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就好眠》 第1章 气温骤降,这场雨来得突然,云层背后稀薄的光晕彻底被掩盖。天际仿佛离得很近,乌云快要压下来。 听完纪录片的最后一段独白,姜来摘下耳机,窗外的风声雨声悉数闯入她的耳蜗,伴随着冷空气,侵袭肌肤。 雨势不大,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窗外一片惨绿愁红。 出门时特地看了眼天气预报,没有雨,她信了,还穿了裙子。 姜来拿起手机,微微后靠,面露不满。 天气预报一点也不准,刷新之后还是阴天。 周围有桌椅挪动的声音,还有刻意压低的人声。她搓了搓裸露的手臂,给置顶的聊天框发消息。 -【下雨了】 -【我没带伞】 等了两分钟,没有回应。 姜来看了眼时间,干脆先收拾桌上的东西。 只有一个平板和一本《乌合之众》,端端正正地叠在一起就算是收拾好了。 图书馆空空荡荡,零星几人,通明的白光衬着窗外的雨,更显清冷。 庆岭大学有两个图书馆,一个社科馆,一个理工馆。 社科馆三楼平时人不多,姜来常来。靠窗最角落的这张桌子,像是贴上了她的名字一样,她每次都坐这里。 桌子很大,是四人桌,但几乎没有遇到拼桌的。 想起来,她刚刚没说自己在哪,索性又在聊天框里补充。 -【在社科】 敲完发出去,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同学。” 姜来抬眼看去,以为对方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入眼一张陌生的脸,堆满了笑意。 “我坐那边关注你很久了,能加你微信吗?” 意图很明显,是搭讪。 有目的的搭讪。 姜来霎时浑身紧绷,头皮一阵发麻感,语气生硬:“不好意思,不加。” 对方并不在意她的态度。 “就加个微信,交个朋友。” “不加。” 大脑在顷刻间空白,想不到什么好的拒绝词,只有苍白寡淡的两个字。 以及,想逃。 那股坐立难安、如芒刺背的感觉排山倒海般袭来,汹涌猛烈,激出一身冷汗。 被拂了面子,男生不打算就此罢休,拉开她旁边的椅子,顺势坐下,一只胳膊搭着椅子。 姜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在他坐下的瞬间,抱着自己的东西起身,快步朝楼梯间走去。 男生吃了闭门羹,脸上的表情僵住,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低骂了一句。 . “卧槽!兄弟们!” 男生宿舍的门被猛地推开,何乾江吼了一嗓子,发现宿舍里空无一人,后半句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抻着脖子看了眼外面的走廊,关上门,把书扔在桌上,拿起手机。 “什么情况,又把我给扔了?” 话落,床位斜对面的浴室门开了。水雾袅袅,氤氲热气扑面而来。 何乾江抬手挥了挥,猝不及防撞见从浴室里出来的人,呆愣住。 我靠,好一个美男出浴图。 但是…… “你怎么不穿衣服?!” 他抛开手机,夸张地惊叫捂脸,又将双手指缝打开,欲盖弥彰似的,把光着上身的于未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啧啧,这脸,这身材…… 难怪别院那些女生哪怕是早八,也要跑来他们学院蹭课看他。 “忘拿了。” 于未拉开衣柜,随手拎出一件上衣套上,拿毛巾胡乱揉着湿润的头发,“你刚回来要说什么?” 何乾江拍了下脑袋,情绪激动:“我今天难得起了个大早去图书馆,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 他停顿两秒,没打算要和于未互动,自顾自地继续说,“姜来!就是理学院特漂亮那个!她军训的时候路过操场,好几排男生盯着她看,脑袋都扭不回来被教官骂得狗血淋头,你有印象吗?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大二的学姐,结果她跟咱们一届的,特殊原因没有军训。” 于未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嗯了一声,顺势问:“所以呢?” 何乾江:“她刚才在图书馆被人要微信,拒绝得特干脆,一点面子都没给人家留。我觉得她比今天这雨还冷,凉飕飕的。” 末了,他咂咂嘴感慨。 “不愧是女神,冷冷清清,高岭之花。” 闻言,于未轻嗤一声,带了些几不可察的笑意。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看。 -【刚刚又被要微信了】 聊天框上端还有十几分钟前的消息。 -【下雨了】 -【我没带伞】 -【在社科】 随手扔掉毛巾,于未换鞋的动作迅速,拿了把伞往外走,跨出两步,又退回来,拽了?????件外套。 步子很大,走的有些急。 “我出去一趟。” 何乾江一愣:“去哪?” 反应过来,“不是,等会吃饭——” 回应他的是关门声,被走廊和窗外的风吹得“嘭”的一声,震耳欲聋。 . 雨点滴落在台阶上,社科馆门口偶尔有人进出经过。 姜来婉拒了好意撑伞送她的女生,站在门口靠墙的位置,低头看手机。 二十分钟。 这人是没了? 本来以为他在忙,所以没有直接打电话。 现在看来……他是不是又故意的,非要在她面前犯这个贱? 正欲拨语音电话,备注“狗”的语音请求先弹了出来。 “跟我炫耀?” 耳畔的声音夹杂着风雨,不知道是她这边的,还是他那边的。 姜来:“什么?” “你又被要微信。” 很明显是故意的,“又”这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想起在图书馆三楼那一幕,姜来深吸一口气,稳住语气威胁道:“我那句话的意思是,你再不来,我这周回去就把你所有的奥特曼扔河里。” 那头传来两声低笑,语调散漫:“你别分开扔,扔一块儿,我好去捞。” 姜来的耐心终于告罄:“于未!” 下一瞬—— “本少爷这不是来了么。” 雨幕中,一把透明的伞出现在视野里。伞下的人张扬的笑着,白t黑裤,最简单随性的穿搭,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高级感。 风吹起他的袖口和衣摆,慵懒又意气风发。 于未收起手机,懒得收伞,站在台阶边缘。 姜来看了一圈,发现他手里除了撑着的那把伞以外,只有臂弯里挂着一件牛仔外套。 “就……一把伞?” 她走进伞下,略微迟疑。 于未把牛仔外套塞她手里:“什么天儿还穿裙子。” 就猜到她会穿裙子。 姜来没理他这句拥有吐槽色彩的话,把外套穿好。 浅色的牛仔外套,配她身上这件黑裙刚好,只不过袖口有些长,她挽了两圈。 她是不乐意穿的,但这鬼天气,的确有点冷。 “好了,伞给我——” “我来。”于未扬手躲开姜来伸出来想要握伞柄的手,“这种事怎么能让公主亲自动手?” 姜来愣怔两秒,蹙眉:“你没事儿吧?” 不至于因为她扬言要把他的奥特曼都扔了,他就说这种话来恶心她吧? 但看在他送伞又送外套的份儿上,她勉强不跟他计较。 伞面不大,空间有限,在风雨交加的天气里稍显逼仄。 道路边缘有湍急的积水,地面很湿,行走时溅起水花。 姜来一手抱书,一手抓着于未的胳膊:“伞往我这边挪点,我要淋到了。” 于未提醒:“淋的是我的衣服。” 伞面再次往她那边倾斜。 姜来低头看了眼,松开他的胳膊。 哦,那没事了。 路上没什么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属于雨天的味道,夹杂着青柠柑橘味,混合在一起,很好闻,也很近,像在身边。 姜来偏头,这才注意到于未的头发半干。 青柠柑橘的味道萦绕在他身上,干净又清新,仿佛身体里住着一个热烈的夏天。 姜来对这个味道很熟悉,她经常闻到。 “你洗澡了?”她问。 于未:“嗯。” “什么事这么隆重,能让少爷大中午洗澡。” 姜来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 本意是调侃,顺便膈应他,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脸皮的厚度。 于未挑眉一笑,姿态懒洋洋的,故意说道:“来接公主啊。” “……” 要不是下雨,只有一把伞,她一定立刻扭头就走。 多停留一秒都是对她耳朵的不尊重。 . 雨水被风吹散,换了坠落的方向,姜来的头发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些雨珠。 “你就不能拿两把伞吗?哪有人送伞只撑一把伞来的?” 站在食堂门口抖掉袖子上的雨珠,她又顺手揉揉头发。 于未甩了甩雨伞:“我这不是想带你体验校园浪漫嘛。” “……” 姜来动作一僵,抬眼凝视他,无语写满了整张脸。 于未也看出来了,她的眼神和表情,都在骂他毛病。 算了,他有病又不是一两天。 嫌弃地撇了下嘴角,姜来抬脚就朝里面走。尽管雨幕里没什么人,但这会儿是饭点,人都堆在了学校食堂里。 空气里有股很潮的味道,泛着光亮的白瓷地板又湿又脏。 走出几步,意识到于未没跟上来,姜来倏然停顿,像倒车入库一样,笔直地退了回来。 于未就这么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明知故问:“怎么回来了?” 姜来清了清嗓子,绷着脸,语气毫无起伏:“一起。” 第2章 ◎我脑子进水。◎ 于未瞬间噎住。 没料到她变脸的速度这么快,更没料到,她为了避免独自面对满满当当的人、避免在拥挤嘈杂的窗口和叔叔阿姨交流,而放弃尊严。 见他没反应,姜来伸手拽了下他的袖口,催促道:“快点。” 有求于他,但不多。 这声爸爸叫都叫了,他也不能不做人。 于未心觉好笑,扬了扬眉梢:“想吃什么?” “我下午有课,吃简单点。”姜来指了指其中一个窗口,“土豆和里脊,半碗饭。” “这么点儿,喂猫?” 于未真怀疑她那胃是不是还没小鸟的胃大。 姜来:“我减肥。” “你还有可减的空间?” 视线自上而下,扫视一遍,于未垂眸落定,只两秒,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挑唇,意有所指,“别减没了。” “……” 太了解他,姜来不用费脑子,一秒就能理解他什么意思。 她挺瘦的,体脂率比较低,天生窄腰,薄薄一片,但凹凸有致。 眼球微微上翻,姜来瞥他一眼,无声做了个口型。 嘈杂的人声背景中,于未清晰地分辨出,她的口型是一个“滚”字。 把伞给她,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那边有个空位:“去那儿等着。” 减肥是她的借口,她只是没什么胃口而已,也懒得纠结吃什么。 下午的课是“普通心理学”,也是开学以来的第一节 课。因为没有参加军训,她对同一个班的同学并不熟悉,即将面对整个专业的同学,以及新的老师,她有点紧张。 一想到这件事,胸腔里就有无数不安分的因子,拉扯跳动。 淅淅沥沥的雨像是落在她的心上,敲着小鼓,轰隆作响。 于未端着餐盘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里脊没了,给你要了酥肉。” “嗯。” 她不挑食,是肉就行。 餐盘里一荤两素,还放了一小碗汤在圆形的凹槽里。今天的汤是紫菜蛋花汤,食堂里的汤用料本身就挺吝啬,捞半天捞不出来一点食材,但她这一碗,说是汤都有些偏题,更像是一道叫紫菜蛋花的菜。 她怀疑于未把桶里为数不多的紫菜蛋花捞了个干净。 其他格子里的菜和肉也是,很满,快要溢出来的程度。 姜来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吸气吐气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一句:“这么多,阿姨今天没手抖?” 于未把筷子和勺子递给她:“那是因为我长得帅,刷了个脸。” “是不要脸吧。”姜来看着眼前的小山丘,无从下手,“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啊。” “吃不完给我。” “你该不会就是为了自己吃吧?” 于未掀起眼皮,桃花眼稍有兴致就如同含了和煦暖风一般,和外面的疾风骤雨完全相反,倒是同他身上的青柠柑橘味很相称。 看到他的表情,姜来心觉不妙。 果不其然。 下一秒,他神色怡然,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是怕你饿瘦了,那我这个当爸爸的多心疼啊。” “……” 真想把他的嘴缝上。 不就是喊了声爸爸,还真当回事了。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姜来不再理他,怕听到更恶心的话,让自己本就贫瘠的胃口雪上加霜。 把大半饭菜拨到于未的碗里,她看着时间吃。 等会儿要上的“普通心理学”课程是没有定教材的,她上午在图书馆查了些资料,了解了点皮毛,也不知道老师会怎么上这门课。 对自己的胃口有清晰的认知,姜来没有浪费,吃得干干净净,而后端上餐盘放在回收处。 从于未的牛仔外套里摸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纸擦嘴,剩下的放在他手边。 雨没停,风里夹杂寒气。 姜来拿起那把透明的伞:“伞我拿走了。” 于未抬头看她,问得理所当然:“那我呢?” 姜来答得也理所当?????然:“你和你室友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于未单手搭在桌上,懒洋洋地靠着椅背,神情揶揄:“找我室友借?那多不好意思。” “你会不好意思?”姜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以为你这张脸刀枪不入。” “……” 行,这局算她险胜。 . 这把透明伞很好用,不用手动撑开,按一下伞柄末端的自动按钮就可以,很方便。 是暑假的时候她和于未被大雨困在艺术馆,他去最近的一家便利店买的。 抱着书和平板,姜来撑着伞走进雨幕中,注意到旁边一道灼热的视线。 她最近经常感受到这种注视,敏感但不习惯,不免加快了步伐。 “收不收伞啊,挡这干嘛啊?” 路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何乾江回过神,道了声歉,赶紧把伞收好,冲进食堂里,直奔最靠近窗口那排的某个位置。 “我跟你——靠,你怎么已经吃上了?!” 于未太好认了,和刚才门口碰见的那位一样,不管是单独一人,还是放在人群里,都是耀眼夺目的存在,难以被掩盖。 收到于未说在食堂的消息,何乾江就赶了过来。没想到他在宿舍饥肠辘辘地等他的消息,他竟然抢跑。 于未二话没说,把校园卡扔桌上。 何乾江笑得谄媚,拿上校园卡屁颠屁颠地去窗口买饭。这人大方得像个散财童子,不吃白不吃。 “我刚才在食堂门口又看到姜来了!果然高岭之花都是独来独往。”把校园卡还回去,何乾江坐在于未的对面,怼了怼筷子,“诶对了,你是不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啊?” 军训的时候,他们那个方阵的男生脑袋集体九十度旋转,只有于未目视前方,神色淡淡,就跟对女的没兴趣似的。 当然也因此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教官罚站军姿的存在。 于未没答,拿起手边的纸包扯了张纸巾。 主要这问题他不好回答。 何乾江对他这副忽冷忽热的半吊子神秘态度没半点不适,好像每次提起这些话题这位爷都没什么兴趣,但丝毫不妨碍他喋喋不休,“下回指给你看,真就赏心悦目净化眼球。” 于未:“吃快点。” 噎了一口气,何乾江张了张嘴,很是委屈:“……我坐下没两分钟。” 于未不置可否,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懒懒散散地靠着椅背。 何乾江安静了没几分钟,又忍不住开口:“我还听说个事。” 听他这语气,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于未微掀眼皮,认真听他说。 何乾江:“刚开学那会儿,有个帅哥想送她去宿舍,被她拒了,硬是自己一路把行李箱拖到了宿舍,那帅哥还跟到了宿舍楼下。” “是我。” “啥?” 何乾江张着嘴巴,表情很懵。 手机在指间转了一圈,于未的态度很无所谓,承认得干脆:“你说的那个帅哥,是我。” 开学报到那天,他和姜来吵架了。说是吵架,其实是姜来单方面生气。因为他前一天晚上报复性熬夜,起晚了,让她一个人在报到的小广场站了将近二十分钟,期间被各种陌生的男生搭讪,然后她有情绪了。 不管他怎么哄都哄不好,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主动跟他说话。 也没原谅他,只是单纯的有求于他。 “卧槽,那个跟个舔狗似的跟在她身后的人是你?!” 何乾江惊讶到下巴快要掉在餐盘上。 于未“啧”了一声:“舔什么狗。” 何乾江闭了嘴,埋头扒拉饭菜,想了想,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难怪我在宿舍说起姜来,你反应那么大,原来是戳你痛处了。” 于未:“……” 他当时好像没什么反应吧? 何乾江:“你这样的绝世大帅哥都会被拒绝,我心里平衡多了。” 知道他误会了,于未懒得解释。就冲这小子一小时之内提姜来两次的劲儿,他要是说他和姜来认识,还不是一般的认识,非得烦他牵线搭桥交个朋友。到时候,姜来肯定把他头打掉。 这个季节阴晴不定,气温忽高忽低,绵绵细雨很难停下来。 何乾江吃完饭看了眼两手空空的于未,疑惑道:“你伞呢?” 于未盯着手机,眼皮都没抬一下:“被劫走了。” “啊?” 何乾江不解,“那你外套呢?我记得你好像拿了件牛仔外套,是牛仔的吧。也被劫走了?” “嗯。”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何乾江摸摸下巴。 在他不在的这一个小时,发生了什么? “于未。” “嗯?” 何乾江撑开雨伞:“我觉得你今天不大对劲,非常奇怪。伞和外套能凭空消失?你怕不是英雄救美给了哪个妹妹吧?” 于未没反驳他这句话,看完辅导员发在群里的文件,收起手机,抬头看向不远处。 “下雨。” 他语气平平,“我脑子进水。” “……” . 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熬过九十分钟的大课,姜来拿上东西正要走,被班长拦下来。 “姜来,宋唯栀是你的室友吗?” 姜来顿住脚步。 宋唯栀? 这个名字太陌生,她甚至反应了几秒,才想起自己的确有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室友。至于对方叫什么名字,她不清楚。 “……应该是。” 声线紧绷,显得格外清冽。 姜来没有迎上对方笔直的视线,轻飘飘一眼,便移开。 第3章 ◎下楼。◎ 回宿舍的路上,姜来忍不住反省,她刚才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好,看起来好像有点没礼貌。 可她没办法和陌生人侃侃而谈,更别说直视对方的眼睛,会局促,会觉得尴尬。 怅然地叹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她缓步进了学生公寓的电梯。 庆岭大学在学生住宿这件事上十分人性化,开学前一周便在官网通知学生填写线上问卷调查,从性格喜好到个人习惯,以便学校将容易合拍的学生安排在同一个宿舍。 情况特殊的学生可以申请更高一档的公寓,比普通宿舍贵一点,只有单人间和双人间。 只不过今年扩招,房源紧张,公寓没有单人间了。 走廊里很安静,宿舍门半开着,曲风慵懒的音乐从门缝泄出来。 姜来顿了顿,伸手推门,看到房间里的人,指尖无意识蜷缩了下。仿佛闯入别人的地盘,整个人有些无所适从。 音乐声不小,宋唯栀没有听到门口的动静,坐在椅子上跟着节奏微微晃动,手里拿着卸妆巾,正揉搓着眼睛,扯下假睫毛。 姜来垂眸停滞稍许,轻轻关上门,走到自己的床位前,把东西放下。 空气里漂浮着一股陌生气息,氛围很是奇怪。 干涩又紧绷。 宋唯栀起身要去洗脸,发现屋子里多出来一个人,语调上扬:“下课回来啦。” 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姜来抿了下嘴唇。 “……嗯。” 她们好像,没有很熟吧。 宋唯栀:“前两面太仓促了,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宋唯栀。唯一的唯,栀子花的栀。” 前两周的军训,姜来没有参加,宋唯栀也没有参加,在那期间,宋唯栀回来过宿舍两次,跟姜来打了两次照面,都十分仓促。 姜来应了一声,言简意赅:“姜来。” 默了,又补充道,“姜太公钓鱼的姜,未来的来。” “老师今天点名了吗?”宋唯栀问。 姜来:“没。” “那就好。”宋唯栀松了一口气,“昨天熬了个通宵,睡过头了。” 看出来了,她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这会儿才卸妆。 见她拿着洗面奶要继续和自己聊天,姜来出声提醒:“你要不要……先洗脸??????” 宋唯栀看了眼手里的洗面奶:“噢!我忘了,你等我一下。” 哗哗水声传来,姜来盯着桌上放着的表,想着等宋唯栀出来之后再给她,却在不小心撞上她的眼睛时,所有预备动作戛然而止。 刚起步,就熄了火。 宋唯栀瞥见她手里的表,随手放下洗面奶:“这是什么?” “老师给的表。”姜来说,“下次上课交。” 普通心理学课程的老师给所有人发了一张表,类似于问卷调查。 来回扫了两眼,宋唯栀干脆把自己的椅子拖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她目光灼灼地打量姜来,好奇问道:“你是本来就话很少吗?” 当然不是。 姜来在心里坚定回答,出口却依旧僵硬:“也不算……吧。” “我懂了,你是慢热型的。”宋唯栀大大咧咧地摆手,“没事儿,我热得快。” 说着,她拿来手机,“我好像还没有你的微信,我们先从加微信开始吧。” “好。” 姜来应声,见宋唯栀打开了扫描框,便点开自己的二维码给她扫。 宋唯栀把好友申请发过去之后,无意间瞥见姜来的微信界面,她的好友申请列表里有一个小红圈,显示着两位数。 两、位、数? “这么多人加你?” 虽然她听说过军训女神的传闻,但这也太夸张了。 看头像,男生女生都有,大部分是男生。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些人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宋唯栀忍不住吐槽,“开学果然是求偶高峰期。” 姜来没管那些好友申请,只通过了宋唯栀的。 这时,于未的消息弹了出来。 -【吃不吃李子】 姜来低头敲手机。 -【吃!】 所有情绪都放在了这个感叹号里,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于未秒回。 -【下楼】 愉悦起身,在和宋唯栀四目相对时倏然顿住,她忘了旁边还有个人。 姜来略微局促的解释:“……我下去拿个东西。” 宋唯栀笑着点头:“去吧。” 这个笑过于揶揄,姜来避开她的视线,捏着手机,快步走出宿舍。 . 下过雨的傍晚,厚厚的云层堆积在一起,微弱的阳光从云层缝隙间照射下来。 于未抱着两盒李子,拎着一杯奶茶,站在女生公寓楼下,身后身前,是来往进出的人。 姜来穿过公寓大厅,下了几个台阶,迫不及待和于未分享。 “我见到我室友了。”她在他面前两个台阶的位置站定,“正式见面。” 于未听她说过自己这个室友,见过两次,点了个头就走了的那种,很草率。 “人怎么样?”他问。 姜来想了想:“挺好的,很漂亮,很热情。” 于未勾唇笑道:“有我热情?” 姜来轻嗤:“谁能比得上你啊,社交悍匪。” “……” 于未噎了一口气,把两盒李子给她,顺手插上奶茶的吸管。 扫她一眼,“甩着空手就下来了?” “那不然……”话到一半堪堪停住,姜来抿唇,“我忘了。” 当时急着下来,找寻到安全区一般,想要逃离不太适应的氛围,结果就忘了把他的雨伞和外套顺便带下来。 自知理亏,姜来拿一盒李子给他:“分你一盒?” 于未:“这我买的。” 姜来撇嘴,理直气壮的说:“你不也没把我的遮阳伞还回来。” 她的遮阳伞在于未那里放了快一个星期,恰好这几天都是阴天,她不急着用,也就没找他要。不知道她的遮阳伞是不是被他随手丢在哪个角落,积灰去了。 喝了一口奶茶,姜来嚼着珍珠,问得随意:“你中午淋雨了吗?” 于未凝眸几秒,不知道她问这话的意义在哪:“现在问,晚了点儿吧。” 中午他和何乾江一起回宿舍,两个人撑一把伞,都是一米八几的个子,挤在一起根本挡不住。何乾江为了维护他的形象,半个身子站在雨里,把伞让给他,硬生生淋了大半,这会儿人还在宿舍里裹着被子喝感冒药。 姜来:“我能口头关心你一下就不错了,不要不识抬举。” 于未懒洋洋地点头,拖着嗓音:“是是是,能被公主照拂是我的荣幸。” 姜来直接炸毛了:“有毛病啊。” “生哪门子气?”见她一副被踩到尾巴的样子,于未饶有兴致,嘴角噙着笑,故意重复,“不是最喜欢公主这个称呼吗?” 姜来不乐意地纠正他:“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都上大学了,长大了知不知道。” 于未闻言笑起来,抬手,用劲儿揉了下她的脑袋:“长什么大,不还没成年?网吧酒吧开房,哪样你都干不了。” 姜来不耐烦地从他的爪子下钻出来,理了理头发:“要你管。” 下一秒,抬眼看他,“等我成年了带我去。” 于未没答,懒洋洋地抬着下巴,垂眸睥睨。 姜来:“不然我就告诉你爸妈,你在外面开房。” “?” 于未错愕两秒,皱眉,“别胡扯。” 姜来振振有词:“我不讲道理又不是一天两天。” 她倒是对自己有清晰的自我认知。 于未无奈,点点头,语气妥协又敷衍:“带你去,带你去。” 公寓楼前是一大片空地,接着宽阔的道路,来往进出的人很多,他们站在这里并不突兀。 即便偶尔有路过的人投来一些打量的视线,她也没觉得不舒服,有面前这个人在,还挺踏实。 开学到现在,她除了和于未一起,就是自己一个人,在他军训期间,她已经把学校逛的差不多了。熟悉环境,有备无患。 于未的手机响了,是何乾江打来的电话。 “嘛呢?怎么不回我消息啊,辅导员发的那个什么军训心得体会,你写完了吗?” 作为庆岭市最顶尖的学府,庆岭大学里的每一步都不是白走的,军训完还要让人交一份心得体会,深刻的一千字。 “咱宿舍都等着抄你作业呢,救救你的三个孩子吧。” 何乾江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于未迅速把手机拿远。 他语调散漫:“手里拿的是手机?” 何乾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呆愣愣地回应:“是啊。” 于未又问:“连网了?” 何乾江跟着答道:“连了啊。” 于未:“不会用?” “……” 他这意思很简单,上网,自己查。 挂了电话,于未随手把写完的心得体会丢了过去,收获了何乾江的一句“你是我爸爸”,外加五个感叹号。 于未回了句“没你这么完蛋的儿子”。 “真羡慕你。” 他突然出声,收起手机慢悠悠地抬眼,看着姜来。 姜来咬着吸管:“?” “不用写一千字的心得体会。” “……” 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无差别攻击。 姜来懒得和他再闲扯,咕噜咕噜喝完奶茶,把空杯子塞他手里,抱着两盒李子转身就走,没有半点感情可言。 早料到她会把喝完的空杯子塞给他,于未一点也不意外,顺手把空杯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那股肆意散漫又朝气蓬勃的劲儿,惹得路过的女生频频回头。 第4章 ◎见不得人?◎ 校心理协会,庆大唯一一个垄断式社团协会,成员全是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协会最初是秉承着关爱每一位庆大学子心理健康的理念,在无数个社团中声名大噪。 后来……干过不少离谱事儿,被校长点名批评,一群卧龙凤雏。 “所以不太正经?” 听完宋唯栀的科普,姜来咬着李子,谨慎地问。 躺在床上的宋唯栀噎了下:“也不能这么说吧。协会是个正经协会,至于人嘛……”她戴着眼罩翻身,脸朝着姜来,“正经人谁大半夜不睡觉在操场上嗑瓜子啊?差点给校长吓进医院。” 姜来疑惑:“校长为什么半夜出现在操场?” 宋唯栀再次哽住。 她抬手掀起眼罩一角,眯着眼睛看姜来:“问得好。” 姜来顺势伸出手:“吃吗?李子。” 她回来的时候,宋唯栀就拉上了窗帘,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毕竟是要相处四年的唯一室友,她犹豫再三,十分难得的主动问她社团的事。 果不其然,宋唯栀是庆大行走的百科全书。 “还有给你发消息的那个人。”宋唯栀随手挑了个李子,咬了一大口,“庆大这两年的招生简章之一。” “之一?” “另一个是商学院的季淮颂,货真价实的小少爷,还是个海王,长得跟天神下凡似的。咱们没什么机会接触,不重要。”宋唯栀顿了下,补充道,“就算有机会,也别接触,高段位海王,难搞。看到他赶紧跑,头也别回。” 姜来:“也不用跑吧。” 跑什么跑,不就是个海王而已,又不吃人。 “当然要跑了!”宋唯栀拔高音量,“你长的多漂亮心里没点数吗?”????? “……” 不确定,像在夸她又像在骂她。 宋唯栀抽纸巾擦了擦手,戴好眼罩重新躺下:“那个邵丞安,说法太多了,人怎么样我不知道,长得好看是真的。” 懂了。 三句话不离好看,纯颜狗。 姜来看清了宋唯栀的真面目,嘎巴嘎巴地吃着李子。 一时寂静。 低眸想了想,她正欲再细问一下校心理协会的事,便瞥见宋唯栀平稳起伏的胸口,伴随着微弱均匀的呼吸声。 ……睡得好快。 天色有暗下来的趋势,风从狭窄的窗户缝隙钻进来,撩起窗帘边缘。姜来轻手轻脚地放下装李子的小碗,转身拿起手机,靠站在桌沿,给于未发消息,说了校心理协会和短信的事,问他意见。 习惯了,但凡有三分犹豫,她都会第一时间在于未那里寻求安全。 手机振动一下。 -【等我两分钟】 姜来刚要回复,聊天框里又弹出来一条。 -【在吵架】 姜来:? . 男生宿舍,吵闹声此起彼伏。 何乾江双手叉腰,面对坐在对面床位的两个室友,一时语塞,转而搬来于未这个救兵:“于未,你说。” 这年头,男生堆里逢人就喜欢喊哥,于未不乐意别人叫他哥,尤其是名字单独一个字儿再加个哥。未哥,这发音稍微岔劈一点,就出大问题,直接从称兄道弟跨越到拯救男性。 所以每个人都会被他纠正,喊全名。 于未一只胳膊搭着椅背,随意抬眼:“说什么?” 何乾江重复了一边:“大学有没有必要开设恋爱课。” “没必要。”于未把玩着手机,不紧不慢的说,“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它无法构建制度化结构化的客观知识体系,也不是简单的符号命题能够表述,它没有逻辑,学不来的。” 说完,他留下一个深藏功与名的后脑勺,侧过身去,后背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给姜来回消息,任由其他三个人咋舌感慨。 -【不考虑别的,单说这个心理协会,你想不想去?】 姜来秒回。 -【挺想的吧】 -【但不想见人】 于未微微扬唇,打字。 -【公主见不得人?】 -【于未,别找事】 于未都能想象那头的人翻白眼的无语表情,低笑一声,索性帮她下定决心。 -【想去就去】 -【我们甜甜漂亮又优秀,有什么不敢的】 -【再说了,我与你同在】 那头静了几秒,弹出来新消息。 -【挺吓人的】 两秒后。 -【你去了什么社团】 -【辩论队】 -【恭喜你】 这恭喜来的平白无故,于未心想进个社团有什么好恭喜的。 下一秒,姜来的消息再次弹出来。 -【你这张嘴,这么多年,终于找到它的家了】 -【真替它开心】 于未:“……” . 和于未聊完,姜来整颗飘飘荡荡的心平稳落定。她在短信对话框里删删改改几遍,整理好措辞,确定没有问题,才发过去。 放下手机,姜来拿来班长给的问卷,正准备填写,瞥见中间长桌上的另一张问卷。 是宋唯栀填完的问卷,字迹潦草,洋洋洒洒,打勾像在画波浪线。 问卷的前面二十道题都是选择,只有最后一道是问答。 为什么选择学习心理学专业。 姜来学这个专业的目的性很强,是为了自己,为了改变,为了更好的与人沟通。 视线直直落在桌上那张问卷的最末端。 宋唯栀只写了三个大字——钓男人。 “……” 姜来定住几秒,抬眼看向对面床上睡得正香的当事人,一时失语。 真敢写。 第二天下午,姜来没课,独自一人去赴约。 邵丞安跟她约的地方是学校南门后巷的一家理发店。 南门后巷,简称南巷,据说是庆大周边极具特色的地方。 这段时间只逛了学校里面,没踏出来,她还是第一次去南巷。 姜来低头看手机里,宋唯栀给她发了关于邵丞安的文档,她一行一行地看。 这人生平事迹挺光辉,大一军训翻墙被钉子挂在墙上的事都写进去了。 到了南巷,姜来下意识抬头,顿住。 整个巷子宽阔深长,左右两边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右边奶茶店窗台养着绿植,烧烤店内的装潢精致,还放着当下流行的音乐。左边地砖凹凸不平,理发店门口的红白蓝卷筒呼啦啦地转着,隔壁饰品店的led灯五彩斑斓。 仿佛两个世界,生出强烈的割裂感。 ……是挺有特色的。 默默挪到巷子右边,姜来边走边看,走到头了都没有找到一家理发店。 然后,她定住。 该不会是她一开始看到的那家吧? 这会儿南巷没几个人,巷子左边破败萧条,大白天看起来都有点诡异。 姜来硬着头皮走过去,没敢直接进去,在叫做“剪头”的理发店来回走了几遍,眼睛瞟着里面,想看看有没有跟照片长得一样的人。 “别转了,就是这。” 仰在椅子上的人突然出声,吓得姜来一个激灵。 她稳了稳心绪,对上对方的视线。 心下困惑,有些犹豫。 眼前这个人,哪点和照片有关? 长发乱糟糟的,遮挡着眼眸,根本看不清脸。 姜来抿了下唇:“你……” 礼貌问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邵丞安拖沓着步子走过来,伸手把挂在玻璃门上,写着“正在营业中”的小木牌换了个面。 ——庆岭大学心理协会咨询处。 姜来:“???” 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组织。 想起宋唯栀说的那些事,姜来绷着脸,胸口荡漾着无数复杂的情绪。 “你其他学长学姐上课的上课,睡觉的睡觉,还有的在跑业务。”邵丞安单手插兜,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抬眼看她,“今天就我,进来吧。” “……好。” 姜来哽住。 这股颓丧阴郁风是怎么回事,谁看了都不会来找他做心理咨询吧?纯有病。 刚抬脚,耳边响起女生的声音。 “学长,今日份的心理咨询开张了吗?” 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愉悦。 姜来:“……” 是她打扰了,竟然真的有人来做心理咨询。 邵丞安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会儿,有点事。” “好哒!” 两个女生手挽手进了理发店,在沙发上坐下,直勾勾地盯着邵丞安。 姜来偏头看了眼,明白了。 这哪是来做心理咨询啊,摆明了是来看帅哥的。 念及此,她又将视线挪到邵丞安的脸上,恰好他抬手往后抓了下头发,整张脸露了出来。 好吧,脸还行。 这家店的店名简单粗暴,就叫“剪头”。外面看起来是破了点,里面还不错,复古风,有上世纪香港那味儿。 往里走,姜来才注意到,店内是有隔间的,帘子掀起来之后是一扇门。 邵丞安伸手按下开关,屋子亮起来。姜来在他身后,抻着脖子往里看了眼,眼前一亮。 彩色的拼接式泡沫地板,墙面安装了防撞软垫,所有尖角处都被包裹了起来。头顶的吊灯和壁灯都是暖光,摆了各种各样的道具。 科技感和人性化并存。 很温馨,也很专业。 关上门,在办公桌前坐下,姜来环顾一圈,从邵丞安手里接下一杯温水。 “谢谢。” 邵丞安应了一声,坐在她对面,问道:“有什么想说的?” “?”姜来微怔。 不是你找我来的吗,我能有什么想说的。 邵丞安:“是不是很疑惑我们为什么会找你加入协会?” 没有这个疑惑。 姜来想。 第5章 ◎姜?????甜甜。◎ “我觉得,我们学心理的,其实本身多多少少就有些毛病。” 宋唯栀弯腰盯着面前一排坚果零食,仔细挑选。 姜来站在她旁边,侧身面朝她,对她这句话还挺赞同。 从邵丞安那边回来,半路收到宋唯栀的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到校内超市采购,说是买的投影仪到了,想晚上在公寓里搞一个看电影吃零食的小型团建活动。 虽然她们只有两个人,仪式感还是要给到位的。 听她说了跟邵丞安见面的事,才有了刚才那句话。 “不过……”宋唯栀直起身来,转头看向她,“邵丞安本人有照片好看吗?” 姜来回忆了一下,他当时整张脸在她面前展露的时间不超过十秒,转瞬即逝。 说实话,她这会儿有点想不起来,憋出一句:“差不多。” 宋唯栀点点头:“正好我想换个发型,改天去他那个理发店看看。” 姜来无言,在原地走了会儿神,才说:“我去拿两瓶酸奶。” 顿了下,问,“你要吗?” 宋唯栀摇头:“你拿自己的吧,我不喜欢喝酸奶。” 下课时间,校内超市来来往往许多人,交谈声不绝于耳,货架之间的过道略显拥堵。 姜来站在酸奶冰柜货架前,准确地找到自己常喝的牌子,旁边偶尔有人过来随手拿走一瓶酸奶。 货架尾端的拐角处放着两个装饮料的冰箱,冰箱门打开又关上,于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瓶柠檬汽水,含糖的。 “诶诶,姜来。”何乾江用胳膊肘怼了怼身边的人。 于未抬眼看过去。 这两天气温骤降,整个庆岭瞬间入秋,昼夜温差大,早晚很凉,中午出太阳又有点热。 她穿着长袖的碎花连衣裙,米白色,短裙,裙摆和白色马丁靴之间两条裸露的腿,又细又直。 天生冷白皮,在校内超市白色冷光的衬托下更加惹眼。 真不嫌冷。 于未在心里轻啧。 “真他妈白啊我草。” 何乾江忍不住感慨一句,话音未落就被于未捶了一拳。 “看哪儿呢?” 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何乾江吸气:“不至于吧大哥,我就陈述个事实。” “你信不信。” 于未神色怡然,慢悠悠地说,“她会拿两瓶酸奶,一瓶草莓的一瓶芝士的,而且要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挑时间最近的。” 一字一句,非常细致。 何乾江嘁了一声,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下一秒,站在货架前的姜来伸手拿了燕麦味的酸奶,对着瓶身比对,拿起又放下,挑挑选选。最后拿走了两瓶靠近里侧的酸奶,草莓味和芝士味的。 跟于未说的一模一样。 “……”目睹全程,何乾江瞠目结舌,“是我小看你了。” 于未挑了挑眉。 “你他妈居然这么舔?” “……” 于未无语,扬起的嘴角垮下来,抬脚朝收银台走去。 何乾江连忙跟上他。 两个收银台跟前排着长队,姜来和宋唯栀在他们旁边那队,斜前方隔着几个人的距离。 何乾江和于未一边高,脑袋微微往前靠了点,小声说:“她旁边那个妹子也挺好看,长得好看的果然和长得好看的一起玩。” 于未:“嘶——不对啊,那我和你?” 何乾江:“少骂两句,我从小到大身边的兄弟都是学校里最好看的,这颗心已经千疮百孔,长这么大不容易。” 于未扯了扯嘴角,乐出声:“帅哥收割机啊,你挺牛逼。” 何乾江:“……” . 从校内超市出去,于未和何乾江慢悠悠地走着。天色昏暗不明,校内的路灯还没开,前面不远处两个人拎着两大袋零食,也走得缓慢。 傍晚的风轻轻拂过,撩动姜来的裙摆,只看背影,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清冷倨傲,生人勿近。 她仪态很好,清瘦挺拔,肩颈线流畅,太过精致,更加增添了距离感。 要不是和她一起长大,他也会像旁人那样,觉得她难以接近,不好说话。 像孤傲的天鹅,也像秋日清风,甚至于是让人产生寒冷联觉的冷色调。 但这些只是她的惯性防御,她不喜欢社交,也惧怕社交,觉得社交很累。尤其是遇到本来就不喜欢的人,更是能躲则躲。 上台演讲这种事她也恐惧。 高三的时候,班主任让她做百日誓师的学生代表演讲,她转头就把这个光荣的任务甩给了他。 她当时说得好听,一家人,谁上去都是一样的。第二天就因为最后一个蟹腿跟他大打出手,神色淡淡地托着下巴说,谁跟你一家人? 而他和姜来恰恰相反,是个人他都能唠一整天,小区里的住户几乎都认识他,就连隔着两条街的打印店老板都和他很熟,回回给他打折。 本来他学的这个专业就挺费纸的,这下赚大了。 “诶诶,你往哪走啊?”何乾江急急叫住于未,站在路口看他,满脸疑惑,也不忘提醒他,“咱们宿舍在这边。” 唉,法学大神也不过如此,见到漂亮妹妹就五迷三道的。 于未回神应了一声,正欲收回视线,瞥见姜来的鞋带散开了。黑色鞋带在白色鞋面上非常显眼,偏偏当事人没有一点感觉,每一步都像是要踩到散开的鞋带。 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他长腿迈开,几步走过去。 “姜甜甜。” 姜来闻声回头,看到于未还有点意外。 不等她反应,他就把柠檬茶塞进她手里,她下意识接着。 而后,他在她身前蹲下,伸手拽住她的鞋带。 “鞋带散了知不知道?” . 楼下传来来往人群的嬉闹声,广播响彻在整个庆大。没有开灯的宿舍里,只有一盏聚光的台灯,被拉扯到于未眼前。 略微刺眼,他抬手挡住眼睛:“你有病吧。” 宿舍另外两个人正巧回来,看到这阵仗,呆滞在门口。 秦子彧眨了眨眼睛:“这是……情境教学?” 李琰之:“模拟法庭?” 秦子彧纠正:“这明明是审犯人。” “他!”何乾江指着于未,一口气提上来,“他和姜来……!” 秦子彧、李琰之:“在一起了?!” 没料到这两人会想到这个点,何乾江愣了下,才又继续控诉。 “不是。”他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欺骗,“他和姜来,青梅竹马!” “嗨,多大点事,我还以为他脱单了。”秦子彧把厚厚的《法理学》丢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是什么大新闻,没什么好八卦的,李琰之也觉得没意思,随即在自己床位桌前坐下,扒拉手机。 何乾江对他们的表现不是很满意,这俩人怎么没有一点同理心,他被欺骗了哎,他们都被欺骗了哎!这十几天在于未面前说了那么多次姜来,跟个傻逼一样肖想,结果人青梅竹马。 他还嘲笑于未,说他舔狗。 “兄弟们,那可是姜来啊。”何乾江强调了一遍,试图找回一些讨伐于未的底气。 秦子彧仰在椅子上,点头:“我们知道。” 他指了指事不关己,已经开始背书内卷的于未,“可你面前这个人,是于未啊。” 何乾江看向于未。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顺走了他手里的台灯,放在了教材前面打光。 “……” 操,是哦。 . 另一边。 宋唯栀把袋子里的零食拿出来放在桌上,找了一个精准的形容词。 “青梅竹马?” 姜来沉吟两秒:“算是吧。” 这词挺奇怪的,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 宋唯栀的情绪很平静,仿佛这件事在情理之中:“法学院的于未原来是你的竹马啊,果然长得好看又优秀的人出生就生在一堆了。” 毕竟,姜来和于未都是他们这届高考分数专业内第一。 姜来和她一起把长桌抬起来换了个方向:“你认识他?” “你不知道吗?庆大表白墙最近刮大风,每天都有人给于未表白,也有不少给你表白的。”宋唯栀说到这停顿了下,激动起来,似是觉得这件事很荒唐,“他们法学大一除了周一,连续四天早八!就这样还有别院的女生坚持不懈早起化全妆去蹭课看于未。” 坚持早起已经是勇士了,竟然还坚持化全妆。 真的好努力…… 姜来想了想:“正式上课才一两天吧?” “对啊,所以说他帅的牛逼。虽然我也没参加军训,但军训那会儿新生代表发言,他人还没从主席台上下来,名声已经在庆大回响了。”宋唯栀说,“庆大明年的招生简章肯定有他。” 有这么夸张吗? 她没有参加军训,也没有看到军训新生代表发言,那天好像在图书馆看加尼福尼亚大学的《克服公众演讲焦虑》的网络公开课。 姜来把抽纸准备好,语气很淡:“也就那样吧。” “那是因为你每天都看,习惯了。而且我跟你说,军训刚三天,于未就和教官称兄道弟了,把周围五个方阵的男生认识了个遍,社团那些学长学姐抢着给他发报名表,他只去了辩论队。长得牛逼就算了,人也挺牛?????逼的。” 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但还是收敛了点。 姜来想。 按理来说,用不了三天,以他的实力,应该只需要一天的。 “来吧来吧,看电影,恐怖片你可以吗?” 一切准备就绪,宋唯栀拍拍手,已经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都行的。”姜来拉上窗帘,“我换件衣服。” 第6章 ◎鱼尾哥哥。◎ 姜来比于未小半岁,但她是元旦当天中午出生的,这半岁直接跨到了下一年。于未总拿这件事撺掇她喊哥哥,她小时候也听话,跟在他身后拐着调子喊他“鱼尾哥哥”。 上了初中之后,叛逆因子被激活,她再也没喊过他哥哥。 就像此时此刻,连名带姓。 于未。 还加了感叹号。 课本摊开在桌面,于未看了眼聊天框里的消息,精心挑选了一个柴犬表情包发过去。愉悦地扬着嘴角,他起身朝外面走,把何乾江的台灯放回他桌上,顺手按开了宿舍的灯。 “你要出去啊?” 何乾江的脑袋转到极限,看着于未握住门把手。 于未嗯了一声,戏谑道:“不是见你女神。” “哎哟!”何乾江瞬间绷不住,狗腿似的凑上来,跟着他出门,“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女神,我哪敢肖想啊。我就是不明白,你一开始怎么没说。” 于未低头看手机:“我说了,你要干什么?” 何乾江被问得发懵:“我能干什么?加个微信交个朋友啊。”瞥见于未的眼神,他诧异道,“不是吧,交个朋友都不行?!” “她主动跟你交朋友,我肯定不拦。你想跟她交朋友,不行。” “这、有区别吗?” 于未:“对别人来说可能没有,对她来说有。江湖上的事少打听。” 主动和被动,对姜来而言,区别很大。 整得跟绕口令似的,还这么神神秘秘,何乾江仍旧不太明白,但也没再追问。 七点过,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校园广播也停了。 南巷的夜晚焕然一新,全然没有白天的萧瑟诡异,流光溢彩,人山人海,和校区附近的商圈不分伯仲。 何乾江闷头跟着来了,才知道于未是出来买水果的。 正好他也有点想吃,扯了两个塑料袋,随手给于未一个。 这个季节的水果很丰富,放水果的箱子摆到了店门口的台阶。店主是位笑容可掬的阿姨,人很热情,周围不少女生,对着各种各样的水果精挑细选,甚至捧着手机查水果的卡路里。 何乾江对水果这玩意儿没研究,说实话,不知道该怎么买。站了半天,见身边的人没有动静,出声问他:“你买什么?我看着买。” 于未扫了一圈,熟稔地搓开塑料袋,扬声问店主:“姐姐,葡萄怎么卖?” 何乾江傻眼。 姐姐? 按年龄来说,对方的的确确是阿姨的年纪。他这声姐姐,未免过于顺嘴。 阿姨看到他,笑眯眯的说:“算你十块钱一斤。” “五块钱吧。”于未说。 卧槽。 何乾江在心里惊叹一声,砍价是这么砍的???他怎么说的出口!神经病吧。 谁知,下一秒,阿姨乐滋滋地点头:“可以可以,你挑吧。” 于未:“谢谢姐姐。” “……”这都行? 何乾江在风中凌乱,抬头望着天空。 长得帅和嘴甜,全他妈让他占了,不公平啊不公平。 于未俯身,看上一串葡萄,伸手去拿,恰好旁边伸过来另一只手,指骨关节撞到一起。 两只手同时顿住。 两秒后,邵丞安收手:“你拿。” 于未没客气,拎起那串葡萄:“谢了。” 这人长发遮眼,下半张脸冷冽又病态,走路时略微弓背,颓丧感十分浓烈。 于未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邵丞安,直到他隐匿在夜色和人流之中。 一旁的何乾江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跟他抢同一串葡萄他要揍你。” 于未仰着脑袋,颀长的脖颈透着一股韧劲儿,喉咙里溢出一声笑:“这哥们儿挺有个性。” 何乾江:? 这就、爱上了? . 厚重的深蓝色窗帘遮挡外面大片灯光,屋子里只有投影仪投射在白墙上的荧光。恐怖片的色调很暗,阴森的音乐像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 白色长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零食,散成一片。 碧根果果壳剥开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宋唯栀靠着椅子,随手把剥好的碧根果给姜来:“这妆化得太假了。” “谢谢。”姜来吃着碧根果,唇瓣抵在酸奶瓶口,“背景音乐配的不好。” 宋唯栀盯着荧幕,点点头:“年度烂片。” 姜来赞同,继续看了几分钟,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皱眉吐槽:“这男主脑子有泡吧。” 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宋唯栀喝碳酸饮料岔了气,猛咳起来。 姜来见状飞快扯了两张纸递给她:“没事吧?” 纸巾压在嘴角,宋唯栀摆摆手,擦了擦滑到下巴的饮料,笑起来:“真没想到,你还挺一针见血,我还以为你是清清冷冷但很乖的类型,不会骂人。” 她身上的距离感很重,不说话的时候疏离到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连说话也是客气冷淡,言简意赅,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我当然会骂人。”于未就不知道被她骂过多少次,每次都是因为他非要犯贱招惹她。 不仅骂过,还被她揍过。 姜来把垃圾桶拿过来,放在两个人中间,“我只是社恐,在群体里不太说话。” “社恐?”宋唯栀想了想,恍然大悟,“难怪,我下午遇到班长和她室友,聊了会儿。她们跟我问你,还说上次给你拿问卷的时候,觉得你很难相处。” 果然。 还是让人误会了。 姜来垂眸抿唇。 她是想要往前走的,想努力踏出舒适圈,去结交一些可以结交的朋友。她依旧不喜欢社交,惧怕开口,觉得累也嫌麻烦,但她不能不勇敢。想成为一个游刃有余的人,无所谓畏惧与否,全凭喜好心意去做选择。 宋唯栀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会儿,把剥好的碧根果怼到她嘴边。姜来愣了下,下意识张嘴,吃了。 “放心吧,她们很喜欢你,只是觉得你有距离而已。”宋唯栀拍拍手,“以后你要是不想说,跟我说啊,我做你的嘴替,不舒服或者怎么样都可以告诉我。” 心头像有花瓣卷着和煦春风滚过,也仿佛整个人陷入巨型的棉花玩偶中,柔软又温暖。 姜来一直赞同一个观点,朋友是自己选择的,所以在一个群体里,总有人彼此之间相互吸引,这种吸引可能是长久的,也可能是短暂的。大浪淘沙,剩下的才是宝藏。 至少在这一刻,她觉得,她们可能会是很好的朋友。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姜来说。 “什么啊?” “那个问卷,你是认真填的吗?” “怎么可能,一个课堂小调查而已。”宋唯栀的注意力早就不在电影上了,“不过最后一个问题我是认真写的。”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择心理学专业。 她的答案,是钓男人。 姜来:“……” 想问的就是这个,没想到真的是认真的。 一瞬间有太多话想说,不知道从那个点开始说起,索性闭了嘴。 电影接近尾声,姜来觉得憋得慌,还是开了口:“宋唯栀。” “嗯?”宋唯栀正低头专注地剥碧根果。 姜来:“钓男人可以,不要心疼男人。” 宋唯栀:“啥?”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 她这语气,仿佛吃了几万吨爱情的苦,饱经风霜。 . 看完电影,不到十点。 没吃晚饭,吃了一堆零食,姜来照样撑得不行。不能坐着,得动一动,又懒得换衣服出门走,她就站在自己床位前做抬腿运动。宿舍的空间很大,长桌和门之间有大片空地。 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宋唯栀扯了张纸巾擦手,看见姜来的动作,提议道:“要不我们一起运动运动,然后再洗澡?” 姜来放下手机:“可以啊。” 宋唯栀找来了最近网上很火的跟练,博主的口号和背景音乐都很有带动性。 两个人一起做了半小时的运动,姜来叉腰摆手:“我不来了。” “你不行啊。”宋唯栀继续跟着做动作,“我现在觉得我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能再做两百个高抬腿。” 姜来倒了杯温水,靠在一边看她:“你适可而止,小心明天下不了床。” 虽然是双人间,但她们的床位和普通宿舍一样,也是上床下桌,只不过其他设备高级很多,空间也大很多,当然也有普通宿舍没有的电器,比如智能马桶和伸缩晾衣?????杆之类的。 宋唯栀兴致勃勃:“放心吧,我很强的。” 却没想到,姜来一语中的。 第二天一早,心理学专业有早八,姜来两只手托着宋唯栀的胳膊,扶着她慢吞吞往前走,咬着下唇忍住不笑出声。 这会儿正是早上上课的高峰期,校园里到处都是人,人群朝着教学楼涌动。 周围有人觉得奇怪,侧目看她们。 太引人注目了,姜来低头想捂脸,甚至想撒手就走,但良心会痛,硬着头皮扶宋唯栀。 “你别笑啦!”宋唯栀明显感觉身边的人,因为憋笑而在颤抖。 内心挺煎熬的,既觉得社死又觉得好笑,姜来深吸一口气:“我下午下课要直接去心理协会开例会,就不能跟你一起吃晚饭了。” 特别不巧,她们今天满课。偏偏宋唯栀还因为昨晚的过度运动,导致自己像双腿残废一般,两条腿各走各的,腿和屁股在闹离婚,酸痛又扭曲,下床的时候只能扶着床沿侧身下台阶。 “我都这样了,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一个人?”宋唯栀苦巴巴地开口,不满皱眉,“你还笑?” 第7章 ◎将她圈在他的领地。◎ 近代史老师的声音充斥在教室里,姜来没那么好奇,收回视线,光明正大地吃着早饭,听老师讲课。 于未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中性笔,手指灵活,漫不经心地转着,细长的黑色中性笔在他的指间来回转动。 姜来瞟了一眼,定住。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细长且直,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粉色的指甲盖末端是健康的月牙,没有倒刺,也没有疤痕。骨节分明,手背连接食指和中指的两根筋,带动青色的血管,随着而他转笔的动作若隐若现。 “想学?” 耳边传来于未的声音,以为她是盯着他转笔太入神,扬声道,“求我,我教你。” 姜来回神,看他一眼,无语:“不想。” 转而随口问他,“你下午有课吗?” 于未点头:“有啊,《刑法》。” 刑法? 姜来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今年这个夏天,于未在家里看《今日说法》的事,她偶尔无聊跟着他一起看,觉得有些案子还挺有意思的。 “这课有意思吗?”她咬了一口烧麦,问道。 “这么说吧。”于未的后背靠着椅背,坐着比姜来高出半个头,语速平缓,“一男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女性精神病患者发生性关系,这男的犯罪了没?” “?” 姜来静静地看着他,脑袋上仿佛挂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的确答不上来,但一上来就是这样有冲击力的案件? 直直看着姜来,于未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她自己或许从来没有感受过,也不这么认为,但她发懵的样子,真的还挺可爱的。 他弯唇笑起来:“还觉得有意思吗?” “……”有点不服气。 姜来连早饭都吃不下去了,擦了擦手,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敲着手机屏幕,把于未刚才说的那个问题搜出来,看完了解析之后恍然大悟。 随后,她又在搜索框里打出一行字,胳膊肘碰了碰于未,“甲带邻居小孩上山打猎,半路走散,甲没有寻找小孩,也没有告知小孩家人,自行赶回家中。日后,林中发现小孩被野兽咬死,甲的行为是什么?” 于未抬头看了眼老师讲课的内容,拿笔在课本上划线:“故意杀人。” 姜来撇了下嘴角,捧着手机继续往下翻:“甲想继承父亲遗产,决定杀父,在准备给重病父亲注射毒药的途中打雷,注射器掉在地上。甲突然醒悟,舍弃了杀害行为。甲的行为属于什么?” 于未扯过姜来的课本,也划了线,在侧面写下几行笔记:“犯罪中止,中间的中。” 末了,他舌尖微微顶住上颚,发出一声清脆声响,嘚瑟又臭屁。 “……”姜来反扣下手机,绷着脸,“才第一周上课,你挺厉害嘛。” 很少能从她的嘴里听到夸他的话,虽然听起来有点不情不愿。 于未意外偏头,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几秒,上身一歪,凑过去,嘴角噙着笑,故意说道:“你刚说什么?” 太欠儿了。 姜来无语,不想理他,拿回自己的课本。 讲台上的老师正在激情澎湃的讲述历史事件。 身边的人也安静了下来,很多人都划水的公共课,他们俩听得格外认真。 过了会儿,姜来低头做笔记,看到页面侧边,于未端端正正的字迹。他的字很漂亮,大气又磅礴,干净利落,力透纸背。 都说字如其人,好像真是这样。他热爱生活,喜欢尝试各种未知,也是一个像太阳一样、充满正义感的人。 初三的时候,他们班转来一个女生,身材十分丰盈,被几个不识趣的男生body-shame。那时候于未刚从篮球场上回来,直接把球砸那几个男生脸上。他窜个子的时间很早,初二到初三那一年窜到了一米八,身形体力和气场全方面碾压班里大片男生。 明明是傍晚,快要上晚自习的时间,窗外被夕阳霞光晕染,他却像是忽而降临的朝阳。 “于未。” 笔尖抵在纸面,墨水晕开一个黑色的圆点。 于未偏头:“嗯?” “你一定要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有光的地方。” “啧,不对。”于未右手搭在桌上,又开始转笔,嘴角的笑很是张扬,“本少爷在哪儿,光就在哪儿。” 姜来:“……” 她是脑子有毛病才跟他说那句话。 . 心理学专业和法学专业今天都是满课,上完中国近代史,姜来和于未都要回各自的学院上专业课,两拨人在综合楼楼前分道扬镳,约好中午一起吃饭。 法学院教学楼离食堂近一点,加上宋唯栀步履维艰,姜来扶着她到食堂的时候,于未等人?????已经坐了好一会儿。 一食堂二楼有小火锅,他们四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给她们留了两个空位。 见姜来在于未对面坐下,何乾江紧张地捏着矿泉水瓶,平时特别能说,这会儿突然变得磕巴:“那个、你好……” 于未瞥他一眼,没忍住笑出了声:“舌头离家出走了?” “……”何乾江噎住,舔了舔唇,“我叫何乾江,于未的室友。” 话落,秦子彧和李琰之也连忙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姜来的视线在他们三个人脸上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两秒,嘴角弯唇的弧度很淡,冷冷清清地点了下头,礼貌疏离:“你们好。” 于未下巴微抬,垂眸看着姜来,右手半握拳挡在唇边,在憋笑。 半晌,他率先起身:“去拿菜吧。” 宋唯栀跟着要起来,姜来按住她:“你坐着。” 于未见状说道:“你也坐着,想吃什么跟我说。” 姜来:“三件套。” 她的三件套,就是山药、土豆和宽粉,其他随便。 于未点了下头,转而看向宋唯栀:“你呢?” 宋唯栀无念无想:“我都行。” 锅底是鸳鸯锅,汤料在锅里翻滚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白色热气烟雾源源不断地升腾。 半顿饭的功夫,宋唯栀已经和于未的三个室友混熟了,饭桌上一点也不尴尬,交谈声不绝于耳,仿佛相见恨晚一般,有无数说不完的话题。 正是饭点,食堂里人满为患,吵吵闹闹,他们的声音掩盖在人群的背景音里。 “诶对,下午刑法课是不是有个课前小作业,让干嘛来着?”何乾江吃了块肉,被烫得像在嘴里又炒了一遍似的。 于未瞥向他,无语:“你不看群吗?” 何乾江疑惑地拿起手机看了眼:“哦……我屏蔽了。” 于未:“……” “不是,上次咱们团支书玩那游戏,老在群里发链接,我烦得不行,就给屏蔽了。”何乾江翻了翻聊天框,班长上午上课的时候通知了刑法课的课前作业。 他看了眼,读了出来:“犯罪中止、犯罪既遂、犯罪未遂和犯罪预备的区别。” 末了,顺嘴便问,“有什么——”撞上于未的眼神,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我百度,百度。” 于未满意地挑了挑眉:“长大了点儿,学会使用网络了。” 宋唯栀、秦子彧和李琰之闻言,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何乾江:“……” 噎了一口气,换了话题,“下午上完课打球吗?” 于未:“打啊。” 整个人桌上只有姜来吃的很安静,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缓慢进食,大脑处于放空状态。突然牙齿一硌,舌尖迅速泛麻,她僵住,脸色微变。 于未和旁边的人插科打诨,瞄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纸巾,抽出一张,展开铺在掌心里,伸到姜来嘴边。 姜来下意识将花椒吐出来。他收拢掌心,将纸巾团成团,放在一边,又拧开提前买好的酸奶,递到她唇边。 姜来伸手接下,喝了两口,舌尖发麻的感觉才渐渐淡下去。 桌上仿佛被按了静止键,何乾江等人偏头看到他们的动作,聊天戛然而止。 这个秋天气温降得厉害,经常起风,风里有桂花的香味。 饭桌下,姜来坐得端正,双腿并拢,膝盖靠在一起,覆及小腿的裙摆被风轻轻吹动。于未的腿微微伸开,在她腿边咫尺,像一道护栏,是屏障,又像是将她圈在他的领地。 . 校心理协会的例会地点,依旧是在那家叫做“剪头”的理发店里。没有一回生二回熟,即便是第二次去,姜来还是忐忑,今天是要见协会的所有成员,都是她的学长学姐。 她还以为这家理发店只是做咨询的,没想到是协会的正经办公室,庆大行政楼那么多间办公室,竟然没有一间是属于他们的。 “因为上学期不小心吓到校长了,所以这学期没给我们批办公室。” 理发店隔间里,心理协会主席万絮佳主动解释道。 姜来:“……” 和宋唯栀说的对上了,他们差点把校长吓进医院,不会真是大半夜在操场嗑瓜子吧。 毕竟他们这会儿就在这间屋子里嗑瓜子吃水果,气氛热闹得,仿佛在过年。 注意到她脸上微妙的表情,猜想她多半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万絮佳清了清嗓子继续解释:“嗑瓜子是因为在陪聊,当时只有我们几个学姐在,不好去那个男生的宿舍,也不方便出去开房。” 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种活动她以后也要参与吗?大半夜在操场边嗑瓜子边给同学做心理疏导? 听起来,好像还是有点离谱。 “我们的例会也没什么好开的,其实就是像今天这样,聚一聚聊一聊,吃吃喝喝,开心就好。”万絮佳给姜来塞了一把瓜子,“我们协会很自由,别的没什么,唯独一条,保护好每一个小朋友的隐私。” 第8章 ◎那男的谁?◎ 太嘚瑟了,突然不是很想认识。 面无表情地扭头,姜来一副只是随便看看的样子,提步朝三食堂走去。 邵丞安没说话,就这么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 如芒刺背的感觉侵袭而来,想到万絮佳说的话,他该不会真的要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吧?姜来头皮发麻。 炸酱面的窗口在三食堂二楼,她上了几个台阶,心里拉扯犹豫半晌,停下。 “学长。” 邵丞安正低头看手机,闻声抬头。 她站在比他高四个台阶的地方,脸上没什么表情,或者说表情实在细微,旁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他撞上她的视线,盯着她看了两秒,在她措辞之前,收起手机抢先开口:“我还有点事,就送你这。” ……嗯? 姜来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愕然,对方却丝毫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说完那句话转身就走。 在楼梯的台阶上站了会儿,看着邵丞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姜来松了一口气。 要不是他头发挡眼睛,她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坦然地直视他。 只剩自己一个人,姜来宛如挣脱束缚,上楼的步子轻快了许多。 好在过了最高峰的饭点,炸酱面的窗口没什么人。姜来很快打包好,给宋唯栀带回去,顺便在公寓楼下的贩卖机里给她带了一听可乐。 “你终于回来了。”宋唯栀趴在?????床上,听到动静,支起脑袋。 姜来把东西放在长桌上,看她一眼:“屁股还疼啊?” 宋唯栀艰难的从上面下来:“我终于知道裂开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了,我的屁股真的要裂开了,我现在整个人左右两边各过各的,跟闹离婚一样。” 见她下来的姿势扭得像变异物种,姜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唯栀无语,“笑一天了。” 姜来舔了舔唇,低头憋笑,把炸酱面和可乐放到她面前,再把柚子抱出来。 宋唯栀扶着桌子坐下:“你怎么买了个完整的柚子?不是有剥好的吗?” “不是我买的。”姜来说,“协会欢迎仪式,送的。” 宋唯栀拆炸酱面盒子的手顿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们协会搞欢迎仪式,还送个柚子让你自己剥?是怎么样,体会吃到自己亲手剥开的柚子的喜悦?” 姜来无言以对,虽然是一片好心,但她当时的第一想法也是这样。 柚子的香气很浓郁,飘散在空气里。她掂了掂柚子:“你有水果刀吗?” “我只有修眉刀。”宋唯栀拌好炸酱面,嗦了一口,“修眉刀能划开吗?” 姜来:“……”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 在球场边缘的长凳坐下,于未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喝水,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何乾江在他耳边聒噪,咂咂嘴感慨他的篮球技术。 夕阳早就落了下去,暮色微沉,球场依旧有许多人。 于未随手把水瓶放在地上,拿起手机。 是姜来发来的消息。 -【吃柚子吗】 双手搭在腿上,于未弓着背,回她消息。 -【你买柚子了?】 -【自己去的?】 回忆了一下,那会儿隔着人群看到她,停留的时间很短,他都没有注意她手里有什么东西。 不过,这么一想。 她旁边那男的谁? 眉间紧蹙,于未觉得那男的有点眼熟。 思忖几秒,想起来了,是买葡萄那晚碰见的那个。 姜来的身边很难出现一个新面孔,更别说还是男的。 嘶—— 于未凝眸,猜测。 那个什么安? 手机又振动两下。 -【心理协会送我的,我没有水果刀,扒不了,有也不一定能搞定】 “……” 搞了半天,问他吃柚子是假,骗他当工具人才是真。 但姜来这条消息恰好证明了他的想法,那男的就是那个什么安。 念及此,于未意识到一个问题。 从那天问他要不要去心理协会到现在,姜来都没有跟他说过协会的事,明明见到室友的时候还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 轻嗤一声,他噼里啪啦地敲着手机。 -【篮球场等你】 而后起身,拍了拍裤腿:“我去趟超市。” 何乾江抬头看他:“你要买什么啊?” 于未冷哼一声:“作案工具。” 何乾江:? . 不放心,而且把这话听进去了,何乾江总觉得于未憋着气,有点不太对劲,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知道刚才看手机看到了什么,索性跟他一起去了超市。 看到于未径直拿了把水果刀去结账,何乾江猛吸一口气,一把按住他的手:“你听我说,没什么事过不去,你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我解决不了还有秦子彧和李琰之,别想不开。” 于未:“我想得挺开的。” 何乾江哪里听得进去他说什么,喋喋不休:“再说了,你一个法学生,刚入学就声名远扬,法学大神不能知法犯法吧。” 于未费了点劲才抽出被他按着的手:“谁犯法啊,我犯病都不犯法。” 何乾江迟疑地问:“不是你说的要买作案工具吗?” 于未付了款:“是啊。” “那你作什么案?” “杀柚子。” “……”服了。 从超市出去,何乾江以为于未要去南巷买柚子,毕竟他们宿舍里没有柚子,却见于未原路返回,朝着球场的方向走去。 “你不是要杀柚子吗?”何乾江几步跨到他旁边,“不买怎么杀?” 于未低头看手机:“姜来有柚子。” 何乾江倏然止步,鞋底和砂砾地面摩擦,发出一道短促刺耳的声音:“你是说,姜来要过来?” “嗯。” “来球场?” “嗯。” “卧槽。”何乾江连忙拎起胸前的衣服闻了闻,又凑到于未身边,“你闻闻我身上有没有味儿。” 刚打完球,出了一身汗,即便这个季节的风早就将附着的汗液吹干。 于未往旁边躲开,嫌弃道:“离远点儿,你都快亲到我了。” 球场内开着灯,打球的人已经不多。旁边的巷道里路灯昏暗,从球场边缘分割开明暗两个空间。 偶尔有人路过,稍显静谧,能清晰地听见灌木丛里的虫鸣。 姜来坐在长凳上,怀里抱着一颗被塑料袋包裹的柚子,双腿直直伸着,鞋跟抵着地面,长裙裙摆自然下垂。 于未走过去,随手把触到地面的裙摆搂起来:“蹭地上了。” 姜来歪头看了眼,往上扯了扯,裙摆顺着她的腿滑动,白皙光洁的小腿露了出来。 半米远的地方恰好有一盏路灯,落下一片昏黄,将他们包裹。何乾江停在几米远的地方,看着眼前这一幕,迟迟没有上前。这氛围太奇怪了,跟他妈小说里走出来的似的。 望了望天,何乾江无心打扰眼前这幕,但站这儿总不是个事,战术性挠了挠头:“那什么,有点冷,我回宿舍写法理学的作业。” 于未应了一声,低头专注地划柚子皮。 等何乾江走了,姜来盯着他的手,和他手里的柚子,静了几秒,她问:“于未,你洗手了吗?” “……” . 从旁边那栋教学楼里出来,于未甩了甩手上的水,伸到姜来眼前:“行了?” 水珠挂在他的指骨,缓缓滑下来,莫名禁欲。 姜来满意地点点头,把水果刀交给他:“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儿上,我勉强可以分你一半。” 于未故作诧异:“这么大方?” 姜来走回长凳上坐下,拎着塑料袋抖了抖,在凳子上摊开,准备等会儿装扒好的柚子:“你知道啊,我不是很喜欢吃柚子。” 于未抬腿跨坐在长凳,面朝着姜来,闻言嘴角往下撇,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原来是不喜欢吃才给我啊。” “……”又开始了。 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几秒,姜来撇开脸。 他这个人,越回应越来劲儿,她已经栽了好几年跟头,总结出经验了。这种时候别理他,控制住自己,千万别理他。 柚子皮被划开,于未扣着边缘往下扒,语气随意,措辞却像是早有准备:“两天了,姜甜甜,你都没跟我说那个什么安。” “哪个什么安?”姜来蹙眉疑惑一秒,恍然大悟,“邵丞安?” 于未没吱声。 姜来心觉她跟协会里的那些人都还不是很熟,也没有预想中的兴奋,和见到宋唯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就好像……没有期待感和归属感,没什么好说的。 姜来:“你下午打球的时候,我旁边那个就是邵丞安。” 虽然早就推断出来了,他还是更乐于听她说。 于未把柚子剥开,分成几瓣,装进袋子里。 “他这个人,我说不上来,有点奇怪。”她想了想,又道,“从别人的视角来说,我也挺奇怪的。” “你哪儿奇怪?”于未撕开柚子肉外面那层白色皮,抬手,“啊。” 姜来垂眸走神,下意识“啊”了一声,被他塞了一块柚子果肉。 清甜的味道迅速在口腔里散开,触动着她的味蕾。 “好甜啊。”姜来有些惊喜,她的的确确不是很喜欢吃柚子,态度居中,主要是嫌麻烦。这个水果不仅要剥,里面还有籽,白色的果皮味苦,嵌在果肉里,并不是很容易扯开。 她吃水果,常常吃那些即食水果,洗洗就能吃的那种。 原来她不是不喜欢吃柚子,她只是不喜欢吃没有剥好的柚子。 于未扬唇笑道:“也不看看是谁剥的。” 第9章 ◎他惯的,忍了。◎ 看着聊天框里的提示,于未失语。 他不就是昨天半夜?????在群里分享了几张深夜美食的照片吗?又把他给踹了。 姜来瞥他一眼,对他目前的处境心知肚明。在收到群消息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聊天框上端的数字显示是“5”。 喜闻乐见,他又被他妈妈踢出去了。 几秒后,于未认清现实,扯了扯嘴角:“把我拉回去。” 姜来逮到机会:“求我啊。” 于未张口就来:“姜甜甜全世界最好,人美心善,体贴我打球累还请我吃柚子。” “……”这话听着不像在求她,也不像在夸她,像在敲打她快没了的良心。 而且他语气平平,没有一丁点感情,跟敲木鱼似的,哐哐响。 姜来把他拉回群里,聊天框显示出一行提示文字。 于未彻底安分了。 “你说。”他盯着聊天框那行提示,“这玩意儿为什么不能人性化一点?” 姜来不解:“什么人性化?” 于未:“被踢出去要提示,拉回来也提示,反复鞭尸,我的灵魂遭到了践踏。” 姜来赞同地点点头:“是挺不人性化。” “是吧。” “就应该在聊天框里拉横幅,这行字太小了,都不明显。” “……” 他这辈子就在两个人身上吃瘪过,一个是他妈,一个就是眼前这人。 在外面社恐的要死,在他这里伶牙俐齿。 于未咽了咽喉。 他惯的,忍了。 切出微信的界面,姜来顺便看了眼天气预报,后天有雨。想起来,于未的伞和衣服还在她那里放着。 “你的伞和衣服我明天给你。”她开口说道。 于未:“不急。” “急的。”姜来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他看,“天气预报说后天有雨。” 于未抬眸看了眼:“前几天不是抱怨天气预报不准?” 姜来:“下雨这种预报,还是信一下比较好,免得被淋成狗。” 有过淋成狗的经历的于未:“……” 总觉得她在内涵他。 不是他敏感,她用狗形容他过于频繁,也知道她给他的微信备注是狗。他对备注这种事不是很在意,狗就狗吧,一个备注而已。 “再说了。”姜来偏头看他,“我的遮阳伞还在你那,我怕你没有雨伞,拿我的遮阳伞挡雨。” 于未扬声:“我敢?” 抬眸间气宇轩昂,语气有些压迫感,仿佛在威胁别人。 用最勇的语气说最怂的话,习惯了。 姜来敷衍地应了几声。 于未:“我淋成狗都不拿公主的遮阳伞挡雨。” 姜来:“……” 是什么需要拿人格担保的事吗,用不着这么信誓旦旦,整得跟发毒誓一样。 无言几秒,她轻哼一声,“你最好是。” “走吧,送你回去。”于未拍拍手,起身。 姜来的视线随着他移动,仰头看他:“就回去了?” 语气好像有点失望。 于未垂着眼:“你想干嘛?” 姜来:“想干点有意思的事,不想两点一线或者三点一线。” 都大学了,拥抱更广阔的天地当然要做很多有意思的事,以后才有可以回忆的余地。当然,这些回忆里不包括社死,她不想拥有。 “有意思的事?”于未轻笑,胡乱揉了一把她的头,“成年再说。” 她并不抗拒于未揉她的头,反而在每次情绪低落的时候被他摸头,有种被安慰的感觉。 但是——“啧,我中午刚洗的头。” 在她动手拍开他的手之前,他预料到她的动作,已经飞快收回了手。 他一脸无辜:“我洗手了。” 这是洗没洗手的问题吗? 姜来撇撇嘴角,嫌弃道:“一股柚子味。” “……” 送姜来回宿舍的路上,于未低头刨手机。姜来垂感轻柔的裙摆被风吹动,空气里混合着各种各样的花果香。 宽阔的道路人来人往,充满了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朝气。西操场和东操场都有人夜跑,隐约传来歌声和欢呼声。 到了宿舍楼下,姜来拎着半袋柚子上台阶:“我上去了。” 于未没出声,她刚才就见他一直在看手机,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也就没在意,说完径直往里走,没打算停留。 “姜甜甜。” 于未忽而抬头,叫住她。 脚步顿住,姜来停在第四层台阶,回头看于未。 昏黄的路灯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 他微微仰头,颀长的脖颈落在路灯的光晕里。 “想不想看流星雨?” . 新闻说,十月有两场流星雨,一场天龙座,一场猎户座,分别在十月初和十月末。看流星雨的话,一定要在海拔高的山上,才有可能看得到。 跟一群朋友半夜一起上山看流星雨,好像也算得上是有意思的事,和看日出的程度不相上下。 但让姜来做选择的话,比起五六点起床看日出,还是半夜看流星雨更合她心意。 “的确很贴我们的阴间作息。”宋唯栀单手滑着手机,靠在椅子上看流星雨的新闻,“不过我们去山上看的话,是不是要住在山上啊?” 姜来靠在桌沿,也翻看着手机:“要的。庆云山不在市区,每年有很多人去山上看星星,那里有民宿,也有可以露营的地方。” 于未刚才在宿舍楼下跟她说起看流星的事,她还愣了两秒,同他说回来问问宋唯栀。毕竟,国庆假期这么长,家里没人,她也没有回家的欲望,不能白白浪费假期。 宋唯栀吃完最后一瓣柚子:“那去呗,我还没有亲眼看过流星雨呢。” 姜来:“好,我和于未说一声。” “诶对了。”宋唯栀切换了应用程序,“我明天想做个美甲,你觉得这四个哪个好看?” 姜来放下手机,凑过来,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几秒后,停住:“这个。” 宋唯栀给出的备选全都是黑色和银色为主调的美甲,只有细节区别。 “不愧是我姐妹,和我的审美很一致。”宋唯栀把其他三张图片删掉,想了想,又说,“不对,别的审美可以一致,看男人的眼光千万不能相同。” 没想到看个美甲都能联想到男人,姜来轻笑开来:“不会的。” 她目前对男人这种生物,实在没什么好感。 “万一呢?”宋唯栀说,“不过放心,男人可以没有,姐妹不能没有,谁站我面前我都选你。” 姜来莞尔:“我谢谢你啊。” 因为第二天要去商场,姜来顺路把伞和衣服给于未送过去。 原本阴沉沉的天气在临近正午时拨云见日,薄薄一层云雾遮挡不了太阳的光照,落下一片不算特别明媚的阳光。 姜来站在男生宿舍楼下的阴凉地里,给于未发消息,让他记得把遮阳伞带下来。 不出两分钟,于未就出现在了男生宿舍门口。 姜来见他两手空空:“伞呢?” 于未脚步微顿,理直气壮:“忘拿了。” 姜来点点头,听起来十分体贴:“那你上去拿。” “……”于未没动,“学生宿舍和公寓不一样,没有电梯。” 最后四个字说得字正腔圆,仿佛试图唤醒眼前人的良知。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姜来:“所以呢?” 于未解释:“我住七楼。” 太了解他了,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无非是七楼太高了,他刚下来,懒得爬、不想爬、爬不动、没那劲儿。 姜来哼笑一声:“堂堂法学大神,不会打着算盘讹我一把伞吧?” 于未毫不犹豫地伸手,勾了勾手指:“手机。” “干嘛?” 对他突然的举动存疑,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姜来还是乖乖交出手机。 锁频界面自动面部识别于未的脸,解锁后,他点开微信,又掏出自己手机,两只手各拿一部手机,一阵戳戳点点。 “好了。”于未把她的手机还她,“伞归我了。” 姜来正想说凭什么,垂眸就看到聊天框。 ——于未给她转了两百。 “……” 反驳的话堪堪卡在嘴边,突然就没了底气。 她那把遮阳伞也就二十几块钱,白赚啊。 没忍住乐出了声,姜来点开于未的备注,决定给他换一个称呼,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狗了。 于未垂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清楚地看到她给他修改了微信备注。 屏幕倒着,加上旁边的树影映在屏幕上,看得不是太清楚。 “你给我改的什么玩意儿?”伸手抽出手机,他看了眼,嗤笑一声,“……冤大头?” 姜来静静地看着他,没吱声,一脸“怎么了不喜欢这个新称呼吗”的表情。 于未掂了掂手机,敲敲屏幕给自己又换了一个备注。 短短一分钟,他换了三个名字。 姜来拿回手机,好奇他给自己改了什么,低头看。 ——“金主爸爸”。 “……”姜来抿唇,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十几秒,她欣然接受,“为了对得起这个备注,要不你每天给我转两百?” 于未气笑了:“打劫呢?” 姜来:“我哪敢在未来律师的面前,疯狂试探法律的边缘?” 于未扬唇:“知道就好。” 把衣服和雨伞塞他怀里,姜来转身就走:“我还有约,先走了。” 顿了下,于未问:“跟谁啊??????” “宋唯栀。” 姜来挥挥手,给宋唯栀发消息,说自己这边搞定了。 第10章 ◎啧,有点不爽。◎ 又来一个? 于未看不出什么情绪,极淡的嗯了一声。 这人是学生会生活部的部长杨延,于未跟他不熟,军训期间查寝送水的点头之交。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也亲眼见过。他军训前三天在男生堆里生龙活虎,这位部长顶着高温在操场撩妹,晚上又把人拉进小树林里。 不是一路人,他不屑与之有交集。 主意打到姜来这儿了,真行。 杨延:“听说你俩从小一起长大?” 于未倒是不奇怪,全世界最闲又最八卦的就是大学生,什么都能听说。 只不过,听说这个词用在这里就很微妙,通常伴随着有预谋的论证。 果然,下一秒。 杨延问:“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应该很了解她吧?” 废话。 于未腹诽一句,面色冷淡地扯扯嘴角:“还行。” 杨延跟他一起上楼梯:“我刚刚听你叫她姜甜甜,这是她小名?” 闻言,于未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不是。” 姜甜甜这三个字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啧,有点不爽。 杨延追问:“那你为什么这么叫她?” 于未敷衍道:“有点儿原因。” 杨延没在意,干脆挑明自己的目的:“我想追她,你帮个忙。” “不太行。”于未的拒绝比他更干脆,“她没成年。” 没成年这件事,好像成了他的惯用借口,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他自己。 杨延脸色微变:“你这就没意思了,都上大学了,成没成年有什么关系。” 从来没有觉得一楼到七楼的楼梯如此漫长,于未本就没有耐心,这会儿连装都不想装了。 他停下来,站在三楼和四楼的拐角处。 “学长,说句不好听的。”他先礼后兵,后半句话就差把法条甩对方脸上,“她有《未成年保护法》保护,你有吗?” “……” . 节假日,商场人很多,尤其毗邻几所大学,商场里几乎被大学生占据。 原本是陪宋唯栀做美甲,但姜来等得无聊,在宋唯栀的撺掇下,也决定做个美甲,临时选了一张漂亮的美甲图片,交给美甲师。 第一次做美甲,很新奇的体验,除了和美甲师交流有一点紧绷,说的最多的话是“都可以”以外,姜来觉得体验感很好。 磨棒轻轻摩挲,触碰到指尖,以及甲油胶冰凉的触感,有点治愈。 “等会儿回学校,我去剪个头发。”宋唯栀冷不丁开口。 姜来不解:“这里有理发店,为什么要回学校剪?” 宋唯栀冲姜来眨眨眼:“你忘了?我上次说要去邵丞安的理发店看看。” 想起来了。 颜狗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看帅哥的机会,尤其是有所听闻却没有见过的帅哥。 姜来表示理解。但她要先去买一把新的遮阳伞,花于未的钱。 之前那把伞是纯黑色的,用的有些腻,早就想换了。店里陈列着不同花色的遮阳伞,看得姜来眼花缭乱。 走马观花般掠过去,停住。 姜来盯着第三排的折叠式遮阳伞,忽而弯唇笑起来。白色伞面,印着帕恰狗的图案。 明明一点都不像,但她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于未的脸。 “要这把吧。”她伸手拿下来。 宋唯栀正帮她挑伞,看到她手里拿着的那把伞:“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风格了?” 虽然认识的天数屈指可数,但在她的印象里,这种卡通的东西是不会出现在姜来手里的。 姜来指着伞面上的帕恰狗:“你不觉得有点像于未吗?” 宋唯栀沉吟几秒,艰难地搜索恰当的形容词:“他在你心里这么……可爱?” “?”他哪里可爱,重点难道不是狗吗? 姜来摇了摇头,“不是可爱,是狗。” 宋唯栀:“……” 不知道“剪头”理发店节假日的营业时间,担心晚上会歇业,姜来和宋唯栀逛了会儿商场,不打算吃晚饭,趁天还没黑,往学校走。 南巷比往常更加热闹,“剪头”门口的红白蓝卷筒呼啦啦地转着。心理协会的成员都去过节了,店里只有邵丞安,其余两个人是货真价实的理发师。 仅有的六把椅子都有人,坐在沙发上等候的人也不少,满面春色地讨论靠在一旁玩手机的邵丞安。 感觉到有人进来,邵丞安眼皮都没抬一下,毫无感情的说:“欢迎光临。” 看到店里这么多人的时候,姜来的心里就打起了鼓,不太想进来。但看到靠在玻璃门旁边的人,她诧异到忘记了自己社恐这件事,被宋唯栀挽着手进来了。 姜来静静地看着邵丞安,辨认了几秒,才心下了然。 难怪今天这么多人,除了放假,还有一个原因。 邵丞安剪头发了。 察觉到身旁的视线,邵丞安抬眼:“怎么来这了?” 撞上他的视线,姜来微怔,眨眼间移开:“我朋友……” 来看看你。 难道她要这么说吗?有病吧。 宋唯栀见状把姜来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些,笑着问邵丞安:“你们还招人吗?” 姜来偏头看她。 搞什么啊?居然打着剪头发的名义来泡男人。 邵丞安看她一眼:“抱歉,我们协会不做被动选择。” 这店里的人,坐着的、站着的,也不是没有想进心理协会的。不管是谁,这个想法通通被他扼杀在了摇篮里。 大多数人被他拒绝,转头就走了,但宋唯栀不一样。 被拒绝是正常的事,她丝毫没有退缩,极其自然地接住他的话:“我是说理发店,还招人吗?” 姜来:? 邵丞安迟疑几秒,盯着她没说话。 宋唯栀环顾一圈,开始掰扯:“这么多顾客,店里就两个人,明显不够啊。地上这么多头发,需要人打扫吧?虽然我没有专业理发师的证,但我洗剪吹烫染都行。” 邵丞安直直看着她:“来我这兼职?” 这倒是个没人用过的招数。 宋唯栀睁眼说瞎话:“我勤工俭学。” 姜来:“……” 她有点听不下去了。抢购gucci新款包眼睛都不眨一下,在这儿装落魄千金。为爱卑躬屈膝,真的,有点出息。 邵丞安:“非得在我这?” 宋唯栀点头,句句在理:“学校没给你们协会批办公室,这地方里里外外面积不小,花不少钱吧。那你应该挺有钱的,工资可能给的比别人高。” 很有信服力。 邵丞安评价道:“算盘打的挺响。” 姜来心想,宋唯栀的算盘可能比他听到的响得多。 无事可做,也并不想插什么话,她偏头看向巷道对面,风声四起,门口等候的女生交谈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我前天去法学院蹭课了,就坐他后面!他好香啊。” 法学院。 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姜来下意识看过去。 这几个女生跟她一样是大一新生,身上有不太明显的军训暴晒痕迹。庆大今年军训期间,几乎天天高温烈日,即便涂好几层防晒,都盖不过紫外线的力度。 “怎么每个见过他的人都说他身上很香,到底是什么味道啊?”另一个女生好奇地问。 刚才说话的那个女生想了想,说:“就是那种……很夏天的味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特别好闻!” “你说得我更想去看他了,但为了他上一个早八,我又觉得好像没那个必要。我还是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姜来听在耳朵里,赞同地点了点头。 男人嘛,哪有睡觉重要,就是总觉得她们说的这个人,莫名有点耳熟。 最开始说话的女生又咂咂嘴感慨:“不看吃大亏我跟你讲,你忘了他军训发言的时候有多帅了?那么丑的军训服穿他身上好看的要命,结果人家穿自己的衣服更好看!长得好看,还超会穿!” “……”姜来没来由地哽住。 她们说的这个人……好像是于未? 之前听宋唯栀说过,别院女生化全妆赶早八去法学院蹭课看他的事,她没有太大的感受。今天听到她们这番讨论,才真的意识到,于未好像比她想象中更加受欢迎。 不过想来也是,没有人不喜欢晴朗天气。 . 短短?????几分钟,宋唯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把姜来搬了出来,总算是和邵丞安达成一致,同意她在这里兼职。 回宿舍的路上,姜来的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理发店门口几个女生的谈话,一路上两个人各怀心思,没说几句话。 直到进了宿舍,她倏然转身,问宋唯栀:“军训开幕式的视频在哪看啊?” 