闭着眼,江湖妖女,魔门反贼,闭着眼眸,好似月光垂洒,皎洁清透,宛若一不留神便会踏月而去。 赵无眠用肩膀拢开幔帐,将萧远暮放在她小时候睡的榻上。 如墨发丝倾泻在榻,抬手移开月白肚兜。 赵无眠呼吸急促。 他弯腰站在榻侧,视线在萧远暮的朱唇锁骨,朝钟暮鼓,平坦小腹扫过,最后看向远途,呼吸一窒。 萧远暮的双腿修长笔直,但毕竟比小时候高了太多,黑丝再有弹性,也不免被撑破许多,一道又一道被撑裂的划痕,紧紧印在萧远暮的腿上,凸显出绝佳的肉感,更是显得她的肌肤更为雪白。 战损版黑丝…… 再瞧日暮之处,更是力行无远途,积缕成重锦…… 热气直冲大脑,让赵无眠近乎不能思考。 但他可不想让萧远暮以为他急色,便先笑着说:“看来这‘薄裤’质量也不算太好,等我回京师再敲打敲打锦绣坊……” 萧远暮时间有限,心中微急,察觉赵无眠就这么看着,心中忽的生起一股火气,“你敲打个屁……” “呜——” 她抬起小臂便挽住赵无眠的脖颈,翻身就将他按在榻上,抬手主动挑起他的下巴,好似将他作为炉鼎的妖女,主动俯首堵住嘴。 她的如墨长发自侧脸垂落,有几缕落在赵无眠的脸上,痒痒的。 赵无眠不是第一次亲萧远暮,之前在蜀地也曾一亲芳泽过,但那会儿是萧远暮借着疗伤的由头,故意气慕璃儿多些。 如今气氛到了,两情相悦,感觉根本不同。 没亲几秒,萧远暮又直起身,居高临下望着赵无眠……可惜晨钟暮鼓。 赵无眠看不到她的脸,萧远暮干脆看不到赵无眠哪怕一丁点。 萧远暮似是来了兴趣,抬手将晨钟暮鼓掰开少许,自缝隙望着赵无眠的眼睛,笑道: “喜欢姐姐?” “你是不是从小时候就一直想让我叫你姐姐?知道我唤酒儿叫姐姐,想占她便宜是不是?” 赵无眠平躺在榻,虽然浑身火热,可又有股暖洋洋的慵懒感……和萧远暮待在一块,总有这种闲适的慵懒感。 “是有如何?你难道以为你以前没这么叫过我吗?再叫一声,我·就·继·续~” 萧远暮葱白指尖,探进赵无眠的领口,缓缓摩挲着他的胸膛,再度一字一顿,带着笑道。 赵无眠服软,被萧远暮这姿势惊得头晕眼,“姐姐能不能闷死我?” 萧远暮得意一笑,再度俯下身,只是这次她没有亲赵无眠,而是抱着赵无眠的脸,好似撒娇般蹭着。 赵无眠近乎不能呼吸,但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萧远暮伤势不轻,其实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撑不住,以赵无眠的体魄,这点时间,当初也就只是让苏青绮,师父等人堪堪缓过劲儿的程度 时间紧,任务重,萧远暮也想多换些样玩,因此不等赵无眠享受几秒她又再度直起身子,起身跪坐在赵无眠身侧,俯下俏脸。 赵无眠在萧远暮的攻势下都快懵了,此刻迷迷糊糊抬眼看去,如墨发丝遮挡住萧远暮的脸,发尖儿落在他的腹部,而后发丝左晃右蹭,痒丝丝的。 赵无眠抬手顺着发丝,滑过雪白脊背,轻抚远途。 萧远暮娇躯微不可察颤了下。 可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人儿就是忽的小了好几圈,可,可赵无眠还没结束啊。 “还要继续啊?” …… 半响过后,才传来回应。 “不然呢?姐姐挑的火,自然该由姐姐扑灭。” “负罪感有点重……” “那你闭眼不就好啦?多事,你其实心底得意的很吧!” …… 屋外小雨淅淅沥沥,两人的闲言碎语很快便淹没在雨声。 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但两人惆怅这些作甚?若正当少年时,那两人现在就该大打出手,又拆几座墙不可。 现在皆长大成人,经历了江湖的风风雨雨,很多东西都变了,但两人从小打到大的情意,故地重游,也算终是开结果。 白马独自一马站在大槐树下,时不时垂首吃口赵无眠为它准备的优质草料,仰首看天。 马儿不是武林高手,听不到屋内两人的动静,它只是在心底想到…… 不是说该回去了嘛,怎么还不出来? 而且为什么这么大的院子连个马厩都没有,马儿躲雨都得在树下躲。 另一边,听澜庄内倒是风和日丽,想来那场小雨,只是天公作美,单单落在临安罢了。 酒庄后院大多都是太玄宫女弟子,一间屋内,传来话语声。 “庄西刘家十年前才搬来听澜庄,日子过得向来安稳,除了刘老头以前出手教训过几个小毛贼,露了武艺外,并没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萧冷月坐在桌后,小手翻着手下送来的文书,随意查阅,此乃听澜县志,许多无关痛痒的事儿都记在上面。 闻听此言,她头也不抬道: “刘老头会武功,无眠小时候还从他那儿学了几手,不说别的,但说那枪法,霸道刚猛,精妙绝伦……身怀如此武功,刘老头在来庄里前,就没在江湖闯出几分名堂?” 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子坐在萧冷月身侧,闻言回忆片刻,还是摇头,“姓刘的枪客,江湖数不胜数,但能闯出名堂的……貌似没人能与刘老头对上。” “是给你们的时间太短,没查出,还是真没有?”萧冷月扫了女子一眼。 女子诚惶诚恐起身行礼,“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再给属下一些时间,总能查出来的,只是……” “你想说什么?” “老刘家向来低调,即便身怀不俗武艺也藏身市井,明显是想隐居世外,不插手江湖事,因此他们未必姓刘,兴许是改名换姓来了庄里,怕是不好查……” “有什么不好查的?要么夜里去他们家偷族谱,要么就乔装打扮上门攀谈,旁敲侧击问问。” “是……” 女子起身去安排,却又被萧冷月叫住,“无眠还没回来?” 女子眨眨眼睛,微微摇头,“少爷公若回来了,全庄都会知道的……” 萧冷月算了算时辰,若只是去扫墓,早便回来了……莫不是出事了吧? 以赵无眠与萧远暮的武功,这完全算是杞人忧天,但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萧远暮曾伤势过重差点香消玉殒,害的两人不得不冒险去京师求取奈落红丝以博一线生机。 赵无眠更是被人埋伏,命都没了半条,现在谁也不记得……如今回想起来,萧冷月依旧一阵后怕。 她放心不下,琢磨片刻,还是让女子牵马过来,她亲自去临安一趟瞧瞧为妙。 临安距离听澜庄不甚远,萧冷月的马明显也是江湖珍品,不出多久便迎着小雨便来至西湖侧的别院内。 当初为了掩人耳目才买了这院子,地段虽好却极为清幽,并无多少闲人。 萧冷月撑着油纸伞匆匆来至别院外,身为武魁高手,她能察觉到屋内有人,院中还有匹正在吃草的马儿…… 萧冷月心中稍显惊讶,这是扫完墓回院子休息? 那她倒是多虑了。 萧冷月彻底放心,打算推门进院,却不知听到了什么,猝然停步。 她柳眉轻蹙,细细听去,院中隐隐有莫名其妙的吞咽声,不急不缓,富有韵律…… 萧冷月可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怕这辈子没和什么男人有过亲密接触,但江湖阅历摆在这儿,不可能不知这是什么动静。 她脸色微变,赵无眠与萧远暮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做这种事并不奇怪,可,可远暮现在不是因为身负重伤,根本长不大吗? 这,这…… 饶是萧冷月,此刻心底也顿生一股把赵无眠教坏了的惭愧感。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故地重游,是容易升起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实属人之常情,可还是有点…… 萧冷月并非没有眼力见儿的愚妇,她牵着马,隐匿气息,悄声远去,打算等两人完事后,她再露面,以防撞破两人好事,让娃儿心底尴尬。 然后……然后在私底下找个机会,好好教育赵无眠一番。 再怎么急色,也该等萧远暮伤势康复,变回二十多岁的样子再行巫山云雨不是? 这场不期而至的小雨不知何时停了,江南的天好似水乡女子的心情,时好时坏,让人猝不及防。 屋内传来一声怒斥,让趴在树下快睡着的白马骤然惊醒,茫然四处打量。 也让别院外撑着伞,靠在马背上仰首看天的萧冷月侧眼瞥向院中。 以她的五感,能听到院中依稀传来话语。 “赵无眠!你是不是癖好扭曲啊?” 萧冷月心底微微颔首,远暮教训的是。 “啊?这不是你主动的吗?唉,气氛竟能让大名鼎鼎的太玄宫宫主都为之折服,但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心里也想……” 嗯?萧冷月心底浮现一丝茫然。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负罪感负罪感,结果享受起来跟个官家大老爷似的……你难道不会拒绝?”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一定会说好。” “那你现在就书信一封送去京师,告诉那女皇帝,你不当未明侯了,要和萧远暮去江南当反贼?” “不行,我早便发过誓,这辈子不当反贼。” “发誓?什么时候?” “扫墓的时候,我对爷爷奶奶在心中道,你们在江湖分别三十载未能相见,我绝不重蹈覆辙,等扫完墓我就向萧远暮做思想工作,让她和我一起曲线谋国……” 萧冷月的脑袋开始有些糊涂,感觉赵无眠貌似不是兽性大发,而是远暮按耐不住…… 唉,绕晕了绕晕了,不过赵无眠这话倒也在理,两人之前还聊过这事儿。 若是以往,萧冷月恨不得路上见个朝廷的鹰犬就一刀砍了他们脑袋,但如今赵无眠毕竟和洛朝烟有那么一层关系。 萧冷月并不愿让自己的小无眠也落得萧灵运那番下场……自己爹那一辈子已经活得满是遗憾,她总不能也把赵无眠逼成那样。 不等赵无眠话说完,白马就瞧见内里传来叮铃哐当的打斗声。 “你口中的曲线谋国就是让我和你生个娃娃?说什么蠢话?你难道不知道我和你都是领养的?” 萧冷月笑了笑,这两人从小时候起就喜欢打打闹闹。 而别院内,话音一落,屋内骤然死寂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再度传来赵无眠的嗓音。 “辰国皇室后裔,貌似只有姨……” 萧冷月的笑容骤然一僵。 赵无眠怎么也想到这层,还说给了远暮听…… 砰———— 话音未落,院中的白马眼瞧着一道人影撞碎木门向后倒飞,在大槐树上轻轻一踏缓去力道,翩然落地,好不潇洒。 赵无眠衣裳整齐,拍拍衣角,瞧见白马一直在看他,本想露出笑容给马儿打声招呼,结果院外的萧冷月思绪极为驳杂,隐隐外露一丝气息,让他恍惚偏头看向萧冷月的方向,面容疑惑。 刚刚那里有人吗? 他正欲运起此间剑的法门一探究竟,萧冷月察觉自己暴露,按捺住心底些许古怪,面容平静牵着马来至别院门前,抬手推门。 嘎吱——- “谁!?额……姨娘?” 赵无眠眼神错愕。 姨娘怎么来了?她刚刚该不会听见他和萧远暮的谈话声吧? 她会不会以为赵无眠对她这做姨娘的有念想? 不可能没听到啊,她明显都站别院外好久了,说不定连他与萧远暮干了什么事儿都一清二楚。 正在屋内穿衣的萧远暮闻听此言,动作不由一顿,继而小脸竟是浮现窘迫,局促与羞意。 难以想象有朝一日竟能从萧远暮的脸上看到这种女儿家的神情。 她穿衣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萧冷月抬眼看赵无眠,鼻尖微动,从赵无眠身上闻到一股稍显暧昧的气味。 她神色不变,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看向赵无眠,“你与远暮至今未归……姨娘担心,这才来临安瞧瞧,你们就这么不归家?下雨了都不知往家里跑?” “这不就是家吗……”赵无眠解释一句,眼看萧冷月貌似对他与萧远暮的事一无所知,心底轻舒一口气。 甭管萧冷月是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这种事放在明面上说,总归还是不合适的。 难不成赵无眠要说,姨娘,我们为了复国大业,要不生个娃儿吧?不用担心,各叫各的就行。 我管你叫姨娘,娃儿管你叫娘,你继续管我叫无眠…… 赵无眠还没厚脸皮到这种地步。 赵无眠思绪驳杂,但萧冷月又何尝不是,她甚至担心赵无眠忽的就冒一句‘姨娘,你听见我们刚才的话没有?’ 萧远暮衣裳整洁,自屋内走出,看向萧冷月,面容平静,装作无事发生, “担心什么?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一块回庄吧……如今扫完墓,我们也该去鄱阳湖一趟。” 萧冷月巴不得扯开这尴尬话题,尽快回庄,当做一切没有发生,因此不动声色多说了句‘院子都打扫这么干净啦,今年咱们一家三口还能再回临安过个好年’,便翻身上马,一同归乡…… (本章完) 第346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346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蹄哒蹄哒———— 听澜庄外的洛神田,两匹白马一前一后缓步跑在乡间小道上,尚未开的苞藏在茎叶内,昨夜小雨,叶上藏着水珠,夏风席卷,哗啦作响。 萧冷月在路上简短与两人商讨了下庄西刘家的事, “你从老牛那儿定制的长枪既与刘老头的铁枪分毫不差,从他们那儿查准没错儿,这事儿姨娘来办便是,你在庄子好生休息几日再去鄱阳湖?” 鄱阳湖距离应天与临安其实还挺远,也有个大几百里的脚程,陈期远应该不会热血澎湃到靠两条腿硬跑过去,因此肯定不用急着赶去。 说来也巧,陈期远的马当初在蜀地被观云舒震碎心脉,闹得江南一带人尽皆知,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偷马贼打照夜玉狮子的主意。 也不知陈期远这段时间找着新马没有,不说千里马,好歹也找匹仅次一点的吧?再怎么说也是枪魁,在江南一带是仅次于萧远暮的正道龙头。 赵无眠想着些有的没的,闻言随口道: “既然我曾学过老刘家的枪法,那这段时间我多去庄西走走回忆回忆这门枪法,顺道打听打听便是,如此等和枪魁交战也能多几分底蕴。” “也好,只是鄱阳湖那边儿,要不姨娘陪你去?若你落于下风,姨娘直接出手抹了他脖子。” 萧冷月素手做刀在自己的脖颈处抹了下,平淡道: “他爹当年被远暮所杀,怀恨在心至今未忘,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留着他,保不准哪天就害了你们。” 萧冷月从未用本名闯荡江湖……她自有身份,就算出手杀人,也不会有人联想到听澜庄的冷月仙子。 “……也不必,我和枪魁关系其实还可以,这回过去本就是为了把他打服。” 萧冷月柳眉轻蹙,拿起姨娘的态度,告诫道: “江湖上不三不四的人少结交,陈期远是什么人?挂马子喝酒睡赌坊,从小就是个纨绔子弟,也就是远暮当年杀了他爹才让他浪子回头,但所谓狗改不了吃屎……” 赵无眠没料到自己都孑然一身来了这世道,还能听见这好似自己妈才会对他说的话,笑了笑,“我行走江湖那么久,就没结交过什么朋友?” “江湖上的事,都是你酒儿姐姐在管,我只管你在乡里的事儿……” 萧冷月回忆了下,赵无眠以前也不可能在江湖遇见狐朋狗友都事无巨细告诉她,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提。 她便道: “不过要说朋友,姨娘也知道一人,徐宁川,活跃在东海一带的江湖浪子,一介散修,嗜酒如痴,他那会儿身上没钱,却嘴馋,来庄子里偷酒喝,被你当场逮住,一来二去,你们也就认识了。” 赵无眠眼神浮现一丝错愕,这不是李白枫要围剿的人吗? 这么说来,徐宁川其实本就与他相识,也猜出现今大名鼎鼎的未明侯就是他,所以在李白枫杀人挑衅他后,才提剑帮他追杀。 嘶,这世道果真没什么巧合,偶然之下大都暗合缘法。 “姨娘对他知道些什么?” “知道些什么?”萧冷月冷笑一声,“和陈期远一般无二,不三不四,臭味相投,哪有热闹去哪儿凑,身无半两白银,只为偷得半日闲,能活一天是一天,要我说,他定然曾背着我偷摸带你去逛过青楼喝过酒……” 萧冷月絮絮叨叨,貌似在她嘴里,这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没一个配让赵无眠结交。 “能联系上他吗?” “姨娘巴不得他以前再别找你,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哪儿?再者,他就是那种今晚在青楼喝上头,明早就光溜溜躺在大街上的浪荡子,来去无踪,说不准行踪的……” 萧远暮坐在马上,小手轻抬随手接住一片随风飘来的叶子,小脸娴静好似才女,不言不语。 看似高冷对两人的交谈不感兴趣,实则是萧冷月方才来的太快,她还没来得及漱口,此刻唇里满是赵无眠的味道…… 待回了庄里,三人吃过午饭,萧冷月便操持起酒庄生意,赵无眠与萧远暮则来了庄西刘家。 “喝————” 还未进门,赵无眠便听院中传来一声娇喝,紧随其后便是‘砰’的重响。 呼—————— 劲风在院中席卷,赵无眠站在院外,抬眼瞧见骤然被掀飞的白色槐冲过院墙,而后飘飘而下。 偏头透过敞开大门,可瞧小女娃站在槐树下,双手紧握九尺竹竿将其按在地上,周围地面的槐早已散出,形成一圈丈长的空地。 赵无眠眉梢轻佻,暗道这气劲,可不是一般小女娃那岁数的躯体该有的爆发力……那看来这就是枪法的妙处之一。 这枪似是耗费了小女娃所有气力,小脸红扑扑的,汗如雨下,她大口大口喘着气。 瞧见赵无眠站在门外,纷飞槐好似雨点落下。 她眼前微亮,踮起脚尖儿朝他招手。 “少爷公~你怎么来啦?” 赵无眠同萧远暮走进院门,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所谓达者为师……从前学过你们老刘家的枪,如今忘了,想再拾起来学学。” “哦……问道有先后,树叶,什么树叶……”小女娃嘀嘀咕咕,快被赵无眠说的话给绕晕了,但来习武,她是听懂了的。 她拍着平平无奇的胸脯,昂首道: “爷爷走啦,爹爹又不会武功,现在能教少爷公的只有我哒!放心吧,我自小过目不忘,天赋就算是少爷公从前见了夸我好,招式气劲,窍门杀招,内息流转,我都记进肚啦。” “这么厉害?”赵无眠眉梢轻佻,并不因为小女娃年纪小而小觑她……其实就算她教得不好,招式记得不清也无所谓。 以赵无眠如今的眼力,看个大概就能将武功原原本本复原出来,乃是改良也不在话下。 “嘻嘻。”小女娃没有回答,用竹竿又舞了几个招式,虎虎生风,碍于筋骨,威势平平,但这招式,以赵无眠与萧远暮的眼力,也足以称得精妙。 赵无眠看向萧远暮,“能看出这是什么武功吗?” 萧远暮天赋阅历都没得说,打量几眼便道: “枪法也有许多流派,曾大分为南北两派,后陈期远以一己之力以南派枪法打服北派,又博取所长,自创天罗枪,威赫江湖,至此武林枪法便只剩天罗枪,与不是天罗枪这两大类,而这无名枪法……” 她沉吟几秒,道:“走东海枪路,看似大开大合实则内有玄妙,变数无穷,本质也是南派枪法,但我居然没见过……” “你都没见过?”赵无眠这下是真有点惊讶了,以萧远暮的阅历,根本不存在什么眼高于顶只见过一流武功这种事。 大到蜀道难,巫山刀,五气经这种江湖顶尖,少到太祖长拳,六合枪这种市井武功,没有萧远暮认不出的。 若是这枪法太垃圾,没人用,那也就罢了,但这枪法之精妙,若说比肩天罗枪还不至于,可至少也是仅次于天罗枪那种级别的。 只能说刘老头的确低调,身怀如此精妙枪法,却不显山不露水。 这恐怕是真归隐山林的武林高手啊。 小女娃是实践派,只会练武,不通别事,压根听不懂什么南派北派之分,她看向少爷公身边那貌似和自己同岁的小女娃,眼底惊艳。 好漂亮喔,气质也好好,简直就像个大人。 “我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只能说这枪法被刘老头藏了几十年,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们一家知道。” 萧远暮抱起胸脯,朝赵无眠微微颔首,“别废话,练吧。” 小女娃又看了萧远暮一眼,这种对少爷公说话的语气,不仅像个大人,还像个侠女,果断利落干脆帅气……感觉只比少爷公逊色一丢丢。 院子里有习武用的木枪,只是小女娃目前年纪太小,根本握不紧枪杆,才用细长竹竿代替。 但赵无眠有刘老头留下的那杆铁枪,自马腹侧取下,站在小女娃面前,持枪朝她行了一礼,打趣道: “达者为师……师父继续舞枪?” 小女娃被赵无眠说的小脸一下就红了,但一提起枪法她就来了劲儿,哼哼唧唧道: “这枪法我可学了一年多哒,以少爷公的天分,估计也得学半个月吧!少爷公是想在庄里多留几天吗?待会儿回去了记得告诉冷月仙子,多亏了我才能把少爷公留在庄里喔。” “好好好,多亏了你……”赵无眠觉得好笑,庄里的人貌似都很尊重姨娘啊。 “咱也不知道这枪法叫什么哒,爷爷从没说过,但爷爷曾说,这门枪法的所有招式都是虚招,只为最后一杀招做准备……” 说着,小女娃深呼一口气,抬手挽了个枪,身段娇小可气势却浑然一变,霸道无前……这是每个枪客都有的气势。 啪啪啪—————— 她脚步微错,竹竿如臂使指,挑戳砸扎,每每挥出,皆好似蓄力长鞭,在空中砸出一声细微闷响。 “少爷公瞧好啦!” 她忽的娇喝一声,身形微弯好似蛰伏猛虎,竹竿双持在她背后横向转动,继而身躯好似虎狩骤然弹起,向前猛踏数步,腰腹猛扭,竹竿弯到极致,借力悍然横扫。 竹竿在空中横扫而过,漫天瓣皆被劲风席卷,旋即裹挟着竹竿随之而动,好似枪头红缨。 砰———— 竹竿落在她身后的大槐树上,枝丫骤然猛颤,无数槐落下,竹竿更是瞬间断裂崩飞。 赵无眠眉梢轻佻,这招好似全然不顾自身安稳平衡,只为借一切力,拼劲所有,奋不顾身将枪向前猛砸。 比起枪法,更像阔刀。 他掂量了下手中铁枪,果真比无恨刀,碧波枪要重很多,约莫得有五六十斤。 以赵无眠的筋骨,哪怕不用招式,单用这枪用力猛砸怕是都能给人砸成血雾…… 小女娃剧烈喘着气,揉搓着因为反震力而通红的小手,得意洋洋看向赵无眠, “这招少爷公给他起名飒沓流星,虽然少爷公以前学过,可估摸还得多看几遍,多试几次才能掌握诀窍……但,但咱不行啦,咱得歇歇……” 赵无眠轻轻抛起老枪,继而抬手上探握住枪杆正中,“不必,一次就够了。” “啊?” …… 午后的暖阳挂在云后,槐树枝丫随风摇曳,雪白槐好似落雪,在淡金的光线下游淌垂落。 院子里只有小女娃一人,老刘和他婆娘则在地里照看着洛神,但距离并不远,就在院外不出半里地儿。 毕竟他们家来听澜庄的日子短,本就住在庄子外侧。 老刘弯腰拔着杂草,他婆娘则在一旁絮絮叨叨。 “少爷公好像又来找娃儿了,诶,你说是不是想让娃儿当童养媳呀。” “娃儿才多大?你想什么呢?”老刘抹了把头上的汗,随口道。 “嘿,庄子里这么多户人家,和娃儿一般岁数的姑娘多了去,怎么不见少爷公找别家去?” 老刘不语,干脆以沉默回答。 他的婆娘同样弯腰拔草,口中絮絮叨叨。 “当童养媳也好,少爷公虽然闲不下来,喜好闯荡江湖,但冷月仙子却是顶好的人,咱们娃儿也算高攀了……” 老刘自腰间拿起水囊灌了口,看了眼太阳,这才开口,“你想的也忒远了。” “事关娃儿终身大事,多想想怎么了?少爷公哪都好,容貌家世无可挑剔,但听说受了伤,脑袋不记事…… 哎,你说这事闹的,江湖到底有什么好闯的?安安稳稳多好?少爷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冷月仙子怕是都得自缢……有多大碗,吃多少饭嘛,受这么严重的伤,不还是武功差了点吗?” “少爷公说他是江湖前十,骗我们作甚……” “村口那游山道士还说自己是神仙呢,若真是江湖前十,还能被人打得啥都不记得了?我也不是说少爷公怎么不好,但他也该体谅体谅当娘的不容易,凡事该为冷月仙子考虑考虑了,顾惜自己的身体准没错……” 嘭———— 话音未落,刘家别院内骤然传来一声爆响,吓得两人一个激灵连忙朝自己家看去,还以为是什么人往他们院子里点了火药。 却见那不知多少年岁的大槐树莫名猛颤,好似白伞般的枝丫寸寸开裂,眨眼大槐树便光秃秃一片,甚至只身下一根最为粗壮的枝干茫然伫立。 那些稍细的木枝与白色槐被劲风带动,好似瀑布向院外激射,好似自院中迎天直冲的白龙,冲出不知多少丈后,便在空中尽数化作齑粉,随风落下,在阳光照射中,天空好似闪着细碎的光。 老刘与他婆娘呆站在原地,神情惊悚,愣了不知多久后,两人才骤然反应过来娃儿还在院里,故而连忙放下篓子朝院里冲去。 来了近前,紧接着听见院内大槐树好似反应慢半拍,咔嚓咔嚓断裂,朝着屋舍砸下,旋即又听一声闷响。 大槐树四分五裂,骤然炸开,倒是没有砸烂屋舍…… 来至门前,却见赵无眠抬手挽了个枪,看向眼底冒星星的小女娃,“少爷公帅不……” 话音刚落,瞧见匆忙赶来的夫妇两人,赵无眠才反应过来自己貌似差点给老刘家拆了,不由拱手,稍显尴尬。 “嗯……我对空中试招,压根没碰那树,但这飒沓流星的威力有些出乎意料……放心,我赔,我赔……” 说着,赵无眠朝身侧的萧远暮比了个‘缺银子’的手势,“出来的时候没带钱,给我点……” 萧远暮轻叹一口气。 日落西山,霞光满天,满世界好似都成了一片霞红夕阳之色。 赵无眠钱雇来的劳工在院中收拾一片狼藉。 飒沓流星威势不俗,别说是树,就是放在院中的水缸长椅乃至狗窝都成了碎屑。 得收拾好半天了。 小女娃叫刘晚秋,名字没什么寓意,只因生在晚秋。 老刘没想要赔偿,但赵无眠坚决要给,老刘没办法,从地窖去取出珍藏的西瓜款待几人。 三人坐在小溪边上,将鞋子袜子都脱了,脚放在溪水里,双手抱着切好的西瓜吃。 初夏的溪水,凉丝丝的,脚放在里面很舒服,有股田野间独有的爽快感。 西瓜用冷水冰过,一口咬下,汁水四溅。 “真甜呀,等再过一个月,就有数不清的西瓜能吃!” 刘晚秋嘴唇上是红色的西瓜汁水,她小脸无不带着天真的希冀与对未来的憧憬,道。 “多亏了我你才能吃上西瓜。”赵无眠在一旁邀功。 “谢谢少爷公!”刘晚秋根本不知她家都差点被眼前这个男人拆掉。 有蟋蟀在小溪两岸的草地里跳跃,距离三人不远的水车哗啦啦作响。 萧远暮没有说话,只是小口小口咬着果肉,没有一丁点汁水溅在她的唇与衣物上,只有些许浅红瓜汁顺着指尖滑落,滴在清澈溪水里,浅红汁水浮在脚儿上的溪水里,很快消失无踪。 她早在回庄时便脱去了破破烂烂的黑色连裤袜,单单穿着亵裤,她的裙子挽起,露出精致脚踝与白嫩脚儿。 赵无眠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萧远暮抬起脸,“你在看什么?” 赵无眠默默移开视线。 “嗯?”萧远暮逼问似的发出一声鼻音。 “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再长大一次。”赵无眠诚实说出心底的想法。 “只是如此?” “长大后再叫你姐姐。”赵无眠说的含蓄,其实就是馋她身子。 萧远暮自知这色胚想法,瞥了他一眼,觉得有趣,语气妖媚,“那你今晚来我屋里?” 赵无眠看向夕阳,喊道:“喂!再不下山我要叫后裔射你了!” 萧远暮被他逗笑了,纤细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刘晚秋听不懂少爷公与萧远暮的话,只是美滋滋咬着西瓜,说着‘真甜呀。’ 赵无眠威胁了夕阳发现无果,转而看向刘晚秋,好奇问:“你以前听你爷爷讲过故事没有?” “故事?有啊,咱小时候怕黑睡不着,爷爷时常给咱讲故事。”刘晚秋的言语一副她已经长大似的模样。 “你爷爷武功这么高,年轻时肯定没少惩奸除恶……他给你讲过他年轻时的事儿没?” 刘晚秋蹙眉回忆了下,又咬了口西瓜,咀嚼几秒才道: “惩奸除恶倒是没有,只是爷爷总说他小时候日子过得苦,四处搬家,虽然武艺高强,可太爷爷总不让他外露, 爷爷小时候跟别家好勇斗狠起了争执,用了功夫,将他们全揍趴下,一回家就被太爷爷用鞭子抽,第二天就搬走了。” 赵无眠与萧远暮对视一眼,而后问:“你太爷爷也是个武功高强的武夫吧?” 刘晚秋不断点头,“爷爷总说,太爷爷武功江湖第一,只是为人低调,才不愿动手动脚,但咱觉得,江湖第一估计不假,但不动手,肯定不是因为低调。” “那是因为什么?” 刘晚秋挺胸,“太爷爷太强,一出手,就跟少爷公那下一样,闲人都得尸骨无存……所以肯定是因为太强收不住力,不愿伤及无辜,才不动手的。” 赵无眠笑了几声,将西瓜啃得干干净净,抬手一抛。 庄里不知谁家养的狗摇着尾巴跃起接住,埋头啃瓜皮。 “知道你太爷爷姓甚名谁?我日后查查,若查出来就告诉你。” “不清楚,爷爷从没说过。” “不知道就算了,有这枪法在,总有认得的人。”萧远暮吃完,用手帕优雅擦擦嘴角,随口道:“江湖人辨别身份,向来不靠容貌身份,单靠武功。” 赵无眠暗道也是,一块吃完西瓜,身后便有不认识的女子朝他喊: “少爷公,快入夜了,你姨喊你回家吃饭——” “知道了——” 相距较远,嗓音也传去了很远。 但乡野间,并不担心扰民的问题。 刘晚秋也被她娘逮了回去吃饭,本想留赵无眠一块吃,但被婉拒。 赵无眠旁敲侧击问了些老刘关于刘老头的事,可惜老刘习武天赋平平,刘老头压根就没告诉过他江湖事。 但他们家曾换过姓倒是真的,“李”‘王’‘杨’等都用过,也不知本名本姓是什么。 老刘对此忌讳莫深,毕竟正常人家谁会改名换姓?老刘估摸着他们祖上要么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要么就是惹了不该惹的仇家。 待牵马回了酒庄,已经入夜。 饭桌上,有太玄宫弟子送来情报,说是枪魁已经到了鄱阳湖,只等赵无眠前去。 “哼,速度和当年逃命时一样快。” 萧冷月态度不善冷哼一声。 知道陈期远与萧远暮有梁子,萧冷月曾经肯定想办法杀过他,但听此语,显然当初是不了了之。 赵无眠刚学了一门枪法,巴不得去枪魁面前实战一二,对此只是不以为意笑了几声。 他此刻是真有股在长辈面前提起自己狐朋狗友还需小心翼翼的感觉。 吃过晚饭,赵无眠又练了会儿新学的无名枪法,琢磨着与自己的其余武功融会贯通。 早在蜀地决战刀魁时他便确立了自己重意不重式的武道,也就是用长枪一样能使出巫山刀,蜀道难……当然,具体招式肯定不同,但路子还是万变不离其宗。 萧冷月双手交迭,静静站在廊道间看着他习武……她眼中看的是赵无眠小时候练武的样子。 直到月色隐约,下了场小雨,萧冷月才转身离去。 赵无眠又掂量了下刘老头的那杆长枪,暗道这枪倒还挺结实耐用。 他提枪回屋,洗了把脸,眼看深夜,萧冷月估摸已经睡了,才轻手轻脚摸进萧远暮的屋前。 “睡了没?”他轻声叩门。 内里不知传来何等动静,他直接推门,悄声进屋。 咔嚓———— 房门拉上,窗户紧闭的轻响,很快被雨声淹没。 (本章完) 第347章 长夜漫漫 第347章 长夜漫漫 沙沙沙~ 夜半时分,小雨悄然落下,这只是江南随处可见的寥寥细雨,除了让庄子弥漫起淡淡水雾外,怕是连积水都堆不出。 而听澜庄还是随着夜雨一片幽寂,除了些许犬吠,再无别家动静,大多屋舍都熄了灯。 但酒庄后院一间落在湖泊的屋舍内,透过窗纸的昏黄灯火好似雨中浮萍,在水雾间隐隐约约。 萧冷月坐在桌前并未入睡,伏案算账,这段时间正是酒庄忙碌的时候,江湖事虽已尽数托付给萧远暮,但听澜庄这偌大家业还是要她操持。 但她这等将公事私事江湖事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女强人,怎么也不至于效率低下到把工作堆积留到深夜……磨磨蹭蹭半天没有进展,只能是心不在焉。 果真,她葱白玉指有一下没一下推着算盘子,美目虽望着账本,可瞳孔却并未聚焦。 萧冷月并非优柔寡断的人,若无决断,早在洪天一朝她就被太祖高皇帝揪出来砍了脑袋。 但摆在眼前的难题还是让她心绪驳杂不知如何是好。 血海深仇压在肩头,她从未有一天放弃过反离复辰的念想,为此她在江南一带近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青春,比谁都刻苦习武,比谁都谨小慎微,才能在沟通天地之桥的情况下,暗中发展起太玄宫。 但人非草木,她也是女子,她也年轻过,也有过情窦初开,天真烂漫的豆蔻年华……可她有过那段美好的年纪与青春的心态,身世却注定了她不可能有与之匹配的经历。 家国为重,血仇为重,有武功要练,孩子要养,当反贼要银子,还得躲着太祖高皇帝的追查……根本不可能给她留出哪怕一丁点自己的时间。 让萧远暮唤她师父,而非娘亲,也只是萧冷月对自己逝去青春的一丝可悲怀念……只要没当娘,那她就不算太老。 这想法很天真,但人就是要靠天真与执拗的念头坚持活下去的。 如今熬过来了,身上的担子能轻一点啦。 可酒儿的失踪,赵无眠与萧远暮接连不断差点命丧江湖的消息,还是一次次蚕食着反离复辰在她心中的位次。 她与酒儿是重感情的人,当初养育赵无眠与萧远暮,不是为了反离复辰,只是因为当初在江湖捡到他们时,娃娃孤苦伶仃,焉能置之不理? 如今孩子长大成人,感情深厚,又多次差点阴阳两隔,萧冷月也便渐渐觉得怎么能因反离复辰,就让这两孩子背负那么多呢? 若是用赵无眠或萧远暮的下半辈子去换她大仇得报,那萧冷月简直愧而为母。 所以她才说赵无眠想和洛朝烟在一块便在一块吧,她不愿像个封建迂腐的愚妇似的过多干涉赵无眠的私事。 但反离复辰的事明显不可能这么算了,否则萧冷月这些年算什么?萧远暮练武练到差点死了又算什么? 偷梁换柱之计,她虽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的,但心底也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不负孩子,不负家国,忠义两全的最佳良策了。 甚至于用她萧家的娃儿坐他洛家拼尽全力打下来的江山……简直没有比这更畅快的报仇法子了。 想想都觉得痛快。 但是…… 唉。 萧冷月神情古怪,饶是她这老江湖的心性也不由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这事若放去其他人眼中,压根就不算个事儿,倘若洛述之是个女的,知道有这么个法子能以此窃国大仇得报,早就洗白白躺赵无眠床上主动勾搭了。 可惜萧冷月这么多年追求者无数,愣是没有和任何男子有什么亲密关系,就是因为她骨子里还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又不乏武魁高手的心气……也即只有她看上谁,才会对谁敞开心扉。 什么外力外物,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滚一边儿去。 可反离复辰又是实打实摆在心头的重担,若是错过此次机会,萧家未来当真还有大仇得报的机会吗?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萧冷月心知肚明,很多机会永远只有一次,一旦错过便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而且哪怕不细想这些利益上的事儿,单说她与赵无眠……无眠是很好,若无论如何定要萧冷月生个娃儿,和无眠生肯定好过和外面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 若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有些夸张,可萧冷月对赵无眠肯定是不抵触的…… 但我是他姨娘啊!? “唉……”萧冷月又叹了口气,根本没心情算账,随意推了几下算盘珠子便默默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琢磨片刻还是觉得现在赵无眠甚至都没恢复记忆,他和洛朝烟的事儿更是八字没一撇,自己想如此深远,委实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感。 还是先忙于眼前事为好,若是未来当真得让她和赵无眠生个娃儿…… 萧冷月推开窗户,抬眼看了下眼天色,准备和赵无眠聊聊。 倒不是上门白给,主要是想管教管教他,让他再如何急色也得等萧远暮恢复伤势后……顺道再旁敲侧击,试探试探他对生娃娃这事儿的看法。 若赵无眠对此看得很开,那萧冷月怕是得心底恼火暗骂他一句心怀不轨,色胆包天,我是你姨娘。 但若是赵无眠也不愿……那萧冷月反倒要开始继续为难反离复辰的事儿。 唉,两头堵啊两头堵,这事儿落谁头上都得睡不着。 萧冷月双手负在身后,心底情绪百转,趁着夜色来至赵无眠门前。 但轻轻敲门,却没人回应,感知片刻,的确无人……萧冷月柳眉轻蹙,扫去心中杂念,看向萧远暮的屋子。 她站在雨中沉默几秒,还是默默隐去气息,悄声来至萧远暮屋外,侧耳细细听去,有动静,赵无眠果真在屋内。 萧冷月眉梢蹙得更紧,暗道她才一时半会儿不看着赵无眠怎么就摸进萧远暮闺房啦? 你采贼啊? 这像什么话?不知道远暮现在伤势未愈,状态不对吗?真是放肆。 远暮也是,有些事男儿郎控制不住也能理解,这时候就得姑娘家主动拒绝。 萧冷月在两个孩子身上向来一碗水端平,从不偏爱谁。 可她刚想推门捉奸,又忽的收回手,暗道两人也不是小孩了,自己冒然打搅,只会让他们面上无光,凭生尴尬。 最好还是完事后,赵无眠准备回屋时,被自己‘偶然’碰见,暗戳戳敲打几句,如此最好。 既不至于让赵无眠,萧远暮过于难堪,也不至于显得她这做姨娘的疏了管教。 念及此处,萧冷月便继续隐匿气息,侧耳旁听。 屋内昏黑,不点灯火。 赵无眠与萧远暮在自己家显然不会时刻全神贯注警惕四周,萧冷月更不是什么江湖杂鱼,因此两人一时之间还真没发现萧冷月在屋外旁听。 幔帐早已拉下,萧远暮的小巧绣鞋早便被脱下随意扔在床下,可软榻上根本没有两人身影。 萧远暮身无寸缕,坐在桌上,雪白动人的胴体在昏暗中好似泛着微光,让人沉醉。 她美目稍显迷离,挺着小腰,双手紧紧抱着赵无眠的脸,好似要将眼前的青梅竹马闷死。 但屋内隐隐传来吮吸声,证明赵无眠明显是在享受。 萧远暮并未捉弄赵无眠,说了让他夜半来寻,自然只是和情郎亲热。 赵无眠一只手放在萧远暮垂在他腰侧的丰腴大腿上,轻轻摩挲。 另一只手向内,指点远途之日。 屋内乍一听没什么动静,可那股炙热的氛围却怎么也消去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赵无眠的细碎耳语声。 “一天长大两次,身体受得住吗?” “勉勉强强,再来第三次肯定得吐血……少废话,今日姐姐刚让你痛快过,该轮到你伺候姐姐了……” 萧远暮抬手按住赵无眠的手,没让他继续指点远途之日,而是眼神向下一瞥,示意赵无眠动作麻利点。 赵无眠呼吸稍显急促,只觉得怎么抱萧远暮都抱不够。 瞧她眼神,赵无眠顿知其意。 他缓缓半跪在桌前,向上看了眼。 晨钟暮鼓挡住了萧远暮的脸,让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察觉到萧远暮的娇躯似是紧绷了许多 夸张的曲线,让赵无眠的心头更为火热,口干舌燥。 他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日暮远途处,一线桃天。 萧远暮的视线被自己阻挡,也看不清赵无眠的神情,但察觉出他似是看呆过去,不由抬起白嫩脚丫在他肩膀轻轻踩了下。 快点,不知道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吗? 萧远暮嗓音带着上位者的特有的一丝威严与冷笑,“就这一盏茶时间,你要是伺候不好姐姐,等姐姐变小后,你瞧我怎么……呜……”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 赵无眠口干舌燥,好似久居西域,被漫天黄沙淹没不知多久的游人,迫切寻着沙漠绿洲解渴。 萧远暮垂在赵无眠肩膀两侧的雪白脚丫骤然弓起,双手紧紧扣着桌沿,用力之大,桌沿甚至都出现十道指头粗细的豁口。 屋外,萧冷月的美目瞪大几分,没料想这两人居然玩得这么,心底却轻舒一口气。 无眠貌似没有犯浑哈,他是等远暮变大后才与其亲热的……那就好。 知道自己错怪了赵无眠,萧冷月本该转身就走,以防坏了两人美事。 可她侧耳旁听,屋内那娇喉婉转的低吟浅唱与难以明说的细微声响,却让她有些莫名挪不开步子。 她恍惚间失了神,腿有些莫名发软,可却愣是不挪一步。 她不知为何在腰间小腹摸了摸,似是在寻自己有没有带着玉笛,好吹一首《凤求凰》,不过这纯属白日做梦,萧冷月不仅不会做饭,也不会作画吹箫。 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该吹什么莫名其妙的曲子,她只是觉得自己小腹处有些发热,耳朵也在发烫。 萧冷月过去这些年并没有听人墙角的兴致,或许是因此才敏感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萦绕在听澜庄的小雨似是停了后,屋内才渐渐没了动静,转而传来些许细微耳语。 “你,你都是在哪个女人身上练的?” “转朱阁,低绮户听说过……诶诶诶,掐我作甚,自己舒坦后翻脸不认人是不是?” “没对洛朝烟这么干过?” “决计没有。” 赵无眠和洛朝烟没少亲亲抱抱,但这种事对于年岁不大的大离女帝而言,明显还是太过刺激了。 屋内传来淅淅索索的轻响,并非穿衣,而是擦拭着什么。 “这桌子怎么办?” “直接拍碎扔了,就说心有所感一掌拍出将其震碎……姨娘肯定也知道我们两个的事儿,只要别捅到明面上就行。” “那你怎么办?” “什么?” “……罢了,坐下,闭眼。” “说真的,我有些接受不……” “少废话!别以为我不知你心底在暗爽。” 砰———— 赵无眠似乎被揍了一拳,又兴许是被强硬按倒。 萧冷月站在门外,却听屋内刚安静没多久,转而又是一阵细微吞咽声。 她美目深处浮现一丝恼火,不对!这两人干什么呢!? 以萧远暮现在的状态怎么能干这事儿!不行,还是得敲打几句。 可明明与临安别院时的声响没什么两样,但似乎是因为深夜容易勾起少妇心中寂寞,又似是因为此前有萧远暮的刺激,导致萧冷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越听越觉得腿软,心底的恼火不知何时渐渐浇灭,反而另一阵火迎声而起。 她呆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忽的反应过来不对,当即运起轻功遁走,消失在夜色中。 嘎吱———— 房门紧随其后被推开,赵无眠扛着桌子,神清气爽,准备带去丢掉,忽的鼻尖微动,过人五感让他敏锐闻到屋外还未消散的一丝香味。 他顿在原地。 “愣着作甚?” 屋内隐隐传来哗啦啦的漱口声响,夹杂着萧远暮的疑问。 “没什么……” 赵无眠关上房门,眼神古怪些许,暗道他在家里的确是太过闲适疏于防备,但这事儿捅到明面上说的确不合适,既然姨娘都没有露面,那他多嘴完全就是故意让萧冷月难堪。 念及此处,他便当做什么也没察觉,扛着桌子很快不见了踪影。 一道人影在萧冷月的闺房匆匆闪过,抬手灭去黄灯,脱下鞋袜上榻。 萧冷月脱了外衣,单穿肚兜薄裤,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她本就睡不着,如今出去一趟,更是难眠。 她本打算假借‘偶遇’以此敲打赵无眠与萧远暮的小心思也胎死腹中。 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就不敢见赵无眠,唯恐被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 翌日,听澜庄街头巷尾萦绕着些许水雾,酒庄雇工们起了大早,吃过早饭,热火朝天酿起酒来。 庄子里稍显嘈杂,却自有一股朝气蓬勃的热闹。 屋内,赵无眠盘腿坐在榻上,靠着奈落红丝,一遍遍演练着无名枪法,以此让他底蕴更深厚几分。 和萧远暮亲热归亲热,习武归习武,温柔乡虽是英雄冢,但赵无眠向来自律,否则也不可能次次遇生死危机皆能迎难而上,顺风化龙。 抵挡萧远暮那江湖第一美人的诱惑,在赵无眠看来是比成为武魁更难的事……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萧远暮进了'cd'。 赵无眠打趣似的想道,缓缓睁开双目,长舒一口气。 或许是因时不时感悟奈落红丝的缘故,导致赵无眠的气态隐隐有股与现世抽离的疏远感,但这其实只是他逐步超凡脱俗的一点外在象征,毕竟寻常武者也不可能一天十二时辰都在接触九钟。 不过常人也看不出什么,顶多就是觉得赵无眠气质清隽,好似即将羽化飞升的画中仙,只有武功到了武魁这一境界,才能看出他的武之深,道之高。 离开屋舍,赵无眠洗漱后伸着懒腰享受着晨光的舒缓,便开始收拾起行走江湖的必需品。 枪魁陈期远都已经邀战,乃至到了鄱阳湖,赵无眠自该前去赴约,再拖延下去也只会让江湖人觉得他未明侯怯战。 萧远暮推门而出,身着大一号的淡青长裙,小脸平静,根本看不出昨晚她跪坐在赵无眠身前迎奉模样。 瞧见赵无眠收拾行李,她并未多言,只是问:“问过师父没有?她说过也要同我们一块去鄱阳湖的。” 赵无眠想起昨晚的事,心底不由古怪几分,面上不动声色,“随便扔下酒庄去闯荡江湖,不碍事吧?” “酒庄自成体系,放这不管也乱不了。”萧远暮随意摆摆手, “我伤势太重,而你与陈期远打过后定然精疲力尽,若是这时候莫惊雪藏身暗处偷袭杀来,我们定然吃亏,师父跟着才算万全。” 赵无眠在心底数了下,他,萧冷月,慕璃儿,苏青绮,观云舒……三武魁两天人合一,放去哪个势力都是乱杀啊。 可惜事关错金博山炉,无论投入多少战力都不为过,也就是京师不能没人,否则苏总捕与舅舅也得过来。 但赵无眠虽有这些友军,却注定不可能随意合作。 苏总捕,舅舅与姨娘若见了面,不自个先杀起来才怪。 “你去问问,我继续收拾。” 萧远暮并未多言,转而来了萧冷月门前,暗道这个点萧冷月居然还没起床,真是稀奇。 她抬手敲门,“师父,收拾收拾准备去鄱阳湖?” 话音落下,屋内不知为何沉默了几秒,继而房门拉开,萧冷月出现在门后,神情打扮与先前没什么差别。 “你同无眠先行一步,若有人于鄱阳湖埋伏,为师暗中尾随,他们浑然不知,也能打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是萧冷月还没缓过劲儿,此刻有些羞于见到赵无眠与萧远暮。 但这由头是没错的,武魁藏身暗处蓄势待发,肯定比正大光明人尽皆知要来的有作用。 萧远暮也挑不出什么问题,微微颔首便回屋收拾自己的东西。 萧冷月望着萧远暮的背影,打心眼为她与赵无眠的事高兴,只是偷梁换柱这事儿,想想就觉得闹心。 还是不想了,专心眼前事才是要务…… 呼呼———— 与江南的风和日丽不同,随着临近天涯群岛,初夏的沿海气候也便愈发反常,一个时辰断断续续能下好几场雨,早有预料的江湖客都会准备涂着防水蜡的斗篷借此赶路。 随着楼船在华亭港口停靠,也便昭告着彻底踏入天涯群岛的势力范畴。 华亭,便是东海最靠近海边的城镇,鱼龙混杂,江湖势力多到发指,基本每个天涯群岛的宗门都得在城里安插个分舵,毕竟江湖宗门上上下下那么多弟子也是要吃饭的。 穷文富武,没有银两,谁他娘会把脑袋挂裤腰上闯江湖? 若只会待在岛上埋头习武,不问世事,也不发展大陆分舵搞银子,抢地盘……那就不是江湖人,而是修仙的。 一驾马车自楼船缓缓驶下,除了驾车的车夫是个美的不似人间的青春少女外,并没有太多引人注目的地方。 嘎吱嘎吱———— 马车越过华亭港口,缓缓驶进华亭城,苏青绮戴着斗笠,做寻常江湖人打扮,手握缰绳,时不时看向西南方向,眼神担忧。 她知道赵无眠被陈期远邀战的事,她不担心赵无眠会落败,只担心莫惊雪,归一归元等人听闻消息,连夜埋伏鄱阳湖,只等围剿她的梦中人。 车厢内似有人能看出苏青绮的担忧,传来轻声话语。 “咱们能想到的事,无眠又怎会想不到?他不可能对莫惊雪等人失了防备。” 慕璃儿撩开车帘,打量着华亭城,口中则继续道:“我们不说直接找到错金博山炉,至少也该寻些线索……” 说话间,洛湘竹从慕璃儿身边钻出,杏眼微亮望着街边小贩,琼鼻微动好似在找着什么好吃的,闻言不由挺了挺胸。 错金博山炉的事,交给我。 苏青绮笑了几声,洛湘竹虽然年纪比她大四五岁,但自小被保护得很好,心思单纯,好似苏青绮才是姐姐。 “来都来了,这儿距离鄱阳湖一千多里,等赶过去,架早就打完了,担心那么多,一点用没有。” 观云舒坐在车厢内,撑着侧脸随口道,却是一针见血。 苏青绮自然也清楚,但情窦初开的少女皆是如此,现实是现实,情绪是情绪,不可能不担心,只能将其压在心底,不耽搁办正事…… (本章完) 第348章 江湖就是臭水沟 第348章 江湖就是臭水沟 鄱阳湖蕴自长江,位于江右,相距应天近五百里,占地宽广,近三千平方公里,自岸看去,水天一色,乃大离境内仅次于青海的第二大湖,也唤彭泽。 值得一提的是,鄱阳湖西南不足三百里,便是曾经的大离第一江湖宗门武功山,至于为什么是曾经……江右本地的江湖人皆对此忌讳莫深。 鄱阳湖水产丰富,交通上更是连接天南海北的水路,可谓江右中心,武功山自是上心,这地方说是道门后院都毫不为过。 湖岸周边近乎相隔几十里便修有道观,方圆百里近乎人人信道。 以赵无眠目前和武功山的关系,来鄱阳湖,说是登门踢馆都毫不为过。 可近些日子,天子毋庸置疑的亲军楚地水师渡江而来,驻扎在鄱阳湖岸,领着江右水军于附近时常练兵,威势赫赫,让江右江湖一时之间风声鹤唳,安分不少。 武功山自知这是赵无眠猜出了他们在避世鞘上的布置,这才派兵敲打,若是他们但凡敢有一丝不安分的举动,给了朝廷出兵由头,估摸六月份楚地水师就得横兵山前。 因此武功山近些日子也是低调,枪魁跑来自家后院向赵无眠宣战,他们怎么说也该尽尽地主之谊,当个公证。 可武功山却跟死人似的躺在江右屁都不放,任由枪魁与赵无眠进进出出。 甚至连归一归元这两大主心骨都不见踪迹,至今未曾在江湖露面,不知在何处。 显然,他们也担心赵无眠此次前来是为找茬踢馆,打算以不变应万变……这已经算是一定程度的服软。 武功山有过不少前身,大部分随着王朝兴替改名换姓,随波逐流,近百年来是武功山,或许再过百年又因什么意外跑去钟南山另起炉灶。 但它身为道门的本质不会变,细细追究,也得有千年历史,底蕴深厚,地位超然,若师出无名朝廷就贸然兴兵。 武功山全宗上下弟子兴许会死,可道门不灭,星火不坠,坏的只会是洛朝烟的市井威望。 两败俱伤。 “话虽如此,能活着谁他娘想死,当乌龟就当乌龟,一直钻牛角尖儿,算什么道门中人?你以为你是无极天弟子啊?那么轴作甚?” 正午时分武功山内云雾缭绕,清幽雅致,曾作为使者去京师的归山道士斜躺在山腰老树的树干上,口灿莲几句便捏着酒葫芦灌口酒,吐出口酒气。 “嘶!听澜庄的酒真是江湖一绝……” 玄流小道士自从当初京师万国宴又被岚恶狠狠打击一次后,倒是不见多少失落,依旧蓄着胡须,不修边幅,道袍凌乱,好似江湖浪子。 他靠着树干,坐在草地,手里也捏着酒葫芦,望着山下云雾,老树枝叶随着山风轻轻摇曳,落叶似雨。 他轻叹一口气,道: “倒不是轴不轴的事……未见赵无眠前,我自为元魁,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自认所行皆对得起一个侠字,只是当初太原得见后,总觉得越来越茫然……我知道他乃侠义之士,可我们武功山莫非就不是正道?怎滴落至于彷佛你死我活的境地。” “江湖水深,非三言两语能说清,你茫然,只能说你还在求道,继续苦恼慢慢悟就是了。”归山老道随意摆手,道: “哪有什么正道邪道,都是江湖人,谁也不配说谁,长江水清,黄河水浊,你以为江湖是长江与黄河,但实则都只是臭水沟罢了……难道我们武功山就没做过苟且之事?难道太玄宫幻真阁就没做过侠义之举? 你可知莫惊雪于景正十二年在江右游历,目睹一亡命徒于庐山镇灭门一户人家,单剩一少年,他收那少年三文钱,手刃亡命徒,事了拂衣去,连名字都没留。” 玄流怔怔道:“他曾是我武功山弟子,当年为何叛出宗门?” 归山沉默片刻,摇着酒壶酒液,眺望山下,轻声道: “这谁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说着,归山摇摇头,又笑了声, “当年莫惊雪习武天资之高,被誉为中原江湖唯一一位能在巅峰期比肩乌达木的武人…… 如今他未至巅峰,江湖第一的名头便被年纪轻轻的萧远暮经由老枪魁之战采了去,如今赵无眠又横空出世,独诛佟从道……哎,大争之世,大争之世呦!” “……枪魁浪子回头,当年靠着一杆血麟枪近乎盯着十武魁揍,虽然当初不是师父对手,却也算打服江湖,统一南北枪法,实力怕是比老枪魁有过之而无不及,赵无眠虽独诛佟从道,但江湖上估摸也没人认为他能比肩萧远暮……师叔以为如何?” 归山眉梢淡淡一挑,也不喝酒了,认真琢磨了下,才道:“赵无眠若败,顺风之际横遭此祸,成枪魁踏脚石,如若一蹶不振,这辈子就完了,武道再难有存进,若胜……” 归山顿了顿,似是心有余悸,道:“便直逼‘仙人之下’季应时,便是乌达木恐怕不可能是他巅峰期的对手。” 玄流错愕,“不至于吧……” 归山摩挲着酒壶,后是摇头失笑,“的确不至于,要赶上季应时,还是太难了……” 两人言谈间,耳边却忽听一声。 “你师侄是问他与本座厮杀,胜算几何……你避重就轻扯什么季伯长季伯短的干甚?” 嗓音清俊之余带着些许不耐烦,只此一言便可听出来者桀骜不羁的性子,可话语间那股身为枪客的霸道气势却压下了所有人对他的印象,只留那让人心头一沉的压迫感。 方才指点江山的老道士被吓了一个激灵,直接自树上栽倒落地,摔了个屁股朝上狗啃屎。 错愕抬眼,只见一身着黑袍,身材颀长的江湖客围着漆黑披风,戴着斗笠,居高临下俯视着归山,斗笠下面庞好似钢浇铁铸,让归山骤然绷紧心弦。 “陈期远!?你,你怎么上山的?”归山惊声道。 玄流身为武人的本能反应让他骤然起身,下意识按着腰间剑柄,躬身如虎,蓄势待发。 陈期远并未带枪,随手拢了下随着山风不断股荡的披风,随口道: “鄱阳湖一战,事关枪魁牌匾,按理说朝廷那边儿会来人以示公证,只是赵无眠估计没想要本座这牌匾,朝廷无人……但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他可以不要,但本座不能不给…… 朝廷那边,本座只认识一个晋王,他死了……只能从江湖这儿寻一德高望重之辈,此乃江右,不找你们武功山还能找谁?” 玄流年轻气盛,虽心惊于枪魁的实力,但面上根本不带怕的,当即冷声道。 “所以你就摸上我们武功山!?宗门禁地,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是又如何?” 枪魁陈期远稍显不耐烦随意摆手,“三脚猫功夫就别丢人现眼了,本座明着上山拜访,谁敢拦我?但归一归元都不在,也不知死哪儿去了,按辈分,只能找你归山了……走。” 说着,陈期远骤然探手,虽未带兵刃,但漫天落叶还是随之猛荡,老树粗壮枝叶猝然光秃一片。 归山瞧这骇人阵仗,恍惚间还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枪魁而是拳魁。 归山资历很高,乃归一归元的师弟,归守的师兄,但习武天赋平平,别说归一归元,便是归守都远远不如,根本无力招架,直接被陈期远拎小鸡似的提起来。 倒是和当初晋地时赵无眠的境遇有几分相像,可惜归山显然不会有苍娘娘来搭救。 “放人!” 呛铛———— 玄流心头暴怒,骤然拔剑,剑光扫过漫天落叶,于极近距离下直逼陈期远小臂。 可玄流只觉眼前黑影闪过,不见如何他便腰腹一痛,向后倒飞,砸断老树树干又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瘫倒在地。 嗡嗡———— 他的佩剑在空中旋出一道半弧,倒插在面前,剑身不断震颤,寒光闪闪。 “咳咳——”玄流不住咳嗽,惊悚抬眼,陈期远早已提着归山一跃下山,嗓音遥遥传来。 “本座只是寻他做个公证,又不会害他,且放宽心——” 陈期远的嗓音回荡在山间,传于云雾。 玄流望着颤鸣佩剑,心头忽的升起一个念头。 怎么每次他一和赵无眠的事沾上关系就免不得挨一顿胖揍啊?这都几次了?他尼玛都窝在山上了还能被找上门打…… …… 归山自知山中无老虎,枪魁称大王的道理,很是温顺并未妄动,劲风撕裂,衣襟晃动,陈期远手提一人自山跃下,好似临虚御风,却依旧如履平地。 他并未惊慌,侧眼看向陈期远,陈期远眉梢不知为何紧紧蹙起,出神想着什么。 待落下山来,站在林间,陈期远忽的道: “本座叫赵无眠来鄱阳湖,一来,是为在家父身死之地好生折他,也算奠一次家父泉下之灵……” 归山暗道杀你爹的人是萧远暮,你折赵无眠的威风算什么事儿……总不至于赵无眠真与萧远暮关系不浅吧?陈期远貌似知道点什么? 也是,赵无眠会挽月弦,怎么可能和萧远暮没关系,至今没被捅出来,只是朝廷在压,加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他眉梢紧蹙,“枪魁来鄱阳湖,另有所求?” 陈期远抬手弹去落在肩上一片落叶, “家父生前苦寻错金博山炉,在鄱阳湖一带找到了什么线索,才与萧远暮起了冲突,殒命于此……错金博山炉是辰国国宝,萧远暮珍之若重,本座对九钟没兴趣,却对惹萧远暮不快心驰神往。” 归山心想你找九钟就找九钟,扯什么萧远暮不萧远暮的作甚。 不过他对陈期远的性子有所了解,这家伙今天身上揣了千两银票,隔天丢了都毫不在意,若说寻错金博山炉只为恶心恶心萧远暮,那的确是陈期远会做的事。 陈期远侧眼看向归山,“景正十二年,你是武功山在鄱阳湖一带的分舵舵主……你是不是知道点当初什么事?” 归山心头微跳,“贫道这武功,怎么可能插手老枪魁与萧远暮当年的事……” 陈期远冷眼看他。 归山沉默片刻,继而才低声道:“枪魁真想要错金博山炉?”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三岁稚童都明白的道理。 赵无眠,萧远暮皆与武功山有梁子,陈期远和萧远暮又有杀父血仇,完全有立场成为武功山的天然盟友。 找到错金博山炉后,归属是谁还有的争夺,但找到之前,明显是有合作余地。 当然,以归山的体量,还不足以替归一归元做主,但他认为让陈期远知道些当年事的明争暗涌,还是有助合作的。 反正说了也不亏,不说……估计免不了一顿胖揍。 归山这老骨头,哪经得起枪魁折腾喔…… 他稍加斟酌,回首看向鄱阳湖的方向, “当年事,贫道了解不多,毕竟无力插手,但有人肯定知道,我可带枪魁去寻他,只是这有关错金博山炉,还望枪魁口风可得紧实点,若让赵无眠知道,只会给自个添堵。” “他来了我就给他揍趴下,能添什么堵。”陈期远随意摆手。 “他身为未明侯,只能揍,不能杀,留着后患无穷,真别让他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叽叽歪歪……带路!” 入夜,晚风徐徐,银月高悬,一缕缕薄云好似抽芯柳穗,横在月空。 踏踏踏————- 白马在平坦官道奔行,蹄声若雷,在原野回荡,道侧两旁植株随着白马掠过,枝叶不断摇曳,落了不少叶子。 偶尔有些倦鸟落在枝上小歇,远远听到马蹄声,不等振翅飞走,白马就已经近乎来了近前,惊得飞鸟四散。 赵无眠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扶着萧远暮的小腰,垂眼看去。 萧远暮坐在他身前,双手摊开江右舆图,借着月光看图,头也不回对赵无眠道: “当年我与老枪魁在庐山镇附近开打,陈期远忽的叫你来这儿,明显是想在他爹面前露一手……去庐山多半能找到他。” 庐山镇依山而建,东接鄱阳湖。 “庐山?老牛以前的宗门遗址?” “不差,但和庐山剑门没什么关系,我去庐山时,庐山剑门早已灭门数年。” 赵无眠垂下视线细细打量着舆图,凑近萧远暮,鼻尖能闻到她发丝的淡淡幽香。 “说起来,你那时儿专程跑庐山作甚?” “老枪魁当年也不知怎的就查到了绛珠玉,你去应天看似谈判实则试探,查出他是在庐山附近找的线索,便去查探,结果老枪魁却没打算放过你,一路从应天追去庐山,我得知消息后才赶去杀了他。” 赵无眠呼吸时的热气扑在侧脸,让萧远暮不由抬手将耳边发丝挽起,口中解释道。 赵无眠暗道这不是英雄救美的套路吗?但怎么是萧远暮救他啊? 他心底稍显不服,“我以前不是老枪魁的对手?” “那时候是景正十二年,你天人合一,未曾沟通天地之桥,也不会天魔血解,能三番两次从老枪魁的追杀中脱身已是极为了不得的战绩……毕竟老枪魁可是正儿八经打上来的武魁,并非武魁之耻。” 赵无眠何等心气,闻言当即蹙眉,道: “好汉不提当年勇……景正十二年我天人合一,不是老枪魁的对手,如今归婵初年,还是天人合一,但老枪魁被你所杀,我报不了仇,好在陈期远实力更胜他爹,将他打服,也算报当年之仇。” “你的仇,我当初便替你报了,这次是为我,明白吗?” 萧远暮合上舆图,将其放进马鞍袋,又自内取出两片肉干,粉唇轻启含住一片,另一片递到赵无眠嘴边,口中指正道。 赵无眠一口咬下肉干,沉默不语,心中迫不及待想去庐山与陈期远一较高下。 片刻后他才想起什么,问:“那当初我查出点什么没有?” 萧远暮咬着肉干,又取出水囊抿了口,才道: “查出来了啊,逐北盟你还记得吧?当年共有五位堂主,扬州有一位,还有一位堂主隐居庐山,改名换姓,归隐市井,可江湖却没放过他们。” “老枪魁想要错金博山炉,顺着逐北盟的线索往下查,查到他们家,逼问出有关琉璃四玉的很多事才退去,可天底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武魁怎么会随随便便找上一户普通人家?” “靠着这疑点,有我等辰国死忠寻上他,以‘正本清源,诛杀离贼’的借口,灭他满门,单漏一少年。” 赵无眠愣了下,“只是为此?” “事关家国,面对叛党,你难道会心慈手软吗?”萧远暮瞥了赵无眠一眼,淡淡笑了声, “当年逐北盟本是我等东海水师所属,最后却当了离国的狗……本座知道逐北盟此举乃大义,但叛党就是叛党,任他有再崇高的理由,该死也得死。” “你也杀过逐北盟后裔?”赵无眠问。 萧远暮似笑非笑看了赵无眠一眼, “那倒没有,逐北盟后裔大部分都已归隐山林,我才懒得一个个翻出来杀,若他们其中有人想反离复辰,那我就吸纳进太玄宫,若只想金盆洗手,人各有志,我也不会逼他们,若还想当大离的狗……我如此才会杀。” 说着,萧远暮淡淡摇头,“那堂主早已归隐,没想再插足江湖事,但江湖这滩臭水沟,哪怕踩进去收了腿,还是得沾一脚臭。” 赵无眠不觉得逐北盟的后裔该死,但站在辰国的角度,叛党死不足惜,哪怕是归隐山林的叛党,也得为祖上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 难评对错,都有自个的理由。 他也没有居高临下点评些什么,毕竟他既是大离的未明侯又是反贼头头之一,先天立场就不合适,便只是问:“然后呢?” “莫惊雪不知为何现身,替那少年报了仇,潇洒而去,那少年大仇得报,一片茫然……继而便是你寻上了他。” “我做了什么?” “你资助了些银子,让他开了间酒馆……就这样。”萧远暮吃完肉干,又喝了口水,再自怀中取出手帕擦拭粉唇,随意道。 “没带他去临安保护起来?” “他不愿插足江湖事,连靠近都不愿,你又怎会逼他去我们太玄宫的总舵?” 赵无眠将肉干吃完,神情稍显出神,没料想当年萧远暮诛杀老枪魁,背后还有这么一桩江湖旧事。 虽然聊得是别家的灭门惨案,但还是不免让气氛沉重了些许,两人也便都不在多话,只管默默赶路。 但大晚上的默默赶路,明显无聊,容易让人渐生困意。 赵无眠察觉眼皮有些沉重,轻轻晃脑提了下神,四处看了眼,附近没什么落脚的镇子与山间客栈。 “困了?”萧远暮察觉到赵无眠的疲惫,语气隐隐有丝柔意,“扎营休息一晚再赶路吧。” “一点睡意罢了……”赵无眠忽的想起什么,又四处看了眼。 以他在野外的感知,哪需要什么四处张望,感知可比眼神好用,萧远暮瞧他动作,心底忽的察觉一丝不对劲儿。 果真便看赵无眠附耳低声道:“萧姐姐……能不能帮我提提神?” “扎营休息便是,有什么可提神的,你上赶着投胎啊……” 萧远暮冷冷说着,便察觉到赵无眠放在她小腹的手隔着衣裙轻轻摩挲。 掌心的温热透过衣物,传至肌肤,隐隐让萧远暮身上也有些发热。 难得身边没有观云舒,洛朝烟等女人干扰,前些日子故地重游,彻底放开,正是柔情蜜意时,单独相处,萧远暮才敏感了些。 在野外,无论是萧远暮还是赵无眠都皆是心神戒备,便是萧冷月来了都逃不过两人感知,自是不会被什么闲杂人等坏了好事。 因此萧远暮的语气轻了几分,一字一顿,“那你想让姐姐怎·么·做?” 赵无眠附耳说了什么。 萧远暮无奈看他一眼,稍微整理了下衣裙,确保长大时也不会有什么不对劲儿,这才缓缓放开禁制,身形渐渐高挑。 她依旧坐在赵无眠身前,只是这回由她握上缰绳驾马。 即便萧远暮穿着宽大不少的衣裙,此刻长大,衣裙也不免紧绷,紧紧贴着肌肤,勾勒出萧远暮的傲人曲线 不知何时,紧绷的衣裙内,隐隐先出两双手的痕迹,自小腹处一路上攀,握住晨钟暮鼓,捏鼓按钟…… 蹄哒,蹄哒———— 策马而行堪堪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又忽的下马,寻一安稳处,扎营歇息。 那这提神,不是白提了吗? 萧远暮挽了挽贴在唇上的一缕碎发,很是无奈瞥了赵无眠一眼,而后缓缓跪坐在赵无眠面前…… “呜呜……” 林间隐隐有吞咽声细微响起。 “没白提神啊……” “啵~谁让你睁眼的?” “……” (本章完) 第349章 移山斗转 第349章 移山斗转 沙沙沙—————— 细雨渐渐落下,银月高悬于空,庐山镇的街头拢上一层淡淡水雾,烟雨迷蒙,可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却是半点不少,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赵无眠与萧远暮休息一晚,又赶了一天路,才跨着白马踏在庐山镇的街道。 庐山镇的人文景色与临安扬州没差多少,总归还是江南风格,只是江湖人多的有些反常,但倒也不全是奔着赵无眠与陈期远来的。 街头巷尾修有许多铁匠铺,此刻入夜依旧有不少赤膊大汉敲敲打打,火星四溅,学徒把着风箱控着熔炉温度打下手……不少江湖人都集聚在铁匠铺附近。 “庐山剑门都没了还有这么些人来此地买兵器?”赵无眠握着缰绳骑着马背,在街上缓步前行,侧眼望向两侧。 萧远暮赶了两天路,想找个客栈洗澡,闻言随口道: “宝马美人,神功良兵,江湖人总在追求这些东西,庐山剑门传承百年,底蕴深厚,宗门尚在时,不仅做江湖人生意,也为江右兵马打造兵刃,这庐山镇便是庐山剑门的底蕴,将此地称为江右熔炉也不为过,如今宗门虽灭,熔炉却不会熄。” “江湖传承啊。”赵无眠有些唏嘘,而后笑道:“宝马美人,神功良兵,我可都占了,如此说来,我也在江湖也算人生圆满了?” “入江湖前,人人想成为未明侯,入江湖后,还是人人都想成为未明侯。” 萧远暮许久不来庐山镇,侧眼打量着周遭,也是在寻找客栈,语气稍显敷衍,但话是真的。 打败羊舌丛云,佟从道,并不为奇,这两人不是没败过,可所有人都没忘,赵无眠如今只是天人合一,而非沟通天地之桥。 赵无眠未至巅峰,以他目前的成就,未来比肩萧远暮,乌达木绝不在话下,若是再猛点,那便直逼季应时。 “江湖上的女子梦中也都是未明侯……”赵无眠打趣的话语还未说完,萧远暮冰冷的视线便径直投来。 “我是赵无眠,她们梦未明侯关我什么事。” 赵无眠驾马来至客栈前,客栈门前的马夫望着眼前男子裹风卷雨翻身下马,嘻嘻一笑, “客官这马定是千金难买,但交小子手中,定出不了差错,外面下雨,快快进来,咱这立马给您准备热水热食。” 萧远暮轻松跃下马背,她以前来过庐山镇,也住过这家客栈,并未担忧什么谋马害命之类的小事,径直走进客栈。 “你们马厩在哪儿?”赵无眠朝着马夫问了句,得到回答,才紧跟着萧远暮进去。 客栈大堂很热闹,大部分都是江湖人在坐,喝酒吃肉聊着赵无眠与陈期远。 “听说枪魁专门找了归山道长做公证,只是目前没订下擂台,也不是在甚么地儿争斗。” “当年老枪魁便是在庐山和萧远暮厮杀,可惜几招不敌被当场诛杀,枪魁来此明显为父,估摸也得在庐山附近。” “归一归元两位道长呢?为何找归山?” “听说两位道长不在山上,但有个人能代表武功山就行……” “事关枪魁牌匾,也不知能不能有当初青城山的盛景……” 萧远暮已经向小二要了房间上了楼梯,赵无眠紧跟上去,进了屋,萧远暮站在窗口,眺望街道,蹙眉问: “陈期远邀你来鄱阳湖,却不告诉你具体方位……连下战书都不会。” 她抬手接了几滴雨水,便微微摇头合上窗户,还没转头,赵无眠就来至她身后,将她娇小玲珑的胴体抱起放在腿上,微微一笑。 “这才刚来庐山,不用着急。” 萧远暮被抱起,双腿凌空重心全在赵无眠身上,对于武人而言显然很不舒服,但她并未在意只是随口道: “小二待会儿可要进来送热水,你少动些歪心思。” “歪心思在赶路时就被你咬掉了,现在你又不能变大,能动什么心思……”赵无眠凑近几分,萧远暮身上的幽香传至鼻尖,怎么闻也闻不够。 抱在怀里,暖呼呼的很是舒服,小屁股挤压着大腿,触感其实很好。 “你这哪像没邪念的样子,我警告你,长大时怎么胡来都可以,但这时候,不行就是不行……” 随意闲聊几句,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客官,热水!” 萧远暮给了赵无眠一个眼神,待浴桶侧的屏风印有烟雾袅袅的影子,小二离去,赵无眠也随之起身。 两人做过的事不少,但萧远暮可不会让赵无眠真瞧见她目前这娃娃模样的身体,否则也不会让他回回闭眼。 赵无眠的确不会对小孩子起邪念,并未死缠烂打,离开房间关上房门,琢磨片刻,忽的迈步离去。 萧远暮在屋内宽衣解带,听着赵无眠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动作稍微一顿,却并未开口询问。 待她迈入浴桶不出片刻,忽的有人敲窗,萧冷月的嗓音轻声传来。 “远暮,无眠呢?” 萧远暮抬手撩起水洒在雪白肩上,并未惊讶,随口回答,“定是找那儿逐北盟的后人去了。” “你不跟着?” “急什么?洗完澡再去……” 嘎吱—— 窗户忽的敞开一条缝,萧冷月闪身进屋,抬手合窗,望着屏风后的袅袅白烟,迈步向前,口中则问: “在何地?为师过去照看些……” 萧远暮还未来得及回答,忽见浴桶内的水面骤然颤动,继而远处猝然响起一声轰鸣。 咚———— 萧远暮与萧冷月皆是脸色微变,神情凝重,客栈外似也随着这声轰鸣死寂一片,一瞬之后忽的嘈杂,有人在客栈外惊声叫喊。 “未明侯和枪魁打起来啦——” 赵无眠来至客栈马厩,牵出白马,马鞍袋上的江湖用品都已收拾去了屋内,单有两杆九尺大枪包着黑布,跨在马鞍侧边。 一杆碧波白枪,一杆是刘家的老枪。 正在照看马匹的马夫笑道:“客官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出去喝酒。” 赵无眠牵马至街,翻身上鞍,抬眼看了看天色,估摸雨势也不甚大,这才抬手压了压斗笠,双腿轻夹朝酒铺的方向而去。 早在路上时赵无眠便向萧远暮问清楚那逐北盟后裔的酒铺开在哪儿。 …… 夜,残夜。 雨夜。 昏暗的小巷幽深无人,一抹黄灯悄然亮起。 一位蓄着胡须,身着布衣的男子点了灯,站在雨棚边缘抬手接雨,指尖摩挲着湿润雨水,继而回头无奈道: “客官,雨势渐大,再不回去,路怕是不好走。” 黑衣如夜,面容冷峻的江湖男子坐在雨棚下,手里端着酒杯,默默饮酒,桌上还放着一顶斗笠。 一杆用黑布包裹的九尺大枪倚着方桌竖放,近乎顶到雨棚。 “你这铺子开在这么个偏僻地方,我来喝了两天酒,拢共没见过几个客人,你不趁机多赚我点银子,还赶我走?” “银子怎么都能赚,但夜这么深我还不回家,婆娘要担心的。” 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侧眼打量着掌柜,没想到他经历过那种灭门惨案后,还敢娶妻生子。 一般人经历那事儿后,对‘家人’这词估摸都会有心理阴影。 男子收回视线,端起酒壶又给自己添上一杯,抿酒道: “早在昨日,我说便说过来意……只要掌柜能同我讲讲当年之事,千两白银送上,还开什么酒铺讨什么活计?明日就能给你婆娘买几百两的首饰胭脂。” 掌柜闻言,神情没什么变化,坐在炉子前烧起热水,微微摇头。 “什么当年之事,我听不懂。” “你知道我不会莫名其妙寻上你,既然已经寻到此处,掌柜又何必故作不知。” 掌柜的眼神渐渐无奈,这持枪汉子都已经缠了他两日,若是不交点底,他明显不会善罢甘休。 此刻好说话,可若是僵持下去惹这江湖汉子不耐烦,动起手来可就麻烦。 “客官总该告诉我,你是谁?” “枪魁,陈期远。” 掌柜动作一顿,愣在原地。 咕噜噜———— 水壶烧开,沸腾声在无人巷内响起,酒铺一片死寂。 掌柜错愕看向陈期远,冷声道:“当年你父亲寻上我爹,问了一通往事,后来我就被灭了满门,若非那日我藏身井中差点憋死,早便成了刀下亡魂……结果过去这些年,他儿子又寻上了我?” 陈期远沉默,当年老枪魁来问情报,是给了银子带着诚意来问的,事后也不是他派人害死掌柜一家……但即便不是直接原因,间接原因也跑不了。 当年是非曲直,谁对谁错,乱成一团根本分不清……但分清或分不清,此刻也没什么意义。 江湖不讲对错。 “当年是我爹失了防备,行踪暴露,给你等招致祸端,我认,所以直到现在我也不曾逼迫,以后也不会……带着善意来,掌柜若还是不愿交代一二,我自不会多做纠缠。” 掌柜的眼神轻眯。 当年老枪魁寻他爹时,也是这般说,他爹念及老枪魁态度不错,伸手不打笑脸人,又让老枪魁帮了件忙,这才诚心相告。 恍惚间,在陈期远身上,他好似看到了老枪魁的影子。 当年其实还真错不在老枪魁,但无论如何,他已决心不与任何江湖事,江湖人扯上关系,便冷声回拒。 “江湖离我太远……恕不相送!” 陈期远喝完最后一杯酒,微微摇头,他虽是江湖浪子却不是恶贯满盈的亡命徒,掌柜既然态度坚决,那他也懒得多费心神。 错金博山炉能找就找,找不到就拉倒,还是专心于与赵无眠这次争斗为好。 也怪他当年太过烂泥扶不上墙,自己亲爹找到错金博山炉的线索,他却问都不问一句,只顾着寻问柳,浪迹红楼。 到最后,爹死了,错金博山炉的线索也没了。 萧冷月说的没错,很多机会,永远只有一次,错过了便再也苦寻不得……但爹死了,仇家却依旧逍遥世间。 杀了萧远暮,老枪魁也不会复活,但人在江湖,杀父仇人都视而不见,还算什么江湖人。 赵无眠决心要保,那他就打得赵无眠还不了手,再提枪杀了萧远暮。 念及仇家,陈期远脸色微冷,放下酒杯发出‘砰’的轻响,在桌上甩了锭银子,正欲起身,巷口却忽的传来一声清隽声线。 “不远,我在这里,江湖怎么会远……倒是你,陈期远,你竟也在……” 陈期远与掌柜都是一愣,侧眼看向巷口。 雨势渐渐大了,雨点砸在街头巷尾,沙沙作响,四溅水珠渐渐凝为水雾,巷子幽深而昏暗,难以视物。 掌柜的抬起灯,向前几步,昏黄灯光透过水雾,一匹白马的影子,渐渐自昏暗水雾中显露。 轰隆———— 雷光猝然在月空闪过,掌柜与陈期远彻底看清来者。 一页雨幕,一匹白马,一顶斗笠,一柄横刀,一口长剑,一袭青衫。 蹄哒,蹄哒———— 青衫客带着斗笠,牵着白马,自巷口缓步向前,来至酒铺前,解开下巴的斗笠系带,轻轻甩去斗笠上的雨点将其放在桌上,与陈期远的斗笠相对,继而才随意在陈期远对面坐下。 “早该想到,你既来了庐山,便不可能不来此处喝酒……毕竟知晓当年事的人,不多。” 青衫客自腰间解开朱红酒葫芦,拧开酒塞,往嘴里灌了口听澜酒,才看向陈期远。 陈期远忽的笑出了声,没料想自己刚想到他,两人便不期而遇,“赵无眠……萧远暮呢?她可跟着?” “问她作甚?” “她身负重伤,一身实力十不存一,唯一的依仗就是你……在她面前将你打趴下,自然更能解我心头之恨。” 陈期远将自己的酒杯向前轻推,示意赵无眠给自己也倒一杯酒尝尝。 话语极尽不善,估计没人能听出两人其实关系还不错……毕竟不多时就要开打,有什么可友善的? 假惺惺的装给谁看? 陈期远可是要杀他媳妇! 咕噜噜———— 赵无眠为陈期远倒了杯酒,随口回了句,“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实力。” 陈期远不以为意,淡淡一笑。 赵无眠这才侧眼看向掌柜,想了想,还是道:“好久不见?” 掌柜朝他拱手,语气错愕,“萧少侠,您,您就是那位未明侯?怎去了朝廷,当了那皇帝的鹰……” 鹰犬二字,掌柜差点脱口而出,显然,他知道赵无眠究竟是何身份。 “此事复杂,之前受了伤,什么也不记得……陈期远来此想问什么,你便告诉他吧,否则他哪天想起,心血来潮还得来这纠缠,顺道同我也说说。” 陈期远端着酒杯又笑了几声……的确如此。 掌柜的看了眼陈期远,既然赵无眠都发话,那他便如实说道: “当年国灭前夕,错金博山炉便被萧家托付给了易将军……但易将军还需统领水师北伐,委实无力,便将其交予逐北盟看管……” 赵无眠眉梢轻蹙,“你知道具体方位?” 掌柜的摇头,“少侠有所不知,错金博山炉有移山填海,斗转星移,虚实难测之能……” “里胡哨,每个九钟不都是这么吹牛逼的?”陈期远听得不耐烦,摆手道,“说人话。” 掌柜的眉梢一挑,“爱听听,不听滚,若不是萧少侠,你就是给我脑袋割下来当尿壶我都不会对你说半个字。” “嘿,我是江湖人,他就不是?你不是不愿涉及江湖吗?” “那咋了?萧少侠于我有恩,但你于我有什么?” 眼看这两人当着他面吵起来,赵无眠用葫芦底敲了敲桌,示意陈期远别插嘴,看向掌柜, “继续说,以前的事儿我都忘了,若没你的情报,我两眼一摸黑可是不知要找到何时。” 掌柜的这才继续道: “移山,而不是平山……这座山破碎虚空送去别地,便是移山,便如我等眼前庐山,若错金博山炉显威,怕是呼吸之间,庐山就得凭空出现去东海,江右庐山将不复存在,单留平地……这才是错金博山炉真正妙用,少侠能理解吗?” 赵无眠眼神浮现几分错愕,心中一跳,下意识摩挲着绑在小臂的奈落红丝。 说白了,这不就是空间挪移之能?凡是涉及到时间,定然脱不得空间,这两样缺一不可,相辅相成。 以前赵无眠还猜过这世道定然有个九钟与奈落红丝对应……不曾想,那九钟便是苦寻良久的错金博山炉。 他知道自己对奈落红丝的掌控已至瓶颈,在来东海时便隐隐心有所感,突破之机恐怕就在此地……会是错金博山炉吗? 待找到错金博山炉,时空相映,天人有感,赵无眠的回溯之法才会达一新境界……才能恢复记忆,才能沟通天地之桥? 念及此处,赵无眠的心又是一跳。 洛湘竹曾言高烧梦中,她面见许多陌生场所,最后才定格在了东海一不知名岛屿上……如今看来,错金博山炉恐怕时不时就会自动空间腾挪,移至别地。 难怪自己与酒儿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收获。 赵无眠说出自己猜测。 掌柜微微一愣,而后摇头, “错金博山炉的确会自发腾挪,但这么多年,萧家中定有稳定之法,听爹提起过,那貌似是一件不知名的宝物,当世仅有一件,当年随着错金博山炉,已经交至易将军,乃至逐北盟手中。” 赵无眠蹙眉,想说姨娘怎么不知,后来又改口,“我也是萧家人,我怎么不知还有这么一件东西?” 掌柜的笑了起来,“少侠几年前也问过这个问题……要知此事甚密,唯有口耳相传,绝无典籍记载,少侠不知才正常。” 陈期远喝光杯中酒,暗道归山那老匹夫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让赵无眠得知掌柜存在……结果谁能想到,若不是蹭着赵无眠的光,谁能知道这等隐秘? 陈期远轻轻摇头扫去心中杂念,“错金博山炉被逐北盟藏在哪里?” “自是逐北盟遗址。” 赵无眠摩挲着酒葫芦,“我以前就知道这情报?” 掌柜点头。 “但我与远暮直到现在都没找到错金博山炉……所以你也不知逐北盟遗址在何地?” 掌柜的苦笑一声,“一甲子前的事,太过久远,唯有口口相传,难免遗失良多,爹当年只告诉过我这些,便被仇人所杀……” 赵无眠微微颔首,算是理清了来龙去脉。 没有集齐琉璃四玉,谁会知道逐北盟遗址在什么地方? 如今才锁定是一海岛。 错金博山炉所在的那小岛,便是逐北盟遗址,而逐北盟这活跃在一甲子前的势力,随着时间流逝消失在江湖视野也很正常……总归是个线索。 掌柜活着,定然也有其余逐北盟后裔活着,总有人知道逐北盟遗址在何地。 难怪赵无眠此前在扬州会帮那妇人,他当年就是以此为线索在找错金博山炉。 距离找到错金博山炉,距离自己恢复记忆,明显又进了一步。 赵无眠握着酒葫芦的手紧了紧,心头开始火热。 陈期远看了赵无眠一眼,看出他心中喜意,沉默片刻,手指才摩挲着粗糙酒杯,道: “小子,别高兴的太早,你把我当哥们,不在乎我听这些隐秘……但这可不代表,我会帮你一起找错金博山炉。” 赵无眠稍显激动的心缓缓冷静下来,他摇头失笑,“你与远暮有怨,怎么也不至于与我们合作……这我当然知道。” “和你说话就是简单。” 陈期远抬起酒杯将仅剩酒液咽下,继而长舒一口气,起身握住黑布包裹的血麟枪,将其扛在肩头,潇洒一笑。 “萧远暮在侧,我绝不会与你们合作,倒不如说……” 陈期远顿了顿,笑容冷下来,“我想横插一脚,好好挫挫萧远暮的气焰。” “你!”掌柜闻言,神情愠怒,瞪向陈期远。 赵无眠坐在桌前,捏着酒葫芦,神情并不如何吃惊,抬手示意掌柜不用反应这么大,他轻声道: “我若能打服你,你不仅不会再动萧远暮,同样也不会再插手错金博山炉的事……对吗?” 陈期远露齿一笑。 “半分不差,只有一点错了……你今日打服我,日后待我武功精进,一样会寻你来斗,迟早有一天,大败未明侯再血刃杀父仇家。” 赵无眠笑了几声,又微微颔首,“你来几次都行,我接着。” 陈期远用枪尖挑起斗笠,转身便走,口中道: “归山被我找来当公证,鄱阳湖上有座岛屿,名为‘莲荷’,明日午时,去那儿一战。” 说罢,陈期远戴上斗笠,转身便走出雨棚。 此时他身后忽的传来赵无眠的平静声线。 “你我之战,为老枪魁,为萧远暮,而非为什么枪魁牌匾,想打,何时何地都行,哪怕是在这里也无所谓……你还专门找了什么公证,想了什么交战地……” “怎么?难道你我是在比武打擂,而非了结前怨吗?” 话音随着雨点砸在地上,陈期远猝然顿在原地。 巷内一片死寂。 飒飒———— 雨夜冷风骤然冲进幽深巷子,酒摊前的昏黄酒幡猎猎作响,而后忽的自当中断裂,向侧飘了几米便砸在地上,哐当作响。 掌柜的心忽的提到嗓子眼,他不会武功,却也能感觉到雨幕间似有一股难言气势,让他僵在原地再也不得动弹。 忽的巷口出现人影,是掌柜的婆娘牵着一小娃娃,撑着油纸伞来找他。 掌柜这才回过神,连忙轻挪步子,快步拉起婆娘与小娃娃躲去远处。 陈期远顿在原地几秒,缓缓回首看向赵无眠,露出笑容。 “正合我意。” 赵无眠也淡淡笑了声。 将朱红酒葫芦放进马鞍袋,以防交战之时将其破坏……这可是慕璃儿送给他的。 待收好酒葫芦后,赵无眠站在马侧,抬手握住碧波白枪。 蹄哒,蹄哒———— 白马自知有场恶战,向前轻踏蹄子,九尺长的碧波长枪,借此从马鞍侧缓缓被拉出。 两道持枪而立的人影,不再言语。 唯有雨势愈发磅礴………… —————— 下一章一口气写完打斗,顺道求张月票,拜谢。 (本章完) 第350章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第350章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呼呼———— 雨点砸落,巷内风声猎猎,雨棚内的黄灯眨眼熄灭。 巷子里没有别的颜色,只有一片死寂的黑,便是些许迷蒙的月光也难以挤进。 持枪而立的两人,站在漆黑的阴影内,望着对方被阴影遮挡的面庞。 该说的,早便说过了。 杀父之仇是横在两人心中的山岳,无论关系再如何不错,不打一场,这事儿就不可能过去……现在只靠武功说话。 轰隆隆———— 雷蛇在雨夜一闪而过,紧随其后才是雷声震耳。 巷内短暂亮如白昼一瞬,这才借此看清两人手中长枪上的黑布皆已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在地。 枪长九尺,皆无红缨,枪锋锐利如洗,雨点顺着枪身古朴纹路,淌至枪尖,最后化作一缕细小水柱落在巷内地砖。 区别只是一杆黑枪,一杆白枪。 若非曾经有过合作,两人此战无异江湖仇杀,此刻虽还有一丝情面,可两人皆是江湖顶尖武人,握上枪杆之时,眼中便已只剩彼此,神情皆很平静凝然,可气势却是节节攀升。 两人僵持不知多久,忽的雷蛇闪过,巷内再度骤生白昼,在雷声还未传来之际,陈期远最先按捺不住,势若奔雷扫枪而上。 “来!” 轰! 巷内忽的传来一声平地惊雷般的炸响,陈期远双手持枪,先是左右轻点在雨幕砸出两道空洞发出‘砰砰’两声后,身形便已猝然消失在巷内,唯有原地被震碎的地砖骤然炸裂飞空。 陈期远单论速度明显差了曾经的江湖第一快刀羊舌丛云几分,但以赵无眠的视角看去,黑枪挥动带动雨幕猝然向前,宛若滚地龙蟒在巷内横冲直撞朝他张开血盆大口,又似千军万马一齐冲锋。 速度虽差了些,可这气势与爆发力,若换了羊舌丛云来接,怕是一个照面就得就掀飞出去,倒不是指陈期远一个照面就能秒杀羊舌丛云……而是指枪魁的武功路数就是如此。 霸道刚猛! 面对陈期远,换其余武魁来,最优解定然就是避其锋芒,伺机以动,毕竟霸道刚猛,大开大合,自然相对也有后劲不足的缺点。 武魁的体力也并非无穷无尽。 陈期远知道赵无眠的枪法习承他,定然比谁都知天罗枪的后续变招,因此他在心中开始盘算起待赵无眠避其锋芒时他该用何招才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可接下来的场景却让他眼中顿生错愕。 但赵无眠来此,不只是为了打败陈期远……他是为了把陈期远打得心服口服!无论陈期远用何招,他也决计不会退避三舍。 “好!” 赵无眠一声爆喝,躬身如虎,白枪在身后回旋两圈,身形不退反进猛然向前,好似蛰伏猛虎骤然前扑,借着腰腹的力量,白枪送上身前,破空横崩! 起手便是新学的飒沓流星。 碧波白枪在骇人高速下弯曲似鞭,被陈期远撞来的雨幕眨眼被抽成白雾于巷内炸裂,旋即正面迎上九尺黑枪。 巷口处,掌柜带着妻儿连忙拔腿就跑,女人抱着小娃娃,面容茫然,“你怎么这么慌张……” 疑问声尚未落下,身后巷子骤然传来惊天巨响。 轰隆———— 两人被吓得毛骨悚然,惊悚回首看去,一道由水雾构成的气浪破雨而出,巷内的酒摊桌椅,雨棚酒坛乃至巷子两侧的墙壁寸寸开裂,旋即轰然破碎,化作齑粉,混着气浪好似黑白相间的龙蟒,啸叫冲出。 一招炸街。 两人惊声尖叫,护着孩子向前一扑,却还是被气浪掀飞向前滚了几圈,不过巷内两位巅峰武人皆有意照顾,等两人走远后才正式交手,所以他们也只是受了些擦伤,并无大碍。 附近有人听到动静,探头探脑朝此处看来,掌柜在地上滚了几圈便搀扶起妻儿继续撒腿就跑,为防误伤,他高声惊呼以此告诫喊道: “未明侯和枪魁打起来啦!!!” 高声惊叫向外传出,街头巷尾都死寂一瞬,继而全场哗然。 不等他们自这消息中回过神来,便瞧早已化作一片废墟的巷子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拔地而起。 两人虽因恩怨厮杀,但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自知在城里放开了手打下去,大半屋舍都得损毁,指不定伤及无辜,因此皆朝庐山镇外的鄱阳湖冲去。 陈期远没料想赵无眠还有这么一招,错估飒沓流星的破坏力,方才正面相接略占下风,黑袍撕裂几道口子,却无明显外伤,但也心惊于赵无眠此刻武功。 在他的印象中,赵无眠如今战绩虽唬人,又是刀魁又是独诛佟从道的,可年前他还能跟拎小鸡似的随手拿捏他,如今过去大半年,却早已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心中赞许与惊讶一闪而过,陈期远长靴在一屋舍猛然踏过,黑枪自下而上骤然一挑,屋顶便被瞬间掀飞,碎石瓦片混杂着雨点朝身后的赵无眠激射而去。 方才正面相碰,碧波长枪现在还在不断轻颤,似是要脱手而出,可见枪魁力道之大。 赵无眠手掌似钳紧握枪杆,眼眸微凝,枪尖在雨中划出半圆痕迹,飞身前刺,好似直捣黄龙自屋檐碎石骤然穿过,直取咽喉。 虽是用枪,但他身为江湖第一快刀客,即便改兵换刃,速度也丝毫不减,街头巷尾的行人扬脸看去,只能瞧见一抹寒芒自雨幕骇然穿过,速度之快让雨中猝然拉起一声莫名炸响。 陈期远正飞身朝鄱阳湖冲去,论速度他显然是慢了赵无眠一些,心中微惊暗道赵无眠是怎么把枪用的跟他娘刀一样快的? 但高手过招,速度也好,体魄也罢,能影响胜负却都不是关键手,毕竟速度再快体魄再强,总归也是武人范畴,而非修仙飞升,差距还没大到能碾压武魁的地步。 心中惊讶,陈期远面上却平静如水,凌空的前冲身形触及面前屋檐瞬间,骤然回身,一记江湖枪客大都会的回马枪好似黑蛇回钉而出。 平平无奇的招式,要看在谁的手中用,在赵无眠骇然前刺之际,这回马枪却是后发先至,刁钻刺向赵无眠肋下之处,攻其必救,赵无眠在惯性下很难回防闪躲。 赵无眠即便会《柳无尽》,也不想让这九尺大枪在自己身上捅个大窟窿,当即变招,前冲身形在空中回旋半圈,手中白枪好似崩紧长弓,自侧截住血麟枪。 好似骇然前冲的火车被侧面巨石砸中,按理说血麟枪即便不被赵无眠挑飞,也该将其震得扭转方向。 果不其然,血麟枪直接被磕飞,竟是自陈期远掌心脱手而出,向侧飞旋,但赵无眠心中却警兆顿生。 “喝!” 陈期远长靴重踏,大喝一声,黑袍猝然向后猛拉,是因身形好似鬼魅骤然出现在赵无眠怀中,一记顶心肘直撞赵无眠胸腔。 砰———— 重响之下,赵无眠猝然向后倒飞,在雨幕中滑出一抹白线,一路撞碎两栋屋舍,落入庐山镇外围靠近城门之地。 直到赵无眠反手紧握白枪崩进街道,枪杆再度拉伸到极致,倒飞身形才缓去力道,落地抬眼瞧去。 陈期远抬手在空中凌空一拉,被磕飞的血麟枪便在磅礴内劲下被吸去掌心,显然方才陈期远是有意送枪……那顶心肘才是他的回马枪。 赵无眠没料到陈期远这枪魁在与他厮杀时竟然会主动弃枪,一时间吃了暗亏。 萧远暮与萧冷月听到动静,合衣飞身,上了屋顶,朝此处眺望,不等两女搞清楚战况,神情皆是微微一变。 不及赵无眠细想,陈期远已是骤然向前,如影随形,抬枪一震漫天雨幕随之破碎,枪尖如一点寒芒已是朝他逼近。 “来!” 赵无眠嘴角带着血丝,眼神却狂热起来,另一只手紧握枪杆末端,小臂肌肉青筋暴起,好似甩出长鞭,早已崩到极致的枪杆骤然发出‘嗡’的一声,自下而上,向前崩去。 轰! 面前长街的地表猝然浮现蛛网般的裂痕,旋即只听一声闷响,整条街道似被挑飞,无数碎石刺破雨幕发出‘咻咻’轻响。 陈期远眼神惊悚,暗道尼玛赵无眠是从幻真阁那儿进修回来的?怎么举手投足那内息就跟银河落九天似的狂涌? 萧冷月心中轻舒一口气,可更多的还是疑惑……对呀,这种掀飞整条街道的招数单靠蛮力绝无可能,定是内息外放。 赵无眠什么时候把莫惊雪的压箱底功夫都学了去? 这些碎石暗含内息,硬接不得,陈期远双手握枪一记横扫,只看磅礴气劲在他周身拉出一道大回旋,瞬间将周围碎石近乎震为齑粉,雨幕间更是浮现一抹水雾圆环。 但这种程度的内息外放,对于非幻真阁高手而言,消耗不小,可不等陈期远喘口气,赵无眠便是挺枪直刺。 叮叮叮———— 陈期远身为枪魁,基本功摆在这儿,虽然被赵无眠抓住了个回不过气的小破绽,略显狼狈,可招式丝毫未乱,抬枪格挡。 早已是废墟的街道金铁交击声不断,不少江湖人跃上屋檐朝此地瞧来,只看两道人影在碎石瓦砾间来回穿梭,雨幕中爆出一道又一道火星与水雾圆环。 萧冷月其实很想帮忙,琢磨着干脆出手偷袭杀了陈期远得了,可赵无眠有言在先,她自是不能驳了他的承诺,也便分出一部分心神,望着四周,警惕有可能藏身暗处的莫惊雪。 但莫惊雪没瞧见,却是让她找着一位穿着道袍,发须皆白的老道士。 归山住在客栈,原本就没想跑,毕竟他只是来这做个公证,赵无眠怎么可能不由分说对他出手。 他听到打斗,跃上屋檐,目瞪口呆。 归山知道赵无眠武功高绝,不容小觑,可江湖皆知他是刀魁……但怎么用起大枪也能和枪魁打得难舍难分啊? 百般兵刃无一不通?这是什么武学鬼才? 错愕间,两人在近身缠斗间,已是冲出庐山镇,在鄱阳湖上爆出一道又一道冲天水幕。 许多江湖人运起轻功,飞身上了城垛,注目远眺,镇上守军按理说该把这群江湖人赶下去,可他们自己都看入了神。 一想到正与枪魁厮杀的枪客竟是他们朝廷的未明侯,守军们也不由挺了挺胸,因为夜班而稍显困倦的大脑瞬间清醒。 有未明侯在庐山镇,哪个江湖宵小胆敢放肆? 砰砰砰———— 鄱阳湖上银月高悬,月下两位武人交战正酣,枪杆相接的火星在月下闪着清丽的光晕。 两人交战气劲泄露,鄱阳湖水震天汹涌,一些湖鱼被震出湖面不等落水,气劲便将其化作一片血雾,两人周围更是近乎被冲天水席卷,淹没视线,看不清远处庐山。 以陈期远的眼界,能看出赵无眠枪法虽高,韵味各不相同,一会儿似是摘星快枪,一会儿又似挽月诡术,明显是将自己的刀法杂糅进了枪法内。 可根基总归还是他的天罗枪……毕竟这是赵无眠会的第一门枪法,底子摆在这儿。 赵无眠的习武天分没得说,天罗枪未必差了陈期远多少,可面对自己当年在奈落红丝一次次改良故而统一南北枪法的武功,陈期远还是能敏锐把握到那微不可查的战机。 陈期远长靴踏在湖面如履平地,用寸劲震开赵无眠白枪少许,枪锋便在夜雨中猝然响起一声凄厉颤鸣,无需扫开周遭水,骇然前刺! 噗———— 血麟枪在冲天而起的水幕后,好似藏身海底的巨兽,刚一瞧见水后一抹黑影,下一瞬枪尖便洞穿水,水珠与枪锋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可一点寒芒眨眼就到了赵无眠近前! 以两人抓机会的能力,若有一招没接下来落了下风,基本就只能等着被滚雪球连到死。 对于武魁而言,见招拆招,不是能力,而是宛若吃饭喝水般的必需品。 白枪差点被寸劲磕飞,黑枪紧随其后直指咽喉,他神情未变,脚步后撤拉开距离争取一丝时间,双手在枪杆滑至前后端挡在脸前,以枪杆格住黑枪枪尖。 滋滋滋—————— 枪杆处火星四溅,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刺入耳中,陈期远额前青筋暴起,双手前推。 “喝!!” 手中巨力传来,赵无眠脚踩湖水连连后退,白枪好似绷紧长弓,枪杆竟是都向赵无眠的咽喉处弯曲,赵无眠的咽喉肌肤甚至都感觉到了白枪枪杆上的湿润触感。 一旦枪尖自枪杆滑出,定然便是在他咽喉处捅出一道血洞的下场。 赵无眠脚步后撤卸力,两人一前一后在湖面拉出一道丈余长的凹槽,好似蛟龙翻身。 陈期远眼眸轻眯,心中冷笑,眼神凝重,双手骤然下压。 刺啦———— 黑枪枪尖在白枪枪杆滑出一抹火星,甚至都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划痕后,点在赵无眠的胸膛前,血光四溅。 不出意外,下一瞬赵无眠的胸膛就得被刺穿,昭告他的落败……一个刀魁跑来和枪魁比拼枪法,败北其实也在江湖人的预料之中。 但赵无眠的此间剑早便让他洞悉陈期远的动作,双手近乎随着陈期远的动作一同将白枪下压,枪杆压在黑枪枪锋,使其在赵无眠胸腔前仅仅划出一抹血痕后,便砸向湖面。 陈期远暗道一声不妙,赵无眠反应竟如此之快,他双手持枪正欲上挑,眼前的赵无眠便已猝然上前,脚步向下猛踩。 黑枪砸在鄱阳湖,水四溅,湖水上冲,遮天蔽月,几欲淹没两人。 而在压住血麟枪的同时,赵无眠身形骤然向前,撞碎水,顶入陈期远怀中,屈膝上抬,撞城般的膝撞直砸陈期远胸腔。 砰———— 陈期远眼底浮现一丝错愕,距离太近根本没有应变空间,只觉胸前一痛,人还没飞出,就已经当即吐出一口献血。 旋即身上黑袍骤然炸裂,整个人向后倒飞,在湖面连撞五个水洞后,不等陈期远缓去力道维持重心,赵无眠便已一声长啸,高高跃起。 “还没完呐!” 赵无眠双手高举白枪,整个人衣袍猎猎。 身形在空中便似水车数个回旋,白枪崩到极处,枪锋反射月光,在夜空形成一道璀璨的寒芒圆环,好似与夜空圆月融为一体,速度极快宛若流星飞坠,朝陈期远猛地抽来! 又是一记飒沓流星! 陈期远还没来得及起身,可武魁交手,比的就是谁先夺得上风一步步滚雪球,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担忧同等级的高手偷袭。 陈期远嘴角含血,心中顿知自己若被这枪抽到,即便不死也得身负重伤,再无获胜之机。 但即便能撑过这招,接下来也只能被压着打,除非陈期远能抓住赵无眠一次破绽扭转乾坤,否则胜负也就是迟早的事。 武魁抓机会的能力虽是顶尖,但赵无眠也是武魁,凭什么给你漏破绽? 但陈期远当年浪子回头,靠着四处踢其他武魁场子,于生死间榨取潜力,即便躺在湖面根本来不及起身,见此枪势也并未心慌,眼神忽的一凝,掌心紧握枪杆,猝然上刺。 所有人都看出陈期远输了,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似是垂死针扎的一枪,竟是恰到好处,刺在白枪力道稍显薄弱的枪杆之处。 这只能证明陈期远无愧枪魁之名,这种连站都站不起的局面下还能敏锐攻其薄弱点。 可赵无眠气势如虹,即便陈期远眼力高绝,也不过是被赵无眠先抽飞血麟枪再抽飞他整个人的下场罢了。 但在在场所有人错愕的视线中,碧波白枪的枪杆处‘咔嚓’一声,竟是当场从中断裂。 别说周遭围观的江湖客,就算是赵无眠都没想到,这杆算是自晋王手中得来的宝枪,会断得如此干脆。 唯一能预料到这点的人,只有身为枪魁的陈期远。 若玄学点,这说不定都是晋王在天之灵帮了自己兄弟一把,可惜这显然没那么灵异。 赵无眠枪法高绝不假,但平日用刀用惯了,对枪还是缺乏一定了解,根本不知他次次将枪崩成那般,虽气劲不俗足以一招掀街,可这对于枪而言,可有极大的损耗。 兵器也会有损耗,与人交战若是不多注意,兵刃崩断在江湖也是常有的事。 倘若碧波白枪是无恨刀,血麟枪那般江湖神兵也就罢了,但可惜,碧波虽是江湖难寻的神兵利器,可和无恨刀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对于寻常江湖人而言,碧波已是千金难买的传家宝,但武魁交手,随意一道气劲便可开山裂石……那碧波便显得有些跟不上赵无眠了。 陈期远睡觉都抱着枪,了解自己的血麟枪,自然也能看出赵无眠的碧波枪极限在哪儿。 利用兵刃之利……这是他仅剩的机会,也是赵无眠留给他仅有的破绽。 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状况,江湖人才会人人意欲得一神兵。 噗嗤———— 血麟枪将碧波长枪自中刺断后,去势不减,钉进赵无眠小腹,血光飞溅。 站在城垛上注目远眺的萧远暮神情微变,却看赵无眠反应极快抬腿踹在被崩飞的白枪枪尖。 枪尖好似短刀,猝然向下,银芒乍现。 陈期远虽一招得利,但可还没来得及起身,见状只能仓促侧身,避开要害。 枪尖刺入他的肩头,赵无眠借此机会,飞身后退,血麟枪眨眼间在他的小腹处一进一收,拉起一抹血。 “还不用刀吗!?”陈期远身形弹起,脚步在湖面重踏,如影随形直逼赵无眠,视肩膀伤口于无物,口中朗声道。 赵无眠败在兵刃,非战之罪,反正两人也不是在抢枪魁牌匾,接下来赵无眠用刀一样能打。 只不过因为碧波损毁,估摸又得从头找机会,两人也算是又回到起跑线上。 赵无眠闻言不言不语,只是向后飞掠。 陈期远冷哼一声,提醒一句已是仁至义尽,事关杀父仇家,他绝不可能看在往日情分上手下留情。 因此赵无眠飞掠不出几丈,身侧便黑枪乍现,寒芒如星。 用横刀长剑和九尺大枪厮杀,天然都得落下风,更别提赤手空拳。 但以赵无眠的身法,眼看黑枪刺来,身形飞跃数寸,竟是在枪尖轻点而过,借力向外飞掠,看得城垛上的众人一阵心惊肉跳,唯恐下一秒赵无眠就被一枪洞穿。 赵无眠飞身在空中,单手放在唇间。 “咻————” 口哨声传遍四周,陈期远眉梢紧蹙,冷哼一声,血麟枪在雨幕中拉出一抹白线后,身形猝然上抬,枪出如龙,再度刺向赵无眠。 如今赵无眠没有兵刃,以陈期远的枪法也不可能让他赤手空拳近身,毕竟赵无眠的拳掌功夫虽也不错,但比起刀法肯定差了不少。 可以说随着碧波断裂,局势当即逆转。 蹄哒,蹄哒———— 可此时岸边,却传来清脆马蹄,好似平地惊雷。 陈期远侧眼看去,只瞧是赵无眠的那匹白马听到动静,自城门窜出,朝鄱阳湖狂奔而来。 而在马鞍袋的侧面,还裹着一柄黑布包裹的枪。 赵无眠还想靠枪法打败他? 陈期远心中稍显错愕,但紧随其后便是一声稍显狂热的长啸,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看来未明侯是想正面击溃我枪魁……来!” 黑枪更快逼近赵无眠后心,他在空中飘逸转身,枪尖在他肩头划出一抹血线,继而长靴在陈期远格挡的小臂重踏而过,眨眼间便与陈期远拉开十丈距离。 看得众人满场哗然,眼眶直跳,暗道未明侯这简直就是走钢丝啊,一不留神就得被扎死。 “嘶——” 白马似也察觉主人危险,奔至岸边速度却丝毫不减,可见马鞍下肌肉鼓起,长啸一声,骤然飞跃,直冲向湖。 照夜玉狮一跃十丈,有人自下而上看去,白马踏月而行。 赵无眠飞身落下,躬身如虎半蹲在马腹,抬掌握住黑布包裹的长枪,掌心一震,黑布四分五裂。 背对月光,人们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月下闪着幽幽寒芒的枪。 陈期远飞身在空,眼眸轻眯,打量着赵无眠手中那杆枪,忽的便瞧赵无眠在马背好似伏龙卧虎,双手握枪,笔直枪身与水天一色,成一直线。 陈期远比任何人都熟悉这是什么招式的起手式……他的天罗枪啊! 咻———— 月下的赵无眠忽的消失,转而一抹寒芒洞穿月光,似是月下流星自夜空划过,猝然逼近陈期远近前。 陈期远瞳孔一缩。 好快的枪! 这是他的天罗枪,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快枪。 今夜他见到了。 这不是他的天罗枪,是赵无眠的。 噗嗤———— 长枪刺入陈期远小腹,去势不减,将他钉入鄱阳湖! 噗通———— 水混着血液,冲天而起,遮天蔽月。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 多写了五六百字,不要起点币。 秋观够良心吧。 (本章完) 第351章 逗玩! 第351章 逗玩! 轰隆———— 一声平地惊雷般的乍响传遍方圆,城垛上的看客只觉一道黑影在夜空一闪而逝,枪魁小腹爆起血光,砸去湖面,鄱阳湖骤然被炸开一圈不知多少丈长的凹槽,湖水则冲天而起形成巨浪。 哗啦啦———— 水落下拍打湖面,一望无际的鄱阳湖随着两位巅峰武人的争斗波涛汹涌,四周看客无人出声,直勾勾盯着湖面。 以枪魁的体魄,肯定不可能被直接一枪捅死……事关自己的枪魁牌匾,定然还要挣扎一番吧? 随着冲天巨浪哗哗落下,鄱阳湖渐渐风平浪静,也不见半点争斗痕迹,好似这场武魁之战已随着赵无眠那招戛然而止。 这是……胜负已分了? 四周看客面面相觑,呆愣在原地,直到湖面忽的有了动静,他们精神一震,连忙眯眼瞧去,却是那匹跃去湖面的神俊白马在湖水里不断挣扎,惊得水四处飞溅,惊慌失措试图游上岸。 显然白马方才单琢磨着帮自己主人,浑然忘了自己压根不会游泳这档子事。 白马四周湖面浮现些许血色,旋即一道身上染血的黑影猝然冲出湖面,一手持枪挑起马鞍以此拉马,一手扛着一魁梧汉子落去岸边。 “噗——咳咳咳————” 上岸后两人一马皆是忽的瘫倒在地,咳嗽几声吐了几口水,才勉强缓过劲儿。 萧远暮心头微紧,面上不动声色,眼瞧赵无眠安然无恙,心底才缓缓放松下来,紧随其后,便是杏眼深处那丝异彩。 她不曾忘记,赵无眠此战可是为她打的。 赵无眠浑身湿透,发丝贴在脸上,血色透过衣物,将青衫染红,方才的天罗枪,明显连他的体魄也没能承受住,肌肉拉伤,肌肤龟裂,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现在身上还在滋滋冒血。 此乃天魔血解,摘星刀杂糅而成的一刀修罗与天罗枪混合的结果……说白了就是用快刀的运功法门来耍枪,是赵无眠在奈落红丝推演而来的招式。 要想起个名字,叫一枪修罗也可,不过赵无眠向来不是很在乎这些,能败敌就成。 当初在峨眉山,他用这刀对付唐微雨,事后便瘫了,如今将这法门用于天罗枪,副作用更甚。 他的实力相比峨眉山明显强了不知多少,却也只能让这招的杀伤力更大,但副作用还是免不了。 只能用奈落红丝与《柳无尽》在事后恢复得快些罢了。 但若不如此,赵无眠也不会这么快击溃枪魁……毕竟他心头其实冒着火呢,本来都要赢了,结果却因为兵刃缘故差点被反杀,自是拼命。 由此,躺在他身侧的陈期远小腹可见一拳头大的血洞,嘴角渗出血水,脸色苍白如纸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但剧烈起伏的胸膛还是彰显了武魁顽强的生命力。 双目紧闭,也不知是不是失去意识,但即便如此,他手里也紧捏着天罗枪不放。 白马相对好一点,吐了几口水便缓缓站起身,浑身抖了几下甩着毛上水珠,便垂下脑袋,用鼻尖顶着赵无眠的脸。 赵无眠剧烈喘了几口气,才勉强撑起几丝力气,抬手拍了拍白马的侧脸示意自己没事,才开口道: “还打不打?啊?” 陈期远不知为何笑了声,似是自嘲,“你那枪,比我快,比我强……认输了。” 实际上,别说死,真要继续打,陈期远也不是没力气……他还没到极限,这点伤甚至还会激起他的凶性与狠劲儿,当初在太原和乌达木厮杀时,受的伤可比这重多了。 但他认输的说法,却不是打不过赵无眠,而是因为赵无眠的天罗枪比他用的更好…… 赵无眠偏头看了他一眼,稍显惊奇,“你这样的人,居然会认输……我还以为你会和我打到死。” 陈期远何等傲气,若是败给赵无眠,复仇无望,对他而言,与其一辈子活在赵无眠的阴影下,想替父报仇却一辈子求而不得,倒不如与赵无眠尽情厮杀一场,死得轰轰烈烈。 好似流星,于夜空一闪而过,但每当它出现的时候,定然是夜空最亮的星星。 若是不能替父报仇,那陈期远自认他至少也该死得像颗流星……但此刻,他却主动开口认输了。 陈期远睁开眼睛,又咳出一口血,双目稍显无神,望着夜空黑云与细密雨丝,低声道: “当初在太原,我教你天罗枪,是因为我知道,此去太原与乌达木厮杀一场,我未必能活,你习武天赋极高又不乏侠肝义胆,未来定是江湖顶尖。” “而我辈江湖中人,一生所求不过‘名声’‘侠义’‘传承’……我作为枪魁,不缺名声,辈子所行所举,更称得上一个‘侠’字,仅有这‘传承’二字……” 陈期远顿了顿,继而语气复杂道: “无极天青黄不接后继无人,堂堂三宗六派之一,门下连个元魁都没有,单靠我,尚可风光几十年……不过宗门此等俗世身外之物,我也不甚在乎,但我的武功,不能不管……可惜,唉,偏偏那个人是你。” 赵无眠知道陈期远的意思,自创的武功被他改良,超越,作为‘师父’,陈期远理应是欣慰的。 可赵无眠并非陈期远的弟子,相反,他是杀父仇人的枕边人……这种身份上的落差,反而让他失了心气。 没有比仇人用他的武功打败他这种事,更让一个武夫心挫的了。 赵无眠抬手用手背抹去嘴角鲜血,“所以你就认输了?这可不像你……” “放你娘的狗屁,认输归认输,但老子又没想死……今晚你用天罗枪败我,归根结底不过我本事不够,技不如人,待回去,我自会精良枪法……” 陈期远眼一横,挺起身子,骂了几句脏话,继而又似失了力气,躺了回去,冷声道: “替父报仇,我现在是没法子,实力不够,但我的天罗枪,你却用得比我纯熟……这口气咽不下去,等着吧,日后迟早再提枪寻你比试一二。” 赵无眠笑了几声。 说白了,陈期远本来是想死在他手中的,但赵无眠的枪法反倒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与武魁自尊……凭什么赵无眠用他的枪法打败他? 滚他娘的,我不服,等回去要继续精进枪法,迟早找回场子。 “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以后更不可能是,放弃吧。” 赵无眠和陈期远打归打,但明显也不愿这家伙直挺挺死在这儿,他能找到一个除报仇之外的执念活下去,自是乐于见得,便笑道。 “……老子好不容易找个活下去的盼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身后便传来飞身而来的破空声。 陈期远自知来者是谁,眼角下意识抽了下,继而忽的闭眼装死。 萧远暮飞身过来,并未搭理装死的陈期远,只是来至赵无眠身侧,俯身将他搀扶起来,简短问:“赢了?” “嗯。”赵无眠也简单回答,而后笑了声: “但不过我这坎,他日后定不会寻你麻烦……这么想来,也是一个让你日后离我不得的法子,谢谢你,陈期远……” 闻听此言,陈期远差点又吐了一口血,但在杀父仇家这幅狼狈模样,明显让他自尊受辱,因此依旧直挺挺装死。 败了,那就干什么都是错的,现在即便他起身朝萧远暮放几句狠话,也只会显得他是如此可笑。 萧远暮淡淡扫了眼陈期远便收回视线,她显然对羞辱败者没什么兴趣。 若非赵无眠与陈期远有那么几丝情分在,她早便干脆利落砍了他的脑袋……但现在嘛,陈期远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她将赵无眠搀扶上马,“有什么事待安稳下来再说……” 萧远暮能看出来赵无眠已是近乎竭尽全力,伤势颇重,心中微急,想回去尽快疗伤。 说着,萧远暮又想拍拍白马脖颈,示意你这马今晚表现倒是不错嘛,可惜个儿太矮,抬起手也够不到马脖子,只能作罢。 蹄哒,蹄哒———— 白马又甩了甩身上水珠,向前踏着蹄子便走。 赵无眠脑袋昏昏沉沉,眼前发黑,几欲昏迷,的确很想当场瘫过去,但陈期远伤势这么重,把他一个人留这儿貌似不合适。 不仅仅是赵无眠有仇家,陈期远也有仇家的,万一被什么人趁虚而入砍了脑袋…… 方才厮杀,无关对错,只有恩怨,打完后是否对陈期远置之不顾,便是‘侠’与‘匪’的区别。 赵无眠便撑起几分力气,跃下马背,抬手就跟拎小鸡似的提起陈期远的衣领,翻身上马。 萧远暮疑惑看了赵无眠一眼,顿知他还念及着与陈期远的那丝情分,心底不由升起几分不痛快。 好歹陈期远和与她有仇不是? 结果便听赵无眠坐在马上,一手提着陈期远,哈哈一笑。 “陈期远啊陈期远,当初在太原,你跟抓小鸡似的抓我,现在风水轮流装了吧?” 赵无眠表情痛快,显然此话发自真心……他的小心眼,和咱们的大离女帝可是一脉相承。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萧远暮闻言不由一笑,心底那丝不痛快顿时烟消云散。 她轻松跃上马背,拉起缰绳,策马朝城内赶去。 陈期远被赵无眠提着衣领,身子垂在马侧,堂堂武魁高手被这样对待,也实属没办法……马鞍上哪来那么多空位放他? 赵无眠这时候还没忘了他,已是很讲人情了。 虽然有点侮辱人,但总好过被忘在湖岸。 陈期远在心底自欺欺人似的安慰自己,可没等多久,赵无眠眼皮越来越沉,终是再没了力气,向前一摊,趴在萧远暮的肩头,昏了过去。 啪———— 堂堂枪魁自然也便脸着地摔在地上,魁梧身形微微一颤,似是想弹起指着赵无眠的鼻子骂人,但一想到萧远暮就在身侧,只得强忍着装作不省人事。 呼呼———— 晚风携着雨点,自趴在地上的枪魁身侧飘过…… 似有些许凄凉感。 “这战打得真精彩啊——” “不枉跑来庐山!” “未明侯如今又是刀魁,又是枪魁……艹,真他娘的猛,为什么我不能这么这样……” “我看你在想屁吃……” 萧远暮似是已带他入城,些许断断续续的闲言碎语传入耳中,但以赵无眠的昏沉意识,甚至都分不清说这些话语的距离远近,是男是女……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衣服脱去,似有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游走,擦拭血迹,清理伤处,触感软呼呼的。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两道悦耳声线,这次赵无眠迷迷糊糊中能听出男女了……毕竟他很熟悉。 “伤势如何?” “大多都是皮外伤,肯定不如我的伤势重,用《柳无尽》不出几天就能恢复。” “让为师瞧瞧……咦?你把他衣服全脱了?” “不脱衣服怎么清理伤口……你在看什么?” “……一眼就扫到了,为师还以为你至少会给他穿条短裤。” “你还看!?” “你急什么?我是他姨!从小看着他长大,什么没看过?” “他都二十多了,男女授受不亲,去去去,我帮他疗伤,你就别添乱了。” “你怎么这么说我,我是他姨,有什么见外的……唉,知道了知道了,别瞪我。” 细碎耳语传来,断断续续,嗓音很好听,好似一首安眠曲,让赵无眠的意识很快沉入海底。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刺痛减缓,鼻尖好似萦绕着一股动人的清香,身上也暖呼呼的很是舒服。 耳边又传来几句轻声耳语似的嗓音。 “你抓归山那臭道士作甚?” “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武功山和咱们有梁子不是?既然见了,我还能让他逃出手掌心不成?” “也是,可是问出什么没有?” “避世鞘并不在武功山,目前料想还在莫惊雪手中,归一归元外出就是在找寻……哈哈哈哈,莫惊雪此人,焉是随随便便就被玩弄于鼓掌间的人物?归一归元这两臭道士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毕竟他们也不可能真这么简单讲避世鞘拱手让给朝廷,只能说他们错估了莫惊雪,而如今莫惊雪定然是在东海……有意思,小小的东海此刻竟藏着九钟其二……” “如此看来,为师是否该重出江湖,陪你们去东海一趟……诶,怎么还没醒?” 说着,身侧微沉,有人坐在床沿,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感温热又软乎乎。 赵无眠想睁眼,可意识依旧沉重,好似在梦中醒来……只能说方才那一枪,还是太拼命,陈期远也不是什么任他拿捏的小人物。 但与这种级别的高手厮杀一场,益处自也无穷,赵无眠有几分想将意识沉进奈落红丝继续练武的冲动,但身侧紧随其后的话语,却将他的心都勾了起来。 “远暮,不知那偷梁换柱之策,无眠可是与你提起过?” 沙沙———— 赵无眠看似昏迷很久,实则时间也只是堪堪来到后半夜,未曾天明,纷飞雨点落在客栈的屋檐廊角,留有一丝细碎声响。 庐山镇的市井百姓议论纷纷,讨论得热火朝天,想必很快未明侯战胜枪魁的消息就会传去五湖四海。 但客栈附近,却是一片清幽,为了让赵无眠安心养伤,萧远暮直接包了整栋客栈,让他静养。 客栈掌柜得知大名鼎鼎的未明侯住在这里,受宠若惊,恨不得把自己媳妇都叫过来伺候赵无眠,好‘得遇贵人’。 萧冷月擒住归山,审问几句就将其打昏扔去让太玄宫弟子监视。 庐山镇没有太玄宫分舵,但赵无眠要来此地对战陈期远,指不定出什么意外,因此萧冷月来时明显通知了不少太玄宫精锐来此掠阵。 不过貌似并没有瞧见莫惊雪,归一归元等人的踪迹,这批精锐也就只能看管囚犯了。 屋内点着灯火,陈设干净整洁,除了空中弥漫的些许药味外,并无异状。 萧冷月处理好归山的事便来屋内照料,此刻穿着素雅青裙,扶着裙摆坐在软榻身侧,自赵无眠的额头收回素手,犹豫片刻,还是想借着赵无眠昏迷的机会,好好与萧远暮聊聊这事。 萧冷月作为老江湖,自不似寻常姑娘那般扭扭捏捏,心头虽苦恼犹豫,但并不抵触和萧远暮敞开天窗说亮话……当然,和正主赵无眠聊这事儿的话,就有些难以启齿。 毕竟萧冷月再如何,总归也是女子。 萧远暮站在桌前整理药箱,忽听此语,动作不免一顿。 但情绪并未激动,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静,“聊过。” 萧远暮当时在临安初闻此事,心头虽怒不可遏,但私底下肯定没少想过这事儿。 萧冷月微微颔首,轻叹一口气,面庞带着些许无奈,“那你……意下如何?” 萧远暮合上药箱,站在桌前侧眼看她,并未冲动,语气只是有些惊讶,“你好像不太抵触?” 两女皆不是寻常女子,若非意外,肯定不会被情绪左右,自是稳重知性,如今是真正儿八经在讨论这事。 毕竟这法子听上去好像有些儿戏,但不得不说,这明显能作为反离复辰的大计,甚至是现阶段最好的计划。 真以为谁都能爬上大离女帝的床啊?赵无眠既然和洛朝烟有这层感情,自该以此为中心。 萧冷月侧眼看向赵无眠,他身上缠着绷带,呼吸平稳,面容平静……眼前这昏迷的男子,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 她收回视线,“我是他姨娘,若是寻常时刻,自不会和无眠有什么,但……此刻可不寻常,若非要为师生个孩子传承辰国皇室血脉……” 萧冷月饶是武魁高手,气度非凡,神情也是古怪了些,“自己养大的宝,和他生娃娃,肯定比其他男人好不知多少番啊。” 萧远暮闻言并未生气,只是柳眉蹙了下,来至软榻边缘坐下,想了想,“若你打心眼里不愿意,何必强求自己生个孩子?” 萧冷月支支吾吾,“若是打心眼不愿,倒也没那么严重,只是,只是毕竟我是他姨娘,心底一时之间接受不了罢了。” 萧远暮淡淡抬手,示意萧冷月不用说了,“两情相悦,顺其自然,肯定比为了反离复辰生个娃娃要好……你总不能为了萧家,稀里糊涂就和他生孩子不是?” 萧冷月的神情柔和几分,萧远暮这是正儿八经在考虑她身为女子的幸福,而非什么劳什子的辰国公主。 不愧是她养大的娃娃哈,知道体谅娘亲。 此刻萧冷月和萧远暮聊此事,说的明显都是心底话,因此她斟酌片刻,也便如实道: “哪有什么情投意合,我毕竟是他姨娘,感情虽然深厚,但肯定和男女事儿没关系……只是若错过此次机会,未来当真还会有‘反离复辰’的机会吗? 不说大势,单论你,此刻无眠横在你与朝廷之间,你当真还能如往日那般干脆果断吗?说直白点,现在哪怕把洛朝烟的脖子放你面前,你真能无视无眠,一刀砍下去?” 萧远暮沉默,实际上,早在曾冷月那会儿,她就有杀了洛朝烟的机会。 以大离现在的形势,洛朝烟一死,江山立马就得乱套,当即就得变成乱世……乱世之中,自然最适合太玄宫默默发展,以谋大业。 可她当时并未出手,其实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萧远暮并不是为了反离复辰便能倾尽所有的枭雄,又或者说,唯独不能放弃赵无眠与萧冷月。 她是人,又不是人偶,心中自有柔软处。 萧远暮是如此,萧冷月自然也不例外。 这就是现状,两人只能接受……难不成她们还能逼走赵无眠,让彼此反目成仇不成? 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年轻,怎么可能那么意气用事。 萧冷月在江湖经历的多了,也便分外觉得什么功名利禄,国仇家恨,都不如自己的身边人重要。 当然,这并不代表,国仇家恨就可以放弃。 萧远暮听出萧冷月的话中意,便道:“所以你想和他生孩子?” 萧冷月神情更加犹豫,“别说这么直白……” “想还是不想?”萧远暮逼问。 萧冷月轻叹一口气,微微颔首,继而道: “虽然一时之间心底有些接受不了,但我怎么会抵触无眠呢?若当真抵触,我压根都不会想出这计划…… 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便是你,毕竟为师知道你们两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才想问问你的想法,若你委实不愿,那为师日后决口不会再提此事。” 这是实话,萧冷月都不愿为了反离复辰而让赵无眠为难,当然也不会为此伤了萧远暮的心。 萧远暮知道萧冷月想法,面上并没太多情绪起伏,只是沉吟片刻,斟酌此事。 屋内安静下来,唯有雨点啪嗒窗户的轻响断断续续在屋内回荡。 萧远暮心中自然也在为难,自己养母和自己的情郎上床,是个女人都不可能接受,她虽是武魁,却也会吃醋,也会生气。 但摒弃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若萧冷月和赵无眠生了娃娃,赵无眠肯定不可能对萧冷月置之不理……还是得娶回家。 赵无眠对于萧冷月而言,会是如意郎君吗? 萧远暮开始为萧冷月的后半生考虑。 她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门妖女,但本质是个满心柔情的人,只不过心底这点柔情,只留给了渺渺几个人而已。 因此她道:“你无需顾忌我,他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除了他,这世道还有谁能配得上你?若你决心要为萧家延续血脉,哪怕不考虑偷梁换柱之策,他也是唯一的人选。” 萧冷月面庞错愕几分,便听萧远暮继续道:“但这种男女事,是否情投意合才是关键……我接下来会旁敲侧击问问他对你是什么想法儿,至于师父你……” 萧远暮顿了顿,还是道: “总不能为了什么劳什子的国仇家恨,委身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不是?等你什么对他有那层想法后,再谈此事也不迟,有我在,他哪有那么简单和洛朝烟成亲?不着急。” 萧冷月抿了抿朱唇,而后忽的一笑,“还是自己养的闺女知道心疼娘哈。” 萧远暮一言一行,一直都是站在萧冷月的视角考虑……萧冷月甚至觉得心底都酸酸的。 唉,自己闺女对自己真好。 萧远暮柳眉紧蹙,受不了萧冷月说这肉麻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回应……难得从她身上瞧见一丝局促。 萧冷月看出萧远暮心底窘迫,也便扯开话头,转而继续聊起正事,茫然道: “我这辈子没喜欢过什男人,你说要让我尝试着喜欢无眠……具体该怎么做?” 萧远暮眨眨眼睛,这话倒是难倒了她。 她与赵无眠从小长大,日子一天天过去,顺其自然就喜欢上了,连她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何时沦陷的。 望着萧冷月好奇神情,萧远暮也不想说什么顺其自然之类的话敷衍过去,便柳眉轻蹙想着法子。 片刻后,她便道:“要不你先试试自己对他到底有没有那种……那种感觉?” 萧远暮本来想说‘情欲’二字,但终究难以启齿。 情欲情欲,有情才有欲。 有欲,自然也就有了动情的可能。 不说别的,单说萧远暮,自从在临安故地重游后,彻底放开,若不是身体不允许,早便和赵无眠天天晚上黏在一块,嵌在一起…… 若是萧冷月面对赵无眠一点情欲都没有,看他就像块木头,那还谈什么两情相悦? 萧冷月自知萧远暮的意思,大大方方颔首,并未多问,只是沉默几秒才忽的道: “你说的那种……感觉,现在无眠受伤,为师心底只有担心,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有……额,感觉啊,要不等几日?” 等几日?等去了天涯群岛,在苏青绮,慕璃儿,观云舒等人身边,再讨论你对他有没有情欲? 开什么玩笑话,这种私密事,萧远暮哪有脸让别家姑娘知道? 家丑不可外扬。 萧远暮便直接抬手,撩开赵无眠的被子,小手拨弄着,看向萧冷月。 “你试试?若心底有想法儿,那,那就是有感觉……” 赵无眠原先有些模糊的意识,忽的惊醒。 但这时候睁开眼睛,明显不合适,本来两女已经快聊得出结果了,待他醒来,定然聊不下去。 这事迟早直面,一直拖延来拖延去算什么啊? 他便继续装昏。 萧冷月并不知赵无眠已经醒来,眼看萧远暮都如此大方展示自己情郎的身体,她自然也不会扭捏,只是顾忌着身为无眠姨娘的身份,行为举止不愿过火。 她便只是抬眼打量着,几秒后啧啧称奇。 “刚把无眠捡回来那会儿,我和酒儿姐姐还给你们两人洗过澡,那时候……” 萧冷月拇指与食指比了个距离,看了几秒,便似乎有几分怀念般伸出素手。 逗玩着…… 显然,她以前肯定没少逗玩小无眠。 —————————— 快八千字,求张月票。 (本章完) 第352章 真偷梁换柱 第352章 真偷梁换柱 银月落在雨幕外,客栈清寂了无声。 长街昏暗,客栈附近的脚步声藏在雨间,不时伴随着几句担忧话语。 “少宫……” “什么少宫主,在外要叫未明侯……可不能被什么闲杂人等听了去,否则侯爷要有麻烦。” “哦……侯爷伤势不知如何,当时远远看着,怪严重的。” “怎么?你还想和他双修疗伤?” “呜……要是侯爷真需要,那,那我肯定甘之如饴。” “想得美,宫主与前宫主都在,轮得上你多操心嘛……” “啊?少宫主与宫主也会和侯爷双修?这,这合适吗?” “……你脑子里是只有双修是吗?” 几位太玄宫弟子的闲言碎语很快消失在冷风中,她们提着灯笼巡视四周,以防什么贼人靠近,偶尔说些闲话聊以解闷。 客栈屋内,黄灯幽幽。 萧冷月与萧远暮坐在软榻边缘,上半身向内微躬,萧远暮还不如何,可萧冷月饱满的胸脯在衣襟包裹下却是极富压迫感垂下,曲线弯似满月。 萧冷月没注意这些小细节,只是稍显好奇探手逗玩着赵无眠。 萧远暮的小手与萧冷月小不少,眼看她柔夷裹上,她也不曾松手,只是缓缓向下为萧冷月腾出位置,反正以赵无眠的体魄,绰绰有余。 她侧眼悄悄打量着萧冷月的反应。 萧冷月显然不曾真正见过男人身子,此刻眼神没有一丝害羞窘迫,只有新奇。 屋内无言,只有翻上翻下的细微动静。 有过经验的萧远暮别说上手,只是听着便不自觉柳眉紧蹙,心底古怪。 可萧冷月貌似没什么反常反应。 她便轻声问:“有感觉吗?” 说着,她不知想起了什么,掩耳盗铃似的抬手放下软榻幔帐。 那股让人难忍的奇妙氛围于是又浓郁了几分。 闻听此言,萧冷月还没说话,结果躺在榻上的赵无眠却率先有些把持不住, 赵无眠别说此刻意识清醒,就算真昏迷了也遭不住两女这么搞,纯是本能反应。 萧冷月柳眉轻佻,继而侧眼看向萧远暮,笑着道:“这下真是看着他从小长到大了。” “你还有心思说这玩笑话……”萧远暮语气稍显无奈。 萧冷月反应过来此时可不是玩闹的时候,收敛心神,可她虽是老江湖,在男女事上却没什么经验,还没怎么体会过情欲滋味。 萧冷月忽的停手,侧眼看向萧远暮,认真道: “这……情欲情欲,讲究顺其自然,气氛到了,便是不干这些,心头自生情孕欲,此刻过于强求,反而失了韵味。” 但能不能别停啊…… 赵无眠念及此处,忽的察觉到自己好像有点孝心变质。 萧远暮柳眉轻蹙,斟酌片刻,觉得是自己在身边,导致萧冷月放不开,于是便道:“那我走?有他人看着,的确是会没心情……” “为师倒不是这个意思……”萧冷月想说我要和你情郎生孩子,结果还要把你赶走自己玩,岂不显得她是什么恶毒自私之徒。 但三个人在一块与两个人独处,感觉肯定有所不同。 此刻事关反离复辰的大业,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她甚至都看过赵无眠再次从小长到大了,那再扭扭捏捏,也只是故作矫情。 萧冷月便直言道:“那你去隔壁屋等等。” 萧远暮稚嫩小脸顿时一片古怪,她要玩自己男人,自己还要去隔壁屋等着? 这,这…… 萧远暮面无表情,默默起身,撩开幔帐下榻,在心头安慰着自己,事关反离复辰,事关师父半生幸福,只是试试有没有情欲,又不是真要上床…… “对了,帮师父取瓶好酒,约莫也有个助兴的效用。” 萧远暮微微一顿,衣襟肉眼可见起伏了下,若非知道萧冷月是真在想办法增添情趣,调动氛围,她都快怀疑这是不是在有意挑衅。 若是换了洛朝烟,慕璃儿这么说,萧远暮早就上去开撕……但这是自己师父,她还能真动手不成? 萧冷月手指点着下巴,侧眼望着赵无眠,视线上下游走,还在琢磨着自己究竟会不会对无眠动情,因此倒是没注意萧远暮的心情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取来随身携带的上好听澜酒,萧远暮头也不回,直接便走,合上房门,屋内转眼只剩赵无眠与萧冷月两人,安静下来。 赵无眠的心开始跳,想着要不自己还是醒来和姨娘好生聊聊这事儿好了,但萧冷月专门挑在他昏迷的时候说这事,明显就是不愿让他知道。 在萧冷月心中,明显还是很看重自己在赵无眠心中的姨娘形象。 赵无眠若真醒了,只会让萧冷月难堪。 念及此处,赵无眠也便继续装昏,双目紧闭,可过人感知还是让他得以察觉萧冷月的一举一动。 呼呼———— 晚风拍打着窗纸,风雨声在客栈外回响、 啵———— 酒塞被拔出的细微轻响传入赵无眠耳边,旋即便是‘咕噜咕噜’的细微吞咽声,萧冷月似是为了壮胆,又似是为了让自己喝醉,相当干脆便让灌了一壶酒下肚。 武魁高手可用内息排出酒液,若不想醉,自可千杯不倒,可若想醉,不用武功,自也与常人无异。 萧冷月此刻显然是想醉的,并非为了酒后乱性,生米煮成熟饭,而是为了短暂麻痹自己的神经,让她尽可能忽略身份带来的拘束,正儿八经直面本心。 萧远暮说的很对,萧冷月肯定也不愿单纯为了反离复辰就和赵无眠生娃娃……她若要生,肯定是喜欢赵无眠,想和他生。 此刻便是想不考虑姨娘与侄儿,不考虑赵无眠与萧远暮,只考虑萧冷月与赵无眠这两个人……只考虑若放下那些外物,萧冷月真的会喜欢赵无眠吗? 嘎吱——啪。 身侧软榻的重量一轻,幔帐被撩开,旋即便是空荡荡的酒壶被放在床头柜上的轻响。 踏踏—— 短短两三步的脚步声过去,幔帐似是又被撩开,放下,但身侧的软榻却再无压迫感传来,萧冷月似是站在床边,细细打量着赵无眠。 赵无眠唯恐睁眼让姨娘难堪,不仅呼吸平稳,就连心跳声也竭力抑制,力求与往日一般无二,单靠着感知与四周动静猜测着萧冷月的一举一动。 但一想起姨娘就在床边直勾勾盯着他看,赵无眠还是不免有些心绪复杂。 和太后秽乱后宫,夜宿凤床,本以为已是天底下最大逆不道的事,不曾想,待回了江南,还有更大逆不道的事等着他。 太后也就罢了,毕竟她只是和赵无眠身边的姑娘有关系,但萧冷月可是正儿八经看着赵无眠长大的姨娘…… 那股心理上的感触,根本不足为外人道也。 嘎吱———— 心绪纷飞间,身侧微沉,姨娘坐至身侧,素手又抚上赵无眠的额头,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比起方才,掌心要热乎不少。 踏踏———— 两声轻响传来,似是绣鞋被踢下,身侧的丰腴身段儿换了姿势,侧躺在赵无眠身旁,同他枕着一处枕头。 萧冷月梳着妇人鬓,青丝皆被束起盘在脑后,因此只有额前几缕发丝轻触赵无眠的脸,带来几分痒意。 但更多的,还是萧冷月身上那熟透了的熟女幽香。 “呼————” 有热气自侧脸吹来,炙热,似要融化赵无眠的心,还有酒气,好似让他心醉。 萧冷月说是要测试自己对赵无眠会不会心生情欲,但并没有做什么过火的事,只是躺在他身侧,缓缓探出小手,轻抚着赵无眠半边侧脸。 几息后,她才忽的低声道:“今夜,你做的真好,远暮身上担子太重,此刻身负重伤正是虚弱之际,却还有你能依靠,便是枪魁陈期远找上门来,有你在,他也奈何不得远暮……” 萧冷月低声朝赵无眠说着些心里话。 赵无眠并未回应,呼吸平稳。 她继续道:“看的姨娘其实心底都有点嫉妒,我在远暮这年纪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万事只能靠自己,每逢深夜,辗转反侧,姨娘其实不是没幻想过,若有朝一日,有个肩膀能靠靠,似也不错。” 说着,萧冷月单手按着软榻,撑起上半身,靠在赵无眠的肩窝处。 肩膀有重感,额前发丝撩在肩膀,脖颈,侧脸,更是丝丝发痒。 但萧冷月的侧脸压着肩窝,触感柔滑,也不知摸上去是何触感。 萧冷月体验了下,继而抬起脸,朝赵无眠笑了声。 “感觉还真不错,若不是你现在昏迷,姨娘可不敢这么靠着,毕竟姨也是要面子的……趁现在多躺一会儿。” 萧冷月于是又靠在赵无眠肩上,武魁高手,太玄反贼,辰国公主,此刻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这些身份的影子,唯有几分娇憨的小女人态。 赵无眠不禁在想,倘若当年辰国不曾国破家亡,萧冷月无需背负起反离复辰的国仇家恨,只是一位普通的辰国公主,一定是个活泼,青春,富有灵气的女子。 会在大雪天隐藏身份,拉着酒儿去应天街头吃热乎乎的小吃,然后在大雪天吐着白气,朝酒儿笑着说‘好烫呀好烫呀’之类的话。 她会跑遍应天的大街小巷,皮影师会以她为原型做小人,文人墨客会留下有关她的诗句,会在深春,午后,大槐树下,一觉睡到傍晚。 可惜,这只是如果。 萧冷月不知赵无眠在想什么,此刻独处,赵无眠又昏迷,加之有了几分醉意,她也便无所顾忌说着些以前不会说的话。 “不过我是你姨,真想找你肩膀靠一靠,你还能不让姨靠不成?只是总归与枕边人的肩膀是不同的……” 说着,萧冷月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可是有‘正事’要办的,便忽的一笑,继续道:“如今,姨娘要把你视作枕边人……” 她枕着赵无眠的肩膀,裙下忽的抬起一条丰腴长腿,侧搭在赵无眠身上,好似粘人的小女友。 只是这个姿势,裙摆不免上滑,露出萧冷月裙下白嫩细腻的小腿肚。 此刻初夏,又是江南,天气炎热,因此内里并未穿薄裤,单穿着亵裤。 脚儿上套着的纯白罗袜,竟也不如她的肌肤雪白。 只是若仅仅是单纯搭着腿,抱着赵无眠,萧冷月怕是在醉意下都能睡过去,因此显然没那么简单。 她抬手将自己的裙摆微微上拉,露出曲线优美的白嫩腿弯,寻着方位,小腿向后夹,脚后跟近乎贴在她挺翘的臀后。 赵无眠就是再能忍,呼吸也不免一窒。 这玩法儿,他甚至都没尝试过。 萧冷月有些醉意,全神贯注琢磨着该如何勾起自己的情欲,并未察觉不对,只是更为用力抱着赵无眠,满月压在赵无眠的胸膛,近乎成了月牙。 萧冷月紧了紧抱着赵无眠的双臂,神情认真,只是她显然是没什么经验……明明是想挑动自己的情欲,怎滴一直翻来覆去逗赵无眠啊? 赵无眠又不能开口提醒,只能默默承受。 不过只是蹭了一会儿,萧冷月感觉自己也没什么奇怪反应,便知这姿势不行,转而伸直长腿,趴在赵无眠身上斟酌片刻,忽的想起赵无眠与萧远暮偷偷做的坏事。 她毕竟没经验,平日也不会翻什么《姨娘多春》之类的书册,只能以赵无眠和萧远暮为参考,因此她淡淡起身,跪伏在赵无眠身侧。 她先故意朝赵无眠吹了口气,而后‘嘿嘿’一笑,倒是不见半点羞意,朱唇轻启。 羞什么啊,她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反正赵无眠伤势太重,又没醒。 赵无眠便是再如何能忍,此刻也有点过于考验他了。 “呜!?” 萧冷月猝然自榻上弹起,面容满是错愕,她神情惊疑不定,视线在赵无眠身上游移,脸色带着一丝莫名驼红。 不知是因醉意,还是因为恼火,亦或是别的什么。 赵无眠现在就是想装晕都没办法,只能忽的轻咳几声,缓缓睁开双目,但哪成想,他还是低估了萧冷月对这事儿忌讳程度。 若赵无眠不知道,那做什么萧冷月都不觉得过火,可若赵无眠恢复意识,那她这姨娘还要不要面子啦? 因此不等赵无眠睁眼,只是刚有苏醒的迹象,萧冷月便‘咻’得闪身不见了踪影,甚至还顺手提走自己的绣鞋。 萧远暮不愿听隔壁是什么动静,便盘腿坐在房中,闭目调息,琢磨着自己伤势,结果一眨眼的时间,萧冷月忽的出现在她身前。 睁眼瞧去,萧冷月脸色潮红,神情窘迫,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她脸上与胸前衣襟有些莫名湿润,好似稠豆浆…… 萧远暮还没反应过来,瞧萧冷月忽的凑近,竟是将稠豆浆一把抹在她的唇边,继而猝然拉起她闪身离去。 萧远暮如今的武功不如萧冷月多矣,又没防备,待她回过神来,早已不知何时出现在赵无眠的榻前,而萧冷月呢……压根不知踪影。 垂眼瞧去,赵无眠咳嗽几声,睁开眼睛,与呆站在榻前的萧远暮四目相对,继而两人同时愣在原地。 赵无眠下意识揉揉眼睛,咦?方才不是姨娘吗?抱着是姨娘,说话的是姨娘,腿弯夹他的是姨娘,怎么一睁眼? 赵无眠毕竟受伤太重,感知迟钝,萧冷月发挥十二成的轻功水准,竟是连他都没察觉到她是何时偷梁换柱的。 萧远暮也是如此,全然没料到萧冷月的速度与反应竟能如此之快。 若当初她有这轻功在,去京师还用得着让赵无眠冒险?她自己都能当回梁上君子轻松偷来奈落红丝…… 情绪百转,两人自知萧冷月是不愿事态暴露,可还是同时沉默了几秒。 萧远暮下意识舔了舔唇角,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为了给萧冷月打掩护,开口便道: “都昏过去了还这么有劲?烂桃就是烂桃……” 赵无眠也不愿点破萧冷月的事,故作茫然,垂首看了自己一眼,又看向萧远暮,“知道我有劲,你还……” “闭嘴!好好躺着,我去打水洗洗。” 萧远暮当即瞪了赵无眠一眼,反应虽快,但心头还是不免茫然,随便应付赵无眠一句,便自顾自离去,将他一个人留在房间。 屋内黄灯幽幽,赵无眠再难装睡,躺在榻上,鼻尖轻功,空气中还残留着姨娘的香味。 隔壁屋,萧冷月推开窗户,白嫩素手接了点雨水便迫不及待擦拭面庞,耳根微红。 萧远暮闪身进屋,自怀中取出手帕擦拭唇角,无奈看她,低声道:“你怎么把他弄醒了……” “我怎么知道……突然就,就,唉……”萧冷月合上窗户,用袖子擦了擦脸庞,回首看向萧远暮,“他没察觉什么不对劲儿吧?” “应该没有……”萧远暮没在乎这种小事,转而问:“感觉如何?可有……情欲?” 萧冷月斟酌片刻,感觉身体也没什么古怪的地方,也便摇头。 萧远暮柳眉紧蹙,“这种程度,你都没感觉,那对他显然就是没那意思……”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要不以后再试试?”萧冷月似是有些不甘心。 “以后?哪有那么多以后?你敢在他清醒的时候试吗?” 萧冷月犯了难,在屋里来回踱步,几秒后才道: “无眠不记得我……料想为师是顾忌这方面,才跟块木头似的,等他恢复记忆后,你想办法给他揍晕,为师再试试?” 萧远暮理解萧冷月的想法,赵无眠不记得她时,虽然她知道他还是他,但赵无眠不记得她,便如心底横了一根刺,总归别扭。 直到两人故地重游,这根刺才算彻底拔出……若非如此,萧远暮近些日子也不可能近乎予取予求。 她只得颔首,放下手帕,开口道: “等他恢复记忆后再试一次,若是再来一次都不行……那你还是收了偷梁换柱的心思吧,总不能真为了这偷梁换柱让自己和不喜欢的男人生孩子不是?” 萧冷月用手帕擦着胸前衣襟,“知道了……你快去陪他,为师换身衣裳,再沐浴一番,以防他察觉不对儿。” 萧远暮端着热水,走进屋内,将水盆放在榻前,手帕浸湿,帮赵无眠擦拭,好似事后耐心帮男朋友清洗的小女友。 可这又不是她搞出来的啊……什么苦主? 两人心中古怪,不足言语。 赵无眠扫去心中杂思,正欲谈谈正事扯开话题,便瞧萧远暮忽的用力掐他,传音入密,冷声质问,“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赵无眠被掐得倒吸一口气,闻言扯起一丝笑,“不愧是你,这都能发现……嘶,疼疼疼,你不想用了?” 两人无论是什么话题都能说开,从不瞒着对方,好似老夫老妻,从不掩饰什么。 萧远暮冷哼一声,淡淡松手,她就知道赵无眠不可能跟个二愣子似的被她和萧冷月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面带笑容,但面上却没有一丝笑意,“你心底其实在暗爽吧?” “怎么可能,我也很彷徨……你心底不舒服,刚才姨娘和你讨论时,你不发火,现在朝我生气?” “因为我孝顺。” 萧远暮忽的抬起赵无眠的小臂,用力咬了一口,甚至都咬出了血,她才收口,语气发狠,“我不好朝她生气,那就欺负她的侄儿!” 代入萧远暮,赵无眠自个都觉得恼火,也便由她去了,这点疼还不如身上的伤,便只是躺在榻上稍显担忧道: “我血里有毒啊。” “一点毒,怎么可能奈何我……我只是伤势太重,实战比不上一般武魁,但抗毒依旧不差……” 萧远暮舔了舔粉唇上的朱红血迹,淡淡说罢,又将手帕浸湿,帮赵无眠擦拭。 用力之大,都快给赵无眠弄秃噜皮了,好似要彻底洗清萧冷月残留在上面的味道。 赵无眠觉得可爱,心情大好,只是擦拭片刻,萧远暮又觉生硬,侧眼斜视赵无眠。 赵无眠移开视线,“你都夸我有劲……确实如此。” 萧远暮收回视线,随手将手帕扔进水盆,警告道: “你心底暗爽也好,彷徨也罢,我气也出了,无所谓,但师父也要面子,日后待你恢复记忆,还会一试……你绝不能让她知道你清醒,找个机会,再装昏一次。” “我觉得还是和她聊聊为好。” “聊?聊什么?用你勾搭别家女子的手段调戏师父?你若真这么干,瞧她揍不揍你,听我的,再装昏一次。” 萧远暮白了他一眼。 赵无眠想起萧冷月脱去绣鞋揍他的凶样,若他真敢面上对她有半点不轨之心,萧冷月还真会揍他。 也便先颔首,继而朝萧远暮笑道:“今晚我帅吧,帮你解决枪魁这么个心腹大患。” “他也配当我的心腹大患?”萧远暮微微摇头,语气不屑,但说至此处,还是难免一笑,朝赵无眠说了声‘谢谢’。 赵无眠没有多言,只是张开手,她顿了顿,很是乖顺靠在他的肩上,踢开自己绣鞋。 赵无眠搂住萧远暮,虽然此刻身段根本比不上萧冷月,甚至仿佛搂着自己闺女似的,但赵无眠的心很是平静,只觉温情。 “对了,陈期远呢?” “不知道,死了吧。” “哦。” 两人的话语戛然而止,房中又恢复平静。 隔壁房间隐隐传来倒水细响,约莫是萧冷月烧了水准备沐浴。 两人依旧没说话,只是如此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赵无眠才忽的开口,嘿嘿一笑,“远暮……” “嗯?做什么?”萧远暮发出一声鼻音,语气好似少女般天真。 “还能长大不?” 萧远暮的语气带上几分饶有兴趣,又似高高在上般的威严,“想要姐姐的奖励了?” “什么奖励……就一盏茶的时间,貌似也做不了什么?” 萧远暮很有风情白了赵无眠一眼,娇躯缓缓长大,语气似梦还真,轻声迷蒙,“姐姐浑身是宝,有你舒坦的……” 沙沙———— 屋外客栈,风雨依旧,屋内黄灯不知何时熄灭。 只是动情的男女,明显是忘了隔壁还有人。 萧冷月拉开腰带,衣裙滑落,缓缓踏入浴桶,忽的动作一顿,侧目看向木墙,表情错愕。 不是,我洗了澡就会去看望无眠啊,现在还让我怎么看望? 萧冷月撩着水,略显出神洗着澡,只得等明日再与赵无眠见面……也好,省的尴尬。 她心绪复杂,随便洗洗便跨出浴桶,耳边听着隔壁传来的细微动静,正欲取毛巾擦拭身子,却呆站在原地。 几秒过后,萧冷月又莫名其妙,再度跨进浴桶。 萧冷月发现了不得的事。 自己百般折腾,就是没有萧远暮口中的感觉……但听着无眠和远暮折腾,她似乎有点…… 上次在听澜庄,貌似也是这样。 她该不会心理有点,有点不似常人吧…… 萧冷月忽的双手撩起温热水,撩在面上。 哗啦啦———— 今夜无眠…… (本章完) 第353章 庐山琐事 第353章 庐山琐事 昨夜一场顶尖武人的厮杀,消息怕是都快传出江右,但打的痛快,事后擦屁股却是难受。 即便赵无眠与陈期远有意避开,却也拆了好几条街,待修缮完好,至少也得个把月时间,不过庐山被称江右熔炉,工匠众多,这时间倒是能缩减不少。 庐山县守一大清早便带着随行护卫勘探受损情况,眼神略带错愕, “早知武魁能打,不曾想亲眼所见,竟如此夸张……若放开手脚,本官这半生心血怕是都得被拆一半有余。” 说着,庐山县守微微摆手,“去府库取银票,按名册,一户户赔偿,此等小事无需未明侯操心……记得派人不动声色去侯爷面前提一句,这银子是本宫替他出……” 庐山县守微微一顿,斟酌少许,又是道:“罢了,无需专程告诉未明侯,太过巴结,倒是落了下乘……” 话音未落,忽有人快马加鞭冲进镇子,一眼便瞧见一身官袍的庐山县守,裹风携雨下了马来,抬手递出一封信。 “可是庐山杨县守?此乃知府急信。” “知府?李大人?江右可是有要紧事?” 庐山县守柳眉轻蹙,抬手接信,确认了下官印,的确是江右知府送来的信无疑,这才拆开一瞧。 先前领命准备回府拿银子的近卫刚翻身上马,便又被庐山县守叫住,“且慢。” 回首看去,庐山县守脸色微沉,眼神无奈道:“李大人信中言,这笔银子,他出了。” 护卫神情微怔,神情古怪,“这才过去一晚上,李大人的信就送过来了?” 江右知府虽很少过问江湖事,但未明侯要来自己的地盘,自是该尽尽地主之谊,即便见不到赵无眠人,该有的态度,他也少不了。 “少废话,召集工匠,先替李大人垫上银子,趁早开工,我们……”庐山县守抿了抿唇,想说便是想对未明侯阿谀奉承,他们这小小的地方官都没有资格。 就是想给未明侯当狗,最次都得江右知府这种品阶……哎,层级分明呦。 “呵呵。”身边忽的传来一声淡淡笑声,似是讥讽。 庐山县守眉梢紧蹙,侧眼看去,不远处站着个人,乌黑披风用金线点缀僧纹,斗笠下看不清面庞,单能瞧见冷峻侧脸,长发则用系带绑成一束垂在腰后,身上风尘仆仆…… 是个江湖人。 以庐山县守的身份,在大街和江湖人起冲突,都算落了身段,更别提此刻未明侯还在镇上,一言不合动怒惹出人命,只会让未明侯觉得他这做县守的没有胸襟气度。 因此庐山县守只是淡淡看了那江湖浪子一眼便收回视线,翻身上马,冷哼一声,带人去办正事。 有近卫低声耳语,“大人,不给那江湖人一个教训?” “我辈朝臣,自有气度。”庐山县守说着,回首用眼角余光望去,神情忽的一愣。 人呢?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身后哪还有什么江湖浪子的踪迹。 初夏的第一缕风钻进脖子,清爽自然,可庐山县守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来废墟这里观摩武魁交战遗址的江湖人不知有多少,街道两侧酒馆,凡是视角不错的高楼露台,基本都有人就坐,他们侧眼窗外,端着酒杯,指点江山,议论纷纷。 说什么当时未明侯与枪魁厮杀时,他就在附近,还挡下了未明侯一道余波云云。 而一间包厢内,一对江湖人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吃饭,只是时不时看向街道废墟,语气唏嘘。 “刀魁,佟从道,枪魁……赵无眠是要挑翻十武魁吗?”一中年男人眉梢紧蹙,语气冷峻。 在中年男人对面,一老者吃完放下筷子,抬手合上窗户,继而自袖中取出一小瓷瓶,自内放出一只小甲虫。 小甲虫爬至老者干枯手腕,张开口器,一口咬下,用力吸食血液。 老者神情淡漠,并未应答,只是沉默片刻后才道:“是又如何?枪魁都不是他的对手,你我齐上也不过多为他添份刀上亡魂,老实本分做好勘察工作便足以。” 中年男人稍显不甘心,“昨夜赵无眠昏迷,竟是由一稚童搀扶,可见枪魁即便不是他的对手,却也将他伤得极重,如今正是虚弱之际……” “收起你的小心思,莫忘了他当初可是一天之内杀了范无城,又剑破刀魁……真拼起命来,至少你我撑不住,何况他出门在外,怎么可能不带一点护卫?” “暗中不知,可明面上就一稚童……” 两人话音未落,身侧紧闭窗户忽的大开,晨风席卷,风声猎猎,侧眼看去,戴着斗笠,裹着僧纹披风的男子半蹲在窗沿,抬手撑起窗户,望着两人,着重瞥了眼老者手上的小甲虫,淡淡一笑。 “南诏九黎?” 中年男子神情大变,当即握上腰间刀柄,正欲弹起拔刀,老者便淡淡抬手,示意不用惊慌。 老者上下打量了眼忽然出现的男子,微微一笑,“莫惊雪……你不借着赵无眠虚弱之际,解决心腹大患,却跑来寻上我们九黎,意欲何为?” 莫惊雪放下撑着窗户的手,跃下窗沿,站至屋内,抬手自桌上端起两人喝了一半的酒壶,随意掂量着,随口道: “我与他争斗,好让你们九黎渔翁得利吗?” 老者淡淡起身,拱手行礼,“话既如此……老夫崔向微,九黎五大姓之一,崔家家主,这位是老夫那不成器的儿子,崔晏……” 话音落下,崔向微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等九黎与赵无眠积怨太深,阁下也是如此,不妨合作?” “崔向微……”莫惊雪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显然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莫惊雪年轻时走南闯北,先入道家,再逢佛门,跨过东海去过东瀛,北越边关睡过草原,自也曾西去南诏。 在中原江湖,崔向微名声不显,但在南诏国,他可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乃南诏国师座下真传,掌管南诏军械监造,年轻时在南诏江湖被称‘知著剑’,取‘见微知著’一词。 成名之战是一夕之间将当年一位南诏宗师给砍成了臊子,杀人好似切砧板鱼肉……这可不是夸张。 只是崔向微年轻时受了伤,一辈子无望武魁,至今已经很少在江湖露面了。 因此莫惊雪也不如何瞧得上他,他真正在乎的是崔向微背后的人物,南诏国师。 崔向微都已是半个身子入土的年纪,他师父年纪自然更大,比之乌达木也不逊色多少,堪称江湖活化石。 武功比起乌达木,倒是不知孰高孰低,料想不如,但也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好歹也活了一百多年,单这岁数,放去哪里都是一方巨擘。 只是南诏向来乖顺,乃大离附属国,九黎也隐世江湖,很少在外露面,因为朝廷也不如何在乎这南诏国师……主要是不知南诏早已成了国师的囊中物。 即便是赵无眠也是擒住范书楠后才逼问出这事儿,回京时也与洛朝烟聊过,因此苗疆那边儿正在暗中调集粮草,整备兵马。 显然,赵无眠可没忘九黎带给他的大麻烦,做足了准备。 “你师父将你派来中原,意欲替范无城报仇?恐怕不够格吧,你这样的,赵无眠也能一刀给你砍成臊子。” 这话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人,崔晏当即拔剑出鞘,却又被莫惊雪一个眼神震得不知为何两股战战。 崔向微淡淡抬手,示意崔晏别插嘴,转而他才继续道: “范家因为赵无眠,已经彻底完了,我们正忙着蚕食范家家产,不出多久,九黎五大姓便得成四大姓,这段时间可没功夫分出人手报仇……更何况,报仇也没什么意义,可苗疆那些正暗中调集的兵马,我们不能不管。” 莫惊雪淡淡一笑,“赵无眠可是当今天子的枕边人,杀他,只会让兵马来得更快……即便是现在,不出半年,朝廷的铁骑便会踏破南诏国门……南诏已经完了。” “南诏或许完了,但我们九黎可不会,而且师出无名,贸然出兵南诏,只会让朝廷的其余附属国唇亡齿寒,那位大离女帝总不至于真成了赵无眠的提线木偶,随意挥霍国运。”崔向微嗤笑一声。 莫惊雪随意摇着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这话其实没错。 南诏是九黎的,可九黎不是只有南诏,朝廷真要派兵,大不了放弃南诏便是,而且现在朝廷师出无名,随便派兵,明显不妥,至少也得准备一番,找个名头…… 崔向微没想同莫惊雪聊这些大势,也便扯开话头,继续道: “国师让老夫前来,并非为了杀赵无眠,只为随行监视,摸清他的动向,以便我们及时做出反应……可若真有杀了赵无眠的机会,我等也不会放弃,阁下当真不愿与我等合作?” 莫惊雪将空荡荡的酒壶随手扔在地上,抹了把嘴角,继而朝崔向微露齿一笑。 “你们不配。” 崔向微神情不变,但心中也是有了几分火气,冷冷道: “是吗?那我等大可拭目以待……是我们九黎先杀了赵无眠,还是阁下先砍下他的首级。” 莫惊雪哈哈一笑,推开窗户,轻笑而去,“大可试试……” 话音落下,莫惊雪长靴轻踏,无影无踪。 此时崔晏才不禁开口,“他怎如此目中无人……” “有那实力,傲一点也无可厚非。”崔向微斟酌片刻,用瓷瓶收起小甲虫,淡淡起身, “先撤,莫惊雪那人性子捉摸不透,指不定我们在这的情报此刻要被他一手送去赵无眠桌上。” 崔晏一愣,“他敢点我们?这么损人不利己?” “他干的无聊事可多了去,既然合作不成,那就最好别和他扯上关系。” 话音落下,两人不敢久留,匆匆离去。 中午时分,小雨早便停了,客栈周围护持的太玄宫弟子也渐渐多了些,大多都是一晚过去,自江右各处分舵调集而来的弟子。 大战过后,自该多加防备。 屋内,香炉早已熄灭,幔帐放下,榻前可瞧一双长靴与小巧绣鞋凌乱落着。 淡金阳光穿过窗纸,在屋内拉出几道倾斜光束,映着空中粉尘。 幔帐后黑影微动,似是翻身。 赵无眠一觉睡到响午,直到阳光穿过幔帐,几缕落在眼上,他才悠悠转醒,头脑还有几分浑浊。 他伤势未愈,昨晚忽的被姨娘与萧远暮的谈话惊醒,说是一句‘强制开机’也不为过,而且强制开机还开了不止一次。 姨娘开机一次,萧远暮开了几次来着?三四次? 赵无眠大脑昏昏沉沉,一时之间都有些想不起来,直到怀中有绵软温香微动,他垂眼看去。 萧远暮发鬓凌乱,披散身后,趴在赵无眠胸膛上酣睡。 衣裙肚兜皆揉成一团,随意丢在床脚。 赵无眠掌心放在萧远暮粉背上,因为她此刻又变成小娃娃似的模样,因此心底也没什么邪念,只是意识渐渐清醒,回想起昨晚半夜荒唐。 只记得萧远暮长大后,竟是先学着萧冷月的模样,小腿上勾,腿弯轻夹……明显还是在出气。 这也就罢了,他与萧远暮情至深处,只是简单一盏茶的时间,根本什么也做不完。 若是换了往常,萧远暮不把赵无眠眼睛蒙上,明显不可能继续,如今却大方展示,看得赵无眠眼缭乱,印象最深的莫过去站起身与她相拥。 草长莺飞。 不过肯定也不全是亲热,更多还是内息流转之际,用《柳无尽》疗伤。 如今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是不影响行动了。 随着赵无眠醒来,萧远暮也淡淡睁眼,抬眼瞧见赵无眠看她,杏眼失神片刻,忽的一冷,抬手捂眼。 “干嘛?” “谁允许你看我现在的身子啦?” “昨晚不是……” “昨晚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反正我已经记下了,和长大时截然不同,小时候的你白白净……” 砰———— 赵无眠被摔下幔帐,惊得在隔壁的萧冷月匆匆推门,迎面就瞧见赵无眠爬起身,不由眨眨美目,向下扫了一眼,忽的想起昨晚,心中顿生一抹局促。 但定眼一瞧,赵无眠刚醒正是开机之时,心底更是更为局促,连忙关门,嗓音自屋外传来。 “怎滴不穿衣服……” “被你闺女扔下床,半点不顾及我是伤员,姨娘也不教训教训她……若要抽她屁股,我待会儿就给姨找根粗一点的带刺柳条。” 说着,赵无眠忽的想起昨晚他貌似也抽过萧远暮的屁股……只不过用的不是柳条。 那清脆声响与红痕,让他顿时更精神几分,困意一扫而空。 门外的萧冷月没在乎这玩笑话,只是在心底估摸着赵无眠貌似不知昨晚之事……那就好,那就好。 若被他知道,她这做姨娘的哪还有脸面再同他说话。 幔帐拉开,萧远暮已穿上淡青肚兜,冷眼望着赵无眠雄赳赳气昂昂站在屋内,眼神更冷。 “你兴奋什么?” “没……” 赵无眠话音未落,萧远暮便语气冰冷道:“被你姨看到,很兴奋,很刺激?” “姨娘看到的是方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不会因为方才的事兴……诶诶诶,别动手别动手,你忘穿薄裤了……好白……” 砰—— 萧冷月听着屋内的打闹声,揉了揉太阳穴。 这两人小时候天天打架,现在长大了还是天天打架……唉,这就是感情好的象征吧。 床下打得越凶,床上打得……也越凶。 想起昨晚之事,萧冷月小腹不知为何有股莫名的热流,淡淡摇头不愿多想,轻敲了下门。 “快别闹了,都多大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快穿好衣裳,准备吃饭。” 《柳无尽》疗伤需要内息,内息生成需要能量,若是没有东皇钟集聚的天地灵气,那便只能靠食物汲取能量。 赵无眠由此吃的狼吞虎咽,小半时辰后才酒足饭饱,看向萧冷月,“陈期远呢?” 萧冷月早便吃完,坐在桌前,架着丰腴双腿,绣鞋轻佻,手里拿着账本,皆是江右各地分舵送上来的。 来都来了,早晨萧冷月闲的没事,一直在查账。 赵无眠望着她的丰腴身段与威严气质,忽的在心底想,若是让姨戴上眼镜,穿上黑丝,不知该有…… 萧远暮的目光忽的冷冷在一旁扫来。 赵无眠装作没看到,在心底骂了自己几声色胚,居然对从小照顾自己的姨娘有想法……但色一点就色一点,经过昨晚之事,这明显只能算人之常情。 若非顾及萧冷月的脸面,赵无眠定然早就找她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直接说:‘姨,我馋你身子……’ 如此直白,萧冷月心底肯定也能好受一点,省的她内心煎熬……多亏慕璃儿与太后,赵无眠如今已经很有经验。 萧冷月不知赵无眠在想什么,她显然不似萧远暮那般毫不在意陈期远死没死,专程打听过他的下落,便头也不抬道: “城内也有无极天的人,昨儿半夜他便被扛着住进客栈,离咱们也不算远,你若想去,姨娘陪你。” 赵无眠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无名枪法,陈期远多半认得,待找他问问,咱们也就该启程去天涯群岛……” 说着,赵无眠看向萧远暮,“一块去?” 萧远暮摇头,“罢了,和他不对付,不愿见……你也少和他这等不三不四的浪子交朋友。” 赵无眠斟酌片刻,没同意。 “莫惊雪下落不明,万一来了庐山,你一人在这,岂不危险?走走走,一块去,大不了给老陈气得吐几口血。” 萧远暮轻叹一口气,但赵无眠言之有理,只得点头。 赵无眠起身去马厩牵出白马,却不见萧冷月的人。 “姨娘呢?” 身后传来悦耳嗓音,“暗中跟着呢……快走吧。” 赵无眠四周望了眼,却半点察觉不出萧冷月在何地……现在伤势太重是一方面,萧冷月武功甚高也是一方面。 还好姨娘同行,若是此刻他被什么武魁高手暗算,恐怕还真就要交代在这庐山。 赵无眠琢磨间,翻身上马,与萧远暮一同策马朝陈期远的客栈赶去…… (本章完) 第354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 第354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 蹄哒,蹄哒———— 马蹄声在街头响起,混杂着街道两侧铁匠铺内的打铁声,赵无眠现在也算名人,出门在外总是被人认出身份,明显不便,也便戴上斗笠做寻常江湖人打扮。 斗笠下,他望着街道景致,能听见茶摊酒馆的江湖人唾沫纷飞聊着昨晚大战,也能听见一些夫人小姐或是带着帷帽的白衣女侠聚在一起,一口一个‘未明侯枪刀剑三绝’,一声一句‘赵少侠真好看’。 赵无眠心底有些唏嘘,失忆前,他是太玄宫反贼,大多时间低调行事,时至今日江湖也没一个唤‘萧远空’的浪子,便知他当年有多么谨小慎微。 失忆后,晋地逃亡时更是恨不得改头换面,如今功成名就,虽然还是太玄宫反贼,出门在外依旧戴着斗笠掩盖身份,但却是因为在江湖的名气太大。 若是对身份不加掩饰,指不定走两步路就有人给他跪下拜师,更别提什么女侠小姐投怀送抱之类的事。 也算凡尔赛的烦恼了。 当年入京寻求奈落红丝是为了救萧远暮,却意外结识了苏青绮,洛朝烟,这才有了如今的世事无常,身份斗转。 念及此处,赵无眠眺望东北方,忽的有些想念苏青绮与洛朝烟。 偷梁换柱之策,暂且不提萧冷月心中能不能过这坎儿,单说洛朝烟那边也不知会不会答应……待回去京师,得和她好好商量商量,瞧她怎么说,总不能厚此薄彼。 “你在想什么?”萧远暮侧眼看他。 赵无眠如实说出心中想法,只收获了萧远暮一句很冷漠的“那是你的事”。 赵无眠笑了几声,心情倒是不错……至少萧远暮现在没太过抵触萧冷月和他生娃娃这回事儿。 萧远暮与洛朝烟之间的矛盾,困扰了他不知多少个夜晚,如今不说迎来曙光,至少也算有了个盼头。 他不由摩拳擦掌,兴奋起来,迫不及待想去天涯群岛找到错金博山炉,恢复记忆,将心头积压的事一股脑都解决掉。 萧远暮似是看出他心底想法,回首看了他一眼,“乐什么?” “在想等我恢复记忆的事。” 萧远暮柳眉轻佻,传音入密,语气似笑非笑,“恢复记忆,就能轻薄你姨?” “恢复记忆后我得再装昏一次,所以被轻薄的人应该是我……” 萧远暮冷眼看他。 赵无眠改口道:“我以前肯定没少操心你的伤势,指不定找到过什么线索。” 萧远暮又扫了他一眼,随意笑了声,“顺其自然吧。” 也不知她口中的‘顺其自然’,是说自己的伤势,还是说赵无眠与萧冷月那不可言说的关系进展。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很快来至客栈,同太玄宫一般,无极天的弟子也豪掷千金包了整栋客栈,四处可见身着黑衣,来回巡视的无极天弟子。 “来者何人!?” 无极天为人处世霸道硬气,刚一靠近便有人喝道,闻声看去,客栈二楼窗户大开,有人坐在椅上单露侧脸,垂眼瞥来,居高临下又威严冷峻。 赵无眠觉得这嗓音似是耳熟,抬手轻挑斗笠,“赵无眠,有事拜访枪魁……他应该没死吧。” 高高在上的汉子一个激灵差点自窗口摔下,惊悚看来。 赵无眠打量几眼才认出此人身份,“陈澄宇?” 陈澄宇曾围杀过赵无眠,如今被认出身份无异于阎王点名,当场结结巴巴,“你,不,侯爷来此,有何贵干?” 赵无眠觉得好笑,“怕什么?当初都敢带人围杀我,虽然没成,但胆气还是有的,现在畏畏缩缩,还算个枪客吗?” 萧远暮柳眉轻蹙,抬眼打量着陈澄宇,这事她倒是不知道,毕竟以她的身份,陈澄宇这种小喽喽显然没有多关注的必要。 陈澄宇硬挤出一丝笑容, “侯爷说笑了,那会儿我为晋王办事,立场不同,如今您是未明侯,又领了晋王的二十万大军替他报仇,甚至救了晋王世子一命……有这层恩义在,该轮到我为你办事才对。” 陈澄宇跪得倒是快,不过赵无眠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辈,没心思过多追究,淡淡抬手,“那就把你大哥叫来,有事儿寻他。” “好嘞好嘞!”说着,陈澄宇朝周围呆愣在原地的无极天弟子吼道:“傻啦吧唧站那儿作甚?快给侯爷赐座上茶!” 入了大堂落座,周围弟子似有些颤颤巍巍上了热茶。 不可能不怕,枪魁与赵无眠刚打过一场,如今登门拜访,难免担心是来找茬的。 赵无眠没有向这些弟子解释的想法,没等多久,大堂后院脚步声由远及近,陈期远身上还携着些许药味与血腥味大步流星跨入大堂。 抬眼瞧见萧远暮,动作微微一顿,眉梢紧蹙,站在原地看了赵无眠一眼,“来砸场子?” 萧远暮看也不看他一眼,坐在椅上双腿凌空,吃着果盘瓜子一言不发,活像被赵无眠带来逛街的小女娃,不问世事。 “你都被我揍了,无极天还有什么场子可供我砸的?今日来有正事要谈。” 赵无眠随口笑道,听上去有些讥讽,但以他和陈期远的关系,如今打都打了,言辞间自是随意了些。 说着,赵无眠淡淡抬手,示意周围弟子退开,但做出动作才反应过来,此地可不是他的地盘。 周围弟子能看出来赵无眠的意思,但不敢退去,唯恐掌门被害,只得看向陈期远。 陈期远随意挥手,他们才面面相觑,退出大堂,待大堂无人,一杆黑布包裹的九尺大枪便自桌前飞旋而来,他稳稳接过,抬手震碎黑布,口中则道: “怎么?老子弄坏你一杆枪,便想让我给你赔一杆?” “平时用得少,临阵磨枪才导致兵器被毁,是我的问题,和你没关系……”赵无眠微微摇头,紧随其后道:“这枪你可认得?” 陈期远看了赵无眠一眼,也没多言,细细端详着这杆刘家老枪。 枪杆不知是何材质,虽极为古朴,可细细看去,似是闪着黑青之色,枪锋带着几分未曾彻底消去的锈迹,但依旧可见锋面如镜,血槽之内似有消不尽的暗红血迹。 枪身没有任何刻字纹,古朴低调,但对于陈期远这等枪魁而言,自是能看出更多东西,双手在枪杆掰扯几下,道: “枪杆用柘木,是杆硬枪,此乃南派枪,若是北派,一般会用白蜡杆浸泡桐油,软枪居多……你那杆碧波,虽未用白蜡杆,但韧性十足,走的还是正统北派枪的路子。” 赵无眠并未开口,静静听着陈期远分析。 说着,陈期远屈指在枪锋轻弹,只听‘铛’的清脆响声,枪锋震颤。 他贴近耳朵旁听颤音,神情浮现几分惊疑不定,“渊鳞钢?” 赵无眠不通铸造,与萧远暮对视一眼才问:“这材料很珍奇吗?” “要说珍奇,现在的确千金难买……”陈期远打量枪锋,口中解释道: “古籍《瀛涯志异》记,‘东海渊底有玄鳞,火锻百日成钢,刃出如鲸鸣’,指的便是渊鳞钢。” 说着,陈期远双指在枪锋轻轻一抹,内息涌出,锈迹尽褪,寒光幽幽,依稀可见枪锋上一丝天然水波纹。 “果真是渊鳞钢。”陈期远看向赵无眠,神情微惊,道: “渊鳞钢,产于深海,寻常武者,即便精通龟息之法,贸然入海百丈,也会七窍流血肌肤龟裂,爆体而亡,渔民更不用提,因此渊鳞钢产量极少, 当年唯一能开采此钢者,唯有甲子前的东海水师,如今时至归婵,早已无人有能力去深海采矿,世面上仅存的渊鳞钢可都是熔了当年东海水师的兵刃甲胄而来,用一点少一点。” 话虽如此,以陈期远,赵无眠等人的体魄,真想要渊鳞钢,亲自潜入海底去找也不是不可能……但当今世上,谁敢让武魁下海采矿? 武魁若真想要渊鳞钢制成的兵刃,随口一句话,自有下面的人送上。 说着,陈期远想起赵无眠身份,上下打量他一眼,抬手抛回刘家老枪,“这枪,定是当年辰国铸的……怎么?找到你家传宝枪了?” 赵无眠随手接过长枪,看向萧远暮,“刘家是辰国的人,约莫也和逐北盟有些关系,或许是五位堂主后裔之一?” 萧远暮微微颔首,即便刘家不是五位堂主的后代,也定与逐北盟关系匪浅。 陈期远知道这杆枪恐怕就是错金博山炉的线索,在桌前坐下端起茶壶准备好好唠唠,结果萧远暮一个眼神看过去,他默默起身。 别来沾边儿。 想替父报仇也没那个能力,多靠近萧远暮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陈期远也拿得起,放得下。 转而来至柜台后随手提了坛酒,大马金刀在柜上坐下,斟酌片刻,又道: “我在应天出生,相距东海本就不远,祖辈也曾去过东海前线抵御戎人,倒是知道,当年戎人势如破竹,攻破燕云十六州,南下之际,被东海水师在长江沿线布防挡下,靠的便是渊鳞钢…… 此钢铸甲,重量很轻,防护力却极为不俗,若是铸枪铸箭,穿刺时高频震颤,极易破甲,便是放在江湖,此钢铸兵也算神兵利器,极为难求。” “如此好的材料,东海水师拿什么采的?” “这种隐秘老子怎么知道。” 赵无眠琢磨片刻,起身来至柜前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才继续道: “戎人自知东海水师挡住他们,依仗的便是这渊鳞钢,不可能不做针对,恐怕没少派人去渊鳞钢的产地作祟吧?” “这是自然……”陈期远蹙眉,“你想说什么?” 赵无眠推测道:“东海水师也不可能不做防备,戎人派来搅局者,定然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小股部队打不过,大批兵马围不住,想对付戎人高手,自然该靠武艺高强的江湖人……” “不差。” 赵无眠抚掌而笑,“这就结了。” “啊?什么结了?”陈期远眉梢紧蹙。 却看赵无眠兴奋起来,来回踱步, “对付戎人高手,自然该由逐北盟出手,而逐北盟总舵位于一座小岛,那里是渊鳞钢产地的可能性,高达九成九……想保护渊鳞钢,没有比把总舵建在产地更稳妥的法子了。” 随着赵无眠逐字逐句的分析,陈期远不免一愣,直接自柜上站起,一拍双手,也是跟着一块眉飞色舞起来。 “好小子,你只需找曾经的渊鳞钢产地,不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逐北盟遗址……找到错金博山炉了?” 渊鳞钢早便无人开采,产地定然荒废,如今一甲子过去,显然不会有太多人知晓方位。 一甲子很长,曾经的逐北盟后裔,林林总总也过去了三代人。 但一甲子也很短,直到现在,也有大批来自三教九流的人记得辰国,反离复辰的夙愿,一刻也不敢忘。 赵无眠不信找不着一点线索,待会儿他就书信一封寄去朝廷,让洛朝烟也帮忙查查,总归有些记载的。 一来就有收获,赵无眠心情愈发轻快,抬起酒坛,仰首灌酒,晶莹酒液浸湿衣领,旋即抛出酒壶,枪身一抖,好似黑蛇窜出,刺破酒坛。 咔嚓———— 酒液洒在枪身,赵无眠抬指轻滑枪杆,一扫而过,“我在给你舞套枪法,你瞧可是认得……” 陈期远哈哈一笑,“好!” 无名枪法虎虎生风,威势赫赫。 眨眼舞罢。 赵无眠伤势未愈,舞完一套,累的满头大汗,眸间依旧闪亮。 陈期远看了一半便蹙眉思索,直至舞完才道:“也是南派枪法,看着有点眼熟……” 说着,陈期远提着酒坛仰首灌了口,而后抬掌用内息吸来后院的血麟枪,“你再舞一套,老子接着。” “好!” 赵无眠枪似流星,枪尖眨眼掠至陈期远喉间。 陈期远惊得冷汗,向后闪去,枪尖一刺一挑,竟是枪锋挑起酒坛,将其凌空抛出。 赵无眠将酒坛抬枪扫来近前,又往嘴里灌了口,酒液如星,自下巴滴落在地。 陈期远大笑几声,持枪扫来。 两人一时舞枪,火星与酒液飞溅。 坐在方桌淡淡抿茶的萧远暮,面无表情望着完全兴奋起来的两个江湖汉子,不发一言,只是默默抿茶。 但忽然间,客栈外惊声一句。 “何方宵小在此窥探!?”有人在外喊道。 萧远暮也感知到了什么,猝然回首看向大门处,只瞧紧闭大门发出一声巨响,骤然向内倒下。 客栈外下了雨,一位身披黑底金纹的披风,腰间挎着四尺仪刀,头戴斗笠的江湖浪子,迎雨而进。 “枪是好枪,酒却不知是好酒乎,可否给在下入口几两?” 大厅单点黄灯,灯光不及浪子,他站在大门处,背对客栈外的光线,阴影恰好遮住他的面庞。 虽此一人,可在场未明侯,刀魁,太玄宫宫主三人在此,尚敢破门而入,单是这股自信与气度,便定让人高看一眼。 陈期远大惊,抬枪直指不期而至的浪子,冷声道:“莫惊雪……” 十几位无极天弟子听到动静,提着枪连忙闯进大堂,脸色阴沉眼神凝重望着这不速之客 萧远暮也是心底微惊,他们皆猜出莫惊雪兴许会埋伏在庐山附近,但没想到这厮竟敢如此正大光明,登门拜访。 是觉得赵无眠与陈期远伤势过重,也便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以赵无眠与莫惊雪的仇怨,一经见面,就该拔刀把对方狗脑子都给打出来……如今莫惊雪怕是来者不善。 她细细感知,客栈外隐有异动……萧冷月藏身在侧,莫惊雪显然是没料到附近竟还藏着一位武魁。 萧远暮心底也便放松几分,侧眼看向赵无眠。 客栈内的气氛随着莫惊雪的忽然到场,眨眼间凝然压抑,好似即刻便刀光剑影,血染长街。 赵无眠反手握枪抵在腰后,手里还提着一壶酒,神情也有几分哑然,但他几秒后便抛出酒坛,微微颔首,神情似是带笑,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来者是客,便是给你几两尝尝又如何?反正不是我的银子。” 酒坛在空中飞旋而过,眨眼来至莫惊雪近前,他淡淡抬手,掌心似有气劲,稳稳接住酒坛,倒也不怕下毒,仰首便灌了一口。 藏在暗中的萧冷月杏眼微眯,倒是没有借此机会忽的出手。 此刻摸不清莫惊雪来意,贸然出手,纯粹就是二愣子。 况且莫惊雪的武功却是不容小觑,萧冷月虽有自信,可若真打起来,明显顾及不了赵无眠与萧远暮…… 两人毕竟伤势太重,乱战一团,对谁都没好处。 咕噜咕噜———— 莫惊雪好似酒中老饕,眨眼余下酒液便被他一饮而尽,继而才长舒一口气,轻笑几声。 “侯爷好气度,还肯请我喝酒。” 陈期远与周围的无极天弟子神情阴沉,眼瞧莫惊雪来自似乎并非杀人,可神情依旧冷峻,不见半点放松。 赵无眠倒是相当平和,提着枪在桌前坐下,抬手拉了拉自己被酒液浸湿的衣领,侧眼看他, “你让我想起了个故人。” “哦?”莫惊雪向前走出阴影,露出斗笠下的清俊面庞,神情饶有兴趣。 周围无极天弟子提枪对着他,十几杆枪寒光闪闪,他视之于无物,径直走到赵无眠近前,在他对面坐下,“谁?” “鬼魁,刘约之……一个死人。” “晋王的人啊……他在晋地江湖威望很高,但没沟通天地之桥,不入我眼,倒是没同他喝过酒。” 赵无眠与莫惊雪仇怨都已深到那种地步,此刻忽的相见,却没有拔刀相见,倒是闲聊起来。 “他死都死了,你再想和他喝也喝不了,但我还活着。”赵无眠敲了敲桌面,虽然心底觉得有趣,但依旧单刀直入,随口问: “方才我和枪魁的话,你都听到了?” 莫惊雪抬掌吸来一坛酒与两个酒碗,淡淡倒酒,微微颔首,“半点不差……侯爷想杀我堵嘴?” “你若真想跑,早便带着情报跑了,此刻何至登门拜访……是觉得我杀不了你?” 莫惊雪笑了几声,将酒碗推至赵无眠面前,“此刻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你我心知肚明,侯爷何必说这些?” 这话便是莫惊雪来此的依仗,他笃定赵无眠此刻伤势太重,杀他不得,才来此登门拜访。 “那就说正事。”赵无眠抿着酒液,淡淡道。 莫惊雪摇着碗中酒液,将其一饮而尽,道:“你方才的枪法,我认得。” 赵无眠眉梢轻佻,抬眼看他。 莫惊雪也没卖关子,微微一笑,道:“这是当年的东海水师总督,易将军的枪法。” 话音落下,屋内猝然死寂几分。 陈期远眼神错愕。 赵无眠倒是没什么表情,显然心中也有过这猜测。 但莫惊雪紧随其后却道:“枪法是易将军的枪法,但枪,却不是易将军的枪……会这枪法的人,在当年可不仅只有易将军,据我所知,他的两位副将也会。” 也就是说,老刘家可能是易将军的后裔,也有可能是那副将的后裔。 莫惊雪的忽然上门,倒是帮赵无眠解了一心中疑惑。 虽然也有可能是莫惊雪故意说假话,想把赵无眠带进沟里。 这便需要赵无眠自行确认了。 赵无眠抿着酒液,一言不发,几息后才笑道:“你来此便是为了告诉我这事?” “桃李春风一杯酒,想不到侯爷一介江湖人,肚子里油墨倒是很多……在下来此,是为喝酒,不是早便说过了吗?” 莫惊雪再度将碗中酒液,一饮而尽,放下酒碗,继而起身。 “和江湖大名鼎鼎的未明侯喝过一杯,兴矣,这便告辞。” 莫惊雪忽然来,又要忽然走,飘忽不定,莫名其妙。 可若是了解他的人,便知莫惊雪就是这种人。 随心而为,不拘一格。 赵无眠侧眼看他,忽的出声,“你了解这么多……该不会逐北盟五位堂主,其中有一位姓‘莫’吧?” 莫惊雪身形一顿,斗笠下的面庞侧眼看向赵无眠。 两人对视,气氛忽的压抑,几秒后,莫惊雪猝然一笑。 “不想说,不告诉你。” 说罢,莫惊雪倒是好奇问:“错金博山炉的线索被我听到,侯爷当真不打算拦我?” 陈期远握着血麟枪的手紧了紧,周遭的无极天弟子,很多人都开始出汗。 气氛极为紧张。 赵无眠笑了几声,“苍娘娘是我媳妇,早在当初我们便商讨,要利用错金博山炉杀你,你便是不来窥探,那情报早晚也会送去你手中……今日你瞅准我伤势未愈,大方拜访,他日待去逐北盟遗址,你大可继续寻我喝杯酒。” “只不过……”赵无眠微微一顿,继而道:“喝完了酒,就该杀人。” 莫惊雪眼神哑然,他还真不知道赵无眠与苍娘娘想靠错金博山炉当鱼饵杀他。 他微微摇头,“早知如此,我方才还撅着屁股趴那儿听墙角作甚?白白丢了武魁风度……” 莫惊雪自嘲一句,便抬手压了压斗笠,看向客栈之外。 “侯爷埋伏在外的那位武魁,无需紧绷神经,有你在侧我才不敢动手,否则早便杀起来了……但真打起来,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就此别过吧,好歹也是江湖人,潇洒一点。” 闻听此言,周围无极天弟子面面相视,神情茫然。 什么武魁? 赵无眠身边还有一位武魁!? 萧冷月并未回答,只是暗暗心惊……莫惊雪好俊的武功,这都能发现她? 此人果真不容小觑。 莫惊雪笑了笑,回首朝赵无眠拱拱手,又夸了一句,“侯爷好气度,若是常人,早便被我吓破了胆,大大方方请在下喝杯酒的人,至今不多,若非立场所致,恐怕你我也能把酒言欢。” 一直坐在旁边的萧远暮冷不丁道:“把酒言欢,跟着你去逛窑子吗?” 莫惊雪愣了下,打量萧远暮几眼,继而笑道:“庐山的青楼,在下还没去过,而且我对女色也不感兴趣,当年去东瀛见过那儿魁,那脸白的跟鬼……” “赶紧滚。”萧远暮杏眼微眯,这厮还真聊起来了? 赵无眠笑了声,“就此别过吧……不过这酒,不是我的银子,是枪魁请的才是。” 莫惊雪朝陈期远也拱拱手,一拉披风,跨出客栈大门,潇洒离去。 赵无眠并未阻拦。 莫惊雪大大方方前来,他虽有杀意,但此人也的确让他想起了刘约之,心底还有点怀念…… 比起藏在暗处玩弄心机,赵无眠显然还是更欣赏莫惊雪这种浪子…… 不过因为莫惊雪,死的人可是不知多少,赵无眠至今未忘。 如他所说,下次见面,喝了酒,就该杀人…… (本章完) 第355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第355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莫惊雪的不期而至,并未搅乱赵无眠的计划,两人敞开天窗说亮话,你要杀我,我要杀你,只是现在局势不对,才没动起手来。 待寻得错金博山炉之际,便是局势再不合适,也少不得见番血。 此次喝酒,更像是下战书。 至于谁先找到错金博山炉……那就各凭本事。 但琉璃四玉在手,若是如此赵无眠都被莫惊雪抢了先,那便纯粹是他没本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被抢了也怨不得谁。 他不觉得自己会落后,莫惊雪也不觉得……两位江湖顶尖武人,都有自己的心气。 都暗地里较着劲儿呢。 不过莫惊雪的登门拜访,稍加点拨,也让陈期远想起无名枪法个中细节,斟酌许久,才摩挲枪杆,语气追忆,道: “莫惊雪所言非虚,这枪法不出所料名为‘易水寒’,当年祖父从军,有幸旁观过几眼,暗记几招,日后退伍归家,日夜求索,才有了我老陈家的祖传枪法,也算是天罗枪前身中的前身。” 赵无眠眉梢轻佻,表情一乐,“我这枪法是你祖宗啊。” 陈期远嗤笑一声, “长江后浪推前浪,对于江湖人是如此,对于江湖上的武功自然也是如此,前人奠下基础广开先河,后人推陈出新青出于蓝,百年前的神功秘籍,放眼当今,但凡有一本能登上台面,都是我等江湖后辈的无能。” 赵无眠稍显意外打量陈期远一眼,后是一笑,“半点不差。” 他站起身,提着刘家老枪,扛在肩上,“枪也舞了,酒也喝了,如莫惊雪所言,兴矣,就此告辞,日后有何打算?” 陈期远看了眼萧远暮。 萧远暮双腿凌空坐在椅上,近乎是跃下长椅,她拍拍衣襟,无视陈期远投来的视线。 陈期远收回视线,摸着下巴上的杂碎胡须, “江湖皆知我败给你,按江湖规矩,枪魁牌匾,以及应天周边百里的江湖势力,皆归你属,但你既然懒得管,我当然也不想给,好歹每年万把两白银入账。” “这么多?” “江南富庶之地,你以为呢?” 赵无眠耳边传来萧冷月的传音入密,“拿!拿!快,这可都是银子!” 传音入密这本该是幻真阁的秘法,如今早被被赵无眠教给了身边近乎所有人,只能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赵无眠稍显无奈,不曾想姨娘还是个小财迷,便摇头失笑道:“赢都赢了,好歹拿点东西……每年分一半给我怎么样?全当我的私房钱了?” “私房钱,你这样的人物还在乎这些……”陈期远眼神古怪了些,后是一笑,“也是,当今天子,魔门妖女,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周围无极天弟子表情很是复杂,每年给赵无眠上贡一半……这不就相当于他们无极天给赵无眠打杂工,成了赵无眠的麾下势力? 不过自己掌门都败了,一般而言,两人顾忌江湖规矩,面上兴许还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但私底下指不定梁子结的多深……如今如此,只是两人曾经有些情分,算是朋友。 既然私底下也过得去,那寻未明侯当龙头……嘿,貌似还不错,多少江湖人想给未明侯当狗,都没那个福分与气运。 陈期远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反正管银子的人是他老弟陈澄宇,也便没在此事多言,只是道: “错金博山炉的事我不想管,待回应天养好伤,估摸会去晋地前线一趟,也算磨炼枪法,再寻你一战。” 赵无眠眉梢轻蹙,“戎人迄今为止,貌似未派武魁高手上阵杀敌,你一去,倒会失了平衡。” “我可不傻,以前晋王还活着的时候,我也去过前线,对乌达木有几分了解……戎人僵持半年未曾攻破雁门宁武两关,乌达木迟早急得团团转,派武魁上阵也是迟早的事……我去关内静待时机,以防万一也不差。” 赵无眠斟酌片刻,他早就想去前线了,只是江湖事缠身,一直没什么机会,陈期远去前线帮他照看自然稳妥,问。 “戎人有几个武魁?” 陈期远眉梢紧蹙,回忆片刻,“乌达木,白狼,草原萨满,大汗麾下貌似也有一个,再多的,我便不知……” “比朝廷都多?” “只是比现在的朝廷多罢了,当年无论是太祖高皇帝时期,还是先帝在位……”陈期远想起先帝,也便想起晋王,不愿多言,只是淡淡一笑。 “戎人那边,明面上的武魁只有四个,但背地里说不准,可无论如何中原的武魁只会更多, 平时恩怨情仇内讧拼杀也就罢了,若真到了大厦将倾之际,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辈江湖人莫非不懂?当年的辰国有逐北盟,如今的大离,自也差不了。” 赵无眠笑了声,语气平淡。 “我还活着,那大厦就倾不了。” “言尽于此,昨夜你将我打服,但我不会永远都服。”陈期远朝赵无眠微微拱手, “今日一别,你且去也,望他日再逢,你已是你。” 你已是你……陈期远是想他日再见,赵无眠已恢复记忆。 赵无眠觉得这话有问题,他一直都是他,不会因为失去记忆或是恢复记忆就成了别的什么人。 但他没有多言,只是拱手一礼,后一拉身后披风,跨门而出。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江湖再会。” 陈期远望着赵无眠的背影,看他跨上白马,朝萧远暮伸出手,年轻俊朗的面庞,清隽之余又带着一抹江湖浪子似的随性。 此刻陈期远恍然惊觉……大半年前,赵无眠于他而言,还只是被他拎着到处跑的江湖小辈,如今弹指一挥间…… 若跨不过赵无眠这坎儿,那陈期远这辈子也便这样了,但赵无眠不同,他很年轻,今后的路还有很长。 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蹄哒,蹄哒———— 赵无眠拉上萧远暮,策马而去,很快便消失在眼前。 有无极天弟子看向陈期远,“掌门,我们回应天?” 闻听此语,陈期远才回过神来,哑然失笑。 “有人来,有人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回去吧。” 陈期远转身走进大堂。 陈澄宇望着大哥,眼神唏嘘,不过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还好未明侯大人有大量,没和他计较,虽然兴许是多亏了陈期远与他的那些情分,但好说歹说也是活下来了。 日后他指不得还能去江湖吹嘘几番,与未明侯较量一二还能活着,说出去脸上都有面儿。 他离开大堂去了后院,准备整顿人手回应天,忽的头顶有屎盆扣在脑上,恶臭的粪水与不知名的固态物淋了满身。 “谁!?” 陈澄宇刚闻到恶臭与头顶湿漉,惊声之语尚未落下,小腿忽的一痛,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啃湿。 周围弟子大惊,侧目环视,却不见宵小身影。 想上前去扶,却也觉得有几分埋汰,你看你,我看我,愣是没人敢第一个上前。 “呜呜……”陈澄宇趴在地上,喉间发出几声难言呜咽。 不用多言,这定是莫惊雪口中那藏身在暗处的武魁所为……赵无眠兴许大人有大量,不去计较,可总有人计较的。 他还能留一条狗命,真是完全看在赵无眠宽宏大量的份上,否则定然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他忽的想到江湖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江湖险恶…… 赵无眠并不知自己都走了,姨娘还专程回去教训了陈澄宇一顿,待回了客栈,简单收拾一番,便再度启程,准备先回听澜庄一趟。 错金博山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莫惊雪如今明牌要抢,又知赵无眠这边至少三个武魁打底,不可能不找帮手,萧冷月自要同行,不过得先回听澜庄一趟,交代些事。 否则一个处理不好,听澜庄的冷月仙子就得身份暴露,再无往日安稳。 好歹也是半生心血。 …… 两天时间眨眼即逝,江湖的风风雨雨,并未搅乱听澜庄的宁静。 若非听来庄子里喝酒的江湖人提起,庄里还不知那位江湖有名的未明侯又与枪魁打了一场。 但这些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未明侯又不可能忽的来听澜庄,顶多就是听闻听澜酒之美名,让下人来此采买几壶。 如此也好。 有人暗暗担心,未明侯年轻气盛,若来了庄里见了冷月仙子,指不定便会色向胆边生,大手一挥将冷月仙子纳为侯爷夫人……这可就坏了事。 冷月仙子是顶好的人,可是不能受了委屈。 而这些事与庄西刘家更是扯不上鸡毛,他们的院子差点被少爷公一枪抄了,虽拿了银子,但院子还未修缮好,每天都有劳工进进出出,挥汗如雨。 刘晚秋没地儿习武,只能另寻他处,来至庄外湖边,脱了鞋袜,站在浅滩,竹竿在水面滑出一道道水波。 以她的视角,可瞧庄外那条直通山林的长木桥上来来往往,望着四方来客,倒也不闷。 一日夕阳,漫天红霞,刘晚秋回家吃饭时,忽听马蹄声自远而来。 蹄哒,蹄哒———— 刘晚秋这几天早便不知听了多少马蹄声,但她每次都会侧眼看去。 在江南,马场稀缺,一匹马很是珍贵。 若论干活,马皆不如驴和牛,庄里自然也不会闲的没事养马……因此能在庄里骑马的,大部分都是远道而来的江湖人。 刘晚秋刻苦习武,便是想着有朝一日,去江湖当一侠肝义胆的女侠,所以每次听到马蹄声,自是艳羡侧目。 这回一瞧,白马踏着木桥,带动木桥侧边水波艳艳,波光粼粼,马上坐着位穿着青衫,戴着斗笠的江湖客,看身形有点熟悉,但江湖客身前坐着位和她年岁似是差不多的小女娃…… 行走江湖,还带着这岁数的娃娃,迄今为止刘晚秋只见过一人。 刘晚秋眨眨眼睛,继而表情一乐,张开双手,“少爷公,少爷公!” 赵无眠闻声看去,瞧刘晚秋一个人挽着裤腿站在浅滩,一拉缰绳,策马过去,好奇问:“你跑庄外作甚?” “家里人太多,我寻个空地习武,刚准备回去吃晚饭。” “那正好我回来,走,载你回去。” 刘晚秋一愣,看向赵无眠身下这神俊白马,表情惊喜,“当真?” 这马多俊呀,她早就想坐一回了。 “骗你作甚,上来吧。”赵无眠拉起刘晚秋的后衣领便将她放在自己身前,与萧远暮坐一块儿。 萧远暮自有气度,肯定不会和小女孩生气,甚至还挪了挪屁股,侧过半身,腾出点位置。 反正两人身形娇小也不是坐不下。 刘晚秋一小孩子,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朝萧远暮说了声‘谢谢’,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下小脸,觉得和赵无眠离得有些太近了。 但白马一走,这点害羞当即被她抛之脑后,转而一片新奇,左顾右盼。 “喜欢骑马?”赵无眠看出她的兴奋,问。 刘晚秋闻言,语气天真,诚心答道:“也没那么喜欢,只是觉得有匹自己的好马,便称得上一句江湖人了。” 赵无眠笑了笑,“江湖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当年你爷爷与祖父就被整个江湖追杀……” 刘晚秋听不太懂,只是回首问:“少爷公知道我爷爷以前是干什么的啦?您出去就是为了查这事儿?谢谢少爷公!” 她朝赵无眠甜甜一笑。 赵无眠望着她的笑脸,沉默几秒,暗道她爷爷瞒这事儿瞒了一辈子,明显是不愿儿孙再入江湖风雨。 他随便将这事儿透露,显然不合适。 但刘晚秋如此刻苦习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闯荡江湖,日后与人争斗露了武功路数,被人认出,迟早也会顺藤摸瓜查到此事。 瞒得了一时,可想去江湖的心,拦不住的。 他便道:“等你当了江湖人,我再告诉你。” “哦,那就是少爷公真去查啦?”刘晚秋也不难过,只是又朝他开朗一笑,“谢谢少爷公!” 白马走进听澜庄,街上两侧的槐树随风荡漾,纯白瓣随风而落,在地上铺了层白地毯。 周围的行人有些认出赵无眠,笑着和他打招呼,一口一个少爷公。 赵无眠一一回敬。 待送刘晚秋回了院子,刘夫人依旧留他吃饭,赵无眠依旧婉拒。 刘晚秋轻松跃下马背,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阵儿,继而抬眼看向赵无眠, “少爷公,晚秋今年才八岁,等出去闯荡江湖,不得再等七八年?就按十年算,日子怪长的,少爷公可别忘啦。” “忘不了。” “忘了也没事,我会去找你的。” 赵无眠看了刘晚秋一眼,心底其实觉得有几分唏嘘。 无论她是易将军的后人,还是那位副将后人,为了江山一统,优先抗戎,为离国卖命,虽对不起辰国,对不起萧家,但肯定对得起天下人。 结果后代子孙却要改名换姓,狼狈隐居,委实不应该……但赵无眠自己就是萧家的人,以他的立场,没什么资格对此事多加评判,也便不再多言,策马而去。 只是在心底盘算着,未来也该帮刘晚秋他们一家平反才是。 待赵无眠的背影在一拐角消失,刘夫人和刘晚秋才进了屋。 刘夫人忽的问:“少爷公似乎很喜欢你?” 刘晚秋显然听不懂刘夫人的话外之音,天真回答,“少爷公是顶好的人,无论对谁都很好呀,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娘指的是……哎。”刘夫人话音一顿,也觉得说这事儿有些早。 这世道虽然男女成亲都极早,女儿家一般十四岁就得成亲,但刘晚秋如今也才八岁不是? 等几年再说此事也不迟。 吃过晚饭,太阳落山,银月高悬。 空荡荡的院子里,月光垂洒如水,刘晚秋并未歇息,穿着稍显清爽的单薄衣裙,再院中独自一人练武。 哪怕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行走江湖,只是为了让他们老刘家的武功不至于断代,她也该刻苦习武。 习武是件极为辛苦的苦活计,每天练得浑身酸痛,只是为了让刘家武功不断代……如今貌似也足够了。 瞧,她都能教赵无眠武功了,日后成亲生子,再教给她的娃娃,貌似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砰———— 刘晚秋自小习武,气力不俗,一招下去,手中竹竿当即崩断,划伤了她的手。 怪疼的。 刘晚秋咬着手指,心底暗叹一口气。 只是偶尔练武,都这么疼,等真去了外面与人争斗,被一刀在身上拉条长口子,怕是得疼昏过去吧! 她还小,虽然憧憬江湖,但有时也难免心生动摇……若能安安稳稳,谁又愿吃痛流血呢? 少爷公甚至都失忆哩! 就连他都说江湖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她还直挺挺往里冲,是不是显得她像个二愣子? 不过刘晚秋好歹也答应了赵无眠,因此只是在心底胡思乱想一阵儿,便看了眼天色,准备歇息,明天继续习武。 蹄哒,蹄哒———— 此刻忽听院外传来马蹄声,刘晚秋茫然看去,院门被人轻轻敲响。 “刘晚秋,是我。” 刘晚秋眼前一亮,小跑过去开门,迎面瞧见赵无眠站在院外。 他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青衫,没了方才的风尘仆仆,身上也没带什么兵刃。 此刻比起江湖人,倒更像个王公世族的俊秀公子。 “少爷公怎么……” 刘晚秋疑问之语尚未落下,赵无眠便抬手一拉手中缰绳,兴奋道:“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顺着赵无眠的手看去,却瞧他望着两束缰绳,一束是他的那匹白马,另一束,却指向一匹体型匀称的枣红马。 刘晚秋不免一愣,“少爷公,您这是……” “废什么话,来。”赵无眠一把拎起刘晚秋的后衣领,将她搁在枣红马上,同时自己也翻身上马,道: “这马可是我从姨娘那儿偷的,明儿我就得走,就剩今晚,刚好教教你怎么骑马。” 赵无眠身为萧家人,心底觉得挺对不住刘晚秋一家,知道她憧憬这个,自是要帮她一了心愿。 刘晚秋眨眨眼睛,小脸又是惊又是喜,只是小孩子更多的还是浓浓的感动与雀跃,“谢谢少爷……” “别废话,走着。”赵无眠一拍马屁股,枣红马便长嘶一声,如风前冲。 “呀——少,少爷公,我,我不会骑马,我,我太矮了,鞋子都碰不到马镫——” 刘晚秋惊慌失措,小脸煞白,惊声尖叫。 院内的刘夫人听到动静,连忙起身,眼看自己那口子还在睡觉,连忙推他,“不出去看看?” “看什么看?”老刘翻了个身子,睡眼惺忪,“这不是少爷公来找她了吗?少爷公还能害了娃儿不成。” “也是……”刘夫人再度上榻,也不好出门扫了少爷公与娃儿高兴。 而在院外,枣红马早便一骑绝尘,载着刘晚秋在深夜的听澜庄里左冲右撞,好几次差点将刘晚秋甩飞,也就是刘晚秋自小习武,体魄不俗,仅仅拉着缰绳愣是坚持下来。 赵无眠骑着照夜玉狮跑在枣红马侧方,本想见势不对出手帮忙,但眼瞧刘晚秋叫得虽大声,却也没出什么事,也便哈哈一笑。 “不错嘛,第一次骑马居然没被甩飞,是个走江湖的料子。” 刘晚秋经由最开始的惊吓,后渐渐习惯了坐在马背上的风驰电掣与颠簸震颤,悬在嗓子眼上的心渐渐落了下来,紧随其后便是一阵难以言说的兴奋。 听澜庄不大,枣红马很快载着刘晚秋冲出庄子,踏过庄外浅滩,惊得水四溅。 劲风刮在脸上,好似刀子般生疼,她的发丝向后飞舞,小脸却兴奋得涨红,她朝策马行在身侧的赵无眠高呼道: “少爷公,我会骑马啦!” “只是没被甩飞而已,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呐!” 骑马时,要说很大声,嗓音才能传去对方耳中。 闻听此言,刘晚秋没有回话,只是灿烂一笑。 两人绕着听澜庄,跑了小半时辰,赵无眠言传身教,刘晚秋学的很快。 只是照夜玉狮轻松写意,枣红马却是有些累了。 刘晚秋轻拉缰绳,马速渐渐慢下,侧眼望着赵无眠坐下白马,忽的心觉,白马便是赵无眠,这枣红马便是她。 于刘晚秋而言,赵无眠乃是高山仰止般的人物。 可这样的人,却会在大半夜偷匹马,教她骑马。 赵无眠并不知刘晚秋在想什么,朝她笑道:“这马,送你了。” 刘晚秋一愣,“少爷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的祖父是了不得的人物,江湖亏欠他。” 赵无眠朝她一笑,“亏欠的那部分,我替江湖还了。” 刘晚秋杏眼直勾勾盯着赵无眠,闻言蹙眉认认真真琢磨片刻,忽的道: “娘亲常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少爷公肯定喜欢。” “是吗?带我瞧瞧。”赵无眠对小孩子自是有耐心。 刘晚秋策马而行,踏过庄外浅滩,爬上一山间小路。 深夜寂寂,眼前昏黑,唯有月光垂洒以视物。 赵无眠跟在刘晚秋身侧,前行数十丈,穿过山林,来至一片辽阔田地。 地里种着西瓜,瓜皮带着些许露水,在月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 刘晚秋一脸兴奋,指着瓜田朝赵无眠道:“吃不完的西瓜!” 赵无眠愣了几秒,后哑然失笑,“这是谁家的田?” “不知道。”刘晚秋在身上摸了摸,取出几文钱,“娘亲常说,身上总得带着钱,以防意外……咱们进去吃点,又不是不留银子,就当我请少爷公了。” “好!” 赵无眠策马来至西瓜田,翻身下马,刘晚秋紧跟其后,却见赵无眠已经挑了颗珠圆玉润的饱满西瓜,轻敲几下。 “少爷公还会判断西瓜好坏?” “……不会,只是以前我爸……我爹娘买西瓜时,经常这么敲,我照猫画虎罢了。” “少爷公的娘亲不是冷月仙子吗?” “她是我姨,不是我娘,我们两个没血缘关系……”说着,赵无眠想了想,道: “这话你别告诉她,她听了说不得要生气,说什么她虽不是我娘,却也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我个没良心的怎么能说这种话之类的。” “哦……” 咔嚓———— 赵无眠掰开西瓜,果肉红润,清脆诱人。 他递给刘晚秋一半,“运气不错嘛!” 刘晚秋没说话,只顾得将小脸埋进果肉,吃得满嘴汁水。 赵无眠吃法更甚,粗鄙不堪,若让观云舒见了,定要教训他不该吃的满脸都是。 两人习武,饭量一个比一个大,吃完一颗,又掰开一颗。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躺在西瓜田里,只觉痛快无比。 银月高悬,月光洒在西瓜田里。 两人吃的肚子都鼓了起来,躺在田地里消食。 不知过了多久,赵无眠忽的开口,“如今你也有了一匹自己的马,也算半个江湖人……你们家以前的事,想不想听?” 赵无眠这是念及此去天涯群岛,凶险万分,虽有自信,但万一有个什么意外…… 所以这事还是给刘晚秋交代清楚为好。 刘晚秋眨眨眼睛,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说好了等我十年后闯荡江湖后再寻少爷公问清楚,现在就说,倒显得您在交代后事,不吉利。” 赵无眠哈哈一笑,“也是,不吉利。” 说罢,两人不再言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躺在西瓜地里,听着耳边偶然响起的蛐蛐叫声,渐渐睡了过去。 刘晚秋睡得香甜,虽是在外,可却只觉分外温暖。 昏昏沉沉中,她感觉有东西在顶她的小脸,睁眼瞧去,早已天亮。 周遭的西瓜田,无论是枝叶还是瓜皮,满是晨露。 枣红马站在田里,自己也啃了一片西瓜后,用鼻尖顶着刘晚秋的脸,将她叫醒。 刘晚秋四处张望,早已没了少爷公的身影。 她知道,少爷公又去江湖了。 刘晚秋看向枣红马,站起身,带动一片露水,相当轻松跃上枣红马。 虽然个儿不高,骑着艰难,但武艺在身,也不算难的。 刘晚秋骑着枣红马,窜出西瓜田,朝听澜庄的方向前行。 枣红马年岁不大,不足一岁,正是青春且富有活力的年纪。 可等刘晚秋长大后,枣红马也便该老了。 它会是匹老马,会走得很慢很慢。 但终是能载着长大了的刘晚秋离开江南,赶去五湖四海。 五湖四海,会有东海壮阔,燕云雪原,西域黄沙,蜀地飞雨。 十年后,她会遇见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 她很漂亮,十年后,定是个容貌绝顶的女侠,兴许会遇见英俊潇洒的少侠,豪气盖世的剑客。 兴许会有人追求她。 但刘晚秋一定会固执说:“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可我不喜欢你们,我要先去找个人,履行承诺。” 回到听澜庄。 少爷公果真已经走了…… (本章完) 第356章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第356章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转眼已是六月上旬,江湖皆知未明侯于鄱阳湖独败枪魁,只是似乎并不正式,因此并未夺枪魁牌匾,倒是可惜。 但根据现场一众看客口述,未明侯是用枪正面挑翻了枪魁……一个刀客,跑去跟人家枪魁玩枪,还打赢了? 一时间赵无眠在江湖的人望早已风头无两,隐隐有正道武林第一人的迹象。 正道邪派这种正邪对立,在江湖人眼底其实都怪搞笑的,混江湖不都是为那几两碎银,几分名气?谁比谁高贵啊? 只是因为十武魁政策,才衍生出以朝廷为首的三宗六派与三大邪派分庭抗争。 朝廷作为正道,明显奇怪,它在江湖上的地位比较难言。 江湖人虽基本一口一个朝廷鹰犬,但要是朝廷许诺的荣华富贵当真摆在眼前,也没几个人不心动,说好听点,算是口嫌体正直。 想不想要哥哥给你的荣华富贵?嗯?瞧这大元宝,瞧这大金条,大不大?硬不硬? 嗯?喜不喜欢哥哥的大官位?若是表现良好,立功不小,还能封爵哦,世袭罔替! 嗯?想要是吗?那就乖乖当哥哥的鹰犬。 就连堂堂武魁高手,不也接了武魁牌匾,心甘情愿当了朝廷半条狗? 因此‘正道’这概念,算是朝廷强推而来,它巴不得自己成为江湖口中的‘正道’,以此收拢市井威望,这也算景正帝十武魁政策的高明处之一。 可惜这么多年,公认的江湖第一向来都是太玄宫宫主萧远暮,难免有‘正不压邪’之嫌,直至赵无眠横空出世,似是可与萧远暮分别作为正邪两派的第一人分庭抗争。 不过迹象毕竟只是迹象,目前江湖公认的正道第一,还是大离前国师,武功山掌教归一真人。 赵无眠若不撂倒归一老道,那他就一辈子无望正道第一人的名头,即便朝廷强推,江湖人也不认。 可惜,赵无眠自从在庐山挑翻枪魁后,并未一鼓作气踢武功山的场子,倒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江湖憾事。 但赵无眠短短半年时间接连挑翻三位武魁高手,还是让平静许久的江湖骤然热闹起来,不知有多少人翘首以盼等在酒馆茶摊,只望听到未明侯的第一手消息。 而此刻,引起江湖轩然大波的未明侯,已经来了华亭之外。 入夜,长江下游,一艘打着临安旗号的商船在江面平稳航行,距离华亭港口已是不足二十里。 赵无眠一席青衫,站在船舷外,眺望着远处华亭城的灯火通明,心底暗暗激动。 自离开听澜庄后,他便坐上太玄宫乔装商船,沿江而下赶去华亭城。 东海河道四通八达,水路便捷,更别提长江可直通华亭,加之赵无眠伤势未愈,坐船休养自是远好过骑马赶路。 自他离开扬州已过去半月有余,心中着实想念得紧,也不知苏小姐她们在华亭顺不顺利。 启程时他倒是书信两封,分别寄去华亭城侦缉司与京师大内,简单交代了下自己得到的线索,不过目前还没有回信,主要是因他一直在赶路,书信邮寄不便。 不过如今已来至华亭外,不出多久就能见到几位姑娘,赵无眠也便稍稍平复了下心底悸动,来至船舱。 萧冷月身着素雅青裙,小手捏着赵无眠的无恨刀,正在舞刀,步伐轻挪间,裙摆飘飘,偶尔露出裙摆下的淡青绣鞋与纯白罗袜,很是养眼。 萧冷月的武功明显已至瓶颈,再练也练不出什么名堂,只是维持手感,近些日子在船上闲着也是闲着,她自是没少练武。 拜此所赐,赵无眠也从她身上学了不少东西……准确的说,是回忆。 萧冷月会的,赵无眠肯定都会,只是因为失忆忘却不少,如今再学一番,倒也算是重回巅峰,别有一番感悟。 据萧冷月所言,曾经的赵无眠可比他现在要强,当初若不是身中寒玉蛊,实力十不足一,再被西域圣教教主与丁景澄至少两个武魁围剿,否则胜负可还未可知也。 “来啦,肚子饿不饿?”萧冷月收刀入鞘,额前有些细汗,侧眼看向赵无眠,侧目看来,笑着问。 “待会儿就下船去华亭城,到城里再吃也不迟。”赵无眠四处张望一眼,“远暮呢?” “楼上调息,稳固伤势,近些日子,她调息的时间渐渐多了,恐怕她这法子也坚持不了太久,若是再迟迟找不到痊愈之策,便只能自废武功。” 赵无眠眉梢紧蹙,他这段时间也隐隐有所察觉,只是目前还没找到什么好法子,萧远暮自个肯定是不愿自废武功…… 萧冷月微微摇头,转而将无恨刀随手抛去桌上刀架,挽起袖口,语气平和, “别想那么多,当今还是以找到错金博山炉为重,继续练武吧,今日姨娘教你挽无辰拳法篇,看似与挽月弦大同小异,实则截然不同。” 挽无辰乃萧家的家传武功,经过前前后后不知多少代人的改良,自是江湖顶尖,乃挽月弦的前身,但这并不代表挽月弦便是挽无辰的上位替代。 又或者说,曾经是上位替代,但如今随着萧冷月的武功日益精深,自也改良许多,加之曾经的赵无眠也改良过不少地方,算是他与萧冷月共同努力的结果。 辰国国灭,留下的东西不多,挽无辰便是其中之一,只是难免落后于时代。 以当年赵无眠的武功,比起死磕挽无辰,明显还是把精力放在其他高深武功上更省心……改良挽无辰,算是赵无眠与萧冷月一起怀念辰国的小小浪漫。 念及此处,萧冷月神情又柔和几分,“过来吧,你如今刀枪剑,内轻功无一不精,拳法相对而言的确是差了些。” 赵无眠微微颔首,撩起袖口,来至萧冷月身前。 萧冷月虽是江南水乡的女子,但个儿并不矮,可到赵无眠的下巴,她微微扬起脸,打量了赵无眠一眼,心中唏嘘一句赵无眠都长这么高了。 不仅是身高,便是其他地方,比起小时候,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萧冷月忽的想起那晚之事,脑海中又浮现自己帮赵无眠强制开机,腿弯生硬的画面,心底暗暗古怪几分。 “姨娘?不演示一番吗?” 赵无眠疑惑声线传来,让萧冷月恍惚间回过神来,心底似生局促,但面上不动声色,双手负在身后,忽的抬掌拍向身侧。 轰! 深厚内息似是构成纯白气流,好似银河倾泄,将房中红木质地的书桌茶海,笔墨纸观等器具猝然震成齑粉,后去势不减贯去船舱墙壁。 可这磅礴气劲在触及墙壁之时,又好似清风拂过,仅是吹起墙上壁画,却不见半点裂痕。 可屋内早已满地狼藉,瞬间一片空荡。 “如臂使指,随心而动,随意而收,出似银河,收若清风,便是这门拳法的奥妙之处,虚虚实实,皆由你定,放在实战中,是虚是实,自看心理博弈……这便是挽无辰的特点,乃自错金博山炉感悟而来的功夫。” 萧冷月朝赵无眠解释几句,船舱外便脚步匆匆,做丫鬟打扮的太玄宫弟子连忙推门而入,“可有敌袭?” 赵无眠随意抬手,示意自己只是与姨娘练武,太玄宫弟子们才松了一口气,退去闭门。 屋内又只剩赵无眠与萧冷月两人。 萧冷月演示一次,便继续道: “这门拳法,虚虚实实只是一方面,更多还是需浩瀚内息,我已沟通天地之桥,内息无穷无尽,自是无妨,可百年来,真能沟通天地之桥的武者,又有几人?考虑到这点,你我所学内功《太玄经》才会有如此阔若星河的内息。” 赵无眠习武时很是认真,垂首琢磨。 她继续道:“如今你学了幻真阁的《太虚玄渊诀》,内息浩瀚与出力更甚,这拳法很是适合你……来,同姨试试,言传身教。” 萧冷月捏起拳头,站在赵无眠对面摆好架势,俏丽面容认认真真,可因为长相过于精致,倒是没什么冷冽与威严感。 赵无眠不是第一回和萧冷月对练,心底也没想什么杂七杂八的念头,也摆好架势,抬手便是一记炮拳。 萧冷月微微一顿,心中颔首,虽然只是这种不必言说的小细节,但她还是心底自傲。 她养大的娃儿就是争气哈,练武练得真专注…… 船舱内一时闷响四起,周遭家具早已成了齑粉,场地空旷,倒是适合两人喂招。 赵无眠的习武天分不言自明,更别提这门拳法还有他一份功劳,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将招式尽数学会,唯一差点火候的地方,只剩萧冷月方才演示过的拳息外涌。 他硬实力虽不虚武魁,但没有沟通天地之桥,单论内息外放,比起其余武魁其实是要差一些。 如当初扬州一刀压世,纯靠一身豪横内息去莽,有多少内息用多少内息,倒是无妨。 可要如挽无辰般虚实相接,收放自如,极为考验内息外放的入微精细……便需多练几次才能掌握。 眼看赵无眠试了几次,不是出力太重难以收力将船舱轰出几个大窟窿,便是轻飘飘只能吹风,萧冷月暗暗蹙眉。 心底对西域圣教的恨意又多了几分……若非他们,赵无眠这本该如臂使指的武功,怎么可能迟迟练不明白? 但萧冷月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眼看赵无眠再练下去,整栋商船都被被毁,便带他来至新的船舱,门窗紧闭,对他昂首。 “别对着船练了,朝姨娘来吧,无论你力重还是力轻,姨娘都可将其消弭无形……省的你把船都拆了。” 练了几次赵无眠其实已经快掌握窍门了,但他可没有将拳头真对准姨娘的念头,微微摇头, “再试一次,定能掌握……万一伤了姨娘怎么办?” “少废话,你姨我是武魁,不是江湖杂鱼,你硬实力虽比肩武魁,但靠的是天魔血解带来的强横体魄……单论内息的质与量,你拍马都赶不上姨娘,更别提伤我……” 这倒是实话,赵无眠打武魁,靠的一直都是枪法刀法剑法……若想用内息外放将武魁刮死,纯粹是痴人说梦。 等他沟通天地之桥后,兴许还有点机会,但现在哪怕用了天魔血解也不行……毕竟天魔血解主要强化的地方在于体魄气血。 话至此处,赵无眠再言倒显得矫情,心底回忆了下挽无辰的窍门,抬手隔空朝萧冷月挥出一拳。 “姨娘瞧好吧!” 一拳既出,宛若银河倾泻的磅礴内息眨眼淹没至萧冷月身前。 赵无眠不可能真对萧冷月用全力,萧冷月也心知肚明,因此双手负在身后,并不打算闪躲抵挡,显然打算硬抗之后再细细感知一番,这才方便挑出毛病。 实际上,萧冷月的想法没错,赵无眠的内息宛若前冲白雾将她淹没后,去势不减砸在墙壁,好似清风掠过,别说受伤,便是疼都没让萧冷月疼一下。 她清晰感知到赵无眠的气劲由实转虚,收放自足,暗暗心惊,赵无眠还真没说错。 他说再试一次便可掌握,果真只需再试一次……不愧是他养大的娃儿哈,习武天赋从小就这么好。 可惜萧冷月还是错估了一件事……她身为武魁高手,体魄强韧远非常人,她能承受住,可身上衣裙却承受不住。 像萧冷月这样的武魁高手,行走江湖自有不少贴身衣物,坚韧难摧,可她在船上穿那些衣服作甚? 因此寻常衣裙,如何能挡赵无眠的浩瀚内息? 只是眨眼间,由内息所化的白雾便裹挟着四分五裂的衣裙,肚兜,乃是亵裤,荡向萧冷月身后。 萧冷月的墨黑长发本是用发鬓挽起做寻常妇人打扮,盘在脑后,此刻长发也是披散开来,让萧冷月多了不少女人味儿。 电光石火间,以赵无眠的眼力,哪怕察觉不对劲儿反应过来,当即抬手捂眼,可惊鸿一瞥间,还是让他将萧冷月的胴体看了个十成十。 肌肤白嫩如玉,浑身上下除了发丝,似乎没有半点杂色,就连一颗痣也看不到。 丝毫不逊色于太后的团儿,在挽无辰的内息冲击下猛然颤动,波澜阵阵。 水蛇腰下的双腿丰腴修长,极富肉感。 “你!” 萧冷月身为武魁,反应半点不慢,早在衣裙破碎的瞬间便抬起双手上下掩着,俏脸肉眼可见涨红起来,刚想开口骂人,便瞧赵无眠早已抬手捂眼,同时转身。 也不知赵无眠到底有没有看见。 萧冷月脸色时红时白,眨眼间不知在心底闪过多少念头,但终究不是寻常女子,眼看赵无眠都背过身去,也便没自欺欺人抬手掩着,大方放下手臂,莲步轻移朝赵无眠的方向走去,口中问。 “看到姨娘的身子了?” 萧冷月的语气很是平静,让赵无眠摸不清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当真不在乎。 他只得先抬手拉开自己的腰带,脱下外袍,向后递去,“姨娘先穿衣服……” 萧冷月心底觉得好笑,若是往常,免不了让赵无眠跪下好生教训一顿,但此刻她反而问: “慌什么,只是意外,姨娘又不会怪你。” 她接过赵无眠的外袍,披在身上,掩住胴体,“这事儿别让远暮知道就行,转过身来。” 赵无眠侧眼用余光看去,萧冷月的确披上外袍,这才转身,稍显无奈, “看是看到了,姨娘若觉得心底不舒服,大可骂我几句出出气。” 萧冷月双手拉着外袍,单露出一双极富肉感的大白腿,眼看赵无眠如此光风霁月,她心底就是再有气也发不出来。 赵无眠又不是故意占她便宜,她自不会像个乡野愚妇般无理取闹。 而且萧冷月心底都想过和赵无眠一块生孩子,感情本就深厚,如今被看了身子,虽不合适,但细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庐山那晚,就连那事儿都做过了,因此萧冷月再怎么故作扭捏,也只会显得她自立牌坊。 相反,她心底还有些好奇。 她与萧远暮总在讨论她对赵无眠有没有情欲,却全然没想过,赵无眠对她这当姨娘的,有没有点别的想法? 萧冷月微不可查瞥了眼赵无眠的裤子,也不知有没有强制开机。 心头情绪百转,她本人则一笑而过,转身朝桌前走去,“过来。” 赵无眠看向她的背影,外袍被萧冷月紧紧拉着,也便极为贴紧肌肤,此刻随便走几步,满月弧线似在云间左右摇曳,甚至还有一缕黑云竖在满月正中。 赵无眠移开视线,非礼勿视。 萧冷月在桌前随意坐下,架起雪白的丰腴双腿,白嫩玉足似在挑着绣鞋,在空中一挑一挑。 可惜,绣鞋连带袜子,都已化作齑粉。 “话虽如此,姨娘虽不在意,但不能不罚你,否则倒显得我这做姨娘的对你失了管教,站至前来。” 赵无眠占了萧冷月便宜,自是姨娘说什么听什么,向前走了几步,便瞧萧冷月四处张望一眼,似是在寻东西打他。 太硬不行,会打疼了赵无眠。 太软也不行,会显得她过于溺爱。 看了半天,也没合适物什,萧冷月只得让赵无眠自己伸手,她抬手在他掌心拍了几下,啪啪作响。 赵无眠皮糙肉厚,一点疼没觉出来,倒是萧冷月肌肤似水,反而自己的小手红了几分。 “知错没有?”但萧冷月还是摆出姨娘姿态,冷声问。 “错在哪儿……姨娘明示?”赵无眠心底觉得好笑,语气难免轻松。 萧冷月杏眼瞪大几分,“好小子,连哄哄姨娘都不会?早听远暮说,你红颜知己不少,怎么?她们你哄得,姨娘便哄不得?” 不过萧冷月知道赵无眠是个什么性子,这么多年,她也没少被气,因此也就语气凶了点。 话音落下,萧冷月单用一只手拉着外袍,另一只手撑着侧脸,反而比洛朝烟更像个皇帝,不怒自威。 “姨娘也是女子,这么多年,没被别的男人看过身子,但这回错不在你,姨也不怪你,只是姨得知道,你心里干不干净?” 说着,萧冷月美目轻眯,余光又瞥了眼赵无眠的裤子。 显然,她还琢磨着偷梁换柱的事…… 总不能到最后萧冷月忙了半天,自己对赵无眠真有了情欲,结果赵无眠还一副柳下惠般的清高姿态。 干不干净……若是以前,赵无眠自是问心无愧,但庐山那晚他又不是不知道萧冷月对他做了什么。 如今心底能干净才有鬼了,他又不是木头。 但现在毕竟没捅到明面上,真捅出来,萧冷月第一个受不了,否则也不会坚持在赵无眠昏迷时尝试,因此赵无眠无奈道: “自是干净的。” “姨娘不漂亮?身子不好看?”萧冷月挑眉,反倒不满。 “漂亮,好看,但姨娘和其余女子不一样。” 萧冷月眼看赵无眠油盐不进,暗暗蹙眉,又换了条腿架着,换腿时,外袍下摆轻撩,更显雪白。 她美目微转,轻叹一口气,“得了得了,姨也不逗你了,去给姨娘取身衣服与鞋袜,待会儿就要入城,姨总不能这样下船不是?” 赵无眠松了口气,转身便走,不多时取了干净衣裙,绣鞋罗袜,放在桌上,背身欲走。 “姨娘换衣服吧,我非礼勿视,这就走……” “走什么?这事还没完。” “啊?” 赵无眠回首瞧来。 萧冷月依旧拉着外袍,只是裸露在外的雪白长腿,抬起一只,“给姨穿亵裤与鞋袜,你若心无杂念,姨娘就放过你。” 望着那娇小可爱的白嫩脚丫,纤细修长的雪白长腿,只是看着赵无眠就有点想咽唾沫……根本经不起考验。 他撑起笑,“姨娘就别逗我了,男女授受不亲,我总不能不为姨娘的风评考虑。” “这儿有外人?你若当真心无杂念,还怕给姨穿衣服?”萧冷月也说不清赵无眠是真觉得不合适,还是心虚不敢穿。 心底也觉得自己这考验有些无理取闹,便动了动葱白脚趾,“那给姨穿个袜子便是,亵裤什么的,姨自己穿。” 两人各退一步,赵无眠上前,半蹲在萧冷月面前,捏起纯白罗袜,将其撑开。 他能察觉到萧冷月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只要他胆敢流露半分不轨之心,下一刻怕是就得被萧冷月狠狠骂一顿。 心底琢磨着,萧冷月葱白玉足已是抬起,凌空放在赵无眠胸膛前。 这姿势还有几分可爱与温馨,可惜背地里的暗流涌动,根本不足为外人道也。 赵无眠握住萧冷月的玉足,掌心温热,肌肤嫩滑,将其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将罗袜撑开些许,往上套。 竭力控制着自己,不顺着玉足朝上看。 毕竟此刻萧冷月一条腿抬起,月牙大露,只要赵无眠想看,自可尽收眼底。 萧冷月坐在椅上,垂眼望着为她穿袜子的赵无眠,这本是为了考验赵无眠对她会不会升起情欲,可此刻,萧冷月的美目却忽的有些出神。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娘亲也是这样将蹲在身前,将她的脚放在膝上,为她穿袜子。 后来,萧冷月长大了,她的娘死了。 再后来,她和酒儿一人分别抚养萧远暮与赵无眠,待酒儿失踪后,抚养两个孩子的重担便落在她的肩上。 赵无眠自小懂事,虽然总是故意惹萧远暮生气,与她打闹,但萧冷月能看出来赵无眠大部分时候都是有意为之,大多都是为了逗萧远暮开心。 但赵无眠小时候,萧冷月有时也会像个娘亲一样,蹲在面前,为他穿袜子,赵无眠每次都一脸不情愿,说什么他又不是小屁孩,自己会穿。 结果现在弹指一挥间,赵无眠反倒蹲在她面前为她穿着鞋袜。 萧冷月心底忽的有几分悸动。 赵无眠都长大啦,不仅武功高强,替她分忧,还会像她娘亲一样,照顾她穿袜子哩。 心神恍惚间,赵无眠已经为萧冷月两只脚儿都套上春袜,眼看萧冷月没有更进一步逗弄他,心底轻舒一口气,抬眼看来,笑道: “就说我心底干干净净吧?” 却瞧萧冷月美目似有微光,垂眼看他,神情柔和,轻声‘嗯’了下。 “姨就是逗逗你,知道你心底干净。”说着,萧冷月还作怪似的抬起腿,用穿着袜子的脚儿挠了赵无眠的侧脸几下, “瞧给你吓的,姨娘很凶吗?明明打都舍不得打。” 赵无眠抬手抓住萧冷月的小腿,就这姿势,当真月牙大露,看得赵无眠心神不宁,都不知看哪儿好,连忙起身。 “男女授受不亲,姨娘尽快穿衣吧。” 说罢,赵无眠转身便走,只听身后一阵悦耳轻笑。 萧冷月心底觉得有趣,但更多的是一股淡淡的温馨感。 她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情绪,反正不太像长辈面对孝顺晚辈的感觉。 她心情很好,心中没什么所谓的偷梁换柱之策的弯弯绕绕,只有一股难言的轻松愉快。 而且……武魁感知惊人。 就算不用眼看,不脱裤子,萧冷月也能感觉到赵无眠某些异动。 “还说自己心底干净……哎,是因为我太漂亮吧。” 一声带着笑的自语在房中回荡,但随着商船靠岸,人声鼎沸间,很快消弭无形。 (本章完) 第357章 风雨欲来 第357章 风雨欲来 深夜,一轮圆月被厚重乌云掩盖,茫茫雨点呼啸而下,近乎淹没了华亭百里开外的一座小镇。 小镇不大,仅有一处酒馆,两栋客栈,一间平房三四座的青楼。 镇子在长江以北,被当年的北伐之战波及,成了残垣断壁,但因地理位置不甚重要,也无甚资源,当年的乡民更是早就死绝,也便无人修缮,只有天南海北路过的江湖人为图方便,偶尔动工,才有了今日光景。 也算是东海江湖的三不管地带,黑市悬赏,贩宝拍卖,倒也做的有几分火气。 能来这儿的人,自然绝大多数也都是脑袋挂裤腰上的江湖人,亡命徒。 蹄哒,蹄哒———— 九黎崔家家主,崔向微围着涂了防水蜡的披风,牵着马,与自己儿子崔晏缓步走进小镇,抬眼看了看天色,准备去酒馆歇息一番。 九黎在中原江湖也蛰伏着些探子,但赵无眠往船上一钻就是小半个月,低调得很,探子再如何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知道赵无眠的具体位置。 因此自从赵无眠离开庐山后,两人便失去了他的踪迹,也不知该去哪儿追,但总不能坐以待毙,天南海北总得跑一跑。 酒馆不大,自外看去只是一平房,透过窗纸可见其内黄灯幽幽,灯火通明,只是夜间门窗紧锁。 崔晏连日赶路,眼神疲惫,牵着马来至门前,直接敲门,但刚一伸手崔向微便察觉不对,钳住他的小臂向后一拉。 咔——嗡嗡———— 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猝然贯穿木门,在崔晏脸上划出一道血丝,刀尖闪亮,不断震颤。 崔向微眼神一变,江湖阅历丰富,认出兵刃,口中惊声语:“草原弯刀……戎人?” 崔晏侧脸刺疼,眼神骤然发狠,抬腿将木门踢得四分五裂,声若洪钟大喝道:“何方宵小!?” 木屑向内纷飞,磅礴气劲吹得屋内烛火不住摇曳,光影闪烁,可入目之景却让崔晏遍体生寒。 随着木门炸裂,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自内传来,酒馆各处摆着四方小案,可却是尸横遍地,满是残碎不堪的尸体,看服饰,掌柜小二有之,来往酒客也有之。 而在正对大门的一方案前,有两人围着东海江湖常见的漆黑质地防水披风,背对崔家父子,正在喝酒。 显然,这酒馆内的十几条命案,皆拜眼前两人所赐。 呼呼———— 漫天风雨刮进酒馆,风声呼啸。 崔晏被眼前之景镇住,崔向微经验老道,神情平和,无视铺内尸首,直视两人, “戎人,怎滴来了东海这离国腹地?若想刺杀天子,可那是走错了路!” 有一人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瞥向崔家父子,眼神打量,忽的开口,“九黎的人?” 嗓音中气十足,并不苍老,只是带着明显口音,中原官话说的不甚清楚,听去有几分滑稽,可崔向微却忽的额前直冒冷汗,眨眼衣物已是紧贴胸膛后背,也顾不得此人是如何一眼看出他的身份,语气微颤。 “萨满天……你也出山了?” 萨满是职,天是名。 草原巫蛊之术的集大成者,草原大萨满。 原名是什么,崔向微不得而知,只知他给自己起了个中原名,‘天’。 意欲是何,路人皆知,与乌达木自分两派,面上虽过得去,不少合作,但背地里实则势若水火。 一山不容二虎,草原也不会允许存在两匹狼王……至于戎人明面上的大汗王,不过是乌达木与萨满天政治争斗推至台前的提线木偶,根本无人在意。 本该和乌达木相提并论的人物,竟是出现在了东海!? 萨满天展颜一笑,缓缓起身,转过身来,黄灯幽幽,一张很是年轻的清秀面庞,露在崔向微眼前。 高鼻梁,深眼窝,深邃五官,经典的戎人少年面容。 “你师父,可还在南诏捣鼓他的化龙之术?” 崔向微眼角本能一抽,萨满天面上看上去虽只是一戎人少年,但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单靠容颜根本看不出具体年纪。 实际上,九黎老祖,也就是他的师父,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岁上下。 崔向微倒是不知萨满天这究竟是驻颜有术,还是另有巫法,看上去竟比他师父,乃至乌达木还年轻不少。 但按辈分,萨满天与乌达木,九黎老祖是一辈,崔向微年纪虽大,但在萨满天面前,自是矮一辈儿。 他便微微拱手,以晚辈的姿态,道:“师父闭关多年,只为化龙飞升,我也多日不见,不知详情。” 萨满天稍显随意坐在方案,抬手端起酒杯,微微摇头,“羽化飞升就羽化飞升,好好的人不当,非要想办法当一条畜生,生而为人竟琢磨些邪魔外道之术,有违天道。” 自己师父被这么骂,崔向微心头窝火,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在心底盘算着萨满天来东海究竟意欲何为。 根据他们的九黎的情报,萨满天单论武功是比不过乌达木的,只是活儿很多,邪魔外道之术可比他们九黎多出不知几番。 总不是东海这边有什么事关大离国运的东西,他才来此布置一二? 国运,气运等东西,虚无缥缈,江湖人大多只是听个乐子,但崔向微活的时间够长,接触的层面也足够高,渐渐也便觉得,这世道其实还是挺玄学的。 他们这些寻常江湖人,穷极一生也没几人有资格一窥天地浩瀚,武功再高,身份再贵,也不过‘俗世之人’四字便足以概括。 而乌达木,萨满天,九黎老祖,乃至萧远暮,以他们的武功,明显已经到了超脱俗世,超凡入圣那一层次,眼界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武功越往上,便越能感到些虚无缥缈,却又切实存在的东西。 崔向微不知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以他的武功与眼界,再如何畅想,也不过雾里看瞎几把猜,凭添笑料。 但以眼前之人的身份,再如何也不至于亲自出山才是。 据他所知,萨满天除了偶尔和乌达木窝里斗,基本不会现身人前,乃是草原正儿八经的隐世老妖怪,此刻现身,莫名让崔向微心中添了几分风雨欲来的压抑。 好似只要萨满天现身,东海就得死个成千上万人……但实则萨满天一辈子很少和人交手,杀的人估摸还不足乌达木的零头。 由此他杀的人,自然没一个寻常。 崔向微沉吟片刻,低声问:“大萨满此次出山,莫非是为杀赵无眠?” “赵无眠?”萨满天眉梢轻佻,笑了几声, “以前听乌达木提起过,他很欣赏此人的胆识,称其有一夫当关之勇,但若武功够高,乌达木又怎可能仅仅只是欣赏胆识呢?说白了,乌达木也不将他的武功放在眼里。” “乌达木尚且如此,那他便不配让我来杀。” 闻听此言,崔向微还不如何,萨满天身侧一魁梧汉子倒是率先开口。 “我与赵无眠在常山有过一面之缘,武功虽俊,但那会儿的确不足为虑,可如今才过去半年,他已是连挑中原三武魁,若再给他半年……” 萨满天旁边汉子,自是草原武魁,白狼。 白狼既不完全听命乌达木,也不完全听命萨满天,实际上武功到了他这个地步,基本皆不愿屈居人下,之所以经常来中原办事,只是觉得此举对戎人有益。 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也算是个有民族气节的戎人。 萨满天微微抬手,示意白狼不必多言,只是侧眼看向崔向微,“你们九黎与赵无眠此人有怨?” “拜此人所赐,不日便有大军压境南诏,自是怨处不浅。” “我等正在晋地叩关,若南诏一同东征给朝廷施压,自可给中原添不小麻烦,若是顺利,瓜分天下也并非难事……你们就没有半点血性?” 崔向微板着脸,不偏不倚,“我等仅遵师命,师父不开口,又何必自作主张。” 萨满天微微摇头,“我能算到错金博山炉即将出世,位居东海,却算不出何地何时,你们九黎的人跑来这儿,是因赵无眠在附近?” 这么说,萨满天此次出山,是为九钟? 他居然能算出来,武功山正统在你是吧? 崔向微心中惊疑不定,但自知武功到了萨满天这地步,冥冥之中能洞察几分天机,也算正常。 毕竟萨满天向来不算个正统武人,这种搞巫术的邪祟,崔向微不介意以最邪乎的目光看他。 那就不奇怪了,事关九钟,哪怕乌达木亲自前来也不足为奇。 崔向微与崔晏对视一眼,斟酌片刻,暗道若萨满天出手,赵无眠便是再气运滔天,也得被活生生按死在这里,因此相当爽快认下来。 崔晏笑道:“不差,根据我等九黎线报,赵无眠也在东海图谋错金博山炉,大萨满既也为此而来,我等不妨合……” 噗嗤———— 话音未落,崔晏脖颈忽生血光,眨眼血流如注,人头落地,面容还带着反应不及的笑。 崔向微僵在原地,惊悚看向萨满天。 萨满天淡淡收回手,也不知他是如何隔空杀人,只是口中笑道: “我若杀人,一定是我想杀,而不是被你们利用,我说的够清楚吗?看在你师父与我乃是点头之交的情面上,带着他的尸首,走吧。” 喜怒无常,难怪酒馆里死了这么多人,也不知他们又是因何原因招惹了这戎狗。 自己儿子在眼前被杀,崔向微便是泥人皆有三分火气,但能在江湖混到这岁数还不死,能屈能伸可谓必修课。 他脸色阴沉,气的浑身发抖,却是不发一言,当即抱起崔晏尸首,远遁而走,连句狠话也不敢放。 转眼酒馆又只有萨满天与白狼两人。 白狼沉吟片刻,倒是不在乎崔向微的落荒而逃,只是低声道: “若赵无眠当真在东海,那错金博山炉重出江湖,定然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等若想抢,恐怕离不得要与他有番争斗。” 萨满天一撩披风,在方案前盘膝坐下,继续喝酒,口中随意道: “争便争,我辈争了一辈子,难道事关九钟便会怕了谁?” 白狼随意坐下,眼神思索,“来的路上,不知听多少江湖人提起赵无眠此人正是顺风化真龙之际,如他这般气运通天之子,我等在他成长路上横拦一脚,一般结果都是我们吃瘪。” 萨满天稍显无奈瞥了白狼一眼,“你怕了?” “只是担心有失,不如书信一封,传去草原,再添助力。”白狼看似五大三粗,实则极为稳健。 毕竟当初常山莽了一回,结果被苍娘娘揍得落荒而逃,也算黑历史。 “草原相距东海千里之遥,书信一来一回,这点时间差,错金博山炉早便被抢了去。” “也是……” 说着,萨满天又咳嗽几声,嘴角有血丝淌下。 白狼侧眼看去,倒是不意外,“萨满这伤,最近可是复发了不少次。” “九钟这种天地造化之物,算不得,这才反噬几分,不耽搁正事便好。” 萨满天随意用手背擦擦嘴角,回忆起当初打伤他的人,眼神凝重了几分,但念及那人已是个死人,也便微微摇头,扫去杂念…… 相距镇子百里开外的华亭码头,一艘商船迎波靠岸,拉下风帆。 码头灯火如昼,作为东海最大的城市,单这码头一天吞吐量便不知有多少吨,此刻一眼望去,码头处洋洋洒洒可是停着数百艘船。 即便深夜,码头上依旧可见穿着短袖汗衫的劳工扛着货箱,人头攒动,热火朝天。 打着临安旗号的商船并未引起什么注意,赵无眠站在船舷,望着夜空,有只大肥鸟扑腾着翅膀靠过来,朝他叫了几声。 赵无眠去临安时,并未带雪枭,就是为了等他回来时,靠着雪枭与几位姑娘汇合。 雪枭果真隔着不知多少里地便闻到赵无眠身上的气味,屁颠屁颠飞过来……但它能过来,自然也便代表苏青绮等人也知道赵无眠来了华亭。 赵无眠抬起小臂让雪枭停在上面,掂量了下,“最近轻了不少嘛。” 雪枭眯着眼睛,神情有点发苦,叽叽喳喳叫了几声。 大意是这段时间它一直被使唤着飞来飞去,打探情报,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以前在赵无眠身边,一天还能睡十个时辰,如今却只能睡六个时辰,能不瘦吗? 赵无眠大体能听懂雪枭的话,从怀中取出一片肉干安慰它,侧眼看向码头,打量几眼便瞧间一辆马车停在一处稍显空旷之地。 一江湖女子,坐在车前,身着黑衣,围着防水披风,戴着斗笠,打扮干练,偶尔扬起下巴四处张望,便露出斗笠下的俏脸,与夜色相衬显得极为白皙,好似泛着层微光。 她手握缰绳,循着雪枭的落点,看向赵无眠的方向,眼神当即一喜,站起身来,朝他招手。 …… 咕噜咕噜。 街道开阔,灯火通明,四处可见提刀带剑的江湖人,马车碾过地砖,平稳越过一处横在河面上的石桥。 一位丫鬟打扮的太玄宫弟子坐在车前,架着马车,可以听见身后车厢内传来的闲言碎语。 “这位是太玄宫前宫主萧冷月,我姨,快,叫姨娘。” “姨娘。” “这位就是我曾给您提起过的苏青绮,苏家小姐,她如今也是远暮的徒弟,真按辈分,也能叫您一声‘师祖’。” 车厢内,赵无眠,萧冷月,萧远暮,与苏青绮坐在软垫,车厢宽阔,倒是不显拥挤。 苏青绮没想到赵无眠回临安一趟,居然能带回个姨娘。 赵无眠无父无母,若论长辈,萧冷月自是唯一,可比慕璃儿不知正多少,这也算丑媳妇见婆婆,苏青绮神情不免紧张。 但她不知,萧冷月的心底可比她更难言。 苏青绮把她当赵无眠的姨娘,可她这当姨的,却想过和赵无眠生娃娃,甚至趁着赵无眠昏迷时,手动开机,腿弯轻夹过。 哎,家丑不可外扬,这事于公于私都不该透露,萧冷月也便面上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做足了长辈风范,甚至还在怀中摸了摸,取出了一沓厚厚的红包递给苏青绮当见面礼。 显然早有准备。 按江南习俗,男方长辈若见了小女朋友,给了红包,便算是认可她进门当妻。 苏青绮虽是根正苗红的‘朝廷鹰犬’,但萧冷月既然都能接受洛朝烟,肯定也能接受苏青绮。 而且赵无眠在她面前不知提了多少次,苏青绮不站萧远暮,不站洛朝烟,只站他赵无眠,只想帮着赵无眠一块让萧远暮洛朝烟两女和睦相处,俨然一副贤惠温柔的小媳妇。 只要对赵无眠好,那萧冷月自是认可。 苏青绮甜甜一笑,接过红包,“谢谢姨娘~” “听无眠提起过,你也是江南人……江南苏家的月华剑,江湖一绝,我也有所耳闻。” 苏青绮将红包放进怀中,诚实道:“苏家祖籍苏州,只是苏家人丁稀少,小猫两三只,大都住在京师,我也很久没回苏州了。” 萧冷月看了眼苏青绮的衣襟,笑道:“你可不是小猫,我如你这年纪时,都显得相形见绌了些……” 苏青绮下意识抱住胸脯,悄悄侧眼看了下赵无眠,用眼神告诉他,你姨娘好像有点不太正经哦。 赵无眠大马金刀靠着软垫,听着两女聊天,不以为意笑了笑。 他抬手撩开窗帘看向街道两侧,随着见到苏青绮,心中一片放松,此刻便问:“其余人呢?” 苏青绮斟酌片刻,道: “湘竹郡主近些日子身体不太舒服,据她所言,算算日子,也快高烧卧床了,因此慕剑主时刻不离,守在身侧照顾她,云舒和我近些时日,一直在华亭分头打探……她还在外,也不知回来没有。” “可有查到什么东西?” “华亭城内,势力错综复杂,如什么‘天宫府’‘夜明楼’等龙头势力,背后往往都有三宗六派的影子,由这些明面上的势力抢地盘,也省的坏了表面情分,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吵,几乎天天见血,但这种小打小闹归根结底只是利益纠纷,不足为奇。” 赵无眠知道华亭很乱,但闻言还是眉梢轻蹙,“朝廷的人管不到这里?” “江湖人无论在哪都离不开好勇斗狠,堵不如疏,华亭是天涯群岛的中心,强行压着让他们安分守己纯粹痴人说梦,只要别牵扯到造反,那小打小闹自可按江湖规矩处理。” 萧远暮摇着团扇,随口解释一句,没把这些江湖势力放在眼底,看向苏青绮,轻声问: “翡翠宫的人接触没有?它才是华亭正儿八经的龙头,此地可谓翡翠宫脚底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绕不开它的眼睛。” 