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同人] 莲花楼之莲花醉》 第1章 [bl同人] 《(莲花楼同人)莲花楼:cos段誉后我穿越了/莲花楼之莲花醉》作者:两点水之冬【完结+番外】 文案: 【双男主+ cp 李莲花+主攻】 一次踩踏意外让鹤之舟穿越到刚看完的《莲花楼》里,本着医者本心,鹤之舟对命不久矣的病患体贴照顾。 随着鹤之舟渐渐适应了这个架空的武侠世界,李莲花渐渐从他最初唯一熟知的主角,成为了他在异乡的心中归处。 标签:双男主 古代言情 穿越 同人 莲花楼 第1章 穿越 鹤之舟醒来的时候后脑勺还一阵阵的抽疼。 自己只不过是帮脸突然过敏的混蛋表弟的忙,穿上段誉的cos服在展会上站半天台,没想到差点没了小命。 他只记得展会上来了个明星,但鹤之舟本身并不追星,所以明星不明星的原本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偏偏那个明星原本计划要走上台的路被粉丝堵得水泄不通,只好在保安的掩护下朝他这边绕行。本就等待已久的粉丝哪里愿意见偶像溜走,便一股脑地朝他这边涌了过来。 鹤之舟穿着一身广袖长袍,虽然不像是一些身上架着一堆道具的coser那么麻烦,但耐不住有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扯住他的袖子,把他拽得往后一仰。 平时这么仰倒也算了,但如今周围都是疯狂的人群,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踩得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便是现在。 还不等他感慨自己命大,终于聚焦的双眼便突然看到了陌生的木质天花板。 这里不是医院? 鹤之舟心头一跳,正想打量一下周围,看清自己是在哪里,就听旁边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醒了就把诊金结一下,盛惠五两银子。” 鹤之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一名十分眼熟的年轻男人,身着一身素色的长袍,半挽着黑色长发,慵懒地坐在木凳上,正手持着一杯茶慢慢地抿着,老神在在地看着自己。 这副画面本就已经十分违和,但更让鹤之舟瞠目结舌的是,那张脸他不久前还在手机里看见过。 鹤之舟摸了摸袖子,从宽大的袖袋内摸到了绑在小臂上的手臂包。 他从包里摸出手机,只是大概是因为经过了踩踏,手机屏幕裂开了两道,刚好裂在了指纹解锁的位置,他怎么都没办法解锁,想改换密码解锁,结果按下侧面的按键后,屏幕却是白茫茫一片。 看来这手机是用不上了。 他心中已经生出些不妙的感觉,毕竟此情此景,跟他读书时看过的那些小说也太像了。 什么车祸之后穿越异世,跌下楼梯之后穿越异世,被杀之后穿越异世,总之一命呜呼之后人就穿越了。 看来他在展会上遇到了踩踏之后,还是没逃过被踩死这一劫啊。 只是为什么会穿越到武侠世界啊?而且还不是金庸或者古龙的武侠世界…… 虽然他在展会候场的时候无聊地看完了最后两集莲花楼,也确实对主角李莲花的结局相当的遗憾,但如果非要穿越武侠世界的话,他还是比较希望能穿越到天龙射雕神雕这种剧情基本上是耳熟能详的金庸武侠世界,至少要去哪里找武功秘籍他都大概知道。 不像这个世界,他手无缚鸡之力,万一哪天被卷入什么江湖纷争,都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死法。 鹤之舟抓了抓脑袋,却意外抓到了束起的长发。他想起自己穿越前还穿着cos服,便忍不住摸了摸额角,担心这身古人的扮相穿帮。 只是触手的皮肤温热又光滑,他用手抠了又抠,也没抠出头套纱,脑袋上似乎也没有戴发网的紧箍感。 也就是说,这头古人的假发变成真的了? 鹤之舟忍不住看了眼李莲花,不敢再去想自己现在到底变成什么样子的事,只是又低头在手臂包内翻了翻,翻出了自己的手表跟两面掌心大小的小镜子。 他眨了眨眼,把镜子跟手机放在手掌上,“用这个抵诊金行不行?” 李莲花脑袋微微一倾,随后露出些意味深长的神色:“我这里可不是当铺。” 鹤之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剧里的印象犹在,李莲花有八百个心眼子,他不觉得自己能够玩得过他,所以他也老实道:“但我也不知道当铺在哪儿啊,如果你有时间愿意带我去城里,我把这两个东西当了钱之后再还你。” “进城?”李莲花轻笑了一下,清隽的眉眼间带上了几分戏谑:“你身上可有路引?” 鹤之舟:…… 架空古代也要路引这东西吗?搞半天他这个黑户连城都进不了。 他醒来之前这家伙肯定已经搞清楚他身上没有路引了,才会这么问他。 这会儿怕是在搞他的心态。 鹤之舟暗暗叹了口气,“我确实没有路引。” “哪怕是村中人,只要出行便需要路引,这方圆几里最近的村落都需要经过城镇,再往外些,便是渔村了。这位公子衣服的布料材料柔软,做工也算精细,瞧着怎么都不像是渔村里的渔民。如果没有路引,是如何出现在我这楼外的呢?” 李莲花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柔和的眉眼间却暗暗藏着锋利,似乎比剧里看起来更冷漠一些。 鹤之舟心中有些忐忑,虽然剧里的李莲花从来都不随便杀人,可以说是侠义心肠,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子实在可疑,在眼前这个一顶一的聪明人面前,也根本遮掩不了几分。 第2章 保不准就被当做是可疑分子给噶了。 “你认识我。”李莲花背着手走了过来,“真是稀罕。我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日常也不过是在这渔村附近的山林中种种萝卜,修修这栋破烂的小楼,所以我实在想不出,一个突然出现的外地人,是怎么会认识我这未曾出过城镇之人。” 鹤之舟一脸的无奈,他倒是想老实相告,但刚刚在李莲花说话之前他就张嘴试过了,但凡他想把真相说出来,口舌就好像突然不听话一般,几乎不得动弹。 这也难怪,被这个剧中主角知道自己是话本里的角色,大概这个世界就要乱套了。 不过李莲花说他如今还没出过城镇,只在附近种萝卜,这怎么看也不像剧情要开启的时候啊?自己该不会是穿越到他还打算赎回四顾门令牌的时候了吧…… 也亏得是他刚看完的剧情,不然以他看剧只是放松放松脑子的习惯,要不了多久,肯定是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如果真是东海之战没多久的时候,就难怪眼前的李莲花,似乎看起来比剧情中的李莲花脸型更圆润一些,神态也更冷漠。 而对于这位主角的询问,鹤之舟也只好掩去自己穿越的事,半真半假地答道:“我确实认识你,不过不是在现实里,而是在梦中。我曾经梦到过你架着辆奇怪的木楼的样子,还听到过别人喊你李莲花,说你中了碧茶之毒,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至于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我并非中原人士,而是大理人。今早我本是与几个友人一起赶集,我摔了一跤后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经是在这床上了。” 第2章 借住 “你说你做梦梦到过我?”李莲花轻笑了一下,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我才知世上竟有如此奇人异事,还这般机缘巧合让你突然出现在梦中人的面前。” 鹤之舟无措地抓了抓头发,结果摸到了梳起的发髻,那用eva材料做的发冠竟然触手冰凉,仿佛变成了真正的金属。 “你似乎……对自己身上的打扮很陌生啊。”李莲花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道:“你最熟悉的东西,只有这个绑在手臂上的奇怪的包袱,而这种材质,我竟是从未见过。” 鹤之舟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包,因为有一侧是魔术贴,又要能装住手机,所以手臂包的材料很硬挺,旁边的格子还有拉链,确实不是古人会有的工艺。 “这是海外的东西。”他无奈道:“在我们那里还挺常用的,不过这边似乎海贸还没去到那么远的地方,所以没见过也正常。” “那就当是来自海外好了。”李莲花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你现在既然已经醒来了,手头上没有银子,又没有路引,你打算怎么……” 他走回桌前正打算再给自己倒一杯茶,但话说到一半,动作也做到一半,整个人的脸色便突然惨白下来。 鹤之舟看着他颈侧一道黑色经络从衣领下方往上胀起,反应过来他身上的碧茶之毒发作了。 眼见这人身形一晃,一副要晕倒的模样,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扶。 本以为两人之间有些距离,他会赶不及,但没想到,只是眨眼功夫,他的手臂便已经捞住了男人颤抖的身体。 鹤之舟将人搀扶着坐到椅子上,随后看着李莲花快速地点上胸前穴道,将已经开始朝上蔓延的碧茶之毒用内力强压下去。 等他将毒成功压制,喘息着散了功后,鹤之舟才抓起李莲花的手,将指腹搭在他手腕的命脉之处。 脉象浮沉难测,他只能探出其中细软虚浮,血气不足,实在不像是他印象中中了毒的脉象。这种连脉象中都难以摸出的剧毒,也不怪原剧里这人身体中的碧茶之毒到最后也没能解开,角丽谯那个女人,实在是阴狠得很。 许是见他紧拧着眉头,又许是已经缓过这阵虚弱,李莲花将手腕从他指下挣开,有些意外地挑起眉头,问:“你是大夫?” “嗯。”鹤之舟点了点头。 虽然是在现代,但他家是中医世家出身,家里的医书在特殊时期也保留得很好,所以传承未断,他从5岁开始就跟着爷爷学背汤头歌诀,到18岁已经能开始跟着爷爷学诊脉开方。 在现代,他大概算是有天赋的那一类人,但到这个架空的武侠世界,他的医术就不知道能到什么级别了。 “那也算有一技之长了。”李莲花将方才因为毒发而不小心垂落到肩头的长发拨回脑后,“足够养活自己。” 鹤之舟听出他赶自己离开的潜台词,连忙道:“李莲……李少侠,你……” “别别。”李莲花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更不入江湖,谈不上什么少侠。” 鹤之舟:…… 行吧。 “好吧,李莲花。”他不太自然地抓了抓垂到了胸前的长发,“我是说……你能暂时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李莲花没有第一时间答话,鹤之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低垂的眼睫。 只见这人修长的手指转了转手里的木杯,垂眼将杯子“嗒”一声放在桌上后,才勾了勾嘴角,“也可以,不过我的居所也只有这栋木楼,家中亦无过多的用具,公子难道不嫌过于简陋?” “你这里也挺好的。”鹤之舟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座车楼,它似乎跟剧中还有一定的差别,没那么多东西,但该有的也都有了,甚至比起乡下的泥砖房跟茅草屋要雅致多了,想必李莲花用令牌当的那五十两应该大多数都花在这座车楼里了。 第3章 李莲花看了他一眼,“那你住楼上吧,待会儿我带你去渔村里找木匠,让他今天帮你打张床,再在村中问问看有无做了新棉被的人家,今夜便只能先将就着了。对了,还不知,该怎么称呼?” “哦,我叫鹤之舟。白鹤的鹤,君子之交的之,行舟的舟。”鹤之舟忙道,随后又向他道了谢:“谢谢你,李莲花。” “我可没说不收你诊金。”李莲花发出一声极轻的鼻音,模模糊糊的像是笑声:“你还是赶紧清点一下身上的东西吧。” 见他说完后便推门出去,不知道去做什么,鹤之舟悻悻地坐回床上,打算看看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打开自己带来的小镜子,看见自己那张虽然看起来小了好几岁,只有十八九的模样,但仍旧十分熟悉的脸时松了口气。 尽管在找到手臂包的时候他就确信自己是身穿了,但谁让脑袋上那头长发从假发变成了真发,他难免也会怀疑一下自己那张看惯了的脸是不是也变了样。 身上这身cos服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原本手工做的喷漆假发冠,成了真发冠,看起来十分精致,上面的贴片翡翠也都从塑料制品变成了真的玉石。 不过说实在的,他也不会用发冠束发,说不定还不如发带。 鹤之舟将镜子架在枕头上,自己蹲下身,小心地对着镜子将脑袋上的发冠拆下来,打算等下用这玩意跟村民交换东西。 只是他对这玩意儿实在是陌生,废了半天功夫,才总算把这东西磕磕绊绊地从头上弄了下来。 但拆了发冠,剩下的簪子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将头发别回去,只好放任一头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用手将因为盘起而有些卷曲蓬松的那部分耙耙顺。 除了发冠之外,他身上衣服的材质倒没有太大的变化。 鹤之舟的表弟在做这身衣服的时候原本就是找的好裁缝,布料也是自己选的,所以做工很是不错。只是原本最里面的亵衣只是个假领子,这会儿倒成了真的裹了三层衣服。 他摸了摸衣领,不料手往下滑时发现了自己的衣内好像藏了什么东西,摸上去有些微鼓,他摸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本册子。 一本线装的,封面是古籍蓝页的册子,封皮页一个字都没有,而翻开封页后便看见一行簪花小楷,写着——凌波微步。 鹤之舟看到这四个字时,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了一些画面,就像是……就像是他在学这套轻功的画面一样。 这难道是因为他cos段誉穿越的福利,还是金手指? 所以这就是他刚刚能接住李莲花的原因? 第3章 金手指 鹤之舟捧着册子继续往后看,直到粗略地将这册子翻过一遍后,他才明白,这大概真的是穿越福利。 这本册子中记录着三样武学秘籍,分别是凌波微步,北冥神功以及六脉神剑。 但凡看过天龙八部的,都知道这三样的出处,原著中段誉对其掌握得不甚娴熟,却已经能击败有南慕容之称的慕容复,可见这三本武学功法的强悍。 而且也不是要他从头学起,这身体似乎原本就有些武功底子,只是鹤之舟也不知道练到了哪种程度,所以这几天有空的时候还得重新再学一回。 好在他是学中医的,为了看得懂传下来的医书,他文言文学得还不错,繁体字跟简体字一样烂熟于心,对于身体穴道也很熟悉,不然还真练不了这秘籍。 他将册子放在一旁后,又继续看身上的东西。 因为段誉是温润公子,他除了穿了一身白色的广袖儒衫之外,腰间的挂坠跟折扇也是一应俱全。混蛋表弟买的挂坠当然也是假的,不过这会儿却是成了真的碧玉,摸上去甚至还触手生温,细腻异常。 这么好的玉,要给出去还有些怪舍不得的。 鹤之舟叹了口气,却还是将玉跟发冠放到了一起。 当他将东西理好后,李莲花也满手泥土地从外面回来。 “打算将发冠当了?”他瞥了鹤之舟一眼,一边舀起一勺水洗手,一边问。 “嗯,我也不太会用这个打理头发。” 鹤之舟看了眼他头上雕着莲花纹路的木簪,又盯着他挽起的那半头发看,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挽发的技巧。但挽发又哪儿是那么容易学的,他看了半天,也没从李莲花那半头挽发间看出什么。 最后还是李莲花丢给他一条发带,他才勉强将一头乱发半扎起来。 可惜那手艺仍旧看得李莲花直摇头:“你这头发,跟你这身衣服,看起来活像是两个地方来的。” 鹤之舟耸了耸肩,“等可以进城了,再换身衣服好了。” 李莲花又是对他淡淡地一瞥。 午饭是鹤之舟做的。 李莲花的小楼里堆了好些萝卜,也有不少的米,然而其他菜就十分有限了,虽然靠近海边,但或许是不爱吃鱼的缘故,这最好得的肉也是见不着的,鹤之舟只能就着有限的食材做了两道清淡的小菜。 好在李莲花对吃食并不挑剔,只是嫌弃他不大会生火,所以手脚有些太慢,差点将人给饿死了。 饭后李莲花如约带他去了附近的渔村。 渔村并不大,但好在如今是秋天,已经有人家开始准备新的冬被了,且刚好又是要帮他打床的木匠家里的,鹤之舟索性便用那带着翡翠的发冠,跟这家人换了两床冬被,一张床,外加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再加个存放东西的木箱。 第4章 许是因为他换给他们的发冠一看便知道是珍贵之物,木匠热情地答应帮他用最快速度将东西打出来,尽量在明天就全数送到李莲花的车楼里。 鹤之舟也只能对他笑了笑,随后便看着李莲花在木匠那里又讨了些瓜菜跟一只鸡后,两人才一起回到莲花楼里。 晚饭鹤之舟仍旧赶在了李莲花上手之前做好。 一天没摸到炉灶的男人对着他做的炒鸡肉挑挑拣拣,但大概也有一段时间没吃荤肉了,李莲花吃得倒比中午的时候多些,肉也吃了不少。 因为屋内没有油灯,入夜后李莲花也不打算再做什么,干脆地躺在了屋里唯一的那张床上。 而没能洗澡的鹤之舟看了看身上这身白色儒衫,想了想将外衣脱下,打算到附近的河边简单地清洗一下。 为了方便生活,李莲花的莲花楼距离水源很近,不过这条河也不是什么大河,大约只有三四米宽,人一蹚就能到对岸。 不过在野外,鹤之舟也没将衣服都脱了,留了条内裤护着隐私,便一头扎进了水里。 河中央水最深的地方大概也就到胸口以下的位置,故而河中没什么危险,只是秋夜里的水冻人得很,他洗得人直哆嗦,直到身体下意识地运转起北冥神功,才总算好了一些,能畅快地在河中来回游上两圈。 只是洗完了澡,要往身上套衣服的时候,鹤之舟才有些头大。 虽然脱掉了外衫,但剩下的亵衣跟中衣也还有两层,黑暗中他穿得十分笨拙,以至于穿好的时候,披散在后背那头湿漉漉的长发早将他后背的两层衣服都浸湿了。 未免着凉,鹤之舟只好又继续摸索起身上的北冥神功,摸索了半天,才勉强像小说里说得那样,用内功将背后的衣服跟头发给弄干了。 他发现对这身武功的不熟悉似乎也并不是因为这是莫名其妙来的金手指,而是大概出于段誉这个身份的设定,就是对武功不大熟悉的,所以三门武学,他顶多就是对凌波微步要稍微熟练着点。 不过顶着这个cos穿越,能得到这些技能,就已经属实万幸了,鹤之舟也不敢强求太多。 再说了,如果这真的是距离李相夷变成李莲花没两年,那距离真正剧情开始的时间点,也还有七八年的时间,也足够他跟着李莲花好好练武了。 他边想,边放轻了手脚地回到莲花楼内。 李莲花身上盖着一床薄被,躺在一楼的那张小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鹤之舟小心翼翼,甚至用了凌波微步地回到楼上。 木质地板上扑了一层干草,大概是李莲花找来勉强充当他今晚的床榻的。 他伸手摸了摸,见这些干草还算干净,也没什么味道,便将一床被子铺在了干草上。 而他正打算睡下的时候,楼下却传来了李莲花隐忍的低咳声。 原来他这会儿夜里就会咳嗽了? 鹤之舟躺在干草“床”上,盖着另一床棉被,回忆起楼下那人身上的薄被,想了想还是抱着被子坐起了身。 本就身中剧毒,这种天气却仍这么不自爱,难怪会一直咳嗽了。 他抱着被子走到楼下,打算将被子轻轻盖到李莲花身上。 只是他才将被子展开,便见这人双眼猛地睁开,锐利的双目直勾勾地看着他。 鹤之舟被吓了一跳,连动作都顿了顿,才一边将被子盖在他身上,一边道:“我听你方才有几声夜咳,如今已经入秋,夜间风大,你还是再盖一床棉被吧。” 李莲花也没拒绝,只是柔和了面色,朝他道了谢后,便又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 第4章 厨艺 鹤之舟就这般与李莲花一同生活了一段时间。 这人似乎已经十分适应如今这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在林里开出的耕地也有好几块,大多数种了萝卜,后来也种了些其他的菜。 鹤之舟来时本就已经入了秋,故而才半个月的功夫,李莲花种下的菜便都可以收获了。 开垦的地虽然不大,收菜也不及收粮食困难,但鹤之舟还是见不得李莲花一个病患自己忙碌,便也卷着袖子跟着下了地。 兴许是为了报答,第二天晚上鹤之舟便收到了李莲花丢过来的一本折子。 他打开一看,却见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以及莫约是李莲花随意编的身份出处。 “这是?”他抬头看向将路引丢给自己后便自顾自打理着袖子的男人。 李莲花似是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眉眼间又似藏着笑意,淡淡道:“上面不是写着吗,你如今连路引都不认识了?” 他倒是想跟路引这东西认识认识,可惜这不是没机会么。 鹤之舟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回道:“就是有些突然,谢谢啦。” “要谢我的话,明天就帮我将菜背到城里卖了吧。” 鹤之舟顿时感觉自己的一腔谢意都喂了狗。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帮我弄的路引的吧?”他嘴角抽了抽:“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李莲花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神色,举起双手舒展地伸了个懒腰,丢下一句“困了”,便褪去外衣爬上了床。 第二日一早,鹤之舟还是早早地爬了起来,在床上练了一会儿北冥神功后才穿好衣服,打算背着李莲花那一大筐菜到附近的城里。 第5章 他早前已经问了城镇的位置,所以下楼后并未打扰仍躺在床上睡觉的男人,只轻手轻脚地打理好自己后,他便背上菜出发了,也未曾看到他出门之后,李莲花便从床上坐起,倚在窗边看着他背影。 因为一路运着凌波微步,所以赶到城里时时间还早。 虽说是城,但临着东海的这座宣城并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也就比小镇要大一些,毕竟这里地处偏远,资源匮乏,往来的商户不多,人口自然也升不上去,否则李莲花也不可能将他的门主令一当五年,仍迟迟未被发现。 好在鹤之舟本也有心理准备,所以心中倒也没什么落差。 在好好逛逛宣城前,他得先把李莲花的菜给卖掉。 不过那个家伙也没告诉他要怎么卖,鹤之舟在摆摊跟去城中客栈兜售这两者间选择了后者,附带着两道菜谱。 宣城外来人口少,客栈中的菜式都来自于本地,滋味全凭厨师发挥,所以掌柜最后还是满意地收下了他那两道鲁菜菜谱,并且用比市价略高一些的价格要了李莲花那一筐昨日刚摘的各式菜蔬。 鹤之舟将这两份钱分开来放在手臂包的两个袋子中。 两道菜谱共卖了十两银子,鹤之舟也就不急着当东西,用这十两银子买了两身成衣,又买了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跟两只鸡,将钱花得只剩下最后一角银子,才拎着东西打道回府。 彼时李莲花正在厨房做午饭,烟雾缭绕了他大半张脸,直到鹤之舟走到近前,才看清那张清隽又略带笑意的面孔。 “回来得正好。”男人将锅中颜色略有些发黑的红烧鱼盛在盘里,嘴角弯起的弧度变得更深了些:“我刚做好了午饭。” 鹤之舟有些怀疑地看着盘中那尾活像是被糟蹋了的鱼,将提着的东西放到桌上,问:“怎么突然弄了鱼回来?你不是不爱吃鱼吗?” “今日帮了渔村中的村民一点小忙,便得了一尾鱼。”李莲花有些意外:“谁告诉你我不吃鱼的?” “这还用得着别人说?”鹤之舟坐到桌旁,“你若真爱吃鱼,便早自己抓了,旁边那条河里其他的没有,鱼还是有不少的。” 鱼在这里,是最易得的荤肉。 李莲花笑了一下,没再否认,只是将这盘红烧鱼摆在他跟前:“那这盘红烧鱼,就交给你了。” 鹤之舟无奈,看着他又端了两盘素菜出来,坐到了自己对面,才给自己舀了一碗饭。 李莲花的饭做得不错,不会太干,也不会太湿,但菜就不行了。 红烧鱼烧得有些过了火,鱼鳞倒是刮干净了,但除内脏的时候莫约是弄破了鱼胆,虽然也清洗过了,但鱼肉仍旧又腥又苦,偏偏他还下了重盐重酱,让这鱼肉除了腥苦之外,还咸得发苦。 这难吃的程度跟鹤之舟他妈做的黑暗料理相比,也不遑多让。 他抬眼去看坐在对面的男人,见他手捧碗筷,慢条斯理地吃着跟前的两道素菜,吃相斯文优雅,像是丝毫没感受到他的痛苦一样。 鹤之舟无语地伸筷子夹了这两道菜一尝,是比这条鱼要好不少,但也称不上好吃,真不知道这家伙自己生活的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我看你还是不要再进厨房了。”鹤之舟就着这条难吃的鱼总算将一碗饭吃完,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对对面的人说道。 李莲花看了眼他跟前被吃了大半的红烧鱼,笑了笑:“你不是吃得挺好的吗?说明我的厨艺还可以,我为什么不能再进厨房呢?莫非……你如此喜爱做菜,想霸占我这莲花楼的厨房啊。” “你要不要试试看你做的红烧鱼?”鹤之舟自认脾气甚好,这会儿都想将剩下的鱼肉塞进对面这个贱兮兮的家伙嘴里。 李莲花只是眨了眨眼,面上的笑意又深了几许:“这都是你吃的剩菜,不好吧?再说了,我确实不喜欢吃鱼。” 鹤之舟知道自己说不过这张巧嘴,“总之你以后别进厨房了!” 李莲花一脸的遗憾,弹着袖子站起身,“既然这样,那洗碗的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便背着手地出了这莲花小楼,留下鹤之舟自己一个人对着跟前的碗筷,跟厨房那堆还留着红烧鱼汁的锅碗瓢盆。 第5章 体温 将碗筷洗好后,鹤之舟将卖菜的钱跟自己给李莲花买的一小包糖一起拿了出来。 这会儿李莲花正坐在屋外,用小刀削着一根莲蓬样式的发簪。 鹤之舟将两样东西丢到他怀里,他也接得淡定,就像是早就知道鹤之舟走到了身后。 随手将卖菜钱收进怀里,李莲花颠了颠油纸袋,仰头问他:“这是什么?” 鹤之舟靠在栏杆上,“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纸袋其实并不大,只比李莲花的巴掌要大一些,包得还算严实,但仍旧难掩其中的甜香,敏锐如李莲花,在拿到的时候便早已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但当他打开油纸,看到里面片状的芝麻糖时,他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再度看向一旁的鹤之舟:“你有买糖的钱,不如早些将我的诊金还了。” 鹤之舟差点忘了这茬,他光记着十两银子暂时够花了,忘了自己还欠着李莲花五两。 他撇了撇嘴,将剩下的那一两银角子也丢向已经拿起一片芝麻糖,吃得弯起眼睛的债主。 第6章 吃糖的样子,倒像小孩一样。 不过这人大概也有许久没能好好吃糖了,毕竟银子都靠种萝卜种菜换来的,得攒着将当掉的令牌赎回,自然没有买糖的富余。 他走过去坐到这人身边,从怀里摸出写着武功秘籍的册子,用腿碰了碰李莲花,问:“问你点问题。” “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是我修习了一门内功,但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通畅,忧心是练错了,所以想让你帮我瞧瞧。” 李莲花懒洋洋地抬了抬眉毛:“我不过就是一山野村夫,哪里懂内功的事,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鹤之舟。” 这人真是惯会装疯卖傻。 鹤之舟打量着他这一身素衣,却仍旧挺拔俊秀的身姿,实在难以将这人与粗笨的山野村夫联系在一起。 “你没内功,毒发的时候难道是靠意念压下去的?”他忍不住问。 李莲花轻笑了一声,反问::“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呢?” “那算了。”鹤之舟抬手就要收走他手中剩下的芝麻糖:“把我的报酬还来。” 他忙捧着油纸躲了躲,“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贿赂不成还要将糖收回去,鹤之舟,你可真够小气的。” 鹤之舟扑在他膝盖上:“你就当是这样吧。” 半个人都被压住了的李莲花在感受到手中油纸包快要被抽走时,终于选择了妥协:“行行行,我帮你看总行了吧?” 鹤之舟这才笑了一下,翻开手中的册子,翻到北冥神功中他修习中总觉得有些不太对的地方。 李莲花靠过来看了一眼,随后皱起眉,接过他手中的册子,又翻前了几页,从头开始将北冥神功篇的内容大约地看了一遍后,才猛地将册子合起。 在救了鹤之舟后,李莲花其实也是翻开过他身上这本册子的,毕竟从天而降的鹤之舟浑身没半点能证明身份的事务,为防万一,他在将人救回来前自然要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但当看到凌波微步的时候,他便已知道这是本武功秘籍,并非他以为的身份证明,故而很快又将合上的册子放回鹤之舟身上。 他没想到,里面除了前面记录着的凌波微步之外,竟还有这样一门内功心法。 “怎么了?”鹤之舟问。 李莲花将册子丢回他怀里,“没什么,只是这上面的内容,你最好尽快记下来后把这册子销毁掉。” “为什么?”鹤之舟不解,“是因为这是门吸人内力的功夫?” 李莲花见他说得轻巧,不由曲起食指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知道便好,虽然我看这心法路数清正,并非走的邪魔歪道,只是吸取他人内力化为己用这点到底引人忌讳,但凡你胡乱吸人内力被发现,必定会被武林正道视为大魔头。” 这样的秘籍不遮遮掩掩,反倒还拿出来讨教他,是真不怕他动什么歪心思啊! 鹤之舟摸了摸额头,又问:“那你还教不教我啊?” “你!”李莲花难得被他噎了一下,想说不教,但他刚刚看见的功法十分艰涩高深,即便自己也要再研究一番才能弄懂,眼前这人胡乱自己练,练出问题了恐怕更糟。 但若说教,他心中又总有些复杂之感。 经历过东海事变后,他心中早已对与人相交失了信心,从一开始他便对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男人多有防备,同意对方住下也只是想看看这人是否带着什么目的刻意接近,哪怕后来发现这人其实没什么心眼,他也没有真正与这人交心的意思。 他并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值得鹤之舟如此信任。 “李莲花?” 这一声呼唤将他纷乱的思绪唤回眼前,李莲花将他怀中的册子又拿了过来,问:“你刚刚说哪里不懂?” 鹤之舟才又将册子摊开,翻到了方才的位置,虚心讨教。 有了武林第一人的讲解与指导,鹤之舟在北冥神功的修炼上堪称一日千里。 后来二人休息聊天的时候,李莲花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道:“你也不怕我私吞了你的秘籍。” 鹤之舟咬着一根枯草,躺在地上,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星一边理所当然地答道:“你以为我傻啊?要练这个可是得化去原本的武功,从头开始的,你现在这样子,真化了功还不得当场去世?” 李莲花也不再计较他为何对自己这么了解,只是扬了扬手中的册子:“也不能这么说,我这么穷,只要把你这本秘籍卖了,那我就不愁银子了。” 鹤之舟翻了个身,支起脑袋:“那你的悠闲日子也就到头了。” 一旦北冥神功的威名传了出去,江湖中定然又要掀起波澜,而作为这门功法流出源头,也定会被各方追逐。 李莲花用册子拍了拍他的头,“行了,秘籍还你,我要去睡觉了。” 日子一天冷过一天,今夜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他身子也越发受不住,甚至不得不从箱子中取出去年购置的棉被,两层棉被一起盖在身上,才勉强觉得被窝有了几分温度。 也是这天晚上,鹤之舟半夜被楼下越来越重的咳嗽声吵醒。 他抱着被子从楼上下来,便见李莲花在被中蜷成一团,只露了小半张白生生的脸在外面,不知是毒发还是病了,哆嗦得牙关都直打颤。 鹤之舟忙将自己的被子也盖了上去,手也摸进被中去寻李莲花的手,想给他探探脉象。 第7章 然而三层被下的身体仍是一片冰凉,他还未摸到这人的脉门,便已知晓这样的温度绝不正常,若日日如此,这个冬天这人怎么熬得过去? 李莲花睡得浅,何况人还不舒服,被他这样摸自然会醒来。只是他醒后,也只是哑着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鹤之舟”。 “还是很冷吗?”鹤之舟撩开被子整个人躺了进去。 李莲花单薄的身体被他长臂一卷,便轻易地落进了温暖的怀里。 扬州慢能将毒发的碧茶压制回丹田,却无多余的能力驱散被寒毒侵蚀过的冰冷身体,每到冬日,李莲花的日子都显得更加难熬,去岁最冷的天里,他便险些以为自己不被碧茶毒死,也要被这天给冻死。 所以当另一个火炉一样的体温靠近自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紧贴上去,甚至将脸贴上鹤之舟颈侧裸露的皮肤,发出熨帖的叹息声。 他躲在另一个人体温的庇佑下,被寒毒侵蚀的大脑才勉强又转动起来,叫他一边懒洋洋地汲取着温暖,一边自嘲地想着江湖中人定难想象,曾经武林第一人李相夷,竟会如今日这般要依靠他人的体温来勉强度夜。 真是天道好轮回。 第6章 生病 李莲花病了。 许是因为前一夜吹了太多风,又或许是因为碧茶之毒发作,哪怕鹤之舟已经用自己暖了他一个晚上,这人第二天早上也仍旧发起烧来。 好在这段时间鹤之舟在林子里也采回了一些药草,炮制好了存放起来,所以如今倒也不用赶去宣城买药,只需要将要用的药挑拣出来煎成一碗便好。 不过这些时日鹤之舟没采到甘草,所以没任何调味的药汤苦口得很,李莲花被鹤之舟扶在怀里,才喝下半碗脸便皱成了老头。 “鹤之舟。”他脑袋歪在男人肩上,声音沙哑语气幽幽:“我怀疑你是公报私仇。” 鹤之舟看了看剩下的那点碗底,抬手帮他蹭了蹭沾着药渣的唇峰,“我要真公报私仇就让你躺在床上烧死算了。” 李莲花嗤笑一声,“那倒也是不错的死法了。” 说完便被鹤之舟敲了下脑袋。 良药苦口,虽说这药难喝了些,但一碗药下去后,李莲花的烧退得也快,到了中午便已经有精神坐起身来。 午饭喝的白粥,喝得他少见的一头汗水,偏偏怕他又着凉,棉被还得严严实实地裹着。 鹤之舟将他汗湿的长发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免得被汗黏得到处都是,被他嫌弃地瞪了一眼。 到了下午外面下起了雪,雪花顺着木屋的缝隙飘进了室内,鹤之舟不得不起身补一补小楼的缝隙。 这会儿李莲花倒是精神了一点,裹着棉被坐在床上指挥着他将柜子中收起的布帘挂到窗上,好挡着些风雪。 等鹤之舟好不容易忙完了,肩头已经被雪水给浸湿了。 好在他不像李莲花这样受不得冻,北冥神功练成之后他人也渐渐变得寒暑不侵,只需真气一过的功夫,他肩上的雪水已经蒸腾作热气,扑了靠近过来的李莲花一脸。 难得吃了瘪的李莲花用手在跟前摆了摆,“差点被你熏死。” 鹤之舟看他披了一身棉被,略显滑稽的模样,不由笑起来,“雪能有什么味道,还能熏得着你?” 他抬手推了推眼前的棉被团子:“赶紧回床上歇着。” 李莲花被他推搡了两下,到底不情不愿地回了床上,本以为昨夜睡得够久了,没想到歪在枕上看着鹤之舟拨弄着火盆的背影,竟没多久便又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的时候屋外许是因为下雪的原因显得有些昏暗,他仍像昨夜那样躺在鹤之舟的怀里,男人按在他后背上的手像涓涓细流一样地往他的身体里渡着内力,以至于他的手脚难得都是暖的。 他用手指轻轻点在胸前的穴位,用极少,且不会伤到对方的内力震开了鹤之舟放在后背的手。 但人却没有从这人怀中退出来。 他有些眷恋这样的温暖,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还在当流浪的小乞丐时,冬天的夜晚他跟师兄也是像这般相拥在一起取暖。他总是被抱着的那一个,师兄生怕他被冻着了,将衣服打开,让他躲衣服里。 在李相夷最得意的那几年,他几乎要将小时候的事都忘了,但当单孤刀逝世后,在他成为李莲花的这两年里,幼年的回忆又会时不时地涌上心头,让他悔恨不已。 然而后悔挽回不了什么,他除了惦记着要找回师兄的尸体好好埋葬之外,再没有什么念想了。 感觉到内力断了的鹤之舟还是很快便醒过来,只是他没发现是怀中人用内功断开了他的内力,只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睡着后内力猜无以为继。 李莲花的身体不再像不久前那样哆哆嗦嗦,他却仍有些不放心地抬手盖在他后脑上,像摸小孩儿似的摸了两下。手指碰到了这人泛凉的耳朵,便用更温暖的掌心小心地将冰凉的耳朵捂住,直捂得李莲花那只耳朵都变红,摸起来像暖玉一样,才又将手移开。 刚刚没有及时从他怀中离开的李莲花这时才面带几分尴尬,忍着耳朵发痒发烫地往床的里侧蹭了蹭。 鹤之舟便也将手从他颈后抽出来,小声问:“你现在觉得还好吗?” 李莲花中午编的那条大辫子还没解开,只是睡得有些凌乱,这会儿随着他坐起的动作垂在肩上,让他看起来全没了往日的精明。 第8章 “我的寒症又发作了?”他声音沙哑地问。 “没有。”鹤之舟抬手帮他掖了掖耳边的碎发:“只是下午又开始发烧了,你这莲花楼兜不住风,所以三层棉被也不太管用,我才给你输了点真气。” 李莲花不太适应他亲昵的动作,但身体烧得昏沉,便也没能避开,只好含糊道:“那还真是谢谢了。” 鹤之舟翻身下了床。 楼外天色越发的沉,楼内也只有仍旧燃烧着的火盆烧起的点点光点。 他从楼上拿了上次买的油灯,在桌前点亮后,才到厨房去做今日的晚饭。 烧火的烟雾在封闭的屋内散开,鹤之舟不得不在厨房这边的窗户开上一条缝,免得床上的病患被这烟雾给呛着。 晚饭做得简单,仍旧是清粥小菜,所以费不了多少功夫。 饭后鹤之舟照例脱了外衫到河里洗澡。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地面零零散散地落着碎雪,夹着铺面的冷风,让脱去了衣服打算一脑袋扎进水里的鹤之舟哆嗦了一下,开始考虑起是不是该让木匠大叔帮忙打了洗澡桶,冬天的时候好在屋里洗澡,而不是仗着北冥神功到外面游冬泳。 但洗澡桶打了要放哪儿又是个问题,莲花楼就那么大一点,实在难再隔出个洗澡间。 等他在河里来回游了几圈,用皂角搓过了头发跟身体,顺手还将换下的衣服也搓洗了一遍,鹤之舟才一边用内力烘干身体,一边踩着河边的石头上了岸。 待他一身清爽地回了莲花楼,刚刚还绑着大辫子的李莲花这会儿也换下了那身汗湿的衣服,辫子梳开了,略微有些卷曲地长发披散在后背,正舒舒服服地用煮好的热水泡着脚。 “能下床了?”鹤之舟将带出去的脸盆放在桌上,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李莲花躲了躲,眉眼间带着两分笑:“已经好了,哪儿那么虚弱呢,去岁我也是这么过来的,热水泡泡就好了。” 这倒让鹤之舟想起了剧里李莲花只有自己一人,这流浪天涯的十年里每年的冬天都得自己捱过去,原本也不会出现一个鹤之舟在碧茶毒发的夜晚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 这让他第一次意识到,或许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也并非毫无理由的。 第7章 离别 李莲花这一病,病了三日,才算好透了。 鹤之舟陪睡了三日,到他恢复的这一日才拿着自己带了的其中一个镜子,到宣城中的当铺当了百两银子,买了一床新的棉被,又弄了个汤婆子,才回到莲花楼里。 李莲花拿到汤婆子后好奇地摆弄了好一会儿。 他从前从未接触过这东西,连认识的人也并无冬日需要用到汤婆子的,毕竟习武之人多少都有内力护体,哪怕功力浅薄者,对寒暑的抗性也要比普通人强一些,哪像他现在。 大概是因为汤婆子跟三床棉被的缘故,这个冬天比去岁要舒心得多。 只是鹤之舟有些闲不下来,不知从哪里买了好几本没看过的医书,闲暇里除了练功看书之外还会用厨房捣弄东西。 一会儿是酥糖,一会儿是药酒,又或是他未见过的菜式,白白便宜了李莲花这张嘴。 就在他渐渐适应了生活中多了一个鹤之舟的时候,这个冬天渐渐走到了尾声。 李莲花身上披着鹤之舟跟山上猎户换来的兔皮裘,无聊地翻看着鹤之舟那本册子上的六脉神剑,感叹着这门武学精妙的时候,身边的人却突然开口说道:“等过几日帮你播了种,我打算到外面看看。” 李莲花拿书的手下意识地一紧,但很快反应过来手中的秘籍并非属于自己,便连忙用手指又抚平了被自己捏皱的边缘。 他脸上下意识地挂上笑脸,“是吗?挺好的,整日待在我这里,确实无聊得很。” “也不是这么说。”鹤之舟侧过头:“这样慢悠悠的生活也挺好的,虽然物资有点匮乏。” 李莲花将册子递还过去,“我这穷乡僻壤,当然满足不了大少爷你的要求。” “你这栋小楼前面装了车辕,应该是为了方便移动吧。”鹤之舟靠近了些,他指了指前面空荡荡的架子:“你是打算以后买了马,跟你这栋小楼浪迹天涯?” 李莲花也没有否认,只是笑道:“你这个主意也不错,只是马匹可没那么好买,我这两年也才攒了三十两银子,顶多只能买两匹小马。我这莲花楼,怎么都得四匹马才能拉得动,所以还是等以后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李莲花也没有问鹤之舟打算去哪里,往后还回不回来,鹤之舟更没有让他留在原地等自己,毕竟他知道这人不可能一直待在东海,今后为了寻着单孤刀的尸首,总是会再度踏入江湖的。 他这一趟出去主要是想找找看是否能找到忘川花所在,毕竟这是原剧中唯一有可能解除李莲花身上碧茶的解药。 当初笛飞声都没有找到的东西,要找起来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鹤之舟不知道自己要花多少时间,最终能不能找到,但总得试试看。 他不想看这个相处了小半年的李莲花落到原剧中独自离去,生死未知的结局,更不想看他因为碧茶之毒变成神志不清的疯子。 所以从现在开始,花费七八年的时间,多耗费些银子,总是有找到的机会的。 约莫是已经定了离去的日子,之后的一段时间过得格外的快。 第9章 今年雨雪融化得晚,鹤之舟又在莲花楼停留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带着一个装了两件衣服的小包袱准备离开。 李莲花站在林子前为他送别,脸上挂着笑,手背在身后,嘴里说着:“江湖险恶,鹤大少爷你那本武功册子可烧掉了?不要才刚从我这里出去,就碰上黑店吞了你那三门神功。” 鹤之舟是没多少江湖阅历,但也不至于像这人嘴里说的那样,是个出门就往黑店里钻的傻子。 “上次就烧掉了,别惦记了,我不会在外面随便吸人内力的。” 李莲花只是笑,眉眼弯弯的。 鹤之舟被他笑得几乎要有些舍不得走了,但最终也只是留下一句:“夜间风冷,记得盖好被子,别再冻病了。” “别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的。”李莲花终于耐不住这离别场景,伸手嫌弃地朝他挥了挥:“快走快走,山水有相逢,日后有缘自会再见。” 鹤之舟终于还是离开了。 他先是去了宣城,买了马匹,随后便骑着马往江南一带走。 比起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开始寻找的忘川花,他十分明白自己最先要做的其实是有足够的钱。 有了钱,才养得起人,养了人之后才能搞情报。 而随后他在江南地带混得如何风生水起暂且不谈,李莲花这边却又回到了独自一人的生活。 在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中,真正一人独自生活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幼年乞讨时他是师兄的小拖油瓶,生活贫苦,但那时的他并未如何为生活苦恼。 再大一些他成了师父最疼爱的弟子,每日里不是练功,就是跟师父插科打诨,因为天赋甚好,渐渐开始变得高傲,变得桀骜不驯。 十五岁他与师兄下山,战胜了万人册榜首的血域天魔,成为声名远扬的天下第一,十七岁便与师兄好友建立了四顾门。日常虽总奔波于门中事务,行惩恶扬善之行,但回到门中,身边也总有阿娩,有师兄,有四顾门的其他人作为后盾。 年轻气盛的李相夷为此生出了无所不能之感,所以他忽略了许多,比如身边人的感受,比如一个人的能量终是有限,又比如围绕着他的阴谋诡计。 直到二十岁那年他与笛飞声东海一战,他身中碧茶之毒,勉强回到四顾门后听到的却是这场战役后的死伤无数,是同伴的怨,是他生死未卜,他们却要解散他一手一脚建立的四顾门。 李相夷头一回开始直面自己的自负,他开始回忆过去建立四顾门的意义,一时间心灰意冷。 他初时是恨的,恨自己过去的自负,也恨同伴的无情,但舍去李相夷的身份,变成了李莲花后,独自一人的生活让他渐渐没有那份心力去维持恨意,有那些功夫,他不如多种一颗萝卜,好多换一份钱,多吃一口肉。 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从只知道舞刀弄剑的天下第一,变成了会自己种萝卜,能做饭喂饱自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李莲花。 如果不是鹤之舟突然闯入了他的生活,他或许已经开始享受这世间唯他一人的快乐。 第8章 重逢 冬天来临之前,李莲花选择了离开自己待了近三年的渔村。 他最终也没有赎回那面令牌,五十两银子被他拿来买了马匹,而他那辆从未离开过东海的莲花楼,也慢慢迎着寒风踏入了武林。 只是过去了近三年,金鸳盟在已经百川院的打压下已彻底消了踪迹,李莲花想要从金鸳盟剩下的余党中寻回单孤刀的尸骨并非易事。 他也只得先到师父的坟前,去跟师父交代这三年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顺便告诉师父自己仍未忘记继续寻找师兄的事。 这一路行得慢,等他到了师父坟前时,已是入了冬。 孤坟前生着不少野草,墓碑上落着一层厚厚的雪。 李莲花有些畏寒地拢了拢兔皮裘的衣襟,从楼内拎出他买的酒壶,放在师父的坟前后,才动手清扫这久未有人打理的孤坟。 废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他才将坟前上上下下清扫了一遍,又在坟前点上香,躬身坐到边上,拿出那个被他补好的酒葫芦,回忆着在下山之前跟师父的最后一次比试。 那些山上的岁月他从前并未如何珍惜,师父孩子心性,他们相处的时候与其说是师徒,倒不如说是同龄人的打闹,所以他总觉得自己只要回去,就能看到他闹闹腾腾地跟自己一起偷师娘酿的酒,一起到溪间钓鱼,逼自己吃他烤的焦糊的烤鱼,又或者又设计了什么新的阵法将他困住,笑言道如果他在多长时间内闯过了,就答应他什么条件。 他从未想过不过是一次东海之战,他失去了四顾门的兄弟,失去了乔婉娩,失去了少师剑,也失去了亦师亦友的师父。 这一战着实太过惨痛,他也不晓得自己是否有过后悔,但若是再来一次,为了找回师兄的尸身,他想他仍旧会赴约,只是不再带上四顾门的兄弟,也会与师父说清楚,让他不会再因自己而走火入魔。 可惜世间世事,终究是难以挽回。 所以他也只能用手指轻轻抚过墓碑上漆木山三个字,对已经逝世的师父承诺,一定会找回师兄单孤刀的尸首,埋在师父身边。 待第二日他拜别师父后,却望着前路一脸茫然。 如今他已不是拥有四顾门情报网的李相夷,金鸳盟自东海一战后并不比解散了的四顾门好多少,金鸳盟三王与门下十二女护法抓的抓,死的死,剩下的教众也隐姓埋名起来,他就算要找,也总得有个方向。 第10章 而如今没有寻人方向的李莲花也只有先前往当初师兄尸体被盗的旧址查看,看是否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单孤刀的尸身是在运回四顾门途中被金鸳盟的人劫走,当时距离四顾门距离算不上远。 李莲花架着莲花楼一路往北行驶,天上的雪也越落越大,他不得不将莲花楼停在最近的云州城里,先将眼下风雪最大的几天给糊弄过去。 只是他将莲花楼停在城中的第二日,便有人敲响了莲花楼的大门。 昨天夜里并没有睡好的李莲花一脸疲惫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短打,身上套着一件绣有四季客栈字样褂子的年轻人站在门外,手中提着食盒,一见他便咧开个笑脸,热情十足地问:“敢问阁下可是莲花楼楼主李莲花?” 李莲花心中狐疑,面上却平静地点了点头,“不敢妄称楼主。” 年轻人脸上笑意更深,双手将手中的食盒高高举起,“我们东家交代了若是遇见开着一座小楼,身形高瘦,且有几分西子病态的年轻男人,便要为其奉上最好的一日三餐。这是今日的早饭,请公子慢用。” 李莲花打量了一下食盒,到底是抬手接下,随后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笑纳了,只是不知道你们东家是何人,是否方便一见?” “东家如今不在云州城内。”年轻人笑眯眯道:“但兴许过几日便会过来,想来我们东家也是愿意与李公子相见的。” 李莲花只是眉梢微动,看着年轻人送完餐后便告退,远远地朝这条街最大的四季客栈走去的背影,最终拎着食盒回了屋里。 送来的食盒十分丰盛,主食是黄澄澄的小米粥,兼有两道小菜,一笼小巧玲珑的薄皮包子,一碗杏仁豆腐跟一碟卤牛肉。 李莲花从中毒后食量便缩小了许多,这一桌的早点,最终也只吃了一碗小米粥跟半笼包子,卤牛肉只勉强夹了一筷子。 而午餐要比早餐更精彩,一桌子鸡鸭鱼肉俱全,看着比起过年还要热闹。 他只得跟送餐的年轻人商量一餐送一荤一素两道菜足以,不必太过铺张浪费,但到了晚上,送来的食盒便成了每份菜色只有两三口的量,却统共有六七道菜,碗碟铺满了他楼内那张做工粗糙的方桌。 李莲花用过餐后便开始考虑自己是否该趁着四季客栈的人不备,赶紧离了这古怪的云州城。 即便当初他还是李相夷的时候,也未曾有人特意为他定制过一日三餐,如今的李莲花突然享有这般待遇,他不单不觉得高兴,心中还颇有些负担。 只是在他脚底抹油偷跑前,莲花楼的门又被敲响了。 他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抬高了声音对外面的人道:“若是来送宵夜的便回去吧。” 门外传来了一声有些熟悉的轻笑。 李莲花的眉目突然舒展开,复又有些牙痒痒地动了动下颌,起身开门后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人离开前还总穿着一身白衣,这会儿却穿了身黑,一头长发不像记忆中那样总是用发带随意地绑起来一半,而是用发冠整齐地梳在脑后,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学会用发冠了?”他轻嗤了声,问。 鹤之舟只是解下身上毛绒绒的黑色大氅,一把将他瘦弱的身子裹住:“都说了夜里风大,怎么连那件兔皮裘都不知道披着。” “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大半夜突然上门,我至于连衣服都没披便起身给你开门?” 李莲花那张巴掌大的脸被黑色的毛皮簇拥着,显得越发瘦弱苍白,只是脸上的神态却丝毫不显病弱,双目反倒精神奕奕地朝他翻了翻眼,拢着这件厚重且仍带有对方体温的大氅转身回了屋内。 鹤之舟连忙用脚带上了房门,跟在这人后面往里走。 第9章 同眠 进屋后李莲花脱去软靴,坐到了床上。 黑色的大氅像只簇拥着着他的大黑熊,裹着他的身体时几乎让鹤之舟怀疑会不会压坏他。 这大氅毕竟是照着他的尺寸做的,为了舒适,要比他都大上一号,更别说比他还小一号的李莲花了。 “所以你就是这四季客栈的东家。”他手搭在盘坐着的膝盖上,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态瞧着不甚痛快。 鹤之舟在他身边坐下,“是啊,饭菜可还合你的胃口?” 李莲花眉目间生出些许打量的意味,上下扫视着鹤之舟,“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有不少酿酒方子跟食谱。”他抬手摸过李莲花似乎有瘦了一圈的手腕,将指腹搭在他的腕脉上,“不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普通百姓,吃喝都是最重视不过的事,只要有好酒好菜,自然不愁生意。” 他的脉象摸起来比起自己离去的时候,又细弱了许多,本就剧毒入体,近些天大概是急于赶路的缘故,比从前更加虚寒,又有风寒入体的症状。 李莲花没放任他摸太久,便动了动手腕挣开了他的指腹:“行了,大东家,再摸也还是那样。” 鹤之舟从怀中取出一个只有三指大小的药瓶,小心地从瓶中倒出一颗暗红色的药丸,喂到跟前这人的唇边。 李莲花将头往后一仰,挑着眉问:“这是什么?” “算是补药吧,我做完之后没起名字。”鹤之舟这半年的心血几乎都在这瓶中的四颗药丸里了,开客栈因为找到了帮手,反倒并没有太费他的时间。 第11章 “补药对我没太大作用。”李莲花暗叹了口气。 眼前这颗暗红色的药丸带着一股柔和的药香,又用玉质细腻的玉瓶小心装着,想来是用料珍贵,尽管鹤之舟说得轻巧,他却知世间好药总是不易得的,没必要浪费在他这个必死之人身上。 “怎么会没有作用?”鹤之舟见他迟迟不愿服用,索性抬手快速地点住他的穴道,“你身上的碧茶之毒只是会覆盖住其他毒药的药效,不会覆盖滋养身体的补药。” 只是碧茶的毒性太厉害,每每毒发都会侵蚀他身体的经脉,补药能起到的作用有限,有时甚至滋补的还赶不上碧茶破坏的,故而只要碧茶毒性未解,这具身体就会像无底洞一样不断消耗,再好的补药都是杯水车薪。 李莲花不信鹤之舟看不出这一点。 “药做了,就是为了给你吃的。” 鹤之舟读懂了他眼神中传达的意思,但仍旧抬手轻轻捏住这人的下巴,用巧劲让他双唇张开,将另一只手上那颗棕红色的药丸喂进他张开的唇缝间。 “好了。”他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揉按了一下这人脖颈处喉咙的位置,帮他将吞入口中的药丸咽下,随后才解开穴道。 李莲花抬手捂住了被他指腹蹭过的喉结,不太自然地轻咳了两声,没好气道:“我看在碧茶把我毒死前,你就先用药丸噎死我了。” 他也没问鹤之舟怎么出去一趟后便知道自己中的是碧茶之毒,只是不断咳嗽着掩饰自己的失态。 这反倒让硬喂补药的人有些急上心头,从腰间解下水囊后用内力稍稍加热,便连忙将水也送到李莲花的唇边:“喝点水。” 李莲花咳得湿润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口温水后,咳症才慢慢平复下来。 那张原本苍白的面孔因为咳嗽反倒添了一层红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了几分血色。 鹤之舟搭在他肩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这动静让李莲花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这药也吃了,水也喝了,大东家总该回去修整,好叫我能躺下睡个好觉了吧?” 鹤之舟看他抬手脱下肩上的大氅,连忙按住他的手,“这大氅是别人送的,我平日里用不上,你留着。” 随后又道:“我人都在这儿了,你竟然要赶我走?” 他声音中有带上几分委屈,李莲花本就没有一定要赶他的铁石心肠,便只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后还是将大氅脱了下来。 “二楼的床榻没怎么打扫,你自己动手擦擦,棉被放在床底的箱子里。” 他将大氅抖开盖在了棉被上,整个人滚入了被中。 鹤之舟看着他的后脑勺无奈地笑了一下。 莲花楼二楼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尽管李莲花说没怎么打扫,但大抵也是这人口是心非,毕竟这栋小楼穿行了一两个月的路程,若二楼真的未经打扫,是不可能像如今这样不见什么灰尘的。 而去岁他用过的两床棉被都妥帖地放在箱子里,带着久置后的陈旧气息,哪怕朝北行后天气更冷,李莲花也未曾拿出来用过。 也不知是在坚持些什么。 鹤之舟想了想,最后还是将棉被放回箱中,轻手轻脚地出了莲花楼。 他早知李莲花开始寻找单孤刀的尸首必定要先从单孤刀尸首被劫处查起,所以早在最初设立四季客栈分店的时候,他便在周边城镇都选了分店点,并要求分店长们注意李莲花。 这次是他本来就在附近查找一味灵药,收到飞鸽传书后他便立刻启程往云州城赶,才能在今天夜里赶到城内。 他在外餐风露宿了两三日,一身风尘仆仆,自然要洗漱之后才能歇下。 只是李莲花已经打算入睡,他总不能在楼下洗漱,所以出了莲花楼后他便走进了街头的四季客栈。 每处四季客栈他都为自己与李莲花预留了房间,云州城的店长是他当初无意间救下的一对父子中的儿子,故而他洗漱过后与店长聊了几句,才穿着跟去岁一样的一身白衣回到莲花楼。 他动作放得很轻,李莲花不知是否睡着了,蜷在床上十分压抑地低咳着。 光听着声音,便叫鹤之舟一阵难受。 他用内力烤暖了身体,弯腰摸上一楼唯一的那张窄床。 李莲花突然转过身来,手还掩在嘴唇前勉力压着咳嗽,一双泛着水光的狭长双眼在只有火盆昏暗光影的楼内仿佛摇曳着欲语还休的情愫,但再细看,又仅剩下拒人千里的冷淡。 鹤之舟抓住他的手腕,人也顺势躺在他身边,轻声道:“二楼的棉被都是尘气,我用不惯。” 李莲花唇边又是一阵压抑的低咳,也没了赶他的心力,只是一边转过身去,一边无奈地嫌弃:“果真是大少爷,你合该去四季客栈投宿才是。” 但背后火炉一样的身体簇拥过来,包裹住他冰冷的身体,他因为不适而紧皱了半宿的眉毛慢慢在熨帖的暖意中舒展开来。 鹤之舟扣着李莲花的手掌,掌心跟掌心相贴着,内力便如细流一样缓缓地淌入李莲花的身体里。 北冥神功能化万功为己用,内力十分霸道,却也能演化得中正平和,融入李莲花体内的至阳真气扬州慢中。 只可惜碧茶之毒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经脉,鹤之舟渡过去的内力他无法化为己用,只能作为护体的消耗品。 第12章 第10章 遐思 鹤之舟那溪流一样柔和的内力持续不断地灌入身体,直到一炷香之后也仍未有收手的意思,李莲花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别浪费你的内力了。” 鹤之舟的手被他用内力震开,这次的动静比上次更大,被震开的人未有什么不适,动了内力的李莲花反倒又吐出了一串急促的咳嗽。 “没事儿吧?”鹤之舟揽过他单薄的身体,在他背心上轻揉了几下,又重新输了些内力,见他咳嗽渐渐平复下来,才收紧手臂,让他枕到自己肩上。 感受到体内的碧茶在蠢蠢欲动,骨子里泛起的寒气让李莲花没有余力抵抗这个怀抱。 反正二人也不是第一回抵足而眠了。 他只是有些诧异于时隔一年,这人将生意做得这般大,心中也明明知道自己或许多少看出他的来历,却还像去岁初见时那样,愿意对他这个废人赤诚以待。 四顾门中多少兄弟都曾与他出生入死,但到头来只换来江湖不见,而他与这人萍水相逢,也未曾为对方做什么,这人却连旗下门人都会留意着他的存在。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奇妙。 李莲花兀自失笑。 鹤之舟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搂着怀中冰凉的身体,指尖绕着这人垂落在身后的细软发丝,只稍一抬,便能搭上那纤细得好似能轻易掌握的腰肢,这种超越了正常社交距离的亲昵难免让他心中生出几分遐思,毕竟除了眼前这人之外与家人之外,他其实不常与人这么亲近。 睡着后的李莲花下意识地靠近热源,白皙的面庞像小动物一般往他脖颈间蹭,他鼻腔间都是这人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 鹤之舟到底没忍住,抬手搂住了这人的细腰,将人严丝合缝地嵌进身体。 他本以为因为心中那丝旖旎的念头,今夜会难以入眠,但不知是这人的气息让他觉得十分安宁,又或者是多日在外奔波让他本就疲惫不堪,他在搂上怀中人腰肢的不久后,便忍不住合上双眼,随着怀中人一起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时李莲花已从趴在他怀中变成了昨夜刚开始时的背身睡姿。 鹤之舟下意识地从身后将他搂回怀里,倒将装睡的人吓了一跳,不自在地咳嗽起来。 这动静驱散了鹤之舟残存的睡意,他捏了捏眉心,支起身体去看掩着嘴的李莲花。 这人双眼清明,被他扳过身子时一脸无语,拇指比了比窗外:“日头都快照上屁股了,你自己要睡就算了,还把我也拖在床上。” 鹤之舟已经学会了看时间,只随着他的手指扫了眼落进楼内的碎光,便知道时间还算早。 “你就是睡太少了,才这么虚。” 李莲花不屑地哼笑了声。 他还是李相夷的时候哪怕一天就睡两个时辰,也仍旧是武林中的天下第一,可见这身体跟觉多觉少根本没什么关系。 鹤之舟伸着懒腰地从床上坐起,两人洗漱过后四季客栈的伙计便送了早点过来。 李莲花看着摆开的餐点,“你这客栈里的伙计,对我可真够上心的啊,昨日便送了这么多菜,今日多了个你,却也只是多了碗馄饨面。” “是云州城分店的店长知道我早上惯来吃得简单。”鹤之舟从食盒中取出筷子,将碗中的面条上下拌了拌。 李莲花敲了敲蒸饺的蒸笼,“那你觉得我一大早习惯又是肉,又是糕点的吗?” “这不是你太瘦了吗?”鹤之舟笑嘻嘻地夹起一块反沙山药,放进身边这人跟前的碟子里,“来,多吃点。” 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的李莲花看着一桌的早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用过了早餐,鹤之舟将收起来的棉被抖开来晾在二楼的栏杆处,趁着天上还未下雪,叫里头的棉絮也见见太阳。 李莲花在一楼摆弄着他小心养在盆中的白菜跟萝卜,浇了水后便窝在窗边晒太阳。 等楼上的人弄完了被子,便拖着凳子坐到他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大约傍晚的时候四季客栈的店长带着伙计一起过来了,手中抱着鹤之舟交代买的东西。 出去逛了一圈回来,桌上便多了一摞盒子的李莲花歪了歪头:“这是什么?” “有用的东西。”鹤之舟打开地下最大的盒子,抖了抖里面的白色狐裘,披到李莲花肩上,满意道:“果然白色比较衬你。” 李莲花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喂,大少爷,我这莲花楼就这么点大,你这堆盒子要让我放哪儿?快点拿回去。” “我晚些时候让人将盒子收走便是了。”鹤之舟也觉得这堆盒子跟这里格格不入,“只是里面有两株我特意收来的野山参,还有一盒是有些年头的灵芝,你平日里用来跟母鸡或是排骨一起炖煮,可以补身体。药补不如食补,不要随意糊弄你的肚子。” “可别了。”李莲花抱住双臂上下搓了搓,“我这身子骨虚不受补,你还是带回去给该吃的人吃吧。” 鹤之舟没搭理他,兀自将山参跟灵芝收进他新做的药柜中。 剩下的盒子里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李莲花如今生活俭朴,不要便罢了。 待入了夜后,无聊了一天的两人爬上了四季客栈的屋顶,看着冬日里难得明朗的月色,喝着药酒,鹤之舟才装傻充愣地问道:“还没问,你怎么会来云州城?” 第13章 李莲花手托着酒壶,刚热了没多久的壶身还在发烫,热度渡进掌心足以让他无视吹拂在面颊上的夜风。 他抿了一口酒,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轻笑一声,反问:“你不是做了梦吗?难道还不知道我在找什么?” 他已经有许久都没再计较鹤之舟的出处了,但眼下这人明显没说实话,李莲花便也乐得与他绕弯子。 鹤之舟果然被他的话噎住,他心中知道李莲花是为了找单孤刀的“尸首”,更知道单孤刀没死的事,但这并非一个适合将真相说出来的时机。 一旦李莲花知道单孤刀假死的真相,两人再度对上,以他如今这副身躯即便如剧中那样击败单孤刀,也必定会耗得油尽灯枯。 但不说出来,这人又会继续兜兜转转花上七年时间来寻找,最后才在笛飞声跟方多病的协助下找到埋在采莲庄柳树下的“单孤刀”。 “你非要自己找单孤刀的尸骨吗?”鹤之舟忍不住问。 李莲花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直白,喝酒的动作都下意识地收住。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脸上露出怅然的笑容,幽幽地望向远方,落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来。 “我答应过师父,要将他的尸骨寻回,安葬在师父的墓旁。” 第11章 两年 到最后鹤之舟也没能告诉李莲花,单孤刀并没有死,且还成为了万圣教幕后黑手的事。 单孤刀的“尸骨”埋在采莲庄这件事,与角丽谯暗通曲款的单孤刀想必也知道,甚至采莲庄都可能存着他的眼线,但凡李莲花将尸骨寻出来,往后的日子必定不得安宁。 故而要想彻底解决单孤刀,便得先处理李莲花身上的碧茶之毒。 这一年时光里鹤之舟收集了江湖上许多灵药的传闻,但这忘川花,却是听都未曾听过,所以新的一年里他打算让人寻摸一下金鸳盟药魔的位置,好从这个研制出碧茶这种剧毒的家伙这里问到些更具体的信息。 李莲花在云州城待了三日,待这阵风雪过去后,便打算继续北上。 鹤之舟不放心他身体中的寒毒,陪他一路寻到了单孤刀尸首被盗之处。 可惜距离事发已过去近三年的时间,他们一时也没能从野外获得更多的线索,只能肯定盗走尸首的人确实是金鸳盟无疑。 但经过这一路,李莲花也明白寻回单孤刀尸首一事着急不来,所以放缓了心情,打算下一站到金鸳盟从前的所在地看看是否能找到笛飞声或是金鸳盟的其他教众。 路上鹤之舟陆续将野山参跟灵芝煲成了药膳,可惜一连吃了好几顿,也不见李莲花长胖,仍是那副瘦削的病容,反倒是那张嘴挑剔起来越发的毒辣,偶尔他都想直接用剩下的野山参将那张臭嘴堵上。 今年过年两人因为风雪没能赶到城里。 为了能吃顿好的,鹤之舟几乎把附近的林子跟小山丘翻了个遍,才找出了两只瘦巴巴的兔子跟一条冬眠的蛇。 连带着李莲花种在木盆里,已经有手掌大小的萝卜,他们也算是勉强过了个还可以的新年。 守岁时几乎喝光了两瓶药酒的李莲花面颊微红的李莲花歪在椅子上,望着天上只露了一角的弯月,醉意上涌后一时对着鹤之舟喊师兄,一时又喊师父。 到鹤之舟弯腰将他抱回床上时,这人又捧着他的脸,声音极轻地喊他“阿娩”。 这一声“阿娩”让鹤之舟心头一堵。 曾经的李相夷犹如骄阳,令人自惭形秽,以至于他本人也总是一副目无下尘的模样,但实际上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更重感情。 他只是习惯了走在最前面被人追赶,所站高处让他更能看见那些有能力追随他脚步的人,却也并非真的轻视其他人。 可惜能看透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就连与他互许终生的乔婉娩,最终也在一次次的追逐中疲惫地选择离去。 但她终究是他年少时真切爱过的人,不论是乔婉娩为他求的佛珠,还是亲手绣的香囊,他最终都留在了身边,直到几年后与乔婉娩重逢,为了让对方死心,才谎称是从东海一具尸体上获得,最终眼睁睁地看着火焰一点一点地将香囊吞噬。 鹤之舟看着床上醉醺醺的李莲花,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会儿他仍显得有些冰凉的脸颊,待他似乎冷了一般地蜷缩了一下,才连忙抖开棉被将人严实地裹住。 雪融的时候他收到了另一家分店的店长的飞鸽传书。 是客栈投宿的人中找到了可能与药魔有关的金鸳盟教众,对方似乎也是在查什么东西,估计还会在那边停留几日。 鹤之舟不得不再次跟李莲花道别。 不过等他赶到地方,那金鸳盟的教众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朴锄山这一个线索。 鹤之舟想起了原剧中的一品坟,地点似乎也正是在朴锄山。 角丽谯跟万圣道这么早就开始谋划一品坟里的业火痋了吗? 不过考虑到观音垂泪或许对李莲花也会有些作用,再加上担心剧情会有什么变数,所以他修整过后还是选择一探这一品坟的究竟。 与一般的地下坟不同,一品坟建在朴锄山上,要打开机关需得极高的轻功,从山壁的裂缝内进入。 鹤之舟平日里练武十分勤勉,穿越后的身体也十分有天赋,所以只是两年的时间,凌波微步便已经能将这陡峭的山壁如履平地。 第14章 不过这一品坟内几乎到处都是机关,鹤之舟不通机关之术,对这一段的剧情也已经相当模糊,所以最后也跟其他人一样,只找到了坟墓的外室,找不到打开内室的开关。 但亲身查看过后,他倒也安心了许多,毕竟一品坟的内室越不易入,单孤刀跟角丽谯提前拿到业火痋的可能性就越低。 而且这一次查探,鹤之舟也不是全无收获。 至少他知道了自己除了得了段誉的造型跟武学之外,还获得了他吞了莽牯朱蛤后百毒不侵的体质。 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研究自己的血跟寻找药魔中度过。 一晃两年,又是寒冬腊月里,他在江湖中忽然听闻了李莲花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之名。 上次见面时,那人才刚从渔村出来不久,身上银子未花完,也没有像剧情开始时那样在途经的城镇上行医,他都差点忘了那人身上还有个李神医的称号。 近两年未见,他千里迢迢地奔赴到莲花楼跟前时,这小楼的主人正坐在车架上,正打算离开待了几日的小镇。 李莲花乍一见到鹤之舟的时候愣了一下。 他们有近两年未曾再见,本以为这人经历多了,渐渐便将更多的心神放在他处,没想到今年这个比前几年更冷的冬天里,这人又一声招呼都不打地找上了门。 记忆中原本二十啷当的青年脸颊上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提着一柄长剑英姿勃勃地站在跟前,显得那双含笑的桃花眼越发招人。 “哟,好久不见。”李莲花放下手中的缰绳,慢悠悠地招呼道。 第12章 千年雪莲 鹤之舟看着李莲花跳下车架,背着手走到跟前,眉目间带着明目张胆的打量,又像是打趣地将他上下扫视了一通,最终才仰起那张清隽的面孔,含笑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他张开双臂轻轻将跟前的男人拥住。 两年的忙碌转瞬即逝,好像只有重新站在这人面前的此刻,他才有种存活在异世的真实感。 “行了。”李莲花在他背上拍了拍:“像个小孩儿似的。” 鹤之舟只好无奈地将人放开,“许久未见,你似乎又消瘦了许多。” 李莲花抬起手,在自己身上四处看了看:“有吗?怕不是你平日里见的都是肚里流油的富商跟身怀绝技的江湖人,乍一见到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才会生出这种错觉。” “手无缚鸡之力?”鹤之舟不知道这曾经的天下第一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但不妨碍他发出嘲笑。 可惜李莲花这两年将脸皮练得越发厚实,对他的嗤笑声也只是不咸不淡的转开了视线。 “行了,大冬天的别光顾着在外面说话。”他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钻进了楼里。 鹤之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点燃屋内的火盆后坐到他的身边,“听说你转习了医术?” 李莲花用竹棍拨了拨火盆里的木炭,老神在在地答道:“这不得多亏了鹤大东家留下的医书吗?我一个普通老百姓没有谋生手段,便只好看了你的医书,勉强当了个游医。” 那些医书大多是鹤之舟两年前留下的。 李莲花在医术上称不上有天赋,但对草药却十分熟悉,又因为学武的缘故通晓人体穴道,故而游医这条路走得倒也称得上顺畅。 不过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传闻却真的是意外。 被他从坟中挖出来的贺兰铁本就是装死,即便没被他挖出来,也迟早会破土而出,没想到被其他人以讹传讹,变成了贺兰铁坠崖后入土多日,被莲花楼李神医施以妙手,才得以死而复生。 鹤之舟不太在乎他是不是像原剧里那样不通医术,只凭着经验跟天生的好眼力来充当游医。 他只是抓过李莲花的手腕,又细细探了探他的脉象。 两年未见,这人的身体果真是每况愈下。 李莲花对此倒十分淡定:“中毒的身体是这样的,我人不是还好好的吗?” “如果你说的好好的是指碧茶发作时间开始缩短,味觉开始退化,偶尔右手使不上力,咳症越发严重的话,那我可真要再重新认识一下这三个字了。” “那可是碧茶之毒。”李莲花甚至故意表现出几分自得:“换做别人,这会儿早死了,我这都算是赚的。” 鹤之舟沉着脸从腰间又取出一个玉瓶。 去年冬天他本也是要寻这人一起过年的,只是碰巧在雪山之巅发现了一株千年雪莲,为了守着这株雪莲,他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从雪山上下来。 这个年份的雪莲极其珍贵,他又花了好些功夫才找齐了肉灵芝等珍贵配药,用自己的血做引子,将千年雪莲制成了几枚丹药。 “又是补药?”李莲花无奈地看着他递来的玉瓶,轻轻地揭开盖子。 一股清冷的异香自瓶中扑鼻而来,叫他忍不住惊讶地看向鹤之舟:“这是……天山雪莲?” 虽然中了碧茶之后他没怎么给自己找解毒的灵药,但从前作为江湖第一人,李莲花其实接触过不少灵药。毕竟光是为了乔婉娩娘胎自带的喘症,他便搜寻过不少好药,其中自然也包括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并不像人参或是灵芝那般能够长时间生长。 它本身是多年生植物,普通的天山雪莲生长期需要6-8年,但他也听说有些雪莲花朵凋谢后植株并不会枯萎,而是从旧株中生出新蕊,只是需要消耗更长的时间,新生的雪莲花期也比正常的雪莲花期更短,但药效却更佳。 第15章 传说有人在高山上见过异香扑鼻,盛开的花朵犹如面盆大小的,洁白无瑕,并且如昙花一般极快凋零的千年雪莲。 虽不知传闻真假,但当初他为乔婉娩寻来的天山雪莲,确实是比普通的天山雪莲年份更久,摘下的花朵上便带有与这药丸如出一辙的异香,只是不如这药丸这般馥郁。 “是啊,这雪莲有解毒跟滋养身体的功效,虽不知对你的碧茶之毒有几分作用,但总归对身体是好的。”鹤之舟托了托瓶子的底座,催促道:“快试试看。” 李莲花握着玉瓶沉默地看了鹤之舟一眼,想要告诉这人碧茶之毒虽说还未侵入他的肺腑,却也已经盘踞在他的经络里,犹如跗骨之蛆,本就是药石无灵,实在不必将如此珍贵的灵药耗费在他身上。 距离无了所说的十年已然过去了一半,经过这么长时间,他也早已看淡生死,只想死前找回师兄的尸骨,然后有一日算一日,待到快死的时候,便雇人将自己埋葬在师父跟师兄的坟边,好叫他们能在地下团聚。 但鹤之舟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如此浓郁的异香,可见入药的天山雪莲并非凡品,他不知具体年份,只知必定珍贵,而这种灵药向来非钱多就能寻来,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再者两年未见的鹤之舟身上并未有养尊处优的富贵气,反倒越发刚毅,可见这两年没将时间耗费在幕后经营生意上。 除了他身上的碧茶之毒,李莲花也想象不出有什么会让眼前这人抛弃享乐,到处寻摸灵药。 你可真是拖累人啊,李相夷。 他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到底没有继续犹豫下去。 这主药是雪莲制成的药丸通体是淡淡的粉色,入口后香气覆盖住了其他药味,只在舌尖上留下略微带了点草木气息的清甜。 鹤之舟的手贴上背心,属于对方的真气渡入体内,似乎在帮他化开药性,故而一股暖流自胸腔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 但很快,李莲花便感觉到体内的碧茶开始反扑向他的经脉,他又开始感觉到那种万蚁噬心的寒意。 而随着鹤之舟的真气护住了他的丹田,他的身体似乎成了碧茶与那药物的战场。 他心知这是鹤之舟制作的丹药起了作用,故而即便痛苦,也不愿对方的苦心白费,连忙收敛心神,抱元守一地运起扬州慢,用仅剩的一成内力压制住碧茶的毒性。 碧茶毒性刁钻,李莲花已拼尽全力,但一成内力却实在浅薄,只勉强与正潺潺滋养着身体的药力一起将毒素压制回丹田,便承受不住地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脱力地倒进了鹤之舟的怀中。 第13章 牵动 鹤之舟用袖子小心地拭去李莲花唇边吐出的血水,将人搂紧后,才又去探他如今的脉象。 碧茶之毒十分霸道,他用千年雪莲制成的丹药也无法解其药性,只是他们配合着药力,到底将碧茶之毒逼回了五年前无了用梵术金针为他压制住体内毒素的状态。 代价却是身体与内力经过这番损耗后,李莲花难免要虚弱一段时间。 鹤之舟想了想,还是又从玉瓶中倒出了一颗药丸,小心地喂进怀中人的嘴里。 李莲花将药含进口腔后,才略微恢复了些,只是这满嘴的清甜也让他反应过来这人做了什么。 他将药丸咽下,无奈地看了鹤之舟一眼:“你多费颗药丸做什么?” “本就是做来给你吃的,怎么能算是浪费?”他抬手将李莲花落在脸颊上的碎发撩到耳后,看着他耳上三颗小痣一般的黑点,忍不住不快地用指腹捏了捏。 李莲花“唉哟”一声,歪在他怀中懒洋洋地诉道:“耳朵是无辜的,何必折磨它呢。” 耳上的三颗黑点是身中碧茶的外在表现,李莲花自己未曾去细看过,平日里也很少有人会这么观察入微地发现这一点,所以鹤之舟倒成了第一个仔细打量他耳朵的人。 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印在冰凉的耳尖,他有一瞬觉得这人指腹的温度过于滚烫,以至于他耳朵被触碰到的皮肤都是一阵烧热。 鹤之舟并未从他平淡的表现中发现什么,只是皱着眉看那件用了两年,因为没细致打理,所以看起来有些旧了的白色狐裘。 方才李莲花吐了口血,在狐裘上落下了一道红色的印子,也不知是否能洗净。 不然还是换一件吧…… “别看了,这点血迹,等会儿用草木灰,再用雪揉一揉,很快便能去掉了。” 李莲花从他怀中坐起身,第二颗药丸在体内化开后未再引起碧茶的反弹,所以药力尽数都滋养了经脉,让他一直以来的畏寒都好了许多,这一会儿的功夫力气都已经恢复了大半。 “吃过饭了吗?”他一边将狐裘脱下,一边侧头问。 鹤之舟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他便露出一脸了然,“看来是没有了。早说嘛,这么久不见,我总不能连一顿饭都招呼不了,你瞧现在都快中午了,都耽误了多长时间了。” 眼见着他那条狐狸尾巴都要跳出来招摇,鹤之舟揉了揉额头,最后挣扎了一句:“少放些盐。” 李莲花转过头来,朝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十分纯良的笑容。 不到半个时辰,烟火气息漫满了这座双层木楼。 餐桌中间摆着一道色泽略深的红烧肉,两边是一道冬笋炒肉,一道是在渔村时的老朋友,清炒白萝卜。 第16章 鹤之舟痛苦地将红烧肉塞进嘴里,一边扒着饭一边转移着自己注意力地问:“我来的时候见你打算启程,是找到了什么线索吗?” “之前从贺兰铁那里知道了扬州城里一户人家或许与金鸳盟有关,便打算南下去扬州看看,正好避避这腊月寒冬。” 扬州城? 鹤之舟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扬州金陵这些个江南繁华之地,原本就能算是他的大本营,当地消息自然最是灵通,其中仍旧为江湖中人与平民百姓一起津津乐道的,还是要数当年李相夷在“江山笑”屋顶为博乔美人一笑所练的那一套“醉如狂”三十六剑。 从古至今,英雄与美人的故事总是最叫人念念不忘。青楼“江山笑”也从那一夜引来无数江湖儿女文人墨客,至今仍是扬州城内最受负盛名的青楼。 李莲花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鹤之舟碗里,打断了他的回忆。 清隽的男人一手挽着袖子,一手执筷,在他有些呆滞地注视中,他碗里的肉块高高地摞起,叫他心肝脾肺胆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多吃点。”李莲花笑得十分含蓄地柔声说道。 鹤之舟觉得这人方才定然是钻进他脑子里看到了他所想的过去,在故意整治他。 一顿饭在痛苦中落下尾声。 鹤之舟难受地躺在李莲花的床上,一脸痛苦地望了会儿天花板。 厨房里传来水流冲洗碗筷的声音。 他探出半个头看过去,只见一道瘦削颀长的背影,一双衣袖用青色的攀膊系起,露出半截小臂,此刻正拿着丝瓜瓢仔细地刷着碗。 垂在背后的一头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着,发梢摇曳间将鹤之舟的心脏也勾着随之摇摆。 他未曾真正见过那个意气风发的李相夷,如今也很难再一睹那人傲然的风采,但他却见过李莲花许多电视剧中未曾展现的面貌,往往一如此刻的鲜活,而并非只是曾经看过的故事中的某个角色。 长时间的观察与注视早已让他不知不觉将人摆进了心里,让他得以在这个异世界踏踏实实地生活下去,而不是被思乡的愁绪冲垮。 “在看什么?” 不知不觉已经洗完了碗的李莲花一边擦干净双手,一边取下绑在肩头的攀膊,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没什么。”鹤之舟摸了摸鼻子,“我还以为你会将碗筷放着让我洗。” 李莲花坐到床边,“你如今可是四季客栈的大东家,我哪里敢使唤你啊。” “我两年前便是四季客栈的大东家了,在你这儿不照样得煮饭洗碗?”鹤之舟见他似乎也想上床躺着,便往里缩了缩。 “怎么?”他拢起头发拨向一边,才侧身躺下,“两年前你便不乐意了?” 鹤之舟看着他因为下了水而冻得泛红的手指,下意识便抬手将其握住。 “煮饭洗碗也挺好的。”他一边回答,一边用视线打量着面向着自己侧身躺着的男人。 他面色有些疲倦,许是因为不久前刚压过毒后便又是做饭又是洗碗的缘故,躺下后便紧闭着双眼,一副已经入睡了的模样。 被鹤之舟握着的手倒是没有抽走,安静地在他掌心中蜷着,带了点无声的放任。 叫他险些忍不住低头吻在那修长的手指上。 第14章 张家 他们在这座小镇歇了一晚,第二日便按照李莲花原先计划的那般驾着这座双层木楼前往扬州。 拉车的马统共有四匹,所以尽管莲花楼体积庞大,行车的速度也算不上慢。 只是这么大的一座楼,无法像寻常马车那样行小道,只能沿着官路走,要这么一路驶向扬州城,怎么都得十天半月的时间。 也幸好他来了,不然这风大雪大的天气里,李莲花还得坐在外面的车架上赶马。 不过尽管驾车的事被他接了手,这个受不得寒的家伙也常常会跟他一起坐到车架上。 在鹤之舟不在的时间里,他已经习惯了带着这座小楼,一路摇摇晃晃地赶往下一个地方,真让他一直待在楼里,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还不如一起坐在外面,还能赏赏景。 路上李莲花也有问起过鹤之舟这两年在做些什么。 鹤之舟与他肩膀挨着肩膀,说起这两年走过的地方,因为大多是在荒山野岭,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趣事,不过倒是见到许多在现代社会没见过的动物。 有的在未来已经灭绝了,但现在却还在鲜为人知的地方安静繁衍着。 最让鹤之舟印象深刻的是在天山等雪莲成熟的那几个月。 那时雪山上正是最冷的时候,即便他有能力打猎,也寻摸不到多少能饱腹的食物,只能定期叫人送些粮食到山腰来,他从山上下来取。 往来的次数多了,他跟食物便被一只生了崽的雪豹给盯上了。 换做普通的猎人,被需要喂养幼豹的母豹盯上或许很快就会成为猛兽盘中餐,但对鹤之舟这样身怀武功,五感灵敏的武林中人来说,不知死活的显然是这只白毛豹子。 如果不是他来自于现代,对这些野生动物带着现代人的保护意识,这只瞄上他脖子的雪豹大概早被他揍得脑浆四溅。 即便没杀它,但偷袭不成反被揍的雪豹还是趴在雪地里呜咽了半天,叫鹤之舟于心不忍地将自己的冻肉分了一些给这只年轻的母豹。 第17章 许是见他人傻,那母豹后来又来了好几次,因为打不过他,所以每次只伏在旁边,用那双凶巴巴的豹眼幽幽地盯着他,叫鹤之舟忍不住又分了些冻肉给它,以至于后来有几天不得不在送粮食的人上山前漫山遍野地找猎物来填饱肚子。 他说起这些时,李莲花只是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淡淡的,可以称得上恬静的微笑。 鹤之舟忍不住想他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这样仗着身手上天入地,好似这世上没什么能拦住他般。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李相夷自出山,便几乎跟单孤刀形影不离,15岁那年战胜了血域天魔后也一直在江湖中行侠仗义,渐渐的身边围绕了许多人,后来又成立了四顾门,受门中事务所累,他的日常总奔波于主持各种武林公义,反倒还没有刚出山时的自由。 当初的盛名裹挟下,李相夷的生活未必有他这种甩手掌柜要来得自由自在。 夜里大多数时候鹤之舟都会睡在二楼,但偶尔李莲花夜咳重了,他抱着被子下楼,对方也不会拒绝。 二人就这么走走停停了近一个月,才终于在入年前赶到了扬州城。 鹤之舟早前在扬州置办过府邸,所以抵达扬州城后便直接连人带楼带回了他的府邸中。 替他守宅的是买来的奴仆,早前还有个在四季客栈赊了许多酒水的万人册排行第十的高手,在宅中替他教了仆人一年的武学,抵消了债务后便离开了。 宅中管家早几日便收到了鹤之舟的飞鸽传书,知道当家人不日便要归来,所以府邸中上下打点得宜,让本来没打算将莲花楼安置在这府中翻修的李莲花也在管家的殷切中松了口。 不过鹤之舟没有将李莲花安排到单独的院子里,而是将人安置在自己的院中,两人比邻而居。 晚饭时他将李莲花要查的那家人的信息整理成册。 李莲花接过后粗略地扫了一眼,忍不住调侃道:“你查到的东西可真够细致的,连张家小女儿养的临清狮子猫一顿吃几块肉都清清楚楚。” 鹤之舟忍不住掩着嘴清了清嗓子:“毕竟我是开客栈的,能收到的消息自然也要比旁人多些。” 不过更重要的还是扬州城的总店负责人本身就是江湖中的包打听,虽不及制作万人册的苏文才那么全知全能,但却是个天生乐于干狗仔的性子。 鹤之舟当初还是跟他打了个赌,赌赢了才将人收入麾下。再者他除了让对方帮他打听灵药与药魔的消息外,平日里并不怎么约束对方,又能任他在总店随意支使银子,故而与他相处得也称得上融洽。 他难得让人找灵药之外的消息,所以这一次他让这家伙帮忙查一下城东的张家,这人才会使出浑身解数地将张家一家老小查了个彻底。 这张家是扬州城中的富户,主营米粮,跟朝中户部侍郎张元是远亲关系,不过也是因为朝中有这尊靠山,所以才能将米粮产业做到现在的规模。 若说张家人中有会跟金鸳盟扯上关系的,那便只有张家倒插门的女婿,江尧了。 此人正巧是五年前出现在扬州城中,因意外救了张家大女儿,故而被张家聘为了家中护卫,没想到与张家大女儿互生情愫,很快便走到了一起。 一年前张家一家人前往临城访亲,归来时遇到了劫匪,江尧仅一人便杀尽十数名劫匪,使出的一套暗器功夫与金鸳盟中专长暗器的“雨花针”如出一辙。 关于金鸳盟的“雨花针”,递上来的册子中倒是也有包打听调查的一些详细资料,但包打听到底不如四顾门对金鸳盟那么知根知底,所以关于“雨花针”的这些资料,兴许李莲花早就知道也说不定。 鹤之舟打量了一下身边这人的面色,道:“张家原本就只有两个女儿,如今小女儿还未长成,张大小姐与江尧成婚四年却迟迟未见喜讯,张家最近正好在求神拜佛,同时为张大小姐搜寻生子秘方,你这神医的身份倒正好赶上了。” 李莲花哼笑一声,双手懒洋洋地抱成拳状,朝鹤之舟随意地晃了晃:“那就要拜托鹤大东家帮忙引荐引荐了。” 第15章 “雨花针” 说是引荐,但担着神医的身份自己找上门未免太过掉价,鹤之舟便让四季客栈的伙计在张家小小姐到店里时将东家请来了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江湖名医一事透露出去。 果然消息传出去不过一日,张家的拜帖便送到了他府邸。 第二日鹤之舟便领着不太情愿地换上了一身翠竹色青衣,披着他寻来的新狐裘,乍看起来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李莲花上了张家的马车。 因为两家府邸都在城东,所以路程很短。大概是出于神医的名头,打扮华贵的江尧亲自带着下人在门口候着,在他们下车后热情地将他们迎入堂内。 鹤之舟与李莲花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雨花针”是用针的高手,眼前的江尧手指纤细,指腹带有薄茧,尤其食指处有一道细长的痕迹,应是长期练针留下的,再者他步履轻盈,行走间几乎不带声响,可见其内力不俗,实非凡人。 张家的当家人张远山对他们十分热情,虽是为了求子,却也没上来就要求为大女儿诊脉,而是摆起宴席,与他们二人寒暄了一番。 最后还是李莲花见这顿没什么意义的饭局终于要结束,主动提出要给张家大女儿及江尧查看身体。 第18章 在一旁的江尧眉头一皱:“我惯来身体康健,便不必李神医费心了,只帮我夫人仔细瞧瞧便是。” 李莲花还未说话,鹤之舟便朝搭上他的手背,随后对张远山笑道:“张老爷您有所不知,其实夫妻二人迟迟没有孩子,未必只是女方的问题,亦有可能是男方有天生缺陷或后天某些习惯导致。我便曾见过一对夫妻,妻子多年未曾开怀,身体却没什么问题,总以为是二人缘分未到,哪里料到原来是丈夫喜食水芹菜导致。” “竟有此事?”张远山与古时候的其他男人一样,只当生不出孩子是自己女儿的问题,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一番话,便连忙叫江尧坐下,让李莲花好好把把脉。 江尧被硬拉着坐下后面色铁青,双眼中压抑地闪过一丝煞气,但眼前二人却都眼瞎了般,一人把住了他一只手。 他被鹤之舟握着的手攥紧成拳,想要挣脱,偏偏男人的指腹像是粘在了他的脉门上,这让他心中一骇,压着嗓子问:“鹤先生这是何意?” 鹤之舟只轻笑了一下,便收起手,解释道:“我在随李神医修习医术,故而有些好奇,如若冒犯到了张家姑爷,我便在这给您赔个不是。” 那头李莲花也收了手,笑眯眯地看向鹤之舟,“你可看出什么了,之舟?” 鹤之舟只觉心头犹如被小鹿狠狠撞了一下,竟叫他思绪都混乱了一瞬,眨着眼盯着李莲花看了好几眼,才勉强拉回了些理智,赤红着耳朵回答道:“只看出了江先生似乎受过重创,因恰好在腰腹的位置,故而脉象有些精气不足。” 李莲花看向了脸色阴沉下来的江尧:“确实如此,除此之外,这位……张家姑爷,是否修习了某种特殊的武功心法?我见你体内似乎阴寒之气颇重。” “我所学不过是家传的暗器功夫,哪来的什么武功心法,我体内的阴寒之气许是因为从前无意间跌落过寒潭所致,李神医脚步虚浮,想来是并未习武,故而诊错了脉。” 李莲花也不否认,只是含蓄地笑了笑。 倒是张远山着急得很,连忙让丫鬟将大女儿请了过来。 虽是女子,但鹤之舟也还是厚着面皮地一同把了脉。 张家大小姐身体里与江尧一样,都积蓄着一些阴寒之气,又因是女子,这些阴寒之气难免会影响到身体,令她每月的月事紊乱,甚至下腹疼痛难忍。 而李莲花这边对江尧所修习的内功心法有几分了解,所以虽然没把出问题,却也已经预料到作为江尧的枕边人,眼前这位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张家大小姐身体会出现什么问题。 要解决倒不算难,只要化去她体内的阴寒真气便是,哪怕他使不出扬州慢,鹤之舟的北冥神功也可以将这股真气吸出来划归己用。 不过他瞧着这张府内,恐怕不只张家小姐一个受害者。 张远山见李莲花紧皱着眉,便忙不迭问:“李神医,小女身体,可是有何不妥?” “大小姐的脉象确实有点问题,不过却是与姑爷一般,体内盘踞着一股阴寒之气,敢问张老爷,这张家内是否建有寒潭?”李莲花眸光往江尧身上一瞥,才轻声继续:“否则怎么小姐姑爷接连受此等寒气影响。” “会不会是其他缘由呢?”张远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我家中能与寒气扯得上关系的便只有用来存放东西的冰窖,只是平日里也不见小女与江尧二人出入那处,想来也不可能是因为冰窖的缘故啊。” 鹤之舟便问:“我瞧着张大小姐身旁的丫鬟面色也同小姐一般,或许府上确实有些问题,不如我与李神医二人今夜便留宿一宿,在府上到处看看,看是否是饮食不当,又或是此间有其他问题,您意下如何?” 张远山自然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 毕竟自己的米粮生意可比不上遍布大江南北的四季客栈,对鹤之舟自然是满心讨好。 出于鹤之舟的要求,二人被安排在同一个院子里。 傍晚时他便与李莲花装模作样地在张府查看了一番,尤其是江尧与张大小姐的闺房以及江尧的书房。他们四处搜寻什么一般的动作让紧盯着他们的江尧忍不住问:“敢问李神医可是在我房中找什么东西?” 李莲花无辜地看着他:“江姑爷你误会了,在下只是应张老爷的要求,查看一下姑爷你与大小姐的日常起居,看是不是能找出寒气的源头。” 两人一通搜寻本就是做戏,所以入了夜后,便回了张远山给他们安排的小院中。 鹤之舟看着脱去狐裘的李莲花,无奈道:“你这么开罪江尧,是真不怕他暗地里给你一针啊。” “这不是还有你在吗?”李莲花给自己倒了杯茶,“这雨花针与张家其他人相处融洽,而张家并非江湖中人,即便知道他是金鸳盟的人,恐怕也不会随便将人交出来。如果不这样,张家又怎么会发现他不单只拿丫鬟练邪功,还差点祸害了张家大小姐呢?” 第16章 伤痕 在还是李相夷的时候,李莲花曾经跟“雨花针”交过手。 不过对方有一手滑不溜手的轻功,又是躲在暗处使的暗器,触之即走,所以李相夷当时并未抓到“雨花针”,只是觉得对方那一手针法有些诡异,针尖上带毒不说,还有股格外阴寒的真气。 直到刚刚探过对方的脉门后,他才发现这是江尧修炼的心法导致的。 第19章 只是修炼这门心法后,体内内力会越来越阴邪,就像寒毒一样积累在体内,在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便会破坏体内的正常阴阳,导致经脉倒逆,有走火入魔经脉爆裂的风险。 所以在修炼这门心法后,江尧一直通过与人交合的方式将这股阴寒之气渡入对方体内。 包打听所查到张家这些年冬天丫鬟因风寒而死的人数比往年要多上两成,恐怕也是因为受了江尧的祸害。 不过他待张家大小姐应该确实有几分真心,毕竟这么些年下来,若他真的有意要她性命,张大小姐的身体里不可能就只有那一点阴寒之气。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雨花针的这门邪功,到也该入睡的点时,李莲花低头吹灭了房中的灯盏,抬着手伸了个懒腰地往床上爬。 “跑了一个下午,我先睡会儿。”他脱去鞋子钻进棉被里,似乎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鹤之舟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样干坐着太明显,很快也跟着躺下,只是为了方便行动仍穿着靴子,所以半边身子都落在外面。 大约过了子时的时候,李莲花噙着鼻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也该来了,你躲到房梁上等着。” 在床上挺了小半夜的鹤之舟:…… 而正如李莲花说的,大约过了一炷香之后,房内被吹入了一股无色无味的迷烟。 跟着门栓被人用刀子向上撬开,一道黑影摸着黑闪进了屋里,一边往里间走,一边从腰间摸出三根银针,眼见着就要往床上射去。 鹤之舟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一脚踩在江尧的后背上。 知道自己暴露之后,他猛地将银针射向背后的鹤之舟,趁着他躲避的功夫翻身而起,眼见便要运起轻功离去,眼前边闪过一道幽幽的蓝光,直接划破了他脸上的面具。 “这不是张家姑爷吗?”李莲花不知什么时候从离开了床榻,堵在了房门处,笑眯眯地看着从眉心到鼻梁处被划出一道浅浅血痕的江尧,“这半夜三更,何故光顾我这小院啊?” 江尧不是傻子,当下就是知道这是对方请君入瓮之计。 “你们知道我是谁?” “虽说见过金鸳盟‘雨花针’的人大多都命丧黄泉,但雁过留痕,总是会有人知道的。”李莲花慢悠悠道:“不知这位……张家姑爷,能否为我解答一惑?” 江尧这种玩暗器的又哪里会是什么老实人。 二人不过几句交谈,他便已暗暗蓄起内力,趁着李莲花问出问题的瞬间,一掌击向他的心口。 鹤之舟本就一直盯着他的动作,在他暴起的瞬间便运起凌波微步左右挪移地拦在了李莲花身前。 两掌相接间,一股刺骨的阴寒真气从江尧的掌心传入经脉。鹤之舟心下觉得有些不妙,下意识地运转起北冥神功,化去了这股内力中的阴寒,将其化归己用。 江尧这边却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我的内力!” 李莲花初时并未注意到不对,但这会儿却也发现了鹤之舟面色上一阵红一阵白,便连忙出声提醒:“之舟!” 鹤之舟双眉一竖,猛地将江尧的手掌震开,吐出一口长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北冥神功吸取他人的内力,一时没有轻重,竟差点把江尧的内力给吸干了,幸好有李莲花在旁边看着。 “你没事吧?” 认识以来多数时候都不怎么表露情绪的男人第一次露出关切的神色,鹤之舟抬手覆在李莲花抓着自己的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我没事,只是第一次有点不熟练。” 李莲花仍是紧皱着眉头,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蹲下身去询问软在地上的江尧:“‘雨花针’阁下,你这门阴邪的功夫,还是不练为好。” 江尧面色惨白地坐起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李莲花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道:“十年前,金鸳盟三王围杀了单孤刀,并抢走了他的尸骨。你在金鸳盟中隶属四象青尊麾下,当年理应参与其中。我要知道,你们将单孤刀的尸骨藏在何处?” 江尧闻言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李莲花,“你是四顾门的人?” 李莲花并未接话,只是冷眼看着他。 其实当年他并不知晓“雨花针”是否真的参与了金鸳盟围杀师兄的事,不过调查了这么久,江尧已经是自己查出的最有可能知道师兄尸骨所在的人。 江尧见他迟迟未说话,心中已经笃定眼前之人是已经解散了的四顾门的人,便嗤笑一声,“单孤刀的尸首早就被毁了,你怎么会以为金鸳盟的人会好心到帮仇人保管尸骨?” 李莲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后理了理衣摆,随后看向鹤之舟,道:“通知张老爷跟百川院的刑探吧,江尧是江湖中人,监察司想来不会掺和这事。” 鹤之舟点了点头,只是也没有自己去做,而是喊了随他们一起来的随从去做。 他无视掉手脚无力的江尧,看着院中李莲花的背影。 因为方才还在屋内,他肩上并未披狐裘,只穿着那身青衣,站在这寒风凛凛的冬夜中,任由穿堂的夜风扬起他的衣摆。他一时间仿佛都遗忘了很冷,沉默地,孤独地站在庭院里,仰头望着天上被乌云遮得模糊,只隐约透出光亮的月亮。 鹤之舟折返回屋内取出他挂在屏风上的狐裘,再出来时,李莲花却已收敛了心神,对他道:“张家大小姐跟府上的丫鬟体内的真气你用北冥神功化去即可,待你弄完,我们便回去吧。” 第20章 “好。”他抖开披风,将眼前瘦弱的男人裹进狐裘里,低声地安慰道:“他说的是假的。” 李莲花只是弯起略微泛红的双眼,“我知道。” 虽是笑着,但鹤之舟却似乎看到他此刻笑容之下藏着的脆弱。 寻找单孤刀的尸体一直是李莲花的执念,他执着地认为当初单孤刀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刚愎自用地相信与金鸳盟的约定,而他不仅没能及时赶到救下单孤刀,最后连对方的尸骨都遗失了。 无法告知李莲花这一切都是单孤刀的设计,鹤之舟只能用力地将眼前的男人拥入怀里。 第17章 矛盾 二人回鹤之舟的府邸时,李莲花已看不出不久前的失态。 他懒洋洋地窝在床上,看着跟进自己房间的鹤之舟,撩起眼睛:“半夜三更了,鹤大东家不用睡觉吗?” 鹤之舟从腰间抽出一柄泛着幽幽蓝光的软剑:“你忘了这个。” 李莲花愣了一下,想起刚刚在张府的时候他把自己随身的吻颈剑给了他防身,方才心神恍惚,一时间竟忘了这回事。 他伸手要接过鹤之舟手中的“吻颈”,却见这人抬手躲了躲。 他只能无奈地问:“又怎么了?” “你知道这软剑的材料是什么吗?”鹤之舟用手指轻轻将软剑弯起,只见这柄薄如蝉翼的软剑柔软得不似金属,但刀锋却极其锋利,堪称削铁如泥。 李莲花不知他要说什么,只是看着这把师兄送给自己的吻颈剑,略微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鹤之舟看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孔,握着剑的手也不由得一紧,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将自己决定透露的真相说出。 “你这把剑,是贺家的云铁制成的。” 李莲花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双唇紧抿了起来,随后意味不明地看着跟前一脸紧张地注视自己的男人。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鹤之舟却没再说话。 他坐到了床边,将吻颈剑放在一边,双眼看向床上的人,“我只是知道,当初的事并不是你的错。” 鹤之舟说得真切,但听懂了他这突如其来话语的李莲花却只是低头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他重新抬眼看向跟前的男人,那些百姓的怨言,枉死的手足,同门的责怪与否定如同走马灯在眼前晃过。 在大战结束后的那一年里他无数次回顾过往,所以他知道,若不是他将一切看得太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许多事本就可以避免。而这两年行走江湖也让他明白,这世上少了个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并不会大乱,武林甚至比他仍在四顾门时要更平和,哪怕称不上海晏河清,却也没那么多纷乱与斗争。 李相夷确实错了。 错在将自己看得太重要。 他抬眼看向鹤之舟,双眼在烛火下带着一种柔和的冷漠,就像是要这样将他的心遥遥与人隔开。 鹤之舟不想触及他内心的伤痛,只是伤口藏在他心底早就化了脓,不挑破只会一直溃烂下去。 然而李莲花的反应却让他知道那些伤痛并不是他一句轻飘飘的安慰可以抚平,那些伤痛并非来自于别人,而是这人打心底里对那些错误的认同,是他决计不会放过自己的倔强。 鹤之舟不知道该怎么治愈这颗伤痕累累的心脏,他只能捧住眼前这人泛凉的面颊,愧疚道:“我错了。” 他右手往后一滑搂住李莲花的后颈,将那张带着些许自嘲的脸压在胸膛上,“如果你觉得都是自己的错,那错便错了,我陪你一起赎罪,陪你一起找单孤刀的尸骨。” 怀中人的呼吸在听到他这番话后微微一滞,鹤之舟却未察觉,只是满心满眼都是方才这个似乎伤口被重新撕裂,却强装自己察觉不到疼痛的李莲花。 他侧头贴着怀中人的鬓发,手一下又一下,安抚地顺着那头长发,从李莲花的肩膀拂向后背。 “行了。”李莲花略显得沙哑的声音又是一声轻笑,“我可不敢叫四季客栈的大东家陪我云游四方,只要像现在这般,偶尔见上一面,便算我得了便宜了。” 哪怕鹤之舟理解这人原本就是这样不愿让自己拖累任何人,只愿让自己溺毙在孤独中,也难免感到几分苦闷。 他站起身,想要甩袖离去,但站起来后却又迟迟迈不出脚步,最终只能硬邦邦地丢下一句:“那吻颈剑你自己收好,早些歇下。” 走时他甚至不敢回头,担心自己回头看到的是李莲花毫不在意的冷脸,所以也未曾看见他走出房门后,对方垂着眼睫怅然若失的神色。 之后几日鹤之舟刻意花了几日的时间将江南的四季客栈账目查看了一遍。 因记录方式是用的现代表格的形式,不似这个时代那么好做手脚,他又不止设下一个账房,账目查阅起来还算简单,只是他心中挂念李莲花,看账时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才花费了好几日。 到下人来汇报说莲花楼翻修好的那日,他才调整好了心情,再度踏入李莲花的房中。 这人倚靠在床头,正翻着一本游记,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 鹤之舟心中却没有什么不忿,反倒庆幸自己个人的情绪并未给这人带来什么困扰。 见他走近,李莲花略一抬眼,便弯着嘴笑了起来,“哟,鹤大东家这是忙完了?” 第21章 “这几日查了下账,所以没顾得上你,抱歉。”鹤之舟坐到他身边,看了眼他手中的游记,有些不大记得是不是自己看过的,“你这些时日都在房里看书?” “这不是囊中羞涩吗?”李莲花悠哉游哉地将书翻过一页:“我那小楼被你的人拉去翻修,我好歹住到了你府上,总不好每日都到街边摆摊,丢了你这个大东家的脸吧。”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鹤之舟不以为然:“若你真想到街边摆摊问诊,那明日我便陪你一起?” 李莲花忍不住放下书,看着他歪了歪头:“鹤之舟。” 他面上带着一丝自嘲,又夹着些困惑,眼睫垂落又抬起,最终还是直直地望向鹤之舟的双眼。 “为何总是我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不过是你人生的一个过客,最初的救你也不过是将你从路边带回莲花楼。我并未为你做过什么,你大可以不用把我看得这么重,这个世间有更多值得你注目的事物。” 鹤之舟那口好不容易舒缓的气又堵上了心口,他早知李莲花是这样的性子,要说怒火上头,倒也不尽然。 连续两次被隐晦地回避固然有些伤心,但爱上眼前的男人本就是他个人的事,他并未倾诉过自己的心意,付出也并不求对方回报,所以又怎么能怪眼前之人不懂他的心? 因此他只是压着心口的那股气,尽量装作平静地回答:“大约是年少时遇到了太过惊艳的人,叫人至今仍念念不忘,如果不尝试拥有,那我恐怕余生都无法忘怀。” 李莲花掩在书本下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起来。 他别开视线不愿意再看鹤之舟,一时间只觉心烦意乱。 他想过这人像那天那样伤心地离去,也想过对方或许会接着这个机会将那不应该存在的情愫揭破,自己与他决裂,之后老死不相往来,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只剩下几年寿命的自己又怎么承担得起另一个人的余生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心绪太乱,早前压下的碧茶突然钻了空子反扑起来。 二人正是气氛凝滞的时候,他丹田处却一阵寒意涌起,在他未及时反应之下,寒意便猛地在身体中蔓延开,蚀骨的寒意让经脉泛起万蚁噬心的痛楚。 鹤之舟哪里还记得几息之前两人之间的矛盾,当下便抬手按在他的背心,将消化了“雨花针”十几年的内力后越发浑厚的真气灌入李莲花的体内。 大量不属于自己的内力突然入体,李莲花的脸颊跟脖子一时间涨得通红,额间的青筋也因为痛楚而涨起,十分勉强地抬手抚上胸口的经脉,运起只剩一成的扬州慢强压下毒素。 而随着他运功,鹤之舟注入他体内的内力突然像游蛇一样扑向他那一成的扬州慢中,随着扬州慢的心法在他体内窜行起来。 第18章 亲吻 大约一炷香后,李莲花满头汗水地收起了内力。 不知是不是鹤之舟注入身体的内力与他原本的扬州慢融到了一起,这次运功后他不像以往那样丹田空空,内力反倒像是有了一丝丝的上涨。 他看向因为长时间给他注入内力而同样满脸汗水,嘴唇干裂的鹤之舟,实在不懂这人为什么愿意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他自问不是一副好脾性,除了那虚假的救命之恩之外并没有哪点值得这人喜欢,且还命不久矣,怎么看都不是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偏偏鹤之舟就像是飞蛾般一头扎进他这团都快燃烧到尽头的火里。 “感觉怎么样?”一睁眼,鹤之舟便连忙握住他的手腕,一边探着脉象一边小心地问。 李莲花垂眼避开他的注视,顺便挣脱开他的手:“什么怎么样?碧茶毒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跟从前也没什么变化。” “怎么会?”鹤之舟皱了皱眉,想再摸摸这人的脉象,却又被躲开了。 他只好解释道:“我刚刚试着让渡入你体内的真气融入到你原本的内力里,按理来说就算大部分散溢在你身体里,也总该有一些成功了才是。” 确实是成功了。 李莲花看着他还不停张合的嘴,不愿让他发现这个事实,便随意地扯起袖子,抬手帮他拭去了脸上未干的汗水。 鹤之舟的说话声果然戛然而止。 他面颊微红,眸光闪动地看着因为帮他擦汗而凑到近前的男人,呼吸间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的反应实在生涩,甚至都比不上十七岁时的自己。 李莲花在他脸上游走的袖子从鬓角渐渐滑落到下颌,袖口因失了固定的力道而滑落到手腕,便成了手指搭在了他的脸上。 指腹就这么停留在这人越来越烫的脸颊上,李莲花看着他的双眼变得有些恍惚,好半天才又重新凝神,探寻似的看向他的眼睛,突然地问:“所以即便拥有了又失去,你也会安好地过完余生吗?” 鹤之舟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李莲花却未解释,只是用膝盖撑起了身体,迎着对方滚烫的鼻息,将嘴唇轻轻地印在他的嘴角。 本来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既然鹤之舟想要,他给出去也无妨,就算是……报答他辛辛苦苦为自己寻药了。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在触之即离的一吻后,停顿了片刻,想看看这人有什么反应。 然而鹤之舟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全身上下只有被他亲吻的双唇是软的。 第22章 李莲花心中生出几分无奈,但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半途而废便没了意义,他只能忍着叹息地再度靠上前,印上男人的双唇。 他有些生涩地探出舌尖,轻轻扫过这人干燥的下唇,可对着紧闭的嘴唇,他一时间也有些不得其法,毕竟他这一生只与乔婉娩有过一段情,两人虽是江湖儿女,但从来都发乎情止乎礼,他最多也只是亲吻过乔婉娩的额头,不曾对她有更多越矩。 就在他忍不住想用牙齿咬住男人的嘴唇磨两下的时候,鹤之舟总算有了反应。 是犹如洪水孟浪一般的反应。 他只觉后颈被人猛地扼住,压着他的头发让他感到有几分不适,却还不等他挣扎,鹤之舟便突如其来地侵入了口腔。 他自习武以来,除了碧茶毒发之外第一次有了喘不上气的感觉。 鹤之舟的亲吻初时粗鲁又汹涌,但在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后,又突然柔和起来,像是怕再让他不舒服似的,珍惜得犹如手捧着易碎的珍宝。 李莲花忍不住闭上眼,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放任着他翻身将自己压在床榻上。 只是鹤之舟结束了这一吻后并没有再继续对他做什么。 这人的唇色因为亲吻变得更艳,整张脸都涨得通红,眼睛不知是动情,还是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比往日更湿润,像是蓄着水波。 李莲花素来知道鹤之舟有一副雅致又多情的好样貌,但直到现在,他才心悸地将这张脸看进眼底。 两人的对视以他不自在地转开视线结束。 鹤之舟又俯下身,像他最初的亲吻那样,蜻蜓点水地吻在他的嘴角。 “谢谢你。”男人沙哑着声音说道:“李莲花。” 李莲花难得有些琢磨不透这一声谢,鹤之舟便已经抖开棉被将他裹了起来。 他再仰头看去,男人脸上的失态已经收敛了大半,只是仍旧帮他掖着棉被的手背上尽是浮起的青筋。 “你才刚刚毒发,别再冻着。” 李莲花瞥了眼被裹成长条的自己,幽幽道:“这大白天的,又是火盆,又是棉被,还有你这么个大男人,我这是想冻着也做不到啊。” 鹤之舟耳朵直冒热气,他刚刚只是下意识地把床上衣衫凌乱的心上人裹住,免得自己忍不住,却忘了现在屋外天色还亮着,不是入睡的时候。 眼看着李莲花挣开了棉被坐起身,那身原本就被扯开了腰带的外袍变得更加松松垮垮,连中衣及里衣的领口都有些松散地露出了他白皙的锁骨,鹤之舟有些坐立不安地往外挪了些,勉强如柳下惠般将目光转向了紧闭着的大门。 他当下的心境还有些复杂,但想起刚刚的亲吻,却仍旧忍不住悸动。 以至于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停下后,他便控制不住嘴巴地问:“今日恰好是腊八,今夜城中有庙会,你想去看看吗?” “庙会啊……”李莲花拖长了尾音地重复了一声。 鹤之舟情不自禁地扭过头看他。 这毛头小子般的反应让自觉年长了几岁的男人勾起了嘴角,“去逛逛也不是不行。” “你答应了?”鹤之舟露出些意外的神色。 李莲花不由得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看什么看?难道我看起来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吗?” 他自然是不像的。 只是认识以来,他们似乎大多时候都窝在莲花楼里,他顶多只是与渔村中的村民交集多一些,但更多的还是独自一人的生活。 唯有这次重逢,李莲花又踏足了江湖,成为了游离在这个江湖边缘,却又确实身在其中的江湖游医。 将近两年的云游让他看起来更有了些人气,也越发的平和且变得有了更多的笑容。 如果不是碧茶之毒,如果不是还要找单孤刀的尸骨,或许就这样淡泊于江湖,一人一楼阅尽世间事,就会是他最好的结局。 尽管如此,他仍旧想象不出李莲花与他一起在庙会上把臂同游的情景。 第19章 沉溺 扬州城的冬天是会下雪的。 只是这几日天气还算晴朗,一周前下的那场初雪也都化了个干净,再要下雪估计要到年根那会儿了。 因为这持续的好天气,今夜百姓的热情显得格外的高。 鹤之舟与李莲花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庙会上已经是人山人海。 扬州城的小贩也好,周边的百姓也罢,早为这日大集做足了准备,他们穿行其间不时可以听到高声的吆喝。 鹤之舟不论哪个世界都是更偏好安静的人,从前未曾参与过如此人潮涌动的集体活动,如今看着这热闹的庙会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鹤大东家,傻眼了吧?”李莲花揣着手笑眯眯地歪头看他。 在心上人面前露了怯的鹤之舟有些窘迫,正想说或许可以先到寺庙中看看,李莲花便牵住了他的手。 “想来这庙会也不会有什么鹤大东家缺的东西,不如瞧瞧有什么吃食,或是看看杂技?那边好像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未曾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鹤之舟对李莲花的亲近总是自然而然,而未捅破窗户纸之前,他也仍旧能克制着自己的念想,平静地与他相处。 但今日的亲吻彻底打破了他紧守的边界,他到现在脑子都没转过弯来。 方才他几乎没听清李莲花究竟说了什么,如今只能胡乱点头,随后本能地将对方轻轻勾上来的手十指紧扣地,结结实实地牵住。 第23章 二人身上都披着裘皮衣,周围行人众多,没人会注意身边的两个男人如此亲昵行事,于是一整晚,除了偶尔吃东西的时候,鹤之舟都未曾将李莲花的手松开。 因为体内的寒毒,李莲花身上的温度总是要比正常人要低一些,故而双手握起来就像是温润的冷玉。担心十指紧扣久了,他的手指会被冻着,鹤之舟后来还换了个牵法,将他的手指尽数裹在掌心里。 而比起他今夜心神都被身边的人所牵动,从前同样极少参加这种普通百姓聚集的庙会的李莲花倒是逛得津津有味。 在成为李莲花之后,他越来越能看到许多李相夷所看不到的风景,就像是从高处下来,真正地用脚踏在实地上。 寻常百姓与武林是两个不同却密不可分的群体。 从前的李相夷总想着匡扶正义,想着成为英雄,但他却似乎没有真正注意过所求不过是能吃饱穿暖,有瓦遮头的众多百姓。 而如今凡尘俗世的他却会为眼前这番属于百姓的繁华而心生喜悦。 他们走走停停,粗略地逛过了大多数的摊位。 李莲花神色中已经有些许疲惫,鹤之舟便搭着他的后背离开了拥挤的人群。 他们回到府中时夜色已经很深了。 鹤之舟将李莲花送回房,被他懒洋洋地调侃了几句,才红着耳朵地回到自己房间。 这一日于他而言着实有些惊心动魄,鹤之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宿都没睡着,最后还是忍不住爬起来摸进了隔壁的房间。 他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低头看着小半张脸都缩进被中的人,这一副畏冷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轻柔地帮他将几乎要盖住鼻子的棉被往下拉了些。 鹤之舟从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其实并未觉得李莲花的长相有多叫人惊艳,毕竟现代社会的好看的长相层出不穷,电视剧里便更是多不胜数,审美拉高了后,也根本不存在什么叫人一眼万年的美人。 但相识之后,这张脸便越看越是顺眼,哪怕只是烦躁地对他翻了个白眼,他也觉得那白眼里的风情让他悸动不已。 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李莲花的睡脸,躺在床上的人却突然出了声。 “看够了没有?” 鹤之舟被吓了一跳,倏地一下从床上站起身,以至于脑袋嘭的一下撞在了床架上。 李莲花毕竟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即便身上的内力只剩下一层,却也磨灭不了曾经武林第一人的敏锐。几乎是在鹤之舟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只是他想知道这小子想要做什么,才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本以为这小子至少也是要像从前那样爬上床,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只是呆坐在床边盯着他看。 一时间反倒叫他找不到睁眼的时机,只能默默又躺了一会儿。 若是能这么再睡过去也就算了,耐不住鹤之舟盯着他看的视线就像是狗盯着肉骨头似的火热,他又不是死人,实在做不到无视这快将他盯穿了的视线。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人能这么一惊一乍,明明身怀绝世武功,却还能叫床架子给撞了头。 李莲花坐起身,要笑不笑地看着直挺挺地站在窗前的男人,抬手推了推他的手臂:“撞疼了?” 鹤之舟面红耳赤地扭过头,肉眼可见地深吸了一口气,才坐回床边,瓮声瓮气地回答:“没有,只是听着响。” 李莲花自然也知道,有内力护体的江湖高手惯来不会因为这种小碰撞受伤,只是想起刚刚的动静跟他如今的反应,又未免觉得有些好笑。 他招了招手:“过来看看?” 鹤之舟眼中挣扎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将脑袋靠了过去,任由他修长的手指在他后脑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像拍小狗一样地拍了拍。 “很好,没肿。”李莲花轻笑了一声,随后又问:“说吧,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盯着我看?” 鹤之舟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睫:“就是想看看你房里的火盆够不够暖。” “然后呢?”李莲花扬着眉毛,半是调侃半是追问。 鹤之舟只觉得两颊持续发着烫,到了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大半夜跑到这人床边盯着别人睡觉的举动有多越矩。 他摸了摸鼻子,小声又老实地说了实话:“我睡不着……想看看你。” 李莲花不觉意外,只是打量了一下他垂头丧脑的模样,挪动身体腾出了半张床,懒洋洋地暗示道:“这都快五更天了,你再不睡天就亮了。” 鹤之舟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张嘴想说什么,却见床上的人已经躺下,除了床之外还给他腾出了一半的被子。 哽在喉咙的拒绝到底没能说出口,他脱去了外袍跟长靴,小心翼翼地躺进了被窝里。 第20章 旧爱 那日之后,鹤之舟与李莲花之间肉眼可见地亲近了起来。 只是没有再像那天一样的亲吻,也没有更深的交流,只是夜里躺在一起时,李莲花不会再兀自背过身去,而是自然而然地靠在他怀里汲取温暖。 除此之外,他对鹤之舟也宽容了许多,哪怕鹤之舟提议他留在扬州城过完了年,再陪着他一起启程去寻单孤刀的尸骨,他也没怎么犹豫地同意了。 鹤之舟记挂着他之前说的囊中羞涩,便隔三差五地陪同他到城南的街上支起医摊,看他随意地给人把了下脉,然后靠着细致的观察能力对着病患一顿忽悠,最后留下五两诊金,从自己这里拿了他根据李莲花所说症状开出来的方子,欢天喜地地离去。 第24章 末了这人还笑眯眯地对他道:“多亏了你开的方子,谢谢啦。” 这样的日子过得格外的快。 年前几日江山笑给鹤之舟发了帖子,包打听亲自送来的,递帖子的时候还说是因为楼里新晋了个花魁,要在这日舞一出红绸剑舞。 鹤之舟皱着眉头,嫌恶地将帖子丢到一边,倒是路过时正好将这事听了个全的李莲花将帖子捡了起来,翻看了一下后呵地笑了一声。 两人并未将这位花魁的红绸剑舞放在心上,只是第二日起,二人在市井上便听到了不少议论江山笑新晋花魁婉婉的舞姿翩跹,那一段红绸剑舞虽无李相夷的桀骜轻狂,却也别有风姿,尤其是婉婉生得标致,眉眼间颇有几分江湖第一美人乔婉娩的味道。 鹤之舟这才皱起了眉头,转头去看身侧的李莲花。 这人一张温润清隽的脸果真沉了下来,他们都能想到,一个与李相夷曾经的红颜知己有几分相似的花魁在相同的地方表演曾经的红绸剑舞,光是这一噱头,便足够吸引许多好事者前来。 二人回到府里,鹤之舟才看着李莲花,有些刻意地说道:“这江山笑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不如我让人警告一下他们。” 李莲花只是轻轻捋着膝上的衣摆,将上面的皱褶一点点细致地抚平,才抬眼道:“你与四顾门非亲非故,倒是不好出面,不如使人将此事告知……肖大侠吧。” 鹤之舟见他指尖在膝上轻点,面色平静,双眼却略显幽深,不由得叹了口气,边转身往外走,边道:“作为李相夷的仰慕者,这江山笑这么折辱人,我无法视之不见。” 四季客栈这几年越经营越好,甚至雇佣了好几个万人册高手为其保驾护航,鹤之舟本人虽说未传出什么侠名,但与万人册排行靠前的高手也交过手,所以江湖上多少知道一些他的本事,并没有人真的敢小觑他这个客栈的幕后东家。 所以他愿意出手管,哪怕只是让包打听去警告一番,江山笑也会忌惮着不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噱头,但为了安李莲花的心,鹤之舟还是亲自跑了一趟。 因为心情不大好,他没怎么跟江山笑的楼主废话,只是一掌掀翻了前一日婉婉用来舞剑的戏台子,惊得楼中的姑娘纷纷尖叫出声。 江山笑的楼主也看出了什么,却不知他是否是为了第一美人乔婉娩出头,战战兢兢地迎上前。 鹤之舟不耐烦与她废话,只是丢下一句“别再试图滥用李相夷当初的红绸剑舞,否则扬州城的青楼可不单只一座江山笑”,便甩手离开。 等他运起凌波微步踏着房顶一路返回家中,他心中的不快才在一路的疾跑中消散开。 站在自己居住的院子里,他看了眼隔壁的房门,想了想还是推门走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回来啦?” 李莲花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正翻着他放在床头的医书,被狐裘那一层白色皮毛簇拥着的脸看起来像是要睡着了一般。 鹤之舟看了眼角落里已经许久没有使用痕迹的火盆,走上前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李莲花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没体弱到这个地步,你这屋里挺暖和的。” 扬州城位处南方,冬日时并不像京城等地那般会飘起鹅毛大雪,冷得冻骨,但扬州城本就是因水而生的县城,入冬后天气便湿冷得很,有时还会有冬雨,哪怕在室内,都难以避免这股湿冷,甚至向阴的卧房内还未必有站大街上暖和。 所以李莲花这番话显然没几分可信度,鹤之舟摸着他一双冰凉的手,自然而然地揣进了怀里。 他刚用轻功跑回来,身上热气未消,摸起来就像是温度趁手的暖炉。 本也没想在他身上取暖的李莲花仰着脸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没忍住地将手滑向他被大氅罩着的后背,将手掌贴在了最暖和的地方。 “年轻人,火气果然旺盛。”他在鹤之舟背上摩挲了两下,轻笑着道。 鹤之舟低头看着他清润的眉眼,到底忍住了亲吻的冲动,只是柔和了眉峰,回答道:“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事实上他穿越的时候正好跟这人同龄,但穿越后大概是因为段誉在天龙八部刚出场时是十八九的年纪,所以他才变回了高中毕业那会儿的模样。 不过经过了好几年,他早就恢复了穿越前的面貌,甚至还因为练武的关系,比穿越前的自己更高,身板也更结实。 李莲花将放在他后背的手翻了个面,两人一时间靠得更近。 鹤之舟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眼角,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向一边,免得动作间落入了眼睛。 “鹤之舟。”李莲花将脸埋入跟前这人的腰腹,垂着的眼睫掩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只是这样的距离让被脸埋肚子的鹤之舟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感受到脸下柔韧的腰腹突然变得硬邦邦的,李莲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那些迟疑的话也不再那么难出口。 “五年前,阿娩曾给过我一封诀别信,我方才知道,原来她并不喜欢四顾门,也不喜我终日在外奔波。” 他在东海那一战过后才看见那封本该在大战之前就送到他手上的诀别信,那封信也犹如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失败的人生。 