有点好奇。 不,是太好奇了。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样的于未。 毕竟从出生起,他们就没有分开过,家住对门,永远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样子,也分享过荣耀。现在读了不同的专业,原本固定的方盒子自然而然地打开了,本就是雄鹰的少年好像也不再拘泥于方寸天地。 “我给你找找啊。”宋唯栀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学校官网和各个群里找存档的视频,找了个版本最清晰的,转发给了姜来。 收到视频,姜来道了声谢,坐在椅子上,捧着手机看起来。 宋唯栀凑过来:“你怎么突然想看这个?” 姜来:“好奇。” 宋唯栀偏头看她:“好奇于未的发言?” 姜来坦然地点头。 “那你看着,我先去洗澡。”宋唯栀从衣柜里扯出睡衣,转身进了浴室。 第11章 ◎肆意燃烧至他心底。◎ 看流星雨这事儿算是临时起意,于未那边只有何乾江有空去。四个人不多也不少,正好没有过于陌生的人,姜来也不至于出去玩还要束手束脚。 为了有足够的精力熬大夜,姜来和宋唯栀特地在去庆云山的当天下午睡了一觉。 昏暗的房间里,余晖映在深蓝色的窗帘,透进来的橘色光微乎其微。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来,振动的闹铃声音打破原有的宁静。 姜来深吸一口气,睁眼,翻身捞过手机,按掉闹铃。 抬眼看向对面,宋唯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双手举着手机,似乎是在打字。 “你什么时候醒的?” 睡了大概四个小时,声音有些干涩,姜来坐起来。 宋唯栀:“半个小时前吧。” 姜来点点头,下床,钻进卫生间洗漱。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宋唯栀还在床上,只不过坐起来了,眉头紧锁。 “怎么了?”姜来关心一句,拉开衣柜挑衣服。 宋唯栀放下手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在和我的老板聊工作规划。” 姜来:? 邵丞安和“剪头”理发店怎么被她说出了一股霸总和写字楼的高级感。 宋唯栀下床换衣服:“邵丞安让我没课的时候都去,但他不一定在。我是缺他那两百块钱的人吗?” “一天两百?”姜来说,“他还挺大方。” 宋唯栀垮着脸:“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他不在那,我去的意义在哪?” 姜来换好鞋,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我不是没有劝过你。” 那天宋唯栀和邵丞安在店门口.交谈的时候,她就用眼神和暗戳戳的小动作暗示过她很多次。 姐妹,舍身泡男人,没必要,真的。 宋唯栀脑袋一甩,戏精地朝她弯腰:“对不起,是我太不懂事了。” 姜来配合她,端着胳膊点头:“下次注意。” . 约定的时间是六点半,于未和何乾江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见过几次,姜来面对何乾江没了最初的紧绷局促,尤其于未和宋唯栀都在场,她有心理依靠。 四个人打车去庆云山。 一路上看到不少同样去山上看流星雨的人,车子在山脚就排成了长队,堵在一起。到了预订好的民宿,已经快九点了。 在房间里坐了会儿,姜来拿上手机起身,问宋唯栀:“你吃点什么?我和于未去买。” 宋唯栀躺在床上,晃着腿:“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应了声好,姜来推门出去。 秋老虎肆虐,加之山上看星星的人很多,热闹之余,空气里也多了些二氧化碳制造出来的热意。 姜来走到楼梯口,看到于未在下面等她。大门敞开的大堂里,有风吹进来,他脑袋上有一缕头发微微晃动,跟长了棵小草似的。 “去哪儿买啊?”姜来几步下去,站到他旁边。 于未收起手机:“出去看看。” 庆云山的海拔很适合观星象,除了今晚的流星雨,平日里也有许多天文爱好者跋山涉水来看星星。山上的树林灌木长势很好,空气里夹杂着属于山林的清新气息,花香果香麻辣鲜香…… 麻辣鲜香? 姜来的意识顿了下,偏头,旁边是一家烤鱼店,她伸手拽住于未:“这里有家烤鱼店。” 于未回头看过去:“想吃吗?” 姜来:“说实话,我这会儿挺饿的,有点饥不择食。” 于未瞥见她瘪嘴的小表情,弯唇笑了笑:“那进去吧。” 门口的服务员看起来特别热情,前面的客人一进去就收获了宾至如归的服务。 见状,姜来走出两步,停下来:“你走前面。” 于未的步子很大,脚下丝毫没有停顿,他本来就打算走她前面。 烤鱼店的三面都是落地玻璃窗,通透明亮,坐在里面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色,靠窗的位置还能看到夜空。 姜来和于未坐在一起看菜单,顺便给宋唯栀和何乾江发了消息,他们背后坐了两个女生。 店里充斥着嘈杂声,两个女生因为离得太近,声音恰好落入姜来的耳朵里。 主要是……她们挺大声的。 “后面那个小姐姐身上的味道好好闻,还漂亮,看起来就香香的。” “那个帅哥也好香啊。” 听到前一句,姜来在心里满意地点头,听到后一句,心里的小人点头的动作戛然而止。 前两天刚听过一些关于于未很香的传闻,她实在不解。 “不就是青柠柑橘的沐浴露味道吗?能有多香。”嘀咕一句,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我换沐浴露了。”于未冷不丁开口,他也听到了身后两个女生的对话,垂着眼看姜来,在她不屑地撇了下嘴角的时候,伸手,大掌握着她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带,“闻闻?” “……滚。” 姜来把他推开,他借力松手。 但她下一秒还是凑近嗅了嗅,只两秒,“这个味道……柚子?” 于未:“葡萄柚。” 是挺好闻的。 姜来语气平平:“送我给一瓶,谢谢。” 她说这话眼睛都不眨一下,要多理直气壮就有多理直气壮。 于未乐了,不紧不慢的故意道:“前几天也不知道是谁,嫌弃柚子味。我现在是柚子味的,嫌弃柚子味,就是嫌弃我呗。” 姜来扭头,定定地看着他:“pua我啊?让我有愧于你。” “没。”于未说,“ppt你。” “……”没忍住,姜来倏然笑出声。 他真是,不落下互联网的每一个梗。 她清了清嗓子,靠在椅背上,放缓语气,也很故意:“你用扒过柚子的手摸我的头,和我自己用柚子味的沐浴露洗澡,能一样吗?” 于未点点头,乖巧道:“嗯,不一样。” 瞬间角色置换。 几分钟后,宋唯栀和何乾江一起过来了。 “惊了,我刚刚在房间里打死了一只蚊子。”宋唯栀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椰汁,似乎还沉浸在和蚊子的斗智斗勇中,“怎么十月份了还有蚊子啊。” 何乾江接了句:“最近天又热了吧,山上蚊虫本来也多。” 说着,他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桌上另外三个人同时愣住,懵了。 何乾江:“……蚊子。” “流星雨的最大时段是凌晨两点。”服务员把烤鱼端上桌后,于未看了眼手机,又抬眼看向对面的姜来,她上身穿着短款的短袖,抬手时无意间露出很小一截腰,“凌晨降温,你穿这不冷?” 姜来在宋唯栀来的时候就坐到了对面,和宋唯栀坐在一起?????。 她伸手拿筷子:“现在才问,晚了点儿吧。” 这话似曾相识。 记不住自己说过什么话,倒是把对方说过的话记得清楚,仿佛随时做着准备,逮到机会就要故意呛对方。 于未:“……” 他可不敢跟她说什么“不要不识抬举”之类的话。 夜色下的庆云山被衬托得更加幽深,远处深邃不见底的树林看起来略显诡异,只有山的北面有一条蜿蜒通亮的公路,周围几家民宿和餐馆的装潢颇有古韵,木头搭建的窄桥连接着旁边的泉池。 树影摇曳下,半明半暗。 姜来一边吃鱼,一边听宋唯栀和何乾江聊学校里的八卦,虽然不是一个学院的,但这两个人什么都知道,简直是八卦集散中心,于未偶尔也会对感兴趣的话题插一两句话。 嘴里的鱼肉有刺,姜来垂着眼眸,低头吐刺。细细一根刺黏在她的唇边,怎么都不肯离开。 不等她抬手,对面就伸过来一只手,自然地帮她捻掉了那根鱼刺。 何乾江瞥见他俩的动作,有种看淡的心态。 青梅竹马嘛,穿裤衩子的时候就认识了,跟处了个兄弟姐妹似的,这些习惯太正常了,尤其上次在食堂的时候,他俩也这样。 宋唯栀却不这么想,她咬着筷子,视线在姜来和于未之间来回移动,若有所思。 . 吃饱喝足,一行人沿着栈道往观景台走。虽然山顶不管哪个位置都能看到漂亮的星象,但观景台的位置最佳。 今晚来山上看流星的人不少,这会儿大都陆陆续续朝观景台走去。 “这里的视野也太好了吧!”宋唯栀趴在观景台边缘,俯瞰山下。 何乾江跟着趴在她旁边:“我靠,太漂亮了,赶紧拍一张。” 夜里的风起起伏伏,突然袭来一阵狂风,姜来眯了眯眼,下意识偏头。耳畔突兀地传来一声低笑,她抬眼瞥过去。 于未挡在她身前,歪头看她,笑着说:“你刚被风吹得,挺像一个表情包。” “……”姜来剜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于未故意凑近:“我前几天用过的那个,苦涩又凌乱。” 他毛茸茸的脑袋离得很近,几乎要蹭到她的额头,她抬手推了他一巴掌:“没事儿吧你?” 于未借力往后退了半步,捂着胸口:“啊,好痛,击中我心脏了。” “……”姜来嫌弃地看着他,半晌,开口问道,“我不到十八周岁,刀了你判几年?”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认真跟他讨论一个平常的学术问题。 于未:“三年到十年、无期,都有可能,你过十六了,从轻处罚。” 姜来点点头:“嗯。” 听到他们的对话,何乾江拿手机的手抖了一下,手机差点掉下去。 ……你们俩没事儿吧? “来了来了!” “哇——!好大一片!” “快许愿快许愿!” 观景台的人突然躁动起来,姜来随即抬头。 第12章 ◎抵在胸口。◎ 这场流星雨预计凌晨四点过还有一轮,但姜来待不下去了,在这里站到四点过太久,而且越是凌晨,山顶的气温越低,她吸了吸鼻子,总觉得有点要感冒的迹象。 回到民宿,姜来没忘记在前台问老板有没有驱蚊液,老板说没有。 “算了,就一个晚上,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宋唯栀自我安慰,推开房门进去。 姜来点点头,刚在窗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响起敲门声。 门是宋唯栀开的,她看到门外的人,不等对方说什么,自动走开:“找你的。” 单人沙发正对着门,姜来见是于未,起身过去:“怎么了?” “驱蚊液,找个插座插上。”于未把手里一瓶驱蚊液塞给姜来。 淡绿色的液体在小小的瓶身里晃动。 姜来低头看了眼:“哪儿来的?” 于未:“买的啊。” 姜来:“哪儿买的?” 她们住的这一片并没有什么便利店,连晚上吃饭的烤鱼店距离这里都有好几百米。他不会跑去很远的地方买的吧,这么晚,还在山上。 于未:“成年人的事小朋友少管。” “……” 刚涌上来的感动硬生生被打回去,姜来真想关门。 不就是比她大半岁、成年三个月了吗,有什么好显摆的。 将她脸上表情收进眼底,于未扬唇哄道:“公主怎么能被蚊子咬?是吧。” “行吧。”姜来随口应了句,又问他,“明天什么时候下山?” 于未:“反正没事儿,你睡醒再下山。” 姜来点点头,关上房门,蹲在墙角把驱蚊液插在插座上。 驱蚊液的盖子上亮起小红灯,一股清香徐徐散开。 她盯着看了会儿,弯唇。 什么金主爸爸啊,阿拉丁神灯吧,这么灵。 . 姜来洗漱完从浴室出来,迎面一阵凉风,她快步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宋唯栀靠在床头捧着手机,眉头紧锁,丝毫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转身看见她皱眉,姜来问:“又是邵丞安?” 宋唯栀摇头,有点咬牙切齿:“何乾江给我分享了一个游戏链接,不通关我睡不着。” 姜来:“……” 几秒后,宋唯栀垂手泄气:“气死我了。” 姜来见状又问:“有几关?” “十关。”宋唯栀把手机给她,“我已经在第四关卡了十几分钟了。” “这么难?” 狐疑地拿来手机,姜来玩了两次之后…… “链接发我,我不信了。” 为数不多的胜负欲竟然被一个游戏给激了起来。 宋唯栀把链接发给她,两个人的动作仿佛复制粘贴,靠在床头,捧着手机玩这个看似简单实则很难的益智类小游戏。 半晌,宋唯栀丢开手机:“我是智商有问题吗?” “是游戏有问题。”姜来说,“要不我们一起?” 一个人的思维挺受限的,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 这个房间的床本来就是大床,宋唯栀靠过去,下巴搭在姜来的肩上,跟她一起玩游戏。 两个人玩到最后有点上火,房间里的大灯开了一整宿。 第二天睁眼都不想看到何乾江,很难给他一个好看的脸色。 游戏害人,男人害人,大晚上发游戏链接的男人更害人。 于未拎着早饭,靠在墙边,正对着姜来房间的门,等她出来,一眼就看到她眼底的困倦疲惫。 “没睡好?”他问。 姜来捂嘴打哈欠,应了声:“没睡好。” 虽然没有决战到天亮,但那个游戏玩到最后,她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都是那个游戏里的小人,挥舞着手里的剑,质问她为什么没有帮他救下公主。 ……太可怕了。 于未:“因为蚊子?” 姜来:“不是,因为你的好兄弟。” “……何乾江?” 话落,于未偏头看向一旁的何乾江,他不知道又怎么招惹宋唯栀了,被她揪着头发揍。 迎上于未探究的目光,姜来把昨晚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于未轻哼:“是该揍。” “我好困啊。” 大脑很混沌,姜来只觉得整个人很飘,身处的一切都不真实,连自己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遥远。她垂着脑袋,脸朝下,身体下意识想找一个支撑,就这么抵在了于未的胸口。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须臾间飘散在他周围,掠夺他的嗅觉。是同他不一样的,清冽气息,有点性冷淡风的感觉,却又欲又挠人。 他略微低头,就能感觉到她头顶的发丝滑过他的下颌。 于未咽了咽喉:“那再进去睡会儿?” 姜来嘀咕:“我想回学校睡。” 嗯了一声,于未又问:“吃不吃?????灌汤包?” 闻言,姜来倏然抬头:“吃。” 微妙的触感和温度抽离,于未心口一空,嘴上依旧很欠:“真可惜,你要是进去睡回笼觉,这灌汤包就归我了。” “……”姜来噎了下,瞥向他,“你就是这么对公主的?公主都没有睡好觉,你还要和她抢灌汤包。” 既然没成年就算还没有长大,那这个公主她勉强再当三个月。而且治于未这人,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于未笑着伸手,毕恭毕敬:“走吧,公主大人。” 庆云山的白天和夜晚完全不一样,蜿蜒盘旋的公路向下,空气里弥漫着属于秋日的清香。 姜来吃完灌汤包,正想在车上睡一觉,收到了心理协会主席万絮佳的消息。问她在不在庆岭市内,方不方便去咨询室接待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说想和女生聊,店里只有邵丞安,没有办法接待。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活了,还需要她独自面对,姜来犹豫地回了个好。确定好时间之后,她放下手机,眼眸低垂,盯着左腕的红绳。 “不睡了?”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于未将开了点缝隙的车窗玻璃关上。 姜来摇头:“等会儿回学校,我要去协会咨询室见个人。” 于未瞄了一眼她抠手机壳的手指:“紧张啊?” “还行。”姜来说,“又不是被面试,有什么好紧张的。” 这话有点自我安慰的成分。她只是去接待一下,做个详细的记录和资料卡。 于未伸手握住她的食指,语气轻快:“收手吧阿祖,外面全是警察,放开手机壳。” “……” 谢谢,一点都不紧张了呢。 . 一点都不紧张——个屁。 姜来坐在“剪头”理发店门口的沙发上,低头摸着左腕的红绳。 白天的南巷很人少,理发店里也只有两个人剪头发的顾客。 邵丞安倒了杯水,转头就看到姜来在门口。他边喝水边盯着她,十几秒后,走过去:“你要是觉得不行,我让她改天来。” 万絮佳和协会的几个女生出去玩了,最晚也得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姜来摇头:“来都来了。” 中国人四大定理,来都来了,人都死了,孩子还小,大过年的。 来都来了,也不好让对方白跑一趟。更何况,万一对方的情况严重,也好及时联系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便于去心理医生那里就诊。 松开手腕的红绳,姜来起身,看了眼邵丞安手里的杯子,仰头:“我能喝杯水吗?有点渴。” 声线紧绷,干涩发痒。 邵丞安失笑,转身去给她倒水,问了句:“你那个朋友呢?” “你说宋唯栀?”姜来握着杯子喝水,想起来宋唯栀跟她说过,有空就要来理发店兼职的事,替她解释了一下,“我们昨晚去看流星雨,刚下山,她没睡好,回宿舍睡觉了。” 邵丞安点头,抬了抬下巴:“人在里面,进去吧。” 姜来应了一声,轻轻推开门,人还没进去,就和屋子里的女生撞上了视线。 “呃…你好。”她先开口。 对方比她还要紧绷,脸上的表情似在焦虑的瞬间舒展了一下,有种得救的感觉。 姜来坐下后,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对面问:“你谈过恋爱吗?” “嗯?” 蹙眉之余,懵了下,姜来被女生这个反客为主的态度搞得措手不及。 缓了缓,她才问,“你的情况,是需要我谈过恋爱,才能聊吗?” 女生的手指搅在一起:“嗯……也不能这么说吧。” 姜来瞥见她的小动作,以及脸上纠结的神情:“情感问题?” “嗯。”女生点头,开口说道,“就是……我男朋友特别好,他是我们学院学生会生活部的部长,特别会关心人,想法也很周到。军训的时候,他经常来操场犒劳我们这些新生,很绅士也很会讲话。但是……我觉得我他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姜来提笔打算做记录,听到她一开口就是长篇大论的夸奖,笔尖一转,工工整整地写下几个关键词。 “哪里不对劲?”她顺着问。 女生想了想,说:“前几天,我发现他和我们同一个部门的女生走得很近,我问他,他说是替我筛选以后的同事,因为他会跟主席团举荐我当下一任的生活部部长。可是他经常私下一起吃饭,每次都很亲密,我觉得不舒服,他就总跟我说,我太多疑了,他在设身处地的替我考虑,可我还总是怀疑他。我也觉得不应该这样,他对我那么好,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这种焦虑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睡眠和上课了。我就是想知道,有没有什么缓解焦虑的方法?我在网上查了,试过一些,效果不太好。” 第13章 ◎哥愿意为爱低头。◎ 姜来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她打着哈欠,捂眼缓了缓。 “睡好了?” 于未靠在椅背,单手玩手机,另一只手横在腹部。 姜来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脑袋依旧有些混沌,呆滞地盯着深色桌面看了会儿:“几点了。” 于未:“五点十五。” “我睡了这么久。”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姜来清了清嗓子,对面便递过来一杯水,是图书馆免费供应的纸杯接的水。她伸手接下,水温适中,小口小口地喝着。 这种感觉有点难受,晚上熬夜没有睡好,不管白天怎么补觉,整个人还是会晕乎乎的。 于未要去打球,姜来待不下去,跟他一起离开图书馆。 落日余晖的热度没有散去,姜来站在图书馆门口的阶梯上,撑开遮阳伞。 于未看了眼:“有新欢了啊,小黑伞彻底失宠了。” 姜来莞尔:“那我要对得起你的两百大洋呀,是吧金主爸爸。” 于未走在她旁边,盯着伞面上的帕恰狗看了会儿:“这狗……还挺像我。” “你也知道你狗啊。” “不是,我知道我又帅又可爱。” “……”屁嘞。 这个时间点,学校像是活了过来,操场上到处都是人,宽阔的?????道路上偶尔有人骑着单车飞驰而过,伴随着急促的风声。 于未伸手把姜来拽到里侧。 “于未,问你个问题。” 姜来转了下伞柄,突然出声。 这种聊天的开场白也太正式了。 于未拽她胳膊的手顿了下,草草收手:“直接问,别连名带姓,我有点儿害怕。” “……”怎么事儿这么多。 腹诽一句,姜来措辞一番,“你谈恋爱的样子和你平时的样子,会不一样吗?” 于未沉沉地盯着她,没吱声。 好端端的,问这么敏感的问题干什么。 姜来以为他没理解,换了个问法,“或者说,你追女生的时候和你追到之后,会不一样吗?” 静了几秒,于未轻笑一声:“套我话呢?” 姜来:“?” 见她表情茫然,于未懒懒散散的说:“我没谈过恋爱也没追过人,我怎么知道。” 姜来:“假设嘛。” 男女思维不一样,于未跟一般男生的思维更不一样,她想听听他说的。 “不会。”他抛出来的答案干脆果断,默了两秒,觉得这么答案不够饱满,又道,“非说有什么不一样,可能更黏人点儿。哥愿意为爱低头。” “……”姜来被他最后一句话无语到了,噎了两秒,“黏女朋友?” 于未心觉好笑:“不然是男朋友?” 他啧了一声,“本少爷这辈子都不可能gay。” 姜来:“谁知道啊。” 于未:“……” .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图书馆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姜来整理好东西,正要去食堂吃午饭,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振动。 是宋唯栀打来的电话。 “我刚要出图书馆。”走到楼梯口,姜来才接通电话。 那头的宋唯栀语速飞快:“你赶紧过来店里。” “怎……” 话还没说出口,堪堪发出一个音节,电话就被挂断了,剩下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姜来轻蹙一瞬眉间,满心疑惑地去了南巷。 “剪头”的位置靠近南巷巷口,一眼看去,店门口围了不少人,几乎是这个点所有巷子里的人都围了过来。 姜来神色淡淡地走过去,一边说着“不好意思借过”,一边拨开人群。右脚刚踩上门口的台阶,一把剪刀飞了过来,狠狠砸在她的面前,离她的鞋尖不到十厘米。 银色的剪刀岔开,开口朝向她,泛着光。 心口猛跳一下,姜来脱口而出一句:“操。” 声音很小,只有身后的吃瓜群众和离她最近的宋唯栀听到了。 似是意识到刚才扔出来的是一把剪刀,店里的人纷纷僵住,侧目看过来。 姜来弯腰把剪刀捡起来,随手放在旁边的置物架上。宋唯栀惊觉她脸色不太好,或者说是很不好,暗流涌动,仿佛在克制某种情绪。 而且她刚刚好像真的骂了句…… “你怎么来了?” 邵丞安见到姜来,蹙眉。 宋唯栀开口:“我叫她来的,她是协会一员,有权知道协会发生的任何事。” 邵丞安:“胡闹。” 宋唯栀不服气提上来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撇开视线。 “姜来?” 陌生的男声钻进耳朵里,姜来偏头看过去,一秒确认,这个人她没见过,但他打量的眼神,很不礼貌,把兴趣写在脸上。 不过他旁边的女生,她倒是印象深刻。前两天来这里做咨询的女生,她接待的。 所以这是……男主? 女生见到姜来,拉了拉男生的手:“第一次给我做咨询的就是她。” 听到这话,万絮佳在一旁,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真行啊这小姑娘,到处点火,合着她刚才白吵架了。 姜来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一圈,明白了。 先不说她压根就没有给那个女生做过具体的咨询,只是依照对方的诉求,给了一些缓解焦虑的建议。这男的手段有一套,指不定后来又怎么给女生洗脑了。 姜来这个人,恐惧社交,觉得与人相处很难,社交很累。但任何一个人让她感觉到被冒犯,或者做了一些让她觉得被冒犯的行为,她在面对对方的时候,不会有任何恐惧。 她一定会冒犯回去。 这早就不在社交范围内了,她不会忍,也不会让。 “首先,不管是我,还是我们协会,给你提供的都是你主观寻求的具体帮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自家地盘的缘故,姜来整个人很平静,“其次,剪刀谁扔的?” 话锋斗转。 原本想反驳她前一句话的女生,听到她后一句话,咽了咽口水,心虚地攥紧了男生的手。 姜来问这句话的语气很淡,反复没有任何愠怒,更让人摸不清她的情绪和态度。 男生直勾勾地盯着她:“怪我,误会了。” 接着讪笑两声,“前几天我们闹了点小矛盾,她来你们这做咨询,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我还以为是你们做了什么心理干预,就那种……催眠啊之类的。” 态度跟刚来的时候完全两个极端,一旁的宋唯栀瞠目结舌,都想拍手称赞他转变自如的态度。 “我问的是,剪刀谁扔的。” 姜来依旧平静。 男生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没必要吧。行,我跟你道个歉。” “是你扔的?” “不是,谁道歉不都一样?” “做错事道歉,应该挺天经地义的吧。”姜来的视线轻飘飘地移到女生脸上,“你说呢?” 女生咬着下唇,没吭声。 外面一群看热闹的,屋子里几个也在看热闹,男生脸上挂不住,松开女生的手:“道歉。” 女生错愕两秒,咬咬牙,低头:“对不起。” 听了道歉,姜来也不想太为难对方,尽管对方哪哪都不妥当。 但她被pua,也是受害者。 只不过……随便吧。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两个人走了,门口的群众也散开。 宋唯栀直接笑出了声,手搭在姜来肩上:“我说你……” 被她这么一碰,姜来绷着的情绪瞬间落地,腿软了一下。 宋唯栀连忙扶住她:“怎么了怎么了?” 邵丞安笑着摇摇头,转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有点勇,但不多。” 万絮佳过来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平时不太说话,关键时候输出蛮厉害啊。” 刚才他们都插不上嘴,只能干看着。 大家都是学心理的,几乎在第一次见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她社恐。 协会也很少找她做具体的事,接待这个女生,都是万不得已。没有人忍心破坏她的平衡,才刚开始而已,想让她慢慢来。 . 已经过了午饭饭点,庆大食堂里没什么人。 姜来坐在椅子上,沉默地吃饭,她需要缓缓。的确没想到,这次居然能发挥得这么好。 她好牛,真的。 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坐公交,那会儿于未不在。她遇到过蛮不讲理的老人,车上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当时尴尬得面红耳赤,情绪太激动,直接欲语泪先流,到最后也没有好好地掰回一局。事后每次想起来都很懊恼,甚至想着如果当时于未在,说不定能当着满车人的面让那个老人羞愧致死。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那个场面,震惊我八百年。”宋唯栀讲得声情并茂,“不过真的很危险,来来要是再往前走一步,那剪刀可能就扎她身上了。” 何乾江的情绪被宋唯栀带动,义愤填膺地拍了下桌子:“靠,什么瘠薄东西。” 于未迅速伸手,捂住姜来的耳朵,蹙眉看向何乾江:“啧,说话文明点儿。” 何乾江反应过来:“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激动了。” 于未收回手,看着姜来:“不说说?” 姜来:“说什么?” “公主斩恶龙的故事啊。” 姜来撇了下嘴角:“斩什么恶龙啊,我吓死了,那把剪刀离我就这么近。” 说着,她伸出左手比了一下距离。 于未单手托腮,盯着她,眼底含笑。 她脸上的表情生动可爱,绘声绘色地讲述当时情况和她的心情。每次这种时候,他都很庆幸。 很庆幸,和她一起长大、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第14章 ◎像小狗哼唧。◎ 被骂习惯了,于未没半点反应,随口问道:“下午还去图书馆?” “去啊。”姜来咬着筷子看他,“你要一起?” 于未摇头:“问问。我下午去辩论队开会。” 何乾江嬉皮笑脸地插了一句:“我也是校辩论队的。” 于未抬手把他的脑袋推开:“有你什么事儿啊。” 月底有辩论赛的事,宋唯栀有所耳闻,是庆岭市大学生辩论赛的初赛,没有半决赛,初赛之后一个月就是决赛,决赛冠军能参加明年年初的全国大学生辩论赛。 听说初赛辩题已经通过抽签决定了。 宋唯栀看向于未:“你们抽到的辩题是什么?” 话落,何乾江也扭头看向于未。 于未嗤笑一声,看他:“看我干什么,你不是校辩论队的?” 何乾江战术性挠了挠头:“我这不是一不小心忘了嘛。” “是挺不小心。”于未四平八稳的说,“辩题都忘了,稿子肯定没写完吧。” “我草!”一语惊醒梦中人,何乾江这才想起自己写到一半的稿子。放了个国庆假期,给他放得醉生梦死,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 他扒了两口饭,“那什么,我先撤了啊。” 下一秒就没影了。 姜来歪头问:“所以辩题是什么?” “从未在一起更遗憾,还是最终没有在一起更遗憾。” 不等她开口再问他们是哪一方,于未低声继续道,“我们抽到的是反方,最终没有在一起更遗憾。” 食堂门口用来挡风的帘子被进出的人撞开,晃动后归于平静。 姜来倏然撞上他的眼眸,他眼底的情绪像是卷着室外的风。只不过不是这个秋天,是夏天的风。 . “你专业课作业写了吗?” 从食堂出来,宋唯栀看了眼群里的消息。 姜来:“没写完。” 普通心理学这门课留了一个小作业,经历过高考的大学生,报复性熬夜和报复性拖延是常有的事,不然怎么说deadline是第一生产力。 宋唯栀挽着她的手臂:“那你等我回宿舍拿电脑,我跟你一起去图书馆可以不?” 姜来点头:“好啊。” 于未出了食堂之后没有直接去行政楼,也没有回男生宿舍的意思,一声不响地跟着她们往女生公寓走。 到了公寓楼下,姜来停在台阶前,等宋唯栀进到楼里,才转头看向于未:“你跟过来干嘛?不是要去辩论队吗?” “还早。”于未低头敲着手机,几秒后抬头,“再说了,你一个人站这儿不安全。” 不解蹙眉,姜来疑惑:“什么不安全?” 她是没成年,又不是没长脑子,遇到危险知道躲,饿了知道吃,困了知道睡,下雨了知道往家跑。学校里,还是宿舍楼下,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手机在指间转了一圈,于未的语气微微上扬,意有所指:“万一又被人要微信,你说是吧。” “……” 姜来无语,“不至于,我又不是天仙,庆大这么多美女。” 于未:“你怎么不是?” 姜来:“……?” 缓慢转头看向他,姜来动作迟疑,脑袋上仿佛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问号的那个点还杵了又杵,落下一笔浓墨重彩的难以置信。 这人又抽什么风呢? “讲真?”她问。 于未神色坦然:“不然呢?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在我这儿你就是最好看的。” 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姜来了然:“说吧,你又在朱阿姨那犯什么事儿了。” 于未觉得荒唐,差点一秒气笑:“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 “那不然呢?”姜来想起来,轻嗤一声,“某个人看流星雨那天还说我丑得像表情包。” 于未:“我什么时候说你丑了?污蔑我。” 尾音还带了些委屈,像小狗哼唧一样,腔调短促,很快消散。 “表情包,不丑吗?” “表情包也有可爱的啊。” “你说的那个表情包是可爱的吗?” “……” 倏地噎住,于未头一回想抽自己这张嘴。 早知道就说她像柴犬戴假发的那个版本了,柴犬至少比线条小人可爱多了。 瞥见宋唯栀从楼里出来,这场嘴炮之战就此熄火。 于未用胳膊肘碰了碰姜来:“那我走了。” 姜来没客气:“赶紧。” “……”没关系,忍气吞声是老于家的传统。 . 写完专业课的作业,姜来揉了揉手腕,伸手拿杯子,发现水喝完了,跟对面的宋唯栀说了声,便起身朝图书馆的接水区走去。 从她这张被隐蔽在书架旁边的桌子走到接水区,要经过三楼的整个中央区域,中央宽敞亮堂,整整齐齐地码着二十几张桌椅。 恰巧接水的人有点多,姜来站到队伍末端,拿起手机,低头开始习惯性地刷各个软件。 直到她前一个人开始接水了,她才放下手机。 接完水转身,走出几步,被人叫住。 “姜来。” 闻声回头,姜来顿了下,蹙眉。是中午在“剪头”店里的那个男生,来图书馆的路上,宋唯栀扒拉了会儿手机,跟她说他叫杨延。 眼皮跳了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杨延径直走向她。她没停留,转身就走。 杨延几步追上她,挡在她前面:“姜甜甜。” 这句话声音不小,在布满人群又极其安静的三楼中央格外响亮。离得近的人几乎都看了过来,视线灼热,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姜来瞬间后脊发凉,头皮发麻,耳朵红了大片,像是在白色宣纸上晕染开一抹红。 更让她心气不顺的,是对方这声“姜甜甜”。甚至在附上这张脸的之后,她莫名有种生理性的不适。 周围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她孤立无援,很局促,又不想就这么算了。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整个人僵在原地。 半晌,她面无表情地开口:“这名字谁告诉你的。” 杨延笑得很轻浮:“于未不就这么叫你么?” “不该你叫的名字别瞎叫。” 说完,姜来转身要走。 杨延伸出手,企图拽她:“你……” 半路的手被截了胡,邵丞安举着手里的书,横在两个人之间,挡住杨延的视线。 他看向姜来:“不是在找这本书吗?找到了。” 邵丞安出现得突然,姜来懵了一秒,正诧异他怎么在这儿,就听到他这句话,瞬间了然,他是在替她解围。 姜来顺手拿过他手里的书:“谢谢。” “走吧。”邵丞安收手插兜,回头轻轻瞥了眼还想追上来的杨延。 本来中午的事就已经让他们协会的小姑娘受了气,没想到这人算盘珠子直接崩在他面前。 即便是剪了头发,他浑身依旧散发着一股不怕死的颓丧气息,眼底的下三白阴郁,仿佛下一秒对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真有可能随手捞起旁边的椅子扔过去。 宋唯栀也听到了刚才的动静,匆匆忙忙赶过来,看到局面已经收场。 “这男的他妈的有病吧?”心直口快骂完了,才想起来邵丞安在,对方恰巧听到她这句话,垂眸看了她一眼。 宋唯栀咬了咬下唇,立马敛了神色,双手捏着姜来的胳膊,“没事吧?没吓着吧?” 姜来摇了摇头,把书还给邵丞安:“谢谢。” 邵丞安:“客气了。” 他还有事,借故离开。 宋唯栀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直到他消失在拐角,也没舍得收回来。 姜来歪头挡住她的视线:“你差不多够了。” 宋唯栀:“没想到邵丞安看起来丧了吧唧的,还挺男人,安全感拉满啊。” 姜来见她这模样,失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他哪里都好?” “是啊。”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 姜来坐回到椅子上,淡淡地吐出一个词:“晕轮效应。” “……”宋唯栀看她,“你谈恋爱的时候不会也拿这套心理学理论来谈吧?” 姜来:“不知道。” 宋唯栀双手撑着桌面,俯身凑近她:“那邵丞安帮你解围,你有没有产生吊桥效应?” “没有。”姜来神情寡淡,“于未从小到大维护我那么多次,我也没有产生吊桥效应啊。”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心疼于未。 宋唯栀沉吟几秒,又问,“那你对邵丞安有想法吗?” 姜来抬眼:“没有,我觉得我们看男人的眼?????光完全不一样。” 宋唯栀:“真的?” 姜来点头:“祝你早日拿下他。” 宋唯栀坐下,随口道:“行啊,结婚捧花我直接给你。” “你先把作业写完吧。” “姜来,你对浪漫过敏吗?” 姜来笑起来,把写好的作业文档发给她:“查重率别太高啊,不然咱俩都完蛋。” 宋唯栀立马呜呜两声:“爱你爱你。” . 图书馆这场对姜来而言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并没有就此结束,假期最后一天,图书馆里的人很多,三楼目睹这场狗血闹剧的人也不少,其中不乏有认识他们的,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各个群和朋友圈里传开了。 甚至有人拍下了视频。 何乾江从辩论队办公室里的出来,随手点开朋友圈,往下刷了两下,顿住。 他两步并作一步,追上走在前面和辩论队队长聊辩题的于未。 “于未,出事了!” 于未看向他:“你最好是真有事。” 第15章 ◎乖。◎ 他刚刚明明还很躁,看了个朋友圈截图,反而静下来了,只是简单地回个宿舍,就这样? 何乾江不解。 过了几分钟,他理解了,全他妈解开了! 于未进了宿舍楼,径直上到四楼,朝走廊尽头那间宿舍走过去。 步伐稳健自如,没有半点迟疑。 男生宿舍经常串门,好几间宿舍把门敞开着,走廊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喧闹沸腾,乌烟瘴气。 这层楼住着法学院大二的学生。 何乾江紧跟在于未身后,拦不住,也不敢拦,眼睁睁看着他踏进了最后那间宿舍,跟进自己家似的。 下一秒,传来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撞到桌角、床架,书架上的书连续砸下来几本,震起一层薄薄的灰尘。 于未攥着杨延的衣领,把人抵在桌沿,后脑勺硬生生压在书架的隔板上。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于未从进门到把人这么压着,不过短短几秒,杨延没有任何时间反应,只觉得后脑勺钻心的疼。 就连站在旁边的两个室友都傻眼了,没见过这场面。 杨延龇牙咧嘴:“你发什么疯?” 后脑勺太疼了,他想抬手揉一下,却没有动弹的余地。 “你法盲?” 于未的眸子深沉,透着狠戾,“《未成年保护法》管不住你,以为我唬你?” 杨延抓着他的手,哂笑一声:“我做什么了吗?我不就是碰巧在图书馆见到姜来,跟她打个招呼,至于么?这么着急,你喜欢她啊?” “关你屁事。”于未攥着杨延衣领的手微微上抬,扣住他的双颊,“别说没成年,成年了你他妈也想都别想。” “操!于未!你他妈松手!” 下颌骨被扣得越来越疼,杨延一身冷汗,双手抓着于未的手,试图扯开,无果。 于未盯着他看了几秒,感受到他往后的对抗力度,扣着他的手往前带了几寸,陡然松手。 “哐当”一声,杨延的后脑勺狠狠砸在隔板上。 于未揉了揉左腕,语气毫无起伏:“不好意思,手抖。” “操……”杨延脸疼,后脑勺也疼,连骂人的力气也没了。 冷眼停留两秒,于未收回视线,转身走出宿舍。 何乾江靠在门框,看了看疼得蹲在地上的杨延,连忙追上于未。 他朝于未伸出拇指:“牛,文武双全。” 于未瞥他一眼:“这词儿是这么用的?” “不重要。”何乾江说,“真该让别人看看,咱们法学大神揍起人来,那是另一种人格魅力,就跟常胜将军一样,帅惨了。” 于未:“打架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何乾江愣怔一瞬,“不是,刚刚、你……那样……” 你他妈说那是打架?那明明是你单方面揍人好吗?! 于未低头戳手机,走得很快。 何乾江被迫跨大步子,还好跟他一边高,没怎么费劲。 “你不回宿舍啊?”到了楼梯口,何乾江见于未往楼下走,疑惑道。 于未头也没抬:“不回,你先回去吧。” “哦……” 趴在栏杆上,何乾江盯着于未下楼的身影看了几秒,才折身上楼。 . 于未站在十字路口,盯着对话框看了会儿,眉头紧锁。 姜来没回他消息。 翻了翻联系人列表,于未找到学校论坛管理员的微信,跟对方聊了删帖的事,然后又找法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聊了聊。 军训时声名大噪,加上自己这与生俱来的社牛属性,没白认识那多人加那么多微信,这回派上用场了。 通知栏弹出秦子彧的消息,说在行政楼门口碰到姜来和宋唯栀,她们辅导员找姜来谈话。 心头一颤,于未朝行政楼飞奔。 刚开学的时候,姜来不参加军训要请假,是他陪她找她们辅导员的,所以知道她们辅导员的办公室在哪。 跑到三楼停下,于未双手撑在膝盖上喘了一口气,抬头问站在窗边的宋唯栀:“姜来呢?” 宋唯栀原本担忧地捏着手机,一下又一下地拍在手心里。见到于未,她震惊地看着他,机械地指了指对面紧闭的门:“你怎么……” 话没说完,眼前的人已经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 宋唯栀:“……” 这么、莽吗? 屋子里应了声“进”,于未推门进去,视线和办公桌对面的辅导员相撞。 “于未?”虽然不是自己学院的,但辅导员对他有印象。 姜来站在办公桌前一声不吭,听到这个名字,顿了下,扭头。 “你怎么来了?” 瞥见她的眼眶微微泛红,于未皱眉蹙额:“老师,你找姜来是因为视频的事吗?” 他这个态度有点反客为主,工作了一年的年轻辅导员愣了两秒:“是啊。” 于未:“姜来没错。” 视线在于未和姜来之间转了一圈,辅导员把那句“我知道她没错”咽了回去。 她敲了敲手里的中性笔,故意问道:“为?????什么没错?” 于未:“这明显是一个渣男pua女二的途中、对女主见色起意、跟女二分手、试图pua女主无果、转头恼羞成怒得不到就毁掉的狗血故事。” 这套说辞听得辅导员有些懵,她眨了眨眼睛,挤出一句:“你……电视剧阅历挺丰富。” 姜来却思忖几秒,偏头问于未:“他是男主?” “当然不是。”于未迎上她的视线,挑眉,“男主是我。” 姜来、辅导员:“……” 半晌。 辅导员掩了掩嘴角的笑意,清清嗓子:“这件事舆论发酵有点快,后续肯定会出结果通告。你们也不用的担心,错不在你,你是受害者。” 姜来点头。 辅导员笑着摆摆手:“走吧走吧,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姜来应了声:“导员再见。” “再见。”辅导员重新拿起笔,“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好。” 拽着于未的手腕走出去,姜来轻轻关上门。 宋唯栀见他俩出来了,连忙凑过来:“没事吧?没说你什么吧?” “没有。”姜来说,“导员挺好的。” 宋唯栀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抬眼瞥见于未的脸,她迟疑两秒,“呃……我还要去理发店勤工俭学,先走了哈。” 说完健步如飞,生怕姜来叫住她。 姜来仰头看于未:“你……” “去吃虾吗?” “……嗯?” . 有的时候,于未做的事说的话并不在姜来原本的期望中,但每次他将她的心理拿捏的恰到好处。 比如现在,她虽然喜欢吃虾,但本来没有任何吃虾的想法,近期也没有,偏偏于未这么一说,她心里那个标着“想去吃虾”的靶子就自动升起来。 然后,他正中靶心。 以前没有怎么注意过这些心理情绪,接触心理学之后,姜来忍不住对标,自己这种反应,属于什么效应…… “发什么呆?” 于未把剥好的虾放进她的碗里,“手套也要我给你戴?” 姜来回神,盯着碗里的虾看了会儿。 橙白色的开背虾,剥起来很方便,看起来味道应该也不错。 如果她不知道于未心里在想什么,她就白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了。 以前每一次,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带她吃好吃的。不出意外的话,吃完饭,他还有可能带她去电玩城?解压馆?吹江风?看电影?电影还得是喜剧片。 反正,一切能让她放松、让她心情变好的事,他都会带她去做。 “你是散财童子吗?”姜来边戴手套边吐槽,“我没事。” 于未:“我名字挺多。” 姜来不置可否:“还是狗最好听。” 见她还有心思骂他,于未放下一点心来:“真没事?” “真的没事。”姜来慢条斯理地剥虾,沉吟几秒,“又担心我了?” 于未:“嗯。” 姜来把剥好的虾放进他的碗里:“礼尚往来,别客气。” 收回手,她静静看着对面的人,看他吃掉她剥的虾,又拿起锅里的虾,剥虾壳。 半晌,她轻声道:“于未。” “嗯?”她这声又轻又柔,于未心口一颤,尾音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慌乱。 每一次姜来这么叫他名字,他都会有这种应激反应。 姜来打量他一番,视线回到他的脸上:“揍过人了?” “……” 果然,她太了解他了。 见他这反应,姜来就知道被她说中了。她摘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抽了张纸巾擦手:“他还手了吗?” 于未轻嗤:“我会给他还手的机会?” 姜来点点头:“没受伤就好。” “受了。” 前一秒还傲气凌人,这一秒立马蔫了下来。于未扶额捏着额角,眉间紧蹙,“我脑瓜子现在还疼。” 姜来喝了口茶水:“这会儿才装,太晚了。” 于未立马收敛了做作的表演,检讨道:“我下次早点。” 姜来:“……” 不出她所料,于未果然在吃完饭之后带她去了电玩城。 五百个币,她都想问问他是不是疯了,到底是谁该心情不好。 把所有项目玩了个遍,最后几乎要把娃娃机里的娃娃清空,店长差点哭出来,于未才收手。 拖着一大袋毛绒玩具过于瞩目,姜来低头走得飞快。 “诶——”于未拖着袋子,语调散漫,“姜甜甜,这就把我扔下了?我是为了谁才这样的?” 姜来捂脸:“我也没让你抓这么多娃娃啊。” 第16章 ◎不是有你吗?◎ 姜来一副“我虽然难过但拒绝安慰”的表情,和他保持着距离。 于未收回悬空的右手:“虽然抬了辈分,但我真不想当你妈。” “……”无语。 姜来没接他这句话,“我都做好那男的说更过分的话的准备了。” 视频她看了,朋友圈也看了,虽然杨延在朋友圈说的隐晦,但字里行间都是暗示。这个年代,毁掉一个女性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轻易。 荡.妇羞辱,好轻易。 知道她这话说的是什么,于未皱眉蹙额:“什么准备?” 姜来:“心理准备啊。” 于未默然两秒:“他要真那么做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管怎么办,不是有你吗?” 夜太静谧,她清冽的声音空灵透彻,直直钻进他的心底,仿佛抵在悬崖边上的巨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撼动,摇摇欲坠。 姜来不紧不慢地细数,“专业的法律知识,精明的头脑,还有一张特别能叭叭的嘴。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怎么制裁对方了。” 听起来不完全是在夸他,但不重要。 他听得挺顺耳。 “捧杀我啊?”他说,“把我夸到天上去,然后永远做你的小舔狗?” 姜来:“……” 没吱声,她觉得多跟他说一个字,都有可能被精神污染,干脆加快了脚步。 于未迈开长腿,笑道:“等等我啊。” 姜来扬声:“不等。” 回来的路上没看时间,校门口的大叔放着深夜档的狗血爱情剧,裹着厚外套昏昏欲睡。 行政楼正对着校门,隔着遥远的距离,能清楚地看到行政楼最顶端的钟。 差三分零点。 “于未。”姜来盯着亮红光的钟表刻度,“你知不知道,我们十一点半门禁啊?” 于未:“这不是全校统一?” 姜来:“那你看现在几点了。” 抬眸看了眼学校的钟,于未啧了一声:“抓娃娃确实有点儿费时间。” “……”姜来哽住,“我和宿管阿姨不熟。” 虽然她们公寓楼的阿姨很亲切,经常和公寓里的学生唠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也从来不嫌麻烦。但她,开不了口。 尤其还是大晚上打扰别人休息,帮她开门这种事。 最后是于未敲的门。 宿管阿姨还没睡,正仰在椅子上看小甜剧,满脸姨母笑。她拢了拢外套出来开门,脸上的笑迟迟没有落下。 拽住装娃娃的袋子,姜来把它拖进大厅里,跟阿姨道了声谢。 “小情侣嘛,阿姨理解。但这太晚了可不行,不安全,你毕竟是女孩子。”阿姨乐呵呵地看了眼双开玻璃门外的于未,“小伙子长得是挺帅的哈。” 姜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们不是……” 宿管阿姨:“快上去吧,外面凉的哟,你还穿这么少,别感冒了。” “啊……额、嗯,好的。” 反驳的话被打断,姜来一时间语言系统紊?????乱,磕磕巴巴,最后只能应声。隔着双开玻璃门瞪了于未一眼,她转身朝电梯走去。 公寓楼大厅里安静空旷,说话声不断回响。 她们之间的对话,于未听得很清楚。他站在门外,看着姜来消失在视野内,收回视线垂眸回味了两秒。 嘶,有点儿开心。 . 姜来回到房间,迎面撞上起身准备去洗泥膜的宋唯栀,踏进去的一只脚僵在了原地。 她身后还拖着一大袋娃娃,突然就不知道是进是退。 “你杵在那干嘛啊?” 宋唯栀奇怪地看着她。 姜来轻泄一口气,把娃娃拽进屋子里。 宋唯栀:“我去,你要搞地摊经济?” 用词很高级。 姜来随手把娃娃靠墙放着,站在长桌前摸了摸水壶的温度,给自己倒了杯水。 宋唯栀隔着透明的袋子戳了戳里面的娃娃,“这么晚才回来,去进货了啊,什么时候摆摊,带我一个呗。” 姜来把水咽下去,缓了缓气息:“抓娃娃抓的。” “你啊?” “于未。” “牛哇。”宋唯栀蹲在地上,随便数了数,“老板没哭给他看?” 姜来:“差点就哭了。” 宋唯栀站起来,两步冲到姜来面前,双手撑在她身后的桌子上。 姜来没动,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你顶着这张绿色的脸离我这么近,说实话,挺吓人的。” “那你别动,等我一分钟。” 说一分钟就一分钟,宋唯栀洗完脸,姜来依旧是靠在桌沿的姿势。 宋唯栀走过去,单手撑在她身侧,眯眼凑近,审视她:“你和于未……约会去了?” “咳——咳咳……” 猝不及防被温水呛到,姜来低头捂嘴,宋唯栀连忙抽了张纸给她擦了擦。 姜来神色淡淡,“约架倒是有可能。” “不至于吧。”宋唯栀不信,“你们平时挺和谐的啊。” 姜来:“那是因为我长大了,不和他计较。” 宋唯栀弯唇憋了会儿笑,点点头:“看你心情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哄她开心,还得是于未。 “那你这些娃娃,就这样放在袋子里?”宋唯栀问。 姜来沉吟几秒,放下杯子:“你有想要的吗?送你。” 宋唯栀看了眼袋子里的娃娃:“有你抓的吗?” 姜来:“……没有。” 人和人之间是有一些运气和技能的偏差的,她不擅长抓娃娃,命中率特别低。 “那我就不要了。”宋唯栀碰了下她的肩膀,“于未给你抓的娃娃,别送人了,好好放着吧,反正我们宿舍够大。” 姜来打着哈欠胡乱应了一声。 . 抱着英语课本站在走廊边上,姜来等宋唯栀从卫生间里出来,想好了等会儿要去一食堂吃鸭血粉丝汤,今天太冷了,需要吃点暖胃的。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辅导员给她发了一个pdf文件,关于杨延的处分通报。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姜来点开看。 [心理学是崇高的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 [关爱学生心理健康,是高校的责任] [各位同学在寻求心理帮助的同时,请勿伤害他人身心、权利(名誉权等),谨言慎行] [经讨论决定,给予杨延同学记大过处分] “走吧。”宋唯栀擦了擦手上的水,顺手把纸团扔进垃圾桶。 姜来把手机给她:“处分出来了。” 宋唯栀还反应了一下,什么处分,谁的处分。 扫了一眼之后:“爽啊。” 记大过,还挺大快人心。 “他都这样了,学生会的位置不保了吧?” 姜来摇头:“不知道,反正全校通报,我挺舒服的。” 下课的高峰期,电梯门前等候的人不少,姜来和宋唯栀远远看到电梯门前的人群,没有半分停留,径直朝楼梯间走去,动作整齐划一。 也就四楼,当锻炼了。 “姜来!” 身后传来有点熟悉的声音,姜来停下脚步,宋唯栀跟着停下来。 是她们班的班长。 女生扎着丸子头,给她和宋唯栀一人一袋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这个是国庆聚餐的时候每个人都有的,你们那天没来嘛。这个巧克力特别好吃,真的。” 她们班国庆期间组织了一次班级聚餐,恰好是她们去看流星雨的那天,所以她们俩没有去。 而且,姜来本身就不喜欢这些聚餐的场合,就算那天没有去看流星雨,按她的性格,肯定也会找一个理由委婉推拒的。 但姜来向来认为,自己是一个敏感细腻的人,孤独地观察世界,很难迎合他人。接受到善意的时候,心里会有一种被温暖的感觉。 似柔风,似温泉,缓缓荡开。 别人对她好,她自然也想反馈些什么。 她看着班长的眼睛,弯唇笑道:“谢谢。”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到班长当着她的面,一秒红了脸。 “不客气,拜拜。”慌乱跑开。 姜来:“?” 班长跑回自己室友身边,声音走调:“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她对我笑了,笑起来好好看啊。” 室友比她还激动:“看见了看见了。” 姜来:“……” 这又是、什么、情况。 宋唯栀看了眼身后的人,和姜来下楼梯:“来来,你有点斩女啊。” 姜来:“嗯?” 宋唯栀盯着她看了半晌:“你有没有一种可能,喜欢女生?” 联想刚才班长的反应,姜来明白了。她笑着打趣:“你不追邵丞安了?” 宋唯栀拨了下头发,故意道:“如果你可以的话,我也可以。男人嘛,就那样。” 她眼神暧昧,恰好楼梯间的窗口钻进来一阵风,激得姜来颤栗一瞬。 姜来伸出食指比了一个“叉”的手势,抿着嘴角:“我不可以。” 宋唯栀失笑。 不了解姜来,就会觉得她清冷自持、不好相处,连笑一下都要被惦记好久。了解她才会觉得,她好他妈可爱,刚才那个瞬间,可爱得她想揉两下。 宋唯栀挽上姜来的胳膊:“走吧走吧,今天也太冷了,赶紧去吃鸭血粉丝汤。” . 正值饭点,食堂里人很多。 找好位置,宋唯栀把包放下。姜来跟她一起,她有点想吃流沙包,流沙包和鸭血粉丝汤隔着一个窗口的距离。 流沙包窗口人不多,姜来走过去:“阿姨,我要一个流沙包……” “阿姨,要一个流沙包!” 旁边传来另一道声音,女生的声音很亮,语气带了些怨念的情绪。 第17章 ◎记一辈子。◎ 宋唯栀快把自己给笑吐了。 没想到这么抓马的事会发生在姜来身上。 姜来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甚至猜想,如果那个叫崔锦桐的女生知道她就是姜来,会不会后悔把流沙包让给她,还夸她漂亮。 而且听起来,崔锦桐似乎把她当作竞争对手了。 “我讨厌雌竞。”姜来说,“如果流星雨那天的愿望能补个票的话,我希望这个世界再也没有雌竞。” 宋唯栀赞同地点点头:“雄竞吧,我爱看这个。几个帅哥为了我大打出手,想想就很精彩。” 姜来的脑子里莫名冒出于未昨天揍杨延的事?????。 虽然算不上雄竞,也不是他第一次为了维护她去揍人。但很奇怪,她的心情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宋唯栀嗦着粉,手机放在桌上,左手戳戳点点,顿住:“杨延被学生会开除了。” 姜来看了眼她转过来的屏幕。 何乾江给宋唯栀发了一个朋友圈截图,是法学院学生会主席的朋友圈,说学生会商讨决定开除杨延。 “报应啊。”宋唯栀咂咂嘴,“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这下真成烂白菜了。” 姜来思忖几秒,问:“我刚刚听那个女生聊天说,学校论坛很多帖子都不见了,是关于我的帖子吗?” 这个报应来得过分迅猛,接二连三,太欧亨利了。意料之中,却又在情理之外,她觉得有点蹊跷。 宋唯栀点头:“是啊,不过这是好事,对你也没有什么影响,所以我没跟你说。” “只有管理员有权限删帖是吧?” “按理来说是这样,应该也没有人闲得无聊黑庆大的论坛吧。” 了然的“啊”了一声,姜来下巴抵着筷子,垂眸沉思。 她在庆大未来四年认识的人,都有可能屈指可数,更何况是当下。 答案很明显,她根本不用多想。 下午没课,她给于未发消息。 -【你在哪】 于未秒回。 -【图书馆】 -【四楼的研讨室】 刚要起身,姜来又坐了回去。 -【开会啊?】 -【嗯,辩论队开会】 -【怎么了?】 姜来咬了咬舌尖,敲敲屏幕。 -【没事】 下一瞬,手机振动起来,姜来随手接听。 “说吧,怎么了?”于未的声音听起来有回响,应该是在楼梯间里。 姜来直截了当的问:“学校论坛的帖子是你让人删掉的吗?” 于未默了两秒:“我哪有那本事。” 姜来“哦”了一声:“你最近参加了什么学雷锋活动吗?做好事不留名能加学分?” “最近的确在为综测的学分头疼,谢谢公主关心,有这种活动给我介绍一下。” “你少来。”姜来不吃他这套,“你不跟我邀功我不习惯。邀一遍,快点。” 怎么会有这种要求。 于未觉得奇怪,却还是照做:“删帖和举报开除都是我做的,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儿人脉。姜甜甜,我妈给你买的吃的分我点呗。” “做梦。” 说完这句,姜来心里舒坦了,此前那股微妙奇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她干脆地挂掉电话,喝汤。 社科图书馆四楼楼梯间里,于未盯着被挂断的手机,无语。 她就是单纯地想骂他吧。 天气阴沉,图书馆的白炽灯通亮。 他轻轻一瞥,视线落在楼梯间门口的地面,看了眼地上的影子:“何乾江,偷听之前看看自己的影子行吗?” 何乾江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没偷听,我上厕所,路过。” 于未嗤笑道:“你上厕所上到这儿来了,尿的哪块儿砖啊,指一下,我避开走。” “……”何乾江觉得,他就是在姜来那里吃瘪了,找自己解气来了。刚才的通话他听了个大概,也不怪他,谁让于未的手机听筒声音那么大,就跟耳背似的。 于未侧身倚在门框,抬眸看了眼斜对面的研讨室:“聊到哪儿了?” 何乾江学他的动作,靠在门框另一边:“聊到杨延的风流情史。” “?”于未迟疑,扭头看他。 何乾江:“你是三辩主攻手,你不进去我们聊什么啊。” 通常情况下,三辩是辩论队的队长,再不济也是大二大三有经验的学长学姐,偏偏于未的脑子和这张嘴,真能配得上舌战群儒这个词。 他们昨天开会进行了一次小型辩论,辩论队的队长提议后,所有人达成一致,让他当这次初赛的三辩。 搞不好决赛也是他。 有的人就是有天赋。 仰头抻了抻脖颈,于未问:“这个辩题,如果让你选,你选正方还是反方?” 何乾江瞬间支棱了起来:“你要投敌?!” 于未:“问问。” “我觉得吧。”何乾江重新靠了回去,“我还是选反方,最终没在一起更遗憾。你这么想,你们在一起过,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很熟悉彼此,可能还会在彼此的生活中留下很多痕迹。触景生情啊哥,怎么可能没有念想没有遗憾。正方顶多暗恋无果,咱们反方是爱过。” 是吗? 指骨关节轻轻敲了敲手机,于未思忖几秒,低头给姜来发消息。 -【下午没课,三点,图书馆见?】 过了十几秒,姜来回复。 -【我想喝生椰拿铁】 -【好】 . 三点整,姜来准时出现在图书馆二楼。 上了扶梯向右转身,她一眼看到大片玻璃内,台阶上的于未。 庆大社科馆二楼靠近玻璃栏杆的地方有两排桌椅,三个台阶将两排桌椅错开,显得层次分明。 因为研讨室数量有限,为了方便学生讨论学习,二楼这个区域算是研讨区域,旁边还有卖甜品的小窗口。 这一块儿的光线没有自习室里的好,光晕落在于未的身上,他面前放着电脑和几本书,正低头看手机,荧光映在他的脸上,莫名制造出一些旖旎氛围。 挺偶像剧的。 姜来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找了这么个位置。 “找我干嘛?”她走过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我刚刚才想起来,中午忘了跟你说要半糖了。” 于未放下手机,把桌上两杯咖啡其中一杯拎到她面前:“半糖,热的。” “这么贴心?”姜来看了眼杯身的标签,撕掉贴在杯盖上的透明贴,喝了一口,“无功不受禄,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于未:“是有件小事。” “……”姜来的牙齿在杯口磕了一下,嘴角一抿,把拿铁放了回去,“我要退货。” 于未看了眼白色杯盖边缘颜色很淡的口红印,扬眉笑道:“买定离手。” 他从小到大经常挨揍是有原因的,这表情也太欠儿了。 姜来稳了稳心神:“如果是要我和陌生人接触的事就不用说了,我不会帮的。” 于未“啊”了一声,语气颇为遗憾:“这样啊。” 哪样? 姜来故意装出一副扭头就要走的模样:“到底什么事,不说我走了。” “上次说过我们辩论队初赛辩题你还记得吗?” 于未语速飞快,生怕她真的起身就走。 这招果然有效,屡试不爽。 姜来回忆了一下:“从来没有在一起和最终没有在一起,哪个更遗憾?” “记性这么好?” “我记性一直都很好。” “哦,是谁高三的时候政治背不下来抱着我哭啊?” “……”姜来抬眸看他,牙齿磨了磨杯盖,“你最好是马上忘掉那件事。” 于未笑着看她:“哪能忘啊,和你的回忆我能记一辈子。” 叮当—— 走廊旁边有人的背包挂件碰到栏杆,发出一道清脆声响,伴随着余震。 姜来望进他的眼眸里,失神几秒,在濒临漩涡的边缘,倏然回神。 “这道辩题难住你了?”她喝了一口生椰拿铁,压了压心底泛起来的无名情绪,“要我帮你找论据?” 于未的视线直直落在姜来的脸上,他敛了敛神色:“这个辩题有点儿主观,沾了些心理学,我想参考一下你的想法。” 姜来纳闷:“我的什么想法?” 于未双手十指相扣,托着下巴:“你觉得哪一种更遗憾?” 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正反方已经抽了,他想参考她的想法的话,应该直接问她,最终没有在一起更遗憾的心理学论据。 但如果他真的这样问了,她也无法给他可取的论据,因为她的答案是前者。 “从来没有在一起更遗憾。”她思忖几秒,说道。 于未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头一颤,没料到她会选正方,可似乎又是情理之中。 在这场辩论中,他是反方的立场,甚至于他而言,面对这个问题,他真实的立场也是反方。 所以,他是有疑惑的:“为什么?” 姜来想都没想:“爽了再说啊,管他呢。” “……”于未噎了下,“你认真点。” “不是你跟我说的吗?任何事情在没有发生的时候,先不要去考虑它的结果,大不了成败五五开。从来没有在一起,只有遗憾这一种结果,但最终没有在一起只是在一起之后的结果之一。一个是百分之百,另一个是百分之五十。” 姜来想了想,继续说,“最终没有在一起,至少试过了,总会释怀的,甚至可能因为有过于糟糕的回忆,一点也不遗憾。从来没有在一起,只有让你挂念的美好回忆,连释怀的机会都没有,每次想起来就会觉得,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再勇敢一点呢。” 第18章 ◎吃醋了?◎ 于未的视线随着她的手移动, 看到杯盖上有一个非常浅淡的口红印。 杯盖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方形口,那道口红印压过他喝过的地方,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下, 心底忽而升腾起一股躁意,那团火聚集在胸腔里,即便熄灭也有炽热的余温。 姜来注意到他的视线,瞥了眼, 也看到了那个不太明显的口红印。 桌上放着一包抽纸,她随手扯了一张, 把杯口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放回到他的手边。 于未:“……” 姜来靠着椅背:“把这个表情给我收回去, 不许嫌弃我。” 再说了,她喝了他喝过的东西,她还没嫌弃呢。 于未心觉好笑, 凝眸看她:“姜甜甜,喝错了还这么理直气壮。” 自知理亏, 但姜来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理亏的样子, 她微微抬着下巴, 强词夺理:“谁让这两个杯子长一样啊,你自己的东西不放好, 放到我这边来干什么。” 气笑了,于未垂头,颇为无奈。 视线从姜来脸上飘过,他右手放在电脑的触摸板, 点了几下, 把文档里的一段文字标黄, 又将电脑转了半圈, 朝向姜来。 “你刚说这个论据要改,有没有什么修改意见。” 这片区域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周围的温度也不自觉地升高,于未随手把卫衣袖子往上扯了点。 姜来差点呛到:“打辩论的是你不是我吧?” 于未笑了下:“公主不会见死不救,对吧?” “不想笑就别笑,怪渗人的,我晚上做噩梦怎么办。”姜来放下咖啡杯,伸手把电脑搬到自己面前,“勉强帮你修改一下吧。” 双手放在键盘上,她盯着屏幕,停滞几秒,把电脑推了回去。 “我不会。”理直气壮。 于未没动作,直直看着她。 姜来抠了抠国庆假期陪宋唯栀一起做的美甲,声音很弱:“你自己不会改吗?不是法学大神吗?” “不会啊,所以求你。”他的语气比她还要理直气壮,也没有半点求人的意思。 姜来:“……” “那先说好。”她把电脑扯回来,“我的论据不一定支撑得了你的论证。” 于未单手托着下巴,嘴角噙着笑:“你一定能。” “你少捧杀我。”姜来没看他,指尖在电脑的触摸板上轻滑几下,朝于未伸出左手,手心向上,“带鼠标了吗?” 电脑自带的触摸板她用不习惯。 于未从包里拿出蓝牙鼠标,双手放到姜来的手里。 盯着她敲键盘的样子看了会儿,他淡然开口:“我后天篮球赛,记得来看。” 姜来:“不去。” 于未往前凑了点,上身抵在桌沿:“来嘛。” 姜来看了他一眼,面露嫌弃:“撒什么娇啊。” 于未不解:“我撒娇了?” 姜来肯定地点点头:“你撒娇了。” 行吧,他们对撒娇的理解不一样。 于未没纠结这点儿,继续跟她说球赛的事。 庆大后天有一场学院篮球赛,学院和学院之间的男子篮球赛,是社团联合会主持举办的活动,地点在庆大东南角的体育馆。 法学院那边,于未和何乾江都参加了。 “你们俩怎么跟连体婴儿一样,什么都一起。” 姜来随口评价。 于未:“吃醋了?” “……”你没事儿吧。 无语地看他一眼,姜来敲完最后一个句号,把电脑推了回去,“篮球赛那么多人,我才不去。” 这种全校参与的大型活动,肯定会有很多围观群众,估计到时候看台上人挤人。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想想她就头皮发麻。 看什么篮球赛啊,在宿舍追剧看电影不好吗? 于未撇撇嘴角,一副苦恼的样子:“那么多人给我送水送纸,我拿谁的啊。你人美心善,救救我。” 姜来:“……”你哪来的脸啊。 . 下午六点学校的教务系统要开通选修课选课,姜来没有答应去看于未打球,拿选课的事当借口,胡乱应声搪塞,带上没有喝完的拿铁,揣着手机走了。 在图书馆门口遇到何乾江和秦子彧,姜来随意打了声招呼,径直朝公寓走去。 一进门便看到宋唯栀仰在椅子上,面前摆着电脑,无病呻吟。 见她回来了,宋唯栀立马坐正:“选修课你想好选什么了吗?” 姜来打开电脑:“我还不知道有什么课,我先看看,你有特别想上的课吗?” 宋唯栀单手托着下巴,神色恹恹:“我下午在店里的时候问过邵丞安,他说想顺利选上的话,不要选太热门的。我一想,选修课,大家只是想混个学分,那不就是越水越热门吗?我看了一下,我说公共礼仪挺不错的,邵丞安跟我说,这个课去年只有一百二十个名额,五百多个人选它。” 她张开手做出“五”的数字,表情夸张,似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姜来握着鼠标敲敲点点:“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宋唯栀不置可否,托着下巴想了想,问道:“你刚才不是去图书馆了吗,没问问于未选什么?” “没有。”姜来想到他那副殷切希望她去看球赛的样子就头疼,这种情绪她太熟悉了,心理学称之为趋避效应,她既不想去人太多太杂的地方,又希望他能够开心。 宋唯栀凑过来:“你问问呗,选修课的变数太大了,万一我们两个没有选到同样的课,你不能一个人去上课吧。” 一个人去上课,对她的冲击不亚于一个人去吃饭。 没有丝毫犹豫,姜来拿起手机,给于未打了语音电话。 图书馆这边。 于未正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听秦子彧说李琰之脱单的事。 “他脱单了!我他妈比死了还难受!”秦子彧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气。 何乾江疯狂点头:“狗东西啊狗东西。”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于未瞄了一眼,顺手戴上耳机。 “反悔了?” 听到他这声故作低沉的声音,桌上另外两个人立马噤声,视线一致地看向他。 “反什么悔。”姜来的声音顺着电流钻进他的耳朵里,“我是想问你,选修课你选什么呀?” 于未垂眸,微微挑眉。 她的尾音语气讨好的意图太明显,惯用招数,摆明了需要他陪读。 “这个时候又需要我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不是随时随地、时时刻刻都需要你吗?” 嘴角忍不住上扬,于未抿唇憋了会儿,吸气:“说吧,你想选什么?” 姜来那边传来微弱的交谈声,她在和旁边的宋唯栀商量。 于未没出声,耐心等着,顺便打开学校的教务系统看了看选修课的课程安排。 “电影鉴赏。”姜来的声音再度传来,“可以吗?” “可以。”于未往下滑页面,停住,“姜甜甜。” “嗯?” “你们学院今年新开了一门选修课。” 新开设的课程后面都会标注一个星号,于未看着课名,弯了弯唇角。 姜来:“什么啊?” 于未:“恋爱心理学。” 话落,他听到耳机里传到一道惊天动地的“卧槽”,是宋唯栀的声音。 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和噼里啪啦,几秒后再归于平静。 姜来沉吟:“这个课肯定很热门。” 挣脱束缚渴望爱情又蠢蠢欲动的年纪,好不容易熬了过来,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又谈不明白,选课的人一定很多。 于未单手搭在桌上:“不管热不热门,你想听吗?” “不……”不是很想听。 姜来这句话在宋唯栀的眼神制裁下,硬生生拐了个弯,“不错吧,有那么一点点想听。” 于未散漫地揉了揉手腕:“好,我给你写申请内容。” 庆大选修课有既定名额,但后续可以根据实际选?????课人数进行调整,毕竟为期一周的选课周期,期间会有学生反复横跳,取消原本的选择。而且教室的椅子坐不下的话,学校会增添临时座椅,一切以学生的需要为前提。 这个时候,填写的申请内容就至关重要,谁知道哪种申请能一不小心打动教务处的老师。 因为他戴了耳机,何乾江和秦子彧并不能听到姜来的声音,但听他这口气。 “你要去上恋爱课?” 何乾江满脸不可思议,“是谁当初对学校开设恋爱课这件事站反方的?” 于未只戴了一只耳机,听到他的话,看了他一眼:“理论上是。” 秦子彧和何乾江对视一眼,问:“那现在是?” 于未敲着键盘,语气轻松:“用实践检验理论啊。” 何乾江、秦子彧:“……” 马哲真让你小子学明白了。 . 收到于未发来的申请内容,姜来正在被宋唯栀洗脑,恋爱心理学这门课多么有必要去听。 她敷衍地点点头,左耳进右耳出,拒绝被洗脑。 电脑和手机同时响了一声,姜来点开微信。扫了一眼于未发来的申请,她沉默了,比徐志摩笔下的康桥还要沉默。 她以为他发错消息,给她发了一个疯批女主的剧本台词,这是什么发疯文学啊? 见她悄无声息,宋唯栀好奇地凑过来,挨着她的脑袋看了一遍,乐出了声:“我觉得这个挺好的,一看就是快被恋爱折磨出心理问题了,教务处老师肯定给过。” “……”真的吗? 她怎么一点都不信,这明明更像是会被送去精神科。 聊天框里又弹出一条消息,跟刚才那一段的丰富程度平分秋色。 第19章 ◎前提是姜来。◎ 协会听说了杨延被处分的事, 决定好好庆祝一下,正好弥补之前没有正式聚餐的遗憾。 别的社团国庆期间都去聚餐了,就他们协会没有, 本来人不多,放假还散得乱七八糟。 宋唯栀作为“剪头”理发店唯一的学生员工,被万絮佳叫去一起聚餐。 原本只是吃顿饭就散伙,没想到饭桌上聊着聊着, 宋唯栀和大二的学长杠上了,非要争个“理学院第一歌姬”的头衔。 学校附近商场的ktv早就没有位置, 一群人便临时去了距离学校几公里以外的一家ktv。 然后, 喝多了。 除了姜来和邵丞安, 其他人东倒西歪。邵丞安只喝了半杯,人很清醒。 姜来滴酒未沾,因为宋唯栀说, 她得醒着,不然她们俩今晚就回不去了。 果然…… 太能喝了, 三个小时的歌唱完, 宋唯栀人也倒了。 姜来看了眼躺在自己腿上、睡得迷迷糊糊、还在嘟囔梦话的宋唯栀, 心想。 这哪里是来争歌姬的,这是来检验ktv的啤酒质量的。 “你扶得动她吗?” 把其他人送上车, 邵丞安去而复返,出现在包厢门口。 四面大屏播放的荧光落在姜来和宋唯栀的身上,朦胧又氤氲。 她尝试着把宋唯栀抱起来:“……不行。” 邵丞安这才揉了揉眉心,走过来:“我来吧。” 他微微垂手, 似有些倦怠。 姜来往后, 靠在沙发上, 给他让出空间。 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 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宋唯栀拎了起来。 拎、拎起来了? 不可思议地睁了睁眼,姜来轻吸一口气。 太离谱了。 这个地方不好打车,邵丞安看了眼手机订单页面,和姜来站在街边等车过来,姜来扶着宋唯栀的腰。 夜里的风肆虐,寒气逼人,空气也很安静,两个清醒的人都没有说话。 宋唯栀喝了酒,被冷得打了个颤,下意识想要找个温暖源,一把抱住姜来,脸颊压在她的肩膀,整个人挂在她身上。 邵丞安见状伸手,拎着宋唯栀的卫衣后领,怕她一个醉鬼脱力把姜来给压倒了,这俩小姑娘看起来都挺弱不禁风的。 宋唯栀倒是浑然不觉,靠着姜来睡得香甜,咂咂嘴巴,像在呓语。 姜来摸摸她的头,视线随意飘动。身后的商场已经到了关门的时间,小广场周围人烟稀少。 蓦地,她顿住视线。 停留几秒,确定了一番。 不远处从商场另一侧门往这边走的那几个人,是于未和他的室友,还有两个穿着裙子的女生。 越走越近,她甚至听到了几个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里格外响亮。 邵丞安闻声下意识瞥了一眼。 穿着黑色裙子的女生站在于未身前,于未堪堪止步,两个人交谈着什么。 姜来只能看到女生仰头看他的姿态,脑袋上的银色星星发夹泛着光。 以及,他礼貌疏离的表情。 忽而,于未抬眼。 姜来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视线,隔着一段距离,四目相对。 她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前一秒还客客气气的人,这一秒蹙眉露出委屈的表情。 于未朝她做了个“救我”的口型。 姜来扫了一圈他那边的人,视线定格两秒,倏然收回。 装作没有看到他。 “学长,车还有多久到?”她转头自然地问邵丞安。 邵丞安看了眼手机:“还有七分钟。” 话落,宋唯栀松开姜来:“我……我想吐。” 邵丞安拎着她的手用力把她扯过来,旁边就有一棵树。 宋唯栀:“嗯……又不想吐了。” 邵丞安:“……” 真能折腾人。 姜来正要翻包找纸巾,手机振动两声,她拿起来看。 是于未发来的消息。 -【你怎么忍心见死不救呜呜呜】 -【我需要你的时候到了呜呜呜】 别呜了。 姜来心说,她的脑子里都开始回响他每次装腔作势呜呜呜的样子了。埋头捂脸,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很清晰,没有半点哭腔,字正腔圆,特别诡异。 她抿着嘴角,低头回消息。 另一边,崔锦桐发现于未一会儿捧着手机发消息,一会儿抬头越过她看着远处,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你在看什么——” 尾音戛然而止。 崔锦桐眼前一亮,扔下于未,快步走过去。 于未见状,眉间轻蹙,提步跟了过去。 他对女生向来是尊重为第一要义,即便是像今天这样被他几个好兄弟卖了,他也没有给崔锦桐甩半分脸色,拒绝的措辞也很客气,没留余地,也不伤人。 但他一直认为,他的教养放在人际关系里的前提,是姜来。 崔锦桐这来势汹汹的架势,但凡她拽一下姜来的胳膊,他能把人拽到马路边上。 姜来低头打字,没注意旁边过来的人,直到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是你!” 略微熟悉。 随之而来的是一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 姜来随手熄灭手机屏幕,抬眼看去。 崔锦桐的酒窝?????陷进去,语气兴奋:“还记得我吗?学校食堂,流沙包。” 姜来应了一声:“记得。” 她其实有些意外的,没想到刚刚走在于未旁边的女生是崔锦桐。 一时间又泛起莫名的尴尬。 想起崔锦桐在食堂说的话,以及,认识她的人,都在这儿。 左手收紧几分,姜来无意识地抠了抠手机壳。 于未见眼前的氛围和自己设想的不一样,放慢了脚步。 “没想到这么巧,能在这里碰到你,还挺有缘的。”崔锦桐笑着说,“我叫崔锦桐,艺术学院的,播音主持专业。” 姜来莞尔:“你好,姜来。” 倏地,崔锦桐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卡顿两秒,大脑和肢体都有些僵硬。 半晌,她皱眉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比起刚才,语气的温度明显降了下来,没了热情和兴奋。 旁边,崔锦桐的朋友挽着李琰之的胳膊,小声嘀咕:“她就是姜来啊,确实……很漂亮。” 气氛斗转直下,有朝着情敌相见的狗血偶像剧发展的趋势。 于未走过去,站在姜来面前:“刚不来救我,现在轮到我救你,怎么说?” 能怎么说,风水轮流转而已。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他在人群中多看那一眼。 姜来伸手,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对崔锦桐重复了一遍:“我叫姜来。” 这一遍平静又坚决,像在等待对方的提问。但凡崔锦桐问她跟于未的事,她都会如实回答,他们只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关系。 虽然听起来,似乎很有杀伤力。 站在她身侧,面朝另一边的于未却是愣怔了半晌,凌乱在冷风里。 她竟然、把他、推开了? 崔锦桐打量着姜来,视线最后落在她的唇上:“你口红色号是什么?” 一旁看热闹的何乾江:? 什么玩意儿?他不理解。 姜来:“tf20。” 这个色号很配她的冷白皮,衬得她清冷之余多些温柔。 崔锦桐嗯了一声:“谢谢。” 然后,她绷着脸,转身就走。 何乾江瞠目结舌,这就走了?他还以为会有什么洒狗血扯头花的名场面,虽然不太好。 崔锦桐烦闷地闭了闭眼,想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再嗷嗷嚎两嗓子。 太心梗了!她喜欢的美女怎么会是于未的青梅竹马!她需要冷静一下。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 预料的戏份没有上演,正好邵丞安打的车到了。 姜来看向于未:“那我先……” 于未先她一步,对邵丞安说:“我蹭个车。” 姜来:“……啊?” 邵丞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把宋唯栀扶进车后座,然后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姜来茫然地看着于未钻进了车后座,还摆着一副谁欠了他八百万英镑的臭脸。 “上车啊。” 于未双臂交叠在胸前。 他这侧的车门开着,因为宋唯栀靠在另一侧,他坐在边缘的位置,后座留出了中间的空位。 姜来无语:“我怎么上,从你身上跨过去吗?” 于未:“……” 摸了摸鼻尖,他从车里钻出来,等姜来坐进去了,才跟着上车。 前面的邵丞安低头看手机,后面一个醉鬼一个火箭筒。 姜来坐在中间,膝盖并拢,双手托着下巴,盯着车内悬挂的福袋,随着车子的行驶晃晃悠悠。 于未盯着她看了半天,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肘。 姜来扭头,四目相撞。 狭窄又安静的空间里,发出任何一种声音都显得有些突兀。 车窗外的霓虹和树影倒映在玻璃窗上,飞快滑过,忽明忽暗。 于未看着她眼睛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 刚崔锦桐问她色号的时候,她说了什么? 他眉宇间几不可察的凌乱,落在姜来的眼里,被她误以为是心情不好。 加上他刚才上车的时候,脸真的挺臭的。 于未很少会在她面前表露出这类情绪,她见的最多的永远都是他欠了吧唧、又如昭昭夏日的模样,意气风发、肆意盎然。 姜来坐直上身,往后靠。逼仄空间里,她的肩膀微微压着于未的手臂。 “心情不好?”她小声问道。 刚盯着她的嘴巴看,他心口那股郁结早就烟消云散,甚至忘了自己上车前一秒心情还很不好的事。于未听到她这么问,装也要装下去。 第20章 ◎青春小狗,少男怀春。◎ 于未看了眼前面的邵丞安, 他能看到他戴耳机的动作,但看不到他的手机屏幕,谁知道他这是不是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假动作。 于是, 他朝姜来勾勾手。 姜来侧头凑过去,动作幅度不算小,耳朵几乎要贴上于未的嘴。 于未顿了下,浑身僵住, 气息紊乱一秒,皱眉蹙额:“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姜来愕然:“不是你要和我说悄悄话吗?” 那不然他朝她勾手是什么意思, 活动指关节啊。 后背紧紧贴着车座, 于未绷着下巴:“也不用这么近。” 末了, 像被踩到尾巴的狗一样,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你听力不好吗?” 莫名其妙。 姜来退开, 转头正眼看他,面无表情:“不听了。” 说着就要坐回去。 于未连忙握住她的手腕:“错了。” 姜来:“错哪了?” 于未垂着脑袋, 认真检讨:“刚是我在狗叫, 不该对公主大呼小叫。” “说吧。”姜来这才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为什么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的原因有很多,尤其是今天这个出场人物太多、人物关系复杂、信息量又巨大的夜晚。 比如他被整个宿舍卖了, 坑蒙拐骗把他搞到这个地方来,结果是为了撮合他和崔锦桐。 比如他被崔锦桐拦着的时候,她见死不救熟视无睹,根本就不在意他被别的女生惦记上。 比如她大晚上怎么和邵丞安在一起, 旁边醉得不省人事的宋唯栀姑且不算, 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难道不微妙不奇怪吗? 当然, 最后这个比如, 他没法说。 嘶—— 第二个好像也不太能说。 于未垂着眼眸,脑子里飞速复盘、措辞。 姜来歪头凑近,借车窗外的微弱灯火,自下而上地看他。 “想好了吗?”她说,“什么少男心事这么为难你。” 有几分联想,她稍微揣摩了一下,毕竟刚才崔锦桐和他那个样子,好像是在表白的意思。 于未:“我哪有什么少男心事?” 姜来:“下意识反驳我,你在心虚。” “……”他的确在心虚。 闭了闭眼,于未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来,表情怅然,“姜甜甜,你一点都不在意我。” 姜来眨了眨眼睛,有些懵:“……啊?” 不是说心情不好吗?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做什么了?怎么就被他用受了天大委屈的语气,说得好像一个十恶不赦、贯穿整部剧的大反派。 偏偏这人扔下这么一句话再没了下文。 姜来想问他,车子正好停在了庆大校门口,被司机师傅一声“到了”打断。 撇撇嘴角,姜来跟在于未身后下车。 邵丞安把宋唯栀从车里扶出来,看了眼姜来:“我能摘耳机了?” 姜来:“……啊,能。” 他们也没有说什么不能听的话,这青春小狗的少男心事一个字都还没有憋出来呢。 “我草,嘤——好冷啊来来。”车上开了空调,下了车迎面一阵冷风,把宋唯栀吹清醒了。她耸着肩膀,转身抱住姜来。 姜来摸了摸她的背:“谁让你穿这么少。” 宋唯栀身上的卫衣薄薄一件,根本扛不住夜里的气温。 两个人歪歪扭扭地朝学生公寓的方向走去,于未和邵丞安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道路旁的落叶枯枝被踩得清脆作响,这个点,再过三十几分钟就是门禁,校园里鲜有人迹。 直到公寓楼阶梯前,姜来忽而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于未:“你等我几分钟,我送她上去。” 于未:“嗯?” 走过来一路盯着她的后脑勺放空,大脑卡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没想起他刚才在车上欲扬先抑的事。 姜来没作解释,扶着宋唯栀上楼,很快消失在大厅里。 于未这下反应过来了,转头看向邵丞安。 四目相对,电光石火。 大哥,她是跟我说话,不是跟你,你怎么还不走。 邵丞安似读出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微微挑了下眉,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未“啧”了一声。 他怎么就这么不爽。 . 把宋唯栀安顿好,姜来很快下来。 公寓楼门口的灯光落下来,于未恰好站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 她看了几秒,双手插在外套的兜里,走下楼梯:“走吧。” 于未疑惑:“去哪?” “你不是心情不好吗?”姜来说,“边走边说。” 于未:“这么冷。” 他的意思是,心情是有点不好,但也没有那么不好,没必要这么冷的大半夜在外面像个孤魂野鬼似的,万一把校长给吓着了。 然而姜来没这么理解,她觉得他说的在理,是太冷了,不能让本就心灵受伤的小狗再次受到身体上的风寒。 学校里可以待的地方,除了宿舍都已经关门了,刚刚回来的路上,附近的店铺也关了不少。 姜来回忆了一下:“外面那家便利店开着,去那儿吧。” 说着就要走,被于未拽了回来。 “一来一回门禁时间过了,又得我去求阿姨开门。”他语气很平,听不出半点心情不好的情绪,顺手把她翘起来的衣服领口翻下来。 姜来:“我舍身陪你,你帮我找阿姨开门,有来有回,不就抵消了吗?” 于未轻笑道:“玩儿消消乐啊,抵什么消。” 眯了眯眼睛,姜来双手抱胸:“我看你一点也不像是心情不好,嘴这么损。” “没。”于未垂手,表情变得飞快,“我心情是有点不好。” 姜来哼了一声:“又装。” 于未摇头:“没装。” 他低眸看她,她整个人站在公寓楼前的亮光里,头顶飘散的发丝似乎也沾染了些许光晕。视线从她的头顶向下,移到她的脸上,直直落入她眼底。 “是有点心情不好,但见到你,跟你说了会儿话,好多了。” 还有她身上的味道,从他这里讨去的葡萄柚沐浴露,她用了。 明明是和他身上一样的味道,偏偏他觉得她的更好闻。 姜来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垫脚,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掌心轻压,像摸小狗一样。 “把你的不开心拍走了,开心一点。” 于未弯了弯唇角:“嗯。” 姜来:“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心情不好,我哪里不在意你了?” 于未撇撇嘴角,左手捂着半张脸,闭眼吸气,装出一副要猛男落泪的样子。 姜来瞬间警铃大作,转身想逃,结果被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握着手腕,逃不了。 “我给你发求救信号你都不搭理我。”于未假哭,委屈巴巴的说,“你眼睁睁地看着我羊入虎口,好狠心啊。” “……”又来了。 姜来缓缓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叹气,哄道,“是我的问题,我明明是学心理学的,不应该这么迟钝,没有及时注意到好朋友的怀春心事。” 