苏青绮微微颔首,“念及莫惊雪,归一归元几人兴许也才东海,慕剑主一直藏身暗处,并未露面,因此云舒倒是以小西天弟子的身份拜访过翡翠宫,却没瞧见翡翠宫宫主……” 说着,苏青绮眼神古怪了几分,无奈道: “那家伙留了口信,说什么,当年给江湖绝色排了名,时至今日还在被苍娘娘,萧远暮之流追杀,因此这辈子都不会见绝色谱上的女子……因为要么太强,他打不过,要么太弱,他若打了会惹麻烦,这话可把云舒气得不轻,当时两天都没吃下饭。” 赵无眠笑了几声,“这家伙倒是个妙人……” 车厢里只有赵无眠一个人在笑,萧远暮与苏青绮皆是面无表情侧眼看他。 “你觉得,他给我们做排名,无关痛痒?还觉得很有趣?”萧远暮问。 赵无眠默默收敛笑容,板着脸认真道:“若我见了他,肯定揍他一顿给你们出气。” 苏青绮笑了笑,语气柔和,道:“但我们虽然没见到那家伙人,却也……额,打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云舒吃了闭门羹,心底不服,当晚就乔装打扮潜入翡翠宫驻地,结果没打听到错金博山炉与渊鳞钢的事,倒是听到了有关避世鞘的线索。” 赵无眠眉梢轻佻,暗道观云舒的行动力也太强了点,不过貌似也正常,从太原那会儿他就经常与尼姑成双成对潜入什么地方。 苏青绮继续道: “莫惊雪当时追杀许都督,动静很大,闹得东海人尽皆知,只是江湖不知莫惊雪追杀许都督是为了什么,而翡翠宫似是有门路,知道莫惊雪是为避世鞘,而当时莫惊雪拿着避世鞘被归一真人追杀良久,后被迫无奈,将其投海……” “投海?”萧冷月稍显哑然,“两败俱伤,是莫惊雪会做的事。” 苏青绮点头,“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可纸包不住火,近些日子,东海的江湖客越来越多,约莫是谁走漏风声,致使很多人都想来东海碰上一碰,万一找到避世鞘……” 苏青绮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说,只是道:“归一,归元两人,料想也在天涯群岛,只是不知具体位置在哪儿。” 赵无眠斟酌片刻,如此说来,华亭这地方因为避世鞘,也算是风雨欲来,暗流涌动。 赵无眠自然既想要避世鞘,也想要错金博山炉,心底也便凝重了几分。 不过几个姑娘提前过来,倒是为赵无眠打听了不少东西,省了些力气。 他捏捏苏青绮的俏脸,“干得漂亮。” 苏青绮连忙用手背别开赵无眠的手,悄悄看了眼萧冷月,心底有些不好意思。 赵无眠面对萧冷月,心底兴许不太干净,但苏青绮可是把萧冷月当做赵无眠正儿八经可以商谈亲事的长辈来看。 哪能在长辈面前亲亲秘密的,真羞人。 言谈间,马车停下。 赵无眠侧目看去,马车停在一处大宅院前,门匾写着‘天宫府’三字。 苏青绮解释道:“天宫府是侦缉司在华亭城扶持的势力,近些日子,我们便住在这儿,湘竹郡主身子不好,便在后院休息,公子快去瞧瞧,她见了你,心底肯定高兴……” (本章完) 第358章 疾风知劲草 第358章 疾风知劲草 时值六月,东海的深夜并不清爽,唯有湿热,空气中总是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海腥气,但天宫府的后院种了许多紫阳,此刻开,五彩缤纷,香动人。 天宫府后院的丫鬟们端着热水毛巾等,在廊道间穿行而过。 廊道尽头的屋外,也栽着几盆紫阳,晚风一卷,门前地上便洋洋洒洒落着五颜六色的瓣。 “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自屋内传来。 屋里点着熏香,还有些安神药味。 慕璃儿身着白裙,坐在软榻侧,手里捏着封短信,柔声道: “你师弟近来在庐山闹了大动静,枪魁陈期远都落败于他,还给咱们回了信儿,说是找到了错金博山炉的线索,如今正往华亭赶,安然无恙,约莫这两天便该到了。” 洛湘竹躺在榻上,盖着被褥,单露出小脑袋,俏脸有些病态泛红,杏眼略显无神,时不时咳嗽一声,任谁见了也知她此刻的状态很是差劲。 闻听此言,她嘴角勾了下,约莫是想说些什么,但她是个小哑巴,此刻更没什么力气写字比手语,只得流露出一丝安心神色,也便是她听到了的证明。 慕璃儿知道每逢六月洛湘竹便会虚弱高烧,但眸子里还是不免担忧。 只是听萧远暮说,洛湘竹每逢高烧,是因错金博山炉在遥相呼应她体内的绛珠玉。 目前还没有彻底高烧,只是有些前兆反应,洛湘竹便直接瘫了,和往年可是截然不同,若是真来了…… 料想是因今时不同往日,此刻集齐琉璃四玉,距离错金博山炉又如此之近……以洛湘竹的柔弱娇躯,这回当真能撑住错金博山炉的呼应吗? 不知有没有先例,慕璃儿也不敢远去,只能陪在身边,时刻照料。 丫鬟们端着水盆毛巾前来,放在床头柜前,躬身离去,慕璃儿润湿毛巾,为洛湘竹擦着额前细汗,轻声道: “若是顺利,我们轻松寻得错金博山炉,或许为师该带你远离些,以防不测。” 洛湘竹微微摇头。 能有什么不测啊?而且若是不顺利呢? 慕璃儿与洛湘竹相处十来年,无需多言也自是心领神会,“不顺利,也总好过你出事不是?若是无眠在此,也不会应允为了区区一件九钟害得你香消玉殒。” 洛湘竹杏眼眯起,觉得慕璃儿说的也太夸张了些,她只是高烧,又不是要死了,哪有这么严重。 慕璃儿也觉得自己这话有点担忧过度的味儿,暗叹一口气,便想说点欢快点的,问: “你今年也二十岁了,有没有什么中意的男子?为师觉得你与无眠便挺般配…… 郎才女貌,又有感情,年龄也相近,他虽是未明侯,但你作为燕王独女,日后待燕王百年,燕云那么大一片封地都是你的,咱们也半点不差他什么,是不?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门第配得上的…… 实际上,若不是因为你与他之间没机会,照理说,你该走青绮前面才是,她毕竟今年才十七,比无眠差了快十岁。” ? 洛湘竹杏眼瞪大,稍显无神的双眸浮现几分难以启齿的羞意与茫然。 为什么话题忽的转到她的终身大事上了? 慕璃儿私底下肯定考虑过洛湘竹的男女事,上次还和赵无眠讨论过,见状不以为意笑了笑, “为师只是问一问,你若有意,为师也好多撮合撮合,若是无意,自不会强求。” 洛湘竹的脑袋本就有点晕乎乎的,闻听此言,顿时感觉更晕,不知该作何反应,干脆闭眼,装作没听到。 她这薄面皮,怎么可能与人大大方方谈这种事,即便她真喜欢谁,估摸也只会在心底憋一辈子。 但慕璃儿哪能真让洛湘竹憋一辈子啊,这事儿趁早说开肯定好过往后硬拖。 慕璃儿见状摸了摸她的额头, “嘿,小丫头片子,还跟为师装晕呐?你娘亲不在,燕王一介武夫也不可能和你讨论,除了为师,还有谁能和你商量?若真有意,待东海这事了结,为师便让无眠带着聘礼去燕云提亲……” 洛湘竹睁开眼,红了脸,紧紧抿着的粉唇轻动,约莫是想说些什么,可惜不会说话,但看神情也知,她不想谈这事儿。 慕璃儿感觉掌心烫了些……不是因为高烧,是因为羞的。 她神情稍显好笑,“这地方又没有外人,赵无眠更没回来,和为师聊还有什么可羞的?你实话告诉我,对无眠究竟有没有那意思?” 洛湘竹白皙俏脸更红,竟是直接起身,被褥滑落,露出她内里穿着的鹅黄睡裙。 她赤着脚丫站起身,就推着慕璃儿把她往屋外赶。 “好好好,为师不问了不问了。” 慕璃儿还是被推出了屋内,洛湘竹指了指夜空,比了个她想睡觉的手势,便关上房门,而后传来‘踏踏踏’光着脚丫在地上踩的轻响,旋即‘嘎吱’一声,便上了榻盖上被褥。 慕璃儿站在屋外,敲了敲门。 内里没什么动静,她便知自己是问过火了……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这种姑娘家的私密事,和她都不愿聊。 慕璃儿轻叹一口气,刚想继续敲门,身后廊道便传来脚步声,她微微一顿,侧耳看去,赵无眠提着食盒,领着一位她从未见过的熟美女子走近。 慕璃儿眼底浮现一丝疑惑,紧随其后便是惊喜,“什么时候回来啦?” 赵无眠知道洛湘竹爱吃,专程先去厨房搞了碗佛跳墙,才带着姨娘过来,认认人。 苏青绮与萧远暮则去了演武场,显然萧远暮是要作为师父考究考究苏青绮近些时日有没有懈怠武功。 此刻瞧见慕璃儿一席白裙站在门前,按捺不住想上前抱上去,但念及姨娘还在身侧,赵无眠也只是脚步快了几分,走上近前。 “刚下船。”赵无眠来至慕璃儿身侧,指了指身后的青裙美人,“这位是我姨娘,萧冷月,师父你给她叫,额……” 赵无眠顿了顿,慕璃儿作为他的师父,和萧冷月算是平辈,但因为他这骑师蔑祖的逆徒,辈分明显是乱套了。 慕璃儿看向萧冷月,柳眉轻佻,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身为沟通天地之桥的武魁,感知敏锐,自知眼前这女子定然也是武魁,心底微惊,面上却平静,淡淡拱手,行江湖礼。 “剑宗此间剑剑主,慕璃儿,当年机缘巧合做了无眠师父,若知他还有一姨娘,我早该登门拜访的,如今再见,倒是失了礼数,见谅。” 萧冷月暗道这白裙女子气度倒是极为不凡,容貌更是不逊色于任何女子,还有这身段儿,定好生养…… 她美目在赵无眠与慕璃儿身上打量了眼,也不知这两人有没有些别的什么…… 但萧冷月此刻对身怀绛珠玉的洛湘竹更感兴趣,念头一闪而过便微微一笑,也是拱手与慕璃儿打了声招呼。 “师父怎么把湘竹郡主一个人落屋里?”赵无眠上前敲门:“郡主,师姐,是我,赵无眠,给你带好吃的来啦。” 慕璃儿神情欲言又止,上前拉住赵无眠的小臂,“诶,你也不看看时候,这深夜时分,湘竹刚睡下不久……” 这话半真半假,慕璃儿为了洛湘竹的面皮考虑,肯定不会说她与洛湘竹方才聊了什么,而且洛湘竹现在估摸脸还红着,明显更不敢见赵无眠。 想必还是得缓上一会儿,慕璃儿便道:“明早再来看她……” 可慕璃儿话音未落,方才将慕璃儿拒之门外的房门便咔嚓一声,向内拉开。 洛湘竹穿着睡裙,如墨长发披散在腰后,白嫩脚儿踩着绣鞋,站在门后。 她的面容还带着难掩的虚弱,嘴唇微微发白,本就楚楚可怜的气质,此刻夜色与病态的神情下,更加惹人怜惜。 她扬起下巴,望着比她高不少的赵无眠,因为虚弱而稍显无神的杏眼里,有着些许光彩,朝赵无眠伸出双手。 小手白皙,但似是因为虚弱,此刻看上去有几分病态的干瘦,没什么血色。 萧冷月柳眉轻佻,摸不清这是想干嘛。 赵无眠露出笑容,在怀里摸了摸,取出一包油纸包裹的物什,放在她的小手上。 “你真病了?鼻子这么灵敏,这是我专程从临安买的核桃酥,给你带的小吃,尝尝。” 洛湘竹刚想表示些什么,便想起自己如今穿着睡裙,内里连肚兜都没穿,心有羞意,抱着核桃酥拖拉着绣鞋快步转身跑至榻前,踢掉绣鞋,坐在榻上,拉起被褥,表情舒缓,好似回到了避风港湾。 也不知是暖呼呼的被窝让她安心,还是因为赵无眠回来了。 赵无眠觉得好笑,走上前在榻前坐下,放下食盒,取出佛跳墙,放在榻前小案上,打开盖子,浓郁香味瞬间压过屋内的药味。 他用汤勺在内里搅拌了下,后盛起一勺热汤。 洛湘竹心底微羞,连忙摇头,表示自己还没虚弱到要你喂饭的地步,男女授受不亲,我想吃,自己会用勺子舀。 但眼前这厮却是自己舀自己尝,一连喝了好几口金黄汤汁才舒服得呼出一口气,压根没打算喂洛湘竹,笑道: “替你试过了,味道真不错啊,喝一口肚子暖呼呼,诶,打我作甚?” 洛湘竹红了脸,捏起拳头往他小臂砸。 汤勺都是他的口水,搅拌来搅拌去,她还怎么吃佛跳墙……两人又没成亲,怎么能做这么亲密事。 原来在小哑巴心底,吃赵无眠吃过的东西,就已经算是超出朋友的范畴了。 萧冷月关上房门,侧眼打量着洛湘竹,暗道这丫头这么精神,哪有半点病重模样? 但这模样倒是俏丽,无眠身边这些女子,一个赛一个漂亮,也不知是好事坏事。 她用余光打量了眼慕璃儿,却发现这仙子似的白衣女侠望着榻前两人,看似是觉得师姐弟相处和睦,神情柔和,实则看的人根本就是赵无眠。 萧冷月柳眉轻蹙,她自个虽还有一摊子烂事,却也知‘喜欢谁是藏不住的’这道理,若赵无眠胆大包天到敢对自己师父下手,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对她这做姨娘的…… 萧冷月移开视线,微微摇头扫去杂念,上前几步在榻前坐下,道: “你娘亲曾在我手底下办过事,当年她倦了跟着我们连日奔波,在你外公死后,我便允她离开江南,却不曾想,她会去京师,结识燕王,这才诞下你……如此说来,其实你我之间,也有层缘法在内。” 洛湘竹闻听此言,眼瞧是个自己不认识,却又漂亮又年轻的大姐姐开口说话,不由收起小手坐直几分,端庄不少,没了和赵无眠打闹的随意,做足了燕王独女的仪态,眸间疑惑。 “她是我姨娘,你叫她,嗯……夫人?” 赵无眠替她解释,想起这年代可没有‘阿姨’这称谓,只得用‘夫人’指代,但刚一说话他就被萧冷月揪了耳朵。 “瞎介绍什么,姨什么时候成亲了?”萧冷月揪红了赵无眠的耳朵,才松手道: “你同无眠一般,唤我姨便是,不论你和无眠有没有关系,但至少姨和你娘亲当年感情也不错,她年长我几岁,小时候,我也时常唤她‘阿姐’。” 洛湘竹粉唇轻抿,想说她又不会说话,唤什么称呼貌似也不重要,但眼前这女子竟然和娘亲年轻时相识,这倒是让她心底生出几分亲近来,不由柔柔一笑。 可惜她不会说话,否则萧冷月还能听一声甜甜的‘姨娘’。 赵无眠抬手摸了摸洛湘竹的额头,触感滑腻,虽然热乎,但不如当初在京师那般高烧。 洛湘竹缩了缩脖子,好似受惊小鸟,觉得赵无眠这动作有些过于亲近。 慕璃儿此刻上前插嘴道:“今时不同往日,此刻琉璃四玉已齐,距离错金博山炉又如此之近……这次以湘竹身体,可未必能撑住,不知辰国可有典籍记载先例?” 洛湘竹眼神无奈了几分,慕璃儿还惦记着这事啊。 真把你放在心上的人,自会惦记,只怕出什么意外。 萧冷月闻听此言,柳眉轻蹙,她对绛珠玉的事心知肚明,沉吟片刻才道: “慕剑主的担忧不无道理,琉璃四玉集齐,错金博山炉的反应自是前所未有之强烈,若是道行精深之人,说不定此刻都能算卦算出它的大致方位, 可绛珠玉本就可供给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至湘竹郡主体内,这也是让她自小无病无灾,健健康康的根源所在, 因此哪怕是最坏情况,也只是让湘竹郡主大病一场,落下病根,还不至于伤及性命。” 洛湘竹侧眼看来,杏眼瞪大几分,还真会出问题呀?就算死不了,留下病根也怪可怕的。 慕璃儿脸色微变,便是赵无眠也不免蹙眉,“没什么解决办法?” 萧冷月摇头,“按典籍记载,这种事只能自己扛,而错金博山炉本就是掌握移山斗转之能的九钟,距离远近,其实也差别不大,无需白费功夫带她远离东海。” 赵无眠眉梢紧蹙,后想起什么,道: “听远暮提起过,青玉佩与绛珠玉,乃错金博山炉的香芯,皆为中心,若是将青玉佩化虚入体,是不是能相对替师姐分担几分痛苦?” 此话一出,屋内静了几分。 “古籍并未记载此例,但你若真能将青玉佩化虚入体,姨娘倒是有法子让你当这琉璃四玉的核心,取代绛珠玉的地位,毕竟咱们萧家以前也专门研究过……虽然湘竹郡主还是免不得吃一番苦头,但肯定能好受不少。” 萧冷月斟酌片刻,后是摇头,还是否定了这提议。 “青玉佩又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可让你吃进肚中,绛珠玉之所以成了湘竹郡主的心头血,是因绛珠玉与青玉佩一虚一实,一阴一阳,互为表里……绛珠玉作为‘虚’的那方,本就没有实体,所以当年太祖才能琢磨出让其融进人体的法子。” “说白了,现在湘竹郡主已经近乎绛珠玉本身,说她是块玉做的都毫不为过,但你青玉佩没绛珠玉那特性,怎么植入?” 闻听此言,慕璃儿眼神灰暗几分,萧冷月作为萧家仅剩独苗,在此事上明显就是权威。 她既然说了不可植入,那自是没办法。 洛湘竹安慰似的拍了拍慕璃儿的肩膀。 没事哒没事哒,这位冷月姨娘都说啦,只有最坏的情况才会落下病根,说不定跟往年一样,高烧大半个月就挺过去了呢。 但慕璃儿怕的就是洛湘竹挺不过去啊,这谁敢赌? 她美眸含着担忧看向萧冷月,“我们如今已知错金博山炉的具体方位就在当年的逐北盟总舵,有了线索,何必强求琉璃四玉?若是将其隔散开来,是否能缓解一二?” 萧冷月继续摇头,吐出冰冷之语。 “琉璃四玉本就是错金博山炉的一部分,而这炉子可不是随便摆放在地上你来就能拿走的东西……没有琉璃四玉,那我们即便找到了逐北盟遗址,恐怕也只会无功而返。” 赵无眠摩挲着腰间的青玉佩,似是因为逐渐靠近错金博山炉,又似是因为错金博山炉也在遥相呼唤,因此青玉佩也有几分温热。 这事商讨了半天也没个合适法子,多言也只是凭添忧愁,几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眼看夜已深,便也离开洛湘竹的闺房。 眨眼屋里只剩自己一个人,洛湘竹心情倒是相当轻快,并没有把慕璃儿的担忧放在心上, 她拆开油纸,小手抓着核桃酥,小口咬了几口,盯着方桌上的佛跳墙,眼神有点犹豫。 后瞧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便挪挪屁股,凑近几分,拿起赵无眠方才用过了汤勺,斟酌了下,用手帕擦了擦,继而在砂锅里舀了块热气腾腾的肉塞进粉唇。 “嗯~” 她发出享受的呜咽声,杏眼都眯了起来。 赵无眠站在屋外,抬手轻撩起窗户,露出一条缝隙,侧眼自窗缝望着正在享受美食的洛湘竹,后松手放下窗户,看向站在屋外的萧冷月。 “真没办法?湘竹郡主自小没了娘,又生得不会说话,虽然身份高贵衣食无忧,可从小肯定没少委屈,她本就命苦,若是如今因为错金博山炉又落了病根,后半生在榻上度过……” 萧冷月脸色无奈,“姨娘骗你作甚?湘竹郡主这情况,典籍也没多少记载,咱们全都靠猜。” 慕璃儿叹了口气,心底担忧不足人道,可又觉得赵无眠才刚回来就忙着洛湘竹的事,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便开口道: “夜深了,你们长途跋涉小半个月才来了华亭,湘竹也不是今晚就高烧……快些休息吧,可别湘竹还没出什么事,你先累倒了。” “这事不解决,睡不着,我可不想明天一大清早醒来,郡主便高烧不退不省人事。”赵无眠随意摆手,来回踱步,后忽的抬首,看向萧冷月。 “姨娘方才说,青玉佩与绛珠玉一虚一实,互为表里?” 萧冷月柳眉轻佻,也不知赵无眠是想到了什么,微微颔首,“不差。” 赵无眠抬起手掌,内息在掌心之处回旋,门前紫阳瓣,被气劲牵引,成旋涡状飞向赵无眠的掌心,紫阳有‘蓝,紫’两色,此刻这蓝紫瓣,竟是在他掌心构筑成一阴阳鱼形。 武功山的太极意。 赵无眠斟酌着道:“阴阳鱼中,虚含阳精,实藏阴魄。虚极生实,阳极返虚,用道门术语,便是‘有无相生’, 因此一虚一实互为表里,定然是可表里互通,由虚生实,由实化虚,才能成周天整体,这就是天道,错金博山炉作为天地造化之物,不可不合此道。” 听着晦涩,但在场皆是武魁高手,三言两语自可点通。 赵无眠虽是用道门术语解释,听上去有点修仙那味儿,但说直白点,虚实,也可以指代阴阳,阴阳看似互相对立,实则密不可分,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阳能转变成阴,阴也能转变成阳。 这是所有武者都明白的道理,也可以说,这就是天道。 什么是天道?要生娃,就必须男人和女人阴阳合和,才能孕育生命,这就是最浅显的‘阴阳流转’之理,这就是天道。 此话并非是指,只要双修就能解决湘竹群主的事。 而是指,青玉佩虽是‘实’,与绛珠玉相对,但按照天道,这青玉佩与绛珠玉一定是可以互通有无,相互转化的。 绛珠玉口称没有实体,但难道它当真没有实体?没有实体,那就是一片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 但凡它能化为实体,那就是赵无眠口中‘阴阳流转’。 绛珠玉既然能都化为实体,那青玉佩为什么不能‘化虚入体’? 萧冷月眼神错愕,“辰国百年来,从未有一人尝试过……没有任何先例。” 没有先例,就代表赵无眠倘若贸然将青玉佩化虚入体,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未知才可怕。 “那我就来当这个先例!” 赵无眠眼神浮现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散去内息,构筑阴阳鱼形的瓣落进掌心,他将瓣揉成小球,用力朝眼前掷出,瓣漫天飞舞。 “疾风知劲草,绝壁立苍松!” 慕璃儿望着眼前情郎,朱唇嗫嚅,不知为何竟是有些结巴,“若,若是出事了呢?” “我出事,肯定好过湘竹郡主出事。”赵无眠露齿一笑,道: “再者,我岂是什么杂鱼?区区青玉佩,还能要我命不成?指不定啊,还有好处哩!绛珠玉都能让湘竹郡主健健康康,不遭病痛折磨,对于我这武者,定能让实力更进一步!” 慕璃儿眼神似痴,抿住朱唇。 萧冷月显然不会如慕璃儿这般被迷得乱了心智,她只是一笑而过,拍拍赵无眠的肩膀, “不愧是我带大的娃哈,敢打敢拼才是男儿……但你可有想过,万事开头难,你要如何将青玉佩化虚入体?” 赵无眠摸向自己胸口,侧眼看向屋内,斟酌片刻,道: “当初在常山,我伤势过重,差点身死,是湘竹郡主给了我滴心头精血,才捡回一条命……这精血,便是绛珠玉的一部分。” 赵无眠收回视线,自信一笑。 “阴阳流转活生生的例子就在我体内,还怕找不到窍门?大不了拿时间硬熬,我可有奈落红丝在身。” 说罢,赵无眠匆匆便走。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闭关,姨娘也来,教教我绛珠玉入体的法子,参考参考……” (本章完) 第359章 仙人抚我顶 第359章 仙人抚我顶 府外晚风徐徐,几片各色瓣沿着风的轨迹在院中荡过,落在一扇透出黄灯的窗户前,啪嗒落下。 湘竹郡主兴许得因琉璃四玉落下病根,赵无眠心头微急,只是简单洗漱提了提神,便捏着青玉佩来至空房榻上坐下。 洛湘竹自年前结识赵无眠后,便被他带着东跑西跑,一晃大半年都没归家……都想家想到时常给父亲写信,却还是不回去。 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赵无眠?是觉得自己能帮上赵无眠的忙,觉得此刻根本不是回家的时候。 因此哪怕不提赵无眠与洛湘竹之间的感情,单是这情分,赵无眠便觉得自己理应为她冒险一回。 慕璃儿推开窗户,抬手接了片紫阳瓣,稍显心神不宁将这瓣捏住,回首望去。 赵无眠盘坐在榻,双目紧闭,以慕璃儿的感知,若不是肉眼瞧见他,有时甚至都会以为榻上无人。 慕璃儿知道,这是赵无眠正在调动体内洛湘竹那滴心头精血的结果。 那心头精血,便算是绛珠玉的一部分,这么久过去,早便随着一次次内功周天,融进赵无眠的四肢百骸,单是抽丝剥茧将其寻出,便要费不少时辰。 只是赵无眠的天分出乎预料得高,如今似是已有成果,由此绛珠玉那好似镜中水中月的‘虚妄’特点,便渐渐在赵无眠身上显露,这才好似让他的存在本身都消弭无形。 慕璃儿算是比较保守的武夫,也就是坚信手中剑,不靠外来物的类型,如绛珠玉,奈落红丝这般天地造化之物,她明显是不太愿意妄用的,也便略感心悸,眸间担忧。 萧冷月相反便极为大心脏,将自己会的东西皆教给赵无眠,让他自个琢磨后,她便已经脱去衣裙,美滋滋洗了个热水澡,换上黑色睡裙,坐在梳妆台前,梳着长发。 如墨长发间,可瞧见一抹雪腻香肩。 苏青绮与萧远暮来问过情况,得知赵无眠要将青玉佩化虚入体,心中微惊,继而便去安排天宫府周围护卫人手,以防有什么不长眼的小贼前来打搅。 随行的太玄宫弟子也不少,自然也被一同安排进了天宫府内……在这侦缉司扶持的势力中,太玄宫的人居然能在此刻安然无恙和睦相处,也算天底下独一份了。 慕璃儿关上窗户,抬手将已齑粉的瓣抛下,看向萧冷月,“此计若不成,可是会有什么意外?” “没有先例,无人知道,只能静观其变,这不,我连这身衣裳都换上了还待这屋,不就是为了救火吗?” 慕璃儿侧眼打量了萧冷月一眼,睡裙单薄,隐隐可见布料下的那抹雪白,此刻坐在椅上,水蛇腰上,圆月饱满,随便一动便是颤颤巍巍。 “你是他姨,打扮成这样,若他入定醒来,气息不稳之际,一瞧见你,心神一乱,走火入魔了可怎么办?” “我是他姨,他能乱什么心?”萧冷月梳着长发,随口一句,便侧眼瞥向慕璃儿,语气饶有兴趣,问: “倒是慕剑主……听闻您虽是他师父,却很是年轻,不过二十有六,无眠与您相差不了几岁,朝夕相处,干柴烈火,莫非就没有点别的念头?” “我是他师父,能有什么念头?”慕璃儿板着脸,不偏不倚答道。 萧冷月淡淡笑了两声,也不逼问,是与不是,总会知道的……两人若有一腿,此刻久别重逢,待闲下后,定得颠鸢倒凤一番。 瞧她不抓个现行…… 两女随意交谈几句,榻上的赵无眠气息便有了变化,让她们心头顿时一紧,侧目看去。 赵无眠裸露在外的肌肤微微泛红,好似用了天魔血解,但萧冷月一眼便看出这是绛珠玉已完全外化于形。 这一步倒是相当顺利,料想是赵无眠此前在奈落红丝中尝试过不少次。 奈落红丝还真是好东西,相当于给了赵无眠无限试错的机会,也就是副作用大了点。 榻上,赵无眠早已入定,心神集中,如萧冷月所想,他方才调动奈落红丝已经尝试过不少次,因此并未耽搁多少时间。 此刻内视,可瞧丹田之内有团遍体朱红却似无实体的雾气……这‘雾气’,便是赵无眠了大功夫才从四肢百骸中提炼而来的绛珠玉。 或许该叫绛珠真气更为合适,毕竟洛湘竹的心头精血早便被赵无眠消化了。 这真气明显是有绛珠玉的特点,虚虚实实,捉摸不定,根本不似寻常内息那般如臂使指,极为难缠。 难怪慕璃儿曾言,洛湘竹苦修内功,却迟迟练不出内息……绛珠玉的特点便是虚无,你能修炼出一片虚无吗? 罪不在小竹子呀。 也就是赵无眠习武天分没得说,又靠着奈落红丝磨了不知多久,才将其化成一团似雾非雾的不定型内息。 这‘雾气’,相比之前的‘虚无’,其实便算是实体了。 这无疑证明了赵无眠的猜测,虚实之间定可相互转化,否则便是走了极端……毕竟孤阴不长,孤阳不生,有违天道。 按理辰国秘法,化虚入体化虚入体,自是得先将青玉佩‘化虚’,但赵无眠贴身携带青玉佩这么久,也没察觉什么它能化虚的兆头,便牵引着绛珠真气聚在掌心,接触青玉佩,试试能不能帮忙牵引一二。 只是这雾气极难调动,根本聚不去掌心,稍一尝试,便四散去了五脏六腑,奇经八脉,这才导致赵无眠肌肤泛红。 赵无眠犯了难,这感觉便似手抓空气,根本没有着力点,难怪辰国这么多年,无一先例。 曾经肯定有人与他一个想法过,只是尝试起来,无异于天方夜谭,这才作罢。 赵无眠遇到关隘,屋内一直密切关注他的几女自也能看出来。 萧远暮不知何时来了近前,个儿小小,摇着团扇,一副成熟大姐姐的慵懒做派,上下打量赵无眠一眼,才回首看向周围众人,一针见血道: “绛珠玉的特征便是‘虚’,所以才此刻难以调动……青绮,去,把小郡主叫过来。” 苏青绮正打量着赵无眠,闻言柳眉轻挑,茫然道:“湘竹郡主可助公子一臂之力?” 萧远暮拿出太玄宫宫主的做派,言语不容反驳,开口道: “让那小郡主做好准备,洗干净过来双修,如此阴阳流转,皆为一体,既然要将青玉佩化虚入体,还有比和绛珠玉本身双修更简单的法子吗?赵无眠早该想到,但他开不了这口,那便由我替他做这决定。” “啊?”苏青绮脸色顿时古怪,粉唇嗫嚅,“这怎么行?湘竹郡主一直将公子当朋友看待……” “你信?”萧远暮白了苏青绮一眼,优哉游哉挨着软榻坐下,手中团扇轻摇,粉唇轻启继续道: “哪怕此刻不提感情,只要那小郡主不想后半生被病痛折磨,也该过来双修……” 身侧的慕璃儿一时沉默,她最近时常在想洛湘竹的婚配之事,赵无眠自是不二人选,可怎么着,也该让这两人谈谈感情,水到渠成才是,如今忽的就说要双修,怎么可能接受? 可在场几人皆是高手,一听便知萧远暮口中那法子的确适合。 阴阳流转,本就是化虚为实,化实为虚的原理。 洛湘竹此刻说是绛珠玉本身都不为过,和这小玉竹子阴阳流转一次,不可能毫无所获。 苏青绮和洛湘竹感情不错,本身也不是太在乎洛湘竹和赵无眠之间有什么,她只是觉得如此仓促,对洛湘竹明显不好。 哪怕是她和赵无眠双修前,也都是有些小暧昧在身的。 赵无眠时至今日都叫她‘苏小姐’,她也叫他‘公子’,不就是从晋地逃亡那会儿就不言自明的小默契,小爱称? 这狗男女早在晋地就已经在心底暗暗对彼此有想法了。 可洛湘竹和赵无眠有什么啊?顶多就是心底有好感,要说尝试着谈谈恋爱,兴许无碍,可若上来就双修,洛湘竹恐怕都得晕过去。 但若是为了洛湘竹的后半生考虑…… 苏青绮看了眼慕璃儿。 慕璃儿柳眉紧蹙,想着什么,瞧苏青绮看来,这才回过神来,露出笑容。 “罢了,我去与湘竹商讨商讨,这事儿总归还是要看湘竹的想法,若她愿意,自是无碍,若她不愿,我等自不该替她做主……” 慕璃儿话音未落,榻上忽听一道清朗声线。 “不必,要是这点小关隘还要郡主过来双修,那我这一身武艺岂不白修?” 几女微怔,侧眼看去,赵无眠已睁开双眸,体表竟有股淡淡红雾弥漫,好似血液化成。 赵无眠轻笑一声,抬起掌心,体表红雾无风自动,在他掌心孕成阴阳鱼型。 青玉佩凌空飘起,通碧质地的玉身开始染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后在几女稍显错愕的视线下,缓缓气化,渐渐化作好似萤火般的青色光粒子。 赵无眠并未解释,也来不及解释。 屋内似有狂风,瞬间吹灭黄灯,却不昏黑,月光穿过窗纸,洒进屋内,青红相间的光粒子,好似萤火虫,此刻竟有静谧动人的秀丽之感。 短短几秒,青玉佩便已经气化一半有余,飘在空中,赵无眠翻掌而上,探出小臂,朝青玉佩抓去。 掌心触碰到青玉佩的瞬间,仅存的一半玉佩瞬间炸裂开来,青红色光粒子好似浪潮,将赵无眠席卷,却是尽数没入他的体内。 望着这极为不现实的景致,苏青绮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赵无眠如何办到的,而是……公子好好看。 她杏眼微亮,看痴过去,后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侧眼瞧去,却发现,萧远暮,慕璃儿其实也差不多嘛!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看,跟要吃人似的! 也就萧冷月没什么痴表情,只是一脸惊疑不定,琢磨着赵无眠是如何办到的。 待青玉佩尽数化虚入体,屋内缓缓平息,赵无眠盘膝坐在榻上,双目紧闭,只是不知为何,面庞一阵苍白。 众女只当他是在内视,不敢发出一丝动静,唯恐惊扰,可直到过去小半时辰,赵无眠也不见睁眼,萧远暮才惊觉不对。 抬手推了推赵无眠的肩膀。 噗通———— 轻轻一推,赵无眠便似人偶,噗通一声,瘫倒在榻。 众女顿时吓得面若金纸。 “来人!医师!” …… 屋内清幽,黄灯早便熄灭,洛湘竹忽的惊醒,在青玉佩虚化的那一刹那,她体内的绛珠玉自然也有所反应。 她茫然起身,抬手拉着被褥掩在胸前,心有所感,看向赵无眠的方向,眼神惊疑不定,后便听一声‘来人!医师!’的惊声叫喊,屋外顿时嘈杂起来,人影纷纷。 洛湘竹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翻身下榻,踩着绣鞋,披上外衣,推门而出。 却见后院的丫鬟们大都穿着睡衣,披头散发,都顾不得穿衣梳理,端着水盆毛巾,提着灯笼,慌乱好似惊弓之鸟,又似巢溃蚂蚁。 有几位明显是太玄宫弟子的丫鬟急的快哭出来似的,来去匆匆间夹杂着几句‘侯爷究竟是怎么了?’‘侯爷没事儿吧’之类的话。 洛湘竹闻听此言,俏脸瞬间煞白,顾不得自己也卧病在榻,连忙小跑着穿过人群,来至赵无眠的屋前。 无需问路,只需寻着心悸之处,她便知赵无眠究竟在何处何方。 却瞧屋内屋外基本都站了不少人。 有人认出她的身份,连忙让路,才能让她穿过人群得进屋内,瞧见赵无眠一脸苍白,躺在榻上,若不是胸膛偶尔起伏,甚至会以为床上躺了个死人。 洛湘竹瞧见此景,下意识便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慕璃儿眼疾手快将她扶住,眼神错愕,“你怎么出来了?你现在哪还受得住风寒……” 洛湘竹捂住自己心口,粉唇都白了,指向赵无眠。 “无碍,无眠只是消耗过大,昏过去了。”慕璃儿眼神柔和,经过最开始的慌乱,她早便冷静下来,解释道: “你身子骨弱,禁不住错金博山炉,无眠这才想了个法子,将青玉佩化虚入体……如今瞧来,倒也顺利。” 为了帮她,结果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洛湘竹杏眼瞪大几分,看向慕璃儿,眼神好似受惊小鹿,又若扶风弱柳。 怎么不告诉她? “也不是说想瞒着你。”慕璃儿轻抚她的发丝,安慰道: “你平日待他好,他自也待你好,咱们不讲究什么人情不人情的东西,你也不用过意不去,这种事无需多言,否则倒显矫情。” 闻听此语,洛湘竹又看向赵无眠,眼神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句话过去,慕璃儿便看向萧冷月。 其实哪需要什么医师,萧冷月江湖阅历丰厚,小时候又被太祖高皇帝追杀,受伤生病甚至都不敢去医馆,医术也便自学成才。 和观云舒一样,近乎没有她不会的东西。 此刻萧冷月便侧坐在榻,为赵无眠把脉,斟酌片刻,才回首看向周围一颗颗小脑袋,眼神无奈。 “这么多人聚这儿作甚?都散了吧,只是昏厥,若是运气好,今晚就能醒,无甚大碍。” 丫鬟们闻言,只得面面相觑,行礼离去,屋内也便只剩几个姑娘。 赵无眠的确只是昏过去了,萧远暮琢磨着他是用了奈落红丝才会如此,念及此处,她们也便放松几分,只是轮流照料。 萧远暮并未猜错,赵无眠尝试调动几次绛珠真气无果,听闻众女都要让洛湘竹过来双修,心中自是不愿。 他挺喜欢湘竹郡主不假,但无论如何,也不该让小哑巴如此仓促就莫名其妙给了他,因此干脆心底一狠,将绛珠真气抛至一边。 滚你他娘的,不想为我所用就拉倒,爷还不伺候了。 他干脆用了老伙计奈落红丝,回溯青玉佩。 青玉佩莫非一经出世便是实体? 又或者说,青玉佩作为天地造化之物,与天同寿,在这不知几千年还是几万年中,一定有人将其虚化过,赵无眠就是要将青玉佩回溯到那一段时间……那段曾被虚化的时间。 事实证明,赵无眠赌对了,青玉佩虚化后,勾动了他体内绛珠真气的活性,他只需稍加引导,绛珠真气便外涌而出,在赵无眠的牵引下,助他吸收青玉佩。 像这种天地之宝,要说有神智,那估计有些夸张,但无疑是有灵性的,这倒是帮赵无眠省下不少气力。 辰国坐拥错金博山炉才区区百年时间,但在上古长河中,定有别的什么天之骄子成功将其化虚入体过。 是谁呢?恐怕,只有传闻中的仙人了吧。 青玉佩虚化这一事实,告诉了赵无眠‘羽化飞升’一事……并非虚妄。 这世道,一定是有仙人存在的。 赵无眠不愿因为此事让洛湘竹受委屈,便用了奈落红丝,间接求助了不知数百年前还是数千年前的仙人之手。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或许此刻,他便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位与仙人有缘法的俗世之人。 但回溯青玉佩这种天地之宝,还是消耗太大,赵无眠撑起力气吸纳青玉佩后,便直接昏厥,浑身内息都是被当场掏空,远甚当初帮唐夫人回溯的消耗。 甚至于内息都空了后还补不上这消耗缺口……后是在用寿算回溯?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赵无眠也不知道,他早便失了意识。 百里外一处村落,在深夜中,死寂一片,淡淡的雾气萦绕在屋舍四周,晚风一刮,便传来血腥味。 死寂的不正常,别说人声,此刻就连犬吠都不曾听到。 有野狗循着血腥味,来至村内,望着这处曾经他来讨过食吃的村子一会儿,便又垂首轻嗅,进了村子。 晚风丝毫没有夏日湿热,哪怕是条狗,也觉得遍体生寒,但在饥饿的驱使下,还是让他循着本能一步步向前走。 有血腥味,便是有肉吃。 这野狗见过村里屠户,每逢瞧见它,都比着雪亮菜刀,一副要将他剥皮抽筋剁肉的凶悍模样,但回回吓吓它后,又会往地上扔些边角料给它吃。 它喜欢那个屠户,若不是那屠户家里已经养了三条大黑狗,它还想日日夜夜跟在那屠户屁股后面,当他的狗哩! 呼———— 街边一处灯笼被风吹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野狗吓得一个激灵,耳朵向后,侧目看去,却见灯笼滚了几圈,没入巷子。 野狗歪头,愣了几秒,那巷子里的血腥味最重,它便快步走进,穿过巷子,来至一处稍显开阔的广场。 晚风席卷着血腥味,野狗猝然瞧见广场上竟有上百具尸体堆积如山,每个人肩头都血流不止,好似被人挖出什么。 若是一般野狗,见此早便扑上去大快朵颐,哪怕是人肉,也是食物,可这不是条普通野狗,它是条受过人类恩惠,有灵性的狗。 它看到了曾经喂过自己东西吃的屠户,也在尸山中。 它惊叫一声,快步上前,咬着屠户的衣服,将它往外拉,但没拉几步,它的屁股就碰到了什么东西。 茫然回首,一五大三粗的汉子围着披风,站在夜色中,忽的抬起一脚便踹在狗肚子上。 “呜呜————”野狗呜咽一声,吃了痛,一溜烟便消失在夜色中。 白狼一脚踢开着路边野狗,才看向不远处的萨满天。 萨满天面前堆满了刚挖出来的肩胛骨,脸上用人血涂着不知名的纹路,口中念念有词,看上去极为邪异。 手中还拿着他的法器……一面人皮鼓,轻敲着。 这是草原的占卜之术,和道门算卦一样,都是窥探天机的法子。 不过一般而言,用的都是羊牛等畜生的肩胛骨。 但对于草原的萨满教而言,人乃天地之灵,实际上,没有比人更适合的媒介。 像什么神鼓,法铃法杖,面具服饰等法器,基本都和人沾点关系……不是人骨制成,便是人皮鞣制。 白狼算是个正常人,觉得这些占卜的法子有违人道,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他自是不方便多言,也便移开视线,继续为萨满天护法。 萨满天是在算赵无眠的大致位置。 “噗……” 忽的,萨满天凌空吐了口血,肩胛骨也散落在地,白狼连忙上前,“可有结果?” 萨满天指向面前,不断有血丝自嘴角溢出,眼神错愕。 肩胛骨落在地上,细细看去,竟是好似构成了一副舆图的轮廓。 天涯群岛的舆图。 萨满天没有赵无眠的血肉头发等媒介,的确只能算出大致方位,但怎么着也不至于被反噬才对。 他算错金博山炉,被反噬很正常,天地造化之物,凡人之躯妄加测算推演,本就是找死。 可你赵无眠一个连沟通天地之桥都没有的寻常武者,他竟也遭了反噬? 开什么玩笑呢,你以为你是仙人啊? 但萨满天的确拜此所赐,牵动了伤势。 他眼神凝重,心底再无半点对赵无眠此人的轻视。 能让乌达木如此欣赏的人,怎会是俗人? (本章完) 第360章 远翠暮愁生 第360章 远翠暮愁生 洪天三十二年,冬,大雪天。 这一年的赵无眠,还不到两岁。 临安也笼上一层雪幕,西湖上的行人不减反增,大多都是游人归乡,回家过年。 “呼————” 时值三十二岁的萧冷月穿着青裙,撑着油纸伞,站在别院门口,呼出一口白气,容貌与现在并没有什么两样。 如今的她,已是沟通天地之桥的武魁高手,但女儿家生得肌肤娇嫩,在大雪天,握着伞柄的素手还是被冻得通红。 萧冷月不以为意,只是百无聊赖站在门口,时不时看看天空大雪纷飞,心底琢磨着年夜饭该吃些什么好。 沙沙———— 耳边传来马蹄碾过积雪的细微动静,萧冷月神情微喜,侧眼看去,眼前街道的雪幕后,一匹白马缓缓浮现身形。 身姿高挑的白衣侠女,坐在马上,只是令萧冷月愕然的是,这次归乡,她的怀中竟抱了个孩子。 萧冷月撑伞向前,脚步匆匆,来至近前,上下打量那孩子几眼,柳眉轻蹙,“这是……” “江湖上捡的孤儿,今后同我们一起住。” 酒儿简短回答,后翻身下马,惊得她怀中睡觉的孩子睁开眼来,稍显茫然在酒儿与萧冷月略显相似的脸上打量一眼,而后用着还未发育完全的嗓子,奶声奶气错愕说了句。 “姐妹?” “不差,她是我妹妹,也是我当世唯一的亲人,日后,你要唤她冷月姨娘。” 酒儿露出笑容,将这孩子放下。 孩子个儿不高,今年临安的雪又下得格外大,他一落地,脚踝直至小腿都没入雪中。 若是寻常稚童,少说要挣扎一番,想继续缩在温暖怀抱中,但这孩子倒是不寻常,反倒露出轻松神情,高高仰着脸,很有大人样看向酒儿,道: “可算放我下来了,你是真不会抱孩子。” “是吗?”酒儿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抚平衣裙,闻言只是笑了笑。 “从没抱过孩子,的确是不会抱……” “嘿。”萧冷月神情错愕,“你个小猫儿,怎滴一副大人模样……这年纪的娃娃都这般早熟吗?喂,你几岁?” “我不叫喂,我叫赵无眠。” 孩子认认真真朝萧冷月说,而后伸出短乎乎的手,束起两根手指,“两岁。” “你不叫赵无眠,叫萧远空,谨记。”酒儿纠正了一句,便牵着马,走进别院。 赵无眠将腿自雪中拔出,跟在酒儿身后。 “真是见了鬼了,两岁的娃娃竟能口齿伶俐说这么长的话。”萧冷月嘀咕一句,跟着进了院子。 今年年关,酒儿带回来了个一点也不像孩子的孩子,让两姐妹的家里,多了几分不寻常的热闹。 哗啦啦———— 热水倾盆倒入水桶,让本就暖呼呼的屋内又增添了几分暖气。 “我一个人也能洗澡,不用你们……” “少废话。” 噗通—— 萧冷月一把扯开赵无眠的衣服,将他丢进浴桶。 “你!咕噜噜——” 以赵无眠两岁的身高,栽进浴桶无异于落入深海,惊得手脚并用不断在水里扑腾。 他不会游泳,一连呛了好几口水。 萧冷月叉腰大笑,“小孩就是小孩!” 酒儿换了身衣裳,穿着薄纱般的洁白睡裙,提着板凳来至近前,抬手敲了下萧冷月的后脑勺,后将板凳放在浴桶前坐下,探手抓住赵无眠的小臂,将他捞起。 萧冷月不以为意摸了摸后脑勺,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弯腰凑近赵无眠湿漉漉的脸,笑道:“叫声姨娘听听?” 赵无眠盯着萧冷月的脸,沉默几秒,后故意咳嗽几声,喷出一口水,落了萧冷月满脸。 “萧远空!找揍是不是?”萧冷月柳眉倒竖,撸起袖子作势欲揍。 赵无眠移开脸,冷哼一声,半点不怕,只是道:“我叫赵无眠。” 酒儿对两人的打闹没什么反应,只是将赵无眠趴在浴桶边缘,浸湿毛巾,帮赵无眠洗澡,神情平和,闻言才抬手在赵无眠的头上也轻敲了下。 “你叫萧远空。” 萧冷月用手帕擦擦脸,才也搬了个板凳坐至近前,后眼前微亮,抬手逗弄着。 “嘿,姐姐你瞧,这小雀儿……诶,这小屁孩还会害羞拿手挡哩。” 哗啦啦———— 赵无眠抬手撩起水,扑在萧冷月面上。 “萧远空!” …… 替赵无眠洗过澡,为他换上干净衣裳,萧冷月与酒儿便将他搁置一旁自己玩,她们则忙碌起来。 萧冷月还有太玄宫一年到头各地分舵的账本要查,酒儿则去准备年夜饭。 赵无眠闲得无聊侧躺在榻,单手撑着侧脸,将酒儿送给他的拨浪鼓当不求人搁在后背挠痒痒,眼睛则看向书桌前伏案的萧冷月。 “姨娘,你能教我武功不?” “这时候知道管我叫姨娘了?人小鬼大。”萧冷月并未抬首,认认真真查着账本,随口回应。 “早听酒儿姐姐说,姨娘是不靠九钟却能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赵无眠嘿嘿一笑,坐起身来,“我也想当姨娘这样的江湖高手。” “我这江湖高手是自小被京师那狗皇帝派人追杀才闯出来的。” 萧冷月靠在椅上,裙下的双腿抬起,放在书桌上,手里拿着账本,一举一动毫无江南女子的温婉,口中则道: “你才两岁,练不了武,只能先练内功,顶多每天用药浴为日后修习外功打基础。” “那几岁能练?” “至少六岁。” “姨娘教我几招,解解馋也是好的。” 萧冷月稍显无奈瞥了眼赵无眠,但她第一次带小孩,倒也觉得有几分新奇,于是还真带着赵无眠在屋里练起武来。 后来每人被酒儿用擀面杖在头上敲了下。 两岁的年纪,贸然练武只会伤了根骨。 今天的年夜饭,多了双碗筷。 桌上,赵无眠和酒儿坐一块,萧冷月一个人坐一处,看得萧冷月心底不平衡,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领养个小孩呢? 好歹成双成对一下。 赵无眠似是看出她的想法,提议道:“不如去江湖挑些和我一样的孤儿,选最能打的那个当姨娘弟子,也算传了衣钵。” 酒儿端着小碗,默默吃饭,对此一言不发,很是安静。 萧冷月则瞥着赵无眠,“想要师弟?” “不,是想要童养媳。” 萧冷月提起赵无眠的后衣领,脱下自己的绣鞋,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不正经。” 话虽如此,吃过年夜饭,隔天,萧冷月还是与赵无眠结伴去了街头巷尾,寻着孤儿。 萧冷月本人对此没什么兴致,只当闲的无事带孩子逛街,赵无眠倒是兴趣很高,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的童养媳,只是第一次来临安,心头新奇。 只是街头孤儿,虽是不多,但也不少,还真领回来几个年纪不大的,大都是赵无眠找的。 萧冷月让属下领走,当做未来的太玄宫弟子培养。 “姨娘不打算领养一个?” “说着玩的,我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收徒?” 赵无眠笑了笑,从街头掰下一截树枝,好似舞剑,一边走,一边在地上滑出一道又一道痕迹。 只有这时候,萧冷月才能从赵无眠身上瞧见几分孩子气。 萧冷月瞥了他一眼,忽的问:“你之所以说那话,并不是真想要什么童养媳,只是见不得街头有孤儿,想有人抚养他们,对不对?” 赵无眠回首看来,稍显惊讶打量萧冷月一眼,暗道不愧是能在江南一手建立起太玄宫的猛人,果真心思敏锐。 他笑道:“我真想要童养媳。” 萧冷月敲了敲赵无眠的脑壳,“再敢骗我,今晚罚你不许吃饭。” “从不骗姨娘。” 回到别院,过了几日,一天夜深。 萧冷月抱回来一个比赵无眠大几岁的小女孩,匆匆赶回来。 小女孩躺在萧冷月怀中睡觉,带着婴儿肥的面容很是精致,只是衣裳,面容皆带血,灰尘扑扑。 赵无眠提着木棍,趁着月色,在院中随手挥舞着萧冷月此前教给他的那几招,见状稍显错愕。 “您真要养女儿啊?” “养什么养……”萧冷月神情带着几分疲态,道: “这女孩爹娘被山匪所杀,她不会武功却一个人提着菜刀把那伙山匪全杀了,抢了匹马才流落至临安附近,倒也是块习武的好苗子,送去太玄宫,一并当做弟子培养便是。” 赵无眠又打量了这女孩几眼,并未多言,只是点头,唯独眼里多了点唏嘘。 自己亲爹亲娘死在眼前,肯定不好受。 酒儿自屋内走出,看了眼天色,“先让她在家里住一晚,明日再送去宫内。” 萧冷月与酒儿要为这女孩洗澡,赵无眠很有君子之风,离开屋子避嫌。 洗完澡,萧冷月给女孩安排了间单独屋子。 半夜,女孩醒了,她先是茫然望着四周,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貌似是被个大姐姐给救了下来。 待理清现状后,她便缩进被褥里哭。 她没爹,也没娘了。 哐当———— 窗户传来轻响。 女孩警觉抬头,望着窗户,眼神茫然。 哐当—— 又是一声,似是有人拿石头在砸她的窗户。 女孩警戒下榻,四处张望一眼,寻了贴身携带的短刀,这才抬起窗户。 呼呼—— 晚风吹进屋里,掳掠热气,可凝神看去,窗外却空无一物。 女孩一愣,可紧随其后,一只手提着一串葫芦,自窗沿下探出。 鲜艳欲滴,通体晶赤的葫芦在月光下,衣闪着淡淡的微光。 女孩眼底更为茫然,踮起脚尖正欲顺着那只手向下看去,却见一男孩轻快跃起,双手趴在窗沿。 原来是男孩太矮,根本够不到窗沿的缘故。 赵无眠并未在乎这些细节,他用胳膊趴着窗沿,挥舞着手中的葫芦,“拿着。” 女孩稍显红肿的眼睛错愕望着男孩,闻言下意识接过,却瞧男孩表情用力,爬上窗沿,便如此坐下,朝她笑道: “尝尝?” 女孩下意识抽了抽鼻子,满目茫然。 “心底苦,好歹嘴上得甜一点吧。” 赵无眠笑了声,“这可是我在大半夜去街上逛了不知多久才找到的葫芦,废了不少心思,你可别浪费……就这样,再见吧。” 说罢,男孩也没多言,又跃下窗沿,只听‘沙沙’的踩雪声,男孩便去了隔壁屋。 翌日,女孩被送去了太玄宫总舵。 等两人再见面时,已是元宵节。 近些日子的孤儿聚在一起,让他们互相打一架,以此挑出个最能打的。 倒不是萧冷月真想领养一个,这种事在各门各派都很常见,只是单纯考究考究这些娃娃的习武天赋如何。 赵无眠觉得有趣,跟着萧冷月一块去瞧他们打架。 那是元宵的早晨,太玄宫总舵……也即听澜庄内一处隐秘的别院中。 没有赵无眠想象的恢宏气派……也是,大隐隐于市,太气派,是唯恐朝廷找不到吗? 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那女孩,朝她招手。 人太多,女孩没看到他。 赵无眠就跑过去,得意洋洋朝她昂首道:“怎么样?我的葫芦甜吧?” 女孩看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摇头,然后从怀中取出手帕,将其拆开。 葫芦被一颗颗摘下裹进手帕里,只是过了这些天,即便是深冬,葫芦也已经变质。 赵无眠错愕道:“怎么不吃?” 女孩朝他笑了下,这是她对赵无眠说的第一句话。 “只是看着,心底也挺甜的……” 赵无眠看着女孩的笑,有些说不出话。 午后,这些孤儿们打了一架,女孩一个人用跟小木剑就把所有人打趴下。 萧冷月负手而立,侧眼瞥了下赵无眠。 那个女孩用了几招武功……那几招,是她此前教给赵无眠的。 赵无眠瞧见萧冷月的视线,疑惑看来。 萧冷月淡淡收回视线,冷哼一声,自语道:“只听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曾想,这男丁也是盆水……” 口中埋怨,但萧冷月却在此后,将这女孩收为弟子……说是弟子,其实就是养女。 赵无眠惊为天人,毕竟萧冷月原先明显是不打算收什么所谓的弟子养女的。 萧冷月给这女孩起名萧远暮。 曰‘行人望攀折,远翠暮愁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因为元宵节后,赵无眠就已经随着酒儿离开临安去了江湖。 华亭城内,天宫府邸,嘈杂了半天的后院缓缓安寂下来,除了偶尔晚风穿堂而过的细微呼呼声,再无半点声响。 屋内,赵无眠侧躺在榻,脸色苍白,但服过丹药,气色相比此前已是好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眸,只觉肚子上有些沉重。 睁眼瞧去,湘竹郡主这病号反倒趴在他肚子上睡觉,一副操劳不轻的模样,料想是小哑巴心底过意不去,坚持要如此。 赵无眠因为消耗过大,眼前还有几分模糊,但毕竟没什么伤势,很快眼前便一片清晰,耳边也随之传来一道悦耳声线。 “醒了?感觉如何?” 侧眼瞧去,榻侧放了个板凳,萧远暮坐在凳上,手里正捏着展颜簪与琉璃灯打量,眼瞧赵无眠醒来,她侧眼看着他。 月光透过窗纸,落在萧远暮那稚嫩脸上,恍惚间,赵无眠似是看到二十年前,临安时的她。 萧远暮不知赵无眠在想些什么,眼瞧他似是看痴了,眉梢眼角浮现几分笑意。 “你若是告诉我,你又失去记忆不记得我,那我可真得哭出声,哭的很大声,整条街都能听见。” 咕噜噜—— 赵无眠的肚子开始叫……消耗大,自是饥肠辘辘。 萧远暮无奈起身,“想吃些什么?我去让膳房准备。” 现在赵无眠便是感觉吃几头牛都不再话下,但他说: “想吃葫芦。” 萧远暮顿在原地,后忽的回首看他。 赵无眠虚弱躺在榻上,脸色还带着苍白,他笑道:“心底苦,嘴上总得甜一点。” 萧远暮不说话了,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赵无眠看。 赵无眠当初在庐山的猜测没错,时空时空,本为一体,缺一不可,青玉佩化虚入体的过程,岂不暗含空间之理? 更何况,赵无眠还是用奈落红丝将其回溯虚化,借此刺激,他对奈落红丝的操控明显更上一层楼……其实他并未回忆起自己的全部,但脑海中却也不受控制闪过了些记忆碎片。 由此他问:“对了,还不知那会儿的葫芦,你是怎么处理的?放了那么多天,怕是都要长蛆了吧?” 萧远暮沉默盯着他看了几秒,才一笑而过。 “自然是扔了,你总不能让我把蛆也吃了吧……呆子。” “也是。”赵无眠笑了起来。 萧远暮也在笑。 她转身离开屋子,咔嚓一声,关上房门,后萧远暮似是站在门前伫立良久,好似调整心情,片刻后才传来她的脚步声与平静叫喊声。 “来人,为侯爷准备些吃食。” 赵无眠自门前收回视线,虽然尚未完全恢复记忆,但他却也记起了不少东西,心底委实高兴,便抬手拍了拍洛湘竹的肩膀。 “郡主,郡主,怎么睡这了?” 洛湘竹毕竟生着病,只觉疲倦,方才赵无眠与萧远暮交谈几句她都未曾醒来。 此刻恍然惊醒,顿时弹起上半身,她本是穿着单薄睡裙,披着外衣,此刻睡裙颤颤巍巍,可见衣物前的两点重心…… 赵无眠默默移开视线。 洛湘竹显然没注意到这点细节,她随意抬手拉着外衣,揉了揉眼睛,才看向赵无眠,思绪渐渐清醒,眼瞧赵无眠无事,却是粉唇一抿,似要落下泪来。 怎的为她冒这么大的险呢? “多亏此举,我才恢复了些记忆,怎么能说是冒险呢?”赵无眠撑起上半身,提着枕头靠坐在榻,安慰道。 洛湘竹摇头,后站起身,指了指赵无眠,旋即抱起赵无眠的无恨刀,将其作为拐杖,撑着向前走了几步,后一脸担忧回首看来。 萧冷月说,你的内息肯定不够支撑回溯……你该不会要变成老爷爷了吧? 赵无眠觉得她这些小动作很是可爱,饶有兴趣打量着,见状微微摇头。 “哪有那么夸张,即便真被取了点寿算,我日后定然也是要羽化飞升的仙人。”赵无眠的语气无不带着少年的自信,昂首道: “还在乎这点寿算?比起操心这个,还不如多操心操心我的先天万毒体……毕竟几年内,我要是找不到天玄尘还得被毒死哈哈哈——” 赵无眠轻松笑了几声,可眼前的少女却是半点笑不出来。 她放下无恨刀,坐至榻前,双手握住赵无眠的手,眼神微湿。 对不起。 赵无眠望着洛湘竹的眼神,渐渐收敛笑意,认真道: “错金博山炉关乎我的记忆,若不能寻回它,我一辈子也想不起以前的事,一辈子也不能沟通天地之桥,如今将青玉佩化虚入体,其他好处我还没发觉,但至少记起了以前不少事……这对我而言,真是好事,不骗你。” 洛湘竹认真琢磨片刻,后摇摇头。 话虽如此,但赵无眠如今总归是为她才如此冒险,或许赵无眠未来一样会将青玉佩化虚入体,但至少此刻洛湘竹不能由此便心安理得接受。 赵无眠被洛湘竹的小手紧紧握着,触感柔软,却很是冰凉,明显洛湘竹如今的身子骨当真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但她却坐在身侧照看他不知多久……都睡着了。 他忍不住抬手,在洛湘竹白白嫩嫩的手背上亲了下。 “呜!?”小哑巴不会说话,只是从喉间发出一声极为错愕的鼻音。 她一个激灵,猝然抽回手,弹起身,白嫩面容骤然一片血红,不可置信盯着赵无眠。 “我……” 赵无眠话音未落,却瞧洛湘竹慌里慌张冲出屋内,连门都顾不得关,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也不知是跑进自己屋躲进被子里,还是去找慕璃儿告状。 赵无眠正欲脱口的话只得咽下,望着一片空荡的屋子,却是庆幸想到。 这才只是亲了下手背,小哑巴就成这样了,若是此前真听萧远暮的话,过来双修,她怕是真会直接晕过去。 赵无眠没等多久,几位姑娘就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不少端着餐食的丫鬟。 得知赵无眠的状况,这岂不就代表只要他能找到错金博山炉,定然便是彻底恢复记忆,沟通天地之桥的结果? 念及此处,每人心情都很不错,赵无眠肚子饿的咕咕叫,大快朵颐,她们也便跟着一块吃了点。 洛湘竹红着脸,跟在慕璃儿身后,赵无眠的视线一投来,她便慌乱移开视线,但慕璃儿却是没什么反应……也不知洛湘竹有没有告状。 兴许她觉得自己被亲这件事,过于难以启齿,不敢说出去? 有很大可能。 吃过宵夜,赵无眠酒足饭饱,萧冷月为他把把脉,确定他的确只是消耗过大,修养几日便可恢复如初,她们也便彻底放松,与赵无眠聊了会儿,也便各自离去。 屋内顿时又只剩赵无眠一人。 赵无眠挺想去找湘竹郡主聊聊,但夜半时分,却有温香软玉上榻,却是萧远暮。 她似是一个人喝了点酒,俏脸微红,穿着宽大的睡裙一经上榻,便已经开始缓缓变大。 “你……” “少废话。”萧远暮直接俯首送上自己的朱唇。 “姐姐的唇,可比葫芦甜……” 赵无眠恢复了些记忆,没有人比萧远暮心情更好……哪怕知道赵无眠疲惫,也根本按捺不住心底的冲动。 可萧远暮是如此,赵无眠又何尝不是? 但赵无眠的脸刚自裙底埋进,没过多久,房门‘咔嚓’一声,又有人进门。 他动作一顿,紧随其后便听见萧远暮的平淡声线,“过来,为师干不了实事,你替师而行……” “啊?”苏青绮披着外衣,里面单穿着薄纱淡睡裙,闻言一脸错愕,眼神害羞。 萧远暮恨铁不成钢似得瞪了还在害羞的苏青绮一眼。 “双修恢复自然更快,你莫非不懂?” 苏青绮闻听此言,才一脸古怪,慢吞吞爬上床。 眼瞧师徒两人,赵无眠即便身体疲惫,此刻也感觉浑身冒火,似有数不尽的力气。 他拉住苏青绮的小手…… (本章完) 第361章 先天之体 第361章 先天之体 辽阔无际的东海,一轮旭日燃烧着爬上海平线,步散烈烈朝晖。 观云舒穿着一席白底金纹僧袍,也裹了身涂了防水蜡的漆黑披风,行在海边。 海风轻卷,偶尔撩起披风,可见她手里提着自赵无眠那儿讨来的伤竹剑,墨青剑身在淡金晨光下,闪烁微光。 雪枭扑腾着翅膀,落在海岸一截枯木上,歪着脑袋哭着脸,望着观云舒,叽叽喳喳叫了几声,继而抬起爪子,递给她一截信筒。 信是苏青绮写的,只是知会观云舒一声,赵无眠回来了。 观云舒外出搜寻逐北盟遗址与避世鞘许久,已有小半个月不曾回华亭,单靠着雪枭与苏青绮等人传信儿。 于她而言,逐北盟一事兴许关系着洞文方丈与赵无眠未来究竟是刀剑相向还是和睦相处,自是上心。 观云舒取出短信借着晨光粗略扫了一眼,神情一如往日平静,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惊讶于赵无眠居然还带了个姨娘回来。 原来赵无眠在这世道还有亲人啊……这是好事。 观云舒打心眼里为赵无眠高兴。 不像她,时至今日,观云舒也不知自己的亲爹亲娘是谁。 雪枭站在枯木上用喙梳理了下羽毛,便抬起翅膀指向华亭城的方向。 一块回去不? 观云舒沉吟片刻,却是摇头,自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炭笔与信纸,纸张按在掌心粗略写了几句话,口中则道: “避世鞘流落东海,定没有比翡翠宫这地头蛇更容易找到它的势力,那翡翠宫宫主口称避我不见,但实则定是外出寻鞘,近些时日,我查到了些线索,可不能就此回去。” 言罢写罢,她将短信卷起塞进信筒,递给雪枭。 雪枭抬爪接过,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又指了指华亭城。 真不回去? 观云舒摇头,只是道:“你可让他来此助我一臂之力,毕竟若真找到了避世鞘,贫尼怕也不是归一归元等人的对手。” 雪枭只得颔首,振翅飞去,但没飞多远,它却又被观云舒叫停。 “下来,贫尼还有事儿要问。” 雪枭脑袋近乎歪成了一百八十度回首看向观云舒,茫然落下。 观云舒问:“赵无眠可有提及贫尼什么?” 啊? 雪枭的脑袋又竖着歪了九十度,眉眼与地面平行,肉眼可见的茫然。 “罢了……去吧。” 雪枭只是一只鸟,根本理解不了人类的想法,只想干完活赶紧回去睡大觉。 待雪枭离去,观云舒才看向远处海面上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岛。 近些时日,她在东海见过不少岛屿,恶补了许多知识,虽在内陆人眼中,岛屿大多一个样,但观云舒却能一眼认出。 此岛名为银沙,因日光洒落时,沙滩好似银屑而得名,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岛屿,但被不少江湖人造访过,不可能是逐北盟遗址。 可根据观云舒查到的线索,翡翠宫宫主近些时日在此地现身过。 她运起轻功,踏波而行,入了岛内,站在灿似银屑的沙滩上,身为天人合一者,感知何其敏锐,绕着沙滩走了一阵儿便忽的弯腰捧起一点沙子,依稀可见内里带着血迹。 “不足三个时辰……”根据血液痕迹,她判断出争斗时间。 血沙自观云舒指缝滑落,随风而逝,她淡淡起身,拍拍小手,寻着踪迹,凝神戒备入了岛屿中心的山林。 待去了山林,便好辨认,不少树木被拦腰截断,明显有人在林中厮杀过。 观云舒天资聪颖又极为刻苦,生在名门大派,因此天底下近乎没有她不认识的武功,观察着林中蛛丝马迹,她便看出这是出自武功山的八卦游身掌与太极剑,除此之外,还有翡翠宫的功夫? 翡翠宫虽然从江湖定位上看不太正经,一副只愿搞间新闻的做派,但能在江湖立足,靠的从来都是武功底蕴。 翡翠宫的拳掌功夫,便在江湖称为一绝。 江湖上响当当的散修拳魁,据说曾经便是从翡翠宫出来的,只是不知是叛出师门,还是单纯登门拜访学了点东西。 瞧这痕迹,观云舒便知翡翠宫宫主定然与归一归元两人起过冲突……能让同为三宗六派的武魁撕下明面脸面直接动手,定然是为争夺九钟。 观云舒的心头微微火热几分,虽然避世鞘与逐北盟兴许没关系,但这可是九钟……传闻中,只需多感悟一分,便可距离羽化飞升更近一步。 但就在观云舒暗自琢磨之际,侧前方的山林间隐隐传来轻声细语。 观云舒猝然屏息凝神,悄声潜去,便瞧林中一片空地,四方山林早已化作齑粉,地上坑坑洼洼,满地战痕。 三道人影相对而立,每个人身上基本都带着伤,两位身着道袍的老者,身上的深紫道袍已是破破烂烂。 观云舒藏在树后,眉眼微凝,正是归一归元两人。 可站在两人对面的男人,却是一位戴着斗笠,围着黑底金纹披风的浪子……莫惊雪? 怎么不是翡翠宫宫主啊? 观云舒眼底浮现几分错愕。 归元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血迹,瞥着莫惊雪,冷声道: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等与他争斗,你却藏身在暗……你曾拜入我道门之下,却是忘了正大光明四字该怎么写?” 莫惊雪身上也是带伤,闻言淡淡一笑,“我爱怎么干怎么干,关你屁事。” 归一老道神色平静,状态似也最好,衣裳虽有血迹,但明显不是自己的血……他没有说话,只是瞥向观云舒的方位。 莫惊雪与归元简单嘴臭一句,话音也便忽的一滞,目光落在茂密林间。 呼———— 海风轻抚,林中枝叶摇晃,漫天翠叶随风而落,繁似密雨。 观云舒自知暴露,大大方方自林间走出,身上围着的漆黑披风随风而动,露出下方雪白僧袍一角,朗声道: “如此看来……诸位是找到了避世鞘的线索,才会大打出手。” 嗓音空灵悦耳,带着佛门中人特有的平静与一丝圣洁,明明眼前便是三位武魁,却半点听不出惊慌惧意。 莫惊雪侧眼望着观云舒,眉梢紧紧蹙了下,却瞧不远处的归元吐了口血沫,语气微恼。 “观云舒……京师那次,你倒是伤我不轻。”归元随意撩开道袍衣领,露出胸膛前一抹疤痕,眼神却带着三分警惕。 “但你既然在此,岂不说明,赵无眠也在附近?” 赵无眠三字一出,在场三人气场皆微不可查凝然几分,显然是做好了出手准备,以防被赵无眠偷袭。 观云舒望着三人神情,忽的一笑,“得‘恐眠症’了不成?莫不是以为他是活阎王,时刻在尔等身后?” 在场三人自有武魁气度,不会因口舌之争恼火,更不会以此相信赵无眠不在附近。 归元甚至还提醒了归一一句,“赵无眠那人捉摸不定,上次我去青楼喝酒,他都能跟鬼似的忽的现身,将我擒住,如今是否在岛上,还真不好说,切莫大意。” 闻听此语,归一真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忽的问:“洞文……可好?有段时日不见他了。” “归一道长还认识方丈?” “在江湖混到我们这个岁数,总会因各种各样的事有过交集与恩怨情仇。” 观云舒柳眉轻蹙,“你可知他与逐北盟是什么关系?” “逐北盟?”归一真人神情微怔,后是哑然失笑,“逐北盟的事,你该去问翡翠宫宫主,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观云舒眉梢蹙得更紧,“他人呢?” “跑喽。”此刻一直默默旁听,一言不发的莫惊雪忽的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讥讽。 “这两道士费劲千辛万苦,自鱼嘴里抢回避世鞘,却被翡翠宫那家伙截了胡,从昨夜打至今早,到现在……” 莫惊雪瞥向归一归元,“也不知,避世鞘已被那翡翠宫的抢了去,还是说,依旧在你们两人身上?” 观云舒上下打量一眼归一归元,“他们身上可没见什么避世鞘。” 这世道可没什么储物戒指,所见即所得,行走江湖便是武魁高手也得带一堆行囊。 “道门袖里乾坤,佛门掌中佛国。”莫惊雪侧眼瞥向两个道士,忽的一笑,“虽只是上古典籍记载的大神通,但这两人究竟会不会,可是难说,更何况……” “扯什么王八羔子呢,老子要会袖里乾坤,第一个收了你这孽徒!”归元这暴脾气,直接打断莫惊雪的话,视线则看向归一。 归一微微摇头……他话少,自是在聚精会神感知周边。 赵无眠似是当真不在附近。 归元微微颔首,又吐了口血沫,瞥向观云舒, “若是他日你登门拜访,同为三宗六派,贫道免不得好生招待一番,但今时不同往日,你与赵无眠关系匪浅,此刻避世鞘的事不能被他知晓,否则定然生乱…… 而你只是天人合一,未至武魁,真打起来,不是我等对手,但我们可以给洞文方丈一个面子……束手就擒,便绝不为难你。” 这倒是实话,归一归元两人此刻虽因立场与赵无眠为敌,但本质也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亡命徒,闲的没事肯定不会为难观云舒这江湖小辈。 但观云舒若是就此认怂,那她也不可能天人合一。 她只是冷笑一声,披风下的手缓缓抬起,伤竹剑在漫天落叶下横指归元,有落叶擦至剑锋便干脆利落被一分为二。 “来试试。” 莫惊雪侧眼瞥着观云舒,闻言淡淡收回视线,瞥向归一,与他对视。 归一可没忘了莫惊雪在侧,归元去擒观云舒,他则来对付莫惊雪……否则他们还能在这儿看戏不成? 至于合作一块先抓观云舒……别说传出去,就是有这个念头,他们都得脸红一番。 好歹也是武魁高手,还不会如此没皮没脸。 “上次在京师,老道伤势太重,被你与那苏家小姐打得落荒而逃……今日贫道依旧伤势不浅,但你可试试,还能如京师那次得利?” 归元随口一句落下,眼神紧紧便盯着观云舒,上前缓步走了一小段儿距离,长靴压在松软的落叶内,沙沙作响,忽的骤然发力。 轰隆———— 足下落叶猝然被气劲震碎,化作齑粉旋即震荡升空,形如烟尘,可紧随其后,这烟尘便被一席道袍撞出空洞,裹风携叶,眨眼横跨山林直逼观云舒眼前。 速度快得令人咂舌,根本看不出归元有半点身负重伤的样子。 擦擦———— 凄厉剑鸣猝然响彻,寒光不退反进,自漆黑披风下骤然弹射,观云舒虽然因赵无眠这情劫,迟迟无法沟通天地之桥,可一身武功扎实得可怕,此剑之刁钻,直点归元眉心,便是萧远暮来了也得夸一句前途无量。 归元精通拳掌,赤手空拳与长剑贴身战也半点不怕,在空中似有残影,微不可查随意偏身。 剑身便自侧脸擦过,他则五指如钩,好似黑蛇吐芯钳向观云舒白嫩脖颈。 以归元手劲,观云舒若是真被钳住脖颈,哪怕不当场昏厥,少说得留下五道惹眼淤青。 可哪成想,眼前这尼姑却猝然来了句。 “你来啦!?” 嗓音惊喜万分,普天之下能让观云舒这般说话的人,恐怕只有她的情劫…… 赵无眠!? 归元骤然收招,好似惊弓之鸟,身形在地上一弹而起,刹那间向后倒退。 师兄虽没感知到附近有人,可归元作为赵无眠的手下败将,自知此人有多难缠……他可是会剑宗绝学此间剑!先天在隐匿气息与感知上高人一等。 师兄经由翡翠宫宫主与莫惊雪两人车轮战后,其实也受了内伤,感知未必有以前那般敏锐,这才当即收招,以防不测,稳健到了极点。 要说归元有什么所谓的‘恐眠症’,明显夸张,但他心底的确对这名字明显有些敏感,时至今日,午夜梦回,也时常想起那高若远山的渊龙骧首。 可归元一经后退便察觉不对,眼前尼姑口说一句便剑若银龙,在落叶纷飞中滑出一道肉眼可见的痕迹,再度挺身直刺。 “你他娘的一个尼姑打诳语!?” 归元郁闷得几欲吐血,但他伤势不轻,此地又被观云舒诈了一下,露了破绽,无力再躲,只能硬接,当即抬掌,磅礴气劲喷涌而出,可瞧掌心一抹若隐若现的阴阳鱼形。 轰隆———— 磅礴掌劲近乎在林中拉出一道丈长凹槽,观云舒更是身形猝然向后倒飞,剑尖甚至都没碰到归元掌心,但尼姑明显游刃有余,空灵飘逸,甚至还回了句。 “贫尼可不曾说他来了,是你自己有‘恐眠症’……” 不远处的莫惊雪闻言,抽空侧眼瞥了下,眼神打趣。 真以为这尼姑要和你死磕到底啊?她又不傻,此刻将情报传出去才是当务之急,因此观云舒明显是在利用归元气劲,拉开距离。 观云舒乃是天人合一的武者,本就可以与武魁过招,只是肯定打不过……但打不过,难道还不会逃跑? 归元可不是全盛之态,这道士从昨晚一直打到今早,体力恐怕早就快要见底,如今全靠一身高强武功撑着。 莫惊雪和观云舒此前并不认识,但能让归元这老道吃瘪,他还是不免大笑一声,痛快道:“不愧是赵无眠的女人!” 观云舒冷冷看了莫惊雪一眼,若非局势不允许,定提剑刺去。 情劫归情劫,但尼姑至今可和赵无眠连嘴都没亲过,怎能被人凭空污了风评。 而归元已是收敛心神,江湖厮杀经验丰富,根本不会因为言语影响心态,长靴重踏,却是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剑光近乎笼罩观云舒眼前视线。 方才用拳掌,是想生擒,如今动了兵刃……明显就是想让观云舒吃番苦头。 但这尼姑可不是什么江湖杂鱼,当初在京师能在归元重伤之际将他逼退,如今再度与归元为敌,不说战而胜之,拉扯着遁逃可不成问题。 叮叮叮———— 林间火星四溅,金铁交击声自银沙岛屿一直延续至海面之上…… 雪枭尚未飞得特别远,耳边就隐隐听到观云舒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它猝然一顿,歪头看去,茫然闻了闻,观云舒的气味距它越来越近……跑这么快,不会是在逃跑吧? 雪枭聪明的小脑袋瓜让它敏锐察觉到不对劲儿,便往观云舒的方向飞了一段距离,身在高空遥遥便看到观云舒在海面运起轻功,朝华亭城的方向且战且退。 一凶神恶煞的道士紧追不舍,剑光似雨,密不透风,观云舒的肩膀甚至都浮现一抹血痕,明显是被划伤。 只是那道士似是体力不支,正被尼姑缓缓拉开距离……尼姑料想是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免不得受些伤。 但即便如此,还是把雪枭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用吃奶的劲儿朝华亭飞去。 此地距离华亭有百里之遥,即便雪枭全力飞驰,待它赶回城内时,也已是响午。 天宫府后院,赵无眠经由师徒两人的贴心服侍,双修一番,恢复不少,便在屋内静养,盘腿调息,感知自己的身体。 青玉佩本就有保灵台清明之效,如此才得以让赵无眠免受奈落红丝的副作用,如今化虚入体,这buff也算永固体内。 不过截至目前,赵无眠尚未遇见什么蛊惑人心的邪门异法,因此这灵台清净的功效,除了确保他不会走火入魔与使用奈落红丝外,倒也没什么其他用处。 而内视一瞧,根本找不到青玉佩的踪迹,也不知这玉佩到底去了何处,但赵无眠笃定,自己体内定然发生了质变。 这并非是指他借此便能沟通天地之桥,而是整个人的生命形态似有变化……从一个人,成了一块玉? 这么说明显有些夸张,但他相比俗世之人,定然更为靠近了传闻中的仙人几分……无关武功,纯是体质。 便如别人都是后天之体,而他却修成先天境界,身无杂志,体内经脉比起往常更是宽阔数成,内息流转,用劲发力,更为行云流水。 往常习武,兴许还得练上几遍,而如今恐怕一眼就能学会,游刃有余使出。 境界虽还是天人合一,但实战却是不知强了多少,上限更是不知被拔高了多少。 要不怎么说九钟乃天地之宝,世人苦求……这效用,说是逆天改命都不为过,足以让一个碌碌无为的俗世之人当即有了成为天下第一的潜质。 湘竹郡主的习武天分恐怕也是江湖前列,只是碍于绛珠玉的特性,修不出内息,才给人一种她是废材的错觉。 赵无眠觉得小哑巴可能很适合当小说主角……看似废柴,实则只是没有掌握窍门,一旦掌握虚实流转之法,当即便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还只是青玉佩,若日后待赵无眠彻底掌握空间之法,把其他九钟也化虚入体……嘶,不敢想,不敢想。 青玉佩能化虚入体,是因它本就是错金博山炉的香芯,说它是空间法则的一部分都不为过。 其他九钟,估计压根就没可能化虚入体。 但收益者,不单单是他…… 屋内,苏青绮一觉睡至响午,穿戴整齐,坐在梳妆台前梳理长发,肌肤比起往常似是更为水嫩细腻。 她眼神恍惚,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看似是在自恋臭美,实则是在内视。 她内视片刻,忽的放下梳子,看向榻上的赵无眠,眼神错愕,“公子,我,我似是察觉沟通天地之桥的关隘,松了几分。” 赵无眠闻听此语,微微一愣,语气又惊又喜,“可是破了什么心魔?” 能修到天人合一者,向来不缺沟通天地之桥的天赋与积累,差的只是一个契机。 但难得就是契机,有人如慕璃儿,替父报仇,念头通达,关隘自可迎刃而解,但也有人如宋云前辈,都多少年了,还没看到沟通天地之桥的机会。 沟通天地之桥,皆是可遇不可求,不是说有天赋,有九钟感悟,便可批量生产。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心魔,倒是没有……”苏青绮不似观云舒,没那么多心魔,她觉得自己和公子只要平平安安就挺好的。 她歪头琢磨良久,才看向正站在水盆前梳洗的萧远暮,问:“师父可有感觉?” 萧远暮个儿娇小,好似小猫洗脸,用毛巾擦着略带婴儿肥的俏脸,闻言微微摇头,“不曾……但关隘松动,定有缘由。” “但昨晚……” 苏青绮脸不免红了下,想起一夜荒唐,抿唇不语。 昨晚除了干,可就什么都没干。 萧远暮放下毛巾,柳眉轻蹙,瞥了赵无眠一眼,上下打量,后推测道: “感悟九钟,便是沟通天地之桥的捷径……可以说这本就是感悟天道,如今你将青玉佩化虚入体,勉勉强强,也算一部分九钟,所以同你双修,岂不是负距离感悟天道?” 苏青绮大惊失色,天分如她这般武者,对于用九钟来沟通天地之桥,向来是嗤之以鼻……毕竟那不是自己的道。 苏青绮不免忧心,“这岂不坏了我的武道?可我细细感悟,并未有什么错金博山炉的道则萦绕心间……” “不被错金博山炉干扰,那就是好事。”赵无眠安慰苏青绮,道:“我是我,可不是什么劳什子的青玉佩,若我翻不清这理儿,自诩一块玉,定要走火入魔。” “只是同我双修竟会武道有益……”赵无眠斟酌片刻,后自信一笑,打趣道:“我是否也能自诩‘半仙’玩玩了?苏小姐你感悟的可不是错金博山炉,而是我的道才是。” 苏青绮笑出了声,笑容很甜,语气轻快似是林间小鹿,“巴不得如此哩!” 萧远暮稍显无奈瞥了眼苏青绮……这都被赵无眠迷成什么样了。 闲言碎语间,慕璃儿忽的推门而入,提着雪枭的后脖颈,“无眠,有信儿!” 雪枭萎靡不振,吐着舌头,不知是被慕璃儿揪住后脖颈,还是因为太累。 但一见赵无眠,雪枭当即精神,叽叽喳喳,挥舞着翅膀,羽毛纷飞。 赵无眠知道雪枭的大致意思,听这语气,是有人被追杀了,它才连忙过来报信。 现在谁还在外面? 尼姑啊! 赵无眠猝然从床上起身,“当今东海江湖,谁能追杀那尼姑?莫惊雪?还是归一归元?” 不等雪枭回话,赵无眠一把抓住它的脖子,出门吹了声口哨。 “嘎……”雪枭被掐住脖子,本能叫了声。 照夜玉狮闻听哨声,嘶吼一声,奔至后院,吓得一众丫鬟连连后退。 几位姑娘匆出屋,苏青绮抱着兵刃,也是吹哨,唤来自己的白娘子。 慕璃儿本也想一块去,却被赵无眠留下……大本营总不能无人驻守,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 念及此处,慕璃儿也便停步。 萧远暮更不会跟着一起去……此去救人,又不是郊游,她伤势未愈,没太大战力的。 萧冷月倒是饶有兴趣,牵了匹马,打算一同出行……单纯是想见见这个叫观云舒的女子。 听远暮提起过,这尼姑可是把赵无眠迷得不轻。 “你们且安心待着,我去去就来。” 由雪枭引路,言谈间,三匹马便已经载着人影匆匆离去,马蹄如雷,惊得周遭行人四散。 (本章完) 第362章 雾中杀人鬼 第362章 雾中杀人鬼 蹄哒蹄哒———— 华亭城外似是响起平地惊雷,将周围游人大清早的几分倦意惊得一扫而空。 华亭城外,行人纷杂,但此地作为东海江湖的中心,显然都有眼力见儿,远远听到马蹄声便已自觉避让,错愕闻声看去,却只见三道策马奔腾的人影裹风携雨横冲直撞,眨眼没了踪迹。 “这他娘……这么俊的马速,得是千里马吧……” 赵无眠没在乎周边行人的杂言碎语,抬眼上瞧,雪枭振翅而飞,为他们引路,多亏了紫衣研制出的香料,寻人自是不成问题。 有雨点落在脸上,几丝湿润。 苏青绮时不时也同观云舒去周围找线索,白娘子的马鞍袋上自有准备,取出涂着防水蜡的披风递给赵无眠与萧冷月。 赵无眠绑紧披风系带,再接过苏青绮递来的无恨刀系在后腰,勒紧缰绳,一言不发,杀气凛然。 没过多久,耳边波涛阵阵,侧眼看去,一望无垠的蓝海在雨中烟雨朦胧,偶尔可见海面上有一黑点,以他眼力,自知这些皆是小岛。 赵无眠默默收回视线,只是紧了紧腰间刀柄顺着官道向前策马几十里地,来至一片林中。 东海多雾,此刻伴随雨幕,林中白雾朦胧,可见度不足眼前五米,对于三人而言,自是无碍,可马却没办法继续跑了。 雪枭抬起翅膀叽喳直叫,观云舒似乎且战且退至了林间。 几人翻身下马,萧冷月裹着防水披风,蹙眉看了眼雾气朦胧的林间,道: “姨娘武功最高,在外围照看着马匹,若有人偷袭,也可从容应对等你驰援,你和青绮去林间救人吧。” 苏青绮武功差些,若是一个人待在林外照看三匹马导致被武魁偷袭,定然反应不及,香消玉殒。 赵无眠与苏青绮并未多言,拉了拉披风,便提着兵刃运起轻功去了林间,很快身影便消失在雾中。 萧冷月自两人背影收回视线,抬手安抚着略微有些不安分的三匹马儿。 赵无眠踏水无痕,足尖在林间树丛轻点而过,却连一丝露水都不曾震下,苏青绮跟在身后暗暗心惊,心道青玉佩不愧是天地之宝,虽然没有拔高公子的大境界,但实战能力定是不知拔高了多少。 两人并未搜寻多久,雾气中,一道无声无息的身影便猝然出现,显然来者也是轻功高绝之辈。 但在来者眼中,赵无眠的气息可就如同眨眼凭空出现在附近,形如鬼魅,要知武者观人基本都看感知,不单靠视线。 赵无眠如此无声无息,显然将对面人影惊得浑身冷汗,由此忽的出剑。 呛铛———— 剑似游龙翩若惊鸿,在白雾中拉出一道银芒,赵无眠却是不躲不避,剑芒掠出白雾,在瞧见赵无眠后却又眨眼仓促收招。 沙沙——- 那人自雾中钻出,俏脸绝美却不免苍白,防水披风稍显破烂,隐隐可见内里白底金纹的僧袍,但这圣洁僧袍却大半被鲜血染红,着实看得人心疼。 “赵无眠?你怎寻至此处?还有这隐匿气息的本事,比以往可是高了不少,贫尼一时之间都没能察觉……” 这是自然,青玉佩化虚入体,由实转虚,连带赵无眠也似有了几分那晚绛珠真气外化于身的特征……也即存在感被压得极低,好似凭空会了门专长隐匿的功法。 当今江湖,兴许没有人比赵无眠更适合刺杀。 观云舒很少说这么多话,如今两句三句的,明显是又惊又喜。 她反手握剑负在身后,似想来至近前,后又觉得两人清清白白,太过亲昵反倒不美,由此上前三步也便止步。 和僧袍染血的楚楚可怜不同,观云舒整个人的精气神倒是相对不错,显然她还不至于被归元压着打,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看着惨,实则不甚严重。 但在赵无眠眼中,已经足以让他满怀杀心,不由上前几步,与观云舒相隔很近,抬手就撩开她的披风,甚至还想去撩僧袍查看伤势,口中则道: “雪枭来了信儿,我才和苏小姐,姨娘赶来驰援……谁干的?” 观云舒被赵无眠的动作惊了下,连连后退,紧拉披风,“贫尼可不会像青绮一样,被你借着疗伤的由头轻薄……是归元。” 当然,言谈间,观云舒也没忘了说正事……虽然只有三个字。 约莫在这尼姑心中,和赵无眠说说笑笑反而比归元的事还重要。 苏青绮:? 这其实是两女关系还不错的象征……至少两女现在都开始互相叫对方名字了。 赵无眠无奈收手,后迅速按向腰间刀柄,感知四周,语气冷冽,“他人呢?” 观云舒一手提着伤竹剑,一手松开披风,抬手挽了挽稍显凌乱的发丝,语气无不自傲, “那臭牛鼻子真以为能追上贫尼?早便被我甩了不知多远,你倒是白来了。” 能从武魁的手底下逃出生天,的确足以自傲,只是话音落下,观云舒又想起赵无眠可是个以天人合一的境界越级打败不少武魁的猛人,心底那点小自傲又随之消散。 但她的嗓音还是不免带上几分轻柔。 她知道赵无眠昨晚才赶来华亭,舟车劳顿,定然疲惫,如今这么快赶来,显然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留给自己。 “能确保你无事就不算白来。”苏青绮上前几步打量了观云舒一眼,后转身便走,“趁归元没追来,我们快撤,为你疗伤要紧。” 观云舒伤势不重,但也不算轻,能尽快疗伤自然好过一切,她收剑入鞘,看向赵无眠,道: “贫尼虽能甩开归元,但仓促间,痕迹肯定没办法掩盖,避世鞘的线索被我听到,目前翡翠宫宫主,归一归元,莫惊雪皆在为此争斗,定不愿被你搅局,由此归元可不会轻松放弃……” 说着,观云舒也是收剑入鞘,转身欲走, “对你而言,归元兴许不足为惧,但他受了伤,归一为防生变,定会逼退莫惊雪前来掠阵……我等还是先退避一二为妙。” 归一实力远甚归元,当初他能被太子选中围剿乌达木,自有一番本事。 要知在赵无眠未曾异军突起前,归一在江湖人眼中,可是一直拿来与萧远暮做比较,当做正邪两道上的天平筹码。 赵无眠横刀出鞘三分,林中雾气朦胧间,凭空多了几分寒意。 他冷声道:“不……我要在此杀了归元。” 苏青绮与观云舒脚步一顿,稍显错愕看来。 赵无眠洒脱一笑,满是少年的自信,“不了多少功夫……” 林外,归元提着三尺软剑,望着眼前雾气朦胧的山林,根据痕迹,观云舒便是遁逃至此处。 观云舒伤势不轻,被追杀间,肯定没时间包扎止血,迟早体力不支。 归元终究是武魁高手,即便昨夜鏖战至此,目前战力也肯定比观云舒这小小的天人合一者高出不知多少。 此地相距华亭可还有近百里,这么远的距离,观云舒迟早被他追上。 只是归元正欲上前入林之际,却忽的停步,倒不是他发现了什么其他线索,而是心中骤然警兆横生,眼前这被白雾笼罩的林中似藏着择人而噬的凶兽。 这是他身为武魁高手的直觉……赵无眠曾经便靠着这些直觉,未卜先知般对诸多险境早有准备,归元能在江湖厮杀到这番岁数,直觉敏锐自是不可能比赵无眠差。 他眉梢紧蹙,眼神惊疑不定,但身为武魁高手,若是怕了观云舒这天人合一者,怯战而逃……当初在京师,已经逃了一次,如今再逃?事后怕是都得有心魔 更何况……避世鞘的事倘若被赵无眠得知,武功山失了这九钟,未来还有什么资格在江湖立足? 归元亲手将武功山发展当今,堪称江湖第一大派,武林都以为是受封国教才有如此地位,可只有归元这一把屎一把尿将宗门发展起来的实质掌教才清楚。 想在江湖立足,谁也靠不了,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宗门底蕴。 便如此刻,只因国本一事中站错了队,朝廷怪罪下来,武功山即便没成人人喊打的落水狗,却也被江湖不少人看了乐子。 避世鞘,何止是底蕴,说是基石都不为过……观云舒毒舌讥讽归元有‘恐眠症’,他虽不以为意,可心中的确不免承认,有些怕了。 怕赵无眠得知避世鞘的线索,又用了不知何等霹雳手段将其掳掠去了朝廷。 绝不能让观云舒逃走,送出情报。 归元眼神发狠,却没有仓促进林,而是服下颗丹药默默调息片刻,神情稍显急促,是在等归一真人。 可归一真人似被莫惊雪缠住,等了片刻也不曾前来,归元心急如焚,唯恐观云舒遁逃,也便不再多等,好似林中幽鬼,掠去林间。 他却是凝神戒备,全神贯注,近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细细感知周边一切动静,以防埋伏。 林间雨落,鸟兽轻动,风声呼啸,各色声响皆入心中,他却丝毫不乱,慢慢梳理着感知而来的信息。 感知关乎着自己能不能免受偷袭,基本每个武魁高手都会在这方面下苦工,归元也不例外。 慢工出细活,心中虽急,但他动作却是条理不乱,飞掠间,周遭的林间枝叶动也不动,宛若孤魂野鬼,很快他便在些许风雨声中,于远处白雾间听到两声细微的呼吸声。 归元心底微凸,顿知观云舒定是找了援军,埋伏在内……是想反杀他? 会是赵无眠吗? 念及此处,归元身形当即一顿。 观云舒做出这选择,他并不意外,能天人合一的武者,哪个不是心高自傲之徒?哪个甘心自己像条落水狗般被人追着跑? 只要有一丝反杀的机会,就绝不会错过,这才是有资格进窥武魁的武夫。 只是细细感知,他虽分辨不出那援军的武功高低,却能辨出男女……男女一阳一阴,气息天差地别,想分辨不出都难。 不是赵无眠? 归元心底松了一口气,好似苍鹰飞掠,眨眼跃上树梢,藏身茂密枝叶丛中,将软剑别至腰间,以防擦至枝丫漏了动静,手则紧紧握着剑柄,蓄势待发,悄声向前。 雾气朦胧间,能见度很差,但对归元是如此,对于埋伏他的那两女人也是如此。 他作为武魁高手,无论是隐匿还是感知,皆高出观云舒不少,便是同为武魁,若一时不察都会吃了暗亏。 待距离近了些,些许碎语便传至耳中,令归元精神一震。 “先吃颗丹药压下伤势……” 苏青绮! 当日在京师围剿他的女人……原来这两人又凑到一起了啊。 姐妹情深啊。 归元心中冷笑,那日他被这两女打得落荒而逃,纯粹是怕深陷京师难以自拔,更怕大内还藏着别的什么武魁高手……如今身处野外,要说援军,反而是归元占利。 毕竟归一定然不多时便会赶来。 归元担心赵无眠也在路上,如今他既然不在,自该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念及此处,归元当即隐匿身形,已是摸至观云舒近前不足十米之内,白雾掩护,只要肉眼看不到他,那单凭感知,这两个天人合一的武者,显然不可能发现身为武魁的他。 至于苏青绮,则在相距观云舒十步以外的雾中藏匿。 这个距离,对归元而言不过眨眼之间,观云舒猝不及防,又负伤之下,足以让归元一招将其击昏。 后挟持观云舒,逼苏青绮缴械投降,自也不在话下。 手段虽卑鄙,但行大事者不拘小节,避世鞘的事绝不能让赵无眠知晓。 出手前,归元又细细感知一翻,确保雾中没有赵无眠的踪迹。 赵无眠的此间剑哪怕再精深,境界的差距摆在这儿,如此近的距离下,绝无可能逃过归元感知。 哪怕归元感知迟钝,没能察觉,赵无眠定然也在至少五十米开外的地方。 这距离……干什么都迟了!归元知道赵无眠重情重义,绝不可能仍由归元杀观云舒。 念及此处,归元才紧握剑柄,猛地用力。 呛铛———— 一抹剑光猝然出世,似是银蛇出洞,骤然自白雾扎出,归元全力爆发下,白雾还未来得及被剑光一分为二,软剑便已至观云舒的脖颈不足三寸之地! 观云舒身为天人合一的武者,归元再如何自信也不会小觑,此剑攻其要害,哪怕观云舒能反应过来,持剑格挡亦或闪躲,归元皆可紧随其后一爪钳住她的脖颈,可谓封死了观云舒所有退路! 观云舒显然被吓了一跳,只来得及仓促回首,露出苍白俏脸,却连格挡或闪躲的余力都没有,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粉唇微动,细语一句。 “你来啦?” “哼!”归元冷哼一声,吃过一次亏,出手之前细细探查,早便确保赵无眠不在近前,观云舒莫非以为这小伎俩还能生效!? 可此刻林外,却有一惊声长啸,沧桑嗓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悚,甚至都破了音。 “师弟当心————” 这提醒声传来之前,归元身边便已异状突生! 轰! 长靴蹬树,树干炸裂与一声凄厉刀鸣,远比这提醒声,更快到了归元近前。 却是白雾之间一道人影骤然冲出,漆黑披风被劲风向后猛拉近乎成直,衣襟与披风的边角带着几抹冲出雾气带来的白线。 此人一手紧握刀柄,横刀在肩侧,刀身如洗,那股直冲心底的杀意与锐气,足以让寻常武者吓得昏厥倒地。 便是距离极近的观云舒,都是不免心中微惊,很少见赵无眠如此杀气磅礴的时候…… 无需归一提醒,早在赵无眠出刀的一刹那,他便已心中警兆顿生,冷汗直流,脸色骤然一变,“你他娘!” 修道之人心直口快,但此刻生死之争,归元竟还有闲工夫爆粗口,明显便是知道自己躲不开这刀,只能仓促收招,挺剑格挡。 苏青绮同时出手,但不等她赶来,便瞧一抹雪亮寒芒刀光好似惊鸿过隙,眨眼之间扫过归元近前,血珠飞溅。 铛! 紧随其后,一抹金铁交击的脆响才猝然响起。 归元兵刃自也是江湖神兵,但软剑一般都是打拉扯,硬碰硬与横刀正面相抗,只是瞬息,刀光便极为霸道按着软剑,压在归元胸膛之上,继而横扫而过,近乎削断了道士半条臂膀与胸腔。 若非归元反应及时,此刀定然砍下他的脑袋,但此刻劫后余生,归元心中却没有一丝欣喜。 这刀还没完。 整片天地似乎都死寂了一瞬。 轰隆! 林中忽的响起震耳欲聋的爆响,归元的脊背之后,一抹白线般的内息裹挟着林间白雾,猝然向后喷涌而出,宛若银河落九天。 只是一瞬,被这白线波及的树木眨眼光秃秃一片,继而咔嚓咔嚓猛地断裂。 林外仓促赶来的归一真人凭借超绝武功,更快一步感知到赵无眠埋伏在侧,出声提醒,话音未落,眼前便有雪崩般的白雾浪潮裹挟着树木碎屑,朝他压来。 “幻真阁的《太虚玄渊诀》!?还是《挽无辰》……” 归一真人阅历丰富,一眼认出这武功,抬掌猛挥道袍衣袖,散去威势赫赫的白雾浪潮,正欲拔地而起救人,可他眼前却忽的出现了个女子,神情冷笑。 “归一啊归一,当初若非是你,本座怎么差点失去好侄儿……风水轮流转,今日,轮到你了!你师弟必死无疑——” “是你!”归一真人显然也认出了萧冷月,当初本是他在追杀赵无眠,以此夺回奈落红丝,结果却被眼前女子拖延…… 而在林内,归元只觉得自己的胸膛被拉出一道豁口后,紧随其后伤口处便似挨了一拳,宛若拳魁在侧与赵无眠施了合击之术。 但从头到尾,眼前都只有赵无眠,方才那刀,内息蓄势不发,只等一刀得利,内息再喷涌而出。 若是寻常,这内息虽哄人,可明显不可能伤了归元,但这次内息却自胸腔豁口中横穿而过,目标显然是五脏六腑。 武魁高手的五脏六腑显然也坚韧到令人发指,但所谓外练筋骨皮,相较外功,五脏六腑还是太脆弱了。 归元的内脏不说当场被震碎,却也近乎被这磅礴内息冲得七零八落,一口鲜血便是当空喷出。 咻———— 一抹寒芒洞穿血液,破开雨幕,眨眼洞穿归元心口。 噗通———— 归元此刻才落地,站立不稳却又猝然向前踏出一步,强行稳住重心,朝下瞥了一眼。 心口处,血洞潺潺流血。 咔———— 赵无眠站在归元身后,反手握刀,屈起小臂夹住刀身,用力一抹,后干脆利落收剑入鞘。 他微微回首,用余光瞥着站在原地不动弹的归元,冷冷道: “武功山曾经还是国教时,你作为实质掌教,对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你留个全尸,也算保全武功山最后一点颜面,但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杀你,便不会动你武功山的寻常弟子,除非他们自己不长眼找上门…… “若是不服,下辈子投个好胎,潜心习武,可来杀我。” “我等着你。” 归元嘴角渗出血沫,根本说不出话,只是茫然回首望去。 只能瞧见赵无眠的背影,以及赵无眠身前,那条贯穿树林的凹槽,凹槽处,偶有碎石落下,啪嗒作响,树木则早已七扭八歪,摔在一侧。 至于林中白雾,早已随着赵无眠那刀,彻底消弭无形,视野之中,一片清朗。 观云舒与苏青绮提着兵刃,似要出手帮忙,一同绞杀他,但此刻站在原地,眼神错愕,显然也是没想到,赵无眠简单一刀,竟有如此威力。 连枕边人都不知赵无眠此刀的威力……赵无眠明显近些时日,实力又长足拔高。 这第一刀,便是送给了他。 归元嘴唇嗫嚅了下,只有吐露两个字。 “好刀……” 话音落下,只听噗通一声,这老道士便摇摇晃晃,瘫倒在地。 漫天风雨,彻底才归于平静…… (本章完) 第363章 道门不绝 第363章 道门不绝 细雨轻洒,天色阴沉,但林中白雾早已被一刀破尽,视野清明,周遭有些小动物惊悚看了几眼那道绵延不知多少里的凹槽,便循着本能连忙遁逃。 赵无眠收刀入鞘,胸腹间气血翻江倒海,难以平息。 归元昨夜鏖战至此,状态不好,他其实也一样,将青玉佩化虚入体,也就是昨晚的事。 不过也多亏这青玉佩,才能让他藏身白雾,瞒过归元感知,这才让他占据偷袭之利,一招得胜,也算是有因有果。 这刀带上挽无辰的意,消耗很大,他尚未沟通天地之桥,内息终究不是无穷无尽,此刀下去,身体便已亏空不少,头晕目眩。 如今听得林外争斗,定是归一赶来,萧冷月暂作拖延。 此刻他不是状态,再和归一死磕下去,也只会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得不偿失。 “咻——” 他抬手放在唇间,吹了声口哨,哨声传至林外,也算是给萧冷月传了信息……该撤了。 观云舒与苏青绮心惊于赵无眠此刻实力,短暂错愕后便已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正欲开口,身侧便忽的出现一位裹着防水披风的熟美女子。 萧冷月形似鬼魅,面容冷冽,没受什么伤,只是气息稍显不稳,她一经出现不由分说便环住赵无眠的小臂,飞身便退,淡淡吐出一个字。 “撤。” 同为顶尖武人,无需赵无眠多做提醒,萧冷月便判断出当下局势的最优解。 归一武功之高远非归元所能比拟,而他们这点人数优势,称得上一句‘老弱病残’,真打起来,也只会让不知是不是藏在暗处的莫惊雪占了渔翁之利。 因此她不过稍加拖延,不等赵无眠哨声传来便已抽身离去。 苏青绮与观云舒顿知其意,无需多做交流,运起轻功便退出林外。 短程内,千里马明显跑不过他们这些近乎顶尖的武夫,因此萧冷月早便将马匹驱散,只能等雪枭飞在高空帮忙找回。 慕璃儿尚在华亭城内驻守,几人自是运起轻功朝华亭方向撤退,以他们的轻功,常人也只能见一抹黑影在雨幕划过。 但归一老道其实并未追杀,他飘然来了林内,站在归元尸首身侧,垂眼看他,默然无语。 沙沙———— 雨点拍打林间枝叶,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有嗓音自归一耳边响起。 “生在江湖,死在江湖,就地挖个坑将他埋了,也算是个江湖人应有的体面死法。” 归一侧眼看去,莫惊雪抱着仪刀,坐在树杈上,一条腿垂下,姿势倒是潇洒。 幻真阁,乃武功山分离而出的魔教,别说莫惊雪,哪怕是已经死了的晏容绯,生前也时常想着取而代之……不是为了证明幻真阁是道门正统,只是为了争一口气。 幻真阁当初,其实是被武功山逐出师门的……这隐秘,没几个江湖人知道。 因此两人见面,本该为道统之争,为前仇旧怨,打生打死,但显然,此刻两人都没什么厮杀的心情,也没什么厮杀的必要。 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真打起来,别说分生死,便是决胜负都难,此刻打一场,也不过是热血上头的愣头青之举。 因此归一面上并没有多少敌意,只是淡淡垂首,道:“来东海前,师弟算了一卦……他会死在这里。” 莫惊雪张开手掌,随意接住自枝叶缝隙滴落的雨点,并未回答。 归一又道:“太原时,归守师弟,也给自己算了一卦,算出自己会死……老道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料想,两位师弟,皆是死于同一人之手。” 莫惊雪淡淡一笑,道: “那可不,苍娘娘是赵无眠的媳妇,你们当初近乎杀死了晏容绯,已是不死不休的血仇,还能指望赵无眠大慈大悲,放过归元一条生路不可? 你们道门平时所行,不就求一个念头通达?怎么,等杀身之祸落到自己身上,就开始要求赵无眠不能念头通达了?” “老道可没那么天真。”归一道士微微摇头,后道:“你曾拜入道门,是因对我等失望,才会叛逃离山,还带走了佟从道……如今,可还觉得失望?” 莫惊雪微微一愣,眉梢不由蹙起。 江湖大多不知,莫惊雪曾是归一真人的弟子,玄流的师兄……他与归一老道,未尝没有一丝师徒情分。 “既然算出自己会死,为何不避?” “若他们会避,自然算不出这死卦,你的因果搞错了。”归一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没打算再多言,只是在原地刨坑,打算将归元就地掩埋。 莫惊雪稍显惊讶,他方才也不过随口一句,没料想归一还真如此做。 “不打算带着他的尸首,回武功山,落叶归根?” “江湖人哪需要什么落叶归根,死了后还能有人帮忙收尸,就已是万幸。”归一真人嗓音冷冽几分,“师弟为武功山的基石而死,老道此刻若离去,还拿什么抢避世鞘与错金博山炉?莫非师弟此刻白死?” 莫惊雪百无聊赖撑起侧脸,望着归一挖土的身影,嗤笑一声, “抢得过吗?不提我,单说赵无眠,你若真夺了避世鞘与错金博山炉其一,那下一刻,可便该由朝廷施压…… 朝廷想出兵镇压强抢九钟,你莫非以为拦得住?赵无眠只需随便安排一场针对天子的刺杀,自导自演,将黑锅扣在你们武功山头上,不就有出兵由头了?” 莫惊雪淡淡下了结论, “真抢了九钟,反而会给武功山惹来杀身之祸,此刻退走,也算识抬举,赵无眠那人,我算是有几分了解,恩怨分明……只要你不抢九钟,他顶多会为了苍娘娘杀你,却绝不会动武功山一根毫毛……道门根基,便可保住。” 归一老道顿了顿,继而回首看他,疑惑反问: “武功山可亡,但道门不会……你小子莫不是以为,从古至今的道门,一直都是武功山吧?” 莫惊雪愣在原地,却见眼前的道士洒脱一笑,但嗓音却无不冰冷。 “两位师弟的血仇若不能报,我这一身武艺修得还有何用?我归一能在江湖闯出名堂,靠的不是这身道门的皮,而是杀!你莫非以为老道看着沧桑,就是什么慈祥老爷爷?抢得九钟后,老道自会遣散宗门,携宝而去!赵无眠想寻回九钟?去江湖翻一辈子去吧!” 话音落下,归一拂袖一掌,身侧土地猝然爆出一个两丈宽的坑洞,惊得林间飞鸟四散。 莫惊雪稍显哑然看了归一真人几秒,而后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大笑而去。 赵无眠等人没走多远便瞧身后无人追赶,自知归一真人恐怕是吃下了这哑巴亏,也便放缓步伐,转而去找四散而行的千里马。 马儿很通人性,实际上也并未跑远,只是自己找了个隐秘山林蹲起来藏着,一瞧见雪枭飞在高空便竭力嘶吼,吸引雪枭注意。 待寻回三匹马,几人再朝华亭赶去,策马几十里地后,寻了一处海边小镇,稍作休整。 细雨落下,在街道堆成一滩滩积水,马蹄踩过,溅起水。 赵无眠拉起防水披风的兜帽,牵着白马,观云舒规规矩矩侧坐在马鞍上,也裹着防水披风,只是偶尔自指尖滴下血液,被她抬手掩住。 观云舒的伤势不算太重,但明显也禁不住不处理一直跑……显然是导致伤势恶化了些。 但只是伤势恶化些,便能换归元一条命,显然是不知赚了多少。 观云舒没在乎自己这些皮外伤,只是自兜帽下抬起俏脸,神情稍显扭捏……她坐鞍上,赵无眠牵马,倒像她是被娶回家过门的小媳妇似的。 赵无眠并未受伤,只是消耗过大,精气神倒是很不错,牵马走在路上,还四处张望,饶有兴趣望着周围酒馆茶摊行人的闲谈。 观云舒兜帽下的俏脸垂眼望着四处张望的赵无眠,她心中虽扭捏,但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此刻看着赵无眠的眼神很是柔情。 但萧冷月与苏青绮却是将其看了个十成十。 萧冷月给了苏青绮一个眼神……自己男人被别的女人惦记,不吃醋吗? 苏青绮虽然和萧冷月不熟,但还是领会其中意思,面对长辈,她也不方便说什么心里话,反而摇摇头,一副自己是乖巧可爱小媳妇的模样。 她才不在乎赵无眠有什么其他的红颜知己……当然,这都是做给萧冷月看的表象,她心底醋劲儿多着呢,只是本身和观云舒感情就很不错,不在乎观云舒而已。 萧冷月神情古怪了下,想说你都不在乎,那她还拿什么借口敲打赵无眠啊? 这小丫头真憨,也不知找她这当姨娘的做靠山。 赵无眠可不知姑娘们在想什么,他听着周遭行人耳语。 “唉,碧涟庄上上下下也有百口人,可全庄老少,竟无一人活下……究竟是何人如此残暴?” “幻真阁?但上次幻真阁摆明了是挑衅未明侯,如今灭庄者一点消息没留下。” “唉,兴许是庄子里的人招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江湖人一言不发,灭人满门,也算常有的事。” “呸!常有便对吗?若让未明侯听闻有如此惨绝人寰的亡命徒在此,定会出手,惩恶扬善……” 周围江湖人不免群情激奋……江湖人为了快意恩仇,是经常杀人不假,但为了一己之快杀那么多无辜人的家伙,便是放去江湖,也是人人唾弃。 恃强凌弱,不算江湖好汉! 赵无眠眉梢轻蹙,目前东海江湖波谲云诡,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算奇怪……基本都能断定是为了九钟而来。 他收回视线,暗暗将此事记在心中。 寻了处客栈,赵无眠写了封信,让雪枭传出华亭,给师父与远暮报个平安,顺道让侦缉司的人查查那起灭庄惨案究竟是何缘由。 待做完这些,他才侧眼看向隔壁房屋……此次只是简单休整,也便只订了两间上房,也是考虑到若有敌袭,方便驰援。 此刻三女正待在一起,为观云舒疗伤,赵无眠若是聚精会神细细听去,还能听见她们的柔声细语。 “还是太冲动了些,归元可不是俗人,若非我们驰援及时,那后果可是未可知也。” 苏青绮的嗓音不免带着几分后怕。 屋内,观云舒已经脱去披风与僧袍,连绣着荷的染血肚兜也褪去,单穿着薄裤,坐在榻上,由萧冷月帮忙处理伤口。 白皙肌肤状似软玉,由此也便凸显着身上伤口是如此的不合时宜,让人看得心疼。 苏青绮则用湿毛巾帮忙清洗血迹。 观云舒微微摇头,嗓音平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好不容易找到线索,岂能怯懦不上,归根结底,还是贫尼的武功不够高。” 苏青绮面色不免无奈,“话虽如此,但比起九钟,我们肯定还是更在乎你的安危不是?” 萧冷月倒是觉得这尼姑的品性不错,道:“敢打敢拼,刀口舔血,才是江湖人……小姑娘虽是佛门中人,却一点不像那些秃……嗯,僧人。” 观云舒看了眼萧冷月,“您是赵无眠的姨娘?” 萧冷月微微颔首,面容柔和,替观云舒包扎好伤势,起身取来干净外袍,“你也可以像青绮一样唤我姨娘……” 观云舒先认认真真道了声谢,后道:“贫尼与他清清白白。” 苏青绮将沾满血迹的毛巾在水盆里涮了涮,想说公子原配还在这儿,说这事儿不太合适吧?但她也不想让萧冷月觉得她这小媳妇小肚鸡肠,便斟酌片刻,柔声道: “你这武功,若是不能克服情劫,明显不可能再有突破,但这情劫……”苏青绮轻叹一口气,微微摇头,提议道:“公子将青玉佩化虚入体,同他双修,于武道有益,要不你试试?” 观云舒错愕看来,“双修就能沟通天地之桥?” “有这前兆,具体行不行……”苏青绮俏脸不免红润几分,“得,等我试试。” 观云舒眼神茫然几分,似是在脑中勾勒她与赵无眠双修的情景。 没过几秒尼姑就给自己想的面红耳赤,语气微冷却难免羞意,“贫尼是尼姑!岂能做那等不知廉耻的事?若,若能用双修便沟通天地之桥,你且自行突破便是,不用在乎贫尼……我自有定夺。” 苏青绮眼神无奈,眼看观云舒反应如此大,也便不再多提。 萧冷月倒是笑着说,“欢喜佛也是佛嘛,小尼姑此言,倒是钻了牛角尖儿。” “我等小西天可不修欢喜佛!” 赵无眠听着几女在隔壁的交谈,不免一笑,微微摇头,也便盘膝在榻,调息休养。 而在百里之外的碧涟庄,也即被萨满天屠村的地方。 两人早已离去,庄子来了些官兵捕快,正在收拾现场,村外则有人正在挖坑,显然,如今只能让这些无辜殒命的村民入土为安。 只有几具尸首被放进屋内,由仵作验尸。 一辆马车缓缓在庄外停下,一只玉手撩开窗帘,侧眼望着庄内景致。 沈湘阁神情平和,打量着被运往村外的一具具尸首,注意到他们每个人的肩胛骨都被挖出。 她江湖阅历丰富,一眼便看出这是草原萨满教的手段。 “戎人也来了东海……会是那个萨满天吗?” 沈湘阁沉吟片刻,才放下窗帘,淡淡开口。 “去华亭。” ———————— 清明快乐! 秋观也来找女朋友了,今天简单休息一下,只有4000字,顺带想想后续细纲。 来女朋友这儿,估摸也能女装一下,履行承诺了(大概)。 (本章完) 第364章 将军不下马 第364章 将军不下马 夜半时分,银月藏在黑云之上,夜空无光,这座海边小镇也早已昏黑,客栈楼上厢房大多熄了灯,只有大堂门缝溢着一丝灯火,依稀听见几位醉酒客人细碎话语。 待处理好观云舒的伤势后,几女便已合衣歇息,不过归一真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找上门,所以只是闭目调息,尚未入睡。 想睡也睡不着,事关沟通天地之桥,苏青绮与观云舒的心底都很是不平静,不出片刻,苏青绮便淡淡抬眼,思琢片刻,偏头对萧冷月低声耳语。 “我去看看公子,他也不知有没有受伤?” 萧冷月眼皮也不抬一下,微微颔首,只是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你们小两口的事,何须向我报备?” 这话似有歧义,让苏青绮的小脸不免微红,却也不敢多言,淡淡起身,悄声推门,不多时,门外便传来细微的敲门声与开门声,后归于幽寂。 观云舒琢磨片刻,觉得赵无眠专程来帮自己,自己怎么着也该过去关心几句,否则倒失了礼数,也便起身,却被萧冷月抬手拉住, “大半夜的,小尼姑过去作甚?” 观云舒疑惑看他,“清清白白,又怕半夜不半夜,贫尼总不能对他不闻不问……” 萧冷月上下打量她一眼,这尼姑还真以为苏青绮只是过去和赵无眠说几句话就回来啊?便悄声耳语几句。 尼姑神情微怔,“这可在外,怎能如此……伤风败俗?” “伤什么风拜什么俗?老实待着,青绮方才说,与无眠双修有益于沟通天地之桥……你不说体验一二,至少也该观察观察吧?” “贫尼还要观察?”观云舒美目顿时瞪大,小声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后,才冷冷摇头,盘腿坐下继续调息。 “又没让你过去亲眼看。”萧冷月觉得好笑,这尼姑的反应倒是好玩,她微微摇头,来至墙边,细细听去。 隔壁传来些许细碎耳语。 “你姨和云舒都在隔壁,你干什么她们都能听见的……”苏青绮的嗓音不免微颤,伴随着些许细细索索的细微衣物摩擦声。 “小声点,别太惹眼,总得试试我这体质,到底对沟通天地之桥有没有用,而身边的天人合一除了你,就只剩那尼姑……总不能让我和宋云前辈试吧?” 赵无眠的嗓音不知为何闷闷的,似是嘴巴埋进了什么地方。 观云舒盘膝调息的沉静表情不免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后萧冷月侧目看来,她又默默闭唇,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而隔壁苏青绮闻听此语,似是被说服,也便不再多言,只是紧咬下唇的同时,单手紧捂嘴巴,争取半点动静不露。 啪嗒———— 一声轻响,赵无眠不再低绮户,照无眠,而是将苏青绮抱着放在方桌上,脱去她的绣鞋。 两条丰腴长腿不由向两侧敞开,套着白袜的足弓骤然拱起。 哗啦啦———— 屋外下着雨,雨点拍打,沙沙作响。 苏青绮嘴巴捂着没声响,但身体却是很敏感,好似潮起潮落。 观云舒说是伤风败俗,但此刻却微不可查歪了歪头,靠近墙壁几分,想要听得真切……她从未听说过双修可以协助沟通天地之桥这种怪事,身为武者,若说不好奇,显然不可能。 可身为尼姑,又本能对此事极为抵触,因此只是悄悄听了几秒她的脸便已通红一片,神情极为挣扎。 观云舒不是第一次听赵无眠的墙角,甚至可以说她经常听,相当娴熟,不过一般只听几秒反应过去就连忙闭耳,像如今这样不仅听墙角,还要听得真切,明显是头一遭。 她一边在心底暗骂自己作为佛门中人,怎么做如此不知廉耻的事,可身为武者的心又让她不愿闭耳。 这事儿,当真会对沟通天地之桥有用? 不知,因为观云舒只是听了一会儿心神便歪去了其他地方。 苏青绮即便捂着唇,喉间也不由偶尔呜咽一声,只是听着便知她极尽欢愉。 观云舒不免好奇,这事儿便有如此妖力?苏青绮这种天人合一的武者,定是心智坚韧,可连她都忍不住呜咽…… 若是轮到她与赵无眠做这事,那她可是会与苏青绮这般?还是说更夸张?夸张到大叫不止,双眼直翻? 观云舒柳眉紧蹙,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想歪了,连连摇头收敛心神。 她怎么可能和赵无眠做这事儿? 身为佛门中人,观云舒向来坚守清规戒律,都守了二十年,早已将修佛化作自己的武道。 她和赵无眠若是双修鱼水,只能是抛开清规,彻底摒弃佛门,由此才不会在乎情劫,才会心甘情愿与赵无眠双修。 观云舒生在佛门,长在佛门,从会说话起就在念经敲木鱼,岂会如此就放弃佛门? 至于一边说着情劫清规,一边再和赵无眠双修突破……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岂是观云舒? 若她当真沟通天地之桥,只会是对这情放下了,也就是佛门常说的‘释’一字……入红尘,再出红尘,方可得道。 当年洞文洞玄,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观云舒眉眼低垂,默然不语。 听墙角反倒给她听得心情开始低落。 萧冷月没尼姑那么情绪百转,她听了一阵儿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同,恐怕具体好处还得亲自和赵无眠双修一番才行。 于是萧冷月便转而开始琢磨起自己的事,她和赵无眠单独相处时,倒是没那么多情情爱爱的想法,唯独赵无眠和萧远暮卿卿我我时,会有感觉。 如今再听赵无眠与苏青绮,恩……貌似也没什么奇怪的想法,身体更没什么反应。 该不会非得在萧远暮面前……唉,这让她这做师父的,脸往哪儿搁啊? 萧冷月念及此处,眼神忽闪忽闪。 这屋里的两女各有心事,思绪各不相同,可隔壁的两人却已换了好几个地方,赵无眠已抱着温香软玉去了软塌,拉上幔帐…… 风雨飘零。 不知不觉间,天色大亮。 雪枭夜间很是精神,送了信后,又绕着镇子飞了好几圈,警戒四周,直至天亮后才眯着困倦双眼落在马儿屁股上,摇头晃脑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客栈内,赵无眠一夜无眠,但神色却极为精神,常言这事儿总有腻的时候,可他不管和苏青绮亲热多少次,每每一撩肚兜,弹出来后,他还是心头一股火热悸动,口干舌燥。 根本腻不了。 简单梳洗一番,去隔壁敲门,却发现屋里早已没人。 赵无眠怀疑是因为他和苏青绮亲热了一整晚,让观云舒心底不爽了…… 但尼姑每次生气,都很让人心动,白皙的俏脸,微抿的粉唇,平静中带着几分微冷的眼神,还有深呼吸时近乎快被撑裂的僧袍。 至于萧冷月……赵无眠决定在自己恢复记忆前,还是不要对萧冷月有过多想法为好。 与苏青绮下了楼,却瞧两人已经牵着马,整理马鞍带,为出行做准备。 “早上好。”赵无眠与两人打招呼。 萧冷月微微颔首,神情看不出任何不对,又问:“饿不饿?” “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萧冷月笑了声,去了大堂让小二准备饭菜,苏青绮也一同跟着。 观云舒脱去染血僧袍,换上苏青绮贴身携带的干净衣裙,倒是意外合适,既不显得太紧勒,也不显得太松垮。 “早上好。”尼姑并未看赵无眠,只是抱着上好草料喂着三匹马儿,简单回应了句。 赵无眠一瞧尼姑这表情,便知她肯定在心底埋怨他昨晚和苏青绮亲热,却又觉得自己没有埋怨的理由,于是才这样态度不远不近。 尼姑站在马厩内,赵无眠站在马厩外,两人隔着三匹马聊天。 “伤势如何?” 观云舒柳眉轻蹙了下,依旧没看赵无眠,“虽然都是皮外伤,可若想不影响实战也不可能……这几天得静养了。” “可惜来的时候,没带清影玉衣。” “贫尼武功尚未登峰造极,即便伤势痊愈,也不是归一,莫惊雪的对手。”观云舒微微摇头,倒是很干脆道: “若是这些天有了错金博山炉的线索,贸然随你而去与那两人正面交锋,怕也只是拖了后腿,得不偿失,同你来东海,主要便是为找线索,是为辅助,如今也算不辱使命。” “我的意思是,清影玉衣状似薄纱,你穿在身上,肯定很有漂亮。” 这回观云舒终于肯看赵无眠了,她侧眼瞥了他一眼,后一言不发,淡淡收回视线,约莫是觉得和赵无眠讨论这事儿很浪费时间。 几秒后她才说:“这种人尽皆知的话,不用你多说。” 赵无眠忍不住笑了几声,若不是身上公务太多,他真的觉和这尼姑聊一辈子天也不会厌倦。 “来吃饭。”苏青绮朝两人喊道。 吃饱喝足,四人才启程继续朝华亭城赶去,观云舒与苏青绮同乘一匹,在路上,观云舒忍不住低声朝苏青绮问: “你的关隘当真有所松动?” 苏青绮对自己的武道自是上心,无需感知,只是用余光看了侧方策马的赵无眠一眼,而低声道: “我们的猜测料想没错,虽然不多,但每次双修皆有所获,日积月累,怕是当真会轻易跨过那道坎……你真不考虑考虑?” 观云舒也侧眼看了赵无眠一下,才淡淡回应: “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与此同时,京师。 京师的夏季虽也多雨,但显然没东海那么频繁,今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各门各户的小姐们换上早便准备好的单薄夏裙,撑着遮阳伞在京师相约游逛。 皇城大内,御道两侧的大槐树,枝繁叶茂,御园内,满地落,但正当季的繁华更多,几位宫女端着茶壶果盘等,在阴影中侍立。 时值炎夏,洛朝烟繁琐的龙袍也薄了几分,如今距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吃过早膳,她便侧躺在摇椅上,同母后乘凉小歇。 在两人身侧,钟离女官手里抱着一大堆自各地搜罗而来的典籍,稍显气喘吁吁放在摇椅侧方的小案,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细汗。 “圣上,渊鳞钢堪称当年辰国的治国利器,产出地自是隐秘,我们当年作为敌国,也没多少记载,自坊市江湖搜罗这些天,有关渊鳞钢与逐北盟的事,搜罗不少……” 洛朝烟淡淡抬手,“戎人当年没少派人去逐北盟总舵意欲破坏……戎人找得到,我们找不到?废话少说,朕已经给了你们半个月时间去找,未明侯人在江湖也等了近半个月……如今有,还是没有?” 早在赵无眠传信京师的时候,洛朝烟就在帮忙找,如今要是还找不到,怕是洛朝烟自己都要怀疑朝廷到底还能不能坐稳江山。 这点事都办不好,难道还指望事事都要未明侯办? 钟离女官缩了缩脖子,“有,有……” “可是给未明侯送去了?” “已经派人传信,送去华亭天宫府。” 洛朝烟这才满意,淡淡自身侧果盘取出一小块切成小方砖的西瓜,慢条斯理放进粉唇。 “从哪儿得到的线索?” 钟离女官支支吾吾,似是觉得丢人,几秒后才道: “当年在常山,未明侯擒来一位戎人贵族,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是天人合一,他乃乌达木的儿子,知晓的隐秘倒是不少,近些日子,咱们一直拿他试药,早已将其折磨得不成样子, 而事关戎人的情报,他嘴很硬,没问出多少东西,但逐北盟总舵这情报,于他而言倒是无关痛痒,很轻松就交代了。” 洛朝烟动作一顿,闻听此语,差点被气笑了, “到头来,还是得靠未明侯?,若是当初在常山,未明侯没能擒来这戎人,你们是不是还要把早已归隐江湖的易将军后裔揪出来问啊?一群酒囊饭袋。” 周围宫女连忙跪下俯首,瑟瑟发抖。 不过办这事儿的人也不是这群宫女,洛朝烟自然也不会拿她们撒气,便是钟离女官也只是当个中间人传信,淡淡抬手示意她们不必惊慌。 太后身着深红凤裙,去御园采了几朵别在腰间,款款走来,听见她们说话,自腰间取下一朵红,别在洛朝烟的发上端详,口中则打了圆场扯开话题,笑着问: “若真能找到易将军的后裔也不错,他对这事儿了解得自然更多……可有法子联系上?” 钟离女官自面前典籍中取出一本小册子,翻直其中一页,双手呈上,低声道: “易将军当年为大义才投城朝廷,事后他自觉愧对萧家,愧对辰国,这才归隐市井……但他不愿高官厚禄,朝廷却不能不管不顾,时常派人暗中护佑。” “是吗?”洛朝烟接过典籍,随口问:“未明侯信中有所提及……可是听澜庄一户刘姓人家?” “不,那户刘姓人家的先祖,我等已经查清,约莫是易将军的左右副将之一,并非易将军后裔……”钟离女官顿了顿,后道: “易将军全家上下,在洪天三十年时,便已经死了……疑似被仇家灭门。” 太后愣住。 洛朝烟也是一怔,望着手中册子,其内白纸黑字写着‘洪天三十年,易将军全家十口人,连带派去暗中保护的暗卫,皆死于家中。’ 下面则是对这件事的一系列推测分析,不过至今也没抓到凶手……连开国功臣都没保护好,对于朝廷自是耻辱,因此一直隐而不发。 洛朝烟沉默片刻,只得唏嘘一句,“开国功臣也没能护好,的确是太祖高皇帝的不是。” 周围无一人敢应答,这话谁接谁死,除了洛朝烟,谁敢公然说太祖高皇帝的不好?也就江南那群反贼了。 洛朝烟放下册子,“这事可是知会了未明侯?” “一并传信了,只是约莫得有几天,信才能到华亭。” 洛朝烟微微颔首,“时间虽拖得久,但好在事儿能办好……领赏去吧。” “谢天子圣恩。” 待钟离女官退去,太后靠在躺椅上吃着葡萄,才道:“若这情报有误,耽搁了侯爷计划,该当如何?” “那戎人得死,下面的人也少不得责罚,该赏赏,该罚罚便是。” 太后一笑,这么久过去,和洛朝烟早已是知心母女,便直接在她龙袍上轻捏了下, “本宫是说,圣上见了未明侯,该如何聊表歉意?不如听母后一言,让侯爷摸圣上一把,他肯定什么气都消了……” 洛朝烟俏脸微红,捂住胸口,嗔了太后一眼,“这玩笑可开不得。” 周围宫女皆是垂首,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天涯群岛,得名于翡翠宫总舵,咫尺天涯。 曾经这方圆百里之地,还不叫天涯群岛,但因翡翠宫宫主于景正初年成了三宗六派之一,一举成为东海江湖龙头,这地界也算顺带改名。 咫尺天涯乃是东海上一座占地辽阔的海岛,可岛屿周围暗礁丛生,海雾极浓,贸然坐船,只会触礁沉船,迷失方向。 明明近在咫尺却难以上岛,才有咫尺天涯之称。 不过翡翠宫自有专门上岛的水道,此刻东海因避世鞘闹得沸沸扬扬,近些日子,前来拜访的江湖游人并不少,水道上船只如豆,只是初晨的东海,海面水雾朦胧,可见度并不高。 这些江湖人大多都是想来翡翠宫问问情报,询问避世鞘的线索。 虽然翡翠宫即便真知道,大概率也不会说,可总有人想来试试。 一艘画舫在海上随波逐流,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侧坐在船头软垫,手里捏着手帕,不时捂嘴轻轻咳嗽一声,却是洛湘竹。 慕璃儿腰间佩剑,裹着防水披风,戴着帷帽,站在洛湘竹身侧,熟美面容稍显无奈,道: “你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何必再来此地?安心待在府中养伤便是。” 洛湘竹印象很深,逐北盟总舵相距咫尺天涯并不算太远,以此地为圆心向四周找,肯定能有收获……只是附近群岛可是不少,不是短时间能找到的。 不过只有咫尺天涯附近的海雾多,等脱离范围,能见度也就高了。 赵无眠外出,洛湘竹在府中闲着也是闲着,便想来找找,碰碰运气,若是能在赵无眠回来之前找到逐北盟总舵,自是好的。 洛湘竹身上裹着毯子,碎发随着海风轻动,俏脸苍白,却是认认真真朝四周张望,闻听此言,只是指了个方向。 想去那儿看看。 慕璃儿轻叹一口气,撑起船桨,陪着洛湘竹找。 有了逐北盟总舵这线索,朝廷那边自然也在找,倒是不用依仗洛湘竹梦中那画面……可她执意想来,慕璃儿自是只能依着她。 画舫在海面拉出一道道水波,海面水雾袅袅,慕璃儿随手划船,口中则道: “无眠来了信,已经救到了人,估计今天就该回来,咫尺天涯距离华亭并不算远,咱们午后便回去,如何?” 一提起赵无眠,洛湘竹便想他亲自己手背的画面,不由抬手捂住手背,此刻依旧有一点湿润触感。 她闻言微微颔首,继而捂住自己肚子,又指了指天。 肚子会饿,还是晌午回去吧。 慕璃儿稍显宠溺笑了笑,“好好好,晌午就回去。” 言谈间,耳边传来哗啦啦的轻响,对面的水雾中,缓缓浮现一道蓬头船的黑影。 对面那蓬头船也不知是没能提前发觉慕璃儿的船,还是心高气傲,并未有让路的动作,只是继续向前划去 慕璃儿早知对面有船,为防撞上,也便稍微调整了下自己画舫的角度。 她虽是武魁高手,但显然不会觉得自己武功高强,就该有什么特权……让路便让路,不算什么的。 待靠近,才瞧船上站了两人。 一位魁梧汉子,浑身裹着防水披风,戴着兜帽,只是依稀瞧见下巴有发白胡须,皮肤粗糙,经典的东海江湖人打扮。 而他身侧,则站了个少年。 少年也裹着披风,戴着兜帽,从下巴的肌肤看,倒是年轻,他负手站在船首,由身侧的魁梧汉子撑船,好似什么世家贵族带着保镖出行。 难怪不愿给慕璃儿让路。 慕璃儿并未因这点小事较真,武魁高手自有气度,只是多打量了这两人一眼便收回视线,看样子,他们是要去翡翠宫。 近些日子前来拜访翡翠宫的江湖人太多,慕璃儿并未起疑。 两艘船相安无事擦过,各自隐入淡淡水雾中后,那少年才反应慢半拍似的,缓缓回首,看向慕璃儿的船。 白狼低声道:“可有不对?” 少年摩挲着手指,语气稍显疑惑,“那女人倒是气度不凡,武艺貌似不错。” 此间剑在感知与隐匿气息过于突出,萨满天伤势未愈,一时之间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对。 “可要追上去看看?”白狼眉梢紧蹙,他压根没看出来那女人会武功,只是觉得好像有点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这白衣女子。 常山之时,白狼肯定是见过慕璃儿,不过如今突破武魁后,慕璃儿的气场变化太大,又戴着帷帽,不见面容,白狼显然不觉得慕璃儿这么短时间便能突破武魁,也没往那儿想。 萨满天琢磨片刻,还是摇头,“东海腹地定是藏龙卧虎,不可惹是生非,否则定然生变。” 几句话落,两人已是策船赶去翡翠宫…… —————————— 女装照貌似火了,一直传来传去。 可惜照片火,书的热度不行哈哈哈。 我日。 老子女装起来真漂亮。 (本章完) 第365章 转信在夜 第365章 转信在夜 正值午时,未曾落雨,大海静谧无波,天空湛蓝一片,策马行在官道,朝大海看去,可瞧水天一色。 海鸥沿着沙滩贴地飞行,后直掠而起,似是湛蓝如纸的天空出现了没有颜料的白笔。 几人策马奔行近百里,眼看华亭城已是近在眼前,稍显紧绷的神经终是不免放松。 在城内处,人流不少,但赵无眠一眼就看到站在城外的萧远暮,她裹着白色披风,精致俏脸很是惹眼,惹得行人侧目纷纷。 即便站在人流中,也是最为夺目的那一个……翡翠宫将她列为景正年间第一美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自诩自己才是真正的江湖第一美人的观云舒忽的侧眼看他。 赵无眠茫然侧目,“干什么?” “你看她的眼神太色了。” 赵无眠默默回首,“你这尼姑真是不检点,怎么能一直看男人?” 观云舒眼神一凝,要与赵无眠好生说道说道,不过几人已经来至近前,赵无眠并未下马,抬臂一捞,将萧远暮拎起放在身前,笑问: “怎么跑城外等着?” “想来就来了。”萧远暮百无聊赖打量了赵无眠一眼,“可有受伤?” “消耗太大,得休养几天,刚好放松放松。”赵无眠的手放在萧远暮的小腰,搀扶着她。 “放松?不继续找逐北盟总舵啦?”萧远暮没在意赵无眠的手,只是好奇问。 “朝廷已经找了小半个月,也该来信了,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咱们还当什么反贼啊?坐看天倾就行了。” 逐北盟总舵兴许难找,但渊鳞钢这线索摆在这,朝廷绝不可能毫无所获,赵无眠由此并不心急,不如好生休养一二,算算日子,湘竹郡主约莫也快高烧了。 他便问:“郡主和师父呢?” “一早去了咫尺天涯附近,想找逐北盟总舵……现在刚回来不久。” 言至此处,毕竟在外,隔墙有耳,也便没再多言,待回了天宫府,牵马来至后院,丫鬟们牵过缰绳,带马去马厩。 慕璃儿则迎上来,上下打量几人一眼,“可有受伤?” 赵无眠露出笑容,“打个手下败将,能受什么伤?尼姑听到了避世鞘的线索,归元那道士才追杀个不停,如今已被我找机会杀了,只是我们状态差了点,没与归一打起来便跑了。” “杀了归元?”慕璃儿眸间稍显错愕,却是不免一笑,上前几步,抬手解开赵无眠的披风系带,道: “还好没与归一动起手,便是为师如今刚突破武魁,势头正盛,也没有战而胜之的自信,他能在正道武林独领风骚,自有本事。” “还没打,怎么能说这丧气话?”赵无眠张开双臂,让慕璃儿取下沾血披风,口中稍显不满。 慕璃儿将披风迭放在小臂,又上下打量着赵无眠,是在瞧他究竟有没有受伤,口中则道: “为师打不打得过归一,不甚重要,可你尚未彻底恢复,可不能逞匹夫之勇。” 望着慕璃儿温柔缱绻的神情,状似瓣的粉唇,赵无眠不由努了努嘴,想亲一口。 慕璃儿神情不变,只是带着披风,转身便走,看上去清冷极了,“随为师来,湘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否则她早便出来相迎……” 其余人侧眼打量了这对师徒一眼,也没跟着去,昨夜在外,时刻警戒,策马半日,精神集中,如今回来,心神放松,不可能不疲惫,只想洗个香喷喷的热水澡就赶紧休息。 尤其就是观云舒,又是逃命又是受伤,身上又是汗又是血的,若再耽搁几天,她怕是都得变成风味尼姑。 两人踏上廊道,院子里种的紫阳随风轻晃,瓣都飘到了廊道内,踩上去,触感略显绵软。 赵无眠走在慕璃儿身后,视线不由自主下移,挺翘的臀儿在白裙下随着走路左右摇曳,包裹感十足。 赵无眠东奔西跑跟牛马似的,但他忽的觉得牛马貌似也不错……至少能耕田。 可惜廊道没墙,两人干什么,院中来来往往的丫鬟都可瞧的一清二楚,直到推门走进洛湘竹的房间。 赵无眠稍显失望,湘竹郡主还在,肯定不好干些什么,但一进门,才瞧软塌处幔帐拉着,均匀的呼吸声自内传来,床头柜处还点着安神香。 慕璃儿回首看来,手指竖起放在粉唇前,低声道:“湘竹身子骨柔弱,早晨随为师出去一趟,回来吃过饭便睡了,你别大声……” 话音未落,赵无眠抬手便搂住慕璃儿的纤腰,但不足一秒,便双手向下,牛马深陷田中。 慕璃儿稍显抵触扭了下身子,却也没怎么反抗,却瞧赵无眠俯下脸,连带她竖在唇前的手指一同含住。 “唔……” 慕璃儿的手指连带粉唇都被含住,心中不免扭捏,但转念一想,屋里除了睡觉的洛湘竹也没别人,也便放开不少。 反正以两人的武功,哪怕洛湘竹忽的醒来,也能及时反应过来,点她睡穴。 但还是别等洛湘竹醒了,还是直接点睡穴吧……念及此处,慕璃儿凌空一指,气劲探出,幔帐似被清风拂过,微微撩开,很快又随着重力合上。 洛湘竹的均匀呼吸声未变,甚至还更安稳舒心了几分。 做完这些,慕璃儿才美目微闭,微微仰首。 但不曾想,这厮没亲几秒,手就拉上她的白裙系带,让慕璃儿猝然抬眼,低声凶了句。 “亲亲也就得了……这可是湘竹闺房!” “前天我才回华亭,一直没什么与师父单独相处的机会……”赵无眠呼吸稍显粗重,呼出的热气每每扑在慕璃儿的面上,便让她的身子软上半分。 赵无眠是如此,慕璃儿当然也不例外,话至此处,她也便粉唇一抿,却是‘咯噔’一声,主动将赵无眠按在桌上。 桌上放着半份饭菜,不算丰盛,一菜一汤,一碗米饭,显然洛湘竹吃了一半便有了倦意,暂且放着,她虽是藩王之女,却也没有铺张浪费的习惯,还打算醒来后将饭菜热热再吃。 赵无眠抬手将饭菜向侧推了推,却瞧慕璃儿双手探进自己的长裙,细细索索,裙子没脱,薄裤倒已经滑落在地,被她随便一脚踢开。 赵无眠垂眼一瞧,裙摆下,雪白光洁的双腿,单单穿着洁白罗袜,紧随其后长裙被慕璃儿放下,盖住脚踝,没了眼福,赵无眠心底还有点小失望,可随后慕璃儿便爬上桌,骑在赵无眠的腿上。 赵无眠微惊,但慕璃儿在洛湘竹的闺房,心中也不如何放得开,素手伸到裙下后口中便扯开话题,低声问: “那尼姑出去一趟,冒了这么大风险,可是知道避世鞘的具体位置了?” “当时避世鞘已经被归一归元两人找到,后半路被翡翠宫宫主截胡,结果打了半晚上莫惊雪又半路杀出,翡翠宫宫主落荒而逃,如今也不知避世鞘究竟在谁手中…… ……我打算这几天去咫尺天涯瞧瞧,根据归一老道所言,他还对逐北盟有不浅了解,祖上似乎也是逐北盟的。” 慕璃儿的素手自裙下收回,双手按着赵无眠的胸膛,粉唇轻咬,继而纤腰前后扭了下,才支支吾吾道: “若翡翠宫宫主当真抢了避世鞘,这段时间他怕是得掩人耳目,低调示人……你即便去了翡翠宫,怕也不会有所获。” “归一老道如今死猪不怕开水烫,定要与我斗到底,但那宫主拿了武魁牌匾,算半个朝廷鹰犬……我去翡翠宫拜访,未明侯的面子,他不给也得给,总得出来和我见一面。” 赵无眠躺在桌上,舒服得双目眯起。 慕璃儿眼看赵无眠如此舒爽,动作渐渐也放开了几分,红着熟美俏脸又问: “都知道你代表朝廷铁了心要拿避世鞘,如今它就是烫手山芋,谁沾谁死,但若翡翠宫真拿了,明显也不会老实交出……唔……” 赵无眠双手扶着慕璃儿的纤腰,“我给师父老老实实交出来就行……” 慕璃儿美目带上几分动人水光,瞪了赵无眠一眼,现在她连话都有些说不出,便只是侧头朝洛湘竹的方向看了一眼,瞧她并没有醒来的迹象,也便收回视线,粉唇紧抿。 …… 洛湘竹身子太柔,慕璃儿点穴也不敢点狠了,因此她在睡梦中倒是能模模糊糊听到点莫名其妙的动静。 最开始便是‘啵’的一声,似是有人在她的屋里吹了颗大泡泡,后将其戳破……后过了一段时间,便是‘咕噜噜’的细微动静,倒像是尿尿似的。 洛湘竹不免蹙眉,待她的意识渐渐恢复清醒,睁开双眸,侧眼看去,幔帐后有人影…… 洛湘竹顿时一惊,头脑清醒,拉着薄被坐起身,便瞧幔帐被人拉开一条缝,赵无眠衣衫整齐,站在床边,侧目看她。 “你一觉可是睡到傍晚。” 洛湘竹瞧见是赵无眠才安心了几分,继而眸间更为茫然,腮帮子鼓起,后缓缓吹气,后粉唇张开很可爱发出一声‘啪’的鼻音。 你在我房里吹泡泡啦? 赵无眠愣了下,而后才摇头,探出手贴在她的额头上,“做梦了吧你,现在可有高烧?” 洛湘竹的小脸微红,也不知是羞还是因为发烧。 赵无眠收回手,“有点烫啊……” 咔嚓———— 幔帐外,传来开窗通风的轻响,洛湘竹向后仰了仰,躲开赵无眠贴在额上的手,如获大赦般朝外看去,慕璃儿一席白裙整整齐齐,打开窗户后,又为香炉多上了几柱香。 日照香炉生紫烟。 慕璃儿托着香炉走近,问: “醒啦……饿不饿?” 洛湘竹注意到慕璃儿的脸不知为何有些潮红,还以为是盛夏天气热的,也便没多在意,微微颔首便起身下榻,穿上绣鞋来至桌前,看向自己吃了一半的饭菜,忽的一愣。 一菜一汤……这汤,她记得自己睡前已经喝了一半,但如今一看,怎么好像还多了……都快溢出砂锅了。 慕璃儿心底一凸,放下香炉连忙上前,端起饭菜,“剩下就剩下了,喂狗便是,为师让后厨再给你做些。” 说罢慕璃儿匆匆离去,行走间,身上还带着一股安神香与莫名气味混合的味道。 洛湘竹心中更为疑惑,总觉得慕璃儿今天怎么怪怪的,只是慕璃儿一走,转而屋里只剩她与赵无眠两人。 洛湘竹不免想起自己被赵无眠亲手背的画面,俏脸忽的一红,连忙踏踏踏快步上榻,拉起被褥将自己裹起来,对赵无眠防备到了极点。 赵无眠瞧她这模样,斟酌几秒,后走近道:“师父这些天,也同我提过你的亲事,我琢磨咱们还是聊……” 话音未落,洛湘竹便忽的缩进春被,连脑袋都捂住,一副你说任你说,我不听就不听的模样。 赵无眠知道洛湘竹脸皮薄,这种事她肯定是不会与赵无眠谈的,顶多就是让慕璃儿当做两人的传话筒…… 哪怕她真有意,也不会如实说,只会半推半就,等着赵无眠上门提亲……十足十的大家闺秀。 可爱倒是可爱,但赵无眠一介江湖男子,肯定不会与洛湘竹拉扯来拉扯去,眼瞧洛湘竹整个人都缩进春被,他便直接坐在床沿,隔着被褥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实不相瞒,我对郡主未尝没有一点意思……” 被褥里的洛湘竹肉眼可见抖了下,后美目自被褥内探出,却是瞪着他。 心!登徒子!烂桃!呸! 意思很凶狠,可惜眼神太柔,说实话,只会让人倍感兴奋。 赵无眠笑了笑,却瞧哑巴郡主眼疾手快取出放在手边的小册子,将其拉进被褥里,后又用春被蒙头,内里传来‘沙沙’的炭笔写字声,然后撕拉一声,一片纸条被白嫩小手捏着,探出春被。 赵无眠接过纸条,手指蹭到洛湘竹的掌心,她顿时又是一抖,连忙将手收回被褥里。 纸条上写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找师父去’ 赵无眠瞧着纸条上稍显潦草的字迹,又是一笑,“若你不愿,可师父愿意,那郡主是嫁,还是不嫁?” 沙沙———— 被褥里又传来写字声,纸条伸出。 这次写着‘不嫁’两字。 “你既然不愿,那我去找师父谈这事又有什么用?” 这话的意思是,既然洛湘竹让他去找慕璃儿,那潜意思是否便是她愿意嫁? 洛湘竹有点被赵无眠绕晕了,所以她干脆写了‘走开’两字,扔出被褥。 赵无眠接过凌空飘荡纸条,又忍不住笑了几声,站起身,也不继续追问,很快离去,关上房门。 洛湘竹毕竟不是太后,像她这样自小受藩王教育的女子,在这种男女话题上,怕是避之如蛇蝎,根本不敢正面谈。 将她逼紧,显然不合适。 等赵无眠离开后,洛湘竹才自被褥里探出小脑袋,看向榻外,眼瞧赵无眠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柳眉轻蹙,又开始在觉得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怎么能让他走开呢? 哑巴郡主觉得还是给赵无眠写封短信,告诉他自己可不是不想和你说话喔,只是羞于谈及此事,你可不能多想……但她并没能来得及写出这短信。 待慕璃儿端着新鲜饭菜进屋时,洛湘竹已是高烧不止,近乎昏在榻上…… …… 洛湘竹每逢六月便会高烧,慕璃儿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可心底还是难免一揪,连忙唤来萧冷月。 萧冷月坐在软榻侧把脉,其余姑娘也都聚在屋里,屏气凝神。 萧冷月片刻后便收手摇头道:“没什么大碍,多亏无眠,现在这小郡主的压力可是小了不少,只是高烧昏迷还是难免,最好身边时刻有人照看……” 说着,萧冷月看向赵无眠,“你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只是身上有些发烫。”赵无眠沉吟片刻,微微摇头。 “小郡主体质太弱,绛珠玉又近乎在她体内扎根,你体魄强韧,加之不久前才将青玉佩化虚入体,反应比郡主轻些很正常,但经年累月,也迟早如小郡主这般高烧不止。” 赵无眠自信一笑,“无需经年累月……这段时间我就找回错金博山炉。” “最好如此。”萧冷月也是一笑,“都散了吧,大热天的聚一块,闷都能给小郡主闷死。” 深夜,房内点着黄灯,赵无眠坐在桌前,随意盘膝坐着,手里端着碗米饭往嘴里刨,米饭上还放了根大鸡腿。 他一边吃着宵夜,一边点灯看着翻找出来的东海岛志。 洛湘竹就睡在榻上,幔帐轻掩。 赵无眠一直觉得将不会武功的洛湘竹牵扯进这种江湖事明显不合适,因为自是经常陪在她身边,以表歉意,当初在曾冷月也是如此。 慕璃儿倒也放心让赵无眠与洛湘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倒不怕他对洛湘竹做些什么……不,恐怕慕璃儿巴不得两人之间发生点什么。 但赵无眠肯定不可能趁人之危,否则早在当初慕璃儿中寒毒时就直接提枪入水了,何必一直等到峨眉? 沙沙———— 屋内幽寂,除了两人均匀的呼吸声,便只余赵无眠翻书的动静。 逐北盟总舵在某个岛屿,自己对周边群岛多些了解,肯定没错。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那边忽的传来几分轻响,赵无眠连忙放下饭碗,来至软塌侧坐下,却瞧一直昏迷的洛湘竹,美目已是睁开一条缝隙,只是双目还是没什么神采,显然她的意识此刻依旧昏沉。 但她一睁眼就瞧见赵无眠的脸,眼中还是有几分微动,显然是想起了曾冷月那会儿,貌似也是赵无眠经常照顾她。 她粉唇抿了抿,似是想说什么,但小哑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赵无眠便握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道:“在我手心写字也是一样的……可是想吃些喝些?” 洛湘竹纤细手指动了动,果真在赵无眠掌心写字了,她写道: 别走了。 赵无眠愣了下,后笑了声,“我怎么可能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湘竹闭上美目,兴许是觉得赵无眠榆木脑袋,兴许只是单纯又因为高烧而昏过去了。 赵无眠侧眼望着她因为高烧而有些泛红的俏脸,琢磨几秒,后抬起洛湘竹的小手,在她手背上又亲了下。 洛湘竹的小手柔软之余,很是滚烫。 洛湘竹猝然瞪大杏眼,不可置信看着他。 “一下子就精神了。”赵无眠笑道。 洛湘竹抽回小手,翻过身子,背对赵无眠……不理他了。 但没过几分钟,她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洛湘竹的娇躯缩了下,似是觉得丢人。 “原来是饿醒了。” 赵无眠起身推开房门,让侍立在外的丫鬟去后厨端些饭菜过来,片刻后,赵无眠端着木制餐盘走至榻侧坐下,将餐盘放在桌上,推了推洛湘竹的纤细肩膀。 “还醒着吧?” 洛湘竹觉得自己肚子咕咕叫,很是丢人,有点不好意思回首看他,但肚子又实在饿,便动了动手指。 赵无眠再度握起她的手,哑巴郡主的指尖在他掌心写道:“走开。” 洛湘竹觉得自己虽然脑袋昏昏沉沉,但一个人吃饭还是没问题的。 “郡主刚让我别走,现在又让我走?” 洛湘竹唇里发出一声‘恩’的鼻音,因为太过虚弱,声音很是软糯,听着似是撒娇。 赵无眠显然不可能让洛湘竹独自吃饭,便伸手搂住她的香肩,将她扶起,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洛湘竹的俏脸更红,身上也很烫,但她此刻连作势欲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又发出一声‘唔’的鼻音。 放开我。 “连推我都没力气,还怎么一个人吃饭?”赵无眠端起白粥,用汤勺咬了一口,递至洛湘竹粉唇边。 “这次有进步,上次在曾冷月,你可是一睡不醒,昏迷好几天,只能靠着喂流食,如今还能醒过来吃饭……快,喝口粥开开胃。”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洛湘竹粉唇微张,好似嗷嗷待哺的孩子,只是一碰到汤勺,她整个人就颤了下。 好烫! 赵无眠没什么伺候人的经验,连忙道了声歉,又将其吹了吹,才再递到洛湘竹嘴边。 洛湘竹犹犹豫豫凑上前,喝了口白粥,又抿了抿唇。 觉得白粥味道太淡,一点都不开胃。 赵无眠不知其意,又盛了勺白粥,洛湘竹只能凑上前,喝了几口后,她便将小脸向侧别了别。 不喝粥了。 她贝齿在唇间轻咬,距离这么近,赵无眠还能听见她唇间传来些许‘咔咔’的脆响。 能不能吃点硬菜? “都高烧昏过去了,还想吃硬菜……”赵无眠觉得好笑,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鱼肉,用筷子细细别开鱼刺,喂给她。 哑巴郡主觉得鱼肉很好吃,一口气吃了小半条,而后粉唇又嘟起,鲜艳欲滴,让赵无眠有股想亲一口的冲动。 但实际上是她一直吃鱼肉,渴了。 赵无眠又端起白粥。 哑巴郡主直接别过侧脸……不喝粥,太清淡了,一点都不好喝。 “原来你喜欢吃些口味重的,是不是该给你腌点萝卜黄瓜?” 洛湘竹没有回答,也没力气回答。 赵无眠看了眼餐盘,为了湘竹郡主身体考虑,送来的饭菜都偏清淡,也没什么好喝的…… 他去腰间解开酒葫芦,“我家乡酿的听澜酒,尝尝?” 洛湘竹没有回话,赵无眠便自顾自拔开酒葫芦,凑至洛湘竹唇间,“你现在高烧,按理来说,是不能喝酒的……这是我给你的小灶喔,千万别告诉师父,否则我得挨训。” 洛湘竹脑袋昏昏沉沉,才不管赵无眠说的这些话,闻到听澜酒的槐香后,便‘啵’的一声,含住葫芦嘴……都忘了这是赵无眠的酒葫芦,两人也算间接接吻了。 赵无眠将酒葫芦缓缓上抬。 咕噜咕噜———— 洛湘竹因为高烧,肯定口干舌燥,一口气喝了三两,后移开酒葫芦,又是‘啵’的一声,葫芦嘴上还有一丝晶莹的细线。 “好酒量。”赵无眠夸了一句,又夹了口米饭。 张开粉唇,吃口米饭,再夹块鱼肉,最后再来口酒。 很快湘竹郡主的脸又红了几分,明显是有了些醉意。 不过她本就头晕,醉不醉,其实也没差。 反而让她放开了不少,在赵无眠怀里拱了拱,调整了个舒服姿势,甚至还一脚踢开春被,睡裙才到大腿,一时之间两条雪白细腻的长腿便露在外面。 本就发烧,还盖被子,真热! 赵无眠看了一眼,心中微动,继而移开视线,抬手将她裙子向下拉了拉,才继续喂湘竹郡主吃饭。 很快吃完……她不爱喝的白粥,都被赵无眠喝了。 而后赵无眠才将她重新放在榻上,盖上春被,“吃饱喝足,可是要去小解?我让丫鬟带你去。” 洛湘竹没有回答……她美目微闭,呼吸均匀,已是睡了过去。 赵无眠望着她薄如蝉翼的眼睫毛,忍不住又抬起她的小手,在手背亲了下,才拉上幔帐,吹灭黄灯。 屋内安静下来,唯有洛湘竹的脸,越来越红。 分不清是高烧,还是羞意,还是喝了酒…… (本章完) 第366章 冒名顶替 第366章 冒名顶替 呼呼——— 不知不觉天色大亮,海风携着院中的紫阳瓣拂过后院,风声细微。 赵无眠照看洛湘竹一夜,也是有些疲惫,拉开窗户,清爽海风拂在面上,振了振神。 后院内,丫鬟们早已起床,照料着院中的紫阳,亦或是提着水盆扫把等物什来回奔走。 他通了会儿风便关上窗户,继而来至幔帐前,抬手轻拉,准备瞧瞧洛湘竹的精神怎么样。 哑巴郡主因为发烧,加之时值夏日,明显不愿盖被,半夜时跟小孩子似的踢了好几次春被,赵无眠为她盖了不少次,可如今一瞧,被子又被她踢开了。 绣着荷的淡青春被被揉成一缕搭在小腹处,象征性的饱暖一二,郡主则身着单薄睡裙,侧躺在榻,小脸微红正对着赵无眠。 赵无眠单手都掌握不住的两团竹笋儿挤在一起,睡裙胸襟处有着明显的一线痕迹,睡裙紧绷的缘故,笋尖儿极为明显。 两条雪白大腿则探出裙摆,交叉搭着,肌肤白嫩至极,颇具肉感,脚丫似是觉得早晨冷,五指蜷着。 赵无眠看得眼,但明显不会趁人之危,弯腰拉上春被挡住郡主的曼妙身姿,又推了推她的肩膀。 “要不要吃早饭?” “唔——” 洛湘竹的状态比起曾冷月的确好了很多,闻言口中发出一声鼻音,迷迷糊糊将杏眼睁开一条缝,看了赵无眠一眼,后乖巧张了张粉唇。 想吃。 赵无眠推开房门,让门外侍立的丫鬟端着水盆毛巾先为洛湘竹洗漱一番,后才端着餐盘,坐在榻侧,如昨晚那般将洛湘竹抱起靠在自己肩上。 “这次我可专门让后厨弄来了腌黄瓜,够开胃吧?” 赵无眠夹起一块腌黄瓜先自己尝了尝,感觉味道还不错,才又夹起一节喂给她。 洛湘竹美目微闭,只是粉唇微张,后‘咔嚓’一声咬了一节黄瓜,细细咀嚼,待吃下这节,她又张嘴。 等了一会儿,没人喂她,洛湘竹茫然抬眼,却是赵无眠撕开热气腾腾的薄饼,将腌黄瓜与一些小菜夹起。 洛湘竹合上眼帘,将粉唇张得更大。 想吃。 夹好后,凑至唇前,张嘴却没咬到,洛湘竹本能向前,却薄饼却也随之向后,迟迟让她吃不到。 洛湘竹这才睁眼,可惜此刻她因高烧,头脑昏沉,无法思考,是个大笨蛋,眼神很是茫然,压根不知赵无眠是在捉弄她。 赵无眠觉得这样子的洛湘竹很可爱,心中有一股想亲她一口的冲动,可惜没几秒他的后脑勺便莫名其妙被人轻轻敲了下,还伴随着威严满满的清冷声线。 “你师姐此刻因为高烧本来就傻,你还逗她?” 赵无眠摸摸后脑,回首看去,慕璃儿白衣如雪,叉腰站在身后,表情愠怒,奶凶奶凶的。 赵无眠嘿嘿一笑,刚想说话,指尖便被湿热包裹,却是湘竹郡主急不可耐凑上前,一大口将薄饼连带指尖都含住。 赵无眠心头微跳……这女人真可爱。 慕璃儿愠怒表情忽的一笑,“傻丫头。” 她扶着裙子也坐在榻侧,将洛湘竹搂进自己怀里,发出‘啵’的一声,但洛湘竹依旧美目微闭,腮帮子鼓鼓的,只顾着吃。 慕璃儿对赵无眠轻声道:“你也歇着去吧,为师照顾她。” 慕璃儿肩膀比赵无眠纤细太多,枕着有点咯,洛湘竹转而向下,靠着慕璃儿的饱满胸襟,白裙处当即浮现陷进去的痕迹。 赵无眠忍不住也抬手摸摸,试了试软度,后被慕璃儿拍开手,又白了他一眼,“湘竹还在这儿呢,没大没小……” 洛湘竹茫然睁眼……叫她作甚? 赵无眠笑了笑,的确是有些倦了,起身离开,回了自己屋补觉。 他本想抱着暖呼呼香喷喷的苏小姐一起睡觉,可惜苏青绮如今正在练武,更羞于大白天往赵无眠屋里钻,只得作罢。 赵无眠也便一人酣睡至午后,直到暖阳透过窗户洒在榻上,他才悠悠转醒,打了个哈欠,倒也惬意。 他起床又洗漱一把提提神,来至院中,已经换上干净僧袍的观云舒站在紫阳丛,正在舞剑,莲步轻移,好似间猎蝶。 淡金阳光洒下,落在身上,她的肌肤似是都映着微光。 精致的面容,白皙的肌肤,如墨的长发,小到恰到好处的粉唇……每次一瞧见观云舒,赵无眠便觉心情愉悦。 观云舒瞧见赵无眠,反手握剑靠在后腰,侧眼看来,“你睡了很久,只是照看那小哑巴一晚,有这么累吗?” “是谁在舟车劳顿后,顾不得休息,一听到你被追杀的消息就仓促赶去救人?”赵无眠反问。 观云舒不是会认输的女子,无论是武功还是吵架,但这次她难得哑口无言。 赵无眠没想借此让观云舒感觉愧疚,也不在意这点小事,反正倘若他遇见危险,相信眼前这个毒舌的尼姑也会顾不得休息,仓促赶来救他。 “我待会儿想去翡翠宫一趟,你要不要一块来?你不是想揍那宫主很久了吗?” “靠着未明侯的余荫才能出气,贫尼不喜欢……”说着,观云舒又上下打量了赵无眠一眼,问:“你午睡不脱衣服?” 赵无眠垂眼打量自己一眼,“是没脱……怎么了?” “乱成什么样了?” 赵无眠不感觉自己狼狈,随意扯了扯衣襟,拍了拍衣袍下摆,“我长得帅,武功又高,身份更没的说,哪怕穿着邋遢,也只会引领江湖穿衣潮流……” 话音未落,观云舒便轻叹一口气,收剑入鞘,来至近前,素手帮他抚平衣衫褶皱, “在家自是无碍,想怎么穿怎么穿,但你待会儿要外出,还能这么邋遢?” 观云舒很少,几乎可以说从来没有如此直接对赵无眠表达亲近……只是帮忙整理衣物,算是亲近吗?赵无眠不知道,但他破天荒的有些局促之感。 “恩……多谢。”赵无眠道了声谢。 观云舒察觉到赵无眠的不自然,忽的抬眼看他,好奇问:“你在害羞?” “我又不是什么没经历男女事的少年,能羞什么?但不得不承认,刚刚想让你还俗的心,又重了几分。”赵无眠用指尖比了一小段距离,代表份量。 “再重贫尼也不会还俗。”观云舒微微摇头,继而忽的转身便走,又去舞剑。 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但气氛并不尴尬。 赵无眠站在原地看着尼姑舞了会儿剑,才去后厨讨了些吃食,大快朵颐,中途萧冷月寻上他,在桌旁坐着,夹起丰腴双腿,撑起侧脸,语重心长道: “想找错金博山炉,可不能没有琉璃四玉,哪怕如今小郡主高烧昏迷,我们也得分出人手,护着她一块去逐北盟遗址。” 赵无眠往嘴里刨着米饭,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师父照看着便是,她自沟通天地之桥后,仅在剑南出手一次,江湖无人知道她如今已是武魁高手……若真有什么不长眼的以为她只是寻常的天人合一,贸然偷袭,定要吃亏。” 萧远暮也跟着萧冷月,个儿小小坐在椅上,双腿凌空,神色正经, “驻守华亭的守军,正是楚地水师,是你那老相好的亲军,你不如调集一艘楼船,几千精兵,一同护佑?” “能去抢错金博山炉的,皆是武魁,万军从中取其首级的事,我也不是没干过,那几千精兵围又围不住,若真打起来,师父还得顾及他们的命,得不偿失。”赵无眠摇头。 “那就不顾及呗。”萧远暮团扇挡住下半张脸,语气似笑非笑。 得,这女人明知调兵无用,还如此提议,就是单纯想欺负欺负洛朝烟,害死她一些亲军玩玩。 简单聊了聊洛湘竹的事,赵无眠便收拾收拾,牵出白马,准备去翡翠宫一趟。 归一与莫惊雪已是死仇,唯一还知道避世鞘线索的人,就只剩翡翠宫宫主,赵无眠总得去见他一面。 虽然翡翠宫宫主给天下绝色搞排名一事,弄得几位姑娘怨声载道,但从立场来看,赵无眠与翡翠宫并无恩怨。 若是翡翠宫宫主老实配合,那待夺回避世鞘与错金博山炉后,赵无眠不是不可以将避世鞘赏给翡翠宫,以示嘉奖。 赵无眠可谓带着诚意去咫尺天涯,有意合作,希望翡翠宫不要不识好歹……总不至于翡翠宫还想和朝廷,武功山,幻真阁皆站对立面? 那不纯傻子吗?他图什么啊?明明只要肯合作,赵无眠不是不愿给避世鞘……不过在此之前,是得先想法子让姑娘们出个气。 哗啦啦———— 咫尺天涯,海面弥漫着淡淡白雾,乌篷船在海面随波逐流,浪涛汹涌,拍在船舷,水珠飞溅。 赵无眠围着漆黑防水披风,腰后挂着无恨刀,站在船尾,操持船桨。 观云舒站在船首,瞩目远眺,海风轻拂,她的长发随风轻晃,让站在船尾的赵无眠依稀闻见她的发上清香。 显然,尼姑虽口称什么不愿借着未明侯余荫,但上次来时吃了闭门羹,这回难得赵无眠也在,自是要找回场子。 加之她也来过,也算是帮赵无眠引路了。 萧远暮裹着毯子,坐在观云舒身侧,百无聊赖把玩着自己的肩前碎发。 无论赵无眠去哪儿,萧远暮基本都会跟在身侧……黏人到仿佛失去过什么一样,唯恐自己一时没看着,赵无眠又因什么意外横死街头。 湘竹郡主还需照顾,此次来翡翠宫谈合作,又不是杀人,因为姑娘们也没有一股脑全跟来,只来了萧远暮与观云舒两女。 赵无眠撑着船,听着船首两女的闲言碎语。 “你上次孤身潜入翡翠宫,就没顺便干些什么?”萧远暮好奇问。 据苏青绮所说,上次观云舒来咫尺天涯,吃了闭门羹,心头一恼就潜入进去……倒也没被发现,显然一来是翡翠宫恐怕只有他们宫主一个武魁,二来便是观云舒也算跟着赵无眠潜入出经验了。 “贫尼潜入,是怀疑翡翠宫找到了避世鞘的线索,又不是偷东西,更不是杀人……能干什么?”观云舒眉梢蹙起。 “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案牍室,藏宝阁之类的……也不知你是呆板,还是心服口服,你是觉得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头就该是我,对不对?” 心服口服? 观云舒美目瞪大几分,冷笑一声,“堂堂太玄宫宫主,是有多肤浅才会在乎这么一个虚名。” 你平日不是也很在乎吗?赵无眠心想。 “蠢话。”萧远暮团扇掩面,笑道:“本座不在乎,但撑船的那个可在乎,你猜猜他是喜欢江湖第一美人,还是平平无奇的小尼姑?” 关我屁事?我其实都喜欢。 “对了,我直到现在还不太了解翡翠宫宫主这人,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赵无眠要是再不打断,等这两女吵起架来,定然还得把他牵扯进去。 观云舒眼神微冷扫了萧远暮一眼,才退后几步,靠着船舷坐下,抱起双膝,回忆片刻,道: “翡翠宫宫主,本名温无争,称‘江湖浪涌无争客,只手翻云压百流。’ 年轻时似乎只是一名声不显的游侠,直到不知为何加入翡翠宫,一跃成为宫主,重创庄半仙,才得以成名,领武魁牌匾,成东海龙头。” “只是他这人也不知是骨子里的游侠本性,还是有什么别的缘由,虽是武魁,却很少在江湖露面,大半时间都如洞文方丈一般,游历江湖,只是酷爱隐姓埋名,这才行踪缥缈。” 观云舒这个姿势,不免让僧袍下摆往上拥了些,露出白色绣鞋与精致脚踝。 赵无眠望着她的脚踝,视线似是能透过薄薄的春袜,看到肌肤。 萧远暮侧眼看他。 赵无眠看向萧远暮,“你以前没见过他?” 萧远暮冷哼一声,淡淡摇头,“藏头露尾之辈,自他将本座写进《景正绝色榜》后,安敢在我面前现身?话虽如此,他那人虽很少在江湖与人过招,但一身武功,却也不容小觑……庄半仙可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杂鱼,要知在我成名前,他才是邪道魁首。” 这里的邪道,一般不会带上西域……毕竟那地方离中原太远,西域圣教的人也很少在中原江湖行动,存在感不强,只有朝廷知道西域有谋逆之心,自立军阀,视若大敌。 赵无眠斟酌片刻,温无争能和归一归元两人鏖战半晚,后虽因莫惊雪的忽然现身逃命,但也足以见得他武功之高。 毕竟就算是赵无眠,目前也没有自信能在归一归元两人的围剿下全身而退。 这片江湖果真藏龙卧虎。 萧远暮看出赵无眠心中想法,淡淡笑了声,“温无争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归一真人岂是好欺负?他定身负重伤无疑。” 几人交谈间,可见周围海面也撑着不少船,只是大多都是垂头丧气往回划,一瞧便知他们是吃了闭门羹。 赵无眠隔着海面,遥遥问了几个人,果不其然,似乎是因为近些日子,前来拜访的江湖人实在太多,翡翠宫这才封锁大门,谁也不见,倒是硬气。 也是,好歹也是三宗六派,东海龙头,目前赵无眠见过的三宗六派,只有小西天曾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但那也只是因为秃驴因为真珠舍利宝幢无欲无求,压根不在乎的结果。 赵无眠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摇着船向前划去不知多久,眼前白雾渐渐散去,一座占地不知几何的岛屿浮现眼前。 岛上郁郁葱葱,苍翠欲滴,形似宝玉,正中则修建着巍峨高楼,好似海上灯塔。 岸边修有港口,却并未停多少船……显然,大部分都被轰走了。 有位年轻弟子站在港口,瞧见赵无眠,眉梢紧蹙,高声喊道:“本宗恕不接客,阁下不妨隔日再临!” 声音遥遥传来,眼看赵无眠却没有调转方向的意图,那弟子也是狠人,当即抬手,身后箭楼处涌现细细密密的光点……皆是箭头,反射阳光。 气氛忽的肃杀一片。 一些尚未来得及退去的江湖游人吓得胆寒,用吃奶的劲儿扒拉着船桨,有人朝赵无眠喊道: “兄弟,你要死没事儿,别害了哥几个啊,好汉不吃眼前亏!” 那弟子眼神微冷,再道:“阁下走吧,莫让这碧海蓝天染上血色!” 观云舒蹙眉,“上次贫尼来时翡翠宫也算和气,如今怎会如此煞气冲冲……只是因为不耐烦?” “想必是宗门里发生了什么事……”萧远暮猜测道。 赵无眠放下船桨,走至船首伫立,自披风内探出手,高举令牌,“我乃朝廷未明侯,有事同温宫主相谈!” 嗓音传出,江湖游人错愕看来,打量着赵无眠,神情惊疑不定。 那翡翠宫弟子也是被惊了下,却是不知为何,冷笑一声,“又是一个未明侯!?好好好,昨日有人自称未明侯来我宗内,杀我师兄弟,欲见宫主,如今又来一个!?” ? 赵无眠眼神一凝,观云舒与萧远暮也眉梢紧蹙,对视一眼,“有歹人冒充你的身份惹是生非?” 不仅惹是生非,还用赵无眠的身份杀了人?难怪翡翠宫如今紧张肃杀,谁也不愿放进来。 赵无眠在江湖混了这么久,被人冒名顶替,还是头一遭,心头有几分淡淡窝火,却也知罪不在翡翠宫,也便只是远远抛出令牌,“身份凭证在此!” 令牌被凌空抛来,那弟子抬手接过,打量一眼,却是摇头,又重新抛回来,冷笑一声。 “昨天那少年,也有枚一模一样的令牌!未明侯的牌子,恐怕现今江湖假货不少啊。” ? 令牌也有? 赵无眠抬手接过令牌,深呼一口气,心头又恼火几分,这事态的确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那弟子再度高声道: “江湖至今无人胆敢冒充未明侯身份,便是因为此事一出定然招致未明侯的追杀……昨天来位侯爷,今日再来,我等不敢再放阁下入岛,按江湖规矩,若要自证身份,不妨取那宵小首级再来!” 取那宵小首级自证清白?按江湖规矩的确该如此,谁敢冒充赵无眠的身份,那就杀鸡儆猴,如果还有,那就再杀,直到杀到无人敢再冒名顶替。 这种事,在江湖也算常见,基本都是这么做的。 但赵无眠习武可不是为了讲规矩的,来都来了,他还能白跑一趟不成? 自证?证你娘的头,天底下还没有人配让赵无眠自证什么东西。 轰———— 正在惊疑不定打量着现场的江湖游人与岛上翡翠宫弟子忽听一声平地惊雷般的爆响,却见一道黑影冲天而起,好似海中龙蟒猝然出世,在淡淡白雾与海面滑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凹槽,朝码头直掠而来。 咻咻咻—————— 惊得身后箭楼一个应激,猝然满天寒光好似繁星,刺破空气,朝此激射。 但那黑影可比箭矢更快,眨眼间便落在翡翠宫弟子面前,吓得那弟子一阵胆寒,却瞧那黑影骤然抬拳,一记炮拳在空中发出一声闷响,朝弟子脸上砸来。 弟子面若死灰,瞧这阵仗便知吾命休矣,可这拳头轰出后,却稳稳停在弟子脸前不足三寸之地,拳风只是让这弟子的脑后头发向后轻晃,便再无动静。 弟子微微一愣,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望着眼前拳头,面容呆滞。 场中死寂一瞬后,风波却是骤起,便听一声好似海龙卷凭空出现的呼啸声。 飒飒———— 紧随其后那弟子的脑后便猝然激射出一道银河落九天般的内息浪潮,眨眼将满天箭矢吹得七零八落,更是去势不减,径直将箭楼淹没,可听箭楼内传来无数惊呼声。 弟子听着身后动静才反应过来,望着近在眼前的拳头,已是两股战战,却也不敢回首。 赵无眠放下拳头,一撩身上披风,露出腰后横刀,望着眼前弟子,率先开口: “我是与不是未明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哪怕不放我进门,我也会自行入宫……” 说着,赵无眠露出笑容,“你们怕我入岛杀人……但可知,我不入岛,杀你们也并非难事。” 轰隆———— 话音落下,那弟子身后箭楼只听嘎查嘎查的牙酸破裂后,旋即轰然倒塌,楼内弟子连忙运起轻功,好似蝗虫,四散而逃。 满天风雨一片死寂。 直到岛内有一中年人声传来。 “莫要为难,放侯爷入岛!” (本章完) 第367章 夏中鬼 第367章 夏中鬼 浪涛拍打礁石,响声阵阵。 萧远暮与观云舒站在船上,船身随波起伏,闻言皆是看去,眼神微凝,暗道可是温无争来了? 这厮随便给她们排名,如今见了,怎么着也得给他个下马威尝尝。 箭楼已成废墟,持弓弟子四散而逃,运起轻功站在高处,朝赵无眠看来,神情惊悚。 此刻听到中年男子的声线,本该是有了主心骨,可他们的神情却不觉安心,反而有人忍不住提醒了声。 “副宫主当心……别被打死了。” ? 赵无眠侧眼看去,一锦服男子挺着个大肚腩匆匆而来,步履之间根本看不出他会武功。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能当上三宗六派的二把手? 副宫主额前冒汗,只是跑了这么几步路便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神情诚惶诚恐到了极点,一上来就给赵无眠跪了。 “不知侯爷来此,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副宫主不顾得擦汗,已是五体投地,看得周围人皆是蹙眉。 好歹也是三宗六派的二把手,风骨气节呢?此刻外面人多都跪,要是进了屋,根本不敢想。 观云舒与萧远暮对视一眼,也是蹙眉,江湖人大都不喜市侩之辈。 萧远暮回忆几秒,低声朝观云舒说道: “温无争本座没见过,但副宫主却是有过一面之缘,是个武功还凑合的男人,毕竟翡翠宫在外总得有个话事的,往常都是那副宫主代替温无争出面……如今看来,副宫主是换人了?” 观云舒此前没来过东海,不了解翡翠宫,只是摇头,带着刻板印象回了句, “搞江湖边的轻浮宗门,再寻这么一个市侩之徒当二把手,也算相得益彰……” 赵无眠来此是寻合作,不是找茬踢馆,眼看这二把手如此干脆跪下,他自个反倒都得担心担心翡翠宫的江湖威望,不免抬手, “这可过了,上岛再细谈那冒名顶替本侯的歹徒……” 副宫主抬头看了赵无眠一眼,神情大喜过望,“好嘞,好嘞!” 看惯了武魁大多面对生死平淡如水的气度,再瞧这副宫主一惊一乍的情绪,赵无眠一时之间还有点不太适应。 两女运起轻功飞身而来,一同上岛,那副宫主回首看了两女一眼,后对那阻拦赵无眠的弟子低声训斥道: “鲜衣怒马,横刀美人,才是未明侯……昨天那歹徒带着个五大三粗的抠脚大汉登门拜访,那能是未明侯吗?昨天那事儿一出,你拦人没问题,但运气不好拦到了真的未明侯,就是大问题,也就是侯爷大人有大量…… 以后长点心儿,遇事先叫我,可别再一意孤行。” 赵无眠想说这都是刻板印象,他哪有这么好色,但自己貌似每次出行的确都带着如似玉的姑娘。 恐怕这副宫主辨他身份,不靠令牌不靠武功,而是靠他身后的观云舒吧。 小尼姑佛门子弟,风评极佳,唯一的污点就是似是有违清规戒律,和朝廷的未明侯不清不楚…… 时值盛夏,便是午后,阳光依旧毒辣,好在咫尺天涯植株茂盛,两侧皆是苍翠树木,走在树荫下,闻着大海的空气,倒是有股惬意之感。 副宫主中途朝赵无眠介绍了几句,他名为华修文,爹娘为他起这名字,便是自小想让他考取功名,可惜他考了二十年,连个举人都没考上,机缘巧合才来了翡翠宫,得宫主赏识,承副宫主之位。 倒也不用他出门打架,往日什么江湖豪杰的判词,生平,以及其余里胡哨的东西,大多由他主持编纂。 当初赵无眠那句‘剑倚青天笛倚楼,云影悠悠,鹤影悠悠’的判词,便是他想出来的。 说白了,翡翠宫可分文武两派,文派魁首便是华修文,主管江湖间之事。 武派魁首,自然便是温无争。 难怪他不会武功。 萧远暮眉梢轻蹙,道:“据我所知《景正绝色榜》《山海湖天志》,皆是出于温无争之手,他如今到是把这活计都一股脑推给了你?” 华修文稍显疑惑看了萧远暮一眼,搞不清楚赵无眠身边怎么带这么个小女娃同行,但他依旧毕恭毕敬答道: “宫主武功日渐精深,比起执掌宗门,自是当以自己武艺为重……心思既然已不在此,自该找人分担。” “从前那副宫主呢?” “您是说老谢吧?卸任副宫主之位后,他便游历江湖,至今也没个信儿。” 随意攀谈几句,又走了大半天,却是来了翡翠宫演武场。 华修文道:“杀人时,我不在场,具体情况,还是由当时几位长老与侯爷聊聊吧……” 各门各派的演武场大都一个样,力求宽阔,只是这偌大的演武场却没什么弟子,只有几位长老站在阴凉处彼此攀谈,语气冷冽。 “那狗日的歹徒,想见宫主就见,却是不知为何忽的乔装成未明侯,还害我弟子……” “日他娘,藏头露尾之徒!可惜宫主不在,唉,国难思良将呦,若我们能有件九钟,多个武魁,怎会让他那般造次后还全身而退……” 赵无眠听了几句,这些长老便注意到他们,连忙上前,皆是拱手,语气稍显惊疑,“当真是未明侯?” 即便弟子们报过信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也不免犹豫,只是一瞧见赵无眠身侧的观云舒,才稍稍安心。 身边跟着这么俏丽动人的姑娘,定是未明侯无疑了。 赵无眠:…… 赵无眠随意抬手,“直接说正事,具体是什么情况?” 赵无眠声名在外,无论吃了什么亏都能找回场子,势头正盛,基本没有他处理不了的事,几位长老眼瞧本尊,自是知无不言,为首便有人‘呸’的一声。 “那歹人易容之术极为高绝,我等也没见过侯爷,只瞧他有枚做工不差的令牌,又心想当今江湖,谁敢用侯爷的身份行事?这才一时之间失了防备,让他上岛,而那歹人,一来便说要找宫主问九钟之事……” 说着,有人悄悄打量了赵无眠一眼,弟子被杀一事,他们瞒的很紧,又是昨天的事,赵无眠应当不知……那他来此,该不会也是为避世鞘而来吧? 他们便想先搪塞过去,“侯爷想必也知道,近来避世鞘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许多江湖人都想来此,问询一二,可我们哪知道九钟线索啊?” 赵无眠看出他们的搪塞之意,随意挥手,“避世鞘的线索,温无争知道,我也是为此而来。” 几位长老表情微僵,错愕看他……不是,你从哪来的线索? 赵无眠轻轻一笑,“温无争可在岛上?” 长老们面面相觑,苦笑道: “若宫主在岛,安会坐看那歹人杀我门下弟子?事实上,我等不敢怠慢侯爷,才让他在岛上等候几天,待宫主回岛再行相商, 但那歹人却是毫无耐心,口称‘天底下无一人配让他等候,既要等,便要付出代价’,于是杀一弟子,扬长而去,留下一句,不日再将拜访,若依旧不见宫主人影,那便再杀……” 说至最后,长老语气不免冷了几分,后转身来至演武场后方一间屋内,却见屋里用白布盖着一尸首,显然,便是那无辜惨死的弟子。 夏日尸首容易发臭,于是这停尸房位置偏僻,并未点灯,又摆着冰块,光线昏暗,并未开窗,仅有房门拉开,透进来的一线阳光。 但在场都是见惯了尸体的人,直接上前,小尼姑走在最后,随手将房门向后轻推,将其虚掩。 赵无眠撩开白布,打量尸首,那人下手干脆利落,首级被直接砍下,切口平滑,似用神兵利器。 “他用什么兵刃?”赵无眠问。 “没用兵刃。”长老语气稍显惊悚,“那人只是随手一挥,便人头落地……” 赵无眠眉梢紧蹙,侧眼看来,“丝线?” 隔空杀人,赵无眠也能做到,但他顶多就是靠浑厚内息震碎常人的五脏六腑,但想靠内息割人头颅,纯属痴人说梦。 那怕是已经脱离了寻常武者的范畴,算半个修仙了吧? 但若用肉眼难见的丝线,那便正常,这也可归于暗器的一类。 长老摇头,“不像,我等武功相比侯爷虽是低微,却也不至于连对方用了暗器也看不出来。” “这可未必……”赵无眠斟酌片刻,看向萧远暮,“你怎么看?” 萧远暮摇着团扇,屈指轻弹,房梁便‘噗嗤’一声,多了一小孔。 “隔空杀人,全盛时期的我也能做到,只是单靠内息切人头颅,断口如镜……”萧远暮沉吟少许,柳眉轻蹙,“内息凝练极致,自可锋锐如刀。” 话音落下,赵无眠与萧远暮都是一怔……这不就是萧远暮重伤的根源所在吗? 内息凝练到了雾态,都快凝练成水了……由此才导致气血跟不上内息,体内阴阳失衡。 倘若这歹人和萧远暮是走一个路子,内息凝练,那他凭什么没事?他凭什么安然无恙? 他是不是有独门秘法,可以解决体内阴阳失衡的问题? 嘶!赵无眠精神一振,心中那股被人冒名顶替的恼火顿时化作一片惊喜。 他望着萧远暮,萧远暮也在看着他,两人显然想到同一处,皆可见对方眼底深处的那丝喜意。 只有观云舒半点不在乎萧远暮是死是活,她打量几眼尸首后,淡淡蹙眉, “那歹人,为何非要乔装成赵无眠的模样?该不会他压根对温无争没兴趣,只是想找个法子,引来赵无眠……那人既然武功高强,你等难以察觉,那他或许根本就没有离开翡翠宫,而是一直守株待兔……” 话音落下,停尸房内顿时一片死寂,阴风呼呼作响,几位长老只觉冷风顺着衣领裤腿往里直钻,打个寒颤。 华修文一介不会武功的文人,更已是浑身冒汗…… 停尸房虽昏暗阴间,但跟在未明侯身边他还不觉得如何阴森,可此刻总觉得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中什么时候便会冒出鬼影。 “自己吓自己作甚……” 华修文转身正欲离开这有点不对劲儿的停尸房,可刚一来至门前,忽的一阵阴风刮过,房门‘咔嚓’一声,顿时闭合,屋内瞬间无光。 华修文浑身发冷,忽的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连连后退,一屁股瘫倒在地,两股战战,哪还有胆子去拉门。 但没等他惊呼,赵无眠便是眉梢紧蹙,一撩披风握住腰后刀柄,不紧不慢道:“何方宵小在此作祟。” 若那歹人,当真可内息凝练至隔空杀人,那定是武魁高手无疑,萧远暮重伤未愈,尼姑天人合一,感知不出什么很正常。 但赵无眠笃定,便在方才房门紧锁的一刹那,有人进了停尸房,藏在暗处,只是来者武功之高,赵无眠也尚未恢复,一时之间倒有些辨不出具体方位。 来者似也是刺杀好手,半点杀气,敌意都不曾外泄,否则早便暴露。 华修文脸色惨白,近乎是连滚带爬躲至赵无眠身侧,瑟瑟发抖,可眼角余光,却看到赵无眠披风下的长靴侧方,还有一双鞋…… 谁的鞋!? 离这么近!? “当心……” 话音未落。 呛铛—— 凄厉的拔刀声猝然在停尸房惊响,暗中果真有鬼影冒出,刀身与刀鞘摩擦火光,照亮房内一瞬,紧随其后便是一抹刀光,惊鸿过隙。 惊得屋内所有人汗毛倒竖。 观云舒柳眉紧蹙,一掌向后,将停尸房墙壁拍出一大洞,屋外夏日光芒争先恐后顺着大洞涌进停尸房,可眼前的场景,却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一身着黑衣,面容姣美的妖魅女子,踮起脚尖,站在赵无眠身侧,一手挑起他的下巴,粉唇凑前贴住,另一只小手则贴住赵无眠的手背,以此握刀,斜斜向下指着华修文,刀尖距离华修文的脖颈不足三寸。 观云舒微微一怔,语气稍显错愕,“沈湘阁!?” 啵~ 沈湘阁踮着足尖献上香吻,闻言俏脸微微后仰,发出一声很是清脆的声响,绝世无双的面容带着冷意,侧眼瞥着华修文, “叫什么?聒噪,本小姐与情郎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再叫唤一声,人头落地。” 话音落下,沈湘阁才牵着赵无眠的持刀右手,干脆利落收刀入鞘,抱紧赵无眠,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朝观云舒与萧远暮露出好似胜利者般的笑容。 “你们也好久不见嘛。” 说罢,沈湘阁才看向赵无眠,美目泛光,拉长语调,“侯~爷~,没想到是本小姐吧~” 沈湘阁将赵无眠抱得极紧,饱满衣襟早已被挤压成扁扁。 赵无眠早在沈湘阁靠近他时,便已察觉她的身份,但也没料想她会当众亲上来…… 赵无眠认识的姑娘,就属沈湘阁最不像俗世女子……在她身上根本看不见一点害羞含蓄。 但此刻看着这张喜不可耐的俏脸,赵无眠又能如何责问呢?他惊喜都来不及。 华修文一介文人,哪受得了这惊吓,刀尖自脖颈掠过,自生死间走了一遭,他甚至都没看清沈湘阁长什么样,就头一歪直接昏死过去。 随着华修文昏厥,周围那些陷入呆滞的长老才反应过来,却是怒喝一声,“妖女……” 赵无眠侧眼看来,他们语气瞬间一软,支支吾吾,“侯爷这位……额,沈小姐,可是易容成您的模样,杀我门下弟子,诱您前来?” 高绝的易容术,杀人不眨眼的魔门妖女……的确是沈湘阁有可能做的事。 不过赵无眠还是摇头。 “扯什么犊子呢?若是以前,她兴许会如此视人命如草芥,但现在肯定不会……” 为何现在不会?因为赵无眠不想她干这事儿呗。 沈湘阁闻听此言笑嘻嘻,抱着赵无眠在原地高兴地小跳了几下,才笑道: “别瞎猜了,乔装你者乃草原萨满天,本小姐此前查到了点他的线索,一路跟至华亭,却发现他来了翡翠宫……不过有趣的是,他可没易容,手中也没什么令牌,但这群土鸡瓦狗依旧将他认作你……” “迷幻术?”一直沉默的萧远暮此刻才开口,“若是萨满天,那就不奇怪了……” 萨满教邪祟之术众多,迷幻术便是其中之一,说白了就是话语蕴藏内息,将人催眠,不过只能催眠一时,本质其实就是音波功的一种。 只不过这音波功很是鸡肋,学习条件苛刻,效果也挺一般,哪怕是萨满天亲自来用,也不可能对天人合一与武魁高手起作用。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在高手面前纯粹就是玩具,但对付翡翠宫这些人,便是绰绰有余了。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脸色茫然,又听沈湘阁手指在赵无眠的嘴唇上点了下,痴痴笑道: “那萨满天在路边随便捡个石头,便被这些人视作令牌,上下打量,毕恭毕敬,你是不知那场面有多好笑,后这音波功的时限快到,却迟迟不见温无争的影子,萨满天才杀人离去,逼温无争现身。” 几位长老脸上发烫,无地自容。 沈湘阁凑近了赵无眠几分,好似男女说着悄悄话般,小声道: “我心想他既然敢用你的身份招摇撞骗,你就肯定得过来查呀,所以本小姐就在这儿一直等·着·你~” 说罢,沈湘阁粉唇轻嘟,在赵无眠的嘴上‘啵’了下,看的观云舒一阵眼眶直跳, “不知廉耻……你既知有人用他身份,为何不跟踪?” 沈湘阁撇撇嘴,“因为本小姐是个满脑子只有情郎的狭隘女人,所以查案的事,就交给尼姑了,我单和侯爷亲近便是。” 观云舒眉梢轻挑,后是冷笑,“的确是狭隘愚妇。” 不过这算是一半缘由,另一半则是萨满天当时便发现了暗中尾随的沈湘阁,才会离去,本质就是想设伏杀她。 沈湘阁傻了吧唧才会主动踏上陷阱,这才不得了之。 “狭隘愚妇可是有大收获,知道许多事。”沈湘阁双手搂住赵无眠的脖颈,下巴搁置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观云舒,笑容挑衅。 “例如,萨满天来此,还带着白狼作为帮手,又例如,他是想找错金博山炉,再例如……他似乎受伤不轻,总是时不时吐口血……不知咱们的小尼姑,可是有什么情报?” 观云舒蹙眉,被如此挑衅,她自不可能认输,正欲拿避世鞘好生说道说道,顺便以赵无眠前来救她的事气气这妖女,便被赵无眠打断。 “在人家宗门驻地吵什么架……”赵无眠看向几位长老,本想拱手说句家妻无礼,但沈湘阁抱着紧,拱手都显得太轻浮,也便只得道: “今日之事,多半便是湘阁所言,即是戎人惹是生非,本侯自该义不容辞……这弟子的仇,我替你们报,至于你们宫主温无争,他此刻究竟在不在宗门?我此次是为诚心合作,不妨让他与我一见。” 赵无眠言辞切切,几位长老对视几眼,也便摇头。 “侯爷既知宫主知晓避世鞘线索,那我等也便不好继续掩盖,平添笑料……宫主自离开咫尺天涯后早已音讯全无,不说侯爷,便是我们也是忧心得紧,可事关九钟,我等也没办法为宫主添份力,只得在岛上左等右等,却不曾想,等来了戎人……” 萧远暮在外会给赵无眠留面子,也便不会像个乡野愚妇般和沈湘阁吵来吵去,闻言走上前,对赵无眠道: “若温无争当真抢到了避世鞘,恐怕也不敢回宗,以防归一与莫惊雪找上门……他此刻料想是在什么地方养伤,亦或者趁着这段时间感悟九钟,借此突破,想找,怕是很难。” 赵无眠也是这个猜测,眼看继续在翡翠宫等,怕也等不到什么东西。 他此次上岛,堂而皇之,消息定会传去萨满天耳中,他怕也不敢仓促而来……再来,定然便是做足了准备。 像萨满教这种邪教,定什么莫名其妙的秘术…… 打遭遇战,赵无眠有战而胜之的自信,可若是打阵地战,那不纯属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吗? 自己搁翡翠宫傻等,让萨满天去做好杀他的准备……这不是傲气,这纯粹就是脑子有坑。 因此赵无眠斟酌片刻,也便朝长老微微拱手。 “我此次带着诚意来,若温宫主回宗,便劳烦诸位传信于他,至于萨满天,便由我想办法去杀,争取下次来,带着萨满天的头颅以祭这惨死弟子在天之灵。” 长老们闻言,便知这未明侯是有了去意,不免拱手行礼。 “有劳侯爷……江湖皆言,侯爷势若惊鸿,顺风化龙,原先我等皆以为,侯爷定是桀骜之辈,如今见过,方知何为陌上如玉……珍重。” 赵无眠笑了笑,带着大好心情离去。 (本章完) 第368章 转朱阁 第368章 转朱阁 黄昏时分,太阳熄灭着走下海平线外,收尽苍凉残照,余光落在华亭城内。 东海江湖的正中心依旧人影错落,江湖男女,才子佳人于街道来来往往,只是海中依旧弥漫着水雾,咫尺天涯之名果真名副其实,也不知从哪来这么多雾。 萨满天此人在草原似与乌达木齐名,怕是比莫惊雪,归一皆危险不知多少,但赵无眠心中唯有兴奋,萧远暮的伤势早已不知困扰了他多久,如今终于有了点解决的线索。 赵无眠自是高兴,甚至于坐船离开咫尺天涯,行在海上之际还脱了衣裳,惊得沈湘阁以为赵无眠要在船上玩两妖一僧这种活,不过赵无眠只是一个猛子潜下海,抓了两条肥美大海鱼,准备带回家吃。 沈湘阁靠着船舷而坐,海风卷起她的长发,让她不得不抬起一只小手压着头发,侧眼看向自海中露出脑袋的赵无眠,夕阳落在她的脸上。 赵无眠举着两条鱼,本想大声欢呼,看着她,此刻也安静下去……我媳妇真漂亮。 可惜船上还坐着江湖第一美人的幼年型与自诩江湖第一美人的尼姑。 观云舒小臂倚在船舷,素手撑着下巴,薄如蝉翼的睫毛微颤,静谧垂眼看他,语气平和,有些正经问: “你兴奋什么?” “九成是因为本小姐来了,余下一成,约莫是找到了法子救萧远暮。”沈湘阁代替赵无眠回答,笑着说:“不过肯定和你这尼姑没什么关系。” 萧远暮摇着团扇,淡淡抬起眼帘,观云舒也扫了沈湘阁一眼。 夏日的海中,赵无眠抱着两条肥美大鱼,开始感到浑身冰冷……苏青绮,慕璃儿也就罢了,但眼前这三个女子可是谁都不服谁的。 此刻没有外人在场,才刚离开翡翠宫,就开始针锋相对……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沈府的大小姐成了如今这般满眼只有男人的愚妇?依稀记得当初贫尼与他去京师时,你与他在沈府唇舌交锋……” “现在我们也会唇舌交锋啊,不仅如此……” 沈湘阁嘟了嘟自己粉嫩柔软的唇,后轻轻抬手,指尖顺着自己的脖颈曲线,滑至胸前衣襟,后顺着弧度,隔着布料滑过自己的朱阁之地,侧眼看向赵无眠,用不可置疑的语气道: “小别胜新婚,今夜侯爷至少给本小姐五次。” 观云舒美目瞪目几分,雪白俏脸不由自主浮现红霞,尼姑再如何毒舌,只要一谈到男欢女爱之事便会羞于启齿。 赵无眠则想起在京师大内时,与沈湘阁对着太后娘娘拜堂成亲的场景,披散在后背的如墨长发,被他压在榻上时,会和瀑布一样散开,丝毫不逊色于太后娘娘的两大团儿,会上下纷…… “赵无眠,你在想什么?”萧远暮稚嫩平静的声线忽的传入耳中。 赵无眠举起手中两条大肥鱼,“一条红烧,一条酸菜,怎么样?” 说着,赵无眠又看向观云舒,“佛门子弟不能吃鱼肉,那鱼汤呢?能不能喝?” 观云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眼盯着他看。 “唉,尼姑不能吃肉,喜悦也没办法和你一起分享,听澜庄你知道吗?那是我老家,以后我种点瓜果蔬菜,一高兴就拔两根黄瓜……正好腌一腌,湘竹郡主也爱吃。” 赵无眠松手,两条大肥鱼当即滑溜出去,很快消失在海中。 于是场中最欢乐兴奋的,转而成了两条死里逃生的鱼。 可喜可贺。 观云舒的嘴角刹那间上扬了一丝,但立马便扭过视线,飞扬的漆黑长发轻轻一撩,清香似是扩散开来。 赵无眠轻快翻上船,浑身往下滴着水珠,身上单穿着一条薄裤,可惜刚抱过鱼,萦绕着一股鱼腥味。 不过船上三女肯定不会嫌弃他身上有味道。 观云舒余光看了赵无眠的腹肌一眼,后淡淡收回视线,自怀中取出手帕,结果手帕却是被沈湘阁抬手接过。 观云舒侧眼盯着沈湘阁看,但沈湘阁根本不为所用,用尼姑的手帕擦着赵无眠身上的水珠,口中则问: “湘竹郡主……怎么?本小姐就这么一会儿没看着,你就又拿下一个女子?萧远暮,你也不管管?” 萧远暮百无聊赖摇着扇子,心底一直琢磨着萨满天是如何克服阴阳失衡的,没什么心情搭理沈湘阁。 “什么拿下不拿下……六月似是错金博山炉的活跃期,在这期间,琉璃四玉也会自发呼应,她的身子骨太柔,撑不住,如今还在高烧。” 沈湘阁对洛湘竹不感兴趣,只是随口问一句便转而捏了捏赵无眠的腹肌,轻咬粉唇,眸间含水,抬眼提议: “不如也别等晚上了,我们现在就做一次……” 赵无眠根本分不清沈湘阁是真想要还是为了故意挑衅萧远暮和观云舒……应当是两者都有。 萧远暮再没心情,闻言也不由眼神微冷,拿出大妇气度,教训道:“沈湘阁,方才在翡翠宫就该说道说道,在外如此不识礼法,腻歪缠人,丢的可都是赵无眠的脸。” 赵无眠想说也没什么严重,江湖谁不知他未明侯好色啊……沉迷女色我愿意。 但沈湘阁闻言,眼神微动,果真收回小手。 赵无眠稍显惊讶,沈湘阁倒是听萧远暮话啊,哪成想沈湘阁扭头背对几人,小手在脸上轻抹几下,竟是变成了萧远暮长大后的模样。 江湖第一绝色的面庞,带着萧远暮平日难以显露的妖魅神情,看的赵无眠的心一跳一跳。 沈湘阁笑嘻嘻道:“那我以后拿你的脸丢人。” “沈湘阁!别以为本座现在身负重伤就不能动手。” “那你大可试试,我杀人可不看对方是男是女,是小孩还是大人……” 两人吵架时,却瞧赵无眠忽的脸色一狠,又是一个猛子扎进水,看的三女眼眶直跳,莫名其妙。 咕噜噜———— 几秒后,赵无眠浮出海面,手里捏着一条大鲈鱼,另一手抽鲈鱼巴掌,啪啪作响,口中怒道: “就你刚刚浮在海面对我吐泡泡挑衅?滚!” 赵无眠抽了这鱼几巴掌后,用力一抛,鲈鱼在空中滑过一抹高高的弧线,隐入白雾,旋即海雾中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怒喝。 “谁他娘砸老子?嘿!一条鱼!?” 赵无眠沉默几秒,而后爬上船,道:“区区一条鱼都敢对我吐泡泡,也就是尼姑不知吃肉,否则我高低带回去给它钝了……” 沈湘阁作势揪他耳朵,却笑着道:“本小姐刚给你擦干净,你又下什么海?身上一股味……回去洗澡!” 吵吵闹闹上了岸,有天宫府的人照看赵无眠等人的马,牵马时,他们朝赵无眠兴奋道: “侯爷,您登岛的消息,如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坊间市井都在谈,说您一拳就将咫尺天涯犁了一遍,几栋箭楼全倒啦……侯爷如此登门拜访,可是把那温无争也揍了一顿?” “是啊是啊,照这样下去,侯爷迟早是天下第一啊!” 赵无眠无奈摇头,“揍什么揍,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在外记得多注意些,若有他的消息,速速传信于我。” “好嘞。” 来的时候就牵了两匹马,又不如何急着回去,也没必要硬挤在一起,赵无眠也便牵马步行回府。 沈湘阁半点不愿受累,侧坐在马鞍,自袖中取出红手帕,盖在头上,双腿在马鞍侧方轻晃,口中则朝赵无眠笑容灿烂, “我是侯爷娶来的小媳妇~回去可是要跨火盆?” 周遭行人都在往这儿看,眼神好奇。 这是娶亲?但打扮不太对啊,一没轿二没仪仗…… 只有一些江湖人露出艳羡神情……在江湖,脑袋挂裤腰带上,许多时候,这种事不得不从简,不知有多少江湖男子娶自家婆娘时,别说三礼六聘,就是身婚服都没有。 大多时候,也就只有这么块红手帕。 不过哪怕只有块红手帕,江湖上的女子也大都心甘情愿。 人生苦短,江湖险恶,何妨一试。 观云舒牵着马侧眼看着盖着红盖头的沈湘阁,眼神动了动,几天前,她坐马上被赵无眠牵着时,心中也闪过这念头。 只是沈湘阁不修佛,可比她落落大方多了…… 萧远暮干脆眼不见为净,运起轻功便先回了天宫府……是想为萧冷月报喜,如今可算有了痊愈线索。 不过萧远暮并未与萨满天交过手,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听说过……该如何对付他,也该与萧冷月商讨一二。 赵无眠回首望着沈湘阁,看着她的红盖头,虽然沈湘阁是在和他玩闹,可他心中不悸动是不可能的。 他笑了笑,“没三礼六聘,娶什么亲?” 沈湘阁不满嘟起嘴,“本小姐又不在乎。” “我在乎。” “为何?” “男人都这样……要娶你,肯定要你过上好日子,否则提也不会提。” 说着,赵无眠看了观云舒一眼。 观云舒与他对视,后似是有几分局促移开视线,装作对两人的交谈充耳不闻,转而听着周围酒馆茶铺的闲谈声,琢磨着江湖有没有温无争,萨满天等人的线索。 “未明侯登门拜访,温无争当年能杀庄半仙,如今也不知能不能盖盖未明侯的气场……若能前去观战一二,一饱眼福就好了。” “唉,都是中原人,打来打去,一直内讧,也不知何时是个头……最近燕云那边似是有点动静,戎人大半年都没能攻下宁武,雁门两关,怕是得有小动作绕去燕云了……” “你有情报?” “乌达木自从上次在太原吃了亏,大半年时间,伤势肯定早好了,但现在都没露过面……不觉得奇怪吗?” “行了行了,瞎寄吧猜什么,真有动静,朝廷肯定比我们早知道……” 赵无眠也听见周围江湖人的闲言碎语,也是想起自己的心腹大患乌达木……戎人在外扣关,他则在江湖各处奔走,没空去前线,结果乌达木居然没搞事儿,倒是有点不像他。 他便看向沈湘阁,“你在燕云那么久,可是有查到过什么戎人的异状。” “你?” “……娘子?” 沈湘阁嘻嘻一笑,直接自马上跃下,环住赵无眠的脖颈,趴在他背上,语气天真烂漫。 “不知道~只是处理分舵的事,就足够让我焦头烂额,况且就算乌达木真在燕云搞事,又能如何?这么远,你也不可能赶过去,写封信给天子提个醒便是……况且,萨满天可不比乌达木的危险小。” 两大团压在背上,赵无眠心中不免一荡,不过在大街上肯定不方便显露,沉吟片刻,也便微微颔首。 萨满天如今既然在东海,比起只能瞎猜的乌达木,还是先专心眼前事为好,也不知朝廷什么时候来信,按他估算,约莫也就这两天才对。 观云舒余光瞥了两人,估摸又是想说什么不知廉耻之辈之类的话。 言至此处,几人又顺道在街上逛了几圈,探听消息,却也没发现什么线索,只是旁观了不少江湖人的争斗,打来打去,没有一个肯服软,回回都要见血才肯作罢。 周围看客却皆是拍手叫好,东海民风之彪悍,不愧是前朝时的前线之地。 待回府时,太阳已是落下西山,收尽残照,华亭城华灯初上,天宫府的地段极佳,静谧自然,隐隐可听不远处的潮起潮落声。 府内洛湘竹依旧高烧不醒,苏青绮与慕璃儿正站在屋内帮她洗澡,赵无眠站在门外,隔着窗户与她们聊了几句,萧冷月便走上前,好奇问:“你那另一位小媳妇呢?” 沈湘阁正站在院中,准备挑朵好看的紫阳,等晚上泡澡时用。 闻言她看过来,柳眉轻轻挑了下,轻咦一声,“恩?你是……洛神?” 洛神,是萧冷月年轻时闯荡江湖的化名。 不过萧冷月往常行走江湖会戴面具,倒是与苍娘娘有几分相像,因此沈湘阁也没见过她的真容,只是听这嗓音,顿觉耳熟。 她师父晏容绯,与那位江湖中神龙见尾不见首的洛神相熟,经常来往。 萧冷月闻声看来,望着站在丛中的沈湘阁,眼底带上几分思索与疑惑,后才想起沈湘阁的身份,不由上前几步,眼前发亮 “呦,这不是经常跟在容绯屁股后面的小丫头吗?一晃得有十几年没见了吧,你师父呢?” 沈湘阁神情微怔,赵无眠此刻插话,“她师父之前被佟从道出卖,致使归一归元两人围剿,伤势不轻,也不知跟没跟来……姨娘与晏容绯以前有些来往?” 在沈湘阁面前,赵无眠肯定不会说晏容绯已经死了这种话。 萧冷月柳眉顿时紧紧蹙起,打量了沈湘阁几眼,才微微一笑,道: “晏容绯与姨娘年纪相差无几,本就是一个时代的江湖人,以前打过几架,后来她知我是想反离复辰,还帮过姨娘几次忙,也算朋友……你这小媳妇以前总跟晏容绯身后,姨娘印象很深……过来。” 萧冷月朝沈湘阁招手,“叫声姨,便算咱们萧家的人。” 沈湘阁眨眨眼睛,看向赵无眠。 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你还有个姨娘?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嘶,不是亲生,但比亲生还对我好,快,叫姨。” 萧冷月揪了下赵无眠耳朵,闻言才冷哼一声。 沈湘阁再妖女,面对赵无眠的长辈也得放下身段儿,恭恭敬敬叫了声‘姨’,萧冷月喜笑颜开,给她封了个大红包。 虽然沈湘阁不差钱,但好歹是赵无眠长辈的认可,还是甜甜笑了下,摘了几朵紫阳,往赵无眠的手里塞一朵,然后回屋准备洗澡。 萧冷月望着她的背影,等她进屋后,才道: “这小丫头当初被亲爹卖去深宫,逃出来后,一介京师大小姐,哪晓得怎么在江湖生存,无依无靠,只有晏容绯能庇护一二,在她心底,晏容绯怕是比亲爹亲娘感情都好, 但如今就连晏容绯都死了……你可得待她好些,别让她受了委屈。” 赵无眠笑了笑,并未回答,只是将沈湘阁塞给他的紫阳别在萧冷月耳朵上,“晏容绯死了,您当她娘嘛。” 萧冷月很有风情白了赵无眠一眼,转身离去。 赵无眠等洛湘竹洗完澡,又坐在软塌边缘和她说了几句话,承诺等找到错金博山炉后就送她回燕云。 洛湘竹美目紧闭,呼吸均匀,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随后赵无眠才来至沈湘阁的门前,推开房门。 沈湘阁还在洗澡,屋中烟雾袅袅,水汽升腾,屏风后似有人影,并未异动,显然沈湘阁知道是他来了。 赵无眠轻手轻脚关上房门,朝屏风走去,可抬眼一瞧,屏风后那人影,竟只是一件衣裳,浴桶水面落着瓣,香四溢,至于沈湘阁本人,却不知所踪。 “侯·爷~” 妖魅嗓音猝然在身后响起,紧随其后便是脊背后两大团压上来。 沈湘阁明显刚刚还在洗澡,不仅身无寸缕,肌肤更是带着水珠,贴上来后,湿润温热。 “你总是喜欢这些。” “侯爷不喜欢?”沈湘阁的下巴搁置在他的肩上,侧眼看他,语气带笑,“你怎么不继续陪你的湘竹郡主了?” “姨娘可说了,要让我好生待你……”赵无眠转过头,没等他说完,沈湘阁便凑近几分。 啵—— 赵无眠抬手托着沈湘阁,转了个身,将她放在浴桶边缘坐着,后想起了什么,附耳轻语: “回来时,有人在船上玩的,那女人估摸是不太讲卫生,还是得了什么病,居然有异味,不知沈小姐可有生病,不如让我检查检查……” 沈湘阁双手挽着赵无眠的脖颈,闻言眼神带上几分似笑非笑,神情却是冰冷一片, “什么意思?我虽是魔门出身,但向来洁身自好,就跟了你这么个男人,能有什么病?” “怪我……”赵无眠的鼻尖贴着沈湘阁光滑雪白的脖颈,支支吾吾道:“那检查检查娘子洗干净没有?” “哼……” 沈湘阁眼看着赵无眠缓缓蹲下来,表情依旧冰冷,约莫还在生气,但没过多久,她便柳眉一蹙,双手忽的抬起,紧紧抓着赵无眠的肩膀,俏脸则不由自主,带上一抹红润。 她咬了咬下唇,后娇声问:“洗干净没有?” “甜甜的,有香。”赵无眠抬手在浴桶里一捞,捏住几片瓣,塞进嘴里咀嚼着,而后缓缓凑近,“一个味道……” “你!你吐哪儿!登徒子……” 沈湘阁玉足踏地,抬手便自屏风后拉起外袍,遮挡自己的雪白胴体,生气地踩着步子,来至榻前。 赵无眠在后抱住她,后想起之前在大内坤宁宫的时候,附耳道:“沈小姐,能不能再来一次?” “恩?什么?” “就那个……转朱阁……” 沈湘阁闻言目光微凝,正欲说话,结果忽的一扬脖颈,瞪了赵无眠。 “急什么?” “那我去准备准备?” “嗯哼,看本小姐心情……” 细细索索———— 片刻后,屋内熄灯,一片昏暗,而在软塌上方,却是悬挂着三尺红菱。 赵无眠平躺在榻,双目微闭。 屋外,已是深夜,丫鬟们大都已经睡过。 苏青绮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抱着枕头,悄声来至赵无眠屋外,但来至门前,又在犹豫。 事关九钟,苏青绮肯定是想尽可能拔高几分实力,为此,自该与赵无眠双修……但她怎么可能和沈湘阁在一块。 两人见面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苏青绮犹豫半响,还是跨不过心底这坎儿,又欲离去,结果不成想,房门忽的被拉开,赵无眠披着外衣,拉住苏青绮的小手。 “公子?我不……” 话音未落,苏青绮便被拉入屋内,房门紧锁,很快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只是若细细听去,依稀能听见几道闲言碎语。 “呦,苏家小姐,果真是小姐,跟个小孩子似的……瞧瞧,白白净净的。” “你!嗯……” 几句细语声,很快随风隐去…… (本章完) 第369章 雾中蓬莱 第369章 雾中蓬莱 哗啦啦———— 几天时间转瞬即逝,海浪拍打着礁石,水四溅,忽如其来的狂风裹挟着细雨,哗哗洒下,天色阴沉,正是深夜,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日。 咚,咚咚—— 萨满天围着披风,坐在海边礁石上,怀中抱着人皮鼓,随着浪涛声,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百无聊赖望着面前汪洋大海。 白狼魁梧身形好似铁塔,站在萨满天身后,眼神瞥向萨满天手中的人皮鼓,神情稍显心悸。 这鼓,是用萨满天的娘亲做的……他年轻时,亲手所杀,亲手剥皮,亲手制成,乃每一代草原萨满的继任仪式,曰放弃自己在俗世中的一切,全身心侍奉天神。 毕竟在教义中,萨满便是天神在人世间的代行者。 而天神在萨满教内约等于小西天的佛祖,九黎的烛龙。 萨满教虽是草原国教,但地位可远胜于武功山……在草原,哪怕是大汗继任,都要去萨满天面前跪上一跪,以此昭告草原诸部,他这大汗乃天神所选,天命所归。 萨满天的武功在历任萨满中也称得上一句名列前茅,若非乌达木太过妖孽,否则当初太子要杀的人,就该是他。 但赵无眠行走江湖这么久,却从未听说过萨满教,更没有在中原看到任何和萨满教有关的活动……不是因为萨满教鞭长莫及,而是萨满教的教众全都死了,只剩下唯一一位萨满,天。 白狼算是草原的老牌武魁,乃是和萧冷月一个时代的人物,但自他记事起,萨满教便只余眼前此人。 白狼曾经也问过乌达木有关萨满天的事,乌达木说了句令他至今都难忘的话。 “萨满天不服天神……他欲取而代之,这也是他为自己起名‘天’的由来。” 萨满天早年时虔诚拜神,但当他继任萨满,亲手弑亲后,在草原人的眼中,他便疯了。 莫名其妙将所有萨满教众聚集一处,询问教众,是信天神,还是信他萨满天……按萨满教义,萨满只是天神代行者,说白了就是个中间人,传话的,有什么资格和天神比肩? 于是现今萨满教中,除了萨满天,其余教众全都死了,皆被他所杀。 白狼不信萨满教,但也不得不心悸于萨满天的魄力,更惊叹于萨满天孤身一人,屠遍萨满教后,依旧能与乌达木一较高低的手段。 毕竟做出此等事后,萨满天自该被全草原追杀……但在草原,向来实力为王,所以他现在还活着,甚至成了草原幕后的狼王,若非乌达木还活着,草原如今就是眼前这年轻的戎人少年一言堂。 心中念头飞闪而过,白狼便听眼前少年忽的问:“你曾与赵无眠交过手……评价如何?” 白狼回过神来,斟酌片刻,才道: “常山那会儿,他与国师幼子厮杀一场,虽战而胜之,但也赢得不甚轻松,更是差点被我一掌拍死,哪成想,如今半年时间一晃而过,他竟好似原地飞升,从京师一路杀去蜀地,平推峨眉青城,后独诛佟从道,近些日子又赢了枪魁,势头怕是直逼……” ‘国师’两字,差点脱口而出,不过乌达木乃是眼前少年的劲敌,如此说,倒显得赵无眠能和萨满天有一战之力似的,显然不合适。 因此白狼又换了个说法,稍显小心翼翼道: “赵无眠气运在身,常人妄加拦截,怕是得吃不少苦头,也就是枪魁和他交情不错,否则怕是得被他活生生打死……若国师能来东海一趟,自旁策应,错金博山炉自该唾手可得,事关九钟,私以为,萨满也该与国师放下前嫌。” 这话便是想让萨满天与乌达木合作,潜在意思就是觉得单靠萨满天还是不行,他玩不过赵无眠,得和乌达木合作。 以萨满天目前表现的性子来讲,免不得要动怒,不过他闻听此言,并未生气,只是微微摇头。 “我与乌达木,没什么所谓的前嫌……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他的天赋胜我不少,却将大部分心思放在光复前朝,而非习武飞升……他还未曾出世,依是俗世之人,我这才不免恨铁不成钢。” 白狼神情微怔,“活在人世间,又何谈什么出不出世,萨满来此夺宝,岂非入世之举?” 萨满天稍显错愕看了白狼一眼,后哑然失笑, “半点不差,哪怕习武飞升,得道成仙,总归还是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执念……乌达木的执念,是他的师父季应时,是季应时留给他的基业,而我的执念……” 萨满天微微仰首,望着天空细雨,密云压天。 他沉默几秒,收回视线,轻轻摩挲着自己怀中用娘亲制成的人皮鼓,笑了笑,语气平淡道: “天道无情,我想取而代之,让它有点情……为此,不能没有九钟。” 白狼不觉得这世道真有什么所谓的天道,也不觉得这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萨满成了天道,就能如何有情,但他来此也不是和萨满天论道的……那是武功山那群臭道士该做的事,他只想做好本职工作,为草原夺得九钟。 他便转而问:“萨满……咱们都等了好几天了,既不去找赵无眠,也不去找温无争,就这么一直干耗着……倒也不怕落于人后?” “落于人后又如何?”萨满天抬手接了几滴雨,随意道:“错金博山炉就在那儿,被谁夺去,我们有了目标,便可直接抢过来……总好过如无头苍蝇乱转。” 言谈间,两人皆是一顿,不再言语,显然是感知到了什么。 面前汹涌大海中,一叶扁舟的身影缓缓在海雾中浮现,依稀可见船首站着个人。 萨满天露出笑容,在礁石长身而起,“可算等到了……” 白狼凝视着舟上江湖客,心中一片茫然,根本不知此人是谁,但萨满天似是胸有成竹,他也不好在此刻多问,否则倒显得自己是个二愣子,只得默默做好出手准备,以防万一。 来人乘舟随波逐流,波涛汹涌,小舟颠簸,舟上人影却丝毫不乱,直到驶出水雾,才道是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长相倒是俊气,只是白狼不识此人。 萨满天显然认识这中年人,神情不变,直接问:“来此,是欲合作,下船,若是欲借刀杀人,那你也不用走了。” 中年男子微微仰首,打量着萨满天与白狼,闻言神情不见惊恐,只是淡淡一笑,抬手掷出一卷文书。 白狼上前一步接过,打量中年男子一眼后摊开一瞧,眉梢紧蹙,“舆图?这是天涯群岛,但可比萨满上回卜算时来的细致清晰……” 舆图以翡翠宫的咫尺天涯为圆心,向四周测画,大都是周边海域,岛屿,一圈圈黑线则潦草环绕着咫尺天涯……黑线指代的乃咫尺天涯周边海域的浓雾。 而在浓雾中,又特地用红线在雾中圈出一处海岛,其上标注‘蓬莱’二字。 “蓬莱仙岛,逐北盟遗址……”萨满天身为戎人,自然知道逐北盟遗址的大致方位,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之所以是大致方位,自然是本人也没去过,属于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不知道怎么走。 世人皆知咫尺天涯周遭海域,白雾弥漫,又暗礁遍野,寻常船舶根本不敢靠近,因此这雾中海图,别说不晓水师的戎人,就是朝廷恐怕都没有。 唯一有时间,有财力画出雾中海图者,恐怕只有翡翠宫…… 白狼念及此处,不由暗暗心惊,看向眼前中年人,“阁下何方神圣,竟能从翡翠宫偷来如此机密,莫不是中原盗宗……” 盗宗纯属是白狼瞎猜的,中原压根就没这宗门,不过大意是传达到了……能从翡翠宫偷来这么一份海图,还特地标出蓬莱仙岛的具体方位……盗圣啊这是。 中年人站在船首,淡淡笑了下,随口道:“我来此,既不是合作,也不是借刀杀人,唯想作壁上观……戎人,朝廷,武功山,幻真阁……巴不得你们狗咬狗。” 说话,中年男子微微摇头,后又是一笑,“言尽于此,舆图,在下奉上,若还是寻不得蓬莱,不外乎你们没本事……言尽于此。” 话音落下,男子身形又渐渐隐于海雾之中,消匿无形。 跑的倒是快,以白狼感知,眼前这人竟是用了轻功……估摸是怕被他们当场擒住? 白狼顿觉莫名其妙,这人忽然来,又忽然走……这他娘的是谁啊? 主要是目前白狼与萨满天可不知错金博山炉就在逐北盟遗址,否则这些年戎人早就悄咪咪摸来东海,顺走错金博山炉了。 但眼前这人既然给了舆图,总不至于是逗两人玩,这蓬莱仙岛,多半就是和九钟有关。 萨满天眉梢轻蹙,他认得这中年男子,也知道他定会来寻……他只是心底有点不解,这关幻真阁,武功山什么事? 白狼斟酌片刻,打量舆图,道:“咱们草原也不临海,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几次海,就算给了咱们海图,怕是也得迷路……等找个东海的本地人带咱们去找蓬……” 白狼话音未落,心中忽的升起寒意,这是他们身为顶尖武人,对于危险的感知。 因此在心有所觉的一刹那,白狼骤然脚步重踏,魁梧身形猝然向后。 咻———— 下一瞬间,白雾中忽的一点刀光好似白日流星,猝然刺破海雾与雨幕,拉出一道肉眼可见的白线,不等破空声传来,寒芒便已无声无息掠至白狼喉间,这速度,定是武魁无疑。 白狼脖颈已感到些许刺痛,被这刀惊得浑身发毛,好在他并非孤军奋战,萨满天眼皮也不抬,指尖轻点,便听‘铛’的一声脆响,刀光之处,火星四溅,角度偏离稍许,只是堪堪在白狼脖颈滑出一抹血光,却也不过皮外伤而已。 “咦?这手法,似有几分萧远暮的神韵……”来者也是心惊于萨满天的武功,伴随着淡淡的疑问声,刀光猝然回笼,收刀入鞘,满天风雨戛然而止。 两人不远处的礁石上,忽的出现一位围着黑底金纹披风,手持四尺仪刀的江湖浪子。 “莫惊雪?”白狼惊声道,凝神看去,自己原本捏在手中的舆图,竟是不知何时被眼前男子顺走,正被他稍显随意地一抛一抛。 中原江湖,没有什么所谓的盗圣,但如果非要封一个,那是莫惊雪无疑……偷东西的本事,莫惊雪堪称江湖第一。 队友差点被人一刀抹了脖子,萨满天便依旧站在原地,神情不变,异常年轻的面容打量着莫惊雪,而后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味深长道: “江山代有人才出,武功不错……幻真阁来了,那武功山可是不知……” 话音落下,海风轻拂,驱散了几分雾气,视线渐渐清朗,这才瞧见海面中,站着一位身着道袍的老道士。 他负手而立,站在海中,足下海面仅有淡淡水波,却稳如泰山,白狼竟不知这老道士是何时出现在此地,好似他从一开始,就站在雾中。 “武功山也来了……”萨满天看向四周,“那最后的朝廷……恩,赵无眠应该没来。” 说至最后,萨满天轻笑几声,“他说欲看我等狗咬狗,本以为是在蓬莱,却不曾想是在此刻……难怪他跑的那么急,原是专程将你们两人引过来了……” 归一老道凝视着萨满天,显然是知道此人的身份与可怕,“事关九钟,你果真来了。” “羽化飞升,不能没有九钟,你我心知肚明,归一……”萨满天瞥向归一老道。 言谈间,却瞧莫惊雪已是借此摊开舆图,神情饶有兴趣,“哦?蓬莱在这儿啊……老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归一老道,就剩你还不知蓬莱在何地……接着!” 话音未落,莫惊雪忽的将舆图掷出,但这行为,怕是压根没把白狼与萨满天放在眼里,挑衅意味十足。 白狼脖颈还带着些许刺痛,见状眼神一凝,猝然发力,足下礁石忽的炸开,他整个人则消失无踪。 归一大笑几声,凌空而起,“不愧是老道以前的乖徒,知道孝敬师父……” “哼。”萨满天脸上虽然在笑,可眼神却是极冷。 蓬莱仙岛,本是只有萨满天与赵无眠两人相争,结果现在因那人所言,凭空多了莫惊雪与归一老道,无疑增添许多变数。 漫天落雨近乎淹没了整座华亭,天色将明,炽热光辉自海平线外,挥洒江湖,不过华亭城的这一份却被雨云阻隔,只能一缕缕透射而下。 天宫府的丫鬟们起了大早,看了眼天色,来来往往行于廊道,开始今日份的工作。 屋内,赵无眠缓缓睁开眼帘,几日时间他并未外出,在府中老老实实休整,如今早已彻底恢复,浑身舒畅。 可惜自从沈湘阁知道他将青玉佩化虚入体,还对沟通天地之桥有所帮助后,心中好奇,可谓有事没事就要拉着他来一发,扬言要细细感悟赵无眠的道。 赵无眠真不知到底是谁在感知谁的…… 屋外下雨,屋内暖烘烘,幔帐垂下,被窝里幽香四溢,滚烫软玉好似将他包裹……不对,不是好似。 赵无眠因为这几日的慵懒时光,导致有些发昏的头脑瞧见眼前之景,顿时清醒。 却瞧沈湘阁单穿着一条白丝连裤袜,挺腰坐着,腰肢前后轻扭,循环往复,瞧见赵无眠醒来,不免微微凑近,发丝垂落扫在赵无眠的胸膛前,让人心中发痒。 她妖魅笑着,“侯爷很精神嘛~” 小别胜新婚,而且男人嘛,早上起来总会有点不方便,但赵无眠是有媳妇一块睡觉的,哪怕沈湘阁不主动,他醒来后肯定也得继续当当牛马。 念及此处,他也便稍显舒畅平躺下来,只是朝四周看了眼,“苏小姐呢?” 万事开头难,有过一次经历后,苏青绮渐渐也便不如何抵触和沈湘阁一块,虽然两女在榻上经常对骂,要不是赵无眠在,估计得掐起架来,但也没少针锋相对。 可惜后来自从沈湘阁主动捧着自己让赵无眠瘫下来后,似乎就激起了苏青绮的好胜心,于是渐渐从对骂演变成了在其他地方争胜负…… 沈湘阁瞥了瞥嘴,“她面皮多薄,天没亮就穿衣服逃走了,这样等一早见你,还能装出一副昨晚没来过你屋的假象……切,真虚伪……嗯!你动什么动?我说她一句你还不乐意?本小姐不伺候了。” 沈湘阁翻身下马,侧躺在榻,背对赵无眠,只是动作太激烈,似有一声‘啵’的轻响。 “娘子累了,躺着便是。”赵无眠坐起身,跪在沈湘阁腿前,拿来枕头。 沈湘阁美目轻眯,冷哼一声,后忽的轻咬粉唇。 ……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洗漱后合衣出屋,赵无眠来了洛湘竹的闺房。 虽然是轮流看护洛湘竹,但郡主此刻高烧,慕璃儿显然是没什么心情和情郎亲热,也便没有和苏青绮,沈湘阁一块瞎折腾,此刻她还坐在榻侧,握着洛湘竹的小手,俏脸担忧。 “近些日子可是好些了?”赵无眠也在榻侧坐下。 慕璃儿微微摇头,“和往日没什么两样,只是若这次不能寻得错金博山炉,来年恐怕还得高烧……这段时间,必须有个了断。” 赵无眠微微颔首,让慕璃儿去休息,他则照看了洛湘竹片刻后,不曾吃午饭,苏青绮便匆匆推门。 “公子,朝烟的信!” 赵无眠微微一愣,神情一喜,“可是逐北盟遗址的具体下落?” “恩,名为蓬莱,在咫尺天涯的周边海域,被白雾笼罩,极为难寻,若是没有舆图,进去也是两眼一抹黑,云舒方才便去了翡翠宫,用你的牌子把舆图拿过来了。” 苏青绮蹦蹦跳跳举起手中舆图。 赵无眠眨眨眼,“她一个人去了?怎么不叫我?” 苏青绮不跳了,稍显尴尬,细声细语道:“恩……云舒,云舒觉得你这些天被妖女迷了心智……不高兴……就,就……” 得……观云舒还是一点没变,不过舆图既有,那自然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养精蓄锐多日,只等今天。 赵无眠垂眼看向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洛湘竹,深呼一口气,将她扶起来,“帮郡主穿衣,我们即刻出发,刻不容缓。” “恩!” ———————— 过渡一章。 说实话,还是追读好。 晚上河蟹不工作,等白天,可能就不是完全版了嘞。 (本章完) 第370章 几个人的时光 第370章 几个人的时光 海风裹挟海雾与细雨,拍在雾中一艘船上,船帆猎猎作响,白雾浓密,可见度极低,偶有游鱼探出海面,呆滞双眼瞧见船舶,当即一个滑溜潜入海底。 船舷处绘着翡翠宫的标识……要不怎么说景正帝十武魁政策的高明之处呢,翡翠宫享受着武魁带来的便利特权,面对朝廷中人,自然总得给上几分薄面。 观云舒用赵无眠的牌子不仅相当轻松讨来了雾中海图,甚至连翡翠宫平日外出游海的船也一同借来,以及若干经验丰富的海员。 咫尺天涯周围暗礁丛生,可见度又低,若想坐船前往蓬莱群岛,没有这些海员的帮忙,不出一刻钟赵无眠等人就得在海底游泳,上演一男多女的荒岛求生。 咦?这么想貌似也不错。 赵无眠围着防水披风,站在船首,望着眼前波涛汹涌的大海,披风猎猎作响,意气风发,高举双手,“one piece!(海贼王!)” 错金博山炉近在眼前,赵无眠不可能不兴奋,可惜船上的几位姑娘觉得风大雨密,大都待在船舱,没人会与他一同分享喜悦。 只是尼姑,提着剑,靠着船舷,百无聊赖望着船外千篇一律的风景,听到声音,她连看赵无眠一眼也没有,只是觉得丢人般轻叹一口气, “你这么兴奋不免让人怀疑你是不是打算抵达蓬莱后将船拆掉。” “我为什么要拆船?” 尼姑煞有介事抱住自己丝毫不逊色于苏青绮的胸襟,一副防备模样,“一男多女,黄岛求生……你说呢?” ?为什么这尼姑会知道他方才的念头?是不是越来越夸张了? “我不会做那种事。” “这几天被妖女迷了心智,沉迷女色的人,难道是贫尼?” “……蓬莱仙岛,早有耳闻,在那地方过一辈子,貌似也不错。”赵无眠轻松跃下船首。 “耳闻在哪儿?”观云舒抬手按着自己随风轻舞的发丝。 只有赵无眠觉得蓬莱很有名,实际上在这世道,蓬莱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岛屿,若非这是逐北盟遗址,恐怕几人一辈子也不会来这一趟。 赵无眠望着观云舒的精致侧脸,海雾与细雨让她平生几分朦胧感,似水中月。 他看了几秒,直到观云舒疑惑回首看他,赵无眠才收回视线,“以咱们的武功,还能被这小小的海岛困住?” 观云舒看了赵无眠一眼,才又看向海面, “武功也并非万能,运起轻功踏水而行,身处海雾无法辨别方向,自以为在朝内陆跑,实则却是迷失方向跑去外海,迟迟见不到陆地,等没了体力,就等着喂鱼吧,更别提海啸,暴风……” “你说的我真有点想上岛后就把船凿了,不过哪怕被困在岛上,只要有磁铁,我就能做出司南……” “哼。”观云舒没搭理他,转身回了船舱,“回去吧。” 司南这种小物件,他们自然早有准备。 船舱内点着灯火,海浪拍打的声响透过木板,徐徐在耳边响起。 萧冷月穿着素裙,靠着躺椅,手里端详着自翡翠宫要来的海图,身侧小桌则摆着果盘,看上去倒是挺轻松惬意。 屋内摆着床榻,慕璃儿与苏青绮坐在榻侧,为高烧不醒的洛湘竹擦汗。 随着愈发靠近蓬莱,缩短与错金博山炉的距离,洛湘竹的高烧似也更严重了些,已经一天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往常这时候,明明还能勉强撑出几分意识吃饭。 慕璃儿俏脸担忧,也不知将洛湘竹带着一同前来,是好是坏。 但逐北盟遗址如今虽有了线索,可蓬莱的具体方位却是多亏了翡翠宫才能找到……翡翠宫在勘探海域时,肯定派人去过蓬莱,如今瞧来,显然是一无所获。 既然如此,仓促上岛,怕也不会如此简单找到错金博山炉,只能寄希望于琉璃四玉能发挥什么功效。 但这可就苦了洛湘竹,本能就高烧昏厥,如今还等在船上四处漂泊,待上了岛,指不得还会遇见什么危险。 萧远暮坐在椅上,手边放着一壶已经喝了一半的酒,正在翻来覆去看洛朝烟寄来的信,斟酌着易将军的事。 易将军全家上下死于非命,杀他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个追杀逐北盟后裔的势力? 多半就是了,不过他们目前也没什么线索,还是先专心眼前事吧。 眼瞧赵无眠走近,她才抬眼问:“你如今将青玉佩化虚入体,可是察觉出了什么东西?” 赵无眠拿起酒壶,将其喝的一干二净,而舒畅地轻舒一口气,摇摇头,“等上岛后再瞧瞧……沈小姐呢?” “隔壁屋里睡觉……”萧远暮上下打量赵无眠一眼,“你昨晚没让她休息?” “大敌当前,别说是她,我也没心思休息。” 萧远暮白了他一眼,如今距离错金博山炉只余咫尺,她也没什么心思在这种事上多言, “方才问过翡翠宫的人,待上岛后得入夜了……莫惊雪,归一,萨满天,都有可能在岛上,趁现在这点空档,也该养精蓄锐。” 说‘养精蓄锐’四个字时,她加重了语气,还用余光扫了赵无眠一眼。 莫名其妙,还有比双修更适合恢复状态的法子吗?要不是萧远暮现在伤势未愈,恐怕就不是单单一个妖女这么简单。 怀抱着萧远暮痊愈后的美好畅想,赵无眠来至榻前,摸了摸洛湘竹的额头,果真更烫了。 “要不要吃点东西?”赵无眠照常推了推洛湘竹的肩膀。 但这次洛湘竹没能睁眼回应,回答他的只有洛湘竹淡淡的呼吸声。 在暖烘烘的船舱内待了没多久,外面的雨声渐渐平息,赵无眠推门瞧去,周围海雾弥漫,依旧可见度不高,只是细雨停歇,转而透过海雾,可见远处一圈朦朦胧胧的茜色光团。 夕阳在海雾间弥漫,海面更是被染成了赤色。 赵无眠回首看向船舱内的众人,“雨停了,要不要去钓鱼?” 温温柔柔的苏青绮温婉道:“钓鱼可不简单,大多时候只能干坐着发呆,美名其曰锻炼心性……而且我们也没有鱼竿。” 观云舒稍显无奈,“这种时候,你还有闲情逸致钓鱼?” “等钓上金枪鱼,给你喝鱼汤,不吃鱼肉,只能算犯了半个荤戒,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晚上多敲敲木鱼,佛祖也能原谅你。” 观云舒没吃过金枪鱼,也没见过,但她一介佛门弟子肯定不会对此感兴趣,干脆闭嘴,不搭理他。 于是赵无眠来至榻前,又摸了摸洛湘竹的额头,后对着她道:“给你钓一条鱼吃,怎么样?现钓现杀现吃,别提多新鲜了。” “你会做鱼?”观云舒好奇问。 赵无眠茫然看她,“你不是什么都会吗?我杀,你做,只是哪怕不吃,估摸也能算犯一成戒,晚上多敲几下木鱼向佛祖谢罪就是了。” 尼姑愤而移开视线。 慕璃儿笑了笑,赵无眠却忽的竖起指头,示意安静,却瞧洛湘竹美目睁开一条缝隙,眼神无光,望着赵无眠,粉唇却是微不可查抿了抿,自嗓子里发出一声淡淡的鼻音。 “恩……” 这些天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跟死人般被人照顾,洛湘竹显然不想一直如此……至少去外面透透气也是好的。 赵无眠直接撩开被褥,随手拿了件外衣给洛湘竹披上,而后抱着她就跑出船舱, “走走走,湘竹郡主以前不知道有没有钓过鱼,要是没有,如今还有新手保护期能用。” 慕璃儿见状微微一怔,连忙又取了件外衣小跑出船舱,“再给她穿件衣裳……” 苏青绮眼看赵无眠居然真要去钓,不免起身,找翡翠宫的人问问船上有没有鱼竿。 观云舒稍显无奈叹了口气,也走出船舱。 只有萧远暮与萧冷月还留在屋内,对视一眼。 “待会儿就要找九钟,现在还有心思去钓鱼,普天之下估计也就只有他了。” “他从小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甲板上,赵无眠艺高人胆大,直接坐在船舷上,让披着外衣的洛湘竹靠在他怀里,手里拿着苏青绮不知从什么犄角旮旯翻出来的陈旧鱼竿,认认真真往鱼钩塞了饵料。 后他将钓竿塞进洛湘竹的小手中,又握住他的手背,用力一抛。 鱼钩在夕阳下,于空中滑过一抹弧线,落入海面,雾气朦胧,也看不清鱼钩位置。 洛湘竹靠着赵无眠的肩膀,鼻尖满是海潮的味道,夏日海风拂在面上,额前发丝轻晃,很是舒爽……也显得她很漂亮,让赵无眠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只是坐在船舷,稍不注意就会掉下去,若是平时的洛湘竹,怎么也不敢坐这地方,但此刻靠着赵无眠,她却分外安心,半点不怕。 她小手竭力捏着鱼竿,只是以她的力气根本捏不住,但赵无眠一直握着她的手背。 洛湘竹眯起美目,不觉半点不安,反倒聚精会神望着海雾,期待有鱼儿上钩。 甲板上又安静下来,但等了片刻,也不见有鱼。 慕璃儿笑了笑,有赵无眠在侧,她自是不用多担心,很快转身回了船舱,大姐姐们都回去了,甲板上也就只剩这么几个年轻人。 观云舒微微摇头,暗道自己也是被迷了心窍……堂堂武林高手,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看赵无眠和洛湘竹钓鱼? 她坐在船舷上,抬手拢了拢自己的如墨长发,察觉发丝乱了几分,她便自怀中取出一面小铜镜与梳子,慢条斯理梳着长发。 观云舒头发很长,打理起来,却也的确费事,不过小尼姑心底臭美着呢,也不愿将其剪短些。 哗啦啦——- 海风轻卷,海面浮现些许涟漪,浪声富有韵律,半点没有风雨欲来的压抑,只有一股淡淡的静谧。 苏青绮眼看不上鱼,斟酌几秒,也侧坐在船舷上,自怀中取出玉笛,放在唇间,发丝随着海风轻晃,空幽笛声则顺着风传出。 夕阳透过几人的身形,拉出几缕黑影。 ……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钓上了鱼……赵无眠不认识,但挺大个,差点把洛湘竹拖下海。 赵无眠单手提着鱼,搂着洛湘竹和她一起高声欢呼。 沈湘阁被甲板上的闹闹哄哄吵醒,走至近前望着几人,而后走进船舱看向萧远暮。 “他们在发什么疯?” “钓鱼。” 沈湘阁柳眉轻蹙,回头看向甲板,隔着海风,嗓音大了几分,“钓了鱼就赶紧处理处理吃掉,本小姐饿啦!” “好嘞!” 赵无眠提着鱼,单手抱着洛湘竹跃下船舱,后看向观云舒,“今晚你真得多敲几次木鱼了。” 观云舒侧眼看他,“贫尼不会做鱼。” “不是指做鱼,是说你坐我旁边梳头发,真漂亮,心情愉快才能钓到鱼……鱼兄弟的死有你一份功……” 苏青绮的绣鞋,放在赵无眠的靴子上。 赵无眠当即闭嘴,于是甲板上又传出观云舒的悦耳笑声。 刚钓上来的鱼肉很美味,鱼汤也很鲜美,等抵达蓬莱时,果真已经入夜。 赵无眠站在船首,抬眼瞧去,眼前岛屿在海雾间隐隐约约,看不清全貌,只是粗略看一眼,占地面积倒也挺大。 随行而来的翡翠宫海员轻舒一口气,可算是安安稳稳抵达蓬莱,咫尺天涯周边海域太过复杂,他们心理压力也挺大,也便笑着道: “侯爷,这地方我们以前也来过,岛上应该还留有我们此前驻扎时的东西,可是要去那儿落脚?” 赵无眠微微颔首,转而问:“这地方你们没搜过?” “侯爷说笑了,咫尺天涯周边海域何其辽阔,岛屿不说上千,也有大大小小数百座,上来粗略瞧瞧有没有活人也便罢了,还能每座岛都刮地三尺不成? 更何况,蓬莱这岛,占地怕也不逊色于我等总舵多少,我等也实属没那么多人力物力,这事儿又没什么油水可捞。” 赵无眠眉梢轻挑,“就没在这岛上发现过什么建筑?” “太多了。”那人老老实实回答,“咫尺天涯此前可是战时之地,几乎每座岛上皆修有当年辰国的堡垒箭楼,若是在附近发现什么荒岛,那才奇怪。” “这地方暗礁丛生,海雾弥漫,还需要修箭楼?戎人怕是还没靠近,就得被折腾没一多半吧?” “那倒不是,咱们翡翠宫自立山门也不过甲子,当年这片海域是没这么多雾气的。” 赵无眠看向身侧的萧远暮,萧远暮微微颔首。 的确如此。 此前还不觉得,如今既然知道,那便不免将错金博山炉与这雾气联系在一起……雾中之景虚虚实实,恐怕也有几分错金博山炉的神韵。 绕着岛屿航行一小段时间,萧冷月撑着侧脸,靠着船舷,熟美俏脸面无表情望着海滩处,发现一艘空荡荡的崭新小船。 她杏眼微微一眯,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也看到了那艘小船,心底微沉,低声道:“有人早我们一步寻到蓬莱……约莫便是萨满天他们。” “真亏他们能提前一步……他们哪来的海图?”苏青绮微微一怔。 “多半偷的呗,武魁想偷什么东西还不简单,温无争这时候恐怕还抱着避世鞘不知在哪里养伤,又不可能回咫尺天涯主持大局。”萧冷月轻叹一口气,不过她也不如何担心。 没有琉璃四玉,她就不信萨满天他们能如愿找到错金博山炉。 “萨满天他们轻装上阵,又无需咱们这般一大家子人一同过来,快些也正常,指不得都是扛着这小船用轻功在海上跑,等累了就放下小舟歇一歇……毕竟他们可没翡翠宫的人帮忙,真要坐着船过来,早就触礁了。” 赵无眠同样不如何担心,笑着说。 几女幻想了下萨满天扛着小船在海上跑的画面,都是不由噗嗤一笑。 得亏没人看见,否则武魁的脸得丢一地。 蓬莱显然并非荒岛,人类居住的痕迹倒也明显,没过多久,便可瞧见码头与码头后方一片连绵建筑。 以几人眼力,哪怕隔着海雾,也能看出建筑之残旧……难怪翡翠宫不想时间刮地三尺,一甲子过去,早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 除非得知岛上有什么宝藏的切实证据,否则翻十个岛,十一个空,平白浪费人力物力。 船舶在码头停靠,踩在码头木板上,嘎吱作响,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 众人打算就在附近驻扎,主要是为守船,否则万一船被什么人悄悄拆了,他们还能如萨满天那般扛着小船在海上跑不成? 这船可是翡翠宫费重金修筑的,否则也不可能在咫尺天涯的海域畅游,翡翠宫的海员可是珍视得紧,主动担起护船之责,留守船上,更是当夜就抄起工具维修,片刻不歇,每个人看船的眼神都深情得不像话。 海员大多如此,视船如命,赵无眠多问了几句,才知这船也有名字。 叫爱妻号。 他们的爱妻能随随便便被别人欺负吗?虽然是被赵无眠乘了一次,回去时明显还得再乘一次,但总不能再被什么别的宵小之徒凿了去。 翡翠宫在码头附近的空地留有营帐,生活器具应有尽有,虽然还是困苦了些,但在野外自然也没什么可讲究的。 众女都是江湖人,自不会在意这点艰苦条件,只是将床单被罩诸如此类的东西都换成崭新。 咔咔———— 营帐之间燃起篝火,火星四溅,观云舒在篝火上架起锅炉,和苏青绮一块做饭。 尼姑和赵无眠拌嘴归拌嘴,但做饭时也不见给赵无眠少了半点荤腥,只是她自个不吃。 苏青绮顺便还给赵无眠温了壶酒,很是贴心。 赵无眠则纵身来至一处高耸箭楼,驻足远眺,他的眼力,和望远镜其实也没差多少了。 海雾萦绕在岛屿外侧,但内里倒算清朗,虽也浮着淡淡雾气,却并不影响视物,等天明一瞧,怕还当真与赵无眠印象中的蓬莱仙岛差不多,仙气飘飘的,飞禽走兽也是半点不少,有不少小鹿在林间纵跃。 赵无眠琢磨着要不打只鹿换换口味,不过来的时候没少带食物,也不缺这口鹿肉,还是别多生事端为好。 萧远暮也飞身而来,站在赵无眠身侧,朝下方残旧的建筑群打量一眼,而后道: “我与师父方才去这些屋舍瞧了瞧,没见什么逐北盟的痕迹,料想逐北盟也有掩饰,这些建筑大都只为掩人耳目,真正的总舵之地,恐怕还是藏在岛上某一处。” 赵无眠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道:“先休整一晚,明早再去勘察,你伤势未愈,还是留在这里,和师父,观云舒她们一同驻守爱妻号。” 爱妻号会不会被拆,赵无眠其实不是很在意,反正哪怕船没了他们也不可能真被困在岛上,但洛湘竹显然不可能跟着赵无眠一块出去勘察,这可是真‘爱妻’,不容有失。 赵无眠打算先寻得真正的逐北盟遗址,而后大家伙再一块带着洛湘竹过去,如此显然更为安全。 驻地这里,苏青绮,观云舒尚未沟通天地之桥,若是同赵无眠一块出去,结果半路碰见萨满天,莫惊雪,还得让赵无眠分心保护,显然该留守此地。 萧远暮自然也是一样,慕璃儿当初更是早便商谈好,贴身保护洛湘竹。 因此外出勘探的人选,自然便该是赵无眠,沈湘阁,与萧冷月。 说实话,赵无眠都想干脆把沈湘阁与萧冷月都留这儿,自己一个人出去,但这显然不可能。 赵无眠作为死过一次的人,别说其他人,单是萧冷月都不可能让他孤身行动。 简短商谈几句,苏青绮便站在箭楼下,朝两人喊道:“下来吃饭——” 萧远暮轻叹一口气,她倒也想一同去,但伤势未愈,也的确没办法。 跃下箭楼,围着篝火坐下,萧远暮才取出贴身携带的展颜簪与琉璃灯,放在地上。 火光幽幽,两件琉璃四玉好似夜中萤火,闪着微光。 单看这反应,众人便知没找错地方……错金博山炉明显当真近在咫尺。 待找到他,赵无眠便可恢复记忆……别说恢复记忆,赵无眠有预感,恐怕沟通天地之桥也在此刻。 他的底蕴早已深厚到近乎进无可进的地步,实际上若非没有恢复记忆,早在当初的青城山他就该突破这层关隘了…… 念及此处,众人的心跳皆是不由加快了几分,便是小尼姑,俏脸都是红扑扑的,神采奕奕,难掩兴奋。 小尼姑毒舌归毒舌,但赵无眠当初能找到姨娘,她会发自内心为他高兴,如今自然也不例外…… 萧远暮捏着展颜簪,望着它,似是想起了当年赵无眠在田中为她别上的那一刻。 火光映在她的瞳孔中,恍惚间,她还以为那是发生在昨日的事……但距离那天,已经过了十二年。 但赵无眠与萧远暮,不止一个十二年。 如今这些十二年,终于到了该找回的时候。 琉璃四玉与错金博山炉,也不止一个十二年…… 萧远暮放下展颜簪,看向赵无眠,轻声道:“你可心有所感。” 青玉佩化虚入体,赵无眠此刻已经来至蓬莱,应该是能冥冥之中,感知到大致方位的。 赵无眠微微颔首,看向岛屿深处。 他的确心有所感,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撩拨他的心弦。 赵无眠知道,这是错金博山炉在呼唤他…… 他起身坐至洛湘竹身侧,偏头看来,也不知湘竹郡主能不能察觉到什么。 洛湘竹蹙了蹙黛眉,不知有没有察觉到错金博山炉……她只察觉到了赵无眠来至近前,便将美目睁开一条缝。 两人对视几秒,而后洛湘竹忽的将粉唇张开些许。 肚子饿……想吃…… 赵无眠笑出了声,将洛湘竹扶起,喂她吃饭。 哗啦啦———— 海浪拍打礁石,却不显吵闹,唯有静谧。 (本章完) 第371章 剑已佩妥 第371章 剑已佩妥 翌日。 沙沙———— 夏日海岛,十天里九天在下雨,海风裹挟着雨点落在人皮鼓上,发出细微轻响,方圆几里地的飞禽走兽似是本能感到危险,无一胆敢靠近。 蓬莱已有一甲子不曾有人涉足,建筑残旧破败,爬满绿植,两侧建筑之间本是道路,但此刻也长满了及腰长的杂草,走动间沙沙作响。 两位围着防水披风的人影在草间擦过。 萨满天腰间挂着人皮鼓,兜帽下的年轻面容,略显苍白。 白狼走在他身侧,透过披风,可见内里胸膛处围着白布,显然是受了点伤。 昨日几人为了争一舆图打得难舍难分,但能修至武魁不可能有蠢蛋,粗略看几眼舆图也便可牢记在心,因此也没打几招便各自遁去。 他们几个缠斗起来,三败俱伤,只会让赵无眠摘了桃子……来东海是为了找九钟,可不是为了好勇斗狠,几人心知肚明。 此刻走在破败的建筑群中,目之所及,一片荒废,也说不准逐北盟总舵究竟藏在什么地方,白狼便轻叹一口气,道: “萨满,我们已经找了一夜,毫无所获,蓬莱太大,真得一寸寸搜过去,不知得找多久。” “错金博山炉若在岛上,便是辰国国灭前将其交予逐北盟护佑,易翰唐那人,我也有几分了解,当年为民族大义,弃辰国而投离国,但骨子里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护佑错金博山炉,就是萧家嘱咐给他的最后一件事,他不可能不做准备,若无线索,哪怕埋头苦寻数月,将蓬莱刮地三尺,怕也不会有收获。” 易翰唐,就是那位曾经的易将军本名。 萨满天和乌达木是一个时代的人物,自然与他有过交集。 白狼沉吟片刻,“萨满的意思是……” “找赵无眠,我卜算他一次竟反受其害,他的体质明显已不似常人,极有可能是将绛珠玉化虚入体……琉璃四玉恐怕已被他集齐,否则他也不会莫名其妙来东海,若论谁最有可能先找到错金博山炉,唯有他。” 哪怕是萨满天,也没想到赵无眠居然能将青玉佩化虚入体,但猜测也大差不差。 白狼斟酌片刻,便知这是想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他眉梢紧蹙,轻声道: “我虽只与赵无眠斗了一场,却也知这小子邪乎的很,真要算计他,保不准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萨满天瞥了白狼一眼,搞不懂这大名鼎鼎的草原白狼,怎么近些日子只要一提到赵无眠就畏手畏脚的。 他淡淡收回视线,负手向前,“那你大可一人继续如无头苍蝇般在岛上乱转。” 眼看萨满天已是有几分愠怒,白狼只得一言不发,闷头跟上。 以赵无眠的身份若想得到翡翠宫的帮助极为简单,堂堂未明侯,怎么也不至于如他们这般扛着小船踏海而来,料想是有翡翠宫的人专程相助。 因此连卜算也不需要,两人绕着岛屿外围运起轻功奔袭不出片刻,便遥遥瞧见停靠在码头的船舶。 两人对视一眼,轻拉披风,不再靠近,只是藏身远处,靠着武魁的超绝视力,远远朝船舶下才营帐位置望去。 遥遥可见,一围着防水披风的清隽男子正与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说话,具体说什么,他们听不清,但那清隽男子也没聊几句便飞身离去,身旁还跟着两位女子…… “行走江湖还携美同行……正是赵无眠无疑。”白狼稍显错愕看了眼赵无眠身侧那黑裙女子。 这不是当初在常山揍他一顿的苍娘娘嘛,江湖传言,两人关系匪浅,原来还真是…… 但赵无眠如今已经离去,多半是有什么线索,若是再不跟上,落后一步,就得步步落后……念及此处,白狼当即准备起身。 萨满天却是将他拉住, “且慢,蛇打七寸,攻其必救,赵无眠此人重情重义,不可能坐视红颜知己于不顾……我去跟踪,你借此机会,将他那些妻眷一举擒住,定可令赵无眠投鼠忌器。” 白狼斟酌几秒,事关九钟,赵无眠算是倾巢而出,除开苍娘娘,那不知名女子定然也是武魁,此消彼长,营帐这里必定战力空虚。 细细瞧去,苏青绮,观云舒,都是江湖上声名在外的女侠,武功不错,慕璃儿应该也在,但她们显然没有沟通天地之桥,至于剩下的那小丫头片子,倒是不知武功深浅。 不过江湖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白狼还没听过什么沟通天地之桥的小女娃,也不现实。 因此以白狼的武功,奇袭营帐将几女尽数擒下可谓手拿把掐。 他又不傻,正面交锋兴许会被三个天人合一拖延片刻,但若偷袭,谁能反应过来? 别说她们,就是赵无眠都怕被武魁偷袭。 因此萨满天只是简短一句落下,便运起轻功消失在雨幕中,尾随赵无眠而去,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再不动身,定要跟丢。 萨满天亲力亲为,主动将赵无眠这硬茬揽给自己,让白狼虐菜去……而白狼要是身处暗处连虐菜都虐不明白,那他这些年也算活狗身上去了。 两人于是分头行动,白狼悄声隐匿,也是朝营帐处缓缓摸去。 不过他打算等赵无眠走远再动手,以防赵无眠听到动静又带着那两武魁跑来,演变成大混战……还没找到错金博山炉他们就杀起来,到头来也只会让莫惊雪与归一道士成了黄雀。 不怕自己吃亏,就怕别人占了便宜,也就这么回事。 只是两人这计划没错,唯一错估的地方就在于……营帐中是有武魁的,而且还是精通此间剑,特化了感知隐匿等方面的武魁…… 哗啦啦———— 营帐相距海边并不远,每时每刻都有断断续续的浪声传来,鼻尖满是海潮味儿。 而身处野外,保不准什么时候便有外敌来袭,营帐众人皆用调息代替睡眠,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可即刻惊醒。 赵无眠坐在营帐内,听着此起彼伏的浪声,也在调息。 身在此地,他显然不可能双修,以防被什么人听了墙角。 此刻缓缓睁眼,迎面便瞧见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面庞,距离极近,呼吸间的炙热扑在面上,让他的心都不免一跳,下意识开口: “晏容绯?” “哼。”苍娘娘歪头看了赵无眠几秒才淡淡收回视线,自顾自戴上面具,遮住绝世无双的俏脸,淡淡道:“正是本座,听了湘阁传信才前来相助……你有什么问题吗?” 赵无眠直勾勾看来的视线让苍娘娘的语气不由冷了几分。 “不,娘娘能来,实属一大助力。”赵无眠稍显哑然移开视线。 沈湘阁平日怎么妖怎么媚怎么来,但只要一换上晏容绯的马甲,行为举止便极尽清冷威严。 但沈湘阁貌似忘记了她也不是没用晏容绯这马甲和赵无眠欢好过……还是当着太后娘娘的面。 因此苍娘娘才刚戴上面具,便瞧眼前男子忽的起身抬手,将面具向上勾了下,露出纤薄朱唇。 啵~ “你!”苍娘娘面具下的美目瞪大几分,朱唇紧紧抿着,瞪了赵无眠一眼,似是恼火,转身便走。 赵无眠离开营帐,却不见苍娘娘的身影,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多半是又吃了自己醋,心底不爽。 苏青绮抱着赵无眠的无恨刀与青徐剑走来,语气不免担忧,“可要歇歇再走?” 赵无眠接过刀剑,别在后腰,“养精蓄锐这么久,剑已佩妥,刀也锋锐,无需再歇。” 说着,赵无眠来至洛湘竹的营帐,她躺在榻上,依旧高烧不止。 慕璃儿去帐外烧了些热水,才端着水盆走进营帐,“放心吧,为师在这,她出不了事,倒是你……” 赵无眠笑了笑,四处张望一眼,后凑近几分。 慕璃儿微微一愣,神情稍显无奈,却也悄咪咪朝四周瞄了眼,后好似蜻蜓点水在赵无眠嘴上啵了下,才放下水盆,润湿毛巾,准备帮洛湘竹擦脸洗漱。 赵无眠又与洛湘竹说了几句话,也不见回应,显然意识依旧昏迷,也只得离去。 萧冷月身着深蓝衣装,腰间挂着戏台上的蓝脸面具,一柄横刀提在手中,及腰黑发干净利落扎成马尾,抱着胸脯,倚靠在帐外廊柱下。 此乃她年轻时行走江湖的打扮,这面具,便是戏台子上的‘洛神’,这也是她这江湖诨号的由来。 两人对视一眼,萧冷月朝他笑了笑,恍惚间,赵无眠还以为这是某位刚闯荡江湖不久的江湖侠女,英姿飒爽。 是每个初出江湖的少年梦中都会出现的女子。 他移开视线,眺望四周,枝繁叶茂,也说不准有没有他人暗中窥探,但这船舶如此显眼,若有人想找,这营帐位置肯定瞒不住。 他便对萧远暮嘱托一句,“若有敌袭,记得拉信筒。” 