在看完信的瞬间他甚至生出过天地茫茫,却无一是他归处的迷惘,直到看到无了禅房中的那一句“一念心清静,莲花处处开”的禅语,他才决心放下李相夷的过往,成为没有来处,只剩十年寿命的李莲花。 第25章 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五年时间,他如今早就释怀了乔婉娩那番残忍的诀别,所以现在能够轻松地对鹤之舟道:“我与她的感情早在五年前,便已写下了结局。” 第21章 少师剑 可惜鹤之舟完整地看过电视剧,所以他知道,李莲花其实并未真的将这段感情放下。 在几年之后,他亲眼看过乔婉娩对肖紫衿送她的手镯的在意,为了成全对方,他才彻底毁去了心中仅存的念想。 说不嫉妒是假的。 只是比起嫉妒,更多的还是心疼。哪怕最后这人还是放下一切恩怨,释怀了曾经的带给他痛楚与伤痕的人,但蜕变成长的这一路充满了苦涩,在铸就他的同时,也给他留下了太多遗憾。 如果可以选择,又有谁真的愿意经历这些呢? 鹤之舟安抚地轻轻顺着李莲花后脑的长发,一下,又一下。 直到李莲花见他似乎依旧没什么反应,有些不耐烦地从他怀中抬起头,“行了行了,别摸了,跟摸小孩儿似的。” 鹤之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了态度,有些疑惑地收了手。 李莲花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将自己垂在胸前的头发撩到身后,起身打算回隔壁房间。 鹤之舟摸了摸脑袋,想挽留一下,却又想起了包打听给他递帖子的时候其实还说起了金陵城拍卖会的事。 拍卖会就在明日下午,从扬州赶去金陵虽说路程还算近,却至少也要半日时间,他因为江山笑的事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恐怕现在就得启程,免得赶不上。 于是只好对着这人快要走出房门的背影道:“我今夜有事要去一趟金陵,约莫明天夜里便能回来,你若有什么想做或是想要的,便直管与管家说。” 李莲花转过身,皱着眉头问:“你又要去哪里找药?” “不是找药。”鹤之舟避重就轻道:“明日下午金陵有旧识要办一场拍卖会,邀我去参加,是我早前便答应下来的,所以得去一趟。” 李莲花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眼神淡淡地在他脸上一扫,背着手迈出了房门。 鹤之舟被那一眼看得颇有些忐忑,有些想如实告知他自己是因为拍卖会上似乎出现了少师剑的消息,他想在乔婉娩之前将少师剑寻回。 只因他在最后说的那句“我此生有负许多,但最对不起的,就是这把少师剑了”。 他知道即便将少师剑找回来,如今早已放弃李相夷身份的李莲花也不可能再用这把天下第一的佩剑,只能将其束之高阁。但这把剑,到底是他曾经的过往,伴随着他走上了世间的最高处,也陪伴着他跌落谷底,遗憾地遗失在东海的那一战中。 这是李莲花心底埋着的,最后的李相夷。 到骑上马,离开府邸的最后,鹤之舟也还是没将少师剑的事说出来。 他夹着马腹,策马离去,未曾见到不知何时用轻功翻上了屋檐的李莲花站在高处,看着他远远离去的背影。 江湖中并非所有人都见过李相夷,自然也只有少数人知道李相夷的少师剑是何模样。 鹤之舟也不知道包打听是怎么打听出来金陵拍卖会将要拍出的一柄锋利宝剑有很大可能是少师,但当他在拍卖会开始前,私下找到拍卖行的人提前看一下那柄剑时,几乎拔出剑的第一眼,他就肯定这把就是李相夷曾经的佩剑。 少师是用何制成的鹤之舟并不清楚,但这把剑锋利程度并不逊色于“吻颈”,只是剑身要比之沉重许多,许是为了减轻重量,少师是双剑樋的设计,出鞘后可见两道深而狭长的凹槽,故而剑身在出鞘后常常可见银光,哪怕曾经遗落在东海,上面也不见半点锈迹。 少师剑的剑首雕着睚眦,其下剑茎部分是层层祥云,而云纹中间有一道明显的剑痕。他记得剧中乔婉娩说过,这是李相夷与无忧剑客的那一战中,李相夷为了抵挡对方的杀招,以剑柄相接,才最终将其击溃所留下的痕迹。 不枉他连夜赶到金陵后,连梳洗都不曾便急忙给拍卖行递了帖子。 鹤之舟当下便与拍卖行的东家商量由他直接将剑买下,不再参与拍卖。 拍卖行的东家对此倒也没什么意见,不过这柄剑是由他人寄放在拍卖行拍卖,他们要先取得对方的同意。 只是鹤之舟如此急切的态度到底让对方发现了这柄剑或许不止是普通的宝剑,狮子大开口地报了个极高的价格。 鹤之舟虽厌烦这样的嘴脸,但为防生变,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将剑放入锦盒装好,用包袱裹着背在背后,随后也不做歇息,换了匹马便一路赶回扬州。 待到赶到扬州城外时,天公不作美地下起了今年的第二场,兴许也是最后一场雪。 跟北方如同盐粒一样的雪不一样,南方的雪花总是带着饱满的水汽,落在身上很快便晕出了一块阴冷的湿痕,故而在南方的雪天里行走需得撑伞,否则很容易寒气入体。 鹤之舟孤身一人赶路,也未曾料到会下雨,身上既无雨具,也无蓑衣,又赶着回家,便只好顶着越下越密的大雪逼着马儿一路疾驰。 也好在他身下的马匹本就是壮年骏马,陪他这一路赶来虽十分疲惫,却也没有停足罢工。 待他赶回府邸,果然已是入夜。 雪水将他外面套着的大氅都淋湿了,脖子上一圈皮毛湿成了一绺一绺的,冰凉凉地贴着他的脸,但因为是皮制的,好歹护住了他大半边身体,只拉着缰绳的双手跟露在外面的双腿被雪水浸得沉甸甸的。 第26章 他入府的时候管家还未歇下,见他满身湿透了还吃了一惊,连忙招呼着下人多烧些热水,提到盥室去。 鹤之舟不想他大惊小怪,解下了身上的大氅后用内力将衣服跟满头的碎雪蒸干。 他抱着装着少师的锦盒打算先回屋放好时,李莲花正站在他门前的庭院里,听到他过来的动静后转过身,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这就是你特意赶去金陵的原因?” 鹤之舟有些哑然,他想选个更好的时机将少师送还给这人,但眼下却似乎瞒不过去了。 这个礼物的主人衣摆摇曳地缓步走到近前,一边看着他,一边抬手接过他手中的锦盒。 在他的注视中,揭开了外面的包袱,又打开了锦盒的盖子,露出安静地躺在其中的少师。 第22章 狐狸精 李莲花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再见少师剑的一天。 他以为随着当初东海那一战,它被笛飞声挑飞沉入大海后,自此便再不见天日。 这柄剑伴随着他踏入纷乱的江湖,未曾离手,为他赢下一场又一场的比试,在生死之际护卫过他一次又一次。 少师剑从某种意义上,正代表了天下第一的李相夷。 可惜他如今已是李莲花了。 他将锦盒盖上,无奈轻笑地看向脸上带着紧张的鹤之舟。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连夜赶去金陵?” 鹤之舟轻轻摸了一下他手里的锦盒,才抿了抿嘴唇,道:“我不想看这把剑流落到其他人手里。” 若是不认识少师剑的人便算了,至多只会将它当做一柄不可多得的宝剑,但对知道它是李相夷佩剑的人来说,拥有这柄剑便仿佛能够随意展示宣泄自己对曾经天下第一的窥视与亵渎。 他想,乔婉娩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才会费尽心思地将少师寻回。 “或许那才是它最好的结局呢?”李莲花又是自嘲一笑:“毕竟我如今……只是个四处漂泊的游医罢了。” 李莲花已决心舍弃李相夷的那些过往,又怎么能仍旧握着李相夷从不离身的少师剑呢? 他看了鹤之舟一眼,这人正为了他的话而流露出难过的神态,一双桃花眼像会说话一样,看着他时尽是疼惜,看得他又恍惚了片刻,才叹息地摇摇头。 幸亏今日站在这里的是李莲花,若是桀骜不驯的李相夷,许是还会为了这莫名其妙的眼神而跟这人打起来。 他将锦盒交回鹤之舟的怀里:“既是你得了这把剑,便好好待它。我记得你所学之中并没有剑法,晚些时候我教你几套剑法,此后你便也能称作剑客,不必再拎着把剑做样子了。” 李莲花想起他们这次重逢时,鹤之舟拎着剑,却只是因为佩剑方便,在野外能够劈斩枯枝,偶尔还能充作烤架,外人见了也能一眼知道他是江湖中人,并不是真的学了什么剑法,便觉得好笑。 “可是……”鹤之舟还想说什么,李莲花却竖起一根手指堵住了他的嘴:“嘘。” 眼见这人因为自己的动作又说不出话来,他才好笑地收回了手,转移话题道:“对了,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你跟我过来。” 鹤之舟不明所以地抱着锦盒跟着李莲花回了房间。 只是才踏入房内,他便听见轻轻的呜咽声,细细地从床边传来。 李莲花这时已走上前,在床边蹲下了身。 鹤之舟走近了才看清原来声音的来源是一只还没有小臂长的小黄狗,被李莲花用一件旧衣服裹着,只露了个小小的脑袋,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睡觉的缘故,眼睛都没睁开便用脑袋不断地蹭着李莲花伸过去逗弄它的手指。 难道这就是剧里的狐狸精? 他看着身边这人含笑着的神情,也没问这只狗是从哪里捡来的,只是轻声道:“你要收养它?” 李莲花用手指抓了抓小狗的脑门,才抬眼看他,问:“不可以吗?虽然我只是个穷游医,但还是足以养活一只小狗的吧。” 虽知这话是这人在逗自己,鹤之舟还是有些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腕:“自然可以,我陪你一起养。” “你要养就养,那么紧张干什么。”李莲花反手握住他的手掌,拉着他靠近了小狗的鼻子,“正好让狐狸精多一个有钱的饲主,也能吃点好的,你说是不是啊,狐狸精?” 小狗像是回应他的话一般用鼻子碰了碰鹤之舟的指尖,卷起的舌头还在他指腹舔了两下,才又将小脑袋埋了起来,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李莲花好笑地点了点它的脑袋,才拍了拍手站起身,“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你将这少师剑收好,然后赶紧去洗漱吧,一身臭气。” 鹤之舟昨天为了赶路没有洗漱,又急忙奔波回来,身上又是雪又是土的,确实邋遢了一些。 这会儿他也知道李莲花大概率是不会再收下少师剑了,便只好悻悻地抱着剑回房,又在管家“热水已经备好了”的提醒中赶忙到盥室将自己打理干净。 他换了一身寝衣,披上管家新取来的大氅,穿过长廊回到房内。 没想到方才还在自己房间的李莲花如今正坐在他的床上,见他回来也不见外,脱去鞋袜便翻身钻进被中,边撩开被自己压住的长发,边道:“狐狸精在我的床上撒了尿,借你这儿躺一晚。” 第27章 鹤之舟轻轻哦了一声,也跟着爬上了床。 他才躺下,李莲花便靠了过来,将冰凉的双脚挤在他脚边,被他习惯性地夹住,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不过往日里基本都是他主动靠过去,倒很少是这人自己凑上来的。 鹤之舟面颊微热地将他的手放在胸口,将他单薄的身体轻轻地搂住。 “先别睡。”李莲花的声音从怀中传来,他连忙应了一声,“嗯,我没睡。” 怀中人那还没捂暖的手抬起来,顺着他的颈侧轻轻地往上摸索,直到捧住了他的侧脸,那张脸才跟着抬了起来,狭长的眉目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鹤之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视线从他的双眼转而落到了他有些干燥的嘴唇上。 眼前的嘴唇轻轻张合。 “往事不可追。” 李莲花凑上前,轻轻地吻上他的嘴角:“少师剑就算了,以后不必再为我证明李相夷的存在。” 鹤之舟的呼吸一滞,想就这么回吻过去,但眼前人的话又让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所以他只能压制着蠢动,用沙哑的声音回答:“不是李相夷,是李莲花,你们从来都是一个人。” 他抬手握住李莲花覆在他脸上的手,又问:“今日再见少师,你可还开心?” 这回换做李莲花呼吸微滞。 他总是没想到鹤之舟待他的细致,所以只能垂着眼睫,悄悄地吐露出嫩芽一般的真心话。 “自然是开心的。”他抬起眼露出澄澈得好似浸在水里的双眼:“却也不止是开心。” 鹤之舟读懂了他眼中藏着的话,用拇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背,安慰道:“我会好好练剑。” 李莲花果然露出浅浅的笑脸,奖励他般地又凑上前,将双唇印在他的唇上。 第23章 练剑 鹤之舟并不是真的是圣人。 哪怕知道李莲花的亲吻只是一种安抚,这人并不见得真的喜欢自己,却也情不自禁地沉沦其中,回应地含住心上人的嘴唇,细致地扫过他干燥的唇珠,随后撬开他并未多紧守着的双唇跟牙关,长驱直入地在他口腔内攻城略地。 感受着这人的放纵跟回应,他的理智变得越来越少,在翻身压上对方的身体后,本能地抓住身下人的手腕,高高地压在软枕的两侧。 他喘着粗气地结束松开唇舌,用鼻尖不断地磨蹭着他的侧脸,细碎的吻落在他下颌跟颈侧,要继续往下时,这人却像是怕痒一般地躲了躲。 李莲花的动作很轻,如同不易察觉的战栗一般,却将鹤之舟的失去理智勉强拉回到脑子里。 身体的本能是骗不了人的。 哪怕李莲花表现得有多么柔顺,放任着他的侵入,似乎可以任他予取予求,但从前意气风发的天下第一哪怕身中剧毒,自此淡泊于江湖,在雌伏于他人身下时,也总归会有几分抗拒。 鹤之舟其实并不在意上下,却也从这下意识的闪躲中明白他们之间并非是居上还是居下的问题。 他松开几乎要被他攥红的手腕,仍有些眷恋地在他低垂的眼角落下一吻后,才支起已经起了反应的身体从这人身上移开。 “对不起,我失态了。” 说完他便翻过身默默地平复着身体的躁动,甚至用上了内力,强行将高涨的部位压了下去。 留下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人就已经背对着自己的李莲花看了一会儿床顶的帐子,头疼地用曲起的手指敲了敲眉心。 在他还未想到该主动继续下去,还是就这么当做无事发生地睡着时,已经强压下身体反应的鹤之舟又转过身来,手脚极轻地将他搂住,一边摸着他身后的长发,一边道:“夜深了,快睡吧,睡得晚了又要开始夜咳了。” 李莲花的心安定下来,尽管有些几分惭愧,却也不由自主地朝自己已经熟悉了的怀抱靠过去,含笑着答道:“多亏了鹤大东家的灵药,我如今夜咳已经好转了许多,鹤大东家该知道才是。” 鹤之舟嘴唇擦过他发顶微凉的发丝,有些遗憾道:“可惜再找不到多一份主药了。” 千年雪莲对碧茶之毒还是有几分作用的,若是吃的数量上去了,兴许也能解毒也说不定,只可惜这世间能寻到一株千年雪莲便已经是极大的幸事,哪里又有多余的能拿来量变引起质变呢。 李莲花没再接话,只是侧耳听着他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绵长,这个奔波了两日的男人终于疲惫地睡了过去。 他用指尖轻轻勾住鹤之舟垂落到身前的一缕发丝,夹在指腹间摩挲了几下,才平复了心绪地将其松开,跟着沉睡的人一起合上了双眼。 再不睡,他今夜便真的要再犯咳症了…… 第二日一直到日上三竿,鹤之舟才睁眼醒来。 因为醒得太晚,怀中早已是一片清冷,他揉着额角坐起身,披上大氅,便听见院子里传来李莲花的声音。 许是听见了动静,下人端了洗漱的热水跟鹤之舟让人做的牙刷跟牙粉推门进来。 他也借此看到了在院子里逗着已经睁了眼,腿脚却还显得软绵绵的狐狸精的李莲花。 看着这人脸上的笑容,他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也是这时,李莲花突然转过头来,对上了他的视线。 只见他揪着狐狸精的脖子把小狗抱了起来,一边挠着它的脑袋一边道:“鹤大东家这一觉睡得可好啊?” 第28章 “自是好的。”鹤之舟冲他笑了笑,随后在下人的提醒下到面盆架处洗漱更衣。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时,李莲花已不知带着狐狸精去了哪里,询问了下人,才知道这人是带着狐狸精去了停在后院的莲花楼里。 鹤之舟昨日一直在赶路,只傍晚的时候吃了些干粮,如今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在去找心上人前也只能先将早上这一顿糊弄过去。 他找到后院时,李莲花正在莲花楼的侧边给狐狸精安着小木屋。 虽然狐狸精现在还小,但总有长成大狗的时候,既然决定了要养它,那莲花楼也总得给它留有一席之地。 鹤之舟抱着手在一旁看着,见他一点一点搭起一个完整的狗窝,还贴心地在上方给狐狸精留个透气的洞口,心中竟不由得生出些许酸涩。 人不如狗这句话说得真是一点都没错。 他虽然也在莲花楼住过许久,却从来都是客人的身份,李莲花从未将他纳入楼中的一份子。 许是感受到了他略显哀怨的视线,李莲花转过身来,看见他后好笑地问:“怎么作出这副表情?” 鹤之舟走上前,用手指逗了逗趴在旁边看着李莲花动作的狐狸精,酸溜溜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羡慕狐狸精罢了。” 李莲花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半是无语半是无奈地道:“你跟只狗计较什么?” 鹤之舟被他这么一说,倒也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只在旁边默默地帮忙递起了东西。 过了晌午,院子里落进暖烘烘的阳光,李莲花揣着手坐在长廊上晒了会儿太阳,忽然道:“你将少师取出来,我现在教你一套剑法。” 鹤之舟本就答应了他要好好练剑,自然不会食言,虽然觉得用少师来练剑有些暴殄天物,但他惯来都是愿意听他话的。 李莲花不知从哪里寻了根竹竿,充作长剑,在庭院中武起一套轻灵洒脱的剑法。 鹤之舟这几年虽然也算是江湖中人,与万人册上不少高手都打过交道,但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寻摸灵药,所以对这些武学招式仍旧算不上多了解,只是能看出李莲花对这套剑法已臻化境,哪怕拿着竹竿,也能从招式中窥见剑招间的行云流水。 一套剑法耍完,他挽了个剑花将竹竿反手收到背后,扬着眉问:“这套逍遥独步剑,是我拜入师门时,师父教我的第一套剑法。你可看清楚了?” 这具身体在武学上堪称过目不忘,鹤之舟闭眼回忆了一下方才所见,半晌后才点了点头,拔出少师勉勉强强将这套逍遥独步剑比划了出来。 李莲花点了点头,不知是赞许还是调侃地笑道:“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还是颇有我当初的几分悟性。” 鹤之舟:…… 第24章 年夜 不过几日功夫,鹤之舟已经将那套逍遥独步剑练得似模似样。 他的凌波微步与李莲花的婆娑步本就是难分上下的顶级轻功,只除了高上高下的方式不大类同,但在逍遥独步剑这样偏向轻灵的快剑招式上,速度出众的身法确实起到了极大的帮助。 大年夜那一日,鹤之舟饭后便给下人放了假,自己与李莲花两人在庭院里烧着两壶热酒守夜。 虽然扬州城可以说是鹤之舟的大本营之一,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这里过年。 这个朝代已经有了相当成熟的烟火技术,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壶中热酒才喝了不到一半,不远处便突然响起了爆炸般的声响。 鹤之舟仰头看去,只见黑沉的天空突然亮起了一抹绚烂的光,升空后犹如绽开的花瓣般四散开。这般场景虽然不及现代连绵不断的烟花那么炫目,但在这个时代已称得上如梦似幻。 “城中开始放烟火了。”他侧目去看同样仰起头的李莲花,“可要上去瞧瞧?” 李莲花耸了耸肩,没什么意见,他便一手夹住两壶热酒,一手搂住这人纤细的腰肢,飞身上了屋顶。 城中富户的烟火向来是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一旦有了个开头,便接二连三地有烟火升空绽放。 鹤之舟把一壶热酒塞进李莲花的怀里,又帮他拢好了狐裘,才抬手半搂住他,一起看着天上此起彼伏的烟火。 李莲花颇有些无奈地喝了口酒,若还是李相夷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以后会遇到一个人,将他当做易碎的花瓶一样小心呵护,他定然是不会相信的。 其实即便中了毒,成了个将死之人,他也是不愿意被这么小心翼翼保护着的,他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保护,毕竟他真拼着一口气运起真气,江湖中能抵挡的人也并不多。 但鹤之舟不一样。 这人对他的珍视并不带什么同情,只是他下意识的行为,带着掩盖不住的情谊,自然得他都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 他不忍心因为自己的那点自尊而去曲解对方的这份赤诚。 而且既然决定了用短暂的余生换这人之后的岁月再无遗憾,他自然会接纳对方所给予的一切。 烟花易冷,转瞬即逝,即便城中富户已轮流放过一遍,也没花多少时间。 看着再度恢复平静的天空,鹤之舟侧头看向与自己依偎在一起的李莲花,“可要下去了?” “再坐会儿吧。”李莲花看着他,伸过手去覆在他膝上轻拍了两下:“放心吧,我不冷,好不容易上来赏会儿月色,这么早下去,多没意思。” 第29章 说是赏月,但今夜天色其实并不好,天上的月儿仿佛蒙了层薄纱,天空也黑沉沉的。 不过鹤之舟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反手将他的手握住,在他的骨节处轻轻地摩挲起来。 李莲花被他指腹的薄茧蹭得有些发痒,便将手指穿过他的指缝,两只手成了掌心相贴,十指紧扣的状态。 这人顿时便老实下来,甚至注意力都一直在两人纠缠着的手上。 对于他这副青涩的反应,李莲花向来觉得有趣得很,忍不住便又抿了口热酒,掩住唇边浮起的笑意。 他清了清嗓子,问:“对了,你不是四季客栈的大东家吗?你这一天天的,这么不务正业,你那些手下不会造反吗?” 鹤之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想知道他这话是不是又在自嘲什么,但见他脸上没什么阴霾,唇边还有淡淡的笑容,顿时便放下心来。 “他们每家客栈的掌柜都有客栈的分红,也不是都为我赚钱,再者他们大多与我签署了协议,又或者是我在当地买下的下人,我手中有他们的卖身契,而且不定时的便会轮换着几家店中的账房互相查账,若是这样也管不住他们,那大约也是命中注定,待我真抓到了他们的小辫子,再送他们去见官便是。”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 李莲花呵笑一声,“你在这方面倒是精明。” 相处的时候这人总是掏心掏肺地待他,他差点忘了真没心眼的人又哪里可能在短短几年内创下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哪怕手握许多秘方也不见得能在生意场上讨好。可见这个家伙心中行事还是有相当的规划。 闲聊间他渐渐喝完了手中的那壶酒。 鹤之舟便将自己一直暖着的那半壶也递给他。 这两壶酒都是他两年前刚买下扬州的府邸时,用滋养身体的药草跟粮食一起酿成,口感醇厚并带着淡淡的药香,性平,除了后劲会有些大之外对身体并没有太大的负担,所以大过年的,他也愿意放纵这人多喝几杯。 李莲花酒力颇佳,不过一壶半药酒下肚后,面颊还是泛起了一层旖旎的粉色,原本淡色的嘴唇也比往日红上许多。 他歪头枕在鹤之舟的肩上,半闭着眼。 鹤之舟只稍垂眼,便能看到他那清隽的面庞,感受到他呼出带着酒香的气息,如羽毛般仿佛一直飘落到心底。 “李莲花。” 他凑上前,看着这人抬起雾蒙蒙的眼,无甚防备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将头低下去。 直到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而喝醉的人也没有半点闪躲,他才放纵自己轻柔地吻住这人柔软的嘴唇。 鹤之舟没有亲吻过别人,所以不知道是不是人天生嘴唇便这么柔软,但他知道,眼前人的嘴唇远比看起来的更软,软得像是小时候常吃的果冻。 他抬手搂住这人因为醉酒有些无力支撑这样亲吻的身体,另一只手也捧住了他的脸,更进一步地撬开他的唇齿,缠住了他乖巧伏在牙关后的舌头。 这样的亲吻让有些迟钝的人渐渐从醉意中醒过神来,但李莲花并没有拒绝,他不讨厌鹤之舟的亲吻,所以他只是仰起头,放任对方的唇舌探索到他口腔的更深处,给他带来一阵阵头皮发麻的颤栗。 这个吻实在太深,也吻得太久,分开时李莲花只觉得双唇格外的紧绷,甚至火辣辣的没太多知觉。 他拍了拍还想凑上来的男人,无奈道:“虽说今夜街上没什么人,鹤大东家也不必在屋顶上演这么一出吧?我怕明日全城都知道鹤大东家的断袖之癖了。” 鹤之舟摸了摸他的脸,想说知道便知道吧,但思及他曾经天下第一的身份,到底是没将话说出口,揽着人从屋檐上飞身而下。 落地后,他才将人裹进怀里,贴在他耳畔轻声道:“我并不在乎在外的名声。” 李莲花靠在他肩上,被他的体温暖得眯起了眼,以至于连回应的那一声鼻腔音,也显得绵软无力。 第25章 四年 年后不久,他们便启程离开了扬州城。 修缮过的小楼比原来结实了许多,李莲花那张窄床也换成了尽量不占地方,却更大一号的床榻。 因为天气还冷,鹤之舟多数时候都会带着小心思地歇在这张新床上,每天夜里将人捂得带上自己的体温。 因为官道的许多路段雪都还未化开,他们行车的速度很慢,李莲花常常带着越来越活泼的狐狸精四处溜达,偶尔累了,便干脆直接将它放出去。 大多数时候狐狸精在外面消耗足了精力,便会晃着尾巴跑回来,不过偶尔也有在外面玩得忘了归家的情况,最后都被鹤之舟用轻功拎着脖子带回来。 早上跟傍晚一般都是鹤之舟练剑的时间,甚至晌午歇息的时候,他也会将剑法练上好几遍。 李莲花兴起的时候也会抽出吻颈,或是干脆只用竹竿给他喂喂招。 他使剑的天赋惯来是冠绝江湖,还是李相夷的时候,他的剑便是江湖中最快的剑,如今没了内力支撑,却只凭剑招也能将手中之物舞得密不透风,毫无破绽。 可惜碧茶之毒到底是坏了他原本康健的身体,所以每次与鹤之舟喂招拆招都只能在五十招内,就这样每每结束后也仍旧累得面色发白,要歇上好半天。 这样的日子过得称不上多好,平淡如水,却也令人越发心境平和辽阔。 第30章 他们慢慢悠悠地在四年多的时间里去过许多地方,往往在人情味足的村子才会停留久一点。 这些年里鹤之舟也并不是一直都陪着李莲花,他心中还挂念着忘川花跟其他能滋养李莲花身体的灵药,故而一旦收到包打听传来关于哪里出现了灵药的消息,便会快马加鞭地赶去查看。 这些年里他虽然仍旧未找到忘川花,却也寻到了一株千年以上的人参,往日里鹿茸、冬虫夏草这一类的补药更是没少备,但哪怕这样,李莲花身体的亏损依旧日益严重,毒发的时间也渐渐缩短,只靠着那一层的扬州慢内力支撑着破败的身子。 鹤之舟甚至想着是不是从现在开始便亲自盯着角丽谯或者封磬,这两年他虽然还是没有找到药魔的踪迹,行事比较高调的角丽谯跟封磬却还是时常可以收到消息,倒是封磬背后的单孤刀,藏得十分严实,外人至今不知封磬并非万圣道真正的创立者。 直到不久前,鹤之舟才终于收到包打听的消息,确定了崖州那边在一年前曾有人误入迷踪林后见过忘川花。 他当下便收拾行李打算在傍晚抵达最近的镇子后便买一匹马,快马加鞭地赶去崖州。 李莲花本是闲来无事地窝在湖边钓鱼,见他收到飞鸽传书后一脸激动,便知道这人是又收到什么灵药的消息。 他收起钓具,拎着鱼篓慢吞吞地走回莲花楼。 楼里鹤之舟已经开始将他备好的补药分成一小份一小份,跟其他配料一起用油纸包起来,到时候可以直接熬成一碗药,也可以在炖煮排骨或是老母鸡的时候放进去做成滋补的汤水。 李莲花靠在门边看着他的动作,幽幽道:“别弄了,你哪次看我拿出来用过?我又不擅长炖煮这些东西。” 更不喜欢喝,所以别指望他自己老老实实给自己熬药或者炖补汤。 鹤之舟有些无奈,但该做的还是得做,崖州路途遥远,迷踪林又易进难出,他不知道得去多长时间,算起来从东海一战到现在也过去九年多了,大概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便到了剧情正式开启的时候。 到时候眼前这人一旦频繁地动用内力,他养了这么多年才勉强压制住的碧茶很快就会深入肺腑,毒发的时间也会变得越来越短。 他手上动作极快地将补药包好,用清水净了手后走上前将一脸淡然,却隐隐能瞧出有些厌烦的人拥入怀里。 好几年的时光让李莲花已经极习惯这人的怀抱,他侧头将脸枕在这些年越发宽阔的肩上。 “你今年已经去寻了三次药了。”他叹了口气:“如今这样的日子不好吗?每日练练剑,种种杜鹃花,给萝卜浇浇水,又或是逗逗狐狸精,想上山便上山,想下海便下海,何必勉强自己如此奔波。” 他原本是为了了却鹤之舟遗憾才放任了这份感情,但十年之期越来越近,他不但没找到师兄的尸骨,就连眼前的人,也因为他的碧茶之毒而执念渐深,光是今年跑的这三趟,便叫这人看起来消瘦了许多,往日里只能算轮廓深邃的脸瘦得线条都像是刀锋削出来似的,最后一趟刚回来的时候竟比他个病秧子看起来还憔悴。 鹤之舟摸了摸他柔顺的长发,承诺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这次我仍找不到能解毒的灵药,我便再也不离开你身边。” 反正在剧中单孤刀也获得了忘川花,大不了到时候跟笛飞声合作一把,提前将忘川花抢过来。 李莲花拦不住他,只能无奈道:“那过完今天再走总可以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鹤之舟自然不可能拒绝。 傍晚的时候他们进了镇子,将莲花楼停在了一条街尾的空地上。 镇上没有马市,不过多花了些钱,鹤之舟很快找到了愿意出售马匹的人家,将买来的马跟拉楼的四匹马拴在一起,才又去采购了一些东西放在楼里,免得李莲花之后一段时间缺衣少食。 入夜之后两个人躺在床上,因为有一段时间见不着面,鹤之舟有些情动,便默默地在怀中人的背上摩挲了几下。 他们这些年并不是真的没有更深入的接触,前年过年的时候鹤之舟贪杯喝醉了酒,加上李莲花越来越适应与他亲近,他醉意上了头,便在这人的放纵下一晌贪欢。 可惜他第一次本来就生涩,酒后又没轻没重,等他中途清醒过来时,身下的李莲花已经满脸苍白,额上都挂上细密的冷汗,只留有泛红的眼角,成了那张面庞上唯一的艳色。 哪怕之后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红肿的地方也上好了药,第二日李莲花仍旧发起了烧。 尽管高热后这人仍旧强装作无事,还有余力调侃他活儿太差了,但身体的变化又怎么能瞒得住来这个世界后医术越来越好的鹤之舟呢? 打那之后,鹤之舟情动的时候再也没有做到最后,两人更多只是用手互相纾解。 尽管仍有些难熬,但爱一个人本来就不是必须放纵情欲,医者的本性也让他无法无视伴侣的身体情况只顾自己贪欢。 若是碧茶之毒能够顺利拔除,他们往后还有许多年可以携手共度,所以他并不急在这一时。 第26章 分离前夜 对于鹤之舟的暗示,李莲花只是噙着鼻音懒洋洋地道:“你明日不是还得赶路吗,我看你今夜还是好好休息吧。” 鹤之舟在他肩上磨蹭了两下,老实了下来。 第31章 但男人滚烫的身体叫他这个身子常年冰凉的人都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热意,他的冷淡只坚持了片刻,便败下阵来。 这世间的真理本就是一物降一物,或许能降住他的,便正好是鹤之舟这样在感情上老实得甚至有些笨拙的人。 他将手探向男人的胸膛,撩开松散的衣襟,落在了光滑的皮肤上。 “真不知你这性子是怎样养成的。”李莲花的指尖顺着这人胸膛的轮廓往下滑动着,一直到紧绷得硬邦邦的腹部,才轻轻掐起一块皮肉,轻笑着挑衅道:“喂到嘴边的肉都不知道吃。” 鹤之舟只觉得自己的体温又升高了几分。 他抬手按住李莲花在自己怀中作乱的手,粗重的呼吸不再压抑地朝他靠过去,急切地吻上他对自己丝毫不设防的双唇。 两人黑色的长发垂在一旁纠缠在一起,白色的里衣扯落露出大片的肌肤。 李莲花纤细的手臂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勾住了鹤之舟的背脊,在这个几乎让他透不过气的亲吻中释放了今日听到这人又要离开的不快。 几年的陪伴与越来越亲密的关系于他而言早已模糊了当初迁就的目的,他的时间在一点一点地减少,他不求能够解毒,只求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成功找到师兄的尸骨,然后珍惜与这人剩下的每时每刻。 这一险些将彼此溺毙的吻后,鹤之舟用指腹蹭过李莲花红得像是染了胭脂一样的嘴唇,蹭去上面自己留下的水光,随后指尖将他下颌轻轻抬起,再度俯下身将细密的吻落在那修长的颈侧。 哪怕是寒毒之体,在方才这样点燃彼此的亲吻中,身下这人的一身皮肤也变得温热起来。 鹤之舟扯开那已经松松垮垮的衣带,一点一点将藏在其下的身体剥出来。 他不是第一次与李莲花袒裎相见。 尽管被碧茶折磨得身形消瘦,但李莲花的身上还能看出原本的肌肉轮廓,白皙的皮肤上也仍有东海那一战后残留的疤痕,说不上多有美感,但鹤之舟仍旧最喜欢托着这人的腰肢,逐一亲吻那些早已愈合的疤痕。 偏偏这些旧伤愈合后,周围的皮肤也好似比其他地方要更敏感,李莲花每每都被他湿热的舌头撩弄得浑身发软。 因为明日就要离开,鹤之舟难免比平时更放肆一些。 他一边抚上李莲花的胸口已硬起的茱萸,一边含住他滑动的喉结。 听着这人轻轻倒吸了口气的声音,他轻轻咬住那片皮肉,稍一用力便在上面吮吸出一道红印。 “鹤大东家是不想我明日出去见人了?” 李莲花比平日要沙哑的声音从喉间游丝般溢出,鼻腔还藏着几分笑音,手也从鹤之舟的后背滑上了侧脸,一边撩开一缕贴在他脸上的发丝,一边在他耳上揉了揉。 鹤之舟身下的硬挺被刺激得高高竖起,抵在了他的下腹,他也不甚在意,只是用波光流转的眼注视着身上的男人。 “今夜可要再试试?” 他眉眼本就生得极好,如今染上了一丝蛊惑后叫鹤之舟如同落入井中的人一般险些溺在其中,甚至腰腹都已忍不住在这人下腹处磨蹭了几下,但在理智瓦解的前一刻,他还是猛咬了下舌尖,醒过神来。 那次的情事其实并未给李莲花留下什么好印象,这两年他一直没有动静,这人也曾问过两次要不要再继续,每次他拒绝之后这人虽然不置可否,却总是会放松一些。 但今夜许是动了情,鹤之舟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比前几次更多的甘愿,颤抖的话语如同颤巍巍盛开的花朵,但明日便要启程离开,就算李莲花心甘情愿,他也不忍心折腾完人之后留这人独自舔舐伤口。 他握住身下人的手,在他掌心落下一吻,才伏下神去,沿着这人的胸膛一路落下亲吻。 早前已经有过许多次这样的亲热,李莲花仰起头,用仍半挂在身上的衣袖掩住了因为情欲而泛红失态的脸。他从前未曾想过有雌伏他人身下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这么敏感,被粗糙的手指抚过,又说是潮湿的口腔舔吻,都会叫他失控地发出颤抖。 他只能紧紧地抓着手边的东西,在鹤之舟用牙齿轻轻厮磨着他胸前敏感处时曲起食指抵住即将溢出的软弱气音。 鹤之舟缠住他攥着被单攥得青筋浮起的手,将他的手轻轻压在一边,伏下的脸已经亲吻到他肚脐处,吮着他气海的位置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这人最后扯下他仍挂在腰上的亵裤,低头含住他与自己一样硬挺的器物。 “喂!”李莲花恍惚间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初一被温热的口腔包裹住他后腰便忍不住颤了一下,但理智很快回过神来,叫他坐起身来去抓鹤之舟的衣襟,想将人从自己身下拽起来。 鹤之舟反手将他这一只手腕也一起握住,在下一瞬将口中的事物吞得更深。 强烈的刺激让李莲花闷闷地低哼一声,面颊泛起一圈醉酒一般的晕红,令他整个人都带出几分媚态,但他却并未沉沦,反而猛地翻转了手腕,竟是趁着鹤之舟不注意,运功震开了被抓的手,手指快速地在下腹的两处穴道上拂过。 感觉到口腔中的事物疲软下来,鹤之舟无奈地直起身,抬手朝冷眼看着自己的人拥了过去,“何必为这种事浪费内力。” 李莲花用指腹蹭去他嘴角的湿痕,“难得鹤大东家你也会说这种话。” 第32章 鹤之舟见他眉目间的冷意散去,才又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我是愿意的。我明日便要出行,若像上次那样,你无人照看我不放心。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李莲花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摩挲着男人的脸,侧头回以一吻。 “这种事以后少干。”他敲了敲鹤之舟的脑门,“少看点乱七八糟的避火图,这种事哪来那么多花样?” 这种事花样确实挺多的。 从后世来的鹤之舟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但李莲花既然排斥,他也没有继续下去的打算,自己这边的欲念也因为这个插曲而冷却不少,所以他抬手帮这人理顺了挂在肩上的长发,轻声道:“那今夜便算了,等我回来,你若做好了准备我们再继续。” 李莲花将被他理顺的头发拢到一起,拨到了左肩上,气淡神闲地回道:“这种事哪里需要准备,不过是你太畏手畏脚了,生瓜蛋子。” 鹤之舟忍不住动了动脖子,若不是他确实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点对情事的排斥,这会儿或许就怒发冲冠地将人扑倒在床上了。 他搂住这人的肩膀,靠过去像狐狸精一样在他侧脸磨蹭了几下,这人那利索的嘴皮子才总算饶过他。 鹤之舟盘腿坐起,将他抱到腿间,摸了摸他的下腹,“把穴道解开?” 他尤有几分不快,“解什么解啊,难道要再叫它硬起来?” 虽是这么说着,却也没有阻止鹤之舟给他解穴的动作。 只是穴道虽然解开了,刚刚被强硬灭火了的部位却还蔫着。 鹤之舟搂着他的腰提醒:“下次不要随便点这种穴道,太伤身了。” 李莲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用内力强压下欲念,便不伤身了?” 鹤之舟说不过他,只好将头埋在他肩上讨饶:“我还未纾解,花花便好心帮帮我罢。” 李莲花对称呼向来无所谓,反倒是鹤之舟每次叫过他花花后都会有些尴尬羞赫,这副情态叫他软了心肠,撩开袖子探入他的下腹。 这人的脸长得雅致,但身下的器物却张牙舞爪得很。 往日里两人都是凑在一起互相纾解,少有李莲花独自帮他的时候,所以在他手掌上下滑动,这人还靠在他耳边低喘的时候,他难免也有些耳热。 他用手指滑到下方刺激鹤之舟囊袋后的会阴穴,想叫这人快些发泄出来。 鹤之舟也没有嫌他讨巧,只是不断用贴在他颈侧的鼻尖磨蹭着他的颈侧,在他耳根跟下颌留下细密的亲吻。 鹤之舟没有强撑多久,他听着李莲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在靠过去再度亲吻这人抿起的嘴唇时,腥膻的体液便射了这人一手。 两人靠在一起又亲昵地交吻了一会儿,鹤之舟才起身端了水盆过来给他净手,彼此打理好乱糟糟的寝衣后,重新躺下,相拥着入眠。 第27章 忘川花 鹤之舟崖州这一行耗费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更久。 跨越大半个大熙,他已用上了凌波微步赶路,但真正到达目的地也几乎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 在进迷踪林之前需得找到包打听提到的见过忘川花的人,再三确认过对方的形容,鹤之舟满心欢喜地庆幸终于有了忘川花真切的消息,记下那人所说的位置,便一头扎进了迷踪林里。 只是这迷踪林几乎是天然的迷阵,林内雾气厚重,除了瘴气之外,毒虫毒花层出不穷,活像个天然的毒物林。若不是鹤之舟本身百毒不侵,兴许连一晚上都难待下去。 要在这样的环境中找到忘川花并非易事,他一连进了三趟,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人所说的沼泽。 他不得不又找了一趟那个曾经见过忘川花的人,砸下重金让对方陪他再进一趟迷踪林。 这一回在绕了许久之后,倒真的找到了这人说的沼泽。只可惜花期未至,忘川花连花径都还未长出来,只剩些翠绿色的叶子,险些叫他没认出来。 陪他来的人说上一次忘川花时是在九月,距离现在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鹤之舟便也只好取了些叶子,在一路出去的时候不断地做着记号,以免下次又寻不到地方。 忘川花生长在这样的地方可见本身也是剧毒之物,只是万物相生相克,忘川的特殊之处正在于一根花茎上长出一阴一阳两株花朵,二者服用后俱可平添十数年内力,只是阳草性至阳,十分刚猛霸道,阴草性至阴,故而带有剧毒,一旦药性发作会叫人经脉寸断,五脏俱裂,死法并不比碧茶好多少。 若说碧茶是药魔精心研究出的世间至毒,那么忘川花阴草便是天生天养的世间第一毒草。 好在阴草阳草相生相克,只要一同服下,便有很大可能解除李莲花身上的碧茶之毒。 鹤之舟在研究过带出来的叶子确实带有剧烈的毒性时,总算放下心来。毕竟忘川花的叶子与好些植物的叶片都很相近,他未曾见过这个世界的忘川花,所以也不确定等待是不是有价值。 但这些叶子里的毒性显然比周围其他毒物要厉害多了,这样的毒株,能孕育出忘川花这样相生相克的剧毒奇草才叫人信服。 一时半会儿走不了,鹤之舟便使人给李莲花递去消息,随后在崖州最靠近迷踪林的村子租了间房,开始研究从林中采来的未曾见过的植物。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他日日盼着,每次都要去瞧上一眼,终于在花开的第一时间,将这一株两朵的忘川花顺利摘下。 第33章 整整八年时间。 他寻了这株忘川花整整八年时间,才终于在这株忘川花被单孤刀得去之前将它找到。 可惜这些年没能找到药魔,不然他寻药的时间应该更短才是,毕竟药魔对天下灵草毒药有完整的师承,平日里也向来有四处搜罗奇珍异草,想来想找到忘川花也会比他容易许多。 好在这忘川花药性奇特,采下后只要不使其暴露在光照下,短时间内都不会轻易枯萎。 当天夜里鹤之舟便启程回了中原。 从包打听的飞鸽传书中他已知道了灵山派掌门羽化登仙一事,他这会儿再往嘉州赶想来已经赶不上这个案子,但很快李莲花便会从朴二黄那里拿到昆仑玉城的线索,所以他索性直接用轻功往昆仑玉城的方向赶,说不定还能赶在剧情开始之前抵达青山镇的小棉客栈。 一路日夜兼程,还得小心护着怀中的忘川花,等赶到目的地时他只觉前额一阵阵地发胀。 他不知如今应是什么时候,但青山镇的小棉客栈还开着门,虽然楼内设施简陋,却也有不少江湖人士在此歇脚,想来剧中玉秋霜的尸首在此间被发现的事还未发生。 鹤之舟要了二楼的房间,在澡房梳洗过后便倒在木板床上沉沉地睡过去。 忘川花被他紧紧地扣在了身上的软甲内,普通刀枪轻易难以划破,要取出必定要解开他中衣下的软甲,便势必会将他惊醒。 因为太过疲惫,这一觉他睡得极沉,但修习北冥神功以来越发浑厚的内力让他的五感要远比普通人灵敏得多,在窗户忽然发出声响时,他便猛地睁开了眼。 醒来后他才发现已经入了夜,窗外风雨飘摇,狂风大作,才将这简陋客栈的窗户吹得砰砰作响。 他确认了怀中的忘川花安然无恙后,想起小棉客栈的剧情似乎也是这样风雨呼啸的夜里。只是到底过去太久了,哪怕他刻意反复地回忆过莲花楼的剧情,也难免会遗忘一些细节。 不过是与不是,出去看看便知。 他披上外袍,拎起床边的少师剑,站在二楼栏杆往下一看,果然见角落的桌子上坐着自己这几个月中魂牵梦绕的身影,而在他旁边,还坐着一个身着华贵白衣,高高束起长发的少年郎。 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李莲花满脸的敷衍。 他转头瞧见另一侧的栏杆上,一个不停朝角落房间张望着的小丫头也时不时地望向楼下他关注着的那一桌。 鹤之舟不太认得她的脸了,但想来应该是方多病带着的小丫鬟,这么看来,她看的房间便应该是那个被杀的小厮进去的房间。 想起那是李莲花今夜暂住之处,鹤之舟面色变得不太好看,越过那小丫头猛地推开了房门,但巧合的是,在他推开门的瞬间,一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黑衣人正抓住了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 鹤之舟下意识地摸了一角银子朝黑衣人的手掷出去,那人痛呼一声,甩下手中的少年便破窗离开。 他也没有要去追的意思,而是蹲下身看了下正呛咳不止的少年,见他脖颈上留下青紫色的指痕,脸色又通红得迟迟难以缓解,便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 “还好,没什么大碍,可要我送你下楼?” 旺福有些性憨,小命在阎罗殿里走了一圈,也仿佛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朝他用力地摆着手,傻乎乎地边咳边道:“不,咳咳,不用,谢谢咳咳咳,谢谢这位大侠!” 他话刚说完,便又有一人匆匆跑进房来,口中喊着:“旺福!” 这小子便顾不上咳嗽,伸长了脖子应着声:“少爷!咳咳咳!少爷我在这儿呢!” 第28章 玉城事起 方多病与旺福主仆二人凑成一团,说起方才有多惊险,鹤之舟对此不感兴趣便打算转身离开。 只是他身子才转过一半,便一眼瞧见在房门前站着的,穿着一身铜绿色的广袖长袍,神色冷静而淡漠的心上人。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这段时间他又瘦了许多,但好在入睡前打理自己的时候将长出来的胡须都刮干净了,又睡了一觉,这会儿人瞧起来应该比今日上午刚到这里时要精神得多。 李莲花眉毛扬了一下,声音慵懒地问:“怎么,不认识我了?” 鹤之舟忙将手放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他跟前,强压着激动道:“我回来了。” 到这时,李莲花眼中才漾出了笑意,不久前的那股子淡漠便一下弱了几分,叫他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他抬手给鹤之舟理了理因为匆忙披上而看起来有些凌乱的外衣衣襟:“还以为得等到了玉城才能碰面,没想到你竟刚好在这里落脚。” 鹤之舟方才还沉着的脸随着这人亲昵的动作跟话语而冰消雪融,他轻轻握住这人藏在袖下,好似冷玉一样的手,“想着你可能会途径此处,所以便停下来歇歇脚,看能不能提前遇见你。” 几月不见李莲花看起来也瘦了一些,以至于修长的身材穿着这种广袖衣袍越发飘飘欲仙。 鹤之舟忍不住将手往上挪了些,又为他探了探脉。 碧茶之毒依旧摸不出什么端倪,但这人肺腑的问题却是能探得出是比几个月前又严重了许多,这个脉象来看,这人近段时间的夜里该是很不好受才是。 他眉头皱起,忧心之色溢于言表。 李莲花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般,安抚地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轻笑道:“都老毛病了,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你走后我也有好好喝药,昨夜喝的药渣子,如今都还在药罐里,不信等此间事了,回去给你瞧瞧。” 第34章 还不待他说话,一个生了一对大眼的少年郎便毛毛躁躁地插进话来。 “这位少侠,多谢你救下我家小厮。”方多病朝他一抱拳,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真诚的感激,“在下方多病,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鹤之舟对眼前这个在剧里直到最后都没想过放弃寻找李莲花的少年很有好感,所以也不计较他的没眼色,面色平和地回道:“在下鹤之舟。” “鹤之舟?”方多病显然对这个名字有些了解,“是四季客栈的东家鹤之舟?” 李莲花却已经有些不耐烦,“可不正是吗?方少侠,我看你的小厮遇袭一事怕不是那么简单,你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楼下传来一阵“有鬼”的惊呼,跟着便传来几个喊着“二小姐不见”了的声音。 方多病一听,顿时顾不上眼前的两人,皱着眉头地跟上了护卫打扮的人,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趁着所有人都跑出去看热闹,鹤之舟揽住李莲花闪身回了房内,带上门后紧紧地将人抱进怀里。 久别重逢的拥抱本该难舍难分互说衷肠,奈何李莲花刚被他抱紧,便被他怀中的盒子硌了一下,顶得肋骨钝痛,这人却还未意识到,只想将他整个都揉进怀里。 他只好拍了拍这人的后背,“你再不松手,我就要成世间第一个因个盒子而断骨的人了。” 鹤之舟这时才想起被自己收起来的忘川花,忙将盒子从怀中取出,小心地看了看。 “这么大个盒子,也亏你能收进怀里。”刚一见面李莲花便发现他衣下鼓着的方方正正的形状,会将东西如此谨慎地随身携带,想来这次找到的灵药一定异常珍贵。 尽管如此,他心中也很难生出什么期盼,这些年来鹤之舟给他寻摸了不少好药,可碧茶之毒却好似已经与他的血肉交融在一起,也仅有千年雪莲的那一次起了些许作用,却仍旧杯水车薪。 如今鹤之舟如此宝贝着这次寻到的灵药,万一这药不能去除他身上的碧茶,这人不知会有多伤心绝望。思及此处,他竟有些后悔当初接受了对方的深情,毕竟未曾开始虽然遗憾,却不必经历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 只是他一番心思却没影响到面上淡淡的笑容。 鹤之舟小心地打开盒子,叫锦盒中这一株双生的白色忘川花展露在他跟前。 李莲花未曾见过忘川花,自然也不知盒中的药草是什么,只能疑惑地朝捧着盒子的男人投去一眼。 “是忘川花。”鹤之舟将盒中的忘川取出,“一体双株的忘川花是世间至阳至阴之物,阴草带有剧毒,莫约是世间唯一能于碧茶媲美的毒物,却或许可以以毒攻毒地解除你体内的碧茶之毒,而阳草可化去阴草毒性,二者一起服下,即便无法解毒,对身体也不会有妨碍,反倒会增加你体内的内力,也可以助你多支撑些时日。” 李莲花愣了会儿神,待眼前这人充满了期盼跟欣喜的明亮双眼再度落在脸上,才略显恍惚地接过他手中的忘川花,放回锦盒里。 “即便如此,此时也不是服用的好时机。”他将锦盒塞回鹤之舟的怀中:“玉城二小姐失踪一事颇有些蹊跷,倒像是有什么人设了局,这里兴许很快便要乱起来了。” 鹤之舟向来知道他心思敏捷又细致入微,但见他如今连尸体都还未见到,便隐约将这个案件猜中大半,仍旧忍不住在心中为他喝彩。 他将衣襟拢好,便跟着李莲花一起重新出了房门。 在另一侧住着一伙镖师的房间里,玉城的护卫已将藏在箱子中玉秋霜的尸体找了出来。 他们才走近,便听玉城的护卫恶狠狠地道:“我家二小姐死在了小棉客栈,诸位都脱不了干系!都给我带回玉城去!” 鹤之舟眉头皱起,若是平时也就算了,他如今只想尽快给李莲花服用忘川解毒,没闲工夫陪这些人演这一出闹剧。 但他身侧的人却在衣袖的遮掩下勾住了他的小尾指,轻轻地晃了晃。 他拒绝的话便再说不出口了。 第29章 真相 他们一行人被押往玉城后直接关入了牢房中。 鹤之舟看着阴冷的地牢,抬手覆在李莲花的背心上,不断往他体内输入自己的内力,让他能不受地牢冷意的侵蚀。 方多病瞧见了他的动作,顿时有些疑惑地看了眼面上虽隐约带着几分病容,但却并没有什么病态,嘴皮子还格外溜的李莲花。 “鹤兄,李莲花这是怎么了?”他忍不住问。 鹤之舟还未回答,当事人便掩着嘴轻咳了一声,慢悠悠道:“啊,这是因为我患有心疾,之舟担心我心疾复发,才给我输些内力,毕竟我们临时被抓来,手头上也没什么救急的药不是?” 方多病皱了皱眉,半是犹疑,半是担心地看了眼李莲花:“你还有心疾啊?” 他心中还怀疑着这人是金鸳盟药魔,便忍不住试探了一句救了旺福的鹤之舟,“鹤兄似乎与李神医十分熟悉?” “是啊,我与他已相交多年。” 方多病心中更是迟疑,若是李莲花是药魔,那莫非眼前这人也是金鸳盟的人? 但鹤之舟不久前才救下了旺福,他并不觉得这人是坏人,其实就连李莲花……他也并不觉得他身上有金鸳盟的恶,只是作为刑探,本就该不放过任何可疑,李莲花这人行事神神秘秘,他心生怀疑,也没什么错啊? 第35章 才不是因为两人才谈完心,这人就将他丢在野外,自己溜之大吉的原因! 想到这儿,他本就下垂着,好似京巴犬一样的大眼睛更是耷拉了下来,简直将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鹤之舟看了李莲花一眼,见他看戏一般地摇了摇头,抱起手臂优哉游哉地看向牢门外的护卫,才低垂下头,掩住了翘起的嘴角。 隔了一会儿没想通的方多病烦躁地开始拍着牢门,闹腾着让玉穆蓝放他们出去。 李莲花被他吵得心烦,懒洋洋地开口指点了两句,告诉他玉穆蓝作为入赘女婿,在这玉城没什么权利,让他办案时多思多看,方多病待他还有几分心结,并不领情。 不过玉红烛的传召来得也很快,他们一行人被带到前堂,却见一旁的木台上成片的血迹,有不少丫鬟小厮正在冲洗。 玉城地处昆仑,坐拥着整座矿脉,就连朝廷也要给几分薄面,宰相之孙还是玉城二小姐的未婚夫。 身处这样的位置,上头又无人约束管辖,玉红烛性子十分跋扈狠辣,一言不合便要将他们这么些人都送去陪玉城二小姐玉秋霜。 鹤之舟知晓李莲花的目的是找玉城与金鸳盟的关系,但他眼前蛮不讲理的女人让他完全不想忍耐。 他并未抽出腰间的少师,而是丹田提气,竖起右手小指,指尖朝向玉红烛发冠处,他一身强劲的内力顺着手少阴心经运起,从指尖激射而出。 玉红烛武功并不算弱,但直到他的内力射中发顶,她都未能及时作出反应,只能任凭自己华贵的发冠被内力击穿,满头青丝狼狈地散落而下。 鹤之舟收回手势,淡淡道:“玉二小姐的事还未有定论,玉城主如此行事怕是不妥吧?” 玉红烛在江湖中从未曾见过如此诡谲的功夫,背脊当下便泛起了一阵阵寒意,然而她高傲惯了,竟顶住了恐惧,愤怒地对护卫失控地大喊:“还等什么!给我将他们都杀了!” 一旁本觉得鹤之舟有些冲动了的方多病这时也举起了手中的尔雅剑,“没想到玉城城主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我看谁敢过来!” 护卫自然不会管他这个毛头小子说什么,遵循着玉红烛的命令一拥而上。 披散着一头长发的玉红烛从腰间抽出长鞭,灌以内力,那长鞭犹如游蛇般击向鹤之舟的印堂。 他从腰间抽出少师,迎身而上,身形飘移,那游蛇一样灵巧的长鞭竟是挨不着他寸许,便被他手中少师斩断。 锋利的宝剑落在她肩上,贴着她的颈侧,叫玉红烛面色紧绷,不敢再随便动作。 鹤之舟转过身,看着被方多病安然护在身后的李莲花,对围攻他们的护卫冷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而此时却有一道掌风袭来,鹤之舟皱起眉头,翻转衣袖地抬手迎击上去,将那破空而来的掌力打回原处。 只见一华袍公子踉跄地落在地上,虽是勉强躲过他打回的这一掌,却还是受了些许内伤,刚站定便吐出一口血来。 玉红烛一见这场景便要不顾脖子上的长剑一掌打向鹤之舟,那华袍公子却忙高声道:“一切都是误会!请诸位停手吧。” 来人正是死去的玉城二小姐玉秋霜的未婚夫,当朝宰相之孙,宗政明珠。 他嘴角挂着血迹,朝方多病及鹤之舟拱了拱手:“方公子,鹤老板,许久不见了。” 鹤之舟看着他彬彬有礼的模样不由得动了动眉毛,收回了架在玉红烛颈上的长剑。 方多病这会儿心神却没在宗政明珠身上,全都被他手中的少师剑所吸引,大眼直勾勾地落在剑身上。 不耐烦跟眼前这个伪君子说话,鹤之舟转身退回了李莲花的身后,两人看着方多病将调查玉秋霜死亡真相的麻烦接到手里。 玉红烛因为情郎与鹤之舟远超她想象的身手,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却也只给出了个极短的破案时间,所以这头才将麻烦接过去,那头方多病就拎着狐狸精的项圈过来让李莲花搭把手。 李莲花虽然面上不耐烦,但鹤之舟却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完全不想管这件案子,哪怕他已经不是那个一心匡扶正义的李相夷,他心中的正直与善良却从未被磨灭。 案子的细节对鹤之舟来说无关紧要,他只记得这个二小姐死得可怜,可以说是被几个人合力杀死,不过他也不方便就这么说出来,故而便像李莲花的护卫一般,在调查期间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李莲花心思缜密,在小棉客栈时他已发觉这个案件中的诸多蹊跷,哪怕玉红烛给出的破案时间很短,他跟方多病二人最终也在这短短的时限内成功破获了这起案件。 玉秋霜身上有两处致命伤,一处是腰腹处,由劈空掌掌力所伤,这正是不久前宗政明珠击向鹤之舟所用掌法,另一处是心口的游丝夺魄针,二者互相矛盾,最终才被揭晓是两方同时施为。讽刺的是,这游丝夺魄针是玉秋霜亲自从库房中取出送予好友云娇,没想到却是姐夫玉穆蓝向云娇所讨要之物,最终还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眼看着玉红烛跟玉穆蓝这对双双与他人有了私情的怨偶狗咬狗,李莲花在一旁看得不由摇头嗤笑,“可怜啊,这二小姐所爱之人却无人爱她,而且还一个个都不想放过她。” 唏嘘声中藏着十分隐晦的落寞,叫鹤之舟忍不住在人前轻轻揽住了他的肩膀。 第36章 第30章 后山 玉红烛已经成为玉城城主九年之久,她本也不是安分守己之辈,位高权重了好几年早已肆无忌惮,哪怕到了一切罪行都已经被揭穿的此刻,她也无视了无辜枉死的妹妹,一心想要护着宗政明珠。 她看着步步紧逼的方多病,冷哼一声:“我昆仑玉城,何时遵循过律法?” 眼见着今日上午的围攻又要重演,鹤之舟将怀中装了忘川花的盒子递给李莲花,站在了二人身前。 他看着一见他便双眼冒火的玉红烛,淡淡道:“那若是玉红烛你不单只是这玉城的城主呢?” 玉红烛眉头一皱:“你小子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鹤之舟也不与她绕弯子:“我原以为金鸳盟的十二位女护法尽数丧生在东海的那一战里,没想到眼前竟还有一息尚存,玉城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他阴阳怪气的样子像极了李莲花,惹得方多病忍不住朝他投来一眼,而另一个当事人,也低头用衣袖掩住了嘴角的笑意,倒将不久前的惆怅都给冲散了。 见事迹败露,玉红烛面上终于露出了心绪不宁之色,但她到底经历过不少风雨,很快便恢复过来,狠辣道:“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你们便都给我把命留在玉城吧!” 在她一声令下,玉城中的护卫又与他们战做一团,而为了避免像上午那般被鹤之舟擒贼先擒王,玉红烛拉着宗政明珠远远地退避在护卫的后方。 只是鹤之舟的剑,是与李莲花学的快剑,又内力浑厚,虽甚少对敌,但两人喂招的次数不少,不论是漆木山的逍遥独步剑,还是李相夷自创的相夷太剑,一招一式他都烂熟于心,尽管仍达不到李莲花那信手拈来的程度,却也能称得上用剑高手了。 只见他犹如轻盈的游龙般在十几护卫的围攻间穿行,长剑所及之处,无一人站立,未花多长时间,地上便已倒了大片。 眼见着剩下的护卫颤抖着不敢向前,玉红烛盯着他手中长剑与方才所用的剑法,不敢置信地问:“小楼昨夜又东风……你究竟是什么人!” 鹤之舟退回李莲花跟前,挨了他一记白眼后,有些不自然地摸了一下鼻子。 跟着这人学了这么久的剑,手中又拿着少师,难得遇到找事的人,他自然也想一展所学,让教他这些的李莲花看看他的学习成果,只是忘了玉红烛作为金鸳盟十二女护法之一,当初也是见识过相夷太剑的,不可能认不出来。 好在这时监察司与百川院双双赶到,鹤之舟看了李莲花一眼,见他抠着脸颊背过身,一副想要离开的模样,好笑地牵住他的手,趁着石水与玉红烛对峙时一起退出了战圈。 闹了一夜,此时的天色已灰蒙蒙地要亮起。 二人穿过庭院走到了昨日刚清洗过的前堂。 鹤之舟牵着李莲花的手,见他不知在思索什么,指尖微微摩挲着,连眉心都微微皱着。他不愿打扰,便随着他漫无目的的脚步随意地往前走。 李莲花却突然停下脚步,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玉红烛是金鸳盟十二女护法?” 鹤之舟抱着锦盒的手一紧,正有些忧虑要如何解释,这人便又竖起手掌,“好了,我知道了,你不必说。” 他与鹤之舟相识多年,后面四年多的时光里几乎是彼此生活中的一切,这人在他跟前心思好懂,几乎是一抬眉,李莲花便知道他心中必定有事不便言说。他早已不像年轻时一样对一切追根究底,只需知道眼前这人总是一心为他便是。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此事……”鹤之舟小心地握住他的手,歉意地俯下脸,在他手背上轻蹭了几下,“等你解毒后,我一定将所有事都告诉你。” 他声音里满是酸涩,李莲花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就如几年前这人突然告诉他吻颈剑是由已被灭门的贺家云铁所制成时一般。 但这人总是浅尝即止,他心中也不愿意深究,将其掩盖在内心深处,视若不见。 然而一切的真相终有揭开的一天。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杂念排出,脸上露出个有些干涩的笑脸:“走吧,去找狐狸精。” 鹤之舟看着他大步往前的背影,在心中叹了口气。 若是单孤刀一直老实当个幕后黑手,他甚至不想提起这件事,一直被蒙在鼓里,比起发现十年真心错付,很难说哪个更残忍,但总归前者最终还是让李莲花了却心愿,不留遗憾。 可惜单孤刀的目的是复国,为此已经筹谋了十几年的时间,他不可能永远待在幕后,李莲花总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与其让一切情谊突如其来地撕毁,倒不如他先将真相说出来,哪怕这人会气他怨他。 二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后山。 李莲花将从玉秋霜鞋底收集的红泥放到狐狸精的鼻子前,摸了摸它的脑袋让它去寻这些红泥的来源。 狐狸精的狗鼻子灵得很,嗅过红泥后没多久便分辨出了出处,一串小跑地往后山深处跑,跑出了老远,才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前停下步子。 “生死瘴。”李莲花看了眼鹤之舟,朝他歪了歪头:“不然你跟狐狸精在这里等着?” “狐狸精自己能待着。”鹤之舟走到他前面,率先一步进了瘴气里:“我幼年误食过莽牯朱蛤,如今百毒不侵,所以这瘴气伤不到我。” 第37章 李莲花没听过什么莽牯朱蛤,但见他还好好地站着,便放下心来,抬手点住自己胸前穴道。虽说碧茶乃天下至毒,其他毒物在它面前都要低上一头,但为免被诱使毒发,他还是先守住心脉为好。 他跟在鹤之舟身后,被身前的男人牵住手,二人在厚重的雾气中缓慢前行。 待出了这林子,却只瞧见一片高高的峭壁,山壁下方有许多嶙峋的山石。 他们方才走近,便见那片山石林倏地向四处炸开,其中有几块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袭来。 鹤之舟一把揽住李莲花,运起凌波微步向后滑行,轻盈地落入高高的草丛中。 远处遥遥两道身影以轻功落下,他与怀中人对视一眼后,将人推入了草丛深处。 第31章 笛飞声 鹤之舟看着角丽谯与雪公两人在炸开的府洞前恭敬地行礼,随后一个他找了许久的身影先一步从府洞中走出来。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昆仑玉城的后山,毕竟在原剧里药魔在这里护卫笛飞声,这里便是他最后可能出没的位置,可惜他来此找过三次,都没找到药魔的身影。 那头的三人转过身来看他,因为四季客栈的崛起跟背后东家打败了万人册前十的传闻,故而曾调查过眼前这个男人,对他有些印象的角丽谯眯起眼:“鹤之舟?” 她视线落在他手中的佩剑,脸色忽然一变:“少师剑?” 鹤之舟看了眼手上的少师,略有些无奈,也难怪李莲花不愿将剑收下,那些曾经与李相夷打过交道的武林人士,对这把剑可真是印象太深了。 角丽谯却没想太多,只是妩媚一笑:“没想到当初遗失在东海的少师剑,原来落入了四季客栈的东家手中。” 鹤之舟瞥了他一眼,将视线转向她身边那一脸苍老,衣着邋遢的药魔身上。 待会儿笛飞声就要从里面出来,他没有废话的时间,当下运起凌波微步几个起落便落在药魔身前,点住了他身上的穴道,将人一把薅起。 角丽谯与雪公未曾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对象竟然还是药魔,待拔剑迎击时,身前却猛地一道如剑气般的内劲分别射来,二人只能双双调转方向,避开了那道强劲的内力。 被划破了衣袖的角丽谯脸上露出狠色,她这一番精心打扮,最后竟在主上出关的档口落得如此狼狈。 但她面上,却娇笑起来:“鹤公子这是何意啊?” 鹤之舟运起内力在药魔身上拍了一下,又自上而下地一滑,将他身上藏着的乱七八糟的毒虫毒蛇震碎,才看向脸上笑意越发深的红衣妖女:“不过是想请这位帮个忙,事后我会将他送往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角姑娘大可放心。” 他话音刚落,便见石水与方多病从另一侧赶来。 石水一见两人,便抽出长剑飞身而上,雪公看了角丽谯一眼,脚步一晃挡在了她身前,与石水战作一团。 而方多病却是先看到了大半个身体都藏在草丛后的李莲花,在看了眼鹤之舟的背影后,连忙靠过去护在他身前。 “鹤公子是要与我金鸳盟为敌?”角丽谯见眼前的男人丝毫不受她魅功影响,便换了副面孔冷冷地质问。 鹤之舟抬了抬手中的少师剑:“既是得了少师,我自然得对得起手中佩剑,不是吗?” 角丽谯嗤笑一声,正想给他个教训,却听到了后方的动静,一脸惊喜地转过头去。 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府洞中飞出,一路掠行,越过了角丽谯后直扑向抓着药魔的鹤之舟。 鹤之舟心道不好,他不知自己如今是不是这个天下第二的对手,便只好将药魔往后一抛,闪身躲过这正面的一掌,用大拇指的少商剑将人逼退。 笛飞声轻巧地闪过他的指剑,猱身而上,再度逼近上前,鹤之舟也管不上敌不敌得过,北冥神功运于掌上猛地与他对击三招。 北冥神功的特点是吸纳兼容,故而他的内力平和中藏着霸道,而笛飞声的悲风白杨却是走的刚猛路子,二者相对,乍一看该是鹤之舟吃亏,但笛飞声功力只剩六成,北冥神功又卸去了他内力中至刚至阳的部分,三掌下来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二人分开后,笛飞声眯起双眼似是要将他的脸记入眼底,“你,很好。” 丢下这句后,这人便掠过他一把抓起了倒在地上的药魔,飞身而去。 剩下的角丽谯与雪公自然不会多留,很快便追随在他身后离去。 “鹤兄,你没事吧?”待危险解除,方多病才拉着李莲花跑上前来,查看他是否受伤。 许是天意,方才鹤之舟与笛飞声对的那几招速度极快,内力相接之下一阵阵气流冲向四周,卷起飞沙走石,以至于方多病半天都没能看清笛飞声的长相,只瞧见他高大的背影。 但比起离去的人,眼前更吸引他注意力的,还是能与笛飞声对掌后平分秋色的鹤之舟。 毕竟四季客栈的鹤东家往日低调得紧,虽说有传闻他武功高强,但与他打过的高手都与他交情颇好,甚少有细节流出,便也无人得知真相究竟如何。 他本也以为传闻只是传闻,却没想到眼前这看起来似乎也只比他大上几岁的鹤之舟竟真有着这样高深的内力。 鹤之舟朝他摇了摇头,低头去看李莲花怀里的忘川花。 刚刚一直拿着锦盒的人无奈地笑了一下:“这宝贝呢,没有离开过我的手,也没有人打开过,你可以安心了吧?” 第38章 自然是不能的,没吃进这人肚子,他是如何都不会安心的。但嘴巴上他还是回答着:“你拿着我当然放心,不过怕这花会不会受其他原因因素影响,变了药性,毕竟我们进来时这里遍地都是毒瘴。” 李莲花忍不住睨了他一眼,浮夸地叹声道:“所以我才让你跟狐狸精在外面等着。” “等着看你受伤吗?” 李莲花回忆起刚刚炸开的那堆乱石跟从府洞里出来的笛飞声,默默地抠了抠鼻梁。 听他俩儿说了半天的方多病终于有机会插进话来:“是什么花这么宝贝?” 鹤之舟拉开中衣的衣襟,将盒子塞进贴身的软甲里后,才又将衣服拉好,淡淡地回他:“可以救命的花。” 方多病大眼一闪,顿时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反而又开始盯着他腰间的佩剑,将憋了好久的问题问出了口:“鹤兄,你的佩剑,是少师剑吧?” 鹤之舟看了旁边踩着下山小径,看起来有些晃晃悠悠的李莲花。许是因为再见了笛飞声的缘故,他有些心不在焉,方才跟他说话时还不明显,如今确实连路也没怎么看,更别说他的视线了。 见他虚浮的脚步又踩在了一块塌软的泥地,鹤之舟连忙一把捞住他的腰,将他带进怀里。 李莲花醒过神来,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便拍了拍他的胸膛,一脸先发制人的责怪:“人小孩儿等你答话呢。” 如今已经二十了的方多病气得一双大眼瞪得更圆,“说谁是小孩儿呢?本少爷风华正茂,正是大好的及冠之年,你这老狐狸给我说话注意点!” 李莲花敷衍地点着头:“是是是。” 方多病被这态度气得跳脚,竟是忘了刚刚的问题,磨着李莲花斗了一路的嘴。 第32章 忧虑 待他们回了玉城里,才知道除了石水之外,肖紫衿与乔婉娩也赶了过来。 李相夷与笛飞声十年前东海一战后,双双消匿于江湖,旗下四顾门与金鸳盟也散的散垮的垮,时隔多年金鸳盟的十二女护法重现江湖,作为曾经四顾门的主要成员,李相夷曾经的结义兄弟与红颜知己,肖紫衿与乔婉娩为此前来也并无不妥。 听方多病说起这事时,李莲花只是抬起头,朝看着自己的鹤之舟弯了弯嘴角,复又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你这什么态度?”四顾门对于方多病来说,与肖紫衿乔婉娩并无什么干系,但创立四顾门的门主李相夷却是为他照亮前路的明灯,是他憧憬的人,他自然看不惯李莲花这副心不在焉,等闲视之的反应。 鹤之舟却明白他心中或许还想着笛飞声,便打断了气鼓鼓的方多病:“方公子,在下从昨夜到现在都未曾进食,不知可否帮忙询问下膳房是否还有膳食?” “鹤兄直接叫我多病便是了。”方多病对鹤之舟的态度显然要好上几分,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是在支开自己,兴冲冲便跑出房门去找膳房了。 鹤之舟走到李莲花床边坐下,“你中了碧茶尚且能安然无恙,他还活着不也正常吗?” “行啦,大东家,我不过是在想是不是能通过他找到我师兄的尸骨,并非忌惮他还活在世上。”李莲花伸了个懒腰,假装不久前还魂不守舍的人不是自己,快速地岔开话题:“对了,你从药魔身上拿了什么?” 方才在后山上他便发现了,鹤之舟假借震碎毒虫毒蛇,实则内力快速地在药魔身上搜寻了一遍,最后在他腰间取走了什么东西。 “还没来得及看。”鹤之舟从袖中取出一本不知是什么皮革制成的册子。 这册子上有多次被人翻阅的痕迹,皮革发旧,但奇怪的是皮质滑腻柔软,不似动物的粗糙。 鹤之舟心中隐隐约约有些猜测,脸上的神色便不太好看。 李莲花想伸手接过这本皮册子,却被他躲了躲,“别看,小心脏了手。” 话语里的嫌恶让这人眉峰轻轻动了一下,“是人皮?” “十之八九。” 鹤之舟皱着眉,忍着恶心地将这本册子大略地翻过一遍。 里面大多是一些鲜为人知的灵药异草与奇虫毒物,每样都绘有配图,注明了生长环境,不过大多都不是他想看的。 他很快翻到了册子的最后,果然见到了忘川花的记载。 【忘川花:世间至毒,亦可解百毒。 性喜阴,畏寒,多生于温暖潮湿的山涧或是沼泽,毒物环绕,然忘川本质霸道,仅单株生长,所在之处寸草不生。 一体两株,阳株为白,其性至阳,女子服之阴阳逆转,七窍流血而亡,男子需习得阳性心法方可化解药效,增添十数年内力,反之则浑身血液沸腾致死;阴株染血,其性至阴,天下至毒之物,服之可平添十数年内力,然数日后,阴草药性大发,越生越烈,服用者经脉寸断,五脏俱裂。 然阴阳相生相克,阴阳二株一同服下,可解百毒。】 在最下方又有一行小字:【服用时需取用整朵花瓣,先服阴草,再服阳草为佳。】 找药魔果然是对的。 鹤之舟将人皮册子合上,想了想,取了怀中一块方帕,将其包裹起来,别到后腰上,打算等回莲花楼后重新将上面内容抄录一遍,再将这恶心的册子销毁。 他起身到外间找了水井净了手后,方多病也还未回来。 第39章 鹤之舟想了想,将怀中的锦盒取出来:“如今玉红烛已被百川院关押,待稍后送往一百八十八牢,想来这城中还算安全,不如现在就把忘川花服下?” 李莲花看着他手中的锦盒,只一眼,便微微偏开头,“方多病随时都会回来,还是等回楼里吧。” 他说话时右手的三指一直轻轻地互相摩挲着,鹤之舟一时间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想起了剧中他将忘川花献给了当朝皇帝,孤身一人“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结局。 明明如今忘川就在手中,他却无端地生出恐慌,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这人的细腰,将人一把抓到了腿上,禁锢在怀中。 “诶等等,大白天的你干什么呢?”李莲花轻轻地挣扎了一下,发现这人真的用了力,便反倒松了气力,轻轻揪了揪他垂在胸前的长发:“你说你,这么突然来一下,是个人都要被你吓死。” 鹤之舟在他故作轻松的话语里慢慢平复了情绪,略有些低落地问:“为什么不愿意用这忘川花?” 这段时日的奔波又叫他脸上好不容易养出的肉都掉了干净,昨日打人的时候眉目飞扬还还显得凌厉,但如今一副受了心伤的模样便将他遮掩住的憔悴都引了出来。 李莲花如今不太见得他这副失意脆弱的情态,忍不住便抬手覆在他的面颊上,“我也没说不用这忘川花,只是……” “只是什么?”鹤之舟忙追问。 不论是从前的李相夷,还是如今的李莲花,本质上来说都是十分要强的人,哪怕这些年来变得越来越平和,心中也总有自己的坚持。 但眼前这个人又不是他人,而是陪伴了这么些年的鹤之舟。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只是担心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抬眼看向鹤之舟专注地望着自己的眼:“碧茶之毒在前段时日已侵入了我的肺腑,扬州慢已渐渐压制不住毒素,所以我很快就要死了。” 鹤之舟的双眼泛起一圈红色,李莲花的指尖便忍不住抚过他的眼角。 “从未有人用忘川花成功解过碧茶之毒,我如今中毒之深,即便忘川可以以毒攻毒,恐怕也只有三四成机会,除了你说的增长功力的结果外,还有可能是加剧了我身体里的碧茶反扑呢?” “不会的。”鹤之舟握住他的手,用力得几乎要失控:“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 他从不愿去想另外的结局,只一心认定了剧中所说的忘川花可以解他身体中的碧茶,所以一听他这番猜测,心中便止不住地发慌。 真是个傻瓜。 李莲花凑上前,将冰凉的脸颊贴在了这人的脸上,感受着他那汹涌的情绪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收敛,才轻轻摆动脖颈,与他交颈厮磨。 他不知忘川花是否真能解去身体里的碧茶,但一切发展若是如他所说那般,眼前这人便成了害他的人。 这总是不宜的。 倒不如仍维持现在这般,就算要尝试,也等他快死之前,寻处无人的地方再独自尝试便是。 第33章 解毒 鹤之舟在李莲花亲昵的安抚下渐渐冷静下来。 他低头在目光澄澈且清冷的人额间落下轻轻的一吻,在分开时一把点住了这人胸前的穴道。 李莲花愣了一下,却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人的目的。 “你这是何必呢?”他轻声叹息道。 鹤之舟轻轻地打开锦盒,将阴草的花朵取下,小心地拢成一团,喂入李莲花的口中。 他怕这人不愿配合,便道:“若你还不愿服用,我便将其嚼碎了后用嘴喂你。” 若是阳草也便罢,毕竟鹤之舟的内力虽然称不上至刚至阳,但十分特殊,想来是可以炼化药性的,偏偏这株是阴草。 这人若是嚼碎了,万一余毒残存在口腔,或是不小心被他吞咽了些许,他那百毒不侵的体质不知道能不能抗得过。 想到这,李莲花彻底投了降,无奈地张嘴将阴草吞下。 鹤之舟担心影响药性,连忙又把阳草的花朵也摘下来,在他吞下阴草后便急忙喂进他嘴里。 忘川花的药性霸道,却不是那么好化开,鹤之舟解开他穴道后将他扶坐到榻上,手掌贴上他的后背,源源不断的内力灌入他的身体,像浪潮一样冲击着刚刚喂进他体内的忘川。 阴草的药性最先化开,但才一开始,李莲花的脸上便浮现出痛楚的神色,碧茶之毒亦顺着他的经脉爬上手掌,胸膛乃至脖颈,甚至还在往上。 鹤之舟被吓了一跳,连忙挤压着身体里的内力,分出一部分去勾动李莲花本身的扬州慢心法。 随着阴草毒性发作,李莲花只觉自己的奇经八脉一寸寸地撕裂,痛得他忍不住哀嚎出声。 鹤之舟能感觉到他体内经脉混乱,便也不再分神去推着扬州慢运转,而是将北冥神功中刚猛的那部分集中全力地化开阳草的药性。 二人正是运功的紧要关头,已经提着食盒到门口的方多病被李莲花的惨叫声吓了一跳。 他连忙推门入内,却见李莲花面上一阵白一阵红,表情痛苦狰狞,额上青筋尽数浮起,一副命不久矣,命火飘摇的模样。 再看他身后的鹤之舟,内力运转着不断渡入李莲花的身体,不久前还能与笛飞声对掌的人如今却是满头汗如雨下,面色青白,两只眼遍布血丝,却仍在压榨着身体里的最后一寸余力。 第40章 他耳朵微微动了动,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许是因为李莲花的声音被引来,便连忙退出房门,将门关紧,抱着尔雅剑守在门外,将来查看情况的石水劝去了别处。 但他独自站在门外,想起房内明显处于险境的两人,心中亦有说不出的焦灼。 方多病不懂自己不就是跑远了些,去了远一些的膳房,下人特意为他们做了几道菜又耽误了些时间,怎么回来之后二人便成了这样。 他只能在心里念叨着两人千万不要出事,却也不敢随便走动,怕自己发出的动静会影响到鹤之舟,让他走火入魔,导致两人一起完蛋。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知道石水又来了一趟,他那特意来捞他回家的小姨何晓凤也发现了他,但都被他一一应付了过去。 屋内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他看着时辰,心中实在不安,到底是尝试着又推开了房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只见原本一前一后坐着的两人如今已经相拥着倒在床上,李莲花衣襟处还有床榻边缘是深得犹如黑墨的血水,而鹤之舟的嘴角也垂着血迹。 他心中又惊又冷,一边喊着“李莲花”“鹤兄”,一边扑上去摸着两人的鼻息。 半晌后他满头虚汗地一屁股坐在了那摊黑血上。二人呼吸算不上微弱,虽然看着严重,但想来应该是渡过危险了。 不过他仍是不太放心,缓过那阵后怕后,他便顶着屁股上一大块晕开的黑色血迹,快速跑向前堂,找这玉城里的大夫,最后还是在石水的帮助下,找到了个还未被遣散下山的大夫。 两人的情况都不太好。 鹤之舟内力耗费过度,已隐隐伤了经脉,短时间内不可再随意动用内力,否则往后武学恐怕再不得寸进。 而李莲花更糟,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内里虚耗过度,若不是鹤之舟用大量的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怕是往后都要缠绵病榻,有损寿数。 方多病送走了大夫后坐在已经收拾干净了的床边。 他这会儿也回过味来,鹤之舟宝贝着的锦盒里已经空了,方才两人估计是在运功逼毒,所以李莲花吐出来的血才会是黑色的。 他心中五味杂陈,虽然与李莲花相识时间还短,但他心中其实是隐隐佩服着这个江湖游医的,毕竟他自诩聪明,却做不到这人那样几乎一眼就能发现案件的端倪,尽管体弱了些,却正好与他互补,若是愿意与他一起行走江湖,那恐怕没什么能难得住他们的案子。 也是因此,在又被丢下,以及发现对方有可能是药魔的时候他心中生出些被背叛了的怒火,哪怕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也视而不见。 他从未想过李莲花这人那一脸病容,原来是因为中了毒。 因为心中愧疚,他忍不住待床上这人更加仔细,连带着鹤之舟也跟着享受了大少爷粗手粗脚的擦拭。 不过奔波了两日,即便方多病是习武之人也难免有些疲惫,他又不放心床上的两人,想了想,索性将两人往里推了推,脱去外袍后也跟着爬上了床。 他几乎是一挨枕头便睡了过去,一夜无波无澜地睡到天色大亮。 反倒是还是伤患的两人先一步醒来。 被两个大男人夹在中间的李莲花睁眼后忍不住先瞥了眼左侧那脑袋都快枕到他肩上的少年郎,无语地一翻眼后,才看向搂着自己腰的鹤之舟。 这人几乎跟他差不多时间醒来,见他看过来,这人先是支起身体瞥了眼方多病,随后才搂着他一个翻身,将他藏到了床榻里面,还凑上前来亲了亲他的嘴角。 李莲花瞪了鹤之舟一眼。 他可还没消气呢。 鹤之舟顿时便没了脾气,只将还苍白的脸凑近他颈侧讨好地磨蹭几下,正想再撒撒娇,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方多病疑惑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 第34章 方多病 虽然玉城的大夫诊断二人情况不妙,但他们修习的心法特殊。 扬州慢本身就是蕴养生机的内功,虽然如今李莲花身上的那一成内力也所剩无几,但好在碧茶之毒已解,他不必再花费所有内力在压制毒素上,慢慢调养,总能将身体养好,武功哪怕恢复不到巅峰时期,五六成也总是没问题的。 而鹤之舟经脉的问题眼下确实有些麻烦,但不破不立,待他内力恢复,说不定还会更上一层楼。也是他没有用吸取他人内力来进行修习这门心法,否则这点伤,几日内便可恢复。 二人稍有精神之后,便丢下被何晓凤揪着耳朵拽出房门的方多病,打算回到山下青山镇,取回被搁置在野外的莲花楼。 七八年的夙愿一朝实现,往后这人能陪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鹤之舟自醒来后便一直眉眼带笑,如今走在下山的路上,更是觉得天地辽阔,无处是他们不能去得,只想往后余生与身边这人一同逐一踏遍万里山河。 李莲花被他牵着手,见他恨不得如小儿般蹦跳起来,甚至无意识地将二人牵着的手一前一后,摇秋千般地晃着,便觉好笑。 虽然这人不顾他的意愿,强行给他喂了药,中间也起了波折,险些两个人一起出事,但终归结果是好的,他也不忍心在这人高兴的时候给他泼冷水。 再者本以为要走到尽头的性命在这人的以命相搏下得以苟延残喘,他亦放下了许多压在心头的残念,不再自苦下去,否则又怎么对得起这人为他换来的一线生机。 第41章 而那些他放在心中,打算了却残生后到阴曹地府再行赔礼道歉的枉死手足,他也只能先寻个寺庙,为他们立起长生牌位,以此告知地下的人,他并未遗忘那些因自己所致的悲剧,只是为了身边这人再苟且偷生些时日。 待他们回到莲花楼,便瞧见了落在屋檐上的白色信鸽。 原是无了和尚的信件。 这些年无了给李莲花送来了一封又一封的信,当初他将人救回时,便已瞧出了好友没了生念,却仍抱着一丝希望,不断地劝说他回到四顾门,让至交好友帮忙一起寻着生存的机会,毕竟碧茶虽是世间至毒,但在没有尝试的情况下,未必真的无法拔除。 然而这和尚久居寺庙,不入俗世,又怎么知道四顾门内人心早已不复他当初所见,哪怕他们的门主李相夷能活,也未必所有人都愿意他活。 在过于惊世绝艳的天才光芒笼罩下,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的大有人在。 “又是让你回四顾门?”鹤之舟随便做了些清粥小菜,一边摆在桌上,一边问。 李莲花将字条扔进旁边的药炉里,无奈道:“是啊,虽知他是好意,不过这四顾门,我是不可能回去了的。” “那不如找一天去普渡寺让他看看?”鹤之舟揽住他的肩,“毕竟他当初救过你,如今我们上山拜会也是应当的。” 李莲花想起要为东海一战死去的手足立长生牌位的事,便也没有拒绝。 他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看向鹤之舟,轻声问:“对了,你不是说,待解毒之后有话要告知我吗?是……关于我师兄的吗?” 鹤之舟愣了愣。 虽然早知李莲花迟早会询问,但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但也确实是时候了,他也不想再看这人再苦苦找寻下去,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反复地回忆起当初与单孤刀最后见面时的争吵。 “是。”他松开了搭在李莲花肩上的手,转而抓住了自己的膝盖。 李莲花瞥了眼他手背上绷起的青筋,眉心微微皱起,心中已是有些后悔在他如此开心的时候询问起这些。 “之……”“我……” 二人齐声开口,但才吐出一字,莲花楼的木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脸单蠢的方多病挂着满脸得意的笑容,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本少爷就知道你们是回了这里。” 鹤之舟今日第二次有种提着的一口气卡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憋屈感。 他没好气地睨了眼方多病,侧头去看李莲花,见他脸上没什么不快,才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你小姨不是要带你回去吗?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这话若是李莲花说,方多病倒习以为常,毕竟老狐狸打击他的次数多了。 但偏偏这话是从一直对他态度挺好的鹤之舟嘴里说出来,叫他不免有几分委屈,耷拉着本就下垂的眼角:“喂,本少爷可是好不容易才从我小姨那里溜出来的,枉本少爷昨天守了你们大半天,你们竟然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鹤之舟是知道昨日他运功为李莲花化开药力的时候,这人无意间闯进来后便一直守在门外的事。 不论是原剧,还是他们如今认识的这个少年郎,方多病此人都是值得结交的秉性,他不愿毁掉李莲花与他的一段知己情,便又侧头看向正慢吞吞喝着粥的人。 这人咽下口中的白粥,优哉游哉地看着站在他们跟前的方多病,“你逃婚离家,被斩断了财源风餐露宿,只怕是身边的小厮跟小丫头都被抓了回去,一个无家可归的人,难不成想一直赖在我这莲花楼?” 方多病顿时被戳中痛处,哑了下声,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在他们对面坐下,“你这是区别对待,鹤兄不是也待在你这莲花楼吗?大家好歹都是出生入死的朋友,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有钱了,将暂住的费用还给你便是。你与鹤兄两人一人不会武功,一人又不能妄动内力,万一一路遇到危险怎么办?多我一个能吃能打的,多好啊。” 鹤之舟正给李莲花夹着小菜,闻言瞥了他一眼:“别拿我作筏子。” 方多病的游说仍在继续,跟只小狗一样跟着李莲花从椅子上站起来,到厨房去添粥,顺便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嘴巴没停过地又跟着他坐回桌前。 李莲花已燃起了一支安神香,插在桌旁的香炉里,无奈又头疼地看着他,听他说着要为师父李相夷光复四顾门,打败笛飞声的志向。 早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他早将只有一面之缘的方多病忘到了脑后,也没想过当初那个不良于行的小孩会真的因为他一句收徒的玩笑话而成长成如今这般模样。 这年头的小孩儿,不论是曾经的鹤之舟,还是如今的方多病,都叫人意外得很。 第35章 欢好 安神香下,正囫囵喝着粥的方多病没一会儿便倒在了桌上。 鹤之舟开始庆幸自己认识这人认识得早,又是个来历古怪的,不然兴许也早就像这样被这人给丢了出去。 “你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吧?”他好笑地看着将第二碗粥也喝完了的李莲花。 这人扫了眼方多病,才无奈地看着他道:“这小子缠人得很,真被他缠上,也是很麻烦的。” 鹤之舟甚少见他对别人有这样无奈的情绪,便忍不住凑近了些,打量着他的脸,问:“他刚刚说,他是李相夷的徒弟?” 第42章 “他还小的时候我们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谁曾想他会当真。” 李莲花敲了敲眉心,想起了认识的这些天里方多病在自己跟前说起的不知道第多少次李相夷的事,这人简直像是师父特意送来提醒他别忘了自己李相夷的身份与寻回师兄尸骨的克星。 鹤之舟握住他的手腕,大手将他蜷起的手包裹进掌心,“这许是你们的缘分呢?” 李莲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缘分呢,还不帮忙把他弄出去?” 虽然有点同情方多病,但心上人都开了口,也只有牺牲这个笨头笨脑的小子了。 他弯腰一把将人扛到肩上,寻了处干净的树干让他躺下,顺便在他周围洒下些防蛇虫鼠蚁的药粉,又将一张百两银票塞进他怀里,免得这小子像剧里那样还要去人家给贫苦人家布粥的摊点前讨食。 等回楼里时,李莲花正抱着手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你倒是怪好心的。” 鹤之舟弯起眉眼,走上前将他搂入怀中,安抚地摸了摸那头柔顺的长发,“毕竟是你的小徒弟,我这个做师丈的自然要对他多些照看。” 李莲花顿时绷不住姿态,拍了下他的脑门:“行了,还师丈呢,再不走,这小子都要醒过来了。” 鹤之舟自然领了驾车的活,坐到了外面,留下李莲花独自一人坐在屋里,出神地望着窗外,面上的笑意也渐渐落了下去。 二人这一走,便走到了晚上。 鹤之舟在附近打了一只野鸡回来,用之前剩下的冬虫夏草一起炖了鸡汤,给去了毒后身子还是很弱的李莲花补一补。 饭后他便开始烧热水,又将放在二楼的组装浴桶的零件搬了下来。 因为莲花楼内空间不大,这东西还是几年前他使人研究的,虽说每次用的时候麻烦了些,但熟悉了之后很快便可以将这些零件装好。 李莲花看着他的动作,无奈道:“如今我已可以动用内力,虽然薄弱了些,但如今天气并不算冷,我也可以随你一起到河边洗浴,不必这么麻烦地摆弄这个浴桶了。” “你如今还受不得冻,万一得了风寒,又要难受半天,还不如我多费这点功夫。”鹤之舟将门锁上,又拉上窗户上挂着的用来挡风的帘子,才转回他跟前:“再说了,我这几日还不能随意动用内力,所以我也是要用的。” 李莲花侧着头看他,面上似笑非笑,手却揽上他的脖子,“罢了,你总是有理由管我这儿管我那儿,我这一无所有的落拓人,哪里说得过你这个四季客栈的大东家啊。” “哪里是一无所有?”鹤之舟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我总归是陪着你的,你赶也赶不走。” 他将人放在木桶前,才去提锅里烧的热水。 待他来回几趟将水倒得有八分满,又伸手试了试温度后,才满意地去看身边的人。 李莲花这会儿已除去了外袍跟中衣,解开了挽发的竹冠。 “可以了?”他看着眼前男人滑动的喉结,轻笑着褪去身上最后一件衣服,一边踏入桶里一边道:“这桶是小了点,不然多装一个人也无妨。” 鹤之舟自然是听懂了他话中的调侃,无奈地站在桶边,用木瓢舀起热水,缓缓地淋在他还未沾水的肩上。 他转过身,趴在桶檐上,脸上带着刚抹上去的水汽,在烛光下朦朦胧胧,好似出水芙蓉。 鹤之舟低下头去,他便笑着撑住身体,迎上来接住他的亲吻。 只是这浴桶着实是小了些,两人缠着亲吻了一会儿,他便不得不喘着粗气地让人坐回水里。 李莲花也不用他手上的木瓢,用手拨起热水淋在身上,又接过鹤之舟掺了莲花瓣做成的香胰子,细细地将身体清理一遍。 冲洗掉为数不多的泡沫后,他从桶中站起身,并不避讳还淌着水的身体被跟前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反倒朝他抬了抬手,“搭把手。” 鹤之舟取过一条绸质的澡巾将他裹起来,抱回了床上,顺便用内力为他拂去湿漉漉长发上的水汽。 李莲花声音里带着三分刚出浴的慵懒,明知故问道:“不是说不宜动用内力?” 确实受了内伤,但不至于一点内力也提不起的鹤之舟弯腰堵住他的嘴。 这一吻叫两人都动了情,李莲花躺在床榻上,指尖顺着他被自己咬得红肿的嘴唇滑向满是自己的双眼,抬手挥灭了烛火。 “你的澡等会儿再洗怎么样?”含笑的声音在骤然暗下的房内更添了几分蛊惑的风情。 鹤之舟脑子几乎立刻答应下来,理智却如丝弦一般挂着,叫他从这人身上爬起来,快速地褪去身上的衣服后就着这人刚刚用剩的热水将身上刷洗了一遍。 李莲花在床上支着脑袋看他,见他像跳入河里的大狗一样,一身湿漉漉地从水中爬起来,又自己抖干净了水珠,才呼哧呼哧地摆着尾巴跳回了床上。 他忍不住抬手挠了挠大狗的下巴,见这人傻乎乎的模样,语气不知是叹气还是调侃地道:“你啊,该说你是根木头呢,还是该说你笨得可爱呢?” 鹤之舟抓住他作乱的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身上脏,等会儿若是……对你身体不好。” 肠道脆弱,本来就不是用来做那种事的,这时又不像现代能有一层防护,真要做些什么,自然是得将自己打理干净,以防万一。 第43章 李莲花这会儿却真的要叹气了。 他索性翻身坐到了这人身上,“行行行,你不洗都洗了,我还能说什么,你的药呢?赶紧拿出来。” 鹤之舟从床头的小格子里取出了自己做的药膏。 他扶住李莲花光裸的背脊,因为如今姿势的原因,他们动情的器物挤到了一处,当他凑上前亲吻这人的喉结时,方才还主动坐到他腿上的人霎时间紧绷起来。 因为学医又习武,他比大多数人都了解人体的敏感点,对李莲花的身体便更是熟悉,只不过往日里他们只是用手发泄,这人体内又有碧茶肆虐,他总是十分温和。 但如今真的要更进一步,在进入对方之前要勾起足够的欲念便紧要了许多。 鹤之舟一边在李莲花身上点着火,一边轻柔地将人放回了床上。 而落入床榻后,对这种陌生而急促的欲火有些无措的李莲花下意识地松开了他的肩,只紧紧地抓住了身体两侧的被褥。 鹤之舟伏下身安抚地亲吻在他嘴角,柔柔地几个细碎的轻吻落下,这人抓着被褥的手才又回到他肩上,在他手指勾着药膏滑入他身后的甬道时努力克制着不适地仰起了头。 他原本脖子就十分修长漂亮,如今一仰头,颈侧的青筋与突出的锁骨构成了艳丽十足的画面。 鹤之舟侧头吻在他耳根处,用牙齿细细地磨咬着柔嫩的皮肤,那根放入他体内的手指也在柔软的甬道中缓慢摸索。 他的吻一路下滑到胸前,在含住他靠近心口那一侧的茱萸吮吸时,这人沿着嘴唇发出的又轻又软的气音,像是倒吸着气,又像是轻呼声。 当他直起身,抓住这人的手腕,抬眼去看身下人的情状时,这人只是在他又增添一根手指时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别咬。”鹤之舟凑上,将嘴唇贴上去。 李莲花果真将牙关松开,搂着他的肩膀,似抱怨,又似撒娇地带着鼻音模糊不清道:“不是说了,别搞这些花样。” 鹤之舟用鼻尖磨蹭了一下他的侧脸,见他双眼越发湿润,有些紧绷的身体也渐渐软化下来,便知是药膏中助情的部分开始起作用。 男子承欢本就不是易事,他不想李莲花再有第一次那样的体验,所以初时用些不伤身,小剂量的助情药会叫他身体适应得更快一些。 但李莲花并不知晓药膏的作用,他只是觉得鹤之舟的亲吻跟温柔的手指在时时撩动着他,让他随之颤栗,期望着更多,甚至下意识地打开双腿让他能贴得自己更近一些。 几乎忘了第一次时自己在被这人进入时如同被劈开一般的痛楚。 “别再弄了。” 在三根手指将甬道捅得湿漉漉的,药膏都化作了晶莹的液体,在他的动作下发出噗嗤噗嗤的水声时,李莲花终于受不了这另类的折磨。 鹤之舟自己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 他抽出潮湿的手指,扶着自己早就憋得发疼的器物,对着那已经湿软了的入口,缓缓地沉下腰去。 初时李莲花仍旧被撑得发出一声痛吟,就连胸膛也因为紧绷而朝上拱起。 但很快,无力支撑的身体又倒回了床上,鹤之舟整根没入他体内的动作叫他难受得又倒吸了口气。 好在如今清醒着,理智犹在的男人不像醉酒时那样尝到了甜头便跟公牛一般埋头猛撞。 李莲花只觉得细密的亲吻落在他汗湿的鬓角,埋在他体内的器物也潜伏了好一会儿,才在他眉头松开时缓缓地抽动。 待最难受阶段过去,体内烧着的火便又冒了头。 他勾住双手撑在他脑袋的两侧,一边顶入他的身体,一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脸的鹤之舟。 “你看起来……”他几乎挂在鹤之舟的肩上,将身体的重量交给了对方,沙哑的声音暧昧地落到男人的唇边,带着李莲花风格的调笑:“就像是盯着肉骨头的狐狸精。” 男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撩拨,哪怕鹤之舟再体谅他还很脆弱的身子骨,也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一时间莲花楼内尽是床榻摇晃的吱呀声与肉体交合的噗嗤声。 李莲花为他一时的调侃付出了十分香艳的代价。 鹤之舟将他从床上一把捞起,让他整个人坐在那张牙舞爪的器物上,整个人自下而上地被彻底贯穿。 他满头的青丝都散在身上,贴着后背跟胸前的皮肤,随着每一次的起伏而颤抖晃动。 而这种交合间越来越剧烈的快感叫他整个人都失了神,直到他抖动着发泄出来的时候,他才惶然地想着难怪有些人会沉浸在这种情事间,留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俗语。 虽然如今这朵花似乎是他更多些,但显然鹤之舟这个壮得像牛一样的家伙是成不了鬼的。 他侧头枕在鹤之舟肩上昏昏欲睡,好在这人总是心疼他,没折腾他太久便抖动着将器物拔出来,射出的精水尽数撒在他股沟间。 李莲花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澡啊,可算是白洗了。” 第36章 崩塌 鹤之舟重新给两人清理完身体,又换下了床上的被褥,才把上好了药,身上又裹得严严实实的李莲花抱回了床榻。 因为刚做过更亲密的事,李莲花也就放任自己懒洋洋地趴在他身上,接受着他可以称得上怜爱珍惜的抚摸。 第44章 虽然他觉得鹤之舟这样摸他脑袋活像在摸小孩或是小狗。 他用指尖勾住鹤之舟胸前的一缕青丝,说道:“我们明日往西走吧。” “往西?” “嗯。”他揪了揪那缕头发解释道:“前两日笛飞声走得那么匆忙,又被你接下三招,想来应该内力还未痊愈,此番出关自然是要寻其他法子来恢复内力。他消失了如此长的时间,必然要召集盟中教众,角丽谯那天所穿的衣服刺绣十分特殊,像是西面蜀州的技法。” 鹤之舟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仍旧记挂着这件事,但这本就是这人多思的性格,他也只能沉默地犹豫着是不是要在这个时间将一切都说出来。 他并不情愿,但这两日怀中这人已为此事牵挂了不知多少回。 就在李莲花快要这么睡着的时候,头顶才突然传来了有些干涩的声音。 “等过些时日,我便带你去找单孤刀的尸骨。” 他的困意霎时间消匿无踪,在转瞬间便面色诧异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不久前还与自己缠绵悱恻的男人。 他想起了这人的从天而降,想起了对方无意间流露出的对他的了解,还有每次他说要找到师兄尸骨时抿起的嘴唇,以及上一次关于吻颈的暗示。 “你一直知道,对不对?” 李莲花从他怀中坐起,捂住了因为翻涌的心绪而抽痛的心口,用他自己也未曾想过的冷静声音一字一顿地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师兄的尸骨在哪里,对不对?” 鹤之舟下意识地要握住他的手给他把脉,却被他躲了过去。 “说清楚。”李莲花咽下已经涌上喉头的腥甜。 鹤之舟眼圈霎时间红了,他盯着不久前还目光潋滟地看着自己的双眼。 可以的话他是想一直瞒着自己知道这件事的事实,可惜他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就连今夜,他本都是打算在梳洗过后便先将白天未说完的话说完,但最终他未能守住自己的理智。 李莲花的反应也远比他想象得更快。 他不想这人追着笛飞声费时费力地跑错地方,所以才将自己知道尸骨位置的事说出来安他的心。 但他没想到李莲花甚至没有问单孤刀的尸体在哪里,便直截了当地发现了他从一开始的隐瞒。 “是。”眼见那双眼中眸光越来越冷,他眼眶酸胀得似乎都带上了撕裂的痛楚,“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单孤刀没有死。” 没有死……? 李莲花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荒诞的答案,以至于强压住的那口血失控地吐了出来。 他顾不上再避开鹤之舟抓上来的手,只用力地反手抓住支撑着他身体的手臂,“你说他没死?你说他没死……” 他口中又吐出一口鲜血,鹤之舟颤抖着将他用力搂进怀里,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再委婉一点,又或是等他身体再好一点再说这件事。 李莲花却因为这个勒得他有些发疼的拥抱而回过神来。他趴在男人的肩上,沙哑着声音虚弱地问:“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愿意告诉我?” 鹤之舟将手覆在他背心上,将体内剩余不多的内力渡进他肺腑俱伤的残破身体。 “在解毒之前知道,你可能会有危险……” 与聪明人对话从来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李莲花干涩地哼笑一声,跟着是一串断断续续,夹杂着咳嗽声的,叫人心痛的哑笑。 半晌后,他才抬手按住鹤之舟给自己输着内力的那只手,“不要再给我输内力了,你的内伤会发作……” 鹤之舟看着他苍白的脸跟红肿的双眼,鼻腔酸胀难忍,令他小心地用双手捧住这人的脸。 他们认识了这么长时间,李莲花有过苦涩,有过孤独,也有过失意,却从未见过他如今这样的伤心欲绝。 “我想知道一切的真相。”被他双手捧在掌心,李莲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滚落。 若换个人告诉他单孤刀没有死,一切都是为了设计陷害,他以为的被自己害死的兄长从一开始就企图置他于死地,他一定不会相信,只会以为这是个荒谬可笑的离间计。 但这个人是鹤之舟。 是从来不曾骗过他,只一心待他好的鹤之舟。 这一切都只会是真的,他那不好的预感果真是真的。 鹤之舟几乎要随着他一起落泪。 但他仍旧撑着沙哑的声音,告诉他单孤刀如今南胤皇室后裔的身份,又从他们初出江湖时,单孤刀瞒着李相夷杀死了贺家最后的少年,夺取了云铁,最终制成贴身的护甲与吻颈剑开始,一直说到他试图借助四顾门来帮助他的复国大业,李相夷却油盐不进地要将武林与朝堂彻底分开,令他的期望落空,再到他假死后成为了万圣道幕后首领的事。 其中一些事是他记忆中的剧情,而另外一些,是他后来让包打听帮他收集来的,那些单孤刀不为武林正道所知,反倒叫金鸳盟察觉出些许端倪的行事过往。 除了漆木山是被单孤刀假借着他有危险的理由害死的这件事外,他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眼前的人。 李莲花听到最后,甚至开始怀疑起那个小时候讨到吃食最先分给自己,夜里总拥着他睡觉的兄长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尽管在东海那一战后回到四顾门,听到门中兄弟所说的那些话已经让他体会到人心复杂,情谊易变,但直至现在,他才发现他还是小瞧了人性。 第45章 他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几乎要流干了,方才还痛得要命的心口只剩下一片麻木的茫然。 若不是还有眼前这人一份赤诚的情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世间并非没有真情在,他几乎又要陷入刚离开四顾门时那种天地之大却无一是他容身之所的迷惘与失意中。 “罢了。”他疲惫地侧头靠上鹤之舟的肩膀,“不过是十年时间,就当还他少时护我的恩情。” 但人生又有几个十年? 鹤忍耐了许久的眼泪滴落在李莲花的脸上,他抬手抹了抹,看着指尖的潮湿,轻轻地抚上男人的侧脸,“你哭了……” 鹤之舟忙抬袖抹去泪水,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帮他擦去脸上残留的水渍。 接触到他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眼神,李莲花心中竟又生出几分脆弱,皱着眉头继续道:“我心口好痛。” 他抬手拉住了男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鹤之舟那只覆在他胸口的手便慢慢地帮他揉了起来,隔着衣服,也隔着皮肤骨骼,竟好像真的揉到他千疮百孔的心上。 他垂下眼睫,放任自己沉溺在他温暖的掌心下。 这些年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而鹤之舟抱着沉沉睡去的人,整夜未曾停下手中的动作,直到第二日李莲花睁眼醒来,心口仍覆着他滚烫的手掌,力道轻柔,却似乎是执拗地要将他那些盘根错节的复杂心绪都一一揉开。 第37章 陪伴 练武后向来身体健壮的鹤之舟终于撑不住倒下了。 这几个月来为忘川花的奔波本就消耗了他许多精力,两日前为了给李莲花祛毒他几乎榨干了身体里的所有内力,昨天夜里又心神大恸,不仅如此还又动了内力,再加上一夜未睡,李莲花醒来时便已发觉他身上不正常的热度。 “你发烧了。”他握住仍放在自己心口的手,将额头贴上前抵在面色憔悴的男人额上,滚烫的热度让他连忙扯过被子,盖在男人身上。 鹤之舟反握住他的手,干涩的声音轻声问着:“你心口还疼吗?” 李莲花心口不由得一酸,单孤刀的事本来便与这人毫无关系,若不是他,这人根本无需这样伤神伤心。 他总是这样,累人不浅,从前是四顾门的手足,如今是鹤之舟。 “不疼了。”他难得将声音放得如此轻柔,“今早一醒来便已经不疼了,多得你昨夜为我揉了整夜。” 鹤之舟抬手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一下,“那就好。” 话音一落,他的手便从李莲花脸上滑落而下,本就睁不太开的眼睛也紧紧地闭了起来。 李莲花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勉强地从床上撑坐起身。 他自己的情况也不见得比鹤之舟好多少,前日才刚拔除了碧茶,本该好好养着,但因为心绪大起大落,原本就破败的肺腑像漏了洞的筛子,让他如今还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盘腿坐好,时隔多年地再度修习起扬州慢。 被碧茶榨干的丹田内勉强调出一丝仅存的内力,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后,他撑着膝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要重新将内力修回来不是件易事,不过这一周天好歹让他有了起身的力气。 早知今日会这样,昨日便把那个烦人的臭小子留下来,兴许他与鹤之舟都不会因那个隐瞒已久的秘密双双伤势加剧。 昨夜的撕心裂肺过去之后,李莲花再回忆起与师兄出山后的这些年,竟发现自己原来从未了解过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有许许多多的细节曾经的李相夷因为信任从未注意过,但如今回想起来,却处处都是破绽。 权势便这么惑人,以至于让那个总是沉默地埋头练武的师兄变得如此工于心计,全然不顾他们多年的师兄弟情谊吗? 他自嘲一笑,翻身下了床。 鹤之舟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内伤,但好在因为他那中毒的身体,莲花楼里存着许多鹤之舟特意炮制过的药。 他将要用的药从药柜中翻出来,一边放到药炉上煎煮,一边拿簪子将一半的青丝挽起。 因为担心自己精力不济,他在做饭之前用热水先泡下了之前用剩的千年人参须根,待不适时便喝上一口,总算勉强煮完了白粥,也煲好了药。 鹤之舟睡得很沉,他没能将人叫醒,索性便自己含住了苦涩的药汁,小心地撬开对方紧闭的嘴唇将药喂进这人嘴里。 李莲花用袖子轻轻擦掉了他嘴角溢出的药汁,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面颊跟下巴上长出来的胡茬。 他因扬州慢功法的原因驻颜有术,身上的毛发长得很慢,往往一两个月才需要偶尔打理一下,鹤之舟却是不爱蓄须,在他面前又在意形貌,几乎每隔一两日便要刀片细致地将新生的须根刮干净,所以很少如现在这般。 但李莲花并不讨厌,反倒有些心疼。 这人没能醒过来,他便只能自己随意地喝了碗没滋没味的白粥,便坐回床上继续恢复内力。 鹤之舟身体到底是要比他这被碧茶荼毒多年的破败身子要强一些,一碗药下肚后脸上的烧红很快便退了下去。 李莲花如今的身体还不允许他没日没夜地修炼,到了经脉隐隐承受不住的时候,他便又躺回了床上,挨着鹤之舟的肩膀,缓缓地闭上双眼。 等他再醒来时,人已经被鹤之舟拥在了怀里。 第46章 “醒了?”鹤之舟已经恢复了许多,却仍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在发顶上响起。 李莲花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从今早醒来便一直挂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嗯,你感觉怎么样?” 鹤之舟蹭了蹭他柔顺的发丝,“已经没事了,内力也在恢复,只是短时间内还是不能妄动。” 他说完之后,二人一时无话,只是十分珍惜地如此相拥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李莲花才用手撑起身体,从他怀中爬起。 “你今日还未进过食,我中午煮了粥,你先用一碗,晚点再喝一次药。” 鹤之舟连忙也跟着坐起,“我自己来就好。” 李莲花下床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回过身用双手捧住男人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无奈道:“我如今碧茶之毒已经解了,已经可以动用内力了,所以不必再那么小心翼翼地待我,好歹我也曾是天下第一,身体没你想象的那么不济。” 他说着,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叫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又恬静。 鹤之舟忍不住将脸贴在他掌心轻轻地磨蹭几下,看着这人弯起眼,像撸狐狸精一样撸了撸他的脑袋,随后才起身到厨房去热今天中午煮的粥。 他躺回床上,将手拢在身前,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心上人忙碌的背影。 尽管昨天晚上这人长久以来唯一的坚持被摧毁,痛得撕心裂肺,心神俱恸之下五脏皆伤,但好在一夜过去,他似乎精神了许多。 他的这一病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有了眼前更在乎的事,李莲花便顾不上单孤刀了。 若是这样,他病得久一些也无妨。 只可惜接下来角丽谯便要从一品坟里发现罗摩鼎了。 一旦单孤刀通过罗摩鼎的子痋找到极乐塔内的母痋,如今是大熙皇族与南胤皇族唯一血脉的李莲花必定会牵涉其中,一旦真相被如今的皇帝发现,或许仍旧会走向原剧中那样独自离去甚至更糟的结局。 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角丽谯之前劫住罗摩鼎。 第38章 师徒 李莲花坐在车架上,看着身边赶马的鹤之舟。 这人今日身体才好转一些,便突然问他是否还想找回单孤刀的那具假尸骨。 他心中虽然已经信了鹤之舟所说,却仍旧想见见那具被盗走的尸骨,故而点了头。 只是这人没有马上带他去寻假尸骨,反倒是收整了行装,说他们要快些赶去朴锄山。 他问起原因,这人只说南胤后人打算打开埋葬着芳玑王与南胤龙宣公主的陵墓,取出藏在里面的业火痋,以达成复国大业。 他虽早已知晓这人来历不凡,但这些闻所未闻的秘辛,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他很肯定这两日楼里不曾有信鸽来过,那么真的是通过做梦吗? 李莲花摩挲了一下手指,最终仍旧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他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知晓这人就在近前便足矣。 莲花楼摇摇晃晃地沿着管道前进,朴锄山距离昆仑玉城其实并不算远,以他们的速度大概也就只需两日时间。 李莲花原本已经打算回楼内继续恢复内力,却突然想起了多年前曾经听过的传闻。 “我记得一品坟,除了你说的罗摩鼎,当初芳玑王的陪葬品中,还有传说中的稀世灵药观音垂泪吧?” 鹤之舟点了点头,正好前面不知道为何有一只水牛伏在道上,他便连忙拉住四匹马的缰绳,将楼车停下,跳下车架去赶牛。 李莲花看着他的背影动了动眉毛,突然抬高声音道:“我到车里歇一会儿。” 鹤之舟刚将水牛赶得后退了好几步,哞哞叫着地伏在管道外的草丛上,听到他的声音后才应了声好地快速回到车架上,透过没关紧的房门看了眼里面正盘腿坐在床上恢复内力的心上人,尽量平稳地赶着楼车继续前进。 因为知道这次进入一品坟的契机是笛飞声特意将消息放给卫庄背后的主人,想借这些土夫子的手找出陵墓内室的机关。 所以他们也不必像原剧里的李莲花那样神神叨叨地在医馆门口摆摊,而是问清楚山上卫庄近段时日黑市的开市时间,将莲花楼停好,直接上山便是。 不知是剧情使然还是李莲花与方多病的师徒缘天生难断,他们虽然未曾在镇上相遇,却仍旧在卫庄门前碰了面。 虽然得了鹤之舟的一百两,但方家大少爷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会尽量待自己好一些,这一路的开销已去了快二十两,这会儿面对入卫庄所需要的一百两保金,身上的钱是怎么都不够的。 他正一脸尴尬地要转身离开,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混进这卫庄里,便见一只手从侧面伸了过来,给门口的守卫递了三张银票。 “他的保金我们帮他出了。” 方多病甩着马尾转过头,看见李莲花与鹤之舟时脸上下意识地要扬起笑脸,但很快又想起这两个家伙将他丢在路边的事,上翘的嘴角便瞬间又耷拉下来,哼了一声,道:“还算你们两个有点良心。” 李莲花如今其实并不怎么想看见这小子,毕竟这小子除了麻烦之外,还是单孤刀的外甥。 虽然他看得通透,被方家用爱浇灌出来的少年郎并没有什么深沉的心思,他对单孤刀应该也没有太多交集,只一心追逐着李相夷,要光大四顾门,学着曾经的李相夷那样匡扶正义。 第47章 但单孤刀若是真那么恨自己,这小子与他过分亲近的话,往后总是要左右为难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与他保持距离。 偏偏鹤之舟对这小子总是十分照顾。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三言两语将这傻小子气走,看他用黄泉十四盗的令牌进内院时还不服气地看了自己一眼,心烦地敲了敲眉心。 “那小子自己进去没问题吧?”鹤之舟脑袋靠过来,贴着他耳畔小声地问。 李莲花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鹤之舟心虚地眨了眨眼:“为什么这么说?” “你好像很在意方多病这小子。”他抱起手臂,绕过前面的摊子,与他肩并肩地走着,声音波澜不惊地继续说着:“他是单孤刀的外甥,你明明很讨厌那个人,但对这小子却很宽容,真的像对待小辈一样,我可记得鹤大东家不是那么热心肠的人。” 尽管脾气温和,秉性也很好,但鹤之舟并不是什么容易与人交心的人,除了李莲花自己之外,他很少见这人对别人这么上心。 这叫他有些……奇怪。 鹤之舟见他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便还是说了实话。 “在我的梦里,最后是方多病背着你四处求医,事事以你为先,在你独自离去后带着狐狸精不断地四处寻你。” 他搭住李莲花的肩膀,轻柔的声音叫旁人就算偷听,也只能听见些模糊的气音。 在李莲花因为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而惊讶地抬头看向他时,这人含笑的双眼也正好回视着他。 “虽然他跟单孤刀有血缘关系,但他并未跟那个人同流合污,而是始终站在你身边。你们是知己好友,也是师徒,你最后将扬州慢跟相夷太剑都传授给了他,就连与笛飞声再一次的东海之约,也托付给了还是小辈的他。我知道你最后已真心将他收作徒弟,不再是一时的玩笑话,所以我不希望你的人生里少了这样一个重要的存在。” 李莲花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抚上心口。 没了碧茶的压制,他心脏的跳动似乎也变得更加鲜活,以至于在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不知是为了他听到的原本属于他的结局,还是眼前这个爱他所爱,想他所想的男人而犹如浸入了温水般,酸胀不已。 但他惯来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也只是在衣襟上轻抓了一下,便掩着嘴轻咳了一声,“那小子那么烦人,我还真是想象不出来他喊我师父的画面,你确定我收下他了?” 鹤之舟耸了耸肩,“他倒确实没喊过你师父。” “你看吧。”李莲花扬了扬眉毛,“那小子虽然笨头笨脑的,脾气倒是挺倔,被我骗了这么多次,还愿意认我做师父就怪了。” 鹤之舟看着下意识地带着他走到内院大门的门前,却还未意识到,仍在嘴硬的人,好笑地抬手刮了刮他的脸颊。 “说吧,我们该怎么混进去?” 第39章 卫庄 他们从穿过外院的长廊进来的时候方多病已经因为不懂行话被几个土夫子围了起来。 李莲花嘴上说着这小子烦人,但立刻给人解围的却也是他。 鹤之舟在不跟人做生意的时候惯来是不会主动跟人打交道的,所以只是抱着少师站在李莲花的身后,看着他几句话便把人忽悠得将他当做十三年前盗了京南皇陵,还杀了二十三名守军,至今仍是朝廷钦定要犯的素手书生。 不过素手书生入行已有二十年了…… 鹤之舟看了眼李莲花这张顶多二十五六的脸,这个世界果然驻颜有术的人大有人在,不然怎么这里的小喽啰都对这张年轻的脸那么习以为常。 他们没有在凉亭内多待,而是直接去了后院。 不过才走出一段距离,方多病便忍不住问起了为何李莲花会知道素手书生的事。 作为朝廷方尚书之子,又从小有加入百川院的念想,这些年来方多病在他爹那里看了不少朝廷卷宗,加上他又被皇上赐婚公主,他偶尔想要查阅一些资料自然是比旁人容易。 这小子虽然江湖阅历浅,又容易轻信他人,但到底还是有几分聪明,李莲花也难得耐心地告诉他是因为自己在素手书生临死前收留了他一段时间,对方才将这些行话教给他。 方多病将信将疑,不过只这点怀疑也去得很快,转头便对鹤之舟笑道:“鹤兄,多谢你上次给我留的那一百两银票,本少爷认你这个朋友,不像某个就喜欢将人丢在路边的人,哼!” 他到底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喜恶都挂在脸上,嘴上明明说着讨厌,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瞟着李莲花。 鹤之舟看着心上人抖了抖袖子,一副没看到他那小眼神的刻意姿态,便忍不住低头掩住嘴角的笑意。 方多病自己是知道自己在查案上比不上李莲花老狐狸经验丰富,所以只僵持了一会儿,便又忍不住找他帮忙一起查那七具无头尸案。 而李莲花虽然只听了这个无头尸案的只言片语,便已经猜到了这个案子大概就是一品坟的幕后之人刻意弄出来钓鱼的,嘴巴上却对方多病的提议左一句不行,右一句不干。 最后逼得方多病瞪圆了眼睛再度使出没什么杀伤力的威胁,他才憋着嘴一副十分不快地答应下来。 三人到了后院后,选了临近的两间房分别入住。 第48章 已经推门进了房的方多病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探着头看向进了同一个房间的鹤之舟跟李莲花,不爽道:“喂,你们两个一起行动也不带本少爷,干嘛,要把我排除在外吗?” 他关上自己选的房间的房门,气呼呼地就要跟着他们一起。 鹤之舟想起两次被这小子打断了的事,顿时无语地用手指抵住他的脑门。 “这房里就两张床榻,你跟进来是想睡地上吗?” 方多病还不相信,踮着脚越过他的肩膀朝里张望了一下,才又将剑抱在怀里,“好吧,那你们可不能撇下我自己行动。” 鹤之舟也只好“行行行”地指尖用力,无视掉他瘪着的嘴,将他彻底推出了房门,才嘭的一下关上门。 李莲花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见他一脸无奈,便调侃道:“现在知道他缠人了吧?” “缠人也是你徒弟。”他拉了张椅子坐到这人身边,抬手撩开他靠近自己这一侧的长发,轻声问:“要不要先躺一下?” 李莲花觉得真正该躺的人是身上还带着内伤,却驾了两天车的鹤之舟。 不过直接叫这家伙去睡,指不定又有什么说词,所以他也干脆地点了点头,褪去身上的外衣,顺便将身边这人也一起拽上床。 傍晚的时候卫庄的下人来请他们去前堂有事相商。 为这一品坟而来的土夫子不少,各个流派都有,也有像古风辛这样学奇门遁甲所以半道入行的,卫庄主这次邀他们前来,也是因为从笛飞声手中得了一品坟的堪舆图,找到了陵墓的方位。 鹤之舟上次来的时候为了进墓便几乎把朴锄山翻了个遍,最后还是在墓前发现了奇门遁甲的阵法,才总算找到了地方。 这也多亏了凌波微步是一门以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为基础,使用者按特定顺序踏着卦象方位行进的轻功,所以他初学的时候对易经八卦已经有了些粗略的理解,到后来为了将这门身法更进一步,特意研究过易经,也触类旁通地看了几本搜寻来的奇门遁甲的书籍,才不至于毫无察觉地略过眼前的阵法。 而有了堪舆图则无需费那么多功夫,只要找到地方直接破阵便是了。 这些来吃席的土夫子自然不可能错过芳玑王陵墓这样的一品坟,故而纷纷向卫庄主投诚。 卫庄主像是没看到他们私底下的眼神交流,一副心宽体胖的姿态,在卫庄内的苍鹿苑摆下酒席招待他们这一行人。 鹤之舟与李莲花方多病两人对视一眼,随波逐流地在宴席上寻了挨着的位置坐下。 他的对面正好坐着刚刚在苍鹿苑前才一跃而下的笛飞声。 这会儿为了观音垂泪来的大魔头用缩骨功变回了大约十岁大小,脸上戴着羽翼形状的铜制面具,抓着一根鸡腿啃的时候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他。 像盯食的饿狼,颇凶。 这会儿不太使得上内力的鹤之舟想起了不久前跟他对的那三掌,有些不太确定明日进山之后万一两人再干起来,自己能不能撑得过他一掌。 实在不行……就用北冥神功吸一点他的内力。 卫庄主为他们备下的宴席还算丰富,不过杯中酒却有很大的问题,鹤之舟在医毒这方面的经验比之他的江湖经验着实丰富太多,所以很快就闻到了夹杂在酒香中那一丝丝苦涩的药味。 还是烈性毒药。 他将杯中酒倒在袖口的小帕上,然后便见身边两人趁着卫庄主在与身边人说话的时候,齐刷刷将酒泼到一旁的地上。 早知他便也泼地上算了。 鹤之舟扫了眼还是湿了一块的里衣袖口,无语地将手中杯子放下。 第40章 观音垂泪 半夜一声惊叫将已经躺下的鹤之舟与李莲花吵醒。 他们披上衣服闻声寻来,才发觉是张家兄弟二人中的哥哥张庆狮被人杀死后割了头颅。 鹤之舟已经将这个案子忘得七七八八,关于一品坟他只记得最后这群人里没剩下几个,笛飞声最后成功获得了想要的观音垂泪,却被李莲花设计了一把,内力全无,而角丽谯的人趁着几人的注意力都在观音垂泪上故而不费吹灰之力地取走了罗摩鼎。 不过眼下这个案子却牵涉出了个百川院的刑探,方多病见不得可能是以后同僚的人就这么被杀,李莲花也只好借着其中的蹊跷将查案的事揽在自己身上。 这个案子倒不复杂,尤其是方多病昨夜便觉得张家兄弟可能跟七具无头尸案有关,在宴席后跟踪了张家兄弟。 他带着李莲花跟鹤之舟来到了昨晚跟丢了人的地方。 深夜林间起了不小的雾,李莲花打量了一下两条小路,便大概知道了中间的把戏。 这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奇门遁甲术,就连鹤之舟也能轻松地看出来。 所以方多病也很顺利地通过演示,揭穿了唯一有可能以这种方式找机会杀了张庆狮,只有他们之中唯一是专精奇门遁甲之术的古风辛。 为妹报了仇的古风辛与打算为“兄”报仇的张庆虎很快打了起来,最终被赶来的卫庄主拦了下来。 卫庄主请了这帮土夫子来原本就是为了能顺利进入一品坟,中间离不开古风辛的奇门遁甲之术,张庆虎又是黄泉十四盗的后代,他自然不会放他们白白内讧。 早在昨夜的宴席上,他就趁着所有人不备,在酒中下了鬼哭汤,如今六个时辰过去,毒药已经开始生效,差不多要发作了,他才堂而皇之地将轻视摆在台面上。 第49章 眼见着鬼哭汤接二连三地发作,鹤之舟跟在李莲花跟方多病后面敷衍地捂了捂肚子,又朝卫庄主拱手以求赐药。 而卫庄主对此相当满意,开了工具库让他们各自寻了趁手的下墓工具,准备在今日便出发前往藏在这朴锄山内的一品坟。 在出工具库前,方多病特意拉着他们两人劝他们一个没有武功一个不能动用内力,不要趟这趟浑水,李莲花只好告诉他他们是来找一品坟内的灵药观音垂泪的。 之前在玉城的时候方多病是亲耳听到大夫对两人下的诊断,自然知道观音垂泪这味灵药对两人的重要性,便连忙答应下来,自己也会帮他得到观音垂泪。 一品坟是见天冢,建在山腰上。 朴锄山地势复杂,卫庄虽同样也建在山腰上,却是靠近城镇,地势较缓的那一面,而一品坟则正好相反。 他们一行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才按照堪舆图的方位找到了地方。 古风辛上前破解了墓前的奇门阵,竹林褪去后,眼前是一片刀削般的山壁。放眼望去只有距离地面十余丈的位置才有一处裂口,只是面前的峭壁全无落点,空中无法借力,等闲轻功都是上不去的。 不过很快,那被铁头奴背上山来的缩骨版笛飞声便双腿轻点地面,整个人犹如展翅的飞鹰一般飞升直上,一跃钻进了那道只隐约可见的裂口中。 很快墓地大门的机关便被破解了,一颗巨石从自动打开的大门内滚动出来。 鹤之舟搂住李莲花的腰闪到了一边,那大石却还是砸死了一个人。 这下就连方多病也看出了“张庆虎”的不对劲。 随着他们对这一品坟的探索,这帮土夫子死得越来越多。 盗墓,尤其是盗这种到处都是机关的陵墓本就是拿命在搏的事,鹤之舟来这里这么多年,多少也适应了武林的打打杀杀,对这些已经活不成的护卫跟土夫子已经可以做到视而不见。 这个陵墓的机关众多,但这外室却遍寻不到进入内室的机关,上次鹤之舟便是被卡在这里,才没能顺利拿到观音垂泪跟罗摩鼎。 但这机关对从小浸淫在机关术数中的方多病来说却称不上难。 他们一走进内室,便可看到两排南胤人崇拜的图腾雕像,地上几乎遍地都是金银珠宝,而在墓地内室中央的平台上,立着两座红色晶石筑成的棺材。 鹤之舟忍不住看了旁边全无所知的李莲花一眼。 虽然这人并不知道,但这两具立棺内的芳玑王跟龙宣公主确实是他的血亲。 