谁是你好朋友。 于未差点脱口而出,压了压,咽了回去。 “再说一遍,没有怀春。”他敛了神色,咬牙切齿,“我是单纯被何乾江给卖了。” 姜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其实是有一点摸不清崔锦桐当时的反应,按理来说,剧本走向应该是会有一些摩擦才对。谁都没有想到崔锦桐面色平平地盯着她看了半天,没有放任何狠话,只是极其突兀地问了她的口红色号。 挺奇怪的。 于未垂眸瞥向她,咳了一声:“你不是说今晚协会聚餐,怎么就你和邵丞安?” 姜来悠悠答道:“宋唯栀是醉了不是没了。” 于未:“她醉成那样,忽略不计。” 姜来欲言又止,索性算了,不要随时随地把任何一个话题当做辩题,那样也太糟糕了。 “我们协会全员去唱歌了,差不多都喝了些,那个地方又不好打车,邵丞安先把其他人送走了,再来接我和宋唯栀。” 差不多都喝了。 捕捉到这句话,于未往前走了一步,球鞋鞋尖抵着她的马丁靴:“那你呢?” 距离突然拉近,姜来晃神片刻:“嗯?” 于未:“喝酒了吗?” 姜来坦坦荡荡:“没有。” 于未故意又问了一遍:“真的?” 姜来仰头凑过去:“不信你闻。” 两个人的距离本就不算是在安全距离之内,谁知道她还会往前凑,就像在车上的时候。突然踏入他的领地之内,扰乱他所有的磁场。 夜里的气温还在下降,旁边的树簌簌落下淡黄色的桂花,沁人的香味弥散在空气里。 于未凝息几秒,面不改色地别过脸:“咳……是没喝,挺乖。” 姜来老神在在地点点头:“未成年不可以喝酒,我知道。” 虽然有一些猎奇的想法,但当时宋唯栀拦着她,她也没喝成。现在看来,幸好没喝,不然就被他发现了,这狗子肯定转头就打小报告,让四个长辈一起制裁她。 于未的心情看起来是好了不少,姜来不打算继续待在这儿,秋风萧瑟,太冷了。 “没什么事我就……” “上去吧,挺冷的。” 两个人同时开口,姜来顿了下,“哦”了一声,转身就走。上了两个台阶,停下:“对了,我明天去看你打球。” 欣喜的情绪倏然遍布整个心脏,于未抬眼看她,懒洋洋地扬唇:“记得带水和纸。” 姜来蹙眉:“哪那么多事儿。” 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公寓楼。 昏暗不明的夜色下,于未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倒退两步转身,看到旁边那棵簌簌落花的桂花树。停顿须臾,提步混入夜色之中。 第21章 ◎给我擦擦。【一更】◎ 看篮球比赛这种事, 姜来就算是不松口答应于未,也会一下课就被宋唯栀拽过去。 体育馆人声鼎沸,密密麻麻布满了人头, 姜来拿着纸巾和保温杯,跟着宋唯栀从入口上了看台。 宋唯栀想坐第一排,姜来牵着她的手握紧了一点,朝她摇摇头。 第一排太显眼了, 她只想隐匿在人群里,做个路人甲乙丙, 谁都可以。敏感真的很讨厌, 站在太多人的视野里, 总会觉得有人在看她,但实际上可能只是她的错觉。 于是两个人坐在了第三排的空位。 坐下之后,姜来听到旁边传来兴奋的助威声, 觉得有点耳熟,偏头看过去。 “……” 怎么能、这么巧。 是崔锦桐。 跟她之间隔着宋唯栀。 宋唯栀只知道有这么个人, 不知道崔锦桐长什么样, 两次都没见着本人。 姜来下意识看了眼崔锦桐周围的东西, 手里拿着手机,像是要录像的样子, 旁边有一个包。她没有透视眼,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装着要给于未的水和纸。 然而下一秒,崔锦桐喊累了,从包里拿出两瓶矿泉水, 给旁边的女生分了一瓶, 自己又拧开一瓶, 咕噜咕噜喝了两口。 姜来眼睁睁看着她的包瘪了下去。 包本来也不大, 不像是还能再装下一瓶矿泉水的样子。 “怎么还不开始?”崔锦桐嘟囔一句,“我嗓子眼都要冒烟了。” 旁边的女生应声:“李琰之说他们刚换好衣服。” 崔锦桐:“大老爷们儿怎么这么墨迹呀。” 她又喝了一口,鼓着双颊随意转头,想看看看台上的人,结果猝不及防撞上姜来的视线。 “咳——咳咳咳——”嘴里的水走错位置,呛得她胸口疼。 姜来不是个主动的人,但还是顺手把手里的纸递了过去。怪她刚刚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看都看到了,她也不太好这会儿再装作没看到。 崔锦桐拿过来,扯了一张:“谢谢。” 姜来:“不客气。” “我不是来看于未的。”崔锦桐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她说完又觉得自己特别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刚才好像在喊于未的名字吧? 姜来默然两秒:“哦。” 大概是她的反应太平静了,完全没当一回事,反而让崔锦桐更加坐不住,?????像被抓到什么小辫子似的。 “我真的不是来看于未的。”崔锦桐说,“我都没给他准备水和纸。” 准备了水和纸的姜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崔锦桐这么执着跟她解释是为什么,只能点点头,“知道了。” 崔锦桐:“……” 好奇怪,为什么有种莫名的挫败感。 两边都安静了下来,周围像被什么东西屏蔽掉了,这一块儿鸦雀无声。 宋唯栀看了眼自己旁边的崔锦桐,靠过来小声问姜来:“她谁啊,你认识?” 姜来:“崔锦桐。” “崔锦桐?”宋唯栀想起来了,“食堂那个流沙包?” “……”听起来有点奇怪,但这个代称也没有什么毛病。 姜来嗯了一声,“昨晚你喝醉了不知道,我们等车的时候碰见她了。” 宋唯栀:“我靠?!” 姜来在她震惊质疑的眼神中,淡然地点了点头。 宋唯栀整个人垮下来,她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刚接受了自己在邵丞安面前喝多了出洋相的事实,现在居然还有新一轮的冲击在这里等着她。 昨天晚上到底有多少人?! 姜来拍拍她的手:“冷静,不是什么大事,大家没有注意到你,只是一个小插曲。” 宋唯栀一秒被安慰,反握住她的手:“那她有没有为难你?” 姜来摇头。 宋唯栀:“真的?” 她是有点不信,这姐们儿化的妆都是那种看起来没化、其实什么都化了的心机妆,眼尾微微上挑,茶里茶气的。 姜来猜到她在想什么,笑道:“你少刻板印象啊,她挺好的。” 宋唯栀还想问什么,体育馆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呼喊声,扩音器的声音随之而来,庆大一年一度篮球比赛正式开始。 今天是庆大第一场篮球赛,法学院和商学院对决。 穿着白色篮球服和红色篮球服的男生们入场。 宋唯栀扭头看去,瞬间松开了握着姜来的手。 姜来:“……” 宋唯栀混在人声里,大声喊着:“季淮颂!” 姜来愣了下。 季淮颂?这又是哪位? 蹙眉想了想,记起来了,刚上课那会儿宋唯栀跟她说过,庆大的另一个招生简章。 商学院的海王,见到他记得跑。 她靠过去:“哪个是季淮颂?” 球场上的人移动着位置,看得人眼花缭乱,宋唯栀的视线转了半圈:“那个,红色球服7号。” 哦。 姜来点点头,看了几秒,移开视线找于未。 于未挺好找,那张脸放在人群中,跟对面季淮颂一样,都是各自球队里的门面。 白色球服印着些许红色和黑色,他在宽松的无袖球服里穿了件白色内搭,小臂和小腿的肌肉线条流畅紧绷、恰到好处,单手就能抓住篮球。 他在场地里来回跑,和队友的配合十分默契,眼神示意,悄悄话指挥。干脆利落地截断,转身起跳,投篮入筐。 偶尔抬手,用胳膊的袖子蹭掉额角的汗珠。 “牛逼啊白队24号,有点东西。” 斜后方传来两个男生交谈的声音,姜来闻言,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白队24号好像是于未。” “于未?法学院大一那个?” “昂。” “那他背面为什么是tt?于未这俩字儿有tt?” “网上那个哭的表情?我也不知道。” “该不会是哪个女生的名字缩写吧。” “谁知道,等会儿去加他微信。” “干嘛,你gay了?” “去你妈,加个微信约球。” 姜来朝球场上看过去,于未的球服背面是24号,印着“tt”两个字母。 球服是社联定制的,背面的数字和字母都是参赛选手自己选的。 她刚刚也有点奇怪,于未背面的字母为什么是tt。 这会儿听到那两个男生的谈话,有点豁然开朗,果然他昨天晚上没有跟她说实话。 少男怀春就怀春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下一秒,她又陷入深邃无望的纠结情绪中。 不对,于未有喜欢的人…… 他要是有喜欢的人…… 她怎么办? 很自私,她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很自私,但她又没有办法,她太习惯他了,被他保护在澄澈的玻璃罩里十几年,他走远半步,她都会没有安全感。 迄今为止,即将十八年,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好像在她的认知和潜意识里,永远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总会走远,总会不在她身边的。 虽然她身边现在也有宋唯栀可以依赖,但她总觉得是有些不一样的。 如果他有喜欢的人,那她更要学会勇敢,学会不去依赖他。 中场休息,看台上有人结伴去卫生间,也有人提前离场。 姜来旁边的位置空了人。 崔锦桐受不了了,转头看向宋唯栀:“姐们儿,姜来在你旁边,你喊季淮颂的名字?他和于未是对手你不知道吗?什么眼光啊。” 姜来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抬头。 宋唯栀叉腰,振振有词:“拜托,难道我要喊于未的名字吗?当着姜来的面,你觉得这就合适了?” 姜来:“……” 跟她有什么关系。 崔锦桐噎了下,恍然大悟般:“你说的有道理喔。” 是吧。 宋唯栀扬着下巴,一脸骄傲。 下一瞬反应过来。 不对啊,她跟她解释什么?崔锦桐是于未的追求者,那不就相当于是姜来的情敌? 她跟朋友的情敌在这儿和气什么。 姜来另一侧的空位突然坐下来一个男生,中场休息安静许多,男生动静不小,宋唯栀和崔锦桐几乎是同时扭头看过去。 来着不善,看样子是来搭讪的。这种少男少女聚集的场合,最容易发生搭讪。 “白队24号挺厉害,半场传球还行,后仰跳投也不错。”男生十分自来熟,开口一串对于未的评价,似稍微展示了点自己的专业,措辞间又透露出对于未的贬低。 听这口气,就好像——于未不是他对手。 姜来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没搭腔,也没正眼看旁边的男生。 男生见这话没用,干脆往她面前凑:“你喜欢看球啊,平时还喜欢干什么?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你认识一下。” 认识你妈。 眼见男生就要伸手,宋唯栀和崔锦桐同时翻了个白眼,开口道:“诶——” 两个人刚要制止,一道人影便从栏杆处翻了上来,直接跨过两排座椅,转身挤在了姜来和那个男生之间。 姜来被吓了一跳,愣怔半晌,自动往旁边挪了点,宋唯栀顺手把她抱住。 于未姿态肆意地靠着两个座椅,侧身把姜来完全挡住,胳膊搭在椅背上,眉眼轻佻,笑了笑:“对不住了兄弟,我家小朋友怕生。” 他额角汗津津的,头发略微凌乱,还有些湿。 没什么汗味儿,倒是那股葡萄柚,愈发浓烈。 男生扫了他一眼,刚球场上那个24号。 “关你什么事?” 于未吊儿郎当地扬了扬下巴:“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说关我什么事儿?” 嗯? 姜来拧眉,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他像一堵墙一样,密不透风,将她护在身后。 第22章 ◎发丝勾在一起。【二更】◎ 保温杯是姜来新买的, 素白的杯身只有一串黑色的英文字母,有点性冷淡风。 这种保温杯的杯盖是扣下扣环,按一下就可以直接弹开。 姜来把这部分拧开, 剩下的杯身递给于未。 总不能让他对嘴喝,上次喝错他的拿铁,她还记忆犹新。 喝完水,下半场开始。 于未从她手里拿走杯盖, 拧好,塞回她手里:“球赛结束后等我。” 姜来见他这会儿走楼梯下去, 后背印着的数字和字母, 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看着“tt”两个字母, 她顿了下,又想起不久前那两个男生的对话。 莫名的,一股郁结不顺的感觉堵在胸口。 姓唐姓田姓谭?哪位?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比赛结束。 宋唯栀要去理发店做勤勤恳恳打工人, 跟姜来说了一声便顺着人群离场了。 姜来坐在看台上,于未直奔她旁边的位置。 从她手里接过保温杯, 又喝了几口。 心里的情绪急于疏导, 姜来直接问他:“于未,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于未明显顿了下:“谁跟你说的?” 是不是何乾江又瞎给他拉郎,在她面前胡说八道了。中场休息的时候他没有注意, 她旁边的旁边好像是崔锦桐? “球服啊。”姜来的语气很理所当然,“tt是谁?” 于未低头失笑。 哦,因为这个啊。 再抬头,眉眼含笑, 朝气又明朗:“你啊。” 这下轮到姜来错愕, 她表情略微迟缓:“哦……我啊。” 怎么回事啊姜来, 怎么听风就是雨?他这样子看起来像是有喜欢的人吗? “我的好运红绳给你了, 总要在你这儿讨点东西。”于未瞟了眼她左腕的红绳,懒懒地靠着椅背,“借你名字用用,不行啊?” 姜来面色平静,嘟囔一声:“我也没说不行。” 于未有商有量:“姜来这个名字太明显了,我倒是没什么,怕你觉得张扬。用姜甜甜,行不?” “你用都用了,现在来问我?”姜来撇撇嘴角,“先斩后奏。” 于未没皮没脸的说:“这不是我的惯用招数吗?我们公主的名字挺好用,球赛赢了。” 姜来轻哼:“当然好用。” “我去换件衣服,等我会儿?”于未随手薅了下头发。 姜来嗯了一声,他才起身朝后场的更衣室走去。 姜甜甜这个名字,的确出自于于未之口,所以他用在球服上,好像也无可厚非。 于未这人,喜欢吃甜食,小学的时候抱着糖罐做数学题,被朱阿姨狠狠制裁了一顿,为了避免他长蛀牙,没收了他的所有零食。第二天他拿着所剩无几的零花钱,借口请姜来吃好吃的,去家附近的超市买糖。 当时超市在做活动,姜来正好是当天的第一百个顾客,店长送了她一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玩偶。 她当时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得十分腼腆,乖巧又娇憨,不好意思地收下了礼物。 于未就站在她旁边,侧头看着她。 他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就觉得,她笑起来好甜,想咬一口。 那天之后,他经常叫她姜甜甜。 她好奇问过原因,他实话实说,因为她笑起来实在是太甜了,比他吃过的所有糖都甜。 天生冷脸,笑起来又很甜,这反差,简直要命。 . 姜来坐在看台上喝水,偌大的体育馆里安静又空旷,几分钟前的热闹早已经归于平静。 她心里舒坦很多,甚至有些愉悦。 于未没有喜欢的人。 “姜来。” 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姜来抬头就看到朝她走过来的崔锦桐。 她脸上的表情很微妙,有点紧绷,又有些不好意思? 复杂凌乱,姜来能明显察觉出她心里的挣扎情绪。 想到几分钟前的事,姜来沉了沉气。 她想好了,如果崔锦桐是要跟她聊于未的事,她只能抱歉,跟她说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只要不是于未喜欢的人,谁来都不行。 自私就自私吧,她不管了。 崔锦桐慢吞吞地坐下:“我能跟你加个微信吗?” 姜来凝眸看她:“为什么?” 崔锦桐憋不住了:“因为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我的朋友圈不能没有你,加不到你的微信我这辈子一定会含恨而死的。” 姜来一时间接不住她抛出来的话。 这又是什么剧情走向?怎么她的每一步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姜来:“你不是喜欢……” 崔锦桐:“我不是。” 她绷着脸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对天发誓。 姜来心说,她还什么都没有问呢。 崔锦桐绞着手指,咬了咬下唇说道:“是不是于未那几个室友跟你说了什么?男人的鬼话不能信的,我才不是那些人说的那样。我可以给你看聊天记录的,我没有跟于未说什么出格的话,他也挺客气的。” 崔锦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故意压着嗓音装惨的样子,但姜来却莫名听得很顺耳。 她扣上杯盖,轻声道:“你昨天晚上不是还在追他吗?” “我只是单纯因为他好看。”崔锦桐想到这就有些气急败坏,“我也很好看好吧,他什么眼神啊对我视而不见。” 转而瞄向姜来,嘻嘻一笑,“不过我昨晚算是知道了,他那样子完全可以理解,我身边要是有你,我也不会想看别人。” 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姜来有几分无措,不知道该回应她什么。 不留余地地夸她好看,这事儿在第一次见的时候她就说过了。 “你还渴吗?我帮你接水。”崔锦桐瞄了眼姜来手里的保温杯,略微殷切的说。 姜来:“呃……不用了,我不渴。” 崔锦桐不满地撇了下嘴角:“于未真不行,怎么能让美女等他这么久。” 眼珠轱辘一圈,她眨眨眼睛,凑到姜来面前,“要不你别等他了,我请你吃饭。” 姜来摇头:“谢谢,下次吧。” 闻言,崔锦桐意识到有戏,立马把手里的手机转了个方向:“那加微信?” 姜来垂眸,倏然失笑:“好。” 原以为她是来挑衅她的,没想到是来跟她做姐妹的,狗血偶像剧果然还是局限了点儿。 两个人坐在看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崔锦桐说话居多,神采飞扬。后场通道口陆续涌出来几个男生,姜来随意一瞥,看到人群里的于未。 崔锦桐也看到了,在她耳畔说了句下次约,拎上自己的包匆匆离开。 于未大步跨上看台,站在姜来旁边,盯着崔锦桐逃命似的身影:“她跟你说什么了?” 换策略了,打算从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手下手? “没说什么。”姜来把保温杯和没用完的纸包塞给他,低头系马丁靴的鞋带,随手拨弄环扣在靴身的珍珠链。 于未蹙眉,在她面前蹲下,微微歪头,凑近,自下而上看她。 探究又审视。 姜来正低着头,他凑近的动作太近,额前的头发几乎擦过她从肩上滑落下来的头发。 发丝轻触缠绕,若即若离,牵丝扳藤般勾在一起。 手上的动作顿住,姜来抬眸:“干嘛?” 于未神色微敛,视线在她的眼底来回探究,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一句:“没事。” 姜来:? 这是什么狗屁对话,打哑谜呢。 轻轻踢了下他的鞋尖,她问:“到底什么事?” “你不跟我说实话,我有点儿不开心。”于未单手搭在膝盖上,“她欺负你了?” 姜来:“没有啊。” 于未没有说话,他对崔锦桐不了解,过去几天的接触也仅限于对方的主动行为,但她每次的言行举止也并没有越界,大方得体。昨晚她对姜来也没有任何不好的言行,所以他无法判断她到底想做什么,又或者,有没有真的触及到他的底线。 不过她们刚才……好像是有点儿和谐?像极了相见恨晚的小姐妹。 见于未这副思忖的模样,姜来轻声道:“于未,人都是多面的,她在你面前的样子和在我面前的样子未必是一样的。你不能因为她某些事情做的不那么好,就觉得她这个人坏。” 为了让自己的理论有说服力,她把崔锦桐让给她最后一个流沙包的事跟于未说了一遍。 “而且你看,她昨晚也没有做什么,还觉得我的口红色号好看,对吧?” 于未凝眸看她,缓缓起身,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教育的是,小理论家。” 姜来皱眉蹙额:“我没有说教的意思。” “知道。”于未随手扣开手里的保温杯,里面还剩了点水,他仰头喝完,又随手扣下杯盖,“走吧,想吃什么,爷请客。” 姜来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死死盯着他手里的保温杯,眼睁睁地看着他扣开了杯盖的扣环,将杯盖打开,然后仰头喝掉了剩下的水。 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片死寂,在空挡安静地体育馆?????里,憋了半天才开口。 语气并不咬牙切齿,却听起来让人脊背发凉:“于未,你没拧盖。” “嗯?” 于未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保温杯,这才意识到他刚喝的时候是直接撬开杯盖就喝了,没有把杯盖拧开。 “……” 完了,他死了。 “算了。”姜来收回视线,起身走下看台,“我想吃二食堂的水晶虾饺。” 她上次也喝了他的拿铁,这大概就是报应,但这样一扯平,她心里不至于再有那么一个疙瘩。 于未跟在她身后,摸了摸鼻尖,没敢吱声。 走着走着,姜来突然回头看他:“我上次喝了你的拿铁之后你喝了吗?” 第23章 ◎不好意思啊?【三更】◎ 他不觉得姜来能知道什么, 但他是有些难忍。总觉得至少要等到她十八岁生日,就跟玩儿养成系通关游戏一样。 这么一想,有点变态。 不可能是别人, 他没给过自己别的选项。 却又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是有一条界线,越过去,这十几年也就过去了。 电视剧阅历的确很丰富, 很小就跟着朱女士看晚间黄金档的肥皂剧,竹马不敌天降的有, 青梅竹马世界最甜的也有。 他和姜来是哪一种?他不清楚。 向来是百无禁忌, 无所畏惧。 然而在这件事上, 他承认,是有点儿怂。 食堂里的人零零散散,于未坐在姜来对面, 抬眼见姜来定定地盯着自己,随意挑眉:“帅吧。” “……”什么毛病。 不过是思考跟他有关的问题, 在观察他而已, 没几秒就遭受到他十年如一日清晰地自我认知。 姜来叼着筷子, “你迷弟迷妹还挺多。” 刚刚在体育馆,她的周围除了喊季淮颂的, 就是喊他的。喊别人的也有,但太少了,她没听清。 于未语气随意:“庆大校草而已。” 谁给你封的? 姜来的牙齿磕到筷子,诧异一瞬。还没上招生简章呢, 这人倒是先摆起了谱。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她问:“季淮颂呢?” 于未:“往后排。” “邵丞安呢?” 听到这个名字, 于未短暂地皱了下眉头, 语气难得带了些不耐烦:“也往后。” 姜来:“那……” “还谁?都往后。” “……”怎么还急眼啊。 姜来觉得好笑,弯了弯嘴角。 他从小到大都比周围的同龄人成熟一些,积极向上,又对很多事不太在意,活得通透自如所以情绪稳定,极少会炸毛会急眼。唯独在长得好看这件事上,他一定会争个高下。 但往往这个时候,他最幼稚。 也……最可爱。 姜来慢条斯理地吃着水晶虾饺,随口问他:“你今晚不会还要去图书馆内卷吧?” 这两天给他发消息,他除了上课,就是在图书馆。她每天和宋唯栀一起,也不担心没有饭搭子。 于未:“去啊。你上次说服我了,我的论据站不住脚,有点想投敌。” 姜来拿起勺子,喝了口汤:“所以你现在也觉得,从来没有在一起更遗憾吗?” 静静看着姜来,于未在脑子里设想了一下,从来没有在一起,似乎只是他们当下的状态,但最终没有在一起,必然是惊天动地的分崩离析。 生出隔阂与横断,将过去十几年连根拔起,最后还要像个娘家人一样把她送走? 他更做不到。 不只是遗憾。 “倒也没有。”他说,“你真的觉得从来没有在一起更遗憾?” 姜来:“干嘛?要和我在这儿辩论啊?” 于未笑着摇头:“只是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说了啊,后者的遗憾来源于两个人之间的摩擦,结果是可预见的。但前者的遗憾留白太多了,明明有很多种可能,只是没有人往前走那一步。你也知道,我一直想成为一个勇敢的大人,不希望生活中的遗憾是因为不勇敢。” 她的愿望就是,希望十八岁的自己能勇敢一点。 勇敢无畏,一往无前。 盯着她看了几秒,于未垂眸弯唇:“知道了。” 见他对这个辩论赛不仅重视,好像还有些紧绷,他高考都没这么紧绷,还经常跟小区里的大爷一起打乒乓、盘核桃、下象棋。 姜来想了想,问他:“我们学校初赛和谁打啊?” “师大。” “去年的市第一是?” “对面。” 庆岭大学对面是庆岭外国语大学,两所学校的正门整整齐齐地对着,一直都很和谐友爱,近两年因为线上线下很多活动联动太多,所以被大家戏称是蜜月期。 姜来思忖几秒,她没怎么了解过,但整天和宋唯栀待在一起,多少也听说了些。庆岭外国语大学一直是辩论赛的不败战神,去年也是它代表庆岭市参加了全国高校辩论赛,庆岭大学近几年一直都是第二的位置。 不过据说今年的赛制有变化,代表庆岭市参加全国赛的辩论队,要从前三名的学校选人重组。 她看了于未一眼:“别紧张,人生总有第一次嘛,中等程度的压力水平才能达到最好的学习效果,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于未歪头看她,眉目含春:“我们公主会安慰人了。” 姜来:“这算安慰吗?” 于未笑着点点头:“算。” “我学心理学,就是想学会如何与人相处,如何调节自己的情绪。”姜来不紧不慢地开口。 于未往后,靠在椅背,凝眸听她说。 “然后我发现,有的人有的事没有必要费尽心力去理解。而且我最初的目的不是帮助别人,是自愈。”她放下勺子,抬眼撞上他的视线,“再说了,我有病,你也有。” 于未:“嗯?” 哪儿来的天降大锅。 姜来面色平平,记忆十分清晰,仿佛这些事情就在记忆匣子里最靠近门口的地方,随时可以提取出来:“高三一模放榜那天大半夜跑去钓鱼,二模结束后硬拽着我去加入大爷大妈的广场舞,谁看都觉得有病……吧?” 最后一个尾音堪堪从嘴边溢出来。 于未突然抬手捏住了她的双颊,没用什么劲,她脸颊微微凹陷,呼出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洒在他的左手虎口。 “闭嘴,吃饭。”话落,他收手,拇指蹭了蹭虎口。 姜来“哦”了一声,迟缓地低头,小口小口地吃虾饺。 . 等于未把餐盘放在回收处,姜来跟他一起走出食堂。手机振个不停,是班级群里在说今晚七点半,理工图书馆六楼的放映厅有电影,人数有限,先到先得。 “于未。” “嗯?” 姜来抬头:“理工馆放映厅今晚有电影,别卷了,去看电影吧。” 于未:“什么电影?” 姜来又低头看了眼群里的消息:“《爱在黎明破晓前》。” 理查德林克莱特导演的“爱在”三部曲。 于未全看过,不止一遍,清晰地记得三部片子的内容。 “想看?”他问。 姜来点头,眼底有希冀:“嗯。” “走吧。” 辩论的事可以放一放,公主的要求不能不满足。 这部电影要在放映厅播三天,来看的人数没有预料的多,他们坐在放映厅的最后排。头顶的灯只开了一半,昏暗的环境制造出氤氲的氛围,因为是爱情片,在座有不少情侣。 电影播放的是原声,不知道开往哪里的火车停留在维也纳。节奏很快,对话为主,几乎是平铺直叙。 一见钟情、不断寻找话题,构成彼此之间短暂的连接,类似于当下所谓的crush,但又不完全是。 在日出前结束,约定下次见面,朦胧又浪漫。 这一部是男女主的初遇,于未看了好几遍,除了心里有触动,没别的。这会儿旁边坐着姜来,电影播到男女主在摩天轮拥吻的片段,他浑身的肌肉紧绷一瞬。 电影里的呼吸声、亲吻声被扩音器放大,直直钻进他的耳朵里。 这两天气温不稳,昼夜温差很大,下午出了太阳,姜来身上穿着浅色的长袖雪纺长裙,裙摆层层叠叠,又蹭在了地上。 隔着薄薄一层衣袖,手肘碰在一起,细微地摩擦,燎着他的心。 他偏头瞄了眼姜来,她专注地盯着荧幕,仿佛没有把这场吻戏当回事儿,像在欣赏艺术。 啧,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污秽。 脑子里装的什么玩意儿呢? 弯腰伸手,于未抓着她的裙摆搂起来。姜来察觉到他的动作,歪头看了眼,自然地把他搂起来的那一坨夹在腿间。 裙摆被扯上去,他的指骨触碰到她的小腿,缓缓滑过。 清晰地触感瞬间从指骨蔓延,又软又滑,伴随着她的体温。 于未僵住。 姜来俯身靠过去:“怎么了?” “没事。”于未倏然抽身坐直,稳了稳心绪,手?????肘搭在另一侧,微微靠远一些。 放映厅营造的氛围太微妙,也太暧昧,这些以往平日里寻常的触碰被无限放大。 后半场电影,主角说着英语,二十六个字母排列组合,在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电影片尾名单缓缓上升,放映厅里的灯光亮起来,于未转头发现姜来睡着了。 无声弯了弯嘴角,他低头笑得无奈。 说要来看电影的是她,睡着的也是她。 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跟她前一天晚上熬夜晚睡脱不了干系。而且这部片子很平淡,没有什么反转情节,纯二人转,从白天聊到黑夜,再到白天。对话太密集,她会睡着,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姜甜甜,该走了。”他低声道。 “嗯。”半睁着眼睛看了眼,姜来揉揉脖颈,和于未一起走出放映厅。 理工馆六楼,人群挤在电梯门口,有人选择走楼梯,他们俩不想等,干脆也走楼梯。 低头看手机,宋唯栀给她发了消息,她捧着手机回复。 于未瞟了她一眼,怕她踩空台阶,抓着她的胳膊。 出了理工馆,姜来抬头问于未:“电影后面讲了什么?我看到他们在餐厅面对面‘来电’就睡着了。” 这是她脑子里的最后一个画面,男女主在餐厅里,用手比出电话的样子,面对面‘打电话’聊天。 他也没看,他哪有心思看。 第24章 ◎你是打算和他结婚吗?◎ 周五体测完, 姜来回公寓收拾衣服,打算这周末回家,顺便把夏装拿回去, 冬装带过来。 宋唯栀趴在桌上,被八百米折腾得身心俱疲,说了一万遍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体测这种东西。水喝了两杯,这会儿胸腔还闷得难受。她看着姜来往行李箱里收拾衣服, 神色恹恹:“唉,意思是我要独守深闺两天了?” 姜来仔细地叠着裙子, 头也没抬:“你可以从早到晚待在店里。” 宋唯栀无聊地抠了抠指甲:“邵丞安这周末不在店里。” “所以你就光明正大的翘班?”姜来摇摇头, “虽然你不缺, 但那可是两百。” “……”宋唯栀噎了下,“知道啦知道啦,我去就是了。” 想起来, 她问姜来,“你和于未一起回去?” 姜来嗯了一声:“我们住对门。” 这简直是偶像剧里青梅竹马的标配。 宋唯栀腹诽一番, 撑着桌子站起来:“他在楼下等你?” 姜来:“对啊。” 宋唯栀:“那你收拾快点。” 姜来:? 转头看向宋唯栀, 她一脸困惑, 脑袋上已经悬挂起了一个巨大的、立体的问号。 宋唯栀表情夸张:“今天这么冷,还刮风, 我跑步的时候都灌得我难受。于未也是今天体育课体测,刚跑完一千,小组第一,还在楼下吹风冷等你, 好可怜啊。” 她们俩体育课选的是网球, 于未选的是篮球, 上课的场地都靠近学校东边的操场, 体测也在一块儿。刚刚体测的时候,在操场上打过照面。 秋天换季容易感冒,这个季节的庆岭市到处都是乱穿衣服的人,穿短袖、穿长袖、穿毛衣的,什么都有。 闻言,姜来手上的动作快了许多。 直到被宋唯栀推出宿舍,姜来才又纳闷起来。宋唯栀是有什么kpi要完成吗?把她推出宿舍丝毫不留情面,还显得特别迫不及待。 姜来拖着行李箱走出公寓楼,一眼就看到站在空地的于未。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他双手插在兜里,戴着蓝牙耳机,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打电话。 抬头看见她,于未上了楼梯,把行李箱拎下去。 “知道了,我们打车回去。”于未对电话那头说完,转头看向姜来,“你晚上想吃什么?” 姜来:“朱阿姨做什么我都爱吃。” 于未弯了弯嘴角,懒洋洋地冲那头说:“公主说了,您做什么她都喜欢。” 顿了下,姜来突然意识到问题,扯着于未的袖子:“千万别让我妈创新。” 大量黑暗的记忆涌上脑海,于未飞快对那头重复了一遍:“千万别让秦阿姨搞创新,我们俩想活着回庆大。” 这话说晚了,秦女士已经做好了一道创新菜。 姜来和于未到家的时候,看到餐桌上正中央摆着的那道菜,四目相对,无语凝噎。 苹果蒸蛋。 庆大食堂的厨子都想不出这么离谱的菜。 行李箱靠墙角放着,姜来有夺门而出的冲动,被于未拽着袖口挪不动脚。 姜来握着他的手腕,试图拽开,无果。 你有毛病啊?松手。 像是脑电波同频一般,于未看着她,读出她眼底的意思,眼神示意。 不松,要死一起死。 “站那儿干嘛呀?洗手吃饭。”朱妍把糖醋鱼端上桌,看向杵在门口的两个人。 他们爸爸今晚医院有事都不回来吃饭,只有四个人,没做几道菜。 于未搓了搓脸,认命朝卫生间走去,姜来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站在洗手池前,一前一后洗完手。 姜来撑着洗手池,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于未:“你不出去?” 姜来瞥他一眼:“你怎么不出去?” 她才不想做出头鸟,被秦女士逼着吃苹果蒸蛋。 于未靠墙站,抬了抬下巴:“我上厕所。” 闻言,姜来似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视线下移,落在某处。停留不到两秒,后颈被捏住,她被迫仰头。 于未凝眸凑近,目光微沉:“啧,看哪儿呢?” 咫尺距离一秒将姜来的意识拉回,几天前那个夜晚的画面浮现在她眼前。 他弯腰俯身同她平视,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那时候,她清楚地看到他的视线往下,落在了她的唇上。 不过最后他直起上身,把她推进了公寓楼,她的大脑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当时的信息。 而此刻,也不在安全距离之内。 姜来和人相处时,习惯一米安全距离,尤其是异性。即便再熟悉,进了一米的半径圈都会让她感觉不舒服。 唯独于未,她从小到大好像和他没有什么边界感。甚至依赖这种亲密感,似瘾似癖。 他人不可逾越的一米,她怕他超出去。 这种从刚开学到现在冒出来的劲头,不断肆意生长的藤蔓,到底是依赖感、占有欲,?????还是别的什么,她当下无从判断。 心里像有一个毛线球,好端端的被小猫爪子扯乱,散成一地。 有点烦,还有点闷。 “你又不是没穿裤子。” 扔下这句话,姜来转身就走,顺手带上了门。 于未皱眉蹙额,反思。 他刚刚有点儿过了,惹她生气了? 姜来敏感,但从不钻牛角尖,也不记仇,从卫生间出来就把心里那股情绪翻了个面,抛之脑后。 但看到餐桌上那盘苹果蒸蛋,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拉开椅子坐下。 苹果蒸蛋,做了四个,那不就是一人一个吗?分量还这么大。 于未不紧不慢地从卫生间出来,撞上姜来看过来的视线,几乎一秒读懂了她眼里的意图,心照不宣。 别说话,装死。 两个人各吃各的,谁也没有说话,垮着两张脸,只象征性地拨了一丁点儿苹果蒸蛋吃了一口,然后飞快扒饭。 秦优和朱妍坐在他们对面,默默观察了一会儿。 秦优凑到朱妍耳边,小声说:“不会是我创新的苹果蒸蛋太难吃了,给他俩吃哑巴了吧?” 朱妍摇头,安慰道:“不至于。” 不至于,但确实难吃。 姜来和于未同时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话落,于未走到门口拎上行李箱,姜来起身扯了两张餐巾纸,随手递给他一张,跟着他走出他家。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片刻停留,仿佛排练过几百遍,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听到“嘭”的一声关门声,秦优没太反应过来:“这俩孩子怎么了?” 朱妍怡然自得地夹菜:“青春期晚期呗。” 进了自己家门,姜来随手按开客厅的灯,径直走向沙发,抱着抱枕陷进去。 “太可怕了。”她松了一口气,“我妈从哪儿搞来的死亡菜谱,你让你妈劝劝她。” 于未把行李箱放好,随手从她家冰箱里拎出一罐可乐:“劝不了,能劝早劝了。” “放回去。” 姜来盯着他手里的冰可乐。 于未靠在冰箱旁边:“配合你表演,可乐都不给我喝一口?” “明明是合作双赢。”姜来把茶几上一瓶常温甜牛奶扔给他,“你感冒了我怎么办?” 于未接住甜牛奶,把冰可乐放了回去。 每到秋天换季的时候,她都格外警惕他的身体状况,生怕他哪天感冒生病,她得自己一个人上学放学。 “现在用不着一起上学放学,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于未扣开甜牛奶的盖子,拿起茶几上的吸管插好。 姜来点点头,顺手拿走他手里的牛奶:“你说得对。” 嘴还没碰到吸管,手里一空,于未顿了下,看向姜来捧着牛奶朝卧室走去的身影。 “诶——” “喝你想喝冰可乐吧。” 话落,是关门声。 于未:“……” . 换了衣服从卧室出来,姜来见于未要走,没吱声,咬着牛奶吸管坐在沙发上给宋唯栀发消息。 于未走到门口,回头看她:“我跟何乾江约了打球,在石景公园,你去不去?” 石景公园有一个露天篮球场,在石景公园地铁站c口,每逢节假日都有不少学生在那打球,男大学生、男高中生应有尽有。 离他们家也挺近,地铁三站就到,于未高中的时候就常常去那里打球。 姜来随口吐槽:“不在学校也要和他约球,你是打算和他结婚吗?” 于未戏谑道:“我打算跟你,结吗?” “……”姜来差点白眼翻到后脑勺,坐在门口换鞋,跟他一起出门时也不忘拿上没喝完的牛奶,“宋唯栀说她也想来。” 邵丞安这周末不在学校,宋唯栀一个人在宿舍实在难捱,她朋友挺多,但都不是庆大的,而且她已经很久不去酒吧了。 于未随手回何乾江的消息:“来呗。” 姜来:“崔锦桐也来。” 于未:? 脚下的步子顿住,他转头看向姜来。 姜来迎上他的目光,直接把手机转了个面给他看。 聊天框里,崔锦桐说她这周课太多了,终于周末了想约姜来玩。姜来说她正好要去石景公园,问她要不要来。姜来发的每一条消息对面都是秒回,而且姜来发一句话,崔锦桐能发十句。 于未默然。 难怪这几天崔锦桐没再给他发消息,原来是转移目标了,不过她这个目标转移得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儿? 姜来收回手机,低头给崔锦桐回消息。 “你们什么时候加的微信?”于未随手按下电梯键。 姜来:“篮球赛那天。” 第25章 ◎以为你们私奔了。◎ 姜来正捏着牛奶瓶叼着吸管, 他的动作太猝不及防,右手手腕环过她的左手,手背若有似无地摩擦着她的腕骨。 她抬眼看他, 细细的吸管微微压着她的下唇,白色吸管上有些许淡淡的嫣红。 于未的手指勾着绳子,干脆利落地交叉再拉开,撞上姜来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睛, 倏地顿住。 正站在楼下门口的台阶处,半明半暗, 她眼底的光亮并不清晰, 似乎藏着探究的情绪。 心里一虚, 于未勾了下手指拽住绳子往下移拉,卫衣帽子瞬间被抽紧。 “你有毛病啊?”视线被遮挡,姜来抬手拍掉于未的手, 松开绳子扯下帽子,瞪了他一眼, “一天不招我你浑身难受是不是。” 揉了揉鼻尖, 于未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笑起来。 姜来挥开黏到脸颊的发丝, 重新把卫衣帽子戴好,没系绳:“刮风了你们还能打球吗?” “能啊。”于未说, “勇敢狗狗,不怕困难。” 姜来点点头:“别和何乾江结婚了。” “我没打算……” “和篮球结吧。” “……” 于未抿了下唇,无言以对。 夜色朦胧,小区里的灯悉数点亮。 拐角的路口有人走过来。 “于未姜来回来了啊。”男人拉着牵引绳, 步调缓慢, 跟着前面的金毛走s形路线。 于未率先开口:“是啊张叔, 遛狗呢。” 姜来瞬间收敛了方才在于未面前的嚣张, 略微腼腆地笑起来,压着于未的尾音,轻声喊了人。 金毛抬头看到姜来,汪汪叫了两声,有要挣脱牵引绳的架势,朝她奔过来。 男人像是早有准备,在它抬头的时候就松了手。 姜来看到狗比看到人的时候热情多了,立马蹲下身接住金毛,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 她向来如此,碰到小猫小狗会很主动,迫切渴望它们的亲近,也想摸摸它们柔软的肚皮,但碰到不熟的人,她只会拒绝躲避,并希望他们不要和她讲话。 因为小猫小狗的世界很纯粹,而人心隔肚皮,复杂太多。 张叔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姜来和自家金毛,问于未:“出门玩啊?” 于未应了声:“跟同学约了打球。” 张叔:“哪天咱俩打打?” 于未:“行啊,听说您上学那会儿是校队的,手下留情啊叔。” 张叔笑道:“今非昔比啊,我上年纪了,是你小子手下留情。” 揉了会儿金毛,姜来拍拍它的脑袋,同张叔道别。 于未盯着她的动作看了半天,眯了眯眼。 她拍狗头的动作,怎么有点儿熟悉? 张叔看他们朝地铁站走去的身影,咂咂嘴感慨:“年轻真好啊。” 又低头看向坐在一旁的金毛,“你说是吧?” 金毛:“汪!” . 石景公园的露天篮球场一直很热门,这个点已经有不少人。何乾江提前过来占场子,和临时认识的几个高中生打了会儿。 等于未到了,何乾江随手把球扔给一个男生:“怎么才来。” 转而看到他身后的姜来,语气瞬间变了,硬是柔和了好几度,“哟,你也来了啊。” “哟什么哟。”于未朝他脑袋推了一把,“跟中学生打?” 几个中学生看样子是放学之?????后直接过来的,身上还穿着校服,几种不同的校服,都是公园附近的中学。 “看不起啊?你不也高中毕业没多久。”何乾江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 于未扬眉笑道:“是啊,怕打不过,丢人。” 何乾江:“拉倒吧,也不知道是谁单场得分52,总分才78,你是要比肩艾弗森呐。” “那倒没有。”于未抻了抻脖颈,“浅打一下cba,当个中国库里吧。” “……” 何乾江差点被水呛到。 他们谈话间,崔锦桐到了。 于未瞥了她一眼,她的视线直直落在姜来的脸上,像在看艺术品,目不转睛。 姜来捧着手机抬头,仓促环顾一圈,问何乾江:“宋唯栀说她到了,你看到她了吗?” 何乾江仰头喝了口水,抬手指着球场斜对角:“那儿呢。” 球场灯光挺亮的,但聚光在球框周围,角落恰巧是死角,比较昏暗,无端营造出一丝暧昧感。 宋唯栀站在绿色铁网边上,笑盈盈的和旁边的高个男生相谈甚欢。 姜来:“……” 算了,发消息让她过来吧。 “来来。” 宋唯栀看到消息,和身边的男生挥了挥手,便朝她跑了过来,看清她旁边站的人,瞬间皱眉,语气斗转直下,“你怎么来了?” 崔锦桐迎上她的目光:“篮球场是你开的呀?我不能来?” 宋唯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于未,靠在姜来耳语:“她跟着于未来的?” 姜来摇头:“不是,是我约她来的。” 宋唯栀当下就想问她,你没事儿吧?你不知道她是你的情敌吗?! 但她不能这么说,毕竟姜来没说过喜不喜欢于未。只是她单方面觉得,亲密无间的青梅竹马中间插个人,跟结婚被挖墙脚不相上下。 三个女生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于未说不上来,也没想和自己有关。他看了眼那群中学生,对姜来说:“我去买水,你想喝什么?” 姜来:“都行。” 都行的意思于未了解,她这会儿没有特别想喝的,但又有点想喝东西,所以给她买最喜欢的气泡水就好啦。 顺便问了宋唯栀和崔锦桐,于未和何乾江去了公园对面的便利店,一人拎着一个袋子回来。 三个女生正坐在球场边的长凳上,看那群中学生打球。 谁也没说话,气氛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崔锦桐见于未从袋子里拿出一瓶葡萄味的气泡水,随口道:“你为什么拿这个味啊?我觉得菠萝的比葡萄的——” 于未:“姜来喜欢。” “——难喝太多了,还是葡萄的最好喝。”说出口的话峰回路转,崔锦桐笑着看向姜来,“我以后也喝葡萄味的。” 于未:“……” 何乾江:“……” 宋唯栀:“……” 这他妈又是哪一出? 姜来伸手,于未没急着给她,拧松瓶盖再塞进她手里。她喝了一口,顺手递给坐在自己左边的崔锦桐:“你要不要尝尝?” 她听出来,崔锦桐刚才是想说菠萝的比葡萄的好喝,她不这么认为,但对方为了迎合自己硬生生把话掰了过来,她就顺水推舟吧。虽然可能,崔锦桐喝了之后依旧不喜欢葡萄味。 但分享,是拉近关系的第一步。 崔锦桐看着递过来的气泡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说实话,她有点受宠若惊了。 多少听说过,上次在篮球馆也感受到了,姜来挺社恐的,慢热又内敛。那这正好说明了,她在接纳她呀,给她屋子的钥匙,邀请她进去了。 欣喜地接下气泡水,崔锦桐喝了一口:“坦白来讲,虽然我最喜欢菠萝味,但我以后也会喜欢葡萄味的。” 宋唯栀忍不了了:“好哇,第一口居然是给她分享的!” 崔锦桐抬着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怎么了,你嫉妒呀?” “我……”宋唯栀吹了一口气,转头对姜来说,“你别被她骗了,指不定又是什么迂回战术。” 姜来:“……” 是她唐突了,光顾着接纳崔锦桐,没有考虑到宋唯栀的心情。她安抚地捏了捏宋唯栀的胳膊,小声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回头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清冷的声线故意压低放软,有点别样的哄人意味。 于未站在她身前,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无声弯了弯嘴角。 这样的场面,以往他从未见过,还挺温馨。吵闹了点儿,但姜来被爱包围,他心情就特别好。 下一秒,宋唯栀“唰”地站了起来,冲崔锦桐说:“我嫉妒什么啊?我每天都跟来来睡一起,你是哪块小饼干?” 于未:“……” 何乾江:“……” 这他妈也能说? . 于未和何乾江跟那群穿着校服的中学生一块儿打球,姜来右腿搭在左腿上,晃晃悠悠地喝着葡萄味的气泡水。 四四方方的球场内亮着四盏灯,肆意奔跑的少年仿佛永远自由如风。 宋唯栀盯着于未的衣服看了会儿,突然收回视线,落在姜来身上,震惊道:“你和于未情侣装啊?” 听到她这话,崔锦桐才注意到,于未和姜来穿的是同一个牌子的卫衣,款式一模一样,好像是这个品牌的联名款,只不过于未穿的是黑色,姜来穿的是浅紫色。 姜来拧上瓶盖,语气平平:“朱阿姨买的。” 宋唯栀:“朱阿姨?” 姜来解释道:“于未的妈妈。” 了然地点点头,宋唯栀越过姜来,抬头看向另一边的崔锦桐,一副“省省吧,你没机会”的表情。崔锦桐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很少这样安静地盯着于未看,姜来见他袖子撸到手肘,双手交替着拍球,准备带球过人。头发沾了些汗水,被他随意抓过,有些凌乱,却露出好看的眉眼。 他顺毛看起来挺乖,饱满的额头和凌厉地眉峰露出来,显得桀骜不驯。 姜来凝眸。 是因为跨过了十八岁吗?总觉得他有点不太一样,有股夹杂青涩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长大这个词,太奇妙了。 后仰跳投命中一个空心球,于未叫停,反手抓住自己卫衣的后领,从头上脱下来。头发被弄乱,他随手薅了一把。 第26章 ◎不想错过她的人生。◎ 被吓死的是她吧, 秦女士又在口出什么狂言,这是一个人民教师能说的话吗? 再说了,她和于未, 私什么奔,往哪儿奔。 姜来低头回复。 -【秦女士,文明用语】 -【我这不是看到门口放着一个行李箱,拎了一下还挺重, 以为你们私奔忘了带行李】 “……” 姜来有时候觉得,她能活这么大真不容易。看这话就知道, 秦优女士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和于未回去的时候, 拎了一个行李箱。 秦优女士在工作上是很优秀的人民教师,去年全市评优拿了奖也上了新的职称,但在生活中, 秦优就是个笨蛋美人,还有点马虎。对厨艺一窍不通还总喜欢创新, 她们家?????里的被套都是朱阿姨换的, 因为她不会, 没有别人妈妈的生活技能,永远找不到被褥的四个角。 朱妍和秦优是师范大学的同学, 大学做室友,成家做邻居。不得不说,朱阿姨不仅包容性很强,耐心也很足, 能这么纵容秦优女士二十年。 姜来认真敲字。 -【箱子里是我从学校拿回来的夏装】 -【妈妈不知道嘛】 -【你和未未在外面多玩会儿, 认识认识新朋友, 别回来太早】 -【外面好冷的】 -【有未未在, 哪里会冷到你】 姜来回了个表情包,草草结束对话。收起手机再抬头,不远处那两个女生已经不见了,于未也重新投入到球场中。 视线随意一瞥,发现宋唯栀和崔锦桐坐在一起,盯着她看,画面和谐,但莫名诡异。 姜来缓缓眨了眨眼睛:“怎么……?” “你都没反应吗?”崔锦桐问。 “于未被漂亮姐姐搭讪。”宋唯栀接着说。 两个人突然默契,一唱一和,搞得姜来有些无所适从。她垂眸想了想:“我应该有的反应是?” 崔锦桐:“比如吃醋。” 宋唯栀:“比如生气。” 姜来:“为什么?” 只是要微信而已,看于未那样应该是婉拒了,而且他的手机在她这里。况且她又没有那么小气,剥夺他交别的朋友的权利。 “为……” 两个人噎住,转头四目相对。 问到她们了。 “不对啊。”宋唯栀猛地站起来,叉腰面朝着崔锦桐,“你不应该也生气吗?” 崔锦桐无语:“再说一遍,我已经不喜欢于未了。” 宋唯栀显然不信:“屁话,那你喜欢谁?” 崔锦桐:“姜来啊。” 宋唯栀霎时愕然,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完全没想到崔锦桐扔出来这么一个答案。半晌她才缓过来,憋出一句:“你想挖我墙角?” 姜来:“……” 她怎么就成墙角了,再说了,她们三个不能一起过吗? 这么想,她也这么说了,“其实我们可以一起过的。” 话落,空气倏地安静几秒。 宋唯栀和崔锦桐齐齐看向她:“看不出来啊姜来,你还有点渣女天赋。” “……” 算了,她闭嘴。 正欲低头看手机,怀里抱着的衣服振动两下,姜来摸了半天,掏出于未的手机,还没看清锁屏界面弹出来的消息通知,面部识别自动解锁了。 微信消息界面跳出来,姜来顿了下,恍然想起,她和于未的手机都保存了对方的面部识别。因为经常用对方的手机,好几次嫌输密码麻烦,干脆在此前的假期录了面部识别。 那会儿没多想,现在看来,好像真的有些不合适。 长此以往没有边界感,在跨入成年人的世界后,原本模糊不清的界线似乎理应反复勾描。比如此刻,微信消息跳出来,她只一眼,便看到了消息内容,以及给他发消息的人。 -【你抽空把2.0版本的稿子发给我】 -【我还找了些资料,下周研讨室碰一下】 她并不知道这个叫“齐霏”的女生是谁,但看这语气,应该是辩论队的。 姜来随手暗灭屏幕,把手机放回于未卫衣的兜里。宋唯栀和崔锦桐还在争论不休,她余光瞥见一颗黄色的乒乓球滚到脚边,顺势弯腰捡起来。 “谢谢。”耳畔闯入一道男声,对方朝她摊手。 姜来没抬头,把乒乓球放在男生的掌心:“没事。” 微风拂过,独属于秋季的花果香在空气里弥漫。 红发被风吹动,男生的视线停在她脸上,没急着走,仔细端详了半晌,有些出神。姜来浑身散发的生人勿进气息太浓烈,他欲言又止。 身后传来同伴不耐烦的叫喊声,他才随手抛了抛乒乓球转身走开。 . 石景公园这一片属于越晚越热闹,尤其是放假的晚上。 于未和何乾江不打球了,坐在长凳上喝水,看那群中学生继续乐此不疲。 何乾江拎着空瓶子,看了眼不远处器材区的人,问于未:“你对崔锦桐到底什么意思?人都追这儿来了,你不给个回应?” 于未瞥他一眼:“我态度不明确?” 不管是对崔锦桐本人,还是在他几个室友面前,他表明过很多次,他对崔锦桐没意思,做朋友可以,超过了不行。 他的界线划得跟三八线一样,清晰的不得了。 何乾江抓了抓头发:“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再不是个人,也不能惦记兄弟未来的女朋友啊。刚才她坐这和宋唯栀小学生一样拌嘴,我他妈居然觉得她有点可爱。” 于未轻嗤一声:“你挺道德,以为自己惦记的少啊?” “卧槽,你不会真对崔锦桐……” “不是她。”于未咽了咽喉,没继续说。 何乾江反应了会儿,一口气噔的提了上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兴奋地憋着气,半天才稳住自己,小声说:“你早说喜欢宋唯栀啊。” “……” 于未仰头喝水的动作顿住,垂眸瞥向他。 是不是有病啊?长了个什么脑子,怎么考上庆大的。 已经严重跑题,何乾江浑然不觉,还一脸兴奋地说:“难怪上次看流星雨,你跑半山腰去买驱蚊液,就因为她说有蚊子啊。啧啧,你小子还挺会。” 会个屁。 “也不是。”无语至极,于未把空瓶子捏扁,顺手拿走何乾江手里的空瓶,起身就走,步子跨得很大。 何乾江追上他:“诶诶,你别不好意思啊,我不跟别人说,真不说。” 于未没搭理他,把两个捏扁的空瓶子放进球场门口捡瓶子的爷爷的麻袋里。 爷爷佝偻着背,朝他点点头:“谢谢你啊小伙子。” “没事儿,天冷,早点回家啊爷爷。” 于未笑了笑,走出球场。 器材区这边,姜来趴在弧形杆上,清晰地看到于未把扁平的空瓶子放进爷爷的麻袋里,他动作很轻,姿态很低,整个人平和又温柔。 画面碎片仿佛重叠一般,她想起高一那会儿,跟秦优女士回了一趟老家,回庆岭市之后在驱车回家的路上碰见他。 彼时,他坐在河堤边上,挨着一个陌生的老人家,老人家面前有一根鱼竿,旁边放着一个桶和包,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画面怪温馨的。 直到一条鱼上钩,于未才发出一声惊喜地感叹,毫不吝啬地夸赞老人家。老人家乐呵地跟他分享钓鱼的技巧,他听的很认真。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老人家的老伴走得早,子女又在国外,几乎每天都会到河畔钓鱼,那天凑巧被准备去打球的于未撞见了,他索性陪老人家钓了六个小时的鱼,还聊了天。 他好像一直是这样,不仅仅是简单的人情味,他身上总有一种抚慰世俗却又不落于世俗的温柔,是她见过最有耐心的人,通透、包容、有力量感。 像是缺失的碎片被找到,她渴望的东西在他身上淋漓尽致,她总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 见于未走过来,姜来抬手把他的衣服和手机给他。 于未套头把卫衣穿上,跨坐在姜来旁边的器材上。 何乾江径直朝崔锦桐走去,站在她面前,挠了挠脑袋:“那个……咱俩加个微信?” 崔锦桐诧异道:“加我微信干嘛?” 何乾江磕磕巴巴:“就……这所有人的微信我都有,没你的。” “姜来的你也有?”崔锦桐问。 “是啊。”何乾江纳闷,问他姜来干什么,难不成她喜欢于未,把姜来当情敌了?可是不对啊,她要是把姜来当情敌,跟人走这么近干嘛?走这么近不就是为了套于未的消息吗?毕竟姜来最了解于未。 把姜来当情敌,又从姜来那儿套消息。 太矛盾了,他实在搞不懂女生。 崔锦桐举起手机:“那加吧。” 成功加到微信,何乾江到于未旁边坐下。 于未盯着他看了会儿,无端生出一丝羡慕的情绪。 如果他和姜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以他的性格,他早冲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拥有太多,举步维艰,生怕哪个环节不合时宜,十几年铸造的城堡瞬间坍塌。 但转念一想,要是选择另一种人生开局,他遇到姜来之后,又一定会渴求和她一起长大。 所以这样看来,也没有另一种可能,他不想错过她人生的任何时刻。 . 夜里的风再度袭来,一行人朝地铁口走去。交错的树枝隔绝灯火光亮,绿道很暗。 姜来挨着于未,仿佛能感受到他运动后的体温,热意汹涌,涌到她身边。 走在前面的崔锦桐忽而转头开口:“于未,打球的时候是不是有两个女生跟你搭讪啊?” 第27章 ◎体温。◎ 一觉睡到中午, 姜来醒来发现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自家爸爸在医院没有换班,他昨天和今天都有手术,至于秦优女士, 想必是和朱妍女士去享受周末了。 洗漱完,她没换衣服,穿着毛绒绒的睡袍,抱着平板敲响对面的门。 等了两分钟, 门被打开,于未看起来也是刚起。 他看了眼门口的人, 侧身让开, 胡乱薅了薅头发:“你还挺喜欢这个睡袍。” 睡袍是粉白色的, 帽子上有一对兔子耳朵。 姜来低头看了眼,她脚上的拖鞋和睡袍都是配套的:“秦女士的审美,我懒得换。” 天气又冷了几度, 反正不出门,穿几层衣服都不如这一件睡袍暖和。 随意抬头, 她顿了下, 像发现了新大陆, 表情有些惊奇,陡然凑近于未。 正低头揉着脖子, 于未被她这个动作猝不及防到了,霎时屏息,整个人僵住。 “干什么?”他吞咽了一下,问。 姜来盯着他的唇边:“于未, 你有小胡渣诶。” 于未撤开视线, 表情有些欲盖弥彰:“废话, 哥是成年男人。” 姜来听他这话, 敷衍地点点头,把平板放在茶几上,窝进沙发里。点开上次在学校放映厅没看完的电影,把进度条拉到后半段,问于未:“中午吃什么啊?” 于未拉开冰箱,拿出朱妍女士一大早买回来、并且发微信叮嘱他一定要和来来一起吃的石榴:“你想吃什么?” 姜来偏头,见他在翻冰箱,诧异道:“你做啊?” 没见过于未开火,连给朱阿姨打下手,朱阿姨都觉得他碍眼,她实在怀疑他有没有这个能力。 于未没太睡醒,低笑时溢出气音,如同砂砾滚过一般:“把厨房炸了,等朱女士回来弄死我?” 说的在理。 “……那点外卖吧。” 收了视线,姜来双手托腮看电影。 于未把白瓷碗放在茶几上,随手拿来抽纸,扯了张纸巾,铺在一旁。姜来随意瞥了一眼,碗里是刚剥好的石榴。红色的果肉,鲜嫩饱满,晶莹剔透。 他挨着她坐下,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捧着手机回辩论队群里的消息。 客厅里极其安静,只有电影里的声音荡开、再聚拢,充斥在这个空间里。 “吃章鱼丸子还是天妇罗?”于未突然出声。 “嗯?”眼睛没从屏幕上挪开,姜来反应了一秒,他在点外卖,“当然是章鱼丸子。” 她抓了几颗石榴,干脆抱着碗吃起来,随手把碗伸到于未面前。 于未看了眼:“我不吃。” 姜来这才舍得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转头看着于未,惊奇的说:“稀奇,这么好吃的石榴你居然不吃。” 于未抬眼笑道:“朱女士给你买的,哪有我的份儿。” 姜来愉悦地扬着唇角:“你今天打算干什么,不会还打球吧?” “不打。”食指轻轻敲了敲手机侧边,于未瞄了眼姜来,随手薅了下头发,若无其事的说,“何乾江问我怎么追女生,我没追过,你们女生喜欢被怎么追?” 说这话的预备动作太多,一个不落的落进了姜来的眼睛里。 她凝视他几秒,问:“你昨晚没睡好?” 于未:“我这会儿没做梦没梦游。” “……” 姜来噎了下,倒是没想到她昨晚怼他的话又被他记在心里了。 她想了想,说,“分人吧。” 于未像是突然有了点兴趣,正了正色:“怎么分?” 姜来:“治病要对症下药,教育要因材施教,追人当然要投其所好了。” “投其所好?” 于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姜来所有的喜好,一瞬间涌上来的信息量有点大,脑袋疼。 “嗯。”姜来点点头,好奇问道,“何乾江要追谁啊?” 于未答得随意:“崔锦桐。” “崔……”姜来刚想说崔锦桐不是喜欢你吗,又想起来,崔锦桐已经不喜欢他了,顿时感觉到一阵悲凉,他好惨一男的。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她顺水推舟般问了句,“你喜欢崔锦桐吗?” 于未在和何乾江的聊天框里敲下“投其所好”四个字,摇了摇头:“不喜欢,问这干嘛?” 她当然知道不喜欢,崔锦桐之前给她看了他们的聊天记录。虽然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当时心里有什么东西作祟,崔锦桐主动给她看,她就看了。 姜来:“你和何乾江不是哥们儿嘛,喜欢同一个女生不太好。” “你呢?”于未放下手机,偏头看她。 姜来愣怔:“我什么?” 于未:“你会和你的小姐妹喜欢同一个人吗?” “不会。”姜来脱口而出,“宋唯栀喜欢邵丞安,崔锦桐喜欢我。” 只不过宋唯栀对邵丞安的喜欢能不能算得上喜欢,她现在都无法确定,毕竟看起来确实太像是费洛蒙作祟了。 听到她的前半句,于未想着看来她目前不喜欢邵丞安,正要放下心来,结果没曾想她后半句的信息量更大,搞得于未都磕巴了。 “崔……她、她喜欢你?” 姜来立马解释:“不是那个喜欢。” 于未松了一口气,揉揉眉心。 吓死他算了,差点以为他不仅要防着外面的狗男人,还要防着她身边的小姐妹。 . 吃过午饭,姜来坐在客厅里继续看“爱在”三部曲。期间,于未进出过几次卧室,还顺手把她吃完石榴的碗洗了,又接着坐在她旁边陪她看电影。 整整一个下午,被电影充斥。 直到日落黄昏,朱妍和秦优都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姜来盯着最后一部电影的谢幕片尾,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听到她这一声叹息,于未扯了扯衣服领子,神色难得倦怠。 昨晚确实没太睡好,一整个下午又被何乾江缠着问怎么追崔锦桐,就因为他和崔锦桐接触过。结果两个人因为观念不同差点在微信里吵起来。他简直无语,有这功夫跟他辩论,还不如去问他们宿舍唯一脱单的那个。 他还有事儿发愁呢。 这电影看得姜来既治愈又致郁,觉得要是两个人约定的那个冬天因为各种客观因素错过了,就不会有后面长久陪伴的故事了。 她顺手扣下平板:“我突然觉得最终没有在一起也挺遗憾的。” 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他的辩题,于未的眉心跳了下,没出声问她,凝眸等着她的下文。 双手握拳杵着下巴,姜来总结道:“只要求之不得,就会遗憾,不过遗憾的长短和深浅不一样而已。” 于未没说话。 求之不得。这词儿怎么正好磕他心上。 啧,更烦了。 “什么时候出的太阳?”无意间转头?????看到阳台上的大片夕阳,姜来语气惊喜。 太专注于电影,她都没有注意到出太阳了。 橘红色的日落披着霞光,在天际散开,将云层晕染成粉色,洒下余晖。 微风轻轻吹动阳台的白色薄纱窗帘轻轻,窗帘在阳光中落下晃动的影子。阳光仿佛在跳动,一寸一寸跃进来。 于未用手掌揉了揉眼睛:“一点过的时候。” 姜来转头看他,眉眼含笑:“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骑车吧。” 几乎是在她转过来的时候,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于未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有求于他,她就很乖。 笑起来很乖,姿态也很乖,声音微扬,硬是让清冷的声线因为雀跃而沾染甜味。加上她这身粉兔子睡袍,和她那张看起来清冷的脸确实违和,可还是很乖。 见他没说话,姜来以为他不想去,劝说道:“这么好的天气不骑车也太浪费了,你说是吧鱼尾哥哥?” 多少是能拿捏他的心理的,知道他喜欢被叫哥哥,也受不住她撒娇,很好哄也很好说话。 更何况,她上次这么叫他,好像还是小学的时候。 果不其然。 于未挑眉,表情有些惊喜,勾唇凑近:“叫我什么?” “……”她不信他没听清。 “再叫一遍。” 不可能再叫一遍的,姜来作势起身:“爱去不去,我找栀栀。” 话落便被于未捉住手腕,他直接举白旗投降:“我哪敢抗旨啊?就是想再听听,这么多年没听过,怪想的。” 姜来点点头,抱起平板:“那你先想着,我回去换衣服。” 于未:“……” 果然不会有第二次。 . 在小区外的街边扫了两辆单车,姜来和于未沿着绿道骑行。 清风和煦,阳光和树影纠缠在一起,单车穿行在林荫道,一路骑行至河畔。 开阔的场地视野绝佳,橘红色和粉色交织的天际映入眼帘,两个人把车停在河畔,从楼梯下去,在河堤看夕阳。 姜来站在河堤边上,掏出手机,对着天空拍照。 风拂过她的头发,撩起几缕,发丝被睫毛勾住,她抬手随意地拨开。 于未盯着她看了会儿,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你记不记得。”她突然出声。 于未迅速收手,摸了摸鼻尖,胡乱应了一声。 姜来没注意到他的举动,继续说,“高一那会儿,你陪一个陌生爷爷在这儿钓鱼。” 于未:“记得。当时要去打球,路过这儿看到那个爷爷,突然觉得打球没意思,陪他钓了六个小时的鱼。聊聊天看看夕阳,多好。” 对别人而言可能是毕生难忘、感受到温的深刻回忆,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仿佛这些事对他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举手之劳。 别人孤独,刚好他能陪伴,别人凄惨,刚好他有善意。 第28章 ◎公主开心是第一要义。◎ 于未感冒了, 打球那晚脱衣服,加上骑车吹风穿太少,大晚上睡觉还不关窗户, 成功获得了浓重的鼻音和沙哑的声线。 何乾江怕被他传染,斥巨资给他买了一盒口罩,随时叮嘱他戴好口罩,少说话, 少呼吸。 “你干脆让我去死。”于未幽怨地看他一眼,不太舒服地扯了扯口罩。 何乾江和他保持着距离:“这个天儿感冒, 没有一个星期好不了, 我要是被你传染了, 耽误我追求幸福。” 于未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这两天见到崔锦桐了。” “……”一口气霎时憋在胸口,堵得慌。 他们专业课多,没想到崔锦桐的课比他们还多, 难怪她之前说想约姜来但只能等到周末。 何乾江跨坐在椅子上,郁郁寡欢。 爱情这玩意儿真他妈跟博弈一样, 他搞不来欲擒故纵, 平时屁话又特别多, 这种时候见不着崔锦桐也不敢发太多消息,怕崔锦桐觉得他烦。 见他总算是安静点儿了, 于未靠在桌沿,随手捏住口罩。 刚要有动作,立马被何乾江制止:“你别摘!” 于未:“……” 除了吃饭,他戴了一整天口罩, 挺闷的。何乾江就算是想防, 这么跟他朝夕相处, 该被传染迟早被传染。 何乾江摆出一副防御姿态:“现在是有你没我。” 于未把口罩扯下来, 随手扔进桌旁的垃圾桶,推开阳台的窗户:“那你滚吧。” 何乾江:“……” 从哪儿滚?窗户吗?难度有点大。 他叹了口气,苦口婆心,“我当时是不是跟你说了别脱衣服,冷热交替小心感冒。你看看,我说中了吧。你还是吃点药吧。” 于未嗯了一声,没往心里去。 何乾江看他这副没当回事儿的样子,想了想,拿起手机给姜来发了消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只有姜来管得了他。 下一秒,于未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姜来。 “怎么……” “你感冒了?” 不等他问什么,姜来先他一步,开门见山。 她今天满课,还没和他见过面,不知道他感冒的事。听她这么问,而且如此直截了当,于未往后仰,靠着椅背偏头瞥向何乾江。内鬼没敢看他,心虚地吹着口哨。 他沉沉地应了一声。 姜来:“你现在在哪?” “宿舍。” “吃药了吗?” “没有。” “那你等我……二十分钟?” 不知道她在忙什么,电话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她估计了一下时间。但于未知道她这意思,多?????半是要给他买药送过来,他嗯了一声:“好。” . 挂了电话,姜来抬头找了一圈,直直朝万絮佳走去,跟她说了声自己有点事儿,二十分钟后得先走。 理学院明天有个心理学专题讲座在庆大礼堂举办,心理协会的成员都被叫过来布置场地和准备流程所需的道具。 万絮佳没问她什么事,只说要是急事现在走也行的,几乎布置的差不多了。 “那我走啦?” 姜来小心试探。 万絮佳给手里的表格画勾,点点头:“嗯。” 姜来:“真的……走了?” 万絮佳闻言笑起来:“我只是你的学姐,又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上司,你比我先走我回头还给你记一笔?反正弄得差不多了,干嘛要在这耗时间,而且你不是有事嘛,快去吧。” 姜来放下心来,匆匆离开礼堂。 南巷就有药店,离礼堂也不算远,但走过去费点时间,她在路边等到庆大的校园摆渡车,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 到了南巷,姜来直奔药店,进去之后扫了一圈货架,不声不响地拿了一盒感冒药,走到柜台前。 玻璃柜里侧的店员看了眼:“就一盒这个?” 姜来:“嗯。” 店员拿着药盒扫条码,指了指旁边的白板:“感冒药的话最近这个牌子有活动,而且效果也不错。” 姜来:“不用,谢谢。” 面无表情地扫码付款,拿走那盒药,转身就走。 她特别受不了这种热情推销的店员,以前每次逛超市的时候也是,她理解对方可能有kpi要完成。但面对过于热情的店员,她想拒绝又会难以开口,听对方激情昂扬的推荐,最后硬着头皮把东西放回去,尴尬地走开。 还好这个店员点到为止。 . 于未在男生宿舍楼下等她,她老远就看到他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戴着黑色口罩,脑袋耷拉,看起来有点倔强的可怜。 姜来把药递给他,让他去宿管叔叔那里接了杯温水吃药。 想起那天傍晚骑车,还在河边待了会儿,愧疚瞬间占满姜来心间。 姜来看他仰头吃完药:“我不该叫你去骑车的。” 话落,两个人之间一片寂静。 半晌,于未低声开口:“姜来。” “嗯?” 姜来倏然愣住。 他很少对她叫全名,只有在说正事的时候才会这么叫她。而每一次都郑重其事,仿佛仅仅这两个字,就承载了他的所有。 当下他感冒的声音听起来又沙又闷,惹得姜来心尖莫名抖了下。 于未凝视着她:“我感冒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打球脱衣服、睡觉不关窗,作的。” 这话听起来不容置喙,把她择得干干净净,摆明了这事儿跟她没关系,别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难得正经,姜来“哦”了一声:“知道了。” “再说了。”于未沙哑的声音里夹杂着明朗的笑意,“你都叫我哥哥了,我死了都得从棺材里爬起来。” “……” 那还是算了吧,挺吓人的。 于未下来的时候就被何乾江叮嘱,晚点回去,多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别把病毒散在宿舍里。闲来无事,他干脆和姜来去学校外面溜达。 落日余晖早已经散去,天际晦暗不明,像一层介于白色和深蓝色之间的渐变色。 街上正是人潮汹涌的时候。 姜来突然问道:“你听过钝感力这个词吗?” 于未应声:“听过。” “知道是什么意思?” “知道。” 钝感力,是日本作家渡边淳一提出的。是和敏感相对的词,大概意思是在人际交往中,对概念状态保持一些模糊,迟钝一些、缓慢一些,不要那么敏感,也不要太着急去判断。 姜来前段时间在图书馆看到了这本书,当时就觉得,她缺少这种东西,太敏感,总担心自己的言行举止会不会给别人带去不好的印象,担心自己说错话,也时常在意对方的情绪反馈。 有时候别人无心的举动和表情,落在她眼里,她也会忍不住猜想,对方是不是不太喜欢她。 给不熟悉的人发消息,尤其是长辈和老师,她措辞都能措半天。而且她不喜欢打电话,比起打电话,她更倾向于发消息这种方式。 “敏感是一种特质,你经常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细节,感受别人感受不到的变化。” 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于未直截了当,打算断了她所有的自我怀疑。 姜来叹息一声:“可我太敏感了。” “哪有?”于未压着她的尾音脱口而出,“你不是太敏感,你是太善良太细腻了,总先考虑别人,怕别人有情绪,就什么都让出去。管别人干什么,别人哪有你重要?天大地大公主最大,公主开心才是第一要义。” 姜来:“是吗?” 于未:“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用改变,做你自己,把你自己放第一。” 过了几秒,他似是想起什么,模样稍显苦恼,“唉不行,你还是变一下。” 姜来懵懵地看他:“你反水这么快啊?” 于未咂咂嘴:“你这么招人喜欢,外面那些男人对你都不怀好意,太善良细腻容易被骗。” 姜来想了想,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她对那些男人毫无兴趣。 “对了,明天我们学院有个讲座,我中午不和你一起吃饭了。”明天周三,庆大周三下午全校没课,特地方便给各种讲座安排时间。她明天上午下课之后就要去心理协会,顺便和协会的人一起吃饭。 于未点点头:“行吧,公主长大了,要日理万机,我这个小跟班可以功成身退了。” “小跟班?”姜来乐出了声,“谁家小跟班这么猖狂?” “那还不是因为我们公主人美心善,对我太好了,感冒药都是亲自买。”于未伸手把她拽回街道里侧,“你能不能好好走里面?” 她走着走着又绕过他身后走到外侧去了。 姜来撇了下嘴角:“里面太窄了,有那个围栏……”指了下里侧灌木旁边的矮围栏,抬眼撞上于未的视线,瞬间熄火妥协,“……好吧。” 于未蹙眉,警惕起来:“这么乖,不会又有事儿要求我吧?” 被对方诈过太多次,稍微迎合奉承就显得蹊跷,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姜来无语:“你都这样了,我能求你什么啊。” 这话于未不乐意听了,仿佛在说他不行,立马嘴硬反驳:“我哪样?我只是感冒,又不是人要没了。” 宽阔的街道花天锦地,空气里依旧弥漫着各种深秋的香味。 姜来朝他伸出右手,随意地摊开:“那打钱吧,十九块九,感冒药。” 于未:? 空气里怎么突然沾染了粪土的味道。 察觉到他表情微变,姜来心情愉悦,扬着嘴角收回手。 下一秒,于未掏出手机,眼睛都不眨一下,给置顶微信转了两百。 第29章 ◎属于她的惯例。◎ 因为之前杨延的事, 心理学专业在庆岭大学火了一下,加上今年新开设的恋爱心理学选修课,讲座的公告发出去之后反向果然不错, 周三的下午大礼堂里人满为患。 姜来和邵丞安坐在门口,给来听讲座的学生发手册和互动的小道具。 把手册递出去,看到伸过来接手册的那只手,姜来顿了下, 抬头:“你怎么来了?” 于未还是戴着口罩,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不能来啊。穿这么少, 不冷?” 姜来摇摇头, 语气轻松:“这儿这么多人, 二氧化碳都能闷到我,热得我缺氧。” 话落,旁边传来一声低笑, 显得突兀。 邵丞安拿着姜来的保温杯走过来。 于未抬眼瞥过去:“你笑什么?” 有你什么事儿啊这么有参与感。 邵丞安随手把姜来的保温杯放在她桌上,姜来小声道了声谢, 他刨着手机:“你们聊天很有意思。” 即便相处了一段时间, 算得上是朋友, 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姜来说话这么轻松自如,不需要任何措辞, 没有谨慎的态度,随便什么都能说。好像于未出现的瞬间,她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 于未轻嗤:“那当然。” 邵丞安?????忽而收起手机,对姜来说:“我出去一趟。” 起身又看向于未, “帮个忙?” 桌上摆着几沓手册和放小道具的袋子, 礼堂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于未下意识回嘴:“凭什么?” 邵丞安慢悠悠的说:“我之前好像让了你一串葡萄?” “……”他当时是没说谢谢? 于未抿着嘴角, 心里一阵无语, 但看到邵丞安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姜来身上,再抬眼看向他,很明显意有所指。 光看这个小动作,有点儿挑衅的意思,但又不完全是。于未懒得揣摩邵丞安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在姜来旁边坐下帮忙发小道具,直勾勾地盯着他走出礼堂的背影。 姜来不声不响地给别人发东西,没有注意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于未看了眼桌上的保温杯,还是篮球赛那个白色保温杯,状似随口的问道:“他拿你保温杯干嘛?” 姜来:“帮我接水啊。” 于未:“他为什么帮你接水?” 姜来偏头看他,理所当然:“因为我这个位置出去不方便。” 靠近门口的第一排,她坐在挨着墙的里侧,进出是有点麻烦。她当时说要去接水,邵丞安索性帮她去接。 在她看来,就是朋友间的举手之劳,换做是她她也会随手帮忙。 于未哦了一声,打开袋子里的小道具,不声不响地帮忙发给来参加讲座的同学。 那小子最好只是因为她进出不方便。 . 邵丞安在讲座正式开始前一分钟才回来,和宋唯栀一起来的,径直朝中间万絮佳旁边的位置走去。 于未干脆霸占着前排的位置,挨着姜来坐。 两个多小时的讲座,因为有太多趣味性的互动环节,直到结束,礼堂里的学生意犹未尽,散场时还结伴讨论刚才的小游戏多么多么有趣。 心理学极少批判行为,而是看见行为背后的成因,不评价好坏,只辨别因果,是很温柔的。 心理协会的成员在讲台周围围了一圈,听老师解释讲座的一些趣味实验原理,然后交代了姜来,回头写个总结存档。 于未坐在原位等她,低头玩手机,见老师抱着一沓资料走了,才收起手机起身。 姜来和他一起走出礼堂,朝他伸手,他顺手把她的手机给她。 她低头给宋唯栀发消息,宋唯栀又没人影了,估计又去理发店了。日薪两百和一个男人,不至于这么努力吧。 转念一想。 ……这么努力好像也行。 于未伸手捏住她的袖子摸了摸,不动声色地脱了棒球服外套,站在她身前,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往前拢了拢。 须臾间,青柠柑橘味钻入姜来的鼻腔。 脚下的步子戛然而止,她抬头看他:“脱衣服干什么?你都感冒了。” 说着把棒球服外套拿下来,踮脚给于未披回去,“你自己穿好。” 于未皱眉:“什么天气穿这么点儿,能不能尊重一下深秋,感冒了怎么办?” 姜来看他一眼:“我觉得我的抵抗力比你强多了。” “……” 他好像没法反驳,正在感冒的人是他。 但他还是把外套重新披在了姜来身上,按住她的手,“听话。” 他站在她身前给她穿衣服,拎着袖口,等她伸手,穿完左手穿右手。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外套,都有她熟悉的味道,青柠柑橘味铺天盖地,将她包裹。 “你把沐浴露换回去了?”她问。 于未嗯了一声:“我之前用的沐浴露断货,买了新的应急,前两天重新上线,就换回来了。” 姜来不解:“你这么喜欢这个味道吗?” 于未挑眉笑着反问:“不好闻吗?” “挺好闻的。”姜来说,“比葡萄柚好闻。” 这是实话,她好像有点习惯了这个味道,他换成别的味道时,她会有短暂的新奇,但只是一瞬间的事,转头就觉得新味道也就一般般吧,还是以前的味道好闻。 两个人绕过礼堂前的喷泉,朝食堂走去。 姜来要去图书馆写总结,于未要修改辩论稿,正好吃完饭一起过去。 “你今天怎么没有和何乾江一起?”棒球服外套穿在身上有些宽大,姜来拿着筷子抻了抻手,问于未。 于未放下筷子,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袖口翻了上去:“他去为爱搞艺术了。” “崔锦桐学的是播音主持,他怎么搞,那一口塑料普通话吗?”姜来想想就觉得惊悚,“而且崔锦桐也不在学校,她下午有个主持的活儿。” 于未眉眼含笑看着她:“跟新朋友这么熟啊?” 姜来挑眉扬唇:“是呀。”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她整个人心情舒畅。 三食堂一楼的灯突然开始闪烁,忽明忽暗,像迪厅里的灯球。 有人怪吼怪叫起来,氛围莫名变了。 姜来拧眉:“今天食堂有活动?” “电路故障吧,整个跟蹦迪似的。”于未随口说道,顺手从姜来的碗里夹走了一个鱼丸。 “眼睛要给我闪瞎了。”姜来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自己的碗里,“你刚刚是不是夹走了我一个丸子?” 于未气定神闲:“太闪了,你看错了。” “……”明明就是。 . 图书馆人不多,姜来和于未照旧坐在二楼的休闲区。两个人都带了电脑,楼上太静了,不适合噼里啪啦地敲键盘。 这一片偶尔有人低语,还有人吃东西,各种细碎的声音被隔绝在玻璃之内。 隔壁甜品店源源不断散发香味,姜来盯着电脑,无意识地感慨了句:“好香啊。” “我闻不到。”于未的声音依旧很闷,“鼻塞。” 哦,真可惜。 姜来腹诽一句。 心理协会协助举办的活动总结存档有模板,她仔细对照模板里的小标题。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专注手边的工作,谁也没有出声。 过了会儿,姜来敲键盘的手突然顿住,她静下来感受了两秒,觉得小腹有点不对劲,身下似乎涌出一股微弱的暖流。 心头一惊,她“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拿上手机朝外面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头也不回。 起身的动作不小,椅子和地面发出短促的摩擦声,旁边那桌人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于未见状拿起反扣在桌上的手机,看了眼锁屏显示的日期,瞬间了然。 起身走出二楼的休闲区,下楼,顺手给姜来发了消息。 -【等我两分钟】 卫生间里。 姜来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这来的也太突然了吧,就不能晚两三个小时等她回宿舍再来? 她的生理期不是每个月固定的某一天,周期超过三十天,每个月都会比上个月往后推两三天。需要自己计算个大概,很麻烦。 上个月是几号来的她已经不记得了,这段时间又有点忙。 偏偏是这个时候。 正想给宋唯栀发消息江湖救急一下,却看到于未的消息,她简短地回了一个问号。 于未秒回。 -【生理期了吧】 “……”姜来靠在卫生间的隔间里,瘪了下嘴。 -【嗯】 对话到此结束,于未没有再回什么,姜来用膝盖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去给他买东西了。他们之间从小到大好像没有什么边界感,喝同一杯水也是经常的事,只不过她青春期开始在意一些细节,很多她觉得别扭的事没有再发生过,尤其上了高中之后。 所以有的事重新发生,她总感觉到某些难以言喻的微妙。 比如此时此刻。 . 于未走出图书馆没多远,就撞见了从学校外面回来的何乾江。 灯影落在宽阔的道路上。 何乾江从路口另一边走过来,叉着腰气喘吁吁,跟折了半条命似的:“唉卧槽,你刚从图书馆出来啊,一起回去吧,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 “我要去超市。”于未无情打断他。 何乾江点点头:“那行,我也去。” 于未:“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 何乾江不由分说搭上于未的肩。他走在于未旁边,继续刚才的话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他今天的精彩遭遇。 末了,感慨道,“崔锦桐主持那个画展,还真挺有魅力的。” 第30章 ◎胡扯,我旺你。◎ 在图书馆待到闭馆, 两个人才关了电脑收拾东西回去。 于未拎着两个电脑包,姜来双手放在袖口里,晃晃悠悠。深秋的风呼啸而过, 这个点学校依旧人来人往,哪怕深夜的温度很低,不到最后门禁的时间,大家都不会回宿舍。 走到学生公寓楼下, 姜来正要把身上的棒球服外套脱下来还他,突然想起, 那包姨妈巾还在他的外套兜里。 “于未。”她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扫了一眼他只拎着电脑包的手, “你买东西的袋子呢?” 于未:“没有袋子。” 霎时,姜来放在兜里的手僵住。 她把那包扯出来一个角的蓝色包装塞了回去,不可思议地看着于未:“你……直接拿到图书馆的?” 于未神色坦然:“不然呢?” “……”噎了一口气, 姜来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不是, 你有毛病啊, 好歹拿个袋子。” “没别的东西可买, 要一个塑料袋浪费。”于未的视线直直落在她的脸上,观察到她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 随口道,“拒绝月经羞耻。” 姜来抿了下嘴角:“我不羞耻,但也没你这么……牛逼。” 太牛逼了。 大摇大摆地拿着一包姨妈巾,从学校超市到图书馆, 他怎么想的啊? 于未思忖几秒, 诚心发问:“学校超市只有透明的塑料袋, 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姜来试图捋顺他, “你拎着袋子和你直接拿在手上,区别很大的吧,观感也不一样啊。” 听她这么说,于未点点头,态度诚恳:“知道了,我下次注意。” “……”有个屁的下次。 公寓门口的大道有人来往进出,姜来沉了沉气,索性算了。 从他的手里拿走自己的电脑包,她踩上台阶,“外套我明天给你。” 说完,不等他回应,一溜烟跑进了楼里。 推了一下宿舍的门,姜来才意识到宋唯栀没有回来,她忘了带钥匙,又懒得再上下七楼,即便有电梯。干脆给宋唯栀发了消息,在门口等她。 过了十几分钟,宋唯栀姗姗来迟。 “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儿?”姜来看她掏钥匙开门,“‘剪头’十点就关门了吧。” 因为偶尔有人晚上到咨询室咨询,所以理发店关门的时间还算晚,但这会儿快要到十一点了。 宋唯栀把小挎包取下来放在桌上:“你不就比我早十几分钟吗?” 姜来拿杯子站在饮水机前接热水,语气带了些调侃意味:“我是去图书馆写总结的,你呢?” “帮我也接一杯。”宋唯栀把自己的杯子递出去,“我勤工俭学啊。” 姜来接好水把杯子给她:“你,勤工俭学?”说着看向她的床位,“先把你宝格丽的外套、古驰的包、巴黎世家的鞋收起来再装。哦,还有那支萝卜丁。” 宋唯栀:“……” 被姜来一连串说辞怼得语塞,她憋了半天,视线落在姜来身上,“你身上这件衣服谁的啊?于未的?” 姜来低头看了眼,极其坦然:“不然呢?” 就差把“我可没去钓男人”写在脸上了。 “问你个问题。”宋唯栀挪了下椅子,凑近她,“你喜欢于未吗?” “咳——咳咳咳——” 一口温水呛在喉咙里,姜来捂嘴猛咳几声,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唯栀,“我刚刚是耳朵出问题了?” 宋唯栀摇摇头,怡然肯定道:“你没有。” 这个问题太突兀了,比于未堂而皇之地拿着姨妈巾还要突兀,姜来蓦地噤了声。下意识想否认,却在动了动嘴角时欲言又止,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干脆地否认。 胸口宛如有一颗石子,卡在那里,不上不下。 喜欢于未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太依赖他,也习惯身边有他,总觉得任何一个时刻他都应该要在她身边的。但长大的代价是分离,长大就会走散。他们现在在同一所大学,但已经不在同一个班级,滋生出的人际链也开始有变化。 她明白大多数人只会存在于她人生的某一个阶段,那于未呢? 于未会一直在她身边吗? “想这么久?”宋唯栀喝了一口温水,“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有两个选项,不是很简单吗?” 手指无意识地刮着杯身,姜来语气平平:“我不知道。” “……”她是怎么能把不知道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宋唯栀沉吟几秒,转身面朝她,“这样,你设想一下,于未对你做的事对别的女生做,你会不会不开心?” 姜来:“当然了。” 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宋唯栀耸肩:“这不就完了。” “不对。” “什么不对?” 姜来放下手里的杯子,解释道:“我因为社恐慢热,不敢、不擅长也不喜欢社交,所以在以前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去做,都是他帮我或者替我做的。我习惯了,习惯无助的时候第一眼望向他,习惯遇到不想面对的人躲在他身后,习惯把吃不完的东西给他,习惯了他在我身边。也总觉得,他无所不能。” 习惯。 听到这个词宋唯栀眉心一跳,这个词很可怕,它的背后可能藏着麻木,下意识的行为和思想,剥夺大多数改变的可能。 而一旦?????发生改变,是抽丝剥茧,是天崩地裂。 宋唯栀垂眸想了想:“你对他的依赖性这么强啊。” 知道姜来依赖于未,平日里显而易见,但没想到这么依赖。 姜来点点头:“所以你刚刚问我会不会不开心,我当然会。不一定是喜欢他,更可能是单纯的占有欲。” 她语气平稳,情绪很淡,甚至说辞十分客观。像在专业领域里剖析别人的心理,而不是在谈论自己的感情。 “占有欲啊……”宋唯栀喃喃道,“于未好惨一男的。” “什么?”姜来没有听清。 宋唯栀敛了情绪,扬唇笑道:“没什么,早点睡觉吧,明天早八呢。” 睡不了了。 姜来洗漱完之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睁眼看着天花板。 