萧远暮坐在锅炉前点着营火煮茶,江湖阅历何其丰富什么情况都遇见过,闻言只是淡淡颔首, “放心吧,一个武魁两个天人,我们又不是什么江湖杂鱼……你还是对自己多上上心吧,本座可不想再见之际,你又莫名其妙失忆。” “失忆也能一眼认出你。” 简短交代几句,赵无眠便没再多言,同萧冷月一块运起轻功,飞身而去……赵无眠冥冥之中倒能察觉到大致方位,但具体准不准难说,还是得细致搜搜。 苍娘娘自也跟着,带着面具,也看不清神色。 萧冷月侧眼看她,打量几眼,并未在此刻多问,周边指不定就藏着萨满天,莫惊雪等人,他们皆是全神贯注,感知四周的同时,跟在赵无眠身后,寻着赵无眠心中那抹冥冥之中的悸动而行。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是已经到了蓬莱深处,周围苍翠欲滴的茂密植被也渐渐稀疏,转而迈入一片黄枫林中。 黄枫叶好似雨点,随着林风,细密落下,林间的淡淡雾气,也浓郁了几分,并不影响视物,反倒将枫林衬得好似仙境,只是这里的每颗枫树,对比外界却是茁壮不少。 赵无眠鼻尖微动,向前飞掠的同时,抬手用内息勾起一抹雾气,轻声道:“这雾……似是天地灵气。” “天地灵气?”沈湘阁细细感知一番,倒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 “当初在青城山下的暗室,我偶然得到一枚东皇碎片,这些雾气给我的感觉,便有与东皇碎片聚集的灵气有一丝相似,只是貌似被稀疏了无数倍,你没吸纳过天地灵气,此刻察觉不出也正常。” “没吸纳过天地灵气,但吸过你……”苍娘娘小声嘀咕,后想起以晏容绯的身份可不会说这种妖里妖气的话,当即闭嘴。 萧冷月侧眼看向两人,让苍娘娘有股长辈面前谈闺中趣事的淡淡局促。 赵无眠抬手接过一片黄枫叶,暗道恐怕就是有这些白雾,这片枫林也如此繁茂。 他在心中猜测,咫尺天涯的海雾源头,该不会就是这里吧……有可能。 沈湘阁感知不出,但尾随在几人身后的萨满天却忽的驻足,饶是他的心境,神情也不由浮现一丝微不可查的错愕。 九钟之中,唯有东皇钟能集聚天地灵气……莫非岛上,不仅有错金博山炉,还有东皇碎片!? 但如此辽阔的浓雾,乃至逸散去了咫尺天涯,笼罩周边海域……那东皇碎片,该有多大个? 萨满天的心不为火热几分。 东皇钟贵为九钟之主,本就有调集其余九钟的能力,若能集齐,还找什么九钟?找到东皇钟,就已相当于集齐所有九钟了。 草原那边这么些年显然也找了些东皇碎片,只是看这天地灵气,恐怕草原的东皇碎片不如蓬莱多矣。 来至此处,哪怕不跟着赵无眠,只是寻着天地灵气的浓淡,也能找到错金博山炉……萨满天显然不愿落后,当即抛开赵无眠等人,运起轻功,似是林中一股清风拂过,霎时间不见了踪迹。 赵无眠眉梢轻蹙,低声道:“有人也在林中……是萨满天,还是莫惊雪?” 萧冷月与苍娘娘面色微变,便瞧赵无眠看向一个方向,斟酌片刻,还是一笑。 “来了也好,如此才能一网打尽,省的有人藏在暗处搞偷袭。” 话音落下不出多久,在黄枫林中前行片刻枫林同样渐渐稀疏,来到了一处盆地外围。 盆地一片旷野,唯有稀稀疏疏几棵植被,通目皆黄,地上乃是积蓄了不知多少年的黄枫叶,岛风轻拂,带起一片金色浪潮,也拂起赵无眠的披风一角。 赵无眠忽的抬手,示意有情况,几人当即停步,垂首看去。 而在这金色浪潮中,可瞧有人行走的痕迹……盆地没有遮挡物,顺着痕迹垂眼一瞧,却见莫惊雪,归一老道两人站在盆地内侧,与一戎人少年,相对而立。 莫惊雪身侧,有一小坑,以几人眼力,可瞧一面石板印在地上。 而在石板上方,则有五面凹槽,其中四面皆嵌有令牌。 ! 赵无眠瞳孔微缩,逐北盟五位堂主的贴身令牌,果真是打开什么机关的钥匙! 他也有一枚……余下四枚,在莫惊雪手中?就是他杀了易将军一家,也是他派人追杀逐北盟后裔?料想没这么简单。 而苍娘娘一瞧见归一真人,呼吸当即有些不稳……佟从道,归元已被赵无眠所杀,仅剩归一,同样也是沈湘阁仅剩的杀师仇人。 弑师之人就在眼前,苍娘娘心尖儿猛跳,但她并非为私情而不顾大局的女子,紧咬下唇,并未头脑一热就冲上去,却也不免娇躯微微发颤。 即便戴着面具看不清五官,也定知她此刻神情之难耐。 赵无眠侧眼看向她,后收回视线,手掌扶着腰后剑柄,摩挲着粗糙纹路,旋即忽的轻撩披风,猝然拔剑出鞘。 呛铛! 莫惊雪与归一老道与萨满天争斗一番遁逃后,便缔结了短暂的同盟……萨满天这边两个武魁,赵无眠那边保底也是两个,就两人单枪匹马,若还执意孤军奋战,怕是连口汤都喝不到。 这对曾经的师徒要说没有一丝情面,显然不可能,念及此处,这才决意在寻得错金博山炉前,联手御敌,至于找到后,自然就是各凭本事。 上岛后,莫惊雪带着归一老道,直奔黄枫盆地……显然,这家伙肯定是知道些逐北盟的隐秘。 抵达盆地后,莫惊雪便将仪刀插进黄枫下,似是在寻什么机关。 归一老道对此一无所知,只管负着双手警戒四周……不出片刻,莫惊雪便挖出石板,自怀中取出令牌朝凹槽处按,严丝合缝,让归一老道不由多打量几眼。 “你对逐北盟的事,似是了解许多……” 莫惊雪并未隐瞒,也没必要隐瞒,淡淡一笑, “祖上和逐北盟有些渊源,想不知道也难,可惜,若我早知错金博山炉竟在此地,早便偷了舆图摸上岛,还用得着和你这臭牛鼻子结盟?” “这是什么地方?” “当年逐北盟挖渊鳞钢的地方,在蓬莱岛下,总舵,自然也建在下面……错金博山炉多半也在此地。” 归一微微颔首,打量着凹槽处的令牌,轻声道:“这是逐北盟堂主令……你似也了一番功夫去寻,但这区区石板,如何能挡住你我?” “这令牌可不是我找的,另有他人……”莫惊雪按下四枚令牌,却还差了最后一枚,便自怀中取出临时赶制的仿制品,试着放上去。 毫无反应。 “唉……”莫惊雪轻叹一口气,将仿制的令牌取出,随口道: “一甲子过去,年久失修,谁知道下面有多脆?你我随便一掌,怕是下面这地宫都得塌陷,到那时候你就挖去吧,把这岛挖穿,估摸也就找到错金博山炉了。” “言之有理,但你似乎少了一面令牌。”归一真人哑然失笑,轻撩袖袍,上前几步。 “萨满天那草原鞑子,野狗一条,但赵无眠可不能不多加防备,他如今定然已经上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寻至此处,我们可没时间耽搁……当年你离开武功山时太早,本宗皮毛怕是都没学会,今日老道便让你瞧瞧什么叫太极。” 怕力道控制不住,导致地宫塌陷,无可厚非,但在场皆是武林泰斗,不提莫惊雪,单说归一真人,手掌在这石板轻抚而过,就能靠着柔劲将其化作齑粉却不外泄哪怕一丝力道。 莫惊雪眉梢紧蹙,“逐北盟不可能没有准备,若是这石板被破坏,指不定会触发什么机关。” “那就等触发了再说!” “是吗?不妨让我也看看,武功山的太极真传。” 忽听一道声线传来,似在耳边响起,两人眉梢紧蹙,骤然回首看向身后。 一戎人少年,站在两人身后,好似一直都在,神情平和。 “萨满天……”莫惊雪喃喃自语,后四处打量一眼,笑道:“你那保镖呢?总不至于被赵无眠杀了吧?” “白狼自有任务,你可猜猜。”萨满天淡淡道,后看向石板,微微一笑,对归一真人道: “动手吧,既然少一枚令牌,也别耽搁时间,若是赵无眠来了,又得增添变……” 萨满天话音未落,忽的心中警兆顿生,哪怕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也循着本能,朝盆地外围看去。 咻! 凄厉剑鸣猝然划破天际,但在这剑鸣声传来之前,归一老道与莫惊雪就已率先看到一抹白线刺破满天黄枫,在剑柄后方带出旋涡,好似雷鸣电闪,眨眼间洞穿归一老道的宽大袖袍,两人足下的黄枫瞬间向四周扩散飞舞,好似浪潮。 嗡嗡嗡———— 两人神情冷峻,垂眼看去,剑柄不住震颤,剑长三尺三,通体淡青,剑脊两面,皆刻有字,一‘酒’,一‘眠’。 长剑虽没伤及两人,却插在石板处,入地二尺,俨然是有意如此,只为传达一个意思。 滚。 莫惊雪长身而起轻撩披风,透过漫天飞舞的黄枫瞥去,盆地外围的山丘处,有一人影迎着雨幕,大步上前,站在顶端,居高临下俯视着两人。 其身围漆黑披风,随风向侧轻晃,露出披风下的深蓝衣袍,腰后斜挂横刀,来者右手小臂搭在刀柄处,姿态稍显随意慵懒,云淡风轻。 唯有一双冷冽双目,垂眼俯视盆地几人。 “归一真人,当年你伤我夫人晏容绯,今日,江湖事,江湖了,也该算算当初的账了……至于莫惊雪,萨满天,也可接着。” 来者轻声道,语气并不凶狠,却让气氛瞬间凝固。 沈湘阁顾全大局,觉得藏在暗处说不得能阴这几人一把……但面对仇家,还忍什么忍?阴什么阴?提着刀上去砍他妈的,如此才最痛快。 而且此刻比的就是谁先找到错金博山炉……也即谁先进地宫,谁得利。 赵无眠自不可能作壁上观。 苍娘娘错愕看向赵无眠,眼中浮有异彩。 萧冷月心底嘀咕着难怪赵无眠媳妇多,这谁瞧了不心动……她默默走上前,素手按着刀柄。 呼呼———— 话语传出,岛风席卷,无数黄枫叶好似满天雨幕,横在三拨人之间,一时无言,气氛凝然,降至冰点。 (本章完) 第372章 混战 第372章 混战 岛风裹挟着黄枫叶,漫天飞舞,盆地内地势开阔,满地枫叶,却不见半点飞禽走兽,便是畜生也能凭着本能,察觉到附近气氛之压抑危险。 呼呼———— 盆地内除了些许风声再无声响,死寂得吓人,三拨人皆是手按兵刃,蓄势待发。 人数上自是赵无眠这边占优,但莫惊雪,归一,萨满天,无论是哪个名字放去江湖都能让武林抖上一抖……更别提萨满天还是与乌达木齐名的人物,如今他即便因为伤势未愈不是全盛时期,怕也是众人中最难缠的那个。 砰! 但他们此行上岛是为九钟,而不是单纯死斗……归一老道距离地宫石板最近,第一个猝然出手,抬掌下压,掌心尚未触及石板,劲风就已将石板附近枫叶瞬间震成齑粉,口中喝道: “拖住他们!” 莫惊雪担心若破坏石板会牵动什么机关,的确不无道理,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先入地宫尚能见机行事,否则一门心思在外死斗,纯是莽夫之举。 此举便是导火索,场中死寂瞬间一凝,后骤然而动。 呛铛———— 赵无眠三人在盆地外围,距离相对较远,但场中众人只瞧一抹刀光瞬间在眼前亮起,眨眼间便自土丘横贯而下,一线惊鸿直逼归一真人。 莫惊雪眼神一凝,仪刀拔出不出三寸之时,却瞧一侧的萨满天藏在披风下的手淡淡打了个响指。 嗡! 两人之间的潇潇细雨猝然沿着一抹看不见的痕迹朝两侧飞旋,瞬息之间朝莫惊雪贯来。 铛—— 雪亮刀身火星四溅,冲击力四散而开,将莫惊雪身前雨幕震出一道空洞,他不免倒退一步,眉梢紧蹙,萨满天显然也不愿被他们抢先,判断局势下,才帮赵无眠拖延一二。 心思电转之下,忽听一女子惊呼,“当心!” 这自不是对莫惊雪所言,却是萨满天不知何时消失在原地,眨眼间出现在赵无眠身侧,冷哼一声,挥掌而下。 此掌不似寻常武魁那般声势浩大,可掌心处积聚的内息怕是随随便便就能把常人拍成血雾,明显是气劲凝于一处没有丝毫外泄的表现。 饶是不和赵无眠站一边的莫惊雪也不由在心底暗骂一声妈了个把子,这草原鞑子就是心黑,赵无眠怕是惨了。 这鞑子眼看他们两人横在这儿,没法儿第一个进地宫抢占先机,当机立断借着这大混战的局势先给他一下以此佯攻,再借此出手废了赵无眠。 显然,在萨满天心底,赵无眠的威胁怕是比归一与莫惊雪都大。 念及此处,莫惊雪心中顿时恼火,不过武魁之争最怕偷袭,在莫惊雪心中,赵无眠吃这暗亏,即便不死也得受点苦头,但下一瞬他眼底便浮现几分惊讶。 身侧骤然杀机乍现,但赵无眠的此间剑早已练至登堂入室,从没放松警惕,看在乌达木的面子上,更是将萨满天的警戒度拉至最高。 因此早在萨满天出手的一刹那,赵无眠便猛拧刀柄,刀芒在空中拉出直角,旋身一刀砍向萨满天掌心,结果耳边却是响起一声金铁交击声。 铛——— 掌心与刀身处火星四溅,却一丝入肉触感都不曾传至手中,可磅礴气劲却实打实贯入两人体内,在他人视角下,萨满天刚出现在赵无眠身侧,两人便瞬间化作两道黑影朝反方向砸去。 擦擦———— 赵无眠反手握刀倒插入地,长靴与刀身在黄枫地中铲出三道凹槽,披风受力紧紧贴在脊背上,持刀右手微微发麻,好似伏龙卧虎半蹲在地。 肉眼看去,像是萨满天练了硬气功,筋骨皮无坚不摧,有点当初晋王门客江白的感觉,但实际上赵无眠只觉是刀兵相接,锋锐无比。 当是将凝为极致的内息聚在掌心,好似万千细碎刀刃横在肌肤前,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兵刃。 听起来简单,但同为武者,饶是赵无眠不免心惊,从未想过居然有人能将内息练至这种地步,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练的……可紧随其后,便是无边兴奋! 此前猜测只是猜测,如今正面对过招,才知萨满天这身本领绝非谣传……所以只要能挖出萨满天这身内息凝练的奥妙所在,萧远暮就有救了! 萨满天轻飘飘落地,气度倒是很是潇洒,只是衣袖被气劲震碎,露出小臂,可别说血口,就是连处淤青都没有……他觉得单此一招,就已足以看出赵无眠与他之间的实力差距了。 赵无眠连防都破不了,还想和他打?但瞥眼看去,赵无眠神情却不见半点惊骇灰暗,反而两眼放光,神情惊喜,好似把他当成错金博山炉。 ? 萨满天心底顿感莫名其妙,但更多的是好似被赵无眠轻视的冷冽,屈指一弹,面前地上骤然浮现一道深深沟壑,截面光滑,眨眼朝赵无眠的方向压去。 咻咻———— 心念电闪,但赵无眠此刻也不过刚刚停步,还未来得及拔出横刀,保持着半蹲在地的姿势,身旁却骤然响起凄厉破空声,一前一后两道残影在赵无眠身侧拉出两道极长凹槽。 正是苍娘娘与萧冷月,赵无眠可是有老婆在旁的。 萧冷月拔刀出鞘,只瞧空中暴起一丝火星,格开气刃,紧随其后无边刀势便朝萨满天压去。 “洛神……” 萨满天也并非整日缩在草原不问世事的隐世老妖怪,听说过洛神的名号,只是没想过这早已归隐江湖的中原武魁,竟是赵无眠的身边女子,关系似是密切。 在东海待了一段时日,他也听说过赵无眠的江湖谣传……原来不是谣传啊,这厮真是鲜衣怒马横刀美人,走到哪儿都是携美同行,偏偏这些美人也没几个瓶。 江湖上沟通天地之桥的女子一共就这么小猫两三只,总不至于全都和赵无眠有染吧……饶是萨满天的心性,念及此处也不免感到有趣。 而另一边,归一真人一掌按在石板处,气劲涌动,将倒插在上的青徐剑瞬间震飞,可归一却觉直拍铁石,石板表层连一丝裂痕都不曾有,反倒让归一的手掌感到几分发麻。 归一不免错愕,以他的武功,就算是铁石,一掌下去也是化作齑粉的下场……有古怪! 他猜测这多半和错金博山炉有关,显然是逐北盟用其特性特制而成。 但赵无眠的剑怎么就能插上去?莫名其妙,你这逼石板还认人不成?成精了? 不等他思考更多,被他拍飞的青徐剑忽的被一只素手握住,拧转剑柄,杀气汹汹在空中连点数下,雨幕‘嗤嗤’浮现数道空洞,直指归一周身要害。 苍娘娘百兵皆通,底蕴深厚,根本没有她不会的兵刃,此刻含恨而发,杀气惊得周围纷飞黄枫都好似凝固。 归一被这杀气惊得汗毛倒竖,本是躬身拍地,此刻猝然弹起,仓促回身,腰间太极剑出鞘,只听‘铛铛’几声脆响,身形后退,准备拉扯,但赵无眠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身形拔地而起,冲破雨幕,与苍娘娘近乎一前一后同时逼近归一老道,肌肤泛红,淡淡白气自体表逸散在身后拉出数道白线,刀锋猛扭直掠归一脖颈,封死了归一退路。 场中六人,三个都是赵无眠这边的,若是不以多欺少先打对面点状态,岂不平白没了人数优势。 但莫惊雪与归一真人也知赵无眠占据人数优势,此刻若还不相互掩护反而作壁上观,只会让赵无眠一家独大。 莫惊雪由此眼底闪过一丝讥笑,刀光一闪间便已撞至赵无眠眼前。 “接好喽!” 无论是莫惊雪还是归一真人,若单对单,都得让赵无眠蒙受莫大压力,即便能赢也定是惨胜,此刻莫惊雪横刀掩护,若赵无眠再不变招,定要受伤。 “喝!” 但哪成想,赵无眠双目瞬间浮现几分血红,气势凶悍刀速激增,擦着归一的脖颈在空中掠出雪亮半圆,重重砸在仪刀上,同时单腿踏地,身形猛扭,长靴抬起,状若长鞭。 赵无眠足下的黄枫地都没能撑住这恐怖巨力,瞬间凹陷。 铛!砰! 莫惊雪仪刀处亮起火星,手臂微麻,心中错愕,便是归一真人也全然没想到赵无眠在莫惊雪的刀势下还能抽空给他来一记蝎子摆尾,只觉侧脸骤然一麻,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被抽飞出去。 在这种层次的厮杀失去重心,无异于白漏破绽,苍娘娘美目极冷,绣鞋重踏地面,一剑刺向归一心口。 归一无愧于正道第一,在失去重心的情况下,抬掌稳稳拍在剑身侧方,将其扭转角度,只是堪堪贯入肩膀,将其钉在地上。 堂堂正道魁首,此刻竟被钉在地上可谓惨不忍睹。 场中局势,归一是唯一一个漏破绽的,在场众人皆是经验丰富,根本无需交流,萧冷月一刀逼退萨满天便猝然回身,眨眼来至归一身侧,旋身如风,双手持刀重重下压,直劈脖颈。 归一武功再如何通神,在这种密度的围攻下也不由冷汗直流,都是武魁高手,即便强也强的有限,只能壮士断腕,眼神一狠竟是翻身一滚。 被长剑贯穿的肩膀瞬间血肉模糊,得亏青徐剑乃神兵利器,若是钝点,怕是半个肩膀都得被拉出来。 但这也为归一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近乎差之毫厘躲开萧冷月的横刀,抬掌猛拍地面,身形向侧倒飞拉开距离。 只是肩膀受此伤势,这老道士一条胳膊短时间内明显是不可能再用了。 而同一时间,赵无眠一脚将归一抽飞后原想一同追击,但莫惊雪已是持刀压来,让他脱身不得。 铛铛铛—————— 短短一瞬赵无眠与莫惊雪身前便爆出数道火星,常人根本看不清刀势。 赵无眠的刀法已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但这莫惊雪也不知磕了什么药,体魄速度反应皆胜赵无眠不少,即便单靠这些不可能一决胜负,短时间内却也分不出高下。 就在此时,萨满天忽的形似鬼魅出现在赵无眠身后,冷笑一声,再度挥掌拍来。 早在当初占卜时他便知赵无眠此子不容小觑,若有机会能将其直接拍死,哪怕拼着受伤他也得拍出这掌。 莫惊雪眉梢紧蹙,他虽能看清局势,自知萨满天此举对他也有利,但此刻倒好似他在和萨满天联手一般,让莫惊雪不由有几分反胃……区区草原鞑子,也配与他合作…… 赵无眠琢磨靠着人数优势先折对面一员大将,萨满天莫惊雪等人虽不是一拨,但合纵连横的道理根本不言自明,赵无眠也早有预料。 他已是近乎压榨身体十二成的潜能,一刀劈开莫惊雪,骤然转身,单手握拳,“喝!” 轰! 两者尚未接触,肆虐的拳风便已掀开地上草皮,露出足下地宫的坚硬石砖,声势浩大。 萧冷月仓促回首,心中直跳,要知赵无眠此刻仓促出拳,硬碰硬绝不可能是萨满天的对手,这拳下去,指不得也得被废掉一条胳膊。 苍娘娘更是顾不得追击仓促拉开距离的杀师仇人,连忙回防,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轰’的重响,周遭黄枫在四散劲风下瞬间化作齑粉,些许逸散的锋锐内息更是让周遭地面浮现无数划痕,好似万剑扫过。 萨满天这掌积蓄已久,身形连晃也不曾晃一下。 可在他预想中,本该一条胳膊折成麻的赵无眠拳头虽被他的四散内息割得血肉模糊,可身形却如钢浇铁铸,稳如泰山。 萨满天眉梢紧蹙,眼底深处不免浮现一丝错愕,却瞧赵无眠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朝他露齿一笑,齿间带着血丝。 “这掌软绵绵的,空有内息却无力道……萨满天,你受伤不轻啊。” 萨满天的确伤势不轻,当年的暗伤本就未曾痊愈,最近又多次占卜泄露天机,遭了反噬,但即便如此,也不是赵无眠一介连沟通天地之桥都不曾的武者所能抗下的啊? 萨满天心念电转间,却瞧赵无眠已是血肉模糊的手掌忽的反手紧拉他的手腕,用力向内猛拉,另一只手猝然收刀入鞘,抬手握拳,小臂肌肉扎结,一拳既出便压过满天风雨,直砸萨满天面门。 “可笑。” 萨满天眼神微冷,自有傲气,手臂被拉他却半点没有挣脱的想法,冷笑一声,右手上抬再度一掌迎上。 轰! 如刀内息下赵无眠的拳头再度血肉模糊,赵无眠神情不变眼神冷冽,再度扣住萨满天手腕便踏步冲膝,身形高跃,膝撞骤然向上砸向萨满天下颚! 咚! 撞钟般的闷响让萨满天耳朵瞬间嗡嗡的,整个人身形后仰几乎倒飞而出,内息凝练,自有外功之效,近乎破不了防,但气劲却是实打实都落在他的身上,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赵无眠扣住萨满天双臂,他便是想倒飞脱身还没这个机会,当即眼神更冷,双腿向前一滑,身形似要仰面躺下,也是一记膝撞直砸赵无眠小臂。 赵无眠松手侧身躲开,双手抱拳,小臂垂直,好似前扑,一记顶心肘骤然下砸! 轰! 地宫地砖没有一丝裂痕,萨满天的脊背衣襟却是寸寸开裂,整个人竟是在地上弹了下。 “咳咳……”萨满天脸色骤然涨红,后是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显然是被牵动了旧伤。 而赵无眠的肘部也已是鲜血淋漓,显然是被萨满天的内息所伤……跟他妈刺猬一样! 但受伤之下,赵无眠显然是被这草原戎人激起了凶性,双目赤红抬手撑地,好似躺在地上来了记足球踢,重重踹在萨满天架起小臂上。 咚—— 两人随意接触就是一声爆响,周遭泥土早已炸开后又成齑粉,随风而逝,萨满天更是好似羽箭般激射而出,在黄枫地上拉出一道极深凹槽。 赵无眠在反作用力下也不免向后滑去几丈,正欲抬手扣住地面卸力,却是扣到了一处凹槽。 他微微一愣,却瞧苍娘娘忽的出现在他身后,后脑勺也顶到了什么绵软之处,不等细想,他便被苍娘娘搀扶起身,侧眼看去。 莫惊雪并未与萨满天一同围剿赵无眠,显然是不屑与戎人合作互助,单是横刀拦住萧冷月。 归一老道脸色苍白,拉开不短距离却没想到没人追他,神情稍显错愕,后反应过来赵无眠几人可都是痴情种,不可能置对方于不顾,便往嘴里塞了个丹药,朝此地冲来。 萨满天更是被他一脚踹出不知多少丈,现在还没完全卸力…… “来!”赵无眠当机立断,朝萧冷月喊了一声,萧冷月当即一刀逼开莫惊雪,飞身后退,来至赵无眠身侧。 不等她多问几句,忽的顿感足下一空,整个人便失去重心,被赵无眠环抱着腰落下,神情微怔,眼前便已是一片漆黑。 莫惊雪眼睁睁看着三人忽的下坠,稍显错愕,连忙上前,却瞧那连归一一掌都拍不碎的石板,此刻大开…… 赵无眠有最后一枚令牌!? 坏了!这厮有琉璃四玉,得到错金博山炉简直不要太简单,地宫定然还有其他出口,决不能让赵无眠带着九钟逃出生天。 莫惊雪不及细想,当即一同跟着跃下。 后归一与萨满天几乎同时赶来,一人肩膀血流潺潺,被废了一条胳膊,一人上半身的衣物早已成了破布条,精壮上身还有一个明显鞋印。 怎么看怎么狼狈。 两人对视一眼,按捺住在此地对彼此动手的冲动,几乎同时跃下。 (本章完) 第373章 错金博山炉 第373章 错金博山炉 擦擦———— 重物滑过的摩擦声在幽闭空间带起回音,萧冷月刚来至赵无眠近前便觉忽的下坠,眼前一片昏暗,明显是栽进了漆黑逼仄的狭长甬道。 凝了凝神,才瞧石板下并无石梯,只有一条斜坡,此刻她正朝下滑去,但臀儿与脊背处却并无摩擦感,倒像是躺在谁身上,触感炙热滚烫。 侧脸传来男子稍显局促的呼吸声,小腰也被环住,只是那搂住她腰肢的手掌已是血肉模糊,鲜血都浸湿了她的腰间衣物。 “无眠……吃药。” 萧冷月靠在赵无眠身上,姿势暧昧,但此刻显然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她在怀中取出疗伤丹药,双指夹住探至肩侧。 赵无眠歪头张嘴,直接含住萧冷月的指尖将丹药狼吞虎咽下去,呼吸稍显急促,才道: “我没事,萨满天中看不中用,只让我受了些皮外伤,除了疼,没别的问题……” 赵无眠呼吸又急,身上又烫,心跳也很快,很像某种时刻,不免让靠在他另一侧身子的苍娘娘侧眼瞥了下萧冷月臀儿与赵无眠接触的地方,眼神古怪几分,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天魔血解的缘故?” 赵无眠搂着两女朝深不见底的甬道下滑去,闻言喘着气道: “错金博山炉绝对在这里,我能感觉到……只是,只是距离越来越近,我似也有了几分湘竹郡主的症状……” 萧冷月脸色微变,连忙摸了摸赵无眠的额头,果真发烫。 以赵无眠如今的武魁体魄,百毒不侵百病不扰才正常,单是萧冷月都快忘了自己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如今发烫,只能是因为错金博山炉。 本以为是赵无眠的体魄足以扛住,不曾想只是因为距离错金博山炉还不够近。 若是平常,萧冷月悉心照料,熬过这段时间也就罢了,但后方群狼环伺,若是赵无眠因为高烧直接瘫在这儿,定有性命之危。 苍娘娘念及此处,抬手撩开面具,露出纤薄多情的朱唇,忽的凑上前。 啵~ 却是渡来一股彻骨寒冽的真气,强行压住赵无眠的高烧,让他都打了个冷颤,因为高烧而有些昏昏沉沉的大脑强行提了下神。 “我此前去燕云时,顺手得了点宝贝……对你可是有用?”苍娘娘语气担忧。 错金博山炉引起的高烧不是一般风寒,靠着冷冽内息压不住,别说治标不治本,这连标都治不了,但总归能提振精神。 赵无眠微微颔首,此刻也没心思和媳妇开玩笑,“好多了……” 言谈几句,眼前深不见底的漆黑甬道才渐渐见底,一股浓郁的海潮味扑入鼻尖,随之而来的便是满目白雾,饶是以几人眼力也看不清周遭空间。 但这雾气乃是浓郁到近乎化作实质的天地灵气,世间最为精纯的能量。 赵无眠长靴踏地,披风早已被磨成了破布条,他松开萧冷月与苍娘娘,随手自肩头扯下披风碎屑,眼神不免错愕, “这种质量的天地灵气,那东皇碎片该有多大个啊……咱们老萧家居然还藏着这种宝贝,姨娘怎么都不告诉我……” 言谈间,赵无眠运转周身窍穴吸纳灵气,在《柳无尽》与奈落红丝的加持下,身上些许皮外伤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虽然还不至于生死人肉白骨,但也足以让赵无眠的状态好上不少。 萧冷月也是第一次见,语气惊叹: “瞎说什么呢,姨还能对你舍不得不成,前朝典籍当年大都被焚,目前姨娘知道的东西可都是这么些年去江湖各地搜拢而来的,大多口口相传,的确是不知东皇钟的事……” “东皇钟贵为九钟之主,兹事体大,哪怕口口相传也有外泄风险,没传下来也正常……” 苍娘娘随口答了句,靠着武魁感知向侧走出几步,抬手便摸到墙壁,触感粗糙,上面还爬满了深海才会有的苔藓。 她摩挲着指尖苔藓,又侧目细细听去,还能听到石壁外围细微的海浪声,脸色当即微变。 “这儿是海底!曾经逐北盟为开采渊鳞钢,竟能在海底修筑一处地宫出来?何等材料能撑住海底压力……” 赵无眠回忆起归一真人一掌拍在石板上的情景,料想这就是利用错金博山炉的特性研制而出的……空间固化?大差不差吧。 简单几句话,身后便传来‘擦擦擦’的细微轻响,显然是莫惊雪等人已经追来。 “走,先找到错金博山炉再说。” 地宫无光,又遍布浓郁的天地灵气,哪怕是以武魁的眼力也看不清前路,只能靠感知,但自然不可能影响在场众人。 因此苍娘娘知会一声便当即向前快步而去,她虽然很想在此地就杀了归一真人替晏容绯报仇,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身后三人哪怕只剩一个也没那么好杀。 此刻若打起来,乱作一团,只会增添变数,不如取了九钟再撤,如此才万全。 萧冷月微微颔首,拉起赵无眠的手腕,却瞧赵无眠忽的不再吸纳天地灵气,也便没有再借着这精纯能量疗伤。 她回首看来,眼神茫然,赵无眠却站在原地,按住腰间刀柄,道: “你们先走,我拖延一二,若是顺利,至少也得给他们来个狠的。” 青玉佩化虚入体后,连归元都栽在赵无眠刀下,而此地岂不就是最有利于刺杀的场所?赵无眠不再吸纳天地灵气后,莫惊雪等人也不可能因灵气动向而猜出赵无眠的具体方位。 同为武魁,轻功大差不差,莫惊雪等人追得紧,即便找到错金博山炉怕也来不及遁逃,少不得一番乱战,此刻赵无眠拖延一二,还能给萧冷月与沈湘阁制造机会,若能借此给莫惊雪几人身上再挂些彩最好。 萧冷月顿知其意,心头虽是一紧,但身为武魁也不会少了果决,忍不住紧紧捏着赵无眠的小臂,轻声道: “一定当心。” “恩……” 话音落下,赵无眠抬手也在萧冷月的柔夷轻轻捏了下,心底暗叹一声姨娘的小手又软又滑,便松手后退,消失在无光雾气内,好似鬼影,饶是萧冷月也没察觉出他具体在什么方位。 萧冷月则暗叹一声九钟果真不同凡响,转身跟上苍娘娘的脚步,待两女脚步渐行渐远,赵无眠才回首看向身后。 …… 莫惊雪滑下斜坡,稳住重心后一拉披风,紧握刀柄,警戒四望,提防赵无眠等人在下方埋伏,但细细听去,远处甬道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回响,便知赵无眠等人已经遁逃。 莫惊雪也心惊下了此地的天地灵气,心底判断着地宫现状,暗道这地宫要是塌了,海水灌进,以他的武功,即便能闭气游上岸,怕也不会好受。 待会儿若是打起来,是不是该收几分力?归一那掌没拍碎石板,可不代表着地宫每一处都如此坚硬。 一甲子过去,谁也说不准这地宫是不是已经到了极限…… 琢磨间,身后传来异响,归一与萨满天一同落下,两人一个赛一个狼狈,但此刻也没心思顾忌这些,一落地便骤然向侧,远离对方。 三人环顾对视,皆是提防对方忽的抽冷子。 莫惊雪与归一有几分情分,但不多,此刻短暂结盟,心底也没少防备对方。 归一与萨满天用余光稍微打量下四周,心底判断了下局势。 萨满天心怀大局,放下前嫌率先开口, “归一,莫惊雪,赵无眠身怀琉璃四玉又走在前列,此刻若我等再行争斗,只会利好朝廷,赵无眠人数占优,不如我等先解决他们,事后错金博山炉的归属,各凭本事……” “草原鞑子,莫非以为我辈中原武夫唯利是图,没有一点民族气节?”归一老道一条胳膊无力搭拢在身侧,闻言冷声道。 莫惊雪也是一个意思,平时窝里斗也就罢了,但若让他们和草原戎人同流合污,那是绝无可能。 “此刻固守气节与我在此地争斗,只会为赵无眠做了嫁衣,你们中原人莫非连这点轻重都分不清?” 萨满天瞥了两人一眼,自顾向前,此刻哪有时间供他们商讨,他也不觉得莫惊雪与归一会与他短暂合作……此话说出来,只为此刻别打起来,耽搁他追杀赵无眠。 莫惊雪与归一的确分得清轻重,皆是暂且按捺住对萨满天出手的冲动,朝前方甬道一同飞掠,不过彼此之间都相隔一小段距离,依旧在提防彼此。 忽然间,跑在最前列的萨满天心头却顿生警兆。 咻———— 下一瞬,白雾瞬间炸裂,三尺寒芒猝然自白雾中穿出,雾气沿着寒芒向左右飞旋,却又回旋成圆,似构成阴阳鱼形,玄而又玄。 太极剑?萨满天心头升起这三个字。 在场无一俗人,单看一招便知来路,但萨满天跑在归一与莫惊雪身前,他心底自有防备,奔行向前的身形骤然向侧一偏。 滋滋———— 寒芒自萨满天的肋下擦过,发出好似金铁摩擦的刺耳声,后轻描淡写一触即收,仅在无光雾气中擦出一束火星便不见动静。 依旧未能破开萨满天的内息防壁,但却搅碎了三人本就紧绷在一起的心弦。 “且慢,不是老道,定是赵无眠作祟……” 归一话音未落,萨满天猝然转身,回身一掌。 “这世道谁能在我面前藏身?” 归一真人郁闷到几欲吐血,却也知此刻说什么都是白搭,难道萨满天还能当做无事发生,继续自顾自再往前跑?那不是纯傻子? 只要有一丝是归一真人出手的可能性,萨满天都不可能视若无物,他也便只能硬着头皮挺剑迎上。 莫惊雪眉梢紧蹙,却觉这也不错,让这两人打去,他自顾向前追杀。 但自己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占了便宜,萨满天抬掌又拦下莫惊雪。 “想一个人脱身?” “我淦你娘,草原鞑子别不识好歹!” 几人怒喝在甬道回响。 莫惊雪也是暴脾气,早就想对这鞑子出手,此刻当即怒火中烧,拔刀出鞘。 叮叮叮———— 无光雾气内火星四溅,金铁交击声回响于内,三人瞬间战做一团,但这时候他们也没忘了追杀赵无眠,且战且冲,只是速度无疑慢下不少。 三人也不愿在此浪费时间,但一旦打起来,想收却不是那么容易,雾气中还时不时擦出一抹寒芒,又是太极剑又是巫山刀,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莫惊雪在出刀还是归一真人在出剑。 不用多言,哪怕再不敢相信,也知定有人藏身在侧。 “赵无眠!” 莫惊雪心惊于赵无眠的隐匿之术,见状骤然向前直劈,磅礴气劲汹涌而出,满目雾气好似浪涛猛地向前奔腾,如此才让三人视线清明不少。 他们身处甬道,两侧皆挂着早已没了蜡烛的灯台,而赵无眠手持横刀就站在归一身侧,正欲一刀往他屁股上捅。 眼看暴露,赵无眠当即不多做纠缠,收刀就跑……他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 “好小子,够他娘的阴!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莫惊雪紧追不舍。 归一真人稍显心悸摸了下屁股,冷脸跟上。 萨满天更是满目杀气,高声道:“赵无眠!你就不好奇白狼在何地!?” 赵无眠奔驰动作连顿也不顿一下,冷笑道:“就算你将他派去偷袭我的营地又如何?你难道以为我上岛只带了这么两位武魁?” 你还有援军? 三人的都是一惊,萨满天更是神情冰冷,速度拔高几分,弹指便是数道隔空内息。 “六脉神剑早就过时啦老匹夫!” 这内息虽无声无息,可瞒不过会此间剑的赵无眠,要不侧身闪开,要不挥刀挡下,除了让赵无眠累点,再无他用。 归一差点被赵无眠用刀捅了屁股,心头恼火,速度忽的爆发几分,挺剑刺向赵无眠。 赵无眠前冲之际,回身一扫,‘叮’得一声震开长剑,且战且退,不知过了多久,四人穿过甬道,来至一处开阔地,四周可见残破屋舍,墙壁还挂着一面残破旗帜,其上笔走龙蛇刻着一个‘北’字。 此地才是真正的逐北盟总舵,居然建在海底,恐怕戎人也只知蓬莱而不知此地。 另一侧也有一处甬道,但这甬道路上却修有轨道,立有小车,角落还堆积着些许开采出来的矿石,纹路好似水波……渊鳞矿。 赵无眠气喘吁吁,胸若擂鼓朝四周扫了一眼,却瞧屋舍之间竟还有一处大开石板,可见下方石阶,浓雾正自石阶下向上涌出。 暗室……多亏赵无眠拖延一二,萧冷月与苍娘娘才有时间找出机关。 赵无眠双足重踏,逼开挥刀压来的莫惊雪,化作黑影窜入暗室,却不曾想,一进来身体便忽的一沉,脚步沉重,内息流转晦涩难堪。 自己那好似无所不能,收发自如的武功更是生涩不少,如此突生变故,让他一时之间都没能习惯自己的身体,一个踉跄失去重心。 “果真是东皇钟!赵无眠!气运不在你啊!” 萨满天伤势未愈,持续不间断的且战且退,不免身心俱疲,此刻眼瞧此景,精神一震,长啸一声拔地而起,身在暗室之外,未受其害,抬手便是一掌,气劲排山倒海奔涌向前压去。 与此同时,莫惊雪与归一真人却是近乎同时出招,寒芒好似银河落九天的银白匹练,骤然倒转,自下而上! 目标不是赵无眠,而是身在半空,一招刚去,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萨满天。 显然是看出赵无眠如今被东皇钟压住,实力锐减,不可能挡住萨满天的杀招,于是干脆趁此机会彻底将这草原鞑子当场斩杀。 此地开阔,也可放开手脚。 “你他娘……” 萨满天与赵无眠近乎一同骂出声。 赵无眠心头发麻,他哪怕再智珠在握也没料到自己能被东皇钟给压住漏了破绽,当即回身横刀,意图挡下,结果两道人影却自他身侧闪出,一刀一剑一同架在身前。 只听‘铛’的重响,火星四溅,赵无眠只瞧两道人影撞在身上,连带着三人一起自石阶滚下去。 “哼……”几声痛哼,紧接着便是摔在地上的闷响。 可赵无眠却不觉得疼,只觉身下软软的,不用多言,定是萧冷月与苍娘娘,只是这触感,温度,香味,与大小,肯定不是自己娘子……那就是姨娘。 滚下来时脑袋磕到了石阶,赵无眠只觉脑袋昏昏沉沉,耳边都是嗡嗡的,不等抬眼,身下温软便将他搀扶起来。 “无眠,无眠!没事吧?” 赵无眠用力晃了晃脑袋,视线清晰后,才瞧见萧冷月的担忧俏脸。 萧冷月面上灰尘扑扑,发鬓凌乱,胸前衣襟也是乱糟糟一片,依稀还能瞧见方才被赵无眠埋进的痕迹。 赵无眠一手握刀,一手捂着额头,抹了把额上汗液,“没事……你们怎么不继续找错金博山炉啊?” 苍娘娘刚才挡在最前面,纯白面具都裂了大半,干脆撩开面具挂在腰间,俏脸大汗淋漓,脸色苍白。 眼瞧赵无眠无事,她微不可查松了口气,才拉着他的手,点起火折子,向前一凑,又抬手驱散周围白雾。 “当然是找到了,你瞧!” 赵无眠转头看去,却瞧石阶下并无多大空间,只有一间平平无奇的石室,可石室正中却放一石台。 石台上摆放着色泽青铜,通体金纹,造型繁琐的香炉。 香炉时而化作一片虚影,可透过香炉看见它身后的石壁,却又时而化作实体,可不变的是它周身的空气不知为何扭曲回旋,好似高温扭曲光线。 但完全不是一码事,错金博山炉作为执掌空间的九钟,这是它在本能调动自己的能力,向散布天下的琉璃四玉发出呼唤。 九钟并无神智,顶天就是有点灵性,但无论是谁也不愿残缺,琉璃四玉本就是错金博山炉的一部分,它若真想召集,大可自发用空间之能将琉璃四玉迁至此地……为何它做不到这点? 当初在常山,酒铺掌柜曾言,辰国有一样至宝,可镇压错金博山炉……若是没了此物,错金博山炉时不时就会自发空间迁移,根本不可能被留在某处。 赵无眠垂眼看去,错金博山炉的下方,乃是一处酷似圆盆的‘罩子’,边缘棱角凌乱不堪,裂口狰狞……只是如今这‘罩子’,被反过来放,成了错金博山炉的基底。 ‘罩子’同样是青铜之色,外侧镌刻飞禽鸟兽,内侧镌刻农民耕种,造型繁琐,气息玄而又玄,散发出一股远比错金博山炉还要浓郁的存在感。 “东皇钟的碎片……”赵无眠喃喃自语,饶是他的心性,看到此物,也不由火热。 集齐九钟,羽化飞升,但东皇钟作为九钟之首,得到它,自可将其余九钟调集至近前,最重要的是……赵无眠知道,酒儿也在找它,并且已经找到了一部分,被她放在了青城山下,如今则在赵无眠的怀中。 嗡嗡—— 被赵无眠带过来的其余两件琉璃四玉,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当即散着微光,幽幽自赵无眠怀中飞出,自发朝错金博山炉缓缓飞去,渴望回归本体。 别说是展颜簪与琉璃灯,就是赵无眠自个,都有股想扑至错金博山炉面前的冲动。 “嗡嗡——咔。” 两件渴望归乡的琉璃四玉被无情铁手当场抓住,赵无眠捏住展颜簪与琉璃灯,“你们是我的,不是它错金博山炉的,飞什么飞。” ? 要是错金博山炉有神智,指不定都得化成人型指着赵无眠的鼻子大骂一句臭不要脸。 萧冷月与苍娘娘皆是错愕看来。 但实则赵无眠是为了洛湘竹……随着琉璃四玉归去本体,会不会让错金博山炉重回巅峰,强横地抽出洛湘竹体内的绛珠玉? 可能性极大,甚至可以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若非如此,为何每年六月洛湘竹都会高烧? 不就是错金博山炉在想办法抽回绛珠玉? 至于为什么偏偏是六月,倒是不清楚,料想错金博山炉这点灵性也知道厚积薄发的道理,挣脱不开东皇钟的镇压,便只能将积蓄一年的力量集中在六月释放。 可惜终究是死物,若它肯潜下心积蓄个几十年,别说抽回琉璃四玉,就是挣脱东皇钟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到那时,不提绛珠玉,单是赵无眠体内的青玉佩,错金博山炉定然也是照抽不误……毕竟这本就是它的一部分,无可厚非。 至于赵无眠与洛湘竹死不死,显然不在错金博山炉的考虑范围之内,它也不会考虑……九钟虽造化无穷,但毕竟只是死物。 赵无眠体魄强韧,料想被抽出青玉佩也无事,但洛湘竹身子骨柔,早已与绛珠玉同生二十年,玉在人活,玉死人陨。 萧冷月与苍娘娘并不愚钝,想到这层,眼神皆是微微一变,神情为难。 萧冷月轻叹一口气,“取了两物离去吧,琉璃四玉可得保管好,只是……往后六月份,小郡主恐怕还是少不得高烧。” “离去?你们走得了吗?” 冷冽嗓音忽的自后响起,伴随着踏下石阶的细微轻响,三道人影缓缓自雾中现身。 几人回首看去,目光微冷。 莫惊雪,归一,萨满天,皆是气喘吁吁,消耗不轻,显然他们三人此前在暗室外厮杀片刻,方才想起不见萧冷月与苍娘娘的身影,察觉异状,这罢停手。 莫惊雪抬手轻挥,内息涌出,彻底驱散石室白雾,待瞧见错金博山炉与东皇钟,三人目光皆是微不可查狂热了下。 事关羽化飞升,三人能成就今日地位与武功,皆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此刻机遇就在眼前,没有不斗的道理。 莫惊雪抬起四尺仪刀,指向赵无眠,淡淡道: “未明侯,当初常山,本约再见之时,可再喝一杯,如今事态,你我心知肚明,这酒……怕是只能等你我二人将死之际,喂对方喝这么一口了。” (本章完) 第374章 丹心濡血(本卷完) 第374章 丹心濡血(本卷完) 石室内,袅袅白雾早已被蛮横驱散,苍娘娘手中的火折子缓缓垂下。 火光幽幽,却又忽的无风熄灭,沉重压抑的气氛伴随着无边黑暗,粘稠的扩散开来。 东皇碎片与错金博山炉皆在,合围三人也早没什么所谓盟约可讲,这时候比的就是谁先抢到九钟再行遁逃,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眼前无光,但在武魁眼中也不至于难以视物,用余光打量四周,发觉出口貌似只有身后石阶,周围也没看到什么可以打开暗门的机关。 若能堵住出口,无论谁拿着九钟遁逃,都得先过他们这关。 暗室内被东皇钟影响,谁都免不得实力骤减,但只要一出暗室,恢复实力,堵在门口,可谓砍人如切菜……谁能抢占石阶之上,谁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天时地利人和,身后石阶处,便是‘地利’。 念及此处,合围三人近乎是不约而同,向后退去数步,结果石阶狭窄不足一丈,三人差点屁股挨屁股,又‘蹭’得向侧闪开,倒显得有几分滑稽。 想争这地利,定然免不得他们三人先打一场,可如此不就白白便宜了赵无眠? 三人于是沉默,皆在寻着时机。 赵无眠眼神看向萧冷月……真没其他出口? 萧冷月微微摇头,她与沈湘阁自是专心寻过,沉吟几秒后,她又传音入密对赵无眠说了几句话。 赵无眠静静听着,攥在手心的展颜簪与琉璃灯泛着点点荧光,成了唯二的淡淡光源。 听罢,他眉梢紧蹙,将琉璃四玉随手塞进身侧左右两女手中,转而握上刀柄。 他现在还在高烧,脑袋昏昏沉沉,真打起来,怕是比萧冷月和苍娘娘还要弱不少……还是将其交于两女保护为好。 萧冷月与苍娘娘顿知其意,将其放进怀中收好,紧握兵刃,眉眼极冷望着合围三人。 不出意外,如今是得突围了…… 呛铛———— 紧绷氛围中,赵无眠率先拔刀出鞘,刀光一闪,但目标却不是合围三人,而是身后石台,惊得合围三人顾不得争夺地利,错愕看来。 刀光似水自石台干脆利落滑过,旋即刀身一挑,半截石台与顶端的两件九钟猝然抛向前方,犹如重石砸进湖面,波涛阵涌。 合围三人再难沉默,皆做出反应。 归一真人伤势最重,自知硬抢定难得手,当即身形向后倒退,欲先抢占先机。 萨满天狂傲不羁,即便归一真人守在门口截胡,他也有自信冲出重围,由此双腿下弯后骤然绷直,弹射而起,一马当先飞身夺宝。 只有莫惊雪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看也不看自己苦寻良久的宝贝一眼,反倒是将目光投向赵无眠,眉梢紧蹙,不知赵无眠是何用意。 很快他便知道了。 萨满天身在半空,长靴踏在天板,身形蛰伏如虎,好似倒吊在天,抬手朝飞在半空的错金博山炉捞去,这个姿势,只要他抓到九钟,不出一瞬便可飞掠而出。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赵无眠三人,提防着他们趁此出刀,可赵无眠却没动,反而朝他露出一抹莫名的笑。 萨满天心头顿感不对,可他的手已经触及到了错金博山炉周边的扭曲空气内。 咻———— 萨满天骤然回弹落下,双足踏地,可半空中的错金博山炉却依旧循着方才的弧线滑过半空,落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作为基地的东皇碎片好似被黏在上面,犹如不倒翁带着错金博山炉在地上左右晃了两下,才恢复重心。 滴答,滴答———— 鲜血触地的声响此刻才在石室内幽幽回荡,萨满天淡淡垂眼,却瞧自己的手掌早已无影无踪,好似被人砍下,切口光滑如镜,鲜血潺潺。 除开此前牵动旧伤,这是萨满天迄今为止第一次被破防,第一次受伤。 萨满天嘴角不着痕迹勾了勾,气极反笑, “难怪你那两个女人寻得九钟却不曾第一时间卷携遁逃,本以为是痴情儿,不愿弃你而去,不曾想,原是不能……” 萧冷月与苍娘娘此前肯定尝试过带着九钟离开石室,不过长了个心眼,没如萨满天那般直接用手去碰…… 萧冷月将自己的横刀缓缓拔出刀鞘,却瞧雪亮刀身已断一半……这就是代价。 血肉也好,兵刃也好,内息也罢,在九钟的天地之威下,皆是一样。 若是往常,兴许还能碰,但如今错金博山炉力量外泄,是欲调回琉璃四玉……正是敏感时期,自然碰不得。 作为基底的东皇钟,在一甲子的影响下,与这错金博山炉密不可分,不免被影响一二,也是一样,碰不得,否则赵无眠方才也不会专程砍石台。 而这石台既然没事,自然是和这地宫一个材质制成……那他们该怎么把错金博山炉带走?抱着石台小心翼翼? 那不开玩笑吗?这玩意触之即伤,抱之即死,带着遁逃,万一遇见意外被印在胸口,一个血洞肯定跑不了。 归一身在暗室之外,刚恢复武功没多久,又是一股阻泄感席卷全身,不由后退数丈,神情极为难看。 东皇钟此刻也在一定范围内无差别镇压,哪怕不提错金博山炉,单是抱着东皇钟,一身实力都得锐减不少……怎么可能随身携着这么多副作用逃出去? 而场中众人状态都称不上好,实力也算伯仲之间,哪怕无视九钟打得昏天黑地,怕也闹不出人命……但还能就此退走不成? 念及此处,众人皆是沉默,一时之间连争斗厮杀都没了兴致。 便是萧冷月与苍娘娘也是一时无言,此刻卡在这儿,不上不去,反而难以破局,甚至于再打下去,赵无眠说不得都会死在这里。 他是靠着天魔血解才能与武魁高手一较高下,但这秘法可不是毫无时间限制,如今明显是快到极限,更何况,他还在高烧。 赵无眠武功再高,也是人,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指不定打着打着便会昏厥。 苍娘娘不由紧咬下唇,萧冷月也是柳眉紧蹙,面容再冷,也掩盖不住心底的愁。 萨满天则目光忽闪,心头忽的想到一旦夺宝的优先级降下,场中这五个中原人的关注点,自会放在其他地方上。 反正一时之间也带不走错金博山炉,不如先联手杀了他这草原戎人……必须将局势搅浑,否则对他不利。 念及此处,萨满天忽的一动,抬掌便拍在被赵无眠一刀削飞的石台上。 嘭! 石台与地宫材质果真一般无二,便是萨满天一掌也难以拍碎,可气劲却不可能无影无踪。 石台瞬间倒飞而出,转而砸在错金博山炉上,气劲传出,连带着这烫手山芋又朝赵无眠爆射而去。 与此同时,萨满天脚步重踏,身似鬼魅自侧方暴起而上,五指如钩,内息凝聚指尖,在空中滑出五道肉眼可见的痕迹,朝赵无眠的脖颈钳去,杀机乍现。 错金博山炉尚未飞来,萨满天就已经率先逼至近前。 “哼!”萧冷月冷哼一声,拔刀迎上。 苍娘娘正欲帮忙,却瞧刀光一闪,莫惊雪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猛扭刀柄,直指她的细嫩脖颈,横削而来。 “沈湘阁,你再怎么易容成晏容绯的样子,她都已是个死人,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话语似是关心,但刀锋却半点不慢,显然只是单纯讥讽……难道莫惊雪还会对一个叛徒关怀备至吗? 但这话却无疑戳到了苍娘娘的痛处,俏脸含怒,挥剑迎上。 莫惊雪脸上笑意更甚,萨满天对赵无眠了解不多,但他可清楚,赵无眠的天魔血解有多大限制。 继续僵持下去,只会是赵无眠含恨而死,到了那时,苍娘娘与萧冷月也少不得心态受影响,败北也是迟早的事。 但紧随其后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却让莫惊雪脸上笑意骤减,转而化作一片茫然错愕。 却是赵无眠对莫惊雪与萨满天视若无物,忽的上前抬手,骤然抓向朝他飞来的错金博山炉,眼神桀骜。 “你不是想挣脱东皇桎梏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本该被错金博山炉绞成碎肉的手掌,因青玉佩竟是安然无恙稳稳抓住炉首,此刻石室内的刀光剑影,好似时间暂停,骤然凝固。 紧随其后,错金博山炉古朴的青铜炉身猝然光芒大作。 它想从赵无眠体内吸回属于自己的青玉佩,但赵无眠却没打算将青玉佩还给它,否则说不定湘竹郡主也会出事。 他周身窍穴骤然朝外吸纳着精纯到极致的天地灵气,以自己为桥梁,将这精纯能量尽数渡给错金博山炉。 错金博山炉似是一怔,但天地灵气也是不可多得的能量,除了东皇钟,也没有九钟有资格将其集聚,便是对它而言,也是莫大补品。 只不过它没有神智,不会主动吸纳,如今有赵无眠的帮助,它周身光芒更为耀眼,让在场武魁都不由本能闭眼,刀光剑影戛然而止。 唯有赵无眠只觉错金博山炉好似鲸吸水般,已经黏住他的掌心,贪婪汲取着天地灵气。 让他不由牙关紧咬,小臂肌肉扎结,青筋暴起,被青玉佩扩充到极限的奇经八脉,竟也撑不住这股吸力,被汹涌的天地灵气当场撑破,赵无眠也便肌肤龟裂,血光乍现,痛不可耐。 这是爆体而亡的前兆,哪怕天地灵气只是在他体内中转一下,可也不是他这凡人之躯能随便承受的。 站在远处的归一真人神情大骇,却看自己身边的袅袅雾气好似暴风席卷,骤然朝暗室内涌去,灵气流转间四散的劲风,便是让他也差点失去重心打个踉跄。 “不怕爆体而亡吗……疯了……” 赵无眠没疯,他凝了凝心神,调动奈落红丝,用‘回溯之法’将自己濒临破碎的身体复原,爆裂,复原,爆裂,如此循环往复。 赵无眠平日难以掌控回溯时间的度,说不定用一次自己就得变成小孩子,所以才从不借此疗伤。 但此时此时,回溯身体的速度,竟都隐隐比不过爆体,却也勉强达到了一种平衡。 只有赵无眠,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着这股浑身近乎炸裂的剧痛,好似凌迟,饶是他也不由痛哼出声,但此刻他连嗓音都发不出声……嗓子在复原与炸裂之间,发不出声音。 可他一旦放弃,定然就是直接爆体的下场。 疾风知劲草,绝壁立苍松!赵无眠觉得能忍!不能忍也得忍……因为此刻奈落红丝与错金博山炉靠着赵无眠,已是零距离接触。 让赵无眠的脑海中不受控制浮现好似玻璃碎片的记忆画面……他的猜测没错! 恢复记忆,就在此刻! 而在如此质量的天地灵气灌溉下,错金博山炉光芒愈发耀眼,乃至整个炉身都在不住震颤,好似烧水烧到极限的水壶,甚至发出一声声极为刺耳的‘滋滋’声,只是听着这嗓音,便足以让人的心勾至嗓子眼。 萨满天身处白色旋涡中心,双目紧闭,虽不知赵无眠到底想干什么,但肯定不能让他得偿所愿,无需睁眼,单靠感知,便骤然抬掌拍去。 但萧冷月可没死,横刀便将他拦住。 滋滋滋————咔! 忽然间,错金博山炉与东皇钟猝然分离,东皇钟循着重力落下。 错金博山炉似是发出一声长啸,炉身急不可耐渐渐虚化,即将遁入虚空,空间迁移至别处。 “想跑!?你和东皇钟老子都要!给老子认主!” 龟裂与回溯的循环顿止,赵无眠疼到近乎当场昏厥,但眼看自己受了这么大苦头,错金博山炉居然想拍拍屁股走人,当即双目布满血丝,双手探出,一手抓住东皇钟,一手揪住错金博山炉的炉底一腿。 九钟从没有认主的先例,也没有任何认主的秘法……九钟与人类根本就不是一个位格的存在,认个屁主。 但赵无眠将青玉佩化虚入体后,本身也能算错金博山炉的一部分,要说没点联系显然不可能,否则他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碰到它。 既然赵无眠也勉强算是错金博山炉的一部分,那到底是错金博山炉变成了他,还是他变成了错金博山炉?貌似如庄周梦蝶一般玄学,但实则并不复杂。 错金博山炉没有神智,只是死物,君子善假于物,当然是随赵无眠怎么用就怎么用。赵无眠还能真变成炉子不成?顶天就是变成自己老婆的炉鼎! 区区一件死物,还想骑我头上撒尿?哪怕你是天地造化之物,也不行。 这是他身为武魁的器量,也是所有武者沟通天地之桥必不可缺的一点……唯我独尊的傲气! 没有这股傲气,不配入武魁。 嗡———— 赵无眠抓住即将遁走的错金博山炉,脑中浑浊一片,却是心有所感,好似心念一动便可遁移万里。 他侧眼看去,朝暗室惊疑不定看来的归一,正在厮杀的萨满天,萧冷月,莫惊雪,沈湘阁……所有人都好似被凝在原地。 不知是因为时空已被凝固,还是因为单纯是他的思维进入了类似运动员般的‘zone’状态,极为活跃,才导致周遭一切缓慢下来。 不清楚,但赵无眠知道错金博山炉的能力和空间有关,便尝试着调动错金博山炉,将萨满天丢去地宫之外的深海……没有一点反应。 也是,赵无眠刚与错金博山炉接触,不可能这么短时间便找到用法窍门,九钟也不是只要得到就能大杀四方的外挂,就这奈落红丝还是靠着青玉佩才能勉强当成金手指来用。 赵无眠之所以会有心念一动便可遁移万里的感觉,不是因为他有驾驭空间的能力,而是错金博山炉现在本来就跑,他搭个‘顺风车’罢了。 短时间内,驾驭不了空间,赵无眠总能驾驭错金博山炉吧? 他集中心神,将意识放在琉璃四玉中,好似灰白画面中,猝然出现三抹色彩……萧冷月与沈湘阁怀中的展颜簪与琉璃玉,以及远在百里之外,好似心脏跳动般的丹赤色泽。 洛湘竹心中的绛珠玉…… 以洛湘竹为锚点,赵无眠尝试着将展颜簪与琉璃玉,遁入虚空,迁移至营地处…… 果真,萧冷月与沈湘阁的娇躯渐渐化作虚影……不能随心所欲的空间迁移,却能借着琉璃四玉,间接空间挪移。 赵无眠从未想到,自己居然能在武侠世界看到这一幕,可这又实实发生在眼前。 只是单单将萧冷月与沈湘阁迁移去别地,似是让赵无眠与人酣战数月,瞬间大汗淋漓,眼前发黑,本就极为昏沉的大脑,更是差点失去意识 显然,这是仙人之能,而非凡人之力,赵无眠即便是借着错金博山炉取巧用出,消耗也是极大极大。 拜此所赐,他那所谓的‘zone’状态瞬间消散,好似时空凝固的画面,再度开始流动。 萨满天与莫惊雪正欲出手,却瞧眼前敌手猝然消失,扑了个空,但紧随其后他们便反应过来此乃错金博山炉的能力,猝然回首朝赵无眠看去。 却瞧赵无眠面若金纸,站都站不稳,可身形伴随着错金博山炉,也才缓缓虚化。 “想跑!?”萨满天猝然出招,暗室外的归一真人也不敢再作壁上观,骤然拔剑直刺。 只有莫惊雪觉得这一幕饶有兴趣,并未出手,只是定定打量着赵无眠。 可赵无眠的身体却似镜中水中月,竟让萨满天与归一真人从中穿过,但不伤他分毫。 赵无眠撑起最后一丝力气,朝两人露出讥讽的笑。 “错金博山炉,才是地宫在海底安然无恙的源头……各位,好自为之,可别被淹死在这里了……” ? 几人眼睁睁看着赵无眠带着错金博山炉与东皇钟消散在原地,却无能为力,只听这抹最后的话语缓缓消散在空中。 莫惊雪朝四周看去,那浓郁到化为实质的天地灵气,竟是被赵无眠吸得一丝不剩。 他自嘲一笑,倒也潇洒。 “这次竟让侯爷赢了去……也罢,除了他,还有谁那么疯,竟敢吸那么多天地灵气……下次再见,可得讨回来……” 话音落下,石壁处骤然传来‘咔嚓’一声,旋即轰然坍塌,汹涌海水伴随着碎石,将站在原地的江湖顶尖,尽数淹没…… 没了东皇钟,几人实力恢复巅峰,料想也不至于被淹死在这深海……但一番苦头与折磨,肯定是少不了。 营地处,爱妻号停靠在码头,上面的翡翠宫海员却是瑟瑟发抖,趴在船舷露出脑袋,胆战心惊朝外打量。 淡淡雨丝落下,阳光透过雾气,朦胧洒落,照亮了满地狼藉,剑痕土坑。 方才忽的有个魁梧汉子偷袭未明侯的夫人,结果没料想营帐内骤然杀出一位白衣女侠,那魁梧汉子猝不及防,反倒吃了暗亏,落了下风,被砍下来一条胳膊,身上更是不知被捅了多少个血洞。 缠斗一番,那魁梧汉子才落荒而逃。 慕璃儿白衣纤尘不染,手持染血白剑,亭亭玉立,站在残砖碎屑中,呼吸稍显急促。 观云舒与苏青绮也是手持兵刃,发鬓稍显凌乱,额前冒汗,但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 苏青绮淡淡收剑入鞘,冷哼一声,“可惜,让那草原鞑子跑了去。” “穷寇莫追,萨满天保不准在侧窥探,咱们总不能弃小哑巴而去。”观云舒用衣袖细细擦着额前细汗。 萧远暮坐在木桩上,正用汤匙搅拌着锅里的肉汤,神情平静,显然对此早有预料,压根就没把白狼当回事,“赵无眠他们也不知……” 话音未落,忽的海底深处传来‘轰隆’一声爆响,还算平静的海面骤然汹涌,惊得爱妻号左晃右晃,上面海员惨叫连连。 几女皆是错愕看去,神情惊疑不定。 而相距营地几十里地,白狼夺命而逃,眼看无人追他,紧绷神经刚放松下来,速度放缓几分,抬手捂着断臂,鲜血自指缝渗出。 “妈了个把子,赵无眠竟然还在营地安排了位武魁……” 忽然间,他身侧骤然出现一位身着黑衣,腰间挂着半块纯白面具,手持长剑的绝美女子。 女子正欲出剑,眼看面前画面忽的变换,由莫惊雪变成了一个浑身挂彩的戎人男子,眼神骤然一凝。 “白狼!?” 她本欲出招,此刻认出白狼身份,眼瞧这曾经在常山有过争斗的死敌,顾不得分析现状,顺势横削。 “你是苍娘娘,怎么!?” 白狼神经刚放松下来,全然没想到苍娘娘会如鬼魅出现在身侧,心头猛跳,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剑光便似潇潇夜雨,毫无阻泄自他脖颈滑过。 噗嗤——咕噜咕噜———— 人头滚落在地,至死白狼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神情还带着浓浓的错愕与惊悚。 苍娘娘急促喘息,举目四望,认出这还是蓬莱岛,辨别了下方向,便朝营地赶去。 待她飞身而来,却瞧萧冷月也自另一边赶来,两女遥遥对视一眼,神情皆是茫然错愕。 营地内的姑娘们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眼看两女回来,慕璃儿当即上前追问:“无眠呢?” “他没回来?”苍娘娘语气更显茫然,“那本座与姨娘如今是……” 事态出乎所料,苍娘娘都顾不得自己此刻身份,直接管萧冷月叫姨。 但此刻也没人在意这些细节,萧冷月三言两语解释了下他们此前遭遇的事情,营地里顿时乱成一片,唯恐赵无眠还在地宫,被活生生淹死。 哪怕是最毒舌的小尼姑,也是俏脸苍白,粉唇微颤,握着剑的手都不受控制在抖,甚至说不出话来。 可紧随其后,一声惊慌嗓音却是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湘竹郡主不见啦!” 苏青绮慌张自营帐内钻出,俏脸煞白一片,慕璃儿闻言连忙赶去营帐一瞧,榻上哪里还有洛湘竹的身影。 见状,这位英姿飒爽的白衣武魁当即就是娇躯一晃,差点晕死过去。 “慌什么?你们不是天人合一就是武魁,皆是江湖顶尖,如此可还有半点气度……” 萧远暮自木桩站起身,摇着团扇,拿出大妇气度,简单教训了她们一句,继而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踱步,柳眉紧蹙,思琢此事。 萧远暮虽然个儿小小,但还真就如主心骨,让在场众人都定了定神,继而她们便瞧萧远暮忽的极为不耐烦抬腿,将锅炉踹翻在地,肉汤洒下。 而后她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来回踱步,片刻后才看向沈湘阁,道: “我大致明白了,赵无眠靠着青玉佩,调动错金博山炉,以琉璃四玉为媒介,将师父与你送回来,只是尚不纯熟,你们才相隔营地几十里地。” “我知道,但他和湘竹人呢?”璃儿急声问。 萧远暮看向大海,目光似是穿过万里之域,低声道: “他能将你们送回来,自己肯定也能……如今没有,那就是出了意外,大致是因消耗太多,没了意识,转而被错金博山炉带去别的地方,兴许还在蓬莱,兴许是去了京师,蜀地,燕云,江南,甚至草原…… 而青玉佩与绛珠玉相生一体,赵无眠被错金博山炉影响,反倒牵连了小郡主,如今他们两人定然在一起。” 萧冷月冷静几分,斟酌片刻,“不差,定是如此,否则解释不了小郡主为何忽的消失。” 话至此处,众人才定了定神,慕璃儿道:“先在蓬莱刮地三尺,若找不到,再去中原,派人去寻。” “江湖如此之大,如何寻得?” “不大,江湖不大……赵无眠在哪,哪就是江湖,他那性子,怎会甘心安稳?定要惹事生非,好找他的。”萧远暮的目光渐渐迷蒙,低声道。 她在想……赵无眠如今,可是记起她了? 夜,夏夜。 晚风卷起杂草,贴地飘荡,草叶擦着洛湘竹的俏脸而过,痒丝丝的,让她不由柳眉紧紧蹙了下,睁开眼帘。 她高烧太久,此刻不知为何,倒是没那么难受了,想来是已经熬过了那段时间,只是视线还有些模糊。 待清晰后,才瞧眼前是一片不知名的密林,林间荡着些许淡淡雾气,枝头站着些许不知名的飞鸟,灌木丛中还有几头小鹿,正探出脑袋,悄悄打量着她。 一瞧洛湘竹醒来,飞禽走兽骤然一惊,伴随着擦过草地与灌木的细微轻响,慌不择路转头就跑。 洛湘竹美目茫然,直到晚风嗖得钻进脖子,让她一个激灵,才堪堪回过神来,却是发现自己的下巴枕着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自己是趴在什么东西上的。 她慌不迭双手按着草间泥土,撑起上半身,才瞧赵无眠竟躺在她的身下,双目紧闭,面庞苍白,嘴角带着血丝。 “唔!?”洛湘竹错愕发出一声鼻音,连忙跪坐起来,双手推着赵无眠的肩膀。 但推了好几下,赵无眠也没有苏醒的迹象,反倒是咳出几口血来,落在他的胸襟脖颈处。 洛湘竹吓得小脸煞白,连忙摸了摸身子,没摸到手帕,垂眼一瞧,她虽穿着衣裙,可身上却没带任何东西。 也是,她此前高烧,一直躺着,怎么会在身上带东西? 就连这衣裙,也是慕璃儿在船上为她换上的,否则她怕不是此刻都还穿着睡裙。 洛湘竹只得捏起衣袖,为赵无眠擦着血液,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待擦拭干净,她却听到赵无眠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洛湘竹知道,像赵无眠这样的武人,每天都要吃很多东西的。 现在赵无眠明显受伤不轻,肯定需要进食疗伤,需要能量……可,可她哪有东西给他吃啊!? 别说吃的,就是一口水,此刻都找不到。 洛湘竹爬起身,干净的裙子与小手,都沾上泥巴,泪眼朦胧,四处张望。 也不知哪里有溪水,而且她哪敢把赵无眠一个人扔在这里去找水,万一被狼叼了去,该怎么办? 洛湘竹作为藩王之女,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五谷不分,也不知林中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不能吃。 她自身侧摘下一片叶子,用干净裙摆擦了擦,放进唇里咀嚼了下。 “唔!呸呸呸——” 洛湘竹吐出烂叶子,只觉嘴里一阵发苦。 环顾四周,也没有果树。 “咳咳咳————”此刻赵无眠忽的开始咳嗽,吓得洛湘竹连忙又跪在他面前。 可见他嘴唇微动。 洛湘竹侧耳听去。 “水……” 洛湘竹抿了抿唇,看向躺在草地里的无恨刀,清亮刀身,反射着如水月光,映在洛湘竹的俏脸上……她忽的一咬下唇。 迈步走去,双手握着刀柄,用力抬起横刀,后将刀锋对准自己的手腕。 噗嗤———— 素白的纤细手腕,鲜血淋漓,洛湘竹眉梢紧蹙,跪坐在赵无眠面前,将手腕放至赵无眠唇间。 晶莹鲜血顺着手腕,一滴滴落在赵无眠的唇上。 他本能抿了抿唇,后伸出舌尖,舔舐了下血液。 洛湘竹眼看赵无眠居然真喝,神情当即一喜,直接将手腕上的伤口贴在赵无眠嘴上,果真传来吮吸感。 虽然手腕疼疼的…… 洛湘竹拉着赵无眠的肩膀,将他扶起,靠在自己的纤细肩头,抬着自己的手腕,喂他喝自己的血……一如当初她高烧卧榻时,赵无眠这样喂她吃饭。 呼呼———— 晚风轻拂,一轮圆月,挂在夜空,月光透过枝叶,一束束垂下,落在两人身上。 无恨刀,错金博山炉,青铜钟,四散在身侧,反射着幽幽月华。 两人依偎在月下。 (丹心篇,完) (本章完) 第375章 迎着火光,亡命天涯 第375章 迎着火光,亡命天涯 林间清幽,似与世隔绝,夜空澄澈,却不合时宜飘来几缕抽穗黑云,横在月前。 林中骤然漆黑寂寥,不瞧半点人间灯火。 夏夜虽无寒意,却还是让洛湘竹打了个冷颤,一双美目楚楚可怜,紧张四望,唯恐从阴影中便窜出什么豺狼虎豹。 这种往常赵无眠随手就能捏死的野兽,在此刻随便来一只便可要了两人的命。 洛湘竹自赵无眠唇间抬起手腕,垂眼瞧去,伤口处已被赵无眠吮吸得红肿,刺痛如针扎般荡在心尖儿,难耐蹙眉。 她本就体弱,此刻只是失了些血,便觉脑袋瓜有些晕晕乎乎。 但细细看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赵无眠的苍白脸色似也红润几分,洛湘竹又推了推他的肩膀,却还是不见他转醒。 洛湘竹抿了抿朱唇,后小手在赵无眠身上摩挲着,小哑巴虽然不是江湖人,却也知金疮药能止血。 但金创药没摸出来,倒是先摸出一串佛珠来……佛珠木刻,并不显得奢华,只是在珠子上镌刻了几只可爱的猫儿头。 做工并不算好,但佛珠表面很是光滑,约莫是被赵无眠有事没事拿出来盘。 洛湘竹疑惑打量几眼,赵无眠可没有半点信佛的样子,她估摸着这应当是他与观云舒的定情信物。 也不对,情兴许没定,但信物倒是提前备好…… 她定定打量几眼,想起观云舒,心底涌出几分艳羡……她与观云舒不算相熟,也并非是艳羡她与赵无眠的关系。 她只是心想,观云舒武功那么高,遇事又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很可靠。 倘若她有观云舒那般武功,怎么也不至于狼狈到连出去找口水都不敢…… 但观云舒不在这里……谁也不在,只有她与重伤昏迷的赵无眠。 只能靠自己。 洛湘竹将佛珠轻轻塞回赵无眠的怀中放好,又摸出几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倒出几颗丹药,淡淡药香萦绕鼻尖,却也没一颗长得像金疮药,瓷瓶上更没标药名。 乱吃给自己吃死可不成。 自己死了,赵无眠就没人照顾了。 洛湘竹塞回丹药,侧眼看向无恨刀,用刀锋小心翼翼割开自己一侧干净衣袖,草草将其绑在自己的手腕上,简单包扎后,又安慰似的轻轻拍拍赵无眠的肩膀。 不是不给你继续喝喔,再继续喂你,感觉我就要死了……我要死了,你可怎么办呀。 等我缓一会儿……要是还找不到食物和水,再给你喝。 我不会武功,伤口没那么快痊愈的,大不了扣扣血痂嘛! 洛湘竹将无恨刀插回刀鞘,错金博山炉与青铜钟搁在赵无眠小腹处,而后双手穿过赵无眠的咯吱窝,小手扣住他的肩膀,银牙紧咬,俏脸都在用力,向外猛拉。 “恩——” 可赵无眠习武之人,一身肌肉,少说一百多斤,更别提还有两件九钟与无恨刀,因此不过勉强拖了一米远,洛湘竹就已气喘吁吁,包扎好的手腕,也开始渗出殷红。 她歪着小脸用力蹭着肩上布料,抹着额上细汗,又喘了好几口气,蹙眉琢磨。 “嗷————” 林间远处,狼嗷骤响,紧随其后就是一声声应和的叫声,彼此相合,惊得洛湘竹娇躯猛地一颤。 不知是不是狼群闻到了他们身上的血味,狼王才如此呼唤群狼。 她当即又用出吃奶的力气拖着赵无眠往外走,俏脸用力到涨红。 可依旧见效甚微。 洛湘竹缓了一口气,俏脸害怕朝四周看了眼,林间依旧漆黑。 哗啦啦———— 距她貌似有段距离的狼嗷声却是骤然停滞,唯有周围森林飞出一群惊鸟。 不知是不是洛湘竹的错觉,周围黑黝黝的灌木丛中,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看,似是狼群已经悄悄摸至近前。 洛湘竹怕得都要哭了,心尖猛跳,后瞧见这青铜钟外侧光滑,内有弧度,似像铁锅,急中生智连忙搁在赵无眠身下,再用力推,果真省力不少。 她不敢久留,随便寻了处方向,弓着腰,推着赵无眠连忙逃命。 可没过多久,洛湘竹忽的浑身发冷,好似两侧林中忽的就会窜出几匹野狼,没等她细看,横在月前几缕黑云,随风而逝。 林中阴影沿着黑云流动的速度,被月光缓缓驱散,竟是照出一只藏身在灌木丛中的黑狼! 黑狼眼若铜铃,目露凶光,嘴生凿齿,垂涎欲滴,显然是匹饿狼! “唔!” 洛湘竹被吓得小脸骤白,心中发寒,差点一屁股瘫倒,下意识抱住赵无眠,用脊背挡着那野狼的凶狠目光。 可除开被逐出狼群的老狼,又有什么狼会独自行动呢? 眼看暴露,周围灌木丛中当即窜出几匹野狼,定睛一瞧,是有四只,却成合围之势,踱步盘旋,却是微不可查正在逼近。 洛湘竹遍体生寒,可瞧狼群眼中竟人性化流露出几分贪婪神色,有狼盯着她的脖颈,也有狼盯着她的大腿。 哪怕是这群没有神智的畜生,也知面前这人类女子是多么细皮嫩肉,吃起来定然可口。 洛湘竹瞥见它们的贪婪目光,心中恐惧已是升到极致,可她生在燕云,自小没少随父王北狩,回想起父王曾经所言,对付这些畜生,最忌讳的便是面露怯意。 狼豺虎豹,是最会看人脸色的畜生,你越怕,便越让它们心生凶意。 洛湘竹心娇体柔,却也不是等死的人,当即怒目瞪向周围狼群,乃至站起身,张牙舞爪,虽看上去奶凶奶凶的,但狼群也被惊得驻足不前。 人挺直腰杆站起身,比狼可是高太多,在动物界,体型永远是评判战力的重要指标。 但这狼群明显多天没有讨到吃食,短暂惊愕后,还是没能忍住肚里的饥肠辘辘,只觉洛湘竹与赵无眠身上的血味直窜鼻腔,令狼上头,于是再度缓缓逼近。 眼瞧狼群不会如此简单被她吓跑,洛湘竹心头更为惊惧,可狼群逼近几步路后,竟是再度一滞,不知为何,眼底竟是浮现几分惧意。 洛湘竹微微一愣,定睛一瞧,才知狼群正打量着躺在地上的赵无眠。 洛湘竹不敢弯腰,单用鞋尖儿悄悄扒拉了赵无眠的小臂一下,顿时听见一声呜咽,竟有头瘦小饿狼被吓得原地弹跳起来,而后五体投地,股间紧夹尾巴,浑身发抖。 狼群在害怕赵无眠……即便是重伤昏迷的武魁,也是武魁,这群畜生本能从赵无眠身上察觉到了危险。 洛湘竹心底不免错愕,紧随其后便是一股莫名的热流在心底淌过。 赵无眠即便重伤昏迷,还能护她呀…… 洛湘竹眼看群狼惊惧,却又不舍退去,当即定了定心神,继续推着赵无眠向前走。 赵无眠便似无光之夜的火光,让挡在前方的狼群本能退开避让。 洛湘竹心中这才勉强安心几分,距离狼群数十步后,又卯足劲推着赵无眠逃命。 草地不算湿滑,林中明显许久未曾下雨,还是有些费力,但此刻若是跑慢了指不定就进了狼肚,洛湘竹自觉有数不尽的力气。 但大步推行间,身后还能听见‘沙沙’掠过草地的轻响,回首一瞧,却是狼群还是舍不得送至嘴边的肉,正远远吊在身后。 头狼还是脑袋稍微灵光点,貌似能看出那让它们心悸的人类男子根本伤不了它们。 不过也只有头狼有这胆子,其余群狼即便都快饿死了,也不敢看赵无眠一眼,远远跟在头狼身后,虽然想逃,但老大挺在最前面,它们也不敢丢下头狼而去。 洛湘竹见状,心头顿生一股无名火,直接停下,双手紧握刀柄,‘呛铛’一声,拖着于她而言很是沉重的无恨刀,瞪向那头体型最为魁梧的头狼。 若非不会说话,否则洛湘竹定然还要大喝几句‘来啊,我砍死你们!’之类的狠话。 随着赵无眠征战四方的无恨刀一经出鞘,林中猝然幽冷几分,头狼也是也被煞气一惊,下意识呜咽一声,差点就趴了。 但数天未曾进食,腹部的饥饿感还是让这头就没什么神智的畜生磨着獠牙,顿在原地,虽不敢上前,却也不舍退去。 洛湘竹只是将刀拔出来就废了不少力气,不可能硬提着刀和这头狼厮杀,只能等头狼靠近。 洛湘竹纤细手腕渗出血珠,已经浸湿了刀柄,掌心黏糊糊的。 她心尖噗通直跳,死死盯着那头狼,可僵持片刻,神经一直紧绷,让本就体弱的她难免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她拖着横刀,单手加之纤细肩膀抵着赵无眠,警戒着继续向后退。 那头狼似是看出洛湘竹的体力迟早亏空,干脆就这么远远吊着,洛湘竹走几步,它就走几步,狡猾到了极点。 那泛着凶光的眼睛,冒着渗人的绿芒。 洛湘竹暗道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在赵无眠怀中摸出火折子,再用无名指中指与小拇指夹起一根树枝。 咔咔—— 一抹火光出现在幽深林间,洛湘竹插回横刀,挥舞着简易火把,但那头狼铁了心要吃这肉,远远在身后尾随。 洛湘竹心底生寒,僵持着向后退去,却顿觉自己省力不少,原是地势起伏,不知何时来了下坡路。 洛湘竹担忧跑到悬崖,回首一瞧,却发现她已来至一处山腰,下方有人为修建的山道,倒也平整,顺着看去,透过森林,似可瞧见远处平原上的点点灯火。 村子!? 洛湘竹看到希望,不待回头,却忽而耳边传来一阵极为急促的奔袭声,骤然回首却瞧那头狼竟趁此机会大步向前,便要自暗处扑来。 洛湘竹心头猛跳,连忙挥舞手中火把,这才将这头狼吓退几步,身体蛰伏在地,嗓子眼里挤出‘呜呜’的凶悍威胁声,眼中凶光更甚。 洛湘竹再也受不了,心头一狠,竟将火把伸至灌木丛。 时值盛夏,天干物燥,稍微有点火星子,灌木骤然燃起火光,旋即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围的茂密林间蔓延,不出几个呼吸,火势近乎就已将洛湘竹与这头狼包围,俨然要演变成一场山火。 洛湘竹走一步就点一步灌木,小手都被烫得通红灼痛,也未曾察觉。 火光洒在她的侧脸,她朝那被火势吓得叽喳乱窜的头狼冷笑,瞅准时机将烧了半截的火把掷出,砸在头狼身上,吓得那畜生一个弹跳向后退去,却踩进了熊熊烈火中。 “呜呜呜————”火舌骤然席卷至头狼身上,它当即满地乱滚,惨叫连连。 洛湘竹畅快一笑,却瞧身后退路也已被火势封锁,满目赤红,火星子飞溅在空,明亮火光晃得她眼疼。 她深呼一口气,听着那头狼的惨叫,顺着下坡的地势,奋力前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在即将冲进火堆的一刹那,她一个前扑趴在赵无眠身上。 两人消失在火焰中。 沉寂几秒后,火墙内猝然冲出一抹残影,周身还带着犹如尾焰的火星,被当成铁锅的青铜钟顺着地势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滑去。 “呀————” 令人心颤的失重感把洛湘竹吓得吱哇乱叫,但双手却竭尽所能钳着青铜钟,以防失去平衡将两人掀飞,剧烈颠簸近乎都要震散洛湘竹的骨头。 坡道渐渐缓和,距离山下也越来越近,但速度却越来越快,劲风肆虐刮得洛湘竹小脸生疼,怕得她双目紧闭,不出几秒,她忽的感到一股让她心尖儿都要跳出来的滞空感。 青铜钟磕在一块嵌在地里的碎石,骤然失去重心,将赵无眠与洛湘竹直接掀飞。 洛湘竹紧紧搂着赵无眠的脖子,已是吓得面无血色,刹那间睁开双目。 一片广袤平原映入眼帘,两侧则是高耸山地,将平原夹在中间,地平线外的山谷尽头,一轮圆月挂在豁口处,凄白月光垂洒平原上,满地小麦随着晚风,刮起暗金色的浪潮。 紧随其后,视野急速下坠。 噗通———— 一声闷响,无数麦穗四散而飞。 错金博山炉与青铜钟在半空滑过两抹弧线,前后脚砸进麦地里滚了几圈。 洛湘竹紧紧搂着赵无眠的脖颈,躺在麦秸垛里,巨大的冲击力差点将麦秸垛砸散。 她枕着赵无眠的胸膛,双目无神盯着夜空,俏脸惊魂未定,大难不死,却是陷入呆滞,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 咔咔咔—————— 前方山脉的山火愈发汹涌,滚滚浓烟直冲澄澈夜空,近乎将半边夜空染成赤色。 片刻后,伴随着身上左一阵右一阵的疼痛,洛湘竹才回过神来,不用看,也知她身上定然淤青不少。 她忽的将小脸埋进赵无眠的脖颈处,失声痛哭。 湘竹郡主知道,自今夜始。 她便要与赵无眠亡命天涯了…… (本章完) 第376章 落难郡主 第376章 落难郡主 六月末,正是盛夏,夜空澄澈,月似银盘,倒也清爽,可一轮山火却烧红了半边天空,惊起四野村民。 他们匆忙披衣,手持火把匆忙聚在村头吵闹片刻,便一拥朝山下跑来,自月下看去,人群似是一只只萤火虫。 麦秸垛里,洛湘竹已收拾好心情,衣袖擦眼,待听周围嘈杂,连忙起身,捡起错金博山炉与青铜钟一块放麦跺里,以防被什么手长的家伙拾了去。 这显然瞒不过靠至近前的村民,他们一瞧洛湘竹衣裙狼狈,发鬓凌乱,脸上同样灰扑扑脏兮兮,还如此爱惜那口‘铁锅’,便觉这定是难民,朝周围高声呼唤。 “一股直咩诏禄!” 洛湘竹柳眉轻蹙,歪了下小脸……这群人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听着明显不是中原官话…… 她琢磨几秒,后小脸顿时白了下,她和赵无眠这是跑异国他乡去啦? 上下打量着人群服饰,穿着粗布对襟短衣,或是夜深,没来得及束冠,披头散发,倒也是中原的百姓穿着,料想并非来了草原。 不是草原便好…… 思琢间,村民齐齐手持火把,将她围住,叽里咕噜说了半天,不时指向山火处,面容愤怒,群情激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其中村西猎户最为凶悍,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攥着贴身短刀,上下挥舞,指着洛湘竹吱哇乱叫。 磨的雪亮刀身,似是饿狼獠牙。 洛湘竹从小到大哪见过这阵仗,被村民围住,想走都走不了,想说她会赔的,但身上也没带什么财物,就是连件首饰都没有。 赵无眠身上也没带钱,唯一能抵押的东西,貌似只有一看就很值钱的无恨刀,余下什么丹药令牌,这群村民估计也不会认。 但洛湘竹怎会随便用赵无眠的东西抵押,眼瞧她要是不交出点什么值钱东西就别想走,左右为难心中害怕之际,人群一寂,乃是村长匆匆赶来。 村长是个甲老头,打量了洛湘竹几眼,注意到她虽看着狼狈,但无论是气质容貌还是衣裙料子都不似常人,倒像是遇难权贵,不免神情带上几分小心翼翼。 说了几句,眼看洛湘竹听不懂,面露茫然,他斟酌片刻,才用蹩脚的中原官话,一字一顿道: “你,是,中原人?” 洛湘竹神色大喜,连连颔首,后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轻轻摇头。 中原在大离只是一片地域,和燕云,蜀地差不多,不过在异国他乡肯定不用讲究这些细节……中原就是指大离。 “不会说话的……中原人?” 村长面露了然,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洛湘竹一眼,没想到这般衣裳华贵的女娃娃竟生的这般可怜。 他朝周围村民解释了句,后又问:“你是……贵族?” 洛湘竹依旧颔首,单这高雅干净的气质便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培育出的。 她弯下腰,银牙紧咬将赵无眠搀扶起来,指了指他嘴角血迹,后小手凌空轻翻,似在数银票。 这是她的同伴,能不能给些吃食,若有大夫就更好了,日后定有重谢。 看这气质,村长就信了几分,主要还是怕这女娃娃若真是中原贵族,他们招待不周,待她家里人寻过来问罪,朝廷也不会为了他们这小小村子而得罪天朝上国。 甭管是不是骗子,只是一点吃食罢了,给就给了,无伤大雅,其中轻重,村长自会衡量。 洛湘竹眼瞧这村长朝周围村民说了几句,村民们便一哄而散,只是神情大都带着几分不甘。 山都被烧了,却连个说法都讨不到,自是不满。 至于救火……他们哪有这能力,只能希冀迎个下雨天,否则就只能等着山火将周围能烧的东西都烧光。 洛湘竹神情微喜,搀扶着赵无眠跟着村长而去,没力气再拿青铜钟与错金博山炉,便有几位小娃娃蹦蹦跳跳过来帮她一块拿,显得是很少瞧她这生人,心中兴奋。 村长家乃是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的建筑风格,四合院嘛,中原有的是,显然这邦国受中原影响不浅。 洛湘竹搀扶着赵无眠走进厢房,将他放在榻上,又推了推他……却还是不见转醒,只是脸上沾了不少泥巴。 她捏着衣袖细细擦拭,有人推门而入,用着蹩脚的中原官话问:“这是你,男人?” 洛湘竹连忙回首,乃是一穿着粗布筒裙的老妪端着餐盘而来,发上裹着头巾,想来是村长夫人。 筒裙,头巾……洛湘竹小时候天南海北去过不少地方,顿觉有几分眼熟。 似是苗疆西边一带的穿着…… 斟酌几秒,她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 不是我男人,我们两人清清白白的。 老奶奶不以为意笑了笑,放下餐盘,村子里显然没有山珍海味,只有粗茶淡饭,白米饭,野菜汤,几张薄饼,一盘腌菜,唯一的荤腥也就是一小盘切片腊肉。 但这粗茶淡饭的香味伴随着热气窜进鼻腔,还是让洛湘竹顿觉口干舌燥,食指大动。 人饿极了,吃什么都是香的。 不过以她的教养,也不可能直接扑上去吃,按耐住饥肠辘辘的冲动,先看向村长夫人起身行礼道谢。 村长夫人也没打扰,料想自己坐在身边,这小女娃定然也不自在,放下餐盘便转身退去,关上房门,可从门外听到几声叽里咕噜的交流声,后脚步渐渐远去。 洛湘竹这才拿起筷子,端起白米饭,深呼一口气,食物的香气便似直冲脑袋,夹起一团米饭便要塞进唇中,却又忽的一顿,想起赵无眠,又放下碗筷,先搀扶起赵无眠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夹起米饭,递至赵无眠唇间。 “啊————” 洛湘竹粉唇轻启,拉长语调,示意赵无眠张嘴。 但赵无眠还在昏迷,一点反应都没有。 洛湘竹眉梢蹙起,犯了难,下意识看了眼赵无眠的嘴巴……难不成要让她把饭嚼碎了嘴对嘴喂? 这怎么行,他们两人清清白白…… 洛湘竹放下米饭,端起野菜汤,再次凑近赵无眠唇边,流食总能吃的吧。 咕噜,咕噜———— 赵无眠循着本能,喉头微动,嘴角虽然溢出了点菜汤,但能喝下去。 果然!洛湘竹神情一喜,又用筷子夹了片细小菜叶顺着汤,渡进赵无眠唇里,让他一并吃下去。 而后她又往菜汤里泡了点米饭,撕了点薄饼与腊肉,如法炮制喂给赵无眠。 洛湘竹知道赵无眠作为武者食量很大,喂赵无眠吃五六口后,自己才吃一口。 如此靠着野菜汤喂给赵无眠大半,待汤喝完,没法再喂,她又起身拿起桌上茶壶,往碗里倒水,而后再拌着饭喂给赵无眠。 至于两人用一双筷子吃饭这种事,她显然是没心思在乎。 村长送来的餐食不少,但待吃罢,洛湘竹也只觉自己吃了三成饱,却也不好意思再要。 洛湘竹轻抚自己小腹,从小到大,她皆是锦衣玉食,哪受过这种委屈……但时事艰难,只能忍受。 她刚想用衣袖帮赵无眠擦擦嘴,却发觉自己袖子早已脏兮兮一片,便将袖口向前拉拉,用小臂处的布料擦拭。 待村中唯一的大夫,一个看上去怕得一百岁高龄的老头提着药箱,慢悠悠走来,细细为赵无眠把了把脉,又脱衣查看有没有外伤。 洛湘竹看了眼赵无眠的精壮上身,不由小脸微红,别开视线,盯着房梁。 充当翻译的村长夫人顿觉好笑,此刻便听大夫说话,她代为转达。 “这是你的护卫,还是男人?体魄之强韧,前所未闻,就是想扎针都扎不穿,定然武功高强,恐怕都能入京当御前侍卫,只是虽有些外伤淤青,但脉象平稳,并无内伤,不知为何昏厥……” 洛湘竹这才红着脸看向赵无眠,他身上这青一块,紫一块,看得她触目惊心,也便顾不得男女之别,坐在榻侧,小手轻抚赵无眠的淤青处,眼神则恳切望着大夫。 大夫活了近百也没见过赵无眠这种情况,只能先为他在外伤处敷了药,摇头离去,留下一句。 “兴许是太累了吧,不妨等几日再瞧,若迟迟未醒,姑娘只能另请高明……” 闻听此言,洛湘竹神情昏暗,左思右想,才看向摆在床头的错金博山炉,忽的想起赵无眠曾言待他寻得此物,便可恢复记忆,沟通天地之桥…… 如今赵无眠该不会便是因此才一睡不起……有很大可能。 小哑巴琢磨着赵无眠现在肯定在做梦,在梦中将自己忘记的记忆再经历一遍……定是这样! 洛湘竹在心底安慰着自己,便瞧村长夫人取来炭笔与草纸放在桌上,想来她也见多识广,竟认得中原的字。 洛湘竹大喜过望,连忙提笔,先写一句‘谢谢,日后定有重金酬谢!’而后她才问这是哪儿。 村长夫人心底暗道一声这贵族家的小姑娘就是有教养,才道: “鹤拓国……哦,用你们中原的话,这里应是南诏……你怎么跑到这里都不知此地是南诏?我们村子离界石可有好几百里咧!” 后面的话,洛湘竹没注意听。 她知道南诏是什么地方,苗疆以西,大离的附属国,但这国家实质上的掌控者,乃是九黎…… 她心跳加速几分,那自己和赵无眠岂不是跑到敌人大本营啦? 不对不对,九黎又不知道她和赵无眠在这里,不能慌…… “你似乎很怕?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村长夫人好奇问。 洛湘竹微微摇头,扯开话题,随手在纸上写道:“村子里,怎么不见青壮?” 村长夫人闻言,眼神明亮几分, “娃娃都被召去了朝廷咧!大理往年都会召集天下少年,传授内功!能学会的娃娃,便可留任大理,后半生衣食无忧,而没那个命,学不会的娃娃,也能学个一招半式,身强体壮回来当个捕快,也算个官哩!” 大理,便是南诏的国都,定然就是九黎的老家。 洛湘竹肯定不敢去大理,又随便与村长夫人扯了些话题,这才对现状多了解几分。 村子名为一水,只因旁边有条小溪,在南诏西侧,算是腹地。 南诏共分五路,路乃行省,归节度使管辖。节度使掌行政,军事,财权于一身,三权合一,权力极大。 一水村位于永昌路内,而永昌节度使,姓崔,名向微。 村长夫人只知这些,眼瞧夜深,两人也便没有多聊,热心端来热水与干净衣裳也便离去。 身处异国他乡,洛湘竹不敢脱衣洗澡,简单用毛巾为自己与赵无眠擦了擦,便换上粗布衣裙,熄了灯火,和衣而睡。 厢房内只有一榻,洛湘竹不可能让赵无眠睡地上,但自己也着实疲惫,也顾不得细节,只是抱来无恨刀放在两人之间相隔,如此才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的一声重响,将洛湘竹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直起上半身,茫然四顾。 砰! 又是一声重响,却是有人拿石子砸窗户。 洛湘竹抱起无恨刀,翻身下榻穿上绣鞋,怯生生来至窗前,又是一声闷响,吓得她娇躯颤了下,而后才鼓起勇气推开窗户。 嘎吱———— 晚风吹进厢房,院中无人,只能听见些许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洛湘竹知道,定是有人看她放火烧山,心底记恨,这才故意悄悄过来报复。 洛湘竹理亏,又寄人篱下,心底也怕,便不敢多言,合上窗户,怯怯上榻,后自赵无眠的身前翻过,自己睡了里侧,如此似能让她心安几分。 没等洛湘竹睡着,又有闷响自窗户处传来。 她不再起身,可心底委实害怕委屈,片刻后,没忍住抬手挪开无恨刀,双手搂住赵无眠的脖颈,将小脸埋进他的肩窝,又默默蒙上被褥…… 一水村,显然不可能收留她。 明日便启程离去,向东走,寻个驿站,想办法联系朝廷。 翌日天色蒙蒙亮,洛湘竹起床洗漱,推门一瞧,床沿下方落着不少碎石。 村长夫人正在水井前打水,眼瞧洛湘竹出屋,上前道了歉,说是后半夜她听到动静,已经将那些人教训走了…… 洛湘竹微微摇头,她后半夜没睡着的,昨夜动静没停过……也是,她只是一介过客,村长又何必为此事惹得村民不痛快呢。 让村民出出气,也省的他们再干些别的坏事…… 洛湘竹打了水为自己和赵无眠简单洗漱后,厚着脸皮,低垂视线,想问村长家再借匹马。 村长哑然失笑,“我们这小村子,怎会有马,只有驴子和老牛……” 他斟酌少许,老妪又给他使了个眼神,村长才大大方方借给她一架驴车。 显然,也是为昨晚的事赔偿。 说是驴车,其实就是个破木板车,前面缰绳拴着一头驴。 木板陈旧,不少地方还黏着些许未曾处理干净的小麦碎。 但洛湘竹已足够感激,连连鞠躬。 她讨要了些杂草,又将自己换下来的衣裳铺在车上,才搀扶着赵无眠在草上躺下,青铜钟与错金博山炉也没忘了带上。 洛湘竹不会骑马,也从未驾过马车,更别提驾驴车,双手拉着缰绳折腾半天,这毛驴才挪步前移。 但来至村口,乌泱泱的村民又将驴车围住,怒目而视,指向身后大山。 回首瞧去,郁郁葱葱的山林,早已焦黑一片。 洛湘竹望着群情激愤的村民,也不知其中是谁昨晚一直拿石头砸她窗户。 她心感委屈,若是不烧那山,她与赵无眠就要进了狼肚子,可此刻烧山,坏了不少人的活计,终究理亏,她只能将眼泪往肚子里咽,在草纸上立了字据。 说是一定重金赔偿。 村民知道她身上没钱,再加上村长从中周旋,唱了白脸,这才放她离去。 异国他乡的,字据肯定是没啥用,不过给村民一个态度,也勉强足够了。 他们又不是人贩子,还能把她绑了不成? 村长夫人觉得如此刁难一个落难的小姑娘实属不应该,双手握着洛湘竹的小手,口中祝她一路小心,实则悄悄往她掌心塞了几两碎银。 南诏受中原影响很深,虽然有自己独特的货币,但银子,金子,向来都是硬通货。 洛湘竹小手摩挲着这几两碎银,上面还带着温热。 她往常也节省,但心底也从未将这点碎银放在心底,可此时此刻,这些碎银可是不知能让她的境遇好过多少。 村长夫人看出洛湘竹心中的委屈与对未来的不安,不由暗叹一口气,看了赵无眠一眼。 “他既然不是你男人,此刻带着他,可是会让自己艰难不知多少……就没想过弃他而去?为自己活,没人怪你的。” 洛湘竹回首看了赵无眠一眼,后缓缓摇头,露出甜甜的笑。 怎么会弃他而去呢?这话提也不用提。 村长夫人第一次瞧洛湘竹笑,也没想过她在这种境遇下,还能笑的出来。 是为这个男人笑的。 洛湘竹架起驴车,车轮碾过黄土压实的官道,向东而去,夏日的第一缕风拂过,道路两侧的小麦随风轻晃,荡起洛湘竹束在腰后的发丝,也吹动毛驴脖颈上的铃铛。 “叮铃铃……” 蓬莱岛上,海风凛冽。 萧远暮等人将岛上刮地三尺也没找到赵无眠,只得离去。 翡翠宫的海员嘀咕着这雾气怎么感觉淡薄了许多,驾船离去。 未明侯不知为何不见踪影,这些侯爷夫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他们根本不敢多问,只顾得小心翼翼开船。 “先书信一封传去朝廷,知会洛朝烟一声,堂堂女帝,要是连个人都找不到,干脆也别坐那位子了。”萧远暮脸色极为阴沉,道: “我们则分头行动,效率也快些。” 众女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萧冷月江湖阅历最为丰富,心性最好,也便拿出长辈的气度安慰道: “当年我爹找了我娘大半辈子都没找到,是因被朝廷追杀,孤身一人,无可奈何,但瞧瞧咱们现在,正道,邪派,朝廷,囊括江湖黑白两道,联合起来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真要找一个人,不怕没有收获。” 话音落下,几女脸色还是难看,沉默无言,气氛依旧压抑。 没法子,就是萧冷月现在都不想说话,也便不再多言。 爱妻号便在这种氛围下,驶向内陆。 而在蓬莱岛附近一座孤岛,海雾弥漫,日光透过雾气,照出地上一地战痕,殷红血迹。 一柄断剑倒插在地,剑锋布满豁口,剑格则是阴阳鱼形……归一真人的太极剑。 而归一老道本人,却不知所踪。 “咕噜噜————” 莫惊雪黑底金纹的披风早已破破烂烂,胸口有一血洞,血水潺潺,他孤身一人,坐在礁石,手里捏着酒葫芦,自顾自往嘴里灌酒,血迹顺着礁石躺下,落在沙滩。 哗啦啦———— 潮水此起彼伏,偌大孤身,只有莫惊雪一人。 直到身后他的身后忽的出现一位儒袍中年男子。 正是给萨满天舆图的那位‘盗圣’。 中年男子打量四周,后蹙眉问:“发生了什么?” 莫惊雪淡淡一笑,喘了口粗气,断断续续道: “赵无眠赢了,我们三个败者逃出地宫后,眼看来都来了,焉能让萨满天这草原鞑子跑了?我便与归一老儿联手杀他……你也看到了,没杀成,三败俱伤。” 说罢,莫惊雪随手将酒葫芦向后一抛,在空中滑过一抹弧线后,被儒袍男子抬手接过,也往嘴里灌了口。 “避世鞘,可是藏好了?温无争……”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温无争用衣袖擦擦嘴角,又抛回酒葫芦,“听澜酒?” “自然,赵无眠为人不错,家里酿的酒,也不错。” 温无争眼角一抽,深呼一口气,“你明知我与他有仇,也不替我解决这后患。” “我是不想吗?”莫惊雪撇了撇嘴, “这忙我是帮了,只不过没办到,就这样吧,虽然错金博山炉与东皇钟没得手,但好在避世鞘是从归一老道那偷来了,此次东海之行,也不算毫无所获。” 莫惊雪长身而起,跃下礁石,拔出归一真人的太极剑,沉默几秒,后道: “等赵无眠恢复记忆,察觉不对,猜出是你背刺了他,定然登门杀人,你未必是他的对手,不如撇下翡翠宫,与我当一江湖浪子,岂不痛快?” 温无争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身形缓缓消失在雾气中。 “你不在乎幻真阁,但我不能不在乎翡翠宫,这是父辈留下的基业……” “当初要不是赵无眠帮忙,你能将翡翠宫做起来?” 雾气中没有传来回答。 莫惊雪摇头失笑,垂眼望着手中太极剑,思琢片刻,还是将其收起,很快也便飞身离去…… (本章完) 第377章 你的村姑 第377章 你的村姑 山火持续三天三夜,直到一场忽如其来的暴雨才堪堪熄灭,黑烟萦在天空,凝而不散,夏风席卷,便有细碎灰尘好似雪,蔓延方圆十里,宛若下了场黑雪。 一水村并未在乎云间过客似的洛湘竹与赵无眠,日子照过,只是村头猎户的近些时日没了活计,好在积蓄不少,干脆休息,拉着樵夫喝酒解闷,夜夜都喝得酩酊大醉。 夜深时分,村中大多熄灯,猎户家中依旧灯火通明,可听醉鬼笑声。 “嘿,那小娘子那晚倒是被咱吓得不轻,定是一晚都没睡好,那日一瞧,脸上多憔悴啊……” “自作孽不可活嘛,这把火下去,老子一年怕是都得闲置在家。” 谈笑间,喝空酒坛,猎户提着空坛子与灯笼,出屋沽酒,天空依旧飘着黑雪,他抬起灯笼一照,骂了声晦气,便晃晃悠悠朝酒铺走去。 晚风呼啸,席卷着黑雪,让人直打喷嚏,惹人厌烦。 咕噜噜———— 风势太大,灯笼落在地上,向前滚去。 猎户又暗骂一声,脚步虚浮追着灯笼,捡拾而起,不知为何忽的顿觉浑身僵硬,抬灯一照,灯火下竟是现出一张冷硬面庞,玄黑官袍与腰间长刀。 “知府特派,调查山火一事,别挡道!” 似是连夜赶来,官差心情极差,官袍骤然一撩,却是抬腿踹在猎户脸上。 砰! 猎户醉醺醺尚未反应过来,只觉眼前黑影闪过,整个人便失去重心向后倒飞,横擦着黄土压实的街道砸在墙上,墙壁震碎,他凌空就吐出一口血,脑袋一歪,不知生死。 一声重响惊醒村民,他们连忙提着灯笼合一出屋,眼瞧猎户被打,皆是群情激奋,但当看到官差一身官袍,当即敢怒不敢言。 村长连忙赶来,得知这位官差是为洛湘竹而来,当即面面相觑,但一小小村子,怎会为了一介过客触怒朝廷,当即有什么说什么。 “来自中原的权贵之女,跑我永昌路内放火烧山?”官差冷着脸,摩挲着腰间刀柄,语气却也不免错愕,又问:“是何权贵?” “不知……” “不知?我看你们是被贼人哄骗了吧。”官差冷冷一笑。 “可那小娘子穿着打扮,行为举止,不似常人……” “还是见得少了,这种专门学了权贵礼仪,坑蒙怪骗,图人钱财的妖女在江湖上不胜枚举。” 村长夫人闻言,忍不住帮洛湘竹说话,“小娘子心地良善,便是问我们借辆驴车,都红着脸低着头,羞愧难耐,怎会是妖女?” “是不是妖女,你说的不算。”官差冷眼看向村长夫人,冷声道: “这把火一放,我永昌路内不知要损失多少,木材猎物草药蛊虫……粗略算来至少都是万两白银的损失,她哪怕真不是妖女,此刻也得是,崔大人要给永昌百姓一个交代,废话少说,她往何方跑了?” 村长夫人被官差眼神吓得一颤,周围村民不愿被洛湘竹牵扯连累,三言两语就把什么都交代了。 “还带着个用横刀的昏迷男子,疑似武功高强……”官差斟酌片刻,心底暗暗凝重。 这种情况在江湖最是难缠,那所谓心地良善的小娘子兴许也是武林高手,那所谓的昏迷男子,或许也只是装昏,只为阴人。 行走江湖,不可随便相信眼前事实,乃是常识。 因此官差沉吟片刻后,当场书信一封,一声口哨唤来信鸽,连同洛湘竹当时写的字据,一块送去永昌知府,让崔大人派援军过来。 他则翻身上马,轻夹马腹沿东而行。 叮叮咚咚———— 澄澈溪水顺势淌下,落在石上,叮咚作响,清脆连续,毛驴拉着木板车,低着脑袋吃路边草,倒也温顺。 溪水旁,洛湘竹跪坐在石上,面上疲惫,纤白玉指探进水里,冰冰凉凉,将手沾湿后,拉开发带,梳理着如墨长发,简单梳洗,眉梢眼角则浮现几分愁色。 三天时间也不知走了多少里地,靠着几两碎银买些干粮,一直赶路,倒也足以勉强度日,就是累了点,没能睡过一次好觉。 银子也快光了,约莫是不能支撑她与赵无眠赶去中原了,往后日子,怕只会越来越难过。 赵无眠枕着洛湘竹的大腿,呼吸均匀,洛湘竹垂眼看他,瞧他气色好了不少,约莫没几天恐怕也该醒了,却是甜甜笑了下,眼中愁绪一扫而空。 她沾湿买来的粗布手帕,细细为赵无眠擦拭着脸庞,经过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她已习惯照顾赵无眠的日子,甚至此刻还有时间端详着赵无眠的脸。 往常她便觉得赵无眠很好看,只是碍于礼法,从未多看,此刻细细打量……真好看呀。 她又俯下身,凑近几分,琼鼻微动,柳眉可爱蹙起……只是这段时日出了汗又没机会洗澡,都有味儿啦。 但除了她,还有谁能给赵无眠洗呢?洛湘竹的视线顺着脖颈向下瞥了眼,又忽的收回视线,白皙俏脸微红。 少女心绪起伏,小鹿乱撞间,却是不知,身后正有人朝此窥探。 …… 官差名为崔一,乃九黎崔家专程培养的近卫,本是崔家家主崔向微的贴身侍卫,不过崔向微自去中原后,并未带他,他便留在南诏,帮忙打理公务。 山火一事,影响恶劣,不容拖延,他又身份不低,胯下马匹也算江湖难得,策马一夜,倒是远远看到驴车,当即翻身,正自下马。 马儿吐着舌头,不断呼气,崔一抬手握住腰间刀柄,将马安置在远处,以防暴露。 本人则用轻功摸至近处,遥遥便看到一位穿着素雅的少女坐在溪边梳理长发,美若画卷。 崔一见状,也不得不承认那村子里的人所言非虚……这气质容貌,举手投足,说是江湖第一美人也不为过。 饶是崔一跟着崔向微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比她还漂亮的女子。 不过崔一显然对女色没有任何兴趣,心头稍微感叹一句,便将心提到嗓子眼。 江湖上,越漂亮的女子就越危险……毕竟没本事还漂亮的,早就不知死什么犄角旮旯去了。 但崔一细细打量,完全看不出洛湘竹会武功,莫非是他多虑? 而枕着她大腿的那男人…… 角度问题,崔一看不清那男人的脸,不知身份,但平放在身侧的手却有着刀茧……那横刀并非掩人耳目,此人当真是个刀客。 但他手边却并未放置兵刃,若他偷袭,哪怕这男人当真装昏,单靠拳脚,怎会是他的对手? 一个刀客,却没了自己的刀,实力定然锐减……刀兵拳脚纯熟皆通者,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 能干脆利落砍了纵火犯的脑袋带回去,定然好过磨磨蹭蹭等援军,念及此处,崔一放缓脚步,形如鬼魅,来至洛湘竹身后不足二十步的距离。 毛驴兀自吃草,没有提醒洛湘竹的智商与灵性。 崔一缓缓拔刀出鞘一半有余,却没发出一丝动静,雪亮刀身绣着烛龙龙纹,被崔一抬手用袖子挡住,以防反光。 二十步,十步,五步,一步…… 别说脚步,便是呼吸心跳,杀机敌意,都不曾泄露,直到崔一都已站至洛湘竹的身后,藏在树下阴影中,洛湘竹也丝毫未觉。 武林高手想杀这种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与折断一根树枝并没有多大差别。 洛湘竹对身后杀意丝毫未觉,她将手帕在溪水里揉搓了几下,继续认认真真为赵无眠擦脸洗漱,心底还在琢磨着要不要沿着小溪寻个僻静处帮赵无眠洗野澡。 崔一站在洛湘竹身后,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眼神则打量着赵无眠,这男人依旧双目紧闭……是不是装昏,一试便知! 呛铛———— 龙纹长刀余下刀身猝然出鞘,拉出一束寒光,直指洛湘竹细嫩脖颈。 凄厉的刀鸣声刺激到洛湘竹的神经,让她心尖猝然一跳,但她连回首的机会都没有,便已感到脖颈处浮现几丝刺痛。 崔一刀出,眼看这男人竟然还没反应,那便定是当真昏迷,倒是他多虑了,心头放松下来。 可刹那间,一只手骤然自眼前女子的肩旁穿过,好似银龙合口,眨眼钳住他的脖颈,将他原地提起。 还是装昏!? 崔一眼看那昏迷男子猝然出手起身钳住他的脖颈,当即眼神一冷,顺势变招,打算直取赵无眠首级。 崔一知道眼前此人定是江湖高手,但还是没料到,这男人的武功高的早已超乎他的想象。 他还没来得及变招,赵无眠另一只手便已经擦出一抹残影,拦住他的手腕,向侧一扭,龙纹长刀当即落下,旋即向后一掰。 咔嚓———— 小臂骨从中断裂,惨白自血肉间穿出,血珠飞溅,鲜血淋漓。 剧痛让崔一都不免惨叫出声,可脖颈被钳,无力发声,只能发出几声痛苦至极的呜咽。 洛湘竹此刻才反应过来,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错愕抬眼,却瞧赵无眠已是站起身,一手掰断那人小臂,一手钳住他的脖颈。 明明赵无眠就枕着她的大腿,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清他是何时出招起身。 但紧随其后,洛湘竹表情便浮现浓浓的惊喜,以为赵无眠终于醒了,但定睛一瞧,赵无眠依旧双目微闭……咦? 崔一武功更高,察觉赵无眠双目微闭,呼吸依旧均匀,便知这男人的确还在昏迷,只是身经百战的体魄让他察觉危险后,本能出招……所谓肌肉记忆,便是如此。 念及此处,崔一眼底顿生浓浓的惊悚,只是肌肉记忆便是如此,那他的武功究竟得有多高啊?总不至于比他们九黎的老祖宗还高…… 他没能力再思考这些细节,喉间传来的窒息感让他凌空双腿不由挣扎几分,后猝然抬腿踢向赵无眠的下阴处,另一只手垂在半空,则重重朝赵无眠的小臂砸去。 咔嚓咔嚓———— 赵无眠后发先至,长靴抬起,单臂向上,于是又是两声骨裂脆响,惨白断骨穿出皮肉。 崔一又是一声痛苦的呜咽,但紧随其后双目赤红,泛起狠色,已是拉拢在两侧的双臂好似长鞭,砸着赵无眠的胳膊。 可他此刻根本没有力气,赵无眠似是判断出他早已没了威胁,因此一动不动,任由崔一甩着断臂乱砸,但钳住他的手却巍峨不动,神情更是没有一丝变化,双目微闭波澜不惊。 眼瞧此景,崔一心头微颤,惊悚到了极点,同样都是人,可他面前这男人,武功也好,体魄也罢皆是让他闻所未闻。 他不想死,眼神更为狠戾疯狂,动作癫狂,随着他的动作,身上血珠不断飞溅。 后渐渐的,他的动作幅度越来越慢,直至四肢无力垂下,好似牵线木偶般被赵无眠钳在半空。 此景太过血腥,足以将常人吓昏过去。 洛湘竹瘫在地上,脸上都溅上不少血珠,美目瞪大望着赵无眠,神情呆愣。 若是平时,她少说得被吓得连连后退,不敢正眼看。 但如今她回过神来,直勾勾看着赵无眠的脸,几秒后却是露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笑。 刚刚这人还没变招,你就替我挡下…… 早知我就不放那把火了……有你在身边,我肯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赵无眠本能察觉出崔一生机已绝,这才松手,后身躯微晃,也是瘫软下来,被洛湘竹扶住。 她缓缓跪坐下来,再度将手帕浸湿,温温柔柔擦拭着赵无眠脸上的血液。 而后洛湘竹才看向好似烂泥般瘫在地上崔一,神情稍显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摸尸。 摸索一会儿,翻出一沉甸甸的钱袋,打开一瞧,碎银满满当当,少说百两。 洛湘竹心头大喜,小手捏着钱袋不断推着赵无眠的肩膀。 瞧,咱们有钱啦!今晚给你吃好吃哒! 没了危险,赵无眠也便没了反应,也不知能不能感觉到洛湘竹的喜悦。 洛湘竹不以为意甜甜笑着。 咱们好有钱呀。 崔一身上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物什,洛湘竹眼看没用,也便没有再取。 她四处打量一眼,唯恐这刺客还有援军,不敢耽搁,也便没有杀人灭迹,只是匆匆找出崔一放在远处的那匹马,拉着缰绳,来至木板车前。 她犹豫片刻,后松开毛驴缰绳,拍拍毛驴大腿。 这些天谢谢你喔,放你自由,可别被人抓了去,做成驴肉火烧。 一想起驴肉火烧,洛湘竹便觉馋虫都被勾起,肚子咕咕直叫。 毛驴看了洛湘竹一眼,慢悠悠离去,洛湘竹转而将马拴上绳子,也便有了简易马车。 马儿已经跑了一夜,很是疲惫,即便洛湘竹用鞭子抽,也只是踱步慢跑,不过还是比驴车快了不少。 洛湘竹抬眼看了下天色,而后又回首高高兴兴轻轻拍了下赵无眠的肩膀,高高兴兴。 走,今晚咱们吃大餐! 永昌城内,节度使嫡子死在中原,仅带回首级,于是满街白绫。 崔府内,崔向微自从嫡子被萨满天一招砍了脑袋,便无心刺探,策马赶回南诏,整日待在府中,谁也不见。 白发人送黑发人,自会如此。 虽然永昌境内还是一片平静,但谁都知道,若在此刻有人作奸犯科,当了那出头鸟,定会死的很惨。 由此近些日子,便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都低调不少,但偏偏此时此刻,一座山被人烧了,让永昌岁赋锐减万两有余。 南诏,说白了就是九黎的地盘,朝廷的钱就是九黎的钱,永昌的钱,自然也就是崔家的钱。 如此大的损失,崔向微自是怒上心头,所谓枪打出头鸟,否则也不会派自己的贴身护卫崔一去查此事。 此刻书房内,崔向微负手站在一副山水画前,不言苟笑,他的副僚站在身后,念着崔一送来的信。 “中原权贵?”听罢,崔向微淡淡抬眼,随口道: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出几个月,中原就得派兵打进来,此刻能有什么权贵将自己的子嗣送来南诏?送给我们当质子不成?” 幕僚微微颔首,“崔一也是如此想的,只当那两人是什么不要命的江湖人,只是那小娘子留了字据,瞧这字迹,的确不像一般人……” 崔向微抬手接过纸张,瞥了眼,后眉梢紧紧蹙起,“落笔似是燕云书法大家谈灵玉啊……” 南诏作为大离的附属国,凡是名望权贵皆要学习中原官话书法,就连编纂南诏史记,用的也是中原的字。 崔向微作为无可置疑的九黎顶梁柱,五大姓之一的崔家家主,自是文武双全,对大离的书法家明显有所研究。 而谈灵玉,便是燕云的文坛魁首,今年已年过七十,落笔豪迈大气之余,又不乏身为女子的娟秀。 燕王这脉凡是和‘文’一字沾边的,都是由她教授……洛湘竹的琴棋书画,也是从她那儿学的。 洛湘竹长了个心眼,立字据时也没留自己名讳,更没提过燕王,但自小练习的字迹却骗不得人。 幕僚对谈灵玉也有几分了解,蹙眉道:“据属下所知,谈灵玉心比天高,千两白银都别想让她教一个时辰,能请动她的人,恐怕只有燕王……” “燕王就一个女儿,洛湘竹,一介哑人,年方二十,出落得亭亭玉立……”崔向微回忆了下,也是不免蹙眉,道: “但洛湘竹身边不是赵无眠就是慕璃儿,怎会忽然出现在永昌?这里可是南诏腹地,还一副落难模样……不合常理啊。” “哑人,很年轻,容貌绝世,落笔又有谈灵玉之风,特征都能对得上,她身边还有个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所用横刀,与赵无眠的特征也有几分相似。” “再相似也不合常理,中原线报,不久前赵无眠才刚在翡翠宫露过面,如今怎么就横跨万里,跑我永昌路内了?他就算飞,也不至于飞这么快吧?” 话音落下,两人都犯了难。 一切线索都指向洛湘竹与赵无眠,可偏偏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崔向微斟酌片刻,还是微微抬手,下令道: “将这事上报大理,给师父提个醒,崔一欲寻援军,那老夫便给,领批高手去瞧瞧,若你们能取这两人首级回来,那也别提什么赵无眠不赵无眠的,定是巧合,若你们回不来……哪怕再不敢相信,恐怕也与赵无眠脱不得干系。” “是。” 话音落下,崔向微又问:“师父那里可是传来消息了?萨满天杀我儿,这事儿焉能如此简单过去?” 幕僚神情为难,“相国给了信,他几十年前与萨满天合作过,有层缘法……” “那就是不愿为我儿出手?”崔向微表情一怒。 幕僚沉默。 崔向微深呼一口气,沉默几秒,才淡淡抬手,“下去吧。” “是……” 微风卷起麦穗,道路两旁的小麦随风轻晃,麦香混杂着泥土的气味随风飘荡。 蹄哒蹄哒———— 马车晃晃悠悠,行在道上,洛湘竹高高兴兴,唇里哼唧着不知名的曲调,好似与赵无眠郊游。 南诏的城里守卫森严,没有户籍,一律按流民处置。 男的抓去当徭役,女的抓去卖青楼,除了有路子的江湖人,没人敢到处乱跑。 就洛湘竹这姿色,随便在江湖乱晃,定得引来不轨之徒,更别提入城。 恐怕前脚入城,后脚就被老鸨派人逮住,她由此小心翼翼,根本不往大城靠近,单单寻着防卫不如何森严的镇子与村子落脚补给。 行了半天,终于瞧见路边一所驿站,她蹦蹦跳跳下了马车,搀扶着赵无眠走进驿站,打算写封信传去中原。 寄给谁都行,只要让朝廷知道她和赵无眠在南诏就成。 驿站小吏眼瞧洛湘竹生得极为俏丽,又出手阔绰,即便衣裳简朴,也知她身份不俗,不敢怠慢,专程找来会中原官话的老师傅与她交流。 片刻后,洛湘竹一脸失落,又搀扶着赵无眠走出驿站,望向东方,幽幽叹了口气。 近些时日,大离欲与南诏打仗此事可谓摆在明面上,南诏境内皆是风声鹤唳,相国更是连发数道铁令。 人不出境,信不邮寄,国境边界更是大军驻守,各处边关严防死守。 外人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明显是为提防大离派来境内的探子。 赵无眠当初得知南诏已成九黎傀儡后,才给洛朝烟吹了枕边风,调集苗疆周边驻军,打算直接大军碾过去,这举措肯定没毛病,但千算万算,赵无眠也不可能算到自己会因错金博山炉而流落南诏。 洛湘竹忍不住用小手捏了下赵无眠的脸。 咱们运气不好喔。 但没关系,随便找个村子和你隐居,等你醒来,也可以的…… 桥到船头自然直,洛湘竹肯定没能力带赵无眠直接闯出边界,风险太大,不如老老实实藏好他们两人,静等赵无眠醒来。 洛湘竹不敢入城,又想起崔一,害怕有什么别的追兵,在驿站与赵无眠美餐一顿,又买了些干粮,匆匆离去。 她也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藏到哪里貌似都行,但又貌似都不行。 她拉着缰绳,看向赵无眠,又推了推他的肩膀……咱们去哪儿呢? 赵无眠没有回答,只是一串佛珠自他怀中滑落。 洛湘竹捡起佛珠又想塞回赵无眠身上,只是掌心摩挲出了几分粗糙,抬眼一瞧,这才发现原来佛珠上还有一串小字。 之前都没发现,上面刻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不用说,这字定然是赵无眠以前闲的没事刻的,意思也不言而喻……观云舒嘛。 不过倒是挺应景。 洛湘竹嘟起唇,将佛珠又塞回去,兀自架马。 马儿拉着两人,走呀走,日落月升,不知路过几处村落,直到来至一处风景不错的村前,她才下车。 她偏不要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她只要合自己眼缘的。 谁让这诗又不是为她提的…… 洛湘竹的容颜与气质太好,无论谁瞧了,第一反应皆是她乃权贵之女。 她担心有人追杀,进村前特地用泥巴抹脸,将自己搞的脏兮兮又狼狈,后也往赵无眠的脸上抹了下泥巴。 她觉得有趣,小手沾着泥巴来回摸,直到自己满意笑了好久,直到赵无眠看着比她还狼狈。 而后她又抬手将自己的如墨长发盘起,包上头巾,一眼看去,便似南诏平平无奇的妇人啦。 村子叫什么名,并不知道,但地势偏僻,路都是黄土地,不像有外人常来的样子。 洛湘竹牵马进了村,见到村长,摆出碎银,干利落便买了一间闲置许久的草屋。 屋墙粗糙,乃是土墙,隐约可见墙里的竹篾,屋顶也不过几根原木加瓦片。 这地方,对于过惯了好日子的洛湘竹而言,和猪圈也差不了多少。 但她并不埋怨,因她心安。 她知道,即便自己只是一介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即便眼前这个男人昏迷至今,可当遇见危险,他一定会保护他的。 这位出生在燕云的藩王之女,穿着筒裙,戴着头巾,脸上脏兮兮,蹲在床榻面前,平视躺在床榻的赵无眠。 用指尖在赵无眠的脸上,笑着写道: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小村姑啦。” 明月照常升起。 ———————————————— 节奏放缓下来,着重些小哑巴和赵无眠的温馨日常,别着急,也没多少字这两人就要修成正果了。 私以为,日常细节才是两人感情最好的升华与表现。 (本章完) 第378章 金玉良缘 第378章 金玉良缘 洪天二十三年,十月,草原。 三年前,萧灵运刚刚下葬,青城山下的镇子,于是少了一位江湖浪子,也少了一位酒客。 这年的萧冷月,才二十二岁,酒儿只比她大一岁。 十月份的季节,满目便已是银装素裹,草原也成了雪原,满天飞舞着鹅毛大雪,便是身强体壮的戎人,也得裹着厚厚的羊皮袄才能过活。 营帐内,篝火咔咔作响,周围雪地被高温融化成水,自上而下看去,满目皆白的雪原也便浮现一圈圈灰黑圆点。 周围坐着三三两两的戎人,喝酒暖身,高声笑谈着今年扫秋风又从中原那里掳掠了多少东西,哪个部落的女人最野之类的话。 清晨时分,乌达木披着狐裘,独自一人坐在帐内,怀中抱着暖炉,脸色苍白,忽的咳嗽几声,吐出一口黑血。 萨满天抬手撩开营帐外帘,模样依旧年轻得不像话,抬眼打量着乌达木,问:“又去京师刺杀那皇帝了?” 乌达木露出笑容,“尝试一二罢了。” “刺杀,向来是最愚蠢的法子,只有你这等粗鄙武夫才会觉得单靠个人勇武就能影响天下大势,就算你杀了他又如何?他死前也能将你留在京师…… 哪怕他死了,朝廷仍然有百万大军,数不清的大内高手,江湖仍有一心敌视我等的顶尖高手,没有民心,得不了天下,但你若死了,戎人怕是得被赶去万里之外的北冥之地…… ……我们早便大势已去,不如趁早放下前朝执念,同我一起钻研飞升之途。” 萨满天轻轻摩挲着腰间的人皮鼓,又一次劝道。 乌达木随手擦擦嘴角,“归根结底,不外乎我技不如人,皇帝我杀不得,他麾下的左膀右臂,总能图谋一二……” “对朝廷的人耍些阴招也就得了,可别对随随便便对江湖人出手,中原江湖与朝廷此刻尚且泾渭分明,朝廷一口一个‘粗鄙武夫’,江湖一口一个‘朝廷鹰犬’,闹的不可开交,势若水火, 可一旦你胡乱插手,定要打破平衡,中原江湖也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若做得过火,逼得他们与朝廷强强联合,共诛草原……” “我又不傻。”乌达木随意摆手,打断萨满天的话,“到底替我找着神医没有?再不治,你口中的国师没几天就得去见天神了。” “天神就在你面前。” 萨满天随口应付一句,侧过身子,有人自帐外走进,相貌堂堂,一袭青衫,气质高雅,似是哪位权贵的嫡长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 俊美青年不偏不倚微微拱手,语气平淡道: “草原国师,有段时日不见了吧?” 乌达木眼眸轻眯,神情意外,“烛九天,怎么舍得放下你那四季如春的南诏国,来我这落魄草原吹寒风了?” 烛九天,九黎实质上的首领,也是崔向微的师父。 烛九天屈指轻弹肩上雪,“你被中原那皇帝伤得不轻,除了我,没人能治,医蛊不分家,天下杏林一石,我独占九成九……” “得了得了,知道你医术高绝。”乌达木靠着软垫,抬手捂嘴又咳嗽了几声,才笑着问: “想要什么,说吧。” “痛快,你们草原的宝贝不少,但我只要一样东西……绛珠玉。”烛九天嘴角轻勾。 “为了错金博山炉?” “为了我自己,绛珠玉可化虚入体,暗含空间之法……” 萨满天不免讥讽笑了几声,“还在琢磨你的龙化之术?烛龙一条长虫,竟让你等九黎如此崇拜。” “你们天神也不过虚妄,瞧瞧你,为了所谓的侍奉于天,连自己亲娘都杀了。”烛九天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回击过去。 “本国师营帐可不是菜市场,骂什么骂,都消停点。”乌达木又咳嗽了几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怀中暖炉,斟酌片刻才道: “绛珠玉,我也没有,得去寻……萨满天,不妨为了我卜算一二?” 萨满天冷哼一声,琉璃四玉乃天地造化之物,随意卜算便是妄测天机,定要伤及本源,几十年怕是都痊愈不了……但萨满天不得不承认,乌达木不能死。 不多时,萨满天做法立坛,后喷出一口心头精血,血液洒在雪上,他也是第一次卜算九钟,虽有心理准备,却低估反噬,甚至口不能言。 他眼前发黑,几欲昏厥,勉强撑起几分力气,用指尖在雪上写道: “辰国长公主,萧酒儿,以南三十里。” 乌达木站在萨满天身后,沉默几秒,没想到这所谓的辰国长公主,居然就在草原。 他淡淡道:“位置,我们告诉你了,能不能抢来,看你的本事。” 烛九天没有回应……他早已消失在漫天雪原间。 …… 寒风扫过万里雪原,拂起些许雪,在地表荡出迷蒙雪雾。 油布搭建的三角帐篷前,一匹白马弯腰吃着草料,酒儿裹着厚实的羊皮袄,俏脸被冻得通红一片,呼着白气,连忙升起篝火,张开小手迎着火势取暖。 酒儿不喜寂寞,却时常与寂寞为伴,已独自在江湖闯荡了四年。 只为爹爹遗愿……找回自己的家人。 她来草原,显然也是担心戎人掳掠了她娘亲与幺妹,这才来此一探究竟。 酒儿自行囊取出肉干,用木棍穿起放在架在火堆上,随意烤一烤,视线则茫然望向北方雪原。 可她一抬眼,忽的娇躯一颤,竟是恍然看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好似他本就在这里。 “绛珠玉,在你身上?”烛九天面无表情俯视着酒儿,平淡道。 呛铛———— 回应他的,只有一抹极为刺耳的拔剑声。 …… 不久后,晋地边疆一座小镇,早已被大雪覆盖,客栈内,传来极为痛苦的咳嗽声。 酒儿趴在床头,面若金纸,每咳嗽一声,便吐出一口黑血。 西凉盗圣,观云舒未来的师伯,俗名蓝秋霜,乃是一位比酒儿还小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 两人已是至交好友。 她跪坐在酒儿身侧,小手轻轻拍着酒儿粉背,眼神担忧,另一只手还端着药碗。 酒儿不是烛九天的对手,被打成重伤,仓皇而逃,来至边关才得蓝秋霜的接应。 也就是蓝秋霜身为盗圣,先天在轻功与隐匿行踪方面超凡脱俗,否则两人恐怕都得被烛九天活生生打死。 酒儿呼吸急促,不断深呼吸,气短而急,听得蓝秋霜一阵揪心,直到酒儿缓和几分,才虚弱问: “伤势无关痛痒,但他一招一式,似含蛊毒……这是苗疆那边的功夫吧。” “不差。”蓝秋霜紧咬下唇,“你,你已毒质入心,怕,怕是活不长了……” 酒儿自然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烛九天一身武功明显为毒所创,几招下去,竟将毒质打入酒儿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毒质深入到这种地步,根本药石无医,便是拿来解药,怕也难解。 更何况,酒儿也不觉得烛九天会为自己的功法专门制作解药,这不是纯粹给自己找弱点罩门吗? 此刻酒儿还活着,纯粹是靠绛珠玉源源不断供给的天地灵气勉强吊着命,但绛珠玉也非万能,恐怕也撑不了几年。 “还能活多久?” “不知……”蓝秋霜用衣袖抹着红肿眼睛,“但听说沟通天地之桥,便可百毒不侵,余下时间,你安心习武,我,我去小西天当尼姑,为你求来真珠舍利宝幢,好不好?” 酒儿如今不过二十三岁的大姑娘,闻听此言,心中不可能不怕。 她还没见过自己的娘亲和幺妹呐,怎么能死呢? 她与蓝秋霜在客栈里抱头痛哭。 …… 哭解决不了问题,不知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酒儿只能过一天算一天,春去秋来,眨眼三年过去。 酒儿藏着心事,迟迟无法突破那层关隘,行走江湖间,也遍访名医,可得到的答案,只有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绛珠玉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真珠舍利宝幢同样救不了她的命,据小西天方丈所言,若是毒质尚不曾如此深入,兴许还有得救,但酒儿如今已是毒人,贸然接触真珠舍利宝幢,只会化作齑粉…… 也是,真珠舍利宝幢只为净化邪祟之物,又不是专门解毒的东西……此刻的酒儿在真珠舍利宝幢眼中,便是不可置疑的邪祟。 在江湖独闯这么些年,娘亲与妹子没找到,自己反而要死了……空活二十余年。 酒儿已经不知一个人悄悄哭了多少次,浑浑噩噩间,听闻宫里出了位医术高超的太医,会一门名为‘点生针’的针灸法……可这明明是辰国一位太医祖传的针法啊。 酒儿看到希望,牵马去了京师,遇到了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第一个人……洛湘竹的娘亲,燕王妃。 燕王妃看到她,哭得梨带雨,告诉了她萧冷月的线索。 这消息好似晴天霹雳落在酒儿心中,也将那层沟通天地之桥的关隘,砸碎了几分。 酒儿知道,待寻得幺妹之时,执念已去,念头通达,自己怕是便可沟通天地之桥。 燕王妃说,她自幼体弱多病,若是怀有身孕,怕得难产而死,即便生下娃娃,若是遗传了她的体质,恐怕一辈子也得活在榻上。 酒儿于是将护佑自己三年的绛珠玉送给她……沟通天地之桥就在眼前,哪怕没有绛珠玉,她也不至于立马就死。 燕王妃,兴许比她更需要绛珠玉,只是绛珠玉非俗人能用,若是没有他们萧家的皇室血脉,贸然化虚入体,定有捉摸不定的副作用。 酒儿翻身上马,兀自离去,却又忽的回首,看向燕王妃怀中的绛珠玉。 若她最后还是没能撑住,毒发而死,那这本应吊命的绛珠玉,未来用在燕王妃腹中娃娃身上,是不是也算为她而活? 如此想来,似也不差。 重担与生死压在心头,酒儿很少笑,但此刻她朝燕王妃露出浅浅的笑容,衷心道: “祝你幸福。” “恩!” 从冬入春,雪化成雨,烈日炎炎,秋天无际,循环往复。 在江湖寂寞了近十年的酒儿,终于在江南找到了自己的妹妹。 那是很平淡的一天……但那天过后,酒儿不寂寞了。 可直到沟通天地之桥后,酒儿才知烛九天的武功究竟有多么可怕。 武魁高手已是百毒不侵,可即便是武魁,也有蛊王之毒可杀……烛九天的武功,丝毫不逊色于蛊王之毒。 突破那层关隘后,虽是缓和不少,可终究还是会死的。 兴许是五年,十年,二十年……酒儿不知道,她只能在短短的年月中兀自而活,来煎人寿。 她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妹妹……谁也不敢告诉。 她决心寂寞的死去,一如当初寂寞的孤身闯荡江湖。 又是一年,大雪。 “这是谁的墓?”时值两岁的赵无眠,站在辰国太子妃的墓前,脚踝都没进雪中,他疑惑看向用手帕擦拭墓碑的酒儿。 “我娘,自我记事起便从没见过她,爹爹寻了她一辈子,没找到,我在江湖寻了近十年,也没赶上……你要叫她奶奶,明白吗?” 说至伤心处,她兀自啜泣,与萧远暮很像……不,应该是萧远暮像她。 “你不是不让我叫你娘吗?我可以叫她娘亲的,怎么样,酒儿姐姐?” 酒儿用自己的剑鞘,在赵无眠的额头轻轻敲了下,没有回答。 赵无眠捂着额头,这是他第二次见酒儿哭。 第一次,是酒儿捡到他的时候…… 赵无眠为了让气氛轻松点,笑着道: “听说你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江湖顶尖……那我倒是不用担心你哪天死在什么地方,否则还要为你收尸立碑…… 那多让人难过呀,难道等我成亲,再带着娃娃来祭拜你,对娃娃说, 瞧,这是你爹爹的娘亲,你要叫奶奶,不过爹爹平日都叫她姐姐的,但你可不能乱了辈分叫她姑姑,知道吗?若是叫错,我就用你酒儿奶奶的剑鞘敲你脑袋,就像她敲你爹爹一样。” 酒儿又用剑鞘敲了下赵无眠的额头,破涕而笑, “我若当真死去,定是孤零零的,绝不让你知道,也省的你辛苦给我收尸……” “那我还得找,就像你找姨娘一样,跑遍江湖去找你。” 酒儿又笑了笑,却是扯开话题, “油嘴滑舌……你才两岁就想着成亲的事儿?年关时在饭桌上,你还说要让你冷月姨娘给你寻个童养媳?” “我说着玩的,又不是真想要,我平生最讨厌包办婚姻。” “如果那小丫头比我长得还漂亮呢?” “世上没人比你漂亮……但也不是不能考虑。” 酒儿哑然失笑,缓缓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雪,朝赵无眠伸出小手, “走吧,元宵后我们就离家,去江湖看看……若能帮你找个漂漂亮亮的娃娃亲,似也不错。” 赵无眠伸出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背对着墓碑,走在大雪纷飞间。 “这么说,你心底有人选?能不能提前给我透个底?” “不行……” …… 洪天三十五年,太祖高皇帝驾崩,消息传出,酒儿却是领着赵无眠去了燕云。 五岁的赵无眠满心不解,搞不懂酒儿忽的来燕云作甚,但他随着酒儿跑遍大江南北,却还没来过燕云,倒也新奇。 此刻冬至,大雪压境,入目所见,银装素裹,来往军士,策马而驰……燕云作为边关重地,离军还当真不少。 赵无眠知道自己是反贼,不免心中微凝,暗自戒备,结果却瞧酒儿竟是领着他,一路来至燕王府。 他错愕看向酒儿,“姐姐,咱要投敌不成?” “投什么敌?我朋友住在这里,待会儿见了,你要叫她姨姨,不可没了礼数。” “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藩王家里还有人啊?” “我与她虽有书信来往,但身份敏感,如非必要,不会来见……但那狗皇帝得了报应,死在京师,此刻谁还有闲工夫管我和你姨的事?” 言谈间,两人在丫鬟的带领下,走进后院一间屋内。 屋里点着安神香,烧着地龙,暖烘烘的,茶海小案上摆着药碗,已喝了一半,乃是安胎药。 屋内软塌处,幔帐掩着,周围侍立着丫鬟,此刻一只素手探出幔帐,轻轻拉起,露出一张稍显虚弱的妇人面庞。 妇人穿着睡裙,小腹隆起,明显已有身孕,且临盆之日,明显就在这几天。 燕王妃望着酒儿,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抬手示意丫鬟们退下,口中则道: “本来说,要在京师诞下,但听殿下要来,才托着大肚子跑来燕云等殿下……这位就是你曾提起过的远空吧?” “姨姨好,但我叫赵无眠……” 赵无眠的后脑勺被酒儿拍了下,后被牵着来软塌侧坐着。 酒儿打量燕王妃的肚子一眼,又好奇摸了摸,“什么时候临盆?” “估计也快了。”燕王妃眼神柔和,“绛珠玉,我一直收着……” 没有酒儿,燕王妃显然不知该如何将绛珠玉化虚入体,酒儿当初也没想到燕王妃居然拖到现在才怀孕……不过也没差。 “有我在,你们定可母女平安……可是给娃娃起名了?” 燕王妃看了眼挂在墙边的剑与鞘,想了想,“王爷一介粗人,哪会起名……多亏有殿下,娃娃未来才能健健康康的,便是让她叫殿下声娘也不为过,不如殿下给她取个?” “我也是粗人,从小就跟爹爹习武,打打杀杀,没读过多少书……”酒儿看向赵无眠,“你平日能说会道,还给我讲那么多故事……你取一个?” 赵无眠生平第一次给人取名,不由正经了几分,“他(她)是男娃女娃?” “姑娘。” “妹妹啊……洛湘竹如何?” “有何寓意?” “没什么寓意,单是我喜欢。”赵无眠挺胸。 话音落下,燕王妃也不由掩嘴轻笑,倒觉得酒儿这养子有趣。 酒儿也笑了笑,却是道:“你喜欢便好,毕竟这是你未来的媳妇。” 赵无眠愣在原地,神情错愕,不可置信看向酒儿。 酒儿不似说谎,燕王妃神情也没什么变化,显然,这是酒儿与燕王妃早就商议好的。 赵无眠这才稍显呆愣望向燕王妃的肚子,没想到自己当初只是随口一言,酒儿竟记在心里,真给他找了个娃娃亲…… 他忍不住道:“等这妹妹生下,还是别提此事为好,她长大后喜欢嫁谁便嫁谁,何必单吊我身上。” “以我和你姨的感情,你日后少不得与她交集……怎么?觉得自己没有魅力,这妹妹便是自小同你一起长大也喜欢不上你?你不是还同我讲过贾宝玉与林妹妹的故事?未来你这妹妹余生皆要与绛珠玉为伴,与你怕也是一起‘金玉良缘’。” “金玉良缘?什么故事,同我讲讲。”燕王妃好奇问。 屋外大雪如幕,拍打在屋檐廊角,寒风呼啸,屋内则温暖如春,不时传来几声谈笑声。 可后来,赵无眠还是没能与洛湘竹促成一起‘金玉良缘’。 燕王妃四年后死了,酒儿也不见了……赵无眠再没什么心情去寻他的湘竹妹妹,仅在蜀地成都,遥遥看了她一眼。 近些时日,村里多了位落难来此的小娘子。 这小娘子生得可怜,天生不会说话,只是出手阔绰,细看眉眼,定是美人,村里人都猜她来头肯定不小。 因这小娘子认得中原的字……中原的字,在南诏是只有权贵才能学的。 小娘子似也听不见,往常有些村姑干完农活,寻她聊天,她都没什么反应,只是用茫然的眼睛看过来。 为了防止身份暴露,小娘子干脆装聋,以此掩饰自己听不懂南诏话。 只能靠肢体交流,太不方便,去小娘子家的村姑也便渐渐少了……直到她们有天瞧见小娘子用板车拉着她的相公在院子里晒太阳。 小娘子的相公太俊,村姑们哪见过这般男人,哪怕回去后免不得被家里男人说道,可她们每日就是忍不住想来瞧瞧,说是帮衬小娘子,实则还是借此机会,偷偷看小娘子的相公。 在村姑们热心的帮助下,荒废许久的屋舍小半个月便干干净净,墙上没了蛛网,屋上瓦片换成崭新,窗前挂有腊肉,就连院中一口枯井,也被拔出杂草,井水充盈。 小娘子是个心善的人,次次都会给村姑们赏钱,拜此所赐,村里的男人也不甚在乎自家婆娘去小娘子家偷偷看男人了。 反正那男人貌似得了什么病,只顾得卧榻昏睡。 村里人都猜小娘子年纪轻轻就如此照顾这男人,定然有天会不耐烦,迟早改嫁。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娘子也不干活,单靠积蓄采买生活物资,余下时间,不是牵着马驮着她那相公在村里四处溜达透气,就是和她相公在村郊池塘钓鱼,寸步不离。 她钓鱼,他就枕在小娘子腿上睡觉。 村里人都觉得,小娘子定是爱惨了这男人,哪怕这男人从未睁眼瞧过她一眼。 平淡的一天,小娘子问村头王寡妇家里买了只鸡,村里人都觉小娘子是积蓄光,准备搞些生计,直到听得小娘子的院子中传来一声声鸡鸣与扑腾翅膀的声响。 过去一瞧,才知小娘子早晨买了鸡,是想杀了它给相公炖汤,补补身子,结果笨手笨脚又生得心善,一晌午过去,愣是没逮到那鸡,反倒被鸡溜了两个时辰。 小娘子委屈得直掉眼泪。 最后还是王寡妇亲自帮忙杀鸡拔毛,小娘子连连鞠躬道谢。 王寡妇瞧这小娘子如此愚钝,又如此年轻,像极了刚嫁人的小媳妇……不免想到自己刚嫁人的时候,忍不住连连比手势,劝小娘子还是趁早改嫁为好。 你还年轻,莫要因为一个男人糟蹋了自己一辈子……这男人哪怕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等你未来积蓄光,孤身一人自力更生,还得照顾这么一个拖油瓶,可不知得有多苦。 小娘子总是摇头。 一天夜里,小娘子双手扶着水桶,稍显吃力打了水,在炉子上烧开,倒入浴桶,便合上门窗,脱去男人的衣物,伺候他洗澡。 小娘子神情平和,对男人的身子早已见怪不怪,甚至于将男人搀扶进浴桶后,自个儿也轻拉腰带,露出雪腻光洁的肌肤,一同没进热水中。 小娘子知道,她与男人清清白白,也知道男人是自己堂妹的意中人,可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 小娘子抬起手指尖滑过男人的胸膛,她总是靠这种方式,与他说话…… 她不知什么时候,男人才能苏醒。 于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的,在这种异国他乡的环境下,小娘子不免心生寂寞,这里的生活,哪怕银子再富裕,也很艰苦。 一座寂寞的村子,一栋寂寞的屋舍,一位寂寞的女子,她已不快乐。 但她要学会忍受。 洗完澡,她为男人换上干净衣裳,自己则提着衣篓,带着男人的脏衣服。 积蓄再多,也有亏空的时候,小娘子不知若积蓄光,她该如何……她不怕付出自己的劳力讨生活,近些日子,她的手都红了,布满了劳作的痕迹。 她只怕自己离开男人去干活后,男人忽的醒来,却找不到她,更怕有什么不轨之徒趁她不在,将男人掳走。 由此小娘子并未点灯,单靠着月光清洗衣裳。 水盆里倒映着夜空一轮明月,埋入衣裳后,很快明月细细碎碎。 可衣服洗至一半,小娘子耳边忽听村里传来马蹄声……村里只有她一个人有马……这种时候,会有谁来呢? 小娘子心中感觉不妙,连忙起身,安抚了下栓在院中受惊马儿,后循着月色,悄悄走出院子,朝村里的小广场打量。 广场上,聚集着一堆骑着高头大马的江湖客,粗略看去得有二十多人,皆是手持火把,面容冷硬,佩刀带剑,气势汹汹,明显不是善茬。 此刻为首一人,正与村长叽里咕噜,说些什么,语气居高临下,村长卑躬屈膝。 后村长忽的抬手指向小娘子的家中方向,广场江湖客骤然喧哗起来,大喜过望,似是搜查许久,终于找到正主…… 小娘子心头顿时一跳,小脸一白,连忙回屋,正欲带着男人逃命。 可推开房门后,榻上却空无一人…… 他人呢!? 瞧见窗户碎开……有人闯进来了? 小娘子眼前一黑,竟是当场瘫坐在地,身后不远处传来杂碎的马蹄声,明显是来抓她,可她也恍然未觉。 水盆放在她的手边,井水清澈,细细碎碎反射着月光。 不知何时,不远处的马蹄声渐渐没了动静,似是翻身下马,悄声潜伏……可小娘子什么都没想,兀自落泪。 忽然间,小娘子眼角余光,透过水盆内的澄澈月光,看到了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 一张苍白的脸,一身沾染血迹的衣裳,一柄斜跨在腰的横刀。 小娘子的心猝然开始跳。 连忙回首,心跳又是近乎停止跳动。 她从没想过,那男人会这样忽的出现在她身边。 两人凝视着彼此,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男人忽的伸出一只手,右手拇指竖起,其他四指握拳,然后竖起的大拇指向前弯曲两下,后朝小娘子笑了笑。 小娘子直勾勾盯着男人看……她还记得,这是当初在晋地时,男人第一次教她的手语。 意思是‘谢谢’。 作罢,男人说: “湘竹妹妹,你我之间的娃娃亲……还作数吗?” —————————— 有点耐心让秋观细细将这段剧情写完行不行啊…… 好歹也是长篇小说。 短短几章怎么可能写出韵味来……都追到这了,也知这本不是什么快餐小说,不是吗…… (本章完) 第379章 夏夜,泛舟,荒郊,破庙,美人 第379章 夏夜,泛舟,荒郊,破庙,美人 夜,夏夜。 村内昏暗幽深,听得屋外杂乱马蹄,皆是无人出声,唯恐招致杀身之祸,直至没了动静,一抹黄灯才悄然亮起。 村长提着灯笼,在老婆子的催促下胆战心惊走出家门,夜风一卷,裹挟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入鼻尖,让村长不由打了个冷颤。 向前探出灯笼一照,才发觉方才那些前来缉拿要犯的官爷竟全部尸首异处,残肢碎屑,血泊遍野。 村长吓得脸色惨白,灯笼脱手,瘫倒在地,灯笼沿着地上血泊滚动几圈,抵在一双长靴前。 就是他杀了这些官爷!?他是谁!? 村长颤颤巍巍抬眼瞧去,顺着灯笼的昏黄光线,看到一柄斜跨在后腰的横刀…… “你就是这里的村长?” 年轻的清朗声线不急不缓传来,说的是中原官话,村长听不懂,可还是猝然一颤,连忙跪地,不敢再看。 “他们这些人追杀我与湘竹妹妹,才落得这般下场,看在这段时日你收留妹子的份上,我不计较你泄露我等屋舍的事……抬起头来,处理尸体吧。” 话音落下,黄土地上才传来‘蹄哒,蹄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此刻村长才敢抬眼,顺着夜空的月光,瞧见侧坐在马背上的小娘子与牵马的男人……竟是他们?这小娘子的相公竟是一位江湖高手! 小娘子与她相公是安全了,但这么多官爷死在他们村里,若是上面追究下来,他们村该当如何? 村长脸色更白,眼前发黑,夜风吹得更紧了,那小娘子的相公猝然停步,回首侧眼,想起了什么。 “很快南诏就没有这个朝廷了……追究不到你等头上。” 村长听不懂中原官话,只听这小娘子的相公话语间平淡如水却偏偏气势凛然,似是要将这南诏国,搅得天翻地覆。 在村里杀了人,明显不可能继续住下去,赵无眠这才带着自己的湘竹妹妹快步离去。 先前那些官差的马匹受惊,四散而逃,赵无眠随意牵来一匹,本欲两人两马离去,但没成想洛湘竹到现在还不会骑马,也是,之前都有木板车的。 赵无眠松开缰绳,随手拍在马匹大腿上任由它跑去,自己却飞身便坐至洛湘竹身后,惊得洛湘竹娇躯微颤了下。 离得太近了……虽然这段时间,洛湘竹都与赵无眠一起洗过澡,但那会儿赵无眠毕竟昏迷,和现在肯定感觉不同…… 赵无眠视若无睹,一手穿过洛湘竹的纤腰牵住缰绳,另一只手干脆抚在她的小腹,轻夹马腹,策马而去。 掌心滚烫的热度透过衣物传来,直叫洛湘竹脸红。 洛湘竹大家闺秀,自是矜持,此前赵无眠昏迷也就罢了,此刻他已醒来,可万万不能再有什么肢体接触,否则岂不是坏了两人清白。 当即双手扒拉着赵无眠的手,试图挣脱。 但赵无眠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开始轻轻摩挲,上下抚动,似是隔着衣物感受洛湘竹的肌肤娇嫩。 往上去时,差一点点便要碰到竹笋,往下去时,又差一点点碰到竹叶,可偏偏就是总差那么一点儿…… 洛湘竹俏脸血红,紧咬下唇,看出赵无眠就是故意欺负她,回首瞪他。 怎么刚醒就欺负我!? 赵无眠一瞧洛湘竹回首,湿润的朱唇紧紧抿着,似是初晨的一片瓣。 布着露水,娇艳欲滴。 灰色头巾还包着长发,面容虽是羞愤,可那抹疲惫感却怎么也藏不住,堂堂藩王之女,打扮俨然一副村姑模样。 就是这么个小村姑,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照顾赵无眠近一个月。 赵无眠当即凑近,‘啵’的一声,含住洛湘竹的朱唇。 洛湘竹整个人都激灵了下,差点从马上栽下去,但赵无眠也没一直亲着,浅尝辄止离远几分便笑道: “这可不是欺负……和自家娘子亲热算什么欺负?怎么?你还不想认这金玉良缘?” 洛湘竹一听‘金玉良缘’四个字,眼神就复杂几分。 燕王妃当年自然向小时候的洛湘竹提过她有个娃娃亲,但她向来外柔内刚,怎么可能让长辈做主自己的亲事? 她心仪谁,才会让长辈出面帮她谈婚论嫁。 当初在华亭城,赵无眠一想和她谈谈男女事,她就百般推辞让慕璃儿替她聊,其实就是在暗示赵无眠: 你若真心喜欢,那就和师父商量个黄道吉日,再提聘礼去燕云,那她也就半推半就了。 但若洛湘竹对谁无意,慕璃儿就是把嘴皮子说破,这亲事也成不了一点。 因此这所谓的‘金玉良缘’……既然赵无眠此前都从不来燕云寻她,那她又怎么可能把这当一回事呢…… 但此刻洛湘竹怎么都没想到,这‘金玉良缘’的对象居然本就是赵无眠。 她心底不免又恼又喜。 恼的是明明两人有娃娃亲,可赵无眠却从不来燕云寻他。 至于喜……自不用多言。 原来两人本就是天生一对儿,自己堂妹才是后来者,哼…… 而且赵无眠既然能记起此事,那他定然便是什么都记得了……困扰他这么久的事,终于有所了结。 洛湘竹眼底不免羞喜交加,只是碍于礼法羞于让赵无眠看出她心底喜意,便又转过小脸。 可没成想,赵无眠这厮又抬起手,点起她的下巴将她的俏脸扭过来,又是‘啵’的一声,亲了一下。 “恩……”洛湘竹嗓子里发出一声挣扎的鼻音,用力推开赵无眠,却是先连忙四顾……这荒郊野岭的,被人瞧见可怎么办? 她堂堂藩王之女,黄闺女,岂会在外做此等伤风败俗的事,至少……至少也得寻个私密处不是…… 但眼看赵无眠似有愈演愈烈之风,她连忙移开小脸以防被亲,扯开话题似的小手抬起,指向天边。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赵无眠冷冷一笑,“这些天,我也不是彻底没了意识,迷迷糊糊还是知道外面发生什么的,所以欺负你的人,一个都别想跑,如今自是得帮你讨回公道……还有烛九天,当年若非是他……” 后面的话,洛湘竹没再听下去,她只听赵无眠说他昏迷时还有意识,当即就眼前泛黑,无力向后靠在赵无眠肩上,差点晕过去。 若是如此,那赵无眠岂不是知道自己和他一块洗过澡? 她不想活了。 结果装死还没装多久,她便感觉到自己方才不过是比了个手势,赵无眠抚在她小腹处的手便没了限制,借机宛若游蛇钻进她的上衣衣角,而后向上。 顺藤摸瓜。 洛湘竹瞳孔骤然瞪大,在东海时赵无眠还只是摸摸小手,亲亲手背,如今这才刚醒就,就…… 以洛湘竹的教养和脸皮哪经得起这阵仗,当即在马鞍上用力挣扎,可竹笋陷进,不动还好,一动,当即就一拉一扯,瞬间就让小哑巴没了气力,好似一滩清澈泉水向后瘫倒在赵无眠怀中。 她俏脸极烫,美目羞恼却又暗含几分迷离,脸庞斜向上,可见赵无眠的下巴。 赵无眠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在小哑巴的怀中取暖,低垂视线,在月光中看向洛湘竹的绝美容颜。 洛湘竹眼神很凶,意思是松手! 赵无眠视若无物,再度俯下身。 啵~ 洛湘竹垂在马鞍侧的两只绣鞋骤然弓起,凌空蹬了几下,踹在塞进马鞍袋里的东皇钟上,发出‘铛铛’几声脆响,而后绣鞋便似认命般无力垂下。 东皇钟堂堂九钟之主,又是被当铁锅又是被踹……天底下估计也只有赵无眠一伙人会这么对待它。 马儿沿着官道奔袭而去,远远瞧见远处有屋舍,洛湘竹‘哼唧’一声,连忙推开赵无眠,坐直身子,红着脸抚平衣裙。 赵无眠也没继续欺负小哑巴,来至近前,才瞧这是一处渡口,落着三三两两几间屋舍,皆已熄灯。 码头处停泊着几艘船,湖面宽广,不见对岸,明月倒映水面,静谧幽然。 赵无眠清理那群所谓官差时,不仅抢了他们身上的银子,也问了些事,知道横渡此湖乃是永昌近路。 他明显是打算先去找找崔向微的麻烦,这才直奔而来。 赵无眠弯腰,胳膊穿过洛湘竹的腿弯,以相当亲昵的姿势将洛湘竹横抱下马。 洛湘竹挽着他的脖颈,倒也没如何挣扎。 两人皆不会说南诏话,这一处普通渡口也不像有人会说中原官话的样子,交流不便,干脆不出声打搅,单在门前放了几两碎银,便撑离两艘船。 赵无眠与洛湘竹一条,马匹一条。 洛湘竹提着裙摆,踏上甲板,平静湖面荡起几分涟漪,她疑惑瞧来,也不知赵无眠要怎么将马也带去湖对岸。 赵无眠也踏上甲板,朝马匹那艘船随手轻挥,便有一股柔和气劲推着船舶向前滑去,又快又稳,几个呼吸的时间,马儿便已到了湖中心,且气劲丝毫不减,依旧自顾自向前荡去。 料想单这一掌的气劲,就足以支撑马匹直接荡去湖对岸。 可明明那船上根本无人……若是让什么行人见了去,定以为是鬼怪作祟。 洛湘竹稍显错愕看了赵无眠一眼……以前的他,明显不可能做到这种事。 赵无眠没在乎这些小事,弯腰走进船篷,任由船舶自顾向前,他明显不急,船速也便没那么快。 洛湘竹倚靠着船舷,素手垂下,指尖在湖面擦出一丝淡淡水波,待到了湖心明月处,圆月在水波内轻晃,周围湖面浮着淡淡水雾,幽寂无人。 洛湘竹心情放松,表情静谧。 赵无眠盘腿坐在她对面,自腰间解开自己的朱红酒葫芦,轻轻晃荡,内里依旧有酒液……也是,洛湘竹这段时间显然不会喝酒。 赵无眠拔开酒塞,往嘴里灌了口听澜酒,欣赏着月下美人,后将酒葫芦递给她。 “今晚我可算醒来,值得庆祝,该喝几杯……妹子也尝尝?” 洛湘竹并未拒绝,只是抬手轻轻挽了挽耳边碎发,接过酒葫芦,小小抿了一口。 表情稍显古怪……赵无眠现在开口闭口都唤她妹子了。 这称呼倒也不是不行,听得也甜甜的,就是太亲昵了……突然间还有点适应不了。 她想起什么,解开自己放在手边的小行囊。 她似是炫耀,给了赵无眠一个得意眼神,后一件件将内里物什摆出。 薄饼,腊肉,香肠,黄瓜干,以及用密罐封起的鸡汤……这是今天晌午炖的,才吃了一半! 洛湘竹拧开密罐,鸡汤已经有些冰凉,并未有热气冒出,闻着挺香。 洛湘竹又取出一双筷子,双手递给赵无眠,下巴微微昂起,朝他嘿嘿一笑。 边吃边喝,那村子没什么好东西吃,这些都是我积攒下来的哩。 赵无眠接过筷子,便瞧洛湘竹双手捧起罐子,抿了口鸡汤,露出舒心的神情。 真香。 赵无眠也喝了口鸡汤,又吃了口鸡肉。 鸡汤很咸,鸡肉很柴……不好喝,也不好吃,此刻凉了,更是难以入口,但却让洛湘竹如此满足。 这些让洛湘竹珍之若重的所谓美食,让赵无眠看出洛湘竹这段时间受了多少苦。 洛湘竹平时多嘴馋,去什么地方都要尝尝当地的特色菜,如今只是这么点难吃的鸡汤鸡肉,看着就没有食欲的腊肉黄瓜,就把她打发了? 赵无眠再没心情吃饭,放下筷子, “那几个所谓官差,就是九黎的人,我从他们口中得知,追杀你的人乃是永昌节度使,九黎五大姓之一的崔家家主,崔向微……一条路边野狗,不日我便取他首级。” 洛湘竹撕开薄饼,在鸡汤里泡了下,塞进朱唇,歪了下头,美目茫然盯着他看。 不是说要庆祝吗?忽然说这事儿作甚? 她应和似的微微点头,又推了推摆在面前的食物。 快吃快吃,你是武者,要消耗很多能量,平日昏迷,我喂你饭时很不容易,你一定没吃饱,现在好不容易清醒,放开了吃。 赵无眠又是沉默,几秒后才道:“等去了永昌城,先带你吃顿大餐,然后我们再去大理,继续大吃特吃。” 洛湘竹眨眨眼睛,额前几缕碎发随着夜风缓缓轻晃,美目显出几分憧憬与迫不及待,亮晶晶的。 真好呀,终于又能美美吃些好吃的东西啦。 赵无眠望着她的眼睛。 洛湘竹并未察觉赵无眠的神情,她想起什么,抬手指向朝廷的方向,眼神疑惑。 不先给朝廷传信,让援军来帮忙吗? 赵无眠笑了下,语气平和。 “小小南诏没人有资格接住我的刀,哪怕是那个活了一百多岁的烛九天也不配。” 洛湘竹还是有点担忧,毕竟身处异国他乡,九黎人多势众……唉,这种事让赵无眠做主便是。 若赵无眠能打得过,自然最好,若是打不过……大不了,就当一对亡命鸳鸯嘛! 小哑巴也看开了,和赵无眠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自己是有男人的!就是真死了,也不是孤魂野鬼。 思琢间,洛湘竹瞧见赵无眠一直不吃,又眨眨眼睛,看向自己摆出的粗茶淡饭,忽的想起赵无眠在昏迷前,可是天天山珍海味。 如今不过是睡一觉,苏醒过来便要吃这些粗粮,定然难以下咽。 洛湘竹不免放下筷子,俏脸浮现一丝局促与羞愧。 对不起哦,她不会武功,也没什么闯荡江湖的经验,若是让观云舒,苏青绮她们来,肯定能把你伺候得好好的,根本不缺什么山珍海味,奢华屋舍。 洛湘竹刚一羞愧垂眼,便瞧赵无眠忽的抬手扫开面前杂七杂八的杂粮,按着她的手腕,将她压在甲板上。 咣当———— 酒葫芦被怼倒,晶莹酒液浸入甲板,酒香四溢,但赵无眠鼻尖更多的,还是洛湘竹身上的处子幽香。 “恩!?” 洛湘竹美目猝然瞪大,脖颈处传来赵无眠的炙热呼吸,痒丝丝的,不由俏脸侧过,脸庞泛红,羞愤难耐。 你要做什么? 赵无眠抬手轻轻拉开洛湘竹的头巾,露出她盘起的如墨长发,道: “你我之间的娃娃亲,拖了二十年,择日不如撞日……” 平时洛湘竹皆梳着未出阁的垂发,如今盘起,多了几分妇人味儿,倒像真成了赵无眠的新婚小媳妇似的。 洛湘竹闻言,当即连连摇头,极为抗拒。 不行不行,她不求什么三礼六聘,不求什么十八轿,但好歹得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跨过火盆,走过你们老赵家的红毯,才算堂堂正正过了门不是? 瞧瞧她现在,穿着村姑似的粗布筒裙,发上连根簪子都没有,也没有什么胭脂首饰给自己好生打扮打扮…… 谁家媳妇这么丑啊? 赵无眠知道洛湘竹的意思,但他没料到直至现在洛湘竹居然想的是自己打扮朴素,配不上他。 赵无眠斟酌片刻,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松开洛湘竹的手。 没了钳制,洛湘竹反而心底开始浮现一丝淡淡恼火。 结果她刚一抬眼,便瞧赵无眠张开手掌,似有吸力,船舷两侧有两束澄澈湖水积蓄至他掌心,凌空化作一根水簪。 水簪样式简单,但在夜色中反射着月光……很漂亮。 赵无眠也不知是如何将这簪子固定,别进洛湘竹的发中,端详着她的脸,笑道: “湘竹妹妹真漂亮。” 洛湘竹被夸得羞涩,移开视线,却是双手扶着船舷,朝湖水看去,想以此打量着赵无眠送给她的水簪。 水簪在湖水的反射中,看不太清楚,模模糊糊的,但洛湘竹发觉自己脸上不自觉带笑,美目闪着喜悦的微光。 赵无眠只是用武功给她凝了根不值钱的水簪子,就让自己这么高兴吗? 湖面中,赵无眠出现在洛湘竹身后,附耳轻语,朝她说着什么。 洛湘竹俏脸渐渐攀上红霞,后是移开侧脸,美目紧闭。 于她而言,这便已是回应。 波光粼粼的湖面中,两人的影子缓缓重合,后栽倒在船,湖面再不见两人影子。 直至船舶内才猝然传来一声痛哼,片刻后,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将湖内明月搅得细碎不堪。 一叶孤舟寂寞地飘荡在湖心处,但孤舟上的男女并不寂寞。 洛湘竹不会武功,身子骨又柔,赵无眠最开始很是小心翼翼。 但渐渐地,船舶起伏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有些激烈。 忽然间,只听咔嚓一声,一叶扁舟竟是不知为何,猝然从中断裂。 噗通———— 水四溅,但刹那间一道残影猝然在湖面一点,好似离弦之箭在宽广湖面轻擦而过,眨眼便来至湖对岸一处林中。 赵无眠赤着胳膊,身无寸缕,有些风中凌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武功之高,不过稍微用力,竟能把船都给……弄折了。 好在他反应够快,否则两人都得成落汤鸡。 洛湘竹被赵无眠横抱在怀,身上披着外衣,包的严严实实,单露出一双穿着纯白罗袜的玉足与俏脸。 她脸上带着极为不正常的红润,额前满是细汗,鬓发紧紧贴着肌肤,朱唇不断开合,急促喘着气,眼神迷离,竟还没发觉船都折了。 直到夜风吹在脸上,她才恍惚间回过神,打了个冷颤,错愕看向赵无眠。 你,你劲儿怎么这么大? 她连忙四顾,林中昏暗无人…… 赵无眠拉了拉披在洛湘竹身上的外衣,当然没人,以赵无眠的感知,就是烛九天亲自来了,也逃不过他的此间剑。 “先穿衣裳,寻个僻静处过夜,下回,下回我轻点……”赵无眠手里还提着洛湘竹的绣鞋,小臂则挽着行囊,抬手帮她穿上绣鞋,顺带捏了捏湘竹妹妹的小脚丫。 细腻触感,好似一块温热软玉。 洛湘竹美目含着水,连忙抬手捂住赵无眠的嘴巴。 这种事心里知道就行,说什么说…… 待穿戴整齐,寻得早已上岸,正呆站在原地吃草的马儿,随意寻了处方向策马离去。 两人心底都有些尴尬,一路无话,不知多久过去,才寻一破庙歇息。 庙中无人,极为破败,佛像都瘫倒在地,没了半边脸。 大堂残留着不少焦黑痕迹,显然没少有江湖人来这里落脚过夜,因此虽然庙破,却也算干净。 赵无眠点起篝火,四处看了眼,庙是小庙,只有面前一道门窗。 洛湘竹自庙外拴着的马背上取来在外过夜用的被褥,铺在篝火旁,却听咔嚓一声,赵无眠合上门窗。 洛湘竹并未在意,铺好被褥,抬手摸了摸水簪,后轻轻一拉,放下如墨发丝,慢条斯理梳着凌乱发丝。 赵无眠关上门窗回首望去,美人侧坐在被褥上,如墨长发垂下,看不清侧脸,火光一闪一闪落在她的身上。 简朴素裙包裹着娇躯,出了很多汗的缘故,布料紧贴肌肤,愈发凸显出那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腰,可偏偏细枝硕果,一眼看去,竹笋压迫感十足。 赵无眠缓步走去,也坐在被褥上,抬手轻轻拉开洛湘竹的绣鞋,露出穿着白袜的小脚丫。 脚丫轻轻一颤,往后缩了缩,洛湘竹好似受惊小鹿,侧眼看向赵无眠,美目茫然。 赵无眠把玩着妹子的小脚丫,缓缓凑近,“湘竹妹妹……我们继续?” 洛湘竹连连摇头,她身上都是汗,肯定都臭了…… 其实一点也不臭,一点细汗而已,反而更衬得她柔光水滑,温润动人。 赵无眠抬手轻撩上衣。 咚—— 似有细微轻响传来。 洛湘竹抬手便掩,却被赵无眠十指相扣按住双手。 垂眼一瞧,赵无眠竟借着火光,细细打量,似觉得方才在船上乌漆墨黑没看清。 洛湘竹俏脸通红,侧过小脸双目微闭。 只能感觉到赵无眠的呼吸扑在上面,炙热极了。 后来呼吸越来越重,也越来越近…… 吃起竹笋儿来了。 洛湘竹娇躯猝然一颤,白袜包裹的玉趾也是扣紧…… 却是想起,在庙中干这事儿……是不是会把观云舒气死? 咔咔———— 篝火忽明忽暗,在破庙墙壁上,拉出出一圈圈莫名其妙的倒影。 时快时慢,时短时长,唯独倒影紧紧贴合。 夏夜,破庙,美人…… (本章完) 第380章 千里不留行 第380章 千里不留行 南诏国都,大理。 清晨,夏日的第一缕风幽幽穿街过巷,擦过白色外墙上的山水墨画,屋檐翘角的装饰彩绘,昨日大理下了场盛夏阵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徒留满地水滩。 淡淡雾气在街上迷蒙游荡,小贩陆续支起摊子,沿街叫卖。 “饵块!” “中原丝绸!” 大理街道上不时响起中原官话,作为南诏首都,显然受中原化很深……也很富,街道上都实打实印着南诏难见的青石地砖。 几声清脆马蹄在满街嘈杂声中淡淡回响,有人牵马踏上街道,有人看去,不免动作一顿,好俊的江湖女子。 她牵着马,穿着白底紫纹的右衽襟衣,下身则是素雅淡紫的百皱裙,带着帷帽,看不清五官,可这气质,任谁瞧了也知她定是江湖绝世的美人。 紫衣抬手握着缰绳,望着繁华嘈杂的大理城,帷帽下的神情渐渐浮现几丝担忧。 自从蜀地与赵无眠一别后,紫衣七环八绕朝南诏而来,显然是对九黎的传家宝九黎蛊有想法,顺道找找天玄尘…… 不过九黎蛊还没动静,天玄尘也没下落,倒是给朝廷寄去不少对赵无眠体魄有益的毒丹。 可惜紫衣连赵无眠一句谢谢都没听到,只收到了洛朝烟一封字迹匆忙的短信……赵无眠和洛湘竹一块失踪了。 如今过去一月有余,两人依旧音讯全无,明显不正常,毕竟以赵无眠的性子怎么可能安分这么久,定然有变。 可一点线索都没有,她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这段时日四散江湖,偶尔联络,分头而寻。 紫衣依旧往苗疆,南诏一带寻,此刻大离与南诏关系紧张,迟早打仗,南诏这才闭关锁国,封锁各个国界要道,但也就只能堵堵洛湘竹这样的普通人,自是拦不住紫衣。 她小声骂了赵无眠一句不省心,只是心底的担忧怎么也打不住,不免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这厮刚在蜀地亲了她,辱她清白,此刻要是出了什么事去了黄泉,那她…… 思绪驳杂间,紫衣牵着马走过街道,寻了一处酒肆,将马儿停在外面,撩开酒帘寻一位次而坐,侧耳听着周边酒客的交谈。 紫衣有心学了南诏语,倒也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永昌那近来不太平,出了个纵火狂,听说是个哑巴发了疯,放火烧山,这就烧了万两银子,永昌节度使派了心腹崔一去抓,你们猜怎么着?竟被人在溪边发现尸首,四肢寸断,活生生被人掐死。” “崔一?那个夺命阎罗……以前在永昌路还听说过他的大名,如今死得这么凄惨,倒像虐杀,那哑巴竟有如此武功?” “这谁知道……反正永昌节度使已下了通缉,提那哑巴首级来永昌城内,可换千两白银……对了,那哑巴还有个同伙,是个耍横刀的男人,若一并杀了,赏钱更多……” 咕噜噜———— 酒肆老板为紫衣倒酒,澄澈酒液满上酒碗,却瞧这戴着帷帽的江湖女子正坐原地发呆,不由轻敲桌面。 “姑娘,姑娘?您的酒满上了……” 紫衣闻言这才忽的回过神来,却是忽的起身,腰肢撞到酒桌,只听‘哐当’一声,酒碗翻倒酒液四散,将周围酒客都吓了一跳。 紫衣丝毫未觉,往桌上拍了两碎银,便在周围人茫然的视线中匆匆离开酒肆。 紫衣翻身上马,策马在长街横冲直撞,惊得路边行人怨声道载,埋怨连连,直到来至布告栏,匆匆下马,在一众告示中寻得永昌纵火犯的通缉令。 揭榜一瞧,还真如那些酒客所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哑巴姑娘,一个同样年轻,用着横刀的俊美少侠。 一水村与驿站官差皆见过两人,倒也画了像,画功算不得好,旁人见了也不会联想到未明侯,但紫衣对两人何等熟悉,细看眉眼,这分明就是赵无眠与洛湘竹! 紫衣娇躯轻颤,激动的浑身打抖,让布告栏前的其余人皆是错愕看来。 有人道:“这位女侠,你也对这雌雄纵火犯有兴趣?” “什么雌雄纵火犯……芳心纵火犯还差不多……” 紫衣指尖摩挲着通缉令上赵无眠的脸,笑骂一句便携着通缉令再度飞身上马,当即便要去永昌路内寻自己的情郎。 永昌路在大理以南,但当紫衣快跑出南城门,才堪堪想起什么,又一拉缰绳拐了个弯儿……终于有了消息,得先通知朝烟她们才行。 自从赵无眠得知南诏乃九黎傀儡后,便有意往这里安插侦缉司的暗桩,虽然不多,但给朝廷传个信儿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就在此时,一匹飞马猝然穿过大理南门,信使背后插着黄旗,手里举着信筒,脸色涨红,胯下马匹更是口吐白沫,眼看都快跑死了。 八百里加急? 紫衣坐在马上,望着信使一路横冲直撞,朝大理宫内闯去,柳眉轻蹙,面露疑惑。 一般是有军情才会八百里加急,但小小南诏能有什么军情,现在又没打仗……是苗疆那边的大军打过来了? 这也不对啊,苗疆在南诏东方,若是朝烟出兵,这信使应当是从东门入城,可这里是南门…… 这信使是从永昌路内来的? 紫衣心尖儿微微一跳,总觉得这和赵无眠有关。 紫衣得知赵无眠线索的前两天。 旭日东升,淡金暖阳透过窗纸,落在破庙地上,篝火早已燃尽,化作雪白的灰。 马儿被栓在庙外,埋头吃草。 庙内幽香沁鼻,地上铺着被褥,时值盛夏,赵无眠躺在被褥上,垂眼看去。 天气较热,一层薄薄春被垂下,洛湘竹趴在他的胸膛上,初次烛,又生得体弱,俏脸还带着几分难以消退的红霞,眉眼疲惫,如墨长发披散在纤细粉背,几缕落下,扫在赵无眠心口,痒丝丝的。 一层薄薄春被盖着她,只是盛夏时节,昨晚又极为燥热,也便单单盖着洛湘竹挺翘的臀儿与肉感十足的丰腴长腿。 上身没有阻隔,紧紧压着,赵无眠触感好似温热凝脂,难以言喻的舒适。 赵无眠手指随意梳理着洛湘竹脊背的落发,回想起昨夜,神情不免古怪几分。 以洛湘竹的性子,怎么可能在成亲前做这种事,但异国他乡两人相依为命,本就心之所系,早在东海时便隐隐暗生情绪,否则赵无眠也不会去哪儿都想着给她带零嘴,洛湘竹也不会在自己被赵无眠亲了手背后还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如今记起前尘往事,便有了层金玉良缘的引子,自然也便顺水推舟,水到渠成,湘竹妹妹也是半推半就……那赵无眠自然没什么可犹豫的,只是没想到…… 竹子竟如此水润多汁。 唯一可惜的就是没互表心意,好像缺了点仪式感……也是,小哑巴面皮太薄,恐怕赵无眠一辈子也不会从她那儿得到一句‘我喜欢你’。 不过赵无眠也不是流于表面的肤浅之人,若是他迟迟醒不来,洛湘竹定会照顾他一辈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她便自作主张,披上红盖头,与他办个简单的亲事,就这么和他过一辈子。 如此貌似也不错?能清晰知道妹子对他的情,只是会让湘竹妹妹太苦,还是罢了…… 赵无眠胡思乱想了一阵儿,并未动弹,以防惊醒湘竹妹妹,琢磨着自己的事。 一个月来,他迟迟不醒,一来是在接收自己以前的记忆,二来底蕴委实过于深厚,前尘往事一同入心,没了缺陷,当即便自发突破那层关隘。 因此与其说他在昏迷,倒不如说是深度闭关,如今醒来,自是有了成果…… 体内奇经八脉本就被青玉佩扩充到凡人极限,进无可进,变化不大,唯独真气自成周天,让赵无眠有股玄而又玄的错觉……似是他成了天地间的一份子,只是心念一动便可自天地万物中调取能量,化作内息。 天地的宠儿,世界的偏爱,人人都是气运加身,人人都得天地宠爱,随时皆有世界助力……就是对沟通天地之桥最好的概括,由此也便对周遭一切细微动静心知肚明。 难怪武魁的感知一个赛一个猛,躯体内的五脏六腑,筋肉骨骼更是臻至完美,举手投足便可开山裂石。 但最重要的,还是冥冥中让赵无眠洞察到一丝天地间捉摸不定的东西……可以是气运,可以是国运,可以是时间,也可以是空间。 不过这太过虚妄,除了仙人,显然没人有资格触碰,赵无眠也只是隐隐有几分察觉,不再像此前那般雾里看。 现在想想,以前赵无眠对奈落红丝中时间一道的剖析,简直就跟平头老百姓幻想用金锄头耕地没什么区别。 眼界,武功没到那境界,便是想再多,也只是笑话。 至于其他别的收获,具体对实力拔高多少,就得实战中检验检验了。 但即便如此,赵无眠也感觉自己和人类都不算一个物种了。 再往上,已经进无可进,唯一的关隘怕也只有所有武魁都梦寐以求的羽化飞升。 也就是修仙。 不过据赵无眠所知,唯一和修仙沾边的,恐怕只有那个传闻中的仙人之下季应时。 乌达木与萨满天都差了点。 琢磨间,怀中的洛湘竹睫毛微颤,缓缓抬眼,看了赵无眠一眼,后又合上眼帘,自顾睡觉,神情安心。 但几秒后她猝然反应过来现状,娇躯紧紧绷起,但又面皮太薄不敢再抬眼看赵无眠,于是装睡,只是脸上却越来越烫,身上也是一热,竟开始冒起细汗,让赵无眠的掌心湿腻了几分。 萦绕在空气中的幽香,似也多了几分黏糊。 赵无眠觉得妹妹有趣,于是凑近她的耳边鬓发,轻声细语,打趣道: “湘竹妹妹,你堂堂藩王之女,家教森严,昨晚怎滴就被我乱了心智,勾了魂魄,竟同我在这荒山破庙做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岂不是乱了你平日所学……” 洛湘竹美目猝然瞪大,看向赵无眠,后眼眶一红,竟兀自落泪。 她又不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女子,心底也觉得自己此举伤风败俗,有伤廉耻,便要与赵无眠约法三章,往后再也不做这事儿,直到成亲那天。 但四顾一望,也不知草纸与炭笔放去哪里,当即更急,虽知赵无眠在逗趣她,却更是泪如雨下。 泪珠落在赵无眠的胸膛上,湿哒哒的……很熟悉的感觉,此前洛湘竹没少趴在他怀中哭。 赵无眠没料到妹子逗逗就哭,抬手捏了捏她的侧脸,洛湘竹当即就扭过脸……不给他摸。 赵无眠笑了几声,便惹洛湘竹怒目而视……你笑什么? 赵无眠没说话,抬手搂住洛湘竹的后脑勺,让她的小脸贴在他胸膛前。 洛湘竹挣扎几下,可此刻紧紧贴着,越挣扎,竹笋便似埋进土里左扭右扭,心里古怪,不敢再动。 两人不再交流,只顾在这荒山破庙,异国他乡,相拥取暖。 早在赵无眠昏睡时,每逢委屈难过,她就趴在赵无眠胸口哭。 此刻她再度趴在这里啜泣,心境已是截然不同。 虽是哭着,可她心底却是莫名甜滋滋的。 村子里的人,总说这男人是小娘子的相公,小娘子为了掩饰身份,从未否认。 她心底也喜欢这个男人啊,当别的村姑一口一个小娘子的相公时,她心底未尝没有一丝藏在深处的甜意。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们说的,我……半推半就才认下来的。 但现在呢,这男人一口一个湘竹妹妹,待回了中原,真要成她相公。 洛湘竹渐渐不哭了,情窦初开的少女情绪多变似秋日晴空,转而抬起双手,环住赵无眠的脖颈,享受起片刻温存。 妹妹身子骨弱,肯定承受不住,昨晚一夜,差点得把妹妹弄晕过去,因此赵无眠虽然还挺想,却也不曾再干什么。 待歇息片刻,两人穿衣,洛湘竹在自己的小行囊中,取出炭笔与草纸,写了许多,还真要约法三章。 说是昨晚只是提前烛,万万不可将她当成放荡女子,日后若再想,定是成亲之后。 赵无眠笑着说好,至于心底是不是真应了这些条件,自是未必。 待约法三章后,湘竹妹妹又在草纸上写了一句话,递给赵无眠,后她自顾推门,去马鞍袋内取下青铜钟,当成水盆,取出水囊往内灌水,后自顾背对赵无眠洗漱。 赵无眠接过草纸,抬眼一瞧,上面写着短短一句话。 “我好喜欢你呀。” 自从洛湘竹离开后,一水村便失了平静,南诏江湖皆知那纵火犯曾在村中住过,不少江湖人为了赏金,都来此问过村民,找过线索。 有些江湖人出手倒也阔绰,给消息就得赏银,村民短短一个多月便赚了平常数年收获,人人乐笑开了。 今日,也有一对江湖人同乘一匹而来,村民们料想又是个问情报的,蹲在村口,待来者靠近便围了上去,但定睛一瞧,却是纷纷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惊悚。 那小哑巴带着她男人回村了。 赵无眠对这些村民视若无物,策马来至广场停下,村长一家连忙迎上,周围村民却觉自己干了亏心事,不敢靠近,只敢藏头露尾,悄悄打量。 赵无眠坐在马上,瞧见村长一家,抬手便抛出鼓囊囊的钱袋,这都是他自那些九黎的人身上扒下来的。 村长拉开一瞧,眼睛都了……数目不小,加起来怕有近千两! “当初妹子说了会来补偿,我自不会让她成无信之人。”赵无眠并未下马,只是摩挲着无恨刀柄,又道: “但一码归一码,那晚往窗户上砸石头的人,村长肯定知道,如实说吧。” 洛湘竹眨眨眼睛,悄悄打量了眼赵无眠的脸,神情平静,但话语很是认真。 村长一瞧赵无眠这阵仗,便是心里一突,知道这是来出气的,支支吾吾正在犹豫,便听‘呛铛’一声,雪亮横刀已是抵在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脑袋。 “说。”赵无眠淡淡吐露一个字。 村长夫人吓得惊魂失色,顿知这小娘子的相公也不似小娘子这般好说话,连忙报出好几个名字与住所。 赵无眠收刀入鞘,微微拱手,客客气气道:“多有得罪,见谅。” 话音落下,赵无眠轻夹马腹,便策马寻去,村长一家望着赵无眠的马上背影,对视一眼,耳边便忽听远处传来响亮的惊声尖叫与求饶声。 但紧随其后便是‘噗嗤’几声,人头滚滚,血洒黄土。 村长一家连忙赶去,便瞧那些人的尸首已堆在一起,每个人的面上神情皆是极为惊悚,其中以那猎户为最,五官扭曲,满是悔不当初。 赵无眠依旧坐在马上,将横刀随手一甩,在黄土地上印出一抹血痕,便干脆利落收刀入鞘,后朝周围被吓得不轻的村民拱手,朗声道: “人在江湖,刀不留情,惊扰诸位,稍后可去村长那领银子,数目不小,足够诸位将往后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就此别过。” 话音落下,赵无眠轻夹马腹,当即在身后扬起一片黄土飞尘,很快消失。 赵无眠平日待人接物客气惯了,行侠仗义的事更是没少干,但真杀起人来,可从未留过情…… 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处理干净后,赵无眠判断了下方向,便与洛湘竹朝永昌城策马而去。 不出意外,崔向微就在那里。 永昌城,依旧是一副满街白绫的模样。 儿子被杀,崔向微技不如人,不能报仇,烛九天也懒得为这么件小事跑去草原和萨满天厮杀一场,崔向微报仇无望,也就只能多祭奠几日,以平儿子在天之灵。 烛九天显然和萨满天是一路人,对于这种俗世之事一般不愿多心思,只顾得自己武功,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管都不管,毕竟这明显寒了属下的心。 但对烛九天而言,寒心又如何?压根不在乎。 他这一身武功横在南诏之上,谁有那个资格忤逆他? 节度使的府邸门前,崔向微翻身下马,匆匆回府。 幕僚连忙迎上,同崔向微一起朝书房走去,口中则匆匆道: “大人,那两个纵火犯明显知道自己被盯上,这段时日倒也谨慎,不知躲去哪里,压根没再露面。” “那就是还没找到?”崔向微眼皮也不抬,淡淡问道。 幕僚顿了顿,却是笑道,取出一封短信, “江湖太大,想找两个人,不算简单,但咱们派出去二十多号人,皆是高手,寻迹找人,自也擅长,这不,昨天他们就来了信,说是已经锁定了一处村子,只等收网。” “村子?赵无眠会安安稳稳在村里躲着?”崔向微斟酌片刻,稍显疑惑,“以他那性子,若是和我结仇,第一时间就提着刀过来取我首级,怎么躲藏?” “要么,是赵无眠伤势太重,状态不好,要么,便是这两人压根不是赵无眠与洛湘竹,是咱们想多了……”幕僚微微摇头,又是一笑: “不过再等一日,咱们派出去的人约莫也便来信了,到时便知。” 崔向微微微颔首,越过庭院中的假山流水,来至书房前,当即推门。 嘎吱———— 崔向微站在门前忽的脚步一顿,浑身骤然发冷,眼中闪过极为惊悚的神情。 一男子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双腿架起放在书桌上,手里翻着永昌路内的各种机密文书,另一只则拿着颗已经咬了一半的苹果,百无聊赖。 太师椅旁,一柄连鞘横刀竖直倚放着…… 还有一位穿着素雅,面容绝世的少女双手交迭在小腹,似是侍女,站在男人身后,瞧见崔向微,那小娘子明显被吓了一跳。 但那男人却神情不变,只是抬眼看来,“你就是崔向微……最近派了不少人找我?” “赵无……” 崔向微话音未落,赵无眠便已随手抛下无数文书,按上刀柄。 呛铛———— 书房内,纸张满天而飞,寒芒猝然亮起,在纸张中一闪而过,惊鸿过隙,自崔向微身后轻擦而过。 在太师椅后的洛湘竹只瞧眼前一,竖直倚放着的横刀刀鞘内猝然亮起一抹寒芒,在空中擦出一抹白线,赵无眠便已出现在崔向微身后。 赵无眠背对崔向微,反手握刀夹在小臂向侧一拉,擦去血迹,旋即满天纸张猝然被一分为二,崔向微的脖颈处也浮现一抹血痕,面露惊悚。 噗通———— 紧随其后,人头冲天而起,血流如注,无头尸首轻晃一下,瘫倒在地。 那幕僚早已被吓得两股战战,瘫倒在地,浑身发抖。 赵无眠瞥了幕僚一眼,“给我办件事,便不杀你……” “赵……不,侯,侯爷敬请吩咐……” 片刻后,赵无眠提着横刀,与洛湘竹堂而皇之自府邸走出,翻身上马。 “走,去大理。” 洛湘竹美目亮晶晶,看了赵无眠好几眼。 赵无眠一夹马腹,在满街行人的注视下,潇洒离去。 (本章完) 第381章 夜提龙首下烛天 第381章 夜提龙首下烛天 轰隆———— 一道白炽光芒猝然照亮天地,旋即便是一声低沉雷鸣,天空眨眼昏暗,暴雨好似银屑铺天盖地涌下,紧随其后雨水狂风,泥土灰尘一股脑涌进了大理。 南诏皇宫,坐北朝南,此地朝廷也仿大离,自有早朝,文武百官已来至金殿,却是争论不休。 “大离朝陈兵苗疆,不言自明必是为我等而来,但大离朝百万雄师,真打起来,我等唯有和草原,高句丽联合,以此四方施压才有拉扯空间,否则怕是不出一年,我等就得自挂东南枝殉国……” 南诏弹丸之地,之所以是大离的附属国,本质就是因为国力逊色太多,别说市井百姓,就是满朝文武也不觉得就凭南诏这点军力能在离军手底下撑太久。 “慌什么,兵法有云,兵者五事,道天地将法,其中的‘道’就是起兵缘由,没有这缘由,士兵和平民没法儿信服,情绪无法鼓动,难以尽心尽力,自然不好打胜仗,大离朝到现在都没个合适由头,这国战之事,尚未盖棺定论。” “理由还不好找?等大离朝突然昭告天下说什么士卒权贵在我鹤拓境内失踪,自可随意调兵遣将,归根结底,这仗打不打,不是我们说了算,是大离朝说了算……” 为这事,南诏的文武百官已经争论多日,但现在都没个结论,一来是根本搞不懂大离朝干嘛平白无故就要在苗疆屯兵,但主要还是没拿事的人,没主心骨…… 有人看向金殿上首,一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坐在椅上,正自酣睡,殿外下着暴雨,但雨声反倒让他困倦…… 这少年,便是鹤拓王,被大离朝封为‘南诏王’……但无论是他还是底下的文武百官,都没把他这王当回事儿。 所有人都知道,主事的人不是他。 “国师武功盖世,以一敌万定不在话下,我鹤拓又乃蛊道大国,战时稍加布置,有什么毒用什么,大离朝若真想攻破大理,也得伤筋动骨,指不定自断一臂……” ‘国师’二字一出,朝中冷静几分,有人似是安慰般猜道: “大离朝对此事心知肚明,真打起来,对他们也是弊大于利,约莫也就是威吓一二,另有所求……” 金殿中,三公九卿听着他们争论,大多沉默。 九黎作为隐世氏族,谈不上枝繁叶茂,人数也就那样,因此肯定不可能遍布朝堂,只是占据各大要职,麾下皆是外姓心腹,知道九黎暗中掌控南诏的人并不多。 毕竟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但大离朝如今忽的起兵,明显是直奔九黎而来。 他们皆知定是在蜀地折戟的范家泄露了风声,但他们也不如何慌张。 南诏没了,又不是九黎没了,若大离朝真打进来,他们自可带着这些年积蓄的金银珠宝,天地珍物远遁千里…… 反正都已经把这弹丸之国敲骨吸髓,吃干抹净了,这地方爱咋样咋样,没必要和大离朝硬碰硬。 南诏没有主心骨,但九黎可不是……只要烛九天还活着,九黎自可千秋万代。 斟酌间,殿外雨声很快混杂着‘踏踏踏’的脚步声响起,信使连滚带爬冲进金殿。 背后黄旗看得文武百官一阵眼皮发跳,这种时候竟有八百里加急,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凸,唯恐听到大离朝出兵的军情。 “报!永昌节度使,永昌节度使被杀啦!” ? 信使气喘吁吁的叫喊声在殿内回荡,惊得文武百官一片沉默,面面相觑……被杀就被杀,放在往常自是大事,但这用得着你八百里加急送信? 搁这儿吓唬人呢? 唯有九黎部内的三公九卿脸色骤变……永昌节度使,不就是崔向微吗? 崔向微作为崔家家主,又是烛九天亲传弟子,在九黎部内也是无可置疑的中流砥柱,怎会被杀? 就连南诏王也被惊醒,满目茫然,后注意到信使怀中抱着木匣,不由开口,“那匣子里的,是何物?” “小的不知,此乃永昌节度府内要求送来……”信纸连忙上前递过匣子,南诏王与三公九卿皆是凑至近前,丝毫没有君臣之礼。 南诏王也已习惯,由太监呈上开匣,一股血腥味瞬间荡出,却是颗头颅放在匣内,惊得南诏王脸色煞白,连忙后退几步。 “快快放下,吓煞小王!” 三公九卿脸色当即阴沉,崔向微真被杀了? 有人注意到头颅底下还有一页纸,抽出一瞧,却是一页被血染红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乃是永昌路内鼎鼎有名的‘雌雄纵火犯’,但这种放火的小喽喽,这些三公九卿自不认得,他们也没见过赵无眠,联想不到他,皆是眼神疑惑。 直到有人将通缉令翻了个面,瞧见背后龙飞凤舞写着一句话,低声念出。 “为酬酒儿三盏血,夜提龙首下烛天……” 话音落下,朝堂猝然一寂。 轰隆———— 殿外一声炸雷声响,满目惨白透过殿门窗户,映得金殿似如白昼。 待电光隐去,朝廷上的文武百官才骤然瞧见,不知何时殿内竟出现一位身材颀长的红衣男子,站在木匣前。 红衣男子竖着发冠,脊背笔直,戴着玉扳指的手负在腰后,贵气十足。 虽只是一人,但当他出现在殿内后,所有人都是下意识绷紧心弦,不敢多言唯恐惊扰。 红衣男子淡淡抬手,接过被血染红的通缉令,默然望着纸上诗句,沉默片刻,才开口道: “酒儿?萧酒儿……” 嗓音依旧贵气,却又透露着凝如铁石的高高在上,远比那少年更像南诏王。 红衣男子忽的一笑,“原是萧远空来了南诏,欲为那女人报仇啊。” 场中文武百官,依旧默然不语,只是心想,大离朝大军压境,国师不出面,永昌节度使被杀,他也不出面,可这名为萧远空的人下了战书挑衅,他立马现身…… 这名为萧远空的人,究竟是谁? 蹄哒,蹄哒———— 银月如钩,夜空澄澈,官道两侧的小麦田随风轻晃,飞驰骏马自黄土官道一冲而过,劲风肆虐带动两侧麦林猝然一晃。 赵无眠坐在洛湘竹身后,手穿过她的小腹紧握缰绳,策马疾驰,朝大理而去。 因为夜深,周围幽寂无人。 洛湘竹裹着披风,身上包的严严实实,娇躯后仰,靠在他的肩头,贤良温儒乖乖巧巧,大腿上放了一袋油纸包裹的烧鸡,自是在永昌买的。 洛湘竹觉得一整只鸡撕起来吃才香,也便没有让小贩帮忙撕碎,她小手捏住鸡腿骨,相当豪气撕下一块鸡腿肉,鸡肉分离间似是滋滋冒油,香味扑鼻。 她抬起鸡腿放至赵无眠嘴间,待赵无眠咬了一口,她才美滋滋咬下嫩白鸡肉,爽快到大眼睛眯成月牙。 赵无眠心底又叹了口气,往常洛湘竹吃的是什么? 佛跳墙,胭脂鹅脯,茄鲞,就是放出《红楼梦》里,都能当一桌子珍馐,可现如今不过是普通烧鸡就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这段时日小哑巴真是受了不少苦。 他俯身在洛湘竹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 洛湘竹当即娇躯紧绷,不敢再吃,还以为赵无眠想抱着她滚到麦地里做坏事……但等了几秒不见下文,她才放松几分,回首白了赵无眠一眼,用手帕擦擦侧脸。 你吃了烧鸡,嘴上都是油,弄我脸上脏死了…… 不过只是亲一口她倒是不抵触……这也不在约法三章的条文里。 她自己也想和相公亲亲抱抱啊,只不过不能自己主动,否则倒显得她不知廉耻…… 她擦过脸后又将鸡腿骨递给赵无眠嘴巴,赵无眠无需动手,湘竹妹妹就伺候得他服服帖帖,吃罢将骨头抛进麦地里化作养分,她又微微弯腰,从马鞍袋里取出一酒壶。 拧开塞子,抬起小臂衣袖掩面,咕噜咕噜,做足了贵族之女的高雅姿态……但这里面不是酒,而是梅汁,酸酸甜甜。 “呼——” 一口小半壶下肚,洛湘竹畅快得长舒一口气,朱唇湿润,鲜艳欲滴。 让赵无眠不由回忆起含住这薄唇时的美好触感。 触感倒是其次,湘竹妹妹的反应才令人心动。 洛湘竹不知赵无眠在想什么,转身抬起梅汁喂赵无眠喝。 以赵无眠的视角,透过披风可瞧洛湘竹的胸襟在马匹颠簸中颤颤巍巍,夺人眼球。 喝罢梅汁,洛湘竹将其放进马鞍袋,又取了壶腌黄瓜准备解馋,结果赵无眠此刻却附耳问:“一直晃来晃去,不疼吗?” 洛湘竹眼神纯真,目露疑惑,什么晃来晃去? “我帮你按着……” 不等她多做反应,便感觉一只大手探进披风,后自上衣下摆内钻进,顺着她光滑平坦的小腹上挪。 洛湘竹美目猝然瞪大,娇躯拱起双手紧紧捂着胸口,可赵无眠的手早已钻进去,她一捂,倒像是主动帮忙按着似的。 她一时之间松手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只得用水光漫天的美目回首看向赵无眠。 你骗人,不是说好了成亲前不干这事儿吗? “只是帮妹子按着,又不是做些过分的事。”赵无眠说话间,饶是已经体会过,此刻也不免心惊。 竹笋太大,难以掌握,一只按住,另一只却是颤抖得更为剧烈。 洛湘竹粉唇紧紧抿起,似是被欺负的小媳妇,根本不敢反抗霸道相公,只是楚楚可怜看了他一眼,便按捺不住心底的羞意,连忙回首。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策马奔行几个呼吸后,洛湘竹才继续撕下块鸡肉,放进唇间。 事已至此,先继续吃吧。 只是不给赵无眠吃了。 呼呼呼———— 疾风扑面而来,到了深夜,洛湘竹本来还有点小冷,但现在身上滚烫,脑袋不冒白气就不错了。 怀中的大手按按左竹笋,又按按右竹笋,让洛湘竹的娇躯愈发紧绷,后来也没心思吃烧鸡了,浑身难受得只往赵无眠怀里拱。 美目迷离,呵气如兰,俏脸泛红。 赵无眠垂首。 洛湘竹没心思吃烧鸡了,但赵无眠可是心痒难耐,吃起小烧鸡来。 “唔——” 几个呼吸后,洛湘竹反应过来这可是在荒郊野岭,要是再不反抗,肯定得被赵无眠抱着钻小麦地。 钻小麦地是乡野村姑常干的事儿,洛湘竹给赵无眠当了一个多月的小村姑,总不至于还要步这后尘? 她连忙用力推开赵无眠,左顾右盼,还是先找周围有没有人……但她这纯属多此一举,赵无眠知道她面皮薄,怎么可能在有人的时候欺负她。 洛湘竹眼看无人,放松片刻,扯开话题,竖起食指,另一只小手则似人腿,凌空踱步,朝食指的方向而去。 还有多久才能到大离啊? “来的时候,也没把照夜玉狮子一并送来,胯下这马虽也不错,但一天也跑不了多少里,还得有几天时间,慢慢赶吧,咱们又不着急。” 洛湘竹点了点小脑袋,又抬眼望了眼澄澈夜空。 夜深了,咱们总得寻个去处休息。 洛湘竹想起破庙一晚,忽的垂首捂脸,羞耻到浑身发痒。 “以前我也没来过南诏,瞧路上有没有镇子吧,若是没有,也带着营帐,凑合凑合总能睡的。”赵无眠笑了几声。 像他这种江湖人,别说在破庙风流,就是在庙中潦草举办亲事者也大有人在,若是苏青绮,沈湘阁等女,肯定不会在乎……但各有各的风情,各有各的性子嘛。 洛湘竹闻言又抬起脸看他,倒是不羞了,反倒美目流露一丝好奇。 你以前去过很多地方吧? 赵无眠微微颔首,“那时候为了找错金博山炉,和酒儿天南海北哪儿都去过,但也不是时刻不停在江湖跑,有时也会回青城山休整一段时日,安心习武,当初我们也去过东海,但错金博山炉的线索没找到,倒是一块在海边玩了好几天。” 赵无眠浮现几分回忆,那时候他还自己动手,给酒儿做了件泳衣来着……结果被酒儿骂了好几句不知廉耻,伤风败俗,也没瞧她穿过。 泳衣的布料,对于这世道的女子而言,显然是太过稀少了。 洛湘竹本想继续听些赵无眠以前的事,但想起酒儿如今失踪,赵无眠肯定不愿多谈此事,也便扭过视线,不再多问。 赵无眠对此倒没什么忌讳,直接道: “原先我是不知烛九天害酒儿身中剧毒的,但那年庄半仙……也就是莫惊雪的师父与酒儿结仇,听闻我们在东海的消息,前来追杀,酒儿将他重伤后,消息走漏,烛九天这才卷土重来,欲抢绛珠玉……” 赵无眠顿了顿,沉默几秒,而后才道: “烛九天与酒儿厮杀一场,虽被逼退,却也牵动了酒儿体内的毒,自那之后,没过几年,酒儿便把我抛下,一个人不知去了何处……” 洛湘竹总算知道赵无眠为何执意要去大理杀烛九天了。 她怕赵无眠难过,有意扯开话题,在怀里摸了摸,取出一包豆,往掌心倒了几颗,递给赵无眠吃。 瞧,我在永昌特地买的豆,还记得吗?当初在太原,你还用豆当成蛊毒胁迫我哩! 赵无眠嚼着豆,心底沉沉的,嘴里甜甜的。 他笑道:“当初我还怀疑你我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男女关系,后来以为是误会,结果现在才知,湘竹妹妹早就和我有门娃娃亲……” 洛湘竹也甜甜笑了下。 距离太原那会儿,其实也就过去了大半年,但现在回忆起又似恍如隔世,万般滋味,到了如今,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受。 两人轻声细语……只有赵无眠一个人说,洛湘竹静静旁听,话语声在田野间渐行渐远。 后渐渐的,洛湘竹不知何时已是转过身,下巴微抬,美目轻闭。 啵~ 赵无眠的手在洛湘竹的粉背上下摩挲,腰肢后内凹的两点美人窝,滑腻的肌肤。 马匹颠簸,容易咬到舌头,赵无眠横腰抱起洛湘竹,飞身便钻进田里的小麦地。 小麦很高,足至腰间,但夏天蚊虫多,不过赵无眠内息随意一震,周身数十丈的蚊虫都得化作齑粉。 “唔!” 洛湘竹意识到什么,俏脸猝然通红,不断挣扎,在小麦地里掀起一阵阵的浪潮。 “我的小村姑……这不是湘竹妹子曾经说的吗?” 洛湘竹美目瞪大,你连这都知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故意装昏啊? 她挣扎得更为剧烈,昨天是破庙,今天是麦地,那,那下次,下次还要干什么,她根本不敢想。 是不是回了太原还要去太极殿的龙椅上……不不不,那也太大逆不道了,让堂妹见了怕得活生生气死。 洛湘竹挣扎间,忽然一凉。 毕竟在外,赵无眠也没有做的过火,并未脱下妹子的衣物,只是贴在她身后,耳鬓厮磨,抬手撩起披风下的筒裙,拉开裙下薄裤…… 洛湘竹双手紧捂粉唇,虽知以赵无眠的武功,周围绝不可能有人,可,可天为被,地为床…… “妹子,咱们来拜天地……” “唔……” ———————— 今天头疼,没啥状态,电脑前坐半天码不出几个字,今天这章少点吧,缓缓…… 还有本章小标题,夜提龙首下烛天……兄弟们细品。 (本章完) 第382章 相思成疾 第382章 相思成疾 咚咚———— 晨钟响彻京师。 距离赵无眠失踪已过去一月有余,转眼已是八月,炎炎夏日似乎已至尽头,伴随着几片枝落枯叶,也便有了几分入秋的前兆。 时值初晨,淡淡的薄雾萦绕在京师的大街小巷,有些匆忙的朝中文武三三两两在街头钟爱的小摊吃过早膳,便整理仪容,缓步入宫。 很平淡的一天,只是似是被初秋影响,深宫内也萦绕了一丝凝而不散的压抑。 文武百官来至太极殿内,还未到时辰,便压抑着声线,交头接耳,提前商议着国事。 “燕云那边近些日子不太平,燕王有信儿,戎人与高句丽暗中联络,或许是想联手。” “狗娘养的高句丽,老子早就知道他们垂涎燕云此地许久,眼瞧我等与戎人开始拉锯战就如此急不可耐想来分杯羹,亏老子上次还带高句丽王子去逛过象姑馆……” “燕王近些日子正在调兵遣将,但苗疆那边,圣上却执意要出兵南诏,若是三线开战,先帝积攒的那些家底,怕是得在短短数年内亏空不少。” “唉,那南诏也是狼子野心,迟早有变,先发制人也是陛下与未明侯商议的结果,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高句丽忽然要横插一脚,又有什么办法……” “还是得让陛下收回旨意,暂且先让苗疆那边的西南军按兵不动,否则三线开战,委实弊大于利。” “怎么收?听说现在陛下都已卧榻不起,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似是都要靠太后……” 宰相沈逸文站在太极殿前列,沉默无言,闭目养神。 踏踏———— 太极殿后方传来脚步声,殿内当即肃静,躬身行礼。 有人抬眼一瞧,一位身着深红凤裙的熟美女子缓步自侧殿走出,令在场文武百官皆是一寂,后忍不住哗然几分。 虽然宫内提前透了底,但此刻眼瞧太后当真代替洛朝烟现身早朝,还是不免百官喧哗。 宰相沈逸文瞧见太后现身,表情也是微不可查变了下,心底微沉。 在百官茫然错愕的视线中,太后神情平淡快步踏上石阶,在龙椅旁的小榻缓缓坐下,连雪协同几位女官拉上薄纱……垂帘听政。 “圣上近些日子的身体状况,诸位也有所耳闻,本宫也便不必多言,这几天,由本宫暂替圣上……” 后面的话,文武百官都没心思听下去,他们躬身之余,面面相觑。 圣上竟当真一病不起?这情况怎么和当初太子有几分相似,但人家太子好歹还有几个儿子能拉出来稳固朝堂,但现在圣上别说龙子,连婚配都不曾…… 所有人都是心底一沉,如今前面打仗,后方天子却率先病倒,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找不到,只能拉太后出来顶着……外戚干政啊。 虽是为了救火,但百官也怕太后握住这权力便不放,要知道太后与宰相可是亲兄妹…… 完了,如今时局之敏感,稍有变数大离就得乱成一锅粥。 若天子有个子嗣,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思绪驳杂间,钟离女官朗声开口: “升朝!” “参见太后——” 百官行礼,太后也知以自己的身份出面不合适,因此极少开口,只是坐上面充当主心骨,吉祥物。 主要还是由丞相沈逸文主持各方要务,只是太后垂帘听政的影响巨大,文武百官一时之间都没什么心思讨论政务。 万一叛逆之辈在此刻搞事,这,这…… 但他们殊不知,大离最大的叛逆之辈,就在后宫。 坤宁宫内,太后曾种下的牡丹,即便有宫人悉心照料,可还是不知为何,凋零萧索。 近些日子,天子重病,都是由太后娘娘贴心照料,这才住在坤宁宫。 殿内一轮烛火幽幽升起,诸位后宫丫鬟端着空荡餐盘,小药炉等物缓缓退去。 “咳咳————” 咳嗽声自殿内传来,嗓音憔悴,听着便令人揪心。 萧远暮与往日没什么两样,穿着大一号的衣裙,坐在桌前,双腿离地,小手捏着短信,正在逐字逐句看信,听见幔帐后传来的咳嗽声,随口道: “你们老洛家的女人都这么体弱?小郡主在东海刚病完不久,就轮到你……不过也好,你趁早病死,也省的我杀你,让他为难。” 洛朝烟穿着睡裙,额上搭着湿润毛巾,八月份的天气就已盖上被,脸色苍白,闻听此言,她强撑起几分精神,勾起冷笑。 “你也就只会嘴上功夫了,天天说着要杀朕,如今大好机会也不动手……堂堂太玄宫宫主,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女人?” “随你怎么想,现在快病死的人又不是本座。”萧远暮放下短信,为自己倒了杯水,后高声对侍立在殿外的丫鬟道: “让御膳房再做些吃食送进来,越贵越好。” 身为反贼,萧远暮倒好似将这深宫大内当成自己家,半点不见外。 萧远暮与洛朝烟上次见面差点在曾冷月打起来,如今貌似和睦相处,明显只是为了同一个目标短暂合作……先一块找到赵无眠,再算其他。 最开始两女整日对骂打闹,若是没有苏青绮代替赵无眠调停,两女早就将京师闹得乱作一团。 可后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迟迟等不到赵无眠的消息,加之政务缠身,洛朝烟每天休息还不到三个时辰,心力憔悴,忽有一天便猝然病倒。 太医说这是积劳成疾,但萧远暮知道,这是心病……相思病。 当初太后为了掩人耳目,也装过一段时间心病,但她那是假的,洛朝烟这是真的,且来势汹汹。 不过是一月有余,洛朝烟竟连早朝都没心力再去。 喝罢杯中水,萧远暮小手把玩着手中水杯,侧眼瞥向软塌内的弱柳扶风,以她的眼力,清晰可见,洛朝烟的身体已似风中残烛,院中落,晚秋枯叶。 毫不夸张,再这样下去她会病死在宫里。 兴许是明天,兴许是下个月,但绝不会撑过年关。 这该是江湖女子的死法,人在江湖,风雨飘零,由此才情比金坚,分外珍惜那点真挚的情。 而帝王向来薄情寡义,可此刻这天子反倒因为一个男人落得如此下场。 这可是皇帝啊,坐拥天下,想要什么得不到? 萧远暮承认自己错估了洛朝烟这个女人……她比萧远暮想象中将赵无眠看得更重。 重很多。 身为反贼,萧远暮设想过许多杀皇帝的法子与画面,得知洛朝烟继位后,也想过干脆杀了她一了百了,只是碍于赵无眠,迟迟没有动手。 但无论如何她没想过洛朝烟竟会因为赵无眠生死不明,卧病在榻,不日驾崩。 一旦洛朝烟死了,没有龙子继位,前线又在打仗,高句丽同样虎视眈眈,内忧外患,若她再从中搅局,大离命数指不定便要断在这里。 但此刻萧远暮心底反而生不出什么喜意。 兴许是念及赵无眠对洛朝烟的情,兴许是同为女人,兴许又是心中大敌落得如此死法,不免唏嘘……萧远暮也说不分明,人心总归是复杂的。 她甚至觉得心底有些茫然……洛朝烟怎么就要死了呢? 她不该这么死了啊,她若死了,赵无眠该怎么办? 因为赵无眠横在两女之间,萧远暮虽然设想过洛朝烟许多凄惨的下场,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死……赵无眠是不会让她死的。 “你在读什么信?可是有他的线索了?”幔帐内,传来洛朝烟带着几分希冀的轻声疑问。 “观云舒寄来的,她近些日子在燕云寻赵无眠,但很遗憾并没有他的线索,都是些江湖事,你不会有兴趣的。” “给朕讲讲吧,分些思绪,也便不会想他了。” 萧远暮沉默几秒,若是往日,她定要好生讥讽洛朝烟几句,可此时却委实没什么心思。 她幽幽叹了口气,提着信来至榻前,撩开幔帐,在床榻边坐下。 洛朝烟往旁边挪了挪,看似是给萧远暮腾位置,实则还是姑娘心思,不想和这宿敌离太近,否则倒显得亲密。 萧远暮不以为意,抬起短信,斟酌片刻,才道: “剑宗近些日子也在寻赵无眠的踪迹,宗门内不免亏空几分,观云舒却在燕云探听到莫惊雪的下落,疑似为剑宗内的‘出世剑’而来,她猜测,那下落不明的避世鞘料想是被莫惊雪给夺了去……” “为了九钟啊。”洛朝烟露出一抹笑意,“当初在平阳,也有不少江湖人去小西天的凤凰山闹事,也是为了九钟,那会儿还是他帮忙处理……” “……你不是说想分些思绪吗?怎么还提他?” “总是联想,朕也没有办法。” “瞧你这痴情模样,可有半点天子气魄?哪个天子像你这样,为个情人便如此茶不思饭不想?”萧远暮冷冷一笑,道: “错金博山炉在他手中,待他回京,定已恢复记忆……到了那会儿,你难道还以为他会喜欢你?怕是本座一句话,他就得弃你而去。” 洛朝烟脸色苍白,闻听此言,并未说什么他不会这样的话,而是沉默几秒,后问: “他当真会这样?” “他不是薄情寡性的人,但定然爱惨了我,因此这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萧远暮在此刻依旧毒舌,半点不饶过洛朝烟。 洛朝烟闻言,不再言语,双目稍显无神,盯着天板看,片刻后才道: “我其实也这么觉得,我们当初在晋地相逢,不过意外,若非他失忆,那我的下场定不会很好……在他心底,我恐怕当真不如你多矣。” 萧远暮蹙眉,意识到洛朝烟此刻就连心境都如此低沉灰暗,连‘朕’都不说了,于病显然不利,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道: “既知如此,你又何必将他看得这般重?瞧瞧你如今,再继续病下去,大离怕是都要完了。” 此话,也算是拐弯抹角让洛朝烟看开点。 洛朝烟也不知有没有领会萧远暮的意思,闻听此言,反倒甜甜一笑。 “无事,他不在乎我……我在乎他呀,我自是要比他的喜欢,更多一些……” 几天后,南诏,大理城外,忽如其来的阵雨在城外街道留下泥泞水渍,马蹄踩过溅起些许泥巴。 近些日子路过城镇,采补一番,洛湘竹也换了身行头。 她穿上南诏女子常见的深红右衽襟衣与玄色百皱裙,侧坐在马上,裙摆下一双朱红绣鞋轻晃着,如墨发丝绑成麻状垂在肩前,似小家碧玉般温婉娴静。 洛湘竹这几天没少被赵无眠按着竹笋欺负,干脆换身喜庆打扮,就当……两人烛了吧。 赵无眠翻来覆去还是觉得苏青绮为他缝制的衣服穿着最舒适……也就是他当初在东海穿的那身,虽然来南诏时,已经脏兮兮又破破烂烂,早被换下,但湘竹妹子心灵手软,这几天已为他缝补好。 两人赶了几天路,来至大理城外,侧眼可瞧雄伟黑城,虽比不上京师,却也已是两人这段时日见过的最大都市。 城墙外围也建着高低错落的建筑群,热热闹闹,人影纷杂,叫卖声中,也不乏口音别扭的中原官话。 城墙内的面积有限,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口,因此别说大理,就是京师外也有这些聚落。 两人来的这段路上,相距大理不足几里地还有成片麦地,如今也快到秋收时节。 洛湘竹抬眼望着巍峨城墙,可瞧城上皆披甲胄的巡城守卫,自知赵无眠来此是为杀人,不免忧心,回首看向赵无眠。 直接闯皇宫吗? 赵无眠斟酌片刻,后道: “先去找我此前安插在大理的暗桩,让他们想办法传信过去,给朝烟报个平安…… 来时我用崔向微的头颅向烛九天下了战书,但他也未必待在皇城,我们休整一二,顺便探听探听消息,否则如无头苍蝇跑去皇城,也只会无功而返。” 骑马奔波数日,两人都不免感到几分疲惫,策马入城,先寻客栈落脚。 洛湘竹原先还因为钱两短缺烦恼过,但有身武艺,别人的钱就是自己的钱,赵无眠在崔向微的府邸可顺了不少银子,便给了小二不少赏银让他去城内四方买些有名佳肴送来,打算先吃顿饱饭。 打来热水,在外跑了半天的洛湘竹只觉自己满身是汗,俨然快成了风味郡主,当即红着脸将赵无眠推走,准备独自沐浴。 明明此前在村里也没少和赵无眠沐浴,此刻赵无眠醒了反而不好意思。 不过赵无眠一旦和妹子一块洗,没有个把时辰好不了,待会儿小二便会送来饭菜,自然不合适,他便按捺住心底的心思,来至客栈大堂坐下。 大理说中原官话的江湖人还不少,料想是去中原闯荡过,寻着自己能听懂的话,赵无眠听着江湖客们的议论纷纷。 “为酬酒儿三盏血,夜提龙首下烛天,好家伙,这是摆明了要国师脑袋……” “没见过这种不要命的,他以为他是中原的未明侯不成?” “未明侯我不甚了解,最近的消息就是出现在东海翡翠宫,却没和温无争打起来,也不知是怂了还是怎么,但无论怎样,他目前打过的武魁也就那么小猫两三只,未必是国师的对手。” “没打过,谁也不知两人孰强孰弱,但未明侯和国师兴许还有得打,但这一个放火烧山的贼,配和国师过招吗?” “你说他都干出放火烧山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了,脑袋能灵光吗?” “也是……” “国师对此事……如何看待?” “苗疆那边正在屯兵,风声鹤唳,指不定没几天就要打仗,国师哪有闲工夫管这小事儿,早些时日他便带着大王去了苍山方向,约莫是战前祭祖。” 赵无眠并未外泄自己真实身份,因此江湖人自是没把这战书当回事儿,赵无眠也没在乎这些,只是眉梢轻蹙。 苍山距离大理并不算远,在南诏地位不俗,往常南诏王祭拜天地先祖,皆在这里,苍山也是南诏历代先王的陵墓之地。 烛九天居然跑苍山去了?去就去吧。 他人不知赵无眠,难道烛九天还会不知? 他会来的。 赵无眠并未离开客栈太远,在附近又探听了些消息后,便回到屋内。 洛湘竹已经洗完澡,坐在梳妆台前,抬手梳理着长发,身上衣裙鞋袜穿戴整齐,半寸肌肤没露。 赵无眠来至身后,顺着洛湘竹的香肩下滑,后托住沉甸甸的竹笋儿。 洛湘竹娇躯微颤,无论赵无眠摸过多少次,她反应都是如此剧烈,但她却是回首瞧来,先凑近赵无眠的身前,琼鼻微动,后蹙眉后仰,小手不断扇风,另一只手指向屏风后的浴桶,一脸认真。 你也出了好多汗,待会儿让小二来了换捅水,你也去洗澡。 赵无眠本想和妹子亲近一二,但一听水还没换,当即来了兴致,抬手便拉开腰带,脱下衣物。 洛湘竹眼睁睁看着赵无眠在自己面前脱衣,视线微不可查往下瞥了一眼,顿时面红耳赤,连忙回首,不敢多瞧。 紧随其后她便听着赵无眠走至浴桶,道:“妹子洗完的水都是香的……” 洛湘竹美目猝然瞪大,心底更羞,连忙放下梳子跑进屏风后。 “拦我作甚,水还是温的,我随意冲冲就得了。” “唔!” “衣服脱都脱了……” 两人在屏风后打闹,人影绰绰,又听哗啦啦一声。 洛湘竹生了气,站在原地‘砰’的一跺脚,转身就走出屏风,步伐很沉,踏踏作响。 来至梳妆台前自顾梳发,不搭理他了,徒留赵无眠一阵轻快的笑。 待小二上来饭菜,洛湘竹的心情又开始转好,端着小碗准备吃饭,后一瞧赵无眠还在洗澡,便在米饭上夹了几筷子好菜,又跑至屏风后。 喂你吃。 赵无眠倚靠着浴桶,正跟泡温泉似的闭目养神,见状不免好笑,却也是洛湘竹夹饭,示意‘啊’,他便张嘴。 看似潇洒侯爷,实则更像腻歪鸳鸯。 吃罢碗中饭菜,洛湘竹瞧赵无眠还跟个老大爷似的躺浴桶里,水都凉了也不起身,小手抬起便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后转身便走。 不伺候你了。 但没几秒,她又端着盖满饭菜的米饭走近。 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赵无眠与洛湘竹也没有做什么有意义的事。 但赵无眠看着她发上还带着水珠,几缕贴在侧脸,端着饭碗自屏风后走来,还是不免心跳微微加速,他心想: 自己能娶湘竹妹妹当媳妇,上辈子定然做了不少好事。 …… 吃饱喝足,赵无眠才起身用毛巾擦着身上水珠。 洛湘竹虽然爱吃,但饭量不大,大多都进了赵无眠肚子,她也便早早迭放起赵无眠的脏衣搭在屏风上,准备待会儿洗衣。 赵无眠走出屏风,看向洛湘竹,她将行囊放在塌上弯腰取衣,百皱裙不免紧贴臀儿,勾勒出一抹极为让人心中火热的弧度。 裙摆上拥,露出绣鞋内的白袜与精致脚踝……他走上前,抬手撩开百皱裙摆,隔着薄裤,在洛湘竹的腿上轻轻摩挲。 洛湘竹娇躯一颤,回首看去,眼神含羞带怯,紧咬下唇,后看了眼窗户。 窗门紧闭,但透过窗纸,外面可是天色大亮,这大白天的…… 小哑巴连忙自行囊里掏出她与赵无眠约法三章的草纸,高高抬起,结果赵无眠抓住她的手腕,脸庞凑上前,隔着草纸,在小哑巴的朱唇上亲了口。 “唔——” 草纸很快被两人的口水浸湿,也让他们的体温开始升高。 赵无眠随手抽出草纸,耳鬓厮磨,“待会儿再写一张……” 嘎吱———— 洛湘竹浑身无力,瘫倒在榻,呼吸急促,便瞧赵无眠站在床边,抬手将她的绣鞋脱下。 小脚丫被纯白罗袜包裹着,后被赵无眠的掌心覆盖,很快脱下罗袜,青葱脚趾受惊般蜷缩了下,足弓优美,足间肌肤带着腮红般的色泽。 赵无眠一手便握住脚丫,摩挲片刻,手掌便拉开百皱裙下的薄裤,却没完全拉下,只是拉至腿弯处…… 洛湘竹已是双手捂脸,在心底暗骂自己居然在成亲前做这种事,自己简直有辱燕王门风。 心底骂声中,她感觉赵无眠把着她的双腿,将她往床榻边缘拉了段距离,已是双腿凌空…… —————————— 晚上睡觉时,会心绞痛,不算特别疼,只是持续时间长,不知道是不是熬夜熬的。 有空去医院看看。 (本章完) 第383章 目前 第383章 目前 “上好的猪头肉!” “皮薄肉厚的包砸!” 满街的嘈杂声中,紫衣牵着马在市集走过,抬眼看了看天色,估摸着临夜还要下场小雨。 她原先探听到赵无眠的消息后本想去永昌路内寻,但赵无眠被给烛九天下了战书的事便闹得沸沸扬扬,她自知赵无眠要赶来大理,干脆等在此地,省的两人错过,只是心急如焚等了几天也不见人…… 紫衣心不在焉买了些包子边走边吃,小白蛇自她的衣袖滑出,闻着包子香气正欲一口咬下,后忽的一顿,红豆般的小眼睛很人性化流露出几分茫然,紧随其后便是无边喜意。 “嘶嘶!” 她闻到赵无眠的味道啦! 紫衣微微一愣,三下两下将包子一股脑塞进朱唇,当即翻身上马,正欲循着小白蛇的指引去寻,却又忽的一拉缰绳停步。 她垂眼瞥向地上水滩,透过水面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额前发丝,后察觉自己这反应不对,连连摇头,策马而去。 不多时便来至一栋客栈下,将马儿匆匆交予小二看管,双手提着裙摆匆匆上楼,脚步声‘踏踏’作响。 这火急火燎的模样被大堂客人瞧见,还以为这女侠是要去捉奸哩,让大堂内的气氛都活络几分。 小白素贞的嗅觉称不上灵敏,比不得雪枭,但唯独对赵无眠的气味很是敏感,毕竟她最爱喝赵无眠的血,很快便让紫衣寻得赵无眠门前。 满是喜意的美目瞥向房门,抬手便推,门栓也挡她不得,当即‘咔’的一声断裂,后紫衣便忽的顿在原地,美目猝然瞪大。 …… 屋内,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筷空盘放在桌上,尚未收拾,幔帐后方,有人影站立,让幔帐薄纱荡起一圈圈富有节奏的涟漪。 势如破竹,竹篮打水。 洛湘竹两只绣鞋都被脱下,双腿凌空搭在赵无眠的肩上,足弓紧紧绷着。 深红右衽襟衣前的扣子被解开,两侧滑落,竹笋儿风中挺立,颤颤巍巍。 她平躺在榻,紧咬下唇,面红耳赤,双目无神,已是晕乎乎。 没成想赵无眠动作却忽的一顿,让小哑巴不免抬眼看来,眼若春水,似嗔含怨。 怎么啦? “有人上楼,脚步匆忙,我们身在南诏异国他乡,谁也不认识,应该不是找我们的,也不可能是刺客,附近有没有人暗中摸过来我一清二楚……诶不对,谁行走江湖手里还攥条小蛇……” 赵无眠显然不会想到紫衣居然能在大理千家万户中精准找到他,反应慢了几分,分析一通察觉不对,便想后退穿衣。 但洛湘竹显然已是晕得什么也听不进去,难受得小腰下意识前拧后扭。 动作幅度不大,可竹内妙处根本不足为外人道也。 赵无眠还没来得及后退,感受得一清二楚,当即就有点腿软,哪成想屋外那人直接就在门外停下……这他娘的肯定是紫衣。 嘎吱—— 紫衣一推门,便瞧见软塌前一双随意散落的小巧绣鞋,而她那日思夜想的情郎站在幔帐前,上身赤裸,下身单套上一条裤子,手还捏在裤腰处,明显匆匆穿上。 幔帐后,似有人影,那人影听见她推门的声响后明显被吓了一跳,肉眼可见的惊慌失措,翻身便裹着被褥将自己包了两圈。 不用多言,这肯定是与赵无眠一块失踪的洛湘竹小郡主…… 她的目光渐渐冰冷,俏脸喜意荡然无存……她为了找赵无眠,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结果这厮却在玩竹子? 赵无眠知道是紫衣来寻,所以并未动手,只是先抽身后退,提裤穿衣……否则早在来者抬手推门的一刹那他就能砍了来者脑袋。 他抬眼看向紫衣,紫衣也在看他,两人凝视着彼此。 数月不见,别说赵无眠时常念叨着紫衣如何如何,单是紫衣自己也是想念眼前这男人的很。 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午夜梦回心中寂寞,也总回味着两人在蜀地时的亲昵。 但如今好不容易重逢了,两人之间却萦绕着一股极为古怪压抑的气氛。 洛湘竹俏脸泛红,额前细汗让发丝紧贴肌肤,她将幔帐偷偷拉开一条缝隙,悄悄向外打量。 瞧见紫衣默然站在门口,动作又是一顿,而后慢吞吞放下幔帐,将小脸缩进被褥,瑟瑟发抖。 她堂堂藩王之女,居然被赵无眠的红颜,堂妹的师父捉奸在床……好丢脸…… 气氛沉寂几秒后,赵无眠率先露出笑容,“紫衣姑娘,好久不见……” 紫衣也露出灿烂的笑,“侯爷小日子过得很舒坦嘛,不像我,自从知道你失踪后,就没睡过一次好觉。” 她向前走了几步抬手关上房门。 小白蛇对两人之间的紧张氛围毫无所察,爬到紫衣肩头直起上半身左晃右晃,开开心心对赵无眠‘滋滋滋’个不停。 你好呀,我们也好久不见! 赵无眠先对紫衣说了句‘现在你可以每晚都睡好觉了’,而后才看向小白蛇,也是一笑。 “小白素贞,好久不见。” 小白蛇更高兴了,如果她能化成人形,一定会蹦蹦跳跳。 结果紫衣已来至他的近前,抬手便捏住他的下巴,让他的笑容凝固,冷眼道: “笑什么笑?知不知道现在本姑娘心情有多糟?” 赵无眠不笑了,反而一脸意外,“久别重逢,你居然不开心?我可是开心到想抱着你绕着大理跑三圈不止!” 洛湘竹小手自幔帐后探出,捏住自己的绣鞋,砸向赵无眠的腿……不高兴了。 赵无眠回首准备对湘竹妹妹说话,便被紫衣强硬的扭过脸。 “如果是观云舒,会冷着脸说开心,但本姑娘没有不打诳语的戒律。” 她冷哼一声,松开小手,侧眼看他,“你是怎么把小郡主骗上床的?” “骗?”赵无眠昂首挺胸,“我们患难与共,顺水推舟,情投意合……” 紫衣的表情愈发难看,于是赵无眠当即闭嘴,转而看向幔帐, “妹子,萨满天有门音波功,可迷人心窍,当初他在翡翠宫用过,而我的天赋不用多说,稍加揣摩便心领神会,所以你的确是被我骗了,未来还要骗你一辈子,如今实话告诉你,你可是要逃?” 幔帐后传来洛湘竹的噗嗤一笑,笑声清脆,后她意识到场合不对,连忙闭嘴,紧紧裹着被褥,只是自幔帐后探出小手,轻轻一摆。 心甘情愿被你骗。 赵无眠这才看向紫衣,“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也骗骗姑娘?” “骗我什么?” “刚刚说心底高兴,想抱着你在大理跑三圈就是谎话……好不容易再见,还是一块待着说说话吧!” 紫衣脸上没有笑意,只是斜眼看他,后忽的问:“既然如此,你怎么不笑?见了本姑娘反而笑不出?” ? 要不怎么说女人心海底针呢,刚刚紫衣嫌弃他笑,现在又嫌他不笑…… 赵无眠再次露出轻快的笑, “给我把把脉吧,我昏了一个多月,刚醒不久,一直都是湘竹妹妹照顾我,如今醒来,虽是恢复了记忆,但体内有何隐患却是不知……南诏的都是庸医,还是你的医术最让人放心。” 撩开幔帐,洛湘竹跟毛毛虫一样裹着被褥,与紫衣对视一眼,便羞答答移开视线,用被褥蒙住脸。 紫衣对洛湘竹并没什么意见,只是两相对比心情不爽罢了,赵无眠坐在榻上,让紫衣把脉,两人在外虽是打打闹闹吵个不停,但久别重逢,更多的自然还是喜意,话语便一刻也没停。 “你怎么叫小郡主妹子?” “我也能叫你妹妹啊,哦不对,你年纪比我大……嘶,我就喜欢姐姐类型的姑娘。” “你这嘴巴就是欠揍,都恢复记忆了怎么还跟以前一个样?” “我只是恢复记忆,又不是变了个人……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和烛九天的事,城中闹得沸沸扬扬,我便在这等着,彩彩这才闻到你的气味……你如今沟通天地之桥了?这针怎么扎不进去?” 赵无眠趴在榻上,侧眼看她,“用内息扎吧,诊断出什么没有,怎么还要扎针……” “帮你调理一二罢了,否则都怕你哪天死在女人肚皮上!”紫衣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洛湘竹的被褥裹得更紧了,无颜见人。 赵无眠笑了几声,“对了,我原打算待会儿去找城内暗桩给朝烟报个平安,你既然知道我在南诏,可是提前与朝廷通过信了?” 听到洛朝烟的名字,紫衣的神情不免柔和几分,“自然给了信儿,算算时日,再有几天约莫就能送去京师……” 赵无眠放松几分,传了信便好,许久没有消息,她们定然担忧。 “你闲的没事,杀烛九天作甚?”紫衣为赵无眠扎好针,收起针带放进随身携带的药箱内,好奇问。 “当年他三番两次跑来中原意欲截杀酒儿,以前没恢复记忆,我不甚清楚,如今既然来了南诏,若不取他的项上人头,我这一身武艺也算白练了。” 紫衣柳眉紧蹙,道: “烛九天乃是与乌达木一个时代的人物,实力虽不知与乌达木比之如何,但能统领九黎控制南诏,手腕武功心性谋略定都无可挑剔,乃是无可置疑的江湖老妖怪,你现在即便沟通天地之桥……” 紫衣嘴巴再毒,心底不可能不担忧,但她也知这话说也白说,既然已经来至南诏,赵无眠又岂会仓促而逃,做断脊之犬之举? 虽说江湖人能屈能伸才是常态,但据紫衣所知,赵无眠自打在晋地那会儿就一直在伸,从未屈过。 念及此处,紫衣只得沉吟少刻,后无奈一笑道:“打吧打吧,只是若你死了,害我浪费先天万毒体的这些付出,本姑娘可饶你不得。” “会和我一起下黄泉吗?” “至少也得先为你报仇再说,得了,少说这些车轱辘话,当心小郡主待会儿揍你。” 紫衣起身,拍拍裙角,来至桌前为自己倒了杯水,便听赵无眠道: “我从崔向微的身上搜出一瓷瓶,约是九黎蛊之一,在行囊放着,你瞅瞅?” 紫衣稍显错愕打量赵无眠一眼,取出瓷瓶,打开瓶塞闻了闻,神情微喜,坐至桌前一把推开碗筷,急不可耐取出瓶瓶罐罐,背对两人调配毒药。 洛湘竹这才自被褥里探出小脸,略显羞恼瞪了赵无眠一眼,才撩开被褥整理衣裙。 赵无眠看着颤颤巍巍的竹笋被衣物包裹,不由抬手挑了下。 咕咚———— 似有轻响传来。 洛湘竹连忙抱住衣襟,紧紧抿着朱唇,瞪着赵无眠,后又悄悄打量着紫衣,眼瞧没被发现才轻舒一口气,但心底却感到一丝微不可查的刺激感。 和偷情似的。 眼瞧紫衣已开始忙碌,小白蛇便自个游过来,爬上床,盘在赵无眠的小臂上,小脑袋左晃右晃,对着赵无眠撒娇。 想喝血~ 洛湘竹本欲下榻,但有点怕蛇,顿在原地。 赵无眠手指点了点小白蛇的脑袋,“喝吧喝吧,日后等我羽化飞升,稍施法术,让你化人,你不如就真改名叫白素贞?” 小白蛇‘唔呀’一口咬住赵无眠的小臂,美滋滋喝着血,纤细身躯紧紧缠住他的手腕,闻言抬起小脑袋又是晃了下。 好呀好呀,变成人了也好呀,这样就有了大肚子,就能喝更多的血。 “你少教彩彩些奇怪的东西。”紫衣的嗓音淡淡传来。 赵无眠笑了笑,几人休整片刻便外出联络了城内暗桩,让他们时刻注意烛九天的动向,便回屋休息。 只是若分房睡,一旦入夜紫衣怕是就得听着竹篮打水的哗啦啦声……那还怎么睡?气都要被气死了。 紫衣和观云舒可不同,绝不可能自己受着委屈在隔壁听墙角,吹《凤求凰》,于是入夜便来屋里,要与两人同吃同住。 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好不容易重逢,紫衣心底委实高兴,特意买了几壶好酒。 “未明侯,饮酒否?” 紫衣身着白底紫纹的右衽襟衣,小手轻摇着已喝了一半的酒壶,神情微醺,侧躺在软塌靠枕上,黄灯幽幽,昏黄灯火在她姣好动人的娇躯上拉出一道又一道阴影。 赵无眠心中喜意更甚于她,坐在桌上摇着酒葫芦随意往嘴里灌,口中则好奇道:“难得见你喝一次酒啊。” 洛湘竹坐在桌前,也在喝酒,不过只是几杯下肚,她便有了醉意,脑袋略晕。 “本姑娘自小独自长大,什么都只能靠自己,若是喝醉,早便不知死在哪个角落……现在自是不同,便是醉死过去,顶多就是被侯爷轻薄一二……” 紫衣来至赵无眠近前,一把拿过他的酒葫芦,尝了尝江湖有名的听澜酒,话语间呵气如兰,幽香中还带着一股酒气。 “你爹娘呢?” “爹不知道,把我娘肚子搞大后就跑了,娘亲……” 紫衣顿了顿,不是很想说自己的事,便似是醉酒失去重心,倚在赵无眠肩上,朱唇嘟起,朝他脸上吹了口酒气。 “侯爷若是把本姑娘肚子搞大了,可是会跑?” “跑什么跑?等回去就带你去见我姨娘,告诉她咱们老萧家也有了香火。” “呵呵,指望本姑娘给你传承香火还是免了吧,我这体质,一辈子不可能有喜。” “那也不错,这样就不怕有小屁孩分走你对我的情……” “油嘴滑舌。”紫衣探出玉指,按住赵无眠的额头,向后轻轻一推,后又一笑, “但本姑娘吃你这套,你喜欢年纪大一点的女子?姐姐这便奖励你一个。” 紫衣抬起朱红酒葫芦,凑在朱唇边灌了一口,腮帮子鼓起,后微微凑前,给了赵无眠一个眼神。 赵无眠看了洛湘竹一眼,小哑巴下巴轻点着,眼看都要醉过去了。 他这才抬手挑起紫衣的下巴。 啵~咕噜咕噜—— 两人在蜀地时便没少亲,此刻许久不见,心中情丝更甚,待一口酒下肚,却也没有分离,赵无眠反而伸出另一只手搂住紫衣的弱柳纤腰。 紫衣双臂环着他的肩膀,坐在他腿上,少刻后,她察觉到赵无眠的冲动,这才后仰分离,眼中含笑。 赵无眠笑道:“之前在蜀地,我亲你一口,害得自己原地动弹不得,如今倒是可以无所顾忌……这就是我努力习武的缘由之一。” 紫衣的呼吸扑在面上,极为炙热,她俏脸带着几分醉酒酡红,“那……再亲一下?” 赵无眠抬起酒葫芦,摇了摇,里面没酒了,他抬手准备拿桌上酒壶,紫衣便按住他的手,绝美俏脸凑上前。 “不喝酒,呆子……” 两人凑近。 啵~ 黄灯在两人相拥身上拉出狭长身影。 直到洛湘竹噗通一声醉倒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才让拥吻两人打了个激灵。 赵无眠拍拍紫衣的纤腰,后起身抱起洛湘竹,将她放在榻上,摸了摸她磕在桌上有些泛红的额头,后抬手褪去鞋袜,为她盖上被褥。 紫衣坐在桌上,裙摆下的绣鞋一挑一挑,手里捏着酒壶打量着赵无眠的柔情,酒量倒是比洛湘竹好不少,尚未醉去,道: “你和小郡主成事,倒也不错。” “恩?” “本来只有本姑娘一个人对不起朝烟,现在又多了个堂姐……法不责众嘛。” 提起洛朝烟,赵无眠不免看向京师方向,恨不得杀了烛九天就连忙回京,可惜他目前对于错金博山炉的掌控还不纯熟,想靠此空间腾挪根本把控不住具体方位,指不定一用就给自己和湘竹郡主腾挪进什么山体里,只能慢慢赶回去。 紫衣将壶中酒一饮而尽,便用手帕擦擦额前细汗,只觉自己连出汗都是一股酒味,眼前也晕乎了几分。 她的酒量比洛湘竹好一点,但也好的有限,便来至榻前,抬腿将绣鞋甩出,指尖勾着自己的白袜故意扔到赵无眠的脸上。 “待会睡觉,你记得睡我和小郡主中间,本姑娘这浑身剧毒,小郡主可承受不住……” 说罢,紫衣便躺在榻上,手背捂着眼睛,深呼吸几次,缓和了几分醉意后, “那袜子随你用,总之晚上别对本姑娘动手动脚,按我估算,你先天万毒体尚未大成,还碰不了我……” 赵无眠抬手捏起紫衣温热的白袜,闻言熄灭黄灯,也上了榻,躺在两女之间,倒也没说什么。 吸——呼———— 昏暗的屋内仅有三道节奏不一的呼吸声,片刻后,紫衣忽听赵无眠的嗓音响起。 她本以为赵无眠会说什么‘具体能不能碰,不妨试一试’之类的话,结果却听他道: “等我修成先天万毒体后,你是不是就没什么事干了?” 紫衣微微一愣,“你想说什么?” “等修成后,就别满江湖跑了,我带你见我姨娘,她是顶好的人,你见了一定记得叫姨,她会给你塞红包,这样你就是咱老萧家的媳妇。” 紫衣哑然失笑,“听你说好几次了,以前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个姨?”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好好好,越神秘,越能讨姑娘家的好奇与芳心是吧?你把这些小心思留着对你小郡主说吧,本姑娘要歇了……” 话音落下,紫衣便没了声音,喝了酒,她的确困了。 赵无眠被温香软玉夹在中间,鼻尖满是幽香,又和紫衣拥吻那么久,此刻要是能睡着才有鬼了。 但在紫衣面前,和湘竹妹妹欢好,明显也不合适。 赵无眠正打算闭目调息,扫去杂念,却感到身侧有双小手放至他的胸口前,指尖轻轻摩挲,痒丝丝的。 侧眼瞧去,洛湘竹美目在昏暗中似在发亮,只是带着几分嗔怨与醉意,显然,她方才是在装醉,不然她还要看着自己的好哥哥和别的女人亲近吗? 洛湘竹朱唇微微嘟了下。 和她都亲了,那我呢? 赵无眠没想到洛湘竹喝醉后居然这么主动,便凑上前也‘啵’了下,可洛湘竹却没想罢休,娇躯在榻上轻扭了下,紧紧贴着赵无眠。 感觉到洛湘竹愈发滚烫的娇躯,赵无眠顿知其意。 竹篮打水,本来还没打出多少水来就被紫衣打断,如今…… 嘎吱———— 赵无眠翻身,双手按着洛湘竹肩前的床单,轻声道:“妹妹别出声哈。” 洛湘竹美目紧闭,呼吸均匀。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已经醉过去了啊…… (本章完) 第384章 黑云压城 第384章 黑云压城 昆明东侧的金马山一带,玄赤离字旗在风中招展,猎猎作响,一眼望不到头的军营绵延无际,肃杀凝然。 帅帐内,西南军主帅韩永良身披玄色明光铠,手里捏着一封密信,眉梢紧蹙。 韩永良今年五十岁,武功高强,正值壮年,乃开国武勋之后,少年时期便被家里送上北方前线抵御戎人,家里原先还有三个大哥,两个胞弟……全死在戎人刀下,只剩他一根独苗。 老韩家就剩他这么一苗男丁,于是当年景正帝也便将他调来西南,镇守边疆,却是闲职,毕竟西南一侧只有南诏值得提防,但南诏在九黎掌控下,显然没有与大离正面交锋的意思。 他落得清闲,距离京师晋地又远,去年也便没如何插手太子与赵无眠的争斗中,如今在此,乃是几个月前领天子之命,为兵临南诏做准备。 韩永良在西南清闲了半辈子,得令之时,正是摩拳擦掌热血沸腾,欲大展身手,他在西南待这么多年,对南诏军力知根知底,可以说只要打就能胜。 如今经过几个月的准备,粮草辎重早已准备妥当,只待朝廷一声令下便可出兵,可惜等了小半个月,军令没等到,却等来了天子卧病在榻的消息。 天子卧榻,没人敢下这命令,韩永良再随便出兵显然不妥。 但把西南弟兄们召来此地紧锣密鼓准备几个月,如今突然说兄弟们回去吧,这仗打不了……别说麾下将士,就是韩永良自个都觉脸上发烫。 但他也不可能为一己热血视朝廷于无物,只能接连好几道书信送去朝廷,让其给个准话,这仗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结果朝廷的回信没等到,却是先拿到了侦缉司暗桩送来的密信。 这密信,自然是昨天赵无眠送来的。 韩永良副将站在身侧,语气错愕,“未明侯怎会在南诏?” “天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卧病在榻,近些日子未明侯了无音讯,约莫便是和这有关,天子也一直派人在寻……” 副将笑道:“这不就是追夫……” 韩永良瞥了他一眼,“妄议天子,可是死罪。” 副将连忙闭嘴。 只是由此便知大离天子和未明侯之间的关系,就连他们都有所耳闻,时至今日天子也未曾立后,不就是因为侯爷? 他们这些军伍中的大老粗也搞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单纯觉得天子与先帝,太祖高皇帝很像……都是情种。 尤其便是韩永良,他乃三朝老臣,没少入宫,总能从洛朝烟的身上看到先帝与太祖高皇帝的影子。 韩永良将手中密信看了又看,副将不免打量几眼,眼瞧他半天不说话,忍不住问: “侯爷究竟有何吩咐?大人好歹喘个气啊。” “未明侯在信中直言,我等若准备周全,即刻拔营出兵。” 副将精神顿时一振,摩拳擦掌便要冲出帅帐通知麾下将士,结果走了几步便又顿下,回首看来,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这是侯爷的命令,还是天子的命令?” 问题虽蠢,但不能不确认,这关乎到他们究竟是听命于天子,还是听命于未明侯……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乐于见到麾下大军听命他人。 若他们当真听了未明侯的话出兵,哪怕事后接连大捷,天子恐怕也少不得对未明侯的猜忌与忌惮,日后保不准便要‘削侯’。 韩永良也是在犹豫这个问题,天子与侯爷感情虽好,但权力这东西沾上指不定就要变味儿,韩永良也说不准天子与侯爷之间会不会因此事便心生间隙。 副将也知轻重,不敢多言。 帅帐内的气氛一时沉寂,直到韩永良忽的开口,“将天子月余前亲赐手诏拿来。” 手诏,乃皇帝亲笔书写,比正式圣旨随意些,但权威性等同。 手诏内也没说什么军情,只有短短一个意思。 未明侯失踪,秘密派人在西南一带去寻,但切记不可声张,以防乱了晋地军心。 韩永良将手诏看了又看,后深呼一口气,来至帅帐外,亲自鸣鼓召人,只听‘咚咚’几声鼓声,满营将士五人为伍,腰悬战刀,整齐排列,风中都带上一抹肃杀之意。 万余人立在营中,却连一丝异响都没有,军纪严整,可见韩永良麾下皆是精兵,跟了他几十年。 韩永良身形笔直,站在台上,高举手诏,朗声开口: “未明侯为我大离鞠躬尽瘁,月余前却遭贼人暗算,被掳至南诏,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圣上亲赐诏书,不惜一切代价救侯回京!” 副将当即了然,紧跟着高声喝道: “南诏狼子野心!好在天子早有预料,这才派我等来此,今日天子为救侯爷与南诏开战,明日定也会为我等每一个大离子民开战!救侯爷!” “救侯爷!”将士们紧跟着大喝,嗓音似平地惊雷。 韩永良微微颔首,‘呛铛’一声,拔刀出鞘,指向西方昆明方向。 “拔营!” “诺!” 有人敲响战鼓,伴随着‘咚咚咚’的鼓声,准备数月,早已养精蓄锐的西南军在韩永良的带领下,直逼昆明。 昆明,便是南诏与苗疆的第一道关隘。 兵者五事,道天地将法,道居前列,重要性不言而喻……而未明侯身在南诏,便已是现成的‘道’。 …… 晌午时分,昆明城墙上,身披甲胄的南诏守军板着脸来回巡视,近些日子韩永良的动作太大,昆明也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昆明守将则和几个心腹待在帅府内,桌上摆放一卷昆明周边舆图,旁边小案则放着酒水吃食,众人正在小案就坐吃饭。 守将乃是九黎部族的人,否则烛九天也不会把这位置交给他,此刻他正与心腹谈着那永昌纵火贼给国师下战书的事,显然是将其作为酒桌笑话。 只是还没谈几句,放在案上的酒碗便开始细微颤动,酒液遍布水纹,远处隐隐约约有轰隆作响声。 让屋内几人的酒桌谈笑声猝然一寂,不等他们出屋查看状况,便有斥候撞开大门扯嘴便喊: “将,将军!狼烟!东边好浓的狼烟!” 场中几人脸色一变,连忙登上城门,远远眺望,东侧几道黑烟接连升起,直穿云霄。 显然,这些皆是南诏安插在城外的哨站所燃。 城池周边皆要求伐木清野,不留一丝遮蔽,为的就是视野开阔以防敌军偷袭,由此守将运起轻功站至最顶端,便可瞧天际线处,一抹黑线卷起大片尘土,宛若黑潮。 城内守军瞧见此景,皆是脸色煞白面无人色,更有甚者一屁股墩便瘫倒在地,两股战战。 韩永良笃定他只要能把仗打起来,就能打胜仗,而南诏一方显然远比韩永良更懂……他们给大离当附属国,心甘情愿当大离的狗,不就是因为怎么打都打不过? 高句丽好歹还有戎人能联合,能一块拉扯,但南诏只能靠自己。 寻常守军根本搞不懂大离为何忽的出兵,却深知只要这仗打起来,别管昆明到底能守多久,自个儿肯定是活不了,当即就有人被吓得肝胆欲裂,就差丢了兵器当逃兵。 只有守将知道,大离是铁了心要打进南诏清剿他们九黎部族,当即宛若疯魔扯着嗓子大喊: “敌袭!” 转眼已是夕阳,满天霞红,残阳如血。 韩永良出兵昆明,欲救未明侯的消息,在八百里加急中很快便传入大理,惊得城中宫内皆是一片死寂,紧随其后便是全城哗然。 虽然早有前兆,但当大离朝当真出兵的那一刻,哪怕是市井百姓都是不免恍惚……未明侯什么时候被他们掳掠了? 啊?他们有这么大能耐能把未明侯擒住? 他们琢磨着这就是单纯的开战借口,可南诏如何是大离的对手啊,扫过昆明关隘直逼大理,对大离朝而言也要不了几个月。 赵无眠站在窗前,推开窗户,垂眼望去,有人已经开始打包行李,往南诏腹地逃难。战时之地,谁待着谁受罪。 满城已是肉眼可见的乱作一团,让赵无眠也不免有几分惊讶,没想到大离在这些小国眼中竟是如此可怕的存在。 紫衣靠着窗沿而坐,双手抱胸,饶有兴趣,似是看出赵无眠心中想法,笑了几声道: “相距大离太远的附属国,大都只是听闻天朝上国的名头,但这些周边小国之所以心甘情愿当朝廷的狗,自是当年一个一个打过一遍。” 赵无眠收回视线,一想到这些人如此惧怕的天朝皇帝是自己的小医女,心头不免高兴。 他不过一介江湖浪子,不爱江山爱美人,但奈何美人坐拥江山…… 此刻有人飞身而来,踏至窗前屋檐,朝赵无眠单膝下跪,递来一卷舆图,恭敬道: “侯爷,南诏国师听闻我军拔营,匆匆自苍山而下,领着南诏王往大理赶,主持大局,这是从苍山与大理间的地势舆图,不知侯爷是想半路埋伏,还是在大理守株待兔……” 赵无眠接过舆图,摊开打量几眼,将抬手接过洛湘竹递来的无恨刀,斜跨后腰。 “这事不用你们操心了,我来解决。” “诺。” 待暗桩走后,赵无眠才看向紫衣与洛湘竹,斟酌几秒后道:“和我一块去吧,待我身边最是安全。” 话语很是自信,带着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 紫衣原本还琢磨着要不要趁乱摸进皇城当回盗圣玩玩,据她所知,九黎可有不少宝贝都藏在皇宫,闻言也便打消自己这不要命的念头,转而对洛湘竹道: “待会儿若打起来,小郡主可别离本姑娘太远……” 几句话落,紫衣又从自己的衣袖里摸出小瓷瓶递给赵无眠, “多亏你从崔向微身上挖出来的那份蛊毒,九黎蛊也算成了一半,你现在服下,待会儿面对烛九天的毒功也能游刃有余几分。” “我现在的体质还挡不了他烛九天的毒功?” “这谁知道,烛九天太久没在江湖出手,以防万一总是没错的。” “这只有一半的九黎蛊,服下就没……不会浪费吗?” “你若死了,本姑娘便什么都没有了,但你若赢了,两天内集齐其余九黎蛊,本姑娘再给你调配服下,效用依旧不会差。” “两天啊。”赵无眠摩挲着小瓷瓶,朝她一笑,“今晚就成,无需两天。” 紫衣心跳快了几分,后是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几句话落,三人简单收拾了下,策马朝城外而去。 蹄哒蹄哒—— 大理郊外,一队人马护卫着正中奢华步辇,行于官道。 两侧皆是金黄色的麦穗,一轮夕阳挂在地平线外,霞光让两侧的金色浪潮多了几分血色。 两侧护卫,就是南诏深宫的大内高手,九黎内部,又有国师同行,可以说此地便是整个南诏最安全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南诏王得知此事便是魂不守舍,满脸苍白,忍不住与身边老臣低声交谈。 “这,这大离朝为何平白无故出兵,口称小王擒他未明侯,这,这不是血口喷人吗?小王可连见都没见过未明侯,听闻大离天子是个女人,这,这,她可是癸事到了?这才犯病,出兵南诏,对她有何好处?” “唉,真想出兵,什么借口找不到?明明戎人还在晋地前线扣关,这大离朝的天子不知是犯了什么病,忽的便要乍起兵祸,双线开战。” “我等这,这胜算几何啊?” “大王莫忧,国师尚在,鹤拓又怎会出事?” 闻听此言,南诏王这才安心几分,撩开车帘,看向策马走在马车前列的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并未携带兵刃,端坐马上,气质淡泊清雅,好似王公贵族,却又腰杆笔直好似直穿云霄的利刃,霞光落在他的身上,好似身披血衣。 南诏王问:“国师如此平静,可是腹有良策?” 烛九天骨子里还是江湖人,压根就没在乎南诏是死是活,大离打或不打,与他无关,他此刻唯一在乎的人只有赵无眠。 他此前去苍山,明面上只是带南诏王去祭拜天地,实则另有准备。 不过烛九天也没想如此简单就放弃南诏,动员一二,让大离朝伤筋动骨,他自是乐见其成,于是便道: “我活一日,鹤拓便一日不亡。” 话音简单,嗓音平淡,可这股唯我独尊的气势,终是让南诏王彻底放心。 他露出笑容,正欲开口说话,可官道侧方,却是传来一道清朗回应。 “是吗?那你今日若死了呢?” 话音不轻不重,语气平和,却在内息传遍每人耳中。 所有人皆是一惊,当即死寂,旋即两侧护卫‘呛铛’一声,猝然拔刀,警戒四望。烛九天眉梢微微一蹙,也是闻声看去。 呼呼———— 周围一片死寂,唯有些许风声传来,官道侧方的麦田中,一江湖浪子手按斗笠,身围漆黑披风,独身一人,站在麦田中央。 麦子长势喜人,可至此人侧腰。 浪子身形颀长,背对着一轮夕阳,背光的缘故,看不清面容,些许麦叶被风卷起,擦着他的面前拂过,也撩起他的披风一角,露出披风下的暗青长袍与腰后斜跨的一柄横刀。 那柄横刀,烛九天认得……大离朝景正皇帝的佩刀,当年他就是用这把刀硬生生从秦地砍至京师,一路靖难化龙,成大离天子。 来者不善,所有人皆是按兵不动,一言不发,护卫们紧紧盯着赵无眠,眼底深处不免错愕。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拦南诏王的马车? 江湖浪子一言不发,微微抬眼,望向高坐马上的烛九天,披风随风轻晃,猎猎作响,死寂天地,唯有他一人一刀。 烛九天的脸与他记忆中没什么两样,带着几分书生气的中年男子。 当年,他便是一席红衣横跨万里赶来中原,差点杀了酒儿,也差点杀了他。 赵无眠记得很清楚,那是景正四年发生的事,中间打了三年靖难之役,所以那年赵无眠才十三岁,武艺虽是不错,但未入天人,更别提沟通天地之桥。 那是一个雨夜,残夜。 因先帝赏了羊舌丛云武魁牌匾,他以青城山为根基建派青连天,这可是赵无眠与酒儿的小窝,两人那时正策马奔行在山林间,往青城山赶去,琢磨着怎么将羊舌丛云赶出青城山。 结果烛九天忽的自林间杀出。 两匹马死了,赵无眠也被一掌拍晕过去,若非酒儿护佑,他当场就得成团血雾。 待他醒来后,已是两天后……自那之后,酒儿便经常咳嗽,时常口吐黑血。 后没过两年,她便忽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无眠此后这才再没在乎过什么羊舌丛云,只是满江湖找着酒儿的踪迹,也在寻着烛九天的下落。 但那时的赵无眠显然以为烛九天身在中原,未曾想过他竟然跑到南诏这偏僻小国当了个国师。 他找他,已经找了十四年。 错金博山炉将他送至此处,冥冥之中,是否也有一缕缘法? “你果然来了……萧远空。”烛九天高坐马上,垂眼望着麦田中的江湖浪子,平静无波的面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十四年过去,你的武艺似是长进不少,可惜找我找了十四年,竟从没想过,我不在中原?未免可笑。” 见到血仇,赵无眠已是近乎无心思考,心中火气远胜当初剑南见到丁景澄。 自己的仇家,总有机会杀的,因为自己还活着。 可酒儿呢? 赵无眠时至今日都不知她是死是活。 除了青城山的那封信,酒儿竟没有给他留下哪怕一丁点的线索。 他心底清楚,酒儿兴许已经寂寞的死去,一如她当年寂寞的孤身一人闯荡江湖。 赵无眠两岁时便跟着酒儿跑江湖,于酒儿而言明显是累赘,可酒儿依旧带着他满江湖跑,为何? 酒儿不是喜欢寂寞的人。 她最怕寂寞了。 可她却时常与寂寞为伴。 咔—— 念及此处,赵无眠当即不再言语,他手指向上,轻弹斗笠,他束在一起的长发在腰后随风轻晃,斗笠则在空中飘荡。 赵无眠问:“还不下马?” “你……” 呛铛———— 烛九天刚吐出不过一个字,一抹极为刺耳的拔刀声骤然在麦田响起,激得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满天霞光中,一抹寒芒形似半月,宛若银龙乍现,沿着麦田猝然横扫! 一众护卫只瞧一抹银线猝然自这江湖浪子的腰后刀鞘中擦出,却根本没有刀锋临身的感觉,待定眼一瞧。 这江湖浪子的刀,根本就没有出鞘啊! 有人冷笑一声,翻身下马,拔出长刀,高声道:“杀刺客!” 可翻下马后,他却不知为何,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好似没了腿…… 抬眼一瞧,刀只剩半口,自己的下半身,还坐在马上,断口正向外喷洒着鲜血…… 呼呼———— 一阵夕阳下的轻风拂过,江湖浪子面前呈现扇形的金黄小麦,飘在空中的斗笠,坐在马上的护卫,奢华马车,以及马车内的南诏王与老臣,皆是沿着中线,猝然分离。 