但这是鹤之舟打算带进坟墓里的秘密,所以他也只能看着缩骨成十岁小孩的笛飞声用内力震碎立棺的红色晶石,露出棺内的两具尸骨。 其中芳玑王的尸身已经因为时间而腐化得只剩下枯骨,但龙宣公主的尸身却仍保持着生前的模样,栩栩如生地静立在破开的立棺内,口中含着一枚圆珠形状的绯红玉器。 笛飞声刚抬手将观音垂泪取下,答应了要帮两人取得观音垂泪的方多病便飞身而上。 初出江湖的少年郎在同龄人中武功确实还不错,但在十年前便已能与李相夷一较高下的笛飞声手下便显得太过稚嫩,只一掌便败下阵来。 鹤之舟担心方多病的小命,连忙运起凌波微步,将昏迷的人往后一拽,躲开了笛飞声补刀的一掌,而李莲花也用方多病给的飞猿爪将观音垂泪从他怀中抓出。 两人都是轻功绝佳的人物,笛飞声虽慢了一步,未能赶上跑在前面的李莲花,但他向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也不管现在他们是在陵墓内,还处处都是机关,便拔出背着的大刀,挥刀直击李莲花的背影。 这两日李莲花的内力进境还算快,如今已经恢复了一成功力,用用轻功倒是完全没问题,但真刀真枪地打起来,笛飞声那刚猛的悲风白杨简直是他那破烂身子的克星。 鹤之舟不放心,连找摩罗鼎都顾不上地也飞身跟了上去。 第41章 旧友重逢 匆忙赶过来的鹤之舟眼见着心上人连吻颈都没有出鞘,便掠至笛飞声身前,险些吓得心跳停滞。 他拔出腰间的少师剑,正要拼尽全力使出那一招对他现在太过勉强的明月沉西海,便见李莲花腰肢往后一仰,躲过了笛飞声的锋利的刀锋,朝他这边飞掠过来。 鹤之舟张开手将扑进怀里的人接住,借着惯性一个反身,挥剑挡去了笛飞声击来的一道道刀气。 虽是暂时化解了对方刚猛的招式,但他体内本就没有平复的内伤在再度动用内力的刺激下掀起一阵血气翻涌,一丝血色溢出他的双唇,又被他硬是强压下去。 “张嘴!”只听怀中之人忽的一声低喝,鹤之舟低头照做,便见李莲花不知何时已打开了观音垂泪的玉器,扬州慢的内力轻轻将那一滴灵药托起,在他张嘴的瞬间将药弹入他口中。 观音垂泪也不愧其稀世灵药之名。 鹤之舟几乎没感觉出这一小滴药液的味道,它便已经在身体中化开,随后不久前不断被他压榨的丹田一阵阵地发起烫,让他在笛飞声高举着刀自上而下地朝他们斩下时用比以往更快的速度避开。 那一招积蓄已久的明月沉西海便随着他变换的身形急急地击向笛飞声。 叫他只能一边往后飞掠一边将刀横在身前,挡住少师的剑尖。 第50章 彼此谁也奈何不了谁地同时用内力将对方震开后,鹤之舟落在从刚刚起就面带微笑的李莲花跟前,笛飞声也将刀一挽,撤去了身上的缩骨功,变回原本的模样。 “相夷太剑。”高大冷肃的男人看着鹤之舟略一眯眼,但很快,他又将视线转向了他身后一身白衣的李莲花,“你果然是李相夷。” 李莲花只是朝他笑了笑:“好久不见啊,笛盟主。” 笛飞声轻轻呵笑一声,但转瞬间他便又挥起手中长刀,掠过站在前面的鹤之舟,朝他面门斩下。 鹤之舟自然不可能叫他得逞,只是他对敌经验较轻,也不熟悉笛飞声的招式,便被虚晃了一击,叫这人未执刀的左手运起一掌,直劈向背后的李莲花。 不过李莲花并不是需要他人保护的柔弱之辈,虽说这一掌劈实了他这条小命或许就可以直接到地下见四顾门的手足了,但他却并未流露出慌张的神色,反倒十分游刃有余地将婆娑步运到了极致,在避开了这一掌后,右手中指与食指并做剑指,在笛飞声的手腕处用从鹤之舟的六脉神剑招式中简化而来的巧力击中他脉门的经脉,将这只越过界的手打了回去。 笛飞声退开后低头看你了眼左手发麻的手腕,缓慢地抬起头再度看向仍旧维持着方才那张笑脸的李莲花:“十年不见,你现在竟只会躲在他人身后吗?” 李莲花搭住鹤之舟的肩膀,略显无辜地叹了口气:“十年未见,笛盟主你还是这么缠人。” 笛飞声轻笑着看了鹤之舟一眼:“这是你徒弟?” “不是。”当事人连忙发声。 他们这种关系,可不兴认什么师徒。 李莲花好笑地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好了,不是便不是,那么紧张做什么。” 说完又看向面露异色的老对手,“他确实不是我徒弟,只是跟我交换了剑法。” 笛飞声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又举起了手中的刀:“这些年我一直想跟你再打一场——” 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的李莲花忙举起手:“停停停,我说笛大盟主,你如今只剩下六成功力,最紧要的事不是应该再去找其他能恢复功力的珍宝吗?何必在这里跟我过不去呢,我如今就剩下轻功还过得去了,真打起来,你也不过瘾啊。” 笛飞声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李莲花也不怎么避讳地直接道:“当初你中了我的明月沉西海,我也中了你的悲风催八荒,恰好伤了命脉,如今已是不怎么动得武,所以笛盟主,要打架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十几年前他还是李相夷的时候,笛飞声就一直缠着他打架,但那时候他已建立四顾门,为了匡扶正义四处奔波,光是处理事务都处理不完,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他比武,只是这人刚出江湖不久就打下了金鸳盟,成了魔教头子,消息灵通得很,总是能寻到他的位置。 他们其实不止比过一次武,不过当初他就看出了眼前这个家伙就是个武痴,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之辈,自然也不会真与他生死较量,到后来他实在是被缠怕了,便提出若是金鸳盟愿意与四顾门签订五年内互不侵犯的协议,他在五年后便愿意与他全力一战。 当初金鸳盟三王围攻单孤刀一事究竟是怎么设计的他不知道,但在被告知了单孤刀还活着这件事后他便明白,他们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当初的那一战或许也只对眼前这个武痴有意义。 然而被这人知道他当时是因为碧茶毒发才会败了半招,一定又会生些事端,所以李莲花不打算将自己中毒的事说出来。 笛飞声双眼锐利地盯着他,似乎在探寻他话中有几分真假。 但很快他便扬起嘴角轻笑了一声,提起手中的长刀,指向鹤之舟:“那不如就你身边这个人怎么样?虽然与人交手的经验浅了些,不过也勉强算是可与我一战了。” 李莲花不由得一翻眼睛,说了半天这人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但还不等他再费口舌,笛飞声已再度打了上来。 再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 鹤之舟想起了还在陵墓内的摩罗鼎,提剑迎上前,在刀剑相接时直接道:“笛盟主,我或许可以试着恢复你的内力,还有驱除你身体里的蛊虫,可否止战一谈?” 笛飞声闻言却反而双眉竖起,出招更加狠辣,几乎用上了全力地朝他攻来。 他除了使得一手好刀法之外也有一身霸道的掌法,虽不及李莲花使剑那般人剑合一,却是走的大开大合的路子,鹤之舟在近身战占不到便宜,索性张开双手往后掠出一段距离后,用六脉神剑与他继续对打。 直到两人对过了百招,李莲花也不得不传音指点他应付招式,笛飞声才一脸无趣地停了下来,将长刀归回背后的剑鞘,环抱起手臂冷声道:“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这件事?” 第42章 同行 鹤之舟刻意打量了一眼四周,问:“笛盟主确定要在此谈论此事?” 笛飞声冷冷地瞥过来一眼,他心知自己不像李莲花一样与这人是旧识,只好又说道:“一般重伤后内力难以恢复,多是因经脉撕裂,或是奇经八脉堵塞所致,我修炼的内功心法特殊,也能算是精通医术,所以可以试着为笛盟主疗伤,只是其中需要的灵药,需要笛盟主自行提供。至于你体内的蛊……是因为我知道笛盟主出身笛家堡。” 第51章 他看着突然像恶狼一样盯着他开始散发杀气的笛飞声,继续道:“笛家堡惯来是用蛊控制堡内杀手,笛盟主离开后似乎从未与笛家堡对上过,所以我想兴许笛盟主体内的蛊并未解除。” 笛飞声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盯得李莲花都在袖下悄悄地勾住了他的手指,才冷哼一声。 “你想要什么?” 鹤之舟暗暗松了口气,侧头对心上人笑了笑,才道:“此事我们可稍后再论,若要为笛盟主驱除体内蛊虫,还需要一品坟内的另一样东西,我们需要返回墓中获得,不如笛盟主先在此稍候?” 笛飞声有些不耐烦地点了下头,背过身走到一旁。 鹤之舟心中有些着急,便打算运起凌波微步尽快赶回墓里,起步时却被李莲花抓住了手。 “搭把手。” 他刚刚为了抢观音垂泪费了不少内力,这会儿腿都是虚的。 鹤之舟也没有拒绝,方多病还晕在墓里,等下如果要跟角丽谯的人打起来,他不一定能顾得上。 他揽着人一路回到陵墓的内室,这一路的人几乎都死光了,除了一开始被方多病打倒的假刑探葛潘之外,也就还倒在祭台上的方多病还活着。 将李莲花放下后,他便弯下腰去看方多病的情况,鹤之舟扫了眼那原本应该在祭坛上放着的囊匣如今已经只剩一个空盒搁在地面。 他已经忘了最后是谁拿走的摩罗鼎,不过他们刚刚一直在墓门前,拿走摩罗鼎的人应该没有离开的机会。 鹤之舟动了动耳朵,听到了在左手边的柱子后面一道极轻的呼吸声,便安下心来,运起凌波微步的同时顺道朝呼吸声的方向射出一记少冲剑。 丁元子正侧耳倾听着李莲花唤着方多病的声音,想看看什么时机方便离去,肩膀便被突如其来的内劲贯穿,叫他拿在手中的摩罗鼎也砰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几乎下意识地回身挥出暗器,只是方才就已经靠近了的鹤之舟已勾起手指,用内力猛地一吸,将落在地上的摩罗鼎牢牢抓住。 知道自己敌不过眼前这人,丁元子当下便决定先跑为上,但即便他在假扮土夫子的时候藏了一手,也不过是普通的二流高手,鹤之舟从后方赶上,一掌拍在他背心上,在将他的内力化走了九成之后,才用力将人震晕过去。 方多病这会儿已经睁开了眼,鹤之舟赶在他看到前拎起这人返回了墓门处,对笛飞声道:“笛盟主,我想这人应该交由你处置。” 笛飞声皱着眉,问:“为什么?” “这人与角丽谯有关。”鹤之舟直接道:“我想你手上一品坟的堪舆图,应该也是她给你的吧。” 兴许是因为他知道得实在太多,笛飞声又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遍,才吹响哨笛,将心腹无颜唤到跟前,叫他带丁元子回去好好审讯。 不多时李莲花跟方多病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麻绳绑住了葛潘,三人一同从一品坟内出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笛飞声一身气质太过桀骜,再加上对人爱搭不理,方多病打从看了他第一眼,便有些不太顺眼,单方面盯了他一路,末了还忍不住靠向李莲花,问:“喂,李莲花,我总觉得这个阿飞长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确定他没问题吧?” 李莲花想起他不久前在玉城后山跟笛飞声打的那个照面,镇定自若道:“他呢,是我的旧识,身世可怜,如今又无家可归,身上还有病,我自然要收留他一段时日。你大度点,方小宝,跟他计较有失身份。” 方多病撇了撇嘴,一对大眼睛却还是盯着笛飞声的背影。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他又问:“喂,李莲花,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不知道啊。”李莲花看了眼旁边的鹤之舟,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不过就是一个江湖游医,自然走到哪儿是哪儿了,怎么,想让我捎你一程?” 被点破了心思的方多病索性一手拽着绑着葛潘的麻绳,一手搭住他的肩膀,“你看啊,我们这次不是也合作得很好吗?不如我带你们回百川院看一下我师父,顺便把葛潘交上去,再跟你们一起闯荡江湖怎么样?” 李莲花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不怎么样。” 走在前面的笛飞声回过头来,朝他扬了扬眉毛:“我倒是觉得去百川院的这个提议不错。” 心知他是故意调侃自己的李莲花朝他翻了个白眼。 鹤之舟也在考虑接下来是不是要直接去采莲庄找单孤刀的尸体,但李莲花的身体才刚好了一些,他怕短时间内叫这人情绪再有这么大的起落脾肺的亏损会更严重,再加上原剧的剧情里,这是他们第一次三人同行。 他想了想,侧头对他道:“阿飞的病可能得要一段时间才能解决,你上次不是说想去普渡寺探望一下无了大师吗?” 普渡寺跟百川院相邻,如果可以的话李莲花并不想回去,不过他让无了惦记了这么多年,如今解了毒,也确实该告知这个当年就救了他一命的和尚。 而且普渡寺是最适合给从前的手足立长生牌位的地方,他此次前去也可以顺道解决这件事。 当然更重要的是,李莲花发现自己其实并未那么急迫地想去看单孤刀的那一具假尸骨。 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之后,他这些年的寄托仿佛一下成了笑话,但即便如此,他也曾是待他极好的师兄,他不愿为了对方最后的算计,便彻底抹去那些过往。 第52章 人心易变,他们不过是在人生的道路上,做出了不同选择罢了。 所以在方多病的絮叨声跟鹤之舟关切的视线中,他到底是点了点头,应下了去普渡寺的事。 第43章 业火痋 将方多病支去采买东西,又点晕了被绑在栏杆上的葛潘,鹤之舟才将从一品坟内带出来的摩罗鼎放在桌子中间,看着身侧的李莲花跟对面的笛飞声,道:“这就是可以解除笛盟主你体内蛊虫的东西。” 笛飞声面无表情:“说清楚。” “南胤皇室有一种特殊的痋虫,名为业火痋,是万蛊之王。”鹤之舟看了眼桌上的摩罗鼎,语气平缓地继续说道:“被业火痋寄居者会渐渐被控制神志,成为痋虫掌控者的傀儡,即便身怀绝世武功,也无法幸免。” 说到这时,笛飞声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他抬高了眉毛,“你说这里面是业火痋?” 鹤之舟点了点头:“摩罗鼎内的是业火子痋,没有繁衍之能,只能寄居在人的身体里,但即便是子痋,也有号令万蛊的能力,所以可以用它来引出你体内的蛊虫。业火痋子痋与母痋自有感应,此痋一旦大规模繁衍,不论是朝堂还是武林都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笛飞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若是再不说清楚,我便杀了你。” 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李莲花端着杯子扫了他一眼,提醒般地清了清嗓子,但对于现在内力只剩下一成的老对手,笛飞声只是冷笑了一声。 “除掉想要复国的南胤皇室后裔。”鹤之舟在桌下轻轻握住了李莲花已经不似以往那样冰凉的手,用大拇指摩挲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骨节。 笛飞声有些不喜地皱起眉头:“你是朝廷的人?” “我只是普通的生意人,与朝廷并无交集。”尽管他那些手下其实也确实有跟皇商,朝中大臣之类的打交道,毕竟四季客栈如此庞大的产业,若无上下打点,在这个朝代只怕早就难以为继,不过鹤之舟本人不喜欢涉及这些,都是直接交予信任的人自行处理,毕竟对他而言只要有足够的人力为李莲花寻药,钱也够花就行了。 有时间做那些应酬,还不如陪李莲花多摆几次摊子,在平民百姓间多做几次义诊。 “南胤复国的事与我无关。”笛飞声知道他不是朝廷中人后,也懒得与他计较为何要阻止南胤复国的事,只是又恢复了原本冷肃的表情,生硬道:“你只需告诉我,需要我做的事。” “角丽谯乃是南胤皇族后裔,笛盟主闭关十年,如今的金鸳盟早在她的掌控之下,我希望笛盟主能将主动权拿回手中,以金鸳盟之力,摧毁如今遍布武林的万圣道。” 这十年里万圣道已是日益壮大,除了武林之外,对普通百姓也有着不小的影响,即便他杀了单孤刀,杀了封磬,也说不定还会有另外的人通过万圣道再次搞事,他只是想保护李莲花皇室身份不被发现,不想过多地掺和这些事,所以若是笛飞声愿意帮忙,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 “你倒是贪心。”笛飞声只是武痴,许多事懒得管,不代表没脑子,相反,他脑子好用得很,自然知道鹤之舟的目的是要让万圣道跟金鸳盟狗咬狗,不过若说他有多在乎金鸳盟那帮下属,也确实没有,只是有这么个魔教在,于他而言行事始终比孤身一人要方便许多。 所以他只是道:“你的筹码不够。” 他看了眼旁边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李莲花,“我不除去蛊虫也不会死,更不影响我成为武林第一。” 鹤之舟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果然只是停顿了一会儿,他便盯着李莲花愉快地翘起了嘴角,“除非你再跟我打一场。” 他将视线转向鹤之舟:“若你能解决我经脉的问题,没道理医不好他,大不了我让人寻那些灵药的时候多寻一份。” 迟迟不被放过的李莲花险些将口中还未咽下的茶水喷到他脸上。 鹤之舟也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住直接拔剑给这家伙一剑的冲动。 他指腹敲了敲桌面,说道:“他不会跟你打的,你若实在不愿意让金鸳盟与万圣道对上,那便帮忙解决角丽谯便是。” 笛飞声这回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他也早已察觉十年前东海那一战中的违和之处,若背后设计他的人真的是角丽谯,他自然不会放过那个女人——尽管他并没有杀女人的习惯。 鹤之舟明白他这是默认了这个交易,便道:“既然已经谈妥了,那便劳烦笛盟主伸一下手,我好检查一下你体内经脉的情况。” 笛飞声也不看他,只是大爷一样地将手放在桌上。 经脉损伤堵塞光靠把脉极难把握,需得分出内力探入对方体内。 笛飞声自小生长的环境让他极难轻信一个人,哪怕这人是他的心腹,也很难放任对方将内力探入他的身体,唯一例外的,或许还要算眼前的另外一人——曾经的李相夷,如今的李莲花。 鹤之舟自然也不在他信任的范围内,哪怕这人说要治愈他的旧患,他也没有丝毫要收敛起护体的悲风白杨的意思。 但叫他意外的是,当鹤之舟的内力从脉门探入他的经脉时,竟没有什么阻拦地长驱直入。 他目光凛然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眉目间透着一股子发现他有任何异动,便会抽刀一刀斩在他脸上的狠辣。 第53章 不过鹤之舟本也没打算对他做什么,所以被这么充满胁迫感的眼神看着也视若无睹,只专心地运转着那一丝内力查看笛飞声体内撕裂的经脉。 他的悲风白杨本就是走的至刚至阳的路子,过于刚烈的心法若身体经脉淬炼不得当,便很容易物极必反,更别说笛飞声的身体中有许多小时候留下的暗伤,即便他打下金鸳盟后渐渐已经补足了根基,一些暗伤也还是存在,所以他才会在十年前的那一战后迟迟无法恢复内力。 鹤之舟的北冥神功其实对经脉堵塞起到的作用比较大,但像暗伤跟经脉撕裂,能够起到最大蕴养作用的内功心法唯有李莲花的扬州慢。 不过他的内力辅以金针,还是多少能起来一些作用,再加上药浴,至少也能恢复到九成,剩下的便只能靠笛飞声自己内服药物蕴养经脉了。 第44章 修整 因为这一趟行程并不是太赶,他们打算在镇上的客栈歇上一夜再出发。 选房的时候方多病还盯着明明是被收留的“下人”,却独占了一个房间的笛飞声嘟嘟囔囔,但当李莲花调侃着让他将葛潘丢到笛飞声的房门时,他又警惕地抓紧了手中的麻绳,义正言辞地道:“算了,还是本少爷吃点亏,把葛潘交给这个自大狂也太让人不放心了。谁知道他半夜会不会睡得太死,让人给跑了。” 笛飞声冷哼一声,懒得跟小屁孩计较。 朴锄镇是个还算热闹繁荣的小镇,他们住的客栈条件还算好,屋内空间也比较大,除了推门进来便可瞧见的方桌外,内间还设有屏风跟浴桶。 他们今日刚下过陵墓,所以用过饭后鹤之舟便让小二提了热水。 等热水的时候他拿了把牛角梳,将李莲花的头发解开,一边梳着他那头及腰的长发,一边给他通通头部的经络。 这也不是鹤之舟第一次帮他梳头了,李莲花解开挽发的发带后,便随意地将脸埋进鹤之舟的腰腹,合起眼睛闭目养神。 小二送水进门的时候他也未将脸抬起来,以至于记得这间房是两位男子入住的店小二险些没抓稳手中的水桶,被正细致地将一缕有些打结的长发梳开的鹤之舟淡淡地瞥了一眼。 房内的浴桶空间很大,鹤之舟在刚才就往里丢了两颗消毒的药丸,小二换过一遍水之后,才摸了摸怀中人的长发,“可以起来洗澡了。” 李莲花拢了拢长发,伸着懒腰地走入里间的屏风后,一边脱着衣服一边问:“要不要一起洗?” 鹤之舟耳根一热,虽然知道笛飞声在隔壁,他们这边但凡有点什么动静都会被听得一清二楚,却还是难以将拒绝的话说出口,换下了长靴后踩着客栈提供的散屐,放轻了步子地绕过屏风。 这时李莲花已褪去了衣衫,坐进了水中。 热气氤氲的水面没加多余的东西,清澈得直接可以看见这人白皙的胸膛与曲起的双腿。 “香胰子可带了?”这抹白像鲛人一样在水中晃动了一下身体,舒展地坐到了靠近他的这一侧,仰着脸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鹤之舟喉结上下滑动,打开带来的木盒,将已经用了大半的香胰子递过去。 这人接过香胰子,便又扭身坐回了方才的位置,将胰子打湿后便往身上抹,边抹那双噙着笑的眼还望着他。 鹤之舟褪去身上最后一件衣服,跨进桶里。 李莲花看着他躁动的身体,挑着眉摇头晃脑地感叹:“果然是年轻人,火气就是大。” 桶里空间本就不大,鹤之舟拉住他的手肘往自己的方向一拽,这具滑腻的身子便落入了怀里。 鹤之舟探过头,先是亲吻他沾了水了侧脸,随后才在他的默许下含住了他柔软的嘴唇。 他亲吻的动作很轻,却由浅及深。 李莲花渐渐从他怀中成了被压在浴桶一侧的姿势,湿漉漉的双手挂在他脖子上,用轻飘飘的气音道:“诶诶,注意点,老笛就在隔壁。” 鹤之舟继续的动作便顿时停住。 他无奈地垂下眼,看向被自己抵住,面颊红润,却一脸老神在在的心上人。 “是我不好。”他将人重新抱坐到自己身上,撩起热水轻轻浇在眼前白皙的身体上,“我应该把跟笛飞声合作的打算先告诉你。” 李莲花了然地看着他,轻声问:“此事又跟我有关,对吗?” 鹤之舟摸了摸他的脸,“确实有些关系,不过若是可以,我不想你知道。” 他这般说法已经隐隐透出了背后的真相或许会是令人难以想象,难以接受的结果。 “看来我身上麻烦还不少。”李莲花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嘴角,用近乎叹息的气音道:“叫你费心了。” 鹤之舟安抚摸了摸他的背脊,将他揽进怀里:“你今日不是也为我筹谋了观音垂泪?” 在墓门前这人将观音垂泪弹入他口中时,他便知道尽管自己的目标是摩罗鼎,但李莲花随着自己来一品坟的目的却一直是这滴稀世灵药。 明明观音垂泪正好能治愈他如今刚除完毒的身体,他却不论在剧中,还是在如今都未想过自己服用。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李莲花也轻笑着安慰道:“我如今已退出江湖,不需要什么高深的内力,至于身体,也有扬州慢慢慢蕴养,还有你替我调理,不过费些时间的事。但你却不同,你那几门武学,都需要浑厚的内力作为支撑,观音垂泪本就更适合你服用。” 第54章 他坐起身,两人四目相望了好一会儿,才又凑上前来在鹤之舟嘴角处轻轻一碰,笑意盈了满脸:“再不洗澡,这热水就要凉了。” 两人都是克己之人,哪怕情动也能守住,只亲昵地在冲洗时又厮磨了片刻,便用内力震去了身上的水汽,换上了里衣。 洗过澡后二人靠坐在一起翻看着鹤之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寻来的游记,因为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所以看得很慢,有时看到有趣的地方,李莲花也会笑言几句往后可以驾着莲花楼去看看那地方是不是真的如书中所描述那般。 这时院子里传来方多病抬高的说话声,大约是与笛飞声撞上了,两人又闹出什么口舌。 李莲花曲起食指敲了敲眉心:“这个方小宝,真是不怕死。” 鹤之舟想起下山跟吃饭的时候不断找笛飞声麻烦的方多病,不由笑了起来:“兴许上次在玉城后山他到底是对笛飞声有些印象,虽然认不出来,但总是下意识地防备着。” “希望老笛能忍住……”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院中传来一阵拳脚相接的声音。 顾不上身上才穿了寝衣,他推开窗户朝下看,果真见两人打到了一起。 哪怕笛飞声给李莲花面子收着劲,方多病也被他掀翻出去,落地后一个劲地捂住气血翻涌的胸口,大声质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接近我们有什么目的?” 站在楼上的李莲花痛苦地别开脸。 得了,回程还没开始,大魔头的身份就要被笨小子揭穿了。 第45章 闹腾 鹤之舟站在李莲花身后,看他探出头来对下面的两人不快的喊道:“喂,阿飞,你还想不想治病了?你最近不能随便动用内力,你不知道啊?” 笛飞声:…… 多年不见,这人如今竟是谎话张口就来。 倒是方多病登时便忘了刚刚还怀疑这人身份的事,得意地插起腰,“听到没有,别仗着内力比本少爷高就随便任性妄为,那都是因为本少爷如今还年轻——” “还有你,方小宝。”李莲花向来是一碗水端平,刚骂完了笛飞声立刻便将枪头转向胡闹的另一方:“大晚上的,打什么打啊,不知道他是病患吗?打出什么问题来了你负责啊?” 明明是在挨打的方多病揉了揉还痛着的胸口露出了京巴犬的委屈脸,刚张嘴想要说什么,李莲花便又道:“还不回房睡觉?” 笛飞声仰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背着那把大刀无视了方多病没什么杀伤力的目光,径直地走回楼上房间。 留下方多病又揉了揉胸口,气呼呼地也回了房间。 李莲花这时才关上窗户,心累地叹了口气。 鹤之舟倒是觉得他如今操心这个又操心那个的模样比往日更鲜活,便抬手将他拥进怀里,“不是挺有趣的吗?” 李莲花顿时无语地仰头看了他一眼,还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 鹤之舟将脸埋在他肩上哼哼地笑起来。 倒将被两人吵得头疼的李莲花笑得彻底没了脾气,抬手回抱住他的腰后无奈道:“行了,该睡觉了吧,鹤大东家。” 虽然觉得方多病跟笛飞声两人打打闹闹属实正常,但两人毕竟武力悬殊,又都不是知道收敛的性子,所以第二日用饭的时候,鹤之舟便给笛飞声下了暂时封住内力的药。 饭后很快便发现自己无法运功的笛飞声在鹤之舟洗碗的时候一把抵住了他的脖子,满眼都是凶光死死瞪着他:“你给我下药。” 鹤之舟拍了拍他的手,“你今日便开始要泡药浴了,治疗期间不宜动内力,昨天莲花跟你说的可不是什么玩笑话,你还想不想恢复全盛时期了?” “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就算是为了疗伤,笛飞声也接受不了有人给自己下药的事。 这时李莲花正好也从外面走进来,见这场面也没大惊小怪,反倒“哟”了一声,“这是又在发什么脾气啊,老笛?” 笛飞声的眼刀霎时转向他,“这件事你也知道?” “何止是知道啊。”李莲花抬手拍了拍他还抓着鹤之舟脖子的手:“这还是我的主意呢。” “解药。”抓着脖子的手倒是松开了,但很快又朝着另一人的衣襟袭去。 李莲花也不惯着他,只是像昨日那样用简化的六脉神剑打向他的手腕,“等你药浴泡完了,自然就会恢复了。昨天夜里你下属送来的药顶多也就够你泡三天的,你就先忍耐三天吧。” 手腕发麻的笛飞声冷着脸不说话。 他这般反应李莲花反倒心软了些,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控制,老笛,你总不能要我家阿舟帮你施针的时候还要费心抵抗你的内力吧?” 他这才冷哼一声,手朝鹤之舟一指:“待我恢复内力后,你与我再打一次。” 只要别跟他一决生死,鹤之舟其实并不排斥跟笛飞声打,特别是服下观音垂泪后的这两日他的内力越发凝练浑厚,他其实也想看看自己如今到底能再接下曾经的武林第二多少招。 洗过碗后,鹤之舟便开始用楼内的三个药罐煲煮给笛飞声药浴的灵药。 也好在之前经常要给李莲花调理身体,楼中才有这么多个药罐,不然这煲煮的时候多少有些冲突的药物还不太好处理。 第55章 在林子里又与笛飞声吵了一架的方多病拎着一只小臂长的灰色兔子跑进厨房,“阿舟阿舟,快看,我打了只兔子,我们晚上吃辣炒兔丁吧!” 李莲花解毒后也放开了心中最后一点余地,愈发放任自己的感情,就连原本的之舟,也改成了更随意一些的阿舟。 而自打听过李莲花无意间喊了一次阿舟,自觉与他关系增进许多的少年郎便也跟着一口一个阿舟的喊。 鹤之舟总算理解了为什么李莲花总嫌弃这小子烦人了。 “咦——”方多病才拎着兔子跑进厨房,便被炉子上的药熏得直往后退:“你在煮的什么药啊,怎么……怎么一点药香都没有?” 不单只没药香,还腥臭得很! 鹤之舟将其中一个炉子里的木炭捡了几块出来,让小火继续煲煮罐中药物。 他放下手中的蒲葵扇,又将其中一个炉子的药罐拿下来放在一边,才答道:“给阿飞泡澡用的。” 方多病顿时便不觉得这药太臭了,捏着鼻子靠过来想看看药渣。 李莲花这时正好在外面喊:“方小宝!” 他才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药罐,拎着兔子耳朵又跑了出去。 日向西斜之时,鹤之舟煲了一个下午的药终于煲好,他将那个组装的浴桶抱到莲花楼外的空地上,去了药渣后,将药汁与清水混合成一桶浅棕色的药液。 “阿飞,过来泡澡了。”他抬声喊道。 不多时那笛飞声便背着那把大刀从林中回来,李莲花与方多病也拍了拍身上落着的木屑,丢下做到一半的竹床跑过来凑热闹。 “还要给你扎针,所以药浴的时候需除去上衣。”这也是为什么鹤之舟要把药浴放到露天来做的原因,毕竟他恋慕之人也是男子,多少该避避嫌。 笛飞声对脱衣服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排斥,也不在乎方多病与李莲花也站在一边看热闹,只是在脱里衣的时候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便利落地将上身最后一件衣服除下,露出底下肌理分明,却伤痕累累的身体。 在旁边坏笑着看着他脱衣服的方多病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挂不住了。 虽然李莲花说这个阿飞是跟他们一起上山的铁头奴,尽管武功高强,却一直被卫庄主以毒药控制,可怜得很,但他总觉得这人个性嚣张,嘴上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又很有几分面善,很可能是刻意冲着他们之中谁来的——并且大概率就是李莲花,所以才总是看他不顺眼。 只是他没想到,脱去上衣的男人身上竟然全是大大小小的疤痕,就连心口也有一处极其靠近心脉的剑伤,有些能看出已是积年累月的旧伤,很可能是从小便遭到打杀导致。 没想到李莲花说的竟是真的。 他懊恼地皱起了眉毛,望向已坐进浴桶内的男人的大眼睛流露出一丝愧意,倒将一脸平淡的笛飞声恶心得投来嫌弃的一瞥。 第46章 药浴 鹤之舟一手拈起一枚金针,回忆着自己在笛飞声体内探查到的经脉撕裂的位置。 将内力灌注到金针内,指腹仅轻轻一旋,细长的金针便穿透了皮肤,落在了经脉附近的穴道上。 他早在金针上连了足够承受内力的银丝线,故而并未停下扎针动作,而是双手并用,不断在他周身的穴道上扎入金针,待最后一针落在他胸口中央的膻中穴,鹤之舟一直屏着的一口气才缓慢地吐出。 不过这也才是第一步。 鹤之舟将所有金针上的银丝线都握在掌中,随后对旁边的方多病道:“加热水。” 高温能让药效更快地渗透进身体,所以他也早已备好了两桶热水放在旁边。 方多病闻言便连忙上前将热水倒入浴桶内。 看着笛飞声的皮肤被药汤烫得发红,他忍不住问:“喂,阿舟,这水温没问题吧?” 鹤之舟还未出声,李莲花便连忙将倒完水的人揪了回来,“没看阿飞都没说什么吗,别耽误人家治疗啊,方小宝。” 鹤之舟也确实抽不出心神来回答他的问题。 他抓紧了手中连接着几十根金针的银丝线,一面不能将丝线连着的金针从笛飞声体内取出,一面又要均匀地将内力通过银丝线灌入金针,导入对方的体内,还得维持着银丝线不至于断裂,如此精细的操作让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额间便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笛飞声体内的内力被封,只能任由鹤之舟的内力自穴道流入经脉,加之浸泡着温度烫人的药汤,他只觉体内不断翻涌着让他无法抵抗的热意,让他的经脉像蚂蚁爬过一般一阵阵地发痒。 他只能闭起双眼抵抗这种强烈的,让他回忆起幼年时期被操控着彼此厮杀那种身不由己的不适感。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鹤之舟手指一勾,拔出了他体内大部分金针,只留着撕裂最厉害的几处。 这反倒让他难看的面色好转了许多,故而加大了内力的输入。 约莫两刻之后,笛飞声泡着的药汤已经从浅棕色变回了清水的模样。 鹤之舟收了金针,一脸疲惫地对他道:“可以出来了。” 李莲花上前来将他轻轻揽住,鹤之舟也没有逞强,被他搀回了莲花楼里。 他的状况其实没有上次拔出碧茶之毒时那么糟糕,毕竟所用内力其实并不是那么多,只是精密的操作十分耗费心神,所以结束后他只觉得自己明明是个中医却好像做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那么疲惫。 第56章 看他面色还未好转,李莲花轻轻手点在他胸前,打算为他渡一些内力。 鹤之舟却连忙将他的手握住,亲昵地吻了吻他的掌心,“不是内力的问题,是我未曾试过将内力分出那么多缕,有些耗费心神,休息一晚便没事了。” 李莲花也知道他的情况。 这人是八年前才开始习武的,对比起大多数打小开始打熬筋骨的武学世家子弟,习武时间已经算短,又不怎么在江湖打打杀杀,这几年多是跟着他到处当游医,不论是与人对招,还是在细化内力这些方面都还比不上老江湖,也是这样李莲花才不放心地要将观音垂泪喂他服下。 毕竟他总有种这人还有些危险要趟的预感。 不过既然鹤之舟不愿意让他随便动用内力,他不用便是。 李莲花将手指搭在眼前这面色苍白的男人额头两侧的穴道上,轻轻地揉按起来。 他垂下来看着自己的双眸盈着毫不掩饰的温柔,鹤之舟仰着脸看了一会儿,便觉得自己要醉倒在他眼中的水波里。 方多病刚将浴桶里剩下的水倒掉,拆回一块一块的状态,正抱着这堆湿哒哒的零件跟在笛飞声后头走进来。 侧头一见这场景,不知为何想起了还在玉城的时候,他一睁眼就看到鹤之舟抱着明明应该睡在中间,却不知道为什么跑到里面去了的李莲花,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脑袋挤到了一起。 许是他看的时间长了,李莲花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别看了,方小宝,快把浴桶放到楼上晾干,明天还得接着用呢。” 方多病打了个激灵,等不住瞪着眼睛盯着他的后脑勺,这人明明没有转头,是怎么发现自己在看他的?难道是后脑勺长了眼睛? 李莲花又道:“我后脑勺上没长眼睛。” “老狐狸。”方多病终于发现他在逗自己玩,便咕哝了一声,气呼呼地抱着木桶的零件去了二楼。 而先行一步的笛飞声正坐在二楼唯一一张床榻上,盘着腿一副正在运功的模样。 方多病与他还有些间隙,但如今明白他虽然性格糟糕,遭遇却是真的多舛,便不由得心生同情,这会儿蹲在一旁偷偷地盯着他看。 笛飞声只是看起来像在运功,他被封了内力,这会儿就算想调息都做不到,还得被方多病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同情,光是想想,笛大盟主便忍不住掀起眼睛,目露凶光地朝角落里的小子投去一记眼刀。 “喂!”方多病被瞪得莫名其妙:“你那什么眼神啊?本少爷好心想关心你,你!” 笛飞声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我不需要,你在这里很碍眼。” “你才碍眼!”方多病忍不住想薅袖子,但想到这人才刚泡完药浴,看起来身体发虚,便又忍了下来,只抬手撩了下头发道:“哼,本少爷不与你这个病患一般计较。” 笛飞声犹如看傻子般地看了他一眼,再度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今日泡药浴的滋味于他而言却是不太好受,憋得他想大开杀戒,但药浴与金针又确实是有些作用的,泡完之后身体感觉轻快了许多。 这又让他心情好了一些,勉强忍住了杀意,不与方多病这臭小子计较。 方多病也懒得再搭理他,只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楼梯。 才下楼,他便瞧见鹤之舟躺在床上休息,而李莲花挽着袖子在厨房里忙活。 这些天一直都是鹤之舟做饭,他还没尝过李莲花的手艺,本还有几分期待,但见李莲花往锅里一连洒了三勺盐,他便觉得眼前一黑。 今日这晚饭看来是不能吃了。 第47章 无了和尚 他们费了十来天的功夫,才赶到了百川院的山门前,百川院坐落在山顶,而山腰正好是普渡寺所在。 莲花楼上不了山,鹤之舟将车楼停在了山脚小镇中的四季客栈后院,叫人记得定期喂养那四匹拉车的马,随后便带着笛飞声下属昨天夜里刚送来的几包药跟一些平素用惯的东西,与李莲花笛飞声一同上了山,方多病则带着一脸郁郁的葛潘上百川院。 不过这里到底是百川院管辖的地界,为免笛飞声被院中人发现,李莲花在上一个镇子便买了副面具,如今正好叫他戴上。 看得方多病又忍不住嘀咕了半天。 几人在山腰处分开,方多病一路往上,另外三人顺着另一条阶梯又走了小段路,便远远看到了普渡寺高大的寺门。 有百川院的存在,附近的百姓生活还算安居乐业,普渡寺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老寺庙,如今自然是香火鼎盛,李莲花看着往来的香油客,好一会儿才抓住了个小和尚,为他们通报一下。 十年前无了和尚还只是普渡寺的无了大师,如今却已经成了无了方丈,却仍是住着那间禅房。 李莲花站在禅房外看了一会儿,想起了十年前便是从这里世间再无李相夷,便不由得一阵感叹,人生的际遇,果真难测。 就连他自己也未曾想过,还能如今日这般坦然又放松地再度踏入这间禅房。 “李门主为何站在门外,迟迟不进来啊?”无了从里打开了禅房的房门,笑眯眯地看着身边带着个人的李莲花。 比起十年前他刚施过梵术金针的李相夷,如今眼前的这个人面容变化了许多,与李相夷只剩下眉眼间的五分相似,气质淡泊温润,含笑着站在门口时,倒真让无了想起了禅房内悬挂着的“一念心清静,莲花处处开”的禅语。 第57章 李莲花轻轻提起衣摆,笑着随他踏入禅房。 刚一坐下,无了便看向将手中包裹放在一旁的鹤之舟,侧头问:“李施主,这位可是你新结识的好友?” “行啦,别一会儿门主一会儿施主的了,他知道我是谁。”过了方才那股子回忆往昔的惆怅,李莲花很快便恢复回来,语气十分熟稔地说道:“他叫鹤之舟,是我的……知己好友。” “原来是四季客栈的东家。”无了拨着手中的佛珠,合掌朝鹤之舟地行了一佛礼,仿佛没察觉到他方才话语中的停顿。 鹤之舟对这个当初救下李莲花的和尚很有好感,见无了的视线转向自己,便朝他抱拳道:“我听莲花提起过无了大师许多次,当初多得你相救,才有如今的他,今日总算得见,大师果真高人风范。” 旁边的李莲花没想到鹤之舟会来这一出,有些尴尬地抠了抠鼻梁。 而无了则是笑得眯起了眼,一边问:“果真如此?”一边打趣地看着李莲花。 最终李莲花只能敷衍地点了下头:“差不多是这样吧,这些年多得你惦记,提你两句也是应该的。” 无了自然知道他答得不情不愿,顿时又笑了两声,见他一脸无奈,才继续拨弄着佛珠,继续道:“老衲瞧你如今面色红润,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问罢他又伸出手,“可能让老衲探探李门主的脉象?” 李莲花早知他要自己摸一摸才放心,便干脆地将手伸到他跟前。 无了将已经开始出现老态的手指搭在他纤细的手腕上,换着手指轻轻地拈了几次脉象后,他惊讶地看向正弯着嘴角看着自己的忘年交:“你身上的碧茶之毒解了?” “是啊。”李莲花拍了拍鹤之舟的膝盖:“多亏了我这知己好友,千山万水地为我寻来了忘川花,我如今是想去见阎王,也见不成了。” 鹤之舟皱起眉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李莲花却回了他一个笑脸。 无了暗暗打量着两人透着亲昵的举止,叹息道:“你十年前自老衲这儿离开,老衲原以为你想好了便会回来,岂料你一走便是十年,老衲闻着点风声便给你写信,却未曾见你回过,还以为是进了狗肚子,没想到你竟自己另有机缘,解了这碧茶之毒,总算叫老衲得以安下心来。” 李莲花抬手给他倒了杯茶,安抚道:“知道和尚你念着我,这不,刚解了毒,我便来这儿告诉你这件喜事了。” 无了拨了两颗佛珠,心知要眼前这人自己主动想起来看自己那恐怕不知得多少年后,却也不揭破,只是道:“老衲见你肺腑仍有损伤,不若便在寺中留些时日,让老衲为你施以金针,调养一番。顺便得空了,你也可以去瞧瞧隔壁百川院的故友。” “我们本也打算在你这打扰些时日。”李莲花无视了他最后的那句话,淡淡地抿了口茶后才继续道:“不过还有另外一位朋友也要在你这儿待一段时间,所以劳你腾两间偏远的厢房给我们。” “你十年才回来见老衲一面,老衲哪舍得让你去住偏远的厢房。”无了没好气道:“便在我旁边这两间禅房住着便是。” 也不是不可以,能进方丈居所的除了本寺的和尚外,其实并不多。 李莲花便答应了下来。 “对了。”他从怀中取出这些年攒的银子,道:“我想为十年前因东海之战去世的手足立长生牌位,也劳你帮忙筹备,若是有什么需要额外购置的,只管告诉我。” 无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看来李施主是真的想开了。” 李莲花朝他笑了笑,命活下来了,自然没什么想开不想开的,过往那些事,他早就不想追究了。 见他如今眉目疏阔,虽不似四顾门门主时的肆意张扬,却也悠然自得,无了便也没有再提四顾门的故友,只是询问了他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又问他神医之名的由来。 虽是个和尚,但无了在李莲花面前更像个絮叨的长辈,而李莲花虽然也一脸不耐烦,但多少也会说些这些年自己的经历,安安他的心。 鹤之舟握着茶杯看他说话时脸上变来变去的细微表情,心中一片柔软。 第48章 百川院 因为昨夜灵药便到了,傍晚开始鹤之舟又开始给笛飞声熬药汤。 药炉是跟无了和尚借来的,就连等会儿打算给笛飞声药浴的浴桶也是。 寺中生活朴素,这浴桶还是从前来寺庙茹素一段时日的贵客自己从山下买来的,离开时因不方便带走,便索性留在了寺中,便宜了笛飞声。 无了精通医理,在他煲药时闻着药味寻了过来,在腥臭味中闻出了几种毒物时还忍不住拍手称奇。 万物相生相克,笛飞声的经脉就算修复好了,那霸道的悲风白杨难免仍会留下暗伤,鹤之舟在药汤中添的几味毒物也主要是起淬体之效,在其他灵药的缓解下,并不会真的让人体中毒,反倒能拓宽且加强经脉的韧性。 晚些时候鹤之舟给笛飞声施针,无了也在旁边看着。 他虽然不怎么入世俗武林,却也知道当今的金鸳盟大魔头长什么样,但出于对李莲花的信任,即便看到了他们在为他疗伤,也没说什么,反而等鹤之舟收针之后与他探讨了许久的金针之术。 夜里鹤之舟与李莲花也还是住一间厢房,也睡在同一张榻上。 第58章 只是不知是因为入了百川院的地界,还是与老友重逢的缘故,怀中人今夜似乎有些难以入眠。 鹤之舟将他揽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身后的长发,带着些许困意的鼻音安慰道:“明日我到山下再给你寻张面具,不会叫你被人发现的。” 李莲花枕在他肩上轻笑了一声,用手指勾住他垂落在胸前的发丝,慢吞吞地道:“明明当年听他们说要解散四顾门时我也曾怒火中烧,悲痛欲绝,但如今那些过往竟好像蒙了层薄纱般,都看不清晰了,偏偏还会出来搅乱我的思绪。” 鹤之舟在他鬓发轻吻了一下,“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许多分道扬镳的瞬间,却不代表曾经的过往也会一起消失不见,你不过是还在乎他们,所以在原谅他们后,才不敢再见他们。” 将所有错处都背在身上,只将仇恨放下,这就是李莲花自苦的根由。 他慢慢吻到了这人的眼角,被这人抬手挡了挡,轻笑着提醒道:“如今这是在寺庙里,漫天佛祖看着,克制,克制。” 鹤之舟本也没打算做什么,被他这么一说倒像是个在寺庙里犯禁的色中饿鬼。 他轻捏了把这人的脸颊,无语道:“总之快些睡觉。” 李莲花被他往怀中又搂紧了几分时嘴角还挂着笑,冲散了夜里的愁绪。 没了那些忧思,睡意便很快寻了过来,让他枕在鹤之舟肩上,慢慢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他们一大早便被寺里的钟声吵醒。 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鹤之舟伸长了手臂将坐起身的李莲花一裹,将人又拽回了怀里。 “时间还早,再歇一会儿吧。” 这段时间方多病跟笛飞声吵吵闹闹,他们虽然没什么隐瞒的意思,倒也没有太过亲昵,多数时候听到楼上的动静便会醒来,如今难得换了厢房,赖一会儿床也无可厚非。 也是和尚们做早课基本都在前院,他们才不至于被练武跟念经的声音吵醒。 他们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 洗漱过后他们便到山下的镇子用早点,顺便像昨天夜里说的那样,给李莲花买副面具。 因为山上普渡寺香火鼎盛,小镇中便有不少卖香烛香油的铺子。 他们逛了一圈,寻了间种类格外齐全的,买了58份香烛,提着店家送的篮子又去购置了些瓜果,才又一起回到普渡寺。 五十八个长生牌位着实不少,若不是这个要求是李莲花所提,无了未必会这么轻易地答应下来。 为了让这位故友祭拜旧人时能更松快些,无了腾了间偏殿,摆好了香案,又在香火台上放置了五十八盏还未点燃的往生灯。 虽知事情已经过去十年,四顾门中剩下的兄弟该祭拜的都已经祭拜过,这往生灯也早该点了,但看着这空荡荡的香火桌,李莲花仍旧红了眼眶,为无了的用心而倍感触动。 比起这些可以直接拿来使用的用具,牌位反倒成了最难的,毕竟每人的牌位都得重新雕刻。 李莲花便索性将雕刻牌位的活接了过来。 这些年他惯来是自给自足,就算有了鹤之舟,莲花楼内的大多数东西也都是他自己亲手制作的。 再加上如今内力渐渐又恢复了一成,足够他轻松地将手中香樟木的牌位雏形雕刻成任意自己想要的样子。 鹤之舟便帮忙将他刻好的牌子上漆,用内力烘到半干,才摆到一旁。 二人为此忙了大半日,将所有牌位都雕刻好,堆放在角落中,等着明日干透了之后再用金漆给雕刻好的名字描上一遍,便可以点上往生灯开始祭拜。 只是等二人从偏殿踏出,要去膳堂用膳时,寺内却是来了不速之客。 方多病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把抓住两人的手,“李莲花,阿舟!” 李莲花一把拂去了他毛毛躁躁的手,“又怎么了,方小宝?” 方多病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脸,一时间难以启齿,只大眼睛耷拉着,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 李莲花完全不吃这一套,抱起双手,挑着眉毛地看着他问:“说吧,做了什么坏事?是把我们得了观音垂泪的事告诉了你们院长,还是把少师的事说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方多病霎时瞪圆了眼睛。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会让你急急忙忙提前跑过来跟我们通消息的事无非是那几件。”李莲花在心中叹了口气,许多事果真不是想避开,便能避得开的。 方多病见他并未生气,才总算安了安心,说起不久前发生的事。 “今日我在跟师父的画像说我这些时日的经历时,正说起师父的少师剑如今在阿舟手上,不曾想乔女侠也正好来了百川院,听到了我说的话,几个院长便寻我过去问清楚情况。” “当初你们在玉城时便没有招呼地直接离开,几位院长对你们的身份生了疑虑,虽我为你们解释了,但你们到了百川院门前却始终过而不入,未曾有拜访的意思,几位院长思虑过后还是决定来寻你们问个清楚。此事毕竟是因我而起,我才先赶过来跟你们打声招呼。” 李莲花朝他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想来他们也该到了。” 第49章 比试 果然在李莲花这话说完不久后,便有一小沙弥步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边朝他们合掌行礼,一边道:“李施主,鹤施主,方丈请二位去客堂。” 第59章 小沙弥年纪尚小,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李莲花弯起笑眼,柔和地应道:“我二人这便过去,劳烦你了。” 他拍了拍方多病,语气便顿时带上了些不耐烦:“行了,赶紧回去,免得被百川院的人发现你特意来通风报信,倒显得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你!”方多病忍不住忿忿地朝他脸上一指,但这事说到底都是他的错,所以责怪的话又说不出来,只好闷闷地又将手放下。 “都怪本少爷多事,行了吧?”丢下这句话后,他便运起轻功翻墙离去。 鹤之舟从腰间取出上午买的面具,抬手递了过去。 李莲花看着手中的面具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比起方才方多病还在时多了一丝疲态。 “实在不愿意,便不去好了。”鹤之舟将他揽入怀中,安抚地吻了吻他蹙起的眉心,“反正他们来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少师,我独自去见便是。” “他们怀疑的是我们两人,总归还是避不过去的,一起吧。”他摇了摇头,抬手将面具戴上,清隽的眉目瞬间被遮去大半,残留在他脸上李相夷的痕迹便也又淡去了许多。 二人相携来到客堂的时候,四位百川院的院长正与无了和尚在聊着鹤之舟的事。 乔婉娩坐在一旁略有些忧色,肖紫衿正安慰着:“少师剑乃是相夷的佩剑,理应由如今的百川院代为保管,想来四季客栈的东家深明大义,应当不会拒绝才是。” 鹤之舟迈过门槛的脚顿时一顿,待踩实下去的时候,面上的温和已经彻底褪去,换上了一副冷冰冰的神色,高声道:“我竟不知百川院的人原是土匪强盗,不过一句理应,便想将我这随身了五年的佩剑收入囊中。” 肖紫衿脸色一变,握紧手中的佩剑站起身来,只是还不待他说话,乔婉娩便先他一步走上前,向他行了个拱手礼后声音沉稳道:“鹤公子,紫衿绝无此意,此次我们前来确实是想确认少师是否在公子手中。毕竟……此乃我四顾门门主的贴身佩剑,当初相夷于东海一战后再无踪迹,如今只余一画像悬挂于百川院内,若是能寻回少师,至少也了却我等遍寻不到他踪迹的一点遗憾。” 鹤之舟看了眼她手腕上色泽清润的玉镯,心中有几分烦躁,但她到底是李莲花曾经在意过的人,他不愿与她为难,便道:“我少时曾目睹过李门主的天人之姿,对其心生仰慕,少师剑是我在东海一战后唯一寻回之物,我不会交给任何人。” 他说话间双眼扫过面前的几位院长,以及面露郁色的肖紫衿,最终将目光直视向站在自己跟前的乔婉娩:“乔女侠,我自认如今所学虽不如李门主分毫,却亦不逊色于大多江湖中人,除我之外,无人能担起这柄少师。宝剑锋从磨砺来,与其将之束之高阁,不若便让它随我浪迹天涯,如何?” 乔婉娩神色有些恍惚,一对黑白分明的双眼看着他手中的少师,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时竟没有回话。 方才便被她拦了一把的肖紫衿却是再也按捺不住,越前一步,哼声道:“鹤东家好大的口气。” 他一把抽出手中佩剑朝鹤之舟面门袭来,口中冷笑道:“既然鹤东家自诩除你之外无人能担得起少师,那我便来试试看,看鹤东家的武功有没有嘴上说的这么好!” 鹤之舟举起剑鞘,以剑茎挡住他刺来的长剑,手腕翻转,少师出鞘的同时将肖紫衿的剑锋压下。 因为这里都是四顾门的旧人,鹤之舟没有用李相夷所自创的相夷太剑,而是用了他本也极少用的醉如狂三十六剑。 这套剑法既有个醉字,本也不是寻常剑法,故而一招一式尤为狂放,却又变化莫测,犹如醉酒之人的随性挥洒。 肖紫衿的武功本也称不上多好,这些年心思又多费在乔婉娩身上,鹤之舟配合着凌波微步,仅十几招,便一剑将他手中长剑挑飞。 他将少师压在肖紫衿肩上,笑吟吟道:“肖大侠觉得我可担得起这少师剑?” 肖紫衿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脱口质问:“你怎么会醉如狂三十六剑?” 鹤之舟挽了个剑花,将少师收归鞘中,淡淡道:“当年在扬州城有缘得见了李门主,我一时头脑发热求他教我这套剑法,他虽事务繁忙,却仍旧敌不过我强求,又为我展示过一次这套剑法,便飘然离去。好在我自小过目不忘,慢慢模仿着他的招式将这套剑法学了下来。” 他举起手中少师珍惜地轻抚了一下剑茎上的剑痕,双眼望向站在肖紫衿后方的乔婉娩,轻笑了一下:“我不敢妄称李门主所收弟子,但这一套醉如狂三十六剑,想来还是学得不差的,若是你们还有谁不服,尽管来打便是。” 乔婉娩垂下眼,“未曾想到,如今还有鹤公子这样的人物仍记得相夷当年风采,我想若是他在这里,也是愿意将少师托付于公子的。” 她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才重新抬起眼,认真道:“当初相夷曾说,手中少师只为专斩宵小,匡扶武林而存在,望鹤公子承此剑之所愿,也莫忘了相夷惩恶扬善,天下太平的理想。” 鹤之舟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李莲花跟前。 这人到这时才抬起垂着的眼。 李莲花的双眼大多时候都很善于掩藏情绪,他总是能让人只看到他想表现出的情绪,故而方多病才总是喊他老狐狸。 第60章 但此时此刻,他的双眼却是清透直白的,带些许复杂与释然,大多的无奈,以及一丝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鹤之舟被这样看着,便几乎忘了身边还有他那些四顾门的故友,抬手轻摸了下他挽起的发髻。 等做完之后,他才猛地醒过神来,将手搭上他的肩膀,做出将人揽住的姿势,淡定自若地对着其他人笑问:“我想你们应该不只是为少师而来吧?” 第50章 试探 云彼丘从方才起便已经注意到了站在鹤之舟身后的李莲花。 毕竟不论是嘉州灵山派,昆仑玉城,还是这次的一品坟,始终借着方多病之手参与其中的是李莲花,而非鹤之舟。 但更重要的是,这人身上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想起了当初总站在他们身前,少年意气的李相夷。 但偏偏眼前这人除了隐约能窥见似乎有几分眼熟的面孔外,又周身都与记忆中那道身影不同。这人背着手静静地站在角落中,看着鹤之舟与肖紫衿的比试时眸中平静而又温和,就好似周身的空气都变得如无风拂过的湖面般,不起半点涟漪。 他往前一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双平和的眼睛,问:“敢问这位是?” 李莲花顿了一下,鹤之舟搭在他肩上的手也微微收紧,仿若给他力量一般,让他抿起唇露出个笑脸,“在下姓李。” 他并未看向眼前的故人,而是侧头看向一直暗暗支撑着自己的鹤之舟,面上的笑意才舒展了些,声音柔和地接着将话说完。 “李莲花。” 含笑的眉目再度望向云彼丘,他仿佛寻到了应有的状态,紧绷的身体亦慢慢变得放松,“云院长来此,应该早就从方多病那里听说过我二人才是。” 云彼丘愣了愣,不知为何竟有些尴尬,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双带笑的眼睛。 纪汉佛虽不知他为何突然语塞,却也连忙为他找补了一句:“久闻大名,李神医,我等确实有些事情还想与李神医及鹤东家了解,同时也是为了多谢李神医协助我院方多病,破获了灵山派、昆仑玉城以及一品坟的案子。” “也是机缘巧合。”李莲花右手的拇指摩挲了一下食指的骨节,“我与阿舟两人居无定所,全凭马儿走到哪里便是哪里,没想到与方少侠有这份缘分,选了同一条路,所以竟都凑到了一起,案件又牵连甚广,我自当要出一份力。” 鹤之舟在他旁边翘了翘嘴角,只当自己没见过这人非逗得方多病用威胁的法子逼他帮忙破案的场面。 “那李神医可知道,观音垂泪最后可是被笛飞声抢走了?” 李莲花眨了眨眼,“不是啊。” 纪汉佛皱起眉头,“可是我从葛潘那里审问出了当天入一品坟的人里有一个十岁大小的小孩,脸戴面具,身背一把大刀,轻功了得,最后追着李神医你从墓室中离开。据我与院中其他几位院长推测,这小孩很可能就是使用了缩骨功的笛飞声,一品坟的案子从一开始就是他为了获得观音垂泪所设计的。” 方多病那小子竟然没有把最后是鹤之舟服用了观音垂泪说出去…… 虽说他们没有给过那小子一个确切的答案,但第二日鹤之舟便可以用内力为笛飞声施针,怎么看那小子都该猜出来了才对。 李莲花心中所想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面上的笑容,只是抬手摸了摸鼻子,随后在纪汉佛说完了,才道:“是这样的,这观音垂泪呢,最后是被我们所得。我想石水院长应该也知道,我在玉城时曾中过毒,阿舟为了帮我逼毒,损耗了太多内力,伤了经脉,轻易不能动武,所以我们才会去寻一品坟的灵药。” 鹤之舟抱着少师剑朝他们笑了一下,接道:“如今我内力已恢复,我想这便是最好的佐证了。” 纪汉佛:…… “既是如此,那我便放心了。想来自东海那一战后笛飞声的伤势一直没能完全恢复,才会需要寻观音垂泪这样的灵药。既然灵药未曾落入他手,武林中兴许也能再平静一段时日。”他掩着嘴轻咳了一声,“今日也打扰二位多时,我们这便回去了,” 他随后同无了方丈也道了声别,便打算领着众人回去。 唯有云彼丘在要踏出房门前,又忍不住转过身来,问:“李神医,我听闻你不曾习武,今日一见,却是步伐稳健,似是有内力傍身。” “这不也是多亏了阿舟。”李莲花大方地握住了鹤之舟的小臂,“他见我四处云游,常与武林中人打交道,才教了我一门心法与一门指法,叫我现在也算是有了自保之力,便不需担心自己一人时会再遇到拦路抢劫,将我那小破楼也一并劫走了的情况。” 云彼丘尤未死心:“听李神医你方才说,之前在玉城的时候中了毒,不知是什么毒?” “我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毒,只是毒发时浑身滚烫,犹如火烧一般,十分难熬。”李莲花歪了歪头:“那日在玉城后山,我们曾与药魔对上,许是他见几人中唯有我弱小好欺,为了报复,才将毒下在了我身上吧。” 听他这么说,云彼丘一时也再想不到其他试探的方式,便略显沉重地朝他们一抱拳,“今日是我们叨扰了。” 随后便赶上停在院子中等他的其余几位院长。 离开前乔婉娩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一双含情目中竟是泪盈盈的,却不知究竟是在看鹤之舟手中的少师,还是在看站在他身旁的李莲花。 第61章 最后肖紫衿轻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拥在怀中柔声安慰了几句,二人终是相携而去。 他们便这般站在门口一直看着这些故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无了手中拨着佛珠,走到他们,准确来说是李莲花身边,淡淡道:“这故人相见不相识的滋味如何啊,李施主?” “挺好的。”李莲花背着手,面色轻松地看了他一眼:“李相夷早就死在十年前的东海,如今我只是一介游医李莲花,何必打扰他们的生活。” “其他人也便罢了,但乔女侠这些年来每年都会到寺里为你祈福,可从不肯点往生灯,因为她不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你已经死了。”无了为二人这些年的倔强长叹出一口气,“你如今体内碧茶之毒已解,合该与她说一声才是。” 李莲花神色一顿,却只是垂头无奈苦笑。 “终是我亏欠了她。” 乔婉娩与鹤之舟不同,他们二人虽也相恋多年,但实际上真正相处的时间却并不多。 年少时的欢喜敌不过心中的抱负,他虽将她放在心中,视她为往后共度余生之人,却未曾真正懂得她想要什么。 尽管身在江湖,但乔婉娩自幼便因喘症体弱多病,哪怕习武之后日渐好转,也免不了幼时病弱留下的敏感多思。只是她性子要强,从不肯表现出来,所以她也不曾对李相夷说出,她所愿并非心上人是什么盖世英雄,而仅仅是只需能叫她夫唱妇随,与她日夜相伴的寻常男子。 第51章 下山 无了也知道李莲花性子有多倔,如今他都已经说得如此直白,这人还是没有什么表示,便知一时半刻很难再有结果,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走之前还不忘回过身来对鹤之舟道:“我已让门下弟子按照你昨日的方式将药熬好,今夜我再寻你一起为阿飞施主施针。” 鹤之舟仅来得及道了声多谢,便只能见到他背着手,快步离去的身影。 四下无人,客堂只余下他们两个,他便抬手抚上方才忍不住轻摸了一下的发髻,又顺着发髻轻轻地捋到他柔顺的长发。 李莲花抬起眼,似是在怪他打扰自己,眉目间却不见任何责怪,只余下眼波流转的动人。 鹤之舟搂住他的肩轻轻揉捏几下,问:“你可想与乔女侠相认?” 剧中他不愿与乔婉娩相认是为了成全,也是因为自己命不久矣,无谓叫故人再多伤心一次。但如今他身上剧毒已解,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又哪里会愿意见曾经真挚倾慕过的人画地为牢。 在情感上李相夷与乔婉娩对彼此都有亏欠,却都不能说有多大的错处,一切不过是造化弄人。 “我真与她相认,你难道不吃醋?”李莲花靠进他怀中,抬手在他下巴撩了一下,一副要看他热闹的模样。 鹤之舟也曲起食指,轻刮了一下他没戴面具的那边脸颊:“那自是因为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何况乔婉娩如今也有了肖紫衿,李莲花是不会愿意插足二人感情的,哪怕是肖紫衿早在他还在门中时便已惦记乔婉娩,哪怕是他没有爱上鹤之舟。 李莲花看着他不说话,只用那双含笑的眼睛与他久久对望,半晌后才半是玩笑半是叹息地道:“可惜啊,我们如今是在寺庙里。” 鹤之舟掩着嘴轻咳了两声,两只耳朵因他话中暗示而开始变得通红,却还是忍不住期期艾艾道:“不若……等今日给阿飞施过针,我们便回楼中暂歇一晚?我吩咐了客栈中人不要进入楼中,如今不知是否落了尘,正好明日醒来可以打扫一番。” 李莲花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我说鹤大东家,我们昨日下午才上山,不过一日时间,哪里就能落灰了,平素也不见你打扫得那么勤快。” 鹤之舟也知道自己的借口很烂,但他本来就不是能随意口花花的性格,只除了偶尔怼人的时候能超常发挥,平日里在这人面前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老实头。 嘴上说不过,他便只好又学着狐狸精那样,伏下头来埋在这人的脖颈间讨好地蹭了蹭。 李莲花倒是一直很吃这一套,或者说他一开始会说那句话的意思也是今夜回楼里,如今只是逗逗这个总是时不时便呆头呆脑的家伙。 就在他要张口答应下来的关口,屋顶突然传来了笛飞声冷冷的声音。 “你们要抱到什么时候?” 鹤之舟:…… 比起他的僵硬,李莲花倒是淡定自若。 他抬头瞥了笛飞声一眼:“我说老笛啊,这是在寺庙里呢,百川院的人才刚走,说不定现在在山坡上还能看到有个怪人站在屋顶上,你就不能低调点吗?” 笛飞声冷笑一声:“在寺庙里搂搂抱抱的人也敢叫别人低调。” “这不是四下无人,情难自禁吗?”李莲花抠了抠鼻子,难得有些声音含糊,惹得笛飞声又是一声嗤笑,但飞落下地后,神色间却带着股胜了的自得微笑。 李莲花不由在心中道了声幼稚,才揉揉肚子催促:“行了,算你占理行了吧,笛盟主,这天色都黑了,不知膳堂还有没有膳食。诶,你吃了吗?” 这寺庙中无趣得很,笛飞声这一天都在练功,到晚膳时看不到两人踪影才寻了过来,这会儿自然也是没用膳的。 好在寺庙中的和尚知道三人今日并未到膳堂用膳,故而留下了一些吃食,鹤之舟动手将其又加热了一下,他们又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便勉强将这一顿糊弄了过去。 第62章 等回了厢房,一股浓郁的药味便自笛飞声的房门前溢出,原是两个看着二十出头的年轻和尚蹲在门前,在照看着煲煮药汁的药炉。 鹤之舟走过去打开盖子逐一查看,二人火候照看得很好,如今已经可以用了。 他向二人道过谢,无了便从隔壁的禅房走了出来,手中拨着佛珠,一副不想搭理李莲花的模样。 今日施针的时候鹤之舟便根据昨日他与无了探讨的那般,将几支金针换了位置,又有几针扎深了些许,再渡入内力。 如此变幻了少许之后,鹤之舟渡入笛飞声体内的内力果真更加自如,药汤的吸收也更快了一些。 笛飞声经过了好几次的施针,如今已经比较适应鹤之舟的内力,故而这次他便没有封住这人的内力,好在这家伙总算知道收敛,今夜的治疗也在他的配合下顺利完成。 他一边收起金针,一边对笛飞声道:“还差两次药浴,你的治疗就结束了,如今你已恢复了几成功力?” 笛飞声一边系上衣带,一边回道:“八成,快的话今夜便可恢复九成。” “你也悠着点。”鹤之舟无奈道:“虽然药浴期间蕴养经脉的效果会更好,但过犹不及啊。” 笛飞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自有分寸。” 鹤之舟叹了口气,想也知道这个武痴不是个会遵医嘱的,便也不再管他,收拾干净之后便心神摇曳地回到隔壁房中。 李莲花已经在寺庙的澡堂里洗过了澡,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衫,挽着袖子,露着一对纤细的手腕,正将干了的头发挽起。 鹤之舟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喉间的沙哑强压下去,勉强自如地对他道:“我这边好了,我们现在下山吧。” “这么心急啊?”李莲花从榻上站起身,一边将袖子放下一边朝他这边走。 他站定的地方与他靠得极近,呼吸都吹拂在他脸上,鹤之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地抬手将他搂进怀里,换来了他噗嗤一下的轻笑声。 第52章 失控 鹤之舟实在难忍胸腔中躁动的心跳,将他揽住后便直接运起轻功往山下去。 李莲花便也懒得动弹,懒洋洋地在他身上挂着,直到到了客栈门口,才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落在了地上。 小镇夜里歇得早,如今已是没什么人了,鹤之舟便直接吻了吻他的嘴角,道:“莲花楼在后院,你先过去吧。” 李莲花轻飘飘,又眼含笑意地看了他一眼,才提起衣摆随他一起踏入四季客栈。 鹤之舟心中急躁,便也就在下人那只有几个木块做挡板的盥室里用冷水仔细清理了身体。 待披上衣服赶到莲花楼时,李莲花那身月白的衣衫也脱了,只剩下没系腰带,看着如女子长裙般的里衣。他藏着的药也被翻了出来,揭了盖子摆在一边,乳白色的软膏还能看出被抹去了些许的痕迹。 李莲花伸出了沾着白色药膏的手指,歪在床头声音慵懒地问:“你在里面加了东西?” 鹤之舟走到床边坐下,握住了他沾着药膏的手,面色微红地解释道:“只有一点,是让你身体能更加放松用的。” “知道了。”被抓着手的人用巧劲摆脱了束缚,勾住他的脖子随意地翻坐到他身上,拖长了声音慢悠悠道:“我又没生气,你急什么?” 鹤之舟随意披上的衣服本就凌乱,里衣没绑衣带,只套了外衣后便随便地用腰带一裹,如今一坐下,两片没拢紧的衣襟一拉扯,肌理分明的胸膛便直接袒露在空气中。 李莲花泛起一点点红儿的耳尖在昏暗的灯光下难以分辨,鹤之舟只是能看到他眼睛蓄着的水波明亮得好似有星辰坠落其中,微凉的指尖落在他胸膛上时,那水波中便翻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收拢了揽在这人后腰上的手,这具解毒后便已不再冰凉了的身体便朝他挤压了过来。 李莲花抬手撩开他有些散乱的长发,笑着捧住了男人的脸。 “笨小子。” 他才将这句话笑骂出口,鹤之舟便仰头贴上了他柔软的嘴唇。 许是仰头的角度不太好使力,这人的手揽住了他的后颈,将他猛地往下以压,险些叫李莲花的牙齿磕了嘴唇。 他安抚地勾了勾鹤之舟耳后的皮肤,感觉到这人吮咬的动作一顿后,便松了他的后颈,只有些粘人地不断用舌尖勾着他,磨得他嘴都疼了。 但要将人推开,他却又不太舍得。 这一吻分开的时候,鹤之舟唇上还是带上了小小的口子。 他们方才吻得越来越激烈,到后来就连李莲花也渐渐也顾不上在意疼不疼的问题,两人像斗兽一般汲取着对方口腔中几乎殆尽的空气,直到快窒息了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李莲花枕在鹤之舟的肩上喘着气,他如今肺腑还未痊愈,在气息上到底是比不上对方有高深内力的支撑。 鹤之舟撩开了他这一侧的长发,露出了因为那个热烈的亲吻而泛起细汗的颈侧,在潮湿的皮肤上落下细碎的亲吻。 他身上如同裙子一般的里衣也被扯开了衣带,缓缓地褪到了手弯处,松松垮垮地挂着。 这些时日他比从前中毒的时候总算养胖了一些,腰腹间可以看见一层薄薄的肌肉,身上的疤痕在药物的作用下也在渐渐好转。 鹤之舟的手从扶着他的侧腰滑向光滑的背脊,翻转过身体将他压进床榻。 第63章 李莲花的脸在火光下仍能看出放在亲吻留下的晕红,他懒洋洋地将竹枕推开,就这么仰首躺在被褥里,未褪去的亵裤已经掩不住他情欲高涨的身体,但他也只是躺在那里,用指尖勾住了鹤之舟垂落在他身上的那缕长发。 鹤之舟单手撑在他脸侧,一边用双眼细细描摹着他因情欲而有些迷离的神态,一边扯下了他下身最后的遮挡。 他圈住了身下人高涨的器物,李莲花平素对着笛飞声跟方多病时总像是没什么面皮,这会儿却还是有些羞于直面他的凝视,默默地将头侧到另一面。 鹤之舟伏下头去轻咬他拉长的肩颈线,拇指的指甲在他器物的铃口轻轻蹭过,这人便在身下猛地颤了一下,声音中夹着喘声地低呼道:“别弄那里……” “这是正常反应。”鹤之舟缱绻地用鼻尖厮磨着他的鬓发,手指的动作却半点不曾停下,直勾得李莲花鼻尖都出了汗,才松了手,靠过去吻去了那颗细细的汗珠。 只是他松手得实在不是时候,正好将人吊得不上不下,分明到了临界口,却又生生叫情热落了回去。 李莲花难得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他反倒莫名有些想笑,又怕真叫这人生了气,所以忙抬手去拿那盒没盖盖子的白色软膏。 待他两根手指都顺利地没入柔软的甬道中,要再增添一根,将其再拓得宽些时,身下这人面颊绯红地又伸手搂了上来,他心神都陷在那处柔软中,险些被搂得整个人倒在这人身上。 “怎么了?”他呼出几口气,声音沙哑地问。 李莲花手臂用力,整个上身都悬空贴了上来,赤裸的胸膛在他同样解了腰带,大敞着衣襟的胸膛上磨蹭了几下,噙着一腔鼻音地贴着他耳朵,“下次换种药膏。” 不知是知晓了药膏的作用,还是他这一回已经尝出些滋味,他总觉得心头的火焰烧得他控制不住地想往眼前这人的身上贴。 他抬起双腿勾住了鹤之舟的腰,催促道:“快点。” 才刚说罢,那还在他身体里到处勾弄着的手指便抽离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根滚烫的器物抵在了身后。 初一进入的时候还是又疼又胀。 李莲花只能紧紧揪住鹤之舟后背还半披半挂着的衣服,手背的青筋都用力得浮起。 但他这十年里他早已习惯被痛楚折磨,尽管感受不太一样,但这一阵疼痛过后,已经开始麻木的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反倒很快适应了起来。 鹤之舟膝盖支撑起身体,将埋进他甬道内的器物抽出大半后又缓慢坚定地顶入。 李莲花被他撞得闷哼了声,手臂到底是没了心力再费劲地支撑着身体,他整个人落回了床上,在身上男人又一次的进攻中发出又闷又低的哼声。 鹤之舟双手掐着他纤细又柔韧的腰肢,将他腰臀固定在一个位置后,渐渐由浅及深地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地探索。 偶尔他撞得太重了,身下这人便会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慢慢被磨出欢愉地哆嗦一下,未被手掌掩住的那双眼睛蓄着的水波好似眨一眨眼便会直接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鹤之舟伏下身去,他便侧着脸黏了过来,右手也不再掩着嘴,怕喊出什么声音,略带些急切地吻了上来。 他的亲吻带着点无措与渴求,叫鹤之舟忍不住在亲吻的时候更热烈地进攻起他的身体。 “慢,慢点……鹤之舟!”李莲花从嘴到肩头都几乎是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哪怕喊着他的全名,也没什么威慑力。 但鹤之舟还是慢下来一些,只对着他体内最敏感的地方深深浅浅地捣弄。 李莲花眼中的水波到最后还是落了下来,跟他的讨饶声一起。 沙哑的,又带着重重的鼻音,显得那声“阿舟”软绵绵的,有些可怜,也像是在撒娇,叫原本打算稍停一会儿的鹤之舟彻底失控。 他将人翻过身来,从后方打桩一般地贯入,一面抽动着腰肢,一面俯下身撩开他散乱的长发,轻轻啃咬着两片突出的肩胛骨。 李莲花对这个姿势不大适应,背后这人的器物却入得一次比一次深,让他拒绝的话都成了破碎的闷哼声。 等这一场大汗淋漓的情爱结束,李莲花已经昏昏欲睡。 鹤之舟看了眼一塌糊涂的床榻,虽说有些羞臊,却还是将客栈中干活的小二从床上喊了起来,让他烧一桶热水送到他在客栈预留的房间里。 待浴桶内的水温兑得正好,他才打开房间的窗户一跃而下,用棉被裹着心上人,像采花贼一样又轻盈地飞回房里。 只想睡觉的李莲花就这么任他摆弄,清理掉了里面的东西,又弄干了身体,换上新的寝衣,才总算被抱回床上侧头大睡过去。 鹤之舟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他醒来时李莲花也仍伏在怀中睡得香甜,大概是前一天晚上两人闹得有些过了,耗费了太多精力才会如此。 想着他还有些不放心地给怀中人把了把脉。 脉象倒是也没有太严重的问题,只是李莲花身体本就还需要调养,其实是很忌昨夜这样消耗过大的房事的,他明明懂医,知道不好,却还是放任了自己。 自从李莲花解毒后便越来越纵容他,以至于连这种伤害对方身体的事他都没能控制住。 鹤之舟有些懊恼地将他的手轻柔地放回怀中,想着晚些时候还是让笛飞声帮忙多收集一份灵药,顺便再让包打听也帮忙看看近段时间江南的拍卖行中是否有出现什么珍贵的药材。 第64章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李莲花才从他怀中转醒。 察觉到后腰一阵温热,他低头去看,便见鹤之舟的手掌撩开了衣服贴在他的皮肤上,有一丝极细微的热流自他掌心渡进原本酸胀的腰间。 “又来这套啊,鹤大东家。”他仍带着沙哑的声音笑着轻哼了声,“再来点,就当补偿我昨日被你当物件一样翻来覆去受的罪了。” 鹤之舟连忙如他说的那样渡入了更多的内力,还垂下脸轻声问:“这样舒服些了吗?” 李莲花眉毛不易察觉地动了动,抬手捧住他的脸:“怎么了,一大早的,怎么这副表情?” “什么表情?”鹤之舟不解。 “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啊。”这人带着薄茧的指腹抚上他的眉心,“虽然呢昨晚你是过分了点,不过后来我也很舒服,贪欢一些在所难免,你别跟个老古板似的。” 鹤之舟没问他怎么看出来的,只是拉下他的手,埋头在他掌心落下一吻。 “下次我会控制一点的。” 这人反倒有些不耐烦地在他额上敲了一下,没好气道:“再控制,人就傻了,控制什么啊控制,我又不是弱不禁风,你还当我中了碧茶,没办法跟你打是吧?你想什么呢,鹤之舟?” 他被这突然抬高的音量训得缩了缩脖子,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地眨了几下眼睛。 “赶紧起来!”李莲花拢着衣襟翻身坐起,也不管身后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男人,便抓过这人准备好的衣服换上。 只垂下头系腰带的时候,他嘴角才微微翘起,泄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第53章 往生 他们在客栈用过早饭,打算回山上前,李莲花回莲花楼里找出了几年前收起的香囊跟佛珠手串。 尽管落入过海里,又经过了许多年的时光,但这枚香囊被他保存得很好,除了原本的霞色在漫长的时间里渐渐褪了色,上面的刺绣没有丝毫损毁。 李莲花看着上面的花纹抿了抿唇,又重新放回了木盒中,将木盒抱在怀里,走出了楼车。 鹤之舟在柜台处与掌柜的说着话,见他出来,那掌柜便十分有眼色地收起了跟前的账册,抱回给账房的院子。 “你打算告诉她了?”鹤之舟看了眼他怀中的木盒,问。 “顺其自然吧。”李莲花拍了拍木盒的盖子:“我与她早就过去了,曾经的信物也确实该归还,不过我打算托付给和尚,让他在我们离开后再交给她便好,你觉得怎么样?” 鹤之舟与乔婉娩严格说起来得算是情敌,他也惯来不怎么会干涉李莲花的决定,便点了点头道:“虽然我觉得她会找无了大师问个清楚,不过既然你想这么做,那就只好麻烦无了大师了。” 李莲花这才抿着嘴露出个满意的笑脸,似是完全忘了起床那档子事,叫鹤之舟偷偷松了口气。 两人回到山上的时候笛飞声正戴着面具,背着大刀准备下山。 见他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完全没要解释去哪里的意思,鹤之舟忍不住警告:“喂,阿飞,这里是百川院的地盘,你别乱跑。” 笛飞声转过头来,盯着他昨夜被咬了个破口的嘴唇,轻笑了一声,将视线转向旁边的李莲花:“牙尖嘴利。” “哪里比得上老笛你啊。”李莲花抠了抠鼻梁,“要见手下呢,记得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你虽然戴着面具,你那个心腹可没戴,别忘了你还有两次药浴呢。” 这位魔教头头大步地往山下走,只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听到了。 二人回了寺中后还是先去了昨日的那间偏殿。 牌位的红漆已经干透了,李莲花便找了个蒲团坐下,用毛笔给上面雕刻着的文字上金漆。 因为上字不像昨日雕刻那样麻烦,鹤之舟便也没有搭手,只是坐在他的旁边,看他细致地描着上面他自己刻下的线条,显得认真而又虔诚。 当年四顾门因为东海一战死去的那五十八人严格来说并不是因为李相夷而死,而是单孤刀瞄准了李相夷弱点的设计。 但眼睁睁地看着出生入死的兄弟年纪轻轻便成为一具尸体,李相夷又怎么能不责怪自己的冲动鲁莽?但凡他们多做一些调查,能够发现金鸳盟的埋伏,或许都不至于死伤如此多的手足。 所以他自愿将五十八名手足的逝去背负在身上,十年间未敢遗忘,昨日在雕刻牌位时,才能不必翻阅名单,便逐一将那些手足的名字如落笔般一气呵成地雕刻成型。 李莲花描得很仔细。 五十八个牌位花了几乎一个下午才一个个描好,摆上香火台。 鹤之舟回房将昨日买的香烛跟瓜果取了过来,而李莲花便开始一盏一盏地点往生灯。 过去十年,他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悲痛,只是如老友叙话般,每点燃一盏灯,便要与牌位上的名字说上几句,说当年,说曾经,说理想,也说百年之后会在地府等他们轮回归来,好再见上一面。 点过了往生灯,他便接过了鹤之舟取来的立香,在每个牌位前认真地拜过,才插入最前面的香炉里。 待到五十八个牌位一一拜完,他身上已是盈满了香烛的气味,到离开前,还不忘双手合十地在香案前最后一拜。 再走出偏殿,他眉目中那股沉静便渐渐化做了柔和,掩在袖下的手靠过来,勾住了鹤之舟的手,轻声道:“谢谢你,阿舟。” 第65章 他们在寺中,从偏殿到后院要途经前殿,这里香客络绎不绝,他们本不该有什么越界之举,但被这样柔柔地勾住,鹤之舟还是忍不住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只可惜两人的好心情只维持到回到厢房。 鹤之舟将没戴面具的李莲花护在身后,看着手中提着一食盒站在他们门前的云彼丘,皱起了眉毛,道:“不知云院长此番前来,又有何事?” 云彼丘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了被他挡住了大半的身影,只隐约能见到小半张侧脸的李莲花。 只是待他直勾勾地想看得更清楚些时,鹤之舟已又拦在他身前,“云院长?” 而从他身后出来的李莲花已经重新戴好了面具,嘴边挂着礼貌的浅笑。 云彼丘总算回过神来,他有些局促地垂下眼,提着食盒朝两人一拱手:“实在抱歉,我方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二位的问题。我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事相商,不知可否入内一谈?” 他这话说得还算得体,李莲花不打算与他翻脸,鹤之舟虽说心中厌烦,却也看在剧中他最后给角丽谯挖了个坑的份上,没有与他为难。 他们在矮榻上坐下,鹤之舟与李莲花挤在一起,坐在了云彼丘的对面。 “如今可以说了吧,云院长?”他指腹轻敲着桌面,漫不经心地问。 云彼丘却还是不时将目光投向李莲花,以至于答话都慢了半拍,“啊,是这样的,我与其他三位院长想要邀请二位到百川院做客,毕竟少师是我们如今唯一能找到与门主有关的事物,便也想叫如今的门下刑探一睹门主曾经佩剑的风采。” 鹤之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这种事本身也没什么意义,所以他直接拒绝道:“不必了,我们二人不过是外人,即便是手持少师,也难以展现当年李门主万分之一的风姿,倒不若留着那些年轻的刑探一点无暇的念想。” 云彼丘叹了口气,“即使如此,看来终究是我等与少师没有缘分。” “今日是我来得突然,打扰到二位,故而来之前我特意差人从醉江楼买了花生粥,是我们这儿远近驰名的吃食,不若二位尝尝?” 第54章 预备启程 看着眼前明显还带温度的花生粥,鹤之舟只觉得心头一股暗火窜起,差点想就这么一掌劈向眼前男人那张带着满满探究神色的脸。 李相夷对花生过敏,只要一吃,便会浑身起红色的疹子,难受得很,这还属是较轻的症状,眼前这人明明知道,却还是因为想要探寻他的身份,而放任了自己对他的伤害。 就像当初为了角丽谯不为笛飞声殉情,便放任了自己给李相夷下了天下至毒。 即便是像他认为的那样,碧茶之毒只要服下解药便可解毒,但他难道就不怕李相夷在与笛飞声的对阵中因为毒发败下阵来,直接被笛飞声斩在刀下吗? “云彼丘。”他抬手将食盒打翻在地,“我不知道你要试探什么,但你别太过分了,你以为我四季客栈并非江湖组织,便怕了你百川院吗?” “鹤少侠在担心什么?”云彼丘眯了眯眼,“这不过就是碗普通的花生粥而已。” “我可不敢苟同。”鹤之舟冷笑一声:“我想你给李门主下毒的时候,递过去的应该也不过就是一杯普通的茶吧。” 提起十年前所犯下的罪孽,云彼丘面色霎时间便变得煞白,一时也顾不上鹤之舟的无礼,只慌张地看向他身侧的李莲花。 但李莲花脸上的神态却十分平静,看过来的双眼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似乎并未为鹤之舟提起的碧茶而愤怒,更没有因为被掀翻在地的花生粥而厌恶,只是静静地,近乎平和地看着他如今狼狈的姿态。 云彼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间厢房的,等醒过神时,他已经失魂落魄地站在了普渡寺的门前。 这十年里他的那些自我惩罚,如今来看却都如同笑话一般。 而厢房这边,云彼丘才离开,鹤之舟便忍不住将李莲花紧紧地拥入怀里。 看剧的时候他并未入戏太深,又是八年前的事了,再者最终李莲花也原谅了给他下毒的云彼丘,所以鹤之舟才能平和以待。 但随着这人深入的试探,甚至明知道花生粥会对李相夷造成伤害也要验明李莲花的身份,他心中的平静便不复存在。 云彼丘并非真是恶毒之人,他只是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在乎李相夷的死活。 就像曾经的四顾门,如今的百川院,他们在江湖中主持公义,在所有武林人士头上加了一道不能肆意妄为的锁,四位院长确实是负责的正道中人,但十年的身居高位,恐怕曾经的四顾门门主,在他们心中也早已不复当年的地位。 他们都有了更重要的人,更在乎的事,明明可以相忘江湖,又为什么非得逼迫他变回已经不是众望所归了的李相夷呢? 鹤之舟不愿去理解,他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怀中人柔顺的长发。 李莲花自然读得懂他轻柔动作下的痛惜。 过去的一切于他而言都已经是过眼云烟,尽管心中确实是还有几分不好受的,但也仅仅只是物是人非的淡淡惆怅,他并不怨恨四顾门,亦不怨恨百川院,甚至对给自己下毒的云彼丘,也只觉得是一个行差踏错的故人。 他并没有什么要为自己抱不平的想法,当初的他确实有许多不足之处,如今的百川院也已经走上正轨,很好地履行着他当初成立百川院的初衷,对此他甚至觉得十分感激。 第66章 但有一个人痛他曾经所痛,这种感觉着实是……令人心生愉悦。 他侧头枕在男人的肩上,勾着嘴角,声音中噙着笑意地安抚:“你都把人气走了,怎么还将自己也窝了一肚子火?” 鹤之舟不愿意叫他心烦,便也没再谈及云彼丘,只是拥着他问:“如今你要立的长生牌位也已经立好,阿飞的药浴明天晚上也能完成,等后天上午,我们便启程离开吧。” 这里毕竟是百川院的地界,他们在这儿多待一日,云彼丘烦人的试探便会多一分,还不如早些离开。 李莲花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离开了这里,便该启程去找单孤刀的假尸体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没有了不久前的柔情。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鹤之舟不知道除了他的药浴之外笛飞声是不是又服用了什么药物,在最后一次药浴结束之后,已是浑身经脉通畅,旧伤痊愈,内力也尽数恢复。 他自己好透之后,便开始盯着李莲花,要鹤之舟将他旧伤也尽快治好,好叫他们再比一次。 鹤之舟不堪其扰,当天晚上便跟他在院中打了起来。 内力恢复到全盛时期的笛飞声在你来我往间显得更加游刃有余,鹤之舟在不使用北冥神功吸他内力的情况下反倒不好与他的悲风白杨正面硬刚,只全力运起凌波微步游走骚扰。 因为李莲花往后不便再随意使用相夷太剑,两人近段时间闲暇之余也有研究他那以指做剑的六脉神剑,所以比起上次在一品坟前,他的对战反应变得更加灵活,一时半会儿竟也没有落败之态。 百余招后笛飞声率先收了招。 尽管鹤之舟没有正面与他对上,但六脉神剑招式变幻诡谲,明明都是同样的内气化剑,但每一击却又都不大相同,或是轻灵,或是大开大合,迅捷与威力兼具,交手之时很是有几分乐趣。 故而他收刀后难得给了鹤之舟一个好脸色,“我等着下次。” 鹤之舟无语,转身打算跟在一旁观战的李莲花一起回房时,却发现了方多病也在旁边。 他抱着尔雅剑,皱着眉头,还是忍不住问:“这个阿飞,究竟是什么人?” 之前虽然他也知道阿飞的武功很高,但他与阿飞武学境界还相差太远,未曾见过阿飞全力出手,但刚刚所见,这家伙的武功竟已是武林之巅的那一层次。 如今除了他师父李相夷之外,还有谁有这样的武学境界? “都说了,阿飞武功很高的。”李莲花也学他抱着手臂,懒洋洋地回道:“这个世界呢,世外高人也是很多的,虽然阿飞没在万人册上留名,不过呢,他的武学境界也不逊色于早前一辈的江湖高手。” 方多病歪着头想了想,这样说,似乎这个阿飞的身份也没什么问题。 第55章 采莲庄 方多病大晚上过来的原因还是因为探案。 他在翻查百川院的卷宗时,发现了薛玉镇的采莲庄在十年间发生了三起新娘在成亲的前一日穿着嫁衣惨死在水中的案子,如果只是一起两起,说是新娘子不小心落水还情有可原,但庄主要续弦的两人妻子都接连淹死,前几日少庄主的未婚妻也以同样的方式惨死,就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当初纪汉佛曾承诺如果他成功破获三起案子,便答应收他入百川院,成为正式的刑探。如今他已经在李莲花帮助下破获了昆仑玉城与一品坟的两个案子,正巧还差一件,这起采莲庄的嫁衣案来得正是时候。 不过自己独自办案到底有些寂寞,有些细节自己也可能会错过,所以他接了案子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普渡寺找李莲花。 “你们还打算在普渡寺住一段时间吗?”他趴在桌上,两眼泛光地仰头盯着自己看好的搭档。 李莲花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你来得倒刚好,我们打算明天就启程离开,正好今日同你道个别。” 方多病一听,更是来了劲,连忙将采莲庄的嫁衣案说出来,随后跳下自己这边的坐榻,坐到他身边搭住他的肩膀:“你看,反正你们也没什么目的地,我又正好要查采莲庄的案子,不如你们就跟我一起,我们一起再携手破案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莲花一掌拍开了这小子没大没小的手,先不说他要去找单孤刀假尸体的事,光是这个臭小子跟笛飞声只要凑一块就吵个不停这一点,他就已经被烦怕了。 这时鹤之舟正好从寺中的澡堂回来,听他们在说采莲庄的事,便道:“你要去采莲庄的话,那我们确实可以同行。” 李莲花愣了下,随后才想起他确实未曾问过鹤之舟单孤刀那具假尸在哪里,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他皱着眉看向眼前的方多病,见他神色间不加掩饰的惊喜跟毫无阴霾的双眼,便知道即便是有人刻意设计些什么,这小子必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他垂着眼睫抿了口茶,眼见着这个臭小子抱着剑得意地在他跟前抬高了下巴,得意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行了,方小宝,既然你这么精神,那明天就由你赶车了。”他站起身捋了捋衣摆,又打开了桌上小灯的罩子,一边握住烛剪,一边瞥了方多病一眼:“睡了,出去。” 方多病噎了一下,但又想起明天同行的时,便还是朝他哼了一声:“算了,今日本少爷便不与你计较,明日就算要驾车,也要阿飞那个家伙跟我轮流才行,凭什么活都让本少爷干了,那家伙刚刚跟阿舟切磋的时候,哪里像有病的样子?明明招招出手狠辣……” 第67章 他选择性无视了鹤之舟也用六脉神剑往笛飞声的死穴射了不少内劲的事。 李莲花对他俩谁赶车都没意见,这两个麻烦精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他干脆地剪去燃着的烛心,看着房间猛地落入了黑暗后方多病不情不愿地离开的背影。 鹤之舟在他关上门时便从身后拥住了他,“不想让方多病跟我们一起?” 李莲花向后靠进他的胸膛,有些烦躁地曲起食指敲了敲眉心,小声道:“小宝毕竟是他的外甥。” 并非不相信方多病,而是在小辈面前揭穿长辈的真面目,这总是有些不宜的。 尽管这小子或许与单孤刀没什么感情,但乍一知道当初自己所憧憬的李相夷是因为单孤刀的设计才消失在这人世间,一时半会儿都会难以接受。 鹤之舟记忆中的方多病已经与单孤刀决裂,所以他也未曾想过这一点,如今李莲花提起,他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愧色,“我忘了此事……” 李莲花拍了拍他环在腰间的手:“大不了到时帮他破了案,等这小子先走了,我们再找尸体就是了。” 他在鹤之舟怀中转过身,一时间二人成了胸膛贴着胸膛,呼吸也挨得极近,若不是现在是在寺中,鹤之舟兴许早已吻了下去。 李莲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其实他知道眼前这人不怎么信神佛。他靠上前用鼻尖蹭了蹭男人的下颌,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骨上亲了亲,“早点睡吧,鹤大东家。” 第二日他们顺利下了山。 离开前李莲花朝山上的百川院看了一眼,但很快又在方多病喊他的声音中收回了视线,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嘴巴却不客气地又骂起了方小宝。 薛玉镇距离百川院不算是特别远,不过莲花楼一路开过去,也花了几日时间。 四人一路来到庄前,靠着方多病的百川院刑探名牌,顺利地以查案的名义进入了采莲庄。 这庄内颇有些古怪,来开门的是个满脸皱纹的婆子,按理来说门房多为男子,她却说自己是采莲庄的管家。 他们一进屋,便能瞧见两侧色泽艳丽的莲花在池中静静盛开,与这采莲庄之名果真相符,如果不是知道它是用人的尸体作为废料养出来的,这样的品种就连鹤之舟也是要赞叹几句的。 也难怪这采莲庄的庄主郭乾给它取了个流光玉碗的雅名。 不过也难怪剧里李莲花要带上方多病来采莲庄调查狮魂了。 郭乾虽本身习过武,但早些年便在薛玉镇落地生根,向来不插手江湖中事,所以严格来说,这起案子并不归于百川院负责,只是因为这一次死的新娘子是威远镖局的女儿,涉及江湖,所以才会派人调查,将这起案子收录在卷宗内。 按理来说此案应该已经结案,在李莲花没有刻意叫方多病去找采莲庄案件的情况下,他也仍旧发现了这起案子中的端倪。 总觉得这个世界线的轨迹在做着自我修正一般。 但好在……李莲花身上的碧茶之毒已解,只要解决了单孤刀跟业火痋母痋,以后他们便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他走神的时候,李莲花已经狐假虎威地借着方多病如今名义上的父亲方尚书以及朝廷的监察司之名问及了案件的细节。 还是那个管家婆子惊慌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眼前。 他轻轻摸了摸鼻子,想起了似乎就是在这个采莲庄的案子里,李莲花穿了那身石榴裙嫁衣。 第56章 嫁衣 剧中他们采莲庄一行主要是为了调查狮魂,找到单孤刀的尸体。 但如今他们奔着查案而来,最后也仍旧查到了狮魂的踪迹。 笛飞声也总算知道为什么鹤之舟说这个庄子里埋藏着一个大秘密,让他明明不耐烦陪方多病玩什么查案游戏,也耐着性子地一直跟着他们到处跑。 当年埋伏单孤刀一事是角丽谯的提议,虽说他与当年的李相夷有了五年间互不侵犯的协议,但要他空等五年,又确实有些太过漫长,叹息间被角丽谯听了去,便直言道她有办法让李相夷主动与尊上约战。 角丽谯自从入了金鸳盟后,便将他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人也算听话,笛飞声虽不怎么相信她的话,但也默认了由她一试。 只是没想到,角丽谯所说的方式却是让三王埋伏杀死了单孤刀。 到底是自己放任的结果,又确实像角丽谯说的那样,他如愿与李相夷全力一战,并赢了半招,所以哪怕这整件事都有股说不出的奇怪,他为了养伤也没有再多计较。 直到最近他开始暗地里调查角丽谯,才发觉这个女人竟然在他背后做了委实不少事,将他如傻瓜一般地蒙在鼓里。 如今这起案子牵涉到了狮魂,反倒叫他来了些探究的兴致。 虽然采莲庄的庄主郭乾并不欢迎他们,不过采莲庄是文人雅地,本时常接待文人墨客,李莲花写下一首文采斐然的咏莲诗后,即便郭乾不太情愿,也只好留下了几人。 才入了夜,鹤之舟与李莲花说起庄内的流光玉碗。 “这么说起来,这些莲花便是狮魂当年用秘术培育而成。”李莲花若有所思,“此法虽然也有违天伦,但这些莲花也不必用活人孕育,郭乾大概率是通过一些肉头直接买的尸体,跟这起案子关联倒也不大。” “那不如去看看嫁衣?”鹤之舟才这么问道,李莲花的耳朵便动了动,待上前开了门,才发现是那有些神神叨叨的管家婆子,姜婆婆。 第68章 她正拿着拿着根艾草,到处洒水驱邪,就算李莲花与她说话,她也只是本能般地回话,只除了说起嫁衣时,她才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又留下了有鬼的警告,才又挥着艾草离开。 鹤之舟从屋内走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后,便一起去寻了方多病与笛飞声。 因为已经出了三起因为嫁衣而新娘子身死的案子,郭家祖上传下的石榴裙嫁衣被锁在了莲花池边,新娘出嫁前暂住的屋子里。 为防有人误入,上的还是复杂的八路磐文锁。 不过方多病出身天机堂,本身便十分擅长摆弄这些机关,当初在灵山派一案时,还通过机关遥控了已经死去的王青山的尸体,如今这个锁头于他而言就是小儿科。 尽管距离新娘身死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但屋内的摆设却并未有人擅动,屋内的一切都还遵照着婚房的摆设,床上还有新娘子换下的衣服,与平日里佩戴的首饰。 只是按理来说威远镖局是江湖中颇有些名号的镖局,家中富裕,采莲庄在钱财这方面也并不逊色于威远镖局,且在文人墨客间也算颇有地位,这位镖局千金平日就算不穿金戴银,到了要成亲的日子,也总该用些色彩明艳的珠翠才是,但床上的首饰匣子中,不论是头面还是其他配饰,都多是珍珠白玉之流,大眼看去便十分素净。 他们绕到红色的屏风后,便见到传说中的那件能害死人的嫁衣。 这个案子中最大的疑点便是威远镖局的千金在知道曾有两个人因为这件嫁衣而死时,却仍旧愿意将嫁衣穿在身上。 郭祸与这位千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并未有什么接触,要说这位千金为了情郎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可能性也不大,而两家地位相当,甚至因为威远镖局都是武人的缘故,能威胁这位千金穿上嫁衣的便更少了。 那她究竟是为什么将这件邪门的嫁衣穿在身上的呢? 几人都想不明白,李莲花便提议寻个人,将嫁衣穿在身上,或许就能了解新娘的想法,也能充当诱饵,引那个只杀穿了这身嫁衣的凶手现身。 他说话间先是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最想看热闹的笛飞声,尽管知道可能性不大,不过动动嘴巴笛飞声不会拿他怎么样,反正最后还有方小宝托底。 只是没想到方多病这回没老实听话,反倒提议用猜拳来决定。 李莲花总有股不妙的预感,下意识地朝鹤之舟看了一眼,却见这人掩着嘴轻咳了声,便顿时翻了个白眼。 果然这猜拳的第一把,李莲花的剪刀便被眼前的三个拳头给干脆利落地碾压了,他叹了口气,故意道:“唉,这世风日下,这三位大侠竟然要我这个小小的游医来当诱饵。” 笛飞声嗤笑一声并不接话,方多病举着拉住朝他半是得意半是看笑话地扯了扯嘴角:“愿赌服输。” 鹤之舟摸了摸鼻子藏住了脸上的笑意,伸手拿下架子上的嫁衣:“这嫁衣繁琐,我帮你。” 待二人到了里间换嫁衣时,李莲花才拎着红色的嫁衣在鹤之舟眼前晃了晃,凑近了小声问:“这么想看我穿嫁衣?” 他仰着脸,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都几乎要贴着鹤之舟的双唇,拂得本就心猿意马的男人心头一阵酥麻。 鹤之舟忍不住搂住他的腰,含住他的嘴唇轻轻舔咬了几下,才抬手拭去他唇上的湿润,声音低哑地提醒道:“该帮你换衣服了。” 李莲花哼笑了声,背过身去解身上的衣服。 鹤之舟便这么看着,见竹青色的外衣从他的肩头滑落,到手腕处才被他反手一勾,轻松地脱下,便连忙伸手将这件外衣接过。 李莲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去脱中衣。 待他还要去脱里衣的时候,鹤之舟才又按住他的手:“这嫁衣到底是死人身上除下来的东西,不要贴身穿戴,里衣留着便是。” 李莲花本也没打算要脱里衣,这会儿却还是要问:“这会儿又觉得嫁衣不吉利了?” 鹤之舟忍不住理亏地又摸了摸鼻子,他总不能说自己从白天的时候就惦记着了。 好在这人也就是嘴上说说,手上却还是很快地拿起嫁衣,套在了身上。 第57章 替死鬼 他身形虽然高挑,骨架子却生得纤细,这十年来还因为碧茶而纤细了许多,到现在都没完全养回来,所以尽管换上了女子的嫁衣,也不显得违和,反倒真有几分女子的柔美,又因为平日里甚少着红衣而显得多了几分好气色。 不过这石榴裙上缀着的银饰十分繁复累赘,裙摆又设计得窄小,他换上后便觉得整个人被这嫁衣缚住了般,连走路都不大迈得开腿。 鹤之舟看他穿戴好了,连耳饰都已经挂好,才将手中沉甸甸的银制头冠小心翼翼地为他戴上。 头冠本就宽大,面颊两侧垂下的银帘半遮半掩地藏着他眉目清隽的脸,唯有正面望去,才可得见他完整的真容。 明明只是换了衣服,也未精心打扮,鹤之舟却还是有些着了迷,忍不住直勾勾地盯着他被发冠银帘愈发柔和了线条的脸看。 “看够了没有?”李莲花没好气地在他胸口拍了一下,“赶紧出去,这衣服也太沉了。” 几十斤挂在身上,尤其大半的重量还都在脑袋上,就算他还是武林第一也不见得能吃得消,这结婚的新娘子得穿这衣服一整天,可见天下女子成亲有多不易。 第69章 鹤之舟这才帮他扶了扶头上的银冠,跟在他后面一起走出了里间。 笛飞声跟方多病早已等得无聊,见他出来便齐刷刷朝他看来。 却见他行走间似是不大方便,只行着小碎步地从里间出来,发冠上的银帘随着他行走的动作而左右摇摆,叫他那张面无表情的俊秀面孔都带上些莫名的生动。 还……还怪合适的。 即便如此,两人心中还是一阵别扭跟好笑,扭头便一个说要去杀人,一个说陪他一起地准备开溜,被鹤之舟从后面拦了一把。 说笑几句,四人才又开始干正经事。 李莲花很快发现这屋子里最大的问题。 女子闺阁内大多置有梳妆用的镜子,这威远镖局的千金作为待嫁的新娘,除了要梳妆之外还需试衣,自然更离不得镜子。可见这镜子是被人刻意拿走的,为的……或许便是将新娘引出门? 笛飞声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块高大的镜石,四人基本也都猜到了之后的发展,便一起去镜石那里一探究竟。 只是镜石却是安置在莲花池上方的一处小坡上,路上还铺了好些怪石,哪怕李莲花是男子,也险些不小心踩在摇晃的石头上失去平衡。 好在鹤之舟记得他最后因为嫁衣不便行动而不小心滚落进莲花池内,所以一路来都小心翼翼地在背后紧紧地护着他。 李莲花很快就通过镜石跟这处斜坡上一路的石头分布推测出了案件的真相,而凶手也因为他们在镜石前长时间的驻足而闻风赶来——竟是那疯疯傻傻的郭坤。 只见郭坤身上背着已经发黄的枯骨,从屋顶飞跃而下,一掌劈向身着嫁衣的李莲花。 他下意识地回手一挡,虽未受伤,却也因所站的地方不好着力而后退了两步正好撞在了鹤之舟的胸膛上。 那边笛飞声已经动作极快地将疯疯癫癫的小老头抓住,鹤之舟却还是不放心地弯腰将心上人打横抱起,几个起落地离开了那个斜坡后,才将一脸无语的李莲花放了下来。 他这边才站定,方多病便揪着被点了穴的郭坤跟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李莲花,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他还不知李莲花的真实身份,虽然晓得这人最近开始练武了,也不觉得短时间内能练出什么名堂,所以对鹤之舟刚刚及时把人抱到平地的行为十分赞同,叫旁边的笛飞声忍不住嫌弃地撇了撇嘴。 李莲花将沉甸甸的头冠拿了下来,塞进鹤之舟怀里,然后才揉着脖子地走到郭坤跟前。 虽然被点了穴,但郭坤神色间没什么畏惧,反倒有几分癫狂,眼睑不断地抽动着。 他抬手解了郭坤的哑穴,便听这小老头疯疯癫癫地大喊着:“你跑不掉了,你跑不掉了——” 方多病见他一直盯着郭坤打量,便忍不住问:“有什么发现?” 李莲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反倒是喊了声:“阿舟。” 鹤之舟抱着头冠靠过来,便又听他道:“你看,这郭坤虽然平时也疯疯癫癫的,但今天夜里似乎与白天时又有些不同,你帮他把把脉。” 疯病是精神疾病,其实在中医上是很难准确通过把脉来判断病症的,不过不同的精神疾病会导致身体有不同的变化,从这些脉象也是可以一定程度上辅助诊断。 郭坤的疯病是幼年疾病导致,除了行为有些疯疯癫癫之外,身体其实还算康健,但鹤之舟探了一会儿他的脉象后却皱起了眉头。 李莲花背着手站在他身边,歪着头看他,见他抬起头来,便带着些许了然地问:“怎么样?” “他被下了会加剧狂躁疯癫的药。”鹤之舟也想起了这一段的剧情,应该是郭乾给他下的,目的是为了真相如现在这般被发现的时候,能将他推出来当替罪羊。 而就在他话刚说完的时候,收到下人禀报的郭乾带着护卫风风火火地赶来,一见穿着嫁衣的李莲花,便皱着眉大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莲花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嫁衣,直接将方才的发现说了出来。 新娘子之所以会被淹死,确实也可以说是因为这身嫁衣,却又不全是因为这身嫁衣。 凶手特意在新娘子所住的屋外放置镜石,便是为了将新娘子引到坡上,届时只需一点惊吓或是一推,新娘子失去平衡后便会因为沉重的嫁衣加速滚落斜坡,在经历了不断地撞击后最终落水,在这身嫁衣的束缚下活活淹死。 虽说此处并非新娘子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但池内却是活水,暗流正好是流向那个尸体被发现的院子,这也可以很好地解释为什么穿着嫁衣的新娘一路穿过大半个采莲庄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当然,剩下的疑点不是没有。 但李莲花看着一口便将凶手是弟弟郭坤一事盖棺定论的郭乾,动了动眉尾,将此事轻轻地放了过去。 第58章 嫁衣案了 “这郭乾的态度也太奇怪了。”方多病抱着剑,看着身边仍旧穿着一身嫁衣的李莲花,“给郭坤下药的应该就是他吧,但之前他的两个续弦就罢了,他为什么要杀威远镖局的千金呢?难道是与威远镖局有什么矛盾?” 李莲花理了理袖子,淡定道:“这就要看方刑探的了,或许明日可以问问郭祸,或者到薛玉镇打听打听,不过现在嘛,还是先回房休息吧,我总得将这件衣服还回去。” 第70章 他说完,便领着鹤之舟回了房间。 头冠贵重,方才便已经还给了采莲庄的下人,至于嫁衣,郭乾倒是说了晚些时候会让人过来取。 鹤之舟点燃了房间的灯盏,看着昏黄的烛光下,李莲花抬手摘下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夹在耳上的耳饰,许是夹得疼了,这人摘下来的时候因为痛楚而咧了咧嘴。 他忙靠过去帮忙。 这耳饰亦是纯银制成,配着石榴裙头冠的银帘,做得又长又沉,李莲花戴上的时候为了怕轻易掉下来,特意将扭曲了的耳针紧紧地扣在耳垂上。 如今一摘下来,两只耳朵边留下了两个印子,红彤彤的看着有些可怜。 鹤之舟将耳针恢复成原样后,便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耳朵。 碧茶之毒解开之后,他耳上三个黑点也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无瑕的白色,如今正涨得通红。 “你又没耳洞,这耳坠不戴就是了,何苦为难你的耳朵。” 倒叫李莲花想起了那年这人捏他耳朵的时候他说的话。 “做戏做全套啊。”他朝鹤之舟张开双手,“再说了,你不是想看吗?” 李莲花平日里多穿得素净清雅,这样的红衣甚少出现在他的衣物中,就像是刻意想与鲜衣怒马的李相夷区分开一般。 鹤之舟难免也会想看看他当初穿红衣的模样,而嫁衣对他而言更是别具诱惑。 毕竟他们都是男子,在一起后也未曾想过成亲之事,而即便是成亲,他也不会叫这人如女子般凤冠霞帔,所以这兴许是他唯一一次得见这人穿嫁衣的模样了。 虽是这么想,但被直白地点破,还是叫他面颊有些烧,还带上了些歉意。 李莲花抬手敲了一把他的脑门:“想看就想看,寻件新的嫁衣对鹤大东家而言又不难,下次别整这些弯弯绕绕的。” 鹤之舟捂着脑门看着他,见他神色柔和,便忍不住靠过去,将身穿嫁衣的身上人拥入怀里。 “行了。”他抬手摩挲了一下鹤之舟的后背:“这衣服还等着还回去呢。” 鹤之舟却只是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轻碰了一下,用轻飘飘的气音说道:“等一切都结束,我陪你回云隐山,去见你师娘,到时候我们成亲吧。” 李莲花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你总是该回去见见她的。” 鹤之舟用拇指蹭了蹭他泛起红色的眼角,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她很想念你。” 这人总是知道一些不该他知道的事。 李莲花想朝他笑一笑,但发酸的鼻腔却让他很快抿起嘴唇,垂眼将眼眶的热意强压下去。 “也是……”他摩挲了一下手指的骨节,发出滞闷的哑笑声:“我身上的碧茶之毒已解,也不必再寻师兄的尸骨,是该上山同她负荆请罪了。” 鹤之舟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 漆木山的死同样是这人的心结之一,不是能凭借他的三言两语便能抚平这股伤痛,真要开解,也唯有芩娘这位长辈了。 好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李莲花用指腹轻压了压眼睛,冲还捧着自己脸的鹤之舟道:“应该是来取嫁衣的下人来了,你去看一下,我现在将衣服换下来。” 鹤之舟点点头,出去前仍忍不住在他泛红的鼻尖上也落下一吻,才大步走向房门。 采莲庄的案子其实要说多复杂,也不至于,只是因为三起嫁衣案是郭乾郭祸父子一同犯下,且郭乾有意为郭祸遮掩,才显得其中有许多疑点。 他们第二日到底是将一切调查了清楚。 郭乾的第一任续弦,也就是救下狮魂的许娘子在婚礼前夕与狮魂逃跑,却被郭乾发现,二人双双死在了郭乾的八卦掌下,而当时郭坤正好目睹了这一幕,便下意识地总是模仿着他打出八卦掌,嘴里喊着“你跑不了”。 而郭乾的第二任续弦以及威远镖局的千金则都是郭祸设计害死的。 尽管郭祸一直以为父亲郭乾也被他欺瞒了过去,但如此相似的死法,以及那站不住脚的风水先生跟乱石布置,郭乾又岂会看不出来。 只是最开始他只以为郭祸是因为不想看他续娶,才搞出了这一起嫁衣案,弄得流言四起,令他绝了再娶妻的心思,但没想到他为郭祸求娶的千金小姐,也被他以同样的手法设计身亡。 所以当李莲花他们揭穿了他杀死了许娘子之事时,他便也将另外两起案子也认了下来。 可惜雁过留痕,一切的疑点在连成一条线之时,所有的真相都无处隐藏。 因为中间涉及了金鸳盟的狮魂与威远镖局的千金,这起案子方多病最终通知了百川院进行接手。 李莲花揣着手看他用绳子熟练地将郭家父子绑好,便抠了抠鼻梁,慢吞吞道:“方小宝,这是你破的第三起案子了吧?” 方多病闻言来了精神,朝他得意地一挑眉毛:“可不是,本少爷马上就是百川院的正式刑探了,下次再见,我便可拥有自己的刑探名牌了。” “那你何必还叫百川院的人过来一趟,直接带这两人回去不就是了。”李莲花挑着眉毛看他:“他们过来领人,也不会随身带着给你的名牌,你倒不如去一趟,免得几位院长翻脸不认人。你也知道,你是朝廷命官之子,天机堂又不涉足武林,身份复杂,说不定他们就是逗着你玩呢。” 第71章 “你够了!”方多病听出了他在挑事儿,却还是忍不住气呼呼地辩解道:“百川院乃是四顾门专为匡扶武林公义所立,几位院长都是我师父亲自选出,怎么可能像你说的这样出尔反尔!” 他一把揪住了绑好的郭家父子,朝他哼了一声,抓着两人便往外走。 毕竟李莲花这番话除了污蔑几位院长之外,倒也……不无道理,他带人过去也不过两三日功夫,也省得石水姐姐再跑一趟。 绝不是因为发现了上次几位院长给李莲花留下了糟糕的印象,所以避免让他们再见面的原因! 第59章 遇袭 笛飞声看着方多病离开的背影,侧头朝李莲花挑了挑眉:“你想瞒着他。” “行了老笛。”李莲花懒洋洋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他不适合掺和进我们的事里,就让他先回去吧。” 他目光看向鹤之舟。 鹤之舟明白他的意思,便边解释边走到石镜前,一掌拍开了反光的镜面,露出背后的空间:“当初狮魂带着单孤刀的假尸逃到了采莲庄,将其埋在了这里,然后伤重被许娘子所救。” 笛飞声看见了金鸳盟所独有的布料,抬手将藏在空间内的袋子取了出来。 袋内装着狮魂留下的书信,说明了他将单孤刀的尸体暂存在采莲庄南门的柳树下。 三人又赶去了南门的柳树下。 鹤之舟寻了两把铲子,与李莲花一起挖出了存放着单孤刀的药棺。 尽管已经从鹤之舟口中得知了这具尸体是假的,但看到那张与单孤刀一般无二的面孔这么孤零零地躺在简陋的薄棺中,李莲花的双眼仍旧一阵酸胀,不多时眼尾便红了起来。 他运起内力将药棺朝上一拍,整个棺材便连人带棺地朝上飞起,上方的鹤之舟顺势托住棺底,将其放置到空地上。 李莲花随意拍了拍手上沾上的沙土,便飞身从坑中跃起,落在药棺旁边。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具尸骨,只见在药物的作用下,这具尸体仍如十年前他所见那般,全无腐烂的痕迹。 “单孤刀”外衣的领口微敞着,明显地露出底下的软甲,在阳光下泛起一阵明显的银光。 若是他因寻到师兄尸体心神大恸的情况下或许不会发现什么不对,但在知道这具尸体是他人假扮之后,软甲那层银光,便显得有些突兀了。 单孤刀的软甲与他的刎颈都是云铁所制,刎颈平日里剑光清冷却也柔和,比之银光要内敛,只是染血后会泛起一阵莹莹的蓝光。 如今这露出的软甲细看之下,便会发现只是普通银甲。 李莲花伸手扯开尸身的衣襟,将其下的银甲完全展露出来。 只见随着他轻抚银甲的动作,上面的鳞片形状甲片竟轻而易举便能剥落下来。 他凝视着这甲片沉默了许久后,又去看这具尸骨的头部,最终果然在耳后及颈部发现了细微的缝合的痕迹。 果真是用秘术变换的面容。 李莲花泛红的眉目冷凝着从尸身上移开,自嘲地轻笑一声。 “师兄,我倒是从未看清过你。” 鹤之舟从方才便强忍着的手终于耐不住地将他从尸骨旁拽起,一把将他搂入怀中。 李莲花贴在他颈侧的脸一阵冰凉,像极了之前身中碧茶之时他每每感受到的那般,但他知道这人体内的碧茶早就解了,如今不过是心寒罢了。 他伏下头去轻轻蹭着怀中人的面颊,浑不在意已经翻着白眼背过身去的笛飞声。 假死一事李莲花早已知道,有过心理准备,所以他只是心寒,却也未像刚得知这个消息时那般痛彻心扉,只是静静地在鹤之舟怀中伏了一会儿,便重新振作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尸体,最终决定在附近将人好好安葬。 只是不知这人究竟是谁,也无法立碑,最终他也只是寻了一些石头,在坟前摞起,又在最上面那一块刻下了今日的日期。 “虽不知你是谁,但终究是受了连累,望你能好好往生吧。” 他将那块刻了字的石头放在坟头的上方,合掌一拜,才叹了口气,提起衣摆离开。 三人这才启程回搁在城外的莲花楼。 只是他们没想到,一回到楼内,便见方多病浑身是伤地倒在地上,郭乾郭祸二人亦生死不知地躺在一旁,莲花楼内被翻得乱七八糟,还能看到许多打斗的痕迹,想来应该是方多病与人对战所留。 鹤之舟弯腰将方多病抱到床上,扯起他的袖子将指腹搭在他的腕脉上。 半晌后他不由得松了口气,虽说外伤严重,胸前又中了一掌,心脉受损,但于性命无碍。可惜这小子因为早产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不知道废了多少好药才养得现在这么好,这一次可以说是元气大伤。 “怎么样了?”李莲花在床头坐下,抬手轻轻拨开方多病沾了血的发丝,有些后悔叫这小子先走了。 “伤了心脉,往后得好好养着。”鹤之舟将他的袖子扯好,又将他的手放回身侧,才看向皱着眉的心上人,继续道:“他现在的情况,只能用金针渡穴慢慢蕴养,恢复元气了。” 李莲花点了点头,看着床上的方多病,想想也是时候将扬州慢教给这个小子了,毕竟这家伙总是师父师父地喊他,尽管并未相认,也不好白担着师父的名号。 第72章 只是教会了方多病,这小子如今又是百川院的刑探,那些故人总有会发现的那天。不过比起被他们发现,自然是方多病要重要一些。 笛飞声这时也沉着脸从楼上下来,手中拿着一枚暗器,随意地丢到他们跟前。 “是角丽谯做的。”他面色越发阴沉,莲花楼内的打斗痕迹多是雪公的刀与血婆的勾魂爪所留,这枚暗器更是血婆所独有的暗器。 这二人武功还算不错,故而他对二人印象颇深。 鹤之舟皱了皱眉:“她发现摩罗鼎在我们手上了。” 但其实这也并不难猜,在寻摩罗鼎的人除了角丽谯之外,也只有同样知道南胤皇室秘辛的单孤刀。 在找不到丁元子,单孤刀也并未使人混进一品坟的情况下,最终从一品坟中获利的李莲花等人便是最有可能拿走摩罗鼎的人。 鹤之舟出了莲花楼后查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监视后,才从床底打开一个暗格,从需要从四个方位解开的机关中取出藏在其中的摩罗鼎,确定了这东西没被找出来后才松了口气。 不枉他忽悠了方多病在去百川院的路上帮忙做了这么个隐蔽的机关来藏摩罗鼎。 可惜这个笨小子不知道为什么跑回了莲花楼,还刚好遇到了雪公血婆,被两人重伤。 也幸好雪公血婆两人并未将这小子抓走,以求他们用摩罗鼎换人,不然他或许就要改变帮笛飞声驱除蛊虫的计划,直接想办法毁掉冰片了。 第60章 忽悠又见忽悠 因为角丽谯的事,笛飞声决定先回一趟金鸳盟。 反正根据鹤之舟的话来说,要打开摩罗鼎驱除蛊虫还需要收集四枚摩罗天冰,这个可以由他们来收集,他回金鸳盟还能暂时牵制住角丽谯的注意。 不过为了不让笛飞声再像剧里那样中了无心槐的暗算失忆,鹤之舟还特意将无心槐的事强调了了一遍,让他跟角丽谯打交道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被弄成了傀儡。 笛飞声不屑地冷哼了声,摘下脸上的面具后飞身离去。 鹤之舟叹了口气,总觉得这阿飞变傻的剧情是难以逃过了。 他坐回床边,解开了方多病的衣服,在他胸前扎了几针,然后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李莲花:“你的内力现在只恢复了两成,所以撑不住的时候记得收手。” 李莲花接过他递来的银丝线,“行了,你这个江湖小辈。” 他一边将内力注入金针,一边没好气道:“不过就是输个内力,也不是说要将他心脉完全通过内力治好,不会叫你操心的。” 鹤之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虽然知道这人现在身体除了肺腑还需将养着,其实身体已经并无大碍,但挂心了这么多年,他一时半会儿也确实很难改过来。 扬州慢确实比其他内功心法要适合蕴养心脉得多。 李莲花不过给他输了一炷香左右的内力,便见方多病的青白的脸色红润了许多。 而鹤之舟这边也在收拾完了楼里被破坏的东西后给百川院送了飞鸽传书,告知他们方多病受到了金鸳盟的埋伏,郭乾郭祸两人伤重,一时无法移动,他们将人留在了薛玉镇最大的医馆里。 他们没有停留在原地,毕竟雪公血婆走了,也说不定还会有别人,如今楼里还有个没醒来的病患,笛飞声又回了金鸳盟,他们还是小心为上。 他将莲花楼开到了官道之外,行车虽然颠簸一些,但不至于在官道上被人埋伏个正着。 夜里楼车停在湖边,鹤之舟在林子里寻摸到了一窝野鸡,将两只长成的鸡一起捞走,顺便顺了几颗野鸡蛋。 晚饭的时候一只做成了烤鸡,一只煮了鸡汤,野鸡蛋则做了一小碗甜甜的鸡蛋羹。 方多病醒来的时候李莲花刚把鸡蛋羹吃完,嫌弃地看着跟前那碗滋补的鸡汤,“这不是给方小宝做的吗?我的毒都解了这么久了,就不必再喝这些汤汤水水了吧。” “难道你更想喝药吗?”鹤之舟将鸡汤往他跟前推了推:“药补不如食补,你今日耗费了不少内力,我在其中加了些补药,你吃完之后再运功调息会事半功倍。” 朦朦胧胧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捂着心口侧过头,便见李莲花抬手将自己跟前的鸡汤跟鹤之舟跟前的烤鸡调换了过来,随后被鹤之舟抓住手腕拽了过去,一脸无奈地亲了下嘴角。 方多病:…… 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重伤未愈的病患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安详地将眼睛重新闭上。 “醒了就起来吃饭。”李莲花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多病猛地睁开眼,看着熟悉的木制天花板眨了眨眼,所以他不是在做梦? 他捂着胀痛的胸口坐起身,却见李莲花已经淡定地用筷子撕下了自己从鹤之舟跟前换过来的烤鸡肉,十分斯文地吃进嘴里。 他瞪了半天眼睛,才磕磕绊绊地挤出两个字:“你……你们?” 被发现了关系的两人倒是比他淡定得多。 鹤之舟估摸着他这会儿未必能下得了床,便将那碗还没喝过的鸡汤端了过来,顺便给他把了把脉。 “你挨了雪公一记摧心掌,心脉受损,这两天得好好躺躺,我给你多扎几次针,慢慢便会好转,只是你最近得跟着我们,而且短时间内不能随便动武。” 鹤之舟没将心脉受损后他可能以后都无法随便动用内力的事告诉这小子,毕竟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第73章 方多病看着手中的鸡汤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但他还是想起了正事,连忙对两人道:“你们没事吧?金鸳盟的人后来还有追来吗?” “没有,我们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鹤之舟拍了拍他的脑袋。 李莲花也端着碗走了过来,看着病恹恹的小徒弟,轻笑道:“下次别这么鲁莽了方小宝,雪公跟血婆成名已久,你如今还是个小辈,没被他们掳走充作人质已经是幸事了,不然我们还得想法子将你换回来。” 也不是他们不想抓,是他在实在打不过两个人的情况下,用机关暗器伤了血婆。 暗器上有鹤之舟之前给他的强效迷药,所以血婆中招之后立时便昏倒在地,雪公为了护着血婆束手束脚,最终才选择先带血婆撤离。 方多病瘪了瘪嘴,“那难道要本少爷看着他们将莲花楼带走吗?” 他抬眼看向李莲花:“之前阿舟找我做过一个复杂储物机关,我不知道你们是用来存放什么的,但如今这东西已经被金鸳盟的人盯上了,你们再带在身上会很危险的。不如……” “不如交给百川院?”李莲花淡淡地问。 方多病想起了几个院长在普渡寺查探两人根底的事,脸上不由得一阵尴尬。 李莲花倒也没有生气,方多病对百川院的信赖源自于他心中无所不能的师父李相夷,但这小子其实并未在百川院内待多长时间。 他眼睛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转了一下,继而道:“其实金鸳盟要的东西,是阿舟的传家之宝。是一门足以颠覆武林的内功心法,所以即便是百川院,他也是不能交出去的,否则……你明白吗,方小宝?” 方多病抱着汤碗的手一紧,虽不知是什么心法能够颠覆武林,但金鸳盟如今的大魔头笛飞声本就是李相夷这个层次的武林高手,若是让他再得了什么厉害的心法…… 后果不堪设想。 故而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只是这世间又哪里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万一笛飞声亲自来找,就算是他设计的机关,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并非不可打破。 他忧心忡忡地看向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鹤之舟,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即使重要的内功心法,阿舟你可有想过将其默背下来,随后将秘籍毁去?” 李莲花侧过身在鹤之舟肩上拍了一下,道:“我也是这么与他说的,可是这家伙呢,非说这是他爹留下来唯一的遗物,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毁掉。” 毕竟是长辈遗物。 方多病理解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本少爷会再帮你研究一下有没有更严密的机关的!” 他说完后,好像一下解开了心事,胃口大开地端起鸡汤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 完全没有察觉身边的两个人默默地交换了一下视线。 第61章 苏州快 第二日方多病醒来的时候胸口的郁气又好了许多。 他自是不知道昨天他喝完药睡着后鹤之舟又帮他施过一次针,也渡了一些自己的内力帮他护着心脉,只以为是昨天喝了药的缘故。 李莲花在吃过早饭后便将一摞昨夜熬夜写下的扬州慢递给方多病。 “这是什么?”方多病翻看了一下,发现这是门功法,便怀疑地看向眼前的李莲花,又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鹤之舟没在附近后,才小声道:“喂,李莲花,这该不会是阿舟教你的功法吧?” “你想什么呢?”李莲花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脑门:“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啊?我用得着瞒着他把他的功法教你吗?” “那你哪来的功法啊?”方多病皱着眉看了几眼这些明显是刚写下的字迹:“功法这种东西可不能随便乱练,我自幼修习的是我们天机堂的窥天心术,已是武林中的一流心法,没必要转修其他。” “这可是我祖传的功法,要不是阿舟说适合你疗伤,我才不会拿出来。”李莲花有些暴躁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也知道要这小子放弃现在所修习的功法改练其他并不是之前那样随意使唤这小子干点小事,虽会得几句咕哝却还是老实将活干好。 但他总不能直接告诉方多病这是扬州慢的功法,毕竟那样便是自爆身份了。 扬州慢本就是他自创的功法,是他对李相夷的前半生唯一仅剩的自傲,又是江湖中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这小子竟然还嫌弃。 他忍不住又抬手在方多病脑袋上敲了一下:“我这功法传承下来的时候可都是要磕三个响头的,你待会儿也得给我磕三个头,听到了没有,方小宝?” “凭什么!”方多病人还蔫蔫的,嘴巴却已经开始硬了:“我才不练。” “好啊,你不练是吧?”李莲花将手中的杯子“嗒”一下放在了桌上,伸出右手食指在臭小子面前点了点:“那你就等着以后每次提起真气就心脉抽痛好了,反正我是无所谓,就是对不起阿舟为了让我拿出这功法还答应了好些条件,看来是都白费了。” “喂,你什么意思?”方多病捂住心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这会儿还没动真气呢,心口便又有些抽痛了。 李莲花这才道:“你中的可是摧心掌。” 他视线往方多病的胸膛一瞥,继续道:“但凡你原本武功再差一点,或者我们来得再晚一点,你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现如今就算保住了命,以后动不了武,那你还当什么刑探,破什么案啊?还不如回天机堂去当你的大少爷。” 第74章 “话又说回来了,你那天不是带着郭乾跟郭祸去百川院吗?”