本来盯了一晚上电脑写讲座总结,脑子很乱很困顿,结果因为这个夜晚莫名的问题,大脑突如其来的清醒。 数万个记忆匣子被打开,过往的回忆像走马灯一般在脑子里一帧一帧地放映。 恍然想起篮球赛那天,她听到那两个男生对话之后的反应。 以及在河堤突然产生的心动,被她欲盖弥彰地归于吊桥效应。 还有今晚…… 真的只是吊桥效应吗? 她以前可没有对于未产生这种效应。 找不到答案的无解题摆在眼前,她不管默读多少遍题干都无从下笔。 然后,姜来生平第一次,失眠了。 . 浑浑噩噩的早八,一大半人都在当混子的近代史,姜来睡了半节课。下课铃响,她埋头打完哈欠,整理桌面上的东西。 于未撑着脑袋,侧身看她:“你什么情况?” 她偶尔会熬夜,但上早八的前一天晚上绝对不会熬夜,本来就起不来,再熬夜就更起不来了。 姜来耷拉着眼皮,神色寡淡:“失眠了。” 于未攒眉蹙额,她昨天下午到晚上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没碰茶也没碰咖啡,红糖姜茶那玩意儿没有茶。想了想,他问:“写了一个讲座总结,写兴奋了?” “不是因为写那个。” “那是因为什么?” “……”刚张嘴,又闭上了。 她说不上来。 胡乱敷衍几声,她拎起放在一旁的袋子,“没什么,衣服还你。” 袋子里装着于未昨晚那件棒球服。 见她起身和宋唯栀朝教室外面走,于未一把把何乾江拽起来,慢悠悠地跟在她们身后。何乾江今天特别安静,跟死了一样,全程埋头看手机,屏幕都快被他敲出火星子了。 “我靠。” 宋唯栀盯着手机惊叹一声,凑到姜来面前,“这个人怎么这么像于未?” 说着还回头往后看了眼,正巧撞上于未笔直的视线,碰壁似的转了回来。 姜来看了眼她的手机界面,是一张照片,昏暗的路口灯光下,拿着一包姨妈巾的于未。 底下有人说,这他妈庆大绝世好男友,给女朋友买姨妈巾这么大大方方。 “……”姜来失语。 买个姨妈巾都能扯这么多,这就好男友了?还绝世?要求这么低吗?男朋友的话,这难道不是基操? 不是,什么男朋友不男朋友的,不是男朋友! 晃了晃脑袋,姜来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出去,突然听到周围人潮中又几道陌生的男声。 “我去,于未,论坛那照片真是你啊?” “你他妈什么时候脱单的?这么体贴,还给女朋友买姨妈巾。” “女朋友谁啊,打球的时候约出来见一见呗。” 后脊倏然窜上来一股电流,姜来莫名心虚,头皮发麻,拽着宋唯栀的衣袖就朝楼梯口走去,逃离是非之地。 周围几个男生有他们学院的,也有一起上近代史课别的学院的。 于未越过几个人,看着姜来慌不择路地背影,扬了扬唇。 “别胡扯啊,不是女朋友。” 他这个愉悦的表情没有任何说服力,周围几个男生接着调侃他,何乾江都被挤到外面去了。 手机振动一下,于未低头看了眼。 姜来发的消息。 -【我们这几天,漂流瓶联系吧】 于未没管何乾江,拨开人群从楼梯口下楼,他步子很大,速度也很快,在综合楼大厅里追上姜来,伸手拽住她的卫衣帽子。 第31章 ◎他无所不能。◎ 月底, 辩论赛初赛如期而至。 庆岭大学是主赛场之一,也是整个初赛的第二场,礼堂在周五这天被用来举行辩论赛。 宋唯栀前一天晚上没有回宿舍, 姜来收到她的消息,说在礼堂门口等她。 校园里人流涌动,几乎都是朝着礼堂的方向走,姜来不免加快步伐, 怕再晚一点礼堂里连落脚的地儿都没了。 “同学你好。” 耳畔忽而传来陌生的声音,姜来顿了下, 抬头看去。 入眼便是温和的笑意, 男生脸部线条流畅, 毫无攻击性,但脑袋上的红色又稍显张扬。 姜来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钻出了两个字——叛逆。 像一个渴望长大和被关注的小孩,染了个妈见打的发色, 来与外界对抗。 姚西辞看清姜来的脸,愣怔半秒, 语气蓦地变得僵硬了点:“礼堂在哪?” 姜来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这人怎么前一秒还挺礼貌的, 后一秒跟来讨债的似的。 “直走, 有个喷泉,旁边就是。” 语气平平的说完, 姜来转头就走,走得仓促草率,生怕身后的人追上来。 然而墨菲定律永不缺席,越怕发生越会发生。 走出去没几米,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伴随着深秋的风, 停在她身边, 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见她这样子就是不记得他,姚西辞笑着问:“你也是去礼堂的?” 下意识就想否认,还好脑子拽住了嘴,姜来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嗯。” 姚西辞:“那我直接跟你走吧,你不介意吧?” 她介意。 牵强地扯了下嘴角,姜来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挪,跟他拉开一些距离。 “我不是跟你找话啊,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去过石景公园?” “……”姜来看了他一眼,满脑子问号。 姚西辞解释道:“你帮我捡乒乓球了,你当时没抬头,不记得正常。” 姜来“啊”了一声,无言。 “你是庆大的啊,哪个专业,叫什么?” 姚西辞转过身,倒退着走,目光灼灼看着姜来。 姜来没看他,也没应声。 姚西辞意识到自己可能冒犯到了对方,连声道歉,语气却仍旧吊儿郎当:“哦,对不起,我的错。我叫姚西辞,故人西辞黄鹤楼的西辞。对面庆外的,英语专业,你呢?” 姜来并不想跟他交换什么姓名,但对方已经开口了,她不作回应显得特别没有礼貌。 而且,他的确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尽管这显而易见有企图的搭讪,她不喜欢。 “我……” “来来!” 宋唯栀的声音突然闯入,打断她刚开口的声音。姜来抬眼看去,宋唯栀朝她跑来,看似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慢啊,就等你了。” 说着挽着她的胳膊朝礼堂小跑过去,没有半分停留。 知道她是在替自己解围,姜来十分配合,随她去了。 上了礼堂门口的台阶,宋唯栀才回头看了眼,在姜来耳边低语,“这帅哥谁啊?” 姜来无奈:“你不是都看出来了吗?我很局促。” 浑身不舒服,她就差把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我就是这么一问,毕竟是没见过的新面孔。”宋唯栀应声,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这要是我们学校的,我早就知道了。” 庆大百科全书诚不欺她。 姜来点点头,和她在邵丞安提前占好的位置坐下:“他说他是对面的。” 宋唯栀随口道:“庆外啊?” 姜来:“英语专业。” 宋唯栀一脸诧异:“这你都知道?” 姜来无语:“他自己说的。” 不然她从哪里知道一个陌生人的七七八八。 话落,两个人之间诡异的安静下来。宋唯栀死死地盯着姜来,也不说话,意图全都写在了眼睛里。不怀好意的揶揄,简直比司马昭之心还要明显。 擅长察言观色,而且懂她,姜来一秒捕捉到她的意思,轻声道:“姚西辞。” “名字还挺好听的。”宋唯栀往后看了眼,正巧看到姚西辞从后门进来,那里人挨着人,拥挤堵塞,他一头红发十分惹眼。她咂咂嘴,“别说,真挺帅。” 姜来没吱声。 宋唯栀:“你不觉得吗?” 姜来:“不觉得。” 宋唯栀还想说什么,台上的主持突然开口说话,声音通过话筒和音响回荡在整个礼堂里。 辩论赛正式开始了。 姜来的视线跟随台上的于未,他坐在反方三辩的位置。合身的西装、白衬衫,打着深色领带,头发做了三七分的造型,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凌厉的剑眉,平日里稍微温柔就极具深情的桃花眼,此刻藏匿在金边镜框后面,抬眼间犀利更甚。 大屏显示着双方辩手陈词的时间倒计时,随着主辩手陈述观点,场上的氛围逐渐紧张了起来。 从来没有在一起更遗憾,还是最终没有在一起更遗憾。 是于未很久之前刚抽完签就跟她说过的辩题。 仿佛有一个天平,不断往两边倾斜,来回反复。 到底哪一个更遗憾。 姜来的注意力有点难以集中,或者说,难以集中在整场辩论赛上。明明每个人都在发光,她却难以将视线从于未身上移开。 不是第一次见他戴眼镜,没有镜片的镜框只是装饰品,他不仅很会穿衣服,也很会选这些时尚单品。也不是第一次见他穿西装,只不过中学时期主持学校晚会那会儿,她没觉得他有这么好看。发型和金边镜框衬得他成熟稳重,却又有着某种致命的张力。 一边吐槽他给自己搞得造型倒是精彩,都快比这场辩论赛还要精彩,一边又不情不愿的在心里承认,他真好看。 不只字面意思。 仿佛在这一刻,她真实地感受到了,他是成年人。 没有任何违和感,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 哪怕是自由提问环节,面对各种奇葩刁钻的问题,他依旧处变不惊。 这股镇定自如、胜券在握的模样,在几年前就吸引着她。喜欢他身上这股劲儿,喜欢他面对一切的态度。 直到辩论赛结束,姜来的眼睛都没从于未身上挪开。 和师大这场辩论,庆大拿了个好彩头,开门红。 “我靠,憋了我两个多小时。” 听到台上宣布本场辩论赛到此结束,宋唯栀松了一口气,拉着姜来一个劲儿输出,“于未居然戴眼镜了!金色边框!还有那个头发!是不是在我们店里做的啊,帅惨了!我打包票,出了这个门,于未绝对又要多好多迷弟迷妹。等今年的辩论赛打完,别说师大和对面庆外,他帅遍整个庆岭市!” 闻言,姜来又下意识看了眼台上的于未,他站在长桌前整理稿子,旁边的女辩手在和他说话。 嘻嘻哈哈的,还挺来劲儿。 宋唯栀顺势看过去:“他旁边那个女生,齐霏。校辩论队的队长,马院的大三学姐,去年去国外交流了一年,上个月刚回来。” 姜来应了一声,想起石景公园那晚,她看到的那两条齐霏发给于未的消息。果然是辩论队的,自信大方又很漂亮的学姐,看起来气质类型有点像多血质。 “我去上个厕所,你去吗?” 宋唯栀把手机放进包里。 姜来摇头:“我在外面等你。” 于未还在和齐霏谈笑风生,何乾江也加入了他们的聊天,气氛热烈又融洽。 她看了一眼,转身走出礼堂。 后门走廊里人潮拥挤,姜来靠在墙边,低头玩手机,等宋唯栀。 人群里,崔锦桐一眼看到她,跟旁边的室友拜拜之后挤过来:“你站这儿干嘛,等于未?” 姜来见到她,有点意外:“你也来了。” “我今天下午没课,就过来看看。”崔锦桐说,“等会儿一起吃饭可以嘛?” “可以啊。”姜来看了眼卫生间的方向,“我在等宋唯栀。” 话落,宋唯栀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她随意地跟崔锦桐打了声招呼,想到什么,问了句:“何乾江最近是不是在追你?” 崔锦桐拍了她一巴掌:“你这么大声干嘛呀?” 到处都是人,她要脸的。 虽然是被追。 宋唯栀吃痛地捂着胳膊:“我靠,你手劲儿这么大。” 崔锦桐敷衍地给她搓了搓:“对不起嘛对不起。” 姜来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转动,有些茫然。 太诡异了吧,她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和谐了? . 反正是周五,平日里也吃腻了食堂,三个人打算去附近的商场吃饭。 姜来顺手给于未发了消息,说自己和宋唯栀崔锦桐去吃饭的事。于未说他们辩论队初赛打赢了,要去聚餐。 火锅店里,咕噜咕噜的鸳鸯锅冒着热气。 姜来喝了一口温热的杏皮茶,问宋唯栀:“你也知道何乾江在追她?” 宋唯栀边下菜边说:“他前两天突然来找我支招,问我怎么追女生,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他要追你呢,结果他跟我说在追崔锦桐。” 姜来:“他为什么要追我?” 崔锦桐:“你没跟他说什么吧?”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宋唯栀把白瓷盘放在置物架上,看着姜来:“因为你是他女神,他之前在你面前还挺不好意思,有点孔雀开屏那味儿。” 说完又转头看向对面的崔锦桐,“我能跟他说什么啊,我和你又不熟。” 崔锦桐神色怡然地点点头,赞同道:“说的也是。” “诶对了。”宋唯栀拿着漏勺在锅里捞了捞,“明天万圣节,咱们怎么过?” 第32章 ◎头发乱了。◎ “明天万圣节, 我们打算去游乐场玩,你一起吗?”姜来微微扯起领口闻了闻,火锅味确实挺浓郁的。下次吃火锅一定不要穿毛衣这种特别吸味道的衣服。 于未挑眉:“你们?” “我、宋唯栀、崔锦桐。” “你们姐妹局, 我去当电灯泡?” “不是啊,宋唯栀还约了何乾江和邵丞安。” 回来的路上,宋唯栀就给他们俩发了微信消息,敲定了这件事。按理说于未和何乾江一起打完辩论去聚餐, 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但他这样子, 好像完全不知道。 姜来继续道, “你要是有别的事要忙的话, 我们……” 正低头玩着蓝胖子的红色尾巴,听到邵丞安的名字,于未顿了下, 抬头语速飞快:“不忙,我特别闲, 明天什么时候?” 后半句话卡在嘴边, 姜来索性咽了回去。宋唯栀说的那个游乐场很火, 离学校有点距离,名字她没记住, 干脆捧着手机,低头翻了翻她发在群里的地址。 哦对,她们仨在结束今晚的姐妹局之后,建了一个小群。 操场边缘的灯光遥远耀眼, 散成星星点点的光晕。她背靠栏杆, 逆光站着。 于未眼眸微垂, 视线落在她头顶, 看了会儿,伸手。 感受到发丝传来的微妙触感,姜来抬眼:“怎么了?” 于未缓缓伸出去的手自然落下,指尖勾过她的头发,整理好。声音宛如即将来临的冬日,干涩沙哑:“头发乱了。” 姜来没有在意,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明天上午九点,这个游乐场。” 于未扫了一眼,应了声好。 . 翌日。 姜来一大早就被宋唯栀从床上扯起来,她坐在床上,靠着墙,几缕发丝遮挡在眼前,有种凌乱又颓丧的美感。 毫无灵魂地坐了十几秒,她脑袋一歪就要继续躺回去,被宋唯栀拦住了。 姜来微蹙眉尖,朦胧间看了眼手机:“才八点。” “都八点了!”宋唯栀兴致盎然,“赶紧起来化妆。” “化什么……”随意一瞥,她才注意到宋唯栀脸上精致又极具戏剧性的妆容,左眼下方有一个十分逼真的蜘蛛网,风格很暗黑,非常万圣节。 姜来摆了下手,“睡了。” 几分钟后,她还是被宋唯栀弄下了床,推进浴室里强行开机洗漱。 平日里很少化妆,就算化妆也都是淡妆,这种风格夸张的妆容,她不会。 宋唯栀把她按在椅子上:“我昨晚学了好几个,这个战损妆绝对适合你。” 损不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好困。 坐在椅子上任由宋唯栀摆弄,姜来差点要睡着的刹那,睫毛夹夹到了她的眼皮。 “嘶,痛。” 姜来轻呼一声,皱眉睁眼,彻底清醒了。 “我的错我的错,呼呼呼呼。”宋唯栀凑近吹了吹,又用手扇了扇风,等她缓了缓才又继续。 不得不说,在步入大学,女生们开始学习化妆的新手阶段,宋唯栀简直是天选之女,她在这件事上太有天赋了,就好像化漂亮妆需要的不是步骤和化妆品,而是她这双精巧的手。 化完妆,宋唯栀又找来一条choker给她戴上。红色玫瑰花在她的颈侧,冷白皮衬得这朵假玫瑰愈发娇艳,紧贴在脖颈的黑色线条像荆棘,多余的细带子自然地垂在她的锁骨边上。 姜来这才把桌上的镜子怼到自己面前,仔细看了看脸上的妆。左眼眼尾像在流血,鼻梁有一道倾斜的细细的血痕。 加上脖子上这朵玫瑰,真有点病娇味儿了。 恰巧崔锦桐在群里发了消息,问她们好了没。姜来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条裙子搭配,两个人穿上风衣外套出了门。 庆大校园内到处都是万圣节活动的装扮,各个学院各种社团都参与其中,热闹非凡。 看到等在楼下的四个人,姜来扫了一圈,发现三个男生竟然也在发型和脸上意思了一下,问了之后,说是在邵丞安的理发店里简单弄了弄。 巧的是,于未的鼻梁上贴着一个带血的创可贴,斜着贴的,意外的和她鼻梁上的血痕相得益彰。 姜来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他鼻梁本来就很高,贴了这个创可贴之后,无疑是利化了凌厉,增添了许多欲感和张力。 看到姜来的瞬间,于未愣怔半晌。 她外面穿了件风衣,里面是一条黑色裙子,裙摆前短后长,领口是方形的,她白净的胸口和漂亮的锁骨展露无遗,裙摆和领口边缘褶皱处理,像花边但又不是。 一双腿又细又直,马丁靴是那双有珍珠环扣的。 于未把姜来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你这是……公主黑化了?” “是啊。”姜来扬眉装凶,朝他摊手,“糖呢?” 她这张脸冷脸的时候本就生人勿近,装凶也真有那么一点不好惹的样子,但这副表情落在于未眼里,莫名可爱。 他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放在她手心。 半透明的橘色包装,里面的糖果是一个小?????南瓜的形状。 姜来撕开吃进嘴里。 软糖,甜橙味的。 何乾江见状,立马勾住于未的肩膀:“诶诶,过节还搞双标啊。”然后捏着嗓子用细细的声音说,“于未哥哥,不给糖就捣蛋哦。” 于未随手给他塞了一把糖,嫌弃至极:“……少恶心我。” . 游乐场的票分白天场和夜场,六个人买了通票,因为今晚是万圣节前夜,有电子烟花。庆岭市市区内禁止烟花爆竹,只有审批通过才能使用电子烟花。 虽然少了些趣味,但图的就是个氛围。而且晚上的百鬼夜行是保留项目,姜来和宋唯栀最想看的就是这个。 “哇,这个南瓜灯好可爱呀。”路过一个打气球的摊位车,崔锦桐挽着姜来的手止步。 姜来顺势看过去,摊位车前面堆积了几个南瓜形状的氛围灯,是奖品之一,她应声:“是挺可爱的。” 宋唯栀看了眼摊位车跟前支起来的黑色板子,上面用荧光笔写着规则:“打掉十个气球就有南瓜灯,这小玩意儿还挺便宜。” 听到她们这番对话,何乾江立马凑了过来,对崔锦桐说:“你想要啊?我给你打。” 说着就朝摊位车走去。 姜来和宋唯栀看了眼何乾江,又看向崔锦桐,动作整齐同步。 崔锦桐:“……我好像没说我想要吧?” 宋唯栀轻呵一声:“得,开始开屏了。” 男生的胜负欲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在何乾江走到摊位前和老板交涉的时候,于未和邵丞安也走了过去。 虽然脸上化了些稀奇古怪的妆,但无伤大雅,反而锦上添花。大白天的,这三个人走在游乐场里本就足够吸引人,还要架枪玩打气球的游戏,这下更瞩目了。 姜来感觉,周围突然聚集了好多人。 宋唯栀凑到姜来耳边,小声说:“我最期待的画面出现了。” 姜来:“什么?” 宋唯栀的语气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雄竞啊!” 崔锦桐咂咂嘴:“这么多人看着,要是打脸就尴尬了。” 姜来抬眼,随意扫了一圈,周围的人比她以为的还要多。然后,她盯着前面三个人的背影,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把胳膊从崔锦桐和宋唯栀手里抽出来。 “怎么了?”两个人被她的举动搞得皆是一愣。 姜来往后退了一小步:“要是打脸了,我先跑。” 宋唯栀、崔锦桐:“……” 崔锦桐想了想,说:“感觉于未挺擅长这些游戏的呀,我之前……”差点脱口而出“追他”两个字,她堪堪刹车,话锋一转,“……我听别人说,他不光篮球厉害,打游戏什么的都很厉害。” 姜来神色淡淡:“他当然很厉害,我说的不是他。” 是另外两个。 大家朋友一场,她既社恐又有替别人尴尬的毛病,要是在众目睽睽下丢脸,她一定是装不认识,转头就走。这个朋友,暂时先不做了。 但这三个人一点也没让围观群众失望,一枪接着一枪,像约好了似的,白板上的彩色气球被他们一排一排打完,一排十个,刚好三排,整整齐齐。 成功拿到南瓜灯,顺带帮老板宣传了一波,一行人走远,转战别的项目。 一天下来,几乎把所有项目都玩了一遍,就剩下鬼屋没有去。 何乾江从大摆锤上下来,拽着邵丞安的胳膊,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整个人晕得不行。 走到鬼屋前,宋唯栀急急拽住崔锦桐:“怕什么啊,我们这么多人。” 崔锦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死活不肯:“我才不要!刚才那个工作人员说今天是特别版的,肯定更可怕,你别拽我!” 天黑的氛围已经够吓人了,还去什么万圣节特别版鬼屋,她今晚可能直接躺在里面。 两个人僵持不下,崔锦桐扭头看向姜来:“姜姜,你劝劝她。” “其实……”盯着鬼屋入口的姜来收回视线,“我觉得桐桐说的没错,也不是不敢进去,就是太黑了,很危险,容易打到人。” 话落,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轻笑声,徐徐气音落入姜来的耳朵里。 她扭头便撞上于未的眼睛。 “笑什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姜来理直气壮,“那么黑,我哪知道谁在我旁边,应激了不就打到人了吗?” 面上理直气壮,心里虚得慌。她看恐怖片的时候不会觉得可怕,毕竟隔着屏幕,而且有的恐怖片妆效真的很垃圾。但鬼屋不一样,这可是身临其境,她连轻恐都抗不下去,别说重恐了。 第33章 ◎想亲他。◎ 次次都上当, 当当不一样。 姜来对自己无语,但俨然已经成了被赶上架的鸭子。 崔锦桐比她崩溃多了:“不是,等会儿, 怎么就要去了?”右手被宋唯栀拽着,她伸出左手扯着姜来的衣服袖子,瘪嘴委屈巴巴的,“你要抛弃我了嘛?不和我统一战线, 抗争到底了嘛?姜姜,只有你站在我这边了。” 何乾江握拳咳了两声:“我也站在你这边。” “没你的事。”崔锦桐变脸变声比翻书都快, 轻轻晃着姜来的袖子, “姜姜, 我不想去,也不想一个人。” 宋唯栀啧了一声:“崔锦桐你别给我搞这一套啊,茶里茶气的。” 崔锦桐蹙眉:“你不硬拉我进去我会来这一套吗?” 又开始了。 姜来头大。 宋唯栀看了眼何乾江, 松开崔锦桐,挽着姜来:“何乾江不是说站你那边吗?他陪你。我和来来是要进去的。” 闻言, 崔锦桐立马敛了神色:“那我还是进去吧, 不能显得不合群。” 何乾江:“……” . 邵丞安是打头的那一个, 后面几个人挤成一团。崔锦桐因为恐惧,短暂的和宋唯栀和解了, 拽着她的风衣慢吞吞地挪动,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寄人篱下,另一只手也没有松开姜来。 不愧是特地打造的万圣节版本,氛围阴森得无可比拟, 仿佛误入真实的鬼的家。 尽管前后都有人, 姜来还是觉得脊背发凉, 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突然钻出来一个人都还好, 就怕有人躲在下面,抓她脚踝,那她真的会原地起飞。 “啊!” 崔锦桐突然叫了一声。 姜来被吓得一抖,根本没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瞬间松开了。抬眼就看到昏暗的环境中,崔锦桐像只考拉一样挂在宋唯栀身上的模糊轮廓。 宋唯栀的声音压低了几分,艰难开口:“救命,你好重啊。” “你怎么这么虚啊?我刚一百斤你都抱不动吗?”崔锦桐从她身上下来,别扭的和她拉开距离。 宋唯栀扯了扯风衣,轻嗤一声:“我也就比你重两斤好吗?” 听着她们俩在自己面前又开始小学生吵架,姜来神色淡淡地吐槽:“这不正好?质量守恒。” 质量守恒是这个意思? 俩人震惊地看着姜来,被她这句话冷到了,没再继续争执。 越往里走,氛围越阴森,诡异的红光和墙上的血痕交织在一起,偶尔传来阴森的笑声、哭声、交谈声。 一口气提上来,姜来下意识抓住了于未的手。梗着脖子,十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道:“先申明啊,我不是怕,只是太黑了我担心你被npc抓走。” 太明显了。 于未垂眸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抓着自己的手,懒洋洋地扬唇,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前:“抓什么手啊,走我中间。” 恐惧果然压制智商,姜来听得见他说话,但完全不进脑子,乖乖被他拉,问了句:“走你中间怎么走?把你劈开?” 于未失笑:“姜甜甜,你比外面那些举着电锯的npc可怕多了。” 他今天穿了黑色衬衫,所以套了件羊羔绒外套,拉链没拉,外套一直敞开着。把姜来拉到身前,他整个人凑上去,居高临下般,将她覆盖住。 姜来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和腰腹,明显的身高差和体型差导致她像是钻进了他的?????怀里,被他完完全全包裹着。 他甚至还伸手将外套两边拉开,裹住她,往里拢了拢。 耳畔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踏实点儿?胆小鬼。” 胆小鬼三个字带着明显的笑意,特别故意。 姜来却无暇顾及这些。 鬼屋的氛围本就让她神经紧绷,难以思考任何事情,他的举动更是在黑暗的环境里无限放大。后背隔着几层布料仿佛依旧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耳朵尖也被他温热的呼吸亲吻过。 骤然上升的温度,烧得她脑子里的神经像灯泡的钨丝一样,快要断掉了。 姜来每一次下意识的后退,都会稳稳当当地贴靠在他的怀里。 黑暗的氛围刺激多巴胺分泌,也将暧昧扩大到极致。 “靠。” 正走神,墙边突然窜出来一只鬼,姜来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身后的人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扩散,充斥在她周围的空气中,她的确没有那么害怕了,捂着胸口平复时,都敢直面这只鬼,朝对方投去怨念的目光。 比起其他四个人,姜来和于未的反应算很平静,尤其是于未,没有任何反应。 他微垂眼眸看姜来的反应,嘴角的笑意在黑暗中肆意盎然,有点儿恶趣味,好喜欢看她被吓的样子,可怜巴巴,又气呼呼的。 只不过姜来被吓的反应很短,很快便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没尽兴,觉得这鬼业务能力不行啊,还不如让他来。 于未看了眼走廊两边,指着一个位置对npc说:“哥们儿,你要是从那儿出来,效果更好。” npc看了眼,思忖几秒,点点头:“我下一轮试试。” 姜来:“……” 他怎么还和鬼唠上了?真是走到哪都能唠。 画面有些诡异,于未和这只鬼站在空荡阴森的走廊里唠嗑,唠得有点上头,大有一种要留下来做npc的架势。姜来见状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往前走。 其他四个人不见踪影,他们俩已经走散了。 穿过走廊,前面是一间屋子,破烂的双开门敞开着,伴随着微风,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一眼能看到里面是教室的布局,整整齐齐的桌椅,漆黑又阴森。 姜来一阵冷汗,停下脚步:“我前面没人。” 于未微微低头:“不会真想把我劈成两半吧?” 姜来吸了一口气:“凭我多年的恐怖片观影经验,门后面肯定有东西。” 这会儿还能冷静跟他据理力争,看来也不是那么害怕。 于未轻笑道:“怕什么啊,来都来了,打个招呼?” 打个屁的招呼,跟鬼打招呼她是有毛病吗? 正腹诽着,忽而感觉到自己被推着在慢慢往前走,姜来急了:“于未!” 略微拔高的音量因为恐惧走调,带了点颤音。 于未挑眉:“要哭了?” 姜来:“……没有。” 于未俯身偏头,凑到她脸侧,盯着她:“哭一个我看看。” “……”这人怎么这么欠儿。 姜来轻嗤一声,“你哭我都不会——” 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压了压门,眼前猛地闪现一只鬼。 红衣飘在半空,仿佛没有脚,披头散发的。 “啊啊啊!”姜来惊恐应激,瞬间扑到于未身上,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脑袋埋进去,闭着眼睛。手脚并用,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声音带了浓烈的哭腔,“呜——我就说有东西!” 披头散发的鬼:“……” 十对情侣九对这样,一晚上狗粮吃到撑。这工作干不下去了,他默默退场。 “咳——咳咳——”于未拍着姜来的胳膊,“姜甜甜,咳——松、松点儿。” 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姜来闷着脑袋摇头。 于未抓着她的胳膊往外拉,没想到她这时候劲儿太挺大:“已经走了,真走了。你再不松手得给我收尸。” 姜来半信半疑,小心翼翼地扭头,往身后看了眼,确定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危机,才松了一口气。 于未跟着松了一大口气,抬手揉了揉脖子。 他差点死在这儿,直接去见马克思。 抬眼撞上姜来的视线,时间霎时凝固,走廊里有微弱的红色灯光,晦暗不明的环境里,他清晰地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表情。 脸上的惊恐没有完全散去,但眼底的情绪十分明显,是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有求于他。 寂静空间里,呼吸声都被放大,风衣垂下的衣摆轻轻晃动,她的双腿隔着薄薄的衬衫盘在他的腰间,风衣和羊羔绒外套恰好遮住所有。 他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她也能感受到她的。 大掌扣着她的腰,却觉得烫,胸腔里的心脏蓬勃跳动,呼之欲出。 于未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一下。 忍了那么多次,这次也一定行。 他故作镇定地开口:“不下来?” 恐惧之后平静下来一些,姜来才发现这个姿势有多么不对劲。 但更不对劲的,是她自己。 没这么抱过,比普通的拥抱亲密万倍。她好像有些贪恋这样的肢体接触,难以遏制的念头横生。 她不想下去。 于是,她趴了回去,抱着他的脖子跟他耍赖:“我不要,公主的双脚怎么能沾地,谁知道地上有什么东西啊。” “……”这种时候倒是不嫌弃公主这个称呼了。 左手垂在一边,握拳松了又紧,于未几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单手抱着她往前走。 一路安静,悄无声息。 过了会儿,姜来睁眼抬头:“你走快点。” 她看着后面走过的路,几分钟了,没走多远。 于未抬手,把她的脑袋按了回去,说得理直气壮:“我看不清路。” “……哦。”姜来莫名听出了他这句话有点咬着后槽牙的意思,怕他把她扔下去,安分下来,顺便收紧了盘着他腰的腿,“好吧。” 于未猛地顿住,这会儿才真的咬牙切齿:“姜甜甜,别抱这么紧。” 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幕,姜来以为是自己太用劲儿,又把他勒到了,赶紧松了点:“这样可以吗?” 第34章 ◎你脸好烫啊。◎ 深秋的季节仿佛瞬间反季, 空气里滋生出许多夏日的潮湿与黏腻。人群中不知道谁身上的铃铛叮铃作响,一下又一下,同心跳声和鸣。 姜来的视线描摹着他的眉眼, 手已经伸了出去,掌心贴合,捧着他的脸。 胸腔里悬在山崖边上的巨石晃动几下,靠边的几颗小石块儿坠落。 心跳几乎要窜到喉咙, 于未咽了咽喉,把这股感觉硬生生压了下去, 出口的声音略微喑哑:“想干什么?” 恍然回神, 姜来被眼前的晦暗不明惹得大脑迟钝, 没有收回手,只是压了压他的脸:“你脸好烫啊。” 于未面不改色把这股汹涌的热意推给她:“是你手心烫。” “是吗?” 姜来收回右手,左手微微下移, 落在他的颈间,似要换个地方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 却在碰到他脖颈的瞬间被捉住手。 颈间被她温软的手指触碰到的刹那, 他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下。眸色沉了几分, 他故意说:“手往我衣服里钻,你耍流氓啊?” 姜来嘁了一声, 收回手:“明明就是你烫。” “我血气方刚,烫点儿怎么了?”不等她再说什么,于未握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半圈,轻轻往前推, “他们都不见了, 走快点儿。” 姜来哦了一声, 被他推着朝大部队走去。 百鬼夜行结束之后, 三个男生去卫生间,姜来和宋唯栀、崔锦桐一人抱着一杯特供饮料,在路边的长椅坐着等他们。 人群里嘈杂喧闹,她们抬眼便看到今晚的最后一个活动,电子烟花。 “漂亮是漂亮,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崔锦桐含着吸管说。 姜来应了一声:“我已经五年没有看过货真价实的烟花了。” 宋唯栀咕噜咕噜半杯饮料下肚:“有的看就不错了,氛围嘛,看个热闹。” “诶诶。”崔锦桐压低声音凑过来,“你们看那边那个男生,扮吸血鬼的那个,好帅啊。” 游乐场里有不少游客在和npc合照,不远处扮演吸血鬼的男生身边围着一堆人。姜来草草看了一眼,顿住。 这红头发,怎么……有点眼熟? “唉卧槽!”宋唯栀率先反应过来,“这不是那个黄鹤楼吗?” “……”什么黄鹤楼,人家是故人西辞黄鹤楼的西辞。 姜来失语两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宋唯栀抓着她的肩膀晃动的时候纠正道,“姚西辞。” 宋唯栀点头:“对对对,就是他。” 姜来:“你居然记得。” 宋唯栀挑了下眉:“帅哥的脸我过目不忘,比弗洛伊德、桑代克、冯特那些理论记得清楚多了。” 还能记得心理学家的名字,真难得。 姜来腹诽一句。 崔锦桐好奇扭头:“谁啊?你们认识。” 姜来否认:“不认识。” “也不能说完全不认识啊。”宋唯栀用肩膀轻轻碰了下姜来,揶揄道,“你不是知道人家名字嘛,还有学校、专业。” 姜来:“是他自己说的。” “什么啊什么啊。”听她们的对话跟打哑谜似的,崔锦桐难受的要命,快要抓耳挠腮了,越过姜来看向宋唯栀。 说八卦宋唯栀就来劲儿,干脆换了位置,挤到姜来和崔锦桐中间,眉飞色舞地讲了一遍辩论赛的事。 姜来歪着上身,胳膊搭在长椅的扶手上,离她们远远的。 听完宋唯栀讲的,崔锦桐瞄了眼长椅那端的姜来,压低声音问宋唯栀:“你怎么回事,你到底站谁啊?我以为你跟我想的是一样的。” 枉她和她对视那么多次,搞半天不是心照不宣,是跨服聊天。 宋唯栀撇了下嘴角:“我觉得悬。上次问过她,她说不是喜欢,是占有欲。” 崔锦桐简直无语:“她说什么你信什么呀?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算有什么感情变化,一时半会儿也是不会承认的。一方面是碍于面子,另一方面是怕对方没这想法,破坏原本很好的关系。” 思忖几秒,宋唯栀点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崔锦桐轻嗤一声,摆摆手:“你要不换专业吧。这都揣摩不出来,真怕以后别人没毛病你给人家整出心理疾病。” 宋唯栀:“辱我了啊。” “不过这个新男人确实是挺帅……他怎么往我们这边走?” 音调斗转,崔锦桐抓着宋唯栀胳膊的手瞬间收紧。 宋唯栀吸气,费劲地把手抽出来,甩了甩:“不会是冲着来来过来的吧?就一面之缘,化了万圣节的妆,都能认出来?” 下一刻,姚西辞用行动向她证明。 是的,他认出来了。 感觉到头顶的光被遮挡,姜来抬头,看到姚西辞的脸。 “又见面了。”他笑着开口。 姜来平静地眨了眨眼睛,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很轻,一副对他完全没有印象的表情。 姚西辞提醒道:“我,姚西辞,辩论赛问路那个。” 姜来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待一个算得上是陌生、但对方十分自来熟的人,她抿了下唇:“真巧。” 她语气平平,毫无感情,偏偏这俩字儿听起来有点讽刺,还有点意味不明。 姚西辞笑着举起双手,自证清白:“我没跟踪你啊,我在这兼职。” 话落,他又问,“上次你没来得及说,这次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姜来。” “哪个jiang,哪个lai?” 姜来应答:“姜太公钓鱼的姜,未来的来。” 姚西辞想了想:“好听。” 还想说些什么,远处有人叫他,他回头应了一声,笑说,“下次见。” 等他走远,宋唯栀和崔锦桐凑过来,八卦写在了脸上。 “他怎么不找你要微信?”崔锦桐问。 姜来顺嘴道:“人家不是说在兼职吗?上班时间玩什么手机。”说完反应过来,“不是,他找我要微信干嘛?” 宋唯栀挑了挑眉:“不可能看不出来吧,这个黄鹤楼很明显对你有意思啊。” “看出来了。”姜来叼着吸管,“所以我更不能给。” 闻言,宋唯栀和崔锦桐对视一眼。 崔锦桐问道:“你直接把桃花种子扔河里啊,不打算在大学谈一场甜甜的恋爱吗?” 姜来转头看向崔锦桐和宋唯栀,两个人也直直看着她。 宋唯栀接着崔锦桐的话说:“你不认识新的男人,是想等待一场入室抢劫的恋爱吗?” “……” 姜来语塞。 大概是觉得处理人际关系太麻烦,弯弯绕绕七拐八拐的。接触了新的人,对方喜欢她但她不喜欢,然后又要有拒绝别人的过程。万一在那之前相处的不错,拒绝后生出芥蒂,失去一个还不错的朋友她可能会觉得可惜。 想想她就累了。 尤其…… 在刚才那个瞬间,被问起来,她的脑子里竟然闪过了于未的脸。 心底的情绪飘飘荡荡,悬在半空,?????姜来抬眼:“那你呢?” 宋唯栀和崔锦桐对视一眼:“谁?” “你啊。”姜来看着崔锦桐,“何乾江追你,你怎么想的?” 崔锦桐倏然噎住:“这把火怎么烧到我这里的。” 转眼挑开话题,抻着脖子看了一圈,“他们上厕所怎么这么慢啊。” 宋唯栀这才意识到她们等了很久:“就是,大老爷们儿磨磨唧唧。” 说曹操曹操到。 何乾江和邵丞安是从卫生间的方向过来的,两个人本来不熟,不知道聊了什么,氛围比最开始融洽许多。特别是何乾江,看邵丞安的眼神竟然还有点崇拜。 这眼神姜来见过,他看于未的时候也有过这种眼神。 “于未呢?”姜来问。 何乾江双手插在外套兜里:“他刚才不知道看到什么,先出来了,没过来吗?” 众人摇头。 何乾江纳闷:“嘿,奇怪。” “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姜来低头,直接按了手机的快捷键,拨了一通电话给于未。 “嘟”声响了两下,没人接。 但熟悉的铃声隐约从身后的街道传来。 姜来回头便看到于未,他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开一点,旁边路灯昏暗的光亮罩在他的身上,他手里拽着一个南瓜气球。 这个气球她在进游乐场的时候注意到了,有一个穿着南瓜服装的南瓜精在卖这个气球。只不过当时离得远,她对南瓜气球没有什么想法。 姜来看他走过来,顺手挂掉电话:“你去买气球了?” 听到她这句尾音上扬的问句,于未扬着嘴角,故意说道:“我捡的。” “……”姜来抿唇,不想理他了。 于未站在她身前,扬了扬下巴:“手。” 右手拿着饮料杯,姜来伸出左手,诧异道:“给我买的?” 于未低头把气球绑在她的手腕上,像对待小朋友似的。 他边绑边说:“小时候,姜叔叔给我们一人买了一个气球,你的没有绑好,飞走了,你撕心裂肺哭了三条街,怎么哄都哄不好。我把我的给你,你不要,说我这个不是你原来的那个,不一样。” 姜来盯着自己的手腕,听他说这些,想起了那时候的画面。 是小学几年级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姜主任当时轮休,带她和于未去水上乐园玩,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卖气球的老爷爷,那会儿的气球花里胡哨,什么样儿的都有,最多的是卡通人物。 她看到的第一眼就被哆啦a梦的气球吸引了,正巧那会儿这部动漫在热播,和隔壁的神奇宝贝一样,是每个小学生每天的固定节目。她总幻想自己有一个哆啦a梦,从抽屉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口袋里什么都有。 第35章 ◎摁在怀里。◎ “我靠, 好冷!” 走出游乐场,迎面吹来一阵风,宋唯栀立马裹紧了风衣外套, 跺了跺脚。 何乾江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姜来:“早上那会儿我就觉得震惊,你们仨是光腿吧?庆岭什么天气,要风度不要温度, 深秋没有尊严的?马上就立冬了,小心老了得老寒腿。” 崔锦桐瞥他一眼, 嫌弃直男的眼神:“我没光腿, 有一种你们直男用不上的东西叫光腿神器。” 三个直男:…… 何乾江吸了一口气, 转向姜来:“那你——”总是光腿吧。 “你可能不知道。”姜来先发制人,语气平平,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双腿截肢过,没有知觉。” 何乾江:“……” 不是, 说好的清冷女神呢?她原来就是这个画风吗? 于未低笑一声, 抬手胡乱揉了下姜来的脑袋:“不好好穿衣服, 早晚感冒。” 姜来理不直气也壮:“那也是你传染的。” 于未闻言乐了,觉得荒唐又有些无奈:“我感冒好了多少天了?” “潜伏期懂不懂啊, 你感冒的时候我跟你接触,病毒早传染了,只是我抵抗力好,没有诱发而已。”姜来看着他, 眨眨眼睛。 强词夺理胡编乱造第一人, 这张嘴跑火车的时候一点也不输他。 于未垂头, 点了点, 笑道:“行,我的病毒早就在你的身体里了。” 十点过的街道上,大半游乐场里出来的人,游乐场门口和路边临时停车区水泄不通。对面商场也因为有活动,到现在都还没有关闭。 宋唯栀裹着风衣问邵丞安:“能打到车吗?” 邵丞安看了手机上的显示:“前面等候八十几个人。” “……”这车能打到明天。 宋唯栀摆摆手,低头看了眼时间,想了想,“算了,我们坐公交吧,138直达学校,十点五十才收车。” 附近的公交站就在离游乐场两三百米远的地方。 其他人没有异议,一行人便朝公交站台走去。只不过公交站台的人也不少,他们已经做好了这一趟挤不上去,等下一趟的准备了。 这个公交车站有七路不同的公交车停靠。 站在路牌前,姜来看了看:“138不行的话,147和61也可以,多两站。” “好啊,哪个先来坐哪个。”宋唯栀说。 结果138的车他们果然没有挤上去。 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姜来扯了扯嘴角,心觉这画面太诡异了,车上的司机师傅和其他乘客得吓死吧,跟丧尸围城似的。 138路公交车开走,站台的人也少了不少,他们继续等下一趟车。 于未直直看着马路对面,忽然提步要朝斑马线走去。 余光瞄到他转身的动作,姜来抓住他的手臂:“你去哪儿?” “对面。”于未说,“等我两分钟,很快。” 看着他过了斑马线走到对面,姜来才顺着他注意到对面有个卖花的老奶奶。 隔着宽阔的街道,车和人来来往往,影影绰绰间像是被模糊掉,变成了晕开的线型光线。 她见他俯身跟老奶奶说着什么,接着买走了老奶奶所有的花。老奶奶朝他鞠躬,他也鞠躬。然后他笑着跟老奶奶挥挥手,趁新一轮绿灯的最后十秒,迎风跑过来。 莫名的,姜来的心跳漏了一拍,继而疯狂跳动。 她好像又一次,在凛冽的秋冬夜晚,撞见了热烈的夏季。 “拿着。” 于未把花给她。 每一枝花包装精致,用拉花打着漂亮的蝴蝶结。姜来粗略的数了一下,大概十几朵:“那个老奶奶住哪里啊?” “问过了。”于未说,“就这附近,不让送。” 姜来看了眼对面,老奶奶步履蹒跚地朝街道尽头走去。这么晚,还一个人在街上卖花。大概是觉得今晚人多热闹,却没想到,不是情人节,没什么人光顾漂亮的玫瑰。 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巷子里的风夹杂着寒意,不知道庆岭今年的初雪?????是什么时候。 147路公交车来了,一行人上了车,径直朝后面走去,整整齐齐地坐在了最后一排。 姜来抱着南瓜气球,把花给他们一人分了一枝,于未伸手拉上了车窗。 公交车平缓的驶入夜色中。 过了三站,宋唯栀忽然抓住姜来的胳膊,小声说:“我想上厕所。” 姜来看了眼正前方显示屏上的下一站站名:“还有六站。” 宋唯栀吸气:“救命啊,我憋不了六站,公交车上为什么没有厕所。” “……”公交车上为什么要有厕所,不合适吧。 姜来欲言又止,转而看向坐在窗边的于未。 于未手肘撑着车窗,看着窗外的夜景,察觉到她直勾勾的视线,低垂眼眸瞥向她:“怎么?” “想上厕所。”姜来说,“所以我们下一站……下个车?” 下一站正好是一个广场,广场角落就有公厕。 于未点头:“好。” 这么好说话,居然没有先损她几句。 姜来觉得惊奇,但也没在意,又和崔锦桐说了这事儿,在下一站下了车。 . 广场早就没有了夜夜笙歌的影子,寂静空旷。 这里的公厕修的像个古代的小房子,外观极其美化,周围有树木和长椅,洗手池在女厕和男厕进门的中间,是共用的。 姜来擦了擦手上的水,被冰得不行,下意识转身把手捂进了于未的衣服里。 “嘶——” 腰间钻进来两只手,一左一右,隔着薄薄的衬衫,凉了他一下,但他没躲。 于未低头,“擦干了吗就捂进来。” 姜来敷衍地点点头:“擦干了擦干了。” 羊羔绒外套里面的绒毛和他身上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她的手迅速回温。差不多了,她才把手拿出来。头顶的南瓜气球随着她手的动作晃动,她转身把放在一旁的玫瑰花拿好。 其他人陆陆续续出来。 姜来下了台阶,听到不远处的草丛里隐约传来一些支离破碎的声音,在晦暗不明的灯光里,有两道人影。 声音和影子在这片寂寥的夜色里,怎么都觉得风光旖旎。 她刚跨出一步,猛地被身后一股力拽住。 下一秒,整个人转了半圈,撞进于未的怀里。他单手环住她,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摁在怀里,捂住了她的耳朵。 “干嘛。” 姜来不满。 鼻尖撞到了他的胸口,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撞得结结实实。 他小子是不是练胸了,好疼。 于未的下巴抵着她的头,声音轻缓,带了几分戏谑:“少儿不宜。” “……” 无语,她什么没见过啊,初中的时候还有生理健康教育那门课呢,而且她学心理学,有些专业知识和生理学是有关联的。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正确认识“性”好吗。 “又不是只有你们男生才看——” “看什么?” 于未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 小黄片。 姜来莫名噤了声,只能腹诽。还好脑子追得上嘴巴,要不然她把这玩意儿说出来,不知道于未会是什么反应,戳着脑袋教育她的可能性大一点。 只是没想到,今天晚上会这么戏剧性,野鸳鸯都能让他们撞见。 一群人在街边打车回学校,车里气氛安静得诡异,七人商务车,他们像拼车的陌生人。 广场那一幕,他们都注意到了。 的确很难不注意,毕竟那对野鸳鸯以为没有人,又或者他们六个人的动静不够大,导致那两位旁若无人、过分投入,声音忽高忽低的。 “我不理解。” 车子到了学校门口,宋唯栀下车后打破诡异的冰冻氛围,开口说了他们之中的第一句话,“他们不觉得冷吗?不能去酒店开个房?” 姜来裹着风衣,双臂环胸:“摩擦生热,都能热出汗吧,哪里会觉得冷啊。” 宋唯栀想了想,点头:“也是。” 于未、邵丞安、何乾江:“……” 你们要不要听听你们在说什么? 崔锦桐挽上姜来的胳膊,感慨一声:“第一次见到这么野的,也太刺激了。” 于未、邵丞安、何乾江:“……” 听不下去了,三个人突如其来的默契,甩头就走。 话题从那对野鸳鸯跳到了今晚的万圣节活动,又一次说到了鬼屋。因为走散了,姜来好奇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好奇她和于未遇到了什么。 到了路口,崔锦桐抱着姜来的胳膊不松手,语气可怜巴巴的:“姜来,我今晚能去你们宿舍和你一起睡吗?” 宋唯栀和于未同时扭头:“不能。” 姜来纳闷地看向于未,宋唯栀反对就算了,毕竟她们住在一起,于未凑什么热闹? 于未避开她的视线,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一声。 崔锦桐看向姜来的眼神更委屈了:“我闭眼就是鬼屋,有点怕。” 宋唯栀蹙眉:“你没室友吗?” 崔锦桐:“她们都是本地的,今天周六,回家了呀。” 宋唯栀:“……” 该死,她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驳。 姜来没有表态,偏头看着宋唯栀。 崔锦桐瞄到她的视线,立马会意,伸手蹭了蹭宋唯栀:“就一个晚上,不要这么小气嘛。” “行行行。” 宋唯栀抖了抖,快步朝公寓楼的方向走。 服了,她鸡皮疙瘩掉一地。 姜来慢悠悠地走在后面,直勾勾地看着于未。 于未瞥她一眼:“看我干嘛?” 姜来:“你不同意个什么劲儿?” 第36章 ◎能换你这颗真心吗?【一更】◎ “行吧。”姜来说, “看在你最近没有嘴贱的份儿上,辩论赛拿个冠军?我勉强给你送个花。” 于未懒洋洋地点点头,伸出左手:“拉钩。” 姜来愕然, 面露嫌弃:“你是小学生吗?还拉钩。” 嘴上这么说,已经腾出手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拇指摁在一起,姜来下一秒就要收手,于未勾着她的手指用了点劲儿, 没让她抽走。 “骗人是小狗。”他说。 姜来轻嗤一声:“小狗才不会骗人。” 目送她进楼,于未才拿着花转身。何乾江和邵丞安在路口等他, 两个人聊得还挺投入。 看到他俩手里一人一枝玫瑰花, 红色的花在夜色里格外扎眼, 于未原本上扬的嘴角立马垮了下来。 啧,突然就不那么开心了。 . 姜来回到宿舍,看到宋唯栀和崔锦桐坐在长桌的两边。在她进门瞬间各自玩着手机、互不搭理的两个人, 见她回来了,纷纷扬着笑脸看向她。 “回来啦。” “……嗯。” 姜来随口应了一声。总觉得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她说不上来, 就觉得这氛围很奇怪。 她坐在椅子上换鞋, “你们不卸妆洗澡吗?” 宋唯栀和崔锦桐又同时开口:“你先。” 奇怪,太奇怪了。 姜来迟疑地拿上东西, 再度确认后,钻进了浴室里。 门关上的瞬间,宋唯栀和崔锦桐立刻放下手机,隔着桌子凑近。 宋唯栀压低声音说:“今天晚上这个表现看来, 于未喜欢姜来实锤。又是气球又是花, 虽然买花的初衷是为了帮那个奶奶。” “用你说啊, 于未就是姜来脑, 别人的脑子里是恋爱,他?????的脑子里只有姜来。”崔锦桐吐槽一句,“但现在姜来的态度不明朗诶。于未双标很明显,但姜来的社交太单一了,没有什么存在威胁的异性。” 宋唯栀:“没有?那黄鹤楼呢?你还说什么桃花扔河里,掐死了才好呢,谁知道他拿的是不是什么天降剧本。” 崔锦桐气笑了:“你好意思说我?你不也跟她说什么入室抢劫的恋爱吗?” “……”宋唯栀一时语塞,“算了,咱俩今晚都有点上头。” 崔锦桐点点头表示赞同:“色令智昏。那个姚什么黄鹤楼,确实长得帅,还挺有个性。” 她随手拿起旁边的杯子喝水,“要是拿的不是天降剧本,我就先上为敬了。” “你想到的倒挺——”宋唯栀哂笑一声,看清她手里的杯子,一口气卡在胸口,抓狂道,“你拿的是我的杯子!” 姜来从浴室里出来,宋唯栀和崔锦桐立马挣着进浴室,结果崔锦桐没有睡衣的缘故,让宋唯栀抢占先机。 最后是姜来借了她一套睡衣。 崔锦桐在浴室洗澡的时候,姜来坐在床上,靠着墙,一边擦面霜,一边问宋唯栀:“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宋唯栀挨着她坐着:“黄鹤楼啊,我俩都觉得他帅,你真的不觉得吗?” 姜来歪头想了想:“我们对男人的审美果然不一样。” 宋唯栀思忖两秒,拧好面霜盖子,侧过身,问姜来:“那你的审美是什么样的?” “怎么说的呢……” “举个例子。” 例子啊。 姜来用多余的面霜擦了擦手,忽而顿住。 她的脑子里,怎么,只有于未。 见她没有说话,宋唯栀觉得她印象里的帅哥可能不太多,干脆拿庆大的两个招生简章举例:“邵丞安和季淮颂,你觉得谁更好看?” 完全没有在思考她这句选择题,姜来垂眸沉思一会儿,轻声道:“于未。” 恰巧崔锦桐从浴室里出来,听到姜来这句话顿了下:“什么于未?” 宋唯栀一时哽住。 选项里可没有于未。 “你问我的审美是什么样的,我的第一反应是于未。然后我想了想,还是于未。”姜来说,“至少,他是我审美的最高级。” 因为最高级早就出现了,所以看其他人都不过如此。 宋唯栀和崔锦桐对视一眼,安慰一般,互相点点头。 没事没事,至少真的喜欢他的脸。 “我完事儿了,最后上床的关个灯啊。” 姜来搓搓手,说着钻进被子里躺了下来。 崔锦桐眼巴巴地看着上面的宋唯栀:“你不下来吗?” 宋唯栀掀开被子一角:“我为什么要下去?” 崔锦桐指着对面的床:“你自己有床为什么不睡自己的床?” 宋唯栀大大方方的:“让给你了。” 崔锦桐气笑了:“我在楼下说的是和姜来一起睡,她同意了,你赶紧给我下来。” 这俩人跟打太极似的,还有来有回。 姜来听不下去了,倏然坐起来,腾出一些空间拍了拍身侧,对崔锦桐说:“关灯上来吧,一起睡。” “好嘞。”崔锦桐冲宋唯栀做了个鬼脸,关灯上床。 学生公寓的床比普通宿舍的床大一些,但三个人睡稍微有点挤,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间可言。 姜来睡在两个人中间,清晰地感觉到,身上有两只手在打架,为了争夺搭在她身上的权利。 “啊!”宋唯栀吸了一口气,“崔锦桐,你挠我手了!” 崔锦桐也控诉道:“我美甲片都要被你揪下来了!” “你松手。” “你先松。” “你别扯来来的睡衣,待会儿扣子崩开了。” “你别抓她肩膀,抓疼了。”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姜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睁眼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悠悠的开口:“不然我把我自己劈开?你们一人一半。” 宋唯栀:“……” 崔锦桐:“……” . 庆岭今年的冬天来得突然,气温骤降,连续好几天天气阴沉。 恋爱心理学的课在万圣节之后终于开课了。 庆大的选修课只上六周,按任课老师的课表安排开课时间。 选课人数超出预期太多,阶梯教室的座位不够,庆大的礼堂被用来上这门万众期待的选修课。毕竟这不仅仅是一门恋爱课,更是一门交友课。礼堂里满满当当的人,谁都想捷足先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 坐在中间的位置,姜来埋头哼唧,十分痛苦:“早知道这门课会排在早八,我死也不选。” 宋唯栀举着口红和镜子,补了下因为吃早饭而掉色的口红:“恋爱心理学也是心理学的一部分嘛,上次那个杨延,他那件事不就跟这个有关吗?而且大家都是大学生,协会接待的最多的就是情感类咨询,你用得到的。” 姜来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感觉身边的座位有人坐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眼,于未穿着和她同款不同色的羊羔绒外套,低眉搭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 姜来想起来,他一周四天早八,今天原本是他唯一没有早八的一天。 好惨,她平衡了。 于未整个宿舍的人都来了,还有李琰之那个女朋友,也就是崔锦桐的室友。 崔锦桐没有选这门课。 宋唯栀也瞥见了他们,低声问姜来:“这个课适合刚在一起的情侣听吗?” 姜来坐直上身,随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要么如胶似漆,要么分崩离析。” 于未闻言,来了点精神,偏头看她:“展开说说?” “你嗓子里装发动机了?”姜来惊恐地看着他,“还是卡了个泡腾片啊?” 他声音好沉,还有点儿传说中的气泡音。 于未吸了下鼻子。 姜来蹙眉:“又感冒了?” “没有,刚醒声带没打开。”于未说,“成熟男人的磁性嗓音懂不懂?” 姜来哂笑一声:“够磁性,跟拖拉机一样。” 于未:“……” 没在意她这话,也没追问那句让她展开说说的话,他胡乱薅了一把头发,神色倦怠。 头发被他这么薅了一下,反而乱了。 姜来盯着他看了会儿,朝他伸手。 指尖刚要碰到他的头发,手腕被他捉住。 猝不及防,姜来顿住。 她见过很多次他刚醒的样子,看起来煞气很重不太好惹,她暂且将它归为起床气。 但他刚刚不还好好的吗,跟她插科打诨。起床气还有后反劲儿,还能回弹? “你头发乱了。”她解释道。 “哦。”于未松手,“我以为你要给我一巴掌。” “……”姜来噎了下,“我有病吗?” 于未抬眸笑道:“不是你说的?我们都有病。” 给他整理头发的手停了下来,姜来怨念地瞥他一眼,用力薅了几把,泄愤似的。 任由她的手在头上作乱,于未没管,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低眸笑着。 . 一节课上完,顺着人流往外走。 姜来犹豫再三,耐不住好奇问于未:“你刚刚说的那些例子,该不会是我吧?” 上课上到一半,老师点了几个同学分享恋爱观,于未就是其中之一。 姜来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些。之前杨延那件事,她还问过他,谈恋爱的前后状态会不会不一样。但是很片面,今天这次却有点深刻。 他大大方方的把自己对恋爱的所有想法剖析了一遍。 爱情不应该成为博弈,真诚的人才配得上真正的爱情。毕竟好好恋爱的前提是用心,不是完全用脑子。 然后他举了一些例子,姜来却越听越觉得耳熟,这些例子好像都是关于她的。 第38章 ◎她只喜欢青柠柑橘。◎ 姜来记得于未之前说她高三那会儿政治背不下来抱着他哭的事。不只政治, 无论哪一门学科,她遇到解不开的难题,都会第一时间问于未。 毕竟她很难开口问老师, 哪怕那些老师很喜欢她,巴不得她去办公室串串门。 这种时候,于未就是最好的介质。他会的,倾囊相助, 他不会的,下课找老师掰扯一番, 回头再教她。 如果他当时准备艺考, 放在文化课的精力就不是百分百, 也没有办法百分百。有的东西他不用再细学深究,可能也没有时间和精力深究。 而她可能会提前变勇敢,主动找老师和别的同学, 只是不再第一时间找他,他们可能也不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时间待在一起, 他也不再会是她的唯一依赖。 以她的性格, 道路产生分歧的时候, 就会生出沟渠、山脉、断崖,或者别的未知的障碍。虽然他们不至于越走越远, 但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她无法确定于未当时的那句话是不是她想的这个意思,毕竟他喜欢的东西很多,也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但是…… 冷空气萦绕在周围, 姜来看着远处昏黄的路灯, 突然开口:“于未。” “嗯?” “晚会主持你想去吗?” “一般。”于未说完, 觉得这个回应太没有人情味儿, 补了句,“没那么想去,可去可不去。” 今晚抽完决赛辩题,他接下来要准备辩论赛,拿了第一还能有公主送的花,两全其美。 只不过辅导员秉承着坚持不懈的精神,一个劲儿在微信和他说这个活动的综测分很高,还吹捧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站在校庆晚会的舞台上主持。 他想,这话不能让播音专业那些男生听见,否则碰见他就得在他耳边叨叨。 “那如果我说,我也想看你主持校庆晚会呢?” 姜来的声音落在寂静空气里,又轻又缓。 于未没料到她有这想法,停顿须臾,应声:“好。” 姜来有些诧异:“这就同意了?” 刚刚是谁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烦闷的状态像要和辅导员死磕到底,宁死不屈。 于未给辅导员回完消息,抬头看她:“我听公主的,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 第二天,姜来刚下课便收到了万絮佳的消息,让她去心理咨询室。她和宋唯栀在食堂简单吃了点,两个人就去了南巷的店里。 他们专业的老师最近在做一个课题,研究大学生心理,说是心理协会的成员如果有兴趣,都可以参加。 姜来心想,她丰富的大学生活又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我新建了一个群,资料发群里了,你们这周找时间看看。”万絮佳说。 邵丞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收起手机要出去,刚拉开门,怀里就撞进了一个人,他伸手扶了下,而后将她拉进咨询师里,顺手关上了门。 宋唯栀越过他看向姜来:“来来,外面有个女生找你。” 姜来疑惑:“找我?” 宋唯栀点头:“她说是你跟她说的,可以来心理协会找你。” 瞬间想了起来,姜来“啊”了一声,把几天前在图书馆遇到那个女生的事说了一遍。 万絮佳拿上手机起身:“那你来做。” 姜来愕然:“我一个人吗?” 万絮佳笑着说:“不相信你自己啊?我觉得你没问题。” 说完不给姜来留任何辩驳的余地,她推着邵丞安和宋唯栀出去,顺便把那个女生送了进来。 ……好突然。 四目相对,姜来卡顿几秒,指着桌前的椅子:“你先坐,想喝点什么?” 女生摇了摇头。 姜来站在墙边的饮品机前,弄了一杯热牛奶,放在女生手里:“热牛奶吧,暖暖手。” 低头抠了抠陶瓷杯的杯身,女生轻声开口:“我向学校提交申请了,学校那边说会尽力帮助我。虽然我爸妈还是吵得很厉害,但学校那边让我安心学习。”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轻飘飘地,散在空中。 姜来:“是好事,恭喜你,成功迈出第一步。” 女生咬咬下唇,欲言又止反复好几次,才开口:“我想自救。” 桌上的牛顿摆球一直在晃动,姜来努力找寻委婉的措辞:“你知道你自己……” 不清楚她的具体状况,担心有任何心理和生理的应激,有关于那两个字的话她没有说完。 “我知道。”女生声音很轻,没有任何表情,“我生病了。” 毫无情绪起伏地坦然反而让姜来的心揪了一下,她压了压情绪,放轻声音:“你相信我吗?” 女生点了下头:“相信。” 从来没有人向她伸出那只手,不是另一个深渊,而是晨曦,她没有理由不相信。 “那我们聊聊天?”姜来说,“随便说什么都可以。” 这种被求助者信任的感觉,在她的心里浇灌出一朵花,她想要一整座花圃。 . 加入了课题研究小组,姜来往图书馆跑的次数更多了。需要参考不少外文文献,有的链接页面无法完成一键翻译,她只能花点时间自己来弄。 只不过今天有点不太顺利,一篇文献她看了八百遍都没看懂,和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大眼瞪小眼。 于未那边因为多了晚会主持的事,每天也很忙,算起来,他们竟然快有一个星期没见到面了,真变成了漂流瓶联系的网友。 “你知道马院那个很漂亮的学姐吗?” “哪个?” 合上电脑,姜来低头整理东西,旁边书架间的交谈声不经意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周围有很多交谈声,她没在意,专注地折着电脑的充电线。 “就上次辩论赛那个啊。” “齐霏?” “对对对,就是她。” 闻言,姜来整理充电线的手顿住,下意识抬眼看了眼被书架遮挡的另一端。两个女生面对面坐在一张圆桌前,津津乐道。 “我听说……只是听说哈,她和法学院的于未走得很近。” “他们一个辩论队的,要准备后面的决赛,走得近很正常吧。再说了,于未不是整天围着理学院那个漂亮妹妹转嘛?” “那不一样。都说竹马敌不过天降,青梅也未必能敌得过呢。” 不动声色地拉上电脑包的拉链,姜来走出图书馆,掏出手机看了眼。于未和她的聊天框里,信息停留在今天早上七点过。她今天早八,他叮嘱她吃早饭。再往上,是昨天说今天晚上把朱阿姨给他俩买的新衣服拿给她。 至此他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恍然间,心里宛如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冷风直直往里钻,呼啸肆虐,一下又一下地刮着洞口。 她是容易胡思乱想的,会在看到别人不太高兴的表情时,想着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 也正是如此,她更加惧怕社交。但比起这些,比起这一切,她当下乃至过往的十几年最怕的事,是于未之于她的距离超出那一米。 真的只是依赖吗?好像不只。 不然她怎么会在万圣节那天晚上,对他萌生出想要亲吻的念头? 姜来低头,?????随手给于未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哪,她现在可以去拿衣服。但她绕着图书馆走了三圈,都没有任何回信。 夜晚的风呼呼而过,心里像冒出了一个疙瘩。 想了想,她又给何乾江发了消息。何乾江很快回她,说于未应该是在辩论队的办公室和他们队长开会对稿。 就他们两个人吗? 理智告诉她不该把图书馆那两个女生的话听进去,但那些话又控制不住的在她的脑子里萦绕,一遍又一遍,拉扯着她的神经。 不久前辩论赛的那一幕同时在她的脑子里浮现,交错在一起,十分混乱。 所有不安大概都来源于,那个叫齐霏的学姐很自信、很漂亮、很落落大方,宛如从天而降的亿万颗星辰,能照亮所有阴暗的角落。 她和于未是一类人。 回到宿舍,姜来洗完澡吹了头发,特地看了眼手机,置顶聊天框没有任何动静。捧着手机胡乱划来划去,她瞄了眼左上角显示的时间。 都快十点了,聊得这么投入,还没结束吗? 胸腔里的心脏慌乱地跳动,她实在有点坐不住了,换了身衣服出门。 虽然何乾江跟她说了辩论队的办公室在哪,她也不好贸然过去,只是当下这种心情像胸口堵了一团浊气。 本来今天就不是很开心,他还这么久没有回她消息。 男生宿舍楼下偶尔有人经过,姜来拉好外套的拉链,靠着门口角落的地方,默默在心里讨伐他。于未这个人不讲信用,放她鸽子。她来这儿只是来拿衣服的,只是迫不及待想见到新衣服,必须今天见到而已。 十几分钟后,蹲在男生宿舍门旁的台阶上,姜来看了眼时间,心想要不算了,便听到寒噤萧瑟的深夜,突兀又熟悉的声音。 “姜甜甜。” 于未出口的气息并不平稳,几乎是在她面前急急刹车顿足,双手撑着膝盖,愣怔,“你怎么在这儿?” 对于突然闯入视野的一幕,姜来没有过多时间反应,只是下意识回应:“你昨天说你拿了个快递,是朱阿姨买的新衣服,你还说今天拿给我。” 她顿了顿,一股无名情绪涌了上来,很委屈,“你忘了。” 她也不清楚她在这儿矫情什么,是天色太晚,还是初冬太冷,突然生出这么多伤春悲秋的实感。又说不定是因为今天只看了一篇文献,没看懂还味同嚼蜡,也可能是因为买奶茶的时候她要的是热的,对方做了杯常温的给她。 第39章 ◎你是不是有别的狗了。◎ 校庆当天, 姜来发完手里的活动手册,往中央广场帐篷的方向走去。 冬日暖阳被云层略微遮挡,落下的光影并不清晰, 校园街道边的树没有树叶修饰,颜色单调统一。 “姜来。” 抬头撞见杨延的脸,姜来顿了下脚步,干脆换了方向绕开他朝中央广场走。 杨延没有善罢甘休, 跟个牛皮糖一样在她旁边:“庆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一个多月没见着你, 今天巧了, 让我碰见了。” 姜来没吱声。 杨延喋喋不休:“我受的处分不能白受, 你说是吧。” “关我什么事。” 停在帐篷前,姜来拿了一沓崭新的活动手册转身就走,语气平平, 完全不在意他这个人和他说的话。 见她这个态度,杨延原本就憋着气, 这下更是直接点上了火, 口不择言:“你别得意, 你以为于未是个什么好狗?艺术学院那些女生加他微信想加就加,他来者不拒。你不知道吧?别人是放长线钓大鱼, 他直接撒网。我看你就是他给自己搞得童养媳,还什么青梅竹马,戴个帽子,说得真他妈好听。” 他站在原地, 张扬跋扈, 几乎是骂骂咧咧喊出来的。 姜来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 听到这段话, 没有半分犹豫,折返回来,径直走到杨延面前。 杨延以为她要回来挠他,嘴角的笑容轻蔑,却在看清她的表情之后凝固了。 波澜不惊,面色沉静,是真没把他放在眼里,他瞬间有种一拳搭在棉花上的感觉。 凉风四起,刮在脸上已经有了些许刺痛感。 姜来的头发被风拨乱,到小腿肚的长裙随风微微摆动。她抬眼看着杨延,语气平稳冷淡,一字一句清晰刺耳:“需要我帮你借一个喇叭吗?在校庆这个好日子,喜提退学的处分。” 她的语气一点也不重,四平八稳的,杨延却莫名被震慑到了。 中央广场人来人往,闹出什么事只会引来更多的看客。他眼神躲闪,正欲仓皇而逃,被姜来叫住:“道歉。” 杨延毫无诚意的敷衍一句:“对不起。” “不是对我。”姜来说,“是对于未。” 做贼心虚,杨延认怂嘟囔一声:“我对不起于未,我不该口不择言。” 话落,姜来收回视线,没给任何反应,转身就走。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杨延只觉得窝火,却又无计可施,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灰溜溜地离开。 姜来快步远离帐篷,目不斜视,走路带风,多停留一秒她都要破功。 心里有股毛毛的感觉钻上来,她瞬间变怂,激起来的火平息之后,她果然还是有点底气不足。周围的人太多了,刚刚有几个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她想想就头皮发麻。 冲动了冲动了,好尴尬。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面。” 耳边闯入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姜来吓了一跳,冷不丁吸了一口气,冷空气钻进肺里,猝然咳了起来。 姚西辞拍了拍她的后背,“怪我怪我,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姜来躲开他的手,缓了缓气息,平复下来:“你怎么在我们学校?” “串门啊,你们晚上不是有晚会吗?我随便看看。”姚西辞说,“再说了,上次在游乐场没法加你微信,我不来串串门,怎么见你啊。” 还是那一头桀骜不驯的红发,走在哪里都很惹眼,路过的人不少投射过来好奇的目光。 姜来没有说话,往校门口走,给刚进来的校友发活动手册。 姚西辞拎起她的袖章看了眼:“志愿者啊。” 姜来侧了下?????手臂:“别乱碰。” 姚西辞没在意,指着她手里的手册:“我帮你发呗。” 姜来:“谢谢,不用。” “这么客气,我们今天见第四次了,算熟了吧。” “不算。” “那你让我加你微信呗,我们熟悉一下?” “不加。” 这时候,兜里的手机连续振动了几下,姜来拿出来看,是万絮佳在群里发的消息,关于课题资料的事。她低头回复消息,没注意姚西辞俯身在她旁边盯着她手机看的举动。 庆大校园里人来人往,宋唯栀揉着手腕,看到校门口的姜来,正准备过去,注意到她身边的人,停下。 何乾江低头玩手机,见她停下来,好奇抬头:“你看什么呢?” 宋唯栀伸手捂他的嘴:“嘘嘘嘘。” 何乾江挣扎了一下:“嘘啥呢,尿都要给我嘘出来了。” 这才看清姜来和她旁边的陌生男生,“卧槽,姜来谈恋爱了?” “别放屁。”宋唯栀对着他的脸推了一巴掌。 何乾江咂咂嘴感慨:“这哥们儿的红头发有点个性啊,姜来竟然喜欢这款。” 宋唯栀无语:“何乾江,你缺心眼吧。” 何乾江无辜揉脸:“骂我干什么?” “是挺欠骂。” 身后传来于未的声音,幽幽地。 宋唯栀警铃大作,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于未,支支吾吾半天:“那个男的……说来话长,让来来给你解释吧。” 说完她撒腿就走,头也不回。 何乾江这个没有眼力的还在一个劲儿的煽风点火:“诶,你的小青梅都脱单了,你还不赶紧?” 于未垮着一张脸,目光灼灼地盯着校门口的两道身影:“谁脱单?” 何乾江不怕死的重复了一遍:“姜来啊。” “脖子痒了,头给你拧下来挠挠?”于未咬了咬后槽牙,下颌紧绷,“她想都别想。” 何乾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听到他的后半句话咋舌:“不是吧,就因为你没脱单,你就要把人家的好事给搅黄啊,没想到你小子还挺歹毒。” 于未轻嗤一声,缓缓收回视线,转身往活动中心的方向走。掏出手机,指腹在侧边敲了又敲。 是谁前两天抱着他哭哭唧唧,说什么别把她丢下。这才几天,转头就打算把他丢了? 没过去,是因为她刚刚没有表现出任何抵触,就像当初在球场看到邵丞安的时候一样,她身边多出了他不认识的男人。不爽归不爽,她交朋友他不该拦着,她需要交朋友。 而且他要是在不知道情况的前提下,堂而皇之的过去,嘴欠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她可能会不开心。 啧,还是有点烦。 他点开和姜来的聊天框,发了一条消息给她。 “我可提醒你啊,要下手趁早。”何乾江的嘴就没停过,“我探过口风了,邵丞安对宋唯栀好像有点意思。” 于未闻言扭头:“你确定?” 何乾江:“应该是那个意思。” 刚升起来的欣喜被一巴掌按了下去,于未撇了下嘴角。 路过发小零食的帐篷摊位,何乾江顺手拿了块饼干:“诶你别气馁啊,我觉得你比邵丞安有胜算。”饼干被他嚼得嘎嘣响,“而且你有姜来,青梅竹马的闺蜜室友,这不是有个好助攻吗?” 什么玩意儿。 于未:“再说一遍,我不喜欢宋唯栀。” 何乾江一副“我还不知道你吗”的表情:“你是个男人吗?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怕没追到丢人啊?” 没搭理他这话,于未随口岔开话题:“崔锦桐找你。” 何乾江:“早说啊!我还在这儿跟你叭叭什么,走了!” 看他径直朝学生活动中心走去,于未失语。 早知道这么管用,他刚才就该直接这么说。 . 最后一份手册发完,姜来打算去找宋唯栀,身边的人存在感强得过分,一路跟她到中央广场。她终于忍不住,转头正欲开口。 姚西辞先她一步:“你学姐发的外文文献,有两篇我看过。你学心理的?” 提起来的一口气落了回去,姜来平静地看着他,对他说的话存疑:“你还看心理学的文献?” 姚西辞勾唇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叛逆少年?” 姜来不置可否。 刻板印象这种东西的确影响判断,但她倒也没觉得他不学无术,不然怎么可能考上庆外,顶多叛逆少年罢了。 姚西辞:“染红毛这种事,喜欢就做啰。大学的时候不尝试,什么时候尝试?” 他这话说得在理。 姜来默默在心里赞同。 “你那个文献需要翻译的话,我可以帮你。”姚西辞说,“反正我以后要考庆外的翻译硕士。” 姜来婉拒:“谢谢,不用了。” 无功不受禄,她没有办法在明知道对方装了什么心思的前提下,心安理得地耗费人情。 铜墙铁壁油盐不进,实在棘手。 姚西辞有些头疼,败下阵来:“姜来,你学心理的,不会听不出来我话里有话吧?” “你怎么软硬不吃。”他只好扬了扬手机,重复一遍最开始的目的,“微信啊。” 姜来看了眼他早就打开的二维码:“加了你就不跟着我了?” 没想到她还挺会谈条件,同他对她的初印象完全不一样,姚西辞舔了舔后槽牙:“不跟。” 姜来拿起手机扫码,“滴”了一声:“说话算话。”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走。 好友验证消息发过去之后被秒同意,页面跳回聊天界面。 她这才看到微信置顶,于未的一条未读消息。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看到这条消息,姜来抬头环顾一圈,没有发现于未的身影。 消息是十几分钟前的,他肯定看到了。 什么别的狗。 第40章 ◎未来的未。◎ 被撂电话, 于未反而心情愉悦。这么横,在他面前比在哪儿都嚣张,挺好。 崔锦桐拎着礼服裙摆出来, 见他站在窗户边上,随口问道:“你还不换衣服?准备开始了。” 于未应了一声:“等会儿再换,我去买个喝的。” 说完往楼下走,指间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 学生活动中心门口就有一个自动贩卖机, 于未随手扫了码,感觉身边多了个人, 几乎是和他同时扫码。他没注意, 点了一罐可乐。 贩卖机里掉出来两罐同一个品牌的可乐, 前后相差无几。 于未弯腰,旁边的人也正好伸手。余光瞄到一抹红色,他顿了下, 干脆让步:“你先。” 姚西辞顺手把两罐可乐都拿出来,其中一罐递给于未:“谢谢。” 这一幕还挺似曾相识, 他第一次见到邵丞安就是因为那串命运般的葡萄。 于未想起来觉得好笑, 抠开易拉罐的拉环, 喝了一口:“不客气。” “你挺帅。”姚西辞没头没尾地丢出来一句夸赞。 于未接得稳当:“你也不赖。” “交个?????朋友?”觉得眼前这人跟自己有点投缘,姚西辞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我叫姚西辞,对面庆外的。” 他当然知道。 于未瞄了眼他流畅的动作,心想这人指定没少加别人微信,说不定这才是好友上千的那位。 他重新掏出手机, 扫了二维码, 顺手给他打了备注, 三个字的名字, 一个字也没有错。 姚西辞点开备注栏问他:“你叫什么?” “于未。” “哪个yu,哪个wei?” “于无声处的于,未来的未。” 闻言,姚西辞的手指倏然顿住。这说法好耳熟。 想了想,他问:“你认识姜来吗?” 于未:“认识。” 这个答案有点意料之中又有点意料之外,姚西辞笑了下:“你们的名字,挺巧。” 于未。 姜来。 说不上来,似乎有些相称。 “不巧。”于未说,“爸妈取的。” 姚西辞恍然大悟:“兄妹啊?” 难怪都长得这么好看,还有点相似。 “不是。”于未否认得干脆。 姚西辞:“哦,发小?” 于未:“不算。” 不算。 模棱两可的答案往往能滋生出很多种可能,其中一种就是——他可能不太巧,遇到情敌了,还是最难搞的那种。 投个鬼的缘,孽缘。 姚西辞看于未的眼神多了些探究。 氛围微妙起来,于未没忘正事,得上去换衣服彩排。 他拎着可乐转身:“走了。” 姚西辞叫住他:“诶,楼上能去吗?” 于未背对着他,边走边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啊,晚会彩排。” . 庆大每个食堂今天都有特供菜单,但胃只有一个,姜来和宋唯栀挑了半天,最后决定去三食堂。 此时此刻学校的各个角落都有不同的活动,开学报到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奶茶店人偶都出来工作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那个黄鹤楼又来我们学校了?”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宋唯栀问的随意。 姜来应了一声:“他说来串门。” 宋唯栀:“哦——你们在校门口聊的好像挺开心?” “试探我?”姜来抬眼看她,眉眼含笑。 宋唯栀瞬间噤声。 虽然都是学心理的,但每次玩心理战她确实玩不过姜来。就好像在她面前,她的意图都写在了脸上,简直裸奔。 她明明一点也不挂相。 姜来夹了一颗虾仁放在宋唯栀的碗里:“我和他加微信了。” 虾仁堵在嘴边停住,宋唯栀震惊之余迅速找补:“我和崔锦桐上次在游乐场说的话都是开玩笑的,入室抢劫的爱情有什么不好?也不是非要社交认识什么新朋友,说不定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在身边呢。” 姜来:“他的话比于未还多,太聒噪了,加了他的微信才消停。” 宋唯栀眯了眯眼:“缓兵之计?” “算是吧。”姜来说,“我觉得他人不错,可以做朋友。” 宋唯栀:“人家可不一定是冲着跟你当朋友来的。” “我知道啊,但他没表达,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要他说,我就拒绝。”姜来喝了一口汤,“‘不了,谢谢’,这种话在我即将十八年的人生里说过太多次了,一点儿都不难。” 宋唯栀随手把她飘到脸侧的一缕头发拨开:“你最好是。” 校庆晚会七点半开始,志愿者下午还有别的活儿,姜来和宋唯栀一起去校史馆做完活动,回宿舍换了身衣服,顺路买了奶茶,才踩着点去操场。 舞台上正好是开场舞,老远就看到何乾江和邵丞安站在一块儿。 宋唯栀径直走到邵丞安身边:“你不是说你没兴趣吗?” 邵丞安睨她一眼:“万絮佳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来的。” 今晚的校庆晚会一共四个主持人,两男两女。播音主持专业那边出了两个学生,然后在别的学院招募了两个,一个是于未,另一个就是万絮佳。 宋唯栀故作失望:“啊——不是为了我。” 姜来偏头看着他们,默默观察。听见宋唯栀这个语气,某个念头在她的心里翻滚一圈。 还有这种招数,又学到了。 邵丞安墨色的瞳仁在晦暗不明的操场看不出情绪。中途他接了个电话,走到操场最边上的路灯下打电话。 何乾江瞄了眼,凑到宋唯栀旁边:“你真喜欢邵丞安?” 宋唯栀警惕:“你又想干嘛?” 何乾江:“我就是觉得,你喜欢的人不一定是对的人。” 宋唯栀喝了一口奶茶:“你别跟我说你追不到崔锦桐,把目标转移到我头上了,我这么倒霉?” “诶诶诶,我没那么差劲好吧?”何乾江面露不满,咂咂嘴接着说,“本来有些话我说是不太合适的,但于未一直没动静,我这个当爸爸的,确实有点着急。” 这个时候挺硬气,又开始做梦妄想当于未的爸爸了,也不知道是谁,写作业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都快抱着于未的大腿喊爷爷了。 宋唯栀倒要听听他这回准备放什么屁。 何乾江:“他喜欢你。” “噗——”宋唯栀很努力憋住,还被呛到了,奶茶依旧从嘴角流下来一些。 姜来见状掏了掏口袋,恍然想起来,她没有出门带纸巾的习惯,一直都是于未。好在奶茶的打包袋里有一张纸巾,她扯出来给宋唯栀。 宋唯栀擦擦嘴角,皱眉瞪了眼何乾江:“你有病吧?” “不是,真的,信我。”何乾江一本正经的说,“上次看流星雨还记得吧?吃烤鱼的时候你不是说有蚊子吗?看完流星雨于未就去半山腰买驱蚊液了。” 宋唯栀:“……” 那压根就不是因为她好吗?于未就是个姜来脑,脑子里只有姜来。 一旁的姜来听到何乾江这话,想起那天晚上,她当时问他驱蚊液哪里来的,他说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原来他是去半山腰买的,在凌晨的时候。似乎能想象出来,他凭借一张嘴找民宿老板借车,然后开到半山腰,买完驱蚊液又回来。 不是别人。 是因为她,因为她不对流星许愿,依照他的玩笑话,对他随口许了个希望不被蚊子咬的愿望。 “于未对别人可不这样。”何乾江继续添油加醋,“他只对你一个女生这样。” 宋唯栀简直无语:“你当你在这里看《霸道总裁爱上我》呢?他对所有异性过敏,唯独对我没有抵抗力,是吧?” “……”这举的什么例子,何乾江继续掰扯,“他一直挺纵容你的吧,你说要去鬼屋,他帮你怂恿姜来。还有之前近代史课,他不是给你带早餐了吗?没见他这么纵容过谁。” 要不是嫌他脑子有问题,她都想说,于未对崔锦桐也是这样。 不是特殊也不是纵容,是顺便。 是因为她们都是真心对姜来好的人,所以他在给姜来可以分享的东西的时候,会顺便给她们一份。他深知姜来情绪内敛,感受到善意也不常表达出来,懂她的欲言又止和词不达意,所以他在替她做一些事。 就好像守在她既定的圆圈之外,调整她周围的磁场,扫清所有不良信息,阻碍可能引起她负面情绪波动的干扰,让她能够以她自己喜欢的、习惯的方式,开心的生活。 舞台上的灯光暗下去又亮起来,闪烁之后交叉,最后聚光在一角。 于未和崔锦桐出现在光圈下。 他又戴了金边镜框,无论什么饰品,戴在他这张脸上,都是锦上添花。西装是浅色的,贴着他的身材,挺拔周正,又带了点肆意随性。 像是有亿万只蝴蝶飞进眼睛里,姜来愣了神。 他的主持词穿透话筒传递到操场的每一个角落,她却一个字也没听清。上次的辩论赛是这样,这次也是。 舞台上的霓虹灯光掠过她的手腕,红绳仿佛也熠熠生辉。心跳霎时如擂鼓,在人声鼎沸的环境里,格外清晰,顺着她浑身的血管经脉抵达到她的大脑里。 在这个光影支离破碎的黑暗夜空中,他像是突然乍现的一道白光。其实这道光一直都在,只是她从前尚未抬头好好凝视过。 “唉我草,我去上个厕所,于未的外套,你帮我拿一下。”何乾江把怀里的外套塞给宋唯栀,宋唯栀盯着舞台,转手就塞姜来怀里了。 姜来回神,抱好外套。 再抬头时,晚会的第一个正式节目开始了。 第41章 ◎那我呢?◎ 念及此, 姜来低头捧着手机,对着界面的斑斓有些挑花了眼。 不等辩论赛了,她现在就送花给他。 宋唯栀无意间瞟见她的手机界面:“你要买花啊, 给于未?” 姜来想了想:“给崔锦桐也买一束。” 宋唯栀惊异:“你怎么还端水,而且何乾江在这儿,哪有我们的事。” 姜来闻言抬头,看了眼目光呆滞地盯着台上的何乾江:“你觉得他那个脑子, 能想到吗?” “不至于吧,送花这种事——”转头看到何乾江的样子, 宋唯栀到嘴边的话瞬间转了个弯, “他不能。” 他这样子, 跟脑干被挖了一样,确实指望不上能干些什么。 挑好花束,姜来估摸了一下晚会结束的时间, 选了一个偏差小一点的时间范围。界面弹出订单信息,她跟宋唯栀商量:“等会儿崔锦桐的花你去送一下好不好?” 知道她要给于未送花, 宋唯栀便没有疑问, 但她还是觉得别扭, 随口道:“让何乾江去吧,就当是助攻了。” “我才不要给他做嫁衣。”姜来说, “他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追什么啊。” 两码事,这花是以她们仨的姐妹情谊送出去的,可不是专门买来帮何乾江追崔锦桐的。 宋唯栀想了想, 点头:“说的也是, 那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去校门口拿花。” 花束送到的时候, 校庆晚会正好结束, 操场上的人作鸟群散状,熙熙攘攘,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从外卖员的手里接过花束,姜来的手机振动一下,她一只手抱着花,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看。 是于未发来的消息。 -【在哪?】 单手打字有点费劲,姜来用的又是二十六键,冬天夜里的风凉意刺骨,有些冻手,她索性言简意赅。 -【校门口】 于未回复道。 -【你不会是把我扔下,偷偷去吃烤红薯了吧?】 看到这条消息,姜来下意识扭头,学校门口的街道有几辆小摊车,卖什么的都有,烤红薯也有。这个季节,最适合吃烤红薯了。 -【你想吃吗?】 她把这句发出去,站在原地等于未的消息。 宋唯栀见她突然停下了,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走?” 姜来:“你先去给崔锦桐送花吧,我等会儿再过去。” “好吧。” 手机再次振动,姜来低头看。 -【不吃,天儿这么冷赶紧往回跑,门口那么多人别被拐走了】 “……”姜来语塞,她是社恐,不是傻子。 干脆进了学校,朝操场看台下方的一排屋子走去。 操场上依旧有不少人,她抬眼便看到从某间屋子里走出来的于未,和旁边另一个男主持人有说有笑,穿着几分钟前还抱在她怀里的外套,手里抱着一束花。 看到那束花,姜来也没觉得意外。甚至觉得,不应该只有一束花。但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她才是盯着那束花,故作遗憾:“啊,已经有人给你送花了。” “没人。”于未反应迅速,一把把花塞旁边那个播音专业男主持人的怀里,“不是给我的,给他的,我帮他拿而已。” 冤种男主持人:“……” 没揭穿于未,他朝将来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瞥了于未一眼,抱着花走开了。 “怎么提前送啊。”于未咳了一声,还是憋不住笑。 这事儿他稍微有点心理准备,但是给辩论赛决赛准备的,不是现在,姜来简直杀他个措手不及。 而且他实在是高估自己了,兴奋二字不足以形容他当下的情绪,什么词儿都形容不了。她给他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束花,他都能乐半天。 胸腔里像钻进一阵风,带着暖意,来回穿梭,散开后又聚拢,将他的心脏包裹。 当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抱抱她。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姜来没料到他会突然抱她,几乎是应激,“唰”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从他的怀里逃脱。 怀里一空,悬着的手垂下来,于未拉着嘴角,表情委屈:“都不让我抱了啊?” 姜来半张脸缩进羊羔绒外套的领子里:“这么多人,你要抱提前说一声。” “我冷,等不了。”他问,“说了就让抱?” 姜来:“不让。” 意料之中的答案,连干脆利落的程度都同他想象的一样。于未没纠结这事儿,他是真有点冷。已经抵达冬令时的庆岭几乎是一秒进入深冬状态,离开舞台的暖光,他敞着外套,凛冽的风扑面而来。 手里抱着花,他试图单手拉上外套的拉链,没拉上,索性停下来再试一遍。 姜来回头看了他一眼,干脆侧过身,站在他面前,两只手捏着拉链角,动作流畅的一拉到顶。 她的视线随着拉链往上,于未垂着眼眸,撞上她的视线。拉链顶端刚好抵着他的下巴,她的食指关节若有似无地触碰着那一片肌肤。 冷风和若即若离的体温交织在一起。 宛如山水画中的泼墨桃花,他的眼眸卷着暗涌,眼尾微翘,便沾染了下一个季节的温度。 “公主会照顾人了。”他放低声音说道。 “应该的。”