噗通!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轻响,马匹受惊,赫然长嘶一声,被吓得四散而逃。 还坐在马背上的十几位只有一半的护卫,这才伴随着颠簸向向侧坠倒。 方才还好似乡间美景般惬意的官道内,顿时一片血腥与尸骸。 赵无眠面前的麦地中,皆被从中割断,满天麦穗随风轻晃,好似金雨。 烛九天一席红衣,走在漫天麦穗中,与赵无眠一同站至麦地,眉梢紧紧蹙起,回首看向已被拦腰而断的南诏王,冷声道: “南诏王一死,鹤拓可就彻底乱了……你身为未明侯,岂不知南诏王活着,大离朝才更容易安抚鹤拓稳固大局?你莫不是疯了!?” 赵无眠手按刀柄,轻声道: “我今来之,南诏的天下事便在我,你不过将死之人,何须费心。” 这个南诏王,是烛九天的南诏王。 不是赵无眠的。 话音落下,两人皆不再言语,话已至此,便没什么可说的。 官道上,已被血泊覆盖,后顺着沟壑,流入麦地。 夕阳垂在天际,横在田野间的两人之间。 漫天血色。 ———————————— 老样子,明天把打戏一口气写完。 双倍月票期快到了,希望能求张月票。 拜谢! (本章完) 第385章 斩龙 第385章 斩龙 呼呼———— 夕阳之下,清风席卷,细碎麦穗好似倒悬银河,冲天而上,站在麦地相对而立的两道人影却佁然不动,单单被撩起披风血一角。 远处一处山坡上,紫衣趴在地上,朝下方麦地眺望,眼瞧赵无眠一刀将南诏王连同护卫全杀了,心中微微一跳,暗道赵无眠这是真怒了。 怕是西域那伙人都没烛九天这般招赵无眠恨。 洛湘竹也一块趴着,神情担忧,屏气凝神,不敢出声,明是赵无眠与烛九天厮杀,她却反倒开始额前冒汗。 她看向紫衣……能赢吗? 紫衣大体能领会她的意思,微微摇头。 不知道。 烛九天极少在江湖露面,称得上一句隐世老妖怪,连他什么武功路数都不知,只知他乃是与乌达木一个时代的人物。 烛九天少说比赵无眠多活了一百年,这便是多练了一百年的武,时间积累不可忽视,因此真打起来,紫衣心底也不免发憷…… 而麦野间除了风声,再无异响,两人眼中只剩彼此,除此之外皆是无关外物。 烛九天一手负在腰后,一手随意垂在身侧,大拇指上带着块玉扳指,又穿着锦罗红衣,远比此刻的赵无眠更像个贵气十足的王侯,他望着赵无眠,眼底深处夹杂着几分饶有兴趣。 对于他这岁数的人,唯有事关自身武功进益时才可调动他几分兴致,但赵无眠这迟来了十四年的江湖仇杀,还是让他不免感到几分‘自己还是江湖人’的触动。 自他成为南诏国师后,被刺杀过,被暗算过,但如赵无眠这般提着刀,敢正大光明跑来寻仇的,还是第一个。 他知道赵无眠既然来此寻仇自是有备而来,心底不免想瞧瞧……这当年差点被他一掌拍成血雾的少年,如今武功可是长进多少? 赵无眠凝视着烛九天,他此前也未曾见过此人出手,但听酒儿三言两语提起过烛九天似是百兵皆通。 第一次于草原见面,所用重锏,第二次于蜀地腰佩长剑,而如今……不带兵刃,可是要用拳掌功夫? 他有心试探一二,掌心摩挲着刀柄片刻,猝然握紧,向侧横拉。 嘭—— 但刀出一寸,尚未出鞘之际,面前红衣男子双腿微弯,尚未发力,气劲将周围麦子压倒成片,紧随其后他双腿骤然绷直,整个人宛若龙蟒滚地,两侧麦浪猛地四散飞天,在麦地中拉出一道丈宽凹槽! 他五指如钩在满天麦穗中划出五道痕迹,直逼赵无眠脖颈。 烛九天此人气质高贵,但此刻冲来却无半点潇洒俊逸,给赵无眠的感觉反倒似择人而噬的凶兽,让人心底不免发毛,凶悍异常。 烛九天不带兵刃,赵无眠先天占据兵器之利,可不会惯着他,麦田中只听‘呛铛’一声拔刀摩擦声。 寒光乍现,好似雨间月光,又若寒潭叮咚,顺着烛九天的小臂向上轻擦而过,直点咽喉,赵无眠所用虽是横刀,却将剑之轻灵发挥至极致。 赵无眠失忆前,随身兵器乃是长剑,他恢复记忆自是将此前武功尽数失而复得。 而无论武功多高,终究是凡人之躯,咽喉心脉,丹田天灵,永远是避不开的要害。 攻其必救,一般攻的也就只是这几个地方。 但烛九天却避也不避,眼底反倒闪过一丝讥笑,赵无眠出刀之后便已察觉不对,寒芒似是蜻蜓点水,在烛九天脖颈处一触即收,脆弱咽喉本该被洞穿出一道血洞,此刻却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 赵无眠暗道烛九天是修了横练功,他收招及时,身形猝然消失在原地,速度之快好似凭空虚化。 但不等他出招现身,烛九天眼底冷笑更甚,五指猝然紧握,好似虚空钳住某物,腰腹猛扭,向侧横拉,小臂肌肉鼓起,朝侧方空气便是一记重重臂锤! “喝!” 足下麦地根本承受不住烛九天的力道,当即向下凹陷,足边小麦更是当场化作齑粉。 不曾想赵无眠竟是紧随其后便恰到好处出现在他的出招位置,明显是被烛九天预判先机。 他眼底闪过一丝哑然,要知他青玉佩化虚入体后,单靠感知是绝无可能提前发现他的踪迹,便是萨满天也不行,这烛九天为何…… 烛九天似能看出赵无眠心中惊疑不定,却有闲心在此刻淡淡一笑,简短吐出两个字。 “直觉。” 直觉?怎么你不是人,是野兽啊直觉这么准? 不及细想,赵无眠身若随风柳叶,抬手在烛九天小臂轻按借力空翻,手腕微翻便是反手握刀,身形当空回旋,刀身在夕阳下带出一线寒芒。 ? 烛九天没料到赵无眠反应竟如此之快,要知反应是一方面,身体能不能跟上又是另一方面,赵无眠无愧江湖第一快刀之名。 烛九天速度显然是要比赵无眠差上一丝,却总能后发先至,另一只手抬臂暴起,拳刀相接! 轰隆———— 一声闷雷乍响于纷飞麦穗中当即爆出,两人周围数丈内的金黄麦子更是被气劲铲平,于空中便化作齑粉。 烛九天红衣臂袍眨眼间寸寸开裂,于强横气劲中向侧滑出,于麦地里拉出一条极深长槽才卸力顿住。 赵无眠披风在空中鼓涨宛若猎鹰展翅,长靴于麦尖多次轻点便轻飘飘卸去力道,侧目看去,心中浮现一丝错愕。 烛九天指尖玉扳指早已碎裂,可手上却不见血迹,反倒是拳上肌肤好似破碎人偶,浮现裂痕,后裂痕更大,跌落几块肌肤碎片,却瞧肌肤之下,却不是常人的血肉组织,而是狰狞的漆黑鳞片。 这好似王侯般贵气的红衣男子,眨眼便显得有几分妖异惊悚。 远处的紫衣与洛湘竹都被吓得一跳,小哑巴更是连忙捂住朱唇,美目瞪圆,不可置信看向紫衣。 这,这烛九天根本就不是人,他,他是妖怪啊!这让赵无眠怎么打啊? 紫衣本身作为蛊道大家,平日没少与可恐蛊虫作伴,很快缓过神来,美目惊疑不定,抬手让小白蛇从衣袖探出。 小白蛇朝烛九天的方向闻了闻,便连连点头。 紫衣压低声线,语气错愕, “烛九天身上有很浓的蛊虫味道,好像从人变成了蛊……但具体是什么蛊,我也闻所未闻,明显是他新研制的……他在南诏隐忍几十年,料想便是为这个。” 洛湘竹闻言更是心急如焚,单看烛九天这模样都足以把常人吓死了,更何况与他厮杀……紫衣也是紧咬下唇,稍显手足无措。 这蛊,她根本闻所未闻,若是连赵无眠的先天万毒体都扛不住…… 而麦地之中,烛九天捏了捏遍布漆黑鳞片的手掌,指尖好似龙爪,前端甚至带着弯勾,寒芒幽幽,这动作很快便刺激得肌肤裂痕更多,乃至都蔓延至小臂,裂声清脆,咔咔作响。 他打量了眼自己那不似常人的手掌,或者说龙爪,后看向赵无眠,语气赞叹, “了不起,十四年过去,你的武艺便是比之乌达木也有一战之力……江湖十年便可人杰辈出,但这一代,想来是你的十年。” 烛九天虽是夸奖,却是明显将赵无眠作为晚辈看待,他作为一百余岁的江湖老人,无论是资历还是武功的确是有这个资本,不过现在厮杀还说这些,未免是有些没把赵无眠当一回事。 赵无眠将横刀送入左手,虚空轻捏了下有些发麻的右手,眼瞧此景便对烛九天的底细有了几分猜测。 九黎之术重在拿人炼蛊,以此为根基,这厮不知用了什么邪门异术,竟拿自己炼蛊。 不过九黎以人炼蛊,求的是蛊毒,而烛九天求的,是让自己变成蛊,由此才落得这般模样。 烛九天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也让他拥有这堪称浑身都是兵刃的躯体与未卜先知般的野兽直觉。 这蛊,约莫便叫‘化龙蛊’?只不过烛九天便是化龙蛊本身。 “老妖怪逼逼赖赖什么东西,待会儿就把你这身人皮全扒了。” 紫衣与洛湘竹被吓得小脸失色,但赵无眠可半点不虚,血仇在此,哪怕面前真是妖怪他也二话不说提刀就砍。 话音未落,赵无眠拖刀前冲,一席青衫在麦丛中前踏三步,双腿微弯便猝然爆发。 紫衣与洛湘竹只瞧赵无眠忽的消失在原地,只能瞧见他刀身带起的一线银芒眨眼横跨数十丈的距离,横拉至烛九天身前。 烛九天再如何将赵无眠当小辈看待,也不得不承认这江湖第一快刀名头非虚,但刀再快,破不了防又有什么用? 他冷哼一声根本无需眼看,循着本能,抬臂一记力道极为夸张的炮拳,直砸赵无眠刀锋之处。 烛九天便是要正面击溃赵无眠,这拳下去毫无保留,龙爪鳞片之下隐隐可见粗壮青筋,虚空便拉出一声闷雷乍响。 拳风肆虐间,麦地黄土当即被铲起,露出下方漆黑硬土! 官道远处,正有从大理出逃,欲逃向南诏腹地的行人,皆是忽听一声白日惊雷,骇然朝两人交手的麦地看来。 紫衣与洛湘竹瞧这出拳余波便已是俏脸煞白。 可紧随其后,烛九天眼底便浮现一丝惊悚,那雪亮刀身在即将触及拳掌时,竟是好似镜水月,毫无阻泄自他的拳内血肉穿过…… 化实为虚!错金博山炉!赵无眠有错金博山炉!?也是!绛珠玉在萧酒儿身上,这么多年,赵无眠总该找到它了…… 烛九天江湖阅历何其丰富,百年前辰国皇室的武魁高手也有人会这一招,当即一眼认出! 烛九天眼神猝然狂热,若能杀了赵无眠…… 赵无眠明显也是第一次用,尚不纯熟,眨眼时间内,刀锋穿过拳头来至烛九天脖颈前,后也是化虚穿过。 一拳下去,威势虽大,两人错身而过,背对彼此,而赵无眠反应显然更快,不及懊恼,单腿踏地,猝然旋身。 嘭! 毫无保留的一脚重重甩在烛九天后脑,体魄再坚韧,气劲传来也难以稳定重心,伴随着几声‘咔咔’的清脆破碎声,烛九天整个人身形前仰,以脸着地,后似风车向前翻滚。 赵无眠脸色却猝然涨红,嘴角溢出血迹,并非受伤,只是这化实为虚的法门对体魄损伤太大。 和奈落红丝不同,无论是回溯还是加速推演,赵无眠靠的都是奈落红丝……借助外物罢了。 但这化虚之法乃是他是以体内的青玉佩为媒介,自己悟出来的。 这不是武功,足以称得上一句通玄仙术。 哪怕赵无眠经由青玉佩早已成了先天之体,更是沟通天地之桥,此刻也觉眼前发黑,当即便要昏死过去。 这不是他目前的境界能随心用出的奇门妙术,对体魄的负荷太大。 他喉头微甜,强打精神,眼神冷冽,不等烛九天恢复重心,双足微弯,骤然发力。 砰—— 紫衣与洛湘竹视野中只余一抹黑线眨眼撞在向前飞去的烛九天身上,两人交接处猝然向四周爆发出一圈音浪,麦子猛烈下压。 赵无眠长靴踩着烛九天的脸用力按在麦地里,宛若卡车,又似撞城柱,向前铲去,麦穗与土壤飞溅,紧随其后双手紧握刀柄,旋身如风,猝然下压。 嘭! 出刀之际,足尖向下借力,硬生生将烛九天前飞趋势拦下,力道传出,让两人山下土地猝然凹陷丈长深度。 雪亮刀光没用什么化实为虚的法门,实打实在空中拉出一道半月,重重砍在烛九天的脖颈! 铛—— 火光四溅,烛九天发冠震裂,满头黑发狂舞,即便龙鳞坚硬如铁,气劲实打实透过龙鳞穿透传来,仍然让烛九天不免痛哼一声。 嗡嗡———— 一刀砍下,横刀以极快的速度不断震颤,反作用力下,赵无眠的虎口都已破裂渗出血光,但赵无眠却没停下攻势,长靴抬起对准烛九天的后脑又是重踏而下。 轰! 本就凹陷下去的大坑内再度传来一声平地惊雷般的乍响,黑土腾空自大坑内飞出。 烛九天体魄坚韧却也觉得眼前一黑,再这么让赵无眠瞅准脑袋打下去,脑震荡肯定没跑,当即腰腹用力抬爪便抠向他的长靴。 以烛九天的力道,一爪下去,哪怕是赵无眠也得当场断条腿。 赵无眠此间剑下早有感知,当即抽身,单臂扣住大坑边缘,五指用力之大径直将黑土抓成齑粉,长靴则似倒悬金钩,猝然前踢,落在烛九天小臂之上。 嘭! 紫衣与洛湘竹眼瞧两人在麦地里压出一道大坑,视野内没了他们踪迹,正是心急之时,却听一声重响在坑内乍现。 紧随其后麦地便似地龙翻身,好似土地内有龙蟒横冲直撞,接连鼓起,后猝然一道黑影破土而出,掀起地皮落在远处麦地间,气喘吁吁。 却是烛九天一席血衣已被气劲震碎大半,精壮的上半身皮肤更是寸寸裂开,脖颈与头颅尚且有人型,可脖子以下,近乎化为漆黑鳞片的龙躯,直看得让人作呕。 难怪连萨满天都三番五次直言烛九天由人化龙,畜生之举……不对,这不是化龙,严格来说是化蛊。 这只是长得像龙的蛊虫罢了。 现在人不人,蛊不蛊的,只让人心底发毛。 烛九天喘着粗气,望着好似被犁过一遍的麦地,眼中都已成了漆黑重瞳,在眼眶四处鼓动,搜寻着赵无眠的踪迹。 化虚之术在此,单论感知根本找不到人,他也只能靠视觉与直觉…… 擦擦———— 忽然间,一声空灵刀鸣响彻原野,烛九天身后土壤骤然炸裂,一抹清亮刀身直刺烛九天后心。 烛九天再度好似未卜先知,猝然转身抬臂直砸,直逼刀尖。 他看出赵无眠的化虚之术尚不纯熟,这便是破绽,由此一臂砸去,另一条手臂同时上抬。 只等赵无眠转虚化实的那一刹那战机…… 刀锋探出,不出意外,刀尖穿透烛九天的小臂。 烛九天眼神冷冽,精神高度集中,紧盯刀身,眼看刀尖直逼心口,他却忽的浑身发冷,心中微颤。 当即旋身闪躲,赵无眠眉梢紧蹙,却是骤然调转角度,刀柄猛拧,向侧横拉,转而刺入他的另一条胳膊。 烛九天微微一愣,紧随其后只见横刀在同时穿过烛九天两条手臂的这一刹那,猝然转虚为实。 噗嗤—— 血肉入体中猝然响起,烛九天只觉双臂传来洞穿剧痛,双臂竟好似被横刀一同钉住。 他眼神错愕,顿知赵无眠这是自外而内破不了防,由此才想出这么一个自内而外的歪法子。 但他方才这化虚之法明显还不纯熟,如今才用第二次,当即就能把握住这刹那间的时机? 何等妖孽的天赋…… 赵无眠向前飞冲,钉住烛九天双臂后,反手握刀,另一只手扣住刀身,向后猛拉,鳞片卡住刀身,根本划不动。 但气劲却让烛九天的双臂在横刀带动下,向后绷直,他以此借力双腿猝然弹起,砸在烛九天心口! 嘭! 气劲宣泄,两人衣袍猎猎作响。 烛九天痛哼一声,赵无眠更是在化虚之术的反噬下仰天喷出一口血。 但他却不曾松手,反倒依旧将横刀向后猛拉,踏在烛九天的微弯双腿则缓缓绷直,好似要将烛九天的双臂硬生生扯下。 双臂的伤口处血光飞溅,血珠落在地上,嗤嗤作响,明显含有剧毒,可飞溅时,落在赵无眠的双臂与身上,却只是腐蚀他的衣物。 烛九天这才恍然察觉,赵无眠竟能视他体内蛊毒于无物,念及此处,他牙关紧咬,崩出五个字。 “先天万毒体——” 赵无眠唇间都是血丝,他朝烛九天狰狞一笑,“我倒要看看,你这所谓龙躯,到底有没有极限。” 烛九天望着赵无眠的带血笑容,眼底不免惊悚,一时之间竟分不出两人到底哪个才是妖魔。 咔咔———— 烛九天的肩膀处忽的响起脆响,他吃痛之余眼神猝然发狠,双臂向内猛拉,两人此刻纯粹是以此比拼筋骨气力。 赵无眠的披风下已是升腾起淡淡白气,肌肤泛红,天魔血解运转到了极限。 烛九天的双臂在两人的磅礴巨力下不断微颤,即便体魄暂时能扛住,但这股好似要将双臂都给扯下的剧痛还是让烛九天眼底不免痛苦几分。 赵无眠看出烛九天疼痛难耐,笑容与眼神更显狰狞。 “即便你下跪求饶,我也要砍了你的脑袋血祭……” 烛九天在剧痛下自喉间发出痛吼之声。 “啊————” 沙哑大吼间,周围听到打斗声,远远瞧来的行人当中,竟有不少人忽的惨叫出声,当即跪下,双手环抱丹田处,将众人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不知他们是发什么疯。 定睛一瞧,下跪吃痛者,皆是青年壮勇。 当初在一水村,洛湘竹听村长夫人提起过,南诏每个青年到了年纪,皆会去大理,被朝廷传授一门内功。 能学会者,前途无量,哪怕学不会,也能练个一招半式。 赵无眠自然也知道,他最开始还以为南诏这要让百姓人人习武,如此待打仗时,便可人人是兵,可如今一瞧…… 赵无眠能感到,似有无数玄而又玄,肉眼难瞧的丝线将烛九天与那些人相连接,从那些行人体内汲取着什么。 内息,还是生命力? 都不是,是蛊! 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内功,烛九天是用南诏全体青壮年的身体,为他孕育蛊虫! “喝!” 烛九天雷霆爆喝声中,体型猝然壮硕数圈,脖颈与脸上的肌肤也开始寸寸开裂,黑面獠牙鳞片粗壮,双目重瞳赤红血色。 “萧远空———” 他的嗓音也由最开始带着几分贵气儒雅的中年男子音渐渐化为肌肉压迫声带的沙哑嘶吼。 烛九天双臂猝然向外猛拉,顺着横刀两侧穿出,拉出一束黑血,旋即猝然回身一记鞭腿,重重朝赵无眠抽来。 速度快到骇人,赵无眠连用化虚之术的时间都没有,便被抽在胸腹,身形猝然化作一抹笔直黑线向外爆射。 紫衣与洛湘竹吓得满脸苍白,不及她们做出反应,便看烛九天此刻已化成数米高的漆黑凶兽,双足向前轻踏发出几声闷响后,猝然发力,整个人,或者说整个蛊好似炮弹般拔地而起,直逼半空的赵无眠。 大理城门处,人头攒动,皆是想逃去南诏腹地的城内百姓,他们有的满身行囊,有的架着马车,有的骑着高头大马,人声鼎沸,嘈杂一片。 士卒皆是守在门前,维持秩序,急的满头大汗。 但下一刻,城中内外皆是一寂。 轰隆———— 城墙内传出轰然巨响,好似有人用投石车在攻城,惊得所有人闻声看去。 却见宽厚城墙中心猝然炸裂,赵无眠浑身是血,半跪在一头漆黑凶兽的胸膛处,抬手扣住他的脖颈鳞片,抬臂重砸。 嘭! 好似龙蟒般的凶兽斜着撞碎哨塔箭楼,竟是横穿整座大理城,撞至对面的城墙上,却也缓了不少力,在城墙上斜斜拉出一道极长凹槽。 烛九天如今这形态明显很是勉强,虽有神智,却也有限,用不出多少武功,赵无眠在空中以太极巧劲相当轻松便化被动为主动。 但血海深仇在此,赵无眠也是头脑发热,双目赤红,根本不讲究什么虚招实招,没有兵刃他便紧握双拳,一次次重重砸在烛九天的脑袋上,一拳重过一拳。 看得大理所有人皆是胆战心惊,面露惊悚。 轰———— 又是一声闷响,烛九天比赵无眠整个人都大的一拳重重砸在他架起双臂上,只瞧一抹黑线冲天而出,赵无眠竟是被砸向空中数十丈! 烛九天已然宛若疯魔,龙爪猝然扣进身后城墙内,浑身发力竟是硬生生从城墙内扣出一根圆锥状的巨石锥,双臂向空中猛甩,石锥直逼赵无眠。 紧随其后,又是接连好几道丈余宽的石锥朝赵无眠砸去。 身在空中无处借力,这种重量的石锥,可谓碰之即死。 哪怕烛九天此刻不似人型,准头也好到离谱,更是封死他周身退路,一招一式都是顶尖武魁应有的能力。 赵无眠眼神发狠,靠着轻功长靴轻点第一根石锥,猝然向下,后抬手便硬生生穿进石锥内,运用太极意将其扭转方向,带着石锥好似陨石,似天神之矛,骤然向下直插! 一根根自城墙内扣出的石锥拔地而起,砸向赵无眠,可每每都似穿过镜水月,好似准头不行。 “烛九天————” 爆喝声中,夕阳霞光落在石锥上,在重力下已然化作一抹深红雷霆,骤然劈下! 轰隆——— 整座大理城好似都震颤一瞬,飞扬尘土猝然向四周铲去,无数屋舍的窗纸当场震裂,不少行人惊呼一声,瘫倒在地。 哗啦啦———— 无数碎石自天而落。 待飞扬尘土渐渐逸散,紫衣与洛湘竹才抱着赵无眠被磕飞的无恨刀,骑着马匆匆入城,来至中心处。 才瞧街面已多了一道丈余深的大坑,石锥倒插于坑内,尖端处却飞溅黑血,此刻黑血正腐蚀着石锥,嗤嗤作响。 坑内,烛九天的胸腹被石锥当场穿过,钉在地上,嘴角不断溢出黑血,喉间嗬嗬作响,却发不出声音。 赵无眠浑身是血,站在石锥前,腰杆笔直,胸若擂鼓,不断喘气,瞧见紫衣与洛湘竹赶来,他才转过身来,看向两人。 赵无眠的脸上也全是血,一只眼睛闭上,迎着霞光走出几步,看向挂在天际的夕阳,勉强撑起几分力气,侧脸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轻声道: “我就说吧……无需两日,今晚便可。” (本章完) 第386章 打金銮殿 第386章 打金銮殿 哗啦啦———— 大理城内,烟尘四起,坚实城墙战痕遍布,两人不过争斗几招,半个大理城墙都被拆下,无数碎石顺着豁口滚落在地。 “咳咳————” 烛九天咳嗽几声,吐出几口黑血,伴随着烟尘缓缓散去,他的身躯也缓缓化作人形,不过下半身已完全被石锥碾碎,无异于腰斩,这种伤势,便是烛九天,也是必死无疑。 但烛九天脸上并没有什么懊恼不甘悔恨的歇斯底里,反而大口喘了几口气后,挤出一丝笑。 “好功夫,若我也会化虚仙术,怎落得如此境地……” 赵无眠并不知这化虚之法对烛九天的化龙术有什么帮助,他也懒得多问,只是抬手抹了把嘴角血液,走至近前, “酒儿当年拜你所赐,毒质入体,给句痛快话,可有解药?” “我这身毒功,触之即死,武魁也难以幸免,萧酒儿能苟活二十年,已是得天独厚……我又怎会为自己的毒功调配解药……怎么?你还觉得,她没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天没找到她,那她便是一天没死。” “天真……” 他笑了几声,继续道:“但你这身武功……人不人鬼不鬼了大半辈子,到最后,却还是栽在你手里……” “你自己想尽法子将自己炼化为蛊,此刻反而后悔?” “我从不后悔,只是若有的选,羽化飞升,跃天门而成烛龙,谁又愿用化蛊这种邪门外道……” “都羽化飞升了,还想让自己变成一条长虫?你们九黎的人脑子有毛病。” “信仰如此,我们放不下烛龙,难道你未明侯就放得下身边那些女眷?” 赵无眠亲手杀了烛九天,心中的恨意也已渐渐缓去,用平常心看待烛九天,倒觉得他这人貌似有点像陈期远……嘴巴挺损,能说会道的。 “往后没人会信烛龙了,以人炼蛊,有违天合,九黎完了。” “随你,不过……”烛九天瞥向赵无眠,“你若欲羽化飞升,便免不得与季应时有番争斗。” “季应时?他还活着?” “他那种人,怎会平平无奇的老死……” 赵无眠眉梢紧蹙,斟酌片刻还是摇头, “他听上去不是会在乎俗世的人,我与他现在没什么交集,至少也得等我平定天下,才有心思与他争斗一二。” “没交集?”烛九天莫名其妙笑了一声,“当真如此吗?你与季应时可早便有了牵扯……” “你知道些什么?” “呵呵……” 烛九天显然没那么好心肠,随意笑了两声,眼神便已渐渐昏暗。 烛九天伤势太重,心肺早已震碎,此刻还能说话,纯粹是顶尖武魁那近乎变态的生命力,但武功再高,终究也还是人。 夕阳隐约在地平线内,天空已是一半黑夜,一半霞光……天分明暗。 烛九天仰首望着天空,后视线望着将自己腰斩的石锥,眼神却是稍显茫然。 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栽在赵无眠手中,他的化虚仙术过于刁钻,只是眨眼间便让他受了致命伤,明明他还有诸多底牌未曾用出。 如此突然突兀,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可转念一想,江湖中人不就是如此,忽然来,忽然走,忽然生,忽然死。 本就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念及此处,烛九天也便释然。 眼看烛九天再没动静,赵无眠才抬手摸向自己腰间,准备取听澜酒血祭酒儿,却摸了个空。 紫衣上前将朱红酒葫芦递给他,轻声道:“这葫芦你可珍视的紧,打前便放我这儿,忘了?” 赵无眠笑了几声,拔起酒塞。 哗啦啦———— 清澈酒液倒在地上,顺着大坑坡度,渐渐与烛九天的血混迹在一起。 待一壶酒倒完后,赵无眠再抬手轻撩破破烂烂的披风,将朱红酒葫芦挂在腰间,朝四周看去。 周围站着许多行人,皆是神情呆滞错愕,此刻眼瞧赵无眠看来,他们才反应过来,不免面面相觑,人群中才忽听一声扯着嗓子的惊呼。 “国师死了?” 这话便似一石激起千层浪,满城当即哗然一片。 “国师死了!!” “国师怎么会死!?” “国师都死了,那,那鹤拓……” 街道两侧不乏列阵驻军,他们握着长枪的手颤颤巍巍,赵无眠当街诛杀国师,在南诏自然是罪该万死,可又有谁有那个武功擒他? 南诏不似大离,哪有那么多武魁可用。 此刻在南诏统领几十年的国师一死,所有人皆是近乎没了主心骨。 如今心气已散,便是让他们用人命和赵无眠相博,此刻也没那个胆气。 城内禁卫统领脸色极为苍白,也是两股站站几欲先走,但眼瞧赵无眠浑身是血,约莫实力早已十不存一,还是紧咬牙关,试图发号施令。 “来人……” 但他话音未落,赵无眠周围猝然出现数个持刀暗卫,‘呛铛’一声拔刀出鞘,高声喝道: “保护未明侯!” 未明侯? 此话一出,满城都寂了下。 大离朝开战理由便是未明侯被南诏所擒,来此救人,但你这是被我们擒住的样子吗? 你都把国师当街杀了,却说是我们抓了你? 赵无眠瞥了周围人群一眼,并未将他们放在心上,只是猛拧刀柄手起刀落,将烛九天的头颅割下,刀身一挑抛给一暗卫。 “多带几匹马,八百里加急,将烛九天带去昆明前线,昭告天下,烛九天与南诏王已死,鹤拓再无人有能力挡我离军,若开门投城,我等士卒所过之处,不屠城,不搜抢,但昆明若执意死战…… 那本侯也可允他们一个为国捐躯的机会。” 嗓音在浑厚内息下传遍四周,让大理城内众人皆是沉默,即便听不懂中原官话,也有旁人代为转述。 赵无眠口称虽是昆明,但实则是说给整个南诏听。 暗卫干脆利落抬刀割开自己的衣袍下摆,将头颅包住,躬身一礼,运起轻功飞身而去。 紧随其后,赵无眠才看向周围那些披甲士卒,每逢他的视线扫过,士卒皆是不免后退一步。 赵无眠微微摇头,九黎的事太过复杂,他也没想慢慢解释,便直截了当道: “烛九天用你们的子嗣父兄炼蛊,害的多少人惨死,此刻愚忠,难免是非不分,但若铁了心欲杀我,那我给你们这个机会……” 话音落下,他微微一顿,后高声道: “谁欲杀我!?” 嗓音在城内回荡,全场却是死寂无声,无人应答。 死寂天地,此刻只有赵无眠单刀独身,傲立长街。 他环顾四周,片刻后忽的抬手,用衣袖夹住刀身擦去黑血,干净利落收刀入鞘,这才翻身上马,朝洛湘竹伸出手。 “走,去皇城,我杀烛九天没费多少时辰,又是半路截杀,九黎的人毫无准备,此刻在皇城料想早便乱作一团,连细软都没时间收拾,此刻还能再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洛湘竹正瞪着周围士卒,一副有种你们就来啊的奶凶表情,此刻闻言,连忙收起凶悍模样,乖巧上马。 紫衣也想起九黎蛊的事儿可还没完,如今烛九天一死,九黎没了主心骨,更没武魁高手,在赵无眠面前可就是一根根韭菜,随手就能割倒一大片。 那九黎这么多年积累的宝贝,不就尽数归了他们!? 钱!毒!武功秘籍! 紫衣美目顿时亮晶晶,连忙上马,“快快快,可别让九黎的人跑了……你伤势没事吧?” “大都只是用了化虚仙术造成的反噬……无伤大雅,晕不了。” “那就好……万一九黎不在皇城呢?” “有多少杀多少,便是少数人逃了去,天涯海角我也派人给他们都逮回来。” “你怎么知道谁是九黎,谁不是?” “他们不可能没有名册……难得见你这么多话,这么高兴?” “哼哼……” 伴随着话音落下,三人策马而去,沿途行人皆是侧身让路。 日落西山,天分上下,残留的霞光,缓缓消退。 有人望着那江湖浪子的背影,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此刻大离朝的兵马还未踏入鹤拓腹地,可鹤拓国,已是这男人说了算。 大离朝的未明侯,在此刻便已是新的南诏王。 转眼已是第二天的深夜,昆明附近已是血色满天。 “热油,热油呢!?” “滚石也一并用上!” “国师听闻战报,不日定来前线驰援,往死里守!?” 昆明城墙,守将抹了把脸上鲜血,扯着嗓子向四周喊道。 大离只是攻了一天城,南诏周遭士卒便已是疲态尽显,兵力军心,军纪素养,军械甲胄,双方皆不是一个量级。 他们面对的是韩永良从北地前线带过去的虎狼之师,而他们呢?自从成为大离附属国后,都多久没打过仗了? 即便靠着关隘之利,尚且能撑一段时间,可城破也就是迟早的事,多少人自昨日到现在都不曾合眼,多少人心中皆是紧绷着一根弦。 直到大后方有人策马而逃,运起轻功飞身上墙,用不算熟练的南诏话高喝道: “国师烛九天与尔等南诏王已死在未明侯刀下!尔等快快束手就擒!” “未明侯早言,若尔等投城开门,我等离军绝不屠城,绝不搜抢,与民为善!!” 话音未落,那人抬手抛出手中包裹,一颗带血头颅便滚至城墙上方,落入所有人眼中。 奋战守军皆是一寂,九黎派来的守将更是一个前扑捧起头颅,细细端详,却是不可置信。 “真是国师……”他喃喃自语。 噗嗤———— 韩永良运起轻功飞身上城,忽的出现在守将身后,刀光一闪,守将人头冲天而起。 他提起守将与烛九天的头颅,飞身至高处,双手高举,虎目一瞪,无需多言,只是少刻,便有人面面相视,主动抛下兵刃,瘫倒在地。 有人起头,守军自是哗啦啦瘫倒一片。 韩永良冷哼一声,回首看向城下的大离军,凶悍表情当即一变,满脸茫然,和自己的麾下将士们大眼瞪小眼,皆是不可置信。 老大,你不是说未明侯被抓了吗?这,这怎么未明侯一个人就把对面大将砍了脑袋送至前线啊!? 到底是谁救谁? 韩永良也不到啊,他这辈子从没打过这么简单的仗。 一般攻城战战损比,一比十都算往少了说,即便韩永良再有自信,最好的结果约莫也就是年关前攻破大理,这还得是粮草源源不断不出意外,军队士气如虹高歌猛进才行。 可如今,这,这…… 饶是他也不免呆滞片刻才缓过神,高声道: “入城!去大理!迎未明侯!!!” 甭管怎么说,侯爷此举将南诏军心一举击溃,平白让我军少了无数损失,救了无数弟兄的命。 韩永良现在就想飞过去和未明侯烧黄纸,拜把子……这他娘的太猛了。 难怪他不过失踪一月,天子便相思成疾卧病在榻…… 赵无眠对昆明投城并不意外,和大离不同,南诏从一开始就没想打这仗,南诏本就是大离的附属国,本就只想安安稳稳休养生息。 若不是烛九天一意孤行,早在洛朝烟于苗疆调兵时,南诏就该派使者快马入京,纳头就拜。 因此他也没如何关心前线战事,一门心思钻进皇城,处理九黎的事。 南诏皇城的金銮殿内,宫女们正低垂视线,擦拭着殿内血迹,颤颤巍巍,动作小心翼翼。 偶有人斗胆悄悄抬眼,打量着王椅上的年轻侯爷,眼底深处的惊惧又转而化作稍许惊艳。 好俊的侯爷…… 赵无眠并未在意偷偷看他的小宫女,自顾自倚靠在王椅上,身着玄色衣袍,大马金刀,打量着手中的小瓷瓶,凑近闻了闻,便露出作呕神情。 “这也太难闻了。” “这是毒,又不是珍馐美味,你都是堂堂武魁,还怕这点臭?”紫衣双手叉腰,站在王椅侧方,白了他一眼。 南诏再没有比皇城更安全的地方,因此九黎根基便在此地,赵无眠并未多少功夫便取来了余下的九黎蛊……只不过中途也算有些波折。 愚忠于南诏皇室的太监,暗卫,大内高手,以及余下的九黎族人……并非无人反抗。 只不过,反抗的人,此刻都已化作金銮殿石砖上的血迹。 烛九天一死,九黎便已气数已尽,又被赵无眠杀进大本营,砍得人头滚滚,兴许有那么小猫两三只逃走,与流落在外的其余九黎族人汇合,但明显掀不起什么风浪。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赵无眠也有预料,日后让手下的人慢慢寻剿便是,反正九黎的好东西都摆在国库任他予取。 南诏的事显然还没完,还有许多尾巴需要处理,但这擦屁股的事肯定轮不到赵无眠亲自做,否则他当这侯爷难不成是白当的? 鸡毛蒜皮的小事自有小弟处理。 因此他也便安心住在皇城,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在南诏,头顶有人,南诏就乱不了,只等韩永良的大军抵达与洛朝烟的旨意,便可安然卸任,回京当他的潇洒侯爷。 赵无眠将余下的九黎蛊一同服下,感受着其内毒质尽数没入他的四肢百骸,化作养分,让他的体魄愈发强韧。 这都是实打实的战力拔高。 “九黎的好东西琳琅满目,还有很多,我和小郡主数都数不过来,你伤势也不轻,这段时日便待在南诏好生修养,本姑娘将其清点清点,取出对你有益的……” 紫衣在耳边絮絮叨叨,话音难掩兴奋,赵无眠侧眼看去。 他们衣物早已脏乱,来至皇城,便去了锦绣坊随意挑来合身的崭新衣裳穿着,赵无眠一身玄袍,丝绸锦缎,也算符合中原之风,但紫衣可就截然不同。 她如墨长发披着银质穗子冠,珠链点缀披在腰后,上身穿着白纱紫底的小衣,包裹着鼓囊囊的胸脯,毫无赘肉的小腰虽然没漏,却围着银链,下身则是宛若沙滩巾的凤纹长裙。 绝美容颜并未以粉黛点缀,可这白皙肌肤,好似抬手一按便能渗出水来,滑腻娇嫩,朱唇小小一叶,宛若瓣。 极其富有异域风情,与孟婆的装扮有几分相像,却没她那么野,唯有高雅贵气。 显然,这衣裳明显是为南诏王室的女眷做的。 赵无眠不由视线下移,望着紫衣裙下修长双腿的轮廓,心想若是能裙子能开叉……仔细想想,他貌似没怎么看过紫衣的腿,但单瞧这轮廓,便知曲线优美,触感…… “你在看什么?” “这裙子挺漂亮,你能常穿。” “本姑娘穿什么都好看。”紫衣微微岔开腿,弯腰似是要拉了下裙摆,反倒让裙子更为贴紧双腿,轮廓更加明显。 她小手捏着裙子,正欲上拉,眼看赵无眠便能从裙摆下瞧见她的小腿,紫衣又忽的松手。 赵无眠视线默默上移,紫衣露出得意洋洋的眼神。 她果然在故意逗弄赵无眠。 紫衣束起玉指就在他额上轻推了下, “色胚,本姑娘还能不知你在想什么?还有,你那化虚的法子,如非生死战,可别再用了,你体内早已乱七八糟,经脉都快因此打结了,这个月好好调养。” 说着,紫衣来至椅侧的小案,这里放着药箱,瓶瓶罐罐一大堆。 九黎那么多宝贝摆在国库,紫衣却没去研究,说白了就是在乎赵无眠的伤势。 赵无眠杀了烛九天后又提刀砍了不少脑袋,看似伤势无关痛痒,实则纯粹就是赵无眠能忍。 就连烛九天都称化虚之术为仙法,便知这不是俗世之人能用的。 毕竟这奈落红丝的回溯推演不同,这是赵无眠自己悟出来的法门,哪怕不借用错金博山炉,也可随心而用……但这仙法显然不是他目前的境界能承受的。 当做杀手锏,打别人一个出其不意还行,但若再像对付烛九天那般用个不停,赵无眠迟早得死在反噬下。 念及此处,紫衣紧咬下唇,暗叹一口气,在药箱内翻着药瓶, “脱衣吧,这药你得一天一换,还有,小郡主便是再漂亮,你最好也别动歪心思,固元守精,好生调养,不可再耗,这个月,我时刻守着你,你要敢对小郡主下手,本姑娘可就要掺让你起不来的猛药……” 紫衣絮絮叨叨,赵无眠的心神却被她近在咫尺的臀儿吸引,这裙子有些紧,更显得浑圆挺翘…… “赵无眠,赵无眠?你在听吗?” 赵无眠回过神来,瞧见紫衣忽的后退几步,双手向后捂住臀儿,俏脸带着一丝微红,瞪着他。 “在听啊,让我这段时间节制,不可再动男女事的歪心思。”赵无眠不偏不倚道。 紫衣眼瞧赵无眠还真听了,有气也没处发,只得又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脱衣,上药。” 而后她又回首对打扫卫生的宫女们用南诏语道:“都下去吧。” “诺。” 好歹是自己情郎,怎么能让这群小宫女一饱眼福? 宫女们行了一礼,提着水桶毛巾快步离去,拉上殿门。 金銮殿内很快没了动静,两侧烛火幽幽。 赵无眠脱下上衣,坐在椅上,紫衣提着药罐,小手抚着裙子坐在王椅的负手上,小腰轻扭,岔开赵无眠的绷带,俏脸认认真真为他上药。 赵无眠鼻尖萦绕着紫衣身上的幽香,姿势原因,小衣紧紧绷着,贴在肌肤上显得包裹感十足。 腰肢如此纤细,盈盈一握,偏偏衣襟却又饱满,此刻微微弯腰,顺着重力,更显夺人眼球。 赵无眠忍不住抬手,搂住紫衣的腰肢,隔着薄纱与小衣轻轻摩挲。 “想让本姑娘给你下猛药,当一个月太监是不是?而且小郡主此刻正在金銮殿书房休息,本姑娘只要一喊,她立马惊醒,瞧见你胆敢背着她轻薄我,你看她生不生气……” 紫衣神情变也不变,语气平淡,好似阐述事实,威胁意味十足。 赵无眠并未言语,只是朝近在咫尺的俏脸凑近几分。 紫衣平淡眼神动了动,却没抵触。 啵~ 两人亲了下,紫衣便腰肢后仰,准备分离,好继续上药,但却被赵无眠的手环住,动弹不得。 紫衣美目轻眯,几秒后后缓缓闭眼。 滋滋—— 烛火幽幽,亲昵声响持续片刻后,赵无眠忽的一拉紫衣,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紫衣害怕碰到赵无眠的伤势,靠在赵无眠怀中,单用双手环着他的脖颈。 赵无眠垂眼便是她的绝色容颜。 “你真漂亮……” “你若敢乱动,本姑娘可真会下药,别以为我只是吓吓……啵~” “呜……” 紫衣环住赵无眠脖颈的双手紧了紧。 赵无眠一只手扶着紫衣的小腰,另一只手则捏住裙子,向上轻拉,余光一瞧。 绣鞋上,脚踝处可见干干净净的纯白罗袜,再往上,却无薄裤,却是肌肤细腻,曲线优美的小腿。 显然,天气炎热,紫衣也转而不再穿薄裤,而是换成亵裤…… 赵无眠抬手脱下她的绣鞋,啪嗒落地。 掌心裹住她小巧精致的脚丫,细细摩挲,让紫衣不由又发出‘唔’的鼻音,足弓勾起。 后他缓缓向上,小腿,腿弯,裙下…… 滋滋—— “你!” 紫衣美目猝然瞪大,用力一推,单穿着白袜的脚丫便踩在毯上向后退了好几步,俏脸血红,双手紧紧捂着小腹位置…… 洛湘竹听到紫衣惊呼,自睡梦中惊醒,连忙披上外衣,穿上绣鞋自书房侧殿走进大殿内,迎面便瞧紫衣红着脸,双手提着自己的绣鞋连忙跑进侧殿,与她错身而过。 “恩?”小哑巴歪头看着紫衣背影,神情疑惑,发出一声还没睡醒似的轻声鼻音。 回首看去,赵无眠身侧小案还放着瓶瓶罐罐,药还没上完。 小哑巴也懒得琢磨紫衣这是怎么了,来至王椅前打量了几眼药瓶,抬手捏起一罐,看向赵无眠,露出柔柔的笑。 我给你上药吧。 “药都什么时候都能上。” 赵无眠眼看洛湘竹穿着睡裙,披着外衣走来,抬手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 洛湘竹美目顿时一片错愕,举目四望,空荡大殿虽然空无一人,可,可… 这是金銮殿啊! “要的就是金銮殿……这里隔音很好,周围也没有人,妹妹这回可以叫得大声点……” “唔……” (本章完) 第387章 升明月,共此时 第387章 升明月,共此时 南诏大部分百姓原先正往偏远腹地避难,结果这仗打了还没三天,国师便被当众砍了首级,南诏王也死在野外,南诏军举城投降。 虽然南诏投的快,但好在没有损坏什么财物,更没死多少人,除了头顶统治他们的王公贵族成了来自大离朝的未明侯,其余貌似没有任何变化。 未明侯亲口所言离军所过之处不屠城,不搜抢,与民为善,既然如此,那统治者是谁与我何干?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得了……念及此处,闹闹哄哄的南诏也便渐渐安稳下来。 虽然明显还有人不安分,但赵无眠横在头顶,夜宿皇城,无人能挡,韩永良也已带兵入关,直奔大理,那这些小猫小狗自然无需赵无眠多操心。 赵无眠也便老老实实待在大理,安心养伤,借着九黎残留的宝贝好生发育一番,以此等着洛朝烟的旨意…… 是将南诏收为国土,还是继续扶持新南诏王作为附属国。 若是没有洛朝烟的旨意,赵无眠自然不好随意离开,毕竟目前南诏的安稳局势大半都是靠他压下的。 赵无眠向来不愿在这种国家大事上擅作主张,哪怕是杀烛九天,取鹤拓国,他也想与洛朝烟商量一二再行此事,但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相隔万里之远,赵无眠显然没时间静静等着一来一回的传信。 因此他一方面是让洛朝烟安心,告诉她,瞧,我可不是贪图权力的人,像什么功高震主,自立军阀等事,绝不会在他身上重演。 洛朝烟肯定不会在乎这点小细节,哪怕赵无眠真要自立军阀,她明显也不会在乎,但赵无眠不能没有这层态度。 这关乎着他究竟有没有把她放在心里,有没有站在她的立场考虑。 另一方面,自然也就是安抚韩永良这些人……洛朝烟信他不会造反,但韩永良乃至其中朝廷重臣可未必。 本质还是为自个儿的小医女考虑……他要让洛朝烟的皇位坐的端正。 因此赵无眠也只能暂且按捺住回京与姑娘们团聚的冲动,只能夜夜睹月思人,琢磨着姑娘们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夜半时分,突如其来的阵雨淹没满京。 坤宁宫门前,一架华贵马车停着。 太后娘娘站在御道间,微微抬眼,望着隐约在云层下的一缕残月,神情古井无波,板着俏脸,极为严肃。 连雪为她撑伞,眼看太后停下,不免提醒道:“娘娘,还有政务需要处理……” 太后回过神来,微微摇头,踏上马车,朝浮墨殿而去。 而另一边,名满盛京的神医扬老夫人提着药箱,自后宫走出。 钟离女官为她撑伞,送她出宫,一路问个不停,结果却瞧后宫外,一大堆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匆忙走近,急声催促问: “陛下龙体可有好转?” 杨老夫人微微摇头,“别说好转,便是胃口也是大不如前,除了些汤药,圣上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哪怕身子骨没病,这般下去,也……” 后面的话,杨老夫人没再说,却令在场所有人遍体生寒。 洛朝烟没有龙子,一旦出事,哪怕是提前联系藩王入京,大离定然乱作一团……你想当皇帝,他人也想,肯定免不得一番争斗,指不定领兵入京的时候就自个打起来了。 就连晋王都经不住皇位的诱惑,其他藩王难就能经受住这诱惑? 更何况还有乌达木在侧虎视眈眈。 杨老夫人只得道:“无论用什么法子,哪怕是强迫灌,也得为圣上灌些吃食进肚。” 话音落下,杨老夫人才叹着气离去。 灌?谁敢灌?不要命了? 朝廷百官沉默几秒,后看向待在角落的钟离女官,有人扯起一丝笑, “钟离女官跟在圣上身边最久,可知圣上最喜欢吃些什么?老臣,老臣昨夜刚得一长江鲥鱼,鳞白如银,味美在皮鳞之交……” “对对对,我家还有新鲜驼峰,一同呈上……” 钟离女官被众人七嘴八舌的话语问得不知所措,后退几步,红肿着眼, “圣上,圣上自小在归玄谷长大,山珍海味吃过,粗茶淡饭也吃过……似是没什么酷爱的。” 周围侍立的小宫女闻言,有人曾在宫里伺候过洛朝烟,小声道: “未,未明侯在时,圣上总是吃得格外多些……” 众人一寂。 这不是废话?天子与未明侯的事人尽皆知,江湖市井都在传,他们还能不知? “这是心病。”有人道:“未明侯若回京,圣上约莫也便康复……” “未明侯呢?” “不知……” 伴随着几句议论,群臣又沉寂下来,后是宰相沈逸文发话,才让群臣退去。 纸包不住火,宫里的消息捂不住,很快市井间也得知此事,皆是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而沈逸文,太尉姜本贞与苏总捕则紧跟着去了浮墨殿,这里也是太后娘娘处理政务的地方。 奏疏在桌上堆积如山,太后娘娘身着华贵凤裙,熟美俏脸专门打扮,看不出太多憔悴,正手握奏疏,看似处理公务,实则眼神根本没有聚焦,心乱如麻。 直到三人来此,她才勉强回过神来,朝三人微微颔首,“政务繁忙,本宫终究不是天子,有劳诸位继续帮忙了。” 太后娘娘没那心力,可正逢打仗,每日奏疏宛若雨点般落进宫内,这些时日,她这才唤来三人来此帮忙。 殿内两侧,也都摆有小案,同样分门别类,堆着奏疏。 太尉姜本贞与沈逸文皆是朝中骨干,威望极高。 苏总捕则负责向江湖四处派去暗子搜罗线索,每日不问问他是否有所收获,太后委实睡不着,也便顺道让他一并帮忙了。 太尉姜本贞轻叹一口气, “娘娘无需此言,正该此时,我等才需稳固朝纲,为圣上分忧……逸文,燕云之地,高句丽与戎人沆瀣一气,可谓板上钉钉,燕王几乎每日都有军情传来,你多注意……” 姜本贞乃三朝老臣,资历最高,沈逸文也很敬重他,木着一张脸来至小案前坐下。 姜本贞提笔同样取来奏疏,却是同样难以心静,迟迟无法动笔,片刻后才道: “娘娘不妨回后宫照料圣上,杨老夫人说了,圣上再如何也不能不吃东西, 你们母女虽无血缘,可我等皆知您待圣上丝毫不亚于圣上生母初仪皇后,不如做些家常菜,说不定圣上便有胃口……” 话音未落,便传来太后娘娘平淡的回应,“她吃不下也要吃,本宫早便为她灌了些吃食……” “灌?”苏总捕微微一愣,抬眼看来,稍显错愕,“当真动了粗?” 太后娘娘微微颔首,便再无回应。 见状,姜本贞恍惚之间,想起当年洛朝烟第一次入宫的情景。 洛朝烟本是先帝私生女,后其生母被封为初仪皇后,才赏了衣服接来宫中生活,成大离唯一一位长公主,姜本贞肯定见过那时候的情景。 那是个大雪天。 洛朝烟小小一点,才到初仪皇后的小腿,一下雪,积雪便没至她的腿弯,她一路抓着初仪皇后的裙子,用裙摆蒙住脸,怕极了生人生地…… 姜本贞年轻时便跟着太祖高皇帝做事,转眼都已是三代人,结果当年那小不点,却都要沦落到动粗灌食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姜本贞默然不语,提笔的苍老手掌,不免微微发颤。 沙沙沙———— 殿外小雨,细微作响。 殿内无人再言此事,只是一块商谈着公务。 太后娘娘定了定神,轻声道: “戎人分兵燕云,晋地战局却丝毫不见轻松,乌达木显然是铁了心要抓住这次机会一举入关,该准备将南部兵力北调些许,时刻准备驰援,以防不测。” “西南军如何?韩永良将门虎子,早年与戎人拼杀十余年,经验丰富,麾下皆是精兵…… 他曾承天子之命为攻南诏做准备,但此刻三线作战,消耗太大,打仗之际,源源不断的银子投进去大多不见水,趁着他还没出兵,不妨让他先领一部分西南军北上,至于兴兵南诏之事,还是再议……” …… 探讨时,太后依旧板着脸,“姜太尉,西凉那边……” 话音未落,太后耳边忽的传来萧远暮的声线。 “天亮了,政务早在半刻钟前便处理完,那三人都已经告退……你忘了?” 太后恍然回过神,茫然自书桌抬起俏脸……殿内空荡荡,只有萧远暮一个人毫无顾忌坐在案上,小手随意翻腾着纷乱奏疏。 以萧远暮的身份,太后明显不该让她妄瞧这些政务国事的奏疏,但此刻太后哪有心情在乎这些? 她替洛朝烟处理完政务,忙完公事,才得以为自己让渡出一点闲暇时间。 她也便喉头发酸,衣袖掩面,兀自落泪。 萧远暮侧眼看她。 她待在京师皇城,本是作为中枢处理来自江湖各地的情报,本以为免不得与洛朝烟,太后有番矛盾争斗,结果眼瞧这朝廷两女一个赛一个楚楚可怜……萧远暮便是对朝廷有天大的恨意,此刻也难以发作。 唏嘘间,太极殿外,有驿使高举信筒飞冲跪在门后,气喘吁吁高声道: “军情!西南军情!韩将军得知未明侯被南诏所擒,兴兵西进!” 浮墨殿内忽的一寂。 起兵西进,兹事体大,因此韩永良兴兵前专门派人八百里加急传至朝廷,反倒要比暗桩们的信儿要快一些。 …… 天色阴沉,小雨落在皇城大内的屋檐廊角,淡淡水雾弥漫在甬道宫殿之间。 “吃东西啦!吃东西啦!圣上有胃口啦!” 钟离女官连伞也顾不得打,双手提着裙摆好似报童小厮,喘着粗气扯起嗓子,一边在御道间跑,一边高喊。 死寂惯了的深宫,猝然回荡着她的清脆嗓音。 她朝路过的宫女喊,朝巡逻的护卫喊,朝枝头的飞鸟喊,朝无人的宫殿喊,最终落得近乎一宿没睡的朝臣耳中。 有老臣一把骨头还抱着一大锅鲜美鱼汤,准备托宫女送进坤宁宫去,此刻闻言,当即呆滞在原地,与周围同样抱着各色美食的几位臣子大眼瞪小眼。 以他们的身份,居然试图从家里带点好吃让圣上有点胃口,此情此景,明显滑稽。 但他们显然顾不得这小事,皆是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多问了几句,“圣上怎会忽然有了胃口?” 钟离女官小脸红扑扑的,额前不断冒汗,闻言连连指向西南,老老实实,绘声绘色复述当时场景。 “有军情来报,未明侯被南诏生擒,圣上闻言勃然大怒,蹭的就从榻上站起身,当场就把屋里所有的药碗,瓶,桌椅全摔了,喊着要把南诏皇室杀得片甲不留…… 生了会气儿,圣上肚子就咕咕叫,太后娘娘为她煮了一锅粥,一口气喝了三碗哩!” 话音未落钟离女官便连忙捂嘴,暗骂自己这么多嘴,岂不凭空害圣上丢了面子…… 文武百官没在意这些细节,面面相觑好半天后,才哗然起来。 “他娘的就说这是心病吧?” “未明侯才是圣上一剂良药啊……药到病除,药到病除啊!” “圣上龙体安康,比什么都重要,侯爷当是大离良药才算话。” 群臣兴奋,有甚者当场席地而坐,将自己带来的珍馐分而食之,宛若在宫内野餐。 但乐了没多久,有人忽的反应过来。 “未明侯被抓了?韩永良不问圣意,一意孤行,起兵西进?” 场中又当即沉默,有人看向兵部尚书,他仰首看天。 “……” 户部尚书一把年纪一个跳起,吹胡子瞪眼: “坏了坏了!北地战事吃紧,一旦高句丽也搅进这滩浑水,双线开战,打起仗来,这银子是比火烧还快!南诏之战,没有一年半载怕也分不出胜负,先帝哪怕再能攒家底,也经不住这么挥霍啊!” “但圣上执意要西进南诏,救未明侯,这……” “男色误国……”有人小声嘟囔一句,后被身旁人踹了一脚,连忙一个激灵,不敢妄议。 未明侯手握晋地二十万大军,对朝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哪怕他来历貌似有点不清不楚,疑似与萧远暮有染,但有圣上护着,自然便是英雄不问出身。 若是寻常时刻自然该救,甚至他们还会自发从口袋里抠出银子,当做营救未明侯的军费,以此结个善缘。 可此刻毕竟时局敏感,若真三线开战……怕不是圣上明日就要都要往下查十几个贪官,抄家弥补军费。 这仗打不得啊,可谁有胆子开这个口进谏呢?要知圣上方才还在坤宁宫大发雷霆要将南诏皇室砍得血流成河。 百官看向一直沉默无言的沈逸文。 沈逸文眼角一抽,暗道你们这群臭丘八,圣上病重时,一个两个担心他和太后娘娘兄妹两人联合,把持朝政,暗自提防。 现在好不容易天子病情好转,又想让他第一个触天子眉头? 沈逸文向洛朝烟的方向微微拱手: “天子龙体刚稳,暂且让她先休养几日,未明侯实属国之栋梁,此刻既知他落在南诏手中,焉有不救之理,否则岂不显得天子薄情寡性?” 群臣只得暂且按表不谈,到了早朝时辰,走进大殿。 依旧是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太后娘娘依旧心思不在朝廷政事上,继续由沈逸文主持大局,只是这次太后娘娘出神时,美目带着光亮,不知在想些什么,精气神与往常截然不同。 朝臣在殿中讨论着三线开战如何如何困难,国库银子如何如何紧张,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太后娘娘,但太后娘娘压根就不鸟他们。 急的不少老臣直冒汗。 距离洛朝烟病情好转才过去两天,早朝时,又有驿使连滚带爬冲进大殿。 “南诏大捷!南诏大捷!未,未明侯于大理当街诛杀南诏国师烛九天,又有韩将军叩关,致使南诏军心溃散,昆明投城,一路畅通无阻,此刻韩将军恐怕已是兵临大理,与未明侯汇合……大捷!大捷啊!试问古今中外,谁能短短三天内,攻城克国……” 急促话语说罢,驿使脸色涨红,大口喘气,却是捶胸顿足,有荣与焉。 ? 太极殿内死寂一瞬后,群臣当即哗然,“三天打下南诏?韩永良给将士们嗑药了!?” “不是说了,多亏未明侯当街诛杀南诏国师,致使南诏军心溃散吗?这是未明侯的功劳啊!” “但未明侯不是被擒了吗?这,这怎么……” “莫不是假传军情!?” 这话一出,一直充当吉祥物的太后娘娘当即不高兴了,便要张口开骂,侧殿方向便听见一道冷冽嗓音。 “你们宁愿怀疑韩将军冒着杀头的风险假传军情,也不愿意相信失踪一月的未明侯诛杀国师?敌后破国?” 太极殿内猝然落针可闻,群臣皆是一愣,后反应过来,连忙一撩衣袍下摆,俯首跪地。 “参见圣上————” 踏踏踏———— 洛朝烟一席玄赤龙袍,除了脸色苍白些,消瘦些,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她自侧殿走出,缓步踏上几步台阶,与太后娘娘隔着薄纱对视一眼,转身坐在龙椅上。 洛朝烟不开口,太极殿内死寂无声,无人胆敢起身,有臣子额前出汗,落在光滑地砖上。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显然压抑到了极点。 少刻后,洛朝烟扫视群臣一眼,才道:“平身。” “谢圣上——” 洛朝烟冷笑一声,“古今中外,无人做得,那未明侯便做不得?” 群臣眼看洛朝烟态度如此,收起心底的不可置信,接连说着: “南诏狼子野心竟敢擒未明侯,若圣上不出兵给他们一个教训,周遭诸国定然也会效仿……杀鸡儆猴!侯爷杀得好!” “未明侯此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属国之神器!” “若三线开战,国库再充盈,两年内也得见底,如今未明侯借韩将军数万兵马,三日拿下南诏,实属经天纬地之举……” 哪怕再不敢相信,但若军情属实,就未明侯这功绩,怎么夸都不为过,此刻不拍马屁,装什么狗屁清流呢? 装清流就能如未明侯这般三日破国? 洛朝烟知道他们是在拍马屁,虽然是在夸赵无眠,但她明显很是受用,美目轻眯了下,笑道: “论功行赏之事……” “不如直接让未明侯当南诏王?” “当……”她差点骂出声。 赵无眠当了南诏王,离她万里远,当个屁! 谁当南诏王都行,唯独赵无眠不行……除非他这是个虚职。 不过比起论功行赏,此刻明显还是南诏该如何处理更重要。 洛朝烟也是大悲大喜之后,心底委实高兴,都把这茬给忘了。 但在群臣心中,可有一事更重。 宰相沈逸文此刻忽的道: “圣上此次龙体有恙,惊得微臣等人数夜无眠……老臣们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这般吓,圣上不如趁早迎娶皇后,诞下一龙子,如此,国本方才稳固……未明侯,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本章完) 第388章 苍山蛊冢 第388章 苍山蛊冢 入夜,稀稀拉拉的雨丝被晚风席卷,斜拉落下,大理城内,一砖一瓦的轮廓稍显朦胧,半毁城墙无人修复,雨水顺着豁口淌下。 蹄哒,蹄哒———— 马蹄声在一间酒楼前响起,小二连忙出门,先是脸上传来雨丝的清凉湿意,便瞧一裹着披风,腰后挎着横刀的江湖人正搀扶着位衣着华贵的小姐下马。 江湖人,贵族小姐?一般这种身份的年轻男女凑在一起,多半免不了‘门不当户不对’‘私奔’等事。 “可是会说中原官话?” 小二琢磨间,听那江湖人侧眼问道。 “会滴会滴,自从那位未明侯虎踞皇城,离军入关,我们这些伺候客官的若再不学中原官话,往后可没有活计!” 江湖人微微颔首,与那贵族小姐一同进门,寻处靠窗位置落座,虽是衣着不俗俨然权贵,但说话语气并没有多少高高在上之意。 “你们鹤拓有何特色美食,一并呈上来,缺不了你银子。” “好嘞!洱海砂锅鱼,乳扇羹,雕梅扣肉,都是咱们厨子的拿手菜……客官可是来对了地方!” 大堂还有些就坐客人,并未在意这江湖人与贵族小姐,自顾闲聊,谈的都是有关那位未明侯的事。 “他娘的,为酬酒儿三盏血,夜提龙首下烛天,感情下战书的就是那未明侯啊!” “可未明侯闲的没事跑永昌境内放火烧山作甚?还给自己混了个雌雄纵火犯的名头……” “大老粗。”有一书生打扮端着酒杯,嗤笑一声,“要不怎么说人家未明侯身边绝色如云……” 那贵族小姐闻言,瞥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江湖男子,眼神好奇之余也带着一丝幽怨。 贵族小姐的气质楚楚可怜,惹人怜惜,一旦幽怨起来,任谁看了也要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江湖男子觉得好笑,偏头看向书生,主动搭话。 “未明侯在朝野权倾天下,江湖只手遮天,听说还容貌甚伟,讨姑娘喜欢,很奇怪吗?” “非也非也。”书生夹起一块酒楼地窖取的冰块放入酒杯,端在手中左晃右晃,一副浪迹丛的风流文人模样,他笃定道: “纵火纵火,关键不在纵火,而在雌雄二字……这火,是未明侯为他的红颜放的。” “是吗……万一这火不是未明侯放的,而是他那女眷放的呢?他只是被牵连……”江湖男子更觉有趣,看向那贵族小姐,笑着道。 贵族小姐为自己倒了杯茶水,端着杯子自顾喝水,不搭理他。 书生抿了口酒,看了两人一眼,贵族小姐容貌绝色,哪怕是大理最好的魁也比不上她半分,那同行男子虽也容貌不俗,只是穿着打扮,明显和贵族小姐不是一路人。 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 而这两人一个江湖浪子,一个深闺小姐,注定了难以结善果……这种案例,在江湖上很常见。 书友便问:“兄台来自中原,却带着这位小姐跑来鹤拓这种偏僻小国……可是私奔?” “私奔?倒也有点像这么一回事……” 那江湖男子看向贵族小姐,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私奔,贵族小姐点了点头,两人便自顾笑了起来。 书生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小姐现在一时冲动,背井离乡,陪兄台跑来鹤拓这种偏僻小国,但往后日子长了,不可能不后悔。” “为何?”江湖男子半点不信,“我家底颇丰,足以让她在鹤拓也过上不逊色于此前的优渥日子,若不能让她过上好日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带她背井离乡的。” 小二先端上香喷喷的石锅鱼与两碗香米饭,锅里香味扑鼻,哪怕贵族小姐不久前才吃过东西,此刻也觉肚子空荡荡,但抬眼一瞧,那江湖男子一脸认真,还在与书生聊天闲扯。 她觉得好笑,怎么还和一个路人如此较真……她站起身,筷子夹了几块娇嫩鱼肉,在锅里沾了沾,让鱼肉吸满了汤汁,放进男子的米饭上。 “因为你不是未明侯。”书生用指尖捏起一颗生豆抛进嘴里 “因为每个女子最终都会被未明侯迷住?” 江湖男子看向贵族小姐,问:“你喜欢未明侯吗?” 贵族小姐眨眨眼睛,主动夹起鱼肉,用小手虚空托着,递至他嘴边。 快吃吧,哪来这么多话。 “所以说那小姐最后一定会后悔,你居然此刻还觉得未明侯身边美女如云,是因为权力武功容貌此等世俗之物。” 书生咕噜咕噜往嘴里灌酒,脸色泛着几分微醺,笑了几声,继续道: “权力武功容貌,能让未明侯每晚都玩上风情各不相同的女人,但不可能让他找到真心待他好的侯爷夫人。” 江湖男子端起自己盛满米饭鱼肉的饭碗,“这位就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我们两人自小有门娃娃亲,却是互相喜欢上后才知道的。”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江湖男子不服气。 “这位小姐愿意为了兄台,抛弃万贯家财,一介深闺小姐跟着你来这种异国他乡,要说心底不害怕,决计不可能,可她还是跟着来了……所以,她才和未明侯比较相像。” 江湖男子明白这书生究竟在说什么了。 “不爱江山爱美人,才能让未明侯找到真心待他好的侯爷夫人?” “对了一半。” “只是一半?还有什么?” 书生又给自己灌一口酒,醉得更厉害了,大笑道: “还有江湖人的随性而为,浪迹洒脱!未明侯闲的没事,放火烧山作甚,一定是他的红颜想烧,于是他便烧了!” 江湖男子稍显哑然,看向对面的贵族小姐,“你想让我烧山博你一笑吗?” 小姐连连摇头,她岂是为一己欢愉置他人于无物的女子? “你还是没懂。”书生自腰间取出扇子,啪嗒一声凌空甩开,露出扇面的美人图,他笑道: “会因为权力容貌等俗世之物靠近未明侯的女人,看到未明侯为山烧山,只会觉得自己魅力大,将这侯爷迷得神魂颠倒,暗自窃喜, 但若是真心待未明侯好的夫人,只会觉得他这个呆子,居然会想逗我笑一笑就放火烧山,真是荒诞,可心觉荒诞之余,她一定还会在心底想,这呆子对我这么好作甚……” “江湖人都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浪子,为何还会有小姐心甘情愿跟着这些浪子浪迹天涯,吃数不清的苦头,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书生啪得一声,又将扇子合上。 “就是因为她们能从这些随性而为,浪迹洒脱的烧山之举中,看到浪子待她的好,这就是我们江湖人能娶到好媳妇的诀窍,也是未明侯身边绝色如云的根本原因。” “有道理。”江湖男子笑着对贵族小姐说:“江湖不仅有打打杀杀,快意恩仇,原来还有怎么娶好媳妇的窍门。” 贵族小姐无奈看了他一眼,用筷子打了打石锅,发出几声脆响……快吃吧。 言谈间,酒楼外由远及近传来整齐有序的马蹄声,伴随着街道上不少压抑着嗓音的轻声细语。 “离军入城了……” 马蹄声很快到了酒楼近前,却是忽的没了动静,惊得小二掌柜与一众酒客皆是吓白了脸。 江湖男子侧目透过窗户朝外打量了眼,在桌上摆了银子,与贵族小姐走出大门。 街道上,身披黑甲的将士腰挎军刀,整齐侍立,粗略看去,黑甲将士蔓延至街头尽头。 可他们虽是骑着高头大马,此刻却连马匹轻踏蹄子的细微轻响都没有,可见军纪严整到何等地步。 街道上唯有军旗被晚风席卷,猎猎作响的声音,气氛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 韩永良眼瞧男子走出酒楼,当即下马匆匆来至近前,单膝下跪。 “参见侯爷!” “参见侯爷————”紧跟着万余将士齐声喝道,宛若惊雷乍响,回荡在大理城。 酒楼一众人不由站起身,望着那江湖男子的背影,眨眨眼睛,那书生醉意早便被吓回了酒里,脸色煞白。 赵无眠看向韩永良,“无需如此,西南军可不归我管。” “三日破国,前无古人,这赫赫武功,让弟兄们也能沾沾侯爷的光,青史留名,自然都是尊崇侯爷得紧……” 话至此处,赵无眠也便没深究这些小事,“圣上的旨意可是到了?” “侯爷说笑了,京师距离大理万里之遥,约莫还需等上几日……” 赵无眠看向京师方向,暗道自己也是太心急,朝廷对于南诏该如何处置约莫也得开上几天会。 这他倒是猜错了,朝廷目前商讨最多的是他与洛朝烟的亲事。 天子迎后,可不是寻常人家简简单单成亲,选秀颁诏,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祭天地祖宗,册封礼,奉迎礼……一套流程下来,不比万国宴差。 目前前线打仗,国库本就紧张,但天子第一次迎后,也决计不可寒酸,否则定要天下嗤笑。 赵无眠对此一无所知,收回视线,翻身上马,再将洛湘竹拉上来,轻夹马腹,“回宫吧。” “诺!” …… 皇城内库,已将奇珍蛊虫,金银珠宝,天地之宝等物分门别类,紫衣在内库立一小案,点着烛火,手里捧着一卷极为古朴的文书。 文书字迹,乃是九黎自己的字,紫衣也看不懂,但她生得聪慧,这些天通过其余文书,旁敲侧击,一字一字翻译,倒也能看懂些许。 她柳眉紧蹙,低声念叨着。 “苍山……嘶,九黎原先的根基居然在苍山,烛九天得知赵无眠在南诏后第一反应也是去苍山……他莫不是还埋了什么后手?” 紫衣察觉不对,心底稍显担忧。 赵无眠走进内库,笑着道:“你要小心了,我方才出去吃饭,得了江湖人娶媳妇的真传,往后可得小心被我迷住。” “是吗?那你方才和小郡主吃了什么?” “石锅鱼,用的是洱海的鱼,很鲜美……” 话音未落,紫衣便将古朴文书收进宽大袖里,忽的起身,越过赵无眠,“你和小郡主出去过甜蜜日子,留本姑娘一个人在这里清点收获,孤苦伶仃……” “难道去的时候,我没有邀请你?” “这回答就是你学到的真传?” “你太漂亮,刚刚是我被你迷住了,不如你再问一次?” 紫衣不问了,这个回答已经足够令她满意。 她抬眼打量了眼天色,虽然下着细雨,但雨势不甚大,落在身上也没什么感觉,便回首道: “走,和本姑娘一块去苍山瞧瞧,那地方曾是九黎的立足地,烛九天和你打前也去过,我估摸着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东西。” “曾?具体是多少年前?” “这就要追溯到烛九天什么时候才当上南诏国师了,至少得是五十年前吧……” “五十年……九黎还能留好东西在苍山吗?” “去看看总没错的。” 赵无眠紧跟着紫衣离开内库,让人牵来马匹,笑道: “苍山可是南诏皇室的陵墓……也算是同你一起去了回尸与远方。” “叽里咕噜说什么东西。”紫衣寻至洛湘竹,面对小郡主,她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很是柔和: “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去苍山?” 洛湘竹吃饱喝足都要睡了,和赵无眠,紫衣等武夫不同,以她的身子骨,每日的睡眠可半点少不得,否则一天都没精神。 更何况……赵无眠还总不让她睡。 她也便摇头拒绝。 赵无眠心想此刻大军入驻,洛湘竹的安危也能得到保障,便让韩永良派几位军伍中的‘木兰’过来贴身相护。 大离以武离国,又是武道昌盛,一定程度也能抹平男女之间的实力差距,因此女子入伍不足为奇,便是女将军都有不少,只不过赵无眠没如何去前线,没渠道认识。 韩永良知道洛湘竹的身份,不敢怠慢,直接将西南军的三把手派来……一位身披白甲,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将军匆匆赶来,持枪行礼,眼眸小心翼翼打量着赵无眠。 侯爷比传闻中长得还好看啊。 “参见侯爷。” 赵无眠考究了会儿她的武功,战阵之中杀出的猛人,武艺自然没得说,也便放心离去。 赵无眠手头只有紫衣骑来的一匹千里马,他想早去早回,也便与紫衣同骑一匹,伴随着几句闲言碎语,轻夹马腹快步出宫。 “本姑娘还以为你抱也得把小郡主抱去苍山,玩些野的……” “在人家南诏皇室的坟头?我可没这种心思。” “哼哼,谁知道呢……” 洛湘竹站在屋檐下,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朦胧雨丝中,才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转身回屋。 只是在榻上辗转反侧,她本是困倦,此刻却反而睡不着。 倒不是吃紫衣的醋,而是觉得等赵无眠回来后,至少也是后半夜,他要是肚子饿了,还得等御膳房的厨子给他做饭? 小郡主也便起身,穿戴整齐,在女将军的陪同下来至膳房。 膳房无人,御厨也早便歇息了,但食材琳琅满目,很是丰盛。 “郡主,您这是?”女将军微微一愣,小声问道。 洛湘竹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臂,拿起菜刀,斟酌片刻,开始热油切菜。 要是赵无眠回来了,至少也得第一时间让他吃上热乎饭不是? 小哑巴和赵无眠出去一趟,听着他和那书生闲扯,虽然没表什么态,但心底却也有想法的…… 她肯定得是那书生口中的好媳妇啊。 夜空笼罩着一层薄薄黑云,月光隐约,洒在麦地的坑坑洼洼与满地战痕。 蹄哒,蹄哒———— 一匹骏马于官道上飞驰而过,马蹄如雷,惊得飞鸟四散。 官道上的南诏王与那些护卫的尸首早已不见踪迹,约莫是先被人搜光身上财物,便被野狼叼了去,徒留一辆马车残骸。 赵无眠策马自马车旁轻擦而过,收回视线,看向坐在他身前的紫衣。 她不喜束发,发丝飞舞间,有些撩在他的脸上,传来一阵阵幽香。 他本想抬手搂住紫衣的小腹,耳鬓厮磨,但瞧她正俏脸认真借着月光端详手中古朴文书,也便没了这些不正经的想法,好奇问: “你从哪里翻出来的老古董?” “南诏国库的老古董多了去了,你自个不在意罢了。” “我是俗人,只能看到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金银财物。” “你还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按理说,这些都该交去朝廷充公,只是大概率还是会留在南诏作为安抚百姓的资金……你可以等朝烟赏给你,但你不能自个拿,否则便是贪污。” “我两袖清风,从不贪图朝廷的银子,但如果把这作为提亲的聘礼,那我一定忍不住破戒。” “言巧语,等回了京师本姑娘就向朝烟告状。” “我又没说向你提亲,你在自恋什么?” 紫衣向后一仰……后脑勺砸在赵无眠的鼻尖。 “……南诏给朝烟,国库给你,你是师徒两人我都想……诶,别掐别掐,不知道我伤势没好透吗?” 两人闹了一阵儿,策马来至苍山脚下。 苍山距离大理不远不近,但在千里马的脚程下也没多少时辰。 山内不算昏暗,建有石阶,两侧伫立石灯,自下而上看去,好似两道自山脚蔓延至山上的通天灯路。 原先南诏专兵在周围时刻护佑皇陵,不过如今显然是已经树倒猢狲散,周遭无人。 未明侯都成了鹤拓实质上的南诏王,他们还继续死守皇陵,岂不就是‘忠心旧主’? 此刻若还留守,明显是怕局势稳定下来后清算不到自己身上。 将马匹安置在山脚下,两人徒步上山,刚走了没几步,紫衣便忽的一顿,柳眉紧紧蹙起,小白蛇也自她袖口钻出,红豆似的呆萌小眼睛里很罕见带上一抹人性化的凝重。 “怎么?” “这山……”紫衣斟酌片刻,指尖下意识摩挲着小白蛇的脑袋,“不对劲,阴气太重,虽适合培育蛊虫,但不像皇陵,更像乱葬岗。” “你还懂风水?” “只是懂养蛊……”紫衣心底不知为何觉得晚风冷飕飕往衣领里灌,心里发毛,小手下意识拉住赵无眠的衣角,“小心些为妙。” 赵无眠沟通天地之桥后,便知这世道肯定是有阴气阳气,国运气运等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是比较玄学的,紫衣此语肯定不算空穴来风。 但他自苏醒后便不惧任何人,若是没这心气,他也不可能沟通天地之桥,因此虽提了提神,但心底根本不怕。 更何况在紫衣面前,便是怕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手握腰后刀柄,牵起紫衣的小手,拾级而上。 小白蛇心底也怕怕的,爬至赵无眠的肩头盘着,小小一点,看上去倒是可爱。 紫衣也没在乎小手被握住,美目凝重,一直打量着石阶两侧的黝黑山林,总感觉忽然间便会出现鬼影重重。 顺着石阶来至苍山腹地,地势稍显平整,建有一方方正正的建筑群,石阶也压实成了白石御道。 御道两侧建有人像,乃是南诏曾经的文臣武将。 而在建筑内,幽寂无人,偏偏点着灯笼,好似欢迎两人,让紫衣心底更是发毛,便主动为赵无眠介绍: “这白石御道便称神道,乃陵墓主轴线,象征“通天之路”。” 紫衣又指向御道尽头的朱红大门,“此乃中门,只有南诏王的棺椁才可从中门通过,其余人从侧门进……我们也走侧门,否则太晦气。” 赵无眠微微颔首,自侧方小门走进陵寝,入眼便是碑亭,碑上皆记录南诏王生平。 赵无眠与紫衣站在碑前打量几眼……看不懂,这些都是南诏字,紫衣也懒得翻译,粗略扫了几眼便收回视线,看向大殿后的通天宝顶。 “那宝顶下方便是地宫,乃是南诏王的葬身之所……南诏王再如何也能称一句鹤拓土皇帝,皇陵本不该如此阴气重重,定是九黎的人动了手脚……地宫约莫便是九黎曾经的根据地。” 宝顶四方环绕宝城,也即城墙,设有马道供守卫巡逻,但现在哪来的守卫,两人轻松入了宝顶内。 紫衣柳眉蹙得更紧,“果然不对劲儿,这阴气集聚下方,明显是人为布置,切记小心。” “和你当一对儿亡命鸳鸯也不错。”赵无眠手按刀柄,踏上下行石阶,朝地宫走去。 “本姑娘可不想死……”紫衣嘟囔一句,望着黑黝黝的洞口,沉默几秒,还是连忙快步跟上赵无眠。 地宫面积不算很大,两人提神戒备走了一阵儿,虽然有些针对盗墓贼的机关,但自然拦不住两人, 来至主墓室,此乃初代南诏王的墓。、 不过那时候,初代南诏王还不叫南诏王,而是正儿八经的鹤拓皇帝……那时候,鹤拓还不是大离的附属国。 大离建国才一甲子,但南诏却存续了二百年以上。 棺椁周遭堆积着金银珠宝,紫衣紧紧盯着初代鹤拓皇帝的棺椁,察觉出几分异样。 赵无眠抬手推开棺盖,棺内却是空无一人……这显然不可能是盗墓贼干的。 他侧眼看向紫衣,“九黎的人拿历代南诏王的尸首炼蛊?皇族国运加身,若用来炼蛊,定然远胜常人。” 说着,赵无眠端详了棺椁几秒,抬手一推。 便听咔咔咔的机括声,棺椁下,乃是一处黝黑洞口。 两人对视一眼。 “皇城恐怕只是九黎用于掩人耳目的‘外围根据地’,真正的好东西,约莫是藏在这里……” 紫衣眼前发亮,顾不得阴气森森,语气稍显兴奋。 赵无眠心底虽不怕,但从来不会失了戒心,率先下去, “跟紧我,九黎不可能没有考虑到有外人闯入……” “大不了就和侯爷当对亡命鸳鸯嘛……” 紫衣嘟囔了一句,便又觉凉飕飕的心底发毛,连忙提着裙摆小跑跟下去…… (本章完) 第389章 烧,烧,烧 第389章 烧,烧,烧 沙沙———— 夜半时分,细雨朦胧,苍山植被枝叶随着雨点拍打不断点头,皇陵内,各处悬挂着灯笼,幽幽闪着暗黄烛光。 嗖嗖。 地宫内却是一片幽寂无声,光线昏暗,只有两人脚步声回荡,可偏偏阴风阵阵,直让人遍体生寒。 紫衣就很怕,紧挨着赵无眠,与他前后脚踏下石阶。 咔嚓—— 赵无眠拧开火折子,抬手一招,昏黄灯火亮起,周遭石壁两侧修有烛台,不过灯油早已化作焦黑污渍,显然多年无用。 随着愈发深入,两侧石壁可瞧宛若龙鳞般的古朴纹路,直至蔓延至火折子光线的尽头,也不见其完整轮廓。 赵无眠抬手轻抚粗糙纹路,“烛龙……九黎还真是崇拜它到了骨子里。” 紫衣被这阴风呼呼吹得有些怂,闻言强打精神打量几眼,斟酌道: “这似是龙尾轮廓……九黎修建地宫料想便是按着烛龙形体而修,我们目前处于龙尾区域……” 言谈间,终于来至石阶尽头,周围宽阔,只是太过昏暗,定睛看去,不知是不是阴气太重造成的错觉,总感觉暗处随时随地都会有恶鬼冲出。 紫衣抬眼打量间,身前赵无眠忽的停步,她心神不在此,反应不及撞在赵无眠背后,不过她身材姣好,有缓冲区,除了压扁回弹,也没什么别的反应。 只是让本就幽静的空间猝然响起一抹‘咕噜’的肉浪轻颤声。 紫衣俏脸微红,连忙捂住衣襟以防两大团继续颤,但不等她追问,身侧忽有异响。 擦擦———— 破空声猝然响起,一道黑影宛若毒蛇出洞,又似鬼魅,滑出昏暗,眨眼冲进火折子的三步光线内,抬爪直逼赵无眠脖颈,杀气逼人。 紫衣心中顿跳,心如擂鼓,速度太快她甚至看不清来者穿着打扮,唯有眼角余光依稀瞥见宽大袖袍下一只乌黑泛青的手。 地宫有人!? 赵无眠眉梢轻蹙,却早有提防,搭在横刀刀柄的手掌轻轻一动。 呛铛———— 火折子照亮的三步光线内猝然亮起一抹银线。 紫衣近乎贴在赵无眠背后,距离如此之近却只瞧一抹寒光猝然自他披风下探出,向来者脖颈处干脆利落轻擦而过,便行云流水收刀入鞘。 速度之快,刀势之稳,赵无眠另一只手所持火折子的火光甚至都没有一丝摇曳。 铛! 可如此干净利落的一刀,却只是在昏暗中亮出一抹火星,宛若劈在铁石,一声脆响。 “咦?这手感……烛九天?”赵无眠也是轻咦一声,语气带上几分惊讶。 赵无眠这一刀下去,居然没有令来者破防,但余下气劲贯体而入,硬生生让他化作一道黑色箭矢向后飞掠。 但赵无眠却没打算这么简单放过他,那人刚有向后飞掠的动作,他搭在刀柄处的手掌便已猝然探出,钳住来者小臂,向后猛拉,同时长靴重踏地面,凌空弹起,膝盖屈起重重砸在来者下颚。 砰! 气劲宣泄,紫衣都是一个不稳,一屁股便向后栽倒。 赵无眠身在半空屈膝上砸,紧随其后另一只长靴猝然下压,干脆利落重重踩在来者面上,眨眼间,来者便后脑触地,只听‘咔’的一声重响,地砖寸寸开裂。 一切同时发生,不过眨眼之间,赵无眠已是顺势松开来者小臂,手掌向侧下捞,搂住紫衣纤细小腰,用力一拉。 呼呼———— 待紫衣回过神来,自己已是不知何时紧贴着赵无眠胸膛,团儿早已被压扁,而如此激烈的动作,也不过是让赵无眠周围的昏黄光线轻晃一下。 紫衣脸都埋进了赵无眠肩窝,连忙后仰小脸看向他,眼底惊艳,直勾勾盯着赵无眠侧脸,心尖儿反而跳的很快。 后瞧见赵无眠正紧紧盯着他足下那人,才让紫衣反应过来,连忙顺着火光垂首一瞧,当即便是俏脸煞白,被吓得浑身发毛。 被赵无眠一脚在地砖砸出一个大坑的家伙,身着极为繁琐华贵的龙袍,发丝皆白,肌肤却是乌黑干枯,毫无血色,眼眶黑洞洞一片,连眼珠都没有。 此刻他的脸被赵无眠踩着,照理说哪怕横练功夫再高深,气劲传入脑中也得懵逼一会儿,可这人却毫无所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细微轻响,不断挣扎。 赵无眠制服此人虽是轻松写意手拿把掐,可眼神也含有几分错愕,“僵尸?九黎他娘的会炼制僵尸!?” 这世道可没什么所谓的僵尸,紫衣定了定神,垂眼细细打量,又让彩彩出来闻了闻,才笃定道: “是尸傀,本质是由蛊虫操纵……瞧这服饰,似是南诏王……烛九天并未拿南诏王炼蛊,而是将其炼成尸傀?” 赵无眠微微一怔,“九黎有这本事,几十年来不得攒个十万尸傀大军,无需士气无需粮草无需甲胄,俨然铁军,不随随便便平推天下?” “哪有这么容易……尸傀一来炼制极难,二来没有神智,只有本能,连野兽都不如,三来弱点太过致命,它怕火……” 紫衣冷静几分,只要不是真的鬼怪,那此刻便是她的专业。 她抬手自赵无眠手中接过火折子,向下一探,尸傀肌肤当即嗤嗤作响,挣扎更为剧烈,可赵无眠的长靴却如泰山压在身上,让它半点动弹不得。 紫衣端详尸傀片刻后,柳眉紧蹙,疑惑轻语:“但尸傀应该没这么硬,怎么可能挡下你的刀呢……” 赵无眠想起与烛九天那一战,那时候烛九天还没调用化龙蛊,赵无眠一刀下去直刺咽喉,都没能刺破他的皮肤。 单靠化龙蛊,就能有如此强韧的筋骨皮?挡挡其他武人也就罢了,但他挡的可是赵无眠。 赵无眠心底有所猜测,道:“这点火折子也烧不完这尸傀……去地宫深处瞧瞧。” 话音落下,赵无眠拉开紫衣,抬腿一脚踹在市尸傀下颚,它当即宛若离弦之矢向后倒飞,嵌在石壁内。 不等它挣脱,忽有一块方方正正的巨大石砖激射而来,宛若棺材板,将它硬生生砸进石壁卡住。 赵无眠干净利落制服这尸傀,与紫衣一道继续深入,沿途石壁依旧镌刻着烛龙纹,紧随其后便听几声‘砰砰’重响,接二连三的尸傀被赵无眠如法炮制嵌进石壁。 尸傀不单单有南诏王,也有些其余身份的可怜人,但相同点是每个尸傀都硬得离谱。 地宫成一字长蛇型,没什么岔路,的确是效仿烛龙而修,沿途有些高矮不一的破旧建筑,但这么多年没人住,显然都已破败,也没留下什么东西。 但紫衣还是翻出了些许破旧竹筒,根据字迹慢慢对照着自己从皇城取来的古书。 赵无眠一介江湖人,和他人斗智斗勇倒是有经验,但这种学术性质的东西还是让自己媳妇来吧。 烛龙地宫的‘心口’位置,立有一石壁,石壁前有一小案,案上烛灯灯油还算崭新,明显不久前还有人来过,明显就是烛九天。 案上还放了些随笔,赵无眠打量几眼,所用倒是中原文字,却是化龙蛊的研究笔记。 赵无眠对化龙蛊没什么兴趣,但文书中有一句话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唯有以玄天琉璃身为根基,方可以凡俗人身承受化龙蛊之反噬……”赵无眠眉梢轻挑,“玄天琉璃身?” 他抬眼看向石壁,入目乃是一行行小字。 自是一门功法,料想便是烛九天随笔所写的玄天琉璃身。 所用也是中原文字,明显是中原武者所留,也不知是哪方高人,只是看这小字的破旧痕迹,至少也得有数百年之久。 为首便刻十六大字。 “玄天仙术,铸琉璃身,俗世之人,练之必死……”紫衣自手中文书收回视线,看向石壁,柳眉紧蹙,轻声念出,语气错愕。 “听名字,这倒是门横练功,竟是仙术?这究竟是夸大,还是……” 紫衣斟酌片刻,想起那些身若铁石的尸傀,小声嘀咕道: “烛九天是借着尸傀练这横练功,规避风险……这所谓‘仙术’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她还是不免替赵无眠兴奋起来, “甭管是不是夸大,烛九天的横练功有目共睹,他都能练,你肯定也行!你又不差他什么!而且你不是一直差一门外功吗?反正你有奈落红丝,可无限推演,倒也不怕这风险……练着试试?本姑娘给你护法。” 赵无眠仰首望着石壁,他吃软饭吃了一辈子,立身武功大都是从媳妇,姨娘与酒儿所学。 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能运气好到得什么‘武功奇遇’。 以他的武道见解,能看出这是门极为高深的外功。 而赵无眠想找门江湖一绝的外功肯定不成问题,但若这玄天琉璃身当真如烛九天所言乃是仙术,别说江湖一绝,该是凌驾于整座江湖才对。 便如赵无眠的化虚仙术,本质都是窥探到了修仙的境界……与俗世武功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可赵无眠还是觉得不太对劲,烛九天显然不是羊舌丛云那等会将立命武功大大方方传授他人的武者。 若玄天琉璃身当真如此凶猛,烛九天怕是巴不得直接将石壁毁掉,以防被他人偷学了去。 哪怕偷学难度极大,也得以防万一不是? 赵无眠摩挲着刀柄,沉吟几秒,忽的猝然拔刀出鞘,寒芒在石壁拉出一道细痕,将紫衣吓了一大跳。 “你干嘛?” 赵无眠眼眸轻眯,望着石壁上的细痕,“这刀我毫无保留,用了全力,结果只能拉出这么点痕迹?有问题……” 赵无眠再度蓄力,运起蜀道难的窍门,积势之后再度重重一刀砍向石壁,丝毫不差砍在方才的细痕之处。 但这次却连让细痕更深一分都难以做到,反而让他掌心发麻,虎口浮现血丝。 这种质地的石壁,赵无眠只在蓬莱地宫见过,但那是辰国靠着错金博山炉空间固化特制而来,如今这石壁显然不可能和空间固化沾边,否则连细痕都不会有。 紫衣知道赵无眠在担忧什么,见状不免轻松几分, “烛九天看来不是不想破坏石壁,而是不能。” 赵无眠依旧没敢乱练这功法,烛九天明知赵无眠要来大理寻他报仇,第一时间却先来了苍山,不可能单纯过来闲逛。 赵无眠看向紫衣,“你找到的那卷古书,可还写了什么?” 紫衣回过神,在小案前坐下,取出文书与在此地找到的其余书册,彼此对照。 虽然没人教她九黎的字,但好在她这些天一直在研究,片刻后,轻声自语: “苍山……冢……谁的冢?” “冢?”赵无眠眉梢轻蹙,琢磨片刻,后看向石壁,“这石壁质地如此不俗,背后是不是……” 赵无眠是行动派,有了想法,当即双手紧握刀柄,深呼一口气,调动化虚仙术,抬臂刺进石壁……畅通无阻。 将无恨刀实体化后,当即抽刀,再顺着那刀身挤压出的豁口向内一瞧……石壁后果真别有洞天! 依稀可见正中有一石台,台上则是一水晶棺材。 赵无眠深呼一口气,这地方果然没这么简单。 若是寻常人来至此处,定是得了玄天琉璃身便自觉收获颇丰,反倒会疏忽石壁内的墓室。 他抬手轻擦嘴角溢出的血迹,“我用化虚仙术进去瞧瞧,指不定有什么机括……” 紫衣紧咬下唇,当即就想骂他你伤势未愈,再用此法,是不要命啦? 但赵无眠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当即用化虚仙法没入石壁,紫衣只能原地用力跺跺脚。 “呆子!” 咔咔———— 刚骂了句,石壁忽的挤出几声浑厚摩擦声,却是缓缓上抬。 赵无眠脸色苍白,在石壁后缓缓现身,朝紫衣笑了下,“我就说肯定有机括吧。” 紫衣磨了磨银牙,又气又急,赵无眠如此不顾惜自己身体,真怕他哪天暴毙。 她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赵无眠若不用化虚法,两人可不知得卡在这儿多久,她也不好发作,板着脸走进石室,打量着水晶棺材,自外看不出内里是什么东西。 收回视线看向石室周边,蒲团,灯烛,床铺等生活用品应有尽有,倒也相对崭新。 旁边还有一架子,其上琳琅满目放着各类瓶瓶罐罐……单是九黎蛊,这里就放了五瓶。 “看来这儿才是烛九天真正的闭关练武之地……这老油条竟还会障眼法,皇陵,地宫,石壁,暗室,一层比一层难找……” 紫衣收回视线,看向水晶棺材,小白蛇依旧盘在赵无眠肩上,扬起小脸看向棺材,‘嘶嘶’叫了一声。 “白素贞说什么?” “这棺材里阴气最重……”紫衣眼底浮现几分担忧, “瞧外面那石壁的坚硬程度,说实话,哪怕这棺材里放着什么仙人的尸首也都毫不为过……咱们当这盗墓贼,一推棺盖,保不准发生什么离奇事。” 赵无眠绕着水晶棺材打量几眼,哪怕靠着此间剑,他竟也感知不到内里藏着什么,但棺盖处有崭新指纹,约莫便是这几天留下的。 “烛九天几天前才动过这棺材,若有报应,他早不知死哪儿去了。” “那你开?” “恩……烛九天也有可能是在诈我们,他或许只是碰碰棺盖,并未推开……” 赵无眠琢磨几秒,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 他后忽的拉起紫衣的小手,一溜烟跑了十几丈,这对儿小情人躲在石壁后,朝棺材探头探脑打量几眼。 后他反手握着无恨刀,宛若投掷标枪,用力一掷。 咻!嘭! 无恨刀准确无误点在棺盖,横刀与棺盖朝反方向磕飞,紧随其后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猝然自棺材内冲天而起,好似凝如实质的煞气。 “仙人发怒啦!”紫衣俏脸瞬间煞白,紧紧缩在赵无眠怀里,连带着赵无眠也被拉去石壁后躲着。 但几秒后,除了黑气也没什么别的异状,两人又探头探脑朝内看去。 其实棺材被打开后,赵无眠其实就已经知道内里是什么东西,只是他很少见紫衣居然被吓成这样,觉得呆呆萌萌的,也便纯粹陪着紫衣玩。 他在紫衣挺翘臀儿轻拍了下,示意无事,捡起横刀,飞身来至棺材内,抬手自内取出一小瓷瓶,面露笑容。 “是咱们想多了,烛九天还没阴到这种地步,这棺材里此前兴许是葬过什么远古大能,但烛九天那桀骜脾气,定然早就拆棺取尸,当做炼蛊药材……化龙蛊或许是自此而来。” 紫衣捂住臀儿,眨眨眼睛,想骂人,又觉得此刻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 她凑近几步,接过瓷瓶打量几眼,又轻嗅几下,面露惊疑,“化龙蛊?烛九天有第二份?” 赵无眠想起烛九天临死前的苦笑,“他自个也不愿成那副鬼样子,这未必是第二份……而是尚未完成的改良版。” 紫衣斟酌几秒,“本姑娘带回去完善完善,若能给你服下……” “我可不想变成烛九天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有先天万毒体,烛九天可没有,化龙蛊乃烛九天百年心血,服下后你只会吸收毒性,强化体魄……”紫衣想起烛九天那刀枪不入的外功,脸上不免带上一丝笑意。 两人交谈间,赵无眠忽的耳根微动,听到什么动静。 闻声看去,便瞧远处那被他嵌进石壁里的尸傀忽的发疯,七扭八歪以一股违背人体结构的姿势朝暗室狂奔而来。 “嗬嗬!” 它们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 紫衣微微一愣,看了看手中化龙蛊,又看了看那些忽然发疯的尸傀,俏脸瞬间一白。 “没了棺材限制,阴气充盈地宫,让这些尸傀活性化……它们想吃化龙蛊!” 紫衣话音未落,赵无眠一把将她扛起,撒腿就跑。 “方才用了化虚法,我都快晕了,这些尸傀又打不死,先撤!” “等等!还有一大堆宝贝啊!” 紫衣眼看着暗室里的那些瓶瓶罐罐,这可都是对赵无眠体魄极其有益的珍品! 但此次出行也没带行囊,这世道又没空间戒指,紫衣干脆银牙一咬,抬手撕开自己的裙子,当即一双白的大腿裸露在空气中,看得赵无眠更晕。 她手忙脚乱将这些瓶瓶罐罐,以及小案上层迭文书一同包起。 还没来得及系上包裹,赵无眠便自她身后一把将她扛起,双手分别按住她的腿弯和臀儿固定好,掌心美妙触感反倒让他提振精神,飞身便走。 尸傀瞪着黑洞洞的眼眶,哪怕什么都看不见,也循着本能感知着化龙蛊的阴气,撒丫子朝赵无眠追杀,一路跑出地洞,皇陵,乃至入了苍山。 赵无眠累得直喘气,大汗淋漓,眼看尸傀依旧紧追不舍,忽的想起那书生的话,反倒来了兴致,喘着粗气,断断续续朝紫衣笑道: “姑,姑娘,想不想和我也讨个雌雄纵火犯当当?” “啊?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刚在江湖上学到的,娶好媳妇的新窍门!” 赵无眠抽空取出火折子,抬手一抛,用内息将火光一震,散布林中枝叶。 呼呼—————— 细密雨丝阻挡不了渐渐扩散的火势,很快火光蔓延开来,黑烟冲天而起,半边夜空被火光映得通红。 紫衣被赵无眠扛在肩上,双手紧紧抱着布料内的瓶瓶罐罐,随着奔行颠簸,磕磕碰碰,清脆作响。 她美目望着熊熊烈火,心底却是有股和赵无眠一起在江湖大闹一场的荒诞与刺激感。 她单臂高举,罕见露出小女孩似的纯真快意。 “痛快!” “这些尸傀是可怜人,死了也不得安生,如今我便帮他们火葬!” 说罢,赵无眠哈哈大笑,迎着火光,扛着紫衣,朝山下狂奔而去…… 结束了自己在南诏的最后一行。 (本章完) 第390章 磨,磨,磨 第390章 磨,磨,磨 一场大火自可将尸傀焚得一干二净,但火势愈发汹涌,两人匆匆下山,寻至被火势吓得来回踱步的马匹。 赵无眠解开披风裹住紫衣后上马便走,远离火势。 “驾!” 赵无眠轻夹马腹,他虽用了化虚仙法导致伤势更重,但此刻身姿挺拔,远看倒是精气神极好,策马而去好似闲云野鹤却又闯出惊天祸事的江湖浪子。 不过严格来说,的确是惹出了惊天祸事……杀南诏皇室便杀,成王败寇,但偏偏还焚人家祖坟,欺人太甚。 但此刻南诏是他说了算,无伤大雅,派人给南诏拟封诏书稍微概括一下九黎所为就得了。 “九黎地宫就这么一把火也烧不干净,但总不能就这么空放着,明日我让韩永良派些人过来驻守……” 赵无眠言谈间,紫衣因为方才下山的姿势缘故,此刻顺势便坐他怀中,双手紧紧环着怀中的瓶瓶罐罐,下巴则枕着他的肩膀,好似观音坐眠。 紫衣暂时没注意这些细节,美目倒映着渐渐遥远的滔天大火,心底有些莫名兴奋, 闯荡江湖就得这样。 她收回视线,侧身将怀中的瓶瓶罐罐塞进马鞍带里放着,空出手,抬手拉了拉披风,虽然周围无人,但还是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点。 呼呼———— 劲风夹杂着空气中飘荡了几丝火星迎来,马蹄声响彻原野。 千里马再好,骑着也不可能四平八稳,来回颠簸,若不是赵无眠一手搂着她的腰,定给她震下去。 但此刻在颠簸中,两人相对紧抱,紧贴之处不免一触即分却又忽的贴近,来来回回。 疼倒是不疼,只是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紫衣总觉得有点黏糊。 紫衣可不似沈湘阁,没那么放得开,眼底浮现一丝局促,小声道:“慢些……让本姑娘换个姿势……” 赵无眠眼前有些发黑,知道自己状态不好,便凝神望着四周以防被什么人偷袭,此刻闻言,精神倒是忽然一振。 “这话我常听别的姑娘对我说过。” 紫衣蹙眉,不解道:“你也和她们一块骑马?那看来是你马术不行。” 眼看紫衣没有经验,根本听不懂这荤话,赵无眠也没有继续深入,松手让紫衣扭了个身。 紫衣转身时,披风下的大白腿在赵无眠眼前一晃而过,在夜色中极为惹眼,仅存的一点裙子根本挡不完全,堪堪到臀儿与大腿的那抹挺翘曲线处。 超短裙……赵无眠觉得等自己回京师,可以拜托锦绣坊的姐姐们再帮忙缝制一二。 紫衣穿着白色亵裤,方才地宫惊吓过多,出了些汗,亵裤紧紧包裹着臀儿,该鼓的地方鼓,该勒的地方勒…… 赵无眠收回视线,手放在紫衣的小腹,又拉紧她的披风。 “怎么急的裙子都撕了……” “给你看,又不是给别人看,这么多宝贝,要是被你一把火全烧了,本姑娘几个月都睡不着。” 紫衣虽然心底扭捏,但肯定不甚在乎给情郎发福利,她靠在赵无眠的怀里,侧目问: “本姑娘的腿好看?” “好看。” “好看也不给你摸。”紫衣哼哼一声,心情不错,披风下的小腿肚轻踢了下马鞍袋里的瓶瓶罐罐, “等本姑娘将化龙蛊彻底改良,再给你把这些珍品用上,啧啧啧,定是力胜龙象举手憾山,肌似龙鳞刀枪不入,好好期待吧!” “你对我真好。”赵无眠诚心诚意道。 在京师时,总能隔三差五收到紫衣寄给他的毒丹,赵无眠总觉得紫衣对他付出太多,而他又对她付出太少。 最难消受美人恩。 紫衣抬手握住自己的小臂,上下轻抚似要抹去鸡皮疙瘩,语气不免带上一丝扭捏, “对本姑娘说这肉麻话作甚,真不害臊……” 她粉唇抿了抿,抬手轻挽了下耳边碎发,又小手整理着额前发丝,但等了一阵儿,也没等到赵无眠回话,微微一愣,回首望去。 马背上,赵无眠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搂着紫衣小腹,但面上却不知何时闭目,脑袋不断轻点,好似打瞌睡。 但赵无眠能打什么瞌睡?他这是用了化虚仙术后要昏迷了! “赵无眠!?” 赵无眠一软,脑袋磕在紫衣肩上,身形一歪向侧倒去,眼看便要落马,紫衣连忙将他扶住,翻身下马。 她急得小脸惊慌不已,顾不得先回大理,四处张望一眼,也只能寻一麦地,抚平麦子让赵无眠躺下,解开他的衣袍,自袖口取出施针工具袋,准备当场帮赵无眠稳固伤势。 麦子长势喜人,本就有半人高,此刻赵无眠一趟,紫衣也顺势蹲下,自外看去,却是瞧不见两人身影。 千里马眼看两人消失在月下麦田,也没跟着一起冲进去,只是垂首在地上找草吃。 麦地里,紫衣心中虽慌,但小手却不缓不慢,扎针医治。 赵无眠伤势虽重,但全是用了化虚仙术后造成的反噬,紫衣也算有经验,三下五除二便熟练做了自己能做的事,剩下的只能靠赵无眠自己扛。 可话虽如此,紫衣面上依旧难掩惊慌失措,也不知赵无眠什么时候才能醒。 她时不时抬首看向四周,但连她自己在看什么都不知,纯粹是心太乱的本能反应。 等了片刻,眼看赵无眠还没醒,紫衣紧咬下唇,垂首准备将赵无眠搀扶上马,暂且先回大理。 结果却发现赵无眠的手微微一动,不知何时穿过披风,攀上她的小腿,轻轻摩挲。 “你!”紫衣直接被赵无眠气笑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本姑娘的腿?” 赵无眠睁开眼睛,诚实道:“就在手边,情不自禁……” 紫衣翻了个白眼,拍开赵无眠的手,站起身,没好气道: “醒了就赶紧回去,本姑娘还想连夜挑读烛九天的笔记,趁早将这化龙蛊赶制出来。” 但赵无眠却没起身,依旧躺在麦地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总是这么急作甚……和我一块待会儿?” 赵无眠抬手将身侧麦子也压倒,示意紫衣一块躺着。 紫衣抿了抿唇,她能不急吗?她和其他人又不一样…… “你很闲?”紫衣抱起胸脯,似是还在生赵无眠的气,表情很凶。 “只是想和你待会。” 紫衣稍显奶凶的表情顿了下,唇里嘟囔着“好歹也是堂堂未明侯,随便往麦地里躺,脏死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犹豫几分,抬手按着披风缓缓坐在赵无眠身侧,双腿屈起,双手抱膝。 “躺着很舒服,有股秋天的味道。” “本姑娘嫌脏。” “那躺我身上?” “你这招也就只能应付应付苏家小姐和朝烟两个纯情小姑娘。” 话音落下,两人都没再说话。 雨早便停了,晚风呼呼拂来,两侧小麦随风轻晃,余光看着小麦,有风的痕迹。 紫衣还以为赵无眠是想对她上下其手使坏,但出乎预料,赵无眠表情平静,盯着夜空,神情很惬意。 “不想和我聊点什么吗?”紫衣好奇问。 “和你待在一块就挺舒心的,没什么需要特意找话题的想法……” 赵无眠折了根麦杆,叼在嘴里,活脱脱一个不羁浪子,话音落下,他朝紫衣挑了挑眉。 “帅不?” 紫衣抬手抽出麦杆,又探出指尖往赵无眠额上点了下,教训道: “这上面风吹日晒,不知被多少虫子爬过,脏死了。” 赵无眠哈哈一笑,折了根麦秆又叼,气得紫衣一扭脸,不理他了。 紫衣眼看赵无眠真没什么想聊天的意图,神经也便渐渐舒缓,不知何时与赵无眠一块躺在麦地里,盯着天上的星星月月看。 晚风自紫衣的方向吹来,能让赵无眠闻到她身上的幽香。 紫衣不觉得星星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和赵无眠躺在麦地里,的确挺惬意,她问: “你经常这么躺着发呆?” “怎么会……一般人这样做,大都是故意在姑娘面前装潇洒,要么便是故作深沉,真能从这氛围感到惬意的人,不算多。” “你是哪种?” “都不是。” “恩?”紫衣发出一声鼻音,好奇看他。 “我之前不是说了,单纯想和你待一会而已……如此既不寂寞,也不会有虚度光阴的焦虑,同时惬意。” 紫衣微微一怔,扭过小脸,抬手将身后夹在麦地里的发丝梳理了下。 “言巧语。” “我说实话,你却觉得是言巧语……看来你喜欢我说这些。” 赵无眠叼着麦秆,用牙齿让麦秆上下轻动。 “随你怎么想……”紫衣小手不由捏住自己肩前一缕发丝,指尖将发丝勾起,挽在手指上。 “但只有小姑娘才喜欢听你说这些话。” “你的意思是……你也承认自己老了?” 紫衣自身旁麦地里抠出一捧土,用力砸在赵无眠身上。 动作有些激烈,赵无眠看向她披风下裸露而出的雪白大腿。 紫衣柳眉轻挑,不仅不遮挡,反而大大方方将一条腿伸直,双腿呈九十度,绣鞋还在空中挑下了,后虚空画圈,小小动作却极富媚态。 月光落在腿上,肌肤都好似闪着一层微光,腿弯处的曲线优美,便是见惯了美人的赵无眠也是心中意动。 “不是说本姑娘是老女人吗?怎么?侯爷喜欢老女人的腿?口味有点重啊。” 紫衣似笑非笑问,话语极尽讥讽。 “喜欢年纪大一点的怎么了?我要你给朱见深道歉!” 朱见深,一位明朝的皇帝,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大他十七岁的万贞儿。 “不认识。”但紫衣对朱见深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侧眼看向赵无眠,眼神暗含挑衅。 “叫声姐姐,姐姐就给你摸腿。” “真的?姐姐。” 紫衣愣在原地,挑衅的神情当场一呆,没料想赵无眠堂堂武魁高手,朝廷侯爷,竟如此……没有风骨气节。 和自己媳妇调情还要什么风骨气节……赵无眠可没少叫萧远暮姐姐,对这个词早就脱敏了。 赵无眠这么干脆,紫衣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伸向夜空大方落在赵无眠眼中的美腿也下意识放下,用披风裹得紧紧。 她神情当即一软,再不复方才神情,反而畏畏缩缩,“你,你怎么……” 赵无眠凑近了几分,手也隔着披风,落在紫衣的大腿上。 “你想说话不算数?” “你,你……”紫衣感觉到赵无眠掌心的温度,一时间不知所措,双腿本能紧紧夹住,后是银牙一咬,偏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但女子不言,其实就已算一种答案。 赵无眠的手滑进披风,从披风外看去,可瞧内里一道手掌撑出的痕迹自大腿滑至小腿,又从小腿滑至大腿,循环往复。 “你摸不够是吧?” 紫衣受不了这刺激,紧咬银牙,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赵无眠抬起指尖点着她的下巴,扭过她的俏脸。 紫衣朱唇紧紧抿在一起,湿润丹红,几根发丝调皮的跑到唇上。 美目瞪着他。 赵无眠对紫衣的虚张声势不以为意,他为她拨去唇上的发丝,忍不住又道了句。 “你真漂亮。” 紫衣不语。 赵无眠凑近几分。 啵~ 蜻蜓点水般亲了下,赵无眠便又躺在麦上,手也没再继续乱摸她的腿。 紫衣用衣袖擦擦朱唇,也没什么抵触情绪,只是觉得身躯紧绷绷的。 两人并排躺在麦地里,仰望夜空。 月亮不知何时已是移出两人的视线范围,埋进了麦子里,但空中繁星璀璨,总给人一种天上一定有颗星星在看着他们的错觉。 夜空有火星缓缓飘来,显然苍山火势愈发汹涌。 “天上有火星。”紫衣躺着说。 “看见了。” “要是能再和你一块这么大闹一场就好了……放火烧山,以前想都不敢想,但有尸傀在追我们,咱们没办法,对不对?” “对啊,没办法嘛。”赵无眠笑着迎合。 紫衣也露出可爱的笑,“心安理得烧山。” 赵无眠问:“除了和我继续在江湖大闹,你还有什么别的愿望吗?” “为你彻底炼成先天万毒体。” “为什么对这体质有这么深的执念?” “这不是我的……是我娘的执念,她是毒医,做梦都念叨着传说中的先天万毒体,这是她毕生心血,先天万毒体于我娘,不亚于化龙蛊于烛九天。 彩彩也是她留给我的,说是与先天万毒体相辅相成,毒体大成之日,彩彩也可成长完全,成当世最强的蛊,一口咬下去,武魁不死也得残。” 紫衣很少对赵无眠提起她的往事,赵无眠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紫衣额前的发丝随着晚风轻拂,提起她的娘亲,表情很是得意,带着小孩子般的炫耀与自豪。 但赵无眠知道,她的娘亲已经死了。 他不愿在这伤心事多聊坏了紫衣心情,笑道:“不妨问问我的愿望?” “你的?”紫衣斜眼看他,“不就是收罗天下美人?你打算娶几个夫人?二十,三十,还是多多益善?” “天底下比你还漂亮的女子,明显不多。” 紫衣嘴角忍不住勾起弧度,可又不想让赵无眠知道她心底高兴,于是板起脸。 “那就是还有女子比本姑娘漂亮?” “有啊。” “谁?” “我那未曾谋面的岳母,你肯定是遗传了她。” 紫衣又露出笑,她就喜欢别人夸她娘亲,“你还没说你有什么愿望。” “和你一样,也是修成先天万毒体啊,不然我可就死了。” “只是为此?你可不是怕死的人。”紫衣半点不信。 “修成毒体后,就能正儿八经和你拜天地,入洞房。”赵无眠老实回答。 紫衣似是被气笑了,“天天就知道绕着女人转,天底下哪有武魁和你一样?” “你不期待?”赵无眠反问,后道: “反正对我而言,想拔高实力,方法有很多,并非一定要拘于先天万毒体……我修这体质,最开始肯定是为了活命,但后来就只是想娶你。” 紫衣不说话了。 赵无眠也没继续与她调情,两人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麦地里的晚风,扑在脸上,有股麦子特有的味道。 “是秋天的味道。”赵无眠说。 而后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杂草灰尘,“回去吧,湘竹妹妹肯定一夜没睡等着我回去,别让她等急了。” 最先躺下的人是赵无眠,急着回去的是紫衣,但此刻赵无眠要回去,紫衣反而依旧躺在麦地里,俏脸在月光下,荡着动人的神情。 她抬手轻轻拉住赵无眠的衣角,另一只不安中带着几分局促羞涩,捂住自己的眼睛。 “天地就在这里,我也在这里……” 赵无眠甚至忘记了自己该怎么呼吸。 “你不是说不行吗?” “本姑娘只是猜测……具体行不行,你,你试试……” 呼呼———— 麦尖儿迎风起伏,宛若浪潮。 等赵无眠反应过来时,他已是跪坐在紫衣面前,抬手便撩开披风,掌心顺着小腿肚滑去,最终指尖勾住亵裤。 紫衣虽然毒舌,但在这方面是彻头彻尾的没有经验,什么都不懂,只是温顺躺在麦地里。 沙沙———— 布料摩擦双腿肌肤的轻响刚一响起,声音便是一顿。 赵无眠明显是看痴了去,直到紫衣实在忍受不住赵无眠如此直勾勾的视线却又不再继续,于是绣鞋轻踢了他一下,才让他反应过来。 沙沙———— 待没了声响,赵无眠将温热布料放进怀中,才缓缓俯身。 紫衣松开捂住美目的小手,转而紧紧抓着赵无眠的脊背,后忽的用力,将赵无眠的脊背衣物都抠出几道口子。 她痛哼一声,语气却很是害怕,呼吸不免加快几分,茫然问。 “洞,洞房了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稍微撑了下门户,还没过门……” 赵无眠话音未落,忽的不语。 “恩?怎么,怎么不说了……” 紫衣呼吸依旧急促,却察觉出几分不对,用力推开赵无眠少许,却发现赵无眠虽睁着眼睛,闭口不言。 两人对视几秒,后紫衣噗嗤一笑,衣袖掩住朱唇,俏脸还带着几分红霞,由此笑得很有风情。 “看来本姑娘的猜测没错……” 紫衣小心翼翼将赵无眠放平,为他把了把脉。 赵无眠这状态就跟当初第一次见到紫衣一样。 毒抗虽高,可还是没能耐住毒性,不免动弹不得,但也不是什么大事,让彩彩咬一口就得了。 彩彩大难逃生,早便乏了,此刻还在紫衣的袖里盘着睡觉。 赵无眠看向紫衣的袖口。 快叫白素贞出来为他解毒。 紫衣却是美目一转,朝下瞥了眼。 “你都中毒了,怎么还……” 赵无眠中毒之后,浑身酥麻之余,又觉得硬邦邦跟尸体一样,好似气血也被凝固。 约莫便是这个原因。 不过原因不重要,紫衣忽的打消给赵无眠解毒的念头,美目咕溜一转,眼神带上几分居高临下的女帝范儿,让赵无眠恍惚间还以为见到了洛朝烟。 紫衣蹲下来,小手撑着下巴,“难得啊难得,大名鼎鼎的未明侯,此刻却任本姑娘随意拿捏。” 赵无眠没在乎紫衣的嘲讽……紫衣一蹲下来,他的视线便不受控制看向她的腿。 紫衣瞧见赵无眠的眼神,冷笑一声,站起身脱下一直绣鞋,穿着白袜的小脚丫却是猝然向下,踩平耸立麦秆,左右轻拧,俨然报复。 “现在落到本姑娘手里了吧……” 紫衣知道男人的弱点在哪里,本是想给赵无眠一个教训,哪成想反而在赵无眠眼里看到一丝,恩…… 紫衣不知该如何形容,反正不像折磨。 她知道,赵无眠虽然动弹不得,但并不是失去了五感。 之前能感觉什么,现在也能。 紫衣俏脸红了下,却是有了想法。 她自怀中取出手帕,盖在赵无眠的眼睛上。 赵无眠:? 紧随其后,紫衣收回小脚丫,抬手再度将麦秆抚平,一松手,正想坐下,后察觉不对,柳眉轻蹙,差点被扎了。 她不敢松手,得一直按着麦秆,这才能安安稳稳坐在麦地里。 紫衣露出得意笑容。 小麦需磨方可食用。 麦地随着晚风前后轻晃,荡起秋天的特有韵律。 没有上下轻晃,只有前后左右…… 等两人回到大理,果真是后半夜,但哪怕到了大理皇城,紫衣也没有帮赵无眠解毒。 赵无眠脸色苍白,也不知是伤势过重,还是被紫衣给磨的,总之动弹不得的确是将小郡主给吓了一大跳。 但听紫衣说他并无大碍,只需休养一晚便可,洛湘竹方才放心。 她扶着赵无眠躺在榻上,鼻尖微动,疑惑看了赵无眠一眼,闻到了股自己还算熟悉的味道。 小哑巴知道紫衣和赵无眠还成不了事,约莫也就是两人出去一趟,情不自禁,紫衣便探手…… 洛湘竹出身世家,对这种事看得很淡,和苏青绮一样,本身并不在乎赵无眠纳妾什么的。 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以赵无眠的身份,倘若未来只有洛湘竹这么一位侯爷夫人,两人可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未明侯惧妻,侯爷夫人心胸狭隘,诸如此类的闲言碎语肯定少不了。 洛湘竹也便没有在意,取来自己准备的热饭热菜,让赵无眠靠在自己肩上,伺候他吃过后,才脱去鞋袜,和赵无眠一块钻进被窝。 她的确等了快一夜,确实乏了,小脸枕着赵无眠的肩膀,很快便沉沉睡去。 赵无眠眼神还带着几分恍惚,后反应过来,想抱抱洛湘竹,但现在动弹不得,只能平躺着。 但他今晚显然是睡不着了…… ———————— 素股,不是推啊,刚进一丢丢就被毒了……还没到紫衣的个人线 (本章完) 第391章 迎赵为后 第391章 迎赵为后 自从紫衣在麦地里将赵无眠毒倒肆意妄为后,她便刻意躲着赵无眠……又或是彻底沉浸在研究化龙蛊中无法自拔,总之赵无眠现在想和她单独相处调调情都觉难如登天。 赵无眠认识的女子中,紫衣俨然最严以律己的那位,每时每刻都能给自己找到事情做,在她眼里,自己好似稍微休息一会儿就是浪费生命。 赵无眠总疑心她想赶在朝廷的旨意来前将化龙蛊赶制而出,交予他手,便自顾离去。 他便将紫衣案上推放的瓶瓶罐罐一把揽在怀中,惹得紫衣怒目而视。 “你作甚?” “要是让你这么快就改良出化龙蛊,我觉得对烛九天有点不尊重,还是维护一下他身为九黎头头的一丢丢面子为好。” “莫名其妙,快还我!” “不,如果你想要,就自己来取。” 赵无眠抱着一大堆蛊毒飞身坐在横梁,仰面便躺,一条腿垂在横梁侧随意晃着,又自腰间解下朱红色酒葫芦往嘴里灌了口,笑道。 紫衣用力跺脚,恼火道:“本姑娘好心好意帮你调配蛊毒,你还阻拦我?白眼狼啊你!” “要是不阻拦,怎么把你骗回京师?”紫衣在下面气得银牙紧咬,怒火滔天,赵无眠却是半点不怕,又是笑道: “你说你和我一块回京,我就不打扰。” 紫衣愣了下,恼火神情转而变成生闷气的鼓囊模样,双手抱胸在小案前一坐,一扭头,不看赵无眠了……也不知她这是个什么意思。 但赵无眠看了却觉呆呆萌萌的。 他将瓶瓶罐罐排在横梁,单腿勾着横梁倒挂垂下,凑近紫衣,好奇问:“生闷气作甚?” “你总是想方设法把本姑娘拐去京师干嘛?”紫衣侧眼看他,没好气道。 这么说,紫衣还真打算研究出化龙蛊就与赵无眠分道扬镳。 “重点错了。”赵无眠竖起手指指正道:“是我要回京师,才会想法子带你一块回去,但我若就待在大理,自然随你研究化龙蛊。” 紫衣翻了个很有风情的白眼,却也是一时无言。 她其实心底美着的,紫衣这辈子没对什么男人动过心,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两情相悦的情郎,心里肯定也想长长久久不分离……但她也不是什么小姑娘。 她有她的事要做,赵无眠也有自己的事要处理,两人还能真整天腻歪在一起不成? 事儿还没办完,紫衣也闲不下来,便朝赵无眠伸出白嫩掌心,催道:“还我。” “不还。”赵无眠抬手捞过紫衣小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下。 紫衣抬手甩开,娇嗔道:“不还就不还,你就气死我吧!” 话音落下,她转身就走。 赵无眠也没去拦,只是笑道:“你总不至于是怕了朝烟,唯恐被她知道你我关系……” 话音未落,紫衣忽的转身,提着裙摆就小跑过来,咬牙抬手便朝赵无眠砸去,但软趴趴的也无甚力道。 赵无眠抬手拉住她的手腕,又在她的白嫩手背上亲了下。 紫衣被他给气笑了,又是用力跺脚。 两人在屋里打闹一阵儿,屋外便传来匆匆脚步声,有人在门外大声道: “侯爷,侯爷,天子圣旨!” 两人皆是一愣,赵无眠躬身将横梁上的瓶瓶罐罐捞进怀中,翻身下来,还给紫衣。 紫衣小脸微红,虽是气的,但也不想被别人认为是她这当朝帝师和未明侯偷情,便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稍显凌乱的发丝与衣裙,在小案前端正坐着,姿态高雅贵气,帝师范儿十足。 “进。” 咔嚓———— 那位贴身保护洛湘竹的女将军与小郡主一同走近,双手举着圣旨高过头顶,姿态恭敬。 洛朝烟很少对赵无眠下圣旨,一般有什么事儿私底下就说了,他心底便估摸着这圣旨是为他论功行赏的。 指不定给他封个什么国公,异姓王之类的。 不过一般论功行赏都是等他回京再言,如今送来圣旨,约莫也就是先知会赵无眠一声,让他做好回京领赏的准备,再说说该如何处置南诏的事。 他不免多打量圣旨几眼,后也摆出肃穆模样,无论私底下他和洛朝烟感情多么好,在外还是得给足了天子尊重。 女将军身后还眼巴巴跟着韩永良以及西凉军骨干,明显都是在等朝廷处置南诏的消息,若能听到圣旨上有自己的名字,自然更是光宗耀祖。 赶来的西南军骨干乌压压,人还不少,皆是神情严肃中带着些许期待与兴奋,侍立门外。 洛湘竹来至赵无眠身侧,两人对视一眼,便听那位女将军轻咳一声,“未明侯接旨。” 赵无眠老实行礼,心中也不免兴奋,可算能回京了。 女将军表情极为肃穆,这种读圣旨的活儿一般都是天子近臣,也就是钟离女官来干,但如今身在南诏,条件艰苦,便落到她的身上,此刻不敢有丝毫怠慢。 可当她打开圣旨粗略扫了眼后,表情当即一滞,眼眸瞪大,整个人直接愣在原地。 屋内肃穆气氛渐渐浮现几分莫名,赵无眠抬眼看来,眉梢轻蹙,韩永良在身后更是表情微急,小声提醒。 “盼雁!干什么呢!?别让侯爷久等!” 盼雁,这位女将军的字,她乃是与韩永良义结金兰的义妹。 盼雁将军猝然反应过来,表情浮现几分古怪,看了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对下属向来脾气很好,没什么架子,生气肯定不至于,却也不免顿感莫名其妙。 此刻便听盼雁将军清了清嗓音,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绍膺天命,君临八荒,惟念社稷之重,必资良佐;阴阳之和,当正坤仪。咨尔未明侯赵无眠,天授英武,神资睿略,忠贯日月,功盖山河。” “昔者——” “北戎猖狂,国师乌达木恃凶虐边,尔单骑破阵,剑斩其锋,二十万雄师坐镇边陲半载有余,筑城戍塞,练兵秣马,使胡骑逡巡而不敢犯,朔风虽劲而边尘不惊;” “万国来朝,奸人潜刃于华宴,尔明察秋毫,立辨魍魉,护九重于未乱,四海宾服;” “江湖动荡,绿林纷扰,尔以武镇邪,以德服众,令群豪俯首,黑白归心,使民间安堵,天下晏然。” “南诏负险,恃瘴负隅,尔挥师三日,摧其坚城,斩国师于天街,诛蛮王于麦野,鹤拓尽隶;” “尔之功业,震古烁今;尔之才德,世所罕见。特以金册凤印,立尔为皇后,正位中宫,参决机务。尔其克勤内治,允文允武,与朕同心,共承天命,永固山河。” “钦此——” 话音落下,屋中内外,一片无声,落针可闻。 赵无眠眨眨眼睛,饶是他的心性,此刻也是呆在原地,表情错愕。 这份圣旨写的虽多,极尽繁琐,但意思只有一个……封赵无眠为皇后。 当然,圣旨中还少了句‘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因此这还算不得昭告天下,性质相对私人,的确只是‘知会赵无眠一声’。 等赵无眠回去京师,朝廷准备准备,寻个良辰吉日,将一切都准备好后,自会有封新的诏书昭告天下,而后赵无眠便可入宫,正儿八经当洛朝烟的‘赵皇后’。 但论功行赏归论功行赏,怎么就给赵无眠赏成皇后了? 他原先也就以为顶多给他封个异姓王当当。 这么快,这么突然!? 其实一点也不突然,龙子乃立国之本,一般而言,等太子老老实实继任后,早便有了婚配子嗣,这个问题还不算突出,但洛朝烟的情况毕竟特殊。 住在大内的皇族满打满算就洛朝烟和太后两人,小猫两三只,人丁稀落。 先前洛朝烟大病一场,差点把大离国运都毁了。 如今好不容易病好,若再不催洛朝烟诞下龙子,群臣岂不是吃干饭的? 因此朝廷的文武百官无论是否对赵无眠有意见,在皇后一事上皆是极力促成。 肯定有人想推荐自家子侄,和赵无眠抢一抢这皇后之位,但这也就心里想想。 赵无眠手握二十万大军,曾在太极殿当众砍死太子,说砍你就砍你。 天子也是一意孤行唯他不嫁,哦不对,是唯他不娶。 能当上京官儿的,谁没有眼力见儿? 第一天推荐自家子侄争取皇后之位,第二天子侄怕是就得横死街头。 让侦缉司去查,不好意思,指不定人就是侦缉司杀的,谁会自己查自己? 赵无眠看向盼雁女将军。 女将军念完圣旨,眼睛瞪得比他还大,眼神恍惚,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女将军身后,屋外以韩永良为首的一众西南军骨干,人人都是大老粗,满脸横肉刀疤,凶悍无比,可此刻老脸却都憋得涨红,嘴巴张得能硬吞三个大鸡蛋,看着一个比一个滑稽。 赵无眠又看向身侧的洛湘竹。 小哑巴双手抬起紧紧捂住粉唇,眼瞧赵无眠看来,她茫然与他对视,稍显手足无措。 小郡主本以为自己偷堂妹的男人,横插一脚已是相当了不得,没想到堂妹转眼就把自己男人封为皇后准备迎回皇宫。 这,这让她怎么办啊? 她堂堂藩王独女,燕云郡主,还能和当今天子抢男人不成? 洛朝烟将赵无眠迎为皇后,那赵无眠还怎么娶她,怎么去燕云提亲? 这,这不合礼法啊。 赵无眠又看向紫衣。 紫衣坐在小案前,小手还攥着一小瓷瓶,表情与洛湘竹相差无几,美目瞪得圆圆的。 那晚她和赵无眠在麦地里看月亮还聊着娶她的事,近些时日她更是因为抢了徒弟男人,总觉得心虚,对不住洛朝烟,连京师都不敢回,羞于见徒儿,但现在,现在…… 到底谁对不住谁啊? 好你个洛朝烟!本以为你是被我们欺负的小受气包,结果现在连赵无眠的人还没见到,迎他为后的圣旨就先传过来啦!? 当初在归玄谷和本姑娘一块炼药炼毒时,怎么不见你手脚这么麻利? 赵无眠默默收回视线,也是稍显茫然看向京师方向。 他想的肯定更多,他虽然打心眼里想和洛朝烟早日修成正果,但现在圣旨一出,其余姑娘还能暂且商量,可萧远暮呢? 萧远暮知道此事,不得把皇城给拆啦!? 按赵无眠原先的打算,是先让萧远暮与洛朝烟和睦相处,而后再商谈彼此亲事,如今圣旨忽如其来…… 赵无眠也不知道等自己回京后,到底还能不能活着离京。 但洛朝烟忽下这圣旨,肯定不是心血来潮,定然是有了什么契机…… 赵无眠心底一凸,洛朝烟该不会病了吧? 他心中不免急了下,问:“朝廷可还有其他消息?” 盼雁女将军闻言才反应过来,小声提醒,“侯爷,先接旨,莫失了礼法……” 赵无眠只得再行一礼,“臣接旨——” 双手接过圣旨,赵无眠这才起身,又逐字逐句看了几遍,洛湘竹与紫衣也将小脸凑过来,三人聚在一块看,交头接耳。 “这,这这么快,本姑娘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是要迎我为后,又不是娶你,你准备个什么玩意?” “你少给本姑娘装糊涂……”紫衣凶了赵无眠一句,又开始为洛朝烟着想,轻叹一口气道: “但如今圣旨都下来了,你不接也得接,朝烟自小命苦,十岁就没了娘亲,现在能和你走一块,也是几经波折,你可得好好待她……” 洛湘竹闻言也是微微颔首,反正她和赵无眠早已约定终身,哪怕没有名分,也比自家妹子要好上不少。 如今洛朝烟尽快与赵无眠成事,那她心底的愧疚也能少点。 赵无眠与洛朝烟的感情肯定无需多言,便只是疑惑道:“她突然下旨,是不是得病了?” “你是说相思病?的确有可能……” 西南军骨干看着窃窃私语的三人,表情一个赛一个精彩,但也算是从这消息回过神来。 韩永良小步上前,及时上前庆贺,笑道: “恭喜侯爷与天子修成正果,您与天子的事,便是我们身处西南边塞也有所耳闻,如今天子圣旨已至,当是天下一大庆事,便是侯爷,也不差什么,您三日攻破南诏,普天之下能拿一国当聘礼者,唯侯爷也!” 周围那些西南军的大老粗也是齐声声喊道: “恭喜侯爷!” 盼雁女将军没好气瞥了韩永良一眼,“大哥,这是天子娶侯爷,什么聘礼不聘礼的……该是嫁妆才对。” “哦哦,你瞧我这脑子,总是忘记天子巾帼不让须眉,乃是女辈。”韩永良哈哈一笑,后问: “只是这南诏一事,圣上可有所提及?” 赵无眠微微摇头,圣旨上只写了迎赵为后这么一件事。 “这……” 韩永良表情为难,暗道天子是不是沉迷男色耽误国事啊?南诏好歹八百里疆域,总不能置之不顾吧? 盼雁女将军眨眨眼睛,连忙取出一封手诏,“有的有的,还有一封诏书……” 打开一瞧,这上面才写着公务。 先是将赵无眠与西南军诸位好生褒奖一番,后是让韩永良带兵继续驻守鹤拓,等朝廷派人来此一同稳固局势后,便可让韩永良及其一众骨干入京领赏。 显然,洛朝烟是想彻底将鹤拓画为国土,只是暂时还没想到该由谁领‘南诏王’一职,又或是干脆不封南诏王,直接让知府来管。 按理说,由赵无眠担任南诏王最为合适,但还是那句话。 鹤拓相距京师太远,洛朝烟舍不得把赵无眠扔在这偏僻地方,也便只能先让韩永良驻兵南诏主持大局,至于往后南诏究竟该如何处置,朝廷显然还得再继续商讨一二。 而赵无眠……圣旨都下来了,那他还不赶紧回京师伺候天子? 洛朝烟没法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催赵无眠赶紧回来,也便只能用这种法子……也算是一旨多用吧。 韩永良看了几眼手诏,又看了看赵无眠手中的圣旨,表情憋的涨红。 收纳百里疆域,寻常一封手诏就打发了。 催未明侯回京,却是直接下一封圣旨。 这区别对待是不是有点大? 但甭管怎么说,南诏一事姑且算是告一段落,余下那些九黎残党,赵无眠也会专门派人处置。 该回京了。 韩永良回首看了眼渐渐遍布霞光的天色,便提议道: “侯爷为后,这是大喜事,收复鹤拓,让大离疆域有事一扩,赫赫武功,喜上加喜,不如侯爷明早再走,今夜开场宴会,犒赏三军,也算庆功。” 待会落日,回京也需整备一番,赵无眠也便没有拒绝。 天色很快昏暗,银月如钩,星河灿烂,大理皇城灯火通明,纷纷杂杂,笑声明朗。 金銮殿前的辽阔广场,四方桌遍布,宫女端着美食酒水,来回穿行,桌前将士吃肉喝酒,言笑晏晏。 “真他娘的猛,还得是侯爷!直接将南诏敌后搅得天翻地覆,如今三日破城,咱们也是沾了光,能在史书上狠狠记上一笔!” “俺也能光宗耀祖了哈哈哈,老家婆娘听说这消息,还在家门口让书生写了帘子,立了牌坊,等俺回乡探亲,不得风风光光!” 金銮殿内也摆着席,所坐自然都是西南军内的骨干,赵无眠则坐在上首。 原先他们还算拘束,但酒过三巡,发觉未明侯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之人,反而相当和气,也便彻底放开,喝酒划拳,舞剑比武,不亦乐乎。 紫衣和赵无眠坐在一块,小手端着酒杯,脸颊多了几分酡红醉意, “在别国皇城,与军伍中人设宴吃席,本姑娘也是头一遭。” “好好享受,一辈子也体验不到几回……毕竟军伍开宴常有,可别国皇城却是可遇不可求……”赵无眠磕着瓜子,心情相当不错,笑道: “但我争取下次带你去草原大汗的帐内喝酒吃肉,让那群草原鞑子给咱们载歌载舞。” “若是你真能办到,你的功绩怕是都能比肩太祖高皇帝,世人皆服,别说入宫为后,就是你以皇后的身份,再自个娶几个小媳妇,天下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紫衣虽然是对赵无眠说话,可却是笑着看向洛湘竹。 小哑巴双手抱着酒壶,正为赵无眠倒酒,闻言动作微微一顿,眨巴眨巴美目,看向赵无眠,表情希冀。 真能如此吗? 小哑巴面上为自家妹子与赵无眠的事高兴,但若能有个名分,肯定更好。 以赵无眠现在的武功,其实已经算是半个山上人,也即看到了一点修仙的门槛,对俗世的确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想娶谁娶谁,俗世之人谁敢多嘴? 但他不能不考虑姑娘们的想法,也便认真琢磨了下,微微颔首,脸上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昂首道: “娶你算什么,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还要带着你们一块飞升嘞!” 不过得先让萧远暮和洛朝烟和睦相处才行,他虽不怕天下人,但怕自己媳妇难过掉眼泪。 而飞升这种事,对洛湘竹与紫衣而言太过遥远,连想都没有想过,两女也便衣袖掩面笑了几声,没把这当真。 明日便可启程回京,两女心情也是高兴,都喝了点酒,眼若春水,脸色酡红,神情微醺。 洛湘竹喝的有点多,小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小手捏着手帕,撑着额头,闭目缓了缓。 赵无眠摸了摸她的脸,有些发烫,便知她这是喝上头了,便将她搀扶起来, “回屋休息吧,早睡早起,我们明日也尽快启程。” 说罢,他看向紫衣。 紫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纤细雪白的脖颈扬起,曲线优美,后放下酒杯长舒一口气。 “南诏的酒的确不错……” 话音落下,她也一块起身,娇躯摇摇晃晃,后双手扶着赵无眠的肩膀才能稳住重心。 “喝不了酒还喝这么多。” “高兴嘛……”紫衣嘟囔了一句。 赵无眠看向韩永良,知会他一声,便带着两女离开金銮殿,耳边热热闹闹的嘈杂声渐渐远去。 深夜的后宫清幽寂静,晚风一吹,让赵无眠有些醉意的脑袋也提振了下精神。 侧目看去,两女一人靠在他的半边肩膀,眼神含醉,显然还没醒酒。 三人一身酒气,来至他们常住的后宫殿内,赵无眠将洛湘竹放至榻上,小哑巴便翻了个身子,滚至里侧。 “鞋子还没脱……”赵无眠将紫衣也放在榻上,后爬至榻上,捞过洛湘竹的绣鞋,褪去鞋袜。 洛湘竹白嫩的小脚丫弓了下,后似是有些害羞的钻进被窝里,不让赵无眠看。 赵无眠将鞋袜放在榻侧,又转而脱去紫衣的鞋袜,后在两女之间放着枕头隔开,以防洛湘竹碰到紫衣中毒。 而后他才站直吐了口气,“先洗个澡,还是直接睡觉?” 两女没一个搭理他,皆是呼吸均匀,美目闭着,显然是喝醉了便想睡觉。 赵无眠扫了眼两女被衣裙包裹着的玲珑娇躯,有些心痒痒,便转身准备让宫女送盆热水,洗洗自己身上的酒气。 不过刚一转头,他的衣角便被拉住,紧随其后传来紫衣的轻声细语。 “侯爷……不,赵皇后,等咱们回了京师,可便是‘私通皇后,秽乱后宫’,但现在……” 赵无眠回首看去,紫衣美目半睁,眸若秋日,脸色依旧酡红,朱唇紧紧抿着,湿润柔软。 似是嫌热,衣领扣子解开几颗,已是露出淡紫色的肚兜一角。 洛湘竹则是侧身看他,粉唇轻启,呵气如兰,虽是没什么动作,可这姿势让衣裙紧紧绷着,前凸后翘,意乱神迷。 赵无眠顿知其意,想来那圣旨也是让她们受了刺激,便想在回京师前好生亲热一番。 毕竟现在在异国他乡,他们是情投意合情不自禁,可到了京师,那就是‘偷情’。 性质不一样。 赵无眠望着两女一个赛一个动人的俏脸,哪经得住媳妇这种诱惑,当下连澡也不洗了,爬上软塌,拉上幔帐。 “唔——小,小心些,可别毒到了湘竹郡主……” “可这半点碰不得……” “你,你就先和,和小郡主,本姑娘看着便是,等完事儿了,你再……” 屋外晚风轻拂,热热闹闹的宴会,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 —————————— 现在还是双倍月票的时间段。 希望能求张月票。 拜谢。 (本章完) 第392章 回京 第392章 回京 翌日清晨,大理城外,小雨如酥,已是初秋,烟雨朦胧。 西南军侍立在官道两侧,军威肃穆。 洛湘竹撑着油纸伞,在赵无眠的搀扶下踏上车架,撩开车帘,回眸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一席玄色衣袍站在马车下,仰首看她,轻声说道:“难得来南诏一趟,可还想买些什么东西回去?” 洛湘竹示意了下自己抱着的小包裹,努了努粉唇。 买了许多零嘴哩,等回京后与妹妹一起吃。 “大理相距京师万里之遥,一路马车船舶轮着来,等回去京师也得深秋,怕是都要坏了……路上咱们自个吃吧。” 洛湘竹鼓起脸,有点生气,车马太慢,路又太远。 她抬手轻拂着自己的发丝,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随意翻手,掌心好似浮现旋涡将雨点集聚而来,形成一枚水簪子。 洛湘竹乖巧弯腰,让赵无眠为她别上水簪子。 一切不在言中,两人只是相视一笑,小郡主便躬身走进车厢。 紫衣一早便在车厢就坐,只瞧车厢内堆满了瓶瓶罐罐,甚至于东皇钟都被平放起来当做储物盆,堆放蛊毒。 这些皆是从大理国库和九黎地宫寻来的宝贝。 紫衣打算将这些融进化龙蛊内,最大限度拔高毒性,对赵无眠的益处自然也就更大。 韩永良身着甲胄打扮正式,手按腰刀快步上前,问: “一路万里,保不准有贼人对侯爷虎视眈眈,不如从我军内抽调数百精兵,一路护送侯爷?” 赵无眠对韩永良的观感不错,这老将军不过听信他一封密信便起兵攻城,定也承担了不小压力。 此刻得亏是赵无眠杀了烛九天,坏了南诏军心,可但凡出点什么差错,韩永良这仕途基本就算完了。 “派几百人护送,究竟是他们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们?”赵无眠笑道。 韩永良哑口无言,倒忘了这位侯爷可不是酒囊饭袋,而是单刀独身在朝廷江湖砍出一片天地的武魁。 韩永良微微拱手,后想起什么,道: “燕云那片地方有军情来报,高句丽与戎人暗中联合,不出多久定然兴兵燕云……侯爷等回京后,休整一段时日,可是要去燕云瞧瞧?” 洛湘竹撩开车厢窗帘,美目看来,表情稍显凝重。 赵无眠的岳父燕王便坐镇燕云,若是乌达木与高句丽联合刺杀,岳父一把老骨头肯定撑不住。 他便微微颔首,“我去燕云,那里便出不了事。” 洛湘竹微微一笑,放下窗帘。 “有侯爷这句话老臣也便心宽,我乃韩家独子,兄弟姐妹尽数死于戎人之手,我本想带着弟兄们和戎人拼个你死我活,幸得先帝念及韩家香火,才将老臣调来西南……” “西南也没什么不好的,去哪儿都是为国尽忠,只是这里的确是寡淡了些,侯爷……” 韩永良说了几句自己的事,回首看了眼身后士卒,后轻叹一口气,再度朝侯爷拱手。 “晋地边关,时至今日戎人也未曾放弃叩关,若需驰援,侯爷不妨为天子美言几句,让我等也去晋地……” 全家就被戎人杀了? 赵无眠不禁高看几分,也是拱手,“韩将军可有子嗣?” “有个闺女,年方十八,侯爷……” 洛湘竹忽的又撩开窗帘,美目斜眼瞧来,韩永良当即闭嘴。 赵无眠哈哈一笑,“有闺女也行,老韩家有个香火就成。” 韩永良回首与一众将士对视一眼,皆是神情一喜,连忙下跪行礼,异口同声。 “谢侯爷成全——” 望着他们,赵无眠可算明白为何乌达木操劳一甲子也没能光复前朝,理由很多,但君民一心,人人敌戎,不得民心,定是主要原因。 这也是活该,戎人当年在中原称帝时,根本没把中原人当人,他们甚至想过把中原人都杀了,空出土地来养牛放羊的政策。 赵无眠收回视线,示意他们起身,也便不再多言,翻身坐上车架,拉起缰绳,向后摆手。 “别送了,我一走,南诏局势便要靠你们稳住……再会。” “恭送侯爷——” 数万大军齐声喝道,宛若平地惊雷,响彻大理。 嘎吱嘎吱———— 马车碾过道路泥泞,洛湘竹自窗户探出小脑袋,回眸看了眼这片承载了她与赵无眠之间许多回忆的国家。 紫衣侧眼看她,哑然失笑,“怎么?小郡主还舍不得鹤拓?” 洛湘竹收回视线,也没否认……她心想倘若赵无眠就和她在那村子里过一辈子,貌似也不错。 就算她整日只能穿粗布衣服,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甚至洗个热水澡也得自己打水,她也甘之若饴。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水簪子,后又是摇头。 只要赵无眠在,那去哪儿过日子,过好日子还是苦日子,去京师纸醉金迷还是去江湖浪迹天涯,她都无所谓的。 紫衣瞥了眼她的水簪子,觉得有趣,小声道: “昨晚本姑娘以为小郡主都睡过去了,毕竟拿你那儿做几十根水簪子都无妨,但哪成想你中途还贴过来,可把我们吓得够呛,万一毒了你……” 小郡主‘砰’的一跺脚,扭过俏脸,红着耳朵,不敢再听。 紫衣不免一笑,觉得小郡主倒是怪萌的。 赵无眠坐在车厢外听着身后两女的窃窃私语,回想起昨晚。 紫衣浑身各处皆有剧毒,同住一榻,为防误伤,赵无眠昨晚也只能先和小哑巴一块,让紫衣在一旁愣是看得黏黏糊糊,待后来…… 赵无眠现在的先天万毒体还差点意思,只能磨磨蹭蹭,但紫衣肌肤吹弹可破,娇嫩动人,便是如此也好似被一条龙服务过…… 呼呼———— 寒风呼啸,鹅毛大雪在地上卷起一轮雪雾,冲天而起。 万里雪原中,两抹黑点在一片白茫雪中缓步前挪,身后拉出两道足迹很快被大雪覆盖。 裹着黑底金纹披风的江湖浪子,腰间挎着仪刀,抬手接住几片雪,呼出一口白气。 “正值秋季,燕云雪势便如此之大,所以我才不喜来这地方。” 温无争裹着披风,望着视线尽头一抹雄伟黑城的影子,没搭理莫惊雪这话,只是转而道: “鹤拓那边有消息,未明侯身处鹤拓腹地,当街诛杀烛九天,引军破城,一共耗时还不过三日。” “他被错金博山炉送去南诏了啊。”莫惊雪露出一抹随性的笑,手掌摩挲着刀柄,轻声道: “他与九黎虽有些仇怨,但竟如此干脆杀人,要知烛九天那一身皮,连我都打不动……” 莫惊雪斟酌片刻,看向温无争,眼底浮现一丝打趣, “他执意要杀烛九天,怕是已经寻回往日记忆……你背刺他之事,虽然做得隐蔽,可他不是愚夫,对你定然有所怀疑……可有什么打算?” 温无争冷哼一声,“他若想杀我,我自会接着,但鹿死谁手,还是各凭本事。” 对于江湖而言,温无争少年时期名不经传,忽然间江湖便传出他重伤庄半仙的消息,以天然之姿得武魁牌匾,问鼎江湖前十。 可温无争与庄半仙当年那战却没什么旁观者,加之他为人低调,少有在江湖露面,因此他虽是东海霸主,但不服他者肯定不算少,更有不少人觉得他这战绩纯属弄虚作假。 但莫惊雪知道,当年庄半仙的确是被温无争所伤,甚至于命不久矣,还想用吸干莫惊雪的内息助他疗伤。 幻真阁显然不是讲师慈徒孝的宗门,于是庄半仙死了……被莫惊雪亲手所杀。 莫惊雪与温无争也便因此结识。 “烛九天的横练功堪称江湖第一,就算是乌达木也得打个几天才能耗死他,赵无眠竟能如此干脆利落杀了他,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还是得当心。” 莫惊雪的语气不免惊叹,在他看来,就是乌达木暴毙,烛九天也不可能被杀……他那筋骨皮堪称江湖最硬。 温无争斟酌片刻,还是摇头,他们在燕云,相距南诏委实太远,对赵无眠目前的了解着实有限,乱猜也没什么意思。 他便道:“近些时日,燕云要乱,若能将赵无眠引来,戎人,高句丽,剑宗,加之你我二人,一同乱战,未必不是没有机会杀他。” “高句丽的无相皇……今年约莫快八十岁,也就比烛九天小两辈儿,我对他没什么了解,他实力如何?” 温无争回忆片刻才道: “他和庄半仙,归一真人是一个时代的人物,出身燕云,年少成名,最出名的莫过于妖孽般的习武天赋,什么武功一眼便通,有‘无相非相窥天镜,万法如露坠锋翎’之名。” “后跟着高句丽高家皇室讨了个从龙之功,往后便一直在北境半岛活动,再没于中原现身,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也说不准他的武功到了什么境地。” 莫惊雪沉吟少许, “也不知无相皇会不会在燕云现身,先寻得出世剑再说……避世鞘,出世剑一体双生,若尽在我等手中,对付赵无眠约莫也就是一剑的事。” 言谈间,两人也便没了言语,继续赶路,满天风雪很快将两人身影掩埋。 而在燕云另一边,松江内,水面尚未结冰,满天雪落进江内,凝为晶莹冰晶后,很快便沉入江底。 肥美江鱼一跃出水,忽的便有一柄飞刀‘咻’的擦来,将其钉在岸边一颗古木上。 沙沙———— 一身着白衣,裹着狐裘的女子踏雪而来,被冻得有些通红的小脸仰首看了眼天色后,将江鱼取下,转身来至篝火处。 篝火两侧是油布搭建的帐篷,两匹神俊马匹被栓在木桩前,埋头吃着草料。 一位裹着厚厚羊皮袄,如墨长发沾着不少雪的女子坐在篝火前,小手捏着汤匙搅拌着锅内热汤。 白衣女子提着江鱼飞身而来,相当熟练处理内脏,用木棍将其穿起,在火上烘烤,口中则欣喜道: “今日便是我同你这蠢尼姑在燕云过的最后一天,京师传来消息,无眠现在正身处南诏,不日就当赶回京师,咱们也该尽快回去。” 个把月过去,观云舒与慕璃儿并没有太大变化,习武之人体魄坚韧,面上也看不出多少憔悴,只是身处燕云极寒之地,小脸都是红扑扑的,倒是很可爱。 观云舒捏起汤勺尝了口热气腾腾的菜汤,闻言神情倒是看不出高兴之意。 她沉默几秒,还是微微摇头, “燕云不出多少时间定然乱做一团,他肯定得来一趟,贫尼想先在燕云待一段时日,就不回京师了。” 慕璃儿自腰间解开酒葫芦低头啜饮,闻言神情微怔,柳眉蹙起,“你不想见他?” “知道他无事就好,何必贪图这一次两次相见。”观云舒微微摇头,解释道: “莫惊雪也在燕云,肯定是奔着你们剑宗的出世剑而来,你倒是不怕他得手?” “多少人都眼馋出世剑,我是不是还得整日担惊受怕?”慕璃儿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后道: “别说我和你不对付就巴不得你滚远远的,这么久不见,无眠心底肯定也想你,还是和我回京师一趟为好。” “罢了,和你们一块回京师,继续让贫尼听墙角吗?” 观云舒在锅里洒了点盐巴,便给自己盛了碗,双手抱着小口小口轻抿。 慕璃儿被说的俏脸稍显心虚,后轻哼一声,小手在观云舒的大腿轻捏了把。 “你若有本事,让我听你墙角也行啊,自己苦守那所谓清规戒律,现在能怨得了谁。” 说着,慕璃儿瞥了眼观云舒的臀儿曲线,“你也是好生养的身段,无眠就喜欢你这种。” 观云舒拍开慕璃儿的手,瞪了她一眼,“粗鄙!我是尼姑。” 慕璃儿撇了撇朱唇,站起身给自己也盛了碗热汤,笑道: “尼姑长尼姑短的,以你的底蕴,若当真禅心如铁,早便斩断情丝沟通天地之桥,何至于现在还卡在天人关隘?” “修行并非一日之功。”观云舒冷哼一声,又从行囊取出一张薄饼,小手撕开放进热汤泡着。 “给我一张。”慕璃儿也取了张薄饼,眼看她也劝不动观云舒,只得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观云舒斟酌片刻,“先继续搜莫惊雪的线索为好,戎人与高句丽本就在侧窥探,他若继续从中搅局,指不得惹多大麻烦。” 慕璃儿叹了口气,“也罢,我随你一同在燕云待着便是,就你这武功,若被莫惊雪逮到,我们还得劳心来救。” 观云舒微微一愣,柳眉紧紧蹙起, “贫尼岂会如此不小心……你想回京就回呗,此刻倒显得贫尼把你拖在燕云一样。” “莫惊雪为出世剑而来,此乃我剑宗九钟,你个小西天的尼姑过来帮忙,难不成我还能一个人跑回京师?” 慕璃儿将烤鱼翻了个面,又洒些调料,便捏起木棍朱唇小口咬着鱼肉。 “你莫不是以为我是此等是非不分的女人?” “不是吗?若当真能分清是非,岂会做出和自己徒儿上床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贫尼若是你,早便自刎了,根本无颜苟活。” “……” 慕璃儿表情一僵,当即恼火,“等无眠来了燕云,我就扒了你这身僧袍,让徒儿强要了你,我看到时候是谁更大逆不道!” 话音落下,慕璃儿又上下打量了观云舒一眼, 两女这段时间一直同吃同住,肯定是一块洗过澡。 慕璃儿便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 “明明是尼姑,但这身段儿,又鼓又浓的,啧啧啧,这反差……哪还有半点佛门中人的圣洁。” 观云舒抱住胸前衣襟,冷冷看了她一眼。 “自己心虚,便想拉贫尼下水……狭隘愚妇!” “你奈我何?” 两女对视,眼神一个比一个凶,后是同时冷哼一声,扭过视线。 这种程度的争吵与互损,两人这些时日早便不知上演过多少回。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已是深秋时节,近些时日,京师的雨少了些,天空则是愈发澄澈,宛若寒潭,仿佛往天空掷颗石子都能荡起涟漪。 入夜,古榕河下游,接二连三的船队逐风荡波,缓缓靠近码头。 一座船舶上,天气转凉,洛湘竹身着鹅黄衣裙,又裹着身天青狐裘,脚儿也穿着加厚袜,打扮得暖暖和和。 她站在船舶二楼的窗口,眺望着隐约在夜色中的雄伟城池,美目不免带着浓郁的兴奋之色。 三人旱路水路一块走,赶了个把月,可算是赶在入冬前回了京师。 一旦回了这儿,洛湘竹也算是有了回家的感觉,总不至于继续天天浪迹天涯。 虽然几人盘缠管够,赵无眠也是武功高强不怕贼人,小日子过得跟郊游一样,可和家总归是不一样的。 就是,就是…… 洛湘竹杏眼转而带上几分难言,一旦赵无眠回京,可就是赵皇后,她再想和情郎待在一块,可就算是偷情…… 偷皇帝的男人……妈呀,这,这…… 秽乱后宫。 她小脸不知为何浮现几分红霞。 赵无眠腰后斜跨横刀,站在洛湘竹身后,与她一块望着华灯初上的京师,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轻声自语。 “远暮肯定也在京师,只是不知姨娘在不在……唉,若是她们两人知道朝烟要迎我为后,定要把皇城闹得沸沸扬扬,恩,不对,姨娘倒不至于,她对此事应该算是乐享其成……” 赵无眠想起萧冷月那偷梁换柱之策,一旦赵无眠与洛朝烟成亲,那她与赵无眠生个娃娃继承大统一事,也就该提上日程。 但这事儿赵无眠还没与洛朝烟说过,她若不愿,赵无眠肯定不会强迫。 可这法子,貌似已是唯一一个不见血就能化解朝廷与太玄宫恩怨的办法。 洛湘竹疑惑看来,有些听不懂这话。 赵无眠微微一笑。 “害,不想这些糟心事,待会回去好好吃好好喝!” 洛湘竹露出笑容。 “恩……” (本章完) 第393章 秽乱后宫 第393章 秽乱后宫 月上枝头,灯如豆。 古榕河码头停靠着不少船舶,码头苦工搬着货箱来回不断,两侧灯笼幽幽探着烛火,照亮在灯笼下端着饭碗凑合吃饭的诸多汗衫苦工。 “呜——” 伴随着一声号角,一艘船舶驶入港口,有条不紊停靠在案,码头嘈杂声中,伴随振翅声响,一抹白线落入船舶内。 赵无眠抬起手臂让雪枭站着,瞧见这许久不见的老伙计不免微微一笑,“你鼻子还是那么尖。” 雪枭将脑袋歪成九十度,眼眸眯起盯着赵无眠看,后抬起翅膀打了声招呼。 oi,好久不见。 “这段时日,京中可有发生什么大事?”赵无眠旁敲侧击问着萧远暮到底有没有和洛朝烟在京师打起来。 雪枭毛茸茸的脑袋又歪成了一百多度,面露茫然。 “它怎么可能知道你口中的‘大事’是指什么。” 紫衣牵着马匹款款走来,马鞍袋内放着一大堆瓶瓶罐罐,催促道: “快回去吧,路远时煎,化龙蛊可算快改良成功,就差几味药,大内都有。” 赵无眠微微抬手,让雪枭飞至半空,“去,知会朝烟一声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赵无眠却又是一顿,道:“罢了,你别传信了,给她个惊喜。” 雪枭来去匆匆,闻言又只得停翅,落在马背上,歪着脑袋发呆。 船舶放下踏板,三人牵马下船,蹄声蹄哒作响。 赵无眠有意探听探听京师市井对‘皇后’一事如何看待,并未焦急入宫,而是牵着马步行穿街过巷。 街道灯火通明,不设宵禁,便是夜间也是行人如织,茶馆酒铺内的说书先生依旧不少,大多口灿莲,却是说着赵无眠在鹤拓的事。 “未明侯沉寂月余,低调行事,江湖都以为他是想安稳一段时日,却不曾想,他竟单刀独身,于鹤拓皇城金銮殿内,当着数万禁卫与文武百官面前,一刀将南诏王腰斩。” 底下一片惊叹,“被数万大军围住,未明侯再能打,也得体力不支吧……” “蠢货,即便杀不完数万大军,难道还能跑不掉?” 说书先生慢悠悠抿茶,听着下面看客争论,后一拍醒木,调足气氛,才悠悠道: “若是一般武魁,定然欲逃,但那是未明侯!只瞧他单刀一指,甩去南诏王血,指向鹤拓国师烛九天,悠悠吟道:‘为酬酒儿三盏血,夜提龙首下烛天’,话音一落,便于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与烛九天大战……” 后面的话赵无眠再没听下去,他连忙牵着马快步远去,只觉浑身尴尬。 这些江湖人吹牛打屁真是连文稿都不用,张口就来。 紫衣倒是驻足听了阵儿,觉得有趣。 不过一路行来,街上也没什么人谈论迎赵为后的事儿,料想是朝廷还没昭告天下,只是暗暗准备。 洛湘竹望着愈发靠近的巍峨皇城,楚楚可怜的俏脸不免带上紧张。 若是一般人和天子抢男人,早就准备磨刀霍霍满门抄斩了,哪怕洛湘竹是藩王之女,与洛朝烟感情也很好,肯定不可能撕破脸,可这事儿…… 根本难以启齿。 难不成洛湘竹还要对洛朝烟提笔写道:妹妹,你男人真棒? 开什么玩笑! 虽然的确很棒…… 洛湘竹这辈子都没想过这世道居然还有那么舒服的事,回回她都会不受控制的浑身发抖。 唉,羞死人了。 紫衣碍于体质,与赵无眠八字还差一撇,倒是没洛湘竹这么揪心,脚步微急来至皇城门前,此刻大内早已宵禁闭门,门前禁卫眼瞧三人直晃晃而来,抬起手中长枪一横。 “来者何人?莫不是……额,侯爷?” 禁卫一愣,便是面容大喜, “快快请进,圣上近些时日茶不思饭不想,月余前甚至还大病一场,好悬没把我们吓死,但圣上一知侯爷在鹤拓大杀四方的消息,立马什么都好了……” 说罢,这禁卫朝身后大喝,“速速开门!” “可,可这不合规矩……”城墙上探出一脑袋,面容年轻,显然是个新兵蛋子。 “蠢东西!侯爷就是规矩!速速开门!” 禁卫额前青筋暴起,朝着新兵蛋子就是痛骂一句,而后才朝赵无眠赔笑道: “侯爷见谅,这小子新来的,还不懂宫里的规矩,回去我就收拾他!” 紫衣斜眼看向赵无眠,“以前本姑娘怎么不知道,你在宫里还有这么大的脸。” “你离开京师的时候才元宵,这一晃你都大半年没回来了……” 不等赵无眠说完,眼看城门大开,紫衣便已自顾牵马入内,也不知她在气个什么劲儿。 紫衣一进宫便急不可耐回了自己的紫箐殿……一座满是毒虫毒草的宫闱,一直交由宫里的蛊师照顾。 赵无眠也常去,那里的蛊虫很可爱,殿里阴森森的,还有股清新的毒草味道,会让他想起紫衣。 赵无眠与洛湘竹则一路去往后宫,雪枭则不知飞去什么地方睡大觉。 中途赵无眠斟酌片刻,朝洛湘竹问了句,“咱们的事,妹子是想先瞒一阵儿,做好心理准备,还是说趁早把话说开?” 洛湘竹柳眉轻蹙,面露犹豫,暗暗苦恼,片刻后还是微微颔首。 本来背着洛朝烟偷她男人,已经足够羞愧,若再继续瞒着,洛湘竹自个都觉良心过不去,而且…… 她和赵无眠自小就有门娃娃亲,心虚什么啊? 明明是她先来的。 洛湘竹挺胸抬头,在心底给自己些许自信。 赵无眠微微一笑,也没再多言。 两人朝御道两侧宫女稍微打听,才知洛朝烟刚处理完政务不久,此刻正在清泽殿沐浴。 洛朝烟自从当上皇帝,便没了娱乐活动,唯一能放松神经的时候,估摸也只有去清泽殿泡澡。 秋夜澄澈,清泽殿前的御道,无数宫女穿行而过。 一瞧见赵无眠,她们皆是小小惊呼一声,捂住嘴巴,便要行礼,后被赵无眠抬手制止。 “别让天子知道我回来了。” 宫女们心领神会,不敢出声,只是悄悄抬眼打量着赵无眠,眼神又惊又喜。 数月不见,侯爷好像又俊了许多,但和她们说话还是同以前一样,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 洛湘竹跟着赵无眠来至殿前,透过窗纸光亮,依稀可见殿内水雾朦胧的影子,她正欲敲门,却见赵无眠顿在原地。 以赵无眠的五感,能听到殿内谈话声。 洛朝烟靠在白玉浴池内,露在水面外的香肩肌肤远比白玉更白,萦绕着水珠,更是显得让人食指大动。 如墨发丝挽起,露出曲线优美的脖颈,可面上却难掩疲惫。 “高句丽一群蠢东西,戎人叩关大半年都没有收获,他们不过被乌达木鼓吹几句便当真觉得自己能渔翁得利……借刀杀人都看不出来?” 太后娘娘身无寸缕,站在白玉石砖上,素手捏着壶女儿家常喝的一夜梅,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解渴,熟美面容略带酡红。 “高句丽的皇室,高家本就是燕云军阀出身,定然做梦都想着重回祖地,一有机会,可不就跟见了血的狼似的。” 太后娘娘放下酒壶,缓步来至浴台边缘坐下,脚儿探进池水,前后轻晃,扯开这个话题。 “未明侯一早来了信儿,不日就回来了,也不知能不能赶在冬至前,这样还能和他吃顿饺子。” 自从知道赵无眠在鹤拓的消息后,太后娘娘的心情就一直很不错,说话都跟唱歌似的。 洛朝烟侧眼看向太后,即便当了洛朝烟的母后,可这傲人身材却半点不见低垂,反而傲然挺立,看得洛朝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在水里荡起几缕水波。 她轻叹一口气,“听说他和堂姐这段时日一直待一块,同生死,共患难,不免日久生情,朕也能理解,只怕他一回来就带来什么消息……堂姐有喜之类的,母后以为呢?” 殿外的赵无眠看向洛湘竹的小腹,不免眨眼。 他与洛湘竹在鹤拓条件艰苦,肯定没用什么避孕法子,回回都是倾巢而出……现在兴许没事,但长此以往可说不准。 洛湘竹不会武功,听不见殿内谈话,见状疑惑与赵无眠对视。 还不进去吗? 赵无眠收回视线,又听殿内传来话语。 太后娘娘下意识小手轻抚着自己小腹,语气出神, “恩……有喜就有喜呗,你和湘竹郡主本就是姐妹两人,娃娃便是诞下来,和你也算血亲,视如己出便是。” 洛朝烟撩起水溅在肩上,轻叹一口气, “朕也是这般想,有喜便有喜,她生不能言,本就命苦,能得遇良人自然也好,但,但朕和她是堂姐妹啊,焉能如此共侍一夫?这成何体统?” 太后娘娘略显心虚,暗道堂姐妹算什么,本宫和湘阁,唉,不提湘阁,本宫与你也是关系匪浅。 她扯开话题,开玩笑道: “便真有喜,这娃娃也是赵无眠的骨肉,与你又是血亲,继承大统也不成问题,也省的你如此匆忙便要与他成亲。” “匆忙吗?”洛朝烟柳眉淡淡蹙起,没在乎皇位的事,却是银牙紧咬,嗓音自唇里挤出来, “我若早和他把什么都说开,麻溜成亲,怎轮得到萧远暮那女人来回气我。” 也不知萧远暮对洛朝烟做了什么,一提起此事,她连‘朕’都不说了。 太后娘娘无奈一笑,萧远暮可没做什么,只是对洛朝烟说过她时常与赵无眠在榻上的事。 洛朝烟时至今日与赵无眠做过最亲近的事也不过亲一下,萧远暮呢?那都不是亲,而是吞吐…… 但太后可比洛朝烟与萧远暮更夸张,别说吞吐,就是犁庭扫穴,也是两处都没落下。 一想起此事,太后娘娘便觉得凤躯有些发热,口干舌燥,朱唇轻咬,只当是自己喝多了酒,随口道: “连雪,倒两杯酒,让天子消消气。” 太后的贴身丫鬟连雪侍立在侧,闻言端起酒壶,却发觉酒壶已空,便朝殿外侍立宫女喊道: “再取壶一夜梅!” “诺!” 殿外宫女正欲走进,却被赵无眠拦住。 在她们茫然的视线中,赵无眠端起托着酒壶的圆盘,给这群宫女使了个眼神。 我进去送酒。 宫女们顿时被吓得小脸煞白,虽然侯爷与天子感情极佳,但据她们所知,侯爷可从未在天子沐浴时进去唐突呀。 还没成亲,侯爷和天子就一块沐浴,这要是成了亲,不得把后宫当成龙床,随时随地,日夜笙歌…… 咦?貌似也不错?反正后宫也没男人。侯爷又身强体壮的,天子肯定撑不住。 她们这些宫女,若是凑巧待在身边服侍,岂不是也能当一回通房丫鬟,与侯爷一夜云雨? 洛湘竹不知整座后宫的宫女都在眼馋她的无眠哥哥,闻言只是俏脸微鼓,瞪着赵无眠,你们可还没成亲呢!这成何体统? 她自袖中取出手帕,踮起脚尖儿,执意要将赵无眠的眼睛蒙住才准他进。 以赵无眠的五感,蒙不蒙眼睛其实差别不是很大,他现在都能通过水四溅的细微轻响,判断出洛朝烟此刻小手轻柔,清洗团儿。 嘎吱——- 殿门打开一条缝,赵无眠与洛湘竹钻进清泽殿,水雾混杂着浓郁的女子幽香沁入鼻尖,让赵无眠的身体也有些许发烫。 连雪瞧见两人走近,美目骤然瞪大,刚想惊呼,赵无眠抬手便示意她别多嘴。 连雪作为宫里人也懂规矩,不敢多言,垂首盯着自己的胸前衣襟,朱唇紧紧抿着,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脚步匆匆离开清泽殿,还把门给带上。 如此,殿内顿时只剩四人。 太后与洛朝烟背对殿门,武功也平平无奇,显然不知赵无眠走进,自然不可能专门回首去瞧沽酒侍女长什么样,还在闲谈。 “提起萧远暮,这段时日本宫对她倒是改观不少,本以为她来宫内定是图谋皇位,不曾想当真只是与我们合作搜寻侯爷,等得到侯爷的消息,便默默离宫,也不多纠缠。 有时本宫偷偷哭,她还会递手帕……料想侯爷失踪时,她心底也不好受,这才与我们感同身受。” “哼,上次赵无眠回京,第一晚就往曾冷月跑,好悬没给我气死,萧远暮还总拿这事儿讥讽我,这次等赵无眠再回来,他如果再一回京就跑萧远暮那儿,那我,我……” 太后稍显好笑看来,“天子就怎么样?” 洛朝烟将朱唇埋进浴池,咕噜咕噜吐着气泡,片刻后才用力在池水一吹,吐一个最大的泡泡,后无奈一笑,道: “罢了,他能安然无恙回来就成,我也不强求什么,便是气我,也好过身在异乡,反正我也没少被他气,日后成了亲,指不得还要被气一辈子……” 咕噜噜———— 身后传来酒液倒入酒杯的轻响,有人走至洛朝烟身后,蹲下,将酒杯递来洛朝烟的面前。 “圣上,您要的一夜梅。” “嗯哼。” 洛朝烟稍显心不在焉随意应了声,抬手接过酒杯,湿润手指与来者的手短暂碰了下,顿时让她如遭雷击,好似电流涌向全身。 哗啦一声,洛朝烟猝然站起,水四溅,落在赵无眠的脸上与衣襟上。 他用手在嘴上擦了下。 恩,香的。 洛朝烟站在浴池内,美目瞪大,平视着蹲在浴台上的赵无眠。 俏脸呆滞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身无寸缕,俏脸猝然涨红,捂住自己胸脯,连忙蹲下。 后从水面探出一只小脑袋,盯着赵无眠脸上的手帕看。 咕噜咕噜———— 她又吐了几秒气泡,后幽幽道:“你不知道朕在洗澡吗?” 太后娘娘坐在浴台,姿势未变,愕然几秒,此刻闻言才反应过来,倒觉得有趣。 洛朝烟刚刚和她聊天,开口闭口都是‘我’,现在一瞧赵无眠来了,立马改口为‘朕’。 她怀疑这称呼约莫是赵无眠与洛朝烟之间的小情趣。 就和她与赵无眠常玩的‘霸道侯爷与无辜太后’一样。 赵无眠指了指自己眼睛上的手帕,“圣上没看到我眼睛上的手帕吗?” “蒙不蒙,对你没差别吧?”洛朝烟杏眼一眯,虽然赵无眠回来了,但她却刻意没让自己流露出一丝喜意。 其实是羞的,洛朝烟刚刚还在和太后聊着赵无眠的事,转眼他就来了身后,肯定是什么都听见了…… 难堪死了。 “如圣上所言,既然没差别,那我就不蒙啦?”赵无眠语气一喜,抬手拉手帕。 “你!?” 洛朝烟一急,连忙又往池子里缩了缩。 她和赵无眠上次在庙里坦诚相见过,但这种事,洛朝烟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习惯。 她面皮和洛湘竹差不了多少。 太后倒是大大方方,毫无所惧,甚至还默默挺了挺腰,本就傲然挺立,此刻更是夺人眼球。 她后反应过来洛朝烟可还不知她与赵无眠的事,便跟掩耳盗铃似的稍微侧了侧身,只给赵无眠露了个白里透红的纤细肩膀,粉背与臀儿构成的玲珑曲线,以及腰窝处的两点美人窝,口中似怨实媚道: “侯爷明知本宫也在,却还自顾进殿,莫不是想把本宫与天子母女,尽收眼底……本宫还以为侯爷是体面人呢,原来是暗中包藏祸心啊。” “母后!”洛朝烟朝太后一撩水,“你瞎说什么呢?” 太后玉指竖起在自己朱唇轻点了下,示意闭嘴,可看着倒像是给赵无眠来了个飞吻。 不过赵无眠虽知太后动作,却看不到……他本就只是开玩笑卸手帕,但刚有动作湘竹妹妹便瞪过来。 显然,湘竹妹妹还不知赵无眠与太后的关系。 洛朝烟看了自己堂姐与赵无眠之间的‘暗通款曲’,也顾不得什么羞意惊喜,转而忽的问: “朕方才说的话,未明侯都听到了?” “如果是指天子要被臣气一辈子,那倒是听到了。” 赵无眠长身而起,又捏起酒杯,咕噜咕噜往里面倒了杯酒液,虽然戴着手帕,却准确无误看向太后的方向。 “娘娘,未明酒铺第一天开夜,可要赏脸来一杯?” 太后双手扶着身侧白玉地砖,修长双腿架起,下巴微仰,脖颈曲线优美,好似刚下班,前来小饮一杯的都市丽人。 “好啊,只是麻烦掌柜再夸本宫一句漂亮,谢谢。” “娘娘今晚真漂亮。”赵无眠诚心诚意道。 太后接过酒杯,指尖悄悄在赵无眠掌心挠了下,后看向洛朝烟,素手轻晃着杯中酒液,笑道: “就说这手帕对未明侯没用吧?他若看不到,怎会夸本宫漂亮?” ? 赵无眠:“这不是娘娘的要求吗?” “看都没看,却说本宫漂亮,不是溜须拍马,便是哄骗本宫……侯爷是哪一种?” “骗娘娘的人是未明侯,而我是未明酒铺的掌柜,别沾边儿。” 太后娘娘噗嗤一笑,笑声好似寒潭叮咚,清脆空灵。 赵无眠给身旁的洛湘竹也倒了杯酒,后拉着湘竹妹子来至洛朝烟近前几分,相当坦诚道: “圣上方才说,湘竹妹子有喜,倒是想多了,但同生死共患难,情投意合,这倒是不假。” 洛湘竹稍显猝不及防,不过她也有心理准备,稍显羞愧垂下小脸。 对不起喔,这事儿是姐姐做的不地道。 洛朝烟眼瞧这对儿‘狗男女’如此豁达,便是心底有气,也不可能发在洛湘竹身上,只能美目含火瞪着赵无眠。 “侯爷下手倒是快,几月不见,连朕堂姐都勾搭上了,若是再拖延几月,是不是连朕的师父都没想放过?” 赵无眠欲言又止,想说是的,但紫衣不在身边,他也不好多嘴,只得老实解释: “恢复记忆后,我才知小时候与郡主有门娃娃亲,这便水到渠成……” “娃娃亲!?”洛朝烟又是‘蹭’的一声站起身,便是太后也不由多看了两人几眼。 洛朝烟粉唇微张,美目瞪圆,都想质问先帝怎么不给她和赵无眠也找个娃娃亲。 这事若是不假,那,那她岂不是成那横插一脚的狐媚子了? “你,这……”洛朝烟支支吾吾,忽的有些心虚,“莫不是哄骗我?” 她连‘朕’也顾不得说了,显然当真是心乱如麻。 “骗你作甚,我的养母酒儿与湘竹妹妹的娘亲,燕王妃乃是至交好友,燕王妃曾经为太玄宫办事,这才有了缘法。” 闻听此言,洛朝烟心尖儿顿时更乱,都忘了多问问赵无眠恢复记忆一事。 小哑巴见状,不免微微昂首,后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自傲的时候,抚着裙摆蹲下来,轻轻拍拍洛朝烟的肩膀,以作安慰。 洛朝烟有些说不出话,后小声对洛湘竹小声道: “君子不夺人所爱,但朕此刻也不免破戒,放是肯定不可能放手,姐姐别往心里去。” 也就是洛朝烟性子太柔,若换了其他女子,谁还会给洛湘竹道歉啊,定是各凭本事抢男人。 姐妹两人都是心地良善的好脾气,洛朝烟也只有在赵无眠面前才会耍些小性子撒娇。 如太后娘娘这种,压根就不在乎赵无眠有什么所谓的娃娃亲,便只是轻抿一口酒液,好奇问: “未明侯恢复记忆,可是决心要站在太玄宫一侧,将本宫与天子抛去一旁?” 赵无眠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我只是恢复记忆,又不是变了个人,抛弃什么啊?这不,一回京我就跑来大内。” 洛朝烟侧眼看他,闻听此言,面上也按捺不住那抹笑意,微微一笑道: “萧远暮就在曾冷月,你先来寻朕,她怕得气得睡不着。” 赵无眠其实也想去曾冷月看看,但上回在曾冷月待了许久,这回就该在京师多待待,总不至于厚此薄彼,只得暂且按捺这冲动,好奇问: “其他人呢?苏小姐,师父……” 洛朝烟回忆片刻,才道:“青绮与沈小姐结伴去了西域寻你,云舒则与慕剑主在燕云,现在还没来信,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姨娘呢?” “姨娘?”洛朝烟歪了下小脸,靠在浴池边缘,抬手撩起水,又拉了拉洛湘竹,示意一块沐浴,口中则问: “什么姨娘?我没见过。” 洛湘竹见状也没拒绝,抬手拉开自己的腰间系带,玲珑娇躯裸露在外,探出足尖,试了试水温,便没入池水,舒畅的轻舒一口气。 赵无眠放下酒杯,蹲下为洛朝烟按捏着肩膀, “萧冷月,自小将我养大,上任太玄宫宫主……立场归立场,但她于我有养育之恩,下次见了,记得叫姨。” 洛朝烟柳眉轻蹙,但既然是赵无眠的长辈,那她也不好多言,只得道: “只要别像萧远暮一样,想着法子与我争锋作对就好。” 赵无眠干笑了几声,萧冷月没想与洛朝烟针锋相对,甚至还不抵触两人成亲,就是想把自己的娃娃过继到洛朝烟身下。 这事儿现在肯定不适合说。 太后眼看两人又是捏肩又是聊天的也不带她,不免心生不满,但身份在此,她与赵无眠也不可能当众做些什么。 她便挪了挪臀儿,凑近赵无眠几分,趁着洛朝烟与洛湘竹都背对两人的机会,眼疾手快将赵无眠眼上的手帕拉下一角。 赵无眠疑惑看去,却见太后一言不发,却是抬手托起自己的胸前负重,满满当当,五指凹进。 赵无眠呼吸一窒。 太后露出得意笑容。 赵无眠收回视线,又瞧洛湘竹与洛朝烟白一片,让他挪不开视线,口中说着正事。 “皇后一事,圣上是想……” 洛朝烟微微一愣,俏脸顿时血红一片,细若蚊声,小声嘟囔: “这,这非朕一意孤行,实乃朝中上下极力催促,你,你若觉得还没准备好,便是拒了也不碍事,反正尚未昭告天下。” “你准备好了吗?” “……反正朝廷现在尚未准备妥当,你我亲事,也并非一朝一夕。” 洛朝烟羞于在太后与堂姐面前谈此事,忽的起身,挺翘的臀儿正对赵无眠的面前,让他瞳孔当即就缩了下。 好月的白亮。 他连忙拉上手帕。 “夜深了,你与堂姐舟车劳顿,趁早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聊。” 洛朝烟转身说罢,又拉上洛湘竹。 “今晚堂姐和朕一起睡,有些私密话要聊,侯爷可别想着什么秽乱后宫之事……哼!” 洛湘竹看向赵无眠,美目稍显茫然,很快就被拉走,步履间透露着不舍。 果真,一回京,再想和赵无眠私底下相处,就得变成偷情。 但在后宫干这事儿,的确不合适,她也只得埋头跟上。 几句话落,穿衣回宫。 太后娘娘给了赵无眠一个眼神,待回了坤宁宫后,灯火一暗,赵无眠便出现在凤榻前。 小别胜新婚,太后娘娘急不可耐,抬手便一拉凤裙,两大团就呼之欲出,猝然跳出来。 她主动凑上前,跨坐在赵无眠的腿上,双手挽着他的脖颈,轻声细语。 “湘竹郡主那里不行,但侯爷可以秽乱我这后宫嘛~今晚没有七八次,可不算完……” 赵无眠靠在凤榻上,视线中根本看不见太后娘娘的脸。 他这么长时间不见太后,也委实想念,当即凑上去。 啵~ 太后目含春水,凤裙半解,小臂轻抬,放下幔帐。 (本章完) 第394章 日晚倦梳头 第394章 日晚倦梳头 晨曦渐渐涌上,秋风扫过皇城内外,亭台楼阁。 雪枭站在皇城一座屋檐上,双目紧闭睡大觉,圆滚滚的身段好似时鼓时瘪的白气球。 坤宁宫内,门窗紧锁,茶海香炉小案屏风整整齐齐,干净素雅,桌上七扭八歪摆了几瓶酒壶。 幔帐紧合,一双白嫩素手探出,将其挽开,身无寸缕的太后娘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傲人身段,踩着猫儿似的步伐来至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嗓子。 朱唇一触碰到杯口还有点小疼,隐隐有些红肿。 太后抬手摸了摸自己唇角,美目轻转又瞥了桌上酒壶,大多都是两人昨夜调情时喝完了,但有一壶…… 她捏起一壶轻轻摇曳,听着内里的哗啦啦水声,表情浮现一抹莫名。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太后还不到三十,但也是劲儿大的年纪。 赵无眠夏日离京,深秋才回,转眼一个季度过去,心念情深,干柴烈火。 昨夜太后口称‘七八次’,可真不是口嗨。 情至深处,赵无眠竟用空酒壶逗弄她…… 太后轻咬下唇,将酒壶内的琼浆玉液尽数倒去夜壶清理干净,而后才坐在梳妆台前,手持玉梳整理着如墨长发,朱唇轻启道: “侯爷,再不起床,待天子发现,你我可都没有好下场……好歹也是即将入宫的赵皇后,岂能同本宫这前皇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能有什么不好的下场?太后娘娘是不是入戏太深……” 凤榻传来赵无眠的慵懒声线。 云鬓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赵无眠不是大离天子,但能在前皇后的凤榻上品香尝樱,却不用操心国事政务,日子过得却比天子还舒坦。 饶是他的心性也只想睡至日上三竿,每时每刻和太后娘娘亲亲密密,将什么国事尽数抛之脑后。 赵无眠打了个哈欠,翻个身子,目光投向太后娘娘,凤榻就在梳妆台侧边,赵无眠一转眼,此起彼伏的惊人曲线便完全映在眼前。 太后娘娘自小教养得体,仪态高雅贵气,哪怕坐着梳理头发,腰肢也是半点不弯,直直挺着,何时何地精气神都很好。 由此尺寸惊人的白团哪怕在重力作用下也不见一丝下坠,张力十足。 太后注意到赵无眠的视线,此刻反而抬手遮挡,侧目瞥来, “侯爷半点不怜惜本宫,待继续下去,说不定要见血……侯爷还是去秽乱湘竹郡主去吧。” 说着,太后又不动声色摸了摸自己稍显红肿的朱唇,若不是她实在受不了,怎会深尝不止? 这玩意儿虽然心理上很舒畅,但毕竟有违太后身份,不太雅观。 赵无眠起身来至太后身后,小臂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抱起,后自个坐在梳妆台前,自镜子中欣赏着这位当今大离身份最为高贵的女子凤躯。 “哼!”太后娇嗔瞪了他一眼,小手在他肩膀轻拍一下,“再不快些走,可就真要暴露了。” “一完事太后就赶我走,我难不成是太后的炉鼎,用之即弃?没有一点情意?” 赵无眠望着镜中太后,不由抬手托起,重量不轻,五指凹进。 太后紧咬下唇,嘟囔一句‘药渣才对’,便瞧赵无眠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大腿,正对着镜子,微微用力。 太后羞于抬眼,不敢看镜,小脸靠在赵无眠的肩膀上,熟美俏脸虽不见什么羞意,却也是美目闭上。 “你就作践本宫吧。” “太后真漂亮。”赵无眠欣赏着镜中人,诚心诚意道:“这次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绝非溜须拍马,哄骗太后。” 昨晚夸太后的脸漂亮,今早夸的不是脸……但也是真好看。 “哼……都肿了,这段时间,本宫可不敢再和圣上沐浴,否则定要被发现不对。” 赵无眠眼看洛湘竹都已对朝烟老实交代,不免问:“娘娘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朝烟?这事也不能瞒一辈子。” 太后美目微转,也在犹豫。 目前朝廷正在紧锣密鼓准备赵无眠与洛朝烟的婚事,所以现在太后只能算勾搭王侯,私养面首,只不过这面首刚好也是天子的意中人。 但一旦完婚,这性质可就变成私通皇后,正儿八经秽乱后宫,若消息走漏,洛朝烟的颜面可就荡然无存,要被天下嗤笑的。 “最好是赶在你与天子完婚前,可这事,唉,如何开口……” 太后美目微转,想琢磨个法子,但一时之间也没什么思路,便轻叹一口气,转而道: “你今天准备去曾冷月见萧远暮?” “恩,她此前一直待在宫里……没和你们起什么冲突吧?” 太后娘娘抬手轻挽着自己如墨长发,语气幽幽, “冲突自是没有,你失踪那会儿,本宫和天子哪有心情在乎萧远暮?她就是把我们两人偷摸杀了,派人用易容术偷天换日,怕是都没人知道,我们也不甚防备……” “抱歉,失踪了这么久也没回个信儿。” 赵无眠在南诏昏迷了一个多月,肯定轮不到他错,谁都没错,只是这种事总得给太后和洛朝烟一个交代。 太后轻轻笑了几声,捧起赵无眠的脸主动亲了下,后道: “刚开始本宫总觉得萧远暮要一言不合将你带走,哪怕你不愿,她也会用强硬手段,所以才处处与她针锋相对…… 但如今看来,倒是本宫错会了她,我们一块在宫里生活了几个月,细细斟酌,她也算是个不错的人……恩,当你的小妾,给本宫和天子端茶倒水定然很好。” 赵无眠听前半段还以为太后要主动和萧远暮和睦相处,正值欣喜,此刻听完才无奈一笑。 “太后愿意让远暮当小妾?比起最开始你们恨不得一见面就打起来,算是进步,看来我还得多失踪几次。” 太后拧了下赵无眠的脸,没什么力道,小手蹭在脸上反而软滑细腻。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太后便情不自禁,小手下放。 “嘶——”赵无眠轻吸一口凉气,“娘娘这是……” 太后靠在赵无眠的肩上,动作轻柔,语气却是极为冷冽。 “本宫难道会让你养锐蓄精去曾冷月那等风尘之地?” “刚才娘娘还催我走。” “没办法,和你说几句话,本宫就心软,谁让本宫被侯爷迷住了呢。” 说着,太后转过身,跨在赵无眠的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娘娘方才还说了再继续要见血……” “见了血也是你心疼,心疼死你。” 太后娘娘步步紧逼,言辞犀利,忽的腰肢前后轻扭,让赵无眠不免无奈道: “娘娘逼这么紧啊。” “不多逼逼侯爷,等你下次离开京师再回来可不知是什么时候,中秋早就过去了,这团团圆圆的节日,咱们都没赶上……” 听着这稍显委屈的话语,赵无眠道: “只要人在,哪天都是中秋,我死里逃生回京一趟,干脆庆贺一二,吃顿团圆饭,也就算过中秋了。” 太后娘娘目含春水,紧咬下唇,闻听此言,一言不发……已是没力气说话。 叽叽喳喳—————— 天色渐明,晨风徐徐,秋鸟落在宫内枝头,叫个不停,听着嘈杂,但一想到赵无眠安然回来,洛朝烟也只觉嘈杂鸟声听着悦耳。 洛朝烟与洛湘竹坐着步辇,行于御道,她身着玄赤龙袍,打扮依旧华贵,小手撑着侧脸,与洛湘竹聊天,却是抱怨。 “天子这位子真不是人坐的,朕这段时日癸事总是不规律。” 洛湘竹闻言只是柔柔一笑,姐妹两又没深仇大恨,洛朝烟更不是心胸狭隘的愚妇,昨晚自是没如何为难洛湘竹,只是问了许多洛湘竹与赵无眠在鹤拓的事,满足好奇心。 太后一直迟迟不敢告诉她关于赵无眠的事,也只是心底有愧,而不是真怕与洛朝烟反目成仇之类的。 晚秋的晨风吹起发丝,不冷不热,很是舒适。 御道上,宫女们围在一处坤宁宫院前,窃窃私语。 洛朝烟柳眉轻蹙,唯恐让洛湘竹看了笑话,难得发了次火,语气稍冷,“你们在做什么?” 宫女们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谢罪,却见赵无眠正手持横刀,在坤宁宫的院中练武,速度不快,便是她们也能看得清楚。 面上出了些汗,刀法让人看不懂,却赏心悦目,威风凛凛。 洛朝烟没心思教训这些小宫女,她想起了当初赵无眠在小西天山上一边练武,她坐在一旁撑着小脸看的往事。 小西天那会儿,距离现在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可洛朝烟只觉恍如隔世,眼神恍惚。 洛朝烟轻轻抬手,步辇放下,她轻提裙摆,缓步走进坤宁宫,好奇问: “你不是有奈落红丝吗?怎么如今还要亲自练武?” 赵无眠动作未停,依旧练刀,口中则道:“奈落红丝与现实虽然一般无二,但我总想在现实中练练手感,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 赵无眠一刀挥出,劲风吹得院中老树枝丫乱颤,落叶纷纷。 “回京后,太过懈怠,长此以往,消磨心智,我得自律。” 这是实话,赵无眠觉得自己太过沉浸在太后的温柔乡里,不免心有危机。 天赋与奈落红丝会给他冠绝江湖的武功,却不会给他居安思危与坚韧不拔的意志心性。 洛朝烟噗嗤一笑,“你明明昨晚才回来,今天就有危机感?” “防患于未然……而且只是练会刀罢了。” 洛朝烟并未再说什么,让宫女给自己和洛湘竹上了杯热茶,便轻抚龙袍下摆,坐在院中落叶上,双腿屈起,好似外出郊游的邻家小妹妹,倒是很惬意。 皇室人丁稀落,用餐一般都在坤宁宫,洛朝烟来此是想找太后与赵无眠一起吃过早膳后便去上朝。 赵无眠一般回宫,不是住在浮墨殿,就是住在坤宁宫侧殿,洛朝烟昨晚走的急,也不知赵无眠住在哪儿。 此刻看着赵无眠练刀,她轻抿一口茶水,稍显慵懒想道: 让臣子在殿内再等一会儿好了,或者她待会儿吃早膳时吃快些。 洛朝烟又看了眼身侧的洛湘竹,她端着茶水,没她这般随意,端端正正站在树下,美目盯着赵无眠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朝烟笑着对她说:“以前在小西天,朕常看他练武,现在太忙,倒是很少再这样了。” 洛湘竹回过神来,浅浅笑了下……她倒是经常看赵无眠习武。 路途中,赵无眠多次尝试修炼烛九天的玄天琉璃身,练没练成洛湘竹不知道,只知赵无眠总是动不动拿刀往自己身上砍,经常吓得她小脸煞白,赵无眠却是乐此不疲。 显然就是喜欢逗弄洛湘竹。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很长,兴许很短,等洛朝烟喝完两杯茶,赵无眠才干净利落收刀入鞘,已是全身出汗。 以赵无眠的体魄,只是练刀不可能出汗,他明显有自己的法子。 “来人,给侯爷上凉茶……” 洛朝烟话音未落,便瞧洛湘竹上前几步递上自己的茶杯,赵无眠一股脑咕噜咕噜喝下,洛湘竹又从袖中取出手帕,准备为他擦汗。 洛朝烟盯着两人看。 赵无眠早已习惯让湘竹妹妹擦汗,此刻注意到洛朝烟正看着,便自己拿过手帕。 洛朝烟稍显不满的心情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在看赵无眠擦汗。 赵无眠撩开头发,擦着额头,又抬手拉开衣领,擦着脖颈。 不止洛朝烟在看,坤宁宫外很多宫女也在看。 洛朝烟不是在乎外表的肤浅女子,但自己喜欢的情郎俊秀清隽,有时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也会让她看得痴迷。 “听太后娘娘说,中秋没能吃顿团圆饭,让她很是难过……今晚圣上能不能露两手,炒个菜,我好久没尝圣上的手艺,着实嘴馋。” 赵无眠将手帕一扭,汗水哗啦啦落下,他朝洛朝烟提议。 “好啊,你想吃些什么?” 洛朝烟回过神,注意到自己居然看痴过去,有些局促起身,将茶杯随手递给宫女,但那宫女还在盯着赵无眠看。 她眼神一冷,宫女连忙双手捧着茶杯下跪俯首,瑟瑟发抖。 洛朝烟收回视线,“你下次不许在这么多人面前练武……再练一会儿,后宫都得瘫痪。” “我其实是故意在圣上和郡主面前练武耍帅。” “言巧语……”洛朝烟负手走进坤宁宫,口中则问:“你待会儿打算干什么?” 坤宁宫内,门窗大开,还点着香炉,香雾袅袅,没什么古怪气味。 太后娘娘也早已起床,正身着火红凤裙在梳妆台前打扮,神情稍显疲惫,好似昨晚没睡好,但偏偏不知为何精气神很好,熟美俏脸似是都泛着一层微光。 “去曾冷月一趟。”赵无眠紧跟着走近。 洛朝烟驻足,回首看他,“去找萧远暮。” “恩,她肯定也等急了。” 洛朝烟稍显不高兴,龙袍下的靴子在地砖轻碾了下,小声‘哦’了下。 萧远暮不曾用强硬手段逼迫赵无眠与朝廷恩断义绝,洛朝烟自然也不会想方设法逼迫赵无眠与太玄宫划分界限。 谁先用了强硬手段,谁就是‘坏女人’……两女似乎在这方面达成了共识。 都想用自己的好留住赵无眠,但可惜,洛朝烟发现萧远暮貌似也是‘好女人’。 她此前相思成疾,重病缠身,萧远暮居然都没动什么谋国的歪心思。 她知道,萧远暮是顾及赵无眠。 两女都一样,若非赵无眠横在中间,她们早便杀得血流成河,势要分出生死。 赵无眠笑了笑,“帝师昨夜也回来了,你可见过了?” 洛朝烟微微颔首,“她一研究便忘了时辰,朕让宫女去唤她吃饭。” “我去吧。” 赵无眠消失在坤宁宫内。 洛朝烟收回视线,暗道等朝廷准备周全,自可与赵无眠成亲,到了那时,不得把萧远暮活生生气死? 若萧远暮再恭恭敬敬给她敬杯茶,乖乖叫声‘洛姐姐’,那别说诏安太玄宫,就是让萧远暮一块住在大内服侍赵无眠,她也允之。 她心情又转而一片轻松,来至太后面前请了安,便注意到太后唇角红肿,微微一愣,担忧道: “母后,您的嘴边怎么……” 太后回过神来,想起赵无眠昨夜粗鲁,随口敷衍, “侯爷安然回京,昨夜高兴,迟迟难以入睡,在榻上左滚右滚,磕到罢了,不碍事……” “母后当心才是。” 洛湘竹在桌前坐下,望着宫女端来饭菜,等着开饭,忽的琼鼻微动,侧目望去。 虽然太后又是开窗通风又是点香炉,但赵无眠与太后毕竟刚完事不久,味儿散不干净,洛朝烟没经验,闻不出什么很正常。 可洛湘竹早已不是当初离京时的乖乖郡主,此刻便是赵无眠轻拍臀儿,她都知道换个姿势,经验丰富,不免神情古怪,眼神茫然打量太后一眼。 …… 紫箐殿前,鉴于殿内周围尽是蛊虫毒物,阴森渗人,因此极少有宫女靠近,四处无人。 赵无眠朝殿内喊道:“喂——出来吃饭!” “喊什么喊?”殿内扔出一空荡荡的瓷瓶,被赵无眠抬手接住,紫衣提着裙摆,快步走来,白了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随意抛着瓷瓶,“化龙蛊还有多久研制完成?” “还差一味药,已经让朝廷去寻了。”紫衣轻叹一口气,与赵无眠并肩朝坤宁宫走去。 “你不是说差的药材宫里都有吗?” “炼药炼蛊,皆在尝试,哪有什么万无一失,昨夜本姑娘一夜未睡,调配几个时辰才发现问题,难怪烛九天迟迟没办法改良成功,约莫也是差了那味药……” 解释中,紫衣又开始喃喃自语,神情凝重。 “什么药?我帮你找找。” “凝冰泪,听说过吗?”紫衣不抱希望,道。 若是此前,赵无眠肯定不知,但他如今早已恢复记忆,随着酒儿天南地北闯荡江湖,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 “北地鸭绿江心有一冰岛,称凝冰,岛上有一冰,五十年结果,那果子便被称凝冰泪……是这个吧?” 紫衣稍显惊讶看了他一眼,轻踢了一脚御道碎石,又叹了口气,道: “你知道的还挺多,可惜凝冰岛在高句丽国土,被他们连年把持,重兵把守,江湖黑市里怕也没有凝冰泪流传。” 赵无眠沉吟片刻, “现在高句丽与戎人联合,不日便会对燕云出兵,想靠交易换枚凝冰泪,定是痴人说梦,等咱们去燕云一趟,我带你去高句丽的国库里搜。” 直接去国库搜……紫衣稍显哑然,若换了其他人说这话,定要被当成疯子,但既是赵无眠…… 紫衣又踢了脚碎石,轻声‘嗯’了声,“不着急,你才刚回京师,休整休整再去燕云也不迟。” 聊完正事,便瞧赵无眠探手握住她的小手。 紫衣一惊,四顾一瞧,眼瞧周围没人,才不满道: “你不知道这里是后宫?若被人瞧见你我之事,本姑娘的脸面也就罢了,但你让朝烟的脸往哪儿搁?” 赵无眠觉得这话好像刚和太后说过?他怎么天天在后宫偷人啊,真把佟从道的诨号拿去,成江湖第一采贼了…… 他扫去杂念,凑近几分,“待会去了坤宁宫,就是想捏捏帝师的小手都不行……周围有没有人,我还能不知道?” 紫衣眼神忽闪,不知何时已被赵无眠抵在御道墙上,闻言她轻咬下唇,别开视线,不着痕迹踮起脚尖。 “那你快点……” 赵无眠望着紫衣娇小湿润的朱唇,微微凑近。 啵~ …… 两人回到坤宁宫时,早膳早便准备好。 太后心情很好,自院中裁剪了一朵鲜艳欲滴的茉莉,放在桌上瓶中。 茉莉被太后精心照料,月余前她没有心情,已经快要落光,但自从得知赵无眠安然无恙的消息后,盛开的很茂盛。 主人的心情也会影响这些植株……紫衣作为此道专家,对此心知肚明。 高高兴兴吃过早膳,赵无眠琢磨着倘若苏小姐,沈小姐,小尼姑,师父与姨娘若是也在便好了,可惜她们目前还没回京。 小尼姑和师父早便传了信,顾忌莫惊雪,这才不敢随意回京。 苏青绮与沈湘阁则在西域,信儿倒是有传,也在回来的路上,不过西域相距京师也有万里之遥,速度倒是相对慢些。 赵无眠吃过早膳,去清泽殿洗了个澡,换上干干净净的衣裳,牵出许久不见的照夜玉狮子,便准备去寻萧远暮。 洛湘竹跟个小尾巴一样,一直跟在赵无眠身后,也想一块去。 不过洛湘竹显然是担任洛朝烟的斥候一责……替洛朝烟看着点赵无眠,以防他被太玄宫的妖女迷了心窍。 赵无眠笑问:“那地方可是青楼,这次不害羞啦?” 洛湘竹耳朵微微泛红,后主动翻身上马。 就要去。 以前她去曾冷月,是帮忙抓佟从道。 现在去曾冷月,是作为侯爷夫人看着赵无眠。 赵无眠觉得好笑,当然不会拒绝,翻身上马,轻夹马腹,便在周围宫女,侍卫的相送声中,离开大内。 ———————— 日常过渡,让剧情的起转承合柔和一点 (本章完) 第395章 团团圆圆 第395章 团团圆圆 今天只是平淡的秋日,并非什么特定节日,无非就是天更蓝一点,云更白一点,看着更为浩瀚辽远。 远近闻名的曾冷月经由上次未明侯与佟从道月下一战,名气可谓传扬四海,多的是来此朝圣的江湖人,指指点点,吹嘘着当初自己站在哪里亲眼所见未明侯一剑穿心佟从道。 拜此所赐,曾冷月的生意也是红红火火,说是日赚斗金也不为过。 但就在这种时刻,曾冷月却破天荒闭门谢客,说是让姑娘们休息一段时日,可朱墙竹院间却挂上了红灯笼,喜气洋洋,宛若过年。 曾冷月里的姑娘们知道,她们心心念念的少主便要回京了,并且大概率已是恢复记忆……终于记得她们了。 便是宫主大人也是高高兴兴,自从她自深宫回来后,也换上了红裙子,组织姑娘们将整栋楼阁好生打扫干净,装扮一番,还给每人都包了个大红包,无一例外。 但她们热火朝天等了几日,也不见赵无眠回来,有人不免轻叹一口气,看向萧远暮。 “宫主,少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京……今晚若能回来就好了,咱们做了好多少主喜欢吃的饭菜哩!” 萧远暮与往日没什么两样,依旧是个儿小小,气场高高,只是换上深红长裙,看着喜庆,好似过年时邻家的小丫头片子。 她坐在小案前,小手推着算盘,手边放着自各地送来的账本,算着太玄宫这个月的创收,以此解闷,闻言随口道: “今天回不来便是明天,明天也回不来便是后天……等下去便是。” “唉,今年中秋少主都没回来,以往年关少主才回临安,一般中秋也便是同我们过的,今年却只能咱们对月自酌,中秋时,好多姐妹都哭哩……” 嘎吱—— 曾冷月殿门大开,京师第一魁清焰脸上没什么表情走近,怀中却抱着一大捆烟爆竹,显然是方才采买而来。 萧远暮侧目看来,稍显哑然,“又不是过年,你买这么多爆竹作甚?” “以前楼里有姐妹难过,少主都会放烟火爆竹,难过就放,高兴也放,热热闹闹的,现在少主要回来了,也要放烟火才是。” 清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闻言只是呆愣愣说道,配合着她仙气飘飘的气质,倒是有股反差似的呆萌。 “他还有这习惯?”萧远暮柳眉轻挑。 她对烟火爆竹的印象只有每次在临安,赵无眠那厮点起爆竹就往她身上丢。 萧远暮自要反击,两人也便回回都拿爆竹当炸弹砸对方,闹得鸡飞狗跳的。 搞得后来萧冷月过年时都不给两人银子买爆竹了。 萧远暮打量几眼便收回视线,清焰将爆竹烟火堆在角落,便提着裙摆来至露台,坐在边缘,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等着赵无眠回来,背影纤细。 自打听闻赵无眠即将回京的消息后,她便已这么等了一个月,跟块望夫石似的,乐此不疲。 踏踏踏———— 萧冷月身着淡青长裙,发丝盘起做妇人打扮,细腻脖颈曲线优美,自楼上走下。 她来至爆竹旁,琢磨一会儿,后弯腰拾起一根,将其点燃,直接朝萧远暮扔去。 滋滋滋———— 爆竹燃着火星,摔在萧远暮小案前,让萧远暮不免微惊了下,抬手将爆竹弹走。 爆竹凌空飞旋,火星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嘭’的一声,当空爆炸,惊得大厅内忙忙碌碌打扫卫生的姑娘们都被吓了一大跳。 萧冷月笑声清脆,萧远暮无奈侧目,“你做什么?” “瞧你们太闷,随便玩玩。” 萧冷月拍拍素手,提着裙摆来至小案前坐下,自盘中捏起一颗葡萄塞进唇里。 萧冷月此前在江南一带搜寻赵无眠的下落,毕竟是自家老本营。 江南距离京师显然比西域更近,也便赶在苏青绮与沈湘阁前回来,倒是还没与洛朝烟见过。 萧冷月吃了几颗葡萄,笑问: “听闻那小皇帝大病一场,急的朝中文武当场就想把她与无眠的亲事定下来,但你怎么一点都不急?男人可都要被抢了。” 萧远暮推着算盘珠子,神情没什么变化,“本座在京师,焉能让亲事随便促成?” “你想捣乱?” “难不成我会视若无物?” 萧冷月来了兴致,“想怎么做?” “这你不用管,朝廷明显还没准备好,也不急于这几天……”说着,萧远暮想起什么,看向萧冷月,语气压低几分。 “赵无眠如今回京,经由错金博山炉,多半已恢复记忆,你和他的事儿……” 萧冷月看戏般的表情微微一变,想起那改梁换柱之策。 按理说,萧冷月是该和赵无眠生个娃娃,以此让这孩子竞争一下大离皇位,也算是曲线复国。 但这孩子不可能随便生,萧冷月不是水性杨的女子,此前便在庐山脚下趁着赵无眠昏迷,试探过她会不会对赵无眠动情。 答案是不会,萧冷月便觉得是因为赵无眠不记得她,心底过不去这个坎,这才琢磨着等赵无眠恢复记忆后再试一试。 其实这完全就是拖延之策,本质还是萧冷月觉得这法子太过羞人,可心底又实在舍不得改梁换柱这法子。 如今若赵无眠当真恢复记忆,那这事儿也就该提上日程。 萧冷月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此刻又觉得自己还没有……复杂心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萧远暮能看出她心中犹豫,便干脆利落替她做了决定。 “今晚我想办法给他灌醉……你去试试?” 萧冷月柳眉轻蹙,“这……太着急了吧?” “那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萧远暮早在庐山就已经把话说开,自然不太在乎赵无眠与萧冷月的事,此刻恨铁不成钢道: “再拖延下去,拖到洛朝烟和赵无眠成亲,拖到洛朝烟肚子变大,拖到她给赵无眠生个孩子,最后拖无可拖,天子之位拱手让人,你就满足了?” 萧冷月缩了缩脖子,堂堂太玄宫宫主,却是犹犹豫豫,“万一那小皇帝生了个女孩呢?” “洛朝烟本就是女帝,就算生个女孩又如何?照样能当太子。” “你不还说要去捣乱搅局吗?” 萧远暮有点生气,将账本一合,“你到底在怕什么啊?当初在庐山不是都说好了吗?” 萧冷月也不好意思吃葡萄了,坐直几分,轻声道: “总是在商讨着为师对无眠有没有情,可你难道没想过,无眠对为师是否有情?他甚至直到现在都不知这事儿。” 萧远暮翻了个很可爱的白眼,到现在萧冷月还以为赵无眠什么都不知道,实则早在庐山那会儿,萧远暮就已经把萧冷月给卖了个干净。 这对青梅竹马可是什么都说,彼此从没有秘密。 赵无眠可什么都知道。 她抱起微鼓胸脯,随口道: “那你干脆趁着喝醉,和他缠绵一夜,若有喜,就偷偷生下来,告诉他,这是你和别家野男人生的孩子,乃辰国皇室血统,让他想办法过继给洛朝烟,曲线救国,如此也不用苦恼你们两人到底对彼此有没有情……” 话音未落,萧冷月当即一急,站起身,罕见发了火。 “你在说什么蠢话!?焉能让无眠以为我和……” 周围大厅内的姑娘皆是被吓了一跳,眼神惊惧,清焰也是错愕看来,搞不懂前宫主与宫主怎么忽然吵架。 萧冷月话没说完,便是羞于启齿不愿再言,又气汹汹坐下,深呼一口气,鼓囊囊的胸脯呼之欲出。 “总之此话你休要再提。” 萧远暮被萧冷月大声训斥一顿,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反倒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你急什么?这么怕被他误会?” “少用激将法,为师闯荡江湖几十年,风评向来清白,便是被你误会我也接受不了。” 萧远暮‘嗯哼’一声,后凑近几分,贴身耳语。 “那就确认确认他对你是不是包藏祸心,我给你出个法子……” 萧冷月听罢,柳眉轻蹙,“为师焉是此等不知廉耻之人?” “食色性也,有什么廉耻不廉耻的?反正迟早都得一试,何必一直拖延?你也是,好歹堂堂武魁高手,怎么这时候一直犹犹豫豫的,这可不像你。” 萧冷月犹豫半响,被萧远暮步步紧逼,也是银牙紧咬。 “试便试。” 话音落下,她算是下定决心,踩着步子匆匆上楼,脚步声踏踏作响,听的周围姑娘神经都跟着跳,脸色煞白煞白的。 自从萧冷月卸任宫主后,可是向来温温柔柔,从不发火的…… 萧远暮轻哼一声,半点不在意这事儿……要不怎么说她是魔门妖女呢? 除了洛朝烟与太后,萧远暮向来不在乎赵无眠身边有几个女子。 也就是最开始知道萧冷月这计策时生了很久闷气,后来很快就被赵无眠哄好,如今早便释然。 大妇气度。 但周遭姑娘依旧小心翼翼,气氛紧张,只当萧远暮与萧冷月吵架,唯恐自己做错什么被当成出气筒。 原先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氛围猝然降至冰点。 直到忽然间,又是火星飞溅的‘呲呲呲’响起,却见一根炮仗被人拿起,点燃,扔向萧远暮。 来人经验丰富,刻意计算着炮仗时间,捏了颗‘瞬爆’,只瞧炮仗打着旋飞至萧远暮面前小案,不等萧远暮抬首,炮仗便骤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嘭—— 压抑的大厅被这爆响吓得惊呼四起。 “前宫主又扔炮仗玩啦?” “吓死我了……” 萧远暮还在琢磨赵无眠与萧冷月的事,瞧这爆竹还没来得及被她弹开便直接爆炸,伤肯定是不可能伤到她,只是让她想起了在临安时的回忆。 萧远暮侧目看去,便瞧赵无眠这厮站在爆竹烟火前,手里随意抛着根炮仗,朝她笑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买这么多炮仗?” 萧远暮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看,开口一句。 “你想起来了?” “不然我朝你扔炮仗干啥?”赵无眠抛着炮仗,露齿一笑。 两人凝视着对方,尚未开口,周围莺莺燕燕便围上来,将两人视线阻隔。 “少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少主,瞧,我们今天都穿了红裙子,喜庆极了。” “宫主和前宫主也等你好久哩!” “是呀是呀,宫主和前宫主都吵架了,要是少主再不回来,说不定楼都要被拆了!” 叽叽喳喳,珠环翠绕,香气沁鼻。 清焰也提着裙子连忙走进,可惜人太多,她也挤不到近前,只得在外围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看。 赵无眠闻言稍微一愣,视线透过姑娘们看向萧远暮,“你和姨娘吵架了?” 萧远暮用团扇挡住俏脸,美目轻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随口道:“那你去哄哄你姨喽。” “都多大人了还吵架……”赵无眠扔下爆竹,朝站在身侧的洛湘竹招招手,后对萧远暮道: “你带小郡主吃点东西,我去看看姨娘。” 洛湘竹乖巧站在一侧,双手放在小腹,高雅贵气,闻言眨了眨美目,小脸低垂,有些不好意思。 她与曾冷月这些姑娘也不算熟,有些怕生。 洛湘竹虽是藩王之女,但萧远暮对这小哑巴的观感倒是不错,随意一挥团扇。 “快去吧,待会儿下来吃午膳,今晚就别回宫了。” 闻听此言,赵无眠脚步微微一顿。 今晚洛朝烟与太后要让他去大内吃顿晚膳,萧远暮与萧冷月肯定也想。 这让他怎么选? 清焰此刻终于挤进来,轻轻喘着气,俏脸兴奋得红扑扑,缥缈似仙的小脸朝赵无眠憨憨一笑。 “对呀,我们买了这么多烟火,待吃过晚膳,一块都放了,就当过中秋啦……好久都没和少主放过烟火了。” “是呀是呀。”周围姑娘迎合着。 赵无眠斟酌片刻,朝她们笑了笑。 “恩,今晚不走了。” “好耶!” 大厅里当即一片欢呼。 赵无眠打算待会儿去大内,将洛朝烟与太后也一柄带过来,一块吃个饭。 若是此前,他自然没这念头,但自从他失踪一次后,萧远暮与洛朝烟,太后的关系明显是缓和了几分。 既然有和睦相处的可能,那他自然该多尝试让她们接触接触。 反正他在这里,打是不可能打起来。 念及此处,又被姑娘们的雀跃感染,赵无眠心情顿时一片大好,仿佛看到了未来几女一块和和气气的画面。 他走上楼,在姑娘的带领下来至萧冷月的房门外。 可听里面传来细微水声,萧冷月显然在沐浴。 赵无眠也便没有唐突推门,以防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笑着敲了敲门。 “姨,我回来啦!听说你和远暮吵架了?” 哗啦啦———— 屋内猝然传来水四溅声,似是有人猛然站起身,片刻后,才传来萧冷月收拾好心情的嗓音。 “谁让她气我……进来说话。” ? 赵无眠犹豫几秒才推门而进,屋内水雾袅袅,并未点灯,窗户紧闭,但光线很好。 入目便是一面屏风,屏风后,可见一道影影绰绰的姣好倩影,侧身缘故,娇躯曲线张力十足,该鼓的地方鼓,该挺的地方挺。 光的形状,在此刻凸显得淋漓尽致。 赵无眠没想占萧冷月便宜,进门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来至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好奇问: “别管姨娘和远暮吵什么,此刻我好不容易回来,那就高高兴兴的,等晚上,咱们还要一块放烟火。” 萧冷月觉得好笑,她在浴桶内坐下,撩起水,轻响诱人,但屏风后也没了惹人联想的影子,口中则道: “知道了知道了,也没如何吵,你定是听了厅内那些小丫头的夸张用词……你这段时日,听说在鹤拓?” “恩,在鹤拓杀了烛九天……对了,我这回恢复记忆,知道酒儿姐姐以前给我找了门娃娃亲,就是燕王之女洛湘竹……姨娘以前知道这事吗?” “娃娃亲?你从没和我提过此事……”萧冷月稍微一愣, “若我知道,早在你十八岁就带你去燕云娶亲……恩不行,十八岁太早,还是二十岁吧。” “我将她带过来了,待会姨娘记得给她封个大红包,她因为绛珠玉口不能言,希望姨娘也别嫌她是个哑人。” “哑人怎么了?待你好就成。”萧冷月侧过身,又专程挺了挺腰。 赵无眠眼看着屏风后的一抹倩影忽的多了一抹半圆弧线,极为高挺乃至还隐隐可见一点点。 好圆。 赵无眠移开视线,下意识想到姨娘这身段比太后娘娘也不遑多让啊。 他斟酌几秒扯开话题道: “我从九黎老家寻得化龙蛊,这是烛九天的立命之本,帝师正在帮我改良,此刻还差一味凝冰泪,咱们太玄宫有没有啊?” 萧冷月美目微眯,赵无眠怎么连呼吸都没凝一下?她身材不好吗? 萧冷月稍显出神,撩起水,轻柔洗着自己的白团,屏风后的弧度起起伏伏,随口道: “凝冰泪可凝练内息,拔高质量,拓宽经脉,高句丽还有门专门配合凝冰泪的寒系功法,有那功法,才可一加一大于二,咱们没这功法,自是没去强求。” 萧冷月安慰道:“没事,姨会帮你抢,无相皇身上肯定有凝冰泪。” “无相皇……高句丽那个唯一的武魁?听说是和归一真人一个时代的人,武艺如何?” 萧冷月回忆片刻,微微摇头:“没与他打过,只知名气不俗,等去了燕云与他一试便知……” 赵无眠知道高句丽与戎人定然暗中联合,但这是燕王探来的情报,目前高句丽明面上还是大离的附属国,此刻还没到赵无眠出手的时候。 连无相皇在哪也不知。 斟酌间,萧冷月已是起身,只听哗啦轻响。 赵无眠没去看屏风,却听萧冷月道:“无眠,给姨拿个浴巾,在衣柜里。” 赵无眠稍显哑然,将杯中水喝光,起身来至衣柜,一拉柜门,一股女子幽香便冲进鼻腔。 衣柜里放着整齐迭好的肚兜,白的黄的紫的红的,映入眼帘目不暇接。 赵无眠当做什么也没看到,翻出白色浴巾挂在屏风上。 萧冷月跨出浴桶,单围着浴巾走出屏风,纤细香肩,雪腻肌肤,乃至白的笔直大腿,让赵无眠扫了一眼便连忙收回视线。 萧冷月杏眼又是轻轻一眯,暗道赵无眠这反应…… 她笑着问:“你慌什么?” “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男女有别,姨娘也该注意些。” “啰嗦,归根结底不过是你心不净。” 萧冷月在小桌前坐下,在木制地板上留下一串光洁小巧的足印。 她姿态随意架起双腿,浴巾好似短裙,刹那间白里透粉。 “这和心净不净可没关系……”赵无眠记得以前萧冷月对他也不是这么随意啊,怎么今天就这么开放。 约莫是瞧他恢复记忆,心底高兴? 咕噜噜———— 萧冷月给自己倒了杯水,小手捏着水杯,好奇问: “我知道烛九天乃九黎老祖,但他一身横练功可谓超凡脱俗,你让姨对着他脖子砍十几刀怕是都掉不了一层皮……你这么执着杀他,定然吃了不少苦头,怎么不给姨和朝廷传信,等我们支援。” 提起这茬,赵无眠当即目光冷冽, “酒儿姐姐身染剧毒,祸根便是三十多年前烛九天想杀人夺宝,后来他又三番五次来中原意图谋害酒儿……若不是他,酒儿怎会失踪?仇敌就在眼前,我可没耐心等几个月……” 话音未落,萧冷月目光便是一变,这事她可浑然不知,赵无眠此前从未告诉过她。 萧冷月只觉火气蹭蹭蹭从心底冒,气得都有些呼吸困难,猝然一拍身侧木桌,“烛九天有这个胆子!?” 嘭—— 木桌寸寸开裂,当即化作齑粉,可动作太大,浴巾本就包裹不严实,此刻当即顺着白腻肌肤滑落,摔在地上。 赵无眠眼前猝然白一片,纤细精致的锁骨下,便是极为挺拔的白团,可见左团上方,还有颗小小的黑痣。 胸怀大志,团团圆圆! 赵无眠再也把持不住,呼吸不免一窒,侧过视线匆匆起身,“姨娘,浴巾!” 萧冷月回过神,俏脸不自觉浮现一抹红霞,打量赵无眠神情一眼,才弯腰捡起浴巾掩住。 “你以前从不告诉姨烛九天的事……得了得了,快走快走,姨刚洗完澡,都是湿的,你在这,我怎么擦?” “恩……”赵无眠也不敢再留,连忙推门离去,后在门外听到他的嗓音。 “对了,今晚我想带天子与太后娘娘来这里一块吃顿便饭,姨娘觉得如何?” 萧冷月正围着浴巾,心乱如麻,闻言随口便道: “别打起来就行,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姨本来就不在乎你和朝廷那两个女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有姨这句话就行,谢谢姨。” 踏踏踏———— 听着房门外传来赵无眠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萧冷月才渐渐平复心情,眼神古怪几分。 是萧远暮让她多给赵无眠露些肉,以此试探试探赵无眠对她有没有邪念,所以萧冷月才大大方方让赵无眠进屋,还让他主动拿浴巾。 如今看来……赵无眠对她应当是有点意思? “呸。” 念及此处,萧冷月俏脸更红,暗骂赵无眠一声从小就不学好…… (本章完) 第396章 灯火阑珊 第396章 灯火阑珊 滋滋滋——嘭! 赵无眠回京后,曾冷月的姑娘们皆是欢呼雀跃,有人此刻便拿起爆竹坐在露台,脚儿探进澄澈湖水,抬手将爆竹点燃,朝着湖面猛掷。 湖面好似响起平地惊雷,惊得湖面吐泡泡的游鱼连忙一甩尾巴潜入湖底。 赵无眠走下大厅,还没寻到萧远暮,倒是先看到洛湘竹坐在第一节楼梯上,双膝并起,裙摆上拥露出脚踝处的纯白罗袜,腰间还挎了个小包包。 她打量着大厅内的其他人,神情稍显拘谨,偶尔从小包包里取出干果塞进唇里咀嚼,不过比起吃,更像是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听到脚步声,她回首一瞧,一边腮帮子鼓起,一边露出笑,连忙站起身,拍拍裙角,扬起下巴看赵无眠 赵无眠走近,“你坐这儿干嘛?” 洛湘竹从小包包里给赵无眠取了把瓜子,赵无眠抬手接过。 而后洛湘竹才指了指他。 等你呀。 “那也不用在这等……我不是让远暮照看着你吗?” 洛湘竹露出羞涩的笑,微微摇头。 和她不甚相熟,待在一起,怪尴尬的。 说着,洛湘竹双手托起自己的小包包,轻轻一摇,沙沙作响。 但她给了我好多零嘴吃呀。 赵无眠看着洛湘竹红扑扑的高兴脸庞,意识到他身边珠环翠绕,有很多姑娘陪着,但洛湘竹不同,她只有他。 赵无眠磕起瓜子,露出笑容, “那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走,跟我去教训教训萧远暮,我给你找回场子。” …… “你姨的身子好看吗?” 萧远暮的屋内,伴随着这句平淡话语,赵无眠原先的气势汹汹一瞬间就软了下来,语气稍显错愕,“你指使的?” 洛湘竹闻听此言,杏眼瞪得圆圆的,来回盯着赵无眠与萧远暮看……后默默从小包包里取出干果塞进唇里,小声咀嚼。 萧远暮坐在小案前,将一束深红色的秋海棠插进瓶中,细细打量,并没有搭理赵无眠。 她很少穿红裙子,至少赵无眠印象中,她从没穿过这种艳丽颜色,裙摆有着漂亮的褶皱,白皙的面庞与深红的秋海棠相得益彰。 赵无眠不由多看了几眼。 “好看?”萧远暮插完,端详几眼秋海棠,后注意到赵无眠的视线,抬手提起裙摆,露出裙下光洁白嫩的小腿。 赵无眠对着刚插好的海棠赞叹道:“真好看,能有你主人一成风韵。” “这不是我种的……我什么时候种过?” “那你摆弄它作甚?” “心底高兴,自然是无论多么无聊的事此刻也显得饶有趣味。” “因为我回来了?” “恩。” 两人站在瓶前,随口交流。 等聊完,赵无眠才回过神,表情严肃几分,“你让姨娘故意脱浴巾考验我?” 本来有些无聊的洛湘竹闻听此言,表情又是一振,美目看看萧远暮,又看看赵无眠。 “我只让她试探试探你对她有没有情欲……可没说让她脱浴巾?她居然连浴巾都脱啦!?” 萧远暮的语气冰冷几分,在小案前坐下,斜眼看向赵无眠。 明明是萧远暮让萧冷月试探赵无眠,结果现在真试探了,她反而开始心情不痛快。 窗户大开,秋风裹挟着楼下姑娘点爆竹产生的硝烟,荡进屋里。 “……脱浴巾只是意外,姨娘最开始肯定没想过脱浴巾。”赵无眠解释道。 洛湘竹望着两人,一点动静不露,只是继续默默从小包包里取出干果,塞进软软的粉唇咀嚼。 萧远暮根本不听赵无眠的解释,步步紧逼, “如何?可有情欲?可是想把我师父压在榻上,又揉又亲,然后扛起她的腿,一边叫她姨娘,一边……” “等等。”赵无眠抬手打住,后拉过听的俏脸羞红的洛湘竹,“我是来给小哑巴找场子的。” 洛湘竹眨眨眼睛,不再看戏,俏脸低垂,羞羞答答。 萧远暮翻了个白眼,优哉游哉坐在小案前,“少来这套……我师父的身子好不好看,你还没回答我。” 赵无眠抬起手,在空中比了个弧线。 “团团圆圆……” 咔嚓———— 刚刚插上秋海棠的瓶一瞬间就被萧远暮捏碎,“你还真回忆上了?” 真可怜,海棠。 赵无眠倒是搞明白了,这话题无论怎么说都是错的。 “今晚我带朝烟和太后一块过来吃个饭……” 话音未落,萧远暮银牙都开始磨,绣鞋踩着小案,就飞扑过来,和赵无眠扭打在一起。 “你还敢和我提那两个女人,洛朝烟就洛朝烟,你还想把太后也叫过来……我就知道你和那女人不清不楚!” 赵无眠可不哄她,张口便道: “你又是说自己心情不错,又是给姨娘出谋划策,结果现在转眼就变脸,你也快三十岁了,怎么还跟小姑娘一样情绪这么不稳定?” “谁快三十岁!?” 这对儿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好不容易等赵无眠恢复记忆,可刚一见面,说了不出几句话,就开始乒乒乓乓打做一团。 洛湘竹躲在角落,双手举起小包包挡住脸庞,瑟瑟发抖。 直到萧冷月穿戴整齐,收拾好心情寻来,两人这才分开。 “你们都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见面就打?” 萧冷月发丝盘起,衣裙素雅,站在门前,面上看不到一点方才的羞红,只有无奈的笑意,嗓音温婉。 萧远暮发鬓凌乱,衣裙皱巴,屋内家具陈设也是乱作一团,好似刚被赵无眠糟蹋过。 赵无眠也好不到哪去。 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冷哼一声。 萧冷月倒是不知两人的打闹有她一份,琢磨着萧远暮肯定是不愿洛朝烟过来吃饭。 不过这副模样倒是让她想起两人小时候,不免一笑,教训起萧远暮。 “无眠想让朝廷那两人吃顿便饭便吃呗,你好歹也是太玄宫宫主,怎至于连这点气度都没有。” 萧远暮又是一声冷哼,侧目看了眼探头探脑朝这打量的洛湘竹,方才想起还有别家姑娘看着,自己可不能驳了赵无眠在外的颜面,这才颔首。 “来就来,省得让洛朝烟觉得本座怕了她,还有……”萧远暮杏眼一转,轻轻一眯,看向赵无眠。 “你最好抽空给本座解释一下你和太后的事……方才为何不驳斥我?说你与太后清清白白不就得了?” “我可从不骗你,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说着,赵无眠又抬手在空中比了个弧度,意思是他连冷月姨娘的身材都老实形容了,可不就是对你坦诚相待? 领会他的意思,萧远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别过小脸,来至窗前,看了眼天色。 “都被你气饿了……吃午膳吧。” 洛湘竹倒是露出果真如此的神情……她就知道太后也喜欢她的无眠哥哥。 安安稳稳吃过饭,赵无眠带着洛湘竹一个一个和曾冷月的姑娘们混了个脸熟,认了认人,才又带着她来至大内。 洛朝烟与太后刚在坤宁宫吃过午膳,正一块坐在坤宁宫的院内躺椅上晒太阳,很是惬意。 紫衣也难得清闲下来,坐在院中槐树下修建的秋千上,绣鞋轻踏地面,秋千嘎吱作响,她手里则翻着一卷书册,俏脸认真。 这是从九黎搜出来的医书,烛九天堪称当世蛊道第一人,但医蛊不分家,否则当年乌达木也不会让烛九天帮他疗伤。 紫衣医术已算当世之最,但和烛九天比起来明显还差了不少,这些医书乃烛九天亲笔所写,对她也是益处不浅。 太后娘娘身着凤裙,靠在躺椅上,鼓囊囊的胸脯便是躺着也是半点不垂,瞧见赵无眠,她懒洋洋扇了扇手边团扇。 “还以为侯爷被曾冷月的女人迷了心窍,不回来了。” 洛湘竹站在赵无眠身后悄悄盯着太后看,以前还不觉得,如今怎么看都觉得太后对赵无眠的态度太过亲昵,半点没有身为国母面对臣子的疏离感。 赵无眠笑了笑,邀请她们一块去曾冷月吃个晚饭。 洛朝烟正晒着太阳看着折子,脱去繁琐龙袍换上素雅长裙,闻言坐起身,疑惑看向赵无眠。 “你要让我们和萧远暮吃顿便饭?你傻还是萧远暮傻?” 太后也收敛了慵懒表情,坐直几分,眼神惊疑不定。 “好啊。”紫衣倒是相当无所谓,随口应道,视线依旧望着医书。 她与萧远暮没什么交集,也不曾针锋相对,于她而言,萧远暮只是赵无眠的意中人,没什么别的身份,顶多就是和自己的徒儿有些不痛快。 甚至于,现在紫衣还在想办法帮萧远暮解决身体的隐患,只是目前还没找到法子。 因此方才赵无眠也没和萧远暮提她,相信萧远暮也不在乎紫衣来不来吃饭,甚至还会欢迎。 洛朝烟看了紫衣一眼,后柳眉轻蹙,问:“你就这么想制造机会,让我们与萧远暮和睦相处?” “你们总不能一直僵着啊。” 赵无眠走进院子,让钟离女官再搬来两张躺椅,与她们并肩在院中躺下,惬意晒着太阳,继续道: “圣上仁心宽厚,娘娘也是贵为一国之母,料想不会和远暮闹些小脾气?只是一起吃个饭,饭桌上不和她搭话也行。” 洛朝烟柳眉还是紧紧蹙着,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萧远暮和和气气吃顿便饭。 要知上次去曾冷月,两女互相挑刺,互相挖苦,差点就杀起来了。 太后又重新躺下,自手边小案摘了颗葡萄塞进粉唇,懒洋洋问道: “萧远暮也让侯爷今晚在曾冷月过夜,你在为难对不对?” “真心想让你们和好。”赵无眠诚实道。 闻听此言,洛朝烟才回过神,问:“你已经与萧远暮说好了?她知道我们会来?” “恩。” 洛朝烟轻叹一口气,缓缓起身,“总不能让你在萧远暮面前没了面子……” 说罢,她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侧眼看向赵无眠,道: “我们去,也算是给萧远暮一个信号……大离不是不能容纳太玄宫,只要她放弃反离复辰,那未来和和睦睦的也不是不行。” 赵无眠闭上眼睛,在坤宁宫的气氛很轻松舒心,让他也有几分倦意,语气与太后娘娘差不了多少,慵懒道: “恩,我会传达的。” 洛朝烟这才颔首,后反应过来,问:“朕还让宫里人买了不少新鲜食材,准备待会儿亲手做些家常菜……” “做好了带去曾冷月,让远暮也看看圣上的手艺。”赵无眠语气含笑。 “远暮一介江湖女子,又是太玄宫宫主,很少亲自下厨,厨艺肯定不如圣上。” 洛朝烟被夸得心底有些小高兴,但面上还是板着脸,指正道: “萧远暮。” “……” 赵无眠闭眼装睡。 洛朝烟无奈一笑,后拉起太后娘娘,“母后也来露几手,我喜欢您的鹿尾酿鱼……师父呢?” “不去,为师要研究医书,等精进医术后好教你。”紫衣依旧摇着秋千,视线不离医书。 洛朝烟又看向洛湘竹,“姐姐也一块去?” 洛湘竹正脱下自己的外衣,弯腰给赵无眠盖上,闻言琢磨几秒,一块跟上。 她作为藩王之女,自小锦衣玉食,厨艺一般般,肯定比不上洛朝烟。 如此去,多学几手,未来才能当上赵无眠的好夫人。 “等菜肴准备妥当,再换身衣裳,打扮打扮,不能露了怯。” “按本宫了解,萧远暮不会在乎外表,更不会以此比较……” “她不比是她的事。” 赵无眠听着几女渐行渐远的清脆谈话声,在暖洋洋的日光下,盖着洛湘竹的外衣,鼻尖满是洛湘竹身上的幽香。 院内一时寂静,周围侍立的宫女也不敢出声打闹,只有紫衣摇晃秋千的细微轻响,偶尔夹杂着她的翻书声。 赵无眠顿感惬意,很快便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天空已是浮现霞色,一缕缕流云勾勒其上。 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侧眼看去,紫衣身上盖着薄毯,靠在另一躺椅上,也在午睡。 额前的发丝淘气贴在她的朱唇上。 赵无眠揉了揉眼睛,能听到坤宁宫殿内几女的轻声细语,还在试衣裳,显然早已经准备好饭菜。 赵无眠看向紫衣,抬手轻轻勾开她唇间的发丝,手指碰到她的粉唇,柔软湿润。 周遭侍立的宫女眉眼低垂,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他又轻轻推了推紫衣的肩膀,打了个哈欠,“醒醒。” “恩?”紫衣迷迷糊糊发出一声闭眼,稍显挣扎睁开眼帘,神情恍惚,明显还没睡醒。 赵无眠露出笑容,“难得见你这么怠惰……居然会和我一起睡懒觉。” 紫衣也抬起衣袖,挡住俏脸,也打了声哈欠,才揉了揉稍显僵硬的俏脸,好似小猫洗脸。 “本姑娘又不是铁人……” 言谈间,殿门推开,赵无眠侧眼看去。 洛朝烟如墨发丝束起,垂在肩前,更显得极富白皙,她穿着深青长裙,腰间垂着玉佩香囊,打扮素雅,胸襟不算丰腴,但玲珑身段,满是年轻少女的灵气活力。 太后娘娘并未如何打扮,不显艳丽,落落大方,单穿着浅色衣裙,发丝如萧冷月般盘起,虽是衣裙简单,可身段太过傲人,包裹感十足,满是熟美妇人特有的韵味。 洛湘竹则压根没换衣裳,杏眼认真,还在回忆着洛朝烟与太后下厨时的小细节。 赵无眠多看了她们几眼,紫衣便伸了个懒腰,自躺椅起身,小手轻轻揉捏着自己有些发酸的肩膀,看了眼天色。 “走吧。” 出宫来至曾冷月前的古榕湖,天色已经暗下,曾冷月悬挂灯笼,灯火通明,宛若一枝孤芳艳压满京,伫立在湖泊中心,澄澈湖面倒映着楼阁灯火。 几人乘船,荡起水波,洛朝烟双手提着食盒放在手侧,一举一动好似权贵家中的贵族小姐,高雅贵气。 来至近前,洛朝烟微微抬眼,便瞧见二楼露台,一身着红裙的小丫头抬手倚着栏杆朝下望去,俏脸稚嫩却精致到了极点。 两女隔空对视一眼,后同时冷哼一声,扭过俏脸。 待船舶停靠在曾冷月前,大厅内依稀可见好几个探头探脑好奇打量的俏脸,皆是对大离天子与太后感到好奇的年轻丫头。 照理说,她们作为太玄宫弟子,肯定是得准备准备,只等萧远暮摔杯为号,当即手持兵刃一拥而上,将这晚宴变成鸿门宴。 不过一来少主护着,二来萧远暮也拿出气度,当真是要与洛朝烟吃顿便饭,她们自然不会擅作主张,也只能好奇瞧瞧了。 上次洛朝烟来时,她们便已经觉得……虽然立场不同,但这大离女帝,当真好漂亮哦。 还有那身材很夸张的妇人,就是当朝太后吧? 这气质,不愧是一国之母……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准备准备迎客?” 萧冷月站在大厅,冷声教训她们一顿,便将视线投来,神情柔和,气质温婉。 赵无眠踏上大厅,领着几女来至萧冷月面前,抬手介绍。 “这就是我同圣上提起过的姨娘……叫姨。” 洛朝烟眨眨美目,面对赵无眠的长辈,即便立场不同,她也不愿唐突坏了礼数,以防留下不好印象,规规矩矩垂首行礼,红着小脸,小声叫了声姨娘。 虽是大离女帝,但这小模样,分明就是见到情郎长辈心底害羞的小姑娘。 萧冷月眸间微不可查浮现一丝错愕,这堂堂大离女帝,在赵无眠面前竟如此乖顺? 难怪赵无眠死活不愿意与洛朝烟恩断义绝。 这两人是真心喜欢对方啊…… 也是,一路从晋地同生死共患难扶持过来的,事后洛朝烟登基为帝,明知赵无眠是反贼也不愿卸磨杀馿,就已可见一斑。 念及此处,萧冷月也便露出浅浅的笑。 “来者是客,无需在乎你我之间的身份,你不用把我当太玄宫宫主看,我也不把你当皇帝看,可否?” 洛朝烟抬眼打量萧冷月一眼,微微颔首。 她听赵无眠提起过萧冷月的往事。 萧冷月一家四口就是因为洛朝烟的爷爷,当初的太祖高皇帝,落得个分崩离析,妻离子散。 如今萧冷月居然只是因为赵无眠就放下前嫌。 想来这位姨娘的确是打心眼里对赵无眠好。 琢磨间,赵无眠又依次给太后和紫衣介绍了下,太后与紫衣没洛朝烟这么多想法,简单打了招呼,倒是相处和睦。 走进大厅,亭内早已摆好了十几张圆桌,饭菜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论菜品,怕是比起满汉全席也不差多少。 洛朝烟想和萧远暮较劲,萧远暮自然也不会让这大离天子觉得她们太玄宫多么寒酸。 在主桌落座,洛朝烟放下食盒,从内里端出一盘鹿尾酿鱼,和萧冷月笑着解释: “这是母后的拿手菜,待会儿您可得尝尝。” 太后娘娘与萧冷月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同为‘长辈’,两女皆是气度不凡,仪态雍容。 赵无眠按着萧冷月的肩膀,让她坐在主位,笑道:“这是家宴,不讲究什么身份,快坐吧。” 赵无眠是在对太后娘娘说。 按身份,太后最高,理应由她坐主位,不过赵无眠此话一出,这次倒像是他领着一众小媳妇来见姨娘。 这自然是赵无眠的小心思,如此也好让几女更像一家人。 洛朝烟对赵无眠的意思心知肚明,但无论她心底怎么想,在外肯定要给足了赵无眠面子,绝不会惹是生非,微微一笑也没在意,轻抚裙角继续从食盒里端菜。 赵无眠原先还以为太后会不高兴,但实则太后心底还有点小紧张。 别人都以为她作为洛朝烟的母后,与萧冷月同辈,但只有她自个知道……她也是赵无眠的夫人啊。 见了萧冷月,按理说也得恭恭敬敬叫声‘姨娘’。 因此太后自然不会在乎这点位次问题,随意在洛朝烟身侧坐下,俏脸含笑气质高雅,实则心底都有些打鼓。 余下的紫衣,洛湘竹肯定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帮着洛朝烟一块端菜。 眼看萧冷月这边是安置妥当,确保不会出什么事,赵无眠才转而去了楼上。 萧远暮正欲下楼,瞧见赵无眠走来,眉眼意外, “过来寻我?大惊小怪,你莫不是以为此刻我还会给那小皇帝甩脸色?来都来了,我又怎会……” 话音未落,赵无眠便快步上楼拉过萧远暮的小手,与她来至一处屋内。 楼下几女见状还以为赵无眠是要告诫萧远暮一番,让她和和气气的,也便没有在意。 就连萧远暮也是如此想,她心底不快,开始生气,暗道赵无眠还真把她当愚妇了? 哪成想,赵无眠却是往她小手里塞了包油纸,自外摸着圆滚滚的。 拆开一瞧,内里却是一颗颗浑圆饱满的葫芦。 萧远暮微微一愣,便听赵无眠道: “今天午前是我不是,又说你三十岁,又害的你被姨娘教训……瞧,专门给你买的葫芦,你可别受了委屈,觉得我为了朝烟就怎么怎么欺负你。” 萧远暮眨眨眼睛,神情错愕,垂眼看看手里的葫芦,又抬眼看看赵无眠。 她此刻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笑骂道: “你觉得我是什么小丫头片子?拿几颗葫芦就想哄我?” “葫芦不行?” “不行。” “那亲一口成不?” “……” 萧远暮沉默。 赵无眠于是在萧远暮软嘟嘟的侧脸亲了下,萧远暮抬手给他小腹上捶了一拳。 “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害臊。” “又不是成亲这么多年,害臊什么啊?” 两人躲在小屋里,窃窃私语,说着私密话。 “走吧,别让她们久等。” 后赵无眠不愿没了主人家的礼数,几句话落便推门要走,却被萧远暮拉住。 “作甚?” 赵无眠疑惑看来。 萧远暮透过窗纸,垂眼看了下大厅内的洛朝烟,后踮起脚尖儿,粉嘟嘟的薄唇也在赵无眠嘴上‘啵’了下。 “就要在洛朝烟不知道的地方亲她男人,气死她。” 萧远暮虽然个儿小小,但毕竟二十九岁了,可此刻她却当真宛若小丫头,嘻嘻一笑。 …… 待两人下楼,在桌前就坐,萧远暮也没和洛朝烟如何吵闹。 两女其实也算一类人,无论私底下如何看对方不痛快,但如今既然在赵无眠的撮合下一块吃饭,那就必须客客气气,和和睦睦的。 皆是为了赵无眠的脸面,不愿让别人看他笑话。 桌上烛台灯火幽幽,拉出圆桌周围几人影子。 等她们就坐后,其余的曾冷月姑娘才纷纷落下,却也没人敢动筷子,大厅内气氛一时沉寂。 “别拘谨,快吃吧,天子做了许多饭菜……”赵无眠端着几盘菜,放去其他桌上,供曾冷月的姑娘们吃, “快尝尝,天子亲手做的饭菜,常人想吃可都吃不到,你们今晚,可都是托少主我的福气,往后记得念少主的好,知道不?” 说着,赵无眠给她们使了个眼色,都热热闹闹的,可别让气氛僵下来。 曾冷月的姑娘们了然,当即言笑晏晏,很快大厅内的气氛便火热起来。 圆桌上,洛湘竹没有那么多杂乱心思,眼看赵无眠去端菜,她便捏起酒壶,绕着圆桌周围走动,为空荡荡的酒杯填满。 好似赵无眠的夫人,一同招呼着四方宾客。 其实还真是如此,桌上虽然都是赵无眠的红颜知己,但摆在明面上的,只有洛湘竹一位侯爷夫人。 萧冷月是姨,萧远暮太像小女娃,洛朝烟面皮太薄,成亲前根本不敢与赵无眠更进一步,太后与紫衣碍于身份,更不敢自诩侯爷夫人。 咕噜噜———— 伴随着倒酒声,萧冷月主动打开话匣子,轻声问: “小郡主,你同无眠在鹤拓,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洛湘竹闻听此言,连连摇头。 不苦不苦,和他在一块,很幸福呀。 在场除了赵无眠,也没人能从这简单的摇头动作中看出太多。 萧远暮便笑道:“苦什么啊,苦一苦就能当侯爷夫人,在座的怕是都想去鹤拓吃番苦头。” 洛朝烟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微微一笑。 “我不用吃苦,也不会当侯爷夫人。” 不当侯爷夫人当什么?让赵无眠当她的皇后才是。 赵无眠回来就坐,端起酒杯咕噜噜一口闷下,似乎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又随之缓和。 “痛快……姨娘把听澜酒也带回来了?” “三十年陈酿。”萧冷月得意道。 “你们也尝尝,这是我家乡的酒。” “侯爷家乡是酿酒的?” “是啊,很有江湖味吧?我生来就是江湖人。” “生来就是桃精还差不多……” 饭桌上,不时传来谈笑声。 清焰也想去圆桌坐,可惜暂时没她位子,只能收回艳羡视线,后将烟火搬至露台,抬手点燃。 咻——嘭! 夜空绽放绚丽烟火。 —————————— 七千多字,求张月票! (本章完) 第397章 同时月 第397章 同时月 呼呼———— 寒风席卷燕北雪原,雪未定,风更涌,鹅毛雪落在脸上,很快融化,在白嫩肌肤上留下一点冻红。 两行足印在雪中随着脚步涌现,慕璃儿与观云舒裹着白色披风,骑着马,一路向北。 披风下摆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慕璃儿微微抬眼,望着目前纷飞冰雪,呼出一口白气。 两女追着莫惊雪的踪迹已一月有余,算不上太长的时间,可还是让她不免心生寂寞,甚至都没什么心情与观云舒吵架拌嘴。 但近些日子她们也不是毫无所获,得了线索……事关本宗九钟,她总不能将宗门抛之脑后,只得忍受 她轻叹了口气,自腰间解开酒葫芦,朝身侧的小尼姑递去,微微示意,发出一声鼻音,‘嗯哼?’ 观云舒微微摇头。 慕璃儿便兀自啜饮,火辣的烈酒温暖着她的身子,让她回忆起一丝曾经与情郎温存的暖意。 可当酒喝完后,这丝暖意也便消弭无形,让慕璃儿心底更为寂寞。 尤其便是当想到如今赵无眠恐怕已经回京,自己却被莫惊雪困在这冰天雪地间,难以随意脱身。 她看了眼天色,“即将入夜,整顿休息吧。” 观云舒沉默着颔首,翻身下马,搭起篝火与油布制成的三角帐篷。 她坐在帐篷前,拉了拉披风,抖落雪,才坐在毯子上,抱起双膝,看向京师的方向,语气很轻,说道: “算算日子,赵无眠应当已经回了京师,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燕云。” “恩。”慕璃儿应和一声,往篝火里添柴,口中则道:“洞文方丈也在燕云,倒算意外之喜。” 两女在燕云待了几个月,打听到了洞文线索。 洞文酷爱云游江湖,虽不知他是知道莫惊雪来此特来阻拦,还是偶然来此,总之若能找到他,定是一大助力。 洞文三十岁才习武,如今年纪还不足五十,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却能修成武魁前三,与归一真人同为佛道第一人,实力肯定不会逊色莫惊雪多少。 观云舒美目稍显出神,坐在帐篷下发呆,并未回应,还在心底琢磨洞文方丈来这冰天雪地作甚。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打听过洞文方丈一天天在山下游历的故事,但洞文回回都只是随意一笑,说是惩恶扬善,洗涤禅心之类的话。 洞玄师叔倒是说过,洞文方丈酷爱在燕云一带游历。 “水。”慕璃儿为她递来一杯刚煮开的热水,观云舒下意识接过。 慕璃儿坐回去,用汤匙搅拌着篝火上架起的铁锅,随口道:“你连谢谢都不会说吗?这样也算佛门中人?” “谢谢。”观云舒并未在这种礼数问题上和慕璃儿拌嘴,乖乖道了谢,双手捧着水杯,贴在脸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层夜幕很快笼罩万里雪原,目之所及一片漆黑,连月光都没有,唯有篝火周围的数丈光芒。 黑暗中有野狼的嘶吼,但两女都没有在意。 观云舒自行囊中取出木鱼,抬手轻敲,夜间诵经,这是她每日的功课,除非时局敏感,否则她一日也不会落下,哪怕小手被冻得有些刺痛,小脸也已冻红。 慕璃儿盘腿坐在她对面,却是取来本该添柴的松木,自袖中取出一柄小刀,开始雕刻人像。 随着木屑飒飒抖落,很快便雕刻出这男人的人像。 慕璃儿不是有闲心做木工的人,比起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三教九流之人才做的事情上,她更喜欢喝得酩酊大醉,或是持剑练武。 但这人像的线条柔和而精美,仿佛当世最好的木匠精心镌刻。 这男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腰后挎了一柄横刀,手里提着一柄长剑……这是赵无眠当初在蜀地的打扮。 观云舒诵经的动作微微一顿,打量了慕璃儿一眼,眼底莫名。 慕璃儿这段时间雕了许多小人,从一开始的分不清男女,再到如今的活灵活现,进步显著。 “你既然想念他,回京去见不就得了。”观云舒柳眉轻蹙,“可别说是贫尼将你栓在燕云。” 慕璃儿笑了一声,没有回应,待削好人像后,她上下打量一眼,满意颔首,便拉起毯子,缩在帐篷中,美目微闭,小手紧握人像,随口道: “别扯这些虚的,睡吧……” 雪原中很快没了动静,只剩满天风声与篝火内咔咔作响的火星。 观云舒看了慕璃儿怀中的小人一眼,后禁不住回首看去京师方向。 也不知赵无眠如今在做什么……唉,多半又在什么女人的榻上快活。 听京中来信,洛湘竹那小郡主跟着赵无眠一块在鹤拓同生死共患难,指不定也落入他的魔掌。 洛湘竹与慕璃儿可是师徒两人,这辈分可真是乱得没边。 但无论想的是谁,最终想起的人一定是自己。 观云舒与赵无眠的赌约——尼姑赌自己一定能勘破与他的情劫,沟通天地之桥,赵无眠则赌观云舒一定堪不破。 这赌约因为错金博山炉,此刻也已不了了之,但等两人再见之日,赵无眠肯定还会主动提出来的。 观云舒胡思乱想,望着夜空一轮隐隐约约的弯月,却也再没了心思完成诵经功课,兀自出神。 京师不似燕云北地那般苦寒,灯火璀璨,人涌夜暖。 吃罢,曾冷月的姑娘大都领着烟火爆竹在露台玩闹,百朵绚烂烟火自古榕湖心升空而起,让京师各处行人纷纷看来,还以为今晚是年关。 也不知曾冷月是出了什么好事,如此庆祝。 吃过晚膳,来人收拾餐桌后,转而又放上瓜果点心,余下姑娘盛装打扮,奏乐起舞,肆意绽放,好似当真宴请贵客。 “他小时便早慧,那年我们第一次见面,他才不到两岁,说话却半点不含糊,措辞用语和现在也没有两样,我还以为他被妖怪附身,在他睡觉时,偷偷用鸡毛掸子打他。” 萧冷月端着酒杯,架起双腿,姿态随性,小手摇着酒液,对太后娘娘说着赵无眠小时候的事。 两女虽然岁数差了一轮,但论身份倒算同辈,只要不聊朝廷与太玄宫的事,那便什么都能聊得来。 珠宝首饰,胭脂粉底,京师哪位权贵老年得子,临安什么夫人在外包养情郎之类的话题,但最后一定会拐去赵无眠。 太后小手端着琉璃杯,透过杯壁,可瞧内里深红色的酒液。 这是她自宫里取来的西域贡酒,很是珍贵。 太后轻抿一口西域贡酒,白嫩纤细的脖颈微动,好似软玉,一举一动高雅得不像话,语气好奇问: “鸡毛掸子打他?这是你们江南的习俗?把鬼怪当成灰尘,一股脑扫去?” 赵无眠坐在一侧,架着二郎腿,掌心放着瓜子,望着圆台内的舞女乐姬,很是放松。 闻言他转来视线,解释道: “不,她就是单纯想找机会揍我,若是手边没有鸡毛掸子,她就会拿擀面杖,或是刀鞘之类的东西,以此报复我在洗澡时将浴桶里的水甩在她脸上。” “你怎么能这样想你姨……”萧冷月生了气,扫了赵无眠一眼,教训道: “把腿放下去,瞧瞧你,如今好歹也是堂堂王侯,如此吊儿郎当像什么话?” “我这是在家……” “太后还在这儿看着,家什么家?” 太后又不是外人,这是侯爷夫人。 这话赵无眠不敢说,默默放下腿。 太后觉得好笑,在心里琢磨着等哪天上了床,她也要拿出长辈气度,好生教训赵无眠几句,然后赵无眠心里不服,顶撞于她……如此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萧冷月不知太后心底在想什么,回忆少许,继续笑道: “说起洗澡,这小子那会儿总想自己一个人洗澡,但他那时候才两岁,站起来都没浴桶一半高,我自然不会应允,后来才知他是害羞,左捂右捂,但有什么好捂的?” 萧冷月拇指与食指比了一个手势。 赵无眠错愕道:“你怎么记这么清楚?” “那时候姨娘就已经是沟通天地之桥的高手,只要不想忘,那什么都可记得。” 赵无眠稍显无语,起身离去,不愿再听。 太后娘娘笑得枝乱颤,笑声清脆。 赵无眠居然也有应付不了的人,她还当这小贼天不怕地不怕呢。 在另一张干净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洛湘竹手边则放了些新鲜水果切盘,提笔写信,俏脸认真。 赵无眠端着酒杯,过去一瞧,大失所望。 “还以为是给我写情书,闹半天原来是给岳父写家书。” 洛湘竹没注意到赵无眠过来,闻言娇躯微颤,被吓了一跳。 她失踪这么久,一直没机会给家里写信报平安,如今回京,自然该给燕王书信一封。 岳父在燕云孤家寡人,燕王妃英年早逝,洛湘竹未来嫁给他,肯定也不常在燕云待,如此想想,赵无眠觉得自己也该给岳父打声招呼。 于是等洛湘竹写完信后,他便紧挨着她坐下,自她手中拿过毛笔,“等我也和岳丈说几句。” 洛湘竹无奈看他,便瞧赵无眠提笔写道: 【岳丈,没错,又是我,距离我在东海为您写信,已经是盛夏的事,如今深秋,时间一晃而过,我已不叫您燕王,转而尊称您岳丈。】 【但您莫觉得我对郡主早有祸心。】 【直到鹤拓一行,我方知曾经我与郡主有门娃娃亲,不知燕王妃曾经是否与您提过。】 【但无论提没提过,我都打心眼里想迎娶湘竹郡主。】 【我们在一起时过得很开心,湘竹郡主现在一顿能吃两碗米饭,三碗鲜汤,若干下饭菜,以及数不胜数的零嘴点心,可见一斑。】 【市井百姓都说,要想日子过得旺,媳妇就得长得胖……】 还没写完,洛湘竹就将信纸夺走。 她红着脸瞪赵无眠,直白,粗鄙,半点不含蓄!这世道哪有人写信是像你这样的? 而且她也不胖,小腹一点赘肉都没有。 但洛湘竹还是认认真真将信纸包起,准备寄信。 赵无眠斟酌片刻,带着她来至大厅外的露台上,将站在曾冷月顶端看烟的雪枭叫下来。 雪枭站在露台栏杆,歪着脑袋,眯着眼睛看赵无眠。 燕云距离京师好远喔。 洛湘竹疑惑看它,何必要让雪枭送信呢? “它能闻到尼姑和师父的味道,顺道让它给她们也送封信吧。” 赵无眠就地坐在露台上的方桌前,让人取来文房四宝,摊开信纸,琢磨几秒,后提笔写信。 但写了没几句,他便蹙眉望着自己的字,又看了看洛湘竹的信纸。 洛湘竹字迹娟秀,娓娓道来,看着便让人心底高兴,而他呢? 一介江湖浪子,从小到大跟着酒儿东奔西跑,哪有时间读书写字,便是如今成了朝廷侯爷,他也极少动笔,自然看着不甚雅观。 赵无眠拉着洛湘竹坐下,笑道:“我是粗人,湘竹妹妹替我写吧?” 洛湘竹乖巧坐下,捏起毛笔,并未拒绝,只是觉得赵无眠真是区别对待。 给她亲爹写信,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但给尼姑和师父写信,便开始注重字迹雅观啦? 哼。 洛湘竹将毛笔蘸了蘸墨水,看向赵无眠。 月光垂洒,湖面清澈,不时有烟火在夜空绘出,明亮火光照亮两人一瞬,赵无眠站在露台,双手扶着栏杆,望着天空弯月,沉吟几秒,后道: “尼姑,师父,称呼不分先后……这点细节不足为道,但为了防止你们两人打架,我还是解释为好。” 洛湘竹疑惑看他。 赵无眠回首道:“如实写。” 洛湘竹收回视线,垂首写信,笔尖在信纸上沙沙作响。 赵无眠继续道: “此刻我正站在曾冷月的露台,看着月亮,让湘竹郡主替我写信,露台的晚风很凉爽,古榕河在晚上墨黑一片,会让我想起尼姑的头发。” “你们也知道,我不是会写信的人,但此刻我身后有很多人在放烟火,咻的一声,烟火在夜空炸开,很漂亮,所以我想写封信。” “从鹤拓回京,最大的收获,一是替酒儿报仇,杀了烛九天,二便是恢复记忆,得知我曾经与湘竹郡主有娃娃亲。” “但我搜遍记忆每一处角落,与你们两人似乎并没有前尘往事。” “真可惜。” “如果我以前陪酒儿在江湖四处闯荡时,去一趟平阳的凤凰山,见识见识传闻中的佛门大师姐,与她不打不相识,或是在燕云雪原中与剑宗的此间剑剑主把酒言欢,那该多好。” “但认真想了想,还是作罢。” “现在也很好,朝烟与太后娘娘的饭菜很美味,烟火炸开的硝烟味让人上瘾,站在露台,风一吹过来,钻进衣领,也很舒服。” “什么都是很好的。” “不知为何,居然是你们两个结伴去燕云,不会打起来吧?” “打起来也好,总好过一个人孤独而寂寞。” “以前,我同酒儿四处闯荡江湖,寻着错金博山炉的下落。” “那时候,我们被朝廷追杀,四处结仇,东奔西走,但日子过得很开心。” “后来,后来酒儿不见了,我开始独自一人闯荡江湖。” “最开始,我会安慰自己,独身闯荡江湖对我而言是件好事,磨炼武功,丰富阅历。” “但那段日子实在太长,长到我已浑身疲惫。” “我同酒儿一样,不喜欢寂寞,但时常与寂寞为伴,我知道一个人在江湖浪迹是种什么滋味。” “常人兴许会觉很有江湖味道,但于我而言,并不好受。” “说了这么多酒儿的事,倒是跑题。” “这封信本该表达思念,但我觉得思念落于笔下,顿觉无趣,还是作罢。” “赵无眠。” “刚刚才庆祝完我同湘竹郡主回京,正于曾冷月外的露台上给你们两人写信。” 话音落下,赵无眠看向洛湘竹,问:“这封信如何?” 洛湘竹款款写罢,将信纸封好,卷起,塞进信筒,分别挂至雪枭的左右两足。 等做完这一切后,她才看了赵无眠一眼,用力别过小脸。 嫌赵无眠信中对那两人的思念太多,对自己的提及又太少。 而且平时左妹妹长右妹妹短,现在一写信,开口闭口就是湘竹郡主…… 怎么?就这么怕在观云舒和师父面前表达对她的亲近吗? 所以洛湘竹在信里将‘郡主’二字一律改为‘妹妹’。 赵无眠哈哈一笑,同洛湘竹走进大厅,两人便被萧冷月与太后拉去喝酒。 萧冷月与太后面庞带着几分酡红醉意。 以萧冷月的武功,不想醉,那就不可能醉,可若想醉,那也同常人无二。 两女显然是喝得高兴,将赵无眠与洛湘竹拉过来敬了几杯酒后,萧冷月便语气稍显醉意道: “远暮和你那小情人待在楼上,你去看看,可别让她们打起来……” 太后凑近,朝赵无眠吹了口满是酒味的热气,后微醺一笑。 “若是打起来,你就把她们抱去床上,让天子和这江湖第一反贼,在榻上一较高下……” 赵无眠看出两人喝醉,不搭理这话,让洛湘竹在这里照看着两女,他则去了楼上。 萧远暮的厢房内,她坐在榻上,手边放着一壶酒,兀自啜饮。 紫衣搬着凳子坐在对面,悬丝把脉。 紫衣可还没忘记萧远暮这体质问题,吃过晚膳后便让萧远暮进屋诊断。 洛朝烟抱着胸脯,站在一侧,纯粹是过来看热闹。 紫衣把脉片刻后,又弯腰让萧远暮张嘴看了看小舌头,才柳眉紧蹙,卷起把脉丝线。 “宫主天赋之高,江湖罕见,按我等杏林理论,你体内如此阴阳失衡,气血虽仍然是其他武者不可望其项背, 但与内息比起来,差距之大,无异死人,比起当初蜀地,宫主身子骨可是又差了不少。” 洛朝烟柳眉轻挑,身为医女她自知紫衣这话意味着什么,侧眼瞥向萧远暮。 “别说朕落井下石,就你这体质,还想夺天下?恐怕刚坐上龙椅不出几日就得暴毙而亡…… 不如自废武功,尚且得一线生机,就算是赵无眠,也不愿看着你死。” 这对洛朝烟而言,显然是件好事,还不用她出手,心中大敌自己就快不行,哪怕能活下来,也是武功尽废的下场。 不过立场是立场,感情是感情,洛朝烟心底虽巴不得萧远暮自废武功,但也知赵无眠一定会竭尽所能救她,便看向紫衣,问: “师父不是刚得了烛九天的医书?如今可是有了办法?” 萧远暮瞥了洛朝烟一眼,“你在假惺惺给谁看?赵无眠现在可不在。” “你以为是谁的师父在为你把脉诊断?白眼狼啊你。” “你们两个消停点。”紫衣取出随身携带的医书,蹙眉翻着,琢磨半响后提笔写了几味药材。 “本姑娘尚未将烛九天一身所学研究透彻,但他的确有点真本事在身,这些药材宫主切记早中晚三次小火慢熬半时辰服下,可缓解不少,但治标不治本,容本姑娘再想想法子。” 洛朝烟冷哼一声,后斟酌片刻,看向萧远暮, “不能单寄希望于师父……听侯爷说萨满天的状况与你相差无几,近来燕云也有军情传来,萨满天此刻人在燕云北地附近。” “你这么好心告诉本座这情报?” “朕知道的,未明侯也知道,没什么可瞒的。” “哦?倒是很亲密嘛,半点秘密没有?” 洛朝烟昂首,“他想要什么,朕都给他。”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小姑娘就是小姑娘。 萧远暮觉得这所谓的大离天子一提起赵无眠,就半点城府没有,哪还有所谓帝王心术的影子。 “那他若要下一任皇位呢?”萧远暮意有所指问。 洛朝烟蹙眉,显然不知萧远暮在指什么,而是认认真真考虑了下可行性后,才微微摇头: “你是傻子不成?下一任天子不是说朕随便指一个人上去就能当的,若不能名正言顺,不还是造反吗?他若想当天子,那就是外戚干政,法理难容,阻力很大……” 话音未落,嘎吱一声,赵无眠推门走进。 “你们叽里咕噜在吵什么?我可不想当天子。” 