李莲花扬起眉尾,“怎么会跑到我那莲花楼去?” “还不是因为我将荷包落在莲花楼里了。”方多病郁闷道,他本来就没有随身带银子的习惯,所以跟着李莲花蹭吃蹭喝后又恢复了本性,等他出了薛玉镇,才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下他娘给的玉佩,愣是多一个铜板都没有,便只好回莲花楼去找之前鹤之舟借给他剩下的银子。 不过也幸好是他回去了,不然莲花楼被带走后,就算他的机关做得再怎么好,只要有人一寸寸地将莲花楼拆解开,也总能找到鹤之舟藏起来的功法。 李莲花见他耷拉着眼睛,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一脸无奈,“赶紧把头磕了,然后把功法拿去练。” “那不行,我方多病这辈子除了爹娘,就只给我师父李相夷磕头。”臭小子用每次骂他老狐狸时的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你别想忽悠我给你磕头!” 鹤之舟抱着狐狸精走了进来,边往他们这边走,还边道:“方小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方多病登时瞪圆了眼睛,想要反驳,但看见他怀中后腿裹着布条的狐狸精,便连忙道:“狐狸精怎么了?” 那日雪公血婆突袭莲花楼,方多病见自己不是二人的对手,便连忙将狐狸精放了出去,让它赶紧把鹤之舟找回来。 “后腿受了些刀气。”鹤之舟揉了揉小狗的脑袋,换来了它哼哧哼哧地舌舔,“应该是那日被雪公用刀击倒的,我沿着血迹一路找到了一里多外,才将它寻了回来。” 那会儿狐狸精已经差点失血过多了,亏得他发现得及时。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鹤之舟也学着李莲花那般抬手敲了下他的脑门:“你若是要学我的功法,我也是要叫你给我磕头的,赶紧的。” “不磕就算了。”李莲花却突然道。 鹤之舟疑惑地看过去,却见他理着袖子站起身,“反正又不是拜我为师,不磕便不磕吧,我又不损失什么。” 他这话说得洒脱,反倒叫方多病生出些愧疚,拿起那一叠功法朝他挥了挥:“喂,李莲花,虽然本少爷不能给你磕头,但算我欠你个人情。” 李莲花只是嘴角含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接过鹤之舟怀中的狐狸精,用手指挠着小狗的下巴,听狐狸精快乐地叫了两声,便也跟着弯起了眼睛。 到午饭的时候方多病都还未从房里出来,做完午饭的鹤之舟取下攀膊,见李莲花站在门外浇着花,便走上前从身后拥住他。 鹤之舟嗅了嗅他染上了淡淡草木香的头发,小声问:“怎么最后又不让小宝给你磕头了?” 李莲花手上浇花的动作也没停下来,只是放任着他像大狗一样伏在自己肩上,淡定地回答:“他想拜的师父是李相夷,而且我们如今这样平辈相交,也挺好的,我也不需要他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就这么当个匡扶正义的刑探不也很好?” 鹤之舟看着他侧向自己,好似在寻求他认同的脸,便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也是。” 他笑起来:“毕竟你们也不止是师徒。” 而李莲花也不是真的那么在乎这些俗世之礼的人。 第62章 元宝山庄 方多病的身体在扬州慢的调养下一日好过一日。 期间他因为发现了李莲花给自己的扬州慢十分艰深玄奥,但修习后又妙用无穷,而又忍不住追问了功法的由来。 毕竟在他看来李莲花可以说是没什么武学根基,如果这功法是祖传下来的,那他如今不可能如此默默无闻才是,李家也应该出过许多高手,不可能一点名声都不显。 李莲花只好又编出了一套坠崖遇仙缘的荒谬故事,还敷衍地给这功法起了个跟扬州慢相反的名字,叫“苏州快”。 方多病许是潜意识里便十分信任李莲花,这么荒诞的借口竟也没有再深想,而是撇着嘴一脸不相信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叫鹤之舟这个在旁边看着这出好戏的,都忍不住掩着嘴轻笑了一声。 笛飞声离开了这件事方多病还是第三天的时候才发现的。 鹤之舟记挂着天冰,担心角丽谯的人在未寻到摩罗鼎的情况下会抢先对天冰下手,所以在他收到包打听的传书说元宝山庄邀请各大名医参加名医会的时候,便驾着莲花楼往元宝山庄的方向赶。 因为一直是他在赶车,面色总算红润了许多的方多病在四处张望了一圈后,终于想起了这个家里还有阿飞这么个人。 李莲花随口编了个他找到了家人的线索,寻亲去了的借口,将这傻小子又一次忽悠了过去。 因为怕莲花楼再被金鸳盟的人带走,他们到元宝山庄所在的镇外边将楼车藏在了山里,至于摩罗鼎,他用方多病重新做的机关盒子装起,埋在了藏车位置不远的一棵大树下。 方多病还不太清楚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李莲花便告诉他,元宝山庄有一个秘宝,叫泊蓝人头,对他现在心脉受损的病症有些作用。 因为李莲花身上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之名,元宝山庄的庄主金满堂倒也算扫榻相迎。 除了他之外,来这次名医会来的还有“有药无门”公羊无门、“鬼愁医手”简凌潇、“乳燕神针”关河梦,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神医。 第75章 以至于他们一踏入屋内,便又是看到有人追着要给下人艾灸,有人几道银丝卷来,要给李莲花悬丝诊脉,又或是一个没注意便落到跟前,握住了方多病的脉门的。 倒是鹤之舟,许是因为身体康健,反倒不像身边的两人这样引起这帮神医的关注。 他对这个案件的记忆并不深,这些人里他只记得公羊无门最后是角丽谯的人,而“关河梦”是苏小慵假扮。 不过摩罗天冰的信息他倒是记得清楚。 金满堂是四个手持摩罗天冰的南胤后人之一。 他将摩罗天冰与泊蓝人头收在同一盒中,最后天冰被以查案之名进入元宝山庄的宗政明珠夺走,方多病也拿到了泊蓝人头成功化解了体内的罡气。 他这边听着金满堂与几个名医你来我往地说起自己一个月来收到的恐吓信及家中下人中毒的事,便见一串穿着一身红色朝服的监察司官吏从前门鱼贯而入。 到底是宰相之子,昆仑玉城一案他也只能算是误杀,所以不但没有被关押判刑,反倒谋了监察司都指挥使的职位,权力大得很。 眼见着他将火烧到李莲花身上,鹤之舟横身拦在心上人身前,眼神淡淡地看着眼前一副小人得志的宗政明珠:“宗政公子,许久不见,不知封磬封盟主可知你与角姑娘的交情?” “你!”宗政明珠脸色顿时一僵,竟回忆起了昆仑玉城时,眼前这个男人也是用这般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出了玉红烛的秘密。 四季客栈究竟是从哪里获知这么多秘密的?他心中稍一细想,便觉忌惮万分,也不再为难他们这一行,只想晚些时候立刻给角丽谯与封磬传书,叫他们也知道这个男人的危险性。 李莲花站在他身后轻轻碾了碾手指,才暗示性地将方多病天机堂少堂主的身份说出来,扬言要离开。 金满堂果真反应极快地挽留了他们,在众人散了后还特意留下他们,就为了方多病能为他目前的居所布置机关,好避免在睡梦中被人闯入暗害。 虽说他们主要是为了摩罗天冰而来,但李莲花也没忘记方多病心脉的问题,故而刻意在方多病帮金满堂布置机关前便提出了要当场借泊蓝人头一用。 金满堂虽不情愿,却也在他提示不借他们便先行离开的小小威胁中,答应了若是他们找出想要暗害他的人,便将泊蓝人头借出。 方多病是机关堂出身,自小也聪明伶俐,何晓惠待自己的儿子更是倾囊相授,所以未曾花费多长时间,他便在屋里屋外布下了犹如蛛网缠结般的千铃阵。 待回院时,他们正巧路过了简凌霄的院子,试探地聊了两句。 只是李莲花对能入药的花类不太熟悉,又觉得他随身摆弄这些花草有些古怪,便随手指了盆黄色的小花,说是自己常用的祛瘀止痛药草,将简凌霄吓了一跳,直言这是不小心带起的剧毒钩吻。 方多病在后面虚得心口都有些发疼,用手肘捅了鹤之舟好几下,却见他只是掩着嘴轻笑,才没好气地走上前,随意找了个借口将满嘴胡话的李莲花推走。 等回了房间,方多病正一边抱怨着他关公面前耍大刀,一边指责明鹤之舟知道他是个半吊子,也不帮忙看着点。 “好了,小宝。”鹤之舟将李莲花拉到身边坐下,将刚倒好的水递过去给他润润唇,才对瞪着眼的少年郎笑道:“莲花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还有,你现在不宜动气,平心,静气。” 李莲花端着茶杯,朝他牵了牵嘴角,露出个看热闹的笑脸:“肃静,雅正。” 方多病刚刚才被鹤之舟安抚下去的心差点又提了起来,但心口钝钝的疼痛还是让他鼓着脸地用力捋了捋胸口。 刻意地将头扭向紧挨着他坐的人,道:“喂,阿舟,你不是说这家伙故意认错草药是有原因的吗?” 第63章 泊蓝人头 李莲花慢悠悠地抿了几口杯中水,插话道:“我没故意认错草药。” 他将杯子放下,不以为耻地歪了下头:“我那是确实没认出来,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半吊子。” 方多病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这家伙气死。 鹤之舟怕这小子真被刺激出什么问题,连忙侧头问身边的人:“告诉他吧。” 其实他也没发现简凌霄有什么问题,只是李莲花很少做无用之事,既然出声试探了对方,那就说明他一定是有什么发现。 “我还以为鹤大东家也有了什么发现。”李莲花扬起眉毛似笑非笑地轻睨了他一眼,才理了理袖子,道:“虽然刚刚简凌霄说院中的花草都是随身拿来入药的,但他院中却有不少掉落的花瓣,他未曾打理,甚至还有一部分踩在了脚下,可见他养的这些花其实并非是拿来入药,而是……” 方多病两眼发亮地接道:“有其他用途!难道是养蜂?” 若是普通蜜蜂也就罢了,怕就怕他养的是毒蜂。 方多病想到这儿,登时便把简凌霄的危险程度调到了最前面。 李莲花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忘了练功。” 鹤之舟也跟着他起身,在方多病有些闪烁不定的视线中进了同一个房间。 进屋后李莲花便一边脱去身上的外衣,一边问:“宗政明珠是角丽谯放在万圣道的卧底?” “也不能算特意安排吧。”鹤之舟从他身后拥住除了最外层白色的纱衣后,难得一身明艳的妃色中衣的清瘦男人,轻轻在他颊上蹭了蹭,才继续道:“角丽谯与乔女侠皆有武林第一美人的美称,乔女侠因李相夷名满江湖,角丽谯却是靠着一身魅功,所以武林四处都有她的裙下之臣,宗政明珠也可以说是其中之一,就像当初的云彼丘。” 第76章 他回忆了一下包打听这些年查到的关于万圣道的事。 “宗政明珠会加入万圣道应该是因为家族原因。”他侧头亲了亲李莲花转过来看自己时正好落到唇边的嘴角,“封磬在京城中的许多动作,都有宰相宗政尧在背后为之保驾护航。” 李莲花不由得皱了皱眉,他不喜参与朝中之事,但鹤之舟曾告诉他,万圣道是单孤刀另起炉灶的“四顾门”,为的便是与朝廷合作,继而渗透朝堂。 “别想那么多。”鹤之舟抬手抚平李莲花眉心的皱痕,“包打听一直使人盯着封磬等人,若是单孤刀真的要反,再想办法阻止他便是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料到十年前的自己拒绝了朝廷的招揽,又以协议换来了江湖中发生的案件都交予百川院办理,朝廷不会出手干涉的约定,没想到逍遥了这么长时间,反倒越活越回去了。 只是他也已经习惯了一时半会想不到解决办法的事情便放置到一边,到了时候再说。 所以当身边这人蹭着他脸颊吻上来的时候,他只是反手扶住了对方的颈侧,便微张开双唇迎合着这个十分轻柔,却一点点加深着的亲吻。 第二日上午他们才出院门,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呼声。 靠近一看,才知是下人正站在金满堂的房门口,唤着被千铃阵牢牢锁在房内,却一直没出来过的金满堂。 不多时这宅子里暂住的客人便都赶到了门前,方多病见金满堂迟迟不出来,便上前解除了千铃阵。 屋内没有人,但李莲花到底是李莲花,几乎扫了几眼,便已经寻出了钥匙,让方多病找出机关,打开了密室的暗门。 密室里躺着两具尸体,而据管家所说,在密室中收着的泊蓝人头也不知所踪。 在场多是医师,给尸体做过简单的检查后,他们便回到了外面。 金满堂并无亲生子女,唯有一养女,却养得甚是胆小,元宝山庄偌大的家业除了帮忙打理的管家外,原本就维系于金满堂一人身上。 如今金满堂身死,本就因他广邀名医而显得有些嘈杂的山庄人心浮动,他们之中有大部分都是冲着元宝山庄那传说中能治百病的泊蓝人头而来,只有他们这一行以及宗政明珠这样是为了摩罗天冰到此。 但不论目的为何,如今汇聚一堂的不论是名医,还是监察司,竟每一人都有嫌疑,互相攀扯之下到最后也没能找出真凶。 想要找到摩罗天冰,还需先找泊蓝人头,他们只能先从微末处开始查起。 虽然有宗政明珠一直在旁干扰,兼之觊觎泊蓝人头的其他人在命案发生后小动作不断,李莲花最终还是抽丝剥茧地寻出了真相。 二十年前董家因出了意外不得不将“泊蓝人头”典当与金满堂的“元宝当铺”,前段时日董家后人董羚拿着当票要赎回“泊蓝人头”,但泊蓝人头配合着金满堂养女金芷瑜的药人之血能够缓解治疗金满堂身上的树人症,他自然不愿将宝贝归还,还将董羚锁在了密室中企图将他饿死。 只是这事被金满堂的异母胞弟管家金常宝发现,为了夺取泊蓝人头治愈与金满堂一样由父辈遗传的树人症,他在密室唯一的通风口定期投下食物,让本应被活活饿死的董羚留下了一条命。 半个月后,金满堂以为董羚已经身死,放松心神地打开密室后,却被预料之外活下来的董羚杀死。 金常宝又通过炭火闷死了董羚,伪装成二人互相拼命而死的假象,凭借着自己对金满堂的熟知,成功拿走了被伪装成花盆的泊蓝人头。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泊蓝人头来的公羊无门发现了一切,将其杀害后伪装成因为发现单纯的泊蓝人头难以治愈身上的树人症,伤心之下上吊自杀。 一场因为“泊蓝人头”这件治愈秘宝引起的案件终于告一段落,百川院石水在宗政明珠要发难时也与监察司指挥副使杨昀春及时赶到。 因为涉及江湖,“泊蓝人头”一案最终归于百川院审理,而这件秘宝石水也决定交由简凌霄,用于治愈他儿子的树人症。 李莲花赶在众人离开元宝山庄前向简凌霄借用了“泊蓝人头”一晚。 第64章 罗摩天冰 方多病抱着小花盆一般的“泊蓝人头”,正运转着扬州慢调息。 鹤之舟从放置泊蓝人头的盒中取出了大约只有两个指节大小的透白冰片,将自己叫人仿制的冰片放入其中。 李莲花看了眼只做出了大概轮廓,上面纹路却不大一致的假天冰,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无奈:“你这假天冰放进去,不就是告诉了别人你在找天冰吗?此地无银三百两啊,鹤大东家。” 鹤之舟挠了挠脑袋,他倒也是想做得逼真一点,但他哪里记得天冰上究竟刻着什么,能记得大概轮廓跟大小已经很不错了。 摩罗天冰材质特殊,上面雕有南胤文字,确实是不易仿制,而且即便没有摩罗天冰,光是摩罗鼎,便已经足够角丽谯与万圣道的人对他们穷追不舍。 李莲花将假天冰收了起来,“这天冰轻薄,放置在盒中并不显眼,今日他们打开盒子查看泊蓝人头的时间很短,注意力又都在泊蓝人头上,就连我也没瞧见天冰的存在,所以即便你拿走了,宗政明珠也无法当面找你麻烦。” 至于金鸳盟跟万圣道找上门来,他们倒是都不惧的。 第77章 只要不是千军万马的军队,两人如今的武功没人能真留住他们。 方多病那边很快便神清气爽地收了内力,将泊蓝人头放回了盒子中。 鹤之舟给他又把了下脉,在扬州慢与泊蓝人头的双重作用下,心脉的损伤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不至于再无法动武,但要好个彻底,也还要再好好蕴养个十天半月。 方多病跟他们一起出入一品坟,又那么恰好地在雪公血婆来找摩罗鼎的时候负隅顽抗,即便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金鸳盟的人恐怕也未必会觉得他无辜。 他心脉的伤还未好透彻,万一又遇上金鸳盟的袭击恐怕保不住自己的一条小命,倒还不如继续跟着他们。 李莲花懒洋洋地歪在石桌上,撑着额头望着天上不甚明亮的月色。 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倒让他分外地怀念前几年虽然也在寻找师兄尸体,却因为有鹤之舟陪伴,也不显得清苦简陋,反倒是稀疏平常的悠闲日子。 果然江湖就是如这般,一旦踏入其中,便身不由己了。 鹤之舟提着温好的酒过来时,方多病也气呼呼地跟在他的身后,手上拎着个食盒,看起来像个小跟班。 李莲花那点愁绪霎时间便消失殆尽,眉眼带笑地坐直了些,一边将膝上歪斜了的衣摆扯好,一边仰头看向走到了身边,将手搭在他后脑处轻揉了两下的鹤之舟,“不是只是去热个酒?” “刚好遇到这小子去厨房找吃的。”鹤之舟指了指背后正将食盒放在桌上的方多病,“明明心脉还没好,就想跟着讨酒喝,实在被他缠得没办法了,便弄了些小菜。” “喂,你们两个也太过分了吧。”方多病一屁股坐在李莲花对面的石凳上:“趁着本少爷受伤,竟然相约了偷偷喝酒,哼!” “不喊你才是正常的。”李莲花向来不惯着他:“小屁孩。” “你!”竖起眉毛才打算发火的方多病突然眨了眨眼,视线落在了鹤之舟覆在李莲花肩头的大手,慢慢地转到正以护卫的姿态站着的高大身姿,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两个人的关系。 他捂了捂嘴,将后半句骂人的话咽了回去,有些坐立不安地挪了挪屁股。 “行了。”李莲花将食盒里唯一的一盅莲子羹拿出来放到他跟前,“酒呢你是不能喝了,就委屈大少爷你喝点莲子羹了。” 他说话时尾音带着些笑,方多病登时没了脾气,像只被主人吓唬了的京巴犬,一边拿眼睛偷偷地瞟着他们,一边埋头喝甜汤。 李莲花拿起食盒中的一壶热酒,浅浅地抿了一口,掩住唇边的笑意。 鹤之舟这时才在他旁边坐下来,见他抱着酒壶,便还是提醒了一句:“虽说这百花酿酒性柔和,但到底不是药酒,你身子还未养好,别喝太多。” 他用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轻笑着望过来,语气似是责怪,又似软语:“所以你才只热了一壶?” 鹤之舟看了方多病一眼,掩饰一般地提筷夹起一粒花生喂入口中,但桌下的长腿,却是偷偷朝他所在的那边靠了靠,待膝盖挨着膝盖,才停住不动,安静地边吃着小菜边听很快忘记了不自在的方多病与李莲花斗嘴聊天。 李莲花听话地将酒喝得很慢,直到他们听到了住所的动静,他也才喝了半壶酒。 鹤之舟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便运起凌波微步往旁边住所赶去。 方多病本也想跟去,但看了看身边的李莲花,又不太放心,只好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眼睛还不断朝住所的方向张望着。 那头鹤之舟已经追上了翻窗离开的宗政明珠。 他不像剧里那样光明正大地穿着那身监察司的衣服,而是换上了一身黑衣,蒙着面,见他追来便拼了命地运起轻功往前跑。 二人在昆仑玉城时早已交过手,宗政明珠心知不是他的对手,在发现轻功也完全敌不过之后便果断地将抱在怀中的木盒往身后一丢。 鹤之舟左手轻巧地接住木盒,右手蓄起食指中指,两指并用地运起六脉神剑,将射出的内力猛地贯穿宗政明珠的肩膀。 没料到自己已经归还了没什么收获的泊蓝人头后还会被袭击的宗政明珠险些从屋顶上掉下来,好在在最后关头狼狈地手脚并用,才勉强翻过屋檐,离开了。 鹤之舟看了眼木盒内夹着的一根长发,见它已经落进盒里,便知宗政明珠在他来之前已经打开木盒看过。 虽未寻到天冰,但泊蓝人头本身便是个宝贝,又是放在方多病这里暂存的宝贝,有机会拿走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可惜鹤之舟与李莲花早就猜到今夜会有人来抢夺天冰,所以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 只是他们本以为至少也会来上几个高手,没想到竟然还是只有宗政明珠这么个冤大头。 第65章 埋伏 第二日鹤之舟便将泊蓝人头还给了简凌霄,三人回到藏在山里的莲花楼。 只是才踏入楼内,鹤之舟便察觉到了有些不对,一手搂住李莲花的腰,一手抓住方多病,飞快地向后掠去。 已经吸入了少许气味的方多病已经开始有些昏沉,他捂着心口在落地后勉强站定,“有埋伏?” 李莲花拇指抵住胸前穴道,用内力将不小心吸入的气体排出体外,几息后便缓和过面色,伸手来帮方多病。 第78章 “是无心槐。”这还是不久之前,他们在元宝山庄查案的时候在金满堂房中发现的一种秘制香料,燃烧后会令身体渐渐失去知觉,且大脑产生幻觉,待闻得多了,无心槐的药力渐渐在体内积累,人便成了被药控制的傀儡。 鹤之舟之前没有入手的门道,所以在元宝山庄的时候在金满堂的屋内截留了一点作为研究,没想到这么快却又碰上了使这香来埋伏他们的人。 不过他早在得到无心槐的时候就试过了,这种迷香对他并没有什么作用。 他抽出腰间少师剑,翻转剑身,打量了一下四周,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见他袖子一抖,竟又有剑自袖中滑落而下,被他恰好握在掌心,原是一把泛着银光的软剑。 他将软剑递给身后已经给方多病驱完无心槐药力的李莲花。 也幸好鹤之舟反应及时,他们只极少地吸入了一点迷香,扬州慢又是顶级功法,否则还真无法将这诡异的迷香排出体外。 李莲花接过剑后没说什么,只是打量了一下青莲之形的剑柄,淡淡地挑了下眉。 鹤之舟这边已经朝着最吵的地方挥出一道剑气,随即便见一男一女两道身影被逼得朝后退去。 还不等他们说话,便听方多病在后方忿忿地大喊:“又是你们!” 两人落在地上,一人手持长刀,一人甩着钩爪,原来是不久前埋伏方多病的雪公血婆。 鹤之舟暗暗地啧了声,笛飞声果然没成功牵制住角丽谯。 他挽了下长剑,脚下踩着凌波微步几乎转瞬间就来到两人跟前,长剑随着他旋身的动作划过两人,灌注了内力的少师在斩断了雪公的刀后划破了他的喉咙。 他没有停留地一踩地面,从上方翻身落到扑向雪公的血婆背后,手掌贴上她的背心,运起了北冥神功。 周围埋伏的人随着雪公的临死前嗬嗬的嘶鸣朝他一拥而上。 看起来不是金鸳盟的人。 鹤之舟将已被他化去八九成内力的血婆朝涌来的围剿者处推去,借着这个突破口一连斩杀数人,才飘然落地,侧头看向刚刚以游龙踏雪横扫了围攻之人,如今正轻盈地落在其中一人肩上的李莲花。 明明用的是同样的招式,但果然是曾经的剑神,仅剩两成内力的李莲花如一道白光掠过,衣袂翻飞间软剑上竟是未沾染一滴血污。 鹤之舟低头轻笑了一下,从来温和的眉眼少见地流露出一丝肆意与张扬。 他挽了个剑花,甩去剑上沾染的鲜血,将少师收归鞘内,看着重新围上来的敌人,内力在体内有条不紊地极速流转,一道又一道六脉神剑的内劲从他翻飞的手指间弹射而出,每一击几乎都会命中一个敌人的要害,不过转眼功夫,地上便已经躺下了一片黑衣人。 鹤之舟额间泛着细密的汗珠,悄悄松了口气。 人要是再多一些,说不定他就得再把少师抽出来,打一会儿近战了。 他仔细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确认了没有其余埋伏后,才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李莲花,抬手握住他的脉门。 “我没事。”被他半搂进怀里的人面色有些苍白,但眉宇间却还留着方才长剑飞舞的风采,比起以往平和的游医,更多几分锐利,反倒叫人不会去注意他失了血色的嘴唇。 好在只是消耗过度,确实没有什么大事。 鹤之舟垂眼看着他神采奕奕的双眼,忍不住凑上前碰了碰他有些微微上勾的眼尾。 “喂喂喂!”方多病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心里有太多疑问都在这个瞬间被这两个不分时间地点的家伙给打败了,“你们两个适可而止一点!” 一时间情难自禁,但脸皮向来不厚的鹤之舟:…… 完全忘了还有方多病这个小子。 虽然记得还有人在看,但向来脸皮不薄的李莲花:“看什么看,这种时候懂事的就应该把头转过去,非礼勿视知道吗,方小宝?” “你!”方多病险些将手中的尔雅剑砸到他脸上:“你简直无耻!” 李莲花懒得同他计较,只是越过地上的尸体,朝莲花楼走去。 鹤之舟担心楼内的无心槐还没散去,忙拉住他的手,让他等在门外,自己先进屋里查探。 门外方多病那股羞恼劲过了之后,面色已经沉静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莲花,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莲花没接话,只是背着手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你用的剑法与阿舟的一样,在昆仑玉城的时候玉红烛曾经说过,这是相夷太剑。” 方多病猛地往前迈了一步,“阿舟的相夷太剑已是烂熟于心,但你用这套剑法的时候竟比他更胜一筹,所以他的剑法是你教的。” “你究竟是谁?”他忍不住又重复地问了一次。 带着些委屈与执拗。 李莲花暗暗叹了口气。 他也不是没想过被方多病发现自己是李相夷这件事,毕竟扬州慢都教给他了,但凡他在百川院四位院长的面前用过一次,便会知道这不是什么苏州快。 但他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这小子接下来还得跟他们一段时间,而被认出是李相夷之后,他不清楚他们是否还能像原来那样自由地相处。 这些日子里他与鹤之舟两人时常在他面前吹鼓李相夷的那些过往,哪怕他给两人泼冷水,这两人也一个愤怒,一个面带轻笑地回他无数反驳。 第79章 知道他就是李相夷的话,即便是这小子,也会生气的吧。 第66章 小徒弟 方多病眼中闪烁着泪光。 他回忆起幼时那个说着等他用木剑练好百招基础剑式便收他为徒的李相夷,又想起认识的这些日子里自己每每都被眼前这人放倒丢在路边,以及他每次在李莲花面前提起李相夷时,对方冷淡又暗带嘲讽的口吻,心中一片复杂。 “你究竟是谁?”迟迟得不到回应,他忍不住又迈前了一步,死死地盯着李莲花的脸。 到这时,李莲花也已避不过去,略带些无奈地看着他:“你已经猜出来了,何必还要我亲口说出来呢。” “你是李相夷。”方多病忍不住又抬手捂了捂心口:“骗我很好玩吗?” 李莲花没有解释,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小辈。 最初他并未将方多病放在心上,江湖里这样的小子实在太多了,方多病也不过是身份更特殊些,也被养得更加天真,但渐渐的,他知道自己确实是欠这小子一份承诺,又一路得了他许多信任,哪怕他是单孤刀的外甥,但在说起李相夷时明亮的双眼仍旧渐渐让李莲花软了心防。 其实这未尝不是让方多病离开的好时机,只是他又担心单孤刀会为了摩罗鼎直接找上这小子。 他记得鹤之舟曾经说过,这小子直到最后都站在他身边,也就是说到最后,方多病还是与单孤刀决裂了。 虽然不愿这么想,但他也不敢妄断已经变了心性的师兄一定不会伤害自己的外甥。 所以他只能道:“我如今只是李莲花。” 他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惆怅,心绪本就复杂的方多病看着他低垂的眼睫,莫名地沉默了下来。 屋内的鹤之舟驱散了无心槐后便倚靠在墙上听二人说话,但到这时,他已经有些想推门出去敲敲方多病的脑门。 明明如今并未像原剧中那样发生了诸多误会,不过是一时的隐瞒,又有什么好不体谅的。 他才这么想,便听方多病迟疑地又问:“你如今……是不可随意动武吗?” 李莲花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软剑,“是比不得当年了,不过一时半刻还是可以的。” “是因为中毒?”方多病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这张明明已经相当熟悉,但却又生出一丝陌生的面孔。 他只是被养得有些天真,有些毛躁也不够细致入微,但能将那些机关玩得如臂指使又怎么可能是个笨蛋。从前未曾细想的事,如今却犹如有一道丝线将一切都串联起来,让他顺着线索摸索出了李莲花与鹤之舟一直未曾与他提及的那些秘密。 “金鸳盟的人来找的也根本不是为了阿舟家的功法,而是因为你。” “那阿飞,阿飞又是什么人?为什么金鸳盟的人一出现,他就消失了?” “还有四顾门,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会中毒消失,四顾门会突然解散,你如今又不愿意回百川院……” 听他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方才眼底的迟疑也不见了,倒是神色间的紧张越来越多,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有危险一样。 李莲花不由失笑,“我说方小宝,你的问题也太多了,你到底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方多病拧起了眉头,露出一张凶巴巴的脸:“什么回答哪一个,你每一个都要回答!本少爷被你骗了这么久,你不解释清楚,我跟你没完!” 到这时鹤之舟才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抬手敲了下方多病的脑袋:“没大没小。” 被敲的小子两只大眼睛登时流露出一股犬类没讨到食的可怜跟哀怨:“你们同流合污!” 鹤之舟越过他揽住了李莲花的肩膀,在他肩头轻轻揉捏的两下,才勾起嘴角地看向方多病:“他若是没有真心待你,便不会将扬州慢传授给你了。” 方多病还未那么快意识到自己所学那套深奥玄妙的功法便是扬州慢,如今被鹤之舟一点,竟是瞪着眼愣在了当场。 他下意识地用探寻又恳切的视线望向李莲花,但传授扬州慢本就是随心之举,李莲花未曾有过要得到他什么回报或是反馈的希冀,如今被这么点破,心中反倒有些不自然。 他轻轻摩挲着手指,双眼淡淡地瞥了鹤之舟一下,才扬了扬眉尾,慢条斯理地道:“好歹当初也答应过你,即便李相夷不在了,他的扬州慢也总要传授给他的小徒弟。” 方多病被他这一声轻飘飘的“小徒弟”弄得有些面红耳赤,回忆起了前段时间自己对李相夷的推崇,不由得脑袋冒烟,直想找个洞钻进去。 鹤之舟想起他之前怎么都不愿意磕头,说是这辈子只给父母跟李相夷磕头的倔驴样便觉得好笑。 但两个当师父跟师丈的到底没有再继续欺负方多病这个小辈。 鹤之舟从记忆中的大树下挖出了藏好的摩罗鼎,又找到了闻着了他们的味道后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狐狸精,赶着被李莲花安抚好的四匹马儿,离开了眼下的是非地。 许是因为一下死了这么多人,之后他们倒再没有遇上金鸳盟或是万圣道的埋伏。 方多病恢复能力相当惊人,在最初的不适应过去之后,竟又能像原来一样自如地与李莲花相处,仿佛忘了自己是小徒弟的这件事,没大没小地追问:“喂,李莲花,金鸳盟的人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你是李相夷了?” 第80章 李莲花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抬手从鸽子的腿上的竹管里取出一张卷起的纸条,一边展开一边答道:“不是。” 他与金鸳盟其实没那么大仇怨,即便发现了他是李相夷,顶多也就是来几个试探的人,确定他如今武功恢复了几成,再决定该无视掉他这个已经不复当初的前敌,还是派教中高手来围杀。 总归不会像是上次那样直接的埋伏。 再说了,笛飞声已经回了金鸳盟,角丽谯要调动那么多的人来围剿他也不容易,所以这次埋伏他们的这些人里,有一多半都是万圣道的人。 第67章 柔剑 “不是为你来的,那是为了什么?”方多病看着李莲花如今与记忆中那惊鸿一面后已经有些模糊了,全然不同的面孔,心中总是有些焦虑。 只是李莲花却好似没听见他说话般,视线落在手中的纸条上,眉峰微微动了一下。 方多病偷偷靠过去看了一眼,便见上面写着:“乔女侠与肖大侠即将大婚,请帖已送至老衲处,劳李施主亲自来取。”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吸了口凉气,打量了一下四周后,压着嗓子,小声道:“喂,李莲花,你不会对乔女侠还余情未了吧?那阿舟……” 话还未说完,便被李莲花抄起一旁的医书狠狠地砸了下脑袋。 “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龇牙咧嘴地瞪眼看去,少见地看到了这人蓄着些火气的双眸,这才叫他弯下两边嘴角,整张脸彻底垮了下来,活像是出去浪后被鹤之舟揪着脖子拎回来,垂头丧气的狐狸精一般。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没忍住嘟嘟囔囔:“谁让你一看完传书就心不在焉的样子,本少爷跟你说话你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是在意还是什么?” 李莲花收起手中的纸条,忍不住朝他翻了下眼睛,“我不过是觉得有些巧合罢了。” 摩罗鼎在他与鹤之舟手中,这世间能从他们二人手里将此物夺走的少之又少,但若这里面存着的东西真的是业火痋,他不信万圣道与角丽谯会轻易放手。 如果他们真的认出了他是李相夷的话,乔婉娩或许便危险了。 这个婚宴,来得真不是时候。 方多病一时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李莲花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是担心,他们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尽管他将相夷太剑教给了鹤之舟,这人也在玉红烛跟宗政明珠面前使出来过,但只要见过薛玉镇外山上的尸体,就会知道那些死在相夷太剑之下的剑痕并不一致。 “你是说他们会混进乔女侠的婚宴上,对她下手?”方多病这时也反应了过来。 李莲花点了点头,他便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不怎么办。”李莲花理了理袖子站起身,“今天中午吃鱼吧,我来下厨。” 方多病顿时也顾不上再追问,只垮下脸来哀嚎一声:“别了吧……” 他的抗议没有任何成效,鹤之舟从还未爱上李莲花的时候,便曾老实地吃下他做的又苦又腥的鱼,更别说总是没办法对他说不的如今了。 夜间他们大多是不行车的,若没有进入城镇,莲花楼多数时候是停在近水源的空地上。 饭后鹤之舟与李莲花丢下负责洗碗的方多病到河边洗澡。 鹤之舟看着李莲花解下腰带,连带着缠在腰带上,他赠予的青莲软剑也一起卸下,很快便在他跟前脱得只剩一件单薄的亵裤。 他盯着这人在月光下两片突出的蝴蝶骨,白玉一样的翼骨夹着一道由浅及深的沟壑,叫视线一路下滑到收紧的腰线中间,再往下,便被雪白的亵裤挡了个彻底。 “鹤大东家,你快把我给盯穿了。” 本来将长发盘起,不打算清洗的李莲花还是解开了头上的发簪,任由一头青丝滑落到背上,挡住了方才展露的景致。 被调侃了的鹤之舟顿时挠了挠发热的面颊,随后便见他抬腿迈入河中。 河水浸湿了他披散在肩上的长发,让它们丝丝缕缕地犹如海妖游曵的裙摆一般浮在水面。 李莲花好似一尾银鱼一般扎进水中,轻轻摆尾,在河面激起一串水花,又在水下身姿起伏翻转,到憋不住气了,才带着满面的水珠钻出河面,露出一张月光下好似渡上一层淡淡蓝辉的柔和面庞。 鹤之舟丢下身上的衣服,一下跃入水中。 李莲花在他看入了迷的时候已经游出了好些距离,他游术只是一般,下水的时候用内力推了一把,才能这么快赶上。 只是这里的水已然很深,平静水面下暗流涌动,将鹤之舟原本发烫的脑子也镇了下来。 他伸手抓住已经近在咫尺的李莲花,将他搂进了怀里,责怪道:“怎么游了这么远?” 怀中的人双手缠上他的肩膀,抱着他迎着暗流在水下翻转了两圈,十分轻松地滑进了平和的水域。 “且安心吧,管家公。”他贴上前,将柔软的双唇送上:“水若是能将我淹死,我当初便早就死在东海了。” 鹤之舟大手撑在他背上,也不管他们亲吻间唇舌抿过了多少河水,分开时二人皆是气喘吁吁。 他搂着李莲花的背慢腾腾地往岸边游,待脚下能踩到河底的石子时,他才松开环着对方腰的手,到岸边的木盆里取来了香胰子。 第81章 方才在水中二人还纠缠着难舍难分,但到了能落着实地的岸边,他们反倒都收敛了起来。 待冲洗过身体,顺手将衣服洗净,换下了身上湿漉漉的亵裤,又穿上干净衣服,他们才寻了块干净的石头,依偎在一起看今夜的月色。 今夜的月亮很圆,即便赶不上中秋的佳月,却也是一年里少见的圆盘般带着朦胧霞辉的圆月。 李莲花看了一会儿便将手搭到了鹤之舟的膝盖上,“月色是好,可惜少了壶酒。” “少饮些酒。”鹤之舟点了点他的面颊,“我的药酒还要些日子才能酿成,这会儿翻出来没什么滋味。” 他有些不耐地轻轻啧了一声。 抓起放在一旁的青莲软剑从鹤之舟怀中钻了出来。 李莲花用食指跟中指夹住软剑的剑刃,扭出一个波浪的弧度。 这把青莲软剑是鹤之舟早前寻来给他替换刎颈的防身剑,本来打算在见过单孤刀的假尸后再送出去,哪料到敌人来得这么快。 这柄剑虽不似云铁制成的刎颈那般保证柔软的同时还能削铁如泥,但也是由特殊的矿石所打造,灵活性要比寻常软剑甚至刎颈还要更胜一筹。 他弹指间将剑松开,那如软蛇般扭曲着的剑身在他内力灌注之下发出嗡嗡的剑鸣。 只见他身姿犹如踩着月色般跃起,长剑好似水流般划破了气流,将水面激起一圈圈薄浪,他的长剑武得并不迅捷,但招式连绵,每一式的衔接都好似藏着切不断的流动感,渐渐的,鹤之舟需得聚精会神才能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 李相夷向来是惯使快剑的,相夷太剑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诠释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一点。 但李莲花如今使的这套剑法却似是套柔剑诀,取水流之意境,一招一式看似没有锋芒,留有余地,但却一环连着一环,如同一张密网一般。 比起李相夷,更像是属于李莲花的剑法。 第68章 百草坡镇 剑舞到最后,绵密的内劲随着长剑翻飞在河面上激起了偌大的水花。 河水像雨水一样簌簌地落下,挽起手中软剑的李莲花却飘然落了下来。 好似清风朗月一般的身影,却这么轻而易举地落入一人怀中。 被李莲花舞剑的动静吸引而来的方多病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与往日老狐狸模样完全不同的谪仙身影。 初时本是惊艳,到后来只觉玄奥,但到最后这人落入了鹤之舟怀中,在细密的“雨水”中拥吻到一起,他便面红耳赤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明知是非礼勿视,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分开了一点点指缝。 记忆中的李相夷年轻而又意气风发,与他说话时还带着少年人的锐利与朝气,而与他相处的江湖游医却是知识渊博,老谋深算又身体柔弱,需要保护。 当二者二合为一时,才成了如今这个有着非凡过往的李莲花,却也是淡然且平和中带着智珠在握。 他还是第一次见李莲花这种肆意的姿态,与他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但却也很好。 如果他没有在一吻结束后顶着晕红的脸跟红肿的嘴唇轻飘飘地朝他这边看一眼的话。 后背都僵硬了的方多病缩了缩脖子,一溜烟地跑回了二楼,躺在床上,假装自己已经睡着很久了。 “你吓到他了。”鹤之舟轻轻吻去李莲花脸上的水痕,轻笑着说道。 怀中人垂着眼睫依恋地与他耳鬓厮磨,声音显得比平日更加慵懒,“这小子心大得很,吓不着。” 鹤之舟脸上的笑意更深,手贴在他背心,轻而易举地将两人身上又被淋湿了的衣服与头发烘干。 他将手探入怀中人披散的青丝间,指腹落在这人的后脑上柔柔地摩挲了几下,才问:“乔女侠与肖紫衿即将大婚,你该收到消息了吧?” 李莲花勾着他的肩,未执剑的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的下颌:“吃醋了?” 说话间弯着的眉眼叫鹤之舟爱不释手,忍不住贴上去吻了又吻。 李莲花只觉得他这细碎的亲吻像极了兴奋时便要伸舌头舔人的大狗,被亲着亲着,便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待亲昵的劲头过去后,他们又坐回了方才的石头上。 李莲花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这也并非无的放矢,对曾经的李相夷来说,乔婉娩确实是他心中最在乎之人,二人的深情武林至今仍有不少传言。 否则剧里角丽谯也不会用乔婉娩来试探李莲花的真实身份。 “你打算怎么办?”鹤之舟抬手将他落到脸侧的碎发掖到耳后,声音轻柔地询问。 李莲花如今倒没什么怅然的,只是看着他的眼,平和地答道:“总是要去一趟的,毕竟是受我所累。” 乔婉娩与肖紫衿新婚的地点定在了慕娩山庄,也就是曾经四顾门的旧址。 在去之前,他们还是绕道去了普渡寺,拿到了乔婉娩寄来的请帖,才在婚宴开始的前一天赶到了百草坡镇。 四顾门这些年虽然已经不复存在,但因为百川院仍旧主持着江湖公义,李相夷的传闻也仍为人津津乐道,所以镇里尽是熙熙攘攘的江湖客,若不是鹤之舟的四季客栈特意留着自用的房间,他们来得这般迟,怕是只能继续住在莲花楼里。 他们在大堂内吃东西时遇到了关河梦以及在元宝山庄认识的苏小慵。 第82章 才通情窍的少女读不懂义兄的情谊,却被体贴地为自己解围的李莲花迷了眼,哪怕李莲花在元宝山庄里已告诉她自己心有所属,也抵不住再见面时小姑娘明亮的双眼。 鹤之舟看了眼一脸不快的关河梦,将膝盖默默地靠向坐在身边的人。 随后李莲花那修长白皙的手便搭到了他的膝上,在他腿上轻捏了两下,才收回去端起桌上的茶杯,回答关河梦试探的问题。 他垂下眼睫掩住了眼底快要漫出来的笑意,在关河梦因为李莲花给出的药方过于霸道,恐有碍患者性命而发火时用筷子止住了对方拍桌的动作。 关河梦本就因苏小慵而对李莲花心怀芥蒂,见他阻挠,手指一翻,当下便见手中银光一闪,一根细长的银针直冲鹤之舟手腕穴道而来。 两人都是学医的,只是关河梦所修习的内功必定比不过他的北冥神功,故而他也没有太与人为难,手上一扯一拦,对过几招后他用了些内力将人震退几步后,才笑着道:“关公子这一手乳燕神针果真了得。” 关河梦面色冷凝,却还是朝他一拱手:“比不得鹤先生。” 鹤之舟知他心中不快,便搭住李莲花的肩膀,解释道:“关公子方才误会莲花的意思了,他之所以敢给患者直接服用虎掌,自然是因为有把握以内力化之。此事对他人或许不易,但于我却并非难事,他自然想用什么药,便可用什么药。” 他说着目光便落在身边这人的侧脸上。 李莲花淡定地抿了口茶,“鹤大东家这么说倒像是成日在为我收拾烂摊子一般。” 说着嘴角往上一挑,“倒叫我不好意思再与大东家混玩在一块了。” 方多病在旁边默默地捂起了眼,果真下一秒便见鹤之舟整个人都贴了过去,“自是我非要缠着你的。” 关河梦似是看出了什么,眼睛闪烁了一下,倒是苏小慵还懵懵懂懂地托着腮看着两人,感叹了一句:“你们的关系真好。” 曾经也是这般天真的方多病怜爱地看了他一眼,还不等他说些什么,便听一道熟悉的女声突然在背后喊道:“方小宝!” 他登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想跑。 鹤之舟抬手将他按回了座位上,他见实在无处可躲,便只好豁出去地朝那出声的女子望去。 只见一个眉宇间与方多病有两三分相似,做侠女打扮的女子目光炯炯地望着并肩坐在一起的鹤之舟与李莲花。 “李公子,鹤公子,又见面了。”她软着声音,一屁股挤开了方多病,坐在了靠近李莲花的那边板凳上。 原来是当初在昆仑玉城有过一面之缘,想要将方多病逮回天机山庄的天机堂二堂主,何晓凤。 第69章 醋了 天机堂向来不参与江湖事,堂主何晓惠对那个影响儿子深远的天下第一李相夷甚是不喜,更讨厌害自己二妹未婚生子,早早便香消玉殒的单孤刀。 所以对于乔肖大婚这样的武林盛事,她也没有丝毫要掺上一脚的意思。 不过与姐姐不同,何晓凤对武林并没有那么多排斥,又爱凑热闹,正好还很有可能逮到方多病,便早早地来到了百草坡镇守着。 到了这大婚的前一日,才终于听到跟他一起来的护卫说在山下看到了莲花楼,急急忙忙地寻摸了过来,最后不单只抓到了方小宝,还见着了容貌不俗,气质也高雅的鹤之舟跟李莲花。 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一时觉得鹤之舟更加英俊,尤其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睛配上深邃的轮廓,三庭五眼生得再标准不过,实在是少见的好样貌,一时又觉得李莲花面容清隽,温润如玉,唇边的浅笑都那么恰到好处,实在是气质斐然,叫她脑海中只浮现出“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句诗来。 方多病对自家小姨看见好看的男人便走不动道的坏毛病十分了解,但眼前这两个都已经互许终生了,哪里是她能招惹的,便忍不住不停地扯她的袖子。 “方小宝!”不堪其扰的何晓凤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给我老实点,等参加完乔女侠跟肖大侠的婚宴之后就跟我回天机山庄!” 方多病哪里愿意回去,他忍着疼努力朝鹤之舟跟李莲花挤眉弄眼,让他们赶紧给他搭把手。 李莲花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颇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看得他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冒火了。 他就知道这个死莲花是嫌他太碍眼了,打扰了这家伙跟阿舟亲热,所以这人巴不得他赶紧走! 鹤之舟给李莲花的碟子里夹了一块糖醋肉,才慢悠悠地开口:“二堂主。” 何晓凤几乎立刻甩下了方多病的耳朵,两眼放光地凑上前来:“诶,鹤公子,你只管叫我晓凤便是了,二堂主多生份啊。” 鹤之舟极少在这个时代见到这么热情似火的女子,不由得看了一脸无语的方多病一眼,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是这样……多病他这段时日跟我们一起在查一个案子,如今才进行到一半,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不知晓凤姑娘是否能容他再随我们一起再同行些时日?” 他顿了顿,朝她拱了拱手,笑道:“待案子了了,我与莲花一定将他安全地送回天机山庄。” “说什么送不送的。”何晓凤连忙从怀中掏出两支信烟,一人一支地塞进他与李莲花手中:“你们若是有小宝能帮上忙的事,尽管喊他去便是,到时候事情办完了,只要点燃了信烟,我必即刻赶来,将他接回家去。” 第83章 鹤之舟看了眼手中的信烟,又看了看捂着心口被自家小姨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方多病,忍不住轻笑了声。 “那便多谢晓凤姑娘了。” 这时李莲花夹了一块松鼠桂鱼轻轻放进他的碗中,将他的注意力又拉回到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他面上笑意深了几分,一侧的脸颊因为扬起的嘴角露出一道浅浅的线痕,叫旁边的何晓凤不由得也跟着方多病那般捂起了心口。 这顿有些过于热闹地饭吃完后,方多病被何晓凤抓去当了苦力,她打算退掉武林客栈的房间,搬到四季客栈这边来。 而苏小慵也在关河梦的提醒下恋恋不舍地看了李莲花一眼,便随着义兄离开。 鹤之舟与李莲花一起回到房间。 只是他才打算点灯,手便被李莲花拦住。 “点了也很快就得灭了。”这人语气淡淡地说:“倒不如不点。” 鹤之舟眨了眨眼,便见他转过身去,解开了身上的腰带。 “上次让你换一种药,你做好了吗?”他听到李莲花一边褪下外衣,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险些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药是什么。 武人的耳朵好使得很,方多病还是个小辈,他们总不好冒着会被他听墙角的风险做些逾界之举。 虽说晚些时候方多病也还是要回到隔壁,但这会儿他们另一侧却确实是无人的状态,所在的房间也十分清幽…… 鹤之舟面颊微微发热,从腰间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了做好的新药。 他委实不想让李莲花知道自己竟随身带着这种药,但这药自打做好之后便没有用过,他也难免会有些邪念,想着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便鬼使神差地放入了荷包中。 李莲花倒是十分坦然地从他手里接过去,开了盖子地轻嗅了一下。 “你加了莲花瓣?”这次的膏体比上次的乳白色似乎多了一丝丝粉色,气味闻起来十分清雅,瞧着倒不似是用于那种事情的膏药。 鹤之舟扶住他仅剩下里衣的肩膀,低头靠过去,轻轻应了个鼻音,便在磨蹭间含住了迎上来的嘴唇。 李莲花在亲密之事上总是不吝啬于给他回应,唇舌交缠间将他那点羞赧驱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下纯粹的激动与渴望,将他扯开了谨慎的那根衣带,将人从单薄的里衣中扒了出来。 被吻着的人也伸手过来解他的衣服,两人跌跌撞撞地往床上走,鹤之舟的衣衫也跟着落了一地。 在要更进一步的时候鹤之舟勉强寻回了一丝理智:“我还没有洗澡!” 李莲花险些被他气笑了,真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这些讲究,便索性翻身将人压到床榻上,“偶尔一次不会死人的。” 说罢他便伏下了身体,咬住了鹤之舟这张扫兴的嘴。 那丝勉强挂着的丝弦也被扯断。 鹤之舟抬手抚上他光滑的背脊,翻身将人压进了未展开的被褥里。 主次颠倒了个儿后,李莲花的吻便也不像方才那般发泄一样地乱咬,而是习惯地张着唇,回应着鹤之舟探入口腔的勾缠,鼻腔中溢出绵软的闷哼声。 鹤之舟每每在床上吻他的时候,都要比平日要更深入一些,吮得他舌根都有些酸疼,也唯有这个时候能瞧出几分霸道。 一吻分开,李莲花眼中已是水光涟涟。 他抬手搂住鹤之舟唇舌往下游走后,停留在他胸口的脑袋,双肩往后打开,下意识地拱起了因为这人的舔吻而变得有几分敏感的胸膛。 鹤之舟吻得很仔细,牙齿轻轻磨着已被撩拨得硬起的茱萸,指腹揉按着他胸侧不知道哪里,叫他身体泛起一阵阵酥麻。 再往下便是他渐渐已经线条清晰的腹部。 这人似乎对那片皮肤爱不释手,眷恋地用手来回揉捏了许久,才在他肚脐右侧的皮肤上落下一个鲜艳的红印。 李莲花早已被揉弄得情动,鹤之舟将他两条腿分开,又将其中一条腿拉高的时候他也喘息着默认了这令他有些不自在的姿势,只不动声色地将挂在对方肩上的那条腿往旁边挪了挪,顺利地从他肩上滑了下来。 鹤之舟只是挂着满头细密的汗珠,在他腿上摸了一把后,将沾了药膏的手探入他体内。 “今天换个姿势?”手指破开了层层软腻,在身体熟稔地勾弄了几下,李莲花只觉得自己像是又受了什么药效的影响,浑身都开始发烫,以至于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这人说了什么。 鹤之舟却已经将他从床上一把捞起,让他的后背靠在了宽阔的胸膛上。 他们往日里亲近多是面对面的时候居多,如今眼前英俊的男人换成了枯燥的床幔,李莲花有些不太适应地抓住了男人还在体内抽动的手。 “别了吧。”他软着声音讨饶,“我想看着你。” 鹤之舟越过他的肩膀凑上前来,亲了亲他的脸颊。李莲花紧绷的肩膀这时才放松了些,将脸侧过来,迎着他的吻。 抽出的手指又勾了些药膏,湿软的一团到底是一点不落地吞进了身体的后方。 然而坐着的姿势叫他觉得那些融化在体内的东西都要顺着那本就没有接纳作用的部位滑落下来,叫他不禁夹紧了身体。 鹤之舟的唇舌已经顺着他的双唇滑到了耳根,滚烫的呼吸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躲,但体内增加了数量的手指却叫他只是浑身颤动了一下,身体便彻底软了下来。 第84章 “阿舟……”他仰着头,半侧过身去,身后的人却将他往上托了托,那根滚烫的器物便贴着股沟蹭在他因为药膏而变得滑腻的股间。 平日里藏起的会阴在几经磨蹭下渐渐将他的情欲撩得越来越高,在他忍不住要皱起眉头的时候,身后的男人才总算抵住了入口,缓慢地朝他的身体里挤进了一小段。 鹤之舟做的药膏效用很好,但他们上次这样亲密已经是近一个月之前,窄小的穴口乍一撑开,他仍旧有种身体内撕裂的痛楚。 知道他并不好受,鹤之舟托在他腰上的手下滑到两股之上,在贴紧他的同时也免于他因为脱力而一坐到底的窘境。 但也仅止于此了。 粗大的器物一点一点劈开了被药膏浸透的软肉,没了药物的作用他更清晰地感觉到了身体被逐渐侵占的酸胀疼痛,但这种感觉也不算太糟。 李莲花反过手重重地勾住了身后男人的脖子,滚烫的鼻息便循着他的力道靠过来,在对方整根都没入他身体里的时候,他们的唇舌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这个姿势让鹤之舟进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空出了手的男人从背后将手覆上他的胸膛,将两片不算柔软的乳肉推拿一般地揉按起来。 哪怕总是觉得背后这人是根木头的李莲花也不得不承认,许是学医的缘故,鹤之舟在撩弄他身体这件事上堪称天赋异禀,如今这个姿势更是方便了这人的施为,在不断被顶弄跟揉捏的情海里,他几乎要失了意识。 鹤之舟用嘴唇衔开他紧贴在肩颈的长发。 李莲花因为情动就连肩膀都透着淡淡的粉色,他指甲在那挺立的茱萸上轻轻划弄,他便蜷缩着双腿整个人更深地落进他怀里,颤抖得连紧咬在口腔里的呻吟声都溢出了些许,听得鹤之舟心头发烫。 他抽出自己的器物,将人放回床上,这人便绵软地倒在床褥上,一头青丝乱缠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看上去既狼狈,又艳情。 鹤之舟抬起他的腿,在他股间轻蹭两下后再度噗嗤一下挤进了湿热的甬道。 这几乎将人贯穿的动作叫卧在身下的李莲花闷哼着将身体向上一弹,随即便好似用光的仅剩的气力一样,只能用一对潋滟着水光的眼似哭非哭地看着身上的男人。 鹤之舟被他看得几乎要迷了神志,在他指尖勾缠上自己垂落而下的长发时,便一边热烈地吻了上去,一边快速地挺动起腰肢。 上位的姿态施力变得更加轻松,鹤之舟将李莲花的身体完全罩在了身下,只留下一双长腿勉强地勾在他腰上,随着他顶弄的动作而颤动,最终无力地滑下,被他握住了脚踝,几乎整个人折起地将双腿压向身前。 李莲花如今倒情愿自己还用着那有助情作用的药了。 至少不必像这般清醒着感受着身体逐步被开发得烂熟。 他看着伏在身上的鹤之舟。 平日里寒暑不侵的男人额上被情欲逼出了细密的汗珠,往日里平和的桃花眼在床上的时候却总显得格外的幽深,叫这张硬朗深邃的面孔多了一股他也形容不出的蛊惑。 李莲花抬手抹去他快要滑落到眼中的汗珠,这人却反倒握住他的手腕高高地压在了头顶,钉进他身体中的器物一下比一下更重。 过于激烈的情事让李莲花整个人都几乎要化在床上,他下意识地摇晃起头,压抑的低吟被撞得破碎,到最后连眼泪都被逼了出来,才终于在泄过两次身后得到了喘息。 结束后鹤之舟将他揽在胸前,任他侧头趴在他心口,半垂着眼听他那比往日略快一些的心跳。 这人在脑子的火气下去之后第一件事还是伸过手来给他探了探腕脉。 许是他身子确实好了很多,鹤之舟的心跳声在短暂地慢下来后又渐渐恢复了原本的速度,将他往上托了托后,低头在他额间落下了一吻。 不枉他最近这么勤快地练功恢复。 第70章 宴无好宴 第二日何晓凤来寻方多病的时候,正好看见鹤之舟跟李莲花一前一后从房内走出来。 她眼睛一亮,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了个转。 鹤之舟今日换了身钴蓝色的广袖长袍,内里搭着白色的中衣,比昨日穿的更似江湖客的那身黑色轻便箭袖打扮,今日看着更像个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 李莲花则穿了身铜绿色长袍,一条同色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行走间宽宽的袖子却将腰线藏了大半,却仍旧不减风姿绰约。 何晓凤盯着他那白皙的面庞多看了好几眼,总觉得今日李莲花的眼睛好似比平时更湿润,嘴唇也比往日更红,眉眼间夹着一股说不出的慵懒。 她看了一会儿,莫名便红了面庞,随后便眼睁睁地看着二人与她打了声招呼,便相携着下了楼。 迟了一步打开门的方多病奇怪地看着有些傻乎乎的自家小姨,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小姨?何晓凤?” 何晓凤眼神霎时一变,白嫩的手顿时便化身母夜叉的利爪,死死地揪住了方多病的耳朵:“臭小子,没大没小!” 一行人用过了早饭,李莲花回房间取了一盒自己包裹的喜糖,提在手里,又戴上了能遮住大部分眉眼的面具,在何晓凤疑惑着他为什么戴面具跟方多病蹩脚的借口中笑着随他们一起前往了慕娩山庄。 初一到庄门口,便能瞧见周围不少结伴而来的江湖客。 第85章 鹤之舟从怀中拿出请帖的时候,李莲花正抬头看着慕娩山庄的牌匾。 十年之前这里还是四顾门的旧址,大门也不长现在这般。 只是在他消失于东海,四顾门又因伤亡与群龙无首而解散,乔婉娩便将这里买下,而慕娩山庄也是近几年肖紫衿与她关系有了进展之后,由肖紫衿提议重建的山庄。 到底是物是人非。 李莲花在心底感叹了一声,将视线转向了正温和地看着他,等他回过神来的鹤之舟,柔和了眉眼地回以了一枚浅笑。 他们随着其他人一起迈入山庄内。 肖紫衿正穿着一身喜袍,红光满面地在堂前待招呼客人,他自来喜欢这样的花团锦簇,更别提今日是他抱得美人归之日。 哪怕因上次见面的矛盾,他极不喜鹤之舟与李莲花两人,却也勉强给了他们一个笑脸,接过了他们的请帖。 苏小慵跟关河梦见了他们便挥手招呼他们过去。 小姑娘与乔婉娩关系相熟,对今日这位认识的姐姐终于成婚一事抱着十分的期待,与李莲花提及自己的羡艳时,还止不住地拿眼睛直勾勾地看他。 李莲花礼貌地朝她笑了笑,与鹤之舟靠在一起的手却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悄悄地勾了过来。 鹤之舟忍着笑意地晃了晃被他勾住的小尾指,眼睛看向了不远处已经到了吉时,所以披着红盖头,被人牵着过了廊桥的的新娘。 虽然他觉得肖紫衿与乔婉娩其实并不怎么相配,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鹤之舟也不可能因为肖紫衿以后可能会搞出的事而为此告诫已经应承下婚事的女方。 他侧头看了眼面上正带着淡淡祝福的李莲花,在心中微叹了口气地抬手揽住身边这人瘦削的肩。 安慰之举反倒引来了身旁这人略显无语的一瞥。 乔肖二人拜过堂后,新娘照惯例返回新房,由新郎留下继续接待客人。 苏小慵与乔婉娩关系颇好,便打算到庄内看看新娘子,李莲花便将自己的贺礼托付给她一并交给新娘。 她虽有些好奇李莲花竟与乔婉娩认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应承下来。 眼见着肖紫衿开始拎着酒壶一桌一桌地敬酒,鹤之舟将声音压成束,嘴唇微动地与身边这人传音:“可有发现什么不对?” 李莲花夹了跟前的一碟小菜,一边咀嚼,一边不动声色地回答:“他们的目标是阿娩,手脚恐怕是放在后院之中。” 两人对视一眼,不待肖紫衿走到他们这桌,便起身走到了室外。 武林人汇聚一堂,自然不可能只是吃酒这么简单,今日除了喜宴,前堂还设下了比武的擂台,好叫这些血气方刚的江湖客消磨消磨精力,从另一面来说,也是肖紫衿隐晦着自身作为曾经四顾门,如今慕娩山庄东道主的身份。 庄内穿行的都是武林人士,反倒方便了他们行事。 只是他们才出了长廊,便见到笛飞声的身影一晃而过,想来是来寻他们的。 三人一路行至无人的偏院中,李莲花才问:“你怎么来了?” “来救阎王寻命。”笛飞声淡淡道。 百川院所设一百八十八牢分布在各个不同的位置,而关押阎王寻命的,恰好就在四顾门旧址下的地牢内。 当初的三王中阎王寻命是唯一被笛飞声救过性命的,待他再忠诚不过,笛飞声即便不管其他人,也多少会对他有几分看顾之情。 不过这恐怕也不是什么巧合。 李莲花眉尾微挑:“又是角大美女告诉你的?” 笛飞声锋利的眼刀便毫不客气地扫过来,伴着一声冷哼:“我知道她不过是希望我搅乱混水。” 他看向鹤之舟,“如今摩罗鼎何在?” “自是在安全之处,笛盟主大可放心。”鹤之舟习惯了他这张冷脸,倒也没了多少分当初的忌惮,反倒转头问起了对方:“笛盟主可查清了角丽谯暗中掌握的势力?” “我金鸳盟的事,不劳外人费心。” 角丽谯在金鸳盟内深耕了十余年,人脉盘根错节,笛飞声回到金鸳盟后也是将将理清,他委实不耐烦处理这些,也想看看角丽谯究竟还想做什么,这次才如了她的愿,来了慕娩山庄。 待此间事了,他就要着手将她对金鸳盟伸的手都给剁了。 “角丽谯恐怕已经开始行动了。”李莲花看着笛飞声,目光沉了下来。他又将目光投向身边的鹤之舟,得到他理解的一点头后,便运起婆娑步,朝后院行去。 鹤之舟知道他曾经天下第一的名头不掺半点水分,但却还是抵不住挂心他的身体跟只恢复了二三成的内力,忙对还在原地的笛飞声道:“阿飞,你还是照原定计划去救阎王寻命,不必担心摩罗鼎。” 说罢便也跟着快速离去,只留下黑着脸的笛飞声冷冷地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不快地哼了声。 第71章 救人 李莲花赶到时,苏小慵已经受伤昏倒在地,乔婉娩也因为双拳难敌四手,狼狈地凤冠滚落在地,一头青丝凌乱地披散着,被角丽谯握住了下巴,以强迫的姿态脆弱地仰起头。 角丽谯带了不少的手下,婆娑步虽快但这位圣女的手却随时可以拧断乔婉娩的脖子,他皱着眉,未经思索便运起了多半内力,使出了还未曾真正用过的六脉神剑。 第86章 他与笛飞声的那场决战中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都受到了重创,又因医治不及时,如今也还未完全根治,故而六脉神剑中的中冲剑与少冲剑是习不成的,但其余六剑于他而言却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只见他右手抽出腰间青莲软剑,一招游龙踏雪剑气四溢将拦在跟前的小喽啰轻易斩杀在地,左手翻动,尾指的少阳剑便直冲角丽谯改握为掐的手腕而去。 角丽谯曾在玉城后山见过鹤之舟使过六脉神剑,故而当气劲直冲手腕而来时,一股不妙的预感叫她快速地缩回了禁锢着乔婉娩的手,红色的衣袍却仍旧被少阳剑的气劲划破,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她将手一拢,压下眼中的阴鸷,千娇百媚地望向李莲花:“我该称呼你为神医李莲花呢,还是该叫你四顾门前门主李相夷呢?” 李莲花轻盈地落在她身前,轻笑一声:“我是谁,与角大美女又有何干系呢?” 角丽谯眸光微闪,面上又是露出一抹娇艳的笑:“十年未见,没想到李门主仍旧风采不减当年,还是如此年轻英俊。” “角大美女客气了。”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双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对面的红衣女子:“不过十年未见,我看你如今的样子,都见老了。” 角丽谯只觉心头怒火涌起。 她容貌绝色,江湖中为她倾倒之人不计其数,尤其她又修习魅功,惯来以玩弄男人为傲,可惜十数年前遇到了两个冤家。 一个是她一见倾心,一心想嫁却视她如无物的笛飞声,一个是有着与她齐名的红颜知己,却从来对她不屑一顾的李相夷。 她深爱笛飞声,却最恨李相夷,如今一朝重逢,跟前这人虽变了副样子,那张贱嘴却是一点没变! 角丽谯也不再刻意扮出妩媚的姿态,只竖起双眉恨道:“没想到碧茶之毒竟未曾影响到你的武功分毫。” 不但如此,还多了一门玄妙无比威力惊人的指功。 “这区区碧茶之毒,又怎么难得住我的扬州慢呢?”李莲花挽了一下手中的青莲剑,眉目间的锐利叫角丽谯恍惚间好似见到了十年前的少年剑神。 他方才那一记少阳剑内劲充沛,如今更是面色如常,虽是比十年前瞧着瘦弱了些,却不似受着碧茶折磨之苦。 莫非这人身体里的碧茶之毒已经解了? 角丽谯颇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十年前谁人不知李相夷的天下第一快剑,哪怕她如今苦练十年,也难说能抵挡住几招。 她一把抽出长剑,架在从方才得知李莲花便是李相夷,便心神大恸,摇摇欲坠的乔婉娩肩上:“李门主,我是打不过你,不过世人皆知李门主爱乔美人至深,想来如今,要李门主拿点东西来换乔美人的安全,也不算过分吧?” 李莲花淡淡一笑:“角大美女是在质疑我的快剑吗?” 他说完人已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半个深深的脚印。 角丽谯的长剑被他挑起,眼见着乔婉娩便要脱离控制,她猛地一挥衣袖,无心槐的粉末便直冲李莲花面门而来。 这时却有另一道身影猛地插入两人间。 只见这人衣袂翻飞,双手真气犹如流动的水一般在他手掌翻转间,便将四散的无心槐粉末聚拢成一团。 角丽谯心道不妙,只来得及恶狠狠地瞪上乔婉娩一眼,便运起轻功飞掠离去。 鹤之舟这才将手中的这团无心槐猛地击向另一边,真气将墙面击出个大洞,霎时间尘土飞扬。 李莲花掩住口鼻,另一只手也在跟前用力地挥了挥,待烟雾散去,才收起青莲剑,蹲下身去看被这阵尘土刺激得犯了喘症的乔婉娩。 但乔婉娩却只是泪眼盈盈地看着他,“相……相夷?你真的是相夷?” 李莲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抬头看向正抿着嘴站在旁边的鹤之舟,“阿舟?” 鹤之舟顿时醒过神来,连忙也跟着蹲下身,抬手将指腹搭在乔婉娩腕上。 这种娘胎里带来的哮喘本就难以根治,在现代也多是依靠舒缓的雾剂来缓解急性症状,如今的技术还不足以研制出这种吸入式的喷雾,他便也只能从怀中摸出金针,用刺穴的方式舒缓她收紧的气管。 只是乔婉娩本就被角丽谯打伤,如今又犯了喘症,他的金针才落下了一根,人便已经昏迷了过去。 这时庄内的护卫终于听到了动静赶来,鹤之舟听着乱糟糟的动静心中厌烦,手下落针的动作更快,不多时乔婉娩的颈侧跟松开的衣领处便插满了十数根银针。 他看着将来人都点了穴道的李莲花,又看看衣衫不整躺在地上的乔婉娩,叹了口气,道:“这回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莲花出于避嫌并不看向这边,只是笑道:“不过都是治病救人之举,哪能因为这个误会你,再说了,这里还有金鸳盟的人呢。” 这会儿他们倒该庆幸笛飞声被角丽谯忽悠来救阎王寻命了,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有这一地金鸳盟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鹤之舟探着乔婉娩的腕脉,待她脉象好转,呼吸也恢复平缓后,才抬手将金针收了回来。 他这才站起身,走到被李莲花点了穴道的小丫鬟跟前,解开了穴道后道:“方才急着救人,唐突了乔女侠,稍后待乔女侠醒了我必负荆请罪,如今劳你帮忙整理一下,顺便送乔女侠回房。” 第87章 那丫鬟仓皇地看了他一眼,连连点头,急忙地扑到乔婉娩跟前。 鹤之舟也回到李莲花身边,看着他故作责怪地瞥来一眼,忍不住顶着那些被点了穴的护卫,将人拽进了怀里。 第72章 信任 “干嘛?”李莲花靠在他怀里,眉毛微微皱着,一脸嫌弃。 若不是鹤之舟将他眼中的笑意看得分明,大概会真的以为这人不愿意在人前搂搂抱抱。 不过好友间这样羞恼下的搂抱其实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今日慕娩山庄内都是复杂的江湖客,若真是在今日将两人的关系漏了出去,不知道外面会传得多难听,所以他也就是捏了捏他的后腰,便将人松了开。 两人分开后,才想起了昏倒在另一边的苏小慵。 等一起赶去看时,少女已经被之前的护卫给送回了房间。 李莲花本就无意与这些护卫为难,便逐一给他们解了穴道。 “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时候能过来。”鹤之舟抬手理了理李莲花垂落到胸前的长发,二人一起寻了个台阶坐下。 他们都知道肖紫衿他们迟迟没有赶到的可能只有一个,庄内的高手都被笛飞声给拖住了。 不过以笛飞声的武功来说,恐怕他们加在一起也拖延不了多久。 果然大约一炷香后,一身红衣的肖紫衿就急匆匆地往这边跑来。 一见两人,他便黑着脸质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想对阿娩做了什么?” 李莲花待旧友向来平和,鹤之舟也不欲让他出面,所以跨前一步将人挡在身后,淡淡道:“肖大侠,若我与莲花真的要对乔女侠做些什么,你以为我们现在还会待在这里等你问责吗?” “你!” 鹤之舟更不想与他废话,直接继续道:“我们二人不过是在外面透气的时候发现了形迹可疑之人,跟来之后发现竟是金鸳盟的角丽谯带人围击乔女侠。这点我想待乔女侠清醒之后,你可自行向她取证。” 肖紫衿身后的石水看了眼鹤之舟,又看了看地上已经凉透了的金鸳盟教众的尸首,道:“一定是笛飞声,他方才没有找到地牢的入口,应该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派角丽谯来抓婉娩。” 云彼丘从看到鹤之舟与李莲花起便有些心不在焉,旁边的纪汉佛想询问他的意见,他却半天都没个反应,纪汉佛爷只好道:“紫衿,鹤大侠说的也有些道理,若是他们真的要对乔女侠不利,恐怕其他人也拦不住。” 肖紫衿这才黑着脸,将乔婉娩的侍女叫出来,询问情况。 只是不知道是侍女为了乔婉娩的名节,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并没有将鹤之舟松开了她的衣领为她施针的事说出来,肖紫衿虽然不满他们闯入新房所在的院落,但二人到底救了乔婉娩,他就算心中不愉,也沉着脸朝二人拱了拱手:“多得二位相救,待阿娩醒来,我再与她一起拜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鹤之舟点了点头,随后便带着李莲花走向刚刚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的方多病。 “怎么了,方小宝?”李莲花将手搭在他背上,推着他往外走了一段路。 待到没人的地方,方多病才猛地挣开他的手,转过身来,质问:“我今日才知道,阿飞竟是笛飞声,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不是李……你到底与笛飞声是何关系?” 李莲花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见他身上除了衣服乱了些,再没半点损伤。 想来这些时日的相处,笛飞声虽然嫌弃方多病聒噪烦人,但到底还是有些感情,没对人下死手,否则缺胳膊断腿都是轻的。 安下心后,他便又有了逗小狗的心情,扬着眉毛一脸无奈地问:“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方多病顿时卡了壳,笛飞声从一品坟后就一直跟着他们,鹤之舟还费心费力地给他治病——现在看来恐怕是疗伤了…… 所以跟笛飞声有关系的人是鹤之舟? 他一皱眉,湿漉漉的大眼便忿忿地看向了跟前的另一个男人。 李莲花看着他这把怀疑都写在脸上的傻样,忍不住曲起食指敲了敲他的脑门:“你这笨头笨脑的二柱子二傻子!” 被敲得一个激灵的方多病整张脸都皱巴着:“喂!明明是你们骗本少爷在先!” 鹤之舟抬手揽住了李莲花的肩膀,见他看过来,无奈地笑道:“这事瞒不住,你告诉他吧。” 说得这么轻巧。 李莲花其实不太愿意将方多病过多地牵扯进这件事里,他用指骨敲了敲眉心,才重新抬眼看向跟前的这个少年郎。 方多病早已竖起耳朵倾听,一对大眼盯着他都快泛光了。 他心中叹了口气,道:“笛飞声当年跟我在东海一战,两败俱伤,这十年间都在养伤,并不管金鸳盟的事务。他这个人吧,其实就是个武痴,你要说他多坏呢,也不至于,所以我们跟他做了个交易,交易内容嘛,暂时还不方便告诉你,但总归不是什么危及武林的坏事。” 方多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忍不住抬手抠了抠鼻梁。 “我信你。”跟前的少年郎突然道。 李莲花还未放下的手顿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眼。 少年人明亮又赤诚的双眼便这么径直地撞入眼中,脸颊都还带些气鼓鼓的意思,却笃定地告诉他:“虽然我不相信笛飞声那个大魔头会干什么好事,但我相信你,李莲花。” 第88章 他忍不住又看向鹤之舟,想起了这人说过方多病一直到最后都选择站在他身边的事,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换做十年前的李相夷,他自然会觉得自己理应得到别人这样的信任与敬重,但漂泊许久,虽然有人陪伴,却也还是见多了世间诸多纷乱的李莲花不会将这样纯粹得毫无杂质的信任当做理所应当。 他掩着嘴唇轻咳了一声,才将那一丝少有的无措不动声色地压下去,自然地调侃道:“果然是我的好徒弟,不过你如今可还差我三个响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现在便给我磕头敬茶,往后好传承我的衣钵。” 方多病脸色顿时一变:“诶,拜师不过儿时戏言,怎么能当真呢?” 李莲花勾起嘴角睨了他一眼:“那我怎么记得在灵山初见的时候,你说过你是我的徒弟呢?” 方多病心虚地撩了撩头发,抱起尔雅剑侧过身,“我都多大岁数了还给你磕头,你做梦吧你。” 二人关系本就亦师亦友,李莲花也不再跟他计较,这小子自己倒是有些别扭,没一会儿就嚷嚷着肚子饿了,三人便结伴去寻摸吃食。 第73章 弄假成真 三人东西还没吃上,慕娩山庄便又乱了起来。 不多时石水寻了过来,直言乔婉娩重伤未醒便被笛飞声掳了去,如今正要求着肖紫衿用阎王寻命来交换。 这下原本还对鹤之舟跟李莲花有怀疑的肖紫衿也彻底相信了不久前是两人联手击退了角丽谯。 当初鹤之舟十几招醉如狂三十六剑便将肖紫衿压得无反击之力,可见武功高强,在如今这种关头,若能一起对抗笛飞声这个外敌自然是最好的。 而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鹤之舟也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只看了身边的人一眼,便跟在石水身后一起运起轻功往小青峰后山赶去。 彼时肖紫衿已经将阎王寻命从地牢中提了出来,正待交换的时候鹤之舟他们赶到了。 石水刚一落地,便用长鞭一把卷住被放在一边的乔婉娩,一把拽了过来。 而鹤之舟也抽出了少师,迎上了一掌击向肖紫衿的笛飞声。 因为还没打算让四顾门的人知道他会相夷太剑的事,鹤之舟只用醉如狂三十六剑跟左手小指的少泽剑对敌。 笛飞声丝毫没有放水的意思,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地以掌对敌。 他掌法刚猛霸道,内力比起前段时日似乎又浑厚了些,在鹤之舟没有全力运起北冥神功的情况下,少师剑的剑尖甚至在与他掌心相对的时候也没刺破他半点皮肉。 偏偏对面这人还在继续挑衅:“你现在就这点本事吗?” 鹤之舟差点直接一道明月沉西海糊在这武痴脸上。 他一边旋身换招,一边嘴唇微动地传音成束:“赶紧把你的手下带走,我现在不会全力跟你打的,别浪费时间!” 笛飞声若是管这些,那便不是笛飞声了。 阎王寻命已被带到此处,要走他随时都可以走,但他有段时间没跟人切磋,手早就痒了,自然不会满足这样的假把式,甚至出招变得更加凌厉,就连来帮忙的佛彼白石与肖紫衿都被他一一打了回去。 李莲花仰头看着两人从地上打到树梢,笛飞声越打越来劲,鹤之舟却因为不想暴露相夷太剑束手束脚。 他侧头看了眼因为受了内伤,也不在那个层次所以无法掺和的原四顾门故友,眉峰紧皱,最终还是抽出了腰间的青莲剑。 如今他除了李相夷的婆娑步与相夷太剑之外,并非没有其他身法与剑法可用,扬州慢的内力未必会被看出来。 他在鹤之舟被一掌逼退,从树梢上直坠而下时迎身而上。 笛飞声眼睛一亮,脸上也露出此前未曾见过的笑容:“你来了。” 李莲花怕了他这张肆无忌惮的嘴,手中软剑一抖,便随着他轻盈的身姿绕在笛飞声的手腕上。 鹤之舟在一旁一个鹞子翻身,少师自下而上划向笛飞声的下颌,被闪过后他身体微晃,与李莲花配合着一快一慢分别攻向他上盘与下盘。 二人本就心意相通,武学又都是一脉相承,虽是第一次配合,却几招内便在笛飞声身上留下了两道血痕。 再打下去就过了。鹤之舟看向李莲花,得到对方回望过来的视线,随即又一起看向笛飞声。 李莲花足下一踩枝杈,一边在树林间腾挪翻转,一边向笛飞声传音:“速走!” 言罢他便刻意露了个破绽,要等笛飞声配合,却见大魔头一脸不快地一掌击来时忽然眸光一闪,嘴角挂起了颇有些邪肆的笑容,掌风便扑向了急忙朝这边而来的鹤之舟。 鹤之舟本也没有防备,为了更逼真些连真气都撤去了大半,被这转弯的一掌击中时只觉得心口一痛,便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李莲花几乎忘了掩饰,婆娑步一转便接住了被一掌从树上击落下来的鹤之舟。 “阿舟!” 见他双眼霎时变得通红,原本的做戏都快成了真怒,鹤之舟忙攥住他的手,急喘了几下,小声道:“花花,我没事,别紧张,我没事——” 只是才说完,他便又呛咳出了一口血,将内里的白衣都染成了血色。 “好了,别说话。”李莲花手掌贴上他的心口,将身体里剩余的内力都一股脑地渡进他体内。 鹤之舟甚至都不敢将他震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面色一点点苍白下来,额前不断地滑下汗珠,让这张好不容易养出些血色的脸霎时间拉回了碧茶发作时的憔悴。 第89章 待他脱力地收回手掌,整个人歪进自己怀中,鹤之舟才后悔为什么要来掺和这件破事。 早知方才与肖紫衿等人说完他们便该直接离开。 他将李莲花拢在怀中,用指腹拭去他脸上细密的汗珠,无奈道:“让我自己调息便是,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你这一渡内力,之后一段时间又要与汤药为伍了。” 李莲花抬手搭在他颈侧,整个人往他怀中埋了埋,满不在意地回答:“不过就是些汤药。” “莲花!阿舟!”刚刚想阻止笛飞声带走阎王寻命,也被随手打了一掌的方多病捂着已经平复过来的心口赶了过来,“喂,你们没事吧?” 鹤之舟将怀中人扶坐起来,抬手给他理了下长发,才答道:“没什么大事。” 彼时佛彼白石四人与肖紫衿已将两人依偎的情状看在眼中,见方多病率先靠上前,两人从相拥的状态分开后,才走上前来。 纪汉佛从怀中取出一巴掌大的小瓶,对鹤之舟道:“今日连累二位受伤,这是我百川院所制的疗伤丹药,你们先行服下疗伤吧。” “多谢纪院长,不过我们本也有疗伤的丹药,今日山庄内护卫死伤众多,此药还是留给更有需要的人吧。”鹤之舟搂住李莲花的腰,将人从地上拉起。 方多病连忙伸手过来帮忙搀扶,待他站稳后,鹤之舟才从腰间的荷包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从中倒出一粒青色的药丸喂入李莲花口中,又喂了方多病一颗,最后那粒才自己服下。 这药还是托了笛飞声的福,叫无颜帮着收来后研制成的,对经脉的损耗与疗伤都有些作用,前段时日方多病也吃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两三粒,今日倒是一口气消耗没了。 之后若是笛飞声那家伙不再给他收个十斤八斤灵药,他就把上次从元宝山庄拿到的天冰给毁了,让他这辈子都陪蛊虫玩去吧。 第74章 故人 因为不想在慕娩山庄多待,他们很快就回到了百草坡镇的四季客栈之中。 鹤之舟写了药方子让方多病去抓药,自己则帮自己跟李莲花换下又是血又是土的衣服,盘坐在床上将人搂在怀里。 李莲花有段时间没有这么虚弱无力了,一时间竟有些不太适应,只乖巧地被他拥着,侧过头讨好地用嘴唇轻吻着他的下颌线。 “你呀。”鹤之舟捧住他的脸,凑上前来,两人炙热的呼吸便很快交缠在一起。 一吻分开,李莲花用指腹轻轻拭去唇上的湿痕,要转过身,却又还是忍不住又仰起头,在拥着自己的男人嘴角印上一吻。 鹤之舟自然能感受到他亲吻中的缱绻不舍,他轻笑着将人拥紧,轻声道:“该调息了。” 李莲花撇了下嘴,无声地睨了鹤之舟一眼,但这人惯来就是这样的秉性,正经得很,他也只好无奈投降:“知道啦,鹤大东家,我这就调息,行了吧?” 说着,他便就着如今还坐在他怀中的姿势,双手抱圆,自丹田运起扬州慢,让内息自行游走在经脉,运行周天。 鹤之舟勾起他的一缕发丝,在上面落下一吻后,才双手在胸前穴道轻点,双手朝上,划过半圆后拢在身前,北冥神功便犹如八卦一般在丹田不断运转出一股股暖流,冲刷着胸前被振伤的经脉。 笛飞声那一掌确实用了八九成的力,一副要把鹤之舟打死的架势,不过其实并没有打在要害上,所以李莲花给他输了内力,又服药调息之后,他很快就感觉到伤处的缓解,只是要完全痊愈,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可惜自己给自己扎针并不方便,否则能够好得更快。 不过乳燕神针关河梦也刚好还在百草坡镇里,或许可以请他来帮个忙。 鹤之舟一边侧头看着还在怀中调息的李莲花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 也不知道乔婉娩今夜会不会醒来?若是醒来,想必在确定了李莲花是李相夷后,还是会来见他一面吧? 他正发着呆,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含着笑意的柔和男声。 “在想什么?” 鹤之舟眨了眨眼,将视线聚焦回已经收了内力,面颊有了些血色的李莲花脸上。 他抬手摸了摸眼前这张光滑白皙的脸,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在想要不要在这里多待一天。” 李莲花确实不太愿意待在这里,这里有太多过往的回忆,也有太多故人,说不清是疲惫还是胆怯,那些放下的过往总归是夹杂着苦涩,再回味起来也颇多惆怅。 这便罢了,他今天还不小心在他们面前用过婆娑步,虽说只一瞬的功夫,凌波微步又与婆娑步有二三分相似,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了。 他垂敛下眉眼,却还是言语轻快地道:“再歇一天吧,我们如今加起来可是三个病患,方小宝今日还被老笛打了一掌,也不急于这一时。” 鹤之舟将他搂入怀中,顺了顺他那头柔顺的长发:“还是算了,我们明日便启程,大不了叫晓凤姑娘送我们一程,如何?” “不如何。”李莲花从他怀中坐起身,理了理白色的里衣袖子,起身去笼箱里寻鹤之舟命人备好的成衣,从中选了身白衣换上。 “肚子饿了。”他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对还坐在床上盯着自己的鹤之舟道:“去吃饭。” 鹤之舟这才下了床,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跟前,“你在吃二堂主的醋?” 第90章 刚打好了结的李莲花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过来。 他心中一慌,连忙张手把人抱进怀里,“去吃饭,你想吃什么?在客栈里吃,还是到外面吃?” 李莲花将脸贴在他肩上,掩去了唇边的轻笑,嘴上却还是道:“怎么,不叫晓凤姑娘了?” “嗯,毕竟她是小宝的小姨,虽说小宝算起来该是小辈,但我们到底平辈相交,如此倒显得我们太不敬重人家了。” 听他一本正经地想出了解释,李莲花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行了,不就是晓凤姑娘吗?”他从鹤之舟怀中抬起头,眉宇间几乎写满了狡黠:“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呢?明明刚认识的时候这张嘴也挺不饶人的。” 鹤之舟也不生气,反倒想起了刚到莲花楼的时候,过了最开始的战战兢兢,他确实有段时间总忍不住插科打诨地引着这人的注意,但真的上心后,那些幼稚的举动便反倒再做不出来了。 一方面是终日里与山野为伍,到底是磨去了许多他身上现代人的浮躁,另一方面是对这人的念想越深,相处时他脑子便总好似转不动了,被这人牵动着心神,就连嘴也变笨了。 李莲花抬手覆在他这张看起来该是多情公子的脸上,在他招人的桃花眼上轻轻划过。 这副眉眼,换个眼神没那么纯净的灵魂,兴许便不是如今这副中正平和的模样了。 随着他指腹的动作,鹤之舟的脸也渐渐凑近过来,李莲花看见他闭起了眼,便忍不住笑着要迎上去。 只是他们鼻息才纠缠在一起,唇峰也才将将触上,房门便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鹤之舟睁开眼,有些遗憾地在那柔软的唇上碰了碰,随便捞了件衣服便到里间去换上。 李莲花则理了理头发,走到房门前将门开了道缝隙。 来人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预料之外是因为未曾想到她才清醒便立刻赶了过来,情理之中是今日当着她面承认了身份后便知他们总会见这一面。 李莲花温和地朝她展露一笑,似老友般唤她:“阿娩。” 乔婉娩的喘症几乎要因为这一句久违的“阿娩”而再度病发,但她不愿让眼前这人再为难,便只是强压下去,却仍旧没控制住泪水簌簌地落下。 四季客栈为他们预留的房间虽然称得上清幽,但今日被搅了婚宴的新娘子突然出现在山下的镇子里,还是男人的房门前,总归是不好的。 李莲花看了眼已经在系着腰带的鹤之舟,将门彻底打开,对门外的故友道:“先进来吧。” 第75章 祝福 乔婉娩坐在矮凳上,看着对面坐着的李莲花,与坐在李莲花旁边的鹤之舟。 其实在小青峰时,她曾经短暂地醒来过,看见了曾经追逐过的少年下意识地用着不愿意暴露在人前的轻功,心急地将另一个男人拥入怀中,也看到了他们最后依偎的身影。 可惜当时的她实在分辨不出自己的心绪,便再度昏迷过去。 如今两人就这么坐在她跟前,眉目间流淌着情谊,叫她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她竟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莲花抬手为她倒了杯茶,率先询问道:“你今日才被角丽谯打伤,又犯了喘症,怎么不再多歇歇?” 乔婉娩握住了他递过来的茶杯,多少有些恍惚,她幻想过许多次找到相夷时会有的场面,但唯独没有想象过眼前这个。 就好像他们未曾分别过十年,只是当初自然而然地分开,各自安好,再见面时曾经的爱意已成沉淀成了益友,没有什么纠葛诀别,有的只是“落花时节又逢君”的淡淡惊喜与怀念。 他难道未曾见过那封信吗? 乔婉娩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欲言又止地看向如今已经完全变了个人的李相夷。 最终出口的话却变成了:“无了大师告诉我,你已经放下一切……说如今世上再无……李相夷。我以为……” 她以为他过世了,带着她的悔恨与愧疚,托人送回了香囊与佛珠,却直至临终也不复相见,令她痛彻心扉,却也为这一切都落下了最后的一笔。 李莲花未着面具的脸与李相夷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眉眼,若是只看眉眼轮廓,他与十年前的变化其实并未那么大。 只是比起好似一把出鞘宝剑般锐气逼人的李相夷,如今的李莲花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好似一朵亭亭玉立于荷叶之上,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柔和中又带着疏离的莲花。 故而当他露出释然的笑容时,乔婉娩只觉得恍惚。 “如今世上确实再无李相夷。”他将倒好的另一杯茶水放到鹤之舟的跟前,“无了大师说得倒也没错。” 乔婉娩听着他说话时平静又宽和的声音,忽然便明白了。 “你去东海前……看了那封信,对不对?” 李莲花抿了下唇,但他如今已经放下一切,自然也可以坦然地与她说起。 “我后来回过四顾门,也确实看过那封信,当时确实是有些伤心,也有过怨恨,不过如今已时过境迁,你我的缘分也早已结束在当年。” 十年间里,他总是避免自己去关注曾经的旧友,所以他并不知晓乔婉娩这十年仍旧在寻着他的踪迹,若是知道,兴许五年之前,他便会将香囊与佛珠寄还予她了。 第91章 乔婉娩缓缓地抬眼看他,可惜泪水模糊了视野,她想告诉他自己对当年寄出那封信的懊悔,想告诉他这些年她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想告诉他若是没有收到无了大师送来的香囊跟佛珠,她不会嫁给紫衿…… 但她又明白,一切都是回不去的过往,自十年前开始,扎根在她心中的悔恨,便已取代了自豆蔻年华起便生出的仰慕与爱恋。 在答应嫁给肖紫衿的那一刻,她心中有愉悦,有解脱,有遗憾,却……没有后悔。 李莲花就像是能够读懂她的心一般,粲然一笑:“你要对自己好一点,阿娩。” 乔婉娩蓄了许久的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下。 她也分不清自己在哭些什么,只知道坐在李莲花身边的鹤之舟有些僵硬地偷偷塞了一张帕子进李莲花手里,然后又端坐成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木头模样。 换了衣服之后身上确实没有帕子的李莲花看着手里素净的手帕失笑地弯了弯眼,膝盖靠过去碰了碰这个显然不太适应现在这种情况的男人后,他才将手帕递给对面正垂泪的故人。 乔婉娩双手揪了揪手里的帕子,酸涩的心情不知为何好转了许多,甚至有些想笑。 她快速地用帕子压了压眼睛,抬起一双红肿得似兔子一般的大眼睛:“谢谢你,相……莲花。还有,对不起。” 李莲花弯起眉眼回以笑容,也并不忌讳地当着她的面抬手覆在了鹤之舟放在膝盖的手背,声音轻柔地道:“你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如今我们都已找到各自的归宿,我衷心祝愿你往后每日平安康泰,幸福美满。” 鹤之舟平静的面容被一丝藏不住的欣喜所打破,顶着一对通红的耳朵,在乔婉娩目光的注视下将那只贴上来的手紧紧地攥在掌心里。 乔婉娩看着看着,竟生出了几分艳羡,下意识地握住了手腕上的玉镯。 她垂下眼,轻声道了声谢,随后站起身:“我该回去了。” 鹤之舟看了李莲花一眼,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才看向乔婉娩,道:“今日金鸳盟的人还不知是否都退走了,我送你吧。” 她下意识地看向李莲花,便见他只是动了下眉毛,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没好气地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是该送送,这家伙皮糙肉厚,多跑几趟想来也是无碍的。” 乔婉娩一时有些无措,她来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李莲花就是李相夷,迫切地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这一切不是自己的臆想,完全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再被金鸳盟抓走的事。 李莲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送两人出门的时候也没忘了小声叮嘱鹤之舟:“没事别乱用内力。” 鹤之舟捏了捏他的手,含笑着应了一声。 从慕娩山庄下到百草坡镇其实并不费多少时间,只是两人之间到底可以说得上关系尴尬,一路向上走了大半段路程,竟都未曾张嘴交谈过。 乔婉娩内伤未愈,行至半路便有些疲乏,脚步也渐行渐慢。 鹤之舟突然侧过身来,道:“你喘症要犯了,坐一下吧。” 她急喘了几下,呼吸确实感到了一些不适,但并非不能忍受,所以只是摇了摇头,并不想太耽误他的时间,“就快到慕娩山庄了,我回去歇息一晚便好。” “你今日情绪大起大落,也没有及时服药,等走到山庄里,恐怕又要起急症了。”鹤之舟从腰间取出金针,从袋子的侧面抽出一根银丝,灌注内力一抖,卷住了乔婉娩的手腕。 第76章 新旧 鹤之舟悬丝诊脉的技术只能说稀疏平常,远不能跟公羊无门相比,但如今孤男寡女,他们身份又如此尴尬,还是取用银丝要方便一些。 乔婉娩的脉象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称不上好,白天扎的针本来已经缓解了她的喘症,不过她被打伤的正好是肺经,气息本就不稳,今夜情绪变化也委实过大,爆发起来可能还要比白天那会儿更凶险。 “将袖子往上卷一些。”他低头拈起一枚金针,道:“先给你扎几针缓解一下,等回山庄后需得即刻服药,药方你记一下。” 乔婉娩没想过两人的身份会突然从“情敌”演变成医患,但她也确实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叫曾经的李相夷变成如今能够释然地对她说出祝福的李莲花,故而只是迟疑了一会儿,便将袖子往上卷起了一小截,露出了戴着玉镯的纤细手腕。 鹤之舟一边将药方逐字说清,一边快速地在她手腕上落针。 乔婉娩十分聪慧,待他将手腕的三针,小臂的三针与颈侧的一针都扎好后,她已经能一字不落地将药方重复下来。 只是金针需要在体内留针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她这边刚将药方背完,二人便又面面相觑地沉默起来。 干坐了片刻后,乔婉娩终于抵不住这种诡异的静谧,主动道:“鹤公子是怎么与相……莲花认识的?” “我当时刚遭逢大变,是他收留了我。”鹤之舟并不排斥与乔婉娩说起李莲花那些年的过往:“那是八年多前的事,我与他一同在东海一个偏远的渔村中过了一个冬天,随后我选择了外出闯荡,一年后,他也因为有记挂的东西而从渔村重新踏足江湖。” “东海……”乔婉娩缓缓抬起眼睫,“果真是在东海。” 听她这么说,鹤之舟便有些忍不住心中的不平:“你寻了他十年,原来竟从未去东海寻过吗?” 第92章 她自是听出了鹤之舟话语中的怨言,但她也只是泪盈于睫,苦涩地轻笑一声,“我从不敢去东海。” 当年她总觉得是因为她的一封诀别信,让她心中绝对不会输于笛飞声的李相夷心神不宁,以至于在东海的那一战里落败失踪,生死不明。 她从不敢去东海寻人,怕寻到的是相夷的尸体,只能自欺欺人地将四顾门其他人所告知的未曾在东海寻到李相夷当做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满江湖地寻人,一寻便是十年。 鹤之舟也随她轻呵一声冷笑,“当初四顾门四分五裂,人心涣散,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地去寻他,你竟也信那些人的一面之词。” 如今想来,乔婉娩自然知道自己当初的错处,但她生来便是这样,骨子里的执拗总是那么不合时宜,而真正需要她面对时她又总忍不住逃避。 见她又忍不住要开始垂泪,鹤之舟才察觉自己方才话说得重了些,眼前这人到底是李莲花放在心上过的女子,他竟将人给说哭了…… 他摸了摸袖袋,摸了空后才想起方才已经将手帕给过眼前这人。 于是他便只能默默地后退了一段距离,抱着少师剑数着留针的时间,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好在乔婉娩也并非什么弱质女流,她很快便用未扎针的那只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轻声道:“让鹤公子见笑了,可否再与我多说些相……莲花这些年的经历?” 鹤之舟点了点头,却没再靠近,只是远远地说起两人这些年的生活。 乔婉娩并不知道李莲花中了碧茶之毒,鹤之舟也没有擅自越过他提起,只是将许多事都一笔带过。 他们的生活其实非常简单,简单得乔婉娩难以相信曾经那个总是奔波于各地,桀骜不驯,又犹如太阳一样耀眼的人会满足于这种平凡朴素的人生。 但她又已经见证过磨去一身傲气,变得平和温润的李莲花。 那样的人,又确实该是在这样祥和纯粹的生活中才得以造就。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长,鹤之舟也不是什么巧嘴,待到了时间,他便迫不及待地帮乔婉娩取了金针,将她送回了慕娩山庄。 离开前他还是忍不住转头对她道:“不要告诉肖紫衿莲花的事,也不要告诉他你出过山庄。” 乔婉娩愣了愣,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终是露出了一抹苦笑。 除了慕娩山庄,鹤之舟还是忍不住运起凌波微步往山下跑。 待回到客栈,李莲花正好在与关河梦说话,桌旁还放着一个药炉,正煨着鹤之舟给自己开的药。 “怎么去了那么久?”李莲花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抓起一旁用来给炉子煽火的蒲扇便是一拍:“还用轻功!” 蒲扇砸人也不疼,鹤之舟顾忌着关河梦,没能讨好地搂住他的腰,只能老实任捶。 等这人拍了两下,没好气地收回蒲扇,他才解释道:“路上乔女侠的喘症又要犯了,我只好再给她施一次针,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总归比又遇上了角丽谯的人强。 李莲花看向一直沉默着的关河梦,“关兄,你看下此刻是否方便为阿舟施针?” 关河梦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是因为此事被方多病寻过来的,自然没什么意见。 鹤之舟被盯着喝了药,在施针前还是摸了把李莲花的脉,又确认了他也已经服过药了,才乖乖脱去上身的衣服,任关河梦施针。 关河梦的乳燕神针本也是以通过内力疏导穴道的功法,只是刺穴的手法十分特殊,能有机会在自己身上扎几针也确实叫鹤之舟忍不住默默地体会了一下他的内力,叫一旁一直盯着他的李莲花又忍不住敲了下他的脑门。 因为有专门的功法辅助,关河梦大多数时候留针的时间都不需要太长,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已收起了银针,对两人说了句“明日卯时我会再过来一趟”,便面色冷淡地离开了。 留下鹤之舟在李莲花关上门后,便像终于归家的大犬一般从背后将人拥了个满怀。 李莲花自是知道他在讨饶,忍不住反手揪了揪这张贴上来的脸。 最终所有的责怪,都只能化作简单的二字。 “你啊——” 第77章 复兴大会 为了关河梦,三人到底是在百草坡镇多留了一日。 便是这一日,他们便听说了四顾门即将复兴,欲集结各路江湖人士共抗笛飞声与金鸳盟一事。 李莲花站在窗口朝下看,正好能看见张贴告示的地方,也能看到围聚的江湖客。 当初四顾门因东海一战四分五裂,如今又因笛飞声的复出重建,江湖中的波云诡谲果真犹如浪潮一般,初时许是人造浪,末了却都成了浪推着人。 他正出着神,下意识摩挲着的手指却忽然被人握住。 李莲花抬头看去,便见到鹤之舟关切的脸。 他面上的沉思瞬间柔柔地化开,翘着嘴角反手在这人手指捏了一把,“怎么,想去凑热闹?” 方多病也凑过来巴在窗边:“总是要去瞧瞧的吧?” 全然没意识到他方才那句反问更多只是调侃,反倒脸露异色,总忍不住偷瞄李莲花的脸,但很快又勉强掩饰住了,只忿忿道:“那个笛飞声!亏阿舟你还为他疗伤,他竟然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第93章 他目光又飘向了李莲花,“就算是要为阿舟讨回公道,你也得去看看吧?” 鹤之舟重重地敲了下他的脑门:“都说了不要拿我当筏子,我对四顾门复兴大会没兴趣。” 方多病嘁了声,再看向李莲花的时候,也得了这人悠然的一句:“如今四顾门如何,早就和我没关系了。” 这话深究起来,顶多也就只有一半的可信度,但方多病向来傻得可爱,竟也信了他真的放下四顾门的话,低落得好似脑袋上那对狗耳朵都垂了下来。 叫李莲花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唇边蓄着笑地低头去寻他的眼,道:“你想看去看就是了,又没人拦着你,顶多我们在这里多留两天等等你。” 方多病先是掩饰地抬起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便破了功,抬着下巴得意洋洋地问:“你难道不怕我在复兴大会上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李莲花从怀里拿出信烟往上抛了抛:“看来是没办法带着你小子一起行动了,还是叫人把你送回天机山庄吧,正好省事了。” 方多病登时一怒,扑过来便要来抓他手里的信烟。 只是人才到李莲花跟前,便被坐在旁边的鹤之舟手指隔空一点,整个人以一个张牙舞爪的姿势顿在原地。 李莲花老神在在地将信烟放回怀中,朝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的方多病笑了笑,“小屁孩。” 说罢便探头靠向身边的鹤之舟,“时间正好,也该吃午饭了,我今日想吃永芳斋的八宝鸭。” 永芳斋是百草坡镇的老字号了,他们这次来却还没时间去过。 上一次吃还是十年前,也不知道味道变了没有。 二人便这么丢下了动不了的方多病,也将四顾门复兴大会丢到脑后,高高兴兴地一起去吃了过了十年都还叫李莲花记着八宝鸭。 等到了夜里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鹤之舟将人拥在怀里,才一边轻抚着他的面庞,一边问:“明日真的不去?” “虽说四顾门如今与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不过去看看也无妨。”李莲花在他怀中蹭了蹭,声音格外慵懒地回答:“如今武林势力早已不复当年,勉强齐聚在一起,他们未必能压得住。” 一旦四顾门声誉受损,百川院也会受其牵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早没了什么匡扶正义的信念,只愿闲云野鹤,但终究是曾经身在其中,如今又闲来无事,去看一眼……也是没什么妨碍的。 鹤之舟垂首吻了吻他的眉心,“我陪你。” 他便仰起了面颊,亲昵地蹭了过来。 勾勾缠缠间慢慢便磨出了几分火气,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哪里经受得起这样的撩拨,将身上的被子往上一扯,人便已经覆上了另一具柔韧的身躯。 不多时白色的里衣衣袂交缠,两人黑色的长发绕做一堆,锦被下覆盖的身体闷出潮湿的晕红。 而替他们掩去情热的那条薄被,最终也因为过大的动作被掀翻掉落在地上。 一刻钟后李莲花里衣散乱地挂在腕上,整个人汗湿地缩在鹤之舟怀里,一头柔顺的长发几乎都黏挂在白皙的后背,乌黑的发色衬得那身皮肉越发白中透粉。 鹤之舟动作轻柔地撩开他背上的长发,抬手将他凌乱的衣襟拢好,看着这人眼波流转的动情神态急喘了几下,深深地将人搂入怀里。 虽然他们没有做到最后,但他也咬着这人的嘴唇将能做的事都尽做了。 明日还有事,又是在客栈中,如此便足够了。 - 四顾门复兴大会举办的地点就在四顾门的旧居内。 尘封了许久的会客堂一朝启封,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身影,却已换成了比起江湖客,更像是富裕商户的左护法。 鹤之舟摸了摸身边这人垂在背后的长发。 他们三人本就挤在一张板凳上,他这样亲昵的动作也没有引起注意,而方多病也只是环抱着手臂,皱着眉地看站在堂内正前方被簇拥到中间的肖紫衿。 作为曾经四顾门的左护法,肖紫衿在江湖中并非没有地位,尽管这些年深居简出,每每出现都是以乔婉娩护花使者的身份,但只要百川院活跃一日,他们这些四顾门的旧人便仍受着原本武林第一门的荫庇。 故而当他顶着四顾门的名头站出来主持正义时,虽然称不上一呼百应,在场的许多门派与堂外的江湖客都毫不吝啬地予以回应。 然而终究是与当年不同了,四顾门的辉煌早已过去十年,肖紫衿也不是凭一手快剑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李相夷,不买账的门派同样有不少,更别说还有一直想取代四顾门地位的万圣道也来横插一脚。 方多病越看心中越是憋闷,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向李莲花,好似在安慰他一般。 李莲花有些意外他的反应,毕竟这小子一直嚷嚷着要复兴四顾门,从昨日起又总是一副为他打抱不平的幼稚样,他还担心这小子会忍不住站起来臭骂他们一顿。 没想到比起理想被染指的愤怒,他竟更在意自己的心情。 他垂敛着眼睫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方多病的膝盖,倒将心中对四顾门最后的一丝顾念也放下了。 也是早该放下了,待天冰一事事了,便再回一趟渔村,赎回那枚门主令,归还给如今的四顾门吧。 第78章 知己 他们没再待下去。 第94章 出了慕娩山庄,方多病抱着尔雅剑,走路时马尾一晃一晃的,眼睛还不时瞟过来,偷偷地瞄李莲花。 被他可以称得上明目张胆的视线盯得不耐烦,李莲花抖了抖袖子,漫不经心道:“想看就看吧,方少侠。” “谁看你了!”方多病惯来口是心非:“本少爷只是觉得没意思,你曾经……李相夷和四顾门,如今竟成了他们扯大旗的符号。” 李莲花倒是淡然,事不关己一样地说:“李相夷也不一定都对,当初四顾门生变,也并非没有他之过。” 方多病噎了一下,脚步也顿了下来,却见他与鹤之舟还没事人一样地往前走,他心中本就烧着的那团火便好似一下子炸了起来。 “就算有他之过又怎么样?”他疾走几步,拦在了两人面前,“站在光芒下怎可能没有阴影,即便是李相夷,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他会做错也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那又如何?难道要因为他犯下的错,便否定了他建立四顾门的初衷,否定他曾经为了一个更好的武林的付出吗?” 他一双大眼睛似是冒着火光,直直地瞪着李莲花:“你之前跟我说李相夷不过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若真是如此,那你今日为何会来?你若真不想来,我哪里斗得过你这只老狐狸,你与阿舟之所以被我拉来,无非也是想看看曾经的四顾门如今究竟成了什么模样。” 说到此,他又有些气弱,瘪着嘴:“你一定也很失望吧,如今的四顾门,不要也罢!” 少年人的赤诚最是动人。 哪怕是最后的赌气之言,也叫人暖进了心里。 李莲花看着那双眼睛顿了几息,才捏了捏指尖,道:“小宝,我已不再是四顾门门主,本就无权干涉四顾门往后发展,更没有什么要不要的。” “再者主持武林公义也并非非要四顾门不可,武林纷扰,如今我流浪江湖,忙时与你探探案,闲来无事养花钓鱼,过过平民百姓的生活,路遇不平之事也可以出手一探,不也快哉?” “可是……”方多病还想说什么,但看着眼前这人一双含笑的眼睛,便一时都堵在了喉咙。 他其实并不了解这些年李相夷究竟经历过什么才变成了如今的李莲花,但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早已将李莲花当做知己,他在心中的份量早已渐渐越过了自己憧憬着的李相夷,二者合二为一之后便更是如此。 如果做个逍遥度日的闲云游医是李莲花的选择,那他又为何要逼他做回那个站在高处,却“没意思”的李相夷呢? 他眼眶渐渐泛红,却用力眨了几下,然后如同往日那般摆出任性大少爷的姿态,理直气壮道:“是你自己说的忙时与我探探案,往后可别再想将我丢在路边!” 李莲花顿时失笑,一手牵住了鹤之舟,一手在他脑门上轻拍了一下:“就你小子的缠人劲,我怕是想丢也丢不掉了。快走吧,大少爷,再不下山,天都黑了。” 说罢便牵着鹤之舟的手走在前面,在察觉到身边这人手指变换了姿势,将简单的交握缠成了十指交扣,他也只是抿着嘴唇轻笑一声,便轻轻晃起了两人交握着的手,一路走下山。 不过既然已经不管复兴四顾门的事,他们便也到了启程的时候。 四枚罗摩天冰如今只拿到了元宝山庄的一枚,其他三枚分别在三个南胤后人的手中,鹤之舟记得天冰分别在玉楼春,牛头马面兄弟跟四象青尊的手里。 玉楼春行踪不定,只有每年举办漫山红宴席时才能进入女宅中见他一面,如今时候未到,要拿这枚天冰得等女宅开放的时候。 至于漫山红的请柬,剧里李莲花跟方多病都受到了邀请,自己的话到时候便让包打听帮忙打听看看,实在不行便学着阿飞,用轻功偷渡进去。 而牛头马面手中的天冰倒是亟待处理,他也是才想起来两人还搞了阎王娶亲,祸害了不少少女,他们早些解决了两人,说不定还能多救几个人。 只是现在赶去离州小远镇,路途遥远,恐怕便赶不上漫山红的宴席了。 权衡之下,鹤之舟只能给笛飞声去了密信,让他跑一趟,将牛头马面解决顺便取回罗摩天冰。 希望这回这个家伙别再中了角丽谯跟单孤刀的无心槐吧。 至于最后一枚天冰,鹤之舟更多记得的便是来自于那名有着能变换性别的两仪仙子,细节反倒忘得七七八八,还是依靠调查出的蛛丝马迹才回忆起天冰原来是在金鸳盟原本的三王,四象青尊手里。 只是四象青尊被囚于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具体关押在哪里,又是当初几位院长亲自处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他若是敢直接去问佛彼白石四人,反倒会牵扯出无数的问题。 还不如等那位两仪仙子再来一出美男计,混上天机山庄。 就是有些对不起何晓凤。 这样算来,他们如今反倒要空闲上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角丽谯跟单孤刀两人之后又会怎么出招…… 但这两人总归是不会放弃业火痋这种能够轻易控制人心的手段。 - 因为暂时没有目的地,李莲花索性便将莲花楼停在了距离小青峰不算太远的郊外,打算等苏小慵打听来的关于南胤的消息。 方多病对这事实在一知半解,趴在桌上看着鹤之舟从别处取回了罗摩鼎,以及专门为罗摩鼎定做的可将这鼎锁在后腰的金钢腰带。 第95章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他最后还是没忍住地问。 鹤之舟看了神色淡淡的李莲花一眼,在这人动了动眉眼的示意下,将业火痋的事告诉了眼前的少年郎。 方多病虽说有些天真跟少爷心性,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从来都不含糊,当下便拍着胸脯加入了查找天冰,阻止南胤人复国的计划。 倒将还瞒着单孤刀就是那个要复国的南胤人一事的李莲花看得暗暗叹了口气。 若他现在叫这小子不要掺和,这小子也定是不听的。 总得找个时机,将这件事告诉这小子才是,总不能叫他什么都不知道地站在亲人的对立面。 他如今也算是理解鹤之舟之前眼看着他苦寻单孤刀尸骨,却仍旧在他解毒前将假死真相瞒住的心情了。 第79章 樱桃肉 鹤之舟的伤好得比想象中要快很多。 也多亏了之前用北冥神功化了血婆的内力,他如今体内的内力交融沉淀,已是与他如今年纪相当,疗起伤来自然是比几个月前更得心应手。 苏小慵的消息还未到,他们每日里便忙里偷闲地到百草坡镇上挨个将茶楼酒馆吃了个遍。 方多病苦练着扬州慢守家,见两人回来总要嘟嘟囔囔地埋怨几句,气两人没义气,不带他一起去玩就算了,吃东西也不知道给他打包点好的,不是包子便是烧饼,连烤鸡都是凉透了的。 乔婉娩在第五日的时候来过一趟。 四顾门的复兴大会究竟有没有达到预期她没有再详细与他们说,但想来还是达到了他们抵抗笛飞声跟金鸳盟的目的,毕竟乔婉娩看起来并没有太过忧虑,只是兴致不算太高。 她没有停留太久,只是略喝了杯茶,闲聊几句,鹤之舟并未详细地听,而是卷起袖子在厨房里忙活。 方多病甩着马尾挤过来,一边张望着楼外坐着的两人,一边用手肘捅了捅正炒着菜的鹤之舟:“喂,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刚往锅里倒油的鹤之舟差点打翻了油碟。 他皱着眉没好气地睨了方多病一眼:“我不在这儿能在哪儿啊?你们中午不吃饭了?你给我到边上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不是,你都不着急的吗?”方多病抢过他手里的锅铲,指了指外面:“那可是乔婉娩,差点成了我师娘的人!” 鹤之舟看了眼锅里滋滋冒烟的小炒肉,翻手夺回了锅铲,一边将铁锅握起颠锅,一边快速地翻炒,看也不看旁边像陀螺一样围着自己转的少年郎。 待菜出锅后,他才闲闲地看了这小子一眼,哼笑道:“这会儿又承认他是你师父了?” 方多病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一时间舌头打了结一样,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那不是,那不是说顺嘴了吗?” 鹤之舟淡定的神色到底是叫他有些不满,也不知是在为谁不平,双臂一拢,环抱在胸前哼道:“十几年前,李相夷为乔女侠在扬州城的红绸剑舞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这么没有危机感呢?你到底对李莲花有没有心啊?” “行了小屁孩。”鹤之舟学着李莲花那样喊他,抬手将他脑袋转向外面:“人都走了,你消停消停吧。” 方多病定睛一看,果然桌前对饮的两人已经分开,乔婉娩仅剩一个背影,李莲花也提着衣摆跨进了莲花楼。 看着他那一脸心虚,抖了抖衣摆的李莲花扬起眉毛,“背后编排我什么了,方小宝?” 被点名的少年郎甩开了鹤之舟的手,抬头挺胸却眼神游移地丢下一句“本少爷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便擦着他的肩膀钻出了厨房。 李莲花也懒得与他计较,只是看着今天的菜歪了歪头,“不是说要做樱桃肉?” 用来做樱桃肉的稀罕鲜果还是昨天下午四季客栈的掌柜特意送来的,说是机缘巧合得了些,因为还算新鲜,便送给东家尝尝鲜。 李莲花吃着觉得普通,方多病倒是喜欢,不过鹤之舟没叫他多吃,大半留了起来,说是给他做道新鲜菜。 今早这人还特意去镇上挑了块上好的五花肉,他本以为中午便能吃上的。 鹤之舟从一旁的木盆中取出碗筷,“樱桃肉还要一会儿。” 李莲花却抬手按住他拿碗的手,将那比自己的手要大一些的手掌轻轻地勾在手里,“那怎么不等会儿再煮,总得菜上齐了才好一起吃。” 他靠过来的身体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又有刚喝过武夷岩茶的馥郁茶香,好似幽幽的烟雾,却一下便驱逐了厨房的烟火气。 鹤之舟盯着他仰起的脸,白生生的面庞上最吸引人的总是那双蓄了碧湖一般的眼,一笑起来便水波粼粼,叫他只是瞧着,便心生欢喜,想让这人一直这么笑下去。 他用干净的手轻轻地勾住了这人的腰,含着笑意的人便轻易地送上了柔软的嘴唇。 鹤之舟用牙齿轻轻厮磨着怀中人的唇瓣,没有太深入便将人松开。 他用鼻梁蹭了蹭李莲花的脸,老实道:“她似乎想单独与你说说话,我不知道做什么好,便只能先将菜炒了。” “阿娩此番前来也只是想与我道歉。”李莲花摸了摸他在厨房内熏得有些发热的脸,“还是四顾门的那些事,你知道我如今已不在意这些了,只是她觉得对不住我罢了。” 鹤之舟应了一声,忍不住又贴过去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 第96章 “方小宝又要过来了,你出去等吧,厨房里油烟重。” “这叫烟火气。”李莲花不但没走,反倒勾住他的脖子,“你跟我说说樱桃肉是怎么做的,说不定下次我也可以给你做了。” 鹤之舟想起他每次做菜时放调料的随性,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樱桃不易得,下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明日我教你做糖醋肉吧。” 李莲花侧着头看着这人,见他眼角眉梢都沁着情意,忍不住又抬手轻抚了下他的眼角。 也不知道这根木头是怎么掉进自己这个狐狸洞里的,真是白白便宜了他这只狡猾的狐狸。 在外面来回踱了两趟的方多病终于忍不住在厨房外探头探脑,一见两人还抱在一起,连旁边的砂锅该改小火了也没管,便忍不住提醒:“还炖着肉呢!” 李莲花叹了口气地收回了手,摸起放在一边的蒲扇,对着这颗脑袋就是一下,“整日就知道吃。” “说什么呢!明明是本少爷担心你们吵架,才好心过来看看的。”方多病对他们这副儿女情长的情态一脸不屑:“还好小爷我来了,不然中午都不知道能不能吃上,指不定锅都要烧黑了。” 李莲花不耐烦跟他吵,“是是是,多亏你小子了。” 方多病尾巴一下便翘了起来:“我说李莲花,你以后还是别进厨房了。你看你手艺不怎么好,还老影响阿舟做饭,还不如在外面老老实实地喝茶。” “方小宝。”李莲花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倒是觉得我做饭还行,你定是吃得少了,没尝出滋味,不如接下来几天就让你好好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方多病顿时舌根发苦,明白过来祸从口出,调转了方向当下便打算偷溜。 但李莲花对他的小脑瓜早已了如指掌,一把便揪住了他的后领,将人拎了回来。 第80章 生变 中午那一餐樱桃肉果然异常鲜美,连曾经在苏州菜馆吃过这道菜的方多病都比往日要多蹦出几句赞美之词。 而到了晚上,李莲花也果真如他说的那样,亲自上手做了一道红烧肉,笑眯眯地放在方多病的跟前,亲切地让他多吃点。 一顿饭吃得小徒弟泪眼汪汪,连鹤之舟也面带苦色,只有始作俑者本人面不改色地将过于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斯文地配着饭小口吃完。 以至于饭后三人不得不围坐在楼外,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只是这份悠哉没能持续太久,一道不算太熟悉的身影便狼狈地落到他们跟前。 鹤之舟将要上前的李莲花跟方多病拦在身后,自己走上前,将面朝下倒下的人翻过面来。 “无颜?” 他心中一惊,想起了笛飞声失忆的事,忙将指腹搭上跟前这人的手腕。 失血过多,内伤不浅,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鹤之舟倒出一颗疗伤的药丸喂入他口中,又用内力给他化开。 被他拦着的两人也围了上来,一起看着地上的人呛咳一声后翻身清醒过来。 “李门主,鹤先生。”无颜作为笛飞声的贴身护卫向来是以笛飞声的意向为先,所以对待眼前的两人也十分守礼,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赶紧说发生了什么,而是先行了一礼,才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李莲花。 李莲花拆开信后粗略地扫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他将信递给鹤之舟后,看向无颜,问:“笛盟主如今人在何处?” “属下……也不知。”无颜与其说是护卫,其实更多是为笛飞声处理琐事,还有传递口信。 今夜笛飞声突然命他将这封信送给李莲花,他未曾对他人透露半点,没料到半路竟然还被人埋伏了,想来是原本就有人在注意他的行动。 笛飞声的信有两页,第一页大概是截获的一封密信,内容竟是万圣道潜伏在宫中的内侍长达十年时间一直给当今圣上下绝育药一事。 第二页则是一篇南胤文,因文字与汉字有很大区别,他一个字都没能看懂。 两封信大概率都是笛飞声从角丽谯那里所获得的。 只是以笛飞声的性格,如果不是发现不对,不会提前让人将信件送到他们手上。 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像剧里那样,在无心槐下能顺利地逃出来。 鹤之舟与李莲花对视一眼,随后看向跟前脸色苍白的男人:“无颜。” 他将两封信收好,站起身:“你设法联系一下还在金鸳盟的同伴,看有没有笛盟主的消息,今日便先在此处落脚,我跟莲花先帮你疗伤。” 扬州慢在疗伤上确实要胜过北冥神功,眼下也可以说是情况紧急,好在无颜的伤势没那么麻烦,李莲花只需要用内力稍稍蕴养他的两条经脉即可。 治疗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在开始前鹤之舟先用笛子唤来了一直散养着的信鸽,写下「调查刘如京如今所在,速回」几个字后,便将腿上绑了竹筒的信鸽放了出去。 待到治疗结束,鹤之舟让方多病将已经昏睡的无颜搬到楼上去,他才皱着眉在李莲花身边坐下。 “怎么了?”似乎察觉到他有些心绪不宁,李莲花抬手覆在他手背上,安抚地捏了捏。 “没什么……只是觉得,方家果然是天子近臣。”鹤之舟反握住他的手。 见李莲花面露不解,他才摩挲着掌心里修长温凉的手,轻声解释道:“如今的皇帝,膝下只有昭翎公主一人,迟迟未有皇子诞生,皇室如今除了昭翎公主之外,再无其他骨血。若是……” 第97章 之后的话无需再说,李莲花已然意会。 方多病如今已被赐婚尚公主,若是皇帝无法再诞下其他血脉,那下一任皇帝只可能是出自昭翎公主的肚子。 然而方多病却与给皇帝下绝育药的单孤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还有一件事未曾告诉你。”鹤之舟如今已不能再瞒。 他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两只手一起将李莲花的手包裹在掌心,轻声道:“小宝不是单孤刀的外甥,而是他跟何堂主的二妹,何晓兰之子。” “他是单孤刀的……亲生儿子。” 刚从楼上下来的方多病僵在了原地。 鹤之舟会在这里说本来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而李莲花也从听到这个消息的一愣中醒过神来,扬声唤道:“小宝?” 方多病浑浑噩噩地应了声,被有些不太放心的李莲花起身拉住了手臂,牵到了两人中间坐下。 等屁股挨到了床榻,他才猛地站起来,看向鹤之舟,“你刚刚说的事什么意思?” 李莲花抬手将他按了回来,“先坐下。” 鹤之舟拍了拍他的脑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说起了笛飞声送来的那封信。 “你刚刚也跟我一起看过那封信的内容了。”他重新将怀中的信打开,“给皇帝下毒的万圣道,就是南胤皇室后裔所建立的,目的是为了改朝换代,之前跟你说的业火痋,就是它们的手段之一。” 方多病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安。 果然下一句,便听鹤之舟突然道:“单孤刀便是万圣道的创立者。” “这不可能!”他握紧双拳下意识地反驳,“单孤刀明明是我娘认的弟弟,还有……还有他是四顾门的二门主,当年已经……” 说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曾经四顾门的创建者就在身边。 他知道当年李相夷是因为金鸳盟杀害单孤刀,才会在东海与笛飞声一战,但当鹤之舟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李莲花却没有反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于你的身世,等找到笛飞声之后我们可以去一趟天机山庄,你可以亲口跟你娘确认一下。”鹤之舟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至于单孤刀,我们之前去采莲庄,就是为了找单孤刀的尸骨。” 他看了一眼视线一直关注着方多病的李莲花,继续道:“那具尸体是假的,只是以秘术改造了容貌,当初才瞒过了失去理智的……李相夷。” 第81章 方小宝 方多病坐在莲花楼外,呆呆地看着天上犹如一道弯钩一样的月亮。 李莲花拎着酒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仍愣愣地没有反应,直到冰凉的酒壶被塞进手里,他才恍若初醒地眨了眨眼,迷茫地看向身边多出来的人。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阿舟那里讨来的药酒。”他抬手揭开了方多病手中酒瓶的封口,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在酒香中萦绕上鼻尖。 方多病本就长了条老饕舌头,如今心中困惑不减,惆怅依旧,嘴巴却已经下意识地开始嚅动。 他看了眼笑盈盈看着自己的李莲花,抱紧了手里的酒瓶,还是忍不住问:“十年前,果真是……是他设计你与笛飞声决战的吗?” “我也不知。”李莲花打开自己手中的酒瓶,豪饮一口后长出了口气,叹道:“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十年前,在四顾门内大吵了一架,我桀骜不驯口出妄言,将他气得甩袖离去,再有他的消息,便是生死别离。” 他眉峰微动,侧头又看过来:“所以我也不知道啊,小宝。” 那张清隽温润的脸在月色下带着淡淡的惆怅,方多病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并非真的不知道,只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真相。 比起几乎没有相处过,在他心中只是早逝舅舅的自己,与单孤刀是师兄弟,又一起建立了四顾门,却最终被欺骗的李莲花其实要伤心得多。 他一时间难以接受除了自己竟然并非爹爹与娘亲亲子这点,也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什么英雄人物,反倒是个设计陷害他人,妄图颠覆超纲的反贼小人。 “吵架的时候怎么能说是口出妄言,激烈处话赶话都是常有的,他……若是有心算无心,你又怎么会发现……”他抱起手中的酒瓶,含下一大口,将两颊都满得鼓起。 吃力地将这一大口酒咽下后,他才用袖子抹了把嘴唇,“若他真的打算颠覆朝纲,我……我也绝对不会放任!” 话虽如此,他情绪却仍有些低落,那双京巴似的黑溜溜的眼睛都雾蒙蒙的,看起来像是被雨淋得湿哒哒的幼犬。 李莲花拍了拍他的膝盖,安慰道:“他到底是你生父,虽说他是他,你是你,但你大可不必牵扯进这件事里。阿舟告诉你真相,也只是让你要提防皇家,让你将此事透露给方尚书,让他先寻个对策,免得最终事发。” 方多病惯来不喜朝堂,只慕江湖,对尚公主这件事心中其实并不情愿,但也知这是皇家旨意,他即便逃得了一时,最终还是得履行婚约。 但直到李莲花点明的此时,他才惊觉一切早已不是他情不情愿这么简单。 他明面上是方家独子,实际上却是反贼单孤刀的孩子,却又得了皇室指婚,即将迎娶皇家唯一的血脉。 单孤刀若真断了如今圣上生子的可能,一旦功败垂成,那往后帝皇一朝清算,方家必定被列入反贼之列! 第98章 “不行!”他失神地站起身,一时间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我要阻止他!” “他会害死我爹娘的!” “方小宝,你冷静点。”李莲花扶住他的肩,看着他泛红的眼圈无奈道:“事情还没发展到最糟糕的那一步,皇上如今还什么都不知道,虽被下药,但他如今正值壮年,未必无法调理,你知道我的扬州慢在调理生机上得天独厚,说不定对皇上的身体也会起作用呢。” 方多病本就将眼前这人视作知己,如今他深陷泥潭,牵扯甚大,李莲花竟毫不犹豫地朝他伸出援手。