姜来收手,“公主的小狗不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于未嗤笑一声,扬眉看她:“怎么跟金主爸爸说话的?” 姜来:“我已经把你的备注改回来了。” 于未:“狗啊?” 姜来点头。 “行吧。”于未没有异议,“当狗当惯了,挺顺耳的。” 接下来的路上,姜来静静地看着他,不声不响。月光和路灯下,他的侧脸时明时暗。不愧是她的审美最高级,真好看。 于未早就察觉到她直勾勾的视线,以为她看了会儿就算了,结果就这么一直盯着他,也不说话,搞得他心里发麻。 “盯着我看,也不说话。怎么,爱上了?”他随口扔出一句。语速稍快,显得他心虚。 是啊。 姜来在心里应声,出口却是另一句话:“你喜欢主持吗?” 来做晚会主持人之前,她问过类似的问题。那会儿问他想不想来,说想看他主持,这会儿又问他喜不喜欢。于未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还行。” 姜来:“干脆点。” 什么还行、一般、不算之类的,模棱两可的词最讨厌了。 “喜欢。”于未说,“但比不上法学。” “真的?” “骗你我是狗。” “你不就是狗嘛。”姜来还完嘴,想了想,又问,“庆岭政法大学的法学专业才是第一,你当时为什么非要上庆大?” 他那个分,报庆岭政法大学的法学专业同样绰绰有余。只不过,她问这话是有目的的,在清楚并且直面自己的内心之后,她想要在这个距离立冬过去两天的夜晚,确定另一件事。 她想看看,被水雾云烟遮挡的溪河上,这座桥能否抵达彼岸。 于未停下,直直望进她眼底,因为身高差,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眼底映照地光亮,还有因为化了淡妆,宛如细碎银河一般的眼影和高光。 “明知故问,套我话呢?” “那你上套吗?” “上啊。”于未语调微扬,“这不是庆大有公主在嘛,我没得选。” 这话听起来有胡说八道跑火车的嫌疑,但姜来心里的风铃还是被轻轻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状似无意的说了句:“我在哪你去哪啊?” 于未:“不然呢?” “于未,你是不是恋爱脑啊?”一口气戛然而止,尾音在这个寂静的冬夜显得格外突兀。 姜来脱口而出之后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她又说错话了。在他面前她怎么总是脑子追不上嘴巴,像是形成了条件反射,跟他打嘴仗。 “我什……”下意识反驳的话到嘴边拐了弯,于未沉了沉气,“嗯,我就是恋爱脑,怎么了?” 他这个语气有七八分认真,姜来真信了他恋爱脑这件事,义正言辞:“你这样不行的,于未,你这样容易被骗。骗钱骗感情就算了,但你……” 恰到好处的停顿两秒,她的视线慢悠悠地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还有点姿色。” 于未气笑:“合着你关心的只是我的美貌和身子。” 姜来矢口否认:“我没有这个意思。” “也行。”于未说,“但本少爷?????不是有点儿好吧?是非常多。校草、招生简章,都是我。” 姜来:“之一。” 于未啧了一声:“之首。” 猝不及防,姜来低头,轻笑出声。 在这件事上,他每次都要口头争一争,就差把“本少爷可是宇宙第一帅”直接写在脸上了。 幼稚,但可爱。 静了几秒,于未问:“你会骗我吗?” 姜来:“我干嘛骗你,又没有什么好处。” 于未点点头:“那就行了。” 寂静的道路上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人,快到学生公寓楼下,旁边小树林里突然窜出来一团东西,吓了姜来一跳,她一把抓住了于未的胳膊,整个人黏在他身上。 看清路边一只小狗慢悠悠走到路灯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那里,姜来松了一口气,继而眼前一亮,好可爱的小狗。 庆大有不少猫猫狗狗,有的是毕业的学长学姐留下的,有的是外面流浪的,大多数猫猫狗狗被放在庆大散养,还做了小动物档案。 姜来这种看到猫猫狗狗就走不动的人,下一瞬便撒开于未,朝小狗走去。 于未杵在原地没动,脑子里的cpu像要被烧掉了一样。 第42章 ◎另有约定的除外。◎ 蹲在地上和小狗玩了会儿, 姜来依依不舍地起身,准备上楼了。深夜寒气逼人,实在有些冷, 仿佛下一秒就要落雪。 于未起身的瞬间趔趄一下,姜来下意识伸手扶他,他没想站稳,顺势靠在她身上, 下巴搭在她的肩膀。 姜来愣住,一时间没了动作:“怎么了?” 于未闭着眼睛, 扯扯嘴角轻“嘶”一声:“有点儿晕。” 姜来陡然松开抓着他的手, 无语:“你今天又拿了什么体弱多病的小少爷剧本?” “没。”于未颔首, 脸往她的颈窝处埋,“真有点儿晕。” 刚站起来的时候起猛了,差点眼前一黑。 “你低血糖吗?不对啊, 你那么爱吃甜的,怎么可能低血糖。”姜来想了想, 问, “你不会是今晚没吃饭吧?” 崔锦桐跟她说过, 在主持上场前三个小时,她都不会吃东西, 怕打嗝或者没有消化而出现其他意外,造成主持事故。不知道于未是不是也这样。 于未低声道:“不止,是一整天。”话落,他又补了句, “这半个多月也没好好吃饭, 也没好好睡觉, 我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他的语气很散漫, 和平日里的大多数时候没差,像玩笑话。但姜来听进去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点内疚。 她抬手轻轻拽了下他的衣摆,小声道:“对不起。” 于未愣了下:“道歉干什么?” 他本意只是想卖个惨。 姜来:“不该跟你说什么想看你主持,搞得你这么忙,本来辩论赛就够呛。” 于未提起一口气,下意识要安抚她的话被脑子拉住,急急刹车。 心头冒出两种选择。是安慰她,跟她说不关她的事,主持这事儿他当时本来就犹豫,辅导员如果磨他磨得太厉害,他也会答应。还是违背良心,顺着她的话讹她一次。 两秒后,他眼睛一闭,丢掉良心选择后者。 “是啊,我多乖啊,这么听话。” 他低沉的声音就在她的耳畔,说话间轻轻吐出的气息悉数落在她的肩颈。像翻涌的海浪,一波又一波,不断拍打着她心里的岸。 好像能抓住什么,又好像不太能分得清,一寸一寸地拉扯着她的神经。 视线落在远处,昏暗的路灯不能在眼底聚光,姜来轻声开口:“于未,你能站稳吗?” “怎么,要把我扔旁边草丛里不管了?”于未还抱着花,怕压到花,他整个人没靠得太近。眩晕的感觉早就消失了,但他不想好好站着。 姜来摇头:“不是,我上去给你拿点东西吃,你不饿吗?” 于未嗯了一声,笑说:“我饿得要死。” “那你站好。” “站不稳。” 姜来抿唇:“赖皮。” 于未欣然接受她这句话,缓缓站直。 舍不得松开,这些蛰伏在他身体里的情感愈发有破土的趋势。 单手抱着花,看着姜来进了学生公寓的楼,于未感觉到脚边有小狗在蹭,他低头,和一直没走的白色小狗四目相对。 小狗仰着脑袋看他,来回晃动着尾巴,很开心。 他却不那么开心。 刚才她说喜欢这只小狗的时候,没有回答他的话。 是失落的,却又觉得侥幸。侥幸她忽略了那句话,没有在意他一时脱手的缰绳。朋友变成恋人很简单,只需要其中一个人往前跨一步,朋友变成陌路人也很简单,也只需要其中一个人往前跨一步。 她喜欢他吗?会喜欢他吗? 想得到肯定的答案,又怕是否定,但似乎哪个答案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在她身边,怎样都好。反正,从前、如今、往后,他永远喜欢她,只喜欢她。 . 寒夜里的风席卷而来,走出大厅掀开挡风帘迎面便是冷风,姜来半张脸缩在衣领里,拎着一大袋零食下楼梯,伸手递给于未。 “朱阿姨之前买的零食我一直没吃完,太多了。”把袋子交给他,姜来收回手插进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飞快地撕掉包装,“张嘴。” 于未听话的啊了一声,姜来把棒棒糖塞进他嘴里,甜腻的葡萄味瞬间充斥在口腔里,触动着他的味蕾。 他含着棒棒糖,声音有些囫囵:“过期没?就塞我嘴里。” 姜来笑着看他:“那你刚才‘啊’什么,这么听话吗?” 于未:“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最听话了。” 姜来抬手拍了拍他的头:“乖狗狗。” 于未失笑,故意道:“刚摸了狗又来摸我?” “你怎么还嫌弃同类啊。”姜来说,“明天朱阿姨生日,我们几点回去?” 正好明天是周六,也有小半个月没有回过家了。今天秦女士还给她发消息,说别忘了明天回去给朱阿姨过生日。 于未:“等你睡醒。” 姜来故作不满:“这话说得好像我每天都赖床。” 于未歪头,笑问:“难道不是?” “……”噎了下,姜来嘀咕,“我也有夺命早八好吧。” “能赶上吃午饭就行。”于未说,“上去吧,太冷了,别给公主冻坏了。” 姜来叮嘱他赶紧吃点东西,别等会儿走在路上晕倒了,说完就要上台阶进公寓楼。转身时感觉迎面被一滴水砸到脸颊,像雨水又不是雨水,伴随着一阵冰冷的疾风。她顿了下,抬头。 漆黑夜空里,白雪飘飘洒洒,随着风晃动,缓慢地降落,触及地面后融化成一小滩水。 是初雪。 风雪忽而袭来,有些迷眼,姜来欣喜,伸手去接雪花。 “于未,下雪了。” 她偏头看他,眉眼含笑。旁边昏黄的路灯和公寓楼里的白炽灯交织在一起,映照着白雪,也将她整个人笼罩。 宛如一副晕染开来的世界名画,清冷又璀璨。 无数雪花纷飞,连同眼前的人,映在他的眼睛里。 于未凝眸,咬着棒棒糖,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喧嚣四起,声势浩大。 他十八年的人生里,又多了一幕会被他永久珍藏的画面,哪怕多年后濒临生命终结的那一瞬间,也一定会被走马灯带到他的眼前。 . 这场雪下得很急,纷纷扬扬,直到天亮才停。学校的草坪和灌木被?????白雪覆盖薄薄的一层,路面没有积雪,但地面很湿。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姜来一下车就拽住了于未的袖子,走的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块儿有冰层,她脚下打滑摔出去。 被她这么拽着,于未也没敢跨大步子。因为之前有一年冬天,她就是这么拽着他,然后两个人一起摔了屁股墩,他到现在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疼痛。 他比她摔得惨,还得先安慰她。而且当时有不少路人,他脸皮厚无所谓,她就不一样了,觉得社死至极,恨不得把自己埋在雪堆里算了。于是她在他怀里捂脸埋了十几分钟,说什么都不抬头。 拽着他的袖子的手没两秒便松开了,于未刚要在心里叹气,那只冰凉但滑腻的手便钻进了他的衣兜里。指骨触碰着他的指骨,于未身形一颤。 在狭窄的衣兜里,姜来的食指勾着他的食指:“你手好暖和。” 于未有些心不在焉:“哦,穿太厚了,捂得。” 进了家门,姜来和朱妍说完生日快乐,兜里的手机便振动起来。邵丞安给她发了微信消息,问她这两天什么时候有空,和万絮佳一起去图书馆碰一下课题。有的工作部分线上不好沟通,需要线下坐在一起看文献和资料才方便说。 姜来随手回了消息,说自己今天回家了,于未妈妈过生日,最早也要明天早上才回学校。 邵丞安说好。 收起手机,姜来随手拿起茶几上放着的苹果,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朱阿姨、以及试图打下手但更像是在帮倒忙的秦女士,用胳膊碰了碰于未:“哪有让寿星自己的做饭的啊?” 手里转着手机,于未回头看了眼:“老于说出去吃,朱女士嫌冷,懒得出门,非要自己弄。” “好吧。”姜来点点头,啃了一口苹果,想起来,“你卧室是不是还有一台电脑?” 于未:“嗯。” “我用一下。”看样子离吃饭还早,姜来想着干脆把邵丞安说的东西先查一下。 于未站姿懒散,转身把胳膊搭在椅背:“直接开,没密码。” 姜来有些意外,青春期少男卧室里的电脑居然没有密码,他真的不看小片儿吗? 以前用他卧室的电脑的时候,都是他已经打开的状态,所以她不知道居然是没有密码的。 这么一想,她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往下落。他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可又觉得不应该,他要是有什么问题,她几乎每天跟他待在一起,应该多多少少会知道一点。 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停留得太久,姜来正出神,于未俯身靠过来:“又往哪儿看,想什么呢?” 姜来扬眉笑起来:“没什么。” 转身朝于未的卧室走去。 于未的卧室不像典型的男生风格那样拥有浓烈的机械感和金属感,很干净但不单调,没什么花里胡哨的颜色,却有点温馨。 电脑的确没有密码,桌面也挺干净的,没有太多软件,壁纸是哆啦a梦。这个哆啦a梦的壁纸他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换掉,在她的印象里,用了好久了。 点开网页和邵丞安的聊天框,姜来看了看他说的东西,在搜索栏里敲下一行字。 房间里只有鼠标和键盘的声音。 把一些有用的东西分享到自己的文件传输助手里,姜来关掉电脑,转身看了眼旁边的书架,有不少关于法学的书。 第43章 ◎爱意。【二合一】◎ 是于未的字, 却不像他平日里写字那样,每一个字都十分流畅潇洒。这两行字,看起来很刚劲, 感觉当事人写的时候很用力,她都能摸到便签纸背面微微凸起来的痕迹。 胸腔里宛如共鸣一般,势如破竹。 指腹摩挲着便签纸,姜来沉眸, 一瞬间如鲠在喉。 不管是崔锦桐还是齐霏,他从来都给她正面反馈, 坦然地告诉她不是她们。不仅不是她们, 而且不是任何人, 任何除她以外的人。 常年靠在火炉旁边,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火的温度?不应该感受不到的,尤其是在这个凛冽的寒冬, 最为热烈。 基于自身感知和心理学的理论,她多少觉得于未是有点喜欢她的, 只是界线太模糊, 她也无法完全确定。现在想来, 昨晚在公寓楼下逗小狗的时候,他那句话问的一定是后半句, 但她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喜欢她。 喜欢到任由藤蔓肆意生长也不越界,喜欢到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喜欢到把自己放在她之后。 另有约定是什么约定? 另有约定,就不喜欢她了吗? “姜甜甜, 吃饭了。” 于未的声音由远及近, 姜来迅速把便签纸压进去合上了书, 欲盖弥彰地转身靠在桌角, 挡住身后的书。 撞上于未目光的刹那,她轻吸一口气:“好。” 有点奇怪,但说不上哪里奇怪。于未微微拧眉,甚至在坐在餐桌前了还在沉思,他电脑c盘里面好像没东西吧? “看我干什么?” 在姜来第四次抬眼盯着他看又不说话,于未终于忍不住开口。 姜来端着蛋糕,缓缓收回视线:“没什么。” “于未,你把这块蛋糕给楼下你张叔拿过去。”朱妍正分着于主任买回来的蛋糕,姜来吃的是切下来的第一块。 于未哦了一声,收起手机起身端上蛋糕。 姜来叼着叉子跟着起身:“我也去。” 于未觉得奇怪:“你去干什么?” 她向来最讨厌人情来往,哪怕是各种关系融洽的邻居。 姜来:“看狗啊。” 于未没有异议。 因为只隔着一层楼,两个人没有乘坐电梯,从楼梯间下去的。 “哎哟,谢谢啊。我刚收到消息就要上去,没想到你给送下来。”张叔开门见到门外的于未和姜来,笑着说,“进来坐吧。” 金毛听到动静就跑过来坐在了距离门口几米远的客厅,端端正正的。越过两个男人看到姜来,它撒丫子跑过来,围着姜来脚边转,蹭了又蹭。 坐在沙发上揉着大狗狗的脑袋,姜来听于未和张叔聊起了打球的事。上次他们去石景公园的时候,两个人聊起过,但因为张叔平时工作忙,他们也只是偶尔的周末会回家,所以一直没能约到。今天本来是个挺好的时机,可惜下了一整夜的雪,地面过于湿滑,不太安全。 “于未。” 对话间忽而留白,屋子里安静几秒,张叔再次开口,有些正式。 于未沉声应和。 张叔低眸想了想,措辞道:“我有个侄女,在一个私立学校上初中,住校。上个月我看去学校她,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顿了顿,他继续说,“问她她什么也不说,肯定是出大事了。前两天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让我帮帮她,我才知道她被她们老师……” 话说至此,于未差不多知道了后面的内容,姜来闻言也停下了动作。就连原本把下巴搭在姜来腿上的金毛,也抬起了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它走过去,抬起一只前爪,轻轻拍了拍主人膝盖,试图安慰他。 张叔伸手摸了摸金毛的脑袋,接着说:“你是学法的,不管怎么样肯定比我们这些外行要更清楚。我就是想问问,我们应该怎么做,或者走法律程序是什么样的?” 于未:“侵害事实成立吗?” 张叔应了一声。 于未:“您侄女多大?” “十四岁。” “周岁?” “没到,还差三个月。”想到这件事,张叔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那个畜生!他就不配当老师!我侄女说受害者不止她一个,她班上还有别的女生被侵犯过。那男的就是仗着孩子年龄小父母陪伴少,不敢把这事儿说出去,简直他妈的畜生!” 姜来见状倒了杯水给他:“您别急,消消气。” 于未把起诉的程序和侵害不满十四周岁未成年的量刑,跟张叔清楚地讲了一遍。 如果能掌握绝对的证据,同时其他被侵害学生能够指证,根据从重处罚,处十年有期、无期或者死刑。 “我回头问问我老师,业内很多优秀的公检法从业者是他的学生。”于未说,“您放心,不会暴露您侄女的任何隐私。” 姜来扯了扯衣袖,轻声道:“如果您侄女需要心理援助,我可以。” 话落,于未和张叔同时看向她。 姜来舔了舔唇,“我虽然目前也只是学生,但我在我们学校心理协会做过一些咨询,也在跟我们老师做具体的课题。我和您侄女年龄差距不大,可能更方便聊。” 张叔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来:“谢谢。” . 从张叔家出来,姜来心里一阵唏嘘。学校该是学生造梦的乌托邦,而不是拼命想要逃离的深渊。 没想到送蛋糕还会听到这件的事,两个人上楼的步伐都很缓慢,一步一台阶,迎着从楼梯拐角窗户口洒进来的阳光。 金色的光恰好罩在姜来身上,于未看着她,弯唇笑道:“姜甜甜,你在发光啊。” 姜来看了他一眼,故作客气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也在。” 一语双光。 是这片真实明媚的人间阳光,也是几分钟前的他们本身。 姜来觉得,在过去的几个月,她学习心理学、尝试与人沟通、给别人做心理咨询和疏导,突然找寻到了一些心理学本身的意义。 不只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那些被迫跌入深渊却又渴望挣脱的人。 她也可以成为别人的光。 念及此,姜来想到在于未卧室里看到的那张便签纸,思忖之余停下了脚步。 意识到她停了下来,走出去几步的于未回头。她抬眼看过去,于未歪头看她,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于未。” “嗯?”该死,她怎么又是这种郑重其事的语气。 表情波澜不惊,于未心里已经紧张了起来。 姜来神色淡淡,看不出表情:“你卧室里有好多书。” 就这个啊…… 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于未吊着语气开玩笑:“怎么,感觉自己被卷到了?” 好像没有提示到位,姜来面不改色的继续:“《政法笔记》那本书感觉挺有意思的。” 于未点点头表示赞同:“是有意思,你要是有兴趣拿去看。” “……” 姜来抿了下唇。她都提示到这个地步了还装傻,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打算跟她说吗? 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姜来木着一张脸进了家门,“不用了,我没有兴趣。” 于未跟在她身后进去,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她这突然的态度转变是为什么。就像中午那会儿,她盯着他看八百遍都不说话一样。 直到晚上给朱妍女士过完生日,姜来一家回了对门,于未站靠在书桌前,视线落在书架上。 《政法笔记》,问题出在这本书上。 他伸手把书取下来,左手抵着书封,拇指滑过书侧,纸张在他的指间纷飞而过,发出沙沙声。纷飞的书页突然卡住,因为书里夹了东西。 于未目光顿住,恍然想起什么,拉开一看,果然是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和一张便签纸。 纸上两行黑色字迹是他写的,上一个冬天元旦、高三上学期即将结束、姜来十七岁生日那天,他在窗外漫天大雪的世界里,本想静下心来复习准备期末考试,结果撕了张她给的便签纸,写下了这一行字。 他写时克制隐忍、不容置喙,写完后又觉得自己很荒唐可笑,随手夹在了手边的一本书里,没有注意到是哪本书。 至于玫瑰花瓣,是他主持学校晚会的时候,她借花献佛从他收到的花束里面抽了一朵玫瑰花给他。虽然归根到底是别人送的,但也算得上是他人生中从她那里得到的第一朵花。 所以…… 于未的心里敲着鼓,轰轰隆隆。 她看到了。 喉结一紧,他陡然合上了书,仿佛太阳一瞬间被乌云完全遮挡,充满了挫败。 她看到了,所以他不见天日的爱意,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 课题的小报告下周就要交,这几天天气一直阴沉沉的。姜来一大早就到了图书馆,邵丞安给她和万絮佳都带了饭。 万絮佳说今天任务比较重,还有英文部分的翻译工作。正愁着去哪找个外语学院的学生帮忙,姜来想到了姚西辞。她随口提了一句,万絮佳干脆让她把他找来帮忙,弄完请大家吃饭。 “等等,你说他是庆外的?” 万絮佳咬了一口生煎,震惊于姜来的朋友圈,“看不出来啊,你开始勇敢社交了?” 邵丞安摇了摇头:“多半是对方对她有企图,她不好意思拒绝。” 姜来:“我挺好意思拒绝的。” 万絮佳闻言笑着对邵丞安说:“小姜成长了,都能怼你了。” “……”邵丞安不置可否。 姚西辞正好没课,收到姜来的消息就说要过来,但他没有庆大的校园卡,是姜来接他进来的。庆大平日里对外开放,校门口不用刷卡,只是图书馆、公寓楼和一些活动场馆需要刷校园卡。 第44章 ◎第一顺位继承人。◎ 因为庆岭外国语大学去年夺得庆岭市辩论赛第一, 所以今年的决赛在庆外举办,庆大和庆外的比赛是下午场。 姜来刚进庆外的大门,就被中央大道两边整整齐齐的银杏树震撼到了, 虽然这个寒冷的冬天早就让它们变得光秃秃的。 庆大的桂花,庆外的银杏,一直闻名整个庆岭市。 “初赛你给我带路,决赛我给你带路, 这也算有来有往吧?”姚西辞说要在正门等她,带她去辩论赛的场地, 所以她刚走出庆大, 就看到了马路对面、庆外校门口扎眼的一抹红色。 姜来是真的盛情难却, 即便她已经婉拒过一次了,对方坚持做东,她索性不管了。 反正她也不是一个人过来的, 宋唯栀和邵丞安是跟她一起过来的,只不过这两个人这会儿已经走出去很远的距离了。 因为之前的课题, 和姚西辞在微信里聊过很多次, 线上聊得好好的, 一到线下,她觉得自己又废掉了, 对他挑起的话题回应不了什么。一切回到原点,大概是对方的心思她门清儿,所以难以熟络起来。 “上次吃烤肉的时候,你好像很喜欢吃虾?” 走在中央大道上, 姚西辞说起上次万絮佳请吃饭的事。 “嗯, 喜欢。”姜来应声, 想了想上次那顿烤肉, 烤了一些虾,不过喜欢归喜欢,她当时吃得并不是很开心,剥虾太麻烦了。 单音节的应声之后,两个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姚西辞本来就是自来熟,怡然自得地找着话题,从上次那顿饭,说到课题,再到庆外的银杏树。 不知道是因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还是因为身边的人,姜来不如他自在,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像是爱答不理一样没礼貌,但她已经尽力在回应了,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嗯”。 “姜来。” “嗯?” 有种走神被抓包的感觉,姜来抬眼看向姚西辞。 “不知道我现在说这些话还来不来得及,但我不说我会后悔。我邀请你参加我们学校的跨年活动,是打算那时候跟你表白,但你拒绝了我。” 姚西辞的声音很沉,语气轻缓,扯扯嘴角苦笑了下,“我喜欢你,你百分百会拒绝我,无所谓,你永远在拒绝我。本来我以为是一时上头,结果不是,我真挺喜欢你的。” 他先发制人,还摆出一副洒脱的态度,已经帮她把拒绝想好了,姜来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开口比较好。 半晌,她只能干巴巴的说道:“谢谢,我有喜欢的人。” 姚西辞:“于未?” 姜来:“嗯。” 他就知道。 在意料之中,姚西辞坦然地点点头,他甚至觉得,他好像只能接受对方是于未。换做是其他任何人,他都不甘心。 “他在你人生中占的分量是挺多,先来后到,谁都比不上。” “不对。”姜来不紧不慢地纠正,“不是因为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也不是因为他最了解我。如果说人生是剧本,那在这里没有男二男三,跟任何附加条件没有关系。他是竹马,这就是青梅竹马的剧本。他是天降,那就是竹马不敌天降的剧本。无关角色,只关乎他这个人。” 他可以是太阳,也可以是月亮,甚至可以只是路边一朵不起眼的花。 这些都没有关系,反正她总会钟情于他的。 . 辩论赛决赛的流程和此前的比赛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这次主办方对服装没有安排,庆大辩论队就没有穿统一的衣服。 “来来,于未的衣服是石头岛的诶!” 辩论前的双方问候环节,宋唯栀突然扯了扯姜来的袖子,低声惊呼。 这种兴奋的语气多半是有什么好玩的八卦,姜来瞬间好奇起来:“石头岛怎么了?” “看到于未衣服上的袖标了吗?”宋唯栀兴奋地解释,“石头岛的袖标可以拆下来扎头发,最近还挺流行的,尤其是拿男朋友的石头岛袖标扎头发……” 她拖着嗓音环顾一圈,看到斜前方远处有一个女生恰好扎着袖标,碰了碰姜来的胳膊,“你看那边那个女生,她头上的就是石头岛的袖标,好看吧?” 袖标上的标志是环形和十字星的样式,两边有小洞,发簪穿过去就可以。 姜来中肯地评价:“还行。” “还行?” 宋唯栀表情夸张,“这东西的意义可跟小皮筋和护腕差不多啊,而且你知道石头岛的衣服有多贵吗?袖标就是价值,拆了袖标的石头岛看起来和普通衣服没差。” “这样啊……” 呢喃一声,姜来多看了两眼于未的衣服。 决赛的辩题姜来没有问过于未,他也没有说过,今天才知道是关于结局的。“故事的结局到底重不重要”,他们这次依旧是反方。 故事的结局不重要。 姜来这次也站反方。 结局也就那几种,但过程可以是很多样的。在清楚地知道只有abcd四种结局的情况下,不如让过程变得更精彩。把结局当作是终点来看,每个人的人生结局不过是死亡,无一例外,但在这个过程中,千人千面。 按照惯例,辩论赛结束之后于未是要和辩论队聚餐的。 姜来原本打算找宋唯栀去吃饭,但不等她开口,宋唯栀先发制人:“来来,我和邵丞安去吃烧烤,你去吗?” 果然。 姜来看了眼她旁边的邵丞安,绷着嘴角摇头:“你们去吧。” 宋唯栀和邵丞安在校庆那天晚上就在一起了,后来好几天,她和宋唯栀在食堂吃饭都有邵丞安。她好几次疑惑,邵丞安一个大三的,怎么比于未这个大一的闲多了。 而且,每次她和他们俩一起吃饭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灯泡,食堂里所有白炽灯的瓦数加起来,都不如她亮。他们俩吃烛光晚餐都不用另外点蜡烛了,她就是蜡烛。 “发什么呆?” 于未和齐霏打了声招呼,便下台到观众席找姜来。 姜来下意识看了眼后面,还在台上收拾文稿资料的其他人,郁郁寡欢:“你们辩论队聚餐,可以带家属吗?” 于未有点意外她会这么问,毕竟她不是一个会主动融入某个群体的人:“你想和他们一起吃饭?” “不是。”姜来叹了一口气,“我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件非常悲伤的事。” 于未闻言柔声:“怎么了,谁惹公主不开心了?”顿了下,“不会是我吧?” 姜来噗嗤笑出声:“你挺自觉嘛。” 她想了想,“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宋唯栀和邵丞安在一起了。” “是吗?”于未语气欣喜,“好事儿啊。” 他之前对邵丞安的态度摸不透,似是而非,真假参半。也承认他学心理学得有一套,跟他暗流涌动玩博弈,玩了半天,耍他的。 “你的小姐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你怎么不为他们高兴?小脸皱巴巴的。”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姜来的脸。 姜来撇撇嘴角,说出口的语气听不出半分高兴:“我当然高兴,可是宋唯栀谈了恋爱之后,白天下课就溜,晚上踩点回来,?????我饭搭子没了。” 说着,她皱眉蹙额,“邵丞安是我的学长也是协会的副主席,这样说不太好,但是我现在看他,真的觉得面目可憎。” 于未低笑出声,而后垂着脑袋,吸了吸气,声情并茂地做检讨:“怪我,整天忙辩论赛的事儿,没有好好照顾公主,让公主受委屈了,我真该死。” “……”他又开始了。 姜来配合地点点头,扬声问他,“那鱼尾哥哥聚餐带我好不好呀?” 嘴角忍不住上扬,于未装没听清,故意问了遍:“鱼什么?” 姜来勾了勾他的手指,乖巧重复:“鱼尾哥哥。” 于未笑着揉了揉鼻尖:“不好。” 姜来:? 他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嘴角瞬间拉下来,姜来敛了笑意,要抽回勾着他手指的手,却被他捉住。 “饭搭子没了这么悲伤的事儿怎么能凑合呢?”于未挠了挠她的手心,“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也没什么,就是拿了点儿奖学金。” “……”谁没有啊,她也有奖学金的好吧。 姜来想了想,“海底捞吧,我想吃虾滑。” 于未:“好。” 辩论队的人浩浩荡荡往外走。 何乾江走过来把手搭在于未肩上,看向姜来:“我们队聚餐,你去吗?” 姜来摇头:“不去。” 何乾江点点头,转而看向于未:“你拿奖学金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这顿你不得稍微表示一下?” “行啊。”于未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扒拉下来,“一二三随便挑。” 何乾江:“什么一二三?” 有饭店叫这名字? 于未:“学校食堂。” 何乾江:“……” 一口气荡气回肠百转千回,他欲言又止,最后深吸一口气,“于未,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可是校园卡存一千,扔给我随便花。” 何乾江说这话时,于未看着姜来,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和表情都在说——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才没扔给他随便花。 姜来笑盈盈地看这两个人在她面前上演十点档的狗血电视剧。何乾江这语气,就差手里拧一张手绢了。 于未受不了了,瞥他一眼: “爱吃不吃。” “吃吃吃!”何乾江见好就收,免得连食堂都没了,“啥时候吃?” 于未:“等有时间吧。” “你吃个饭你还……行行行,你忙。”何乾江咂嘴,不忘跟姜来吐槽,“姜来,你以后谈恋爱可不能跟他这种人谈,抠抠搜搜的。” 第45章 ◎我坐你腿上?◎ 庆岭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初雪来得早,到年底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雪。 期末考试也随之而来。 每个学院不同专业的学习进度和考试安排都不一样,姜来和宋唯栀还在背《人体解剖与神经生理学》的时候, 崔锦桐已经叼着雪糕肆意的享受许久不见的午后阳光了。 “大冬天吃雪糕,你小心下个月痛经。”宋唯栀浑身散发的怨气,看什么都不顺眼,瞥见翘着二郎腿坐在阳台晒太阳的崔锦桐, 随口吐槽。 崔锦桐从怀里掏出另一支雪糕:“来一根吗?” “……”宋唯栀拉着脸,停顿几秒, “勉为其难吧。” 扯扯嘴角轻嗤一声, 崔锦桐心说也不知道是谁上一秒义正言辞, 跟个怨鬼似的。她转头看向姜来,见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上的ppt,动作很轻的把剩下的那根雪糕放在她桌上, 没打扰她。 雪糕?????刚放在桌上,姜来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吓得崔锦桐身形一僵。 姜来:“烦死了, 怎么这么多。” 崔锦桐瞄了眼电脑屏幕左下角的页数, 震惊:“什么课一章ppt能做一百多张啊?” “人体解剖与神经生理学,看得我困死了。”姜来语气平平, 动手拆开雪糕的袋子,被冰得轻吸了一口气,“我不困了。” 给她冻清醒了。 但不得不说,冬天在充满暖气的室内吃雪糕是有点乐趣在的, 就好比夏天开最低的空调盖最厚的被子。 “这题我会。”宋唯栀把书盖在脸上, 仰头绝望, “一到期末我整个人就头痛恶心、腹泻、胃痉挛。” 说着, 她潇洒的把书丢开,“不学了。” 姜来咬着雪糕,随手敲了下鼠标翻到下一页ppt,自我催眠似的:“明天就考试了,最后一门,坚持一下,我还能学。” 崔锦桐见宋唯栀把凳子搬到阳台,挨着她:“你真不学了啊?” 宋唯栀靠在椅子上,老神在在地玩手机:“你懂期末周玩手机的刺激感吗?” 崔锦桐:“什么刺激感?” 宋唯栀:“有一种正室都捉奸到门口了,我还在和小三颠鸾倒凤的刺激感。” 崔锦桐:“……” 姜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转身各干各的事。 “诶不是,我们俩期末都没考完,你整天往我们宿舍跑什么啊?”几分钟后,宋唯栀想起来,从手机屏幕跟前抬起脑袋,看着崔锦桐。 崔锦桐满脸无辜:“社区送温暖啊。” 宋唯栀不解:“哪个社区?什么温暖?” 崔锦桐:“崔氏社区,送雪糕。” “……真有你的。”宋唯栀无语。 “不行吗?”崔锦桐伸手,“嫌弃你别吃。” 宋唯栀叼着雪糕躲开:“你别逼我把它全部舔一遍啊。” “……你有点恶心了,真的。”崔锦桐嫌弃地撇了下嘴角,坐回椅子上,“谁能像我这么好,大冬天给你们送雪糕,感恩戴德吧宋唯栀。” 宋唯栀呛到:“说得好像我们求你买的似的,再说了,今天这么大太阳,能有多冷?是吧,来来。” 姜来没想到突然被叫,她只是身处在这个空间里的局外人而已。 她转身背靠桌沿,在宋唯栀和崔锦桐夹击一般的眼神中,垂下眼眸拒绝对视,然后点了点头。 崔锦桐瞠目结舌,反驳道:“谁会在零下几度的冬天夜里给你买雪糕啊?” “于未会。”几乎是脱口而出,姜来想起什么,弯唇笑着。 崔锦桐噘了噘嘴,无法反驳。 别人真不一定,这确实是于未能做到的事,而且看样子,他肯定很久以前就这么做过了。 转头撞上宋唯栀的视线,对方朝她抛了个得意的眼神。 让你瞎问,吃狗粮了吧。 “唉。”崔锦桐重重叹了一口气,“一学期过去了,就我单身。” 姜来把雪糕的小木棍扔进垃圾桶:“何乾江不行啊?” 崔锦桐想了想,摇头:“我总觉得他傻了吧唧的。” 宋唯栀随口问道:“姚西辞呢?你不是说要追吗?” 话落,崔锦桐看向姜来。姜来眨了眨眼睛:“看我干什么?我和他说的很清楚,他自己也知道。” 崔锦桐咂了下嘴:“但我觉得他看起来挺会玩的,可以对标季淮颂的那种。” “事儿真多,谈恋爱呢相亲呢?”宋唯栀说,“说白了你就是不喜欢,不喜欢才会权衡取舍。” 闻言,崔锦桐赞同地点点头:“说的也是,我就是也想谈一个甜甜的恋爱嘛。” 宋唯栀冷哼一声:“拉倒吧,这玩意儿还是得看别人谈才甜。” 崔锦桐:“你和邵丞安吵架了?” “别提这个名字,晦气。” “……”这么严重。 崔锦桐转头看向姜来,挑眉示意,用眼神问询。 姜来皱巴巴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小声道:“三天了。” 眼珠一转,崔锦桐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扬声提议:“还有两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正好元旦是姜姜的生日,我们要不要一起去跨年呀?” 明天考完最后一门就解放了,是该好好放松一下,不然对不起这一个星期的呕心沥血。 宋唯栀点点头:“去哪儿跨?” 崔锦桐拍拍胸脯:“我来安排?” 总觉得她的笑意中藏着猫腻,宋唯栀看向姜来:“可信吗?” 姜来笑着安抚:“交给她吧,相信未来的金牌主持人。” . 这个未来的金牌主持人不是很值得信任。 宋唯栀看着眼前一堆人,忍不住凑到姜来耳边吐槽:“我是进了什么夕阳红旅游团吗?” 姜来:“我倒是觉得一群人一起出去玩很有意思,而且大家都认识,还能玩很多游戏,你不想玩游戏吗?” 算上他们俩一共七个人,就是比之前万圣节那次多了个秦子彧。 因为于未和何乾江都要出来玩,李琰之又谈恋爱约会去了,宿舍里只剩下秦子彧这个单身狗,干脆加入了他们。 “我不是说人数,七个人不算多,我是说这个——!”宋唯栀一把扯起脖子上的红围巾,“她为什么要给每个人发一条红围巾?” 走在大街上,他们看起来真的很像同一个旅行团的。尤其是刚才恰好路过了几个戴着红色毛线帽的阿姨。 姜来憋不住笑:“红色喜庆,仪式感嘛。” “仪式感你怎么不好好戴?”宋唯栀看了眼她空荡荡的脖子,“你是不是也不想戴啊。” 要不是觉得冷,她说什么也不会戴崔锦桐准备的这个红红火火的围巾。 姜来找了个借口:“在于未那儿,他没给我。” 结果下一瞬,走在后面的于未就到她身边,抬手把围巾绕过她的后颈,捏着两边。 “……”姜来仰头看他,一时语塞,抬手抓住围巾,“我不冷。” 宋唯栀说的没错,这围巾真有点儿夕阳红那味儿。这个红色,不是年轻人的那种红。 “山上零下十几度,会冷的。”手背贴着姜来的脖颈,“好凉。” 姜来还想挣扎一下:“我真的不觉得我的脖子冷。” 于未点点头,忽而低头,下巴抵着她的肩,耳朵靠在她的颈侧,装出倾听的模样,只两秒便起身,煞有介事:“它说冷。” “……”姜来撇了下嘴角,“赖皮。” 于未弯着嘴角,默认。 之前看流星雨的时候来过庆云山,当时是开车上来的,今天一行人是从山脚开始爬山。中途在半山腰的驿站休息了会儿,就遇到了那群戴着红帽子的阿姨。 到了山顶,一行人只觉得饥肠辘辘,正好也是饭点,干脆就近选了个饭店。 饭店很有特色,包间里的大圆桌上有四个锅,是烤涮一体的,中央的锅像小火锅一样,旁边一圈可以烤肉。 包间里七个人各聊各的,闹哄哄一片。 “我们之前在这儿看过流星雨。”何乾江拉开椅子,凑到崔锦桐跟前,“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还能一起来看个流星雨。” “我对流星雨没什么兴趣。”崔锦桐把一叠纸巾递给姜来。 姜来把纸巾放在手边,歪头看了眼桌下,小声对于未说:“你那边是开关,你往我这边坐点儿。” 于未看了眼已经靠在一起的两把椅子,指着中间几乎没有的缝隙:“我坐你腿上?” 姜来无语,伸手抓着他的胳膊往自己这边拽了点,他整条手臂和她贴着:“你多重自己心里没数啊?” 在桌下狭窄的天地里,腿靠在一起,桌上的锅逐渐沸腾,于未觉得紧紧贴在一起的腿,也因为她的动作也摩擦出诸多热意。 须臾间,他惊觉不对。大冬天的,触感怎么这么清晰?跟夏天一样。 念及此,他弯腰,伸手拎着姜来的牛仔裤裤腿往上扯了下。 姜来困惑:“你干嘛?” “果然没穿秋裤。”于未松手,直起上身,“深秋光腿,深冬不穿秋裤,老寒腿警告啊。” 姜来“哦”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反问:“你穿了?” “……没有。” “于未,你的女朋友可不是你新认识小姑娘,她在你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和你认识了,特别了解你。”姜来表情娇俏,“所以你要是想抓她的小辫子呢,一定要先藏好自己的喔。” 于未笑着看她,没说话。 清澈的桃花眼没有情绪时宛如抓不住的风,含了点温柔深情,便成为了俏丽的春色。缱绻的眸子里,不清不白。 第46章 ◎纯情小狗。◎ 即便是冬天, 为了迎接新的一年,庆云山上人不少,来来往往, 甚至有人在这么冷的天去露营地露营。 饭店旁边就是一家居酒屋,店内灯光昏暗,橙黄色在这一片晕染开来,店里相对而言比较安静, 很有氛围。 崔锦桐和宋唯栀难得有一件一拍即合的事,拽着姜来就要去喝酒, 一左一右在她耳边说的天花乱坠。什么梅子酒桃花酒很好喝的, 都是甜的, 没有什么酒味。 姜来觉得自己还没喝呢,就被她们一左一右念叨的脑袋要炸掉了。 看着她们朝居酒屋走去,邵丞安垂下手。 前一秒还因为吃撑了短暂的跟他和解, 把他当扶手的人,这一秒就甩开他的手, 跑去拐别人女朋友喝酒。 于未瞥他一眼:“我去买仙女棒, 你一起吗?” 随意地点了下头, 邵丞安跟着他走:“这附近有卖仙女棒的?” 没来过庆云山,他对这一片并不熟悉。 “景区什么都有。” “哦。” 过了几分钟。 “你买仙女棒干什么?”邵丞安干巴巴的问。 “哄公主。”于未答得干脆。 说实话, 两个人算不上很熟,而且之前因为误以为他喜欢姜来,于未还和他暗中较劲过一小段时间,搞得现在关系有点莫名的微妙。 都给于未这个社牛整社恐了, 没话说。尤其是旁边这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有那么一瞬间是后悔叫他一起的。 “于未。” 邵丞安刚出声, 于未就啧了一声:“你有话直说。” 他这语气喊他名字听着也太奇怪。 邵丞安嗯了一声:“你和姜来吵架吗?” “吵啊, 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不当真的吵。”站在小卖部门口摆着的小摊摊跟前,于未蹲下身挑仙女棒。 “现在呢?” “到目前为止没有吵过。”于未抬头看他,有点喜闻乐见的幸灾乐祸,“你和宋唯栀吵架了?” 邵丞安沉着脸,不情不愿:“嗯。” 于未掂了掂手里的仙女棒:“哄呗,低头认错又不是什么难事。先低头,再好好说,认识到自己错哪儿了,下次该怎么做。” 邵丞安插兜,垂眸看着他手里来回换着的仙女棒:“如果是她错了呢?” “管他谁的错,你先哄。”于未挑好了仙女棒,又随手拿了个打火机,找老板付钱,“对错有时候没那么重要。” . 他们俩回到居酒屋的时候,桌上已经空了好几瓶酒了。何乾江和秦子彧坐在一块儿,陪三个女生喝甜酒。 磨砂玻璃瓶罐被碰得叮当作响,梅子酒、桃花酒、桂花酒,几乎都被她们喝了个遍。 酒味虽然清甜,度数却并不低。 姜来托着下巴,听宋唯栀骂邵丞安,时不时点点头,因为微醺的酒意有些犯困。崔锦桐拧眉附和,明明是个单身狗,却像感同身受一般。 “那个狗——” 邵丞安走过去的时候,就听到宋唯栀嘴里蹦出来这三个字。他顿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坐过去。 姜来和崔锦桐晃着脑袋点头:“狗。” “男人。”宋唯栀轻嗤一声,“都是狗东西。” 说着端起青瓷杯子一饮而尽。 何乾江、秦子彧:“……” 无差别攻击啊这是,他们做错了什么。 邵丞安走过去:“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宋唯栀不动,仰头看他:“你谁啊?” 霎时气笑,邵丞安伸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空瓶看了眼,三十八度。看来这几个空瓶里至少一半进了她的肚子,不然不会是这个样子。 想起在小卖部那儿于未说的话,他蹲下身柔声哄人。 姜来看着对面这一幕,放在桌上的手机倏然亮起,是于未打来的电话。 “出来看烟花。”于未的声音夹杂着户外呼啸的风。 姜来起身往外走:“什么烟花?” 庆云山虽然不算是在市区里,但景区也是不允许放烟花的,他可是学法的,不会在边缘试探吧。 刚走出居酒屋外圈的栈道,姜来还看着天空,漆黑夜色里只有月亮和零星的几颗星星,哪有什么烟花。 走出几步,姜来顿住。 于未站在栈道一边,手里拿着仙女棒,小小一根。点燃的仙女棒刺啦出火光,朝四面八方飞溅,像一团小烟花握在手里。仙女棒划过空气,在黑夜里落下一些火光的印记。即便最后只剩下寥寥烟雾,但曾经也绚烂过。 一路小跑到他面前,姜来语气惊喜地从他手里拿过仙女棒:“你去哪里买的啊?” “往下走点有个小卖部。”于未说着掏出兜里四盒仙女棒,“公主过生日怎么能少了仙女棒?” 每年她生日的时候都有仙女棒,就是因为庆岭市市区放不了烟花,所以他每年都给她买仙女棒,在小区里玩。 崔锦桐出来吹风的时候就看到姜来和于未在玩仙女棒,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小一点的烟花。 “好想过夏天,好想去海边,好想去海边看真正的烟花。”崔锦桐靠着栈道旁边的柱子,“庆岭的冬天也太冷了,我想夏天了。” 何乾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出来的,随口接道:“下一个夏天就去海边吧。” 四盒仙女棒有很多,姜来把仙女棒分给其他人,环顾一圈找不到宋唯栀和邵丞安的身影。 “他们不会又吵架了吧?”她捏着几根仙女棒,晃了晃。 于未从另一个兜里掏出打火机:“应该不会,邵丞安要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就真不是个男人。” “什么话啊?”姜来想起来,“你们刚刚是一起去买仙女棒的吗?” “买仙女棒可没他的份儿啊。”于未用手挡着风,低头点仙女棒,不忘撇开邵丞安的关系,“他只是跟我去了一趟,仙女棒是我给你买的。” 重音在“我”和“你”,他随手把打火机递给一旁的秦子彧。 姜来笑着看他,半张脸藏在红围巾里:“知道啦。” 于未:“我让他先低头认错。” 是回答她前一个问题。 姜来了然地点点头:“于氏生存法则,不管谁的错先道歉?” 于未补充:“仅适用于姜来。” 心上一悸,姜来莫名觉得,他用这番措辞郑重其事地喊她全名的时候,像用所有法律条例起誓一般,珍重又虔诚。 唉,更喜欢他了。 . 要在庆云山过夜,崔锦桐提前定了两个大房间。居酒屋里没喝完的梅子酒被他们带了回去。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床上堆满了外套,一群人坐在地上,电视里放着随便打开的跨年晚会。 宋唯栀被邵丞安带去角落求和的同时,她负责给姜来订的蛋糕到了,便顺路带回了民宿。 秦子彧站在门口,手搭在开关上:“好了没?” “等会儿等会儿,没点着。”何乾江看着于未点数字蜡烛。邵丞安顺手把屋子里的窗帘拉上,在宋唯栀旁边坐下。宋唯栀和崔锦桐正埋头研究生日帽怎么扣比较不容易掉。 于未点好蜡烛,抬头,宋唯栀就把生日帽递给了他:“公主的生日帽你来戴。” 何乾江随口感慨一句:“这玩意儿谁戴不都一样嘛,搞得还挺有仪式感。” 崔锦桐瞥了他一眼,和宋唯栀对视,撇撇嘴角摇头。 等于未给姜来戴好了生日帽,秦子彧把灯关上,屋子里只?????剩下生日蛋糕的烛光和电视屏幕的荧光。 姜来双手扣十闭眼,在烛光中虔诚许愿。 崔锦桐轻声开口:“愣着干嘛呀,唱生日歌啊。” 宋唯栀反应过来:“哦哦,1、2、3……” “祝你……” “happy……” “服了。”两道不同的声音响起,宋唯栀无语,“能不能有点默契?” 何乾江更是无语:“唱个生日歌还搞洋玩意儿。” 崔锦桐:“别吵了,姜姜的愿望都要许完了。” 一群人这才重新唱了遍生日歌,这次唱的是中文版的了。 伴随着电视里的晚会跨年倒数的声音,姜来睁眼吹灭蜡烛,一群人拍手欢呼。 “生日快乐!” “新年快乐!” 是生日,也是新年。 是没有丝毫寒意,最最温暖的冬季。 灯被打开,姜来给大家分蛋糕,崔锦桐找来杯子分梅子酒。 床上的外套里,手机嗡嗡嗡的响,宋唯栀离得近,翻了半天,是姜来的手机,随手递给她。 看了眼来电显示。 秦女士。 屋子里闹哄哄的,姜来起身去外面接电话。她前脚刚走出去,于未就跟了出来。 “宝贝,生日快乐。”秦优含笑的温柔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她那边也很吵,不出意外两家人又是一层楼对门来回窜,每年都是一起跨年,只不过以前还得算上于未和姜来。 “来来,快去群里领红包。”朱妍的声音凑了过来,姜来乖巧应了一声,把手机拿到眼前,点开微信。 六个人的群里宛如一个十分有纪律的组织,映入眼帘的最新消息是四个红包,红包封面都写着“小公主成年快乐”。 于未瞄了眼,掏出手机点开群聊,也发了个红包,跟前面的队形一模一样。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要是不在群里跟队形给点反应,明早起来估计又被朱女士踢出去了。 “你真是散财童子啊。”姜来看到聊天框里窜出来的新红包,看向于未,“不是已经给我发过红包了吗?” 他吃饭那会儿就给她发了生日红包。 于未收起手机:“什么散财童子,钱又没有花在别人身上。” 民宿楼上楼下人声嘈杂,混合着各种声音,都在为新年的到来彻夜难眠。 第47章 ◎左手借给你。◎ 回到房间, 何乾江关上门,靠着门板,目光呆滞。 宋唯栀正在洗牌, 瞄他一眼:“撞见鬼了?” “……差不多。”何乾江呆愣愣的回应,大脑缓冲了好半天,环顾了一圈屋子,确认没有于未和姜来的身影, 直接神经崩溃,“我靠!我刚刚看到于未和姜来……” 他说着对着空气“嘬”了一声。 崔锦桐:“……” 宋唯栀:“……” 倒是不用这么形象。 邵丞安随手把掉出来的纸牌捡起来给宋唯栀, 说了句:“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何乾江怀疑人生:“这正常吗?你和你朋友会做这事儿?” “有没有一种可能。”邵丞安倒了杯温水给宋唯栀, “他们在谈恋爱。” 何乾江:? 眼睛睁得比灯泡还大, 他抬手指着紧闭的门,“他们……什么时候的事?你们都知道?”说着看向一言不发的秦子彧,“你也知道?” 突然被点名, 秦子彧端着玻璃杯,默了两秒:“几分钟前刚知道。” “你怎么这么淡定, 不震惊吗?” 何乾江努力消化着当前的局势, 一晚上给他的冲击有点大, 仿佛要击溃他的世界观。 十八年来的人生头一回受到这样的冲击,有种进地铁二十几分钟以为自己要到了、结果发现方向坐反了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磕错cp的固执, 满脑子都是“我不信”。 更重要的是,这屋子里一群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秦子彧想了想:“为什么要震惊,他们不管怎么看都很般配啊, 而且于未喜欢姜来不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吗?” 何乾江哽了下:“意思是我不是人?” 秦子彧耸耸肩:“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崔锦桐扭头:“哇, 渣男。” 这是什么渣男语录。 秦子彧:“……” 纸牌洗好, 宋唯栀看他:“你还玩不玩?” “玩玩玩。”何乾江坐在地上, 毫无灵魂地摸牌,唉声叹气。 崔锦桐摸牌的动作顿住,受不了地皱眉:“你吵到我耳朵啦。” 何乾江深吸一口气:“好难过,有种网恋被骗——” “你网恋过?”崔锦桐好奇地眨着眼睛。 “……没有。” 一口气泄下来,何乾江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他之前还以为于未喜欢宋唯栀,结果宋唯栀校庆那晚就和邵丞安比翼双飞了,他当时还小小地替于未惋惜了一下。谁知道他喜欢的根本就不是宋唯栀,他还像个傻子一样跟宋唯栀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烦闷地抓了抓头发,何乾江头一回觉得男人真不是东西。 哦,不包括他自己。 “你又发什么疯?”宋唯栀瞥他一眼,“出牌。” 何乾江闷闷不乐地丢出去一张。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好像一直以来是他先入为主,以为于未喜欢宋唯栀。在石景公园那会儿于未好像就否认过不是宋唯栀? 瞎子都他妈能看出来的事,他怎么没看出来?于未?????喜欢姜来,明明这么明显。 所以坐这儿的一圈人都知道,就他是傻子。 内心戏丰富起来,何乾江突然心生悲凉,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他不会再好了,至少今天没有翻篇之前,他难过的要死。 熬大夜的结果就是一觉睡到中午。 何乾江昨晚睡前没等到于未,这会儿下山才找到机会逮到他。 姜来一行人在前面走着,于未被他搭着肩膀在后慢缓步慢行。何乾江睡眼惺忪,走个路拖泥带水的,跟没骨头似的,快要挂在于未身上。 “你小子,真行。”何乾江咂嘴,“这么大的事儿都没和我说。” 于未看着走在前面的人:“怕你因为我脱单了比死了还难受。” “……”这人记性真好。 何乾江抿唇,要不是他挺豁达一人,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个小本本,专门记仇的。 经过了一个晚上,该消化的早消化了,何乾江呼吸了一口山间的新鲜空气,看了眼前面的三个女生:“不过也是。姜来、宋唯栀、崔锦桐,三分之一的概率我都能猜错,难怪考试四选一我不会。” 真能给自己找借口。 于未轻嗤一声:“是你的三分之一,我的百分之百。” 不管有多少选项,什么样的客观概率,他的正确答案只有一个,永远都是百分之百。 . 于未过来敲门的时候姜来刚睡醒。跨年熬夜熬得太狠了,加上小酌了几杯梅子酒,虽然没喝多少但度数不低,醒来之后脑袋昏沉又疼痛,下了山一到家她直奔卧室倒头就睡。 开了门,姜来去倒水喝,于未看了眼她光裸的腿:“你怎么不穿裤子。” 这个冬天太冷,整个庆岭市供暖很足,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又热又闷,她只穿了一件遮住臀部的短袖。 姜来端着水杯喝了一大口,随手掀起衣摆:“我穿了。” “……”短袖衣摆下有一条同色系的短裤,刚好被遮住。于未扯了扯嘴角,无奈,“谁教你这么掀衣服的?” 姜来无辜眨眼:“可是我穿了诶,你在想什么,让你失望了?” 于未随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发泄似的:“你想了什么我就想了什么。” “家里没人。” 姜来没头没尾地扔下这四个字,盘腿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水,也不看他。 这四个字可太能延伸剧情了,充斥在窗帘紧闭又没开灯的昏暗房间里,无端生出诸多旖旎。 于未眯了眯眼,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扣着她的腰,将她抱到腿上。 他穿了条黑色运动裤,腰腹前端的两根绳子松松垮垮地搭着。绳子被他系的很随意,蝴蝶结的两个圈大小不一,垂下来的两段绳子也长短不一,银色的绳头反着光一晃而过。 姜来跨坐在他腿上,垂眼盯着,脑子里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危险的想法。 想扯绳子。 脑子还在混沌,手已经伸出去拽住了绳子末端。 于未垂眸看着她的动作,没阻拦,只懒洋洋地靠着沙发,沉眸笑道:“直接脱我裤子?不好吧。” 姜来“啊”了一声,轻轻一拽,绳子的蝴蝶结被她拉开:“没有啊,我只是想扯一下绳子。” 这动作和态度多少有点儿挑衅了。于未放在她腰后的手往前压了下,嘴角下拉,语气听起来委屈巴巴的:“你别欺负我。” 姜来哑口无言,控诉他刚刚的小动作:“谁欺负谁啊。” 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耳垂和脸颊,落在她的后颈轻轻捏了捏,于未的眼神意有所指,呼出的气息都在诉说他的企图:“嗯?” 姜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捧着他的脸低头亲他:“想亲就亲啊鱼尾哥哥。” 手指微顿,于未挑眉:“再叫一遍?” “鱼尾哥哥。”姜来放软声线,“想听多少遍都可以。” 叠词有一种魔力,黏黏糊糊的亲昵从唇齿间跑出来,听起来格外甜。 于未的手指缠绕过她的头发,好想听她在别的地方这么叫自己。 姜来瞄了眼被她扯开的绳子,故意问道:“只是亲亲吗?” 于未提醒:“我是过来叫你吃饭的,你小心叔叔阿姨等不到你直接过来。” “这会儿装什么正人君子。”姜来学着他以前对她的样子,单手捏着他的双颊,捏了捏,“不会的,秦女士才懒得管我。” 于未轻笑:“我可没当自己是正人君子。” 屋子里很暖,还有些闷,两个人穿的都很少,仿佛置身于夏天一般。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每一种亲密的声音在封闭的环境里放大。 升高的体温和赤诚的深吻逐渐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奔去,没有人叫停。 “滴。” 门口突然响起开锁的声音。 姜来动作飞快,翻身坐到一旁,低头捧着手机,咬着指甲,装出一副专注模样。 于未随手扯过来一个抱枕,挡在腿上。 “你们俩不过来吃饭干嘛呢?”看着端坐在沙发上气氛莫名诡异的两个人,秦优疑惑蹙眉。 等半天了都没见这俩小孩儿过来,她实在是嘴馋生日蛋糕,等不住了亲自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还以为是姜来这孩子睡到现在没醒,于未不好去叫她起床,结果这俩人跟两个木桩子长在客厅里一样,搞什么啊。 “辅导员找我,我回个消息。”姜来张口就来,说完就在心里苦巴巴地向辅导员道歉。 于未正低头闷笑,下一瞬抬头便撞上了秦优的目光,他拉下嘴角,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那你俩快点啊,我想吃蛋糕了,冰淇淋的!”最后半句语气明显很雀跃,秦优握住门把手,看了眼姜来的衣服,叮嘱,“你换身衣服再过来。” 说完“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姜来抛开手机,转头看向于未。四目相对,绷不出笑出了声。 姜来搓了搓滚烫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吓死我了,有点刺激。” 于未抬手勾住她翘起来的发丝,顺着滑下来抚平,噙着笑戏谑道:“辅导员找你?” “我这叫随机应变。”姜来说,“已经在心里道过歉了。” 于未笑着揉揉她的后颈:“去换衣服过去吃生日蛋糕。” “又要吃生日蛋糕,我的肚子里全是蛋糕。”姜来明明很开心,却装出一副好有负担的样子。 起身时瞄了眼于未,她走出几步又退了回来。 第48章 ◎训狗呢?◎ 说是给姜来买的生日蛋糕, 秦优女士吃得最开心也吃得最多。姜来怀疑,是不是根本就是秦女士自己想吃,才假借她生日的名义, 买了这么一个冰淇淋蛋糕。因为她就不喜欢吃蛋糕,太甜了。 不过这顿饭倒是挺好吃的,朱妍很了解她的口味,做的全都她爱吃的。 坐在沙发上端着蛋糕, 姜来被朱妍问起在庆云山跨年的事,挑挑拣拣说了个大概, 放在腿边快要陷进沙发缝里的手机振动一下。 姜来放下蛋糕碟子, 拿起手机看了眼, 是于未发的消息。 -【来我房间】 她下意识往走廊卧室的地方看了眼。 这人刚才就不在这儿,不知道躲进卧室里搞什么东西。 手机屏幕靠在胸口,姜来观察了一番, 见四个长辈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里的跨年晚会重播,试探地动了点身, 下一秒就不动声色地溜走。 快走到于未卧室门口的时候, 她忽而觉得有些无语。 两个月前她和于未单独待在卧室里还是光明正大, 怎么谈了个恋爱搞得这么心里有鬼,跟见不得人似的。 门开着缝, 姜来抬手推开,反手在身后关上。 于未随意地靠在书桌前,手里抛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瞥见那个首饰盒子,姜来倒吸一口气, 先发制人:“虽然我们从出生就认识了, 不需要太多的磨合期, 但我是刚成年不是刚法定, 你现在跟我求婚不合适吧?” 手上的动作顿住,于未笑意更深:“你这么着急?已经想到求婚?????了。” “我不急。”姜来说,“我只是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可能没有办法想出一个合适的拒绝。” “拒绝?”于未双手垂在腿间,手指摩挲着盒子,眉眼含笑地控诉她,“我伤心了姜甜甜。” “……”笑成这样可看不出来半点伤心。 知道他又在装,姜来没揭穿,走过去勾勾他的手指,抱住他摸摸头,“小狗不伤心哦,我怎么会拒绝小狗呢?” 说实话,于未的头发蓬松,发质不软不硬刚刚好,揉起来手感真想楼下张叔的金毛。 姜来忍不住多揉了会儿。 被她按在怀里,于未的下巴搭在她的肩上,顺势抱住她的腰。手指扣着她的腰侧,薄薄的丝绒裙被他抓出一点褶皱。 他微微埋头,嗅到她身上的香味,说话间唇瓣触碰着她的肩颈:“好可惜。” “嗯?” “不是求婚。” “……”姜来松手推了他一下,被他抱得更紧。 无语的情绪更多一些,她蹙眉看他,“不好玩。” 于未低笑,给怀里的小猫顺毛:“打开看看?” 姜来这下更无语了,额头抵在他的脑袋上胡乱蹭了蹭:“那你倒是给我点空间呀,我除了你什么都看不到。” 太近了,视线全部被他占据,她偏头就能亲到他的脸。 于未搂着她的手这才松开,把首饰盒子给她。 盒子上印着某个知名品牌的logo,姜来有这个牌子的耳钉,但在很久之前,其中一只掉进教学楼楼梯间不见了,她就把另一只收了起来。 站在于未两条长腿之间,姜来整个人被他圈在他的领地,她打开盒子,看见里面躺着一对眼熟的耳钉,就是她很久之前丢失的那款。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这对耳钉吗?”于未随手玩着书桌上的橡皮,模样漫不经心,“你抱着我哭的那天晚上我就看到你左边没戴,后来也没见你戴过这对。让我猜猜,弄丢了。” 他不仅比她想象中的更了解她,还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在意他。方方面面,所以常常看着她,只看着她。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的情绪,她有任何一点变化,他都能注意到。 甚至于,他在见过她好多支口红的时候,去研究了口红色号,虽然这东西的难度,就像是让她分清楚奥特曼彼此之间的区别。 姜来凑上去,落下一个响亮的亲亲:“猜得真准,奖励一个亲亲。” 今日份的亲亲有点超标,可是没有办法,他真的好招她喜欢。 她自己送上来了,于未就不可能放过她,摁着她亲了好久,她实在受不了快要缺氧了才停下。 “你帮我戴。”姜来拿出这对耳钉,放在于未手里。 于未垂眸看着:“有点儿难度。” 他怕扎着她。 姜来歪头看他,故技重施:“我们狗狗第一次扎头发就扎的超级好,区区耳钉,戴上它一定也是轻而易举,对吧?” 低头轻笑出声,舌尖抵了抵腮,于未抬眼:“训狗呢?” 姜来点点头:“昂。” “还昂?”于未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要是扎到你,你说一声。” 姜来:“你要是敢扎到我,我咬你。” 于未顿住,看她一眼,笑着点点头:“好好好,咬咬咬。” 和第一次给她扎头发一样,因为没做过,手很生。他轻轻捏着她的耳朵,小心翼翼地尝试了几次才成功。 她的耳朵也在他反复的触碰和尝试中充血泛红,白嫩的肌肤上绯色盎然。 于未见状,食指顺势随意地勾了下,逗弄似的:“还有一个礼物。” 姜来:“什么?” 于未从身后拿出来。 这个礼物没有盒子包装,形状像古代灯笼镂空,里面有一个球体,上下两端被细细的丝线牵制,宛如悬空一般。 “这儿是开关,你按一下。” 于未随手指了指,姜来照做。 中央的球体和镂空罩子的内侧亮起来,是一个很立体的月球,或者说是月亮,从姜来的视角看,似乎有些重叠的阴影部分。 于未握着她的手,转动球体。 “往左转是你出生那天的月亮,往右转是今晚,你十八岁的月亮。” 今天凌晨在庆云山的时候,所有人都给了她礼物,唯独他没有。凭她对他的了解,她当时就觉得他一定是在给她准备什么惊喜。生日礼物千篇一律,重要的是那份心意,偏偏他总想给她独一无二的东西。 真烦,又想亲他了。 姜来仔细看了看立体的月亮,哼唧一声,撒娇似的,伸手要抱抱。头靠在他的肩颈,她吸了吸气:“于未,你是不是想让我哭?” “挺想的,哭的时候是另一种漂亮。” “哪一种?” “你不会想听的。” “那可不一定。” 于未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姜来,眼里的欲念显山露水:“一种……我想得寸进尺欺负你的漂亮。” 措辞很委婉,姜来轻嗤一声,不甘示弱:“嘴强王者,我说借你左手的时候,你拒绝了我。” “这么失望啊?” “我有什么好失望的,难受的是你又不是我。” 话落,被窝的位置响了一声,被姜来一进门就扔在床上的手机突然亮屏。隔得不远,于未视力也很好,在屏幕自动熄灭前瞄到了“姚西辞”三个字。 前一秒还没个正形,这一秒于未的语气几近咬牙切齿:“他不知道你有男朋友,而且你男朋友是于未吗?” 听他这样叫着自己的名字,姜来莫名觉得可爱。 “他知道。”她解释道,“我跟他说了,所以他知道我有男朋友,也知道我男朋友是于未。” “那我想不通。”见姜来拿来手机回复谢谢,于未闷闷不乐,“他知道他为什么大晚上给你发消息,生日快乐不能白天说吗?” 姜来想了想:“可能……他这会儿才想起来?”说着顺势安抚道,“看嘛,人家也没有很喜欢我。” 于未轻哼一声,双臂交叠在胸前:“那可不一定,我在图书馆看到你们坐一块儿有说有笑的,特别开心,他眼睛长你身上了。” “特别开心”四个字一字一顿,咬字的力度很重,姜来怀疑他是不是快要把后槽牙咬碎了。 她憋着笑:“我哪里有说有笑?我明明被课题烦得要死。而且那是因为课题呀,他是专业的,学姐让我找来帮忙的。” 虽然这事儿当时就说过,但于未对姚西辞的态度就跟当初的邵丞安一样,不过邵丞安是误会,姚西辞可是来真的,第一眼就让他觉得有一点点威胁的存在。 他耷拉着脑袋,借题发挥:“你哄哄我,我酸的要死。” 腻歪了会儿,姜来怕呆的太久容易暴露,从于未的怀里退开。她还没想好怎么和外面客厅里的四个人交代,尤其是姜主任。 都说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烦,也不知道姜主任会不会借题发挥,敲诈于叔叔一番。好像不太行,于叔叔的儿子是学法的。 这么一看,姜主任也太惨了。 “十八岁了,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于未随手玩着魔方,问姜来。 “考驾照!”脱口而出后,姜来想了想,又说,“还有拿着我的身份证去酒吧、网吧、酒店开房。” 于未失笑:“记得挺清楚。” 刚开学那会儿,他还调侃她去不了酒吧和网吧,开不了房,没想到又回到他这儿了。 “你都记得我每一次哭,我当然也能记得你说过的话。” “这种话不用记。” “我偏要。” 姜来微微抬起下巴,“每一句对我都很重要,每一句我都要记得。所以你要注意了哦,要是说了什么惹我不开心的话,我会记仇的。” 于未勾唇笑着,抬手挠了挠她的下巴:“知道啦。” 姜来错愕:“逗猫呢?” 于未:“昂。” “……” .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顺利结束,于未和姜来放寒假的期间,秦女士和朱女士也放寒假了。 第49章 ◎我来让她开心点儿。◎ 秦女士的橘子是在庆大附中旁边那条街的果蔬超市买的, 被带到地铁站的时候,姜来还有些懵。 “真要去买橘子啊?” 她还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搪塞朱阿姨的。再说了, 朱阿姨都发话揭穿他了,他还搞假戏真做这一套。 于未牵着她下扶梯:“那橘子真挺好吃,买点儿回去吧,顺便看看附中。” 了然地“啊”了一声, 姜来点点头:“买橘子才是顺便吧。” 进了地铁车厢,没有空位, 于未顺手将她护在身前, 做作的“哎呀”了一声, 噙着笑:“被你发现了。” “……”他这演技确实有点儿拉胯,是不如她,比她差远了, 难怪从小到大装病都装的没她像。 庆大附中高中部和初中部的校区是分开的,高中部北门四百米左右就有地铁口, 因为放寒假了, 校园里冷冷清清, 只有熟悉的值班大叔在。 不仅他俩中学六年是在庆大附中读的,秦优和朱妍也都是庆大附中高中部的老师, 一个教英语,一个教数学。两个人专业不同,但大学做了室友,全然因为专业人数问题, 她们宿舍成了拼盘宿舍。 如果不是两位妈妈之间的缘分, 姜来和于未也不可能会是这样一个版本的故事。他们或许会有其他相遇的可能, 但无论怎么想, 好像都不如当下精彩。 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就是她最喜欢的。 正触景生情呢,姜来转头就看到于未和保安亭的值班大叔聊起来了。 走哪儿聊到哪儿,不愧是他。 姜来走过去,轻声细语,礼貌问候:“叔叔好。” “诶好好好。”值班大叔慈眉善目,靠在窗户边上,“你们俩考上庆大的捷报还在操场上挂着呢,要进去看看吗?” 不了吧。 姜来刚在心里这么一念,便听到于未说:“下次吧,暑假就换下一届的好消息了。” 没想到他婉拒了,姜来愣怔两秒,下意识随着他跟值班大叔说了再见,走出一段距离,才回过神。 “你还真是顺便看看?” “不然呢?”于未偏头,“让你进去面对自己大字横幅和带照片的展览?我是怕叔叔无聊,随便唠几分钟。” “……”哦对,姜来这才想起来。 按照庆大附中的惯例,每一届优秀毕业生都会被带着大头照片放在展览板上,全校巡展,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连池子里的鱼都不放过,还要去初中部展一遍。 展览板上的照片还是秦女士和朱阿姨给她选的,说什么学生证上的照片都是高一的,不新鲜。 “好快啊,下周就过年了。”果蔬超市隔壁有一家卖年货的店,门口摆着春联和窗花剪纸,挂着漂亮的小灯笼。姜来扫了一眼,说道。 于未:“你们家今年在哪儿过?” 朱女士和姜叔是庆岭本地人,但老于和秦姨不是,所以有那么几次,过年的时候他俩见不着面。 “就在庆岭。”进了果蔬超市,姜来拉着他朝水果区走去。 于未点点头:“估计今年得跟老于回去。” “几天啊?” “不知道,回头问问。保守估计两三天吧。” 姜来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那岂不是两三天见不到了。” 于未随手拿起一个橘子抛了抛:“怎么,这就开始想我了?” 坦然地点点头,姜来挑选橘子往透明袋子里装:“如果春晚不好看的话,我应该会想你。” 出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儿,于未挑了下眉:“如果?应该?” 想他这事儿居然还有前提条件,还是“应该”这种模糊的词。 姜来抬手,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食指和拇指比了一点距离:“大概这么一点点吧。” 于未垂眸,静静看着她。 她迎上他似笑非笑的视线,往袋子里又放了一个橘子,“不能再多啦,不然我会很难过的。” 见不到面却又念之入骨的话,也太折磨了。“我想见你”这种人间疾苦,她才不要尝。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挑好橘子,两个人硬是把不算小的果蔬超市逛了个遍,几乎在每个篮子跟前停留了会儿,遇到陌生的果蔬觉得新奇,还捧着手机搜索这种果蔬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热恋中的小情侣,哪怕是仰头盯着云卷云舒,也格外快乐,做什么都不会无聊。 从果蔬超市出来,天色有黑下来的迹象,朦朦胧胧。 走出几米远,冷风忽而袭来,卷着冰冷的雪水。 “又下雪了?”姜来伸手,发现好像不是雪。像雨点,但又夹杂着很小的白色颗粒。 “雨夹雪。”于未顺手把装橘子的袋子交给姜来,拉起她羽绒服的帽子,捏着帽子最下面的暗扣。正要扣,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街边的路灯正好,晦暗不明,徒增暧昧。 很久之前,每一次,他给她戴帽子的时候,都想做一件事。 包括去石景公园那天,给她戴卫衣帽子,最后撞上她的眼睛,胡乱拉进帽绳。 须臾间,他捏着暗扣拽了下,俯身,温热的唇瓣相贴,吻落下。 毫无准备,也没有预兆,一股电流窜到后脑勺,姜来头皮发麻,握着塑料袋的手倏地收紧。 轻轻咬了下她的下唇,于未不动声色地抽身,把帽子的暗扣给她扣好。 姜来看着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无意识憋住的气息陡然松懈:“于未。” “嗯?”情绪涌到胸口,他声音沉沉。 “我拿着东西的时候不要亲我。”姜来蹙眉,“我差点把橘子扔掉。” 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砰砰砰地跳个不停,振得她耳膜发疼。 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于未拿走袋子:“好,我下次注意。” “你最好是。” 姜来抽手插兜,不让他牵,还是被他扣着手指,揣进了兜里。 . 今年的春晚的确很一般,早就没有小时候的味道了。 吃完年夜饭,坐在客厅里和家人看了会儿春晚,姜来打着哈哈,说自己困了,先上去睡一觉,快零点的时候再叫她。 客厅里热热闹闹,她反正也融不进去,跟长辈没话聊,跟小孩有代沟,还吵得她头疼。 门一关上,瞬间隔绝了大半声音,姜来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发呆。 于未一家今天一大早就开车走了,这会?????儿估计在家里嗑着瓜子和长辈畅聊,带着一堆小孩玩游戏,当孩子王。 躺在床上,姜来伸手,把手机举到眼前,给于未发消息。 -【春晚一般】 -【怎么办,我完蛋了】 原本以为于未这会儿在阖家欢乐,根本没有看手机的时间,没想到聊天框里是秒回。 “唰”地弹出一条消息的时候,姜来也“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他说。 -【有点儿想我?】 姜来瘪嘴,敲屏幕。 -【是特别想你】 “我想见你”这种人间疾苦,还是让她给尝到了。 过了会儿,于未给她分享了几个视频,是他那边过年的样子。果然,一堆小孩跟着他,嚷嚷着要和他玩,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姜来随手回复。 -【跟我预料中的一样】 翻身趴在床上,姜来捧着手机和聊天框另一端的人聊了起来。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街道上寥无人烟,只有室内才是其乐融融。庆岭这两天又开始断断续续地下雪,虽然这儿雪停了,但地面积雪很厚,整个庆岭都是白茫茫的。 几个小时后,姜来又换了个姿势,笑意没有散过。 手机突然响起来,于未给她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我猜,你现在是不是侧躺的姿势,朝着左边。”那端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晰,带着呼啸的风声。 姜来倏地坐起来:“你是不是偷偷在我家装监控了?” 于未:“我这么厉害,随便猜猜就猜中了。” 哼笑一声,姜来问:“干嘛突然给我打电话?这会儿才挣脱那群小孩儿?” 她男朋友在小孩儿堆里太受欢迎了。 “姜甜甜。” “嗯?” “到窗边来。” 话落,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姜来疑惑:“哪个窗边?” 于未:“你卧室的窗边。” 心里有什么预感,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姜来举着手机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下看。虽然楼层有点高,但还是能看到一个人影和旁边比他小点儿的雪人。 挂着红色围巾,也太显眼了。 听筒里传来于未的声音,伴随着她能感受到的风。 “放不了鞭炮爆竹,雪人也行?开心点儿了没?” 下一秒,姜来干脆地挂了电话。 楼下,于未盯着手机,无奈笑着。这么着急,连个“嗯”都不回他。 没时间换衣服,姜来随手捞起羽绒服,边往门口走边穿。 秦优见她出来了,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几分钟才零点,你去哪儿啊?” “下个楼,很快回来。”匆匆忙忙换好鞋,姜来没等秦优再说什么,飞快出门。 “你不是在老家吗?怎么回来了?” 冲出公寓楼,姜来扑进于未的怀里蹭了蹭。 于未抱住她,摸摸她的头:“我女朋友不开心啊,我来让她开心点儿。” 靠在他怀里,姜来偏头看着旁边的雪人,认出了挂在雪人脖子上的围巾,笑道:“崔锦桐要是看到你拿这个围巾裹雪人,她要郁闷一整天。” 是他们在庆云山跨年的时候,崔锦桐给所有准备的,被宋唯栀说像夕阳红旅游团的围巾。 第50章 ◎好可惜,不能亲。◎ 于未一出来, 姜来立马敛了笑意,神色淡淡地朝电梯走去。 去药店买药的路上,姜来始终保持着冷脸的状态, 进药店之后,目的性很强地拿了需要的感冒药付完款就走。 于未低眸,伸手用手指勾了勾姜来的指尖,姜来抽手, 抱在胸口。他摸了摸鼻尖,掏出手机戳戳点点一番。下一瞬, 姜来放?????在兜里的手机弹出微信消息的声音。 用头发丝想想就知道是身边这个人发的, 姜来不紧不慢拿出来, 看到聊天框里的转账信息,偏头看向于未:“干嘛呀?想用金钱让我消气?我是这种见钱眼开的人吗?” 她当然是。 “你不是。”于未昧着良心说。 他过年的压岁钱可是全部交给她了,即便过去了一个月,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她那天打开红包数钱的样子,嘴要咧到太阳穴。 姜来心安理得地点了收款:“为什么是1991啊?” 于未:“冷战结束于1991年。” “烂梗。”嘴上这么说, 姜来眼里的笑意早就出卖她了。 “管用就行。” 于未趁机牵她的手, 指腹在她的手背摩挲。室外的初春依旧很冷, 她的手有点凉,他边给她捂手边加快了步伐。 进了家门, 姜来刚脱下外套准备去冲感冒药,就听到于未说:“一千字手写检讨还是跪键盘?还是都做?我去准备一下。” 姜来闻声顿住,歪头看他。 于未解释:“别人都是这么处理犯错的男朋友。” 处理。 姜来反复咀嚼这个词,他真是比她还能屈能伸。笑着摇了摇头, 她故意说:“处理的话, 应该扔进垃圾桶才对。” 于未点了点头:“好, 我自己滚下去。” 忍不住笑出声, 姜来抬手,双手捧着他的脸:“什么话都接?你都感冒了,我怎么舍得啊。” 于未低头看她:“那就一千字检讨吧。” “你是军训的一千字心得体会没写够,还是期末考试的主观题没写够啊?”姜来压了压他的脸,“谁要你的检讨。” “那公主消气了吗?” “早就没有生气了,看到你的那瞬间我就气不起来了。” 于未闻言失笑:“姜甜甜,演我?” 姜来笑着摇头,拒不承认:“没有呀,我也忍的很辛苦的。” 视线在咫尺见纠缠,她望着他的眼睛,故作遗憾地轻叹一口气,“好可惜,你感冒了,不能亲亲。” 于未微微挑眉:“离我这么近,早晚要传染。” “那可不行。” 姜来瞬间松手,甚至往后退了一大步。 “……”怀里一空,于未愣住,无奈地笑了下,然后他单手捂脸,又开始了惯用伎俩,“我好可怜,这么冷的天气感冒了,我可爱的女朋友不理我也不管我,心里只有楼下的狗。” 姜来的表情凌乱两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又无语又觉得好笑,他装模作样也没忘了趁机夸她可爱。她拆开感冒药的盒子,拿了一袋出来,甩了甩:“哦,那给你买感冒药的是鬼?” 于未脱口而出:“是仙女。” “……于未!”姜来瞬间破功,哭笑不得,“你有毛病啊?” 这下彻底不想搭理他了,指不定他下一句又蹦出什么话。 她站在餐桌前冲感冒药,于未从她身后靠上来,贴着她的后背,下巴搭在她的肩上,跟没骨头似的,懒洋洋的:“你说,离开了你我怎么活啊。” “你少来。”姜来放下筷子,随手把感冒药给他,“下次打球还脱不脱衣服了?” 于未乖乖摇头:“长记性了,不脱了,左脑右脑大脑小脑全都记住了。” 等他喝完,姜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下一秒就被人捉住手腕抱住,于未有点蔫儿,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侧脸。 “前两天打球还有姚西辞。”他突然说道。 姜来有点意外,她还以为他只是和邵丞安约了的球:“你和他很熟吗?” 于未:“还行。” 他们认识这事儿她知道,她看到过姚西辞点赞于未的朋友圈,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认识的。 “也不知道是谁,当初醋坛子翻得三条街都能闻到。”姜来想了想,“你不会是故意的吧?在球场上也要赢他。” 明里暗里较劲,是他会做的事。 “没有。”于未的声音因为感冒变得低哑,“我们很和平的。” 她想起高中的时候,他们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给他们班还有理科楼的一个班上课。 有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之后,她的试卷被夹到另外那个班了,是那个班的英语课代表上晚自习之前给她送过来的。对方当时跟她聊了起来,她客客气气地回应,转头就看到从球场回来的于未。他胳膊间夹着一颗篮球,垮着一张脸,不爽地吹了吹额前的头发。 念及此,姜来捏了捏于未的耳朵:“你知不知道你其实挺挂相的。” “挂相?”于未抬起头。 “吃醋、不爽、不开心,你都写在脸上。”姜来说,“是我太愚钝,好晚才发现自己喜欢你。” 躲在封闭的屋子里等待有人经过,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期望的人早就站在门口,等了很久了。 于未轻轻捏着她的后劲:“怎么会有人敏感只对别人敏感啊?我们公主要对自己敏感一点,把自己的情绪置顶,再管别人。” 姜来:“你又不是别人。” 话落,空气安静了几秒。于未盯着姜来,挑眉笑着,威胁似的:“你别逼我把感冒传染给你。” 姜来立马抬手捂嘴:“我抵抗力虽然强,但这样风险太大了,肯定感冒,不可以。” 视线落在她的手背,于未故作不耐:“啧,这辈子都不能再感冒了。” 姜来哼笑一声。 两道微信消息提示音同时响起,于未顺手把姜来放在餐桌的手机递给她。 是他们两家的六人群里,朱妍圈了他们俩,说今天的晚饭他们自己解决。 “又是自己解决。”姜来垂下手,“我爸妈和你爸妈最近在干嘛啊?” 差不多有一个星期都是这样,好像很忙的样子,让他们自己解决晚饭,甚至有时候午饭也是。四个大人在学校和医院的食堂吃饭,让他们自己解决。 “不知道。” 于未单手拿着手机,已经开始看晚饭了,“你想出去吃,还是点外卖。” “外卖吃多了不健康。” “但是?” 姜来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有但是。” 于未嘚瑟地晃了晃脑袋:“我还不知道你?”他不紧不慢的说,“但是太冷了不想出去,对吧?” “嗯!”姜来用力点头。 于未转了下手机:“那就点外卖。” 姜来沉吟几秒:“我要是说我想吃铜锅涮羊肉,又不想出去,你不会骂我吧?” “我哪儿来的胆子?”于未放下手机,“我只能去店里把锅给你抱回来。” 姜来顺手洗了个苹果,咬了一口:“那你去吧。” “好,我去。” 于未点点头,作势要走,被姜来伸手揪住衣袖拽了回来。 “我开玩笑的,一起去吃吧。” “不是嫌冷?” “秦女士说过,有未未在,我不会被冷到的。”姜来走到门口换鞋,故意用叠词叫他,“是吧未未?” 她这模样和平日里太反差,过分可爱,有点儿犯规了。可惜他感冒了,不能亲。 于未拿她没办法,装凶威胁她:“姜甜甜,我警告你,不想感冒就别招我啊。” 姜来“哦”了一声,走出家门把吃了一半的苹果给他。 于未看了眼,轻哼:“又吃不完了塞给我?” 姜来直奔电梯门前,理直气壮:“你感冒了,要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我多想着你啊,这么小的苹果还分你一半。” “……” 于未无语,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她社恐时丧失的语言系统仿佛全都搁在他身上了。 随即咬了一口苹果,他跟着她进电梯,另一只手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 . 天冷的时候最适合吃火锅,尤其是铜锅涮羊肉,吃完整个人里里外外都是暖和的。因为这该死的感冒,于未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来喝北冰洋,自己喝没味儿的白开水。 天气尚未回暖,夜晚街道上的人并不多。姜来贪嘴,铜锅涮羊肉吃到撑,两个人缓步往回走,当消食。 手揣在于未的衣兜里,姜来看到街边卖冰糖葫芦的爷爷,轻轻拽了拽于未:“你想吃糖葫芦吗?” “不想。” “你想吃。” “……”根本不是在问他,是掩耳盗铃,是欲盖弥彰,是给自己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于未懒洋洋地拖着步子被她拉过去。 买了一串糖葫芦,于未付的钱。 姜来咬下来一颗山楂:“你说你不想吃,我就帮你全吃了啊。” “姜甜甜。”于未握着她的手停下,“要不你陪我感冒吧。” 说着顺势低头要亲她。 姜来笑着躲开:“不要。” 又被他追着亲,她干脆半张脸埋进衣领里,不让他得逞,两个人一路闹进小区。 撞见熟人,姜来立马收敛,拽了下于未,扬起乖巧腼腆的笑容同长辈问好。于未不再闹她,牵着手晃晃悠悠地往里走,昏黄的路灯将影子拉长。 快到家楼下了,远远看到一群熟悉的人影,鬼鬼祟祟的,姜来攒眉。 “他们在家吗?” 朱妍仰头费劲地往上看,住的有点高,没有任何辨别性。 秦优站在她身边,同样仰头的姿势?????,双手握成圆圈,像望远镜一样抵在眼前:“没开灯啊。” 第51章 ◎熟能生巧。◎ 藏了半个寒假没有藏住, 姜来觉得应该是她最尴尬,没想到四个家长比她还要尴尬。至于于未,他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尴尬这个词儿。 电梯从一楼往上, 没人吭声。 直到进了家门,秦优实在是如芒在背尴尬得受不了了,干脆开门见山,打破这个诡异的局面:“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你们谈恋爱了, 想给你们年轻人一点空间,所以这段时间行踪略显诡异, 刚才在楼下也是怕突然回家打扰到你们。” 有够体贴的。 姜来诧异:“你们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优扭头看向朱妍, 朱妍想了想:“半个月前?差不多, 快过年那会儿就知道了。过年的时候于未搞那么一出,我更加肯定了。除了你,于未还能有别的喜欢的小姑娘?” “……” 姜来咬了咬唇, 无话可说。她就知道,什么喜欢的女生一个人在庆岭过年, 这么不靠谱的故事, 朱阿姨肯定是不信的。 于未瞄了眼姜来, 看着正在倒热水的朱妍:“举证呢?” 朱妍放下杯子,一副“我还不知道你小子”的表情:“还举证?你先把手给我撒开。” 牵着来来的手, 哪来的脸让她这个亲妈举证。 “……”于未垂眸看了眼,默默牵着姜来的手藏在身后。 秦优喝着水,顺手翻了翻冰箱:“爸爸妈妈都是过来人,就你们那黏糊劲儿, 太明显了, 这种黏糊和以前那种黏糊可不是同一种黏糊。” 说绕口令似的。 朱妍赞同地点点头:“要不是坐的我腰疼, 我能在麻将馆呆到人家关门。” 于未随口问了句:“哪家麻将馆?” “就附近那家啊。”于主任端着杯子插了句, “看到你们去药店了。” “……” 姜来闭了闭眼,想扶额。哪里有地缝可以让她钻一下,这比知道他们在谈恋爱还要让她头皮发麻。 他们去买药的时候没做什么吧,她当时还在假装生气逗小狗呢。 这端,于主任说完那句话,朝沙发走去,从于未面前经过,暗中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小声低语:“儿子,干得漂亮。” 不愧是他老于家的男人。 于未:“……” “说起药店。”朱妍喝了几口水想起来,“我昨天不是说了家里没感冒药了吗?老于,你这后勤严重失职啊,扣零花钱。” “别别别。”于主任屁股刚挨着沙发,立马弹了起来,“朱老师,咱好商量。这事儿确实赖我,但有原因啊。我昨天不是想着今天要和你约会嘛,高兴,这一不小心把咱儿子给忘了。” “……”于未抽了抽嘴角,这是得多不小心。 平日里特别能说的人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混乱又让他无语,像在演什么舞台剧,压根没有他的台词,心里除了六个点还是六个点。 只不过,屋子里开着玩笑还算热闹,唯独姜主任一句话也没说。 姜来最开始的尴尬已经逐渐消失,注意到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姜主任。目光呆滞,配上一些萧条的背景音乐,就显得像孤寡老人一样。 她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爸……” “你先别说话。”姜主任抬手朝于未勾勾手指,“你过来。” 突然被点名,于未过去坐下。 