紫衣翻着医书,头也不抬,道:“她们吵就让她们吵,反正打不起来,唉,宫主这也算千年难遇的疑难杂症,麻烦……” 眼瞧赵无眠走近,洛朝烟也懒得再与萧远暮吵架,看了眼天色,问:“母后呢?” “还在下面喝酒。” “天色渐深,回宫吧,明日还有早朝。” 洛朝烟提着裙摆走出房间,朝大厅看去,却不见太后的影子。 唤来一侍女询问才知,太后与萧冷月喝得酩酊大醉,洛湘竹便找人安排了屋舍,让她们睡下了。 洛朝烟眨眨眼睛,心底嘀咕着太后这心可真大,在太玄宫的地盘居然还能睡着,真不怕半夜有什么贼人潜入进来抹她脖子啊。 “一块在曾冷月住下吧,我在这里,你们还能出什么事不成?”赵无眠走出房间,对她提议。 洛朝烟肯定不可能置太后不顾,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让赵无眠背着太后一块回宫便是,可惜她生来不会拒绝赵无眠。 斟酌片刻,洛朝烟还是微微颔首,让赵无眠领着去了一间上房。 萧远暮看了两人背影一眼,也没在意洛朝烟住在这里,继续和紫衣商讨起自己的身体状况。 一间厢房内,赵无眠站在门前,朝外唤来侍女,让他们送来热水供天子洗漱,身后衣袍下摆便被一只小手拉住。 回首看去,洛朝烟正抬眼看着他的脸,俏脸平静,只是一双美目带着一汪水润,亮晶晶的,忍不住问了句。 “你对这儿这么熟悉,这里全是你认识的人……你之前说即便自己恢复记忆,也不会同我分道扬镳,不是骗我?” 赵无眠能看出洛朝烟眼底的不安,微微一笑,抬手搂住她的纤腰,两人凑近几分。 “就算是分道扬镳,也是和朝廷,而不是和你,若你和远暮之间当真无可调和,那我就闯进大内,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将你掳走。 未明侯我不要了,朝廷的权势也都不要了,单带着你浪迹天涯。” 洛朝烟痴痴一笑,“那也不错。” “是吧?天底下没有我不敢杀的人,初都当着那么多人将太子杀了,如今将天子掳走当媳妇,又能如何?” “可惜不行,那样要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我哪怕不当这皇帝,也有人想当,他们会为了这位子搅动战火,到时生灵涂炭……” “那你说怎么办?”赵无眠忍不住捏了下洛朝烟的小脸。 柔软娇嫩。 洛朝烟想了想,还是站在赵无眠的角度考虑,低声道:“我以后对萧远暮态度好些,不和她吵架,你也多劝劝她……” “恩……” 两人凑近,在对方嘴上亲了下。 后洛朝烟才得意一笑。 “就是要在萧远暮的地盘亲他男人。” ? 这话萧远暮不久前是不是刚说过? 你们两人怎么这么有默契? “不是说不和她吵架了吗?” “又没当面气她,我自己心底爽爽还不行啊?” “那这话单对我说。” “你都回京两天,也没怎么私底下陪陪我,哪还有半点皇后的样子……” 两人在屋内抱着,窃窃私语,后闻听此言,赵无眠又抬手托住当今天子的臀儿,将她抱起,放在桌上。 啵~ 两人再度拥吻着。 屋内烛火摇曳,幽幽拉出两人影子。 (本章完) 第398章 你好烧啊 第398章 你好烧啊 咻——嘭。 伴随着最后一束烟火在夜空绽放,曾冷月的姑娘们三三两两聚在露台,踮足眺望。 直至烟火化作硝烟在夜空游荡,她们才收回视线,转身回去大厅,收拾餐盘打扫屋子,热热闹闹的庆宴也便就此渐落。 楼上厢房内,门窗关着,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直到忽的传来一声‘嘤嘤’细响,极尽羞赧。 紧随其后便是‘咔嚓’一声,房门大开,赵无眠好似被人推出,踉跄着在回廊站稳。 回首一瞧,房门已是猝然拉上,但紧闭之前,惊鸿一瞥,还是让他看到了颤颤巍巍的倒扣玉碗与樱朱点点。 “我,不,朕要歇了,未明侯也早些休息,明日侯爷还要送朕回宫,准备早朝……” 门后传来断断续续的轻声细语,似是背靠房门自语。 赵无眠觉得好笑,但也没多话,只是‘恩’了一声,“圣上也好好休息。” “但,但你得先把,把肚兜还给朕!” 门后嗓音忽的急了几分。 方才两人情至深处,赵无眠把持不住当今天子的美色,轻拉腰带又抬手解开后腰的肚兜系带……也便成了如此境地。 赵无眠此刻手里还攥着一绣着金线的深红龙纹布料,布料温热,做工不俗,触感丝滑。 他不还,反而道:“臣好歹也是攻克鹤拓的大功臣,天子一点赏赐没有,只有一道入宫为后的圣旨……微臣总不能一点赏赐都不讨要吧。” “还我!”洛朝烟连‘朕’也不说了,显然也是被逼得急了。 “不。” 咚—— 洛朝烟用力跺脚,‘踏踏踏’踩着步子扑在榻上,兀自委屈。 以她的面皮,哪受得了自己贴身衣物被男子拿去……哪怕这男子是自己的情郎。 羞都快羞死了,但又抢不回来,只能趴在榻上独自抹眼泪。 好歹也是当今天子,却被一侯爷如此欺负,也算前无古人了。 赵无眠笑了几声,觉得洛朝烟萌萌的,后听见她在小声抽泣,神情又是一僵。 怎么还给欺负哭了? 赵无眠总是忘记这世道女子的含蓄与保守,不是人人都能如太后,沈湘阁那般放得开。 若是他抢了湘竹郡主的肚兜,小哑巴肯定也得哭。 不过此刻听着洛朝烟的小声抽泣,又让他在洛朝烟身上感到一丝无法言说的青春与纯情。 就像夏天,放学,夕阳,骑着自行车载着还穿着校服的小女朋友,刮刮乐中了五十块,用这五十块一起在路边摊吃了串串香。 赵无眠心情忽而变好,抬手轻轻推开门,“别哭了,还你。” 洛朝烟趴在榻上,穿着长裙,上身小衣则是衣衫半解,粉背裸露,肌肤没有一丝瑕疵。 她听到声音,红着眼睛回首,抽了抽鼻子,却是愣了下,呆呆问: “你怎么不自己偷偷收着?朕的肚兜对你都没吸引力了是吗?如果是萧远暮的贴身衣物,你是不是就会……” ? 刚刚赵无眠抢肚兜,她委屈的要哭,现在真还回来了,她又开始觉得自己对赵无眠没有吸引力? 因此话音未落赵无眠便默默收起肚兜,掩上房门,“不还了。” 赵无眠站在回廊,将柔滑布料塞进怀中贴身藏好,满意颔首,后来至萧远暮的厢房,刚想抬手推门,萧远暮的嗓音便传来。 “别进来……帝师在给本座针灸。” 针灸?那就是衣服都脱了? 但赵无眠和萧远暮都吞吐过多少次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不过他也没有贸然进门,只是站在门前问:“什么时候扎完?” “你急什么?宫主这伤远非一朝一夕便可解决,你还想本姑娘扎完针后,你再脱裤子见缝插针?” 紫衣毫不客气的嗓音一并传来。 “就本座现在这娃娃模样,插什么插……”萧远暮回了句,便斟酌片刻,还是道:“算了,你进来吧。” 他推门走进,便瞧萧远暮的深红长裙整整齐齐迭放在榻侧小案,她则单穿肚兜亵裤趴在榻上,紫衣坐在她身侧,正在施针。 萧远暮的肌肤白里透粉,娇嫩的好似一捏便可涌出乳白奶汁,但此刻粉背密密麻麻布着银针,着实看得人心疼。 萧远暮侧眼瞥了赵无眠一眼,后别开视线,小声道: “我现在……不太雅观。” 赵无眠关上房门,拉过椅子在榻前坐下,“我有时同人厮杀浑身是血,岂不是更不雅观。” “不一样……”萧远暮不愿再谈,将小脸扭开,盯着软塌内侧。 赵无眠看向紫衣,“目前除了萨满天那条路,是不是再没别的法子?” 紫衣神情专注,自顾施针,闻言微微颔首,轻声道: “人力有时穷,宫主这伤,单靠本姑娘目前的医术只能缓解,无法根治,虽然不知萨满天是如何让体内气血与内息阴阳平衡,但我猜测他恐是用了什么宝贝……但具体是什么,还是得让侯爷将他擒住好生逼问一番。” “萨满天在东海失利,灰溜溜跑回草原……” 赵无眠沉吟片刻,心底却是仓促,迫不及待想去燕云,越过边境直逼草原擒回萨满天。 萧远暮看出赵无眠心中急切,眉眼略带一丝笑意, “急什么,你连萨满天此刻在哪都不知,只知他曾于燕云现身,等得了他具体位置再动身也不迟,否则也不过是无头苍蝇乱转悠……刚好这段时日帝师也在京师,让她为本座好生调理一二。” 紫衣微微颔首,“得亏本姑娘跟着你一块回京,否则就宫主这身子骨,再拖延下去,不断恶化,不出两个月就得自废武功以此保命。” “能调理到什么程度?” “再撑半年也不是问题,放心吧。” 施完针后,紫衣又给萧远暮炖了锅药,赵无眠喂她服下后,很快她便感到倦意,沉沉睡去。 紫衣将赵无眠拉出屋内,小声谈着萧远暮的事。 “这段时日,本姑娘每天都得来为宫主扎次针,你若最近要去燕云,我和宫主怕是都难以同行。” 赵无眠微微颔首,有心理准备。 “我趁早去燕云一趟,早去早回。” “你才刚回京,别把自己逼这么紧,你可知太祖高皇帝当年武功冠绝江湖,为何英年早逝?一是皇后病逝,积郁在心,二便是太过操劳,可别萧远暮还没出事,你自个倒先累出病来。” 两人来至大厅,紫衣倒了杯酒,递给赵无眠,后给自己也倒了杯,来至露台,吹着晚风,低头啜饮,后继续道: “宫主这伤,说急也急,再不处理就非得自废武功不可,但也没那么急,本姑娘时刻给她调理着,出不了事。” 赵无眠没什么心情喝酒,倚靠着露台栏杆,诚心诚意对紫衣道了声谢。 “远暮是反贼,现在也没放下这执念,你作为帝师,先天立场不同,却如此劳心费力,多谢了。” “和本姑娘说这作甚?”紫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抬手轻撩肩侧墨发。 “反正你在跟前,朝烟和宫主也打不起来,日后就是再吵再闹,也不外乎嘴上吵吵, 你也别觉得朝烟总是对宫主敌意深,她自小没爹,跟着娘亲生活,后来哪怕入宫,和先帝也没太多感情,后来娘死了,她才跟着我在归玄谷生活几年,再后来,遇见你……她打心眼里害怕宫主将你夺走。” 赵无眠微微一笑。 “远暮还没如何,你这半个娘亲倒是快把我从她跟前抢去……” 紫衣用力在赵无眠腰间拧了下,才冷哼一声,打了声哈欠,转身便走,“乏了,回去歇着,你也早些休息。” 小白蛇爬至紫衣肩膀,小脑袋朝赵无眠左晃右晃。 晚安喔。 赵无眠朝她们挥挥手,便站在露台,兀自喝酒,周遭无人,只有楼阁外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曳。 想了半天萧远暮的事,直到楼内皆熄灯安静下来,他也喝完了一壶酒,才微微摇头,走进楼内。 回廊幽深,他放轻脚步,不愿打扰他人休息,便瞧面前一扇房门咔嚓轻开,洛湘竹搂着醉醺醺的太后娘娘走出房门,小脸带着几分怕生。 约莫是湘竹郡主想起夜方便,却又人不生地不熟,这才拉着太后娘娘结伴同行。 瞧见赵无眠,洛湘竹微微一愣,俏脸当即微喜,小手捂着自己的小腹,睡裙下的双腿轻扭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视线。 青阁在哪? 青阁是洛湘竹这等贵族小姐对厕所的雅称。 赵无眠笑了笑,给两女带路。 太后娘娘还没醒酒,眼神稍显迷蒙,望着赵无眠的背影,看出这是自己思念许久的情郎,快步上前便轻快跃上他的脊背,双手挽着他的脖颈,贴身耳语。 “侯爷~” 饱满的团儿隔着衣物挤压,身着睡裙衣衫单薄的缘故,赵无眠都能感觉到一丝凸起,但更多的还是滚烫,想来太后当真喝了不少酒。 “娘娘喝醉了,这里可不是坤宁宫……”赵无眠托住太后睡裙下的丰腴大腿,无奈道。 “有什么关系,反正夜这么深,又没人瞧见……”太后娘娘粉唇轻启含住赵无眠的耳朵,模模糊糊道。 洛湘竹眨眨眼睛。 我不是人吗? 赵无眠回首与洛湘竹对视一眼。 洛湘竹腮帮子鼓起瞪他。 赵无眠将太后往上托了托,后腾出一只手,朝她示意。 小哑巴又开始高兴,踩着小步子踏踏踏跑来,握住赵无眠的手。 真好哄啊。 “嘘,别出声,别被其他人知道咱们的关系。” 回廊无灯,黝黑一片,三人偷偷摸摸好似做贼,轻手轻脚来至青阁前,太后娘娘才依依不舍下来,与洛湘竹一块进去方便。 赵无眠等在外面,能听到里面传来细细索索脱亵裤的轻响。 洛湘竹很怕生,在陌生的地方根本睡不着觉,除非有赵无眠或是慕璃儿这些亲近的人陪着,因此洛湘竹与太后就住一个屋。 赵无眠怕太后喝醉,小哑巴照顾不过来,便将两女送回屋后,放下幔帐,才准备离去。 “我就睡隔壁,有什么事敲敲墙壁我就过来。”赵无眠对洛湘竹嘱托,关怀备至。 洛湘竹脱去鞋袜,缩进软塌里侧,双手抱着被褥,闻言甜甜一笑,便欲歇息。可太后娘娘却是直接抓住赵无眠的手,用力一拉。 “侯爷走什么啊,夜很深,床很大……本宫莫非不漂亮?” 太后娘娘肯定拉不动赵无眠,但他也不想用力伤了太后,不免踉跄一下,双手向下撑榻。 太后娘娘主动挺起睡裙包裹下的团儿迎上,五指陷进。 “恩……疼。” 太后娘娘痛吟一声,可面上却没有一丝痛苦之色,反而美目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看,好似荒山野岭进破庙采补赶考书生的艳丽女鬼。 赵无眠可是真怕弄疼了太后,欲要收手,太后娘娘却主动按住他的手背,贝齿轻咬薄而多情的朱唇,问: “本宫能看出来,侯爷心情有些低沉?” 太后娘娘的眼力还是这么敏锐,不过赵无眠却是先看了眼洛湘竹。 洛湘竹美目瞪得圆圆的,往两人这里瞥了一眼便连忙收回视线,缩进被褥蒙住小脸,一副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 想逃想躲,但她睡在里侧,根本没地逃没地躲。 赵无眠稍显无奈道:“方才同帝师谈了谈远暮的事。” “是吗……”太后娘娘朝赵无眠的脸上吹了口略带酒味的热气,勾人心魄。 “本宫不精医术,武功平平,难以为侯爷做什么,只能……” 太后娘娘再度用力一拉,将赵无眠拽至榻上,后双手提起睡裙裙摆,跨在赵无眠的腿上。 “让侯爷放松放松。” 话音落下,太后娘娘便一拉赵无眠腰带,准备替他宽衣,结果却从他怀中掏出洛朝烟的肚兜,表情浮现一抹好奇。 “这是……” 不等赵无眠解释,太后娘娘便轻拉睡裙,让其顺着娇嫩肌肤滑落,而后主动将洛朝烟那绣着金龙的深红肚兜穿在身上。 在洛朝烟身上有些萌萌哒,没有威严的金龙,一瞬间就鼓鼓囊囊,龙飞凤舞,威严满满。 赵无眠的话卡在嗓子里戛然而止。 太后娘娘朝赵无眠得意一笑,“侯爷,你不是一直喜欢刺激?那我们今晚就刺激到底喽。” 说着,太后娘娘一拉被褥,露出蜷缩成一团的洛湘竹。 “小郡主羞什么?反正这也是迟早要经历的事。” 洛湘竹娇躯一颤,都快哭了,侧目一瞧,俏脸涨红,连忙回首,不敢再看。 赵无眠不免呼吸急促几分,却是笑道: “娘娘,你好烧啊。” “叽里咕噜说什么烧不烧的。”太后娘娘听不懂,也不想听。 她自顾自双手撑着赵无眠的胸膛,后双腿屈起,蹲在榻上,腰肢轻扭,忽的就顿在原地。 片刻后,她才俯下身,紧紧抱住赵无眠。 洛湘竹听到身侧的呢喃哼唧,不免侧目看来,美目湿润,而后便被赵无眠拉住小手,向侧轻拉。 “唔!” 小哑巴只能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鼻音。 幔帐紧掩,门窗紧闭,深夜秋天,京师也多了几分凉意,但屋里屋外,却仍然春意盎然…… ———————— 今天事情比较多,更得少了点,待会儿还得忙其他事,趁早发出来。 抱歉。 (本章完) 第399章 香山奇缘 第399章 香山奇缘 晚秋的京师与以往没什么不同,赵无眠走在街头,也只觉无外乎眼前的各种颜色更清新一些,天更蓝一点。 赵无眠在京师难得过了一段清闲时日,紫衣每日都要为萧远暮扎针调理,赵无眠便每日接送,也算是他光明正大于大内,曾冷月之间往返的小理由。 萧远暮与洛朝烟只要不见面,也不会闲的没事给对方找茬使绊子,彼此倒也算相安无事。 赵无眠空闲时间在修炼烛九天的玄天琉璃身,余下则在想念着远在燕云的观云舒与慕璃儿,以及正往京师赶的苏青绮,沈湘阁。 苏青绮与沈湘阁也不是对彼此友善的姐妹俩儿,一路上肯定也没少吵架拌嘴,所以说当初真不知道是谁给她们分的组。 赵无眠怀疑是萧远暮,理由是她作为大妇,有义务让这些后面的姐姐妹妹和睦相处,因此在刻意给她们制造相处机会。 这不是很懂嘛,所以什么时候萧远暮和洛朝烟也能一块和和睦睦,放下前嫌呢? 有天午后,赵无眠送紫衣回宫时,有飞鸽传书,是苏青绮与沈湘阁寄来的。 但信封中没有信,只有一小瓷瓶,内里装着一些澄澈的水,旁边用纸条简单介绍。 【下午,在山中潭水洗澡,潭水清澈,送给你喝。】 不知是谁的字迹,但看语气,是沈湘阁……她总是喜欢给赵无眠送各种各样的东西。 但苏青绮呢?没给他寄来什么东西吗? 赵无眠将信封左拆右拆,又抓来信鸽掰开它的嘴,确认这傻鸟是不是偷吃了苏小姐送他的礼物。 信鸽唧唧直叫,不断挣扎,抖落不少羽毛后才被赵无眠放走。 也对,苏青绮向来含蓄,从不似沈湘阁这般直白肆意。 他拆开瓷瓶,轻嗅了下……没有什么香味,貌似只是普通的潭水。 他尝尝味道,更是普通,想来这所谓‘洗澡’,只是沈湘阁在逗弄她。 她不是会洗野澡的人。 赵无眠大失所望。 紫衣提着小药箱,走在他身侧,用嫌弃的目光看他,“沈湘阁的洗澡水你也喝?” “她又不可能真洗野澡……”赵无眠将瓷瓶收好,朝她笑道:“如果这是你的洗澡水呢?你看似嫌弃,其实心底只会得意吧。” “嗯哼。”紫衣收回视线,不置可否,也不知是不是开玩笑道:“今晚来我屋,给你喝本姑娘的洗澡水。” “我想喝其他水。” 紫衣不似洛朝烟那般纯情,显然能听懂,而且她也不是没被赵无眠舔过,当初在鹤拓,赵无眠便已满口都是,当即就被毒麻了。 “在宫里少乱说话!” 紫衣俏脸微红,在赵无眠腰间拧了一下就迈着沉重步子快步向前。 紫衣不禁逗,赵无眠也便没再说什么,一路将她送回紫箐殿。 赵无眠本想多和紫衣聊聊天,但紫衣一回殿内便点起烛火苦读医书。 她还在为萧远暮的身子操劳。 因为沈湘阁的来信,赵无眠心情很是开阔,但此刻又开始有些压抑。 他坐在一旁,并未出声打扰紫衣,紫衣看了他一眼,也没赶他走。 能有情郎陪着,自然好过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寂寞孤独。 但不出片刻就有宫女寻来,说是圣上寻她。 “我待会再来。”赵无眠不愿把紫衣抛去一边,让她为萧远暮劳心劳力,自己却优哉游哉。 “得了,少扯这些废话,等我会,待这颗丹药炼成,你顺道给萧远暮带去……这丹很苦,你得看着她服下。” 紫衣坐在丹炉前用团扇轻轻扇火,俏脸认真,火光映在脸上,很是动人。 “你还真把她当小孩了?她怎么可能挑食。” “一个人服丹肯定不挑,但如果你在旁边,即便是江湖魔威赫赫的太玄宫宫主,也要不禁撒娇。” 紫衣面上勾出一丝笑容,“侯爷还是不了解女人呦。” “你也是这样?” 紫衣不搭理他,丹成之后,用瓷瓶装起。 “走了,待会儿我送丹出宫,去街上转转,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带。” 紫衣也没说宫里御膳房什么都能做,而是认真想了想,“带几串烤肉?记得多放点辣子。” 赵无眠露出笑,“还有别的吗?” “没了,走吧。” 赵无眠收好瓷瓶,在小白蛇与殿内角落无数毒虫的目送下离开紫箐殿。 紫箐殿内需要培育毒草蛊虫,昏暗无光,很是压抑,殿外空气清新,自然无比,可赵无眠还是觉得在紫箐殿更舒服。 他摩挲着小瓷瓶,暗道希望能从萨满天身上有所收获……若事不可为,最差的结果,只能让萧远暮自废武功,或是赌一赌奈落红丝。 沟通天地之桥后,赵无眠对奈落红丝的掌控无疑精进不少,但也保不准能把萧远暮回溯成什么样。 回溯唐夫人那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和萧远暮这种冠绝江湖的高手,显然不是一个难度。 但回溯归根结底也只是让萧远暮回到曾经武功不甚高的日子……和自废武功差不了多少。 还是治标不治本。 以萧远暮的心气,是不会允许自己弱成一般武魁的。 斟酌间,来至浮墨殿,看到正坐在梳妆台前打扮的洛朝烟。 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殿内,凸显出空气中萦绕着的淡淡粉尘,也落在洛朝烟身上。 她身着淡青长裙,极为素雅,侧目看来,微微一笑,“侯爷陪朕出宫一趟?” “好啊,但你化妆做什么?” 女为悦己者容啊……这话洛朝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得小声嘟囔了一句: “侯爷是不是和师父待久了,脑袋也被炼成了蛊?” “我的先天万毒体其实和半个蛊人也差不多,待会儿回来了天子记得教训帝师,都是她才害得我如此不解风情。” 洛朝烟侧目看了赵无眠一眼,没搭这茬,而是问道:“侯爷似乎心情不佳。” “最近总想到远暮的身体。” “是萧远暮。”洛朝烟指正一句后,放下玉梳,低头斟酌片刻,钟离女官提着纯白狐裘在身后为洛朝烟披上, “快要霜降,深秋天寒,圣上保重龙体。” 洛朝烟披着狐裘贵气十足,气质清雅极了,赵无眠不免多打量几眼。 洛朝烟随手拉着狐裘,回过神来,看向赵无眠,道:“走吧,去曾冷月把萧远暮也叫上。” 赵无眠闻言微愣,“圣上想和她吵架?” 洛朝烟白了他一眼,“那晚我们不都说好了,朕对她的态度柔和些,争取让她放下反意。” “天子果真仁慈宽厚,德被四方。” “只是不想让侯爷一直夹在我们之间为难。”洛朝烟稍显无奈看了拍马屁的赵无眠一眼,“是对你仁慈宽厚。” 两人结伴离开深宫,走在街上,赵无眠也便没用什么‘圣上’‘陛下’的称呼,“你想去哪儿?” “香山。” “听说过香山的红枫,此刻过去,漫山遍野一片红霞。”赵无眠来了兴致, “今日怎么有闲心去香山赏枫?” 面前地上有一水洼,洛朝烟绕道走过,但还是小手轻提裙摆,姿态娴雅,她忽的侧目瞥了赵无眠一眼。 “那里是父皇当年迎娶娘亲的地方,不出意外,也是你我二人成亲的场所,我今日得闲,正好实地瞧瞧,如此也好给礼部提要求,让他们将你我亲事准备得合乎心意。” 赵无眠笑容微僵,忽的觉得将萧远暮也叫上貌似不是一件好事。 “不如我们从香山回来,再去曾冷月寻远暮,刚好我这里有瓶药得给她送过去” “好啊,侯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洛朝烟微微昂首,不知为何有几分得意。 赵无眠眼瞧洛朝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思琢片刻还是又摇头。 “罢了,还是把她一块唤上吧。” “不怕她发火?”洛朝烟好奇歪了下小脸。 她这副疑惑的神情,配上略施粉黛的小脸,又青春,又灵气。 “她跟着一块去,或许只是生气,但我若背着她去,被她知道后肯定心底难过。” 洛朝烟侧目看了赵无眠一眼,微微一笑,“侯爷待她真好。” “待你也是一样的。” 洛朝烟哼了一声,心底其实不如何生气。 自己的情郎对她好,对其他女子同样不失偏颇,一视同仁,反而让洛朝烟欣喜。 诚心诚意,远比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言巧语更好。 这事关赵无眠的为人。 但想是这么想,吃醋的情绪又是另一码事。 于是洛朝烟决心在去曾冷月的路上都不搭理赵无眠。 不过赵无眠在街边买串葫芦给她,洛朝烟便顺着台阶,自然而然与赵无眠开始说说笑笑。 吃的醋多,但好得也是真快。 萧远暮正在曾冷月楼上闭目调息,稳固伤势,心底也在琢磨自己这伤若是迟迟无法痊愈,难不成真要自废武功? 斟酌间,忽听楼下有人喊她,是赵无眠的声音。 来至露台,凭栏而望,赵无眠站在船上,朝她招手。 萧远暮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但一瞧见坐在船上,姿态娴静的洛朝烟,她又一瞬间板起脸。 “你带她过来做什么?” 赵无眠露齿一笑,“一块去香山逛逛?” “香山?你很闲?”萧远暮柳眉轻蹙。 “想和你出去玩……” 话音未落,坐在赵无眠身后的洛朝烟便抬手在他腰后拧了下,位置与紫衣一般无二,不愧是亲如母女的师徒俩儿。 萧远暮一瞧洛朝烟生闷气的模样,心底顿时更高兴。 “等着。” 片刻后,萧远暮换了身干干净净的素裙下来,甚至于还挎了一个猪头样式的小包包,不出意外,内里放着的应当是些零嘴美食。 明显是萧冷月给的。 配上她个儿小小的身段,宛若即将春游,不对,是秋游的小孩子。 她跃上船,靠着船舷而坐,与洛朝烟对视一眼后,两女又同时移开视线。 虽然没吵架,但还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凝重。 但同上次五月份洛朝烟来曾冷月捉奸,两女之间的气氛无疑是缓和不少。 虽然大抵只是看在赵无眠的面子上,但也总归是件好事。 萧远暮撑起侧脸,望着撑船朝湖岸滑去的赵无眠。 “怎么,想找机会,尝试让本座和这女人和和睦睦的?你这只是白费力气。” “你对他这么凶作甚?”洛朝烟侧目看来,“原先只是朕和他一块去香山,是他怕你难过才执意叫上你,你在臆想些什么东西?” 虽然她说过要对萧远暮态度柔些,但一经见面显然还是免不得火药味。 不过两女来都来了,也没说什么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之类的话,显然都已让步,此刻拌拌嘴也不算什么。 赵无眠便开口道:“也不能说臆想,我的确有这个念头。” 萧远暮看向洛朝烟,讥讽道: “嗯哼……为赵无眠生气,觉得我误会了他?这么敏感,什么时候大离天子也成了个为取悦男人不惜极尽谄媚的愚妇了?” “谄媚?你觉得我是在谄媚?”洛朝烟露出冷笑。 眼看两女又得大吵一架,赵无眠不免无奈一笑,他都快习惯她们拌嘴了。 他自怀中取出小瓷瓶,抛给萧远暮,“帝师给你炼的药,趁早服下吧。” 萧远暮接过瓷瓶,取出丹药轻闻一会儿,小脸扭在一起。 “怎么和毒药般腥臭。” 洛朝烟撑起侧脸,歪头望着古榕湖水波阵阵,随口道:“身体变成小孩,难道心智也一同变小啦?赶紧吃。” 萧远暮瞥向赵无眠,约莫是想让他喂自己吃……用嘴喂,以此气气洛朝烟。 不过她也没这么无聊,自小包包里取出豆,夹杂着丹药,又取出竹筒制成的水杯咕噜咕噜,憋着气,一口气咽下,看着倒是很可爱。 赵无眠不免多看了她几眼,萧远暮当即便朝洛朝烟露出讽刺的笑。 洛朝烟深呼吸一口,知道萧远暮这是故意在赵无眠面前装可爱,强忍着想骂人的冲动,不言不语。 香山距离京师很近,出城后没走几步路便看到连绵红枫。 深秋的香山很是凉爽,赵无眠与萧远暮步履轻快,但不会武功的洛朝烟却出了不少汗……纯粹是走路走太多,累的。 “你爷爷,你爹,无一不是武魁高手,江湖传奇,怎么到了你这就弱的跟颗韭菜似的?真丢人。” 萧远暮无时不刻不在挑洛朝烟的刺。 “韭菜很好吃。”赵无眠在一旁回答,“我喜欢吃烤韭菜,今晚吃烧烤怎么样?刚好帝师也想吃烤肉。” 洛朝烟小口小口喘着气,用手帕轻轻擦着额前细汗,没搭理萧远暮的讥讽,闻言微微颔首,“好啊,吃烧烤……” 一句话的功夫,她便又轻轻喘了几口气,有些口渴。 萧远暮自小包包里取出竹筒水,自个喝了一口,但明显没想给洛朝烟喝。 但香山乃是京师附近的旅游胜地,山脚下便有茶摊,赵无眠打算过去买壶凉茶带着。 但一摸身上,没带钱。 他这浪荡子向来没有身上带钱的习惯,行走江湖主要靠媳妇包养,要么就是劫富济自己。 赵无眠回首看等在一侧的两女,“谁给我点银子付钱。” 萧远暮与洛朝烟同时在怀中摸了摸,相当娴熟取出银票递给赵无眠,后两女同时一顿,侧目望着对方。 她们眉梢皆是蹙了下,后又同时看向赵无眠。 你要用谁的钱? 赵无眠提着壶凉茶顿在原地,暗道自己居然这么不小心。 他回首看向茶摊摊主,露出笑,“掌柜的,不知靠我这脸,能不能赊个账……” 不行,因为掌柜是个满脸皱纹的老爷爷。 赵无眠从没靠脸吃过饭,此刻第一次想用男色吃饭,却出师不利。 “很难抉择吗?”萧远暮催促道,小手甩了甩指尖银票。 银票在她手心咔咔作响。 如果不用她的钱,那赵无眠这两天就别想在曾冷月住了……她约莫是这个意思。 赵无眠用了洛朝烟的钱付款。 萧远暮冷冷看来,赵无眠朝她疑惑问道:“你和她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愿意给她买水喝了?” “你不喝?” “我喝你的水就行。” 赵无眠想起今天和帝师在宫门口的调情,但这次是正儿八经喝水。 洛朝烟见状浅浅一笑,双手抱着竹筒准备喝水,却被赵无眠夺走。 赵无眠自个先喝了口,才又递给洛朝烟,“没毒,放心喝吧。” 赵无眠可没忘了洛朝烟的身份,万一行踪暴露,指不定就有人下毒。 以他的先天万毒体,有毒没毒,一尝便知。 萧远暮侧目斜视着他,“不是不喝吗?” “万一她被人毒死,这天下可就乱了,我是为天下百姓考虑。”赵无眠看向香山红枫内隐隐约约的山道,教训萧远暮。 “咱们当反贼的,目标是推翻洛家王朝,而不是市井百姓,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宫主这道理莫非不……” 赵无眠话音未落,萧远暮便踮起脚尖儿抢走洛朝烟手中的竹筒,转而将自己的水塞进她手里。 “你喝我的。” 那凉茶赵无眠喝过,萧远暮就不愿洛朝烟再喝。 洛朝烟微微一笑,也不在意这点细节,只是用衣袖擦了擦竹筒口,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才舒爽的长舒一口气。 几人上山,茶摊掌柜看了看手中的千两银票,又看了看这对儿上山男女的背影,表情莫名。 这是京师哪位权贵的败家子,用银票买茶? 深秋本就天高气爽,香山更是京师著名的避暑圣地,石阶两侧满是郁郁葱葱的红枫,石阶也堆满枫叶,踩上去会发出‘咔咔’细微轻响。 山风顺着石阶涌下,拂在面上相当凉爽,可惜洛朝烟不这么觉得。 爬山很累,流了汗被风一吹,反而感觉很冷,她不免拉了拉狐裘,抬眼望着走在前列,健步如风的两人,不由默默加快步伐。 “我背你?”赵无眠回首看来。 洛朝烟闻言微愣,后忽的感到几分羞赧,不敢在外表现出她与赵无眠多亲近, “罢了,在外还搂搂抱抱,有伤风化。” “那背我吧,我是妖女,不要伤风败俗。”萧远暮调整了下小包包的位置,以防咯到赵无眠,后朝他张开双手。 “你很累?” “不累就不能背吗?” 赵无眠无奈蹲下,将萧远暮背起。 萧远暮的视线一瞬间高了不少,心情轻快。 她从小包包里抓了把瓜子,咬一颗,往赵无眠嘴里塞一颗。 虽然没背的不是洛朝烟,但此刻赵无眠也能不着痕迹配合她的步伐,让她不至于这般累。 洛朝烟注意到这点,并未说什么,只是默默喝了口水。 累的时候,没味道的水也是甜的。 沿着石阶而上,满天都飞舞着深红枫叶,侧边有溪流沿着山势潺潺流下。 香山的游客不算少,注意到三人,显然没人能想到这三位的真实身份……这属于是说出去都会江湖震动的程度。 未明侯,大离天子,太玄宫宫主竟在游山玩水,一时之间也说不清这是反贼打入朝廷内部,还是天子率先投了敌。 但自外看去,他们只是一对年轻夫妇带着自家闺女游玩罢了。 这可不能让萧远暮知道,否则她肯定要发火。 走走停停,周围旅客渐渐少了,地势也愈发陡峭。 透过层层迭迭的枫叶,可见蔚蓝的天空,鸟鸣在山内四散鸣叫,空气清新。 秋天的香山的确宛若置身画卷。 洛朝烟瞧见一株长势喜人的药草,轻提裙摆踏踏踏跑过去,蹲下小心翼翼采摘,后眉眼见喜朝两人走来,道: “师父见了,肯定喜欢,带回去吧。” 赵无眠背着萧远暮站在原地等他,萧远暮并未催促,还真有赵无眠一股她们是一家人的错觉。 赵无眠因为萧远暮伤势而有些压抑的心情忽的轻快。 连本该兵戎相见,水火不容的萧远暮与洛朝烟此刻都能暂且和和睦睦,萧远暮的伤势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切都会好的。 “要是连萨满天那条路都走不通,我肯定半年之内羽化飞升,直接用仙术将你治好。” 萧远暮将下巴搁置赵无眠肩上,正百无聊赖等着洛朝烟,此刻听到赵无眠耳语,微微一愣。 “是吗,武魁就得有这样的自信。” 萧远暮淡淡一笑。 洛朝烟没带行囊,药草只能放进萧远暮的小包包,念及这是为帝师带的,萧远暮也没拒绝。 又爬了半响山,洛朝烟才开口,呼吸急促,“歇歇吧。” 她因为疲惫,额前一直流汗,甚至都脱下狐裘,小手不断拉着衣领,赵无眠站的高下,还能看到她衣领内的雪腻。 萧远暮小手按住赵无眠的脸,作势便要扭断他的脖子。 赵无眠默默弯腰放下萧远暮,侧目看去,这里是一片空地,一滩寒潭落在一棵五六丈高的老枫树下,水面落着不少枫叶,湖水清澈,满地皆红。 不远处便是悬崖,可俯瞰京师。 “景色倒是不错,但什么时候才能到先帝和皇后成亲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萧远暮柳眉轻蹙,“成亲?” 洛朝烟微微一愣,后俏脸忽的一红,“我,我还以为沿着山一路往上便到了。” 赵无眠错愕看来,“你压根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成亲的?” 洛朝烟语气心虚,蹲在寒潭边,背对赵无眠,不敢看他,小手撩起潭水洗脸,只觉面庞发烫, “娘亲从没同我提过,父皇也不是会说这种事的人……” 赵无眠看着她的纤细背影,不免笑出了声,“白跑一趟?” 萧远暮打断两人的话,恍然大悟,冷眼看向洛朝烟, “我就说怎么忽然就想来香山游山玩水,原来是来看你们两人成亲的地方啊……想故意气我?” 洛朝烟站起身,用手帕擦着俏脸,回首看来,虽然有些丢脸,但丢人不丢阵,道:“是又如何?” 话音落下,她又忽的一笑: “不过若你老老实实给我唤句洛姐姐,成亲之时我便允你一同披上凤披霞冠,嫁给他。” 赵无眠闻言,疑惑反问:“这怕是不妥,你贵为女帝,如此可是丢尽了脸……” 洛朝烟打断他的话,“我不做到这种地步,萧远暮怕是一辈子都放不下心底那坎。” 说着,洛朝烟又朝他浅浅一笑,“不碍事,朕连弑兄无德的骂名都背了,此刻再背些市井闲话,又有何妨?” 萧远暮侧目看她,心底其实稍显哑然,便又瞧洛朝烟回首看向她。 “如何?叫不叫?” “叫个屁。”萧远暮冷笑一声,“你怕是搞错了尊卑,只要你喝我的洗澡水,那你们两人成亲我便不横插一脚,如何?” “你还想捣乱?”洛朝烟稍显错愕,嗓音大了几分。 “你以为我不敢吗?” 话音落下,两女之间又是火药味十足,凝视对方。 赵无眠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抢亲的深闺大小姐,眼看两女又得大吵一架,他直接开口打断: “不叫姐姐,也不喝洗澡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又不是你们娶我,而是我娶你们。” “恩?”两女看他。 “等我北平戎人,西讨西域,成武林第一人,想娶谁就娶谁,大离天子也好,太玄宫宫主也罢,我看谁敢多说一句!” 赵无眠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轻抛了下,站在潭水前,用力一掷。 他本想打出一个漂亮的水,可是石子刚一触潭,瞬间一道巨大水铺天盖地涌上天空,落在巨大红枫树下,啪啪作响,后又顺势落在三人身上,将他们变成了落汤鸡。 本是豪气云天之语,此刻却显得有些…… “噗——”洛朝烟与萧远暮都不由自主笑出声,笑声一个比一个清脆。 赵无眠觉得丢脸,“笑什么?觉得我做不到?” 洛朝烟笑了半响,才抬手拉了拉自己湿漉漉的素裙,围上狐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好了好了,回去吧,朕实在乏了。” 萧远暮自然也不想在这个或许是赵无眠与洛朝烟成亲的地方多留,内息一涌便将衣裙烘干,看向赵无眠。 “还不走?” “来都来了……”赵无眠琢磨少许,来至这巨大的红枫前,指尖凝起内息,在树干刻字,写上三人名字,这才满意点头。 洛朝烟与萧远暮瞧见,同时露出嫌恶表情,“为什么要把我(朕)和她刻在一起?” “由不得你们。”赵无眠拿出夫君做派,冷哼一声,“反正只要我还活着,你们俩儿一个也别想跑。” “侯爷好大的威风~” “要不把你姨也刻上?” 两女的阴阳怪气声下一刻就传来。 眼看她们也不吵架,而是将矛头对准自己,赵无眠抬手撩了撩湿漉漉的衣袍。 “走吧走吧,回去再去大内吃顿烧烤,让钟离女官买些新鲜肉食……远暮,你把姨娘也带来。” “不去曾冷月啦?” “上回去了曾冷月,这回去大内嘛。” “我无所谓,但你这小情人可未必有这心胸……” “朕怎么没有?你把曾冷月几百号人一并带来都无所谓……” 伴随着叽叽喳喳的闲言碎语,三人很快离开红枫潭…… (本章完) 第400章 霜降 第400章 霜降 冷风如刀,飒飒飞雪,辽阔雪原一望无际,鹅毛大雪被风卷起,似成了层层迭迭的浪潮,也吹起了北域浪子的一角衣袍。 小西天的洞文方丈裹着披风,浑身皆白,布满雪,披风下的僧袍同样是白色,可腰间却别了一束清翠柳枝,成了这茫茫天地中唯一一抹翠色。 洞文三十岁才皈依佛门苦练武功,十年时间便进窥武魁成小西天方丈,如今才五十岁上下,但与越活越年轻的烛九天,萨满天等比起来,他却是显得暮态了些。 武功缘故,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皱纹,可那双平淡的眼睛却宛若死水,积压着他的忧愁与不幸。 只有他偶尔轻抚柳枝,那双不幸的眼睛才会偶尔流露出柳条般的翠意。 他需要借此提醒自己,他还有个女儿在世上。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女儿是在一棵春天的柳树下出生的。 洞文大师因为真珠舍利宝幢,早已没有了人的感情。 没有感情,便是没了执念。 没了执念,人就不再是人,只能是行尸走肉……他其实早已没了活着的念想。 没有感情,没有情绪,多么可悲的一件事,但他连对自己心生悲戚都做不到。 他自行囊中取出酒壶,大口大口喝着酒。 观云舒从没有告诉过赵无眠,她的师父原来还是一个酒肉和尚,但洞文喝酒,并非禅心到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境地。 相反,洞文当年刚入山为僧时,严于律己,恪守清规,就是江湖中幻想的得道高僧形象。 但如今大口大口喝着酒,喉间胸腔那灼烧般的感觉便会提醒他,原来自己还是个人。 他大口咳嗽起来,脸色涨红……他已经这么喝了几年,但他还是不会喝酒。 他本就不是喜欢喝酒的人。 待酒壶空荡,洞文大师会故作打趣地想: 没酒了,所以自己得去采买一壶,于是今日又能活一天。 燕云北地是中原与戎人,高句丽自古以来交锋的主要战场,雪下不知埋着多少尸骨。 近些日子,时局更是紧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里也便人迹罕至。 来了镇子,酒铺不大,三两方桌,零零散散坐着几位酒客,明显都是要钱不要命的江湖人。 洞文就坐,要了壶酒,自酌自饮,酒客瞧他披风下的僧袍,不免多打量一眼,但江湖上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一介酒肉和尚罢了,不足为奇。 以他们的武功地位,显然还接触不到洞文这般江湖高人。 如此喝了小半天,洞文即便体魄远非常人,也渐渐有了醉意,可忽然间,酒铺外传来马蹄碾过积雪的响声,很快到了近前,有人翻身下马,火燎又急促,兴许是个酒鬼。 来人抬手撩开酒帘。 呼呼———— 寒风顺着酒帘空隙吹来,让大多酒客缩了缩脖子,喊道:“后生,快快闭帘。” 这人没搭理他们这些酒客,他站在酒铺前,凝望着洞文,愣在原地,没想到能在此地碰见大名鼎鼎的小西天方丈。 他站在酒铺门前顿了几秒,后一撩披风抖落雪,大步上前,在洞文面前坐下,笑道: “方丈,难得见你在江湖喝酒……不知能否赏脸,请在下喝一杯?” 洞文淡淡抬眼,看向来人……是莫惊雪。 但此刻的他,连惊讶等情绪都生不出。 他淡淡摇头,“我这和尚,自己喝酒已是破了戒,焉能再请你喝?” “那我请方丈喝一杯。”莫惊雪抬手招来掌柜,要来一壶北地烈酒。 “贫僧不喝死人的酒。” 话音落下,场中气氛猝然凝固。 温无争将两人马匹栓在酒铺门前,撩开酒帘,看向两人,闻听此语,微微一愣,披风下的双手缓缓紧握。 莫惊雪毫不在意,只是道:“死人的酒与敬死人的酒才最好喝。”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直到洞文忽的侧眼瞥向温无争,后收回视线,看向莫惊雪,轻声道: “逐北盟后裔,是温无争命人杀的……避世鞘,也是你抢的?” 洞文游历江湖,显然不是游山玩水……他查了许多东西。 温无争并未否认,只是默默将袖口束紧,冷声道: “错了,我杀的不是逐北盟后裔,而是勾结太玄宫,意欲反离复辰的贼子。” 洞文眉梢轻蹙,“你爹乃易将军麾下左副将,你却如此残害太玄宫人,可是对得起易将军?” 温无争冷笑:“易将军要的是江山统一,百姓安居,没有兵祸,而非狭隘忠于一家一姓……我此举才算对得起易将军在天之灵,你有何资格拿易将军压我!” 洞文质问:“所以你就设计埋伏萧远空?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太玄宫宫主的老相好,辰国皇室的养子,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女帝的姘头,苍娘娘的情夫,江南苏家的女婿,此间剑剑主的弟子,还有……” 温无争打量洞文一眼,此刻虽是气氛凝然,可他却忽而一笑。 “你女儿似也与他不清不楚,洞文啊洞文,你说你们这一大家子,当年跟着易将军加入逐北盟,却保不住辰国,也保不住易将军的命, 后来隐居燕云,归隐山林,自己婆娘却还死了,连好生隐居过日子都做不到…… 再者去当和尚,结果和尚也没当好,自个是酒肉和尚,女儿又春心萌动…… 你们一家子浑浑噩噩几十年,到底干成过哪件事儿?” 洞文面无表情。 莫惊雪将腰间仪刀抽出倚在桌上,眼看两人争论起来,他并没什么兴趣插嘴,只是自酌自饮,半壶酒下肚,他才将酒碗拍在桌上,晶莹酒液洒出。 “这话过了。” 他抬手轻擦嘴角酒液,不愿逞什么口舌之利,握紧仪刀刀柄。 擦擦———— 清亮刀身缓缓于刀鞘内擦出。 “闲话少言,这酒只看最后是方丈敬我,还是我敬方丈……” 话音未落,酒铺内猝然响起一抹极为凄厉的拔刀声! 赵无眠托雪枭送的信,很快便送去了观云舒与慕璃儿手中。 慕璃儿不再寂寞难过,观云舒的眉梢眼角也有了喜意。 但雪枭却迟迟没有回京回信,不是两女需要它帮忙,而是她们不知该如何给赵无眠回信。 落笔直白,定要坏了风情。 哪怕是沈湘阁,往常给赵无眠邮寄东西聊表思念,也都是送雪送水,甚至于送袜子来装狐媚子,都不愿落笔直言‘我想你了’之类的话,更何况是这两女。 慕璃儿去镇子上买来上好衫木,活灵活现刻了自己,打算将这小人寄回去。 她原先是不会木工的,这木头小人便是暗示赵无眠,她这段时日时常刻小人想念他。 观云舒却泛了难,不愿如慕璃儿这般随意回寄东西,否则定要被她笑话。 但不寄吧,她自己心底也不愿意…… 那该寄什么? 观云舒因为这点小事,暗自苦恼了好几天,雪枭也便跟着她们缩在马鞍袋里睡了几日,小日子其实也还不错。 直到两女来至一处镇外。 镇是小镇,人迹罕至。 镇旁有河,早已结冰。 河边有树,柳枝依依。 看惯了雪原枯燥的白,眼前忽的青翠欲滴,让两女打算在镇子逗留一天,养养眼睛。 慕璃儿站在柳树下,一席白衣随着柳枝向侧摇曳,她小手摩挲着树皮,“这是蒿柳,耐寒,与江南那小家碧玉的杨柳不同。” 观云舒对柳树的品种没什么兴趣,她注意到柳树下修有一处墓碑,走去一瞧。 碑上只有简单五个字。 ‘刘观氏之墓’ 这是一位妇人的墓,刘是夫君的姓,观才是自己的姓。 慕璃儿侧眼看来,柳眉轻挑,微微一笑,道:“她和你一个姓氏?倒是有缘,江湖上姓观的人不多。” 观云舒活了二十年,也是第一次见到与自己同姓之人。 这墓碑的建址很好,坐落在一处小山坡,正对着河对岸一望无际的雪原。 可看日升月落,可看云起之时。 小山坡旁边便建有一处院子,坐落在镇外边缘,但大门紧闭,布满尘土,挂在门前的灯笼早已被寒风吹到不知什么角落,只剩下两束挂灯笼的铁钩。 门前的对联也成了几角红纸,看不出原先字迹。 这院子早已破败,没人居住。 两女牵着马,蹄哒蹄哒踩着及膝深的积雪,来至别院门前,打量几眼也便收回视线,显然不会去做擅闯民宅的事。 别院周围也栽着不少柳树。 观云舒抬起小手折了一枝,将睡眼惺忪的雪枭从马鞍袋里揪出来,“看在那妇人同贫尼有缘法的份上,就它了。” 雪枭不情不愿抬起翅膀……能不能让它再睡一会儿? 观云舒侧眼看它,雪枭当即一个激灵,叼起柳枝便振翅而飞。 它现在还记得观云舒当初在蜀地一巴掌就将丁景澄那只金雕干脆拔毛,切了做菜。 慕璃儿无所谓观云舒给赵无眠寄什么东西,眼瞧雪枭飞走后,才收回视线与观云舒去了镇子上的酒铺打探消息。 两女已经打探了两个月有余,其实没报什么希望,但这次却有了收获。 几天前洞文与莫惊雪,还有一儒袍中年男子,在东北百里开外的镇上拼杀一日一夜,硬生生将整座镇子给打烂,成了一片废墟。 但谁胜谁负,他们显然不可能知道,只听逃出来的江湖客说,他们是为了避世鞘而大打出手。 两女对视一眼,后慕璃儿当即离开酒铺,拔地而起,运起轻功,在雪幕中拉出一抹白线,去追雪枭。 避世鞘果真在莫惊雪手中,他已现身……这消息得让赵无眠知道。 京师的天气愈发寒冷,洛湘竹已经换上厚厚的鹅黄小袄,身子骨弱的缘故,哪怕穿着厚实,走在外面也总是小脸粉扑扑的,很是可爱。 她近些时日总跟在洛朝烟屁股后面,学着怎么做菜,还总是一个人端着水盆与搓衣板为赵无眠洗脏衣裳,干着只有宫女才会干的粗活累活。 但洛湘竹不觉得累,她只觉得这些都是她身为未来的侯爷夫人应当提前便做的。 看的洛朝烟都是一阵羞愧,她和萧远暮明里暗里较劲过不知多少次,结果发现自己这位堂姐反而走在最前列,远比她和萧远暮更像个好夫人。 至于太后娘娘,她倒是想帮赵无眠做些家务,尽一尽为人妇的本分。 可惜她若真如此,那就是丈母娘给女婿洗衣裳…… 都有洛湘竹了,她还抢着这么干,便是傻子都知道侯爷大多时间夜宿后宫是在干谁。 侯爷未曾婚配,太后这俏寡妇就抢着给他洗衣裳,若是再往后,要洗什么根本不敢想。 而洛朝烟在浮墨殿处理政务时,收到了一封折子,是礼部大员呈上的。 “冬者,闭藏之候,寒气肃杀,百工休止,若于此时行大婚,恐违天地之和气,且仪仗扈从,难免受风霜之苦。 春阳初动,百卉含英,正合乾坤交泰之象,盖天地阴阳,春生而冬藏,故婚嫁之礼,宜应四时之和。今陛下圣德广被,欲行大婚之典,臣愚以为,春和景明,万物萌动,实为嘉礼之良辰……” 巴拉巴拉一大堆,其实就是朝中文武商讨过后,决定年关一过,趁着开春喜气,新年新气象,直接把这婚事给办了。 赵无眠‘入宫为后’的日子,也便定在了归婵二年的初春。 洛朝烟对自己的亲事显然极为看重,天时地利人和半点不愿落下,也便没有急于一时,相当痛快应允下来。 主要还是因为洛朝烟目前还没有解决萧远暮,唯恐这小家子气的反贼头头在她大喜的日子惹事。 正好让赵无眠趁着这段时日,多多建功立业,如此,他便是以皇后的身份将洛湘竹,苏青绮等娶过门,阻力也能少一些。 洛朝烟相当为赵无眠考虑,也不愿赵无眠连个名分都不给堂姐青绮她们。 赵无眠的德行,远比她明面上独占赵无眠要重要的多。 不过一想到待明年开春,两人就能堂堂正正成亲,洛朝烟还是不免心情愉快,高兴得在浮墨殿轻快左蹦右跳,已顾不得天子威严。 毕竟洛朝烟今年才十八岁,比洛湘竹还小两岁,说是半个‘少年天子’也不为过。 什么帝王心术之类的玩意都只是她自己强装的……毕竟没有这些,也当不了皇帝。 直到殿内侍立的宫女都不由悄悄抬眼打量,洛朝烟才猝然回过神,冷静下来,板着脸问: “未明侯呢?” 钟离女官低眉顺眼,小声道:“侯爷适才送帝师出宫去了。” 那就是去曾冷月了。 洛朝烟看了眼天色,后派人下去,道:“去曾冷月叫侯爷回来,今晚在宫里吃饭。” “诺。” …… “砍吧。” 曾冷月一间厢房内,赵无眠赤着胳膊,露出精壮上身,聚气凝神,朝萧冷月说道。 萧冷月手持无恨刀,在赵无眠的腹肌上打量几眼,后神情稍显为难。 “寻常武者的刀,与姨娘的刀可是截然不同……” “我打的也不是寻常武者,若玄天琉璃身修炼有成,能挡下姨娘此刀,那日后面对莫惊雪,乌达木,胜算自是更高。” 赵无眠这段时日也没闲着,在奈落红丝内不断推演,现实中又苦练玄天琉璃身几个月,如今方觉练出门道,这才找姨娘考究一二。 萧冷月也知道这道理,横练功说白了就是耐打,结实,抗揍,修炼过程中一定免不得吃皮肉之苦。 但萧冷月这一大家子自小就没让赵无眠练这些横练功,为何? 太过溺爱,不舍得把赵无眠当成沙包揍。 练这功夫,受这么多罪作甚?刀快,剑快,枪快,照旧能打的别人抬不起头,碰都碰不到自个。 萧远暮就是这么练的,她也没练过横练功,但受伤前依旧是无人质疑的江湖第一。 萧冷月深呼一口气,只听‘呛’的一声脆响,寒芒猝然自赵无眠胸膛前擦过,拉出一道火星,但他的胸膛前也仅仅只是出现一道白线。 这筋骨皮,比起赵无眠刚苏醒时可是不知强韧多少。 若他不散功,恐怕就连紫衣想为他针灸,此刻也扎不进针。 但赵无眠却是蹙眉,他能感觉到,自己比较烛九天那筋骨皮,还是差了数倍不止。 而且萧冷月这刀看似凌厉,实则还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根本不舍得用力。 “再用些力试试,姨娘好歹也是当年江湖赫赫有名的洛神,若见了血,您莫非还收不住力?” 话虽如此,但萧冷月哪怕能收住力也不敢玩真的啊。 别看萧冷月平日总是管这管那儿,更是没少拿绣鞋揍赵无眠,一副‘严母’形象,但实则赵无眠练武时,一旦练不好就拿木条抽他的人,是酒儿。 酒儿才是真‘严母’。 萧冷月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呛———— 又是一刀,火星四溅。 力道看似大了不少,实则刀锋一触即收,哪怕赵无眠练的不是玄天琉璃身,而是别的什么路边金钟罩,怕也破不了防。 赵无眠看出萧冷月心软,可曾冷月的武魁只有萧冷月一个能试招啊,他总不能再大老远跑侦缉司让苏总捕砍他几刀。 若挡不住武魁的刀,那他这横练功也没有修炼的意义。 总不能是为了延长时间吧? 他本就猛地一批,也不差这点。 此前太后和小哑巴在榻上一块,也应付不来,必须借助脚儿合拢,手儿紧握之类的才能勉强势均力敌。 眼看萧冷月就是不舍用力,赵无眠便斟酌几秒,得想个法子把萧冷月激怒。 他琢磨间,侧眼打量了萧冷月一眼。 萧冷月秀发盘起,朱唇点着胭脂,穿着青裙,简单却不失高雅,但姣好身段显得那素雅青裙包裹感十足,反差太大,反而有股淡淡的色气。 她柳眉轻挑,“力道还不够?” 赵无眠狠下心,问:“上次……恩,惊鸿一瞥,看到姨娘胸脯上有颗小黑痣,是左边还是右边来着……” 话音未落,萧冷月好奇神色便眨眼呆滞,后脸色忽的一片涨红。 “你在说什么呢!我是你姨!” 话音未落,萧冷月含愤一掌,猝然拍来。 嘭———— 曾冷月楼阁上忽听一声重响,紧随其后木墙炸裂,一道人影猝然射出,在平静的古榕湖面擦出一抹水线,滑出数十丈,旋即抬手在湖面一拍,水四溅,卸去力道,双足稳稳踏在湖上停住身形。 萧远暮与紫衣就在隔壁问诊,此刻听到声音,推窗一瞧,便看赵无眠赤着胳膊,单穿一条裤子,足尖轻踏湖面飞身而来。 气度潇洒仪态不俗,就是胸膛上有一道肉眼可见的巴掌印…… “噗——”紫衣噗嗤一笑,瞧见赵无眠靠近,毫不犹豫落井下石道: “好你个赵无眠,本以为你平日里玩玩姑侄,师徒就已经很了不得,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连自己的姨娘都……” 后面的话,她似是羞于启齿,不愿再说。 萧远暮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侧眼看了下墙上窟窿,毫不客气下令: “趁此机会,从洛朝烟那捞几千两银子修缮修缮。” 其实两女就在隔壁,赵无眠和萧冷月说了什么她们本来就能听到,知道赵无眠就是为了故意惹萧冷月生气。 若是洛湘竹,肯定得问问赵无眠有没有受伤,可惜这两女只会用自己的方式挖苦赵无眠玩玩,互相拌拌嘴。 赵无眠没搭理两女,只是飞身自豁口进屋,看见萧冷月抱着双臂坐在椅上生闷气,一瞧见赵无眠过来就扭过面庞,面若寒霜。 赵无眠摸了摸自己胸膛前的小手印,稍显无奈道:“姨娘怎么不用刀?” “生气也不想用刀……过来。” 赵无眠老老实实走过去,相当熟练伸出手。 萧冷月坐在椅上,弯腰脱下自己的绣鞋,啪啪往他手下拍了两下。 赵无眠小时候惹她生气,她用绣鞋拍手。 现在赵无眠是武魁,她还是用绣鞋拍手。 “知错没有?”她凶巴巴问。 赵无眠站在她身侧,晚秋的风从豁口处涌进,凉飕飕的。 “知错了。” “错哪了?” “不该故意惹姨娘生气。” 萧冷月俏脸红了下,又拿绣鞋往他掌心拍了下,“是不该欺负姨娘。” ‘欺负’这两个字,萧冷月已经说得足够含蓄了。 赵无眠想说上次难道不是姨主动的吗? 以及上上次在庐山趁着他昏迷…… 但萧冷月目前心里还没过这坎儿,赵无眠也便没有多言,以防她难堪。 赵无眠往日说情话,向来只是为了逗姑娘们笑,可不是为了让姑娘们尴尬。 啪———— 萧冷月将绣鞋扔在地上,撩开裙摆,穿着白袜的脚儿探进绣鞋,再放下裙子,便听到曾冷月外传来扑腾翅膀的轻响。 赵无眠回首瞧去,雪枭自木墙的豁口处飞进房间,站在赵无眠的肩上。 它喙上叼了一根泛黄的柳枝,足上还绑着一小包。 雪枭抬起脚。 赵无眠拆下小包,又自它喙上取下泛黄柳枝,稍显疑惑,后打开小包,望着内里活灵活现的白衣女剑客像,当即明白,这是慕璃儿与观云舒送来的。 他面上不禁带上一分笑意,摩挲着白衣女剑客像,又打量几眼泛黄柳枝。 萧冷月正襟危坐,摆出姨娘气场,撑起侧脸望着面露喜意的赵无眠,微微一笑。 “燕云那两个送来的?” “恩。” “倒是有心……包里还有一封信,你不瞧瞧?” 赵无眠取出那封短信,还以为信中写着慕璃儿与观云舒对他说的悄悄话,结果拆开一瞧,他面上的喜意才渐渐收敛。 “怎么了?”萧冷月问。 呼呼———— 话音落下,秋风大了几分,带来古榕河的水汽,一同自豁口涌进厢房。 后风中夹杂着几片宛若柳絮的小雪。 赵无眠侧眼透过豁口,俯瞰京师,眺望着燕云方向,抬手接过一片雪,垂眼道。 “莫惊雪有线索了。” 今晚,霜。 凛冬将至。 (本章完) 第401章 抵足而待 第401章 抵足而待 伴随着一缕晚风,细细碎碎的小雪渐渐笼罩京师。 入夜,京师华灯初上,小雪自天垂落,穿过街头巷尾的昏黄灯光,洒在地上很快融化。 雪势不大,入夜静谧。 洛湘竹裹着厚实的鹅黄小袄,小脸粉扑扑的,她乖巧坐在坤宁宫前的小石阶上,等着赵无眠回来。 她张开小手接了几片雪,粉唇呼出淡淡白气,抬眼看了看昏昏沉沉的傍晚天色,神情与这场小雪一样静谧,但她心底的想法却是多姿多彩。 待这场雪大了些,就能和赵无眠玩雪……她自小在燕云长大,堆雪人,扔雪球,都是她擅长的。 可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去燕云,算算时日,那里早便大雪倾盆,都能在雪地里打滚哩。 但若回去燕云,就得带着赵无眠见爹…… 她以前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婚配,以她的身份,这种事定然都是长辈率先引荐,她缩在闺房里偷偷看几眼。 若合心意就半推半就,若不合心意那就绝不委屈自己。 结果现在却是自己引男人回家见爹…… 小郡主的小脸本就被冻得粉扑扑,这下连耳朵也红了,开始自顾害羞起来。 此时坤宁宫外传来细碎脚步声,伴随着几声谈话。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早吧,现在入夜也不好赶路。” “不多等等?” “趁早把莫惊雪,无相皇这档子事解决,也好早去早回。” “不等青绮和沈小姐回京啦?” “等她们回京后,知会一声,让她们也往燕云赶也行……燕云距离京师近也不近,远也不远,彼此也差不了多少时间。” 言谈间,赵无眠身着青衫,未佩兵刃,手里撑着柄油纸伞,与洛朝烟一同撑伞自宫墙外走进。 洛朝烟眉梢眼角略带不舍,却又不愿被赵无眠看出,由此悄悄加快步伐,领先赵无眠半个身位。 洛湘竹连忙站起身,拍拍臀儿后的裙子,好奇看来。 怎么突然要回燕云了? 赵无眠来至屋檐下,合起油纸伞,解释道: “莫惊雪因为避世鞘,已经和洞文方丈打了一天一夜,虽然胜负不知,但这定然便是燕云的导火索……无相皇,萨满天不可能对九钟视若无物,指不定归一老道都得来燕云淌浑水,他们现身约莫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三人走进坤宁宫,赵无眠将油纸伞递给身侧侍立宫女,才继续道: “我趁早去燕云,也好做提前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妹子今晚收拾收拾,咱们一块回燕云,也该见见岳丈了。” 洛湘竹美目稍显茫然,全然没想到这么快……嗯,貌似也不快,他们在京师也待了挺久。 念及此处,她连忙双手提着裙摆,小跑着回自己屋收拾行李细软。 急匆匆,火燎燎,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匆忙。 赵无眠自洛湘竹的背影收回视线,天气转凉,坤宁宫早早便烧了地龙,暖烘烘的与殿外全然不同。 太后娘娘也便没有穿得多么厚实,单穿着深红绸缎布料的宽松居家裙,正靠着墙壁,双手相扣挺在头顶,凤躯拉伸。 宽松衣裙也便紧紧裹着凤躯,在团前都拉出了一抹细线,让两大团泾渭分明。 可惜太后娘娘只是在赵无眠面前放得开,骨子里还是保守女子,在自己屋也穿着肚兜,看不清重点。 赵无眠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在洛朝烟面前保持着对太后最基本的尊重。 他倒是想什么都给洛朝烟交代,但太后迟迟羞于启齿,他也不可能视太后脸面于无物,自顾露了风声。 太后娘娘近些时日锻炼身体的时间多了不少,显然是应付不来赵无眠,心底不服。 她见两人走近,动作丝毫没有收敛,反而腰肢更挺了几分,饶是宽松的居家裙此刻也显得如此紧绷,也不知是不是在为以后告诉洛朝烟两人奸情之事打预防针。 但洛朝烟根本没注意到太后的暗示,心思根本不在上面,还在蹙眉琢磨着赵无眠此次燕云之行。 太后听了几句两人谈话,知道赵无眠要去燕云,心底不舍比洛朝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愣是不敢在面上表露一丝,只能板着脸庞故作随意,问: “侯爷又要去忙公务了?” “恩,明早便走。” “什么时候回京?”太后轻声问。 赵无眠安慰道:“若是顺利,不足一个月便回来,娘娘不必忧心。” 赵无眠不安慰还好,一柔声说话,太后心底一股莫名的情绪就开始宛若山间清潭涌出来。 她未防洛朝烟看出什么,扭开侧脸,微微颔首,也没多言。 几秒后她才忽而问: “若是不顺利呢?本宫知道高句丽可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无相皇便是高句丽的护国大将,他不死,高句丽这狼子野心肯定消不下去,若无相皇一直藏身暗处,不得把你牵制几个月?还能赶回来过年吗?” 赵无眠语气平和,道: “若是不顺利,我就去高句丽国都逼他现身,鹤拓的烛九天我杀得,高句丽的无相皇又有何不能杀?” 赵无眠笑了笑,又轻声安慰:“一定在年关前赶回来。” 洛朝烟回过神来,侧眼看向赵无眠。 此前在晋地,赵无眠便敢打敢杀,晋王的马敢抢,凶险的大内也敢闯,现在沟通天地之桥后,比起此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洛朝烟知道,武魁都是这样,没有对自己绝对的自信,没有那层心气,就绝无可能成就今日武功。 但她还是觉得赵无眠与其他武魁是不一样的。 其他武魁说这话,她只会觉得这人狂傲不羁,自寻死路,但赵无眠说,那就是我家男人真厉害呀。 洛朝烟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只是轻声鼓励,“趁此机会,侯爷多多建功立业,如此才能堵住天下人的嘴。” 赵无眠想说我更想堵一堵圣上的嘴,但洛朝烟脸皮薄,在太后面前他也不好调情。 便听太后思琢片刻,不再拉伸,而是来至桌前,端起酒壶,莲步轻移扭着小腰走近,问: “侯爷此次去燕云,可是打算带些大内高手一并去?事关避世鞘,又想杀无相皇,还想擒萨满天助萧远暮疗伤……侯爷此次要干的事可是不少。” “带着大内高手,是他们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们?”赵无眠反问,后又微微摇头,“就是拿他们当人肉盾牌,现在我练了横练功,也少有人比我硬。” “哦?侯爷有多硬?”太后柳眉轻挑,语气含笑问。 那双狐狸似的美目,微微抬眼打量着赵无眠,却是好似要将他敲骨吸髓,侵略性十足。 赵无眠不动声色看向洛朝烟,但洛朝烟未经人事,根本听不懂这话,只是好奇走近,小手在赵无眠的胸膛摸了摸,语气纯真。 “硬吗?感觉侯爷也没多硬啊。” ? 赵无眠稍显无奈,“没用功而已。” 太后也借此机会抬手摸了摸,后笑道: “非也,侯爷不仅硬,还很烫哩。” 赵无眠看向太后。 就非要在朝烟面前说这些话吗? 太后轻哼一声,越过赵无眠,香风拂过,来至橱柜前。 “烫?”洛朝烟踮起脚尖儿,轻抚赵无眠的额头,“侯爷发烧了?” “本宫指的是侯爷的横练功,与他的天魔血解。” 太后在橱柜中取出三盏干净酒杯,捏着酒壶慢条斯理倒了杯酒,后端着酒杯来至赵无眠面前,双手递上。 “未明侯此次去燕云又是为大离鞠躬尽瘁,说不定年关都回不来……这杯敬侯爷。” 赵无眠露出笑容,端起酒杯,正欲一饮而尽,结果便瞧太后送酒时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足以把人的骨头都看酥。 意思不言而喻。 今晚来我屋。 赵无眠饶是自诩玄天琉璃身修炼有成,此刻也没由来觉得骨头软。 不过太后没表现得太露骨,瞄了赵无眠一眼便收回视线,又给自己和洛朝烟也倒了杯酒,自酌自饮。 又说了几句让赵无眠多注意安全的闲话后,太后起身去了坤宁宫旁的膳房,打算最后一晚亲手给赵无眠美餐一顿践行。 洛朝烟没跟着去,她微微抬手,周围侍立的宫女便垂首行礼,缓步退去。 待周遭没人,洛朝烟才彻底放下皇帝身段儿,姿态稍显随意坐在躺椅,将酒杯放在桌上,好奇问: “你此去燕云,萧远暮可是想跟着一并去?” 赵无眠来至近前,随意坐在躺椅侧的方桌上,笑道:“怎么?若是远暮一并去,圣上也想同行?” “我若去,那就是御驾亲征……这兹事体大,朝中不商议半个月不可能有定论。” 洛朝烟白了他一眼,却是一笑,“不过若侯爷愿意当朕的贴身护卫,那御驾亲征自然不是不行。” “免了,我自个单刀独身,去哪儿都是不可拘也,便是去草原闯上一闯,哪怕打不过乌达木也有十足十的把握全身而退。” 赵无眠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而后才道: “对于现在的我而言,独自行动反而最好,再多什么援军,也只会让我分心顾及,弊大于利。” “嗯哼,嫌我是累赘。” “当初带着圣上从晋地都杀出来了,累赘又怎样?臣不嫌弃,现在不嫌弃,以后也不会嫌弃,而且我还指望着未来半辈子都被圣上包养……” 说着,赵无眠想起什么,放下酒杯朝洛朝烟伸出手,“曾冷月的墙被我拆了,圣上能不能给我点银子赔给远暮。” “你倒是反驳一下啊。” 洛朝烟坐起身在赵无眠的掌心用力拍了下,想凶一点,可又忍不住笑: “例如说什么,我还能给你疗伤,帮你炼药,准备药浴之类的也行啊。” “我现在修了外功,一身筋骨皮,圣上就是想给我扎针都扎不穿皮肤,怎么疗伤啊?” 洛朝烟柳眉一挑,觉得自己的‘医女权威’受到了挑衅,默然站起身,指了指身下躺椅,语气不容置疑。 “躺着,脱衣,朕非要试试究竟能不能扎你。” 赵无眠眼看洛朝烟如此认真,不免觉得好笑,也没多说什么,脱了外衣趴在躺椅上,鼻尖还能闻到椅上有洛朝烟的一丝幽香? 以他现在的五感,想闻不到也难。 胡思乱想之余,洛朝烟已经取来针灸包,站在躺椅侧,弯腰扎针。 大离天子的胸襟不甚宽广,因此胸脯处也没什么肉眼可见的团儿被重力压下,单单落了几缕发丝,撩着赵无眠的脊背。 洛朝烟尝试扎针,还真扎不进去,美目稍显新奇。 她还记得,上次赵无眠在京师寺庙的西厢房内,脊背可是被她的银针扎了不少血洞。 洛朝烟收起银针,随意抛开针袋,转而指尖轻轻在赵无眠的脊背滑过,后又捏了捏肩膀处的肌肉,再者又探向里侧,捏了捏赵无眠的腹肌。 虽然知道外功的妙处,但这筋骨皮,还是人吗?针都扎不破。 摸着也不像铜浇铁铸啊? 相反因为青玉佩助赵无眠成就先天之体后,他这身体可以说毫无瑕疵。 虽然人高马大,有时披着斗笠坐在马上跟铁塔似的,但偏偏皮肤的触感还挺好,一点也不糙。 她原先只是心生好奇,但摸着摸着,俏脸便忽然莫名其妙不受控制攀上一抹红霞。 眼看洛朝烟的小手越来越放肆,赵无眠只得转身靠着躺椅,按住洛朝烟的手,稍显无奈: “天子,你针灸就针灸,乱摸什么。” 洛朝烟稍显局促,不愿被赵无眠误会成轻浮女人,便要收手。 但抽了抽,却没抽出来,反而是被赵无眠轻轻一拉,当即失去重心,栽倒进赵无眠怀中。 俏脸都贴在了赵无眠的胸膛前,听着他磅礴精神的心跳声,洛朝烟的俏脸愈发血红, “你,你放肆……” 赵无眠靠着躺椅,将当今天子一拥入怀,掌心隔着龙袍,搂着她盈盈一握的小腰。 “放肆?轻薄臣的人可是陛下,您怎么还倒打一耙?” “朕轻薄你?”洛朝烟美目瞪大几分。 “刚才乱摸的人难道是我?” 洛朝烟紧咬下唇,双手扶着赵无眠的胸膛,撑起俏脸,居高临下望着她,尽可能平复神情,摆出天子气度。 “是又如何?未明侯接了朕迎你为后的圣旨,本就是朕的后宫佳丽……额。” 洛朝烟本想说朕想怎么玩你就怎么玩你,可话还没出,单是想一想她都觉得脸上发烫,根本说不出口。 赵无眠似是知道洛朝烟想说什么,替她道:“所以圣上想怎么玩臣,就怎么玩臣?” 天子刚硬了没几秒,闻言当即又软了下来,俏脸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楚楚可怜。 “朕怎会说此等粗鄙之语……你,你放开朕。” “不放,天子摸了臣,臣也要摸回来,这才扯平。” 赵无眠放在洛朝烟腰肢的手掌轻轻摩挲,隔着龙袍,虽体会不到天子肌肤的顺滑,但这腰肢曲线,也足以让世上任何一个男人发狂。 更何况……这可是当今天子。 “你放肆……” 洛朝烟感觉到赵无眠掌心的温度,只觉心尖噗通直跳。 她不是没和赵无眠亲热过,但显然一时之间还是适应不了。 她挣扎了下,但整个人都被赵无眠搂住,双足都已经离地,全身重心都倚在赵无眠身上,哪里挣扎得了。 “天子不愿?天子觉得臣是您的私有物,本就该任您索取,不配谈什么‘扯平’?” “你……我哪有……”洛朝烟闻言想生气,但神情与语气却是可怜巴巴,稍显委屈。 后似怨含羞瞥了赵无眠一眼,紧咬下唇,扭开侧脸,一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姿态。 但就在洛朝烟做好被上下乱摸的准备后,后腰那只手反倒安稳下来。 她疑惑看来,便瞧赵无眠抬起她的下巴,凑上前。 啵~ “唔——” 洛朝烟稍显错愕发出一声鼻音后,便渐渐闭上双目。 啪嗒———— 赵无眠抬手脱下洛朝烟的绣鞋,扔在地上。 嘎吱嘎吱———— 洛朝烟紧绷的身段缓缓放松,靠在赵无眠怀中,两人身下的躺椅受力嘎吱作响。 赵无眠一只手隔着龙袍,轻轻摩挲着天子腰后往下挺翘的曲线,另一只手则探进龙袍衣领,轻轻一捻。 洛朝烟娇躯一颤,暗自忍受。 但没过几秒,眼前这厮竟是将龙袍向侧拉开一角。 洛朝烟玲珑有致,但显然还没到太后那种‘弹’出来的弧度。 可这倒扣玉碗,樱朱一点,还是看的赵无眠有些眼晕。 “你!你!这里是坤宁宫,待会儿被母后,堂姐瞧见了怎么办?”洛朝烟压低声线,低声羞道,后抬手轻掩。 “有没有人来,臣还能察觉不出吗?”赵无眠抬手拉开洛朝烟的遮挡小手,意有所指道: “圣上放心。” 眼看这色胚垂眼盯着,细细打量,洛朝烟只觉浑身发软。 后听赵无眠含笑道:“圣上,臣能不能要个赏赐?” “恩?”洛朝烟有些晕乎乎,似是被羞得大脑缺氧。 “请圣上放心。” “放心?我知道你武功高,已经放心了啊……”话音未落,洛朝烟便瞧见赵无眠努了努嘴。 她呆滞了几秒,才领会他的意思,一时间俏脸更烫。 “朕,朕赏赐你,你能给朕回什么?” “一个龙子?” 洛朝烟在赵无眠肩膀上拧了一下,赵无眠当即改口,“安然从燕云回来。” 洛朝烟一愣,后反而把这话当真。 “你,你不骗我?” “香山的满天枫叶都能为我作证。” 洛朝烟抿了抿粉唇,后哪怕知道殿内无人,也忍不住四顾打量一眼,而后才慢吞吞往上爬。 直到双手撑着赵无眠的耳边两侧,继而微微俯身。 啵~ 洛朝烟双手一软,当即栽倒。 可惜以天子的胸襟,还憋不死赵无眠,反而让他更加放肆。 洛朝烟银牙紧咬,适应了一小会儿,才抱紧赵无眠的脑袋,语气有些微颤,但藏不住内里的不舍。 “那,那等你回来,咱们就能成亲,到了那时,咱们再……商议龙子的事,你别着急……” 赵无眠当然不会急,洛朝烟既然想大婚之日再好好洞房,那他自然也不会为了一己情欲坏了洛朝烟的美好念想。 他总是天南海北四处乱跑,和洛朝烟待在一起的时间明显比其余姑娘少了许多。 洛朝烟没有怨言,只是偶尔醋劲上来了和萧远暮闹一闹,却不曾与赵无眠说过什么,就是不想他负担太重。 这小细节洛朝烟虽然没提过,但赵无眠不能不记在心底。 他记得洛朝烟的好,自然也不愿驳了她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 眼看赵无眠同意,洛朝烟才露出笑容,后察觉到什么,低声道: “那,那你这……怎么办?” “待会儿和湘竹妹妹……” 话音未落,洛朝烟就撑起身子瞪他。 “现在还敢提别的女人?” “那不是别的女人,那是圣上堂姐……” “更过分!” 洛朝烟这次用了力,直接挣脱出赵无眠的怀抱,站在躺椅前,后听说那地方是男人的薄弱点。 当即抬起穿着纯白罗袜的脚丫踩下,露出得意的笑,“疼不疼?认不认错?” “嘶——” 赵无眠倒吸一口气,看得洛朝烟一阵茫然,直到赵无眠与她耳语几句,她才红着脸,又瞪了他一眼。 后觉得湘竹姐姐已经领先她那么多,结果明日还要和自己情郎去燕云,过甜蜜蜜的二人世界,她当即一片不爽。 她怎么感觉这么凄苦呢?都快成深闺怨妇了。 紧随其后,她心底的莫名不爽便转而成了好胜心。 于是洛朝烟坐在方桌上,居高临下望着靠在躺椅上的赵无眠,咬了咬银牙,双手轻轻提起裙摆。 穿着白袜的脚儿一前一后再度踩下。 吃晚膳时,太后总是狐疑望着相对而坐的未明侯与天子。 浓郁的饭香,盖过了殿内不该有的气味,她一时也没什么察觉,只当自己多疑,自顾起身给赵无眠盛了碗汤。 “侯爷多吃些,等明日再想吃本宫亲手做的饭菜,可便只能飞回来。” 赵无眠道了声谢,起身接碗,结果又被太后那惊鸿一瞥给扫的骨头发软,又是蠢蠢欲动。 赵无眠发觉这玄天琉璃身确实有几分门道哈,往日能打归能打,可总归也有cd的。 如今这外功体魄加上《柳无意》的恢复力……他惊觉自己这续航恐怕已是堪称永动机。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再如何体力也是有限度的,只不过……赵无眠的体力也好的夸张。 胡思乱想间,吃罢晚宴,洛朝烟便一马当先拉着洛湘竹,说是最后一晚,要和姐姐好生说说话。 其实就是想给赵无眠一个颜色瞧瞧,不仅方才情浓之时非要提一嘴洛湘竹,而且还把她脚儿弄得又酸又疼…… 洛湘竹没这么多想法,在宫里她本就不好意思与赵无眠单独相处,只是与洛朝烟回了屋里,脱衣洗漱时,发觉自己妹妹怎么没穿袜子,光着脚儿穿鞋。 不磨得慌吗? 磨得慌,确实磨得慌…… 而在坤宁宫,两姐妹一走,太后娘娘当即就贴了上来,紧紧环抱着赵无眠。 赵无眠埋头在太后娘娘的脖颈发丝处,“娘娘,你好香……” 太后轻哼一声,又紧了紧自己环抱的双手,语气稍显委屈。 “你这一走,本宫又要守寡几个月。” “守什么寡,我只是不在京师待着,又不是死了……” “哼。”太后又是一哼,“你要是死了,本宫也不活了,就算被后世说什么太后和你通奸,殉情而死也无所谓……死都死了,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赵无眠微微一笑,安慰道:“我不会死。” 两人不再言语,就这么彼此抱了一会儿,太后娘娘才忽的一摸,哼唧道:“本宫就知道你和天子……她都没给你擦拭干净。” “那太后帮忙擦擦?” 太后又是扫了他一眼,后缓缓跪在赵无眠身前。 “本宫不用手……” 呼呼———— 晚风携带着小雪拍打在坤宁宫的窗前。 屋外冷风嗖嗖,屋内温暖如春。 ———————— 求张月票~ (本章完) 第402章 三人北上 第402章 三人北上 天色微亮,屋外依旧下着小雪,不甚大,但却也愈发衬得屋内温暖和熙,地龙向外也散出股让人慵懒的安静魔力。 赵无眠起身下榻,换上干干净净的青衫,站在铜镜前稍微打量了自己一眼。 体态颀长,相貌清隽,神情平静时便似深山寒潭,澄澈清幽,略一带笑那便是春暖开,雾中翠木。 虽然赵无眠身边的媳妇没谁是因为他的容貌而喜欢上他,但就他这外形,任谁瞧了也只会觉得未明侯珠环翠绕,莺莺燕燕,实属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不过赵无眠没看自己的脸,而是打量着自己的衣裳。 他不在乎自己穿什么,但苏青绮喜欢他穿青色,显得清俊出尘,于是他便大多穿这颜色。 苏青绮不在,赵无眠也便没了新衣裳,大都是洛湘竹洗过的旧衣裳,虽然大多只穿了一两次,还谈不上旧。 恩,倒也很板正,穿着这身去见岳丈也不丢人。 赵无眠收回视线,抬手轻撩幔帐,看向太后。 太后娘娘知道赵无眠一走,定是许久不见,由此缠绵一夜,刚睡下也才不足一刻钟。 她身无寸缕,面外侧睡,绣着凤凰的深红薄被单单盖在腰间,雪腻的两大团挤在一处。 她生得肌肤娇嫩,团上肉眼可见好几道手印……哪怕赵无眠根本就没用力。 但赵无眠怜惜娘娘,娘娘反倒不乐意,昨夜按着赵无眠的手背,自个用力,把自己都按出几道淤青。 用力之大,赵无眠都心疼。 可太后偏是定要让自己吃痛不可,好似如此她的记忆才能深切一些。 屋内地龙烧得正旺,暖烘烘的,赵无眠也便没有为太后盖被子,以防惊扰了她。 他轻手轻脚,毫无声息,便是其余武魁来了也听不到什么动静,可偏偏太后就是在此刻睁开美目,慵懒看他。 女人的直觉向来很准,尤其是有了意中人的女人。 太后娘娘浑身上下都是酸软无力的,还有好几处地方有着淤青,显然是没什么力气起身。 但她还是撑起凤躯,双手环住赵无眠的脖颈,下巴搁在赵无眠肩上,打了声疲惫的哈欠后,才懒洋洋问: “侯爷这便要走?” “说好了天亮便去。”赵无眠搂住太后的小腰,坐在榻上,让她省些力气。 “天还没亮。”太后的脸埋在赵无眠的脖颈,唇里呜呜闷闷说。 赵无眠看了眼窗纸外的晨曦,“亮了。” “本宫是太后,说没亮就是没亮。” 赵无眠稍显好笑,抬手撩起太后脸侧的发丝,揉着她软乎乎的脸蛋。 “本宫是太后,你放肆……” 赵无眠被太后缠着撒了会儿娇,才起身离开坤宁宫,去了紫箐殿。 天色微亮,紫箐殿依旧一片阴森冷冽,让人情不自禁遍体生寒,总疑心附近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实际上的确如此,紫衣培育的蛊虫散布附近,乃至深宫各处,也算是小虫暗卫,若遇见匪徒,紫衣定是第一个知道。 赵无眠倒觉得这些蛊虫挺可爱,尤其就是小白素贞。 走进殿内,小白蛇第一个爬来,自他的裤腿往上攀至肩膀,小脑袋蹭着赵无眠的脸。 你好呀~ 赵无眠用指尖摩挲着小白蛇滑溜溜的脑袋,瞧见紫衣正在磨药。 他轻叹一口气,道:“很少见你睡觉啊。” 紫衣没搭理这话,他在水盆前梳洗了下小手,这才走近。 “准备去燕云啦?” “恩。” 话音未落,紫衣便转身,取下一悬挂在墙上的小包包,走进递给赵无眠。 “疗伤药,外伤内伤都有,还有些软骨香,蒙汗药之类的江湖必备……” 这些显然是紫衣提前备好的,话音落下,她又自怀中取出小瓷瓶,抛给赵无眠。 “尝尝。” 赵无眠自瓷瓶倒出一枚丹药,看色泽,是毒丹,一口服下,他才问: “这什么东西?” “不知道什么东西你还吃?”紫衣白了他一眼。 赵无眠稍显无语,“信你,你还不乐意?” “九黎老本营取来的毒丹,可都是本姑娘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费了几个月时间才特制而成,效力远比寒玉蛊,九黎蛊加起来都好……你感觉如何?” 赵无眠内视几秒,才扭了扭肩膀,浑身骨骼当即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浑身很热,跟磕了春药似的。” “那就是有效。”紫衣轻舒一口气, “你现在的体质越发非人,便是寒玉,九黎这种蛊王之毒,都已快跟不上你的体魄……好在九黎的宝贝不少,蛊王之毒也不缺。” 赵无眠的确感觉不错,浑身似有数不完的力气,若说此前是力能扛山,如今便是一拳镇海。 当然,这已经到了修仙的层次,赵无眠还没到这境界,但的确是有这种似是无所不能的感觉。 饶是他,此刻也不免对那还没彻底改良而成的化龙蛊心生热切。 “这种边角料都能有这般效力,那化龙蛊也不知对我有何等益处。” “这可不是边角料……”紫衣嘟囔了一句,才微微挥手,“赶紧去,想要化龙蛊,就去宰了无相皇抢来凝冰泪。” 赵无眠笑了笑,语气稍显感慨。 “我把你哄回京师,结果自个却要先去燕云忙公务,把你一人撂这。” “嗯哼,夜夜笙歌的侯爷大人,现在临近走了,才想起我来啦?” 紫衣转身来至小案前,抬手磨药,笔直顺滑的发丝在空中撩出一起小香风。 “你怎么知道我夜夜笙歌?偷看?” “是女人的直觉。” 刚刚才被女人的直觉给缠住的赵无眠,分外相信这个答案,微微颔首,笑道:“原来如此。” 紫衣侧眼瞥了他一眼,“你要走了,心情不好,你说个情话给本姑娘听听。” “我走后,你还得每日为远暮调理身子……她不是不讲恩义的人,心底也念着你的好,若是有天她和朝烟又闹起矛盾,我不在跟前,你帮我缓和缓和。” “这就是你的情话?” “说不出口,觉得羞人,才要扯开话题。” 紫衣情不自禁露出笑,但又连忙板起脸。 “真笨,等本姑娘研究出让人变聪明的药,第一个让你服下。” “那你不如去研究研究怎么让我一辈子不离开你的药。”赵无眠瞧见紫衣露出笑容,心情也跟着便好,于是笑道。 “有的,之前在蜀地不是和你提过?情蛊,这可是每个苗疆女子都会的东西,自幼以心头血养着, 本姑娘自然也有,你若想要,我给你心底也种一只,只要你变心,情蛊就咬穿你的心脉。” 紫衣小手捏着石杵,咔咔磨着药渣,语气很悠扬,直到后半句,话语才变得冷冽,很是唬人。 “好啊。”但赵无眠半点不怕,他笑着说:“只不过我喜欢的女子有点多,这小蛊虫可别以为我变了心。” 紫衣白了他一眼,干脆不搭理他。 “不种吗?”赵无眠却是追问。 紫衣轻哼一声,随口道:“这又不是说种就种的东西,你若真想要,本姑娘还得准备一番,现在哪有这时间。” “那等我从燕云回来……” “得得得,赶紧走吧,见不得刨根问底的男人。” 赵无眠来至她身后,搂住紫衣的腰,努了努嘴,“我倒是想对你刨根问底……可惜现在体质还差点,我去燕云,顺道再查查天玄尘……” 紫衣现在已经可以听的懂赵无眠口中的‘刨根问底’是什么意思。 他这人平日不修风雅,关乎男女趣事的用词倒是有一句赛一句有文采。 紫衣拿他没办法,默契回首,在赵无眠嘴上‘啵’了一下,赵无眠才心满意足离开。 在紫衣这里耽搁一会儿,洛朝烟与洛湘竹姐妹两人也已起床。 聚在一块吃了早膳,宫女已经将马匹备好,马鞍袋里也放着各种便于保存的食物,以及厚衣裳。 洛朝烟往赵无眠的怀中塞了一鼓囊囊的钱袋,内里除了银票,还有几根去哪儿都是硬通货的金条。 “够不够?” “够了够了,不够我还能问湘竹郡主要,她也是小富婆。” 洛湘竹闻言倒是挺了挺胸,拍了拍怀中的钱袋。 她回京后,燕王也没催她回来,只是派人给她寄了不少钱两,信中也只说了一句话。 在京师别未明侯和天子的钱,咱们家有钱,吃穿住行都自己的。 燕王是粗人,但对洛湘竹的品性教育却从没落下。 赵无眠翻身上马,拉起洛湘竹让她坐在身侧。 太后自殿内取出一柄通体黯青的连鞘长剑,递给赵无眠,口中则问:“准备去曾冷月?” 赵无眠接过太后递来的长剑,拇指轻弹剑格,‘铛’的一声,剑出三寸,剑身正中简简单单刻着一个‘酒’字。 青徐剑当初在东海被沈湘阁用着,回京后自然也便送进宫中,一直由太后娘娘保管。 “恩,姨娘也跟着我去燕云。” 洛朝烟微微一愣,“她跟着去作甚?不留在京师照顾萧远暮那女人?” “远暮只要不和圣上打起来,能出什么事?留在京师自是安稳。” 赵无眠将青徐剑斜挎后腰,几片雪落在他的肩头,徐徐小雪中,眼前的颜色似是都成了冷色调,周围一片静谧。 他接着道:“姨娘执意要同我去,她武功甚高,我一身所学大半都是由她传授,也能帮得上忙。” 太后娘娘与洛朝烟眼神略显艳羡,不过两女武功平平,也不愿跑去燕云给赵无眠拖后腿。 “你等等。” 洛朝烟抬眼看了看天色,想起什么,提着裙摆,匆匆进了屋,片刻后,她双手托着一小匣子走进。 将其打开,内里是整齐迭好的雪白狐裘,做工称不上多么出色,但用料极佳,一看便价值千金。 赵无眠坐在马上,瞧见这狐裘,眼神动了动,想起这是何物。 当初在晋地,赵无眠一个人去四处闯荡,洛朝烟便留在小西天的凤凰山上,一针一线给他缝了件狐裘。 不过缝好之后,已经快要入春,因此赵无眠也没穿几天,便将其留在大内。 如今转眼看来,这竟已是近一年前的事。 洛朝烟将狐裘取出,在空中抖了抖,才踮起脚儿,双手向上递给赵无眠。 “穿着吧,去燕云刚好用得上。” 赵无眠也没多言,抬手接过,披上狐裘,本就清隽的气质也便多了几分贵气。 此前看着,似江湖浪子,如今披上狐裘,才显得像个朝廷王侯。 与洛湘竹倒是相得益彰,如今坐在一块,再也不会有人觉得两人是私奔情人。 “走了,天气转凉,早点回屋歇着,等我的好消息。” 他笑了笑,朝几人微微颔首,洛湘竹也回首挥了挥小手。 两人沿着后宫御道策马而去,很快便消失在细密小雪中。 洛朝烟在心底暗叹一口气,从晋地那会儿,她便总是看着赵无眠离去的背影。 两人总是聚少离多。 但一想起等赵无眠回来,开春之后,两人便可风风光光成亲,她又很快鼓足干劲。 往日枯燥的政务,也觉得有趣起来。 古榕湖岸,一匹毛色极好的千里马站在码头处,萧冷月,萧远暮,以及清焰便正侯一侧。 赵无眠起床很早,此刻天色只能说亮了一大半,街道附近也没太多人,清幽冷寂。 但她们天还没亮,就已经等在这里。 清冷的小雪落在她们身侧,倒显得分外有氛围感。 清焰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裙,呼着白气,买了些豆浆油条等早餐,用油纸包着,走近递给萧冷月与萧远暮。 萧冷月穿着干练的深蓝武服,下身是及地长裙,内里穿着裤子。 她正为马儿梳毛,气质凛然,英姿飒爽,又不失女子柔情,十足十的江湖女侠打扮。 虽然她严格来说是江湖妖女。 她腰后悬着一柄三尺长剑,当初的兵刃被错金博山炉所毁,但太玄宫家大业大,也不愁她没神兵用。 此刻回首接过油条,三女便站在街上边吃边等。 以她们的容貌,站在街边吃饭,倒显得反差与烟火气十足,但三女皆是江湖人,也不讲究这些。 萧远暮咬了口热腾腾的肉包子,腮帮子微鼓,看向萧冷月。 “这机会师父可得把握住。” “把握住什么?”萧冷月稍显随意靠着马背,小手端着竹筒灌的豆浆,闻言疑惑看来。 “你说什么?给他生个孩子啊。”萧远暮稍显恨铁不成钢。 这事儿是萧冷月自己提的,结果她却回回不操心,总让萧远暮出谋划策。 她又不是心理有问题,天天想着法子给萧冷月支招‘自绿’,有毛病啊? 但偏偏这又是自己师父的终身大事,她心底有怨也没地儿发。 清焰是太玄宫的心腹,两女在她面前也不忌讳说这些私密事。 她对别家八卦也不感兴趣,但闻言还是不免露出羡慕神色。 而萧冷月闻言,喝豆浆的动作一顿,脸色为难,正愁不知如何回答,便听清焰在一旁开口。 她声线清冷语气出尘,但偏偏却说: “我也想给少主生孩子。” 萧冷月顺势扯开话题,打量了清焰一眼。 她对这丫头也有印象,赵无眠提过,说是他在京师分舵的心腹,也可以说小助手。 往常有什么事,都是她帮赵无眠处理,十足十的贴身丫鬟。 未来等赵无眠成亲,事情也基本处理完,彻底安定下来,肯定也是清焰随身伺候。 听说身世也很凄惨,不过太玄宫的弟子,少有身世不凄惨的。 萧冷月也便只打量了会儿清焰的身段,微微颔首,“的确是个好生养的。” 萧远暮没在乎清焰这小丫鬟,眼看萧冷月还在犹豫,只得轻叹一口气,此刻便听街道远处传来清脆马蹄声。 侧目看去,赵无眠策马而来,他身披雪白狐裘,胯下宝马同样身无杂色一片雪白,夺人眼球,令人心生惊艳。 萧远暮与萧冷月面上还看不出什么,至少清焰是已经眼含春水,快步走进迎上。 赵无眠轻拉缰绳,好奇问:“你们怎么等在外面?这么冷的天……” 萧冷月与萧远暮寒暑不侵,所以赵无眠关心的肯定是清焰。 清焰娇憨一笑,递来油纸,“少主吃了没?我多买了些早点。” 确实刚吃过早膳,但赵无眠也没拒绝,抬手接过,往嘴里塞了个香喷喷的包子,又将油纸递给身前的洛湘竹。 洛湘竹双手捏着油纸,小口咬着内里的油条,后发觉马侧那很是漂亮,好似仙子的姑娘正盯着自己看。 洛湘竹歪了下小脸,面露疑惑,后将油条撕下一半,递给她。 你也要吃吗? 清焰双手接过,却是感到有几分有力使不出。 萧冷月三下五除二喝干净豆浆,将竹筒随手一抛,翻身上马。 “回曾冷月还得坐船,太麻烦,我们早去早回。” 萧远暮作为江湖女子,也没太后,洛朝烟那般依依不舍腻歪来腻歪去,只是扬起小脸,嘱托一句。 “我这伤势,还有一段时日才能调理好,若是那会儿你还不回来,我便也动身去燕云寻你。” “路上可别擦身而过,我们却浑然不知。” “错过不了。” “恩,总会遇见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简单聊了会儿,赵无眠便轻拉缰绳,调转马头,回首看向清焰。 “小焰,近些时日我和姨娘都不在京师,由你负责照顾远暮的生活起居,若是不小心惹她生气,你就说你是少主的丫鬟,只有少主能教训,这样远暮也不会揍你。” 赵无眠没恢复记忆时,叫她清焰姑娘。 现在恢复记忆了,才唤她小焰。 清焰连连颔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不出高兴与不舍。 赵无眠知道清焰是什么性子,也没在意,又转而看向萧远暮。 想说几句话,可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之间向来没什么秘密,此次也不过是去燕云杀几个人,又不是生离死别,没必要多矫情。 由此也便只是微微颔首。 “我走了。” “恩。” 话音落下,赵无眠与萧冷月便一同轻夹马腹,伴随着蹄哒,蹄哒的马蹄脆响,两人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 远处还能听到他们的马蹄声,后很快便听不到了。 “打算先送小郡主回家,还是先去寻那位小尼姑与你师父?” 萧冷月与赵无眠策马并肩,歪头问。 劲风扑在萧冷月的面上,将她的发丝都拂向后面,露出那毫无瑕疵的精致五官。 “看情况,暂且先往燕王那边赶吧。” 洛湘竹闻言,不免看向赵无眠。 把她送回家,你是不是就要离开? 若是如此,那还是不回家的好。 自己爹爹待在王府又不会出事。 如今一年都没回去,如今也不差这点时间。 赵无眠并不知洛湘竹心底这父慈女孝的想法,只是斟酌片刻,才轻叹一口气。 “燕王驻守燕云,乃大离北境第一道关隘,高句丽若想南下,非得过燕王这关不可。 如今戎人在晋地有所收获,又联合高句丽,显然是要倾巢而出,毕其功于一役,所谓一鼓作气,容不得再而衰三而竭……” 萧冷月听懂了,柳眉轻蹙,“你担心戎人与高句丽会刺杀燕王?” 闻听此言,洛湘竹娇躯当即紧绷了下。 赵无眠微微颔首,“哪怕杀了燕王,只要军心不散,戎人与高句丽一样打不进来……但这种事,对军心不可能没有影响,燕王又格外喜欢披甲亲征……” 燕王与晋王不同,晋王早年时常率军出关,后来有了儿子,才退居幕后,但燕王直到现在也时常上阵杀敌。 坐镇中军,调度军士的元帅活儿他能干,手持大枪冲破防线的先锋活儿他也能干。 这和燕王的性格有关,因此若能杀了他,无疑斩将,燕云军不可能不乱。 当然,哪怕不杀,生擒也是件风险与收益同样大的不错选择。 萧冷月蹙眉道:“晋地戎人不也在叩关?乌达木就没想过闯进来杀守将?” “不一样,晋地的兵,以前是晋王的兵,如今是天子的兵,晋王以前也没少被刺杀,但燕云的兵,是燕王的兵,而且……” 赵无眠回忆了下和洛朝烟闲聊时知道的一些军中事。 “守将一来皆是武功高强,二来护卫不少,三来……他们会躲啊,藏在城中不知什么地方,四周皆是心腹,三三两两就几个人知道他的确切位置,寻出来杀了可不知得费多少功夫……” “不过饶是如此,守将也没少死,太尉姜本贞您知道吧?他们老姜家在晋地边关守了一辈子,全家上下十几位青壮,现在就剩下一根独苗还在晋地驻守。 但戎人那边也不好过,大家都派高手去对面后方捣乱,皆在斗法,比的就是谁先撑不住。” 话音落下,赵无眠才看向燕云北方,后对洛湘竹笑了下,道: “但燕王可是我岳丈,他肯定不能出一点事,对不?” 洛湘竹笑了笑,但心底还是不免多了几分忧愁。 她自小在燕云长大,自然知道燕王可没少被人刺杀。 如今燕云局势再度紧张,燕王那边儿不可能一点事没有。 话音落下,两匹骏马已是冲出京师,沿着官道与细密落雪,一路向北。 (本章完) 第403章 雪夜杀人 第403章 雪夜杀人 “唳——” 雪枭似是天高任鸟飞,兴奋啼叫一声,雪白双翅并拢俯冲,化作一抹白芒刺破雨幕,后临地时又猝然向上,朝着燕云北地飞掠而去。 踏踏踏———— 在它身下,两匹骏马沿道疾驰,官道上的过路商队听得激昂马蹄,不等让路,疾行如风的两匹骏马就以一前一后自商队两侧擦过。 惊鸿一瞥间,只能瞧见一抹被劲风撩起的雪白狐裘。 赵无眠紧握缰绳,腰杆在风雪中笔直,狐裘下可见腰后两柄连鞘兵刃,让小巧玲珑的湘竹郡主靠在怀中。 他不喜麻烦缠身,自然是想和媳妇待在京师过着优哉游哉的小日子,但他却时常与麻烦为伴。 不过一想起燕云北地还有观云舒与慕璃儿,他又转眼将心底对麻烦的厌恶抛之脑后,转而心底一阵热切。 他抬眼望着已经化作天边一抹白点的雪枭背影,心底稍显艳羡,这世道定然是有仙者无疑,也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进窥到那一境界,遨游天际,潇洒自在。 不过雪枭也不是精力旺盛到处乱飞……它也是领了命,前去联络观云舒与慕璃儿。 去了燕云,两眼一抹黑,自然是该先想办法与两女汇合,不过现在也不知她们在哪儿,才暂且先往锦州赶路。 锦州,便是燕王王府所在,也是洛湘竹自小长大的地方。 萧冷月跨在马上,手里攥着燕云舆图,垂眼望着,马匹颠簸,她却身形极稳,舆图在手中纹丝不动。 在心底估算了下路程,她才转眼看向洛湘竹,笑道: “即便胯下宝马皆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良驹,此去锦州也得颠簸几日,往常小郡主出行,定是坐着马车,舒舒坦坦,如今倒是得同我们两个江湖人受罪了。” 洛湘竹裹着白色披风,小脸被冷风冻得有些泛红,闻言连连摇头。 她也是能吃苦的,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 面对赵无眠的长辈,她唯恐自己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萧冷月收起舆图,笑了几声,而后才接着对赵无眠道: “根据你那两位佳人传来的消息,洞文与莫惊雪是在锦州以北百里之远打起来的,已是接近边关,此去锦州只能说的确顺路,但莫惊雪身侧听说还跟了个中年人,也是武魁……” 萧冷月斟酌片刻,才看向赵无眠,“听说是温无争。” 赵无眠眼神动了动,默然几秒,而后才道: “我认识他,之前与酒儿查错金博山炉时,也查到了逐北盟,后顺藤摸瓜才结识了温无争……我们那会儿还时常待在一块喝酒。” 萧冷月还真不知这事儿,好奇问:“他与逐北盟也有几分渊源?” “他爹是易将军左副将,也是当年的逐北盟副盟主,温无争自是根正苗红的逐北盟后裔。” 萧冷月琢磨片刻,才柳眉轻蹙,忽的问:“《江湖绝色谱》,你写的?” ? “若不是因为当时姨娘已经退隐江湖,安心在听澜庄卖酒,那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头,我肯定要写姨娘。” 赵无眠笑了几声。 “姨又不是贪慕虚荣的愚妇。”萧冷月白了他一眼,话虽如此,但语气却是挺轻快,后她才反应过来,蹙眉问: “温无争当年能重伤庄半仙,实力比之姨娘也是毫不逊色,如此人杰,你就没尝试过把他拉进太玄宫来,讨个什么左右护法当当?” 话音未落,萧冷月便有了猜测,“他是不是你留在外面的暗桩?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与莫惊雪厮混在一起。” 萧冷月的猜测不无道理,毕竟莫惊雪一介幻真阁阁主,实在没道理与翡翠宫宫主一同行动,似乎还成了朋友。 赵无眠闻言倒是摇头, “那些年洪天皇帝与朝烟的父亲皆在严查我等,我又怎么随随便便向他人袒露心扉,告诉他们我是太玄宫人?而且温无争平生最厌反贼,只想维护天下太平。” “最厌我等……”萧冷月稍显哑口无言,后冷哼一声,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朋友,你不交也罢……他身为翡翠宫宫主,却同莫惊雪来往,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无眠笑了笑,“我每交一个朋友,您就要重复一句这种话。” “有问题吗?”萧冷月觉得赵无眠到了‘叛逆期’,居然都开始嫌她这当姨的嘴碎,便瞪了他一眼,教训道: “行走江湖,要知人心隔肚皮,今日和把酒言欢的兄弟,明日就能因为什么原因斗得头破血流,背后捅兄弟刀子,在江湖更是不足为奇……别说交朋友,就是同人喝酒,你都该多几分防备!” 赵无眠闻听此言,收回视线,望着北方远处隐隐可见的一片雪原。 “并不是不该同人喝酒,只是不该交错朋友……姨娘说的没错。” 萧冷月轻哼一声,“江湖上的朋友,兴许都会因什么缘由害你,但姨和远暮永远不会。” “我知道。” “知道就别顶嘴。” “……” 洛湘竹听着两人说话,从衣袖里摸出一把瓜子,聊以解闷,倒也有趣。 燕云近些时日江湖人不少,明显是因避世鞘的线索流传出去,多的是来此赌一把的江湖人。 别看赵无眠他们沟通天地之桥如同吃饭喝水,只要契机到了自可破关,但要知如宋云这般天人合一的刀客,几十年过去都不曾跨过那道关隘。 苏青绮与观云舒如今也卡在天人合一,但却对九钟避如蛇蝎,唯恐这玩意儿坏了自己的道。 可这其实也算某种程度的‘何不食肉糜’,要知对九成九的江湖人而言,九钟已是此生仅有的武魁契机。 但也只有江湖人一路向北,百姓则大多在燕王的调集下,稳步有序朝南方避难,以防被战火波及。 高句丽与戎人联合,图谋自燕云入关,已是近乎板上钉钉的事。 趋福避祸,人之常情,燕云百姓大多也都自觉南迁,一路甚至还有官兵相护,自然都是燕云麾下的兵。 拜此所赐,赵无眠对这未曾谋面的岳丈也多了几分好感。 沿路赵无眠也帮忙解决了不少图谋百姓财物的匪类,一路行侠仗义,倒也潇洒快意。 萧冷月作为魔门巨擘,见状倒是暗自骄傲,想着自己果真没把无眠教歪,品行端正。 虽然作为反贼,她如此想有几分古怪,但萧冷月与萧远暮向来敌视的都是大离洛氏,而非普通百姓。 途中自有官兵遇见洛湘竹,有人认出,当即便是连忙行礼,操着粗犷的燕北话,笑着说: “郡主可算回乡啦,大家伙可都知道,您这次回来领来了王爷的乘龙快婿哩!” “对对对,王爷本来说要大摆筵席,等未明侯回来,直接就将郡主的婚事办了,一了百了,让咱们也沾沾喜气。” “可惜那狗日的戎人和高句丽近来不安稳,这事儿也只能缓一缓。” 洛湘竹被他们这话说的面红耳赤,全然没想过这么快就和赵无眠成亲。 赵无眠毫不在意,下马与这些粗狂将士在野外一同喝了几杯酒,倒是让他们受宠若惊,没料想这位大名鼎鼎的未明侯如此接地气,毫无王侯身段。 他们当即聊得更快活,不少人还拿出压箱底的荤段子当酒桌笑话,后被洛湘竹冷冷扫一眼才连忙住嘴,显然是担心他们作为‘娘家人’,给湘竹郡主丢了脸。 “岳丈不在锦州?” 雪地上随意铺了张兽皮毯,赵无眠与几位军官端着酒碗,毯子上放着腊肉,火腿,烤肉等物。 一旁官道密密麻麻坐着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的百姓,正在休整。 冷风携着雪呼啸而下,随着踏入燕云境内,绿树红,也已被白雪替代,雪地车辙马蹄,脚印密布。 一位官兵连连点头。 “若有战事,王爷向来都是身先士卒,早年王爷便一席白甲,被誉为‘剑枪麒麟子’,如今哪怕湘竹郡主已到了婚配年纪,他也半点不服老……” “他在何处?” “王爷收到高句丽与戎人联军出兵的军情,几天前便随军赶往北地鸦鹘关,整顿兵马……” “鸦鹘关?”赵无眠眉梢紧蹙,望着酒碗,雪自天垂落,融进酒液。 他知道这关隘,鸦鹘关靠着长白山险地而修,算是大离朝的最北端,也是燕云第一道关隘。 燕王直接跑去那儿,摆明了就是一道关隘都不想给戎人与高句丽,铁了心不愿送出一点土地。 豪气虽豪气,可这不就让赵无眠等人扑了个空? 萧冷月抱起一堆草料,正俯身喂马,闻言侧目看来,斟酌片刻,又看向洛湘竹。 “小郡主,你是想回锦州老家待着,还是想去关隘寻你爹……再者干脆跟着我们在燕云到处跑?” 洛湘竹正乖巧坐在赵无眠身侧为他倒酒,闻言也是蹙眉,稍显茫然。 在小哑巴原先预想中,肯定是先回锦州带情郎与亲爹见一面,彼此聊一聊,熟悉熟悉,如此也方便让赵无眠日后提聘礼。 但戎人与高句丽来势汹汹,竟都没给他们相聚的机会,害的燕王早早便披甲亲征。 小郡主心底对戎人与高句丽又多了不少厌恶。 如今燕王要去守关忙正事,她再带着情郎过去聊家常,自然便显得不识大体。 赵无眠看出洛湘竹的心思,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道: “总要去见一见岳丈的,或早或晚无伤大雅,咱们心底其实也怕岳丈被刺不是?你若想去,这燕云千里之地,哪里我都能带你去得,谁也拦不住,挡不了。” 洛湘竹闻言回过神,双手扶着酒壶,很是贤惠,又给赵无眠倒了碗酒,继而微微摇头。 还是不去边关给爹添乱了。 “也称不上添乱,我的确怕岳丈被乌达木摸进来刺杀……”赵无眠沉吟片刻,又听萧冷月在一旁道: “咱们来燕云,要找莫惊雪,又要寻无相皇,还得擒萨满天……苦守鸦鹘关,可是不合适。” 以赵无眠的武功,单去边关当岳丈一人的护卫的确称得上浪费,难免分身乏术。 赵无眠斟酌几秒,后才想起燕云可是剑宗的地盘,自己作为此间剑少剑主,在剑宗也能称得上一句有头有脸的人物,让剑宗分出人手去鸦鹘关帮忙,自不算难。 他便问:“近些时日,剑宗可是被什么要紧事缠身?” 官兵面面相觑,他们作为官家的人,自是对这些江湖势力的动向不甚了解,只得摇头。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知,便有人回忆片刻,才道: “近些时日听说有贼人惦记剑宗的九钟,他们全宗上下皆是严阵以待,将许多四散各地的弟子也召集回宗,可他们在这种情势下却专门分出人手,好几位剑宗高人南下,皆是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知做什么去。” 赵无眠眉梢轻蹙,与萧冷月对视一眼。 萧冷月猜测道: “楚汝舟莫不是怕了莫惊雪,打算背地里将出世剑送去别地藏起来,如此哪怕莫惊雪打进剑宗,也只能扑个空?” 楚汝舟,当代剑魁,剑宗宗主,慕璃儿的师兄,赵无眠的师伯。 “若真想藏出世剑,定是偷偷摸摸护送,那这情报咱们也不可能知道。” 赵无眠沉吟片刻,也便微微摇头,将酒液一饮而尽,长身而起,拍了拍身上雪。 “猜也是白猜,反正现在雪枭还没回来,联络不上尼姑与师父,咱们便先去寻剑宗,让师叔派些人手,最好他自个去边关,帮忙当一段时间岳丈护卫。” 萧冷月抬手拂去马鞍上的雪,闻言不免一笑,“你就这么大面子,能指挥当代剑魁去当燕王护卫?” “我没什么面子,但师父在剑宗面子很大。” 赵无眠翻身上马,又拉起洛湘竹,让她在自己身前坐下。 燕云军士纷纷起身,赵无眠朝他们拱手行礼。 “我是一介粗人,杀的了无相皇,却杀不了戎人与高句丽的十万大军,若他们当真出兵叩关,燕云安稳,还需有劳诸位护持……保重。” “侯爷说什么话,应有之义罢了……保重。” 话音落下,赵无眠与萧冷月策马离去,在雪原中留下两道蔓延至北的蹄印。 与此同时,一座淹没在鹅毛大雪中的镇子,迎来一队衣袍月白,身披毛茸茸皮草的江湖人。 打扮如此骚包,定是剑宗弟子无疑,但骚包归骚包,在燕云,剑宗便是不可置疑的龙头,无人胆敢找他们的不快。 小镇上的客栈不大,已是尽可能挤满了剑宗弟子的随行马匹。 一些被风雪所阻,来此落脚的江湖人被占了位置,却也不敢有所不满。 但剑宗也不是什么欺男霸女的邪派,相当热情邀请这些落脚的江湖人拼桌喝酒,烤火取暖。 这么多江湖人聚在一起喝酒,少不得有番争斗,若是再恶劣点,见血都是很常见的事。 但有剑宗在头顶压着,一时间这小镇不大的客栈内,倒是热热闹闹,气氛火热。 剑宗为首者,正是慕璃儿早年的师父,柳叶琴。 一位看上去三十余岁的熟妇。 当初在晋地,赵无眠与柳叶琴也有过不少交集。 当时柳叶琴便充当洛湘竹的护卫,一直随身护佑,直到洛湘竹被慕璃儿带去京师后,柳叶琴才功成身退,回了燕云剑宗。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今慕璃儿已是江湖前列的武魁高手,但柳叶琴依旧尚未突破那层关隘,即便多次感悟出世剑,也迟迟无法沟通天地之桥。 想来,她这一辈子的成就潜力,也便如此。 其实她的武功已是极为高绝,顶尖宗师,便是在剑宗也是排名前列,放去江湖,更是可以开宗立派的人物。 只是放眼武魁,才显得不入流了些。 柳叶琴心底虽暗藏失落,却也不甚在乎,毕竟她的徒儿是此间剑剑主,徒儿的徒儿又是江湖风头最甚的未明侯。 她闲暇之时也会自酌自饮,默默笑出声,感到幸福。 这辈子也算有番成就,不枉此生。 柳叶琴作为这批剑宗弟子的头头,坐在角落,自顾喝酒暖身,在她对面,则坐了个手持书册,认真翻看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时不时感慨一句‘人生长恨水长东’,一副很有文采的模样,但若细细看去,便可看到这书册内含一页页暴露粗鄙,不堪入目的插图。 这是本极为下流的黄书。 柳叶琴喝了会儿酒,便看不过去,放下酒杯,冷声道: “楚长东,你天天翻着此等伤风败俗之物,你婆娘倒也不管?” 楚长东,正是当初在晋地小西天,赠与赵无眠《后宫秘史》此等神书的分舵舵主。 莫惊雪藏在暗处图谋出世剑,楚长东武艺不错,也便被召来总舵,如今领宗主之命,同柳叶琴一同护送一宝物南下。 楚长东闻言毫不在意,随口便道: “老柳啊,你一辈子没喜欢过什么男人,根本不晓这其中的妙处,这可不是伤风败俗之物,相反,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我婆娘又怎会嫌我学习此处奥妙?她巴不得我多学些东西,好回屋伺候她。” “要我说,你也一把年纪了,也该趁早找个男人,可别最后,你徒儿都比你早成亲……” 呛铛———— 柳叶琴默然拔剑,出鞘声吓得楚长东脖子一缩,不敢再嘴贱。 楚长东转而嘿嘿一笑,连忙扯开话题, “等咱们南下去京,见了未明侯,那小子指不定多么高兴,说不得就能抱着慕剑主亲两口。” “你再口无遮拦,定剁了你的舌头……璃儿岂是会和徒弟苟合的放浪女子?”柳叶琴眼神更冷。 “你这女人真是无趣,半点开不得玩笑……”楚长东嘀咕一句。 不过想起赵无眠,柳叶琴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这徒孙本事太大,每每看到熟人,她们总会说‘听说你徒孙就是那位未明侯?’ 这可让柳叶琴在剑宗好生扬眉吐气了许久,如今他们领命南下护镖,也是柳叶琴主动提议,亲自来办。 她不着痕迹摸了摸怀中一小木匣,触感极为冰凉,哪怕隔着木匣,柳叶琴也只觉胸口冰冷,森寒一片。 但她依旧不敢取出,兀自承受寒意,非要贴身携带,如此才可万无一失。 这是剑宗送给赵无眠的宝贝……倒也不是突然送礼巴结未明侯,而是他们知道,赵无眠需要这个东西。 赵无眠时常与太玄宫打交道,只知自己是太玄宫少主,却浑然忘记了他也是剑宗少剑主。 有什么所需之物,竟也向来不来剑宗打听。 天色渐渐黑了,但客栈内的热闹丝毫不减,火盆里已添了多次煤炭,剑宗与同为过路人的江湖客把酒言欢。 但能选来护镖者,皆是精锐,留了心眼,说是喝酒,但也没喝多少,单单凑个热闹,以防喝酒误事。 但剑宗虽不少谨慎,可行走江湖,向来不缺麻烦。 尤其便是他们要送给赵无眠的东西,本就代表着麻烦。 大厅内的欢笑声猝然停顿,所有人都感觉到客栈大门那厚厚的布帘子被风撩开。 一道黑影站在门外,大厅内的烛火向外洒在他身上,可他依旧似与夜色融为一体,连火光都近不得他身。 此人站在门前,扫视客栈大厅一圈后,才缓步向前,踏入厅内,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此人身材颀长,单手提着柄红鞘长剑,戴着斗笠,斗笠上压着不少积雪,他也未曾抖落。 斗笠下则是一张冷硬的面庞,已有番岁月的痕迹,眼角带着不少皱纹,可他的眼睛却不显暮态,反而极为锋锐,好似草原的野狼。 有江湖人眉梢紧蹙,朝他喊道: “是朋友,坐下喝酒,是寻仇,外边打去。” 这人无视此语,也对朝他射来的诸多目光视若无物,反而竟是来至柳叶琴与楚长东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两人。 但客栈内却无人阻拦……所有人都从此人身上感到一股极其险恶的气息,好似自己只要一开口,下一瞬便要人头落地。 楚长东侧眼瞥着这人,在脑中搜索了下自己的仇家,发现没这号人物,便猜这家伙是来‘劫镖’的,淡淡开口。 “若以为我等是在押送出世剑,那你便是太不将我等剑宗放在眼里,宗主乃当代剑魁,自有傲骨,岂会在莫惊雪还未登门之际先藏九钟?这岂不就是率先认怂……” 楚长东话音未落,那冷硬剑客忽的打断,轻声开口。 “柳叶琴,楚长东……凝冰泪,在你们二人手中?” 这冷硬剑客,虽说着中原官话,却不甚纯熟,带着明显口音,听着有几分滑稽。 但此话一出,厅内剑宗弟子猝然尽数起身,十几张木凳向后摔在地上,哐当作响。 他们皆是拔剑出鞘,目露凶光,望着冷硬剑客,嗓音从牙缝里挤出。 “来者何人?” 不待这冷硬剑客回答,柳叶琴便已是率先认出他的身份,目光微凝。 “无相皇的得意门生,惜剑……不在高句丽称王称霸,竟跑来燕云江湖出起风头?” 燕云与高句丽相距很近,两地江湖人也没少打交道。 高句丽地小人稀,出不了几个江湖天才,燕云自是从未将高句丽放在眼里……但高句丽江湖整体虽比不得燕云,但顶尖战力,有无相皇称门面,倒也不差。 无相皇年岁近百,收了不知多少弟子,但最为出色的,便是眼前这位惜剑。 有间猎蝶,人头滚滚,却不伤寸之美誉。 柳叶琴全然不知这惜剑如何得知凝冰泪在他们手中。 他们也未曾走漏过凝冰泪的消息,外出的剑宗高手,也不止他们这一批。 此刻燕云多的是他们剑宗的人外出探查莫惊雪,但实则就是为柳叶琴他们打掩护,不管谁来抢凝冰泪,都得先押宝。 但怎么就偏偏寻到了他们? 若是高句丽有什么感知凝冰泪的独门秘法……柳叶琴该庆幸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南下押镖。 不过此刻这也不重要了。 惜剑闻言,面容依旧冷硬。 “剑宗偷了我高句丽的凝冰泪,我来此寻回,有何不可?” “天材地宝,德者居之,想抢……看你本事!” 这是送给自家乖徒孙的宝贝,听说他一直想要的紧,柳叶琴岂会拱手让人? 话音落下,客栈大厅猝然剑光四起,可紧随其后,便是干净利落的入肉声。 有江湖客连滚带爬冲出大厅,还未出声,一抹剑光一,人头便是冲天而起。 剑宗弟子,惜剑要杀,无辜江湖客,他也要杀。 便是杀鸡儆猴。 几天后。 蹄哒,蹄哒。 慕璃儿牵着马,走在街上,在一处镇子内买酒,却有剑宗弟子忽的飞身而来,递来一封信。 “剑主,宗主的信。” “恩?”慕璃儿柳眉轻挑,稍显好奇,拆信一瞧,脸色当即一变,“全死了!?” “不,柳长老不是对手,却也不至于逃不出来,只是受了不轻的伤,唯独楚长东楚舵主被砍了一条胳膊,伤势最重……” “其余弟子呢?” 这剑宗弟子沉默。 慕璃儿当即了然,银牙紧咬,气得浑身发抖,翻身上马。 “凝冰泪也被抢了?” “恩……” “我去寻!你转告那尼姑,她就住在这镇子里唯一客栈,你让她暂且继续寻洞文大师,我去去就来!” 话音落下,慕璃儿策马冲出镇子。 (本章完) 第404章 请你喝酒 第404章 请你喝酒 “叮铃铃——” 萧冷月坐在马上,拆开自镇上买来的马铃铛,随意在空中挥舞两下,聊以解闷,不过并未把玩多久,她便弯腰将其系在马脖子上,后转而看向身侧的赵无眠,道: “你便如此气愤?” “太玄宫弟子被杀,我一样气愤。”赵无眠冷着脸,马儿缓步行在万里雪原中。 剑宗弟子被惜剑所杀的消息,很快便似林中惊鸟般四散而开,哪怕是赵无眠也有所耳闻。 “惜剑乃无相皇亲传……”萧冷月正欲为赵无眠交代一番惜剑的来历,但话说半句,便被打断。 “不用为我多介绍什么。” “你认识他?” “不认识。” “那怎么……” “死人的来历,何必多听。” 赵无眠一拉缰绳,马儿停下,站在一处小雪丘,眺望着远处一抹小黑点。 黑点上空浮着一抹黑线,隐约在雪幕中,那是炊烟。 这已不能称之为一处镇子,三两建筑,酒幡昏黄。 不过是一处建在雪原的酒家,可就是这样的地方,才最会引来舟车劳顿,疲惫不堪的江湖人落脚喝酒。 酒家前的雪地,残留着车辙马痕,行人足迹,但很快便被大雪压下。 他甚至没来得及赶去去剑宗,单一门心思查了惜剑几日……不出所料,他会来此地落脚。 赵无眠对这酒家也算熟悉……他此前与酒儿来这里喝过酒。 酒儿人如其名,是个酒蒙子,时常带着赵无眠去天南海北的酒家。 赵无眠记得这里的酒不甚好喝,但鉴于他当初是与酒儿一起喝的,此刻回忆,倒觉这酒貌似也不是那么差劲。 只是时过境迁,赵无眠已记不清这里的酒是什么味道,只记得酒难喝,但坐在身旁的酒儿很好看。 那会儿赵无眠年纪还小,酒儿从不允他喝酒,但她偏偏又对赵无眠生得一副菩萨心肠。 平日练武,他稍有懈怠,便要被抽得淤青遍肤,可每每赵无眠有何请求,她又说不出半个‘不’字,单会说‘好’。 于是赵无眠人生中第一次喝酒便是在此地。 酒儿请他喝了第一碗酒。 策马来至酒家之前,他却看到了酒家门口的马厩里,栓着一匹他认识的马。 赵无眠微微动容,知道这是谁的马,他翻身而下,长靴踏进雪里。 洛湘竹跟着一块下马,却听赵无眠道: “见了血,不好看,我一人进去足矣,你和姨娘在外面看马,燕云北地不比京师,莫让人偷了马去……不会让你们等很久的。” 洛湘竹微微颔首,便瞧赵无眠脱下自己的狐裘,为她披上,又紧了紧系带,将她裹得更严实了些,以防她受了风寒。 洛湘竹乖乖站着。 萧冷月则打量着那匹赵无眠认出的马,美目轻眨,稍显哑然,没料想会在此地撞见她。 赵无眠自马鞍袋旁取下悬挂在侧的连鞘长剑,转身走进酒家。 酒家不大,江湖人却多了些,大厅内很是拥挤,大多拼桌,闹闹哄哄。 可在一处角落,却是相当冷清,一张方桌单单坐着一个女人。 这女人白衣如雪,披着狐裘,行走江湖并未带帷帽,毫不掩饰她那一张绝色容颜。 可厅内所有江湖人第一眼,看的却都是她横放在桌边的一柄剑。 白柄白鞘,并无剑穗,是位剑客。 紧随其后第二眼,看的便是她的手。 评价一位剑客的第一要素,永远是他的手茧。 但在场江湖人,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手。 虽是剑客,却不见一丝手茧,乃至于没有一丝瑕疵,娇嫩白腻,宛若精心雕琢的羊脂白玉。 若是一般江湖人见了这手,定要觉得这不过是哪家的权贵小姐从家里偷了柄剑,便要闯荡江湖充当侠女。 但这里是燕云。 所有江湖人都知道,在燕云,如此打扮,如此绝色的女子,有且只有一位。 于是无人敢犯半点唐突,唯恐惊扰了这位活阎王。 只有外地的江湖人对此毫不知情,只觉这女人好生漂亮,虽知独身行走江湖的女人最是危险这一道理,但他们也不愿招惹,只想送壶酒,结个善缘。 于是酒铺掌柜兜里塞满雪般的银子,提着不少酒坛,放在白衣女侠桌上。 但他尚未开口,这女侠抬眼扫来,他便已是两股战战。 “拿下去。” 酒铺掌柜连忙又抱着酒坛退去。 白衣女侠不再言语,端起酒碗,自顾喝酒,很快她便等到了她欲等的人。 布帘子侧边探出一只手,被人撩开,一戴着斗笠,提着红鞘长剑的中年男人自外走进。 白衣女侠小手轻晃酒碗,酒液摇曳,她侧眼望着此人,知道这便是惜剑。 她自幼在燕云长大,乃根正苗红的地头蛇,想找惜剑,自然要比寻莫惊雪简单。 但她却没有即刻出手砍了惜剑的脑袋。 她很好奇,惜剑是如何寻得柳叶琴的。 是有独门秘法,还是安插细作? 剑宗目前在外,浩浩荡荡的弟子可是不少,皆由宗师领队,一来是搜查莫惊雪,二来,便是为柳叶琴打掩护。 即便凝冰泪的消息当真泄露,又有谁知这凝冰泪在柳叶琴手中? 在常人看来,柳叶琴也不过是外出搜寻莫惊雪的其中一批罢了。 若是细作,除掉便是。 可若是秘法……早便听闻高句丽与门与凝冰泪相得益彰的功法,若当真是这功法之效…… 如果无相皇知道这凝冰泪是送给赵无眠的,定不会派惜剑来截杀,反而会安然让这凝冰泪送去赵无眠手中。 历时赵无眠在无相皇面前便是无所遁形,定要生变。 惜剑拍了拍身上雪,来至柜台前,要了几壶酒与一些吃食。 “这,小店已是无座……”掌柜的稍显犹豫,悄悄打量了眼白衣女侠。 那里,是唯一可以拼桌的地方。 惜剑微微摇头,他本就没打算在酒家多留,此刻不过是买些吃食,路上补给。 他来燕云也已有段时日,干粮早便消耗一空。 但此刻却听那白衣女侠悠悠说道: “江湖路远,何必匆忙,不妨来本姑娘这里就坐,安心吃罢,再且上路!” 话音落下,闹哄哄的大厅猝然一静,落针可闻。 惜剑眉梢轻蹙,侧眼看向角落的白衣侠女,冷硬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小小酒家,倒还有你这等高人,方才我倒未曾注意,若你偷袭,我怕早已尸首分离。” 白衣女侠悠悠转着酒碗。 “杀你,用不着偷袭。” “只望你的剑能有你嘴上功夫一半快。” 惜剑哑然失笑,倒是认出这女人的身份,可他却也半些不怕。 他是有望沟通天地之桥的武夫,像他这样的江湖人,若是没了心气,也不可能修得如此武功。 别说是天人合一,就算面前这女人是武魁,他也要一试锋芒。 “听闻此间剑剑主,早在晋地便已天人合一?” 白衣女侠嗤笑一声。 她自从沟通天地之桥后,从未在世人眼中亮过剑。 唯一的慕不归,早已是她剑下亡魂,白狼也已死在沈湘阁剑下。 这惜剑竟还不知她已是武魁。 眼看白衣女侠不作答,惜剑拇指轻弹剑格,剑出三寸,后手掌握着剑柄,蓄势待发。 “此间剑剑主是为凝冰泪而来吧?” “是为杀你而来。” 白衣女侠话音落下,朱唇又努了努对面方凳。 “但我还有些事问你,暂且留你一命……坐下吧。” 惜剑微微一顿,后也不恼,反而露出一抹笑。 “听闻剑主乃嗜酒之人,身上佳酿定是不少,这燕云北地的酒太难喝,远不如高句丽的酒,想请在下就坐,总需拿出诚意,不如请在下喝杯水酒……” 白衣女侠杏眼轻眯,彻底没了耐心,不知何时已握上白剑剑柄,可门外却传来一声嗓音。 “你也配让她请喝酒?” 听见这话,白衣女侠娇躯猝的便是一颤,古井不波的神色当即微变,眼中不可遏止涌出春日桃般的喜意,抬眼看去。 门帘被撩开,一身着青衫,手中提剑的年轻男子走进门来。 外面风雪甚大,年轻男子肩头已落了不少雪,他却视若不见,自顾走近,瞥向惜剑。 惜剑侧目看来,只觉此人分外年轻。 他瞥了眼青衫男子手中的长剑。 “你也是位剑客?” “杀人的玩意儿,剑也好,刀也罢,都是一样的,无所谓什么剑客刀客之分。” 惜剑笑了笑,又问:“你也是剑宗弟子?” “过一段时日,就是剑宗宗主” 惜剑又是一笑,并未将这话当真,只当少年意气。 “来杀我?” “不假。” “你这样的人,我杀了很多。”惜剑轻叹一口气,侧眼瞥了下白衣女侠,而后微微摇头。 “此间剑剑主在此,我杀不了你,但你也没那么容易杀我……出去待着吧,剑主与我有话要谈,此刻还不是出剑的时候。” 青衫男子望着惜剑的脸,神情没什么变化,问: “你还出的了剑吗?” ? 白衣女侠的压力太大,惜剑于是一直握着剑柄,乃至都已经将剑拔出三寸,所有人都看着的。 可不知何时,惜剑的持剑手腕处,猝然浮现一抹血痕,那手掌没了手臂控制,依旧紧紧握着剑柄,可重力却让剑身缓缓滑入剑鞘,沙沙作响,后连鞘带剑一同砸在地上。 惜剑的手不知何时已被斩断,可没有一个人看出这青衫男子何时出剑。 他的剑明明就提在手里,可别说出鞘声,就连一抹剑光都不曾有。 鲜血顺着手腕断口滴下,长剑落在地上的轻响反而比手腕剧痛更先让惜剑知道自己的手断了。 “你!”惜剑瞳孔瞪大,还未开口,他的脑袋便已被青衫男子按住,向侧重重砸在柜台。 嘭! 木屑纷飞,柜台瞬间炸裂,惜剑的脸砸裂柜台后,又去势不减砸在地上,转而将不知多少江湖人踏过的地砖砸出裂痕。 青衫公子松手,这才起身,居高临下瞥着惜剑。 “你们的谈话,我方才听见了,凝冰泪,在你身上?” 惜剑已是头晕目眩,眼前早已被鲜血染红,但闻听此言,还是让他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不是他对楚长东,柳叶琴说过的话吗? 不等惜剑开口,赵无眠便已经拔出青徐剑,在他腰后一挑,翻出一小匣子。 隔着木匣,触感冰凉,拆开一瞧,木匣内乃是一朵宛若冰晶的卉,与紫衣描述,一般无二。 他眉梢紧蹙,他知道有剑宗弟子被杀,却全然不知他们竟是为了护送凝冰泪……不用多言,这自是为他送的。 这其实是紫衣让朝廷的人传出去的,便是想在江湖各地搜罗看看,若能有所获,自然也无需赵无眠冒风险去高句丽国库。 赵无眠将木匣合上,又垂眼看向惜剑,“你从何地知道凝冰泪具体方位?” 惜剑吐了口血,趴在地上,咳嗽几声,“知道便是知道……” “想来,是和无相皇的功法有关?” 赵无眠就不信剑宗护送凝冰泪这种机密会被高句丽探听到。 剑宗若连秘密护镖的消息都处理不好,也枉为三宗六派。 惜剑沉默片刻,而后才道:“你若怕了,自可将凝冰泪拱手让人,如此,师尊也寻不到你头上。” 赵无眠闻听此言,却是笑出了声。 “你可知我北上燕云,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杀无相皇?若这凝冰泪当真能将他引至我身前,全然是双喜临门。” 惜剑闻听此言,浑身发冷,终于猜出青衫男子的身份。 “你是未明侯!?” 赵无眠并未言语,但这惜剑却一咬牙,猝然弹起,在空中便已转身,左手好似长鞭朝他面门猝然甩来,手心可见一抹短剑,寒光闪闪。 在场众人全然没料想惜剑这必死之局,本该心如死灰求个痛快,却还要殊死一搏。 眨眼银光便已经到了赵无眠面前,距离太近,不方便用剑,赵无眠也便猝然抬手,竟是自衣袖里甩出一白衣女侠的小雕像捏在手中,稳稳挡住短剑。 这小雕像,不过寻常木制,算不得神兵利器,可短剑竟没能让这木头小人出现哪怕一丝划痕。 赵无眠不着痕迹看了眼坐在角落的白衣女侠,后是笑道: “江湖总说未明侯风流,我那诸多夫人也总嫌我喜欢的女人太多,但今日过后,我倒是能在她们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夫人多,倒也不是坏事,瞧,夫人送我的礼物,这不便派上用场了?” 惜剑面露大骇,可不待他做更多,他的人头便已瞬间冲天而起,鲜血自他脖子喷涌而出,而他的无头身躯尚在空,未曾来得及触地稳住重心,便已如一滩烂肉摔在地上。 可在场依旧无人能看到赵无眠是何时出剑,似是他从未拔出过剑一样。 赵无眠后退几步,以防被鲜血沾在身上。 惜剑的头颅摔在地上,滚了几圈,赵无眠则在大厅扫视一圈,所有人皆是坐在桌前,两股站站不敢出声,那掌柜更是已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空中萦绕着死寂的宁静。 只有那白衣女侠依旧坐在角落。 赵无眠跨过惜剑的尸首,来至白衣女侠的桌前,不等他开口,便听这白衣女侠对他说: “他不配让我请喝酒……我单请你喝。” 白衣女侠缓缓向前推出一碗酒,这碗酒,她已喝了一半。 赵无眠望着这碗酒,又看了看白衣女侠,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 酒儿受不了他的恳请,也这么推来了一碗她喝了一半的酒,说道‘你年纪还小,就算要喝,也只能喝半碗’。 但赵无眠现在不仅仅能喝半碗酒了。 赵无眠在桌前坐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呼呼——— “嗯哼,夫人多,也不是坏事,可算是能在夫人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了。” 慕璃儿跨在马上,抬手接了片鹅毛大雪,后侧眼看向赵无眠,语气意有所指,又带着几分笑意。 赵无眠牵着缰绳,闻言稍显心虚,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洛湘竹。 “妹子嫌不嫌我夫人多?” 洛湘竹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呢? 她不愿搭理这话,从小包包取出油纸包着的猪头肉,伸直了胳膊递给慕璃儿。 师父吃肉。 洛湘竹与慕璃儿师徒两人许久不见,自是想念得紧,只是那酒家也不是适合落脚的地方,也便只能暂且先赶路。 慕璃儿接过油纸,朝洛湘竹笑了笑,往唇里放了块肉小口咀嚼,而后才疑惑道: “你怎么唤你师姐妹妹?你这样叫,辈分得乱成什么样了,上回你寄信,你说你与湘竹有门娃娃亲时,我便想说道说道了。” 辈分?我和你之间还有辈分可讲吗? 赵无眠心底略显古怪,但念及洛湘竹目前还不知他与慕璃儿的事,也便没说什么。 萧冷月在一旁,手里把玩着凝冰泪,语气稍显惊奇。 “早便听闻高句丽有门以凝冰泪为根基的功法,不曾想,居然连凝冰泪在什么方位也能有所感知……了不起,天下英雄果真如过江之鲫。” “说不得只是惜剑那厮说谎,但哪怕他没哄骗我,效果料想也没那么夸张,顶多就是冥冥之中能感知到方位,就和琉璃四玉与错金博山炉的关系一样。” “我倒希望那惜剑没说谎,如此等无相皇自己寻来,也省的我满燕云去寻他。” 说罢,赵无眠又轻叹一口气,又看向慕璃儿,“剑宗既然有凝冰泪,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我本来就打算去剑宗……” “谁知无相皇竟能感知到凝冰泪在何处,这都能称得上一句仙法了吧……”慕璃儿嘀咕一句,后道: “师兄多半是想给你个惊喜,你乃为师徒儿,他这做师伯的却从没给过你什么,刚好听朝廷放出消息,你需要这东西,他也便派人给你专程送来,省得你瞎跑。” “瞎跑什么?我本就想来。”赵无眠稍显无奈。 “他原先又不知。”慕璃儿想起什么,面上忽的带上一丝莫名,偏头看他, “你方才怎滴还对那惜剑说,你要当剑宗宗主?” “这不是刚好想起当初在晋地,我和那尼姑打赌,说我日后定成剑宗宗主吗?”赵无眠笑了几声,后从腰间解开朱红酒葫芦,递给慕璃儿。 “方才那酒家的酒,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样难喝,师父肯定没喝过瘾,喝咱家的听澜酒。” 慕璃儿也没拒绝,洛湘竹倒是偏头看来,脸色为难。 这是赵无眠的酒葫芦,师父你这么对着嘴喝,不显得过于亲密了吗? 提起观云舒,赵无眠便想起她,好奇问:“那尼姑就没跟着师父一块过来?” 慕璃儿摇了摇头,“当时为师听闻这消息,气得一塌糊涂,一个人便跑出镇子,单留尼姑一人客栈……她也不是什么初出江湖的愣头青,出不了事。” 赵无眠微微颔首,“她定然在那镇上客栈留了信,我们去那儿落脚……你们还没找到莫惊雪?” “也快了。”慕璃儿看向日渐昏暗的天色,后道:“莫惊雪就在方圆百里之地,也不知洞文方丈与他斗得如何……” “对了。”慕璃儿想起什么,偏头看来,“你可是彻底恢复记忆了?” “就算现在又失忆,也忘不了师父。” 萧冷月闻言,用剑鞘在赵无眠的脊背轻拍一下。 “师父不会忘,姨娘就会忘?” 慕璃儿噗嗤一笑,后才语气稍显担忧问:“尼姑总担心洞文方丈同你有怨……” 赵无眠想起此事,当即一笑,“没什么仇怨,相反,我还和洞文喝过几次酒,关系不错。” “他那和尚还喝酒?” 赵无眠沉默几秒,没回答这话,而是说: “洞文方丈父辈是逐北盟的人,只是逐北盟解散后,他们一家便归隐燕云……小时候,酒儿带我去寻过他们,方丈一家周围皆种着柳树,郁郁葱葱,很漂亮。” “柳树?” 慕璃儿想起她与观云舒路过的那处镇子,别院,与坟墓,心底忽的涌出一道不可置信的念头。 言谈间,几人策马奔行,这才赶在入夜前,抵达那镇子。 镇是小镇,只有一间客栈,问了掌柜,才知观云舒的确留了信。 信中只说,她要去北边继续找。 如今观云舒走了也有好几天,也不知她在什么地方。 “雪枭能闻到她的气味儿,估摸也不用多久雪枭就赶回来了,不用担心。”赵无眠收起短信,看了眼天色。 燕云的夜,下着大雪,昏暗无月,显然不方便赶路。 “先在这里整顿一晚。” (本章完) 第405章 迭迭乐(520特供?) 第405章 迭迭乐(520特供?) 夜半时分,寒风裹挟飞雪,落在这座燕云雪原的边陲小镇上。 镇子偏僻,但人却不少,大多都是前来落脚的江湖人,比起往日倒是要热闹许多,也能驱散几分入冬的寒意。 避世鞘暂时还没下落,因此目前燕云江湖传之甚广的,也便只有未明侯北上一事,此刻客栈大厅便有江湖人闲聊 “世人只道未明侯是江湖第一快刀,却没料想,他也当是江湖第一快剑!” “未明侯的剑,便是未明的剑,比天明刹那的第一缕光还快!” “夸张了吧……难道比剑魁的剑还快?” “未明侯倘若比剑魁的剑还快,但这剑魁之名就该是他……若单纯比剑,料想不如。” “我倒觉得剑魁应当不是对手,未明侯出道以来,何曾吃过瘪,落过下风?” “听说未明侯还说了什么凝冰泪,欲取无相皇的项上人头,也不知那高句丽的老妖怪有没有这个胆子和未明侯的剑试上一试……” 赵无眠抱着青徐剑,倚靠在柜前,姿态随意,百无聊赖听着这些江湖人吹嘘自己,尤其是听到‘未明侯的剑,便是未明的剑’这句,倒觉挺酷。 他没失忆前,受酒儿的影响,最擅长的便是剑,不过显然没如今这么快,那会儿的战斗风格主要在一个‘诡’字。 这快剑,是他与失忆后的武功相互印证,融会贯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没有具体剑招,重意不重式,皆求一个‘快’字……但他可不仅仅只会一手快剑。 也算是让自己的底蕴愈发深厚,不管遇到什么类型的武夫,皆有一战之力,没有任何短板。 如今自己恐怕也能称得上一句六边形战士,若再想精进,俗世武功已是无用。 除了紫衣的化龙蛊,便只剩从九钟里研究出类似化虚之术的仙法。 也到了瓶颈,该往仙人那一门槛努力触碰一二了。 赵无眠斟酌间,慕璃儿提着剑站在客栈门外,朝他轻轻招手。 他稍显疑惑,师父这是…… 他走出客栈,走在慕璃儿身后,可惜慕璃儿穿的很严实,还披着狐裘,赵无眠连一丝曲线也看不到。 来至一处巷口,较为偏僻,似是许久不见的两人要温存一二。 可令赵无眠失望的是,几位裹着白披风的剑宗弟子站在巷内,朝赵无眠恭敬行礼。 “少剑主。” 赵无眠看了慕璃儿一眼,后微微抬手示意不用多礼,“你们这是?” “少剑主手刃惜剑,替师兄弟报仇,我等早便想登门拜访。” 赵无眠微微一笑,“我在燕云没宅子,更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你们想登门拜访,也没门可登。” 剑宗弟子们眨眨眼睛,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未明侯还是个幽默的人。 慕璃儿噗嗤一笑,抱着剑靠在墙上,笑道:“你们少剑主就是喜欢讲笑话。” 赵无眠摩挲着怀中的凝冰泪,道: “不过惜剑只是无相皇的弟子,他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若无相皇当真被这凝冰泪引来杀我,待我杀了他,这仇才算彻底了结。” 有弟子不免担忧:“燕云与高句丽挨得近,我们对无相皇倒是了解不浅,他横行江湖的时候,少剑主还没出生,兴许不知他的厉害。” “少剑主只知无相皇燕云生人,但料想不知,他曾经也是宗主的师叔,当年前代宗主就是死在他手中。” 赵无眠眉梢轻挑,看向慕璃儿。 慕璃儿微微颔首,继续解释: “家丑不可外扬,这也是剑宗隐秘,江湖上没几个人知道,当年朝烟爷爷还没打下江山时,燕云尚在戎人统领下,前代宗师想留在燕云,与南边的逐北盟暗中合作,只等一个起事机会……” “而无相皇那年却结识了高句丽的皇室高家……高家本是燕云门阀,受不了戎人统治,这才暗中去了高丽,结果却几经波折,将其皇室推翻,取而代之,成了高句丽王,也是一方枭雄。” 慕璃儿歇了口气,片刻后才继续道: “也就是在那时,前代宗主与无相皇有了分歧。” “前代宗主是江湖人,不愿插手国事,只想帮中原推翻戎人后,继续在燕云当武林魁首。” “可无相皇却因高句丽而有了野心,他想以高句丽为根基,南下吞并中原江山,换取千秋霸业。” “有了分歧,也便有了矛盾,无相皇与前代宗主为何厮杀不得而知,只知那年无相皇忽的暴起杀了前宗主后便带着不少剑宗的武功秘籍,铸兵蓝本去了高句丽,从此以后再也不曾回来。” 剑宗虽名为剑宗,但实则江湖百般兵刃皆有涉猎,之所唤剑宗,只是因为初代宗主用剑。 武功涉猎如此多的兵刃,自然也便精通铸兵之术。 别说江湖,就是燕王麾下士兵的刀枪剑戟,都是从剑宗买来的。 朝廷与剑宗也是几十年的合作伙伴,这也是剑宗虽不归佛道两家,没有信众,却依旧能立稳三大顶尖门派的根源之一。 因此铸兵蓝本被无相皇卷跑,这可谓是实打实动了剑宗的立派根基。 赵无眠眉梢紧蹙,“这不就是拿剑宗的底蕴换取高句丽的发达?” “不差,按为师猜测,无相皇那年之所以暴起杀人,定然是想抢出世剑,只是前宗主对他早有防备,用一假的出世剑哄骗了他。” 剑宗弟子语气多了几分愤恨,却也不免带着几分后怕。 “这种血仇在身,宗主也没少去找无相皇的麻烦,但皆以失败告终,按宗主所言……他不是无相皇的对手。” 话音落下,那弟子又吸了几口冷气,继而才接着道: “因此这凝冰泪,我们觉得少剑主还是趁早送回朝廷存着为妙。” 赵无眠看了眼慕璃儿。 他怀疑这些话,是慕璃儿提前指使刻意让这些弟子说的。 不为别的,单觉得把这东西留在手边太过危险。 一旦赵无眠的行踪在无相皇面前无所遁形,那自然也便容易中埋伏。 与剑宗有血仇的无相皇,慕璃儿觉得可以暂时不杀,反正总有机会。 可这风险,不能让赵无眠承受。 慕璃儿瞧他看来,似乎并没有看出他眸间的询问,只是微微颔首。 “为师觉得他们所言,不无道理,你不是说帝师需要凝冰泪炼制化龙蛊?趁早将这烫手山芋送回朝廷,早一步炼出化龙蛊,自然早一步受益。” 赵无眠摩挲着青徐剑剑柄,却是道: “江湖上,现在有人说我是第一快剑……第一快剑这个名头太大,很多人都不信。” 慕璃儿微微一愣,却是先道:“为师信的。” 有剑宗弟子莫名看来,目前江湖公认的第一快剑是剑魁,是宗主,是您的师兄……您这语气有点笃定的过分,不太给宗主面子了啊。 赵无眠哑然一笑,继续道: “不单单是第一快剑,当初在晋地,我说我要抢马,在蜀地,要抢刀魁,京师,要杀佟从道,庐山,要败枪魁,多的是人不信。” “然后呢?”慕璃儿轻声问。 赵无眠道:“现在他们都信了。” 慕璃儿沉默片刻,继而又听赵无眠道: “他若欲派大军设伏,这在燕云境内可毫无可能……想杀我,只能派武林高手,可高句丽又有几个武林高手?只有无相皇一人。” “只能他亲自来。” “而师父既然信我是第一快剑,就该信我也有把握杀了无相皇,” 慕璃儿忍不住问:“若他与萨满天,乌达木联合呢?” 赵无眠看她这毫不掩饰的担忧神情,不免嗓音轻了几分。 “江湖总说未明侯风流成性,走在哪里都不缺红颜知己,可他们不知,我身边的女子可不是瓶。” “这不还有师父吗?难道我的师父对自己也一点信心都没有?” 慕璃儿愣了几分,她也是担忧过头,全然忘了自己这边也有三个武魁,人数上怎么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她本不该如此担忧的。 但没办法,动了感情的女人总是容易在某方面钻牛角尖儿,尤其是这件事关乎她的男人。 剑宗弟子们领了赵无眠信,很快离去,既然有现成的传信筒,赵无眠干脆让他们替他向楚汝舟转告一声。 分出一位剑宗的武魁,或是楚汝舟亲自去当一段时间的燕王护卫。 剑宗家大业大,肯定不止楚汝舟与慕璃儿这两位武魁,保底还有一位老妖怪。 至于让侦缉司传信给朝廷……这镇子里也没有侦缉司的人,只能往后挪一挪。 赵无眠打算继续留着凝冰泪,让紫衣将萧远暮的身体调养好后,一并来燕云寻他,当场调配,当着紫衣的面服下化龙蛊,如此也保险点。 他可不想自己变成烛九天那种怪物。 待剑宗弟子告辞离去后,慕璃儿才轻叹一口气,看向赵无眠,轻声道: “你莫怪为师自作主张寻人劝你,只是你想靠自己引蛇出洞,着实让为师忧心……” “你说不怪就不怪?”但出乎预料,赵无眠却是眉梢一蹙,道。 慕璃儿表情一顿,稍显错愕,但紧随其后便是一股淡淡的委屈与难过在心底流淌。 为人师表的威严与气度也彻底装不出来,她轻咬下唇,堂堂武魁高手,竟是眼底都擒了一丝泪光。 赵无眠可从没这么说过她,莫非他是真生气啦? 慕璃儿嗓音难掩委屈,楚楚可怜,“为师是做的不对,但你又何必凶我……” “没凶师父,只是想要点补偿……” 话语间,赵无眠已经走近,双手顺着慕璃儿的腰肢,缓缓下滑,贴在饱满浑圆的曲线上。 轻轻一按,似是整个人都陷进了燕云所有的雪中。 他的手在燕云的积雪中翻腾徜徉。 慕璃儿朱唇一抿,当即知道赵无眠这是在逗她,唇里挤出一丝似嗔又恼的嘤哼声,抬手在赵无眠肩前捶了下。 “你就欺负为师吧,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我这种师父会整天被徒弟欺负。” 赵无眠的脸埋在慕璃儿脖颈发丝间,鼻尖满是几个月都不曾闻到的师父甜香,嘴唇贴在慕璃儿的白嫩肌肤处,根本不想说话。 他稍显蛮横,压着慕璃儿向后几步,顶在偏僻小巷的墙上。 力道有些大,巷子上方的屋顶积雪都被震落少许,洒在两人身上。 这冰冰凉凉的积雪,却浇不灭两人心中的火热。 但慕璃儿总归是姑娘家。 若是在荒郊野岭也就罢了,可这是在镇子里,即便深夜,又是偏僻巷内,几个时辰都不一定有人路过,以两人的感知,更是不可能让闲人知道巷内有对男女颠鸢倒风。 可她心底还是羞于在外,呼吸稍显急促,“我,我们回去好不好?” “不好。”赵无眠握住慕璃儿那完美无瑕的小手。 慕璃儿身上每一寸地方,都让他着迷。 他握着慕璃儿的手,让其探下。 慕璃儿已分不清是自己的心炙热,还是别的什么炙热。 她喘得更厉害了。 “还不够吗?” “男人总是贪心的。” 赵无眠紧紧抱着慕璃儿,不留缝隙,松开慕璃儿的小手,让她自行其乐后,又拉上慕璃儿的腰带。 慕璃儿没办法拒绝赵无眠,只能尽可能撑起自己的狐裘,将赵无眠整个人都围住,这狐裘也如白毯,将两个人裹在一起。 任谁来了也看不清其中景致。 赵无眠向后退了半步,垂首细细打量,那专注的神情,好似在研究什么江湖神功。 慕璃儿银牙紧咬,扭过视线。 夜空的落雪偶尔钻进狐裘之内,落在肌肤,些许冰凉顺着传入慕璃儿的心尖。 虽然以她的武功,早已寒暑不侵,但也能感觉几分凉丝丝的 于是赵无眠眼前似也渐渐昂扬自立。 赵无眠缓缓低头。 慕璃儿已有几个月不曾体会这般滋味。 因此哪怕功至武魁,也不免娇躯一软,差点捏不住狐裘。 她单手捏着狐裘,愈发用力向内压在赵无眠背上,狐裘将两人裹得更紧。 也给赵无眠施加几分力道,让他的动作更为粗鲁几分。 但此刻这许久未见的男女,不怕蛮横粗鲁。 刹那间,两人的呼吸似是都已经停止。 巷内一时无言,只得忽听一声痛哼。 赵无眠疑惑问:“这么疼吗?” 慕璃儿眼神迷离,闻言抿了抿朱唇。 “几个月都没见你……不习惯了。” 赵无眠露出笑容,贴着慕璃儿的细腻脖颈间,嘟囔道: “又变成师父自己的形状了?这可不行……师父只能是我的形状。” 听这粗鄙之语,慕璃儿俏脸愈发通红,但她这江湖女侠自然不是洛家姐妹那种羞哒小姐,语气甚至有几分媚态,道: “为师武功太高,恢复力更是没话说……你若想,那就得多用几分力。” “我都怕把您身后这墙弄塌了。” “为师在,怕什么……若是湘竹,你还得悠着点,可为师也是武魁……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为师都受得住……” “对了。”赵无眠想起什么,问: “师父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湘竹妹妹,我和你的事,一直瞒下去肯定不是办法,现在知道这事儿的人可是不少,便如朝烟,尼姑……只要湘竹妹妹有心问一问,定会知道。” 慕璃儿正仰首咬牙,美目紧闭,闻听此言,眼眸张开一条缝隙,望着夜空徐徐落下的雪,斟酌片刻,却是问: “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只要有心理准备,那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 慕璃儿作为习武之人,肯定比太后决断不知多少,闻听此言,她柳眉蹙了蹙。 “早在你写信告诉为师你同湘竹有门娃娃亲时,为师就有心理准备,可,可虽有准备,但这种事,委实无颜让湘竹知道。” “那难不成咱们还能瞒一辈子?我若一直瞒着,定是心里有愧。” “师父自然也不愿一直瞒她,可这让为师如何开口……” 慕璃儿思琢间,忽的‘嘤’了声,后在赵无眠肩上轻拍一下。 “你慢些……” “师父刚刚不还让我多用力?” “为师现在想事情,没注意……诶,有法子了。” “恩?” 慕璃儿附耳对赵无眠说了几句,让他不免顿了顿。 “师父真要如此?” “你不乐意?” “也不算……” “得了得了,你,你早就暴露了。” 慕璃儿银牙紧咬,忽的娇躯已是全然软了下来,近乎是将全部重心都靠在赵无眠身上,断断续续道: “你,你很得意是不是?怎么更有精神了?兴奋什么……” 赵无眠干脆不说话,裹在两人身上的雪白狐裘不断荡出一抹富有韵律的波动。 屋外寒风呼啸,行人稀疏,屋内暖和如春。 洛湘竹穿着青春活泼的鹅黄小袄,端正坐在桌前,往火炉里添柴加炭。 虽然效果肯定不似皇城与燕王府内的地龙,但屋外风雪连夜之时,能有一处暖和安身的住所,已是一件足以令人感到幸福的事。 只是赵无眠与师父外出后,怎么都这个点了还没回来? 洛湘竹侧眼看向窗纸外的夜色,柳眉轻蹙。 萧冷月正坐在一旁,用干净抹布擦拭剑身,见状微微一笑,似是对赵无眠与慕璃儿的关系心知肚明,道: “他们也有正事要做,出不了事,等会就回来了。” 洛湘竹只得收回视线,垂首盯着火炉,有些羞于与萧冷月这长辈同在一屋,心底也不知该与她聊些什么。 其实也聊不了,她又不会说话。 自己是个小哑巴,貌似也不错,至少不用忍受这种局促的气氛。 小哑巴胡思乱想间,房门嘎吱一声,赵无眠提着不少热气腾腾的油纸走进,内里定是不少佳肴美味。 慕璃儿紧随其后,手里提着不少酒。 洛湘竹连忙迎上,慕璃儿原以为她要过来帮自己拿酒,结果她却先跑至赵无眠面前,帮他拿了些油纸。 慕璃儿轻叹一口气,而后才道:“许久不见,可该庆祝一番,这不,为师沽酒,你师弟采买晚饭,今夜我们好生享受享受。” 萧冷月在一旁继续擦剑,听到‘享受’二字,忽的抬首打量了赵无眠与慕璃儿一眼,后也没多话,只是神情带着一丝莫名的笑。 “是该享受享受……” 洛湘竹也全然不知其中内含,闻言倒是很高兴,将桌子收拾一通,摆好佳肴,又端起美酒打量几眼,而后才看向赵无眠。 身处江湖,若是喝醉,明显不好呀。 赵无眠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将青徐剑挂在墙上,而后才道: “以我们的武功,如果不想醉,那哪怕喝天上的琼浆玉液,也不会对神智有任何影响,放心吧,但妹妹不用操心,想喝多少喝多少,若是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明天都昏昏沉沉,那我就背着你走。” 洛湘竹幻想了下明天自己趴在赵无眠背上酣睡,他则策马赶路的画面。 貌似也不错? 她也便没想那么多,先给几人都准备好碗筷,才轻抚裙角在桌旁落座,鼻尖轻动,望着赵无眠买来的各色美食,不太饿的肚子,此刻似也已经空空荡荡。 慕璃儿往酒碗里满上酒,将其端起,笑道: “随便喝,高兴嘛!” 萧冷月也没拒绝,端起酒碗,赵无眠与洛湘竹后是一块跟上。 “干杯!” 其实在场众人来了燕云后,基本都算紧绷神经,如今好不容易与慕璃儿汇合,自是放松不少,心底也着实轻快。 该吃吃,该喝喝,酒过三巡后,萧冷月去了隔壁屋休息。 慕璃儿买来的美酒大多下肚,洛湘竹更是早便醉醺醺,靠在赵无眠肩头,脸色微红,粉唇呼吸间,都带着甘甜酒气。 “睡觉吧,今晚你和师父睡?”赵无眠摇了摇洛湘竹的香肩,轻声问。 洛湘竹许久不见慕璃儿,想念的紧,也羞于在慕璃儿面前与赵无眠卿卿我我,自是没有拒绝,迷迷糊糊点头。 赵无眠将她拦腰抱起,放在榻上,脱去她的鞋袜,露出白嫩脚儿。 她的脚是如此纤美,脚踝之间的一抹弧度更是夺人心魄,哪怕赵无眠已经把玩过不知多少次,此刻见到,仍然会热血膨胀。 他捏了捏洛湘竹的小脚丫。 “唔——”洛湘竹心底害羞,连忙收回脚儿,将其藏在暖呼呼的被褥下。 师父还看着呢,你干什么? 话虽如此,可她却没有睁开眼睛……没有睁眼的力气。 她整个人都已经晕乎了。 只记得黄灯很快便被吹灭,后有个人也上了榻,睡在她身侧。 有股香味,肯定是慕璃儿…… 洛湘竹恍恍惚惚,半睡半醒,忽然间,耳边传来情郎的嗓音。 “妹妹别出声哈。” “恩?” 洛湘竹都稍显茫然,却感觉到人钻进被褥,有双手正在把玩的脚儿,后沿着腿攀上…… 不行,师父还在一旁。 洛湘竹想拒绝,可却没有力气,而且……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的。 往远了说,当初在鹤拓,在紫衣旁边。 往近了说,在京师,太后凤床…… 她竟是已经有些习惯了。 于是洛湘竹一如往日,双手捂住朱唇,争取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动静,兀自承受情郎的爱抚。 但她迷迷糊糊间,却听到了慕璃儿的嗓音。 “无眠,无眠……” 嗓音带着不受控制的欢喜,期待与情意。 ? 洛湘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自己身躯一轻,被人抱起,而后便被压在一热乎乎,软绵的身体上。 洛湘竹茫然睁眼,眼底还带着喝醉后的微醺,昏暗软塌上,慕璃儿泛红的熟美俏脸,出现在她眼前。 她与慕璃儿皆是身无寸缕,彼此相拥。 ? 洛湘竹有些反应不过来,还以为自己是喝醉了,正在做梦。 结果却听慕璃儿轻抚着她的俏脸,柔声道: “湘竹,一直都没告诉你,其实,其实为师已同无眠情投意合许久,早,早便互表心意……” ? 洛湘竹目光滞。 可在师徒迭高高身后,赵无眠正欣赏着她们不一样的风景,后他半跪在榻。 洛湘竹忽的一声痛哼,这才恍然理解……这不是梦。 她目露极为浓郁的错愕,茫然,不知所措,可紧随其后,这些复杂的神情,又通通被一股别的情绪所代替。 只剩下承受……她的身子骨弱,情郎又体魄惊人,每每做这种事,她都无力思考,只能默默承受。 尤其便是,她今晚还醉得不轻。 慕璃儿轻抚着洛湘竹的俏脸,后也是忽的一咬下唇,白了赵无眠一眼。 屋外风雪连天,风声呼啸。 慕璃儿的方法很简单,说出此事,这师徒两人定然互相拧巴,还得哄。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特别恶劣的事情,只是会让慕璃儿丢脸。 既然如此,不如床头打架床尾合……在床上丢脸,肯定好过其他。 反正等聊开后,这也是迟早的事。 如此也算一步到位,也省的聊此事时,尴尬丢脸。 ———————— 520快乐! 求张月票! (本章完) 第406章 佳人不可唐突 第406章 佳人不可唐突 深夜时分的边陲小镇被笼罩在风雪中,仅仅可瞧三三两两的稀疏灯火。 萧冷月并未安睡,她坐在窗边,抬手推开窗户,侧目望着深夜风月,青葱指尖稍显无趣,摩挲着手中长剑。 身在江湖自当谨慎,她是在守夜。 江湖人不少,客栈房位又紧缺,但萧冷月深知天底下用钱也买不到的东西极少这个道理,因此两间厢房周围房屋皆是空空荡荡,近乎将客栈包场,极为阔气。 因此若有什么人潜入来此,自然不可能瞒过萧冷月的感知,除非那人同赵无眠一般掌握化虚仙术,可将自己的气息,存在感降低至极致。 但这显然不可能。 耳边除了呼啸风声,似乎再没什么别的动静,屋外寒气与风雪顺着窗户涌进屋内。 可萧冷月却对这寒意视若无睹,反而眉眼深处稍显出神……以她的五感,显然能听到隔壁屋嘎吱嘎吱的动静。 左一声洛湘竹的痛哼,右一声慕璃儿的娇吟,你一句我一句,极富韵律,还夹杂着几句闺中趣语。 “师父,你抱着师姐……” “这样?” “不是,这样不就是你们两个抱一块?你换个角度,让师姐正面向我,背对着你……” “唔……” 听这动静,那对师徒俩儿倒是很快适应,甚至还开始配合起来了? 萧冷月从这闲言碎语中,幻想着其中画面。 慕璃儿应该是好似帮小孩子把尿一样抱着洛湘竹…… 屋外寒气吹在脸上,也难以将她的思绪拉开,她不是喜欢听墙角的人,想的肯定是自己的事。 会不会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在无眠面前,这么抱着远暮? 她在曾冷月试探过赵无眠,知道这小子若是与她亲亲密密,该有的反应肯定少不了。 若想和无眠生个孩子,他那边肯定是没什么问题,单就是自己这关…… 萧冷月出神面容不免带上几分为难。 离京的时候,远暮还提醒过她,让她好生把握机会,趁早把事情办下来。 萧冷月其实打心眼里觉得偷梁换柱将孩子过继到洛朝烟身下的可能性不太大,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已知道洛朝烟不是任由欺负的柔弱姑娘。 这法子本是她权衡利弊,用以缓和赵无眠,萧远暮,洛朝烟三人关系才想出来的。 有这么个希望在,短时间内,远暮肯定不至于怒上心头直接杀了洛朝烟,也便不用让赵无眠夹在两人之间为难。 毕竟难道还能真让远暮和那小皇帝打起来? 一打起来,可就真撕破了脸,两女之间肯定有一个得死。 本质还是为了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赵无眠若和洛朝烟没关系,那这小皇帝死就死了,萧冷月还会拍手称快,但如今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那小皇帝对无眠可是一往情深,若不是局势不允许,那赵无眠哪怕说自己想要皇位,她都肯给。 只是若贸然提这事儿,保不准赵无眠与洛朝烟还得吵一架,因此这段时间她也没什么动作。 只不过哪怕不提过继龙子这事儿,单是辰国皇室一脉……难道他们萧家在她萧冷月这一代就要绝后了吗? 当年风光无限,统领长江以南万里疆域的辰国萧氏,竟会在不到百年间亡国灭种,连一条血脉都流传不下来? 想想萧冷月都觉得唏嘘,不免愧对列祖列宗。 可她就是唯一的萧氏后裔,想让辰国萧氏延续下去,只能靠她。 不靠她,难道要靠酒儿? 让姐姐和无眠生个孩子? 萧冷月连连摇头,现在连酒儿在哪儿都不知道,而且怎么能让让姐姐干这大逆不道的事呢? 还是苦一苦自己,这骂名由她来背吧。 念及此处,萧冷月合上窗户,坐在榻上,脱去鞋袜,凝神听着隔壁动静,试图勾动自己的情欲。 只是听了半天,她也没有什么冲动,后斟酌片刻,美目轻闭,尝试将自己代入慕璃儿,萧远暮代入洛湘竹…… 萧冷月俏脸忽的带上一抹酡红,目若春水,裙下的丰腴双腿不免下意识一紧。 “无眠……” 她缩进被褥,蒙住自己的脑袋,似是低吟浅唱。 天蒙蒙亮,大雪终于停了,只有些许淡淡的雾气萦绕在小镇中,一片静谧。 大多江湖人没法儿住客栈,只能寻其他人家交钱借住,待休整好后,看一眼客栈方向,感叹一句江湖上的阔少富哥可真不少,也便策马离去。 屋外断断续续的清脆马蹄声让悄无声息,温暖如春的厢房也多了些许动静。 幔帐之后,赵无眠缓缓睁眼,怀中团儿紧紧压着自己,触感滑腻温热。 侧眼看去,慕璃儿与洛湘竹这对儿师徒正靠着他左右两侧,兀自酣睡。 绝美脸颊皆带了一丝红晕,不知是宿醉缘故,还是昨夜激情未退。 朱唇微抿,湿润柔软,看的人食指大动,忍不住想噙住她们的朱唇肆意品尝。 赵无眠于是如此做了。 可惜两女过于疲惫,他这般含住都不曾醒来,只是迷迷糊糊发出几声可爱呜咽,却反倒有股另类的刺激感。 不过赵无眠知道她们疲惫,也便按捺住这股冲动。 幔帐后温热软玉,暗香袭人,让他的神经不免放松,只觉慵懒,只想拥着两女睡一大天,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不能如此堕落懈怠。 于是轻手轻脚起身,穿衣洗漱,强打精神,去客栈院子里练刀练剑。 不是为了精进武艺,纯粹是为了磨炼意志。 这其实还是紫衣给他的影响。 自己媳妇如此努力,自己又怎能懈怠? 萧冷月坐在二楼窗前,推开窗户,素手撑着下巴,望着赵无眠练刀习武。 不曾想武艺到了赵无眠这个境界,他居然还如此刻苦……尤其便是从那对磨骨吸髓的师徒床上爬起来,最值钦佩。 萧冷月心底暗暗赞许,便瞧赵无眠收刀入鞘,抹了把额前细汗,抬眼看来,笑道: “辛苦姨娘昨晚守夜,今天我来吧。” 没成想,闻听此言,萧冷月却是随意应付一声,合上窗户,貌似不是很想与赵无眠说话。 赵无眠顿感疑惑,琢磨着是不是自己昨晚动静太大,让姨娘没睡好。 其实大差不差,萧冷月昨晚是幻想着代入着,后自己帮自己解决了一次……所以此刻有些羞于与他交流。 她不是对男女之情感兴趣的人,哪怕是豆蔻年华,少女时期,正是对这事儿好奇的年纪,也没有干过这事。 不曾想人生中第一回居然是这般境遇。 琢磨了会儿,赵无眠还是觉得自己也该收敛几分,毕竟姨娘还不是自己媳妇。 他也便扫去杂念,收回视线,提着刀又来至厢房内,撩开幔帐,结果却瞧榻上那师徒俩儿还没醒来。 昨夜燥热,火炉更是一晚没停,两女也没如何盖被,大小不一手感不同的团儿裸露在外,肌肤雪白,看的赵无眠心神一阵悸动。 当初在晋地第一次遇见慕璃儿与洛湘竹时,赵无眠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有一天将她们一同拥入怀中。 身为朝不保夕的江湖人,谈幸福二字为时尚早,但赵无眠在此刻的确有这种感觉。 屋外风雪连天,屋内温暖和熙,美人卧榻在侧。 不过事儿还没办完,戎人与高句丽沆瀣一气,西域藏身在侧虎视眈眈,天下平定前,赵无眠还享受不了太久。 但他并不埋怨,只觉浑身干劲。 俗话说老婆孩子热炕头,赵无眠还没考虑过生孩子的事,但为了老婆怎么着也该拼一把,趁早平定天下。 赵无眠推了推慕璃儿的肩膀,“师父,师父,起床,我们该动身了。” 慕璃儿薄如蝉翼的睫毛微微一颤,缓缓抬眼望向赵无眠,意识还有些不清,后垂眼看向洛湘竹才猝然回过神,昨晚的一幕幕画面钻入脑海。 昨晚的计划很顺利,洛湘竹迷迷糊糊间已被赵无眠迭高高,即便知道赵无眠与慕璃儿的关系,也没什么质问的机会,只能咬着手指默默承受。 刚开始洛湘竹还一副有乱辈分,不能如此的抵触模样,但没过多久就彻底晕乎过去,慕璃儿将她抱起正对赵无眠,她也没什么力气反抗。 渐渐地,洛湘竹这才缓缓习惯慕璃儿与赵无眠早有一腿的事实,意乱情迷之中,甚至开始配合赵无眠。 赵无眠正捞着自己的腿时,她就在一旁直勾勾盯着看,然后面庞凑近…… 略略略伸舌头…… 慕璃儿的脸颊当即一片涨红,好在她也不是没和苏青绮一块伺候过赵无眠,对此也算经验丰富,单手掩着自己身前,缓缓坐起身。 眼看洛湘竹暂时还没醒,她才稍显羞赧看向赵无眠,轻声问:“貌似挺顺利,湘竹……可是接受这事了?” 赵无眠在榻侧坐下,搂住慕璃儿的小腰,掌心肌肤很是滑腻,道: “她还没醒,但所谓佳人不可唐突,美酒不可辜负,这事师父不用操心,湘竹妹妹若难过,我多陪着。” 慕璃儿抬手挽了挽耳边碎发,顺势靠着赵无眠肩窝,此刻也没什么心情继续维持师尊威严,温顺乖巧,口中则道: “现在又开始叫妹妹了?昨夜‘师姐师姐’叫得那么起劲……” “我师父叫得也很起劲啊。” 赵无眠抬手托住白团,却见上面还有几条红印。 他昨晚的确是起劲了些,连师父都没怜惜。 慕璃儿堂堂武魁,肯定不在乎这点疼,反倒觉得粗暴些也不错,只觉得单纯羞人,“你就作践我们吧……” 两人坐在榻侧,却瞧洛湘竹不知何时已然抬眼,盯着两人看,眼神还带着几分宿醉的茫然。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想起昨晚画面,当即就想用被褥蒙住脑袋,羞于见人。 不过她稍微一动,赵无眠与慕璃儿便侧目看来。 慕璃儿心底虽觉得自己作为师父抢徒弟男人有些丢脸,但昨晚更丢脸的事都做过,此刻自是放平心态,语气轻柔: “湘竹?你感觉如何?若是累,再睡会儿也不碍事。” 洛湘竹红着脸微微摇头,拉着被褥将自己的姣好身段儿遮住,一双明亮的杏眼则在赵无眠与慕璃儿身上左看右看,后是脸颊一鼓,背过身去。 赵无眠觉得可爱,不免一笑,慕璃儿就瞪了他一眼。 “你笑什么?” 赵无眠默默收敛笑意,还没开口,洛湘竹又转过身,看向慕璃儿。 你别说他。 用眼神给慕璃儿这意思后,洛湘竹又似是生闷气,自顾转过身。 洛湘竹的确生气,但气的不是慕璃儿与赵无眠有一腿,而是他们居然一直瞒着她。 但气了一会儿,她便感到累。 和慕璃儿不同,她的体质,实在是差了不少,此刻她浑身都是酸的。 因此赵无眠与慕璃儿只看她背过身后,没过多久,呼吸均匀而平稳。 赵无眠轻轻叫了她一声,竟也没有回应。 两人对视一眼。 “气得睡着了?” “是被你弄得……” 两人嗓音放低,不愿打扰。 “让她睡吧,雪枭还没回来,咱们也不知那尼姑在何地,在镇子里多待儿一会儿也无妨,我去下面端些早饭。” “恩。” 赵无眠起身端了些豆浆包子,把萧冷月也叫来一块吃。 洛湘竹平日最嘴馋了,但这饭香居然都没让醒来……她的确是太累了。 萧冷月吃过早饭,也没急着赶路,只是取了赵无眠的牌子,外出寻侦缉司的捕快,让其给朝廷送封信。 告知紫衣,凝冰泪已经到手,待她将远暮身体调养好后,便可过来配药。 赵无眠本想自己去,但萧冷月执意代劳,只得由着她。 以萧冷月的武功,想出事,委实有点难。 便是遇上打不过的,也能全身而退。 赵无眠也便靠在榻上,搂着慕璃儿,两人说着悄悄话。 “诶,等你和湘竹成亲后,是想要个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慕璃儿居然已经开始幻想起未来的日子,语气好似小女孩般,纯真,美好,带着对未来生活的希冀。 “我暂时没打算要孩子,总觉得一生了孩子,我就是大人了。” “你也不像小孩啊,这么大……” 没有外人,慕璃儿也便放开了不少,小手轻轻套着把玩。 “不是身体,是心态……没做好当爹的准备。” “这怎么行?不提湘竹,就说天子,焉能没有龙子?” “我对皇位啊,权力啊,其实没什么兴趣……我现在也算有点理解季应时,烛九天他们,武功到了我这个地步,想的只有更进一步,若真能羽化飞升,把你们都带上,还管他俗世皇位作甚?” “你不是皇帝,当然无债一身轻……就你这样,为师怎么放心把剑宗交到你手上?” 赵无眠眨眨眼睛,“剑宗宗主是谁,师父说了算?” “不算啊,但你若杀了无相皇,替前代宗主报仇,了却剑宗与无相皇几十年的仇怨,到了那时,你想当宗主,师兄定然退位让贤,回老家钓他的鱼。” “我当初其实也就是玩笑之语,真让我当宗主,我才懒得管门下弟子。” “那你不当了?” 赵无眠想了想,“还是当吧。” “为何?” “等我当了宗主,当即将门规加上一条,‘本门师徒若情投意合,自可成亲,无需在乎世俗眼光’。” 慕璃儿愣住了,抬眼望着赵无眠,后痴痴一笑。 “你若当真如此做,那你这小心思,可谓人尽皆知。” “知道又如何,谁敢有异议?我还要加第二条门规哩。” “恩?” “让此间剑剑主当本宗主的暖床丫鬟,我去哪儿她去哪儿。” “不当暖床丫鬟,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两人漫无边际说着话,想到什么说什么。 这种无聊又无趣,想说什么说什么的聊天,是所有情人待在一起时都会做的无趣小事。 听着两人交谈,洛湘竹很快睁开眼帘,却没转身,静静听了一会儿后,她才扭过身子,好奇看着赵无眠。 那你想不想当燕王呀?等爹爹把王位传给我,我再传给你。 赵无眠不想当燕王,只想当燕王赘婿。 洛湘竹想知道为什么。 赵无眠回答,他想吃湘竹郡主一辈子的软饭。 于是慕璃儿与洛湘竹都笑了起来。 聊着聊着,赵无眠便抱起洛湘竹,好似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将她又与慕璃儿迭高高。 赵无眠觉得洛湘竹太累,本来不想的,但氛围到了,又水到渠成。 若是不这样,总疑心缺了点什么。 赵无眠在慕璃儿与洛湘竹臀儿探了探,笑道: “师父,师姐,真水到渠成了。” 洛湘竹还是听不懂,但慕璃儿却听懂了,她‘啐’了声,后干脆不看赵无眠,轻抚着洛湘竹的俏脸。 “可还生气?” 真生气的话,洛湘竹早便躲开了。 两女相拥,屏气凝神,这次没有酒精麻痹神经,她们皆感觉羞赧难耐。 赵无眠讲笑话逗着师徒两女,每当她们忍不住笑出声时,一股轻颤都会随之传来。 这一次,不单单是洛湘竹,就连慕璃儿也累得睡过去了。 天色昏沉,苍穹低垂,雪又在下,另一处平平无奇的边陲镇中。 一间客栈,一张方桌,一壶酒,一柄剑,一个人。 中年男子身披狐裘,黑发夹杂几缕白发,一丝不苟束在腰后,露出额头,并未束冠,面容清俊。 他坐在桌前,静静喝酒。 客栈内,没有其余客人,只有三两凝神戒备的护卫。 沙沙——- 客栈外,传来长靴踩过积雪的轻响,一裹着羊皮袄,戴着毡帽的年轻戎人少年大踏步走进。 他的腰间挂着羊皮鼓。 羊皮鼓已经有番年月,但能看出时常擦拭的痕迹,上面一丝黑泥指印也看不到。 戎人少年的右手袖子,空荡荡的。 这个是断臂的残疾人。 但无人胆敢因此小觑他。 狐裘男子微微抬眼,看向戎人少年,后手指轻弹,桌上那壶酒在空中滑过一抹弧线,后被戎人少年稳稳接住。 “来都来了,喝杯酒吧。” 萨满天叹了口气,“惜剑死了,凝冰泪没了,赵无眠来了,你倒还有兴致喝酒……想来,你与莫惊雪会很合得来。” “我活了几十年,别的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一件事。” “什么?” “决不能欠人情。” 萨满天哑然失笑,“那你给我壶酒作甚?” “我请你喝壶酒,萨满接下来要说的事,我也不算白听。” “你倒是个有趣的人。” 萨满天哈哈大笑,在桌前坐下,又道: “不是什么大事,无外乎提醒你,杀赵无眠,得不偿失,说不得还会在他身上栽跟头,不如寻燕王下落。” 无相皇摩挲着酒杯,虽已是近百高龄,但面容倒是相对年轻,看上去不过四十岁上下。 闻听此言,他淡淡道: “杀燕王,只能攻克燕云,但杀赵无眠,却能拿下江山。” “野心太大,不是好事。” “不懂得贪心的男人,往往会错过许多。” “赵无眠在燕云江湖众目睽睽之下,说过要取你的首级。” “我偏偏不信他有这个本事。” 萨满天抿了口酒,沉默几秒,后又起身,“我已提醒过你,若在赵无眠身上栽了跟头……好自为之。” 萨满天忽然来,没说两句话,又忽然走。 无相皇并未留他,默默看着他离去。 (本章完) 第407章 鬼门关 第407章 鬼门关 叮铃铃—— 燕云的雪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滞,层层迭迭的雪势近乎覆盖穹顶,两匹马在雪原中踏出几道蹄印,冷风也拂动了马脖子上的铃铛,清脆作响。 雪枭站在赵无眠的肩膀,用翅膀为他指引方向。 赵无眠在客栈整顿没几日,雪枭屁颠屁颠寻来,显然是找到了观云舒的方位。 几人自是马不停蹄,策马而来,只是这雪倒有些过分大了。 赵无眠抬手接了片雪,后不免用自己的狐裘将身前的洛湘竹又裹紧了几分。 “冷不冷?” 洛湘竹微微摇头,却是不免抽了抽小鼻子。 她俨然已被赵无眠给裹成一个小白粽子,小脸红扑扑,可虽然穿着暖和,但身子骨还是太弱,随赵无眠在外跑了几天,已染上些许风寒。 显然,以洛湘竹这弱柳扶风的身子,并不适合行走江湖……至少不适合在马背,雪原与暴雪中浪迹天涯。 赵无眠抬手抚向洛湘竹的额头,掌心冰凉,让小哑巴打了个寒颤。 萧冷月策马靠近几分,也摸了摸洛湘竹的额头,才对赵无眠道: “越往北走,只会越冷,小郡主未曾习武,若坐着马车慢悠悠北上,倒是无虞,可如今骑马在外吹着冷风,哪遭得住。” 洛湘竹连连摇头。 遭得住,遭得住的,只是风寒,又不是什么重病。 小哑巴可不想因为自己耽搁脚程。 蹄哒蹄哒———— 身侧传来马蹄声,慕璃儿自雪幕中冲出,一拉缰绳,抛给赵无眠一束信筒。 “你师伯送来的信,瞧瞧。” 赵无眠接过信筒,倒没直接拆开,而是先看了眼天色,日渐昏暗,也便翻身下马,准备原地休整。 寻一处可挡风雪的雪丘侧,搭起帐篷,以在场几人的身份,行走江湖也不至于多么艰苦,帐篷用的都是上好的兽皮,睡几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马鞍袋里还装着小暖炉。 擦擦,咔—— 很快,帐篷前篝火升起,暖炉也靠在帐篷里侧,向外散着热量。 因为风寒,洛湘竹脑袋有些晕乎,一早缩进帐篷里,盖着暖和的狐裘休息。 萧冷月与慕璃儿在篝火上架起铁锅,灌入随身携带的淡水。 而后便是火腿,肉肠,鸭血,宽粉,以及蜀地特产的火锅底料,辣味十足,也有助于让身子暖和暖和。 寒暑不侵归寒暑不侵,但能让自己过得舒适,谁又愿受苦呢?又不是苦行憎。 滚烫汤汁咕噜噜翻腾,散出诱人香气,在场几人很快便被勾起馋虫,肚子似也早已空荡荡。 在野外还能吃上火锅,几人的江湖路的确算是优渥舒适。 赵无眠本想去帮忙做火锅,但洛湘竹枕着他的大腿,双手还环住他腰,似是生病缘故,很是粘人,赵无眠也便只能盘腿坐在帐篷里,取出信封。 信是剑魁楚汝舟寄来,主要说了两件事。 一是他会亲自去鸦鹘关一趟,剑宗身处燕云腹地,与燕王可是几十年来的合作伙伴,彼此之间信义有之,情义也不少,亲自前去也无可厚非。 二则是提醒赵无眠,一定需小心无相皇。 楚汝舟为了结前尘旧怨,沟通天地之桥后,曾三度跨江寻无相皇。 第一次被打成半死,后是无相皇念及他乃剑宗后人,才饶他一命。 第二次长了心眼,选择刺杀,但可惜,一击不中,当即远遁,勉强捡回一条命。 待第三次,楚汝舟武功精进不少,与无相皇正面交锋,又是被打成半死,勉强逃回来,却是受了重伤,缩在宗门养了三年,这才恢复。 而距离楚汝舟上次与无相皇交手,已是五年前的事。 楚汝舟五年都不曾出手,显然还是心里没底。 他在信中言辞恳切,告诫赵无眠,无相皇虽统领高句丽一甲子,但武魁的心气半点不缺。 赵无眠北上燕云,称要取他首级,那他就一定会来,定是要反过来砍了赵无眠的脑袋,反手就送去朝廷。 一来是让天下人看看,他无相皇不是赵无眠这出道不足二十年的小辈可以挑衅的。 二来,这场仗已是蓄势待发,但他却在出兵之前,把敌国风头最盛的未明侯当场诛杀,对士气的提振根本不言而喻。 三来,便是他深知洛朝烟与赵无眠的关系。 这大离女帝当初卧病在榻,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因为赵无眠被鹤拓所擒,心病所致。 若砍了赵无眠的脑袋送去朝廷,大离女帝怕是当场就得被吓死,大离后方瞬间就得乱作一团。 因此于公于私,无相皇都没有避战的道理。 楚汝舟的分析不无道理,赵无眠也觉得自己若死了,朝烟恐怕还真不会独活。 她性子贞烈,未必在乎她死后那洪水滔天。 他的脑袋显然关乎天下大势,草原,高句丽,乃至西域,都恨不得除他而后快。 洛湘竹撑起小脸,也在看信,眼瞧剑魁都如此提醒,眼底不免浮现一丝畏缩。 倒不是怕无相皇,而是怕自己跟在赵无眠身边,成了软肋,被无相皇利用。 赵无眠看出她的担忧,微微一笑,安慰道: “我在这,无相皇还没那个本事对你怎么样……” 话音未落,慕璃儿端着碗筷,钻进帐篷,在两人身侧坐下,手里的筷子还搅拌着芝麻酱,哒哒作响,她口中则问: “知道无相皇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也得为湘竹的身子考虑,她哪还经得起这般舟车劳顿,若再随咱们跑下去,这风寒只会越来越重。” 赵无眠又摸了摸洛湘竹的额头,触感虽是滑腻,可滚烫间还出了些汗,的确不适合再随他满燕云跑了。 “师父要不送妹妹回剑宗养病,我和姨娘继续办正事。”赵无眠提议。 洛湘竹原先肯定是不想就这么和情郎分开,但剑魁都如此警告,她也知无相皇的厉害,只能将小脸埋进赵无眠的肩窝撒娇腻歪,却也不愿提出异议。 慕璃儿斟酌片刻,后是微微颔首。 “宗主孤身去鸦鹘关护卫燕王,剑宗相对空虚,为师回去主持大局自然也好……等将湘竹送去剑宗,为师再赶过来?” 慕璃儿还是担心乌达木与无相皇联合。 赵无眠微微摇头,“我和姨娘已是江湖顶尖,哪怕不是对手也可全身而退,出不了事,放心吧。” 话至此处,慕璃儿也不好多说,毕竟出世剑还在剑宗,宗门要地的确不能没有武魁镇着。 剑宗倒还有其余武魁,但莫惊雪这人委实难以预料。 更何况无相皇与乌达木也未必会先来杀赵无眠,他们指不定是想声东击西,看似要赵无眠的命,实则却想先谋出世剑。 慕璃儿暂且回剑宗主持大局,自然也稳妥些。 言尽于此,吃过火锅,赵无眠,萧冷月,慕璃儿三人便轮流守夜。 待后半夜轮到萧冷月,赵无眠拍了拍身上雪,轻手轻脚钻进暖烘烘的帐篷,盘腿打坐。 他还琢磨着不知小尼姑在什么地方,一抹温香软玉便似八爪鱼般缠上他的腰。 垂眼看去,洛湘竹小脸红扑扑的,抬眼看他,一缕黑发贴在她的唇角。 “吵醒你了?” 洛湘竹摇头,后将小脸埋在赵无眠小腹。 赵无眠心想洛湘竹定然是舍不得他,这才粘人了些,也便没有多言,就这样静静坐着。 哪曾想,依偎片刻后,洛湘竹伸手便要拉他的腰带,将赵无眠都吓了一跳,按住她的小手,错愕看来。 洛湘竹扬起小脸,杏眼含春,意思很明显…… 她明早就走了,今晚还不行吗? 呼呼———— 帐篷外冷风呼啸,伴随着几声‘沙沙’的脚步轻响,是萧冷月持剑四处巡逻,只是脚步声却渐行渐远…… 赵无眠也不知是不是该夸姨娘一句善解人意……他低声告诫: “你身染风寒,现在哪受得了?好好睡吧,今晚我不走了。” 洛湘竹竖起一根手指,眼神有些希冀与执拗。 就一次。 眼瞧洛湘竹难得如此主动,赵无眠犹豫几分,还是听了听帐篷外,已是听不到萧冷月的呼吸声,估计是走远了。 慕璃儿躺在身侧,呼吸依旧均匀,也不知睡没睡着。 而后他才搂着洛湘竹的小腰,缓缓躺在毯上。 帐篷里空间不大,洛湘竹也便乖乖躺下,只是背对着赵无眠,挺翘的臀儿贴在赵无眠的小腹处。 两人侧躺紧贴,赵无眠附耳低声道: “妹妹别出声哈。” 她染着风寒的缘故,赵无眠也不想脱她衣物,单单解开她的裙子,向下拉了几寸。 两人盖着毯子,内里的空气似乎都粘稠起来,热烘烘的甚至有些闷,便是赵无眠都出了些汗。 赵无眠的手塞进毯子里,轻轻捏按,洛湘竹也出了不少汗,掌心都湿漉漉的。 但这肯定也算好事,出出汗,有助于风寒痊愈。 洛湘竹并非毫无经验,并未回首,小手也算熟络向后握了握,继而小腰向后微挺。 四十度? 赵无眠是真没体验过,此刻不免附耳道: “妹妹风寒太重,身子骨好烫……回去可要好好养病。” 话音落下,赵无眠一只胳膊伸直让洛湘竹枕着,小臂此时一弯,搂紧洛湘竹的纤细肩膀。 洛湘竹柳眉紧紧蹙着,双手捂住唇,根本没有余力回应。 帐篷内没有灯火,帐篷外风雪连天,营火早已被大雪掩埋熄灭。 待翌日天亮,雪势渐渐小了,赵无眠扫开帐篷外的积雪,烧火吃了早饭,才看着慕璃儿与洛湘竹翻身上马。 “此地距离剑宗总舵也不甚远,若是乌达木当真与无相皇联合,脱身后让雪枭来寻为师,为师带人找回场子。” 赵无眠微微颔首,又看洛湘竹一直朝他挥手,依依不舍。 两人从鹤拓开始便一直相依为命,到如今已待了几个月不曾分开,洛湘竹不免魂不守舍。 赵无眠朝她也挥手,“放心吧,很快便去剑宗接你。” 只听马蹄碾过积雪的细响,两女一马的身影才渐渐消失在雪幕间。 待她们远去后,赵无眠与萧冷月才翻身上马,让雪枭引路,继续寻观云舒的踪迹。 赵无眠深呼一口气,慕璃儿与洛湘竹便似温柔乡,即便他知道燕云此刻局势紧张,也总是不免心神懈怠。 如今她们一走,赵无眠忽的感到一分前路之未明,江湖之冷冽。 他的眼神微变,没了几分陪伴媳妇的侠骨柔情,多了几分人在江湖的凛然锋锐。 “驾!” 踏踏踏—————— 千里马放开蹄子在雪原奔行,寒风迎面刮来,如刀似刃。 奔行片刻,两人看到面前出现一座雪人,雪人身后依稀可见一串足迹,如今已快被大雪掩盖。 荒郊野岭的雪原,怎么会有人闲的没事堆雪人? 两人眉梢微蹙,策马凑近,却瞧这雪人倒也算有棱有角,脑袋上还插了根胡萝卜当鼻子。 只是雪人附近的足迹单单延伸到此处,好似那人凌空消失。 赵无眠坐在马上,侧眼望着雪人, “临安的雪不似燕云这般大,每逢年关,我想和远暮便是想堆雪人,也堆不了这般大。” “都多大的人了,还想着堆雪人?” “只是惊讶于他竟堆这么大……” 赵无眠翻身下马拔出胡萝卜鼻子,后用胡萝卜将雪人的脸扫去,低声道:“好似当真拿人堆成一样。” 雪人的脸上雪飒飒抖落,一张被冻僵的脸露了出来。 这雪人,是用死人堆砌的。 赵无眠与萧冷月并未动容,显然早有预料,他们打量着这人脸。 这死人脸瞳孔瞪大,一脸不可置信,好似死前遭受莫大的惊惧。 萧冷月柳眉紧蹙,“这是……” “绯面客,燕云有名的浪子,我以前在燕云见过他,一手刀法与暗器,可谓登堂入室。” 赵无眠打量这死人几眼,而后才轻声道: “如今竟死在这里……死了应当还不足一天。” “料想是为避世鞘而来,燕云近些江湖不太平,彼此起了争端矛盾,惹来杀身之祸,稀疏平常。”萧冷月紧跟着道。 “他是怎么死的?” “致命伤是……”赵无眠又用胡萝卜将雪扫落几分,可见他冷硬的脖颈,有抹微不可查的细线。 但这细线周围竟连一丝血迹也没有。 “好快的剑。”萧冷月喃喃自语: “这剑太快,快到此人被一剑枭首后,脑袋也不曾飞出,仍然留在脖颈上,一丝气力也不曾外泄。” “甚至此人死去后,身子还保持着平衡,这才让那人以他为根基,堆了雪人。” 赵无眠又扫落雪,此人胸膛竟被人刻字。 “今日绯面客,明日……未明侯。”萧冷月喃喃念出,神情猝然一冷。 “竟是为你而来!?谁?” 赵无眠沉吟片刻,微微摇头,“这人知道我在附近,才有意为之……会是无相皇吗?” 赵无眠心头微微一紧,无相皇竟如此快便寻来? 他不怕无相皇,只担心观云舒与无相皇碰上面,惹来杀身之祸。 两人翻身上马,不敢再耽搁,继续策马,可这一路竟好若闯入鬼门关,沿途可见不少尸首。 一处松林外,有一中年大汉被一根折断树杈贯入咽喉,硬生生钉在树上,喉间血液顺着流下,将衣襟与身下雪地染红。 赵无眠定睛打量几眼,“这手法,有点像观云舒啊。” 萧冷月眉梢轻挑,“你这小情人这么凶残?她还是尼姑吗?” “她与人动武,向来不愿脏了自己手。”赵无眠开始为观云舒说话。 “而且这人是树杀的,可不是她杀的。” 赵无眠看向大汉身后那光秃秃的松树,推算是观云舒是先将他凌空一掌印在树上,气劲外泄,将松针吹去,后抬手掷出树枝将其钉住。 赵无眠手持青徐剑,不见剑光,可这松树却猝然浮现一抹划痕,后顺着重力,向侧栽倒,惊起大片林中飞鸟,扬起飒飒雪雾。 赵无眠轻撩狐裘,将长剑挎在后腰。 “我替佛祖教训这树了,如此佛祖可怪罪不到尼姑身上。” “你就宠她吧。”萧冷月觉得好笑,而后才疑惑问: “但这人何必对你那小情人动武?” 赵无眠抬起青徐剑,用剑鞘在此人腰间一撩,甩出一面令牌,其上刻着高句丽的文字。 “无相皇的人……” 两人随手抛下令牌,继续向前,很快离开松林范围,又瞧雪地上出现大片血迹,即便已被雪势掩埋了部分,依旧可见不少殷红。 此地横七竖八也躺着不少尸首,但皆是被人拦腰斩断,出血量才如此大。 血迹周围,可见一抹好似旋风勾起的细微痕迹。 “巫山刀……莫惊雪。”赵无眠喃喃自语。 萧冷月的表情愈发难看,“观云舒,无相皇,莫惊雪竟凑至一处?” 赵无眠发现旁边立着块石头,其上有用刀尖划出的字。 “无相皇想杀你,而这些死人中不乏无相皇的近卫,赵无眠,你欠我个人情,记得请我喝酒。” 赵无眠微微一愣,后斟酌片刻,倒是恍然。 “莫惊雪,观云舒,洞文方丈,彼此紧追不舍,都是为了避世鞘,大多死去的江湖人,则是想来博一把的赌徒,却不知武功不高,他们连赌的资格也没有,这才死伤大片。” “而无相皇本是为我而来,可来至此处,知道避世鞘定然在莫惊雪或是洞文方丈身上,这才转头谋划九钟,算是巧合。” 其实也不算巧合,赵无眠若寻到观云舒,定然还会继续追杀莫惊雪。 若无相皇当真可感知凝冰泪的方位,定会与莫惊雪等人撞上,不外乎或早或晚罢了。 两人顺着雪枭的指引,继续向前,沿路大多能看见无相皇,莫惊雪,观云舒等与人厮杀的痕迹。 或者该说是瞬杀。 江湖上无论是天人合一还是武魁,终究不多,其中还有大多都栽在赵无眠手中,就是想来燕云一淌浑水怕是都没机会。 只是唯有一颗被血染红的白衫木,吸引了赵无眠的注意。 衫木树干印着向外扩散的血迹,却不见尸首,可枝头却挂着些殷红的内脏碎块与衣角碎屑。 树干两侧雪地同样遍布血痕,树干后却空荡一片。 “哦~有倒霉蛋被一拳砸成血雾,自挂东南枝……” 赵无眠的语气带上一丝莫名笑意,“他竟也来了。” “他?”萧冷月茫然看来,“谁?” “江湖朋友……姨娘也认识,只不过他没在姨娘面前露过武功。” “恩?又是你交的狐朋狗友?” 萧冷月更显疑惑,却瞧这杉树树枝上还挂了一坛酒。 遍布血迹,挂满内脏碎块的树枝,竟挂着酒? 怎么看怎么邪意。 酒坛上没有血迹,明显是杀了人后才挂上的,可一印却让萧冷月微微动容。 “听澜酒?” 赵无眠用剑鞘勾起酒坛细绳,将听澜酒取来,掂量少许。 “这酒已经被他喝了一半……应该换个说法,他还给我留了一半。” “专程留给你的?” “不差,他知道我会来的,没被莫惊雪截胡,运气不错。” 赵无眠策马继续向前,后将酒坛轻轻一抛,抬手凌空握住坛口,仰首灌酒。 灌了几口,他才看向萧冷月,“姨娘喝不喝?冰天雪地,喝酒暖身。” “谁知道你那朋友是不是对嘴喝……姨才不喝,嫌脏。” 赵无眠只得自个将其解决,后将酒坛随手向后一抛,轻夹马腹,兀自驾马。 酒坛压进积雪,不出片刻便被飞雪掩埋。 两人看似走走停停,实则并未耽搁多久,策马奔行间,远处寒风呼啸而过,带来一抹惊天动地的闷响。 两人神情微凝,彼此对视一眼。 “能有这动静,定是武魁交手……” “走!” 两人闻声窜去。 呼呼———— 风又扫来,雪还在下。 层层迭迭的雪幕间,白衣剑客剑未出鞘,单单提着剑鞘,看向对面的江湖浪子,他原先披在腰后的狐裘已被无边刀势化作碎屑。 莫惊雪漆黑披风猎猎作响,持刀在侧,但身边却不见温无争的踪影。 两人相对而立,气势节节攀升,便似卧虎遇山蛟,一旦碰见,想和和气气交错而过,显然是痴人说梦。 他们之间可见满地战痕,显然已交手数招。 莫惊雪侧眼望着无相皇那未曾出鞘的长剑,露出一抹笑。 “江湖第一快剑,看来不是剑魁楚汝舟,不是赵无眠,而是你才对。” 无相皇眉梢轻挑,“我连剑都没出过,你却说我是江湖第一快剑?” “无相皇的大名,我也有所耳闻……你唯有必中的把握,才会出剑,因此一旦出剑,定然便是一条人命。” 无相皇并不在意莫惊雪的吹嘘,只是低声道:“避世鞘,在何地?” “谁知道呢,可能在我身上,可能被温无争拿去,也有可能被洞文方丈夺走……无相皇不妨猜猜?” 无相皇眉梢紧蹙,却是微微一笑。 “看来只有把你打趴下,才能问出九钟下落。” “你是来杀赵无眠的吧,却把力气都浪费在我身上,倒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莫惊雪摩挲刀柄,轻声问。 无相皇道:“杀你,只需一剑,杀赵无眠,也是一剑,何谈浪费气力?” 莫惊雪在一众武魁高手中,明显算是好脾气,闻听此言,倒也不恼,正想说话,却是耳根微动,听到朝此地狂奔的马蹄声。 他沉默几秒,后忽的收刀入鞘。 “比我还狂的人,我不喜欢,所以江湖第一快剑这名头,我还是投未明侯一票,至于你,至少先过侯爷那关,再谈什么快剑吧!” 莫惊雪仰天大笑,一拉披风,飞身便走。 无相皇正想追,却是心有所感,看向远处。 蹄哒,蹄哒———— 雪势太大,层层迭迭,视野范围不远,但来人却毫不掩饰马蹄声,平地惊雷般的愈发响亮,拉至近前。 忽的,马蹄声微一顿,雪原似也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沙沙———— 直至一抹细微脚步声淡淡响起,雪幕间缓缓现出一道身影。 一人一剑,青衫狐裘,清隽贵气。 (本章完) 第408章 第一快剑 第408章 第一快剑 呼呼———— 寒风裹挟飞雪,在万里雪原一扫而过,雪雾拂起,在空中拉出一线风的纯白弧度。 赵无眠翻身下马,长靴踩过积雪发出沙沙轻响。 他提剑向前,穿过雪幕,冷风拉动他的狐裘,猎猎作响。 在他对面,满天风雪中,无相皇持剑看他,眼神微动,显然是没想到赵无眠来得这般快。 风雪拍在无相皇的手中剑上,剑柄黑木而制,缠着红布,剑鞘深红,似血染成,造型颇为古朴,鞘心还刻着两字——‘离愁’。 剑宗分脉,慕璃儿与赵无眠乃此间剑一脉,无相皇自然便是当初的‘离愁剑’一脉。 无相皇也可称一句‘离愁剑主’……当然,这已经是甲子前的称呼了。 现在人们提起无相皇,只知他是高句丽的镇国重器,却不知他曾经竟是剑宗剑主。 但对于无相皇而言,离愁剑主四个字,称得上一句人生中的污点。 他年少成名,所有武功皆是一点便通,剑宗最高深莫测的剑法,当年他师兄学了三年,他却只学了三天,由此自是顺利进窥天人,年方二十余岁,便领了离愁剑,成离愁剑主。 只差临门一脚,便可沟通天地之桥。 那几年,显然是他一生中最为意气风发的时间。 可偏偏就是这临门一脚,他踏了十年也迈不过去,从少年意气化作人至中年的郁郁不得志。 相反,他那向来愚笨的师兄却扎实稳打,轻松跨过。 无相皇与师兄感情不错,但从小被自己压一头的师兄反倒在最重要的一道关隘快于自己,若说毫不动容,显然不可能。 他谁也不怨,只怨自己无能,可世上多的是无能的人。 天才有天才的活法,无能有无能的挣扎。 那年燕云高氏受够了戎人统治,决意举族搬去高丽,听闻无相皇的积郁挣扎,专程派人送来凝冰泪与一页古籍。 千年来,卡在天人合一却无法突破的天之骄子数不胜数,总有人剑走偏锋……这些兵行险招的武夫,有人死,自然也有人活。 也便有人发现,将凝冰泪这天地至宝辅以独门秘法,混入心脉,竟也可达到沟通天地之桥的效果,只是寿算不甚悠久,顶多再活三十年。 但三十年的武魁,怎么着都比一辈子碌碌无为要划算。 可无相皇偏偏不,他在收到凝冰泪与这古籍后,第一反应只有自己受到莫大的侮辱。 堂堂离愁剑主,竟要用这种旁门左道沟通天地之桥? 自那之后,无相皇便失踪了,待他再回来,已是武魁。 他摒弃离愁剑主的名号,转而以一手无相剑法刺穿了燕云江湖后,潇洒离去,随高氏在高丽几经波折,夺国称王。 从少年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再到中年的志大才疏,铩羽暴鳞,到如今执掌一国,乾纲独断,挥斥八极。 人生大起大落后,无相皇只剩一个简单的念头……登峰造极。 而凝冰泪只是他武学道路上一味于他有益的天材地宝,并未仰仗此物突破,只是他事后倒也深究一二,如此才能远隔千里,冥冥有感。 所以他来了。 只是他虽知赵无眠的大致方位,但显然不知具体位置,这才凑巧碰上莫惊雪,洞文方丈这一摊事。 不曾想,他才刚走进燕云飞雪不久,这位在中原江湖只手遮天的未明侯便率先踏雪而来。 分不清究竟是谁先动了杀心。 但两人同为江湖顶尖,皆毫无所惧。 呼呼———— 无相皇掌心轻轻摩挲着离愁剑鞘,漫天飞雪中,此剑似能给他一抹暖意。 雪势渐渐小了,透过风雪,他可见这狐裘男子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位女子,正牵着两匹马,缓缓向后退去。 约莫是防止这两匹马被误伤,但更多的定然还是在一旁警戒,以防待会儿打起来,有人偷袭搅局。 女子生得绝色,身上裹着纯白披风,身形高挑,透过随风摇曳的纯白披风,可见她腰间还挂着一戏子面具。 无相皇虽人不在中原,但作为甲子前便在江湖搅动风云的老人,自然见多识广,认出这是三十年前中原江湖赫赫有名的洛神。 他略微打量洛神一眼,后看向赵无眠,平淡开口: “乌达木,萨满天,皆不在此,莫惊雪倒有可能在侧窥探,但据我所知,他还需忙着追杀洞文方丈,怕也没闲心插足你我之事……” “不妨让洛神一块上,对手既然是我,那你等哪怕二对一,说出去,江湖也认。” 这并非是用激将法以防两人当真抄家伙上,无相皇是真如此想。 他这样的人,又怎会怕赵无眠一个二十来岁的小辈。 赵无眠手中青徐剑微抬,剑鞘在雪幕中擦出一抹淡淡的弧线。 “错了。” “恩?” “她不是帮我警戒,是去帮我找人。” 莫惊雪在此地,赵无眠担心观云舒,这才让萧冷月先循着雪枭指引,去找观云舒。 “哦?”无相皇来了兴致,“我还以为未明侯是个谨慎的人,要知与我交手时若有人出手偷袭,你措不及防,定然会死。” 赵无眠微微摇头,只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若是偷袭你呢?” 无相皇蹙眉,还真被这话微惊一下,凝神感知四周,并无闲人踪迹。 可无相皇心底还是不免浮现一丝错愕。 明明赵无眠就在眼前,可他竟也感觉不到一丝气息,若非肉眼所见他就站在这里,无相皇甚至会以为面前只有些许飞霜。 他沉默几秒,后露出笑容,“看来我该感谢感谢未明侯方才竟不暗中偷袭。” “杀你,用不着偷袭。”赵无眠慢悠悠道。 “但你方才的确有偷袭的机会……我从不欠人人情。” 无相皇沉吟片刻,斟酌着问: “我可应允未明侯一件事,不妨此刻便提,毕竟待会儿若打起来,剑太快,你没有说话的机会。” 赵无眠眉梢轻挑,还是第一次碰见无相皇这种人,心底倒觉得几分有趣。 “那我可需试试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无相皇微微摇头,看了眼赵无眠披在身后的狐裘,自作主张,道: “这狐裘做工不甚好,这女工兴许心灵手巧,却无甚经验,以未明侯的身份,怎会穿这粗糙衣物……是夫人送的吧?待会儿打起来,我可担保,这狐裘分毫不损。” 赵无眠抬手紧了紧狐裘系带,想起远在京师的洛朝烟,冷冽的神情柔和几分,没搭这话,而是瞥了眼无相皇手中的离愁剑: “这是剑宗的剑?” “如今是无相皇的剑。” “听师父提起过,离愁剑主对你而言,不算好名头……可还时常怀念剑宗的日子?” 无相皇闻听此言,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是时刻警醒我的前尘旧物罢了。” 赵无眠不以为意,又道: “你与莫惊雪的谈话,我方才听见了……他说你是江湖第一快剑?” “他也说了,未明侯才是第一快剑。” 赵无眠系紧狐裘,上前几步,在雪中踩出几道足印, “我也这么觉得。” 闻听此言,无相皇微微一笑。 “我偏不信。” 话音落下,两人皆不再言语,满天风雪刹那间安静下来。 萧冷月牵着马,站在一处雪丘上,迎目远眺。 赵无眠让她先去寻观云舒,但萧冷月心底肯定是将他放于首位,还是没忍住留在此地,帮着提防贼子偷袭。 无相皇口称萨满天,乌达木不在,但她可不敢赌。 雪枭倒是先自顾飞去,率先去寻小尼姑。 观云舒明显就在附近,若出了什么事,雪枭也来得及飞来摇人。 猎猎———— 赵无眠身后的狐裘随风席卷,与无相皇相对而立。 他不常用剑,但恢复记忆后,剑法造诣比之刀法,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有心试一试无相皇这第一快剑,并未即刻出手,而是缓缓上前。 无相皇神情平静无波,稳若磐石。 二十步,十步,五步…… 很快,两人之间只余五步距离……早便越过两人的出手距离。 但还不是必杀距离。 于无相皇而言,一旦出剑,一定枭首,若没有十足十的把握,绝不出剑。 赵无眠知道无相皇的意思,同样未曾出剑。 这不是他一贯的搏杀习惯,但他偏要在无相皇的长处,与他一分高下。 他提着青徐剑鞘,尚未出剑,风雪砸在手中鞘上,传来些许刺骨寒意,站在远处的萧冷月,也只觉气氛压抑异常。 直到赵无眠再度上前踏步,长靴抬起,尚未触地之际,对峙两人气息猝然一变! 呛铛! 两人右手本是皆握剑鞘,可此时近乎同一时间握上剑柄,一抹寒光恰到好处同时自鞘内擦出,朝彼此脖颈贯刺而去! 唯一的区别,只是无相皇右手持剑鞘,左手持剑,而赵无眠是右手持鞘,后掌心一松,右手转而上攀抚上剑柄。 这剑太快,哪怕是萧冷月竟也没有看清两人是何时出剑。 无相皇眼眸猝然一凝,心惊于赵无眠的剑竟丝毫不慢于他。 可他既是以快剑出名,反应自是半点不慢,眼瞧剑光贯来,他刹那间抬起剑鞘,竟是稳稳将赵无眠的青徐剑收入鞘中,分毫不差。 而赵无眠却不愿用鞘挡剑,这是酒儿为数不多留给他的东西,分外珍惜,可此刻距离如此之近,除了化虚仙法,绝无躲避之理。 他单单抬起空置左手,以护腕挡在喉前,好似死马当作活马医,垂死挣扎。 无相皇心底当即泛起一丝冷笑,已是预见到一剑连臂带喉一同刺穿的画面,可紧随其后,他的眼底便浮现一丝错愕。 铛! 无相皇一剑点在护腕,将其瞬间震碎,可紧随其后,剑尖碰到赵无眠手腕肌肤时,却是发出一声金铁交击之声。 他知道横练功,甚至自己也练了门横练功法,可他想不到世上竟有人的横练功能挡住他的剑! 无相皇还是吃了经验不足的亏,若他南下去鹤拓一趟,与烛九天交手一场,便当知道这世道从不缺乏在某一方面练至极境的天之骄子 无相皇重快剑,烛九天重横练,而赵无眠…… 他什么都会,快剑,横练,筋骨…… 青徐剑贯入剑鞘之内,本该就此止住,但无相皇却感到鞘上猝然传来一股极为骇人的巨力,近乎让剑鞘脱手而出,直逼无相皇咽喉。 无相皇横练功再好,也没有拿喉咙接招的习惯,距离太近他只来得及扭转角度。 嘭———— 赵无眠连剑带鞘点在无相皇胸膛,蛮横气劲猝然传出,无相皇在雪中身形一顿,身后衣物却是瞬间炸裂。 他后方雪幕骤然出现一道贯穿南北的丈余长空洞,飞雪狂涌,冰渣纷飞,好似银龙碾过,紧随其后无相皇才双腿不受控制离地,紧跟着向后倒飞。 擦擦———— 青徐剑在无相皇手中剑鞘摩擦出一抹狭长火光,这才出鞘。 而赵无眠的剑鞘还堪堪停留在半空,尚未有落地的趋势,他便抬手一挽,剑身擦入半空中的剑鞘之内。 在萧冷月的视角,也不过是一抹寒芒自鞘中擦出,却又一触即收,只是收剑入鞘的时候,剑身带上一抹火星,火光一闪而过。 赵无眠已经许久不曾出手,此刻萧冷月忽的觉得自己的担心是不是有些多余,自己是不是应该乖乖听无眠的话,先去寻观云舒? 赵无眠哪里还需要她在一旁掠阵?就算是萨满天亲至,赵无眠恐怕也能以一敌二。 第一次交手,赵无眠与无相皇在快剑上倒是未曾分出高下,只是赵无眠筋骨更硬,气力更猛。 赵无眠对这个结果显然不甚满意,但他也深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道理,自己没有快过无相皇,就证明他还有进步的空间。 他短暂回忆了下无相皇的出剑方式,两人虽同为快剑,但底蕴不同,武功不同,出剑的方式肯定也不同。 唯有博取所长,武功才能有所精进。 不过生死搏杀间,赵无眠只是心念电闪,便脚步重踏,雪面骤然塌陷,浮现一抹凹坑。 而他早已消失在原地,一席雪白狐裘,冲天而起,好似雪中惊鸿,刹那间刺破狂涌雪幕,直逼无相皇近前,纷飞雪早在接触到赵无眠的一瞬间便被震碎。 呛铛———— 两人又是近乎同时出剑。 赵无眠的剑,直逼无相皇脖颈,依旧快到极点,好似一滴露水滴入寒潭,叮咚作响。 待回过神来,剑尖已然刺破无相皇的脖颈肌肤! 可不曾想,在这般重心不稳的情况下,无相皇的剑依旧不比方才慢。 赵无眠的剑既然触碰到无相皇的脖颈,那他的剑,自然也到了赵无眠腰间。 他知道赵无眠横练功太过骇人,一剑刺去怕是破不了防,因此此剑是以攻代守,剑锋携着龙象之力重重压在赵无眠腰间。 这便是把剑当做棍棒来用,不求见血,只求将赵无眠砸开。 而赵无眠一身力道都在剑上,此强彼薄,腰间中剑,气劲宣泄下,不免被横扫出去,向侧滑去。 由此青徐剑不过在无相皇喉间单单拉出一串血珠,只是刺破肌肤,未曾深入,不算致命伤。 无相皇虽被赵无眠在心底戏称经验不足,但他这近百年岁,算是活了赵无眠五辈子,知道该如何对付这种硬气功。 “喝!” 由此他一剑将赵无眠逼退后,剑鞘猝然向下,点在地上,整个人毫无阻泄,在空中滑出直角,直逼赵无眠。 近身短打,攻势密不透风,照样能压的赵无眠出不了剑,而横练功再猛,气劲却不可能随风消散,一寸寸埋进体内,便是一寸寸内伤。 这也就是所谓的隔山打牛,对于他们这种武魁而言,透过筋骨皮直攻内脏,并不算难。 他在空中便收剑入鞘,双拳紧握,气劲牵引空中雪,猝然前冲,好似于雪原间骤然抬头的白鳞龙蟒,竟是都遮挡了赵无眠面前视野。 赵无眠在曾冷月对付归元真人,曾用过一招渊龙骧首,那招过后,他便近乎消耗殆尽,而无相皇此拳气势,却是丝毫不在渊龙骧首之下。 赵无眠曾经的大招,在无相皇手中也不过是一记普通拳法……但赵无眠也不是曾经的赵无眠。 赵无眠单手向下扣住雪地,长靴与手掌在雪中拉出三道凹槽后,眼看无相皇赤手空拳,他冷哼一声,收剑入鞘。 难道比拳掌功夫,他便弱了他!? “喝!” 赵无眠单拳紧握,收臂在腰,调动全身肌肉,猝然大喝一声,一记炮拳骤然砸去。 他足下的雪面早已龟裂凹陷,气劲肆虐,雪狂舞,好似无数乱舞白刃正面迎上白鳞龙蟒。 轰隆———— 两人周身方圆数里的风雪直接被冲击震碎,足下深厚积雪更是好似被掀起地皮,好似雪崩向四面掀起,露出下方结实的黑土地。 萧冷月抬手挡在面前,劲风吹的她发丝与披风向后乱飞,视线透过指缝,侧目望去,稍显紧张的神情这才不免轻松几分。 赵无眠身后狐裘纷飞,衣襟猎猎,持剑站在黑土地中央,身姿挺拔,却连衣物都没涌现一处破口。 无相皇双拳却是浮现几分血痕,他瞥了眼赵无眠提在手边的长剑,目露凝重。 两人皆白衣如雪,可谁占上风,一目了然。 赵无眠将青徐剑斜跨后腰,知道无相皇要拼拳脚,抬手轻勾。 “来。” “好!” 无相皇大笑一声,躬身如虎,猝然前扑,大步奔行宛若滚地龙蟒,踏步便是一记顶心肘。 赵无眠长靴重踏,在黑土地上压出两处凹痕,狐裘在他身后猝然绷直。 他则双手屈起,五指在雪中拉出数道痕迹,一手稳稳别开无相皇手臂,另一只手则宛若铁钳抠向他的咽喉。 无相皇比筋骨力气,不是赵无眠的对手,从没想过硬碰硬,所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他顶心肘被阻,当即变招,转手就扣住赵无眠小臂,五指在他袖子拉出五道豁口,将其下拉,他则重踏向前,踏步冲膝。 赵无眠玄天琉璃身虽修炼有成,但心口若被无相皇这同级别的高手顶一下,不可能一点事儿没有。 但赵无眠的拳掌功却高的可怕,本是扣向无相皇脖颈的手掌猝然向下,按住膝撞,整个人借力冲天而起,凌空旋身。 被钳住的手臂借此脱离无相皇钳制,后无相皇只瞧赵无眠狐裘猎猎,在自己眼前轻擦而过,好似白日惊鸿,继而紧随其后一记鞭腿便抽在他的面门。 无相皇也会此间剑,能感知到赵无眠的动作,但见招拆招时,身体反应不及也是常有的事。 嘭! 雪幕间猝然炸起一声闷响,无相皇不过是刚抬起膝盖,脸上便传来一抹难以抗拒的巨力,整个人被临空抽飞。 赵无眠身在半空,单臂一展,狐裘绷直好似雪鹰振翅。 他落地后再度用力,肩膀向侧撞去,一记铁山靠直逼无相皇心脉。 但无相皇身为高句丽正儿八经的王,甲子前便堪称燕云第一,剑魁楚汝舟三次与其交手皆惨败而归,明显和乌达木,萨满天,烛九天是一个层面的人物,又岂会毫无还手之力。 他抬手一拍剑柄,离愁剑贯入地面,他足尖轻点剑柄便缓去力道,双拳紧握重重砸下,落在赵无眠肩上。 嘭! 赵无眠力道向前,他力道向下,受力方位不同,赵无眠只觉千斤巨力落在肩头,不免身形下压,足尖地面更是被震了个粉碎。 “喝——” 可令无相皇没想到,赵无眠身体竟顺势压下,双手撑地,单腿上抬好似倒挂金钩,砸在无相皇面门。 轰隆! “再来!” 无相皇直接被砸进一处雪坡,将其震碎,冰锥山石混杂着积雪一同压下,后他蛮横冲出,眼神狂热桀骜,一记炮拳又是直砸赵无眠。 “来得好!” 赵无眠衣袍纷飞,大喝一声提气迎上。 嘭—— 满天风雪中,又是一道闷响,黑土地瞬间炸开。 砰砰砰———— 萧冷月距离稍远,刹那间又见四周雪原,山坡之处,近乎不约而同炸起雪,乃是两人急速攻防的结果,满天雪幕都被两人气劲牵引,出现横七竖八的白线。 这边的雪刚被气劲带动向东冲出,眨眼雪中又出现一道空洞,气劲宣泄,混乱不堪。 两人一拳接着一拳,显然是打出了火气,放弃了虚招实招的试探,就是比谁更能扛。 而五脏六腑的确比不上筋骨皮坚韧,饶是赵无眠胸口挨了几拳,上身衣袍炸裂,嘴角也不免溢出一丝鲜血。 无相皇横练功远不如他,更是浑身是血,宛若疯魔。 长此以往,一定是赵无眠赢。 无相皇一咬牙,一拳砸在赵无眠胸膛,将其逼退,后飞身自雪中滑向黑土地,抬手握住自己倒插在地上的离愁剑柄。 “想跑!?” 身后劲风猎猎,眨眼赵无眠的气息便到了他身后不足十步。 无相皇提起离愁剑,猝然转身,却瞧赵无眠已是逼近他不足五步。 五步以内,已是必杀距离。 两人心中同时闪过这一念头。 “再来!”无相皇大喝道。 “好!” 呛铛! 早在‘好’字喊出口前,两人便已忽的同时拔剑,两人的剑,就已刺了出去! 无相皇的剑,早便握在手中。 而赵无眠的剑,还斜跨在后腰,萧冷月亲眼所见。 此刻出剑,赵无眠定要落下风,两人的剑本就一样快,可无相皇却比赵无眠更早一步握上剑。 可忽然间,不见剑光,不听剑鸣,青徐剑已刺入无相皇的咽喉,剑锋忽然就已穿过他的咽喉,在他咽喉后探出三尺剑锋! 但却无一人看清赵无眠这剑是何时刺入,萧冷月看不清,无相皇,也看不清。 并未出血,因为血还没来得及流下。 而无相皇的剑,顿在赵无眠咽喉肌肤不足一寸,便已忽的停滞。 赵无眠视眼前剑于无物,直视无相皇的眼睛。 无相皇喉咙里嗬嗬作响,虽被洞穿,却还发出一声模模糊糊的语句。 他每说一句话,喉咙都会传来莫大的痛楚,但他偏偏要说,不说不可。 血液顺着喉咙涌下,落在青徐剑上,顺着弧度滑至剑柄,浸湿了赵无眠的手。 他断断续续问: “我……怎么死的?” “我的剑,是江湖第一快剑。” “然后呢……” “你偏偏不信。” …… (本章完) 第409章 江湖重逢 第409章 江湖重逢 随着赵无眠干净利落收剑入鞘,满天风雪终是渐渐平静。 一抹血线顺着清亮长剑自无相皇咽喉拉出,他抬手捂住喉咙,身躯微晃,却是没倒,而是踉踉跄跄,倚靠在一处小雪丘前。 武功再高,总归也是人,哪怕是赵无眠,天灵咽喉心脉也是要害,受到致命伤一样会死。 因此除非有清影玉衣披上续命,或许如当初赵无眠那般用奈落红丝,死马当活马医,用回溯之法搏一搏,否则无相皇绝无苟活之理,只是不至于一击毙命。 但他依旧有力气出剑,依旧有力气用轻功尝试遁逃,只是再也没有必要了。 无需无谓挣扎,赵无眠能出那一剑,自然也能出第二剑。 无相皇这岁数的江湖人,早知生死有命的道理,死或生,他并不放在心上。 他只是眼神恍惚,殷红血液顺着指缝涌出,死到临头,他想的却不是王权霸业,而是赵无眠方才那一剑。 好快的剑。 他竟也没有看清。 也对,死人又怎么能看清呢? 只是两人方才第一剑,明明不分上下,如今也不过第三剑,赵无眠就快了这么多? “这剑……不似藏拙……” 他的嗓音好似破风箱,嗓音模模糊糊,极为沙哑,随着他开口,喉间便涌出更多鲜血。 他是在想,赵无眠是不是方才第一剑故意示敌以弱,以此扮猪吃虎阴他。 赵无眠胸膛起伏,浑身的汗与落下的雪在他周身化作水雾蒸腾,这乃天魔血解的外在表现。 他深呼几口气,平复自己好似擂鼓的心跳声,才道: “你的剑法,我平生所见没人能与你比肩,我方才便学了几分,博取所长。” 无相皇瞳孔瞪大,他年轻时已是什么武功一学便会的天才,却也没从想到有人竟能在于他搏杀的高压间,还能临阵参悟自己武功。 “哈哈……哈哈哈……” 他释然笑出了声。 他知道萨满天为何会忽然跑来提醒自己别找赵无眠的麻烦了。 赵无眠之所以被江湖赞誉顺风化真龙,与他从出道起就在打高端局,巅峰赛有莫大关系。 每次同人搏杀皆有所获,只要能活下去,以他的天赋,自是武功层层拔高。 而赵无眠上衣早已化作破布条,随意挂在身上,露出胸膛淤青拳印,而左手腕与腰间,则分别有道血痕,正往外渗着血珠。 他此前硬接无相皇两剑,好似被人用小刀片轻轻划了下,勉强也算被破防了。 他眉梢轻蹙,抬手摸了摸自己伤口,暗道自己这玄天琉璃身果真还没修到烛九天那夸张地步。 若是让烛九天硬接无相皇两剑,肯定不会破防。 不过烛九天那身板,大半都在化龙蛊,等紫衣过来帮他制出改良版化龙蛊,自己体魄定然还能再坚韧几番。 但赵无眠上衣虽破,狐裘倒是丝毫未损,不过衣角微脏,赵无眠身上出汗不少,也便解开狐裘系带,迭起提在手上。 无相皇回过神来,扯起一丝笑。 “早说我从不欠人情,说了未明侯的狐裘丝毫不损,那便不损……” 狐裘未损,是赵无眠有意相护,不过无相皇控制气劲,也是事实。 赵无眠没在意这些小细节,只当无相皇这人算是几分有趣,他道: “两军开战前,你若能取我首级,定可提振军心,士气大涨,但你如今却被我反杀,适得其反……高句丽,就是下一个鹤拓。” 随着失血,无相皇的气力不断流失,已是倚着雪丘滑坐在地,他眼神渐渐涣散,望着燕云飞雪。 雪落在他身上,很快被血染红。 他开口道:“我死了,但高旭还活着,高句丽与草原联合叩关,已成定局,我死与不死,还影响不了大势,更何况,萨满天,乌达木,可还安然无恙……” 高旭,也就是高句丽王。 赵无眠抹了把额上汗液,眉梢轻蹙,“萨满天与乌达木,你可知在什么地方?” “我为何要告诉你?”无相皇侧眼看来,轻声问。 “离愁剑,我可以带回剑宗……离愁剑一脉虽出了个你这么个叛徒,但总归能传承下去,让离愁一脉不至于在你这代彻底断了……你不是从不欠人人情吗?” 无相皇眼底浮现一丝哑然,后又道:“我难道还会在乎离愁剑一脉?” “若不在乎,那我自然不用替你办这事儿,离愁剑我拿着送给朝烟,丰富国库,留个纪念也不错。” “离愁也是当世神兵,未明侯倒不愿自己用?” “我是此间剑一脉。” “此间剑……慕不归可还活着?” “早在剑南便被我师父杀了。” “是吗……” 简短几句话后,无相皇又定定看了赵无眠几眼,才道: “乌达木行踪鬼谲,不知在何处,他全然没在燕云附近露过面,但萨满天并非在乎俗世的人,他所求只有羽化飞升,那他会出现在何地,未明侯当比我更清楚。” 无相皇甲子前便叛出剑宗,甚至亲手杀了自己师兄,如今六十年过去,临近死了,却反而希望自己的佩剑送归剑宗? 兴许是刻在中原人骨子里的落叶归根,兴许是无相皇仍念及旧情,否则当初也不会饶剑魁楚汝舟一命。 赵无眠也没有多问,只是微微颔首。 萨满天不在乎草原与高句丽能否攻克燕云……他只想要九钟。 如若不出意外,那追杀莫惊雪的一批人中当有萨满天的身影才对。 他沉吟片刻,目光才扫向周围,万里雪原早已满地战痕,深坑遍野,也不知莫惊雪逃去何处。 萧冷月牵着两匹马快步而来,身上雪白披风猎猎作响,“无眠,你伤势如何?” 赵无眠回过神,侧目看向萧冷月,眉梢轻挑,“姨娘怎么没去找尼姑?” “尼姑可没你重要,姨让那只大肥鸟先去联络了。” 萧冷月到了近前,小手便在赵无眠的上身摸来摸去,又拉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俏脸担忧。 入冬的燕云大雪覆盖,寒风吹在赵无眠身上,冰冷刺骨,但姨娘的小手软乎乎又极为温暖。 他不会怪姨不听他话,只是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担心尼姑,也不愿在无相皇身上多做纠缠,当即翻身上马,问: “雪枭往什么方向飞?” 眼看赵无眠如此匆忙,萧冷月不好多言,只是将自己的加绒雪白披风解开,裹在赵无眠身上,为他挡寒,而后才指了方向。 赵无眠垂眼看向瘫倒在血泊中的无相皇。 无相皇依旧没有彻底失去意识,武魁的生命力就是如此顽强。 赵无眠思琢几秒,又兀自下马,拔剑出鞘,准备给无相皇一个痛快。 无相皇眼神已经涣散,见状并未动容,却听赵无眠此刻道: “我们江湖人,想在武林登峰造极,固然不简单,可若想静静地等死,也不是一件易事。” 无相皇露出一抹笑。 “不差……” 噗嗤———— 干净利落杀了无相皇后,两人冒雪疾驰。 其实无相皇活着也有用处,便如赵无眠,乌达木若有机会定是想将他生擒,而非当场诛杀,如此才能效益最大化。 但无相皇不死,对不起死在惜剑手中的那些剑宗弟子。 赵无眠非杀他不可。 并未策马多久,雪枭便出现在飞雪中,显然也在找赵无眠,见状它当即在空中嘹亮叫了几声,朝反方向飞去引路。 萧冷月柳眉轻蹙,“它的意思是那尼姑出事了?” 赵无眠紧了紧身上披风,和雪枭待久了,他大体也能领会雪枭意思,斟酌几秒才缓缓摇头。 “有情况,但情况似乎不甚危急……” 萧冷月闻言才放松几分,她和尼姑又不甚熟,不怕尼姑出事,只怕尼姑出事了,赵无眠会怨她方才没去护着那尼姑。 但赵无眠肯定不会对她说什么重话,只会自顾埋怨自己为何没有快点杀了无相皇。 只是他若凶了自己,自己说不定还会忍不住哭…… 萧冷月都快忘了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萧冷月胡思乱想间,连连摇头扫去杂念,笑问: “你这么喜欢那尼姑,就没想过对她强硬一些?” “恩?”赵无眠疑惑看来。 “女人都是嘴硬心软的,更何况那尼姑本就对你有情,只是碍于清规戒律,钻牛角尖儿罢了。” 萧冷月以长辈的口吻,给赵无眠支招。 “这种时候你强硬些,不是坏事……直接抱着她亲一口,顺势生米煮成熟饭,如此,当即什么清规戒律都破了。” “反正已经破戒,那她再继续坚持,也无甚意义,只需稍加安慰,自然也便想开了……” 萧冷月看似在说观云舒,但话语间,似乎又是在说自己……似是在暗示赵无眠,对她强硬些也无妨。 只是话音未落,便瞧赵无眠微微摇头。 “不可能,她若这么容易妥协,那她就不是观云舒,她有自己的坚持与骄傲,而且她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我可不想让她觉得,她错看了我。” 萧冷月在心底嘀咕一句你若对姨强硬点,姨也不会怪你。 但不敢说出来。 话语间,瞧见雪地出现马蹄车辙的痕迹。 车轮间距不长,不似马车,料想只是寻常农户常见的板车。 而在雪地上可见些许鲜血,紧跟车辙。 两人心中皆是一紧,唯恐观云舒受伤,策马狂奔。 马拉板车,走不了偏僻小道,只能沿大道而行。 天色有些昏暗,但大道附近的尸首却是不少。 两人策马之余,眼神扫过,死者的致命伤大都是眉心喉间被银针贯穿,一击毙命,眼眸圆睁,惊悚错愕。 “这是她常用的暗器……”赵无眠用控鹤擒龙功吸来一根,侧目打量,语气当即冷冽。 观云舒这是被人追杀了。 奔行片刻,尸首却丝毫不见少,反而更多,死法也开始千奇百怪。 不是脑袋被石头开了瓢,就是心口出现一酒盅粗的血洞。 “暗器用光,只得用控鹤擒龙功随意寻些碎石,再者贴身缠斗……” 观云舒有柄很漂亮的伞,自从上次赵无眠送给她的剑断了后,她便以伞为兵刃。 暗器居然都洒完了……尼姑这是弹尽粮绝了啊。 赵无眠知道观云舒作为天人合一,论武功,在燕云少有人能与她比肩,可武功再高,体力也有限度。 若被人围剿,运起轻功跑就是,大不了弃马而行,反正千里马也没人舍得杀,毕竟千里马万金难求。 但她显然是被什么牵制,不好脱围…… 赵无眠看向大道车辙,眼眸轻眯,忽的耳边听闻前方风雪中传来喊杀声。 叽里咕噜听不懂,但根据赵无眠多年跑江湖的经验,这是高句丽语和戎人的草原话,其中仅仅夹杂着几句中原官话。 “站住!” “交出避世鞘!” 萧冷月眼神当即一冷,“这群中原人竟和戎人,高句丽联合夺宝?竟一点风骨都没有?” 此地已是燕云北境,靠近边关,因此戎人与高句丽的武夫混进来,不足为奇。 而能听到声音,距离定是不远,两人转眼就瞧见雪原乌泱泱一片黑点,鱼龙混杂,皆是手持兵刃,目露凶光,煞气凛然。 而在黑点前方不足半里地,观云舒裹着纯白披风,策马而行,她小脸红扑扑,气喘吁吁,显然消耗良多,体力不支,也不知有没有受伤。 而在马背后则绑一板车,洞文方丈浑身是血,躺在其上,胸腹处近乎有一将他一分为二的夸张血痕,此刻还在潺潺往外冒血。 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眼看已是进气少,出气更少。 以武魁的生命力,肯定不至于死,但竟能当场昏厥,也实属伤势过重。 能把洞文方丈打成这样,不是莫惊雪就是萨满天! 观云舒来去匆匆,不仅没有替洞文方丈处理伤口,甚至于板车颠簸,为防他被甩出,观云舒也只能用麻绳随意将他缠在车内,手法跟绑猪也差不了多少。 赵无眠与萧冷月遥遥看到此景,萧冷月当即按住腰间剑柄。 “你刚与无相皇搏杀一场,体力见底,姨娘来救……戎人与高句丽的武人,杀便杀了,那群中原武夫与他们勾结,更是死不足惜,你莫怪姨娘心狠手辣……” 萧冷月话音未落,便瞧赵无眠已是翻身下马,脚步重踏,当即冲天而起,大喝一声。 “你们找死!” 咻—————— 话音还未落下,赵无眠长剑便已脱手而出,向前激射,在雪中拉出一抹横贯数十丈的纤细白线。 力道之大气势之凶,根本看不出一点他刚和无相皇厮杀一场的痕迹。 雪原没什么遮挡物,早在赵无眠与萧冷月现身的同时,这群由戎人,高句丽,草原构成的江湖悍勇就已注意到他们。 侧目看去,一个是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江湖女子,绝色归绝色,但年纪似乎不甚大。 而另一位更惨,似与谁刚打过一场,上身赤裸单围着披风,透过空隙可瞧胸膛处的淤青伤痕,明显状态不佳。 但下一瞬,那状态不佳的男人就忽然消失在马背上,他们视野内只瞧见满天雪幕中,一抹白线与雪地上的凹糟朝他们直逼而来。 观云舒听到动静,侧目看去,只听‘噗嗤’一声,一柄长剑瞬间贯穿距她最近的五个杂鱼胸膛,于空中拉出一道血线。 待长剑贯穿最后一人的胸膛,去势不减向前刺去之际,那令她多次夜夜无眠的男人忽的出现在长剑之侧,抬手握住剑柄。 满天飞雪似乎在此刻定格,直到下一瞬间,男人猛拧剑柄! 飒飒———— 观云舒只看赵无眠身后纯白披风猝然绷直,好似一抹白色电光朝身后追兵直掠而去,待回过神来,他已出现在乌泱泱的追兵后方,背对众人,持剑而立! 这些江湖悍勇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什么也没看清,只觉得一阵寒风自他们面前擦过,眼前剑芒一闪,视野就开始上下颠倒。 赵无眠抬手一甩长剑,扫去其上血水,紧跟着身后当即响起‘噗嗤噗嗤’的轻响。 乌泱泱的人群猝然向上弹出不知多少颗头颅,几十道血柱自脖颈涌出,冲的头颅在空中翻了两遍,才堪堪砸在地面。 原先雪原本是刀光剑影,随着此剑过后,也便彻底死寂无声。 赵无眠轻撩披风,将青徐剑缓缓收鞘,对自己此剑倒是不甚满意。 以他的快剑,哪怕斩出,这群人的脑袋也得继续挂在脖颈上,才算合格。 如今他的确是状态不好,无相皇并非随随便便就能瞬杀的杂鱼,剑法难免受了些影响。 但他只是状态不好,有人却已是快被折腾死了。 “咳咳————” 洞文方正双目紧闭,还在昏厥,可躺在板车过于颠簸,不免不断咳嗽,吐出血水。 观云舒这才回过神,连忙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却是不敢速度太快,以防让洞文方丈伤势更重。 “你,你怎么受伤了?” 赵无眠从京师不远千里跑来燕云,观云舒第一反应竟是他的伤势? 他侧眼看来,观云舒裹着披风,发鬓凌乱,唇角还夹了缕黑发,瞧见他,哪怕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观云舒,神情也不免带上肉眼可见的喜意。 好似浪迹天涯的江湖客终于见到了知心家人,各方面都松懈下来。 “不碍事,不碍事。” 赵无眠快步上前,观云舒也翻身下马,提着披风下的僧袍下摆,踩着积雪,匆匆上前。 观云舒裹着雪白披风,披风下是白底金纹的僧袍,在一片银白的雪中,好似清丽的小白。 但最动人的,还是她又惊又喜的俏脸。 赵无眠很少在观云舒脸上看到情绪起伏如此之大的表情,尤其便是知道,这惊喜是因他而起。 两人已有几个月不见,如此忽的江湖相逢,要说心底不激动显然不可能。 赵无眠当即张开双手将观云舒抱起,搂住她的腰,让观云舒双腿凌空,而后紧紧抱着她,在雪中一连转了好几圈。 观云舒带着喜意的神情不免一顿,想起自己身份,身为尼姑可不能与赵无眠如此亲昵。 可心底又委实轻快,只能小手搭在赵无眠的肩膀,不反抗,却也不配合。 但赵无眠没想这么多,抱着小尼姑转了几圈才将她放下,可搂在她腰后的手却是没松,只是替她将唇间一缕黑发轻柔扫开,笑问: “咱们堂堂小西天的大师姐,怎至于沦落到被这这群杂鱼追杀的境遇?” 观云舒双手贴着赵无眠的胸膛,注意着自己的胸襟,以防碰到赵无眠。 闻言清丽俏脸抬起,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方丈与莫惊雪缠斗间,萨满天藏身暗处,忽的杀出,方丈被他偷袭,躲避不及,身负重伤,贫尼这才带他仓皇逃窜…… 这群人要么是近些时日来燕云图谋九钟的匪类,要么就是萨满天,无相皇带来的人……我这几天,可没睡过一次好觉,现在都想打瞌睡……” 赵无眠注意到小尼姑的防备,这才冷静几分,松开手,后退半步,斟酌片刻。 他记得莫惊雪也是极为厌恶萨满天,打心眼里瞧不起他这偷袭行径,因此在观云舒与洞文方丈窜逃间,那两人恐怕也缠斗在一处,这才给了观云舒救人之机。 洞文方丈昏厥,观云舒不敢缠斗,以防莫惊雪或萨满天又杀来,这才仓皇而逃。 只是一方面要保护方丈,一方面又要提防这些江湖悍勇,自然分身乏力。 单单路上赵无眠看到的尸首,就已经不下五十具。 能来燕云图谋九钟的江湖人,当然不是杂鱼,说出去皆可名震一方,虽被赵无眠一剑瞬杀,但不是他们弱,只是赵无眠太强。 而观云舒武功虽高,但如此耗着,体力难免见底。 观云舒小脸微红,抚平自己衣物褶皱,似还能感觉到赵无眠方才抱她的体温。 但越喜欢,反而愈发小心翼翼,约莫也就是她与赵无眠的现状。 却听赵无眠又问:“你轻功那么高,带着洞文方丈跑就是,何必骑马拉车,平白拉低自己速度?” 观云舒拍拍身上雪,激动心情已是缓缓平复,闻言微微摇头。 “男女授受不亲,面对方丈自然也不例外,贫尼自不会搀扶男人逃跑……其实无需你相助,贫尼也能跑掉……” 观云舒说话间,萧冷月策马走近,闻听此言,表情当即古怪。 洞文都快死了,你这小尼姑还顾忌男女授受不亲?那刚才无眠抱你时,怎么不见你反抗? 洞文方丈有点惨喔。 赵无眠知道洞文方丈与观云舒是亲父女,女儿背着亲爹逃跑也不算什么,但观云舒还不知,因此他也没多嘴,甚至心底还挺高兴。 观云舒对世上所有男人都避而远之,甚至还包括她爹,但唯独对他亲近以待。 萧冷月此刻开口,“你们光在那里闲聊,莫非是忘了洞文方丈都快死了?” 好不容易重逢的小男女当即反应过来,观云舒眼底带上一丝局促,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对,安全下来后怎么着也是先稳固方丈伤势,而非和赵无眠闲聊…… 她连忙来至板车前,后却是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默默上前,拿出水囊洗了洗手,后用长剑划开方丈僧袍,替他包扎伤口。 虽说行走江湖,不拘小节,但赵无眠在这,肯定没道理让萧冷月与观云舒两介女流替洞文方丈疗伤。 赵无眠医术不算好,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久病成医,自然懂怎么处理伤势。 洞文方丈的确伤势不轻,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赵无眠包扎间,并未抬首,问:“方才听他们说,你们抢走了避世鞘?” 观云舒微微摇头,“萨满天用以哄骗这些江湖匪类的谣言罢了,避世鞘还在莫惊雪身上。” 赵无眠微微颔首,早有预料,后想起什么,道: “温无争不是跟在莫惊雪身侧吗?怎么不见他的踪迹?” “贫尼不知,从一开始,就没见过他。” 赵无眠眉梢轻蹙,待替洞文方丈包扎好后,这才上马。 “萨满天与莫惊雪在附近,我和洞文方丈状态皆不太好,我们先撤。” 两女自不会有异议。 翻身上马,轻拉缰绳,千里马便踏雪飞驰,徒留一地血泊,大雪倾泻,很快便掩埋满地尸首…… ———————— 求张月票 (本章完) 第410章 ‘一’衣带水 第410章 ‘一’衣带水 雪渐渐小了。 马蹄在雪中留下一长串足印,马匹套上板车,奔行间,滚动的车轮碾碎地上的冰雪,嘎吱作响。 洞文方丈身上裹着柔软毯子躺在里侧,脸色惨白,依旧昏厥不醒。 赵无眠也换了身崭新冬装,手持缰绳,眼皮有些沉重,不免打了声哈欠,冷风呼啸也不曾让他提振精神。 与无相皇搏杀一场,内伤不轻,虽不至于让他如洞文方丈这般凄惨,此刻却也只想找个舒舒服服的温暖小窝好生休息。 但还没至最近的镇子,只能强打精神,又高喝一声‘驾’。 脚步匆匆,主要还是为提防萨满天与莫惊雪。 他不怕这两人忽的杀出,但不能不为重伤的洞文方丈考虑。 他与洞文方丈其实交情很不错,否则当初洞文也不会从他手中得到逐北盟堂主令。 更何况,洞文和尚若不出意外,还是他的老丈人。 倘若当初在晋地,洞文没有外出游历,那一见到赵无眠,当即什么事儿都清楚了……只是不知他允不允赵无眠馋他闺女。 萧冷月与观云舒皆晓医术,从赵无眠的脸色看出不对。 赵无眠会《柳无意》,这伤势不算严重,紫衣也给了他不少疗伤丹药,但能趁早寻一安稳处疗伤,肯定好过在马背上颠簸。 观云舒便弯腰自马鞍袋取出舆图,判断方位,后道: “我们目前在燕云北地,靠近边关,此地乃经年累月的古战场,朝廷与高句丽,戎人冲突大多在此,城镇不算多,最近的镇子……还有五十里,你再撑一撑。” “伤势没那么严重,就是想睡觉……”赵无眠话音未落,又想起什么,看向观云舒,语锋一转。 “我刚杀了无相皇,他一身武艺恐怕只比乌达木,萨满天逊色几分,我都快晕了,要不你过来替我架马?” 观云舒清丽小脸自舆图抬起看他,好奇问: “你和方丈一块躺着?” “我不想和男人挤。” “那你是……”观云舒话语一顿,明白赵无眠是何意图,又淡淡收回视线,望着舆图,估算时间,干脆不搭理赵无眠。 “怎么不继续问?”赵无眠好奇道。 “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你就不是想靠在贫尼怀里睡觉?” “我已经恢复记忆了……万一我变了呢?” “变成君子?”观云舒对赵无眠的过往不免好奇。 “变成色胆包天的采贼。” 赵无眠上下打量观云舒一眼,用富有侵略性的目光看她,口中威吓道: “采贼最喜欢尼姑,道姑这种身份的女子,如此品尝起来才最刺激。” 观云舒闻听此言,目光又舆图抬起,看向赵无眠,语气凌厉。 “你还喜欢道姑?” ? “你关注的重点错了,但我不认识什么道姑,也不喜欢道姑,只喜欢尼姑。” 赵无眠先解释一句,而后表情才刻意带上几分得意, “现在的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了,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嗯。” 赵无眠错愕看她,视线射来,观云舒害羞地用舆图挡住小脸。 几秒后赵无眠才道:“你变了,居然都会说这种撩拨男人的话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贫尼也不愿,但没办法,和你太熟悉,难免受影响。” 她空灵悦耳的嗓音从舆图后传来。 “当初那个拿银票去晋地买煤,听我谗言,被我哄骗去山上剿匪的傻尼姑一去不复返喽。” “嗯?” “当初那个拿银票去晋地买煤,看出我的暗示,主动去山上剿匪的聪明尼姑一如往昔。” 观云舒这才满意收回视线。 萧冷月策马在旁,看看观云舒,又看看赵无眠,觉得赵无眠若能把观云舒娶回家门,那小日子一定过得很有趣。 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来,飞身坐至赵无眠身后,拉起缰绳,柔声道: “你歇歇吧,姨娘架马。” 赵无眠生得人高马大,萧冷月也是身姿高挑,两人同乘一马,难免拥挤,赵无眠背上已能感到两大团温热软枕般的触感,不免让他身形僵硬几分。 但萧冷月显然不会与赵无眠计较这些,她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又握住赵无眠的手腕,专注把脉。 片刻后才柳眉轻蹙,自怀中摸了摸,取出一枚丹药,稍显强硬塞进赵无眠嘴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调息养伤吧。” 丹药入嘴,当即消融,澎湃的药力蔓延四肢百骸,化作阵阵暖意,抚平内伤。 赵无眠自己有药,紫衣给的,但姨娘的药,他自也可放心吃。 话至此处,也便没有拒绝,放松几分,闭目调息……他也的确是累了。 只是调息内视时,他的心神渐渐放松,靠在萧冷月怀中,鼻尖传来一股动人的女子幽香。 伴随着药力吸收,他渐渐感到几分难掩的困倦,好似喝多了酒,脑袋稍显昏沉。 药劲过强,身体会自发让身体陷入睡眠状态,以此更好吸收药力,并不为奇。 赵无眠也便没有在乎,只是担忧莫惊雪或萨满天随时有可能杀出,强打精神,忍住倦意,警戒四周。 观云舒知道赵无眠与萧冷月的关系,两人同乘一马,她自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想起萧冷月方才喂给赵无眠的丹药。 她什么都有所涉猎,医术虽然比不上紫衣,洛朝烟,也放去江湖也能称得上一句‘观神医’……但她却没认出来那是枚什么药。 观云舒沉吟片刻,知道萧冷月又不可能害赵无眠,也便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只当这是太玄宫的特制疗伤药。 雪势已停,渐渐入夜,天空澄澈,繁星璀璨。 满地战痕的雪原间,有野狼嗅着血腥味,寻到不少人类尸首,大快朵颐。 可当它们寻到一倚坐在雪丘前的白衣尸首时,又是惊惧呜咽一声,夹着尾巴逃跑。 哪怕是死了的无相皇,对于这些畜生而言,依旧是莫大的可恐存在。 一道断臂人影踏雪而行,停在尸首前,细细查看伤势。 “好快的剑……赵无眠比起东海蓬莱,武功又是精进不少。” 萨满天蹲下望着无相皇脖颈伤口,语气稍显恍惚。 这才几个月过去,赵无眠的实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蓬莱岛上,萨满天满心都想着寻错金博山炉,加之身侧有归一真人,莫惊雪在旁干扰,因此他也没有与赵无眠真刀真枪打过一场。 但他知道,若无人干扰,他与赵无眠单枪匹马搏杀一场,定是他赢,只是未必能杀赵无眠。 可如今看来,若对上赵无眠,他的胜算恐怕只剩五成。 贸然前去杀他,太过莽撞,显然已不合适。 萨满天长身而起,屈指一弹,身侧雪原便出现一道深坑。 他提起无相皇的衣领,将他抛进去。 “早便提醒过你,对付燕王,比对付赵无眠更合适……可惜你太贪,对自己的剑又太自信。” “不过你死在燕云,也算落叶归根,不枉来人世间闯荡一场。” 话音落下,他淡淡挥手,土壤混杂白雪,将深坑掩埋。 萨满天也算比较有人情味,居然还帮无相皇入土为安。 待做完这些,他才沉吟片刻,转而看向北方。 无相皇一死,高句丽军心不可能不动摇,但萨满天并不在乎这些俗世的东西,他单琢磨着该如何夺来九钟。 莫惊雪那里有件避世鞘,但他方才与莫惊雪缠斗一天,不了了之,那浪子武功的确高到骇人听闻。 目前他奈何不了莫惊雪,莫惊雪也奈何不了他。 赵无眠则手握奈落红丝,错金博山炉,清影玉衣三件九钟,只是带在身上的约莫只有一件奈落红丝。 赵无眠也在追杀莫惊雪,最好的法子,定是先让这两人打起来。 但怎么让他们打起来,却是难事。 萨满天想起什么,稍加斟酌,才又看向北方。 雪已停,星垂野,积雪反射着些许星光,地平线外似笼着层黑影。 萨满天摩挲着腰间的人皮鼓,飞身向北。 他相信,赵无眠与莫惊雪一定会来的。 而另一边,莫惊雪踩着积雪,踏上山坡,他身上受了些伤,殷红的血自衣袍渗出。 他不以为意,手里提着酒壶,走一步,留下一带血足印,又喝一步酒,不时咳嗽一声。 山坡之上,白雪皑皑,莫惊雪手提仪刀,另一只手提着酒壶,眺望着万里雪原,轻叹一口气。 他虽叫莫惊雪,但平生最厌恶雪,对于莫惊雪而言,雪冰冷而残酷,令草木枯萎,鸟兽绝迹,生机断绝。 酒倒是不同,再也没有比冰天雪地中,喝一杯酒暖身还要舒爽的事。 他不愿来燕云,这是他出生的地方,承载了他不堪的回忆。 恍惚间,他竟已是年过四十。 但出世剑在这片雪原中,他非来不可。 他一定要拿到出世剑。 莫惊雪移开视线,目光扫视着山下景致,后飞身来至一处松木林。 林中荒无人烟,树木栽倒断裂,地上大小深坑四起,满地战痕。 在赵无眠与无相皇搏杀的同一时间,这里也有人争斗。 莫惊雪绕着林中走了几圈,没找到温无争的踪迹,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温无争啊温无争,当初觉得赵无眠是反贼,想杀他,结果现在正主还没找过来,他好哥们倒是先过来揍你……坏事了吧?当代拳魁,又岂是好对付……” 莫惊雪半天没找到人,也便放弃搜寻,反正温无争与拳魁打得再凶,也出不了人命。 如赵无眠这种单挑还能将武魁诛杀的猛人,还是太少太少。 他自顾离去,去寻酒铺沽酒,以解腹中酒虫。 夜半时分,燕云的边陲小镇迎来一队江湖客,裹着披风,风尘仆仆,马后板车上还拉着个重伤男人,令不少镇上居民侧目看来。 但燕云北地称得上一句‘穷山恶水’,能在这地方四处奔走,除了商队,就只有亡命江湖人。 因此虽然两位江湖女子美的不似人间,可镇民只是打量几眼就收回视线,不敢多看,唯恐惹来杀身之祸。 街道两侧撑着灯笼,昏黄灯火稀稀疏疏映着路面。 蹄哒,蹄哒。 赵无眠坐在马上,睡眼惺忪看了眼昏黑天色,打了声哈欠,“可算到了。” “困了吧,待会儿好生歇着。”萧冷月坐在他身后握着缰绳,微微一笑。 赵无眠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困倦,只当是药劲缘故,以及找到尼姑,紧绷心神终于放松的缘故。 寻至客栈,萧冷月抬手就甩出一锭金子,将客栈豪横包场,确保客栈内无一闲人,四周厢房空空荡荡,才寻一最好房间歇息。 赵无眠架着洞文方丈,将他放在床上,又看了看他的伤势。 洞文方丈差点被拦腰斩断,如今活着纯靠武魁体魄,如今伤势稳固,只等静养,但显然不昏个十天半月,醒不过来。 他轻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洞文肩头。 “幸亏你有个好闺女,否则怕是得栽在这儿,但我还得追杀莫惊雪,也不可能一直带着你……明早我联系剑宗,让他们领你过去养伤。” 洞文显然是听不到赵无眠的话,观云舒也不在屋内……她正在客栈大厅,安排小二准备饭菜。 待热腾腾的饭菜上桌,赵无眠一连五碗大米饭进肚,才吃饱喝足,简单洗漱,都没来得及和尼姑说说话,调调情,便疲惫靠在榻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观云舒端着小碗,细嚼慢咽,腮帮子微鼓,慢慢咀嚼,很是可爱。 她侧目看着榻上的赵无眠,表情好奇,“他伤势这么严重吗?怎么跟吃了蒙汗药似的。” 尼姑端着碗走近,眉梢轻蹙,又替赵无眠把把脉。 萧冷月也端着碗,侧眼望着疑惑的观云舒,不知怎么,表情似是有几分心虚,随意敷衍。 “我给他服下的丹药有安神助眠之效,若他不想睡,自是无用,可若他本就疲惫困倦,那自然睡得比谁都快。” 这是实话,只不过萧冷月掩盖了一部分事实。 她给的丹药,的确有安神助眠之效,只不过这个安神助眠的药量,非同寻常。 赵无眠有先天万毒体,百毒不侵,但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萧冷月与萧远暮精心研究,才琢磨出这么一枚丹药,待赵无眠与人搏杀后服下,不仅对伤势有益,更能辅助他尽快睡下…… 只不过会让赵无眠睡得有些沉。 为了什么,不言自明。 观云舒显然不知,只觉得难得瞧赵无眠如此安分,便从袖中取出一根炭笔,在赵无眠的额头上画了一只小猫,才满意颔首,转身离去,继续吃饭。 与赵无眠的长辈同桌吃饭,她倒是没洛湘竹那般紧张局促,大大方方吃完,放下碗筷,好奇问: “萧姨今晚是和与贫尼一起睡,还是……” 住在一起,肯定方便应付突发状况。 萧冷月双手端着茶杯,朱唇吹着热气,笑了笑。 “你也劳累一天,好生歇歇吧,我不睡了,就待这屋守夜。” 观云舒看了眼酣睡的赵无眠,也没多疑,微微颔首,起身轻拍衣袍,很有礼数道: “萧姨也好生休息。” “快去睡吧。” 待观云舒离开,萧冷月才默默放下茶杯,聚精会神听了片刻。 观云舒去隔壁睡下,洞文则在另外一间房昏睡。 客栈没什么人,一片幽寂,只有屋外寒风扫过窗户的细微嘎吱声。 萧冷月静静等了片刻,才缓缓起身,在香炉又点上安神香,又打来热水,洗脸洗脚,又是从包裹中翻出一本武书,随意翻阅,可明显看不进去。 不知犹犹豫豫多久,萧冷月才放下书册,轻吹一口气,将黄灯熄灭,待屋内无光,昏暗笼罩,又拉上帘子,遮住月光。 如此,方可好似替她掩人耳目。 她肯定没想随萧远暮的意,不愿趁着赵无眠昏睡偷偷和他生孩子。 萧冷月自个也有原则,若真想生孩子,肯定是她与赵无眠皆是你情我愿,清清醒醒才行。 她如今给赵无眠下药,主要还是想更进一步。 此前一直都在听墙角,如今也该上手实践一二。 否则怎知她对赵无眠究竟有没有情欲呢? 萧冷月来至榻前,双手抚着裙角,挺翘的臀儿坐在床沿,打量赵无眠几眼。 屋内还烧着火炉,赵无眠身着冬装,不免闷热,出了不少汗。 萧冷月便小心翼翼,替他宽衣解带。 为赵无眠脱衣时,她总是时不时瞥一眼赵无眠的眼睛,看他醒没醒。 待脱去外袍,赵无眠单剩下一条裤子。 萧冷月摸黑继续脱,但手背却不知碰到什么,忽的一个激灵,从榻侧弹起,宛若被烫了下。 “好烫……”她摩挲着手腕,掌心能感知到余温。 那药里,萧远暮还下了点料,有固本培元,补充气血之效。 站在昏暗无光的环境中,萧冷月不免想到。 反正也没人知道…… 一旦这个念头升起,心中一些不可明说的欲望便开始不可遏制蔓延而出。 萧冷月渐渐放开几分,待彻底脱去赵无眠的衣物,隐隐可见黑暗中,黑影轮廓隐隐可见。 萧冷月不敢多看,默默取出膏药,抹在掌心,为赵无眠胸膛淤青上药。 待做完这些,她才轻舒一口气,后在榻侧蹲下,平视黑影。 她想起以前给小时候的赵无眠洗澡,不免拇指与食指轻屈,两指之间隔着些许空隙。 后她对比一二,美目瞪大几分。 上回在庐山,萧远暮在侧,她一直没好意思打量,如今只有自己,细细看去,这,这得大了多少番啊? 萧冷月连连摇头,回过神来,准备干正事,从怀中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小黄书。 这书是萧远暮为她准备的,可见封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姨衣带水。 显然是为了贴合萧冷月的身份,让她有些代入感,特地自坊间寻来。 此前没什么机会,萧冷月一直没翻过,如今细细看来,她才知世上原来还有这么多不知羞耻,伤风败俗的事情。 萧冷月和赵无眠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但书中这,这……唉,羞于启齿。 萧冷月转而看向书中插图,照猫画虎,探出小手。 摆弄一阵,萧冷月倒是没什么古怪感觉。 她委实不是对男女事感兴趣的人。 萧冷月沉吟片刻,转而看向赵无眠的脸。 她想着,赵无眠有一天蛮横搂住她,撕开她的裙子,将她压在榻上,宛若这《姨衣带水》中的情节一般,一边唤她姨娘,一边…… 嗯……还是没什么感觉。 萧冷月松开手,继续往下翻书,想瞧瞧有没有更刺激的情节。 总不能次次都靠远暮吧? 可忽然间,耳边传来迷迷糊糊的梦呓声。 “姨娘……” 萧冷月娇躯猝然一抖,心尖儿已是噗通噗通,几欲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慌张看去,赵无眠却是压根没睁眼。 赵无眠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昏迷,只是睡得很沉,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套他,这才不免强打几分精神,只是依旧没醒。 只是好似做了一场自己已经醒过来的梦,鼻尖闻到萧冷月身上的香气,这才下意识出声。 “姨在这儿,怎么了?”萧冷月判断出赵无眠的状况,撑起波澜不惊的武魁气度,柔声道。 赵无眠缓缓抬起一只手,握住萧冷月的小手。 萧冷月正自疑惑,却听赵无眠安慰似的轻轻捏了捏,模模糊糊,咬着嗓子道: “你放心,我肯定找回酒儿……她,她就是死了,我也要飞升成仙,去地府给她拉回来……” 赵无眠感觉自己在做梦,说的肯定都是心里话。 萧冷月愣在原地,错愕看着赵无眠,本就因为慌张而噗通直跳的心,此刻依旧在胸腔内鼓鼓作响。 “你,你说这儿作甚?” “姨已经没了爹娘……不能再没了亲姐姐……我和远暮……又不是您亲生的。” 萧冷月又打量了赵无眠的神情一眼,才轻声回应。 “我对你们视如己出,没有血缘又怎么了?”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姨一直苦恼萧家传承的事……等我找回酒儿,您心底的恼,就有人分担了……就能好受不少……” 萧冷月又是一愣,心却是跳的更快了。 她再度轻声道:“你怎么知道姨在苦恼这事儿?远暮告诉你的?还是你猜的?” 这问题有些长,以赵无眠现在的状态,肯定回答不上来,他似是大脑宕机,口中支支吾吾重复着些‘姨娘’‘酒儿’之类的词语。 萧冷月哑然失笑,又柔声问: “如果姨娘也死了,你是不是也要去地府给我拉回来?” “姨……不会死,我……不一样了……” “如果你去地府,也找不到酒儿呢?” 萧冷月这话好似天真无邪的少女,毕竟地府可未必存在。 “找得到的……找得到的……” 赵无眠兀自重复,呼吸均匀,还在酣睡。 萧冷月不再开口,只是望着他的脸,渐渐的,她的脸带上一丝红霞。 她又将手中书册翻开几页,望着上面插图,后缓缓起身,抬手解开自己的裙子。 飒飒———— 裙子落在地上,而后便是一条月白质地的薄裤一同滑落,露出一双修长白皙,曲线优美的白嫩双腿。 后这双腿自裙内探出,缓缓爬上榻。 萧冷月还穿着亵裤,跨在赵无眠的腿上,她一只手拿着书册,打量几眼,后腰肢向前一压。 白色月牙儿,将黑暗中的阴影压住。 月牙儿不能不能照亮阴影,却能压得阴影翻不了身。 后月牙儿前后轻擦,萧冷月柳眉轻蹙,觉得干涩晦难。 她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什么膏药替赵无眠擦一擦,润一润,忽的她觉得身体顿时古怪几分。 有股当初她听慕璃儿与洛湘竹墙角时,代入她与萧远暮的古怪感触。 萧冷月的脸庞涨红如血,望着书册封面的四个大字。 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姨衣带水’。 她银牙紧咬,将书册丢去一旁,双手扶着赵无眠的胸膛,兀自忍受。 她的娇躯不断颤抖,已是无法忍受。 赵无眠模模糊糊间,感受有人往他身上泼水,将眼眸睁开一条缝隙。 萧冷月穿着上衣,只是衣襟不住摇曳,可她身下却只单穿了一条亵裤。 亵裤勾勒出月牙痕迹,极为显眼。 ? 赵无眠大脑昏昏沉沉,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但根据触感,貌似,貌似…… 他看到萧冷月那涨红的脸,意识忽的清醒几分,但紧随其后,萧冷月却是觉得自己动静太大,直接抬手点住赵无眠的睡穴。 赵无眠眼眸又闭了上去,半睡半醒间,还能感觉到月牙的弧线与美好的触感。 萧冷月虽然浑身上下抖个不停,但她却是想到…… 这次进步不小啊,往常总得代入代入远暮才能勾起情欲,如今,如今不需要远暮,自己也能…… 萧冷月不知这是不是喜欢上赵无眠的表现,但最起码是往前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隔壁的观云舒疑惑看向两人方向。 她能听到那两人方才的窃窃私语,只当两人说悄悄话,也没在意。 怎么如今还多了几分黏糊糊的轻响? 