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李莲花……” 李莲花有些不自在地被可怜兮兮的小徒弟一把抱住,侧头朝楼里看的时候还能看到鹤之舟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叫他难得有几分窘迫,连忙哄小孩一样地拍着方多病的后背,“行了,方小宝,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谁哭鼻子了!”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果然跳了脚,“本少爷才没有!” 李莲花忙将旁边的酒瓶子塞回他手里:“好好好。” 方多病到底还年轻,如今天塌下来有李莲花愿意帮他担着,他竟真从刚刚获知的真相中得到了喘息,抱着酒瓶一连喝了好几口,没一会儿酒劲上来了便整张脸都晕成了绯红。 鹤之舟等他东倒西歪了才从屋里出来。 李莲花酒才喝了小半瓶,面颊只有一点浅浅的粉,见他过来便懒洋洋地抬起手,道:“搭把手。” 他握住这人纤细的小臂,稍一用力,人便落进了怀里。 在夜风里吹久了,李莲花身上有些凉,虽知道他如今已有扬州慢护体,鹤之舟却还是忍不住用内力暖了手掌,贴上他的面庞跟脖颈,捂去寒气。 只是没捂一会儿,他的大手便被这人小一号的修长手指勾住,从脸颊上拉了下来。 “你啊。”李莲花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脸颊:“也太着急了,一下子说那么多,他一个小辈哪里受得住。” 鹤之舟凑上前来蹭了蹭他的侧脸,没出声反驳。 只是他摆出的柔顺的姿态已经写满了服软跟讨饶,李莲花心里软得厉害,再多的话也说不出了,只好轻轻捏了下他的手,使唤道:“还不快点把人搬进去?” 他这才松了抱着人的手,弯腰将方多病扛到了肩上。 这醉酒的小子被这倒栽葱的姿势惊了一下,迷迷瞪瞪地醒过神来便下意识地开始挣扎,鹤之舟险些没抓住他。 好在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他很快便把人丢到了屋里唯一的那张床上。 “看来今夜是没得睡了。”李莲花看着四仰八叉的臭小子,嫌弃地叹了口气。 鹤之舟索性抖开旁边的被子,手腕一翻,便用巧劲将这小子裹进被子里,包成长长的一条毛毛虫,推到了床铺的最里面。 他拍了拍空出来的床榻,对心上人道:“来睡吧。” 李莲花看了眼被裹得眉毛都皱到一起的方多病,到底没忍住哼地一下笑出了声。 第82章 刘如京 第二日一早鹤之舟便收到了包打听的回复。 刘如京现如今在丰州,占了荒野的一家弃用的客栈,如今在做死人生意。 丰州。 他抖开了地图,将丰州的位置圈了出来。 李莲花从后面走过来,看着地图眯了眯眼,问:“你怀疑老笛从水路走了?” 鹤之舟眨了眨眼,这堪舆图十分简陋,其实他除了丰州所在的位置之外还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又是靠的你的梦?”李莲花看着他那略有些迷茫的表情便觉好笑,抬手点了点距离丰州不远处的一座山谷。 “我刚刚跟无颜确认过了,这里就是金鸳盟的总部所在。周围都是荒山,以老笛的轻功来说离开不是问题,但怕就怕他中了暗算,那样要离开的话,反倒是这条路最有可能逃脱。” 他说着,手指在山谷外的一处河道标志上又点了点。 鹤之舟将地图卷了起来,“金鸳盟总部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我们还是去丰州走一趟吧。” 丰州距离此处算不上特别远,大约也就四五日的路程,说不定等他们走个来回,苏小慵都未必归来。 既然决定了启程,两人与方多病说了声,便驱着车辕前的四匹马跑了起来。 无颜因为要联系盟中其他手足查探消息,倒没有与他们一起。 他们走得匆忙,也就不知道他们离开不久后,肖紫衿下了小青峰,特意到城外来探过一回。 - 他们到丰城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莲花楼被他们安置在郊外藏起,一行人入城后,便径直去了丰城的四季客栈分店。 除了最初一两年的安排之外,近些年四季客栈的这些分店鹤之舟已经没有再多管,反倒是包打听这总店长做得越发起劲,借着扩张的客栈开拓了不少打听消息的渠道。 他们到来之后,包打听已经派人详细打听过刘如京近期的消息,鹤之舟才刚坐下,店里的掌柜便托着账本跟刘如京的卷宗候在了门外。 不过在场的另外两人,一人是天机堂的大少爷,另一个更是曾经统领武林的四顾门门主,都见惯了这种场面,倒也没人觉得不妥。 鹤之舟接过资料后大概地看了一眼。 刘如京在十年前东海的那一战中便被炸瞎了一只眼,如今剩下的那只也开始看不见了,每日里做的事都极其单调,除了日常的生活之外,大多数时候都是到丰城河边捞尸。 第99章 那处河岸地理特殊,水下暗流会将跌落河中的死尸冲到这岸弯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如京便开始收敛起那些尸体,安置在附近荒废的客栈中,若有人来寻尸,便要上一笔钱,那些没人要的尸体,也偶尔有些人来买,大多数时候他还会问清楚对方要尸骨来做什么。 他们赶来的这四五天里他过得也还是老样子。 生活算不上糟,但也委实称不上好。 李莲花看过卷宗后有些沉默,刘如京性情耿直火爆,当年与他也算投机,没想到如今沦落到要靠捞尸度日。 鹤之舟抬手捋了捋他那头长发,随后将手搭在他肩上,“要等明日,还是现在便去城外瞧瞧?” “自然是现在去。”方多病插进话来:“如今时间还早,还不到就寝的时候。再说了,早些确认也早点放心。” 李莲花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我说方小宝,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也知道关心阿飞了?” 如今已经知道阿飞就是笛飞声的方多病脸上霎时一阵黑一阵红,“本少爷这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个家伙自己遇到危险还给你送了那封信,这人情咱们得记着!” 虽说那个家伙又是绑架乔婉娩跟四顾门换阎王寻命,又是打伤鹤之舟,但如今他多多少少也看出了眼前这两人跟笛飞声的关系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差,哪怕他不相信笛飞声是个好人,也会相信李莲花跟鹤之舟。 臭小子浑身上下就这张死鸭子嘴硬。 李莲花轻笑一声,就着鹤之舟伸过来的手站起身,三人一起出了门。 他们从卷宗中得知了刘如京所在的荒栈位置,运气好的是今日客栈正好悬挂着鬼灯笼,可见今日刘如京是开门见客的。 当然,运气更好的是他们才迈入客栈,便看到了一个男人正摸着躺在棺材里的笛飞声,眼见着那只手要从胸膛摸到下腹,他们还未来得及做反应,这男人便被突然诈尸的笛飞声一掌打飞出去。 震碎了棺材坐起的男人被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婚服,脸色黑沉,面容凶狠,看起来极其摄人。 方才摸了人的家伙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跟妻子一起互相搀扶着从荒栈中逃走了,而就在他们离开的下一刻,笛飞声从棺材中一跃而起,正打算一把抓住了刘如京的脖子。 李莲花身形一晃,指尖的内劲已经击中笛飞声的手腕。 兴许是这个感觉让眼前这个看起来浑浑噩噩的男人有了几分熟悉,这人用手捂住了额头,用力摇晃了几下脑袋,恶狠狠地问:“你是谁?” 李莲花眉眼微动,没什么犹豫地便答道:“我是你的朋友。” 末了还强调一般地补充了一句:“好朋友。” 笛飞声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 但很快,他脸上又浮现出痛楚的神情,竟是再也强撑不住,脑袋一歪便嘭的一下昏倒在地上。 鹤之舟忙蹲下身给他把了脉,见他脉象还算平稳,才抬头对李莲花道:“腹部中剑,伤不致命,不过其他东西有点麻烦,得尽快医治。” 刘如京见他们与笛飞声十分熟稔,便侧头向着他们,好似打算用耳朵仔细分辨他们一般地问:“你们是什么人?来买谁的?” 李莲花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故人,慢条斯理道:“我们并非来买尸的,而是为了地上这人而来,想来他也叨扰刘先生好几日,我们这便带他离开。” “慢着。”刘如京双眼不能视物,却还是控制着将脸转向李莲花的方向,冷哼一声:“这小子在我这里挺尸了五天,一分钱没卖着,还坏了我这里这么多棺材,我饶不了他!” 李莲花不想同他来硬的,只好又道:“他身负重伤,确实需要马上医治,这样,我们愿意出钱将他赎回,不知你意下如何?” 刘如京虽看不到,但心眼却还亮着,直到方才笛飞声要袭击自己时是说话的这人替自己挡住的,便干脆道:“我原本就打算将他卖个一百两,你们既然愿意出这个钱,便带他走吧。” 第83章 失忆 鹤之舟记得剧里因为方多病暴露了百川院刑探的身份,刘如京对这些个在他看来都是叛徒的家伙深恶痛绝,狠狠敲诈了两人一千两之多。 他本以为今夜也会是这么个结果,银票都多带了好些,没想到这人反倒痛快地报了一百两。 不过倒也是,刘如京原本也称不上贪财之人,剧中之所以会以一千两为难两人,也都是因为百川院的缘故。 只是总不好叫眼前这个少有的一心向着李相夷的故人吃亏,鹤之舟从怀中取了五张二百两的银票,塞进刘如京手中,又递出一块玉牌。 “刘先生所救这人乃我二人好友,虽是无意之举,但救人也是事实,这枚玉牌是我家客栈的信物,先生往后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这块玉牌到四季客栈获取。” 刘如京眉头一皱,当下便要拒绝。 鹤之舟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家虽是主营客栈,不过先生也知这大江南北的客栈消息最是灵通,四季客栈在寻人寻物方面颇有建树,或许一时半会用不上,但留着也没什么妨碍,不是吗?” “原来是四季客栈的东家。”刘如京摸索了一下手中的玉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将玉牌收进怀中:“那我便谢过这位少东家了,算我老刘欠你个人情。” 第100章 “不必,刘先生,保重。”鹤之舟弯腰将笛飞声扛到肩上,侧头看向目光仍落在刘如京身上的李莲花,将空出的那只手伸到他跟前。 这人才轻笑了一下,将手搭上他的掌心,乖顺地被他握住。 他们没有再进城,而是扛着人直接回到莲花楼。 将人放在二楼的床榻上,李莲花拉开了笛飞声蜷着的手指,看到了他掌心上写着的“找李莲花”四字。 鹤之舟刚将笛飞声腹上的伤口处理好,见他一脸沉思,便肯定道:“他中了大量无心槐,方才在荒栈里他认不出我们,应该是因为他通过经脉逆转,将所有无心槐都逼入了脑后的百会穴,所以失去了记忆。” “看来角丽谯还是发现了不对。”李莲花看着床上的大魔头,摇了摇头:“也是,要这个武痴装模作样,也太难为他了,被发现也不奇怪。” 鹤之舟倒觉得笛飞声被发现是因为单孤刀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角丽谯痴恋笛飞声多年,几乎是笛飞声勾勾手指,她就毫不犹豫地飞蛾扑火的程度。剧里笛飞声就成功骗过她一段时间,没道理现在不行。 “药来了!”方多病捧着药碗从楼下上来。 鹤之舟才站起身要接过,没想到眨眼的功夫笛飞声就醒了,从旁边的桌上摸了一根筷子飞快地抵在了李莲花的脖子上。 那根筷子正挨着动脉,鹤之舟皱起眉毛,却见李莲花只是淡淡地抬手拨开了那根筷子,“这样对你的主人可不妥,既然醒了,就把药给喝了吧。” 笛飞声确实没打算真的伤了眼前的这个人,他方才在荒栈醒来后便脑袋空空,什么记忆也没有,唯有这人有几分莫名的熟悉,但他却不信对方说的,是自己好朋友的事。 朋友一词似乎距离他十分遥远,也十分陌生。 “你是谁?”他问。 李莲花拍了拍他的手背:“你看看自己的手心。” 笛飞声迟疑地张开手,在自己的掌心看到了“找李莲花”四字,写得匆忙,却非常熟悉,哪怕没有记忆,他也可以肯定是自己划下,而并非他人伪造。 “你要找的是李莲花。”李莲花勾起嘴角朝他笑了笑:“我就是李莲花。” 笛飞声看着他的脸,又看他指了指挂在屋外的莲花楼医馆的小牌子,心中半信半疑,只是还不等他质疑,李莲花便又继续说道:“你一定很好奇自己是谁。” 他眉眼间带着几分认真,肯定地道:“你叫阿飞,是四季客栈大东家的护卫首领。” 鹤之舟:…… 方多病:想笑,但可以忍住。 “你是四季客栈的大东家?”笛飞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李莲花眨了眨眼:“不是啊。” “那你为何说你是我的主人?” 李莲花又扯起笑脸,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因为鹤大东家让你来保护我啊。” “虽然呢,你不单只没好好地保护我,反倒受了重伤,让我不得不花一大笔钱来为你疗伤,如今好不容易治好了,又失去了记忆。不过我这个人呢,心胸十分开阔,你毕竟不是故意受伤,只要你好了之后,将给你看病吃药,以及刚刚赎身的钱都还回来,再好好履行保护我的职责就行。” 笛飞声脑中只剩下幼年时期不断杀人时的场景,他分辨不出李莲花话中真假,只是隐约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容易受伤的人,也从未保护过别人。 “不相信?”李莲花淡定地喊了一声:“阿舟。” 鹤之舟往前迈了一步,抓住笛飞声的手,配合地给他渡入了一些内力。 “感觉到了吧?”李莲花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他就是四季客栈的大东家,你身体里有他的内力,还为数不少,这些可都是他救你时留下的。你感念他的恩情,才成为了四季客栈的护卫首领,被他送给了我做护卫。” 听着他一顿忽悠的鹤之舟默默地将手搭在了心上人的肩上,露出一个干巴巴的假笑以示认同。 旁边听着老狐狸忽悠别人的方多病已经忍不住用手挡住了扭曲的嘴角。 可惜笛飞声没工夫注意到旁边这个不起眼的背景,只是沉浸在自己竟然弱到三番两次受伤,需要靠别人救命的这个似乎并非假话的“真相”中。 尽管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鹤之舟渡入体内的内力确实令他十分熟悉,他总觉得自己的反应应该是抗拒地将他的内力震回,但身体却本能地接纳了那股跟自己全然不同,却同样霸道至极的内力。 他们果真关系匪浅。 “看来你们确实救过我。”他抬头再度打量了一下跟前的两人,心中的熟悉感更甚,“所以你们果真是……” 李莲花弯起眼,笑得异常温润,嘴巴却毫不客气地提醒道:“你的主人。” 笛飞声:…… “这两个字好像从我嘴里吐不出来。” 第84章 谣言 笛飞声喝过药后还是很快昏睡了过去,毕竟他身上伤得不算轻,鹤之舟给他开的药里有安神助眠的成分。 等人睡了,方多病还不断用新奇的眼神打量李莲花,就像是想起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一样。 李莲花被他看得不耐烦,皱着眉回了一个没好气的眼神:“烦不烦啊,方小宝,有功夫盯着我看,不如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第101章 “不是还有阿飞呢吗?”方多病笑嘻嘻地撩了下头发:“他不是你的护卫吗?哪有让护卫歇着的道理,就应该让他多干点活才是,我瞧赶车这活正适合他。” 李莲花忍不住敲了下他的脑门:“我说方小宝,你这是真不怕他恢复之后对你下死手啊?他好歹还是个伤患。行了行了,赶紧去睡觉。” “我不就是想看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骗他说是你跟阿舟的护卫。”他揉了揉被打了的脑瓜:“你如今也就恢复了三成功力,阿舟上次也没打过他,万一他恢复过来,要报复你们怎么办?” “无心槐可不是那么好解除的。”李莲花漫不经心地说道:“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们打不过他?” 笛飞声这个魔头平日里没什么弱点,人也难缠得很,不趁他如今遭了殃的时候出口气,往后怕是就没什么机会了。 李莲花自认不算是好人,自然是要趁人之危的了。 方多病想起眼前这人跟鹤之舟两人在小青峰上时也曾一度压制过笛飞声,这才放心了几分,却还是嘟嘟囔囔道:“我看啊,刚刚他也没怎么信你的鬼话,小心他故作姿态打击报复。” 李莲花也不再说话,只是挑着眉毛看他,直将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自然地将头撇到一边。 虽然不情不愿,但夜确实也深了,方多病洗漱过后便上楼去了。 他上楼不久后鹤之舟才拎着洗好的衣服回到楼里,寻了两根杆子,将洗过的衣服挂起来,连带着方多病的那身衣服。 毕竟他们今夜刚去了荒栈,里面存尸久了,空气里都是尸臭,要将这些衣服放过夜,鹤之舟心里那道坎怎么都过不去,索性便趁着去河里洗澡的时候顺便将这些衣服清洗干净。 李莲花歪在床上看他松松垮垮系着的腰带,又默默地将视线上移到他用簪子在脑后挽成一团的长发。 许是为了方便低头洗衣服,他挽得十分随便,乍一看还有些像女子的发髻,再细看才发现这团头发乱得很,也不嫌头皮扯得慌。 却叫人想起了刚认识那会儿,这人连挽发都不会,用发带系出来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他轻笑了一声,叫刚挂完最后一件衣服的鹤之舟不由得转过头来。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鹤之舟摸了摸鼻子,将装衣服的木盆放好后,才解了那条没什么作用的腰带,脱掉了敞着领子的中衣,露着一小片胸膛地爬上床。 李莲花熟稔地趴在他身上嗅了嗅,笑着调侃:“嗯,洗得挺干净的。” 鹤之舟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伸手搭住他的后颈,沉默地吻了过去。 亲吻的时候李莲花抬手抽出了他挽发的木簪,那头有些卷曲的长发便落到了被压在被褥间的李莲花身上,被他一点一点地用手梳开。 鹤之舟看着他柔和的眉眼,忍不住在他动作间不断俯下脸去啄吻这张无瑕的面孔,引得他像是受了痒一般,连连发笑。 如今楼上有两个人,他们自然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可能。 鹤之舟躺回床上,将这人捞回怀里,摸着他那头柔顺的长发,“睡吧。” 李莲花手指勾着他的头发,枕在他手臂上合上了眼。 返程的时候无颜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金鸳盟中角丽谯一脉传出来消息,笛飞声如今正在闭关,角丽谯手持令牌对教众护法长老又进行了一次清洗,无颜为了统领笛飞声留下的势力如今无法抽身。 鹤之舟没有将寻到笛飞声的事告诉对方,毕竟谁知道金鸳盟是什么情况,只说了他们会想办法找到这位魔教教主,让他替笛飞声安排好如今几乎要转手他人的金鸳盟旧部。 五日后他们回到了百草坡镇的山下,将莲花楼停在了河边的空地上。 现在一年一度的漫山红宴席也近了,眼下他们除了等请帖,便是要看看苏小慵那头带来的南胤的消息,以至于每日里楼里最热闹的便是方多病跟笛飞声两人相看两相厌的吵架斗殴。 方多病的伤已经好透了,扬州慢有了李莲花更详细的指点,也渐入佳境,每日里看着鹤之舟练相夷太剑还会在旁边偷师两招。 李莲花也不主动教他,反倒在旁边看他笑话,叫不愿意拜师的少年郎总是气鼓鼓地又去寻另一人的麻烦。 只是安静的日子过不了几天,苏小慵为他们带来了万人册苏文才所知的南胤信息。 李莲花将笛飞声送来的那封南胤文信件抄录下来,厚着脸皮又麻烦了苏小慵一趟,请她帮忙叫苏文才先生翻译一番。 而随着苏小慵的离开,江湖中开始传出了当初四顾门的二门主单孤刀是被门主李相夷所杀的谣言,紧接着便是肖紫衿要举办四顾茶会之事。 鹤之舟没想到当初没有帮乔婉娩渡内力一事,肖紫衿也还是发现了李莲花就是李相夷的事。 他这头才收到包打听的消息,那头原本正想想办法获得漫山红宴席请柬的方多病也气冲冲地拎着一堆传单回来。 “你们看看!”他将手中的告单拍在桌上:“这个肖紫衿简直不知所谓!四顾茶会明明是——” 鹤之舟皱着眉打断他:“方多病。” 这小子才下意识地看了李莲花一眼,却仍是不快地鼓着脸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我也没说错,他如今虽说已成了四顾门门主,随便以什么名号号集武林都行,偏偏搞什么四顾茶会!你要说他不是故意的,我才不相信!” 第102章 四顾茶会明明是当初李相夷的私人茶会,招待的也都是知交好友,或是有要事商讨时为武林各派领军人所召开,但如今呢?竟然是为了李相夷杀了单孤刀的谣言! 怕不是单孤刀跟肖紫衿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李莲花倒是一派置身事外的姿态,哄小孩似的给他倒了杯水,安抚道:“四顾门早已改头换面,如今他要开也是他的自由,你在这儿生什么气呢。” 末了还要嘲笑一句:“小朋友就是小朋友。” 方多病气得脸都变形了,大哼一声后,留下一句“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怎么给李相夷泼脏水”,便扬长而去。 第85章 诬陷 李莲花看着方多病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但随即他又发现身边的鹤之舟还端坐着,姿势跟神色都没什么变化,只一心对付着跟前的那盘葡萄。 他动了动眉毛,问:“你早就知道了?” 鹤之舟给他剥着葡萄的动作一顿,垂下眼睫老实交代:“这几日包打听正好来了百草坡镇,上午来送葡萄的人就是他。” 李莲花上午正拎着鱼竿到河里钓鱼,远远的确实看到今日送葡萄的人模样十分陌生,不过他早前未见过包打听,也不知道他原来长着一张十八九岁有些肉乎的娃娃脸,便只以为是新来的跑堂。 “你还做了什么?”他又问。 方才方多病说起来,这人没反应他便知道这家伙定是知道传出这谣言背后的人是谁。 李莲花其实不太想追究这些,李相夷如今已经不存于世,名声于他又有何相干?只是他不在乎,身边这些人却总是放不下。 鹤之舟将剥好的葡萄放心已经快满了的碗里,“四顾茶会包打听也是要去的。” 他轻声道:“他总是不会叫二东家吃亏的。” 李莲花看着他放到自己跟前的那碗葡萄,到底是没能像告诫方多病那样说出扫兴的话,反倒是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他用签子插起一颗葡萄含入口中,“剥了半天的葡萄,不打算尝尝吗?” “还有呢。”鹤之舟又摸上了一颗葡萄,打算尝尝甜不甜,只是不等他将皮剥开,身旁这人便突然揪住了他的衣襟,猛地将他拽了过去。 剥了皮的葡萄没了涩味,淡青色的果肉酸甜各占了一半,偏偏在唇舌交缠间成了十足的甜腻。 鹤之舟慢慢将人搂上了腿,手也抓住搭在自己胸前的手指,紧紧地扣在掌心。 那颗葡萄渐渐在唇齿的纠缠间抿化了,汁水要顺着嘴角溢出时又被舌尖舔去,若不是狐狸精在旁边汪汪汪地叫起来,两人便兴许要真走到白日宣淫的地步了。 鹤之舟将脸埋在怀中人的肩上慢慢平复着被撩拨得兴起的身体。 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还以为要看到活春宫的笛飞声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们一眼,走上来抬手拿走了桌上剩下的那串葡萄,腿一蹬人便又不见了影。 李莲花懒洋洋地将下巴抵在鹤之舟头顶。 这一天天的不是方小宝就是大魔头,狐狸精也不省心,还是找天把他们都丢了吧。 一晃到了傍晚,方多病像斗鸡里胜了的那只公鸡,挺着胸膛拎着从永芳斋打包的八宝鸭,一边喊着“我回来了”一边跳进楼里。 鹤之舟刚把最后一道菜炒好,便见他献宝一样地将油纸包着的八宝鸭递过来:“快腾个盘子,这八宝鸭可是包打听特意孝敬你的,我一路用轻功带回来,还热乎着呢。” 也没问包打听怎么没一起回来,鹤之舟寻了个大一点的盘子,小心地拆掉了裹着八宝鸭的油纸,将果真还温热着的招牌菜摆好。 李莲花伸着懒腰从床上下来,如今金鸳盟跟万圣道虎视眈眈,他对把内力修回来这件事到底是比原来上了些心,每日会将内力多运行几个周天,所以这会儿才刚刚收功。 等上了桌,方多病才忍不住说起下午在四顾茶会上发生的事。 今日的四顾茶会去的人龙蛇混杂,除了曾经的四顾门旧部,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江湖散人,反倒是各门各派甚少见到,毕竟对李相夷杀了单孤刀这种谣言,当初曾多次与李相夷打交道的各派掌门会相信的委实不多,更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拿来讨论的问题。 这些江湖散人不难对付,方多病也没将他们放在眼中,只觉得如今的四顾茶会果真荒谬可笑得很。 哪里想到曾经四顾门的旧部,四虎银枪之一的何璋会跳出来证明当初就是李相夷害死了单孤刀的。 因为对方拿出了确实是当初李相夷字迹相近的密信,方多病的反驳便显得软弱无力,尤其是随后肖紫衿还从单孤刀院中的青石棋盘中取出了一封朝廷的密信,直言当初李相夷拒绝了朝廷的合作后,朝廷便给了单孤刀密信,欲令其取代李相夷门主的地位,而这便是他口中李相夷要杀单孤刀的理由。 而正当这时,坐在角落中旁听了许久的包打听笑眯眯地站起了身,逐一反驳了何璋所说,又拿出了证据证明何璋早在十年前万圣道刚创教的时候便已是教中人,质疑起万圣道在十年前便有取四顾门而代之之心。 这些年来万圣道也确实成为了武林首屈一指的势力,并且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包打听将万圣道私下为朝廷所用之事一说,在场的武林人士顿时一片哗然。 第103章 毕竟自古以来侠与官的冲突便无处不在。 李相夷统一武林后将江湖与朝堂分隔开在短时间内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双方的冲突,这些年他们也习惯了受百川院约束,却不受朝堂管辖的日子,乍一听闻万圣道竟是朝廷鹰犬,心中的排斥不言而喻,更甚者已经开始阴谋论。 何璋自然也不会看着包打听将万圣道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声誉毁于一旦,便只指着四季客栈东家鹤之舟是李相夷的拥趸,如今为了李相夷的名声便往他与万圣道身上泼脏水。 可惜包敢说出的事实想来都有真材实据,何璋的质疑反倒叫他手头上的信函,万圣道与何璋这些年的交际等细节都一一细数。 到最后万圣道派来参与这次四顾茶会的左使不得不出面表示何璋确实是加入了万圣道,只是当时东海之战已经发生,他们也是因为何璋已经脱离了四顾门,才会将他收归麾下,确实是不知道何璋今日为何诬陷李门主之事。 何璋已然成为弃子,方多病当下便想将他拿下,可惜他待单孤刀倒是忠心,只留下了自己是因为痛恨李相夷在东海害死了诸多兄弟,连带着与他关系最好的四虎之一也死在那一战中,心中不忿才会以多年前听到的秘密来诬陷李相夷名声的解释,便自绝当场。 方多病说到此不免有些唏嘘,待看到李莲花垂着眼睫淡淡的神色时,又反应过来能够让这样忠心的下属来污李相夷名声的人,是曾经与他关系亲密的师兄单孤刀。 也是他的生父。 顿时间打了胜仗的愉悦便散了大半,他悻悻地收了声。 这时李莲花反倒含笑地看了他一眼:“总算消停了,再不吃饭,这八宝鸭都冷了。” 第86章 请柬 这日的四顾茶会可以称得上不欢而散,但掀起的波澜却委实不小。 曾经的四顾门旧部诬陷四顾门的创立者,被揭穿后自绝经脉。 如今武林第一大势力万圣道与朝堂合作欲把控武林。 来参与茶会的江湖人将两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一时之间四顾门与万圣道的名声一落千丈。 而四顾门与万圣道的齐齐“堕落”,不免叫曾经经历过李相夷一统武林的旧人们缅怀当初的盛况。 这几日就连茶馆中的说书先生,也比往日更频繁地讲起这位曾经的剑神称霸武林的故事。 只是这些已经与李莲花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哪怕第二日乔婉娩又来过莲花楼,告诉他那些流言都是肖紫衿传出,他也未曾表现出不愉来,反倒答应了她不与肖紫衿计较的请求。 被人放在心上珍惜后,那些故人对他的影响便变得更淡了。 他也早就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都是有缘法的,如今的他们没了做兄弟的缘分,那便做个熟悉的陌生人也是好的。 所以对于四顾茶会之事,他也仅仅是问过鹤之舟,将朝堂与万圣道的关系曝光后,是否会影响到四季客栈,毕竟客栈并不完全属于武林,更多的还是归属于朝廷管辖。 鹤之舟只是顺了顺他那一头柔顺的长发,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对他来说哪怕四季客栈不复存在也并无影响,如今怀中这人的碧茶之毒已解,他本身并不爱揽权,更不热衷从商,哪怕比如今清贫些也并无不可。 不过四季客栈既然能够遍布大熙,虽说最开始确实是依靠他那现在的方子酿不出来的酒以及各式菜谱,还有现代化的经营理念,但走到如今,包打听与最初那些店长的经营早已超过他许多。 现今的四季客栈不单只是客栈这么简单。 谁说只有万圣道能与朝堂合作? 比起武林势力的万圣道,四季客栈有着天然向所有人开放的优势,尤其是江湖客多的是爱酒之人,而这些遍布大江南北的客栈通过包打听在信息方面天生的敏锐度,渐渐形成了一张极广的信息网。 难得的是这张网并不排斥为当朝提供信息,只是仍旧守着武林人的坚持,在二者间取得了微妙的平衡。 只要朝堂仍旧势弱一天,四季客栈便可安然无恙一天。 当然,作为四季客栈大东家的鹤之舟并没有什么野心,如今的大总管包打听亦然,这也是朝堂不会对他们轻易出手的原因之一。 而四顾茶会的事过去后,鹤之舟作为四季客栈的大东家最先收到了玉楼春的请柬。 其实他不久前问包打听漫山红之事时,对方还告诉他其实漫山红的请柬从五年前起便每年都会送过来,只是鹤之舟不爱应酬,所以每次他收到之后都代为拒绝了。 今年还好他问得够快,不然他这边又要遵循“旧例”了。 对他能收到漫山红的请柬一事其他人都见怪不怪,但总不好叫他自己一个人去探这漫山红宴会,方多病对那堆字画更加殷勤,甚至鼓动着鹤之舟跟他一起去摆摊。 好在在鹤之舟被这臭小子磨得没了耐性之前,莲花楼这边也终于收到了一封画有红叶的信件。 拥有四枚罗摩天冰的四个南胤人后裔中,唯有玉楼春与金满堂仍有联系。 如今金满堂身故,天冰亦不知所踪,玉楼春会想见见当时破了这个案子的李莲花与方多病也算正常,就是唯一不在请柬名单中的笛飞声被方多病拿着请柬毫不客气地炫耀了一番,不单只获得了失忆中的笛盟主一声冷笑,还让李莲花嫌弃地踢着他的屁股,让他赶紧将那堆碍事的字画收走。 第104章 两日后一行人便来到了请柬中所说的驿站。 通往漫山红宴会的马车分了两辆,有请柬的一辆,没请柬的笛飞声自己一辆,两辆马车在开始便行向不同的两条路。 不过失忆的笛飞声到底也还是笛飞声,江湖中没几个能真与他为难,他们也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鹤之舟早已忘了剧情中他们在车上会被迷晕的事,所以当闻到迷香的时候他皱了皱眉,用弹指的内劲掀起了车帘的一角,趁着那一角回落的空挡打量了一下坐在车架上车夫的背影。 是个练家子。 李莲花与他对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了然。 他看了眼还嘟囔着“什么味道这么香”的方多病,淡定道:“先睡一会儿。” 说罢便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脑袋歪在了鹤之舟肩上。 行车颠簸,鹤之舟忙抬手将他揽住,好让他靠得舒服一些。 因为有个百毒不侵的人在一旁,如今解了毒的李莲花便也不靠封穴来抵抗迷香,而是放任自己的意识陷入沉睡,身体软软地倒在了身边这人的怀中。 鹤之舟看了眼已经歪靠在角落中,脑袋随着颠簸的马车一下一下磕着车厢的方多病,手臂一个用力,将李莲花横抱在了腿上。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了大半日,从山脚渐渐攀上了山峰,鹤之舟没有刻意去记忆这条路,只是抱着怀中温香软玉,有一下没一下地耙梳着他的长发。 因为内力更深,李莲花醒得比方多病要早得多,只是顾忌着驾车的车夫,没开口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点在了鹤之舟的脸上。 四目相对时,这一点便成了有意的撩拨,鹤之舟刻意调整得绵长的呼吸都紊乱了一瞬,换得怀中人狡黠又慵懒的一笑。 两张本就近在咫尺的脸磨蹭在了一起,这些就连李莲花的呼吸也随着这人轻蹭过嘴角的柔软触感而乱了几分,好在马车行驶的声音本也不算轻,想来车夫也不会时时注意着车厢的动静。 鹤之舟也没有失态太久,便与他稍稍拉开的距离,只目光柔柔地看着脸颊在他肩上枕出了印子,眸中也仍带着三分惺忪的心上人。 这人如今好似是从他心口中长出来的一般,每一处都叫他想揉进骨血中,百看不腻。 尤其是近段日子这人终于稍稍养回来了些,唇色变得越来越健康,就连指尖,也从淡淡的暗紫色恢复成喜人的粉。 “好了,别看了,再看我就要被你看穿了。” 李莲花嘴唇微动,近在咫尺却用上了传音的功夫。 这句颇为耳熟的话跟对方慢悠悠的调侃语气,叫鹤之舟还是忍不住轻咳出了声。 第87章 女宅 随着那一声咳嗽,李莲花也不再控制自己的呼吸,而是干脆用将将睡醒的那把略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刻意问:“还没到?” 鹤之舟松了揽住他的手,任由他坐回了原先的位置,压了压嗓子,回道:“没呢,我们好像睡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 确实是一个时辰,不多不少,不过睡着的人哪里有那么清晰的意识,含糊点总没错。 两人靠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大约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方多病揉着脑袋跟脖子挣扎着醒过来,方才睡得太突然了,他姿势都还没调整好,如今只觉得脖子落枕了一般,难受得很。 “阿舟阿舟,快帮我扎一下针!”他撩开垂在肩上的长发把后脖子露出来,可怜兮兮地道。 鹤之舟只觉得他睡傻了,抬手便在他脖子上拍了一巴掌,“在马车上扎针你也不怕扎错穴!你忘了你的苏州快跟窥天心术了?” 江湖上但凡是个有些内力傍身的都不至于被落枕给难倒。 方多病捂着脖子僵硬了一下,将屁股往回蹭了蹭,扯了个干巴巴的笑脸后便连忙运气化开了肩颈处的滞涩,没多一会儿便能晃着脖子再度活蹦乱跳。 而此时马车也终于驶到了目的地。 车夫在前面提醒着他们要换乘竹舟。 方多病撩开车帘往外一看,果真看到外面一片碧青的陌生湖泊,瞧着相当眼生,着实让人分辨不出究竟位处何处。 他开口问了下笛飞声,便听车夫答道:“我家主人只见收了请柬的宾客,公子的朋友我们已经好好招待在别处,等漫山红一结束,我们会送公子过去的。” 他们在湖边一个简陋的码头下了车。 只是要更换竹舟,还得先蒙上眼,规矩多得鹤之舟都觉得有些繁琐。 一路换乘了三次,他们才终于靠了岸。 才靠岸不久,他们便陆续遇到了身着红衣,长相异域的年轻男子跟与传闻中被李莲花起死回生的铁甲门少爷施文绝。 从施文绝口中,他们得知了所谓漫山红赏的并非红叶,而是女宅中的女子。 这也不是什么叫人意外的事,哪怕在现代,逼良为娼的事也屡见不鲜,更遑论是毫无人权的古代呢? 他们沿着石阶走到山顶,渐渐便能瞧见路边的红枫,而从山腰起四周便烟雾缭绕,几乎将上山的路都包裹起来。 鹤之舟将李莲花揽到了前面,让他走在自己身前的位置。 待到了断崖处,他们也见着了这次受到玉楼春邀请的其他人。 这些人里果然风格各异,有江湖侠客,也有一派书生打扮的,还有他们之前所见的异域男子,也不知这些人是奇在了哪里。 第105章 鹤之舟冷眼看着侍卫长给他们彼此介绍完后,便要求收缴他们身上携带的外物。 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少师,有些后悔没把它留在莲花楼里。 “好了。”李莲花抬手把他不愿意放手的长剑拿了过去,递给候在一边的侍卫,道:“知道你的剑是少师剑,不过我相信这漫山红的主人是不会让这把剑有丝毫损毁的,毕竟四季客栈的东家可不好得罪,不是吗?” 他说话时面带浅笑,目光淡淡往侍卫长身上一瞟,那侍卫长也是个乖觉的,当下便肯定道:“这是自然,在各位离去之前,我们必会将各位的随身物品如数归还。” 鹤之舟冷淡地点了下头。 待侍卫们收完了他们的物品,便有人捧上了十余个托盘,让他们每人选一样香红。 托盘中的大多是女子的私人用品,正常的像发簪护甲,私密的也有肚兜之流。 鹤之舟还记得这段剧情,所以也没什么意见,只是眼睛的余光还是忍不住扫着李莲花,看着他从托盘上取下了一对金色的护甲,才随手从盘上拿起了一根发簪。 李莲花扫了眼他手中的蝴蝶发簪,漫不经心地摆弄起手中那对金色的护甲。 他手指修长,不像寻常练武之人那般骨节分明,反倒像是读书人,手型极为秀气,这女子的金色护甲也能毫无障碍地戴入尾指。 鹤之舟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 而那头其他人也都选完了香红,随着侍卫一起过了桥,只有抓着一根鸡爪的方多病一脸慎重地靠过来,眼睛看看李莲花,又看看鹤之舟。 “这玉楼春的宅子,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啊!”他瞪着一对大眼睛,略有些局促地说。 李莲花将护甲从手指上取下,淡定道:“怕什么,这女宅不过就是姑娘多了些而已。” 方多病忍不住用鸡爪指了指鹤之舟:“喂,你也不管管,你听听他在说什么!” “拿了香红也不代表一定要做什么。”他看了眼手里的蝴蝶发簪,女宅中的女子也都是一些可怜人。 “行了,小朋友。”李莲花提醒道:“再不走桥都要收上去了。” 一行人过了吊桥,沿着逐渐宽阔的小径前进了一段距离,便见到了悬挂着女宅牌匾的大门。 门很快朝内打开,一名穿着碧青色纱衣,面容姣好的女子款款从门内走出,身后跟着分成两列的婢女,将他们迎入了宅中。 等入了宅内,随处可见的稀罕物什即便是天机堂大少爷的方多病也不由得感叹其底蕴深厚。 想来当初隐姓埋名的那四个南胤人除了罗摩天冰之外,还带了不少南胤留下的财宝,才可能在短短百年的时间里有了如今的产业。 主事碧凰姑娘领着他们一路穿过前堂,入了一处名唤浣纱阁的院落。 一群人被婢女们引向了不同的长廊。 鹤之舟看了眼傻乎乎地看着婢女往前走的方多病,脚步一拐便跟上了走在前面的李莲花。 而领着他的婢女连忙出声提醒道:“公子,给您安排的泉浴在这边。” 鹤之舟指了指已经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等他的心上人,朝衣衫单薄的小姑娘笑道:“我二人是旧相识,也没有要人伺候的习惯,安排到一个泉浴便是。” 婢女看向了朝这边点了点头的清隽男人,随后伏下了头,跟在了鹤之舟的身后。 第88章 泉浴 浣纱阁是依着山顶的温泉所建。 长廊将露天的泉池分隔开,每一处泉池虽说不大,却瞧着各有各的雅致。 他们才走近泉池,氤氲的热气便扑面而来。 两名婢女一齐上前,抬手要为他们宽衣,鹤之舟躲开了跟前的手又拦在李莲花跟前,笑着对两人道:“不敢劳烦二位姑娘,我二人梳洗沐浴时惯来要喝些米酒,不知女宅可有提供?” 那名跟着他的婢女迟疑了一下,问:“不知桃花酿可否?” 玉楼春惯来奢靡,饮酒也只饮佳酿,这普通的米酒哪里入得了他的眼,女宅内自然是没有的。 鹤之舟本也只是想支开她,便没有为难地点了点头,又道:“麻烦姑娘顺便准备些小菜了,对了,我这同伴禁食花生。” 婢女朝二人一躬身,弯腰退了出去。 剩下跟着李莲花的那名婢女,又被他喊去换洗浴用的香胰子。 待二人都离开,鹤之舟才看向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的李莲花。 泉池缭绕的雾气萦着他的眉尾发梢,配着那身白衣瞧着好似谪仙一般,只是一开口,那身仙气便去了大半,成了他捧在心上的人。 “来吧,鹤大东家。”他抬起双手:“你将婢女使唤走了,总不好再叫我自己更衣吧?” 鹤之舟被泉池的热气熏得有些耳热,抬手褪去他白色的外衫,又解开了腰带,才在那把细腰上揉了一把,“别再招我了。” 本就是看他老实才欺负他的李莲花别开眼露出再也压不住的轻笑,自己动手解了中衣的衣带,留了件贴身的亵衣,便直接迈进了泉池。 鹤之舟看着温泉水浸湿了他身上单薄的白色亵衣,布料变得透明,沉沉浮浮地贴在他身体的曲线,不免多了几分燥热。 只可惜时间场合都不恰当,他也只好快速地脱去身上的衣服,也学着这人一样留了亵衣亵裤地走进池里。 第106章 比平日沐浴时温度略高些的温泉柔柔地包裹着身体,他将身体埋入水下后下意识地喟叹了一声,惹得旁边的李莲花又是一声轻笑。 他睁眼瞧过去,便见那张沾了水的芙蓉面凑到近前,“你去天山寻雪莲时,可曾去过天池的汤泉?” 鹤之舟抬手将靠过来的人搂住,隔着在水中柔柔飘散着的亵衣,指腹搭在手中这把纤细的腰间。 他声音有些低哑,“当时只想着雪莲的事,到了地方,便直接上了山。” 李莲花湿漉漉的手勾缠在他肩上,“那处的汤泉倒不逊色于这浣纱阁,待所有事了,我们再一起去?” 鹤之舟到底是被勾得动了情,正要将他抵在池边亲吻,便听轻盈的脚步声匆匆朝他们这处赶来。 他叹了口气地将人松开,两人各自寻了个相对着的角落坐下,相隔着八九尺的距离互望了一眼。 来的是去换香胰子的那名婢女。 她跪坐在池边,托盘上正是鹤之舟想要的莲香香胰子。 婢女轻声唤了句“公子”,便要除去身上的薄纱,入泉内伺候。 李莲花忙站起身,“我天生体热,这泉浴虽养生,却着实太烫人了些,还是到此为止便好,劳烦姑娘帮我取一下更换的衣服。” 透肉的亵衣紧贴在身上,够了出他纤细,却渐渐肌理分明的身形,与他那张清润的面庞一起倒生出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惑人,饶是已经经历过不少人事的婢女也垂下了羞红的脸,松垮地挂着未来得及被褪去的纱衣,便急忙起身去帮他取衣服。 李莲花趁着这个功夫赶紧上了岸,顺便用内力蒸干了身上的亵衣。 鹤之舟看着婢女拿来衣服后在他的婉拒下只规矩地将衣服捧着,又垂着眼并不看他褪去身上那件突然变得干燥的亵衣,转而换上新的,仅在他穿好了一件衣服时才会适时地递上下一件。 直到他系好腰带,又将长发从衣领中撩起,还在泉池内的鹤之舟才松开了掐着的指尖。 这时他那个取酒的婢女也端着两壶桃花酿回到了泉池。 鹤之舟有些后悔刚刚没跟着一起出池子,生怕待会儿两个婢女都要绕着自己转,索性脚下在池底一点,如浮光掠影般晃过了跟前的婢女,扯过放在一旁的另一套衣服,再落地时身上的湿衣已掉在脚边,一身盧灰色的里衣去取而代之。 他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抬眼看向李莲花。 却见他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倚靠在廊柱上,却并不看自己,只是嘴角萦着浅浅的笑意。 婢女给他准备的那身外袍倒是一身儒雅的白衣。 他手脚麻利地换上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搂住了李莲花的肩膀,拥着他一起往外走。 方多病已经在茶室坐了有一会儿,见他们两人换了衣服出来,那小眼神几乎要将怀疑两个字刻在了黑溜溜的眼珠里。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他打量了一下两人,见他们周身打理得干净,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水汽,不由皱起眉毛:“你们……不会是?” 李莲花自然知道这小子整天就爱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便逗了逗他:“只是简单梳洗一下而已,何必大惊小怪呢,方小宝。” “可是那里面……”没经事的少年郎舌头打结,迟迟说不出后面的半段话来,到最后还是李莲花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我与阿舟一起入的泉浴,你个小朋友瞎操心什么?” 方多病一听便知道他前面是故意误导自己,便气呼呼地哼了声,扭过头去。 这时一旁的碧凰才笑着上前:“既然李神医也来了,那请二位先随我去见主人吧。” 如今时候早已过了午膳的时间,又未到正常晚膳的点,李莲花不解地问:“漫山红这就开了?” 碧凰朝他笑了笑:“酒宴还早,是主人想单独见见二位。” 方多病看了眼跟他们一起的鹤之舟:“就我们两个吗?阿舟跟我们也是一起的……” 鹤之舟拦住了他后面的话,淡定道:“我在这里等你们就是了,想来玉先生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叫我知道的。” 毕竟再不管事,他也是四季客栈的东家,玉楼春对他有所防备也是应该的。 见他们已沟通好,碧凰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便领着两人朝内院的方向行去。 第89章 漫山红 李莲花与方多病离开后,茶室里便只剩下了鹤之舟、慕容腰跟陆剑池三人。 慕容腰性子颇有些冷傲,只自己静坐着,不与他们搭话。 而陆剑池这个年轻的侠客本身便是爱酒之人,知道了鹤之舟是四季客栈的东家之后便对曾经饮过的美酒一顿夸赞,鹤之舟知道这人秉性不错,便也与他闲聊了几句。 其他人迟迟不曾出来,陆剑池便也在此处陪他坐了许久,直到李莲花与方多病从另一条路回来,才哈哈笑着起身,言道要去其他地方再逛逛。 方多病坐下后说起了方才单独见了他们的玉楼春。 “那个姓玉的果然有问题。” “金满堂死得突然,又没有留下子嗣,也就等于说这一支南胤人的嫡系已经死绝了。”鹤之舟将一杯沏好的茶递给李莲花:“玉楼春与他关系甚密,当然会怀疑是不是有人刻意针对。” 方多病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当然知道玉楼春一定有秘密没说出来,便兴致勃勃道:“阿舟,我与李莲花约好了今夜要借着赏月之名夜探女宅,你记得别睡着,我们亥时了便去寻你。” 第107章 鹤之舟忍不住睨了他一眼,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今夜自己会跟李莲花分开住两屋的。 三人闲聊的档口,碧凰挽着红纱摇曳生姿地走到了茶室前,笑道:“鹤先生,李神医,方少侠,漫山红这便开始了,请三位随我去沁红殿吧。” 这女宅的面积委实不小,他们穿过了好几个院落,才来到晚宴所在的沁红殿。 殿门内坠着纱幕,将席上遮挡得朦胧不清,叫人难以看清内里。 待玉楼春道了入席后,才有婢女小心地将纱幕卷起,露出中央萦绕着烟雾,好似仙景一般的宴桌。 鹤之舟仔细打量了一下烟雾,只见它在烛火的映照下亦幻亦真,他轻挥出一道掌风,那烟雾左右摇曳,却不见散开。 原来竟是一层层轻盈如烟雾的白纱。 餐桌上玉楼春点明了漫山红指的是香山冰泉所酿的百年佳酿,引得施文绝几人遗憾不已。 鹤之舟倒是端起了雪山冰魄所著的冰杯,浅呷了一口。 冰泉所酿成的酒水果真清冽异常,酿酒工艺暂且不论,光是这泉水,已经可将这酒推上高台了。 发现白纱秘密的当然不止他一人,很快白纱就被玉楼春撤了下去,几名身姿婀娜,年轻貌美的姑娘从撤下白纱的侧门鱼贯而入,分坐在了男客的身旁。 鹤之舟忙在一身着粉衣的女人落座前拉动椅子,挨坐到李莲花身边,让女子坐到了另一侧。 他的动静引来了玉楼春的注意。 衣着华贵的男人举着杯子询问:“玉某与鹤先生神交已久,今日终得一见,真乃大幸,只是鹤先生似乎兴致不太高,可是芸颖怠慢了鹤先生?” 身旁瞧着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瑟缩了一下,惶惶不安地抬起眼。 鹤之舟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随即举杯对玉楼春笑道:“是我的不是,只是方才见芸颖姑娘的身姿纤细轻盈,正似我手中这支蝴蝶簪上展翅欲飞的蝴蝶,便想与友人交流一二,故而动静大了些,与芸颖姑娘无关。” 李莲花也含笑着看他一眼,附和道:“是啊,玉先生,我这好友惯来偏爱瘦弱些的美人,方才还在路上时,便谈及过蝴蝶簪之主,如今一看果真处处都合他心意,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声音轻柔温润,鹤之舟却听得背脊一僵,脸上的笑容也不免僵硬了几分。 好在玉楼春却信以为真,哈哈地大笑两声,“那芸颖还不赶紧给鹤先生斟酒,好好服侍于他。” 身畔的粉衣姑娘面颊绯红,含羞带怯地将他面前的冰杯斟满,双手捧到他唇边:“鹤公子请用。” 鹤之舟看着另一侧看向这边的李莲花以及他身旁看热闹的西妃姑娘,硬着头皮地接过了芸颖手中的冰杯,“多谢。” 芸颖又从怀中取出一朵木槿花,递到他跟前,“祝愿公子往后日日都有如花美眷相伴左右。” 鹤之舟将手中的蝴蝶簪交还于她,眼睛的余光飘向了一旁正与西妃说着话的李莲花。方才这人看过来时,他如坐针毡,如今不看自己了,他又不免有些低落。 可惜这席上哪里管他心情如何,碧凰很快便使人送上了一道大补的鱼汤。 每人跟前分到了掌心大的小碗。 芸颖自觉地用汤匙舀起一勺乳白的鱼汤,轻轻吹凉之后,才喂到他唇边。 鹤之舟心中尴尬,只抬手接过勺子,将那勺鱼汤倒回碗内,轻声对她道:“我惯来不太适应他人服侍,自己来便好,多谢芸颖姑娘了。” 好在芸颖不是胡搅蛮缠的女子,反倒十分体贴地将碗递到他手中。 鱼汤初一进口,鹤之舟便又皱了皱眉。 他舌头还算灵敏,对药物也十分熟悉,这鱼汤的汤底十分香醇,但却加了些不该加的东西。 罂粟壳。 因为加的量少,不至于上瘾,只是却会叫人短时间内神经兴奋,甚至轻微致幻。 想来女宅的这些姑娘们应当也是知道的,不然碧凰不会在方多病言明不爱喝鱼汤的情况下还要再给他盛上一碗。 究竟是为了方便今夜的行动,还是因为玉楼春的要求呢? 鹤之舟将只喝了两口的鱼汤放回桌上,随后便见李莲花手边的汤碗也只略动了一勺的模样,想来也是有所发现。 玉楼春不知是担心有神医之名的李莲花发现其中的罂粟壳,还是见他只饮了一口的缘故,询问着:“李神医,你觉得此汤如何?” 李莲花轻抿了一下嘴唇,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引到了他处,一时间叫餐桌上的人都忘了这滋味甚好的鱼汤。 只是玉楼春言语间对女宅姑娘们的轻贱,却叫姑娘们神色黯然,让向来都被教导得尊重女子的方多病忍不住仗义执言。 鹤之舟听着少年郎侃侃而谈,而女宅的姑娘们也偷偷朝他投去注目,不由轻笑了一声。 引得身边的李莲花似笑非笑的一眼,待他想再看看时,这人已经勾着嘴角地端起酒杯抿了口冰杯中的山泉佳酿。 第90章 自救 享用过珍馐后,便剩下最后慕容腰的礼还未献上。 他取得漫山红的请柬皆因其名动京城的一舞,但凡见过的人无不对其赞叹称奇,也因此得了个舞魔的名号。 故而他的献礼,便是当初那支叫人念念不忘的雷动之舞。 因着场地不便,一行人便换至后殿。 第108章 半个月前便送上香山的玉鼓摆在殿中央的位置,成排的灯笼将玉鼓照得灯火通明,慕容腰那身红衣在烛光下好似跳跃的烈火。 随着赤龙拨动着箜篌与慕容腰踩击着玉鼓奏出了乐章,慕容腰舞动的身姿越来越快,一席红衣如妖如魅,曲声也愈发暧昧婉转,叫台下作为看客的人竟口干舌燥,只觉心神摇曳。 方才喝下的鱼汤也在此时起了作用,席下坐着施文绝等人很快便与身边的姑娘吻到了一处。 鹤之舟内力深厚,虽说也感受到了这股燥热,但北冥神功一转,寒冰真气淌过经脉,很快便叫他恢复过来。 他匆忙抬头去看李莲花,见他在西妃靠上前时故作不胜酒力地扶住了额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这才稍松了口气,侧头躲过了芸颖凑上前来的红唇。 “鹤公子?”娇弱的女声低低地询问着,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应对,只好偷偷一翻手腕,用上了指功的内劲,手指一勾,便点上了身边姑娘的睡穴。 看她歪倒在桌上,鹤之舟总算又恢复了冷静,视线飘向了快跟昭翎公主吻到一处的方多病,抬手将一滴酒弹到了他脸上。 这小子如今可不好招惹公主。 方多病登时如梦初醒地醒过神来,眨着雾蒙蒙的大眼,像是没反应过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拿手抹了抹莫名其妙出现在脸上的酒渍。 而这时慕容腰的舞也到了尾声,殿内旖旎的气氛随着最后一个鼓点乍然一松,原本缠吻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也遗憾地分开。 鹤之舟赶忙给芸颖解了穴道,又抬手给她端了杯茶水,轻声道:“芸颖姑娘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不如喝杯茶水醒醒酒吧。” 芸颖神色间有些迷糊,却也知道自己不是喝醉了这么简单,却还是笑着接过茶水,朝他道了声谢。 玉楼春眼见着殿内的情形,也没有再留他们的意思,乐见其成地道:“今晚,诸位便带着身旁的姑娘回房吧。” 其他人倒没什么意见,只是向玉楼春道谢,倒是东方皓对碧凰仍念念不忘。 他并非第一次来女宅,也早知那条丝巾便是碧凰的香红,选丝巾便是直奔着碧凰而来,哪里料到碧凰以管事之名拒绝了服侍,身边的缤容容色比碧凰要逊色许多,也不如方多病身边的昭翎公主,他自然心怀不满。 碧凰以心系玉楼春为由拒绝了东方皓侍寝的要求,最终被玉楼春以坏了规矩罚去摘星台跳一夜舞。 鹤之舟看着算计得逞的女管事,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 总归最后昭翎公主可以护住这帮可怜的女子,实在不行四季客栈也可以为他们提供庇护。 若是在现代,他或许会劝这些女子收手,不必为了这么个人渣违法乱纪,但如今的他多多少少已经沾染了一些江湖气,这些可怜人手刃仇人,总好过被朝廷收监后官官相护。 毕竟玉楼春背地里做着风月及芙蓉膏的生意,认识得官员也着实不在少数,真交给监察司的人,说不定还真会被运作出来。 他们一路回到后院。 大概是出于有女相伴的缘故,他们所分配的屋子并不紧挨在一起,鹤之舟的房间在李莲花左侧,只是他不太愿意与人分开,走着走着便自然地跟心上人并肩挨到了一起。 等到了地方,李莲花才用肩膀轻撞了他一下,调侃道:“鹤大东家,你的房间在那边。” 他垂下眼,半敛在眼睫下的视线落在这人偷偷勾住他尾指的手上。 他总归是拿这人没办法的。 鹤之舟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指腹,到底是跟着芸颖一起,迈入了分给他的房间。 等落座后,他便直接对芸颖道:“抱歉芸颖姑娘,在下心中已心有所属,来女宅也是为了陪伴友人,对侍寝一事并无所求,今夜我便在外室休息,姑娘可自行使用卧房。” 芸颖像是早有预感一般,柔柔地朝他笑了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公子看我的眼神并无丝毫欲望,只是女宅中的规矩向来如此……” 她背过身去,在柜子中取了些茶叶,给鹤之舟泡了一壶茶水:“公子今夜喝了不少酒,喝杯茶水醒醒神吧。” 鹤之舟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接过了茶水,呷饮了几口。 茶中下了迷药,所以滋味略有些苦涩,也不知药效如何,他稍坐了一会儿,便装作头晕,歪倒在了桌上。 芸颖长舒了口气,有些遗憾地用指尖轻触了一下鹤之舟俊朗的脸,到底是蜷缩起手指,神情坚毅地推门离开。 她人一走,鹤之舟便翻身坐起。 刚刚躺下的时候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女宅的剧情,这个案子的关键似乎是慕容腰。 他翻窗出了房间,运起轻功飞身落在了隔壁的屋檐上。 慕容腰的房间在距离摘星台最近的位置,他几个起落便已经可以瞧见站在高处,迎月起舞的碧凰。 他小心地避开能被她瞧见的角度,趴在屋顶揭起了一块瓦片,却没想到正好看见了慕容腰拔出一把匕首,正打算往自己手臂上扎。 虽然知道这是他们要将此事嫁祸给辛绝的手段,但若真要盘查起来,慕容腰的断臂怎么瞒得过百川院的人。 他们杀人的计划其实算不上多高明,也算是心慈手软,这点其实慕容腰自己也知道,他兴许一早便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只可惜这次来女宅的人里有方多病这么个刑探,还有李莲花这个人精,不论他们做什么都只是白费功夫。 第109章 还不如好好保住这一条手臂。 鹤之舟弹指击落了他手中的匕首,又隔空点住了他的穴道。 到外面探风的赤龙听见动静回到屋里,见他姿势僵硬口不能言,一时间心慌意乱地扑到他身上:“阿腰!你怎么了?阿腰?” 鹤之舟没有再看,他刚刚用的力道很浅,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便能解穴。 在他正打算回去找李莲花的时候,看到了正鬼鬼祟祟摸向自己原本那间屋子的侍卫长。 说实话,他对女宅中这些个男人都没什么好感,索性弹出一颗石子,重重击在他睡穴上,让这人脸朝下地砸在地上,昏睡过去。 第91章 事发 鹤之舟摸进李莲花的房间时,房间的主人已然昏睡在榻桌上。 大概是无意间还是中了药,这人身上的外衣还未脱,整个人侧躺着,蜷着腿看着有些可怜。 乌黑的发丝垂落在颊边,衬得那张睡着的面孔格外恬静。 他曲起膝盖蹲在榻前,仔细地撩开那些发丝,在他微凉的面颊上落下一吻,才抬手将他打横抱起,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平放在榻上。 原本该在里间歇下的西妃不见踪影,鹤之舟在柜中寻到了一床新的被褥,抖开来盖在李莲花身上。 他曲起手指轻轻蹭过这人干燥的嘴唇,见他仍睡得不甚舒服的模样,便索性又给他除去了发上的发簪跟发饰,解去腰带,褪去外衣,剥得只剩下柔软舒适的里衣,才又用被子将他裹紧。 真不想离开。 鹤之舟将头埋在他颈间蹭了蹭,吸足了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才不情不愿地回了房间。 第二日一早鹤之舟醒来时屋内的芸颖也已经清醒。 想来昨夜一夜,她应该都不曾睡下,只是脸上重新上了妆,又换了身衣服,故而瞧不出什么破绽,只是眼睛比昨日要红上一些。但这点红,相较于本应侍寝的夜晚,也显得理所应当,自然不会惹人怀疑。 他这边一有动静,她便从卧房中出来,笑着端来了里屋洗脸架上的面盆,到屋外给他打水洗脸。 鹤之舟一边套上外袍一边叹着气。 昨夜这宅内不知有多少姑娘不曾入眠,枯等到天亮。 今年漫山红邀请的这些男客里,几乎一半都是习武之人,这些姑娘怎么会觉得自己能瞒过武人的五感,悄无声息地先行起身梳妆呢? 不过是来这里的男人都未曾将姑娘们当一回事,如此大的破绽竟也无一人觉得不妥。 他推开房门走出房间,正好遇上了刚醒来的方多病。 少年郎正要气冲冲地过来,便见着另一边李莲花的房门也已经打开了,这一觉睡得极好的男人舒展着身体,一副优哉游哉的姿态,当下脚步便拐到那头。 鹤之舟无奈地轻笑了声,赶忙也一起靠了过去。 方多病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将要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拿一对大眼睛瞪着人。 李莲花懒得理他,只是抬手将鹤之舟还压在领子里的一截发梢理好,随后抬眼问:“昨夜你过来我这边了?” “嗯。”鹤之舟摸了摸鼻子,“你被发现了?” “无缘无故多了床被子,衣服也都脱了,她想不发现也难。”虽说如此,李莲花说话时脸上还是带着轻笑,见眼前这人垂着眼睫一副知错了的模样,才忍着面上更深的笑意又道:“我就只好告诉她我又些畏寒,半夜迷迷糊糊醒来了,便到房中取了被褥才又回来睡下,因为意识迷糊,今早起来也记不太清昨夜做了什么。” 西妃不知信了没有,但面上却也只能是信了。 方多病在旁边听得迷糊,但结合他昨夜突然睡过去的遭遇,敏锐地反应过来:“昨晚我们被下药了?” “嗯。”鹤之舟敲了敲他的脑门:“是阿芙蓉粉。” 所以李莲花对西妃的说词其实也没什么不妥的,毕竟阿芙蓉粉跟他们体内的鱼汤虽然会形成麻沸散,令人陷入沉睡,但李莲花鱼汤用得很少,单纯是阿芙蓉粉的话虽会影响神志,却未必会令人昏睡不醒。 知道李莲花是中了招后,方多病便不再计较他没及时出来“赏月”的事,而是说起了昨晚昭翎公主跟他提起的女宅中的女子并非自愿留下的发现。 但这点李莲花与鹤之舟早已知晓。 毕竟此处如此封闭,不为外人所知,明显是玉楼春给自己上的一层保障,又怎么能容忍这帮女子进进出出,来去自如。 玉楼春宴请他们来女宅,自然不是只为了一顿饭,以及身边的这些女子。 这香山中奇景颇多,昨夜便提起过贯日亭的晨景,所以今日一早,他们便相约了一早到贯日亭赏景。 贯日亭独立于女宅之外,姑娘们无法涉足,故而便只有他们几个大男人独自登上山顶。 此时正逢山顶云雾散去,大片红枫连成此起彼伏的红海,在日光下闪烁着成片的光晕,当真美不胜收。 也难怪当初的南胤后人选了此处作为避世的落点。 只是玉楼春此时大概已经死了,鹤之舟也没多少看风景的心情,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站在最外围的慕容腰。 这人仍旧穿着那身大红色的斗篷,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脸跟双腿,上半身不露一丝半点,叫人看不清双手是不是还完好。 不过鹤之舟是医术精湛的大夫,望闻问切本就信手拈来,自然可以从他面上看出没有出现失血过多的苍白,脸上也并未涂脂抹粉作为遮掩,断臂的事大概率是过去了。 第110章 只是慕容腰草丛中发现了断臂一事还是没变,而这条手臂的拇指上也仍旧戴着染血的玉扳指。 方多病用帕子将手掌拈起了扳指打量了一下,又递给了身边的李莲花,自己对其他人说道:“血迹不曾凝固,应该是刚切下来不久。” 这又是哪里来的断臂? 鹤之舟好奇地蹲下身查看地上的手臂,发现断臂横截面上流出的血液虽是鲜红,但却迟迟未有凝固的迹象,看起来不太正常,倒像是某种阻止凝血的神经毒素。 大概就是玉楼春所中的蛇毒吧。 所以这回慕容腰没用自己的手臂来代替,而是干脆直接用了玉楼春自己的手臂。 今日约好了一同赏晨景的玉楼春并未出现本就有些奇怪,如今这截手掌跟染血的扳指几乎已经说明了香山主人未曾出现的理由,众人便连忙寻到了瞰云峰下。 辛绝自然没办法忽视玉楼春可能出事的问题,毕竟他的小命还被对方握在手里,最终射出了一根响箭,召集院外的护卫汇聚到瞰云峰下。 只是待他们到了山顶玉楼春的住所,里面早已是人去楼空,就连藏宝室也被劫掠一空,只留了一堆空荡荡的箱子。 方多病记挂着天冰,昨夜还询问过辛绝宝贝的事,自然被对方列为了重点怀疑对象。 第92章 井字切 方多病不曾上过瞰云峰,自然坦荡地与辛绝分辩。 在他看来眼前的辛绝可比其他人的嫌疑大多了,从以往他看过的卷宗中,这一类案子的凶手往往是受害者的身边人。 两人才吵了几句,便有侍卫来报在外面寻到了一条断腿,枫林的石窟里也堵到了一个人。 一行人又匆忙赶去枫林的石窟,然而被堵住的那个人却是本该昨夜跟方多病一起的昭翎公主。 她趁着方多病被药倒的时候换了衣服打算逃命,但这香山上山难,下山更难,她不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最终也只寻到了这处石窟暂时躲着。 比起原剧中好的一点唯有侍卫长没因为撞破了慕容腰断臂被杀,弃尸在这附近,倒叫她跟方多病身上的嫌疑少了一点。 只是玉楼春被人分尸也是事实,如今女宅中能有分尸兵器的也唯有这些侍卫。 嗯,还有李莲花身上的软剑。 鹤之舟摸了摸鼻子,藏住了莫名翘起的嘴角,却引来了身边这人好奇的一瞥。 李莲花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借着披风的遮掩轻轻在他手掌上掐了一下,随后上前一步,质疑道:“其实如今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凶手如何上瞰云峰的吗?” 他看向辛绝:“辛护院你说你一直守在转盘边上,而这个转盘又那么重,寻常的两三人都根本转不动,那他们是怎么上山顶杀人,随后还将藏宝库中的宝贝都洗劫一空的呢?难道凶手是用轻功飞上去的不成?” 轻功绝顶的李莲花本人侧着头看了眼峰顶,眼也不眨地说着瞎话:“当今世上又有谁,有这么绝顶的轻功啊?”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人影从底下飞掠而起,在树梢轻轻一点,稳稳地落在地上。 来人身形高大,背后背着一把用布袋裹着的大刀,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具,看见李莲花后看也不看其他人,兀自道:“总算找到你了,李莲花。” 鹤之舟差点笑出声来。 他看着刚将众人的怀疑引向别处的心上人脸上的白眼几乎要翻上天,憋着一张忍笑忍得发红的面孔,拍了拍笛飞声的肩膀:“行了,别添乱了。” 但辛绝好不容易已经被打消的怀疑已经重新回到他们一行人身上,其中这个能用轻功飞上数千尺山峰,还背了一把大刀的笛飞声自然是其中嫌疑最大的人。 只是笛飞声中了无心槐后,身体里压制着七情的蛊虫便被无心槐所压制,性子比之前要大了不少,人也活泼了许多,李莲花以一个秘密的条件交换,才让他答应帮他们三个忙。 要证明玉楼春不是笛飞声杀的很简单。 毕竟笛飞声的刀是特殊的双刃刀,刀刃落下的划口与玉楼春残肢上的刀痕完全不同,再加上他武功高强,真要做什么如今哪里还需要回到现场,直接离开没人能怀疑到他头上。 不过笛飞声的到来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至少他在来的路上还发现了玉楼春被分割的其他尸块。 他将众人领到了尸块所在的位置,李莲花皱着眉蹲下身去查看,只见这半边身体肌理光滑,皮肤白皙,触手有微微的坚韧感,确实是修炼过玉骨诀后才会有的。 “确实是玉楼春。”他站起身,自然地接过鹤之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这时侍卫中的一人面色惨白,指着他们后方的一块山石,大喊起来:“是鬼王刀……是鬼王刀!”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山石上用血落下了八个大字。 刀战奸邪,鬼王索命。 原来这香山上有个传闻,多年之前有一名号“鬼王刀”的侠客死在香山之上,死后化身厉鬼,到处杀人。 而厉鬼杀人时所用的刀法井字切也正好合了玉楼春的死法。 然而鬼又怎么会用凡间兵器来杀人呢?故而杀人的人,只可能是昨夜女宅中的人,以及女宅之外的这些侍卫。 许是觉得是时候了,慕容腰便突然又道:“上瞰云峰的机关在女宅之内,我记得辛护院曾经说过,侍卫不允许进入女宅。” 第111章 辛绝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予以肯定。 慕容腰目光便落在了他身后,一脸苍白的侍卫长身上:“我昨日起夜的时候,在窗外发现了这位侍卫长的身影,不知辛护院可否给我们一个解释?” 辛绝恶狠狠地瞪了眼满头大汗的侍卫长,手中长剑一挥,直接将人从身后打了出来,叫这侍卫长跪在了人前,才对慕容腰道:“是,这侍卫长是有窥私的癖好,每年漫山红都会混进来偷窥宾客与姑娘们过夜。你们若是对他有所怀疑,便直接问他吧。” 侍卫长也知道自己这癖好易引众怒,忙朝着这里面看着最和善的方多病磕头,边磕口中边喊道:“是,我昨夜是进过女宅,但不是我啊!我昨夜才进女宅没多久,便被人打晕了过去,直到快寅时才醒来,不可能是我,真的不可能是我!不信你们问辛护院!” 李莲花知道是他的可能性很低,再者没有伤人性命,只是打晕侍卫长的人,他也猜得出来。 只是他觉得辛绝身上的嫌疑更大,如今这人主动将辛绝拉入剧里,他自然抬眼探寻地看了过去。 辛绝面色僵硬,却还是道:“确实不可能是侍卫长,侍卫们是不可能弑主的。” “只靠侍卫长一人,确实转动不了转盘。”李莲花点头同意道,但很快话音一转:“但如果不止侍卫长一个侍卫呢?” 方多病眯了眯眼,“你是说,这些侍卫合谋杀死了玉楼春?” “不可能!”辛绝大声道,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地将话又咽了回去。 李莲花自然看出他的反常之处,稍劝了一句,才叫辛绝终于说出了他们这些侍卫都被玉楼春下了名为“披肝沥胆”的毒药。 他之所以会更关心被盗走的宝物,也是因为披肝沥胆的解药正在那些宝物之中,而明天,却正好是每月服解药的日子。 鹤之舟自觉上前,抬手探了探辛绝的腕脉。 指腹变换着位置轻按了几下后,他朝李莲花点了点头,道:“辛护院确实身中剧毒。” 第93章 真凶 既已坦白了身中剧毒,又实在没有了线索,辛绝只好将希望寄托在百川院刑探的方多病与多次协助破案的李莲花身上。 而其他人也因为有犯案的嫌疑,被暂时地留在了女宅内,禁止下山。 待到众人各自散去,只留下他们四人的时候,方多病才皱起眉头,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来。 李莲花看了他一眼,问:“想到什么了?” “李莲花,你说会不会是……”他忍不住看了下四周,确定了没人,才继续道:“是女宅的姑娘们?” 李莲花没有直接回答,“我一直很奇怪,凶手为什么要在贯日亭附近弃尸。我们昨日便约好今天会一起到贯日亭观赏晨景,那凶手就在我们这些人之中,理应知道才是。” 方多病摸着下巴,自然地接上思路:“说明有什么原因,让他必须在这个时间让我们发现尸体。” “是因为蛇毒。”鹤之舟接话道。 他抬手摘掉了一片无意间掉落在李莲花鬓发间的落叶:“玉楼春的残肢之所以看上去血迹未干,犹如刚被分尸一般,都是因为他死于烙铁头的蛇毒。这种蛇毒会影响人体的凝血能力,哪怕死后隔了一段时间,划开身体也会像还活着那样有大量鲜血流淌而出。他们自然要让你们赶快发现残尸,免得到时候尸体开始出现尸斑,还有中毒的其他特征。” 李莲花也想起了在书中曾经看见过这种蛇毒,只是烙铁头这种毒蛇在大熙境内十分罕见,倒是善于控蛇的车狐国境内出现得最频繁。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倒是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 “所以,慕容腰是车狐人。”他眼睑微微一动:“他要救女宅的姑娘们。” 方多病眨了眨眼,还没从蛇毒跟慕容腰是车狐人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你又知道了什么?说话别说一半啊,死莲花!” 李莲花无奈地看了眼这个没大没小的小徒弟,懒洋洋地拖着声音给他解惑:“阿舟说的这种蛇毒,只有车狐国才有。车狐人黄发悬鼻,能歌善舞,有控蛇之能,而慕容腰善舞,五官颇有些异域风情,那头黑发恐怕是染的。” 方多病被他一说,倒想起了满上红宴席上,慕容腰将赤龙的香红还给赤龙时,两人对视间隐约流淌的情意。 若是慕容腰是为了救赤龙,而特意上的香山,一切似乎就都说得过去了。 几人为了取证,又去了沁红殿的后殿,查看了那个十个月前便送上山的玉鼓,果真在鼓内发现了暗格,里面是一些稻草以及蛇蛋的空壳。 这个案子里便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姑娘们要杀人取宝,所耗费的时间一定很长,毕竟光是要转动那个转盘,便不是易事,她们即便两人一趟,也得花上好些时间。 最后方多病想起了昨夜子时钟声响起时,他正好看到碧凰在摘星台起舞,当时月亮的方位偏西,与实际时间对不上。 跑到树上去睡觉的笛飞声被他厚着脸皮地喊了下来,以一个身世秘密换他到鸣钟的寺庙里询问昨日子时的钟声是否提前敲响,又是为何而提前。 笛飞声虽然不耐烦,但方多病大咧咧地告诉他他是个大魔头的事却叫他脑袋里闪过了不少杀人的片段。 他深深地看了一脸得意的方多病好一会儿,才转身飞入了云雾缭绕的枫叶林中。 第112章 三人又上了瞰云峰,找到了玉楼春剩下的尸首,在他的右肩上果然见到了一个毒蛇留下的牙印。 待回到屋里时,方多病已经基本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在他看来,女宅的姑娘们也是为了自保,虽然杀了玉楼春,但其情可悯,可惜法不容情,即便是如今这种情况,杀了人的姑娘恐怕也仍会被监察司的人收押。 刚逃出魔窟,便又要遭遇牢狱之灾。 李莲花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要成为刑探,终是会面临如今的抉择。 世间可怜人何其多,也总有不得不为的惨剧,这也是他为什么会说这世间不值得的事情这么多,值得的就那么两三件。 女宅的姑娘们不会是唯一逼不得已杀人之人,端看方多病究竟是要选择成为良善之人,还是成为一名刑探。 但不论作何选择,他总归是会支持这个臭小子的。 不过此事也并非没有转机。 他侧头看了眼老神在在的鹤之舟,有些疑惑地扬起了眉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鹤之舟眨了眨眼,他除了漆木山跟李莲花的身世还没告诉他之外,一直对跟前这人没什么隐瞒,所以一时间他也没反应过来这人话中所指。 “若是平日的你,如今已经在帮忙想女宅这些姑娘的退路了,哪里还有心情喝茶。”李莲花边说,边抬手在跟前这人脑门上敲了一下:“说吧,还有什么发现。” 鹤之舟摸了摸没什么痛感,反倒好像被撩了一下的额头,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笑意。 “你应该也发现了才对。”他看了眼方多病。 方才昭翎公主被众人怀疑的时候,曾经说出了自己是当朝公主的事实,只是她如今流落民间,被掳到香山上逼着染了风月之事,虽说昨天夜里方多病什么都没做,但到底是没人相信这个女宅陪客的姑娘会是公主的身份。 唯有一开始就知道真相的鹤之舟,跟从她骄纵的性子跟有别于其他女子的跳脱举止中看出些端倪的李莲花将那番话听入了耳中。 他暗示得这般清楚,李莲花也恍然醒悟过来,“若是她愿意庇护,那女宅的姑娘们或许倒真能有个好结局。” “实在不行,届时我也可以叫包打听为姑娘们打点一番。”鹤之舟歪过身子轻轻将他搂住:“她们也算是救了清儿姑娘,讨要一个赦免还是可以的,待他们免除了罪责,便叫包打听安排他们到各个客栈中去,总有些适合姑娘们的活计,好叫他们好好生活下去的。” 李莲花一听就知他是早为姑娘们做过打算,眼中便不由得漾出了几分柔软的笑意。 第94章 碧凰 方多病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迷糊,只是这两个家伙这副黏黏糊糊的样子着实让他不知该怎么插话,只好灌了一大口水,鼓着脸地看两人什么时候能注意到自己这么大个人。 “行了,别看了。”李莲花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说吧,又有什么问题。” 他这才将那一大口水用力咽下,难受得边敲着胸口边问:“所以杀玉楼春的是慕容腰跟赤龙,还有碧凰,对吗?” 李莲花抿起嘴唇,摊了摊手,淡淡道:“这恐怕就要问一下碧凰姑娘了,我想我们想要的东西,应该也在她手上。” 碧凰是这群姑娘中在玉楼春身边待的最久的姑娘,心思缜密,又心性坚韧,渐渐地也成了这女宅的管事,平日里玉楼春多少也会不自觉地对她透出些秘密。 这些年的漫山红金满堂几乎是次次不落,来的时候多了,碧凰无意间也听到了些南胤的事,知道了玉楼春存在宝库中那小小的冰片是维系着两人关系的重要物品。 傍晚的时候他们请与碧凰同住的昭翎公主递了张纸条,晚饭时碧凰果真独自来了他们的居所。 婢女们上了菜后,屋内便没了其他伺候的人,碧凰关上房门后走到他们跟前,提起衣摆便径直跪在了地上。 她双手交叠在额前,伏下挺直的身体,深深地对眼前三人行了一礼,才在方多病手忙脚乱的搀扶中重新直起身,道:“妾身偶得一宝,听闻恰是三位苦寻之物,若方少侠怜悯,莫再追查女宅之事,妾身愿献上此宝,永感大恩。” 李莲花见方多病拘泥男女,畏手畏脚迟迟未将人扶起,便自己伸手扶住了碧凰的手肘,将她从地上拉起。 碧凰也没有他们不同意便长跪不起的打算,反倒大大方方地朝他笑了笑:“多谢李神医。” 李莲花请她坐下后,自己才坐回位置,抬手将衣摆捋平后问:“碧凰姑娘可有想过此间事了,女宅中的姑娘要何去何从?” 碧凰闻言神色间略有些恍惚,半晌后才柔声说道:“这世间待女子何其苛刻,我等出身女宅,便更是不易。若是有机会离去,也不便回去打扰家人,想来该是一起买间宅子,做些刺绣生意吧。” 她眼中带着几分希冀,但更多的还是落寞,再望向李莲花时,便全数化作了恳求,“若是李神与方少侠非要寻根究底,那碧凰便也只好坦白,杀害玉楼春是我一人的主意,慕容公子不过是我以赤龙要挟,才不得不助我一把。” 这话不说李莲花,就连方多病,也是不信的。 但眼前的女子满目哀伤凄然,他们如今调查者的身份无从安慰,李莲花只好调转了话头,又问:“敢问碧凰姑娘,女宅中可是种了阿芙蓉?” 第113章 碧凰点了点头,“玉楼春久居香山,甚少与外人打交道,能维持如今奢靡的生活,盖因女宅世代种植阿芙蓉,制成芙蓉膏后大肆敛财。” 芙蓉膏这种东西,一旦沾上了便叫人再难戒掉,是朝廷的禁物,只是此等控制人心人性的东西,又哪里真禁得住。 在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用芙蓉膏的上瘾性敛财的恶人多得是。 “贩卖芙蓉膏乃是朝廷禁忌,敢从事这一行当的,必定是目无王法的奸恶之徒。”李莲花淡淡道:“姑娘如何能保证,玉楼春的生意伙伴寻不到诸位姑娘身上?若我没有猜错,为了往后生活的保障,你们定然是打算私分了玉楼春这些年所存下的财物。” 碧凰垂下眼睫,沉默不语。 若是只她自己一人,孑然一身地离开也未尝不可,但她们之中有许多年纪轻轻便被囚禁在山上,除了美貌与伺候人的本事外,一无所有。 没了清白的女子哪怕回了家,也不过是被安排着随意嫁人,她们在女宅过惯了被圈养的生活,早都回不去了。 她自然要为其他姐妹打算,只可惜她们攒的银钱都花在了女宅中,真正剩下的并不多,不然也不需要用玉楼春的脏钱。 “碧凰姑娘。”李莲花叹了口气:“莫要低估了人心险恶,若为了钱财,那些奸恶之徒可都是手段通天。” “也罢。”碧凰沉默了许久,终是惨然一笑:“我原本便将玉楼春的账本留给了清儿,她性子刚烈,离开后必定会将女宅之事告知官家,届时这香山还有芙蓉膏的生意都会被朝廷销毁。但若是李神医愿意让一切终结在碧凰一人身上,我便将账本取回奉上。” 她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轻轻地放在桌上,推到李莲花跟前:“这边是李神医苦寻之物,便当做是……碧凰的一点心意,求李神医垂怜。” 李莲花看了眼丝帕,又将视线转向了坐在旁边的鹤之舟。 鹤之舟知道天冰正是在碧凰身上,便伸手展开了丝帕。 只是却未见丝帕包裹着东西,反倒是丝帕上的刺绣有些特殊,图案比正常的丝帕要大一些,一只蜻蜓栩栩如生地落在帕子上,好似随时都能展翅飞起。 就是蜻蜓长长的身子显得略粗了些。 碧凰面上露出点笑容,抬手点了点帕子上的刺绣:“正在此处。” 鹤之舟也隐约想起了剧情,从后腰抽出一把平日里处理杂物的匕首,小心地将蜻蜓身子的丝线划开,露出里面薄薄一片的罗摩天冰。 他看向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的碧凰,开口道:“碧凰姑娘,我是男子,不懂织布刺绣,不知你觉得客栈的生意怎么样?” 碧凰含笑的眼顿时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与惊喜,被邀前来女宅的宾客多的是要她这个管事亲自操办的事,她自然知道所有宾客的来历,更别说眼前这个备受玉楼春重视的四季客栈幕后东家。 她站起身时几乎要被椅子给绊倒,待站稳后又后退了一步,重新跪下身。 “妾身代各位姐妹,多谢东家收留。” 碧凰重重地一叩首。 “我等愿为东家效命,只盼东家予我等一份安宁,哪怕是做些客栈中的粗使活计,我等也心甘情愿,我等只求不必再如今日一般以色侍人,能为自己而活。” 鹤之舟从怀中取出四季客栈的玉牌,递过去。 她接过后紧紧将其握在手中,面上露出了相见后最为诚挚的笑容。 笑中带泪。 第95章 守株待兔 虽然得了鹤之舟的承诺,但碧凰仍旧未将杀玉楼春的事牵扯到其余姑娘身上,只说了自己趁着每日上瞰云峰打扫的时间,将瞰云峰上的玄铁书架磨成了锋利的刀刃。 在玉楼春被毒死后,她便推倒了玄铁书架,让锋利的刀刃分割了玉楼春的尸身,伪装出他是被鬼王刀的井字切所杀。 因为她知道,虽然侍卫中传闻的鬼王刀是已死去的侠士所化,但实际上鬼王刀并未死,甚至还被玉楼春设计,成了这女宅的护院。 当初因为妻子被卖上女宅,愤而杀上香山的侠客终究敌不过求生之心,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眼睁睁看着与自尽的妻子一样被抓上女宅的无辜女子在女宅中郁郁寡欢磋磨致死。 女宅们的姑娘情愿他一开始便未曾来过,也不愿见证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荒诞惨剧。 这也是在有机会逃出生天时,他们选择了辛绝作为替罪羊的原因。 李莲花对此不置可否,也没有再询问碧凰作案的细节,只是让方多病随她一起去将玉楼春的账本取回来。 待方多病取了账本回来,三人粗略地看过一遍,才又安静下来,围坐在一起喝酒。 酒水是碧凰特意叫人送来的。 哪怕鹤之舟已经答应了收留女宅的姑娘,但碧凰知道玉楼春身死总是要有个交代的。 她无法让身为刑探的方多病为她遮掩罪行,如她所想的那样嫁祸给辛绝,便只能将一切一力承担。 这酒是她的赔罪酒,也是她对三人的祝酒。 方多病端着酒杯重重地叹了口气,托着脸颊道:“我还有一点弄不明白。” 李莲花淡淡地看过去,“又怎么了?” “女宅与世隔绝,慕容腰跟辛绝,是怎么知道赤龙跟妻子是被抓上女宅的呢?” 第114章 尽管这么问,但方多病心中的困扰要比这个问题要多得多。 他们其实已经几乎将一切都推敲出来,从各个线索来看,只碧凰、慕容腰跟赤龙三人都不可能将玉楼春分尸,又在两三个时辰内将他的宝库运空,而当天所有的宾客都因为加了阿芙蓉粉的唇红而昏睡过去,也从侧面证明了,女宅中的所有姑娘都有参与其中。 这么大的破绽,又怎么瞒得过百川院跟监察司的人呢? 他们一壶酒还未喝完,辛绝便终于忍耐不住地找上门来,想了解他们案件追查得如何。 想来他应该是在住所里发现了姑娘们栽赃的那些宝贝了,也亏他能忍到现在。 像他们这样被下了剧毒的侍卫想要活,便只有在明日之前找出杀害玉楼春的人,寻回丢失的物品,获得藏在宝物中的解药。 而姑娘们放在他房间的宝物中,正好就有披肝沥胆的解药,虽说不多,叫他多活几个月时间还是足够的。 他如今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副无辜地来询问案情,想来是已经处理好了那些赃物。 鹤之舟听着他的试探有些心烦,便从袖袋里取出了碧凰送来的多出的解药,丢了过去:“虽然犯人还没找到,不过备用的解药倒是寻到了,你们分给那些侍卫服下吧。还有,既然玉楼春已经死了,那女宅的姑娘们便自由了,我届时会将她们带走,让你的手下皮子紧着点。” 辛绝有些意外,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活着,自己的身份没被怀疑自然是最好。 女宅姑娘们最后有何结局,他并不在意,如今不过是约束一下侍卫们,本就是他做惯了的事,既然能讨好鹤之舟,他也是乐意的。 待他退下后,李莲花身子歪过来,靠在他身上。 “鹤大东家好大的威风。” 鹤之舟摸了摸他的脸,低头笑起来,“醉了?” 哪儿那么容易醉呢,这些年他可是喝了鹤之舟不少的药酒,这女宅的佳酿,到底是比不得药酒劲头大。 方多病瞪着眼睛看他们,没好气地仰头灌下一杯酒,嘟嘟囔囔:“都什么时候了,我都快烦死了……” 鹤之舟顺了顺怀中正闭目养神的心上人柔顺的长发,老神在在道:“明日你给我个信物,我写封信,让包打听递给方尚书,这事便能迎刃而解,至于你说的女宅中的姑娘传递信息的方式,明日我们到周围再瞧瞧便是。” 方多病还不知公主身份,正皱着眉头想为什么他要给方尚书去信。 对于一个希望自己打出一片天地的大少爷来说,遇事求助长辈是最不情愿的事情了,说不定他还会因此被抓回天机山庄当什么驸马。 但若是他爹真的能有办法救女宅的姑娘们呢? 他爹是天子近臣,如果有他爹为姑娘们求个恩典,确实胜过他如今在纠结究竟要不要揭穿真相。 回去便回去吧。方多病双手托着脸长叹了口气,正好他刻意把单孤刀的事跟爹娘说清楚,也让他爹赶紧想办法帮他解掉与公主的赐婚。 李莲花看着他那张生动得几乎能看出心理活动的脸,摇着头笑出了声。 真是个傻小子。 将方多病赶回房间后,两人也没有马上睡下,而是一起寻了个隐蔽的树梢坐了下来。 “你觉得是谁?”鹤之舟握住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笑着问。 李莲花也放任他这么把玩着手,目光看向了左侧的一栋居所,嘴巴上却道:“谁知道呢?我要是猜到是谁,哪里还用得着让鹤大东家大半夜陪我在这里守株待兔呢。” 鹤之舟忍不住又笑,趁着还未有人行动,便将脸靠了过去。 李莲花懒洋洋地被他捧着脸,细致地亲吻着,被掩在月色下的眉眼尽是一片柔色。 待分开时,他顶着艳红的嘴唇,忽然挑起了眉,“你好像没问过我,昨夜是怎么中招的。” 鹤之舟盯着他还带着水光的嘴唇多看了好几眼,才低下头靠过去用鼻尖轻蹭了几下心上人的面庞,道:“我自是信你的。” 怀中这人轻笑了声,眸光意味深长地在他脸上一瞥,声音轻快地道:“那便好,我还怕你醋了,毕竟西妃姑娘当时以指代吻,将唇红印在我唇上,才叫我中了招。” 明明知道他是在逗自己,鹤之舟还是抿起了嘴唇,比平日里更放纵地将他被自己吮红的嘴唇咬住,在他模糊的轻笑声中再度撬开了本就对他敞开的牙关。 第96章 昭翎公主 等两人终于守到了今夜行动的兔子,李莲花已经有些不想动弹地用指腹蹭了蹭好似被吮出了铁锈腥味的嘴唇,抬脚踢了身边还看着自己的木头,示意他赶紧跟上。 鹤之舟自觉理亏,只好轻捏了一下他的掌心,足尖一点便追着一身黑衣打扮的李一辅离开。 白天他们探查的时候李一辅显然也有在关注着女宅中的嫌疑人,相比起他们对女宅姑娘们的早有怀疑,此刻还没意识到这群女子为了自救所迸发出的勇气,只是将目光放在了鬼王刀嫌疑人身上的李一辅是最先发现辛绝不太对劲的人。 只是辛绝功夫不差,白天里他若是跟他打起来,必定会引来他人的关注。 尤其是女宅中还有李莲花跟鹤之舟这两个连雪公血婆都轻易取走性命的一流高手,他行事自然是小心了又小心。 第115章 耐不住这两人早就猜到金鸳盟不会错过这次获得天冰的机会,早早便在外面守着。 鹤之舟看着他弄出了动静,将辛绝引出房门后隔了一会儿又从另一边溜回了屋里,到处翻箱倒柜。 没想到辛绝回来得比他想象中更快,两人很快便打作一团。 李一辅的武功平平,眼见着辛绝使出了井字切,当下便翻窗而出,溜之大吉。 留下辛绝看着自己房间内的井字切,不知想到什么地突然在自己的手臂跟大腿上划了两道口子。 女宅中的人很快便被他吵了起来,鹤之舟也回到了宾客的居所,跟李莲花汇合,假装被吵醒的模样。 辛绝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精明,他如今用的是松针剑,剑刃极窄,宜刺不宜斩,故而也没有人想到他井字切的功夫已经厉害到能以内力灌注剑身,以剑代刀的地步,自然就相信了他是被鬼王刀袭击了的事。 唯有匆忙换下黑衣,多少有些狼狈的李一辅眼神阴柔狠毒地暗暗瞪了他一眼。 辛绝不知道他们早已知道他鬼王刀的身份,李莲花也没有马上揭穿,只是暗暗地打量了一下他与李一辅两人,随后让大家可以散了。 辛绝原本还想将身上的嫌疑彻底洗清,却听李莲花一句自语似的“这鬼王刀留下的井字切,真的是刀所留下的吗”,给吓得立时收了声。 他们回居所的时候方多病抱着尔雅剑一脸不爽,“喂,李莲花,那痕迹明明是他自己用剑留下的吧,你为什么不揭穿他?” “你急什么,如今姑娘们的事还没有着落,还不到乱起来的时候。” 为了救公主杀了玉楼春是一回事,杀了玉楼春又嫁祸他人又是另一回事。此事涉及昭翎公主的清白,辛绝这个助纣为虐的护院原本就讨不着好,很是不必在此时与他计较。 不过为了防止生变,他们回房之后,鹤之舟便跟方多病讨来了信物,附上手信,飞书传于如今已经回到京城的包打听。 方多病看着他放飞了鸽子,不由撇嘴道:“你就应该把信给我,让我直接传书给我爹。我们天机山庄的飞鹰可比飞鸽快多了,还安全。” 鹤之舟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这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那个清儿姑娘不是在说笑,而是真的是公主? 他没发现昭翎公主如今待他的态度已经有些过于理所当然了吗?若是公主真的倾心了方小宝,那这件事可就更复杂了。 想到这儿,他不免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提醒了一句:“你离清儿姑娘远点,别老凑上去。”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方多病不忿地插着腰:“什么叫我凑上去?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还有,你不是喜欢李莲花吗,为什么关注清儿姑娘,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做出对不起李莲花的事,小心我——” 听他将话题越扯越远,鹤之舟顿时便没了跟这个没开窍的家伙说话的耐心,拍开他指着自己的手指:“等监察司的人来了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明早还要去山崖那边看看姑娘们是怎么传递消息的,赶紧去睡吧,方小宝。” 方多病只觉得眼前的“阿舟”简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将从前李莲花敷衍他的那一套尽学了过去,当下便气呼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才解了外袍躺下不久,笛飞声便从一下落在了他的居所前,一脚踢开了房门。 一夜被惊醒两次,方多病本就不是多好的脾气,登时便竖起眉毛大喊:“你又干嘛,阿飞,想打架吗?” 笛飞声轻蔑地打量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香火捐赠账册丢进他怀里:“我们两清了。” 说罢便转身出了房间,不知又飞去了哪棵树上睡觉,却叫方多病盯着账册又生了好一通闷气。 尽管前一夜没睡好,但第二日他们还是起了个大早。 上午再度探索女宅时,方多病也终于找到了昨日的答案。 在女宅后山一处山崖有一山泉形成的水潭,因为好奇而跟他们一起行动的昭翎公主告诉他们,这里是女宅那些死去的姑娘们葬身的地方。 她们不愿意让死去的同伴埋身在这座囚笼里,便将尸首绑在木筏上,让尸身随着潭水流下瀑布,借着瀑布离开这座令她们厌恶的香山。 而姑娘们未曾告诉过昭翎公主的是她们这么做不只是想让死去的同伴逃离这座囚笼,更有寄希望于让死去的同伴带走他们求援的希望。 这也是为什么女宅明明与世隔绝,当初的鬼王刀还有如今的慕容腰却都能寻上山来。 监察司的人来得有些慢,大抵是由包打听禀报方尚书,再由方尚书引荐包打听向皇上汇报情况耽搁了些时间,杨昀春与石水在傍晚的时候才抵达女宅。 李莲花原本便站在山上赏红枫,见一行人马涌上山来,便飘然落在了辛绝跟前,道:“是时候说明真相了,劳烦辛护院,让大家到瞰云峰吧。” 于是等杨昀春上到山上时,女宅中的姑娘,宾客以及侍卫几乎齐聚于此。 穿着一身紫色官服的杨昀春在众多姑娘中一眼便寻见了目标,撩开衣摆,领着一众监察司的官吏齐齐跪下。 “臣监察司都指挥使杨昀春,参见昭翎公主!” 第97章 浣纱 昭翎公主对于杨昀春的行礼有些意外,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当下便往前一步,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傻了眼的方多病身上。 第116章 杨昀春起身后展开皇上所出圣旨,大声宣读。 其中大意为玉楼春私囚当朝公主,私自贩卖朝廷禁物,罪无可恕,理应论斩,今女宅众女护卫昭翎公主,斩杀朝廷钦犯有功,特赏良田百亩,黄金百两。 本来是来听李莲花跟方多病说明真相的东方皓顿时傻了眼,施文绝也挠着头地傻看着模样清秀可爱,性子也开朗活泼,却实在难看出跟公主有什么联系的“清儿姑娘”。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神医?” 李莲花这才站出来,解释道:“其实事情很简单,女宅中的姑娘们都是被人卖上香山的。昭翎公主在不久前一次微服出访的时候也遭了毒手,如今漫山红宴席一开,姑娘们为了自救,也为了保护公主,于是以赤龙姑娘的控蛇之术,让毒蛇咬死了玉楼春。” 李一辅还记挂着天冰,便跳出来问道:“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要将玉楼春分尸,丢弃到贯日亭外,嫁祸给鬼王刀呢?还有玉楼春藏宝库的东西,如果只是姑娘们为了自救,那宝库的东西怎么都不见了?怕是有人借着救公主的名头,实际上却是想将宝物据为己有。” 他目光望向了站在一旁的辛绝。 “公主金枝玉叶,在朝廷的人还未赶来之前,自然不便随意暴露身份。”李莲花淡定道,又笑着朝辛绝拱了拱手:“说来姑娘们还办了件坏事儿,因为担心我与方少侠太快将案子理清,她们还将一部分宝贝放到了鬼王刀辛护院的房中,幸好辛护院没有闹开,只是将宝贝藏起来,才得以安然等到监察司的人。” 辛绝脸上一阵黑一阵白,在其他侍卫的怒瞪之下紧紧地握紧了手中的松针剑。 “他是鬼王刀?”施文绝惊讶地朝辛绝看过去。 这时方多病突然出手,一掌击向辛绝的心口,辛绝拔剑回击,两人对了几招后身上佩剑被收走的方多病连忙后退几步,看向一边看戏的李莲花、鹤之舟跟笛飞声三人。 “喂!你们就干看着啊?” 李莲花这时才将头转向唯一带着武器的男人:“阿飞。” 作为“护卫”,还答应了要帮三个忙的失忆大魔头不耐烦哼了声,人却已经自觉飞掠上前顶去了方多病的位置。 跟内力算不上高强,又没了剑,武力值被封了大半的方多病不同,笛飞声这一掌刚一袭来,辛绝面色便是一变,下意识地用出了井字切。 笛飞声避开后又冷哼了一声,也懒得再看热闹,身形一掠,便不知道又去了哪里窝着睡觉。 方多病则是指了指墙上井字切留下的痕迹,脸上扬起假笑,道:“这个井字切的痕迹,与辛护院房间中留下的井字切可是一模一样,原来辛护院昨天夜里是贼喊捉贼啊。” 辛绝再无法辩驳,只好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到此,女宅玉楼春被杀一案也算是交代了清楚。 因为公主险些沦落风月一事不便公众,女宅之事公之于众时便只会以慕容腰救人为主,但因其情可悯,又是手刃了违法乱纪之人,才获得了圣上的特赦。 而姑娘们得了的良田跟黄金,亦不可以御赐自居,对外只能说是姑娘们这些年个人积攒。 昭翎公主直到结束之后,对这件事其实还有些迷迷糊糊,等终于搞清楚了,想要气女宅的姑娘们将她排除在外,却又得西妃的开解,流着泪水地与眼前这些可怜女子拥作一团,直说要让她们随她一起回京城。 不过碧凰早与姑娘们说过,四季客栈愿意收容她们,她们也不想让这个小妹妹的名声有损,便笑着拒绝了。 倒是碧凰自己,从未想过能得这么个圆满的结局,待一切都结束后,又特意留下给三人又磕了头,才笑着提起裙摆跑回了群芳居收拾细软。 明明是明日才下山,她的心却好似已经飞到了山下。 至于金鸳盟的李一辅,在偷偷往山壁上插与金鸳盟联络的铁风车时被石水抓个正着,也一起收押起来,打算等明日一起带下山。 随着女宅案事了,他们也顺利拿到了玉楼春手上的这枚罗摩天冰,这一夜他们倒是难得得了清闲。 躲过了公主纠缠的方多病抱着一坛子酒从屋顶上跳下来,昨日那顿酒他心里愁得厉害,都没怎么尝出味道,明日就要下女宅了,今天夜里打算再与两位好友再度把酒言欢。 只是他在门口拍了半天的门,屋里都没个反应,明明烛灯还亮着。 他嘟囔着“这两个家伙又去了哪里”时,背后突然响起了低沉的男声:“别敲了。” 方多病猛地转头一看,发现是笛飞声后,才捋了捋胸口,暴躁道:“好你个阿飞,神出鬼没的,想吓死谁呢!” 笛飞声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朝他伸了伸手:“酒拿来。” “凭什么!”方多病抱紧了酒坛,问:“死莲花跟阿舟呢?要喝也要等他们回来再一起喝,就剩下这一坛子冷泉佳酿了。” “呵,他们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笛飞声懒得与他废话,趁着他分神的时候往坛底一拍,酒坛便从方多病怀中向上抛起,被他轻而易举地托在了手中。 “喂!”方多病赶忙追上去,一边夺酒一边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笛飞声陪他一来一回地过了十几招,才觉得无聊地将他的手腕拧到了背后,死死地将人压跪在身前:“那两个家伙去了浣纱阁,除了洗鸳鸯浴,还能干什么?你以为每日夜里他们躺在一张床上什么都不干吗?” 第117章 方多病两只耳朵登时涨得通红,半晌了也只能憋出一句:“你,你无耻!” 好在他人还没傻,寻着了个大魔头放松了手的机会从对方的压制中挣脱出来。 他没好气地扭着手腕,想起了那两个家伙当着他面亲挨挨碰碰的画面,心中勉强也认同了笛飞声说的两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事。 嘴上却还是不服输道:“喂,这酒可是我拿过来的,你可别想独吞。” 彼时浣纱阁最里面的泉池里,鹤之舟抬手拿走了李莲花手中的酒杯:“泡温泉时不宜饮酒。” 被夺了酒杯的人懒洋洋地看过来,“你当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权宜之计。”鹤之舟伸手扶上他的腰:“温泉水本就促进血液流通,桃花酿又属后劲大的,对身体不好。” “真的?”李莲花抬手勾住了跟前男人的脖子,身上已经湿透了亵衣贴在手臂上,透出底下肉色的皮肤,“我如今都内力都恢复了快四成了,你这是危言耸听啊,鹤大东家。” 鹤之舟面颊微热,他确实是有些私心,想让这人在温泉里多待些时候,才不允他喝酒。 这点小心思怎么瞒得过人? 李莲花还带着湿意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滑动了一下,捋开了鬓角垂落的一缕发须,最后落在他的耳后,轻勾了一下。 好似什么暗号一般,鹤之舟眸色在霎那间便转而深邃起来,手一勾便在水下拦住了纤细的腰肢。 沾湿的布料根本挡不住肌肤的相贴,本来会让人触感变钝的高温也难敌武人修来的感观敏锐,在胸膛摩擦的那一刻,对方清晰可闻的心跳声便无处可藏。 鹤之舟低头看着李莲花漾着水光的双眼,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点燃。 他难得有些急躁地一边吮着怀中人的嘴唇,带着些野兽的撕咬,没一会儿怀里的人那浅色的嘴唇便带上了几分红肿,下唇还落着个明晃晃的印子。 李莲花面上身上都泛起了一圈粉,像是被热水熏的,那身月色下白玉似的皮肉去了最后一丝清冷,留下的尽是糜艳。 鹤之舟低下头,唇齿磨过他喘息时下意识伸长的侧颈,吻去他锁骨上蓄着的温泉水,牙齿衔开他湿漉漉的领子,一路向着心口而去。 湿衣上起不到什么作用的衣带被扯开,那身飘散在水中的透明纱衣半剥开来。 鹤之舟托着他的身子靠到了池边,将他往上一拱,这人便配合地将手肘撑在了池边的石壁上。 他抬头去看,李莲花却并不看他,只是仰着头粗粗地喘着气,一副任君采撷的情态。 出了水面的身子不断有水珠从两窝锁骨处滑落下来,有几滴落在了被熏得艳红的乳尖,被挺立的乳珠一阻,便都堆蓄起来,直到那乳珠再也挡不住了,才由沿着乳白的皮肉滑下,没入了水面。 李莲花被他灼热的目光一寸寸地扫着胸膛,身子软得厉害,手肘几乎要支撑不住地往下滑,偏偏这人又只是贪婪地看着。 “鹤之舟。”他不耐地催促,贴在脸上的碎发与泛红的眼尾却好似已经被欺负过一轮,声音中都带着细细的颤音。 鹤之舟自然是敌不过这副神态的。 他娴熟地揉按起李莲花右侧的胸膛,唇齿衔起最靠近心脏的那块皮肉,落下一个红梅似的印子之后,才张口含住眼前颤巍巍地随着这人喘息起伏着的乳珠。 这回李莲花是真的再撑不住身子,下意识地用双腿夹住了鹤之舟的腰,便放任着自己整个人滑进池子。 鹤之舟忙伸手在他后背托住,免了他背上养得娇了的皮肤被石壁磨到。 他便这么靠在男人的手臂上,上身往后仰着,无处着落的手最终紧紧地抓在对方的肩上,随着对方伏在胸前,湿软温暖的口腔不断吞吐纠缠着他那可怜的乳珠而一点点收紧,就连泛着粉的指尖都因为用力而变白。 “阿舟……阿舟——”他用腿磨蹭着鹤之舟的腰,有些耐不住这种细致的折磨。 明明平日里洗澡时的揉搓都与其他位置并无不同之处,偏偏情事中就好像带上了另外的功能。 鹤之舟恋恋不舍地在他心口啄吻了几下,才松了力气,让那红艳艳的胸膛滑进水里。 李莲花松了大半口气,剩下半口在男人的手指探入后方,将紧闭着的甬道撑开一条缝隙,连带着温泉水也一起被带入了体内时又吊了起来。 没有药膏的润滑,内里干涩得很,手指才进了半截,他便下意识地想将细长的东西排挤出去。 鹤之舟安抚地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后背,低声问:“很难受?” 他点了点头,没有逞强,颤着声音问:“药呢?” “我带着呢。”鹤之舟在他嘴角亲了亲,托住他的双臀,便朝池边的台阶走去。 药放在衣服堆里,只是不好再水中用,他便索性扯起自己的外袍披在李莲花身上,让人坐到剩下的衣服上。 他大半个身子还在水里,这个高度正好让他不用弯腰便能清楚地看见心上人暴露在外的腿心。 李莲花忍不住抬脚踩了踩他的肩膀,面颊绯红,“看什么看,自己又不是没有。” 鹤之舟自然知道这人有的东西自己都有,只是那又怎么一样? 心上人这身皮肉在解毒后本就养得越来越白,常年不见光的腿心更是白得过分,偏偏还叫泉水蒸得泛了层粉,连带着那挺立着垂着泪的器物都带着股有别于他人的干净。 第118章 他从药罐中挖了一角,轻轻地压按在那蠕动收缩着的浅色穴口。 许是因为温度高,药膏比往日化得更快些,不多会儿便叫那紧缩的软肉吐起湿亮。 李莲花喘得更加厉害,那头全部挽起的长发都承受不住般地随着他仰头的动作垂下了几缕,凌乱地散在胸膛上。 鹤之舟压着情动,用手指细致地开拓着眼前的这处入口。 随着他增加的手指跟加快的抽动,浅色的穴口颜色好似也渐渐变深,进出间有软肉被不小心勾到了入口,又随着他推进的动作没入深处。 “可以了……”李莲花颤抖着催促道,他不想被几根手指弄得失态,便扯掉了身上披着的衣服,蹬开手指还没从自己身体里出来的男人,自己滑进了水里。 泉水簇拥着身体,让半挂着的湿衣如水草一般漂浮在水中散开,他像水妖一样伏到鹤之舟的身前,伸手握在他早就硬到极限的柱身上。 “搭把手。”他两瓣红唇微微张合着,迷离的目光几乎要晃晕了眼前这个被他牵去了心神的男人。 鹤之舟捞起他的腿,几乎不用他怎么牵引,便抵住了那个已经充分滋润过的穴口。 他看着被进入时不知是痛还是愉悦,几乎整个身体都拱起的李莲花,低下头咬上了那片又需起水的锁骨。 许是因为在水里,鹤之舟没费多少力便整根都没入了怀中人的身体。 他没马上动作,而是等李莲花适应了一些,待那双微挑着的眼潮湿地抬起,他才将人重新抵在池边,挺动起腰胯。 李莲花身子又软又薄,他小心翼翼地护着,但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具身子在这些日子已经调养得有多好,所以他又忍不住一次进入得比一次重,带起一捧又一捧的水花。 一开始怀中人还能压抑住声音,但一次次被碾磨肠壁凸起的软肉,他没多会儿便泄得彻底,连不应期都还没过去,便又被刺激起了情潮,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便再也压不住地溢出了唇边。 那头挽起的长发最终在激烈的情事中尽数披散了下来,沾了水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雪肤乌发,活似水妖。 哪怕克制得如同鹤之舟这样的性子,到最后也忍不住箍着他的手,在他被情欲折磨得不断落泪的双眼中强硬地将发泄过一次的身体再度送进了那精液射得软烂的甬道。 待一切结束,李莲花身上已经泡得几乎要发皱,懒洋洋地被他抱在怀里换上了一身青衣,又擦干净脚上的水珠,套上鞋袜。 再站起身时,他除了手腕被抓出了两圈印子,颈侧也多了个忘情时留下的红印之外,已经衣冠楚楚,与来时并无什么不同。 只是才迈开步子,他便觉腰臀软得厉害,便只好任由这个放肆过了头的木头嘴角藏着笑意,顶着一对红耳朵地用凌波微步将他抱回了院子。 第98章 阎王寻命 第二日离开前女宅原本的侍卫们闹着不愿离开。 鹤之舟才想起了似乎因为自己,他们并没有去找金满堂跟玉楼春的南胤人祠堂。 他怕说不定会遗漏一些有用的信息,便将祠堂的事告诉了李莲花。 这人向来聪明又敏锐,他们一起去询问碧凰关于女宅中奇怪的地方时,他很快就从对方口中找到了可用的信息。 玉楼春设立的祠堂藏在映月亭之下,他们从中找到了披肝沥胆的解药,还有这十几年来的账本,还有一些一看就很有南胤风格的器物,像是祭祀用具。 鹤之舟拿了个小册子,用毛笔将上面的文字临摹一下来后,才将东西交给石水跟杨昀春。 他们并不与监察司的人一起行动,女宅的姑娘们也不方便跟着他们四个大男人一起,便一同托付给石水,请她带回京城的四季客栈。 近段时间包打听都在京城周边活动,届时由他征求姑娘们的意见,再安排姑娘们之后的活计。 “现在我们手上已经有两块天冰了。”方多病将两片薄如蝉翼的冰片拿在手里摆弄。 也不知道这个罗摩天冰是什么材质的,虽然看起来非常单薄,但实际上又十分坚固,拿在手里还有一股微微的凉意。 李莲花看了眼在盘坐在外面一块石头上练武的笛飞声,问:“无颜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鹤之舟摇了摇头,无颜是笛飞声的贴身护卫,离开时并没有留下可以让他们主动联系的方式,唯一有办法联系上他的笛飞声如今没了记忆,他们只能等无颜寻了空主动与他们联系,才能知道如今金鸳盟内的情况。 不过在他看来,笛飞声那帮旧部估计讨不着好,毕竟角丽谯这个南胤人,是个用毒用蛊的高手。 他们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先去离州小远城看看。 离州位于大熙国的西北地区,因为土地并不丰饶,所以城镇并不似江南的繁华。 其中的小远城人丁算不上多,许多还是十几年前为了采矿来到此处的外乡人,巴掌大点的地方,被山石环绕着。 他们相隔很远,便将莲花楼藏在山林中,只领着四匹拉车的马充作坐骑,一路来到小远城。 一进城里,方多病便打量着周围笑道:“总算有个地方没有你那四季客栈了。” 鹤之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四季客栈多开在较为繁华的城镇里,离州不是没有,只是不在这小远城罢了,毕竟这里确实少有外来客。 第119章 四人很快便住进了小远城中唯一的一家客栈。 因为天色还早,他们便分开打听了一下城内的情况。 这座小远城最繁华的时候是十数年前。 因为发现了地下的翡翠矿脉,一时之间涌入了许多挖矿之人,如今的小远城城下都还残留着许多开凿的矿洞。 只是五年前的一场大火炸了半边山,也烧了一户姓严的有钱人家,自此再无人敢开矿,这座小城才渐渐萧条起来。 更糟糕的还是自那时起,每隔十天半月,矿洞中便会传来声响,喊着“阎王娶亲”,然后城中便会一户人家的门前会出现一匣子钱。 这边是被阎王爷选中的人家。 被阎王娶亲的姑娘自此便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不过李莲花还是寻到了些线索,找到了一些被冲出矿洞,肉身不腐的女尸。 他们沿着线索找到了地下矿洞,只是还不等发现什么,便有一人忽然飞掠到跟前。 笛飞声对来人的注视若有所觉,翻转手腕运起一掌打向来人。 朝着他们来的黑衣人却很快后退避开了笛飞声的招式,猛地单膝跪在了地上,握紧拳头将手臂横在额前。 “属下参见尊上!” 李莲花连忙喊了声:“阿飞。” 笛飞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环抱起手臂,直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来人道:“我不认识你。” 阎王寻命皱起眉头,正想说什么,李莲花便插进话来:“他现在确实不认识你。” “李门主,这是何意?”无颜与阎王寻命都是知道李莲花身份的人,只是如今他们的尊上显然不太对劲,他难免有些怀疑眼前这个曾经与尊上有过惊天动地一战,差点害尊上丧了命的男人。 李莲花摸了摸鼻梁,总不好说是自己忽悠了失忆的大魔头来当护卫,便只好看了眼眯起眼睛看向这边的笛飞声,实话实说道:“你们盟主中了角丽谯的无心槐。那东西是顶级的散功香,你们盟主为了不被散功,将药力逼到了后脑的百会穴,所以才导致的失忆。” 早就有所预料的笛飞声发出了一声冷笑,“我早该杀了你们。” 李莲花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么说啊,阿飞,你杀不杀得了我另说,但阿舟可是确实耗费内力给你治过病,这点我可没骗你,不信,你可以问你的手下。” 笛飞声看向一旁的阎王寻命,这人忙又行了一礼,才道:“当初属下还被关在一百八十八牢中,并不清楚,不过也曾听无颜提起过,尊上之前确实与李门主、鹤……医师一起行动了很长时间,想来应该是为了疗伤。” “可不是为了疗伤吗?”方多病在一旁略带几分不客气地不平道:“阿舟费心费力帮你恢复了内力,你现在难不成打算恩将仇报吗?” 鹤之舟拍了拍臭小子的脑袋,示意他别添乱。 笛飞声本来也没打算计较这些,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早就看清了眼前的三人对自己没什么恶意,而且自己本能地对他们有着几分熟悉,所以他只是问:“我该怎么恢复?” “无心槐出自南胤,我们如今不正在寻找南胤人的下落吗?”李莲花理所当然地回道。 可惜笛飞声轻轻一哼,早知他口中没一句实话,便只是将视线转向了没说话的鹤之舟身上。 果然,这个大魔头只是失忆,脑子还精明得很。 鹤之舟便也实话道:“本来也打算寻到了小远城的这块天冰,便带你去石寿村看看的,那里还有一小支南胤人,或许有解除无心槐的法子。” 第99章 蛇蝎美人 笛飞声如今对天冰没什么概念,自然也没有原来的重视,听他这么说,便挑着眉问:“那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 方多病实在忍不住了,“你没长眼睛耳朵吗?咱们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不就是在找天冰吗?” “呵,谁知道呢。”笛飞声环抱起手臂,不屑一笑:“转来转去,麻烦。” 李莲花正打算镇压一下跳脚的方小宝,便听一旁的阎王寻命突然道:“尊上,早前你派属下来此处寻找天冰,如今我已从牛头马面那里取得了天冰。” “天冰在牛头马面那里?”李莲花意外地扬了扬眉,但很快,这两日所探听来的消息在他脑海中一幕幕闪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所以黄泉府主连泉隐姓埋名来小远城,以采来的翡翠矿石练功,五年前,他与牛头马面反目成仇,二人联手杀害了连泉后修习了他的碧中计,但途中应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回忆着那些女子死后不曾腐烂的身体,想起了一门西域的邪门功夫,玉女桥。 如今的阎王娶亲,与几年前他跟鹤之舟一起遇到的“雨花针”那邪门的功夫其实没什么不同,都是为了邪功残害了无辜可怜的女子。 笛飞声看着阎王寻命打开掌心的盒子,露出里面的罗摩天冰,心中生出几分满意来。 他抬手正要拿起天冰,跟前的阎王寻命却忽然浑身一颤,面上似是痛苦地扭曲了一瞬。 鹤之舟当下便想起了剧里角丽谯正是通过阎王寻命给笛飞声下的毒。 如今只有李莲花站在身旁,他便揽住心上人的腰猛地往后退去。 而就在他快速地退开一段距离的瞬间,阎王寻命身上忽的炸开了几个血洞,血水正好喷溅在握住了天冰的笛飞声身上,连带着站在附近的方多病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几滴。 第120章 “这是怎么回事?”他甩着手背上的血珠,低头去看已经痛苦地倒在地上的黑衣男人。 一道娇媚的女声忽然响起,“自然是因为他无知了。” 而随着那女声落下,四周的矿洞一阵毒气弥漫,李莲花连忙抬手点住胸前穴道,避免过多摄入这股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毒烟,但封穴之后便不好再随便动用内力,他心中难免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 他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鹤之舟,抬手压下他覆在少师剑柄上的手,眼睛微微一眯,扬声道:“原来是角大美女。” 烟雾散去,一身红色箭袖,打扮得英姿飒爽的艳丽美人摇曳着腰肢姿态妖娆地从矿洞中走出来。 她走到他们近前,也不看其他人,只是抬起涂着大红色丹蔻的纤纤玉指,柔媚地轻抚在笛飞声的脸上,“尊上,阿谯找得你好苦啊。” 笛飞声本就不记得眼前这个女子,放任她近身不过是想看看她的身份,还有想对自己做什么,没想到这女人举止竟轻浮到他头上来了。 尽管中了毒,功法被克制,但他向来不受这种气,当下便化掌为爪,袭向角丽谯毫无防备,纤长优美的脖子。 只是角丽谯的武功并不算弱,哪怕并不知道笛飞声失忆,但在做出通过阎王寻命给笛飞声下毒这种事时,她便对眼前的男人早有防备。 只见她袖口一扬,白色的粉末便随着袖风拂了笛飞声满脸。 可怜的大魔头本就没了内力,如今更是手脚一软地滑跪到地上。 鹤之舟皱起眉头,手中少师已经出鞘,他在李莲花喊着“阿舟”的提醒声中,散去了内力,只以招式逼退了一时不察,对他没什么防备的角丽谯。 她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又是你,鹤之舟,为什么你总要跟我作对!” “难道不是你一直在找我们麻烦吗?”鹤之舟淡淡地回视着她。 角丽谯看着这种如视无物的眼神便心烦得紧,笛飞声就罢了,但李莲花与眼前这个鹤之舟,看她的时候总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路边的野花野草,她一贯心高气傲,怎堪忍受? “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这张嘴还是这么硬。”她妩媚的双眼轻飘飘地瞟了李相夷一眼:“倒是跟你这骈头一模一样。” 她手腕一抖,握住了盘在腰间的长鞭,几招将伪装成中毒失去内力的鹤之舟逼退。 重新站在笛飞声身边后,她抬手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下来,艳丽得如同罂粟花一般地脸上浮现出愉悦的晕红。 “喂!”在一旁的方多病被她那痴迷又病态的笑容吓了一跳,当下便拔出尔雅剑,想配合鹤之舟一起将人逼退。 只是征服的快感被打断了之后,角丽谯脸色忽的一沉,几乎将九成的内力都灌注到长鞭上,一击便将这个毛头小子击飞出去。 李莲花早有所料,在刚刚她挥鞭的时候便脚下一转扑上前去,如今正好将脸上被打出了一道血痕的臭小子揽进怀里,勉强卸去了继续摔出去的力道。 角丽谯啧啧两声,手指在笛飞声侧脸清晰的骨骼缓慢地划过,才缓慢地抬起眼,看向眼前这三个碍眼的家伙,冷声道:“来人。” 金鸳盟的教众从矿洞中鱼贯而出,将他们层层包围。 “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她把玩着手中的长鞭,媚眼如丝地笑起来。 那笑声越来越放肆,她笑得整个人花枝乱颤,几乎要歪在冷着一张脸的笛飞声身上。 鹤之舟回到李莲花身前,手腕翻转,快速地弹出两道内力,隔空解开了他为了避免摄入毒烟而封住的穴道。 两人装模作样地抵抗了一阵,鹤之舟将少师剑收起,化剑为掌要将笛飞声从角丽谯处带出来,却被她身边的护卫一阻,一剑贯穿了肩膀后,终于也伏倒在地。 角丽谯在他跟前蹲下,用大红色的指甲轻轻勾住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 “生得倒是不错。”她恶劣地笑了笑:“可惜竟喜欢男人。” 纤细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的下巴慢慢划过喉结,在他的领口轻轻划拉几下,最后一把按在他肩膀的伤口上,满意地听见他强压的闷哼声。 她抬眼看向正攥紧拳头的李莲花,笑着问:“李门主,你说你这郎君,对着女子可硬得起来?我真是好好奇呢。” “不如……我将他丢进勾栏院,让那些姑娘试试可好啊?” 第100章 被掳 “不怎么样。”李莲花淡淡地抬起眼。 角丽谯落在鹤之舟胸前的手忽的一紧。 相隔十年,她又见到这副眼神了。 这副不管她怎么哀求,装得如何可怜柔媚,摆出足以让全天下男人都痴迷的姿态,那个高高在上的剑神都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一样地看着她。 他想杀了她。 凭什么! 她一掌扇在了鹤之舟的脸上,在他脸上留下了四道抓痕。 这一巴掌角丽谯用上了十成的力气,鹤之舟只觉得口腔内一阵铁锈腥味,大约是磕破了口子,要说真疼倒也不至于,只是有些担心。 他看向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泛白的李莲花。 那双笑起来柔和清润的眼睛如今尽是一片冷凝,但这人面上的表情却并不紧绷,反而显得游刃有余。 李莲花从怀中取出两枚天冰,夹在指间,“若是你还想要罗摩天冰开启罗摩鼎,我奉劝你将他放开,否则,我会让罗摩鼎永无开启之日。” 第121章 知道他并非简单的江湖游医,而是曾经无可置喙的天下第一,角丽谯虽相信天冰材质特殊,并非那么容易毁坏,却也不免感到忌惮。 她低垂下眼睫上下打量了一下鹤之舟,慢吞吞地站起了身,眼神妩媚地娇笑了一声,“你倒是心疼他。” “行了,角大美女。”李莲花将天冰纳入掌心,淡定地朝她挑了挑眉毛道:“你还不给我的小情人治伤,就算你拿到了天冰,也绝对找不到罗摩鼎。” 角丽谯看着他有恃无恐的模样只觉得牙根痒痒。 她朝距离他最近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李莲花也没怎么抵抗地任由对方拿走了天冰,只被扯着手腕的时候不耐烦地瞪了来人一眼。 拿到了天冰的角丽谯脸上的笑容显得越发的娇了,她满意地扫了目光一直勾在李莲花身上的鹤之舟,不屑地地摆弄了一下手里的鞭子。 两个男人之间就算有真感情,又能有多稳固呢?曾经的李相夷爱乔婉娩至深,如今不也移情别恋了男人,这世间唯有她对尊上的感情,才称得上真。 “行了,把他们带出去。”她轻轻用脚尖踩住鹤之舟撑在地上的手指,来回碾了几下,“看着点人,可别在罗摩鼎拿到之前将人弄死了。” 她说完,便率先转身出了矿洞。 鹤之舟也好,笛飞声跟方多病也罢,都被金鸳盟的人架住了手脚,提着往外走。 唯有李莲花躲开了抓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金鸳盟的人大约已经在这里守了几日,他们被一路抓到了临时的营地里,收走了少师跟尔雅剑,绑在了其中一个帐篷里,唯有笛飞声因为这难消受的美人恩不知道被提溜去了哪里。 等将他们关进来的教众一走,李莲花便连忙用被捆住的双手扯开鹤之舟染满了血色的衣襟。 衣衫大敞的鹤之舟看了眼肩上被剑贯穿的伤口,侧头朝他笑了笑,嘴巴微动,“没事,我用北冥神功移穴换位了,只是看起来严重,不过影响不大。” 如果不是角丽谯后来又狠狠按的那一下,他甚至未必会流那么多血。 李莲花知道他内力未失,自然也知道其实他伤得并不重的事,否则方才在矿洞中他未必能忍住不出手。 但他仍旧皱着眉看着他外翻的皮肉,用内力传音解释道:“矿洞内空间不大,环境复杂,除了角丽谯之外还有其他的势力,虽未现身,但多少有些响动,我估计是……万圣道的人。” 他声音一梗,到底没将单孤刀的名字说出来。 所以尽管当时他们都有抓住角丽谯的把握,李莲花却仍旧不动声色地让鹤之舟忍下。 他们就算武功再高,也只是肉体凡躯,他不敢赌万圣道的人会不会直接炸毁他们所在的矿洞,将他们连着角丽谯一起活埋在里面。 鹤之舟倒是不意外角丽谯跟单孤刀的联手,尽管两人的联盟不过是利益驱使,但在对付李相夷跟获得业火痋这种关键的问题上,两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而光凭角丽谯一人,显然已经对付不了解毒后的李莲花跟能短时间内跟笛飞声打平的鹤之舟了。 他看着李莲花仍旧皱着的眉头,将脸靠过去轻轻蹭了蹭这人肃然的面孔,小声道:“我都没发现,多亏有你。” 李莲花被他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弄得没了脾气,只好无奈地用脑袋轻撞了他一下:“我估计角丽谯快过来了,等下看情况行事。” 鹤之舟拢了拢衣领,正要回话,帐篷的门帘便被一把撩起,仍旧是那身火焰一般红衣的妖女手中拿着一罐药笑着走进来。 她打量了一下衣衫不整的鹤之舟,“没想到李门主这么饥渴难耐。” 李莲花淡淡瞥了他一眼:“比不上角大美女,野心大得要废了笛盟主金屋藏娇,只是不知道笛盟主清醒过来之后会不会让你如愿了。” “我与尊上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多嘴!”角丽谯被戳中了痛脚,顿时便恨得只想将眼前这张清隽的面孔划个面目全非。 她抬手一把掐住了李莲花的下颌,逼着这张脸向着自己抬起。 十年前的李相夷锋利得就像一柄刚出鞘的宝剑,就连相貌,也是俊美无俦,让人难以逼视。 如今的李莲花虽说没了那股子锐利与摄人的惊艳,但身上柔和清润的气质,配上这张与李相夷六七分相似的容颜,竟也别有一番韵味。 角丽谯不甘不愿地被吸引着多看了几眼,随后才轻勾了下他的下巴,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嘴能贱到什么时候。” 她托着掌心的瓷瓶,用指尖轻轻抚着瓶盖,娇柔地一抬眼:“你可知这是什么?” 能被她单独提出来说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李莲花心下防备,面上却只是淡定地一掀眼睛。 角丽谯也不卖关子,只是噗嗤一下笑起来,边笑边摇晃着瓷瓶,“这世上,有种痋术,叫人头煞。人只要沾上一点,皮肤会慢慢失去活性,头发也会渐渐掉光,长出野兽的指甲,六感尽失,失去理智,变成不死不活,只知道攻击的傀儡。” 她说着,眼前仿佛浮现出鹤之舟变成了怪物后眼前这人崩溃的场景,顿时笑得手中的瓷瓶都几乎要握不稳了。 不过这也只是她装出的假象。 角丽谯摸了摸眼下笑出的泪水,得意地看着手中的瓷瓶:“李门主,你说你这小情人,受不受得住这人头煞呢?” 第122章 第101章 反击 角丽谯看着李莲花双眼在一瞬间涨红,淡定不再的模样,心中的快意再也压抑不住。 她扯开鹤之舟本就散乱的衣襟,手指在那外翻的皮肉上轻轻划过,“李门主,你说我是给他上药呢,还是你现在将罗摩鼎的下落告诉我呢?” “你确定要让我在这里说?”李莲花眉尾微微一提,那双泛红的眼再看向她时竟有种莫名的蛊惑。 角丽谯猛地握紧了手中的瓷瓶,眯着眼睛看过去:“你知道些什么?” “封磬,或者说单孤刀也在这里。”李莲花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也不怕自己猜错:“你们都想要罗摩鼎,合作不过是暂时的,谁先拿到罗摩鼎,这鼎便暂时归其所有,我说得可对?” 角丽谯早知李相夷除了武艺高强,心智也不逊色于自己,否则早被自己所迷惑,但每每被这人看穿,她仍旧不快得很。 尤其是如今掌控全局的并非这个曾经的剑神,而是自己。 她怎能容忍这人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 角丽谯正琢磨着给李相夷这个小情人一个好看,让他痛彻心扉的时候,视线的余光中,她瞥见了这个眼中藏着杀意的男人手指似乎动了一下。 不妙的预感萦绕上心头,预警着叫她赶紧逃,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本该中了毒,没了内力,被贯穿了肩膀抬不起手的鹤之舟手指一勾,指尖弹出的内力封住了她的穴道。 她一身毒半点用武之地都没有,便被他掐住了喉咙,提了起来。 而跟随她一起进来的护法,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李莲花抖出了软剑贯穿喉咙,钉在了地上。 她双目通红,如同要噬人一般地死死盯着鹤之舟,“你……没有中毒?” 鹤之舟收紧了手指,没有搭理她,只是抬手在她腰间摸索了一下,找出了一堆毒药跟两枚天冰。 李莲花那边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根铁丝,将手铐脚铐解开。 他接过鹤之舟递过来的天冰,收回腰间后,一边帮鹤之舟解开手铐,一边对被扼着喉咙的角丽谯道:“还真是多谢了,角大美女,多得你没把天冰交出去,想来跟万圣道的人交涉得不容易吧?” 角丽谯一双眼睛落下泪来,雾蒙蒙地望向鹤之舟,一时间竟没了往日的明艳张扬,反倒有几分温润柔和,神态间还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眼熟。 鹤之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眼前便顿时一黑。 “看什么看?”李莲花抬手挡在他眼前,“她练的魅功,擅长蛊惑心神,又善于模仿,小心被带着跑了。” 他话刚一说完,只有一张脸能动的角丽谯便忍不住恶狠狠地瞪过来,那双本来妩媚多情的双眼一时间竟像夜叉一般。 李莲花轻“嚯”了声,刻意地将手缩了回来,两只手缩成一团,一副被吓到的表情,嘴巴却半点不饶人:“我说角大美女,你这是要吃人啊?” 鹤之舟自然也看到了这副凶恶的表情,不过他心中也没什么波澜,毕竟早在看电视剧的时候,他就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个怎样的性格,刚刚看多的那几眼也只是觉得好像在心上人身上看过这样的神态。 而理应没见过李莲花这副只有情到深处,不堪重笞时,才偶尔会流露出的脆弱姿态的角丽谯又是怎么知道,并模仿出来的呢? 他忍不住又偷偷瞪了这个女人一眼。 “要怎么处理?”他小声地问。 李莲花没怎么犹豫地抬手封住角丽谯的哑穴后一掌拍向她的丹田。 一身武学就这么轻易地被废除,娇艳的女人满脸的难以置信。 痛楚跟恨意扭曲了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孔,但很快,被废除了武功而虚弱的身体便承受不住地吐出一口血来。随着鹤之舟松开了抓着她脖子的手后,她整个人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两人谁都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而是扶起了因为受伤跟中毒,从刚刚开始便昏迷不醒的方多病。 李莲花解开他的手铐,鹤之舟摸了摸他的脉门,伤得倒不重,只是被角丽谯的内劲堵了经脉,渡些内力将这股内劲化开便能好转。 因为同修扬州慢,所以渡内力的活儿还是落到了李莲花身上。 以他的功力化开角丽谯的内劲不过是须臾间的功夫,不过他也没马上把内力收回来,而是又在方多病体内游走了几个周天,感觉到这个臭小子体内的扬州慢也开始自行运转后,才收起贴在他背心的手。 方多病呛咳了一声,捂着胸口睁开眼。 “莲花……阿舟,你们,你们没事吧?” 对着小子睁眼第一件事是询问他们,李莲花心下颇有些受用,不过面上却还是似笑非笑地敲了下他的脑门:“总归比你这臭小子好。” 