默了几分钟,姜主任都没有再开口,在得知他们俩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脑子里就闪过了无数种想法。 姜来早晚要谈恋爱,早晚要结婚,比起其他不知道哪儿钻出来的混小子,于未这孩子知根知底,是他看着长大的,足够优秀,而且于未对姜来有多好,他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他们几个长辈曾经还担心两个小孩会不会早恋,结果两个小孩没让他们失望,一个不敢说,一个不开窍。 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心情复杂。 不管怎么样,不能便宜了这小子。 哪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这个当爹的,还是越看越生气。 客厅和餐厅之间仿佛有屏障,另外三个长辈坐在餐桌前,一边喝水一边观察这边的情况,时不时嘀咕一句“今晚真吃咸了”。 太久没人说话,姜来差点睡着。 于未干脆先开口:“姜叔,我应该算得上是最佳人选吧?” “什么最佳人选?”脑子里在想怎么整整这小子,姜主任没反应过来。 于未:“做您女婿的最佳人选。” 姜主任噎了下:“你小子——!” 食指在空中点了点,拖长的音陡转,“还真被你给说中了。” 突然就丧失了主动权,姜主任在心里惋惜一秒。 于未笑了下,态度诚恳:“您要是有什么考验,我都可以。” “算了。”姜主任挥挥手,知道于未是什么样的,也知道他能为姜来做到哪个地步,他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改天咱俩喝两杯,聊聊。” 于未应声:“好。” 静了两秒,姜主任问:“你酒量多少?” 于未实话实说:“不常喝,不太清楚。” 姜主任点点头,语气幽幽地:“行,我看着来。放心,不会把你灌进我们医院的。” 一直安静听他们对话,姜来闻言哽住,这哪是算了,这明明是要一决高下。她扭头看向餐桌上的是三位长辈,企图求他们劝劝姜主任,放过于未。 怎料,朱妍和于主任如出一辙的默契:“他该。” . 没几天这事儿就兑现了,姜来还是在试图进家门、却被姜主任推了出去、让她先去对门玩的时候才知道。眼睁睁看着家门在眼前关上,她回想了一下,刚才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客厅的茶几上似乎摆着好多酒。 姜主任的酒量还行,至少在他们科室,他是扛把子的级别。走出他们科室,她就不知道了。 至于于未,她压根就没有见他喝过酒! 徘徊几秒,姜来贴在门上听了听,听不出任何声音。烦闷地瘪嘴,她转身输入密码进了对门。 今天周四,只有轮休的姜主任有时间,其他三位长辈都在努力工作。姜来抱着抱枕坐在于未家的客厅里,熟稔地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一个频道,正在放着她听说过但没看过的电视剧。 看不进去,坐立不安,不知道对门的姜主任和于未聊什么,更不知道会喝成什么样子。 下午四点过,姜来打着哈欠眼泪花花的,门口响起输密码的声音。 “滴滴”两声,输入错误。 她小跑过去开门,迎面撞见于未。他攒眉蹙额,一只胳膊搭着门框,微微俯身,另一只手抬着,正准备再输一次。 门被打开,浑身泄力,于未没骨头似的,往前一倒,挂在姜来身上。 姜来顺手关上门:“我爸呢?” 于未抱着她的腰:“睡了。” 姜来震惊:“你把姜主任喝趴下了?!” “嗯,还是我给他拖进卧室的。”于未低声应道,抱着她往厨房走,给自己倒了杯水。他还算清醒,稍微有点晕,他靠在墙边仰头喝水,一脸骄傲,照旧是那副臭屁嘚瑟的模样,晃了晃食指,“姜叔,不行。” 眼神介于清澈和浑浊之间,宛如沾染了桃花色墨水笔尖落在宣纸,晕染开来。 “酒量不错嘛,我怎么没见你喝过酒啊?” 上次在庆云山他们喝梅子酒的时候,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点,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喝。 于未:“天赋异禀。” 姜来:“……” 喝醉了都不忘夸自己,怎么会有这种人,怎么会这么可爱。 心窝像被轻轻戳了一下,她伸手捏了捏于未的脸颊,笑盈盈的:“怎么这么可爱啊鱼尾哥哥。” 于未仰头靠墙,眼眸低垂,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哪有公主可爱。” 姜来:“我当然是最可爱的,你排第二。” “谢谢公主,能排第二是我的荣幸。” 于未有一搭没有搭的、懒洋洋地点着头,抬手轻轻理了理她的头发,动作轻缓温柔,指腹滑过的肌肤,醉欲从上挑的眼尾倾泄出来,“姜甜甜。” “嗯?” “白酒辛辣,味烈,可能还有点儿呛。”?????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姜来歪头看他,以为他这会儿酒劲上来彻底醉了,安静听他说,了然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于未往前,眸色沉沉地看着她,视线从唇瓣挪到她的眼睛:“能忍吗?” 灼热的呼吸伴随着醇香的酒味,近在咫尺、并不刺鼻,他又往前了点,唇瓣几乎是贴着她的,说话时轻轻触碰摩擦,“忍不了就推开我,我停下。” “可我不想让你停下。” 话落,唇上烙下一道温软,仿佛那些呼之欲出的情绪在顷刻间泄洪,带着浓烈的侵略气息,一寸寸深入攫取。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缠绕摩挲,浓香的酒味充斥在她的唇齿间。到最后,他托着她的臀,顺手把她抱了起来。 陷在柔软的床被之间,姜来深吸一口气,美眸微瞪,控诉道:“你根本没醉。” 哪个醉了的人能抱着她边走边亲,还把她扔床上啊。 “我没说我醉了啊。”站在床边,于未俯身,双手撑在她两侧,“但我的确想趁机发酒疯。” 姜来疑惑:“发什么酒疯?” 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几秒,于未低头,微微张嘴咬住丝绒面料的带子,将她裙子领口的蝴蝶结扯开。而后漫不经心地抬眸:“比如这样。” 酒意营造的氤氲盛开在他的眼底,感觉到他的动作,姜来直直望进他的眼睛,意识被这股漩涡卷进去。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子,意外地迷人。 “再比如这样。” 第52章 ◎想让她哭。◎ “我是狗。” 姜来趴在走廊墙边, 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在对方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抢先开口。 昨天下午说要今天起来给他买早餐, 然而并没有。小区对面那家早餐店不到六点就出摊了,谁放假早起去买早餐啊。 果然没有成功早起,还如此心安理得。 也没有很心安理得,毕竟餐桌上放着于未买的早餐。九点四十一, 早餐都快变成午餐了。 于未一只胳膊搭在腿上,朝她挑眉:“叫两声我听听?” “……”姜来憋着一口气, 试探的开口, “汪?” 于未愣了下, 倏然失笑:“还真叫啊?” 姜来趿拉着拖鞋过去坐下:“那我不占理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睡醒没几分钟,虽然洗漱了也还有点迷迷瞪瞪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黏糊糊。 于未故意调侃:“以前不占理的时候,你也是理不直气也壮, 今天怎么回事儿?该不会是隔了一个晚上, 你背着我搞什么东西了吧?” 姜来喝了一口豆浆:“我能搞什么啊?我都没有睡醒。” 于未:“昨晚又熬夜了?” 这个又字就很有灵魂。 “嗯……”姜来沉吟几秒, 坦白道,“和宋唯栀、崔锦桐聊了会儿, 这不是快开学了有点激动嘛。” 于未歪头:“聊了会儿?” 姜来:“聊到凌晨两点。” 闻言,于未轻哼一声,双手换在胸前,靠在沙发上, 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狗:“你跟我聊天都聊不到凌晨两点。” 姜来差点咬到舌头:“我明明有过和你聊到凌晨三点的时候。” 于未:“那是你在和我争一道地理题。” “……是吗?”姜来清了清嗓子, “记性挺好啊。” “我说过, 和你有关的记忆我能记一辈子。” “包括我每次哭鼻子?” “当然。” 姜来深吸一口气,头一回觉得记性太好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于未记性太好对她而言不是一件好事。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什么特别的秘密可言,对外人展现的形象更别说了,根本没有形象。 她仿佛在他面前裸奔。 也不对,是互相裸奔。 于未很了解她,能估计她起床的时间,所以早餐也是差不多时间买的,温温热热,不凉也不烫。豆浆是没有加糖的,她的口味,烧麦也很好吃。只不过她没睡醒,每一口吃得都很缓慢,咀嚼的动作有点机械,嚼着嚼着就开始走神。 “三月中旬我要去芦海,月底全国辩论赛。” 于未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说道。 姜来把喝光的豆浆杯塞回袋子里系好:“名单出来了?” “嗯。”于未应了声,“我和我们队长,还有一个政法的,一个庆外的。” 简单说了下首发辩手的配置。 姜来随口问了句:“你们队长,齐霏学姐?” 于未勾唇调笑,语气十分故意,有点欠儿:“怎么,有危机感啊?” “没有。”虽然没接触过,但上次在庆外那场决赛见到的时候,她觉得齐霏身上的能量感好强,有她想要的东西。而且无意间的对视让她百分之百确定,齐霏对于未可没有任何心思。 于未散漫地点点头:“不知道是谁,大晚上蹲我宿舍楼下,抱着我哭。说什么‘于未,你别把我丢下’。” “……”姜来捏住他的脸,“你再说我动手了啊。” 于未纹丝不动,笑意更深:“家暴啊?” 姜来收手,撇撇嘴角:“早知道不和学法的谈恋爱了,真烦。” 于未凑过去:“你想和学什么的谈恋爱?我马上转专业。” 又来这套,懒得理他。 姜来低头看手机,聊天框里宋唯栀和崔锦桐都在圈她,说开学了一起吃饭。她回了个好,宋唯栀说前几天和邵丞安去了一家新开的店,味道不错。聊着聊着,崔锦桐就说起了她过年的时候遇到的奇葩事。群里虽然只有三个人,但热火朝天。 于未看着她几秒,收回视线,语气酸唧唧的:“行,冷暴力我。” 姜来:“那我热暴力你行不行?” 于未:“求之不得。” 姜来丢开手机,双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他一口,干脆利落,在安静的空间里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于未愣住,像是起太早大脑突然高速运转,cpu烧掉了一样,人有点傻。 受不了,为什么每次她主动亲他的时候,他这个心脏就跟有病一样,要跳出来了。 “傻啦?”姜来说,“你不是求之不得吗?我让你得啊。” “姜甜甜。” “嗯?” “我这儿可没有撩完就跑的。” 姜来哦了一声,明知故问:“所以呢?” 于未搂着她的腰,低头时沉声:“最后几天假期,好好浪费时间。” . 庆大的报到日是周六日,沉寂了一整个冬季,校园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收拾好东西,姜来坐在椅子上等着宋唯栀化妆,手机上端突然弹出专业课老师的消息,她原本靠着椅子坐着,莫名挺直了上身。 端端正正地坐好,点开和老师的聊天框。 专业课的老师说她下周有一个课题讲座,因为上学期的课题她做的不错,想请她在讲座的时候做她的小助手。 惊喜之余胸腔里打鼓似的。 她又提前开始紧张了。 删删减减措辞好,回复了老师之后,她立马把消息截图给于未发了过去,大喊救命。 于未说他正好要去三食堂,姜来便倏然起身,和宋唯栀说了一声,先一步出了宿舍。 姜来挎着她的小包到三食堂二楼的时候,于未正对着手机在发语音。几个学校开学的时间相差不大,昨天拉个了群,说找个时间线下见面。 径直走过去没坐下,姜来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她请客。 难得见她这么大方,于未抬头看着她,随手举起手机,点开录音软件:“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 无语了,在某种程度的不信任对方这事儿上,他们从小打到是怎么做到如此默契的。 怕她翻脸,于未见好就收:“陨石拿铁,热的,半糖。谢谢公主。” “半糖?” 姜来闻言诧异,“稀奇,你不是一直只喝全糖吗?” 齁甜齁甜的那种,她很久之前喝错了他的什么黑糖拿铁,差点甜得她翻白眼。 于未老神在在的:“我都有你这个双份糖了,不用喝那么甜。” 嬉皮笑脸,语气悠闲,很明显是故意这么说的。 “……”姜来抿了下嘴角,干脆转身去旁边的饮品店扫码点单。 真不知道他又在网上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两杯拿铁靠在一起,姜来挨着于未坐下。临近饭点,食堂里人来人往。 “区区课题讲座,有什么好让公主紧张的?”于未开口的语调带着玩笑,在调节姜来的情绪这件事上,他总能找到最适合的平衡点。 姜来听他口气这么轻松,震惊:“区区?那可是聚集业内精英的讲座啊,我一个大一学生,不违和吗?” “那些业内精英,哪一个曾经不是大一学生啊?”于未抬手,动作随意,把她袖口有些散乱的蝴蝶结拆开重新绑了一下,“心理学那么多学生,你们老师为什么找你呀?” 每一句话结尾都带上扬的语气词,像幼儿园老师似的,在哄小孩儿。 姜来闻言倒是认真思考了起来:“老师说我上学期的课题做的挺好的,我确实做了很多工作,自认为我做的还行。” 她低头看了眼于未给她绑袖口的蝴蝶结,继续说,“不是我自夸啊,我学心理学算是有点天赋的,悟性也还不错。” 绑好另一只袖口的蝴蝶结,于未抬眼:“相信你自己吗?” “相信……吧。” “吧?” “哎呀,相信。”姜来轻蹙眉间,“我就是怕到时候有什么突发状况,我搞不定。” 于未:“五五开。” “什么?” “好的情况坏的情况五五开,不要提前焦虑,要提前准备。你知道你自己没有问题,你只是过于担心坏情况了。再说了,不是有我吗?大不了回来抱着我哭。” “……”姜来噎了下,咬着杯盖边缘嘀咕,“我怎么感觉你才是学心理学的。” 于未懒洋洋地摇?????了摇头:“不是心理学。” 他故意恰好到处地停顿两秒,微微挑眉,“是姜来学。” 前有姜来脑,后有姜来学。姜来都快对自己的名字ptsd了,他还真是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关乎她,只关乎她。 道理她也都是明白的,这些话他曾经也跟她说过,只是她在试图跨出舒适圈的那一步总会紧张,好像要做好多次心理建设。而每一次,她把情绪倾诉给于未之后,甚至不需要他再做什么,她就已经得到了缓解和调节。 治愈她根本不需要任何心理学理论,只需要于未而已。 弯了弯嘴角,姜来轻声吐槽:“矫情。” 于未故意道:“不爱听啊?那我以后不说了。” 姜来连忙点头:“爱听爱听,我特别爱听。” 这时候,微信提示音响起了两声,宋唯栀和崔锦桐在群里圈她。 “我去吃饭了啊。”姜来说着起身,被于未伸手拽住。 他靠在沙发上,微微抬头:“带护手霜了吗?手有点干。” 姜来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但每到秋冬早春这种干燥的季节,她都会随身带护手霜和唇膏。她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要擦护手霜,但没有异议。 第53章 ◎你恋爱脑吧。◎ 看着姜来下楼, 于未才起身朝食堂窗口走去,拽了下还在各个窗口游荡思考吃什么的何乾江。 “秦子彧说他到校门口了。”他单手捏着手机,回复群里的消息。 “到了让他过来呗。”何乾江的眼睛黏在新鲜出炉的饭菜上, 神色寡淡,“难不成还要我去接他啊?多大的腕儿?” 于未收起手机:“我请客,走不走?” 顿了下,何乾江迅速把餐盘放回去, 转身的动作潇洒连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整个人神采奕奕:“走啊。” 上学期那顿奖学金的饭一直欠着, 他真以为于未要存老婆本, 请他们吃个食堂意思一下。既然真要请客,这种机会他就不可能放过。 于未和何乾江懒得爬七楼,站在宿舍楼下等秦子彧和李琰之。 他们这栋宿舍楼的位置四通八达, 正巧处在十字路口的边缘,明媚阳光洒来, 人来人往。 “诶, 于未。” 迎面道路边上走过来一个人, 要进宿舍,看到于未跟他打招呼, 笑容满面,“刚要给你发消息,问你个事。” 正巧手机振动一下,于未低头看了眼, 是姜来给他发的消息, 她已经到了吃饭的地方, 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有点儿报备行程的意思。 他单手敲手机屏幕, 顺手把具体到男生宿舍的定位发了过去,随口应了声:“说。” “我想追姜来,你帮我参谋参谋?” 男生话音刚落,何乾江就抬眼看向他,张着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哥们儿,你是真不知道于未和姜来的事吗?真敢问呐。 指尖没有任何停顿,于未慢条斯理地回复姜来的消息,聊天框里有来有往的,他问那个男生:“参谋什么?” “就比如,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男生挠了挠头,“跟你明说了吧,我有点想追她,刚在校门口看到她,觉得她比上学期更好看了,好像还有点不一样。唉,我也说不上来,就想试试。你不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吗?肯定很了解她。” 点了聊天框里的发送,于未抬头看他:“问对人了,我确实很了解她。不夸张,我比她爸妈还了解她。” “那太好了,所以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啊?” 于未想都没想,张口就来:“她喜欢的东西挺多,讨厌的也不少。喜欢看恐怖片,喜欢看法医解剖尸体,就央视那个纪录片你知道吧,她看完了,还经常找一些国外不打码的那种看。哦对,你要是想约她,最好约会去鬼屋,那是她第二个家。” “……” 男生抿唇,一副我怎么感觉你在唬我的表情。 他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怀疑道,“真的?” 于未神情坦然,甚至还有点真诚,姿态随意:“我骗你干什么?”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让这串话有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真实性。 男生拧眉,深吸一口气,朝他点点头,一边嘟囔一边往里走:“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何乾江目瞪口呆。 别的他不知道,那句鬼屋是第二个家就离谱。上次万圣节去鬼屋,姜来可没把鬼屋当家。 他朝于未竖起大拇指:“要不说你这张嘴尽会胡说八道呢,他不会真的信了吧?” 于未轻嗤一声:“谁信谁傻子。” 何乾江咂嘴:“何必呢,你这不是造谣姜来妹妹,有损她的形象嘛。” “我可没造谣。”于未懒洋洋的开口,“除了鬼屋那句。” 何乾江再度诧异:“恐怖片我知道,她经常和宋唯栀在宿舍一起看。法医解剖不打码?” 于未点点头:“也是真的。” 他想起点事儿,忽而低头轻笑出声,“她挺可爱的,不管是恐怖片、法医解剖还是别的什么,只要隔着?????屏幕她都不怕,一到线下亲身体验她就不行了,像上次鬼屋那样。” 何乾江似懂非懂地啊了一声,虽然不明白这件事可爱的点在哪,他甚至觉得可爱这个词放在姜来身上有那么一点点违和。清清冷冷的脸,要么寡言少语,要么出口即金句,又或者是毫无情绪起伏。 果然啊,人都是多面的。 “我还是有一点不理解。”何乾江搓手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说你是姜来的男朋友?” 于未双手插兜,仰头抻了抻脖子:“唉,不想太打击人家,结果他一点儿诚意也没有。” “是是是,你最优秀,最配姜来。” 何乾江小鸡啄米般点着脑袋,“等会儿,什么诚意不诚意的?人家还来找你要情报,没直接莽上去,不算诚意吗?” 于未:“喜欢这词儿是烫嘴?一句也没提。公主怎么能被‘有点想追’‘就想试试’这种态度对待?” “……”何乾江抬手捂住胸口,一副犯恶心的表情,“你刚才那杯拿铁不是半糖,其实是全糖吧?” 于未抬眼:“怎么?” 何乾江:“齁死我了。” . 周围几个大学陆续开学,庆大附近的商场人山人海,一楼中央还布置着舞台,在搞活动。加上是周日,餐厅里人满为患,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说话的声音偶尔会被掩盖,得停下来等会儿再开口,或者拔高音量。 “扯死我嗓子了,还说等会儿去唱歌呢。” 宋唯栀咳了两声,拿起玻璃杯灌了一口水,说着看向对面的崔锦桐,“你说话声音能不能大点,我根本听不清。你听清了吗?” 后一句是转头问旁边的姜来的。 姜来喝着温热的柠檬水:“还行,像磁带卡带一样,断断续续的。” 崔锦桐摇头:“不行不行,我明天下午有个活儿,要保护嗓子。” 姜来扫了眼桌面:“难怪辛辣的东西你都没碰。” 这家新开的中餐店装潢有点江南烟雨的韵味,灯光多用蓝色,烟雾在旁边大大小小的水池里缭绕着,最中央有几个小船造型的桌椅,还有连接的木质小桥。 宋唯栀:“刚开学你就接私活。” 崔锦桐:“我寒假的时候在群里说过吧?我压岁钱全被我爸诓走了。” 因为坐在里侧,水壶靠在手边,姜来伸手拿过她们俩的杯子,倒满柠檬水:“‘放在我这儿给你存着’,这种骗小孩儿的经典话术?” “不是。”崔锦桐怅然,“是打赌打输了。” 姜来:“……” 宋唯栀:“……” 一句话让桌上的两个人都沉默了。 想起跨年的时候在庆云山玩游戏,姜来不得不说,她活了十八年,头一回见到玩游戏这么菜的,简直就是菜鸟驿站成精。 姜来把杯子放在她面前:“你戒赌吧。” 知道自己菜,但没想到自己这么菜,也不该听信那个叱咤商界、不说人话的老爷们儿,崔锦桐心里苦巴巴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我发誓,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打赌了!”她举手表态。 宋唯栀用筷子趴着蟹壳:“这句话就有打赌的成分。” 姜来赞同地点点头。 前一秒还振振有词的人,这一秒瞬间泄气:“你烦不烦呀。” 崔锦桐把干锅虾咬的咔咔作响。 这家中餐馆的店面是开放式的,没有玻璃隔着,外面的水池和里面连接在一起,位置也比较靠扶梯口。 姜来偏头就看到了人群里熟悉的身影。 于未一行人从扶梯上来,直直看向这家中餐馆。没想到姜来就坐在靠边的位置,在宋唯栀的里侧,隔着木质的矮墙,外圈是烟雾缭绕的水池。 前面的人走开,他正巧撞上她的视线。 隔着一段距离,姜来歪头看他,脑袋上仿佛悬挂着一个小小的问号。 “你不是和他们吃食堂吗”,这几个字仿佛跟在那个问号后面。 于未随手敲了敲手机屏幕,示意她看消息。 姜来拿起手机的瞬间,于未发来一条消息,回应她刚才疑问的表情。 -【上学期欠了顿饭,过来吃火锅,在楼上】 姜来随手回复。 -【哪家火锅呀?】 -【你吃过的那家哦】 因为她带了语气词,他也跟着带语气词,和每一次哄她的时候一样。 姜来无声弯了弯嘴角。 于未,幼教老师。 她吃过的那家? 姜来想起来,上学期她也是和宋唯栀、崔锦桐一起,在楼上吃了火锅,然后去抓了娃娃,她还把抓到的哆啦a梦送给了他。 是辩论赛初赛那天。 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啊。 外面,一行人正要绕半圈继续上扶梯,何乾江突然看到中餐馆里的姜来,拽了下于未:“诶,姜来。” 于未头也没抬:“我知道。” 何乾江脑袋还没转回来,迈开腿跟着他们走:“你不过去打声招呼?要不我们干脆也吃那家吧,看着还不错。” 于未:“我请客你请客?” 何乾江:“……” 行行行,花钱的是爷。 扶梯前面两个人聊着别的,他忍不住又问了句,“来都来了,真不去啊?你俩在食堂吵架了?搞得这么生分。” 他实在是想不到,就几步路的距离,不至于连个招呼也不打吧。 “我跟我女朋友做什么,得跟你报备?”于未无语,“再说了,人家小姐妹聚餐,你凑什么热闹。” 而且李琰之和崔锦桐那个室友分手了,他倒是无所谓,谁知道他们俩碰见了会不会修罗场。 何乾江晃了晃脑袋:“也不知道是谁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粘着她,装什么蒜啊于未哥哥。” “再这么叫我,你滚下去。” 太恶心了,于未受不了的攒眉蹙额。 下一秒,手机振动一下,他停下脚步,叫住前面两个人,“不吃火锅了,改中餐。” 第54章 ◎换个地方继续。◎ 于未一行人往楼下走的时候, 姜来正听崔锦桐说她过年回家遇到一个高中生。 在她被她的奸商父亲诓走了压岁钱之后,她气得立马出门买了一根雪糕。结果祸不单行,她好端端地走在路上, 雪糕刚拆开,被身后跑上来的人撞了下,啪嗒,雪糕掉地上了。 压倒成年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崔锦桐当场崩溃。 “我理解,我也有过这种经历。”姜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重点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崔锦桐神采奕奕, 声情并茂, 很会讲故事, 直接把期待值拉满,“我本来特别难过,还很生气, 结果扭头一看——嚯!帅哥!” “……”怎么说呢,这个结果很欧亨利。 简直在姜来和宋唯栀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宋唯栀忍不住吐槽:“这么狗血偶像剧的开场, 我七岁的侄女都不爱看。” 崔锦桐说着说着清了清嗓子, 声音突然小了下去:“然后我谈了个恋爱。” 声音虽然很小, 但在她说这话的间隙,餐厅里莫名安静。 正想着吐槽, 被她这声嘀咕猝不及防到了,宋唯栀睁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啊?” 姜来思忖两秒:“高中生,成年了吗?” “当然成年了。”崔锦桐说, “没成年我怎么敢的?我可没有未成年保护法保护我。他高三, 过几个月就要高考了。” 宋唯栀沉默半晌, 抬眼看着头顶灯笼形状、亮着日落色的灯, 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一时间不知道你和那个男生谁更疯。” 姜来也没绷住表情,扯了扯嘴角:“现在高考压力挺大的。” 实话是实话,她去年这会儿也正烦着一模考试,背不完政治背不完历史,抱着于未哭好像是常事。但她每次哭完得到有效宣泄和释放就会好很多,而且于未是她的心理药,他每一次看起来匪夷所思、很有毛病的举动,都是为了哄她,为了给她一些力量。 但这个节骨眼谈恋爱,也太……另辟蹊径了。 “但是我们分手了。”崔锦桐喝完杯子里的水,脸垮了下来,不像刚才讲故事那样眉飞色舞。 姜来:“为什么?” 宋唯栀已经说不出来话了,这个故事不管怎么发展,她都不会太惊讶了。毕竟这个开头就有够震惊她的,不是什么狗血偶像剧,是青春疼痛剧,叛逆又反骨。????? 她已经开始疼了。 崔锦桐伸手拿水壶:“他高三这件事,是我们谈了一个星期恋爱之后,他跟我说他要开学了,我才知道!气死我了。” 想起这件事她就来气,给自己倒了半杯水,一饮而尽,硬是把柠檬水喝出了高度酒的感觉。 姜来和宋唯栀对视一眼。 好曲折的青春疼痛爱情故事。 “所以你和何……”姜来的话说到一半,看到绕过扶梯朝这边走的于未一行人,立马闭了嘴。 见他们进来,几个人随口打着招呼。 她们这顿饭吃的比较慢,也没吃多久,桌上看起来跟没动过一样。何乾江三人在挨着她们的另一张桌子坐下。 姜来面前有一个碗,碗里是浓稠的南瓜粥,南瓜捣碎加糖,没有添加任何其他东西,很甜很好喝。 于未走过,伸手,手背贴了下碗。 温的。 他收手:“天儿还冷,别把吃的放凉了。” 姜来点点头:“知道啦。” 宋唯栀和崔锦桐看着他们俩,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们面对面坐着,视线忽而在空中相撞,两个人笑容凝固,迅速拉下嘴角,收敛笑容。 动作整齐划一,埋头吃饭。 桌子靠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崔锦桐和李琰之也没有因为她的室友而尴尬,虽然李琰之和她室友寒假那会儿闹得挺不愉快的,但究其根本她只是局外人。 隔了一个寒假,又发生了不少八卦,作为八卦集散中心站长和副站长,宋唯栀和何乾江一顿饭下来,嘴就没闲过。 说得最多的,还是谁跟谁在一起了,谁跟谁分手了。爱情这玩意儿,青春期百聊不厌的话题。 “我说你们能不能关爱一下我这个分手还没一个星期的人?” 李琰之忍不了了,苦巴巴地开口,“有没有良心啊?” 秦子彧摇了摇头:“大概是没有。” 何乾江:“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事儿。” 李琰之:“……” 于未一声不吭,带着一次性手套,专注剥虾,然后把满满一碗虾仁放在姜来手边。 除了李琰之,其他几个人见状都是抿唇摇头,这场面,怎么看怎么眼熟,和跨年那会儿在山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姜来她们这桌没有点虾,就因为她嫌麻烦,懒得剥。 “我的肚子又背着我跟你说想吃虾啦?”她玩笑道。 于未散漫地点点头:“是啊。” 不打扰小情侣相处,何乾江等人吃完饭、收下于未买的奶茶,在前面走的飞快,于未和姜来在后面慢悠悠的。 “我去芦海的时间定了,下周六。”于未突然说。 “下周六?”姜来蹙眉想了想,今天周日,她下周五要去给老师的讲座当小助手,上午上完课就得直接去现场,估计要忙一整个下午,也不知道几点能结束。 真烦,怎么刚开学就这么多事儿。 见她皱眉,于未俯身凑近:“不开心了?” 姜来摇摇头:“没有,我是成熟的大人,我也有我自己的学业。” 于未哦了一声,语气随意:“我要去半个月,你别晚上回去哭鼻子。” “多久?”姜来舒展的眉尖又轻蹙起来,“半个月?” 于未缓缓点头。 姜来眨了眨眼睛,凝眸,似乎是在消化这个时间。 半晌,她淡然着一张脸,故意接他那句话:“你信不信我这会儿就哭。” “我不信。”于未说,“这么多人,你忍都会忍到回宿舍。” “……”还真是把她社恐这件事刻进骨子里了。 她撇了下嘴角,“半个月,太久了。” 异地半个月,这种事至少在她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他们天天见,就算是过年回老家了,也只是一两天的事。半个月,对她而言又是挑战。 “我每天给你打视频。” “不要。” “嗯?” 于未挑眉,没想到她拒绝的速度这么快,几乎是压着他的尾音。他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问,“姜甜甜,你该不会是想趁我不在,偷偷给我找个帽子吧?我不要啊,我脑袋不冷,不需要帽子。” 姜来无语,又觉得好笑,知道他是故意的,憋了又憋,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顺着于未的话说:“我本来没想到的,还好你提醒我了。” “……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未咬牙点点头,“跟那小子吃饭出去玩什么的,你别花钱,你让他花。” 姜来笑道:“这不好吧?” 于未:“我压岁钱都交给了你,你花钱就是我花钱。给自己情敌花钱?我不干。” 盯着他看了会儿,姜来伸手,捏捏他的耳朵:“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于未垂眸:“心情好点儿了?” 姜来收手,顺势揣进他的外套衣兜:“我本来就没有不开心啊,只是没有和你分开这么长时间,不太适应。” 商场人山人海,懒得逛下去,两个人慢吞吞地走了出来。街道上和商场里像是两个世界,人少多了。 放在衣兜里的手包裹着她的,于未略显心虚地嘀咕一句:“你以为我适应?” 姜来瞬间抽回放在他衣兜里的手:“那你刚刚在横什么?不应该赶紧亲亲抱抱吗?” 于未闻言瞄了一圈周围的人,摸了摸鼻尖,低头笑着,装了起来:“这儿还有人呢,不好吧?” “……”她怎么会有这么欠儿的男朋友,而且她也没有真的想要在大马路上亲亲抱抱。 但她点点头,往前走,故意道,“机会送到你面前了你不要,下次你求我,我都不会再心软了。” 于未长腿一迈跟在她身后:“你会。” “你好烦啊!”有点恼羞成怒,姜来陡然转身,于未急急刹车,她还是轻轻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太了解她了,她确实会对他无限心软。 就连小时候每一次闹着玩的争吵,在他先低头之后,就会因为内疚立马道歉。当然,她也有先低头的时候,因为觉得自己做的不对而睡不着,半夜把他叫到楼下。但他总是不给她低头的机会,清楚她要说什么,抢在她之前开口。 别人是给台阶,他直接背她下台阶。 青柠柑橘的味道侵袭着她的感官,包裹着她。姜来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来:“半个月闻不到这个味道。” 于未抬手,正要安抚地摸摸头,便见她抬头,眼睛里映着路灯的光,“你把这个沐浴露借我吧。” “……”于未哽住,掌心托着她的脑袋,把她往怀里摁,另一只手顺势掀起外套一角,将她包裹住,“闻闻闻,闻够了你就不想了。” 他语气发酸,惯用手段,装腔作势,“原来只是会想我的味道,一点儿都不会想我啊。” 姜来拽着胸前的衣服,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拙劣的演技,我不会再上当啦。” 于未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脑袋:“怎么这么乖啊,都不跟我吵架。” 姜来四平八稳地开口:“你别把我头发摸油了,今天早上刚洗的。” 于未:“……” 下一瞬,他低头,在她头顶落下一吻,未勾嘴角,故意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第55章 ◎下次别穿连衣裙。◎ 不是随口说说, 于未拉着姜来越过天桥,对面拐角有个小巷子,走这儿的人很少。 抵靠在墙角, 被他用手垫着、护着。 汹涌的深吻落下,宛如卷着惊涛骇浪,每一寸触碰伴随着细细密密的轻蹭,在肌肤和衣服的摩擦中升温。 唇齿相依, 深入交缠,呼吸交错间灼热又沉重。 意识有些散开, 想干坏事的念头猛长。 “突然有点遗憾。”轻喘一口气, 姜来玩笑着说, “没有让十七岁的姜来亲到十七岁的于未。” 额间相抵,于未的声音略沙:“你少危险发言,给你机会你敢吗?” 姜来挑衅似的:“哦, 至少比你敢。” “……”于未无言以对,他不敢表白这事儿估计能被她笑一辈子。 只能摇头蹭了蹭她, “下周之后半个月见不到, 让我再亲会儿。” 静谧的小巷子里, 仿佛在上演一场偶像剧,是有关青春无人可知的秘密, 也是荒谬世界相互取暖的小兽。和尽头霓虹璀璨相反,如同另一个世界,营造短暂的乌托邦。 唇间的温软总让人着迷,每一次触碰激起浪潮。心跳在胸腔乱窜, 空白的大脑连同浑身神经沉沦。 许久, 于未埋在她的颈窝, 呼吸喷薄, 整个人炸毛似的凌乱,有点挫败。 咽了咽喉,低哑的声音闷闷响起:“下次别穿连衣裙。” “为什么?”姜来不解,“你要开始管我穿什么衣服了吗?” 抵靠在她下巴的毛茸茸脑袋晃了晃,弄得她下巴痒痒的。 “你穿什么是你的自由,但连衣裙对我不友好,我有点……”他顿了顿,声音懊恼,像小狗哼唧一样,“不好摸。” 说着,他抬手,示意一般,隔着丝绒面料碰了碰。 姜来正反应着,被他这么一碰差点应激,轻嗔一声,警告:“于未。” 手滑下来,绕到她身后,紧紧搂住她的腰,于未委屈巴巴的开口:“你都摸过我。” 姜来错愕两秒,笑出了声:“你别恶人先告状啊,我那是自愿的吗?” 她还真是低估了他厚脸皮的程度。 “不自愿啊?”于未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低哑的声音在这片静谧月色下听起来格外性感,这声音和这模样,跟平时的他反差很大。 深深看了她几秒,他倏地松手,懒洋洋地撤开。 姜来正静静等着他的下文,便见他松手退开,离她至少一米远。 她疑惑歪头:“你干嘛?” 有风袭来,在巷子里呼啸。 于未双手插兜,站在风里:“我怕你告我性骚扰。” 他神情怡然自得,一点也不正经,在耍赖。 “……” 四目相对,姜来先笑出来,点点头,“我是自愿的。” 于未没动:“看起来不像。” 姜来没废话,上前几步钻进他的怀里:“够主动了吧?够自愿了吧?是不是还要亲亲?” 抬头,正巧撞上于未的眼睛,他低着头,意有所指,早有准备,一副等亲的索吻模样。 无奈又想笑,姜来轻轻拍了下他的脸:“在这儿等我呢?” 于未撇下嘴角:“你还给我一巴掌?” 眉间轻蹙,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哪有?明明是贴贴。”说着仰头凑上去吻了吻。 初春的夜晚气温在零度徘徊,周遭的气流却像是夏天一样黏黏糊糊。 腻腻歪歪,不眠不休。 姜来故意又往于未怀里钻了钻:“穿少了,冷死了。” 于未将她拉开一点:“别蹭来蹭去的,你小心今晚回不了学校。” 这话多少有点警告的成分,是想让她安分点。 姜来的眼睛却突然亮起来:“那开房用我的身份证吧?” 说着亲了亲他的侧颈,“好不好?” 侧颈的吻激得于未一颤,垂在身旁的手忍不住握拳。盯着姜来,他咽了咽喉,正欲开口。 姜来突然推开,和几分钟前的他如出一辙。 “哦,我没带身份证。”她恍然想起一般,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惋惜道,“下次吧。” 于未:“……” 整死他吧,整死他算了。 . 安稳又忙碌的度过开学第一周,周五如期而至。课题讲座的地点在另一个区的博览园,姜来是和专业课的郑老师一起吃饭的,吃完饭便坐老师的车过去,路上翻了翻ppt和资料再次熟悉内容。 博览园外面的绿植早有了初春的迹象,冒出嫩芽。下午一点过的阳光洒在宽阔的广场,甚至有些晃眼。但一踏上会场场馆的台阶,姜来顿时觉得一阵冷气袭来,她浑身紧绷。 引导员带着她们进入会场。 因为还没有正式开始,会场里的人三三两两结成群,交谈畅聊。 郑老师转头要和姜来说事,瞄到她摸红绳的动作,停顿须臾。 “看到那边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了吗?”她挨着姜来,指给她看,“他旁边那个、他后面那个,都是我的学生。但是前面坐着的、头发花白的那个,是我的老师。” 姜来的视线随着她的讲述移动。 郑老师轻声继续道:“既有我的老师,又有我的学生,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啊?” 摸着手腕的红绳,姜来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老师您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好了。” “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里负担。这场子里的人,包括我,在心理学这个领域里都有自己擅长的和不擅长的。有些你懂的东西,他们还有我,都未必清楚。” “大家来这里,说白了就是做学术交流,平等关系。你不要把自己禁锢在学生这个身份里,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不断探索心理学的学生,大家都是一样的。” 说完,郑老师语气随意的换了话题,“讲台那边有热水,去喝点?” 的确,因为紧张的情绪,有点口干舌燥的。 姜来点头应下。 郑老师拍拍她的头:“乖,给我也接一杯。” 郑老师和秦女士朱阿姨差不多大,是个温柔细腻的人,姜来从上她的第一节 课开始,就觉得她亲切,有很强大的人格魅力吸引着她,不然她也不可能主动参与课题。 她是很好的老师,而且能和她学到很多东西。 不知道是于未的红绳起了作用,还是老师的话起了作用,姜来给了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在协助老师做现场小实验、同台下的人互动的时候,平稳认真,一点也不紧张。 散场的时候,姜来要去卫生间,郑老师和故人聊天,说等会儿直接在博览园门口的车上见。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正对着安全通道,安全通道的门半开着。 姜来擦干手上的水,扔掉纸巾朝安全通道走,逐渐靠近微弱的谈话声。 场馆里到处都是人,而且四层楼的场馆里在今天有不同的活动,刚才在广场就看到了好几个用来宣传的易拉宝。 穿过安全通道的门,香甜的烟味飘过来,姜来没在意,无意间瞥了眼,恰巧撞上齐霏的视线。 齐霏看到她,前一秒还摆着一张臭脸,这一秒带了温和,有点意外她出现在这儿。 两个人也不熟悉,只是见过几次,在对视之余相□□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她旁边还有一个女生,手里夹着烟,轻飘飘看过来一眼,这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却因为上挑的眼尾和眼下的泪痣,显得娇媚。 姜来没来得及细看,走马观花一眼,便转身快步下楼。 “姜来?” 人走了,林落烟才想起是谁。 烟嘴的爆珠被她咬的清脆响,草莓味在楼梯间散开。 齐霏诧异:“你也知道?” 林落烟语气随意:“屈炀他们那圈儿人想下手,被季淮颂拦了,他和你们辩论队的于未好像关系不错。” 应该不止不错,季淮颂不撬别人墙角都是好的,当什么爱情保安。 好几天没从她的嘴里听到季淮颂的名字,齐霏靠着楼梯扶手,看戏似的:“你和季淮颂和好了?” 林落烟勾唇轻笑:“他放的狠话,谁先低头谁是狗。” 她抬手,做着漂亮美甲的手指捏着香烟,烟头摁在旁边装饰品上端的烟灰缸里,“这狗他当定了。” 博览园外,车水马龙,街道有些拥堵,原本二十几分钟的车程堵了四十多分钟。 快到校门口,郑老师握着方向盘,状似无意的开口:“姜来,你有没有读研的想法?” 没想到老师会跟她说这个,姜来愣了下,点头:“有的。” 太干巴巴,她又解释了一番,“一开始没有,但是后来发现心理学很有意思,它在吸引我。尤其是上学期做了老师您的课题,?????我想探索更多心理学领域的东西。学到精深的东西,以后能帮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为心理学的发展做出贡献就更好了。” 郑老师欣慰地点点头:“听你辅导员说,你上学期是专业第一,在我的课上你表现也很好,课题做的也不错。未来三年保持这样的水平,再努努力,保研庆大肯定没有问题。到时候,我带你?” 姜来有点懵,像是被惊喜砸到脑袋了。 有些难以置信,确认了一遍:“您愿意带我吗?” 郑老师笑着点头:“当然了,这么好的苗子我要尽早下手啊,也算是沾了个近水楼台的光。” “谢谢老师,我一定努力。” 跟老师挥了挥手,下车目送老师的车子离开,姜来转身进学校,步履轻盈。 因为下午的课题讲座,姜来的微信开了免打扰模式,这会儿打开微信,才看到很多消息。把该回复的回复了,她点开置顶聊天框。 第56章 ◎等你睡我旁边。◎ 忍不了, 一群人干脆不打球了,找了个吃饭的借口,硬是跟着于未一起往西操场走, 出学校西边的侧门去吃饭就是要路过西操场,也没辙。 偏偏这群人还站在离看台最近的操场边儿上不走,表情揶揄地用胳膊碰了碰于未。 起哄这事儿仿佛是雄性动物的天性,之前没让他们逮着机会调侃, 今天很不巧,逮着了。 于未反思了一下, 刚不该那么嚣张, 说什么没有女朋友那样的话, 确实有点伤这几个人自尊了。 他大步跨上看台,先认错:“没拦住。” 姜来看向操场边上的男生,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算是打过招呼。 嘴角微弯,笑意不及眼底, 但大大方方。落在旁人眼里, 还是那副触不可及的距离, 只不过比以往多了点温和。 对她这番主动打招呼、还格外泰然自若的模样感到新奇,于未歪头看她:“不社恐了?” 姜来:“开玩笑, 十八岁的姜来超勇的。” 于未应和地点点头,学她说话的语气:“嗯,超勇的。” 下一秒就意料之中地挨了一巴掌,他捂着胳膊, 轻吸一口气皱眉, “好疼, 你下死手啊。” 这表情不像是装的, 姜来真以为自己刚刚一不小心下手重了,轻轻揉着他的胳膊。耳畔响起带着气音的笑声,她才意识到被骗了。 顺手推了一下,根本推不动他。姜来轻哼:“厉害啊,演技突飞猛进,你不去演戏简直是内地影视行业的巨大损失。” 这阴阳怪气的。 于未笑意更深,莫名被她可爱到。她每次都是这样,在他面前脾气挺横的,但总是很好哄。不过相比之下,他更好哄一点。 火红色的太阳悬挂在高楼之上,落下大片橘红色,被分割。 去吃饭的路上,姜来跟于未说了讲座的事,包括偶然遇到齐霏。 “漂亮姐姐?” 到了面馆,于未给姜来拉开椅子,听她说遇到齐霏的时候,齐霏旁边有一个漂亮姐姐,还不确定地呢喃了一遍,应该是姐姐吧。 他想了想,“林落烟?” 姜来:“又是你八百多个人的朋友圈?” 于未立马双手投降:“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主动加女生。” 姜来老神在在地点着头,指了指菜单上菜品:“杨延说你来者不拒,艺术学院的女生随便加你。”她顿了下,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桐桐就是艺术学院的。” 跟店员说了她刚刚指给他的面,于未非常气定神闲,胳膊肘搭在桌上,捏着手机,在指间转着:“杨延,他有立场搞挑拨?” 姜来说:“确实是挑拨,咽不下处分那口气。” 于未给她递杯子的手顿住,姜来下意识抬眼。 “处分。”他抓住关键词,“他什么时候又去招你了?” 很多时候不得不感慨他的敏锐度。姜来拿走杯子:“校庆的时候。” 那天活动本来就很多,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在朋友圈、论坛、学校官网里铺天盖地,可能他错过了某些信息,也有可能也没有被别人在意。但看她这幅样子,肯定是被她自己给解决了。 “怎么没和我说?”于未问。 “说了然后你又去把人家揍一顿,再想办法独善其身?”他在想什么她门清儿,姜来往碗里倒了点醋,“他对我也没做什么,但说了些我不爱听的,所以我把他吓跑了。” 吓跑了。 听到这三个字,于未有点哭笑不得,可见她脸上细微骄傲的表情,他心里仿佛灌入了比这个季节暖一点的清风。 “林落烟和齐霏关系很好,跟季淮颂有点儿说不清,我见过两次,点头之交。崔锦桐当初加我,我同意了,是因为李琰之在追她室友。我够义气,极限一换一,送了一把,结果他俩分手了。” 干脆利落的一连串,把前面的所有问题都解答了。 姜来点点头:“倒也不亏,她成为了我的好朋友。” . 第二天一早,于未跟随各个高校重组的辩论队,代表庆岭,去芦海参加全国大学生辩论赛。 姜来照旧在学校上课,课余时间去心理协会。于未每天晚上都会给她打视频电话,即便是白天忙着准备辩论的事,也会在各种时间的空隙里给她回消息。她的每一句话,就连“好的”这样以句号结尾、并且毫无他意的断句,他都会回应,她每次都能看到聊天框里一堆引用。 可是,他昨天晚上没有给她打视频,晚安也没有说,在微信上聊着聊着人就聊没了。 她当时以为他是突然有什么急事,也就没管,结果过了一整夜,到现在还没有回她消息。 坐在理发店的高脚椅上,姜来放下手机,随手从宋唯栀的手里抓了几颗瓜子,跟她一起磕。 刚刚和万絮佳一起做了一个心理辅导的记录,她有点憋得慌,出来透透气。 结果因为今天是周六,外面人很多,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虽然邵丞安已经不是单身,但并不能阻止大家对帅哥的欣赏,既然不能拥有,看看又不会怎么样,抱着这样的心态,“剪头”理发店里里外外依旧有不少女生。 看了眼旁边的宋唯栀,姜来莫名觉得她身上散发着一种钮钴禄的气质。就比如次吃此刻,翘着二郎腿坐在高脚椅上嗑瓜子,上学期的时候她还在这儿费尽心思地当打工小妹,假装认真地扫地上的头发呢。 “我先回宿舍了。”早上九点过就来这儿了,姜来有点困,想先回去睡一觉,再吃午饭。 宋唯栀扔了瓜子壳,拍掉手里的碎屑:“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为什么?你今天不和邵丞安约会了?” “我已经通知他了,一三五陪他,二四六陪你。” “你还挺忙。”姜来笑道,“那星期天呢?” 宋唯栀:“睡大觉。” 总要留点时间让自己和自己相处,她跟自己相处的方式,就是睡大觉,睡觉是最能治愈她的事。 艰难地从理发店里挤出去,姜来在门口喘了一口气,旁边的红白蓝卷筒呼啦啦地转着。整个南巷本就因为装修风格像是两个世界,这下因为“剪头”门庭若市,更显得其他地方凄凉。 “我这也是社区送温暖。”宋唯栀说,“崔锦桐顶多送的是雪糕,我的陪伴才是真正的温暖。” 姜来又看了眼手机,戳戳点点一番:“那要让你失望了。” 宋唯栀诧异:“你别跟我说于未回来了,他不至于恋爱脑到这个地步吧?” “不是。”说起于未,姜来就想起了安安静静的置顶聊天框,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回她消息,“我下午要去考科四,上周就约好了。” “驾照?” “嗯。” “我们来来马上就是要有驾照的人了。” 看她这表情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姜来警惕:“干嘛?” 宋唯栀朝她抛了个媚眼:“可以上高速了。” 她听懂了,不是高速公路那个高速。 姜来开始胡说八道:“没有驾照我也可以上高速的。” 话落,宋唯栀猛地拉住她:“所以你和于未寒假的时候……?” 不用说完,意思已经全出来了。 姜来立马摇头:“没有。” 宋唯栀露出看不起的嫌弃表情:“这么能忍,他行不行啊?” 他……挺行的。 脑子里猛地跳出一些画面,暧昧旖旎,持续盘旋在她的脑子里。仿佛发生了联觉,一些过去的感知变得具体,重新让她感受到。 不对劲不对劲。 好清晰。 她不动声色的把手背在身后,双手相握,想甩掉那种感觉。 拿到驾照,姜来欣赏了一番,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文案是一个手机系统自带的对钩emoji。然后又点开和于未的聊天框。 寒假的时候他没少花时间陪她练手,不管是晴天还是雨雪天,一圈又一圈。 有他的功劳,自然是要专门分享一遍的。 不等她把照片发过去,聊天框就唰唰唰地网上弹消息。 于未正在回复她今天早上给她发的消息。 姜来停下,一条一条看完,边走边回复。 她说上午去心理协会忙了会儿,现在闲得慌,顺手把驾照的照片发了过去。 下一秒,于未的语音电话便打了过来。 “公主的愿望实现一个啦。” “你不忙吗?” 接通后,两个人同时开口。 姜来回道:“是呀,刚拿到,还热乎着呢,特别顺利。” 那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被子和衣服之间的摩擦,随即响起于未低沉喑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独有磁性。 “我们公主真厉害。”他笑着说,“今天队里休息,我刚醒。我昨晚聊着聊着人没了,你是不是担心了?” 姜来嗯了一声:“所以是为什么?” 于未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无语又无奈,还带了懊恼的情绪,似乎是坐了起来:“别提了,跟我住一屋那哥们儿,昨晚打电话哄女朋友睡觉,把我也哄睡着了。” 姜来笑了声:“那他还挺厉害的,你学学他的办法,回头哄我睡觉。” “不学。”于未拒绝的干脆,“我的方法哄公主才是最有效的。” 即便隔着手机,姜来也能想象到他此时此刻的样子,像争宠的小狗,耷拉着脑袋,满脸不服气。 果然很有效,心情瞬间舒畅了不少。姜来想了想,说:“虽然这个时候跟你说少熬夜很无济于事,但是,忙完这段时间,就不要熬夜了。” 第57章 ◎好想她。◎ 姜来决定去芦海。 从那天那通电话结束,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她脑子里这个念头疯狂盘旋,做梦都在她耳边像恶魔低语一样。 过年那会儿所谓的两三天算什么, 这可是半个多月。何况过年那会儿因为于未回来了,所以根本不算。 正好这个周五就是决赛,她不知道能不能运气好点儿赶上现场,但她不管怎样都要去。 手机闹钟突兀的响起, 宋唯栀随手摁掉,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看到姜来蹲在地上, 面前摆着行李箱, 在收拾东西。 她愣怔几秒,意识模糊,有点反应不过来, 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你要去哪?” 姜来叠好一件衣服放进行李箱,看了眼时间:“芦海。” 瞌睡吓没了, 这下彻底清醒了。宋唯栀瞠目结舌, 连忙下床, 趿拉着拖鞋冲到她面前:“你要去哪儿?!”音量没控制,拔高不少, “芦海?现在?” 姜来应了一声。 宋唯栀看了眼手机锁屏,确认了下时间:“今天周五啊,上午的课你不上了?” “我请假了。” 一锤定音,宋唯栀说不出多余的话, 只觉得不可思议, 甚至有些荒诞。她坐在椅子上缓了会儿, 还是觉得离谱。昨晚一切正常, 她也没有说要去芦海,睡了一觉起来变天了。 最让她受到冲击的,还是姜来打算一个人去陌生城市这件事。她虽然喜欢一个人呆着,但绝对不会一个人去陌生城市。 爱情啊。 感慨一声,宋唯栀钻进卫生间洗漱,开着门:“那你是这会儿就走吗?” “没有,我订了十一点的机票。” 到芦海一点过,辩论赛决赛是两点半开始,就算赶不上也没有关系,能见到他就是最好。 在姜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宋唯栀把这事儿跟崔锦桐说了一遍,对面比她更震惊,聊天框里满屏问号和感叹号。 下一瞬,聊天框跳到语音通话,吓得宋唯栀手没拿稳,手机掉进洗脸池里,发出哐当一声。 幸好洗脸池里没水,她脑子里的神经一大早就饱受摧残,岌岌可危。 “你没事儿吧?”听到声响,姜来探身看过来,宋唯栀摇了摇头,胡乱应声。 见她继续去收拾东西,宋唯栀才给崔锦桐回了串消息。 没两分钟,崔锦桐就拉了一个群,群里一共四个人。她、宋唯栀、邵丞安、何乾江,也就是原本的六人群里,把姜来和于未摘掉了,背着他俩拉了个群。 看着新冒出来的这个群,宋唯栀无语,体会到了传说中一个宿舍八百个群的感觉。原来列表里那么多没什么用的群,是这样冒出来的。 扣上行李箱的扣子,姜来坐在椅子上喝水,确认了一遍证件有没有带好。 宋唯栀关上卫生间的门,换着衣服问她:“你自己一个人去芦海,能行吗?” 姜来拉上小包的拉链:“应该能吧。” 宋唯栀:“应该?” “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不太清楚我能不能行,但我觉得我应该是行的。”姜来打开曲奇盒子,递出去,“吃吗?” 宋唯栀随手拿了个塞嘴里叼着,捧着手机在临时的四人群里敲字。 -【她不行】 安静了没几分钟的群里,顿时“唰唰唰”的往上弹消息。 宋唯栀和姜来一起瓜分了曲奇,喝了一盒酸奶,噼里啪啦地敲着屏幕,快要擦出火星子。 姜来把空酸奶盒扔进垃圾袋,看向宋唯栀:“快八点了,你不去上课吗?” “不去了。”宋唯栀起身,把行李箱拖过来,“我也去芦海。” “?” 姜来错愕地看着她。 宋唯栀动作飞快,从衣柜里拎出几件衣服,不叠了,扔箱子里,化妆品也塞包里。 姜来沉吟几秒,试图为自己辩解,证明什么:“我成年两个月了,在机场也不需要挂‘无人陪伴儿童’的牌子,不用担心我。” 干脆利落地合上行李箱,宋唯栀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笑说:“想多了,我没去过海边,和邵丞安一起去玩一圈儿。” 她要是说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肯定会给她很大的心理压力。 这番说辞很合理,姜来没有异议:“那你把东西放我行李箱里吧,我半个箱子是空的。” 但十几分钟后,她和宋唯栀一起下楼,看到公寓楼门口的三个人,人傻了。不只有邵丞安,崔锦桐和何乾江也在。 她站在风里凌乱几秒,迟疑地问道:“你们两个……也去芦海玩?” 何乾江她尚能理解,崔锦桐是怎么回事,她一个芦海本地人,刚离开家不久,又归心似箭了? 崔锦桐帮她把行李箱拎下台阶:“你们要去芦海,我这个本地人当然不能错过。三天两夜,吃喝玩乐,包在我身上。” 一旁的何乾江附和地点点头:“出去玩怎么能不带我?我人都坐在教室里,当场请假。” 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于未要是知道他们放任姜来一个人去芦海找他,回来之后能把他头拧下来。想起他揍杨延那次,何乾江就莫名脖子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还好宋唯栀的情报及时。 . 芦海作为沿海城市,比庆岭的日照更加充足,这里的春天才真正贴合日历上的春天。 这趟说走就走的旅程太过草率,没有合适的机票,六个人到芦海的时间参差不齐,只有崔锦桐和姜来是坐同一趟飞机过来的。 “你知道于未住的酒店?????是哪家吗?”走出机场大厅,崔锦桐问。 姜来摇了摇头,在这个瞬间有点后悔,当初怎么没有跟于未套个话,或者和齐霏认识一下,加个微信,这种时候也方便一点。 “何乾江可能知道。”看了眼时间,姜来拉着崔锦桐转身往回走,朝机场内的咖啡店走去,“二十分钟,等会儿吧。” 何乾江等人的飞机比他们晚到二十几分钟。 崔锦桐倒是没有异议,但是:“你等他的话,就看不了于未的辩论赛了。” 全国辩论赛的场地很早就在各个平台官网公布了,现在距离辩论赛开始只剩下一个小时。 姜来垂眸,有些犹豫。她本来的目的不是来看辩论赛,而是想见于未,所以能看到辩论赛也只是运气好,看不到也没有任何关系。 但被崔锦桐这么一说,心口莫名升起一些遗憾。 如果一件事想做的事不知道该不该做的时候,那就去做。 “那我……” “去吧。”崔锦桐划拉了一下手机,行李箱在宋唯栀那儿,她们两手空空,没有任何负担,“我陪你去。” 姜来刚要拒绝,但又觉得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索性闭了嘴,应了声好。 机场外阳光明媚,春日的阳光像是落在她心上,将她整颗心脏包裹。 她不问,但她能猜到。连唱个生日歌都没有默契的一群人,怎么可能突然这么一致,都想来芦海玩。不出意外,一定是宋唯栀早上那会儿给他们通风报信了。 生活是有一些小确幸的,比如,她遇到了很好的老师,有一群很好的朋友,还有于未。 芦海机场到全国辩论赛的场地将近四十分钟车程,她们赶到的时候,正是观众入场的环节。给门口检查的人看了眼学生证,便被放行。 场馆内的灯光没全开,远离舞台的后排有些暗。崔锦桐牵着姜来找位置,姜来另一只手捏着手机,低头给宋唯栀发消息。何乾江知道于未住的酒店,帮她把房间一起订好了,他们这会儿正在去酒店的路上。 “嚇。” 找到空位刚坐下,崔锦桐突然惊愕吸气,迅速偏头,挡脸埋在姜来肩上。 姜来低头看她:“怎么了?” 崔锦桐:“遇到熟人了。” 闻言,姜来好奇地往刚才的方向看过去,隔着过道撞上一个男生的视线。男生穿着西装款春季校服,没有扣外套扣子,领带微松,左胸处有一个圆形的深色校徽。 男生蹙眉看了眼她旁边的崔锦桐,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味不明,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压着椅子坐下。 姜来想了想,猜测:“那个男生不会就是你寒假……” “嗯!”崔锦桐满脸懊恼,“今天是周五啊,他一个高三生,不应该在学校上课吗?” 姜来:“学校让来的吧,他旁边还有几个跟他穿一样校服的学生。” 崔锦桐:“……” 什么运气,太他妈好了。 “你这么心虚,不会是跟你当时讲的版本有出入吧?”姜来故意调侃她,“我怎么觉得,不是他瞒了你高中生的身份,让你生气,而是你骗了高中生的感情啊。” 崔锦桐抬手捂姜来的嘴:“别说了,让我装死。” 这么大一个芦海,这种烂剧情怎么就被她给遇到了。 姜来真的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辩论赛开始了。 庆岭市和芦海市辩论队代表坐在两边,依旧从自我介绍和问候环节开始。 之前的辩论赛小组赛,她在网上看到过一些,也看了官方的视频。但隔着屏幕,哪怕是平时的视频,也觉得少了点什么。 偶尔会冒出一些当下听起来荒谬的想法,手机要是能闻到味道就好了,要是能有真实的触感就好了。 但身处这样的空间里,也有一种跨越时空的不真实感。昨晚还在她手机里的人,此时此刻就出现在她的眼前了。 好喜欢他这副鲜活的样子。 . 散场时,姜来刚起身,便听到一声惊呼,下一秒身边的人就被拽走了。她抬眼看过去,是刚才那个穿校服的男生,抓着崔锦桐的胳膊把她带出了场馆。 第58章 ◎漂亮。◎ 两拨辩论队的人发现于未不见了, 注意力就被转移了。上一秒还在津津乐道、互加微信,这一秒便盯着远处的于未。 正好奇他朝哪个女生走过去呢,就见他一把把人抱住了? “那个……姜来?” 人群中有人猜测。 何乾江点头应声, 几个人便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我靠,他女朋友也太好了吧,专门从庆岭过来?” “有点远,但能看出来, 这气质,绝了。” “我跟他住一个屋子, 天天听他打视频。我说是什么样的女生能降得住于未, 见到本人, 我不意外了,这也太他妈漂亮了吧。” 一群人在这儿讨论不够,还非得走到人跟前当前夸, 八卦又揶揄,盯得姜来忍不住往于未身后侧了点。 太热情了, 还都是辩论队的, 能说会道, 用词不带重复的,夸的天花乱坠, 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于未偏头,小声低语:“你看,大家都很喜欢你,没人喜欢我。” 这话被何乾江听见, 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哪儿来的脸。” 庆大论坛和表白墙随便翻翻, 他的名字出现的频率可不比邵丞安和季淮颂少。 在一旁接电话的齐霏走过来, 看向姜来:“我们等会儿要去聚餐, 你来吗?” 正巧崔锦?????桐发来了消息,姜来看了眼,随手回复,婉拒道:“谢谢,但我和朋友有约了。” 闻言,于未挑眉看向她。 姜来点头:“嗯,全员都在。” 他们经常六个人集体行动,而且有一个群。李琰之谈恋爱的时候,秦子彧偶尔会和他们一起,但这学期李琰之分手了,秦子彧又和他做好兄弟去了。 送姜来去酒店办理入住,顺便换身衣服,于未和姜来先走了。 到了酒店房间,于未看了眼靠在一旁盯着自己的人,解衬衫扣子的手顿住:“要看我脱?” 如果不是行李箱在宋唯栀那儿,她又和邵丞安已经出去玩了,只能等晚点回来再说,姜来是不会待在这儿的,而应该是在楼上的房间整理东西。 她没什么表情,没从发呆的状态抽离,整个人有点飘。都怪昨晚想着来芦海,早上很早就醒了,脑子这会儿开始发懵。 缓缓眨了眨眼睛,似在消化他这句话,她语气平稳地回了句:“我又不是没……”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她确实没有看过,他完全光着上半身的样子。 于是,她正了正身,理直气壮,“我不是vip吗?不能超前点播吗?” 很好商量地点点头,于未不紧不慢地解开扣子,当着她的面脱掉,再拿起放在床上的那件连帽卫衣,套在头上拽下来。 他是精瘦的类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不夸张,没有很过分,是从小到大经常运动自然形成的。 肌肉的纹理和线条在他的身上舒展,姜来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姜甜甜。”于未拽了下领口,低声叫她。 姜来这才回神:“嗯?” 于未:“我看见你咽口水了。” “……”看破别说破。 寒假在家胡闹的时候,她没少摸过他的腹肌,但这么直观的看到整个上半身,还是挺有视觉冲击的,她耳朵都红了,能感觉到,还挺烫的。 见她没什么反应,走神似的,于未的手搭在裤子扣上,问她:“脱裤子也要看?” “没有要看。” 回过神,姜来迅速转身。 这个视觉冲击有点太大了,她虽然摸过,但每次都没敢往那儿看一眼。心脏狂跳,有点受不了,耳朵能听见身后的动静。房间安静,加上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那儿了,听觉在此刻格外敏锐。 她有些懊恼,心想着,眼睛能闭上,嘴巴能闭上,为什么耳朵不能闭上?大家都是五官,这对耳朵也太不公平。 身后静了下来,姜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心在想耳朵为什么没有想要闭合就可以闭合的功能。 于未走到她身后,垂眸看着她的耳朵,伸手拨了下。姜来浑身一僵,电流般的感觉滑过。 怨念地看了他一眼,无声谴责。 . 虽然辩论队决赛没有胜过芦海代表队,但拿了个全国第二也还不错。说起这件事,姜来还安慰于未说这是玄学,主场优势,就像庆岭市辩论赛的时候一样,在庆大那场辩论赛,庆大赢了。 于未闻言笑说,在庆外那场他们也赢了。 他这心态,本质上的确不需要任何安慰,仿佛有直接上最强大的自愈功能,也有一套自己的认知法则。张弛有度,难以击溃。 和崔锦桐在临海的餐厅里吃饭的时候,崔锦桐还问她:“他们聚餐你不去啊?” 姜来摇摇头:“我不认识几个人,怕尴尬。而且于未会因为照顾我的情绪,跟他们放不开。” 尽管是春天,夜里从海面拂过来的风依旧有些凉意。 崔锦桐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直在振动,姜来见她蹙眉,猜测道:“那个高中生?” 嗯了一声,崔锦桐放下筷子,捧着手机回消息。 不知道她回了什么,手机彻底安静了。 想起下午那会儿在场馆碰见何乾江,姜来问道:“何乾江还在追你吗?” “应该没有了吧。”崔锦桐把服务员端上来的慕斯蛋糕放在中间,“他太直男了,我不太看得懂,比较适合做朋友。我说过的话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但我也管不了。” 感受得出来,她对何乾江的确没有任何想法,但对那个高中生,好像挺真的。 本以为是什么没有后续的短暂恋爱,甚至都算不上恋爱,充其量是暧昧。没想到崔锦桐回来这一趟还能这么巧,碰见那个男生。 按照通俗小说和剧本的走向,这多半是一个余情未了、不得不再续前缘的故事。 姜来没有再问,和崔锦桐吃完饭又去逛了一圈。靠近海边的小广场上人来人往,崔锦桐突然提议,于未他们辩论赛结束了,明天要是大家都有时间,他们可以一群人在海边玩,热闹点。 这个提议正中姜来下怀,长期生活在内陆城市,没什么江河,更别说海。上一次看到海,还是初中毕业的时候,全家带着她和于未去了趟祖国最南边的城市。 除了太热了,什么都很好。 崔锦桐不打算住酒店,回都回来了,勉强回家看一眼她那空巢老父亲。把姜来送回酒店,她就打车回家了。闲逛的时候买了点东西,到酒店大厅的时候一股脑塞给姜来,头也不回。 看清袋子里的东西,姜来愣怔两秒,抱在怀里挡住。还好大厅里空空荡荡,前台的两个小姐姐噼里啪啦地敲着电脑键盘。 耳根泛红,她做贼心虚似的,飞快进了电梯。 进了房间,顺手把东西扔在床上,姜来深呼吸一口气,平复着心跳。 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便收到了崔锦桐的消息。 -【酒店的不一定合适,所有款式和尺寸我都买了,以防万一,注意安全】 -【害羞捂脸jpg.】 猝不及防,一口水呛在胸口,姜来猛咳起来。 “……”真贴心。 难怪闲逛的时候崔锦桐非要她在便利店外面等她,原来是买了一堆这个。 一大堆颜色各异、但透过塑料袋仔细一看很好辨认的盒子,放在哪儿都太显眼了,姜来把它们塞进了抽屉里。 在房间里坐了会儿,姜来没忘记行李,但宋唯栀还没给她发消息,就说明她还没有回来。 这会儿才九点过,不早不晚,她打开酒店的电视,坐在床边托腮看着。 电视里放着并不好笑的综艺节目,她看得心不在焉,顺手给于未发消息。 -【现在的节目也太无聊了,没有小时候的好看】 几秒后,于未回她。 -【是节目无聊还是想我?】 -【想你吧】 -【吧?】 忘了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爱让怯懦者勇敢,也让勇敢者怯懦”。哪怕行动已经很明显,也总要明知故问,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想要听到肯定的回答。 要不是想他,谁一大早起来收拾东西赶飞机,到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城市。 姜来敲敲屏幕。 -【想你】 -【不是节目无聊,是想你】 .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充斥在包厢里,门偶尔被打开又关上,走廊外嘈杂的声音涌进来又隔绝开。 于未盯着手机,头也没抬。 旁边何乾江接着刚才的话题兴致勃勃的说着,胳膊碰了下他:“你碗里的生蚝吃不吃?” 于未瞥他一眼:“你这跟在我嘴里抢吃的有什么区别?” “你都放碗里多久了,凉了怪可惜的。”何乾江咬着筷子,“可不是我嘴馋。” 于未抬了抬下巴,何乾江直接把他碗端走了。习惯了,饿死鬼转世,真就好像缺他一口吃的。 看到聊天框里姜来那两句肯定语气的话,他放下手机,端起玻璃杯,把剩下的果汁喝完:“走了。” 何乾江嘴里塞了吃的,说话囫囵,呜呜啊啊,根本听不清。 另一边的人听见于未这话,抬头看他:“这么早?” 于未倾身,从盒子里扯了张纸巾:“回去哄公主。” 桌上有人诧异:“姜来这么黏你?” 光凭下午那一面,还真看不出来姜来有黏人属性。那股子疏离,比起早春,更像是晚冬。 于未笑着摇头,丢下一句:“是我黏她。” .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姜来还捧着手机在聊天框里吐槽,这综艺的游戏设定不行显得嘉宾像傻子、剧本太明显了、这嘉宾长得这么帅还要被欺负好惨一男的。 第59章 ◎小狗天生会摇尾巴。◎ 累得要死。 跑完八百再做五十个仰卧起坐都没这么累。 趴在于未的肩上, 闭眼听着吹风机的声音,姜来感觉浑身没力气。于未在给她吹头发,手指穿过她的发间, 揉揉她的脑袋。 吹风机风声停下,她往他怀里蹭了蹭:“于未,我想把头发留长点儿。” 之前因为懒得打理,头发稍长一点就会被她剪掉, 永远只停留在蝴蝶骨的位置。 单手抱着她,于未放好吹风机:“可以, 就是有点儿费我。” 姜来不解:“为什么?是我留又不是你留。” 于未:“因为要给你吹头发。” 被哄到了, 姜来心头一甜, 亲了亲他。 床头的抽屉半开着,于未看了眼,随口道:“结婚的时候让崔锦桐坐主桌吧。” 感谢她这么喜欢姜来, 非要跟她做姐妹,东西还准备的这么齐全。 余热没有散去, 房间里充斥着各种味道, 混着青柠柑橘。 听他这么一说, 刚平复了那么一点儿的躁意又上来了,羞耻感总是事后才来, 而且来得迅猛。姜来推开他,飞快关上抽屉。见袋子边缘露出来,又重新拉开塞进去,再关上, 手忙脚乱。 这下完全看不见了, 她才作罢, 离于未远远的。 结果动作幅度太大, 酸痛感涌上来,她吸了吸气。 “都怪你!”没好气地看着他,姜来趴在床上彻底不动了。 被子搭在她身上,没遮完。 于未垂着手点头:“我认。” 他胡乱薅了薅头发,把被子拉上来,拎起丢在椅子上的卫衣套上。 姜来眼巴巴看着他:“去哪儿?” 说着,她咂咂嘴,“你知道吗?你现在这样特别有一种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意思。” “瞎扯什么。”于未捏捏她的脸,把她的手机放在她面前,“宋唯栀给你发消息,要把行李箱送过来。” 和宋唯栀的聊天框里,只有那端发来的两条消息。 -【我回来啦!行李箱给你送过去吗?】 过了一个多小时。 -【你完事儿方便了跟我说一声】 “……”姜来埋头,呜咽一声,而后抬眼看着于未,“那……” 于未觉得她这样子又乖又好笑:“我去给你拿。” 姜来捧着手机给宋唯栀回消息。 -【于未过去拿行李箱了】 聊天框那端几乎是秒回。 -【牛逼】 -【点赞jpg.】 “……” 脸和耳朵迅速烧起来,姜来反扣下手机,没脸面对。 果然,清醒的时候才有羞耻感这种东西,上头的时候不知道扔哪个角落里了。 酒店订得很临时,没有太多空房间,姜来的房间和宋唯栀的房间在同一层,但分开在走廊两端。走廊铺着厚厚的深色地毯,头顶的光并不算亮。 邵丞安靠在另一端尽头,旁边是姜来的行李箱。 抬眼看到于?????未,莫名觉得他整个人神清气爽,透着餍足的气息,比平日里更加意气风发。 见他走近,邵丞安摁灭手机:“还没跟你说恭喜。” 于未的声线懒洋洋的:“第二名有什么好恭喜的?” 嘴上这么说,其实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事儿。他曾经追求完美,要做就做第一,后来觉得无所谓。他想要的不是第一,是自由,是做想做的事时,那份逐风的自由。 并不意外他这个态度,邵丞安说:“唯唯怕姜来忘了,让我跟你说一声。别闹太晚,明天有集体活动。” “唯唯?”于未扯了扯嘴角,“叠词真肉麻。” 他从来没叫过姜来“甜甜”,永远都是带着姓氏的“姜甜甜”。 邵丞安瞥他一眼:“‘公主’不肉麻?” “这可不一样。”于未说,“这是我俯首称臣的勋章。” 烙印在他的骨骼里。 摆了下手,邵丞安懒得跟他说。于未也没有和他闲扯的兴趣,拎上行李箱往回走。 漆黑的房间在插上房卡之后透明,每一处灯光都被点亮,浴室里的通风机都开始呼呼运转。于未挨个关掉,把行李箱拖到床边。 被吵醒,姜来迷迷糊糊睁眼,趴在床上看着房间里的人。 于未走的时候她是什么姿势,这会儿还是什么姿势。 姜来哼哼两声:“我好困,想换身衣服睡觉。” 于未在床边蹲下,同她持平对视:“要我抱你起来,还是要我给你换?” 经历了一番折腾,大脑极度缺氧,不管是说话还是听他说话,姜来都觉得脑子反应不过来,就好像她说出口的话不过脑子,听到的话也不进脑子。 于是,两个人保持着一个蹲着一个趴着的姿势,四目相对,房间里只开着床头的灯,安静荡漾。 半晌,姜来翻身滚了半圈,坐起来:“我自己来。” 让他来,她今晚别想睡了。 “这种事儿怎么能让公主亲自动手?”于未刚抬手就被姜来躲开。 她跪在床上,单手撑着床头:“哪种事儿?自己的衣服自己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 “哦,我又不是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于未伸手将她抱过来,穿好酒店的拖鞋,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去吧。” 姜来轻笑:“你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你是幼儿园的老师。” 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从行李箱里找出睡觉穿的衣服,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于未,“于未,我觉得我重组了。” 双手垂在腿间,于未垂眸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说话。 姜来瘪嘴妥协:“我的意思是,你搭把手,我没力气。” 她甚至蹲下来之后有点儿腿软起不来。 于未没动:“自己的衣服自己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尾音微微上扬,学着她的语气,添油加醋了。 姜来蹙眉:“你好烦啊。” 他这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太让人牙痒痒了。下次,下次她绝对要让他难受死,像小狗一样哼哼唧唧地求饶。 浴室里开着暖风,于未给她系背后的带子。 “姜来。” 后脊的细微触感伴随着这声低沉,让她浑身一颤。 “嗯?”她应了一声,反应过来,撑着一旁的洗手池转身看他,“我明天还想出去玩,说什么我都不要再来一次了。” 不久前就是因为听了他的哄骗,一次又一次。 虽然她好像有点上瘾,但她这会儿是真的累。 于未俯身,撑着她身后的台子,顺势将她圈在怀里:“说什么都不行啊?” 姜来绷着脸:“不行。” 这模样防他跟防贼似的。 于未不再逗她,继续给她系带子:“我想明天带公主回家。” 这话让姜来懵圈了:“回……哪儿?” “当然是回公主的家。” . 从迪士尼跑出来的公主当然是回迪士尼的家,于未在很久之前就说过,找个机会带她回迪士尼,但那会儿只是玩笑,姜来也没当真。 她该当真的,在她这里,他分明就是句句有回应,事事有着落。 双休假期,迪士尼乐园里人潮拥挤,于未和姜来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一个神情恹恹没睡醒,一个神清气爽走路都带风。 一群人散漫地走在一起,于未想起昨晚的事,小声跟崔锦桐说:“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说一声儿。” 知道他什么意思,崔锦桐看他一眼:“我能有需要你的地方?我需要你干什么?” 于未大大方方地开口:“比如,律师费打五折。” “……”崔锦桐噎了一下,无语,甚至有点想翻白眼,朝他做了个婉拒的手势,“我这辈子一定不会有这个需要的,谢谢。” 想法挺好的,但她的建议是先别想。 来迪士尼这事儿是于未提的,但崔锦桐作为本地人,本来也把这件事放在了备选方案里,索性就这么敲定了。 游乐设施大同小异,主要是主题乐园的氛围,三个女生走在前面拍照打卡,对着一堆他们不太认识的玩偶聊得热火朝天。 仿佛此前一起出游的每一次,只是时间地点不同。 姜来突然小跑回来,停在于未面前,抬手给他戴了一个玩偶发箍。紫色的兔耳朵落在他的头顶,带着一朵蓝色的小花。 她过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她手里拿的东西,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戴在他头上具体是什么样儿的,但她想戴就戴了。 旁边熙攘的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道拔高音量的声音——“你看!人家男朋友都能戴你怎么就不能戴?!戴一下怎么了,戴一下委屈你了?” 于未和姜来下意识看过去,女生指着他们这边,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发箍。 那男生朝他们这边看了眼,轻嗤一声:“不戴,娘们儿唧唧的。” 说完转身就走。 收回视线,姜来看向于未,语气平平:“娘吗?” 于未摇了摇头,坦然:“我不觉得。” 姜来点点头:“我也不觉得。” 明明这么可爱。 瞟见她手背上的印记,像是用印泥盖了章,紫色的,看轮廓像一个小兔子,大概和他脑袋上这个发箍是同一个玩偶角色。 于未扬了扬下巴:“这什么?” “好看吗?”姜来抬手给他看。 他如实回答:“好看。” “这是公主的勋章。” 闻言,于未笑得懒洋洋的,牵她的手:“公主的勋章,不是我吗?” 姜来收手,瞬间敛了笑意:“你少来,我的起床气到现在都还没有消。” 都赖他,她昨晚没睡好全赖他,本来困得要死换好衣服就睡的,他睡觉一点也不老实。他动手动脚,她根本没法好好睡觉。 第60章 ◎借口。◎ 枝繁叶茂的金秋九月, 庆大校门口人来人往,家长陪同孩子进进出出,车子鸣笛声和人群吵闹的交谈混杂在一起。 校门口到小广场的道路拥挤, 蓝色的小帐篷整整齐齐地支撑在小广场,顶上挂着横幅,印着不同学院的名字。 姜来站在正门里侧的台阶上,面前立着两个行李箱, 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手机壳,面色清冷, 没有任何表情。 身边又来了一个挂着志愿者工作牌的男生, 热情大方:“学妹, 你哪个学院的啊?我带去你报到吧。” 她抬眼,朝对方笑了下:“不用,谢谢, 我等人。” 对方并没有就此放弃,看了眼她面前两个行李箱:“先把报到弄了, 顺便拿瓶水喝, 在我们小帐篷那儿乘凉等人比在这儿干站着好啊, 等会儿太阳就晒过来了。” 姜来摇了摇头:“谢谢,但真的不用了。我不是新生, 我大四。” 话落,对方露出一副不信的表情:“学妹,你用不着唬我吧,你看起来就不像大四。再说了, 哪个大四的带两个行李箱啊, 今天来学校的都是大一新生。你不用嫌麻烦, 这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 大学这几年, 姜来见多了这种过分热情又有点油盐不进的好心人,她正欲再说点什么,抬眼瞟见不远处树影下,双手插兜站着看戏的人。 眯了眯眼睛,她低头敲字。 -【我数到三】 于未看到这条消息,眉心一跳,立马提步往这边走。 姜来收起手机:“我等的人到了。” 男生闻言看过去,撞上于未的视线,愣了下,一番吞咽:“打扰了。” 默默离场,转而投奔到下一个新生那里去。 “你看我笑话?” 人走了,姜来这才兴师问罪。 “哪敢啊。”于未说,“看看我们公主多招人喜欢。” 轻哼一声,姜来拍了拍两个行李箱,朝他示意。 他们大四本来比新生晚了十几天才开学,但姜来和于未要准备保研的事,加上一些专业证书的考试,还有学院老师的课题研究,所以提前来学校了。 于未早上就来了,她起不来,吃过午饭才来。 姜主任顺路把她送到学校门口,扔下这两个箱子和一句“找你男朋友给你拿我赶手术去了”,扬长而去。 “你怎么比大一新生的行李还多。”于未刚伸手,心头一转,指骨抵着行李箱,没动,“叫声哥哥,我就帮你。” 姜来正在群里回消息,说安全到学校,于未来接她了,就听到他这句不是人的话。 迟缓地抬眼,她盯着他看了几秒,收起手机:“那不用了。” 作势要自己拎,被他拦住。于未垂着眼眸,神情略带委屈,还抽了抽气:“我们公主长大了,经历了大风大浪,已经完全不需要我了。” 前两句说的没错,这三年她被郑老师带去各种讲座和论坛活动,好几次是不在庆岭的,再加上大三那会儿,作为心理协会这一届的独苗,理所当然的做了协会主席。还有辅导员每年一次,让她给专业的学弟学妹讲学习心得。 说起来,她确实是长大了,也确实是经历了大风大浪。在风浪里磨砺了一番,虽然有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紧张,但已经不像刚上大学那会儿了。 只不过…… “最后一句不对。”姜来下了台阶,仰头看他,“你重新说。” 于未瘪嘴:“我哪里说的不对?你都不叫我哥哥。” 没有半点身高优势,他垂着脑袋还是像只毛茸茸的小狗。 “就这么爱听吗?” “嗯。” “鱼尾哥哥。”她顿了顿,“于未哥哥,哥哥。” 每一声都轻柔缓慢,然后歪头看他,“够了吗?” 摸了摸鼻尖,于未稍微压了下嘴角,欢快的仿佛已经在摇尾巴了,一手一个行李箱:“先说好啊,我没手牵你。” “装腔作势。”嘀咕一声,姜来伸手,拉着他的衣袖,“你要是不嫌走的麻烦,就这样吧。” 于未笑道:“公主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麻烦。” 把姜来送到宿舍,于未收到何乾江的消息,让她先好好收拾,自己去了辩论队的办公室。 何乾江站在行政楼走廊里等他,见到他的身影,朝他招了招手。 “我说了你要去接女朋友,这群孩子非要等你过来指导指导。” 庆岭市一年一度的辩论赛依旧是在十月底举行初赛,这会儿辩论队不仅已经着手开始准备了,还在大范围地物色新生。 于未瞥他一眼:“你这语气,特像鸡妈妈。” 何乾江:“……” “你再羞辱我,绝交。” “这词儿我这两年听了多少遍了?你倒是行动啊。” “……”烦死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里面坐了一圈的辩论队员“唰”的起身,椅子被抵开,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又不是没见过,搞?????这么大阵仗。”于未随意地拉开一把椅子,“新人没来,辩题也没抽,你们这就准备上了?” “紧张啊队长。”其中一个人说,“你这一离队,我们就没主心骨了。” 于未摆摆手:“不至于啊不至于。” 但他承认,他确实挺牛逼。齐霏读大四那会儿卸任队长之后,一直是他作为辩论队的主力,去年和前年,庆大稳坐庆岭市的第一的位置,去年还拿了个全国第一。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吹捧着,说起了于未此前的光辉。 “本来这事儿该是上学期就搞定的,拖到现在。”他随手拿起旁边放着的一支笔,悠闲地转着,黑色中性笔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飞舞,“你们谁想带辩论队啊?” 一瞬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了,只剩下何乾江蹲在地上扔水瓶的声音,“砰砰砰”的,一下又一下。 于未偏头看他,蹙眉不解:“你没事儿吧?” “我闲得慌。”何乾江头也没抬,继续翻着手腕扔矿泉水瓶,半瓶水在水平里晃荡。 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一下,于未看了眼:“那你把这事儿定了,回头上报一下,我先走了。” “啊?” 众人没反应归来,他这转着也太突然了。 何乾江见他捧着手机起身:“你这就走了?” 才来几分钟,说了几句有用的话? 于未嗯了一声,手指敲着屏幕回复姜来的消息,想起来,走到门口回头:“辩论的事儿不用担心,你们何学长也很厉害,问他绝对没问题,只是我跟他呆一块儿他光芒被我掩盖了而已。” 夸何乾江那句挺真诚的,最后半句语调上扬,带着浓烈的玩笑意味。 何乾江受不了了,举起瓶子,皱眉:“你赶紧滚吧。” 于未“诶”了一声,走了。 屋子里又吵闹起来。 “队长是去找女朋友了?” “看样子就是吧,笑那么甜。” “不过姜来学姐确实很漂亮,人也很好。” “我上学期帮队长拿东西的时候接触过一次,挺温柔的,就是感觉有点冷冰冰的。” 听他们又开始七嘴八舌,何乾江甩了甩水瓶,想起大一那会儿刚见到姜来的样子。是一个雨天,他装模作样地起了个大早,说要为未来律师事业奋斗,去图书馆坐了没一个小时,熬到吃午饭的时候,收拾东西往外走,撞见了被搭讪的姜来。 隔着书架,他从过道里看到她,清清冷冷,和窗外的风雨一样。 浓烈的破碎感,和山雨欲来的飘摇感。 那时候谁能想到,他撞见的校园女神,是他大神室友的青梅竹马。 念及此,何乾江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边扔水瓶,一边在心里感慨。 好快啊。 时间过的好快,他们很快就要毕业了。 也不知道下一次把人聚齐是什么时候。 . 刚开学就忙了起来,又是保研又是论文,还要准备专业证书的考试。 虽然多数时间两个人是待在一起的,不管是跑图书馆还是吃饭,但于未多少有点憋屈,他都想去投稿,论有一个热爱搞学习的女朋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姜来学习起来的时候,总有种不顾及他死活的架势。 比如此时此刻,他已经靠在椅子上盯着她看了五分钟了,她没有半点反应,甚至没有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 于未蹙眉。 难道是距离太远了? 双手交叠,他抵在桌面正要凑近,姜来忽而出声:“最后一个知识点。” “……”于未哽住,默默坐了回去。还是觉得憋屈,他满脸欲求不满,“姜甜甜,你三天没亲我了。” 心头一抖,姜来抬眼,瞄了眼周围的人。确认没有听见,她朝他眨了眨眼睛:“你在学习的地方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于未似笑非笑:“你别装无辜。” 闻言,姜来还真顺势而为,嘴角微微下拉,露出一个向下弧度,眉间轻蹙,眼里也含了委屈。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 “你再瘪嘴。” 很好,他免疫了,因为欲求不满所以不吃这套。 意识到这个问题,姜来点点头,敛了神色,继续看知识点。 于未深吸一口气,发出声音,哭唧唧:“别人说的没错,得到了就不珍惜,三年了,你觉得腻了也很正常,是我不够让你有新鲜感。我好累啊,这段感情只有我一个人在撑着。” 姜来对着平板写写画画:“我马上学完,你先一个人撑会儿。” 很好,她也免疫了。 第61章 ◎让公主不满意了?◎ 姜来的保研复试是在下午。 从复试的教室里出来, 她陡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今天的状态不错, 没有出现什么小状况。教室里的老师几乎都是认识的,交过她专业课,全程慈眉善目地看着她。 综合楼一楼的阶梯教室作为候考室,十分热闹, 里面还有各个专业等待复试的学生。 绕过阶梯教室,热闹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走廊里有些冷冷清清。 三点过的阳光从玻璃窗里投射进来, 照在白瓷地板上, 聚光反射,又留下一片明媚和阴影交织。 楼梯间里有其他人走下来,传来清晰地交谈声, 她低头给于未发消息,说自己考完了。 抬头时被大厅里的光线晃了下眼睛, 她适应后便看见于未坐在值班管理员的椅子上, 靠在椅背, 散漫地转着椅子,偏头盯着她, 似在等她。 斜照进来的阳光,有一缕落在他身上。仿佛他在光里,被偏爱、被沐浴,格外好看。 “你怎么在这儿?”姜来诧异, 走过去。 他是上午复试的, 姜来本来说下午复试完给他发消息, 再一起回家。 于未仰头:“等你啊。” 姜来环顾一圈:“那你为什么坐在这儿?” 每一栋教学楼大厅里都有一个长桌和椅子, 是值班管理员的,方便教学楼里有什么媒体设备需要临时检修,以及其他的管理事项。 