莫名其妙。 观云舒移开视线,手持抹布,正在擦拭自己的油纸伞与随身携带的玉箫。 她不常吹箫,但什么曲子都会,最常吹的还是一首《凤求凰》。 不过现在肯定没必要吹箫扰民。 (本章完) 第411章 二三小事 第411章 二三小事 转眼天亮,后是日上三竿,今日不曾下雪,淡金色的光线笼在小镇,各处积雪倒映金芒,光晕朦胧清丽。 边关小镇也有商队,不少马车在道路积雪碾过,留下车痕。 客栈内来了几位出手阔绰的江湖人包场,小二厨子他们也便单伺候他们,乐得清闲。 大厅空荡没有人气,单是小二们抱着双臂,趁掌柜不在,聊天打屁,毕竟哪怕现在没活儿,掌柜也是看不得他们清闲,定要使唤他们去扫门前雪,擦大堂桌。 蹄哒蹄哒—— 客栈外传来稍显杂乱的马蹄声,很快的奔近前来,到了客栈门口,匆匆下马。 小二们一惊,连忙上前,准备解释本店已被包场,可紧随其后一道道裹风携雪的白袍身影踏进门来,皆带兵刃。 为首一人不等小二开口,抬手亮出剑令,小二们当即不敢再拦。 在燕云,有时这枚剑令,比朝廷文书都要好用,毕竟江湖可有不少朝廷管不到的地带。 这群白袍江湖人并不打算与小二多言,匆匆上楼,只有一位年岁不大,应当是小师妹般的人物好心解释一句,脆生生道: “我等剑宗少剑主在此,不是外人,莫担心我等惹事。” 雪枭飞至客栈屋檐,双目闭上打盹,这些剑宗弟子显然是它一大清早飞去寻来的。 当然,是观云舒指使的。 剑宗不少弟子都在外搜寻莫惊雪的下落,又穿的骚包,想找他们,自然不难。 观云舒站在二楼,双手抱胸,望着他们,见状侧过身子让路,俏脸清丽,带着礼数问: “方丈身负重伤,有劳诸位了……不知可带来了随行医师?” 洞文方丈伤势过重,观云舒医术虽不差,但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夫,经验尚浅,还是得让其余医师也瞧瞧才稳妥。 “自然。” 为首一中年汉子见到观云舒,知道这位佛门尼姑与赵无眠关系很近,毕恭毕敬。 他抬手一招,便有一位背着药箱,留着山羊胡的八旬老者快步上楼。 萧冷月自屋内走出,打量众人几眼,才轻声说句‘随我来’,将医师带去洞文的房间。 中年汉子这才好奇问:“不知少剑主是在……” “他受了些伤,现在还在休息。” “啊?” 中年汉子当即回首朝众人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剑宗弟子们当即安静温顺下来。 那中年汉子压低嗓音,竟还唯恐惊扰了赵无眠休息,轻声道: “那我们在客栈附近候着,若有需要,劳烦观上僧下来知会一声。” “多谢。” “客气……” 话音落下,他们当即又轻手轻脚下楼。 上楼时踏踏作响,如今下楼却又诡异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观云舒望着他们的背影,暗道赵无眠现在也是走哪儿都有人供着,哪里都不乏敬他尊他的人。 与他当初在晋地那小心翼翼藏头露尾的境况,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一方豪侠,朝廷王侯,反贼魁首,黑白两道,他都是龙头。 观云舒想起他,便先来至赵无眠的房间,推门而入。 屋内点着火炉,安神香已烧了大半,赵无眠似是刚起床,自榻上坐起身,抬手捂着额头,一副宿醉模样。 不知为什么,观云舒的心情一下子便轻快起来,上前几步,僧袍素雅圣洁。 “你睡了得有十个时辰了吧?”她的语气似是在怨赵无眠慵懒,但内里又带着一丝笑。 “因为能梦见你,忍不住多睡了几个时辰。”赵无眠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额头,笑道。 观云舒眼神似是带上几分嫌弃与无可奈何。 “贫尼就在这里,你还需要梦?” “梦里的你……” “你不用说了,肯定是对你百依百顺,为你端茶倒水的丫鬟模样吧?”观云舒抱起胸脯,做出防备模样。 “你猜错了。” “恩?” “是暖床丫鬟……诶,先别走,给我取件衣服。” 观云舒离去的步伐一顿,回首看来,小脸疑惑。 赵无眠朝她招手,冬被滑落少许,露出精壮上身。 观云舒在赵无眠的喉结,锁骨,胸膛与腹肌扫视一眼,面上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收回视线,好奇问: “你衣服呢?” 衣服…… 赵无眠回忆片刻,昨晚他半睡半醒间,愣是挺了一整晚,可惜一直被萧冷月用白玉月牙儿压着磨。 没一会儿,他便感到倾盆大雨般的湿意。 他的衣物本迭放在侧,后连带床单被褥一同被姨娘收拾去不知哪里。 想起昨晚,赵无眠不知为何骨头都有些酥软,他肯定这不是做梦,而是现实。 没想到姨娘野起来,会这么野……自己昨天肯定是被她下药了,中途似乎还被点了睡穴。 这么说,她面上还是过不去……难怪起床不见她人。 这算是他们萧家秘事,没和姨娘说开前,肯定不方便告诉观云舒,赵无眠只能先敷衍道: “我有裸睡的习惯,衣服应当是被姨娘收拾走了……你再给我拿一件,就在马鞍袋里放着。” 裸睡?观云舒对这种个人习惯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随口朝他笑一句。 “以后可别沾上梦游,否则你若光着身子被衙门抓去,贫尼可没那个脸去领你回来。” “即便是梦游,我也是梦去你屋,不可能去街上游荡。” “哼。”观云舒轻哼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转过身,长至腿弯的如墨长发在空中轻轻摇曳,似留下一阵香风。 不出片刻,她取来一件小包裹,拆开一瞧,内里是一身如雪长袍,下摆与袖口绣着竹纹,一摸布料便知质地不俗。 赵无眠打量几眼,语气疑惑,“我有这衣裳吗?” “贫尼在燕云游历时,觉得这衣裳不错,挺适合你,便顺手买了下来。” 观云舒将衣裳放在床头,神情平和,嗓音平静悦耳。 “你给我买的衣裳?”赵无眠眼神稍显错愕。 观云舒对赵无眠的反应,有些不太高兴,柳眉轻蹙。 “贫尼同你关系好,给你买身衣裳很奇怪吗?” 她这话让赵无眠哑口无言几秒,而后他才笑道: “快忘记你从不打诳语了……” 赵无眠表情轻快,摩挲着这衣裳,好奇问:“什么时候尼姑能亲手给我缝制一件衣裳?” 观云舒一看赵无眠这得意模样便有些不爽,冷哼一声。 “想得美,贫尼只是你朋友,又不是夫人,还缝衣裳……洗衣裳都不可能。” 话音落下,她才瞪了赵无眠一眼,转身离去,关上房门,让他穿衣。 赵无眠换上干干净净的月白长袍,本就清隽的气质由此更添几分出尘俊逸,只是与洛朝烟,洛湘竹相处太久,举手投足间难免沾染几分贵气。 他捏起袖口轻闻几下,衣上有阳光的味道。 最近的燕云大多时刻都在下雪,晴天属实不多。 赵无眠便想着每逢天气转晴,尼姑便将衣裳取出,晒晒太阳的画面…… 他穿衣出屋,听得楼下大厅有人交谈,只是刻意压低声音,莫名其妙,酒客喝酒怎么还小心翼翼的? 下楼一瞧,才看大厅洋洋洒洒坐了几桌白衣江湖人,瞧见赵无眠,大厅气氛忽的一寂。 后在场众人齐刷刷站起身,朝他拱手,几位年轻弟子更是满脸光彩,眼神崇拜。 “少剑主——” 客栈小二与掌柜从没想过昨晚那出手阔绰的江湖人竟是剑宗的人,神情不免畏缩几分,好生回忆昨晚自己有没有什么不敬之处。 “剑宗……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少剑主身侧有一雪枭,江湖皆知,今早它来寻,还带一书信,我们便知是少剑主有事相商……” 赵无眠与剑宗弟子攀谈几句,顿时了然,这才转而上楼,去了洞文那屋。 屋内温暖如春,只是带着几分血腥味,一干巴老头正坐在床前,为洞文把脉。 观云舒则站在一侧,垂眼打量,瞧见赵无眠走近,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道: “大厅那些剑宗的人对你可是好生崇拜。” “毕竟我替他们手刃了无相皇。” “他们现在应当还不知这事儿……” 两人简短交谈几句,赵无眠又看向萧冷月。 她正坐在火炉前,用铁钳往内里添煤。 她换了身崭新衣裙,发丝未曾盘起,而是挽成一束垂在肩前,比起以往的熟妇打扮,此刻无疑是多了几分少女般的青春感。 她放下铁钳起身看来,“醒啦,饿不饿?” 萧冷月的神情一如往日,没什么变化,根本看不出昨夜洪水滔天,好似无事发生。 外人在,赵无眠也不方便多问,只是微微颔首,“是有些饿了。” 话音未落,萧冷月起身便走,越过赵无眠,脚步匆匆似是逃窜,“姨去让人准备些吃食。” 赵无眠回首望着她纤细背影,又想起昨晚看到的白玉月牙儿。 虽然隔着亵裤,但赵无眠能看出,萧冷月与苏青绮是一个类型……好似长不大的小姑娘。 饱满水腻,干干净净…… “赵无眠?” 观云舒的嗓音自身侧传来,赵无眠闻声看去。 小尼姑正蹙眉看他,眼神狐疑,“你看你姨的眼神怎么跟看苏青绮似的?” 赵无眠半点不慌,问:“具体是什么眼神?” “色。”观云舒言简意赅。 “这不是我看你的眼神吗?” 观云舒被气笑了,胸脯起伏少许,后用眼神示意床上躺着的洞文方丈。 方丈还在这里,你说什么呢? 老丈人都晕了,怕什么……赵无眠在心底随口嘀咕一句,来至榻前,轻声问:“如何?” 老医师也是剑宗中人,经验丰富,闻言斟酌片刻,而后才道: “外伤倒是无妨,只需静养十天半月自可痊愈。” “然后呢?” 赵无眠知道,只是寻常外伤,洞文绝不可能昏迷一天一夜,萨满天那家伙出手也不至于只让人受皮肉伤。 “方丈体内还有一气劲肆虐,单靠杏林医术,只能缓解,却没办法根除……” 赵无眠眉梢轻蹙,与观云舒对视一眼,想起自己当初在常山被白狼拍了一掌,同样饱受气劲折磨,几欲身死。 不言自明,这定是萨满天的手笔,但萨满天的武功,比起白狼可是要强了太多。 一般而言,这种气劲只有本人能解,除非有什么相生相克的内息……比如阴毒如玄冥神掌,遇见至刚至阳的九阳神功。 但赵无眠不觉得以萨满天的武功,会有什么克制他的功法。 那老医师轻叹一口气, “伤方丈者没想留手,这一道气劲埋下去,按理说方丈早就该死了。” “只是他武功太高,体魄强韧,这才不至于危及生命,可这气劲若不解决,实属不知方丈何时会醒,便是醒了,也当变成时刻折磨他的暗伤。” 观云舒轻咬下唇,眼神动了动,后轻声道: “只要不危及生命便好……只要活着,总有法子解决这伤。” 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谁,赵无眠便在一旁道: “我来燕云,其中一个目的便是生擒萨满天,逼问出他是如何维持体内气血与内息的平衡,如今只不过是多一个理由找他麻烦。” 观云舒侧目看他,赵无眠此语说的平淡,却已足够令她安心,仿佛只需他见到萨满天,就可将其擒来。 老医师将观云舒与赵无眠赶出屋内,洞文方丈此刻显然是需要静养,他则继续留在屋里,替洞文详细诊断一二。 两人离开客栈,赵无眠邀请观云舒出去透透气,放松心情。 可惜天公不做美,穹顶幽暗,雪又在下。 细细密密的雪落在脸上,冰冰凉凉。 两人站在客栈侧的巷口前,一块仰首看雪。 “燕云的雪真多啊。”赵无眠说道:“你喜欢雪吗?” “谈不上喜不喜欢,只要不妨碍贫尼就好。” 观云舒面上没有太多表情,随口回应。 受伤对于江湖人而言乃是家常便饭,又不是要死了,她也便很快收拾好心情,只是不免轻叹一口气,道: “如果贫尼也能沟通天地之桥好了,如此就不用仰仗你……” 观云舒不是喜欢依靠他人的女子,倘若自己有那个能力对付萨满天,肯定不愿让赵无眠帮忙。 如今事事都落在赵无眠肩头,只会让观云舒觉得自己无能。 赵无眠侧眼看她,观云舒仰首看雪,高挺的鼻梁让她的五官很是立体,又生得一副清丽又可爱的小脸蛋,此刻看雪,别有一番气质。 他道:“你若想沟通天地之桥,非得勘破我这情劫不可……当真没有其他法子?” 观云舒侧眼看他,眼神平和,虽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没有。 自己的武道之途,只有自己最清楚关隘在何地。 观云舒说没有,那便一定没有。 这并不是她放弃佛门还俗就能绕过去的东西……沟通天地之桥,又岂能如此取巧? 认为还俗后就无需勘破情劫,也就是自认踏不过这关隘,才会取巧,这便代表她没了破关心气。 而身为武人,没有心气,那便什么都做不成。 观云舒对于雪啊雨啊乃至其他的什么,都不甚在意,只要别妨碍她就行。 但偏偏赵无眠挡在她的武道之途前,妨碍了她。 哪怕不提武道,单是她作为尼姑,也实属不该与赵无眠如此亲近的。 她骄傲了一辈子,宗师,元魁,天人合一,顺顺利利,从没受过阻碍。 如今她才二十岁就已摸到武魁的门槛,若能在今年顺利突破,那这天赋怕是比赵无眠都不遑多让,只仅次于苏青绮。 而洞文方丈又因为萨满天饱受暗伤折磨,观云舒不可能不渴望沟通天地之桥。 因此赵无眠也没有说什么你安心待着,一切有我之类的敷衍话。 观云舒不是心甘情愿一辈子躲在他庇护下的小雏鸟。 她不似洛湘竹那般除了赵无眠什么也没有……她有自己的追求与夙愿。 可赵无眠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要说希望你快点破他这情劫,再也不喜欢他,顺顺利利成为武魁? 他捡起地上的积雪,揉成雪球,在观云舒疑惑的视线下,用力朝天空一掷。 “佛门真操蛋!” 他大骂出声。 观云舒眨眨眼睛,却是衣袖掩面,兀自笑着,好看的眼睛也弯了起来。 赵无眠骂了几句就想通了,转而看向观云舒,道: “别看我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对于自己喜欢的姑娘,我向来是不会犹犹豫豫的,你这辈子是别想沟通天地之桥了。” 他没有安慰,而是用强硬的态度说这种话。 观云舒闻言却是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甚至笑出了声,清脆嗓音宛若雪中白狐。 “你笑什么?” “这是挑衅的笑。” “觉得我做不到?” “我们两个之间的胜负可还没完。” 什么胜负呢? 两人当初在蜀地,跟傻子一样跑了几百里,最后说要比一比,是赵无眠先让观云舒喜欢他到无法自拔,还是观云舒先勘破赵无眠这情劫。 江湖人练武,便是改天地争造化,斗天斗地斗人,尼姑自然也是如此。 她绝不认输折腰。 但赵无眠也一样。 回到客栈,观云舒上楼歇息,没什么兴致和剑宗的人交流,赵无眠倒是在大厅和他们聊了一会儿,才知姨娘还在后厨。 过去一瞧,不见客栈厨子的身影,只有萧冷月一人。 她正背对赵无眠,手里拿着汤匙在锅里搅拌。 锅内咕噜噜冒着热气,内里是白粥。 但赵无眠印象中,自己姨可从没来过后厨自个做饭啊。 她年轻时便属于刁蛮小姐那一类,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更像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避开赵无眠。 赵无眠走近,她甚至都没什么反应,显然是在发呆。 赵无眠站在姨娘身后,垂眼一瞧,锅里的粥都糊了。 “姨,再不熄火,我就得吃烂糊糊了。” “恩!?” 萧冷月纤细肩膀当即缩了下,兀自出神的面庞转而带上几分紧张,后又连忙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回首看向赵无眠。 “你怎么来了?” “姨几十年都没下过厨,如今却破天荒给我熬粥,不得过来慰问慰问?” 赵无眠抬手为萧冷月捏着肩。 赵无眠经常为萧冷月捏肩,但此刻她只觉赵无眠的手有什么妖力,轻轻一捏她就浑身发软。 小腹处更是有股令人酥痒的热流,让她裙下双腿不免轻夹了下。 萧冷月心底错愕,昨晚之前,她是石女,怎么弄都没反应。 但如今要从石女变成湿女不成? 赵无眠只是为她揉揉肩,她都,都…… 萧冷月心底惊涛骇浪,但身为武魁,面上依旧能保持淡然,尽可能不露异色,一如往日,轻哼一声。 “姨连粥都不会煮,现在都成了烂糊糊,你还肯吃?” “我不挑食。” 赵无眠依旧为萧冷月捏肩,但捏着捏着,便开始为她按背,问: “昨晚我似乎说了不少梦话,姨娘听见没?” 萧冷月心底微凸,面上依旧平静,微微颔首。 “是说了一些。” “没说什么丢脸的话?” “什么意思?”萧冷月回首看来,眼神好奇,“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在姨娘面前还少丢脸了?” “……” 他道:“我好像说过姨娘一直苦恼萧家后裔的事。” “没错,你和姨保证,一定找到酒儿。” “我就没说过什么别的?例如我可以帮姨……” 赵无眠意有所指,按背的动作也停下来,转而掌心搂住萧冷月的小腰。 搁着衣裙,也能感觉到萧冷月腰肢肌肤的顺滑柔软。 显然,赵无眠是想和姨娘打开天窗说亮话。 萧冷月心理负担不轻,但赵无眠两世为人,自小心智成熟,虽说算是被萧冷月看着长大,可他心底里肯定没把萧冷月当普通姨娘看待。 若是两人之间没什么故事,那也就罢了,一辈子安安分分过日子,但如今既然有,那赵无眠显然不该如萧冷月这般犹犹豫豫。 但不曾想,萧冷月闻言神情一愣,当即就转过身,呛铛一声,从旁边案板拿起菜刀,脸色涨红眼神羞愤。 “你在想什么呢!?我是你姨,你,你想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姨若告诉远暮,看她不过来揍你。” 萧冷月心底慌乱,暗道自己昨晚连赵无眠的睡穴都点了,他竟还能感觉到什么动静? 当然能感觉到,萧冷月明显低估了赵无眠的武功,又或者说…… 姨娘的白玉月牙儿触感太妙,哪怕赵无眠真昏过去,刚一接触恐怕也会醒来。 但眼看萧冷月急的连菜刀都拿上了,赵无眠当即便知自己操之过急,转而道: “我说的就是帮忙找到酒儿……姨娘以为是什么?” 萧冷月眨眨眼睛,也不知赵无眠是不是在给她台阶下,她支支吾吾,才道: “姨,姨娘以为你要给我自作主张找男人……” “找男人?”这回轮到赵无眠神情微变:“找什么男人?我在这站着,谁也别想对姨有念头。” 萧冷月心底觉得好笑,言语也多了几分大胆,甚至顺着问:“为何?” “我喜……”赵无眠刚吐出两个字,萧冷月又横起菜刀,寒光闪闪。 赵无眠闭嘴。 萧冷月这才放下刀,转而弯腰取碗,为赵无眠盛粥。 “快吃吧,小孩子家家,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赵无眠能看出萧冷月有意避开这话题,显然是没做好心理准备。 也是,昨晚她才尝试一二,今早自己就想把什么都说清楚,的确显得过于仓促。 姨娘毕竟不是太后。 太后寂寞了太久,定然是喜欢赵无眠直来直去热切果决,但姨娘可不是。 她直到现在心底也没过去这坎儿,那他再提自然便不合时宜。 赵无眠反思几秒,在后厨桌前坐下,萧冷月便为他端来一碗热粥,几碟小菜,一盘肉包。 “快吃吧。”萧冷月在旁边坐下,撑起下巴,语气轻柔。 赵无眠没有在男女事多暗示,顺着萧冷月的想法,一如往日。 “谢谢姨。” “嗯哼,我喜欢看你吃饭。” “恩?” “这样会给我一种咱们还在临安一块生活的感觉。” “姨娘还是念旧的人?” “不念旧,只是单纯喜欢。” “因为那时候酒儿也在?” “或许吧……你可答应了我,怎么着都得找到她,不许食言。” “我不食言,我食包子。”赵无眠将小笼包塞进嘴里咀嚼。 “是吗哈哈哈……” 萧冷月笑声清脆。 两人在后厨吃饭聊天,不出片刻,便听急匆匆的脚步声。 回首看去,观云舒匆匆而来,神情竟带上几分慌张。 “赵无眠,方,方丈不见了!” 赵无眠与萧冷月脸色微变,当即跟着上楼,却见洞文屋内,窗户大开,寒风混杂着落雪一同吹进屋。 那老医师瘫坐在地,望着大开窗口,神情错愕,结结巴巴道: “方,方丈醒来,兀自去了……” “嗯?不是被人劫去就好……” 观云舒紧跟着问,“他就没留下什么话?” “不,不曾……” 赵无眠来至窗前,注目远眺,镇上笼罩着淡淡雪幕,根本没有洞文方丈的脚印踪迹。 赵无眠沉吟片刻,根据他对洞文的了解,他不告而别,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 他翻身踏上窗沿,回首对观云舒说了句‘我去找找’,当即飞身便走,消失在雪幕之间。 (本章完) 第412章 出关北上 第412章 出关北上 呼呼———— 风雪渐渐大了,耳边环绕着风声,街头巷尾玩闹的稚童大多被娘亲揪着耳朵拉回家。 赵无眠走在街上,在雪中留下一行足印,并不匆忙,风雪声中,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他侧眼看去,洞文自身侧巷口走出,身上披风僧袍,衣着单薄,依稀可见胸膛渗血白布。 洞文明显刚醒不久,脸色惨白,但面色并不虚弱,平静无波,他单掌竖在脸前,向赵无眠行礼。 “远空小施主,别来无恙。” 赵无眠听这称呼,侧眼看去,并未多言,而是道: “喝壶酒吧,我知道你喜欢喝酒,好似不喝酒,明日就得上吊一样。” “贫僧不配喝施主的酒。” 洞文会说这样一句话,显然是过去与赵无眠有番故事。 “当年的事同你又没有关系……走吧,我知道你有话同我说,喝壶酒暖身,总好过在冰天雪地里受冻。” 洞文沉默半响,才道:“好,但贫僧身无盘缠……” “我喜欢你闺女,这是未来的喜酒,总要喝的。” “?” 若非洞文已经有了颗石头般冷硬的心,否则此刻定少不得与赵无眠说道说道。 镇上的酒家不算少,两人随意寻了处坐下,桌上摆了好几坛酒,屋内火炉烧得正旺。 但火再暖,也没有一碗酒下肚来得暖身。 洞文兀自喝酒,赵无眠撑着侧脸,问:“什么时候醒的?” “半刻钟前。” 洞文喝了酒,脸色便涨红起来,更是开始有一阵没一阵地咳嗽。 伤势这么重还跑过来喝酒,若能好受才是怪事。 赵无眠视若无睹,只是问: “为何要跑?” “云舒在侧,无颜见她,贫僧这伤,也不愿劳累他人解决。” 赵无眠疑惑道:“你是她爹这事,若想瞒一辈子,我随你,但还能一直躲着自己闺女?” 洞文反问:“酒儿殿下失踪后,施主为何不愿在江南久留?反而要将大半时间,落在江湖?” 赵无眠哑然失笑,端起酒坛,自罚一碗。 他不常回临安,很大一部分缘由,自然是觉得无颜面对萧冷月与萧远暮。 洞文又喝了半碗酒,紧接着才道: “她尚在襁褓便被贫僧带去小西天,一直以为自己没爹没娘,是外面捡来的。” “她不是……她有爹的。” “是,但贫僧不愿让她知道,她爹竟不爱她,既是如此,还是没爹的好。” 说罢,洞文又开始大口大口咳嗽,听得周围酒客错愕看来,还以为碰见了一个肺痨和尚。 赵无眠兀自喝酒,并未反驳。 待咳嗽完,洞文才露出笑容。 “你与酒儿殿下简直一模一样。” “什么意思?” “若是常人,大抵要对贫僧多加劝诫,说些什么父女和睦,一定能坐下来好生谈谈之类的车轱辘话,但你不会。” “我不仅不会劝你,还会请你喝酒……哪怕我感觉你现在都快喝死了。”赵无眠笑了几声。 洞文心意已决的事情,他才不会多加置喙,都是武魁,都有自己的心气,没必要说教什么。 洞文也大笑几声。 “死不了,普天之下还没有喝死的武魁,顶多难受几分,但如若施主同我一样,定要觉得痛苦反倒是件好事。” “我可不没有自虐倾向。”赵无眠放下酒碗,继而问: “我本来说把你送去剑宗养伤,如今你想来是不愿意……接下来有何打算?” “静心养伤,再去寻萨满天的麻烦。” “那你怕是难以称心如意。”赵无眠微微摇头。 洞文眉梢轻蹙,放下酒碗。 “施主可是觉得我如今重伤,便可任人拿捏,需要他人时刻护佑?” “不是。” “那就是觉得贫僧暗伤难解,不是萨满天的对手。” “也不是。”赵无眠道:“而是在你养好伤前,萨满天自会先败我剑下。” “你的暗伤,我不在乎,但远暮的性命也算系于萨满天之手,我比你急。” 洞文心底哪怕不会生出什么情绪,此刻也不免多看赵无眠几眼,稍显错愕,而后才端起酒碗,微微一笑。 “静候佳音,敬你一杯。” 两人喝光两坛酒,又听洞文咳嗽半响,他才说出自己目的: “贫僧老家,不知施主还记得吗?” “当然,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有柳树,有长河,离这里不算远。” “云舒难得来燕云一趟,待此间事了,施主不妨带她回去一趟,为她娘亲扫扫墓。” “她都不知那是她娘,扫什么墓?”赵无眠没好气道。 洞文默然半响,才紧接着听赵无眠道:“我会带她去的。” “多谢,咳咳咳……” 洞文神情微喜,又端起酒碗,刚想敬酒,动作便被咳嗽打断,气都喘不上来,甚至咳出了血。 赵无眠望着洞文,眼神渐渐带上几分唏嘘,堂堂武魁,竟被九钟折磨成这样。 待洞文咳嗽完后,才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细汗,却是道: “施主可知莫惊雪的身世?” “你似乎很清楚他的事。” “当然清楚,施主也该清楚的,易将军当年身侧左右副将,一位姓温,一位便姓莫。” 赵无眠眉梢轻挑,“然后呢?” 洞文斟酌片刻,才接着道: “贫僧与莫惊雪年纪相差不多,彼此父辈也是好友,这才一并来燕云隐居,只是后来我当了和尚,他去了道门,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早便分道扬镳,形如陌路。” 赵无眠眉梢紧蹙,想起听澜庄的刘晚秋,便问: “莫惊雪可有兄弟?” “没有,但有位亲叔,早在当初逐北盟分崩离析后,便分家保全血脉了。” 赵无眠这才恍然,他知道听澜庄的刘家乃易将军左右副将其中一位的后人,只是改名换姓,隐居市井,这才几经波折,来了听澜庄。 如此看来,刘晚秋真名应当是莫晚秋,她的爷爷,就是莫惊雪的亲叔叔。 “这么多年过去,早便没什么情分关系……我可不会对莫惊雪留情。”赵无眠道。 洞文微微颔首,他也只是将自己这些年查到的东西知会赵无眠一声罢了。 言尽于此,赵无眠结了酒钱,笑道: “喝了我这杯酒,日后我把你闺女拐走,方丈可别找我麻烦。” “……”洞文无言以对,只是道:“她娘亲早逝,这婚配之事,她自己做主便好。” 两人走出酒铺,不大的镇上却有纷杂的蹄哒马蹄声,可见剑宗弟子们策马在街,四处环顾,明显是在找人。 赵无眠站在雪中,朝他们招手。 “若是找我,就在这里,但若找方丈,还是免了,他去意已决。” 有一剑宗弟子闻声很快奔至近前,好奇打量洞文一眼,才紧跟着道: “少剑主,宗主人在鸦鹘关传了信,说是在关外发现萨满天的踪迹。” 赵无眠蹙眉,“萨满天?他昨日还与莫惊雪争斗,今日便去了关外?” 剑宗弟子接连点头。 “萨满天不继续抢他的避世鞘,跑去关外作甚?他什么时候对俗世之事感兴趣了?”赵无眠嘀咕几句,忽的想起燕王,又问: “燕王安危可有消息?” “不曾,但宗主看着,料想无事。” “剑魁可不是萨满天的对手……”赵无眠心神紧绷几分。 萨满天对俗世之事没兴趣,可若对燕王出手就能换来九钟,他定然不介意耍些招。 单是擒住燕王,就已足够赵无眠投鼠忌器。 事关九钟,谁还和你讲什么祸不及家眷的江湖规矩,况且生擒燕王对戎人破关也有益处,明显百利而无一害。 赵无眠暂时还没莫惊雪的线索,打算先去边关一趟,便朝这位剑宗弟子嘱托道: “你们接着找莫惊雪,那浪子是个酒鬼,多去酒家找找,定有所获,我去边关,你们知会师父与湘竹郡主一声,有我在,燕王出不了事。” 说罢,赵无眠才朝洞文微微拱手,便欲离去。 “江湖再会,下次再请方丈喝酒,可便当真是喜酒了。” “且慢。”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洞文叫住赵无眠,斟酌几秒,继而才轻声道: “若这消息属实,不出意外,莫惊雪也会北上。” “他去边关作甚?” “莫惊雪这人行事难测,却也知恩义,当年他们家受了燕王恩惠,若燕王当真有难,他不会袖手旁观。” 赵无眠微微一顿,沉思几秒,才点点头。 “知道了,方丈可还有什么想让我转达尼姑的话?” 洞文摇头。 “再会。” “再会。” 赵无眠收回视线,身影很快消失在雪幕中。 洞文望着他的背影,片刻后才摇摇头,提着赵无眠送的酒,转身离去,留下一行寂寞的足印。 客栈大厅,剑宗弟子们早已四散寻人,稍显冷清。 单是萧冷月坐在大堂,斟酌着萨满天的事,她也觉得萨满天忽的现身关外,怕是想对燕王出手,逼赵无眠现身。 踏踏踏———— 脚步声自门外传来,赵无眠踏进客栈,肩头落雪,萧冷月迎上来。 “萨满天的事情,你知道了?” “恩,准备北上吧,这离边关也不远。” 简短一句话落,观云舒已牵着三匹马,自马厩走出,来至客栈门前。 赵无眠回首看去,“你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我知道你想趁早赶过去。”观云舒打量赵无眠几眼,又道:“想来方丈是执意要走?” 尼姑显然对本门方丈不少了解,神情也没什么意外之色。 赵无眠微微颔首,走出客栈,寒风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他拔出挂在马鞍袋侧的青徐剑,剑出三寸,清亮剑身在雪中更显森寒。 透过剑身反射,可见萧冷月自他身后走近,裹上雪白披风,翻身上马,沉吟片刻,倒也没什么心思想男女事,只是轻声道: “萨满天可不好对付,若帝师此刻也在燕云,为你炼制化龙蛊便好了。” 赵无眠自马鞍袋内取出整齐迭好的狐裘,系在身后,白衣胜雪,气质清隽。 “我若觉得自己只有服下化龙蛊后才敢去找萨满天的麻烦,就只能证明我心底虚,自认不如萨满天……但我从不觉得我武功弱他一筹。” 闻听此言,萧冷月眼中浮现几分哑然,后又是些许赞佩。 “走。” 三人皆是江湖人,雷厉风行干脆果决,知道消息并未耽搁,当即策马北上。 鸦鹘关依长白山天险而建,易守难攻,随着逐渐靠近鸦鹘关,地势也从万里雪原的平坦化作此起彼伏的雪中山壁。 转眼入夜,雪已停了,银月高悬,凄白月光落在雪中,飞驰的三匹骏马自官道横贯而过,好似追逐月光,惊得路边雪狐凌空跃起,脑袋埋进雪中,瑟瑟发抖。 赵无眠手握缰绳,裹着狐裘,飞驰间寒风刮在脸上不太好受,姨娘便拿自己的手帕当做面巾,围住他下半张脸,打扮便似江湖追凶的白衣刺客。 观云舒与萧冷月打扮也差不了多少,目光眺望着视野尽头的雄伟黑城。 黑城上空,便是一轮幽幽明月。 可算快赶到了。 “站住!” 耳边忽的传来爆喝,紧随其后便是‘咻’的一声,一抹黑影猝然自两侧山林贯出,倒插在赵无眠马前雪中,弩箭入雪过半,尾端不住轻颤。 赵无眠神情未变,抬手勒马,两侧山林中便响起沙沙脚步声。 几位身着甲胄,腰挎长刀的白袍小将踏雪而来,眼神冷冽。 赵无眠三人知道林中有人,此刻侧目一瞧,看出此乃燕云铁骑的甲胄样式,因此并不惊慌,便听为首一人朗声道: “燕王有令,鸦鹘严防,除了运送粮草,不予杂人进出,你等莫不知规矩?” 话音落下,林内传来沙沙轻响,弓弩抬起,少说十几架弩对着三人。 赵无眠抬手抛出自己令牌,又拉下面巾,“未明侯北上之事,你们应当都已听闻。” “未明侯?” 此语一出,林中弓弩手似是都躁动几分,那白袍小将接过令牌,蹙眉打量,道: “战事紧急,近些时日,我等没少擒获戎人与高句丽的细作……未明侯的牌子,未必是真……” 话音未落,这小将身旁人便朝他窃窃私语几句,却瞒不过赵无眠三人耳朵。 那副将低声说: “侯爷虽和圣上关系匪浅,却也是个风流人物,走哪儿身边都少不得红颜美人,瞧这位身旁那两位,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她们虽然裹着面巾,但这气质便不似俗人,非简单的易容术能办到……” “有理,侯爷风流,人尽皆知……” “那位穿着僧袍,应该是小西天的观云舒,听闻她与侯爷走得很近……” 三人皆是沉默,观云舒的视线落在赵无眠身上,更是如芒在背。 靠她来辨别赵无眠的身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观云舒自然不开心……不嫌江湖都觉她与赵无眠是一对儿,只嫌赵无眠身边的女人太多。 赵无眠稍显无语,高坐在马,缓缓握上腰后剑柄。 呛—— 似有一声细微的拔剑声响起,好似一抹清丽月光透过官道两侧山林,周遭人都觉眼。 可下一瞬,树木竟缓缓向侧滑落栽倒,切口如镜,只听‘咔咔’脆响,惊鸟四散,露出藏在林中,围着白色披风的弓弩手。 弓弩手们被吓得惊魂落魄,当即将手中弓弩对准赵无眠,可定睛一瞧,就连他们手中的精制军弩竟也被一分为二,砸在雪中。 一时之间更是心底惊悚,场中瞬间一片死寂。 赵无眠的手缓缓自剑柄挪开,依旧坐在马上,不偏不倚问: “细作兴许会假借我的身份,但他们借的了我这剑吗?” 白袍小将闻言当即从惊悚中回过神来,连忙双手奉上令牌,行礼告罪。 “侯爷莫怪,近些日子时局紧张,别说侯爷,就是天子亲至,我等也得奉命一查。” 赵无眠接过令牌,微微摇头, “无妨,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是好事……领路入关吧,有诸位在,也省的我们再被人截下。” 白袍小将当即召来一匹军马,翻身骑上。 “侯爷随我来。” …… “诶,将这些吃食送去侠客营。” “刚打的上好鹿肉!” “虎皮!虎骨!虎大鞭!” 虽已入夜,天气严寒,但鸦鹘关内却显得分外热闹,一入城,各种声响一同入耳,甚至还伴随着一股热浪,紧随其后便是‘铛铛’的清脆打铁声。 赵无眠坐在马上,侧眼看去,街头巷尾各处都立着铁匠铺,火炉燃着熊熊烈火,热浪便是自此而来。 燕云男儿大多粗犷,虽是冰天雪地,却大多赤着胳膊打铁,有军需官来回奔走,伴随着催促声。 “二十杆上好军枪可是制好了?快快驾车,送去营中。” “弩箭的料子可还缺?守城时要那么多兵刃暂时无用,还是多做些弩箭,射他娘的。” 萧冷月眼神复杂,太玄宫势力虽大,却也只是在江湖称王称霸,可若想造反,军备后勤,麾下兵马,缺一不可,但太玄宫显然比不上朝廷。 硬碰硬,太玄宫不是朝廷的对手,若是弑君行刺,虽会让天下大乱,但没有兵力,没有门阀支持,也得不了江山。 只有蠢货才会觉得只需杀了皇帝,自己就能安然坐上龙椅。 她收回视线,如今赵无眠与洛朝烟的关系摆在这儿,她也不用在造反一事瞎想。 此刻听赵无眠问:“燕王在何地?我听闻萨满天现身关外,担心燕王有失,这才赶来。” 白袍小将微微一愣,斟酌着说道: “侯爷是为护佑王爷?我们知道王爷是侯爷岳丈,但我们不护短!知轻重!以侯爷的武功,专门当王爷护卫,是否有些……大材小用?” “不会。” 赵无眠移开视线,看向北方城墙。 一旦越过那道墙,便是出关,到了草原境内。 他轻声道: “我欲出关北上,待我杀了萨满天,自然不用操心燕王安危。” (本章完) 第413章 小夫妇 第413章 小夫妇 细雪徐徐落下,夜空渐渐昏暗。 铛铛铛———— 便是深夜,鸦鹘关内的打铁声依旧清脆响亮,炉火近乎成了街灯,赤红火光一串串蔓延至鸦鹘关的街道尽头,倒也亮堂。 高温让雪离地不足一丈便被消融,化作雪水,地面灰黑冷硬,少有积雪。 身着甲胄的年轻小兵不时拉着板车路过,是往军备营赶,内里木箱则整整齐齐摆放着刚打好的兵刃。 整座城内皆已进入战备状态,即便戎人与高句丽的联军尚未逼近鸦鹘关,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就在路上。 距他们兵临城下,恐怕也只需两三天吧。 得亏平日朝廷往草原安插的细作也有不少,如此才可提前一小段时日做好准备。 赵无眠站在燕王府前,府邸周围已算清净,但依旧能听得连绵打铁脆响,念及此处,心中不免顿生几分压抑紧绷。 身后传来细微脚步声,萧冷月来至他身后,小手撑伞,挡在他头顶,轻声问: “怎么站在门口等燕王?就算他真成你岳丈,也无需如此毕恭毕敬吧?” 燕王的具体方位乃是隐秘,只有少数人知晓,那白袍小将显然不知,只能先将赵无眠暂且安顿在府邸,待燕王自己过来寻。 “和燕王无关,只是咱们当反贼的,难得有打入敌后的机会,不得多看看?”赵无眠朝萧冷月打趣道。 萧冷月也露出一抹笑,但很快化作担忧,“你当真要出关?” “我不是喜欢被动的人,难道我当真要时刻待在关内当燕王的贴身近卫,让萨满天在关外安心谋划?” 赵无眠抬手探出伞面,看着掌心落雪,看向萧冷月,又笑了几声。 “除非燕王唤萧冷月,如此,我才心甘情愿讨个护月使者当当。” “那姨娘即刻就杀了燕王,用易容术取而代之,你别出关了,太危险。”萧冷月的话不像开玩笑。 “姨娘在江湖混了一辈子,遇到的危险可不比我少,如此想来,等我进窥仙人,用奈落红丝回到过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拐走领在身边,不让你入一点险境。” “油嘴滑舌。”萧冷月很有风情嗔了他一眼,却也知赵无眠去意已决,转身朝院中石亭走去,口中则轻叹一口气道: “去就去吧,以你如今的武功,哪怕遇上萨满天与乌达木,便是打不过,全身而退也不在话下,而且姨也跟着……” 赵无眠跟在她身后,闻听此言,道: “江湖路远,草原更是辽阔无际,若萨满天来了关内亲自行刺燕王,与我错身而过,可便坏事。” 萧冷月坐在石凳,望着石亭外的潇潇落雪,好似遗世独立的雪中仙子,闻言她好奇看来。 “萨满天在哪,我们可浑然不知,你又不可能一直待在燕王身侧……有何决断?” “剑魁不是萨满天的对手,可我一身武功大都习承姨娘,若您留在关内……” “倒也不是说要姨当燕王的护卫,别看我对燕王岳丈岳丈的叫,可若姨当他护卫,我自个心底都不爽的。” “只是剑魁不可能被萨满天一招打趴,等剑魁与萨满天搏杀时闹出动静,您赶过去驰援掠阵即可……一位武魁拦不住,两位难道还挡不了?” 话音未落,萧冷月已是美目瞪大,只听到了一句话。 “你出关不想带我!?” 她嗓音大了几分,石亭上的积雪似都震落不少。 赵无眠过去给她捏肩,轻声道: “姨娘也知道,如此最是稳妥,难不成咱们还要现在书信一封,往剑宗再摇几个武魁?不提剑宗能不能在护佑出世剑的情况下分出人手,单是消息一来一去,待他们赶来时,我恐怕已经从关外回来了……” 赵无眠所说自是不无道理,萧冷月也知道,若三人倾巢出关,萨满天趁这空档行刺燕王,剑魁肯定拦不住。 但赵无眠又不可能真当燕王的贴身护卫,以他的武功,这完全是大材小用,便是普通士卒都知这道理。 但知道归知道,不满归不满。 “燕王死就死了,谁在乎他?”萧冷月无情道。 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 “可怜的岳丈,没人在乎……但岳丈可真不能死,我答应了湘竹郡主,姨娘难道要把我教成不守承诺的人。” “不守承诺,又如何?” “今天骗湘竹妹妹,那我明天就会骗姨娘。” “哦?怎么骗?” 萧冷月柳眉轻挑,表情似是饶有兴趣,侧目看他。 这张赵无眠从小看到大的精致容颜,与他小时候所见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薄薄轻抿的朱唇,挺翘的鼻梁,毫无瑕疵的肌肤,梅般的眼眸,月牙似的黛眉。 但要说不同,其实还是有的,赵无眠觉得她比起自己小时候要更好看。 这兴许只是心态上的不同。 赵无眠道:“姨娘更漂亮了。” 萧冷月得意撩了下耳边黑水般倾泻而下的柔顺长发,自信道: “这是真话。” “不,这就是骗姨……” “?” 萧冷月眼神一冷,抬手就去揪赵无眠的耳朵,后被赵无眠轻松躲开,甚至还弯腰一捞,将萧冷月从石凳横抱而起。 赵无眠笑道:“第一句是真话,第二句才是假话。” 萧冷月被赵无眠抱起,微惊了下,后闻听此言才白了他一眼,语气平和催促道: “知道了,快放姨下来,你我还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赵无眠不放,而是意有所指道: “过了这么些年,姨娘容貌可毫无变化,我说你更漂亮,您就不曾觉得我谄媚?” 萧冷月倒要看看赵无眠想耍什么样,并未挣扎,反而抬手扶着他的肩膀,笑道: “女人就喜欢听谄媚的话。” “谄媚的话,大多都是假话。” “你方才可说了这是真话。” 萧冷月的脸靠在赵无眠的胸膛,可以听到他鼓动鼓动的心跳声,倒觉有趣与温暖。 石亭外刮着风雪,一树梅朱白相间。 她从没有依偎进男人的怀中,也从不知道,男人的怀抱可以如此暖和,令人安心。 尤其就是雪夜里的男人怀中。 “是真话。”赵无眠微微颔首,垂眼望着萧冷月,轻声道: “心态变了,当然觉得姨娘比以前更好看。” 萧冷月饶有兴趣的俏脸当即僵了下,身子也开始缓缓发烫,后蔓延至脖颈脸庞。 她尽力保持平和,以防赵无眠看出不对,语气带着打趣似的疑问。 “哦?这是真话假话?” “真话。”赵无眠紧跟着回答。 话音落下,石亭内外当即安静下来,风雪声传入耳中,如此清晰。 萧冷月眉梢眼角浮现几分错愕,再也维持不住面上淡然,心尖儿更是开始噗通直跳,连忙挣扎。 “你,你怎么能对姨……你,你放我下来!” 赵无眠搂紧了她,此刻才附耳笑道: “瞧,我就是这么骗姨的。” “?” 萧冷月表情又是一顿,后心底竟开始莫名其妙生气,一股无名火蹭蹭蹭往上涨。 她胸脯不断起伏,用力挣扎下来,在石凳上坐下,表情一片冰冷,盯着亭外的梅,看也不看他,理也不理他。 这是真生气了。 但赵无眠却是一乐,刚凑过去准备开口说话,萧冷月的视线便忽的看来,用眼神示意他,伸手。 赵无眠默默伸手,萧冷月又用绣鞋拍他手,警告道: “你不准骗我。” 赵无眠说:“全是真话,没有假话。” 萧冷月正在气头上,也不知有没有听懂赵无眠的暗示,她穿上绣鞋,站起身轻拍裙子,是听得墙外有匆匆脚步声,料想是燕王闻讯赶来。 她深呼一口气,止住急促心跳,打量赵无眠几眼,方才两人玩闹,衣物可是乱了不少,她便又走近为他整理衣襟。 “衣衫不整像什么话……可别让燕王看了笑话,你们聊吧。” 说罢,萧冷月提着裙摆,脚步匆匆,去了府邸后院,一个人站在人工湖边冷静,待吹了半天冷风,她才恍惚想起赵无眠最后那话。 赵无眠说的含蓄,但她又不愚笨。 她望着人工湖内一轮藏在云层的隐约银月,出了神。 后院丫鬟望着急匆匆的萧冷月,却是看着她发呆。 不是因为觉得萧冷月有问题,而是她白衣素裙站在湖边,太过漂亮。 萧冷月注意到丫鬟们的视线,这才恍然回过神,垂眼一瞧,透过湖面倒映。 看到她脸上红霞,目似春水,朱唇紧抿,似有浅笑。 府邸大堂,点着灯火。 燕王早年天资绝艳,后被人打击,郁郁不振,但自从与燕王妃成亲后,心魔已破,虽还不是武魁,可武功高绝,体魄强韧。 因此他虽已是年过甲,却仍算当打之年,面上看着也不过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面容俊朗,只是满头白发,不免显得憔悴。 “燕王。”面对岳丈,赵无眠主动拱手打招呼。 “未明侯竟会是你……” 燕王见过小时候的赵无眠,如今再见,不免多打量几眼。 这些年,他未曾入京,还没见过赵无眠,若非赵无眠在信中说他与洛湘竹有门娃娃亲,燕王还真不会把萧远空和赵无眠联想起来。 剑魁楚汝舟,也就是赵无眠的师伯抱着柄长剑,站在燕王身后,朝赵无眠微微颔首,轻声问: “无相皇可是死了?” 赵无眠点头,转身从身后武器架取下一剑,抛给楚汝舟,“无相皇的离愁剑……我答应过他,要让他的剑落叶归根。” 楚汝舟抬手接过,神情哑然几分。 “他是怎么死的?” “他的剑,不如我快。” “是吗……”楚汝舟将离愁剑出鞘三寸,眼中稍显茫然。 赵无眠这话说的平平淡淡,可一想到他三度行刺无相皇,皆以失败告终,如今三言两语中,无相皇竟已然死在赵无眠剑下…… 自己这剑魁,拿的可谓名不副实,这些年更觉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但茫然之余,更多的是唏嘘。 “当初本座还去京师,助你杀林公公,如今想来,他早已不是你一合之敌……这才过去多久啊?不足一年。” 赵无眠微微一笑,“不出多久,就要过年关了。” 楚汝舟微微摇头,收剑入鞘,道:“你师父不少与宗门通书信,她说你曾想当剑宗宗主?” “?” 正主就在眼前,赵无眠总不至于在长辈面前失了礼数,也便不好说什么大话,随口笑道: “玩笑之语罢了……不过若师伯想退位让贤,还是免了,我潇洒惯了,不愿费心思管门下这么多事务。” “我也一样,当这劳什子的宗主,哪有坐船钓鱼,习武练剑来的潇洒自在。” “您不会真要退位吧?”赵无眠听这话,觉得不对。 楚汝舟微微一笑,“待此间事了再议吧。” 三人落座,有将士上好热腾腾的酒菜。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听说你想出关?” “只是不愿坐以待毙。” “好。”燕王显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并未多言,只是派人取出两卷画像,示意给赵无眠瞧。 “草原万里,不似中原江湖,此刻高句丽与戎人联合进军,你武功再高,想杀十几万人也不现实,切记当心,若落入包围,不可恋战,你想跑,没人能拦,以你的武功,将体力用在割草上,纯属浪费。” “而戎人与高句丽虽沆瀣一气,但彼此之间定然不少防备,不可能随便交出兵力,因此两批人马皆由本国将领率军。” “攻城约莫也是分批,如戎人攻北门,高句丽攻东门……这就是他们两员先锋,我们不少斥候都折在他们手中。” 赵无眠侧眼一瞧,戎人将领是个大胡子壮汉,高句丽将领是个未曾蓄须的英俊男人。 “燕王想让我顺便杀了他们?” 燕王摇头,“他们乃是老将,武功极高,不在我之下,又身处万军丛中,便是杀了也得被包围,风险太高。” 楚汝舟则轻声道: “我们许多人被他们擒住,有些是斥候,有些是前来相助,去敌后捣乱的江湖豪侠……想救,很难,但我们却不可束手旁观,只是派出的援军也大多下落不明……” “而萨满天回了关外,多半就待在军营,你若能救出他们,说句冷血之语,他们自可助你吸引戎人注意,方便你对萨满天出手。” 赵无眠沉吟片刻,若想救人,那他单刀直入闯进军营,自然便不太合适,否则打草惊蛇,戎人以他们作为人质,害死了这些义士,他自是不愿。 “得想个法子摸进军营。” 燕王不是第一次派人去后方捣乱,经验丰富,轻声道: “戎人从小在马上长大,人人都是游骑兵,军营位置说是两个时辰变一次也不为过,想找,可是不易。” “那他们的外出斥候如何归营?” “若迷了路,马会带他们回家……这是戎人俗语,约莫是有什么特殊香料,或是别的什么,可令他们的马知道军营实时方位。” 赵无眠想起自己的雪枭,深以为然。 这世道玩起御兽,也是有一手的。 三人彻夜长谈,临近天亮,赵无眠才回到后院。 燕王身份敏感,不可能住在燕王府这么显眼的地方,这偌大院子也便给了赵无眠。 四舍五入也算湘竹妹妹的嫁妆了。 赵无眠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空灵的‘赵无眠’。 时至今日,对他还直呼全名的人,有且只有一个人。 赵无眠侧眼看去,观云舒僧袍清丽,靠在墙上,手指接着雪,眉眼低垂,静谧自然。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观云舒倚墙候她,但次次看到都会心动。 “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听你姨说,你要把她留在关内?”观云舒素手把玩着肩前碎发,侧眼看他。 “如此最稳妥。” “那贫尼呢?” “你和我一起出关。” 观云舒正想说她也要去,闻听此言,不免一顿,话语被打进嗓子里。 她稍显惊讶,“你不让你姨跟着去,却要贫尼同行?” 赵无眠反问:“你不愿意吗?” “为何?”观云舒没搭理他这话,只是好奇问。 “我是个不愿忍受寂寞的人。” “贫尼和你待在一起,你就不寂寞?”观云舒的眼神浮现几分好笑,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 “不仅不寂寞,还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观云舒于是又忍不住笑,但很快她又听赵无眠补充。 “而且你留在关内,也无甚用处。” ? 观云舒笑容忽的一冷,后默默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捧积雪,娇小到令赵无眠想一掌握住的小手用力捏了捏,捏出雪球,压实,后毫不留情砸在赵无眠身上。 啪———— 雪在赵无眠的胸膛,摔了个粉碎,留下痕迹。 赵无眠看向尼姑。 她露出大仇得报的得意笑容,下巴微微扬起。 赵无眠也弯腰捡雪,但等他抬头,尼姑却已脚步轻快,躲在梅树后,朝他挑衅一笑。 “你还躲?” “不然傻站着被你欺负吗?” 赵无眠捏着雪球朝观云舒追去。 两人于是在天亮的前一刻,打起雪仗。 待天明后,关内策马奔腾,响声震天,来往士卒高喊: “常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自入冬以来,擒获细作,多为戎人!” “即刻起,城内戎人若有路引,收拾行李,赶在晌午前趁早南下离去,若是流民,束手就擒,滚出关内!” 戎人与朝廷虽争斗不断,但此乃政治立场,而非每个戎人与中原人都要杀个你死我活。 有和戎人做生意的中原人,自然也有和中原人做生意的戎人,甚至娶戎人老婆的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戎人女子大多身若铁塔,一身腱子肉怕是比赵无眠都壮,所以能娶戎人女子者,明显口味异于常人。 有路引的,基本也就是这些戎商,他们大多已在关内安家落户,但好在燕王也没想把他们逼死,收拾收拾自行离去也就得了。 现在时局紧张,这批人也怨不得谁,早有预料,趁早离去。 但没有路引者,便是流民,这群人身份不明,大多是渴望中原的优渥生活,偷渡而来。 若是往常也就罢了,但如今显然不可能继续让他们留在关内。 很多细作便是这么混进来的。 若是扣压,还要管他们吃喝拉撒……他们怕是巴不得如此,倒不如直接赶走,一了百了。 燕王不是第一次清剿关内流民,关内百姓早已习惯。 赵无眠与观云舒,便混在这些流民中。 观云舒说她什么都会一点,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易容术……尼姑从不说谎。 两人裹着羊皮袄,戴着毡帽,皆是高鼻梁,眼窝深邃,五官立体。 赵无眠成了年轻的戎人少年,观云舒倒是把自己易容成了二十多岁的戎人大姐姐。 虽然相比其余的戎人女子,观云舒还是显得‘娇小玲珑’了些,但戎人女子也不全是粗犷铁塔,总有不少例外,也便未曾引人注目。 两人混在人群中,一同被赶出关内,不同于其余戎人流民的唉声叹气,两人走在一起,悄悄对彼此使着眼色。 观云舒用眼神说:‘叫姐姐。’ ‘你故意的?’ ‘我给你易容,当然想怎么化就怎么化。’ 两人用眼神交流间,随着人流向前走。 关外皑皑白雪,不见绿意,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 天空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可触。 景色倒是不错,但一想起这地方没有农作物,食物紧缺,说不定得饿死,壮阔雪原当即就变得可恐不少。 周围戎人被‘驱逐出境’,倒也不恼,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不少人还在轻松聊天。 赵无眠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听语气,约莫是想投奔什么部落。 赵无眠想起洛湘竹。 湘竹妹妹就是在这种语言不通的境遇下,不会武功,却照料了他整整一个月。 让赵无眠每天都有饭吃,有干净衣物穿,有温暖被窝住。 两人并未多言,只是降低自己存在感,随大流而行,周围戎人也未曾在意,只当这是对儿可怜夫妇。 走了不知多久,耳旁终于传来马蹄声。 天际尽头,有一小股部队策马而来,乃是戎人斥候。 赵无眠望着他们,暗道可算来了。 斥候很快奔至近前,策马绕着他们转圈,口中叽里咕噜说着鸟语。 周围人皆是神情畏缩,斥候问一句,他们答一句。 赵无眠知道,斥候是想将他们带回营中当苦力。 打起仗来,哪哪都缺人,要么去前线当填线宝宝,要么就是去后勤干活。 抢了马,赵无眠也不知这马听不听话,不如随着流民入营。 但忽然间,那斥候将马鞭指向两人,口中叽里咕噜问着什么。 赵无眠眉梢轻蹙,观云舒倒是上前一步,用娴熟草原话回答。 那斥候打量两人一眼,又问了句什么。 观云舒依旧回答。 而后那斥候才收回视线,一挥马鞭,领他们离去。 赵无眠侧眼看向观云舒,传音入密。 “你还会说草原话?” “早就说了,贫尼什么都会。” “他问的是什么?” “咱们是哪个部落的,贫尼随便应付过去了。” “还有呢?” “他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回答的?” 赵无眠本以为她会说姐弟,但又想起尼姑不说谎,那约莫就是用朋友之类的话搪塞过去。 “贫尼说,我们是小夫妇。” 观云舒的语气,好似冬日黄鹂,又如林中白雾。 赵无眠愣在原地,观云舒朝他打趣一笑,很满意他的反应。 “你不是不打诳语吗?” “贫尼没有说谎,只是草原可不似中原这般弯弯绕绕。” 观云舒移开视线轻声解释: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那我们就能同住帐内……便是夫妇了。” (本章完) 第414章 一日夫妇,一辈子的夫妇 第414章 一日夫妇,一辈子的夫妇 草原万里,无甚山脉,当空飞雪,注目远眺,似雪成海。 积雪之厚,一脚踩下便至脚踝,满目皆白,但雪中马蹄车辙,血迹刀痕却是不少……这段时日,草原明显不少争斗搏杀。 一路向北,愈发严寒,赵无眠与观云舒的毡帽与羊皮袄上都沾满雪沫,但两人武功高强,自是无虞,完全不冷。 他们身处敌国,混在人群中,传音入密悄声交流,但聊的却不是什么家国大事,反而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贫尼送你的衣裳呢?” “穿在里面,羊皮袄套在外面,脏不了。” “为何要穿?你打起架来,若衣裳破了,贫尼可不帮你补。” “我还以为一直穿着,你会开心。” “是很开心。” “……你再这样下去,就别说什么勘破情劫了,我怕你越陷越深。” “贫尼只说实话……而且越陷越深的人是你吧?” “没错。” 闻言,尼姑眨眨眼睛,后害羞往下拉了拉毡帽,意图挡脸。 虽然她用的不是自己的脸,只是易容而来的戎人姐姐面庞,称不上多漂亮,可赵无眠看到她的神情,还是不免心动。 他说: “我这个人很俗,喜欢的女子肯定是江湖第一等的美人,事实也确实如此,否则江湖也不会传我风流……但我总觉得,哪怕你不漂亮也没关系。” “但贫尼就是江湖第一美人……”观云舒先昂首自恋一句,而后才侧眼看他: “说的好听,贫尼若容貌丑陋,第一次见面时,你定不愿与我多做纠缠。” “也没错。”赵无眠并未否认,后又道: “但你天赋这么高,若不是因为我,定然早就沟通天地之桥,加之你是洞文方丈的……真传,我们还是会有所交集的。” “然后呢?” “总会互相喜欢上的。” “嗯。” 观云舒并未反驳,只是双手拉着毡帽,又侧过脸庞。 她害羞了。 雪原尽头不时有成群戎人策马掠过,马蹄匆匆,路过之后稍微停步,问了几句也便当即离去。 即将打仗,正是抓壮丁的时候,戎人斥候一队近百,分出二十人带他们回营,余下人马则继续在外刺探,以防朝廷伏兵。 大雪天气,裹着白披风往雪里一趴,天然遮蔽,只需数百高手即可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尖刀,因此不可不探。 这也是戎人还未即刻出兵攻城的缘由之一……因为他们真被燕王如此埋伏过,吃了亏,自然也便谨慎不少。 但赵无眠直到现在也没看到一个中原人,便知关外局势已算火上眉梢,容不得寻常江湖人插足。 他转而瞥向那骑在马上的领队戎人……也不知这家伙带他们去的地方是不是军营。 雪枭也早已飞出关外,寻找军营位置,若他跟着这批戎人毫无所获,赵无眠也该另寻他路。 沙沙———— 寒风吹动雪,细雪落在碗中,融进热气腾腾的乳白羊奶中。 关外军帐前,萨满天裹着狼皮袄子,盘腿坐在火堆前,端着碗羊奶,兀自出神。 火上架着马肉,洒满了中原才有的调味料子,香气扑鼻。 身着甲胄,背挎短弓的灰甲禁卫,带着铁面,单露双眼,手提大刀,在营帐之间来回巡视,皆是人高马大,两米有余的壮汉。 戎人粗犷,往常整顿,定要喝酒吃肉,载歌载舞,但此次调来攻城者,皆是精兵,军纪肃穆,除了行走间的甲胄轻响,再无吵闹。 踏踏——— 脚步声传来,号称黑鸦的草原大先锋,手里抱着一木箱匆匆而来,恭敬道: “萨满,凝血晶到了。” 萨满天回过神来,将碗中羊奶一饮而尽,起身打开木盒,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殷红石块,迎着火光细细打量。 火光映在石中,反射着五彩斑斓的荧光。 “成色不错……西域满天黄沙,环境恶劣比之草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却是不少。” 萨满天将凝血晶抛回木盒,轻轻拍手,满意颔首。 “炼药去吧。” 黑鸭将木盒转而递给一侍立近卫,让其带给随营巫医。 江湖风风雨雨数千年,萧远暮不是第一个凝练内息的武者,如她这般不仅活下来,武功也登峰造极的案例虽然极少,但世上总不乏天之骄子。 萨满天便是其中一位,这号称‘凝血晶’的东西,料想便是他维持体内气血内息平衡的关键。 黑鸦能作为先锋率领十万兵马,在草原地位不低,但再高也不如萨满天,低头取盘为萨满天割一块上好筋肉,口中则道: “无相皇那白痴,不老老实实坐镇中军主持大局,非要去找未明侯的茬,萨满好心提醒,他还不领情,现在死就死吧,却差点害了大局,为防高句丽军心涣散,也只能瞒一天是一天……” “他骨子里是江湖人,谁也不信,只信自己的剑,只是这回,他的剑不如赵无眠厉害,技不如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黑鸦叹了口气: “不过无相皇的实力我认,未明侯即便能杀他,定也消耗良多,受伤不轻,此刻估摸还在什么地方养伤,这驱狼吞虎之计……莫惊雪与未明侯当真会打起来?” “不是驱狼吞虎。”萨满天微微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赞叹。 “赵无眠武功之高冠绝鬼神,但莫惊雪也非寻常武魁,他们搏杀,兴许能分胜负,但不可决生死……杀他们的人,只能是我。” 萨满天从没指望赵无眠与莫惊雪能打个两败俱伤,顶多就是都受些伤,消耗不浅。 但这于他也足够了……足够他杀了两人。 黑鸦微微颔首,他也不过军阵将领,武功虽高,可心思主要都放在战局大势上,因此赵无眠虽然难缠,但与他并不对位。 杀赵无眠这档子事,不归他操心……他想杀的人是燕王。 他便希冀道: “萨满难得来前线一趟,若想将莫惊雪,赵无眠都引来此地,定要露面,不如干脆杀了燕王,昭告天下。以您的武功,二三武魁,根本拦不住。” 萨满天将马肉塞进嘴里,各色调料混杂着肉香在口内回荡,细细回味,口中则道: “燕王不足挂齿,南朝十万大军,也抵不上赵无眠一人,更何况一小小藩王……你还是多提防赵无眠吧,他若来了鸦鹘关,今晚便可能出关割了你的脑袋。” 黑鸦回首四顾,仿佛赵无眠就在身后……但他身后只有来回巡视的精兵良将,便只是一笑。 “萨满说笑了,我身处万军丛中,周围皆是草原最勇猛的汉子,成百上千兴许也打不过赵无眠,但一万两万呢?杀了我,一样有其余人领兵攻城,吃力不讨好,他怎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干这蠢事?” 萨满天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又听黑鸦道: “兵法有云,攻其必救,燕王有个女儿,听闻与赵无眠走得很近,这两人当初在鹤拓似是同吃同住。” “江湖更传未明侯风流成性,这种小娘子,他定不会放过,那燕王便是他岳丈……” “要知那小娘子的亲娘死得早,只有燕王这一个亲爹,枕边风若吹起来,未明侯怕也不能免俗……所以萨满当真不考虑考虑对燕王出手?” 萨满天闻听此言,却是兀自出了神,他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的人皮鼓, “亲娘死得早……” “不差,江湖皆传未明侯有情有义,生擒燕王,至少能把赵无眠逼出来……” 黑鸦继续长篇大论,但萨满天却没注意听。 他默然片刻,忽有人匆匆而来,小臂抬起,其上站着草原特驯的信鹰。 “萨满,莫惊雪现身了!” 萨满天回过神,抬眼看来,眉梢轻蹙,信使便双手递上短信。 他打眼一瞧,当即起身。 “莫惊雪毫不隐匿,那离赵无眠现身也不远……” 话音落下,他已飞身离去,衣袍猎猎,牵动雪飞舞。 黑鸦与一众近卫仰首望着萨满天的背影,不免轻叹一口气。 “萨满为何便对这战事毫无兴趣……” “若国师在就好了,若是他,定不避讳挟持燕王逼迫赵无眠。” 几句话落,早已不见萨满天的身影。 流民没有马匹,脚程相对定然缓慢,赵无眠本以为得走个几天,但军营位置却近得出乎预料,不过入夜他们便到了。 能以戎人流民的身份直接来军营自然最好,但哪怕来不来,赵无眠也有别的路子,不外乎或早或晚罢了。 赵无眠望着夜中火光点点,连绵营帐,暗道这么近,以戎人马速,不出几个时辰便可兵临城下。 现在纯粹是在排查周遭伏兵钉子,所以才没有即刻出兵。 帐内营兵前来交涉,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这才放行。 地上积雪早已融化,一片泥泞,但营帐之间的间距倒是不小,道路宽阔,外围立着马拒,营帐则附近大多拴着驮马。 这些营帐不出一刻钟便可整顿收起,由马拉着,便可急行,灵活性的确不错。 军营辽阔,各有区域,侧后方养着许多牛羊,戎人不会耕种,一旦入冬,除了扫秋风抢中原粮草,就只能吃这些牛羊。 当然,也不是单吃肉,囊饼与牛羊奶制成的奶制品也不少。 中途可见不少马车,正在卸货,有股浓郁的茶叶味。 草原没有蔬菜,只吃肉蛋奶会得坏血病,痛风等,因此戎人补充蔬菜营养的法子之一便是往奶里泡茶,做成奶茶喝。 因此茶叶在草原,也算是硬通货之一。 卸货工大都是戎人与绑来的中原苦工,其中还不乏江湖人。 只是他们皆戴着镣铐,周围还有戎人监视,想跑也跑不了,只能干些粗活,勉强苟活。 马车旁的营帐中则有谈话声,说的却是中原官话。 “今年的茶叶,铁矿,比之往年可多了几番,为了绕过燕王巡查,我等可废了不少力气。” “知道了,金子不少给你……” 赵无眠眉梢轻蹙,看向观云舒。 “平日走私也就罢了,现在打仗,他们也来?” 观云舒望着马车上的商会标识,回忆片刻,才低声道: “燕云崔家商会的标识,他们在燕王地盘,竟也胆大包天走私茶叶铁矿?” “灯下黑吧……但无妨,他们活不过今晚。” 赵无眠收回视线,便瞧那领队将他们一伙人聚在一起,给每人发了碗羊奶与囊饼,让他们就地吃饭。 走了一天,赵无眠也饿了,但闻了闻羊奶,只觉腥臭,囊饼更是冷硬宛若铁石。 这他娘都能当砖块了吧? 赵无眠将其放下,以他的武功,几天不进食也无关痛痒。 他侧眼看去,周围戎人将囊饼泡进羊奶,狼吞虎咽,赵无眠与观云舒便显得如此突兀。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有身着黑甲,小队长似的戎人看向两人,叽里呱啦问着什么。 观云舒依旧回答,说了几句,那戎人才移开视线,掌心摩挲刀柄,用马鞭一个个指人,分配活计。 赵无眠侧眼望着那戎人,想先找到被擒住的江湖豪侠与燕云斥候,因为并未直接出手,而是问。 “他说什么?” “爱吃吃,不吃拉倒,看到我们舟车劳顿的份上,今晚不用干活,但明天可少不得吃苦,明日你若累趴了,他第一个抽你。” 赵无眠露出一抹笑。 武功高到他这种地步,他人狠话根本不可能让他动怒,只觉得可爱好笑,又问。 “那你答了什么?” “我相公有一把子好气力,不劳费心。” 观云舒似乎很享受戎人的身份与习俗,这种称呼也丝毫不避讳,于是赵无眠也不由心底轻快起来,丝毫没有身处敌营的压抑。 甚至会觉得和小尼姑多假扮几天戎人也无妨。 吃过饭,那戎人也派完了活,赵无眠明早要去搬货,观云舒则去喂马。 有戎人领着他们简单介绍营地一二,认了认自己的劳作区域,才给他们分了营帐睡觉。 大雪天的,若没营帐,睡在外面,定要冻死人,这些可都是人力资源,戎人还不至于蠢到让他们活生生冻死。 赵无眠与观云舒自称夫妇,也便同住一帐。 帐内没有灯火,只有兽皮地毯,昏暗狭隘,赵无眠便是盘腿坐着,脑袋都要顶到帐篷,但把帐口一拉,倒也能勉强御寒。 赵无眠侧身听着帐外风雪声与脚步声,口中轻声道: “娘子,为夫虽还想同你当几日夫妇,但正事要紧……咱们也便只能当一日夫妇了。” 观云舒屈腿坐在毯上,姿态高雅,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却是从羊皮袄中取出一油纸递给他。 “吃饱了再去杀人。” 赵无眠微微一愣,接过油纸,上面还带着观云舒怀中的温热,摊开一瞧,内里是只肥美烧鹅。 观云舒一直塞在怀里,体温暖着,倒也未凉,残存一丝温度。 “你出来还带了这东西?”赵无眠语气稍显惊奇。 此次出行,乔装流民,自然轻装上阵……戎人便是他的粮仓,有什么需要直接抢,因此他也没考虑干粮问题。 帐内狭隘,观云舒调整了下坐姿,肩膀挨着赵无眠的胸膛,嗓音好似在唱歌,打趣道: “总不能让相公饿着不是?戎人的东西再好吃,肯定也比不得贫尼这发妻的干粮,是也不是?” 帐内空间狭小,两人坐在一起,倒好似自成天地,别有一番莫名其妙的安心与舒适。 赵无眠闻听此言,忍不住抬手搂向观云舒的腰。 他的心开始跳,居然有些紧张。 掌心触碰到观云舒的羊皮袄,雪渣融化,有些湿硬,触感不算好。 他微微用力,想让两人依偎在一起,但观云舒却没有反抗。 她的小脸顺势靠着赵无眠的肩头,发丝擦着赵无眠的侧脸,痒丝丝的。 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两人,此刻居然没无一人开口说话。 没有打趣,没有拌嘴,只有沉默。 以及沉默中,年轻男女独处时特有的一抹甜丝丝的紧张。 赵无眠明白了,原来在他紧张之余,观云舒也不好过。 她的心也一定提起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无眠才轻咳一声,怀中的少女便肉眼可见轻轻抖了下,似是唯恐打破两人这抹来之不易的平衡与温馨感,又很快平复下去。 赵无眠将最肥美的鸭腿撕下,递到观云舒嘴边,嗓音不知为何有几分干涩。 “娘子先吃。” 怀中的观云舒愣神几分,后忽的噗嗤一笑。 “你就那么紧张吗?我是尼姑,吃什么鸭腿啊?” 赵无眠的确忘了,干笑一声,正欲收回,可怀中的人儿却抬手一挽耳边发丝,微微凑近,在鸭腿上小小咬了一口。 赵无眠已是不知第几次被观云舒的动作惊得愣神。 观云舒咀嚼着鸭肉,微微偏头望着赵无眠,发丝在赵无眠的脸上撩过。 她盯着赵无眠看,似在欣赏他的表情,几秒后她却改口笑道: “贫尼现在是戎人,是你的夫人,又不是尼姑,为何不能吃肉?这可不是破戒,你莫要得意。” 赵无眠回过神来,轻声道:“是吗……” 他没有多言,只是搂紧了观云舒几分。 他忽然不想外出探查了,他只想就这么一直和观云舒依偎在一起。 他们分食了烧鸭,后将其随意抛在角落。 两人没了往日的拌嘴怄气,只是紧紧相拥取暖。 待回中原,两人一个是朝廷的未明侯,一个是小西天的尼姑,注定不能如此直率亲近。 由此才分外珍惜此刻的身份。 两个江湖顶尖高手,竟蜷缩在戎人分给流民的狭隘营帐中,蜗居一处,艰苦无比。 可幸福却如春般,在他们的心中升起。 帐外风雪依旧,帐内温暖如春。 不知何时,赵无眠已是俯首……他望着观云舒湿润柔软,好似瓣的朱唇。 观云舒微微昂起下巴,凑近几分,并未拒绝,甚至迎合。 可赵无眠临到嘴边,却又停了。 两人距离极近,彼此呼吸间的热气都拂在面上。 观云舒眼中浮现一丝茫然,后缓缓抬起小手,在两人的脸上轻抹了下。 他们于是便恢复了往日容貌。 她还以为,赵无眠是嫌弃她易容的脸不好看。 但赵无眠却笑了下,道:“不行。” “恩?” “我不要亲戎人观云舒,我要亲尼姑观云舒。” 观云舒神情错愕几分,后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笑。 “你为什么总在这种细枝末节如此较真?” “现在亲了,我们只是一日夫妇,但我未来若能亲尼姑,那咱们一辈子都是夫妇。”赵无眠认真道。 观云舒听他说话,心底忽的轻快起来,她又笑了,笑得有几分娇憨。 只有动情的女子才会对情郎露出这种笑容。 观云舒凑近,竟是主动在赵无眠的唇上轻啄了下,后在赵无眠错愕的视线中,得意洋洋道: “贫尼贪心,一日夫妇要做,往后一辈子的夫妇……看你本事。” 她朝赵无眠轻眨左眼,青春活泼,富有灵气。 赵无眠于是再度凑近,噙住观云舒的朱唇。 她呜咽一声,却未反抗。 赵无眠只亲了观云舒一会儿,并未动手动脚,如他所言,他要与尼姑当一辈子的夫妇。 此刻他若想,定可与观云舒一夜云雨,但待回了中原,观云舒与他有过一日夫妇,毫无遗憾,已是念头通达,指不得便破了情劫。 而生米煮成熟饭,绝无可能是让观云舒妥协的理由。 她独立,自我,坚持,又一意孤行,岂会如寻常女子那般随意一个由头便妥协嫁人? 赵无眠就喜欢这样的观云舒。 所以他不要观云舒的身子,他要观云舒的心。 要观云舒的心一辈子都挂在他身上,要这情劫一辈子都破不了。 他与观云舒分头行动,以两人武功,想在偌大军营隐藏身形,随意而行……赵无眠是可以,但观云舒倒有些困难。 一来是身法差了些,二来是没有青玉佩这种先天潜入外挂。 所以她去了营帐养马处,只等信号,便放马帮助赵无眠救出来的江湖豪侠与燕云斥候逃命。 赵无眠则在军营中肆意穿行,也无人察觉。 对自关内而来的戎人,黑鸦显然有所警觉,派有不少人在侧监察……但他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未明侯竟会屈尊易容,当一低贱的戎人流民。 这些人,自然拦不住赵无眠。 他对黑鸦的首级没兴趣……他要的是萨满天的命,为此,便是来敌营涉险也无碍。 此刻他就站在一栋奢华营帐中,侧目看去。 帐中有一丹炉,炉火正旺,一身着长袍的干巴老太婆正在炼丹,周围十几位全副武装的近卫侍立在侧,更不乏武功高强之辈。 这炉丹明显很重要。 帐内偶尔说话,赵无眠虽听不懂,但看他们的恭敬表情,这炉丹明显是为他人炼制……且这人的地位很高。 约莫不是乌达木,萨满天,就是草原大汗。 赵无眠并未出手,只是藏身暗处,待丹成开炉之际,他猝然动了。 老巫医神情一喜,抬手一招,炉内几颗晶红丹药便落入银盘。 她打量这丹药几眼,暗道成色不错。 “来人,封装,送去萨满那儿。” 可她话音落下,却无人回应,茫然抬眼,周围侍立的近卫依旧站在原地,可他们的咽喉处,却不约而同出现一血洞,正往外潺潺流血。 他们已经死了,可却没有失去平衡,依旧站着。 不是因为他们的执念与傲骨,是因为来人的速度太快。 快到他们哪怕喉咙被掏一血洞,身体依旧保持平衡。 “呀——” 老巫医瞳孔猝然瞪大,刚欲尖叫,她的脖颈便被人掐住,嗓音硬生生卡在喉咙。 她抬眼就看到了一位白衣如雪,面容清隽的男子。 男子冷眼看她,轻声问: “这药,该不会是给萨满天的吧?” (本章完) 第415章 剑来 第415章 剑来 “天天啃硬馕喝羊奶,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进关内……中原人做起吃食,的确有一手。” “约莫也就这两天就能上马攻城……” 时值深夜,军营内有戎人侍立,站在篝火旁,用力咬一口泡软囊饼,眼神凶狠望向南侧鸦鹘关,彼此交谈。 火光映着两人影子,忽然间一抹残影在火光照应下一闪而过,似高天游隼擦过,眨眼便不见踪迹,宛若眼。 两人恍然未觉,依旧吃饼闲聊。 却浑然不知,一白衣男子就站在他们身后,正大光明用火光照着手中晶红丹药,细细打量。 可他别说发出一点声响,便是连一丝呼吸也不曾显露,好似游荡在万里雪原的孤魂野鬼,存在感低得吓人。 那老巫医活得久,见得多,阅历丰富,也会说些蹩脚中原官话。 赵无眠这才知道,此丹乃是用西域凝血晶专为萨满天特制而来,听这名字,便知有凝练气血之效,简单易懂。 但他在朝廷与鹤拓国库内皆未见过此物,甚至连紫衣都不曾开口提过,显然,这名为凝血晶的东西乃西域奇珍,寻常路子极难得手。 此前听苏总捕提起过,西域自立军阀,鱼龙混杂,此前他往西域埋过几次暗桩,皆失了联络,凶多吉少。 赵无眠恢复记忆后,自知仇敌就在西域,但刚从鹤拓回来,在京师陪了几天媳妇便马不停蹄跑来燕云,还没顾得上去西域寻仇。 赵无眠忽的想起那位有着猫儿般碧眼,对自己百般手下留情的西域美人。 不知她还好吗。 不过甭管她过得好不好,待下一次见到自己,她肯定少不得如猫儿般哈气应激。 毕竟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闹得不算很愉快。 当初虽然与她达成初步合作意向,可赵无眠与她立场天然对立,她不得已掩护丁景澄撤退,赵无眠自然气不过,便探进她的衣襟里揪了一下。 别的不提,那指感,的确令赵无眠印象深刻。 灼热软糯。 他微微摇头,扫去杂念,这凝血丹乃萨满天特供,也不知对萧远暮有没有用处。 料想不能根治,否则萨满天也不会直到现在还在服用,但明显可有所缓解,算是特效药。 赵无眠将丹药珍之若重放进随身携带的小瓷瓶,贴身藏好。 具体有没有用,给远暮一试便知,若是还需什么特定功法辅助修养……那他就是打,也得把这功法从萨满天的嘴里打出来。 赵无眠心情一片大好,没料想这才刚来军营就有所获。 只是他感知一圈儿,营中武功高绝之辈不少,但无人能带给他萨满天那种危机与压迫感。 萨满天不在,那老巫医也说,他是听得莫惊雪的消息,匆匆离去,只是那封短信早便被毁,也不知莫惊雪究竟在什么地方。 但来都来了,赵无眠也不可能单取了凝血丹便走,他打量几眼面前这两个戎人,自知营中巡卫皆会换班,若是少人,营中定然大乱。 赵无眠不怕自己被包围,单是不愿弄出乱子后,害了被擒获的燕云斥候与江湖豪侠,虽然概率不大,但事关人命,能稳妥些自然最好。 自己人,当然是能救就救。 老巫医那营帐的异状迟早被发现,他不再耽搁,悄声隐去,早便自那老巫医口中逼问出囚犯下落,一路畅通无阻,来至一处营地西侧空地。 空地附近一片腥臭,乃是懒得处理的粪便与血液混杂的怪味。 空荡处洋洋洒洒点着几堆篝火,在夜色中与火光中,落雪也成了黑赤色。 十几架铁笼则稍显杂乱落在雪中,每架铁笼单独关位囚犯,皆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胡子拉碴,显然饱受折磨。 这人数倒是比预想中的少,显然,时至今日还活着的,皆有一定利用价值。 此刻一人高马大,身着黑甲的络腮胡壮汉便站在其中一处笼前,身侧乃是几十位贴身近卫。 他粗糙掌心摩挲着腰间马刀,用流利的中原官话道: “李京楠啊李京楠,堂堂前五岳,当初在京师劫狱,被未明侯擒住也就罢了,他在江湖风头太盛,杀的人一个比一个武功高强,倒也显得你当初败给他不算丢脸……” “可你这江湖地位,最后却被朝廷用来前线当作蚁附弃子……唉。” “江湖上已是混不开,朝廷一方你更是身负要案,黑白两道皆无路可走,不如干脆投了我们草原,萨满也好,国师也罢,他们若想治你这暗伤,并不困难。” 赵无眠眉梢轻挑,侧目看去,那笼中关的囚徒,虽是满面污垢狼狈不堪,但这五官…… 不仅是李京楠,当初一同被赵无眠擒住的昭狱f3,愁满江,谷文和皆在其列,想来都被送来前线当了填线宝宝,不知怎么就落入戎人手里。 李京楠作为洪天年间的江湖顶流,虽然当初被刀魁干碎,身负重伤,实力十不足一,但武魁心气还在,闻言便只是冷哼一声。 “你动手吧。” “你们个个身怀绝技,乃不可多得的人才,杀了委实可惜,死守这所谓风骨,却害得自己活不长久……” 黑鸦又叹了口气,的确觉得可惜,别看李京楠被赵无眠当狗一样一脚踹死,但世上能有几个赵无眠? 对于现在的江湖而言,能和赵无眠交过手还不死,就已是足以吹嘘一辈子的风光战绩。 李京楠身负暗伤,发挥不出武魁实力,可乌达木与萨满天的确有办法治,好歹也是一代武魁,自然有劝降价值。 可惜他一连劝了几天,皆无所获。 李京楠冷冷一笑,嗓音虚弱,但语气冷冽。 “你以为你还能活很久吗?” “哦?你能杀我?” “我不能杀,有人能杀。” “你不会是指未明侯吧。”黑鸦微微一笑: “他要对付的人是萨满,是国师,何必冒着被万军包围的风险杀我?何况萨满已去对付他,赵无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李京楠不答,只是瞥了眼黑鸦身侧那些武功高强的近卫,淡淡一笑。 “将军口上不怕,但身体却很诚实啊。” “口舌之利没什么意思,在朝廷沦为阶下囚,来了草原又被囚在此地者,不是我。”黑鸦面无表情道。 赵无眠闻言倒是眉梢轻挑,多看了李京楠几眼,他与这老头没什么仇,只是立场所致打过一场,因此赵无眠也没想过要他的命。 不曾想,他还是个有风骨的民族义士。 毕竟李京楠如今的确无路可走,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皆容他不得。 愁满江与那谷文和倒是不知如何,不过他们直到现在也被关在笼子里吃遍苦头,料想也是不曾屈服。 至于笼中关押的其余囚徒,他便不认识了,但能出现在此地,自然皆有让他一救的价值。 哪怕是血手人屠愁满江,此次救回去,往后再派他来当填线宝宝也好……好歹也是一代宗师,战力没得说。 赵无眠侧眼看向马场方向,也不知观云舒那边顺利与否,若是没马,这些精疲力尽,伤痕遍身的囚徒可不好逃…… 踏踏踏———— 沉吟间,他忽的回首,看到有人大步跑来,手里抓了只信鹰,怀中抱一黑布圆球。 他神色极为惊慌,身上盔甲咔咔作响,还未近身,便已高呼: “将军!将军!东部高句丽战线出了问题,莫,莫惊雪单身独刀斩首高句丽先锋大将娄星阑!寄首而来……” 话音未落,他便抬手将黑布圆球凌空一掷,黑布当空飞出,一人头落入黑鸦怀中。 在这首级额头,还用刀刻写下中原字迹。 且尽杯中酒,不日取君头! 赵无眠听不懂这戎人所言,但看了燕王给的画像,认得这颗头颅身份,又看这短句,顿知这是谁人所为。 “莫惊雪!”黑鸦怎么也想不到,今早才得了莫惊雪的消息,如今半夜时分,那高句丽先锋大将的头颅就已寄来他的帐下。 赵无眠哑然失笑,没料想莫惊雪竟当真如洞文方丈所言,来了关外,更是亲手杀了高句丽先锋大将,如今还要来杀黑鸦。 他默然几秒,忽是自惭形秽,不是觉得自己不如莫惊雪,而是懊恼于自己竟慢他一步。 如今关外,风起云涌,虎啸龙吟,他竟慢了一步? 如今他就在这里,莫惊雪却还想来抢他要杀的人? 赵无眠于是不再藏匿,踏步走出,束发在腰,身无兵刃,却是白衣胜雪,步履平稳。 已是稍显乱哄的黑鸦与一众近卫眼瞧有一中原人忽的自暗中走出,皆是一怔,没太反应过来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此处乃营中腹地啊。 但四周皆是精锐,在看到赵无眠的第一眼,心中虽然惊愕,但动作却半点不慢,有人高声喝道: “有刺客!!” 咻——嘭! 信筒也一同在夜空炸裂。 与此同时,更是架起兵刃挡在黑鸦面前,成一几十人构成的人墙,皆是身着精甲,站势规整似有韵律。 显然是训练有素,第一时间结了阵。 黑鸦虽自称他若死了,草原依旧有无数勇士可担先锋大将,但能被选来叩关燕云,又岂是满大街都有的碌碌无为之徒? 四周忽的大乱,响起无数脚步与叫喊声,声浪近乎让空地营火来回摇曳,火光在赵无眠脸上杂乱映照。 数以万计的戎人大军正朝此压来,欲围住赵无眠。 不对,赵无眠本就在军营腹地,他早已被十万大军团团包围。 “赵无眠!?” 李京楠,愁满江等人第一个认出他的身份。 这个名字一出,近卫似是哗然一瞬,后听黑鸦隔着人墙,朝赵无眠大声喝道: “朝廷的未明侯,竟孤身来此,莫不是以为本将军这十万大军都是吃干饭的……你孤身涉险,意欲何为!?” 赵无眠道:“我来杀你。” “疯了!?” 他嗓音带着几分看傻子般的不可置信,后却是忍不住一笑。 不是觉得赵无眠无法万军丛中取他首级,只是单觉得这行为风险与益处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他的脑袋配和赵无眠放一块衡量吗?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赵无眠即便能杀他,但事后想冲出这万军包围圈也不简单,只要萨满或是国师能及时赶来,将他拖住无法脱身,如此便是耗也能耗死他。 武魁的体力又非无穷无尽,杀个成千人不可能不精疲力尽。 若自己的命能换赵无眠的命,天底下显然没有比这更值的买卖。 信筒已发,以国师或萨满的轻功,无需天亮便可赶来此地,他们便是用命拖,也要将赵无眠拖住。 萨满说赵无眠比十万大军更可怕,黑鸦信,所以才要用命拖。 此次叩关者,皆是草原精挑细选的部落勇士,没人怕死。 在草原这种贫瘠之地,从小便要从狼口抢食,怕死的人,活不到成年。 李京楠暗中叹了口气,以赵无眠的武功,想刺杀黑鸦还不简单?为何要大方露面?若是害自己栽在这里…… 赵无眠听到黑鸦的笑,眼露疑惑,自觉自己所说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我的脑袋竟能换侯爷的命,那你就来取走吧!” 黑鸦瞪着眼睛,怒目圆睁,朝赵无眠大喝。 赵无眠懂黑鸦为何笑了,他摇头失笑。 “这世上没人能换我的命,要说有,也只能是酒儿……” 赵无眠微微一顿,觉得自己再说,怕是得把媳妇的名字都报一遍,便微微摇头,竟是笑道。 “看来有些时候,夫人太多,也不全是好事。” 瞧赵无眠这轻松模样,黑鸦已是额前冒汗,但他不愿长他人志气断自己威风,打量赵无眠几眼,后也是一笑,道: “侯爷原是个大尾巴狼,瞧你连柄像样的兵刃都没有,想来是为了混进营中,不得已轻装上阵,刀魁没刀,枪魁没枪,剑魁没剑,难道侯爷还有个拳魁身份不成?” 自赵无眠杀了无相皇后,在黑鸦心底,他显然已是剑魁。 “是轻装上阵,却也不是没有兵刃……”赵无眠摇了摇头,后忽的瞥向夜空。 “唳——” 一声嘹亮鹰鸣猝然在夜空响起,雪枭双足抓着青徐剑,早便循着赵无眠的气味来至军营上空,借着夜色与落雪盘旋。 此刻看到赵无眠被包围,当即俯冲而下,在雪中擦出一抹白线,抬爪将青徐剑当空抛下! 赵无眠一字一顿,轻声道: “剑来。” 语气并不重,但当这‘来’字说出口后,他的手,便已经握上了剑鞘,后不等所有人看清,这剑,便已刺了出去! 呛铛!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柄当空抛下的青徐剑,看到了这剑被赵无眠握在手中,可眨眼间,赵无眠掌中只剩剑鞘,不见剑柄。 后忽然间,赵无眠也已原地不见。 但黑鸦看清了。 不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而是因为这飞剑眨眼洞穿面前人墙后,剑尖直指他的脖颈,眼看便要去势不减将其洞穿,剑柄却忽的被一只手掌握住。 赵无眠以比这剑更快的速度,出现在黑鸦面前,握住剑柄,满天落雪与摇曳营火忽的一寂,画面似是定格。 就是这一瞬,他看到了赵无眠。 擦擦———— 紧随其后,赵无眠手持长剑自他身侧猝然擦过,寒芒一闪间,凌空带起一丝血珠向他的方向飞溅。 噗嗤! 后黑鸦头颅,冲天而起。 正是赵无眠许久不用的百步飞剑。 赵无眠背对黑鸦尸首,白衣纤尘不染,望着笼中李京楠与各位义士,并未在乎死在他手上的又一个戎人,抬剑轻擦,剑光之寒,更甚白衣。 铁笼与在场众人身上手铐脚铐,皆如豆腐般被他干脆利落斩断。 他看出他们皆已中毒,约莫是软骨香之类的东西,便屈指轻弹,射出几枚丹药,都是临行前紫衣塞给他的解毒丹。 即便并非解药,无法根除,但让他们恢复一把子力气方便逃跑,倒是不难。 可即便如此,有人看向四周乌压压的戎人与明晃晃的刀兵,仍是面露死灰。 “便是人人骑着千里马,也冲不出包围圈,侯爷还是别管我等,自顾离去……” 还未有戎军近身,四周弓手早已弯弓搭箭。 咻咻咻———— 眨眼间,数以千计的箭矢刺破雪幕,在火光中拉出令人绝望的麻密黑影,将他们尽数覆盖。 戎人在马背上讨生活,人人皆是先天弓兵,准头与力道皆好的吓人。 赵无眠侧眼瞥来,所有人只看赵无眠反手握剑,自下而上,猝然上撩! 轰! 明明此剑只是挥在空中,可雪幕间却猝然响起一声闷雷炸响。 磅礴气劲化作纯白气流冲天而起,却又向前横冲直撞,在被压实的土地冲出一条丈余宽的长槽,劲风肆虐,雪狂舞,自侧面看去,宛若一面自高天垂落的雪崩墙壁竖立,直逼天际尽头! 轰隆! 气息化作宛若实质的气劲,将箭矢猝然吹散,更是让近前士卒,营帐,马拒,篝火等一切肉眼可见的的东西轰飞。 待此剑过后,肆虐风雪稍微缓和几分,才瞧赵无眠挥剑方向,一道不知多深的凹槽以他为原点,直通营帐之外,乃至去了雪原,蔓延至视线尽头。 而凹槽附近,更是人仰马翻,乱做一团,偏偏死寂的吓人。 耳边再无喊打喊杀声。 黑鸦没错,在场戎人,的确没人怕死,可眼睁睁看着这副场面,又有谁能不心生畏惧呢? 他们在想,国师与萨满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 这一剑的风采,早便脱离俗世。 这不是江湖的剑。 赵无眠神情不变,乌达木当初在晋地身负重伤,离死只差一口气,却也能自两万大军手中安然脱身。 如今他状态万全,又有何难? 他侧眼瞥向周围囚徒,“没有马,又如何?” 话虽如此,观云舒却从没让他失望过,只听一声长吁,平地惊雷般的杂乱马蹄猝然响起,无数马匹横冲直撞,纷沓而至。 观云舒骑在头马,手握随便捡来的长枪,枪尖染血,显然也是厮杀一番。 她跑在最前列,朝赵无眠大喊。 “来!” 嗓音有些破音,赵无眠说的轻松,可被十万大军包围,怎么可能一点风险没有? 武功再高,也不是修仙。 趁着这些戎人被赵无眠那剑唬住,快些冲出重围才是正事。 小尼姑心底早就急冒烟了! 但她也只看赵无眠,显然,在场这些囚徒死不死,她根本不在乎。 赵无眠抬剑横拉,又是几个戎人头颅冲天而起,他哈哈大笑,飞身落在观云舒身后,朝着他一剑砍出的空处策马。 周遭江湖人都有眼力,见状根本顾不得惊骇,连忙撑起力气跃上马匹,一同而去。 草原乃先天养马地,大离境内拢共没有几匹千里马,这军营内却是不少,跑起来健步如风。 他们哪里骑过这么好的马,有人差点都被甩飞,连忙紧握缰绳趴在马背,稳住重心。 一处营帐内,燕云崔家主事听到动静,悄声走出,想趁乱先撤,却舍不得财物,拉上护卫一同上了马车。 结果只听‘咻’的一声破空声响,一抹寒芒猝然自夜色中才传来,却是一柄戎人弯刀,当即贯入他的心口,将他钉在车厢之上。 赵无眠策马狂奔,大笑一声。 “别指望什么萨满天,乌达木了!乌达木的位置我暂不清楚,可萨满天如今定然在东!” “给你们的萨满传信。” “我来杀他!” 话音落下,由他护持,戎人射来的箭矢皆无功而返,随手一剑,便是人头滚滚……他已带队踏夜而出。 忽的身侧有人策马靠近,却是愁满江。 他披头散发,脸庞乌黑,胡子杂乱,单露出一双眼睛。 他轻声问:“宋云……可还好吗?” 赵无眠侧眼看去,眼眸轻眯,后如实答道: “此前刚救出她时,白发苍苍,憔悴不堪,如今一眼看去,却好似中年妇人,头发都黑回来了。” “是吗……”愁满江轻声自语,后朝赵无眠微微拱手,“多谢救命之恩。” 话音落下,他当即策马,却是原路返回,有人长枪刺他,他侧身一躲,抬手握住枪杆,顺势夺枪,飞身而下。 当即便听‘噗嗤噗嗤’的血肉入体声,残肢碎屑四处纷飞。 戎人太多,很快,他们视线中便已没了愁满江的身影,只剩密密麻麻的戎人甲胄,纷飞血液,满天白雪。 有人错愕道:“以侯爷武功,明明无需有人断后也可安然退去,他为何……” 观云舒回首看了眼,柳眉轻蹙,后收回视线,轻声问: “你不拦他?” “他杀人太多,我拦什么?当初他为了武功,在江南一带可是成村成村杀人。”赵无眠微微摇头,后道: “何况,心存死志的人,谁也救不了,当初在京师,他就该死了,只是他于我有用,我才留他一命。” “他两条命,皆是我给的。” “如今他想死,那我就允他死的机会。” 话音落下,在千里马的速度下,已是冲进雪原,回首望去,军营大乱,却也已近乎听不到他们的喊杀声…… (本章完) 第416章 向东,向东 第416章 向东,向东 铛,铛,铛———— 战锣脆响在深夜雪原接二连三响起,惊得周围飞禽走兽皆四散而开。 戎人先锋大将被未明侯堂而皇之当着几万人的面一剑枭首,让军营瞬间大乱,有人紧锤锣鼓,鸣金警报。 夜本幽静,此刻嘈杂,多少人望着那被赵无眠一剑砍出的百丈凹槽,呆滞在地,兀自出神。 斩首行动并不少见,这么些年,戎人不少派刺客,朝廷也不少派杀手。 彼此之间你来我往,斗得头破血流。 哪怕是乌达木都亲自刺杀过皇帝,只是朝廷前两任天子皆是武魁,武艺之高哪怕比乌达木弱,也弱得有限,如此才不好下手。 但两方争斗一甲子,从未有人如此正大光明,在军营腹地大方露面,提剑杀人,再拂衣而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戎人军营是青楼啊? 赵无眠今日能杀黑鸦,明日就能杀大汗,就能杀草原每一个人。 念及此处,哪怕是在刀口舔血的戎人,也不免心神颤栗,双腿宛若弹琵琶,两股战战。 有人安慰道:“赵无眠要杀也是杀国师,杀萨满,何至于屈尊同我们这些寻常士卒过不去?” “以他的武功来杀我们,可谓杀鸡焉用牛刀,不如将这点精力与时间用在其余地方,这不,他都已去寻萨满了。” 以骁勇善战,凶悍无畏著称的戎人,此刻话语竟只有捡回一命的庆幸。 “死不死倒无所谓,只是看不到希望……” 有人瘫倒在地,眼神涣散。 赵无眠近乎杀穿了中原江湖,又去鹤拓大闹一场,虽已名满天下,但草原一方只有耳闻,不曾面见,总归缺乏实感。 如今亲眼所见,才知海阔山高。 大离朝的三十年,是太祖高皇帝的三十年。 他的武功与乌达木相差无几,文韬武略,休养生息,社稷安康。 后二十年,是景正皇帝的二十年。 景正皇帝的武功比起乌达木虽差了些,但十武魁政策诏安了一批江湖人,缓和了朝廷与江湖的关系,对内稳固江山,对外发展军备。 虽武魁战力弱了草原一些,但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国力更是远胜草原。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景正皇帝驾崩,太子洛述之野心太大,平白葬送晋地偏头关,又因皇位之争,中原内斗,朝廷实力锐减。 本该是最有希望的一年,可怎么就横空杀出一个赵无眠? 太祖高皇帝三个十年,景正帝两个十年,那赵无眠呢?他又能护佑大离朝几个十年? 听说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啊。 念及此处,不免心生绝望。 因赵无眠来此的目的并非为了割草,所以黑鸦副将捡回一条命,他眼瞧此景,便知此乃军心溃散的前兆。 此刻他军衔最高,只能咬牙指挥,却是没敢派人去追,而是尽快整顿营地,更换扎营方位。 赵无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杀完十万大军,但如今他一走,若再耽搁几个时辰,说不定燕云铁骑就得杀过来。 到那时,此次叩关不等出兵就得中道崩殂。 顺道再派些人去搜罗跑散的马匹,随行马匹皆是精挑细选的军马,不乏日行千里的良驹,若全丢给赵无眠,让他带去关内…… 到底谁才是戎人? 往常只有他们扫秋风的份,如今怎么反过来被抢了…… 蹄哒蹄哒—— 身无杂色的汗血宝马在雪原间飞驰,宛若一抹刺破雪幕的利刃,风雪被它奔行间的劲风带动,肆意飞卷。 赵无眠依旧白衣,纤尘不染,腰后挎着青徐剑,双手穿过观云舒的小腰握住缰绳。 他白衣剑客般的打扮,十足十的剑宗扮相,但衣服怎么穿,显然还是得看人。 寻常人穿白袍是骚包臭美,赵无眠穿便是出尘清隽。 不过两人周围倒是没了那些自营中救出的囚徒,显然,他们已被赵无眠安排回了关内。 如汇报军情,是否要安排人手速攻戎人军营这种事,赵无眠懒得参与,反正他救回来的那批人中有此间专业人士,不劳他这外行多费心。 如那些戎人所想,以赵无眠的武功,心气,显然没必要将精力时间都浪费在杀这些士卒上。 萨满天,乌达木,才是自己的心腹大患。 只有他们死了,戎人才会真正失去与朝廷抗衡的资本。 而观云舒虽是身姿高挑,但此刻靠在赵无眠身前,仍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感。 她很少与赵无眠同乘一马,有时哪怕只有一匹马,赵无眠也是让她坐着,他自个在下面牵马,就跟娶媳妇似的。 如今身在关外,条件艰苦,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她也没有多言。 只是双手轻扶马鞍,坐姿端正,并未与赵无眠紧贴,既不显得亲密,也不显得疏远。 仿佛当她又用回观云舒的身份时,那在帐中与赵无眠动情拥吻的人儿便不再是她一般。 却是忘了,方才从戎人那里抢了许多马,她大可再骑一匹。 或许两人心底也默契想过一同仗剑天涯,浪迹江湖。 赵无眠没有在乎这些细节,只是抬眼望着东方夜色,在心底想着莫惊雪与萨满天的事。 此时听观云舒开口。 “以你的武功,杀那先锋大将也好,救那些阶下囚也罢,皆可暗中行事无人察觉,何必冒那种风险?” 策马奔袭,风雪吹在脸上,不太好受,她取出毡帽戴在发上,几缕黑发自帽子下探出,被风拂在赵无眠脸上。 赵无眠收回视线,神情没什么变化,伸出一只手捏住观云舒的柔顺发丝打量,口中好奇问: “你很担心我?” “恩。” 赵无眠又是哑然,回回观云舒如此不加掩饰对他的关切,都让他为之动容。 他笑道:“莫惊雪在东闹出那么大动静,所谓风起云涌龙蛇起陆,我又岂能当一藏头露尾之徒?” “不理解……” 观云舒不给赵无眠把玩她头发的机会,抬手又将发丝挽下,后回首看她,清丽俏脸带着几分疑惑,在风雪中反而有股异样的呆萌。 “好勇斗狠,便要让自己置身险境?” “以我的武功,本就不险,自然要与莫惊雪争上一争,但哪怕我没这武艺,也得与他一较高下。” 观云舒更茫然了,继续说道他,宛若数落相公的小夫人。 “若证明自己比莫惊雪强,杀了他便是,何至于用这鲁莽法子?” “男人都是这样的。” 赵无眠用每个相公都会说的话来回答。 观云舒又看了他一眼,似是拿他没办法,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但你那剑消耗不轻吧?你心跳的很快。” “那剑暗含幻真阁的《太虚玄渊诀》与太玄宫的《挽无辰》,炸鱼倒是绰绰有余,但与高手对决,这种招式便过于浪费气劲体力了……” 赵无眠微微一顿,后想起什么,笑了几声。 “不过心跳的快,是因为刚刚你的头发擦到我的脸。” “恩?” 观云舒竟抬手捏起自己的发穗,回首对着赵无眠的脸挠痒痒。 “那此刻你为何不心跳加速?骗人。” 观云舒不经意的小举动,混杂着她发上的幽香,不仅会让赵无眠动容,也会让他动心。 “的确是骗人,我心跳加速是因为我们两个难得同骑一匹马,你不妨再贴近一些试试?” “别以为贫尼喜欢你,你就能随便对我说这种调情话,若让常人听了去,还当我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下流尼姑。” 她认真道,可惜这话对于听的人而言,毫无杀伤力。 赵无眠笑得开心。 尼姑倒是开始生气,她自觉自己说的很认真,没有开半点玩笑。 欢声笑语中,马匹在雪地留下一行轻快的足印。 很快风雪停了,后天也渐渐亮了,一轮火红赤日自雪原的天际线外缓缓燃烧着升起,散昭昭烈辉。 空中也环绕起一面淡淡薄雾,但很快雾气被阳光吹散,也一束束驱散了地平线上的黑暗。 两人一马,朝着日出之地策马奔行。 满地银装素裹,视野似是可及千里之外,迎面便是半轮升起赤日。 赤红晨光在他们的身后拉出狭长黑影。 虽然蹄声急促好似闷雷,但赵无眠与观云舒却半点不觉得心中火急火燎,反而惬意自然,欣赏起辽阔景色。 两人策马同行,心中轻快,自然阔达。 草原的天空似与地平线相连,如此才显得总是好似触手可及,赵无眠此刻回首看去。 似是离天三尺三。 莫惊雪在东部战线,相距此地不远不近,毕竟高句丽的目标也是鸦鹘关,总不能把军营安在十万八千里远。 而根据赵无眠探听的情报,萨满天一大早听得莫惊雪消息才离开军营,甚至都没等凝血丹炼好。 但萨满天究竟是去寻莫惊雪,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摸去了鸦鹘关,亦或其他地方,赵无眠还真说不准。 因此他也没有唤来姨娘,依旧让她在关内稳固大局。 在亲手杀死萨满天前,他绝不放下戒心,更何况……乌达木还不知在什么地方。 赵无眠的想法自然不错,方方面面皆有所考虑,可惜他还是不太了解萨满天。 又或是说,这种大事,不能将希望寄托于萨满天的性子上。 萨满天不在乎赵无眠夜闯军营,杀人抢马,肆意妄为,也不在乎戎人究竟能不能破关燕云,入主中原。 他只在乎,莫惊雪,赵无眠与他皆在关外这件事,只在乎自己的羽化飞升。 但他为何如此执着于飞升成仙,倒是忘了。 可习武之人,锐意无前,只要上面还有路可走,自然便要去,哪怕与人斗得头破血流……这不是很正常吗? 他想杀他,他想杀他,彼此之间都在寻着对方下落。 随着莫惊雪堂而皇之现身东侧,那无论是赵无眠,还是萨满天,自然都会往东去,相信莫惊雪也知道。 武艺到了他们三人这个地步,所谓一力破万法,寻常伏兵毫无用处,玩弄计谋更是难上台面,攻心离间单是一笑而过。 乌达木与大离朝斗了这么多年,洛述之不是第一次用计杀他的人,可时至今日,乌达木依旧逍遥,便可见一斑。 彼此若想杀了对方,只有靠自己,他们也只相信自己的武功。 所以莫惊雪会等着赵无眠与萨满天的。 三人对此皆是心知肚明,这才会不约而同向东而行 他会来的……三人皆是如此想到。 只不过在赵无眠夜闯军营之际,萨满天却是来了一处故地。 位于关内,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一处平平无奇的镇子,一座平平无奇的院子。 破旧,逼仄,狭隘。 大门早已腐烂,布满了岁月的凹槽条痕,院墙也早已爬满了青藤。 萨满天站在院门前,他身着灰衣,身姿挺拔,过分年轻的面容富有朝气,与眼前破败的院子可谓格格不入。 他望着没有牌匾的门框,默然无语,片刻后才轻声自语: “我活了一百多年,常人都觉最大的好处便是这身时间积累下的通天武艺,但在我看来,活得久,最大的好处,反而是没人知道我的往事……” 他抬起仅剩的一只手,轻轻推门,早便不堪重负的门扉当即发出牙酸般的嘎吱脆响,后竟是向后一倒,摔在地上,咔嚓断裂。 萨满天呆愣着踏过门扉门扉残骸,看向院子。 他记得,院子里以前有颗梅树……如今早已不见踪迹。 只是院中枯井里,竟也长了棵树,但此刻连那树也已经干枯了。 曾经那被踩得发黑的地砖也布满青苔,此刻已被积雪掩盖,单泄出几丝绿色。 萨满天今年一百一十岁,要知大离朝如今也才立国近六十年,也就是说,他乃出生在前朝的人。 那时候,燕云还归戎人管辖治理。 所有人都知道,萨满天的娘亲是个戎人,却没人知道他的阿爹,是个中原人。 这院子,便是他阿爹与娘亲的宅子,也是萨满天的祖宅。 他站在门前,望着井中枯树,兀自出神。 雪还在下,这院子已不知有多少积雪,融化了多少次,又落了多少次。 只知枯木无叶,雪便成了枝叶。 萨满天不知自己的爹娘是如何相识,更不知他们是如何顶着戎人与中原人的仇恨成亲。 但在他印象中,自己儿时在这院中生活时,盛夏时提捅自井中打水,洒在身上,冬日裹着羊皮袄,数着院中梅,倒也快意轻松。 他望着枯木,不知自己为何要来这个地方。 他想,自己虽有自信,但此次与赵无眠,莫惊雪搏杀,定然凶险,有去无回也并非没可能,所以他在东去前,才想来祖宅看看。 会是这个缘由吗?他不知道。 想来,于是他便来了,却也不知自己为何想来。 他下意识摩挲起腰间挂着的人皮鼓,却是摩挲了空。 他的手被错金博山炉弄断……这是他平日摩挲人皮鼓的惯用手。 此刻才过去几个月时间,习惯尚未调整过来。 他将人皮鼓挂在有手的那一侧腰间,后才踏步走进院子,在院子里侧弯腰一扫,却是在雪下看到几抹翠意。 是几棵野菜……这个地方,是他们家以前的菜园子。 “嘿,树都枯了,你们倒是顽强。” 萨满天哑然失笑,想起自己娘亲每逢冬天,给他煮的猪肉白菜饺子。 戎人没有吃饺子的习俗,萨满天也不吃,但因为自己娘亲爱吃,他小时候,也吃了几年。 如今已经吃不到了。 他回忆片刻,忽的拔起这几根野菜,走进灶房,扫开蛛网灰尘,取出一口勉强能用的小瓷罐。 盛雪烧水,将野菜抛进去。 他想起娘亲以前说,雪是很脏的东西,便是用它煮了水,也不能喝。 脏吗? 萨满天站在灶房门口,回首看去,天地一片银白。 待瓷罐内的雪水沸腾,他在枯木折了两根短小树枝当做筷子,才坐在大堂前的石阶上,将瓷罐放在大腿夹着,默默吃着煮熟野菜。 口感干涩无味,难以下肚,但萨满天也尝不出味道。 他兀自吃着,兀自发呆。 忽然间,这老旧的瓷罐忽的破裂,烧水当即落在他的大腿,小腹处,不断往下淌,滴进雪里,嗤嗤作响。 以萨满天的武功,并不疼痛,却也不愿身上湿漉,没有拿筷子的那只断手下意识想探进怀中,想取取东西擦拭,却是恍然想起,自己只剩一只手。 可他视线一瞥,却是身形凝固,恍惚间,他看见一只手替他取出手帕,擦拭着他的大腿小腹。 这只手很是消瘦,手掌有些粗糙茧子……是全天下所有干活的妇人都有的手。 儿时的画面自眼前闪过,他好似看到一位素裙妇人,笑骂他半点不省心,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他顺着那手,抬眼看去。 院中空无一物,除了银白积雪,什么也没有。 萨满天向来波澜不惊的表情忽的难以抑制狰狞几分,似是痛哭,竟泪眼婆娑。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祖宅了。 他想娘了。 也想起自己为何要如此执着于羽化飞升了。 他想找到自己的娘亲。 …… 天亮后,萨满天走出院子,表情一如往日般平静。 他也向东。 (本章完) 第417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第417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洪天三十年,燕云,霜降。 赵无眠出生的这一年。 戎人每逢此时,皆会派小股部队,绕过鸦鹘关扫秋风,虽大多都被燕云铁骑发现截杀,但燕云太大,总有漏网之鱼。 好在江湖内的民族义士也不少,每逢此时,皆有江湖人在燕云边关附近游荡,杀戎人……当然,燕王相应也会给予赏钱。 赏金猎人,也是一条江湖人讨生计的路子。 但这些江湖事与一对刚成亲不久的新婚夫妇并没有关系。 他们不是江湖人,也不想当江湖人,只想平平淡淡过日子。 清晨时分,燕云下着小雪。 一处平平无奇的村镇内。 还未当和尚的洞文方丈背着药箱,在患者家眷感激的目光下,自一户人家走出,伸手接了几片雪,看了看天色,呼出一口白气。 他紧了紧药箱细绳,用刚赚来问诊费,去镇西买了两两烧刀子与些许热食放进怀里暖着,才朝镇外走去。 洞文夫妇刚搬来不久,住在镇子外围。 有条小河横穿镇子,他们家就建在河边一处小山坡上。 虽是冷清了些,但搬着躺椅坐在院中,可看日升月落,观云起云散,景色倒也不错,令人心情开阔。 镇外溪边,放着洗衣盆与搓衣板,盆里衣物泡在水中,盆旁雪中,却是多了一道足印与马蹄印。 足印一路通向山坡上的小院。 洞文愣了下,心底一凸,慌乱急匆,踉跄一下,近乎手足并用爬上雪坡,来了院前,看见一匹神俊白马被栓在门前树下。 那马见他如此惊慌,歪头一甩,额头撞在树干,树梢积雪当即抖落而下,将洞文淋了满身雪。 院中传来清脆笑声,洞文稍显呆愣侧目看去,一白衣女侠靠着躺椅,眺望澄澈天际,见状侧目看来,笑容灿烂。 他的夫人……一位素裙年轻妇人正为那白衣女侠倒茶。 洞文发上肩头满是白雪,他却恍然未觉,只是戒备盯着那白衣女侠看,问: “阁下是江湖人?” 白衣女侠端起茶杯,慢悠悠道:“是,我寻至此处,是想问你们一些陈年旧事。” “我们不知道什么陈年旧事,阁下找错人了。” 素裙妇人将茶盘抱在怀中,神情稍显畏缩,不敢插嘴,单站在一旁安静听着。 “这些年,我找错了许多人,不差你们一家。”白衣女侠捧着热茶,望着升腾白气,微微一笑。 “但我知道,观夫人的相公,祖辈曾是东海一带的逐北盟出身。” 洞文脸色一凝。 “你是谁?” “我姓萧。” 洞文动容,与素裙妇人对视一眼,才定了定心神, “听说当年辰国太子萧灵运被戎人软禁在京师时,生了个女儿,名为酒儿……” “是我。”酒儿抿着茶水,俏脸在杯中热气里朦胧,眸间出神。 “太子殿下呢?” “十年前就死了,我将他葬在青城山。” “他怎么死的?” “死得像个江湖浪子,不像辰国太子。” “您的娘亲呢?” “她在江南,和爹差不了几年便郁郁而终,倒像是他们两人约好了似的。” 洞文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单觉得酒儿作为亡国公主,命太苦,他又轻声问。 “那您身边便再没什么亲人?” “有啊,我这辈子遇见过许多不幸的事,我也无可奈何,但好在几年前找到了我在江南的妹妹……她很漂亮,身体康宁。” 酒儿回过神来,谈及此事,倒也豁达,单是一笑。 望着她的笑脸,谁又能知道,她毒质入体,也早已时日无多了呢? 洞文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不免动容。 毕竟他也已没什么亲人,只剩下自己的夫人。 他轻声问:“酒儿殿下想问什么?” “易翰唐在哪儿?”酒儿的语气冷冽几分。 易翰唐,当年带着几十万东海水师倒戈辰国的东海水军都督,逐北盟盟主。 也是许多人口中的‘易将军’。 “殿下想报仇?”洞文一怔。 “他想天下一统,这才倒戈朝廷,我理解,但若非是他,爹娘不会流落江湖二十载不曾再见,我与妹子也不至于分离近三十年……你觉得,我不该找个公道?” 酒儿侧眼望着洞文。 洞文不知这件事究竟谁对谁错,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说,单是默然。 院中气氛忽的冷峻起来。 素裙妇人忽的走来,替洞文拍干净身上的积雪,雪化了些,洞文衣物也湿了一片。 素裙妇人捏了捏湿漉漉的地方,想脱下他的外衣换洗,洞文握住她的手腕,稍显无奈道: “我们现在谈正事,不用换衣服……” 素裙妇人眨眨眼睛,‘哦’了一声。 洞文又朝酒儿笑了笑。 “殿下见笑了,内人幼时染过风寒,没来得及看病,所以有些……呆头呆脑,是个毛丫头。” 说着,洞文又不愿酒儿看轻了他的夫人,连忙补充道: “但殿下别看她这样,书画一道,她可很擅长……给殿下画幅画,让她瞧瞧你的水平。” 最后一句,他朝素裙妇人柔声道。 素裙妇人歪了下脸,却也向来乖巧,走进去,抱着画板出来。 酒儿看出洞文这是想扯开易翰唐一事,但并未点破,而是提着青徐剑,来至树下白马旁,背对两人,回首看来,如此摆了个很有江湖人风格的潇洒姿势。 “若画得不好看,我可不给钱。” 洞文暗道酒儿殿下可当真是个好脾气……可偏偏这样好的人,世道却不能对她也好一些。 画罢,酒儿凑近打量。 “如何?”洞文得意问道。 自己夫人些许优点,在他看来,都是应该向天下宣扬的事迹。 “栩栩如生。”酒儿收回视线,赞许一句,还真从怀中取出钱袋,递给素裙妇人一锭银子。 素裙妇人双手托着银锭,神情呆呆的,眼神却在发亮。 夫妇两人老老实实过日子,既不作奸犯科,也无甚武功,她卖画,他问诊,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银子。 酒儿没在乎这点小事,后朝洞文看来。 “还是不愿告诉我,易翰唐在何地隐居?” 洞文得意表情微微一凝。 酒儿轻叹一口气, “看在易翰唐是为天下苍生,江山一统的民族大义份上,若他诚心悔过,那我既不会杀他,也不会动他的家人。” “我可保证……毕竟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他给了天下人公道,却没有给我们一家四口一个公道。” 洞文闻言,这才如实说了易翰唐去处……他的确知道,毕竟当年易翰唐隐居一事,是他们家帮忙打点的。 若非如此,酒儿也不会寻来。 酒儿微微颔首,翻身上马,正欲离去,那素裙妇人却双手捧着银子,连忙跑来,用力踮起脚尖儿,递上银子,小声道: “我,我的画,不值这么多钱,也,也找不开钱的。” ? 现在是在乎这点小钱的时候吗?还真呆呆傻傻的…… 酒儿摇摇头,轻笑出声,“留着吧,日后有了身孕,也好给娃娃多买几件衣裳。” 话音落下,酒儿策马离去,在雪中留下一行足印。 洞文夫妇站在一起,望着渐渐消失在雪幕中的酒儿。 素裙妇人怀里还抱着画卷,待酒儿离去才恍惚间想起,“她没拿画呀,这怎么能算买画呢?” 洞文回过神来,虽然酒儿不在乎这点小钱,可他们一家也不是占便宜的人。 “银子留着吧,等下次再见,还她便是。” “恩……”素裙妇人抱着画,应了一声,回屋把画和银子都封装起来。 洞文坐在院中,给自己倒了杯茶,想着酒儿与易翰唐的事,可片刻后,素裙妇人忽的脚步匆匆自屋内冲出来,提着裙子往院外跑。 “怎么啦?”洞文站起身,转头望着她的背影,大喊。 “衣裳忘在河边啦!”素裙妇人没有回头,也大喊回应。 洞文又原地坐下,嘀咕一句都多大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他从怀中取出油纸摊开,肉食香气扑鼻,又将烧刀子放在桌上。 他不喜欢喝酒,但他的夫人倒是挺爱喝。 两人当初成亲时,也是将这一文钱的烧刀子当喜酒喝。 洞文想着多攒些钱两,日后也便不喝这烧刀子了。 素裙妇人回来了,抱着搓衣板与水盆,哭得稀里哗啦。 “你哭什么?”洞文侧目看来。 素裙妇人放下盆,抬手一指,哽咽说:“不知哪家的野狗,在盆里尿尿!” 洞文侧目看去,盆中的水果真泛黄腥臭。 “倒了再洗便是,何至于都哭了……” “因为这是你的衣裳啊。” 洞文一愣,后默默起身端起水盆,将尿水倒掉,“我去洗吧,你歇着。” 素裙女子不歇……她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给洗衣裳的洞文画画。 雪落在她的发鬓,肩头,与画板上。 洞文撸起袖子,蹲在河边,侧目看她,笑问:“画我这种穷酸大夫,可没人会买。” “不卖呀,我自己看的。” 说罢,素裙妇人又是露齿一笑,娇憨道:“我相公对我真好呀!” “洗个衣裳就算待你好?” “那怎么才算呢?”素裙妇人歪头问。 “至少,我也得多赚些银两,大把大把的银两,然后都给你才算。”洞文斟酌着道。 “赚多少银两才算多呢?” “几千两吧。” “几千两啊。”素裙妇人抬眼望天,希冀着说:“真能有几千两就好哩!” “对吧?” “这样我就能给你买很多东西呀,一天给你换一身新衣裳,穿一件丢一件,你就再也不用蹲在河边洗衣裳了。” 洞文洗衣裳的动作一顿,侧眼看来,“那你呢?” “恩?”素裙妇人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我怎么啦?” “不想给自己买些东西吗?” “买什么呢?” “你自己想要的啊。” “我想要你开心。” 洗完衣裳,妇人也画完了画。 画里下雪,洞文蹲在河边,赤着胳膊,在搓衣板揉搓衣裳,素裙妇人则站在洞文身后,腰肢弯下,双手搭着洞文肩膀,侧眼望着‘镜头’。 “你怎么把自己也画上去了?”洞文端详着画纸。 “想待在你身边。” “我不是就在你身边吗?” “画里也要。” 洞文刚搬来镇子不久,但医术了得,很快远近闻名,都知道这儿有位年轻神医。 许多人来找他看病,甚至有隔壁大城的富家子弟,跑几十里地寻他问诊。 洞文怀里的银两渐渐多了,每逢问诊回来,也不买烧刀子,转而买了名贵的剑南春。 他知道,自己夫人肯定爱喝的。 每次他回来,素裙妇人都搬着小凳子,坐在家门口等他,远远看到他回来的身影,都会站起身,提着裙摆跑来。 一夜,大雪。 风雪来得格外大,夜色又深,洞文背着药箱,紧了紧身上衣物,呼出一口白气,脸庞被冻得通红。 风雪太大,能见度极低,根本辨别不出方向,但洞文又怎么会忘记回家的路? 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 可当他回家,院前的小板凳上,却没了那道素裙妇人的影子,屋里更是没人。 洞文慌了,连忙外出去找。 找了一夜,直至天明,他才在两里地外的一处山坡旁,找到蜷缩在石头旁避雪挡风的素裙妇人。 “你怎么在这里?”洞文问。 “昨夜风雪大……”素裙妇人取出垫在身下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件大衣,“怕你冷,想给你送衣裳,但,但迷路了……” 素裙妇人脑袋笨,分不出东南西北的。 洞文轻声问:“你昨夜就一直在这里躲着?” “恩,怕你找不到我,不敢乱动。” “怎么不把这衣裳穿上暖身?” “我想着,要是你找到我,再把这衣裳给你穿,你就不冷了啊。” 洞文默然,领着素裙妇人回家。 素裙妇人染了风寒,要裹着很厚很厚的衣裳,才能出门。 但她一定要出门。 洞文只要在家,那她就一定要看着他。 她坐在院前小凳上,披着大衣,看洞文在河边挖土,好奇问: “你要作甚?” 洞文继续挖土,头也不回,道:“你是江南人,自从嫁给我,离家万里,可是想家?” “这就是咱们的家呀。” 洞文抬手抹了把额上细汗,回首看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后道: “我想往咱们家一圈种满柳树,如何?” “为什么要种柳树呢?我并不想念江南的柳树。” 洞文张开双臂,示意院子附近广阔的空地。 “种满柳树,这样就算在大雪天,你一看到柳树,就知道到家了。” 素裙妇人眨眨眼睛,露出笑容,也没回话,只是起身咳嗽几声,从屋里取出画卷。 又开始给种树的洞文画画。 自从洞文有名气后,已经不需要她卖画补贴家用。 但她喜欢画画,已经画了许多幅。 幅幅都有洞文,幅幅都有自己。 都是些两人鸡毛蒜皮的小事。 画完,她又在画卷背后,用纤细的字迹写道: “今天,相公为我种柳树,以防我迷路……相公待我真好呀!” 她的确笨笨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便如自己的生辰。 虽然她已经很努力再记,可总是忘记。 每次都要洞文提醒,她才想起。 所以她一定要在每幅画后面,记下画这幅画的缘由,与当时的场景。 很快,家中摆满了她的画。 院外也种满了柳树。 蹄哒,蹄哒———— 风雪中,传来马蹄声。 赵无眠冒雪策马,在风雪中遥遥看到一抹翠意。 他眼眸轻眯,望着远处的柳树林。 观云舒坐在他身前,手里捏着一封短信,倒是没在乎这些柳树,只是低声道: “莫惊雪杀了高句丽的先锋大将,又听闻你杀了戎人黑鸦,南下入关,根据线报,应当就在这方圆百里之地。” 赵无眠微微颔首,架马上前,很快得奔出雪幕,踏进柳树林中。 马蹄轻踏,放缓速度,风雪一卷,两侧柳树白里露绿,朝两人轻拂柳枝。 观云舒这才抬眼打量四周几眼。 “这地方贫尼来过。” “你就是在这里,摘了柳条给我?” “燕云没有多少柳树,贫尼觉得有趣,才给你折了一条……你为何要来这地方?” “巧合。”赵无眠策马走出柳树林,抬眼望着小山坡上的破败院落,沉默几秒,后道: “莫惊雪武艺很高,萨满天,乌达木说不得也在暗中窥探,把那院子收拾收拾,你在此地暂留,等我杀了莫惊雪与萨满天,就回来寻你。 观云舒毕竟不是萧冷月,武功差了不少。 赵无眠在关外关内兜兜转转,此刻确定莫惊雪就在附近,萨满天料想也大差不差,能让观云舒在安全地儿等他,自然没必要让她陪着涉险。 主要也答应了洞文要同观云舒来此一趟扫墓,那此刻也算顺路了。 观云舒微微一愣,轻叹一口气,倒也没有坚持跟着。 “如果贫尼也沟通天地之桥便好了。” “我可不想让你破这情劫。”赵无眠翻身下马,牵着缰绳,长靴踏进雪中,牵马往院子走。 观云舒坐在马上,打量四周,之前来去匆匆,并未如何打量,此刻细细看去,景色倒也不错,令人心情开阔。 但她很快收回视线,语气不免担忧,“你要不给剑宗传信,叫些援军?” “剑宗继续守着出世剑便是,可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你若回不来,该怎么办?” 赵无眠牵马走在前面,闻言回首看向观云舒,露出一抹笑。 “这里有这么多柳树,风雪再大,我也不会迷路的。” 观云舒无奈一笑,“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迷路……你还会迷路不成?” “我其实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分得清上下左右。” “真的?” “从不骗你。” 牵马来至院前,观云舒下马。 她抬眼望着破旧门扉,又看了看天色。 正值晌午。 她看向赵无眠,“虽然还没有入夜……但你要不要整顿休整一番?” 赵无眠微微摇头,又翻身上马,“早去早回,而且我也懒得打扫收拾……” 观云舒眉梢轻挑,“所以你要把活儿都扔贫尼身上。” 赵无眠回首一笑,“对。” “去死吧。” 赵无眠哈哈大笑,轻夹马腹,身形渐渐消失风雪中。 观云舒望着他的背影,片刻后才推门而入,灰尘扑面,让她小手在面前扇了扇风。 侧目一瞧,门后就放着一个小板凳,这种位置,显然是为了出门随手就能提着板凳,单为顺手。 她打量几眼,将小板凳提起,走了几步,放在门前,坐下。 抬眼望去。 无论赵无眠从哪个方向回来,都能看见。 (本章完) 第418章 雪上梅花,花上白雪 第418章 雪上梅,上白雪 呼呼———— 雪势又大了几分,耳边萦绕飒飒风声,骏马在雪原疾驰而过,于空中残留的鼻息呵成白气,同蹄印一块儿很快被落雪掩埋。 赵无眠白衣胜雪,腰间挎剑,纯白的防雪披风在风中绷直,拉至身后,猎猎作响。 几天前为去关外,轻装上阵,朝烟的狐裘也便落在姨娘那里保管,省得弄脏弄破。 赵无眠并不知莫惊雪具体在什么地方,只从线报得知他在附近。 可他却头也不回,轻车熟路朝一方向策马而去,既不茫然,更不犹豫,整个人宛若出鞘利剑,若有常人远远看他,都会被这股气势震住。 他不是第一次来燕云,酒儿还在的时候,两人时常来这万里雪原。 有时候,单是来此喝酒。 有时候,是为了看望燕王妃。 有时候,是为了杀人……杀一个酒儿尝试过许多次,皆以失败告终的人。 赵无眠记得,附近有一处酒家,那家的酒味道很不错,让酒儿如痴如醉,总在腰间挂着一壶解馋。 他与酒儿总在春天来,因为若入冬才来买酒,怕是便不能在年关前赶回临安了。 因此他记得很清楚,酒家那朱红栏杆,淡青酒帘,四面红,凌空浮翠。 距离赵无眠上一次来这酒家,已过去十年,物是人非,但他依旧记得路。 很快,一座在风雪中屹立的屋舍落入他的眼帘。 四周红已被白雪覆盖,满天浮翠也成了皑皑飞雪,但朱红栏杆不变,淡青酒帘依旧随风飘荡,只是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他还记得,酒儿身着白衣,手里提着酒,倚在栏杆前,同他笑着说自己从前在燕云遇见的江湖趣事。 一切与赵无眠记忆中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如今只有他独身来此。 不来喝酒,是为杀人。 他知道,以莫惊雪那酒鬼脾性,方圆百里,哪家的酒最好喝,他定然不出几天便刺探得一清二楚。 酒家门前,有淡淡足印,虽被积雪掩埋,但依旧能看出几分痕迹。 按理说,哪怕是大雪天,这处酒家依旧会有过往的江湖客落脚,喝酒暖身。 但此刻却有些过分寂静了,根本不复赵无眠记忆中的热闹喧哗,只有酒幡被风雪吹动的猎猎作响。 赵无眠暗道自己果真没有来错。 他神情不变,翻身下马,轻拍马屁股,让其一溜烟跑开躲藏,而后自己才踏上门前木阶。 嘎吱,嘎吱—— 过分陈旧的木头受到压力,当即尖啸起来,在此刻幽寂环境下,足以挑动每个人的心神。 但赵无眠并未在意,待来至近前他便已知道,有人在酒家等他。 那人正大光明,毫无遮掩,他又何须藏头露尾? 赵无眠抬手一拉披风系带,露出内里胜雪白袍,抬手掀开酒帘,躬身进屋。 咻! 迎面便是一壶酒凌空飞旋,朝他射来。 赵无眠稳稳接住,神情平静,侧目看去,莫惊雪坐在桌前,身侧早已摆了几处空酒坛,桌上则有几盘小菜,已吃了大半。 他眼神微醺,瞧见赵无眠,露出一抹轻笑,轻声道: “等你许久了。” 一些江湖酒客正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既不敢逃走,也不敢出声,不知方才与莫惊雪起了什么冲突。 四方桌椅,有三人低着脑袋,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宛若人偶。 细细看去,潺潺鲜血早已染湿他们的胸前衣襟,在长椅上积成一滩血泊。 他们的咽喉早已被洞穿。 大厅地上,摆着火盆,火星四溅,咔咔作响。 “杀心这么重?” 赵无眠提着青徐剑,在莫惊雪对面坐下。 他已寻了莫惊雪许久,但此刻见面,并未急切出手。 “如果当初,未明侯杀了洛述之后,天子不愿把无德之名揽在自己头上,那侯爷如今便是刺王杀驾的逆贼。” 莫惊雪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道: “若是如此,那么待侯爷去了江湖,就当如我这般境遇,连安安稳稳喝杯酒都成了奢望,走到哪里,都有人想要我的脑袋。” 话音落下,莫惊雪为赵无眠推来酒碗,笑道: “这样的天气,喝些酒,暖暖身,对谁都没有坏处的。” “你请的酒,我不喝。” 莫惊雪侧眼看他,语气不免带上一丝疑惑, “侯爷觉得我乃魔门中人,一同喝酒会坏你身份?” 赵无眠道:“当初在东海蓬莱,说过要待你我死后,活着的那个请一杯酒……现在你请我,岂不就是默许我会死在你手中?” 莫惊雪微微一愣,后哈哈大笑,“侯爷果真是个妙人。” 赵无眠自腰间取出未明侯的牌子,在桌上轻拍,瞥了眼周遭瑟瑟发抖的江湖客。 “未明侯前来缉拿幻真阁阁主,肃清江湖……闲者退散。” 话音一落,周遭江湖客与掌柜皆是如获大赦,双腿好似大风车当即冲出酒家,脚步声很快渐行渐远。 赵无眠起身自柜台后另外取了壶酒,这才尝了一口。 暗道十年过去,时过境迁,斗转星移,江湖上许多东西都变了,但这酒的味道,却依旧不变。 此刻莫惊雪的笑声才缓缓平息,饶有兴趣道:“听闻侯爷于万军从中杀了戎人先锋大将,好不痛快。” “你不也杀了高句丽的将军?听闻你曾经受过燕王恩惠。” “不差,小时候在关外,天寒地冻,走投无路,偶遇燕王,赏了衣服,给了热食,这才苟活一命。” 赵无眠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是看向大厅后方小院,笑道: “燕王身处边关,清剿戎人,应有之义,我总不能差了岳丈什么,否则都无言登门提亲……出来吧。” 听这话音落下,身后小院当即响起脚步声。 莫惊雪眉梢轻蹙,身后那人隐匿之术,委实高超,他原先也没有察觉。 不过不管有没有察觉,都没什么区别。 他能在江湖活这么久,可不单单只有武功高强……自从当年师父庄半仙暗中偷袭,想夺他功力反哺自身后,他这一身戒心便从未消退。 自不会被失算偷袭。 只是赵无眠居然能察觉到异样,也不知是感知敏锐,还是单纯靠诈。 他微微摇头,自顾喝酒。 只见一条胳膊用衣袖扎着的独臂少年,戴着毡帽,神情平静自后院走进,朝赵无眠露出一抹轻笑。 “未明侯的此间剑,名不虚传。” 赵无眠端着酒碗,神情稍显惊讶, “我还以为,你一定要等我与莫惊雪分出胜负,才肯现身,捡一渔翁之利。” “未明侯既知我在此地,那我若继续遮遮掩掩,岂不是小人行径?” “你不是吗?”赵无眠反问。 萨满天疑惑看他,又听赵无眠冷笑一声, “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吧?” 萨满天抬起自己空荡荡的衣袖,“一条胳膊罢了……” “我说的是萧酒儿当年杀你一事。” 萨满天怔了怔。 莫惊雪望着两人,觉得有趣,没料想赵无眠原先居然与萨满天还有一番恩怨。 当年赵无眠年纪尚小,酒儿外出杀萨满天,自然没带上他,因此萨满天此前倒是没见过赵无眠。 他回忆片刻,才又露出笑容。 “我的伤无关痛痒,但据我所知,萧酒儿当年本就毒质入体,同我一战后伤势不轻,待压不住那毒,定然要吃不少苦头。” 赵无眠眼神微冷……萨满天没说错。 酒儿吃了许多苦,忍了许多痛。 赵无眠时常懊悔……懊悔自己为什么没能在东海蓬莱就恢复记忆。 如此就不会让萨满天多苟活这几个月。 萨满天单手负在腰后,在大堂扫视一圈,看出这酒家除了他们三人,再无人有实力插手。 无人插手,便是无人打搅,此次搏杀,定要分出生死不可。 这才侧眼瞥着兀自喝酒的莫惊雪,语气冷冽。 “避世鞘,可还在你身上?” 莫惊雪轻笑一声,半点不虚萨满天,“你杀了我,不就知道了?” “不过……”莫惊雪语锋一转,摇着酒碗,望着其中晶莹酒液,语气稍显不满。 “若是萨满方才老老实实在后院待着,让我与侯爷先分生死,你再出手,料想尚能有结果…… 但如今我们三人皆是江湖顶尖,此刻混战不分敌我,怕是能分胜负,却难决生死。” 萨满天虽对自己的武功有十足自信,却也不得不承认莫惊雪所言非虚。 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单挑搏杀,若一方执意要逃,基本也很难分生死。 毕竟能在江湖混这么久,逃命的本事肯定不差。 便如无相皇,他若想逃,即便最后还得死,至少也能牵扯赵无眠几个时辰。 可他偏偏生死关头,仍旧相信自己的剑,硬要与赵无眠比一比快剑,这才落得被一剑穿喉的下场。 不过这也算是武夫的宿命了,若连自己的剑都不信,那即便最后逃出生天,心气也便彻底散了。 武人没了心气,那就什么都不是……只能说无相皇的确是纯粹的武者。 单对单搏杀都是如此,此刻再加一同级别的高手,厮杀间的变数可谓几何拔高。 除非……赵无眠与莫惊雪作为中原人,决意先联手对付萨满天这戎人。 萨满天虽知以赵无眠与莫惊雪的傲气,恐怕不会如此简单联手,可当初在东海,他刚被莫惊雪与归一老道联手打过,心底难免多几分防备。 啪—— 可此时,耳边忽传来酒碗放在桌面的啪嗒轻响。 却是赵无眠昂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碗,道: “你继续在后院藏头露尾,作壁上观也好,此刻大方现身,与我厮杀也罢……不碍事,无外乎是你死得或早或晚罢了。” 闻听此言,莫惊雪与萨满天都是一愣,稍显错愕望着赵无眠。 却看他掌心摩挲着青徐剑柄,剑出三寸,垂首望着清亮剑身,看也不看两人,单是轻声道: “你们一起上也无妨,今日我来此,不为避世鞘,也不为民族大义,不为肃清江湖,只为做一件事。” “酒儿杀不了的人,我杀!” 呛铛! 伴随着‘杀’字说出口,赵无眠的剑便已猝然刺了出去。 刺向萨满天的咽喉! 寒芒猝然于酒家乍现,火盆被劲风带动骤然向后摇曳,后眨眼熄灭。 呼呼———— 酒家之外,一抹风雪猝然刮过,将酒家门前翠帘猝然吹起,拉扯,绷直,猎猎作响。 大雪潇潇而下,鸦鹘关内的燕王府,后院丫鬟,来来往往,扫雪做饭,养弄草,将府邸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人数虽多,却依旧凭生得一抹寂寞。 萧冷月撑着油纸伞,穿着淡青长裙,披着纯白风氅,站在雪中的梅树前,亭亭玉立。 有丫鬟抱着扫把路过,皆是屏气凝神,压低脚步。 她们都知这位是未明侯带来的女眷,却不知与侯爷究竟是何关系。 但萧冷月站在梅树前,让梅与白雪都没了颜色。 如此年轻,如此容貌,如此气质,单是站在这里,每每还是会让一些丫鬟站在原地发愣,看呆过去。 但自从未明侯走后,她便时常站在梅树下,往往一站就是几个时辰,也不知在干嘛。 有丫鬟斗胆上前,小声道:“这位,恩……夫人,您都在这里站两个时辰啦,还是回屋暖和吧,否则若受了风寒,侯爷怪罪下来……” 萧冷月闻听此言,回过神来,微微摇头,“我不会染疾。” “那您这是……” “闲来无事,数梅上的雪,与雪上的梅罢了。”萧冷月轻声道。 赵无眠天生就是忙碌命,自小便不消停,总在江湖跑,萧远暮武功高些后,也时常不着家……萧冷月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独处。 当然会习惯,在她二十岁时,娘亲便死了,爹与酒儿也不知流落在江湖什么地方。 她独自一人在太祖高皇帝的通缉追杀下,将太玄宫发展起来。 她从不觉得自己寂寞,她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但偏偏此刻,她却是寂寞到开始数梅。 萧冷月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当初自己一个人闯荡江湖,开宗立派,不寂寞。 酒儿失踪,赵无眠游历江湖,萧远暮继任太玄宫宫主,主持大局,她一人留在听澜庄,也不寂寞。 如今却顿感寂寞。 忽然间,梅上的雪被震落少许,萧冷月下意识抬手接过。 望着掌心雪,她美目出神少许,后忽的抬首,望向关内那厚重的城墙。 那是关外的方向。 踏踏踏—————— 以萧冷月的五感,在城内热闹朝天的战备杂音中,可自关外隐隐约约听到千军万马,黑云压城的细微轻响。 她脸色微变,撑着油纸伞飞身跃起,绣鞋轻点屋檐,眨眼掠至城墙之上。 却见墙上守军密密麻麻,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每个人都竭力站在高处,注目远眺。 城墙之外,满天白色,银装素裹,好似白毯铺洒天地。 可白毯尽头,竟是出现一道左右都看不到边际的黑线。 踏踏踏———— 马蹄声愈发近了,马蹄扬起白雪,扩散白雾,好似雪崩,又似纯白的滚地龙蟒,朝鸦鹘关压来。 城墙之上死寂一瞬,而后猝然响起无数扯起嗓子的大喊,伴随着战鼓铁锣声。 “敌袭————” 戎人与高句丽此次叩关,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经过最开始的骚动后,终是整顿完全,即刻出兵,不容再拖。 霜降早已去也。 今日大雪,凛冬将至。 —————————— 老样子,下一章彻底打完,以防断章吊书友姥爷胃口。 (本章完) 第419章 蔚蓝天空 第419章 蔚蓝天空 轰隆隆———— 马蹄奔腾,轰鸣阵响近乎传遍雪原。 戎人策马,积雪席卷,尚未靠近,抬手便自腰后取出马弓,朝城墙之上弯弓搭箭。 咻咻咻———— 黑雨般的箭矢眨眼刺穿雪幕,密密麻麻好似蝗虫过境,足以让任何人心底发毛。 但马弓磅数不可能比肩长弓,因为边关守军也不堪示弱,五人一组,在伍长指挥下,不单单提前射了好几轮箭,更将提前备好的投石机上石装弦。 “放!” 轰———— 巨石包着油布,裹上猛火油,火把一点,燃烧着锁在投石机下,后抬刀斩断绳索,绷紧机括猝然弹起,燃烧火石好似流星,在雪幕拉出乌黑尾迹,朝戎人军马处猝然砸下。 投石机的准头不算好,精确不了具体的打点位置,便如此刻射箭,完全就是在抽奖。 但戎人虽知攻城时忌讳拥挤一处,彼此分散开来,可毕竟来势汹汹,攻城士卒一眼望不到头,因此还是不免有倒霉蛋人仰马翻,不待起身,就被后方马匹踩成肉泥。 但此刻攻城,谁也顾不得这种事。 剑魁楚汝舟飞身站在高处,视线越过城墙眺望着戎人大军,后又看向东侧,高句丽的大军也在逼近。 楚汝舟摩挲剑柄,心痒难耐,身为武人,自有血性,只是以他的武功,委实没有必要将体力都浪费在战阵之中。 还是当贴身保护燕王为好。 燕王驻守燕云这么多年,只要他还活着,燕云就乱不了。 鸦鹘关更是易守难攻,这么多年也没出过问题。 别看戎人与高句丽阵仗不俗,但若没什么奇招,不可能在燕云有何建树。 楚汝舟斟酌间,忽的似有所感,回首看向关内雪幕间,眉梢轻蹙,神情冷峻。 武魁沟通天地之桥,天地间的风吹草动,细微异状,无需刻意感知皆可入心。 自关内刮来的每一阵风,皆不知为何让他莫名心头发紧。 凝重压抑,远胜此刻叩关攻城的血雨腥风。 他默然望着关内,心中错愕……他知道,在关内不远处,有一场惨烈凝然远胜战阵的搏杀。 他暗暗猜测,会是赵无眠与莫惊雪,萨满天他们吗? 酒家之外风雪飘零,翠青珠帘随风扬起,猎猎作响。 轰隆———— 不知为何,一声爆响乍起,酒家屋檐猝然炸裂垮塌,惊得已经远去逃命的江湖客回首看去,大雪纷飞,只瞧两抹黑点拔地而起,自酒家上空窜出。 风雪刮在脸上,宛若钢刀,萨满天冲天而起,毡帽处破一划痕,连带内里黑发涌出,随风飘扬,显然是躲开赵无眠那一剑,却也差点被刺入脑中。 赵无眠紧随其后,剑随身走,丝毫不给他喘息之机。 萨满天眉梢紧蹙,心中微惊,赵无眠此刻武功,比之东海蓬莱何止拔高一番? 这才过去几个月啊? 他且避其锋芒,长靴在屋檐轻点,身形宛若雪鹰自雪幕间向后刺出,却是忽的转身回首,屈指轻弹。 擦擦———— 刺耳爆鸣宛若弩箭破空,气劲撕碎雪幕,在空中冲出三条极为醒目的弧形白线,此乃凝如实质的内息,一眼看去竟宛若仙人剑气,横长数丈。 此招无声无息,连蓄力都没有,但声势却宛若电闪雷鸣,待看清之际,气刃便已到了赵无眠眼前。 若是换寻常武魁,如年轻时的李京楠,刀魁羊舌丛云,剑魁楚汝舟等人来接,怕是一招之下就得浑身冒汗,便是能接,也要狼狈几分。 但赵无眠目光锁死萨满天,盯得他甚至有些心底发寒,眨眼间,赵无眠却在他眼前忽的便不见了踪迹。 赵无眠并未硬抗,反手握剑刺入酒家屋檐,借力压下身形。 气刃近乎擦着他的额头掠过,而后赵无眠便似倒挂金钩,长靴宛若大风车,行云流水自下转上,抬脚踹开屋檐,冲天而起。 一席白衣宛若利刃出鞘,在雪中拉出一抹冲天寒芒,长靴以令人咂舌的速度自下而上重重砸在萨满天的下颚。 嘭! 萨满天对赵无眠的武艺早已预料,可却不曾想他速度如此之快,下颚当即被踹个满力,脑袋后仰。 但萨满天内劲护体,当初在蓬莱赵无眠与他交手数次也未曾破防,此刻依旧。 赵无眠心中微凝,内劲护体说得简单,但据赵无眠所知,偌大江湖能做到此点的人只有萨满天与萧远暮。 若这招简单,那江湖还有横练功存在的必要?大家全练内功得了。 因此赵无眠只觉自己好似又在与烛九天搏杀,着力点硬的吓人。 可身板虽硬,气劲却不会凭空消失,劲风肆虐间,萨满天毡帽炸开,发丝在风雪飞散,身形也不受控制向空倒飞。 萨满天心中一惊,上次交手,赵无眠与他赤手空拳近身肉搏,每拳掌相接一次,肌肤血肉皆要被他横在体表的细碎气刃割得惨不忍睹。 可此刻,赵无眠似乎在短短几个月内练就一门江湖顶尖的横练功法,他那反伤气劲竟毫无作用。 思绪纷杂,也不过是心头电光一闪,酒家之下莫惊雪端着酒碗,眼看两人自顾搏杀竟视他无物,眼神一冷,握住刀柄。 单是这种小动作,自酒家豁口涌进的风雪,便往他仪刀处收缩回旋,气劲凝然,紧绷至极处后,猝然拔刀。 “侯爷好大的口气!这刀可得接好喽!” ‘呛铛’一声爆响,四尺仪刀眨眼出鞘,单此气劲便让酒家桌椅震裂,酒坛炸开,在无数‘铛铛铛’的炸裂脆响中,寒芒骤然向上。 速度虽比不上赵无眠,但这磅礴气劲宛若倒悬银河,刀尚未接近,气劲就已将自天垂落的雪幕硬生生冲散,反向倒落,让赵无眠与萨满天周身再无雪,单留空洞。 莫惊雪年轻时,便被誉为中原唯一一位日后武道成就能与乌达木比肩的武者,这一赞誉一直持续到萧远暮横空出世,此刻不足五十岁,实力尚未触及巅峰期,但武功依旧是江湖独一档的存在。 早已触摸到萨满天,乌达木,无相皇,烛九天这一阶层。 方才赵无眠口称莫惊雪与萨满天联手也无妨,显然是激起了莫惊雪的好胜心。 此刀速度虽不算顶尖,可气机锁死赵无眠,一旦他避其锋芒,紧接着便是源源不断的后续追砍。 宛若巫山云雨,细密连绵。 萨满天虽看不清莫惊雪招式,但武魁高手,周遭变化皆可入心,虽然他不愿配合莫惊雪,可找机会的能力可谓顶尖,总能找出战局最优解。 因此他身形后仰倒飞之际,剑指一竖。 擦擦———— 抬指便是两道交叉气刃,横贯长空,在极近距离下,直逼赵无眠脖颈,与莫惊雪一上一下,眨眼就将赵无眠逼入绝境。 依旧是毫无蓄力,依旧是消无声息。 哪有人被踹飞后紧接着就能出此等杀招的? 这根本就不符武学常识,让赵无眠也不禁暗叹萨满天这‘六脉神剑’,名不虚传。 哪怕是莫惊雪也惊了,下有他,上有萨满天,此刻两人算是一同出招围攻赵无眠,设身处地,除了武功山的太极意,再无解法。 可用太极化解,也得看是化解谁的武功啊?在场皆是江湖顶尖,太极本质只是一种柔劲,万变不离其宗,谁都会。 哪怕是归一真人亲至,面对此招,恐怕也只能咬牙化解一方攻势,后咬牙硬抗另一方。 即便莫惊雪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暗道他与萨满天此招配合可谓完美。 哪怕赵无眠侥幸化解,后续依旧要落入下风被压着打,一落千丈。 在场武魁皆是搏杀经验丰富,但萨满天却不觉得赵无眠会如此简单受挫,却也知此招之下,赵无眠不可能轻松化解。 不能轻松,便是狼狈……狼狈,便代表破绽。 因此他一指滑出两道气刃后,当即变招,翻掌向后。 轰! 只看他身后雪幕猝然出现一抹空洞,宛若掌心藏了炸药,借着这股反作用力,身形当即止住倒飞趋势。 他甚至已提前为后续变招做准备,只等赵无眠化解此次围攻时显露的那一丝破绽。 可他的视线才刚随着止住力道,顺势平视赵无眠之际,眼底便浮现一抹错愕。 被当世两位顶尖武魁围攻,任谁见了也知赵无眠已陷入绝境,却不知,他还有门自错金博山炉领悟而来的化虚仙术……可他此刻,还无需用此仙法。 忽然间,莫惊雪的脖颈之间,便多了一点清亮剑尖,让他瞳孔猝然一缩。 赵无眠的剑,刚自酒家屋檐拔出,反手相握,他与萨满天都是看着的。 可一眨眼,剑尖便已忽的触及莫惊雪的脖颈肌肤,下一瞬便会刺破他的咽喉。 江湖第一快剑! 无相皇死得不冤! 莫惊雪根本不及细想他的仪刀明明比赵无眠长一尺,但反而是赵无眠的剑先触碰到他这个问题。 他只来得及刀锋猛拧,收刀格挡。 赵无眠抬手刺出百步飞剑,眼神冷冽,眼看莫惊雪刀势一收,当即凌空一脚,足尖在莫惊雪的刀身轻踏借力,一触即收。 整个人宛若穿雪游隼,差之毫厘自两道气刃间轻擦而过,身法诡谲轻灵到了极致。 他的白衣下摆与一缕黑发被气刃凌空斩落,可他却连一丝皮外伤都不曾受。 而此时,萨满天也才刚恢复重心,迎面就看到赵无眠形如鬼魅穿过他的两道气刃,直直逼来近前,紧随其后便听得一声爆响。 轰隆! 赵无眠身形回旋,手中剑鞘借着他旋转的力道,宛若重锏,在空中滑出刺破音障的爆响后,迎面砸在萨满天的侧脸。 赵无眠此招毫无保留,被紫衣养了几个月的强横体魄加上天魔血解,气劲早已到了一股非人的境地。 此刻一鞘砸下去,虽然没有破防,但萨满天整个人竟如陀螺般凌空竖直回旋,眨眼砸在雪面,又似犁地机般在雪面滑出数十丈的凹槽,去势不减。 赵无眠的剑鞘都承受不住这股反作用力,浮现一抹裂痕,让他心疼几分,猝然回首,看向莫惊雪。 莫惊雪此刻才知赵无眠是凌空将自己的长剑掷出,后背衣襟已不知何时被汗浸湿,此刻瞧见赵无眠忽的看他,心中一凸。 他刀锋一扭刚将青徐剑向侧扫开,紧随其后便看赵无眠一席白衣好似雪鹰捕兔,凌空压下,抬手便用控鹤擒龙功将被磕飞的青徐剑吸入掌中,剑锋猛拧。 呛铛! 萨满天砸进雪面,扬起大片雪幕,覆盖了他眼前所有视线,可下一瞬只听一声剑鸣,寒芒刺目,竟宛若冷月散布清辉,寒光一束束穿透进了雪雾之内。 紧随其后,便是‘嘭’的一声重响。 赵无眠握上长剑,好似要将心中怒火在莫惊雪身上发泄开来,身形猝然下压,雪中惊鸿眨眼点在莫惊雪架起的仪刀之上,径直压着莫惊雪砸进酒家,双足踏地。 酒家朱红地板在巨力下粉碎,而赵无眠此剑一触即收,手中剑鞘反手一握,倒插在地,身形下压。 他以剑鞘为支点,长靴猝然抬起,游刃有余在空中滑过一抹半圆,自侧面重重砸在莫惊雪仓促架起的小臂之上。 磅礴巨力让莫惊雪护腕瞬间炸裂,但他同为江湖顶尖,却没那么容易落入下风。 他速度虽慢于赵无眠,可一身体魄竟是丝毫不弱赵无眠,被一脚踹退三步,他强行止住气劲,当即松开握刀右手,反手捏住赵无眠长靴。 浑身肌肉一鼓,宛若疯魔,提着赵无眠的小腿便要将他重重砸在地上。 轰隆! 朱红地面瞬间化作齑粉,露出酒家黝黑地基,后地基也出现一抹半圆深坑。 赵无眠着实没想到自己被紫衣养了这么久,论体魄,莫惊雪竟也半点不弱于他。 莫惊雪正欲继续提着赵无眠往地面猛砸,可赵无眠却是松开青徐剑,双手触地,双臂绷紧好似弹簧,自地上猛地弹起,双腿落在莫惊雪胸膛。 嘭! 莫惊雪铛铛铛向后又退了数步,脊背撞断酒家承重柱与墙壁,整个人被踢进雪中,但重心尚在,可他身后却眨眼传来爆响。 萨满天已不知何处出现在他身后,单手近乎压下满天风雪,朝他后心拍来。 在出掌的一刹那,两人足下雪地便已被气劲掀飞,露出地皮,雪中还伴随着几株尚未开的红翠茎。 莫惊雪口中渗血,从未忘却萨满天,单手持刀,猝然转身,刀身便与萨满天的掌心正面相碰。 轰! 肆虐气劲眨眼撕碎酒家,让其轰然倒塌,似将赵无眠掩埋。 可两人刚一交接,气劲乱飞,酒家倒塌之前,一抹剑光便已自内猝然滑出,眨眼间点在萨满天脖颈。 此剑决计不可能破防,但萨满天却忽而心中警兆顿生,毫不犹豫收力后退,但此刻收力,无疑是让莫惊雪占了上风。 萨满天身形瞬间化作出膛炮弹,往后激射而去,再度于雪中拉出一抹极深凹槽,甚至还撞碎了几座小山坡。 莫惊雪一刀既出,当即手掌向侧猛扭,拉出半扇寒芒,扫向他身侧的赵无眠。 赵无眠横练功再高,也没有用身体硬接同级别高手招式的习惯,近乎与莫惊雪同时出手,抬臂前压,手肘刚好磕在莫惊雪的持刀手腕处。 赵无眠对巫山刀的法门心知肚明,决计不同莫惊雪纠缠。 仪刀太长,近距离下不可能随意施展,此刻刀势被截,两人又是近乎同时双足猛踏地面,屈膝上撞。 两人方才还一同对付萨满天,此刻又忽的对彼此出手。 这是自然……他们三人皆有傲气,绝不联手,哪怕偶尔配合,也只是因为那是当时的最优解。 而单这反应,赵无眠便知莫惊雪真论武功,比无相皇都要强悍几分。 若他与烛九天搏杀,虽然可能破不了防,但也一定不会落败。 但赵无眠作为江湖第一快剑,便是各方各面都要快! 因此莫惊雪刚一出招,便已后悔,果不其然,赵无眠撞城般的膝撞率先落在他的心口。 莫惊雪也会横练功,但显然不如赵无眠,萨满天这么变态,当即仰天吐出一口鲜血,魁梧身形宛若脱弦之箭,双足愣是压着雪地,向后拉出两道百丈凹槽。 积雪在几人肆虐气劲中,早已成了雪雾,漫天白芒芒一片。 赵无眠转剑直指向前,剑身与地面平行,此乃天罗枪的起手势。 漫天风雪凝然几分。 嗡—— 下一瞬间,原地猝然出现一道深坑,可赵无眠本人却不见踪迹,唯有一抹雪地白鸿贴地直擦,横贯百丈距离,空留剑鸣。 “好剑!” 莫惊雪嘴角渗出血迹,却是大笑出声,神情痛快,双手握刀,打算与赵无眠好生比上一比。 可萨满天却冲出雪雾,宛若雪岭之间的孤魂野鬼,忽的出现在他身后。 此次他的存在感被压至极致,手掌已是悄无声息,贴上莫惊雪的后心。 若是单打独斗,莫惊雪显然不会如此猝不及防。 可此刻前有赵无眠,后有萨满天……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莫惊雪被围攻。 但他的硬实力,显然要比赵无眠弱了几分。 “你他娘——” 他大骂出口,话音未落,萨满天的浑厚气劲便已在他体内肆虐,他忽的喉咙一甜,仰天喷出一口鲜血。 赵无眠眉梢紧蹙,却是变招,转而刺向萨满天。 可忽然间,莫惊雪的胸膛处,与他凌空喷出的鲜血,以及赵无眠的肋下,同时忽的出现一抹细微血洞。 三道细微豁口,呈同一水平线。 萨满天站在莫惊雪身后,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苍白脸庞,印在莫惊雪脊背的手掌,却不知何时,竖成剑指。 指尖正对那三道细微豁口。 萨满天的内劲既已凝如实质,除了气刃用法,自然也有‘气弹’一说。 此招将内息凝于一处,毫无外泄,速度,贯穿性与隐蔽,皆是当世顶尖。 乃他的杀招。 这才是真·六脉神剑。 他纵横江湖百年,能逼他用出此招的人,显然极少,哪怕是赵无眠与莫惊雪,也不知他还有这么一手。 但即便如此,他仍要假借对莫惊雪出手,实则声东击西,目标依旧是赵无眠。 武功,心性,谋划,战局判断力……萨满天没有一处弱项。 即便赵无眠的此间剑有所察觉,可这招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变招,便已受伤。 赵无眠牙缝渗血,神情不变,既已中招,那他自然没有变招的道理,也顾不得自己是否被伤了要害,单是速度又拔高几分。 “萨满天!” 莫惊雪喉间不断涌血,近乎淹没了他的气管,心头怒气上攀……他不在乎自己被阴,只在乎萨满天哪怕对他出招,杀招目标是赵无眠。 你他娘瞧不起谁啊!?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目前没有反制手段,因此他牙关紧咬,双足重踏,转身探手,扣住萨满天手臂。 两人衣袍来回鼓荡,乃是柔劲巧劲一同用上。 萨满天是为挣脱,莫惊雪是为牵制。 “出剑!”莫惊雪嗓子里面满是血,嗓音沙哑,定要靠赵无眠,给萨满天来一下狠的。 萨满天这内劲护体,他根本不知如何化解……但他相信,赵无眠一定有办法。 风水再转,轮到萨满天被莫惊雪,赵无眠两人联手围攻。 “接剑!” 赵无眠一声长啸,没有犹豫,冲天而起,并未靠近萨满天。 他双指在清亮剑身轻擦而过,似有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于剑身浮现 剑身斜拉在肩前,一顿,满天风雪随之一寂。 即便赵无眠未至近前,可萨满天依旧瞳孔瞪大,侧眼看他,危机感已是在心中猛跳。 他顾不得莫惊雪,抬手剑指,只听‘咻咻’数道轻响,洞穿雪幕,凝如实质的内劲眨眼冲向赵无眠。 可这只是无用功。 他忽的出剑,剑身向侧斜ls满天尚未感到什么痛楚临身,眨眼便看满天雪幕被赵无眠此剑猝然拉出一道缝隙。 此剑气劲毫无外泄,并没有多么大的阵仗,只有这么一道细微缝隙。 可渐渐的,雪幕缝隙向两侧拉开,好似一道百丈眼眸,在赵无眠身后猝然睁眼。 眼眸深处,是蔚蓝天空。 眼眸四周,是飞散白雪。 噗嗤———— 萨满天的胸膛之前,血光乍现。 一道近乎将他斜斜一分为二的剑痕,骤然印在他的体表。 莫惊雪抬眼望着赵无眠身后那眼眸状的蔚蓝天空,早就顾不得萨满天如何。 他心中极为惊悚骇然。 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对此剑的来龙去脉,心知肚明。 错金博山炉的空间之法! —————————— 多写了一千字,不要点币。 本来说一章写完,不过想了想,下一章的重心不在这场打斗,也没多少字可打,收个尾巴也就没了,所以还是停在这儿吧。 再写下去,情绪与情节需要一气呵成,不写到万字打不住……所以算是我的身体先撑不住了。 唉,最近那事儿闹的,不提了。 还有两章,本卷完结。 (本章完) 第420章 莫惊雪 第420章 莫惊雪 酒家距离鸦鹘关不算远,有守城将士侧目便看到远处天际的风雪中,似是天空睁眼,俯瞰大地,当即被吓得惊魂失色。 “那、那是什么!?” “娘啊,这世道还真有鬼怪仙人啊!?” 本就紧绷神经的一众守城之军当即哗然。 萧冷月踏在高耸箭楼之上,也看到这天地异象,神情微变。 但她武功更高,又与赵无眠朝夕相处,知道他在京师那段时间没少利用奈落红丝闭关练武。 以现在赵无眠的实力,俗世江湖的武功早已没有修炼的必要……真要练,也只能是修习如化虚仙术这般的‘仙法’。 具体练出什么名堂,她也不知,但看这阵仗,除了他,似乎也没人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她不免茫然自语,“无眠真要成仙了?” 剑魁楚汝舟也被这阵仗惊得不行,看到也在观望的萧冷月,忍不住飞身而来,正想问问她这与赵无眠关系密切的高手有何看法。 他此刻闻言,不免错愕道:“真是他的招数。” “我不确定……” 萧冷月话音未落,楚汝舟便已朝周围众人扯起嗓子,朗声道: “诸位莫慌,凝神定气,此乃未明侯所为,是在关内与贼人搏杀!” 话音落下,乱了几分的守军才面面相觑,又紧随其后兴奋起来。 楚汝舟脑袋倒也灵活,甭管这是不是赵无眠所为,反正此刻后方闹出这种异象,总得先找到由头稳定军心。 话音落下,他又侧眼看向后方,掌心忍不住摩挲手中剑柄,手痒难耐。 萧冷月江湖阅历丰富,曾经也用洛神的身份见过楚汝舟,此刻在他怀中长剑打量一眼,语气疑惑。 “这剑……似乎不是剑魁的佩剑。” “从前那柄剑损坏不轻,这才换了一柄。” 楚汝舟回过神来,呵呵笑了声,随意敷衍一句便飞身离去,继续当燕王的贴身护卫。 萧冷月收回视线,压根不在乎剑魁如何,只是望着关内方向,沉吟几秒还是没忍住,运起轻功飞身出关,朝赵无眠的方向赶去。 若这异象真是赵无眠所为,那他定是遇见了需要全力以赴的对手……这对手,绝不可能单单只有莫惊雪。 萨满天多半也在。 而若这异象是他人所为……那萧冷月便更应该连忙赶去驰援。 至于乌达木会不会藏身暗处,趁着她离开的这点空荡刺杀燕王…… 说实话,萧冷月毫不在乎。 此剑一出,赵无眠周身体表不受控制爆出血。 他宛若被无数透明箭矢穿体而过,又似习武出了茬子,导致走火入魔。 莫惊雪没猜错,赵无眠此剑暗含错金博山炉的空间法门,乃他为了对付萨满天这一身龟壳特地在奈落红丝内领悟而来。 他大可用化虚仙术,如对付烛九天那般对付萨满天,不过萨满天与烛九天的功法不同。 烛九天只是单纯硬,但萨满天却是内劲遍布体表……用剑砍烛九天,顶多被磕飞,可若砍萨满天,剑倒是先会被内劲破坏损耗。 兵刃若是不好好用,不出几年就得断。 酒儿的剑,他自是珍惜。 反正如今他已到了俗世江湖的巅峰,再往上,只能是修习感悟这类仙术……迟早都要往前踏一步,或早或晚,并无区别。 只是他低估了此剑对身体的破坏力,但他并不后悔。 区区外伤罢了,并不致命。 若让莫惊雪与萨满天知道赵无眠只是为了一柄剑做到这种地步,萨满天会大骂他是个疯子,莫惊雪会大笑他很适合幻真阁。 不过此刻两人都没有心思在意这些细节。 赵无眠自空栽落,剑鞘倚地,大口喘了几口气后,又再度挺腰。 他一手提着剑,一手握着鞘,站在风雪中,白衣染血,冷眼看向萨满天。 萨满天近乎被他腰斩,成了血人,他已是记不清自己多少年不曾受如此伤势,殷红至黑的粘稠血液不受控制自他口中溢出。 赵无眠抬剑指着萨满天,冷声道: “留你一命,是因有话问你……萧远暮武功与你大同小异,此刻却饱受阴阳失衡之苦,但你却安然无恙……具体有何秘诀,你若如实说,给你个痛快。” 萨满天身躯晃了晃,忍不住踉跄一下,差点栽倒,血液在他身下已成血泊。 “呵……呼……” 他强行稳住重心,大口喘息,抬手摸了摸胸膛剑痕,一片血红,他喉咙满是血液,嗓音模糊,但语气依旧平淡。 “侯爷以为,我会怕死?你杀我,我不会说,你不杀我,我也不会说。” 赵无眠眼眸轻眯,忽然间,萨满天眼神一凝,脸色涨红,发出一声爆喝: “喝————” 已经渐渐趋于平息的漫天风雪以萨满天为圆点,猝然向四周吹飞。 他的内息毫无保留,向外宣泄,化作最纯粹的冲击力,连他身侧的莫惊雪也难以站稳,好似破布袋被掀飞数丈。 赵无眠知道萨满天不会这么简单认输,还当他是留有如天魔血解这般秘法。 但定睛一瞧,他提气爆发,咬牙瞥了赵无眠一眼,脚步重踏,却是向后疾驰,眨眼冲出数十丈。 萨满天显然是被赵无眠彻底打服,自愧不如,若再打下去,真得栽在这里。 莫惊雪被掀飞数丈,在雪中滚了几圈便行云流水弹起身,一身伤势不比萨满天轻,也不好受,又是没忍住咳出口血。 他眼看萨满天逃遁,眉梢轻挑,却是回首看了眼边关方向,后竟也一言不发,运起轻功飞身便走。 两人眼看此剑,皆是不约而同做出同一选择,只是遁逃方向不同。 “大尾巴狼。” 赵无眠被活生生气笑了,一方关乎避世鞘,一方是赵无眠的仇家,到底追谁,若是一般人肯定得犹豫几分。 但赵无眠毫无迟疑,寒光一闪,似是雪中飞鸿横拉向前,直指萨满天后心。 先杀了萨满天,再去追莫惊雪……这两人,一个也别想从他剑下逃去! 萨满天自知此刻关乎生死,伤势虽重,但却拼命榨干体内每一丝气力,实力好似回光返照,反应半点不慢。 他速度不减,依旧向前遁逃之际,忽的挥手,手掌宛若铁石铸就,朝赵无眠的长剑钳来。 赵无眠不愿青徐剑因萨满天的内劲受损,长剑于他掌心轻擦而过便当即变招,挺剑刺向他的咽喉。 咔嚓———— 长剑刚收,尚未刺出,萨满天那扎着衣袖的断臂处猝然发出一声霹雳爆响,衣袖寸寸开裂。 他这只手早便没了,可断处却似裹着万吨火药,无匹气劲在极近距离下猝然爆发。 赵无眠心中暗叹萨满天手掌已断,便是没有掌中经脉……没这经脉,居然还能用爆出内息? 这依旧是萨满天藏到此刻的阴招! 这股气劲骇然爆发,赵无眠抬臂挡在身前,瞬间感到一股无匹冲击顺着手臂传至体内,整个人不免向后倒飞。 在反作用力下,萨满天的遁逃速度更是拔高数成,层层迭迭的雪幕中好似猝然贯入一根黑箭。 他双足在雪中轻点而过,便似雪中飞狐,身法轻灵到了极致。 赵无眠单手撑地躬身如虎,向后滑去数丈,足下气劲瞬间爆发,雪地猝然浮现一道半圆深坑,向前擦掠而去。 两个血人在雪中一追一逃,只是几个呼吸,便不知跑过多少里,眨眼掠至一处松树林旁。 林旁有河,河水清澈,水冰混杂,尚未彻底凝固为冰河。 萨满天正欲进林,忽然间,林中响起一抹凄厉拔刀声,惊得松林震颤,松针摇晃。 武魁的轻功早便比千里马都快,交战处距离边关也不算远,很快萧冷月便赶至附近。 此刻听到动静,反应极快,拔刀冲出松林,拦在萨满天身前,俏脸含煞。 “受死!” 萨满天不怕萧冷月,却也不愿此刻被他人纠缠,眼看萧冷月横刀身前,他双腿踏地,在雪中滑出两道凹槽,抬手便在身前雪幕震出两道庞大空洞。 轰! 内劲爆发下,萧冷月衣裙猎猎,身后松树更是瞬间光秃一片。 这招没什么杀伤力,可反作用力愣是让萨满天缓去惯性,整个人于雪中行云流水滑出一抹直角,朝侧爆射。 但萨满天反应再快,原先的遁逃路径被人截下,被迫变道,速度也不可能不受影响,依旧顿了一瞬。 赵无眠没想到会在此地看到姨娘,但他反应极快,敏锐抓到萨满天停顿的这一刹那。 呛———— 他双指再度在清亮剑身一滑而过。 同样的招数,对武魁作用很小,这也是他方才没有贸然再用的缘故,但此刻萨满天露了破绽,便是战机! 擦擦———— 长剑猝然于雪中一拉,悄无声息的杀招再度于雪幕间拉出没有太大动静的缝隙。 萨满天神情冷峻,对这招早已有准备,哪怕方才停顿一瞬,此刻速度却又猝然拔高一番,腾空而起,好似拔地而起的炮弹,身下不断轰出火药般的内劲。 他方才显然有意藏拙,只为逼出赵无眠此剑,再行遁逃。 他知道,赵无眠一旦用出此剑,反噬之下,行动一定受阻。 赵无眠出剑之时,便是他唯一的遁逃机会。 萨满天心思缜密,无愧与乌达木齐名的草原之王,可战局往往瞬息万变。 赵无眠的剑,尚未将他腰斩,他便已闪躲开来,可赵无眠的剑实在太快。 快到已经斩开他的衣物,腰间肌肤,以及挂在腰侧的人皮鼓细绳。 细绳崩断,人皮鼓顺着重力向下落去,萨满天猝然回首,瞳孔一缩。 风雪间的追杀画面,似乎随之定格。 紧接着—— 噗嗤…… 萨满天双足落地,踏上雪面,仅剩的手掌紧紧将人皮鼓抱在怀中,脚步踉跄几下,腰间缓缓浮现一抹血痕。 噗通———— 他栽倒在雪地中,身下血泊瞬间扩散,染红积雪……他已被腰斩。 满天风雪,猝然间便安静下来。 沙沙———— 赵无眠提剑走近,长靴在雪中留下一道又一道血足印。 萨满天依旧紧紧抱着人皮鼓,眼神已是有些涣散,眼前发黑。 待听到脚步声,才勉强撑起几分力气,视线从赵无眠的靴子,抬眼转向他的脸。 赵无眠居高临下,俯视着萨满天,清隽面容冷峻无比,反手握鞘横在身前,将剑身送去鞘内。 他瞥了眼萨满天怀中的人皮鼓,知道萨满教的习俗,所以也知道这人皮鼓对于萨满天意味着什么。 因此他并未多问,只是轻声问: “凝血晶,我知道,但只靠外物,定然只能治标不治本……凝血晶只是辅助,你还有别的法门吧?” 萨满天瞳孔扩散,直勾勾望着赵无眠,嘴角勾了勾,“没……有……” 呼呼———— 风雪中在耳边回荡,积雪落在萨满天身上,很快被血染红。 赵无眠低头沉吟,不知萨满天此话是真是假,耳边便响起萧冷月的脚步声。 萨满天移开视线,瞥向萧冷月。 他已是浑浑噩噩,眼中近乎看不清事物,只能模糊看到身影。 此刻望着萧冷月的长裙与齐腰黑发,恍惚间,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娘……” 他嗓音夹着血沫,低声呼唤。 嗓音太小,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萧冷月打量一眼萨满天后便匆匆上前,眼神沉吟思索,神情带着几分错愕茫然。 “以他的心性,我们便是将其生擒,也问不出什么,但相对的,以他的傲气,此刻死到临头,也不至于说谎……” “难道远暮当真没有根治法子?” 赵无眠深呼一口气,安慰道:“没事,我有别的办法,交给我便是。” 萧冷月闻言回过神来,注意到赵无眠身上全是血,俏脸瞬间就白了。 她小手紧紧握着赵无眠的手掌,想摸其他地方看看伤势,又怕弄疼了赵无眠,只能克制着自己,“你,你的伤……” “无碍。”赵无眠微微摇头。 “快去追莫惊雪吧,自从我将青玉佩纳入体内后,也如湘竹妹妹那般,对九钟有了些许感知……我知道,避世鞘就在他身上。” 萨满天虽死,但正事还没完,萧冷月只能紧咬下唇,压着心底忧虑,与赵无眠一同飞身便走。 单在松林之前,留满地足印与瘫软在血泊中的萨满天。 萨满天眼前,已是看不到任何东西。 大雪落下,渐渐将他掩埋。 不知过了多久,雪中才传出一声含着几分喜意的虚弱轻语。 “娘……你来了…” 话音落下,雪中也便再无声响。 风雪依旧,呼呼作响。 “呼,呼……” 莫惊雪大口喘息,肌肤泛红,浑身冒汗,大步奔行间,白气升腾。 速度太快,雪宛若刀子,刮在脸上,竟是让他也感到几分刺痛。 很快,他的黑发,眉毛皆已泛白,脸庞似是被冻僵,冷硬无比。 这股身处大雪,纯白天地的严寒,似曾相识,让他忽的回忆起些许往事。 近五十年前,燕云。 大离开国后,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江山稳固,欣欣向荣。 一对年轻的江湖儿女,搬来燕云北地隐居。 男人的爹,乃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易将军左右副将之一,但当易将军叛出辰国,转投大离后,这光宗耀祖的头衔,渐渐也便臭不可闻。 无论在哪里,叛徒永远都会被人瞧不起。 男人的爹对此心知肚明,战事结束后,便带着一家老小隐居。 可他们放下此事,江湖却没想放过他们。 不得己,为了保全血脉,只能分家,改姓。 男人的大哥,早早便带着妻眷去了江南,换了许多姓氏,谨遵父亲教导,安稳度日。 可这男人却偏不……他从不觉得自己一家做了错事。 江山一统,百姓安康,收复失地,此乃天下大义,而非局限于对辰国一家一姓的忠诚。 何错之有? 没有做错,为何要避,为何要躲,为何连自己的姓氏都不要了? 他不改姓,依旧姓莫。 他的儿子,未来也会姓莫。 他的夫人……自江湖遇见的年轻小女侠,对此毫无意见。 男人去哪儿,她便去哪儿。 男人被追杀,他们就一块逃,一块躲。 男人过着艰苦日子,她也一并艰苦。 她不怨天,不怨地,谁也不怨……自顾承受。 男人的执拗,让他的夫人为之着迷,却也因此让他们家惹上江湖追杀。 有些是江南一带的江湖人,为清剿叛徒。 有些,则是单纯看不惯他们的叛徒行径。 祸不及家人,在满腔愤恨下,也成了一纸空谈。 哪怕夫妇两人跑来这燕云苦寒之地,依旧有人穷追不舍。 大雪天,破庙中,小女侠诞下一子。 彼时,他们依旧在被人追杀,为了防止孩子的啼哭引来仇家。 男人为他起名‘惊雪’,结合他们的姓氏…… 莫惊雪。 若是啼哭,会引来仇家,引来血光之灾。 莫惊雪果真没有啼哭,他自小便是个乖巧的孩子。 但望着自己孩子的稚嫩脸庞,望着夫人在破庙产子的虚弱俏脸,男人几经犹豫,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服输了。 他改姓柳,改名换姓,安心隐居。 莫惊雪,也成了柳惊雪。 他的夫人……那位小女侠,依旧对此毫无意见。 但闯进江湖容易,想安然无恙脱身而出,却是很难。 五年后,男人死了,被寻来的仇家杀了。 他的夫人,那位当初的小女侠,经由岁月的洗礼,成了成熟妇人。 她带着当时才五岁的莫惊雪逃啊逃。 那是一个严冬,酷寒的严冬,大雪一连下了几个月。 燕云粮食欠收,妇人为了躲避仇家,在雪原游荡躲藏,没有补给,仅存的食物,都给了莫惊雪。 饥寒交迫下,那个小女侠也死了。 只剩下年仅五岁莫惊雪。 父亲在眼前被人所杀,娘亲在眼前被活生生逼死,莫惊雪却什么也做不到。 他只能用冻红的小手埋葬娘亲后,不断地跑,不断地逃。 大雪让他食不果腹,让他衣物如铁,让他瑟瑟发抖。 他的名字里有雪字,但他并不喜欢雪,乃至极为厌恶。 可一个五岁的孩子,又能做些什么呢?他如野狗般,在雪原苟延残喘。 直到遇见了领燕云之地,前来上任继承藩王之位的燕王。 那时的燕王,还没有遇见燕王妃,是个郁郁不得志的落魄王爷。 但他依旧对莫惊雪施以援手,给他吃,给他穿,给他住。 厚实的衣物,美味的食物,温暖的床铺,让莫惊雪活了下来。 燕王本想将他留在身边,当护卫培养,但没过几天,莫惊雪便忽的消失不见。 大起大落间,年仅五岁的莫惊雪,领悟了人生中第一个道理。 饿了要吃饭,冷了要取暖,有仇便要报,有恩便要还,有刀……便要利! 比天底下所有人的刀都利! 从那之后,江湖多了位浪子。 去过道门,入过佛家,不为道则,只为武功,入一宗门,将其武功尽数掌握后,当即退宗。 百家武功,皆他所学。 莫惊雪的仇,早在他成名之时,便已报了。 余下的念想,只剩两个。 一是还清当年燕王的救命之恩。 二便是于武道登峰造极……比天底下所有人的刀都利。 莫惊雪摩挲着宽大披风下的一冷硬之物,脚步不停,很快,鸦鹘关便出现在他眼前。 与此同时,万马奔腾,喊杀嘶吼的嘈杂声响也一同入耳。 他咳出一口鲜血,抬手抹了抹嘴角,后运起轻功,拔地而起,宛若鬼魅眨眼跃过城门,站在一处高耸箭楼之上,眺望着城墙之外的千军万马。 莫惊雪武功太高,速度太快,寻常士卒发现不了他,但城内也不是没有武魁。 剑魁楚汝舟忽的出现在另一处箭楼,与莫惊雪隔着满天飞雪,遥遥相望。 楚汝舟望着眼前的江湖浪子,眼神复杂。 莫惊雪的事,对于燕王而言,算是丑闻,如非必要,他肯定不会刻意提。 但楚汝舟作为燕云的武魁,对于发生在自己地盘上的江湖事,肯定有所了解。 因此他也没有即刻出手,他知道,莫惊雪决计不会做谋害燕王的事。 只是凝望着莫惊雪,高声问:“莫惊雪,你来此关,意欲何为?” 话音落下,最先回应的,却是楚汝舟怀中的剑。 那柄剑,正在自发微微颤抖。 莫惊雪嗓子里夹着血沫,见状哈哈一笑。 “果真,楚汝舟,我了解你,护佑出世剑一事,你谁也不信,只信自己……出世剑就在你身上,对也不对?” 楚汝舟轻叹一口气, “只是觉得此举乃灯下黑罢了,此刻江湖可都以为,出世剑还在剑宗存放着,不过出世剑竟能有如此反应……避世鞘,在你身上?” 莫惊雪微微颔首。 “你想做什么?”楚汝舟打量着莫惊雪,轻声道:“你伤势太重,寻常我自不是你的对手,可此刻,你若想抢出世剑,无异痴人说梦。” “我不抢,我想问你借。” “借?”楚汝舟眼底浮现几分错愕,后意识到什么,又自顾沉默。 燕王听到动静,站在一处楼阁的露台上,眺望着箭楼上的莫惊雪,疑惑看他。 三个男人,站在雪中,一言不发。 后燕王主动开口,简短吐露两个字。 “借剑。” …… 莫惊雪等人搏杀,出招虽多,但武艺到了他们这个境地,动作很快,也没费多长时间。 因此城墙之下,戎人已是逼至近前,但距离城门,也还有一里之遥。 还未靠近,城墙前的雪地中,便已经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墙上守军更是严阵以,额前冒汗。 可忽然间,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人跃下城墙,站在城门之前。 黑底金纹的披风,挂在腰侧的四尺仪刀,身上染血,面容清俊,腰杆笔直,单手提着一柄连鞘长剑。 他的衣服,布满积雪,嘴角溢出的血丝,也已经凝固。 他一人站在风雪中,大踏步朝戎人走去。 城上守军所有人都是一愣。 戎人冲在最前端的先锋,眼前一黑袍男子单枪匹马拦在他们身上,本该毫不留情碾过,但此刻却硬生生举起战旗,示意停步。 这送死之人,哪怕是城中守军,也不免动作一顿,不再射箭。 先锋一拉缰绳,连忙停下,却是高声问: “来者可是未明侯赵无眠!?” 浪子一愣,后哑然失笑。 戎人竟如此怕赵无眠?此刻叩关,本应一鼓作气,但只因猜测,都忍不住暂时停下马来。 “不是。” “不是?”先锋放下心来,后冷笑一声,“不是赵无眠,那你来此作甚?投敌?” “杀人。” “杀人?杀谁?”先锋打量莫惊雪几眼。 “你们。” “我们?”先锋与身后戎人面面相觑,后不受控制大笑起来。 “我们有几万人,哪怕赵无眠亲至,也不可能将我们杀光……你武功再高,就算累死,又能杀多少?” “我只要一剑。” 先锋笑声顿住,被莫惊雪那认真的语气惊了下,忍不住猜忌他是否有何妙门,但心底里又觉得,他或许只是在装大尾巴狼,拖延时间。 念及此处,他又笑了几声。 “为何是一剑?” “因为你们只值一剑!” ‘剑’字出口,莫惊雪的掌心猝然握上剑柄。 满天风雪,忽的一寂。 他已出剑! 没有什么声势浩大的剑招,没有磅礴浩瀚的内息,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什么都没有看清,待回过神来。 只瞧见风雪忽的停了。 层层迭迭的大雪,在莫惊雪话音落下后,猝然云消雾散,好似一阵春风拂过。 雪散,云开。 澄澈天空,在万里无际的雪原浮现,就连地上的积雪,也忽的化作齑粉,消散在空气中,露出城外压实的黑土地。 上万戎军,正在一同大笑,但此刻他们的腰腹中,随着这抹春风,竟不约而同出现一抹血线。 笑声被卡在咽喉,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在跳动。 噗通噗通———— 上万人,一同落马,齐声栽倒,血泊将黑土地瞬间染红。 城中内外,一片死寂无声。 可城外天气晴朗,城内却依旧在下雪。 出世剑,避世鞘,本为一体……二者作为主掌杀伐的九钟,没有奈落红丝,错金博山炉那般奇奇怪怪的妙用。 他们融为一体后,只有一个效用。 比所有人的剑都利……想斩什么,就能斩什么。 莫惊雪手持出世剑,站在城门处,可鲜血,却宛若泉水般,自他的周身体表涌出。 他腰板笔直,望着眼前万人落马,望着积雪消融,望着澄澈天空,露出笑容。 “武道,登峰造极也……” 靠着九钟,他体会到了,俗世顶端,仙人之威,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哪怕这感受,于他而言,只有一瞬,他也已经心满意足。 这不是俗世之人能斩出的一剑。 斩出后,只有一死。 但如流星般滑过江湖,哪怕只有一刹那,也能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他对出世剑与避世鞘的执念,皆来于此。 只有这两件九钟,才能让他真正意义上,于俗世登峰造极。 莫惊雪身躯一晃,忍不住重心,瘫倒在地。 他靠着城门,浑身是血,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眸,侧眼望着关外澄澈天空。 有雪自关内飘出,落在他的眼前。 莫惊雪恍惚间,想起自己的爹娘。 他笑道:“你们的儿子无需啼哭,也可惊雪……再也不用…莫惊雪了……” 赵无眠不知何时,出现在莫惊雪身侧。 他望着眼前堪称仙人之威的景致,沉默几秒,才侧眼看向莫惊雪。 他只说了一句话。 “我请你喝酒。” —————————— 近两千字奉上,不要点币。 (本章完) 第421章 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本卷完) 第421章 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本卷完) 微风勾动流云,却显得云层愈发深厚,接二连三的天地异象,九钟之威,似是搅乱天候,让关内雪势愈发大了。 大雪层层迭迭,河边柳树随风舞动。 观云舒坐在院门前没一会儿,干净僧袍便堆起厚重积雪。 她等了一阵儿,也不见赵无眠回来,便默默起身,拍拍身上雪,提着小板凳,转身走进院子。 院子很是破败,堆着许多杂物,水缸,磨轮,修了一半的木桌,院中树下的破旧秋千。 上面即便都堆满了雪,也宛若笼了一层薄雾似的灰脏东西。 依稀能看出院子里从前生活的痕迹。 但观云舒也没打算在这破院子久住,对此视而不见,推开门扉。 许久不曾有人开门,观云舒轻轻一推,木门便不争气地发出惊人的怪叫,仿佛她多用几分力,门当即就会歪倒给她看 “咳咳————” 灰尘让她咳嗽几声。 屋内光线若明若暗,她并未关门,打开所有能动的窗户透风。 呼呼———— 寒风顺着所有能涌进的空荡处拼了命得吹进屋子,伴随着细密雪,屋内响起宛若书页翻动的清脆声响。 哗啦啦———— 观云舒将小手缩进袖口,用袖子可爱地捂住鼻尖,听到动静,闻声看去,不大的屋内,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卷。 画卷陈旧泛黄,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只是纸张在岁月下不免变脆,若继续吹下去,怕是得碎成渣渣。 观云舒杏眼眯了下,打量这些画一眼便收回视线,后又忽的转头,再度将视线投上去。 她连忙上前几步,却又反应过来,抬手轻挥,门窗嘎吱一声紧紧闭上。 没了寒风,屋内也便安静下来。 咔咔———— 她点起火折子,细微火光照亮她的精致脸庞,将火光往画卷一凑,细细打量,观云舒眼中当即浮现一丝错愕。 “方丈?” 画中正是在河边挖土种树的洞文方丈,虽然此刻他蓄发束冠,但五官是没有变化的。 在洞文方丈身侧,还站着一位素裙妇人。 观云舒直勾勾盯着这素裙妇人看,只觉自己与她长得有几分相像。 只是气质大相径庭。 素裙妇人娇憨呆萌,观云舒傲然清丽。 观云舒不免动容,她向来不是愚钝的女子。 “赵无眠,还说什么从不骗我……但他带贫尼来这里当真是巧合?” 她轻咬下唇。 “骗子!” 为了印证心中猜测,她当即在屋内小心翼翼,来回翻找,将屋内的画卷都收集起来。 以她的武功,可敏锐察觉从画纸,笔迹的岁月痕迹,大体看出画成时的先后顺序。 而在其中一处木柜里,她搬出一小匣子。 内里也卷着画。 除了画,角落还放着一锭银子。 观云舒翻出火炉,在屋内点燃,后坐在椅上,将卷起的画展开。 上面是一位站在树下,牵着白马,背对画师,回首看来的白衣女侠。 女侠很是漂亮,哪怕是观云舒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侠的容貌丝毫不比所谓江湖第一美人差。 观云舒不认识这是谁。 她看到画卷背后,有些许字迹墨印,翻过一瞧,上面写着。 ‘洪天三十年,冬,酒儿殿下买画,给了很多银子,她真是顶好的人,但这银子太大,要存起来,下次见到,还给她!’ 观云舒又一次动容。 酒儿……那不就是赵无眠的…… 洪天三十年……观云舒心底忽的涌现出一丝莫名的悲戚。 画中的酒儿神情,栩栩如生,可以看出,她一定是个富有灵气的女子。 可这画卷已然泛黄。 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啊。 木匣里,还有其余卷起画卷,粗略一看,竟也是酒儿。 在这之后,酒儿似乎也来过这里。 观云舒按捺住心中情绪,打算按时间循序,条理清晰翻看起来。 但从画上,看不出什么东西,但好在…… 她的娘亲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每画一幅,都一定要在后面加上注释,提醒自己。 咔咔———— 炉子内火星四溅,昏黄的火光落在观云舒的脸上。 屋内屋外,皆一片幽寂,只有观云舒翻动画卷的细响。 片刻后,她拿起一幅画,上面画着洞文方丈正蹲在院中,手持木槌,修理木桌。 素裙妇人,站在旁边,手里抱着工具袋。。 洪天三十五年,春。 太祖高皇帝会在这一年死去。 明年,光佑皇帝便会发疯削藩,致使洛朝烟的亲爹景正皇帝发起一场席卷天下的靖难之役。 赵无眠今年也已经五岁了,他已同萧远暮一块在临安,扫过几次墓。 不过这一切,与住在燕云北地的夫妇两人,依旧没什么关系。 铛,铛,铛—— 院子落起脆响,惊起院外柳树林中的飞鸟。 洞文蹲在院中,手持木槌修着桌子,口中则道: “这玩意儿也不算老伙计吧,自咱们成亲就摆在屋里,如今才过去五六年……这么不耐用,真是信了镇西王木匠的鬼话。” 素裙妇人裹着毛绒绒的大氅,打扮暖和,坐在屋檐下,正在为洞文画画,闻言只是傻傻一笑。 五年过去,没有习武的两人,脸上不免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不过他们本就年轻,此刻也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洞文修至一半,门外咣当咣当,响起敲门声。 洞文抹了把汗,放下木槌,开门一瞧,是镇上一户李姓人家,寻他问诊。 他看了眼天色,这才晌午,并未入夜,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回身去取药箱,口中则道: “老李头年纪大了,已有八十好几,这岁数已是高寿,但身体日益虚弱,也不可逆转,迟早药石无医,你们还是当提前做好准备。” 来人轻叹一口气。 “俺们晓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俺爷长寿,俺们也不求多的,只要能让老人家安安稳稳不受苦痛走完这辈子也就好了,还是要有劳大夫……” “走吧。” 洞文背起药箱,素裙妇人手里攥着雪白大氅,为他披上,后站在门前,目送洞文离去。 门前落着薄薄一层积雪,乃深冬积雪未融,很快浮现几行足印。 素裙妇人待洞文离去后,忽的咳嗽几声。 她轻抚小腹,神情带着对未来的希冀,宛若笼着一层可爱的朦胧光晕。 她有喜了。 素裙妇人小手按着腰肢,自门后搬起板凳,继续坐在门前山坡上,望着相公离去的方向,等他回来。 日落月升,但她依旧在等他。 入夜后,柳树林中浮现洞文的身影,他一只手提着酒,一只手提着油纸包裹的猪头肉,远远地朝妇人招手。 还有人用牛车,搬来了新的家具。 这便是洞文的问诊费之一。 他也不用继续修那木桌了。 两人在雪中相视一笑。 妇人的肚子渐渐有了痕迹,洞文为了照顾她,也便不再外出问诊。 若有病人,也只在他们家看病。 他对妇人寸步不离。 两人总是一块坐在门前,望着河对岸日升月落,云起云散,很是惬意。 幸福好似密密麻麻的柳枝,在他们心中扩散。 两人时常商议未来娃儿的名讳。 洞文俗名姓刘,妇人姓观。 “娃儿姓观吧。”他说。 “为什么?这世道哪有随娘亲姓的道理?”妇人茫然不解。 洞文笑道:“你的姓氏,比我的姓氏好听。” 妇人噗嗤一笑。 “到底你是呆子,还是我是呆子?” “大不了生两个娃儿嘛,一个随我姓,一个随你姓,你相公现在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不说银两,单是在江湖,也多得是人想来结交,拜会……肯定养得起两个娃儿。” 妇人眼底又带上希冀,她靠着躺椅,眺望着远处地平线上一轮银月,说: “如果是个女娃娃就好了。” “为何?” “随我,漂亮。” 两人开怀大笑。 妇人本就不太聪明,怀孕后,更是傻了,时常坐在原地发呆。 一恍惚,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但问她在想什么东西,她又记不清。 有时她会趴在洞文的怀里哭。 “还是不生娃娃了,娃儿要是随我,这么笨,那该怎么办呀?” “不笨啊,你画画多好。” “我也只会画画了。” “我也只会看病。” “所以呢?” “天生一对。” 这种对话,时常在入夜后发生。 一天,平淡的一天,下雪的一天。 同一年,霜降,入冬。 洞文怜惜妇人,让她在屋里休息,自己则抱着水盆,在河前洗衣。 河水极为冰冷刺骨,让他十指通红。 洗完衣裳,抱着水盆爬上山坡,推门一瞧,忽然,明晃晃的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哐当———— 水盆摔在地上,洞文惊愕看去,门户大开,几个面无表情的戎人站在院内,而在屋里。 妇人坐在椅上,脖颈也架着明晃晃的钢刀,她俏脸煞白,被吓得不轻,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在妇人身后,一位戴着毡帽的戎人少年,正端详着一副画。 画中,是一席白衣的酒儿。 戎人少年瞧见洞文,微微一笑, “烛九天想要绛珠玉,但没抢到,给过他一次机会,只是他没把握住,既然如此,那谁能抢到此物,自然便要各凭本事……听说,萧酒儿曾经寻过你们?” 洞文脸色苍白,“你是谁?” “萨满天,你不认识,也不会认识。” 萨满天坐在桌旁,架起双腿,依旧打量着画卷,口中则平淡道: “萧酒儿在哪,你知道?” “不知……” 呛铛———— 妇人的脖颈处,钢刀向前一递,涌现一丝血珠。 妇人更是被吓得惊魂落魄,浑身发颤。 “你对女子下手,算什么好汉!?”洞文大喝。 萨满天嗤笑一声,“事关九钟,谁和你讲什么江湖道义?天真。” 他斟酌几秒,波澜不惊的面容浮现一丝淡淡的笑,道: “给你三个月时间,年关前,将萧酒儿唤来燕云,饶你们一命……你可以带着这位夫人尝试逃跑,但后果如何,我不确定。” 话音落下,不给洞文回答的机会,院中众人,皆已忽的消失不见。 妇人身躯一晃,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洞文连忙上前搀扶。 妇人又哭了。 …… 虽然他们不曾看到,但他们知道,院子附近,一定有戎人监视。 洞文尝试过向江湖朋友求援。 他的一众朋友刚至燕云,隔天便身首异处,首级被丢在院门之前。 洞文理解了,这自称萨满天的戎人少年,绝非普通贼人。 但他也不知萧酒儿在何处,他的江湖朋友也便向外散布他遇险之事。 洞文不想连累萧酒儿,可也不愿在院中等死,但面对萨满天,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至于报官吧?若是触怒了萨满天,那恐怕,他们连三个月的时间都不会有了。 极为压抑沉重的气氛,对于夫妇两人,皆是一股莫大的心理压力。 妇人本就怀有身孕,此刻又仿佛有钢刀时刻横在脖颈,仿佛下一秒便会痛下杀手……这种重压之下,让她病了。 生病时,她也在为洞文画画,单是为了缓解压力,仿佛两人的生活,依旧一成不变。 日子,一天天过去,雪也一天天大了。 一天,妇人挺着鼓起小腹,坐在院前躺椅,失魂落魄画着画。 耳边忽的响起马蹄声。 侧目看去,白衣女侠,手中提着剑,牵着马,踏雪而来。 妇人连忙起身,望着她,眼泪不要钱般自眸间涌出。 “您怎么真来了……” 酒儿笑了笑,望着她鼓起的小腹,轻声问: “有喜了?” “恩。” “真好,五年过去,我也收养了个孩子……不过此次凶险,我单将他留在燕王府,陪他的湘竹妹妹。” 酒儿笑道。 伴随着话语,四周雪幕,有戎人摩挲着手中钢刀,缓缓靠近。 他们自然在监视洞文一家。 酒儿提起青徐剑,站在雪中,朝妇人浅浅一笑。 “是我害的你们被戎人盯上,罪在我……我一定替你们杀了萨满天!” 话音落下,她嗓音忽的冷冽。 剑光一闪,四周戎人头颅,皆冲天而起。 酒儿收剑,又翻身上马。 “驾!” 马蹄如雷,策马奔袭,很快,酒儿的身影又消失在雪幕间。 洞文自院中走出,与妇人一同望着她的背影。 妇人依旧坐在院前,只是这次,她是在等着酒儿。 入夜,大雪,耳边又响起马蹄声。 妇人侧眼看去,雪幕间,白衣女侠牵着马,提着剑,衣上满是血迹。 她受伤不轻。 酒儿愧疚道:“单将他打伤,便被他逃了去……下次一定杀他,但我已现身,萨满天便没必要为难你等,速速离去吧。” 妇人不能离开……她春天有喜,如今深冬,便快要生了。 此刻严冬,若还舟车劳顿,指不定便是母女尽死的下场。 夫妇两人,依旧住在院内,酒儿也便一同住下,保护他们。 一夜,妇人诞下一女,母女平安,但妇人怀孕时受了惊吓,生了病,此刻诞女,无疑对身体损伤很重,落了病根。 她的身子骨愈发虚弱。 但她很幸福。 大雪天,酒儿牵着马,又去杀萨满天了……这个冬天,她已尝试过许多次。 妇人为了等她,依旧靠在躺椅,坐在院门前,望着地平线外的云起云散,怀中抱着小女娃。 女娃娃随她,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神情瞧不起任何人。 妇人为她画了许多画,都是可爱的模样。 洞文站在她身后,默然不语,片刻后,才轻声问:“咱们什么时候离开?” 妇人并未回答,只是抱着娃儿,兀自出神。 发了一会儿呆后,她才忽的回过神来,问:“娃儿起什么名字呢?” “她姓观……你觉得呢?” “我太笨了,没什么文化,不会起名字的。” “我也没文化,她随你姓,自然该由你取,等咱们第二个孩子生下,随我姓时,再轮到我取名好了。” 洞文露出苦涩的笑。 妇人也笑了一声,眼中依旧带着希冀。 “第二个娃儿,希望是个男孩。” “为何?” “随你,安康。” 话音落下,洞文沉默。 妇人望着天边的云朵发呆。 她总会发呆,发完呆后,却也总是什么也记不清。 但这次,她发完呆后,却给娃儿起了名字。 观云舒。 呼呼———— 雪势愈发大了,是个大雪天。 雪大到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但院子附近,栽着这么多柳树,不会迷路的。 沙沙———— 酒儿牵着马,白衣染血,提着青徐剑,出现在院前。 抬眼看去,妇人裹着厚衣裳,正为她画画。 两女对视。 妇人朝她笑。 酒儿却笑不出来。 七天后,妇人病逝了。 立,刘观氏之墓。 洞文再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没了去处。 没家了。 酒儿引荐他去晋地小西天。 她有个好闺蜜,西凉盗圣蓝秋霜,当年为了救她,去小西天当了尼姑。 蓝秋霜会帮忙照顾洞文父女的。 洞文有时会来这里扫墓,望着柳树与墓碑发呆。 酒儿有时也会带赵无眠来这里,偶尔还会碰见洞文方丈。 酒儿一直觉得,是她害死了观云舒的娘亲。 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此刻已经入夜,屋外风声呼啸而过,雪势似乎很大 观云舒捏着画卷,望着画上大雪飘扬,酒儿白衣染血,提剑牵马,小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猝然扔下画卷,重重推开房门,冲出院子。 她一定要杀了萨满天。 沙沙——- 可当她来至院门前时,却听到了脚步声。 她顿在原地,闻声看去。 今夜雪势很大,大到走在雪中,都会迷路的程度。 风雪声在耳边呼呼作响。 雪幕后,一道人影缓缓走出。 他提着剑,牵着马,白衣胜雪,可衣上染血。 他似乎很是匆忙,明明受了伤,却没来得及处理伤口,急匆匆便往院中跑。 观云舒望着雪幕间的白衣男子,恍惚间,想起了那副画。 画上的酒儿,也是这样。 “你,你……” 观云舒不知为何,嗓音在微微颤抖,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白衣男子站在山坡下,抬眼看她,微微一笑。 “我说过不会迷路吧……这里种着这么多柳树,一看到它们,便知道回家了。” 观云舒好似失了所有力气,站在原地,后想起什么,又冷声道: “我要杀了萨满天。” “他已经死了。” 观云舒愣在原地。 “酒儿当年杀不了的人,我来杀。”山坡下的白衣男子,牵着马,提着剑,朝山坡上走,口中继续道: “莫惊雪也死了,都死了,但我还活着……这段时间,终于可以安生一些……” 话音未落,穿着僧袍,总是傲然独立,仿佛瞧不起任何人的尼姑居然哭了。 观云舒哭了。 泪珠好似夜空雪,飒飒落下。 赵无眠从没见过观云舒哭,也从没想过,她居然会哭。 他慌了。 “你,你怎么了?” 他连忙牵马走近,尼姑低头,兀自哭着。 两人在雪中呼出的白气交织。 即便是在哭泣的观云舒,依旧是这么澄澈动人,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望着赵无眠的脸。 两人总是无话不谈,只要待在一起,一定少不得彼此挖苦,拌嘴,吵闹。 但此刻,观云舒却不知该说什么,也便只是道:“先为你处理伤势吧……” 院内并未收拾,一片脏乱,两人来至河边,用冰冷的河水清洗伤口,包扎。 冻得赵无眠龇牙咧嘴。 处理好伤势后,雪渐渐小了,遥遥看向天际之外,还能隐约看到一缕抽穗芒草般的纤细月牙。 两人没有回屋,也不想回屋,就这么躺在雪上,一块看着月牙。 整片天地,一片素洁。 赵无眠想起,他还要与观云舒扫墓。 但大战一场,他委实疲惫不堪,只想就这么躺在绵软的雪中发呆惬意。 他没有刻意与观云舒搭话,没有刻意找话题。 观云舒也没有。 她也在发呆。 她不是喜欢发呆的人,但此刻,却有些像她的娘亲。 两人即便什么都不说,只是躺在一块看月亮,也觉得惬意。 赵无眠很快,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他没有起身,而是道:“你饿了没?” “有点。” “待会儿骑马,咱们去镇子上吃点,你想吃些什么?” “都行。” “都行?那我可要给你买肉了。” “恩。” “恩?”赵无眠看了观云舒一眼,觉得奇怪,后道: “你可是尼姑,还是罢了,继续吃素吧,我待会儿可得多吃点肉…吃一整只羊!” 他继续自顾自道:“这档子事解决,可算清闲下来,我接下来反正是哪也不想跑,只想天天过着堕落的日子,好生享受一番……” “赵无眠,我不做尼姑了。” “等在燕云歇一段时间,咱们就回京师……” 赵无眠还在自顾说着,没反应过来,忽然间,他话音一顿,错愕看向观云舒。 观云舒躺在雪中,并未看他,依旧抬眼望月。 月光与细碎雪,一同落在她的脸上。 她纤长睫毛,微微颤抖,可她的神情,却很是平静。 宛若做好了决定。 “什么意思?”赵无眠错愕问。 “贫尼,我还是不沟通天地之桥了……” 观云舒改了自称。 不当尼姑,意味着逃避情劫,逃避情劫,那她就一辈子不得沟通天地之桥。 “为何?你不是以前嫌弃自己武功低微吗?” 赵无眠的心开始跳,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那个观云舒口中,听到这种话。 “因为你比较重要。”观云舒平静说。 她的语气虽然平静,可纤细的肩膀却在颤抖。 赵无眠看了她半响,确认她没有说谎,才又躺回雪中。 “为什么忽然就妥协了?” “既不忽然,也不妥协。” “那是什么?” “只是想通了。” “想通什么?” “我方才说过了……你比我成为武魁,更重要,就这么简单。” 赵无眠沉默。 观云舒也不说话。 她翻过身,背对赵无眠,晶莹的小耳朵,却是攀上红霞。 她害羞了。 赵无眠的心又开始跳。 两人躺在雪中,谁也不说话,但气氛却已是截然不同。 炙热的氛围,让深冬大雪,也变得可爱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觉得总不能在野外睡一晚,便一同回了院子,将老旧的屋舍好生打扫一番。 可屋子干净,其余的生活用品,显然是不能用了。 如睡觉的被褥。 马鞍袋里倒是有现成的被褥,只不过这是赵无眠睡的。 总不能让观云舒睡他的被褥……赵无眠觉得她会嫌弃,便说: “我去镇上再买一床新被子。” 观云舒拉着他的手腕,低着头,轻声道: “大晚上的,你买什么被褥?” “有钱总能买到的……” 观云舒忽然抬眼看他,眼神约莫是嫌他木头。 赵无眠不知为何,竟然又开始紧张。 他已不知多少次,在观云舒的面前紧张。 他定了定神,双手搂着观云舒的腰肢,将她抱住。 观云舒没有反抗。 她闭上了眼帘,微微昂起下巴,那双瓣似的樱色薄唇,让赵无眠为之心动。 两人凑近几分。 啵~ 渐渐的,观云舒被赵无眠抱起,放在榻上,放在他的被褥上。 观云舒侧过脸,在上面闻了闻,后露出挑衅似的笑。 “真臭。” “我就说该新买一床……” “没事……我不嫌弃。” “那你还不如不说。” 其实没什么味道,赵无眠又不是邋遢的人。 所以这是观云舒生平第一次说谎。 赵无眠脱下观云舒的绣鞋,掌心摩挲着她的纯白罗袜,裹着她娇小的脚儿。 观云舒已是面红如血,却没反抗。 赵无眠把玩着尼姑的脚儿,凑近也闻了下,后笑道: “真臭。” 这也是谎话,尼姑的小脚丫有股莫名的清香,让他浑身发热。 但观云舒听了生气,用力将脚儿塞进赵无眠嘴里踢他。 “呸呸呸……” 赵无眠移开她的脚儿,又俯身亲她。 观云舒不断反抗……觉得赵无眠的嘴巴刚才亲了她的脚。 可赵无眠的手拉上观云舒的僧袍。 她却顺从没有反抗。 索索———— 伴随着衣物摩挲肌肤的轻响,那晶莹如雪的肌肤,饱满挺立的玉碗,出现在他眼前。 赵无眠俯身。 观云舒娇躯猝然紧绷起来,双目好似泛着水光。 但此刻,两人心中唯有幸福。 初晨,院中内外,落着细雪。 河水潺潺流动。 沙沙———— 脚步声传来。 清丽的少女脱下了那身圣洁僧袍,转而换上了一身干干净净的素雅衣裙。 她那长至小腿的黑发,被她自己剪去。 她的头发,留了许多年,此刻说剪就剪。 她转而将发丝盘起,让她多了几分妇人般的贤惠,温润。 她抱着洗衣盆,内里放着衣物。 她搬着小板凳,坐在河边。 江湖人本该握着兵刃的手,转而摆起搓衣板,挽起袖口,在河边默默洗衣。 白嫩精致的手在森寒的河水中,很快通红一片。 但她并不觉得冷。 抬眼看去,满眼雪白。 人世间的污秽,似乎皆被雪洗净。 少女从未想过,雪竟如此白净,也从未觉得,自己的心情会如此开阔。 “呼————” 少女呼出一口白气,有雪落下。 她抬手接住,打量着雪。 雪,是晶莹的,好看的六边形。 宛若六片瓣的儿。 (鹤出篇,完。) (本章完) 第422章 拨云见日 第422章 拨云见日 沙沙———— 细雪拍打着窗户,赵无眠难得睡了懒觉,宛若靠在温暖静谧的云朵里,让他浑身都慵懒到了极致。 屋外的风雪声富有韵律,更是让他为之沉醉,只想一睡不醒。 他是被院子大门推动时的嘎吱摩擦声吵醒的。 屋外有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脚步声提醒着他,已经天亮了。 他恍惚间想起了从前在临安的时候……自己睡懒觉,酒儿在屋外打扫卫生,做着家务。 有股别样的惬意与轻松感。 他睁开眼帘,侧目看去,屋内陈设不多,岁月的痕迹明显,似有一股腐朽的灰暗笼在各处。 可空气中的少女清香与地上火盆的热意,很快压下了这股灰暗。 被褥凌乱,抬手一摸,似乎有点湿哒哒。 湿润温暖的记忆,干涩地涌进脑海。 赵无眠看向角落处,那里湿了大半,但睡觉时又懒得收拾,才随便将被褥换了一边盖着。 他回忆起昨晚,小尼姑的脸一直是红的,玉碗之上更是樱朱柔嫩,只是出乎他预料…… 他本以为小尼姑与苏小姐是一个类型,白白净净,稚嫩饱满,但没想到,她意外很有成熟女子味儿……只是也不多,稀稀疏疏的。 倒是很反差,让他眨眼就失了往常的自制力。 赵无眠微微摇头,侧目看去,他与观云舒的衣物都不见踪迹,身旁也不见她人。 角落处却整整齐齐迭着干净衣物,袜子则被揉成两个小团搁在旁边……约莫是给赵无眠穿的? 赵无眠双手敞开衣物,还以为自己已经与观云舒成了亲,这才被她如此悉心照顾。 穿衣洗漱,越过不算宽敞的大堂,他打量几眼墙上的画,轻叹一口气,才推开房门。 飒飒———— 这座破旧的屋子当即便抖了三下,屋檐积雪刷刷落下,堆积在门前。 他抬眼打量着老屋,斟酌着自己是不是该将这老房子修缮修缮。 赵无眠武功虽高,身份不俗,但并非眼高手低的世家子,干起木匠活来,也是一把好手。 屋外银装素裹,天地一片白净,院中落着几行来来回回的足印。 白马被栓在树下,垂首吃着有人为它备好的草料。 赵无眠呼了口白气,搓了搓手,顺着足印走出院子,遥遥看到素裙少女正坐在河边,兀自洗衣。 远处,是悠远的雪原,有飞鸟自雪中擦过。 透过风雪的些许晨光落在她身上,宛若为她的身段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她没了宛若瀑布般的如夜长发,转而将短发盘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此刻洗衣干活,让赵无眠看痴了去。 观云舒并未发现赵无眠正在看她,待洗完衣裳,抱着水盆转身之时,才看到他。 “你看什么?”她一边朝院内走,一边朝赵无眠喊道。 距离有些远,不喊不行的。 “你怎么把头发剪了?”赵无眠问。 观云舒的手有些湿,她便用袖口下意识摸了摸盘起的发丝,这种细微的小动作,很有少女的青春与灵动感。 “想剪就剪了……不漂亮?” “是太漂亮。” 观云舒抱着水盆攀上小山坡。 从河边往院内这么一小段路,或许两人觉得大声说话费力气,都没开口。 赵无眠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裙。 干净的白底蓝纹小袄,下身则是深蓝百皱裙,青翠腰带挽在腰前,小袄下摆与裙腰向内紧绷,显得她的腰肢格外窈窕。 赵无眠又一次不争气地心跳加速了。 他这样的人,基本不会慌乱,总能保持冷静,但偏偏在观云舒面前,经常宛若初出茅庐阅历浅薄的小处男,平白无故紧张。 观云舒平静清丽的俏脸也忽的扭去一边,不知为何,只是走一段路,就让她莫名脸红。 待来至近前,两人才如获大赦。 赵无眠看向内里衣物,又看了看柳树下的清澈河水。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烧些水洗衣?” 观云舒指尖捏起盆里白衣一角,“用这么冷的水,才能杀掉脏东西。” “热水才洗得更干净……但你是不是在旁敲侧击说我才是那个脏东西?” “你不是吗?” “哪脏?” 观云舒忽的抬起一只小手,捂住自己粉唇,冷冷看了他一眼。 赵无眠不免又想起昨晚…… 后听观云舒冷哼一声,傲然自他身侧跨过,来至屋内,将衣服晾起,下面放着火盆,口中则继续道: “哪有什么活儿都让我干的道理,你去买些菜肉与锅碗瓢盆来。” 赵无眠来了兴致,“你要做饭?” “你昨晚不就说饿了?” “我会边饿着肚子,边等着品尝观上僧的手艺。” “我已经不是尼姑了。” “但我还喜欢这么叫你。”赵无眠离开院子,后想起什么,又来至观云舒身侧,朝她伸手。 观云舒疑惑看他。 “衣裳都被你洗了,身上没钱……给点?” 观云舒无奈一笑,认认真真自腰间钱囊数了银子递给他,“再买些好酒来。” “多给点。” 观云舒又数了些,“买些食材还要多少?” “再多给点。” 她又数了些,“你还想买什么?” “再多点……” “都给你!”观云舒将钱囊一股脑塞进赵无眠手里,“若让我知道你要这么多钱是去逛窑子,明天我就回小西天!” “你刚才不是说,自己已经不是尼姑了吗?” “没办法,若去其他地方,怕你找不到。” 赵无眠一愣,后又呵呵一笑,将钱袋塞进袖口,“我怎么会去逛窑子呢?” “是吗?当初在太原,百般劝阻让我带你去青楼的人是谁?” 话音落下,两人又相视一笑。 赵无眠牵马离开院子,观云舒站在院门前看他。 待他策马跑进城镇后,观云舒才回院继续打扫旧屋。 这院子委实过于破败,屋顶都破了几个小洞,观云舒犯了难,总觉得心底烦躁躁的。 她自门后搬起小板凳,坐在院门前,眺望着远处,等赵无眠回来,如此便好很多了。 雪势渐渐小了,还没等到赵无眠,观云舒倒是先等到了雪枭。 雪枭站在围墙上,用爪子递给信筒。 拆开一瞧,信是慕璃儿送来的。 说是她已经得知了萨满天与莫惊雪的事,鸦鹘关那边又因莫惊雪一剑既出,戎人当即没了心气,与高句丽灰溜溜逃去,被燕王领兵往北赶了百里地。 眼看燕云诸事了结,她没几天便带着洛湘竹来寻赵无眠。 洛湘竹的风寒也已经痊愈。 萧冷月也会一同过来……莫惊雪死后,剑魁依旧留在关内,保护燕王,没法儿脱身,便由萧冷月将出世剑与避世鞘送去剑宗。 剑魁与赵无眠谈话时,明里暗里总想退位让贤,剑宗于赵无眠而言,显然称得上自家基业。 因此两件九钟放在那里,自然无碍。 观云舒手指舒展着信封,柳眉轻蹙,昨夜赵无眠倒没有与她细说这些事……不过观云舒也不在乎。 只要萨满天死了便好。 她将信封随意丢进火炉烧掉,拍拍小手,又在院门前坐下。 雪枭站在墙上,打了声哈欠,一动不动,原地睡起大觉,很快它与观云舒的身上,都堆了雪。 嘎吱嘎吱———— 车轮碾过积雪的轻响传来,观云舒这才侧目看去。 赵无眠坐在马上,马鞍袋内满满当当塞着蔬菜瓜果,大块熟肉。 马后还拉了板车,洋洋洒洒摆着锅碗瓢盆,木头瓦片,以及崭新家具。 观云舒一愣,提着裙摆小跑着下了山坡,往板车上打量几眼。 “你买这么多东西作甚?” 赵无眠翻身而下,牵着缰绳,同她一块往院子走。 “把屋子好生修缮修缮啊。” “咱们又不会在这里久居……休整几日,也就该回京了,何必费这心力?” “和住几天没关系,这是你祖宅,肯定得修缮一番,以前没来也就罢了,此刻既然住在这儿,还能什么都不干?” 观云舒侧目打量赵无眠几眼,‘哦’了一声,也没多话。 灶房陈旧,但摆上刚买的锅碗瓢盆,也便些许显得焕然一新。 有了新家的感觉。 观云舒添柴烧水。 赵无眠想起什么,从马鞍袋里取出一枝素雅洁净的白梅插进瓶里,摆在灶台上。 观云舒看了白梅一眼。 “去镇子上采买时,街边瞧见的,觉得你会喜欢,折了一枝带回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 “我送的也不喜欢?” “喜欢。” “其实不是我路边随意折的,是我跑了大半个镇子,专门找的,就属这朵梅开得最艳。” “更喜欢了。” “那亲一下?” 观云舒拿出油纸包裹的猪头肉,双手托着,往赵无眠脸上凑。 “原来你觉得自己是猪头!”赵无眠躲开,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而后他又笑道:“没关系,你是猪头我也喜欢,当初我就说,哪怕你不漂亮,我也一定喜欢上你。” “不存在的事,谁知你说的是不是真心实意?你可没少用色眯眯的眼神看我。” “这种眼神?” 两人彼此打趣说着笑话,又忽的凑近几分,赵无眠搂住观云舒的腰,鼻尖涌进她身上的幽香。 观云舒的脸埋在他的怀中,小脸越来越烫。 赵无眠垂首望着她薄薄的粉唇,忍不住低头凑近,细细品尝。 他的手隔着百皱裙,难耐轻柔着挺翘的曲线,后又一寸寸将裙摆向上撩,直到手掌探进裙内后,才放下裙摆。 观云舒闭着眼睛,两人搂得更紧,紧紧贴着一起,这种窒息般的充实感,反而会让他们感到莫大的惬意与幸福感。 当赵无眠双手托着她的臀儿,将她放在灶台上,观云舒才忽的挣脱起身,红着俏脸,双手拍着裙后,抖落一片灰尘。 灶台没如何收拾,脏兮兮的。 她白嫩小手在上面一抹,指尖乌黑一片。 “脏死了……” 她将这痕迹抹在赵无眠脸上,后将他赶出去,以此安心做饭。 “你也脏,一并出去,等着吃吧。” 赵无眠脸上带着黑印,笑了下,将刚买来的几壶酒埋进雪里冻着,后随手取出一壶,一边喝着,一边望着忙碌的观云舒。 她总说自己什么都会,算是谎话,至少昨晚在榻上,赵无眠说什么她都听不懂。 可也不算谎话,此刻她轻灵地在灶房来回走动,这边烧水下油,那边在案板切菜剁肉,时不时尝尝菜肴味道,好似手忙脚乱,却又有条不紊。 这灵动的人儿,未来会与他生活一辈子,念及此处,赵无眠又看呆了去,片刻后才回过神来,问: “我能帮上什么忙?” “别过来骚扰我就好,在一旁喝酒等着吧,你伤势还没彻底痊愈。”观云舒头也不回道。 赵无眠没有闲着,他喝完酒,飞身跃上屋檐,用控鹤擒龙功吸来院内堆放的木板瓦片,修缮屋顶。 很快,屋上便响起‘哐当哐当’的脆响。 观云舒提着汤勺,走出灶房,站在院子里看屋顶的赵无眠,大声埋怨道: “叮铃哐当,把房梁上的土都要震下来啦!” 赵无眠动作一顿,“菜毁了?” “你当我不会武功?内息一隔,什么灰尘也没了,但灶房灰扑扑的,看着埋汰。” “没毁了你的心血就成,你做饭时,烟囱里的油烟也直往我嘴里灌!” “呛到你了?” “你当我不会武功?内息一隔,什么油烟也没了。” “别学我说话!” 观云舒从地上捡起雪,朝屋顶的赵无眠砸去,后不给他还手的机会,又一溜烟跑进灶房。 叮铃哐当的脆响与袅袅升起的炊烟,让这久无人气的破旧院子,终于有了几分烟火气。 观云舒的手艺,远超赵无眠想象。 水煮鱼,麻婆豆腐,回锅肉,毛血旺……天气严寒,为了暖身,她的菜色皆滚了辣油,是地地道道的蜀地菜。 赵无眠端着碗往嘴里刨,“你以前明明不染荤腥,还能做这么些荤菜……是不是偷偷破戒了?” “喜欢吃?” “我不挑。” “换个答案。” “……喜欢。” 观云舒也煎了荷包蛋,她小口小口咬着,与赵无眠的狼吞虎咽截然不同,细嚼慢咽,优雅贵气,她道: “寺里火房那些僧人,手艺不怎么样,我的师伯……洞真,你知道吧?” “恩,酒儿的好闺蜜,蓝秋霜。” “爹……方丈时常不在寺里,都是师伯照顾我,但她一介江湖儿女,生来便与这些家务事不沾边,嫌火房的斋饭难吃,又不愿自己做,就给我买一堆食谱,让我去学。” 赵无眠喝着热汤,听观云舒向他说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觉得不够味,起身从雪里翻出酒来,给两人都倒了一杯。 “干杯!”两人异口同声说。 而后观云舒才道:“吃蜀地菜,又喝凉酒,对肠胃不好。” “我又不是一般人,你怎么变唠叨了……” 观云舒面无表情,端着碗起身就走,赵无眠又连忙将她哄回来。 吃完饭,两人搬着躺椅,坐在院门前消食。 观云舒手里拿着宣纸与画笔,却是在画画。 “你在画什么?”赵无眠侧目看去。 画里是他方才蹲在屋顶上敲敲打打的木匠模样。 “画你,堂堂未明侯,居然会做这种三教九流之辈的粗活,若是传出去,可得让江湖平添笑料。” “添什么笑料?” “怕夫人?”观云舒手指点着下巴,斟酌几秒,才疑惑问。 说着,她似是想起赵无眠被夫人训斥得不敢还嘴的模样,自顾掩嘴轻笑。 赵无眠收回视线,将双手枕在脑后,靠着躺椅上,嘎吱嘎吱,惬意无比。 “你怎么忽的想画画了?” “娘留了不少纸,不将它们用完,怪可惜的。”观云舒垂眼画画,沙沙作响,口中道: “她肯定想用这些纸画一辈子的。” 赵无眠没有说话,只是侧眼瞥了眼画板上的纸……已经泛黄了。 歇了一阵儿,赵无眠起身去洗碗,后观云舒也过来帮忙。 赵无眠洗,她用毛巾将碗擦干,摆放整齐。 赵无眠昨晚将她折腾得不轻,即便武功高强,在这种事上,貌似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观云舒有些疲惫,洗了碗便回屋歇息,准备睡个午觉。 赵无眠则继续在院子里敲敲打打,只是动静轻了不少。 观云舒说是睡觉,却也没睡……她推开窗户,点着烛火,给赵无眠画画。 画了几幅,她才可爱打了声哈欠,关上窗户,合衣歇息。 等她醒来后,屋外天色已是一片昏黑,透过窗纸,瞧院子内昏黄火光,以及影影绰绰的人影。 屋内桌上,则放了厚厚一沓崭新纸张。 观云舒微微一愣,推开窗户,门外的风雪让她精神振了振,瞧见赵无眠正在院子里烧着热水,她问: “你买这么多新纸作甚?” “等画完你娘的,再画咱们的,你也画一辈子。” 观云舒眨眨眼睛,又看向桌上的一沓新纸。 院子里的雪已被赵无眠扫干净,堆积的杂物也都被他收拾了,看上去总归干净整洁不少。 他烧好热水,往浴桶里灌满,还洒了几片瓣。 观云舒疑惑问:“你从哪儿来的瓣?” “下午去镇上买纸时,顺手折的。” “真是顺手吗?” “……刻意找的。” 赵无眠探手试一试水温,才斟酌几秒,看向观云舒,提议道:“一块洗?” 观云舒闻言,想起昨晚的事,忽的用崭新纸张挡住自己的小脸,只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 “不,你先洗吧。” 观云舒刚刚睡醒,坐在榻上,脱了鞋袜,一双脚儿搁在被褥上,足弓曲线姣好,肌肤晶莹如玉,可爱的脚趾点缀着淡淡粉色,宛若小巧精美的玉器。 赵无眠心中一动,总觉得观云舒好像只是露点肌肤,他都会心动。 他忽的不想洗澡了,而是在榻旁坐下,抬手轻轻把玩着观云舒的脚儿。 温温热热,却又滑腻柔软。 观云舒往后缩了缩脚丫,却没从赵无眠手中抽出来,将纸张往侧方挪了几分,眼神羞愤。 “你不是要洗澡吧?” “现在洗,待会儿还得洗,多麻烦……”赵无眠凑近几分,另一只手搂住观云舒的肩膀。 观云舒脸色涨红几分,平日里冷傲毒舌的尼姑,恐怕一辈子也习惯不了这种事。 她银牙紧咬,却也生不起抵触心思,只看赵无眠俯首,便听‘啵’的一声,她紧咬银牙很快又不自觉松开几分。 赵无眠的手则顺着滑腻脚儿,滑入裙摆之下,摩挲着她的小腿肌肤,白腻顺滑,宛若月色洒落,凝结而成。 赵无眠便是摩挲轻抚一辈子,也不会满足。 观云舒盘起的发丝,不知何时被赵无眠放下,落在肩头。 嘎吱——- 观云舒平躺在榻,呵气如兰。 赵无眠掌心托着她的几缕黑发。 “剪了这么多啊。” “你不喜欢?”观云舒也用指尖夹起一缕,红着脸,侧目打量。 “长发有长发的温润,短发有短发的灵动,你怎么样都漂亮的。” 赵无眠的手转而捏起她的百褶裙,一寸寸向上攀。 一双修长纤细的美腿也便一寸寸落在赵无眠眼中,后是严丝合缝的亵裤。 观云舒虽是抗拒,可身体其实意外很敏感,早在赵无眠亲上来时,便已渐入佳境。 她紧咬粉唇,后察觉到赵无眠的手指捏上亵裤裤腰。 索索———— 布料摩擦肌肤的轻响传入耳中,观云舒杏眼闭起,不愿再看。 可她等了一阵儿,也不见赵无眠有动作,茫然一看,却瞧赵无眠正垂首细细打量,眼神好似在望着什么此世仅有的宝贝。 他后是伸出手指,向两侧轻拨,后挺腰凑近几分。 拨云见日。 屋内忽然传来一声略显吃痛的轻呼。 屋外风雪依旧,时不时拍打在屋檐窗上,沙沙作响。 另一边,晚风勾动流云,万里雪原,也多了两位策马而来的江湖客。 “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 “赶得上如何?赶不上又如何?本小姐就不信萨满天有那个本事,杀我相公。” “那是你相公?害不害臊?你们可是成亲了?” “成了啊,他没告诉你?哦~当然不敢,你最会在他面前装乖巧,摆大度,他知道一旦告诉你,你明面上虽不说什么,但背地里,肯定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 苏青绮裹着纯白披风,青春灵气的面容随着这段时日的江湖路,除了多几分风尘仆仆外,并没有什么变化。 闻言她也只是柳眉轻蹙,懒得与身旁那妖女拌嘴。 但沈湘阁却不是甘心寂寞无话的人,她可爱的眼眸咕溜溜一转,却是道: “几个月不见,若是他找了什么别的女人,怎么办?” “找就找呗,他又不会瞒着我。”苏青绮随口道。 她虽然年纪最小,但向来把自己摆在大妇的位置,很有气度。 “不会瞒归不会瞒,但后院人一多,总归得想想今晚他陪谁,明日又陪谁……” 苏青绮回忆一会儿,小脸多了红霞。 “我觉着,以公子的……体魄,一晚上陪十几号姑娘,貌似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湘阁无言以对。 片刻后她才继续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哪怕身体跟得上,但他更喜欢陪谁,总归能在他心底排个一二三……”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湘阁凑近,悄声耳语,说着些左右逢源,夹道相迎类的话。 苏青绮小脸当即红了,啐了声,不再搭话。 沈湘阁觉得无趣,如果是她与姑姑,定然…… 很快,两女来至一处燕云小镇,本想先寻一客栈休息,再行联络赵无眠,但没想到,哪怕入夜,镇子上依旧闹闹哄哄。 许多江湖人在酒馆茶摊,大街巷口,闻着谈论: “真的,我亲眼所见!未明侯一剑将风雪砍出一道大口子,那萨满天,当场就被腰斩了!” “那可是萨满天啊,侯爷有这么容易杀他?” “啧,你还不信,那天的天地异象,难道你们没有看到吗?除了未明侯,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 两女听着江湖人热切交谈,对视一眼。 沈湘阁眨眨眼睛。 “坏了,咱们还真没赶上……还没赶上帮忙,那萨满天就被相公一剑砍死了……” —————————— 求张月票。 (本章完) 第423章 重逢 第423章 重逢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燕云军情也随着八百里加急,顺势传入京师。 日暮时分,京师大街小巷,黄灯初上,薄薄雪徐徐而落,静谧温凉,但街头巷尾却是热热闹闹,奔走相告,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讨论着北地之事。 茶楼酒肆里,说书人拍案讲述侯爷英姿,满堂喝彩。市集上的商贩也是喜笑颜开,将红绸高挂,仿佛年关提前到来。 自从年前戎人在晋地叩关,前线便一直僵持不下,眼看燕云又要拉起第二道战线,可谁能想到这么快就传来大捷。 晋地战事僵持一年的阴霾,当即被这燕云大捷冲散开来。 哪怕是文武百官,听这消息,也是接连往宫里送去雪般数不清的恭贺文书,若非天色已晚,他们定要身着朝服入宫庆贺才是。 这个时候早便没人在乎赵无眠貌似还有层太玄宫反贼的身份,哪怕是真反贼,如今他能杀了萨满天,振臂一呼也能拉起一票人马。 中原与草原世仇委实太深,谁让当初戎人统治中原时,百般不把中原人当人看。 若非如此,也不会有这么多江湖义士在几十年前搞逐北盟,几十年后弄侠客营,无论如何都要想着法儿去杀戎人。 萨满天作为草原实质上的两位狼王之一,此刻被杀,换个角度思考,便相当于赵无眠死在前线。 无论是民间敬仰还是江湖威严,赵无眠此刻都已经达至巅峰,若再杀了乌达木,恐怕都会有百姓给他塑金身立太庙。 皇城之内,洛朝烟披着龙纹大氅,站在角楼之上,眺望灯火通明的京师,积雪落在她纤细肩头。 太后娘娘靠着躺椅,坐在身侧,手里捏着百官送上的文书,口中啧啧称奇。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们这么会拍马屁,一个个看上去两袖清风,朝中清流,但此刻奉承起侯爷来,用词一个比一个华丽……啧啧,这功至太祖的词都冒出来了。” 周围有宫女侍立,洛朝烟也不好表现内心兴奋,依旧保持波澜不惊,但闻言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萨满天都死在他手中,草原只剩一个乌达木可堪大用,现在朕要娶他为后,朝中文武,市井百姓怕是都要担忧朕能不能压住他。” 太后眨了眨眼睛,不禁坐直几分。 “若压不住,会如何?” 洛朝烟疑惑看来, “外人觉得压不住很正常,但朕同他在晋地同生死共患难,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谈什么压不压得住?” “何况他又不会觊觎皇位……再者他就算真想要,如今以他的民间威望,正儿八经的天子当不成,但当个摄政王还是不难的,若是如此,朕大不了安心在后宫奶娃儿嘛。” 周围宫女听至一半便连忙垂首,不敢再听,默默退去,单剩下钟离女官与太后的贴身丫鬟连雪。 没了外人,太后也便放开几分,继续道: “侯爷与天子的事,咱们自家人心知肚明,可朝中文武与市井百姓多半不信,侯爷此刻功绩的确称得上一句功至太祖,若是换了寻常皇帝,定要百般猜忌,暗中削他,便如洛述之。” 洛朝烟眉梢轻蹙。 “但朕不是洛述之……退一万步讲,哪怕朕是,此刻若想害他,也得掂量掂量百姓乐不乐意。” “若一个处理不好,朕定要落个‘谋害忠良,有眼无珠’的名声,保不准连洛家都要受牵连……” 太后端着杯热茶,徐徐回答: “对啊,无论是朝中文武还是江湖市井肯定都知道这个道理,由此也一定有人觉得侯爷功高震主,指不定哪天就反了……” “咱们虽知侯爷肯定不会反,但天子还是得想个法子安抚侯爷,确保他绝无反意……这是做给外人看的,如此才能稳住他们的心。” 洛朝烟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能有法子稳住外人,肯定好过让他们凭空猜忌赵无眠。 虽然赵无眠肯定不在乎,但洛朝烟觉得自己不能不为他考虑。 “母后有何办法?” 太后这才露出本来面目,露出笑容,小手一挥。 “侯爷要什么就给什么,有什么就赏什么……侯爷可以不要,但咱们不能不给,而若他真想要什么,咱们自然也不能犹豫。” “如此才显得天子赏罚分明,咱们又给了侯爷那么多东西,也算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咱们洛家没有对不起侯爷的地方,坦坦荡荡,若是如此,侯爷还执意要反,那就是侯爷的问题……当然,侯爷肯定不会反的,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洛朝烟斟酌片刻,清丽俏脸忽的红了。 “可,可朕连自己都给了,本就是他想要什么朕就给什么……朕,朕还能给他什么?” 把本宫也一并送给他! 这话,太后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没敢说。 不过话至此处,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等赵无眠回来,多暗示几分她与赵无眠的关系,最好让赵无眠亲口提一句他想要太后,相信洛朝烟也不会多加阻拦。 她可不是因为馋情郎才秽乱后宫的喔,是因为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安抚侯爷,她又与侯爷两情相悦,这才如此。 以赵无眠如今的功绩威望,待他当了皇后,只要洛朝烟应允,那他若还想娶几个媳妇,恐怕也没人敢说句不是。 说不得还要上赶着把自己闺女送入宫里让赵无眠挑。 一方面是要安抚赵无眠,另一方面……自然就是想攀一层关系了。 不过前提是得看洛朝烟的脸色,否则这举动可就算挑衅天子……好家伙,和天子抢男人,想想都觉得九族的脖子发痒。 但和苏青绮一样,洛朝烟也觉得等赵无眠入宫为后,那她就是‘大妇’,很有气度,并不在乎他有几个红颜知己,因此也没想那么多。 她只是想到了萧远暮。 当初洛朝烟一个人带着慕璃儿跑去曾冷月,差点和萧远暮打起来,两女关系僵得不能再僵。 如今经过赵无眠调解几个月,感情虽还称不上好,但肯定也不至于过于剑拔弩张。 赵无眠一直想让洛朝烟与萧远暮彼此之间好好的,而她与萧远暮又没什么仇怨,自然是百般配合。 如今她便想,若她与赵无眠成亲时,把萧远暮也捎带上,彼此之间就是一家人,哪怕闹得再凶,也只是家务事。 和造反什么的就不沾边了。 萧远暮是不是就能放下了呢? 这已是洛朝烟力所能及对萧远暮释放的友好信号了,就是不知她接不接受。 洛朝烟念及此处,便不由心痒难耐,换了身衣裳,跑去曾冷月。 洛朝烟不是第一次来曾冷月,萧远暮也不是没去过大内,这两个地方对于两女而言,已不算什么禁地。 这还要多亏了赵无眠一直在中周旋,有事没事把她们拉一块吃饭。 曾冷月近些时日不曾开张,这倒是赵无眠的意思。 当初建这分舵,是为了在京师有势力耳目,时刻监察朝廷动向……现在半个朝廷都是赵无眠的,还干什么活?监什么察? 少主有钱,养着你们,整日乐乐呵呵的,给他一个人唱歌跳舞就好。 此刻曾冷月内里也在庆祝,歌舞升平,赵无眠在江湖闯出风头,她们自然比谁都高兴。 她们对洛朝烟的到来并不意外,甚至还有人为她端茶倒水,好生招待,与当初第一次见面,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但萧远暮却是正在收拾行李,一副即将离京的模样。 萧远暮的闺房中,烛火幽幽,清香怡人,家具陈设乃江南风格,小家碧玉的。 “你到什么地方去?”洛朝烟坐在桌前,问。 萧远暮个儿小小,只到洛朝烟的腰间,但气场倒是很足,此刻站在榻前,正在迭衣裙,闻言头也不回道: “去燕云……你师父没告诉你?” 洛朝烟摇头,后又问: “去燕云做什么?赵无眠不是快回来了吗?” “燕云这事儿办得顺利,离年关还有一段时日,此刻他难得就在边关附近,我想陪他去草原一趟,找天玄尘。” 天玄尘……先天万毒体的下一味药,乃传国玉玺的衍生物。 萧远暮与紫衣可没忘记这回事儿,正好她的身体也被紫衣调养得差不多,也该出发了。 赵无眠在燕云过于顺利,出乎两女预料,那此刻不如趁热打铁,将赵无眠的先天万毒体一事彻底解决,也省的之后再跑千里地去草原。 洛朝烟愣在原地,稍显呆滞盯着萧远暮收拾行李,看得萧远暮柳眉轻蹙,侧目看来。 “你要在朝廷主持大局,肯定去不了,看也白看……对了,你过来作甚?” 楼下大堂正在唱歌跳舞,热闹响声传至楼上,可洛朝烟却没了好心情。 她如实说了自己的来意,招来萧远暮的白眼。 “本座傻了吧唧给你做妹妹?” “做妹妹怎么了?大不了不讲究这些,你就不会体谅体谅赵无眠呢?你我现在打又打不起来,更不可能动杀手……一直僵持着作甚?” 洛朝烟的语气不算友善,但话语中的意思却很温柔。 她真心实意想和萧远暮和睦相处。 萧远暮懒得搭理这茬,“现在没心思考虑这些,等我们从燕云回来再说。” “哦。”洛朝烟翻了个好看的白眼,觉得自己好心做了驴肝肺,不过她也习惯萧远暮这态度了。 她后想起什么,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明早吧。” “那你等等。” 洛朝烟离开曾冷月,不多时又回来,怀里抱着一小木匣,正往外散着寒气。 “你帮我把这个带给他。” “什么东西?”萧远暮拆开一瞧,内里是一根红色枝,饱满红润,还带着露水。 匣子角落,放着晶莹冰块,向外散着寒气,保全着红的艳丽。 这冰明显是千载寒冰,算是比较珍贵,但这嘛…… 萧远暮端详几眼,也没认出这是个什么宝贝,“这是什么天材地宝?” “不是什么宝贝,只是今早在御园,觉得这好看,想摘下来留着,给他也看看。” 说着,洛朝烟又递来包裹,内里是一条玄色大氅,边缘缝制名贵皮毛,单看布料,便知这大氅定然价值千金。 “这里还有件衣裳,是我这段时日得闲缝的,他那件狐裘,兴许已经破了……你再给他送一件。” 洛朝烟慢条斯理说,听着她平静柔和的语气,萧远暮只能感受到她对赵无眠纯洁姣好的情思。 咔———— 萧远暮合上匣子,连同玄色大氅一同收起。 她并非小肚鸡肠的怨妇,虽与洛朝烟看不痛快,却也不屑连这点小事也不愿帮忙。 洛朝烟认认真真道了谢,才轻叹一口气,兀自离去。 本以为赵无眠很快就能回京……不过趁早将先天万毒体解决自然也好。 哗啦啦———— 洛朝烟坐在船上,缓缓驶离曾冷月,行至湖中央,两岸的热闹嘈杂渐渐轻了,京师的喜气,似乎与她无关。 她回首看了眼曾冷月巍峨高楼,想到萧远暮明日便走,心底不知怎的,还有点似是而非的不舍。 一股好似宿敌也不在京师的寂寞缓缓在心底升起。 萧远暮在京师时,两女时不时还能吵吵架,拌拌嘴,如今她一走,生活可得乏味不少。 她抬眼望着夜空飘落的雪,想起待这场雪停,年关之后,就能与赵无眠成亲…… 于是她又自顾开心起来。 燕云,雪势更大,层层迭迭。 柳树下,赵无眠坐在河边,正在洗衣。 小尼姑过于动人,赵无眠于是夜夜不睡觉……衣物自然湿的快,也只能时常清洗。 他不是会干家务的人,可又不愿把什么都一股脑塞给观云舒干。 两人约好了家务活轮流干,当然,这个约定还没正儿八经履行过。 此刻观云舒正在屋里洗碗。 轮到赵无眠干活时,观云舒一定会跑来帮忙,当轮到观云舒时,赵无眠也一样。 恍惚间,赵无眠还以为自己已经退隐江湖,和小尼姑过着平静平淡,却又很幸福的小日子。 待洗了衣裳,回屋晾着,又往屋里的火盆加了几块柴,赵无眠便去岳母坟前恭恭敬敬上了几炷香,嘴里念叨着他一定让观云舒幸福之类的话。 他暂时还没想过去草原找天玄尘,心底还估摸着自己难得来燕云一趟,回去后肯定得给留在京师的萧远暮,洛朝烟她们带点小礼物。 便回了屋里,朝正在画画的观云舒道:“我去镇上一趟,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观云舒一笔一划勾勒着赵无眠方才在柳树下洗衣的画面,也不知她方才是不是在偷偷看,此刻闻言,头也不抬,道: “干什么去?” “买些东西回去当小礼物。” 观云舒抬起杏眼,斜视了赵无眠一眼,倒也没生气,只是炭笔抵着下巴,气质清丽,看着可爱。 片刻后她才微微摇头,问:“你身上的钱还够吗?” “上回给的还没完。” 观云舒起身从屋内拿来洗干净的狐裘给他披上,很是贤惠。 赵无眠忍不住搂住她的腰,后被她轻松躲过。 她看了眼昏黄天色,无奈瞥了他一眼。 “大半夜去镇上可买不到什么东西。” 她若不制止,赵无眠一定会让她双手扶着院墙,撩开她的裙子,或是坐在椅上,让她跨坐在他的腿上…… 到那时,一定入夜了。 赵无眠只得退而求其次,捏了捏她的柔软脸蛋,又把她梳理干净的发丝揉的乱糟糟一团,让观云舒用力跺了跺脚。 “你还走不走了?” 赵无眠紧了紧狐裘系带,牵起马,离开院门,走了几步,回首看去,观云舒正在门前看他。 她朝他挥了挥手,“早去早回。” “恩。” 赵无眠也挥了挥手,后走下小山坡。 雪势渐渐大了,很快赵无眠回首一瞧,已经看不到小院子。 但他能感觉到,观云舒依旧站在院前,正竭力望着他。 赵无眠忍不住又朝她挥了挥手。 观云舒也做出回应,踮起脚尖儿,来回挥手……哪怕两人根本看不到彼此。 他们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腻歪……可又实在忍不住。 赵无眠翻身上马,很快,马蹄声渐行渐远。 观云舒没有进屋,而是搬着小板凳,给自己裹着毯子,坐在院门前,静静等着他。 只要他们还住在这里,那每次赵无眠出门,不管时间长短,做些什么,她都一定会等着他。 若是此前,观云舒定要觉得自己此举浪费时间,不如多点精力练武,或是干些别的有意义的事。 但此刻她却甘之若饴。 蹄哒,蹄哒———— 不多时,风雪中传来清脆的马蹄声,让观云舒不免站起身,可细细听去……这不是赵无眠的马。 很快,雪幕间两道骑在马上的身影到了近前,白马破雪,披风猎猎。 两位英姿飒爽,容貌绝美的江湖女子奔至近前,一拉缰绳,马蹄前扬。 三女对视,却是莫名萦绕着诡异的寂静。 苏青绮裹着纯白披风,小手不免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神情才带上一丝错愕。 “云,云舒……你,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沈湘阁黑发披腰,染上白雪,身着黑赤相间的小袄,见状也眯了眯美目。 魔门出身的她,自然看出的东西比苏青绮要多不少。 观云舒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她当即便理清事态,心头不满……自己才没跟着几个月啊,赵无眠还真把尼姑拿下了。 若她再晚回来几个月,是不是院里有姐妹的肚子都要鼓啦? 不过如今她回来啦……哼哼…… 若让赵无眠有余粮给其他姐妹,都算她生疏了,不会夹…… 观云舒还当回来的是慕璃儿她们,此刻望着已许久不见的两女,稍显惊讶。 “你们从西域回来啦。” “早就在路途中,听闻公子来了燕云,我们担心出事,这才马不停蹄赶来。” 苏青绮翻身下马,侧目朝周围打量几眼,忍不住问: “公子呢?” “他在镇上采买东西,很快就回来了……你们进屋暖着吧。” 观云舒抬手整理了下被赵无眠揉的有些杂乱的发丝,推门请两女进屋,而后便去烧水热茶,看得苏青绮与沈湘阁一阵不适应。 两女眼神交流了下,观云舒怎么一下子就从傲然尼姑变成贤惠夫人了? 她们又不是什么外人,此刻这么招待,倒显得两女是来做客的。 观云舒成了女主人,赵无眠就是男主人? 沈湘阁将马栓在院中树下,侧眼对苏青绮道: “本小姐以前在榻上不是没唤过相公主人,但可没想让他当男主人,浑身不自在得慌,你隔这儿待着吧,我去恰独食儿。” 话音落下,她也不等观云舒泡好茶,飞身越过围墙,乐滋滋去寻赵无眠。 “诶,你……” 苏青绮眼看沈湘阁一溜烟就不见踪迹,不免羞恼得原地跺脚。 可她又不想自己也走,驳了观云舒的面子…… 观云舒看了眼沈湘阁离去的方向,柳眉轻蹙,后收回视线,微微摇头。 “喝茶。” 观云舒递来热茶,又去解苏青绮的披风,悉心招待。 “喔谢谢……”苏青绮连忙接过,道了声谢,自己脱下披风挂着。 她和观云舒一块从晋地闯出来,感情比起沈湘阁来可不知好了多少,但此刻却忽的有些不适应了。 观云舒越像贤妻良母,她心头就越古怪。 我们两个的身份是不是颠倒了?赵无眠的夫人不应该是她吗? “近来燕云发生什么事,我们倒是有所耳闻,但毕竟都是些江湖谣传……具体发生了什么,给我说说?” 苏青绮坐在屋里,双足一并,将靴子挤下,露出穿着袜的小脚丫,搁在火盆前烤火,竭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见外。 观云舒没在乎这些小细节,她又取了些瓜果零嘴放在桌前,这才与苏青绮一同坐下,沉吟少许,组织了下语言,才娓娓道来。 赵无眠裹着狐裘,牵马走在街头,回忆着姑娘们喜欢的东西,忽然间,耳边传来‘咻’的破空声。 他并未回头,淡淡抬手,接住飞来之物,侧眼看去,却是一壶酒。 上面写着‘听澜’二字。 在燕云,很少能见到江南的听澜酒,会随身带着这酒的人,根据赵无眠所知,只有一个。 他侧看看去,一位身着白衣的骚包青年,正坐在酒楼二楼的窗口,撑脸看他,神情吊儿郎当,手里还捏着酒盅。 眼看赵无眠瞧来,他遥遥敬酒。 “侯爷不上来喝杯水酒吗?” 赵无眠知道这人是谁,垂眼打量一眼听澜酒,牵马走进酒楼,让小二照看马匹,他上楼推门,轻声道。 “你果真来了。” 白衣青年桌前摆了一桌好菜,不过只有一人份,他便让小二又上了些菜。 此刻闻言,他又解开腰间纸扇,在大冬天给自己扇风,哈哈一笑。 “我若不来,温无争便会来此搅局……你可就未必能这么简单杀了萨满天与莫惊雪。” 青年,名为徐宁川……东海有名的散修,萧冷月也认识,总怕徐宁川带着赵无眠吃喝嫖赌。 虽然他这个人,的确对此道样样精通。 不过他还有个背地里的身份。 拳魁。 当然,没多少人知道。 当初在东海的扬州,徐宁川还想过替赵无眠杀了一票挑衅他的幻真阁贼子,不过当时赵无眠自己便出手将他们解决,这件事也便不了了之。 不曾想,几个月过去,他竟来了燕云,帮了赵无眠一个小忙。 如今来这偏僻小镇,显然是有意在寻赵无眠。 “温无争来了,也不过多一个死人。” 徐宁川饶有兴趣‘哦~’了一声,“你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你以为我是傻子?” “如果不是傻子,当初怎么会冒险去抢朝廷的九钟呢?唉,无外乎为了女人。” 赵无眠在桌前坐下,还没说话,便有一素裙女子,端菜走进厢房,闻言眉梢一挑,好奇问: “为了人,又如何?” ? 赵无眠总觉得这个语气,好像有点熟悉…… (本章完) 第424章 流霞长明灯 第424章 流霞长明灯 落日渐渐隐在地平线外,赤红霞光隐约在细密雪幕之间,眼看夜色将至,偏僻小镇也便间落着点起黄灯,灯火如星,垂在万里雪原。 酒楼后院的马厩,小二与马夫聚在一起,望着这匹身无杂色的神俊白马,眼底艳羡之余带着几分敬畏,想起那位狐裘男子。 能骑这种宝马者,非富即贵。 楼阁厢房内,徐宁川没料想区区一个端菜丫头也敢插话,暗道燕云的女子就是野,与江南女子的小家碧玉截然不同。 不过他身为武魁高手,自有气度,摇着纸扇笑吟吟回道: “女人若要做坏事,男人根本拦不住,她们天生就有一种本事,能把最聪明的男人变成呆子,尤其就是江湖上的漂亮女人……漂亮,却又能在江湖生存,那就一定聪明。” “而聪明的女人都知道该如何对付男人……那就是向男人露出自己的软弱,侯爷觉得,是与不是?” 徐宁川喝了杯酒,笑吟吟看向赵无眠,“侯爷为了女人,可是吃了不知多少苦头。” 不等赵无眠回应,端菜丫鬟倒是莲步上前,放下餐盘,转而好似穿蝴蝶似踏至赵无眠身后,双手轻按他的肩膀,娇笑耳语: “这位客官说的半点不差,侯爷可应当心,万万不可被什么江湖绝色乱了心智,尤其便是……您可是有家室的男人。” 徐宁川微微蹙眉,这态度可不似一般丫鬟……有问题。 他叫侯爷也就罢了,哥几个说着玩而已,你个丫鬟瞎叫什么?知道赵无眠的身份? 赵无眠端着酒盅,感到丫鬟在耳边轻语扑出的清香热气,神情从一开始的疑惑已是转而带笑,道: “知道我有家室,你还贴上来作甚?我那些个夫人可不好相与。” “哦?是哪个不好相与?侯爷乃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何至于在家里受那些胭脂俗粉的气?若当真如此,侯爷还不如……” 丫鬟小手自赵无眠的肩上缓缓滑落,指尖在他胸膛点着圈圈。 她凑近,粉唇在赵无眠的侧脸轻啄一下,抬起他一只手,贴在自己的侧脸上,妩媚道: “寻些野,好生享乐。” 她的面容虽称不上多么漂亮,可这一举一动,气质嗓音,却足以让世上所有男人忽略她的容貌瑕疵,心沉眼醉。 “言之有理。” 赵无眠便沦陷了。 他抬手握住丫鬟小手,轻轻揉捏,柔若无骨触感滑腻,怎么也摸不够。 瞧赵无眠这动作,丫鬟如娇似媚的表情瞬间一僵,表情微不可查凶狠一瞬,约莫是想揪赵无眠的耳朵骂人。 不是,本小姐就玩玩,你还真上套啊? 但外人在跟前,她也不想让赵无眠没了面子,只能强忍着骂人冲动与心底酸意,脚步轻移,脱身向后。 赵无眠回首看去,目露疑惑。 下一刻便瞧丫鬟单手轻抚赵无眠肩膀,轻快转了个小圈,行云流水坐进赵无眠怀中。 宽大袖口在空中摇曳,遮了她面容一瞬。 一眨眼,袖袍落下,一位眉似远山,肤若凝脂,朱点薄唇的绝世美人便忽的出现在两人眼前。 她单手挽着赵无眠的脖颈,另一只小手则捏起酒盅,呵气如兰道: “侯爷,请~” 哐当! 徐宁川猝然起身,眼神错愕之余冷冽,“这般易容法……你是苍娘娘!?” “是又如何?”沈湘阁靠在赵无眠怀中,双腿离地,全身重心都倚在赵无眠身上,小鸟依人,端着酒杯,微微一笑。 “侯爷会保护我这朵‘野’的……对也不对?” 她在‘野’两字,咬得格外用力。 闻听此言,徐宁川这才想起当初赵无眠在京师杀佟从道,貌似便是为了苍娘娘……这是一对儿狗男女啊。 念及此处,他表情不免古怪几分,疑心自己好似成了这狗男女的乐子。 赵无眠第一眼便认出自己媳妇,凑近将沈湘阁伺候着喝下一杯酒,而后才向她介绍。 “徐宁川,出身翡翠宫……只是后来离开,他才以另一身份闯荡江湖,给自己杀出拳魁牌匾,也是唯一一个没有门派势力的武魁。” 徐宁川又在桌前坐下,闻言抬起酒壶朝沈湘阁微微示意,后‘啪’得一声用纸伞在自己面前轻擦而过,竟也换了副容貌。 易容术,对于他们这种江湖老油条而言算得上吃饭喝水的东西,只不过没几个人能如沈湘阁这般神鬼莫测。 因此她一眼便看出徐宁川这易容术还有瑕疵,不免蹙眉。 “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小把戏,竟还要在江湖上丢人?” 徐宁川对于苍娘娘的大名早有耳闻,技不如人被瞧不起也正常,并未在乎这种小事,只是随口解释。 “行走江湖,多条身份多条路,再没有比易容更好的江湖奇术了,否则以拳魁之名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朝廷可定要收了我这武魁牌匾……而且我这债主可不少。” 也不知徐宁川说的是人情债还是钱债。 但沈湘阁对徐宁川怎么样毫不在乎,闻言只是将目光投向赵无眠,眉梢一蹙。 “你这哪来的狐朋狗友?他没带你去逛过窑子吧?” 你好意思说我吗?你苍楼不就是开青楼的? 徐宁川觉得沈湘阁这提防可谓来得莫名其妙。 “我要喜欢逛窑子,第一个遭殃的不就是你们苍楼?” 赵无眠搂着媳妇小腰,鼻尖满是许久不曾闻到的幽香。 “你最好是……不过你若真想,我门下那些女弟子,对你可一直心驰神往~” “娘子,你就别试探我了。” “切……诶,我上回送你的洗澡水,喝了没?” “喝了,但你怎么可能洗野澡……那只是普通山泉水吧?” “山泉水是骗你的,洗澡水才是真的。” “……你怎么寻上我的?” “心有灵犀,你无论在哪,我都知道……” “苏小姐呢?” “被你那新夫人伺候着呢~所以本小姐就来伺候你嘛~” 沈湘阁指尖捏起自己碎发,淘气撩拨赵无眠的侧脸。 徐宁川眼看这狗男女无所顾忌在他面前说着悄悄话,视他于无物,不免稍显郁闷喝了杯酒,才纸扇一转恢复原本容貌,谈及正事。 “正好苍娘娘也在,我就开门见山了……温无争与我搏杀数日,彼此都受了些伤,不了了之,但如今莫惊雪已死,你又已恢复记忆,他恐怕是不会再回翡翠宫了。” 闻听此言,许久不见的狗男女才回过神,侧目看来,正色几分。 沈湘阁柳眉紧紧蹙起,方才已听出温无争便是曾经背刺赵无眠的狗东西,语气不免冷了几分。 “不回翡翠宫,他还能去哪?中原江湖早就被相公打穿了,可再没什么收留他的势力。” 