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我们入城才第二日,他们便引来了阎王寻命设下了这个陷阱,想来是我们刚到这个地界,便已经被金鸳盟的人发现了。” 还好出发前他觉得带着罗摩鼎跑来跑去还是不太安全,提前将其藏了起来,不然这会儿莲花楼落进了金鸳盟跟万圣道的手里,罗摩鼎估计就得落到单孤刀手里了。 “难怪你没杀掉角丽谯。”鹤之舟脸上晃过一丝明悟。 除非把莲花楼弃之不管,他们救了笛飞声便自行离开,否则他们必定会正面对上。 第123章 李莲花与他相识便在莲花楼,他们相知相爱也在莲花楼,更别说狐狸精这回不知道成功跑掉了没有,若是可以,自然是要将莲花楼一起带走的。 只是金鸳盟与万圣道人多势众,他与李莲花确实是能以一敌百,但他们不了解两边究竟来了多少人,又有多少高手,硬对上到底是寡不敌众,还不如让两边狗咬狗。 角丽谯虽然武功算不上一流,但因为修习魅功的原因,御下确实有一套,想来他们应该也很乐意为了这位“圣女”与万圣道的人对上。 李莲花理所当然地瞥了他一眼,若不是这个理由,在角丽谯那样对他之后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他可从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当年若不是笛飞声突然出现将人救走,角丽谯兴许已经葬身在他剑下了。 “把她弄醒吧。”将垂在胸前的长发拨到背后,李莲花淡淡道:“总得让人知道他们这位圣女还全须全尾的,才好使唤人干活。” 第102章 威胁 大概是因为角丽谯来了他们的营帐,外面没什么人守着。 角丽谯被鹤之舟揉按穴道弄醒之后便一直用充满恨意的目光瞪着他们,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只怕他们三个都要被她千刀万剐了。 方多病无语地抓着人,没干过这种活儿的大少爷别别扭扭的,夹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就好像夹着具千年僵尸一样。 “喂,你们确定没问题吗?”他指了指角丽谯瞪得快要掉出来的眼睛。 “安心吧,方小宝,实在不行,就把她丢出去,带你跑的功夫还是有的。”李莲花撩开了帘子看了一眼外面。 “我先去探探路,看看能不能把剑跟笛飞声的位置找出来。”鹤之舟用撕开的里衣随便裹了一下肩膀的伤口,便将中衣跟外衣套回身上。 李莲花看着他一动便敞开的领口,还有那一点也不规整的碎布绷带,“我去吧。” 他只是靠过去用鼻尖蹭了下这人的侧脸,道:“阿飞不知道被关在哪里,万一周围有毒药,你不小心中了招,我们的情况就更糟了,还是我去就好。” 他的担心也不是无稽之谈,李莲花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鹤之舟脚下运起凌波微步,小心地打晕了一个跟自己身材接近的金鸳盟教众,换下了身上的外衣。 他一边将护额绑在头上,一边转道一棵树顶上向下打量整个营地。 营帐并不算多,金鸳盟与万圣道虽是合作关系,但二者间的状态倒像是井水不犯河水,从守卫来看很容易看出右边穿着绛紫色衣服的是万圣道的教众,而左边穿着黑衣戴护额的是金鸳盟的人。 笛飞声估计被关在左边的营帐里,就连他们的剑,很可能也都在角丽谯原本的帐中。 以后有机会还是跟大魔头学一下缩骨功好了。 鹤之舟足尖轻轻踏在树枝上,整个人轻盈地飞落下来,像一道影子一样没入黑暗中。 角丽谯的营帐跟万圣道的有意隔开了一些距离,所以在更靠左的位置。 因为周围守卫森严,所以不算难寻。 好在营帐的后方守卫较为松懈,他隔空点住了两人的穴道,然后用刀子在帐子划开了道口子。 可惜角度不太好,只能隐约看到床上确实是有一个人。 他想了想,没有贸贸然地救人,而是回到了他们原本关押他们的营帐。 只是他回来时,帐内又多了两个倒在地上的金鸳盟教众。 他皱了皱眉,角丽谯的手下确实对她忠心耿耿,她一直迟迟未归,说不定他们现在的情况已经被发现了。 “我找到角丽谯的帐篷了,但守卫挺严的,得打过去。” 李莲花虽说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剑神了,但真论起来,也是惯来没怕过被敌人围攻这事的。 “那走吧。”他说着,抽出了藏在身上的青莲软剑,露出个可以称得上温和的笑容。 曾经的天下第一出了帐篷之后便一跃而起,踏着月色,几乎没有什么起落地翩然落在了角丽谯的营帐前。 方多病内力还没恢复,鹤之舟只好一手揽着他,一手夹住一动也不能动的角丽谯,勉强跟在后面。 只是等他带着人落地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人仰马翻,尽管内力只恢复了四成,但李莲花的相夷太剑本就不是依赖内力以显威势的剑法,那行云流水的身法跟出神入化一击致命的剑术才是他的可怕之处。 趁着其他教众赶来之前,几人连忙进了营帐里。 笛飞声果然在床上躺着。 角丽谯给他换了身衣服,原本的一身料子普通的黑衣换成了华贵的红衣,连头发都给重新梳理过了。 他们一靠近,大魔头便倏地睁开了眼。 李莲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人也往旁边走了几步,装模作样地跟着方多病一起找少师剑跟尔雅剑。 鹤之舟抬手解了他的穴道后,才摸了摸他的脉门。 虽然中了毒轻易提不起内力,但笛飞声到底是笛飞声,身上的软筋散药效竟然已经过了,也难怪角丽谯还要封住他的穴道。 “你们身上的毒我还没发现解药。”他将手贴上笛飞声的后背:“先帮你把毒压下去,等回去之后再研究解毒之法。” 笛飞声沉沉地“嗯”了一声,目光似刀子似的刮过被随手丢在一旁的角丽谯。 第124章 鹤之舟想起这位圣女不久前疯得要把他丢勾栏院跟下人头煞,剧里还直接挑断了笛飞声的手筋脚筋,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同情,忙不迭地将内力一股脑地灌入笛飞声的身体。 等大魔头恢复了行动力,李莲花他们也已经找到了被收走的武器。 不过耽误了这些时间,金鸳盟跟万圣道的人也该反应过来了。 待他们掀开帘子出来时,果真见一圈人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封磬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慢条斯理道:“将天冰跟罗摩鼎交出来。” 李莲花轻笑了一声,脑袋往被鹤之舟掐在手中的角丽谯偏了偏,道:“我还以为你们万圣道的人至少会顾及一下同盟盟友,没想到竟然如此不近人情,看来角大美女的性命是无足轻重了,那我们倒也不必再费心带着她了。阿舟——” 鹤之舟手猛地缩紧,角丽谯那张明艳的芙蓉面瞬间因为窒息而像脱了水的鱼一样痛苦地张合着发不出声音的嘴。 “等等!”金鸳盟中重新被任命的星月使举起手中的刀,大喝:“金鸳盟教众听令,收起刀剑!” 李莲花看着对面的动静,老神在在地环抱起手臂。 鹤之舟配合地松了手上的力气,看着对面那一群畏手畏脚的黑衣人,顿时生出了自己这方才是反派的滑稽感。 对面的星月使强压着怒火,朝他们一拱手,冷硬道:“几位,万圣道与我金鸳盟只是合作关系,我们亦无法指挥万圣道教众,还请鹤大侠莫要伤了我教圣女。” “我们也不想伤这位圣女啊。”李莲花慢悠悠地抠了抠鼻梁,“这不是你们带走了我的莲花楼,我这边也总得有赎回来的筹码,你说我说得可对,这位……不知道什么使。” 对面的星月使一时间脸上气得通红。 他正待反驳,却见一旁万圣道的队伍中走出一个披着黑色披风,整个人只露了小半张脸的男人。 但正是这个不知其身份的男人,让漫不经心的李莲花面色冷了下来,一点一点地…… 直起了肩背。 第103章 单孤刀 只见那身着黑色斗篷之人抬起手,缓缓地将罩住了大半张脸的帽兜取下。 披风之下的面孔如同十年前那般留着两缕卷曲的鬓发,眉目没有太多的变化,却已蓄起了修剪整齐的胡须,多少有了些岁月留下的痕迹。 他揭开帽兜后淡淡地将披风往后一扬,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十年不见,没想到如今你我竟都还活着啊,师弟。” 师弟二字他咬得很重,李莲花满眼复杂地看着他。 哪怕早就猜到,但真正面对这个带给过他温情、亏欠、执念,却毫不犹豫陷害自己的亲人,他仍旧生出几分如坠冰窖的难以置信。 但他又不得不信。 “确实是许久不见了。”李莲花握着剑的手慢慢收紧,“没想到当年四顾门的二门主,如今却成了躲躲藏藏,蝇营狗苟之辈,可真难看啊。” 单孤刀满不在乎,侧头打量了一下他手中的软剑,遗憾般地轻轻啧了一声:“这把剑差吻颈远矣,师弟怎么没用我送你的剑,莫不是又遗落在东海哪里了?” 李莲花双眼微红,说出的话却风轻云淡:“不过是一把剑而已,丢了便丢了。” 单孤刀对他何其了解,只一眼便知他不是表现出的冷静,但偏偏这番话就好像让他回到了过去,惊才绝艳的少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人人都捧着李相夷,而李相夷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些追捧,丝毫看不见他在后面追得有多狼狈,多愤恨。 他叹息一般地看着李莲花说道:“师弟你还是这般傲慢,那吻颈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为你打造的神兵利器,竟然说丢便丢了,你当真是薄情寡义之人。” “简直可笑!”隐忍已久的方多病往前一步,并肩站在李莲花的身旁,“若李相夷真是薄情寡义之人,当初又怎么会为了你与笛飞声东海一战?他又怎么会为了当年的无心之语耿耿于怀十年时间?” 单孤刀冷笑一声,随即面露狂傲之色:“你倒是维护他。他有什么了不起吗?各个都绕在他身边吹捧他!可到底还不是被我玩弄于鼓掌?李相夷也不过是个笑话!” “阿飞!”鹤之舟将手中的角丽谯丢给了面色冷凝的笛飞声,见他接手了那纤细白皙的脖子之后,才拔出少师,迎身袭向单孤刀。 单孤刀似是没预料到最先出招的会是他,但到底是从角丽谯那里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很快便抽刀抵住了他的这一招。 “引歌醉卧东流水,他果真将相夷太剑倾囊相授于你。”待刀剑一触即离后,单孤刀颇有些阴郁地恨道。 鹤之舟不屑地嗤笑,“你嫉妒的嘴脸果真难看。” “不过是后进小辈,你以为习得李相夷一招半式便能像他那样目中无人了?”单孤刀手中长刀一划,却没想到未曾如想象中那般将鹤之舟震开。 这人手中的少师剑好似黏住了他的刀,甚至能在他挥刀的间隙极快地变招。 渐渐的,单孤刀也无暇于说话,在又一招分离后,他匆忙地抬手抵住鹤之舟左手尾指突如其来的一记少泽剑,却不曾料到这一记内劲进强劲得冲破了他掌心内力,逼得他连退数步,也仍旧在掌心留下一道防御不下的伤口。 一旁的封磬见单孤刀势弱,便猛地一掌拍向这一击结束后似乎毫无防备的鹤之舟。 第125章 只是他人还未靠近,便有一道内劲朝他射来,竟险些击穿他的肩膀。 他急喘着后退几步看去,只见李莲花将将收起食指,神色淡然道:“封盟主若是想打,不如由我来做你的对手,如何?” 封磬自然是不愿意的,十年过去了,哪怕中过碧茶之毒,受过重伤,谁又知道李相夷的武功恢复了多少成?要知道方才十数名教众仅仅是一个照面,便被他长剑横扫,人仰马翻。 “你们还等什么!”他大喝一声,再度扑向鹤之舟,而在他身后猛地跳出来四个人,竟是如今万人册前三的血域魔僧与浮屠三圣。 眼见着万圣道与金鸳盟的教众都蠢蠢欲动,李莲花一剑击飞了其中一人的勾链武器,旋身时对后方大喊一声:“阿飞!” 笛飞声不爽地啧了一声,手上用力地掐紧了角丽谯,目光冷冽地凝视着金鸳盟那帮子教众,冷笑一声,问:“你们要与我为敌?” 金鸳盟这十年时间里虽被角丽谯侵蚀得七七八八,但没有人比教中人更知道这位大魔头直截了当的行事作风。 如今角丽谯又落在他的手里,能存活下来的希望着实不大,届时难道这里的所有人都要被清算吗? 笛飞声幽深的双眼透出一丝嘲讽,他将角丽谯拉到近前,以几乎拥着她的姿势,却丝毫未曾松开紧箍着她脖子的手,邪肆地朝教众一挑眉:“你们今日若是叫我满意,我放你们一马又何妨。” 他声音一低,贴在角丽谯耳畔:“将解药交出来。” 说罢,他手指在她哑穴上一点,又松了手上的力道。 角丽谯呛咳了好几声,面上委屈得几乎要落泪,只是人仍动弹不得,唯有哀戚婉转地唤了声“尊上”。 可惜她被勒得着实太狠,脖子上都留下了一圈红痕,声音再没有平日的柔媚,沙哑得仿佛被沙砾磨过一般。 笛飞声将手放在她肩头,轻捏了一下,“你应当知道我最恨什么。” 还没恢复记忆的大魔头看多了鹤之舟与李莲花两人的相处,对此番暧昧倒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方才还被他差点掐得背过气去的角丽谯只觉得那火热的手掌像是要将她捏化了,面颊上甚至浮起了红晕。 “阿谯……阿谯只是想将尊上带回去。”她带着轻喘,细声细气的,企图让自己的声音恢复一些,“尊上不要相信那个李莲花,他十年前便是您的生死大敌,阿谯,阿谯原本就打算离开这里便给尊上解毒,只是忧心尊上又受他蛊惑,才狠心点了尊上的穴道!” “告诉我解药在哪里?” 笛飞声压着气音又问,眼睛却已经不耐烦地看向了与单孤刀等人又打过几十招了的李莲花与鹤之舟。 见她又不答话,他索性摸了一圈她的腰带,“在身上?” 第104章 败退 角丽谯对笛飞声的痴迷本就有些病态,如今被他毫无分寸地触碰,只觉得浑身发软心神摇曳,竟下意识地将解药放在营帐内座椅的暗格里一事说了出来。 方多病在旁边一边挂心着以一敌多的两人,一边一言难尽地听完,自觉地跑回营帐内取出了角丽谯说的解药。 他不太通医理,揭开盖子后只闻到一股不算难闻的药味,便安下心来,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 虽不确定是不是真如角丽谯说的那样是解药,但如今笛飞声能起到的作用显然比他大得多,所以理应是他来试药。 他这番闷不吭声地将药丸丢进嘴里的举动,惹得本想给角丽谯先喂一粒的大魔头皱了皱眉,“方多病?” “你等会儿,我先调息。”他赶忙运起扬州慢,化开药性。 解药生效得很快,没多久他那只能调动一部分的扬州慢便恢复了以往的运转顺畅。 他忙收了功,扬起笑脸对笛飞声道:“是解药没错,你快吃,我来看着她。” 笛飞声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抬手又点上了这个聒噪女人的哑穴,便直接将人推了过去。 方多病实在不喜掐女人脖子,便将尔雅剑推出剑鞘,将一截剑刃横在角丽谯的颈侧,目光凛然有神地看着对面那些反水了大半的金鸳盟教众,生怕他们之中有人趁乱浑水摸鱼地来将人救回去。 那头鹤之舟一人对战单孤刀与封磬两人。 仗着凌波微步那精妙的身法倒也没有落得下风,但毕竟跟前这两人的武功都不弱,又不拘于正面对决,暗器偷袭齐齐上阵,他到底是有些吃亏。 但或许正是这样的压力,他下意识将体内北冥神功运到了极致,内力灌注在少师剑上剑身嗡嗡颤鸣着,让他的一招一式都带上了与李莲花不同的剑势。 单孤刀越与他打,心中那团火焰便烧得越盛。 当年的李相夷便是这样,当他满心期许地以为自己日日夜夜苦练不辍,足以弥补自己与李相夷天资的差距时,对方却轻而易举地用几招打败了他,将他所有的骄傲都敲碎,碾成地底泥。 他能看出李莲花如今的功力并未彻底恢复,而他不仅获得了漆木山的所有内力,这十年时间也并未荒废,如今活得像条狗一样的李相夷怎么比得过他! 偏偏又冒出了一个鹤之舟! 比李相夷还要小上几岁,在武林中名声寥寥,不过是仗着四季客栈的便利才有几分地位,偏偏因为李相夷的缘故,学了那套叫他忌惮又觊觎的相夷太剑,如今与他对招竟已不落下风。 第126章 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眼前这人内力竟也不差,说不清是学的什么功法,但那身时而阳如烈火,时而又如寒冰一般的内力着实不好对付。 这世间为何要有这般多天才,却又偏偏不将这天资给他单孤刀! 明明他才是天之骄子! 他手中的刀一晃神的功夫被击落在地,封磬赶忙拦住鹤之舟手中的少师,却也因此被一记少泽剑击飞出去,砸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吐出一口血来。 单孤刀心下一惊,连忙在周身一拍,成排的暗器随着他内力翻转猛地朝鹤之舟射了出去。 趁着这人腾挪翻转着躲避暗器时,他又忍不住看了眼游刃有余地在浮屠三圣与雪域魔僧之间周旋的李莲花,明白今日已是拿不下这几人。 十年了。 李相夷消失的这十年里他已经久未再有这种藏不住的怒火。 还有他不想承认的——力有不逮之感。 你为什么不能死在东海,李相夷? 单孤刀额间青筋浮起,整张脸因为怒火而涨得通红,却仍旧只能愤声道:“撤!” 他一把拎起封磬,飞身离去。 鹤之舟对他早已深恶痛绝,如今也已打红了眼,哪里愿意就这么放他离开,只是他正想追上前去,万圣道的人却朝他包围过来。 少师剑随着他招式的变化横扫,围上来的一批人被蛮横的内力夹杂着剑冲得倒飞出去,将后来的人也一起撞作一团。 但到底是耽误了些功夫,单孤刀已经看不见人了。 彼时李莲花刚削断了血域魔僧的右手,开始撤退的浮屠三圣用钩锁将魔僧勾了过去,他也没有继续追赶,而是翩然落到了鹤之舟身侧。 青莲软剑卷住了一人的武器,他轻而易举地连武器带人地将这名万圣道教众充作暗器,霎时间砸倒了一大片。 随着教内高手的撤离,这些教众也再坚持不下去,没多会儿眼前便只剩下金鸳盟的人还有他们四个。 鹤之舟一收起剑便径直将身边的李莲花拥进怀里,也不在意两人周身都是血气,只是将还算干净的手覆在他的后脑上,轻柔地揉按着。 “别听单孤刀胡言乱语。”他小心地拭去怀中人耳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的血,“他只是嫉恨你天资不凡。” 李莲花眼中藏着的最后一丝锐利都随着他这番话而柔柔地化去。 他抬头勾住鹤之舟的肩背,将脸贴在男人滚烫的颈间。 其实单孤刀说的也没错,他这些年的人生确实像是被玩得团团转的笑话。 恩重如山的师父因为他走火入魔,相依为命的师兄百般算计,一手创建的四顾门人心涣散。年轻的时候他行事无忌,鲜衣怒马,总以为人心就是他所看到的样子,却没想到许多事都在落难的那一刻便更换了面孔。 是鹤之舟拨开了包裹着他的一层层淤泥,将他生生硬拽出了那十年的泥潭。 “我知道。”他手掌轻轻拍着男人的后背,眉眼柔和得与这满地的尸体格格不入,“你不是早就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吗?我早有了心理准备,没伤心。” 鹤之舟听着他放软了之后有些轻飘飘的声音,忍不住将他揽得更紧了些。 被两人无视了的金鸳盟教众面面相觑。 原本的盟友死的死退的退,敌人却光明正大地在尸堆里抱在了一起。 不远处的圣女虽然换到了个毛头小子的手里,但盟主就坐在旁边调息,这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也同样不好惹,救人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 一直到发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的笛飞声臭着张脸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们身边,金鸳盟剩下的这些教众才腿软地纷纷跪倒在地。 大魔头却没看他们,只是凉凉地用眼刀瞥向难舍难分的狗男男。 “抱够了没有?” 第105章 擦药 失忆的笛飞声没了联系无颜的法子,便随便寻了个人,让他将在场的人名都记录下来。 只除了那个角丽谯重新提拔的,对她忠心耿耿的星月使。 大魔头的想法自然是把人给杀了,但偏偏方多病是个国之栋梁养出来,爱惜人命的性子,自然不肯让他随便想杀就杀,毕竟立场不同,如今对方已经束手就擒,理当按律例处理。 笛飞声这一日又是中毒又是被个女人点了穴道上下其手,火气都快压到喉咙了,方多病这一闹两人顿时大打出手。 引得刚将鹤之舟衣服解开的李莲花黑着脸从营帐里探出头来,“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大晚上能不能消停一下?” “阿飞,你一个失忆的整日杀什么杀啊?阎王寻命身上应该有能联系上无颜的东西,劳烦你赶紧跟去翻找翻找,让无颜来把这些人处理了!” “还有你,方小宝!是嫌挨打没挨够是吗?明知道他脾气不好你招惹他干什么,还不快点找地方坐下来调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还没搞清楚是毒药还是解药就随便将药丸子往嘴里塞,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啊?” 方多病顿时垮下脸再打不下去,笛飞声自然也收了手,冷哼一声,扭头便去找还留在矿洞里的阎王寻命的尸体。 两人各自散了之后,李莲花敲着眉心,一脸无语地回到营帐里。 鹤之舟衣服还散在手弯里,看着他头疼的模样不由轻笑了一声,引得他投来责怪的一瞥。 第127章 “笑什么笑。”他抬手解开了那临时绑上,已经起不到太多作用了的碎布条。 这人身上的这道贯穿伤原本并不严重,但偏偏顶着这个伤口用上了全力跟单孤刀还有封磬两人过了上百招,内力运转的时候完全没有顾及到这处伤口,若不是他提前移了穴,身体也足够好,这处伤口早就伤到经络了。 还好角丽谯营帐内包扎用的绢帛跟金疮药都是备齐了的。 李莲花看着这个因为刚刚重新封了穴道,才没有继续出血的伤口,淡淡地抬眼扫了正襟危坐着的男人一眼,才打开金疮药的盖子,小心地将药散撒在外翻的伤口上。 角丽谯如今的药几乎都出自公羊无门。 作为名声赫赫的神医,公羊无门做的金疮药自然是好药,只是这位神医颇有些心狠手辣,这给魔教圣女的药也没半点含糊,落在伤口上激起的疼痛让已经有了上药准备的鹤之舟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发出“嘶”的一声。 李莲花皱了皱眉,将药散倒了些在掌心了,又仔细闻了闻。 确实是分辨出了几味药材,只是他对药方不太敏感,便将手伸到鹤之舟鼻前,“可有什么不对?” 鹤之舟捧住他的手,低头在药散上嗅了嗅,又拈起了一点药粉在指腹上揉开,才又低下头去,在他纤细的手腕内侧轻吻了一下。 “药是好药,只是大概不是角丽谯自己用的。”里面有一味不太利于女子,却会补足男子精力的药材。 想来是给笛飞声备着的。 鹤之舟忍不住翘起嘴角,望向准备给他继续上药的人,含着笑音道:“也别给我上太多了。” 李莲花眯了眯眼,大约是明白过来了什么,那双狭长又流转着光华的眼睛在他下身一扫而过,眉宇间便露了些藏不住的戏谑狡黠。 他用指腹沾着药散,轻轻点在伤口的边缘。 这样的触碰感觉不到太多的疼痛,只有让人不禁滑动喉结的酥痒。 在鹤之舟几乎要动情的时候,刚刚轻手轻脚的人却突然把手心里的药散全撒在了他伤口正中央的血口上。 “现在知道疼了?”李莲花凑上来亲了亲他咧着的嘴角。 鹤之舟含住贴在近前的柔软,轻轻吮着他小巧的唇珠。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卷住了这人柔韧的腰肢,将人拖进怀里。 李莲花跨坐在他腿上,分开时还不住地轻喘了几下,没好气道:“这药效,生效得还挺快啊。” 鹤之舟低头蹭了蹭他的胸口,只是还没蹭几下,便被他抵着额头推开,“我这衣服上又是汗又是血的,别乱蹭。” 说完便从他腿上退了下来,重新拿起那瓶金疮药散,给他背后的贯穿伤继续上药。 等两边都上好后,才用绢帛将他的伤口仔细地裹好。 “等会儿去楼里找身衣服换一下吧。”李莲花拢好他的衣襟,又给他重新系过腰带,“到现在都没听到狐狸精的声音,估计又不知道躲去了哪里,我去寻一下。” 他细致的动作跟轻柔的说话声里都藏着显而易见的爱意,鹤之舟忍不住便又将他那说着话的嘴唇吻住。 李莲花被他痴缠得没了脾气,最后分开的时候眼底都是隐忍的水汽。 看着心上人的背影远远离开,鹤之舟也起身去了被拉到了营地后方的莲花楼。 被扫荡过一轮的车楼比上次方多病跟雪公血婆在屋内打过一架的境况还要更惨,本来只打算拿件衣服的鹤之舟最后没忍住挽起袖子,将莲花楼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恢复原位。 桌椅这些倒还好说,只要不是摔摔打打磕坏了,基本上翻过来还能继续用,但他们箱柜里被扯出来丢了一地的衣服却是脏的脏,破的破,还不知道被什么人碰过了,他索性将还完好的衣服翻出来,打算晚些时候进了城里,分给贫苦人家。 李莲花抱着狐狸精回来时,他才刚将被划破的棉被清理干净。 “怎么不等明天再整理?” 鹤之舟拍了拍光秃秃的床板,让他坐下,“太乱了,怕狐狸精回来会吓到。” 乖巧地伏在李莲花怀里的小黄狗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汪汪”地叫了两声,吐着舌头眯着眼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在附和他的话一般。 鹤之舟好笑地揉了揉它的脑袋,又顺着两耳一直揉到了下巴的软肉,将它揉得蹬着腿,一副想从主人怀里扑腾过来的模样。 李莲花点了点它的脑门:“好你个没良心的狐狸精。” 两人又逗了它一会儿,才看它待不住地摇着尾巴跑出了莲花楼,没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方多病嘻嘻哈哈地喊着“狐狸精”的声音。 第106章 石寿村 小远城实在算不上繁华,第二日鹤之舟在城中勉强购置了一些棉被成衣跟其他用品,他们才算是能换下那身囫囵穿了一夜的衣服。 因为忍不住下水洗了澡,鹤之舟被李莲花当着围观的笛飞声跟方多病的面狠狠臭骂了一顿。 明明自己就是大夫,医术也不弱,偏偏忍不了那点好干净,明知故犯地往水下跑,这是嫌伤口好得太快,还是觉得那药效用不错想多来几次? 鹤之舟被训得面红耳赤,只能抠着鼻梁悻悻地扯住心上人的袖子,希望这人多少能给他留几分颜面。 看穿他小动作的笛飞声丝毫不留情面地嘲笑出声,倒叫李莲花没好气地瞥过去一眼。 第128章 无颜在第四日的时候赶到了小远城。 他的状态不算太好,但也没受什么重伤,只是看起来疲惫又憔悴,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不过他对笛飞声没了记忆一事倒是接受良好,大概是大魔头跟他联系的时候就提及过,所以反倒很快将金鸳盟如今的情况跟这位盟主交代清楚。 金鸳盟的人交给无颜处理后,笛飞声便撩开了鹤之舟跟李莲花的营帐,也不管两人还睡着,抱着手站在床头,目光紧紧地盯着捏着眉心庆幸他们亵衣都好好穿在身上的鹤之舟。 “石寿村在哪里?”他瞥了眼拢着衣襟坐起身来的李莲花,“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我说阿飞。”长发散满肩头的莲花楼楼主懒洋洋地叹气道:“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毛病真该改改,也就是我跟阿舟脾气好,不然你这会儿都得被我们给打出去。” 笛飞声对被打出去这件事倒是有几分兴趣,脸上露了点笑的样子:“你尽可以试试看。” 武疯子。 李莲花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废话。 “行了行了,等会儿就出发,你赶紧去把马喂了,免得它们走到半路又不愿意动弹。” 笛飞声撇了撇嘴,扭头出了营帐,顺便从金鸳盟的那些人里拎了两个出来喂马,自己则到一边练刀去了。 对于无颜问的角丽谯该怎么处理的问题,他也满不在乎地在一个挥刀后冷淡地回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不亲手杀了她,都是因为他惯来没有杀女人的习惯,否则她焉有命在。 营帐里李莲花给鹤之舟换好了药后,才换上一身蓝衣,娴熟地将一半的长发用簪子挽起。 他弄完的时候旁边这人还在跟木簪纠缠。 “这是第几日了,鹤大东家?”李莲花抬手取走了他抓在手里的发簪,另一只手拢住了他的长发,轻而易举地梳起了一个要比自己要高一些的发髻,用发簪固定住。 等弄完了,他才用手指戳了戳眼前的后脑勺,“想我帮你挽发直说便是,拐弯抹角做什么。” 鹤之舟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抬手将他搂住。 新换的衣服料子普通,昨日才简单地用皂角洗过,但他将鼻子埋进包裹着这具身体的衣服中,鼻尖却都是李莲花身上淡淡的草木香。 是他极喜欢的味道。 - 石寿村的位置早前鹤之舟便叫包打听帮忙过,前日他便已经通过飞鸽传书将地图送了过来。 不过包打听查到的关于石寿村的消息也是十余年前的事了,当年的石寿村之所以出名,也是因为这个村子能出产一种可以增强内力的“柔肠玉酿”,许多武林人都慕名前往。 具体有哪些武林人去了石寿村,便不得而知,传闻也没了后续,这个村子又被改道的降水淹了,“柔肠玉酿”的传说便渐渐消匿在了坊间。 为此包打听还亲自去了一趟菊花山,想看看石寿村是否还存在于世,只是在菊花山上绕了几圈,也没有找到原本地图上的石寿村。 不过凭借着天生对信息的敏锐,包打听还是发现了一些八荒混元湖的水流湍急,从地形上来看很可能与暗河或者其他支流相连。 他不太通水性,便没有下水一探,只是将此事记录下来,与地图一并送了过来。 知道剧情的鹤之舟猜测大概是十余年前“柔肠玉酿”的名头过盛,引诱武林中人成为人头煞的实验品的事泄露了端倪,所以封磬才将石寿村从原本的位置搬迁到了更隐蔽的位置。 几天后他们一路来到了菊花山附近。 昨日入了城后,鹤之舟便将莲花楼存在了城中的四季客栈,顺便让掌柜的请人翻修一下,购置一下他们还缺的物品。 只是菊花山地处偏僻,四人已是脚程极快,也废了大半日的功夫才走到包打听所标出的八荒混元湖。 他们在周围走了一圈,除了水中的怪石倒影之外没发现湖水有何特殊之处。 “包打听说,这里的地形可能有山谷或者地下溶洞之类的地方。”鹤之舟合上地图道。 几人艺高人胆大,只粗略地用竹子跟藤蔓做了个简易的竹筏,便踩着竹筏顺着湍急的水流一路漂移。 但八荒混元湖的湖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凶猛得多,他们的竹筏驶到一半,便被水流给冲散开来。 李莲花还记着鹤之舟游术只是普通,连忙足尖在散开的竹筏上一掠,紧紧地拥住了他。 四人相继落入湖底,被暗流冲涌着往前,只能勉力地撑着一口气,在暗流靠近水面的时候,才勉强缓上一缓。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水面上忽的泛起了一阵光亮。 李莲花心知是到了暗河连着的水口了,忙拉着鹤之舟一起朝上游去。 一冒头方多病便吐着舌头将贴在脸上的湿发用力拨到脑后。 他捋了把脸上的水,正想问问李莲花他们有没有事,便看见两人额头贴着额头磨蹭在一起,挨挨碰碰地说着悄悄话。 又来了! 他撇了撇嘴,侧头又去看面无表情地往岸边游的笛飞声,“喂,你没事吧?” 大魔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脚迈上岸的瞬间,身上的水汽便被他浑厚的悲风白杨给烘干了。 “有什么了不起!”方多病牙痒痒地哼了声,也运起扬州慢,学着他那样一上岸就把自己弄得浑身干爽。 第129章 弄完了还不忘扭头催促还在湖里慢腾腾往岸上游着的两人:“喂,你们快点,天都快黑了!” 第107章 人头煞 他们沿着山谷的小径往里走,很快便发现了石寿村所在。 只是这石寿村萧条得很,尽管屋舍整齐,却都大门紧闭,路上几乎没有人影,在光线越来越暗的傍晚,颇有些灵异话本中的诡异。 “这地方怎么阴森森的?”方多病打量着两旁的屋舍,习武之人敏锐的听力让他分明听见屋里有人活动的声音,偏偏如今时间并不算晚,还不到入睡的时候,但竟无一人点灯。 还勉强记得这段剧情的鹤之舟自然地猜到了为什么。 被引到石寿村的那些武林中人已经成了怪物,在客栈里到处攻击人,天色暗下去后便更是活跃,未免被这些中了人头煞的怪物所伤,村中人夜里都是不轻易外出的。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发现了一家荒废的客栈。 从荒废的招牌来看,客栈原本的名字叫“玉泉客栈”。 等进了客栈里,鹤之舟听了下周围的动静,才对另外三人道:“这里的南胤人当年放出‘柔肠玉酿’的消息都是为了复刻出南胤秘宝——业火痋,石寿村不大,只有这一家客栈,所以这里很可能是当年那些武林人士中招的地方。” “你是说……这里有痋虫?”方多病举起火折子打量了一下四周。 虫不虫的没发现,倒看到了不少疑似血干了之后的印子,还有一些武林人士打斗留下的痕迹。 他们在客栈里上下走了一圈,在二楼房间内总算见识到了鹤之舟说的中了人头煞之后的怪物。 那怪物速度极快,整个人爬行在屋顶上,袭击他们的时候连点呼吸声都没有,突然便出现了。 他们在黑暗中也只能看到没有丝毫血色的皮肤跟扭曲的身形,笛飞声下意识地将这怪物击飞出去。 眼见着怪物从二楼落下,可惜他们追到一楼时却已不见了踪影。 不过村中却来了人。 一个提着灯笼的妇人从客栈的大门走了进来。 几人隐晦地对视了一眼,鹤之舟在她说话的时候便运起凌波微步转到她身侧,两指并拢着点在她的穴道上,让她还未出招,便僵在了原地。 李莲花接过她手中的灯笼,将她从头到脚照了个清楚。 “明知道客栈中有怪物,却在这个时候踏进来,不是有恃无恐,就是另有目的。” 他单手环在身前,托在拿着灯笼那只手的手肘处,老神在在地说着自己的发现:“石寿村如今与世隔绝,村中人即便有外人支持,也不免有需要自给自足的地方,但你们看,她的双手可不像是乡野农妇该有的手,身上打理得也算一丝不苟,想来在这里,应该是有些地位。” 有了灯笼之后,探索客栈变得更方便了一点,擅机关之术的方多病很快发现了客栈的暗室。 他们在里面发现了一个高悬在房梁上的陶罐。 鹤之舟在后方看见时,方多病已经几乎要走到陶罐的下方,去查看地上的无头女尸。 他倒吸了一口气,连忙低声喝道:“方多病!回来!” 甚少被他这么高声喊全名的方多病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地举着火折子退了回来,问:“怎么了?” “是人头煞。”他一脚蹬在墙面上借力,整个人轻盈地踩着墙面,取下了挂在房梁上的陶罐。 李莲花还记得角丽谯说要给鹤之舟用人头煞时说过的话,忙用袖子一卷,将他手中的陶罐稳稳地送到地面,随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方才接触人头煞的手掌翻过来查看。 鹤之舟用没接触过陶罐的那只手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后背,“这东西本质上也是痋虫,不是沾上液体就一定会中招。” 他这才放下心来。 几人这才围到一起,去看陶罐内的东西。 只见陶罐内一颗人头头骨在褐色的液体中沉沉浮浮,周围还垫着不少草药。 液体内有不少痋虫在蠕动。 “看来他们割下人头,都是为了养这些痋虫。”李莲花面色淡淡地说道。 他理了理刚刚卷过陶罐的衣袖,走到被他们带下来的妇人跟前,抬手解开她的哑穴,“你是这里负责制作人头煞的南胤人?” 妇人并不答话,只是尖声道:“你们最好快点把我放了!不然等人头神的使者找到这里,一定会把你们统统都撕碎!” “你说的人头神的使者,是指的中了人头煞的人吧?”鹤之舟袖子一翻,将她吸到跟前,压向地上的人头煞:“何必浪费时间等你所谓的使者过来,你自己召唤人头神不也一样?” 那妇人登时吓得大喊了一声,整个人惊恐地往后缩。 只是即便这样,她也战战兢兢地不愿开口。 封磬的家族为了复国已经筹谋了三代人,他本人便是复国执念的造物,而隶属于封磬麾下的石寿村虽说看着都是普通村民,但已是自小被洗了脑。 鹤之舟看着她咬紧的牙关,顿觉无趣地将人往后一推。 “看来她是不会说的,找找其他村民吧,这个村子里除了孩子之外,对人头煞肯定都是知情,并且大多参与其中的。” 李莲花自然看出了他情绪的低落,便对一旁的笛飞声跟方多病使了个眼色:“那找人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把这人头煞带上,说不定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第130章 笛飞声难得没说什么,只是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便拎起人头煞跟方多病两人一起出了暗室。 他们离开后,李莲花也勾住了鹤之舟的手,“走吧,去找个地方给你洗手。” 重新点上了哑穴的妇人也被他们拎了出来,随意地丢在了客栈外。 客栈荒废的院子里还有一口完好的井,鹤之舟用旁边破破烂烂的木桶勉强打上来了半桶水,两人又是洗袖子,又是搓手,倒将他心中因为想到眼前邪术不知祸害了多少人的阴郁给散得七七八八。 李莲花湿漉漉的指尖伸了过来,“这水还怪凉的。” 将他本就白皙中透着些粉的指尖都凉得发红了。 鹤之舟将他潮湿的手往胸口一捧,又将自己已经用内力弄干的手将这双手严严实实地覆住,才抬眼问道:“暖和了吗?” 方才还喊着水凉的人眉眼间泛起再明显不过的笑意:“鹤大东家心口如此滚烫,我这手自然是暖了的。” 第108章 金有道 鹤之舟拥着李莲花坐在客栈破破烂烂的屋顶上。 放眼望去除了黑沉沉的夜色,只剩婆娑的树影与几乎融在黑夜中的灰色屋瓦,无视掉某个角落影影绰绰的打斗声响后,这个村落都带了点阴森森的诡异感,就好像鬼故事中恶鬼肆虐游荡的村子。 “此间景致,倒也算难得。”李莲花轻轻一叹,侧头看向将自己环住,好似仍怕他手冻着一样地将他双手拢在掌心里,让他不得不贴在对方怀里的鹤之舟。 鹤之舟抬手将他鬓角的碎发撩到耳后,在他眉心轻吻一下,“确实少见。” 为了复国,将南胤仅剩的这一支人弄的人不人鬼不鬼,一心只想复刻出业火痋,却看不见族人在这日复一日的执念中,早已没了正常人的生活,比普通穷苦百姓都还不如。 这犹如鬼村一般的石寿村,才是南胤最大的悲凉。 他轻抚着李莲花柔顺的长发,南胤早已成为过去,或者说,南胤早已与如今的皇室水乳交融,一切都该结束在单孤刀跟封磬身上。 李莲花只是逍遥天地的李莲花,身上不需要有其他的枷锁。 “等收集完罗摩天冰,我们想办法进宫一趟吧。”鹤之舟声音轻柔地道。 “你想解陛下体内的绝嗣药?”李莲花并未感到惊讶,早前他安慰方多病时也提起过或许可以用扬州慢来疏通皇帝的肾经之事,对此也并不排斥。 “陛下如今迟迟未曾再有子嗣是因为长期被下绝嗣药的缘故,这药大概不是什么虎狼方子,对陛下的身体影响有限,想来还是有调理回来的机会的。若是陛下膝下有了其他孩子,方尚书与小宝也能算将功补过了。” “而且业火痋母痋就藏在宫里。”鹤之舟捏了捏掌心里安静蜷着的手,“母痋一日不除,单孤刀他们便还有寻到的可能。” 再者最后一块天冰,应该也快要到天机山庄了,如今刚好是对的时机。 李莲花点了点头,笑眯眯道:“想来我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名号,如今也该起些作用了。” 鹤之舟只是紧了紧搂着他的手,一时间这阴森的石寿村,都好似变得平和了许多。 夜半的时候笛飞声跟方多病总算是回来了。 他们拎起的那陶罐人头煞已经被销毁,除此之外还带回来两个人——或者该说是一人一怪物。 其中一个还是之前女宅案中认识的陆剑池。 陆剑池身后牵着个难得一见老实的白皮怪物,一行人刚进院子,方多病便把手放在嘴边大喊:“阿舟,快下来帮金兄看看!” 鹤之舟无奈,只好将搂着李莲花的手一紧,从屋顶上下来。 他打量了一眼目光呆滞的金有道,见他果真如角丽谯所说的那般,浑身毛发不生,仿若白僵,就连指甲也长长了一截,看上去确实是个实打实的怪物。 但正常来说,痋虫并不致死,哪怕人头煞让人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怕就怕…… 他暗暗叹了口气,上前抓住了金有道的一条手臂。 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安分的金有道,他平和的面孔霎时间一拧,竟目露凶光地抬手朝鹤之舟面门袭来。 不过对如今的鹤之舟来说,这种袭击威胁很有限。 他轻巧地抓住了金有道袭来的手,跟着抬脚在他膝弯处一扫,便见金有道整个人被翻转了手臂,整个人头朝下地被压在了地上。 鹤之舟一手按着这力大如牛的怪物后背,一手在金有道的脉门处不断摸索。 陆剑池在一旁紧张地问:“怎么样?” 他没马上作答,只是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在金有道手臂上轻轻一划。 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很少,也并非鲜红,而是深红中带着一点青色,诡异得很,鹤之舟从未见过这样的血。 可惜现在是在古代,没有仪器能够检测颅内的情况,金有道的脉搏十分混乱,但至少心脉十分强健,由这点可以看出,他的身体尽管变成了这样,却确确实实还存活着。 但业火痋本就吸食脑髓,人头煞更是跟人头相关,若是痋虫寄居在脑内,是否能取出是一回事,取出后金有道能否真的恢复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脑损伤从来都不可逆。 会造成身体这样的变异说明痋虫甚至影响到了他原本的身体基因。 第131章 “我只能说,他暂时还活着。”他松开金有道,看着陆剑池顺利安抚住他,原本张牙舞爪的怪物变成了连眼睛都不会眨的傀儡,静静地站在陆剑池的背后。 方多病关心地问:“暂时还活着是什么意思?是说随时有可能死吗?” “人头煞的痋虫所在位置必定是在头部,中此痋虫者明显丧失神志,说明痋虫已经入了脑。”鹤之舟抬手点了点眉心:“脑部受损者,轻则疯癫痴傻,重则丧命。痋虫如今占据着他的脑海,即便能够被引出,对脑子的损伤也是不可恢复的,但具体受损程度如何,还是要等痋虫取出来后才知道。” 陆剑池眉心紧拧,略有些不安地问道:“那……有办法将痋虫取出来吗?” 鹤之舟不动声色地看了笛飞声一眼,点了点头,“是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不过届时要找人帮忙,得要一段时间。” 听到有办法后陆剑池面色一松,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只要有办法就行,我与金兄都愿意等!” 陆剑池是个十分有分寸感的人,如今金有道能控制多久暂且难说,他与眼前这四人虽也有了交情,但拖着金有道与他们一起行动到底不便,所以他也没有提出跟他们同行的要求,只是将自己要带金有道暂居的地方告诉鹤之舟,希望他找到帮忙的人后提前联系自己。 鹤之舟自然没什么不允的,趁着天色将将要亮起,一行人一起送别了不打算再在石寿村久待的两人。 等他送他离开后,笛飞声才转过来,对他们道:“我们找到了他们养痋虫的地方。” 第109章 第四枚天冰 四人从天坑地缝中进入被藏在地缝深处的练痋室。 大约是炼制人头煞需要人头的缘故,石室的上方高悬着许多人的头骨,大多有熬煮过的痕迹,用南胤特有的彩色绸带密密麻麻地挂着。 练痋室里还有着一些南胤的手札,大抵是这一支南胤人转移到此处时一起带来的。 从手札中他们也发现了解无心槐的办法。 以无心槐养大的水蛭从太渊穴将毒血吸出,便能驱除体内的无心槐。 趁着笛飞声解毒的时候,鹤之舟也用匣子装了一只水蛭,打算回去研究一下。 大概是因为他们来之前已经跟万圣道跟金鸳盟狠狠地干了一架,如今倒不至于再像原剧那样受到角丽谯的埋伏。 鹤之舟毁掉了所有关于人头煞跟业火痋的记录,才让方多病通知百川院的人来接手这一支不知坑杀了多少武林人士的南胤族人。 他们没有在石寿村久留,等笛飞声将毒解完了,他们便启程回了城。 存放在城里的莲花楼还没完全翻修好,不过该补充的必需品基本都补充了,他们也就打算再歇一个晚上。 吃饭的时候方多病一边往嘴里扒着饭,一边问:“现在只差一块天冰了,最后一个南胤人在哪里?” 鹤之舟看了眼解毒后脸色便又恢复成原来那样又冷又臭的笛飞声,慢条斯理道:“最后一个南胤人,是金鸳盟的四象青尊。” 笛飞声对于金鸳盟中与他出生入死的三王多少还有几分情谊,却没想到听到四象青尊原来也是南胤人。 只是十年前在盟中的时候,四象青尊与角丽谯似乎没有什么交集,或者说,三王对角丽谯都十分冷淡,这兴许也是三人明明是仅次于笛飞声的强者,最后却都被四顾门的人给抓进一百八十八牢的原因。 而笛飞声也早在出关的时候就让无颜开始调查三王的位置,只是最终也只查出了阎王寻命被关在四顾门旧址下方的地牢中,另外两王一点消息都没有。 真要找四象青尊,恐怕还得找百川院或者四顾门的旧人帮忙。 他将冷淡的视线转向了嘴巴鼓鼓囊囊,一大口饭还未咽下的方多病。 被看的少年郎忍不住炸毛:“看什么看,你不会是想要小爷我帮你去百川院查四象青尊的下落吧?” 笛飞声视线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忽的发出一声嗤笑。 又来了。 李莲花搂着狐狸精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他脖子上的绒毛,看着眼前这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地又打了起来。 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一顿饭吃得差点把四季客栈的桌子都给拆散架了,才在方多病又一次没干过大魔头,气鼓鼓地扒完了剩下半碗白饭告终。 等跑堂的来房间收走了碗筷之后,鹤之舟才一边给几人沏着茶一边道:“之后我们要去天机山庄。” 昨夜熬了一整晚,方多病正有些昏昏欲睡,一听天机山庄这四个字,登时像屁股被点了炮竹一样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天……天机山庄?”他瞪着一对圆圆的大眼,“喂,不是还差最后一块天冰吗?你们难道这么不讲义气,想丢下本少爷?” 李莲花呷了一口掌柜的特意送来的六安茶,因为茶水入口的清香而眉峰微动,等一口茶水咽下,没马上得到回应的少年郎脸上变得委屈巴巴,才淡定道:“你想多了,方小宝。” 方多病对他向来信任,这会儿却还是忍不住撇着嘴回道:“不是想将本少爷送走,难道是最后一块天冰在天机山庄不成?明明刚刚还说在四象青尊那里。” 李莲花噙着笑意的眼看向坐在对面的鹤之舟,“这就要问四季客栈的鹤大东家了。” 第132章 方多病果然将探寻的目光转了过去,连带着一直懒得搭理他们的笛飞声也用冒着刀子的眼睛默默地瞥了过来。 好在鹤之舟向来没有卖关子的习惯,只是忍不住多看了会儿对面的笑眼。 “虽然没打听到具体位置,不过看守四象青尊的人,与天机山庄的何堂主有些渊源。” “我娘?”方多病重新坐了下来,“难道是我娘的师兄?” “你知道?”笛飞声挑起了眉毛。 方多病忍不住回了个白眼,举起拇指一指自己的鼻子:“我好歹是我娘的儿子,我师伯出身天机堂,虽然这些年没什么消息了,但我小时候也是见过人的好吧?” 天机堂堂主何晓惠的师兄江湖人称琵公子,虽然出身天机堂,但已有十余年时间不曾回过天机山庄。 李莲花很快猜到了佛彼白石四人对他的安排,“原来四象青尊是被关押在龙王棺里。” 方多病对琵公子的印象不深,只知道这位师伯遭人暗算,双腿残疾,因为被百川院四位院长搭救,所以如今正为百川院效命,以报救命之恩。 不过若是关押四象青尊的龙王棺真是琵公子在看守,那或许他娘亲真的可以为他们引荐一番。 “那好吧。”他紧张兮兮地抓住鹤之舟的袖子:“喂阿舟,我娘如果关着我不让我走,你可得像上次一样帮我。” 被拉着求助的正主还没说话,旁边的老狐狸已经理了理衣袖,插话道:“放心吧,这次回去你娘会巴不得你在江湖上多闯荡几年。” 方多病一听,才回想起来自己这次回去还要跟老方说单孤刀准备造反跟给陛下下绝嗣药的事,想来说清楚之后,他娘也不会再逼着自己跟公主成婚了,顿时便松下了一口气。 只是当他的视线看到了对面若有所思的笛飞声时,他脸上刚挂上来的笑容顿时又僵了僵。 少年郎屁股蹭了蹭,挪得离李莲花近了一些后,才瞪着那双大眼睛,张合着口型无声道:‘你怎么把四象青尊所在的位置说出来了?’ 李莲花懒得看他说什么,却也大概能猜到。 不过就算现在不说,到时候去要天冰的时候,笛飞声也肯定会跟着,说与不说都没什么区别。 故而他只是用两只手指顶住了臭小子贴过来的额头,用力一推。 “坐好,方小宝!别东倒西歪的。” 第110章 天机山庄 莲花楼驶到天机山庄山下时,何晓凤正好从山上下来。 她换了身襦裙,挽跟之前不太一样的发髻,一见莲花楼停下来,便笑着迎了上来。 驾车的方多病一见她这身打扮,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小姨?你……你怎么突然打扮成这样?” 何晓凤的性格颇有些跳脱,除了喜欢看斯文俊秀的男人外,活像个假小子,又是天机堂的二堂主,出入便大多穿些利落的劲装,甚少像这样做女儿家打扮。 只是这个事实从跟李莲花他们相熟的方多病嘴里说出来,叫脸皮本来不算薄的二堂主都忍不住有些窘迫,下意识地抬手揪住方多病的耳朵。 “我怎么不能穿裙子了?” 方多病嘴巴叫着疼,赶忙讨起了饶。 等好不容易被放开了,才想起来自家小姨上次在百草坡镇的时候就很喜欢李莲花跟鹤之舟的脸,如今这打扮,该不会是…… 他看着何晓凤正眼睛发亮地看着从楼里走出来的李莲花,连忙扯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一边。 “小姨,你可千万不能喜欢李莲花或者鹤之舟啊!” 何晓凤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不知两人是否愿意将这份关系宣之于众的方多病因为了半天都没因为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烦躁地一挥手臂:“反正就是不行,他们不会喜欢你的!” “好啊你个方小宝,你还是不是我外甥了?”何晓凤登时牙痒痒地捶了他一下:“我好歹也是武林第三美女!” 方多病拿她没辙,只能无语地往李莲花背后跑,免得自己耳朵又要遭殃。 何晓凤到了李莲花跟前果然矜持了许多,也不管那个灭自己威风的臭小子,拢着衣袖斯斯文文地喊了声“李神医”,又与鹤之舟打过招呼,才看向戴着面具,神色冷然的笛飞声。 “哦,这位是南海派的阿飞。”李莲花指了指高大的男人介绍道:“他性子有些冷,不爱说话,不过为人老实,请二堂主见谅。” 何晓凤自然是连声道好,领着一行人上到天机山庄。 方多病的娘亲何晓惠是位颇有些侠气的女子,与何晓凤性子有些相似,只是少了几分娇蛮天真,却更多了飒爽豪迈。 大概是因为自己是这样的性子,何晓惠向来喜欢读书人,与文质彬彬,看起来就像是读书人的李莲花堪称一见如故。 方则仕因着是朝廷要员,在宫里办差还未归来,再加上天机山庄主事人本就是何晓惠,故而招待他们一事皆是这位堂主一手安排。 但除了眼前两位女堂主之外,午间的接风宴上还多了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 他身量不是很高,有些单薄,唇色也相当苍白,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 方多病看着这个陌生的男子,忍不住看向了何晓惠:“娘,这位是?” 不等何晓惠说话,这男子便朝他一拱手:“在下魏清愁,见过少堂主。” 第133章 何晓凤甜甜地冲他喊了声“魏郎”,惊得方多病两只大眼睛瞪得几乎要脱框而出。 何晓惠这时才说起十余天前何晓凤在山下捡到了受伤的魏清愁,因为伤还未愈,便留了下来,没想到倒与照顾了她十几日的何晓凤情投意合,不过几日功夫,两人便开始如胶似漆。 鹤之舟略有些尴尬地往“魏清愁”身上扫了一眼。 眼前这位颇有些俊俏的公子将头发尽数梳起,缚在发冠内,露出了整张脸的轮廓。从面容来说他多少有些女相,不过他的轮廓确实有几分男子的硬朗英气,突出的喉结跟平坦的胸口也不会叫人将他错认成女人。 再者他的声音也很低沉,没有半点女子的柔软婉转,甚至要比方多病的声音还要粗一些。 真神奇。 他这么想着,然后桌下的脚被身边的人轻轻踩了一下。 桌上话题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他刚刚没怎么注意听,一心只想着这位两仪仙子修炼的“雕龙画凤”,不知神游倒了哪里,被踩了这一脚都叫他仍有些回不了神。 李莲花拎起酒壶,慢吞吞地给他倒酒。白皙的手指搭在白玉的酒壶上,就这么凑到了近前,指尖处泛着淡淡的粉色,一下便将他的神志拉了回来。 他看到了放下酒壶时,这人缓慢抬起的眼。 鹤之舟掩饰地轻咳了一声,连忙用筷子夹起近前的一块松鼠桂鱼塞进嘴里。 “小心鱼刺。”李莲花用指腹敲了敲他跟前的桌面,引得何晓惠忍不住朝这边看了一眼。 饭后方多病带他们去了他住所旁边的院子。 他们这段时间去过了元宝山庄,也上过女宅,论富裕,其实天机山庄要远胜于金满堂跟玉楼春,但大概是因为方则仕是读书人,不论是方多病的院子,还是他们临时住着的小院,都颇为清雅,不似元宝山庄跟女宅的富丽堂皇。 宴上喝多了几杯酒,李莲花面颊上泛着淡淡的粉色,方多病急着去找何晓惠私下说说单孤刀的事,便丢下一句晚些时候让下人端醒酒汤,便甩着马尾离开了。 鹤之舟无语地关上门,这小子忘了在女宅的时候李莲花也喝了不少,却没见醉的事。 他回里屋的时候,这人面上那点粉也已经消匿了痕迹,淡定地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鹤之舟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脸颊。 触手的肌肤细腻温软,好像还残留着方才泛红时留下的热度,叫他手指忍不住流连地又来回地勾勒了好几下。 他俯下身,听见了这人喉腔里溢出的轻笑声。 带着酒气的唇舌叫人迷醉,鹤之舟有些克制不住地抓住他贴在自己颈侧的手,再要往下时,却被拦了拦。 “晚上再说。”李莲花用手指抵住他的额头,就像常对方多病做的那样,将他推开一段距离,随后问:“现在你或许应该先解释一下,席上为什么频频盯着魏公子看。” 这人眉毛微微扬起,仰着头的样子却不似在示弱,反倒显得那对平日里柔和多情的眼看起来多了几分打量的意味。 鹤之舟将掌心里的手抓到唇边,低头轻吻在他食指的骨节上。 “没有频频。” 他明明就打量了一眼。 亲吻顺着骨节滑到了指尖,他咬住了指腹,用牙齿轻轻撕磨了几下,才放开来,用鼻尖唇峰胡乱地蹭了蹭这人略带着薄茧的掌心。 等他不经意间再望去时,李莲花眼里只剩下柔软的水波。 第111章 雕龙化凤 李莲花坐在鹤之舟怀里,两人除了外袍,偎在床头,绵密的亲吻后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魏清愁是故意倒在山下被捡回来的?”李莲花把玩着鹤之舟带着薄茧的指腹,习惯性地推测道。 鹤之舟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个“嗯”。 “你知道他的身份?”李莲花仰起头看他,只比巴掌大点的脸这个角度看起来越发显小。 他抬手在眼前光洁的面庞上轻轻抚过,又应了一声。 这人抓住了他的手,眉峰微动,“半个月前,我们从越州启程的时候你收到了包打听的传书,万圣道有异动,目标似乎是通州。关押四象青尊的龙王棺,正是在通州。” “你明知道四象青尊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却还是不改目标地来天机山庄,是因为你知道魏清愁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天机山庄。” 他说话间语气已从一开始的推测,逐渐演变成笃定。 那双再度抬起来的眼清凌凌地看着背后这个目光温和的男人,李莲花捏了下手中的手掌,无奈道:“你啊,还真是任性妄为。” 鹤之舟只是露出了一个在这张脸上略显得有些腼腆的笑容。 “魏清愁是两仪仙子。”他这才说道。 李莲花方才便已经猜了几分,如今听到他确定的答案,便只是了然地道了一句:“雕龙化凤,难怪魏清愁能避过万圣道的搜索,一路来到天机山庄。” 只是雕龙化凤这门功夫极难练成,要以女身维持男人的外表极其耗费内力,所以尽管魏清愁伤势其实不见得有多重,如今却仍旧苍白憔悴,只因为长时间维持这个状态已经几乎要将她体内内力掏空了。 她不惜耗费性命也要来天机山庄的理由只有两个,一个是报恩,一个是报仇。 琵公子作为龙王棺的看守者,与被关押的四象青尊跟两仪仙子是天然的敌对关系。琵公子在世间并无其他亲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天机山庄。 第134章 但若是报仇,这么些日子难道都没有机会吗?从今日的宴席来看,何晓惠姐妹两人对魏清愁颇为信任,他要下毒或许何家姐妹早就死了,可见她的目的并非取他们性命。 既然不是报仇,那便只剩下报恩了。 李莲花虽未曾与琵公子深交,却知道他是脾性温和的正人君子。 天机堂向来不参与武林纷争,他对武林正反派其实没有多大的偏见,只是承了佛彼白石的救命恩情,自愿成为了龙王棺的看守者,到如今已有十余年时间,似是想将往后余生都耗在龙王棺。 这样的脾性,想来也并不会苛待关押的犯人。 单孤刀攻破龙王棺必然是为了罗摩天冰,四象青尊无法逃走,能信任的人也不多,养大琵公子的天机山庄似乎成了最好的选择。 李莲花指尖擦过鹤之舟掌心的茧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傍晚的时候方则仕回来了,又将他们请了过去,宴请了一番。 他大概是已经知道了单孤刀的事,眉宇间不是很畅快,却一脸感激地挨个举杯向他们道了谢,叫自觉什么都没干,还很烦方多病这小子的笛飞声一脸烦躁。 酒过三巡,面色苍白的魏清愁打算先行回去休息。 李莲花却放下筷子,道:“魏公子若是信得过,不如让我看看脉象?” 何晓凤露出个笑脸,一把抓住魏清愁的衣袖:“对啊魏郎,我怎么没想起来呢,李神医医术卓绝,说不定你的身子三两日便能好转。” “庄内的大夫们不是说我没什么大碍吗?”魏清愁看了眼面色淡然,看过来的目光却总是有些幽深的青年神医,下意识地婉拒, 何晓惠向来觉得魏清愁有些体弱,便也在旁边劝道:“看看也无妨,不要避讳就医啊,小魏。” 魏清愁见实在避不了,便也只好同意了。 李莲花起身坐到他身边,一手挽住宽大的袖子,一手搭上他伸出来的手腕。 魏清愁的脉象有些虚弱,乍一看起来像是气虚体弱,内里损耗之象,但他探入内力之后,看着脸上露出惶色的男人,他淡淡一笑,倒将更多的扬州慢灌入对方的身体。 眼见着那脸苍白渐渐缓和,他才收了内力,对他身边的何晓凤笑了笑:“魏公子的身体虚弱并非重伤未愈导致,而是因为其修习的功法缘故,因涉及魏公子隐私,我倒也不便说出来,二堂主可私下里自己询问。” 魏清愁桌下的手慢慢收紧,眼睛对上有些迷茫的何晓凤,最后双唇嚅动了一下,朝李莲花道了声谢。 聪明人打交道往往不必每句话都说到尽处。 看着何晓凤搀扶着魏清愁起身离去,李莲花坐回了鹤之舟旁边,心情颇好地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宴席散去,两人洗漱过后躺在床上。 鹤之舟俯下身轻轻剥开李莲花身上所剩不多的衣服,仿佛已经将魏清愁的事抛到脑后。 身下的人满头青丝铺散开来,映着雪白的皮肤跟被吻过之后艳红的唇色,带着水光的眼随着一声轻笑半敛地眯起,在鹤之舟的双唇落在胸口时随着扑簌的眼睫缓慢地被彻底遮掩。 房间摇曳着的烛光最后在伏在身上男人的一挥袖下,猛地熄灭下去。 昏暗中白皙的手臂从衣衫间挣脱出来,勾上了上方男人的背脊。 云销雨霁后,两具仍发着烫的身体相拥在一起。 李莲花趴在鹤之舟的心口上,慵懒地听着胸膛下方平稳的心跳声。 “这是最后一枚天冰了。”他轻声道。 鹤之舟睡意朦胧地应了一声,手上轻柔地捋过这一头顺滑的青丝,抬首将亲吻落在他发顶上。 李莲花无奈地笑了声,才将下巴支在他心口,抬起头来,面带打趣地看着他有些迷离的眼。 “还有事瞒着我吧。”他轻声地问。 但轻飘飘,带着鼻音的声音却像惊雷一样地落在鹤之舟的耳边,将他的睡意驱逐得一点不剩。 他恢复清明的双眼中带上了几分心虚,犹豫地落在李莲花身上,换来了更加柔和的叹息声。 还有凑上来落在唇边的亲吻。 第112章 哥哥 上一次吐露的秘密似乎也是在情事之后。 鹤之舟摸着李莲花光滑的背脊,心不在焉地想着大概是因为每次做完之后,总是他心底对这人怜爱最盛的时候,所以总比平日里更难保留着对他的隐瞒。 “其实……”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是南胤人。” 眼睛垂下去看正仰起头来,露出些许意外之色的心上人。鹤之舟手指轻柔地在他后脑上抓挠了几下,看他眉目间略有思索,才继续道:“你是芳玑王跟南胤龙萱公主的后人,是皇室血脉。” “等等……”他皱起眉头:“我与师兄——” 话还未说完,李莲花便好似想到什么似的愣了神。他抓住鹤之舟的手臂,有些无措地问:“封磬是怎么找到我师兄的?我与师兄自小便在外流浪,他没有表现出丝毫傲气,还有小时候,小时候我们习武之初,他练功很认真,也很怕被师父丢掉,那时他应该还不知道……” 鹤之舟拢住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你师兄其实并非真正的南胤皇室后裔。” 李莲花嘴唇颤抖了一下,不知想说什么,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你有个哥哥,跟你师兄差不多大,叫李相显。”他看着脸上露出迷茫之色的恋人,叹息着将这人蜷在掌心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才继续道:“当年李家遭遇袭击,你哥哥护着你逃了出来,但你们两个人实在太小了,身无分文,只能乞讨为生。没有足够的食物,又居无定所,他最后……” 第135章 鹤之舟不忍心将李相显最后的结局说出来。 他看向默不作声的李莲花。 这人不知是不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双眼无神地不知道落在哪里,只眼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红,混在了迷惘的神色中,模糊不清。 他摸了摸这人的脸,看着他抬起眼,才又继续道:“你师兄身上有一块玉佩,是萱公主留下的南胤皇族的身份玉佩,是你哥哥临终前,托他照顾你留下的。你当时太小,还记不太得人,你师兄他发了一场高烧,忘了不少事,也忘了你哥哥,只以为玉佩是自己的。” 所以一切都是阴错阳差。 李莲花闭了闭眼,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哥哥。 他只记得小时候有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人,将讨来的馒头喂到他唇边,催促着他快吃,在挨打的时候将他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在不得不流落荒野的时候,他们哆哆嗦嗦地挤在破庙里,那人解开衣服紧紧地将他藏在怀里。 他一直以为那人是师兄,因为到了云隐山后,师兄也很照顾他,会帮他盖被子,他被骂时会将他护在身后,被师父惩罚师兄也会以他年纪还小为由代他受罚。 但如今回忆起来,在流落成乞儿的那些日子里,那个照顾他的人面容是那么模糊,模糊得他想不起一丝一毫。 那个人不是师兄,而是他的亲哥哥? 李莲花不知道,他只是心口没由来的酸胀,像是为另一个被遗忘的人感到委屈,最终在不经意间泪水肆意地滑落下来。 鹤之舟没有开口安慰,他知道这是只有眼前这人能够独自享有的回忆,他只是轻柔地拭去那滴落下来的泪水。 有好一会儿,李莲花才重新将脸抬起,颦蹙的眉心像是在忍耐什么痛楚,茫然无措道:“我甚至……想不起他的样子。” 他只能啄吻着他的额头,告诉他:“你们长得有几分相似。” 剧里的李相显究竟长什么样的他早忘了,但兄弟间出于遗传基因,多是有几分相似的,他也并没有说错。 李莲花不知听进去没有,枕在他肩上,闭起了眼睛。 鹤之舟以为他就这样睡着了,他抚摸着怀中人的长发,将这人脸上那缕被泪水沾湿了,贴在颊上的发丝小心地拨开。 怀中人却又突然地睁开了眼,将脸往他怀里埋了埋,叹息了一声,“你早该告诉我的。” 那个人不该被他遗忘这么久。 鹤之舟并未解释,只是圈住他的肩膀,低声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李莲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但当他望向对方低垂着的,注视着自己温柔的双眼时,他又发现说出这番话的人虽然确实有着歉意,却无太多懊悔。 因为所有的隐瞒,都有自己的思虑。 这人对隐瞒感到亏欠,却从未对隐瞒感到后悔。 他不知道该说这人傻,还是该说他聪明。 最终他只是凑上去,男人滚烫的嘴唇贴了上来,将所有未尽之言点燃,烧成灰烬。 第二日他们用早膳的时候,顶着眼下青黑的方多病看了看李莲花比平日看起来要肿一些的眼睛,目光微妙地盯着鹤之舟,就像是在看什么禽兽。 鹤之舟刚给李莲花舀了一小碗桂花羹,正打算享用自己的小馄饨,却被这股视线看得一阵恶寒。 “你够了啊,方小宝。”他忍不住敲了敲桌面。 方多病倒是想跟他分辩几句,但嘴巴张了张,事关私房,他一个外人又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到最后反而憋得自己脸颊泛红,端起自己的粥碗,囫囵地将大半碗粥都灌进嘴里。 笛飞声看着他犯蠢,忍不住嗤笑一声,但瞥过李莲花与鹤之舟两人的目光却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鹤之舟无语地看了回去,这武侠世界到底还有没有隐私了? 唯有李莲花淡定地用汤匙舀着桂花羹,满意地将偏甜的糖水咽下。 等这碗桂花羹喝完,他用帕子仔细地压了压嘴角,才对还不知道真相的两人说出了魏清愁就是两仪仙子的事。 方多病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是该愤怒魏清愁欺骗自家小姨感情,还是该惊讶江湖竟然还有这么……邪门的一门功夫。 笛飞声则是了悟中又带着藏得很深的激动。 而就在他们打算询问李莲花下一步要做什么时,眼睛红肿的何晓凤带着一名面容清秀的女子,走进了院子。 第113章 两仪仙子 何晓凤领进来的女子看起来约莫三十的模样,身形十分瘦削,头发仍是做男子打扮时那样尽数梳成发髻,用发带束着。 她进门后对李莲花行了个抱手礼,“多谢李神医指点。” 李莲花也朝她拱了拱手:“两仪仙子不必多礼,毕竟我们也想是想要你手里的东西。” 魏清愁却只是看向何晓凤。 这个眼圈泛红的武林第三美女从腰间取出薄如蝉翼的冰片,没好气道:“给!” 方多病登时有些心疼,何晓凤其实没大他几岁,说是小姨,其实更像是姐姐,小时候他体弱多病,总是何晓凤在他跟前忙前忙后。 后来他为了拜李相夷为师努力治病,何晓凤明明也是极推崇李相夷的,却为了他痛苦的样子对李相夷破口大骂,急得掉眼泪。 第136章 如今她情路坎坷,他心中自然是不好受,连忙搭住她的肩将她搂着晃了晃:“小姨你可是武林第三美女,又是天机堂的二堂主,还怕没人要吗?” 何晓凤红着眼,嘴巴撅得几乎能挂油瓶,暗示地看了眼李莲花,“那你倒是帮我啊。” 方多病脸上的笑登时僵硬了一下,将她拉远了些,拜祖宗似的哀声道:“这两个真不行,你还是看看别人吧。” 何晓凤差点被他气死,皱着鼻子又朝李莲花看去的时候,只见他忽然靠近了鹤之舟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垂下眼露出个一种极其柔软的,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神态,跟着便抬手握住了李莲花放在桌上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她一直迷糊着的脑袋忽的一阵清明,将昨晚魏清愁坦白自己是个女儿身后的伤心跟无语都一起抛到了脑后,瞪圆了一对大眼睛猛地转过头,求证地看向自家外甥。 方多病一脸疲惫地点了点头,有种终于解放了的感动。 何晓凤走出院子的时候脚还是轻飘飘的,将还在屋里的魏清愁都给忘记了,留下这位见多识广的两仪仙子尴尬地喝了口茶,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走后李莲花也没将手从鹤之舟掌心里抽出来,就任由他这么握着,空着的那只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淡定地喝着。 方多病重新坐下后咧了咧嘴,“谢谢你啊,李莲花,总算做了件好事。” 李莲花不由得瞥了他一眼,懒得同这个臭小子计较,只是看向魏清愁,“不知两仪仙子如今有何打算?” 两仪仙子是四象青尊的妻子,理应是金鸳盟的人,然而笛飞声戴着面具,她也不曾想过曾经的尊上会就这样跟三个正道人士一起坐在天机山庄的某个院中用着早膳。 她有些低落地叹了口气,“如今罗摩天冰我昨夜已通过晓凤,亲手交到了何堂主手中,也算完成了对琵公子的承诺,我想回通州看看。” 当初她逃得匆忙,也不知道万圣道的人会怎么对丈夫的尸骨,她自然不放心,想回去再看一眼。 方多病却皱了皱眉:“如今你好不容易逃出来,万一万圣道的人仍守在原地,你岂不是自投罗网?” 魏清愁却只是惆怅地一笑:“如今我已完成了恩人遗愿,自当与夫君同生共死,若是他们还在龙王棺内,那也是我的命数如此。” 她想到什么似的从腰间取出一张绘着火焰一般图案的图纸,图案旁还写着“遗形得极乐,升僊上玉京”。 “这是我夫君留下的,克制业火痋之法,本是绣在我背上,只是到底不便,我便用笔墨画了下来,可惜我亦不知其意,只能将此交付与李神医了。” 李莲花伸手接过,却并未第一时间去看,只是询问:“两仪仙子不怕我们寻找天冰,也是与万圣道抱着同样的目的吗?” 魏清愁却微微一笑:“若李神医当真是那样野心勃勃之人,昨日便不会对清愁委婉暗示,而是寻着没人的时候,对清愁下手了。其实我无意欺骗晓凤感情,只是前些时候何堂主一直不在山庄内,回来后又寻不到合适的时机,原本我也打算这两日便将天冰放到何堂主书房中便抽身离开,如今这样的结局,倒比我预期的更好。” 李莲花冲她笑了笑,“那在下也只好祝仙子如愿了。” 待魏清愁离开之后,双手环抱在身前的笛飞声才出声道:“金鸳盟自然会善待盟中家眷。” 即便是在旁边装了半天木头人的鹤之舟,听到如此生硬的辩解也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大魔头目露凶光,眼刀不要钱似的直往他身上扎,他才又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方才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笑出声来。 倒是向来促狭的李莲花笑眯眯地朝他看过去:“我说老笛啊,魏仙子摆明是信不过你们金鸳盟了,不过也难怪,谁让你当初万事不理,只知道到处找人打架,金鸳盟里的事务都交给角丽谯那个女魔头,所以你也不能怪人家对金鸳盟心生防备。” 笛飞声冷冷地呵了一声,“李门主在这方面也不遑多让。” 他的手下至少还会装装样子,四顾门的那些人连装样子都不情愿,这人也好意思说他? 差点忘了自己个有个理不清的四顾门,李莲花抠了抠鼻梁,朝他拱了拱手,“那倒也是,不过如今我是无事一身轻,只能留笛盟主自己受苦了。” 他那一番唱念做打,看得原本因为笛飞声提起四顾门而有些生气的方多病忍不住抿了抿嘴,将笑意憋了回去。 笛飞声嘴皮子到底溜不过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烦躁地瞪了鹤之舟一眼:“罗摩鼎呢?四枚天冰已经集齐,你该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鹤之舟点了点头,安抚道:“罗摩鼎就在天机山庄内,笛盟主尽管放心吧,只是前往笛家堡一事还需往后推一推,毕竟我之前答应了为金兄拔除身上的痋虫,陆兄估计这两日便能赶到。” 笛飞声这么久都等了,自然不会在乎这一两日的功夫,倒是方多病瞪圆了眼睛,“等等?罗摩鼎在天机山庄?为什么我不知道?” 明明他娘昨日看起来也是刚认识鹤之舟的样子啊! 第114章 拔除 看着方多病变得越发狐疑的注视,鹤之舟掩着嘴清了清嗓子。 “上次在百草坡镇的时候,我不是离开了两天吗?”他慢吞吞地说道:“天机山庄距离百草坡镇不算太远,我用轻功也就大半天的时间,所以我就把罗摩鼎藏到了天机山庄后山的山涧上。” 第137章 方多病更加疑惑地拧起了眉毛:“也不对啊,天机山庄机关重重,到处都是我娘设的陷阱,如果你不是从大门进来,没有人领路的话,不可能没被我娘发现啊。” 鹤之舟忍不住求救地看了眼李莲花,见他老神在在地喝着茶,才无奈地干笑道:“我问二堂主要了天机山庄的分布图。” 事实上分布图是李莲花问何晓凤要来的,不知道他到底找了什么借口,让这位沉迷男色的二堂主心甘情愿地将图纸双手奉上,他们虽没干什么坏事,但总归不够正大光明。 闻言方多病差点拍案而起。 他实在没想到鹤之舟这个看起来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做出这种鸡鸣狗盗之事,还坑骗了他小姨!虽然他也知道何晓凤这个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的毛病,但他不知道这个毛病会让她色令智昏到这种程度啊! 得亏鹤之舟对他们天机山庄没什么恶意,不然宝库不都得给人盗空了! 李莲花这时总算没有袖手旁观。 他拽了拽方多病的袖子,安抚道:“冷静,方小宝。” 但安抚的话也就这么一句,反而解释的话格外理直气壮:“你想啊,我们要藏罗摩鼎肯定要找个安全的地方,那又有哪里比天机山庄更安全呢?骗你小姨也是无奈之举,少个人知道就少一分秘密暴露的危险,你也不想看万圣道的人攻上天机山庄吧?” 方多病:…… 这么说倒也没错。 他眉眼皱成一团,将手往怀里一抱,“那你们问我总可以吧?明明天机山庄是我的地盘,这么重要的事,我又不是不会告诉你们,何必骗我小姨。” 李莲花抖了抖袖子,笑了下:“这不是不想你为难吗?” 方多病朝他翻了下眼睛,才不相信这黑心肝的老狐狸会这样体贴人,肯定是因为觉得他年纪小不靠谱,信不过他才不告诉他的。 笛飞声听他们吵得不耐烦,将手往鹤之舟身上一搭,便抓着人从院子飞掠而出。 鹤之舟头回被人这样揪着衣服飞,感觉自己的外袍都快被这人给扒下来了,连忙回掌击向笛飞声抓着自己的手。 大魔头对打架向来来者不拒,两人便这边一边运着轻功一边拳脚相击,一时间周遭都禁不起两人内力乱飞的狂轰乱炸,砰砰作响起来。 李莲花他们两人慢半步的追来之前,一抹剑光拦入两人中间,将针锋相对势均力敌平衡打破,本就没用全力的两人各自收了手,落回了地面上。 来人手中长剑一挽剑花,收归回鞘,两人齐齐望去,只见这人与李莲花年龄相仿,身着一身藏青色劲装,身形修长,面容俊朗,却披着一头乌发,乱蓬蓬的,叫那副英俊的容颜都敛去了大半。 来迟了一步的李莲花看着陌生的来人眉心微动,跟着便见那披散着头发的男人忽的朝自己望了过来。 原来是他。 年少轻狂时胡乱扯了人家发带,还跟人打了个谁打输了便往后都不梳头发了的赌。李相夷在分开不久后,便已经将那个赌抛到了脑后,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真的没再束发。 罪过啊罪过。 “你们是谁?为何在天机山庄闹事?”展云飞将视线从李莲花身上移开,转向了方才打架的两人。 鹤之舟看了笛飞声一眼,还未说话,方多病便连忙上前为两人解释。 知晓他们要上后山山涧,不太放心的展云飞看了李莲花一眼,最终点了点头,飞身离开。 李莲花问起这人的身份,方多病只好为他介绍了一番。 这人是人称“江湖神龙”,习八十六路无锋剑的展云飞,是与何晓凤打赌比剑,意外输了之后才会在山庄里做护卫的。 说是护卫,但何堂主向来是个大方豪爽的人,并未怎么拿他当下属,而展云飞本身也性子冷,不爱搭理人,虽说武功高强,但与其他人的接触实在不多。 鹤之舟想起了这位似乎是暗恋着何晓凤,所以才会输了赌约赔上自己。 可惜何晓凤自小娇生惯养着长大,刁蛮任性,喜欢斯文俊秀的男人,这样邋里邋遢披散着蓬乱头发的展云飞她从未仔细看过,竟真将他当做一个自己赢来的护卫。 他看了眼摸着鼻子的李莲花,想着他们还会在天机山庄待上两日,便心无旁骛地领着人踩着锁链飞上了后山的山涧。 会把罗摩鼎藏在这里,也是因为天机山庄的这处山涧与剧中李莲花篝火舞剑的山涧着实有几分相似。 鹤之舟夜里上了山涧后,在寒风中站了许久,最终在一块崎岖的山石下挖了个洞,将罗摩鼎埋了进去。 此地荒僻,天机山庄的人来的也并不频繁,自然不会有人想到这不起眼的山涧中竟然藏着罗摩鼎这么重要的东西。 方多病将东西挖出来后,娴熟地解开钢精的腰带,跟机关盒,露出里面的罗摩鼎。 他看了眼笛飞声,最后想了想,还是将罗摩鼎放在了鹤之舟手里。 仿佛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笛飞声不屑地冷哼一声,双眼锐利得犹如狼目,只专注地看着被鹤之舟放在掌心的小鼎。 李莲花从随身的香囊里取出了四枚罗摩天冰,一一插在罗摩鼎的四个暗口中。 只见最后一枚天冰插上后,鹤之舟摸索着摁了下盖顶,便见小鼎中间忽的旋开一个圆形的开口,鼎内传来了痋虫振翅的嗡响。 第138章 这罗摩鼎自萱公主入葬后便一直存于一品坟内,距今已有百年,没想到其中的子痋竟是没有一点损伤。 鹤之舟看着鼎中的小虫,竟有些不寒而栗之感。 他将罗摩鼎递给笛飞声,看着他用内力驱动罗摩鼎,那些痋虫振翅飞出,而笛飞声耳后也凸起了一块,在他皮肤底下蠕动。 不多时,一只幼虫自他耳中飞出,被业火痋子痋吞食。 笛飞声眉宇间霎时一松,而吞了幼虫的业火痋子痋随着他收敛了内力的动作,而老实地飞回了鼎中。 方多病连忙上前抽出了天冰,将他手上的罗摩鼎抱走,笛飞声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第115章 亲昵 笛飞声身上的蛊虫已解,多年积压的心结一朝得以释放,心情自然畅快,面上竟露出几分笑意,飞身离开前轻飘飘地看了鹤之舟一眼:“记得你说过的,过两日。” 李莲花一脸无奈,“我说老笛啊,这个两日的前提是陆剑池能够及时带金有道来天机山庄,不然我们又何必等这两日。” 笛飞声却不管,只是颇为愉悦地将手一张,人已经沿着铁索飞上了相邻的峭壁,几个起落后不知飞去了哪里。 鹤之舟看了眼方多病手中的罗摩鼎,将其放回了钢精腰带的机关盒里,把腰带系在身上。 至于四枚天冰,则放回了李莲花的香囊中。 夜里李莲花还是去见了展云飞,回来的时候面带笑意,一坐下便拿走了鹤之舟跟前的茶杯,自在地抿了一口。 鹤之舟本是在桌前看着包打听的传书,见他眉眼舒展,知道他是与展云飞彼此相认,且相谈甚欢。 李相夷尽管曾经是为人崇敬的剑神,但真论交心的好友,却属实不多,如今只是有过一次合作的展云飞却犹如老友,难免叫他有几分意外之喜。 君子之交淡如水,便恰似在说他与展云飞的这段不打不相识的交情。 “这么高兴?”鹤之舟仰头看着他将杯中剩下那点茶一饮而尽,舌尖轻扫过红润的双唇,颇有几分意动地将眼前纤细的腰肢往怀中一揽。 李莲花并未挣扎,被他轻松地揽到怀中,横坐在他腿上。 鹤之舟双腿修长,承担多一人的重量也并不显得窘迫,而他更是坐得自如,像歪在莲花楼的榻上一样自然地靠在鹤之舟搂着他的臂弯间,懒洋洋地回道:“自然是高兴的,毕竟我们到底也算坏了二堂主的姻缘,如今为她寻一桩新的,也算全了当初她的赠图之情。” 他说得促狭,眉目间也跟着有了两分顾盼神飞,鹤之舟抬手在他眉尾轻轻抚过,见他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在烛光下犹如月色下的湖泊,带着粼粼的薄光,便忍不住凑上前去。 温热的唇瓣好似微风一般轻轻拂过颤抖的眼睫,他在怀中人的面颊上流连地轻蹭了几下,才噙着笑地又问:“你与展护卫是如何认识的?” 李莲花扬了扬眉毛:“你不知道?” 明明今日他看这人打量展云飞的眼神并不陌生,想来该是知道他们之间的因缘际会才是。 鹤之舟只是动了动腿,将他往上颠了颠,收紧了手臂将他搂得更紧,笑着道:“想听你说。” 李莲花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这人与他相识的时候,他已失了少时的肆无忌惮,蜕变成虽然有些自由散漫但勉强还算成熟稳重的李莲花,故而鹤之舟并未真正见过那个桀骜不驯的李相夷,他也从未与这人提及过那些浓墨重彩的过往。 如今忽然要他说说自己是怎么为了寻一根能绑人的绳索而盯上了展云飞的头巾,两人刚刚合作联手破了联海帮,便为一条头巾打起了赌,最后还害得人家十余年都没梳过头。 这些年少轻狂的过往在心上人面前,总好像有几分羞于启齿。 “这么想知道?”他面颊微红地抬手勾了勾鹤之舟的下巴,笑眯眯地反客为主,果真见这人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 可惜木头的自制力向来惊人,往往撩拨起了欲望,也总守着那份坚持,所以这人也只是捧住他的手,在骨节上啄吻了几下,便继续用那双泛着光亮的眼期待地看着他。 李莲花暗暗叹了口气,才投降地将脑袋靠到他肩上,说起那时候的事。 鹤之舟听得十分专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指,渐渐化去了他心中浮现的那一点点的窘迫。 说完后他才抬起眼,故意叹着气道:“李相夷无聊吧?” 鹤之舟却笑得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都弯成了月牙。 “明明很可爱。” 李莲花勾起嘴角,“可爱?我想他本人应该也想不到会被这么形容吧,那可是剑神。” 分明是可爱的。 鹤之舟笑着凑过去,面颊与他挤作一团,嬉闹间不知是谁先吻上谁,唇舌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舌叶搅动着渐渐失了分寸,就连他们靠着的那张实木桌子都被推得移了寸许。 那张还未看完的传书被忘到了脑后,大东家本人一把抱起了怀里难舍难分的心上人,用凌波微步回到了床上。 “如今竟知道着急了?”李莲花仰在床上懒洋洋地看着他将腰带跟外袍丢到地上,“不知这回鹤大东家洗澡了没有?” 鹤之舟自然知道他的调侃,笑着凑上前,将他的双手压在枕头的两侧,埋首在他颈间轻咬着。 第139章 昨夜他们才折腾过几回,今日的亲昵显得更游刃有余。 李莲花衣衫半解地趴在鹤之舟怀里,露着半个光洁的肩头,憋着笑道:“你可轻着点,不要叫笛盟主又听了墙脚。” 正挖着药膏的人顿时黑了脸,翻身将人压住的时候忍不住用牙齿磨了磨这张叫他总说不过的利嘴。 这磨得也没用几分力道,反倒又酥又痒,没一会儿身下人的手便勾上了上面的脖子,粘糯的亲吻声随着不时溢出的几声轻哼,盖住了下方没入时的声响。 一时竟是再也顾不得隔壁可怜的大魔头能不能听到动静,屋内只剩下床榻晃动时发出的不高的吱呀声。 于是等第二日他们再聚在一起吃饭时,方多病吃饭时问起昨晚笛飞声为什么跑去跟展云飞打了一架,大魔头只是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声,“我不光是要跟展云飞打。” 鹤之舟也黑着脸地被揪到了后山,两人一人提刀一人执剑,拼个你死我活般地在后山大打出手,看得方多病险些以为笛飞声大半夜去盗罗摩鼎的时候被鹤之舟抓了个正着,这会儿才这般发泄怒火。 倒是在旁边用酒葫芦喝着小酒看戏的李莲花碾了碾手指,默默地将视线从这两个打出火气来的男人身上移开。 说来也是方小宝这个臭小子的问题。 明知道他跟鹤之舟是这样的关系,竟然将笛飞声安排在他们隔壁,这春宫听一日还算稀奇,连听两日,确实够这个武痴受的了。 第116章 拔毒 在鹤之舟已经满足不了笛飞声,他将目标又转向了老对手李相夷的时候,陆剑池总算带着金有道及时赶到。 拔除人头煞痋虫的时候因为涉及到业火痋,所以只有李莲花鹤之舟两人单独为金有道进行驱虫。 为防止出什么意外,方多病还贡献了天机堂地牢中的机关椅,在陆剑池的帮助下将浑身白化,又力大无穷的金有道锁在上面。 不知道这人能不能活下来。 鹤之舟叹了口气,用天冰打开了罗摩鼎。 不过也不是毫无希望,毕竟金有道是这些中了人头煞的怪物中,唯一还残存着一丝丝人性与记忆的寄生体,他体内的痋虫很可能并未进入脑域深处。 业火痋随着他内力的驱使嗡嗡地飞了出来,而被锁在机关椅上的金有道突然剧烈挣扎了起来。 他白色的头颅上一根根黑色的经络浮起,在经络下能清晰看见一块凸起从前额的位置向耳孔蠕动,最后一只灰褐色,犹如水蛭一般,有小指指节大小的痋虫从耳孔中爬了出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接近的练痋法子,人头煞虽说也能被业火痋子痋所驱使,却不像笛飞声体内的蛊虫那样,被业火痋主动吞噬。 鹤之舟紧皱着眉毛,担心那痋虫钻回金有道体内,忙卷起一道内力,将痋虫凌空吸起。 李莲花则一捏食指,射出一道内力,直接将被鹤之舟用内力包裹着的人头煞痋虫击成一团烂泥。 业火痋子痋有些骚动,方才人头煞痋虫活着时不见反应,如今却展翅嗡鸣而上,将那团烂泥吞噬殆尽。 鹤之舟连忙将托起手中罗摩鼎,以内力驱动,鼎身复杂的纹路在内力的作用下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那些业火痋像是收到了指令一般,井然有序地又飞回了鼎内。 将天冰取下,鹤之舟才回身去看瘫软在椅子上的金有道。 他浑身白色仍未消退,腕脉仍旧紊乱,却已能把出些许中毒之症。 人头煞的痋虫除了会令人变成傀儡之外,炼制的过程中形成了不少的毒素,尽管痋虫已经拔除,金有道身上的毒却并未解开。 鹤之舟打开他身上的机关扣带,敞开他的衣襟,从腰间抽出卷起的银针袋,手法极快地以金针护住他身上的奇经八脉,随后将内力灌入他的心脉。 值得庆幸的是这毒是属于尸毒的一种,对身体伤害极大,但并非碧茶这种藏得极深,无法以内力驱除的剧毒。 他将金有道体内的毒素尽数逼入了左臂,在掌心划开一道伤口后,黑色的毒血便淅淅沥沥地从伤口处流出。 一股难言的恶臭在屋内蔓延开来。 鹤之舟忙对李莲花道:“你先带罗摩鼎到外面等着吧。” 李莲花却眉也不皱,淡定地调侃道:“果然,论起江湖经验,鹤大东家你就只是个小辈。如今这不过是个小场面,哪里就需要避开了?” 鹤之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而此时金有道身上的毒血几乎已经流出,掌心渐渐开始渗出正常颜色的血液来,他熟稔地又拈起一根金针,封住了血口,随后在伤口上倒下金疮药,以绢帛裹紧。 金有道身上那层骇人的白已随着尸毒被逼出而渐渐恢复正常,但到底是失血过多,整个人看起来青白青白的,鹤之舟怕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拔针的时候又给他输了些内力。 “怎么样?”李莲花握起金有道的另一只手,摸了摸脉象后将内力探入了他的身体。 虽是习武之人,但此番遭遇对金有道几乎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好在原有的内力护住了丹田,根基未毁,才得以让鹤之舟用内力逼出毒素。 “命是保住了。”鹤之舟用帕子擦了擦手,“不过能不能醒来,便要看他自己了。” 李莲花将罗摩鼎放回机关盒中,按照原样系回他的腰上。 第140章 两人这才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方才便听到了金有道挣扎时的低吼声,陆剑池本就在门外不停徘徊,如今更是一个箭步上前,“李神医,鹤先生,不知金兄如今?” 鹤之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痋虫已经顺利拔除,身上尸毒也已经解除,接下来如果他顺利醒过来,那之后便于性命无碍了。我等会儿开个方子,每日早晚都要喝上一碗,半个月后再看需不需要换药方。” 陆剑池面上闪过几分激动,哪怕之前鹤之舟也说过,即便金有道身上的痋虫拔除,他的神志也未必能恢复,往后很可能要浑噩度日,但只要人还活着,便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鹤之舟侧过身,给他让出进门的路来:“好了,方小宝应该已经给你们安排了房间,里面刚拔完毒,满地都是毒血,你还是赶紧将金兄带回房间安置吧。” 陆剑池心神激荡,朝他一抱拳,重声地谢道:“两位,今日大恩陆某定将铭记于心,往后若有需要陆某的地方,陆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倒也不必如此。”李莲花朝他笑了笑,看了眼鹤之舟后,才又道:“我二人看诊的诊金一直是五两银子,就算陆兄欠我二人五两银子便是。” 他说完,便挽住了鹤之舟的手,从房内走了出来,不给陆剑池再说话的机会。 鹤之舟侧头去看,见他鬓发在吹拂而过的微风中轻轻摇摆,有些想抬手帮他掖好,可惜还未净手,便也只好轻柔地用双眼注视着。 “看什么?”他面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笑,侧头看过来。 鹤之舟肩膀靠了过去,没接话,只是忍不住将头朝他的方向歪了歪。 不过两人才走出院子,便见到抱着手一脸冷意的笛飞声。 大魔头轻描淡写地瞟过来一眼,鹤之舟险些拿那还没洗过的手捏上眉心。 “何时启程?”笛飞声问。 到底是他们答应在先,鹤之舟便也只好好脾气道:“明日吧,晚些时候我再给金兄把一次脉。” 大魔头这才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跟还做着他们护卫阿飞时那样,手一张人便不知飞去了哪里睡觉。 留下鹤之舟在李莲花毫不掩饰的笑意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117章 了结 笛家堡的这一趟行程还算顺利。 从能够挥得动匕首的时候起,笛飞声便被家主像养蛊一样关在笛家堡,与同族厮杀。蛊虫压制住了他的情感,却压不住他的仇恨与反抗之心。 他是斗兽场出来的狼崽子,如今已经踩着无数鲜血长成了家主畏惧的模样。 在失去了唯一克制他的手段后,这个曾经像操控傀儡一样控制他的人也不过如此。 笛飞声看着业火痋将同族小辈们身体里的蛊虫吞噬殆尽,冷肃的面孔上闪过一丝柔和。 鹤之舟他们没有跟进去,唯有方多病不太放心地趴在墙头看着,但看到这里,他也跳了下来,跟李莲花他们一起坐在树下乘凉。 “等阿飞用完之后,这些业火痋子痋应该就没用了吧?”他抱着剑,歪着头问。 “是啊。”鹤之舟摆弄着手里的两根玉带草,编着小时候到山上认草药的时候爷爷编给他玩的草蚂蚱,回答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那罗摩鼎要怎么处理?”方多病又问,“这些子痋能够杀死吗?” 这个问题被李莲花接了过去,“自罗摩鼎打开后,我们也抓了一只子痋出来试过。这业火痋水火不侵,用刀扎穿了也还有一息尚存,顽强得很,恐怕是要特殊手法,才能将其灭杀。” “什么办法?”他忙不迭问。 李莲花淡淡看了他一眼,“我若是知道,还需要跟你说这些?” 方多病:…… “那怎么办?”他积极地想办法:“或者我们毁了天冰,那样他们也没办法再打开罗摩鼎了。” 这确实也是其中一个办法,虽然只是治标不治本。 毕竟钥匙这东西能打造出来一次,未必就没有其他再造,或者解锁的渠道。 “要毁天冰也不容易。”李莲花看了他一眼,道:“你忘了两仪仙子说的,琵公子曾经试过毁掉四象青尊交给他的天冰,只是遍寻不到方法,才让她将其送到天机山庄,交给你娘。” “金刚石。”鹤之舟停下手里的动作,朝心上人眨了眨眼:“虽然我也没有实践过,不过可以用金刚石来试一试。” 金刚石在大熙十分罕见,真有心要寻,或许海外更容易寻着,鹤之舟之前就让包打听帮忙收了一块原石跟一块海外的鸽子蛋,等将业火痋解决了,可以用罗摩天冰来实验看看。 李莲花看着他,忽的扬起眉毛:“你找到解决业火痋子痋的办法了。” 鹤之舟将手里已经编好了,但略有些丑的草蚂蚱放进他掌心,“上次无颜来的时候,已经让他帮忙问了药魔。” 包打听虽然在江湖消息方面十分灵通,但他到底不是苏文才这样的鬼才,而南胤又已经灭国了上百年时间,要追寻南胤文字跟秘辛哪有这么容易,业火痋又是南胤至宝。 自然是术业有专攻,找金鸳盟这些本就擅长奇淫异巧的邪魔歪道来帮忙解决,要容易得多。 从他找忘川花找了八年,但剧里笛飞声只花了一两个月的功夫,他就已经明白这一点了。 第141章 至于鹤之舟自己,他是真不记得子痋是要怎么弄死了,只记得消灭母痋需要用心上人的血。 李莲花打量了一下掌心的草蚂蚱,用指腹拨了拨蚂蚱的两根“触须”。 “你编半天就编这个?”他好笑地问。 鹤之舟脸上露出两分羞赧,“太久没编了,不太记得。” 李莲花抬手越过他身体,从他的另一侧抽了几根玉带草,手指灵活地将几片草叶分开又合拢,没费多少时间,在他修长的指间便渐渐有了清晰的形状。 “给。”他将自己编的草蚂蚱放进鹤之舟的手里,“好好学着点,生瓜蛋子。” 旁边感觉自己越来越透明的方多病鼓着脸,也跟着抽了两根草在手里摆弄了几下,但没一会儿又觉得无聊,索性又将草丢到了一边。 好在这时候笛飞声已经解决了笛家堡的私事,手中拿着已经取下了天冰的罗摩鼎慢条斯理地走出来。 他将罗摩鼎丢进鹤之舟怀里。 “无颜让我告诉你,你让他找的法子他找到了。” 鹤之舟将罗摩鼎放回腰带,仰着头看他,等他后半段话。 然而等了半天,这位现天下第一都只是抱着手,淡定地看着别处。 “我说老笛啊,你就别卖关子了。”李莲花看出了这大魔头嘴角那点几乎看不到的弧度,忍不住用手中的玉带草抽了抽他的下摆,示意他该点到即止了。 失忆时被两人耍得团团转的笛飞声只是垂下眼看他,“想知道?” 李莲花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就连旁边的方多病,也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来打一场。”笛飞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李相夷。” 饶了他吧。 李莲花暗叹了口气,才含糊道:“不是,我这功力也才恢复了四成,你跟我打胜之不武啊,老笛。” 他边说边抖了抖袖子,一边抠着眉心一边将撇着嘴的脸挡了大半。 笛飞声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似是嫌弃极了他这个借口,但如今他心中执念已解,倒也不似以往那样迫切。 “雪山冰盐。”他大发慈悲地说道,“药魔大概知道在什么地方,已经出发去找了,届时我会让无颜送来。” 方多病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忍不住问:“你不跟我们回天机山庄了?” “我本是为了业火痋而来,如今事情已了,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回天机山庄?”笛飞声瞥了鹤之舟一眼,想起在山庄里跟这人打的那几架,又开始有些手痒。 不过鹤之舟性子沉稳,又是学医的,习惯思虑周全,平日里跟人对阵便总是留一分力,切磋时更是顶多只拼上六七分,即便上次打出火来,也顶多用上八九成功力,还十分短暂,没一会儿就又缩回去。 笛飞声与他打的没一次是尽兴了的,这难免叫他觉得这个对手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眼睛便还是看向了旁边的李莲花。 “给你两个月时间,解决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不给反驳余地地道:“两月后,我来寻你再一较高下。” 说罢,他便背着那把大刀,只给他们三人留下了一个背影。 第118章 困局 且不管笛飞声的自说自话,他们这一趟的行程确实是顺利解决了。 只是等他们返回了天机山庄,却发现大门处一片狼藉。 方多病看着明显是被什么东西撞开的大门,还有山庄内吵嚷的声响,只觉得心脏被猛地揪起,忙运起轻功往庄内赶。 鹤之舟与李莲花也皱着眉紧随其后。 待三人来到山庄前殿,只见石阶上方,殿前的空地上,何晓惠、何晓凤两人被绑住了双手,用木架吊了起来,而山庄的其他人倒地的倒地,还活着的除了被点了穴道的,便是用绳索结结实实捆在了一起的。 方多病两眼霎时涨得通红,几乎未见到那个摘下帽子的人,他便失控地大喊:“单孤刀!你放开她们!” “急什么。”学聪明了的单孤刀拍了拍手,只见后方上来四个人,一左一右地将刀架在何家姐妹的脖子上。 两人身上看上去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伤痕,只何晓凤颈间有几道指痕,但却无法动弹,更说不出话,一看便是被点了穴道。 如今被刀架在脖子上,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单孤刀上前一步,站在姐妹二人中间,张开双手,朝站在阶梯下方的三人笑道:“师弟,个人的能力再强,也总有顾不上的地方。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弱点便是好逞英雄。” 李莲花面色淡然地看着这个越发陌生的男人,心中竟已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我劝你赶紧放了他们,单孤刀。” 鹤之舟解下腰间的少师,朝他抛了过去。 李莲花眼睫一颤,扫了眼剑柄上的剑痕,才又缓慢地将剑握住。 再抬起眼时,他眼神已然有了变化。 单孤刀嘴角僵硬地一抽,哪怕如今的李莲花不再身着那总是一尘不染的劲装,不再随时随地都锋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宝剑,但在剑神回归的这一刻,没有人能忘记当初这人是怎么站在人前,用那手出神入化的剑术赢下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这个男人,对对手来说就如同噩梦一般。 “阿舟。”李莲花轻声唤道。 鹤之舟点了点头,在他拔出少师剑,运起婆娑步,逼近单孤刀并挥出一道剑气的瞬间。 第142章 已经运起的六脉神剑快到了极致,连连自鹤之舟的指尖激射而出,趁着李莲花剑气卷起的气流,精准地射在了那几个将刀架在何家姐妹脖子的万圣道教众眉心。 没了顾忌之后,抵在单孤刀刀身上的少师在李莲花又一暗劲下,单孤刀所站着的石台竟砰砰几声,被强压得塌陷了一个坑。 单孤刀似乎并不在意身后的教众,只是忽的收了刀势,以刀为剑,使出了一道内力极强的剑招,竟生生将李莲花逼退十数步。 李莲花看着手中的少师,确定自己不曾感觉错,才迟缓地抬眼重新望向单孤刀,“枯木成林。” 他的眼眶在瞪视中一点一点地涨红,渐渐布满了水光,却不愿叫眼泪落下来,只是任由着血丝一点点地爬满眼球。 “你对师父做了什么?” “被你发现了。”单孤刀偏了下头,似乎在欣赏他脸上的表情,“这可是师父他老人家临终前的倾囊相授啊。” 他话刚说完,鹤之舟的六脉神剑已经贴着他面颊射过,哪怕匆忙闪躲,也依旧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单孤刀的面色霎时间扭曲起来,他瞪视着鹤之舟,“姓鹤的,你以为杀了四个人,就能把天机堂这两个女人救走吗?不怕害死她们,你就尽管来。” 鹤之舟心中一沉,运起凌波微步,在李莲花为他掩护地又一剑下,来到了何家姐妹身前。 他抬手解开两人身上的穴道,又解开两人身上的绳索,二人在失去支撑之后却直接软倒下来。 “何堂主?”鹤之舟连忙探了探何晓惠的脉搏。 方多病这时也已经跟了过来,将何晓凤扶在怀中,着急地问:“阿舟,我娘她们怎么样?” “他们中了半日醉。”鹤之舟将何晓惠扶坐在身前,一边将手贴上她的背心,一边向方多病解释:“半日醉是由七七四十九种花草调配而成的毒药,服之生幻,人看似清醒,却已失了神智,却会渐渐浮现出犹如醉酒般的症状,半日后,便会彻底陷入昏迷,沉溺在幻觉中,缓慢死去。” 方多病面上霎时一阵苍白,却不敢再出声打扰鹤之舟,只是紧紧地搂住了何晓凤,眼睫颤抖着看着何晓惠面颊上浮现出的晕红。 竟是已经出现了醉酒的症状,单孤刀究竟是什么时候喂他们服下毒药的? 李莲花的耳力,自然也是听到了鹤之舟方才所说的话。 他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单孤刀,眼中的水光已彻底被怒火所取代,“把解药交出来!” 单孤刀被他一剑划破了胸前的衣服,露出了藏在衣服里云铁制成的贴身宝甲。 那宝甲与吻颈剑上内敛的光华如出一辙,哪怕是少师,方才也没能在宝甲上留下划痕,只剑气穿透了甲身,让单孤刀内里一阵翻涌,被他用内力强压下去。 他索性撕开外袍,摸了摸身上的宝甲,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可惜你弃了吻颈,不然如今,你便能穿透我身上的宝甲了。” “是吗?”李莲花婆娑步一晃,人已经逼到单孤刀近前,手中长剑一挽,便险些直接刺入单孤刀的喉腔。 只是他并未用上所有功力,单孤刀用刀身勉强将剑尖挡住,充血的面庞微微抽搐,但他并不在意,只是眯着眼又挑衅道:“如果你杀了我,天机堂的这两个娘们也得跟着我陪葬。” 李莲花眼角的余光看向正在给何晓惠运功逼毒的鹤之舟,见他满头汗水,心知这毒大约是难以内力逼之,手中的力道便不由得卸了三分。 单孤刀哈哈大笑两声,趁着他力道一松,猛地一道刚猛的内力将他击得向后飞去。 他发难得突然,李莲花整个人砸在殿前装饰的灯柱上,将那精雕细琢的石柱撞成两段,滚落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十年后的每一次相见,眼前的这个男人都更丑恶一分。 李莲花捂着心口抬起头来,回忆起了不久前鹤之舟说起的阴错阳差的命运。 若是没有因为发烧失去记忆,若是没有那枚玉佩,若是封磬没有寻过来,他的师兄可还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师兄,你可曾有过半分后悔?”他忍不住问。 单孤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为何要后悔?” 第119章 束手 单孤刀自然不会懂得李莲花眼中的怜悯,他只是觉得跟前的这人事到如今仍旧这般自负可恨,让他忍不住想要将这个天之骄子踩在脚底再碾上几下。 “难道你是想问我向师父索要内力的时候是否有过后悔?”他大笑起来:“那个老家伙一听到你被金鸳盟围困在东海,生死一线,就心急如焚竟走火入魔了,最后为了让我救你,拼着自己重伤也要将几十年的功力传给我,好让我赶去救你,最后落得油尽灯枯的下场。” 说到最后,他的笑声越发狂放,却又忽的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点诡异的弧度挂在嘴角。 “只是那又与我何干?”他面色忽的一变,流露出浓浓的不忿:“漆木山那个老糊涂到死惦记的都是你,而我呢?我有过什么!收了他这一身的内力,是我应得的!” “我何需后悔?” 李莲花将少师剑尖撑地,手扶住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 他嗤笑一声,通红的眼眶中猛地坠下一颗泪珠,跟着又是两声惨笑。 单孤刀正欣赏着他如今狼狈的惨状,却在下一瞬发现,这个男人已经飞掠至跟前,高举起少师,自上而下重重劈下。 第143章 这一剑威势犹如破天,李莲花那还未完全恢复的内力尽数挥洒,仅一击便叫单孤刀恐惧地运起漆木山几十年的内力来抵抗。 只是偷来的内力,哪怕有几十年又有何用? 在两相对抗的瞬间,他被铺天盖地的压力逼得双膝一痛,只短短一息时间,便只能单膝跪地,勉力撑住身体,才将将扛过这满是怒火的一剑。 “你真的想看着天机堂的两个堂主死在这里吗?”他口中溢出一缕血丝,双眼通红地瞪视着上方的男人,仿佛笃定着李莲花这一剑不会真的斩下来。 尽管桀骜不驯,尽管嫉恶如仇,但李相夷从不牵连无辜,更不会看着关系亲近的方多病如今的亲人惨死。 善,便是李相夷最大的弱点。 感觉到压在自己刀上的力道变轻,他又忍不住笑,笑着咳出一口血来,支撑起身体,后退到相对安全的位置。 “交出罗摩鼎跟罗摩天冰。”单孤刀笑着,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恶意又刻意地唤道:“相夷。” 李莲花冷眼看着他,注意力却回到了已经收了内力,从何晓惠身后站起来的鹤之舟身上。 “小宝。”鹤之舟看了眼一脸着急的方多病,沉声道:“检查一下周围有没有其他机关埋伏。” “你是说……”方多病一愣,反应过来地将何晓凤轻柔地放在地上,匆忙去检查前殿是否有被装过雷火弹的痕迹。 鹤之舟这时才从石阶上走下来,走到李莲花身边,双眼看着单孤刀,道:“我想你不介意先给一颗解药吧,单盟主?” 单孤刀也不在意他眼中的鄙夷与挑衅,“将罗摩鼎交给我,便是先给你们一颗解药又何妨。” 李莲花看了鹤之舟一眼,见他轻轻地眨了下眼,便知道半日醉的毒难以逼出,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调配解药。 他扯下腰间的香囊,夹在指尖用了个巧劲,那香囊便化作一道流光,落进了单孤刀的怀里。 “用罗摩天冰交换。” 单孤刀颠了颠手中的香囊,将抽绳拉开后,果真见其中的四枚天冰。 这本就是他的目标之一,与罗摩鼎缺一不可,故而也没有多犹豫地将怀中的一颗半日醉解药抛了过去。 见鹤之舟抬手将解药接住,他哈哈一笑:“我可只带了两颗解药。” 若是真的只有两颗解药,那便只能靠闻香来分辨解药成分了。 半日醉并非什么秘药,只是炼制起来极其复杂,如今几乎已经失传,鹤之舟也是在包打听不知道从哪里收来的一本古籍中看过半日醉的配方跟解药。 只是半日醉选用的四十九种花草并非只有一种组合,不同组合的解药也不相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将药丸夹在指间,闭眼轻嗅了几下,又在表面蹭下一点细微的药霜,用舌尖试了试味道。 在尝出其中一味其他组合都没有的解药后,他才松了眉头,将解药喂给他还没来得及运功帮忙逼毒的何晓凤。 解药起效很快,没一会儿何晓凤面颊上醉酒一般的晕红便消退下去,眼睫轻颤了几下,便睁眼清醒了过来。 鹤之舟重新探了一下她的脉象,确定她如今脉象确实已经解了毒后,才重新站起身。 单孤刀托着手中的罗摩天冰看着他们,就好像在看他们笑话一般。 不多时检查完前殿的方多病飞身落在鹤之舟身边,“没发现雷火弹。” “怎么样,相夷。”单孤刀看着他们,嘴角卷起:“这回总该将罗摩鼎给我了吧?” 李莲花握着少师的手一紧,目光扫了眼被挂在鹤之舟腰间的罗摩鼎,到底是抬手,从机关盒中将其取出。 “我去。”鹤之舟拦住他的手。 李莲花也没有拒绝,毕竟刚刚接触了解药也只有跟前这人。 两人这才一齐走上前,一手解药,一手罗摩鼎。 拿到解药的第一时间,鹤之舟便一抹药霜,一边轻点上舌尖,一边往后急退几步。 这么长时间一直不见单孤刀万圣道的手下,原来竟是埋伏在了庄外,如今正轰隆隆地轰击着天机山庄正门。 拿着弓弩的教众很快冲进庄内,他退的这几步正是为了避开这些朝他射来的箭支。 确定了这是解药后,他忙将药递给已经恢复过来的何晓凤,让她喂何晓惠服下,自己则随便取了一个已经死掉的金鸳盟教众的佩剑,与李莲花一起挡住这些铺天盖地射来的箭支。 除了弓箭之外,闯入门内的咸日辇才是最大的麻烦。 好在何晓惠恢复过来后天机山庄还活着的人也被逐一解开了穴道,也松了绑着的绳索,将整个天机山庄的机关重新动了起来。 方多病也翻身落在了护卫推上来的机关弩后,用装好的磁石箭将正在庄内肆虐的咸日辇射翻在地。 单孤刀已获得罗摩天冰,如今见攻不下天机山庄,虽仍有些不满,却还是振臂一呼,叫万圣道还活着的人开始撤离。 第120章 门主令 这一役天机山庄至少死了十数个护卫,就连展云飞,也为了保护何晓凤,在一开始便遭到了重创,鹤之舟刚为他施过针,再晚些都不一定能救回来。 还借住在庄内的陆剑池也与其他护卫一起迎战了单孤刀,可惜被血域魔僧的一口大钟打得受了内伤,昏迷到晚上才清醒过来,好在这内伤虽重,却没真伤到心肺,慢慢养些时日便能养回来。 第144章 等鹤之舟忙完了,回房间洗了个快澡,换过身衣服后,才寻到坐在屋檐上的李莲花。 他手中握着修补过的那个属于漆木山的酒葫芦,怔怔地望着天上的弯月出神。 浅薄的月光散在他脸上,让平日里总是显得散漫温吞的人藏着的那一丝冷泛了出来。 鹤之舟在他身边坐下,他才回过神来,微红着,却又带着一丝锐意的双眼看了过来。 “在这里坐多久了?”鹤之舟问。 李莲花看了眼手中的酒葫芦,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地朝身边这人靠了过去。 冰凉的脸颊贴在颈侧,鹤之舟抬手搂住他瘦削的肩,安抚地在他肩头轻揉了两下。 “是我对不起师父。”怀中人轻轻地说道。 这个一直被瞒着的最后一个真相,也被单孤刀自己揭露出来。 接二连三的痛楚让这人好不容易暖回来的身子骨都好像又变回当初碧茶未解时那般,周身都是冷的。 “对不起师父的是单孤刀。”他轻柔地摸着怀中这人柔顺的长发,“假死的是他,设计你去东海的也是他,害你师父走火入魔,骗取他内力的还是他。你与师父,不过是被他骗了。” 李莲花的拇指轻轻抚过酒葫芦上修补的痕迹,不知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鹤之舟本就不善言辞,如今只好轻吻了下他的额头,又道:“下次再见,我们一起杀了他,为师父报仇。” 他轻抚着自己脸颊的手实在有些笨拙,李莲花轻笑了一声,握住了他的手,应道: “好。” 放软的身体偎进怀里,鹤之舟垂眼看向他平复下来,重新变得温和的面容,不由得将他拥得更紧了些。 许是见他有些紧绷,怀中的人又往他颈窝歪了歪,“你再抱紧一点,我这肩膀明日便没法儿见人了。” 他这才松了几分力道,弯着嘴角将侧脸贴上这人的额头。 “我方才去寻过方尚书了。”他轻声道。 白天的时候方则仕进了宫里,等归来时单孤刀已经离去,知道了何晓惠被喂了毒药时,这位简在帝心的尚书大人后怕得险些背过气去。 李莲花蹭了蹭他有些硌人的锁骨,“你找到入宫的办法了?” “嗯。”他点了点头,“几个月前潇湘公子斩下抚州知府人头后扬长而去之事,所以官府一直在追查潇湘公子的行踪,就连四季客栈也收到了朝廷的委托。不过前段时日包打听发现了潇湘公子之所以杀抚州知府,是因为年初的时候抚州救济粮被换成陈米,导致今年赈灾的时候很多百姓领了救济粥的百姓不单只没能果腹,还因为吃了腐米腹泻不止,过于虚弱而逝世。” “此事牵连甚广,早前却从未听说过。”李莲花略一皱眉,便猜到了原因:“朝中有人为这事做了遮掩,此人必位高权重,又是包打听所查到的消息,莫不是——宗政宰相?” 即便已经相知好几年的时光,鹤之舟也仍旧会为了他的才思敏捷而赞叹,“就是他。” 宰相本就是万圣道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递上这个消息,也是变相对万圣道进行了打压。 虽说江湖惯来不干涉朝堂,他们主动呈上宰相罪证此举难免对四季客栈有些影响,但四季客栈本身也不完全隶属于江湖势力,这点影响并非不能接受。 李莲花手指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酒葫芦,轻叹了一声:“我记得你说过母痋如今在宫中,万圣道在宫中颇多经营,只怕很快就要寻到宫里了。” 鹤之舟顺了顺他那一头长发,轻声道:“给何堂主运功逼毒后,我便知不得不以罗摩鼎换取解药,所以在罗摩鼎的锁孔处打入了一小块玄铁碎片。” 他从怀中取出缺了一角的四顾门门主令,“本来想着之后你兴许要将门主令还回去,前段时日才包打听帮忙赎回来的,没想到竟损毁在我的手中了。” 虽然他不大喜四顾门的人,但到底是李莲花创立的,他也不至于要毁坏这代表门主的信物。 只是当时他身上只有这枚门主令是玄铁所制,足够坚硬,碎块一旦进入了锁孔,要再像他那样用内力震出来也不容易,多少得费上一些功夫。 他要的,就是耽误的这一两天时间。 李莲花接过他手中的门主令,哂然一笑,“原来你赎回来了。” 其实他该将令牌还给四顾门了才是,从前四顾门解散倒也罢了,如今既已重组,这令牌合该是归肖紫衿所有。 但想来肖门主,也不会要这缺了一角的门主令了吧。 他将令牌塞回鹤之舟手里,“这令牌你都弄坏了,便留下当个纪念吧,丢失了这么长时间,如今四顾门重建后,也该有新的门主令了。” “若它真的能多拦单孤刀一些时日,倒也坏得不亏。”他线条柔和的面庞上忽的狡黠一笑:“算是死得其所。” 一个死字却是叫鹤之舟猛地将他勾进了怀里。 大手抚在并不宽阔的后背,摸索着他的肩胛骨,李莲花被他抱得有些透不过气,却也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是哪句话戳了这人的心,连忙抬手安慰地捏了捏这人的后颈,笑道:“我如今可是好好的,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联想那么多做什么?” 说着反倒真的生出几分好笑。 “不是你说的吗?那些事都过去了。” 第145章 他将脸贴在鹤之舟的肩上:“四顾门早就与我没有关系了。” 第121章 皇帝 皇帝是在早朝后召见的鹤之舟。 鹤之舟作为现代人对皇帝其实没什么敬畏感,而李莲花作为曾经的武林第一,对皇权的敬畏,其实也没有那么足,但好在两人都是沉稳守礼的人,也不忌讳对皇帝行礼。 因为怕帝王多思,鹤之舟这次并非是通过方则仕的手将消息递上去,而是麻烦了杨昀春递给了皇城司都知轩辕箫,借由这位的手递交圣上。 将包打听整合的资料交上去后,皇帝果真震怒,当下便命令轩辕箫暗中再进行调查,是否确有其事。 鹤之舟对这个跟李莲花有本质上冲突的皇帝没什么好感,但这个皇帝也不能算昏庸,毕竟如今除了江湖势大之外,普通百姓的生活还算安宁,虽达不到历史中的盛世,却也并无苛捐杂税。 这位陛下是位守成之君,对于如今势大的武林,所作出的唯一对策也只是十余年前同意由四顾门来作为执行者,处理武林的不法之事。 叫鹤之舟来评价,这实在说不好是不是个昏招,但短时间内也确实无伤大雅,江湖多少受了些约束,为非作歹的时候有了些许忌惮。 不过他们今日来,一半是为了皇帝的身体,另一半是为了留在宫里。 “草民听闻陛下近日身体不适,恰逢草民至交李莲花正与草民一同四处游历,在江湖上有几分贤名,得了个神医的称号。他曾于女宅中得过公主恩惠,昨日听闻陛下的情况便想报答几分。草民今日得召入宫时斗胆将其一同带到宫门,如今正在宫门外候着,不知陛下是否有意一见?” “哦?这江湖上能被称作神医的可不多。”皇帝看了轩辕箫一眼。 而挽着拂尘的大内第一高手也很快低下头去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李莲花的事迹。 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意外,却也没寻根究底,而是笑道:“那便见一见吧。” 李莲花今日穿了一身象牙白的长袍,又系了秋色的腰带,勾得腰线格外纤细,行走间衣袂轻摆,比起江湖游医,更像是个文弱的儒生。 只是不似儒生那样将头发束冠,故而瞧着比读书人又多了几分闲散之气。 皇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这位李神医,倒是长了一副好相貌。” 李莲花行过礼后不卑不亢道:“陛下谬赞了。” “你不是要为朕把脉吗?”皇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贴身太监。 很快,他桌前的奏折便被那太监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维持着这个动作退到了一边。 又有一宫女捧着一枚小枕,垫到皇帝的腕下。 “看看吧。”皇帝将手搭在了小枕上。 李莲花从善如流地上前,眼睛却用余光观察着眼前这个身份尊贵的男人。 早前鹤之舟便跟他说过皇帝可能会有的症状,故而这皇帝询问的一些问题他倒也都能对上,再添上几句他从对方身上观察到的细节,倒叫皇帝对他神医的身份信任了几分。 而看见他不再怀疑后,李莲花才摸索着他的腕脉,露出迟疑的表情。 皇帝对自己的身体自是在乎的,当下便问:“朕的身体可是有何不妥,你但说无妨,朕赦你无罪。” “回禀陛下,草民如今还不能确认,不知可否让之舟上前来查看一下陛下的脉象?” 皇帝狐疑地扬起眉:“怎么?原来鹤先生也懂医术?” 李莲花不疾不徐地回答:“我二人是因医术结缘,之舟与我所长不大相同,陛下如今的脉象,我曾在他的古医书残卷中见过类似的描绘,只是仍不大敢确定,才想叫钻研残卷更长时间的之舟来看上一眼。毕竟陛下龙体贵重,自是再小心都不为过。” 皇帝听着他这遮遮掩掩的说辞,心中颇有些不满,毕竟若是鹤之舟医术不俗,为何方才又要叫这李莲花来为他把脉? 但想到这是江湖中人,不懂礼数,便又觉出几分合理。 他想了想,让轩辕箫传召了太医院如今的首席御医到殿前侯着,才同意了李莲花的要求。 鹤之舟自是知道他们的行为多少有些不妥,但宫中守卫森严,他们既不想假扮成刺客惹起混乱,便唯有如此才能让两人一起留下。 他垂下眼将手指搭上皇帝的手腕。 这脉象果真是除了肾经有些虚弱,导致觉浅多思,随着年龄上涨,不时便会引发头痛之外,便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这位九五之尊有整个太医院为其服务,若是真依靠把脉便能探出问题,太医们便得收拾包袱回家了。 但在有所猜测的情况下,他到底是摸出了些许端倪,便单膝跪下,拱手道:“陛下,可否让草民检查一下腹下三寸?” 皇帝的脸沉了下来,“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鹤之舟将声音压成一束,送入皇帝耳中:“此事涉及陛下子嗣隐私,草民二人不敢妄下断言,陛下若是不放心,可让轩辕大人封住我二人内力。” “你说什么?”皇帝一愣,这暗示一般的话顿时叫他生出了许多揣测,帝皇的多疑在此刻于这位九五之尊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早有心理准备的鹤之舟只是沉默地将手抬高了些,无视掉对方刮过身上的眼刀。 第146章 一刻钟后,被轩辕箫封住了内力的两人跟着皇帝来到了后殿的寝室中。 鹤之舟待宫女为皇帝解开衣袍后,才眼观鼻鼻观心地上前检查了一下皇帝的腹下三寸,最终果真在其上发现了一颗红痣。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轩辕箫,“轩辕大人,劳烦你在这个位置注以内力,仅一丝便足够了。” 轩辕箫看了眼皇帝,见他点头后,才松了一缕内力进了皇帝身体。 只是内力一入体,皇帝的脸色便开始剧变,吓得轩辕箫赶忙将那一丝内力收回,瞪视着鹤之舟:“大胆!你怎可让老夫伤害陛下圣体!” 鹤之舟却不看他,只是望向皇帝,问道:“陛下方才可是觉得下腹犹如蚂蚁啃噬,又痒又痛?” 皇帝捂着刚刚疼痛的地方黑着脸点了点头。 他这才继续说道:“陛下这是中毒了。” “此毒虽短时间内与性命无碍,却会盘踞在下腹,有碍子嗣。”他垂下眼:“但此毒一旦与另一种毒药相合,便会变成叫人日日吐血,日渐虚弱的剧毒,且寻常之法查探不出。” “下腹的红痣以及关元穴触及内力后如蚂蚁啃噬的反应,便是此毒的中毒之兆。” 第122章 补药 鹤之舟跟李莲花顺利地留在了宫里。 因为被无知无觉下了毒,皇帝如今有些风声鹤唳,亲近的内侍除了不会背叛他的贴身总管之外,都被撤换了一遍。 二人被安排在距离御书房最近的宫殿暂住。 随着皇帝通过太医确认了自己确实中了毒后,他对二人的态度顿时好转了许多,一下便从怀疑的对象,成了救命恩人,尤其他的身体解毒之后也还需要依靠两人与太医一起讨论调理。 这几日白天里鹤之舟大多时间都在太医院,一边翻看太医院储存的医书,一边调整给皇帝服用的调理身子的药方;李莲花则跟着杨昀春,借着帮忙找出究竟是谁给皇帝下的毒,一边找鹤之舟所说的,极乐塔的位置。 直到第三天傍晚,李莲花寻到了太医院中。 鹤之舟正皱着眉尝着刚煎好的新药,又酸又涩的味道让他差点选择直接封住自己的味觉。 这个药方好是好,但这滋味实在是让人难以消受,偏偏这个药方不能加甘草。 目前太医们正试图找一点不影响药性又能调味的草药加进去,可惜收效甚微。 一口药艰难地咽下,他一边将小碗推开,一边将人拉到身前:“你怎么来了?” 李莲花甚少见他这副泪眼汪汪的模样,见四下无人,便忍不住捧住那张仰起的脸,笑着打量了一下:“你倒是挺适应太医这个身份,怎么连药也喝上了?” “药方暂时没什么问题,不过其他太医都反对直接用这个药方,我不太理解,所以试试看。” 那阵古怪的滋味久久地停留在口腔里,如今他连张口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要更虚弱几分。 “有那么难喝吗?”李莲花一阵好笑。 他苦着脸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再补充几句对这滋味的修饰,跟前这人便俯下了身。 柔软的触感贴上了他还带着苦涩滋味的嘴唇,跟着舌尖像一尾灵活的游鱼一般钻了进来。 鹤之舟霎时间便忘了那点让他难受的苦味,反客为主地用双手捧住了那张光洁滚烫的面庞。 等他回过神时,双手已经紧紧箍住了心上人的腰,将人锁在了怀中。 李莲花便这么张着双腿跨坐在他腿上,抵着他额头轻轻地喘着气。 “一股血腥味。” 额头被怀中这人用脑袋轻轻地碰了碰,待这人直起了腰,鹤之舟才发现那张刚进来时还只是淡淡粉色的嘴唇已经有些红肿。 方才确实吻得太用力了些。 他曲起指节拭去了李莲花唇畔留着的水痕,“我太激动了,这里毕竟……”是在随时有可能有人进来的太医院里。 虽然这些太医出于尊重给他分了间单独的隔间,但屋里空间不大,门也大敞着,随时都可能会有人经过。 但大抵也是因为这样,他有点受了刺激,比往常要更莽撞一些。 李莲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没从他腿上下来,只是用拇指蹭了蹭下唇偏里一些的软肉,指腹带上了一丝血色,调侃道:“我看鹤大东家你喜欢得很啊。” 鹤之舟忍不住紧了紧扶在他腰上的手,一阵面红耳赤。 李莲花好笑地摸了摸他几乎要埋到自己胸前的脑袋,双眼微不可察地朝门外一瞥,又收回到跟前,看了眼男人通红的耳朵。 若不是屁股底下被直愣愣地戳着,这副快烧起来的样子兴许还能更有说服力一点。 “你刚刚喝的药没问题吧?”顶着自己的东西迟迟没有平复下去,李莲花不由得朝下看了一眼,将男人垂着的脑袋挖了出来。 鹤之舟这会儿还有点窘迫,被他用两根手指托着下颚,不由得便流露出些无奈来,“这是调理精元的补药,我喝的少,不碍事。” 李莲花止不住笑,“你这看着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虽说只喝了一口,但他这个习武之人本来就精力旺盛,药效激起的反应不好随便用内力压下去,只能等它自己平复下去。 偏偏如今还是在太医院里,他也不好做什么,只能变换了一下两人的位置,让坐在怀里的李莲花坐在椅子上,自己提着衣摆单膝跪在地上,勉强能遮掩一点身体的情况,有人闯进来也不至于太丢脸。 第147章 这可怜的样子让李莲花都不忍心再撩拨他,便只嘴角还牵着克制不住的笑,顺着他的意换了话题:“今日下午,我假装迷路,去了御花园西侧的一处废宫,发觉那里与你说的极乐塔所在的位置颇有相似,后来我问了杨昀春,那里原是先康贤太后的居所。” 鹤之舟捏了捏他的腿侧,“不如今夜一起去探一探?” “也好。”李莲花想起了单孤刀:“都过了三日了,想来那人也该行动了。” 鹤之舟想起了今日太医院里听到的消息,“听闻前日太后的子侄入宫请安时带来了一名番僧,为太后献了灵药,应该是血域已经失传了的续玉膏。” 李莲花眉毛轻挑了一下,了然道:“这些日子因为发现了中毒的缘故,宫中清掉了许多探子,想来是单孤刀寻不到入宫之法,才会如此迂回。” “只待续玉膏治好太后的双腿,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留在宫中。”鹤之舟回忆了一下剧情:“听闻当初的极乐塔便是由兰竹的僧人主建,如今陛下膝下无子,会不会以建塔为借口?” “若是我们这几日便能找到母痋,便是他们最后进了宫,也于事无补。”李莲花道:“若是不能以母痋控制朝堂,单孤刀这个明面上南胤皇族后裔名不正言不顺,手中虽有万圣道诸多教众,却到底无法与朝廷重兵媲美,再者宫中的守卫也并非儿戏,光是一个轩辕箫,便够他受的了。” 虽说轩辕箫如今已经有些年纪了,功力难免下滑,但对付如今的万人册第一,还是手到擒来的。 鹤之舟赞同地点了下头,却见他面上忽而又扬起了几分笑意,目光顺着他的脸往下瞟了瞟。 “药效可熬过去了?” 他顿时不自然地又扯了扯衣摆,这药大抵是真不能直接给皇帝服用了。 第123章 灭母痋 刚入子时不久,鹤之舟便跟李莲花一起溜出了房门。 这三日时间李莲花在宫中逛了不少地方,也留心过守卫,甚至从杨昀春口中套了不少话,如今倒是都派上了用场,这一路走得格外顺利。 他们穿过小径一路走到御花园西侧的荒僻之地。 宫中常年修缮,会有个这样的地方也委实是有几分奇怪。 李莲花举着灯,打量着这跟荒郊野外没太大区别的荒宫,道:“如果不是你说了极乐塔在荒宫里,我还未必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鹤之舟记得剧中极乐塔的入口被人重新修缮做了伪装,只是他完全忘了细节,只记得那个入口原本是个亭子。 他们在荒宫里绕了一圈后,最后站在了几座假山石前。 “应该是这里了吧。”李莲花用灯光照了照假山石的下方座台,确定了它原本应该是个亭子的底座后,他又打量了一下几座假山石:“看来是有人故意将这个入口藏了起来,不然此处如此偏僻,又为何要特意将凉亭拆除,又特意放了这好几百斤的山石挡住入口。” 他这话倒让鹤之舟想起了剧里确实是还有一个人知道极乐塔里记录着什么。 可惜他忘了是谁,不过对方守着极乐塔这么长时间,想来也不会随意将塔中的秘密泄露出去。 “你站远一点。”他对站在身边的李莲花道。 剧里这些山石是靠方多病的机关移走的,鹤之舟对机关一知半解,虽然知道杠杆原理,但他可没那些工具,所以只能依靠人力。 好在他如今武功不俗,几百斤的山石,并不是完全搬不动。 为了方便行动,他本就穿了件黑色劲装,箭袖将袖口缚起,故而如今他运起内力来极其流畅。 他将内力盘在掌心,对着山石下方猛地一推。 只见山石发出一阵隆隆声,在地上留下一小段摩擦而过的白痕。 这块山石正好挡住入口的一侧,只要将它推开,再将另一块山石挪动些许,便可以试着从这半扇入口中进入塔中。 鹤之舟又提了提气,再度拍在山石上。 一连几下,那山石终于被越推越远。 只是鹤之舟到底视野受限,将山石推到了亭子底座的边角处时反倒用力过了度,眼见着山石便要摇摇欲坠地倒下去。 却有一道内力在后方将山石托住,又将山石往里推了半分,将它险险的稳住。 鹤之舟松了口气,朝李莲花望去,只见这人手中的灯笼被放到了一边,这会儿正拍着沾上了山石碎屑的双手。 幸亏这人见状不对搭了把手,否则他还真怕将这山石弄倒的动静过大,将侍卫给引过来。 因为只需要打开一半的入口,另一块山石倒不必有那么大挪动。 尽管如此,在将两块几百斤的石头弄开后,他的掌心也已经开始开始泛红发烫。 不过时间有限,他没有太在意,只是看了眼弹开的极乐塔入口,一手捞起放在旁边的提灯,一手环住心上人的腰,从入口一跃而下。 一落地,他们便看见了井壁上倒悬着八个字——“灵塔通玄,不动极乐”。 李莲花虽已从鹤之舟口中得知,极乐塔在最初设计的时候便设置了铁山崩,倒转机关后,整座塔因着千斤坠的缘故倒转而下,在下方生生砸出了个矿洞,自此便藏在了地下。 但真正进这倒转了的极乐塔,才发觉其中机关果然精妙。 塔内还留存着当初的许多痕迹,满地都是散乱的奇珍异宝,李莲花用灯笼粗略地一扫,便忍不住感慨这极乐之名。 第148章 不过他们本也不是贪财之人,这些奇珍异宝虽然名贵,又触手可得,但如今他们主要为业火痋母痋所来,自然不会去动地上的物品。 二人继续在主殿周边探寻,最终还是李莲花寻到了一处隔间。 隔间内空间并不算大,打眼望去便可看见一张卧榻,榻上躺着一具早已腐化得干瘪的枯骨。 枯骨的胸口处,正好放着一只十分眼熟的小鼎。 鹤之舟与李莲花对视一眼,拿起那只灰扑扑的小鼎,却见这鼎上的封口如今已经损坏,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 他借着灯光将盖子打开,便见一只足有半个手掌长的四翅痋虫趴伏在鼎中,一动不动的似是陷入了休眠。 “果真是母痋。”李莲花将灯笼拿近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见了光,那母痋的翅膀竟动了一下,一副要复苏的模样。 鹤之舟连忙道:“这封存母痋的罗摩鼎已经破损,正是消灭母痋的时机。” 李莲花点了点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心中颇有些复杂。 尽管前段时间便被告知自己其实是芳玑王与龙萱公主的后代,但对于自小被师父师娘在山野间养大,长大后也一直浪荡江湖的他来说,皇室的身份就像是个荒诞的笑话,给他带来的也不是什么权势富贵,而是师兄被利欲熏心,是被设计陷害,是师父惨死。 不过此刻,皇室的血脉多少还是有些作用。 他正打算咬破食指,手便被身边的男人给抓住了。 鹤之舟拿着刚抽出的金针,没好气道:“只一滴血便够了,用这个。”