她来的时候,管理员还在这儿,现在这儿只有于未,不见管理员的身影。 “被抓来当壮丁啦。” 于未说着,见管理员从教学楼外进来,起身,牵着姜来的手,把位置让开,“叔,您欠我一次啊。” 管理员端着麻辣烫放在?????桌上:“你还得在这儿呆上几年呢,有机会有机会。” 拉开椅子坐下,“吃吗?南巷新开的那家,可好吃了。” “不了。”于未晃了晃牵着姜来的手,“我要和女朋友回家吃好吃的。” 姜来假装看着天花板,任由他晃着。 管理员挥挥手:“你们这些小年轻哟。” 走出综合教学楼,于未捏捏姜来的后颈:“公主辛苦了。” 原本自洽的情绪,随着他这声安抚瞬间瓦解。姜来搭眼,说起了在复试考室里发生的事情,重点是自己当时的心情,虽然过程中小小的紧张了一下,但老师们都很好,都是笑着的,问答的过程也很温和。 “我就说吧,我们公主很厉害的。你紧张的事,最后都能顺利解决。”于未轻抚着她的后颈,“因为公主是一个很有能量的人。” 姜来看他:“是吗?” 于未:“毋庸置疑。” 毋庸置疑,她所有的努力都不是白搭,走过的每一步都算数。就像一颗能量球,在不断地积累之后,未来的某一刻,总会迸发出巨大能量。 以她为第一人称的世界是她自己的,和别人没有关系,所以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 就像史铁生所写,“且视他人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自己的路”。 宽阔的道路上,偶尔有车辆在校园里穿行,姜来盯着手机,没好好看路,于未拉着姜来走在道路边上。 两个人回宿舍整理了一些东西,搬回家。 姜来坐在自家卧室里,面前摆着敞开的行李箱,感慨一句:“人生就是不停地搬来搬去。” 大学三年经常来来往往地搬东西,搬得最多的还是衣服,毕竟学校公寓的衣柜容量有限。 于未把她从地上捞起来,顺手塞给她一杯热牛奶:“秋天了,别坐地上。” 坐在床上,姜来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牛奶,看于未帮她收拾的东西。衣服和一些化妆品一件一件地被他拿出来,放好。 看着看着,姜来倏地凝眸,飞快放下杯子,冲过去蹲在地上,半趴在行李箱上。 “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她抬头看着于未,“也没多少东西了,晚点再收拾。” 于未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停了几秒,收回来,插兜,散漫地点了点头:“好。” 见他转过身去关衣柜,姜来伸手,迅速合上行李箱。 刚要起身,便听见于未的声音:“箱子里那套带花边的,我怎么没见你穿过?” “……”心头一梗,姜来噎住。 白遮了,她在这儿做什么无用功,他都看到了。 偏偏于未没打算放过她,甚至一副真心求知的模样。 姜来把行李箱靠墙放着:“因为是上周刚买的。” 于未点点头:“那我明天能见到它吗?” “你……” 姜来语塞,只能扔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不能。” “为什么?” 他这样子,低眉搭眼的,又开始当小狗了,用小狗湿漉漉的眼睛,攻陷她无数次。 不仅用这副可怜兮兮模样,还寸寸逼近,逼得她往后退,最后抵靠在墙,他顺手关上了旁边的门,落了锁。 听到“啪嗒”落锁的声音,姜来头皮发麻。 看似是下风,实际是上风,他在此刻浑身散发的无形压迫感,更像是在引诱着她。千丝万缕,无法挣脱。 最后被抵在墙上亲得瑟缩,姜来在意识涣散的刹那反应过来,轻轻将他推开一点:“我家可没有……” 于未伸手拉开她床头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好几盒。 视线朦胧间,姜来诧异:“……秦女士?” 秦女士是什么时候偷摸在她卧室里放着这些东西的?!真是她亲妈。 “刚帮你收拾东西的时候就看到了。”于未气息低哑,拂过她的耳蜗,听起来很性感。 意识已经被拽入汹涌的湖底,在潮热之中,姜来不忘求饶:“我刚复试完,有点累的。” 于未沉沉嗯了一声:“你不用动。” . 窗外的天色接近黄昏,扔在地上的手机亮了一次又一次。被于未抱着去洗澡的时候,姜来信了他的鬼话,结果被摁在门上,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姜来忍无可忍,用力推开他:“于未!脑子都要给我撞散了!” 眼尾的嫣红控诉着他的过分。 于未抬手,轻轻抚过她的眼角:“对不起,憋太久了。” 她双手推了推他肩膀:“我不要跟你一起洗,你先出去。” 于未这回学乖了,也怕真惹她生气,出去等她洗完澡。 秦女士一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全在对面于未家,几分钟前在群里发了消息,于未选择性装瞎,打算等会儿和姜来直接过去。 浴室里,姜来本来一脸怨气,结果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偏暖色的灯光和眼尾的绯色衬托得她格外漂亮,本就是清冷的长相,这下反而有点传说中的纯欲那味儿。 她真好看。 心情瞬间舒畅了不少。 “爸妈发消息说回来了,在对面。”见她出来,于未放下手机进浴室。 姜来哦了一声,拿起自己手机看了眼,正要敲字,就听到浴室里传来一声“嗷”,有点像小狗被踩到尾巴的声音。 下一秒,浴室门半开,于未探出脑袋。 “姜甜甜,你洗澡用这么烫的水?” 姜来疑惑:“烫吗?” 于未:“我差点死在里面。” 姜来哦了一声,她真没觉得水有多烫,但好像男生和女生对温度的感受性是不一样的。之前每次一起洗,她都觉得水有点冷,但因为他在身边,也没有那么冷。 于未沉沉看着她:“报复我?” 姜来无语:“我有那么无聊吗?你赶紧洗,磨磨蹭蹭我不好交代。” “这么久没回消息,你觉得他们会猜不到吗?” “……” 他说的有道理,她好像都没有回消息的必要了。 念及此,姜来按住删除键,把打字框里的内容删得干干净净,退出微信,丢开手机。 . 知道他们俩今天要回来,朱妍和秦优特地去买了鱼。餐桌上的氛围融洽热闹,丝毫没有因为于未和姜来没回微信消息,而产生什么微妙气氛。 几个家长甚至已经有些习惯,当他们两个同时消失,那就说明待在一起,至于待在一起做些什么,就不用多想了。 “我们两个宝贝今天辛苦啦,特地挑了个没什么刺的鱼,但吃的时候还是小心点儿啊,万一有那种小刺。”秦优把鱼端上桌,拉开椅子坐下。 今天这顿饭,餐桌上没有秦女士的创新菜,就是最大的福报。 姜来想想过往每一次的黑暗料理,就头皮发麻,尤其是很久之前那个苹果蒸蛋,居然还有返场表演,还出现在了今年元宵节的餐桌上,她这辈子都有点不想吃苹果和鸡蛋这两种东西。 于未随口道:“要是卡到刺,我爸和姜叔就能达成最快出诊记录了。” 于主任:“……” 姜主任:“……” 倒是不必。 朱妍和秦优说起自己班上的学生,于主任和姜主任也开始聊医院遇到的事,于未和姜来默不作声地听着,偶尔默契地给对方夹菜。 吃完饭,于未和姜来借口吃撑了,下楼在小区里溜达。 正是大爷大妈准备出来活动的时候,宽敞的小广场已经摆上了音响,旁边放着花花绿绿扇子,还有很多小孩和小狗在小区里追逐奔跑。 晚风带着轻微凉意,缓缓拂过。 姜来盯着手机,突然开口:“于未。” 声音四平八稳的,有点沉。 每次听到她这种语气,于未都会倏然紧张,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哪怕从朋友变成恋人这件事儿也快要三年了,他还是会心头一颤。 第62章 ◎一年又一年。【正文完】◎ 秦优他们只是回来吃个晚饭, 吃完还要回学校和医院,家里又只剩下姜来和于未。回到家就发现早就没了爸妈的踪影,姜来盘起一条腿坐在沙发上, 单手托着下巴,等于未把洗好的李子端过来。 最近没有什么好看的电视剧,姜来无趣地翻了翻,干脆找了个电影看。 “恐怖片?” 于未瞄了眼, 挨着她坐下。 姜来摇头:“恐怖片我越看越精神,看点浪漫的。” 于未闻言扫了眼屏幕侧面显示的标题, 理查德柯蒂斯导演的《真爱至上》, 的确很浪漫。 李子喂到嘴边, 他张嘴咬住。 房间里窗帘都拉上了,没开灯,只剩下电视里放映着的电影, 清晰的台词充斥在屋子里。姜来看得专注,抱着装满李子的碗, 边看边吃, 边顺手喂于未。 这部电影很适合冬天的时候看, 尤其是圣诞节,一些配乐也格外让人想念某些冬天的时刻。 小声地吸了吸气, 姜来拿起一颗李子正要张嘴,眼下便被递过来一张纸巾,她偏头。于未盯着她,举着那张纸巾, 也没开口说话。 姜来把碗塞给他, 拿过纸巾胡乱擦了擦:“我只是有点儿感动。” 于未:“我知道。” 将纸巾揉成团, 姜来攥了攥, 有些不服气:“我没有哭,你不许记。” 于未懒懒地点点头:“好。” 最后,片尾字幕缓缓升起来,姜来打着哈欠,都还记得电影里“worse than the total agony of being in love”这句台词。 “困了?”于未问。 姜来点头:“是有点困了,但不想睡。” 生理性的犯困和意志上的不想睡是两码事。 于未把洗好的碗顺手放好,单手撑着沙发,将她禁锢在他和沙发之间,语调散漫,略微上扬:“不想睡啊?那做点有意思的事儿?” 姜来立马挪开:“我想睡了。” 受不了,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了,这么欲求不满。 起身拿手机的时候看了眼时间,姜来纳闷,“奇了怪了,我妈怎么还没回来?” 这个点,学校晚自习早放学了,秦女士杳无音讯。 于未抬了抬自己的手机:“我妈说秦阿姨今晚和她一起睡。” 姜主任和于主任在医院上夜班,今晚不回来。姜来看着于未,空气一时间寂静,仿佛流速都变缓慢了,电影片尾的字幕还没有播放完毕,伴随着音乐。 “你不会要和我一起睡吧?”她问。 于未没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的模样。 姜来哑然,义正言辞:“不行,你和我一起睡我睡不着。” 那种事儿她其实是有瘾的,但再怎么上瘾也受不了他这么得寸进尺啊。 在沙发上坐下,于未抬眼看她:“那我就没地方睡了。” 姜来面无表情:“我家有客房的。” 话落,于未的肩膀肉眼可见的垮下来,像被遗弃的丧家犬,无声乞求不要把他赶走。 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姜来松口:“那你不可以动手动脚。” “好嘞。”小狗立马摇尾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你不想睡的话,要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姜来歪头,点了点:“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听一听。” . 四年时间听起来很长,其实很快就过去了。像过去的十八年,又或者是二十二年,无一例外。 毕业论文定稿提交的前一晚,宋唯栀在宿舍挑灯夜战,电脑键盘被她敲得噼里啪啦。姜来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看了眼她的电脑屏幕。 一个星期前就结束了毕业答辩,明天就是交论文定稿的日子,意味着他们的大学生涯画上了半个句号。 另一半句号,是毕业典礼。 姜来擦了擦手,凑过去:“你快改完了吗?” “卧槽!”一回头就看到一张绿色的脸,宋唯栀吓了一跳,“你吓死我了。我最近天天熬夜,心脏有点受不了。” 姜来笑道:“知道你当初每次顶着这张绿色的脸,我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吧?” 点点头,宋唯栀歇了一口气,继续敲键盘:“快改完了。当事人现在就是非常后悔,早知道答辩完就立马改,拖到deadline,简直是生死时速。” 不置可否,姜来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手机随口道:“十二点就断电了,你能改完吗?” 宿舍十二点准时断电,只有楼道里的灯亮着,断电就意味着学校里的校园网也会断掉。这事儿宋唯栀从大一恨到现在,经常抱怨。 宋唯栀:“我手速挺快的。” 话落,头顶的灯骤然熄灭,宿舍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一台电脑和一部手机的荧光亮着。 “……” 在荧光中四目相对,姜来无语凝噎,宋唯栀更是头疼。 她认命地拿起手机,给电脑开了个热点,吐槽,“庆大什么都好,就是断电太早烦死了。” 姜来悠闲地下拉手机的通知栏:“对面庆外十一点半就断电了,我们还晚半个小时,知足吧。” 开好热点,宋唯栀重新打开知网页面,找到之前的参考文献,点开文献引用格式。 “庆大研究生院那边的校区好像不断电。”她说,“可惜了,我没有机会体验了。” 姜来:“我替你体验一下。” 说完,她滑着手机屏幕的手指顿住,“靠。” “嗯?” 听她骂一句脏字太难得了,虽然只是语气词。宋唯栀抬眼看过去。 姜来盯着手机屏幕:“导员让我明天去一趟办公室。” 辅导员十点过的时候就给她发了消息,但她没有看到。 宋唯栀猜测:“奖学金?” “奖学金去年十二月份就拿了。”姜来随手回复辅导员的消息,“我明天去看看,你明天直接把论文给我吧,我顺便交了。” 宋唯栀立马隔空给了姜来几个亲亲,对着电脑改参考文献的部分。 辅导员找姜来是为了优秀毕业生的事,想找她作优秀毕业生在毕业典礼的时候代表发言。学校那边在她和于未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敲定让她作为代表发言,因为她这四年除了自身优秀以外,在心理协会帮助了很多同学。 姜来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就答应了。 换作是四年前,她一定会下意识拒绝的,就像高中百日誓师大会的时候,她转头就把这事儿甩给于未。 很久之前她就在看斯坦福大学的《克服公众演讲焦虑》,不断地尝试、挑战,改变自己并不喜欢的状态,让生长的形态更加肆意一些。 找到了平衡点,她自己也更加自在,更加游刃有余。 “不想去?” 吃饭的时候,于未见她走神,以为她仍然有顾虑。毕竟台下站着的、台上坐着的,比高中百日誓师的阵仗大了许多。 姜来摇了摇头:“想去的。” “我只是想到大一的时候,开学典礼你代表新生发言,还有军训演讲。” 开学典礼她当初是去了的,那会儿跟其他人完全是陌生人,全程显得草率,印象非常模糊,而且在拥挤的人群中,离得太远,她看得也不清晰。 军训演讲的时候没去,是后来听宋?????唯栀说起,在论坛里找到当时的视频看了他那时候的样子。 “你当时紧张吗?”她问。 于未凝眸看她,挑了挑眉:“鱼尾哥哥从不紧张。” 想了想,他又说道,“也不是,你跟我坦白的那天我紧张的要死,还有姜叔找我喝酒那天。”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姜来问:“我爸和你说什么了?” 于未一脸的深不可测:“男人之间的秘密。”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也没有那么想知道。 瞥见她瘪嘴的表情,于未把糖醋里脊夹给她:“看群了吗?” 她刚边吃饭边发呆,哪里有看群,明知故问。 姜来摇了摇头。 一时间都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群,但哪一个群她都没有看,上午去了辅导员的办公室之后就来吃饭了,没怎么看手机。 这会儿听他说起,也懒得自己去翻,眼巴巴地看着他,意图很明显。 于未说:“崔锦桐问大家方不方便,毕业之后一起去玩一圈。” “去哪儿玩?” “南方。” “范围这么大?” “他们说可以去何乾江家那边。”他们六个人里面,只有何乾江和崔锦桐是南方人。于未扯了张纸巾给她,“你要是有别的想去的地方,我再陪你去。” 姜来笑盈盈地点头:“好啊。” . 毕业典礼是在六月十八日这天举行,夏日的阳光笼罩在这座城市,明媚渗透每一个角落。 庆大和庆外的正门都挂着毕业横幅,门对着门,相得益彰。车辆在街道上穿行,校园内话筒试音的声音和鸣笛声交织在一起,仿佛要比谁的毕业典礼更加隆重气派。 路过的人时有停驻,和旁人闲扯几句,拍照发朋友圈。还有小孩被亲妈提溜着耳朵念叨,看看家门口这么好两所大学,你多沾沾学气,以后也读这么好的大学。 庆大西操场上人头攒动,落下大片整齐的阴影。 何乾江戴上学士帽,拍了拍于未:“正了没?” 于未低头看手机,头都不抬:“正了。” “……”何乾江简直无语,哪有在人眼皮子底下这么敷衍的,好歹瞄一眼吧,他干脆转头问秦子彧,顺便帮秦子彧弄了弄学士服上的领子。 朱女士在群里说他们请假来学校,看他们俩的毕业典礼了。这会儿一大家子人在操场旁边的宽阔道路上,和别的家长一起,聊的热火朝天,压根没看手机。 第63章 ? sweet dreams ◎就该拉着你亡命天涯。◎ 教室里的电风扇呼啦啦地转着, 风掠过,把课本一页页吹开,纸张发出沙沙声。悬日半挂在天际, 橘红色的光透过窗户,在走廊里晕开, 仿佛打开了通往另一个时空的隧道。 喧闹、奔跑,充斥在整个走廊。 姜来抬手,把被风吹过去的那一页翻回来, 盯着划线的文字, 在脑子里默记。 非常好,这个知识点她已经看第三遍了,这一段还是背不下来。 明明都是中文, 为什么凑在一起就这么难理解。 心里一阵烦躁, 她绷着嘴角。桌上的中性笔被手肘碰到, 轱辘翻滚,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 再抬头时, 被窗户跟前趴着的人吓了一跳。 倒吸一口空气,差点噎住, 姜来安抚地拍了拍胸口, 蹙眉:“你有毛病啊?” 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吗?为什么要像壁虎一样趴在玻璃窗上? 他都已经在这儿趴了好几分钟了, 她才发现他。于未垂着眼眸看她, 眼底映着余晖光亮,忽明忽暗。 窗户旁边开着, 他侧身, 双肘搭在窗台上, 懒洋洋地靠着。 “真不吃饭?” 他都打完一场十几分钟的球了, 她还坐在这儿,比他走之前多翻了一页而已。 姜来摇头:“不想吃,我不饿。” 抽了一张草稿纸,握着笔在纸上随意地画了两笔,纸上的黑色笔迹断断续续。刚是掉下去的时候一定是笔尖朝下了,所以这会儿断水。 她拧开笔尖,换了替芯,随手把坏掉的笔芯扔在课桌边贴着的小袋子里。她专门贴了一个小袋子,用来放零零碎碎的小垃圾,她实在是懒得为了扔一个笔芯从教室前排往对角线的垃圾桶走。 又看了眼她的课本,于未伸手,直接合上了书,手落在封面压着,没挪开。 姜来歪头看他:“干什么?” 于未:“去吃饭。” “没心情。” “大脑要补充能量,也得给它一点儿休息的时间啊,所以要劳逸结合。”于未顺手拿走她的课本,放在手上,指尖随意地转着,“这么简单的道理,公主不会不知道的,对吧?” 姜来点点头,起身,夺回自己的课本,放在桌上,往外走:“吃什么?” “糖醋虾、油焖虾、豆腐虾仁,你挑一个。” “虾?呵。我觉得我就是个瞎子,政治第四道选择题,1969和1996我都能看反了。” 楼梯间有人上下奔跑,跨步很大,于未侧身让路,胸口擦过姜来的肩膀。 姜来本就无精打采的,顺势靠在了墙上,抬眼看他,满脸丧气,“你还撞我。” 于未:“……” 他可真无辜。 “你想吃什么?”他问。 姜来张口就来:“火锅。” 于未倒还认真想了想:“这个点,时间来不及,吃不完。” 可能锅底刚端上来,就得回来上晚自习了。 吸了吸气,姜来瘪嘴:“政治背不完,火锅也吃不完。” 高三开学一个星期,做了个诊断小测,加上浓烈的氛围,立马有了即将高考的实感。政治试卷刚发下来,就给她当头一棒,还不如她上学期期末发着烧考的历史高。 考试发挥失常,平日里不仅背不下来,还不理解,恶性循环一般,压力扑面而来。 她所有的压力好像都是政治给的,学其他科目学的可开心了。 听她吸气的声音像极了抽泣前的准备,于未双手插兜,侧身,在楼梯间拐角的地方,将她挡住。 姜来抬头:“又干什么?” 于未仰着脑袋,一副不看她的样子:“哭吧,我不会笑你的。” “……”抬手把他推开,姜来觉得自己脑袋顶上要冒烟了,他可真能在一瞬间改变她的情绪,跟掌舵的船长似的。 哭什么?她才不会哭,不就是考砸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才怪。 “谁再说文科简单,我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泄愤地咬着鱼丸,姜来吹了吹气。 于未伸着长腿,懒洋洋地翘着:“大嘴巴子?” “有人在你旁边说文科简单,你敢上去说两句话反驳吗?还大嘴巴子。” “……”她确实不敢,顶多在心里骂骂罢了。 叹了一口气,姜来郁闷,“我好像学不懂政治,它好难啊。” “你这一看就是思想觉悟不够。” “你还骂我?” “我是想死?”理直气壮地说着认怂的话,于未拿了一串鱼丸给她。 姜来嚼着鱼丸,脸颊微鼓。附中后巷的美食街,人来人往,这个点,大多数附近学校的学生。看着店外来往的人,不同的校服,高矮胖瘦。 店门口架着锅,在煮关东煮,方格子里热气腾腾。 半晌,她突然开口:“于未,你给我讲政治吧。” 虽然她现在像是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学政治学出了瓶颈,但让她去文综办公室来回跑,找政治老师辅导是不大可能了。 不,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 于未闻言嗤笑一声:“我没记错的话,上学期期末你年段第七,我第八,你发烧考的历史都比我高。让一个排你后面的人给你讲政治,你怎么敢的?” 姜来无语:“谁不知道你政治年段第一?” 再说了,她就比他排名高了这么一次,小概率事件而已,谁知道他考试那会儿干嘛了,才考了个第八。按理来说,他之前的确没有掉出过前五。 “给你讲可以——” “你又有条件?” 一句话给他堵了回去,姜来抿唇,盯他看了两秒,倏然收回视线,“那算了。” 算了? 这俩字儿于未听不得,他非要给她讲。 “放学我家,带上你的试卷。”他扯了张纸,顺手递给她,“区区政治,哥承包了。” 姜来伸手拿纸巾,小拇指勾住他的,摁了下大拇指。只一下,动作飞快。然后擦擦嘴角:“一言为定。” 赶在晚自习之前回学校,楼道里还有正在打扫卫生的小组,拿着拖把扫帚,打打闹闹、鸡飞狗跳。 日暮被高楼遮挡,晕染的光圈渐渐缩小。 正和于未说话,姜来抬眼间看到朝着这边走的政治老师,她立马警铃大作,转身要跑,避免和政治老师打照面。 结果她刚转身,就被于未逮住了:“跑什么啊?” 她小声挣扎:“陈老师。” “陈老师怎么了?”于未话落,偏头撞见政治老师,四目相对,他扬声,“陈老师好。” 无处可逃,姜来半个身子都躲在于未身后,视线敷衍而过,垂眸小声跟着问候了一声:“陈老师好。” “诶,好。”政治老师点点头,捏着手机在跟什么人发消息。 见她这个反应,姜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走出几步的政治老师却突然转身,开口,“诶对了,姜来。” 闻声,姜来后脊一僵,整个人瞬间绷住,机械地扭头,看向政治老师。 政治老师边打字边看了她一眼:“晚自习第一节 下课之后,你来一趟我办公室,把试卷带上。” “……”一口气哽住,姜来生硬地挤出一句,“啊,好的。” 等政治老师走远,姜来才偏头看向于未,眉间轻蹙,深情不耐,甩手打了下他:“都怪你。” 说完噔噔噔地走进教室,后脑勺都写着怨念。 于未:“?” 他干什么了。 . 他确实干了点儿不是人干的事儿。 姜来本来就很少和老师相处,除了课堂以外,能免则免。学习上有任何问题,她要么自己解决,要么问他,老师坐在教室盯晚自习,她都不会上去问一道题。 整整一节晚自习,于未二十分钟做完数学作业,剩下的时间都托着下巴,盯着前排靠窗的姜来。想着等会儿下课得先去滑跪认错,不然公主可能会生气,不要他给她讲政治了,思绪却盯着盯着开始飘。 她头发好像长长了点儿,比上学期期末那会儿长。 半开的窗户有风钻进来,撩过她耳侧的碎发,教室里的白炽灯亮得晃眼。她伏在桌上写题,脑袋越来越低。 于未蹙眉,随手在草稿纸上扯了一块儿,飞快写下几个字,折了两下,拜托对角座位的男生传过去。 他们高三因为书多,桌上地上全是书和装书的箱子,教室里的座位是一列一列的,已经没有了同桌。 姜来正写着习题册最后一道题的方程式,被旁边递过来一个小纸条。她打开一看,是于未的字。 笔走龙蛇,潇洒的很。 ——[头抬起来,眼睛不要了?] 真像秦女士。 腹诽一声,姜来不想再麻烦同学传纸条,把背打直,坐得端端正正。 一下课姜来就拿着试卷出了教室,于未刚起身,就见她已经绕过前门,穿行在走廊里。 他立马从后门冲出去,正好赶上姜来走到后门。 姜来正走神,他突然出现,吓她一跳,她看向他:“干什么?” 瞥见她攥着试卷的手,于未懒洋洋地跟在她身侧:“来给公主长长威风。” 姜来无语:“我又不是去打架,长什么威风?” “是吗?”于未俯身歪头,挡在姜来眼前,凑近,“你这脸上就写着‘英勇就义’几个字啊。” “……”姜来抬手推开他,不想说话。 政治老师在文综办公室,文综办公室很大,他们整个年级的文科老师全都在那个办公室。她想想就开始感到窒息,她宁愿去班主任的办公室,至少人少太多。 万一政治老师批评她怎么办?又或者问她为什么这么马虎,当着那么多老师的面,她真的会头皮发麻。 第64章 ? sweet dreams ◎迷上哥了?◎ 姜来是和秦优一起从对门过来的。秦优进了于未家, 就抱着一碗水果去书房找朱妍,气势汹汹,人还没到书房, 已经开始念叨下午那会儿教职工开会的事儿了。 姜来拎着她的政治试卷,缓步朝于未的房间走。 门开着, 里面没人。 她看了一圈,在书桌前坐下,桌上放着一张政治试卷, 于未的。 仰在椅背上, 她举着试卷,一行一行看着于未写的大题。 他的字是真好看,字如其人这个词, 像是为他量身打造。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 很少有男生写字写得特别好看的,于未这字儿就显得格外难得。 门口传来动静, 姜来拿下试卷, 一眼看到于未脖子上挂着毛巾走进来。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你洗了个澡?” 他走近时,一股浓烈的青柠柑橘味散在空气中。 “嗯。”于未坐在床边, 胡乱擦了擦头发。 不只是洗了个澡, 他甚至顺便洗了个头。 姜来平静地眨了眨眼睛, 视线在他身上停留, 因为在家,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和运动裤。 这种白t挺挑身材的。 十七岁的于未, 身材倒是挺十八。 于未朝她勾勾手指:“试卷。” 姜来随手递过去。 于未看了眼:“你的。” 哦, 刚刚顺手就把手上他的试卷递出去了。 姜来把自己的试卷给他, 他看了两眼, 起身,单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去拿笔和草稿纸。 太猝不及防,迎面是他倾身而来,姜来的视线瞬间被占据,满目白色,好闻的青柠柑橘味道随之侵袭。 “我给你画一下这个知识点的思维导图。” 于未说着站在一旁,俯身趴在桌上,开始画思维导图。 姜来的脑子没有转过来。 思什么图? 迟缓地眨了眨眼,她看向于未:“你是不是不想给我讲政治啊?” 于未偏头:“我哪有?” 这又是从哪儿来的天降大锅,他可太无辜了。 姜来蹙额控诉:“你身上太香了,我都没有办法专心。” 闻言,于未放下纸笔,挑了下眉∶“迷上哥了?” “……”姜来敛神,垂眼看向草稿纸,面无表情,“画吧,思维导图。” 秋天的雨来得急促,淅淅沥沥瞬间转为倾盆而下的大雨。雨点坠落,一下又一下打在窗外的绿叶,凉风撩起纱窗钻进来。 于未伸手关上窗户,垂眸一看,姜来趴在桌上睡着了。 前一秒还把下巴抵在桌上、跟着思维导图背知识点的人,这一秒已经和周公约会去了。 春困夏乏秋倦冬眠,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每天都在打哈欠,每天在睡不醒。 风被紧闭的窗户隔绝,纱窗缓缓落下,留有余震般微微晃动,她被风吹过的发丝也安稳地垂了下来。 桌上的灯打在她的侧脸,落下一小片阴影。 于未侧身挡了下灯光,又挪开,光影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盯着她看了会儿,他放下手里的笔,拿出手机。动作很轻,慢条斯理,又从容自得。 点开相机,随着手机镜头偏移,他歪头,对着姜来拍了张照片。 “咔嚓”一声,突兀地响在卧室里。 于未反射地收手,慌乱地把手机藏到身后,反手揉了揉后颈,欲盖弥彰一般,脸上写满了心虚。 瞄了眼姜来,发现她压根没有被吵醒的迹象,他陡然松了一口气。 吓死,心脏差点跳出来。 她喜欢穿裙子,在天气忽冷忽热的秋天,庆大附中的夏季校服总会被她穿到十月份。 在家也是,夏天很热,冬天有暖气,她的睡衣几乎是裙子。 素白的纱面遮盖到膝盖上端,吊带是蕾丝花边,后颈到后背延展开来,蝴蝶骨若隐若现。 她的肩颈线很漂亮,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后颈有一些没有扎起来的碎发,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关节处透着微微粉色。 她侧头枕在桌上,呼吸均匀。于未凑近,视线掠过她的眉眼,一寸一寸往下。凝眸,不由自主的在她的唇瓣停留。 秋雨凉风被隔绝在窗外,室内只剩下难以名状的躁。心猿意马,被碾过的杂草又生长起来。 突然,姜来醒了,睁眼抬头。于未猝不及防,额头相撞,发出一声轻响。 “啊。”吃痛一声,姜来蹙眉,整个人本就有些迷迷瞪瞪的,被这么一撞,更迷糊了。 她捂着额头看向于未,他也单手按着额角,“你干嘛啊?” 被抓了个现行,于未心虚,支支吾吾几秒,随手拿起桌上的笔,胡说八道:“笔掉了,我捡一下。” 姜来:“你不能离远点捡吗?” 于未:“掉你旁边的,我离哪儿去?” 理直气壮,说得跟真的似的。 撇了下嘴角,姜来揉揉额头:“本来政治就背不下来,被你这么一撞,背过的全忘了。” 单手撑着桌沿,于未无奈低笑:“赖我啊?” “不然呢?” “行。”他点了下头,伸手把她的手拿开,“我看看,撞哪儿了?” 手腕被他捉着,姜来抬眼:“你最好是没有给我撞出一个包,我毁容了你负得起责嘛。” 于未看了眼:“漂亮着呢。” 说着松开手,转身走出卧室,隔了会儿就拿着一团毛巾回来了。 姜来:“干什么?” 于未把毛巾轻轻按在她的额头,低声道:“负责啊。” 毛巾略微湿润,冰冰凉凉,似乎包着冰块。几乎在刚触到额角的瞬间,姜来就轻吸一口气,往后瑟缩。 下一秒便被于未托着脑袋,摁了回来。 大掌放在她的后脑勺,骨节分明的手指若有似无地勾着她几缕碎发。 “凉。”姜来眉间轻蹙,单音节略微拖着长音,听起来像在撒娇。 于未没松手:“忍忍,真要起了个包,你得打死我。” 说的也不是不在理,姜来不挣扎了,尽管这股冰凉直钻心底,宛如和窗外的冷雨相互应和。 她的视线平直地落在于未的脖颈,双目失焦,在走神。他略微俯身,给她冰敷额头,她的视线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喉结。 半晌,她伸手。 指尖刚触到他的喉结,手就被捉住了。 于未沉眸,看她:“不至于吧姜甜甜,撞了你额头就搞谋杀啊?你这按下去我人就没了。” “……”姜来抽回手,按住额角的毛巾,“我自己来吧。” “嗯。” 见她转身盯着桌上那张画着思维导图的草稿纸,于未才几不可察地泄出一口气。指关节蹭了蹭喉结,上下滚动,有些痒。 情绪来得汹涌,于未坐回床边,离姜来一米远。低头看着地板,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姜来指着草稿纸,仰头看向他:“你这儿写的这个意义是什么啊?” 于未看了眼,抬抬下巴:“我书上有,你翻一下。” “哦。” 应了一声,姜来找到于未摆在桌角的书,“这个知识点是哪本书的?” 于未:“必修三。” 随手抽出政治必修三的课本,姜来翻到相应的知识点,重新投入起来。难怪她背不下来,这个知识点的补充内容,她当初上课的时候,笔记就没有记完整,估计是那会儿忘了找于未要笔记了。 身后的人出奇的安静,什么都不干,就发呆。 姜来默记了几遍,干脆合上书:“于未,你的政治书明天都借我一下呗?” 转头发现于未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又喊了声,“于未。” 于未:“嗯?” 清澈的桃花眼全是茫然。 姜来重复了一遍,他嗯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好奇怪。 盯着他看了几秒,她歪头想了想:“我刚刚好像没怎么碰到你喉结吧,戳疼了?” 于未摇头:“没有。” “那是……我自己按毛巾,你不高兴了?” 闻言,于未抬头,来了点兴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为什么不高兴?” 被这么一问,姜来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语气猜测又迟疑:“因为你没有感到被需要?” 轻笑溢出喉咙,于未迎上她的眼睛,眉眼含笑,懒洋洋地点了下头:“嗯,公主真聪明。” 本意是顺水推舟,把这事儿略过去。却没想到,姜来直接朝他伸着胳膊,把包裹着冰块的毛巾给他。 “那你来吧。”姜来说,“我需要你的。” 胸腔里一阵闷响,不可遏制,须臾间变成鼓点,轰轰烈烈。 神经突突两下,于未有些头疼。 她是真不知道,她穿着这身白纱吊带睡裙、用这双澄澈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有多纯吗? 他这心跳就跟小时候玩的窜天猴鞭炮一样,点燃后一溜烟到处乱蹿,毫无章法。 “姜甜甜。” “嗯?” “敷得差不多了。”他说着拿走毛巾,哄小孩儿似的,“十一点过了,公主该回家早点睡觉。” 姜来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而且明天要上课,得早起。她干脆把试卷放在他家,让他明天顺便带去学校,两手空空、趿拉着拖鞋离开他家。 她走后,于未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她的试卷,双目失焦。中性笔夹在指间,漫无目的地转着。“啪嗒”掉落,又被拿起来继续。 最后,他啧了一声,起身又钻进浴室,再次洗了个澡。 因为夜里下了一场雨,一整夜都没有开窗,清晨醒来时,房间里略闷。 于未掀开被子,顿住。 第65章 ? sweet dreams ◎是青春期啊。◎ 这两个星期几乎都被诊断试卷给淹没, 每一科试卷陆陆续续被发下来,也陆陆续续被老师讲解。 姜来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英语课代表在教室里发英语试卷。 看了一圈, 前后左右的桌上都放着英语试卷,只有她的桌上没有。她托腮等了会儿, 盯着在教室里来回穿梭的英语课代表。对方抱着厚厚一沓试卷,按照名字一张一张发着。 半晌,她发完了所有的试卷, 两手空空回到座位, 开始翻看自己的试卷。 姜来见状疑惑几秒,产生自我怀疑,把课桌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确定自己的英语试卷没有发下来。 静坐两分钟, 她起身, 走到英语课代表桌前:“那个……” “怎么啦?”英语课代表好奇地看向她。 她们之间很少说话,因为两年多以来, 座位没有安排在一起过。 姜来的社交范围很窄, 几乎只有她座位那一圈,也只和周围一圈的人比较熟。 和不熟的人说话, 她会措辞很久, 怕用词或者语气不妥当。但不管怎么样, 她最终说出口的语气, 一定是多少带点生硬的。 姜来:“试卷发完了吗?” 课代表点点头:“发完了。” “……好像没有我的。” “嗯?”疑惑一声,课代表翻了翻自己课桌, 起身, “你等会儿啊, 我帮你问一下谭老师。” 姜来:“谢谢。” 谢谢她, 没有让她自己去问。这会儿距离晚自习只剩下十几分钟,于未正在球场上酣畅淋漓。 换作平时,她遇到任何大大小小的麻烦,第一反应都是找于未。这种条件反射,早已经成为她这个人的一部分。 虽然比起其他科目的老师,谭老师作为班主任,她要更熟悉一些,但也没有熟悉到什么程度。谭老师和秦女士关系不错,都是教英语的,但她在长辈面前总有些束手束脚的不自在。 这些不自在仅仅存在于日常的相处中,上课被抽答问题,她倒是不会有任何紧张。只是一个相关知识点的回答,答就好了。 做擅长的事,她还挺自信的,不擅长的事,她就会这样,像被无形的条框圈住了一样。她其实不喜欢这个感觉,但迈出第一步有点难。 过了会儿,课代表从办公室回来:“姜来,谭老师说帮你找找,找到了给你拿过来。” 姜来笑着点头:“谢谢。” “没事儿。” 得到答复,姜来伏在课桌上,摊开地理课本,开始纠正地理试卷的错题。 这几天天气并不稳定,气温升升降降,下雨特别冷,出太阳又很热。火红的悬日高挂在天边,将云层染成粉橘色。 地面上拉长的影子交错在一起,学生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错题的、聊八卦的,偶尔争执和嘻嘻哈哈的笑骂,声音此起彼伏。 教室前门探进来一个脑袋,男生叫了下坐在门口的人:“同学,你们班姜来在吗?” 门口的人立马转身:“姜来!有人找!” 猝不及防一声,惊得姜来一笔划拉过纸面,红色的水墨多出来一小段。她循声看过去,和坐在门口的人四目相对。 “谁啊?”她小声问。 门口的人摊手:“我不认识。” 而后又朝她扬了扬眉,“是个帅哥。” “……”她并不认为她在这个学校认识除了于未以外的帅哥。 放下笔,姜来走到门口,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犹豫着要开口,对方抢了先。 “你的英语试卷夹到我们班了。” 男生把写着她名字的试卷给她。 姜来“啊”了一声:“谢谢。” 说完就要进教室。 男生接着问了句:“翻译题的第二道,你为什么用的是which啊?” 听他这么说,姜来止步,低头看了眼试卷,语气平平:“因为我用的是非限制性定语从句。” 男生想了想,恍然大悟:“喔!是啊,还可以这样翻译。” 说着,他笑道,“我看大家基本上都用的是that,就你用which,感觉你有点——” 拖着嗓音,在找适合的形容词。 姜来:“奇怪?” 男生笑着摇头:“特别。不是奇怪,是特别。用which有什么奇怪的,这单词造出来就是给人用的,我只是觉得你用得好。” 他说的在理,姜来点了点头,何况对方还诚心夸她。 到此,没几分钟就要上晚自习了,男生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接着展开了话题:“经常听到你的名字,但没见过你,你这么低调啊。” 他们两个班的英语老师是同一个老师,但文科楼和理科楼在同一栋楼两边,以中间的教职工办公楼为分界,所以没什么交集。 偶尔提到文科楼的人,姜来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并不算低。 这种朝唠嗑走向发展的纯聊天并不适合姜来,她咬了咬唇,只浅笑着应了应声,客客气气:“谢谢你把试卷拿给我,快上晚自习了,我先……” 进教室了。 略微拖着嗓音,姜来指了指身后的教室示意。 男生点点头:“不用谢,那我也回去了。” 笑了下,姜来转身,倏然撞上走廊里的于未,视线顿住。 因为打过球,于未的头发有些凌乱,却又显得张扬明朗。校服外套搭在他的肩上,他一只胳膊夹着篮球,身边是体委那群人。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这边,舌尖抵了抵上牙,对着额前的碎发吹了下气。 送卷子的男生已经走了,姜来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于未过来。 体委他们前一秒还和于未有说有笑,复盘球局,开玩笑的骂骂咧咧,说谁谁谁太菜了。这一秒就发现于未臭脸了,刚才在球场上被高一的小学弟挑衅都还笑着,这会儿挂相挂得彻底,不高兴几个大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非常浓墨重彩。 几个人心照不宣,拿走于未胳膊夹着的球,吵吵闹闹地进了教室。 于未停在姜来面前:“哪位?” “啊?”姜来懵了。 她的脑子好像在处理画面的时候出现了故障,在这一刻还停留在几十秒之前,他出现在走廊里的那个瞬间。 夕阳西沉,窗外的微光几乎要透不进来,但他却仿佛自带了一圈薄薄的光晕。 谈及少年的时候,总爱用意气奋发这个词来形容,或是野蛮生长、肆意盎然。少年永远自由如风,又热烈如朝阳。 在这一刻。 姜来想。 好像没有什么,能比意气风发更适合于未的了。 “刚那个男生,谁啊?” 于未这话问得很轻,对她身边出现他尚未见过的异性面孔感到好奇,也只有这一种情绪在此刻被披露出来,剩下的紧张和不爽被他用力往下压了一次又一次。 “对面理科楼的。”姜来举起英语试卷,“我试卷夹到他们班了。” 于未:“送试卷的啊?” “嗯。” “哦。” 应完声,于未低头捏了捏后颈,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姜来转身刚要进教室,想起来,又转回来:“于未。” “嗯?” 于未动作一顿,恍然抬眼,原本松懈的那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干嘛突然用这种语气叫他,太平稳了,像说大事儿的专用语气。 姜来:“你英语试卷翻译的第二道题,用的是that还是which?” 就事儿啊…… 于未:“which。” “我知道了。”姜来笑着点点头,转身进教室。 于未蹙眉,疑惑。 她知道什么了? . 晚上的地理自习被地理老师拿来讲试卷,头顶的风扇早就不开了,半开的窗户钻进秋夜的凉风。姜来忍了又忍,正要起身,后桌的女生站起来,伸手往后一拉,把窗户给关上了。 除了周围几个人,并没有其他人往这边看,老师在讲台上讲题,班里的人都在认真听讲。 其实很多时候,是自己设想了太多,太在意自己的行为,会引起很多关注。但实际上,没有人注意,想做的事大胆去做就好了。 风被隔绝在窗外,静了不少,只有老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 姜来正低头记着笔记,隔桌的男生递给她一团衣服,被胡乱揉成一团的校服外套。 她看了眼这团衣服,又转头看向教室后排的于未。 他单手撑着下巴,神情懒散,右手夹着笔,漫不经心地转着。视线瞥向她,只一眼,便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向黑板。 隔壁桌愁眉苦脸地指着试卷上的某道题,问于未,他微微歪着上身,小声解答。 就好像,校服外套不是他给的。 姜来敛眸,把校服外套展开,又拢了拢,搭在腿上。 直到下课,她才跟后桌道了声谢。 后桌摆摆手:“没事儿,我也冷。” 说着,她看了姜来的校服,“这几天晚上降温挺冷的,于未居然不叨叨你穿裙子。” 这个季节的庆岭,昼夜温差很大,班里不少女生带了两套校服,白天穿着校裙,晚上降温就换成校裤。 姜来:“他才不敢叨叨我。” 于未的确不叨叨她,只是会在降温天气里,多带一件外套。 “也是,反正他会给你准备好一切。”后桌揶揄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姜来腿上盖着的校服外套。 从高一到现在,她和姜来的座位总是挨在一块儿。起初是老师分配的,后来是她自己要来的。她还挺喜欢姜来,看起来不好接近,熟络之后却很有意思,还很可爱。 这种反差对于寻求新鲜感的年纪来说,是致命的。 第66章 ? sweet dreams ◎情书?◎ 完全是因为今天的政治学得很顺利, 所以一时兴起,咬着牛奶吸管在学校里漫无目的的闲逛。 但姜来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支配了,有点儿鬼使神差, 莫名走到了篮球场。到了球场才意识到,她好像好久没有看于未打球了。 球场周围人声鼎沸, 姜来没往里挤,站在离人群有点距离的位置,越过人群的缝隙, 看到于未在球场奔跑的身影。 他太好认了。 只不过她站这儿没几分钟, 就有人凑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是姜来吗?” 陌生的面孔,看起来笑容可掬、比较腼腆的女生。 声音也挺好听的, 又软又甜。 姜来嗯了一声, 草草收回视线。 下一秒, 对方递过来一个粉色信封,封口处贴着一个漂亮的贴纸。用后脑勺想都能猜到, 八成是情书。 “那个……你可以帮我把这个给于未吗?” 他人不就在球场, 你不可以自己给吗? 腹诽一句,姜来垂眸看着那封薄薄的粉色情书, 犹豫两秒, 伸手接过来, 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对方好像也是头一回干这种事, 有些不太好意思,舔舔唇道了声谢, 两条腿倒腾得比兔子还快, 转身就走。 远处的空气里飘荡着递情书的女生和朋友的对话。 “吓死我了, 我还不如直接给于未, 这个姐姐漂亮是漂亮,但也太冷了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怕当面给于未当场被拒绝。那你去拿回来?” “算了,给都给了,我不想被冷第二次。” 球场上欢呼雀跃,将所有的交谈声冲散。牛奶喝完了,吸管吸出空气的声音,姜来一直站在原处,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凑热闹的都散了,她依旧没动。 周围的人走了,她反而看得更清晰。 于未弯腰,随手拎起场边地面放着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仰头喝水的时候,吊着眼尾看到姜来。 一个不留神被呛到,他猛咳两声。 太意外了,她居然来看他打球,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虽然他知道,多半不是特地来看的,极有可能是遛弯遛到这儿的。 于未捏着水瓶过去,抓着胸口的衣服,低头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汗:“今天不在教室和政治决一死战了?” 姜来仰着脑袋,神情骄傲:“我今天学的特别顺利。” “真棒。” “这个给你。”姜来把粉色信封交给他。 于未看了眼,脑子陡然卡壳。不怪他,这玩意儿谁看都像是情书。半天他才出声:“情书?” 姜来:“嗯。” 视线躲闪一瞬,于未抬手蹭了蹭鼻尖,笑着说:“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写什么情书啊,这多不好意思。” 他这突如其来的害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姜来觉得好笑,没见过他这样,随口说道:“刚刚有个女生让我给你的,长得很可爱。” “……”拿情书的手倏地顿住,于未的表情瞬间收敛,上扬的嘴角都拉了下来,“哦。” 收放自如,表情转变太快了。姜来蹙眉,本来有点莫名其妙,但反应过来后,突觉荒唐。 “你不会以为是我给你写的吧?” “……没。” 没有才怪!他明明就是以为是她写的! 姜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我为什么要给你情书?我疯了吗?” 像饱满的气球被针扎破,于未心里升起一股躁意,稍微有点羞恼,啧了一声,语气不耐:“我哪儿知道?” 咬了咬吸管,姜来无话可说,局促两秒,干脆跑路了。 “我回教室了。” 看着她健步如飞,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内,于未低头看了眼粉色信封,被他攥得有点儿皱。 喉结微滚,无奈轻叹一声。 于未啊于未,你是真有病。 . 情不情书的不重要,姜来转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坐在教室里,听后桌跟她说遇到的纯情学弟。 “真的太纯情了。”后桌感慨一句。 姜来:“你别吓到人家。” 翘着腿晃了晃,后桌仰头想起什么,趴在桌上凑近姜来:“你知道可爱侵略性吗?” 姜来想了想:“看到可爱的东西就想破坏它?” “差不多,就是对于可爱的东西,不仅想要照顾它,还想要侵略它,但后者不会付出行动,不是真的使用暴力。就比如你不是喜欢小猫小狗吗?可爱侵略性就是你抱着它们狠狠揉一揉,再猛吸两口。” 姜来点了点头,但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至少和上一个话题的关联性,听起来并不是很大。 结果,后桌笑眯眯地说:“那个学弟就让我有这种冲动,太纯情太可爱了,逗他两句就脸红。” 姜来抿唇,欲言又止。 后桌忽而朝她抛了个媚眼:“我有时候对你也有这种冲动。” “……”姜来忍不了了,“你笑得好像个变态。” 差点笑岔气,后桌缓了缓,努力平稳气息:“不闹你了,但说实话。”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两秒,瞄了一圈,似乎是在观察什么,然后放心地凑近,神秘兮兮的,“我觉得,于未对你真的有可爱侵略性。” 姜来:“?” 后桌:“不是,你别这个眼神看着我,我说真的!” 怎么就不信呢? 于是,她像个在情场里走了一遭的过来人,“姜来,青春期是一个很危险的时期,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都在成长发育。他成天跟你待在一起,不可能对你不心动,或者……有一些反应。” 姜来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但确实被她最后小半句话给哽到了。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觉得她和于未就是纯粹的社会主义友情。不过,男女之间是否存在真正的友情,这事儿翻来覆去被讨论过很多次。 无解题。 但她不想去思考,她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而且她要考庆大,哪有心思在这些事上想出一个所以然。 “再说了,他更知道你可爱,时不时揉你脑袋掐你脸。他就是……在克制,装蒜。”后桌说着,觉得自己最后两个字儿总结的太好了,十分自我认可地点了点头,再迎上姜来的视线,发现她像在听什么故事,于是诚恳地看着她,“真的。” 姜来敷衍地点了点头,索性转过身去,把话题截在这里:“好的,我信。” “……”你根本就是不信。 恰巧于未一行人抱着篮球进了教室,后桌老神在在地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就差抓一把瓜子了。 她一眼看到,于未进门的第一瞬间便看向姜来。 那眼神,比教室外面的眼光还让人目眩神迷,卷着太多情绪。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啊,啧啧。 眯了眯眼,她端起放在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立马龇牙咧嘴。 靠,忘洗杯子了,早上的咖啡味儿还在,好苦。 . 于未一下课就出了教室,姜来抬眼就见他消失在门口,以为他是去厕所的,没在意。 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要下雨,她和于未都没有带伞,有人传话让她去一趟秦优老师的办公室。 秦优在教高一,办公楼不在她们这层。 她下了两层楼,在英语组的办公室里,看到秦女士正仰在椅子上,上班时间光明正大地摸鱼,笔记本电脑里放着一部无字幕的外国电影。 秦优戴着蓝牙耳机,没听见动静,姜来走过去,干脆摘掉她的耳机。 “秦老师,您找我。” 因为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她措辞十分客气,特别官方。 耳机被摘下来的瞬间,电脑里的电影就自动暂停了。秦优扭头看到她,先是撇了下嘴角:“在学校我就不是你的漂亮妈妈了?” 姜来:“……” 然后,秦优才从办公桌旁边摸出一把伞:“等会儿放学可能下雨,你和未未一起打伞。” 姜来看了眼手里的伞,疑惑:“就一把伞啊?” 秦优:“我是卖伞的?” “……” “那我们不能一起坐您的车回去吗?” “当然不能。”秦优无情拒绝。 姜来:“为什么?” 秦优慢悠悠地合上电脑:“因为我现在要溜了。” “……” 算了,到点下班一直是秦女士的风格,只要没有英语早读和晚自习,她一定是准点下班、第一个冲出学校的老师。 这一切,还都是因为朱阿姨。朱阿姨和秦女士教的是同一届,是她们的年级主任,太惯着她了。 拿着伞走出办公室,姜来慢吞吞地往楼梯口走。教学楼和办公楼连在一起,所以楼层间的建造蜿蜒曲折,走廊很长,层层叠叠的。 快要走到楼梯口,恍然抬眼。人影绰绰,她看到熟悉的身影,不太确定,站在原地盯着不远处看着。 直到于未侧身,她才在灯火中看到他的脸。 他身前站着的,是她在篮球场边儿上碰见的女生,找她帮忙递情书。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女生表情羞赧,模样吞吐。于未脸上的神情很温和,是笑着的。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近,就正常地聊天距离。 看了会儿,姜来的视线定定地落在两个人的嘴巴上。 说什么呢? 又过了会儿,她眼花缭乱,蹙眉。 好烦,有机会一定要去学唇语。 “就像你在信里说的,我高三,是人生中重要的阶段之一,我的确不会在这个阶段谈恋爱。” 于未的声音平稳低缓。 第67章 ? sweet dreams ◎本身就是一道无解题。◎ 视线没来得及收回来, 姜来干脆坦然地看着他,看他过来,然后极其自然的先开口了:“秦女士说等会儿放学可能下雨, 给了我一把伞,让我们打伞回去。” 于未:“哦。” 他微微垂眸, 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表情没有任何破绽,就仿佛刚才他和那个学妹站那儿说话, 她一点儿也没有看到。 或者说…… 她根本就不在意。 “刚那个女生, 我是来还她情书的。”楼梯拐角处,于未见她完全没有要说别的话的意思,沉吟两秒, 低声解释。 姜来淡淡地应了一声。 于未又道:“我不会在这个时候谈恋爱。” 姜来点头, 偏头看他:“我知道啊。” 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 在心里嘀咕一连串,于未憋了又憋, 最后只哦了一声, 情绪突然骤降,有点儿闷闷不乐的。 察觉到他的心情变化, 姜来停下, 抬头看他:“为什么不开心?” 他太少有不开心这样的负面情绪了, 所以一旦表现就出来就特别明显, 包括前几天,理科班那个男生给她送试卷的时候也是。虽然当时夕阳的光线有些晃眼, 但她回想起来, 他那会儿好像是有点臭脸。 姜来以为, 他是因为她身边出现了一个陌生男生, 引发的一系列双向关系被侵占的危机感。 被需要,这件事对于未来说太重要了。所以他朝她伸手的时候,哪怕她可以自己站起来,也会去握住他的手。时间长了,她在这种面面俱到的包裹下,形成了依赖。 一个想要被需要,一个习惯依赖。 他们之间的双向关系,但凡涉及到外人,就可能有种被侵占的感觉。 “没有不开心。”于未揉了揉她的头,“要和公主一起打伞回家,我挺开心的。” 姜来:“……” 好敷衍,这语气,他觉得她信吗? 还想说些什么,被一道声音打断。 “于未!” 上了楼层,谭老师正好从办公楼的区域过来,叫住了于未,折身又往办公室走,“正好,你过来帮我个忙。” 于未闻言跟了过去。 之后的晚自习,他一直没有回来过。 . 姜来和于未闹脾气了。 于未以为他们闹脾气的点在于,他被学妹送情书表白,她撞见了,却没有任何反应。而且她还帮别人递情书,他太在意这件事了。重点是他心气不顺,他先低头哄了,姜来没有半点搭理他的意思。 然而,姜来觉得他们闹脾气,是因为地理习题册上的最后一道题。他们打电话争辩到凌晨两点,她没有争赢,觉都没有睡好。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怨气重的要死,跟厉鬼没有任何区别。 青春期,敏感又气盛,他们很少有这样的摩擦,自己都觉得奇怪又别扭,却莫名架在这儿了。 在于未家吃完午饭,姜来冷着脸:“我吃饱了。” 起身把碗筷放在水槽里,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家。 于未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饭。 对面的朱妍和秦优面面相觑,互相摇了摇头,又看向于未。 这俩孩子什么情况? 过了几秒,于未烦得不行,垮着一张脸,把碗筷一放:“我也吃饱了。” 话落,飞快走回卧室,把门关上。憋着一股气,没敢撒出来,关门的幅度很大,声音却很轻。 秦优:“……” 朱妍:“……” 下午上学,姜来和于未同时打开家门,视线相撞一瞬,便默契地移开。从进电梯到坐地铁,全程一句话也没有说。 进校门和去往教室的路上,都是姜来走在前面,于未跟在后面。 走到楼梯处,姜来突然折身,朝另一边走去。 于未顿了下,抬眼:“去哪儿?” 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姜来绷着声线,回他:“小卖部。” “哦。”应了一声,于未又跟着她往小卖部的方向走。 走出几步,姜来停下,转身。于未立马收住脚步,隔着两米远,也停下。临上课还有十几分钟,周围的人流穿着和他们一样校服,人声嘈杂。 “你跟着我干什么?”她蹙眉问道。 于未:“我也去小卖部。” 她语气不悦,他无意识地跟着生硬起来,说完才觉得自己这态度不对,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低缓着声音,补了句,“不行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桃花眼沾染了小狗一般的湿漉漉,抬眼时的上目线盛满了讨好和渴望,就差把“求和”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姜来盯着他看了几秒,正要开口,体委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胳膊搭在于未的肩上。 “干嘛呢?” “……” 抿了抿唇,于未把他的胳膊拨开。 见状,姜来干脆闷头往小卖部走,买了一瓶气泡水。从小卖部出来,撞见于未和体委,她侧身走过,瞄到自己鞋带散了。 烦闷地蹙眉,她不是很想把喝的东西放在地上。犹豫两秒,正要认命,手里忽而一空,手背感受到短促的掌心温热,气泡水被拿走了。 姜来抬眼,是于未。 好像骨子里的一些惯性被激发出来,他已出现,她就下意识想要依赖他,哪怕他们前一秒还在闹小情绪。 没关系,她能屈能伸。 这么想着,姜来没动,舔舔唇,看着他,暗示意味明显。 “不是要系鞋带吗?系吧。”他站在一边,老神在在的,故意读不懂她的眼神,拿着她的气泡水,等她系鞋带。 没辙,姜来坦言:“我穿着裙子,不方便蹲下。” 于未哦了一声,歪头:“要我给你系啊?” 眼底兴味十足。 “……” 知道他是故意的,姜来默然两秒,作势要往下蹲,被他伸手拦住。 把气泡水塞回她手里,于未蹲下去给她系鞋带。 见他蹲下去,姜来弯了弯嘴角,心情愉悦。她刚拧松了气泡水的瓶盖,想了想,又拧回去,用力拧了拧。 “于未。” “嗯?” “你别抬头!” 他脑袋动了一下,吓得姜来立马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他这要是抬头,出大事。 意识到差点发生什么,于未低头飞快系好姜来的鞋带,耳根迅速泛红。起身清了清嗓子,才问:“怎么了?” 姜来跺了跺脚,确定鞋带系好了,把气泡水给他:“拧不开。” 拧瓶盖这种事,她还真没怎么找他帮过忙,因为遇到难拧的瓶盖,是小概率事件。但也不是不存在,所以于未没有怀疑。 他手腕一转,轻松拧开,看向姜来:“拧不开?” 眼睁睁看着他这么轻松,姜来都愣住了,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用劲儿不对,根本就没有拧得太紧。 伸手拿回气泡水,姜来边走边嘀咕:“刚才就是拧不开啊。” 没几分钟就要上课了,姜来在前面走得飞快,于未迈开长腿跟上。 晴朗的天气落下大片阳光,此时的空气里似乎还有夏末的余热,灌木丛里虫鸣不止。 “那我们和好啦?” 懒洋洋地走在她身边,于未问道。 姜来喝了一口气泡水,浓郁的葡萄味在口腔里散开。她看到阳光照进教学楼的楼梯间,转头说道:“我们吵架了吗?” 那倒没有。 于未心想。 “要不要喝?” 姜来把气泡水递出去。 像个黏人小狗一样,非要跟着自己去小卖部,转头扔下.体委,又跟着自己出来,最后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买。 无非是借口而已。 她早就看出他的小把戏了。估计她拧瓶盖的事儿,他这个聪明的脑袋瓜也能猜到。 于未垂眸看了眼,瓶子里的气泡水冒着小泡泡,液体在阳光下澄澈漂亮。他勾唇,故意道:“喝一瓶啊,不好吧?” 轻嗤一声,姜来收手:“爱喝不喝。” 果不其然,下一瞬气泡水被于未拿走了。她没停留,继续上阶梯。 班级里打扫卫生的小组早中晚都要打扫,这会儿楼梯间和走廊里还有拿着清扫工具的同学。 校园里永远不缺少沸腾,喧闹的声音一次又一次惊扰了枝头的鸟雀。 慢悠悠地走在阶梯上,于未看着姜来走到拐角处,走进阳光里。 “姜来。” 他突然低声喊她全名,平仄两声,四平八稳。 姜来顿住,回头看他。 在他沉声叫她全名的时候,心头骤然翻涌。 于未掂了掂手里的气泡水:“你为什么只喜欢喝葡萄味的?” 还以为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姜来都在心里打鼓了,没想到他只是问她为什么喜欢喝葡萄味的气泡水。 姜来:“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就是在第一次接触到这款气泡水的时候,一眼看中了冰柜里的葡萄味,紫红色的液体太适合盛夏,喝了一口之后发现太合她的口味了。于是她不再去尝试别的口味,也免得为了新鲜而踩雷。 所以问她为什么,她确实想不到原因,就是刚好喜欢而已。 于未:“是吗?” 姜来啊了一声,问他:“那你为什么喜欢篮球?明明有那么多运动。” 他们班男生不只有打篮球的,还有经常踢足球的。 心口忽而被撞了一下,于未低头轻笑道:“没有为什么。” 不知道是被阳光灼烧到了神经,还是周遭的声音太过嘈杂,所以心里像气泡水一样,咕噜咕噜升腾翻涌。 第68章 ? sweet dreams ◎好香啊你。◎ “……”姜来都被他这句直截了当的话噎到了, 她把书还给他,“你再背背吧,我先回去洗澡了。” 快十一点了, 再不洗就太晚了。 盖好笔帽,把于未的草稿纸和笔放回去, 姜来拿上数学习题册,回到自己家。 洗完澡盘腿坐在椅子上,姜来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正要继续写数学的最后两道题, 听到卧室外面秦女士和姜主任的声音,她打开门看了眼。 客厅没有开灯,两个人刚回来, 以为她睡下了, 轻手轻脚的, 抬头就看到卧室门口的她,吓得倒吸一口气。 “吓死我了, 你趴那儿干嘛呢?”秦优拍了拍胸口, 姜主任和她做着相同的动作。 姜来出来,在厨房倒了杯水:“你们才是, 做贼一样。” 话落, 瞄到秦优手上拎的东西, 在一个劲儿地往后藏。她手一抬, “秦女士,你们吃好吃的不带我?” 他们的女儿在学习的苦海里溺水, 他们居然鬼混到这个点才回来。 秦优狡辩:“没有, 妈妈就是觉得你高三了, 学习太辛苦了, 所以特地买了个蛋糕给你。” 姜来凑近看了眼盒子:“特地?” 这分明是吃了一半没吃完打包带回来的。 秦优:“……” 姜来喝着水,往卧室走,给了个台阶:“太甜了,我不吃,您吃吧。” 秦优和姜主任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放下东西去洗漱。 坐在椅子上和这个单元的最后一道题大眼瞪小眼几分钟,姜来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给于未发消息。 -【你还在背古诗词吗?】 隔了两分钟,于未回她。 -【嗯】 -【真想回到高一,给十五岁的自己两巴掌,让他不好好背,所有的痛苦都让十七岁的我承受了】 噗嗤一声笑出来,姜来敲敲屏幕。 -【现在不晚啊,十七岁的于未承受了,十八岁的于未就不痛苦了】 -【公主说的对】 -【那如果我说我有一道数学题,需要于老师的帮助,不知道于老师有没有时间呀?】 对面直接弹了一个语音电话过来。 “什么题?” 姜来看着习题册:“就今天的作业,最后一道函数题。” 那端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笔和纸准备好了?” 姜来嗯了一声:“准备好了。” “那于老师给你讲了啊。” “好。” 过了几分钟,姜来紧急叫停,盯着面前的草稿纸皱眉。 “你等会儿,你刚刚说的那个括号,括到哪里?” 要死,这道题的函数符号和字母太多了,隔空语音转文字,给她听得大脑混乱。放在桌上开着扩音的手机里沉默两秒,于未的声音再度响起,重复了一遍,带着倦意的声音又沉又闷。 “算了。”笔尖点了点草稿纸,姜来说,“我再看看,你先睡吧。” 话落,她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下一瞬,和于未的聊天框里便弹出了好几条消息。 -【很好】 -【果断】 -【决绝】 -【潇洒地】 -【挂掉了我的电话】 姜来瞄了一眼:“……” 她就是有点儿急着解决掉这道题而已,不把这道题弄明白,她睡不着。 没两分钟,外面传来动静,有一些细碎的人声。她没有在意,下巴杵着笔,对着草稿纸花里胡哨的解题步骤沉思。 房门被敲响,姜来以为是秦女士。她穿上拖鞋,趿拉着步子走过去开门。 看到门外的人,她错愕:“你怎么过来了?” 于未:“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过来跟你说。” 他的头发明显有些被揉乱的痕迹,宽松的黑t之下是血管清晰、筋络分明的手臂,透着慵懒的味道。 卧室的门没关,他特意留了门,走进去几步,瞥了一眼姜来,语气随意,笑说,“姜甜甜,好香啊你。” “小苍兰味的沐浴露。”姜来把桌前的位置腾给他,朝他摊手,“喜欢的话,拿你的青柠柑橘和我换。” 她很喜欢他身上的青柠柑橘味,和她偶尔闻到过其他青柠柑橘不太一样,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之前也问过他,是什么牌子的,他死活不说,神秘兮兮。 “喜欢。”于未拉开椅子,按着她坐下,“但不换。” 姜来:“……” 真难套路。 . 难得周六下午出太阳,姜来被秦优拖着出了门,美其名曰劳逸结合、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就把她骗去了离家很远的商场,因为商场在搞活动,秦女士不可能不去薅这个羊毛。 秦优在服装店里浏览挑选的时候,姜来就捧着手机跟在她旁边,戳戳这个网页,刷刷那个app,全程没说话。只在秦优拎着衣服怼到她眼前,问她好不好看的时候,她才会给点反应,也就点头和摇头。 好累啊,陪人逛街。 手机都玩的没劲了,姜来点开和于未的聊天框,想了想,算了。 估计他这会儿正在石景公园的露天篮球场上撒野呢,根本没空看手机。 姜来的视线无神地落在面前一张全身镜上,突然意识到,于未的课余生活好健康啊,比她健康太多了。 要是不上课,她基本上是足不出户。平时上课就够累了,在家躺床上不好吗?窗帘一拉,才是属于她的世界。 不像现在,她跟着秦女士,旁边还有一位热情的员工姐姐,在努力工作,主动给秦女士推荐衣服。 她最怕这个。 姜来心想,如果是她自己出来,绝对是看好一件衣服,试穿完排队付款就走,不给旁人任何跟她搭话的机会。 但墨菲定律诚不欺她,怕什么来什么。 秦优选的衣服太多了,她进试衣间的时候,姜来和员工姐姐一人抱着几件衣服,站在外面等秦优。 偌大的试衣间灯光偏暖光,制造出一些朦胧感,很适合拍照。过道里偶尔有来往的人,试衣间入口还排着长队。 寂静又略微凝固的氛围在两个人之间荡漾,姜来低头看手机,装作很忙的样子,生怕员工姐姐跟她说话。 但下一秒,员工姐姐开口了:“你们家的基因太好了,你和你妈妈都是又漂亮又气质好。” 姜来嗯了一声,客客气气:“谢谢。” 秦女士怎么还不出来? “我们这个活动就这两个星期,你不买几件漂亮衣服吗?” “嗯……不用了,我穿校服比较多。” 好在她说完这话,秦女士就出来了,姜来陡然松了一口气,心想,她下次再也不来了,说什么也不和秦女士一起出门来这么热闹的地方。 回到家,姜来刚在沙发上坐下,秦优就跟她说,朱阿姨和于叔叔去过纪念日了。 “你去对面跟未未说一声,晚饭来我们家吃。” 姜来哦了一声,随手拿了一个洗好的苹果,出门去敲了对面的门,没人应。她靠在门边,啃了一口苹果,正要给于未发消息,楼层里的电梯响了一声。 她下意识抬头,看到于未从电梯里走出来,穿着短袖,手腕上戴着护腕,外套搭在肩上,抱着篮球。 “你爸妈不在家,秦女士让你来我们家吃饭。”她收起手机,直起身来。 于未随手输家门密码:“他们去哪儿了?” 姜来跟着他进去:“好像是去过纪念日了。” 于未疑惑,偏头看她:“结婚纪念日?” 姜来眨眨眼:“不然呢?” 随手把篮球放在客厅一角,于未朝浴室走去:“我先洗个澡,等会儿过去。” 走出几步,想起什么,倏地顿住,转头看着姜来,“你家,只有秦阿姨在?” 坐在沙发上啃苹果,姜来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点了下头:“啊。” 于未:“嘶——”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秦阿姨做饭吗?” 脑袋上突然打下一个浓重的感叹号,姜来幡然醒悟,僵住,咬了咬下唇,眼巴巴地看着他,“要不……我们跑路?” 反正等会儿吃完晚饭就要去学校上晚自习,不如干脆直接跑路去外面吃。就是对秦女士不太友好,但她的黑暗料理真的太吓人了,他们只是还在长身体的孩子。 于未没表态,姜来干脆做了决定:“跑吧,趁她还没有动手。” 没想到,他们想着跑路,秦优也想着做饭这事儿很有心理负担,因为她不想做。她懒得做饭更懒得洗碗,厨房干净漂亮,做完之后又跟打仗了似的。 所以在于未洗澡的时候,姜来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找个借口搪塞,秦优就先开口了。 “你们去外面吃吧。”秦优洗完手,甩甩手上的水,“等会儿你们要去学校上晚自习,做饭有点来不及了。” 姜来:“……” 好的秦老师,谢天谢地。 天气彻底冷了下来,太阳落山的时间提前了不少。 姜来和于未在学校附近找了家面馆吃饭,老板家养了一只小狗,很可爱的田园犬,趴在门口。偶尔有小孩儿路过、或者进店的顾客,逗逗小狗,再摸一摸。 “这么喜欢狗啊,以后养一只?” 见姜来盯着门口的狗看,于未随口道,“正好我不在庆岭的时候,还有狗能保护你。” 说起这个,姜来还真想过以后经济独立了,过上猫狗双全的生活。她吹了吹面,说:“等我有钱了,我要养一只杜宾,护卫犬,安全感拉满。” 于未笑道:“门口那个不喜欢啊?” 姜来摇摇头:“它的脑袋看起来好像车座子,太可爱了,不凶。” 车座子,这什么形容啊。 轻笑一声,于未问她:“取什么名字?” 第69章 ? sweet dreams ◎欢迎来到十七岁。◎ 庆岭每年冬天都很冷, 伴随着初雪的到来,整个城市像被冻住了一般。走廊里不再有奔跑的同学,生怕地上有水, 一个不注意摔得四仰八叉。 外面打了霜,玻璃蒙上一层霜雾, 手指写过的痕迹转而又被掩盖。 姜来抱着保温杯,正要从秦优的办公室出来,撞见进门的谭老师。谭老师是来找秦优的, 拿着u盘, 要一份英语电影的资源。 礼貌地跟谭老师问好,立马被叫住。 “姜来,等会儿你帮我把u盘拿上去, 下节课给大家放电影。我下节课有点事儿, 你和课代表说一声。”谭老师把u盘交给秦优, 等她拷贝电影。 姜来:“不复习吗?” 谭老师:“马上元旦了,看你们最近复习挺刻苦的, 就当放松一下。” 点点头, 姜来站在原地等了十几秒,谭老师把u盘给她, 转头又和秦优聊了起来。 回到教室, 姜来把u盘交给英语课代表, 顺便传了话。她走在过道里, 正要从教室后面绕回自己的座位,被于未伸腿拦住。 姜来停下, 抬眼。 于未刚睡醒, 头发有点乱, 双眼迷蒙, 单手撑着脸,莫名有股颓丧味道。他朝她伸手:“有点儿渴,想找公主讨水喝,可以吗?” 姜来没说话,把杯子递了出去。于未打开一看:“你生理期?” 保温杯升腾出热气,红糖和姜味飘散在空气中,杯子里也能看到一些姜丝和红枣。 嗯了一声,姜来神色很淡,跟外面的天气一样,没有丝毫暖意。 看她这样子就是刚来,小脸寡淡,生理导致的心气不顺写在了脸上。 “你等我会儿。”盖上盖子,于未把保温杯还给她,起身跑出教室。姜来都没来得及叫他,马上就要上课了。 课代表说这节英语课看电影,欢呼声骤然响起,几乎要把天花板给掀了。 教室里没有开灯,窗户边上的窗帘也被拉上了,只留下缝隙,泄进来几缕微弱的自然光。 电影是哈利波特系列电影的第一部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班里有人看过,后排传来窸窸窣窣地讨论声。 大家看电影的看电影,讲小话的讲小话,还有在嘈杂环境里心平气和奋笔疾书的。 于未从前门进来,没有人注意,他路过姜来的座位,随手把暖宝宝塞她怀里,头也不回地走到自己的位子。 本来在专注地看电影,有点猝不及防,姜来愣了下,低头一看。怀里被塞了一个小熊模样的暖宝宝,还有几个暖宝贴,暖宝宝应该是刚充满电,有点烫。 不过,这个暖宝宝好眼熟。 “……”微微抿唇,姜来失语。 他不会把朱阿姨的暖宝宝抢来了吧? 转头看向于未,姜来果然迎上了他的视线。他拍了拍腹部,朝她做了个口型——“捂好”。 哦。 姜来把暖宝贴放好,捂好暖宝宝,温暖瞬间蔓延开来,整个人舒服不少。 后桌抵靠在墙边,偷偷摸摸的。捣鼓了半天,戳了戳姜来的后背:“姜来,后天跨年,莲花广场那边有无人机表演,我理科班的小姐妹说去玩,你要不要一起啊?” 姜来摇摇头:“我每年都和家人一起跨年的。” 因为新年第一天是她的生日。 后桌抬头,表情揶揄:“这个家人……该不会是有于未吧?” “……”姜来噎了下,“他也、算是家人吧。” 哦哟一声,后桌点到为止,把桌下的手机塞进桌兜里,看着投影仪放映的电影。半晌,她突然感慨道:“我第一次看哈利波特的时候,还以为赫敏和哈利波特是一对,没想到是罗恩。” 姜来点点头:“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后桌笑起来:“但你不觉得,罗恩有点笨拙的可爱吗?” “笨拙的可爱?” 暖宝宝的温度扩散太满,姜来甚至觉得有点热了。 后桌:“是啊。笨拙、真诚,又可爱。” 抱着暖宝宝调整了一下姿势,听到后桌这句话,姜来垂眸顿住。 无端的,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于未的身影。 念及此,她下意识转头,意料之外地撞上于未的视线。 他到底是在看电影,还是在看她啊? 太习惯了,所以她在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很少主动去观察于未,更难得将他概括成某些形容词。 除了意气风发,他的确有时候像小狗一样。 笨拙、真诚,又可爱。 . 莲花广场的无人机表演声势浩大,吸引了不少市民去那块儿跨年,不过就算没有这场无人机表演,莲花广场每年也是庆岭人必去的跨年圣地,仿佛某种约定成俗的仪式。 姜来嫌广场人太多,不想去,所以吃过晚饭之后,跟于未在广场路边和爸爸妈妈分道扬镳。 深夜极寒,似乎有落雪的趋势,就算逼近凌晨,街道上依旧人潮汹涌。 同于未一起逆着人群往远离莲花广场的方向走,姜来双手插在棉服兜里,看着街道边的门店和行人。 “诶诶诶,有烤红薯!” 惊喜地拍了拍于未,姜来指着街边不远处的小车。 于未捏着手机,翻着什么页面,抬头看了眼,应了一声:“想吃?” 这不是很明显吗? 没有什么比冬天吃烤红薯更让人感到幸福的了。 瞥见她的眼神,于未收起手机,提步朝那边走去。姜来嘻嘻一笑,跟上他的脚步。 虽然距离零点还有十几分钟,班级群里已经开始有人预热了。发红包的、送祝福的,甚至还有搞怪整活的,发了一些照片在群里,惹得聊天框里全是“哈哈哈”。 大家都在不同的地方快乐地度过今年的最后一天。 姜来懒得掏手机,接着于未的手机看了眼班级群,美滋滋地吃烤红薯去了。 路口车水马龙,姜来低头专心地剥烤红薯的外皮,没看路,被于未拽着帽子拎了回来。 “这么好吃?红绿灯都不看。” 姜来抬手:“真的好吃,你尝尝。” 于未垂眸,看了眼面目全非的烤红薯,故作嫌弃:“啃成这样。” 姜来撇嘴:“你再嫌弃?” 只剩下十秒的路灯变成了绿色,车辆停驻,行人开始移动。 看了眼手机,于未想了想,叮嘱她:“别过马路,在这儿等我。” 姜来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蹦出一个字,于未就已经跑远了。 又要干嘛?跑这么快。 但她倒是真的站在原地没动,在人来人往中消灭烤红薯。 路口的人和车越来越少,几乎都已经堆积在了莲花广场,只剩下零星的人偶尔来往,旁边的路灯看起来都孤零零的。 过了几分钟,于未回来了,风尘仆仆,却因为奔跑,带着满身的热浪。他停在她面前,青柠柑橘味随着风散开,侵袭着她的感官。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姜来转身,把装着烤红薯外皮的塑料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双手插兜看着他。 于未拿着打火机和一盒仙女棒,拆盒子的速度飞快,卡着时间似的,生怕错过了。 “仙女棒啊。”姜来欣喜,还以为今晚吃饭吃得太晚,耽误了太多时间,没有这个环节了。 于未嗯了一声,把几支仙女棒塞她手里。 火苗点燃仙女棒,噼里啪啦的火花立马飞溅起来。仙女棒迸发出来的两簇火光,把路灯落下的昏暗全部照亮。 看着她玩仙女棒,于未收起打火机:“公主的仪式,每年都不能少。” 刚吃完饭出来,他就一直在翻手机,还问了家住这附近的同学,哪里有卖仙女棒的店。 像烟花一样小小的一团,仿佛所有的希冀都被握在了手里。 于未盯着手机锁屏显示的时间,数字五十九变成两个零,远处莲花广场的电子屏响起烟花的声音,仙女棒的火光恰好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缕白烟。 “姜甜甜。” “嗯?” 于未扬眉,朝她张开双臂,在凛冽的寒风里笑得张扬肆意:“欢迎来到十七岁。” 姜来大大方方地抱住他,厚重的衣服挤压在一起,将身前所有的寒气排掉。 她笑道:“我又和你同龄啦。” 路口的街道没什么人,空气里因为低温冷冷清清。她却丝毫没有觉得寒冷,一定是因为刚才的仙女棒,也一定是因为身前的少年。 她太喜欢拥抱了。 阳光、香味、安稳,所有温暖,好像一下子融进了身体里,一寸一寸地渗透进去。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她都可以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青柠柑橘味,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就好像,她真的抱住了一个炙热的太阳。 . 广场的活动搞到了凌晨一点,于未和姜来回头去找爸妈的时候,秦优和朱妍流连忘返,回家路上还在热火朝天地聊着。 姜来困得不行了,洗澡差点睡着。 秦优和姜主任在客厅里喝水,漆黑的窗外突然飘起了白雪。秦优惊喜,走到姜来的卧室正要叫她看雪,发现她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给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对门也很安静,朱妍和于主任到家就洗漱睡觉了,只剩下于未的房间开着灯。 他们高三元旦只放一天,二号就要去学校上课,虽然没有布置作业,但于未总想着赶在姜来之前复习到下一个单元,然后就能在她有问题的时候,及时地帮她解决掉。 更何况,他睡不着。 冲动了,冲动抱她了,到现在都没有缓过劲儿来。眼睛盯着习题册,脑子里一遍又一遍播放十字路口的拥抱。 第70章 ? sweet dreams ◎真好。◎ 跨了年, 之后的时间像上了发条一样,在无数个缝隙中消失不见。苦逼的高三生连过年也只有一个星期的假期,然后就成为了每天倒数着过日子的高考生。 后桌不只一次跟姜来抱怨过, 时间过得太快了,她觉得昨天还是高一新生入学的时候, 在附中宽阔的广场上看自己被分在了哪个班。没想到啊,这就要考大学了。 姜来不置可否,只是依旧每天被她拉去小卖部, 固定买早上的咖啡和晚上的牛奶。做不完的习题, 和越来越两点一线的日子,似乎是最后这一学期的唯一写照。 草长莺飞,百日誓师大会临近。 谭老师一下课就跟姜来说了誓师大会演讲的事, 姜来当即懵了。 “我啊?”她咽了咽喉, 想想就开始紧张了。 谭老师点点头:“校长让在年段前十的同学里挑一个, 老师和其他科任老师商量了一下,觉得你最合适, 你觉得呢?” 她觉得她不合适。 沉吟两秒, 姜来欲言又止,吞吐出一句:“我觉得我不太合适。” “老师们都觉得你可以的, 你试试?”谭老师下节课是对面理科楼的, 她看了眼时间, 拍拍姜来的肩膀, “就这么说定了啊,先写写稿子, 下周三早上演讲啊。” “谭……” 咬了咬唇, 姜来坐下。 后桌咂咂嘴, 看着姜来, 说出了她的心声:“完了。” “是完了。”姜来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我哪里合适啊?我上去就抖得跟踩了缝纫机一样,我得哭着下来吧。” 后桌试图安慰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安慰的措辞,因为姜来说的是事实。 她记得高一的时候,那会儿大家都不熟,有一次月考结束后,开班会,姜来就被谭老师拎上讲台做学习分享了。当时姜来就跟她说的一样,腿抖得跟踩了缝纫机似的,声音也抖。 “要不……你找于未?”后桌喝了一口咖啡,已经对这味道免疫了,表情都不变一下,“来一个狸猫换太子。” 姜来眨了眨眼:“能行吗?” 后桌:“试试呗,反正只是一个誓师大会,中心思想就那么些。校领导都说了在年段前十里找人,谁上不都一样?” 说得对。 认可地点了点头,姜来在下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把于未拦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 “商量个事儿呗?”姜来拽着于未的校服袖子轻轻晃了晃,笑得乖巧。 看她这样子就没什么好事儿,每次有求于他,就是这副样子。 于未看着她,哼笑两声。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他往旁边墙壁上一靠,“说吧,是要贪图我的美色,还是贪图我的钱财。” “……” “都不是。”姜来说,“谭老师让我下周百日誓师大会演讲,你知道我不擅长这种事,所以你去吧。” 见他眯了眯眼不说话,模样思忖,似觉得她有诈。她干脆歪头凑近,“我们一家人,谁去都一样,对吧?” 于未觉得,他当时一定是被她这句“一家人”冲昏了头脑,才一口答应了下来。 毕竟前一天口口声声跟他说是一家人的人,第二天中午就因为餐桌上的最后一个蟹腿,和他大打出手,结果当然是他让步。 庆大附中每年的百日誓师大会规模都很壮观,恨不得让方圆百里的所有学校和居民知道,用锣鼓喧天来形容都不过分,录像的、拍照的,到处都是。 姜来在这样的氛围中深深社恐,只希望过状元门的活动赶紧结束。 校领导在主席台上激情澎湃地喊口号,姜来在操场上走神,后桌站在她的身后,塞给她一颗牛奶糖。 方阵里的学生窸窸窣窣,不少搞小动作的,对于这种听多了的口号声和所谓的鸡汤没有半点反应。 牛奶糖的香味在口腔里散开,姜来把糖纸塞进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正好瞄见走过来的德育处主任,立马绷着嘴角,当无事发生。 “诶诶,于未要上去演讲了。” 后桌微微前倾,小声说。 姜来抬头看了眼,主席台侧边,于未已经在候场了,两手空空,看样子是脱稿演讲。对他来说,读稿子才是限制他的发挥,他根本不需要演讲稿。 云层散开,阳光投射下来,在绿茵草地上落下大片明媚和阴影。 姜来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 不清晰的光晕里,于未出现在视野之内。他站在主席台上主持的时候,是身板挺直的小白杨,但这种演讲场合,他随意的很。 校服外套不拉上,领口两颗扣子也不扣,眉眼间有股吊儿郎当的劲儿。话筒抵在下巴,浑身的傲气在这一刻毫不掩饰。 姜来已经瞄见德育处主任皱眉了。 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夸夸其谈,言简意赅、点到为止,于未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例子,都让台下的同学们产生深深的共鸣,都大声配合他、回应他,并且为他欢呼。 原本上下眼皮打架、即将打瞌睡的同学,都因为他的话瞬间亢奋起来,气氛别提有多好。 “本来想说,‘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但又觉得。”于未恰到好处地停顿两秒,指尖轻轻点了点话筒,“大家也不过十七八岁,想读什么样的大学,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我们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不要设限。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肆意享受青春,享受人生吧。” 操场上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姜来看着台上,一时间分不清是太阳的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还是他在发光。 她好像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初春。 . “出的什么题啊。” 双手托腮,姜来都不想看一眼放在桌上的试卷。 最近的日子在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中度过,姜来偶尔会因为政治焦虑,其他学科一切正常,唯独政治,起起伏伏,跟她的心电图似的。 今天也不例外。 庆岭市第一次集中诊断考试结束后,姜来完全没有心情去看成绩单。在考试的过程中她就感觉到了,很离谱,第一道选择题就错了,她是真的看abcd哪一个选项都像是正确答案。 因为她不想面对,试卷还是于未给她拿回来的。 可是不想面对也得面对,她的目标是庆大。 “题出的有问题,印试卷的纸也有问题,反正不是公主的问题。”于未拿起试卷抖了抖,又看了一眼她的错题。 姜来抬头看他:“你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于未:“我没有,我真心实意。” “你最好是。”嘀咕一声,姜来拿走他手里的试卷,认命地翻开课本,开始查漏补缺,“你知道有一位叫韦纳的心理学家提出的成败归因理论吗?我不能永远把失败赖给不稳定不可控的内外界环境,毕竟我发烧的时候,历史都能考高分,我就是学政治方法不对,而且不够努力。” 可能是缺少对学科本身的兴趣,她在学政治的时候,稍微有点抵触情绪,所以没有学习其他学科时候那股铆足了劲儿的努力。 她叹了一口气:“可是真的好难。” 于未靠在桌角,垂眸看她,没有说话。 姜来又吸了吸气,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像要哭了一样:“我们能不能换个脑子啊,高考完就还给你。” 太憋屈了,她真的下一秒就要掉小珍珠。 没忍住笑出声,于未捏了捏眼角,有些无奈。大掌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然后单手捏着她的双颊,微微往上抬了点。 “别哭。”他沉声道,“公主怎么会被小小的困难打败啊,不是还有我吗?你说的成败归因理论我不完全认同,有的时候,要先照顾自己的情绪,不用太客观的去分析。” 收手,于未语气轻松,“去钓鱼吗?” “啊?” 上一秒还在惆怅,这一秒听到于未突然急转弯的话题,姜来懵了。 钓什么鱼?大半夜的。 但她这会儿状态不好,硬学也学不到什么,不如出来透透气。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于未说的钓鱼,不是在河里,是在小区的池塘里。池塘里水面平静,见不到一只观赏鱼,她都怀疑是不是太冷了,物业根本没有往里面放鱼。 这个天儿,深夜气温依旧很低,冷得要死,池塘里怎么可能有鱼。 旁边的石头台阶有点滑,她刚刚还差点摔一个屁股墩,还好被于未眼疾手快捞住了。 “于未,算了。”在旁边站了会儿,姜来拍拍他的肩膀,“我觉得你比我压力还大,回去早点睡觉吧。” 大半夜跑来小区的池塘钓鱼,拿着不知道从家里哪个角落里摸出来的渔具,像在发神经,纯有病。 最有病的还是她自己,竟然还真就跟他一块儿来了。 于未:“钓鱼挺解压的,你试试。” 姜来:“……” 她真怕池塘里有鱼,等会儿给她拽进池塘里。再说了,她都懒得把手从兜里拿出来。 “我婉拒——” 话没说完,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她拖长了音。 于未把鱼竿塞她手里了。 钓鱼这事儿本身就讲究一个静,鱼竿在手,姜来瞬间觉得自己被定住了。她僵着身体,偏头里看着于未。 于未瞥她一眼,笑得懒散:“又用眼神骂我呢?” 姜来抿唇:“知道会被骂,还上赶着找骂。” 这池塘里根本钓不起来一条观赏鱼,池面平静,只倒映着天际的月色。伴随着偶尔拂过的风,掀起小幅度的涟漪,又再次归于平静。 第71章 ? if … ◎你怎么都不看人眼睛啊?◎ -【我前面还有五个人, 快了!】 姜来低头看了眼手机,宋唯栀在聊天框里实时播报她的位置,顺带配上一张照片, 金碧辉煌的卫生间门口的照片。 她扫了一眼照片,没有点开, 动动手指敲屏幕。 -【不急】 空气有一些黏腻,在喧闹的声浪中愈发潮热,厚重的隔音门被推开又关上, 走廊里偶尔传来其它包间里的歌声。 