赵无眠斟酌片刻,想起一个地方,轻声自语: “西域……那里最乱,最适合温无争这种江湖失路人。” 沈湘阁杏眼微眯,也觉得温无争只能去西域……毕竟他总不能投奔草原吧? 她与苏青绮才刚从西域回来不久,若再耽搁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碰见温无争……不过就算碰见,她也不知温无争是那狗东西,怕也只会不了了之。 徐宁川沉吟一会儿,笃定道: “温无争会不会去西域,按下不表,但幻真阁还有一件九钟,并不在莫惊雪身上,如今温无争不可能不去取那九钟……不知苍娘娘可知那九钟藏在何处?” 沈湘阁眨眨眼睛,她一身本领乃晏容绯传功而来,但幻真阁的九钟,她肯定也感悟过,便道: “阁内九钟名为‘流霞长明灯’,效用嘛……感觉有些鸡肋,本小姐演示一次。” 沈湘阁素手贴在赵无眠胸膛,片刻后,忽有细微赤芒于白嫩手背一闪而过,却又很快的隐约不见。 徐宁川定了定神,侧目看向赵无眠,“感觉如何?” 赵无眠内视几秒,却发觉自身内息流转有些晦涩不堪。 他暗暗蹙眉,便瞧沈湘阁忽然倒了杯酒,凑近赵无眠唇边,粉唇轻启,“啊~” 赵无眠下意识张嘴,但双唇却不知为何依旧紧闭,顿了一瞬后才张开喝酒。 他稍显惊奇,饶有兴趣,“九钟效用?” 沈湘阁微微颔首,慢条斯理解释道: “流霞长明灯可以搅动天候,时而刮风时而下雨的,倒也神妙,可惜不可控,远远不足错金博山炉,奈落红丝这般诡谲,也不似出世剑避世鞘那般霸道。” “这是龙王啊!呼风下雨,都能当活神仙了。”徐宁川稍显惊叹。 沈湘阁微微摇头,小手在赵无眠的胸膛画着圈圈,解释道: “这九钟的效用并非如此,严格来说,应当是‘搅乱’…… “倘若东皇钟是镇压天地,那它就是搅乱天道,所以调用它时,好生生的晴朗天,莫名其妙便会刮风下雨。” “但刮风下雨只是外在表现,这其中应当是涉及了什么天道之类的玩意,俗世江湖根本触碰不到这层次,这才鸡肋。” 说着,沈湘阁喝了杯酒,润润嗓子,才继续道: “我感悟过几次,也悟出了点小妖术……便是方才,相公内息流转晦涩,想张嘴却张不开,有时还会左右不分,你想往前,身体却莫名其妙向后,怎么乱怎么来,不确定性太大……” “但这小把戏,我得凝神静心好一阵儿才能用出,实战中怎么用?限制这么大,对武魁却作用不显,远不如奈落红丝这些九钟来的实用。” 沈湘阁说得玄乎,但九钟也就是这种东西。 赵无眠沉吟少许,感觉这九钟貌似沾点因果命数之类的概念,或者说它就是‘变数’的具象化。 比奈落红丝与错金博山炉还要玄乎。 有点天命之子的味道。 只是哪怕武功高绝于他,在面对这些玄乎东西时都只觉雾里看,摸不清看不透。 真想看清摸透,那怕是得飞升仙人才行。 层次位格达不到,自然显得流霞长明灯鸡肋,罪不在九钟,在他们这些俗世之人不配。 难怪莫惊雪的武功看不出太多流霞长明灯的影子。 原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但甭管多鸡肋,总归也是九钟,赵无眠决计没有放手的道理,便问: “娘子知道这东西被莫惊雪藏在什么地方?” “此前都是他随身携带,再也没有比他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他如今死在你手上……你也没找着?” 赵无眠摇头,沉吟片刻, “莫惊雪来燕云,心存死志,恐怕早就为流霞长明灯做了安排,要么是藏在什么地方,要么就是直接交付给谁……” 交给谁呢? 温无争! 念及此处,三人又同时沉默,似乎又绕回原点。 徐宁川在指尖旋着空荡荡的酒杯,默默蹙眉,片刻后才听赵无眠朝他道: “现在也只是瞎猜,没有线索,我们总要去找的……流霞长明灯说不定是被他藏在幻真阁什么分舵,你去那里翻找,至于温无争,交给我对付。” 的确不能干坐着,徐宁川回过神,放下酒杯,给自己倒了壶听澜酒。 他给赵无眠敬了杯酒,才自怀中取出舆图摆出,待沈湘阁在舆图画了十几个圈后,他当即潇洒离去。 咔嚓———— 房门关上,他找来小二,付了酒钱,后很快运起轻功,眨眼间便离开镇子。 一点时间也没耽搁,倒是雷厉风行,显然是行动派。 这些沈湘阁画出的圈,自然便是可能藏匿流霞长明灯的幻真阁分舵。 徐宁川身份多,人脉广,由他来细细排查,也算得心应手。 有些事情,由他这种江湖人出手,远比朝廷来得合适……至少徐宁川一定有办法混进幻真阁,打探出许多有意思的事。 沈湘阁侧眼盯着徐宁川的背影,待他走后才忍不住猜忌道: “你都被温无争那狗东西背刺过一次,怎么还肯相信这种所谓的江湖朋友?” 赵无眠微微一笑,倒是豁达: “我被温无争背刺,只是交错了他这朋友,而不是结交错了其余人。”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就一点不怕这所谓拳魁也背刺你?” “我若怕,就不会和他喝酒。” 沈湘阁无可奈何,似是恐吓,单露出一双可爱的小虎牙,有些凶巴巴地哼了一声,没好气道: “说得好听……本小姐等着你又被这些江湖朋友卖个干净,后悔不迭趴我怀中哭的模样。” “哭?”赵无眠正想说自己从来不哭,而后又忽的改口,笑道: “徐宁川说,聪明的女人都知道该如何对付男人,那就是向男人露出自己的软弱……其实反过来讲,有时男人露点软弱,似乎也足以对付女人。” “哦?”闻听此言,沈湘阁表情一变,指尖点起赵无眠的下巴,摆出大姐姐的成熟模样,妩媚一笑: “是吗?那好弟弟不妨在姐姐面前多倾诉些苦楚……例如埋怨埋怨那些让你受气,不好相与的夫人们。” “怜惜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埋怨。” 赵无眠搂紧沈湘阁的腰,微微向内用力,她便顿知其意,主动俯首,送上朱唇。 啵~ 沈湘阁便这样坐在赵无眠怀中,用力与许久不见的情郎拥吻着。 赵无眠的手也便渐渐从她的腰肢攀上,隔着衣裙,托起弧线完美的团儿。 “你……” 沈湘阁已许久不曾与赵无眠相见亲热,身段儿比起往日,更为敏感,小声呜咽一声,搂得却反而更为用力。 厢房之内,门窗紧闭,屋外风雪连天,屋内温暖和熙,隐隐还能听见街道行人的过路声响。 但房中动情男女却半点不在乎,以他们的武功,的确也无需在乎,除非是他们自己想,否则这世上显然没人有那个能力听他们这江湖顶尖的墙角。 沈湘阁热情亲了情郎一阵儿,又忽然向后分离,大口大口喘气,媚眼如丝,后慌不迭拉开自己素裙腰带,后又主动凑近。 又是一声‘啵’。 她半点空隙也不想留,抽空拉开腰带,素雅衣裙自肩头滑落少许,白色的丝质肚兜浮现在赵无眠眼前。 沈湘阁身段遗传太后,曲线完美的同时,大小也半点不差,肚兜也覆盖不全。 若自侧看去,可见半圆白腻。 沈湘阁呼吸急促,又主动拉着赵无眠的手,口中支支吾吾,一字一顿道: “相公你瞧……这里不就是我的软弱~” 赵无眠没想过在酒楼厢房内干这事儿,可娘子如此热情,他又怎会不识风趣,顺势捻着。 另一只手则滑进沈湘阁的裙摆下面,口中笑道: “这地方只是软……这一处,才是‘弱’……” “唔……” 她眼神已然迷离,堂堂魔门魁首,在情郎的亲近下,却什么也抵抗不了,只能兀自承受。 她忍不住又搂紧赵无眠几分,却是摸到了用以包扎的白布,忽的轻声道: “你受伤了……” “恩,外伤,不碍事……” 沈湘阁忽的有几分后悔……如苏青绮所说,的确是没赶上,若能早来燕云几天就好了。 哐当———— 赵无眠将桌上饭菜扫去,让沈湘阁平躺在桌上,发丝好似瀑布般撒在桌面。 啪嗒———— 两双绣鞋砸落地,沈湘阁穿着袜的可爱脚丫被赵无眠把玩一会儿后,足弓忽然绷紧,后又失了所有力气般放松。 赵无眠稍显错愕,“娘子今天怎么……” 沈湘阁也觉得觉得丢脸,双手捂住俏脸,耳朵通红。 “太久不见你,敏,敏感了些……你,你慢点……” “娘子还真是又软又弱……” “干你的,少废话。” …… 等两人回去时,已然天黑。 倒不是赵无眠忘了家中的小尼姑与苏小姐,只是完事后沈湘阁往厢房里洒了许多香料,又开窗通风,硬等了半个时辰,确保没有一丝味道,没有半点痕迹后,才肯离去。 赵无眠又陪沈湘阁在镇子逛了会儿,为还在京师的洛朝烟她们买了许多东西……镇子贫瘠,其实没什么可买的。 但两人还是逛了许久。 和沈湘阁待在一块,两人哪怕是在什么都没有的雪原散步,也一定是欢声笑语不断的。 但当看到那一片柳树时,赵无眠却顺着瞧见院外有了许多车辙足印,门前还停着一架马车。 马车侧面印着剑宗的旗号。 赵无眠眉梢轻挑,后神情忍不住一喜。 “姨娘她们也回来了……算算日子的确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洛湘竹身子骨弱,能坐马车,肯定好过在马背颠簸受凉,因此慕璃儿虽然早说要来寻赵无眠,但脚程却是慢了些。 如此才与苏青绮,沈湘阁她们前后脚赶来。 (本章完) 第425章 热热闹闹 第425章 热热闹闹 夜半时分,小院灯火通明,只是地处镇外,稍显偏僻,却也别有一番静谧自然。 仅有院中落着些许谈话声。 “嘿,这才几日不见,你这尼姑怎么好似换了个人。” “尼姑有尼姑的扮相,夫人有夫人的生活……我穿什么戴什么,关你何事?” “论年纪,论先后,你难道不该唤我声姐姐?” “姐姐?我怎么可能……” “嗯,好妹妹~” “慕璃儿你无不无聊?” 慕璃儿与观云舒自小看对方不痛快,吵起架来虽不似萧远暮与洛朝烟那般剑拔弩张,但有事没事数落对方一句也是少不了的。 另一边倒是和睦许多,苏青绮正和洛湘竹聊着她去西域路途中的些许江湖趣事,但当赵无眠与沈湘阁踏出柳树林,来至小山坡下后,院中谈话声当即低微不少。 除了洛湘竹,都是江湖顶尖,对他人气息自是敏感,赵无眠也没想掩饰。 很快得观云舒提着裙摆,率先自院中跑出,在雪中踩出一行痕迹,来至赵无眠面前,倒不是要告状埋怨,也不是几个时辰不见想念的紧。 而是先往赵无眠手里塞一钱袋,将他拉去一边,低声道: “这么多人,我倒忘了提前准备……家里碗筷不够,也没床给她们睡,你今晚打地铺,让她们睡榻上……你现在拿着银子再去镇上快些买碗筷食材与被褥来。” “又不是外人,不如睡一块……” “恩?”观云舒冷眼看他,小尼姑怎么可能有脸面大被同眠? 别说她,在场几个姑娘也没几人好意思。 一个两个,全当姐妹情深,咬牙忍羞就过去了,反正没多久她们脑袋就晕了。 但四个五个,那是什么? 观云舒都羞于启齿,一想起那画面俏脸就红了几分,显然不愿让赵无眠如意。 小男女一块说着悄悄话,沈湘阁站在一旁侧眼看他们,刚承雨露,很是满足的缘故,心头也没什么酸意,只是觉得观云舒这变化确实大哈。 谁能想到那般傲然独立的尼姑,此刻竟会好似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般,操心这种招待客人的鸡毛蒜皮小事。 她微微摇头,收回视线,朝院中走去,口中则跟唱歌似的笑道: “有喜欢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喔,如此简单就能改变一位天人合一,禅心不移的江湖尼姑。” “你这魔门妖女能好到哪里去?”观云舒侧眼看她。 沈湘阁指尖在粉唇轻擦而过,朝赵无眠比了个飞吻的动作,眨眨眼睛,笑容灵动。 “我不是魔门妖女,是沈家小姐……魔门妖女是我的师父晏容绯。” 观云舒深呼一口气,这件事所有人都是看破不说破,她自然也不例外。 观云舒也便干脆不搭这话,推着赵无眠往外走,口中絮絮叨叨,交代着让赵无眠采买的东西。 倒也不是她明里暗里想争一争所谓的大妇……虽然她的确想当姐姐,不过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这儿是她祖宅,理应尽一尽地主之谊。 她们彼此熟络,无需见外是一码事,观云舒自个尽不尽这礼数又是另一码事。 赵无眠自然是尼姑怎么说他就怎么干,他们一大家子好不容易聚一聚,他心底也轻快高兴。 待他又折返回镇,将买来东西放进马鞍袋,策马回家,遥遥便看院内屋檐已经升起袅袅炊烟。 赵无眠牵马走进院子,发现院中树下都没地儿拴马,只能取下马鞍袋,让马儿在院外待着,自由活动。 很快萧冷月自院中走出,发丝盘起,黛眉朱唇,打扮倒是与观云舒有几分相像,只是气质天差地别。 观云舒骨子里的傲然清丽改不了,再怎么打扮成熟,看上去也不过是相夫教子的江湖女子。 萧冷月明显更为雍容贵气,也更像个成亲已久的贵妇人。 她与赵无眠一块提着马鞍袋,并肩朝院里走去,空出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下,“伤势如何啦?” “莫惊雪与萨满天没如何伤我……伤势都在那两剑的反噬上,休养几天便无碍。” 赵无眠与观云舒在小院过了几天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悠哉日子,好似与世隔绝,此刻便问; “外界情况如何?” “莫惊雪与萨满天都死了,戎人与高句丽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灰头土脸退兵后,燕王派出不少燕云铁骑在关外清剿残余戎人,大局已定,除非乌达木现身,否则燕云局势只会越来越稳。” 赵无眠眉梢轻蹙,“一直没听到乌达木的消息,的确有几分怪异。”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什么招咱们接着便是……” 赵无眠垂眼沉吟,萨满天武功与地位虽能比肩乌达木,但毕竟性子摆在这儿,只想飞升不顾俗世,因此赵无眠其实不太把他放在心上。 但乌达木可不同,这家伙日夜想着打入中原,光复前朝还于旧都,此刻消声匿迹,显然有些不对。 他也开始琢磨起自己是不是该顺道深入草原一趟,探探深浅。 反正以他如今的武功,无论遇见什么危险皆可来去自如,全身而退。 萧冷月抬手为赵无眠拍了拍身上积雪,让他回过神来。 萧冷月神情柔和,并不在乎戎人如何,只是轻声道: “与萨满天,莫惊雪搏杀一场,感悟不少吧……但你那师父可还给你带了好东西。” “嗯?”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一同将马鞍袋提进灶房,瞧见这小小的屋子倒是站了不少人。 观云舒,洛湘竹,苏青绮都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子,正在灶房左奔右走,来回穿行。 这个切菜,那个烧锅,很快一盘菜出锅,当即干脆利落刷锅清洗,抹布一擦,又开始炒另一样新的菜色。 此刻人多,又大多是习武之人,饭量自然不小,得多准备些。 铁锅之下火光汹汹,场面热热闹闹,大冬天的还有几分闷热,驱散寒意。 苏青绮正在切菜,瞧见赵无眠走进,忍不住提着菜刀来至近前。 后来反应过来,将刀抛下,这才抬手将各类碗筷自马鞍袋内取出,手上虽忙,但还是柔柔唤了一声‘公子’。 自从赵无眠因错金博山炉去往鹤拓后,两人便再没见过。 个把月不见,苏青绮心头有许多非说不可的话想同赵无眠倾诉,可江南女子又生得含蓄,这么多人在,她也不好表露。 单是一边干活,一边悄悄用泛光杏眼看他,我见犹怜。 但赵无眠可没这么多弯弯绕绕,上前一步就将苏青绮抱起,搂着她凌空转了好几圈,吓得苏青绮手上干净碗筷差点砸落在地。 苏青绮眼神慌乱看了眼四周,瞧见几女都在悄悄看她,小脸瞬间就红了。 洛湘竹本来也想走过去与赵无眠悄悄交流一番,见状连忙后退几步,唯恐自己也被抱起来。 “燕云这雪真不应该下这么多。”赵无眠搂着苏青绮,让她双腿凌空,全身体重都压在赵无眠身上。 “怎,怎么了?” “每次看见燕云的雪,都能让我想起咱们在晋地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每天都得心情低落几次。” 苏青绮的俏脸更红,可又忍不住笑。 “哦?”观云舒正在洗菜,闻言侧目看来,“你和我待在一起,还想着别的女人?” “和你待在一块,我怎么可能有心思看雪?”赵无眠疑惑反问。 萧冷月从马鞍袋里取出几束烟火,正好奇打量,估摸赵无眠是想放个烟火庆祝庆祝。 见状她抬眼笑问: “那姨呢?你看见什么会想起姨?” 赵无眠看向洛湘竹,羡慕道:“要是能换,我当哑巴,你当正常人,这样我就不会被这么咄咄逼人的追问。” “你是哑巴,姨也会问。” “听见了吗?湘竹妹妹,我问你,你看见什么会想起我,别以为你不会说话就能幸免。” 洛湘竹用干净盘子挡住嘴巴,忍不住笑了几声。 欢声笑语中,赵无眠被观云舒赶出灶房。 理由是他待在这里,她们便没心思好生做饭。 赵无眠只得抱着马鞍袋,同姨娘一块走进里屋。 慕璃儿正靠在躺椅上,脱了鞋袜,曲线优美的白嫩脚儿伸在空中烤火取暖,手里则捏着观云舒近些日子的画卷,饶有兴趣翻看。 桌上横放着一黑一白两柄长剑,交叉搭着。 瞧见赵无眠,慕璃儿神情一喜,若是周围没人,肯定少不得快步上前与情郎贴贴亲热。 但此刻她只得按捺性子,想起什么,自桌前提起黑鞘长剑,抛给赵无眠。 “瞧瞧为师给你带来什么。” 赵无眠抬手接过,早在进门他便有所察觉。 剑鞘剑柄,皆是黑色,剑鞘似为木制,细细看去,鞘身似是用深红楠木铸成,只是不知为何,鞘身好似黑洞,不仅吞噬了所有光芒,更是要将赵无眠的视线,神智,乃至灵魂一同吸进。 这才显得它漆黑……毫无疑问,避世鞘。 那鞘内长剑,不然自明。 赵无眠屈指轻弹剑柄,只听‘呛铛’一声,剑出三寸。 却并未有寒光闪闪的锋芒毕露之感,反而古朴内敛。 剑身整体偏黑,样式宛若八面汉剑,剑体宽厚,刃口锋利且带有暗金色,剑身两面分别刻有日月星辰与山川河流。 是曰天下,剑本江山,出鞘之后,自称出世。 莫惊雪一剑诛杀万人的两件九钟,如今就握在赵无眠手上。 出世避世,执掌杀伐,哪怕是以赵无眠的体魄,此刻握在手中,也不免惊觉掌心眼眸,乃是灵台意识,皆不受控制传来些许刺痛之感。 出世剑看似内敛无光,实则暗含锋芒。 既然号称无物不斩,那恐怕不说肉身物质,便是灵魂意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都能被它斩断。 赵无眠算是知道莫惊雪为何只能出一剑了。 别说莫惊雪,哪怕是赵无眠,此刻也没有出剑之后还能活下来的自信。 这不是俗世之人能用的兵刃。 赵无眠如今立于江湖顶点,又多次感悟错金博山炉与奈落红丝的时空之道,甚至还有所收获,也算是窥探到了仙人那一层次。 但显然还是差了点火候。 但再怎么说,这也是九钟,哪怕用不了,单是放在身边时刻感悟,也是受益无穷……哪怕是赵无眠也不例外。 可他并不似俗世常人那般欣喜若狂,只是波澜不惊将出世剑归于鞘中,疑惑看来,“这是何意?” 慕璃儿撑起侧脸,神情慵懒之余,不可避免带着些许兴奋。 “你算算,如今你有几件九钟了?” 赵无眠还真没细想过,如今算来…… 出世剑,避世鞘,错金博山炉,奈落红丝,清影玉衣,半个东皇钟,以及他随取随用的真珠舍利宝幢…… 这就有六件半。 只差乌达木的传国玉玺,与莫惊雪的流霞长明灯,以及不知散落何地的东皇钟,那他便可九钟集齐,羽化飞升! 这世道一定有仙人存在,虽然不知集齐九钟后到底能不能羽化飞升,但好歹也是条值得一试的路。 俗世百年难得一见的九钟,赵无眠竟已不知不觉集齐六件半,余下两件皆有线索。 也就是东皇钟不知为何被人打碎,散落江湖,不太好寻,但草原与西域肯定也不同程度寻了些东皇碎片。 等把这两地方彻头彻尾搜刮一番,那距复原东皇钟自然不远。 嘶!如此想来,集齐九钟这种千年难见的千古伟业,于赵无眠而言可谓近在咫尺啊。 念及此处,屋内众人皆是不免有些兴奋。 都是在江湖走至顶尖的人物,谁不想知道爬过这座山后,到底还有没有新的山峰可攀。 而赵无眠,无疑是最靠近那座崭新山峰之人。 只有沈湘阁趴在榻上,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意,单是轻哼一声。 她脱了绣鞋,穿着袜的可爱脚丫凌空来回轻晃,裙摆顺着重力堆积在腿弯,露出两条白皙细腻的光滑小腿。 她正如警觉猫儿般闻着榻上的味道,约莫是在推算这些天究竟拨了几次云,见了几次日。 赵无眠转手将出世剑连带剑鞘随手抛在桌上,看得慕璃儿一阵眼眶发跳,下一刻便瞧他拉起慕璃儿的手。 “走走走,这玩意暂且按下不表,不用急于一时,我还买了春联与灯笼,师父陪我一块去门前挂着……娘子姨娘也一块来,反正你们也不做饭。” 沈湘阁,慕璃儿,萧冷月,皆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最板正的江湖女人。 会杀人,但不会做饭……做了也难吃,只能打下手。 “诶诶,为师还没穿鞋……”慕璃儿手忙脚乱弯腰穿着鞋袜,忍不住回首看向那两件九钟。 好歹也是九钟,怎么在赵无眠手中便似寻常兵刃般,随抛随丢。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情郎本就不甚在乎世俗外物,慕璃儿也便释然了。 赵无眠是重情不重利的人,自己不就喜欢他这样? “呼———” 慕璃儿一席白衣,提着烛火,呼吸间,口鼻散出白气。 她站在院门的风雪中,俏脸红扑扑,望着赵无眠自马鞍袋里取出折迭好的灯笼与春联。 萧冷月与沈湘阁则蹲在院子里,摆弄烟火。 观云舒穿着围裙,见状走出灶房,小手在围裙上擦着,口中朝赵无眠高声疑惑问: “你挂灯笼,贴春联作甚?距离年关还有一段时日。” 赵无眠将灯笼撑起,发觉院门前用以挂灯笼的灯笼钩早已不见踪迹,便去院中取了几根铁片,硬生生靠蛮力将其掰弯成钩,口中回答: “年关时咱们肯定不在这儿了啊……过年时,让咱们这祖宅也过个年呗。” 观云舒哑口无言,回去灶房,不多时她又探出身子,看向院门前的赵无眠。 “你没回来时,青绮在河边抓了条肥美河鱼,你想怎么吃?” “红烧。” 赵无眠挂好灯笼,手里端着一碗面糊搅拌,抬手接过慕璃儿递来的春联,口中回答。 观云舒又缩回身子。 灶房上方炊烟袅袅,院中几人已经闻到灶房内传来的阵阵香味儿。 待贴好春联挂好灯笼,赵无眠才来至院前,抬眼便瞧见沈湘阁将烟火对准他,眨眨眼睛。 “相公小心。” 咻~嘭! 烟火化作一点火光拉着尾焰,自赵无眠身侧擦过,冲出院子,在院外炸响。 在院外吹着冷风的马儿一惊,当即四蹄好似琵琶,口中长嘶,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对准?”赵无眠躲也没躲,抬手轻拍马脖子安抚,口中笑道。 沈湘阁轻咬下唇,一只小手捻起自己的裙摆,向上轻撩,露出比雪还白的小腿,对赵无眠语气柔媚道: “我对不准没事,相公可以不就行啦,不仅如此,还次次都能满……” “沈湘阁!”苏青绮从灶房里探出身子, 沈湘阁侧眼看去,表情一冷,“我和我男人说些情话,你急什么?故作矜持。难道你没有被填……” 苏青绮脸一红,不待沈湘阁说完,便连忙又钻回去做饭,暂且认亏。 沈湘阁不知羞,但苏青绮可不一样,若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捅出老底,她怕是几晚上都得心底发痒睡不着觉。 赵无眠微微一笑,将烟火摆好,立在院中,火折子向前一凑。 咻——嘭! 一束火光猝然冲上夜空乍响,虽然厚重的雪幕阻隔了些许视线,但雪夜还是被照亮一瞬,紧随其后,又有几束火光自院内冲天而起。 一时间‘砰砰砰’的声响不绝于耳,火星飞舞,顺着雪落下半空,隐于夜中,却也随着灶房内的袅袅炊烟,使烟火气没入院中。 沈湘阁,慕璃儿与萧冷月都在看烟火。 观云舒,苏青绮与洛湘竹也系着围裙,从灶房里钻出。 洛湘竹身子骨柔,小手还揣在袖里,姿态虽像村姑,可偏偏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绝美容颜,也便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火光染红她们的俏脸,不知在想着什么。 但一定是对未来的美好畅想。 同许多朝不保夕的江湖人相比,或者说……同上一辈人相比,她们无疑要幸福许多。 并且坚信,未来也一定会继续幸福下去。 待烟火放完,院子里萦绕着淡淡白气,鼻尖涌入一股硝烟味后,她们才转身走进灶房,开始往外端菜。 赵无眠琢磨着如果在京师的那几位姑娘也在便好,可惜洛朝烟不可能在这种关头跑来燕云。 没事,等回京师,再好好过个年。 “吃饭。” 苏青绮朝院中众人喊道。 赵无眠收回视线,走进灶房帮忙。 燕云的偏僻小镇,不算富饶,食材肯定比不上在京师生活的时候,但偏偏赵无眠有三位厨艺通天的贤惠夫人,无论怎么做菜,都好吃的。 但手艺最好的,还数当今天子洛朝烟。 沈湘阁一早坐好,火盆放在桌下,盖上桌帘,这便成了小暖桌。 将鞋袜脱下,脚伸到桌帘下,很是暖和。 赵无眠买了许多好酒,虽然比不上自己家酿的听澜酒,但在这贫瘠之地,已是很不错了。 咕噜噜———— 倒满酒后,赵无眠便举起酒杯,乐乐呵呵道: “干杯!” “干杯。” 她们异口同声道后,又开始自顾莫名其妙自顾笑了起来。 约莫是觉得桌上几人身份委实不像能坐在一块吃饭的样子。 有在朝廷当捕快的,魔门当妖女的,正派当剑主的,江南当反贼的,还有燕云的郡主,寺庙的尼姑。 但她们却能聚在一块,世事委实妙不可言。 屋内烛火幽幽,暖桌饭香四溢。 可桌下,时不时有一只淘气的脚儿往赵无眠腿上轻勾,有时还是好几只,都分不清谁是谁。 好生吃个饭,倒让赵无眠有股吃完就得耗出去的错觉。 酒过三巡,众女脸上都带着几丝酡红,难得高兴,好生乐呵,也没有用武功排出酒液的心思。 观云舒没怎么喝酒,吃饭的模样也很是文雅,待自己吃好后,她便自顾起身,穿上鞋袜,离开屋子。 嘎吱———— 寒风呼啸一瞬后,又被房门阻隔。 赵无眠跟着去瞧,却是观云舒从灶房里取出提前备好的菜肴,端着盘子来至院外坟前,摆在风雪中,后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 赵无眠站在观云舒身后,也一同随着上了三炷香。 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一块给观云舒的娘亲拜了拜后,又牵着手一块回屋。 尚未吃完,赵无眠又落座吃饭,观云舒倒是拿起白纸,坐在榻上,开始画画。 画的自然是几人吃饭的模样。 难得团聚一次,也算是有纪念意义。 沈湘阁腮帮子鼓起,嚼着米饭,回首看去,好奇问:“你什么时候还有这个爱好?” “前几日。”观云舒一板一眼回答。 苏青绮手里端着碗热汤,凑近去瞧,观云舒画功极佳,很快坐在桌前言笑晏晏的众人便在纸上栩栩如生。 不过观云舒一个人坐这儿,显然画不了自己,哪怕事后补上,也总有一丝不合群的意味,倒觉有几分寂寞。 赵无眠考虑到这点,便招招手,让观云舒坐自己这来。 “作甚?”观云舒肯定没想这么多,柳眉轻蹙,但还是乖巧坐在他旁边。 “你瞧。” 赵无眠抬手将白纸掷出,屈指便有内息牵引,炭笔凌空在纸上刷刷画着,将观云舒也一同送进画里。 观云舒眨眨眼睛,才稍显无奈看了眼赵无眠,语气含笑。 “多此一举。” “你还会画画?”沈湘阁好奇看来,后在场众人表情皆是一僵。 其余人皆活灵活现,唯独赵无眠画出的观云舒……同火柴人也差不了多少。 说是画蛇添足,都算恭维赵无眠的画功了。 赵无眠打量画纸,也觉得有些丢人,但还是反驳道: “有个氛围就够了。” “什么氛围?”观云舒斜眼看他。 “一大家子的氛围啊。” 赵无眠提笔在白纸后写道: “归婵,深冬,我们难得齐聚,聊以此画,慰表喜……” 还没写完,观云舒便嫌赵无眠字丑,将纸夺来,自个提笔写,口中则道: “瞧你这字,哪有半点侯爷的雅致。” “马上侯爷不是侯爷?” “什么马上侯爷……”沈湘阁打趣道:“你怕是上云侯爷才是。” 上什么云呢?观云舒这朵白云。 “上云不好听,卧云还差不多……” 观云舒冷眼看向赵无眠。 当即屋内一片欢声笑语。 很快的,画纸后面的注释便写好。 前半段字迹潦草,后半段字迹娟秀。 (本章完) 第426章 日月依辰至,冬夏共霜雪 第426章 日月依辰至,冬夏共霜雪 夜色渐深,雪势倒是愈发磅礴,鹅毛大雪笼在燕云偏僻小镇。 没什么娱乐活动的缘故,灯火点点大多熄灭,隐在雪中,仅有镇外一小院依旧亮着灯火,成为层迭雪幕中的一星微光。 院外,几匹千金难买的汗血宝马也被喂了不少草料,吃饱喝足后趴下睡觉,不知是谁还给它们贴心裹了几张毯子。 院中面积不大,容不得它们在院子里歇息,但它们倒也乖巧,并未乱跑,只是大耳朵偶尔一动,抖落积雪,听着院里屋内的热闹人声渐渐趋向低微。 历经燕云风波,此刻难得安稳下来,众人都很珍惜这舒缓轻快的气氛节奏,放松之下,不免多喝了些酒。 慕璃儿,沈湘阁武功太高,相对好些,但洛湘竹已是眼神醉醺,面带酡红,很快便被赵无眠抱起来,搁在榻上。 她本就没穿鞋袜,一上榻便自觉往里一钻,后乖巧张开双手,挺起胸脯,饱满团儿呼之欲出。 她这是要赵无眠为她脱衣物,一如往日,破竹之势…… 洛湘竹如今意识不清,这纯粹是习惯之后的本能动作。 但这么多姑娘在这,赵无眠总不能让她们在桌前坐着,自己玩竹子……何况姨娘也还看着,他们之间可还没发生什么。 赵无眠也便只是帮她盖好被褥,便要后退。 洛湘竹将杏眼睁开一条缝,眼中带着可爱的茫然。 怎么跟往常不一样? 以洛湘竹的性子显然称不上外贞内媚,但与赵无眠情投意合,做这种事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加之几天不见,她心底也着实想念。 便以为赵无眠是想让她主动。 往常也不是没有过……赵无眠明知她心底羞,却非要她跨在腿上。 洛湘竹有经验,一扯团团,竹笋破土,好似初春清晨,娇艳之余,点缀些许晶莹露水,令人食指大动。 喝了太多酒,不免出了细汗。 别说是赵无眠,就算是在场众女也不禁俏脸红了下,移开视线,没想到平日里乖巧腼腆的小郡主,一旦喝醉居然这么野。 好生生的家宴当即就染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慕璃儿俏脸带着一丝酡红,却也清醒,连忙上前跪坐在榻上,按住洛湘竹的小手,轻声呵斥: “好好睡觉……” 洛湘竹现在显然是听不进去,茫然抬眼,瞧见是慕璃儿后,还乖巧往侧挪了挪,给她腾位置。 显然是想师徒迭高高了。 慕璃儿脸上稍显羞红,暗道这都怪她。 上次为了缓解师徒同侍的尴尬气氛,给洛湘竹灌了不少酒,后来也没少这样做,如今看来,这都给呆萌可爱的小郡主调教成什么样了…… 一喝醉便扯团团,想迭高高。 她这当师父的没教会她什么绝世武功,怎么净教了这些不三不四,伤风败俗的东西。 念及此处,慕璃儿便觉脸上发烫,只能拉着被子替洛湘竹遮掩,口中小声安抚。 沈湘阁撑着侧脸,小手把玩着酒盅,侧目望着洛湘竹,非但不羞,反而饶有兴趣打量着榻前两人。 就洛湘竹这自然而然的习惯动作,赵无眠和她怕是得有几个月了吧。 早在路途便有所耳闻,但如今亲眼所见,才知江湖谣言并非空穴来风……嘿,赵无眠身边还有幸免女子吗? 沈湘阁默默将杯中酒一饮而下,视线不动声色瞥向以手扶额,闭目养神,好似微醺的萧冷月。 萧冷月喝了不少酒,的确有些头晕,但还不至于醉过去,只是觉得心底有些尴尬。 这屋子就这么大,又没有厢房,低头不见抬头见,赵无眠和其余姑娘都确定关系,此刻酒足饭饱,下一刻便是发生些什么也不足为奇。 但偏偏中间横了个她,不上不下的。 萧冷月也不想打扰赵无眠和红颜知己们的趣事,但她又能去哪儿?大半夜跑屋外待着? 这不更显心底有鬼吗? 总不能加入吧? 这……萧冷月的确隐隐察觉自己对赵无眠似乎是有了些不太对劲的念头,客观来讲,这明显算是好事,如此辰国萧家才可能有血脉存续。 但她怎么也没想过在这么多姑娘面前……她这家中长辈的姨娘脸面还要不要了? 瞧瞧现在,她都还坐在主位呢! 萧冷月胡思乱想间,观云舒已是起身抚平衣裙褶皱,开始收拾碗筷。 她作为主人家,得收拾家务,因此一直没怎么喝酒,头脑相当清醒。 赵无眠心头再热,也不可能让观云舒一个人干活,走去正想一同收拾,却被观云舒使了个眼色。 让他照顾苏青绮去。 苏青绮很少喝酒,此刻家宴显然是喝多了,已是额头抵在手背,趴在桌上,似是睡去。 鼓囊囊的团儿顺着重力垂下,弧度很有张力。 赵无眠抱了洛湘竹,自然也不能忽略自己的苏小姐,各方各面都得亲自亲为,以防苏青绮觉得自己被冷落,多想。 苏青绮向来是心思细腻的人,若非如此,当初赵无眠在晋地逃亡途中尚且抽空行侠仗义时,她又怎会在心底暗暗赞许,初生好感呢? 赵无眠推了推苏青绮的肩膀,听得她‘唔咛’一声,还是没醒,这才将她也拦腰抱起。 光溜溜的白嫩脚丫没了桌下火炉取暖,反差之下感到些许冷意,不免往里缩了缩,苏青绮靠着赵无眠胸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赵无眠抱着她朝榻上走去,垂眼轻声道: “别说我在燕云怎么怎么辛苦,你从西域过来,横跨万里,舟车劳顿,定也疲惫,好生休息吧……” 赵无眠话没说完,竟瞧苏青绮挺起小腰,凑上前在他的嘴上‘啵’了一下。 而后她才闭上眼帘,下意识调整了下姿势,靠着赵无眠肩头,舒舒服服酣睡。 赵无眠脚步顿了顿,心中微动,忍不住在她可可爱爱的睡脸上也亲了下,才将她放在榻上,与洛湘竹睡在一块。 此刻也没人在乎赵无眠与苏青绮这点小亲近,都是动身整理屋子。 又是收拾碗筷,又是擦桌扫地,没了丫鬟伺候,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怎么都得干,但她们都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隐隐还有些乐在其中。 至少此刻的确是有了几分大家庭的氛围。 沈湘阁倒是没有帮忙,单坐在椅上,眉梢眼角带着几分微醺,手里拿着红鞘黑剑,垂首打量这两件九钟。 但细看她的神情,分明是在想着别的事情。 赵无眠将桌下火盆拉出,往里丢了几块煤炭,蹲在火盆前用铁棍往盆里挑动着,火星四溅,他口中则柔声问: “冷不冷?” 沈湘阁回过神,抬眼瞧来,萧冷月已和观云舒一同捧着碗筷,离开院子,去河边洗碗。 沈湘阁放下九钟,蝴蝶般扑在赵无眠背上,饱满团儿都被压成面饼,让赵无眠因为洛湘竹本就有些难耐的热切又一次被勾动。 但她却不是为了亲热,而是朝赵无眠附耳道: “你和本小姐实话实说,是不是对你姨娘有什么念头?” 赵无眠心中热切宛若被浇上一盆冷水,稍显无奈道:“你问这做什么?” “我是你拜过天地高堂,明明白白娶进门的娘子,不能问?” 沈湘阁下巴枕着赵无眠肩膀,又捏起自己的发丝尾端去扫赵无眠侧脸。 痒丝丝的触感与脊背后的软团儿,让赵无眠不免挺腰几分,闻言斟酌少许,还是微微颔首,并未瞒着,实话实说。 “我们之间又没什么血缘关系,我又自小生得……早熟,本就没如何把她当寻常姨娘看待……若是我们之间没什么,那我其实也不会对姨升起什么古怪心思,可……” “可?”沈湘阁故作可爱地歪了下小脸。 这算家事,萧冷月若不允许,赵无眠也不会乱说,否则明显不尊重姨娘,无关与沈湘阁的关系亲疏,因此他只是简短道: “有了些肢体接触,动了情,那再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岂不是自欺欺人?只是姨娘一直过不去心底这坎,我才从未强求。” “恩……” 沈湘阁并未如往日那般吃醋玩闹,而是兀自沉吟,好看的杏眼做出思索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璃儿并未出屋,而是将屋里扫干净后,取出干净被褥,铺在榻前地上,准备打地铺。 这软塌也不大,哪怕挤着睡,也只能睡三四人。 她武魁高手,感知何其敏锐,听见此言,倒是回首看来,给出建议。 “为师瞧你姨看你的眼神,也不似寻常……所以你也不用费心,朝夕相处水到渠成下,这也就是迟早的事。” 赵无眠也是慕璃儿这想法,因此才不曾如当初对待太后那般打直球。 沈湘阁一言不发,嘟着唇,依旧斟酌。 赵无眠也没多心,站起身,连带着沈湘阁的视角也一同拔高,让她回过神来。 “你在屋里暖着,我去外面帮忙。”他放下沈湘阁,轻声道。 沈湘阁没穿鞋袜,白嫩脚儿不愿触地,长腿向侧绷直踩在地铺上面,闻言也没说什么,显然是心底盘算着什么东西。 赵无眠又往火盆里加了几块煤炭,推开房门,自暖和屋内步入寒风雪中。 沙沙———— 他拉了拉外衣,顺着足印走出院子,来至河边,与观云舒,萧冷月一同洗碗。 两女也没多说什么,洗完后,观云舒提着盛放碗筷的篮子朝院内走,却瞧赵无眠被萧冷月拉住,约莫是想说些私密话,她也便一个人离去。 柳树下,赵无眠与萧冷月站在一处,口鼻呼吸间涌出些许白气。 “怎么了?” 萧冷月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别当这电灯泡为好,便俏脸微红,提议道: “姨要不去镇上寻间客栈住?” “啊?”赵无眠抬手摸了摸萧冷月的光滑额头,无奈道: “姨娘在说什么胡话,你莫非觉得我是什么色中饿鬼?就非得在这时候干那事?快回去睡吧。” 萧冷月看了赵无眠一眼,轻声道: “姨在外住也不碍事,又不是喜欢胡思乱想的豆蔻少女,你好生陪陪她们也好……诶,拉我作甚。” 话音未落,她便被赵无眠拉回院中屋内。 屋里已经收拾整齐,慕璃儿跪坐在地铺上左右抚平褶皱。 沈湘阁则已躺在榻上,同苏青绮,洛湘竹她们睡在一块。 屋子虽不大,但这么多人挤在一处,反而有股雪夜中相拥取暖的淡淡温馨感。 瞧见赵无眠与萧冷月走近,观云舒也没多言,轻吹一口气,熄灭烛火,才脱去鞋袜,盘腿坐在地铺上,打了声可爱的哈欠,稍显疲惫道: “早些歇息吧。” “快睡吧。”赵无眠朝萧冷月说了句,才盘腿在地铺坐下。 情郎一靠近,观云舒当即就忍不住向他抱怨起来,轻叹一口气,道: “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倒好似比习武还累。” 她揉着肩膀,对萧冷月与赵无眠的事情压根不在乎,单是自顾说着自己的感受。 赵无眠替她捏肩,笑了笑才轻声说话,以防扰了洛湘竹与苏青绮的酣睡。 “也就干几天,待回京师,有的是丫鬟与宫女伺候。” “让丫鬟宫女干些清洗碗筷,打扫院子的杂活也就罢了,但做饭洗衣,还是得我自己来。” “为何?” “让你彻底离不开我……没了我,你就怎么也不习惯。” 两人坐在地铺说着悄悄话,萧冷月见状也只得收起自己那点莫名其妙的小心思,上榻休息。 屋里昏黑,除了淡淡呼吸声与火盆燃烧的声响,便只剩赵无眠与观云舒的小声私语。 后来两人也不说话了,屋外的风雪声也便渐渐融进暗中,富有韵律,却又别有静谧气氛,让人不免发困。 很快的,观云舒小脸便枕着赵无眠的肩膀,沉沉睡去。 赵无眠的确没什么歪心思,但睡在屋内,鼻尖满是娘子们身上的各种幽香,身旁更是火热娇躯贴着。 其中慕璃儿,苏青绮,洛湘竹,沈湘阁皆是许久不见,小别胜新婚,让他心底难免有几分热切的冲动。 但他念及姨娘,也不愿让姨娘觉得是自己误了他与夫人们的好事,便又轻手轻脚起身,为观云舒盖好被褥。 萧冷月显然没睡着,见状疑惑看来,好看的杏眼在暗处似是带着一抹亮光。 赵无眠自桌前提起红鞘黑剑,传音入密给萧冷月解释一句。 “九钟在此,心痒难耐,我出去感悟一番……正好我想去草原看看,出关前多感悟感悟,也算技多不压身。” 话音落下,他当即身如鬼魅,单听细微的咔嚓一声,房门打开一瞬又忽的紧闭。 萧冷月收回视线,躺在榻上,却有些难以安睡,单觉她心跳不知怎么活跃几分。 世人都说未明侯风流,萧冷月也知道赵无眠不好权力地位,金银财宝,单是喜欢姑娘。 如今与这么多许久不见的夫人重逢,可谓干柴烈火……若说心底没想法儿,显然不可能。 但他还是找了个借口,让自己安心。 他待自己真好。 赵无眠与萧冷月之间是一家人,肯定不用细究对彼此好不好这种事,这本就理所应当。 一家人嘛。 但此刻,萧冷月还是不免露出浅浅的笑。 未明侯的确风流,但世人单觉他只是好女色,却不知他真正看重的,明显还是心底这情。 萧冷月不知赵无眠对自己有没有那意思,但此刻知道他待自己的好,不知为何却是心跳加速几分。 她暗道自己莫非当真对赵无眠起了心思? 萧远暮让她先试一试对赵无眠有没有情欲……有了欲,才会有情,而有了情,才应顺势为萧家血脉的存续考虑。 没有这情,哪怕萧家绝后,萧冷月显然也不会随便委身于谁。 而自从上一次赵无眠与无相皇搏杀之后,萧冷月便已有了欲……那下一步,也该轮到‘情’这一字了。 她心底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同赵无眠好好聊聊。 不聊杂事,就聊两人之间的感情,也省的一直拖延,导致迟迟没有进展,回京后被远暮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 若是赵无眠于她也有意,那,那……萧冷月心跳又加速几分。 但不知怎的,她这当姨娘的,心底却好似少女般升起难言的羞意与紧张,怎么也不敢迈出这一步。 萧冷月在榻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间,便发觉赵无眠一走,那睡着的小尼姑当即有些不习惯地睁开眼帘,竟是醒了,后她撑起身子,左顾右盼。 后她披上赵无眠的狐裘,穿上鞋袜,也悄悄出屋。 萧冷月收回视线,竟有股被人抢先一步的淡淡懊悔…… 此刻观云舒过去,她显然是没什么机会同无眠单独相处了。 思琢间,身后却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叫了声‘萧姨’。 萧冷月回首看去,沈湘阁正目光灼灼望着她,瞧她看来,露出一抹笑意,指了指榻外桌子。 上面还摆了许多未曾喝完的酒。 “您曾是太玄宫宫主,我也是苍楼中人,同为魔门,早在当初东海,就该一块把酒言欢,痛骂朝廷,只是那会儿诸事压身,这才不了了之……我现在大半夜睡不着,不如聊聊……” 萧冷月面露疑惑,但沈湘阁盛情邀请,她又怎会驳了晚辈的意。 两女也便悄悄起身,为防惊醒其余人,她们皆是轻手轻脚,在桌前落座。 沈湘阁贵为苍娘娘,却真如晚辈般为萧冷月倒酒……倒不是装的,面对赵无眠的姨娘,她自是真心实意尊敬。 两女用传音入密聊着,很快就开始骂起洛朝烟的爷爷……太祖高皇帝。 太祖高皇帝在位时,无论是幻真阁,还是太玄宫,都没少因他吃苦犯险。 这话题还真勾起萧冷月的情绪,当年她才十几岁,却被朝廷百般刁难,追杀,偌大江湖似无她容身之地。 沈湘阁也一样……只不过她是为自己的师父晏容绯骂的。 慕璃儿疑惑看了正在喝酒的两女,后也打了声哈欠,懒得多问,单是起身,斜躺在榻,撑着侧脸,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洛湘竹与苏青绮,好似娘亲哄孩子睡觉…… 洛湘竹今年二十岁,苏青绮十七岁,以慕璃儿的年纪,娘亲谈不上,但姐姐少不了,对她们当然不少照顾。 而在屋外,风雪连天,银月隐约在黑云中。 赵无眠盘腿坐在屋外,倚着墙壁,很快扫去杂念,将心神沉去红鞘黑剑内,细细感悟。 无论他武功多高,被江湖多方尊崇,总归还是俗世武人,感悟九钟于他武功定然有益无害。 反正又不靠这九钟沟通天地之桥,如今多加感悟,只能算博取所长,更进一步窥探仙人之途。 赵无眠的天赋不言自明,没感悟多久,便忽然抬眼,斟酌一小会儿,抬手接住落雪。 掌心有看不见的内息擦过,细微雪瞬间被一分为二。 嘎吱———— 观云舒裹着狐裘,自屋内走出,赵无眠回过神来,散去内息,侧目瞧她。 “怎么出来了?” 观云舒睡眼惺忪,屋外风雪让她振了振神,轻抚裙子在赵无眠身侧坐下,又将狐裘拉开,好似毯子,披在两人身上。 “你一走,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一个人睡了……想来沈湘阁所言没错,我孤身活了二十年,如今才同你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就已有了莫大改变。” 狐裘内,赵无眠搂住观云舒的纤腰,观云舒也将小脸靠在他的肩上。 赵无眠闻听此言,并未多话,只是笑了笑,将红鞘黑剑放在手边。 两人靠着墙,裹着狐裘,听着屋外风雪,依偎取暖。 彼此之间都没有多说什么杂七杂八的事,单是享受着彼此陪伴的暖意。 看了会儿雪,两人察觉到屋内沈湘阁与萧冷月莫名其妙起身喝酒,却也不想坏了此时氛围,并未在意。 只是喝点酒罢了。 呼呼———— 风雪依旧。 两人发上很快积了些雪。 赵无眠垂眼看去,观云舒双目轻闭,睫毛微颤,也有落雪,俏脸在雪中是如此静谧清丽。 红唇纤薄,抿在一起,让人心动。 赵无眠缓缓凑近。 啵~ 观云舒并未睡着,也不曾抵抗,只是顺从昂起下巴。 两人裹着狐裘拥吻着,屋外刺骨风雪,更是凸显他们彼此紧紧相拥的炙热暖意。 赵无眠的手不自觉摩挲着观云舒的小腿,后自裙摆之下顺着白嫩双腿向上滑去。 啧啧…… 风雪中,隐隐有着别样轻响。 观云舒的俏脸不可避免开始泛红,不得已探出小手按住赵无眠的手腕。 屋里还有人。 赵无眠不愿让姨娘难堪,因此也没有更进一步,只是心底稍稍惋惜,可忽然间。 嘎吱———— 房门被推开,沈湘阁脸色酡红,脚步摇晃,一脸醉意。 她看向在外面吃独食的狗男女,微微一愣,后不自觉稍显奶凶地露出自己的小虎牙,继而才想起正事,抬手向后一指,先是可爱地打了个酒嗝,然后才道: “姨,姨被本小姐灌趴了……” 她摇摇晃晃,为了确保萧冷月喝醉,显然是互相约好了不用武功,此刻向前几步就不受控制瘫软,被赵无眠起身搂住。 闻言赵无眠不免错愕,探头朝屋内一看。 萧冷月额头枕着小臂,与苏青绮差不多一个姿势趴在桌上酣睡,口中还不自觉低声说着, “狗艹的洪天老儿……” ? 赵无眠疑惑间,怀中人儿已是朝他吐出饱含酒味的火热呼吸,然后‘啵’的一声。 沈湘阁紧紧搂住赵无眠的脖子,一句也不解释,单是自顾与情郎亲热。 观云舒柳眉轻蹙,连忙抚平自己的裙角,站起身时,不免还有些腿儿发软,却觉似乎方才流了不少汗,身下雪地有明显痕迹。 她小脸更红,不着痕迹抬脚将那痕迹来回踩去,而后才好奇朝屋内看去。 慕璃儿显然一直没睡,此刻瞧萧冷月喝醉,贴心过来将她扶起,后与门前的观云舒对视。 两女眼神一个比一个茫然,后慕璃儿终究是经验更丰富些,当即反应过来沈湘阁是想干什么,视线躲闪,俏脸泛红,先将萧冷月扶去榻上躺着。 赵无眠顿知其意,待他与沈湘阁分离少许,搀扶着她走进屋时,却瞧慕璃儿已经用鸭子坐的姿势,坐在地铺上,抬手解开白衣。 后很快的,白色肚兜也自肌肤滑落,单剩下一席白裙。 慕璃儿脸色泛红,不敢看赵无眠,单手掩着,侧目躲闪目光。 许久不见,其实无论是谁,心头都想好生亲热一番的。 瞧见此景,赵无眠若再多说什么,显然是不解风趣了。 他一手搂住醉醺醺的沈湘阁,一手拉住观云舒,走进屋,抬脚轻轻将房门踹上。 观云舒一瞧此景便知要糟,脸色瞬间涨红,挣扎几分,“你,你放开我……” 她想挣脱,但方才之事,让她现在腿都还软,哪有什么余力。 “嘤~” 她只能惊呼一声,便被一同拉去地铺坐下。 沈湘阁对这种事半点不羞,还没走几步,衣裙便已滑落在地。 赵无眠刚一上榻,她便双手扶着情郎肩膀,跨在腿上。 很快的,又传来衣物滑落的窸窸窣窣声。 苏青绮与洛湘竹睡了一会儿,醒了些酒,此刻闻到一股很是熟悉的气味,睡梦中便已不自觉娇躯发热,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动静。 片刻后才睡眼惺忪睁开眼帘,紧随其后便瞧见观云舒正双手扶着软榻,脸色涨红。 两女见状,杏眼顿时瞪得圆圆的,当即什么酒都醒了。 她们既然醒了……那自然也不可能幸免于难。 “呼……呼……” 沈湘阁侧躺在软榻角落,最是主动的缘故,也成了第一个没气力的人。 此刻正在歇息。 她杏眼迷离片刻后,才想起什么,好似猫儿般在榻上爬了几步,来至萧冷月面前,竟是开始解她的衣裙。 赵无眠见状瞧见,“你……” 话音未落,萧冷月似乎很是敏感,衣裙刚被解开少许,她便忽的睁开眼帘。 赵无眠与萧冷月对视。 难言的气氛,似乎沉寂几秒。 而后萧冷月微醺双眸动了动,竟是忽的凑上前,在赵无眠的嘴上啄了下,后轻声自语: “无眠……” 短短两字,不知蕴含了多少情绪,但听在赵无眠耳中,只觉温柔。 “姨娘喝醉了……”他肯定不愿趁人之危,连忙又拉上她的衣裙。 可萧冷月裙下的双腿却紧紧夹着,纤细腰肢轻扭,一副动情模样。 萧冷月柔声道:“醉了,是好事……姨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萧冷月缓缓撑起身,衣裙当即顺着重力,自她肩侧滑落,露出内里月白色的丝质肚兜。 她似是被眼前场景影响,眉梢眼角带着动情之意,双手轻抚赵无眠的侧脸,又主动凑上前,朱唇轻抿。 啵~ “呼呼…………” 屋外风雪依旧,银月隐约在厚重云层之内。 以萧冷月的阅历,焉能看不出沈湘阁是何意? 她只是察觉到,就连沈湘阁这晚辈居然都开始操心起她与赵无眠的事情,不免暗自羞愧。 自己堂堂武魁高手,怎么沦落至如此优柔寡断的地步? 萧远暮出计帮忙,沈湘阁如今也来推波助澜,未来是不是身边人都得看不下去,过来推她一把? 这像什么话? 江湖女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想那么多作甚?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有的人,便是想试,都没有那个机会……便如酒儿。 萧冷月看似醉了,实则都是装的,她躺在榻上,一直在想着自己与赵无眠的事情。 后她忽的想起观云舒率先出屋,去寻赵无眠时,自己心底顿生的那抹悔意。 这只是微不足道的懊悔,但若自己继续犹豫下去,未来是否后悔更多呢? 因此她彻底想通了,也彻底豁出去了。 仗着自己喝醉的假象,她以此掩饰自己内心的羞赧,缓缓解开自己的长裙,露出颇具肉感的雪白双腿,后朝赵无眠吐出一口暧昧的酒气,又轻声道: “无眠……” 赵无眠单听这两个字,便已什么都知道了。 姨娘都已不再犹豫,那他自然更不会百般考虑。 他搂住萧冷月的腰,炙热的体温顺着肌肤一同传入心尖,他望着萧冷月那过分年轻的俏脸,情不自禁道: “姨娘真漂亮。” “你自小就喜欢姨?” “那倒没有……最近才喜欢上。” “姨不信。” “……” ………… 屋外的呼啸风雪,从未如此温柔过。 (本章完) 第427章 翻白眼 第427章 翻白眼 燕云的落雪难得停了,仅有些许细碎落雪断断续续自天垂落,在暖洋洋的晨光下,雪带着氤氲的微光。 咔咔———— 灶房烟囱升起一束袅袅炊烟,院侧柳树随风荡漾,宛若翠潮。 赵无眠往火中添柴,揭开锅盖,白气自锅内升腾而起,他顺着往内里加入葱,盐,以及切好碎肉,做一锅瘦肉粥。 但他动作虽有条不紊,眼神却有些出神。 江湖都说他风流,赵无眠也没少拿这事儿打趣,但他一直觉得自己肯定不算色中饿鬼,想当初自己没失忆时,酒儿的事压在心头,远暮也在临安苦等,他可并未沾惹草。 如今夫人多,无外乎情之一字……有了情,他自然不会视而不见,只能说世事难料,自有缘法,连当今天子都与他情投意合。 但如今细细想来,夫人多,有时也未必尽是好事,便如此刻……时间根本不够用。 为了让姑娘们个个舒坦,区区一晚上可打不住……待姑娘们都满足累瘫时,早已过了一天一夜。 日上三竿,恍然已是隔天。 若是未来经常如此,那赵无眠的后院生活显然不会是夜夜笙歌,而是日夜笙歌。 不过武魁高手保底活一百多年,赵无眠又对自己的天赋有十足自信,稳扎稳打一步步往上走,羽化飞升也并非不可能。 到时候带着姑娘们一块成仙,时间算什么? 所以赵无眠不是感慨,单是回味。 总说寻常夫妻几年就得腻,迟早对这事儿敬畏远之,但赵无眠全然不信。 没办法,夫人们个个生得绝色,却又不尽相同,其中感受根本不足道也。 时间化流水哦。 赵无眠盛了几碗粥,用餐盘端着走进屋内。 确实是时间化流水,他们明明住在燕云北地,却忽生江南水乡之感……屋内空气间似乎都弥漫着水汽。 洛湘竹身无寸缕,睡在最里侧,昨晚……或者说昨日,又同慕璃儿一块师徒迭高高,长时间的折腾,让她累得不轻,还在酣睡,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 慕璃儿睡在洛湘竹身侧,听到开门声响,迷迷糊糊睁眼瞧了下,便又轻闭眼帘,俏脸带着一抹尚未消退的酡红。 慕璃儿最是水润多汁,不仅肌肤细腻宛若一捏便会溢出水珠,其余地方更是如此,也就太后娘娘能与她比肩一二。 昨日不知偷偷喝了多少水,现在都还口干舌燥,让赵无眠又烧了几壶水摆在桌前……如今一瞧,水壶又空了。 观云舒却是同沈湘阁依偎在一块,宛若慵懒小猫,几缕发丝贴在脸上,竟同洛湘竹一般醒不过来。 毕竟沈湘阁是昨日主力,不久前自称野同赵无眠调情,结果当真野得不行,休息一会儿又要挺腰夹上,却又偏偏喜欢看观云舒这尼姑反差的模样,非要拉着她一块,结果现在都玩脱了。 武功这么高,却和洛湘竹似的瘫在榻上,眼皮沉重,哪怕知道赵无眠走进,也睁不开眼,只是惫懒翻身,唇中迷迷糊糊‘呜咽’一声。 萧冷月倒是还醒着,她简单披着外衣,正坐在地铺上,眼神迷离,正兀自出神,也不知是因为昨日的画面对她的心灵有太大冲击,还是在考虑别的什么事情。 而苏青绮竟是枕在她的腿上,睡颜可爱。 苏青绮年纪最小,此刻枕着萧冷月,还当真有股闺女朝娘亲撒娇的错觉,但具体情况却全然不是。 两女皆生得白白净净,昨晚便门当户对也被迭在一块,但白玉馒头亦有区分,个中滋味…… 瞧赵无眠便知道了,他一天一夜不曾睡觉,但依旧神采奕奕,器宇轩昂,精气神极好。 推门时挤进屋的冷风轻拂,让萧冷月披在身上的衣襟向侧飘动几分,月白的滑腻肌肤一闪而过,隐约可见丝毫不垂的两圆白月。 这才让萧冷月回过神来,看向赵无眠,一瞬间昨夜画面浮上心头,让她这波澜不惊的江湖顶尖都红透了脸。 距离结束,其实也就过了赵无眠煮这么一锅粥的时间。 现在萧冷月的娇躯还在不受控制酥麻,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这还是赵无眠念及她是初次,相当怜惜,否则她如今也得累到酣睡。 但她依旧强撑姨娘身份气度,板着脸,故作镇静,轻声问: “你不歇歇?”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我又不累。” “是吗?那姨怎么听市井都说,‘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坏的牛’?” “我可不是一般人。” 赵无眠关上房门,将餐盘放在桌前,端起一碗粥坐在萧冷月身侧。 他抬手抚上姨娘纤细腰肢,想搂住她喂粥。 可萧冷月却一个激灵,连忙扭身躲开,被动技能脱口而出,“你想干什么?我是你姨!” ? 赵无眠疑惑看她,“我知道啊,若姨不想,那我不叫你冷月,继续管你叫姨……” 萧冷月想起昨日可是就差没有撑霆裂月了,两人关系早已今非昔比,神情语气当即软了下来。 “你,你还是唤姨冷月吧,否则听着……家门不幸。” “冷月?” 哪成想萧冷月闻言又忽的板起脸,用长辈的语气训斥道: “这名字是你叫的?没大没小,你当姨是酒儿,你想直呼其名就直呼其名?” 赵无眠:“……” 话音一落萧冷月便反应过来,她估计是昨日被顶撞得脑袋都糊涂了,说话怎么总是不受控制自相矛盾? 她当即不敢多话,探出小手端起碗,默默喝粥。 赵无眠知道这事对姨娘的冲击太大,若是两人独处,前月下,你侬我侬,倒也罢了,但昨晚……一二三……加起来得有七个人啊。 萧冷月一辈子没经历过这种男女事,初出茅庐便来打团迭罗汉,若能当即习惯,这才奇怪。 赵无眠也便没有多言,给姨娘空出时间自个消化,他自己则搂住苏青绮的香肩,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肩头,端起粥,轻声道。 “苏小姐,喝粥,啊……” 听见情郎对自己的爱称,苏青绮迷迷糊糊睁开眼帘,瞄了一眼,便精疲力尽似的又闭上眼睛,乖巧张嘴。 “啊……唔。” “我虽然不常做饭,但手艺其实也还不错,按理这该是皮蛋瘦肉粥,可我自己不喜欢吃皮蛋……” 赵无眠同苏青绮说着私密话,让她打起精神不至于又睡过去,而后才吹了吹粥,温柔喂她。 苏青绮朱唇轻启,乖顺喝粥,待喝完一碗,赵无眠问她还要不要,却瞧她撑起力气凑近往赵无眠嘴上轻啄了下,后靠着他的肩头,已又睡了过去。 赵无眠将她躺下,盖好被褥,又如法炮制,依次喂其余姑娘喝粥。 时不时又出门再盛几碗,很快的一锅粥见底,屋内姑娘们吃饱喝足,当即睡得更沉。 她们已是累到哪怕观云舒恢复几分力气后,竟都没有冷声教训他伤风败俗,而是只顾喝粥。 赵无眠收拾空碗,又看向萧冷月,“冷月……姨娘要不睡会?我来收拾。” 他还是习惯唤她姨娘。 萧冷月面上已是恢复平静,看不出多少羞赧,微微颔首,递上空碗,目送赵无眠离去。 很快的,听见隔壁灶房细微的洗碗刷锅轻响。 但萧冷月哪怕再累,此刻也觉得极为精神,根本睡不着。 倒不是昨晚画面冲击感太强,而是她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她与赵无眠竟然当真迈出那一步。 两人关系与过往相比已是骤生变化,天差地别,再拿以往姿态相处显然不合适,但转眼老老实实当赵夫人,又不习惯。 萧冷月想着这些糊里糊涂的事情,忽的想起什么,缓缓起身,将衣裙系紧,裹上赵无眠的狐裘,穿上鞋袜,出门来至灶房。 灶台下火势尚未熄灭,稍显闷热。 赵无眠还在洗碗,瞧她忽然走来,侧目看来,萧冷月双手自狐裘内探出,轻捏着衣角,裹在身上,好似世家小姐。 “姨娘还没吃饱?” 萧冷月微微摇头,走近打量灶房几眼,才道:“你光顾着伺候小媳妇,自个吃了吗?” 赵无眠的确还没吃,正打算给自己随便做点凑合,便摇摇头,“我再做些……姨娘等着,一块再吃点吧。” 萧冷月身子骨还有些发软,也便随意靠坐在灶房桌上,静静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刷锅之后,扔柴扩火,烧油煎蛋,一时间灶房内‘滋滋’作响。 萧冷月望着他熟练动作,神情不免好奇,“你还会做饭?” “我和酒儿跑了十几年江湖,总不能日日下馆子。” “哦……”萧冷月美目出神,想着赵无眠小时候的模样。 以前酒儿不在时,两人一块缩在临安宅子里睡懒觉,都是传信让临安酒楼送来吃食,活脱脱一副堕落模样。 若是酒儿迟迟不回来,临安灶房怕是永远不会开火。 现在赵无眠一个大男人,都学会做饭了。 很快的,眼中画面又被昨日之景覆盖。 长大了,真长大了……萧冷月的俏脸又不免染上一丝酡红。 赵无眠很快煎了几个荷包蛋,又蒸了几个白馒头,与萧冷月在灶房大快朵颐。 萧冷月没怎么吃,大多进了赵无眠的肚子。 她只是撑着侧脸,望着赵无眠,眼神带着几分身为姨娘的关切,可这又与‘赵夫人’的身份冲突,时不时神情便复杂几分,内心天人争斗,早不知转过多少念头。 吃罢,赵无眠又去洗了碗,才又看向萧冷月。 “姨娘还不回去歇着?不累?” “累也睡不着,而且姨再怎么说也是武魁,体魄之高岂是一般女子?你再怎么折腾,也不至于和那些小媳妇似的沾床便昏……” 这话貌似有点瞧不起赵无眠的能力,显然是萧冷月是被赵无眠昨晚的怜惜给误导了。 吃完没事干,自然就该回去歇息,但萧冷月现在也睡不着,便打量几眼赵无眠,知道习武之人的饭量,于是提议道: “走不了几步路就是镇子,要不姨陪你下馆子再吃点?” “倒也不甚饿……”赵无眠知道萧冷月现在还没缓过劲儿,也想多陪陪姨娘,所以语锋一转,还是道: “但去逛逛也无妨,走吧。” 两人离开院子,倒是没有下馆子,单是沿着清澈冰河,在柳树下结伴而行。 同与其余姑娘相处时的郎情妾意不同,两人走在一起,萧冷月总觉得脸上发烫,时不时朝四周看一眼,好似与情郎出来偷情的世家小姐,总疑心被什么人瞧见两人单独相处。 赵无眠倒是没这顾虑,心情相当不错的缘故,随手折了根翠枝,走几步随意甩了下,在雪中留下一道道痕迹。 河边雪地,留下两行渐行渐远的足印,但赵无眠也没有离开院子太远,回首看去,总能瞧见坐立在雪坡上的小院。 掠过的飞鸟,嘶哑叫个不停。 萧冷月眼看赵无眠心情如此轻快,渐渐也收起局促的心思,抬手挽了挽耳边碎发,轻声问:“你……” “嘘~”赵无眠忽的拉住萧冷月的手,打断她的话,做出嘘声手势。 萧冷月一愣,便瞧赵无眠聚精会神盯着清澈河水。 河边气氛瞬间压抑,再没有任何声响。 萧冷月瞥着赵无眠聚精会神的侧脸,不知怎的有些出神。 直到一声清脆‘噗通’声响,她猝然回过神,却瞧一条河鱼刚一窜出水面,赵无眠凌空一指,气劲涌出,河鱼脑袋一歪,后回旋着甩在对面河岸雪中。 鱼脑已被震碎。 赵无眠摩挲着指尖,自语道:“还是差了太多……” 萧冷月望着河对岸那条倒霉河鱼,哑然失笑,“你对条鱼这么认真作甚?” “我这是在练武。” “从出世剑避世鞘感悟而来的东西?” “秘密。”赵无眠微微摇头。 萧冷月柳眉轻蹙,却是发了火,“你对姨还有秘密?” 赵无眠抬手吸来游鱼,朝萧冷月一笑。 “那换个说法,不是秘密,而是惊喜。” “什么?” 咔咔———— 篝火升起,被去鳞剥了鳞片的河鱼被串在火上,很快表皮被烤的咔咔作响。 萧冷月抱着膝盖,坐在篝火旁,面无表情。 “烤鱼就是惊喜?” “当然不是,只是我还有点饿。” “那你不去镇内下馆子,非要自己抓鱼吃?” “我就是想陪姨娘走走。” 萧冷月微微一愣,脸颊微不可查红了下,虽然不是什么动人的情话,但还是让她不免心跳加速了几分。 将木棍插在雪中烤着,赵无眠闲得无聊,又弯腰从雪中寻出几块石子,捏在掌心,站在河边,打水漂。 咻咻咻———— 河边静谧,落雪细碎,只有石子擦过水面的轻响。 萧冷月抱着双腿,原地坐着,望着赵无眠的背影。 虽然赵无眠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一声声打水漂的轻响,还是让她心底莫名放松了几分,坐姿也随意了些,小臂倚在膝盖上,撑起侧脸。 暗道自己怎么跟刚过门的小姑娘似的喜欢胡思乱想。 有时赵无眠打出个不错的水漂,她还会拉高语调赞叹一句。 “打得好。” 扔完石子,赵无眠觉得无趣,回首看来。 萧冷月墨发并未如往日般盘起,随意披散在腰间,她撑着侧脸,歪头看他,额前发丝随风轻晃,细碎雪落在肩头。 赵无眠不是第一次有这个感慨,但还是忍不住走过去坐下,说: “姨娘真漂亮。” “再漂亮也已经是老女人了。”萧冷月微微摇头,摆弄着篝火前的烤鱼。 萧冷月还以为赵无眠会说什么她年纪还不大之类的话,但没想到赵无眠却是道: “一块变老也不错。” 萧冷月柳眉轻挑,忍不住笑骂了句,“你倒是反驳一下姨娘还很年轻啊?” “还是算了,姨若还年轻,那我现在就是小不点,我可已经受够了小时候的模样,连练武都不能尽力,以防伤了根骨……” “现在就挺好,咱们走一块,任谁看了也只会觉得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若是小时候,咱们走一块,还得被当娘俩儿。” 萧冷月想起以前的事,也不免笑了笑。 赵无眠估摸着鱼烤得差不多,伸手去拿,又被萧冷月拍了下手背。 “还没烤好,急什么?” “饿呗。”赵无眠问:“姨娘身上可带着什么零嘴?” “我怎么带那些东西……” 萧冷月微微摇头,却忽的想起昨晚之事,话语一顿,朱唇轻颤,臀儿后挪了挪。 后她又一想,自己如此羞羞怯怯,活脱像个被欺负的受气包,哪还有半点姨娘的气度。 哪能一直这样……关系再怎么变,她也是赵无眠的姨。 萧冷月念及此处,忽的板起脸,威严昂首,朝赵无眠勾了勾手指,“过来。” 赵无眠也就随口一问,闻言挑了挑眉,凑近几分,却瞧姨娘抬手将他又拽至近前。 后只瞧萧冷月捏着狐裘张开,向两侧笼住,美目警惕往四周一瞧,确保无人,而后素手轻撩衣襟。 duang~ 圆月涌出云层遮掩,在雪中颤颤巍巍。 萧冷月红着俏脸,却竭力装出平静模样。 “吃吧……” 赵无眠没料想姨娘居然这么野,不免怔了几分,却是看呆过去,细细打量,后俯下身。 啵~ 萧冷月捏着狐裘的素手忽的紧了几分,美目瞪大,心头又开始后悔,暗道自己装什么大尾巴狼,但做都做了,她总不能又把赵无眠推开,只能紧咬下唇。 渐渐的,她的娇躯开始微微颤抖,美目也愈发迷离。 咔咔———— 篝火前的河鱼早已被烤焦。 她的呼吸不免急促几分。 忽然间,她视线一高,失去重心,是被赵无眠抱起,很快地回了院中,屋里姑娘还在休息的缘故。 两人只能去灶房偷吃。 灶房门刚一关,赵无眠便搂紧了她,将姨娘抵在房门处。 狐裘垂落在地,掌心隔着单薄衣裙上下摩挲着姨娘滚烫柔软的肌肤。 该说的话,其实早在昨晚就已经都说了。 萧冷月胡思乱想,只是一时之间还习惯不了猝然变化的关系。 此刻她已是意乱情迷,却依旧强装沉静,找借口维护颜面,道: “萧家子嗣的事情,你,你也知道……姨不是放荡的女子,只是迫切想要个孩子,所以才……” “知道了……”赵无眠将脸埋在萧冷月细颈处,鼻尖满是幽香,他咬着姨娘的小耳朵,嗫嚅道: “那我卖力些……” 灶房内有痛哼轻响,屋内榻上,沈湘阁浑浑噩噩抬起小脸,朝灶房方向瞥了眼,又很快得闭上眼帘,梦呓般自语。 “哼……偷吃馒头……” 万里雪原上,一匹骏马疾驰而过,萧远暮与紫衣同骑一马,朝北地赶去。 小白蛇盘在紫衣肩头,小脑袋上戴着可爱的红色小帽,帽檐系绳好似围巾,将她裹着,很是暖和。 她小脑袋左晃右晃。 又能找赵无眠玩喽,好开心呀好开心呀! 小白蛇能闻到赵无眠的气味,因此她们倒也不怕迷路。 而萧远暮身段儿太小的缘故,不能单独骑马,单坐在紫衣身前,手里捏着舆图,垂眼打量……却不是燕云舆图,而是草原。 戎人作为游牧民族,开春之后,哪有草就带着牛羊往哪儿走,吃光一片草地,再去寻另一片。 寻常部落如此自是无碍,但戎人作为曾经在占据中原半壁江山的民族,几十年过去,显然也受到了中原一定程度的文化影响。 因此草原上除开零星点点的各类部落外,还是有都城的。 明都……便是戎人于草原修建的最大城,也是草原最繁华的地方。 明,本意乃北冥的冥,只是这个字眼有些不吉利,才换为‘明’。 草原大汗便住在那里……只不过这大汗没什么用,只是乌达木的傀儡,充当个皇室吉祥物的作用。 若要寻传国玉玺,定要去明都一探究竟。 哪怕这九钟是被乌达木随身携带,好歹也能寻点传国玉玺的边角料……也即天玄尘。 怎么着都该有番收获。 朝廷以往不是没有派人去过明都刺探,只是大多都死在了草原。 如今萨满天已死,燕云战事受挫,晋地依旧焦灼,明都的防备力量料想要弱不少。 虽然料想还有武魁,但只要不是乌达木,萨满天那个级别,也不会对赵无眠造成多大麻烦。 她收起舆图,看向雪原隐隐约约的地平线,放下这些公事,转而想起自己的师父。 也不知她顺不顺利……唉,她平日风风火火,雷厉风行,但一扯到男女事就跟个豆蔻少女似的。 料想还在犹豫。 等见了他们,估摸还得让她帮忙才行。 紫衣紧握缰绳,倒是没萧远暮这么多心思,单想着天玄尘的事。 若此去草原,能顺利便好了…… —————————— 感情到了,所以最近几章天天进去。 每次上传,都要改好几次才放出来。 人都麻了。 有时改个错字,还能引起注意,导致又被删去某些段落。 唉。 (本章完) 第428章 重回边关 第428章 重回边关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燕云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变化,无外乎临近年关的缘故,雪更大些,天更冷些。 因避世鞘而纷沓而至的江湖人也渐渐散去,隐隐恢复几分燕云江湖的往日平静。 关于自己的伤势,赵无眠对姑娘们总说没事,小伤,但实则那两剑斩出,伤还挺重,照理说哪怕他会《柳无尽》也得休养十天半个月。 但这么多媳妇在跟前,双修对于武功的进益虽已是不显,可用于疗伤却很是不错,因此这几天赵无眠也没着急往草原赶,单在小院和姑娘们过昏天黑地的性福生活。 疗伤嘛,不丢人……虽然只有他这么想。 上次喝了不少酒,又是久别重逢,天时地利人和,这才七个人迭高高,大被同眠。 再往后还想眠一日,显然没那么容易,回回都有姑娘受不了这刺激,宁愿避开出去吹冷风,等一两个时辰半推半轮到自己,也不愿身临其境在侧参与。 姑娘家总归是面皮薄的,因此赵无眠也没如何强求,毕竟万事总有个适应的过程,但侦缉司的信鹰却是在这几天给赵无眠寄来一封书信。 信是洛朝烟寄来的,简单交代了些最近的时局,如朝堂市井间对他的推崇赞佩,晋地战事概况,高句丽光速滑跪,负荆请罪之类的事。 高句丽滑跪并没有出乎赵无眠的预料,无相皇一死,高句丽本就没了主心骨,如今在燕云又吃了亏,气势一泄再泄,俨然都拉裤兜了。 只是战事经由高句丽挑起,却不会随着它的滑跪而宣告结束。 若不给高句丽一点教训,岂不是往后谁都能在大离头顶拉屎? 洛朝烟想让高句丽改朝换代,将其换成自己的心腹,毕竟高句丽皇室今天能和戎人联手叩关,明日自然又会被什么别的势力勾动野心。 当然,这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洛朝烟也没急于一时,单是徐徐图之。 因此这事也不用赵无眠操心,他本人也懒得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弹丸小国罢了,还用不着他出马。 他在乎的是信后所言……萧远暮与紫衣也来了燕云寻他,打算一同去草原闯一闯,倒是与赵无眠的想法不谋而合。 赵无眠沉吟片刻,将短信扔进火盆烧成飞灰后,打算离开这温馨小院,去鸦鹘关等着萧远暮与紫衣。 这是为紫衣考虑……化龙蛊,凝血丹,都需要紫衣研究研究,但这小院却没有丹炉药材。 赵无眠不晓药理,但这种外部条件肯定要尽可能做到最好,帮紫衣点忙。 众女对此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雪幕潇潇,河边柳树却翠意盎然,柳枝随风轻拂,柳叶落下,混着白雪,如潮似雨。 几匹高头大马被赵无眠套上缰绳,拉着马车。 洛湘竹穿着鹅黄小袄,呼吸间吐出些许白气,提着裙摆登上车厢,后眺望向不远处的柳树林前。 观云舒身着暖白色的素雅衣裙,衣襟处绣着几片清丽梅,站在墓碑前,恭恭敬敬上着香。 风雪层迭落下,天地间雪白静谧,只有此地一河翠柳。 沙沙———— 赵无眠呼着白气,自观云舒身后走来,也点了柱香,与观云舒站在一块拜了几拜。 沈湘阁从院中抱着清洗干净的马鞍走出,为几匹空闲马儿披上,一席红裙在风雪中很是惹眼。 她侧眼望着观云舒与赵无眠,美目浮现几分思索,斟酌着什么时候带赵无眠与去晏容绯的墓前拜一拜,告诉师父,自己后半生也有了相依为命的人。 但晏容绯的事,她与赵无眠一直心照不宣没有点破,甚至她还用师父的马甲被赵无眠拉到姑姑的凤榻上欺负过…… 沉吟几秒沈湘阁便微微摇头,江湖儿女,没必要扭扭捏捏,想这么多作甚? 若日后有缘去了晏容绯埋骨处,自然该带着情郎一同上香,但也不必强求。 苏青绮裹着纯白披风,提着剑站在马侧,蹙眉望着手中长剑,思琢着自己的武功。 早在东海,赵无眠将青玉佩化虚入体后,每每与赵无眠双修,苏青绮皆有股仿佛感悟天地道则的似是而非之感,如今赵无眠沟通天地之桥,武道更甚一筹,这感觉也便尤为强烈。 短短几日,苏青绮便感觉自己的武魁关隘已隐隐松动,若再这样下去,恐怕得成为天底下第一个与情郎承欢鱼水中突破的武魁…… 她今年才十七,却已摸到天地之桥的门槛,这天赋就连萧远暮也认可,但怎么突破的法子就这么羞人呢? 其余武魁突破时,皆是经历了大起大落,九死一生,破除心魔,祛除执念,那跌宕起伏的经历,人人都能以自己为主角写一本江湖自传。 就她苏青绮,虽然被萧远暮称赞为习武天赋江湖第一,但这武魁是怎么突破的呢? 被情郎灌成酥油泡乳,自然而然就突破了。 念及此处,苏青绮的小脸瞬间泛红,但紧随其后她又忍不住羞怯一笑。 虽然这突破的法子有些丢人,但这种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分水岭,都有赵无眠参与……除开难以启齿外,苏青绮只会感到心底甜滋滋的。 顺带一提,酥油泡乳,乃螺旋状的酥皮点心,类似泡芙的层迭结构,很受京师夫人小姐们的喜欢,其层层迭迭,九曲回廊的样式,口感绵密,香甜异常……也与苏青绮很是贴合。 “傻丫头,笑什么呢?” 萧冷月发丝盘起,也裹着纯白披风,站在苏青绮身侧,见状关切摸了摸她的额头。 苏青绮是萧远暮的徒儿,萧冷月看她自然要比其余姑娘天然多一份亲近。 苏青绮回过神,连忙收敛笑意,抿住粉唇,羞怯垂首,细声道: “就,就是一些武道上的事……” “武道?”萧冷月阅历如此丰厚,稍微一点便知苏青绮在想什么。 她不免正色,认真许多,道: “你可知你明明天赋之高百年难见,底蕴更是深厚无比,离沟通天地之桥只差临门一脚,却为何迟迟难以突破?” 苏青绮一怔,虽然与萧冷月被门当户对迭了好几次,但面对师父的师父……或者说师父的娘亲,她还是饱含尊敬,虚心以待。 “不知……请姨娘明示。” “你太看重无眠,全然没有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若是其余武者,念及此事,只会觉得自己蒙受莫大的羞辱,但你却引以为豪……” “这怎么行?习武便是上山求索,无论是谁想来帮忙,你都得将他们一脚踹开,大喝‘自己足矣’……若是没有这股唯我独尊的傲气,又怎么以俗世人身沟通天地之桥?” “天下武者,姹紫嫣红,百相争艳,你就得有他们都是绿叶,唯独你是红的自信才行。” 萧冷月此言一针见血,当即将苏青绮的困境点出。 但以苏青绮的天分,萧远暮的眼力,又怎会不知? 可苏青绮回回都说:“我喜欢他,心甘情愿当他的绿叶的。” 这次她也这么回答。 萧冷月以手扶额,若不是词穷,高低得说一句‘恋爱脑’……但她不知道这词,也只能轻叹一口气,无奈摇头。 “好端端的天之骄女,俗世江湖下一个十年的角儿,可惜遇见了无眠,被耽误了一辈子。” “什么耽误一辈子?” 赵无眠牵着马,与观云舒一同走来,闻言好奇看来。 萧冷月说了苏青绮目前的关隘困境,苏青绮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在乎这些,唯恐萧冷月这话让赵无眠升起他害了自己这种类似念头。 “可惜我只耽搁了姨娘的后半生,若能如苏小姐这样,在您十七岁那年便开始耽搁就好了。” 赵无眠与苏青绮对视一眼,知道苏青绮在担忧什么,也便朝萧冷月打趣一句,缓和气氛。 “姨十七岁那年,你还没出生,真想遇见十七岁的我,你怕是只能等羽化飞升,彻底掌握奈落红丝后,回溯时间,重回过去了。” “没事,现在的姨娘与十七岁的您容貌并无两样。” 萧冷月也就是感慨一句,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闻言不免一笑,可心底却也忍不住想,自己若在苏青绮这个年纪遇见赵无眠,恐怕结局与她也没什么两样。 说不定现在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苏青绮浅浅一笑,又看向观云舒,知道尼姑与她是家里唯二的天人合一者,便问: “云舒呢?这几日难道没有关隘松动的感觉?” 柳叶被风雪裹挟,自几人身后拂来,观云舒裙摆随风摇曳,几缕发丝飞舞,她神情平和,抬手接住一片柳叶,微微摇头,嗓音澄澈。 “成武魁,或是不成……我已不在乎。” 百里之外,戎人国都,明都,被层迭大雪笼罩。 明都乃戎人被驱逐至北才修建而成,但想在草原修一宏伟雄城,可是不易,好在戎人当年出逃时,带了不少中原工匠。 拜此所赐,明都城可谓仿照京师而建,开十二门,纵横九街,一百零八坊,如棋盘罗列天地,天街为中轴,贯通明都。 戎人各方各面,都想对外透露他们不比大离朝差,但哪怕是乌达木也不得不承认,戎人堪称全民皆兵,军力虽不错,可在其他方面明显落后许多。 南望楼,明都第一楼,高数十丈,可俯瞰全城,取名‘南望’,意欲如何,不言自明。 草原当今大汗,阿苏尔身着锦服,站在南望楼上,俯瞰明都,眼神复杂。 草原虽实力为王,但经过几十年的中原影响,自然也有血统之论,阿苏尔乃前朝皇室之后,继承大汗之位,理所应当。 但当大汗也好,成皇帝也罢,很多时候真正重要的不是那个位子,而是这个位子背后的东西……权力。 阿苏尔是大汗,但并不是个有权力的大汗……草原一兵一卒,与他一块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阿苏尔对此心知肚明,可他还是想为自己这个民族做些事情的。 他知道中原的强大不单单体现在军力上,军力也不等同国力。 因此多次尝试休战,与中原通商,交流文化,博取所长,可大离前两代皇帝是出了名的铁血手腕,只能不了了之。 他只能尝试引进些中原的文化制度,学习先进的东西嘛,不丢人。 可瞧瞧,下方千家百坊间,甚至有人在自家小院里筑起了戎帐。 明明有院子住,却非得修个戎帐住里面,让阿苏尔只感到一股莫大的无力感。 他知道,想让戎人改变,不是他这一代能做到的事。 踏踏踏————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位身着黑衣,身姿挺拔的男子来至阿苏尔身后,轻声道: “大汗,高句丽降了南朝。” “恩。”阿苏尔随意敷衍一声,反正他只有知情权,什么也做不了。 身后这男子,乃是草原少有的几位武魁之一,也是下任国师的候选人,名为拔都·苍狼汗。 戎人自小在马背长大,骁勇善战,勇武威猛,但和中原不同,没有中原的江湖文化,没有所谓宗门内卷,更没有成体系的武功秘籍。 在这种土壤下,显然只能让武人野蛮生长,能不能沟通天地之桥全看命数。 乌达木对此心知肚明,收了无数弟子,若天赋异禀者,更是毫不吝啬让他们入宫感悟传国玉玺。 但即便如此,草原的武魁数量,也是远远不如中原。 中原能凑出十武魁,乃至还有不少盈余,但草原却连十个武魁都凑不出。 草原的环境就是如此,能出猛将,但难出江湖顶尖……这也是阿苏尔想让草原‘中原化’的缘由之一。 苍狼汗能被乌达木作为下任国师培养,实力天赋不容置疑,自小经历更是离奇。 爹娘早逝,却被草原群狼养大,乃是正儿八经的狼娃。 十几岁时,他都还在和狼群一同在草原捕猎,天为床地为背,吃生肉喝鲜血,直到遇见了乌达木…… 自此之后,他便入明都皇城,成前任大汗贴身狼卫,身份一步登天,武功也是水涨船高。 前任大汗已死,阿苏尔继位,但苍狼汗依旧是贴身狼卫,算是‘两朝老臣’。 没人知道他的武功多高,他也从未在外出手,但阿苏尔继位以来,不少刺杀,不乏中原派来的高手,可他却从未出事。 苍狼汗幼年经历虽离奇,但如今几十年过去,身上早已看不出多少野性,他轻声道: “我军虽是大败,但南朝的赵无眠却未必回了京师,近些日子,大汗还当尽少外出为好。” 阿苏尔眉梢一蹙,“赵无眠?这个名字听说过不少次,但他竟有胆量来明都大闹?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赵无眠集齐多件九钟,不可能不来寻传国玉玺……他总会来的。” “你对他,有几成胜算?听说萨满都死在了他手中。” “萨满当年卜算九钟,泄露天机,暗伤很重,又被南朝的萧酒儿刺杀多次,伤势至今未愈,实力定然不似全盛时期,更比不上国师……” 苍狼汗沉吟片刻,后微微摇头。 “话虽如此,赵无眠实力仍旧不容小觑,没打之前,我也不能担保可战而胜之。” 阿苏尔稍显错愕,斟酌片刻后,道:“听说赵无眠好女色?” “是有这个说法。” “不知他对我草原别吉是否有意思……若是如此,倒能怀柔联姻一番……” 别吉,也即草原公主。 苍狼汗沉默片刻,而后才道:“赵无眠与南朝女帝,关系匪浅。” “早闻南朝女帝天下绝色,那赵无眠恐怕是看不上咱们草原的女子。” 阿苏尔哈哈一笑,本身没什么权力的缘故,心态也更豁达些,所谓遇事不往心里搁,因此他也没如何愁眉苦脸。 笑了几声,也便在苍狼汗的护送下回宫…… 鸦鹘关紧锣密鼓战备许久,结果戎人与高句丽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撑住,像极了自己相公是前戏两小时,实战三秒钟的深闺怨妇。 多少准备都没用上,难免可惜,但一场仗打下来却一人没死,定然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因此入夜时分,当一行人入关之际,关内大街小巷都已挂上红灯笼,烟火炮仗更是一刻没停,热热闹闹。 洛湘竹撩开车帘,侧眼瞧去,恍惚间还以为已到年关,俏脸被灯笼与烟火的红光映着。 赵无眠策马走在马车侧面,见状放缓步调,朝洛湘竹道: “战事平息,岳丈已回了锦州主持大局,坐镇后方调兵遣将,这回倒是见不到他老人家。” 说实话,天天和情郎腻在一块,小郡主都快把自己亲爹忘了,闻言微微摇头,表示虽然已有一年没见过亲爹,但没关系的,等回京师时,顺道回锦州看望他便好。 赵无眠觉得岳丈有点孤寡老人的味道,有些可怜。 路过市集,热气冲天,香味扑鼻,有卖各色美食,小贩大声叫喊。 “秦地特产,水盆羊肉!但咱却是从戎人那抢的羊!味道不仅好,吃起来更是爽快!” “马肉!戎人的马肉!” “饺子,热腾腾的饺子哟!马肉猪肉羊肉白菜鸡蛋,各类馅料应有尽有!” 慕璃儿也从窗口望着市集,见状朝赵无眠微微招手,“买些面皮馅料,今晚吃饺子吧。” “不吃现成的?” “自家包的才好吃。” “师父会包饺子吗?”赵无眠疑惑问。 慕璃儿俏脸一红,后咬牙挺胸,“每个燕云女子都会包饺子……从小跟着娘亲学的。” 赵无眠觉得好笑,待回了燕王府,便让丫鬟们外出采买。 燕王府的丫鬟们还认得赵无眠,见状皆是提着裙摆,在宅邸后院奔走相告。 “侯爷回来啦~” 燕王府早就被燕王作为洛湘竹的嫁妆之一送给赵无眠,这些丫鬟自然也一并送了赵无眠,只是他一直没处理这些小事。 众人翻身下马,让丫鬟们牵马送去马厩,沈湘阁,慕璃儿等都是第一次来燕王府的缘故,不免多打量几眼。 紧随其后她们便微不可查松了口气,去后院挑了自己心仪的厢房,便让丫鬟打来热水,准备洗澡。 一来是已经赶了一天路,姑娘们都是爱干净的女子。 二来便是住在小院,温馨虽温馨,可不方便的地方着实不少,洗澡便成问题。 倒也不是彼此嫌弃,只是屋子就那么小,洗澡时低头不见抬头见,洗着洗着,和情郎对个视线,就不自觉身体发烫。 到最后,洗貌似是洗了,但用的却不是洗澡水,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洗澡时让赵无眠去外面等吧……沈湘阁又会光明正大拉着赵无眠在灶房偷吃,那还不如和情郎一块洗! 赵无眠倒是不如何讲究,姑娘们沐浴更衣时,他则安排丫鬟准备丹房药材。 燕王府平日里没什么人住,只有丫鬟打扫收拾,肯定不会有这种东西,好在都能买到。 待赵无眠确保丹房准备妥当,紫衣一来就能用后,这才去了后院。 后院景色清秀,梅泉水,亭台楼阁,倒也雅致。 夜深的缘故,院子里也没什么丫鬟路过,大都在侧房歇息,以防弄出动静,扰了几人清静。 落雪潇潇,倒是静谧,赵无眠站在梅树前,赏看雪,等着姑娘们洗完澡一块包饺子。 但以赵无眠的五感,有些话语无需凝神,便能听见。 有姑娘一块洗澡,伴随着水声,还有悄声细语,一同入耳。 “你当尼姑真是可惜了,这腰,这臀儿,还有这团团,多适合奶孩子啊……明明是尼姑,却有这么一副下流的身……” “沈湘阁你若洗完了,就去寻赵无眠排遣寂寞,别在这里乱讲话。” “你觉得他是喜欢咱们这种,还是更喜欢苏家小姐那种?” “什么意思?” “苏家小姐白白净净,而你和我嘛,有……” 赵无眠听了两句,沟通天地之桥后,过于灵敏的大脑便有些不受控制想起姑娘们姣好的酮体。 各种细节,纤毫不差,如映眼前。 记忆力好,显然是一件好事。 嘎吱———— 斟酌间,萧冷月推门而出,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 她身着淡青色的丝质长裙,虽然什么也没漏,可刚洗完澡的缘故,衣物贴在肌肤,更是凸显出她那前凸后翘的完美身段。 瞧见赵无眠,萧冷月微微一愣,后朝他走近,笑着说: “你在关外时,姨娘便经常站在这里,数着梅上的雪,与雪上的梅。” 赵无眠怔了怔,他知道一个人都开始数起梅时,该有多寂寞。 “有几朵?” “落了不少,现在还有三百多朵吧。”萧冷月擦了擦如墨长发,后用手梳笼着发丝,随口答。 赵无眠没再说话。 两人站在一块,一起看着梅,雪落在两人肩头。 片刻后赵无眠忽的说:“姨娘还想要孩子吗?” 萧冷月眨眨眼睛,看了赵无眠一眼,后又忽的朝不远处的厢房瞅了眼,而后抿着朱唇,朝赵无眠勾勾手指,便打算往自己厢房走,一言不发。 显然也想偷吃。 但没成想,赵无眠在梅树前便捏住她的小手。 萧冷月错愕一瞧,赵无眠已是搂住她,抬手捞起她一条白腿,绣鞋搭在梅树梢上。 “不,姨,姨有点怕……” 萧冷月一慌,后院虽然没人能瞧见,但她再怎么野,也没有在外面的心理准备,心尖噗通直跳,俏脸涨红如血,只能双手捂住自己的朱唇,尽量不出声。 赵无眠抬手轻撩姨娘的青裙下摆。 很快的,梅与梅上的积雪,开始飒飒抖落。 (本章完) 第429章 令母与我两情相契 第429章 令母与我两情相契 噼里啪啦———— 夜半时分,鸦鹘关内灯火通明,烟火爆竹声此起彼伏,城门处却大排长龙,在守军督查下有序入城。 战时老弱妇孺大多被转移去了后方,留在关内者大都悍勇,此刻战事了结,戎人一时半会也打不进来,自然该把家眷都接回城住。 为防戎人混进来,盘查森严,可城中内外依旧欢声笑语,一片轻松喜庆。 萧远暮身着暖白小袄,戴着红色帽,笼住头发,俏脸粉雕玉琢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她坐在马上,望向城内。 紫衣则牵马向前,外人瞧去还当是江湖侠女带着自己的小闺女闯荡天涯。 两人靠着帝师腰牌,轻松入城,萧远暮坐在马上望着城内遍布的铁匠铺,心头浮现与萧冷月当初一样的念头。 太玄宫没有兵马,也没有成体系的后勤,真想和朝廷硬碰硬,倒是能杀几个皇室的人,但很难抢天下,得民心。 虽然现在洛家只剩洛朝烟一个直系皇室,以及余下那些藩王世子…… 萧远暮百无聊赖想着这些事,便瞧紫衣翻身上马,靠小白蛇的指引,一路来至燕王府前,以紫衣的身份,想入府显然不难。 但萧远暮的身份貌似也能用,便有丫鬟悄悄打量一眼萧远暮,小声问道: “这位小姐……是侯爷的千金吧?” 噗—— 紫衣不禁一笑,牵马走进府邸,萧远暮面无表情,懒得搭理这话……都怪赵无眠有事没事带他在京师闲逛,才有了这层谣言。 府邸内能瞧见不少丫鬟抱着木匣来回穿行,紫衣敏锐闻到匣内药味,顺着一瞧,才知这些丫鬟竟是在整顿丹房。 她不免一愣,紧随其后便知这定然是赵无眠授意的。 “倒是有心……” 她多打量几眼,忍不住一笑,她可是知道赵无眠如今身边莺莺燕燕,珠环翠绕。 这会儿陪这位姑娘聊聊,那会儿又要哄哄另一个,唯恐冷落了某位,怕是早已首尾不相顾。 但却没忽视她。 可她却又发现不少丹房之内还有问题,这些丫鬟与赵无眠毕竟是外行,她便也顾不得先去寻赵无眠,而是留在丹房内,指挥丫鬟好生整顿。 萧远暮便自个悄无声息来至后院,还未靠近,以她的武功便先敏锐听到男女悄声细语,以及女方急促喘息。 嗓音貌似有些耳熟…… “姨娘别怕,你这样……对,习武之人,身体柔韧性就是好……” “你,你乱摸什么!?” “你不舒服?都开始抖……” ? 萧远暮平静神色猝然僵硬,杏眼瞪得圆圆的,哪怕以她的武功,第一反应也是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小手扯下自己的红色帽,发丝散落,凌乱几分,后揉着帽檐内的小耳朵,再想侧耳细细听去,好生确认。 但萧远暮能听见,自然也代表着后院偷情男女也发现了她。 院中炙热的细微轻响当即一顿,萧远暮连忙捏着帽跃上围墙,朝后院眺望。 细碎雪幕间,梅树梢侧,厢房窗纸渗出朦胧灯火照不到的昏暗角落,孤男寡女紧紧相拥,貌似只是单纯抱着。 可赵无眠一只手搂着怀中美人的小腰,另一只手提着裤子,正回首看来,与站在围墙上的萧远暮四目相对。 眼神惊喜之中,便是几分惊讶哑然。 怎么刚好这时候回来了…… 而他怀中的人儿,柔顺发丝垂在腰间,稍显凌乱,气质温润熟美,可看这小动作,明显是想跑,但却被赵无眠搂住,动弹不得,只能将掩耳盗铃般将脸埋在赵无眠肩头。 虽然挡住了脸,可萧远暮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师父兼养母呢? 萧冷月身着淡青色的丝质长裙,却也极为凌乱,裙摆似是匆匆放下,还没来得及舒展,两人便已紧拥,导致裙摆被他们挤住,一双修长白皙的美腿露在风雪之间。 萧冷月似是出了不少汗,腿上肌肤稍显湿润,水滑白皙。 有风雪裹挟梅拂下,偶得落在萧冷月腿上,有些竟被黏住。 这,这是汗?分明,分明就…… 赵无眠经过一开始的惊讶后,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知道萧远暮一直给萧冷月支招,撮合姨娘与自己,如今修成正果,显然是一件好事。 因此他才搂住萧冷月,没让尴尬局促的姨娘找地方躲……这正大光明,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便朝萧远暮照常笑道:“可算来了,我和姨娘……” “你还知道她是你姨!?” 萧远暮嗓音忽的响起,打断赵无眠的话,嗓音依旧清澈空灵,但语气却难掩怒意。 赵无眠:? 正在厢房内洗澡的一众姑娘肯定知道情郎与萧冷月偷吃,但没洗完也不会上赶着迎上去。 原本她们正在说说笑笑,此刻忽的听见萧远暮的声音,所有人都是当即没了动静,连一丝水声也不曾响起。 屋内,沈湘阁朝观云舒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俏脸好奇,双手趴着浴桶边缘,探身侧耳,白团凝着水滴顺着樱朱一滴滴落下,她也恍然未觉,明显是想吃瓜。 其余姑娘也是差不多反应,只有观云舒不偏不倚继续挽起水撩在肩头,表情约莫是说‘叫你在外干这等伤风败俗的事,被抓包了吧?’ 其实以赵无眠的武功,想躲肯定是躲得了的,只是知道萧远暮来了,这才站在原地罢了。 可惜赵无眠觉得自己与姨娘光风霁月,不躲不避,萧远暮的反应却出乎他预料。 疑惑几秒后,他便恍然。 他当然是比谁都了解自己的青梅竹马,眼看萧远暮这表情便知她这心中火气纯粹是情绪问题。 理解归理解,情绪归情绪,哪个女人瞧见自己情郎与别家女子搂搂抱抱还不生气?若是其余姑娘,萧远暮自诩大妇,认为自己应有气度,自然无碍,但如今这姑娘是谁? 名义上的师父,实质上的娘亲。 苏青绮,观云舒什么的,跑自己前头也罢了,这师父怎么也……最关键的地方还在于这甚至还是她一手推波助澜造成的结果。 萧远暮只觉自己手中的可爱帽都泛着绿光,让人心头窝火急了。 得亏还有个洛朝烟横在后面,倚墙而立,注目北望,当着望夫石,若是最后连洛朝烟都赶在前头,萧远暮怕是会气得想杀人。 而萧冷月脸庞正缩在赵无眠肩头,畏畏缩缩当鸵鸟,此刻听这大喝,娇躯更是不禁抖了下,只觉脸上发烫。 但眼看事态暴露,萧冷月连忙挣扎出来,后退几步,涨红着脸抚平衣角,抬眼便道: “远暮,你,你听娘解释……” 情急之下,萧冷月甚至都不用‘为师’这个称呼,显然已是心乱如麻。 她与萧远暮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赵无眠不在临安的时候,是她们两人互相扶持着生活,感情深厚。 虽口称师徒,但实则就是母女,只是萧冷月不愿自己被叫老了,才一直不愿用这称呼身份。 虽然两女早有预料,甚至私底下还不少计划,可当这事儿当真办成时,还是难免心虚。 “解释?” 萧远暮飞身落地,捏着可可爱爱的帽,在雪中踩出间距不长的足印,朝两人快步走来,脸色冰冷。 萧冷月缩了缩脖子,本想做出威严满满,波澜不惊的长辈气度,可一瞬间她就没了气势,忍不住躲在赵无眠身后,跺了跺脚。 “无眠你说句话呀。” 萧远暮怒气冲冲走过去还真挺唬人,但赵无眠肯定不怕自己的远暮,只是担心她误会。 萧远暮对于这档子事的态度一直都是萧冷月想和赵无眠生孩子,可以,但前提必须是萧冷月喜欢赵无眠。 不能单纯为了孩子委屈自己,所以才三番两次让萧冷月蹭蹭贴贴找情欲。 因此他率先解释,“远暮,我与你娘两情相契,顺水推舟,这才情难自禁,绝计不曾让她受了委屈。” ? 萧远暮杀气腾腾的脚步一顿,你是在我伤口上撒盐呢? “噗……”屋内的沈湘阁差点没崩住,想笑,却又连忙双手捂住朱唇,眉眼弯弯,眯成月牙。 相公好有趣喔。 萧远暮走至近前,斜眼望着赵无眠,银牙轻磨约莫是想和赵无眠打架,但她知道后院还有姑娘在听着,不愿驳了赵无眠的脸面,只能冷声道: “和你姨娘两情相悦……你很得意是不是?见我第一句就显摆这个?” “那你长大?”赵无眠斟酌着问。 萧远暮斜眼看他,也不说话,单张开双臂,赵无眠俯身便将她抱起,以两人的感情,这种小情绪其实真不算什么……赵无眠更多的还是许久不见萧远暮的惊喜。 料想萧远暮其实也是一样,而且赵无眠那解释,其余姑娘觉得有趣,但萧远暮其实听了后,情绪还真能压下几分。 只要不是萧冷月为了什么所谓孩子,国本,偷梁换柱之类的东西委屈自己便好。 可萧远暮一被抱起,就凑近‘啵’的,在赵无眠嘴上啄了下。 正在赵无眠身后躲着的萧冷月眼看萧远暮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开始庆幸,见状神情猝然一急。 “萧远暮!你还没长大,亲什么亲!?” “那又如何?” ? 厢房里的一众姑娘表情皆带上几分呆滞,看上去倒是萌萌哒,怎么还攻势逆转了……你们萧家平日里就这样吗? 那又如何?萧冷月银牙一咬,觉得萧远暮真是不把娘亲放在眼里,正想用绣鞋拍她屁股教训教训,但一想起厢房里吃瓜的一众姑娘,还是忍下冲动。 怎么着也不能在别人面前教训自家晚辈。 却瞧萧远暮下巴搁在赵无眠肩头,朝她使了个眼色,两人对彼此何其熟络,当即明白对方意思。 赵无眠正抱起萧远暮,表情轻快,笑着问‘紫衣也回来了吧,她在哪儿……’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身后有两大团贴了过来,炙热温润,胸膛前也有双胳膊环住。 回首一瞧,萧冷月便双手贴着他的侧脸,俯身送吻。 啵~ 呼呼———— 风雪轻拂,这回轮到在厢房吃瓜的一众姑娘不淡定了。 这萧家母女居然想光明正大抢男人!? 一个算偷吃,两个可就是明抢,这是在后院拉帮结派呢!? 她们都是有气度的女子,不至于在后院勾心斗角,但也没豁达到情郎被这么偷还能大方听墙角。 萧远暮身为大妇,觉得自己应当自有威严,可不能让这些姑娘看了她的笑话,这才很快压下心中窝火,同赵无眠亲亲密密。 哗啦啦———— 沈湘阁连忙跨出浴桶,这瓜也吃不下去了,匆匆擦了擦身上便套上裙子冲出厢房开撕,身为魔门妖女,抬手就是一句正气凛然的大喝。 “放肆!大庭广众之下,孤男寡……两女搂搂抱抱,有伤风化,成何体统!?” 慕璃儿,苏青绮约莫也是这个念头,连忙出屋,总不能她们在屋里洗,让这萧家母女在外面偷吃吧? 那苦主岂不是眨眼就从萧远暮变成她们了? 再吃瓜吃下去,可就要变成偷听自家情郎的墙角啦。 是不是听着听着,她们还得在屋里吹一曲凤求凰? 赶紧打断! 只有观云舒与洛湘竹没有出屋,似是安稳自在。 观云舒是觉得这么搞,到头来还得便宜赵无眠那厮,这才稳如泰山。 洛湘竹便纯粹是跨出浴桶,急得面红耳赤,却手忙脚乱,裙子半天套不上去,反而差点把自己卡住摔倒,呜呜含泪。 眼看后院姹紫嫣红却要群魔乱舞之际,紫衣轻抬手背让小白蛇盘在上面,自后院大门走进,看向他们,柳眉轻蹙,茫然道: “你们在发什么疯?” “本姑娘还以为是什么呢?多大点事儿,你们好歹也是江湖顶尖,就为这点男欢女爱搞这么多幺蛾子,无不无聊?让府中丫鬟听了去,还当未明侯的后院起火了呢。” 房中点着烛火,火光幽幽,空中却萦绕着些许白色风尘。 正中圆桌,几位姑娘穿戴整齐,坐在桌前,桌上摆着浑圆案板,摆着十几坨浑圆面团。 旁边放着几个盆,盆里是打好的馅料,有羊肉,牛肉,猪肉,胡萝卜丁,韭菜鸡蛋,各类口味应有尽有。 姑娘们坐在桌前包饺子,紫衣叉腰站在一旁,朝她们数落道。 萧冷月,沈湘阁,慕璃儿等姑娘默默用擀面杖将小面团压平,添馅,包起,一言不发,也觉得心虚。 只有观云舒神情平静,好似置身事外,白嫩小手捏出一个又一个可爱精致的饺子放在一侧,细细看去,她还用指尖在饺子上勾出几抹痕迹,好似五官。 于是饺子便成了可爱的小猫饺子。 苏青绮忍不住侧眼看了观云舒一眼,小尼姑表情这么平静,但捏出的饺子却这么可爱,自得其乐啊。 赵无眠则抱着双臂站在一侧,不禁一笑,结果所有人都是冷眼看他,让他默默收敛笑意,看向紫衣,扯开话题。 “丹房你瞧见没,可还有什么需要的?” 紫衣其实觉得一大家子包饺子还挺温馨,也想参与进去,但她浑身都是剧毒,真包饺子得坏了一锅,也便只能收回视线,抱起胸脯,靠在窗边,随口道: “见过了……听说你已找到凝冰泪,给本姑娘几天时间,化龙蛊就能……” “化龙蛊无所谓,先瞧这个。”赵无眠从怀中取出贴身携带的小瓷瓶,抛给紫衣,道: “这是我从戎人军营找到的丹药,名为凝血丹,萨满天之所以安然无恙,有这丹药一份功劳。” 萧远暮正坐在桌前,裙摆下的一双小短腿凌空,手儿娇小的缘故,包出的饺子也比其余姑娘小一号。 闻言她不禁侧目看来,眉梢蹙起,“只靠丹药,恐怕只能抑制,不可根治,否则萨满天不可能直到现在还在服用。” 赵无眠微微颔首,便瞧紫衣捏起瓷瓶,倒出凝血丹,指尖捏着丹药,在烛火旁细细打量,后又闻了闻。 “凝血丹……本小姐倒是有所耳闻,西域有处比金矿还要稀缺的矿脉,其产出矿石殷红如血,得名凝血晶,但从未听说过有人将其作为丹药炼制。” “你也没听说过这丹方?” 赵无眠稍显惊讶,紫衣的医术,在他眼中一直都是天下第一,居然还有她不知的丹药。 紫衣微微颔首, “凝血晶产量极少,又是西域独有,本姑娘从未见过,中原也没有流传,这凝血丹……料想也是萨满天找高人自行研制而出的秘方,算是独门偏方……你可有详细丹方?” 赵无眠取出一卷短纸递给紫衣,“这是我逼着那医师写下的丹方,但她兴许会在这方子里动了什么手脚,还得让你多检查检查。” 紫衣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反正她也不能捏饺子,帮不上什么忙,一时之间心痒难耐,当即急匆匆去了丹房。 萧冷月已恢复往日长辈气度,抬眼看了看天色,柳眉轻挑, “这位天子帝师,平日就这么刻苦吗?都这个时间了,也不休息休息……” 赵无眠侧眼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紫衣倩影,沉默无言。 紫衣时常努力到让他感到害怕……好似她时间不多,所以才要加倍努力过好每一刻。 在场大都是武人,饭量不小,包了许多饺子,但这么多人包饺子,也不了多少时间。 因此观云舒洗了洗小手后,又系上围裙,去了灶房打算再做些小菜,否则单吃饺子,难免单调。 萧冷月,洛湘竹也去帮忙。 萧远暮也在灶房,与萧冷月问起她与赵无眠的事,听她扭扭捏捏说着第一次就打团的经历,萧远暮不禁气得牙痒痒。 若还在临安,四下无人,她肯定少不得又和赵无眠乒乒乓乓打起架来。 不过赵无眠现在也不在跟前……他跑去丹房,和紫衣一同被火闷去了。 丹房炉火,熊熊燃烧,明明是深冬雪夜,屋内也开窗通风,但依旧极为燥热。 赵无眠与紫衣正凑在一起,商讨着凝血丹与化龙蛊的事。 “凝血丹乃萨满天特制,人与人的体质不尽相同,这丹先别给远暮吃,等本姑娘再研究一二……至于化龙蛊,倒是没那么麻烦,等几天研制而成,你服下后,咱们再去草原。” 赵无眠随意靠在躺椅上,手里捏着瓷瓶,望着其中几颗晶莹丹药,后默默取出一颗,悄悄塞进怀中,而后才将其余丹药倒进瓷瓶,递给紫衣。 紫衣并未察觉,她还在打量木匣中的凝冰泪,丹炉还得烧几天,是在为化龙蛊做准备。 苏青绮则门前探出小脑袋,朝两人道:“吃饭了喔。” “恩,走吧。” 两人关上门窗,在游廊并肩而行,走进房中,香气扑面而来。 慕璃儿一席白裙,站在一大锅前盛着饺子,锅内热气腾腾。 她给赵无眠先盛了碗面汤,轻声道:“你先把这个喝了,对胃好。” “我这么年轻,武功又高,哪还需要这些民间养生的东西,我不想喝……” “喝!” 赵无眠默默端着碗坐着,惹来屋内一阵欢声笑语。 赵无眠望着碗中大小不一,各有特点的饺子,随意往嘴里刨了几个,吐出一口热气,后又望着桌前莺莺燕燕,忍不住笑道: “真好吃啊。” 沈湘阁坐在赵无眠身侧,拍拍他的肩膀,“本小姐在家从没干过这些活,你还是第一个吃到本小姐饺子的人。” “饺子是第一个,饺子皮也是……” 观云舒忽的抬眼冷冷看他,把赵无眠对媳妇的荤话打进肚去。 观云舒其实压根听不懂饺子皮是什么,但没办法,她太了解赵无眠。 赵无眠只得转而道:“难怪这有几个饺子丑巴巴的……但很好吃。” 沈湘阁放下准备揪赵无眠耳朵的小手,又喜滋滋眯起眼睛。 苏青绮闻言,忍不住朝赵无眠问:“那公子猜我包了什么馅?” “牛羊肉啊,你们包饺子时我一直看着的。” 苏青绮竖起食指左右轻摇,“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包了牛羊肉,你得猜出来,哪个是我包的。” 这怎么猜? 赵无眠吃个丑巴巴的,说这是‘沈小姐’的,又夹起小猫饺子,说这是‘观云舒’的。 后又夹起一个袖珍小饺子,说这是‘萧远暮’的。 最有特点的三个被排除,余下的饺子貌似都长得差不多。 赵无眠默默将师父盛给他的面汤喝个干净,转而看向慕璃儿,道:“师父我还想喝。” 慕璃儿起身接过空碗,为他盛汤,好奇问:“你不是不喜欢喝吗?” “汤里有苏小姐的饺子味道,所以第一口就喜欢上了。”赵无眠老实回答。 苏青绮当即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桌上又响起‘那我呢那我呢,你能不能认出我的饺子’之类的欢声笑语。 紫衣坐在一侧,默默吃饭,抬眼瞧来,有些羡慕。 若她没这体质便好了。 待吃完饭,姑娘们去清洗碗筷,紫衣又去了丹房。 很快的,赵无眠也走进,可他却端了一碗饺子。 碗中饺子不多,就一个。 “你作甚?” “你尝尝。”赵无眠递给她,后昂首道;“你猜猜这是谁包的?” 紫衣看了眼丑巴巴的饺子,和沈湘阁丑的各有风采,忍不住笑道:“不会是你吧。” “没错。”赵无眠昂首一笑,后又对她说:“我都包了,你也要包。” “我?” “对。” 紫衣愣了一会儿,于是也包了一个,煮开后,喂给赵无眠吃。 “什么馅的?”紫衣笑嘻嘻问。 赵无眠笑嘻嘻回答: “剧毒馅的。” “剧毒你还吃?” “江湖中,唯独我不怕你的毒嘛。” 话音落下,两人又相视一笑。 呼呼—————— 雪夜风雪依旧。 (本章完) 第430章 撑霆裂月 第430章 撑霆裂月 蹄哒,蹄哒———— 边关之外,大雪倾泻,很快得再度银装素裹,来往军士在关外雪原策马而驰,待领军行至关前城门,亮了身份。 听‘哐当哐当’的机括声,城门缓缓升起。 墙上守军瞧见挂在马腹侧的沾血耳朵,密密麻麻,不禁高声笑问:“今日收获这么多啊?” 白袍先锋抬手在脸上猛抹一把,缓解面上冷硬,笑道: “戎人这仗大败,军心溃散好似丧家之犬,去关外看见落单戎人,就跟杀几条野狗一样简单,若遇见小股部队,也能尝试冲锋一番,若高呼未明侯的名字,甚至会有些戎人不战而怯。” “拿未明侯吓唬他们?这是不是有些太卑鄙了。”城上守将也是笑道。 “卑你娘个头。” 城门大开,外出清剿残余戎人的燕云铁骑一股股涌进关内,神采飞扬,熙熙攘攘。 周遭百姓对此已是见怪不怪,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随军之内,一白衣胜雪的青年骑着高头大马,身无兵刃,赤手空拳,却也在军中,甚至隐隐居于中心,引来些许人的疑惑侧目。 紧随其后,便瞧那燕云铁骑的先锋放缓马速,靠近白衣青年,冷硬面容带着几分恭敬,明是燕云大汉,却愣是挤出几丝文绉绉的话语。 “侯爷,出关清剿,不外乎清理杂兵,何至于让您都亲自出马,若让王爷知道,还会怪罪下来,说我们浪费了您的时间精力。” 赵无眠望着灰蒙天空垂洒而下的雪,抬手接住几片,随口笑道: “最近练了门新武功,总得找人实践一二。” 多亏了姑娘们时而柔情似绵绵春雨,时而江河泛滥的索取下,赵无眠的伤势在双修功法下基本痊愈,自然也开始继续精进武艺,从不懈怠。 住在边关,关外便是现成的人肉沙包,赵无眠这些天自然也常随军出关。 先锋想起赵无眠孤身冲进百人戎军,大开杀戒的身影,神情不免又多了些敬佩艳羡,问: “那咱们明日继续?” 赵无眠微微摇头,“已经小成,无需再试。” “恭喜……” 伴随着话语,赵无眠告别燕云铁骑,策马来至燕王府前,瞧一道人影撑着油纸伞,站在门前。 油纸伞,观云舒,暖白素裙,细碎雪,纤细身影。 赵无眠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冲散了在关外杀人,藏在心间的戾气。 他翻身下马,将白马交给丫鬟带去马厩,来至观云舒近前,清风拂过,雪绕着两人打转。 “你等在这里做什么?” “有些想你。” 观云舒表情平静,虽然已不当尼姑,没了清规戒律,但不打诳语依旧是她的习惯。 只有与赵无眠调情打趣时,她偶尔才会说谎。 但观云舒的心也没有表面看着如此平静,说了一句,她又觉得不好意思,避开赵无眠的视线,转身朝府中走去。 “帝师的化龙蛊已炼制而成。” 她的背影纤细柔美,走动间带动落在衣上的些许雪。 赵无眠走在她身后,闻到尼姑身上特有的一缕幽香,视线不免朝下游移。 观云舒穿着保守暖和,围着大氅,自然看不到什么弧度,可武功到了赵无眠这个地步,记忆力自然也称得上过目不忘。 稍微一回想,浑圆挺翘,却又雪白滑腻……观云舒忽的回首看向赵无眠,杏眼极为冰冷。 “你在想什么?” “我哪怕是得道高僧,瞧见你也得心生邪欲,更何况咱们现在离成亲也只差时间……我走前面吧。” 赵无眠无论在想什么都瞒不过小尼姑,解释了两句就被尼姑推着走到前面。 观云舒一只手撑着油纸伞,另一只小手贴着赵无眠的脊背,反而有股别样的腻歪感。 她的嗓音在赵无眠耳边响起,说话间的呼吸扑在面上,湿热动人。 “待你服下化龙蛊,消化药力后,就得出关……你打算带谁去?” 赵无眠当是观云舒想跟着一块去,他自然也不想和小尼姑分开,便笑了笑,转身捏住尼姑温暖小手,道: “去戎人国都寻天玄尘,有可能遇见乌达木,最好是我单枪匹马,如此也来去轻松。” “但以我目前的武功,带着一大家子去明都当然也无碍,只是得乔装打扮一番,最好掩盖成戎人,亦或是走私商队……办法总比困难多,而且咱们一家子也不是常人,你数数,这得有几个武魁啊?” 观云舒神情清丽,与赵无眠牵着手走在一块。 路过的丫鬟,纷纷朝两人恭敬行礼,一口一个‘侯爷’与‘侯爷夫人’。 观云舒闻言并不扭捏,也没在乎这些小丫鬟,只是不免挑眉,疑惑看向赵无眠道: “你在想什么呢?处理正事,焉能带我们去妄添掣肘?我是想让你出关时,记得把青绮也带上,她家传青冥剑可还在乌达木帐中。” “而她的亲爹也死于乌达木之手,若你此次前去明都,能杀了乌达木,自然该让她也看着,如此也可了却她一桩心愿。” 赵无眠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苏小姐,只是没想到观云舒居然也为她着想,不免多打量了她几眼。 观云舒柳眉轻蹙,却是露出浅浅的迷人笑容,“很惊讶?” “我还以为你对所有人都漠不关心。” “若是以往,自然如此,但今时不同往日。” “哪里不同?” “你想着她们,我自然也得对她们多些照拂。” 观云舒以大妇的口吻说这句话,语气不容置疑,很有气势。 赵无眠忍不住笑了几声。 聊了几句,两人来至丹房前,热气透过门窗拂在他们身上。 真正的大妇——萧远暮,还不知观云舒向她发出了挑战……她正双手抱着自己的可爱帽,坐在丹房角落的凳子,双腿凌空,望着紫衣上下忙活,好似等娘亲下工回家的小女娃。 萧远暮瞧见两人走进,朝赵无眠道: “你是不是闲的慌?真想练武,院中这些武魁还不配与你过招?非要去关外吹冷风受冻雪……” 稚嫩可爱的样貌,哪怕气质神情语气姿态再如何成熟,也只会觉得她是装大人的小可爱。 赵无眠将萧远暮娇小玲珑的身段抱起,与自己平视,笑着问: “你是不是担心我在关外恰巧碰见乌达木,遇见危险?” “毫不在乎。”萧远暮无所谓道。 这才是真正的大妇口吻……也就是老夫老妻的腔调。 紫衣开炉熄火,忙碌半天,才捏着一瓷瓶走来,将其抛给赵无眠,语气带着些许兴奋。 “别闹了,化龙蛊乃烛九天一生心血,本姑娘还加了不少从烛九天那搜刮而来的九黎,寒玉等蛊王之毒,药力之强远胜此前毒丹总和……” “你瞧瞧,待你彻底消化药力,若再与萨满天,莫惊雪一番搏杀,怕是连伤都不会受。” 赵无眠拧开瓶塞,还未定睛瞧去,一股肉眼可见的阴气便已自内逸散,看得观云舒与萧远暮皆是一阵蹙眉。 “这……这给无眠服下,真不会有事?”观云舒语气不免带上些许惊愕。 “没事。”赵无眠毫无保留相信紫衣,瓶口往手里一倒,却是滴出些许粘稠的黑色胶状物。 落在掌心,却似石沉大海,眨眼融进赵无眠体表。 他只觉一股骇人药力以掌中为原点猝然爆发,哪怕是以他的体魄,也只觉手掌忽的涨红充血,宛若下一刻手掌便要炸开。 “你急什么!?”紫衣俏脸当即一白,连忙夺过瓷瓶,慌乱解释: “化龙蛊药力太强,若是丹药,你随意服下定然吃痛,本姑娘这才将其炼为‘化龙膏’,如此细细涂抹,助你一点一滴吸收,也能凭空少许多痛楚……你,你疼不疼?” 赵无眠捏了捏涨红手掌,望着紫衣担忧俏脸,不免咧嘴一笑。 “不疼。” …… 屋内点着安神香,苏青绮往火炉里加了些炭块,才美目担忧看向榻上。 赵无眠解开衣裳,趴在上面,紫衣戴着特制手套,骑在赵无眠腿上,一点一点将黑色膏药状的化龙蛊均匀涂抹在他的体表。 紫衣身材很好,臀儿挺翘柔软,那股自腿上传来的美好触感,近乎都让赵无眠忽略了吸收药力时四肢百骸传来的些许刺痛。 紫衣一边涂抹化龙蛊,一边朝赵无眠轻叹一口气。 “化龙蛊早有准备,这才一切顺利,但凝血晶……说实在话,本姑娘检查一通,肯定无毒无害,只是此丹乃萨满天量身定制,每一两药皆严格把控,可未必适合萧远暮。” “她若随意服下,定可抑制病情,可也说不准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偏偏普天之下只有萧远暮一人因内息凝如实质而阴阳失衡,没有其余样例……” 紫衣语气带着几分惭愧,医术再好,也不可能不经试验就判断出这丹是否适合萧远暮。 但目前有这症状的人只有萧远暮,就算要试验,也是拿她试验啊……这不就又绕回来了? 沈湘阁跪坐在赵无眠身前,让他枕着自己大腿,纤细指尖梳笼着赵无眠的头发,难得见她有如此贤惠一面。 闻听此言,沈湘阁柳眉轻蹙,道: “萧远暮武功如此之高,哪怕这丹不适合她,但服下后也不至于让她有生命危险……本小姐倒觉得是咱们考虑太多,显得优柔寡断了些。” 紫衣微微摇头,“事关安危,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倘若如今饱受阴阳失衡之苦的人是赵无眠,你难道还会如此干脆?” “那肯定不会。”沈湘阁昂首道。 萧远暮:“……” 她坐在榻沿,稍显无奈道: “你们所言都有道理,若无人一试这凝血晶,迟迟没有进展,难不成我就不用这东西了?总得往前踏这么一步。” 赵无眠偏头看来,“等我用完,你再试。” 萧远暮微微颔首,当然要等赵无眠消化完化龙蛊……这化龙蛊阴气如此之重,她心底也着实担忧。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赵无眠这蛊毒没彻底消化前,她肯定也没心思琢磨自己的事情。 但很快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待紫衣将化龙蛊涂抹完后,赵无眠盘膝坐在榻上,双目紧闭,垂在腰后的发丝无风自动,周围空气似乎都朝他凹陷数分,气势节节攀升。 忽然间,他竟是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下,翻手用指尖夹住一颗赤红丹药,抛进嘴里。 “凝血晶!?赵无眠你吃那丹药作甚!?” 紫衣美目瞪得圆圆的,连忙从怀中翻出装着凝血晶的瓷瓶。 瓷瓶还在这儿啊,那赵无眠是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往自己身上藏了一颗? 一直待在屋里,默默旁观的萧冷月,慕璃儿也不免面面相觑,搞不懂赵无眠这忽然是要闹哪出儿。 观云舒坐在一旁端着茶杯,倒是柳眉轻蹙,望着赵无眠,美目狐疑,不知想着什么。 沈湘阁就坐赵无眠旁边,还当自己相公是担忧萧远暮,这才不管不顾先吃一颗尝尝咸淡,不免摸了摸赵无眠的额头。 “相公你是不是忘了这丹只对萧远暮有用?你们两人的武功路数根本不同,你哪怕服下这丹无事,也没有参考意义……” 萧远暮忽的抬手打断沈湘阁的话。 沈湘阁侧眼看去,从未见过萧远暮的表情如此难看,哪怕当初赵无眠在东海因错金博山炉失踪,她也不曾露出如此神情。 萧远暮的话语好似从牙缝中挤出来,“赵无眠,你是不是……” 话音未落,赵无眠节节攀升的气势猝然达到顶点,似有气浪以他为原点向四周擦去,打断萧远暮的话。 咔咔———— 盆崩碎,窗纸撕裂,木桌也浮现裂痕。 但众人皆是武功高强,并未被这点小余波干扰,衣裙与发丝纷飞。 待这气势渐渐平息,赵无眠才缓缓睁开眼帘。 望着眼前脸色极差的萧远暮,他翻手向上,掌心有内息逸散,却是凝如实质的氤氲黑气。 黑气于赵无眠掌心上空肆意翻腾,他却露出清爽惊喜的笑。 “我替你试过了……有用,无害,放心吃。” 哐当———— 哪怕是观云舒,也再难坐住,猛地起身,俏脸惨白一片,“你,你学了萧远暮的武功,将自己的内息也……” 赵无眠微微颔首,朝萧远暮轻声道: “萨满天死前说他也没有办法,料想只能靠凝血丹抑制……但没关系,我现在与你是一样的,毕竟只有切身体会,才更方便上下求索,也更容易找到解决办法……现在咱们俩儿可以一块想了。” 方才还神情轻松的沈湘阁闻听此言,瞬间急了,她扑上前双手握住赵无眠的手,打量着那好似雾气般的漆黑内息,急得都要掉眼泪了。 “你,你是疯了!?非要让自己也置身绝路!?” “不到绝路,怎么逼自己一把?” “那也不能冒这么大风险啊!” “我为你能冒这些风险,自然也能为远暮……而且这算风险吗?萨满天能活一百多岁,我难道还不行?一百多年,我不信我找不到法子,况且,这对我的实力显然益处无穷……” “我不管,萧远暮都这样了,我可不想你也……” 屋内一瞬间便闹哄起来。 萧冷月站在一旁,忽的想起赵无眠杀了萨满天后,安慰她说‘他有办法’。 这就是赵无眠说的办法,也是他曾与她提过的‘秘密’? 难怪赵无眠这些天习武都去关外,就连她们都不知他究竟在练什么。 萧冷月娇躯微晃,差点没站稳,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方面觉得赵无眠待萧远暮可真是好到骨子里,可另一方面又觉得赵无眠傻。 紫衣倒是没其余姑娘那么多反应,毕竟赵无眠境遇再糟,这东西也要不了他的命, 但他们若迟迟找不到天玄尘,再等几年,赵无眠可是真会出事的。 她望着赵无眠那颜色明显与一般人不一样的内息,暗道赵无眠这是利用化龙蛊的药力,助他凝实内息啊。 因此他的内息才会呈现这种不详的黑色。 这天赋……难怪他如此年轻便是江湖顶尖。 屋内纷纷扰扰,七嘴八舌,但萧远暮已是什么都听不见。 她扬起小脸,直勾勾望着赵无眠,粉唇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紧紧抿着,让她凭空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感。 再怎么七嘴八舌的讨论,赵无眠也已先斩后奏,已成定局。 众女也只能放下担忧……往好处想,赵无眠武功本就不弱全盛时期的萧远暮,如今又学了这法门,岂不是如虎添翼? 如今哪怕乌达木真来,她们也觉得那厮定然不是赵无眠的对手。 有凝血丹在,萨满天尚且安然无恙苟活百年,赵无眠与萧远暮自然也可无碍。 只是苏青绮与沈湘阁还是按捺不住心中担忧,急匆匆离去,书信朝廷与苍楼。 不管是买也好,抢也罢,亦或去西域埋暗桩探子……总之必须先切实把凝血晶矿脉捏在手里。 屋内,既然赵无眠都已提前为她试过,萧远暮自是没有后顾之忧,盘膝坐在赵无眠身侧,默默将凝血晶塞入唇中。 她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 待沈湘阁传信回来,推门进屋,瞧赵无眠莫名其妙拉着被褥,眨眨美目,当即一笑。 她踢开绣鞋,穿着白袜爬上床,与赵无眠一块钻被窝,看得几女一阵蹙眉。 沈湘阁视若无睹,她可不会装矜持,反倒呵气如兰道: “相公忍一忍,等萧远暮无碍后,娘子再伺候……” 赵无眠不由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便瞧一只小手探来,拍开沈湘阁的手,后这手缓缓变大,五指修长,白皙如玉。 后这只美玉般完美无瑕的手缓缓替沈湘阁握上,侧眼一瞧,却是萧远暮不知何时,已成了二十岁上下的模样。 她美目含光,凑近几分,衣裙竟是顺着白皙肌肤,缓缓滑落。 细细索索———— 萧远暮俏脸泛红,虽一直没说什么,但如今明显是动了情。 她凑近与赵无眠咬着耳朵,耳鬓厮磨,简短道:“这丹的确有用……如今可不单单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辰……” 赵无眠的心猝然加快几分,他又怎么会听不懂青梅竹马的暗示……可难不成萧远暮也要和她娘一样,第一次就打团? 咱们萧家骨子里是不是多少沾点野…… 紫衣正在观摩药效,眼瞧此景忽的心底一凸,神情慌乱,连忙推门就逃,唯恐被抓住。 她还没有打团的经历,显然拉不下这脸。 其余姑娘看神情,也是想走,但就是挪不开步。 紫衣在门前撞见苏青绮,后一言不发,红着脸快步走去。 “诶,帝师怎么……”苏青绮疑惑望着她的背影,后微微摇头,收回视线,走进屋内,后也僵在原地,站着不动了。 却瞧榻上,萧远暮眼中早已没了赵无眠以外的其他人。 她堂堂太玄宫宫主,此刻趴在榻上,背对赵无眠,腰肢轻挺。 后双手缓缓向后,日暮远途之上,向两侧用力。 萧远暮小脸贴在床单上,红着脸回首望着赵无眠,语气极为诱人,吐露着炙热的呼吸,道: “先,先别那个,我还有其余想法,所以你先,先从这里……” 沈湘阁方才被拍开小手,自己坐在榻上,双手抱着膝盖,望着萧远暮这姿势,粉唇轻张,发出一声拉长语调的‘哦~’ “不愧是与师父齐名的魔门妖女,这么野……居然就,啧啧啧……” 说着,她甚至凑近打量几眼,“哦~原来你也不是苏家小姐派,而是我与尼姑派……” 萧远暮对沈湘阁的调笑毫不在意,只是朝赵无眠低声吐露道: “快些……” 赵无眠回首看了几位姑娘一眼,她们大都捂住眼睛……那为什么不走呢? 他当即知道,这是想打团…… 因此他也没犹豫,主动上前,轻声道: “有些疼……” 赵无眠的下巴刚一触碰到萧远暮光滑白皙的雪白,她娇躯便不受控制,莫名轻抖。 显然,如今她很是敏感。 苏青绮脸色涨红,想走,但看其余姑娘都没走,她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走。 只是默默将门窗锁得更紧了些,后又吹灭烛火。 虽然现在是大白天,吹不吹烛火,其实没什么意义…… —————————— 远暮从初登场就是满好感,照理说只要解决身体问题,随时都能推。 但为了氛围暧昧,顺水推舟,柔和一些,所以还是让牢赵冒着生命危险,再把好感往常顶一顶,窜一窜。 (本章完) 第431章 雪好,人坏 第431章 雪好,人坏 时值寒冬,随着愈发靠近北方,气温也愈发严寒,雪原上哪怕一丝翠意也看不到,万里白芒。 饥肠辘辘的狼群徘徊在荒无人烟的雪原,凝着冰渣的鼻子探进雪中,左嗅右闻,妄图寻到猎物踪迹。 嘎吱嘎吱———— 狼群耳朵忽的竖起,抖落些许积雪,高高扬起脑袋,警戒看去,关外辽阔的雪原尽头,一抹黑点自雪幕中缓缓逼近。 狼群眯起眼睛,待离近了些,才瞧这是数匹高头大马拉动的几架木头……人类的东西。 狼群后退几步,却是在头狼一声低沉呜咽下一哄而散。 每逢深冬,狼群不单要为食物考虑,也要提防人类狩猎它们……雪原贫瘠,深冬时饿急了人吃人都有,何况吃狼。 马车拉着茶叶绸缎等货物,在雪地中碾出几行压实车辙,不时有人挑起车帘,望向雪原,柳眉轻蹙,低声交谈: “咱们乔装走私商队,若露馅了怎么办?”苏青绮稍显心虚。 沈湘阁没穿鞋子,单套着一双白袜,在温暖的车厢毯子上惬意的舒展姣好娇躯,随口道: “露馅了就将明都杀个底朝天,你也不看咱们洋洋洒洒几个武魁……一,二,三……五个!还有相公与萧远暮在,当初洛述之围剿乌达木,都凑不出这么多人。” 慕璃儿一席白衣板正坐在对面,手里捏着一卷舆图,闻言语气也不免带上些许不可置信。 “能把咱们这不同势力的武魁都联合在一起,也是无眠的本事。” 舆图内标注着不同的走私路线,这自然是燕王这些年查到的东西。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身处边关,这些走私商队杀了一批还会有另一批……硬压,也不过消耗人力还收效甚微。 因此燕王并未如何严查,只是探清了这些走私商队的门道,方便借此往明都安插暗桩。 以商队作为暗桩,不算有效率,戎人肯定也会有所提防,但好歹是枚钉子,不嫌多。 如今赵无眠等人便是伪装成那暗桩商队,前去明都。 赵无眠本来打算轻装上阵,自己带着苏青绮与紫衣,三人两马,勇闯草原……但望着姑娘们期盼的眼神,着实没办法将她们扔在边关当望夫石。 那就一块去吧,如沈湘阁所言,他们这一大家子去明都,戎人该祈祷不要发现他们的马脚才是。 否则将这窟窿捅出来,五个武魁在明都大开杀戒,割起草来,定要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只是若身份藏得好,那也无需闹得这么大……毕竟杀成千上万的戎人也没什么用,倒会把自己累得够呛。 他们此行又不是来将戎人斩草除根的,杀再多人也只是匹夫之勇……只有杀乌达木,才足以真正决定天下大势。 “收揽天下美人……这是探的本事。”沈湘阁将小脑袋探出床沿,枕着双手,朝坐在马车前架马的赵无眠笑道: “是不是呀,赵探?” 赵无眠并未回话,他靠坐在车架前,抬手接了几片雪,望着雪在手中渐渐消融成水珠,神游天外。 这雪,便似昨晚的远暮,白。 但赵无眠却忽略了远暮的武功,因此哪怕是以赵无眠的体魄,也不免感到几分疼痛,但个中滋味,肯定是令他难以自拔,只想日夜沉迷。 只是不知远暮为何不愿正儿八经日暮远途……他有预感,远暮貌似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玩更的。 难得打了两次团,一次靠姨娘,一次靠远暮,后面貌似还有更野的……咱们老萧家果然是有说法的。 “赵探?赵无眠!” 沈湘阁的嗓音多了几分不满,让赵无眠猝然回过神来。 “嗯?怎么啦?” 他侧过身子,回首望着沈湘阁探出窗户的动人小脸。 沈湘阁瘪起朱唇,抬手自天空接了几片雪,杏眼朝赵无眠瞥了一眼,极有风情,后收回视线,垂眼打量掌心雪,嗓音似翠林黄鹂,娇声道: “你发什么呆呢?是不是还想着昨晚的小雪?” “不差……关外雪势大,但很漂亮,睹物思人嘛。” 赵无眠稍显无奈收回视线,他们老萧家一门四口人,比起沈小姐与太后,段位明显还是差了一截。 “那你进来。” “作甚?” “同本小姐一起看雪,关内不似关外,这么辽阔的雪原,难得一见。” 赵无眠松开缰绳让马儿自己跑,弓着腰撩开车帘,钻进温暖车厢。 乔装商队,当然不止一架马车,这架车厢内单坐着慕璃儿,紫衣,苏青绮与沈湘阁。 座上盖着毛茸茸的毯子,角落摆着暖炉,中间架着小桌,上面放着些瓜果零嘴之类的小玩意解馋。 虽是要往关外草原腹地去,可他们的生活条件却丝毫不见艰苦……这是当然,武功修炼到他们这个份上,若连闯荡江湖都不能想办法让自己舒坦滋润,那练这武功作甚? 又不是苦行僧磨练意志。 苏青绮瞧赵无眠走来,开心一笑,拍拍身旁毯子,“坐这儿来。” 赵无眠同自己的苏小姐坐在一处,他人高马大,其实有些挤,但苏青绮很享受这种与情郎紧贴的感触。 她小脸枕着赵无眠肩膀,眯着杏眼,同他轻声说着心底话,“若是此去草原,能杀了乌达木……” 苏青绮话音未落,便瞧坐在对面的沈湘阁‘铛’的一声,将穿着白袜的小脚丫架在中间小桌上。 白袜上的小腿肌肤,比窗外偶尔飘进的雪还要白。 几人疑惑瞧来,便看沈湘阁朝赵无眠微微一笑: “相公快别和苏家小姐腻歪了……和我看雪。” 沈湘阁抬手将自己的红裙轻轻撩起,“瞧~” 以赵无眠的视角,根本无需专门投去视线,便可尽收眼底。 平平坦坦,白白净净,肌肤胜雪,似掌间雪原,洁白无瑕。 雪原好白! 赵无眠神色不免僵硬了下,却瞧沈湘阁指尖转着亵裤,后将其直接甩在赵无眠脸上,用女王范儿十足的嗓音昂首道: “本小姐一直不知相公究竟喜欢什么,哪怕问了你恐怕也不会说……既然如此,不如自己以身入局,试上一试。” 赵无眠刚抬手将温热布料从脸上挪开,紧接着便瞧见沈湘阁调皮朝他眨眨眼睛。 “今晚本小姐倒要试一试,相公比起往常,是否会更加卖力……若是,自然便是喜欢苏家小姐这种,若不是,那就还是喜欢本小姐……哦对啦。” 沈湘阁想起什么,抬手将车厢窗户合上,换了个姿势,转而好似猫儿般爬在中间小桌,凑近赵无眠几分,朝他吐着炙热呼吸。 “何必苦等,你我都在,便是良宵……正好试一试你是更喜欢本小姐,还是更喜欢苏家小姐……” “沈湘阁!”苏青绮眼瞧沈湘阁如此旁若无人,当即如炸了毛的猫朝她哈气, “现在荒郊野岭大白天,你是专门吸人精气的女鬼不成!?” “我只吸相公,其他男人离本小姐一丈之内我就会感到恶心……” 慕璃儿侧眼望着吵起来的两女,不免将视线移开,撑着侧脸,无奈叹了口气。 早知去湘竹那车厢了……哦不对,尼姑和湘竹坐一块,自己去那儿坐着肯定也少不得和尼姑吵吵闹闹…… 紫衣与慕璃儿差不多一个反应,只觉这些小姑娘同她们大姐姐不同……真是精力充沛。 昨晚她知道赵无眠同姑娘们打团,却又不敢靠近,一晚上没睡着,现在还有些困倦。 同这架马车的吵闹不同,后方车厢内倒是一片岁月静好。 洛湘竹撩开窗帘好奇看了眼前面马车,在心底琢磨着青绮和沈家小姐感情真好啊,回回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能热热闹闹拌嘴。 她收回视线,又同车厢内的尼姑,萧冷月,萧远暮一起喝茶,听着她们闲聊。 萧冷月捏着萧远暮的小手,又细细打量她的精致俏脸,絮絮叨叨问: “这凝血丹,无眠倒是抢回来不少,但咱们也就只有这十几颗存货……一颗能顶多久呀?” “若只能凑效短短几天,一个月左右你们俩儿又得受苦,可别把无眠也变成小孩模样……” 观云舒闻言轻轻挑眉,想象几分赵无眠小时候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下,却又很快得收敛笑容, “他若变成小孩,瞧他还怎么神气,似乎也不错……” “是挺不错,姨其实还有点想念他小……”萧冷月话音未落,忽的想起以赵无眠的性格,哪怕真变成小孩,有事没事肯定也想同她亲近。 十几年前,两人关系平常,姨侄和睦。 现如今,赵无眠若重回此前模样,那,那岂不是小马拉大…… 萧冷月连连摇头,转而改口,“还是算了,姨一点不想他变小。” 萧远暮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闭目感知内视,片刻后,二十岁上下的娇躯竟又开始缓缓变小,后在几人错愕视线下,又缓缓变大。 可大可小,随时随地返老还童,洛湘竹不免露出羡慕眼神,觉得这招可太神气了。 但萧远暮只是在借此评估体内伤势,片刻后她才又变为二十岁模样,微微一笑。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没事,这凝血晶成色极佳,药力浑厚,可保至少两月无虞……足够我与他用一年了。” “一年……那就好。”萧冷月轻舒一口气,紧接着便冷声道: “待咱们从明都回来,于京师休整一番,立刻动身去西域,五六个武魁压下去,不给申屠不罪屎打出来?” 申屠不罪……西域圣教教主。 赵无眠虽然不常提起他,可萧冷月可一直记得就是这厮得了温无争的消息,联合丁景澄偷袭当初的赵无眠。 这才害他失忆大半年,也是这一系列事件的源头所在。 若不是他,赵无眠定不会与苏青绮,洛朝烟有番牵扯,结了情缘。 虽然现在看来,两拨人在赵无眠的周旋下算是安然无事,和和睦睦,真要算一算,申屠不罪还能讨半个月老当当。 但一码归一码,这仇必须得报。 观云舒听得前面那车厢的吵闹声渐渐缓和下来,风雪中似还隐隐有了番别样轻响。 貌似是赵无眠一头扎进雪原打滚。 观云舒面无表情,默默起身,弯腰走出车厢,运起轻功于风雪间擦过,来至前方车厢前, “别吵了,继续练戎语,否则去了明都,一张口你们就要露陷……” 以武魁过目不忘的本事,学习一门语言,显然很是轻松。 去之前,每个人都要当小尼姑的坐下童子……这也是他们早便说好的。 但观云舒一撩车帘,便瞧紫衣红着俏脸轻咬下唇冲出来,她双手紧紧捂着胸前衣襟,慌乱躲去后方车厢。 而车厢内,沈湘阁正跨在赵无眠腿上,双手搂着情郎脖颈,俏脸微红。 苏青绮与慕璃儿则衣裙半截,香肩雪腻,也挤在一处。 显然,吵着吵着,就吵到了别地儿去。 观云舒美目瞪大,俏脸不受控制攀上红霞,她本以为他们也就是搂搂抱抱,却没想到他们居然,居然…… 不过有沈湘阁在,这貌似也不算出乎预料…… 观云舒连忙又合上车帘,转身刚想跑,都顾不得骂一句,紧随其后车帘内便探出一只手,将她也拉进车厢。 叮铃哐当—— 车厢内传来些许挣扎轻响,后很快得又归于无声,雪原颠簸,车厢似乎也摇摇晃晃,带有时上时下的细微轻颤。 萧远暮自窗口探出俏脸,美目轻眯,后忽的想起昨晚,柳眉又下意识蹙起。 赵无眠没骗她…… 哪怕以她的武功意志,也觉难以忍受。 听师父说,主要原因还在于赵无眠。 倒不是他不想怜惜,只是先天体质,想改也难。 总不能真让赵无眠变成小孩模样吧? 另一边,明都之内,雪已经停了,难得一次好天气,厚重云层下,也落了一缕缕阳光。 银装素裹的恢弘国都,在阳光下反射着淡金色的朦胧光晕。 南望楼上,下任国师苍狼汗身着黑衣,站在围栏前,视野尽头,掠过明都城墙,便是一望无际的万里雪原。 有戎军策马练兵,也有中原来的走私商队,左顾右盼小心翼翼,一滴滴落入明都。 苍狼汗能被乌达木立为下任国师,武艺之高不用多言,直觉自然也比一般武魁准确许多。 不知为何,这些天他总是心神不宁,夜夜难眠。 宛若他五六岁时,身在狼群,捕到猎物,第一个冲上去撕咬生肉时,被头狼凶狠盯着一般。 在狼群,唯有头狼才有资格率先享用猎物。 虽然很快的他便成了头狼,但当时那如芒在背,浑身发毛的感觉,他永生难忘。 苍狼汗不知自己这心悸之感从何而来。 踏踏踏———— 身后有人走来,身着布衣,打扮平平无奇……是个中原人。 此人拱手行礼,恭敬递上短信,道: “鸦鹘关的消息。” “鸦鹘关?我等兵败如山倒,那里还能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报?” 朝廷与草原争斗几十年,你渗透我,我渗透你,你埋眼线,我也不甘示弱……因此鸦鹘关有戎人的暗桩,肯定不足为奇。 难道明都就没有朝廷的钉子吗?当然也有。 苍狼汗拆开短信一瞧,眉头当即紧蹙。 暗桩在鸦鹘关被燕王拔了不少,现在这个,级别也就那样,打探不出什么有用情报,只是注意到燕王府有人生活的痕迹,觉得有问题,这才专门书信一封送来此地。 燕王府,除了打杂丫鬟,还有谁住? 燕王自己都不住。 这暗桩也不知是谁,但能住在那儿的人,显然非富即贵,稍微一打听,关内的百姓有猜未明侯,有猜燕王,还有猜女帝微服私访的。 “会是赵无眠吗?”苍狼汗喃喃自语。 他身后那中原人斟酌片刻,眼底不免带着几分惊惧, “那未明侯,走到哪儿杀到哪儿,中原江湖都被他一个人捅穿了,刀枪剑戟,无一不精……若是他住在燕王府,总不至于是来边关看雪吧?” “不知,但赵无眠迟早会来明都一趟寻传国玉玺,不外乎早或晚罢了……”苍狼汗斟酌片刻,保险起见,还是道: “近些时日,严查入明都者……” 但不知为何,此话一出,苍狼汗忽的心底一凸,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极大错事。 他顿感莫名其妙,自己是不是也得了近些日子明都戎人常言的‘恐眠症’? 讲笑话呢?他甚至都没见过赵无眠。 但他身后那‘真·恐眠症’却是双腿一软,“若真是赵无眠来了明都,那我们查出他的身份,下一刻不就得横死街头?” 苍狼汗蹙眉瞥了他一眼。 那人当即不敢多言,拱手行礼。 “遵命……” —————————— 女帝群炸了。 这下太玄宫王朝了。 唉,远暮,唉,朝烟。 想进群的宝子直接加太玄宫吧。 照理说,女帝群也没聊什么敏感,忽然炸了,多半是有内鬼举报。 当时建女帝群时,粉丝值设得很低,后来才拔高,所以鱼龙混杂,不足为奇。 只是时间点有些微妙,昨天有盗版√在书评跳脸,自爆自己看盗版又如何?恶心一通后,秒删自己评论,我想骂也骂不了。 猜是贴吧来的,我就建了个贴吧号,过去一瞧,果不其然,他正大肆宣扬自己的战绩。 我直接给他骂了一通。 然后今天群就被爆了。 哈哈哈哈。 倒是没证据,只是这个时间点挺微妙。 不过我是骂爽了(笑)。 只是对不起在群里潜水的诸位。 抱歉,只顾着自己骂个爽,忽略了宝子们的感受。 等写完后,如果太玄宫人满了,我再建个全订群吧! (本章完) 第432章 异路同途 第432章 异路同途 深冬的清晨,没有太多阳光,细细密密的碎雪自天垂落,整片天地的颜色是笼上一层静谧清丽的滤镜。 “中原江南的上好大红袍!” “西域宝玉!” 明都市集立着一座座圆滚滚的戎帐,帐后乃是集聚成片的车队。 帐前大开,可见内里悬挂着羊皮牛角,弯刀标本等装饰物,往下一瞧,地上摆着毯子,南来北往的商贩坐在帐内,大肆叫卖。 其中不仅有中原商贩,还有西域胡商,东南倭人等面孔,他们来自天南海北,鱼龙混杂。 此为南市,乃乌达木为方便异邦商人,如中原,西域,波斯等人经商和居住,设立的专门区域,只因靠近南侧中原,才设在明都南侧。 可见中原私商带给草原的利益有多大……当然,对于中原商帮而言,草原也属于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否则也不会冒着砍头风险做这生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外如是。 咕噜噜—— 一平平无奇的商队在幽寂单调的雪原奔行数日后,尚未入城,便已听得喧哗吵闹声。 车轮碾过不算平整的压实土地,车厢摇摇晃晃。 赵无眠打了声哈欠,双腿在车厢内柔软毯上伸直,调整了下姿势,让靠在他肩窝酣睡的苏青绮与沈湘阁睡得更舒服些。 角落暖炉向外散着丝丝暖意,车厢内温暖如春,情郎的肩头也很是让人困倦,但车厢外的哄杂吵闹,还是让她们睫毛轻颤,睁开眼帘。 “终于到了……这些天一直窝在车厢里,浑身不得劲,还是京师好,天子的御驾大的都能当小房子……” 沈湘阁揉了揉美目,也打了个呵欠,缓缓直起身。 薄毯自她身上滑落,车厢内当即亮了几分,肌肤白腻顺滑,雪背纤细毫无瑕疵,向下与挺翘臀儿勾勒出一抹极富魅力的弧线。 自侧看去,东半球曲线挺立,让赵无眠不免多看几眼,抬手托住。 “你再摸,苏家小姐可要生气……瞧瞧,她明明自己拉不下脸在路途同你亲热,但就是心底醋劲大……” 沈湘阁一双狐狸眼侧来瞥了赵无眠一眼,取出玉梳,抬手梳理如墨长发,口中带着刚醒来的些许慵懒道。 车厢再宽阔也就这么点地儿,真要一块云雨也用不了多少姿势,除了照无眠,就只能迭高高。 不是每个姑娘都受得了这刺激,尤其是和本身不太相熟的姐妹迭,加之她们在车内欢好,不远处可就有其余姐妹听着喝茶……这岂不是看她们笑话?羞都羞死了。 因此除非赵无眠半强制想要,那显然不会有姑娘有这脸皮……沈湘阁除外。 赵无眠其实也觉得他们这是要来草原杀人,总干这事多多少少沾点不正经,但沈小姐索取猛夹,他总不能不给。 苏青绮闻言也蹙了蹙柳眉,缓缓起身,却是拉着毯子挡在身前,没好意思给赵无眠看。 她其实也不全是看沈湘阁不对付,才想与她争一争,单纯是觉得此行极大概率碰见乌达木,想多同情郎感悟几番,沟通天地之桥。 倒是便宜了赵无眠,赶路途中还能转朱阁,入绮户,着实心旷神怡,难以自拔。 这事怎么说怎么羞,苏青绮脸皮薄,干脆不搭理这话,兀自梳妆打扮。 “给。”沈湘阁随手给她递来发簪,倒很和睦。 毕竟再怎么吵架拌嘴,她们也已经吵了一年,感情肯定比其余姐妹要好不少。 两女坐起身梳着长发,虽看上去皆是少女,可久经人事,还是有几分少妇风韵。 赵无眠靠在毯子慵懒躺着,撑脸望着她们,车厢内温暖如春又满是幽香,着实一副惬意画面。 直到马车即将入城,驾马的紫衣也轻轻敲了敲门框,赵无眠才坐起身,后沈湘阁穿着干净素裙,跨在他腿上,小手在他脸上轻抹几下。 乃是易容……赵无眠如今画像满天飞,虽然不一定有人认出,可他这相貌,走在街上谁都得多看两眼。 长得太俊,偶尔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此刻来明都,一为传国玉玺,二为天玄尘,三为杀乌达木,若能低调行事,显然好过直接跑来大开杀戒当莽夫。 其余姑娘早便易容,只剩赵无眠……纯粹是沈湘阁不愿情郎顶着陌生脸庞与她欢好,但即便如此,赵无眠易容前后,其实也没多大差别。 无外乎年长几岁,有些细微变化,细看还是他,只是与画像不太相符,不容易被陌生人认出。 “相公真好看!”沈湘阁轻抚着他的脸,嘻嘻笑道。 “以前不见你说这个。” “本小姐肯定是喜欢你才觉得相公好看呀,所以你现在就是变成大胖墩,我也喜欢的。” “好了好了,你也不嫌肉麻……我出去看看。” 赵无眠在沈湘阁的臀儿上轻拍一下,弯腰撩开车帘走出,惹得沈湘阁幽怨看他,似还想蚀骨敲髓。 不过待自窗口探出小脸,瞧见明都南门大排长龙,她又不免眼前微亮,稍显好奇。 其余姑娘也都差不多反应,在大离江湖混迹半生,还真没怎么来过草原明都。 赵无眠并未提刀带剑,单身着寻常青衫,好似清隽书生,与紫衣坐在一处,驾马排队入城。 “明都防卫倒是森严。”赵无眠望着排了数十丈的车队,眉梢轻蹙。 “刚打了败仗,能不多些防卫吗?” 紫衣百无聊赖捏着缰绳,手旁放着青徐剑,身着武服,一条腿垂在车架下,另一只长靴搭在车上,俨然一副武艺高强的江湖女侠模样。 商队怎么能没有护卫呢? 后紫衣想起什么,语气紧张几分,“咱们在鸦鹘关住时,并未遮掩身份,指不定就有什么大嘴巴丫鬟将咱们的消息透露出去。” “若真能透露出去就好了。” 紫衣微微一怔,“为何?” “乌达木无时无刻不想着杀我……他若知我住鸦鹘关,定能猜出我欲来取传国玉玺,这下不管他在哪儿,都得跑来明都。” “如此才方便我杀他。” 紫衣哑然失笑。 待入城时,这些戎人守军叽里呱啦说了几句鸟语,待看过赵无眠递来的身份凭证后,慢吞吞朝马车后方几架货车走去,用弯刀撩开车帘,打量几眼,又煞有介事,拆开几箱货物。 检查片刻,招手便让他们入城。 赵无眠与紫衣对视一眼。 说不严吧,倒也像这么回事,但说严吧,却不查赵无眠与几位姑娘住的马车,让他们提前准备的一系列东西,比如专门学的戎语,都没了用武之地。 倒像是做样子给上头的人看。 待他们驾马入城,才听身后他们闲聊低声几句。 “查赵无眠那阿勒巴日,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真查出来,第一个死的就是咱们,谁当这出头鸟……你当吗?” “当我傻?一个月几个钱啊这么玩命……” 车厢内几位姑娘闻言都不免哑然几分,没料想如今戎人竟这么怕赵无眠,观云舒知道多些,歪了歪小脸,解释道: “阿勒巴日是戎人传说里的妖怪,俗称‘黑萨满’,近似于咱们中原的阎王爷之类的人物……看来戎人是真被无眠杀怕了。” 慕璃儿好奇道:“一剑杀了上万戎人,出自莫惊雪之手,他们怕无眠作甚?” 萧冷月微微昂首,极为自豪道: “他们又不傻,江湖都知莫惊雪被无眠追杀,被他压着揍……连手下败将莫惊雪都能一剑杀上万人,更何况是无眠?” 江湖其实不知莫惊雪是怎么死的,也不知莫惊雪为何能斩出那一剑,由此才更为凸显赵无眠通神武功。 不过莫惊雪死在赵无眠手中这消息,肯定是萧冷月为了壮大赵无眠的江湖威望,有意散出去的。 不管怎么说,能顺利入城,无需多生事端,显然是一件好事。 赵无眠驾马在热热闹闹的南市穿行而过,侧目打量周围,眼缭乱,其中不乏有让他也觉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南市整体还是以中原人与胡人居多,赵无眠侧眼打量着这些深眼窝,碧眼睛的胡人,不免想起孟婆。 大半年都没她的消息,可别是走漏了与他关系密切的消息,被申屠不罪杀了。 斟酌片刻赵无眠便微微摇头,申屠不罪武功虽高,但孟婆那么机敏狡猾,想跑还是不难的。 很快的,赵无眠视线又被明都中央,高耸入云的南望楼吸引。 如此之高,俯瞰明都,定是官家手笔……乌达木会在那儿吗? 赵无眠收回视线,渐渐走出南市,来至供他们这些异域商贩居住的长街。 明都效仿京师而修,街头规格,院落样式,皆对标中原建筑,若非时不时看到了戎帐,他们还以为自己仍然身处中原。 若说有什么最大的不同,只能是街上时不时有人领着成群牛羊走过,留下满街粪便,平添恶臭。 萧远暮轻撩窗帘,侧眼望着街头,瞧见此景,柳眉一蹙,放下帘子,单嫌恶吐露一句。 “东施效颦。” 他们乔装走私商贩乃晋商王家,在明都算是小有名气,于长街也有专门院落。 一行人驾车驶进院子,按燕王安排,这晋商王家基本每两个月来一回明都,因此院落倒也算干净。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有人等在院门前,自然便是燕王埋下的暗桩。 这人不着痕迹打量几眼自车厢鱼贯下车的众多女子,心中当即笃定。 这份携美天涯,仗剑江湖的潇洒,除了侯爷,江湖上再无他人。 没等错,没等错。 待进了院子,确保隔墙无耳后,他才微微拱手,神情带着几分恭敬崇拜。 “侯爷,属下孔凌风,江南籍贯,在明都蛰居敌后已有两年。” 赵无眠跨下马车,轻轻摆手,直奔主题,“辛苦了……可有乌达木的消息?” 孔凌风苦笑一声,“侯爷太看得起我等,乌达木乃草原国师,别说咱们这些商贩,便是戎人皇城内,恐怕也没几人知道他的具体动向。” 赵无眠并不意外,负手站在大堂门口,眺望着戎人皇城,轻声道: “不碍事,我自己打探足矣,你们打打下手,确保我们此行身份不会被怀疑即可。” 他忍不住问:“侯爷去蜀地战刀魁,江右败枪魁,鹤拓砍烛九天,燕云杀萨满天,如今好不容易来了戎人明都,真能杀了乌达木!?” “只要他在,我就能杀。” “好!” 话语虽是平淡,可孔凌风闻言眼中还是不免带上几分激动,不禁大喝一声,隔壁院子当即传出几声叽里呱啦的西域语言,约莫是让他小点声,别扰民。 孔凌风连忙闭嘴,朝赵无眠行礼致歉,后小声解释一句。 “隔壁院子是西域来的胡商,也是这几天才落脚,人多势众,看着还挺唬人,大都卖一些西域矿石之类的玩意儿。” 赵无眠微微颔首,并未在乎隔壁住什么人,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让赵无眠对明都有一大概了解后,孔凌风才安排人手,卸货装运,用板车拉着货物,准备去南市摆摊。 商贩来明都却不摆摊,明显有问题,但总不能让赵无眠和一众姑娘去……赵无眠口中的‘打下手’,也就是这种事。 孔凌风知道这院子要住侯爷与他的一众红颜知己,连带将打杂的些许下人也一并带走。 不出意外,若是没什么特别要说的情报,他是不会再回来了。 一行人虽是坐车而来,可一连坐了几天,哪怕武功高并不如何酸痛,也觉有些疲惫,虽然时值午后尚未入夜,但简单将院子打扫一番后,便开始烧水准备洗澡。 赵无眠看了看天色,他对自己的武功再如何有自信,也当等晚上再潜入皇城,也便不急于一时。 他脱了衣裳,跨进浴桶,露出些许舒畅表情。 深冬时节,屋外风雪呼啸,洗着热水澡,的确惬意。 “痛快……” 就在他们隔壁院中,一众镖师打扮的胡人腰挎弯刀,在院中巡视。 也有人靠着拉货马车上,抽着旱烟,与同伙用西域语闲聊。 而后院似是住了什么身份高贵的女人,不允男子踏足,只有些许胡人女子身着西域服饰,端着瓜果零嘴,毛巾香料等物什,来回穿行,倒是幽静许多。 “舒服……” 伴随哗啦啦的入水声,一空灵悦耳的女子嗓音也随之响起。 房内水雾袅袅,屏风挂着装饰繁琐的西域服饰,梳妆台上摆着被卸下的各种金银首饰,几个暖炉横在屋舍角落,散着暖气。 胡人女子推门走进,不敢越过屏风,单是偷偷瞄一眼屏风之后映出的姣好倩影,便连忙收回视线,放下餐盘毛巾等物后,小声用胡语道: “丁大人邀您一叙。” “知道了,让他候着。” “这……” “恩?当初在剑南,多亏本座,他才能从赵无眠刀下苟活一命,你们莫非不知现在赵无眠有多可怕,都能被戎人称为阿勒巴日……如今让丁景澄那老头等一等,有何问题?” “不敢……”胡人丫鬟闻言不免露出好奇神色,“您能从赵无眠那魔头手下救出丁大人,一定与他酣战正烈吧?” 屏风后沉默几秒,而后才不知为何,有几分牙痒痒似的道: “这是自然,若本座再见赵无眠,定饶不得他……下去吧。” “是。” 待丫鬟离去,屋内才又恢复平静,转而阵阵哗啦水声轻响,片刻后,屏风后的人影跨出浴桶,勾勒一抹曲线玲珑的美人影子。 踏踏踏———— 女子裹着毛巾,赤着白嫩脚儿踩着地板踏踏走至梳妆台前,抬手将水雾覆盖的铜镜擦净,当即可见镜中一双猫儿般碧绿且富有活力的灵动双眸。 好似璀璨的绿宝石般明亮,又似秋日的天空般澄澈。 毛巾下,水珠滑过胸前曲线,自樱朱点点滴落在地。 孟婆拢了拢如墨长发,几缕发丝垂在肩前,随着动作偶尔扫过玉碗樱朱,让她不禁想起那剑南一夜。 那狗男人指尖炙热的体温,不轻不重的力道,与生平第一次的触电腿软。 咔嚓———— 孟婆忽的一掌将铜镜拍碎,后冷哼一声,换上繁琐的胡人服饰,又裹上天青大氅,将自己打扮得暖暖和和,才离开院落,来至一处提前约定好的酒楼包厢。 说是酒楼,其实就是一堆各自独立的戎帐,错落在空地间,称不上楼,只能说戎帐堆。 丁景澄坐在桌前,长刀短剑平整放在手侧,他手里捏着一片生肉,小臂抬起,喂着臂上金雕。 面容苍老,却依旧神采奕奕,显然并未将剑南的失利放在心上,乱了道心。 孟婆裹着大氅,弯腰走进戎帐,绝美面容没什么表情,瞥了眼那金雕,随口夸了句。 “新养的雕不错,可别又被赵无眠那雪枭单杀,做成雕肉煲吃掉。” 丁景澄对孟婆的态度不以为意,好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放下金雕,让其自顾飞出营帐,而后才道: “戎军大败,萨满天身死,白狼失踪,明都此刻战备亏空,正是千载难逢之机,能否拿到传国玉玺,就看今朝……但孟婆看上去倒是很轻松随意啊。” “我怎么行事,需要你过问?” 孟婆在桌前坐下,捏起酒壶,轻轻一摇,又凑近闻了闻,露出嫌恶神情,“奶酒……腥臭死了。” 丁景澄微微摇头,语气倒带着几分莫名敬意, “教主早先一月,便让我们动身明都,似乎对萨满天身死早有预料,也不知他是如何预探此事的。” 孟婆心底其实也觉得意外,后不知想起什么,又用百无聊赖的语气随意道: “萨满天得罪了赵无眠,死在他剑下,也只是迟早的事,乌达木要对燕云出兵又不是什么秘密,赵无眠定会北上……教主不外乎合理推算罢了。” “有些马后炮……但你倒是很瞧得起赵无眠。”丁景澄打量几眼孟婆,却是道。 “难道教主就低估了他?教主派我等前来,不就是笃定萨满天不是他的对手?” 一提起赵无眠,孟婆便稍显烦躁摆了摆手。 丁景澄微微一笑,“以赵无眠目前的江湖风评,说实在话,剑南那会儿,我就隐隐怀疑你是不是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你想说什么?”孟婆眼神一冷。 丁景澄喝了杯奶酒,又摇了摇头,“但你从他剑下救了我的命……有这功劳在,我不会怀疑你,教主料想也不会。” “呵呵。”孟婆不愿在赵无眠身上多言,皮笑肉不笑一声后,转而谈及正事: “传国玉玺兴许在戎人皇城,又兴许在乌达木身上,现如今乌达木在何地,我等不知,但戎人皇城近在咫尺……” “戎人武魁不多,也不知皇城藏着几个,我们只知道一个苍狼汗……他虽不曾出手,可能被选为下任国师,武艺之高,你我二人联手,也未必是他对手。” “即便能顺利闯入皇城再杀出来,但想从明都闯出去,却也很难,只能想办法用什么别的身份偷摸入宫。” 孟婆轻叹一口气,她又没有青玉佩,哪怕潜入,也定会被无数暗哨发现。 毕竟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凭空蒸发,更不会隐身,只能借着夜色,从宫墙暗处,死角之类的地方偷摸进去。 但暗哨之所以是暗哨,便是因为他们也藏身暗处啊。 若想潜入皇城,忽的撞见暗哨,是不是还得说句‘你好’? 丁景澄摩挲酒杯,“你有何想法?” “你别管,老实在城内接应,我自个儿想办法……身在敌国,有事没事别来烦我。” 话音落下,孟婆一拉大氅,当即起身,又很快离去。 态度冷淡,一方面是她与丁景澄本来就只是‘同事’关系,本就不熟。 二来还是时局敏感,近些日子苍狼汗不知为何,严查明都各方人等。 他们倒是被殃及池鱼,好些时候差点露出马脚。 孟婆与丁景澄武艺虽高,但显然不如赵无眠那般有恃无恐,一旦被发现,定要落个九死一生的下场。 丁景澄望着孟婆的背影,并未挽留,只是微微摇头,提起刀剑,也很快离去。 (本章完) 第433章 邻里和睦 第433章 邻里和睦 时值午后,赤日隐约在雪幕外的云层间,影影绰绰,被细雪笼罩的明都也多了几分暖色调。 南市长街的院落中,赵无眠洗完澡,将穿上苏小姐缝制的青衫,又披上天子托远暮送来的玄黑大氅,站在铜镜前打量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 帅是帅,但他目前依旧是易容后的脸,有些看不习惯……反正已经入城,待会儿让沈小姐麻利卸了吧。 待入夜他便要去皇城一探究竟,易不易容,差别不大。 戎人皇城不知藏着多少高手,但以赵无眠的武功,正面搏杀,当世只有乌达木能与他匹敌,顶多再加一个不知生死的季应时。 若要潜入,有青玉佩在,无论是明都皇城偷宝贝,还是朝廷后宫偷太后,皆可来去自如,无影无形。 只是他又不认得天玄尘,总不能看见什么就往怀里装,这世道又没空间戒指,能带在身上的东西有限,去皇城找人逼问吧,也不太保险,有被骗的风险…… 最好的法子还是带着能鉴别宝贝的行家,同紫衣一块入皇城,可紫衣毒功医术虽天下无双,但轻功隐匿也就那样,不可能同他一块潜入。 赵无眠斟酌间,耳根微动,听见隔壁屋响起水轻溅声与谈笑话语。 “帝师怎么保养的?头发又黑又直,摸着是不是也跟丝绸似的。” “对呀对呀,您医术这么高,肯定有保养的好法子……” “别碰……本姑娘身上都是毒……” “哦~头发倒是其次,帝师这身材才让人着迷……小巧玲珑,就一点点,颜色也很……帝师觉得相公喜欢那种?” 小?紫衣小吗?虽然比不上太后,但也比天子大几圈啊。 赵无眠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们所说不是团儿,而是玉碗樱朱。 紫衣相比其余姑娘,的确是袖珍了些哈。 赵无眠没有听墙角的怪癖,微微摇头,扫去杂念,转而盘腿坐在榻上,手掌上翻,氤氲黑气于他掌中不断变化形状,借此锻炼内息。 论内息质量,他已丝毫不在萨满天,萧远暮之下,但毕竟为时尚短,若想用来杀敌,还称不上得心应手。 黑气刚开始只是简单化作刀枪剑戟,后来渐渐繁琐,有了人的轮廓,有了衣裳,有了腰间长剑,也有了及腰青丝,也有了洒脱轻笑,眉眼柔和的神情。 酒儿的模样。 …… 院子就这么大,厢房也不多,一人一间显然不可能,也便只能几个姑娘挤一挤。 她们连一块迭高高都经历过,自然不在乎睡一块这种小事,此刻搬来大浴桶,一块洗澡。 屋内白雾袅袅,雾气朦胧,香味扑鼻,却不显庸俗,反而让人心旷神怡,几位女子的完美身段儿在雾中隐隐穿行。 有人洗完,已披着外衣,坐在梳妆台前打扮,也有人慵懒靠着浴桶享受泡澡。 美人如画,各有风韵。 紫衣身上都是毒,肯定没办法同姑娘们一块洗澡交流感情,自个一人盘着发丝泡澡。 萧远暮担心她觉得自己被冷落孤立,这才趴在浴桶边缘,枕着雪白小臂,朝她搭话。 沈湘阁更大胆些,打量着紫衣浮在水面的团儿,语气稍显打趣,斟酌着赵无眠也不知是喜欢娇小玲珑,还是喜欢挺立夺目的…… 紫衣是典型的‘窝里横’,只敢在赵无眠面前打闹,面对一众姑娘好奇视线,俏脸不免红润几分,抬臂挡住,轻声细语: “他喜欢哪种,不干我事,但硬要说,肯定还是钟情沈小姐这样的。” “为何?” “因为你总是白给,让他随便吃。” “……”沈湘阁不满嘟起唇,“男人可都喜欢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调调。” “那你为何不见如此?”紫衣好奇问。 沈湘阁靠着桶壁,抬手往胸前撩了些水,随口道: “用这些小手段,岂不显得本小姐自愧不如,觉得只有如此才能勾住他的心,独占他?我才不,而且……” 沈湘阁点了点朱红纤薄的唇,“相公次次都能弄得我浑身无力,舒服……” “没什么独占不独占的,你若真独占了,第二天就得昏在榻上一睡三四天。” 萧远暮身为大妇,淡淡说道,打破沈湘阁天真的幻想与后续的荤话。 苏青绮掩嘴轻笑几声,她当初一直想找个姐妹,缘由之一便是她承受不住,回回她都已精疲力尽,可赵无眠依旧龙精虎猛,仿佛尚未尽兴。 不过现如今六七个人一块承欢,貌似也不见赵无眠力尽……也不知还得再找几个姐妹。 观云舒披着纤薄白衣,坐在梳妆台前,白衣紧贴雪背,勾勒出几分肉色与臀腰的完美曲线。 她梳着发丝,后在梳妆台上打量几眼,上面都是她们带来的首饰胭脂等。 作为一家姐妹,这种东西也是不分你我,谁想戴谁戴。 也摆着些许瓶瓶罐罐,乃沈湘阁留下的小药水,专门用来卸去易容。 她们显然也与赵无眠一个想法,既然混都混进来了,那易不易容,差别已是不大。 只是观云舒白嫩指尖捏起一此前从未见过的小瓷瓶,转身看向紫衣,疑惑问: “这是帝师的东西?” 紫衣抬眼一瞧,随意道:“嗯,用在头发上,显得更乌黑些……你想用也可以试试。” 观云舒往指尖滴了些,凑近闻了闻,美目深处浮现几丝狐疑。 她总说自己什么都懂一点,显然不是自负。 她能闻出这是碧落,一种毒,不过更多时只是作为一种颜料用于作画,入纸三分可存百年,若只是想让青丝如墨、光泽如缎,用这猛药,可就显得愚笨了。 毕竟有更好的选择,如京师浅素斋的墨云饮,有‘盏墨云饮,青丝覆雪难寻’的雅称,喝着与小甜水似的,是京师一众夫人小姐们的妆台常客。 紫衣这药,不似保养,更像用于染发的东西。 观云舒默默塞住瓶口,并未多问,只是将这小事记在心底。 她知道紫衣有许多秘密,问了也得不到回答,也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自顾梳妆。 洛湘竹坐在另一侧,双手拉着浴巾,裹住自己姣好身段,乖巧坐着,慕璃儿站在她身后,用毛巾替她擦拭,口中则道: “无眠今晚要潜入皇城,帝师最好还是跟着一起去,可怎么去,却是麻烦。” 紫衣闻言,柳眉轻蹙,她当然想跟着去皇城,倒不是单为天玄尘,而是眼馋戎人国库。 上次在鹤拓国库吃了个盆满钵满,还给赵无眠憋出一个化龙蛊,而戎人虽然被朝廷赶出关内,但祖上阔过,家大业大,国库指不定就有什么好宝贝。 可她该怎么摸进皇城呢? 斟酌片刻她还是微微摇头,“这才刚来明都,待会儿出去探听探听,找找门路。” 观云舒梳洗完,发丝盘起,换上暖白素裙,裹上暖呼呼的毛绒纯白披风,率先出门。 “分头打听吧。” 观云舒走出厢房,抬眼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脚步也便放缓几分,呼出一口白气,来至赵无眠门前,还没敲门,房门便被拉开,赵无眠出现在门后。 “怎么了?”赵无眠朝她笑道。 他们站的很近,虽然两人早已确定关系,但观云舒心底还是难掩羞意,微不可查后退一步,才抬起眼帘,不偏不倚,嗓音清脆,道: “走吧,出去打听打听,明都鱼龙混杂,总有门路让你与帝师混进皇城。” 隔壁屋内,沈湘阁朝萧远暮比了个‘偷吃’的嘴型。 萧远暮无奈看了沈湘阁一眼,觉得太后这侄女真是青春活泼,半点不似苍娘娘的成熟稳重,倒像十几岁的豆蔻少女。 赵无眠并未多言,从屋内取出两扇斗笠给自己与观云舒戴上,一同朝院外走去,以两人五感,能听得隔壁院中,隐隐约约传来些许细微轻语。 不过是胡语,赵无眠听不懂,只能听出这当是一群聚在一起的女子正在叽叽喳喳,语气倒是挺兴奋,也不知在高兴什么。 可身侧的观云舒却是忽的抬手,示意赵无眠停步,后瞧她往墙边走了几步,侧耳聆听。 小尼姑还会胡语?真厉害。 赵无眠在一旁暗暗得意……这是我媳妇。 隔壁后院,与赵无眠等人也就只隔着两堵墙,以及墙间小巷,明显是邻居。 此刻这些随孟婆从西域来的胡人女子趁着孟婆不在,正聚在一起,喝奶茶吃小食,顺道聊着她们探听到的消息。 她们比赵无眠等人早来明都几天,已查了许久,自然也有一番收获。 “草原大汗为何忽然要从民间选拔宫女呢,还要求最好是中原面孔,异域胡人也可,要生得肤白貌美,年轻灵动,比肩南朝女帝……” “那可是南朝女帝!有这身份,说是天下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岂是民间这些胭脂俗粉随意可比的?哪这么容易选……两天前,就已召集十位女子入宫,第一批入宫选秀,可惜都被刷了下来。” “要求这么高,是在给自己选秀女吧?” “不可能,那草原大汗十多年都没再选过秀女,此刻忽然召天下美人入宫,听市井说,是为选一漂亮的,给自己女儿当陪嫁丫鬟。” “一个丫鬟,还要求貌比女帝……”这些胡人小姑娘皆是摇头,轻叹一口气。 “真有那容貌,去哪儿寻不得好去处?稀罕当你一个公主的丫鬟吗?” “这话不对,行走江湖,靠的是人脉,靠的是背景……戎人公主的丫鬟,放去市井江湖,那也一样金枝玉叶,高不可攀。” “便如南朝女帝的陪嫁丫鬟,钟离女官,谁敢怠慢?更何况,有这层关系,她还能时常接触到南朝的未明侯哩!若哪天未明侯心血来潮,看对了眼,拉去榻上好生欢快一番,啧啧啧……”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哦?你还对南朝未明侯有兴趣?” “那可是归婵第一公子!不过……唉,以咱们的身份,他又怎么会看上异邦胡人呢?” 归婵第一公子?观云舒澄澈眼中浮现一丝茫然,赵无眠什么时候多了这层绰号? 不过这无关痛痒。 观云舒双膝微弯,轻松越过围墙,趴在隔壁院子的墙边,露出小脑袋,倒是显得可可爱爱。 她出声开口,用流畅的胡语道: “朋友,你们方才说的皇城选秀……可否详谈?” “呀!”后院这些胡人女子被吓了一跳,错愕看向观云舒。 “中原人……你是何人?” “刚搬来的邻居,想来你们应当看见过我们的马车。” “邻居?那就是中原来的走私商队……”几人对视一眼,微不可查松了口气。 不是南朝朝廷的人便好。 但她们乃西域圣教的人,行走江湖,如非必要,最好别与来历不明的人有所牵扯,如此才能活得更久。 因此她们微微摇头,态度冷淡,回应道: “我们也只是听市井闲聊,这才知晓一二……但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也所知有限,若朋友想深入了解,还是自己去街上……” 话音未落,便瞧墙后响起一道清隽好听的男子嗓音。 “你这姿势,我都能看到你裙底……你怎么还没擦干就急匆匆穿衣外出?亵裤严丝合缝,我都能看见小凹了……你以前明明没这么粗心,是不是因为我在身边的缘故……” 话音未落,那中原女子俏脸忽的涨红,松手消失在墙后,紧随其后便是乒乒乓乓的扭打声,听得后院这些胡人女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片刻后,赵无眠转而跃上围墙,干净衣裳有几分凌乱痕迹,依稀可见爪印,稍显狼狈。 但他表情随和,态度友善,朝她们笑道: “不知诸位能不能听懂中原话……这么谈,有些不方便,不如来我们院中详细聊聊,买消息的银两好说……” 赵无眠在怀里摸了摸,准备取几个硬通货……金条。 这胡商胡商……商人哪有不爱钱的? 但他却是个不会随身带钱的主儿,一摸却摸了个空,刚想垂首问观云舒要钱,后院那些胡人女子望着他的脸,不知为何小脸忽的就红了,用蹩脚的中原话嗫嚅羞声道: “不,不要钱……” 赵无眠眨眨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观云舒拉下来冷声道: “你勾搭女人?美男计用的倒是很熟练嘛。” “我哪儿勾搭了?你可别血口喷人。” 院墙后吵吵闹闹,这几个胡人女子又对视一眼,后提着裙摆便飞身越过围墙,稍显急不可耐。 显然是被男色迷了双眼。 同一时间,戎人皇城,凌空飞雪。 各方侍卫时不时在宫墙间穿行而过,暗哨藏身暗处,紧盯各方,不留任何摸进皇城的死角。 草原大汗阿苏尔作为戎人吉祥物,继任大汗,最大的作用就是传宗接代,延续皇室血脉。 但他却是个有大志向的大汗,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早年应付差事般生了几个王子公主后,也便再没踏足过后宫。 但此刻,他却破天荒御驾来了一处后宫宫闱前,一撩衣袍下摆,下驾入宫。 戎人建筑虽仿照京师,但生活习惯却改不了,宫内不似中原那般种摆草,雕栏玉砌,反而堆着许多兵器架,刀枪剑戟样样都有,正中围了马场,远处则是各种靶子,用以练箭。 两侧宫女侍立,见阿苏尔前来,皆是俯首行礼,但面容却带着几分苦涩。 “大汗,别吉她……” 阿苏尔微微摆手,无需多言,推门走进宫殿,便瞧地上散落了许多女红之物。 他弯腰捡起,瞧见上面鬼画符般的图案,不免神情难言几分,还未抬眼,耳边便听得一声抱怨。 “大汗,我自幼骑马射箭,力能扛鼎,多少草原勇士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不封我个征南先锋也就罢了,现在非要让我学什么劳什子的中原女红,琴棋书画……这,这不是有意羞辱我吗?” 阿苏尔抬眼看去,一披散长发的女子穿着中原素裙,横躺在椅上,姿势颇为粗犷,手里则捏着颗咬了一半的苹果,满脸不耐烦。 他轻叹一口气。 “我军大败,萨满身死,只剩国师苦苦支撑,主持大局,明眼人都能看出我们草原国运已成颓势,相反,南朝因为赵无眠,可谓如日中天……听闻他好女色,这不才委屈委屈你?” “美人计?听说南朝未明侯武功冠绝天下,容貌甚伟,的确配得上我……但我就是我,他若真和我有番什么故事,也只会是钟情我本人,而非什么半途学来的琴棋书画,中原女红。” 别吉有理有据说罢,调整姿势,行云流水滑在椅上坐下,后站起身,好奇问: “但您让我学这些东西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从天下选拔容貌绝世的陪嫁丫鬟,这不是抢我风头?” 随着别吉站起身,阿苏尔不由仰首几分,望着身材魁梧的自家女儿。 她的容貌身段,不能说不漂亮,只能说很符合戎人审美……健硕有力,身强体壮,单手便可制服几匹烈马。 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在环境严苛的草原活下去,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生出孔武有力的下一代。 只是她这样身段的女人,此刻穿着中原典雅温婉的服饰,怎么看,都像是狗熊穿衣,根本不搭。 阿苏尔眼角抽了下,后扯起一丝笑。 “赵无眠是中原人,钟情的是南朝女帝那般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女子,虽然不一定不喜欢你这种类型……但多条选择多条路,你也好,陪嫁丫鬟也好,只能被他看上,都算是一层关系。” 别吉并非不明事理的女子,知道自己这模样,在中原怕是不会受追捧,因此并未多言,只是好奇问: “此刻战事未停,大汗就想与赵无眠攀层关系,是否显得未战先怯?” 阿苏尔微微摇头,“若能成,你或那陪嫁丫鬟的存在,定可令赵无眠投鼠忌器……江湖皆言,赵无眠是重感情的人,美人计美人计,也就是这种东西。” “若最后依旧是国师败了,看在这层关系份上,赵无眠也不会对我等赶尽杀绝。” 别吉斟酌片刻,才微微一笑。 “女儿明白,但赵无眠现如今可不知在何处……” “总有遇见的机会,在此之前,挑一容貌上佳的陪嫁丫鬟,入宫与你同吃同住,好生培养感情,日后若她真得了赵无眠的喜欢,入了未明侯府,大不了,你去当陪嫁丫鬟,一同嫁入中原。” ?倒翻天罡了这不是。 但别吉也不好多言,只是斟酌着道:“战事未停,真想入门,哪怕是以未明侯在南朝的地位,怕也很难。” “到时候为父同你演一出戏,佯装私奔不就行了?” “也是……还是大汗想得周到……” “唉,没有实权,便是寄人篱下,若凡事不多想几步路,早就死了……” “一个容貌俊俏的中原男人就把你们给迷得神魂颠倒!?” 南市长街,院落之内,孟婆踩着细雪回了院中,听了丫鬟几句话,当即柳眉一蹙,恨铁不成钢地喝骂一声。 这些胡人小姑娘连忙垂首行礼,颤颤巍巍。 孟婆稍显无语,踩着沉重步子走进大堂,撩开大氅坐下,架起丰腴长腿,端起一杯热茶,深呼吸几次,才慢悠悠问: “你们还干了什么?” “去,去他们院子里吃了好多零嘴。” “院里有好多大姐姐,容貌感觉皆不比大人……啊不是,皆仅仅逊色于大人一丝。” “然后我们才知,他们有人也想入宫当草原别吉的陪嫁丫鬟,便,便一同去报了名,待入夜,便有宫里的人来接。” 几个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脆生生说着。 孟婆听了几句,不免撑起额头,“你们给我找竞争对手呢?” 不过孟婆去宫里也不是真想当什么劳什子的陪嫁丫鬟,单是想混进去找传国玉玺,所以她其实也不甚在乎什么竞争对手,便道: “那男人明摆着娶了一群小妾,就是个风流登徒子,长得俊,才能骗这么多姑娘,又是中原走私商贩,卖国贼,如今还想把自己女人送出去攀高枝……” “品性低劣的男人,就算有张脸又如何?这次得亏只是问问消息,若他看上你们,怕是等我回来,你们一个两个都还光着身子躺他床上承欢呢!” 哪成想,那小丫鬟闻言倒是小声补充一句。 “可他真的好好看,待我们也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若大人瞧了,说不得也会心动?” “心动?” 孟婆翻了个很有风情的白眼,以她的武功阅历,见过的美男子可谓数不胜数,但再好看,还能比赵无眠好看? 比容貌,比武功,比品性,江湖哪个男人能比得上赵无眠?隔壁那卖国卖妾的男人也配和赵无眠比? 但这话肯定不方便和这群丫鬟说,毕竟孟婆与赵无眠立场上还是敌人。 “你以为本座是你们?唉,得了得了,没捅出大篓子就好,烧水吧,本座入宫前,再沐浴一番。” “喔……”丫鬟们起身,语气还带着几分希冀,道: “隔壁还邀请咱们今晚一块去他们那儿吃饭,不知大人……”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当咱们是邻居,和和睦睦呢?赶紧烧水去!” “是……” (本章完) 第434章 以眼还眼 第434章 以眼还眼 日落西斜,笼罩在明都的雪势渐渐小了,细碎雪徐徐自天飘落,落在被压实的冷硬黑土上,很快融为雪水。 街头两侧有住户趁着天色未黑,扫着门前积雪,以防入夜雪势大了,明早积雪抵门。 南市临街院前,赵无眠提着扫帚,好似寻常住户,也在扫雪。 院中一众姑娘正为紫衣打扮,乐乐呵呵,欢声笑语,但赵无眠却帮不上什么忙,闲的没事,也便给自己找点活儿干。 入夜后,明都皇城会派人接紫衣入宫选秀,区区一个草原公主,显然不配让天子帝师当陪嫁丫鬟……但他们也没将此事当真,不外乎混进皇城的小伎俩罢了。 等入了皇城,那就一切好说,自可随机应变。 隔壁院子来往镖师错落穿行,让赵无眠多打量几眼,暗道这西域胡商似也身份尊贵,这些镖师可皆是好手,雇佣银钱定然不菲。 偶有胡人丫鬟出门,瞧见赵无眠在前门扫前,当即动作一顿,后快步回院,很快的三三两两结伴出门,人手拿着扫帚,慢吞吞也在扫雪,但分明就是在偷摸瞄赵无眠。 拜孟婆所赐,赵无眠对这些胡人小姑娘先天有几分好感,不似戎人那般敌视,加之她们也帮了忙,他便主动搭话。 “你们家主人可有意在入宫前一块吃顿便饭?” 赵无眠忽然开口,将她们吓了一跳,颇显受宠若惊,而后才连忙摆手,用蹩脚的中原官话道: “我家主人很看重这次选秀,怕是没有时间……好意心领了。” 赵无眠稍显惋惜,他若不出意外,年后便会去西域一趟,若此刻能结识些西域朋友,到时候自然也好办事。 但行走江湖,若太过功利,凡事利字当头,反倒不美,因此他也没有强求,只是提醒一句。 “戎人势颓,草原公主的丫鬟,并未是好去处,若你家主人想在官家当差,不妨南下中原。” 胡人丫鬟皆是错愕看来,“中原人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胡人,甚至还不甚草原待我们来得友善……那些朝廷大员又怎允我家主人入宫当差?” “南朝的未明侯正在促成此事,哪怕成见非一朝一夕可改,可有他从旁周旋,五年十年兴许难见成效,但二十年,三十年,总会有所不同。” 这倒不是场面话,赵无眠可没少同洛朝烟讨论此事,倒也不是让胡人顶替中原人,搞‘赛博老广’,单是想让胡人在中原活得像个正常人。 毕竟赵无眠迟早要去收复西域,到时候西域便是大离疆土,自然不能允许有人背地里借此搞什么民族分裂之类的抽象活儿。 这也算是为收复西域,天下一统铺路,毕竟武力能将西域收为领土,但收不得西域寻常百姓的民心。 至于戎人……世仇在此,赵无眠显然就没这么好心了。 “您还认识未明侯?” “不认识,可天下谁人不识君?” 赵无眠显然不会与随便什么人透底,但夸起自己也是信口拈来。 “未明侯为何要促成此事?” “兴许他也有位胡人朋友。” “为了一个朋友,就要二十年,三十年?” “或许是未明侯垂涎那位朋友的美色呢?江湖不都说未明侯不好钱权,但好女色吗?” 赵无眠哈哈一笑,打趣自己一句,也便微微摇头,收起扫帚回院……再同这些小姑娘闲聊,怕是远暮都得出来揪他耳朵。 几个胡人丫鬟面面相觑,提着扫帚,回了后院。 “又同邻居那登徒子搭话去了?”孟婆披着外衣,发丝稍显湿漉,垂在后腰,正坐在梳妆台前点着胭脂。 丫鬟们老老实实和盘托出。 听她们提起未明侯,孟婆的眼神微不可查动了动,后冷哼一声, “未明侯便同那隔壁登徒子一样,武功暂且不提,但偷姑娘心的本事堪称此道武魁……等本座入宫,没人看着,你们可别听信隔壁那登徒子的言巧语,被哄骗上床。” “知道啦~” “下去吧。” 待丫鬟离去,屋里只剩自己,孟婆才稍显烦躁放下胭脂。 想起当初那个一人一刀孤身撑船,来救一个素不相识的胡人女子的愣头青。 如今他的确是‘天下谁人不识君’,无论孟婆走到哪儿,总能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相同的他。 耳边回响起丫鬟们转述的那句‘兴许未明侯馋那位朋友的美色’,孟婆手一抖,差点又将这新铜镜拍碎。 但紧接着她又想起,赵无眠如今貌似还真因当初那句口头承诺做出行动,又控制住自己这点小冲动,神情不免柔和了几分。 他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可没给过他什么好处,单是口头承诺一番,他竟当真? 孟婆不免涌现与当初沈湘阁同样的念头。 他可真是个天真的人。 要不怎么说两女都曾是晏容绯的关门弟子呢?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但赵无眠对孟婆诚心以待,她自然也不想在背地里捅赵无眠刀子。 她又不是萧远暮,沈湘阁那种喜欢玩弄阴谋诡计,蝇营苟利的妖女。 江湖三大妖女,可就只有她一个是好女人。 她心底暗暗得意,又开始梳妆易容。 孟婆是有心理洁癖的人,入宫选秀于她而言,哪怕只是逢场作戏,也算屈辱……所以她绝不用自己的原本容貌。 隔壁院中。 赵无眠进屋一瞧,屋内莺莺燕燕,还聚在梳妆台前,紫衣稍显局促坐在凳上,身携剧毒的缘故,姑娘们帮她梳妆也难,只能左一句右一句指挥。 瞧赵无眠走近,萧远暮回首看来,摇着团扇,语气带着一丝笑意。 “呦,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未明侯回来了,在几个初出江湖的小胡女面前扮猪吃虎,心底很爽吧?” “怎么个扮猪吃虎法?” “待危难时,自爆身份,救她们一命。” “我救人还需要自爆身份?杀人靠的可不是未明侯这三个字。” “那就是想当不留姓名,潇洒离去的江湖侠客,自此让她们芳心暗许,永生难忘。”沈湘阁紧接着跟道。 “这招对你们有用吗?” “如果是你,那就有用。”沈湘阁娇笑一声,“你怎么样我都喜欢的。” 苏青绮抬眼,正想说些什么,约莫是想讽刺几句,但随着赵无眠走近,紫衣也抬眼瞧来,与赵无眠对视。 赵无眠不免怔了下,紫衣很少打扮自己,此刻稍稍打扮,就让他不免恍惚。 她规规矩矩坐在凳上,双手相握乖巧搁置腿上,身披一席红底金纹的华贵衣裙,好似太后凤裙,让她平添几分雍容华贵,以束腰为分界线,便是比例完美,藏在裙下的长腿,透过裙上曲线,依稀可瞧一抹诱人肉感,双手相握乖巧搁置腿上。 她仰首看来,眉梢中心点着焰状胭脂,黛眉杏眼,挺鼻朱唇,那双灵动之余又带着几分固执的眼睛,一看到赵无眠,便触电般挪开视线,稍显羞怯。 紫衣抬手挽了下耳边发丝,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丢人,又抬起眼帘,看向赵无眠,佯装平常,笑道: “本姑娘如今是有了混进皇城的法子,那你呢?” “我?我去哪儿皆可来去自如,你不用因为孤身入城而担惊受怕……无论你去哪儿,我肯定就在不远处。” 紫衣点了胭脂的朱唇嗫嚅一下,庆幸自己如今化了红妆……如此就不用担心被赵无眠与其余姐妹瞧见她脸红,看了笑话。 但她却不知,自己发鬓下的小耳朵已是不知何时微微染上红晕。 她垂下视线,微微颔首,想说些什么同赵无眠闹一闹,缓解心中羞意,可又觉得自己只要一开口就要露陷,于是不语。 但她这副模样,显然瞒不过一众姑娘,当即屋里又响起一片打趣的欢声笑语。 待入夜后,两架朱轮华毂的马车停在院前,宫人提着大红灯笼,侍立两侧,惹来四方街邻居好奇看来,交头接耳,让冷清街道嘈杂不少。 人多眼杂的缘故,一众姑娘都没有出门相送,只有赵无眠大方出门,同紫衣相挽着,送她登上马车。 有四方街邻瞧见,不免眼带惊艳,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不单他们有这想法儿,紫衣也一样,她提着红裙,缓步踏上华贵马车。 此情此景,总不免让人幻视出嫁,紫衣触景生情,回眸而望,眼底似喜含忧,难以明说,只觉如雾笼罩。 “嗯?怎么了?”赵无眠站在马车下,笑着问她。 紫衣抿了抿朱唇,忽的一笑,诚实道: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成亲时的画面?” “没有。” “没有!?”紫衣眼中情意瞬间烟消云散,转而似是开始磨牙,咬牙切齿,约莫想咬赵无眠一口。 “迟早的事,有什么可幻想的。” 紫衣眨眨眼睛,又痴痴一笑,心底又没气了。 她撩开车帘,钻进车厢,又急不可耐撩开车厢窗帘,趴在上面,朝赵无眠开心道: “你今天还没夸本姑娘漂亮。” “方才在院里你怎么不说?” “那么多姐妹,我哪好意思……” 两位入宫选秀的贵人住在一处,自该一同入宫,以防暗示两女她们有先后之分……若两人其中真有一人当选,日后说不定就会因为这种小事怪罪下来。 因此宫人并未即刻启程,而是等着那位胡人上车。 赵无眠并未在乎邻居,而是与紫衣隔着车窗,说着彼此间的男女悄悄话。 孟婆也不在乎隔壁那登徒子,她身着繁琐红裙,被一众胡人小姑娘围着送出院子,与紫衣穿着倒是别无二致,只是妆容稍有不同。 显然,这衣裳乃是宫里统一发放,目的便是为了尽可能减少衣着对容貌气质的影响……如此才能挑出真正的绝世美人。 此外,这红裙样式乃阿苏尔仿照南朝后宫的服饰,特制而来……明显是想选出第二个洛朝烟。 完全就是照着赵无眠的审美选秀。 赵无眠趴在车厢窗口,同紫衣讲着笑话,逗她开心,相隔一条巷口,便是被胡女围着的孟婆,缓步上车,小丫鬟们用胡语担忧说道: “大人一路平安。” “此去皇城,定然凶险万分,大人可别涉险。” “知道了知道了,回去吧,你们才该小心被隔壁那登徒子骗上床。” 耳边虽纷纷扰扰,稍显杂乱,孟婆踏上车厢后,这才安静几分。 可她耳根却忽的微动,还是隐约听见赵无眠与紫衣的谈话声。 孟婆没想过在明都这种异国他乡还能碰见他,单觉得这嗓音貌似有些耳熟,是不是幻听了? 她刚想撩开车帘朝赵无眠的方向看去,紧随其后便听得一阵靠近的脚步声。 咚咚咚———— 赵无眠来至孟婆车厢近前,轻敲几下,看在她的小丫鬟帮了他一个忙的份上,主动提醒。 “戎人深宫,绝非好去处……” 提醒一句,他又微微摇头,言尽于此,转身离去……总不能对一陌不相识的胡女太热心,否则姑娘们定要不满。 随着赵无眠离去,车厢内又恢复安静,可孟婆规规矩矩坐在软垫上,双手却不知何时,紧紧捏住腿上裙摆,一双美目瞪得圆圆的。 赵无眠!?他也来了明都!? 她当即就想撩开车帘,回首望去,但这动作可便显得过于刻意……不出预料,丁景澄就在附近,望着她入宫。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一旦被丁景澄猜出她与赵无眠关系不菲,回去上报教主。 她怎么样,倒是无所谓,但近些年来收养的胡人小丫头,定要被申屠不罪杀鸡儆猴,不是当场砍杀,就是卖进窑子。 孟婆也只能心头乱作一团,面上依旧保持平静,安稳坐在车厢。 “起驾!” 宫人高喝,马车当即晃晃悠悠,驶向天街尽头的巍峨皇城。 孟婆没猜错,她与丁景澄同为圣教中人,此刻入宫这种大事,丁景澄不可能不暗中观察。 他此刻便半蹲在两街之外的一处楼上屋檐,裹着漆黑披风,近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手里拿出千里镜,望着两条街道之外的孟婆等人。 大半年过去,丁景澄伤势早已痊愈,以他的武功,想隐匿在暗,哪怕是苍狼汗在附近也不可能即刻察觉,更何况彼此之间还相隔了两条街。 他作为老江湖,不可谓不谨慎……此刻他也庆幸于自己的谨慎。 丁景澄双手捏着千里镜,透过镜中画面,直勾勾望着站在长街之上,注目远眺的赵无眠。 他的手微微发颤,镜中画面也开始微微发抖。 赵无眠哪怕易容,单凭身形气质,他也能当即认出……无他,无外乎此乃夜夜梦魇,日夜回想。 赵无眠的出现,让丁景澄的心弦顿时绷至顶点,但转念一想,此刻明都之内,乌达木,苍狼汗,加之他与孟婆,若一同联手,胜算可是不低。 这岂非千载难逢之机? 虽然如今他与孟婆是奔着传国玉玺来的,但这不是还没下手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杀赵无眠,可比一个九钟重要的多,相信乌达木与苍狼汗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丁景澄望着千里镜中的赵无眠,微微颤抖的画面缓缓平复,转而成一片凝然杀意。 千里镜的画面狭隘,只有赵无眠的上半身,他站在长街,待马车远去后,依旧站在原地。 丁景澄心底浮现一丝疑惑,忽然间,他透过不甚清晰的镜面,看到赵无眠面朝马车方向,可一双有神乌黑的眼眸却在眼眶右侧,斜视着他…… !? 丁景澄心脏猛然一跳。 千里镜中的画面中,赵无眠忽然抬起右手,伸出食指,直勾勾指向丁景澄。 咻! 一声刺破空气的霹雳轻响猝然在夜色响起,隐隐可见一抹黑线斜斜向上,骤然贯穿天际,于雪幕间留下一微不可查的小洞。 画面一转,长街之上,不知何时已不见赵无眠的踪迹,他已眨眼间横跨两条街头,形如鬼魅,出现在丁景澄方才趴着的屋檐上。 屋檐早已没有丁景澄的踪迹,单留下一杆自中心被贯穿的千里镜,以及洒落在屋檐的几滴鲜血。 雪细碎落下,很快被鲜血浸湿。 赵无眠黑衣如夜,站在屋檐上,垂首望着千里镜与血迹,沉默几秒,才回首看向四周。 毫无踪迹。 他洒脱一笑,“第一次用萨满天的六脉神剑,效果还不错,可惜还差了点火候,还得多试几次……不过戎人国都,果真藏龙卧虎,群英荟萃,可惜藏头露尾,暗中窥探之辈,非英雄也。” 赵无眠悠悠离去,倒也没想紧追不舍,直至片刻后,丁景澄才自一幽暗巷口缓缓露面。 已是面色惨白,右眼染血,鲜血自脸上滑下,滴在衣上,他也恍然未觉。 他的右眼已经废了。 若非武功高绝,反应极快,否则被贯穿的,就是他的脑袋。 窥探赵无眠一眼,就没了只眼睛……这已算是一个照面就近乎被赵无眠瞬杀。 但他乃成名近五十年的武魁,而非什么杂鱼宗师啊? 两人可谓同级别的高手,但彼此之间之间的武功差距,什么时候大到这种地步了? 丁景澄微微摇头,压下心中惊悚,慌不迭飞身离去。 孟婆坐在入宫马车内,紧咬下唇,依旧心乱如麻,胡思乱想着赵无眠的事,忽有破空声传来,车帘随风轻晃,一抹寒光透过缝隙,贯入车厢,钉在墙上。 孟婆回过神来,神情未变,只是拔出飞刀,垂眼打量。 飞刀刀身,笔走龙蛇刻了几个字。 “入宫寻人,杀赵无眠。” 孟婆轻抿朱唇,丁景澄果真在侧窥探,借此发现了赵无眠的行踪。 他怎就这般粗心,身在明都却毫不掩饰自己身份? 若她在跟前,只要赵无眠想,足以让他有一百种身份混迹江湖。 也不知他娶那么多夫人有什么用?没一个顶事儿的。 尤其就是沈湘阁,堂堂苍娘娘,习得千人千面的易容术,居然也不给赵无眠易容易容。 她最没用。 虽然也不知沈湘阁有没有跟来明都。 孟婆居然开始在心底埋怨起赵无眠来,心底却不免为难。 哪怕是以赵无眠的武功,想潜入戎人皇城定也是痴心说梦,否则他何必送自家夫人入宫办事? 明显不可能在宫内面见赵无眠。 但难不成还真要她去宫里通风报信啊? 孟婆知道他能杀萨满天,武功高强,但乌达木难道就比萨满天弱?在此基础上,若再加上其余武魁联手…… 这信儿若报了,赵无眠说不得真会栽在明都。 孟婆内心顿时更乱,想寻个法子给赵无眠报信,但又不想泄露自己身份,以防害了自己收养的那些胡人小丫头。 她们可是无辜的。 孟婆并未考虑多久,马车便已驶入皇城,她抬手撩开窗帘,望着白石御道,巡逻禁卫,与藏在暗处,数不清的黑衣暗哨,心底一沉。 她这一入宫,在事情解决前显然不可能随意出宫,否则定然惹疑。 戎人皇城,便是乌达木的地盘。 活了百年的戎人国师,赵无眠剑出江湖前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 明面上比他强的武人,只有一个不知生死的季应时……甚至季应时还是乌达木的师父。 这两人理应是一伙的。 哪怕是赵无眠,江湖人对他如今的实力评估,也仅仅是与乌达木比肩。 因此一入皇城,孟婆便觉浑身发毛,平添压力,好似乌达木便在高处俯瞰明都,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有宫人撩开车帘,示意下车,微微一笑。 “到了,请下车进殿。” 孟婆深呼一口气,缓解急促心跳,保持着江湖第一美人(自诩)的风度气场,莲步轻移,自车厢钻出,踏上毫无积雪的御道。 紫衣也一同下车,她对目前时局一无所知,加之武功不甚高,反而对乌达木没那么多忌讳,因此相比孟婆,倒是相当轻松。 她四处眺望,稍显好奇,暗道戎人皇城与朝烟的深宫也没什么区别嘛。 如远暮所言,当真是东施效颦。 紫衣注意到孟婆正盯着自己看,疑惑看她,后露出礼貌微笑。 孟婆眼底带着几分惊艳,后回过神来,也朝紫衣笑了笑。 两女站在一处,相视而笑,足以令天地失色,更冲散了江湖一抹压抑风雨。 孟婆收回视线,腮帮子却微不可查鼓了下,忽的又不想通风报信了。 瞧瞧,赵无眠的夫人真是一个赛一个漂亮,小日子过得倒是很逍遥嘛,哪里需要她上赶着献殷勤? 哼! 孟婆决定既不帮赵无眠,也不为丁景澄办事……让他们自个打去吧,最好打得满城震动,乱做一团。 如此,她也好方便趁乱偷传国玉玺。 这才是妖女的做派! 不久前还自恋自己乃江湖三大妖女唯一一个好女人的孟婆很快就做出决定。 不过她若不报信,那赵无眠与丁景澄应当也打不起来,毕竟丁景澄不是赵无眠的对手,若没有戎人出手,他是绝对不可能送死。 所以只要赵无眠安分点,别被乌达木知道行踪,那他的安危貌似也不需要她操心。 念及此处,孟婆才当真定了定心神。 紫衣对孟婆的想法一无所知,还想着入宫后能不能去国库摸点好东西。 两女各怀心思,在宫人的接引下,缓步朝华贵殿内走去。 “怎么了?”萧远暮坐在椅上喝茶,望着方才消失一段时间的赵无眠。 赵无眠轻拉玄黑大氅,抖落些许积雪,道: “方才有贼人暗中窥探,但距离太远,那贼人又藏得严实,我也不知是谁,只知他是武魁,右眼被我的六脉神剑一指穿过,定然废了。” 屋内众女顿时坐直几分,慕璃儿眼神凝重道:“乌达木?” 赵无眠微微摇头,“若乌达木知道我在这儿,定直接来寻我,早便开打……他不是喜欢藏头露尾的人。” “那还能是谁?下任国师苍狼汗?”萧远暮斟酌片刻,后柳眉轻挑,美目亮了几分,却是道: “你怎么还不随帝师去宫里?这儿有我,你怕什么?” 赵无眠望着有些摩拳擦掌的萧远暮,对青梅竹马的小心思当即了然,无奈一笑。 “你好不容易伤势稳固,这就想找人揍一顿?” “憋了这么,早想杀几个恢复恢复手感了。” 萧远暮站起身,双手相握捏了捏,后提起赵无眠的无恨刀,语气稍显兴奋道: “刚好双线行动,你同帝师在宫里寻传国玉玺,我在宫外惹些乱子,吸引乌达木,苍狼汗的注意。” 萧远暮的确有说这话的资本,她们这一大家子可不是什么赵无眠的瓶,无论是谁的名字,放去江湖都可威震一方……除了可可爱爱的小哑巴郡主。 赵无眠的确没必要留在院里,就她们这一家子,哪怕真是乌达木来了,能不能过萧远暮这一关还难说。 从萧远暮出道起,就一直被江湖拿来与乌达木比较,只是两人目前还没见过,才分不清具体谁强谁弱。 但萧远暮作为江湖顶尖,哪怕真比乌达木弱,那也弱得有限。 其余姑娘念及此处,也便定了定心神,苏青绮转而问: “那贼人被公子弄瞎一只眼,当真还有勇气招惹我们?” “若他有胆气搞事,那咱们就接着,在明都大闹一番,掩护赵无眠在皇城行事,若他没那狗胆……” 萧远暮斟酌片刻,微微摇头,“那咱们也乐得清闲。” 话至此处,也便有了定论。 赵无眠比谁都知道萧远暮的武功有多高,有她当定海神针,他也的确放心。 因此简短再聊了几句后,赵无眠便飞身离去,很快身形消失在夜色中,形如鬼魅,没入雄伟皇城…… (本章完) 第435章 好扭曲的替身文学 第435章 好扭曲的替身文学 夜半时分,明都城内灯火通明,大多戎人也提着鞭子,将自家养的牛羊赶回小院棚中,徒留满街粪臭,待人处理。 明都不适合养畜禽,但所谓祖宗之法不可变,戎人作为游牧民族,若不给他们养牛羊找点事,那就得好勇斗狠街头见血,反而更乱。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风气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哪怕是乌达木也对此没办法,只能在律法中处罚一二,潜移默化让他们改变。 实际上明都比之刚建成时,已好了很多。但赵无眠只来了明都一天,对这满城粪臭就已有些难以忍受。 都城修得挺气派,但怎么就把这一好端端的国都搞得这么埋汰呢? 他一路闭气,穿街过巷,来至皇城之下,抬眼望着高耸入云的皇城与天空垂落细雪,眼底还带着几分怀念。 当初武功不甚高时,总是与小尼姑偷偷摸摸潜入各种地方打探消息,如今一晃过去,都一年了。 他再也不是那一碰见护卫就披着纯白披风,趴在雪里等大半天才敢动身的江湖杂鱼了……虽然那时候他乃顶尖宗师,放眼江湖也称上流。 但现在回想起与小尼姑的过往,赵无眠还是不免微微一笑,青衫下双膝微躬,身形拔地而起,足尖在城墙轻点而过,化作一抹黑影越过城墙。 墙上守军来回巡视,有人手里摩挲着怀中偷偷带来的奶酒,正琢磨悄悄抿一口暖身。 忽觉身侧阴风阵阵,自天垂落的细雪也随风的痕迹朝城内刮来,吓了他一跳,奶酒都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怎么了!?”周围守军连忙看来。 那人四处眺望一眼,嘀咕道:“无事,莫名其妙浑身发寒……” “嘿,你偷偷藏着好东西,也不给哥几个尝尝?” “这……呵呵……” 赵无眠旁若无人掠过城墙,速度之快,寻常守军根本不可能看清他的动作。 但赵无眠暗道乌达木很有可能就在大内,因此还是将戒心拔高到了极点,一入城便抬手扣住一栋宫闱飞檐,宛若檐下壁虎,藏身暗处。 朝烟送他的玄黑大氅,倒是成了天然夜行衣,替他隐匿行踪。 呼呼———— 已是宵禁,皇城之内,只有寒风扫过的细微轻响,除此之外,便是御道上林林总总,有序穿行的禁军脚步。 赵无眠闭目将此间剑的感知扩大到了极点,心跳,呼吸,灯笼火烛……周围万千轻响一同入心,他也有条不紊在心头慢慢梳理,剖析暗哨位置。 片刻后他暗暗心惊,皇城戒备森严,明面上只有禁军巡逻,实际上各方暗处可皆藏身暗哨,确保入城之途没有哪怕一丝视野死角。 赵无眠作为后宫偷香窃玉的此间好手,甚至于洛朝烟与太后的周身安防皆是由他插足设计,见状也不由暗暗惊叹。 这定然是乌达木亲自安排的,这老登年轻时肯定也没少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但武功练到赵无眠这种地步,他说无论在哪儿皆可来去自如,显然不是自负之语。 他注意到远处御道上接紫衣进宫的车架,扣住飞檐的手微微用力,行云流水翻上屋檐,脚步下压,身形瞬间又隐于夜色。 “咦?” 一处宫闱暗处,有一黑影微微偏头,看向赵无眠方才的方向,并非察觉到了什么,单纯是武功高强,直觉也跟着水涨船高,本能觉得那地方不对劲儿。 但什么都没发现,他也只能默默收回视线。 但就在他转过头颅之际,一张俊秀清隽的面庞随之出现在他身后,宛若雪夜中的孤魂野鬼。 两人之间的距离可谓紧挨在一起,但别说心跳,呼吸,哪怕是一丝体温,那暗哨都不曾有所察觉。 倘若他此刻回头,说不定会被活生生吓死,以为自己真碰见了传说中的鬼怪妖物。 皇城之内唯一的视野死角,当然就是这些暗哨身侧……但他们还不配察觉赵无眠的气息。 这暗哨环顾四周,回首看去……身侧已空无一物。 赵无眠便靠着通神轻功与青玉佩带来的隐匿天赋,在这些暗哨身侧来回穿行,一步步深入宫中。 片刻后,赵无眠忽的停步,侧耳倾听。 有宫女三三两两,提着灯笼,在御道穿行,口中用戎语交谈道: “今晚十位秀女,比上一轮的质量高很多啊,我同为女子,看着都心动。” “害,那十人里,也就两位出落得最漂亮,这才给你这错觉。” “别吉的陪嫁丫鬟,约莫就在这两位中选出了……” “诶~这么漂亮,说不定两位都能选上呢……” “说来也奇怪,选拔陪嫁丫鬟,不看武功,不看手脚麻利与否,居然单看容貌……” 说罢,这些宫女来至一栋殿前,在门外道: “大汗,别吉那里已经开始选秀,您此刻是否要移驾雨宫?” “退下吧,朕正商谈政事,少倾再去。” “是。” 赵无眠从小尼姑那学过戎语,虽然为时尚短,但用以日常交流肯定是没什么问题。 他倾听片刻,多看了那宫闱几眼,后从她们的交谈声中得知紫衣所去宫闱,当即悄声离去。 还是先来看看紫衣为好。 他很快来至一处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上,藏身暗处,自窗口朝内打量。 殿内小案香炉,团锦簇,烛火昏黄,身着红裙,服饰相同的美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吃着零嘴聊天,或坐在梳妆台前打扮。 其中有温婉含蓄的中原姑娘,碧眼白肤的胡人女子,甚至还有身材娇小的倭女。 莺莺燕燕,各有风韵,乱渐欲迷人眼,着实让人眼缭乱,单是看着,便觉香味扑鼻,沁入心尖。 但赵无眠还是一眼就瞧见自己可可爱爱的帝师。 她正坐在小榻上,手里随意抛着颗苹果,神情百无聊赖,表情约莫是在埋怨戎人办事儿怎的如此墨迹。 她身侧则坐了位容貌丝毫不在她之下的胡女,便是赵无眠那位‘邻居’。 赵无眠多打量那胡女一眼,感觉有点眼熟,但是…… 嗯,不如孟婆。 但这只是侧殿,根据赵无眠的感知,主殿之内还有两人正在交流,以及若干暗卫。 听谈话,这貌似是在面试? 赵无眠准备去主殿瞧瞧,但又怕紫衣一人在深宫担惊受怕,便四处看了一眼,屈指轻弹。 呼———— 窗户大开,一缕晚风忽的涌进殿内,烛火摇曳,几团摆在瓶中的儿随风轻晃,有瓣沿着风的轨迹,在殿内悠荡,刚好落在紫衣身上。 她抬手捏住瓣,稍显烦躁的神情化作惊喜,看向窗口。 窗外乃是巍峨宫墙,并无人影,可她还是痴痴笑了笑,将瓣捏紧,藏于袖间。 有宫女见状,起身‘咯吱’一声,合上窗户。 孟婆坐在紫衣身侧,不动声色望着甜甜笑着的紫衣,她之前在蜀地,没怎么见过紫衣,但知道她与赵无眠关系匪浅。 这时候忽的笑这么甜蜜……该不会是赵无眠来了吧? 孟婆心底一凸,忍不住起身在宫女疑惑的视线中推开窗户,探出身子朝四周打量。 什么也没有……哪怕以她的武功,也什么都没发现。 孟婆柳眉紧蹙,暗道不应该啊,她可不是什么江湖杂鱼,总不至于赵无眠来了近前她都察觉不得。 若是如此,若哪天赵无眠兽性大发,偷摸潜入她的闺房采,她怕是都不能反抗。 她合上窗户,暗暗斟酌片刻,心想赵无眠如今能杀萨满天,武艺怕是早已来到哪怕是她也望尘莫及的地步。 而像他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孤身涉险,来戎人深宫呢? 他当初可是为了萧远暮,不知死活跑去谋划南朝的奈落红丝,可见一斑。 孟婆相信赵无眠定然也来了这深宫,当即就想同紫衣托底,借此提醒赵无眠,他已被丁景澄发现。 但思虑几秒,妖女本性又让她有了一丝别的念头…… 她虽人美,但不心善。 当初在蜀地赵无眠好一番欺负她,这场子若不找回来,还当她是什么随便被欺负的小胡女? “下一位!” 伴随着一位红裙秀女‘面试’结束,稍显紧张回了侧殿,当即有宫女在殿外高喊。 其余秀女都有些紧张,犹犹豫豫,只有紫衣大方起身,有情郎在身边,她天不怕地不怕。 哪成想孟婆却先她一步走出侧殿,朝她回首礼貌一笑。 “我先去趟趟水。” 紫衣眨眨眼睛,也不好落了邻居好意,又坐回殿内。 踏踏踏———— 孟婆一席红裙,行在游廊间。 游廊之外,落雪潇潇。 待至主殿近前,孟婆侧眼看向游廊外的积雪,呼出一口白气,但面上却浮现一丝笑意。 以孟婆的武功,当然知道主殿内原先是有许多暗卫的……但此刻,这些暗卫皆没了气息。 她借此笃定,赵无眠果真也来了这深宫之内。 赵无眠竟真能单枪匹马潜入深宫…… 嘎吱———— 宫女推开殿门,侍立一侧。 孟婆衣袖在脸前轻轻一扫,越过宫女踏入殿中。 她已化作紫衣的面庞。 妆容,神情,一瞥一笑,皆与紫衣一般无二,唯一有差别的身材,也在宽厚衣裙的掩盖下不甚明显。 号称千人千面的易容术,晏容绯当年的立身之本,着实让她的两位徒儿学了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赵无眠悄声摸进主殿,解决一众暗卫后,便趴在房梁,望着殿内主座儿一位仪态粗犷的戎人女子,暗道这恐怕就是那位草原别吉,也即公主。 只是暗卫虽多,可这殿内竟连个带刀护卫,宫女之类的闲杂人等都没有…… 赵无眠暗道这选秀的水恐怕很深,否则不至于如此掩人耳目。 沙沙———— 小白蛇从暗处钻出,趴在赵无眠脸前,用额头蹭着他的脸。 小白素贞显然是被紫衣放出来探听情报的。 赵无眠摸了摸小白蛇的额头,便瞧殿门大开,一红裙女子莲步摇曳,好似穿蝴蝶,自殿内一众陈设走过,来至别吉前,不偏不倚行了礼数。 “参见别吉……” 赵无眠眉梢轻挑,侧目看来……紫衣? 容貌气质妆容皆是紫衣无疑,但…… 他藏身暗处,上下打量着孟婆。 小白蛇也同他一块看着着孟婆。 一人一蛇的神情都有点懵逼。 孟婆并不知赵无眠藏在什么地方,但知道他一定就在殿内。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因此做足了戏,哪怕是洛朝烟来此,怕也不会起疑。 她与紫衣不甚相熟,只是方才相处了一小段时间,但作为以易容闻名的武魁,这点时间也足够她角色扮演了。 孟婆行了一礼后,才抬眼看向草原别吉,后又仰了仰下巴,心底微惊。 这草原的公主怎么这么高?怕是比赵无眠都高两个脑袋了…… 别吉武功平平,根本不知自己殿内已被渗透得千疮百孔。 她眼瞧孟婆走来,单此一眼,便不由站起身,绕着孟婆转了一圈,哪怕戎人与中原的审美不同,她也不免眼神惊艳。 “好,好,好……这般容貌气质,定丝毫不在南朝女帝之下……” “别吉过誉了,侧殿还有许多姐妹,等您观之……”孟婆微微一笑。 别吉闻言当即摆手,相当豪气道: “女人的美,若是江湖顶尖,便各有韵味难分上下,可若容貌差了一丝,那便怎么都攀比不上……如今,你便是那顶尖美人,余下那些秀女,也无需再看。” 孟婆自然巴不得如此,以防紫衣本尊进殿,让赵无眠察觉不对,因此微微一笑,也不再谦虚,“那如今是……” “诶,还没完。”别吉又坐回椅上,指了指陈设在殿内的古琴玉箫,画纸棋盘等物。 “琴棋书画,你可精通?” 孟婆微微一愣,大大方方抚琴而坐,虽是胡女,却这种与武功无关的技艺,却也信手拈来。 优秀的人,那就是在任何方面都优秀,武魁既然能成江湖顶尖,那在其他方面,只要愿意,一样能成顶尖。 便如赵无眠几天之内,精通戎语。 一曲谈罢,别吉又是高呼几个‘好’字,对孟婆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孟婆抱着古琴,不禁问:“别吉为何要求我等掌握这些与伺候您无关的技艺?” 别吉心底已将孟婆作为陪嫁丫鬟,闻言倒也是微微一笑,并未隐瞒。 “南朝的未明侯,你可有所了解?” “天下谁人不识君。”孟婆用赵无眠的话来回答。 “不错,天下谁人不识君。”别吉站起身,负手而立,虽是女儿身,但一举一动倒像个豪迈男儿,朗声道: “可惜此等人杰,与我草原乃是世仇,江湖皆言,未明侯不喜权财,唯好女色,既然如此,我等也该投其所好,为日后做准备……” 孟婆瞳孔瞪大几分,心底隐隐察觉几分不对,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这草原公主道: “此次选秀,不是选我的丫鬟……是选未明侯未来的夫人。” 哐当———— 孟婆手上古琴摔在地上,铮铮作响,但美人计也算隐秘,殿内隔音效果极佳,殿外宫女并未察觉异样。 虽只是逢场作戏,但孟婆还是当即想起那日剑南林外,温热的指尖,不轻不重的力道,触电发软的樱朱点点…… 她连连摇头,“我不……” “哦?为本侯选夫人?” 忽然间,一道清朗声线,自别吉身后响起。 两女皆是大惊失色,侧目看去,一身着青衫,裹着大氅的清隽男子坐在椅上,撑着侧脸,饶有兴趣望着孟婆。 别吉脸色瞬间惨白,后退几步差点瘫倒在地,惊声道:“赵无眠!?来人!有刺客!” 孟婆也差点惊声尖叫,这赵无眠怎么跟个鬼一样忽然现身。 但一想起自己目前用着紫衣的马甲,又强撑平静,做出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你留在殿内的暗卫早便死了。” 赵无眠微微摇头,并未在乎区区一个草原公主,而是偏头看向孟婆,眼底浮现一丝笑容, “不过别吉的好意,我收到了……想为我选夫人?这位的确不错,哪怕我见惯了天下绝色,此刻仍然忍不住惊艳……过来。” 赵无眠朝孟婆微微招手。 孟婆短暂被吓了一跳后,转而就开始牙痒痒,想揍赵无眠一顿,以报当初剑南之仇。 但马甲不可丢,孟婆易容紫衣,本就是想探听出赵无眠来明都的目的……倘若也是为了传国玉玺,那她是不是也能蹭个好处? 因此孟婆款款上前,瞪了赵无眠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打趣本姑娘?” 的确是紫衣会说的话。 “此情此景,你不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吗?” 赵无眠捏住孟婆小手,轻轻一拉,香风扑面,孟婆便坐进赵无眠怀中。 挺翘臀儿压在腿上,那美好触感足以令当时所有男人疯狂。 孟婆可没想让赵无眠占便宜,当即真心实意挣扎一番,耳朵都红了。 却是不知……这举动反而更像紫衣了。 “你,你色胆包天!这儿还有外人……” “哪里有?” 孟婆一愣,回首瞧去,那草原别吉竟不知何时,哐当倒地,脖颈可见淤青,也不知赵无眠是用了什么暗器将她敲晕。 不是,你堂堂草原公主,武功怎么这么弱啊? 但武功弱如草原别吉,强如西域孟婆,在赵无眠面前,似乎都没什么差别。 赵无眠搂住孟婆纤腰,口鼻贴在她曲线优美的光滑细颈处。 “你好香……” 孟婆只想一掌拍在赵无眠身上,但还是强忍着触电般的酥麻,奶凶奶凶道: “你犯什么浑!?忘了咱们此行入宫是有正事的!?” “戎人大汗待会就来,到时候把他一擒,有什么问什么不就得了?刚好为了这美人计,那公主肃清殿侧周围闲杂人等,倒也方便我们谈话。” “万一被看见怎么办!?” “你难道以为有人能瞒过我的感知,悄悄靠近?” “你!呜呜……” 孟婆不受控制呜咽一声,却是赵无眠这厮竟抬手撩开她的裙子,一双雪白修长的美腿当即裸露在空气中,往下看去,便是脚踝上的可爱袜与小巧绣鞋。 赵无眠掌心盖上,轻轻摩挲,另一只手则隔着红裙布料,在孟婆盈盈一握的纤腰上轻抚。 孟婆连入宫逢场作戏都要易容,洁癖可谓到了极点,哪里经得住赵无眠这般逗弄,当即身子骨就软趴趴的。 紧随其后,她又忽的不受控制浑身紧绷,双臂用力环住赵无眠的脖颈,小脑袋低垂,紧紧贴住赵无眠的肩膀,急促喘息,只有余力骂道: “你,你……畜生……呼……” 但孟婆骂的越脏,语气却越软,只会让赵无眠更兴奋。 啪嗒——— 绣鞋摔在地上,孟婆袜包裹的脚儿早已紧紧绷着,足弓拱起,后被一只大手握住,肆意把玩。 孟婆顿时挣扎得更为剧烈,可她一身武魁实力,此刻竟不知为何用不上一丝,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那所谓挣扎,倒像是歹徒兴奋拳,显得更有情趣。 她心底不禁后悔,为什么她要玩火?上回被赵无眠欺负一回儿,这次还要再被欺负吗? 她美目带上几丝迷离,都快哭了,可忽的,赵无眠反而停了动作。 孟婆美目恢复几丝神采,虽然娇躯依旧酥麻发软,可还是警觉回首看向紧闭殿门,表情化作严峻。 “草原大汗来了?” 便宜都被占了,那怎么着也得演戏演全套。 一定要用紫衣的身份,在赵无眠身边浑水摸鱼,偷走传国玉玺。 即便不想承认,但随着赵无眠现身此地,孟婆心底竟也有了几分心安,不再如进宫时那般如芒在背。 她知道,只要赵无眠在,哪怕乌达木杀过来,她也肯定不会有事。 只要赵无眠想入宫寻传国玉玺,那他就一定能有所收获。 只要他想做什么,那就一定能办到。 同在戎人深宫,定要相依互助,于是她不免搂紧了赵无眠几分,似乎还真有了些许狗男女的亲昵之感。 但哪成想,赵无眠紧随其后附耳轻声道: “你不是她……你是孟婆,对不对?” 孟婆娇躯猝然一抖,回眸而望,美目瞪大。 赵无眠坐在椅上,表情认真。 “你,你怎么知道?” 孟婆竟有些结结巴巴,她此前在赵无眠面前易容过许多次,但赵无眠从未有一次发觉,为何这次就…… “沈湘阁也教了你易容术?” 孟婆错愕之下,都忘了自己还坐在赵无眠腿上。 “没有。” “那你,你……” 孟婆下意识捂住自己胸口,又想起那温热的指尖,不轻不重的力道…… 可赵无眠方才只是摸摸腿,把玩脚,也没摸什么地方啊。 赵无眠望着她有些呆萌的神情,露出笑容,悉心道: “你如果也有喜欢的人,那哪怕他的易容术再高绝,也绝对瞒不过你。” 孟婆不免呆住,思绪纷飞。 哦,原来根本缘由在这儿,之前几次,易容的都是陌生人,所以赵无眠认不出。 如今易容的是他的身边女子,所以一眼便看出不对。 孟婆腮帮子又是一鼓,自己在江湖的立身之本,竟如此简单被赵无眠化解。 她内心涌出的不是懊恼,惭愧,羞耻,好胜心,反而是一抹淡淡的艳羡。 总说赵无眠命好,身边有这么多如似玉的夫人。 但如今看来,他那些夫人命也不错嘛。 得遇良人,在朝不保夕的江湖,可称得上奢望二字。 “哦?你知道她不是本姑娘,还将她拥入怀中上下其手……未明侯,你貌似很享受啊?” 忽然间,殿门之前,站着一红裙女子,她小手抬起,小白蛇爬在上面,朝孟婆炸毛般吱吱吐着信子。 红裙女子则面露冷笑,冷眼望着这对狗男女。 赵无眠和孟婆同时僵住。 小白蛇依旧朝孟婆吐信子,意思约莫是: 呔!我一早就看出不是我的妈妈! (本章完) 第436章 月染银雪 第436章 月染银雪 夜色渐深,巍峨皇城没什么异响,几位结伴宫女提着灯笼,踩雪慢走,检查御道上的石灯笼,偶尔抬眼看向远处一栋灯火通明的宫闱,眼露艳羡,彼此交谈。 “中原有一句话,叫‘宰相门前七品官’,别吉的陪嫁丫鬟,在这深宫也算是金枝玉叶了……” “日后别吉若被嫁去什么刁蛮部族联姻,把丫鬟当做下人的赏赐肆意欺辱,你就老实了……” “诶,也不能这么说,草原与南朝虽打了几十年仗,但如今南朝改头换名,新上任一位女帝,指不定就想同我等休战通商……为表两国谊情,说不定啊,就把别吉嫁予南朝的未明侯呢!” “呵呵,挺会幻想……” 而那座灯火通明的殿前,守门宫女小腿不知被什么蚊虫叮咬了下,瞬间眼前一黑瘫倒在地,后被什么人提溜着衣领扔去角落藏着。 小白蛇自然是无论什么时候都站自己妈妈这边儿,一瞧见赵无眠和那‘假妈妈’贴住,她便连忙爬去侧殿通风报信,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得亏这宫殿附近的暗卫早被赵无眠收拾,否则紫衣可不会如此简单闯进来。 此刻殿内门窗紧锁,真·紫衣正瞪着那假·紫衣坐在自己男人腿上,双手环住自己男人脖颈,俏脸红霞,衣衫凌乱,裙摆都被撩开露出一双雪白滑腻的长腿。 腿下两只绣鞋都落在地上,甚至有只脚的白袜都被赵无眠褪去,晶莹剔透的脚趾稍显紧张屈着,在烛火的照映下水滑通透。 用本姑娘的脸,泡本姑娘的情郎!? 眼前的每一寸画面细节,都让紫衣近乎恼火到不能思考,若非顾忌此地乃戎人皇城,正事要紧,她都想扑上去和那冒牌货扭打在一起。 殿内三人,大眼瞪小眼,萦绕着一股极其诡异的氛围。 孟婆眼神错愕一阵儿后,眼瞧正主寻来,不免缩了缩脖子,莫名带上一丝心虚。 照理说她这种以易容闻名的妖女,早该有被正主撞见也波澜不惊的心态才是。 但此情此景,还真有那么一丝正主撞见狐狸精的既视感……毕竟孟婆与赵无眠的关系肯定称得上一句‘暧昧’。 孟婆不免回眸看向赵无眠,眼神约莫是在埋怨‘你不是说谁来也瞒不过你的感知吗!?’ 赵无眠当然知道紫衣想闯进来,因此他不免轻咳一声,道: “你难道没听见我方才对孟婆说的话?” “嗯?”紫衣斜视看他,眼神带着些许凶狠,“手。” 赵无眠默默松开环住孟婆小腰的大手,而后才不得已提醒道: “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孟婆,苍娘娘晏容绯亲传弟子,江湖号称千人千面……” 孟婆回首看向紫衣,连连颔首,想说我就是这么厉害,但紧随其后便听赵无眠继续道: “我可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你,这难道不值得表扬一下吗?” 孟婆猛然回首望着赵无眠。 你这厮居然在和我亲热时,故意说那番话,搏那女人欢心!? 她心底也开始冒出一股无名火,‘蹭’得就从赵无眠腿上抽身,后退几步,胸前衣襟鼓了几下,用力跺脚。 “赵无眠!” “嗯?” 赵无眠和紫衣同时疑惑看她,你这么生气作甚? 总不能真对赵无眠有意思吧? 紫衣都愣了下,看看赵无眠,又看看孟婆,斟酌几秒,问: “这位孟婆……莫非也是你在江湖认识的姐妹,而非什么狐狸精?你居然真勾搭上了西域的孟婆?” 孟婆眨眨眼睛,也觉得自己反应显然不对……她与赵无眠又没什么关系,背地里虽然口头说过合作,但明面上还是死仇。 赵无眠也想说不是,他和孟婆虽然有番孽缘,但还没到那份上。 当时在蜀地,更是因为孟婆执意要救丁景澄,气不过捻了她一下,可那时显然只是冲动,可没夹杂什么别的情绪。 甚至严格来说,这只是两人第三次见面。 当初在常山,两人并未直接交集。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所交集,是赵无眠从佟从道手上救了她一次……当时赵无眠还以为她只是个无辜胡女。 第二次见面,便是孟婆救了丁景澄一命,导致两人闹得其实并不愉快。 今晚才是第三次。 但虽交集的少,赵无眠却已是捻也捻了,摸也摸了,抱也抱了。 两人对视一眼,赵无眠还是说:“不,我与她清清白白。” 以孟婆的容貌,身份,武功,江湖上的男人巴不得能与她有番纠缠,孟婆对此也有番自信。 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便借此机会浑水摸鱼,口里说着‘孽缘因果’之类的话,行动上继续则找机会吃孟婆豆腐,借此死缠烂打,生米煮熟饭。 但赵无眠怎么就这么干脆与她划清界限呢? 正邪之分?显然不是,赵无眠后院可有不少妖女。 因为这事儿他说了不算,这是两个人的事,他若对他人宣扬自己与孟婆有番关系,那将孟婆置于何地? 这就将孟婆架住了。 否认吧,无疑驳了赵无眠的脸面,让他在自己夫人面前都抬不起头,瞧瞧,连个西域胡女都搞不定……如此也断绝了日后孟婆与赵无眠合作的可能。 但不否认吧……难道孟婆就只是因为自己被赵无眠吃了豆腐占了便宜,就水顺推舟从了他? 怎么选,都很为难。 所以倒不如干脆划清界限,如此两人依旧是朝廷的未明侯,与西域的妖女孟婆。 他这是为我考虑……孟婆静静望着赵无眠。 而且两人之间确实没什么啊,他们何曾谈情说爱过?正事都忙不过来……混江湖的谁谈恋爱啊? 紫衣望着沉默两人,眼角一抽,被抢男人的不是她吗?怎么现在这两人周身反而萦绕起一股莫名的酸臭味啊? 她成坏女人啦? 紫衣一声冷笑,当即上前想揪赵无眠耳朵,但在外人面前,又不想坏了他的面子,只能奶凶奶凶道: “清清白白你还轻薄她!?本姑娘看你就是最近太顺,后院姐妹都惯着你……等回去就让远暮和尼姑好生训你一番。” “诶诶,我这不是看她居然敢易容成你的模样,这才想给她一番教训吗?” “教训?你不会揍她?你敢说你对她没有一点色心?” 赵无眠无言以对。 孟婆抱着胸脯,站在旁边看江湖鼎鼎有名的未明侯被夫人训,喜笑颜开,觉得赵无眠这一家子倒是很有趣嘛。 有孟婆这么个狐狸精站在一旁,紫衣也不想别人看自己情郎笑话,随便说了几句便冷哼一声,侧眼看她。 “你还想用本姑娘的脸到什么时候?” 孟婆腮帮子微鼓了下,衣袖随意在脸上扫过,当即从含蓄雍容的中原女子化作碧眼挺鼻的西域胡女。 孟婆入宫选秀,非要给自己易容一番不可。 但此刻在赵无眠面前,却又用回自己的原先样貌。 紫衣柳眉轻挑,侧眼多打量孟婆几秒,尤其便是那双猫儿般的碧绿眼眸。 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胡女是真漂亮…… 赵无眠眼瞧气氛终于缓和几分,才谈及正事。 “你跑明都皇城当秀女作甚?这可是在给我选夫人。” “我怎么知道这是给你选夫人……”孟婆嘀咕一句,才道:“除了九钟,当世还有什么能让我等圣教两位武魁一同出动?” “自然是杀我……” 赵无眠微微一笑,起身从旁边桌上取了两个苹果,用衣袖擦了擦,递给紫衣一个,而后才悠然坐在椅上,咬了口果肉。 “但我知道,你不会杀我。” 孟婆听见这话,倒是没有反驳,只是朝他递来小手。 赵无眠疑惑看她,后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苹果,“你自己没手?” 孟婆翻了个白眼,靠坐在桌上,裙下探出一只可爱娇小的白嫩脚丫,伸在赵无眠脸前。 “我的袜子呢?” 赵无眠望着孟婆白里透粉的足底,细腻温热的肌肤,曲线优美的足弓,五颗匀称可爱的脚趾,肉色偏粉的指甲,不免想起方才把玩时的触感…… “赵无眠?”紫衣斜眼看他。 赵无眠默默从袖里取出孟婆的白袜,看着孟婆坐在桌上,弯腰穿袜,裙摆摇曳间,依稀可见裙下修长双腿。 紫衣默默看他。 赵无眠移开视线,开始怀疑孟婆是不是在有意用这种方式报复他。 他本想等草原大汗过来,但此刻还是不免起身,来至昏厥的别吉面前, “不过你来明都的目的,我也能猜出是为传国玉玺……喂,醒醒。” 赵无眠指尖一抹黑气探出,渗人阴气刚一触及别吉脸庞,她瞬间一个激灵自地上弹起,后看向赵无眠三人,愣了几秒,眼睛顿时瞪大。 “你们竟早已潜入皇城……” 赵无眠微微一笑,“罪不在你,这世上,只要我想,那什么地方皆可去之。” 孟婆穿上鞋袜,不再谈及男男女女的尴尬话题,也便恢复了妖女本性,闻言不免好奇看来。 “是吗?当朝太后的寝宫,你是不是也能随便去?” “……” 紫衣抱起胸脯,冷哼一声,移开视线,默不出声。 赵无眠懒得搭理这话,孟婆顿觉无趣,腮帮子又鼓了下,后起身来至别吉面前,冷声问: “传国玉玺在什么地方?” 这位草原公主虽是女儿身,却也的确硬气,闻听此言,冷哼一声,闭目等死。 “我岂会卖国求生?你杀了我吧。” 孟婆柳眉轻蹙,她可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乖乖女,当即便探手想掰断别吉小臂,严刑拷问。 但赵无眠却抬手按住她的手腕,微微摇头,后望着别吉,轻声道: “你会告诉我的。” “我连死都不怕,何惧苦痛?你便是扒了我的皮,我也不会吐露半个字!”草原别吉怒视赵无眠。 “我不会伤你。” “为何?” “因为我是你爹。” ? 孟婆与紫衣皆是错愕看他,但赵无眠表情认真,不似谎言。 孟婆武功更高,能看出的东西自可更多……赵无眠的话语包含内息,似有韵律…… 音波功!赵无眠什么时候还学了门音波功? 音波功在江湖向来极为鸡肋,不是因为难用,而是因为难学,想靠音波伤人,定需极为浑厚的内息。 哪怕是孟婆,以她的武功,想靠音波吹散几朵,炸出几条鱼,绰绰有余。 可若想靠此伤同级别的武魁,便明显鞭长莫及。 若有能靠音波伤及武魁的内息,放眼江湖都是顶尖内家高手,一掌就能给人拍死,还用得着将内息浪费在音律上隔空伤人? 效率太低,除了装逼,毫无用处。 但当初东海,萨满天却靠着此招,迷惑了翡翠宫一众弟子,让他们误以为萨满天是赵无眠…… 因此这招用于虐菜倒也算好用,只是比较麻烦,得徐徐图之,一步步来,实战中是没这机会,还不如一剑捅上去来得痛快。 不管两女心底怎么想,但别吉眼神却随着赵无眠的话语,缓缓涣散,“真是爹?”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不假,告诉我,传国玉玺与天玄尘在何地?为父忘了。” 别吉轻声道:“传国玉玺,不知……兴许在书房,但天玄尘,前朝留了不少,都在国库……” “国库与书房的具体位置,告诉我。” “……” “好孩子……睡吧。” 待彻底掌握具体方位后,赵无眠才屈指一弹,内息宛若重锤砸在别吉后颈,她脑袋一歪,再度昏厥。 孟婆稍显惊叹望着赵无眠,“你,你就是靠这招混进皇城的?” 赵无眠疑惑看她,“以我的轻功与隐匿之术,去哪儿都如无人之境,还用得着音波功这么麻烦的东西?” “这招对内息的要求可是不低,你怎么学会的?” 赵无眠朝她一笑,“我有个青梅竹马,伤势太重,孤苦伶仃,所以我决定同她受一样的伤……” “嗯?”孟婆眨眨眼睛,听不太明白。 紫衣听闻天玄尘的下落,却早已急不可耐,拉拉赵无眠的衣角,“走,去寻天玄尘!” 既然有了消息,那也没必要等那所谓的草原大汗,赵无眠长身而起,拍拍衣角,后看向孟婆。 “深宫凶险,咱们一块……” 赵无眠话音未落,便瞧身侧早已没了孟婆踪迹,屋内窗户大开,潇潇细雪顺着缝隙,飘进屋内。 呼呼———— 风声细微。 赵无眠哑然失笑,“妖女。” “你不就喜欢这调调?”紫衣哼了一声。 “对我好的女子,我都……” 话音未落,紫衣已提着裙摆,推开殿门,探头探脑朝外打量,根本不想听赵无眠又高谈阔论说什么狐狸精。 赵无眠无奈一笑,将紫衣拦腰抱起,飞身消失在夜色中。 “暗哨轮岗,此殿之事迟早被发现……我们速去速回。” “你,你抱着我,还怎么躲暗哨?” 赵无眠垂首望着脸庞担忧的紫衣,两人衣襟猎猎。 “既知天玄尘在何地,那我们此行便不是偷,而是抢……” 有暗哨发现夜色中有黑影擦过,此刻宫门紧闭,定是贼人,当即就想高声示警。 咻—— 但他还未出口,夜色中一抹黑线瞬间洞穿雪幕,毫无阻泄于他脖颈穿过。 暗哨身形微晃,双手握着咽喉,瞳孔瞪大,血沫不受控制自指缝溢出,后身形一晃,摔在殿下角落。 赵无眠收回视线,这才朝紫衣一笑。 “他们发出信号全城警戒,只能是因为发现这些暗哨的尸体,绝不可能是因为发现你我……” “他们没那个本事在我面前活着点燃信筒。” 银月高悬,隐约于云层之中,细碎薄雪,徐徐而下。 别吉正在为赵无眠选夫人,但目前赵无眠在何地却无人知晓,这所谓‘美人计’也不过刚开始建地基,因此阿苏尔并不如何紧迫。 御书房内,没有多少政务,单亮着几盏灯,阿苏尔便坐在桌前,与下任国师苍狼汗烧着奶茶,道: “只因鸦鹘关的燕王府住了人便全城戒严,岂不是草木皆惊?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就让我们如此担惊受怕,也难怪草原诸部近来多了个什么‘恐眠症’之类的玩意儿。” “只要国师一日不倒,那所谓‘恐眠症’就只是个笑话。” 苍狼汗微微摇头,接着道:“只是赵无眠近些日子闹出的动静太大,才显得他可恐了些,但实际上,这都是国师年轻时玩剩下的。” “也是……” 按乌达木留下的传统,国师才是草原实际上的大汗,所以阿苏尔与苍狼汗理应称得上一句‘政敌’。 但阿苏尔清闲了一辈子,乌达木也横在上头几十年,他早便被磨平棱角,与苍狼汗相处自是平和。 两人闲聊几句,阿苏尔才好奇问:“国师失踪可有一段时日,还没有他的下落吗?” “国师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去哪儿,干什么事儿,自有用意,你我知晓又如何?不知晓又如何?” 阿苏尔听见这话,沉默了会儿,他心底其实是有些不满的。 若燕云之战,乌达木同萨满天一块南下,那结局定然有所不同。 哪像现在,萨满天死了,先锋大军也被杀破了胆,军心溃散,晋地战事迟迟难有建树,焦灼一年。 明都看似平和,其实早已阴云笼罩,成了一根紧绷至极点的弓弦,稍有一丝乱象,就得弦断弓裂……偏偏这时候乌达木不见踪迹。 他们太需要一则喜讯冲散阴云,可阿苏尔更怕比之乌达木的喜讯,赵无眠会先杀过来,将明都搅和得天翻地覆。 但偏偏人在倒霉的时候,往往只会更倒霉。 两人商议片刻,殿外忽的有人敲门,在门外禀报道: “统领,有人举报北市长街,出现赵无眠及其他的一众家眷踪迹。” 狼卫统领,便是苍狼汗明面上的职权。 而狼卫,说白了就是草原的‘锦衣卫’,特务机构。 书房内,两人皆是一愣,阿苏尔当即起身,大喝道: “进殿详谈!” “喏。” 有一男子身着狼卫服饰,进屋俯首行礼,冷静道: “卑职于城内巡逻之际,有人寻来,自称他乃西域圣教丁景澄,于北市长街偶见赵无眠,双方缠斗一番,不了了之。” “西域圣教丁景澄?”阿苏尔眉梢紧蹙,“他怎么忽然现身明都,还偶遇赵无眠……这世上有这样巧合的事?” 苍狼汗近些日子一直心神不宁,暗道一声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以他们的武功,所谓直觉其实便是半个预知未来,因此他反倒比阿苏尔更相信此事。 “丁景澄来明都,定然有所图谋,只是遇见赵无眠,这才想同我等合作,共诛赵无眠……” “那……” 苍狼汗微微摆手,示意阿苏尔不用多言,他快步离开书房,纵身一跃,消失在细碎雪幕间,是去调兵遣将,围剿赵无眠。 阿苏尔站在房中,眺望着苍狼汗背影,幽幽叹了口气,瘫坐在椅上。 以他的身份,连调兵围剿敌国武魁的权力都没有,只能待在皇城发呆,不得不说,大汗当到他这个地步,着实憋屈。 阿苏尔注意到那狼卫禀告完后,却并未离开,反而起身打量书房陈设,不由眉梢紧蹙,问: “你身为狼卫,不随统领外出剿敌,待在此地作甚?” 那狼卫闻言看来,眼眸轻眯,却是忽的一笑,抬手卸下锦帽,气劲涌过,书房烛火骤然熄灭。 帽内乌黑长发随着重力倾泻而下,几缕细碎月光穿过云层,落在发上,些许细雪宛若微光,随风轻晃,环绕着她。 发丝轻舞间,一双碧绿眼眸随之瞥向阿苏尔,轻声道: “自然是因为,我不是狼卫……” !? 阿苏尔一个跄踉,掀翻身后木椅,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悚望着眼前胡女。 “你,你是西域孟婆!?” “是我。”孟婆微微一笑。 “你用假消息支走了苍狼汗!?” “不不不。”孟婆竖起白皙手指,缓步上前,口中道: “丁景澄眼看我在宫中迟迟没有动静,的确向狼卫举报了赵无眠……只是来通风报信的人,刚好被我截胡罢了。” 孟婆笑容灿烂,“我也没骗人啊,只是戎语说得不甚熟练,把‘南市’说成了‘北市’罢了……毕竟我是胡人嘛!” “你!” 阿苏尔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孟婆抬手便将太师椅的椅背咔嚓拆下,当做木棍将他打晕。 后孟婆不再多言,连忙在书房翻箱倒柜,“传国玉玺,传国玉玺……有了!” 孟婆提起一块方方正正的白玉玺,借着月光侧目打量,“这就是九钟?感觉不太像啊……传国玉玺该不会被乌达木那老不死的随身携带吧……” 孟婆站在屋内,打量白玉玺,却不知,一道人影正站在屋外,隔着风雪,静静望着她。 是苍狼汗…… 他执掌深宫安防多年,显然不会被一招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骗去…… 孟婆心神都在传国玉玺上,稍显松懈,尚未第一时间发现苍狼汗。 但武魁之间,只要硬实力差别不大,基本便是谁能占据先手,谁就能胜…… 苍狼汗并未犹豫,寻得孟婆一丝破绽后,瞬间动了。 嘭—— 孟婆心中忽的警兆顿生,侧眼一瞧,书房之外的白石御道猝然炸裂,但却不见人影。 苍狼汗已至她的身后。 轰隆———— 书房之内骤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墙壁寸寸开裂,一道黑影自墙后向外砸出,于白石御道铲出两条裂纹长痕后,蔓延数十丈,这才缓缓停步。 孟婆一阵恍惚,待眼前画面恢复清晰,才猝然惊觉自己竟不知何时被赵无眠抱在怀中。 哐当哐当———— 紫衣背着一个极大包裹连忙朝此地跑来,包裹里叮铃哐当,倒是颇具喜感。 明显去戎人国库搜了不少好东西。 “赵无眠,你怎么……”孟婆稍显错愕,却瞧赵无眠微微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面容冷峻。 孟婆被搂在怀中,自下上望着赵无眠的脸,碧绿美目稍稍瞪大。 她还骂了一通自己的丫鬟,觉得她们被男色迷了双眼。 如今离近看着……赵无眠果真好好看喔。 赵无眠冷眼望着前方,苍狼汗缓缓自书房的残砖碎屑中缓步走出。 两人隔着雪幕,静静相望。 —————————— 下一章打完,不拖泥带水。 (本章完) 第437章 满城震动 第437章 满城震动 残月如钩,纤薄细雪自云层抖落,无声飘下。 雪尚落,风未定。 书房残砖碎屑偶尔砸落在地,发出些许细响,除此之外,再无声响,满城静谧。 皇城中心的百丈白石广场,两道人影静静肃立,细雪在他们周身随风轻晃。 四周偶有黑影闪动,被方才声响吸引而来的大内高手形如鬼魅落在广场外围,瞧见广场中心两道人影,皆是不免深呼一口气,眼神凝重。 广场太静,静到一众大内高手也不敢有所异动,单用手势,眼神交流,悄无声息将广场包围,以防贼人窜逃。 孟婆感知到正有无数人影朝白石广场而来,当即反应过来此刻可不是欣赏男色的时候,悄声自赵无眠怀中滑下,朝四周打量一眼,压低声线凝重道: “再拖下去,来人只会更多,若被上万人围住……而且这万人中,保不齐便会混进什么武魁乔装杂鱼,偷袭我等……你我兴许能突围,但你这位夫人可未必。” “方才我倒是从草原大汗口中探听到乌达木不在皇城,但乌达木具体在何地,他也不知……因此乌达木可能远在千里之外,也有可能已在回明都的路上,我等最好还是不要拖延,否则便是平生变数。” 赵无眠目光锁死苍狼汗,闻言心底稍稍惋惜……乌达木居然不在明都。 紫衣眨眨眼睛,将背着的大包裹又系紧了几分,看着倒是有些呆萌可爱,但她转眼看向赵无眠,神情却不免带上些许紧张。 身在敌国防卫最严密的皇城,不提别的,单看隐约在夜色中密密麻麻好似蝗虫般,朝此地飞掠的黑影,就足以令人心颤 武功太高体力也有限度,而上万武人,放去哪儿都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战力……硬碰硬和他们死磕,除了浪费体力平添风险外,没有任何意义。 总不能赌赵无眠体力耗尽前,能否先将他们杀得军心溃散,慌不择路胆寒而逃。 而且他们想要的东西已经得手了。 等紫衣安然南下回关,就能将这些天玄尘炼药成丹,助赵无眠彻底修成先天万毒体。 因此紫衣也不免低声道:“走吧,同远暮她们暂且汇合,突围出城。” 苍狼汗一席锦衣官袍,裹着狼皮披风,身形笔直站在塌陷书房之前,眼神紧盯赵无眠,好似锁定猎物的野狼,暴虐凶狠,闻听此言,倒是用流畅的中原官话平静道: “跑?此刻不知踪迹的国师就能将南朝大名鼎鼎的未明侯吓得仓皇逃窜吗?若真是如此,那近些时日我等对你的重视岂不成了笑话?” 孟婆眉梢紧锁,“这只是激将法,你别上当,武人实力高低,终究是杀出来的,而非嘴上功夫……戎人再怎么安慰自己,说你不如乌达木,但当你杀了乌达木那天,又有哪个还敢多嘴?” 孟婆话音未落,忽听皇城城墙之外猝然亮起一束烟火,直冲云霄,在夜空绽放。 孟婆脸色微变,“那不是南市长街……” 紫衣仰首望着后方烟火,俏脸在火光下稍显错愕,“远暮她们和人打起来了。” 苍狼汗微微一笑,“你等在书房翻找传国玉玺之际,我自然不可能毫无布置……” 赵无眠知道这其中定然有丁景澄的影子,他虽相信那家伙不是远暮等人的对手,但此刻东窗事发,明都接下来定然乱作一团,他们彼此之间能先汇合,定然好过他在皇城单打独斗。 乌达木不在明都这情报,最多只能信五成……指不定被调虎离山的人,反而是他。 “先和远暮汇合!” 念及此处,赵无眠长靴微屈猝然向后一踏,身形爆退抬臂就搂住孟婆与紫衣的小腰,后转身重踏,身形化作一抹黑影冲天而起。 “想跑!?” 苍狼汗紧盯赵无眠,近乎与他一同而动,双腿骤然发力,身形拔地直冲云霄,狼皮披风猎猎作响,似猎鹰捕兔朝赵无眠猝然压来。 “追!” 四周大内高手也猝然动身,密密麻麻似是蝗虫过境,朝赵无眠等人压来。 赵无眠带着两个女子,重量摆在这儿,速度却也丝毫不慢,但紫衣武功平平,若速度太快,单劲风都能刮得她遍体鳞伤。 拜此所赐,想纯靠轻功甩开苍狼汗明显不现实,但赵无眠知道苍狼汗作为下任国师,武功高绝定也是江湖顶尖,并未轻视。 他剑指猝然一挥,黑线一闪,雪幕间骤然浮现一抹细微缝隙,拦在面前的五位大内高手当即被拦腰而断,但赵无眠动作不停,长靴在其肩头猛然踏过,速度不减的同时,回首屈指一弹。 咻! 六脉神剑无声无息,眨眼间贯穿风雪,直逼苍狼汗眉心。 修习时日尚短的缘故,这招比起萨满天,还差了几分味道,但照理说这种暗器般的招数,即便不能让苍狼汗受伤,也该让他仓皇闪躲,拖慢速度。 但让赵无眠稍显意外,苍狼汗对他此招似早有预料,忽的偏头,黑线紧随其后自他侧脸擦过,带起一抹血珠。 可不仅是赵无眠惊讶,就连苍狼汗本人看他的神情居然也有几分错愕。 他居然能以幅度最小的动作躲开? 他怎么也会萨满这招!? 两人心念电转,赵无眠当即便知苍狼汗作为下任国师,定被乌达木与萨满天精心培养,平日没少喂招。 拜此所赐,苍狼汗对如何应付六脉神剑,定已练至本能。 当世两大江湖顶尖当他的陪练,哪怕是赵无眠与萧远暮自小都没这待遇,让他不免微微咂舌,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武二代’。 这是被乌达木藏在草原的戎人未来啊……他日待乌达木死在江湖,苍狼汗继任国师,至少在武功上是可力排众议,无愧国师二字。 简短在心头闪过几个念头,身后的苍狼汗便已收起错愕神情,转而一片冷冽,抬手自袖口射出两道不知何材质制成的无光丝线。 丝线贯入前方城墙,后猝然绷直,苍狼汗双手向后猛拉,以此借力,速度猛地拔高,整个人已化作一抹黑光撞至赵无眠身前,屈膝前踹。 速度太快,赵无眠身在空中也无处借力,他冷哼一声,抬手将紫衣与孟婆抛至高空,小臂微屈凌空飞旋,一记顶心肘在雪中回旋半圈,精准砸在苍狼汗腿上。 武夫力从地起,只要没到修仙那步,就一定遵这至理,而赵无眠身在半空抛去两女,再回身出招,气力先天就泄去不少。 反观苍狼汗自线借力,又是拳打三分脚打七,断然没有落下下风的道理。 苍狼汗刚在脑海中开始预判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追击扩大优势之际,足尖传来的巨力却让他眼中瞬间浮现一丝错愕凝固。 嘭—— 两人刚一接触,半空飞雪便猝然向周围横飞。 苍狼汗锦袍下摆猝然向后绷直,紧接着他的腿微微一弯,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向后倒飞,好似炮弹一连砸穿数道宫闱,惹得深宫骤然嘈杂起来。 反观赵无眠长靴向后踏在雄伟城墙上,城墙被卸去力道出一圈凹痕裂纹,他却足尖轻点,轻描淡写跃上围墙,显然并未受什么影响。 城墙之上,禁卫正仓皇奔行,是为用弓弩给赵无眠来个万箭穿心,此刻赵无眠忽的踏上城墙,让墙上守军皆不免僵在原地。 赵无眠并未在乎这些杂鱼,看也不看他们,再度飞身将落下的紫衣接住,刚想转而捞住孟婆小腰,却被她灵敏躲开。 “我是西域妖女,你是中原侯爷,搂搂抱抱,若传了出去……” 轰隆! 孟婆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爆响,仓促回眸,只看雄伟城墙中心忽的浮现蛛网般的裂痕,紧随其后自中心轰然炸裂,惊得墙上守军惨叫落下。 苍狼汗好似横冲直撞的猛虎自碎石塌陷中骤然冲出,衣衫褴褛,身上虽没不见什么伤势,却披头散发,双目凶狠暴虐,冒着血光,好似失了神智,一声宛若野狼的长啸自嗓中发出。 “嗷呜——” 凄厉长啸眨眼传遍明都,偌大黑城肉眼可见死寂一瞬,后骤然嘈杂。 孟婆都被苍狼汗这模样吓得小脸一白,“这人疯了!?” 咚咚咚———— 有人鸣钟,是为封城。 赵无眠冷眼看他,后忽的抬手将紫衣抛给孟婆,足尖轻踏皇城之外一高耸箭楼,身形在雪中调转方向,似利剑出鞘,刺破夜空。 “你带她去寻远暮,我来杀他!” “诶诶……” 紫衣被扔进孟婆怀中,两位绝色女子大眼瞪小眼,稍显呆愣,后孟婆才反应过来。 赵无眠这是为了维护她的江湖风评啊……如今她带着紫衣,那便是西域妖女挟持赵无眠的夫人,而非两人联手结盟。 孟婆念及此处,在心底嘀咕一句赵无眠心思倒还挺细腻。 当即不敢留步,带着紫衣于街头屋檐数个起跃,朝南市飞身赶去。 孟婆武艺差了赵无眠不少,可不敢如赵无眠那般艺高人胆大直接往皇城方向杀去。 一旦被大内高手团团围住,孟婆想突围不难,但紫衣怕是就得交代在那儿。 紫衣背着大包裹,被当物品一样扔来扔去,到现在脑袋还是晕的,见状连忙摇摇脑袋,定了定神。 此刻就听孟婆为了缓解紧张氛围,笑道: “你家相公倒是很信任我嘛,就这么把你这小娘子交付我手,倒是不怕我害你。” 紫衣揉着脑袋,随口道: “不是信你,是信他的武功,只要你有一丝对本姑娘下手的迹象,他定然下个瞬间就能冲来杀你……” “嗯?开什么玩笑,他……” 孟婆猫猫祟祟向后打量一眼,发觉赵无眠且战且退,距离自己其实还真不远,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哼……”她冷哼一声,默默朝南市埋头赶。 赵无眠虽否认自己与孟婆的关系,但摸都摸了,紫衣心底隐隐已把孟婆当姐妹看待,此刻便又安慰道: “不是防备你,是距离近些,方便驰援保护我们……” “我才不信……” 孟婆嘀咕一句,忍不住又稍显紧张回首看向赵无眠,步伐又慢了几分。 距离近些,方便赵无眠驰援她,自然也方便她反过来驰援赵无眠…… 纷杂吵闹响彻明都大街小巷,牛羊受惊,嘶吼着冲出围栏,在街头巷尾横冲直撞。 赵无眠玄黑大氅猎猎作响,朝苍狼汗冲出,有心试一试自己这凝如实质的内息在实战中如何,因此潜入皇城时便不曾带什么兵刃。 咔咔咔———— 苍狼汗冲出皇城,在满天残砖瓦砾中落在一栋屋檐上,双足在惯性下,于屋檐向前滑出一段距离,瓦片纷飞。 后他躬身如狼,双手双脚好似野兽在屋檐大步奔行,接连在数个屋檐起跃狂奔。 赵无眠被苍狼汗这野兽般的姿态惊了下,暗道乌达木从哪寻的野人,紧随其后便瞧苍狼汗骤然发力,足下屋檐轰然炸裂。 他则如月下黑狼,拔地而起,双爪发出一声爆响,直取赵无眠脖颈。 苍狼汗同样未带兵刃,显然自小在狼群养成的习惯,让他自有一门适合自己,野性十足的拳掌功夫。 “来得好!” 赵无眠避也不避,抬手在腰,凌空虚握,好似紧握剑柄,两人距离眨眼逼近。 百步,五十步,十步。 还未到出招距离,赵无眠掌心猝然黑气弥漫,凝如实质的不详黑气化作一抹剑芒,猛地刺出。 嗡! 黑气化作的长剑掠过空气,一声爆鸣,毫无保留的江湖第一快剑朝苍狼汗刺去,虽还不到出剑距离,但黑气却宛若不安分的浪潮争先恐后化作剑尖,眨眼向前延长。 速度虽被‘内息化剑’所影响,导致不如原先那般快,但此招乃赵无眠第一次所用,足以打苍狼汗个措手不及。 