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在李莲花指腹上戳了一下。 金针细软,哪怕他挑了最粗的那根,也相当有限,不过戳对地方也是有创口的。 他挤压了一下伤口,见一滴血珠渗出,忙不迭地将母痋捧过来。 那滴血珠勉勉强强地在他内力的包裹下落到了母痋的背上,好似一点火星,落在虫身上后便撩起焰火,将那母痋烧得化开,不一会儿便只余下了一点零星的粉末落在鼎底。 鹤之舟紧绷的眉目一松,笑意盈上了那张英俊的面庞:“如今母痋已死,等我们找到单孤刀为你师父报了仇后,这件事便算彻底了了,我带你回云隐山找师娘。” 李莲花心中那点复杂便被他柔声的话语驱散殆尽,只余下了凑到近前的面庞。 他抬手在这张脸上轻抚了一下,到底是露出了笑容。 鹤之舟捏了捏他的手,又提醒道:“如今再没什么可以证明你才是南胤皇族血脉的东西了,你且记得,今日我们是用上次对战的时候取的单孤刀的血消灭母痋的,并非是你。” “知道了。”李莲花低低地应了声,侧着脸凑上前。 嘴唇贴合在一起的时候,他心中只余下一片安宁平静。 第124章 毁壁画 一吻分开,鹤之舟抵着李莲花的额头,闭着眼与他鼻尖挤在一起亲昵地磨蹭着。 他将人拥在怀中,小声地道:“我还以为你会不情愿。” 李莲花枕在他肩上,淡定地回道:“他既已为了南胤皇族的身份作下了这么多恶,我又何必去做这个灭了他幻想的恶人。” 他总归是要替师父报仇的,将死之人,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重要呢? 鹤之舟忍不住又贴着他的唇亲吻了好几下,才想起来还有事未处理完。 他记得记录着盈妃与南胤术师风阿卢通奸产子的壁画就在尸骨所在的房间里。 “在找什么?”李莲花跟在他身后问。 鹤之舟提着灯笼一寸寸地照着墙面,解释道:“床上的这个人,是当初那个能够控制业火痋的术师风阿卢,如今的皇家血脉,乃是他与先康贤太后通奸后所生之子的后代。风阿卢被先康贤太后,也就是当初的盈妃背叛,死前因为不甘留下了壁画。这极乐塔虽隐蔽,但只要壁画还在,真相便总有被揭穿的一天。” 且不说事关李莲花,光是皇室血脉被混淆这点,便足够引起大乱。 他不知剧里那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将壁画毁去是否存有异心,但这种搞不好还是会威胁到李莲花性命的东西,他是如何都不可能留下的。 “是这个吗?”李莲花抬手挪开了一个柜子,将方才隐约只见了一角的壁画彻底暴露出来。 鹤之舟举着灯笼与他一起仔细将壁画打量了一番,果真说的是当初盈妃设计借种生子之事。 看过之后,他没有多犹豫便运起北冥神功一掌拍在了壁画上。 几乎全力的一掌又哪里是这面墙壁可以抵挡的,只见随着他一掌落下,石壁轰然炸开,碎石四散了一地,激起了满室的烟尘。 李莲花掩着口鼻急咳了几声,快步躲出了门外,回到了主殿中。 隔了一会儿确认了壁画被毁得彻底的鹤之舟灰头土脸地从隔间里钻了出来,一头乌黑的长发几乎被染成了灰色。 李莲花好笑地用指腹轻轻地给他拭去眼周的灰尘,“怎么不用内力挡着些?” 他从怀里摸出了还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悻悻道:“忘了。” 明明习武时间也不能算短了,但他总还是只习惯在对敌时肆意挥洒内力,平日里除了洗澡后用内力烘干头发之外,似乎便少有再用内力的地方。 每次心中占着事时更是常常忘记自己其实是个无所不能的武林高手,叫从前还会用内力隔开雨水,只为了不撑伞的李莲花一阵好笑。 第149章 因为染了身灰,他们一时间也没有再在极乐塔待下去的心情,一前一后地又从荒宫的井口出了塔底。 为了叫这事不被发现,二人不得不费劲地将山石挪回原本所在的位置。 待回到屋里,李莲花解开长发,又褪去外袍跟中衣,反倒取了身披风披上。 门外守夜的太监昏昏欲睡,见他推门出来,忙躬腰给他行了个礼,生怕自己刚刚打瞌睡被发现了。 李莲花拢着身上的披风,眉目慵懒地对他道:“劳烦公公送两桶热水来。” 说罢便将鹤之舟用来装金珠的香囊递了过去。 进宫的这几日两人并未怎么避讳人,吃住都在一处,守夜的老太监从前也见识过宗亲亵玩小太监,对两人的关系心知肚明,如今只当是二人半夜胡弄了一通,这会儿才要叫水。 就是没想到起身来叫水的人竟是瞧着弱不禁风的李神医。 想到了那位高大挺拔的鹤神医,老太监忍不住朝李莲花多看了几眼,在心中啧啧称奇地往外走。 李莲花进屋看见将衣服脱了个干净,只留下一条亵裤后便用梳子开始梳理长发的鹤之舟,没忍住笑出了声。 刚将头发上的沙沙土土用内力震开的鹤之舟茫然地抬起头,手中的梳子被另一双手接了过去,那一缕打结的头发也被动作轻柔地理顺开。 他仰头去看站在跟前的李莲花。 这人身上就穿了一身白色的里衣,罩在肩上的披风被放到了一旁,两只纤细的手腕从略显宽松的袖中探出,在脸侧晃动的时候白得有些晃眼,叫他看着看着,便忍不住将其握住了。 李莲花靠近了些,清瘦柔软的身子一拥便入了怀。 鹤之舟将脸埋在他腰腹间蹭了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灼热的呼吸便更是按捺不住地铺散在他那身雪白的里衣上。 李莲花给他梳头的头发都顿了顿,眼睛越发润泽地望向鹤之舟的发顶,“你这是要将我当作洗脸的帕子吗,鹤大东家?” 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没擦洗干净的男人连忙将脸又抬了起来,他定睛一看,自己跟前这片雪白的里衣果真被蹭上了一层黑灰色。 鹤之舟面带几分窘迫地抬起眼,却看到跟前这人灯光下柔和得不可思议的双眼。 他出神地看着站在跟前的这人弯下腰,亲昵地将额头抵上来,与他厮磨了几下后嘴唇便在他嘴角轻轻碰了碰。 温热的,柔软得像天上的云朵的,略带点湿润的触感让他呼吸霎时重了几分。 “都是灰尘。”他沙哑着声音提醒。 李莲花轻笑了一声,忍不住将身子伸直了些,下巴抵在他发顶,嗤嗤地又笑了好几声,才眯着眼将视线落到了门上。 “热水要来了。” 几息后老太监的声音果真响了起来。 李莲花上前去开了门,这老太监便带着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将热水提到后面的盥室,将浴桶添满。 “有劳公公了。”李莲花挡着身前那点灰渍,笑着将几人送出了房。 鹤之舟早就受不了这一身沙土,只是也没有一股脑地钻进桶里,而是又舀了些兑好的热水到旁边的木桶中,用帕子将浑身都擦拭一遍,又换了木盆,将一头长发先在清水里好好揉搓了一会儿,才在李莲花打趣的视线中跨进水里。 他接过这人递来的香胰子,眼睛在他那处灰渍又扫了扫,忍不住问:“要不要一起?” 李莲花站在桶边对他笑:“这回不嫌脏了?” 这会儿有点蠢动的鹤之舟摸了摸鼻子,“已经擦干净了。” 再抬眼时,那身雪白的里衣已经落在了地上,本就没到肩膀处的热水从桶里溢了出去,他心口发烫地接住了坐进怀里的身子。 外面守夜的老太监听着里间乱糟糟的水声,不由又惊奇地瞪圆了眼睛。 他记得今日鹤神医与太医院约了五更天要在早朝前给陛下施针,竟……这会儿还要受累吗? 第125章 意图 解决掉李莲花的身世问题后,鹤之舟在宫中的生活放松了许多,李莲花也在两日后顺利地通过一点蛛丝马迹将下毒的人找了出来。 如今只待将皇帝身体调理好,最好能怀上个子嗣,他们便可以功成身退。 为此鹤之舟还特意告诉了皇帝的贴身近侍女子易受孕的时间,让这位近侍公公好长一段时间见他时两只眼睛都泛着亮光,直将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莲花在没事做后也会跟着他一起去太医院。 虽然他医术上只能算个半吊子,但有鹤之舟在旁边打掩护,再加上他脑子本就十分灵活,太医院的老头们上下都被他忽悠了一通,反倒在无意间教会了他许多东西。 业火痋的母痋死后,以母痋之卵培育出的子痋也会随之一起湮灭,许是因为这样,那位前几日还动作不断的番僧这两日似乎没怎么进宫里来。 只是也就消停了两日,之后便又回到了宫中,还索性如他们这边住了下来。 每日陪同着为太后诊治的太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被套话,将太后恢复情况十分良好,不久后便可以如同正常人一样行走的情况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李莲花与鹤之舟听闻后只是对视了一眼,到私下的时候才忍不住猜测起单孤刀的目的。 少了业火痋,单孤刀要想造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他似乎并未放弃让血域魔僧通过太后在宫中获取一定话语权的计划。 第150章 鹤之舟总觉得以他这些年的隐忍筹谋,不会随意放弃,却始终猜不到他接下来会怎么出招。 李莲花见他烦得眉头都皱出了一道深深的纹路,便好脾气地安慰着让他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如今虽然在明,却有皇帝信任的优势,情况其实不算太糟糕。 但这种想法只维持到与血域魔僧一起出席了皇室的宴席,这个番僧献上了让方多病与昭翎公主成婚,以玄塔聚拢喜气求子的法子,将本就忧心皇帝子嗣的太后说得心花怒放,连原本正在调养身子的皇帝本人都颇有些意动。 这简直就是将方多病往火坑里推。 鹤之舟看向方则仕,却见他面色一片沉静,并未对此事提出反对之意。 李莲花看着已经开始说起下个月月初便是良辰吉日的血域魔僧,施施然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对皇帝拱手道:“陛下,草民以为,公主乃金枝玉叶,是陛下如今唯一的子嗣,虽说是为了求子,但玄塔建造需要时间,公主大婚也需要时间,下个月月初如此仓促,难免会委屈公主。” 昭翎公主倒是相当乐意。 她性子本就率直,闻言也未曾多想,只是绯红着脸,有些磕巴又娇气地道:“若是……若是为了父皇,下个月月初也没什么,谅他也不敢委屈本公主!” 李莲花只觉得又回到了女宅那会儿,这位公主只要一张嘴,那必定是要添乱的。 皇帝自然也是从昭翎公主的话中听出了她对方多病的好感,只是考虑到李莲花方才提及的时间问题,到底还是未将他们的婚事定在下个月月初,只是道:“既然要玄塔聚拢喜气,那便等玄塔落成,再谈婚期问题吧。” 方则仕松了口气,而血域魔僧则恶狠狠地瞪了李莲花一眼,也没再说话。 晚宴结束后两人一起在出宫的半道截住了方则仕。 三人寻了处僻静的地方,李莲花便忍不住问:“方尚书,小宝他怎么了?” 方则仕叹了口气,“你们进宫后,小宝自己调查到了万圣道如今的总坛,前几日便偷跑出了天机山庄,我们在第二天才发现单孤刀给他送了传书。小宝应该是觉得单孤刀于他还有几分父子之情,所以便去赴了约。” 方多病未必对单孤刀真有什么父子之情,只是从信中看出了单孤刀对他的拉拢,才想着将计就计将罗摩天冰取回来。 虽然鹤之舟跟他说过,他们此行入宫主要是为了先一步找到母痋,却并未跟他提及他们有消灭母痋的方法,这小子自然就不知道母痋死后子痋也会消散,如今的罗摩鼎与天冰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他不可能让小宝乖乖听话。”李莲花皱着眉,从怀中取出笛飞声留下的鹰笛,想了想,道:“如今业火痋已毁,他们失去了控制人的手段,要取代如今的皇室只能通过迂回的方式。方小宝如今与昭翎公主的婚约,便是最大的突破口。” “哪怕当不了名正言顺的皇帝,但成为实质上的皇帝也是一样的吗?”鹤之舟暗叹了一声。 但也确实,如今皇家血脉只剩下昭翎公主这么个娇养的小姑娘。 大熙并没有女帝登基的说法,昭翎也并不是那块料,但在有人扶持的情况下,她又是一个可以随意操控的傀儡。 而方多病在其中的作用,不过是让单孤刀的摄政更加名正言顺,同时还可以为他留下血脉相连,且不会为天下诟病的后代。 方则仕方才在宴会上没有出声,也是怕单孤刀对失去了作用的方多病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如今有可能将人从万圣道总坛救出来的人里,李莲花与鹤之舟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宫,剩下那个…… 李莲花也不确定。 他在回了房间后,便提笔写下一封书信,随后打开窗户,吹响了笛飞声留下的鹰笛。 很快,一只浑身漆黑的老鹰从天空俯冲而下,待到了他们近前,才又呼扇着翅膀,落在了窗台上。 这只老鹰倒是难得一见的神俊,李莲花打量了它一会儿,觉得它的神态与大魔头倒有几分莫名的相似,不由轻笑了一声,才将折好的信纸放进老鹰脚上圆筒中。 “老笛啊老笛。”他看着拍拍翅膀离开的黑鹰,“只希望你能给个面子,帮个忙,好歹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吵也该吵出些感情了吧。” 方小宝那小子性格倔强,决计不会与单孤刀同流合污,到最后怕是落不着好。 第126章 有孕 鹤之舟一边卷着金针,一边忍不住频频看向旁边正整理着衣服,又给发上簪上一支莲蓬发簪的李莲花。 被看的人在理顺了头发后,无奈地转过来看他:“你快把我盯穿了,鹤之舟,你再不快点,张太医又要唠叨了。” 他将卷好的金针收到腰间,上前几步将他搂入怀中,“我只是有点担心。” 李莲花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我一用扬州慢,轩辕箫必会认出我是李相夷,陛下不会强留我在宫中的,以你我二人的功力,若非像轩辕箫那样由皇室一手一脚培养起来的心腹,哪里那么容易轻信呢。” 鹤之舟想起了多年前朝廷对四顾门的妥协,还有曾经李相夷对朝廷的拒绝,悬着的心勉强安了一半,剩下的反倒变成了皇帝知道了这人是李相夷后会不会忍不住算旧账。 “好了好了。”李莲花哄小孩儿似的又拍了拍他的后脑:“再不出门就真来不及了。” 第151章 鹤之舟这才把人松开,却又没忍住地凑上前亲了亲他带笑的眉眼。 他们到皇帝寝宫的时候张太医正急得在门口来回搓手,见他们过来,像看见救星一般,连忙让门前的内侍通传。 皇帝也才刚用过早膳,正在书桌前看着折子。 “你们来啦。”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站起身走回床前。 张太医连忙捧起药碗:“请陛下先服药。” 一旁的内侍接过后浅抿了一口,几息后才将药递到皇帝手边。 调整过的药方药性温和了许多,连带着味道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尽管如此,皇帝喝完后也依旧皱了皱眉。 鹤之舟只装作没看见,道:“劳烦陛下坐下,草民先为陛下施针。” 皇帝由宫女服侍着褪去了上身的衣服。 鹤之舟推开卷起的金针,一边落穴施针,一边将下针的位置跟缘由说与这位九五之尊。 不过不叫皇帝惦记上心上人的扬州慢,他将施针的作用说大了些,到最后才道:“这便是最后一针了,陛下,之后需以内力通穴,蕴养受损的内里,陛下又并未习武,故而需得性质平和的内力,我与轩辕大人的恐怕都过于威猛,但好在莲花所修功法与之相符,之后便由他来为陛下打通窍穴。” 李莲花朝皇帝拱了拱手,“得罪了。” 他右手在身前一翻,蓬勃的内力便萦在掌心。 扬州慢的内力本就激发人体生机,他将内力逼成一束,用拇指按压在皇帝腰腹处,扬州慢便如潺潺的溪流一般滋润起皇帝多年被毒物侵害的身体,同时激发起他刚刚服下的药力。 没一会儿皇帝的头顶便冒出一阵热气,上半身犹如泡在热水中一般不断滑落热汗。 守在一旁的轩辕箫当年虽与李相夷只有一面之缘,但到底是见多识广之人,很快便从皇帝的反应与李莲花那张与李相夷有六七分相似的样貌中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便是当年不请自来的武林第一。 这个事实叫他握着拂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但皇上的治疗进行到一半,他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打断的。 左等右等,待他终于收了内力,轩辕箫才不着痕迹地将李莲花与皇帝隔开。 李莲花早已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只是退回鹤之舟身边后朝他笑了笑,便抬手抹去自己额上渗出的汗珠。 直到身边这人目光落在身上,迟迟没有上前去,他才侧过头去眨了眨眼。 鹤之舟在心中叹了口气,忍下那些不耐烦的情绪,快速地又变换了一下银针的位置,“好了,麻烦公公为陛下披上衣服吧,身前的金针还需留针一刻钟时间方可取下。” 他退开后便回到李莲花身边,暗示地捏了捏他的肩膀:“你方才损耗颇多,坐下来调息一会儿吧。” 李莲花眉尾一动,笑着应了下来。 一刻钟并不长,鹤之舟取下金针后皇帝舒展了一下手脚,发觉身体果真松快了许多,不由问:“这金针刺穴加内力,倒果真有几分奇效,为何之前不见你们施展?” 鹤之舟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陛下之前身子根基虚弱,经不起金针刺穴,也受不住内力通穴。” 皇帝似乎不疑有他,笑着点了点头直道:“原来如此,对了,不知朕这身子,何时方可痊愈?” “陛下如今已调理得七七八八,再施过两次针后,应该便再无大碍了。”鹤之舟借机道:“届时我与莲花,便也功成身退了。” 皇帝眉毛微微一扬:“可是宫人有所怠慢?” 李莲花用足尖碰了下身边这人,抢先一步道:“并非如此。这些日子诸位宫人待我二人很是照顾,只是我们到底是江湖中人,习惯了浪荡的日子,乍一歇息下来,便觉无所适从,再者我二人到底是外男,久居宫中实在不太稳妥,故而才想着治好陛下之后尽早离去。” 皇帝自是舍不得眼前这医术高超的二人,但鹤之舟的身份本是四季客栈的东家,长居宫中确实有欠妥帖,想了想,他便松了口。 “既然你们二人不愿留下,我也不再勉强,只是还有两次施针,离去之事,便等之后再说吧。” 然而十日后,在最后一次施针之前,后宫便已传来了好消息。 皇帝近段时间刚纳的一位美人早晨诊出了滑脉,竟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那时正好是皇帝身上的毒刚解去没多久,才用药调理的时候,按理来说不应该如此高效,但已经快要迈入不惑之年的皇帝却并未细思,反倒心花怒放地认为本该如此。 而作为发现并调理好皇帝身体的主要功臣,鹤之舟跟李莲花一大早便收到了不少的赏赐。 但一直希望皇帝赶紧有个子嗣的两人却又皱起了眉。 从笛飞声传来的消息来看,方多病被困在了万圣道总坛的千钧归元阵内,一旦入阵,便只有依靠自己的能力方可破阵而出,笛飞声本身并不擅解阵,在万圣道总坛众人的围攻跟雷火弹的威胁下,最后还是选择先行离开。 若是单孤刀真的要依靠方多病与公主联姻来控制公主的话,又怎么会将方多病关入这样要命的阵法里? 看过当初盈妃借精生子事迹的李莲花与鹤之舟面面相觑,实在不希望事情如他们预期那般发展。 第127章 逼宫 鹤之舟在宫墙边上等到了迎着寒风送来的讯息。 第152章 因为担心武艺不精的包打听在宫墙外徘徊会被发现,接了信后他便赶忙将人赶走。 待他躲过巡查的护卫回到屋里,抖去落在肩头的细雪,被李莲花用温暖的手碰了碰冰凉的面颊,才笑着将人拉坐下来,展开那封捏上去颇有些份量的信封。 皇帝新纳的美人原本是名宫女,而且是今年才进宫的宫女。 这宫女容貌生得娇美,本是淑妃为了固宠寻来的,故而尽管过了宫女入宫的年龄,内务府的人也未曾真去计较什么。 因为并非江湖中事,包打听调查的时候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发现这宫女是宗政家里从江南寻来的,根底还算干净,但家人如今仅剩下一个弟弟,却正好入了万圣道,如今正是万圣道圣字旗的副旗主。 看到这里他们也几乎可以肯定这怀孕的美人,跟单孤刀脱不了干系。 “你说这美人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皇帝的呢?”李莲花将信放到一边,曲起的手指抵在鬓角处托着头,懒洋洋地明知故问着。 “那时候皇帝身上的毒才刚解没多久,按理来说是不可能这么恢复的。”鹤之舟无语道:“若将时间放在你第一次为他输内力后,还勉强有几分可信。” “是啊,这世人啊,就是擅长自欺欺人。”李莲花叹息道:“就算是皇帝呢,也躲不过世人的天性。” 鹤之舟抬手顺了顺他垂在肩上的长发,“明日便是皇帝最后一次施针的时间,届时你我便要离开宫里,再要调查这位美人的事,恐怕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美人刚刚有孕,以皇帝对这一胎的重视,这几日夜里必定会宿在美人宫中,要夜探也不容易。”李莲花打了个哈欠,脱下披在肩上的大氅钻进了被子里:“还是先休息吧,鹤大东家,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哪怕有些心焦,鹤之舟也还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信收好之后,才脱下身上的夜行衣,跟着爬上了床。 第二日两人照例与张太医一起给皇帝做最后一次治疗。 不过今日皇帝看起来面色有几分疲惫,鹤之舟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问:“陛下今日可是有哪里不适?” 皇帝摆了摆手:“昨夜太高兴了,喝了几杯酒,夜里也睡不太踏实,许是因为这样,今日才有些昏沉。” 鹤之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便道:“那我给陛下把把脉吧,若是身体不适,恐怕并不适合通穴。” 皇帝也没有意见,相处这么些时日,他多少对眼前的两人有着几分信任,便只是随意地将手伸了出来。 鹤之舟探了一会儿,只觉得他脉象总体来说还算平稳,肾经已基本没什么问题,只是略微有阴虚火旺,倒也符合他说的昨天夜里睡不好的症状。 他想了想,道:“陛下,您今日的脉象有些细浮,不如我今日先为你刺穴,若是刺穴后你的疲惫昏沉有所缓解,我们再用内力通穴,如果疲惫感仍未缓解,通穴之事便改日,如何?” 皇帝其实挺欣赏鹤之舟这种小心谨慎,便满意地笑了笑:“便依你所言。” 只是鹤之舟没有想到的是,当皇帝喝下今日的那碗药,由他施针施到一半时,忽的浑身抽搐起来。 最先是胸膛处的经脉,鹤之舟看见的瞬间便已经觉得不妥,手指飞快地取下已经扎在他身上的金针,正打算运功护住皇帝心脉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掌心才刚落在皇帝心口,一口鲜血便再克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轩辕箫几乎第一时间便挥动拂尘,将手还放在皇帝身上的鹤之舟横扫出去。 心神都在那口血上,若不是为了给皇帝护住心脉而运起了北冥神功,这一击下来鹤之舟兴许得被打出内伤。 饶是有内力护体,他也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被后方的李莲花抬手一揽,才卸去了那拂尘甩出的力道。 轩辕箫与在旁边傻了眼的张太医忙扑到皇帝跟前,只是还不等他们查看皇帝如今的情况,寝殿外便有一帮人忽然闯了进来。 李莲花跟鹤之舟转过身,便见皇城司副都知带着禁军将屋内包围了起来。 “你们想干嘛!”轩辕箫冷眼看着站在门外的下属:“想造反吗?” “轩辕大人。”副都知看向他扶着的皇帝:“你联合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江湖人,将陛下害得昏迷不醒,你还好意思问我想干嘛?” 他抬手一挥:“来人!将轩辕箫跟这两个人抓起来!” 鹤之舟却突然抬手,用北冥神功将今日皇帝用的那个药碗吸了过来。 药碗里只剩下底部的一点残渣,不过药味还很浓郁,他低头分辨了一下,这碗药果然有问题。 又是混合毒药。 他用帕子将碗底的残渣取走,这才抬手射出几记六脉神剑,伸手揽住正一脚踹开一个朝他挥刀的禁军,没有第一时间逃跑的李莲花,右手的六脉神剑随着他轻功翻飞的步伐在禁军中乱射,在堵着门的一帮禁军中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扬长而去。 入宫门的时候他们是以医师的身份,身上自然不能佩剑。 李莲花身上的青莲软剑一直藏得很好,常年看不出像是带了剑的人,鹤之舟随身的少师却只能放在天机山庄的宝库里收着。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倒也是带了一把软剑在身,只是使得没有硬剑那么好罢了。 第153章 他们出了寝殿,外面的禁军已经结成了阵,只待他们离了寝殿的门,便万箭齐发,一副不将他们射成刺猬便不罢休的架势。 鹤之舟也不再揽着李莲花,而是双手运起北冥神功。 一半刚烈似火,一半阴寒得足以凝冰的真气在他双手抱圆间犹如太极八卦般生生运转起来,将朝他们射来的箭支调转了方向,原样奉还回去。 也是这会儿,他似乎有些莫名理解了北冥神功为何可以给人种生死符了。 他的北冥神功,好像突破了。 “走了。”李莲花一边出声提醒他收功,一边环住他的腰,用婆娑步带他一把翻过了屋顶,踏雪而去。 第128章 挟天子 出了皇宫,两人便一路赶回了天机山庄。 今日方尚书并非休沐,如今估计是还在宫里,这会儿兴许已经落进单孤刀手里了。 见两人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何晓惠笑着迎了出来,“李神医,鹤公子,你们回来得正好,是不是提前收到了小宝回来的消息?” “他闯过千钧归元阵了?”李莲花微扬起眉毛问。 正好在何晓惠后面出来的方多病面颊上还带着伤,身上却已经换上了往日常穿的浅色劲装,整个人看起来英姿勃勃的,将马尾一撩,得意洋洋地道:“那还用说,区区一个千钧归元阵怎么拦得住小爷我?” 旁边又跑了一趟才把人捞回来的笛飞声冷哼了一声:“是没死在阵里,只是差点虚脱死在小喽啰手上而已。” “你!”方多病一时气结。 他在千钧归元阵中消耗了好几日,又没吃又没喝,还不断要跟人对打,能破阵而出已经是天赋异禀了,出来之后差点虚脱又怎么了! 也幸好他如今修习的是李莲花教他的扬州慢,若是寻常武功,这会儿怕是早死在了阵里,生机断绝了。 笛飞声没搭理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两人,眯了眯眼:“发生什么事了?” “单孤刀应该是知道我们解了皇帝的毒,在失去业火痋的情况下,他打算直接控制朝堂,便索性直接与宫妃私通。如今与他私通的宫妃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我想他是打算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充作帝子,挟天子以令诸侯。” 李莲花淡淡道:“今日我们给皇上施针的时候,他突然吐血昏迷,我想过不了多久,我与阿舟的通缉令便会传遍武林,四季客栈肯定也会受到影响。阿舟,你最好趁着消息还未传开早做打算。” 鹤之舟理了理他的头发,道:“我早与四季客栈的人说过,若是我真出了什么问题,便尽管将我撇开,将四季客栈的经营权交出去,以保全客栈中人。再者如今武林纷乱,四季客栈在成立之初本就有传授他们武艺,哪怕是后来到客栈中生活的女宅姑娘们,也都教了些拳脚,虽说够不上什么高手,也勉强有立足的能力,无需太过担心。” 而且以四季客栈收集信息的能力,单孤刀不会不动心,只要他有意将四季客栈收入囊中,便不会做得太过。 最可能的,也就是官府的查封。 要解决这种朝廷下达的指令,便只能尽快救出皇帝,将单孤刀解决掉。 不过为了叫四季客栈的人有个心理准备,他还是忙进到屋里,给包打听写传书。 方多病听闻后脸上却一阵黑一阵白。 他半个月前才收到单孤刀的传书,跑到万圣道总坛去自投罗网。 本以为单孤刀这个生父对他至少能有一丝人性,没想到早在两个月前,他的算盘便已经打好了,甚至已经将宫妃的肚子搞大了。 所以单孤刀给他传书的原因,只是想让他牵制住还在宫中的李莲花跟鹤之舟的注意力,免得宫中的一些异动被提前发现。 只是他仍有不解之处:“可是单孤刀怎么能确定,那个宫妃怀的会是帝子呢?” 如果是公主,那怎么比得过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的昭翎公主。 李莲花看了他一眼,隐晦地答道:“这个孩子,只会是皇子。” 哪怕不是皇子,单孤刀也会变出个皇子来。 他所在乎的,根本不是血脉,而是这九五之尊的位置。 方多病心中又是一凉,“那如今……” 刚送走了飞鸽的鹤之舟走接话道:“大熙皇室血脉单薄,单孤刀想要的是完整地接手朝堂,自然不会因血脉的事让朝堂再生动荡。我想短时间内他们不会要了皇帝的性命,而是想办法先将兵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才是他们正式取代皇帝位置的时候。” “那我们该怎么办?”方多病并不喜欢朝堂的这些事,但如今却是到了大熙生死存亡的边缘,他哪怕再不喜欢,也得参与其中。 李莲花看了眼笛飞声,耸了耸肩:“今晚先将公主救出来。” 当今常年只有昭翎公主这一个孩子,对她宠爱有加,每年皇帝寿宴,昭翎公主都有出席。 除了像方多病小时候体弱多病,长大健康了之后又因为李相夷的缘故只想着往江湖跑,从未出席过宫中任何宴席的,但凡三品以上的官员跟世家子弟,其实都是知道昭翎长相的。 既然单孤刀他们想要收回兵权,那他们的目标,自然是在他们收回兵权之前,控制住掌兵符的人,让他们帮助昭翎公主名正言顺地返回宫中。 至于救出皇帝,在层层护卫之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只能徐徐图之。 第154章 不过到了晚上去救人的时候,鹤之舟却没有跟着他们一起。 他本也是打算一起的,只是被李莲花拦住了。 “你不是用手帕顺走了皇上的药吗?”这人侧着头,明亮的眼睛带着几分打趣,“你再不抓紧时间研究,这药效兴许便过了,到时候咱们两眼一抹黑,就算把皇上救出来了,还不是要找别人要解药。” 许是这些年经事实在太多,哪怕很快就要被满大街通缉,一个搞不好整个王朝都要被颠覆,这张看起来还十分年轻清隽的面孔上仍旧看不出有什么忧色,坦然得过分。 他抬手理了理鹤之舟的衣襟,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道:“这解药,可就都看你了,鹤神医。” 本就柔和的双眼弯起,湖泊一般的眼瞳一圈圈泛开涟漪。 鹤之舟心口发着烫,眉眼间的焦虑也不由得随着他眼底的涟漪一起散去,只留下满眼的信任。 他将就站在跟前的男人往怀中一搂,双唇落在这人眉心。 “一路小心。” 他柔声说道。 第129章 归来 皇帝吐血之后,鹤之舟并未能摸到他的脉象,只能通过他吐血前胸口经脉鼓动看出些许毒发的症状。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大概是一种混合毒。 皇帝每次服药之前,都会有内侍先行试药。 方才试药的内侍分明什么事都没有,说明这碗药单独喝对身体不会有影响。 从气味上来说,最明显的事这碗加了东西的药里添了凤尾鸢的根,所以多了一股轻微的,但却有点特别的酸味,不细闻分辨不出。 重新融化在热水里的那点药药效已经又削弱了许多,鹤之舟想了想,还是抿了一小口,又尝出了两味药材。 虽说医毒不分家,但可惜他到底是学的救人之术,在毒这一方面其实称不上精通,如今研究的器物也不像现代那样齐全。 他只能用分析出的几味药,再根据皇帝发作的反应推算着药方。 天将将亮起的时候院子里有了动静。 鹤之舟放下手里的石舀,将手上草药的碎屑拍拍干净,便连忙走出了屋门。 一身血的李莲花满身疲惫地站在隔壁卧房的房门口,正打算推门进去。听见开门声抬起脸时,面颊一道浅浅的血痕让他心口忍不住揪了一下。 “你受伤了?”鹤之舟小心地扶住他的肩膀。 李莲花也没有拒绝跟掩饰,只是将身体软软地靠进他怀里,懒洋洋道:“一点小伤,就是累得很,禁军的万箭阵可真是个大麻烦,小宝为了护着公主,差点被扎成刺猬。” 鹤之舟弯腰将他一把抱起,脱掉身上的衣服,检查着身上的伤口。 他如今武功恢复得还算可以,身体也不似刚解毒那会儿的弱不禁风,其实没受什么伤,只是内力消耗得厉害,除了脸颊之外,只有手臂上有一道没能躲开的擦伤。 那身衣服上的血基本上都是别人的。 鹤之舟从香囊里取了伤药抹在他的伤口上,随后又继续检查他的下半身。 李莲花配合地用手撑起身体,让他将自己身上最后一件衣物褪下,一边扯着棉被把赤着的身子裹住,一边抬脚在他肚子上蹭了蹭。 “现在放心了吧?”纵容的眼神里带了点得意,翘起的唇畔弯着两道浅浅的弧,叫这张清隽斯文的面庞无端生出了几分可爱之态。 鹤之舟摸了摸他的腿侧,将他暴露在外的双腿也一起裹进棉被里,随后才抱着他在那笑容未消的唇上轻咬了一下:“放心了。先睡一会儿?” 这人却将手又探出了棉被,勾住他的脖子,“这一身的血,怎么睡呀?” 除了小时候流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那段时间,大多数时候李莲花都是个挺讲究的人,从前毒发吐自己一身血,昏昏沉沉勉强半睡过去也就算了,如今清醒着沾了一身别人的血,哪里能睡得着。 而他噙着鼻音的声音也比平日里软了好几度,进宫救人的这一趟想来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如今又在全心全意偏爱着自己的人面前,才全然没有掩饰自己疲惫。 鹤之舟摸了摸他的头发,发现上面也有已经干掉了的血渍,这才赶紧到门外打算叫人送点热水。 不过方多病那里应该也是这般情况,所以他才刚走出院子,便已经有收到何晓惠吩咐的小厮送了热水过来。 热水氤氲着叫屋内变得更暖了一些。 李莲花歪在床头,裹着那身棉被,朝他抬了抬手:“搭把手吧,鹤大东家。” 鹤之舟捞起旁边厚实的大氅将他裹了个严实,才将人抱到屏风后面。 李莲花像缺了水的小鱼一样扑进水里,脸颊上的伤口被热水一烫,他才轻轻嘶了一声,钻出了水面。 鹤之舟拿起木瓢帮他搓洗那头沾了血了长发,提醒道:“虽然给你上的药不溶水,可是热水泡久了也还是会掉,别洗太久。” 他仰着头敷衍地“嗯嗯”了两声,给他洗完了头发的男人最后还是任劳任怨地给他抹着香胰子,用棉布帮他仔细又迅速地擦去了那些干在皮肤上的血迹。 最后从水里被捞出来的时候李莲花已经眯着眼睛睡了过去,连烘干头发,都是鹤之舟将内力输进他身体里进行的。 给他重新上了一次药后,鹤之舟给这人套上里衣,用棉被严实地裹好,又亲了亲他的额头后,才起身出了房间。 第155章 他到方多病的院子看了看。 尽管这小子从千钧归元阵出来后剑法大成,如今也可以称得上是一流高手,但修习扬州慢的时间还太短,内力到底还是浅薄了些,所以即便他没承担主要的对敌压力,在救出公主之后,光是护着公主便还是让他后背中了两箭。 好在中箭的地方在左肩跟右边的背心,没有伤及内脏,入肉也不算深。 李莲花是看着他处理好伤口之后才回的房间,所以这会儿鹤之舟来看他时只能看到他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得还算安分的睡态。 确定了这个臭小子没什么事后,他又转头去看了笛飞声。 其实救公主这事与笛飞声扯不上什么关系,不过为了多个帮手,李莲花承诺了等单孤刀造反这件事处理好之后,会好好跟他打上一架。 自认被单孤刀设计过,与他也有些仇怨的大魔头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兴致勃勃地与他们一起闯了皇宫。 鹤之舟进屋的时候笛飞声正给自己手臂的伤处上着药。 “你怎么也受伤了。”他伸手拿过大魔头手里的金疮药,低头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口。 是贯穿的箭伤,中箭后还没痛觉一样地乱来了一通,伤口有明显的撕裂。 好在封了穴,伤口也不再淌血,只是一前一后两个血口子看着怪疼的。 鹤之舟给他上完了药,又仔细包好,才问:“今晚情况很糟吗?” 笛飞声一边将袖子往下捋,一边淡定地回答:“不过是孤雏腐鼠,仗着人多罢了。” “蚁多咬死象,武功再高,也抵挡不住千军万马的前赴后继。”这也是历史中武林最终还是被朝堂统治管辖的原因。 大魔头只是冷哼了一声。 本也没打算在这一点上跟他辩论的鹤之舟只好赶紧说明自己的目的:“我不太擅毒,你可以让药魔过来一趟吗?” 笛飞声侧着头扬起了眉毛。 他又补充道:“你愿意帮忙的话,我就告诉你突破悲风白杨第八层的办法。” 第130章 钻研 李莲花只休息了三个时辰便换了身蓝衣,坐在了堂前。 鹤之舟看了眼明明沦落险境,心里有些不安,双眼却还是带着些倔强与跳脱的昭翎公主,对正咽下一口甜粥的心上人道:“你们现在离开太危险了。” “三个时辰,也足够单孤刀的人找上门了。”李莲花用筷子夹了个小巧玲珑的包子喂进嘴里,等咽下后,才继续道:“我们正好从后山离开,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还要等药魔来讨论解药的鹤之舟捏了捏眉心,“阿飞的伤还没好,你也才休息了三个时辰。就算单孤刀不知道天机山庄后山具体通向哪里,但你们要去翼州求援只有一条路。” “放心吧。”李莲花那张休息好了之后再度精神奕奕的面孔靠过来,笑弯了眼的模样像只摇晃着大尾巴的眯眼狐狸,“就算人太多了打不过,要跑还不容易吗?你看我昨天,不就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吗?老笛都还中了一箭呢。” 中了一箭的笛飞声黑着脸地盯着他的侧脸,蠢蠢欲动地想拔刀跟这个总是避而不战的老对手干上一架。 鹤之舟忙直起腰挡住大魔头的视线,生怕这家伙将精力耗费在内讧上。 藏在他背后的李莲花索性趴在他肩头,用鼻子蹭了蹭他耳后的皮肤,直将他蹭得整个后背都一片酥麻。 到底是大事,哪怕鹤之舟并不情愿,也只能看着李莲花将昭翎公主固定在后背上,带着人从后山一跃而下。 天机山庄的前门果然又被围攻了。 不过比起上一次的毫无防备,将机关尽数开启的山庄成了易守难攻的要塞,在公主要离开时便醒来了的方多病带着伤操控着磁石箭,逐一毁去撞开了天机山庄大门的咸日辇。 鹤之舟因为李莲花的离开本就焦躁,如今这些人简直跟送上门来让他泄愤似的,甚至让他实践了一把刚琢磨了没多久,还不大熟练的生死符。 最糟的那个,由水化成的寒冰真气才打进体内,经脉便砰的爆开,在胸前炸出了一团血雾,将围攻他的人吓了一跳。 他一剑斩去了浮屠三圣中使钩索那人的手臂,又将生死符打进另外两人的体内,积压的怒火才总算宣泄殆尽。 理智回笼后他看了看自己周围遍布的尸体,不由得抿了抿嘴唇,甩去少师剑身上沾到的鲜血,将剑收归鞘中。 待单孤刀的事了后,他该好好修身养性了。 尽管如今已是身在江湖,但说到底他并不喜欢这样充满杀戮的生活。 等人退走之后,他们回到了前堂。 鹤之舟接过离儿递上来的湿帕,一点一点将手背跟脸上沾上的血迹拭去。 何家姐妹跟方多病都有些神不守舍,虽然已经将来人都打了回去,但方则仕如今可还在宫里。 天机山庄此番让单孤刀折损了许多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报复在方则仕身上。 “自从知道了宗政尧贪腐之后,皇上已经削弱了宰相一派的势力,只是因为宗政尧在朝中深耕多年,关系盘根错节,不好一次拔起,如今才能坐稳宰相的位置。”鹤之舟从袖中取出早上包打听送来的传书,推到何晓惠跟前。 “方尚书是皇上的嫡系心腹,在朝中的地位颇为稳固,若没有合适的理由,单孤刀不会轻易动他。” 第156章 毕竟他们捉拿轩辕箫还可以说是因为他推荐的鹤之舟跟李莲花毒害皇帝,虽然心中怀疑,但轩辕箫本就是一个孤臣,不与朝中大臣有过多交集,自然也不会有人强为他出头。 而方则仕与两人的关系,顶多是方多病混迹江湖的时候与两人有些交情,真要论起来,很难以轩辕箫的理由将他逮捕关押,反倒会叫人更察觉出皇帝中毒之事的蹊跷。 反倒将方则仕留下来,利用天机山庄牵制住他,让他在朝堂中为他们打掩护,作用倒更大一些。 包打听从相熟的朝中大臣那里打听到了,尽管今日皇帝没有上朝,但方则仕是有在户部当值的,只是到了下午,便与宰相一起被传召。 不久后太后便下了懿旨,朝中之事由宰相负责主理,方尚书协理,并急招翼州、保州与德州三地守军将领归朝叙职。 所以至少短时间内,方则仕不见得会出事。 再说了,以这位尚书大人的性子,即便知道自己会出事,也定是要先营救公主,挽救朝纲的。 方多病看了信后面色总算好了一些,只是因为受伤无法跟着一起护送公主,他多少有些焦虑,原本那副天真大少爷的性子倒真要成多愁公子了。 鹤之舟也没什么心思安慰他,他得快些将解药研究出来,才能尽快将自己这身武力解放出来。 药魔是在第三天抵达天机山庄的。 此时鹤之舟的研究也已经有了一点进展,药魔几乎是在看到的第一时间便认出了是什么毒。 这毒出自南胤,是一种混合毒,分开来分别是让人夜间难以安寝的浮华与叫人脾性暴躁的雷霆。 但一旦两者混合,便会变成让人吐血不止,身体虚弱陷入昏迷的沉疴。 沉疴毒如其名,会令人沉疴难返。 中毒深者命悬一线。 但单孤刀既然打算让皇帝再活一段时间,下的毒必然不会太深,药魔估摸着皇帝每日大概还有些清醒的时间,他们大概是有法子钓着皇帝那条命的。 不过药魔也只是知道南胤有这种毒,不知道具体的药方。 好在两人一个是玩毒的高手,一个医术高超,两天之内倒真的将沉疴复刻了出来。 有了毒药的样本,要解毒也就有了更多的方向。 只是这便苦了被笛飞声喊来天机山庄,又勒令他听从鹤之舟指使的药魔。 他年龄本就不小了,武力平平,能跟石水打个平手完全是靠那一身毒虫毒蛇,哪里经得起一个练了北冥神功,身上有着二十来年内功护体,还正值壮年的鹤之舟的摧残。 这人自己不睡觉,废寝忘食地研究也就罢了,还常常想到什么,便不论何时何地,不管他是在吃饭还是在睡觉,不顾他死活地将他薅到药房中,硬是要讨论出个结果。 药魔本就瘦削的身体几日下来便只剩下一层越来越皱巴的皮,而面容英俊的罪魁祸首却因为瘦了些而看起来更添了几分阴郁又强势的风采。 他可真是……恨得牙痒痒。 第131章 小别重逢 鹤之舟看着手中的解药,缓缓地出了一口气。 沉疴的毒对他来说并无作用,他也不擅长主动找实验体,最后还是药魔翻着白眼,到天机山庄的地牢里抓了那日攻上山庄后被捕的万圣道教众,实验了药效。 确实可以解沉疴之毒。 只是要怎么给中毒的皇帝服下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现在皇帝在单孤刀他们手中,即便沉疴的毒解了,也可能会有其他毒,到时候要重新研制解药或许还比现在更麻烦。 他将解药收回腰间,看着披散着头发的展云飞抱着剑落在他的身边,跟他一样坐在了屋檐上。 他们这些时日因为他总是不睡觉的缘故熟悉了一些。 “你应该把头发扎起来。”放松了一些之后,鹤之舟看着他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笑道。 展云飞面色冷淡,只是将手中的酒递了过去:“与故人一诺,当是说到做到。” “若真是要赢了他才能束发,那你这辈子是很难有指望了。”鹤之舟开了酒壶的封口,随意地喝了一口,眼睛望向了天上将满未满的月亮:“你真没打算让二堂主知道你的心意?” 展云飞面上流露出几分不自然,但很快便十分坦荡地勾了下嘴角,其实自上次他为了救何晓凤受了重伤之后,她待他的态度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些女儿家的情态。 如此他已经很知足了。 鹤之舟也知道依这人的脾性,要让他束发也只能李莲花自己来了,便也不再说话。 展云飞带来的酒壶并不大,但这些日子鹤之舟废寝忘食地搞着研究,身体早就绷得跟琴弦一样,如今才喝了半壶,便已生出几分微醺的昏昏欲睡。 二人本就坐在屋顶,他身子一歪,便开始有些打滑。 展云飞忙抬手将他拉住,却也正是这个间隙,夜风吹拂衣摆时猎猎作响的声音传了过来,跟着一道人影轻盈又翩跹地落在他们不远处的檐角。 来人身着一身月白的纱衣,同色的腰带勾勒着他纤细的腰肢,乌黑的长发在风中摇曳着,叫他整个人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只是这位谪仙如今面色淡淡,垂着眼看着展云飞抓着鹤之舟的手,如画一般的眉毛微微扬起。 展云飞难得生出了几分如芒刺背之感,但好在这个已经半醉的人在转头的瞬间便挣脱了他的手,身影一晃,那席玄青的衣袍已与月白的纱衣纠缠在了一起。 第157章 李莲花抬手扶住了几乎整个人都扑到自己身上的鹤之舟,眉眼间的淡泊冰消雪融地晕出了一片柔软的笑意。 炽热的亲吻落在他一路赶来,被风雪吹得冰凉的颈侧,让他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化成春水的目光轻飘飘地瞟了一眼还愣在旁边的展云飞,最终拥住这个醉鬼,从屋顶掠入院中。 进屋的那一刻,被他紧紧夹着的人终于不安分地挣脱出来,捧住他泛冷的面颊,细密的亲吻从眉心到脸颊到嘴角,胡乱地像雨打一般落下。 李莲花抬手勾住醉鬼的脖子,将双唇迎了上去,那丝还未散去的酒香随着舌叶的纠缠好似将他熏得昏沉欲醉。 他挂在鹤之舟身上,腰带被胡乱扯开甩在地上,纱衣被连着里面白色的中衣轻易地剥下,仅剩一身单薄的亵衣也被蹭得衣襟大开,因一时找不到衣带,被扯得裂开,可怜兮兮地滑下了肩头。 他被压在床榻上承受着醉鬼没有章法地又舔又咬,近一个月的分离让身体对这样的触碰既熟悉又陌生,以至于鹤之舟唇舌的每一次撩拨都带来了更胜以往的躁动。 他将人从自己胸口拽了起来,捧着脸又吻过去。 鹤之舟激动极了,双手掐着他的腰,像是要将他口中的气息都耗尽了一般。 李莲花好不容易挣脱开,这人又逮着他可怜的肩颈一股脑地嚯嚯,叫他又疼又痒,忍不住抱着跟前这颗脑袋失笑:“你这是把我当肉骨头啃啊,鹤之舟。” 已经驱走了那几分酒气的鹤之舟抬起头,消瘦的面庞上两只勾人的桃花眼显得格外明亮。 李莲花受不住这样的注视,很快便又与他吻到了一处。 收回了理智的亲吻再没了方才的像是要将他生吞了一般的凶猛,反倒恢复了平日里他一边埋在身体里,一边侧头勾动他唇舌时的缱绻。 李莲花难得生出点遗憾,舌尖主动地纠缠了过去,没一会儿酒气还未消的男人便再度被激起了兽性。 没一会儿被压在底下的人便软得不成样子,早被蹬掉了鞋袜的长腿被另一人捞在臂弯间,细白的皮肉印着玄青的衣袍,被衬得越发晃眼。 屋外风吹着细雪越来越大,呼呼地打着木窗,跟屋内的低喘声闷哼声混杂在一起,渐渐混合成了暧昧的曲调,让屋外那棵红梅不经意间飘落的艳红花瓣都被惊得随风卷远了去。 第二日鹤之舟在熟悉的草木香中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早就大亮了。 他一头长发乱糟糟地垂散在床上,与怀中人的纠缠在一起,棉被裹着两人未着片缕的身体,胡闹过后因为酒意跟疲惫没有及时清理东西已经干在了大腿上。 这将他仅剩的睡意都驱散个干净,忙不迭地抬手探了探怀中人的额头。 李莲花昨夜被他闹得有些狠了,如今眼睛也没睁开地推了推他的手,“别闹,烦……” 鹤之舟想抽出被他枕着的手,检查一下他的身体,但习惯了这个暖炉一样的怀抱,好不容易想睡个懒觉的“受害人”却一股脑地往怀里钻。 他也只好拍了拍心上人的背脊,将手滑进被褥里摸索着探寻了一会儿。 不堪其扰的李莲花烦躁地睁开眼,“心疼一下我这个老人家吧,鹤大当家。” 只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的鹤之舟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角,“给你洗洗?” 困,但爱干净的人没能拒绝,自动从男人的手臂上挪开,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只剩下个额头,声音闷在被子瓮声瓮气道:“别忘了把被子也给洗了。”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动手洗。” 从旁边捞过衣服将自己裹好的鹤之舟笑着低下头,在他露出来的小片额头上亲了亲。 “好。” 离开前还不忘将他的被子往下拽一拽,露出那张闷得开始泛红的脸。 第132章 小惩 洗过澡后李莲花总算恢复了点精神,换了身衣服后倚在柱子上看鹤之舟解了棉被的罩面,将被子跟床单都丢进他刚刚用过的洗澡水里泡着,等泡软了,才尽数捞出来,丢在旁边的木桶里,打算提到井边去清洗。 路过的丫鬟看见他提着的被褥,连忙跑过来要接走。 鹤之舟回忆了一下被褥上沾上的东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拒绝了小姑娘的提议。 好在在莲花楼的时候,他也洗过好几次被褥,如今虽然在别人家的庭院里反倒不像河边一样自在,但也算是驾轻就熟。 就是这两天大概不能叫别人进他们院子了,不然看见晒着的这些被褥,估计一眼便能看出李莲花一回来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干了什么。 等他将被褥撑开晾好,在他背后看了他半天的李莲花才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走吧,小相公,吃饭去了。” 鹤之舟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调侃弄得一愣,毕竟这有些轻软的声音乍一入耳,那个小字便险些被他给忽略了。 等反应过来小相公只是在调侃他刚刚任劳任怨洗衣服的举动时,这人已经走出了老远,见他一直没跟上,便背过手来无奈地看着他。 他将袖子上的攀膊扯下来,塞进袖袋里,这才快步跟上去。 李莲花便自然而然地伸过手来,将他被冷水冻得泛凉的手握住,边往外走,边问:“昨天晚上吃了什么?” 鹤之舟知道他要开始算账,不过这本就是这人关心自己的方式,所以他也没什么隐瞒。 第158章 李莲花打量了一下他的脸。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这人果然又瘦了一些,虽然不像入春那会儿那样,为了找药而来回奔波,瘦得脸上的线条都跟刀削过似的,但养回来的肉也还是掉了不少,气色也不是很好。 其实年轻的时候他也老不爱睡觉,把睡觉的时间拿来习武,又或是赶路,仗着内力深厚便肆意挥霍,但那跟鹤之舟这种耗费心力的程度是不一样的。 至少他如今还能从这人脸上看出几分因为这段时间一直紧皱着,而留在了这人眉心的浅浅的折痕。 鹤之舟却并不觉得辛苦,他的脾气本就是这样,小时候也被爷爷骂过好几次,却仍有些死心眼。 李莲花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浅笑中里藏着的倔,只是无奈地敲了敲他的额头。 “人呢,要知道爱惜自己,你好歹也跟我学学,爱惜一下你这条小命。” 鹤之舟只是握着他的手,亲昵地亲了亲他的手掌。 没有跟他分辩当初这人连到手的忘川花都不愿意吃,要他点了穴硬塞进去的事。 如今这个恢复了生机,愿意让自己活得时间长一些,与他白头偕老的人都是他一手一脚小心翼翼地养回来的。 李莲花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在他的啄吻中渐渐软下了脸,只没好气地又睨了他一眼,才拍开他的手,兀自走进了用餐的前堂。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等坐下吃早饭,鹤之舟才知道是自己天真了。 这顿早饭李莲花笑眯眯地喂着他,等他说吃饱了之后,那张没什么软化的嘴又阴阳怪气地叫他忍不住塞进了比平日多了近两倍量的早膳,以至于他不得不运起内功加速一下消化,免得自己一大早就被撑得扶着墙离开。 等看到笛飞声也一身清爽地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他才想起来侧头看向身边的人,问:“你们这一路还顺利吗?” “你说呢?”李莲花瞟了他一眼。 笛飞声大马金刀地坐在他们对面,看了眼桌上的残羹,理直气壮地问:“饭呢?” “我说老笛啊,你以为这是在莲花楼啊?”李莲花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要吃饭呢,就跟庄子里的姑娘说一声,自然就会有人送上来了,不然你自己去膳房也可以。” 笛飞声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外面有眼色的小厮已经赶紧催着旁边负责跑腿的少年赶紧到膳房去再上点餐点。 耳力绝佳的大魔头勾了勾嘴角,那张野性的脸上便带上了几分得意。 这一路笛飞声估计给烦得够呛。 鹤之舟暗暗在心里猜测道,否则也不至于在这点小事上占了点上风,就得意成这样。 简直幼稚。 饭后他又问了一下后续的计划。 李莲花他们这一路遇上了不少围堵,到了翼州后守将已经带着亲卫兵启程回京述职,但幸运的是作为副将的将军儿子因为不放心留在了军营里。 尽管不太相信宫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他曾经见过昭翎公主,而且父亲突然被召回了京城也太过蹊跷。 若是真是为了颠覆朝堂,他们这些距离京城最近的守军将领便会是首当其冲被针对的对象。 于是在四季客栈暗地里的粮草支援下,副将的翼州军已经疾行至京郊之外,突袭了驻守京畿的城卫军,通过公主跟李莲花那张能黑白颠倒的嘴,以及四季客栈提供的一些证据,将城卫军首领成功策反。 攻城的时间定在了皇帝寿诞当天。 单孤刀打算在这一日将自己作为国师推到台前。 这一点还是被种了生死符的浮屠三圣偷传出来的消息,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将计就计,但总归给了他们突破的机会。 距离寿诞还有两日时间,单孤刀正在为成为国师故弄玄虚,连带着封磬对城中的管辖都松懈了许多。 毕竟打翼州回来的时候,在山崖边李莲花带着公主演了场戏,叫万圣道的人以为公主坠崖,李莲花也跟着跳下悬崖追着公主去了。 尽管最后没在崖底发现两人的身影,但在悬崖的一棵枯树上他们发现了公主撕裂的披风挂在上面,还带着血,而悬崖下方又是湍急的水流,掉下来后不知道被冲去了哪里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尽管单孤刀隐隐觉得李莲花不会那么轻易死掉,却也不觉得对方拖着公主这么个负累能这么快回到京城。 如今公主跟着冀州军假扮成杨副将贴身的小兵,住在城卫军分给他的主帐内,而方多病昨日便赶了过去,也扮作士兵跟在她左右保护她的安全,李莲花跟笛飞声这才能脱身回天机山庄短暂地休息两日。 第133章 行动 行动的那天下午天气并不好。 积压了一下午的阴云,在刚过申时不久便飘起了大雪。 雪花簌簌地落下,大得将人的视野都挡了大半。 鹤之舟穿着一身华服坐在马车里,忍不住撩开车帘去看一旁并列的马车。 这个世界里没有其他武侠世界那样换头一般的易容术,他这两日做了几罐能盖肤色的粉底膏,循着记忆里化妆师给他上妆的方法调整了一下脸型。 他不太擅长这个,所以除了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有着明显的不自然外没起什么太大的作用。 倒是何晓凤看见之后,将粉底膏接了过去,在他脸上鼓捣了半天,将他眼睛弄小了一圈,颧骨画高了许多,皮肤也深上了几个色号,配上浅色的嘴唇,整个人看起有种冷漠刻薄之感,竟已经看不太出鹤之舟的影子了。 第159章 随后她又依样画葫芦地给李莲花也装扮了一番,两人这才能伪装成大臣的亲眷,被带着一起进宫给皇帝贺寿。 他们跟着的两个大臣并不坐在一起,鹤之舟远远地看了李莲花一眼,在自己跟着的吏部侍郎的提醒下入了座,仔细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皇帝寿宴,守卫如何森严都不算过分,但主座旁穿着监察司衣服的人未免也过于江湖气了些。 御前侍卫若不是真的武功出彩到一定程度,同样是有仪貌方面要求的,例如轩辕箫,虽说为人孤傲不合群,称不上英俊,却也还是端正挺拔,就更别说还有御赐天龙之名,相貌英俊的杨昀春。 然而如今主座两侧的侍卫不说长得如何,便是光说站姿,就已经能看出不是宫中统一调教过宫规礼仪的御前侍卫。 方尚书也同样出席了今夜的寿宴,只是他被安排着与封磬坐在一处,想来是为了让封磬盯着他,避免出现什么意外。 殿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雪也越发的大了,挨着门边坐的官员几乎冷得开始哆嗦的时候,太监一声又尖细又高昂的“陛下驾到”忽的响了起来。 皇帝被肚子微凸的云贵妃搀扶着,面色苍白地从侧殿走出。 他面容黑沉又虚弱,眼圈微微泛红,已经全然不见了一个多月前的天子之威,反倒看着有些阴郁。 云贵妃将他搀扶到龙椅上坐下,随后便抚摸着肚子直起身,柔声道:“太后携昭翎公主在外为陛下祈福,今日的宴席便由本宫全权负责,望各位大人今日尽兴而归。” 下方有觉得古怪的大臣试探地问候了一下皇帝的身体,皇帝张了张嘴,不知是不是想说话,但最终出口的却是一串粗粝的咳嗽。 云贵妃用一双柔胰轻揉着他的胸口,嗔怪看了眼说话的大臣:“陛下如今身子不好,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许精神,能坐起身与众卿一见,诸位今日便莫要再打扰陛下了。” 皇帝的面色更是惨淡,迷离的目光幽幽地望向说话的大臣,只是那大臣却已经垂首跪下告罪,将他求救的目光略了过去。 宴席便是在这样古怪的氛围中拉开。 献礼环节封磬自座位上站起身,装模作样地谈起了今年各地的灾荒,随后单孤刀便自殿外夹着风雪飞身而入。 他身着一身华贵的黑底金纹长袍,头顶发冠更是精雕细琢,将他整个人衬得十足雍容之态,竟是一点也没在皇帝面前遮掩。 他献上一尊足有小腿高的观音玉像。 玉像通身白净无瑕,泛着十分柔和的润泽,所雕琢的观音面容慈和,一手持玉净瓶,一手挥动杨柳枝,犹如挥洒瓶中圣水一般。 而更叫人惊讶的是,那玉净瓶中竟真有点点水光。 单孤刀将观音玉像轻轻托起,那点水光便有几滴飞溅而出,被他用内力一掠,收在了一只小巧的玉杯中。 他哈哈两声,对上方的皇帝道:“在下要献上的,便是此灵药。” 云贵妃面上漾起笑,目光柔柔地落在单孤刀身上,瞬也不瞬地对身旁的内侍道:“还不速速将先生献上的灵药取来。” 待内侍取来玉杯后,她又扶着皇帝的身体,将玉杯亲自喂到他唇边。 皇帝双眼中的红意更盛,直直地盯着她,她却好似瞧不见一般,将玉杯中的液体喂入毫无抵抗力的皇帝口中。 随着灵药入口,皇帝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只是人却开始昏昏欲睡。 云贵妃又看向单孤刀:“先生,陛下这是?” 单孤刀朝她一拱手,淡定地回道:“陛下身体虚弱,灵药入口后虽有好转,不过仍需好好休养才可恢复。” 云贵妃又唤了太医过来把脉,得了太医一句“瞧着陛下的脉象,是大好了”,便娇笑起来,直言要好好赏赐单孤刀。 二人你来我往,一边与宗政尧配合着将单孤刀引入朝堂,一边瞟着皇帝,见他歪着头就要睡过去,连忙道:“看来陛下已经累了,那我这边先带陛下回去歇息了,诸位便好好享用今日的宴席。” 鹤之舟与李莲花正是为了皇帝而来,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带回去。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李莲花。 二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后,便一人打响信号,一人使出六脉神剑直射向怀着身孕的云贵妃。 那云贵妃并非真是后宫柔弱无力的女子,但却也抵挡不住急袭而来的霸道内劲,猛地被贯穿了肩膀之后,竟是牵动了胎气,捂着肚子面色一片青白。 鹤之舟已经扑向了龙椅处,殿内霎时乱做一团,侍卫出刀的蹡蹡声与大臣的尖叫声混作一团。 而李莲花已抽出莲花软剑与单孤刀对上,甚至一脚将他踢出了大殿,在殿前的阶梯出迎着飞雪刀剑相接。 被种了生死符的不止是浮屠三圣,主座两侧的侍卫一连十数人都在短兵相接的瞬间被迫倒戈,以至于手提着皇帝的鹤之舟并不如预期的那么危险,还有余地给皇帝把了一下脉,确定所中的确实是沉疴无误后,便掏出袖中的解药,灌进皇帝紧闭的唇间。 外面的打杀声越发大了起来,鹤之舟看着方多病领着昭翎公主杀进殿里,将皇帝往他怀中一丢,便接过他递来的少师剑,飞身出了大殿。 第134章 终局 金銮宝殿之外,李莲花与单孤刀两人正酣战在一处。 第160章 如今已经恢复了巅峰时期的五成内力,李莲花的相夷太剑剑气纵横,所过之处皆是沙石飞溅。 叫人意外的是单孤刀的功力比上次件时又提升了一些,虽有些弱势,但一时半会儿竟也没有完全落败。 鹤之舟看了眼两人之间无人能参与的战场,将少师抽出剑鞘,朝二人兵器相接的地面抛去。 他用了几分内力,长剑垂直落地后剑尖直没入地面三尺。 换个人或许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将剑拔出来,但李莲花却将手中软剑朝单孤刀的方向抛射而出,踩着婆娑步腾挪到落剑跟前,衣袖一卷,握实了剑柄后便轻而易举地将长剑拔出,另一只手也接住了弹回的青莲软剑,将其收入腰间。 单孤刀有云铁甲,青莲软剑在对阵上到底是有些不足,如今换上了刚猛的少师,李莲花的剑招威力顿时又凌厉了三分,二人间的平衡打破,单孤刀败迹已现。 鹤之舟看着旁边朝自己瞄准的箭支,身姿轻盈地跃上屋檐,一边移动一边用六脉神剑一剑一人地收割着那些明显是单孤刀那一派的“侍卫”。 因为担心单孤刀不是李莲花的对手而伺机摆脱了方多病的封磬从殿内一跃而出,目光紧盯着正一剑将单孤刀劈得砸入地面的李莲花,双手一晃,便见他两手食指与中指间各夹着一枚暗器。 暗器的尖端正泛着幽幽的绿光,显然是浸染过毒药的。 不说他是不是能击中李莲花,在屋顶上瞧见这一幕的鹤之舟便不能叫他得逞。 他一边击出少商剑一边从屋顶飞下,横起一脚踢上他的后脑。 封磬能坐上万圣道盟主的位置可见并非泛泛之辈,他这一脚起势突然,并未能用上十分的力道,故而封磬以拳相抵。 虽仍被踢得往后倒滑出十数步,却也到底是防了下来。 鹤之舟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将真气倒转为极阴,一手挥开封磬抵挡的手,一手直击在他前胸。 极寒真气甫一入体,封磬便忍不住痛呼出声,整个人眉眼间都挂上了寒霜。原本抵抗着风雪的护体真气也被这一击打散,飘落的鹅毛雪花几息间便簌簌地在他发顶落了一层白霜。 鹤之舟并未对他手下留情,在他痛得跪地之时便翻转手掌,将真气又由阴转阳,刚猛霸道的北冥神功打在他丹田处,一击便轻易地废去他这二三十年的武功。 体内一阴一阳两股真气绞得再没了功力,变得格外脆弱的经脉断裂一般的疼痛,封磬哀嚎着倒在了地上,晕厥了过去。 而他与封磬这对掌的短暂片刻,李莲花那边已经用逍遥独步剑一举破开了单孤刀的防御,将那精心挑选过的发冠劈得碎裂。 原本衣着光鲜,打算将自己推至台前的高大男人顿时间披头散发犹如疯子,就连身上的黑底金纹的大氅也因为剑气而狼狈地裂开了几道。 单孤刀倒在地上,鲜血从口中涌出,却还是吃力地撑起身体,怨恨地看着这个本该是他最亲近之人的师弟:“你居然破得了我的十星一刀斩!师父他……果真什么武功都只教给你!” 李莲花将少师剑反手贴在背后,垂下眼睛看着这张可悲又可恨的面孔,“这不过是师父的逍遥独步剑罢了,是我们拜入师门,师父教给我们的第一套剑法。” 单孤刀一愣,“不可能!你居然能用这种入门的武功击败我?别以为我会信!” 他下意识的反驳中带着荒诞与疯狂,本就充满恨意的眼目眦欲裂,竟红得好似充血一般。 师兄啊师兄,过往的一切在你心中究竟算是什么? 李莲花别开眼不愿再看,只是紧了紧牙关,仿佛回到了十数年前,他们无数次比试过后。 只是这一次,他出口的话再也不是安慰跟亲昵:“击败你何须全力以赴?从前如是,今日亦然,只不过从前不曾告诉过你。今日我便以师父当年所授第一课,替他老人家清理门户。” 单孤刀自然不愿就此放弃抵抗,他一面从地上爬起来,一面尖锐地戳着跟前这人的心窝:“李相夷,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这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吗?你有什么好自得的?你有看过四顾门的人因为你四处得罪人要给你收拾多少烂摊子吗?你有看过你每次不留情面斥驳别人时别人的狼狈吗?你甚至没有看过乔婉娩每次看见你来去匆匆时失落的表情。” 他冷冷地呵了一声:“你有心吗?李相夷。” 李莲花握着剑的手一紧,胸口钝钝发闷,让他面上也跟着流露出一丝痛楚。 “他当然有心。” 鹤之舟走到眼前这个似乎要开始弯起的背脊后,紧紧地揽住这对瘦削的肩。 “他不止有心。”他视线冷冽地从单孤刀身上划过,在落到李莲花脸上时又只余下柔软,就连冷硬的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这颗心还很暖,我很喜欢。” 李莲花有一瞬间忘了自己还在与单孤刀对峙。 属于另一个人的爱意在冬日里似温水一样将他轻柔地包裹起来,以至于他回过神来再看向对面的男人时,那些复杂的情绪已经几乎湮灭。 单孤刀眼见着他被自己动摇的心神再度稳定下来,一口牙齿都几乎要被他自己咬碎。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底——在母痋被毁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所预料。 但他不甘心! 第161章 十几二十年的努力,就因为一个李相夷而毁于一旦。 为什么这个人没有死在十年前东海的那一战里! 他满含怒火地朝眼角余光还留在鹤之舟身上的李莲花击出自己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掌。 但李莲花曾经是江湖中最快的剑,除此之外婆娑步的身法也冠绝江湖,哪怕是这距离极近,极尽所能的一掌在他眼里也是每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他长剑一挑,一道血痕落在单孤刀的颈上。 少师银光一划,血色竟是半滴也未染。 第135章 尾声(正文完结) 一场谋逆最终还是落下帷幕。 不像原剧中那么复杂,只是单纯的南胤皇室妄图颠覆大熙。 皇帝并不知道自己并非大熙皇室血脉,更不知道单孤刀不是南胤皇族血脉,仅剩的封磬也因为谋逆失败而颓丧得自绝经脉。 宰相一派的势力死的死伤的伤,而方家跟方多病因为救驾有功的缘故仍旧获得了皇帝的信任,尽管忌惮着方多病身上的南胤血脉,他依旧像原剧中那样隐晦地取消了他与公主的赐婚。 鹤之舟跟李莲花仍旧是皇帝的座上宾,感激之下这位不知道李莲花才是真正皇室血脉的当今险些要给二人赐下爵位。 好在两人无意朝堂,只将皇帝最后少的那一次施针通穴给补齐了,又跟太医院的其他人讨论了一下之后的药方,便仅是讨要了单孤刀的尸体,相携着离去。 在以为单孤刀因为自己的自负而死时,李莲花这十年里一度只剩下寻回他的尸骨,好好安葬在师父身边这一个愿望。 可惜造化弄人,他一直寻找着的师兄不单只没有死,还是害死师父的人。 而这人最终也死在了他的手里。 那个找回师兄的尸骨后,一个埋在师父左边,一个埋在师父右边的承诺到底是达不成了。 即便师父因为师徒情谊愿意原谅单孤刀,他也不想让师父死了之后还要面对被徒弟背叛的痛楚。 他太了解这种痛了。 苦涩,酸楚,跟心脏被分割着的疼痛,还有伴随而来的强烈悲哀。 这些都过去了,便让师父安然地躺在地下。 永永远远都不必再回忆起来。 他坐在刚打扫干净的漆木山坟前,手中握着那个十四岁那年被他捅了个窟窿,修补好了之后却无人可还的酒葫芦。 鹤之舟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絮絮叨叨地跟墓碑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面上时而释然,时而痛楚,清隽的眉眼从眼尾淡淡的红,到泪盈于眶。 他打开酒葫芦的盖子,将里面的酒浇在漆木山的墓前,才头回说起了一直静静坐在旁边陪伴着他的人。 “师父你老人家今日有口福了,这可是我最喜欢喝的酒。” 还留着些许晕红的眼带上了几分笑意,“这可是今日才起出来的酒,徒弟我啊,自己都还没尝过呢。不过这是徒弟的心上人所酿,想来滋味一定是好的。” 旁边坐着的鹤之舟无端生出了些见了恋人家长的窘迫跟激动,耳尖霎时便红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最后只能闷头闷脑地憋出一句:“师父。” 李莲花挠了挠鼻梁,将唇边实在没憋住的笑挡住,等笑意稍缓后,才扬着眉看向身边的木头,教道:“你至少也该跟师父说几句会好好照顾我,珍惜我的话,不然我师父泉下有知,知道我找了这么个笨头笨脑的伴侣,他怕是得气得跑进你的梦里。” 虽然知道他在说笑,鹤之舟还是将手伸过去,握住他空着的那只手。 李莲花也没挣扎,只是那双眼睛笑得格外柔和,纵容着他分开自己的手指,让两人的手十指交缠在一起,随后便见他改坐为跪,郑重其事地看向漆木山的墓碑。 “师父,我会好好照顾相夷,一辈子敬他爱他,直到生命终结。” 他单手撑在地面上,躬下腰去,额头磕在了漆木山的墓碑前。 这一叩首用了几分力,又伏下了许久,再抬起头时额前除了沾了雪沫跟土之外,还通红了一片。 李莲花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眼里的水波好似又要淌出来似的,好半天才轻笑一声,用眼睫敛去了那双眼中泛滥的情绪,抬手帮他抹去额头上沾上的土色:“老头他喜欢聪明的,你这傻乎乎的,怕是会被他笑话。” 虽说是句调侃,但他声音委实太过柔软,像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包裹着耳朵叫人生不出半分的抵抗力。 鹤之舟忍不住握住他要收回去的手腕,脸颊贴在他掌心蹭了蹭。 若不是此刻是在漆木山的坟前,他真想就这么将人抱在怀里,按着脖子亲吻上去。 李莲花不知他心中的克制隐忍,只是见他垂下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地抖动着,随着他在手掌上蹭来蹭去的动作,仿佛看见了撒娇的狐狸精一般。 这叫他止不住面上的笑意,手指在他脸颊上滑动了几下,最后像挠狐狸精似的挠了挠他的下巴,弯着眼睛又道:“不过师娘喜欢笨的,你这样的肯定能讨她欢心。” 他的手指轻轻地勾过了喉结,鹤之舟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再去看身边这人时,他已翘着嘴角地侧过头去看漆木山的墓碑。 只是李莲花也未曾忘了他还跪着的事,拍了拍身边枯木桩子,“好了,过来坐吧。” 鹤之舟便也站起了身,坐到他身边。 第162章 今日雪已经停了,天气却仍旧很冷。 北风吹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将身边的人搂紧,大氅上的毛领被风吹像波浪一样摇晃着,拂得被他拢到了胸前的李莲花怕痒地往他脖颈处钻了钻,冰凉的脸颊便这么贴上了滚烫的皮肤。 鹤之舟摸了摸他的另一边脸,“怎么这么冷?” 怀中人却枕着他的肩,在他手掌的温度下悠然自得地轻眨了下眼睛。 “这不是习惯了吗?” 从前还是天下第一的李相夷为了那身不染纤尘的白衣每时每刻都运着功将周身的灰尘震开,但十年前成了李莲花之后,他那点讲究便无以为继。 尽管现在内力渐渐恢复过来,他也再拾不回当年时时刻刻运功的习惯。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身体被紧紧拥住,泛凉的手被大一号的手掌包裹进掌心,整个人几乎要窝进鹤之舟怀中的李莲花眯了眯眼。 “又要开始下雪了。”鹤之舟贴着他的耳畔轻声道。 他却懒在这个怀里不愿意动弹,只动着嘴巴:“那得快点上山了,不然起了风雪,师娘怕是要歇下了。” 鹤之舟摸了摸他的长发,将亲吻落在他鬓角上,带着一点无可奈何。 最终高大的男人将纤细慵懒的那个背上了背,内力包裹着背后的人格挡开风雪。 他们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山上走,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串脚印。 交谈时伴着轻笑声的话语被呼啸的冷风吹远,在枝叶摇摆,积雪簌簌落下的细碎声响中成了冬夜里唯一的一点暖意。 【正文终】 第136章 番外之结契(一) 1. 鹤之舟在第三日便已经开始适应云隐山上的生活。 芩婆是位十分宽和慈蔼的长辈,对李莲花甚是纵容,但或许是因为漆木山已经离世多年,独居久了的原因,她有些冷清,不太爱说话。 除了李莲花回来的第一日,她摸着这张十几年未见,却因为中毒而改变了许多的面孔,听着他说起这些年的经历,才痛惜地训斥了他一通,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之后便显得有些寡言少语,总是李莲花主动说话,她才会出声回答。 老人觉少,她每日都醒得很早,醒来后会将庭院中那些已经生长了多年的花花草草打理一遍,才开始做早膳。 从前漆木山在的时候,芩婆进厨房的次数不算多,毕竟老头子这辈子就好点吃喝,芩婆手艺普通,他不敢嫌弃,便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用过了早膳,她便时常会到后山,去看漆木山留下的阵法,仔细钻研,不时改动,记录下来后又将阵法恢复原样。 这几日的午饭都是鹤之舟下的厨,李莲花便在厨房里不知是帮忙还是添乱,到最后总被鹤之舟拥进怀里镇压住,将人逗得面红耳赤,才好歹没在给师娘吃的菜里乱下调料。 回了云隐山后,那些年在山上除了练功,还时常跟着漆木山一起闹腾着干些不着调的事的那些过往仿佛逐渐在他身体中复苏,让那个在那颗热血已凉的心外裹上一层温和外壳的李莲花逐渐找回了过往的暖色。 芩婆第一日知道两人关系的时候并没有太意外的神色,只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鹤之舟。 这几日更是对两人流露的亲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了这一日下午的时候,撞见了两人在竹林里吻作一团,李莲花衣衫凌乱地被男人抵在一根有些年份的竹子上,把这棵老竹都压弯了腰,才黑着脸地在用晚膳的时候提醒他们既然决定在一起了,也是要有个名分,结契之后才算名正言顺。 鹤之舟想起了在采莲庄时便说过要成亲的话,夜里便忍不住将人压进床榻里,一边厮磨着一边询问这边男子结契可有什么风俗。 李莲花汗涔涔地挂在他脖子上,长发都黏在了后背,勉强从记忆里翻出了曾经在福州见过契兄弟结契,不过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再者因着都是男子,也没什么三书六礼。 他当时还是个喜欢姑娘的毛头小子,对男子结契自然不会有太多关注,顶多瞧个新奇。 待二人大汗淋漓地结束后,鹤之舟帮他打理完身体,将他抱在怀里,李莲花才懒洋洋地蹭着他的心口,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道:“一切从简就是了,结契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何必弄得那么麻烦,师娘也只是想看看我们二人是否能真正携手走下去罢了。” 鹤之舟摸着他温暖的背脊,轻轻地嗯了一声。 诚然他是想给李莲花最好的,但这人其实向来都是不计较这些的,太繁琐了兴许还会叫他生厌。 他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鬓角,原本枕着他肩膀的人便抬起头来,鼻尖先一步蹭在他唇角,随后便是已经被他亲吻的艳红的嘴唇。 2. 结契的时间就在半个月之后。 尽管李莲花觉得买齐了结契要用的东西后第二日就可以直接结契,但为免之后被方多病知道了唠叨半天,他们还是将时间延后了些。 接到他们的喜帖后,最先赶到的人是不久前刚突破了悲风白杨第八层的笛飞声。 穿着一身大红衣服风尘仆仆赶来的大魔头看起来比一身素衣的李莲花更像是新郎官,一来便抽刀直击向李莲花的面门,害得芩婆以为是小徒弟当初的仇人,卷着袖子便迎了上去,将大魔头打了个莫名其妙,且战且退地被逼入了芩婆设计的阵法里。 第163章 彼时鹤之舟正在后院里鼓捣着新酿的酒,听到动静出来时笛飞声已经挥着刀乒乒乓乓地拆起了阵。 李莲花拢着披风跟在师娘身边看好戏,被大魔头狠狠甩了几记眼刀。 “师娘这是我和莲花的朋友。”鹤之舟看着芩娘每日维护的阵法马上就要被笛飞声暴力破开一角了,连忙出声道。 李莲花也摸了摸鼻子,跟着道:“是啊师娘,这人叫阿飞,虽然喜欢逞凶斗狠,但前些日子才帮过我们大忙。” 芩婆没好气地看了小徒弟一眼,挥出一掌打在了阵法的阵眼上,停下了阵中的变化。 笛飞声黑着脸地收了刀,走到李莲花跟前才冷声控诉:“你答应过我要跟我比试的。” “那也得等我恢复内力吧,笛盟主。”李莲花油盐不进地擦着他的肩膀走进屋:“如今你突破了悲风白杨第八层,应该也不会占我这个只有五成内力的伤患的便宜吧?” 大魔头自然是不愿的,但这世上能让人马上恢复功力的观音垂泪已经被鹤之舟享用,剩下的忘川花不说还能不能找着,就算能找着李莲花用完之后也会小命不保。 笛飞声哪怕想与他巅峰一战,也不见得要以他性命为代价。 于是大魔头的目光便转向了帮自己治好了内伤的男人身上。 “莲花跟你的情况不一样。”被盯得受不了的鹤之舟到底还是解释道:“你的悲风白杨伤了他的三经,虽说不是治不好,但到底是被碧茶荼毒多年,最好的办法就是莲花自己用扬州慢温养,用药对他来说太刺激了。” 笛飞声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最后勉为其难道:“五成功力便五成功力吧,先打一场再说。” 到底是亲口答应过的,李莲花便也只好提剑带他去了后山。 尽管内力还未恢复,但内力本就并非剑神之所以是剑神的原因,当那柄少师使出了阔别依旧的相夷太剑时,原本只是想随便切磋一下的笛飞声霎时间兴奋了起来,以至于这一架打得可以称得上昏天黑地。 李莲花没忍住抽出了身上的软剑,一手相夷太剑一手柔剑,一刚一样,一快一慢将笛飞声打得措手不及,正在兴头上,对面的人却突然退后,还收起了手中的双剑。 “李相夷,你什么意思?”没能尽兴的大魔头黑着脸落在他跟前,恨不得一刀砍在这个突然收手的人脸上。 李莲花捂了捂胸口,一副柔弱无力,真气不济的模样,还装模作样地靠在了鹤之舟身上,一边喘着气一边朝他摆了摆手:“我说老笛啊,我是真不行了,你看我就剩下五成内力,刚刚都跟你耗尽了都没打赢你,你看今天就到这里,怎么样?” “不怎么样。”笛飞声失忆那段时间被这老狐狸忽悠了不少次,这会儿自然能看出他在做戏。 李莲花却不管他在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鹤之舟:“哎哟哟,我心口都开始疼了,阿舟快带我回去吃药。” 鹤之舟憋着笑,却还是配合地在他跟前蹲下身,感觉到软软的身子扑到了背上,他才将人托起,用上了凌波微步赶紧逃离现场。 第137章 番外之结契(二) 3. 人在天机山庄的方多病是在笛飞声到来的第三天赶到的。 来的时候还大包小包,带了一堆东西。 “我说方小宝,你是打算搬家吗?”李莲花看着他挂在身上的兜兜袋袋,无奈地问。 方多病将身上的袋子取下来,没好气道:“这不都是给你们准备的东西?本少爷好不容易背上来的,你竟然一点都不领情!” 李莲花凑过来看臭小子带的东西,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就连龙凤蜡烛都给备上了,不过唯有装在一个盒子中用来结契的契书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们到底没正经见过契兄弟结契,自然没了解过当朝其实是承认契兄弟关系的,故而官府处还有契书这个东西。 方多病最初也不知道,不过方尚书掌管户部,知道他要来云隐山,便让他将这份契书一并带了过来。 将契书收到袖袋里的李莲花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谢啦,方小宝。” 晚些时候笛飞声从外面回来,方多病正在厨房里忙活着要给师婆婆做一顿好吃的,见他提着一筐冬笋走了进来,便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怎么也在这儿?” 笛飞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虽未曾张口说话,但相熟的方多病却已经从那一眼看出了“你都在此,我为何不能来”的不屑。 当下便受不了这个气地捋起袖子想跟他干上一架。 李莲花头大地揪住这臭小子的领子将人抓了回来,“不是说要给你师婆婆做顿好的吗?这可不兴半途而废啊,方小宝。” 方多病鼓了鼓腮帮子,没好气地瞪了大魔头一眼,连忙去看着自己煲的汤了。 李莲花扫了一眼笛飞声提过来的冬笋,“这冬笋不错,今晚正好添一道菜,老笛啊,你把这冬笋洗一洗,顺便把壳剥了。” 大魔头深邃的视线凝望了过来,两只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像是想将人盯穿。 但李莲花这个曾经的天下第一向来没惧过这个大魔头,便也只是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儿。” 大概受失忆那段时日所留下的本能驱使,笛飞声最终还是拎了几颗冬笋到井边去搓洗,眼神凶狠得像是想将几个冬笋戳出洞来。 第164章 跟大魔头一起到山上挖笋,但发现了一条冬眠的毒蛇所以跑去掏了蛇窝才回来的鹤之舟看着凶巴巴地洗着冬笋的大魔头,勉强将翘起的嘴角压下去。 4. 结契礼前三天的时候,又一次被李莲花用身体不好敷衍掉比试的笛飞声终于忍不下去,将鹤之舟埋在后山一棵梅树下,打算放上一两年再挖出来喝的梅花酒给挖出来霍霍了。 方多病在后山温泉洗完澡,披散着头发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个大魔头坐在树下苦大仇深地盯着酒坛,脚步下意识地便走了过去。 等定睛看清他手里的酒坛时,他脸上狐疑的神色顿时变成了嫌弃:“喂,笛飞声,这酒还没到喝的时间呢!你就算馋酒,也不至于挖阿舟刚开始酿的这些吧,都还没开始发酵呢。” 这家伙的味觉不是恢复了吗?怎么还能喝得下去? 笛飞声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坛子往旁边一丢,酒坛破碎的声音叫方多病顿时也有些火大。 两双冒火的眼睛对视的瞬间,方多病的身体便比脑子更快一步地动了起来。 因为洗澡的缘故他自然未将尔雅剑带在身上,这会儿只能随便折根树枝当做剑跟笛飞声打。 笛飞声原本没怎么拿他当回事,没想到几招下来竟发现这小子剑法又精进了不少,不由扬了扬眉毛:“有意思。” 方多病翻了个白眼,飞起一脚蹬在他手臂上,借力躲开了他逼近的一掌,旋身又蹬在一旁的梅树上,树枝的前端直扫向大魔头的面堂。 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的鹤之舟看着几乎被毁了的几棵梅树以及地上被霍霍的酒坛子,忙活了五六日才将这几坛酒处理好埋下发酵,打算等来年与李莲花结契一周年才起出来喝的男人顿时有些拳头发痒。 两人的切磋因为加进了一个鹤之舟开始变得更加激烈,成了他跟方多病二打笛飞声一的局面。 毕竟想也知道这几坛子酒被挖出来是谁的手笔,方多病这小子还没那么无聊。 一本话本还没翻几页,李莲花便被后山越来越大的响动逼得不得不披起披风,用上了婆娑步来一探究竟。 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有两棵师娘十分喜爱的梅树倒霉地倒下,鹤之舟虽然没用上六脉神剑,但内劲却没也没少用,双手一左一右两股真气交错着袭向笛飞声,与悲风白杨刚猛的内力震到一起,再加上方多病在旁骚扰,一时间地上的碎雪跟被震落的叶子都打着旋地围在他们周围。 看起来场面很有几分凄美,却也危险极了。 李莲花深吸起一口气,“你们三个有事吗?深更半夜的在这里闹什么闹,是想把师娘吵醒吗?” “鹤之舟!”他看着那个僵硬了一下的背影没好气地喊道。 这段时日过得过分顺心而一不小心没忍住拳头的男人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一见他这副姿态就开始心软的李莲花眼不见心不烦地将视线转到了笛飞声身上,一眼便已经看清了这场闹剧的根源。 “我说老笛,前两日包打听不是还送了好些酒上山来吗?虽说等着招待宾客,但也够你喝的了,你干嘛去祸害这才埋进去的新酒。这又不是米酒,你这会儿喝除了寡淡的酸味又不能喝出点别的名堂。” 笛飞声看了眼手背上被寒冰真气冻出的冰霜,握紧了拳头用悲风白杨的内力一震,那股寒气很快化作一阵轻烟散去。 他这才满意地看向李莲花,挑衅地勾了勾嘴角:“我乐意,李相夷,你若是不满意,可以跟我再打一架。” 李莲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打打打,打你个头啊,再打你就给我赶紧下山!” 虽然笛飞声向来没把他称不上发脾气的发脾气当回事,但刚打过一架到底发泄了不少情绪,大魔头拍拍屁股便回了房间,留下剩下的三个倒霉蛋一起收拾这满地残骸。 第138章 番外之结契(三) 5. 结契礼的当天云隐山难得热闹了起来。 芩婆好清净,云隐山到处都是她布下的阵法,再加上山势陡峭,要上来可不是件易事。 不过结契礼的这天她到底是撤去了许多阵法,放了拿请帖的客人上到山顶。 山上人少,迎宾这事基本是由方多病全权负责,而新郎官鹤之舟在换上一身红衣之前还得先将宴请宾客的午膳备好。 好在他们请的人也并不多,鹤之舟这边只来了包打听跟京城总店的掌柜,李莲花则是邀请了乔婉娩跟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后来过信件,给过他们祝福的苏小慵,还有曾经救了他一命,这些年也一直挂念着要治好他的无了和尚。 这些人再加上天机山庄的何家姐妹以及何晓凤的准夫婿展云飞,总共也才八九个人。 这桌酒席对鹤之舟来说还算驾轻就熟,只是很快便要到吉时,换上了一身新衣的芩娘带着何晓凤跟苏小慵两人进了后厨,赶紧将他赶回屋里,将婚服换上。 男子结契并不像女子那样要有一方着凤冠霞帔,包打听送来的衣服是两身由女宅姑娘们熬了五日才绣好的婚服。 他的这一件是大红色的广袖长袍,黑领金纹,配上金色的发冠跟他高大的身材,看起来竟十分有气势。 总觉得跟云隐山这雅趣的山间居所有些格格不入。 鹤之舟理了理衣领,回忆了一下李莲花的那一件红衣。 第165章 因着方多病一直防着他看,在心上人试衣的时候,他竟真的一次都没能见着。 好在很快一身粉衣的乔婉娩便站在门外敲了敲他的房门,提醒道:“鹤先生,吉时要到了。” 他连忙收敛了心神,上前开了门。 今日乔婉娩虽只是宾客,却仔细地上了妆,比往日要明艳许多。 二人一前一后地穿过了回廊,待到鹤之舟远远地看见了另一边同样一身大红的李莲花牵着芩娘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向前堂,才双眼一亮,赶忙加快了脚步。 被他抛在身后的乔婉娩看着他迫不及待的背影,还是没忍住地以袖掩面,轻笑了一声。 李莲花的婚服果然跟他有些差别。 比起鹤之舟的红黑金配色,李莲花的婚服是红白金三色。 红是层层叠叠的红,金色的挂饰跟腰带,外袍上绣着白色的花纹,纹路正是盛放的莲花。 许是还在女宅时便被看出了什么,这身婚服的料子轻软许多,比纱衣厚一些,又不如锦缎,上身后服帖地勾勒着着他的身形,腰间一抹金色的腰带被柔软的外袍挡了大半,行走间却还是隐约可见其勒出的细腰。 他仍旧没戴冠,长发半挽着,用一个凤形的头饰固定在脑后,两条红色的发带垂在他乌黑的发间,随着他行走的步伐轻轻摇曳。 鹤之舟走上前,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他那被红衣衬得越发白皙的面庞。 李莲花看了眼身边的师娘,无奈又好笑地将手伸过去,“牵着吧。” 那只修长纤细的手便被大一号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里。 芩娘看着两人的热乎劲,有些想不起自己当年与老头子成亲时的光景,只知道他们绝对没有眼前这二人这么腻歪。 她绕过傻乎乎杵着的鹤之舟,先一步走进的堂内。 乔婉娩这时也轻咳了几声,提醒一见着结契对象后便被摄了心魂的新郎官该牵着对象进门了。 结契礼并不是很复杂,跟正常男女成亲一样都要拜堂。 刚当完迎宾的方多病乐呵呵地又担着唱礼的活儿,高喊着:“一拜天地。” 鹤之舟与李莲花一齐撩开衣摆,朝门外跪拜。 “二拜高堂。” 芩婆满目水光地看着眼前一身红衣的小徒弟。 本以为死在十年前的人,如今还能活着归来,也在而立之年有了相伴终生的人,哪怕是个男人,但她也曾是江湖儿女,惯来不拘谨于此。 只要眼前之人,是相夷的良人,她便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李莲花起身时对上她的视线,霎时间便也跟着红了眼。 只是还不待泪水溢出,方多病便又喊道:“夫夫对拜!” 这一拜不需行跪拜礼,只是作揖礼。 腰身躬下后久久才重新直起,鹤之舟看着李莲花泛红的眼,到底没忍住轻轻将他搂住。 一旁的苏小慵交握着双手,一面觉得二人这样的感情比许多男女夫妻之间还要更亲密,更叫人憧憬,另一面却也忍不住为自己还未开始便无疾而终的感情叹息。 而旁边另一个对二人都有过好感的何晓凤挽住了已经整齐地梳起头发的展云飞,将头靠在他肩上蹭了蹭。 李莲花并未失态太长时间,便牵住了鹤之舟搭着他的手,“该写契书了。” 说是写契书,但其实契书上的契文方则仕已为他们写好,他们如今只需签上名字便可。 朱砂笔是笛飞声递上来的。 他如今还是金鸳盟的大魔头,本不欲参与这些,但耐不住方多病嫌他来那么早却半点不干事,到底还是接了个简单的活。 李莲花扫了眼他的臭脸,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勾着嘴角地在契书上落下李莲花三字。 鹤之舟接过笔,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他的名旁。 契书白底黑字,唯独这两个名字红得耀眼,叫人心生欢喜。 两人的视线不知何时便粘到了一起,鹤之舟看着身边这人好似被红衣映得粉面桃腮的心上人呼吸急促了几分,放下笔后的手不由得伸过去紧紧握住另一只手。 李莲花安抚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手背的皮肤,笑着道:“再不开席,怕是今日宴请的宾客便要饿肚子了。” 柔和的声音叫他翻涌的高亢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他回应地也用拇指蹭了回去,然后牵着如今名正言顺的伴侣,看向正笑眯眯看着他们的诸位友人。 “是我二人招待不周了,这便开席吧。”他未曾松开李莲花的手,就这么牵着到了后院里。 云隐山少客,如今招待他们的圆桌还是这几日新打的。 这一行人大多非富即贵,又在江湖中颇有名声,如今汇聚在这简陋的院子中,不论身份,谈天说地。 也只有曾经的剑神,如今的莲花楼楼主,方有这样的本事,叫这些个举重若轻之人大老远地奔赴而来。 第139章 番外之结契(完结) 6. 夜里宾客散去,还留下的笛飞声跟方多病也没兴趣去闹这两个整日没羞没臊的亲婚夫夫的洞房花烛,反而因着非礼勿听,跑到了后山去喝酒。 李莲花还是李相夷时期的居所被四支龙凤烛晕出了暧昧的昏黄,屋内的帘子挂饰,床上的床被都被换成了大红色,桌上的瓜果盘子上也罩着红色的囍字剪纸。 第166章 鹤之舟与李莲花坐在一处,握着那双还带着薄茧,却纤细柔软的手,忍不住一遍又一遍,贪婪地看着这张烛光下显得格外柔美的脸。 李莲花面颊被红衣映出娇艳的颜色,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眼睫轻颤几下,抬起时那点不小心露出的羞意才被惯来的淡定遮掩了去,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跟前的男人。 “看了这么些时日,还未看够吗?” 鹤之舟凑上前来,两张发烫的脸颊亲昵地磨蹭了几下,才将嘴唇印在那又红了几分的面庞上,声音低哑地回他:“这辈子都看不够。” 被捧住面颊的人轻笑了一声,拇指的指腹在男人的喉结上摩挲了几下,提醒道:“该喝合卺酒了。” 红色的酒杯是四季客栈其中一个掌柜送来的红玉酒杯,杯壁打磨得极薄,鹤之舟往里倒了酒后,可以透过烛光看见杯中晃荡的酒水。 李莲花端着杯子冲对面目光灼灼的男人挑 了挑眉毛,那只有力的手臂便勾了过来, 与他缠到了一处。 红衣的广袖像卷起的红浪,勾缠在一起之后往下坠了坠,叫二人的探出的手腕都显得格外分明。 明明都是男子,他还曾是天下第一的剑神,虽说碧茶这十年祸害得他瘦弱了一些,但鹤之舟也不是特别壮硕的体格,偏偏他的骨架纤细,在这人浮着青筋的手背及腕骨的对比下,那能托住百斤巨石的手竟也显得柔弱无骨。 李莲花有些心不在焉地将唇靠过去,抵住了手中的红玉杯,将杯中滋味缠绵的百花酿一饮而尽。 这股酒香实在叫人迷醉。 他侧头靠过去,蹭了蹭男人还未放下酒杯的手背:“这酒什么时候酿的?” 鹤之舟见他面上被熏得泛红,红玉酒杯险险地勾在指尖,便抬手取下了他手中的杯子,将他一把横抱到腿上。 李莲花自如地勾住他的脖子,给自己调整了一下坐姿,舒舒服服地歪在他怀中,眼波流转地盯着他被酒浸润的双唇。 “好些年了。”鹤之舟勾住怀中人垂在脑后的红色发带,捏在指腹把玩着,“刚去扬州的时候酿的,埋在府里的那颗桃树下面,包打听帮我带来的。” “得了空再多酿几瓶吧。”李莲花舔了舔嘴唇,像是回味着刚刚一饮而尽的酒:“怪好喝的。” 最后的尾音被鹤之舟突然靠近的嘴唇给吞入了喉间。 他几乎不用使力,男人用手托着他的后 颈,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叫他几乎只需要松开唇齿承受着这人的热切。 金色的腰带被连着挂饰一起扯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勉强拉回了些鹤之舟的理智,亲吻也变得轻飘飘的,像吻着什么珍宝一样在他嘴角落下。 李莲花知道这人那点怪毛病又要犯了,习以为常地被他抱着去清洗身体。 许是舍不得这身红衣,洗净之后鹤之舟也没给他拿寝衣,只是满脸期待地提着大红色的中衣跟外袍,亵衣是半点不见。 李莲花趴在浴桶上看着闪烁的眼睛,一边用内力将身上的水珠震落,一边让这人给他套上这身红衣。 没了里衣,也没有腰带,只腰侧系着衣带维系着衣物不自动散开的婚服松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他漂亮的锁骨跟小片胸膛。轻薄的外袍几乎什么都挡不住,叫柔软的中衣毫无保留地贴在他身上,勾勒出胸膛的形状,连上面因为情动而突显得招人的地方也没有例外。 而胸膛撑开的布料垂坠着往下,直没到脚面,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脚,随意地踩在湿漉漉的踩脚榻上没多久,便因为被鹤之舟拦腰抱起而随着修长的小腿一起悬在男人的臂弯间。 鹤之舟自己洗过澡后倒是只穿了条红色的亵裤,李莲花没那种非要看他穿红衣的癖好,也懒得等会儿还要再给他脱一遍,索性便让他这么赤着。 龙凤烛要烧上整夜,于是他们就着柔和的烛光回到床榻。 没有第一时间又吻到一起,鹤之舟将李莲花放到床上,面对面坐着。 白日里挽起的头发如今已经重新散开,柔顺的长发垂在胸前,乌黑的发衬得他这一身红衣更加糜艳,那一身去了病色的皮肤很白,又泛着健康的光泽。 鹤之舟双手捧住他的脸,轻轻描摹着他的五官,动作很轻,叫他有些怕痒地轻笑出声。 这张透出了艳色的清隽面庞凑到近前,叫他清楚地看到那对眼睫轻轻地颤抖着,像淋了水的蝶翼,扑簌着翻飞时,睁开的眼叫他好似落入了清澈的湖里。 他轻咬上柔软的下唇,李莲花鼻息便重了一分,只停顿了片刻,舌尖便颤巍巍地探了出来。 鹤之舟缠了上去,手臂一勾,还裹着一身红衣的身影便扑进了怀里。 这身红几乎要与他们身下的鸳鸯被融为一体,于是从宽松的衣物中泄露的那身细白皮肉便成了最亮眼的颜色。 双唇从没一会儿便开始微微泛肿的唇上离开,鹤之舟撩开他的衣摆一边顺着小腿往上,一边亲吻着他颈侧因为侧头而拉伸出的紧绷的线条。 本就宽松的领子没一会儿便敞开得彻底,领口都已经滑下了肩膀,露出他圆润却纤细的肩骨,被还未解开的衣带正好卡在了胸膛处,让两片已经逐渐恢复了肌理线条的胸膛半遮半掩地展露在眼前。 鹤之舟轻舔着他并不算突出的喉结,听着他鼻腔溢出的轻哼声,唇舌渐渐往下,顺着胸骨中间微微凹陷的沟壑往下。 第167章 因为这些时日的放纵,他对这具身体已经越来越熟悉,与在莲花楼里要顾及着住在 楼上的两人,两人只能有限的亲近不同, 来云隐山的这段时日没了那些未解决的人和事,师娘又不与他们住在一处,夜里他们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李莲花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对除了交合之外的花样那么排斥,甚至对他多有纵容。渐渐地这具身体几乎从里到外都被他细致地把玩过。 鹤之舟低头含住了挂在衣领处磨蹭的乳珠,一手将这一侧的衣领往下扯了扯,一手从衣带下方探入,揉弄起未被唇舌照顾到的那一侧胸膛。 被揉弄着胸膛的人咬着下唇溢出压抑的哼声,敏感处一直被有技巧地刺激着叫他本就水润的双眼越发湿润。 没一会儿被撩拨得硬起的性器就控制不住地在鹤之舟身上磨蹭起来。 “你快点。”他哑着声音催促了一声。 鹤之舟闷笑着俯下身,解开他衣带的同时顺着他光滑的皮肤一路往下吻。 唇下的皮肤因为粗重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着,他吻到左侧肋骨的一道疤痕时这人甚至有些失控地将腰往上拱了拱,像是自己将身子送到他唇边供他享用一般。 亲吻滑过丹田所在的下腹,落在下方的茎身上时,这人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动了下腰,分开的双腿忍不住将埋在他腿间的人夹住。 鹤之舟抬手挡住他合拢的双腿,按着他比别处要丰腴些的腿根,摩挲着将这双修长的腿再度分开。 他支起身体,趴回了这人的跟前。 躺在大红色被褥间,红衣要褪未褪,一身雪肤几乎被染成粉色的人眼角噙着水光, 小巧的嘴张合着吐息,编贝似的牙齿后面蜷着的舌头隐约可见。 他又低头吻下去。 这人的手便从衣袖中探出,紧紧地勾缠在他颈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他的后背。鹤之舟被他这轻轻地抓挠挠得有些克制不住,从床头摸出空了大半罐的软膏,便轻易地摸进了软热的甬道。 他将身体轻轻压在李莲花身上,要维持这样的姿势其实有些费劲,但这样的贴近叫他胸膛的皮肤都能轻易地感受到身下这人情动时躁动的心跳,每一个喘息下的起伏都好似波浪一样,柔软的肌理便这样贴着他浮动。 等软膏化在了湿热的肠壁,他三根手指能自如地进出时,躺在他身下绽放的这朵莲花已经颤抖着花瓣迎着雨打,在他顶入的那一刻伸长了脖子发出一声甜腻的低吟。拱起的腰无力地软了下来,他才顶弄了几下,夹着他腰的腿便绵软得要松开。 红衣还勾缠在他的一条腿上,轻软的料子随着那条被他手臂勾住的小腿磨蹭了几下,最终还是在他臂上蹭开,从他腿上滑落下去。 鹤之舟压着这条腿的腿根往上推,自小练武的李莲花柔韧性极好,哪怕这条腿几乎被碾上了胸口,也不见他有什么不适,反倒忍不住支起身体勾住鹤之舟直起的身体。 这个动作叫男人的阳物顿时捅得更深,李莲花霎时间便软倒回床榻,眼睛湿得好似要落下泪来一般。 鹤之舟安抚地揉弄了一下他线条漂亮的胸口,没一会儿这双眼睛便越发湿润起来。 生怕真流下眼泪的李莲花连忙在身上人开始朝着体内敏感点顶弄的时候闭起了眼 睛,咬着嘴唇内侧地承受着又一波怒浪般的快感。 只是没一会儿,扫过眼睫的湿热便叫他忍不住又睁开了眼。 鹤之舟滚烫的鼻息落进他眼底,熏得他那滴眼泪到底是滚了下去。 他来不及再多想,这人的动作便越发快了起来,没一会儿他便又被从床上抱起,坐在了这人不断往上撞的男根上。 鹤之舟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姿势,他们十次中有九次,他都会像这样被抱坐在这人怀里,像一叶小舟一般在暴风雨中颤巍巍地翻涌颠簸,最终被冲得稀碎。 哆嗦着又射出来的时候他已十分熟练地侧头靠上了眼前的肩膀,继续承受着对方因为体贴而不再大开大合,而是绵密得不给他喘气功夫的抽插。 等身体被温热的体液灌了满腔的时候,这险些将他又弄硬了的抽插才终于停了下来。 李莲花半闭着眼平复着身体情绪,却最终败给了男人落在耳畔,充满怜意的亲吻。 红烛火光随着烛心烧断了一截而跳动了一下。 鸳鸯被下交缠着的身体开始了又一轮的厮磨,那身被精水沾湿了的大红色婚服终于被大发慈悲地丢下了床,落在地上无人顾辖。 7. 结契后的第二日李莲花直到下午才有力气爬起来。 两人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热烈纠缠过的亲昵跟慵懒,明眼人一瞧便能看出昨日李莲花经过了怎样的浇灌,他便索性懒得出房门,吃饭都是鹤之舟绕开芩婆手艺一般的午膳,给他新做了突然想喝的百合粥,再端入房间,喂到他唇边。 一吃完两人便挤在一起又躺了一个时辰。 李莲花贴在鹤之舟的心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昏昏欲睡。 眼睛才合上没多久,男人的嘴唇便轻柔的落在了眉心。 他翘着嘴角地勾住了鹤之舟的衣襟,没多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8. 随着江湖中多愁公子的名声渐渐崛起,一代剑神李相夷最终也成了过去的传奇,被说书人再说起时从天下第一,成了如今天下第一方多病的师父。 第168章 但传得更多的,江湖中有一座名为莲花楼的移动医馆,坐镇着两位神医。 神医与如今的天下第一关系极好,其中莲花楼的楼主李莲花更是多次随多愁公子一起探寻那些古怪的案子。 偶尔楼中也会出现另一个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听闻是出身南海派的高手,性子冷淡,不似多愁公子那般会热情地与神医的医患攀谈。 神医的名声越传越广,但谁也不知道那栋小楼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出现。 渐渐的,随着越来越多的疑难杂症被莲花楼的两位神医解决,遇见这座小楼的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传来传去,竟成了两位神医乃仙人下凡,如今功德圆满,已回天上去了。 叫未能求得神医一见的人纷纷扼腕。 而将那座已经修缮过许多回,却还是渐渐开始不堪重负的楼车存放起来,骑着两匹马儿赶往天机山庄参加方多病婚礼的两位神医听着说书人摇头晃脑地话当年,不由相视一笑。 【番外一·终】 第140章 番外之原剧情线篇(一) 【注意一下本篇的设定,这是服用了忘川花后没能成功解除碧茶之毒,花已经离开前提下的故事哦~】 方多病看着吐出一口血后昏倒在地的李莲花,心中一团混乱。 他其实并未完全没有意识到李莲花就是李相夷,只是每一次的求证,都被这人模糊地一笔带过,他总是告诉自己该相信,只要李莲花说的,他便相信,哪怕从相遇到现在他不断地被糊弄欺骗。 他想起一个月前他们推杯换盏的夜晚,李莲花从始至终都并未承诺过自此之后与他再无隐瞒。 方多病啊方多病,你可真是自作多情。 他要去扶李莲花的手紧了紧,迟迟未能落下,想要狠心离去,却又不忍看这人就这么躺在这里,毕竟金鸳盟的人才刚走,谁知道会不会再回来呢? 算了,最后一次吧。 正待他要弯腰将人抱起时,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跟前。 方多病眼角的余光瞥见被风拂动的衣摆时,才猛地一惊,想要抓起武器,却反应过来方才过来扶李莲花的时候他已无意识地松了手中的剑。 来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头发随意地用一根木簪挽着,有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叫那张英俊的面孔多了几分与之不符的落拓。 虽说因为李莲花的事他心神大恸,但总不可能一个人走到了跟前他才发现,尤其是他刚刚明明还很防备着金鸳盟的人折返。 这人武功一定很高,至少比他要高。 方多病心中有些紧绷,立刻便要伸出手去抱起李莲花逃跑。 然而他才一动弹,便觉一道劲气不轻不重地隔空点中了他的穴道,让他顿时姿态狼狈地僵住了身体。 男人在他跟前盘腿坐下,全然不在意那身白衣沾染上这满地狼藉血迹的泥土,只是动作轻柔地将李莲花从他掌下抱了过去,姿态亲昵地拥在怀里。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啊……”他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叹息,目光垂落在李莲花苍白的面庞上,曲起手指小心地将他嘴角的血迹拭去。 方多病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从他的动作来看,似乎与李莲花有旧,这让他多少放下心来,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人即便与曾经的李相夷,现在的李莲花相熟,对自己来说也未必安全。 至少他现在还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手臂上的伤还痛得要死。 男人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声音平和地道:“放心吧,我不会伤你,你如今内力不足,又受了伤,最好不要再强行运气。” 这人说话时并未看过来,只是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从里面倒出了一枚丹药喂入李莲花口中。 方多病只是拿唯一能动的眼睛瞪着他,只是瞪他之余,还忍不住又看了几眼被喂了不知道什么药丸的李莲花,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没快点抱人离开。 男人便又道:“别担心,我喂他的是恢复内力的药,虽然对他如今的身体来说杯水车薪,但也总好过没有。” 他又从瓶中倒出一颗,一边解开了方多病身上的穴道,一边十分顺手地将药丸弹入他的口中,“坐下调息吧,你这点伤,很快便能好转。” 方多病总觉得他与自己说话的语气有种莫名其妙的熟稔,但自己明明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向来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当下便忍不住脱口而出问:“你到底是谁?” “一个……江湖游医。”也是一个孤魂野鬼。 男人轻笑了一下,扶在李莲花后背的手轻轻地收紧,不动声色地将人揽紧了一些,才重新看向方多病,转移话题道:“方少侠,李相夷从来都不是杀害单孤刀的凶手。” 他空着的手轻抚了一下怀中人垂落在肩上的乌黑长发,看到他身上的血迹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抱着人站起了身。 “先回莲花楼吧。”他道。 方多病才刚因为他的话一愣,还来不及追问,便见这人突然起身要走。 男人的动作极快,他本就没能拦住,想着李莲花跟对方刚刚所说的话,一咬牙便捡起自己方才丢下的尔雅剑跟从李莲花手中脱落的吻颈,勉强地运起轻功跟上了那道修长的身影。 无奈两人的轻功委实差得太多,他紧赶慢赶还是将人给丢了,最后从菊花山上下来,回到莲花楼时男人已经给李莲花换上了寝衣,散开了头发,熟睡般地躺在莲花楼那张简陋的床上,自己站在灶台旁用药炉煲起了药。 第169章 “你!”方多病不知该怪他跑得太快还是该问他为什么对莲花楼这么熟悉。 男人淡定地给药炉扇着火,问:“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方多病不太想被牵着鼻子走,便直接问:“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李相夷不是杀单孤刀的凶手,难道你知道凶手是谁?还有,你说你的药对李莲花的身体杯水车薪是什么意思?” 刚刚弹入他口中的药他虽未坐下好好调息化开药力,甚至还强行用轻功赶了半天的路,但如今胸口却没有半点滞闷感,之前耗尽的那点内力反倒好像已经彻底恢复过来,叫他跑到莲花楼还能脸不红气不喘。 出身天机山庄的方多病当然知道这样的药效在江湖中是极为难得的,即便是他们天机堂,这样的好药也很有限。 这样的药,对李莲花来说怎么可能只是杯水车薪。 话还是这么多。 男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一边打开药炉的盖子,将另一味草药放进去,一边道:“在下鹤之舟,如今确实是个江湖游医,除了医术好一点,武功还算可以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至于单孤刀……” 他盖上盖子,垂下的眼界睫遮去了眼底的情绪,唯有声音流出了一丝冷硬:“李相夷自然不可能杀他,毕竟他现在,可还好好地活着。” 甚至活得有滋有味,不单只得了漆木山的内力,还顺利搞掉了金鸳盟跟四顾门,让万圣道取而代之成为如今武林中的第一势力。 想起了上辈子明明已经只剩下半年寿命,却为了报弑师之仇而用他灌注到体内的内力燃烧着自己清理门户的李莲花,他便恨不得现在便冲到万圣道总坛将那个阴险小人千刀万剐。 第141章 番外之原剧情线篇(二) 眼见着方多病又要激动起来,鹤之舟习以为常地弹出一道劲气,再度点住他的穴道,才淡淡道:“别激动,想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把你们找到的单孤刀的尸体再拿出来验一下就知道了。” “尸体上的云铁甲是假的,单孤刀的小指指骨是在被震断的,而那具尸体的却是被平平斩断的。他只是一个面容被以挫骨剥皮的方式活生生改造成单孤刀样子的无名之人,李莲花应该从他身上找到了能让人察觉不到疼痛的无心槐,不信等他醒了之后,你也可以再跟他确认。” 鹤之舟说话的声音很轻,尾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像是镜面般的湖面下湍急的暗流。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但如今回忆起来,这些细节却都还那么清晰。 并不是因为曾经看过电视剧,而是亲眼看着李莲花跪在单孤刀的坟前,一边验尸,一边垂落下泪水。 与李莲花相知相守的短短八年时光里,他流泪的时候很少,但几乎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因为单孤刀。 唯有最后要离世时,那人才红着眼圈,缩在自己的怀中,让自己要好好活着,替他看尽人间繁华,最后闭上双眼时,蓄在眼眶的泪水才顺着他的脸,滑落在衣襟上。 “总之,你要找单孤刀的话,便去找万圣道总坛,总能找到他的。”不愿意提起这个让人作呕的男人,鹤之舟揩过眼角,生硬地抹去了上面的水汽。 “至于李莲花,他身中碧茶之毒,是角丽谯勾结了云彼丘在东海那一战之前下的,如今毒素已经深入肺腑,他……只剩下两个月的寿命。”他抬眼,眼神略有些锋利地看向方多病:“所以他才一次次骗你,将你丢下,他只是……” 鹤之舟心口一酸,声音登时沙哑了几分,好半晌,才勉强继续:“他只是怕你看见他狼狈的样子罢了。” 说完后他便解开了方多病的穴道,看着这个年轻人失魂落魄地一边回忆,一边轻轻摇着头,嘴里念着:“不可能……剩下两个月寿命,这怎么可能……” 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一个箭步冲向李莲花躺着的床榻,掀开他盖在身上的被子便打算将人抱起。 鹤之舟烦躁地卷起袖子将这毛头小子扫开,将被他掀开的被子盖回李莲花身上,细致地掖好被角。 方多病倒显得怒气冲冲:“你干什么!他如今都已经只剩下两个月时间了,你治不好他,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行!这世间有能耐的大夫这么多,还有诸多灵药,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鹤之舟转过头,认真地打量着他含着怒气的眉眼,直看得他浑身发毛,别扭地别开脸躲避他的视线,才松开眉头,又将视线转回了李莲花的脸上。 “谁说我治不好他?”曲起的手指轻轻抚过床上这人憔悴的面庞,鹤之舟的说话声就像情人间的呢喃低语。 不过方多病是习武之人,所以即便他声音这样轻,敏锐的双耳也还是捕捉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 “你能治?那你为什么……”他脑子一转,马上反应了过来,一脸激动的蹲在他跟前,一对不再茫然暴躁的大眼急切地仰视着这个陌生的男人:“是不是还缺什么药?你说,不管你需要什么,我天机山庄肯定给你寻来,只要你肯救他。” “我有药,但是药引子是一种用我的血喂养的蛊。”鹤之舟看着他,目光显得格外幽深:“一旦用了这种蛊,这辈子我与他再不能相见,否则我二人间必有一死,所以我为他解毒之后,你不可将我的身份,以及我出现的事告诉他。” 第170章 方多病一脸迷茫,他甚至不清楚鹤之舟这人到底是谁,也对他说的两人相见必有一死的事心存怀疑。 但他如何能放过李莲花的一线生机?便只好问:“你跟李莲花……是什么关系?” 鹤之舟平静地朝他笑了笑,一对幽深的桃花眼弯起,“他救过我的命,只是他走得太快了,我寻了他很久,很久,如今才找到他。” 方多病看着他那张平淡面孔上微微泛红的眼,不知为何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又想起了自己一次又一次被李莲花抛下的经历,便也以为鹤之舟的情况与他一样,是李莲花无意间救了人后不愿意被缠上,所以给人下了套连夜溜走了。 “他总是这样。”方多病看着床上的人叹了口气,本来回忆起来还有几分生气,但看到那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干燥双唇,那点气又实在积攒不起来,反倒化作了祈祷。 不管是李莲花也好,李相夷也罢,只要这人赶紧好起来,他都认了。 谁让他出了江湖之后认识的第一个好友便是这样的滑头老狐狸,受点骗而已,他天机山庄的大少爷心胸开阔,不与他计较。 鹤之舟不关心方多病在想什么。 他只是要确保,确保他能守住这个秘密,让他这个原本就不存在在这个世界的人在李莲花的生命中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所以他又补充道:“所以等他醒来之后,你就告诉他,你是寻到了忘川花,用阳草跟阴草一起制成了药丸喂他服下,他才解了身上的碧茶之毒。” 方多病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的潜在含义:“所以忘川花也可以解碧茶之毒?” “只有三成机会。”鹤之舟掩在袖下的手猛地收紧,他面上却浮现出浅浅的,惨淡的笑容,“三成,这概率太小了,所以还是用我的方法,只不过是不复相见而已,他估计早就不记得我了。” 尽管他这么说,但今日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所有事情都堆积在一起,方多病称不上复杂的人生还难以这么快地消化处理。 所以他难免迟疑。 鹤之舟眼睫缓慢地扇动了一下,柔和得有些诡异地看向方多病,“他快要死了。”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郎眼中泛出慌张,面色也开始发白,李莲花可能会死去的担忧挤开了其他的情绪,才如愿地又翘了翘嘴角:“所以我再不报恩,就真的来不及了。” 方多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郑重道:“那麻烦你了,请你一定要救他。” “那是自然。”鹤之舟轻飘飘地道了一声:“我正是为他而来。” 第142章 番外之原剧情线篇(三) 鹤之舟其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穿越的。 距离他亲手送走了自己的爱人已经过去了五年时间。 将李莲花葬在漆木山的墓旁后,他在云隐山里住了下来,与芩婆一人占着这山的一角,清冷地缅怀着已经永永远远地离开了的那个人。 每日只有在梦里,他才能短暂地再看看心心念念的人。 又在醒来时睁着双眼久久不愿起身,因为不愿让梦中那些破碎的片段散得太快。 那一日与寻常没什么不同。 他在屋内钻研了一整日的医书,这些医书都是笛飞声让药魔送来的,有许多是药魔一些未完成的毒药设想,他便就着这些设想研究毒方,再做出解药。 他一直盼着能研制出碧茶的解药,但五年的时间下来,也不过研究出了几副能短暂压制毒性的药方。 或许是前一天夜里他又睡不着,运了整夜的功,所以那一日他似乎比往日要疲惫得多。 疲惫得甚至在配药的时候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人已站在了菊花山中,遥遥地望见了角丽谯挟着笛飞声飞身离去的身影。 他原以为是在做梦,但眼前的场景却如此真实,跟以往那些破碎的片段、仿佛被白纱笼罩着的梦境决然不同,以至于他还未想清楚,双腿便已经下意识地用起了凌波微步,朝着角丽谯离开的反方向奔赴而去。 在看到李莲花的瞬间他如同死水的心仿佛重新开始了跳动。 哪怕这人刚吐完血,脱力地倒在了地上,这样叫人心痛的画面也鲜活得让他喉头哽塞。 更遑论鹤之舟记得这个场景,这是许多年前他还未真正穿越时所看过的剧情,是没有他鹤之舟存在的那个世界的剧情。 他几乎要笑起来,但嘴角才上扬,泪水便先一步滑落下来。 那头方多病还在纠结着倒下的人对自己的欺骗,这头鹤之舟便用内力震去了泪水,轻盈地落在了两人身前。 他不想管如今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平行世界的现实,他只知道,如今他可以救李莲花了。 只要他愿意,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将这人救下。 “我给他治疗期间,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鹤之舟看着方多病重重地点头,朝他微微颔首后关上了这座莲花楼的房门,又架上了门栓,才回到床边。 这个时间点里,李莲花强行用了太多的内力,碧茶之毒已经深入肺腑,那颗药虽然能缓解他枯竭的内力,勉强压制一下碧茶之毒,却也会让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所以这会儿鹤之舟能坐在床边,贪婪地看着这张已经有许久没仔细看过的面孔。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世界中他未出现过的原因,没有人四处收集着各种药材,也没有人哄着劝着让这人喝药,这人看起来面色甚至比离世前的那段时间还要差。 第171章 整张脸瘦得还没有巴掌大小,缩在被中看起来满是虚弱与病态,脆弱得好似玻璃娃娃一般。 “你永远都不知道怎么爱惜自己。”鹤之舟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俯下身去轻吻了下那过分干燥的嘴唇。 他的吻轻极了,就像是一片树叶轻轻地飘落下来,又很快被风给吹走了。 没有再耽搁时间,鹤之舟缓和了情绪之后,便将李莲花扶坐起来。 他先将手掌贴上跟前这人心口的位置,将一半的内力都渡进这人的身体,控制着它们团团护住盘踞在这人的心脉与丹田两处。 待做完之后,鹤之舟收回了手,从衣袖里又取出了那个玉瓶,喂自己吞了两粒药丸。 他没有马上调息,而是捧起李莲花冰凉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后,用银针从他指腹取了三滴血,封在了另外的瓷瓶里,才小心翼翼地在那被取了血的指腹上又落下一个亲吻。 药丸生效得很快,他又调息了一会儿,内力勉强恢复了有七成左右。 他褪下李莲花身上的寝衣,快速地用金针锁住他周身关键的几处穴位,然后抬起他的手,与自己掌心相对。 其实能救李莲花的方法他一直都有,只是这个方法需要将李莲花身上的碧茶之毒尽数引入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而这引毒之法,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的。 唯有鹤之舟修习的这种原本就化他人内力为己用的北冥神功,以及与李莲花的扬州慢同出一脉,并且内功深厚的人才可以做到。 所以这世间能用这种方法救他的人,只有芩婆跟鹤之舟两人。 但李莲花又怎么会愿意让他们一命换一命呢? 他情愿自己坦然地赴死,也不愿意伤害所爱之人的一丝一毫。 所以芩婆放弃了,鹤之舟也放弃了。 他们一个痛失所爱,一个学医本就见惯世间的生死离别,比寻常人更知道,活着被留下来的那一个远比死去的人要难熬,要痛苦得多。 而李莲花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身死,却决计无法接受以另一个人的牺牲换取的苟活。 这不是在救他的命,这是在要他的命,在杀死他之前还要将他千刀万剐一番。 哪怕鹤之舟在他一次吐血昏迷后已经忍不住将手抵上他的掌心,却也在最后关头收回了回去。 他宁愿跟这人同死,也不愿意残忍地留他一个人失了生志地独自留存在世上。 只是到最后,他也没有死成。 李莲花远比他狠心得多,在合上双眼之前,还那样柔软地对他笑着,让他一定要代他再好好地看看江湖,照顾师娘,看好方小宝跟笛飞声。 但他还是答应了,泣不成声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如今要违约了。 师娘不需要他的照顾,方多病已经长成一代大侠,笛飞声这个大魔头也开始修身养性,而他…… 遇到了另一个能够拯救的李莲花。 感谢上苍,让他有这样一个终结这一切的机会。 鹤之舟弯起眼睛,目光柔和地看向跟前还陷在昏迷中的人,透过掌心,将这人体内第一缕碧茶,用北冥神功勾进自己体内。 第143章 番外之原剧情线篇(四) 鹤之舟面色苍白地打开门时,方多病已经在莲花楼外徘徊了许久。 外面的天色已经几乎暗了下来,他差点要忍不住将自己贴到窗户的缝隙上往里看。 好在在他干出这么丢脸的事之前,房门终于打开了。 “怎么样?”方多病急切地问,伸着脑袋想看看里面的李莲花,但鹤之舟扶在门上,他看不太清,只能看到床尾处盖着被子的双腿。 他又扭头去看鹤之舟,追问的话便顿时堵在了喉咙里。 大半个人都靠在门上的男人看起来虚弱极了,那张英俊的面孔一片惨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唯独眼睛亮得很。偏偏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在这样一个状态虚弱的人身上,不但没有让他看起来多几分坚毅,反倒显得更加病态。 “你没事儿吧?”方多病忍不住想伸手想去扶一把,但男人只是摆了摆手,很快便站直了身体。 他垂下眼,挡住眼中的亮光,轻笑了一声:“引蛊要用我的血,还要不少,所以有点虚弱,不过还好,他的碧茶之毒已解。” 方多病紧揪着的心放了下来,“多谢你。” 没想到他才知道李莲花中毒只剩下两个月寿命,就刚好遇到这么个能解毒的人,虽说有些巧合,但他又找不出对方有什么欺骗自己的理由。 他看着鹤之舟苍白的脸,又道:“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回天机山庄吧?失血过多也不是小事,万一你离开后遇到什么仇家或者是其他麻烦……” “不必了。”鹤之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忘了我不能与李莲花相见的事了?” 方多病一愣,他便捂住了心口,又道:“如今我只是站在这里,便气血翻涌,十分难受,又怎么可能跟你们一起去天机山庄呢?” “那你打算去哪里?”方多病见他不似作伪,便关心道:“要么我找人送你一下?” “不必了,我没事。”鹤之舟从袖中取出几张纸递过去:“寻到他,报了恩后,我便打算回家了。我本居于海外,来中原也是出于意外,如今一切了结,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他好,我也当回海外去,往后再也不入中原了。” 第172章 “海外?”方多病眨了眨眼,又低头去看手中的几张纸。 这是几张刚写下没多久,墨迹才将将干透的药方。 “这是?”他看向身边这个好像已经逐渐恢复了一些的男人。 “他体内碧茶之毒虽然已解,身体一时半会儿却还是没办法恢复过来,得好好将养着。”他抬手拍了拍方多病:“你与他应该是修习的同一个路数的内功吧?” 方多病点了点头,并没有怀疑他为何能够瞧出这点。 鹤之舟点了点他的手臂:“他如今的身体运不起内力,我给他传了些内力,勉强护住了他的心脉跟丹田,之后需要靠你为他运功,引导他体内所剩不多的内力运转,消化掉我传过去的那些内力。” 他想了想,又叮嘱道:“他估计还要两三日才会醒来,这几日劳你多费心,尽快将我留的那些内力化去,别叫他察觉到。” 方多病心中觉得他这句叮嘱怪极了,就像是自己才是个外人,而这人是将李莲花托付给他照顾一般。 “他察觉到也没什么吧?”他忍不住问:“你只是不能跟他见面,让他知道你救了他也没什么吧?” 鹤之舟幽深的眼神突然转了过来,注视着他,然后冷硬道:“这种蛊是我师门不传之秘,本不可传于他人,是他救我在先,我还他一命也是应当,但到底涉及我师门秘辛,若你执意要将此事说与他听,我不如现在进去将他杀了,取了蛊之后再自杀赔他一命。” 哪……哪里就要到这个地步了?! 方多病瞠目结舌,也实在是没想到鹤之舟的反应会激烈到这个地步,一双大眼睛像是做错了事一样流露出点讨饶的神色来:“我不说就是了,你别这样,还怪吓人的。” 鹤之舟却仍旧看着他,“方公子,算我求你,我本就做错了事,实在是不想连累师门了。” 方多病本就是心善心软之人,哪里经得住他的恳求。 而且仔细一想,鹤之舟的这种蛊可以解碧茶之毒,说不定也能解其他的剧毒,若是被人知道,确实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难怪这人不愿意叫人知道。 “我答应你,绝对不会让李莲花知道你用蛊给他解毒。” 这小子虽然天真了点,江湖阅历也还浅,但确实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鹤之舟看着他的眼神柔和了几分,强压着涌上喉头的不适,朝他道了别后便运起凌波微步,随便寻了个方向飞身离去。 他没能走出多远。 碧茶之毒虽是世间罕见的剧毒,但鹤之舟这具来自于段誉馈赠的身体本也是百毒不侵。 只是段誉的百毒不侵也是来自于莽牯朱蛤这种毒物,是来自于不同世界的剧毒。 莽牯朱蛤未必真的不如碧茶,但随着他运功不断地将李莲花体内的剧毒化进身体,他的经脉他的丹田不断地累积着毒素,最终积重难返,压过了能让他百毒不侵的莽牯朱蛤的毒性,在他身体里冒出了头。 随着他再度运功,打破了身体的平衡后,碧茶到底还是发作了。 他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经脉开始胀痛,连带着浑身骨头都像是被人碾碎了一样。 那种骨子透出的冷跟疼让他想抱圆运功的手都颤抖了好几下,才勉强支撑住没叫自己疼得昏迷过去。 好在北冥神功本就有阳极的那一面。 他一边催动丹田,将碧茶毒发的寒气逼向极寒真气的那一边,一边让极阳真气艰难地运转周天。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叫他心悸的冷终于被北冥神功压了下去。 他感受着经脉被毒素侵蚀后的一阵阵钝痛,却只觉得心痛难忍。 原来每一次李莲花碧茶之毒毒发时,都这么痛苦难忍,即便是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都差点在这第一次毒发中昏厥过去。 李莲花却一忍,便是十年。 第144章 番外之原剧情线篇(五) 在李莲花离去后鹤之舟费心研究了碧茶五年的时间。 这些过往并没有白费,至少如今他多少为自己挣得了一线生机,不像李莲花那样需要用九成的内力压制碧茶之毒,也不至于一动用内力便很快再度毒发。 但压制也是有代价的,一旦他身体对压制碧茶的药物产生抗性,药效削弱,碧茶之毒的反扑大概顷刻间便会要了他的性命。 不过他早有一命换一命的心理准备,便不会在乎这些。 