蓝调光充斥在包间里, 忽明忽暗。 姜来坐在沙发角落,捧着椅背柠檬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四面屏像立体环绕一般, 在好听和难听中反复横跳, 期间还混杂着一些笑声。 周围的人忙着社交, 不停地走动,随处挤到别人旁边。唯独姜来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和旁人有屏障一般。手机屏幕熄灭, 又被她摁开,看了眼时间。 九点五十五分。 等宋唯栀上完厕所回来, 她就找个借口开溜。 班长上午在群里说聚餐的事, 她想推脱, 又怕别人觉得她不合群, 毕竟当初军训的时候,她就没有参加, 更没有参加军训期间的集体活动。 本来想着, 吃个饭而已, 就当脸熟一下同班同学了, 别到时候毕业了,都不知道几个人名。但谁能想到,在小馆里吃完饭,他们又跑来ktv续摊了! 更要命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要回学校。 “姜来,你怎么不点歌啊?”班里的一个男生坐了过来,语气熟稔,“他们那些麦霸确实太过分了,都不给别人一点参与感。你想唱什么?我帮你点。” 陌生的气息忽而靠近,姜来别扭了一下,婉拒:“不用了,谢谢。我不喜欢唱歌。” “就图个热闹,你看咱团支书,唱《最炫民族风》都能跑调,没事儿的。” “谢谢,真的不用。” 救命啊,这人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腹诽一声,姜来并不好看的脸色被隐匿在晦暗的灯光中。 见她神色淡淡,兴致不高的样子,男生没再提唱歌的事,只是拿出手机,十分自然地开启了下一步:“那你通过一下我的微信好友呗,是不是加你的人太多了,你都不看啊?” 姜来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飞快地给宋唯栀发了一条消息——【救我!】 她转而把手机反扣在腿上,“不好翻,下次吧。” 男生立马去班级群里找到姜来的微信:“没事,我这会儿重新给你发一个好友验证。” “……” 姜来抿唇,绷了绷嘴角。 这好友就非加不可吗? 额角突突两下,她有些头疼。心想算了,加就加吧,顶多在她的列表里占据一个坑位躺尸。 正要拿起手机,包间的隔音门被推开了。 “姜来!快快快,有事找你!” 宋唯栀一进门就直直朝姜来冲过去,动作飞快,快到人影几乎要变成残影,姜来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握着手腕拉了出去。 对于包间里的其他人来说,只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小插曲,但刚刚和姜来搭讪的男生懵了,抬起手,欲言又止。 出了包间,姜来松了一口气,语气平平:“爱你。” 这两个字被她说的毫无感情,没有半分爱意可言。 “你别,我不要你这虚无的爱。”宋唯栀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拉着她往楼下走,“我厕所都没来得及上,膀胱要炸掉了,你得对我负责啊,陪我找个厕所。” 正是周六最热闹的夜晚,不管是楼上还是楼下,金碧辉煌的卫生间门庭若市,根本看不出来是排队上厕所的。 看了眼一楼的卫生间长队,宋唯栀欲言又止,最后绷着嘴角点头:“来来,过了今晚,咱俩可就是过命的交情了,过我的命。” 当然不能过她的命。 姜来站在昏暗的大厅里,借着玻璃门外的霓虹看到街对面的奶茶店,双层门店,应该有卫生间。 “去对面。”姜来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对面全是店铺,总有一家有卫生间的。” 宋唯栀借奶茶店的卫生间时,姜来就站在吧台跟前,盯着台子上放着的菜单看。这个牌子的奶茶她偶尔会喝,它们家主要以果茶为主,前段时间新出了一款夏日限定,青葡萄和青柠。 简直是顶级搭配,绿了吧唧的,看得让人发慌。 能好喝吗? 一旁的店员见她盯着菜单出神,便跟她介绍起来新品。 姜来摆摆手:“谢谢,我不喝。” 过了几秒,又觉得来借人家的卫生间,在这儿干站着不买一杯,好像不太好。再者,她确实有点渴。ktv里的柠檬水不够喝,班里的人几乎都在喝酒,她也不好意思越过重重人群,去拿装柠檬水的玻璃壶。 斟酌半晌,她开口:“那个……要一杯鸳鸯奶茶,半糖,热的。” 街道边上霓虹闪烁,行人来往。门口忽而被带进来一阵风,在她说话的期间,有人走了进来。 姜来付完款,就低头靠在一边玩手机。 视线内是一双白灰色的板鞋,鞋子侧面是很夸张的拼贴字母。这双鞋她很眼熟,她有一双,只不过是□□色的。 男生站在她旁边,点单时的声音很好听,个子也很高。他戴着蓝牙耳机,同耳机那端的人讲话,语调散漫,在问对方要喝什么。 大概是对方要求太多又纠结,男生稍有不耐的“啧”了一声,沉声:“有完没完。” “鸳鸯奶茶。” 店员将奶茶放在吧台,姜来伸手去拿,刚触碰到杯身,顿了下。 有点凉。 又或许是常温,反正不是热的。 欲言又止,最后她握住杯身正要收手,杯子上端被一只漂亮的手扣住。骨节分明,离她的手有一点距离,头顶灯光落下的影子,让他的手完全盖住她的。 “你好。”男生叫住已经转身去做下一杯的店员,“她要的是热的。” 完全把她的心声说了出来。 姜来平缓地眨了眨眼睛,在店员过来看单子的时候,同他一起收了手。 店员:“不好意思,我给你重做一杯。” 说着拿走那杯鸳鸯奶茶,转身去重做。 能这么干脆直接地说出来,好酷。 姜来这才瞄了眼男生,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声音很轻,也很快飘散在空中,在略微喧闹的店内,不仔细听不一定听得清。 男生垂眸看她,摇了摇头,语气随意:“没事儿。” 转而笑骂着对耳机那端的人说,“你有病啊?我不去。” 虽然只是瞄了一眼,但她总觉得他有点眼熟,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毛病,帅哥都是相似的,长得眼熟可能只是她觉得他长得好看而已。 店员把重做的那杯鸳鸯奶茶拿过来,姜来道了声谢,转身见宋唯栀走过来,一副得救的表情。 “我差点死掉。”她随手从吧台上扯了一张印着奶茶店图案的纸巾,擦了擦手,“我们还回对面吗?” 姜来立马摇头:“好不容易出来了,干嘛要再过去,回学校吧,我困得要死。” 说的也是。 点了点头,宋唯栀看了眼她手里的奶茶,正想说她也买一杯,抬眼间看到她身后的男生,倏然愣住。 下一秒,她拉上姜来,飞快走出奶茶店。 姜来:“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招呼也不打一声,她差点被奶茶里的珍珠呛到。 宋唯栀瞄了眼身后的男生:“刚刚那个男生,就是我开学的时候跟你说过的。咱们学校法学院新生,于未。” 她咂咂嘴感慨,“不愧是扛得住咱们学校官网视频死亡滤镜的男人,真他妈好看。” “啊。” 恍然大悟,难怪她刚刚觉得那个男生有点眼熟,原来是一开学就声名大噪的那位。 她没有参加军训,借口生病在家窝了两个星期,正式上课的前一天晚上才到宿舍的,她唯一的室友宋唯栀也是那时候才到宿舍。 不过她们在宿舍分配结束之后,就已经加上微信聊了很久了,而且宋唯栀性格活泼,她们见面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尴尬的感觉。 指腹感受到隔着奶茶杯的温暖,姜来在心里想,刚刚就是这样。 就像和宋唯栀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她站在那个叫于未的男生旁边,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还有他意料之外帮她,她竟然一点也没有觉得慌乱。 没有不自在,也没有紧张,胸腔里平静得像是一汪清泉。 而且,他身上是什么味道啊? 好好闻。 . 姜来难得早起,去图书馆写没写完的普心作业。 阴晴不定的天气开始飘小雨,她从卫生间出来,边朝接热水的地方走,边给宋唯栀发消息。 社科图书馆三楼接水的地方被矮墙隔开,台子和水箱上放了很多水杯。 路过的时候随手放了杯子,她根本不记得她的玉桂狗水杯放在哪里,但好在杯子好认。她拿着杯子接了半杯热水,又接了点冷水。 接水区偶尔有人进出,她靠在一边,回宋唯栀的消息。 熟悉的白灰色板鞋闯入她的视线,她眉心一跳,捏手机的手莫名紧了一分,低头喝了一口水。 几秒后,那双鞋换了方向,停在她面前。 姜来抬眼,撞上一双桃花眼。 这是第二面,却是她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他的脸。 她很难形容这双眼睛,说深情不够,说缱绻太少。但相比之下,整张脸更有冲击力,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眉宇间傲然凌厉。 不笑时,带着几分清冷。 所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时,她走了几秒神,然后收回视线,垂下。 第72章 ? if … ◎那他陪她好了。◎ 姜来的校园卡不见了。 在她想去图书馆借书的时候, 翻遍了宿舍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校园卡。 这个世界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定律。比如,当你很想找到某样东西的时候, 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找不到,而你无念无想的时候, 那东西就又会出现在你眼前。 不管是弄丢了,还是暂时找不到,对姜来而言都不重要, 因为她甚至想不起上一次用它是什么时候。这一周没去过图书馆, 几乎每天和宋唯栀同进同出,公寓楼下的闸机,都是她帮她刷的。 所以, 她的确好久没有见过她的校园卡了。 宋唯栀说可以去行政楼的信息中心补办, 正好下午没事, 陪她去。 姜来摇头拒绝了。她想一个人去补办,虽然可能会因为面对陌生的环境和老师, 在门口徘徊十几秒, 但每次完成这样往前跨步的举动,她都觉得有那么一丁点成就感, 继而得到愉悦畅快。 “我现在唯一欣慰的事, 是那张卡上面的照片还看得过去。” 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姜来进卫生间洗完手, 随手扯了张纸巾擦手,“就算被谁捡到, 都不会太丢脸。” 宋唯栀闻言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校园卡, 还好, 她的也看得过去。 学校这种信息采集, 永远都是你屁股刚挨着凳子,甚至还没坐好,拍照的老师就说“好了,下一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从学生公寓到行政楼,要路过几个球场。不同类型的球场分布在道路两边,用深绿色的铁网围着,篮球场的旁边是石板路和几颗桂花树。 周五下午,庆大全校都没课,正是各个球场和操场最热闹的时候。 阳光落下一片明媚,姜来没有打伞。球场上充斥着叫喊声和鞋底摩擦的声音,她穿过球场之间的道路。 倏地,旁边的篮球场传来一阵低呼,她下意识看过去。 好巧。 是于未。 不意外,又有点意外。 不意外的是,他经常打球,这个时候出现在球场,是情理之中的事。意外的是,庆大东区和西区各有一片篮球场,他偏偏在这边。 于未为了接球,倒退起跳拦球,没注意身后,撞在深绿色的铁网上了。 铁网另一边正巧有一颗桂花树,几簇树枝擦蹭着铁网向上生长,枝繁叶茂,数朵淡黄色的桂花漱漱落下。 姜来的眼底被这一幕占据,阳光晕染出一道彩虹光圈,伴随着纷纷落下的桂花。 同伴朝于未小跑过去:“没事吧?” 他没有一丁点狼狈,头发微湿,汗珠滑过下颌线,滴落在地面。双手撑着膝盖缓了一口气,他利落地拍了拍落到身上的桂花。 “没事儿,光顾着拦球了。”于未笑得明媚张扬,比头顶的太阳热烈更多。 下一秒抬头,隔着铁网,他撞上姜来笔直的视线。愣怔不足一秒,嘴角的笑意更甚,他抬了抬下巴,挑眉示意。 明明只是打招呼,姜来却跟触电似的,仓促收回视线,转身往前走。 好险,差点就看入迷了。 其实已经入迷了。 怎么会有这么热烈的人,身体里仿佛有无数盛开的花、纷飞的蝴蝶和一个太阳。 她很少能这么直勾勾地和人对视,除非似乎最亲密的家人朋友。 很奇怪,在看向他的时候,她挪不开眼,撞上他视线的那一刻,原本因为要独自去见陌生老师而略微紧张的心情,倏然平静,然后,愉悦感提前涌了上来。 静下来的时候,她习惯观察别人,也在不久前的那个晚上,她就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扯住了。 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某种冲动,想要靠近他。 . 算了。 刚涌上来一股无名冲动,就因为又一次社死,斩断了这个念头。 周三的校史馆活动,姜来是和宋唯栀一起去的,本来想趁人多,半路溜掉。结果因为心虚,加上宋唯栀过于敏捷,拉着她跑得飞快,她成功在校史馆三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上,摔了个屁股墩,一路滑了下去。 宋唯栀另一只手抓着栏杆,稳住了,没有她惨。 人几乎都在五楼,这里理应没人,只要她跑得快,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件糗事不会有除了宋唯栀以外的第三个人知道。 可是。 在她被摔懵了,像个小孩儿一样伸腿坐在台阶上,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就看到站在台阶下、她面前的于未。 动作比脑子反应快,姜来下意识按住了裙摆。 于未倏然收回视线:“没走光。” “……”要不让她死了算了。 而且她的屁股,真的好痛。 于未提步上了两节台阶,想扶她起来。 料到他要干什么,姜来垂眸:“你别过来,你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从我身边走过去。” 不要让她反复社死。 本来就觉得丢人,他要是过来扶她,那就是往她心口上插刀子。 脚步顿了下,于未低眸看她,两秒后,听她的话照做,往上走。 但踩上和她同一层的台阶,他停下,转身,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两条长腿伸开,摆着和她大差不差的姿势。 姜来蹙眉,偏头看他,疑惑:“你干嘛?” 双手垂在腿间,于未语气平稳:“我也摔了。” 恍然间,撞上他坦然的视线,姜来顿住。 原来朝她心口过来的,不是刀子,是小木锤。不轻不重地敲了她一下。 “屁股还疼吗?”于未问。 姜来收回视线,嗯了一声:“有点儿。” 疼意逐渐缓和,开始有点发麻了。 于未随手薅了下头发,朝她伸手:“先起来吧。” 说实话,刚刚上楼的时候给何乾江发消息,问大部队现在在几楼,他低头看手机,没想到转角就遇到这么一幕,而且当事人还是姜来。 她肯定觉得丢脸,觉得社死。事实证明,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无所谓,那他陪她好了。 “谢谢。”拍了拍裙摆,姜来随口道谢。 于未俯身,双手撑着膝盖,将视线同她齐平,直直看着她。 感受到逼近的气息和好闻的青柠柑橘味,姜来脊背一僵,下意识往后一靠,贴在了墙上。 于未扬唇,开着玩笑:“我觉得我长得还行,就算没有踩在你的审美点上,也不至于丑得不入你眼吧?” 姜来这才想起来,他上次说过的话。 怎么不看人眼睛。 主要是刚才经历了那一幕,他这会儿离她这么近,她多少还是有点觉得丢脸,虽然……他做了件让她出乎意料的事。 而且她的心里想着另一件事,哪里是长得还行啊?他是踩在她的审美点上的。 她抬眼,撞入一片春幕银河中,轻声再次说了遍:“谢谢。” 一声谢谢,莫名被她说得荡漾。 从校史馆溜掉去食堂吃饭,流行的音乐在食堂里回荡,校史馆楼梯间那一幕也在姜来的脑子里回荡。 宋唯栀仰头看着窗口上端的菜单:“生姜炖鱼。” “嗯?”听到她说话,姜来回神,跟着仰头,“有这道菜吗?” 宋唯栀摇头:“不知道。” 转而看向她,表情揶揄,“但姜作为配料,也不是不能炖鱼,对吧?” 姜来:“……” 她好像不是在说菜名。 姜来索性闭嘴,不搭腔,免得她瞎起哄。 结果下一秒,宋唯栀又咂嘴感慨:“姜来,于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般配的两个名字,就像西红柿炒鸡蛋,简直绝配。” 有那么一瞬间,姜来的脑子里竟然在想,谁是西红柿,谁是鸡蛋。 宋唯栀自顾自地说完,干脆地朝窗口的阿姨笑道:“阿姨,我要一份西红柿炒鸡蛋,盖在饭上。” 姜来:“……” . 自从宋唯栀说了西红柿炒鸡蛋,姜来每次看到这道菜,都觉得怪异。尤其是周末回到家后,满桌子的菜,她唯独没有碰西红柿炒鸡蛋。 窝在沙发上,她给宋唯栀发消息,下次不管举什么例子,都别拿吃的举例。 秦优做完课件,出来倒水喝,越过客厅看了眼窗外:“今天天气真好。” 听到这种开场白,姜来瞬间警惕,因为通常她的下一句话就是——“你出去走走,别老窝在家里,你都快长毛了。” 果然,心里的声音和耳边的声音同时响起,一字不差。 姜来抿了下唇,煞有介事地往窗外看了眼,迅速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太阳好大啊,我晚点出去吧。” 对她而言,晚点出去,就是不会出去的意思。 养她这么大,秦女士摸得透透的,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继续推拉:“就是要出去晒晒太阳,见见光。” “……”大人怎么永远都有一套适用于任何反驳的说辞。 最终还是姜来败下阵来,磨磨蹭蹭地在门口换鞋,纯浪费时间。 “太阳没下班,你就别回来。”秦优拎着一袋垃圾过来,“顺便把垃圾丢了。” 姜来:“……”哪有这样的? 抿着嘴角,欲言又止,最后咽了回去。 算了,她都已经站在门外了。 把垃圾丢进楼下的分类垃圾桶里,姜来看了眼手机。 很好,太阳大概六点四十下班,她需要在外面晃悠三个小时。 不想走得太远,这会儿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姜来在小区里缓步走着。 小区里有很多小狗,跟小孩儿一起奔跑,欢腾地跳跃。她是不太喜欢接触人的,但小动物,她最喜欢。 视线停留在一只又一只小狗身上,她都不知道此刻欣喜的心情是因为明媚的好天气,还是这些可爱的小狗。 第73章 ? if … ◎他愿意臣服。◎ 和小狗玩是一件很治愈的事, 尤其是和温顺热情的金毛。其实这只成年金毛的体型算不上是“小狗”,但好像有的名词前面加一个“小”字,都显得格外可爱。 和叠词一样, 唇齿间夹杂着黏腻的爱意。 姜来扔飞盘陪金毛玩的时候,于未就在旁边看她。明媚的阳光在云层的流动中变得柔和起来, 光影时有时无地落在她的脸上。 金毛站立起来,两条前腿搭在姜来的腿上,姜来蹲下胡乱揉揉它。转头把飞盘递给于未, 再次撞上他的视线。 ……他是不是老看她? 于未倒也没有躲闪, 也没抬手接飞盘,只看着她问:“干嘛?” 姜来:“我扔累了,它还想玩, 你来。” 于未歪头笑着:“这才几分钟, 你不行啊。” 姜来敷衍地点点头:“你行, 你最行了。” “那当然。” “……”他还真是有点都不客气。 小狗的精力总是很旺盛,她不是, 除了学校每周的体育课, 她没有什么运动方面的爱好。 坐在小区广场边的长椅上,姜来盯着手机, 看到宋唯栀几分钟前给她发的消息, 说自己大周末的, 居然被邵丞安这个黑心店长扣在理发店了。 弯了弯唇角, 姜来随手回她。 于未陪金毛又玩了几个回合,看了眼坐在长椅上的人, 蹲下身揉揉金毛的脑袋, 沉声低语:“不玩飞盘了, 去找漂亮姐姐。” 金毛听懂了, 撒欢朝姜来跑过去。然后贴着她的腿坐下,脑袋懒洋洋地搭在她的膝盖上,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姜来,盛满了小心思。 姜来低头看它,它毛茸茸的尾巴慢悠悠地晃动。 “是要我陪你玩吗?” 姜来收起手机,俯身凑近,“你想玩什么?” 金毛闻言起身,前腿又搭上了姜来的腿,往她面前蹭。 “要我摸摸你?” “汪!” 小狗开心的时候,都会咧着嘴笑。 于未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你养过狗吗?” 姜来摇头:“没有。” “狗语十级啊。”双肘搭在腿上,于未拿着飞盘,在金毛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敷衍地看了它一眼,直直落在姜来脸上,“真厉害。” 金毛:“……” 姜来闻言笑着看向他:“又讽刺我?” “我在夸你啊,我明明夸得这么明显。”懒洋洋地往后一靠,于未转着手里的飞盘,“我从来不搞讽刺那一套。” 姜来正想问真的吗,就听到他下一句话,“我都直接骂的。” “……”心口一噎,姜来无话可说。 转念一想,好像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在骂他的朋友有病,虽然只是开玩笑。 她甚至觉得,他这会儿这句话也是玩笑。他这样坦荡的人,好像没有什么真的能让他耿耿于怀的事。能包罗万象,又能什么都不在他那里留下痕迹。 和风拂过,姜来眼看着他的头发被风吹乱,下意识伸出手,又在即将触碰到他的头发时,他突然抬头,毛茸茸的脑袋撞进了她的手心。 他头发好软啊。 念头在心间闪过,姜来垂眼,猛地收回手,攥紧。 尽管只是一瞬,于未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她掌心的温度。以为是她抬手时,恰好他撞到她的手了,于未正要道歉,便听到她说。 “你头发乱了。” “哦。”于未应下一声,没动作。指尖在飞盘上滑过,他侧身,低头,“我看不到,你帮我弄一下吧。” 风已经停了,云层飘过,阳光再度洒落人间。 视线内出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姜来平缓地眨了眨眼睛,莫名觉得他和她腿边的金毛好像。 垂着脑袋凑近她,渴求她的触碰、抚摸,甚至是揉捏。 手心再次落上去,姜来缓慢地帮他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颇有私心地、像摸小狗一样,轻轻摸了摸。 发根连着头皮,触动所有神经,于未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在他脑袋上的每一个动作。 是有一些紧张的,怕她觉得自己奇怪又有病,却也有希冀,要她帮自己弄头发。 其实是乞求。 像一只缺失爱的流浪小狗,乞求她摸摸他。 姜来的手真的落在他的头顶时,胸腔里宛如在开派对,还是重金属摇滚风,轰烈吵闹,震得他耳朵发麻。 她的动作很轻,反而将他的心脏拉紧,酥酥麻麻的。没想到,姜来会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霎时,于未的脑子里在炸烟花。 愣怔片刻,他弯唇。 事情似乎朝着他无法预估的方向发展了。 没关系,他愿意臣服。 . 于未知道姜来,是在正式上课的当天下午,当时刚上完一节法理学的课,何乾江正和他说周末去网吧通宵的事。 然后,他就听到了身后一群人在讨论照片,声音很大,直接盖过了身边何乾江的身影,吸引了他们俩的注意。说是理学院有个没有参加军训的新生,特别漂亮,人也是冷冷清清,不怎么说话。 他没什么好奇,何乾江兴致勃勃地翻出论坛的照片,给他看。 这个世界上好像有些东西本就存在未知的因果关系、一些难以名状的感觉,和无法解释的致命吸引。 旁人说的那张在庆大论坛疯传的绝美糊照,是有人在图书馆自拍的时候,无意间拍到了身后的姜来,因为隔得太远,放大之后很糊,却也不难看出来,她很漂亮。 图书馆一角,阳光是最好的滤镜,落在她身上,是锦上添花。 发帖的人说,是在社科馆三楼遇到的。 社科馆,三楼。 他记住了。 从第二天开始,于未连续三天去图书馆,碰了三次。 运气不好,没有碰到。 却没想到,在后来周六的晚上,他偶然遇见了她。 那天晚上他和整个宿舍的人去学校附近的网吧,本来说买点喝的,他顺便出来透气。 网吧楼下有很多商店,他看了眼街对面商店的冰柜,没过去。鬼使神差地拐了弯,走到另一条街。 何乾江打来电话,跟他说不想喝冰可乐了,想喝冰雪碧。 于未慢悠悠地应和,路过一家奶茶店,看到店里的人,视线猛地顿住。然后,他难得打断何乾江的话,说,喝奶茶吧。 听到姜来说要热奶茶,结果店员给了她一杯常温的。他没忍住,上手了。后来坐在网吧里,他脑子重播一遍又一遍当时的场景,谴责自己真该收收这社牛脾气,是不是把人给吓着了。 却又在第二天一早,在图书馆看到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 克制这词儿,似乎在面对她的时候,一点也不管用。 尤其在他看到她盯着手机、随手把杯子放在接水区的台子上时,他所有的自制全然瓦解。 因为巧了,他的杯子跟她的一模一样。 玉桂狗杯子是朱妍女士在家附近的超市给他买的,为了凑满减,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有这种用处。 他自认为是有点卑劣的,但塞在他手里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在这个世界上,有的巧合是人为,而有的巧合,是天意。 顺从天意吧于未。 你很乐意。 . “三食堂开了一家新窗口,有你爱吃的虾。”下课铃响,宋唯栀飞快收好书,捏着手机,看了眼朋友圈,对姜来说。 姜来和她一起顺着人流走出教室:“带壳吗?” 宋唯栀愣了下,疑惑:“有不带壳的虾吗?没有壳的话是软体动物吧。” 电梯处一如既往堆着很多人,姜来和宋唯栀挽着手臂,默契转身,朝楼梯间走去。 姜来:“我的意思是,这个虾,吃的时候需不需要自己剥壳。” 这几天气温骤降,出了教学楼就能明显感觉到风里夹杂的凉意,哪怕正是临近正午,阳光最炽热的时候。 姜来随手拢了下外套。 “不知道,我看朋友圈有人说新开了一家干锅。”宋唯栀点开照片看了眼,“开背虾,好像还是得剥壳。” 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姜来抬头看着远处的桂花树,呢喃般埋怨:“为什么最喜欢的食物要和最不喜欢的事结合在一起,虾为什么要长壳。” “……”宋唯栀无语。 这就过分了啊,怎么还管人家长不长壳啊,虾没有壳还是虾吗? 各个学院下课的时间是一样的,偌大的庆大交通拥堵。 从法学院出来于未扯住何乾江,随手指了下:“走那边。” 何乾江霎时眼睛瞪得像铜铃:“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不是去食堂吃饭吗为什么要绕远路?去晚了就没饭吃了。” 于未指的那条路,要穿过文学院,到整个庆大上下课人流量最大的十字路口。法学院离食堂近一点,他这个路线,绕到哪儿去了。 虽然不情不愿,但何乾江还是跟着走,想起之前打球的事,他越想越不对劲:“不是,于未,你在干嘛?” 于未答得坦然:“走路啊。” 没毛病。 何乾江点了下头:“我是个傻子,看不出来你在走路。” 他噔噔两步迈到于未旁边,“上次打球就是,西区有球场,你非要去东区,那边离我们宿舍多远啊。” 最后,他总结得出,“你有问题。” 眼神坚定,笃定了于未有问题。 而且这些迷惑行为,落在他和宿舍另外两个人眼里,跟孔雀开屏似的,但总要有个开屏对象吧? 艺术学院那个叫崔锦桐的漂亮妹妹他都干脆地拒绝了,这入他眼的得是什么神仙啊? 第74章 ? if … ◎小狗最喜欢它的主人。◎ 姜来看着他, 平缓地眨了眨眼睛。 和心里的答案重合,她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去回应。 于未没有收回视线:“运气不错,见到了。” 他说话的时候喜欢看人眼睛, 因为他足够坦荡足够真诚。物欲横流千变万化的时代,真心假意很难辨别, 她竟然真的遇到了一个赤忱又坦荡的人。 哪怕他的意图被她看穿之后,他的耳朵泛红,像被太阳晒得滚烫, 也会直截了当地承认。 听到他俩的对话, 宋唯栀已经松开了挽着姜来的手,低头看着手机,步频都比他俩低多了。然后在后面扯了下何乾江, 眼神示意他走慢点, 给人家留点空间。 何乾江人都懵了, 从刚刚跟着于未过来,看到姜来的那个瞬间, 他傻眼。 不是, 于未什么时候认识姜来的? 这理学院的清冷院花,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男生加她微信, 她都不看的吗? 虽然他知道于未这小子的社交圈广泛, 但对方是姜来啊。 满脑子疑问, 何乾江跟宋唯栀一起走在后面,鬼鬼祟祟的:“他们认识?” 宋唯栀递给他一个关爱的眼神:“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谁专门绕路过来碰运气, 谁又跟不认识的人聊这么开心啊, 闲的? 何乾江盯着前面两个人的背影, 蹙眉。 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大的事, 都没跟他们宿舍说一声?这可是姜来啊!于未这个狗! “你们是不是每天都有早八啊?” 人潮涌动,去食堂的路变得漫长,姜来随口问了句。 何乾江和宋唯栀放慢步子走到后面的时候,于未就绕了半圈,不动声色地走在姜来的外侧。 于未摇头:“周一没有。” 说着,他垂眸盯着她看了几秒,“今天有早八,所以没化妆?” 她自然的唇色偏粉,睫毛纤长,五官精致。清透的淡颜,看起来的确像一朵小白花,不过生长在雪山之巅。能让人滋生出无限的保护欲和征服欲,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姜来嗯了一声,说到化妆,想起宋唯栀前几天给她分享了几条论坛里的东西,说是别的学院的女生化全妆去法学院蹭早八课,为了看于未。 别的不说,早起化全妆真的很厉害。 “我听说,别的学院有女生去你们学院蹭课看你。” 本意是为了调侃,也带了些许试探。 于未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事儿。” 他对这些没什么了解,上课坐前排,只看前面不回头。但何乾江八卦的不得了,老在他耳朵边叽叽喳喳,他对此表示认可,“我知道我挺帅的,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姜来垂眸飞快嘀咕一句:“是自恋吧。” 于未:“什么?” 摇了摇头,姜来看向他,满脸无辜:“我没有说话啊。” 漂亮的干净太澄澈,看起来像真的。 哦了一声,于未歪头,笑着问她:“你刚是不是在骂我?” “……” 内心飘过一串省略号,姜来面上毫无波澜,镇静又肯定,直勾勾同他对视,坦然的不得了。 结果下一秒,于未收了视线,绷着嘴角,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嗯,看来是在骂我。” 略微错愕,姜来疑惑,她这么轻易被识破了吗?不应该啊。 她从小到大在装病卖惨装无辜这种事上,从未失手过。 这是遇到对手了? 不愿意被这么板上钉钉,也怕被他误解,她抿了抿唇,有商有量地轻声道:“说你自恋,也不算是在骂你吧?” 于未弯唇,偏头看她:“果然。” “……” 撞见他眼里的狡黠,姜来欲言又止,最后无语又微恼,“你诈我。” 小狗虽然可爱,但也不是没有坏心思,小狗的坏心思多着呢。 于未不置可否:“兵不厌诈啊,何况是公主。” 干嘛叫她公主。 姜来腹诽。 这种俯首臣称的感觉,惹得她心口痒痒的。仿佛在幽闭的城堡之上,看到穿越荆棘驰骋而来的骑士,丢盔卸甲,臣服于她。 哦,还是小狗骑士。 快要走到食堂的区域,人流变得分散。 姜来抬眸看了眼折射在玻璃门窗上的光线。 她是喜欢小狗的,没有缘由,本就是对她永远有吸引,永远能让她主动的存在。 所以,在踩上门口的一阶台阶后,她转头看向他,问道:“一起吃饭吗?” 没料到她会主动开口,于未微怔,连忙点头:“好。” 阳光下,小狗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 三食堂二楼人满为患,宋唯栀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占领了沙发区的最后一桌。 姜来忍不住为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庆大最快的女人。 尽管不想剥虾,但太想吃新开的干锅了,加上宋唯栀的撺掇,姜来还是常了鲜。戴上手套的那一刻,她开始后悔。 等会儿又得粘得满手是油。 宋唯栀端着两杯果茶过来的时候,瞄了眼于未,又看了看姜来,把其中一杯放在她手边,坐下后鞋尖轻轻碰了碰她。 姜来偏头。 宋唯栀瞥向对面,眼神示意。 ——剥壳的人这不是有了? 这不好吧? 姜来总觉得,帮别人剥壳这种事,是有界线的,这事儿有点亲密,也有点暧昧。 除非他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 一闪而过的想法被拉扯回来,姜来低眸,盯着干锅里的虾,像电脑卡顿一样,光标一圈又一圈地转着,不断重复。 如果他是她的男朋友。 任何一句话前面加了假设的限定词,就意味着念想和期望出现,也意味着需要对症下药。 可是小狗会喜欢什么呢? 晒太阳、奔跑、玩具,还是好吃的? 念及此,姜来抬眼,停顿须臾:“你怎么又在看我?” 于未的视线从她的脸上,落到她的手上:“看你苦大仇深的,不像在剥虾,像在杀生。” 姜来撇了下嘴角:“太麻烦了。” 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于未伸手:“要我帮你剥吗?” 他顿了顿,怕她拒绝似的,语气像乞求,“我帮你剥吧。” 怎么会把剥虾这种事问出一种,不可言说的氛围。姜来噎了噎,觉得她但凡说一个不字,都有点不是个人。 摘掉一次性手套,姜来把碗推过去,看着他戴上新的手套。 他的手好好看。 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如果戴一些饰品,一定很欲。 目光落在他手腕的红绳上,细细的红绳磨着他的腕骨,已经生出几分诱。 旁边的宋唯栀和何乾江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没说。 看着他好看的手,套着透明的手套,并不熟练地剥虾,姜来的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 她不喜欢剥虾这事儿表现得太明显,被他发现了。他问她要不要剥虾,是出于什么动机。毕竟,他明明并不擅长剥虾,不是什么剥虾高手。 如果是别人呢? 太阳普照大地,但也有照不到的地方。他似乎不像是什么都管的人,听宋唯栀说,他主动社交的都是男生。也不是来者不拒的性格,而是礼貌拒绝再拒绝。 吃完饭,四个人下楼。 姜来慢吞吞地走在最后,很明显有心事。于未察觉到了,没问,不动声色地走在前面,但走得散漫,在等她。 “于未。” 突然,身后的人开口了。 于未转头回望,看她站在台阶上。 姜来凝眸,喉咙发紧。他们身前的几步台阶,宛如某道界线。正午的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在这个临近拐角的楼梯上,只有一半被照亮。 风里有桂花的味道。 分不清是风在翻涌,还是眼底的情绪在翻涌。 要开口。 有的事想知道答案,就要开口。 “如果是别人呢?”她问。 这话问得唐突,听起来没头没尾,没有明确的旨意。 于未却清楚她在问什么,他回答:“我会跟她说,下次不要点没剥壳的虾。” 姜来:“所以如果是我……” 她声音很轻,半句问话堪堪停住。 双手插在兜里,于未闻言,稍微正了正身子,仰头看着台阶上的她,眼底映着她身后投射而来的阳光。 “我甘之如饴。” 望进他眼底,姜来竟然觉得这个季节的阳光滚烫。 有风经过,似乎都带着热意。 原来,太阳、草地、玩具、零食,都不重要。 小狗最喜欢它的主人。 . “你搞什么啊?” 这话何乾江已经问第四遍了,他想不通,已经三天了,他还是想不通。于未认识姜来就算了,还给人家剥虾。 还真是孔雀开屏啊?开屏对象是姜来? 于未把书塞进书架的空格里,遮住对面何乾江的脸。何乾江干脆快步绕过来,凑他跟前。 反手别开他的脑袋,于未取下一本书:“看不出来吗?” 何乾江定定看着他。 看出来什么。 于未:“我在追她。” “追……”何乾江懵住,怀疑他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件事,“谁?追谁?” 于未坐回椅子上,瞥他一眼:“姜来。” 怕他逮着半句话就跑,又曲解他的意思,他干脆重复了一遍,“我在追姜来。” “?”何乾江的脑袋上升起来一个巨大的问号,消化了会儿,“牛啊于未,你小子癞——” 声音陡然转弯,看了看对面的人,他也不是癞蛤蟆啊,怎么说也得是青蛙王子,转而改口,“——挺不赖。” 第75章 ? if … ◎多过分都可以。◎ 姜来去了一趟辅导员的办公室, 耽误了点时间,回宿舍拿了东西,才往图书馆走。 这会儿正是上课的点, 宽阔的道路没什么人,只有不远处操场方向传来忽高忽低的喧闹声音。 手机振动一下, 她低头看了眼,上端通知栏弹出来一条消息,是新增的好友申请。 对方的微信昵称有点眼熟, 好像在昨天的时候, 就出现过。 随手划掉这条消息,她自动忽略。 上了社科馆的双层长楼梯,姜来刚踏进门口的阴影处, 身前出现一道人影, 她往旁边让开一点, 对方跟着她挪动。 她这才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远处斜射的阳光太刺眼, 还是这人本身就心情不好, 皱眉看着她,表情不耐。 正疑惑, 对方开口了:“姜来, 我加你微信十来次了, 你点个同意很难吗?” 兴师问罪的态度。 因为没有通过微信好友, 所以当她的面来质问她,的确是头一个。 很难。 她在心里说。 默了两秒, 她说:“我不认识你。” 不咸不淡, 仅仅是阐述事实。 男生不依不饶:“加微信不就是让我们彼此认识吗?” 有的人好像真的没有边界, 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 不知道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委婉的拒绝可能并非适合所有人。 再开口,姜来的声音很轻,四平八稳:“我不想认识你。” 这话落地之后,男生的情绪变化很明显,显示摆脸色,明晃晃的不高兴,然后舔了舔后槽牙,笑道:“说你是高岭之花,你还真装上了啊。加个微信跟要你命似的,没必要吧?别口是心非了。” 她其实有点搞不懂,所谓“女生说不要其实是想要”的标准和范围到底是什么,又或者在一些碳基生物的脑子里,是不存在思考,不存在反省的。 他们默认一切有利于他们的标准,然后肆无忌惮地开阔疆土,占领别人的地盘。 触碰到别人逆鳞的时候,又嬉皮笑脸的丢出一句,真玩儿不起。 很糟糕,也很难以理解。 不要就是不要,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尊重这两个字,很难吗? 社科馆内,于未站在自动贩卖机旁边,手里拎着一罐可乐,易拉罐的拉环刚刚扣开,挂在他的食指。 视线越过阅览区,看到门口的人。 他看不到男生的脸,只能看到姜来。 皱了下眉,正要提步过去,看到姜来接下来的举动,他止步了。 好像用不着他。 何乾江弯腰拿出饮料,见于未在看什么,凑他旁边,抬眼看过去。 “姜来啊。”他仰头喝了一口雪碧,“你不去英雄救美吗?这么好的机会。” 门外的姜来,清冷的脸上难得露出厌恶的情绪,不明显。她好像是一个很会隐藏情绪的人,哪怕身体里已经翻起巨浪,可能表现在脸上的,只是冰山一角。 她拿出手机,低头开微信好友申请的列表,问男生:“哪一个是你?” 男生看了眼:“第一个。” 竟然是刚才在路上,她收到的那条验证消息。 姜来什么也没说,当着男生的面,干脆利落地点了拒绝,然后把手机往外套兜里一揣,抬脚从他身边走过。 男生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进馆里了。 馆内一楼阅览区有人,门口的值班老师都在。感受到了羞辱,他却不好再做什么,只能咬牙吃瘪。 姜来身姿挺拔,跨步很大,裙摆被她扬起来,随她的动作晃动。 目睹全程,于未愣怔一秒,低头笑开。 差点忘了,她可不是什么小怂包,也不是路边任人采摘的小野花。她是玻璃珠,即便是摔碎了,也只会折射出更多的光。 公主能捧花,亦能挥剑。 于未摇了摇头,这才回应何乾江刚才那句英雄救美的话,声音含笑:“我高一尺,她高一丈。” 顿了两秒,又道,“高我一丈。” 姜来走进来,才看到于未,刚才紧绷的傲然瞬间化成灰烬。 她看过来时,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好像不只可乐。于未没挪开视线,丝毫没有被撞见偷看这事儿的尴尬。 而且尴尬的人,似乎不是他,他反而更加没皮没脸地坦荡。 何乾江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看了一圈,小声对于未说了句“我先撤了”,抱着两本书,仓促地朝姜来抬了抬手,往门外走去。 姜来抿唇,沉吟两秒:“看到了?” 肯定看到了,根本不用她问的。 于未笑着,好整以暇:“你希望我说看到了,还是说没看到?” “……”姜来无语,“你这么问不就暴露你看到了吗?” 于未不置可否:“可你好像不希望我看到。这个事实改变不了,我只能想想别的办法,让你心里舒服点儿。” 姜来顺势说道:“那不如请我喝可乐。” 于未:“敲诈啊?” “是合理诉求。”姜来无辜眨眼,“我可不敢在法律人面前兴风作浪。” 末了,她盯着他,故意问了一遍,“不合理吗?” 摇了摇头,于未笑着转身,给她买可乐:“太合理了。” 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在他这里永远都合理。 . 今天这个点,图书馆三楼的人少得可怜。姜来是来做英语课的小组作业的,她负责弄ppt。因为习惯角落位置的安全感,她上楼后直奔老地方。 于未把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搬过去。 桌角有插座,姜来插好插头,将电脑的充电线从电脑背后绕过来,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杯子,她下意识伸手扶住,看到熟悉的玉桂狗杯子,愣了两秒。 她好像没有拿杯子。 “你没有换杯子啊?”抬眼看向拿着书走过来的于未,姜来问。 于未放下书,拉开她对面的椅子,没急着坐,双手撑着桌面,似笑非笑:“我为什么要换杯子?” “……”问得好。 姜来噎住,瞄了眼玉桂狗杯子,收手。她总不能说,因为这个杯子被她不小心喝过,当时还留了点印记,虽然洗干净了,但有点奇怪。 她闭嘴了,干脆坐下。 电脑自动连接校园网,她握着鼠标,点开微信登陆,一副要开始搞学习的样子。 “舍不得。”于未说完,欲盖弥彰,又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玉桂狗这么可爱,我舍不得换。” 语气不紧不慢,每一个音节又像是落在雪地里,发出踩雪的声响,留下清晰深刻的痕迹。仿佛他说的根本就不是玉桂狗,而是别的。 他当然说的不是玉桂狗。 杯子有过她的唇印,舍不得换。每次想到这事儿,就宛如有一颗烧红的铁球滚过他的心脏,又重又烫。 心里像是被蚂蚁啃食般,细细密密的酥麻感不断蔓延,于未看着她,半晌,问道:“你换杯子了?” 指尖落在键盘上,敲错一连串,姜来没想到他会突然再开口,而且还这么直击要害,反将一军。 她喉咙干涩一瞬,清了下嗓子,听起来有点心虚:“没有。” 于未:“哦。” 哦,就没了? 余光越过电脑屏幕瞄向对面的人,姜来整个人都快拧巴了。他是不是故意的,抛出一个敏感话题,然后戛然而止,害得她被动接收、被动发散。 于是,她没有看他,对照着小组成员发在群里的资料,新建幻灯片,理直气壮:“我的杯子又没有被谁喝过,我为什么要换杯子啊。” 其实是忘了。 美色误人和色令智昏这两个词还是宋唯栀之前跟她说的,她现在算是深刻体会到了其中含义。当时想着要换杯子,结果在接水区和他说了几句话,她转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再后来,不光懒得再换,也觉得没有必要。 犯错的是她,又不是她的玉桂狗杯子,干嘛要把人家换掉,多无辜啊。 而且她还挺喜欢那个杯子的。 静谧的三楼,偶尔有楼梯间传来的说话声,光线换了角度,从玻璃窗外斜射进来。 气温似乎又往上升了点,偶尔起风。宽阔的桌面将两个人隔开,桌下空荡却因为面对面坐着,稍显拥挤。 他腿太长了。 姜来盯着电脑走神的几秒,脑子里都在想,他肯定至少一米八五。不光个子高,比例还好。 因为一次又一次若有似无地触碰,她的坐姿乖巧得不能再乖巧了,从来没有这么板正过。 习惯性想跷二郎腿,刚有动作,不小心踢到他的鞋尖,硬生生憋了回去。 于未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着。姜来的裙摆垂下,时不时随风和她的动作晃动,轻蹭过他的裤腿。 光线有些晃眼,姜来沉吟两秒,看向于未:“我们可以换个位置吗?” 迎上对方的视线,她指了指显眼的一束光线,“太阳光太亮了,我看不清屏幕。” 于未屈指,敲了敲旁边的桌面:“你要是不嫌挤,直接坐过来。” 社科馆的桌子都是四人桌,巨大的深色木桌,被他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墨色的瞳仁里丝毫没有掩饰内心的意图,生怕她不明白似的,十分直白地、坦然地展露给她。却又在这些赤忱中,因为没有胜券在握,所以添了些乞求。 她根本不用细想,一眼看过去,就能直接读懂——“坐我旁边吧,求你了。” 好像小狗。 耷拉着耳朵和尾巴、眼巴巴地看着她、渴望她往前一步、实现他的愿望的小狗。 第76章 ? if … ◎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重新拿书的时候, 姜来倏然无语:“刚刚应该先把另外一本拿出来,再把那本放回去,就不用塞得那么费劲了。” 拿出来也挺费劲儿的。 话落, 她偏头看着他,意有所指。 微微瘪嘴的表情, 有请求的意味,但他更想把这个词换成需要。 他被她需要。 或者,差遣他、指使他。 念及此, 于未心情愉悦, 笑着点点头:“我来拿我来拿。” 姜来要去心理协会,正好宋唯栀在理发店,可以直接把书给她。 傍晚时分, 半个悬日还挂在天际。 从图书馆出来, 于未不动声色地走在她身边, 默认送她去南巷,打着反正他也要去那边的球场的幌子, 更加心安理得。 看她捧着手机给宋唯栀发消息, 他便伸手,朝她勾勾手。 瞥见他的手, 姜来抬眼:“干嘛?” 于未:“帮你拿东西。” 她双手打字, 电脑包被她挂在手腕。是有些沉, 姜来没有拒绝, 直直把手伸过去,等他拿走挂在她手腕的电脑包。 动作挺不客气的, 却在低头敲了两个字后, 又象征性地问他:“我需要跟你说谢谢吗?” 于未看她, 歪头笑道:“啧, 怎么有点儿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 姜来顺着他的话故意问:“惹人烦?” 于未摇摇头:“挺可爱。” 好像在他的领地里,她身上不存在任何负面词语。仿佛蒙上了一层滤镜,怎么样都可爱。 很少有人这样形容她。大多数人站在她划定的一米距离之外,她听得最多的就是“看起来不好相处”。 看起来。 外表往往具有欺骗性,人也是多面的,她也只是惯性自保,所以看起来不好相处而已。 但可爱这个词,挺宽泛的。别人怎么给这个词下定义她不清楚,在她这里,这个词多少带了些宠溺。 是任何形容词都太过片面,无法表达当事人的情感和认知,只有可爱能够囊括所有美好的形容,只有可爱能够诉说呼之欲出的情绪。 是最高级的形容词。 姜来凝眸,问他:“于未,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滤镜啊?” “没有。”于未的语气不容置喙,“你本来就是这样。” “哪样?” “公主。” 是名词,也可以是形容词。 听他抛出来这样简短的一个词,姜来愈发感到好奇。之前在小区里,他顺口玩笑的说她是阁楼公主,然后公主这个词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为什么是这个词。”她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于未懒洋洋地走着,每一步都踩着风,秋日傍晚的凉风似乎因为在她身边,而变成了和煦春风。 他想了想,在寻求一个适当的诠释:“你知道迪士尼公主有什么共同特质吗?” 蓦地,姜来有种被老师抽问,总结概括的感觉,她沉吟两秒,小心翼翼的开口:“漂亮?” 于未嗯了一声:“漂亮、聪明、善良、可爱,最重要的是勇敢。” 无论是打破禁锢的勇敢,还是为爱冲锋的勇敢。 他顿了两秒,又说,“我眼里的公主就是这样。” 恍然间,姜来分不清他是在说他原本对“公主”的认知,还是在说他眼里的她。 纤长的睫毛在风中轻颤一瞬,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一点也不勇敢。” 于未:“你下午那会儿不挺勇的吗?” 还调侃她。 姜来撇了下嘴角:“那算什么勇敢。我们班又要搞聚餐,我不想去。对我来说,拒绝其实很容易,但我会担心对方对我的看法,毕竟是要相处四年的同班同学。一旦要社交,我就很退缩。” 上次她和宋唯栀中途溜走,后来上课还被团支书问,是不是吃饭唱歌这种活动没意思,下回换个好玩的。 人挺热情,出发点是好的,但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乌泱泱闹哄哄的大聚会,她是那种高中同学聚会都不会去的人。 无法游刃有余,非常怕尴尬,并且讨厌硬着头皮做什么事。 “抗拒不喜欢的事,是很正常的反应吧,怎么能说是不勇敢啊?” 于未声音含笑,语气哄着,跟教小朋友的老师一样。姜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小学生。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不算吗?” 试图在他这里找到一些说服自己的证词。 “当然不算。”于未说,“你不用非要合群,一个人也挺好的。安静或者热闹,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群体生活必不可免存在一些迫不得已,选择大众的道路固然安全,但你不舒服,也不开心。反正人生就一次,不要勉强自己。” “这世界鱼龙混杂,能直接果断的说‘不’,维护想维护的原则,就很勇敢。” 他的语气轻缓,比他平时说话的语速慢多了,挺适合哄人睡觉的。 姜来定定地看着他,夕阳的光晕落在他脸上,她看到他墨色的瞳眸盛满了光。 真好,他不会以朋友的名义干涉她,说些类似于“大家都去就你不去别扫兴啊”的话,也不会站在某些制高点,说她这样不好,要广交朋友,免得以后在社会中畏手畏脚。 人是渺小的,世界也是海纳百川的。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所以她从来不去评判好坏,只分析成因。 他分明是站在与她相对的世界,拥有热烈的性格、和谁都能聊得来、不怯场也不怕生、生性热闹和喜欢热闹。 可偏偏,他在认真凝视她的宇宙。 虔诚地、坦然地,想要与她共生。 . 宋唯栀盯着站在饮水器跟前的姜来,拿着挫甲片,眼睁睁看着她咕噜咕噜干完一杯水,鼓着双颊,把矿泉水喝出了酒的感觉。 “你喝这么多水干什么?”她问。 姜来把水咽下去:“燥。” “干吗?”宋唯栀转身看了看镜子,“今天天气也不干燥吧,我脸都快出油了。” 姜来:“……” 她俩说的不是一个燥。 没再说什么,姜来把纸杯丢掉,转身进了咨询室。开完今天的小会,陪万絮佳做完咨询记录,已经过了九点。 这会儿这天气倒是像个秋天,风吹起来萧瑟寒凉。 姜来站在门口,没忍住打了个颤。 不燥了,本来燥了一晚上,整个人心里火急火燎的,被迎面的风吹得一干二净。 宋唯栀在斜对面的水果摊买葡萄,非要她等两分钟。 因为宋唯栀决定重色轻友,今晚要蹲理发店等邵丞安,这会儿不和她一块儿回宿舍,给她买葡萄以示关爱,延续她们时有时无的室友之情。 秉承着不蹭白不蹭的理念,姜来等她买葡萄,被风吹得凌乱不已。 宋唯栀把葡萄塞她怀里,瞄了眼店里的邵丞安,笑嘻嘻的说:“记得给我留门。” 姜来抬着下巴,轻哼一声,故意道:“不留。” “我有一种预感。”她看了眼天际的月亮,今晚的月亮交接无暇,看起来离地球很近。 宋唯栀:“什么?” 姜来愉悦地挑了下眉,笑道:“我可能比你先脱单。” 那些看似无端的情绪,都是有迹可循的。只不过真心难交付,她之前不承认。 这话略显唐突,宋唯栀看她:“于未?” “怎么是疑问句?”姜来不满,“我可不像某些人,见一个爱一个。” 宋唯栀:“……” 怎么还阴阳她一句,她作势把姜来推出理发店,“带着我给你买的葡萄圆润的离开,别耽误我的姻缘。” “哦。” 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姜来走出南巷,顺着宽阔的道路往前走。 昏暗的路灯还不如头顶的月光,落在这条通往球场的路上。周围人来人往,是最热闹的时段,各种声音闯入耳朵,又迅速飘远。 快到球场了,灯火才亮了起来,但靠近教学楼这侧,仍旧相对晦暗。 白光打在球场,篮球落地、撞筐和鞋底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球场区域外围,偶尔还有小电驴经过。 于未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腿间有一颗篮球,手肘抵着大腿,上身微弓,时不时拍拍篮球,再从腿下绕过去。 看到他,姜来的脑子里闪过自己几分钟前,跟宋唯栀说的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胸腔里轰轰隆隆,打鼓似的,气势磅礴,声音越来越大。 下一秒,她就撞上了于未看过来的视线。他先是凝眸顿住,继而笑起来。 没从自我情绪出来,姜来拎着葡萄走过去,脑子突然一抽,朝他伸手:“吃葡萄吗?” 于未看了眼:“我洗?” “……”她在干嘛,请人家吃葡萄还要人家帮她洗?没事儿吧姜来? 回神后试图挽回点颜面,姜来缓缓收手,“那下次——” “我洗。”手里的塑料袋被拿走,又一次勾蹭到她的手指。于未把篮球放在长椅下,朝旁边的教学楼走去。 伫立在原地,姜来看着他走进教学楼,视线垂下,落在那颗篮球上。 那双手骨节分明,手背的血管清晰可见,刚才游刃有余地玩着篮球,她的脑子里竟然莫名冒出一些带着体温的画面。 一双手,是可以把色.欲发挥得淋漓尽致的。 热意由内到外漫延,她清楚地感觉到脸颊和耳朵烧起来,滚烫热烈。 移开视线,姜来轻呼一口气。 这风怎么回事,一点儿也不凉快。 冰凉的水从指缝中滑过,于未甩了甩手,汇成水珠再顺着指骨往下滴落。这个季节的葡萄成色很好,晶莹剔透,挂着水珠。 第77章 ? 宋唯栀邵丞安 ◎跟我谈恋爱呀。◎ “啪”的一声, 银色的剪刀被拍在桌上,掠过一道白光,桌上放着的瓶瓶罐罐跟着震动一下。 宋唯栀单手撑着梳妆台, 满脸怨气地看着理发师:“你剪头发能不能好好剪,在这儿跳舞呢?飞得到处都是。” 被吓了一跳, 理发师举着剪刀,缓了一口气,摆摆手:“不要压抑我创作的天性。” 戴了一只的蓝牙耳机里, 正放着强劲的音乐, 节奏感很强,他的身体随着音乐晃荡,脚下也在打着节拍。 坐在椅子上的客人已经睡着了。 宋唯栀看了眼理发师脑袋上的发型, 欲言又止。 这天性, 跟孙悟空灭的那个火焰山似的。 最后, 她瞥了眼他手里的剪刀,随手把压在桌上的那把剪刀丢进盒子里, 语气平平:“你剪歪了。” 下一秒。 理发师:“啊啊啊!我的作品!” 客人被他一嗓门喊醒, 吓得一个激灵。 真不靠谱,这理发店的人。 腹诽一句, 宋唯栀拿了杯子接水, 看向紧闭的咨询室隔间。 要不是为了里面那个男人, 她才不会卑躬屈膝, 在这儿当什么扫地小妹。男性荷尔蒙冲破云霄的篮球场才是她的归宿。 咕噜咕噜喝完一杯水,宋唯栀把纸杯扔进垃圾桶里, 勾起放在一旁的包就走。 这会儿店里没什么人, 不太忙, 地扫得挺干净的, 除了理发师那块儿。 她等会儿再来。 几分钟后,咨询室的门从里面打开,邵丞安靠在门框,看了眼店里,问的随意:“她人呢?” 知道他问的是谁,理发师优雅地挥舞着手里的梳子和剪刀:“走了啊。” 邵丞安轻嗤一声:“就这点耐心。” 理发师盯着自己的作品:“我说老板,人小姑娘追你,你也别太摆谱了啊,吊着人家干嘛呢?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太渣了。” “你信不信,她去篮球场看帅哥了。” 迎上理发师的视线,邵丞安停顿两秒,反问,“谁渣?” 喉咙倏然堵住,理发师无语半晌,优雅地晃了晃手里的剪刀:“nonono,小栀子只是爱美,拥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这有什么错?人家要是渣,都不可能来在这里给你扫地,她又不缺那两百块钱。” 放下剪刀和梳子,他解开客人身上的罩子,抖了两下。 “再说了,她都坚持一个多月了,还不够有耐心啊?邵老板,别太苛刻,当心小栀子跑了。” 跑了? 她会吗? 云层飘过,室外的阳光斜照在白瓷地板上,邵丞安被反光晃得眯了眯眼。 现在看来,好像随时都有可能。 教学楼旁边的长椅上,宋唯栀捧着一杯奶茶,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着,盯着对面的篮球场。 奇怪。 今天球场的观赏性不强啊。 怎么回事,帅哥今天都不来打球吗? 没劲儿。 宽阔的道路上人来人往,偶尔有车辆驶过。宋唯栀无精打采地靠着椅背,慢吞吞地嚼着珍珠。她掏出手机,刷了下庆大论坛,映入眼帘的就是置顶的篮球友谊赛消息。 唰的一下坐直。 她来劲儿了。 社团联合会发的通知,连每个学院的比赛人员名字都发了出来。 光是于未和季淮颂,就够有看点了。 两页通知,她看得津津有味,翻专业课的书都没这么认真。 什么理发店什么邵丞安,去什么去啊,她不去了! . 失策了。 本来以为她旷工几天不见邵丞安就不会有事,没想到万絮佳说要聚餐,把她这个心理协会编外人员也算了进去。 她头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椅子烫屁股。 进了包间之后,一群人无形之间就形成了一圈位子的排列组合。巧死了,邵丞安坐在她的正对面。 每一次抬头夹菜,要么余光瞄到他,要么直接撞上他的视线。宋唯栀如坐针毡,胃口都变差了许多。 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他们之间顶多是追与被追的关系,而且被追的那个人还躲她跟躲什么似的。 为什么氛围这么莫名其妙?就好像……谈过,但分了。 心思不在饭桌上,一口辣油呛到喉咙,宋唯栀轻轻碰了碰姜来,指着离自己有点远的纸巾盒:“来来,帮我拿一下——” 话没说完,姜来的手也还没来得伸出去。对面的人已经起身,纸巾盒放在圆桌的转盘上,给她转了过来。 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纸巾盒,宋唯栀突然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呛了。 搞什么啊? 因为她这两天没去骚扰他,他不习惯了? 扯出两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宋唯栀抠开椰汁的易拉罐拉环,插上吸管,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缓了缓。 桌上热火朝天,没有她的参与,其他人都有些不习惯。 大二的学姐突然提到专业课老师,宋唯栀对这个话题产生强烈共鸣,立马加入群聊。 整个包间里,就姜来和邵丞安最安静。 邵丞安也就在其他人偶尔向他求证的时候,回应那么一两句。 “我记得我们去年的时候,校园十佳歌手,你是不是还参加了?” 万絮佳托着下巴,看向隔着一个位置的大二学弟。 他旁边的女生笑着调侃:“何止啊,他还拿了个亚军呢。” 万絮佳:“这么厉害?” 男生放下筷子,正了正嗓子:“别的不说,唱歌我绝对是咱们理学院的第一歌姬。” 姜来正低头和拔丝地瓜缠绵,冷不丁冒出一句:“歌姬不是形容女歌星的吗?” “……” “歌王。” 男生改口。 宋唯栀着急说话,差点咬到舌头:“学长,你已经大二了,歌王歌姬该更新换代了。今年要是还有十佳歌手,我肯定拿冠军。” “你少来,你先参加了再说。” “ktv走一遭?” “不信邪是吧?”男生爽快得点点头,“走啊,吃完饭就去,让你看看什么叫‘理学院第一歌姬’。” 这个决定临时又草率,附近的ktv早就被订满了。一群人去了距离学校几公里以外的一家ktv。 本来只是为了争夺“庆大理学院第一歌姬”的头衔,但在ktv包间了待了会儿,宋唯栀上头了,酒也喝了不少。 “不行,你不能喝。”宋唯栀拿走姜来手里的杯子,看向旁边的大二学长,“不许欺负我们妹妹,她没成年。” 转头靠在姜来耳边小声道,“你得醒着,不然我俩今晚就回不去啦。” 另一张沙发上,邵丞安双肘搭在腿上,看了眼桌上剩下的几瓶酒,还没开。宋唯栀面前那瓶,还剩一半。 他伸手,刚碰到瓶身,被宋唯栀拦住。她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手心滚烫。 “你要喝自己再开,这是我的。”说着,她蹙眉嘀咕一句,“你手怎么这么凉啊,你很虚吗?” 邵丞安:“……” 眸色沉了下去,他捉着她的手腕,拿走酒瓶,“喝多了没人送你回去。” 这话一点也威胁不到她,宋唯栀晃了晃脑袋:“我有来来。” 邵丞安轻嗤一声:“她背不动你。” 宋唯栀:“……” 脑子卡顿几秒,稍微反应了会儿,她转头看向嗑着瓜子、事不关己的姜来,指了指邵丞安,又指了指自己,“他是不是在人身攻击我?说我重?” 姜来摇摇头:“应该不是。” 末了,她一本正经地说,“我确实背不动你。” “……” 微微抿唇,宋唯栀一时无言,脑子已经有些混沌,她摆摆手,也不太在意这事儿,拿着空空的酒杯。杯底轻轻敲了敲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的酒。” 邵丞安没动,盯着她看了会儿:“这么能喝?” 宋唯栀仰了仰头:“开玩笑,我从小在酒罐子里长大的。” 哦了一声,邵丞安神情淡淡,依旧没动作。 他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惹得宋唯栀心烦,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还是那种能回弹的棉花。 她吹了吹气,转头看向去了一趟卫生间,推开包间门、走进来的大二学长:“学长,不是我不跟你喝,你们副主席太不是人了。” 这位学长已经晕头转向,迷迷瞪瞪地拍了拍脑袋:“嗯?他干嘛了?” 宋唯栀控诉:“他抢我酒。” 包间里的四面屏幕放着画面,已经没有人唱歌,开了原唱,两行歌词从白色字体变成蓝色字体,反反复复。 学长啧了一声,撑着沙发靠背,对邵丞安说:“邵主席,你太过分了,怎么能欺负学妹啊?虽然小宋妹妹不是我们协会的,但她早就是咱们默认的编外人员了。人家帮你打理理发店,把那些慕名而来看热闹的学弟学妹安排得特别好,咱们店门口的秩序都好了不少。” 邵丞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是没给工资?” “好无情一男的。”学长打了个酒嗝,吞吞吐吐,“你怎么跟那个郭东先生一样啊,太过分了。” 满屋子酒气,宋唯栀盯着对面的大屏,脑袋空空:“是东郭先生吧?” “嗯?”学长挠了挠脸,“是吗?” 机械般点了点头,宋唯栀扭头看着邵丞安:“农夫与蛇。” 邵丞安:“你救我命了?” 宋唯栀:“你怎么油盐不进?” “不喜欢油盐。” “……”噎了下,宋唯栀的脑袋快要彻底卡壳了,她有些不耐烦,“酒给我,不要浪费,还剩半瓶呢!” 第78章 ? 崔锦桐宁也 ◎做我们想做的事。◎ “我出去散心, 少管我。” 潇洒地关上门,惊动院子里枝头的鸟雀。崔锦桐看了眼枯树和路灯上挂着的灯笼和福字,抖了抖风衣, 在大院门口打了个辆车,去市中心。 中心区很热闹, 张灯结彩,音响里放着各种喜庆的歌谣,路上行人不少, 有些拥挤。 站在商场前的小广场上, 崔锦桐看了眼微信零钱包,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奶茶店,心里生出一丝悲凉。 怎么会有人大过年的兜里只有五块钱啊?连一杯蜜雪冰城的奥利奥圣代都买不起。 骗小孩儿过年红包的大人都是坏人!烦死了! 转念一想, 也怪她自己, 怎么老栽在自家老爸的坑里。这么多年了, 还没有看清他那副奸商的嘴脸吗? 打什么赌啊,戒赌吧崔锦桐。 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奶茶店, 她转身朝街角的便利店走去。 想吃雪糕。 商场周边的街道太拥挤, 还开始堵车,音乐声、广告声、鸣笛声和来往的人声交织在一起。买了雪糕之后, 崔锦桐绕了半圈, 走进旁边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隐匿在繁华之中, 有些老城区的破旧。门店很生活化, 路边放着她好久没有见过的游戏机和扭蛋机。 几个小孩围在一起,中间的小孩坐在板凳上, 对着比他们还要高出一点的游戏机, 吵吵闹闹。 她叼着雪糕, 姿态随意, 凑过去俯身看了眼。 哦,俄罗斯方块。 用这个玩俄罗斯方块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你把这个紫色的变成朝下的,就能把这一排全部消掉。”忍不住出手了,崔锦桐伸手指了指,说道。 几个小孩顺势仰头看着她。 几双眼睛对视,崔锦桐眨了眨眼,笑了下,“我随便说说,你们继续。” 现在的小孩儿,太有个性了,一点也不友好。 腹诽一句,她站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几次想开口,硬是忍住咽了回去。 游戏机旁边就是一家便利店,偶尔有人进进出出。手机振动一下,崔锦桐看了眼,是自家老爸发消息,问她晚上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吃饭。 那些虚与委蛇的饭局,她才不去。 正捧着手机回消息,身边飞快掠过一道人影,像一阵疾风,重重撞过她的肩膀,手里剩下一半的雪糕没有拿稳,“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眉间紧蹙,崔锦桐烦躁的啧了一声,她今天出门是不是该看一下黄历的,黄历上一定告诉她,今天不宜出行。 什么倒霉运气。 “你——” 抬头看向罪魁祸首,撞上对方的眼睛,崔锦桐倏然卡壳,脑子空白一瞬,后续的话被自动清空。 我去,好他妈好看的一张脸,女娲炫技之作吧。 男生垂眸看着她,眉眼间比这个季节的风雪还要凛冽,棱角分明的面部折叠度太高了,下颌线比她的人生规划还清晰。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开,露出一半额头。 黑白色的棒球服敞开着,身形颀长,头小、脸窄、肩宽。露出来的一点肩颈,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蓬勃的生长力。 这样不说话,就能感觉到他浑身不善的气息,就差把“不是好人”几个字写在脸上。 恍然间,崔锦桐觉得,她好像在这一刻理解了别人常说的性张力。偏偏在性张力之中,又分明存在着少年感。 两种气质混合在一起,一点也不矛盾,和谐得厉害。 这东西,还真是天赋。 游戏机前的几个小孩儿听到动静,纷纷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她和那个男生。其中一个小孩嘀咕道:“这个姐姐不会要哭吧?” 另一个小孩看着地上还没有完全化掉的雪糕:“如果我的雪糕被撞掉了,我肯定会哭的,所以这个姐姐也会哭。” 周围没什么人,他们说话的声音特别清晰。 崔锦桐有些无语,转头想说,她才不会哭呢! 就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拽住男生的衣角,扯了扯,语气有些急,又像是在教育男生:“宁也哥哥,你快道歉。” 诶?认识的? 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孤立无援的外人,崔锦桐再次看向男生。 宁也:“抱歉。” “……”你要不听听你这语气是在跟我道歉吗? 一开口所有滤镜都碎掉了,跟地上的雪糕一样,稀里哗啦。 崔锦桐抿唇,没见过这么拽的人。 本来就心气不顺,这帅哥搞得她更加不顺,她双臂交叠在胸前:“我不接受口头道歉。” 看了眼地上的雪糕,宁也折身又进了一趟便利店,从冰柜里拿了一支和地上那个包装纸一模一样的雪糕,付完款,走出来。 然后握住她的手腕,把雪糕塞她手里,一句话也没说,双手插兜,转身就走。 “……” 仿佛在最热闹的春节点了一个哑炮,崔锦桐目瞪口呆,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咬了咬唇,一团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刚刚那个羊角辫小女孩扯了扯崔锦桐的衣角,崔锦桐垂眸看她。 “姐姐,你不要生宁也哥哥的气,他可能又和叔叔吵架了,他人很好的,上次五羊叔叔的电路坏了,还是他修的。” 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听得她身心舒畅,崔锦桐蹲下身,举着雪糕问她:“那个哥哥解决问题的方式都是这样吗?” 小女孩点点头:“他也不是故意的嘛。” “姐姐知道了。”崔锦桐捏捏她的脸,起身看向巷口,已经没有人影了,但她刚刚看到他是左拐的。 散漫地晃了晃雪糕,她弯唇,提步跟了上去。 转弯在另一个巷口撞见宁也,崔锦桐脚步顿住。 四目相对,旁边的街道有车驶过。 “跟踪我?” 他侧身靠在墙边,肩膀微斜,双臂环在胸前,很是凛冽。这个巷子比较窄,冷风穿过,仿佛夹杂着始料未及的雨雪。 崔锦桐点点头:“是啊。” 没料到她这么坦率,宁也有点意外,盯着她看了会儿,又把视线落在她手里拿着的雪糕上:“我不是道歉了?” 嗯了一声,崔锦桐走过去:“你是道歉了,但一码归一码。” 微微挑眉,宁也看着她走近,没动,等着她的下文。 下一秒,就看到她掏出了手机,朝向他:“现在这一码是,我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宁也垂眸,看着她的手机,界面是她的微信二维码,头像是一只猫。他嗤笑一声:“我凭什么给你?凭你长得好看?” “是啊。”崔锦桐笑着点头,“所以,你赏个脸呗?” . 没见过这样的人。 在他所处的年纪里,就算是司马昭之心,也会在面对他这个当事人的时候弯弯绕绕起来,他还真没见过这么直球的人。 随手把手机扔在桌上,宁也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拉了一半窗帘的卧室里,有光透进来,忽明忽暗。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巷子里的画面,最后定格在那张脸上。 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好像有一个小小的窝。 那玩意儿叫什么?酒窝?梨涡? 外面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继而是细碎的说话声。两道声音,一男一女。 皱了下眉,宁也坐起来,双肘搭在腿上,沉默地听了几分钟。 暧昧旖旎一并散开,空气里仿佛都充斥了不能明说的气味。在外面两个人要朝着不能播的局面发展的时候,他起身,拿上手机,走了出去。 沙发上的人没料到他在家,抬头看到他,没有太大的反应,露出一副被打扰的表情。倒是他怀里的人被吓得埋头瑟缩,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宁也睨了两人一眼,片刻没有停留,“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缩在男人怀里的女人攀着他的肩膀,调笑道:“你儿子成年了吗?” 男人冷哼一声:“看上我儿子了?” 女人吻上他:“没有,我想当他的小妈。” 拖沓着步子下了楼,宁也双手插兜,有一下没一下地踹着路边的石子。萧瑟的冷风吹过,小区里和街道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彩灯和灯笼,春节气氛浓厚。 真他妈讽刺。 泄了一口气,他走出小区,在街道晃荡。心想,他还不如去陪那群小孩儿玩俄罗斯方块。 像是听到他的心声,手机振动起来,朋友打电话叫他去网吧。他没犹豫,转身换了个方向,朝网吧走去。 “你怎么这么慢,不会是走过来的吧?”小胖拉开旁边的椅子,“想喝什么?” 宁也没急着开电脑,瞥他一眼:“红包没被收?” 说起这个,小胖欲哭无泪,一副要死的表情:“别提了,你都不知道我妈做得有多绝,她居然把我列表的每一个亲戚都问了一遍,有没有给我发红包,要不是我暗度陈仓,这会儿就是个光屁股!她是一点都不念及我们之间的母子之情。” 一顿输出,小胖见他懒懒散散地开了电脑,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这脸跟沟里捞出来的一样,这么臭呢?又和你爸吵架了?” “我跟他哪天不吵?”宁也靠在椅背,视线低垂,勾唇,“我今天心情挺好。” 小胖吞咽了一下:“你别突然笑一下,怪渗人的。” 他每次这么笑,都感觉下一秒就要变态。 想起来,小胖把手机给他看,“隔壁班那个文娱委员又找我,让我把你微信推给她,这也太执着了。你真不试试吗?那个妹妹长得挺好看的。” 宁也:“谁他妈高三谈恋爱?” “……”小胖点点头,“那你也不学习啊。” “少管。” “……哦。” 一整个下午,小胖放在桌上的手机就没歇过。各种微信消息,叮叮当当。 反倒是宁也兜里的手机安安静静。 他甚至有一瞬间恍惚,仿佛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是什么错位时空的幻觉。于是,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列表里的确多出了一个人。 那个小猫头像仿佛歪着脑袋在盯着他,就像那双漂亮的眼睛一样。 找他要微信,然后把他晾在这儿。 好手段。 默然几秒,宁也起身:“我下楼买水。” 小胖刚要给他看隔壁班文娱委员发的消息,他就已经走远了,只能哦了一声。 网吧出来,下楼就是宽阔的街道,路边有一个自动贩卖机。 红色的贩卖机里,各式各样的饮料,天色早就暗了下来,路灯亮着。 宁也弯腰拿出一罐可乐,拉开拉环,靠在一旁,仰头喝着。 空罐被随意地扔向垃圾桶,没进,碰到边缘弹了出来,掉在一边的地上。这块儿是一个小小的斜坡,蓝色的易拉罐轱辘往下滚。 宁也的视线跟过去。 易拉罐往前滚动,停在一双黑色靴子前。 他下意识抬眼,又看到了记忆里的那双眼睛。他不否认巧合能让他一天遇到同一个人两次,但她连衣服都没有换,不可能是巧合。 “意外吗?”鞋尖抵住易拉罐,崔锦桐弯腰捡起来,顺手扔进垃圾桶里。 宁也站在风里,惯性双手插兜:“不意外。” 听到这个回答,崔锦桐撇了下嘴角:“没意思。” 晚风和路灯恰到好处,落在她身上,营造出一股朦胧的氛围。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她的眉眼太过漂亮,被映衬得更加具有冲击力。 冬日夜里的风和气温,并不能带走渴望升腾的火苗。 宁也认为,他的确不算好人。 尤其在看到她的第一眼。 他侧身,面朝着她,随意自如:“怎样算有意思?” 欲望是最原始的本能,崔锦桐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成堆的念头在混沌中变得清晰,又同这场风卷在一起。 映着街边的灯火,忽明忽暗。她眼底翻涌的情绪越过几米距离,和他的情绪搅合在一起。 他们是同一类人。 她想。 所以,她不用说的太明白。 . “对面那个漂亮妹妹是不是在看你?” 在路边等公交,小胖望天,看到对面的崔锦桐,“她不冷吗?” 膝盖上面的短裙,看起来像光着腿。 宁也收起手机,看过去,扔下一句:“你先回吧。” “啊?” 眼睁睁看着宁也过马路,小胖懵了,瞪大眼睛,见他和那个漂亮妹妹一起走了。震惊之余,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掏出手机直接给宁也发了条语音,“我草!你他妈不是说谁高三谈恋爱谁傻逼吗?!” 合着他才是那个小丑。 小胖绝望。 崔锦桐掂了掂手机:“不接电话?” 宁也:“在吵架。” 几分钟前,他刚和他爸在家楼下吵完架。没有哪次吵架不是那个男人先挑事,看不惯的,怎么都能说两句。 八字不合,也不知道当年怎么就把他判给了这男人。 “跟你爸?”崔锦桐猜到了,前几天她就在他们家楼梯间目睹他摔门,她语气随意,“你火气挺大啊,没有暴力倾向吧?” 宁也垂眸看她,俯身凑近:“你看我像有吗?” 不像。 跟巷子里小孩儿打成一片,喂流浪猫,还帮店主修电路,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纯粹的、正儿八经的坏人。 芦海的冬天太冷,适合待在被窝里,和喜欢的人一起打滚。 看到小胖的语音消息,宁也随手转文字,单手捏着手机回复。 在巷子里陪一群小孩儿玩了会儿,崔锦桐说要去他家。上次来找到他,都没有进到家门,而且他那个爸,说话真的太难听了。 崔锦桐刚要在沙发上坐下,被宁也握住胳膊拉了起来。没站稳,她下意识寻找支撑,手搭在了他的腰腹。 宁也:“别坐沙发。” “为什么?”脑子有点短路,崔锦桐并不能思考他说的话,注意力全都被手心的触感吸引了。 怎么他妈隔着卫衣还能这么清晰,手感也太好了吧? 这腹肌……六块?八块? 宁也把她拉到一边,松开她,给她倒了杯水,放她手里:“他经常把人带回来在沙发做。” “噗,咳咳——咳——” 猝不及防被呛到,崔锦桐拍着胸口,蹙眉缓着。 宁也伸手扯了张纸巾,擦掉她嘴角的水渍。 虽然这种话题对她来说没什么,但他说的也太猝不及防了,仿佛上一秒还是校园纯爱,下一秒就给她上了岛国电影。 缓了缓,崔锦桐舔舔唇,看他:“所以你经常看现场直播?” 这不好吧? 冲击力也太大了。 “有什么观赏性吗?”宁也看了眼沙发,脸色又冷又淡,态度中肯又客观,“狗都不看。” 双手端着水杯,崔锦桐看着他,散漫地点点头。 宁也靠着沙发:“笑什么?” 崔锦桐:“是挺缺乏观赏性。” 这话说得就很奇怪,甚至有点儿驴唇不对马嘴。宁也姿态懒散,微微弓着上身看她,勾唇轻笑:“你看过?” 崔锦桐摇了摇头:“想看。” 这话就更不对劲了。宁也蹙眉,有些不解:“看什么,那个男人和不知道哪儿来的乱七八糟的女人?” 末了,他又道,“崔锦桐,什么癖好?” 好他妈好听,他喊她名字的时候。 不得不感叹一句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很微妙,也很奇妙。固定的三个字,固定的发音,其他人念她名字,落在她的耳朵里平平无奇,就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偏偏到他这里,他的声音和她的耳朵仿佛背着她做了什么不见光的交易。 够缱绻,够缠绵。 崔锦桐弯唇,嘴角的梨涡看起来像是盛满了桃花酒,很甜,眼底却一点也不澄澈清明。 “不啊。”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在半空飘飘荡荡,滑过他的心尖,“我想看你。” . 这他妈是高手。 一句话直接给他架在这儿了。 咽了咽喉,宁也有那么一秒在思考,他他妈不会是在高三的这个寒假,搞了个露水情缘吧? 说起来可能跟他精彩的十八年人生里并不冲突,但有点儿过了。 气息不稳地被压在床上,宁也有点儿头疼,但没阻拦她,任她在他身上作乱。她太软了,还很香。 当所有感官被侵袭的时候,他筑造的城墙顷刻间坍塌。 出于本能,手抚上她的后颈。 “等会儿。” 混乱的意识里,余光闯入一片眼熟的东西,崔锦桐紧急叫停,偏头看向窗边的桌子。 半开的窗户有风钻进来,扬起一层纱窗,滑过桌上的课本,又落下。 宁也的视线跟着她看过去,脑子里骤然断电。 操。 完了。 崔锦桐定定地看着桌上那一排整齐的课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她去年夏天都还在家里苦巴巴地背着上面的内容。椅背上挂着芦海市第一实验中学的校服外套。桌上摊开了一张试卷,写着芦海市第一次诊断考试。 是今年的。 也就是不久前,他刚考完一诊。 “宁也。”她声音微沉,坐在他身上,垂眸看他,“高中生?” 这个视角审视意味太重,宁也头疼。但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面色如常:“高中生怎么了?” 崔锦桐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三年起步最高死刑,你想把我送进去?” 话落,宁也倏然起身,她往后滑了一寸。怕她摔下去,他扶着她的后腰,将她揽了回来。 双腿跪在床上,坐在他腿上,几分钟前的暧昧没有散去,她的胸腔里来回荡漾着,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意。 “我成年了。”他说,“比你大两个月。” 这股被欺骗的感觉太浓烈了,不过也怨她自己,没有搞清楚状况,直接莽上来了。 崔锦桐啊崔锦桐,清醒点,人家只是一个高中生。就快要高考的高中生,不要耽误人家。 空气安静的几分钟里,两个人仿佛产生了某种不用言说的默契。 宁也猜到她想做什么,攒眉蹙额,语气沉了下来:“崔锦桐。” 闻声,崔锦桐立马从他身上下来,一言不发,径直往外走。 她这会儿语言系统混乱,脑子也乱,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合适,就想跑。 宁也没拦,顺手拎起外套:“我送你。” 崔锦桐走得更快了,生怕他跟上来:“不要。” 坐上了回家的车,崔锦桐甚至想赶紧开学,逃离芦海这座城市。想了想,给宁也发了条消息。 【我冷静一下,你好好准备高考。】 . 一冷静就是两个月,崔锦桐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没想到陪姜来到芦海看辩论赛的时候,会碰到宁也。 坐立难安地看完这场辩论赛,她无心感慨任何事,只想拉着姜来就跑。但没等她动作,宁也穿过人群,拉着她走出去了场馆。 “跑什么?” 宁也沉眸看她。 虽然只隔了两个月,他身上的气息却好像变得很不一样。这身板正的西装校服,穿在他身上,丝毫压制不了他身上的性张力和桀骜不驯。 崔锦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跑了?我不是刚起来就被你拽出来了吗?” 救命,她看到他校服外套上那个校徽就有罪恶感,想起一些往事。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不纠结这个问题,宁也盯着她看了半天:“你瘦了。” “……”他是会聊天的。 心理准备的长篇大论被瞬间击溃,完全没用。崔锦桐欲言又止,突然就像是被禁言了一样,说不出话。 “你回芦海看辩论?”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她刚刚难道不是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然后被他拽出来的吗? 宁也:“有你男朋友?” 他的声音四平八稳,声线一如往常,低低沉沉,充满磁性。听不出来什么情绪,跟普通朋友问候一样。 但并非如此。 崔锦桐很清楚,也完全能感受到,他字里行间的侵略性。但凡她点头说是,他都只会轻笑一声,说好,然后撬墙角。 她有没有男朋友,改变不了他对她的任何态度和想法。 所以她干脆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故意摆出姿态:“小朋友要有小朋友的样子,听姐姐一句劝……” 宁也轻嗤,挑眉:“小朋友?” 微微抬着下巴,他笑道,“我比你大。” 抿了下唇,崔锦桐点头:“好的,大朋友。” 宁也:“……” 她具体说了什么,他其实没有听得太仔细,中心思想反正就是那句话。不管是跟他谈恋爱,还是跟他玩,她都不行。 两个月没见到她,他的视线全部黏在她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描摹,不动声色的将她的样子再在脑海里记录一边。 最后,他对上她的眼睛:“为什么不行?” 崔锦桐一口气堵在胸口:“我刚才是在跟空气说话?” 扯了半天,白扯。 但他这个态度,她不想再说第二遍了,很明显,他不会听的。 不过,如果耗到他高中毕业,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他们之间短暂的一个星期,和crush没有什么区别。她不清楚他再过三个月对她还有没有感觉,也不确定她自己有没有。 . 从海边回来,把其他几个人送到酒店,崔锦桐站在路边等车,她算是喝的比较少的,脑子很清醒。 拒绝了何乾江说陪她一起等的提议,她一个人站在门口等车。 酒店大堂的灯光照不到这一块儿,只有昏暗的路灯落在她的身上。 其实她也没有必要非要回这个家,今晚她爸妈都不在家,不如就直接在酒店订个房间睡一晚算了。 她家离这边还挺远的。 念及此,她看了眼手机,取消了订单。转身要朝酒店走,瞥见远处的花坛旁边,有一道人影。 太熟悉了。 以前总说触景生情,她在这一刻,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是联动。在看到他之前,她一点也没想,看到他的这个瞬间,脑子里立马跳出来姜来跟她说的话。 ——“你说的那些根本不重要,你喜欢他吗?” 她什么时候做事求结果了? 她明明从来都不计后果,哪怕只是像今晚烟花那样短暂的绚烂,她也至少收获了十几分钟的极致快乐。 尽兴就好,其他的,无所谓。 走过去,崔锦桐站在他面前:“跟踪我?” 宁也坐在台阶上,抬头看她,承认得直接:“是啊。” 好熟悉的对话,仿佛一瞬间被拉到几个月前。 他怎么总能给她一些,新奇的体验。 “不回家?”她问。 宁也朝路边抬了抬下巴:“看你上车了,我就回家。” 闻言,崔锦桐笑起来:“你会这么乖?最近的人设是深情男二?” 宁也看着她,没说话。 崔锦桐毫不避讳他直勾勾地视线:“你会跟着我,直到我进家门。” 完全被说中,宁也笑着点点头:“聪明。” 太相似了。 在第一眼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他周身的磁场,跟她是同类啊。 “宁也。” “嗯?” 短靴轻轻碰了下他的球鞋,她双手环在胸前,俯身,居高临下地迎上他的视线:“陪你玩。” 她的声音很轻,混在花坛这边隐匿的角落,“你想玩什么?” 挑了下眉,宁也的视线自上而下,很轻又很有目的性地扫视一般:“这话不该问你吗?”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两秒,“姐姐。” 心口倏地一震,继而是毫无规律的狂跳。 他明明比她大两个月,但因为她大一,他高三,这种错位般的恍惚感触碰着她的神经,细细密密,酥酥麻麻,更加令她目眩神迷。 而且他还穿着实验中学的校服,白衬衫,左胸口有校徽。最上端的扣子是解开的,黑色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无端拉扯出一丝禁忌感。 他当然是故意的,姐姐这个词还是她昨天摆姿态的时候说的,她心知肚明。 不,应该是他们对彼此心知肚明。 “是吗?”崔锦桐把他校服衬衫最上端的扣子扣好,动作很慢,若有似无地滑过他的脖颈,“宁也,你确定你玩得起?” 宁也觉得好笑:“玩不起的是你吧?” 到底是谁在逃跑,谁玩不起。 拽着他的校服领带,往上抽了点,她倏地收手:“如果我说我想睡你?” 宁也:“睡。” 尽管他知道她明天要离开芦海回学校。 崔锦桐:“好,睡完我就走。” 手腕被捉住,整个人拉扯到他身前。即便他是坐着的,那股强烈的侵略性还是轻易将她包裹。 指尖滑过她的腕骨,他勾唇轻笑:“好。” . 不仅睡了,还留宿了。 但神奇的是,他们之间还真有一种闭口不谈的默契。 在宁也家吃完早饭,崔锦桐和大部队汇合,高高兴兴地回庆岭,继续在庆大度过美好快乐的一学期。 她暑假没有回芦海,留在学校搞专业。 从办公室出来,帮室友取了播音主持专业的新生名单,崔锦桐拍了一张名单的照片,边发消息边下楼梯。 整个学校最热闹的时候又来了,新生在这两天陆陆续续报到。她的室友负责这次的新生接待,但忘了提前在办公室拿名单。 正好她早上有事找辅导员,顺便拿了名单。 拐角往下,凭空出来一条腿拦住她。 崔锦桐下意识抬眼,顿住。 眼前的人和大脑的意识又开始混沌恍惚,她反应了会儿,一时间不知道先从那句话作为开场白比较好。 这几个月,他们没怎么联系过。销声匿迹一般,她过她的大学生活,他准备他的高考,过他高考之后的暑假。 偏偏他丝毫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就等她。 半晌,崔锦桐问:“你来庆大报到?” 服了,什么鬼开场白,一点也不精彩,他们可不是普通认识的关系。 宁也收了腿,低头笑起来,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我怎么可能考得上庆大。” 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他的表情却一如既往,太胜券在握了。 就连那个夜晚,她说她睡完就走,他应好的时候,也是如此。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不是结束,是开始。 宁也:“对面。” 对面是庆外。 崔锦桐有点惊讶:“你成绩不差啊。” 某种程度上,他们并不了解对方,但又很了解。没有尝试过去谈论对方,却做过最亲密的事,灵魂持续同频共振。 “我长了一张学习不好的脸?” “是啊。” “彼此彼此。” 崔锦桐抬手,捏着他的双颊看了一圈:“我眼光不错。” 几个月不见,他更加挺拔凌厉,那股性张力和少年感综合的混感愈发浓烈。 宁也顺势握住她的手:“陪你去送表。” 崔锦桐跟着他下楼:“然后呢?” “然后,做我们想做的事。” 从哪一个环节开始,都可以。 —【崔锦桐宁也番外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