所谓底牌杀招,便是能让敌人没有防备,所料不及的招数。 可飞扑而来的下任国师似早有预料,气势骤变,抬手一线银丝勾住楼阁飞檐,身形腾空,险之又险躲过此剑,仅在他衣袍下摆留一小洞。 一往无前的黑剑紧接着眨眼洞穿雪幕与数个屋檐,蔓延数丈,将追来的三名暗卫宛若串葫芦般贯穿而过,后一触即收,在空中拉出一串血珠。 ? 赵无眠眉梢轻蹙,在苍狼汗身上看到几分烛九天的影子……那种好似未卜先知般的野兽直觉。 赵无眠并未犹豫,当即变招,反手一剑在雪幕带起一线无光寒芒,直击苍狼汗腰腹。 月光轻拂般的空灵一剑斩出,苍狼汗却依旧早有预料,靠着丝线借力空翻,惊鸿过隙,自剑身轻擦而过,后旋身一记鞭腿抽向赵无眠太阳穴。 “好身法……” 赵无眠哈哈一笑。 苍狼汗眼神冷冽,距离如此之近,哪怕是乌达木都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赵无眠同样未曾闪躲,可紧随其后苍狼汗眼中便浮现一丝惊悚。 赵无眠掌中黑剑刚自苍狼汗身下擦过,当即宛若有了活性,好似黑潮般由剑化线,又似纤细的漆黑触手黏住苍狼汗小腹。 赵无眠抬手用力下拽,苍狼汗瞬间有些失去重心,而赵无眠却以此借力,身形下弯,脊背贴地,自苍狼汗身下行云流水滑过,后抬掌轻拍地面。 一席黑衣瞬间腾空而起,身形于空中几个回旋后,却是来至苍狼汗身后,他手中黑线骤然消散,转而抬臂又射出一根黑气构成的丝线,宛若黑光擦过苍狼汗钉在围墙之上! 赵无眠眼神一冷,小臂向后一拽,将他猛地拉至苍狼汗近前,长靴重重印在苍狼汗侧脸! “就你会玩线!?” 嘭! 势大力沉的一脚让苍狼汗整个人宛若炮弹向侧砸去,一连砸碎十几栋屋檐,落至高耸入云的望南楼下,于雪幕间留下一串肉眼可见的空洞。 赵无眠一招得利,根本不给苍狼汗喘息之机,抬手又射出一根黑线缠住苍狼汗,双足踏地骤然发力,整个人好似俯冲苍鹰,自苍狼汗留下的屋舍空洞间眨眼穿过。 眨眼他一席黑衣出现在倒飞的苍狼汗身前,抬手猛然下压,按住他的额头,宛若扣篮般按着他的脑袋自半空重重砸在望南楼下的坚实地砖上。 轰! 地砖瞬间寸寸裂开,这招简直没把苍狼汗当人看,凶狠到连孟婆都有些不忍直视。 苍狼汗满头发丝凌空飞舞,一声所学尽是乌达木真传,自也包括横练功,但即便如此,气劲传入脑中,他也只觉眼前画面急速颤抖,明显是有了脑震荡的前兆,不免意识懵逼一瞬。 孟婆怕赵无眠出事,其实也没敢跑远,站的高,视野也广,发觉烟尘之中,似有一抹寒芒。 她心底猝然一凸,忍不住高喝提醒:“有人偷袭!” 她提醒不可谓不及时,甚至都忘了在外应与赵无眠撇清干系,但武魁之间的交手速度,远胜声音传播。 赵无眠按着苍狼汗的脑袋,躬身如虎正欲补刀,可他还未发力,耳边忽的听一声极为凄厉的拔刀声。 寒芒一闪,烟尘与落雪猝然被一线缝隙荡开。 丁景澄不知何时站在赵无眠身后,双手握刀,额前青筋暴起,一只眼眸包着白布,渗着鲜血,另一只眼睛怒目圆睁,杀气凝然。 同为武魁,即便再强,未成仙人,终究还是凡人之列,实力就难有质的飞跃,因此哪怕没有乌达木与孟婆的协助,丁景澄眼看破绽,也毫不犹豫出刀砍来。 孟婆与紫衣俏脸都不免白了一下,没想到丁景澄举报过后,竟没有跟着戎人一同围剿萧远暮等人,而是藏匿在侧,只为等赵无眠一丝破绽。 赵无眠与苍狼汗搏杀,心神紧绷,大都放在苍狼汗,但身处草原国都,念及乌达木兴许藏身在侧,赵无眠从未放松警惕,无需孟婆提醒,他便已提前发觉丁景澄的存在。 此刻距离太近,避无可避,丁景澄此刀蓄势已久,别说躲闪,赵无眠哪怕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丁景澄心底已是忍不住浮现大仇得报的一丝畅快,但紧随其后听得一声‘哐当’脆响,刀身传来一股让丁景澄也不免虎口一痛的反作用力。 他惊悚看去,刀锋之下,距离赵无眠的脖颈仅有不足三寸,可仿佛活物般的漆黑阴气却如无数漆黑触手,卡住刀身,让其再难寸进。 萨满天的内息护体……只不过赵无眠更邪性一些,这些将内息化作黑气触手的用法其实很浪费,也相对没效率,毕竟要心思将它们‘塑形’。 倒不是赵无眠没办法如萨满天那样,纯粹只是个人喜好。 却也能看出他此刻的游刃有余。 赵无眠脖颈之处蔓延出无数黑气卡住丁景澄的长刀,他则缓缓回首,瞥向一脸惊悚的丁景澄,微微一笑。 “被吓到了?” 何止是被吓到,丁景澄都快怀疑赵无眠是否已脱离人身,成了什么妖怪。 当初在剑南,两人搏杀还你一招我一式,有鼻子有眼的,皆是江湖人做派。 如今赵无眠却…… 战局并没有给丁景澄多余的思考时间,赵无眠也不会给。 他回首之余,单手握拳,黑气瞬间自肌肤溢出覆盖而上,宛若流星锤身,根根倒刺虽是无光,却锋锐异常,自下而上重重砸在丁景澄仓促架起的小臂上。 嘭! 闷响传来,震散附近空中积雪,丁景澄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体魄比之此刻的赵无眠更是差远,只听他小臂传来一声清脆断裂声。 后他整个人好似弓腰虾米,化作离弦之箭向天空猝然倒飞,砸断十几层望南楼的飞檐,瓦砾碎木纷飞。 紫衣与孟婆,乃至明都内近乎所有人都看到一黑影自下腾空,高过望南楼。 丁景澄小臂不自然的扭曲在一起,人在空中便吐出一口鲜血,但拜此所赐,视线拔高,也让他看到了与紫衣站在一起,朝此地眺望的孟婆。 两人对视。 丁景澄眼底浮现一丝茫然,我在与圣教仇敌搏杀,你怎么在一旁看戏? 紧随其后,他神情当即了然。 原来孟婆早便被赵无眠迷了心智,当初剑南一役,她救自己一命,恐怕只是一纸投名状。 念及此处,丁景澄当即做出此刻最正确的决断。 他身形撞碎无数飞檐后,抬手将长刀贯入楼阁墙壁,缓去力道,欲借力前踏,飞身遁逃。 圣教里出了细作,有了鬼!这情报必须传入西域。 赵无眠眼看丁景澄仅与他对了一招便要逃跑,当即被气笑了。 “丁景澄,前五岳!?丁逃命才是!” 丁景澄能从赵无眠手中逃一次,绝不可能逃第二次,他双足用力,冲天而起,越过纷飞瓦砾与细雪,眨眼踏至高耸入云的望南楼顶,拦在丁景澄面前。 丁景澄对此早有预料,抬手将自己的短剑朝赵无眠掷出后,手握刀柄向侧猛拧,翻身踏在楼阁墙壁,朝侧飞身遁逃,连自己的兵刃都顾不得拔。 呛铛———— 可有人却握上那刀柄,将其自楼阁拔出,寒芒一闪,似雪夜惊鸿,刀尖骤然贯入丁景澄心口。 噗嗤———— 鲜血四溅,满天飞雪中,雪亮刀尖自他心口穿出。 丁景澄前路被赵无眠拦截,仅有这么一条逃生退路,根本没有闪躲余地,此刻错愕回首。 孟婆小手紧握刀柄,用力猛拧刀身,寒芒自心口骤然滑过丁景澄的脖颈,近乎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 丁景澄尚未来得及开口,斗大头颅便已冲天而起,满眼不可置信。 孟婆眼看自己身份被丁景澄发现,断不可能让他安然回去报信,否则自己这么些年收养的胡人小姑娘都得死于非命,这才毫不留情狠辣出手。 望南楼顶,风声呼啸,鲜血被风席卷,洒落明都。 赵无眠站在顶上,望着衣裙染血的孟婆,眼神也是有些错愕。 江湖总说什么三大妖女三大妖女,可在赵无眠眼中,哪有什么妖女……都是自己可可爱爱的小情人。 所以此刻孟婆这杀神模样,才不免让他有些出神。 苍狼汗还被嵌在望南楼下的石砖内,嘴角含血,明显还是受了不轻伤势。 但他此刻从脑震荡中缓过劲儿来,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眼看孟婆一刀斩首丁景澄,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知道这女人定然也是赵无眠的老相好,当即打算攻其必救,长靴重踏地面。 只是一眨眼,他冲天跨过数十丈的距离,五指含血,直逼孟婆细嫩脖颈。 孟婆刚杀丁景澄,还没缓过劲儿来,不曾想下一刻苍狼汗便披头散发冲至近前。 她手中长刀猛拧而过,寒芒猝然于空中擦出一抹钝角,拦在苍狼汗身前,只能仓促招架。 但现在被二打一的人,是苍狼汗。 紫衣还在下方,赵无眠没心思与苍狼汗在高处缠斗。 他眼神冰冷,忽的出现在苍狼汗身侧,抬手钳住他探出小臂,用力下压,膝盖顶在他的心口,将其压在身下。 苍狼汗早有预料,抬手一拳朝赵无眠砸来,却瞧赵无眠一手钳住他一只小臂,另一只手却伸向身后半空。 不等苍狼汗拳头触及赵无眠,满天风雪寂静一瞬,却听赵无眠一声爆喝。 “喝!” 轰! 遮天蔽日的黑气猝然自赵无眠掌心炸出,随之带来的无匹冲击力让赵无眠压着苍狼汗,骤然自望南楼顶端直勾勾往下砸去。 明都满城,人头攒动,此刻忽然瞧见高耸入云的望南楼顶部,忽的出现一抹浪潮般的黑气,将穹顶猝然炸开,吹散。 云层之后的银月,也随之现身。 月光洒落明都。 自从入冬之后,天天下雪草原已有多久不曾见过澄澈夜空了? 满城皆寂,所有人错愕望着澄澈夜空。 后在他们惊悚的视线下,高耸入云,巍峨壮丽的望南楼,自中心轰然塌陷。 轰隆隆…… (本章完) 第438章 她或许姓季 第438章 她或许姓季 晚风勾动细雪,南市长街屋檐廊角银装素裹,院门摆着盏盏灯笼,灯火昏红。 一道道黑影却悄无声息摸进南市附近,将街口巷道摆上拒马,又让上百弓手藏在街外,严阵以待。 人人身着狼卫黑衣,裹着披风,隐于夜色。 明都狼卫弓手,皆是精锐中的精锐,力达百斤,可拉七石铁弓,箭可穿石,人人都是可弹指间弯弓射雕,百步穿杨的好手。 狼卫副统领手按腰刀,站在南市街外一屋脊后方,朝南市长街打量,身侧有副将轻声询问: “赵无眠的家眷当真在此?” “统领的命令,便是错了又如何?反正住在南市的都是些来自中原,西域的邦外之徒。” 副统领微微抬手,顿时一道道黑影宛若游鱼自各方巷口,无声无息朝内围去。 狼卫作为苍狼汗统领,乌达木亲建的特务机构,显然不似寻常戎人那般只会莽。 战阵围杀,千里追凶,暗杀潜伏,皆是一把好手,严格特训之下,数百人倾巢而出,哪怕是真武魁被缠住,也得费一番功夫才能脱身。 副统领眼看长街落雪潇潇,依旧静谧无波,便知赵无眠果真如统领所料正在皇城。 此刻他的这些家眷没有防备,定要落网,如此便可让赵无眠平生掣肘。 只是不知赵无眠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来明都还带着家眷,这不就是给自己找拖油瓶吗? 堂堂江湖顶尖,偏偏好女色,让自己凭空多了软肋,唉,美人败英雄啊。 总不至于是武魁吧?赵无眠身边有哪个夫人是武魁来着?貌似只有一个苍娘娘…… 斟酌间,他心底凝重几分,手按刀柄自屋脊滑落,落入一狭隘巷内,暗道今晚定是一场苦战,苍娘娘可不好对付。 长靴踏地,一丝异响不曾发出,他正欲亲身带队,忽然间,眼角余光捕捉到巷内,还站着位女子。 极为漂亮的女人,是个中原人。 穿着暖白素裙,肩头鬓角并未落雪,似乎刚从屋里走出,一举一动透露着几分慵懒。 但她的手里,提着柄连鞘横刀。 她指尖轻弹刀柄,咔嚓一声,她出刀了。 好快的刀,他根本没有看清她是何时出刀。 他已经死了。 死人又怎么会看清呢? 待萧远暮提着刀,走出巷口时,藏在附近的狼卫忽的一寂,后有人毫不犹豫抬手拉起信筒。 咻——嘭! 赤红火光在夜空绽放。 萧远暮静静望着,坐视他们点燃信筒。 潜伏在侧的狼卫不再隐藏,随着信号当即自四面八方好似蝗虫般窜出,手中刀兵清亮之余隐隐泛着血光,眨眼街头刀光剑影,惊得附近稀疏行人连滚带爬躲进院中。 院内,观云舒盘发素裙,见状掌心轻轻摩挲着粗糙剑柄,后转而紧紧握住长剑。 她已不当自己是江湖女子,但当真的需要动刀兵之际,她也不会犹豫。 但慕璃儿却按住她的手背,后快步牵着她与洛湘竹的手将她们送上马车,用缰绳套住带来的几匹好马,稍显急促道: “咱们先突围出城,否则一旦封城,咱们倒是能跑,大不了去雪原晃荡几日抢马入关,但咱们带来的这些马儿可跑不了。” 观云舒眉梢紧蹙,撩开车帘,探出小脸,“赵无眠怎么办?” “以他的武功,还用得着咱们操心?”慕璃儿翻了个白眼,提着剑急声道: “明都附近的戎军十几万,拦不住无眠,却拦得住咱们的马车,再不麻溜点风紧扯呼,待戎人包围过来,还得让无眠过来救。” 话音未落,耳边忽的破空声咻咻传来,无数箭矢刺破雪幕,朝院中倾泻而下。 沈湘阁裹着白披风,双手抱着出世剑与避世鞘快步自屋内走出,见状柳眉一竖,抬手一掌,内劲如潮如海,震散夜空雪幕,也将将箭矢拦下。 幻真阁的《太虚玄渊诀》。 自中断裂的箭矢好似黑雨,飒飒落下。 可院外压来的狼卫已近乎遍布各处屋檐巷口,大步奔行,口中高喝: “擒贼子赵无眠!” “快快束手就擒!” “找死。”沈湘阁可是暴脾气,见状抬袖一遮,盖上苍娘娘的纯白面具,飞身便冲出院子。 静谧长街眨眼间一片嘈杂,满是血肉入体,刀柄磕碰以及狼卫叫喊声。 他们的邻居……几个胡人丫鬟听得懂戎语,待知隔壁那俊秀公子竟然就是赵无眠时,呆站在院中,满脸不可置信。 前院那些胡人保镖……其实就是圣教教徒,闻听此言更是心神一震,手持西域弯刀哇呀呀就冲出院子,高举手中令牌。 “吾等乃西域圣教之人,你我不如一同联手,擒贼子赵无眠……” 话音未落,只听噗嗤一声,他们首级冲天而起,视线中最后的画面,就是被当猪杀的戎人狼卫,满街残肢断臂。 恩?这不对吧?难道不是戎人包围了赵无眠及其一众家眷吗?怎么反过来死伤如此惨重…… 萧冷月单手持鞘,清亮长剑在雪中一甩,扫去一串血珠,收剑入鞘,后一跃而起,来至后院,看向这些瑟瑟发抖的胡人小丫鬟。 倒是知道他们闹了个乌龙,竟同西域圣教当上了和睦邻居。 “你们主人可是西域孟婆?”萧冷月偏头问。 这些胡人丫鬟被吓得小脸煞白,已是说不出话。 萧冷月斟酌几秒,随意抬手扫去飞来箭矢,孟婆此刻在皇城,若死在那里,这些胡人女子没了靠山,在明都显然不可能清清白白活下去。 好歹她们帮了一次忙,所谓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况且他们对西域圣教目前所知甚少,从这些胡女口中探听点消息也是好的。 于是她便收剑入鞘,拉住她们的手腕。 “走,带你们闯出去!” 这些小丫鬟一愣,没料想赵无眠一家子待她们居然这么好,明明有仇还愿不计前嫌出手相助。 苏青绮提着剑跃上围墙,衣上染血,呼吸急促,催促道:“人太多,我们杀不完的,快走!” 蹄哒,蹄哒———— 长街瞬间响起奔雷般的马蹄声,沈湘阁独身骑马,走在最前列,为马车开道。 她抬手一掌,内劲涌出,便将街头拒马震个七零八落。 抬剑一刺一收,便有戎人喉间染血,身形瘫软。 苏青绮与萧冷月在后方拦截追兵,彼此之间相距不远。 “拦住他们!” 有人弯弓搭箭,箭矢如雨,却尽被拦下。 但如苏青绮所说,身在明都,四面八方皆是戎人,根本杀不完。 城外还有军营,一旦上万大军包来,即便能脱身也要费好一番气力。 这其中若还有什么别的武魁混在里面偷袭阴人,说不定她们之中真有人会出事。 能先出城脱身,定然好过在明都大开杀戒当莽夫。 明都当即喊杀遍天,甚至还有受惊牛羊自棚中闯出,挡在马车前哈气应激,后被沈湘阁一掌拍飞,暗道自己还以为拒马呢。 马车晃晃悠悠在街头横冲直撞,观云舒坐在车厢里将洛湘竹抱在怀中好生安慰,便听车厢上方传来咔嚓轻响。 萧远暮提着横刀,坐在车厢上,抬手扣住车窗,探出小脸倒挂看向观云舒,俏脸平和,大气也不喘一声。 “你们先出城,我去寻赵无眠,有雪枭帮忙联系,也不怕失联……” 萧冷月话音未落,忽的一声天崩地裂般的乍响,整个明都似乎都在颤抖,车厢更是忽的腾空几秒,后被萧远暮用蛮力按下,稳住重心,好悬当场散架。 几女都是错愕看去,却瞧夜空黑云骤然拂散,银月如钩,皎洁清丽。 高耸入云的望南楼忽然间自中塌陷,远观坍塌速度似乎并不快,但眨眼便已烟尘四起,铺天盖地,地动山摇,似地龙翻身。 咔嚓咔嚓———— 望南楼底,除开残砖瓦砾落在地上的轻响,便再无动静。 “呼……呼……” 赵无眠双足踏地,胸若擂鼓,稍显急促呼吸,身上青衫也随着他自楼顶砸落至地,多了些许划痕,露出肌肤上的乌黑痕迹。 倒是不曾受伤,只是同为武魁,赵无眠武功虽远胜苍狼汗,但要杀他,还是不免费了许多气力。 他垂眼望去,苍狼汗披头散发躺在地上,腰腹已被碎石碾压,隐隐自世间缝隙渗出血丝,俨然半边身子已被砸烂。 武功再高,横练功再猛,总归还只是俗世之人,不知多少吨的重物压下,哪怕真牛逼到不被当场砸死,想脱身也没那么容易。 但武魁终究是武魁,苍狼汗怒目圆睁,双眼布满血丝,紧紧瞪着赵无眠,鲜血不受控制自他嘴角溢出,可他恍然未觉,单是用这股择人而噬的眼神盯着他。 赵无眠自然不会怕一个手下败将,恢复几分力气,平息少许急促的心跳后,才用衣袖抹了把额上细汗,问: “乌达木究竟在何地?” “我不知道,不会说……知道,也不会说。” 听得这与萨满天有几分类似的话语,赵无眠不免微微摇头,却也知能成武魁,定然皆是心智坚韧。 若真不愿说,哪怕再如何严刑拷打,也不可能问出什么。 音波功,对武魁的效用也是微乎其微,因此赵无眠并未强求,转而问: “我夫人有柄家传宝剑,名为青冥……乌达木有收集天下奇珍的习惯,但我去国库搜刮一通,却没寻到……你可知这剑被他放在何地?” 青冥剑并非什么重要之物,苍狼汗单是冷哼一声,“你去寻国师,自会知晓。” 哐当哐当———— 些许碎石伴随尘土砸在地上,发出几声带着回音的脆响。 赵无眠转头看向四周,四方昏暗无光,似乎是一间石室,墙壁材质不俗,四周则建有承重柱,倒也坚韧,这才并未塌陷,只是天板破一大洞,残砖瓦砾自洞口堆积而下。 瓦砾中,时不时可见些许残肢碎肉的痕迹,显然,这些倒霉蛋乃是望南楼驻扎守卫……望南楼毕竟是皇室修建,明都要地,非一般人所能踏足。 赵无眠与苍狼汗便是自这洞口落下。 赵无眠没想到望南楼地基下,居然还藏着这么一处石室遗迹,不免多打量几眼,后问: “这是什么地方?” “哼……”苍狼汗不愿回答。 咔嚓咔嚓———— 头顶传来些许异响,后孟婆空灵嗓音传下。 “赵无眠!赵无眠!你还活着吗!?” “我在这!”赵无眠喊了一声。 “他怎么可能被几块石头压倒,你快挖啊。”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 “小心点挖,别二次坍塌,到时候可就真得把他活埋在下面……” 紫衣与孟婆的交谈隐约传来,孟婆作为武魁,虽看上去身娇体柔一推就倒,但五指握力可轻松将人的头盖骨捏成骨粉,干起这么粗活来可谓轻轻松松。 不多时,屋顶一处角落‘哐当’一声,裂开缝隙,后粉尘与碎石宛若漏斗般倾泻,片刻后,一抹亮光才随之透出。 石室宽阔,纵深很长,离地两三丈,赵无眠便站在开口下,“下来吧,我接着……” 紫衣在开口处朝内探头探脑打量一眼,瞧见赵无眠,这才喜笑颜开,背着大包裹,抬手按住裙摆,轻松跃进赵无眠怀中。 “没受什么伤吧?” “打个苍狼汗,能受什么伤?又不是乌达木……他甚至都不能让我破皮。” “咳咳……”苍狼汗咳出几口血。 赵无眠抱着紫衣,将她放下,抬手挽了挽她稍显凌乱的发丝,而后才拉着她往侧方挪了挪,以防挡了孟婆的路。 孟婆也好奇往下打量几眼,后潇洒一跃。 “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但咱们最好快点脱身,这里毕竟是明都腹地……哎呦……” 孟婆一跃而下,话至半截,忽的不知为何身子骨一软,竟没站稳,一屁股栽倒在地,也不知识疼还是觉得丢人,眼泪都要出来了。 赵无眠回首看去,上前几步,“你腿受伤了?” “没啊,但就是不知怎的,浑身没力气……你刚刚怎么也不接住我?” 孟婆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瞪向赵无眠。 两人轻声细语。 “男女授受不亲……” “谁信?你摸我摸少了?” “我当你这妖女在逗我玩呐。” “我是那种人嘛!?” “你逗我逗少了?是谁有事没事易容乔装……” “得得得,见不得你这样小心眼的男人。” 孟婆有些心虚,自顾起身,小手揉了揉挺翘臀儿,但刚一站起身,双腿不知为何又是一软,赵无眠这次眼疾手快,将她搂住,只觉一团软糯温热。 赵无眠没想占孟婆便宜,安分搂住她腰,上下打量,“你这是……” 孟婆贴在他怀中,抬眼看来。 两人对视。 两人此前立场所致,大都各怀鬼胎,现在老老实实抱在一块,不免让孟婆有些莫名局促,移开视线。 “我,我怎么知道……” 孟婆这视线一躲闪,倒显得气氛更不对劲了些。 紫衣斜眼看着两人,冷声道:“不就是先前碰到本姑娘,毒质入体了吗?也就是因为你是武魁,百毒不侵,这才见效慢了些。” 孟婆闻言,错愕看来,“我可是武魁……除了寒玉九黎,还有什么毒能对我生效!?你又是何方大能?” 孟婆问了赵无眠一直想问的东西,别说是孟婆了,就是以赵无眠的武功加半个先天万毒体,如今都不能完全无视紫衣这一身剧毒。 苍狼汗失血过多,眼神稍显涣散,就连他这半死不活的,此刻也作为武人,稍显疑惑朝此看来,打量着紫衣。 “你管本姑娘是什么人……但我能让你中毒,自然也能为你解毒。”紫衣抬手撩过肩前碎发。 “那你还不快些……” “你先松开他。” 赵无眠觉得此刻不是拌嘴吃醋的时候,但紫衣明显是对此前在宫里孟婆用她的脸泡她的男人这事儿念念不忘,因此他老老实实搀扶着孟婆在一石凳坐下。 而后他才借着些许光亮,打量着石室布置。 石窒并无隔间,所有陈设一眼扫去皆可映入眼帘,摆放玉简的书架,武器架,练功木人,打坐蒲团,甚至远处还有一古朴内敛的炼丹炉。 这是一间练功房,但看墙壁灰尘与岁月痕迹,这里怕得有几十年没有人烟。 会是乌达木年轻时的练功房吗?那家伙还会炼丹? 赵无眠打量着丹炉,抬手轻抚其上纹路,虽然他不懂炼丹,却也能看出这丹炉材质定然不菲。 此刻忽听身后传来紫衣与孟婆的谈话声。 “西域孟婆,哼哼,现在你可谓栽在我们手里了……” “喂!你什么意思?到底你是妖女还是我是妖女?我们刚刚还一块联手过……” “他被你的美色迷了心窍,但本姑娘可不会随便轻信西域妖女……方才联手,只是权宜之策,岂能当真?” “你到底想做什么?” “把传国玉玺交出来,我知道你去书房一定有收获,再者,最好老实同我们合作,莫动些歪念头,本姑娘可不想往你身上下蛊…… 这么漂亮的脸蛋,这么丰满的身材,若蛊虫自你体内钻出,留了疤痕,便是我也要觉得心疼……” 紫衣循循善诱,做派远比孟婆更像妖女,但她这做法显然更合适。 毕竟赵无眠与孟婆当初在剑南虽说了同盟合作,但也不过口头承诺,的确保不准孟婆会动什么歪心思。 面对西域圣教的人,多些提防,肯定不会错。 孟婆紧咬下唇,不免有些委屈,但立场所致,紫衣防备他,也的确理所应当。 说不得,这就是赵无眠的意思。 她移开俏脸,竟开始掉眼泪,梨带雨,楚楚可怜,任谁看了,也定要捶胸顿足,懊恼自己怎惹得如此美人哭泣。 紫衣冷笑看她,根本不为所动。 “行了行了,你们俩儿哪来这么多戏,赶紧麻溜解毒,咱们也好离开明都,追上远暮她们。” 赵无眠回首看来,稍显无奈道。 孟婆当即不哭了,转而瘪了瘪嘴,“哼,没意思。” 果然是装的。 一个妖女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落泪。 紫衣翻了个很有风情的白眼,抬手让小白蛇自袖口钻出,在孟婆手腕咬了一口,而后她才来至赵无眠身侧,一同打量丹炉,神情疑惑片刻后,忽的微微动容。 “这丹炉……别说炼俗世江湖的丹药,就是说能炼仙丹,我也信。” “这么好?”赵无眠微微一愣。 两人对视一眼,后赵无眠道:“搬回去?” “这……咱们来明都一趟,顺了国库,砸了书房,拆了此楼,现在还要搬人家炼丹炉,是不是有些过分?” “你想要吗?” “想~” 紫衣撒娇似的拉长声调,稍显娇憨,可爱极了。 “那就搬。”赵无眠单手捏着炉脚,举重若轻,将两人高的丹炉掂量几下,视觉效果很强。 苍狼汗又莫名吐了口血。 孟婆揉了揉被小白蛇咬过的手腕,侧眼看着这对儿狗男女,总觉得空气中都有股酸味。 她起身也打量四周几眼,来至书架前,取出玉简,垂眼打量。 “中原的字……” 紫衣也凑近看来,“这是……丹方?” 她也翻了些许玉简,越看眼睛越亮,“全是本姑娘没见过的丹方……这,真是在炼仙丹啊!” “俗世也能炼仙丹?”赵无眠好奇问。 “是不是仙丹,不清楚,但定然比俗世所有丹药都要高一个层次……这,这是何方神圣留下的石室?” 三人凑在一块打量,孟婆柳眉轻蹙,“这里是戎人国都,留下的玉简却用中原字书写……” 紫衣猜测道:“这前人仙迹,或许已存了上百年,只是恰好被戎人发现,这才以此为根基,修建明都,也算承了仙人余韵,凑丝仙气。” 赵无眠斟酌片刻,有些猜测。 言谈间,紫衣眼角余光扫到什么,忽的娇躯一颤,抬手在书架中取出一枚金簪。 金簪被放在书架角落,相比于其余陈设,倒显得崭新了些。 “这,这不是娘亲的簪子吗?”紫衣揉了揉眼睛,细细打量着金簪,怀疑自己记忆错乱。 “你娘的簪子?”孟婆好奇看来,打量几眼,而后才道:“你是中原人,你娘也是中原人,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记错了吧?” 紫衣又揉了揉眼睛,也觉得自己记错了,“奇怪……” “天底下款式一样的簪子数不胜数……”孟婆抬眼看向天板,隐隐听到上面纷杂脚步声,便知戎人已集聚压来,不免催促道: “将石室里的好东西收拾收拾,咱们快撤……” 紫衣反应过来,随意将金簪塞进袖口,后放下自己的包裹,一股脑将玉简塞进去。 蹄哒———— 有人轻飘飘自石室天板的开口落下,绣鞋踏地,是萧远暮。 她提着染血横刀,一路似乎杀了不少人,呼吸稍显急促,见他们三人窝在此地,连忙道: “快撤,城外戎军已要围城……” 几人当即不再耽搁,赵无眠扛起丹炉,往上一砸,将开口撑大几分,让几位姑娘先撤。 他留在石室又搜刮一通,确保没落下什么宝物后,才准备离去。 此刻一直闭口不言,宛若死透了的苍狼汗忽的开口。 “这里……是前国师的闭关之所。” 前国师……乌达木的师父,季应时。 赵无眠脚步一顿,回首看来。 苍狼汗与他对视,几秒后,才低声道: “你那位夫人……她或许姓季。” 赵无眠沉默。 咔嚓咔嚓———— 朝此地压来的戎人太多,导致还算坚实的天板不免浮现些许裂痕,显然是要二次坍塌。 赵无眠收回视线,“多谢解惑。” 话音落下,他飞身离去。 很快的,落石压下,石室崩塌,将苍狼汗彻底掩埋。 归婵元年,冬末。 赵无眠出关北上,入明都,闯皇城,杀苍狼汗,丁景澄两员武魁。 朝野震动。 (本章完) 第439章 虎狼之词 第439章 虎狼之词 雪势顿止,月光细碎,明都内外早已乱作一团,披甲跨刀的戎人于街头巷尾来回奔行,受惊牛羊横冲直撞,草原国都嘈杂声浪如潮如海。 沈湘阁突围前更是放出一把火,顷刻间明都已陷入火海,火光近乎将半天夜空染成赤红。 “赵无眠呢!?” “扛着一大铁炉,跟铁锤似的乱砸一通,跑出城了……” 有人望着街头碎肉与残肢断臂,不免瞳孔瞪大几分,“那么大的铁炉,保守也得有上百斤,他扛着那玩意还能跑!?” “亲眼所见……狼卫统领与西域圣教的武魁似乎也栽在他手里……” “……” 草原大汗阿苏尔并未被书房残砖瓦砾活生生砸死,苍狼汗那会儿自是出手救了他一命。 此刻他正裹着毛皮大氅,站在皇城城墙上,眺望着乱作一团的明都。 晚风拂动他的乱发与破破烂烂的衣袍下摆,他满脸尘土,狼狈不堪,即便再如何没有实权,他也是草原大汗,草原的狼王。 无论如何,也该注重家族体面……但此刻他已经没有心力思考这些事了。 有侍卫匆匆而来,“大汗,赵无眠有可能折返而归,皇城并非安稳之地,我们还是先躲……” 阿苏尔冷冷打断他的话,“赵无眠若想杀我,你们拦得住?” 侍卫哑口无言。 阿苏尔回首看了看书房残骸,又看了看已成废墟的望南楼,后眺望着乱作一团,火势汹汹的明都城,忽的身形一晃,瘫倒在地,眼神茫然,口中喃喃自语。 “还是降了吧。” “啊?”侍卫疑惑看来。 “降了南朝,降了赵无眠……割地赔款,休战讲和,彼此再也井水不犯河水……” 侍卫眼眸瞪大,却也相顾无言。 赵无眠此次燕云之行,不单杀了萨满天,打得戎人军心溃散,就连草原大汗的心气,也已被他活生生打散。 但草原大汗还代表不了戎族。 那侍卫低声道:“只要国师一日不降,那草原与南朝战事便一日不止。” “是啊,国师还在,国师还在……” 阿苏尔双眼无神望着明都,顷刻间恢复几分光亮。 却并非希望的光,而是恨意。 对乌达木的恨。 赵无眠杀上明都,大闹一通,潇洒离去,让草原沦为天下笑柄之际,乌达木又在何方? 阿苏尔身为皇室都已放下了光复前朝的夙愿,只想安安稳稳,休养生息,为何乌达木就对前朝如此念念不忘,无时不刻不想着南下中原。 哪怕他忍几十年,沉淀沉淀,积蓄国力,再图谋南下呢? 若是如此,又怎会招惹上赵无眠此等杀星? 武魁不是很能活吗?难道乌达木连几十年都等不了? 乌达木几十年前,也没少去中原京师大闹一番,可从未有赵无眠这般阵仗。 阿苏尔不知是因为中原朝廷武力更高,还是因为…赵无眠比乌达木武功更高? 如今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 阿苏尔起身回宫。 “大汗,你不主持追剿赵无眠吗?”侍卫连忙跟上。 阿苏尔回首看他,疑惑问:“你们这时候想起我是大汗了?我没那个资格调遣禁军,排兵布阵……寻国师去吧。” 话音落下,阿苏尔自顾离去。 侍卫顿了原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阿苏尔,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于武人而言,心气远比天赋,师承,机遇要重要许多。 但其实无关武夫,所有人都一样……没有心气,那便什么都没有。 阿苏尔眼神恍惚,已经在心底盘算着自己是否该背地里偷偷联系南朝…… 共谋休战一事。 明都城外,马蹄如雷,来往戎军宛若黑潮,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往雪原深处追寻着赵无眠的踪迹。 至于找到后能不能杀,暂且不论,至少得把追凶的场面闹得声势浩大些……否则戎人可就真得成天下笑柄,遗臭万年。 南侧万里雪原,银装素裹,满目皆白,四道人影快步奔行,为首一人扛着重达百斤的炼丹炉,但速度比起周围几人却丝毫不慢,健步如飞,举重若轻,画面很有张力。 紫衣轻功差些,若被戎军缠住,的确也是麻烦,因此她干脆让萧远暮抱着跑,丝毫没落下。 两女在京师时,紫衣每天都来曾冷月为萧远暮看病治伤,几个月过去,感情倒也不错,因此萧远暮也并未嫌弃,只是注意了些,以防触碰到紫衣中毒。 孟婆注意到萧远暮的小细节,不免又多打量了几眼,“连萧远暮这女人都不敢随意沾上你的毒……你莫不是自小就在寒玉九黎等蛊王之毒中泡澡?” 紫衣还穿着入宫时那一身华贵红裙,只是多披了件赵无眠的玄黑大氅御寒。 此刻她正打量袖中那疑似娘亲之物的金簪,闻听此言,也没什么玩闹心思,认真琢磨片刻,才微微摇头。 “或许吧。” “或许?”孟婆好奇看她。 “娘亲自幼梦想以毒行医,待我出生后,这念头更是愈演愈烈,但正经人谁信毒物这种害人的东西还能救人?哪怕别人信,我们也不敢随意尝试,毕竟剂量稍微有些问题便会闹出人命,许多东西就只能我们母女俩自个试…… 而这先天万毒体,说白了就是归玄谷的传说,具体能不能成根本不知,连个成体系的法子都没有……修炼此体的详细步骤,还是我们母女琢磨出的呢!” 紫衣微微颔首,稍显自傲,而后才继续道: “别说本姑娘,我娘亲那才叫一个剧毒遍体,若你此前触碰的人是她,恐怕就不止浑身无力这么简单。” 紫衣收起金簪,转眼看向几人身后,雪原的地平线外,明都那雄伟黑城,已隐隐不见踪迹。 孟婆刚想问那你娘亲又是何方神圣,从哪找这么多珍稀蛊毒的,下一刻便听赵无眠道: “你没怨过你娘?” “为何要怨?”紫衣疑惑看着赵无眠。 “你真想当这毒医?若非如此,你现在也不至于浑身是毒,连个正常人都当不了。”赵无眠扛着炼丹炉,步履稳健,呼吸平稳,忍不住问。 紫衣斟酌片刻,才轻叹一口气。 “小时候其实是有些怨的,如今早便放下了。” “为何?” “本姑娘若怨了,便不会学这一身本事……没这本事,你当初早便因寒玉蛊而死在申屠不罪手中,说起来,还是本姑娘习承娘亲这一身毒术,才能救你一命哩!” 赵无眠微微一愣,孟婆忍不住移开视线,腮帮子又开始鼓。 真酸。 萧远暮一直没插嘴,此刻闻言不免一笑,认认真真朝紫衣说了声谢谢,这才看向赵无眠,轻声问: “能杀苍狼汗,怕是费了不少力气,可有受什么伤?” 萨满天当初那身乌龟壳着实令赵无眠好生苦恼,直到参悟几分错金博山炉的空间之法才能破防,如今他内息护体不在萨满天之下,若此刻还能受伤,岂不是白练这功夫? 因此赵无眠感知几秒才微微摇头,“只是有些累……” 紫衣不太信,朝赵无眠凑近几分,拉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赵无眠放缓脚步,配合萧远暮的步伐,望着紫衣认真的俏脸,问:“你真没见过自己亲爹?” 两人当初在鹤拓聊过紫衣的家事,赵无眠知道,紫衣自小与娘亲相依为命。 但若苍狼汗所说无误,紫衣的亲生父亲很有可能是季应时……所以他还是不免发问。 “没见过啊,抛弃妻女的家伙,有什么可在乎的?”紫衣翻了个可爱白眼,收回小手,又看了眼天色,才提议道: “夜太深,又下着雪,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休整半夜,等雪枭寻来,咱们再赶路吧。” 观云舒那边三个武魁顶着,安危肯定不用赵无眠费心,而万里雪原一旦入夜,很容易迷失方向,等雪枭来寻,肯定好过漫无目的瞎跑,导致彼此越离越远。 几人没有异议,很快寻得一处雪原山脊,将中间挖空,也算是不小空间,还能藏住炼丹炉。 赵无眠将丹炉放在里侧,充当承重柱,又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雪中。 紫衣不想踩脏赵无眠的衣物,犹豫几秒,还是脱了绣鞋,单穿着袜,屈膝坐在衣上,放下从国库搜来的宝贝包裹,后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丹药放在衣上。 萧远暮将几人痕迹抹平,才弯腰走进小雪屋,虽然武功太高不惧严寒,但姑娘家生得肌肤娇嫩,俏脸还是不免有几分红扑扑。 “饿不饿?行李都在马车上,咱们现在水也没有,零嘴也没有……要不我出去打头狼烤着吃?” 她说话间呼着白气,自袖中取出火折子点燃,倒插在雪中,细微的昏黄火光摇曳,映在她的脸上,很是可爱。 瞧见紫衣连鞋子都脱了,萧远暮犹豫几秒,也跟着脱了绣鞋,踩上外衣。 “雪枭约莫没多久便能寻来,没必要费那气力……而且你也不会烤肉,厨艺堪忧,我恐怕难以下咽……” 萧远暮闻言柳眉一竖,抬脚就踩在赵无眠脸上,堵住他的嘴,“少废话。” 萧远暮的脚丫暖呼呼,又绵软滑腻,穿着白袜,有一股别样的色气……不过赵无眠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动什么歪心思,抬手捞开她的脚儿,无奈问: “你呢?杀了不少人,没受伤吧?” “他们也配让本座受伤?” “好了好了,我是大夫,我说了算,你们老实坐下,我给你们瞧瞧……” 三人轻声细语说着,孟婆和他们也不是一家子,插不上嘴,便趴在小雪屋外侧,也不脱鞋,穿着绣鞋的小腿在半空晃呀晃呀晃,显得活泼可爱。 她摸索着怀中的传国玉玺,探出身子,看向雪原之外,观察周边情况。 赵无眠的上衣被紫衣脱掉,借着不甚明亮的火光,凑近打量,呼吸间的热气扑在身上,让赵无眠心底痒丝丝的。 萧远暮则看向孟婆,此时才抽出心思道:“西域孟婆……你怎么会也在这儿?” 萧远暮还记得当初在蜀地,孟婆带着一票人抓赵无眠的事情,因此语气称不上友善。 孟婆实力虽差了萧远暮些,但同为三大妖女,自也不会露了怯,闻言轻哼一声。 “过来勾搭你男人呗,哪有妖女不会勾引男人的?” 萧远暮扫了赵无眠一眼,他正想说自己与孟婆清清白白,她只是说着玩,哪成想萧远暮下一刻便抬手在孟婆极为翘立浑圆的臀儿上拍了下。 啪~ 似有波浪阵阵,光线昏暗的缘故,看不分明,可火折子带来的昏黄火光,竟也随着上下摇曳,由此可见孟婆臀儿究竟有多柔软。 孟婆美目瞪大几分,连忙转身捂住臀儿,羞红着脸瞪萧远暮,还未说话,便听萧远暮语气含笑道: “像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女,我见多了,沈湘阁便是典型……你最终定会玩火过头,让自己也陷进去……我等着你老老实实唤我姐姐的那一天。” 一提起沈湘阁,孟婆当即也顾不得羞愤,转而疑惑问: “江湖倒是有谣传赵无眠同师……苍娘娘有染,不曾想这竟是真的?沈湘阁那小娘皮真着了他的道?” “没着他的道,是着他的棍了。”萧远暮道。 紫衣被这荤话逗得噗嗤一笑,又连忙捂唇。 孟婆虽然被赵无眠一碰就软,但表面看着还是很有妖女范儿的,听这荤话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激起她的好胜心,冷哼一声。 “沈湘阁贵为京师小姐,看似武功高绝,心智捉摸不透,实则就是又菜又爱玩,被赵无眠三言两语勾了魂很正常,但我可不一样。” “哪不一样?”赵无眠觉得孟婆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不免也笑着问。 孟婆回首看他,瞧见他脱了上衣,视线不免在赵无眠的喉结,锁骨,胸肌,腹肌等地方微不可查转了一圈,而后才回过神来,摆出妖女架子,凑近几分,指尖绕着赵无眠小臂往上滑,呵气如兰道: “胡女的滋味,侯爷还没尝过吧?和沈湘阁那等京师大小姐,可是不同风味儿~保管让你欲仙欲死……” 赵无眠想起沈湘阁,当初她也喜欢这么逗他玩……现在其实也喜欢,只不过逗着逗着便被着他棍。 他不免一笑,握住孟婆小手,很配合她道:“是吗?那不妨让本侯尝尝……” “赵无眠?”萧远暮看他。 “嗯?” “松手。” 赵无眠默默松开。 孟婆被握住手,俏脸其实已经有点发烫了,见状当即笑出了声,“中原的男人在家中不都是一家之主吗?赵无眠你贵为王侯,怎么还怕夫人?” “怕什么夫人?”萧远暮反而开始维护起赵无眠的颜面,她坐在衣上,靠在赵无眠身旁,小鸟依人,瞥了孟婆一眼便收回视线。 “等你入了门,就知道他怕不怕了。” “我可不是沈湘阁……”孟婆轻哼一声。 几人在小雪屋吵吵闹闹,倒也不显寂寞冷清,片刻后,赵无眠一手搂一位香喷喷又软乎乎的美人,不免升起几分冲动。 可孟婆在跟前,如今又在雪原之外,时间地点都不对,他也便闭目养神,压下冲动,琢磨着紫衣与季应时的事。 紫衣的娘亲不是什么世外高人,哪怕医术再高,也找不到那么多珍奇蛊毒……当世谁能给她这些资源呢? 除了九黎,就只剩季应时……蛊道世家,峨眉唐家都还不够格。 紫衣身上这毒,其实已经足以说明许多了。 赵无眠想起烛九天当初说,他与季应时早便有了牵扯。 恐怕季应时当年没少从九黎那儿‘进货’,所以烛九天才会知晓这种隐秘。 这事儿紫衣自己料想也不知,赵无眠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 斟酌间,赵无眠便察觉到萧远暮似是寒冷,往他怀里又贴近几分,炙热的体温与饱满团儿压在胳膊上,赵无眠一血气方刚的青年,哪受得了这刺激。 他往紫衣那边挪了挪,暗示萧远暮别贴这么近,他真受不住,结果萧远暮反倒也跟着往里贴了贴,轻声道: “你躲什么?我这才刚稳固伤势没几天,满打满算与你就欢好了一次……” 说着,她甚至还主动拉起赵无眠的手,从自己的小袄下摆探进去,用自己饱满滑腻的暮鼓晨钟接着。 “啊?”孟婆半个身子还探在雪屋外勘察四周,闻言错愕看来,萧远暮这妖女说什么虎狼之词呢?真不把她当外人啊。 赵无眠还是把孟婆当外人的,但掌心传来的美好触感又让他有些舍不得松手,也便当什么也没发生,一边五指时而用力,时而放松,一边闭目同自己可可爱爱的青梅竹马依偎一块,相拥取暖。 紫衣眼神有些茫然,觉得萧远暮都如此亲近,那自己不表示表示,貌似也不合适,但她没萧远暮这么大胆,只能当做没看见,闭目歇息。 但赵无眠被远暮逗弄得有几分火气,另一只手不由自主隔着紫衣曲线姣好的腰肢滑下,掌心钻进裙摆,摩挲着她软乎乎的光滑大腿。 紫衣娇躯一绷,却唯恐被孟婆发现,愣是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这能瞒得过谁啊?也就只能骗一骗自己,掩耳盗铃。 呼呼———— 小雪屋内已安静下来,晚风扫过雪原,卷起些许雪雾,风声细微。 孟婆露个小脑袋,发丝积了些雪,俨然在风中凌乱,但身后那一家子也只是抱抱摸摸,没什么过火动作,她若太上纲上线,显然平生尴尬,也便同样装作不知。 可渐渐的,孟婆耳边传来莫名其妙的‘滋滋’轻响。 她还当是赵无眠色心大发,轻薄姑娘,可细细听去,又觉有几分不对劲儿。 貌似不是赵无眠在动,是萧远暮套着小手…… ? 孟婆抬起俏脸,望着四处昏暗,不见五指的漆黑雪原,神情茫然。 自己这不就成了门口望风的? 欺人太甚! 她是不是还要吹一曲《凤求凰》啊? 孟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继续默默望风。 主要还是打不过……要知传国玉玺还在她身上,虽然赵无眠一直没提,但若惹得他不痛快,伸手来抢,孟婆肯定是保不住的。 这都是其次,万一赵无眠这大好兴致被打岔,一怒之下把她按在雪中,撕扯裙子,肆意把玩…… 那位医女会如何,暂且不知,但萧远暮那妖女肯定还会帮忙按住她的手。 唉……技不如人,忍一忍吧,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漂亮,赵无眠多半把持不住。 孟婆胡思乱想,用以解闷,渐渐身后没什么动静,她才往雪屋里钻了钻,抬手拂去发上积雪,垂眼看去。 这一家子已抱在一处,靠着角落,沉沉睡去。 天寒地冻,异国他乡,追兵在寻,但他们三人依偎在一块,看上去倒是温馨又温暖。 孟婆抱着膝盖,孤零零坐在角落,与这一家子相隔一段距离,泾渭分明。 些许晚风涌进雪屋,浮动几缕孟婆额前发丝。 她不是矫情的人,但此情此景,还是不免心生寂寞。 孟婆其实是怕寂寞的人,否则行走江湖,也不会次次都带着自己的小丫鬟,总是与人结伴同行。 如今她的小丫鬟们还在明都,孟婆斟酌着过几日等明都稳定几分,再去救她们。 孟婆抱着膝盖的双手又紧了紧,蜷缩起身子,准备闭目小歇,却听耳边传来赵无眠的细微嗓音。 “孟婆,你冷吗?” 孟婆睫毛轻颤,疑惑看去,赵无眠还没睡着,正侧眼看她。 孟婆随口敷衍,“我是武魁,冷什么冷,你把本座当一般女子撩拨呢?” “撩什么撩……”赵无眠轻轻松开萧远暮与紫衣,缓缓起身,弓着腰往小雪屋外走去,“你守了前半夜,后半夜我来守。” 孟婆的心不知为何跳了下,“守夜?” “对啊。”赵无眠钻出雪屋,盘腿坐在外面,刻意压低的嗓音缓缓传来,“这些活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干啊。” “不是……你还真把我当成你们一伙的啊?”孟婆面上鄙夷,但心底隐隐有几分悸动。 赵无眠将她视为同路伙伴……虽然孟婆觉得他此举过分轻信于人,但他轻信的人是自己,于是也不免心觉一丝温暖。 “防备来防备去,没什么意思,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想做什么都不可能瞒过我。” 孟婆心底一丝暖意瞬间荡然无存,腮帮子又开始鼓,稍显奶凶瞪了赵无眠背影一眼后,默默将小脸搁在屈起的大腿上,干脆不搭理这人了。 片刻后,雪屋渐渐暖和几分,她才疑惑抬眼……怎么没风了? 侧眼看去,才知原来是赵无眠盘腿坐在门口,人高马大的背影,好似铁塔般为她遮雪挡风。 或许不是为她,是为萧远暮与紫衣。 但也确实暖了孟婆的身子。 孟婆环在小腿前的双手不免又紧了几分,总觉得不知为何,有点局促。 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 片刻后,她才佯装平常,随口轻声道: “你,你坐在外面,冷不冷?要不坐进来?反正以你的感知,也无需靠眼睛守夜……” 赵无眠回首看她,用孟婆方才的话,回答道:“我是武魁,冷什么冷,你把我当一般男人撩拨呢?” “撩什么撩……”孟婆当即被气笑了,又怕打扰萧远暮与紫衣休息,抬手在地上捏了团雪,轻轻扔在赵无眠背上。 赵无眠笑了笑,又转过视线,不说话了。 孟婆也不说话了。 但她不寂寞了。 等雪枭寻来时,已是天亮,一轮赤红的火团自东方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赵无眠站起身,拍拍身上积雪,眺望着朝此地飞来的雪枭,后耳根微动,听得远处有马车奔行的细响。 嘎吱嘎吱———— 一架马车碾过积雪,留下一行车辙马蹄印,在风雪中窜出,朝赵无眠等人的方向驶来。 隐隐可见车架上站着人影,后那人影也看到了赵无眠,回首敲敲车厢。 当即有人钻出来,踮起脚尖儿,不断招手。 是洛湘竹。 她不能说话,只能用力招手。 “在这——” 赵无眠不禁一笑,也学着招手,高声呼喊。 嗓音在雪原中传去很远。 萧远暮,紫衣出雪屋,瞧见车架,皆不免转颜一笑。 孟婆站在最后,望着他们高兴的神情,正想也跟着笑一笑,但转眼想起自己作为外人,有什么好乐的? 于是她又板起脸。 可又忍不住觉得赵无眠与这一家子的氛围倒是很好嘛。 很快几人上了马车,当即调转车头,朝南而去…… (本章完) 第440章 师父好野 第440章 师父好野 时值深冬,不日年关,天气愈发严寒,这万里雪原上的戎人却不减反增,大都外出捕猎,成群结伴,策马游雪。 关外茫茫草原,白雪皑皑,一望无际,寒风扫过,拂动细雪,在阳光下好似淡金色的雾气,如潮如雨。 嘎吱嘎吱———— 千里宝马拉着的车队迎着雪雾在雪中快步奔行,车轮碾过积雪,留下车辙,有时会吸引打猎戎人的注意。 若他们视而不见,那便安然无事,若有心劫掠,只会徒留满地尸首,很快的被大雪掩埋,成这寒冬雪原中并不罕见的几具残骸。 离开明都时匆匆而行,准备不周,因此赵无眠他们南下入关之际,又寻过路部落抢了几架马车与些许物资。 如此才不显得拥挤……毕竟一架马车,显然容不得赵无眠这一大家子。 这些马车车厢上可见中原某些商队与世家字号,显然也是戎人这些年扫秋风而来的产物,他们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年年南下去中原劫掠,有朝一日竟被反过来抢。 赵无眠换了身干净衣裳,身着白衣,又裹着洗干净的雪白狐裘,跨在马上,走在车队前列,眺望四周,宛若镖师走镖。 只是气质太好,容貌太俊,更像世家公子携美郊游。 一片白芒的雪原看多了只觉单调,但赵无眠耳边却是一直嗡嗡作响,归乡之途半点也不寂寞。 马车内总能传来莺莺燕燕的好听嗓音,可这其中的话语,却不见和善。 依稀听沈湘阁磨着牙冷声道:“本小姐就说出行前隐隐感觉不对儿,果不其然是你这狐狸精跑过来勾搭我相公……” “勾搭你相公?”孟婆冷笑一声,道: “我看你是着赵无眠的棍着傻了!真以为他是什么香饽饽,天底下所有女人见了他都想抢?魔威赫赫的苍娘娘…的亲传弟子,竟成了这般满脑子情情爱爱的愚妇?说出去都给师父丢脸!” “丢脸!?本小姐给师父丢脸?师父自己都被相公迷得神魂颠倒!和当朝太后都一块伺候过,若她听得你此语,非拿板子抽你屁股不可!” “师尊也是你随便议论的?我还是你师姐!妄议师尊,目无师姐,师父教你的礼数难不成都跟间露水般被赵无眠捅出去……” 听见此语,不等孟婆说完,赵无眠便连忙放缓马速,来至车厢侧,敲了几下,砰砰作响,无奈道: “吵什么吵,好歹曾经也是师姐妹……孟婆,你同我出来一块当护卫望风……” “凭什么是她和你出去腻歪,而不是我?” 沈湘阁撩开窗帘,下巴枕着小臂,活泼青春的俏脸半点看不出方才吵闹神情,只有深闺怨妇般的淡淡幽怨。 “这哪是腻歪……我和她又没什么,她出来受冻吹风,你在车厢睡觉暖和还不好?” “好~”沈湘阁拉长了语调,笑容甜美,同方才争吵模样反差极大。 孟婆翻了个白眼,也不想待在车厢里受气,弯腰钻出车厢。 赵无眠解开拉车的一匹马儿套绳,牵在手边,孟婆飞身跃上,他才松手。 马儿摇头晃脑打了个鼻息,两人策马并肩而行。 孟婆朝赵无眠小声说了句‘谢谢’。 “不碍事,你和她们不甚相熟,待在马车里也没话说,不如同我……” 赵无眠话音未落,便瞧孟婆眨眨眼睛,侧目看他,有些愣神,其实她并没有注意到这种小细节,还当是赵无眠只是更怜惜沈湘阁。 几秒后她才小声道: “我指的不是这个……你救了我带来的那些小丫鬟,她们没什么江湖经验,若被丢在明都,或许会出事……” “喔她们啊……”赵无眠哈哈一笑,“姨娘伸手相助,并非是我,待咱们入关,回了燕王府,安稳下来,你再寻姨娘道谢也不迟。” “姨娘?我不认识……你也没同我介绍过。”孟婆此话说话轻声细语,也不似方才争吵。 “我还当你对她们没什么结交兴趣……”赵无眠斟酌片刻,又是一笑,“等回鸦鹘关再说。” “喔……”孟婆收回视线,不再言语。 赵无眠挺想多同孟婆聊聊,了解了解这位沈湘阁的师姐……但旁边一众姑娘肯定听着,他太热情,倒显得对孟婆图谋不轨,也便同样寡言少语。 孟婆其实也挺想多同赵无眠说说话,两人在此之前虽有些交集,但不多。 她对这位占了自己不少便宜,却又以礼相待,温润清隽,心思细腻的未明侯也有不少好奇。 但没说几句,沈湘阁听了定然醋劲大发,还得窜出来和她吵,也便作罢。 两人皆目视前方,兀自策马,赵无眠不知如何,但孟婆倒是觉得有些莫名局促,总觉得如此刻意不说话,才更显得心底有鬼,氛围不对。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瞧有人撩开车帘,弯腰探出半个身子,额前碎发随风轻晃,小脸带着柔柔的笑。 苏青绮伸直胳膊,给赵无眠递来一壶温酒与一袋热食,“公子吃些吧。” 赵无眠并未拒绝,抬手接过。 孟婆收回视线,后又听苏青绮转而道:“这位……西域孟婆,您也饿了吧,在大冬天吃些热食,谁都不会拒绝的……给。” 孟婆闻声看去,苏青绮又给她也递来油纸与酒壶。 孟婆眨眨眼,却是先看向赵无眠,与苏青绮压根不熟的关系,还有些不知自己该不该接受她这好意。 但她与赵无眠,相对却是熟络不少。 赵无眠干脆将自己那份递给她,后再接过,道了声谢,便用牙齿撕开油纸,咬着其内热肉。 见状,孟婆也才道了声谢,将酒壶塞进马鞍袋,小手撕着肉丝,细嚼慢咽吃着、 苏青绮微微一笑,又钻回车厢。 赵无眠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朝孟婆介绍,“这位便是江南苏家小姐,苏青绮,年纪与你相差近十岁。” “见过,也听说过……你们感情很好吧?” “那当然,我来草原,主要目的便是为了替她抢回苏家家传宝剑。” “那她怎么还叫你‘公子’?倒显得生分……” “害,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就一直这么叫,我也喜欢她这么叫……你没喜欢的男人,恐怕还理解不了这个。” “不就是小男女的情趣之语嘛,我有什么理解不了的……”孟婆稍显不满,小声埋怨。 赵无眠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 待入夜后,众人停步,打算在雪原安营扎寨,休整一夜。 马车虽是宽阔,但也睡不下什么多人,几位姑娘皆是江湖中人,经验丰富,手脚麻利扎着营帐,升起篝火,架锅煮饭。 “诶,帐篷上怎么还多了几朵小猫儿……尼姑你绣上去的?” “赶路时显得无趣,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你这几个猫儿绣在帐篷外侧,今晚可得挨冷受冻。” “受冻便受冻,死物罢了,你是小娃娃吗?” “?到底是谁这么有童心,还绣这些东西?” “都说了贫尼只是闲的无聊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诶诶,无眠,你去打些野狼,烤个狼肉尝尝鲜。” “以前我和酒儿也一同出关,吃过狼肉……” “好好好,别酒儿长酒儿短了,快去吧,姨娘都饿了。” 营地中叽叽喳喳,热热闹闹,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只有孟婆抱着胸脯,靠着车厢,望着他们忙碌的身形。 上去帮忙吧,自己一介外人,如此倒仿佛上赶着想融入他们一家似的。 不帮忙吧……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孟婆也没那么厚脸皮,心安理得让赵无眠这一众夫人伺候自己。 孟婆神情平静,但实则已有些如坐针毡。 沈湘阁知道自己师姐是什么性子,她也乐于见得孟婆如此天人交战,暗自苦恼,所以连寻她吵架拌嘴都不曾。 单是搬着小板凳坐在篝火前,脱了绣鞋,凑近烤火,乐乐呵呵。 和孟婆不同,沈湘阁和一众姑娘很是熟络,压根没这么多小心思,心安理得让别人照顾。 若是太后见了,定要揪她耳朵,使唤她去帮忙……但此刻太后不在。 孟婆带来的那几个小丫鬟倒是很快接受了自己此刻寄人篱下的身份,眼瞧赵无眠一家子对她们很是和善,当即也没了多少戒心,热情过去帮这个帮那个。 看得孟婆一阵牙痒痒,总觉得再等几天她们怕是就得被赵无眠迷得不能自己,忘了她这主子。 “你在发什么呆?”赵无眠的嗓音忽而在孟婆耳边响起。 孟婆被吓了一跳,侧眼看去,赵无眠一手提着青徐剑,一手拖着一匹膘肥体壮的野狼,在身后雪地留下一串痕迹。 赵无眠的出现,让孟婆心中为难缓解许多,微不可查松了口气。 “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无眠疑惑看了她一眼,“杀匹狼能费多少功夫?过来和我一起处理狼肉,总不能让你白吃白喝。” 孟婆巴不得自己能有点事干,闻言当即笑嘻嘻,但又觉得自己这模样有些憨,于是又朝他眨了眨眼睛。 “本座也不想白吃白喝,凭空欠了人情,侯爷不如……” 孟婆还穿着入宫时那身红裙,此刻抬手轻轻撩起裙摆,露出裙下一抹胜雪白糯。 赵无眠不免想起戎人深宫时,自己抱着孟婆左揉右按的美好触感,但这种时候显然不可能和这妖女调情,他便用青徐剑鞘轻轻拍了下孟婆额头。 “你这都是沈小姐玩剩下的……赶紧过来干活。” “你!”孟婆捂着光洁额头,听身后沈湘阁莫名其妙开始笑,顿时跺了跺脚,腮帮子又开始鼓。 剥皮剁肉,清理内脏,这种屠户活计,孟婆竟也手拿把掐,只是力道有些重,约莫是把这狼当成了赵无眠。 赵无眠稍显赞叹,“你以前常做这些?” “江湖中人,谁不会?” 孟婆翻了个白眼,后又觉得赵无眠待自己很好,她语气如此恶劣,倒显得不知好歹,便又顿了顿,转而轻声道: “小时候没吃食,常随爹娘上山打猎,那时候我还住在凉州。” “后来呢?” “后来……”孟婆回忆片刻,才微微摇头,“爹娘死了,是师父收留了我……我在师父座下习武,也有十几年了,比你那沈小姐入师门,可是早了不少。” 孟婆说着,想起什么,又莫名其妙朝赵无眠道了声谢。 “怎么了?” “谢谢你煞费苦心,为师父洗清冤屈,还她清白……也替我杀了佟从道。” 赵无眠笑了笑,“你对我可是道了不少谢。” “事实如此罢了,师父重情重义,恩怨分明,我又岂会是厚颜无耻的小人?” 两人蹲在营地外围,轻声细语说了几句话,赵无眠便提着狼肉送去做菜。 吃饱喝足,众人歇息,从戎人那抢了不少营帐,孟婆与自己那些小丫鬟们便住在一起。 孟婆并未睡觉,单是摩挲着自己怀中的传国玉玺,暗道赵无眠这一家子待她不薄,她再继续藏着这玩意儿,倒显得她是非不分,心胸狭隘了。 斟酌间,孟婆耳根微动,隐约听见帐篷外传来细微脚步声,却是有人偷偷钻进赵无眠的帐篷,紧随其后便响起沈湘阁的柔情细语。 “相公~我想要~” “……你这穿着什么?” “帝师换下的衣裳呀,当时为帝师打扮时,本小姐便看你眼里泛光……所以专门问她要的……” 细细索索———— 隐约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响,后又听沈湘阁道:“好看?” 赵无眠沉默,后不知为何又响起沈湘阁清脆悦耳的轻笑。 “这地方不合适……” “那等入关?本小姐反正等不了,这又没外人……喔,你担心师姐听见?她又不是什么纯真小姑娘……” 沈湘阁的嗓音微不可查大了几分,明显是有意让孟婆听。 但为何要让她听?她又不曾与赵无眠谈情说爱,彼此虽有些暧昧,但也算清清白白。 赵无眠爱和什么女人欢好就和什么女子欢好,她才不会在乎。 但这小师妹真是愈发没有教养了。 孟婆深呼一口气,当即就想冲过去替师父教训自己这不知羞耻的小师妹,但又怕自己一过去,看见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 单是犹豫几秒,便忽听沈湘阁痛哼一声,后呵气如兰,嗓音糯糯道: “相,相公动作轻些,我肯定不叫……这样就没人听见……呀!” 撕拉———— 衣裙被撕破的声响,让孟婆的心也为之一颤。 孟婆瞪大美目,萧远暮和那医女也只是搂搂抱抱,但你沈湘阁居然这么野,这,这就开始着他棍了? 孟婆这下是真不敢过去了,只能蜷缩在营帐中,翻来覆去,直至天明。 待回鸦鹘关后,孟婆都有些浑浑噩噩。 这几日路程,别的姑娘顾及脸面,顶多就是同赵无眠多说说悄悄话,彼此搂搂抱抱一会儿,只有沈湘阁,毫不在乎她们目光,总能循着机会找赵无眠偷吃。 还总故意弄出点动静,让她听见……搞得孟婆现在都知道赵无眠一次能有半个时辰,但小师妹却是回回瘾最大,却撑不了多久便要求饶。 果真又菜又爱玩。 若换了她…… 咻——嘭! 直到入关,一串烟火直冲云霄,在天空炸裂,烟火满天,让孟婆回过神来。 孟婆与赵无眠策马走在车架前列,入关之后,瞧见街头巷尾,灯红酒绿,大红灯笼高高挂,甚至街边还有舞师窜出,踩着木桩轻灵腾挪。 周围聚着人群,时不时大声叫好,嘈杂声响,似乎让这座深冬时节的边关重地凭空多了几分热浪。 孟婆微微仰首,绝美容颜被时不时火光照亮,望着万人空巷,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未被这股气氛感染,反而有些不适应。 几天前他们还在明都大开杀戒,目之所及只有死人,随后便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单调空洞……后她又想起自己在西域的日子。 西域不过年关,哪怕是孟婆也只有小时候同爹娘,同晏容绯,过了几次节日。 所以她此刻反倒有些不适应,宛若来到异国他乡…… 本就是异国他乡,她是胡人,又不是中原人。 这里不是她的家。 孟婆扫去杂念,便听赵无眠在一旁问:“这是年关了?” 孟婆微微摇头,“我们胡人不过春节……年关就年关了呗,热热闹闹还不好?” “这可不好,我答应了天子要回京师陪她过年……”赵无眠语气有些苦恼,后瞧萧远暮自车厢内探出俏脸,道: “我看你是这些天被沈湘阁弄傻了,离年关还有一个月,足够咱们赶回京师了。” “那就好……你对年关的日子倒是很敏感嘛。”赵无眠松了口气。 “这是自然,谁让你往常只有年关才肯回江南。”萧远暮放下车帘,嗓音淡淡自车厢传出,有些幽怨。 赵无眠笑了笑。 孟婆好奇看了看车厢,又看了看赵无眠,听出赵无眠与这位太玄宫宫主,彼此之间有许多故事。 赵无眠稍一打听,才知是他在明都大闹一番的消息,已被人用飞鸽传书传来关内。 这消息一出,别说是鸦鹘关,便是中原上上下下所有地方,只要消息传到哪儿,哪儿就开始放炮庆祝。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提前为他塑金身立太庙,估摸着等赵无眠杀了乌达木那天,金身太庙也可刚好建成。 朝野市井倒是比赵无眠本人更坚信他能杀了乌达木。 赵无眠对青史留名不是很感兴趣,但功绩越高,将洛朝烟,太后乃至一众姑娘娶进家门的阻力显然就越小。 此前他若入宫与洛朝烟成亲,再娶些其余姑娘,市井百姓定要觉得赵无眠目无王法,功高震主,无所顾忌,将洛家皇室的脸面踩在脚底。 但如今,朝野上下恐怕还会在心里暗戳戳觉得是洛朝烟高攀了赵无眠,巴不得他再多要些什么东西…… 念及此处,赵无眠心情当即大好……他不觉得谁高攀了谁,单觉得能给自己喜欢的女子一个名分,已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事。 名分这东西,姑娘们大多是江湖女子,兴许不在乎,但他不能不重视。 一路轻快回了燕王府,将马车交给丫鬟们看管,所有人都是长舒一口气,该洗澡洗澡,该换衣裳换衣裳。 总算是能歇一歇了。 便是孟婆也不例外,她挑了一间厢房,脱衣沐浴,靠着浴桶,惬意地眯起美目。 却也已开始琢磨动身离去的事情。 回了关内,她显然不可能再继续跟着赵无眠……她与他终究不是一路人,没理由跟着他回京师。 孟婆睁开眼帘,望着浴桶之上水雾朦胧,片刻后转眼看向搁置在桌上的传国玉玺。 沉默片刻后,听‘哗啦’一声,孟婆姣好白腻的身段踏出浴桶,擦拭干净,穿衣打扮,换上自己那套装饰繁琐的西域胡衣,似异邦公主,高雅贵气。 她提着传国玉玺,将其塞进衣袖,抬手拢了拢肩前碎发,推门走进后院。 其余姑娘大都还在沐浴,依稀可自屋内听得些许谈笑声。 赵无眠一介男人,洗得最快,此刻白衣胜雪,稍显坐在后院一石上,捧着积雪,却是在用内息将压实积雪雕刻小人。 孟婆脚步微顿,多看了几眼赵无眠那认真神情,不知为何,反而不愿出声打扰。 赵无眠于是侧眼看她,瞧见孟婆打扮,眼神不免惊艳几分,后微微一笑。 “打算回西域啦?” 孟婆闻言走近,走动间,衣上金银饰品,宛若风铃,清脆作响。 她在赵无眠身旁坐下,双腿伸直,脚跟触地,一双美腿在裙子上勾勒起一抹动人弧度,一举一动活像青春活泼的少女。 “未明侯身边这么多江湖绝色,总不至于还舍不得我一介胡女?”她偏头好奇问。 “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赵无眠将手中积雪撒下,拍拍双手。 孟婆眉梢不免蹙了下,后移开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儿看,轻哼一声,心底稍显不满。 她也就调笑一句,赵无眠居然还真认了。 紧接着便听赵无眠道:“反正我年关后也得去西域一趟。” 孟婆一愣,有些小惊喜,“你去西域作甚?” “我有两个仇家,申屠不罪与温无争……而温无争在江湖无路可去,只能去西域。” 孟婆明白似的连连颔首,“原来如此……我会帮你探听探听温无争的下落。” “多谢。” “嘻嘻。”孟婆自袖中取出传国玉玺,抛给赵无眠,“嗯哼,送你。” 赵无眠抬手接过,神情不免疑惑几分,“什么意思?” 孟婆抬手梳理着自己肩前碎发,不紧不慢道: “自戎人书房寻到的东西,我也是武魁,能从中感知几分九钟之气……这多半是真品,你来西域的目的之一,便是这个吧?你那医女,在望南楼下还威胁过我交出此物哩!” 赵无眠将传国玉玺抬起,端详几眼,“的确如此……但你难道不想要九钟吗?” “想是想……但此物于我而言也没什么用处,我既是武魁,便有自己的武道感悟,无需借此外物,而你加上传国玉玺,九钟只差其二,更何况……” 孟婆朱唇抿了抿,又轻哼一声,有理有据道: “传国玉玺代表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你在朝廷的那位小情人桌上摆着的玉玺,定然只是仿制品,你若能带此物回去,有这一层功绩在,这江山明面上虽是洛家的,但背地里,恐怕真要随你姓赵。” 孟婆所言不无道理,赵无眠不禁更显疑惑。 “你倒是为我考量许多。” 孟婆捏起自己裙摆一角,“权当你还本座师父一个清白的报酬。” 赵无眠又打量了传国玉玺几眼,后露出笑容,转而将其又塞进孟婆怀中。 “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还是由你带回去吧。” 孟婆急了,“怎么?你还不好意思接受我的好,觉得会承我人情?我都说了,这只是因为你还了家师清白……” 赵无眠打断孟婆的话, “你同丁景澄来明都,图谋九钟,如今丁景澄已死,你若再毫无所获回西域,申屠不罪定然对你有所怀疑……这东西我带回去,无外乎市井威望更高些,但你带回去,却有大用。” 孟婆美目瞪大几分,侧眼看他,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几秒后才呐呐: “你当真愿把九钟拱手让人?这东西一旦被我带去西域,虽能让我省去不少麻烦,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字一出,申屠不罪若想出兵,可就算师出有名。” “拱手让人又如何?”赵无眠抬手接了几片雪,道: “我能将它送出去,就能将它抢回来。” 孟婆心尖儿莫名一跳。 后瞧赵无眠朝她一笑。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所谓‘师出有名’的问题,因为……这传国玉玺是假的。” “诶?”孟婆俏脸顿时一僵。 赵无眠微微摇头,随口说道: “我此前在东海将青玉佩化虚入体,对九钟之气最是敏感……这传国玉玺就是个仿制品,乃乌达木用以掩人耳目的东西,申屠不罪若将其当真,亮给天下,乌达木第一个就得拿出正品狠狠打他脸……” 赵无眠话音未落,便瞧身旁孟婆一手捏着他肩膀衣物,另一只手捏起小拳头雨点般砸他的背。 “你死呀你,不早告诉我,故意逗我玩是不是?” “谁让你那么认真?” “你,你气死我算了!” 两人坐在石头上跟国子监的同桌学子般打闹一会儿,身后忽而幽幽传来一道嗓音。 “住手,打打闹闹,成何体统,你眼里还有你师丈吗?” 师丈,也是师之丈夫。 孟婆忽的娇躯一颤,回首看去,却瞧一席黑裙,容貌知性的女子负手站在她们身后,面无表情。 孟婆眨眨眼睛,“师,师父?” 孟婆知道晏容绯已经死了,也知道江湖目前是沈湘阁在用师父的身份行事。 师姐妹很少谈起晏容绯,但对此定是心知肚明,所以孟婆也不好戳破沈湘阁,连忙起身行礼,只是不免微微咬牙,暗道沈湘阁又想作什么妖? 赵无眠稍显茫然望着‘晏容绯’,也搞不懂沈湘阁是想做什么。 却听她微微颔首,道:“你先退下,为师同你师丈有话要谈。” 孟婆看了赵无眠一眼,满眼狐疑起身离去,回了厢房,后将窗户撑开一条缝,悄悄打量。 赵无眠起身看向晏容绯,“你这是……” 话音未落,晏容绯便快步上前,将他抱住,呵气如兰,“我好想你……” 孟婆美目瞪大。 赵无眠也是一愣,后便瞧晏容绯拉起赵无眠的手,竟主动撩起黑裙裙摆,让他摩挲着一双雪腻光滑的大腿。 沈湘阁与晏容绯的身材其实有些差别……但沈湘阁出神入化的易容高就高在,什么地方,皆可千变万化。 所以无论是抱着,还是轻轻摩挲,个中滋味与沈湘阁,其实是有很大不同的。 所以也让赵无眠次次着迷。 晏容绯朱唇含着赵无眠耳朵,娇躯轻扭,似穿蝴蝶般,双手撑着赵无眠方才坐着的石头,挺起腰肢,回首看向赵无眠,贝齿轻咬下唇,催促道: “快些,不然湘阁洗完澡,又要吃醋搅局……” 苍娘娘你是不是有些入戏太深? 但这作为赵无眠与沈湘阁彼此间从不言说的小默契,赵无眠肯定不会主动打破。 他垂首一瞧,沈湘阁抬手已轻轻拉起裙角,刚洗过澡的缘故,肌肤似还沾染着一丝水汽,白里透粉。 赵无眠呼吸一窒,走近几分。 孟婆躲在屋里,透过窗户缝隙,望着两人,美目瞪得圆圆的,心底只剩一句话。 师父好野。 (本章完) 第441章 岁岁年年 第441章 岁岁年年 噼里啪啦———— 夜色渐深,后院宅子也挂上了喜庆灯笼,有了些许年味。 沈湘阁百无聊赖坐在后院石头上,裹着鹅黄小袄,又披着狐裘,穿得暖暖和和,可可爱爱。 她手里捏着一串鞭炮,点燃后也不松手,看着鞭炮在近前炸开,直到快炸到手指,才将其一丢,几个躲在周围好奇看来的胡女小丫鬟俏脸一白,连忙躲开。 沈湘阁笑了一声,又轻哼了下,太后不在,没人管她,但萧冷月作为赵无眠姨娘,虽然这姨娘总是被侄儿压在梅树下欺负,没什么姨娘威严,可好歹也是长辈。 眼瞧沈湘阁这么欺负孟婆,连师父马甲都用上了,不免出屋制止,唯恐孟婆被沈湘阁活生生气跑。 不过沈湘阁觉得萧姨只是单纯吃醋……哼,但她也是知书达理的京师小姐,不会驳萧姨面子。 苏青绮牵着马走进后院,她穿着暖白长裙,裹着浅红披风,身上落了些许碎雪,马鞍袋内则装着些许食材,显然刚采买回来,瞧见沈湘阁这么无聊,微微一笑。 “你晚上想吃些什么?” “红烧肉……但咱们也就在这地方休整一夜,明日就启程回京师,随便应付一顿不行?” 沈湘阁先双手撑在身侧,裙下一双长腿伸直,左右轻晃,活像十几岁的小姑娘。 苏青绮摇摇头,“你师姐明日就与我们分道扬镳,同行数日,没有情谊总有缘法,吃丰盛些践行践行,也是公子的意思。” “哼,他对孟婆那么好作甚?还不是想师姐妹迭高高?”沈湘阁稍显不满,嘟囔道。 “因为她是你的师姐,公子爱屋及乌,才对她这么好的。”苏青绮柔柔说了一句,倒也没如往日那般和沈湘阁拌嘴吵架。 沈湘阁绣鞋抵进积雪,脚儿一扬,掀起些许雪雾,也没否认,反而一笑,“我说也是。” 观云舒穿着灰色围裙,发丝盘起,自灶房走出,朝苏青绮招手,宛若当家主妇。 苏青绮连忙牵马过来,与观云舒一同卸下食材,走进灶房,萧冷月,洛湘竹也在里面忙活,依稀能听见交谈声。 “赵无眠只是去侦缉司让他们给朝廷送封信,报个平安,怎么这时候还没回来?” “是不是有人跟着去……” “沈家小姐都老老实实在院子坐着,谁还会跟着去偷吃?” 沈湘阁:…… 孟婆站在灶房外,朝内猫猫祟祟探头看去,知道她们这么忙活是为自己践行,心底稍显不适应,受不了她们这般热情。 她与他们又不是一家子,今晚过后便会分道扬镳,真没必要待她这么好,可此话难免显得无情无义,她也不好多言。 此刻闻听此言,抬手挽了挽肩前碎发,离开院子,来至街头,准备替她们找找。 街上人头攒动,热闹拥挤,耳边还有人敲锣打鼓,喜气洋洋。 蹄哒,蹄哒—— 马蹄声细碎,有白衣男子牵着白马,自人群中挤出,朝此地走来,清俊面容与当初蜀地时并无太大变化。 可孟婆此刻瞧去,却没由来觉亲近许多。 她柳眉轻挑,提着裙摆快步上前,上下打量几眼,却是美目一眯。 “赵无眠,你这是……喝酒去了?” 赵无眠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捂着额头,清隽面容带着几分微醺,瞧见孟婆,振了振神。 “喝什么酒……我去侦缉司送信,路上遇见守关将军,他正拉着一帮子兄弟喝酒庆祝,瞧见我当然热情……” “你就跟着他们去啦?”孟婆上前几分,搀扶着赵无眠小臂,语气稍显埋怨,“你好歹也是朝廷堂堂未明侯,不想去的酒局,谁能逼你去?你莫非是个不会拒绝的人?” “他们乃燕王麾下主干,燕王又是我的岳丈,湘竹妹妹的父王,未来他们这批燕云铁骑,多半也是归我管……我自个也想和麾下将士喝几壶,本打算随便喝几杯就回来,只是没想到这儿的酒这么烈……” 赵无眠打了个酒嗝。 孟婆柳眉轻蹙,向侧别过俏脸,抬手在脸前轻扇两下,后似是嫌弃般嗔了他一眼,可搀扶着他的手却没有松开。 让街头行人看去,还当两人是什么有跨国姻缘的老夫老妻。 “以你的武功,还能喝醉?” “害,乐乐呵呵,高兴嘛,而且我也没醉,清醒得很。”赵无眠揉了揉稍显鼓胀的太阳穴,侧眼看向孟婆, “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和你那些夫人又不熟,待在院子里,如坐针毡……” “和我就熟络了?” 孟婆看了赵无眠一眼,碧绿美眸平和冷静。 “肯定比你那些夫人来得熟络啊。” “堂堂西域孟婆,竟是个怕生内向的人?” “只是受不了你们这般热情,偏偏与你又勉强能称一句朋友,不可冷眼以对……但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赵无眠笑了几声,道:“你是沈小姐的师姐……而且你在异国他乡,孤苦伶仃,算是提前为你过个年吧。” 孟婆抬手将肩前碎发撩去一旁,“江湖中人,朝不保夕,谁会在乎年关什么的?我并不在意这些。” “我在意。” “喔……” 孟婆抬眼看向夜空细细碎碎的落雪,心情轻快起来。 赵无眠打了声哈欠,回到宅子,望着院中珠环翠绕,莺莺燕燕的忙碌身影,赵无眠脑袋又清醒几分。 萧远暮身着淡紫长裙,款款走来,暖白素腰之下便是裙下一双大长腿,身材比例极为完美。 “喝酒了?”她问。 “嗯,喝了点,现在还头晕脑胀。”赵无眠捂着额头。 他对孟婆说自己很清醒,对萧远暮又说自己此刻头晕。 “怎么不喝死你?”萧远暮转身留下一道姣好背影,稍显无情。 这是真·老夫老妻。 咻咻咻——嘭。 城内夜空总是时不时有烟火窜上夜空,发出惊天巨响,连绵不断。 后院灯火通明,丰盛菜肴被一盘盘端在桌上,都是中原菜色。 萧冷月抬手绕至脖颈后,解开围裙,迭起放在一旁,她不善厨艺,但今日也露了一手……简单煎了个蛋,只是焦了好几锅。 她看向孟婆,问:“孟婆可也会些西域的庖厨佳肴?” 孟婆正和赵无眠站在一处,聊着西域圣教的事,闻言连忙回眸,知道这位便是赵无眠口中的姨娘,很有礼数,轻声道: “是会一些。” 萧冷月一笑,“今晚你是客人,才不让你进灶房,也不知有没有你喜欢的菜……待下次,你可得给我们好生露一手。” 还有下次吗?孟婆也不知道。 对于江湖人而言,明天与横死街头,总是不知谁会先来。 但此刻不说这些。 她露出一抹笑,“一定。” 萧冷月虽然已不知被那冲姨逆侄扛着大腿抵在墙上欺负了多少次,但各叫各的,她依旧是一家子里辈分最大的,在主位坐下。 慕璃儿与洛湘竹站在桌旁盛饭,用木勺盖了满满一碗白米饭,热气腾腾,伸手递给孟婆。 慕璃儿好奇问:“你们在西域也吃米饭?可吃得惯这些?” 孟婆双手接过碗,闻言微微摇头, “我们那儿一般吃胡饼,与骆驼奶制成的奶制品……但我在圣教居于高位,自然想吃什么吃什么,加之儿时也随师父在中原生活……” “胡饼?” 赵无眠一副很有了解的模样,“就是馕。” “那不是和草原吃的东西差不多?” “种不了太多粮食的地方,基本都会吃这种能储存很久的东西。” 孟婆狐疑看向赵无眠,“你以前去过西域?” “没有啊?” “那你倒是了解许多。” “我什么都知道。” 闻听此言,孟婆小妖女的本性便露了尾巴,抬手托了托自己饱满的胸脯,如潮如浪,颤颤巍巍,导致裙上金银饰品叮咚作响,可见孟婆团儿到底有多软糯。 “那你说这儿有多大……” 孟婆话音未落,便想起赵无眠一众夫人还看着,当即朱唇紧抿,低着头默默在桌上坐下,不说话了。 “哈哈哈哈……” 屋内当即响起一片欢声笑语。 “诶诶,听说西域万里黄沙,偶尔却有镜中,水中月般的幻象,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这也是真的?” 慕璃儿给赵无眠也盛了碗米饭,后好奇问。 孟婆心底虽有些尴尬,但堂堂妖女也不至于脸红,一一回应。 “不假,我们称之为蜃气楼台,似蛟龙吐气……” 苏青绮微微颔首,想起什么,也笑道:“当初我和沈湘阁去西域寻公子,也遇见过,看着倒也唬人。” “还有,那边白日似夏,到了晚上却又酷寒如冬。” “那岂不是出门在外,还要带两身衣服。” “多带几身比较好,那儿风沙大,一旦有沙子自衣领钻进去,便再也不想穿。” “那咱们去西域,怕还得驾马车……” “不用。”赵无眠往嘴里刨了一口米饭,抬起头来,笑道:“马车不方便在沙漠赶路,一般都是骑骆驼……有一匹骆驼,多少衣物都能带的。” “为何?” 赵无眠双手画圈,比了个很大的轮廓,“骆驼背上有两个大包,名为驼峰……可以掀开,往里面放行李。” 洛湘竹粉唇微张,神情好奇,她从未去过西域,也没见过骆驼,不禁开始幻想。 孟婆撑起下巴,侧眼看去,“你就唬她们吧。” 洛湘竹一脸错愕。 赵无眠不满道:“证据说话,这儿又没骆驼,凭什么说我在哄骗她们?” “我说不对就是不对。”孟婆翻了个很有风情的白眼。 “我不信……除非你送我一匹骆驼,让我亲自看看。” “我现在哪来的骆驼?” “等我去西域再说……” “你说年关后来西域……可具体是什么季节过来?” “你希望我早点去还是晚点?” 孟婆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沈湘阁柳眉一蹙,裙下小腿相互一抵,脱下自己的绣鞋,穿着白袜的脚儿踩着赵无眠腿上,袜中玉指好似游鱼,灵活夹住赵无眠的小腿肉,拧了一下。 少勾搭她! 却发现观云舒也悄悄褪去绣鞋,在赵无眠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 观云舒与沈湘阁对视。 萧远暮笑了几声,显然是知道她们的小动作。 其实除了武艺不高的洛湘竹,都知道的。 于是屋内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翌日,孟婆离开了。 众人分道扬镳。 赵无眠带着自己一众家眷南下回京,孟婆则带着自己那些小丫鬟西去大漠。 孟婆心底其实觉得有点舍不得,赵无眠也觉得孟婆在身边,家中还能热闹几分。 单是孟婆与沈湘阁每天拌嘴,那空灵悦耳的嗓音便让人怎么也听不腻。 但江湖中人,来也潇洒,去也洒脱。 他们分开得干净利落。 孟婆只是多问了赵无眠几句。 “你想要什么颜色的骆驼?” “我也就是饭桌上说着玩玩,你怎么还当真?你还是妖女吗?” “?你去死吧。” 这就是两人最后的对话。 孟婆倒是没说什么让赵无眠好生对待沈湘阁之类的话。 沈湘阁在赵无眠身边过得开不开心,幸福与否,肉眼可见,何必多言。 赵无眠送了孟婆一架马车与几匹从草原抢来的千里马。 千里马有多珍贵,人尽皆知。 孟婆觉得自己该回礼,于是送了赵无眠一枚金制耳环。 与当初在蜀地,送给赵无眠的耳环是同一对儿……如今才凑了整。 那会儿赵无眠请孟婆一壶酒,她不愿欠人情,于是用自己一枚耳环抵了债。 如今或许也是抵债。 平平无奇的一天,只是雪有些大。 嘎吱嘎吱———— 马车驶过在山间小道缓缓驶过,随着愈发靠近西域,沿途也便愈发荒凉,有时行驶许久也不见人烟。 哪怕见了,也不过是身上背着多条人命,在中原江湖活不下去的江湖失路人。 小道两侧,银装素裹,大雪满天,满目清丽。 孟婆抬手撩开车帘,裹着纯白披风,弯腰走出车厢,站在车架前,抬眼望着天空大雪,朱唇呼着白气,神情有些寂寞。 同赵无眠那一大家子同路数日,此刻重回孤身,虽身边有些丫鬟陪着,可两相对比,还是难免心情低落了些。 寂寞的女人,寂寞的马车,却途径一处并不寂寞的村庄。 村庄被大雪笼罩,静谧无波,可街头巷尾,门舍屋檐却挂着大红灯笼,贴着喜庆春联,被压实的黄土地上有不少焦黑,乃是点燃鞭炮留下的痕迹。 稚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彼此玩闹,瞧马车驶进村子,一哄而散,却不免藏在角落,好奇看来。 有人甚至也是高鼻梁,碧眼睛,既有中原人的脸部轮廓,又有西域胡人的容貌特征。 混血儿。 孟婆知道,随着愈发靠近西域,这般景象便愈发不足为奇。 她打量了几眼大红灯笼,后唤来村长,询问了些西域之事。 许久不归,也不知西域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村长一五一十说了,孟婆微微颔首,给了赏钱,又弯腰跨进车厢,丫鬟架马,缓缓驶离村子。 村长稍显惊惧望着马车,知道孟婆估计是西域的人,不敢怠慢,一定要等马车离开视线,才肯离去。 孟婆习惯了他人对自己的恐惧忌惮,并未在意,只是想起什么,又撩开窗帘,回首望着村长,问: “你们村这般喜庆,也是因为收到未明侯在明都大闹一番的好消息?” 村长微微一顿,神情稍显茫然看了孟婆一眼,而后才道: “大人,今日是年关啊。” 此语好似重锤,忽的敲在孟婆心中,她美目浮现几分错愕。 “年关?” “是,一年一度的节日,我们不会记错的,大人江湖中人,这等节日,本该团圆,却还要外出办事,唉……” 孟婆恍恍惚惚,不知何时,马车已经驶离了村子。 原来她与赵无眠分道扬镳,已有一月。 她习惯了他人对自己的恐惧忌惮,习惯了江湖的勾心斗角,蝇营苟利,也习惯了鲜血,杀人,尸体。 此刻却忽的不能习惯过年时,自己孤身在外,无法归家。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但家是哪里? 西域吗? 她在西域也没有亲人。 那家还能是哪里? 孟婆不知道。 她只觉寂寞。 马车之外,大雪飞扬,如同天底下所有的积雪都落了下来,沉默,又静谧。 孟婆也跟着沉默。 她忽的想写信。 给赵无眠写一封信,却又不知信中该说些什么。 她与赵无眠并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单纯想写信。 她撩开窗开,抬手接了一片雪。 赵无眠在做什么呢? 赵无眠回到了京师,他策马迎着风雪,快步回到深宫,在太极殿前的白石广场,遥遥见到了提着裙摆,匆匆跑来接他的洛朝烟。 他们朝彼此奔去。 他将洛朝烟抱起,让她双腿腾空,在空中转圈。 周围宫女垂首侍立,一言不发,望着未明侯这般抱着当今天子。 两人笑着。 “刚好卡着年关的点回京,没骗你吧?” 洛朝烟嘻嘻笑道: “再晚一天,可就是欺君之罪。” “不会晚的。” “为何?” “若回不来,那我就会用轻功跑过来。” “真的?” “真的。” 洛朝烟笑得开心。 大雪飞扬,层层迭迭。 今天便是年关。 (本章完) 第442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442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咻咻咻——嘭! 京师烟火直冲云霄,在夜色中骤然绽放,火星随着细雪一同自天垂落,孔雀开屏般的火焰尚未触地,便已隐约在夜空中。 京师对比赵无眠离去前并没有太大变化,无外乎近在年关,万人空巷,男女相伴,四处游街,更为热闹。 茶摊酒铺,灯笼微晃,茶壶酒坛,也多了红色印,刻着‘福’字,说书先生一席风骚大红袍,手持醒木,唾沫星飞说着未明侯独闯明都的江湖大事。 屋舍之内座无虚席,有些地段好的铺子,大门前都聚了一圈人,将其围着水泄不通。 不过要说最大的不同,恐怕还是京师明明作为大离第一大都,风月场所却随着曾冷月的熄业迎来了寒冬。 拜赵无眠从中周旋所赐,太玄宫与朝廷冷硬关系有所好转,这所谓分舵也便没有继续营业下去的必要。 原先萧冷月还觉得稍显可惜,哪怕不论江湖事,单是曾冷月的创收也是日赚斗金。 但随着一笔银子被送来京师,她又当即喜笑颜开,坐在小案前噼里啪啦推着算盘珠子,武魁的手速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曾冷月的上房角落,摆着一箱又一箱金银珠宝,璀璨夺目,晃得曾冷月姑娘们眼晕。 不免有人问:“这是谁送的?” “枪魁陈期远,他半年前在庐山当着江湖的面败给无眠,按江湖规矩,应天一带的地盘也便尽数归了无眠……” 赵无眠时常来曾冷月早便不是什么秘密,江湖市井都知曾冷月幕后那位神秘靠山原先哪怕不是赵无眠,此刻也定然是了。 他在京师也没个什么‘赵府’,所以陈期远才会将财物送至曾冷月这儿来,反正东西最后肯定能到赵无眠手中。 说着,萧冷月又不免轻叹一口气, “当初无眠去蜀地剑败刀魁,理应也该拿了蜀地地盘才是,可惜无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对这种身外之物看得太淡……也就是当初我没跟着,若姨也在蜀地,蜀地江湖早便姓赵……” 话音未落,门前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清焰推门而入,面对自家少主的姨娘,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平淡道: “萧姨,蜀地唐家派人送礼。” “蜀地唐家?”萧冷月柳眉轻蹙,后才狐疑看向清焰,“唐微雨?” 清焰微微颔首,“少主于唐微雨有恩,他正替公子驻守青城山,今日年关,按规矩,的确该送些东西过来……” 萧冷月收回视线,继续推算盘珠子,随意摆手,“礼轻情意重,收下后算算数目,待来年一并回过去。” 清焰老实回答:“礼不轻,咱们还在卸货,若今晚清点数目,怕是都没时间过年。” “有多重?” 清焰来至窗前,抬手推门,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澄澈夜空与满天风雪,而是高达数丈的桅杆。 顺着往下看去,一艘楼船停靠在曾冷月前,踏板连接码头,身着峨眉派服饰的弟子正往下一箱箱搬着货物。 有人站在码头,指着货箱介绍,偶尔开箱示意,便是林林总总的金银珠宝与各色奇珍。 萧远暮不知何时又成了娇小可爱的小娃娃模样,穿着宽松衣裙,手里捏着团扇,站在楼下,用扇子在箱内随意轻点,神情平静,道: “东西不错,但你们峨眉哪来这么多钱?” 峨眉派来的话事人也不知这小丫头是谁,但江湖都传赵无眠有位闺女,多半便是这位了。 他便恭恭敬敬道:“都是蜀地江湖借峨眉之手,孝敬侯爷的。” “哦?”萧远暮饶有兴趣,“他什么时候成了蜀地龙头?” 听萧远暮这口气,那话事人愈发恭敬。 “早在未明侯战胜刀魁之际便已是了,哪怕侯爷不领事,也无人胆敢有异议……何况侯爷的武魁牌匾,至今还在成都龙泉……” 萧远暮了然点头,转身随意抬起团扇,轻轻一挥儿,“我替他领了,蜀地龙头身份,也替他认了……继续卸货吧。” “是!话事人当即一喜。 有这句话便好……江湖上想孝敬谁,不怕没东西,只怕没资格。 萧远暮还未进屋,耳根微动,回眸而望,又瞧一艘楼船缓缓驶来,船上灯火通明,观云舒站在甲板上,凭舷而望。 来至近前,楼船停靠,放下踏板,一时间还有些拥挤,看着峨眉弟子一阵眼跳。 吔!同行! 观云舒自踏板缓步走下,不似峨眉这般敬畏,抬手示意,“卸货吧。” “这又是什么?”萧远暮柳眉轻蹙。 “寺里送来的,我也不知,无外乎身外之物。”观云舒微微摇头,后又问:“赵无眠呢?” 闻听此言,稍显不爽的峨眉一众弟子又齐刷刷收回视线,听这语气便知这女子与未明侯关系匪浅。 “入宫找他的小医女去了。”萧远暮摇着团扇,柳眉轻蹙。 “你倒是不拦?” “真拦了,洛朝烟又得自己跑来哭哭啼啼……大过年的搞这事儿作甚。” 踏踏踏———— 小西天弟子扛着货箱,自楼船鱼贯走下,本想寻萧远暮清点核算一二,但萧远暮随手一挥,让他们直接往里送。 比起峨眉,明显要熟络不少。 “你们还送什么东西?小西天最妙的宝贝,不是都已经给了赵无眠了吗?” 萧远暮与观云舒站在码头,望着眼前人头攒动,随口笑道。 “我犯了清规戒律,已不是尼姑,也不是小西天的宝贝。”观云舒认真回答。 “别这么钻牛角尖儿,犯了清规,但你往前二十年的尼姑也不能白当……你爹是当今方丈,论武功,论资历,论身份,论能力,未来你也会是方丈……” 萧远暮话音未落,却瞧小西天的货物已经卸完,比起峨眉,可是差了不少……毕竟峨眉带来的是一整个蜀地的孝敬。 因此不等萧远暮说话,观云舒便柳眉蹙起,上前几步,对一年长她许多的大师毫不客气道: “就这些?” “不少了。” “传我书信,再送两船来,莫让江湖中人看了小西天笑话,还以为我们穷酸抠搜,过个年也送不起东西……” “这……” “舍不得?”观云舒眼神冷了几分。 “当然不是……这就传信。”大师无奈一笑,连忙上船。 观云舒这才转身来至萧远暮近前,“你方才说什么?” 萧远暮团扇遮住朱唇,单露出一双好看可爱的杏眼,觉得好笑。 观云舒这模样活像从娘家搬东西给相公的小媳妇,没想到这尼姑还有这一面。 萧远暮转而轻摇薄扇,转身回楼,“走吧,赵无眠今晚会带朝廷那几个来吃饭,灶房没你都开不了火。” “这是自然,便如赵无眠也不能离了我。” “烧个饭罢了,你真自恋。” “总比你个老女人还变小装嫩来的好。” “?” 两女吵吵闹闹,缓步回了曾冷月。 不多时,慕璃儿也乘船而来,带着剑宗与燕王的过年礼,此刻瞧见横在楼阁前的两艘楼船,她站在甲板上不免歪了下脑袋。 ? 片刻后,古榕湖岸,一行车队在风雪中缓缓驶来,策马领行者,乃是锦罗绸缎,神采飞扬的钟离女官。 两侧侍卫同行,身后华贵马车碾过青石地砖,嘎吱作响,单听声音,便知重量不俗。 赵无眠此去燕云,立如此赫赫战功,黄金万两,良田百亩都只是赏赐的边边角角,但这些财物地契,总归不能让未明侯直接带回去。 洛朝烟便先让钟离女官领队送来,替赵无眠省事,加之高调行赏,也可显得朝廷赏罚分明,任人唯贤。 钟离女官知道自己此行是带着任务来的,虽然知道以天子与侯爷的关系,什么赏赐都不过左手倒右手,但她还是穿上自己最好的小裙子,昂首挺胸,气宇轩昂,惊得街上行人都是连连退让,议论纷纷。 可当她领队来至古榕湖岸,望着湖心中央那三艘楼船,瞬间傻眼,呆若木鸡。 随行侍卫也是目瞪口呆,几秒后才道:“大人,咱们这赏赐……还送吗?” 钟离女官回过神来,当即急了。 “送什么送!?还不快快回宫请示圣上,取艘船来……一定要比这些都气派!” “喏!” 洛朝烟此刻哪有这么闲操心这些小事。 年关之际,按大离朝惯例,当于太极殿宴请朝中文武百官……洛朝烟这才第一年登基,自不能搞特殊。 她虽想和赵无眠聊着男女之间的悄悄话,耳鬓厮磨,可贵为天子,自不可任性。 此刻洛朝烟便身着华贵龙袍,坐于主位,虽然内心对着宴会不是很感兴趣,但赵无眠回来的消息还是压过了一切坏情绪,于是眉眼舒颜,似三月烟火,江南春色。 殿内铺着红色地毯,笙歌鼎盛,教坊司的舞姬歌女身着彩衣,于殿前翩翩起舞。 来往宫女,端着酒水餐盘,宛若蝴蝶,翩翩而动。 殿内颇为热闹,气氛轻松。 其余百官则根据官职大小,坐在殿侧小案,三公九卿,六部尚书,都有自己的位置讲究,不可乱了次第。 天子坐北朝南,居于主位,太后娘娘身着华贵凤裙,发丝盘起,眉心点脂,坐在次席。 再往下,理应由丞相沈逸文而坐,但此刻却莫名空着。 不单如此,小案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同样未动……朝臣不动,天子也未动。 这宫宴不算正式,算是家宴,文武百官都可带自家夫人嫡子赴宴,自然也无需讲究太多规矩,所以才气氛轻松。 但说白了……今日未明侯不来,谁敢动筷子? 杀萨满天,逼退戎人与高句丽联军,已是惊天战功,可谁能想,未明侯居然又去明都杀了个七进七出,让戎人一举成天下笑谈。 别说未明侯怎么样,单是在场文武百官,但凡有人能和未明侯有番交集,说几句话,说不得都能被记在史书,青史留名。 念及此处,所有人皆不免正襟危坐,稍显期盼望着殿外。 而文武百官带来的一众夫人小姐,另有位置,莺莺燕燕,群芳环绕,可任谁看了,也能一眼瞧见四位女子。 无他,无外乎艳压群芳。 沈湘阁贵为丞相之女,太后之侄,此刻穿着浅红衣裳,俏脸略施粉黛,百无聊赖望着殿外。 “他怎么还没来,能让天子等着,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他了。” 紫衣在她身侧,披着青裙,姿态颇为优雅,闻言倒是解释: “他这才刚回京就被安排赴宴,澡也没洗,衣裳也没换,这才耽搁了几分……你急什么?” 紫衣虽是帝师,但在朝廷没什么官职,坐在百官之席也没话讲,还不如来‘小孩这桌’,更为轻松自在。 “当然是急着和相公缠绵。”沈湘阁看向帝师,笑道: “此前我们一直赶路,坐着马车,车厢再怎么宽阔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个姿势,本小姐反正是腻了,今晚一定要玩……” “好了好了,这是宫宴,正式场合,有什么事儿回屋说。” 苏青绮坐在另一侧,身着青衣,姿态优雅,闻言连忙往她嘴里塞了块点心,朝四周悄悄打量一眼。 洛湘竹脸皮最薄,单听此言便已小脸微红,鹅黄衣裙裹着玲珑身段,连连颔首。 殿内上首,太后注意到几女打打闹闹,威严雍容的神情微凛,目光射向沈湘阁。 虽然她听不清侄女说了什么,但两女情若母女,自是了解沈湘阁是个什么脾性。 别说荤话,端庄坐好! 太后虽不言,但沈湘阁还是领会到这层意思,下意识乖巧坐直,朝苏青绮看齐,当真宛若世家小姐,仪态万千,高雅华贵。 踏踏踏—嘭—— 交谈间,殿外传来稍显嘈杂的脚步声,紧随其后便是重物落地的轻响,清晰可闻,让华美宫殿当即静了几分,连教坊司的秀女也不免为之一顿。 紫禁乘舆……在深宫还能乘坐肩舆者,文武百官中,除了功勋大臣之外,便只有不可多动的年迈老臣。 来人显然是前者。 踏踏踏——— 平和脚步声,很快随之一同响起,紧接着一道红衣身影大步自殿外走进。 鎏金宫灯的光影斜斜掠过他的轮廓,将深红蟒袍上的金线螭龙衬得张牙舞爪间竟似要破衣而出,腰间则裹着一条玄色带紧束,挂着一枚剔透的羊脂玉环,左侧悬着一柄青鞘长剑,随着步伐,玉环轻叩剑鞘,发出清越的碎响。 他行得极快,袍角翻飞间露出皂靴上银线勾的云纹,踏入殿中央时停步抬手,望着洛朝烟,语气虽轻,嗓音清隽平和。 “无眠参见圣上。” 太极殿内彻底安静下来,教坊司的秀女也不敢起舞奏乐,稍显怯生生侧目看去,却又很快看呆了去。 侯爷真好看! 殿中一众夫人小姐约莫也是这心思,侧眼轻瞄,心尖微跳。 但在朝臣眼中,意味可截然不同。 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紫禁乘舆,御前免跪……只差个皇城走马,丹书铁券,赞拜不名就齐活了。 未明侯是要当一字并肩王啊? 但以未明侯与天子的感情,一字并肩没必要,一榻并肩还差不多…… 赵无眠对朝臣想法心知肚明,钟离女官都知道给他赏赐,纯粹是左手倒右手,他又怎么不知? 无论他有什么特权,也没必要在媳妇面前装逼。 又是紫禁乘舆,又是剑履上殿,如此高调,显然是洛朝烟的意思。 主要是为了告诉群臣,她赏罚分明,未明侯刚去明都大闹一番,今日刚一回京,便有如此赏赐特权。 不过赵无眠总觉得天子或许更想炫耀炫耀自己男人? 感觉小医女眼中似是都带着水光,那得意洋洋的骄傲近乎都要浮于表面。 殿内沉默片刻,洛朝烟才微微一笑,随便找了个借口,道: “未明侯刚让戎人丢了脸面,乌达木又行踪不知,或许便藏在京师,图谋报复,朕这才给未明侯剑履上殿之权,护大内平安。” 此话一出,群臣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迎合。 “乌达木若来此,以未明侯的武功,定让他有来无回。”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殿内气氛当即缓和下来,洛朝烟示意赵无眠在太后旁边次席就坐。 赵无眠侧眼往夫人小姐的席位中看了眼,一众莺莺燕燕顿时肃然优雅几分……他看到沈湘阁,苏青绮等姑娘也坐在里面,才微微一笑,在太后身侧就坐。 太后贵为一国之母,往年位次笼着薄纱,但今年不单没有此物,甚至于和次席的距离似乎也近了不少…… 赵无眠朝太后一笑,人多眼杂的缘故,他并未有什么异色,不偏不倚行礼打了招呼。 “太后。” 太后根本没有文武百官,夫人小姐那么多杂乱心思,她望着赵无眠一路从殿外来至自己身侧就坐,单剩一个念头。 有点黏糊。 宫宴人多,太后也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单是眉眼婉转,朝赵无眠一瞥一笑,那双与沈湘阁相似的狐狸眼带着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妩媚多情,只有贵气柔情,却又似嗔含怨。 她与赵无眠可有一整个冬天不曾相见了。 此刻一瞧,太后便已隐隐有些难以抑制心底冲动,只得连忙移开视线。 洛朝烟并不知太后这些小心思,单朝教坊司那些秀女一挥袖袍。 “接着奏乐,接着舞。” “喏。” 轻快华贵的歌舞再度于太极殿内浮现,待赵无眠一来,殿内气氛才彻底轻松,群臣彼此闲谈,不是说着家中趣事调解气氛,就是聊着未明侯此次战功,明里暗里拍着马屁。 赵无眠,洛朝烟这一家子对这宴会都不甚感兴趣,但该走的流程总得走,大过年的,多些喜气也好。 洛朝烟也不好与赵无眠聊男女事,做足了天子仪态,同他说着‘此去辛苦了,但做得很好,实属国之大才’之类的褒奖话。 热闹片刻后,太后便缓缓起身,朝洛朝烟轻声耳语。 “本宫有些乏了,先去侧殿歇会儿……” 洛朝烟柳眉轻蹙,同样拉低声线道:“待会儿咱们还要去曾冷月……那才是咱们的家宴,母后可别一睡叫不醒。” “不会的,本宫又不是小孩子……天子如今倒是不抵触萧远暮?” “再如何抵触,难道还能在大过年的同她吵架,闹得不欢而散?” “也是……待宴席完了,圣上再派人唤本宫起来。” “待一切完事,都要子时,等咱们去曾冷月,可得深夜,母后睡会儿也好,快去吧。”洛朝烟柔声道。 太后微微颔首,双手交迭放在小腹,一举一动满是一国之母的雍容贵气,迈步朝侧殿走去,忽然间,她一回眸,轻轻瞥了赵无眠一眼便收回视线。 单此一眼,赵无眠不知为何便觉骨头有些酥软。 他当然能看懂太后的暗示,摩挲着酒杯,又待了一会儿后,才起身对洛朝烟道: “宴席没什么意思,我出去透透风。” 洛朝烟知道赵无眠的性子,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回首问了身侧侍女如今是何时辰后,才柔柔道: “那我早些结束……咱们再一块出宫……” 早些结束?宴席能早些,但他无论怎么努力,可都早不了。 赵无眠也便只能道:“结束得仓促也不好,我如今回京,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走……日子还长,也不用太在乎这一刻两刻的。” “可我就是在乎这一刻两刻呀~”洛朝烟的嗓音好似在同情郎撒娇,甜腻腻的,后才反应出不对,连忙板起脸,做出天子的威严模样,微微颔首。 “去吧。” 赵无眠不禁一笑,后大步离去。 沈湘阁坐在夫人小姐之中,银牙紧咬,“姑姑让我端庄优雅,自己倒好,宴还没完就忍不住跑去偷吃……” 她蹭得起身,默默离去……以她的身份,找借口离席,肯定无需请示天子。 洛湘竹,苏青绮,紫衣三女望着匆匆离去的沈湘阁,面面相觑,后终究没她那个脸皮,乖巧就坐,稍显煎熬等着宴席结束。 沙沙沙———— 碎雪落在屋檐廊角,发出细微轻响,侧殿隔音很好,殿内静谧。 太后斜躺在美人榻上,饱满挺翘的团儿顺着重力,挤在一起,让华贵凤裙多了几分褶皱。 她望着窗纸上密密麻麻擦过的细雪,似是睡去,美目轻闭慵懒动人。 没等多久,她的纤细腰肢便不知何时盖上一只大手,后向上轻滑,托住。 “哼。”太后轻哼一声,并不意外,风娇水媚的面庞带着三分不悦,拍开那作怪大手。 “好你个未明侯,见了本宫,就是这么请安的?” “都晚上了,还请什么安?” 赵无眠掌心滑过太后腰肢与臀线那一抹夸张曲线,后摩挲着当今太后白的美腿,后忽的一顿。 赵无眠一怔,打趣道:“太后出汗了?可是殿内地龙烧得太旺?” “出什么汗……”太后忽的翻身,两只小手按着赵无眠肩膀,跨坐在他腿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赵无眠,幽怨道: “这么久,你也不回来看看本宫。” “我在燕云,想回来也难。” 赵无眠望着太后那略施粉黛的绝美面容,想起太后方才在殿中一国之母的威严雍容,心头不免跳了下。 “我不管……你不是江湖顶尖,天下第一吗?以你的轻功,跑几个来回怎么啦?” “太后逼这么紧,我回来后还走得了吗?” 太后又很少女的‘哼’了下,微微起身,小手摩挲着什么,后听细细索索的轻响。 她竟褪下一件深红色的小衣,蒙住赵无眠的眼睛。 他呼吸一窒,“太后这是……” 以赵无眠的感知,蒙不蒙眼睛,差别不大,但心理上这股刺激,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赵无眠双眼轻闭,正享受与太后娘娘的温存,可没过一会儿,太后似被吓到,凤躯紧绷,宛若心虚,慢吞吞起身,赵无眠腿上一轻,紧随其后又有一触感美好的重量落在身上。 体重与太后相差无几,可无论是体温,还是触感,亦或是别的什么,都有所不同。 “沈小姐?”赵无眠一愣,后又被人强硬按下,便听沈湘阁调皮之语。 “不准偷吃~” 太后也算人菜瘾大已没什么力气,侧躺在旁,呼吸短促,闻言也不恼,只是半闭眼帘小歇。 沙沙沙———— 殿外飞雪飘扬,殿内地龙正暖,炙热如夏。 (本章完) 第443章 过年好 第443章 过年好 月上枝头,细雪垂落,自云间缝隙钻出的月光被揉碎了落在京师,时至深夜,千街百坊却依旧热闹。 有舞师者善轻功,于街上屋脊上下腾挪,似飞龙在天。 皮影小人在帷幕光亮中争相打斗,主角裹着披风,手持长剑,闪转腾挪,似是以中原江湖的魁首未明侯为原型。 也有人戴着雕刻精美,手持长杆刀,站在火堆前刷刀唱戏,乃是傩戏。 烟火无时不刻不在夜空绽放,硝烟混杂积雪。 街头摆满了各色小摊,行人如织。 宽阔街上,华贵马车碾过青石地砖,并未吸引街头游人的太多注意。 洛朝烟换了身喜庆的暖红长裙,规矩坐在车厢内,稍显困倦打了声哈欠,偶尔抬手轻撩窗帘,侧眼望着街头百景,口中嘟囔道: “早知我也睡会儿,哪像现在,眼皮都在打架……母后?” 洛朝烟疑惑看向对面,太后娘娘双手抱着枕头,也换了身素雅衣裙,蜷缩在车厢角落,睡得香甜,睡姿可爱,好似少女,一缕发丝被她含在唇里,又转而带上一股成熟女子的慵懒魅力。 洛朝烟起身推了推太后肩膀,“母后,母后?你怎么这么累?” 小别胜新婚,虽然太后与情郎温存时间不算长…… 到现在太后浑身都是酸痛一片,路都走不动,好悬差点被未明侯顶撞得昏睡过去。 撑起力气换了衣裳,冲了个澡,她一沾车厢,这便又睡了过去,洛朝烟叫了两声也不见她转醒,单是迷迷糊糊嘟囔一句。 “嗯~慢点……嗯~快也好……想,想尿尿……” 洛朝烟歪了歪小脸,当今天子虽然用脚儿踩过未明侯,但没什么实战经验,娘亲去世早,也没人教她,的确是听不明白。 “母后想如厕?” 洛朝烟撩开车帘想瞧瞧如今到哪了,打眼便瞧见赵无眠骑着高头大马,在街头小贩买了个大饼卷肉,见状调转马头,手里拿着大饼卷肉来至近前。 “怎么了?” 洛朝烟粉唇嗫嚅了下,太后想如厕这事儿比较私密,肯定不方便与自己情郎说,便转而问:“你方才在宴席没吃饱?” 赵无眠微微颔首,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大饼卷肉,其实是和太后,沈湘阁姑侄俩儿酣战一阵,消耗比较多,饥肠辘辘。 姑侄俩儿比苍狼汗都难缠……赵无眠打苍狼汗都没费这么多精力。 “那咱们快点去曾冷月……”洛朝烟回身从车厢里提了食盒,就这样弯腰站在车架上,将其打开,示意给赵无眠看。 香气宛若白烟,自食盒内升腾,她朝赵无眠浅浅一笑,“我也做了不少你爱吃的。” 赵无眠微怔,“你哪来的时间做这么几个小菜?” 洛朝烟合上食盒,又将其放回车厢,“总不能待会吃年夜饭,都没几个你爱吃的菜,这才挤了些时间……” 洛朝烟说着,似是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太腻歪,便打了声哈欠,钻回车厢,放下车帘,“我也睡会儿,到了叫我……” 很快车厢内便没了动静,但剩两道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赵无眠收回视线,提了马速,有些迫不及待。 倒不是想吃年夜饭,单是想尽快度过这段时日,如此待开春之际,与车厢内那位少女成亲。 …… 苏青绮,洛湘竹等一众姑娘身份所致,离席很早,也便提前来了曾冷月做准备。 沈湘阁武功虽是武魁,但真顶撞起来,比太后却是逊色不少,来曾冷月后便自个去了厢房,一睡不起。 曾冷月上上下下忙碌的轻响,反倒让她睡得更为清甜,唇里也嘟囔着些什么‘用力’‘好喜欢你呀’之类的话。 待赵无眠撑船载着当今天子与太后,驶入古榕湖之际,望着楼前几艘巍峨楼船,不免多看几眼,暗道今晚过年果真热闹。 他尚未靠岸,楼内便有姑娘瞧见他,高耸楼阁当即闹哄起来,到处都是‘少主回来啦’之类的清脆嗓音。 洛朝烟抱着饭盒,靠着船舷而坐,有些迷迷糊糊,听到动静,抬眼看去,一眼便瞧见站在人群中一道人影。 个儿不高,气场不低,手持团扇,神情傲然,虽然外表看去只是个小女娃,但这气质却无人能压得下去,站在一众莺莺燕燕中,存在感也高的吓人…… 洛朝烟脑袋瞬间清醒几分,抬手整理了下额前细碎发丝,腰杆挺起,姿态颇为高雅,后注意到太后娘娘依旧抱着自己那小枕头打盹,连忙肘了几下。 “母后,母后,醒醒,到了……别在太玄宫面前丢了面儿。” “嗯?”太后揉了揉眼睛,衣袖轻掩打了声哈欠,坐端些许。 赵无眠知道有他在跟前,朝烟与远暮再怎么看对方不爽也不可能打起来,因此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撑船上岸,踏上木制地板,来至萧远暮近前。 “你怎么又变回这副模样了?” “凝血丹一共就那么多,本座成这小娃娃模样,也能减轻消耗……余下多的,可以给你用。”萧远暮的稚嫩嗓音,动人心弦。 萧远暮这话像极了家中无余粮,宁愿自己吃苦,也要供相公吃饱的贤惠妇人……但哪有这么困难啊? 赵无眠稍显无奈,“在京师休整一段时日我就去西域寻凝血矿,我看你就是自己觉得这模样有趣。” “知道也别点出来,呆子。” 两人此前柔情蜜意瞬间烟消云散,萧远暮白了赵无眠一眼,转身走进大厅,后曾冷月一众姑娘便一拥而上,嘻嘻笑道: “少主回来啦~” “在燕云江湖闯荡数月,可有受什么伤?” 珠环翠绕,暗香袭人,着实让人眼,赵无眠一一应付过去,才看向站在一旁,直勾勾盯着他看的清焰,道: “小焰,你去帮朝烟把食盒送去灶房,热一热咱们就吃饭,饿了吧?” 清焰仙气飘飘的容颜并没有太多情绪显露,只是微微摇头,便向洛朝烟走去,只是走几步便回眸而望,看一眼赵无眠,明显心底有一肚子话想说。 洛朝烟将食盒递给她,望着清焰姣好柔美的背影,斟酌几秒,后来至赵无眠近前轻声道: “待开春,咱们成……你入宫后,按理是该带几个服侍丫鬟,自不能孑然一身,不如就带她?” 洛朝烟脸皮薄,还是不敢说出‘成亲’两个字。 清焰脚步一顿,耳根微动,装也不装,直接转身回眸,望着两人看,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看着。 太后又打了声哈欠,双臂向上伸着懒腰,朝大厅走去,饱满团儿呼之欲出,见状哑然失笑,觉得这丫头倒是纯粹,没什么心眼。 赵无眠看了清焰一眼,才对洛朝烟道:“她九岁就跟着我来了京师,如今我要入宫,她当然也要同我一起入宫。” 清焰眼前微亮,眉眼挑起,罕见露出一抹极为阳光高兴的笑。 洛朝烟宛若大妇般柔柔笑道:“按皇家规矩,招婿之时,理应从宫中择一秀女,送你这来。” “送给我当丫鬟?”赵无眠好奇问。 给未明侯送了万两黄金,良田百亩的钟离女官,正站在人群中踮起脚尖儿朝这儿看,闻言不免稍显羞涩整理了下衣裙。 不出意外,那秀女肯定是她。 “不。”洛朝烟刚想回答,便觉得羞于启齿,支支吾吾,才由太后回眸替她解释。 “就是找个女人让侯爷破瓜,事后拿染血手帕送入宫中,是为试一试侯爷你到底能不能人事。” “我这还用试?”赵无眠稍显不满。 “规矩就是规矩,皇家成亲,岂是你们江湖中人随意拜个天地?侯爷武功再高,也不能任性妄为,否则到头来坏的还是天子的脸面。” 太后与洛朝烟不愧为母女,三言两语便知洛朝烟想说什么,干脆替她继续道: “而圣上的意思,便是让你在成亲前夕,和你这暖床丫鬟云雨一番……如此天子自然不用再给你送秀女了。” 钟离女官闻听此言,瞬间僵在原地,如坠冰窟。 赵无眠眉梢轻蹙,暗道这前戏都这么麻烦,等真正大婚那天,又该有多少规矩? 他正想再问问,便看清焰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裙摆,踏踏踏来至洛朝烟近前。 “你,一定是好皇帝。” 她语气很轻,面无表情,话语间却又斩钉截铁。 ? 洛朝烟神情奇怪,想说你作为太玄宫的弟子,敢这么夸我,就不怕萧远暮给你穿小鞋? 紧随其后便瞧清焰小手在身上摩挲一会儿,取出油纸包裹十几颗豆,约莫是她的零嘴。 她塞进洛朝烟手里,神情又带上一丝轻柔的笑,“也是好人……给你。” “哦……”洛朝烟眨眨眼睛,虽贵为天子,但也没什么高高在上的脾气,并未嫌弃,将豆塞进袖里,“谢谢……” 几句话后,清焰又回眸看了赵无眠一眼,忽的小脸微红,又踏踏踏跑开。 之前她给赵无眠下春药,不羞,在赵无眠面前敞开双腿,肆意展示艳如桃李时,不羞,如今却开始害羞。 洛朝烟微微一笑,觉得赵无眠这小丫鬟可比什么萧远暮之流来得讨喜多了。 瞧瞧,多纯粹的姑娘,还给她零嘴哩。 她往唇里塞了颗豆……甜。 清焰那轻快的脚步,让大过年的曾冷月似乎又多了几分喜气。 大厅之内,峨眉,剑宗,燕王门客,小西天的僧人等等远道而来,肯定是不可能回去过年了。 萧远暮作为真正大妇,自不会没了礼数,将他们都留了下来,在大厅摆桌宴请。 至于赵无眠这一家子,则在楼上用膳。 赵无眠与大厅各方势力聊了几句,又问了问唐微雨老婆的事。 唐夫人被赵无眠用奈落红丝重回二八年华,也不知有什么副作用。 得知唐夫人一切安好后,赵无眠便开始琢磨让她恢复记忆一事。 但人体说强韧也强韧,说脆弱也脆弱,人与人的体质更不可一概而论,赵无眠还是想自己对时空之道把握更纯熟后,再着手此事。 毕竟人命关天。 他斟酌着踏上顶楼。 洛湘竹,慕璃儿与紫衣已在桌上摆盘,知道洛朝烟与太后会来,并未意外。 小哑巴与天子快步上前几步,聚在一块,姐妹两人小声交流……虽然只有洛朝烟在说。 慕璃儿与太后也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关系,但彼此相处肯定不似小辈她们这么腻歪,她便打量太后一眼,眉眼含笑。 “姐姐今日似乎格外疲惫啊。” 慕璃儿可是知道太后私通未明侯,秽乱后宫的事,但太后对慕璃儿与赵无眠的事情却一无所知,还当她是赵无眠的高冷师尊。 闻言太后不免想起不久前那满目荒唐,但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微微摇头轻笑,随意敷衍过去。 “本宫又没你这身高强武艺,体质差了些,宫里闲的时候单觉度日如年,可忙的时候,又是腿不着地……” “腿不着地~”慕璃儿笑吟吟重复了一句,似乎话里有话。 “慕璃儿你发什么疯?欠收拾了是不是?”太后柳眉蹙起,没由来感觉一阵心虚。 刚开始她还能跨在赵无眠腿上,后来彻底没了力气,甚至自己这做姑姑的,反而被沈湘阁抱起来,让赵无眠欺负……的确是腿不着地。 她当即板起脸,拿出姐姐的气度训斥一句。 慕璃儿笑着转身继续端菜,心底却也开始琢磨该找个机会让太后知道……她们不单单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同时也是无眠后院的姐妹…… 紫衣对这姐妹俩儿的事可什么都知道,觉得有趣,撑着侧脸嗑瓜子,优哉游哉。 赵无眠左右打量一眼,“姨娘呢?” “还在自个房中算账,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萧远暮双手扶着板凳,用力撑起自己,在上面坐下,裙下两只小绣鞋凌空,口中却很成熟道: “如今单靠你这些地盘每年的孝敬,就足以养活我们太玄宫上下弟子连同家眷,她今晚怕是得兴奋睡不着……你去唤她过来吃饭。” 赵无眠微微颔首,倒也不怕两女打架,转身走过游廊,同过路的一众姑娘打了招呼,说着过年好之类的话,一路来至姨娘厢房。 房中萦绕着一缕姨娘身上特有的幽香,但更多的还是银票墨香,珠宝贵气,一箱箱钱两摆在屋里,萧冷月还坐在桌前伏案推算盘。 一瞧见赵无眠,萧冷月当即眼前微亮,也顾不得姨娘气度,小跑着就冲过来,双手挽着他的脖颈,裙下两条纤细小腿向后屈起,在空中来回轻晃,一举一动好似长不大的少女。 “无眠,无眠!咱们好有钱呀!” 赵无眠抱住兴奋姨娘,怀中温香暖玉,沁人心脾,瞧她这么高兴,忍不住在姨娘朱唇上啵了下。 萧冷月当即反应过来,松手下来,俏脸微红,捏着裙角,向后退了几步,眉眼低垂,语气羞愤。 “大过年的,让别人瞧见多不好……你也是,越来越不把姨娘放在眼里,我看呐,等你找到酒儿,她也得受你欺负不可。” 赵无眠哪会接这话,同姨娘一同出屋,“快吃饭吧,等我寻到酒儿再谈此事也不迟。” “哼,姨还能不知你在想什么?”萧冷月轻哼一声,揭开这话,又从怀中取出一沓厚厚的红包,塞进赵无眠怀中, “来,姨给你封的过年红包,别人都没这么厚实……” 说着,有姑娘路过,都相互说着什么‘少主萧姨过年好’之类的吉祥话,萧冷月见一位,便送一份红包出去,待回了房中,萧冷月又给每位姑娘也塞了红包。 洛朝烟也不例外,太后见状,连忙取出自己提前备好的红包,也一一送出去。 两位一人是赵无眠的岳母,一人是赵无眠的姨娘……虽都被顶撞得经常翻白眼,可这种节日,还得各论各的,长辈依旧是长辈。 赵无眠又去了灶房,房中有些呛鼻。 一众姑娘正在忙活,观云舒与苏青绮两女一边亲自切菜下锅,又指挥这个指挥那个,活像御膳房的一品大厨。 瞧赵无眠过来,观云舒扫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手中继续忙活,口中毫不留情道: “这儿还有几个菜,你别站这儿挡路,出去等着。” 苏青绮也上前推着赵无眠出去,“沈湘阁还在睡懒觉,你快去叫她起床,待会儿若把她忘了,她醒来还得又哭又闹。” 赵无眠话还没说一句就被撵出来,只能往里探头道:“这么辛苦作甚?咱们曾冷月又不是没厨子。” “我一定要让你吃我烧的菜。”人太多,灶房哄闹,观云舒不得不自己扯着嗓子,嗓音大了几分。 “为什么?” 观云舒没有再说话,只是朝他比了个赶紧去找沈湘阁的手势。 苏青绮倒是用筷子夹了块红烧肉,小手在下面虚空托着,快步上前,“尝尝味道,可是做成了?啊~” 赵无眠一口咬下,咀嚼着说:“我也尝不出什么,单觉得好吃……” 苏青绮翻了个可爱的白眼,又转身回去。 赵无眠寻人问了沈湘阁的房间,快步走去,推门而去。 屋内窗户紧闭,帘子拉着,并未点灯,一片昏黑,屏风后,可见美人榻上斜躺人影,盖着薄被,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湘阁,醒醒,吃饭了。”赵无眠快步走进,刚进屋没几步,房门便不知为何,咔嚓一声,忽的紧闭。 赵无眠回首看了眼,还当自己误入盘丝洞。 转眼一瞧,沈湘阁打了声哈欠,撑起身子,慵懒打着哈欠,薄被自光滑肌肤滑落,雪白细腻的肌肤,在昏暗中也夺人眼球,似是散着微光。 她脱衣而睡,单穿着白色肚兜,白皙肌肤在昏暗中似也映着微光。 沈湘阁朝赵无眠张开双手,慵懒道:“相公,给我穿衣……” 赵无眠在榻侧坐下,沈湘阁便搂住他的脖颈。 他抬手撩开被褥,动作一顿。 沈湘阁除了肚兜,身无寸缕,修长白皙的双腿抬起,随意搭在赵无眠腿上。 沈湘阁察觉到赵无眠体温热了几分,得意一笑,主动凑上前。 啵~ 她靠在情郎怀中,送上香吻。 赵无眠哪经得起媳妇这么勾人,指尖不免滑进肚兜。 两人依偎了没多久,赵无眠才恍惚想起自己可不是来和夫人亲热的,当即退开少许,稍显心悸。 沈湘阁又是得意笑了笑,双手撑着软塌,抬起腿,脚儿在赵无眠的胸膛前上下滑动,重复一遍。 “相公为我穿衣~” 赵无眠强行定了定神,坐下,刚取来亵裤,沈湘阁淘气的脚儿又贴在他的脸上,左右轻踩。 赵无眠捏住她的脚踝,“别乱动。” “相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湘阁果真不动了。 赵无眠稍显警惕,为她穿上袜子,亵裤,薄裤,裙子,小袄……待穿戴整齐后,沈湘阁也不曾再勾搭他。 他这才松了口气,真怕自己彻底陷在沈湘阁的温柔乡里。 待沈湘阁起身穿上绣鞋,后忽的凑近,在赵无眠的嘴上轻啄了下,后不等赵无眠说话,她又好似蝴蝶般轻笑着快步离去。 赵无眠不由摸了摸嘴上残存温热, …… 咻——嘭! 曾冷月有姑娘买了许多烟火,一直没点,此刻待赵无眠回来,才壮着胆用小臂长的香,点燃引线。 刺目火光当即照亮了曾冷月每一处角落。 顶楼屋内,一大家子人数众多,桌子也大,以萧远暮这小胳膊小腿,总不能夹个菜还用内息。 赵无眠于是坐在她身旁照应着她,还真就像爹爹带着闺女,只是这‘爹爹’有些过分年轻。 但这又不是真闺女,洛朝烟也坐在赵无眠旁边,见状心底还有些小醋劲儿。 “堂堂太玄宫宫主,今年都二十九,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要侯爷夹菜伺候?身体成了小娃娃,心智莫非也一同小啦?” “呵呵,真酸。” “大过年的不稀得同你多嘴……” 洛朝烟端起小碗,继续吃饭。 往常赵无眠若不在,都是苏青绮帮忙打圆场,扯开话题。 如今她见状,连忙起身,端着酒杯,作为小辈,开始朝萧冷月与太后敬酒,说着来年怎么怎么样之类的话。 敬了长辈,苏青绮又来至赵无眠面前,眼眸轻眯,弯似月牙儿,眉开眼笑。 “都过去一年了。” 显然是想起了当初与赵无眠刚见面的事。 赵无眠也不免一笑,“上次过年,咱们还在太原,匆匆而过,如今转眼,都要成亲了。” 苏青绮俏脸一红,嗔了他一眼,却也不好意思接话,同赵无眠碰了杯,便衣袖掩面,喝了杯酒。 后放下衣袖,她俏脸带着一丝酡红,眼中含露,似羞带怯,一步三回眸,又坐了回去。 后其余姑娘见状,斟酌几秒,也端着酒杯,一一敬酒,她们之中除了洛朝烟与萧远暮,彼此之间肯定没什么太大矛盾,顶多就是平日里拌拌嘴。 如今大过年的,彼此敬酒聊天,倒也和睦。 赵无眠觉得怎么也不能自己干坐着等姑娘寻他说悄悄话,便主动端起酒壶与酒杯,起身离席,给太后与姨娘敬了酒,便打算从自己座位转圈,依次同姑娘们喝酒聊天。 哪成想,第一步就遇了挫折。 洛朝烟撑着侧脸,瞥着萧远暮,“小孩子可不能喝酒喔~” 萧远暮冷笑一声,提着酒壶往嘴里灌了口,后一把拉过赵无眠的脖颈让他坐下, 她起身坐在赵无眠腿上,娇小身段肉眼可见成了一熟美女子,前凸后翘,风娇水媚,双手环着赵无眠脖颈。 啵~ 酒液顺着萧远暮的唇舌,渡给赵无眠。 “喔~”在场许多姑娘都吃过肉,显然不觉得这有多么伤风败俗,单觉得萧远暮今晚倒是很主动嘛。 但洛朝烟可是实打实的纯情少女,见状俏脸瞬间涨红如血,后一瞧萧远暮渡酒间,竟抬眼瞥了她一眼。 大离女帝瞬间红温。 观云舒抬眼打量着萧远暮,暗道她之所以变小,恐怕不是因为觉得有趣……单就是等着这时候气一气洛朝烟啊。 洛朝烟可不知萧远暮竟还有如此心思,她已近乎不能思考,怒上心头,竟也往自己唇里灌了口酒,一把拉过赵无眠。 啵~ 饭桌上当即一片死寂。 赵无眠跟炉鼎似的,成了大离天子与太玄宫宫主彼此争斗的媒介,但被自己媳妇亲,他当然不会拒绝。 洛朝烟脸皮太薄,往常怎会这么主动。 如今满口香甜,触感软糯,喜欢还来不及…… 饭桌上寂静几秒后,沈湘阁蹭得站起,提着酒壶,怒气冲冲。 “本小姐也要,本小姐也要!” “诶诶,湘阁!坐下,你去凑什么热闹?” “大过年的不就是要热热闹闹?姑姑你和侯爷可没什么关系,万万不能学我们,嘻嘻……” “你!” “好啦好啦……过年嘛……” “湘竹,你想去就去,没什么害羞的……” 洛湘竹红着脸连连摇头…… 屋内霎时间一片欢声笑语。 噼里啪啦———— 楼外千百朵绚烂烟火,在京师夜空绽放。 (本章完) 第444章 一榻并肩王 第444章 一榻并肩王 呼呼———— 同京师的繁华热闹不同,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域在深夜,却是稍显冷清,寒风席卷残雪,笼罩在一座千里黄沙内的偏僻小镇。 屋墙用仿佛沙土凝实烧制而成的褐色土砖修筑,但近乎每一寸墙上,都带着飞溅血珠般的深色痕迹。 血留下的痕迹。 西域号称大离恶人谷,好勇斗狠,当街杀人,并不少见,近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横死街头。 深夜也不是西域市井百姓的夜,而是江湖人的夜。 孟婆孤身走在残雪轻拂的夜中。 碧绿的眼,死黑的夜。 同样的街道,同样的静默,早已习惯西域景致的孟婆,此刻不免幽幽叹了口气。 无趣。 哗啦啦———— 偏僻小镇中,一盏红灯笼挂在酒铺门前,随风轻晃,昏红光芒在死寂街上,似是奈何桥上的指路昏灯,连带着酒幡,猎猎作响。 门前焦黑痕迹,似还放过鞭炮。 孟婆抬眼望着灯笼上写的‘福’字,心想在西域的中原人,手头定然背着十几条人命,被朝廷通缉,走投无路,这才来此。 这人却还没放弃中原过年的习俗? 孟婆眼看酒铺房门大开,斟酌几秒,还是撩开兽皮制成的酒帘,缓步踏进。 深夜,酒铺没什么客人,单有个身着红衣的白发老妪坐在柜台后,推着算盘珠子,算着一年创收。 听到脚步声,老妪头也不抬,随口道:“客官喝些什么?” “你们中原人,过年时一般都喝什么酒?” 老妪动作一顿,微微抬眼,望着孟婆,后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中原不过黄河附近一小片地域,洛家江山可谓幅员辽阔,各地美酒,自也不同,晋地酷爱汾酒,燕云又有一壶剑南春,至于京师,那可就多了……不知客官是想喝哪里的酒?” 孟婆在桌前坐下,歪头回忆几秒,知道赵无眠籍贯江南,便道: “江南的酒。” “那便听澜。” 酒入杯中,杯在手中。 孟婆端着酒杯,侧眼望着窗外残雪,小镇没有高耸房屋,大多低矮,透过房檐屋脊,银月可见天际银月,月光似氤氲白气,混着残雪洒落。 老妪不像江湖人,倒像是读过书的才女,店里只有孟婆一位客人,她便介绍道: “这听澜酒,可大有来路,江湖都说,这是未明侯家中之酒。” 孟婆与赵无眠同行数日,没少喝听澜酒,当然知道这酒,乃赵无眠姨娘酒庄所产,却不知这小小酒家是如何知道,便饶有兴趣问: “何以见得?” 老妪垂首继续推着算盘珠子,口中则解释道: “二十年前,此酒便有人提词一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江南戏台,一唱这句,便知是听澜酒,后来,呵呵……姑娘可知中原朝廷年号为何是‘归婵’?” “哦?”孟婆对中原的诗不感兴趣,但这与赵无眠有关,她还是不免饶有兴趣看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未明侯写给中原天子的诗,而这两句,可是同一首词。”老妪显然见多识广,阅历丰厚,信誓旦旦道。 赵无眠给洛朝烟的词,当今天子肯定是不着痕迹散去江湖,炫耀自己男人有多么多么文采斐然。 不过赵无眠并不喜抄诗装逼,来这世道二十多载,拢共没抄过几首,仅有的几首,大多数还都送给了自己的江湖宿敌……死人。 否则说不定还能讨个文魁当当。 嘭—— 孟婆放下酒杯,忽的就不想喝酒了。 看不出来啊赵无眠,还有这文采……平日里跟个江湖浪子只会打打杀杀,不曾想,文采原来都用在了中原女帝身上。 暗自咬牙切齿一阵儿后,孟婆又捏着酒杯,侧眼望向窗外,往日灵动活泼的碧绿眼眸,此刻却带着些许寂寞。 她把酒,对青天,却不知自己的明月在何处。 …… 孟婆喝罢一壶听澜酒,便当自己也过了年,付了酒钱,转身走出酒铺。 飒飒飒———— 黑影在街头巷尾窜动,不知何时,街上已齐刷刷站了十几人,垂首侍立。 为首者轻声道:“大人,教主寻您一叙,商议明都一事。” 孟婆又微不可查叹了口气,丁景澄死在明都,他们带去的人,也大多身死,只有孟婆与她那几个小丫鬟苟活。 申屠不罪当然要好生问清楚,说不得,心底对她已有怀疑。 她摩挲着怀中那传国玉玺,质地坚硬,却并不冰凉,反而隐有温热。 若不是赵无眠为她留下此物,孟婆还真不好糊弄过去…… 她翻手取出玉玺,径直抛给那头领,淡淡道: “这就是解释。” 统领大惊失色,紧随其后便是一阵狂喜,连忙抬手去接。 玉玺在月下擦过,反射几缕凄白月光,落在孟婆身上。 她抛去了传国玉玺,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她都会抛去。 黑影拿到此物,一哄而散。 街上恢复了死寂与静谧。 雪又在下。 雪无声落在孟婆肩头,又无声融化。 她站在大红灯笼之下,伫立顷刻,后转身离去,脚印在身后雪中延伸拉长,不久又被新雪覆盖。 她不禁想到赵无眠如今应当早已回京,正与他那大离女帝榻上云雨快活,当一榻并肩王吧。 哼。 沙沙沙———— 时间渐渐到了后半夜,京师夜空的绚烂烟火也已是断断续续,屋外的风雪声却愈发大了些。 顶楼厢房吵吵闹闹声也渐渐安静下来。 楼下诸位宾客酒足饭饱,自然不可能留在曾冷月过夜,陆陆续续,上船离去,是为归乡。 赵无眠虽然在庙堂江湖都已至顶点,但并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排场,站在楼下,目送这些不远千里赶来京师的各方客人。 待他们皆已离去,赵无眠才揉了揉额头,酒喝太多,哪怕是他也稍显微醺。 站在外面吹了会儿凉风醒酒,他这才转身回了大厅。 清焰却躲在承重柱后悬挂的绫罗绸缎下,探头看他。 赵无眠招手,想同自己的小焰说说话。 她却一溜烟,转身逃开。 赵无眠无奈一笑,踏上木梯,来至顶楼厢房,屋内窗户大开,通风透气,但酒味儿依旧难掩。 几位如似玉的姑娘,却大多俏脸坨红,不胜酒力却偏偏有颗好胜之心,较起劲儿来,可是不知喝了多少坛酒。 洛朝烟被萧远暮挑衅,不知给赵无眠渡了多少酒,朱唇都红肿了些,可见一斑。 她武功不高,平日更是滴酒不沾的乖孩子,早就已经醉晕过去,同太后依偎着酣睡,甚至都忘了这里乃是太玄宫,反贼分舵。 太后娘娘本就疲惫,如今熬到现在,又喝了这么多酒,已是褪去鞋袜,靠着厢房小榻,合衣歇息,呼吸均匀。 太后虽然平日很野,但此刻喝醉了酒,睡姿却依旧优雅贵气,睡颜平和……如此却更显反差。 而洛湘竹每逢这时候,都得醉过去,后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就得被迭高高。 所以她这次吸取教训,并未喝多少酒,可她的师父慕璃儿也没这顾虑,此刻却靠着郡主纤细肩膀,闭目小歇。 萧远暮与萧冷月酒量很好,虽神情微醺,脸颊也有一抹妖艳酡红,可尚未失去意识,此刻眼看散场,她们便坐在隔壁小桌,拿着账本算着太玄宫各地分舵创收。 如今有赵无眠在旁周旋,与朝廷虽没那般势若水火,可宗门还是要管的。 沈湘阁也喝了不少,正靠着躺椅,坐在窗边,吹着冷风醒酒。 躺椅嘎吱作响,前后轻摇,自侧可瞧衣襟团儿也跟着一块颤颤巍巍,软糯十足。 观云舒也没喝醉,正与苏青绮,紫衣一同收拾碗筷,赵无眠走来,同她们一块收拾,洗碗,擦桌。 紫衣同赵无眠站在一处用抹布擦拭桌椅,口中则同他闲聊。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西域?” “至少也要等我和朝烟成了亲……得二三月吧。” “正好,本姑娘在京师将天玄尘研制成丹,再顺道琢磨琢磨明都寻来的仙丹丹方……几个月的时间料想也足够了。” “那仙丹真有用吗?”赵无眠语气稍显怀疑。 实力到了他这个地步,体魄,内息,武功,皆已不在俗世范畴,再想往上,只能靠感悟九钟,琢磨时空之道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想靠丹药这般外物拔高实力,效用已是微乎其微……除非这丹药能让他一举飞升,但这显然不可能。 若真有这般玄妙,季应时如今怕早已飞升成仙,不在俗世。 紫衣也该称得上一句‘仙人之女’,身上肯定有许多玄妙之处,举手投足都该带着什么天地异象才是…… 但仙人之女就该有天地异象吗? 又或者说,紫衣如今这连他也不能完全抵御的毒体,是不是也算一种‘异象’? 除了仙人,赵无眠委实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什么毒,竟能让他也束手无策。 仙人也不可能都是仙风道骨的嘛,若这世道真有仙人,飞升之界显然也自有一番社会体制,诸位仙人各司其职。 会有养马偷桃的弼马温,劈山救母的二郎神,执掌姻缘的月老,说不定也会有精通蛊术的毒仙女。 赵无眠忽的动作一顿,心底微跳,侧眼看向紫衣。 紫衣认真擦拭,稍显出神,还在琢磨着那仙丹丹方。 几缕发丝垂下,落在侧脸,别有一番慵懒勾人的成熟魅力。 瞧赵无眠看她,紫衣疑惑看来,“怎么了?” “你是仙女。”赵无眠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用笃定的口吻道。 紫衣怔了怔,后俏脸忽的一红,连忙移开视线,抬手挽了挽耳边碎发。 “这么多人呢,你瞎说什么……” 她还以为赵无眠是在夸她。 沈湘阁便直接看来,柳眉蹙起,不满道:“帝师是仙女,那本小姐又是什么?” 赵无眠想同紫衣多聊聊,谈谈季应时的事,但现在也没有独处机会,加之大过年的说这些正事,也不过平添烦恼,还是等年后再谈吧。 他便朝沈湘阁笑道:“你是蜘蛛精。” “蜘蛛精?”沈湘阁好奇歪头。 “一吐丝,就把我紧紧缠住套牢。” 沈湘阁当即笑得颤颤巍巍,不能自己,大大方方抬起自己一只绣鞋,足尖弓起,指尖捏着裙角,朝赵无眠露出裙下严丝合缝,带着小凹的亵裤。 “就是从这儿吐丝……” “沈湘阁。” 太后的嗓音忽的响起,把沈湘阁吓得娇躯一颤,连忙端庄坐好,侧眼看去,太后已是不知何时撑起上半身,醉醺醺的凤目稍显严厉望着她。 “姑姑,你怎么醒了?”沈湘阁撑起笑容,轻声问。 “不醒还不知道你平日里这般不讲规矩……”太后揉了揉眼睛,收回视线,训斥一句,又转而看向赵无眠,语气当即柔情百转。 “侯爷什么时候送本宫与天子回宫?” 太后醉酒,嗓音成熟风韵,可语气却是软软糯糯,任谁听了也能察觉出不对来,可惜洛朝烟如今还在酣睡,否则定要当场抓包。 赵无眠眼看太后如今醉成这样,连装都不装了,不免抬手让人送来一碗醒酒汤,端着来至近前。 “娘娘醒醒酒。” 太后朱唇轻启,可爱地朝赵无眠张嘴……要他喂。 赵无眠稍显无奈,看了眼洛朝烟,确保她尚未醒来,这才在榻侧坐下,让太后枕着肩膀,一勺一勺喂她。 萧远暮对太后与赵无眠的事心知肚明,闻言并未抬首,依旧同萧冷月推着算盘子,口中随口便道: “他送你们回宫,还回得来吗?” 太后凤目微眯,咯咯一笑,语气娇媚,“自是回不来,蜘蛛精的姑姑,当然也是蜘蛛精。” 沈湘阁翻了个很有风情的白眼,回回都这样,她一和情郎搔首弄姿,太后便要训斥她不守规矩,可自个却比谁都来得野。 就不能以身作则吗? 但这话沈小姐不敢说,只敢心里想想。 “那就睡这儿,明早让他送你们回去。”萧远暮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平静道。 大过年的,萧远暮显然不会允许赵无眠睡在大内。 赵无眠往前二十多年,都是和她过一同过年关,今年却要去你们洛家?开什么玩笑…… 太后睡哪儿无所谓,只要过年能和情郎睡一块就行,闻言不着痕迹看了眼身侧酣睡的洛朝烟,后双手挽着赵无眠脖颈,嘟起粉唇。 “刚刚在饭桌上本宫就忍了好久……现在也要。” 沈湘阁都翻了个白眼,重新靠在躺椅上,吹风醒酒。 方才饭桌上也就罢了,如今赵无眠肯定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姑娘的面和太后卿卿我我,否则肯定有人心底会不舒服。 他便微微摇头,端起醒酒汤,“太后喝醉了,再多喝些醒酒汤,待会儿再洗个澡,散散酒气……” 赵无眠还没说完,太后便已挽着他的脖颈,霸道凑上来。 啵~ 太后用力挽着,献上朱唇,肆意紧凑,软糯触感与动人清甜,足以让世上任何一个男人疯狂。 所谓饱暖思那啥,赵无眠肯定也不例外,血气方刚的青年,身体自是不受控制僵硬几分。 紫衣眨眨眼睛,总觉得照这样下去,不出片刻就得轮到自己被欺负,其余姐妹顶多迭高高,闭着眼睛忍一忍羞,也就过去了。 但她身怀剧毒,也迭不了……那就只能被近十双眼睛盯着看…… 念及此处,紫衣娇躯当即也不免僵了下,俏脸染上一抹酡红,缓缓退去,后一溜烟寻了个空房间躲起来。 洛湘竹也是俏脸微红,移开视线,却瞧醉酒美人慕璃儿忽的抬眼,看向太后,似是早有预料,当头便是讥讽一句。 “好你个沈南歌!当朝太后,私通王侯,秽乱后宫!当初还同我说什么,这辈子都不可能同谁私通,你瞒我可是瞒了多久?啧啧啧,平日冰清玉洁,一国之母,实则见了无眠便春心萌动,裙下是不是早便湿了?” 慕璃儿一通连珠炮下来,别说太后娘娘,就是赵无眠都被惊了下。 其余姑娘也纷纷侧目,微微一愣,便转而饶有兴趣,一副吃瓜模样。 师父平日一直不让赵无眠告诉太后两人之事,是不是就等着今日呢? 太后哪怕再醉,闻听此言,意识也瞬间惊醒,眨眼细汗便浸湿衣裙,细腻脖颈都攀上红霞,粉唇微颤,结巴道: “你,你……你,你不是睡过去了?” 她美目瞪大,连忙推开赵无眠,整理凌乱衣襟,想在妹妹面前做出往日雍容华贵的模样,但方才啃得用力,唇角周围都红了一圈,怎么看,怎么不对,当即就慌了。 近些时日一直防备洛朝烟,反而把慕璃儿给忘了。 想起当初自己信誓旦旦之语,饶是太后也觉脸上发烫,半天说不出话。 慕璃儿瞧见太后这模样,可算是好生扬眉吐气一番,此前都是她被当场抓包,如今终于轮到自己抓别人。 但所谓怒自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太后终究不是一般少女,她就不是让自己受委屈的人。 久居深宫,识人之术可谓相当高明,慕璃儿与赵无眠彼此间眼神交流,就足以说明许多。 他们显然不似一般师徒,只是没有证据,她才一直不曾点破。 如今眼瞧慕璃儿如此讥讽,她当即似应激猫儿,羞愤难耐,鞋袜也不穿,赤裸着脚儿快步朝慕璃儿扑去,抬手便把自己妹子架住。 “你做什么!?” 慕璃儿一惊,想推开太后,可又怕伤了自己姐姐,不敢用力,回眸怒视。 “哼!本宫就不信,你和无眠没有什么……就算没有,今夜也得有!” 太后当即将慕璃儿素雅白裙自左肩一拉,露出内里洁白无瑕的丝质肚兜。 “沈南歌你疯了是不是!?” 慕璃儿俏脸一红,本身也不是脸皮厚的姑娘,不免挣扎几分,如此动作,反而将肚兜撑得圆滚滚,甚至还甩了一团儿,在空中颤颤巍巍。 喝了不少酒,出了些汗,师父又天生水润多汁,因此显得水嘟嘟的。 赵无眠还没见过太后与师父这姐妹俩儿这么撕,眼前画面之夸张,饶是他这情场浪子也不免觉得血脉偾张。 想阻止吧,又觉得怪搞笑的……太后还当慕璃儿和他清清白白呢?这本就是一家人,这么闹,倒像是跟小娃娃打架似的。 慕璃儿和赵无眠确定关系早有一年,都不知被灌成多少次酥油泡乳,别说是被情郎看一看,就是自己主动紧着推都有不少,但被姐姐如此挟持,明显还是让她心尖儿猛跳。 若非怕伤了太后,早就强行挣脱,此刻眉间含羞,眸带水光,怯羞羞看了赵无眠一眼,后羞赧移开视线,垂首自语,宛若被欺负的林妹妹。 “别,别看……” 这话一出,不提赵无眠,太后却是小脸缩了缩,觉得自己此举过分,连忙替慕璃儿拉上衣裙,正想松手道歉,便听沈湘阁饶有兴趣道: “姑姑继续呀,慕剑主一年前就给了相公,在榻上欢好的次数,比您同相公见面的次数都多了不知多少番,她哪会儿真委屈?” 太后闻听此言,呆在原地。 慕璃儿楚楚可怜的神情也是一僵,转而带上几分心虚。 两女对视一眼,瞧慕璃儿这神情,太后娘娘当即也红温了。 “好,好,好!”太后咬牙切齿,吐露三个字,后嗓音便从牙缝里挤出来,“慕璃儿啊慕璃儿,你瞒我可是瞒了好久……” “姐姐你先听我解释……”这回又轮到慕璃儿羞愧。 眼看着姐妹俩儿怕得吵一阵,赵无眠只得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 他刚一出声,便瞧太后娘娘赤着脚儿,用力躲了躲脚,后又快步来至近前,抬手就按着赵无眠的肩膀,跨坐在他腿上。 这下就连方才一直吃瓜看戏的一众姑娘也不淡定了。 太后娘娘果真不是一般女子,她单手将自己红裙一撩,后便开始解赵无眠裤子,凤目则瞥向慕璃儿,冷笑一声。 “原来侯爷早便是你的男人……那今晚本宫便非得霸占你男人不可!” 慕璃儿一愣,后也红了,“沈南歌!你,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有你这样的太后吗!?” “本宫怎么啦?古往今来,多少太后私养面首,洋洋洒洒几十号人,但本宫谁也不喜欢,就喜欢侯爷,怎么不配当太后?难道只许你慕璃儿骑自己徒儿,不准本宫骑自己情郎?” 洛湘竹眼看太后说着,居然便已经自腿弯褪下一红色小衣,随后抛在地上。 她小脸瞬间一红,想起当初自己在坤宁宫的荒唐日夜。 小哑巴不会说话,但其余姑娘可看不下去,厢房当即闹哄哄一片。 后不知何时,又化作痛哼呢喃,与颇有韵律的清脆细响。 但洛朝烟还睡在这里,赵无眠担心吵醒了她,又去了别屋。 其余几位姑娘当然不可能让太后独享,红着脸,也悄悄跟上。 期间太后一直脚不沾地,搂着他脖颈,银牙紧紧咬着他的肩膀,已是没力气睁眼。 沙沙———— 雪粒拍打着窗纸,细碎轻响在静谧夜中…… (本章完) 第445章 谈婚论嫁 第445章 谈婚论嫁 冬去春来,随着跨过年关,气温也渐渐回暖,枝头升起翠绿萌芽,京师也愈发热闹,来往宾客,似纷飞雪,飘进京师。 街头巷尾,尚挂红灯,一抹年味尚未消退。 趁着喜气,身着红衣,神情肃穆的宣谕使骑着高头大马,身侧侍立宫中禁卫,来至白鹿广场,初春微风拂过,吹动马脖子上的红绳铃铛。 叮铃铃—— 宣谕使手持诏书,跨过人头攒动的广场,在行人或疑惑或敬畏的视线下,来至高台,稍微轻一嗓子,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乾健坤顺,各正其位;惟天眷命,革故鼎新。未明侯赵无眠,秉山河之粹,怀日月之明,德足以仪万邦,才堪以赞九重。 今顺昊天之成命,稽古典而创制,授紫绶金印,册为宸御,同銮仪而奉七庙,位亚朕躬。归婵元年二月,春意初萌,翌年此月,桃灼灼,遂定大婚之期。行大婚之礼,昭告天地宗庙。 布告遐迩,永为彝典。 钦此!” 白鹿广场本是人声鼎沸,此刻寂静一瞬,当即吵吵嚷嚷。 “天子这是要在二月迎未明侯为后啊……” “早该如此,早该如此。” “天子膝下无子,国本未立,按理说早该迎后生子,如今迟迟硬拖一年,京师上下也没有一个青年才俊敢自告奋勇,入宫选秀……谁不知是因为未明侯横在中间?” 赵无眠与洛朝烟的男女私事,朝野上下但凡是有点眼力见儿的都能看出,早已是不宣自明,人尽皆知。 这时候朝廷才颁诏书,反而让街头市井觉得太慢……按理说,早在当初洛朝烟登基为帝时,就该顺势迎后才是。 别说市井百姓了,就是洛朝烟本人都悔不当初……当时洛朝烟脸皮太薄,刚成皇帝,还是寻常人家的邻家小妹思维,脸皮薄,性子软,哪敢向赵无眠提这事。 她还觉得天下初定,与赵无眠本可有大把时间谈情说爱,压根不急。 没想到,在她还琢磨着与自己情郎循序渐进时,其余姑娘可都是江湖女子,敢爱敢恨,一有机会当即便同赵无眠水到渠成。 若再拖延下去,恐怕赵无眠的娃儿都快有了…… 不过好在进程慢虽慢,但名分,她却是第一个有……念及此处,大离女帝便是上朝,也不免昂首挺胸,扬眉吐气,心底充满了欢快。 近些日子,清闲自在,观云舒与苏青绮相约游街,坐在茶楼厢房,喝着春茶,吃着点心,听得街头动静,抬手推开窗户,侧眼望着红衣宣谕使。 苏青绮眉眼稍显惊讶,“宸御?天子倒是有心了……” “嗯?”观云舒抬眼看她。 苏青绮贵为世家小姐,对这种礼制之事相对熟悉,双手捧着茶杯,解释道: “按理说,公子入宫是为皇后,但皇后皇后,便是天子正妻之意,显然不符公子身份……虽然也能用,但天子显然觉怕公子不喜,这才改了称呼。” “百年前武空女帝,同迎皇后,用的却是‘皇配’二字,简单了结,便是皇帝配偶之意,如今天子却创了‘宸御’二字……” 苏青绮斟酌片刻,才继续道: “‘宸’乃帝王居所,自指天子,‘御’既是统御,又通侍御,称公子为宸御,既有帝王气象,也不落了皇室贵气,更没‘后’啦,‘妃’啦之类的女儿家字眼,公子定然中意。” 观云舒抿着茶水,口中则道: “他可不会在意这些外在称谓。” “不在意归不在意,但天子却想为他考虑。” 苏青绮放下茶杯,撑起侧脸,杏眼眺望深宫,与洛朝烟关系甚密,如今自是打心眼里为她高兴,口中轻快道: “称谓的确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如今他们修成正果还是第一要紧的事,近些时日可不能太放松,省得有什么不速之客前来搅局。” 观云舒双手捧着茶杯,热气升腾,好奇问:“你倒是没想过借此机会,让他把你一并娶了?” 苏青绮连连摇头,“这可不行,这亲事是天子的亲事,我等过去凑热闹,岂非喧宾夺主?……真想入门,至少也该等几个月,否则便是彻底将天子颜面踩在脚底,也显得公子不将天子放在眼里。” “你就没些私心?” “自然是有的……但公子的德行,可比我这点小私心要重要的多。”苏青绮总是这么说。 观云舒斟酌少倾,以她的性子,肯定不甘让洛朝烟同赵无眠成亲,却没她的份。 但苏青绮所说也不无道理…… 赵无眠的德行,远比她们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要来得重要。 洛朝烟已是近乎将自己的所有都给了赵无眠,哪怕他想要这江山,她也不会犹豫。 若在这种人生大事,她们还想横插一腿,不提洛朝烟该有多么委屈,单说赵无眠,此举便可谓衬得他辜负洛朝烟一片情谊,当即便要成了混不吝的渣男。 这自然不行。 赵无眠武功已是江湖顶尖,庙堂更可谓只手遮天,但这都只是外在成就……内里的风骨,品性,同样不能落了下乘。 观云舒与苏青绮虽没同赵无眠成亲,但自称一句‘赵夫人’显然无碍,所谓夫人,便是新娘。 新娘,新娘……自然该在一些事情代替赵无眠的娘亲,好生管教他。 念及此处,观云舒也没了那些女儿家争风吃醋的心思,转而道: “你我虽如此之想,但萧远暮同洛朝烟可谓势如水火,恐怕不会如此简单就让他们成亲。” 谈及自己师父,苏青绮微微摇头,又是一笑。 “势如水火归势如水火,但师父岂会是非不分?公子的处事德行,她可比我们要看重许多。” “嗯哼……”观云舒随意应和一声,不甚了解萧远暮的缘故,也不好妄加置喙。 但她知道萧远暮与赵无眠之间的情谊,若赵无眠打心眼里不愿的事情,那她就一定不会忤逆。 若非如此,早在当初洛朝烟来曾冷月捉奸的时候,萧远暮就该一刀砍了她的脑袋,引得天下大乱,为谋反铺路。 两女随意聊着赵无眠与洛朝烟的婚事,倒是没什么酸意,待吃饱喝足,又牵马游街,琢磨着买些小礼物送给洛朝烟,庆贺一二。 古榕河在晨光中波光粼粼,来往游人,舟如豆。 曾经的京师第一魁,清焰已被召进宫去,是为‘试棍秀女’这身份培训。 宫里规矩确实多,但清焰从九岁起就跟着赵无眠一路在京师闯荡,喜欢少主半辈子,如今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自是分外珍惜,一大早便去了宫中,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回不来。 赵无眠对自己十来岁时一直跟在身后的小侍女清焰当然不抵触,只是单觉得此举对她有些草率。 清焰,乃至一众姑娘都把她当暖床丫鬟看,但赵无眠显然不这么以为。 但一瞧清焰兴致冲冲,兴奋得整晚睡不着觉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这担心纯属多余。 他此刻还在锦绣坊,量着腰围身材,定制婚服。 随着武功日趋拔高,他的身材自然也有变化。 曾冷月中,萧冷月便寻上萧远暮,与她谈话……却是与苏青绮的意思一般无二,柔声劝着萧远暮最好还是别在这时候当这拦路虎。 苏青绮,观云舒只当自己是新娘,但萧冷月可是‘真娘’,考虑得自然比她们这些小姑娘更多。 太玄宫与朝廷两大头头都不知一块和睦吃过多少饭,已不是此前那般针锋相对。 若在这种事儿上因一时的小情绪闹得满京震动,不欢而散,洛朝烟恐怕真得记恨上她们。 洛朝烟如何记恨,萧冷月不在乎,但赵无眠被夹在中间,定然还得日夜睡不着觉。 总不至于真得让萧远暮和洛朝烟之间分个生死,有一个埋土里才算话吧? 她们又不是小娃娃,怎会让事态演变成最坏的情况……脑子有病才会如此情绪化。 萧冷月当初第一次得知赵无眠与洛朝烟有了感情,便大方让他不要在乎太玄宫,如今自然也是一样,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念头。 赵无眠可比反离复辰要重要……江湖中人,朝不保夕,总说混江湖的谁谈恋爱啊,但既然有了情谊,那就更该珍惜眼前人。 如今自然也是如此。 但还能不让萧远暮生气吗?自己青梅竹马和天子成亲,不气才怪。 所以赵无眠也不合适来劝萧远暮,因此萧冷月才自作主张,打算近些时日,多在远暮耳边说道说道。 “名分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那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不单说你,单说姨娘和当今太后,以我们的身份,这辈子恐怕都等不到一个名分,但我们一样日子过得轻松幸福,为何?” “江湖中人,能情投意合,安稳过日子,就已是极大幸事,何必求一所谓名分?更何况,无眠为了正大光明娶咱们,到处建功立业,你也知道的,日后定然少不得以‘皇后’身份再把咱们娶进门……” “你细细想想,这最后不还是坏了洛朝烟的脸面?哪怕无眠武功再高,功劳再大,当今天子竟成了一男儿的后宫妻妾,她还是少不得要被天下人念叨。” “但洛朝烟那娃儿的性子,为师相处这么久,也有所了解,她不会在意无眠娶我们,甚至还会帮他促成此事……她不怕自己被议论,单是一直为无眠着想。” “她尚且如此光风霁月,我等若还多加阻拦,岂不就是君子与小人之分,倒衬得我们是什么不识大体,心胸狭隘的愚妇……” 房中,萧冷月攥着手帕,坐在一旁,对萧远暮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听的萧远暮都是一阵头大。 “好了好了,你对我说这么多作甚?我难不成还能真杀上皇城,当场抢亲不成?”萧远暮连连抬手,无奈回应。 萧冷月眨眨眼睛,斟酌片刻,才狐疑问:“你不会吗?” “?”萧远暮疑惑看她,母女两人对视一会儿,萧远暮才茫然道:“你把我当傻子?若真这么干,就洛朝烟那身子骨,怕是得当场厥过去……赵无眠脾气再好,也得发火生气的。” 萧冷月指尖绕着手帕,微不可查松了口气,而后才小声嘀咕: “那你当初还说什么,定要大闹一场,不让洛朝烟简单如愿以偿……” “那我也没想过把事做那么绝。” “那你是想……” 母女两人在屋内絮絮叨叨,远在皇城,紫箐殿内,紫衣正坐在丹炉前,钻研仙丹丹方,神情专注。 踏踏踏————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眸望去,洛朝烟身着龙袍,显然刚下早朝,还没顾得上吃午饭,便来了此地。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还带着几分尚未褪去的兴奋。 紫衣知道她为何如此雀跃,眉眼微弯,带着笑意,“这么高兴啊……可是都准备好啦?” “去年秋天就在筹备,如今只能到日子……” 洛朝烟随口回答,便提着龙袍下摆,快步上前,来至紫衣近处,不禁双手拉住她的衣袖,轻声道: “我娘亲早逝,同父皇更没什么感情,何况父皇早已驾崩,因此成亲之时……” 洛朝烟十岁那年便去了归玄谷,拜紫衣为师,紫衣看着洛朝烟长大,知道她想说什么,微微一笑,道: “为师明白,拜堂之时,为师同太后娘娘坐一起便是。” 紫衣与洛朝烟情同母女,又是帝师,真当‘高堂’让赵无眠与洛朝烟拜上一拜,也合乎情理。 一想起赵无眠在自己面前跪拜敬茶的模样,紫衣还有几分心潮澎湃。 赵无眠你也有今天? 紫衣正幻想着赵无眠给自己敬茶的画面时,忽的却听洛朝烟道: “不,我的意思是,师父同我一起嫁给他。” 紫衣脸上笑意猝然一顿,身形僵在原地,后美目瞪大几分,“你说什么?” 洛朝烟双手拉着紫衣衣袖,柔声道: “师父与他的事,我已知晓,其他女子若想在那天一同入门,我未必有那心胸,可若是师父,自然无碍, 咱们这辈子算是栽在他手上,可细细想想,世上还有哪个男人比他更好呢?就算真有,我也单喜欢他,师父想必也是如此……” 洛朝烟顿了顿,后又继续道:“既然如此,不妨你我一同嫁予他,也算了了师父一桩心愿……” 洛朝烟没那么多心思,单是为紫衣考虑……萧远暮,萧冷月尚能互相理解,互相帮扶,难道洛朝烟与紫衣的感情就淡了吗? 加之……在赵无眠面前,小皇帝从没将自己当皇帝看过,还是邻家小妹的姑娘家思维,直接嫁给赵无眠,她还有些羞赧难耐,若能寻师父一同作伴儿,自然更好。 至于谁大谁小这问题,显然不在洛朝烟的考虑范围……什么大妇不大妇的,那都是和萧远暮拌嘴吵架,争锋相对时的产物,若面对自己情同母女的师父,自然无需在乎这些。 紫衣的俏脸不知何时红了,粉唇一张一合,纤薄湿润的朱唇嗫嚅,怎么也没想到这事还能扯上自己。 她当即就想摇头拒绝,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可又不免下意识摸索着自己肩前一缕乌发,拒绝之语半天也说不出来,犹犹豫豫好半会儿,才憋出一句。 “你贵为天子,迎娶皇后,却还带上为师嫁予她,岂不平白让天下人议论?” “那又如何?不外乎将其当成茶前饭后的笑话,既不是想当反贼,也不是侮辱他……”洛朝烟轻声回答,半点不在乎。 她若真在乎,当初就不会执意封赵无眠为侯,留在京师,让自己饱受‘弑兄无德’的骂名。 但洛朝烟不在乎,紫衣却不能任性。 她当即摇首,岂能为了一己私欲让洛朝烟能天下人的笑话。 但她越不愿,洛朝烟反而更坚持……她总觉得自己要是不推一把,师父怕是得一落再落,真得成小幺。 再拖,最后恐怕连西域那个胡女都能赶至前列。 紫衣心底肯定也想,因此师徒两人在紫箐殿絮絮叨叨聊了半天,最终才敲定。 成亲时紫衣不露面,但洞房时,她则凤冠霞帔,盖着红布,在另一屋好生等着。 待赵无眠前半夜与洛朝烟洞房过后,再来寻她。 虽然按照规矩,也不甚正式,但当世又有哪个女子能在当今女帝的亲事上横插一脚? 虽不正式,却又比天底下所有亲事都隆重。 要说唯一的纰漏……就是洛朝烟天真觉得以她的身子骨,能在赵无眠手上撑过前半夜…… 待洛朝烟离去,紫衣一人待在殿内,手里依旧攥着丹方,但眼眸出神,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她摸索着肩前乌发,渐渐的,可自内瞧见一抹好似失去了所有颜色的苍白之色。 一缕白发,夹杂在黑发之间。 紫衣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才当分外珍惜这一次机会。 她将仙丹丹方好似垃圾般随手抛下,转而取出自明都国库抢来的天玄尘……得快些将天玄丹炼出,否则便是想洞房,都没那个能力。 紫衣暗叹一口气,心底也在嘀咕。 娘亲也不知是怎么寻来这么多蛊毒丹毒,竟让她成了这连赵无眠也难以妄触的毒体。 但紫衣印象中,自己小时候虽然经常泡毒浴,但也没瞧娘亲放过什么寒玉蛊,九黎蛊之类的蛊王之毒啊。 或许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先天万毒体,赵无眠这只能算后天…… 斟酌间,紫衣便开始生火炼丹,一个月的时间,炼出天玄丹,绰绰有余。 师徒两人明明是想一块嫁给赵无眠,但偏偏此时把赵无眠给忘个一干二净,这么大的事,怎么也该和他这郎官讨论一二。 但紫衣和洛朝烟想嫁给他,根本无需考虑他的意见……就要嫁,就要嫁,哼。 他也一定娶。 稍早之前,赵无眠这才刚从锦绣坊回来,怀中还抱着一锦盒,神情大为满意。 锦绣坊的秀女一个赛一个心灵手巧,这么些时日不见,竟还在黑丝白丝之外,钻研出肉丝来……还会举一反三,锦绣坊的姐姐们都该赏。 入宫让天子穿穿看…… 赵无眠琢磨间,路过市集,又买了些簪子,胭脂之类的小玩意,纯粹是顺手,想给自己喜欢的姑娘买些小礼物。 他无需通报便正大光明走入深宫,还没去寻洛朝烟,太后的贴身婢女连雪便朝他连忙招手。 “侯爷,娘娘邀您去坤宁宫一叙……” 赵无眠坐上连雪身侧的步辇,在宏伟宫墙侧穿行而过,轻声问:“天子呢?” “禀侯爷,圣上早朝过后,便去了紫箐殿寻帝师商议着什么……” 赵无眠微微颔首,天子今年不足二十,如今要嫁人,不可能不紧张,寻太后或是紫衣聊聊也很正常。 “小焰呢?” “小焰?” “就是今早入宫的秀女。” “哦哦,她在教坊司学东西……侯爷可要去看她?” “先去太后那儿吧。” …… “禀娘娘,未明侯来了。” “让他进来。” 片刻后,步辇在坤宁宫前停下,赵无眠轻车熟路快步走过游廊,在殿前宫女的禀报声中,推门走进跟自己家一样的太后寝宫。 殿内没有宫女侍立,华贵的深红地毯,屏风妆台,小案茶海整齐摆列。 小案前摆着瓜果点心,热茶零嘴,太后娘娘与慕璃儿姐妹两人盘腿坐着,正聊着赵无眠。 瞧赵无眠走进,太后抬眼看来,朝他招手,拍拍身侧,“侯爷坐这儿来。” 虽是初春,但天气尚未彻底回暖,尚且带着几分冷意,华贵毛毯自小案边缘如流苏般垂下,内里裹着暖炉,太后娘娘与慕璃儿皆脱了绣鞋,单穿白袜,双腿放在里面取暖。 赵无眠在一侧坐下,殿内并无外人,他也不如何在乎礼数,将锦盒放在小案上,抬手磕着瓜子,好奇问: “你们在聊什么?” 太后娘娘轻叹一口气,撑起侧脸,“还不是因为你……本宫与侯爷秽乱后宫,早有私情这事,该如何向天子开口?” 慕璃儿端着茶杯,翻了个可爱白眼,“谁让你耐不住寂寞被无眠勾了魂?” 太后这话就不爱听了,“怎么?你没被自己徒弟勾了魂,瞧瞧年关时,哪怕师父这么紧紧贴着徒弟,黏在上面半点不下来……” “呵呵,当今太后可是脚不沾地,活脱脱同个玩物,任未明侯把玩,轻抛上下。” 姐妹两人互揭彼此老底,听得赵无眠稍显无奈,将腿也塞进毯下。 “还是聊聊怎么帮太后把这事儿抖出去吧……一直瞒着朝烟也不是办法,我早觉得对不住她……” “本宫何尝不是……”太后娘娘又开始唉声叹气,难得瞧她如此苦恼。 慕璃儿剥了个橘子,将果肉分了一半,塞进赵无眠手中,而后才道: “你唤我来,也一样没什么办法,最好还是如实说,少玩些心思,毕竟这事本来就是你这当母后的不对,老实坦白,天子性子柔,生几天闷气,约莫也就过去了。” 太后又叹了口气,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虽然能将责任都推给赵无眠,说什么未明侯色胆包天,入宫采,偷香窃玉…… 但太后显然不会如此厚脸皮,将什么事儿都抛给赵无眠。 太后朝赵无眠张开粉唇,“侯爷本宫要吃橘子……” 赵无眠将果肉掰开喂给太后。 太后甜滋滋一笑。 慕璃儿望着两人,斟酌片刻,又继续道:“不过天子生气时,你显然不能再和无眠又什么亲近之举,否则无疑便是火上浇油。” 太后笑容当即僵住,“那,那偷情呢?侯爷轻功这么高,反正本宫不是第一次和侯爷偷人……” “你还挺自豪。”慕璃儿轻哼一声,“无眠与朝烟成亲后,柔情蜜意,定然每晚都要无眠去侍寝,焉能轮得到你?” 太后当即就急了,“本宫也想和侯爷柔情蜜意啊。” “等朝烟消气呗。” “什么时候消气?” “你是不是傻了?这种事谁知道?全看朝烟心情,或许几天,或许一两个月。” 太后熟美面庞当即就小女孩似的发苦,下巴搁在小案,暗暗苦恼。 赵无眠觉得可爱,微微一笑,“忍几天便忍几天,师父说的有道理,咱们已算是对不住朝烟,自不该找什么借口……” 太后撑着侧脸,嘟起朱唇,不满道。 “那趁侯爷还没与天子成亲……你每晚都要来坤宁宫陪我。” 璃儿又翻了个白眼,不搭理这话。 “若娘娘来了葵事……” “来了事也无所谓呀。”太后娘娘轻哼一声,忽的转身,回眸而望,暗示一笑。 “侯爷又不是没试过……” 慕璃儿听不下去,给自己找事情,随手翻开赵无眠的锦盒,柳眉轻佻。 “哦?锦绣坊的新裤子?” “咦?怎么是……透明的?”太后娘娘也好奇看来,后微微一顿,又看向赵无眠,忽的一笑,媚眼如丝。 “本宫穿给侯爷看,好不好?” 淅淅索索———— 不待回答,坤宁宫内便已想起布料摩挲肌肤的轻响。 后便是“撕拉”一声,与细微痛哼。 ———————— 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感染了疱疹。 说句实话,这还是秋观第一次因为看病而去医院。 二十多年向来健健康康。 听医生说,是病毒感染,还有熬夜造成的免疫力下降。 等把这本书写完,秋观也得好生调理身子了。 书友姥爷们也要多注意自己的健康。 (本章完) 第446章 芙蓉帐暖 第446章 芙蓉帐暖 幸福的日子便如休沐,再长的假日也只觉光阴过隙,眨眼掠过。 随着绵绵细雨笼在京师上下,街头巷尾升起淡淡纤薄雾气,积雪消融,枝头翠盎,也便彻底宣告冬季过去,迎来春日。 二月初春,古榕湖泊之上笼着迷蒙水雾,高耸入云的参天楼阁在雾气中隐隐约约,宛若人间仙境。 顶楼一处宽阔屋内,自窗外看去,可俯瞰满京,萧远暮披着纤薄纱衣,坐在窗前,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望着京师街头巷尾的红灯彩巾。 她俏脸带着一抹尚未消退的红晕,纱衣并未束紧,雪白肌肤沿着她纤美脖颈一路向下,可见团儿间的曲线,毫无赘肉的平坦小腹,两抹动人勾魂的人鱼线,以及一双丰腴修长的美腿。 她出了些细汗,纱衣紧贴肌肤,更衬得其勾人魅力,无愧于公认的江湖第一美人。 看着京师那好似普天同庆的装饰气氛,萧远暮眼神动了动,合上窗户,回眸而望,眼神稍显幽怨,罕见带着几分少女似的嗔意。 屋内榻上,赵无眠也穿着单衣,盘膝而坐,手里攥着奈落红丝,身旁却飘着几件造型各异的器具。 舍利宝幢,华贵玉衣,红鞘黑剑,错金博山炉,以及锅盖似的半块青铜钟。 此刻这些九钟诡异悬浮在赵无眠身侧,散着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空中似有一圈看不清的氤氲气体,衬得赵无眠的身形也模糊不清。 此刻画面,玄乎的很,一眼看去,还当赵无眠真成了什么即将飞升的仙人。 当世九件九钟,六件半都在赵无眠手中,这段时日,赵无眠自也没有闲着,空余时间皆在感悟道则,闭关修炼。 真珠舍利宝幢则是观云舒让小西天送来的……她开口,洞玄自然不可能不给,倒是便宜了赵无眠。 这也就是夫人多的好处。 萧远暮与赵无眠同为江湖顶尖,如今实力虽有差距,但也不甚大,这些九钟于她自然也有用处……但她却懒得感悟,单是小臂依颊,慵懒看他。 一是护法,二是喜欢看自己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赵无眠淡淡睁眼,长舒一口浊气,周身才听萧远暮轻声发问,嗓音微不可查带着一抹紧张。 “九钟并非人造,乃天地之物,感悟之际常伴风险……你可有受什么不好影响?”萧远暮每次都会问。 “只是感悟,而非依仗它们沟通天地之桥,不碍事。”赵无眠微微一笑,又斟酌片刻,看向那锅盖似的半块青铜钟,轻叹一口气。 “可惜上次去明都没找到更多东皇碎片……这种宝贝,想必一直都是乌达木随身携带,毕竟天底下没有比他身边更安全的地方。” “如今虽不知乌达木在何地,但他那样的人,不可能甘于沉寂,迟早会有消息。” 萧远暮起身,赤裸脚儿踩着地毯,款款走进,薄纱轻摇,似月下薄雾,隐约可见月点樱朱。 她坐至近前,还是不放心,为赵无眠把了把脉,口中则问:“练了一个月,可有收获?” “有倒是有,苦修之下总有收获……” 赵无眠翻掌而上,漆黑内息于他指尖灵活跳动,此刻早已褪去当初那不详阴气,反而带上几分虚无缥缈的仙意。 他抬手虚握,散去内息,“只是总感觉差了临门一脚,找不到入门之径,纯粹靠时间硬熬。” “入门之径?竟连你都没入门?”萧远暮歪头看他,稍显哑然,赵无眠如今时空之道虽不称不上登峰造极,可怎么说也能用以杀敌。 普天之下,道则运用比赵无眠还出色的武人,恐怕只有一个疑似飞升的季应时。 毕竟哪怕是乌达木,也没赵无眠这般大款,六件九钟随意感悟。 赵无眠微微颔首,解释道: “我只是摸着石头过河,此刻窥探仙道,无异于老农幻想皇帝用金锄头耕地……倘若我能近距离感悟一番何为仙迹,才算是对这所谓仙人有一个大概印象,这才方便更进一步,而非盲目上下求索。” 萧远暮了然,却也不免犯难……这世道若真有那么多仙迹,那定然便该是人人修仙之象。 别说是她,便是阅历更为丰厚的萧冷月也没听说过什么所谓仙迹。 赵无眠倒是没如何忧虑,起身来至窗前,推窗眺望京师,口中则道: “有仙迹,也不过只是帮我节省时间……哪怕不能感悟那所谓的仙人,我也迟早窥得门径,无外乎早或晚罢了。” 说话间,赵无眠瞧见迷蒙湖面上,一艘楼船缓缓驶来,锦旗飘扬,印着朝廷旗号。 钟离女官站在甲板,唉声叹气,顾影自怜。 太后的贴身侍女连雪也站在一旁,神情与她差不了多少,扼腕叹息,暗道自己跟了太后娘娘,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当侯爷的暖床丫鬟。 很快的楼船靠近,一架轿缓缓下船,落在曾冷月前。 清焰抬手撩开车帘,探出身子,发丝盘起,金簪玉钗,红衣绸缎,小脸略施粉黛,好似娇艳的儿,往常面无表情的小脸,此刻也带着些许难掩喜意。 萧远暮也来至窗口,朝下望去,眼神稍显惊艳,“你这小婢女很漂亮嘛,当初你写江湖绝色谱,怎么也不给她带上?” “我可没把她当婢女。” “哼……”萧远暮合上窗户,拿起自己的团扇,一步一摇又斜躺在软榻上,却是丝毫没有避嫌之意。 几句闲言碎语,清焰便被连雪与钟离女官以及一众宫女簇拥下,走进曾冷月,待用手帕得了清焰落红,就得由她们送去太后娘娘那儿。 按宫里规矩,自然是要由天子的母后……太后娘娘派秀女试一试未明侯究竟能不能人事,毕竟这事也算难登大雅之堂,不便于公之于众,算是家事。 而这种‘试棍’之事,若非太后早已是人妇,否则她怕是会自己乔装秀女过来,亲自试上一试…… 很快的,清焰走上顶楼,赵无眠已穿戴整齐,等在门前,与清焰对视。 他并不喜欢这规矩,若太后娘娘将连雪,或是钟离女官送来,他定然不愿,毕竟他与她们没什么交集。 可此刻望着这位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小姑娘,他若再三推脱,也便显得虚伪,不承美人情。 他单是轻声问:“可是做好准备了?” 清焰面无表情望着赵无眠,杏眼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眉眼间带着执拗的情丝,低声道: “少主……” 窗户大开,春风吹过,她脸颊垂下的黑发一缕缕拂过俏脸,她似乎将自己与赵无眠度过的日夜在脑海中回想着,后双手提着裙摆,急不可耐匆匆上楼,脚步踏踏作响。 赵无眠推开房门,与清焰走进顶楼屋阁,连雪及其一众侍女侯在屋外,双手交迭小腹,端庄站着。 平日她们也不少来曾冷月,但公事是公事,私情是私情,此刻她们做足了宫里人的腔调仪态,周围曾冷月的姑娘也不好凑热闹,很快得散去。 几乎是刚一把房门合上,清焰就已扑进赵无眠怀中,紧紧搂着,俏脸贴在赵无眠胸口,软乎乎的小脸都被压出了弧度。 她口中低声呼唤着‘少主,少主’二字。 萧远暮刚起身,打算以宫主与大妇的身份好生与清焰谈谈,让她日后好好伺候赵无眠,结果这一进门,清焰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往自己情郎怀里钻,还是让她不免柳眉轻佻。 赵无眠搂着自己的小婢女,鼻尖满是清焰身上动人的处子幽香,萧远暮还在的缘故,他自然不好太主动,抑制住自己的冲动,侧眼看向萧远暮。 萧远暮用团扇遮住自己下半张脸,还是没有避嫌的意思,只是自榻上起身,在小案前坐下,好似给赵无眠与清焰腾位置。 显然,萧远暮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大度,虽不在乎什么暖床丫鬟,可怎么着也得在她眼前。 赵无眠正想开口让萧远暮避让一二,可清焰却毫不在乎当今宫主的存在…… 她点起脚尖儿,朱唇含住赵无眠的脖颈,脸颊,在上面留下一道又一道红唇印记,后双手紧紧环住赵无眠的脖颈,献上粉唇,堵住赵无眠的话。 赵无眠的手隔着红裙,搂着清焰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美人在怀,呼吸不免急促几分,眼瞧萧远暮还是不走,他也不再细想这种事…… 又不是没一块迭高高过…… 赵无眠的手顺着清焰的腰肢下滑,撩起红裙下摆,摩挲着她丰腴且颇具肉感的白皙大腿,掌心却摸到了一触感丝滑,带着细微颗粒感的布料。 他微微一愣,分开少许垂眼一瞧,才发觉清焰竟穿着白丝连裤袜,心底凭空生得一股火热,不免问: “你这是……从哪儿翻出来的?” 清焰眼神迷离,俏脸微红,呼吸短促,闻言随口回答: “天子说,少主就喜欢这个……” 说着,清焰也分开少许,抬眼望着赵无眠,嗓音依旧平淡,可眼似春水,澄澈瞳孔只望着赵无眠。 她轻声道:“少主……我服侍你宽衣吧……” 赵无眠并未拒绝,张开双臂,清焰小手好似丝绸,轻飘飘自赵无眠身上滑过,解开外袍。 淅淅索索———— 外袍与清焰的红裙一同滑落在地。 清焰踢去绣鞋,在白丝连裤袜的包裹下,一双脚儿更显娇小如玉,稍显透明的布料下,足间肌肤却更显雪白,乳白温润。 她单穿着红色肚兜与白丝连裤袜,香肩含玉,前凸后翘,身材姣好肌肤细腻,不在赵无眠认识的任何一位姑娘之下。 褪去衣物,清焰又紧紧抱住赵无眠,两人炙热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物彼此传递。 她不断重复呼唤着自己喜欢十年的男人,“少主,少主……” 萧远暮身着薄纱,撑着侧脸,正饶有兴趣望着他们,忽的便瞧赵无眠将清焰抱起,后不朝软榻,反而朝她走来。 萧远暮表情微变,不免坐直几分,语气带上几分微不可查的慌乱。 “你,你想干什么?” “太玄宫宫主,难道不该为门下弟子以身作则,示范一二?” “你想都别想!” “来都来了,谁让你方才赖着不走……” 屋内传来几声惊呼,后很快的归于沉寂。 顶楼隔音很好,门外这些侍女也听不清,也不知什么时候侯爷才能完事,只能维持仪态,侯在屋外,侯爷不出门,她们也不敢出声催促。 萧冷月扶着护栏,款款踏上阶梯,身边跟着位身着宫中服饰,垂首侍立的小宫女,只是这宫女的身材有些好得夸张。 连雪等人疑惑看去,觉得有些眼熟,还没来得及开口,萧冷月抬手便推开房门,领着那小宫女走进屋,后很快合门。 面对侯爷的姨娘,她们也不好多做阻拦,只是面面相觑,彼此小声交谈。 “刚刚那小宫女是谁呀?” “你认识吗?” “好眼熟……像太后。” “太后怎会屈尊装扮宫女……” 屋内,太后娘娘进屋,抬眼望着幔帐后几道人影,琼鼻微动,快步上前,抬手就撩开幔帐,踢开自己的绣鞋,穿着白袜,钻进榻上。 “太后娘娘?你怎么来了?” “本宫乃天子母后……本就该让本宫试试侯爷到底能不能人事啊。” “这……” “诶?手帕垫上没,本宫待会儿还得带回去让天子过目……” “朝烟又不是不知道我行不行……” “规矩就是这样,侯爷若事事任性妄为,天子可是要被天下人嗤笑的。” “我知道,守规矩……但古往今来,哪有天子母后过来试棍的?” “侯爷~你不觉得刺激嘛~本宫贵为天子母后,亲自来试~” 淅淅索索,宫女秀裙很快的被一截白玉般的小臂探出扔下。 萧冷月稍显无奈,怎么也想不到太后娘娘居然会乔装打扮溜过来,寻她帮忙带着混进来。 这一国之母怎么跟小姑娘似的,这么黏人…… 萧冷月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越听俏脸越红,后猫猫祟祟朝四周打量一眼,也悄悄脱了绣鞋,钻进幔帐…… 二月初春,满城张灯结彩,十里红灯挂满京师,深红的华贵地毯,自香山一路直通京师。 京师万人空巷,街上人头攒动。 朝廷早已提前准备数月,到了日子,自不会允许出现一丝纰漏。 侦缉司的各位捕快乔装寻常百姓,藏着市井街坊,排查一众可疑人等。 宫中禁卫则身着黑甲,维持四方秩序。 宋云身挎腰刀,坐在街头茶摊,端着茶碗,望着街道繁华热闹,神情平和,容颜好似风娇水媚的江湖美妇人。 武功高强,又想过安生日子的缘故,她替朝廷缉拿许多要犯,立下不少赫赫武功,又有未明侯这一层关系,可谓平步青云,成了侦缉司的三把手。 至于二把手与一把手,自然是苏总捕与赵无眠。 宋云曾经乃江湖第一刺客,如今也算一跃吃上皇粮,但她对此并不在意,单是觉得有几分唏嘘。 酒儿的养子,如今竟都要娶妻生子了……她打心眼里为赵无眠高兴。 若未来赵无眠诞下娃儿,以她和酒儿的关系,怎么也该让娃娃唤一声‘奶奶’……嗯,有点老,还是唤‘姨姨’吧。 未明侯与天子成亲,兹事体大,文武百官皆穿红衣,彼此相约,昂首挺胸,往宫里送上奏折贺喜,又送了许多贺礼……不仅有金银珠宝,还有许多滋养身子的天材地宝。 单有一个意思……可得快快诞下龙子。 宋云端着茶碗,在街上还瞧见了不少江湖势力,跨马而行,拉着一车车贺礼,马脖子上挂着红铃铛,春风拂过,脆响隐约。 叮铃铃~ 剑宗,小西天,归玄谷,无极天,峨眉,苍楼等江湖门派皆派人去了曾冷月庆贺道喜。 赵无眠虽还不曾与归一真人正儿八经厮杀一回,但如今已是无可置疑的江湖龙头,他如今要成亲,江湖自然也一时热闹起来。 要知晋地,燕云,蜀地,江南,秦地……这些江湖地盘,哪怕有些不归赵无眠管,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倘若江湖有什么所谓的武林盟主,赵无眠只需振臂一呼,当即便可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哪怕是与他有些摩擦的武功山,也派了弟子前来庆贺。 私底下赵无眠又是杀归守归元,又是与归一大打出手,但无论是谁,明面上也得给赵无眠几分薄面。 赵无眠或许记不住谁来贺喜,但一定能记住谁不来。 赵无眠站在曾冷月顶楼屋内,由清焰服侍着穿上深红蟒袍,束起发冠,清隽之余,又显贵气。 萧远暮坐在梳妆台前,也穿红衣,为自己打扮一番,妆容颇为雍容,好似正妻。 观云舒,慕璃儿,沈湘阁同曾冷月的姑娘一众往各处挂着红灯绸缎,忙活半天。 听得不少江湖人前来贺喜,赵无眠穿戴整齐,便同姨娘一同下楼,招待四方宾客。 武功再高,赵无眠也不会不讲礼数,却发现来的人还真不少。 峨眉掌门唐微雨,枪魁陈期远,剑魁楚汝舟,洞玄洞文两位大师……凡是与他有些交集的江湖朋友都来了京师,给足了面子。 唐微雨瞧他下楼,领着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过来打招呼,“侯爷。” 赵无眠打量几眼唐夫人,又问了几句她的身体状况,与江湖朋友闲聊。 远在皇城,后宫之内,洛朝烟虽是天子,却依旧做女儿家打扮。 她身着嫁衣,凤披霞冠,坐在梳妆台前,神情稍显紧张,白嫩小手紧紧捏着裙角。 太后,洛湘竹,苏青绮同样穿着红裙,却各有各的风韵,各有各的魅力。 为她梳发,点缀妆容。 洛朝烟身为当今天子,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这天,却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嗓音竟都有些发颤。 “母,母后,此事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太后娘娘慢条斯理帮洛朝烟梳着如墨长发,闻言轻声安慰: “别紧张,帝师不还陪着你吗?说白了这事也就是你与侯爷驾车骑马,在京师晃荡一圈,回太极殿再举办一宴席,吃饭赏舞,直到入夜,再入洞房,也就完事儿了。” “我,我就是怕入洞房呀……” 太后:“……” 她看向紫衣,打算让帝师也过来安慰几句。 紫衣早便打扮好,正坐在一旁抿茶,看似平静,实则小手都在发抖,显然也在紧张。 这师徒两人怎么一个赛一个纯啊。 太后无奈回首,“圣上将一切就交给侯爷便是,大不了一直闭眼装昏……” “喔……” 几声交谈,钟离女官已在殿外催促。 “圣上,到时辰了。” 洛朝烟深呼一口气,缓缓起身,庆幸于俏脸略施粉黛的缘故,赵无眠应当察觉不到她的脸红…… 她走出殿外,坐上步辇,钟离女官当即高声道: “起驾!” (本章完) 第447章 洞房花烛,夜御天子 第447章 洞房烛,夜御天子 二月初春,斜风席卷,红街十里,万人空巷。 一行车队沿着辽阔街道缓缓驶来,春风擦过街边杨柳,软枝轻拂,循着风的轨迹,似万千绸缎,指向车队。 碎风拂动车队正中的步辇薄纱,也吹动了两侧马匹脖子挂着的红绳铃铛。 步辇之侧,乃二十余骑宫中禁卫,人高马大,昂首挺胸,却不披甲胄,单穿红衣,腰挎长刀。 步辇薄纱之内,大离女帝凤披霞冠,眉间一点焰火胭脂,端正坐着,身姿高雅,神情肃穆,威严满满。 女帝在此,护卫却好似只有这么二十来人,可街头百姓却无一人担心异变行刺之事。 他们侧目看向车队为首者。 一男子身着红衣蟒袍,跨马而行,身形颀长,剑眉星目,却不显凌厉锋芒,反而清隽贵气,似高山之上的隐世仙人,又似庙堂之中的清冷王侯。 “那就是未明侯?这么年轻……” “圣上看着也不甚大呀,听说还不足双十年华。” “侯爷好俊!” “嘘!这可是圣上皇夫,天子宸御……” “圣上从政一年,并未苛捐杂税,严刑峻制,定是个好脾气,不会在乎这点小事的……但侯爷真的好好看,武功也这么高,又如此年轻……” 街上人头攒动,密密麻麻,远观眺望,好似一行黑幕,满街红灯绸缎,又似披上霞衣。 人群议论纷纷,赵无眠与洛朝烟皆顾若惘闻。 只是赵无眠觉得今天洛朝烟打扮得可真漂亮,忍不住想回首多瞧几眼,可在外当有侯爷气度,又只能暗暗忍耐,目不斜视。 宋云坐在街边,遥遥望着车队由远及近,眼神唏嘘,但喜庆日子,也便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酒入杯中,自酌自饮。 忽的,她瞧见街上人群中,有一青衫男子,牵着一小女娃的手,站在巷尾,也在注目望着车队。 宋云眼神微眯,凝望着那对父女。 那青衫男子似有所感,也回首看来。 能察觉到宋云的视线,定是武功高强之辈。 两人对视良久,后那小女娃拉了拉青衫男子的衣袖,那男人才收回视线,转身欲走。 “喝杯酒吧……”宋云忽的出声,她笑道:“这样喜庆的日子,该喝杯酒的。” 青衫男子沉默良久,还是牵着小女娃,穿过人群,在宋云对面坐下。 人群熙熙攘攘,满街嘈杂,两人坐在茶摊角落,与嬉闹嘈杂泾渭分明。 咕噜噜———— 宋云为青衫男子倒了杯酒,轻声问:“无常城城主岚……近些时日在哪里发财呀?” “种庄稼。”岚如实回答。 “种庄稼?”宋云微微一怔,“以你的武功,却跑去当个庄稼汉?” “也不单是种地,打猎,酿酒……我都会的,武功高,不单可以杀人,干起这些活计,也来得手脚伶俐。” 说罢,岚抬手招来伙计,让其上几盘零嘴给身侧的小女娃吃,后看向宋云。 “宋捕头会请客……对吧?” 宋云又是哑然失笑,微微颔首,转而看向岚身侧的小姑娘。 “她是谁?” “我女儿,顾月寒。” “不错的名字。” 曾经的江湖第一刺客,与一年前的江湖第一刺客,坐在茶摊,喝酒聊天。 两人其中一位,闯荡江湖十多年,在昭狱又关了二十多年,如今重获自由,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另一位,威吓江湖数十载,一招落败,假死退隐,不问江湖。 宋云为岚推来一碗酒。 岚没接,只是轻声问:“你不杀我?” “过去了,都过去了……” 宋云端着酒碗,侧眼望着满街繁华,红灯绸缎凌风飘荡,“杀你又如何?不杀你又如何?” 话音未落,宋云又看向顾月寒,瞧着她用小小的手儿捏着生豆塞进嘴里,微微一笑,道: “不杀你,无外乎此刻有人陪我喝酒,杀你,也无外乎多位记恨我的江湖人。” “我杀的人,可不少,从没在乎过小孩子……什么时候江湖第一刺客,也会动恻隐之心了?” “那是你因为你没杀过我身边的人。” 话音落下,两人又归于平静。 车队自远处缓缓来至近前,赵无眠行在前列,骑着高头大马,侧眼看了两人一眼,后又收回视线,自顾前行。 岚忽的一笑。 “我们只是江湖老人,的确是过去了……” 他这才端起酒碗,与宋云自酌自饮。 满街红灯,十里飘扬。 入宫之后,规矩也便多了,既要和礼部去祖陵祭拜先祖,又得祭祀天地,回来还得办宴歌舞,不得乱跑。 大多时间都是干坐着,枯燥无味。 洛朝烟本以为赵无眠会不耐烦,中途离去,但相反,他很有耐心,礼部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不落一丝规矩。 洛朝烟知道,在她为这天辗转反侧,日夜难眠之际,赵无眠也同样重视。 要说赵无眠唯一不配合的地方,只有去祖陵祭拜先祖。 朝中文武,乃至天子太后,皆要跪拜,只有赵无眠不跪。 群臣皆跪,只有赵无眠站在原地,冷眼相视。 若非看在洛朝烟的面子上,他恐怕会直接挖了太祖高皇帝的坟,让这位开国皇帝曝尸荒野。 礼部无一人胆敢多言,单是不断暗示洛朝烟,让她劝说几句,让侯爷配合。 洛朝烟既没有让赵无眠配合,也没有生气闹别扭。 大离女帝发觉自己更喜欢他了……赵无眠在同她成亲时,并未忘记萧远暮,萧冷月她们。 她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吃醋嫉妒,单觉得我男人真好。 因为在这时,赵无眠不忘太玄宫,便证明未来某些时候,他一样不会忘记洛朝烟。 自己男人的德行,比什么都要重要。 闹闹哄哄,直至深夜,夜空澄澈,银月高悬。 咚咚———— 伴随着几声暮鼓晨钟,宫门紧锁,朝臣退去,深宫之内,归于平静。 深宫外依旧热闹,可与宫中已无干系。 后宫挂满了红灯笼,人丁奚落的缘故,除了三两路过宫女,再无人烟,依旧冷清,可今日,宫中便要再多一位住户。 宫闱之内,身着红衣的宫女端着餐盘,上面放着些桂圆,石榴,葡萄等象征吉祥寓意的瓜果点心,送进屋内。 洛朝烟虽是天子,但在情郎面前,从未把自己真正当做皇帝看过,此刻乖巧坐在婚房榻上,坐姿远比在外游街时更为端正,姿态无疑是乖巧等着相公过来的小娘子。 绣着龙凤吉祥的深红嫁衣披在身上,团儿虽不似太后娘娘那般饱满勾人,可身段儿仍旧前凸后翘,玲珑有致,娇躯紧绷的缘故,更衬得腰肢与臀儿间的曲线动人。 不禁让人联想将这小腰搂在怀中,该是何等温润滋味。 她武功不高,已劳累一天,浑身酸痛,但此刻依旧坐姿端庄,纹丝不动,哪怕有万般不舒服,也不愿坏了规矩。 她等这天,真的等了好久好久。 观云舒坐在桌前,同样穿着喜庆的新裙子,手持画板,鼻尖索索作响,正在作画,神情认真。 但画工再好,笔墨再专业,也画不出洛朝烟此刻的美感一分。 洛朝烟知道观云舒在做什么,嗓音自红盖头下细细响起,难掩紧张,只能聊天,缓解局促。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画画啦?” “不是喜欢画画,是喜欢画我与赵无眠。” “那此刻怎滴画我……” “从今晚始,你便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哦……”听了此话,洛朝烟开心一笑,却也过于紧张,没心思多问。 苏青绮在一旁摸了摸她的小手,察觉到她出了些汗,竞也凭空生了几分紧张,约莫是想起日后自己嫁予赵无眠的时候。 她轻声道:“可莫让汗浸湿了妆容……要不趁着公子还没来,我再帮你修缮修缮?” “不……今晚只有他能掀我的盖头。” “若妆了,可就不漂亮了……” “那也不成。”洛朝烟很是执拗,苏青绮也无可奈何。 太后娘娘也坐在屋内,趁着赵无眠还没来,多陪陪天子,缓解紧张。 此刻她手里攥着团扇,斜靠在太师椅上,眼眸出神,团扇轻晃,烛火摇曳,影影绰绰。 按赵无眠几人商议,成亲过后……也就是明日,自该老老实实,诚心道歉,全盘托出,省的一拖再拖,日夜当贼。 这事儿一被捅出来,太后自己估摸,得至少一个月不能同自己情郎亲热,不免顾影自怜。 但今夜之后,侯爷与天子正逢新婚,自该彼此腻歪一段时日,她本来也没多少机会同侯爷亲密。 太后默默安慰自己,便听得洛朝烟紧张问: “母,母后,待会儿我若闭眼,不管不顾,是否显得不合礼数?” “没什么不合礼数的……” 太后起身,坐在洛朝烟身侧,当真如一般家庭的母女般,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教着她这种事应该怎么做。 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无需主动,等着赵无眠欺负就得了。 洛朝烟听了一半,捏着裙角的素手不免更为用力,可见纤细五指,骨节发白。 “要,要不把师父一块唤过来?和,和我一起洞房?” 洛朝烟的嗓音都在颤抖,结结巴巴,当即天子在这种事面前,同市井小妹并无多少差别。 “这可不行,前半夜是天子,后半夜是帝师,这都说好了的,若凑一块去,岂不是抢了彼此与侯爷独处的时间?” 太后温声劝戒间,听得屋外宫闱廊道,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 在场女子对自己情郎的脚步自是再熟悉不过,三女当即顿了顿,连忙起身,便要退去。 洛朝烟却是急了,连忙道:“青绮!青绮!我后悔了,要不还是再补个妆……” 话音未落,单听嘎吱一声,三女便已经离开婚房,在屋外廊道间,瞧见赵无眠,可听得他们打招呼的声音。 “太后娘娘……” “侯爷没喝多少酒吧?” “平日喝酒只是气氛所致,如今虽也得喝点,但自是用武功排去,不碍事……” “快进去吧,天子等你许久了……” 伴随着几句闲言碎语,又听‘嘎吱’一声,赵无眠走进。 哐当。 门窗紧锁。 洛朝烟娇躯不免更为紧绷,竭力让自己显得平静,想轻声问一句‘你来啦’,可朱唇轻启,却发不出声音。 她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嗓音定藏不住颤抖。 于是沉默,单是乖巧坐在铺着深红床单的软榻侧。 娴静,又贤良。 赵无眠侧眼望她。 一缕发丝被红绳绑着,落在肩上,垂在胸前,更添一抹温婉贤惠。 任谁看了,也不会想到,这位紧张到出汗的女子,竟是统领万里疆域的一国之君,当今女帝。 但赵无眠知道,只有在他面前,大离女帝才会这般局促。 这种偏爱与反差,只会让他更怜惜眼前这位等他一年的女子。 赵无眠拿起金制秤杆,缓缓走去,江湖顶尖的过人感知,让他知道,随着他的靠近,眼前少女的娇躯愈发紧绷。 赵无眠并未说话,只是坐在洛朝烟身侧,抬手用秤杆缓缓撩开天子红盖。 昏黄烛火映着白皙俏脸,额前一抹焰火胭脂点缀,几缕发丝稍显凌乱垂在额前,稍显肉乎乎的小脸微红,似是一揉便可捏出水,纤薄可爱的粉唇带着湿润,紧紧抿着。 洛朝烟不敢抬眼看着,眉眼低垂,望着自己绣鞋,本想等赵无眠开口,缓解局促气氛,但等了几秒,愣是不瞧赵无眠出声。 她于是更为紧张,心尖儿扑通扑通,近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极为煎熬等了十几秒,她才缓缓抬首,望着赵无眠。 迎面便瞧见赵无眠一双含笑眼眸,当即女帝便不打一处来,知道他是故意逗弄自己,不由捏拳在他腰间捶了下。 “你倒是说话啊。” “不想说。” “为何?” “你太漂亮,今日游街时我就想看你,如今好不容易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自得多看看。” 洛朝烟不禁一笑,后连连忙抿住粉唇,做出端庄模样,朝桌上微微颔首,示意他去拿酒。 后又按捺不住,自个提着裙摆,踏踏踏快步端了两杯酒,往赵无眠手中塞了一杯,“来,交杯酒。” 如此主动,倒显得急不可耐便要嫁给赵无眠,将这些该由赵无眠做的准备,自个做了去。 两人坐在软榻边缘,端着酒杯,彼此胳膊穿过,洛朝烟依旧絮絮叨叨。 “你就捉弄我吧,早在当初我就看出你不是什么正经人,当时在破庙骗刺客,话也不说突然就朝我大吼几句…… ……现在好不容易成亲了,也坐看我自己在那里紧张,也不知多说几句,缓和气氛……” “这事你还记一年啊?” “一年算什么……你的事情,我都记得。” “为何?” “你不在京师的日子,我常常回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洛朝烟竖起食指,笑着说道,后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腻歪,又红了脸,垂首抿唇,自顾羞赧。 赵无眠知道自己总是在外东奔西跑,将洛朝烟一人丢得京师,让她平生寂寞。 但如今两人第一个成亲,再怎么远隔千里,也是一家人。 再也不会寂寞了。 这话他没有说,有些腻歪,单是轻声笑道: “干杯。” “嗯……” 两人凑近几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洛朝烟不常喝酒,一杯酒下肚,俏脸当即有了几分酡红,她小声朝赵无眠低声说了句: “相公……” 后又连忙垂下眼帘,分不清脸上是酒红,还是羞红。 天子,宸御,侯爷,武魁……两人的身份有很多。 可谁又知道,一年前,晋地雪中,两人相遇。 一人只是落难公主,随时有可能被洛述之杀害。 另一人失去记忆,武功大减,连自己是谁都不知。 如今两人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身份,都是她们相互扶持着换来的。 没有赵无眠,就没有洛朝烟这个皇位。 没有洛朝烟,也没有赵无眠这未明侯的身份。 若不能背靠朝廷,赵无眠未必能如此轻松找到错金博山炉,恢复记忆。 若没有赵无眠,洛朝烟早在当初,便深陷洛述之的阴谋诡计中,无法脱身。 谁也离不开谁……也无需离开。 两人的身份有很多,但此刻喝了交杯酒,那便只是单纯的夫妇。 所以洛朝烟单唤他‘相公’,至于什么所谓天子,皇后的身份,根本无需在乎。 赵无眠也轻声唤她‘娘子’。 洛朝烟的俏脸更红,后想起太后所言,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即闭眼装昏,乃至整个人都似没了力气,直勾勾往后一躺。 赵无眠一愣,觉得可爱。 他起身吹灭烛火,灭了灯,洛朝烟也能缓和几分紧张。 待他走进回榻,抬手褪下一双绣鞋,才恍然察觉,一双纯白罗袜之上,本该是光洁白皙的小腿,此刻肌肤却覆盖黑丝…… ? 裙子里穿了黑丝连裤袜后,又套上小白袜……赵无眠不知洛朝烟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这些喜好的。 但此刻他已是有些爱不释手,把玩着当今天子的温热脚儿。 洛朝烟脖颈都带上一缕红霞,却紧遵母后教导,眼皮抬也不抬,继续装晕,把什么都交给赵无眠。 赵无眠的手自脚儿缓缓上攀,摩挲着天子被黑丝包裹的修长美腿,后缓缓俯身。 两人气息逐渐靠近,后单听‘啵’得一声,天子朱唇被赵无眠肆意品尝。 夜色澄澈,不知何时,婚房之内,响起短促一声‘撕拉’轻响。 洛朝烟浑身发烫,哪怕屋内昏黑,也不敢睁眼。 她正杏眼紧闭,紧张等待洞房之际,忽的感觉赵无眠动作一顿。 她还当相公是因光线昏暗,找不准……于是臀儿轻扭,穿着白袜的黑丝小脚轻轻踢了赵无眠一下。 “这里……” 但赵无眠却是茫然道:“你怎么来啦?远暮……” 洛朝烟忽的惊醒,瞪大眉眼,侧目看去,那可恨的太玄宫宫主竟在新婚之夜,坐在榻侧,不知何时过来。 萧远暮身着红裙,正饶有兴趣望着洛朝烟,与她对视。 “萧远暮!?你想做什么?”洛朝烟可半点不怕,当即心底蹭蹭冒火,怒喝一声。 萧远暮半点不怕,反而褪去鞋子,爬上龙床,抬手拉下幔帐,微微一笑。 “欺负你……看不出来吗?” 虽然话语简短,但洛朝烟与萧远暮吵了多次架,单听一句,她便理解这女人为何过来。 这是想在新婚之夜,看她笑话。 她正想将萧远暮赶出去,可紧随其后发生的画面,却将她的话尽数憋了心底,美目瞪得圆圆的。 萧远暮竟大大方方,拉开自己腰带,衣裙顺着光滑肌肤滑落,露出深红肚兜与纤细雪肩。 那鼓囊囊的弧度,看得洛朝烟一阵眼跳,下意识便是一句。 “好大……” “远暮,你这是想……” 赵无眠可比洛朝烟要熟悉自己的青梅竹马,瞧她这模样,便知她这是想在洛朝烟的面前,在她的洞房之刻,大喜之日,同他云雨欢好。 如此,气都能气死洛朝烟。 难怪当初远暮迟迟不愿正儿八经共赴巫山……原来一直都在为今晚做准备啊。 他当即便道:“远暮,你快回去,这事儿可就过了……” 赵无眠话音未落,洛朝烟也顿知其意,当即磨着银牙就扑了上去。 “萧远暮你欺人太甚!” 但萧远暮其实也没想伤了洛朝烟,否则赵无眠定然生气,因此也没认真,随手便按住洛朝烟,在她臀儿轻拍一下。 “喔~大离天子,如此威严,执掌万里疆域,却有如此一副下流的身体……手感很不错嘛。” 赵无眠哪敢让不会武功的大离女帝和反贼头子打起来,横在中间连忙去拦, “好了远暮,大喜之日,你可别欺负她。” 但赵无眠可是把自己的小医女想的太软糯了。 眼瞧赵无眠帮她钳住萧远暮,大离女帝当即翻身在反贼头子的团儿上捏了下,毫不客气回敬过去。 “哼哼,太玄宫宫主这身段,也不遑多让嘛~” 萧远暮眉眼多了几分错愕,武功再高,女儿家生得如此娇躯,那地方哪是能随便碰的。 洛朝烟碰不碰也无所谓,她又不喜欢女子。 可在赵无眠面前,她只觉莫名其妙浑身发软,当即就没了几分力气。 赵无眠正拦着两女,瞧洛朝烟力道一大,萧远暮一圆月甚至都跳出肚兜,颤颤巍巍,让他也不免一顿。 他忽然觉得两女打打闹闹,貌似便宜的人是他。 大离女帝发现太玄宫宫主竟如此敏感,稍微一碰便要没力气,当即眼前微亮,又扑上去按住她的双腿。 “相公瞧,萧远暮这老女人,身子倒是很嫩嘛,和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 “你找死!”萧远暮俏脸当即一红,正想用力挣脱,但她一用力,怕是洛朝烟当即就得吐血。 赵无眠自不能坐视不管,抬手又拦住萧远暮。 “你!”萧远暮眼瞧自己貌似玩脱了,红着脸瞪向赵无眠,“你,你松手,本座大不了不欺负这小娘皮,你让我走……” “走?朕允许你走了吗?”洛朝烟冷笑一声,刚想继续,又瞧萧远暮怒视看来,有了火气,翻身弄她。 “呀!相,相公救我……” 洛朝烟纯属五十步笑百步,她这未经人事的处子娇躯稍微一碰,比萧远暮可是远远不如。 赵无眠眼瞧大离天子与太玄宫反贼竟在洞房之夜的婚床上打起架来,不免想起当初师父说的一句话。 害,她们想打,就让她们打呗,大不了你把她们都娶进门,让她们在榻上打架,一争高下。 念及此处,他当然不会放远暮离去,只是默默将幔帐又拉紧了些。 幔帐之后,人影戳戳,衣物纷飞可听萧远暮与洛朝烟彼此争斗的啪啪脆响,后听洛朝烟得意声线。 “相公,弄她!叫她平日总欺负我!今天朕便要看看,太玄宫宫主在男人跨下,又是一番何等丢人现眼的表情,这简直是最棒的成亲贺礼!” “赵无眠你敢……嘤……” 两女忽的不约而同羞声尖叫,“赵无眠!!” 渐渐的,婚房之内又归于沉寂,只剩下些许富有韵律的细微轻响…… 夜空澄澈,二月春意,月羞藏云。 (本章完) 第448章 ‘仙人之径’ 第448章 ‘仙人之径’ 夜色清幽,月光如纱,笼在深宫。 三三两两的提灯宫女身着喜庆红裙,走在宫闱御道之间,检查墙上红灯,口中轻声细语闲聊着。 “天子待咱们真好,大喜的日子,每个人都发了几十两赏钱哩!我想都寄回家里,给爹娘添件衣裳……” “唉,如今侯爷成了天子皇夫,钟离姐姐定然便是暖床丫鬟,日后若有机会,还能伺候侯爷……我都想再给宫里倒贴几百两,换一个服侍侯爷的机会……” “侯爷入宫应该会带几位丫鬟吧?” “听说是那位京师第一魁,清倌人,一年到头才在戏台跳几只舞,但单凭气质舞姿容颜,哪怕一年单露面几次,也是无可置疑的京师第一……咱们怎能竞争过她?” 细微的闲言碎语声,随着晚风,传入一处宫闱之间。 游廊上挂着红灯,向四周散布昏朦灯火,窗边剪纸在映射下,拉出一抹繁琐剪影。 小白素贞盘在桌上,张大嘴巴竭力吞咽下几块熟肉,很快得肚子鼓鼓,瘫倒在桌,发出心满意足的可爱呜咽声。 她歪头看去,一女子身披嫁衣,坐在大红软榻上,身段儿风娇水媚,珠圆玉润,仪态端正,可她的动作却又冲散了这端庄温婉之意。 红盖头笼在紫衣发上,她一只手将盖头轻轻撩开一条缝隙,露出点着胭脂的朱唇与雪白脸颊,另一只手则捏着一副画,垂眼打量。 画中景致与此刻相差无几,皆是婚房新娘,只是多了位红衣蟒袍的男子,正与新娘胳膊交织,喝着交杯酒。 新郎官与新娘皆露侧脸,眉眼含笑,似是说着什么笑话。 画纸背后还写了简短一句话。 ‘归婵二年,仲春,赵无眠与洛朝烟成亲之夜。’ 紫衣垂眼望着栩栩如生的画中之景,看向坐在身侧,笔尖索索轻响的观云舒,语气疑惑。 “他们两人洞房,你在一旁看着?怎画得如此绘声绘色……” “他们喝交杯酒时,我在外面偷看一眼罢了,赵无眠也知道。” “哦~”慕璃儿坐在桌前,指尖捏起一粒生豆抛进朱唇,闻言微微一笑。 “小西天的尼姑,竟是个喜欢偷窥的下流女子。” “再下流,也比不得被徒弟骑师蔑祖的纵情师父。”观云舒头也不抬,冷冷回答。 “那又如何?我们剑宗可没清规戒律。” “清规戒律不代表品性德行……” “好了好了,别吵了,让殿外宫女听了去,还要看笑话。” 沈湘阁百无聊赖撑着侧脸,脱了鞋袜,斜躺在紫衣身后的婚床角落,睡姿慵懒,身段儿姣好。 这婚床当是给新人睡的,但以她们的关系,迟早也得在上面迭高高,让沈湘阁躺一会儿自然也无碍,紫衣作为大姐姐那辈儿,并不在意这些。 她将画纸放去一边,侧眼望着神情认真,用笔绘画的观云舒,轻声问: “他还没来,你便动笔画着?” “当然得多画几幅,挑出最漂亮的……我们离开时瞧见了萧远暮,她来此显然不怀好意,赵无眠定要被她们俩儿折腾半天。” 观云舒微微一顿,暗道以赵无眠那厮的脾性,这太玄宫宫主与当今天子肯定是已经迭一块了。 她轻叹一口气,继续道: “赵无眠说是后半夜便来,但以萧远暮的武功……我估摸着,恐怕得天亮之后他才有精力过来,时辰绰绰有余,足够我多画几副了……” 洛湘竹趴在桌上,闻言小哑巴稍显不满的嘟了嘟唇,有些无趣,只能用指尖逗弄着小白蛇。 但观云舒话音落下,几女便听得屋外传来踏踏脚步声。 婚房之内姿态各异,慵懒随性的诸位美人当即娇躯一僵,慌不迭起身。 沈湘阁连忙穿上鞋袜,将自己睡褶的地方抚平,慕璃儿,洛湘竹也是赶忙收拾婚房,将其打扫得纤尘不染。 今夜的正主紫衣更慌,双手拉着红盖头向下轻拉,用一用力,差点被盖头拉下来,手忙脚乱整理仪表。 短短几秒,她们便连忙推门出屋,瞧见赵无眠正自廊道之间走来。 “你,你怎么这么快?”观云舒稍显茫然。 “快?一个多时辰还快?” 赵无眠心想平日我折腾你的时候,你受不了,想求饶,却又放不下身段,咬牙忍耐,好几次差点瘫过去,有时都红了眼眶落了泪。 那时候你怎么不说快? “萧远暮和圣上那边……”慕璃儿小声问。 赵无眠眼前浮现反贼头子与大离女帝被迭高高时的画面,不免又有些口干舌燥,他微微摇头,轻声道: “她们都睡了……一时半会肯定是没力气打闹……” 沈湘阁不免咯咯一笑,“还太玄宫宫主呢,江湖顶尖武人……名头吹得震天响,结果真来了事儿,和当今天子二打一,竟也撑不了多久……若是本小姐……” 沈湘阁一双千娇百媚的狐狸眼在情郎身上打量一眼,约莫是想同相公也亲热一番,但她也并非不知轻重的女子,单是探出小手摩挲着赵无眠的肩膀,甜滋滋道: “本小姐观帝师也不比萧远暮强到哪儿……若事后侯爷还不尽心,就来坤宁宫寻我,我保管伺候相公……” “行了别骚了,快进去吧,帝师已等你许久……”慕璃儿不免翻了个白眼,轻声催促。 赵无眠微微颔首,却瞧观云舒走近几步,同他低声耳语。 “明都那会儿,我发觉帝师身子骨似乎有些问题,你可需怜惜些……”观云舒简单说了自己的发现。 赵无眠可与紫衣相处更久,一年前就隐隐有察觉,此刻闻言,并不意外,单是微微颔首,走进婚房。 嘎吱———— 房门推开,后又掩上,紫衣听得动静,当即坐直,方才和几位姑娘家在一块随意慵懒,如今赵无眠一来,当即端庄高雅。 只是她的盖头有些歪,此刻越正经,反而越可爱。 赵无眠不禁一笑。 听得情郎笑声,紫衣当即也不好继续装模作样,抬手整理着自己的红盖头,坐姿又慵懒几分,口中不满道: “笑什么笑?一天之内娶了大离天子,又娶了帝师……师徒双双娶进门,心里很得意是吧?” “对。” 紫衣抬手自手边捏起几颗莲子桂圆,朝赵无眠丢去,“瞧你那得意忘形的样儿。” 赵无眠指尖摩挲着小白蛇的下巴,口中道: “能把你娶进门,能不得意吗?若不是今晚乃洞房之夜,我都想先绕着京师跑十几圈,好生出一通汗再回来。” 盖头之下,紫衣闻听此言,不免俏脸微红,后又忍不住露出笑容。 赵无眠提起金制秤杆,朝榻前走去。 紫衣同赵无眠日常相处时经常拌嘴吵闹,同沈湘阁有些近似,活像小女朋友,但此刻随着他靠近,紫衣同洛朝烟也好不到哪儿去,娇躯紧紧绷着。 赵无眠用秤杆抵在盖头下摆,缓缓上撩。 紫衣素手紧紧捏着裙摆。 可赵无眠撩至一半,却又忽的一顿。 紫衣微微一怔,“怎么了?” “咱们今夜过后,就是夫妇。” “是,是呀,那怎么啦?”紫衣嗓音稍显结巴,虽然发上拢着红盖头,但依旧能想象出她羞赧姣好的俏脸。 “一般而言,得有婚书吧?咱们的婚书呢?”赵无眠疑惑问。 紫衣愣了下,想了想,才轻声解释: “你与朝烟的婚书,便是圣旨,存在宫中,但今夜本姑娘同你成亲,不算正式,自然不方便写在圣旨上……但朝烟同样拟了一份,和圣旨放在一处,你问这儿作甚?” “我都没见过婚书,也没按过手印……” “怎么?没见过婚书你就不娶?赵无眠,本姑娘告诉你,不管你认不认,本姑娘都嫁定了……” 紫衣语气当即凶了下,紧接着瞧赵无眠四处张望一眼,取出纸笔,笔走龙蛇写了一句话,后递给紫衣瞧。 “宫里拟定的婚书不算……我辈江湖中人,可不在乎这些规矩礼法……婚书,只有我们自己写了才算。” 紫衣尚且拢着红盖头,她接过白纸,抬手将盖头撩开一条缝隙,垂眼打量。 纸上字迹,不算好看,甚至说得上一句丑陋。 上面简短写道: “归婵二年,春,赵无眠与(空着)决定成亲,特写此书,聊表证明。” 没有什么华美的辞藻,只有如此短短一句,甚至连字迹都如此难看。 紫衣愣在原地,久久望着纸上那不算好看的字迹,默然无语。 赵无眠坐在一旁,朝她递来毛笔,笑道:“快写吧,就差你的名讳了。” 紫衣小手颤抖了下,后缓缓接过毛笔,停顿几秒,后将白纸按在自己的大腿上,提笔写罢,递给赵无眠看。 赵无眠打量一眼,又是一笑,抬手用内息割开自己的食指,在白纸上按了血手印。 紫衣也咬破手指,两人手印,按在一处。 秤杆撩起盖头,略施粉黛的绝美容颜在在烛火映照下,缓缓浮现在赵无眠脸前。 紫衣眼眶通红。 “你哭什么?” “都成亲了,你还给本姑娘来这么一出……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紫衣揉着眼睛,抽了抽鼻子,起身取来两杯酒,递给赵无眠,后自袖中取出瓷瓶,朝杯里倒了些细碎粉末。 “这是春药?我还需要这玩意?”赵无眠觉得自己受了侮辱。 “天玄丹研制成粉!”紫衣当即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没这丹,你,你怎么洞房?” “噢噢,太高兴,都把这茬忘了。”赵无眠哈哈一笑。 “难怪萧远暮总说你呆子……” 两人坐在一处,胳膊互相穿过,烛火幽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赵无眠肌肤浮现一抹微红,近乎超脱俗世的强横体魄自发吸收着天玄丹的药力,他闭目内视没几秒,体表当即又恢复如初,睁开眼帘。 紫衣正稍显紧张盯着他看,见状柳眉轻蹙,狐疑问:“完事了?” “吸收一枚丹药,还能需要多久?” “这可是天玄尘,传国玉玺的伴生物……按本姑娘预估,至少也得小半个时辰打底……” 紫衣不知想起什么,忽的一红,嫁衣包裹的玲珑身段儿向后缩了下,双手抱着胸脯,眼中含羞, “你,你莫不是太猴急,不顾身体……” “我的体魄,其实一般武魁可以比拟的?”赵无眠稍显无奈,抬手让她把脉。 紫衣诊断几秒,才又狐疑看他,嘀咕道:“当真如此……以你如今的武功体魄,离成仙飞升,莫不是当真只剩一步之遥。” “这一步可就如隔天堑,若不能近距离感悟仙人之力,便只能日夜感悟九钟,慢慢上下求索,才能初窥仙人之径……” 赵无眠捏住紫衣小手,轻轻揉捏,顿感肌肤滑腻,柔弱无骨,微微一笑,“不过此刻洞房烛夜,不谈这些。” 紫衣俏脸更红,赵无眠只是轻轻一推,小女朋友便顺势瘫倒在铺着深红床单的软榻之上。 她的呼吸不免短促几分,眸间含露,似羞含怯望着赵无眠,粉唇嗫嚅,也只能吐露两字。 “熄灯……” 赵无眠轻轻抬手,烛火熄灭,屋内昏暗下来,只有些许宫闱间的红灯灯火,透过窗纸,混杂着月光,一寸寸涌进屋内。 赵无眠缓缓脱下紫衣的红色绣鞋,掌心捏着一双穿着小白袜的脚儿,轻轻摩挲。 紫衣同赵无眠相处时虽大大咧咧,但却没洛朝烟那般放得开,并未穿什么黑丝白丝之类的情趣小衣,裙下乃是单薄薄裤,穿着保守典雅。 紫衣的双腿被赵无眠向上屈起,指尖捏着薄裤裤腰,一寸寸往下滑。 淅淅索索—— 布料磨过肌肤的细响与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的稍显凉意,让紫衣俏脸瞬间涨红,她小手本能拉着裙下薄裤,但以她的力气,也不外乎‘歹徒兴奋拳’。 她粉唇紧紧抿着,不敢说话,但越沉默,心尖儿跳得便越快,后忽的纤细小腰不受控制拱起。 她只能涨红着脸,连忙寻着话题,嗓音轻颤问: “先天万毒体,若要练成,需三味药,本姑娘曾给你说过的……你,你还记得吗?” 赵无眠正俯首品尝娘子的动人滋味,考究自己如今到底是不是百毒不侵,闻听此言,他咕噜咽了一口,让紫衣不由抬起脚儿就踩住他的嘴。 “别发出声音……呆子……” 赵无眠抬手挪开,笑了笑,才斟酌着道: “九黎蛊,天玄尘,龙燎血……如今只差龙燎血,你还没告诉我该去哪里找……” “找什么找……”紫衣脸庞红得宛若滴血,美目紧闭,脸庞侧枕,只给赵无眠露出姣美侧颜。 “本姑娘早说了无需你寻……就在眼前。” 赵无眠瞳孔瞪大几分,“你的处子之血……” 赵无眠还没说完,穿着白袜的小脚又踩住他的嘴,将其捂住,紫衣嗓音羞愤。 “别说!” 赵无眠眨眨眼睛,凑近几分,轻声问:“这……为何会是你?” “本姑娘也不知道,这是娘亲研究出的法子,我猜是因本姑娘乃真正的先天万毒体,借由我的帮忙,才能助你修成此体……” 紫衣红着脸思考几秒,才继续解释道: “便同你此刻的武功般,你需要感悟仙人之力,才能飞升成仙,这先天万毒体,也是一样…… 而我是先天,你是后天,但你却没有本姑娘这般谁碰了都会中毒的麻烦,相对的,毒力却逊色几分,也算各有所长……” 赵无眠静静听了片刻,而后才抬手轻轻撩起紫衣一缕乌发,不知为何,那乌发在他手中,忽的化作一抹没有颜色般的凄白之色。 “所以你这白发,也是先天万毒体所致?” 紫衣一愣,后美目顿时瞪圆,“你,你何时知道……” “当初在晋地,你让我去寻几朵黑,那时候就有些猜测……” 赵无眠指尖摩挲着这一缕白发,紫衣眼眶顿时又红了,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别看……丑……” “丑吗?多漂亮,若当初你我初次相遇,你便白发,我肯定第一眼就爱上你。” “言巧语,那会儿你都想拿刀砍我,若瞧见本姑娘满头白发,一声‘妖女看刀’怕是就得脱口而出……” “那又如何?江湖三大妖女,我都喜欢,我瞧见妖女就走不动道。” “好啊你赵无眠,终于暴露了吧?本姑娘就知道你一早就对孟婆有想法!” 新婚之夜的小男女抱在一块,在榻上聊着漫无边际的各种小事。 在床上胡言乱语,说着各种天方夜谭,甚至不切实际的话,是每对夫妇皆不得不经历的趣事。 不知何时,紫衣乌黑秀发,已尽数雪白,好似夜空繁星,铺洒榻上。 幔帐放下,房中安静,唯有彼此的呼吸声,愈发急促,热切。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榻上医生软绵细糯的娇声轻语,“怎,怎么停下啦?” 以赵无眠的武功,哪怕不用双修之法,此刻阴阳合和,也对紫衣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 他顿在原地,自紫衣体内清晰感知到一抹极为精纯的天地能量,这能量带给他的感触……竟与九钟有些相似。 缥缈自在,玄而又玄。 仙人之意…… 他的猜测居然没错,紫衣这所谓的先天万毒体,竟同仙人有关。 真是仙女? 那他这入的不就是正儿八经的仙人之径? 但他的猜测,也不是完全没错。 紫衣自外看去,虽显活泼青春,安康长青,但体内却千疮百孔,似行将就木。 并非伤势,重病之类的缘由,而是这抹仙人之意,非俗世之人所能承受。 别说紫衣,哪怕是其余武魁,贸然接触,也定是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紫衣眸间带着水光,气喘吁吁望着神情惊疑不定的好郎君,呵气如兰,又细声轻问: “怎,怎么啦?” 紫衣不知自己体内所谓的仙人之意,但她医术如此高超,定知自己时日无多,却不知来源是何,便是想医治,也无从下手,宛若得了不知名的绝症难疾。 赵无眠垂眼看她,望着紫衣可爱茫然的俏脸,他一阵沉默。 这仙人之气在紫衣体内,极为乖顺,好似她自小修成的内息,留下这能量的仙人,显然不是害她…… 这定是季应时留下的产物,当爹的又怎么害自己的女儿呢? 赵无眠推测,季应时是成仙之后,才与紫衣的娘亲有了关系,或许只是云雨一夜,便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失踪多年。 而仙人与俗世之人,显然不是一个位格的生命,若想诞下孩子,以紫衣娘亲的体质,显然九死一生。 紫衣的娘亲之所以早逝,定是因为诞下紫衣,而这仙人之气的来源,纯粹是因为紫衣乃季应时的血脉,天生便有。 紫衣才是真正的主角呀……半仙混血。 赵无眠推测片刻,勉强对此事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了解,却还是不知这先天自带的仙气此刻为何反而成了紫衣的负担。 还是那句话……这种事关乎仙人,若不入那层境界,再如何瞎想,也无外乎幻想皇帝用金锄头耕地。 但无论如何,这抹仙气,此刻已近乎要了紫衣的命。 赵无眠深呼一口气,后柔声道:“你放松,接下来都交给我……” “哼……” 紫衣并不知相公在想什么,只是很少女的轻哼一声,羞于看他,单是闭目侧眼,咬牙承受。 赵无眠不知何时,抬手轻勾,远在深宫之外,安放在曾冷月内的避世鞘忽的有所感知,猝然升空,好似一抹黑线猝然射向宫闱。 嘎吱———— 房门忽的打开一条缝隙,好似微风席卷,撩动软榻幔帐,不知何时,赵无眠已握上这件他多次搏杀才得来的九钟。 避世鞘,有吞噬之能……如今赵无眠便要借着九钟之力,将这压得紫衣喘不过气的仙人之气,吸纳已身。 这不是他修炼出的仙人之气,因此哪怕是以他的武功,贸然将其吸纳入体,下场也未必比紫衣好到哪去。 但那又如何? 这是自己明媒正娶,掀了红盖头,喝了交杯酒的媳妇。 呼呼———— 房门那抹缝隙合上,些许微风将桌上一纸婚书,吹落在地。 上面写道: “归婵二年,春,赵无眠与季紫淮决定成亲,特写此书,聊表证明。” 季紫淮三字,字迹娟秀,铿锵有力,入木三分。 (本章完) 第451章 龙游天下,一如往昔 第451章 龙游天下,一如往昔 渐渐来至三月,早已不见积雪踪迹,日光和熙,天气温暖。 宫闱御道,赵无眠同女帝老婆遣散周围宫女,难得独处。 女帝张开双臂,像小孩子一样要相公背着,眼瞧赵无眠要离去,想多腻歪一会儿。 赵无眠于是背着媳妇走,低头沉吟。 他早便敲定要在年后去趟西域,彻底了结自己与申屠不罪,温无争的前尘旧怨,如今乌达木与申屠不罪结盟,暴起发难,也不过是替赵无眠省事…… 方便他直接去西域将他们一网打尽。 洛朝烟穿着龙袍,伏在情郎背上,龙袍下摆的绣鞋轻快微晃,心情貌似很不错,轻声问: “这次离京,打算带谁去?” 赵无眠斟酌片刻,却也犯难。 以赵无眠现今的武功,单人独骑马不停蹄赶去大漠,干净利落摆平西域战事,早去早回自然最好,也省得折腾。 多带几位武魁亦或少带几位,于他而言,其实没什么差别,倒不如将姑娘们留在京师。 五六位武魁皆虎踞此地,也无需担忧乌达木再度声东击西,潜入京师行刺天子。 乌达木这前科可是不少,前两朝的大离天子没少被他暗算针对,能挺过来,全靠一身武功与朝中武魁。 朝烟刚继位时,国力大损,深宫空虚,好在洛述之死前唯一做的好事便是用计重伤乌达木,让他养了大半年伤,这才少有行刺。 如今乌达木伤势痊愈,看似马踏西凉,说不得,这只是调虎离山之计。 待赵无眠离开京师,他自可如赵无眠大闹明都那般,于京师也大闹一场。 如此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符合赵无眠对乌达木的认知。 赵无眠乃当今天下毫无疑问的江湖霸主,统合江湖各方高手……此乃大离朝前两任皇帝都难以完成的壮举,否则也不会有‘朝廷鹰犬’‘江湖猪猡’等骂名。 虽然赵无眠是靠着捅合女侠妖女才统合大半江湖……但甭管黑猫白猫,能抓耗子就成。 拜此所赐,归婵一朝,不论国力,单算顶尖高手,可要远胜前两朝。 将姑娘们留在京师,完全足以防备任何宵小。 不过季紫淮这体质,虽无需每日双修一次,但时刻跟在赵无眠身边,让赵炉鼎伺候,显然更为妥当。 赵无眠便如实道:“至少要带上你师父,她离不开我的……但不患寡而患不均,帝师同我西去大漠,其他人面上或许没什么,可心底肯定也想去。” “嗯哼。”洛朝烟轻哼一声,并没有说什么我们都很懂事,你放心去之类的话,而是俏皮道: “就是想跟你去,就是想和你去江湖闯荡一番……那咋啦?喜欢你才这样。” 赵无眠不禁一笑,“你也如此?” “那不然呢?”洛朝烟一提此事,顿时轻叹一口气,搂紧相公脖颈, “但没办法,朕是天子,如今继位一年有余,朝堂自成体制,离开一段时日倒也乱不了,但这说出去总归不好听……总不能对外说什么‘天子去西域微服私访’吧?” “谁都知道西域那地方有多乱,朕去那儿,无异于狼入虎口,哪怕活着回来,少也不得被史官评价一句‘贪玩无度,不识大体’……” “便是说御驾亲征,那也不合适……毕竟若是如此,朕只能跟着军队走,哪能乱跑,半点也不自在。” 洛朝烟絮絮叨叨,语气稍显埋怨,说了一长串的话,显然,赵无眠不在京师的那段日子,她设想过许多次同他浪迹江湖的情形。 但她如今贵为天子,便注定了难以如常人那般潇洒自在。 刚成亲不久的夫妇两人缓步走着,几片翠叶被微风席卷,绕着两人飞旋。 赵无眠静静听着,待洛朝烟说罢,他才轻声道: “这还不简单?当初我在南诏,你不是重病卧榻,两个月不曾上朝……如今我再走,你再‘得病’,不就好了?” 洛朝烟一愣,小脑袋挺起几分,错愕望着赵无眠的侧脸,倒不是觉得这法子有什么问题,而是呆呆地问道: “你真能带我离京,和你一块去西域?” 赵无眠微微一笑。 “以我现今的武功,带几位武魁同行,帮不了我太多,同理,带夫人浪迹天涯,也拖累不了我什么……” 洛朝烟静静听着,神情平静,待赵无眠说罢,她好看的杏眼才渐渐溢出神采,光亮夺目。 她一把挣脱下来,提着龙袍下摆便往前跑去,“朕,朕去收拾行李……” 当今女帝似穿蝴蝶,在斑驳树影下脚步轻快向前跑去,束在腰后的长发左右摇曳。 跑过大半御道,她才想起什么,回眸而望,神情茫然,“朕一走,朝堂谁来主持大局?” 当初洛朝烟病重卧榻时,是谁垂帘听政呢? …… “呜呜你们都欺负本宫,自个儿成了亲,外去逍遥,好不自在,却留本宫一人在宫里孤苦伶仃……” 太后娘娘眼眶一下就红了,扑在凤榻上呜呜抽泣。 萧远暮抱着双臂,坐在梳妆台上,翻了个白眼。 古往今来多少人想替皇帝主持朝政,篡权夺位……这太后真是满眼只有情郎,没有一点对世俗权力的贪恋……能有沈湘阁那种侄女,不是没有道理的。 洛朝烟见状,不免柳眉微蹙,端庄坐在榻上边缘,小声安慰; “就去两月……两月就回来了,待我们处理好西域一事,才算真正的天下太平,到时候,母后想陪相公几日就陪几日……” 太后娘娘回眸看了洛朝烟一眼。 当今天子单穿着一身温婉素雅的天青春裙。 太后娘娘泪珠一下子就在眼眶里打转,“说的好听,天子居然连衣裳都换了,手脚这么麻溜……” 洛朝烟稍显尴尬捏了捏裙角……其实不单是衣裳,她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天子安慰了太后娘娘好一阵儿,说是待此次回来,下次就轮到太后与侯爷游历江湖,她在宫中主持大局。 彼此间错开来,轮换着,公平公正。 话至此处,太后娘娘才心满意足,当即又不委屈了,转而笑嘻嘻翻起舆图,开始盘算着下次该和情郎去什么地方玩儿。 变脸之快,让洛朝烟怀疑母后方的委屈巴巴纯粹就是装的。 萧远暮看得眼眶直跳,想说你们不珍惜这皇位,不如让她来坐。 但若真给她坐了,恐怕她也会推给萧冷月……这不,听说赵无眠要去西域,她也一同过来,打算同去。 申屠不罪与温无争……这两人就是赵无眠当初重伤失忆的罪魁祸首。 不将其手刃,萧远暮难平心底之恨。 蹄哒,蹄哒———— 殿外传来马蹄声,紧接着赵无眠在外喊道: “收拾好了吗?咱们早去早回……” 萧远暮一双长腿轻松踩在地板,自梳妆台下来,推门走出。 赵无眠一席青衫,裹着西域特有的漆黑防风披风,腰间挎剑,牵着白马,站在御道上。 英姿飒爽,又不失清隽贵气,恍惚间,萧远暮还以为又回到了临安,赵无眠牵马欲走之时…… 季紫淮雪发盘起,别着玉簪,换上素雅衣裙,挎着药箱,坐在马上。 小白蛇从药箱里探出小脑袋,左晃右晃打了声招呼,便又缩进箱内睡觉觉。 此去西域,定诛乌达木,苏青绮自然也要跟着同去,替父报仇。 其余姑娘倒是依旧留在京师,一是闭关苦修,此刻尚未到出关之日。 二便是驻守京师,以防赵无眠外出时,有什么不长眼的贼子搞事……毕竟太后的安危,同样重要。 苏青绮穿着打扮与赵无眠没什么变化,不外乎一位江湖浪子,一位江湖侠女。 她站在马侧,仰首与季紫淮小声聊着。 “仰仗帝师体内仙气,我们近来武功可是大有进益……如今你与公子双修这么多日,身体可有所好转?” “好多了。”季紫淮微微一笑,俏脸却不免微红,“继续云雨……双修下去,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危及性命,这可是真把你家公子当炉鼎用……” “我看未必,公子同帝师双修,也并非没有好处,此等仙气对我们武人而言,远胜天空之于飞鸟,海水之于游鱼…… 说起来,帝师未尝不是公子的炉鼎?这可是对双方都有益处的事……”苏青绮笑着打趣。 季紫淮俏脸更红了,羞于再谈。 洛朝烟与太后娘娘,洛湘竹也走出坤宁宫。 天子来至赵无眠近前,正欲上马,想与相公同骑一匹。 但她忽的动作一顿,不知想起什么,杏眼稍显怀念,转眼看向苏青绮,轻声道: “你,我,他……又是我们三个。” 苏青绮微微一愣,后笑了笑,“嗯,还以为我们又回了晋地……” 赵无眠握着天子小手,让她坐在自己身前,而后才看向太后娘娘与洛湘竹,朝她们笑道: “不用送了,不出三个月我们就回来,翌时六七月,大好天气,咱们可以去海边玩。” “香山的水潭还玩不下你了……”太后娘娘嗔了赵无眠一眼,却又不免紧张,嘱托一句。 “乌达木不似萨满天……侯爷可一定当心。” “放心吧。” 洛湘竹走至近前,从怀里掏出一油纸包裹的零嘴。 路上吃。 赵无眠捏了捏妹妹软乎乎的小脸,没说什么。 他在洛湘竹面前,相比于其余姑娘,很少说话……竭力让自己也当个哑巴,陪她一块变哑。 “走吧。”他将零嘴放进怀中,一手搂着天子小腰,一手捏着缰绳。 “驾!” 蹄哒蹄哒———— 白马长嘶,当即在宫闱跑动起来,洛朝烟也围上披风,带上兜帽,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这依偎在男人怀中的小娘子竟是当今天子。 很快得奔出宫门,来至长街。 萧远暮策马在侧,轻声问:“西去大漠,横穿江湖,可有什么其余想去的地方?” 赵无眠斟酌片刻,却是看向季紫淮,“要不要回你娘家看看?” “娘家?”季紫淮歪了下脸,好奇问:“哪有什么娘家,不外乎一间房,一座坟……那在秦地,可得多走一段路。” “我想找找季应时的踪迹。”赵无眠如实道。 以他的武功,感知,若季应时曾在那里生活过,兴许能瞒得过季紫淮,却瞒不过他。 季紫淮眉梢紧蹙,不是很想提起那个抛妻弃女的男人,但带相公去娘亲坟前参拜一番,自然也好,也是颔首。 萧远暮见状便道:“你带着那对师徒儿去秦地一趟,我与青绮先去西域,探点寻人,若能知道寻得申屠不罪与乌达木在何地,待你来时,直接出手杀人便是。” 洛朝烟微微一愣,“此举过于莽撞,为何不徐徐图之?” “你当本座与赵无眠是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蝼蚁?”萧远暮冷笑一声。 “武功低微有武功低微的为人处世,武功高强有武功高强的随性行事……以本座与赵无眠的武功,申屠不罪与乌达木配让我等徐徐图之,陪他们过家家吗?” 洛朝烟斟酌少许,心想也是,赵无眠既然能一剑杀他,何必玩弄阴谋诡计……没那个必要。 但她还是语气稍显讥讽,道:“武功高强吗?洞房之夜,太玄宫宫主可比朕更早瘫软在榻……” 萧远暮柳眉一挑……这是要和洛朝烟吵一路的前兆,赵无眠暗暗心想。 他转而开口:“不如今晚再比一比……” 当今天子与反贼头子同时神情一冷,回眸瞪他。 赵无眠默默策马,不再开口,实则心底稍显满足……她们如今只是吵吵闹闹,可比提刀就砍,打打杀杀好多了。 好歹是个好的开始。 几匹千里宝马在天街驰骋,行人避让,渐渐人群稀疏,拔高马速,不出片刻,来了曾冷月附近。 萧冷月身着白裙,站在渡口前,姿态端庄典雅,似风娇水媚的熟美少妇。 近些时日,她同样闭关苦修,如今显然只是送送赵无眠。 她已等了有段时间,待白马来至近前,赵无眠勒马停下,听她问: “准备去西域啦?” “嗯,姨娘在京师替我当两个月护国门神,我与萧远暮一走,京中武功最高者,非你莫属。” 姨娘很有风韵嗔了他一眼,“让姨娘这太玄宫的反贼替你护佑京师,真亏你敢开这个口。” “反贼不重要,您是我的姨最重要……” “少贫嘴。”萧冷月在袖子摸了摸,取出鼓囊囊的钱袋,塞进马鞍袋里, “西域用不了银票,只认金银,你省点着,不够了就抢,反正那边的江湖人,近乎人人头顶背着十几桩命案,死不足惜。” “明白……” 说罢,萧冷月又忽的四周看了眼,后踮起脚尖儿,努了努湿润粉唇。 赵无眠俯身,让姨娘在脸上啵了下,才微微一笑,轻夹马腹,待冲出皇城,当即不再限制,宝马载着几人,势若奔雷,沿着通往西域的笔直官道策马而行。 近乎万里之外的西域小镇,不同于京师温暖如春,随着跨过冬日,天气渐渐炙热,已有了几分初夏之感。 孟婆裹着防风防晒的披风围脖,走进小镇。 街边正在杀人,血泊满地,哀嚎震天,街上住户对此皆是见怪不怪,各自行事。 孟婆同样如此,不外乎绕了几步路,以防血溅身上。 她来至一处当铺前,微微敲窗,后抱着胸脯,靠在墙边,轻声问:“可有消息啦?” 孟婆在圣教主管江湖事,不问军阵,并不知申屠不罪竟同乌达木联手破关,这段时日,稍显低调,以防申屠不罪怀疑,余下时间,都在帮赵无眠寻温无争。 孟婆作为西域龙头,圣教武魁,路子很多,并非只有圣教这一条情报网。 当铺窗后,并未点灯,严丝合缝,一片昏暗。 隐约有黑影闪过,窗户被挤开一条缝隙,指头粗的竹筒被扔出。 孟婆抬手接过,内息一震,竹筒化作齑粉,露出内里纸条,她垂眼一暼,后素手轻捏,翻手轻甩,却不见纸条踪迹。 “多少银子?” “不要银子……一个人情。” “江湖人,从不欠人情。”孟婆淡淡道:“五千两,加一片绿洲。” “成交。” 简短对话后,孟婆才起身离去,抖落披风黄沙。 她斟酌片刻,却是先往东而去。 临行前,赵无眠告诉了她彼此联络的法子。 侦缉司耳目遍布天下,可西域却少之又少,大多失联,只能去西域外围寻侦缉司的爪牙。 走出镇子,孟婆牵起停靠在镇外饮水的骆驼。 叮铃铃—— 驼铃清脆作响,孟婆侧坐在骆驼上,在漫天黄沙中渐行渐远…… 她离去不久,却又有一裹着披风的江湖人来至当铺前,轻敲几下,轻声问: “方才那女人,是西域圣教的人?” 当铺没没有回应。 行走江湖,靠的是信用……没有这信用,组织便不可能做起来。 能被孟婆认可的情报机构,自是西域此间龙头,不可能做出出卖顾客情报这种事。 那江湖人眼看问不出,也没纠缠,只是微微摇头,转身离去…… 微风拂过,撩动他的披风一角,露出跨在腰间的环首刀。 (本章完) 第452章 寻仙问迹 第452章 寻仙问迹 二月末的春夜,天朗气清,晚风拂在面上,心旷神怡。 蹄哒蹄哒…… 银月高悬,清冷月色洒在一望无际的官道田野,两马很快的沿着官道疾驰向前,奔行带动劲风,让两侧田野的小麦萌芽左右拂动,歪歪扭扭的偶人在夜色中无声伫立田间。 赵无眠裹着披风,坐在马上,遥遥眺望向远处连绵山脉,可瞧山上星火点点,以他的视力,更是隐约可见山门上一‘归玄’二字。 秦地,归玄谷,三宗六派。 洛朝烟长大的地方,也是季紫淮的家……她的娘亲,乃归玄谷一位杏林长老,武功平平,但医蛊之术了得,也不知从何渠道结识季应时。 归玄谷同赵无眠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向来没什么交集,可归玄谷内曾有高人研制出可增扩亩产的育种良方,因此他对这低调宗门很有好感。 洛朝烟身子骨弱,仅比姐姐洛湘竹好一点,长途跋涉早已疲惫,靠在赵无眠身前歪头睡着。 马背颠簸,可偏偏她睡得安稳,单觉相公怀中可比深宫龙床都要舒坦。 这小半月过去,哪怕大多时间风餐露宿,她的气色却反而很好。 季紫淮骑在另一匹马上,同赵无眠一前一后很快奔行至归玄谷山门前,翻身下马。 门前守山弟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未明侯与当今天子竟会同闲散江湖人般低调而来,一时没认出,单觉得这一男两女好生俊俏,不像江湖人,倒像什么世家子。 只是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头发都白了…… 但看着这气度,不似常人,他们也不敢失了礼数,不偏不倚拱手行礼, “敢问诸位是……” 季紫淮抛出令牌,弟子抬手接过,扫了一眼,神情当即一紧,“原是季长老,您乃当今帝师,这么说……” 弟子们扫向赵无眠与洛朝烟,神情顿时诚惶诚恐。 赵无眠端坐马上,先是拱手打了招呼,后才轻轻推了推洛朝烟,当今女帝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美目,衣袖掩面打了声哈欠,被赵无眠搀扶下马。 三人牵马踏上登山石阶,弟子看向洛朝烟,猜出她乃当今女帝,还当她是大婚不久,回‘娘家’看看,小声问: “可要通知谷主?” 赵无眠随意挥手,“来谷内随便看看,明日便走,不用折腾了。” 洛朝烟并未多言,微微颔首,示意一切听赵无眠的。 弟子们看看赵无眠,又看看洛朝烟,垂首退去,心中却道……这不是皇夫,而是相公啊。 瞧当即女帝这小娘子态…… 归玄谷乃一片山脉,之所以唤这宗名,只因此山名‘归玄’,这便又要追溯至千年前,传闻此山有仙迹云云,由此得名‘归玄’。 但具体有没有所谓仙迹,以赵无眠此刻的感知,站至门前便知有没有……仙迹肯定没有,不过云雾悠悠,山林缥缈,景色的确不错,似仙门圣地。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难怪洛朝烟与季紫淮这对师徒儿如此水灵。 赵无眠想着杂七杂八,随季紫淮攀上一座山峰……归玄谷地盘不小,近似峨眉,季紫淮这种地位的长老,单住一峰,倒也清净。 赵无眠站在半山腰,视线透过林间枝叶,看向远处几座邻峰,建筑连绵,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即便入夜,也依旧热闹,还当是什么市集。 洛朝烟扫了一眼,稍显无奈叹了口气,解释道: “归玄谷不似江湖门派,内里三教九流……老农酒鬼赌徒骗子应有尽有,按派别,整体可誉‘十奇峰’,峰主自称‘十奇人’,一天到晚,一年四季,就没有一天消停的。” “两年前,有人想入‘酒峰’,了千两银子,找了人脉,最后却被骗去‘骗峰’,成了骗奇人门下弟子……” 洛朝烟微微摇头,又后觉得好笑,衣袖掩面眉眼弯弯,笑声清脆悦耳。 赵无眠倒觉有趣,“如果我也在归玄谷门下,你们觉得适合哪座山头?” “骗峰呗。” “我骗谁了?” “女人的心。” “……” “那你们是哪座山头的?”赵无眠无言以对,后好奇问。 “毒峰。”季紫淮随意勾了勾手指,青翠林间,便钻出一条竹叶青,挂在枝头。 小白素贞探出身子,与竹叶青彼此摩挲着脑袋,好似姐妹…… 各方角落,沙沙作响,皆是蛊虫摩擦林间枝叶的细响。 季紫淮回眸而笑,“谁若不经本姑娘允许,随意上峰,中毒不治,拜此所赐,我们这些年也落得清净。” “这么说,你是毒奇人?”赵无眠没想到自己媳妇还有这么一个江湖诨号。 “毒奇人是我娘,本姑娘向来低调,谷内总唤我‘毒女姑娘’。” 赵无眠了然颔首,又看向洛朝烟,“当初你怎的就拜了你师父门下?” 季紫淮想起当初洛朝烟小时候的模样,十岁的年纪,穿着小裙子,粉雕玉琢的小脸,才到她腰间的身高…… 她不禁一笑,替洛朝烟答道: “天子当时隐瞒身份,来谷内拜师学医,本该入‘医峰’,但本姑娘当时一眼看出她身份不俗,站在街边买个葫芦都掏银票……这么有钱,当然要挖过来给本姑娘买药材。” “于是找个骗峰师姐,乔装引路人,将她骗来峰上,行拜师礼……当初这小丫头一瞧彩彩,一连哭了好几天,想逃,但漫山遍野的毒虫,别说下山,她连出屋都不敢……” 说着,季紫淮也是掩面轻笑,听得洛朝烟跺了跺脚,想反驳几句,可此刻想起儿时小事,也只单觉有趣,又不免与师父一块笑。 几人牵着马一路闲聊,很快攀上顶峰,一片空地,修有竹林,三两屋舍隐约竹间,既不奢华,也不显简陋。 毒峰已许久未曾有人踏足,赵无眠推开门扉,灰尘扑鼻,不免咳嗽几声,侧眼看去,家具陈设就蒙了一层细灰,却没什么蛛网小虫……显然这些寻常小虫早成了峰中蛊虫的餐食。 “咳咳……”季紫淮与洛朝烟也咳嗽几声,后将赵无眠推出屋,往脸上蒙上手帕,开始打扫。 赵无眠则在屋舍附近踱步,寻着季应时的残存踪迹。 墙上挂着风干毒草,还有些腊肉,辣椒,门前有井,角落对着木头小车,理应是用来拉药……怎么看都是一副平平无奇的地方。 赵无眠并未发现什么异处,只是站在墙边,望着那串腊肉。 “看什么呢?”季紫淮端着盆污水走出屋,将其洒在竹林间,回眸问道。 “你们一家子喜欢吃腊肉?”赵无眠好奇看来,“当初在晋地,第一次遇见你,你屋上也挂了腊肉……” “我娘爱吃,小时候可谓顿顿都有。” 季紫淮随口回答,又在井前打水,赵无眠过去帮她。 劳作没多久,竹林便传来沙沙脚步声,赵无眠侧眼望去,一为身着书生袍的儒雅男子站在林中,遥遥看向赵无眠,反手捏着折扇,微微拱手行礼。 “那是归玄谷谷主?” 季紫淮往竹林扫了眼,柳眉轻蹙,“说了别折腾,还过来……” “我们不想折腾是我们的事,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来了也好。” 赵无眠放下水桶,朝竹林走去。 “侯爷。”谷主微微一笑,不偏不倚道:“早有耳闻,却不曾相见……侯爷今日来谷内,可是想寻什么东西?” “寻仙。”赵无眠并未隐瞒,回首看了眼端着水盆走进屋的季紫淮。 “仙?”谷主饶有兴趣,“本宗得名归玄,是因仙迹,侯爷也是为此而来?” “是为季应时。” 谷主微愣。 赵无眠收回视线,偏头问: “毒奇人与季应时的事,你知道?” 谷主眉梢轻佻,又稍显惊讶看了眼赵无眠,没想到他连这种隐秘都知道。 这事他可瞒了季紫淮二十多年。 谷主与赵无眠私底下虽没交情,但立场一致,并未隐瞒,如实道: “毒奇人乃我师妹……有朝一日,她忽的有喜,我这做师兄的,怎会不知?” 呼呼—— 晚风轻拂,竹叶四散飞舞,斑驳月影落在两人身上。 赵无眠又回眸望了眼屋舍,后自腰间解开酒葫芦,指尖微挑,四散枝叶席卷在手,竟成了两杯竹叶制成的酒盅。 他倒了杯酒,递给谷主,“详细说说。” 谷主瞧这超脱俗世的一手,眉梢不免又挑了挑……控鹤擒龙,说着容易,可枝叶成杯,定用空间之术。 他忽的释然一笑。 他乃十武魁之一,听得未明侯来此,身为武人,第一反应当然是想切磋一二,一较长短……如今还比什么比? 赵无眠与俗世武人,已不在一个层级。 谷主接过酒杯,在一块石上随意坐下,轻抿酒液,斟酌片刻后,才道: “侯爷如今距离羽化飞升,还差多少?” “一年底蕴,与余下九钟。” 这精确到具体时间的回答,让谷主又是出神了片刻。 少倾后,他才悠悠道:“季应时当年苦修百年,早年乃戎人国师,借此渠道,也感悟过各类九钟,相比侯爷,也只差了底蕴,又或者说,是差了契机。” “契机?” 谷主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我也不知,毕竟我的境界,差了你们太多,但季应时那人,对武道……或者说修仙,已近乎入魔,各种方式都尝试过,包括武功山传闻中的‘斩三尸’之法。” 赵无眠眉梢轻蹙。 三尸,乃人心中的三种恶神,约等于小尼姑常常用以自省的‘贪嗔痴’三毒。 “武功山以为,若要成仙,定是武功,心性缺一不可,互为表里……季应时认为他的武功已达,唯独差了心性?”赵无眠猜测道。 谷主微微颔首,接着道: “寻常修行,斩去三尸,无外乎冥想辟谷,修身养性,可这只是压制,难以根除…… 听师妹说,季应时妄图成仙的执念太深,这本就是‘贪嗔痴’的具现化,因此别说根除,便是压制也难, 于是他曾钻研法门,封住记忆,重回儿时……毕竟只有稚童心思最为纯粹,最难滋生三尸。” 赵无眠恍然想起燕王岳丈当年,便是因一位姓季的少年,年纪轻轻,却将他压着打,于是这才道心破碎。 他轻声道:“即便封了记忆,重回儿时,季应时依旧是季应时,他好斗,喜磨炼,寻天下各方高手切磋……所谓斩三尸,于他而言,只是无用功。” “半点不差,可偏偏在这途中,他结识了师妹,甚至在破庙偷摸拜堂成亲…… 这本不算什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偏偏季应时恢复记忆后,却将师妹与她腹中胎儿抛之脑后,再度一心琢磨他那所谓的‘仙途’,就连师妹死时,他甚至都不曾现身!” 谷主嗓音顿时一冷,手中酒杯瞬间被他捏个粉碎,酒液自指缝溢出。 赵无眠早知季应时是个抛妻弃女的渣男,对此并不意外,从武人的角度,他甚至还能理解。 “一路修行,饱受磨砺,酸甜苦辣,多少次九死一生,只为仙途,他又怎会在乎儿女情长,谈情说爱?” 谷主闻听此言,忽的一笑,“侯爷也是如此?” “放你娘的屁。”赵无眠给自己倒了杯酒,自酌自饮,“我宁愿在俗世当个普通人,活几百年,也不会抛下夫人,独自成仙。” 这话有点凡尔赛,谷主面无表情望着他。 原来你是想成仙就能成仙,想留在俗世就能留在俗世。 原来侯爷口中的普通人是能活几百年的嘛…… 同样都是武魁,甚至谷主还比赵无眠大了几轮,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哎…… 谷主也便只知这么多,余下的事,毒奇人显然不可能多说,毕竟这算家事。 赵无眠垂首沉吟,按谷主所言,季应时和毒奇人成亲时,明显还未成仙……既然如此,季紫淮理应不是什么仙人之体。 可季紫淮身上却的确有仙气……真是怪事。 谷主也自腰间取出酒葫芦,自顾啜饮,又同赵无眠聊了聊西凉边关的事。 西凉与秦地相距不远,倘若西凉沦陷,秦地定也难逃战火,因此归玄谷谷主倒也关注。 赵无眠知道西凉战事虽紧张,但还不至于全境沦陷,宁武关守将姜荣高已派兵驰援,缓了一口气。 至少再撑几个月不是问题……足够赵无眠解决西域圣教与乌达木了。 两人聊了小半时辰,季紫淮便自屋内探出脑袋,高声道:“还喝?再喝又是一身酒气!今晚你就睡竹林!” 赵无眠无奈一笑,与谷主微微拱手,两人就此别过。 谷主其实不喜蛊虫,觉得这些小玩意怪吓人的,如非必要,自不愿久留……他跑去隔壁山峰的市集,喝酒吃肉,赌钱赏舞,好不潇洒。 没过半夜,就单剩条大裤衩子被赶出赌坊……能在归玄谷当谷主,又怎么会是个正经人。 谷主乃赌峰出身,逢赌必输,却又乐此不疲。 赵无眠起身回屋,却瞧屋内不知何时已做好一桌饭菜,不算丰盛,甚至菜还是刚从后院的菜园子里拔的。 唯一的荤腥,就是墙上腊肉。 洛朝烟披着围裙,自灶房走出,给赵无眠盛了满满一碗饭,还埋了几个鸡蛋,后小声问: “有些简陋,要不我去隔壁峰头买些肉?” “夜这么深,别折腾了。”赵无眠刨着米饭,往嘴里塞了几片腊肉咀嚼着,“我一介江湖人,又不是出身世家,不讲究……这腊肉果真不错嘛,你还有这手艺?” 他看向季紫淮。 季紫淮端在饭碗,正在发呆,闻言忽的回过神,轻哼一声。 “奶奶,娘亲,我,这腌制腊肉的手艺,一脉相传,未来本姑娘还要传给闺女。” 洛朝烟眨眨眼睛,细声道:“那师父怎么还传给我……” 两女一顿,同时俏脸微红,洛朝烟自小跟着季紫淮,本就情同母女……但这话不能说,一说赵无眠这厮又要兴奋。 季紫淮扯开话题,昂首道:“这腊肉可是讲究,娘亲最喜咸阳城张屠户家的猪五,本姑娘则偏爱用牛肉,尤其便是正值壮年的黄牛,肉质劲道……” “杀牛犯法。”洛朝烟提醒道。 牛可耕种,按大离律法,只能吃老死与意外死去的牛,不可杀牛。 在大离天子面前说这事,明显有点不把女帝当皇帝。 季紫淮梗着脖子反驳道:“牛儿自己笨,跑进山,被毒虫咬死,关本姑娘什么事?难道你没吃?” 赵无眠哈哈一笑,“这腊肉就是你用牛肉做的?” “嗯哼……” 屋内细语不断,待吃过晚饭,几人又来至院后一座悬崖,其上立碑,乃紫衣娘亲之墓。 三人恭恭敬敬行拜,烧了黄纸。 季紫淮拉着赵无眠的衣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说最多的,还是赵无眠不似季应时。 娘亲这辈子命苦,没碰上良人,但她不同……赵无眠哪怕当真飞升成仙,也不会弃她而去,您泉下有知,定可放心。 季紫淮显然是听到了赵无眠与谷主所言,彻底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睡觉时,她抱着相公小声啜泣。 赵无眠从未知道……原来自己的夫人是个爱哭的人。 自从成亲后,她总是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