当然若是可以,他还是希望能够守着这个不属于他的李莲花,看着他杀死单孤刀为师父报仇,看着他在所有事了之后安然地退出江湖,继续做那自在逍遥的李莲花。 方多病应该愿意陪他一起,笛飞声也总是会挂念着来寻他比武,哪怕没有他,李莲花也不会是一个人。 这样很好。 他很感激这两人。 毒压下去后的第一件事他便是往皇宫赶。 他压制碧茶之毒花了太长时间,一晃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不知如今单孤刀是否已经拿到了四枚罗摩天冰,也不知道笛飞声身上的痋虫是否已经解了。 如今他已顾不上那么多,只想着赶紧将皇宫的母痋灭了。 在李莲花身上取的三滴血还好好地存在他身上的瓷瓶里,而值得庆幸的是他如今还大概记得极乐塔所在的位置。 对他这样的高手而言,真要入皇宫,短时间内不被发现并不是太难的事,难的是要在偌大的宫里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173章 他身形一晃躲过了又一批侍卫,总算穿过了御花园来到荒宫前,寻到了被山石压在下方的极乐塔入口。 比起在他的世界来这里的那一次,他如今武功已经又精进了一些,虽然费劲,但山石仍旧被他以内力挪开。 落入井底时,他险些双腿一软地跪倒在地。 感觉到身体的寒意跟痛楚不断升起,他叹了口气地从腰间取出一瓶药,随意地往嘴里倒了一颗后,便抬手在心口到丹田的几个穴位上揉按了几下。 翻涌的碧茶之毒很快被压了下去,他顺利地找到了业火痋,直接用李莲花的那三滴血化去了母痋,随后又娴熟地毁去了风阿陆留下的壁画。 待一切做完后,他也懒得掩饰地将山石推回去,直接离开了这惹人生厌的皇宫,朝万圣道的总坛奔去。 另一边已经解毒了的李莲花与方多病原本在两仪仙子留下的那张人皮刺青上寻找业火痋母痋的线索,却正好被方则仕碰见,点出了人皮刺青所画的正是百年前的皇宫堪舆图。 而方则仕听他们说完业火痋的事后,也皱了皱眉,说到了最近皇宫戒严的事:“前两日有个武功奇高的人闯入了皇宫,轩辕箫与他对了一掌,不单只没打过,反倒被来人用邪门的内功吸去了不少内力。事后皇上命令彻查皇宫,没想到在荒宫中发现了传说中的极乐塔。” “极乐塔?”李莲花皱了皱眉,想起了两仪仙子留下的两句诗。 遗行得极乐,升僊上玉京。 他点了点那张人皮刺青的图案,“所以这里指的是极乐塔,单孤刀找到母痋了?” 方则仕不知道什么业火痋,他只知道轩辕箫最后在极乐塔里找到了一具尸骨,从极乐塔的各个细节来看,很可能是当年南胤的术师,只是不知道为何会死在宫中。 皇帝不知道查到了什么,最后将极乐塔封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如此看来,极乐塔内是确实没有母痋的存在了。”就算有,大概也被人取走了,再不济也是落入皇帝手中,他们总归是找不到了。 若真是如此,他们如今倒也不用费尽心机地去皇宫了。 方多病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侧头看了眼李莲花:“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莲花歪了歪头,“还能怎么办?若真是单孤刀得了业火痋,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他既然想颠覆如今的皇室,那最终的目标,便只会是当今圣上。”他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膀:“所以方小宝,京城这边的动向就要看你了,我要去见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方多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你的什么老朋友?不会是被你救了一命,医术很好,能解毒的那种吧?” 李莲花愣了一下,“什么?” 方多病顿时觉出失言,连忙转过头,“没什么,只是你该喝药了。” 他匆匆出了门,隔了一会儿捧着一碗药回来,递到李莲花唇边:“这是今日的药,已经放凉了一些,正好是能入口的时候,你快喝。” 李莲花不喜欢喝药。 从前是因为嗜甜畏苦,有扬州慢护体,没机会得什么风寒感冒,而受了伤后,喝药还未必有调息有用,再之后是因为碧茶之毒何其霸道,他喝不喝药结果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勉强自己喝些他本来就不喜的苦药。 不过如今碧茶之毒已解,他内力也就恢复了两三成,内里虚弱得很,随便动弹一下都虚弱半天,便也不得不喝药。 好在如今喝的药是方多病不知道从哪里寻的药方,虽有些酸涩,却并不算难以入口,叫他每日的这一碗药不至于太过难熬。 更别说每次喝完了药,小徒弟还喜滋滋地把糖剥好了放在他手心。 李莲花一边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一边眯着眼睛打量着方多病。 “方小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方多病心中一惊,两只大眼睛下意识地瞪了起来,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道:“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从来都是我对你推心置腹,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一句实话都没有,如今竟然还怀疑我?你……你有没有良心啊,老狐狸?” “又来了,方小宝,你要我说多少次。”李莲花将空了的药碗放回他手里:“都说了那是无奈之举,你既然还是这么在意,那我们也就只好就此分道扬镳了。” “喂喂喂!”方多病没想到前几次还能叫这人心软几分的伎俩这回完全不顶用,“你就不能哄哄我啊?” 李莲花淡定地扬了扬眉,双眼中泄露了一丝精明与锐利:“那你得告诉我,你到底瞒着我什么,我的毒到底是谁解的?” 方多病没想到自己是一点都没能瞒住,顿时生出了许多挫败,却还是不得不回答:“我答应过他不告诉你的。” 李莲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再为难这个臭小子。 毕竟他从刚刚,就已经得到线索了。 被他救了一命,医术很好,擅解毒的人。 至少可以肯定不是四顾门的旧人了。 不过从前李相夷救过的人这么多,他倒真的回忆不起来里面是否有医术很好又擅长解毒的人了。 要解碧茶之毒并非易事,还不知道要花费何种天材地宝,救他的人却连姓名都没有留下,还让方多病骗他说毒是天机山庄找来的忘川花所解,显然是不愿意叫他还这份人情了。 第174章 这么看来李相夷做人也不算太差劲,至少还有过去的旧人愿意不计代价地救他。 真希望能见见这个人。 第145章 番外之原剧情线篇(完结) 鹤之舟在万圣道总坛里找到忘川花的时候,听到了单孤刀跟封磬说起了李莲花被角丽谯抓住的事。 他有些想不起这究竟是不是因为他的插入引起的改变,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原剧的剧情他几乎都要忘光了,留下的记忆都是他与李莲花一起经历的,自然不会有李莲花被角丽谯抓了这件事。 搞清楚了角丽谯的鱼龙牛马帮究竟在哪里,他将忘川花收好后便一路赶过去。 只是他赶到的时候,李莲花已经将笛飞声救出,正与角丽谯对峙着。 他轻盈地落在屋檐上,伏下身体不住地用双眼打量着身着一身素净的钴色衣衫,虽还有些病弱之态,面色却已经渐渐有了几分血色的李莲花。 这人那张嘴还是这么厉害,角丽谯不是这张嘴的对手,笛飞声也很快将人击毙。 但兴许是他实在看得太久,李莲花若有所察地望了过来,将他惊得连忙运起凌波微步,从陡峭的山壁上一跃而下,勉强地靠着一棵从山壁上长出来的松树,才顺利地又借了力,踩在石壁上安稳地落回地面。 等他终于回到那个刚将毒渡入自己体内,压制着毒性时租下的小院里,他才放下心来,从怀中取出了忘川花。 三成的机会。 他叹了口气,没什么犹豫地将阴阳两草一前一后地生服入腹。 然而这忘川花的药性甫一化开,鹤之舟体内维持的微妙平衡便顿时乱了套。 碧茶的狠辣之毒,莽牯朱蛤的护体之毒,还有忘川花一阴一阳的霸道毒性混杂在一起,搅得他几乎无法运转内力,经脉像刀刮一般地剧烈疼痛。 他只来得及急点下胸前几处穴位,强逼着体内真气阴阳逆转,将那些强压在极寒真气下的碧茶之毒与忘川花的毒性抗衡,便猛地吐出一口血,昏迷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了。 刚被剧毒肆虐过的身体虚弱得连一根手指都难以抬起,他闭着眼又躺了一会儿,才勉强挪动手指,探了探自己的脉象。 经脉寸断,血气难聚,命不久矣。 看来他与莲花一样,不在那幸运的三成之内。 不过他也确实并没有那么想活。 虽然有些遗憾无法与重新遇见的李莲花再见一面,再说说话,再亲吻他一次,但他要的,也不过是李莲花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如今一切都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这个世界的李莲花在解毒后眉目间已经多了分生的羁绊,不像他的莲花那样,哪怕有他握紧着那双手,也不得不释然地走向生命的尽头。 这样真的很好。 他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涌上喉头的血却止不住地从口中呛咳着溢了出来。 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他仿佛看见了一身蓝衣的李莲花忽然转过头,怔怔地看着自己。 别看。 他动了动手指,却始终没能抬起手,最终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 方多病看着突然惊醒后愣着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莲花,关切地询问:“怎么了?是又觉得不舒服了吗?” 被他伸过来的手拽回了现实,李莲花揉了揉莫名有些钝痛的胸口,摇了摇头:“只是刚刚做了个奇怪的梦,没什么大碍。” 方多病连忙从怀里翻出一个瓶子,从中倒出一粒药丸:“肯定是你今日还未吃药的缘故。” “你啊,其他事倒是上心得很,偏偏吃药这么重要的事总是忘记。”才二十郎当岁的少年郎絮絮叨叨地念着:“还好你没再打算把我丢下,不然谁来盯着你吃药啊。快,把手伸出来。” 李莲花心中的滞闷被他这话驱散了大半,也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还要受小徒弟的管束,但有个理解自己的人陪着确实很不赖,他便伸出手,接住了那颗小心地被放在掌心的药丸。 方多病虽然年纪小,又是个大少爷,但确实很会照顾人。 哪怕他们很快便要跟他的生父单孤刀决一死战,他身上也带着李莲花的药跟能方便他吃药的水囊,兜里还能掏出哄他吃药的糖豆。 李莲花无奈地看着他剥开糖纸,“其实你不必跟来的,小宝,这毕竟是大人的事。” 方多病剥着糖纸的动作一顿,却很快恢复自然地将剥好的糖豆也一起放到他手里,“我早就拜谢过他的生恩了,如今我只是天机山庄的方多病,阻止他犯上作乱本就是我应为之事,怎么就不必跟来了?” 他又忍不住瞪了李莲花一眼:“再说了,你如今虽然已经解毒,身体却还差得很,连药都不记得要吃,我怎么放得下心?等下入宫之后,你要记得跟我在一起,由我保护你,等遇到单孤刀了才是你出场的时候。” 小小年纪便唠叨得要命。 李莲花挠了挠鼻梁,到底没糊弄过去,无可奈何地道了声好,脑子里却想着等会儿该怎么让这小子不要参与进来。 于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便被他忘到了脑后。 只有极少极少时候,会在他往后独自一人的夜里突然地出现在梦中,却在他醒来忍不住回想时,又模糊得实在想不起那个人的模样。 第175章 第146章 番外之相夷篇(一) 洛阳城内正是牡丹盛放的季节,随着城中最盛大的牡丹宴在新开的四季客栈中举办,这条街上熙来攘往地聚集了不少文人墨客,甚至配着剑的江湖客也不在少数。 鹤之舟歪在榻上,看着手上这块与贺家交易来的天外云铁,将自己画好的软猬甲跟软剑的图样递给跟前的小童。 如今的包打听还是个十岁出头,面容稚嫩的小豆丁,随着叔父一起生活。 他叔父名唤君一鼎,给包打听取了君宝玉的名字,这会儿总是小宝儿小玉儿地唤着,包打听本就生着张娃娃脸,许是因为这样,长大之后才总称自己是包打听,从未与人说过自己的真名。 君一鼎被他雇佣作新的四季客栈总店掌柜,便也没时间盯着这小东西,平日里便将这小子托付给他,跟在他身边做个跑腿的小厮,顺便跟他学点武功,别整日地到处乱跑,招惹是非。 有着往后的交情,鹤之舟也并不排斥,只是他身上余毒未清,每日里都要泡上大半日的药浴,能顾得上他的时候其实不多。 好在哪怕年纪还小,包打听那不着调,但是办事妥帖的性子如今便已可窥见几分,虽然偷偷朝他画的图样瞄了好几眼,将图案都看了清楚,但很快便将图样小心地收入信封中,连着云铁一起放在一个带机关的密封盒子里,捧在怀里小跑着到门外交给面容冷肃的护院,让他送去神兵谷。 “东家,药备好了。”门外负责煎药的药童敲了敲门,轻声地提醒道。 鹤之舟这才下了榻,披上外袍,慢腾腾地往隔壁走。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身上的毒已经一点一点磨去了痕迹,只是昨日用药狠了,碧茶到底还是反扑着发作了一次,让他今日多少有些精神不济。 虽然府中有药童也有小厮,不过他泡药浴仍旧不喜有人在旁边看着,唯有到了加药的时间,药童才能进屋一趟。 他将身上的衣服褪下,搭在了一旁的屏风上,坐进了褐黑色的药汤里。 为了抗衡昨日爆发的寒毒,今日的药汤比平日温度要更高,又加了许多驱寒的药物,他才坐下没多久,皮肤便开始泛起了红,汗水如雨滚下。 他抬手点在胸前,引导着内力冲击着最后一点余毒。 桶中褐黑色的药汤在内力的激荡下犹如沸腾的水一般咕噜咕噜地翻滚作响着,又渐渐在他身体周围一圈圈漾开,裹着他旋转起来。 药力一点一点地被他的身体吸收,逼毒的动作也到了紧要的关头,他变换了一下动作,双手拇指一起对准胸口往上一点,锁骨之下的位置,压榨着丹田剩下的内力,一口气将被毒素堵塞的经脉冲开。 他只觉那处经脉一阵抽痛,跟着便猛地朝浴桶外吐出一口浓黑的毒血。 终于,最后的这点余毒也驱除殆尽了。 鹤之舟放下早就疲软的双手,重重地喘了好几下。 一年多之前,他在小院中合上眼的时候,是真的以为自己会这么死去。 没想到再睁眼,自己便又换了个世界,原本快要了他的命的碧茶之毒,也被忘川花化去了大半,只剩下一点余毒,还根深蒂固地存在在他的肺腑中。 那身因为毒发而寸断的经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重新续上,强行逆转阴阳对丹田的损伤也不复存在,反而让他的北冥神功因此破而后立,成功压制住了身体里残留的余毒。 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他本是想再去看看李莲花的,但到了城中,才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十八年前。 这一年的武林没有天下第一的剑神,万人册中的第一还是血域天魔,江湖中更没有四顾门与金鸳盟,只有或大或小的,有些他曾听说过,有些却没有半点印象的门派帮派。 他站在大街上茫然地伫立了很久,久得碧茶的余毒都发作起来,叫他浑身发疼发冷,跌跌撞撞地倒在了一户人家门口,虚弱地昏迷过去。 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那么奇妙,十八年后他与包打听是甩手东家与战战兢兢为他经营着客栈的掌柜关系,往前十八年,还是小童的包打听却吆喝着叔父把他拖进了屋里,收留了他这个倒在门口的过路人。 因为遇见了这个熟悉的人,醒来之后他的心反倒安定了下来。 死过一次没死成之后,他心中的执念也因为知道另一个李莲花的安好而释然许多,况且如今他所在的世界,也并非没有他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 他开始重新考虑起赚钱的事,有了君一鼎的帮忙,他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典当干净,用这笔本钱重新开起了四季客栈。 再来一次一切更加驾轻就熟。 君一鼎是个比包打听还要可靠的好人,知道他中毒之后将许多事都揽了过去,照着他说的那般,将四季客栈经营得有声有色,就连鹤之舟需要的那些草药灵药,也总是能很快地为他寻来。 鹤之舟只能将他的分红一提再提,又将自己从六脉神剑中反推出来的一阳指教给他跟包打听,让他们能有自保之力。 一晃已经过去快两年时间了。 他记得李相夷……是十四岁下山的。 这一回的四季客栈发展得没有十八年后的那么快,毕竟他也没有那么急切的需求,君一鼎本身也是比较稳重,并不冒进的人,但人手到底是培养了出来,很快便帮他打听到了单孤刀跟封磬的消息。 第176章 如今封磬的势力还很单薄,金满堂,玉楼春,四象青尊跟黄泉府主这四个原本是萱妃留给后人的后手与封磬并没有什么联系,甚至封磬到如今还未发现这四人的身份,单孤刀本身在江湖中虽说勉强有了几分名声,却还排不上太高的名号,也难怪如今不见什么万圣道的影子。 鹤之舟将身体靠在浴桶上,仰起头望着屋顶的房梁。 他是不是,该寻个时间去见见李相夷呢? 距离上次相见,已经过去快两年时间了,哪怕知道现在的李相夷,并不是那个属于他的李莲花,甚至还未变成李莲花,他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些挂念和盼望。 虽说时间还早,但他总得先认识了,才能确保以后自己告诉李相夷要防备云彼丘时对方会选择相信。 若是这人再中了完整的碧茶之毒,以他们二人的运气,恐怕那只有三成机会的忘川花还是解不了他的毒,他便只能再将这条命送出去了。 但即便他能够将毒引入自己的身体,让这人安然无虞,却还是不希望这人再受碧茶之苦,哪怕只是发作一次。 所以还是见见吧,哪怕是以其他的名义。 第147章 番外之相夷篇(二)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到云隐山的山脚下,驱车的车夫撩开帘子,对坐在里面调息的鹤之舟低声道:“东家,到地方了,后面的路马车上不去。” 鹤之舟双手一收,缓慢地睁开了眼。 “辛苦了。”他道,随后提起放在旁边的两坛子酒,出了马车后便运起凌波微步,几个起落落在了一棵树的树梢上,朝山顶而去。 他在云隐山上住了五年时间,虽然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蜗居在半山的竹屋小院内做研究,但偶尔还是会与芩婆坐在一起,沉默地用上一顿饭。 最初的那一个月芩婆担心他误入了山中的阵法,还给过他不少阵法书,也教他摆过一两个简单的困阵,后来发现他几乎不怎么出门,才渐渐将教他阵法的事丢开了去。 虽然学得不多,但鹤之舟对已经布置好的这些阵法却还是相当熟悉,毕竟每隔一段时间,他便需要下山一趟,将包打听差人送来的东西搬回山上。 他娴熟地避开一个困阵后,一道长剑破空的细微声响忽的从侧面袭来。 如今云隐山上住着的三个人,都是他不愿与之为敌的人,故而他虽未看清来人到底是漆木山还是李相夷,却十分谨慎地只是将内力灌注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之上,在长剑刺到跟前之时,用两指将剑尖夹住,随后才一个旋身,转向了来人。 不过对方反应也是极快,长剑被夹住后脸上露出些许惊奇,更多的却是兴致勃勃,将手腕一翻,剑气便直冲开他两指的束缚。 他手中长剑横扫,足下在树枝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好似轻盈的飞鸟一般再度迎身而上。 鹤之舟看着那张充满了少年人的青涩,眉目间却已经有了日后雏形的脸,只觉得沉静了两年的心脏又开始揪疼起来。 十四岁的李相夷剑法还未大成,却已经快得惊人,偏偏鹤之舟的剑法就是十几年后的他亲自传授,对他的用招早就烂熟于心,所以虽然没用几分力,这格挡得游刃有余的模样还是叫还稚嫩的少年生出几分不服气来。 本来只是试探性的剑招变得越来越凌厉,且在二人你来我往间还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地根据鹤之舟的招数随即变化。 李相夷在剑道上的天赋委实惊才绝艳,原本还放着水的鹤之舟到最后也不得不用上双手,才挡住他一记刁钻的杀招。 “相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侧的漆木山拎着酒葫芦高声喊道。 李相夷锐利地看了鹤之舟一眼,将剑往身后一挽,从树梢飞身落回了地面,不太高兴地看着大白天便冒着酒气的师父:“我们还未分出胜负呢,师父。” “你管这叫未分胜负?”漆木山不客气地在少年郎脑袋上拍了一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打不过就老实承认,不然就你这样,还想下山?” 李相夷撇了撇嘴,“那也是因为我还小,内力浅薄,待我到这般岁数,自然不会输给任何人。” 鹤之舟在一旁看着他与漆木山说话时眉眼鲜活的样子,忍不住抿了抿唇,低头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叫抒着真情的少年不快地将冷淡的视线瞥了过来,怕真惹了少年不高兴,他便很快收了笑脸,目光坦然而柔和地回视着少年。 李相夷被他看得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漆木山便已经拦在他身前:“不知这位小友是?” “漆木山前辈。”鹤之舟拢着袖子朝他拱了拱手:“晚辈鹤之舟,是……为了报故人恩而来。” 漆木山看了眼他手中拎着的酒坛子,虽然没有闻到酒香,但会特意拎着两坛子酒上云隐山的,怎么都不可能是十几文钱的便宜酒水,便笑眯眯道:“看来今日,我是非接待你这个客人不可了。” 老头子将手搭在站在旁边打量着鹤之舟的少年身上,朝他抬了抬下巴:“跟我走吧。” 漆木山虽然已经退隐江湖多年,如今小一辈已经不怎么常听闻他的事迹,但鹤之舟来这个世界后收集过他早前的一些传闻。 当年苏文才还没有整理出武林万人册,所以漆木山的名号从未登上过万人册,但这位也确确实实曾在江湖掀起不少腥风血雨,只是后来听说受了暗算,差点赔了性命,后来报了仇后便与妻子退隐江湖,不问世事。 第177章 故而他虽看着放荡不羁,却不是真的没什么阅历之人,在回山上的一路与鹤之舟闲聊着套了不少话。 鹤之舟也并不在意,原本他这个毫不相干的人突然登门拜访,主人家有所防备也是应该的。 待他们上了半山的竹屋小院,漆木山终于拿到他垂涎已久的酒坛,才招呼他坐下,笑着问:“现在总可以告诉老头子你来的目的了吧,鹤小友。” 鹤之舟看了眼李相夷,朝他笑了笑后,才道:“晚辈确实是为了探望故人而来。” “十年前李大哥救过我一命,不过我当时身中剧毒,为了解毒,并未在李家久留,而是到处寻找可以解我体内剧毒的灵药,没想到几年后从山中出来时,却获知了李大哥夫妻被山匪所害的消息。” 他垂眼敛去眼底的情绪,平静地撒着谎:“这几年我一直一边找着解毒的办法,一边寻找李大哥家中两个孩子的消息,没想到相显他竟然也……还好小相夷如今还活着,否则我往后怕是无颜去见李大哥李大嫂了。” 在他说出相显这个名字后,漆木山那张笑脸下藏着的防备总算消下去几分。 他同样是被李相夷父母救过性命后,才和李家夫妇成了知交好友的,虽未曾听二人说起过鹤之舟的事,但若刚好是十年前,也就是差不多是李家被山匪所害的前一段时间,那便情有可原了。 旁边坐着无聊,正默默回盘着刚刚被鹤之舟拦下的那几招该怎么变化的李相夷听到这番话后,只觉得浑身一僵,脑子似是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能整个人云里雾里地抬起眼去看身边最亲近的长辈。 “师父?” 漆木山抬手要去摸他的脑袋,可惜小徒弟八岁之后便不乐意总是被他当做小孩,如今也还是一见他抬手便歪着脑袋要躲。 他没好气地瞥了臭小子一眼,点了点他的脑门,道:“是啊,你那会儿还小,也不懂事,把你师兄当成了哥哥,我们想着这样也好,免得让你伤心便也没有告诉你。” “你有个同胞的哥哥,叫李相显,跟你师兄一样大,当初逃出来后,你们年纪还小,又身无分文,只能到处流浪乞讨。我们找到你们的时候,你哥已经病死了,你师兄身上的玉佩,应该就是你哥给的,可惜你师兄高烧之后,也将此忘得一干二净。” 李相夷摸着被点红了的脑门,面上的迷茫之色却是怎么都遮挡不住。 十四岁的少年郎这些年被养得很好,以至于几乎要忘了四岁之前那些流浪的日子。 他一直记着是师兄好心地带着他,怎么……突然就多了一个哥哥? 第148章 番外之相夷篇(三) 因为少有认识李家夫妻的人,用晚膳时漆木山一边喝着鹤之舟带来的酒,一边哈哈大笑地说当年,将一旁不耐烦看他喝酒的芩婆看得直翻白眼,连带着对带酒上山的鹤之舟都没什么好气。 最终喝醉酒的老头追着生了气的老婆子一路跑回了山顶的云居阁,将今日刚来的客人完全忘在了脑后。 李相夷无奈地撇着嘴,站起身收拾起桌上摊着的碗筷。 鹤之舟与李莲花一起时惯来很少让他做这些,便习惯地抬手接过他手中的碗筷,拿到后厨去清洗。 他穿着一身素色长袍,虽然简单,但细看才能发现长袍的料子并不普通,而他头上的发簪尽管跟漆木山一样都是木簪,却精雕细琢且黑中透紫,是上好的紫檀木雕刻而成。 在李相夷看来,这身打扮实在与厨房有些格格不入。 再者鹤之舟的双手白皙,只有指腹有练剑留下的茧子跟食指指腹处不知是握什么留下的痕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洗碗的人。 不过有人乐意将他不喜欢的活儿接过去,他自是乐意的,便抱着手站在厨房门口,等着看这人的笑话。 鹤之舟不知道身后少年的小心思,只是在寻不到攀膊后便随意地挽起袖子,也不在意袖子是不是会沾到水,用放在一旁的皂角跟丝瓜络熟练地将这不算多的几个碗筷清洗干净。 随后又在灶台旁寻到了还算干净的抹布,清洗了两遍后回到用膳的桌前,将桌面仔细地擦拭过两遍,末了连灶台的边边角角都清理了一番,才用皂角仔细地净手。 一直挺爱干净的李相夷不由得眨了眨眼,想起自己平日里洗碗时的敷衍,莫名生出了几分心虚来。 好在平日里负责洗碗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师父师娘,师兄在时便是师兄,而他除了吃之外,只有像今夜这样的情况才会轮到他干活。 两人还不太相熟,漆木山走之前也没说什么,李相夷便带着这个沉静的男人去了师兄的房间。 “你今夜便睡这里吧。”他走到床榻上,将单孤刀放在床上的木盒抱到柜子上,又从柜子中取出了干净的床被。 “谢谢。”鹤之舟朝他笑了笑,目光柔和地扫过他这总是借机打量自己的眼,笑道:“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 李相夷眉毛一挑,那张尚且稚嫩的脸上便露了一丝桀骜,“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不与你客气了。” 鹤之舟只是笑。 李相夷被他笑得有些不太自在,但总归也不算排斥,“你还记得我爹娘跟哥哥长什么样吗?” 本就撒了谎的鹤之舟在心底叹了口气,低沉地道了声:“抱歉,我记不太清了。” 第178章 少年看起来有些失望,但似乎是本就没抱着太多希望,故而失落得也有限,眉目间很快便恢复了坚毅。 这反倒叫鹤之舟想起了李莲花知道自己有个哥哥时泛红的眼圈。 十几年后的李莲花失去的太多,仅剩的三位亲人成了他与世界维系的救命稻草,在知道了自己遗忘了如此重要的一个人时,才会为被遗忘的那人感到无比悲凉。 但如今还是个孩子的李相夷却没那么细腻的心思,只是单纯地有些遗憾于知道有这么个亲人,却始终回忆不起来对方的样子。 人生不同阶段所经历的一切会一点一点将人打磨塑造成不同的形状,而如今的李相夷还是初升的旭日,是纯净的白纸,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什么李莲花的痕迹。 就连那双未曾改变过的眼睛,也因为还年少的缘故清澈见底,叫人一眼便能窥见这个少年的骄傲与单纯。 鹤之舟呆呆地坐在床榻前,盯着地面上那点透窗而入的月光,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乌云盖了月,那点月光被深沉的云团挡了去,他才轻轻嗤笑了一声,抬手掩住脸,盖住了面上惨淡的笑容。 表面上回了房,实际上溜到外面的树上偷偷打量着这个男人的李相夷托着脸,实在不懂明明不记得父母跟哥哥的人是自己,为什么这个男人反倒这么难过。 难道是这人真的跟他的父母关系很好吗? - 鹤之舟没有打算在云隐山待太久,尤其是昨天夜里那兜头兜脸的一棍简直叫他彻底清醒过来。 他不应该用如今的李相夷缅怀那个属于自己的李莲花。 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人。 听闻他要下山的消息,昨天喝醉了酒将人忘到脑后的漆木山忙出声挽留了他一番,毕竟他好不容易寻上山来,总得好好看一看相夷,也让他们夫妻好好招待一番。 他也没有拒绝,只是到山脚下找到了还停留在原地的马车,让车夫到附近的镇上住一晚,明日下午再来此处接他,便从车里取了一套衣物跟另外两坛子酒回到了竹屋。 彼时李相夷刚练完剑,见他提着东西回来,便运起轻功落到他跟前,“比试比试?” 鹤之舟修习北冥神功之后面上的变化并不算大,如今虽然已经三十有三,脸瞧着却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所以按理来说,喊他父母“李大哥”“李大嫂”的鹤之舟是他该称呼“鹤叔叔”的长辈,但对着这张年轻的脸,他又委实喊不出来,而叫“鹤大哥”似乎又显得有些失礼,他便索性不去在乎称呼问题。 鹤之舟看着他因为战意而明亮得仿佛冒着火光的眼,到底是心中一软,点头答应了下来。 但跟前的少年却突然转身快跑回屋里,隔了一会儿才提着另一把剑走了出来。 他将剑抛向鹤之舟,扬着下巴道:“你会用剑吧。” 听着像个问题,但说话的语气却相当笃定。 鹤之舟颠了颠手里的长剑,点着头将剑打横着拔出。 “会用剑为什么不佩剑?”李相夷不满地哼了一声,似是觉得他有失剑客的精神,却也没有多置喙,只是看着他手里的长剑,道:“这是我之前练武用的剑,先借你用用。” 少师剑自李莲花离去后,便与那一身红衣以及青莲软剑一起,被他封入了棺木中。 之后选择离开江湖的鹤之舟自然没有再寻着其他佩剑,所以他并未回答少年的话,只是轻抚了一下手中的剑柄,有些怀念这种握剑感觉地冲他笑了笑。 “多谢。”他道。 第149章 番外之相夷篇(四) 鹤之舟的剑术并不算荒废。 他的剑法是李莲花几年时间中一点一滴调教出来的,虽然少师剑不在身边,但在云隐山的那五年里,他也是有过其他佩剑的。 只不过配药时没有随身带在身边,所以穿越的时候并没有带着佩剑一起。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余毒未清,平日里就算是思念李莲花,也是随便折一根树枝将相夷太剑从头到尾练上一遍,可惜身体不济,再多也做不到了,自然不会去寻摸另外的佩剑。 长剑出鞘,鹤之舟并不想影响李相夷对相夷太剑的感悟,所以并未用相夷太剑的剑招,而如今他与漆木山才刚刚相识,那些传自漆木山的剑法自然也不能使用。 但好在随着他习武时间渐长,这具身体的武学天赋便越发突显出来,哪怕他并未刻意钻研,他也从六脉神剑中悟出了一套剑招。 他手中长剑时而轻灵,时而重拙,初时还有些生涩,越打到后面反倒越发游刃有余。 李相夷虽不知他初时为何招式与招式衔接间有些许滞涩,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法,虽说应付得有些吃力,但鹤之舟与他过招间并未有伤他之意,他虽有些不忿,却还是双眼明亮地用对方的剑招磨炼自己。 眼见着他一招一式越来越快,配合着身法竟渐渐有了几分相夷太剑的雏形,鹤之舟一边挤压着自己的潜力当好这块磨刀石,一边又不得不感叹眼前的少年在剑道上的天赋。 可惜这样的李相夷,在几年后便因为人心算计戛然而止在人生才刚刚开始的二十岁。 “叮——!” 只是一个晃神,未能及时卸去对方力道,鹤之舟手中的长剑便在两兵相接中倏地断裂开来。 第179章 待他心道不好,再看向李相夷时,少年郎那熟悉的眉眼已然是蓄满了怒火的冷冽。 被他握在手中的少师剑气凌然,原本只是点到即止的切磋在下一刻彻底变了味,鹤之舟用断剑挡去了杀招后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李相夷却冷笑一声:“是我实力不济,让鹤先生在跟我比试的时候还有多余的功夫思虑其他,不过是一柄剑而已,就算手中无剑,先生也定能轻松地胜过我吧。” 自然不是如此。 即便是十四岁还未下山的李相夷,也已经算得上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了。 鹤之舟在剑法无法施展,又不想用内力伤他的情况下且战且退,直到他的剑尖快要抵上喉咙,才无可奈何地用大拇指的少商剑破开了少师的剑尖,将少年震退开去。 这一招败下,李相夷也没有再继续纠缠,只是冷着脸朝他一拱手,“领教了。” 他束得高高的马尾随着他冷然转身的动作在空中甩过一道弧线,只见少年足尖在地面一点,雪白的身影便已经落到了一旁的树上,在几个起落间,彻底消失在了鹤之舟的视线中。 鹤之舟看着手中的断剑,默默地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剩下半截剑刃捡了起来。 - 晚膳的时候李相夷没有上桌。 漆木山拿着酒葫芦,扯着嗓子骂了他几声,最后一脸憨笑地对鹤之舟念叨了好几句“臭小子”。 本就是鹤之舟做错了事,他自然宽慰了漆木山几句,两人坐在一起喝起酒来。 芩婆不乐意与他们一块儿,便挑了些李相夷爱吃的菜,端进了旁边的屋里。 鹤之舟垂下眼睫,沉默地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再抬起眼看向漆木山时,又恢复了温和,一脸认真地听着他手舞足蹈地讲着相夷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 偶尔说得过了,隔壁屋里还会传来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漆木山便会挤眉弄眼地拍了拍嘴,说着:“哎哟,记错了记错了,都是我记错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喝了一肚子酒的漆木山被芩婆揪回了云居阁,鹤之舟自己整理了一下屋子后,便拿着最后一壶酒回了房间。 隔壁已经没了响动,大概是睡下了。 他靠在床边又喝了大半壶酒后捏了捏眉心,将剩下的随手搁在了一边。 大概是因为明日就要下山离开,哪怕晚上跟漆木山一起喝了那么多酒,他竟也还是没什么睡意。 在莲花刚离开的那段时间里,虽说知道喝酒伤身,他仍旧靠着醉酒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后来他还是因为喝得太多,配药的时候影响了手的稳定性,他才戒掉了养成的酒瘾。 不过酒量到底还是练出来了,才叫他现在想入睡都做不到。 他索性拿着衣服到附近的山泉处洗了个澡,顶着浑身冷气跟潮湿的水意回来时,醉意仿佛才冒出了点头。 以至于他盯着李相夷的房门看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欲望,推开了那扇没有上锁的房门。 他并不想对年纪尚幼的少年做点什么,只是坐在床边,看着他散开长发,仅穿了件白色的亵衣,被子却只盖到腰间,侧着身熟睡着。 骨架本来就小的少年睡觉的姿势跟长大之后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身量更小一些,身形也更单薄,手指蜷在脸侧,完全看不出白天还冷着脸拿眼刀戳他的样子。 鹤之舟看着看着,眉目间的郁色便渐渐地散开,只余下温软沁在心头。 不论如何,他总归是会好好护着这个少年的。 他将堆在少年腰间的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了露在外面的手臂跟肩膀,随后又轻轻地将他垂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撩到耳后,才起身离开。 醉酒影响了他五感的灵敏,他有些昏沉地扶了扶额头,推开门后趁着还有睡意直接躺上了床,也就不知道在他关上房门的瞬间,侧躺在床上一副熟睡模样的李相夷倏地睁开了眼。 少年郎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听见隔壁窸窸窣窣的声响静下去后,才翻了个身,盯着房梁的某处皱起了眉头。 这个男人,实在是有些奇怪。 好像总透过他,在看着某个人—— 是因为他的父母吗? 他躺了一会儿,却察觉不到半点睡意,索性坐起了身,闭着眼睛回忆起今日下午与男人的比试。 虽说鹤之舟没有用出全力,但从对方的剑招中,他仿佛窥见了一些他应该极为熟悉的东西。 这让他有种预感,一旦他抓住那一丝契机,兴许他的剑术,便能够再有突破了。 第150章 番外之相夷篇(五) 鹤之舟花了点时间,将曾经的那一座莲花楼重新建了起来。 虽然木料有了些差别,所以小楼上的吉祥纹无法还原,但莲花楼医馆的小牌子一挂,他便仿佛又回到了陪着李莲花寻找单孤刀尸骨的那几年。 他将自己研究的那些药堆放在二楼,日常除了指点一下包打听的武功之外,还继续着碧茶的研究,偶尔也会学着曾经的李莲花那样,到街边支一个小医摊。 但每次也顶多只看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又回了这座停在府中后院的小楼里。 包打听趴在桌上写着他布置下去的课业时,实在没忍住问:“东家,你怎么好好的院子不住,要住在这么一座破楼里?” 第180章 鹤之舟面色淡然地看着账册,手指翻过一页后,才慢吞吞地回他一句:“院子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这小楼虽然漏风,却是我心中的归处。” 一贯人小鬼大的臭小子用毛笔的末端捅了捅有些泛痒的鼻翼,“我知道,这肯定是东家你发家之前,与夫人一起建的破楼。” 鹤之舟握着账册的手一紧,却已经能克服这种泛上心头的痛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问:“怎么,课业写完了?” 包打听顿时不敢再说话,只埋头写字。 傍晚的时候君一鼎过来了一趟。 “东家。”他将飞鸽传书送来的信件递到鹤之舟跟前:“长马刀贺家发来的求援信。” 正切着草药的鹤之舟挑了挑眉:“贺家?是天外云铁那个贺家?” “正是。” 长马刀贺家是匪寇发的家,确实算不上光彩,但这些年渐渐混上了正道,早已是金盆洗手了。 这长马刀贺家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门大派,偏偏几年前意外得了一块天外云铁,刀劈不动,斧砍不破,水火不侵,是一块能铸出神兵的好料子。 这便罢了,贺家人还心大地叫人知道了去。 君一鼎本就被鹤之舟嘱咐着打听天外云铁的消息,乍一听在贺家,便使人登了好几回门,试探了许多回,最后用鹤之舟给出的一本十力化一的刀法,跟关键时刻出手护住贺家的承诺,换得了这块天外云铁。 毕竟贺家人其实自己也知道,天外云铁的消息一旦外泄出去,贺家怀璧其罪,是护不住这块宝贝的。 鹤之舟这会儿却是想到了刚下山的李相夷,切草药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是何人要对贺家下手?”他问:“贺家人如今可还好?” “是东陵三帮的人。”君一鼎道:“如今东陵三帮的人只是试探性地与贺家有了冲突,虽说尚在召集人手,但看着动静,估摸着也快要有所行动了。” “知道了。”鹤之舟拢了拢手下的草药,快速地将它们切好后摊在簸箕上,“我去一趟,这些药,你便去把叫白术叫来,接手后续的炮制吧。” 他走下二楼,洗净了手后换了身玄青色的劲装,又提上那把重新铸好的剑,随便骑了一匹府中备下的马,便径直赶往长马刀贺家。 贺家所在与洛阳城距离颇远,鹤之舟日夜兼程,换了好几匹马,中间还用了轻功赶路,才终于在五日后赶到地方。 彼时东陵三帮已经破了贺府大门,冲入了后院。 鹤之舟皱着眉飞身落在屋檐上,六脉神剑一击击穿了正挥刀斩向后院妇孺的帮众,跟着又是几道劲力接连弹出,将这一片人清了个干净。 带头的三把手找了半天,才一脸心悸地寻到了站在屋檐上的鹤之舟,破口大喊着:“哪个龟孙敢坏你爷爷的事!” 鹤之舟随手挽了一剑,剑锋在这口出狂言的家伙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脖子就在自己剑下,被这一剑吓得浑身僵硬的男人:“若我今日一定要保贺家,你待如何?” “大侠饶命……”三把手连忙丢了手中的刀,几乎要给他跪下来,“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这便退出贺家,这便退出去——” 他刚要收剑,侧面便忽的袭来一道剑气,鹤之舟下意识地用剑挡开,在回击时却反应过来了剑招的熟悉。 待他定睛看清跟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寻了条白布蒙住脸,猱身而上直将大半边身子都要撞进他怀中的少年正是李相夷的时候,他的长剑已经自然而然地变换了守势。 两人顶着东陵三帮跟贺家后宅众人诧异的目光,在庭院中一打便是上百招。 最后李相夷自己不快地扯下了蒙脸的白布,皱着眉问:“为何不用你方才打他的那一招?” 那是相夷太剑的剑招,南去逢回雁。 他自然不可能拿相夷太剑来打剑法的主人。 “因为你并非我的敌人。”鹤之舟看着几月不见,眉目便又长开了一些的少年,喉头微动地唤道:“相夷。” 倒是李相夷愣了愣,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般,略有些不自然地收了手中的少师,但很快又恢复了少年锐利的眼神,挑衅地扫了他一眼,道:“终有一日我会要你全力以赴地与我一战。” 鹤之舟失笑,不知为何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后一直缠着李莲花要再比一场的笛飞声。 初出茅庐的李相夷,还未取得天下第一的位置,会有这样的少年意气,倒也正常。 “我其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江湖中人。”他看着疑惑地抬起眼的少年郎,笑着解释道:“在云隐山上时你应该也听过我说的,过去十年里我一直都在各个山野中寻着解毒的灵药,再往前些年,我也只是个为了行走方便才习武的江湖游医。这身武功可以说是意外所得,所以我其实并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之事,更不可能对你挥剑,你明白吗?” 李相夷用双眼将他从上到下又打量了一遍,觉得他看起来不像他口中说的那样是个江湖游医,倒像个满嘴谎话忽悠人的骗子。 哪家江湖游医身上穿着这么好的料子,又有哪家意外所得的武功能相隔几丈之外用手指弹出犹如剑气一般的内劲。 不过都是敷衍他的借口罢了。 他一甩长发,利落地转身道:“既然贺家之事你已插手,那我便不管了。” 第181章 说罢身形便如白鹤般展翅而起,消失在了鹤之舟久久未曾移开的视野中。 第151章 番外之相夷篇(六) 自长马刀贺家见的那一面后,鹤之舟再未刻意去寻过李相夷。 或者说,去了云隐山那一趟之后,他彻底分清了过往与如今的真实,已经试着不再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李相夷的身上,而是学着适应这世间再也不存在李莲花的生活。 在四季客栈渐渐不再需要他坐镇,包打听也因不听话而被君一鼎丢进了学堂里,那辆做好后便在后院里停留了一年多的莲花楼终于在马匹的带动下潇洒地踏上了官道。 鹤之舟没有刻意地去驱车,大多数时候都放任着马匹带着莲花楼走走停停。 只有需要补给的时候,才会懒洋洋地驱着车往最近的城里赶,更多还是随遇而然,走到哪儿算哪儿。 这样悠闲的日子一晃便过了大半年。 再遇上李相夷是在春天里。 春雨绵绵地下着,几匹马不乐意动弹,他便将莲花楼停在了距离小河二十丈远的地方,坐在窗边慢腾腾地给自己泡了杯茶。 李相夷不知道从哪棵树一跃进了二楼,大概是撞到了什么,噼里啪啦的一通乱响。 鹤之舟没料到会被人这么闯进楼里,不过二楼存放的有大半是他研究到一半的毒药,真磕着碰着,倒霉的也是闯了他这楼的人。 然而他的淡定也只维持到了撩着衣摆走上二楼台阶的那一刻。 一身白衣染着点点猩红,狼狈地倒在地上的少年皱紧着眉,一手捂着肩上的伤口,一手撑着地,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 鹤之舟看了眼桌上被打翻了的毒药,一边封住自己的穴道,一边快速地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了解药。 他自己服下一颗,另一颗喂给了臭着脸地被他搂进怀中的李相夷。 二楼一时也不适合再待下去,他将还使不上劲的少年打横抱起,将人安置在一楼自己的床榻上时,才抬手搭上他的脉门。 内力虚浮,气血紊乱,肩膀上的伤倒只是皮肉伤,影响不大。 只是…… 他看了眼少年明明疲倦,却强撑着要睁眼,甚至不惜抬手又想往自己伤口上掐的动作,连忙将他的手腕抓了回来。 这症状看起来不像是那瓶被打翻的毒药。 毕竟那瓶毒药是他仿制悲酥清风的失败品。 达不到药效如同清风一样,让人无声无息地便叫人中了毒气,无法动弹,但至少也能叫人手脚发软,更提不起内力。 这毒药可没有叫人昏睡的效果。 他低下头,凑近了少年的侧脸,在他耳旁轻嗅了一下,果然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甜香。 “你中了血域的迷迭梦。”他抬手揉了揉少年手臂上的穴位,安抚道:“先睡一觉吧,这只是西域那边的迷香,我帮你扎几针,很快便能清醒过来。” 少年不知是信了,还是因为实在撑不住了,那强撑着的双眼终于颤抖着闭合了起来,连带着整个人都卸了力气地软在了鹤之舟怀中。 少年半湿着衣服,长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颈侧,身上除了迷迭梦的那一点甜香之外,还直冒着血的铁锈腥气。 往日里这人为了维持一身白衣的干净,甚至会用内力将雨水震开,可惜今日中了迷香,光是杀掉给他下药的人都已是费力至极,哪里还有力气去管雨是不是将这身衣服淋湿。 鹤之舟垂眼看了看他昏迷后略有些苍白的面容,蜷了蜷手指,最终还是抬手解开了他的腰带,小心翼翼地将这身白衣剥了下来,露出少年白皙匀称的身体。 他扯过被褥将李相夷的下身裹住后,才摸入被中褪去他的鞋袜跟亵裤。 快满十六岁的少年因为习武的缘故,身形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精致的面孔比李莲花甚至还要多上两分俊美,但睡着的时候二者却尤其相似。 鹤之舟摊开君一鼎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一卷金针,眼观鼻鼻观心地将针快速地落在李相夷的眉心,鬓角,双肩及胸前。 血域的迷迭梦虽说也算是普通的迷香,却要比寻常迷香的效果更强烈,只需吸入一点,便能叫人昏迷个整整一日一夜。 不知道李相夷是在哪里中的迷迭梦,能坚持到他这里已经是靠着扬州慢的功法特殊,能化解掉一部分药性,才勉强为之。 也好在只是迷香。 他在留针的时间里帮少年处理了一下肩膀上的伤口——还是这人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划下的伤口。 待拔了针后,便帮少年将被子掖好,放任他窝在自己的床上香甜地睡上一觉。 二楼的地板上还有不少碎掉的玻璃。 鹤之舟清理了好一会儿,才将被打翻的两瓶毒药的毒气跟毒液清理干净,其中繁复的工作让他开始琢磨着往后再也不将这些半成品随便放在外面了。 - 李相夷这一觉睡得很沉。 醒来的时候屋里弥漫着一股甜滋滋的香味,是一股食物夹杂着花香的香气,让他忍不住动了动鼻子。 身上的迷药跟伤口都已经处理过了,他坐起身时看见自己光裸的身体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觉得这个男人也太不讲究了,竟就这么让他在自己的被窝里睡了这么久。 好在给他替换的衣服就在枕边,看着还是全新的。 李相夷从里面翻出了亵裤,便掀开被子打算换上,但莲花楼的空间并不大,站在厨房的鹤之舟听到他起来的动静自然会转过头来看他。 第182章 即便在看到两片浑圆的雪白在视野中一晃而过时他已经及时地躲开,但偏偏这具身体就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让他只能极其不自然地咳嗽两声。 李相夷刚系好了裤腰带,抖开亵衣正往身上套。 少年人心中没有那么多龌龊,坦然地一边套着袖子一边看着他道:“传闻中的莲花楼主果然是你。” 比起十几年后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之名重新闻名江湖的前莲花楼楼主李莲花,如今这座新楼的主人明明医术卓绝,在江湖中的名声却靠的是实打实的武力。 没什么人知道如今的莲花楼楼主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个面相年轻,却能于丈外以劲气杀人的绝世高手。 李相夷最开始听到这传闻的时候,便想起了一年多前在贺家看到的六脉神剑。 他并不知道六脉神剑本就是以指做剑,由劲气模拟剑气或是带起剑势,只以为是鹤之舟剑术大成后达到了手中无剑也能以指化剑的程度,顿时便更想再与这人讨教一番。 毕竟如今的他也已经剑术大成,战胜了万人册第一人的血域天魔,再非一年多前的毛头小子了。 故而在明明中了迷药,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看见了这座楼,还放任着自己躲了进来。 第152章 番外之相夷篇(七) 鹤之舟的衣服对李相夷来说有些大。 尤其是他打小便习惯穿便于习武的短打或是劲装,对这种袖口宽大的长衫还穿不太惯,只觉得这身衣服活像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说挂在身上,倒也不算错。 舞象之年的少年虽然已经与日后身高相近,身形却比中毒之后看起来还要单薄一些,哪怕系着衣带跟腰带,这身交领的长衫也仿佛拢不住他一般,微微敞开了点口,露出少年人清晰的锁骨。 鹤之舟抬手给他理了理衣领,又从抽屉中摸出了缝补用的针线,在两边袖子上别了几针,虽说丑了些,却不至于再叫他两只手全缩在袖中了。 少年郎抖了抖袖口,饶有兴趣地仰头看他:“你还会缝补衣服?” 其实是不太会的。 鹤之舟看了眼他总算藏严实些了的领口,笑道:“会缝补的话便不至于叫你穿得这么不合身了。” 他这话说得有几分理所当然的味道,就像是本就亏待了李相夷一般,叫不太满意这身衣服的少年郎颇有些受用,一时便也不再计较穿不惯的问题。 “你煮了什么?”他问。 “槐花粥跟槐花饼。”鹤之舟这才想起来还熬着的粥,忙几步回到厨房那边,揭了陶锅的盖子,看了下里面的粥。 雨天屋内有些昏暗,窗户透进来的光也显得灰蒙蒙的,落在鹤之舟那身白衣上,倒成了屋里唯一亮堂的颜色。 李相夷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这身颜色同样素净的长衫,莫名想起了上回见面时,男人穿着玄青色劲装的样子。 先上桌的是槐花饼。 云隐山上并没有种槐树,下山之后李相夷大多时候不是吃干粮,就是在各个酒馆客栈里用膳,自然没什么机会吃这类应季的农家小吃。 他眼睛看着将槐花饼端上桌后便又回到厨房的背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有些不耐烦地在膝上轻敲了几下,最后索性又站了起来,跟进了厨房里,探着头看这人究竟又在忙活什么。 鹤之舟察觉到他的靠近,便侧过了头,问:“怎么了?不喜欢吃槐花吗?” 李相夷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没答话,只是问:“什么时候能弄好?” 男人修长的手指正埋在一小碗肉中,用白色的看起来像面粉一样的东西揉搓着已经切好了的肉片。很少进厨房的少年看着他沾了面粉,又被汁水沾湿了的指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毕竟这人做饭也斯斯文文的,跟师父不太一样。 “很快。”鹤之舟安抚地冲他笑了笑,“你今日应该还未用过饭,先吃点槐花饼垫垫肚子。” 不必等他一起。 少年郎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抬着眉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的便转身回到桌前,夹起了还冒着热气的槐花饼。 槐花气味清甜,吃起来也是甜滋滋的。 鹤之舟没有加太多面粉,只调了薄薄的一层面浆,将这槐花饼煎得又薄又酥,出锅后还在上面撒了一层白糖,加重了一丝甜味。 带着油香的面衣跟爽口的槐花吃起来齿颊留香,这一盘数量算不上多的槐花饼没一会儿便只剩下一点边角的碎屑。 等吃完之后,李相夷看着正将肉下锅的鹤之舟,有几分不自在地挠了挠鼻梁。 他本就嗜甜,这种甜口又清爽的菜式正合了他的口味,再加上今日一直未曾进食,一个没注意便将这盘槐花饼都霍霍个干净。 而这盘槐花饼不仅没能填饱他的肚子,反倒还让他胃口大开,以至于闻着鹤之舟刚下锅的肉香生出了几分催促对方动作快些的焦躁。 不愿意干坐着垂涎,他索性站起身,在空间算不上大的小楼内四处打量。 这座楼车虽然也算有几分精巧,但几乎都是在机动性上,真论起构造,也就是座普普通通的木屋。 鹤之舟在木工上的手艺算不上很好,小楼也已经建成了快两年时间,这半年多更是在野外风吹日晒,以至于整座楼车都带着一股子半旧不新的气息。 第183章 不过鹤之舟并不缺钱,楼里的许多东西,像他穿的衣服,床上的床被,用来做研究的器皿,还有盛菜的锅碗瓢盆却都能看出是富裕人家的用度。 真是个怪人。 他侧过头,又忍不住看了眼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的男人。 而恰巧在这个时候,鹤之舟端起了盛好盘的辣炒兔丁转过身来。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李相夷心头猛地跳动了一下,竟让他下意识心虚地想躲开。 但他惯来不是会服软的人,即便心中不自在极了,也睁着一对澄澈的眼,甚至刻意地一挑眉尾,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看着自己的双眼。 “可以吃饭了。”鹤之舟垂下眼睫,将手中的辣炒兔丁放上桌后轻声说道。 再转过身去端槐花粥的男人没有看见,在他视线避开之后,挺直着身板的少年郎盯着他的背影偷偷地舒了口气。 跟中毒后胃口实在称不上大的李莲花比起来,正在生长期的李相夷胃口跟无底洞似的。 鹤之舟担心他吃不饱,熬了一大锅的槐花粥,自己只随便喝了一碗对付了一下,剩下的几乎都被少年郎自己慢条斯理地给解决了。 “这花最近还开吗?”吃了个肚圆的少年翘了翘眉梢,声音平稳地问。 鹤之舟视线在他泛红的耳尖一扫而过,垂下眼睫掩住笑意地回道:“有的,这附近有一片槐树林,槐花开得很好,是最新鲜的时候。” 少年郎用手掩着嘴唇轻咳了一声,“今日多谢你了。” 鹤之舟看着他站起身,问:“你要走了?” “逃窜到此的域外双煞已经伏诛,我要回去与师兄说一声,免得他再为此奔波。” 少年郎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衣服,袖子还被他别了几针,看起来实在有负那张随着长开了而看起来越发俊美的面孔,但说起正事时,这身打扮却也掩盖不住身上凛然的锐意。 这点是与他所认识的李莲花最大的不同之处,但他又无法否认,这样的少年十分耀眼,叫人见之忘俗。 第153章 番外之相夷篇(八) 许是揣着李相夷或许会再来的心思,鹤之舟并没有离开这片槐树林。 但过去了四五日,他每日摘下的槐花都未能再落进锅里,只是被他处理干净,酿成了一瓶瓶槐花酒,放在了柜子旁的角落里等着发酵。 在他考虑着待这两日天天放晴了些,便启程离开的那一日下午,少年郎的身影却在他下意识地又往林中去采了些槐花归来时,突兀地出现在这座小楼里。 鹤之舟离开前只将门轻轻带上,但这里本就荒僻,二楼又有他设下的机关,他并不怕有人闯入,倒方便了在他离开后才过来的少年。 李相夷今日换了一身白衣,虽一样是劲装,却用月白镶着边,瞧着比上次那身白衣更多几分冷冽,衬得他沉静的时候淡泊高傲,很是有高手风范。 见他进来,少年的目光却是先落在了他提在手中的槐花上,随后才转到的脸,矜持地问:“你这里可还有上次给我用的伤药?” “你受伤了?”鹤之舟随手将篮子放在一旁,蹲到他跟前。 李相夷有些不自在地往后一仰,含糊地点了点头:“一点小伤,不过刚好路过,想到你上次给我敷肩膀的那种药,便过来看看。” 他挠了挠鼻梁,视线落到自己的膝盖上:“若是还有,我想跟你买上一点。” “药还有,不过买就不必了,本就是我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鹤之舟没有半点迟疑地答道,目光打量着他的身体,“先给我看看你的伤。” “咳,那我也不必了。” 少年郎蜷了蜷手指,将指腹因为擦剑时分心划破的小口子缩进掌心里。 鹤之舟看清了他的小动作,不由失笑,明白了这怕是他跑来蹭吃的借口,便起身到二楼拿了几瓶药,一起收在一个月白色的香囊里,放到他跟前。 “这里有我上次给你用的伤药,白色瓶子的是应付迷药的清心丸,蓝色的那瓶是克制大部分毒素的解毒丸,剩下的玉瓶里是调理内伤的培元丹。” 李相夷拿着这个月白色的香囊,对里面的药不怎么关心,只是随意地将香囊挂在了腰上,朝他道了声谢。 少年大马金刀地坐着,搭在膝盖上的手开始在衣服的暗纹上来回摩挲起来。 鹤之舟没叫他再苦恼其他蹭饭的借口,一边从抽屉里取出攀膊将宽大的袖口缚起来,一边自然而然道:“今日又摘多了槐花,你便留在我这里用过晚膳再离开,如何?” 那张强装淡然的脸上登时多了几分神采,少年掩着唇清了清嗓子,“既然你留我,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除了那一日的槐花饼跟槐花粥之外,鹤之舟又分了些米做了槐花蒸饭,剩下的炸了小碗炸槐花,让少年先拿着垫垫肚子。 这回李相夷没再自顾自地吃完,而是抱着手看向冒着一身烟火气的男人:“我不饿,再说了,也没有主人家做饭,我先吃上的道理。” 鹤之舟闻言笑了笑,用筷子挑了一块炸槐花咬进口中后,将这个小碗放到他跟前:“我吃过了,剩下的归你了。” 说完,便转身继续去了灶台,想看看还有什么能拿出来再做两道菜。 待他转身要去屋外种配料的木箱里摘点小葱时,李相夷跟前的碗已经空了,少年郎正站在另一头的盆栽前,弯下腰打量着他种的杜鹃花。 第184章 如今正是杜鹃的花期,他种的这几盆前两日还只是含着花苞,今日却已经开了一朵大红色的花朵。 鹤之舟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看着那竖起的头发随着他偏头的动作而垂到了一边,才迈开脚步去了门外。 弯腰弯了半天,快把那朵红花盯烂了的李相夷这才直起身,不太爽快地动了动腰,又很快在听到身后动静时假装自己在看屋外的风景。 在李相夷看来,鹤之舟这个人多少是有些奇怪的。 大概是因为父母的救命之恩,这人对他总是温和得有些不合时宜,透着一股他说不清楚的亲昵,不似师父师娘的那种宠溺,也不似师兄待他的亲厚,更像是一种偏爱。 这样的态度也让他没办法像对师兄,或者刚认识的朋友那般对他直来直往。 明明他不是什么会服软的性子,刚开始也跟这人针锋相对过,偏偏这人从来都没接过招,反倒是自己被男人那温和的表现给软化了。 不提这点莫名其妙的尴尬,这一顿晚膳仍旧吃得少年郎喜上眉梢。 鹤之舟做的菜总是相当合他的口味,带着一股子外面饭馆酒楼没有的滋味。 可惜他之后要与师兄一起去西域那边一趟,顺着域外双煞这条线将导致姜家被灭门的宝物寻回,所以这只在这一两个月时间盛开的槐花,今年怕是再也吃不上了。 故而这回离开的时候,李相夷倒是与鹤之舟好好地道了别,以极其江湖人的方式。 看着少年一本正经地双手抱拳,说着“有缘再会,来日再向你讨教”的话,他嘴角微微勾起,目送他提着剑走入雨中。 那身白衣在雨中显得越发不染纤尘,他却像是不耐烦了这样慢吞吞地走路,没走几步便运起了婆娑步,身子轻盈地飞掠而去。 果然还只是少年。 鹤之舟倚靠在门边,看了会儿屋檐上垂落的雨帘,想着若是明日天气放晴,便往东边去看看吧。 他有些想念东海的那个小渔村了。 第154章 番外之相夷篇(九) 几个月后,将莲花楼停在金陵城外的鹤之舟再一次遇见了李相夷。 少年手里提着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人,跳进楼里的时候他正在二楼配着药散,察觉到动静时若不是手里的药粉加入时用量要极为克制小心,兴许一记六脉神剑便直接朝来人射了出去。 李相夷落在二楼的楼梯上,提着人往里走的时候喊了他一声:“鹤之舟。” 手中的药粉到底还是失控地落了一簇,鹤之舟看着报废了的药散,无奈地把长颈瓶的盖子盖上,打算等有空再将这报废的药散处理掉。 少年带来的人伤在了心口,将人带来的这一路流的血几乎要将他身上这身白衣染成了红的。 他明明已经封住了穴位,却也没能完全止住血,若不是靠着扬州慢吊着一条命,这人怕是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他本是想带着人进城找大夫,没想到远远的便看到了鹤之舟的莲花楼。 鹤之舟将人放在了二楼角落的竹榻上,撕开了他身上的衣服。 受伤的是个熟人。 看着那张方方正正,却还未蓄起胡子,眼睛也还未被炸伤的脸,他抖开了金针,双手并用地以金针止住他还在出血的心脉。 这么严重的伤势,往后还能活蹦乱跳的,大概是李相夷一直持续不断地给他破损的心脉输着内力,生生将他心脉的损伤修复了大半,金陵城内的大夫才能将这条小命给救回来。 只是届时所需的内力,便不止是如今给他输的这一星半点了。 也难怪刘如京往后待李莲花那般亲厚。 他一边想着,一边扶起已经失去意识的男人,在他前胸后背扎了不少针后,才起身到药柜里了一瓶已经做好的药散,洒在前后两个贯穿伤处。 本就被金针止住了出血,如今这个开裂的模糊伤口也在药散的作用下收缩成一团,只待拔完针后便可以裹上绢帛。 不到半个时辰,原本已经半只脚踏入阎王殿的刘如京便裹着齐整的绢帛,服下疗伤的药丸,面容平和地躺回了那张竹榻上。 鹤之舟用棉布擦拭了一下染血的手,随后才看向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成了黑红色的李相夷,道:“他虽然伤了心脉,不过这一剑没有伤到心脏,所以没什么大碍,只是有段时间不能动武,还得喝上大概一年的药,才能真正痊愈。” 少年显然松了口气,朝他道了声谢。 鹤之舟看不得他这满身是血的样子,“我给你烧些热水,你清洗一下?” 李相夷看了看身上的血污,不免又道了声谢。 他们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鹤之舟烧热了锅后便熟练地将那个需要拼装的浴桶装好,然后从衣箱的角落里取出一套白衣,放在旁边的桌上。 “热水在锅里,你看着用,衣服是新做的,已经清洗过一次,有什么事便喊一声。” 李相夷手搭在腰带上,正想将这身血衣脱下来,却见他说完后便打算出门,眉峰不由动了动。 其实鹤之舟不出去,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前两年他还经常赤条条地跟着师父一起在湖里洗澡,男子之间哪里有那么多避讳。 但这个男人,也确实像是在乎这些礼节的人。他想了想,便将这事丢到脑后,利落地剥了身上的衣服钻进浴桶里。 第185章 因为还有个人在外面,他也没有泡太久,只是仔细地清理了一下身体,便震去了身上的水汽,换上了鹤之舟给他准备的衣服。 不过比起上次那明显不合身的长袍,这一身虽然也算不上劲装,却明显是以他的身量做的长衫,袖口是直筒的剪裁,虽有些宽松,却也方便行动。 是特意备给他的? 李相夷理了理这身白衣的袖子,又看了眼跟衣服摆在一起的,素色的发带,抬手将刚清洗完,如今已经烘干的长发束了起来。 他寻到了铜镜前,打量了一下如今这身打扮。 换下了劲装之后,他看起来倒更像是个读书人。 虽然也高高地束着头发,但这身衣服却中和掉了他眉宇间的锐气。 尤其是这身衣服并不是他常穿的那种雪白,而是柔和的象牙白,料子透气而柔软,十分轻盈,哪怕穿着舞剑,应该也是没什么妨碍的,却因着是交领长衫的款式,莫名叫他多了几分书卷气。 少年人心中无端生出了几分不悦。 他打开莲花楼的屋门,想将鹤之舟喊回来,却发现男人正坐在一旁的树上,目光似是落在还躺在二楼竹榻的刘如京身上。 见他开门,那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他身上。 “衣服喜欢吗?”男人问。 晚风在他说话间拂动着他垂落下来的衣摆跟袖子,连带着那头长发也随着树叶一起沙沙作响。 李相夷看着透过树叶洒落在他头顶的几缕月光,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等点完了,他又眨了眨眼清醒过来,再望向树上的人时,目光中流露出一点古怪。 少年郎脚步一晃,下一瞬人已经落在了另一根树杈上,“衣服是专门给我买的?” 他探着半个身子靠近过来,鹤之舟怕他摔了,连忙伸手要去扶他,却被他躲了躲,只用一对在朦胧的月下反倒格外明亮的眼睛探究地看着他。 鹤之舟总是无法对这双眼睛说谎,当然,他也没必要说谎。 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 李相夷反倒将身子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要歪在他身上。 “为什么?”少年郎问。 他们靠得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那点皂香。 鹤之舟垂下眼看着他,“备着也好以防万一。” 他说得理所当然,少年仰着一张青涩未消的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原来你这么盼着我来你这莲花楼啊。” 这是鹤之舟第一次看见李相夷的笑容。 少年的笑不似记忆中的爱人那样总是带着一种放任与包容的柔和,有的只是若骄阳般的灿烂与纯粹。 只是一眼,便叫他恍了心神。 而刚撩拨了他的人却已经翻身落到了树下,垂在肩上的发尾随着他回屋的步伐在那身白衣上轻轻曳动着。 鹤之舟捏了捏眉心,方才那点望着月色的怅然却是被淡淡的躁意驱得半点不剩。 他又坐了一会儿,待屋内没了动静,才看着那盏还亮着的灯,从树上轻飘飘地落回了地面。 屋门推开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他有些担心惊扰了少年,但向床上看去时,才发现少年只是盘腿坐在床上调息,并未躺下入睡。 鹤之舟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跟前,早已听到了动静的少年便翘着右边眉毛睁开了眼。 “怎么不睡?”他问。 “你不也没睡?” 这没好气的语气叫鹤之舟有些失笑。 他抬手想摸摸少年的脑袋,但还未落下,便被这人躲开。好在他也并没有要强求,只是蜷起手指打算将手收回来。 李相夷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鹤之舟声音柔和地问。 少年却只是抬着眼,目光像是要看透到他心里一样直勾勾地游移在他脸上,从眉毛一直打量到了嘴角。 “你这人,真的很奇怪。整日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个闷葫芦似的。” 他松开了握着的手,“虽然不知道你一直透过我在看谁,但我并不是他。” 少年郎那黑白分明的明亮双眼中透出点点寒星:“你往后可要看清楚了,我是李相夷。还有,我不喜欢这身衣服,下次换一套。” 若是真要偏爱,也只能因为他是李相夷而偏爱,他才不要承别人的情,哪怕是离世的父母,也不愿。 第155章 番外之相夷篇(十) 李相夷来莲花楼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少年时的他本就不是会藏着掖着的人,说开了之后他反倒愈发理直气壮,在这座小楼里来去自在得像是回到了云隐山一样。 鹤之舟并没有把莲花楼一直停在哪个地方,但李相夷仍旧每次都能找到这座小楼,偶尔是半夜,偶尔是下午,极少数时候是清晨,鹤之舟惯来是不锁门的,他便也直接推门而入。 不过他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最长的时候也只在楼中待了三天,随后便因为不知道谁的飞鸽传书而借走了鹤之舟的一匹马,踏着夜色离去。 这日他来时鹤之舟正好开了一瓶春天酿下的槐花酒。 因为那两顿饭,李相夷惦记了这几瓶酒好些时日,不过鹤之舟酿制的手法有些特别,至少得半年以上才有酒的滋味,于是时间一长,少年便几乎要把这几瓶酒给忘到脑后了。 第186章 他今日开了一瓶,也只是想试试味道,没想到才抿了两口,李相夷便这么巧合地来了。 一闻到这股夹着淡淡甜味的酒香,少年那两道剑眉便拧了起来,盯着鹤之舟的眼睛透露出一丝丝危险。 鹤之舟却只是柔和地垂下眼睫看着他,慢条斯理道:“滋味正好,再开一瓶给你尝尝?” 李相夷撇了撇嘴,抬手将他手中这瓶刚喝了两口的抢了过去,仰头灌了一口。 他其实算不上有多爱喝酒,但入了江湖,酒便也不单单只是酒,更多时候是豪气,是义气,是推杯换盏中的交心。 故而他也不排斥喝酒。 槐花酒算是好喝的那一类酒,醇厚中带着清香,酸味很少,也不怎么烧舌,只有极淡的一丝苦味。 李相夷尝过一口,丢下一句“你再开一瓶”,便抱着酒瓶跑到了树上。 鹤之舟看着他坐在树枝上晃着两条腿,不由得失笑。 不过既然少年喜欢,他便没再去开槐花酒,而是取了自己常喝的烈酒,学着他那样,几步攀上了树,轻盈地坐在他身边。 如今已经入了冬,南方这会儿虽不下雪,但这棵大树的叶子却也脱落了大半,只余下一些泛黄的叶子要坠不坠地挂着,叫这棵树看起来丑兮兮的。 但到底是这附近树龄最长的一棵树,枝干生得极其粗壮,哪怕这会儿坐了两个大男人,也没被压折半点。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李相夷问。 鹤之舟慢吞吞地将口中的酒咽下,回道:“差不多一个月了。城里刚好遇到个病人,有些麻烦,所以便多留了些时日。” 再者这鄞州城里四季客栈才开了不久,掌柜家的幼子却出了些事,他碰巧也在此地,自然要搭一把手。 他乘着莲花楼虽然看似没什么目的,但去过一趟福州之后,小楼便开始北上。 李相夷原本算着他半个月差不多该到扬州城了,没想到他在扬州城待了几日,将要办的事办完之后,也没见半点莲花楼的影子。 又耽搁了几日,他到底还是不耐烦地寻了过来。 因为有些不痛快,他喝酒喝得快了些,澄澈的酒液顺着下颌落了几滴下来,在要落上衣襟时却被他身上裹着的内力给震开。 鹤之舟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眉眼间隐隐带上了些笑意。 他慢吞吞地又咽了口酒,酒气随着笑意上了脸,一双早就不复多情了的桃花眼便又添了几分潋滟。 李相夷顿时便觉得手里的槐花酒失了滋味,凑上去嗅了嗅他手里的烈酒。 跟他手中带着清甜花香的酒气不一样,这烈酒是粮食酿制的,麦香味十分馥郁,酒气也熏人得很。 这酒其实也是鹤之舟新得的,虽说作为东家,分店出了问题他出面处理也算得上理所应当,事后更是并未有任何怪责,但此地的周掌柜还是将家里藏着的几瓶好酒送了过来,纯做孝敬。 “是杜康酒。”他将手里的酒递过去:“喝过吗?” “倒是见老头喝过。”少年将嘴凑到瓶口,空着的那只手直接搭在了鹤之舟的手上,扶着酒瓶将酒往嘴里倒。 鹤之舟担心他喝得猛了,连忙止住了手上的力道,可惜却晚了些,少年郎嘴里含了一大口酒,烧喉的烈酒一时咽不下肚,只能皱着眉地吞咽了好一会儿。 末了这人还轻啧了声,丢下两个字:“难喝。” 鹤之舟轻笑出声,惹来了少年锐利的眼刀,但被烈酒辣得润泽的眼早没了什么威胁,眼刀的威力也跟着降了一大截。 不过李相夷也知道这酒是好酒,抓着他的手又叼着瓶口半吞半洒地咽了好几口,叫酒瓶空了小半,才舔着下唇小狐狸似的坐回去喝自己那壶好喝的槐花酒。 鹤之舟只装作不曾因为他舔唇的动作而稍有僵硬,淡定地将酒瓶收回来后紧握在手中。 酒过三巡,少年郎因为混着酒喝已经开始面颊微红,面上透出点点笑意,仿佛忘了刚刚还往他脸上丢眼刀子的事,又靠近过来,将下巴压在他肩上,笑着道:“我与师兄打算建立一个门派,你觉得叫四顾门怎么样?” 已经到了要成立四顾门的时候了吗? 鹤之舟指腹在酒瓶上微微摩挲了一下,侧过头看他:“放眼四顾吗?确实不错,正合了你意。” 这个时候的李相夷,是个好管事的少年郎,看不过眼的事便要掺上一脚,青涩又意气,没什么私心,只是觉得江湖中合该有这么一个组织,平江湖中的不平事,匡扶正义。 尤其是近段时间江湖出现了一个行事狠辣,手段诡异的金鸳盟。 李相夷如今是武林第一人,是正道魁首,由他来建立这么一个主持公义的门派,自然是再合情合理不过。 已经有了三分醉的少年听见他话中的赞赏,自是有一番得意的。 比起那些手下败将,已经站在山巅上的李相夷总归是要更看重鹤之舟对他的看法,毕竟这人虽然不入江湖,却与他未曾真的分出胜负,是真正与他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人。 他抬手勾住了男人的脖子,眯着眼睛盯着那张英俊的面孔:“你之后打算一直这么当个江湖游医?” 少年靠得太近,滚烫的鼻息都呼洒在侧脸上,鹤之舟抚上了他的眼,将那双过于熟悉的眼睛挡住,才眼睫轻颤着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第187章 “是啊。”他抿了抿唇,“江湖风波恶,楼里莲花清,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第156章 番外之相夷篇(十一) 时隔三年,鹤之舟终于收到了神兵谷用天外云铁打造的软剑跟软猬甲。 他先看了软猬甲。 那块天外云铁也不知是怎么煅化铸成这并不算很重,却如流动的衣物一般,能服帖地拢在身上的软甲的,这三年时间跟无数金银总算花得不亏。 因着是软猬甲,这身云铁甲的设计格外精巧,细看之下才会发现镂空处犹如长着倒刺一般带着细小的倒沟槽,平日里摸上去一片平滑,一旦受力才会防御性地弹出。 若是肉掌用力拍下,软猬甲下的人未必会受伤,但袭击这身软猬甲的肉掌必定血肉模糊。 鹤之舟满意地将软猬甲放到一边,又去看那柄软剑。 未染血的长剑看不出云铁特有的莹莹蓝光,从盒中抽出时长剑舒展开,能看出开了锋的两侧剑刃带着锐意。 虽说如今剑柄雕琢的还是以莲纹与祥云纹为主,但或许是因为出自神兵谷,它到底是更像是他记忆中的吻颈。 不过吻颈本身也没有什么错处,反倒多次救过李相夷跟李莲花,只是赠剑之人心思歹毒,与宝剑本身无关。 他指尖轻轻抚过剑身,最后用两指夹住剑刃弯曲起来,将其放回盒中。 因为在忙着建立四顾门的事宜,自从上次一别后,李相夷只在过年的时候又来过一趟莲花楼。 那日少年又喝醉了酒,衣服都没脱便躺在了鹤之舟的床上,还拽着他的手不愿叫他离开。 于是那一夜他只能坐在床边守岁,顺便守着这个几乎要枕到他腿上的少年。 第二日李相夷便没事人一样地说着要去一趟嘉州,用过早饭之后便拍拍屁股离去。 一晃便过去了两个月时间,委实有些长了。 在少年不曾随意地闯入自己的世界前,云隐山的那一面已足够他慰藉自己,让他可以离得远远地,看着他渐渐长成那惊艳整个江湖的少年剑神。 但他偏偏走到了自己面前,短暂而又频繁地在他的世界驻足,哪怕心知他不是自己的莲花,早已枯萎的心却还是忍不住为之颤动。 李相夷并非李莲花,但李莲花却曾是李相夷。 他们很多时候并不相似,但又总会有某一个瞬间让他恍然地发现,他们果真是一个人。 - 二月底的时候,鹤之舟架着莲花楼赶到了百草坡镇跟四顾门所在的小青峰。 比起十几年后的繁华,如今的百草坡镇还没那么多人,只是因为这座小镇坐落的位置正好四通八达,所以仍旧有不少江湖客的身影出没。 他将莲花楼停在了山脚下,他们曾经待过好一阵的位置。 歇下的那一日正好又赶上下雪,风雪有些大,半夜被雪拂了脸的鹤之舟不得不爬起来将床侧面的缝隙堵上,又垂下了厚重的帘子。 这反倒叫他失了睡意,只是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没有动作,只用耳朵听着少年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将少师剑放到桌上,脱了外衣挤进了他的被窝。 运着扬州慢护体的少年本人丝毫不觉得冷,但风雪的气息扑了鹤之舟满怀,让在被窝里暖了好一会儿的身体下意识地起了一层细密的颗粒。 感觉到这人还在往自己这边挤,鹤之舟最终还是无奈地张了口,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问:“怎么大半夜的过来?” 李相夷对他醒着的事半点都不奇怪,自顾自地继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别提了,管了桩麻烦事,到现在才脱身。” 他本来是要往四顾门赶,没想到半道上看到了这座小破楼,便扭头进了楼里,打算先在鹤之舟这里歇上一晚。 “怎么了?”听出他话中的怨气,鹤之舟侧了侧身,挨得近了些。 “自在堂日前说女儿被金鸳盟的人掳走了,报到了我这边。因为离得近,我便去了一趟,没想到金鸳盟掳走是假,跟情郎私奔是真。”他本有几分倦意想合一下眼,但男人的呼吸就拂在脸上,吹动了他的眼睫,实在痒得很,便索性又将眼睛睁开。 昏暗里只余下一点微弱的,不知哪里投进来的光勾勒出鹤之舟挺拔的鼻梁。 李相夷摩挲了一下手指,最终还是随了自己的意地摸了上去。 边摸边继续道:“这自在堂的堂主心底也知道女儿失踪跟金鸳盟无关,只是在乎名声,非将此事往金鸳盟头上栽,还要我想办法将他女儿救回来。” 他自是不可能插手这种家务事,那堂主胡搅蛮缠了半日,直到他不耐烦地拔剑将自在堂门前的铜像随手劈成了两半,顺便动嘴嘲讽了这堂主几句,才在对方又青又黑的面色中离去。 听他复述了几句嘲讽人的话,鹤之舟便好像霎时忘了方才那点暧昧,退后了一些,掩着唇笑了起来。 待笑完了也没再靠过去,只是抬手给身边这少年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好了,别再想了,睡吧。” 少年郎难得不觉得睡觉浪费时间,懒洋洋地应了个鼻腔音,又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到底是闭上了眼。 第二日待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往日练功的时间。 偶尔在莲花楼里睡上这么难得的一觉,果真是叫人神清气爽。 第188章 他起身后换上了鹤之舟放在床边的一身新衣,这座小楼的主人已经做好了早膳,正在屋外给配料箱里的小葱生姜浇水,顺便摘了一把蒜苗。 见少年打开了房门,他便收了动作走进屋里,去厨房将还热着的早膳端上桌。 李相夷也自己摸去了屋外,用男人备好的水洗漱了一番。 他用过了早膳就得先回山上的四顾门,但两人昨天半夜才碰了面,话也没说几句,于是便问:“要不要随我去四顾门看看?虽说还有些地方未建好,不过主殿跟后院都已经完工了,客房都是不愁的,若你不习惯,今夜跟我住也行。” 鹤之舟实在不想见到云彼丘,故而只是摇了摇头:“你这些时日到处奔波,想来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还是算了。下次等你清闲一些,四顾门也建好了,再带我逛逛吧。” 李相夷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的便伸手抓了上来,捏住了他的脉门。 “若我偏要你跟我去呢?”他两只眼睛微微眯着,瞧着有些危险。 鹤之舟却只是放任着他的动作,用未被抓着的那只手覆在他后脑上,轻轻地揉了揉,“那我随你去便是了。” 这一回少年没有躲开。 第157章 番外之相夷篇(十二) 李相夷到底没逼着鹤之舟跟自己回四顾门。 这些时日门中事务确实繁琐,半个月后便是四顾门挂匾的日子,给各路英雄的宴帖这些时日已经陆续发出。 门中大多数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唯独他这个实在不喜欢繁文缛节的门主清闲一些,却偏偏是个闲不住的。 只是他回了四顾门后才发现单孤刀不在门中,便随手取了本空白的折子写下自在堂的事,叫人送去了云彼丘那里,让他存入卷宗库中。 单孤刀不在,金鸳盟的线索也跟着断开,他今日反倒没了事做。 正在他敲着膝盖想着是不是要这么回莲花楼时,披着一件滚毛边的莹白色斗篷,身姿窈窕的乔婉娩便自外面走了进来。 昨夜才又下过雪,她打娘胎便带着喘症,长大又习武的这些年虽说好转了许多,但一到这种天气总不免有几声咳嗽。 如今才一踏入放了火盆的温暖室内,骤变的温差便叫她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李相夷看着她略显得苍白的脸色,眉梢不由扬了起来。 乔婉娩轻唤了声相夷,才将手中的册子放在他跟前:“这是挂匾那日宴席的样式,你看看可有什么要修改的?” 少年郎随意地翻了翻册子,对此事显然不太上心,很快便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比起挂匾时的宴席,他更在意的是宴席结束后的四顾茶会。 但因着是自己的私人茶会,反倒没什么拘泥的,一壶好茶,几碟点心便是了,商讨事宜的时候自然不需要按照应酬的那一套来。 他将册子放到一边,抬眼打量了一下乔婉娩的面容。 她不是四顾门唯一的女子,但地位却是最特殊的,毕竟四顾门的建立离不开她的默默支持。 这些日子的奔波,叫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正经与她见上一面,他仅剩的那点闲暇时间几乎都花在了去莲花楼的路上。 想起了鹤之舟,他便无意识地摸了摸鼻梁,冲乔婉娩露出个笑脸:“阿娩,我这些时日认识了个医术高超的江湖游医,如今他正在山下,不若我带你去让他看一看,说不准能治好你这娘胎里的喘症。” 乔婉娩有些意外,不过到底是这人的关心,她抿着唇露出个柔软的笑容:“哪里是这么容易治好的。膳房那边今日还要试菜,我怕是不得清闲,不如改日?” “他还不知道待到什么时候呢。”李相夷不给她再拒绝的机会,手掌贴上她的背心,给她渡进一些扬州慢的内力,边握住了她的手臂,飞掠出了山门。 乔婉娩身子也只是看着纤细娇弱,比起那些不出闺阁的女子,还是要强上许多,山下山于她而言并不困难,故而李相夷也就松开了人,二人一前一后地往山下走。 少年的步子总是要快些,乔婉娩只能瞧见他垂在后脑微微晃动着的马尾,将二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待到了山脚下,远远看到一座停在空地上的木楼,走在前面的人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等她。 李相夷少年意气,惯来不是什么体贴的性子,这点一直注视着少年的乔婉娩再清楚不过。 也是因为了解他是什么样的脾性,对于少年双眼中突然流露出的神采,她心中生出了几分酸涩,叫喉头也跟着一哽,霎时间便失控地吐出了一串咳嗽。 木楼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李相夷正低下头来看她,高挑的身形将纤细的少女挡了个严实,只露出了斗篷的一角。 鹤之舟看着这个背影愣了愣神,但很快便侧过头,转开了视线。 “今日外面风大,进屋里来吧。”他轻声说道,竟也没等两人动作,已先一步转身进了屋。 李相夷又看了乔婉娩一眼,若有所思地转了下眼。 待他们进到屋里时,鹤之舟正坐在桌前泡茶。 只是那张简陋的方桌上却比平日多出了一套茶具,没有一丝多余赘色的白瓷茶壶晕出了一点点浅淡的绿,随着他倒茶的动作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热气便也这么模糊了男人那张神色淡淡的面庞。 第189章 李相夷扫了眼桌上的两套茶具,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问:“怎么只有一个杯子?” 鹤之舟提了提手中的茶壶,正好将白瓷杯倒了八分满。 他将茶杯轻轻放到了乔婉娩的跟前,才侧头看了少年郎一眼,温声道:“这是缓解这位姑娘喘症的药茶,你身子康健,不必喝这个,也不会喜欢的。” 虽然泡出的茶水带着淡淡的绿意,但到底是药,苦涩的滋味免不了比普通的茶水都要重一些。 从来都吃不得苦的李相夷瞥了眼那看着便十分清雅的药茶,抬手拎起另一套茶具,熟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个茶壶中的茶水已经泡了有一会儿了,过了最烫的时候,他也并不在意,只抿了抿唇分辨了一下。 今日的茶是早前他夸过一次的恩施玉露。 他翘了翘眉梢,丝毫不掩眼中笑意地看向身边的男人:“你上次不是说将剩下的几两都给送我了吗?” 鹤之舟将那已经有些温了的茶倒在一旁的茶盂里,重新添上热水,才盖上盖子,抬眼答道:“朋友又送来了一些。” 少年郎身子往他那边歪了歪,毫不客气道:“你上次送的已经叫我喝完了。” 男人那双平静的眼中终于泛起了笑意,“你总得给我留一点。” 只是这话才说完,便又忍不住加上一句:“顶多只能给你一半。” 他等热水浸泡过茶叶后又停了一会儿,才抬手给李相夷的杯子又倒了八分满,少年也自然而然地端起茶杯,浅呷了一口,赞道:“果然,水热总是要有滋味些。” 鹤之舟只是又笑了笑,目光看向对面正紧紧握着茶杯的乔婉娩。 “乔姑娘可还喝的惯?” 少女垂着头,微微抿了下唇,才答道:“确实有些苦涩,不过总比药要好喝得多。” 而且喝下去后,身体也切实地得到了一些舒缓。 李相夷这时才想起未曾给二人介绍过彼此,便放下了茶杯,“对了,阿娩,这是鹤之舟,莲花楼楼主。” 他转头看向鹤之舟,灵动的双眼间带了点打量:“你的话,刚刚都知道喊她乔姑娘了,想来是不需要我介绍了。” 鹤之舟看了眼又垂下了眼睫的乔婉娩,抬手将靠过来的李相夷推了回去。 第158章 番外之相夷篇(十三) 乔婉娩的喘症是没办法断根的,只能缓解跟调养。 这些年她习武之后其实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只是到底年纪还小,身体才显得柔弱了些。 鹤之舟给她把过脉后给了她一个药方,又将药茶的方子也一并给了她。 她离开时与李相夷说了一会儿话,斗篷的白色滚边裹着那张柔美的脸流露出几分缱绻,二人只是站在那里,便般配得好似金童玉女一般。 鹤之舟眼神轻飘飘地转到了一旁的枯枝上,回忆起那些自己所了解到的,李相夷与乔婉娩的过往。 “干嘛站在这里发呆?” 少年身上淡淡的冷香因为拉近的距离而萦绕在鼻尖,鹤之舟眼睫微动,视线慢慢地从枯枝转到了李相夷俊美的面庞上。 “没什么。”他轻声答道,平静地又问:“怎么不送乔姑娘回去?” 少年优哉游哉地靠在窗台上,环抱起双手:“上山的这条路早就清理过许多遍了,哪有什么危险,再说了阿娩的武功也不算很差。” 鹤之舟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渐渐复杂起来,“你不怕她生气?” 李相夷歪了歪头,“她为什么要生气?” 这个反问叫鹤之舟难得有些无力,他捏了捏眉心,不想再去提什么乔姑娘不乔姑娘,索性问他:“想吃什么?” “蜜汁排骨吧。”李相夷看着他挽起袖子走向厨房,人依旧歪在窗台上不作动弹,只是顺着方才男人抬头看去的方向打量了一会儿,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翘起了嘴角。 因为知道单孤刀要大概后天才回来,李相夷没打算回山上。 夜里睡觉的时候鹤之舟抱着新的床被要到楼上去睡时,他散着柔顺的长发,只穿着宽松的寝衣,在温润的烛光下那身锐气好似都化成了雾气。 有那么一瞬间鹤之舟仿佛看到了记忆中的李莲花,但李相夷却已经抹开了那个模糊的身影,扬着眉站在了他跟前。 不论是十几年后的李莲花,还是如今的少年,都比他要矮上半个头,他们挨近了说话的时候这人总是要微微抬起眼,甚至偶尔仰起脸。 李莲花几乎没用过这种眼神看他。 带点不快,有些凌厉,但更多的是探寻。 这样的眼神让他意识到,这个少年是在认真地注视着自己。 鹤之舟抱着被褥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李相夷歪了歪头,长发垂散在肩上,“你又没认对人。” 他的声音有些冷,但神态却瞧不出什么生气的模样,只是眉眼微动着,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表情,“你在意什么不说出来,别指望我去猜啊,我才不做这么无聊的事。” “我们不该睡在一起。”鹤之舟喉腔颤动着,以至于说话时气息都显得不太平稳。 少年轻飘飘地投过来一眼,“你都睡了多少次了?” 从未认真拒绝过他的鹤之舟顿生羞愧。 明明他们的睡其实只是单纯地躺在一张床上,他甚至每次睡着后都克制着自己不曾贴近这个少年,但感情哪里是克制得住的东西。 第190章 相处的时间长了他又荒谬地开始将自己的感情投射到了少年的身上,甚至潜意识里认同着这个少年明明是李莲花藏在心底的另一个自我,哪怕他以后都不会变成李莲花,但李莲花也好,李相夷也罢,人还是这个人。 直到乔婉娩的出现,让他恍惚地想起了这个时候的李相夷喜欢的其实是女子,是与他十分般配的天下第一美人。 “你在生什么气?”李相夷突然凑上前。 被鹤之舟抱着的被褥阻隔在两人中间,少年却将双手搭在了棉被上,支着身子靠了过来,近得呼吸都吹拂在他的唇缝间。 他木木地站着,没有动作。 少年将眉毛扬得更高了些,看着他一副木然的面容气不打一处来,反倒呵地冷笑一声:“我今夜还就偏要和你睡。” 眼见着他一副要动手的模样,鹤之舟到底还是投了降,“好。” 李相夷夺过他怀中的被褥,朝他抬了抬下巴,“上床睡觉吧,闷葫芦。” 就像为了报复他不久前的拒绝一般,他才一躺下,少年便挤了过来,将手跟脚架在他的身上。 鹤之舟只当自己是根木头,拢着手仰面躺着,尽力地忽视呼洒在自己颈侧的那道呼吸。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李相夷有些不耐烦了,又用手支起了脑袋,侧着身看他,问:“喂,闷葫芦,我问你。” 少年垂下脸,“我是长得更像我爹呢,还是更像我娘呢?” 鹤之舟闭着眼,交拢在一起的两只手紧了紧,声音却只是停顿了一下后,便十分平稳地回答:“七分像你爹,三分像你娘。” “哪七分像我爹,哪三分像我娘?”少年又问,呼吸又靠得近了些。 他未曾真的见过李家夫妇,哪里答得出来,只能含糊道:“眉眼像你娘,其他的地方像你爹。” 李相夷却忽然拧起眉毛:“你说我眉眼像我娘?” 鹤之舟觉得他语气有些不对,睁眼去看时,碰巧看到他要冒火的双眼,不由问:“怎么了?” 却见他只是冷笑着转过身,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力气大得鹤之舟盖在身上的那部分,都被扯走了大半。 少年那头柔顺的黑发一部分随着他的动作被一起卷进了棉被里,一部分散在枕上,与鹤之舟的交缠在一起。 实在没弄懂他在气些什么的男人极轻地翻了个身,与少年拉开些距离,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棉被只剩下腰上的一角,只是看着身边这人露出的小半个乌黑的后脑勺,迟迟没有眨眼。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李相夷。 今夜少年表现的这么明显,以他所了解的李莲花的心性,即便这会儿还是李相夷,若是没几分心思,是怎么都不可能有那样亲昵的举止。 这与往日里少年心思明澄时他们不经意的亲近不一样。 在少年的气息故意吹拂在唇畔时,他是有过一个瞬间,想不管不顾地亲吻下去的。 但这真的合适吗? 且不说李相夷如今尚且还年少,未必真的理解情爱二字。 就只说他自己。 若他仅是将对李莲花的情感投射到李相夷身上,对这个少年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第159章 番外之相夷篇(十四) 本来打算要在莲花楼里留两日的李相夷第二天一早便回了四顾门。 鹤之舟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彻底没了温度。 他掩了掩双眼,竟生出些懊悔的情绪来。 早知昨日就该将吻颈跟软猬甲送出去,如今他惹恼了少年,过两日到了少年的生辰,这人怕是不会愿意在那天来见他。 他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坐起身。 只是等坐起身后,在眼角的余光中,他瞥见了自己短了一截的鬓发。 鹤之舟摸了摸这缕只到下巴的鬓发,无奈地垂头失笑,随后抬手将那缕鬓发往耳后掖了掖,翻身下了床。 而等洗漱完做早膳的时候他又发现,昨日说只能分少年一半的恩施玉露被整罐摸走,甚至他茶柜中的其他茶叶都没能落下,只剩一个空荡荡的柜门大开着,没半点掩饰地宣泄着少年离开前有多不痛快。 想到李相夷臭着的脸,他唇边便浮现出难以克制的笑意。 但笑着笑着,他又下意识地用曲起的食指掩住,只还蓄着几分笑意没有散开的双眼缓慢地被垂落的眼睫遮去。 随后的两日正如鹤之舟所想的那样,他再没有见过李相夷的身影。 到了百草坡镇上的四季客栈中一问,也确定了近两日这位少年门主不曾下过山。 他回了莲花楼,将装着软剑跟软猬甲的两个盒子拿了出来。 “也不知明日能不能将你们送出去。”他轻轻抚过木盒,情绪低落下来。 不过原就是他自作自受,哪里又能怨李相夷不愿意来见他呢。 因着第二日便是少年的生辰,鹤之舟夜里一直没怎么睡好,到最后索性坐起身,盘坐在床上不断地运起北冥神功。 直到天蒙蒙亮起,那点侥幸被戳破后,他才看着窗外的雪地怔怔出神,半晌后一跃而起,在附近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后忽而将内力附着在树枝上,朝另一侧的空地甩出一道剑气。 这道剑气轰的一下将不远处的另一棵树斩成了两段,这多少纾解了一些鹤之舟胸腔中瘀滞的情绪,手上的内力才收回了大半,却仍旧留了一丝在树枝上,叫这树枝犹如长剑一般,在他手下如臂指使,将一套相夷太剑从头到尾练了下来。 第191章 随即见他又变换了剑招,改成了最先学的逍遥独步剑,接着是醉如狂三十六剑—— 练到最后,才是那套他从六脉神剑中悟出的剑法。 等他从这股情绪中抽离出来时,周遭除了莲花楼之外,已经成了破破烂烂的一片。 一旁的树也好,石头也好,地上的积雪也罢,都满是剑气暴躁地划过留下的痕迹,看起来活像是他遭了什么围攻埋伏一般。 他看了眼在他撤去内力后便炸开的树枝,默默地转身去打水清洗双手。 不过也因为发泄过了情绪,所以直到傍晚他仍旧没有等到李相夷时,鹤之舟的情绪还算稳定。 他只是将几道少年爱吃的菜用保温的食盒装起来,又提上那两个木盒,运起凌波微步朝山顶而去。 彼时李相夷没什么胃口地与一帮兄弟一起用过了晚膳,酒喝了一整壶,饭菜却只用了单孤刀叫人做的寿糕,连乔婉娩亲手做的寿面也一动未动。 单孤刀疑惑地问了几句,他心中实在不耐烦,丢下一句“没意思”,便放下筷子起身离开。 留下被拂了面子的男人脸上一阵黑一阵红,却还强笑着招呼突然沉默下来的其他人让李相夷自己待一会儿,继续吃好喝好,也算作替他庆贺。 回到后院的李相夷正心不在焉地想着是不是要再等两个时辰,等这一日快结束了,再下山去看看山下的闷葫芦,只是待他走过长廊,那原本耷拉着的双眼却突然一凛。 他腰间少师意随心动,一招极快的游龙踏雪已经逼近藏在此处的来人。 这一剑几乎用了全力,没留半点余地,鹤之舟双手都是东西,便只好用手中的木盒去挡。 下面那一层木盒装的是软猬甲。 少师剑轻易地刺穿了木盒却被盒中的软猬甲挡住,而彼时李相夷也看到了鹤之舟,只是这一剑去势太快他来不及撤剑——也未必没有撒气的意思。 待看到长剑卡在木盒中再无寸进,他才一半松了口气,一半有些惊奇地看了那个盒子一眼,默不作声地将少师归鞘。 他扫了眼鹤之舟手中的东西,环抱起手臂冷硬地问:“你来干什么?” 高大的男人握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那张平静的脸上又出现了几分木然的模样,声音略微发紧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准备了生辰礼。” “能挡住我这剑的东西?”李相夷扬起眉,心中到底是舒服了一些,便也没再故作冰冷,反倒是迈前了一步,逼近了一些:“你到底想干什么,闷葫芦?” “你用过晚膳了吗?”鹤之舟轻声问。 “自然用了。”少年没好气地答道,甚至还嫌不够地添油加醋:“还是吃的长寿面,阿娩亲手做的,滋味很不错。” 鹤之舟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忍不住有些不适地垂下眼睫,敛去眼中的情绪。 他想或许他不该上来这一趟,便只想将手中的盒子送出去,随后赶快下山离开。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李相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一路穿过了庭院,来到了自己的房中。 关门后也不松手,只是示意男人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便自顾自地点燃了桌上的小灯。 “我的生辰礼呢?”他捏着掌下有力的手腕,漫不经心地问。 鹤之舟动了动手腕,感觉握着他的力道骤然收紧后便放弃了挣脱的打算,只是指了指桌上的木盒:“生辰礼。” 李相夷眉尾抖了一下,还未去看生辰礼,反倒突然问:“你今日给我做了什么?” “蜜汁小排,烩牛肉,辣子鸡丁,南瓜饭还有老鸭汤。”鹤之舟被他握着的手略有些不自在地摩挲了一下:“还有牛乳寿糕跟槐花酒。” 槐花酒还是他选了酿的最好的一瓶,偷藏起来的。 只是不知将他其他槐花酒都喝光了的少年郎,如今是否还喜欢他藏起来的这瓶酒了。 第160章 番外之相夷篇(十五) 李相夷抬手打开食盒,看着还存着热气的几道菜,便知是男人做好后没多久便一路用轻功护着上山,才在这清寒的冬日里勉强留住了饭菜的温热。 有这样的心意,他自然是受用的,只是嘴上却还是不太饶人地道:“这么丰盛,可惜我已用过晚膳了。” 鹤之舟轻轻应了一声,只道:“不必勉强。” “你!”后半句‘不过也不是不能再尝一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这句话给堵了回去,李相夷气得翻了翻了个白眼,别开头怒了好一会儿,才眼神锋利的瞪向他,“勉强什么勉强,你给我坐下!” “今日一日就没顺心过!”他几乎要指着鹤之舟的鼻子骂:“我等了你一整日,晚膳都没吃多少,你竟给我来这么一句‘不必勉强’,你可真是好样的。你可真是好样的!” 鹤之舟被他这一串急促的话给打得一懵,跟着就见眼前这个少年将食盒里的槐花酒取出来猛地灌了一口,盘子都还未从食盒里端出来,便用筷子夹起一块小排塞进嘴里。 他吃得很快,尽管吃相仍旧斯文,鹤之舟却偏从他用力的手指跟绷起青筋的手背中看出了他的委屈跟愤怒。 “慢些吃。”他抬手覆住少年握着筷子的手背,很轻,但少年没有挣扎。 鹤之舟心头一阵发软,便由着自己地在那只手上揉捏了几下,待少年松了手后,便将少年手中的筷子取了下来。 第192章 他将筷子放到一旁,从食盒最下层端出了老鸭汤,用汤匙舀起一勺喂到少年的唇边,“喝口汤。” 李相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纡尊降贵地张开嘴,慢吞吞地喝下这勺清甜的热汤。 方才还颦蹙在一起的眉宇在不知不觉间舒展开,他朝跟前的男人抬了抬下巴,使唤道:“我要吃牛肉。” 鹤之舟被他使唤得团团转,但已经闷痛了两日的心口,却随着这一句句使唤而渐渐舒展开来。 这可真是太虚伪了。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李相夷流露出几分满意跟喜悦的双眼,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又做什么?”少年又拧起了眉毛,“笑成这样,丑死了。” 鹤之舟夹了一块寿糕,递到他唇边:“还吃得下吗?” 少年的回答是嗷呜一口将一块掌心大小的寿糕咬去了大半,右边脸颊撑得高高地鼓了起来。 鹤之舟见他嚼得难受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边笑边将槐花酒递到他唇边,好让他送一送,把这一口估计没怎么尝出味道的寿糕咽下去。 待这一桌的菜都被吃了大半,少年脸上已经露出些许疲倦,鹤之舟才收起了筷子,将盘子放回食盒内。 李相夷一边用手帕擦净嘴唇,一边托着槐花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顺便看着他收拾盘子的动作。 男人很爱干净,收拾完盘子之后便取过了他房里洗脸架上的铜盆,到外面打了水回来,看着他净过手后,才将水倒在屋外,坐回他跟前。 “要看礼物了吗?”男人问。 李相夷将酒放到一边,眉眼飞扬着流露出一些少年人的桀骜,“好啊。” 鹤之舟没有动作,他便先取过刚刚挡住少师的那个大一些的木盒。 盒子里有些乱,垫在下面的绸布已经被剑刺破,银色的软甲静静地躺在破破烂烂的红色绸布上。 李相夷摸了摸软甲的材质,只觉得这软甲触手冰凉,却十分柔软,却又不完全像衣物一样可以随意折叠,而是如同一种流动的金属一般。 虽然他没有穿护甲的习惯,但也知道这样的护甲极难打造,而且必定造价不菲。 他提着软甲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眼睛瞥向了坐在身边的男人,看见那双流露出淡淡温柔跟宠溺的眼,面上才透出几分笑意地将软甲放回木盒中,去看另外的盒子。 叫他有些意外的是,盒中是一柄软剑。 他握住剑柄,只稍一抬手,那柄蜷曲起来的软剑便舒展着弹开,甚至划破空气时带着些他往日将内力灌注到剑身上才有的破空声。 是一柄难得的神兵利器。 李相夷两眼放光地仔细打量着剑身,问:“这跟软甲是同一个材质?我好像从未见过这种铁矿。” “是天外云铁。”鹤之舟站起身,走到他身侧。 “是长马刀贺家?”李相夷马上反应了过来:“难怪上次贺家被东陵三帮围攻时,你会出手救下他们。” 鹤之舟也不避讳与他谈这些,直接道:“我用一门刀法跟危急时刻出手一次的条件跟贺家换的。” 李相夷回忆起了单孤刀似乎提到过贺家这块云铁的事,他看着跟前的男人,剑眉高高地扬起:“原来四季客栈是你开的。” “嗯。”鹤之舟点了点头:“总是要赚些花销,不过平日里我不怎么管事,四季客栈的事基本都是总店的掌柜在处理。” 少年呵了一声,没好气道:“我也看出来了。” 哪个正经的主人家会丢下偌大的家业,自己乘着一座小破楼四处流浪,当个闲散的江湖游医啊,也就自己眼前的这个闷葫芦了。 他摆弄了一下这把软剑,又问:“这剑叫什么名字?” 鹤之舟垂下眼睫看了看他手中莲花纹路的剑柄,停顿了一会儿,才道:“吻颈,它叫吻颈。” “吻颈?”少年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戏谑。 他用手指轻轻在剑身上抹了一下,忽的将软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眉眼间流露出一点蠢动的挑衅,“是这个刎颈……” 鹤之舟被他的动作一惊,在剑刃就要碰上那纤细白皙的侧颈时便连忙抬手阻止。 李相夷却早有所预料,方才还搭在颈上的软剑被他随手一挽便收到了背后,而少年纤细的身子也撞入了男人的怀中。 滚烫的呼吸随着柔软的双唇在侧颈的皮肤一蹭而过,少年在他僵住之后,又觉得不够似的用双唇在那片皮肤上轻吮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抬起脸,露出伏在眉目间的狡黠。 “还是这个吻颈啊?” 第161章 番外之相夷篇(十六) 鹤之舟昏昏沉沉地抬手抚上一片光洁的皮肤。 温热的躯体伏在他怀中,随着他的动作浮浮沉沉,他靠上前,柔软的嘴唇便迫不及待地贴了上来,有些粗鲁又急促地在他唇上如同小兽一样没有章法地乱咬着。 他握住那双在胸前抓挠的手,将人压回床上,铺散开的黑发间露出了那张莹白俊美的脸,尚且青涩的眉眼带着湿气,委屈又急躁地想要挣脱,在他覆上去后又成了春水一样的柔软。 随着他的亲吻这副面孔又渐渐蜕变得成熟,青涩化作了慵懒,仍旧是那双狭长又多情的眼,却流露出几分调笑与蛊惑,双手柔柔地从他控制下钻了出来,勾住了他的脖子翻身又坐进了怀里。 第193章 鹤之舟动情地挺动着身体,怀中的人那头长发散乱在白皙的皮肤上胡乱颤动着,那身成年人的身形轮廓却又在颤动间变回了少年人的瘦削单薄。 他抬眼看去,只看到了怀中这人青涩的面庞上流露出似痛非痛的神色,跟着便委屈地垂落下泪水,噙着一腔鼻音地骂着: “鹤之舟,你这个混蛋!” 他倏地睁开眼,呼吸急促地看着陌生的帐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了这样的梦。 少年瘦而结实柔韧的身体贴在身体的一侧,刚从梦境里挣脱出来的鹤之舟只觉得两耳烧得发疼。他连忙动作轻柔地用内力托住李相夷的手脚,将被推到一旁的棉被塞进少年怀里,自己捂着燥乱的心口跳下了床。 昨夜未重新添炭的火盆早已熄灭,寒风从门跟窗户的缝隙中卷入了屋里,让只着里衣,没有用真气护体的鹤之舟被冻得大脑一清。 他双手在丹田处抱圆,真气逆转阴阳,让体内的寒冰真气在周身运行了一个周天,将那些不该有的冲动尽数压下去后,才收起手,悄悄地叹了口气。 昨天夜里颈侧的那一吻让他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应,却也勾起了他积压已久的欲念,少年郎的感情纯粹而又炙热,用寿星公的身份强硬地将他留在了屋里。 好在两人躺下不久,少年便因为喝多了酒,后劲上来了而困乏地睡了过去,只是睡着前怕他溜走,迷迷糊糊间还抬手点了他的睡穴,才让他昏沉地一觉睡到如今。 还不如叫他瞪着眼干熬一夜。 鹤之舟捏了捏眉心,没能想出该怎么应对,身后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李相夷被宿醉闹得有些头疼,起身后垂首坐在床上,用曲起的手指敲着鬓角的太阳穴。 “别敲。”鹤之舟忙起身回到床边,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双手落在他两鬓跟前额的穴位上,用一缕游丝一般的内力轻柔地推拿起来。 嘴上忍不住叮嘱:“你年纪还小,下次不要喝那么多酒。” 少年却只是舒服地哼哼了两声,满不在乎道:“也不是每次都会头疼,这次会头疼,肯定是昨日被你这闷葫芦给气的。” 鹤之舟给他推按的手停顿了一下,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昨天夜里的梦,还放在少年额间跟发间的手指便顿时烫伤一般地收了回来。 李相夷的头疼已经缓解了许多,其实这点宿醉他的扬州慢运行一个周天自然能够消去,往日里也不是没有试过。 不过看着鹤之舟这般在乎他的样子,他心中欢喜,自然不在乎用这点痛来换取男人小心翼翼的爱护。 这会儿见这人避之不及地将手收回去,便又忍不住皱了皱眉,抬起藏了寒星的眼打量地看向这个避开他视线的男人。 屋内一时间又静了下来,鹤之舟知道一切都是自己不好,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少年又拧起来的眉毛,实在不愿他生辰的第二日便陷在糟糕的情绪中,便缓和了一下,道:“你前几日不是说要带我逛一逛四顾门?” 李相夷却不接茬,“逛什么逛,不是你说的,要等这里建好了再逛吗?” 比起多年之后好似万事都可以放下宽容的李莲花,如今的李相夷是个实实在在的刺头,让他不痛快了,便要做好被他扎一身窟窿的准备。 鹤之舟在心底叹了口气,已是不得不正视这个少年对自己的情愫。 “你年纪还小。”他艰涩地说道。 李相夷却凑上前,非要他看着自己,“我都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这还叫小?” 他打量了一下鹤之舟,“我爹娘当初救了你,又放你自己一个人离开,说明你十年前已经长成,他们才会不担心你一个人在外行走。你应该至少二十有八……或者,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少年的呼吸吹拂在他的下颌,鹤之舟微微避开了他的眼,答道:“我如今已三十有六,已是可以做你爹的年纪了。” “我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你年纪大。”李相夷没被他吓着,反倒摸了摸他的脸:“你修习的功法果真不错,这张面皮瞧着也就比我大上一些,还没我师兄显老。不过我的扬州慢也不差,等我到了你这个年纪,想来也应该如你这般,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鹤之舟握住他乱摸的手,总算垂下眼看他:“你不喜欢乔姑娘吗?我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的?” “关阿娩什么事?”李相夷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气恼,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显出了少年人的霸道:“那女人又有什么好的?你我都是江湖儿女,一辈子不成亲生子的多了去了,我师父师娘不也没有孩子。若是无需传宗接代,喜欢男子跟喜欢女子又有何分别?” 李相夷从来不是拘泥于世俗之人,鹤之舟自然是知道这一点,否则他当初根本无法与李莲花走到一起。 他摩挲了一下被自己握着的这双手,略有些滞闷地接道:“你又怎么知道自己如今的心思不是受我影响?你知道我……我不该总是那么看着你。” “是啊,你不看都看了,我都被你勾跑了,你现在却说你不要我,这是什么道理?”李相夷冷笑了一声,“你既然都看了,便要一直看下去,否则我便杀了你。” 鹤之舟知道他不是在说笑,却仍是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这个天下第一,果真是傲得很。” 第194章 第162章 番外之相夷篇(十七) 两人最后谁也没有说动谁,李相夷被鹤之舟总拿他是孩子的那套说词说得直拧眉,直到有人走到了门外,鹤之舟才先一步地收住了声音。 李相夷却不管外面的人是谁,反倒打量了一下他那张因为注意力转向了门外,而显得有些紧绷的脸,凑上前来碰了碰他的嘴角。 只是一触即离的吻,在门外响起了云彼丘询问着他可起身了的声音中,没有半分流连地抽出了自己还被握着的双手,随意地套上了衣服。 少年束发的动作也是极快的,开门前还将桌上未收起来的软猬甲丢到了床上,又把吻颈剑收到了袖里,才看了鹤之舟一眼,踏出了房门。 云彼丘多是做些整合情报,设计机关的工作,如今寻来也是想要与李相夷说一下自己发现了四顾门底下的这一座地牢布防设计所存在的漏洞。 因着江湖中有不少牵涉不小的穷凶极恶之徒,这一百八十八牢本就是李相夷极为关注的重心,他便也没再跟鹤之舟多说什么,随着云彼丘一起到他院中书房处查看详情。 知道少年有事要忙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归来,鹤之舟给人留了张字条,便兀自回了山下。 他昨夜并未好好洗漱,加上又做了那样一个梦,回楼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好好洗个澡。 只是身体打理干净了,乱了的心却没能平复下来。 他与李莲花的感情,原是他强求来的,如今就好像因果循环一样。 鹤之舟也知道,自己其实根本无法真正拒绝李相夷,就像他从来无法拒绝李莲花一样。又或者,其实本也无关他的莲花,喜欢上灿若骄阳的李相夷原也不是困难的事,复杂的只是他们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那么不同。 至少,要让少年再想清楚些。 他展开一张信纸,一边研磨,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写下这一封告别信。 那头李相夷也担心鹤之舟会跑了,跟云彼丘聊完后便用婆娑步奔回了房间。 在没见人后,他几乎气笑了地又撩开衣摆往山下跑。 他来得足够及时,莲花楼还好好地在原地待着,本以为要追出几里地的少年皱着的眉毛总算舒展开。 然而在走近后,他看了眼这小破楼周围凌乱的剑气痕迹,更紧地拧起了眉。 相夷太剑,逍遥独步剑,醉如狂三十六剑…… 怎么会? 尽管有些痕迹已经被风吹得有些模糊了,但这些剑招一部分是李相夷从小练到大,一招一式都再熟悉不过,另一部分索性是他自创的剑法,融合了他所有对剑的感悟,他更是熟悉万分。 若只是逍遥独步剑这些剑招痕迹,他还能说是师兄昨日来过这里,可能与鹤之舟发生了什么矛盾,但相夷太剑呢? 他剑术大成之后未曾将剑法教给其他人,旁人不应该会,也不可能会。 晃神间他想起了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鹤之舟对付东陵三帮的三帮主时用过一招回手剑。 他在自创相夷太剑的时候有一招南去逢回雁与之极其相似,他只当时以为是自己见过那一招,所以不自觉便参考了一下,化为己用,但若那本来就是他的南去逢回雁呢? 不可能。 他创造这套剑法在鹤之舟使出那招回手剑之后,他怎么能凭借模糊的印象便断定那是他的相夷太剑? 只不过是一些剑痕而已,剑招有相似,鹤之舟的剑术几乎不在他之下,万一是无意间看过了他练剑,所以模仿了几式呢? 回忆起自己留宿在莲花楼时,确实曾经在楼前练过剑,乱成一团的心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丢开手中的一截断枝,正打算进这小破楼里逮人,小楼的门却忽然被打开了。 换了一身衣服的鹤之舟手里拿着一个卷筒,开门见到他后愣了愣,便下意识地将那卷筒藏入了袖里。 但李相夷的目光是何等锐利,往往一眼便能将周遭一切尽收眼底,更遑论他仓促之下的小动作。 他走上前,抬手从男人的袖中摸出了这个被藏起的卷筒,从中抽出卷成细长一条的信纸。 “呵!”一眼扫完了上面的内容,李相夷憋住了一口气冷哼着瞪向跟前的男人,“我是不是该说你还挺体贴啊?还知道写封信让我先别找你,是生怕我粘上你是吗?” 眼见着他一对锋利的眼睛都开始泛红,原本已经做好了给他多一点余地,也多一些时间去看看这个花花世界的鹤之舟整颗心都酸涩得塌软了下来。 他动了动手指,无措地想要安慰眼前这个本来就不应该品尝这样爱情苦楚的少年,但这又似乎与他写这封信的初衷有些相悖。 “你到底是怕我的情不够真,还是怕我的情太真?”李相夷那双已经通红的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着他怔然的脸,忽的发出一声嗤笑。 这双泛红的眼睛却倏地冷了下来,那封信也被一掌拍在了他心口。 “既然你想要给我多一点时间,那便如你所愿好了。” 少年说这话时的声音冷得好似这漫天的风雪。 鹤之舟还未能从他上一句话中回过神来,李相夷便已转过了身。 他高高束起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最后垂落在肩上,瘦削的背影挺拔又决绝地踏出莲花楼,走上雪地,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195章 这个背影极快便远去了,明明并未用上轻功,一步便在雪地上留下一个脚印,偏偏就像在张牙舞爪地在诉说着李相夷刻进骨子里的傲。 傲气地将不被珍惜的感情一点都不剩地收了回去。 鹤之舟愣愣地看着,明明是他所期望的,却仍旧觉得心仿佛空了一角,让他几乎快—— 喘不过气了。 他的手试了几次,却怎么都没能抬起,一句话堵在嗓子中,却化成了刀尖将他喉腔划得鲜血淋漓。 他后悔了,所以别走,留下来。 可这样的话他怎么有脸说得出口? 最后终于抬起的手却是一把捂住了心口,情绪翻动下护体的真气也乱了分寸,在身体里乱窜着,竟真叫他吐出一口血来。 这口血吐出来后,他僵硬的身体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太狼狈了。 他惨然地笑出声,整个人脱力地扶在门框上,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将一切搞砸到这种地步。 最终他还是在失去了李莲花之后,也失去了他为之心动,却始终不敢承认的李相夷。 第163章 番外之相夷篇(十八) 春日里的扬州城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刻。 莲花楼被鹤之舟停在了郊外,他仍旧穿着一身素衣,头上簪着木簪,随着城外的这一路人一起慢悠悠地踏入这座城。 扬州城正如记忆中的繁荣,只是四季客栈的位置却已经换到了城西。 他仰头看了眼漆金的招牌,坦然地走了进去。 四季客栈中真正认识他的人其实不多,不过扬州城的掌柜却是早在当年便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由他亲自传授了记账的法子,故而是认得他的。 可惜如今掌柜并不在台前,跑堂的小二甩着肩上的巾子凑上前来,正要招呼,却再看清他的脸后惊呼了一声:“大东家!” 正在楼上厢房与贵客寒暄完,推门出来的许掌柜登时一愣,连忙扶在栏杆上低头朝下看,果真见到那张英俊得没什么人气的脸。 鹤之舟本不愿意太过张扬,便抬手朝他示意了一下,叫他不必下来,随后便对小二笑了笑:“你既认出我了,便带我去房里吧。” 跑堂的小二诶了一声,脸上露出个有些僵硬地笑脸,忙不迭地走在前头给他领路。 鹤之舟见他后背都开始冒汗,便和缓地问:“我从未来过扬州,身上也并无悬挂信物,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小二这才告诉他,原来这两年他出现得越来越少后,已经开始慢慢上手了情报工作的包打听将他的小像分发给了每个四季客栈,叫他们没见过人的务必要好好认认脸,免得将来闹出到时候见了面,却没能将自家东家认出来的笑话。 鹤之舟无奈地摇了摇头,到了房间后便叫小二自行去忙,不必管他。 他来的时候本就要到傍晚,故而洗过澡,用过饭后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 扬州城是江南最繁华的城镇之一,因为江南本就聚集了众多文人墨客,烟花柳巷之地便格外的多——至少比天子脚下的京城要多得多。 四季客栈虽不在那条夜间热闹的街上,却离得不算远,他推开窗朝外望时,能看到远处灯火通明的楼台,楼台的栏杆上悬挂着纱绸,风一吹便摇曳舞动,在夜里格外显眼。 也是昨日他在盐城无意间听说了李相夷如今正在扬州城,与袖月楼的花魁下棋连输三十六局,以胭脂为墨在墙上写下了《劫世累姻缘歌》三十六句,才忍不住连夜启程赶到了这相邻的扬州城里。 自从上次一别,他与李相夷已有一年多不曾再见面。 那日后他其实有上过山,想再见少年一面,但被脚踏了心意的少年并不愿意见他。 天下第一的李相夷要躲一个人的时候,没人能找得到他,鹤之舟也不例外。 而自打四顾门挂匾大会后,少年郎便变得更加忙碌起来,鹤之舟没脸再留在小青峰山下,离开后却再也遇不到能见人的机会。 如今他们相距得这般近,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见对方的心情,哪怕只是远远地见一面,也是好的。 夜里袖月楼开了张后,他戴上面具,换了身普通的蓝色锦衣,手持折扇地踏入了楼中。 因着他这通身贵气,打眼便是有钱人的打扮,老鸨也不管他脸上还戴着面具,热情地招呼着姑娘们要将他围住。 鹤之舟对这些女子无意,也不想借着他们做伪装,便只是控制着内力将她们轻轻震开。 那老鸨还以为他要闹事,见他武功高强,正打算讨饶,便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抽了两张在他跟前晃了晃。 她垂涎地将银票一把抓住,谄媚地朝鹤之舟甩了甩丝帕:“这位客官,你要做什么尽管说,可千万别与我见外。” 鹤之舟往后一仰躲开她甩帕子时扬起的香风,冷声道:“我只想知道李相夷的事,他今日可还会再来?” 老鸨哟了一声,对此倒也不意外,毕竟李相夷是谁,是如今的武林第一人,冲着他来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多鹤之舟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也不少。 “这可说不好。”她道:“他连续来了三日,每日便是与我家清月下棋,三日里连输了三十六局,喏,那便是他昨日写下的三十六句,我看他今天怕是不会来了。” “三日……”鹤之舟垂了垂眼,又抽了一张银票,打发了老鸨给他寻张角落的桌子,随便喊个安静的清倌作陪便是。 第196章 待坐下了,他心中的遗憾才又一点点漫了上来。 若是他早一日知道这件事,兴许便能赶上少年还在的时候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虽见不着人,但其实江湖中一直有不少李相夷的传闻。 其中最叫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去年的此时,这位天下第一在“江山笑”屋顶上的红绸舞剑,再之后便是他与东方青塚的“寻梅一战”。 年少时的李相夷确实是个风流少年,即便被他拒绝,也多的是人愿意前赴后继地围在他身侧。 唯有他这么不识相。 鹤之舟身边的清倌弯月如今还未正式接客,只是性子实在温顺安静,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极其符合鹤之舟的要求,才被喊了过来。 如今在他旁边坐着还有些战战兢兢,见他面色郁郁,便连忙给他倒了杯酒,小心翼翼地放在他跟前。 鹤之舟也没有拒绝,随意地捏起杯子一饮而尽。 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但总好过如今这副失意得几乎要失态的情状。 这楼里笑闹声越来越盛,李相夷未曾出现,花魁清月被请到了台子中间,一身撩人的轻纱披散在肩头,影影绰绰地露着一双白嫩修长的手臂,抱着一把琵琶神态娇媚又婉转地弹着。 鹤之舟已喝空了两壶酒,听着这情丝婉转的琵琶声只觉得胸腔郁结难耐。 他随手摸了两张银票塞在弯月怀里,刚站起身便脚下一个踉跄。 弯月连忙伸手过来搀扶,只是她手才碰到鹤之舟的衣袖,便觉眼前一花,好似有一道人影晃过,跟着方才还站在身前的公子便没了踪影。 没经事的小姑娘顿时恐惧地尖叫了一声,连忙跑去寻老鸨,告诉她楼中闹鬼了。 而这头鹤之舟将手搭在李相夷的肩上,怔怔地,有些贪婪地看着少年冷硬的侧脸。 直到他们落入一条昏暗的无人小巷,李相夷一把揭开他的面具,将他推在墙上。 少年两只眼睛冒火一样地瞪着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在青楼看到他一般,恶狠狠地质问: “你果真只喜欢女子?” 第164章 番外之相夷篇(十九) 被没有章法地咬上嘴唇时,鹤之舟还想不太明白少年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也没有多余的功夫去想。 少年身上冷冽的香气霸道地夺去了他所有思考的能力,他几乎本能地回手搂住了少年柔韧的腰肢,反客为主地撬开了在自己唇上肆无忌惮撕咬着的双唇。 他对这个人委实太熟悉了,哪怕相隔多年,唇舌交缠间也熟稔地寻到了归处一般,叫还生涩得初尝此事的少年难以做出回应,只能被动地被他反过来攻城略地,甚至两人的位置都不知不觉地交换过来,整个人几乎要挂在鹤之舟身上。 脑子不断叫嚣着渴求的讯息,他一手贴在李相夷的后背来回摩挲着,几乎要将这一身红衣揉皱,另一只手却托着少年的后颈让他只能被动地仰起头让这个吻越来越深入。 直到两人真的要喘不过气来,唇舌间已经都是铁锈腥气,鹤之舟才勉强寻回了理智,抵着怀中人的额头,气喘吁吁地将人松开。 李相夷皱着眉,双唇不知是被咬的,还是被吮吸得太过,如今只觉得麻木得快没了知觉。 “你到底什么意思?”他视线垂落在男人的领口,沙哑着声音问。 “对不起。”鹤之舟拥着他,手轻柔地落在他后脑。 是他不应该。 不应该看不清自己的心意。 李相夷却以为他在说方才的吻,还含着水光的眼登时冷了下来,手掌一翻便用内力震开了还跟自己搂搂抱抱的男人。 “鹤之舟,你今日最好给我把话说清楚,否则我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他不是什么温顺的少年,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几乎都写着桀骜,手中少师更是不知斩杀过多少宵小,如今眼神一凛,便是森然的冷意。 鹤之舟愣了一下,他有些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个好像下一秒就要朝他拔剑的少年,嘴唇张合了好几下,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直到半晌后才想起来刚刚这人啃上来之前的问题。 “我……我不喜欢女子。”我只钟情于你。 他试探着走近了一些,“我今夜会去袖月楼,是因为听说了你这几日……经常过来。” “我……”他舔了舔下唇,作为年长者,作为拒绝了对方情谊的那一方,有些难以启齿:“我很想见你。” 李相夷看着男人低垂下眼,攥紧着拳头,垂头丧脑一副等着挨骂的神色,冷冰冰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微妙的波动。 “你说你想见我?”少年的眉梢微微扬起,连带着这句话的尾音也好似微微上翘一般。 鹤之舟有些耳热,却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是觉得给我考虑的时间够了?所以死皮赖脸地又要将我追回来了?” 冷意消退之后,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里半是打量,半是戏谑地看着他。 鹤之舟想说他没这样的脸皮,明明少年当初走得那样决绝,再也没有来寻过自己,还已经好好地开始新的生活,所以他也没资格要求到了时间,便让对方能重新看着自己。 但看着那双在黑暗的小巷中也仍旧明亮的双眼,看到他眼底的藏着的那一点期待,那番只是想远远看看他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第197章 他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耳朵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李相夷却满意地轻哼了一声,“看来这一年还是有点作用的,闷葫芦总算知道该张口说话了。” 他抬手揪住了鹤之舟的领子,将人往自己这边一扯,两人霎时间便撞到了一处,近得呼吸都缠到了一起。 少年手还未放开,只是抬起双眼,郑重其事地看着他,“鹤之舟,你要我想的我早已想清楚了,就算你今日不来找我,过段时日我也总是要去寻你的。” “这一年我见过了不少姑娘,也结交了许多俊杰,但这只是让我确定了我确实心悦于你,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吧?” 鹤之舟听着他这番直白的话语,心中一片酸软。 他抬手覆在少年抓着自己衣襟的手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声音低柔地道:“我曾经,有过一个爱人。” “爱人?不是……不是应该只是你单方面钦慕吗?”李相夷有点傻眼,以至于问话都有些磕磕绊绊。 鹤之舟那点情绪都被这话给弄得停滞了一下,他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李相夷不快地撇了下嘴,“你不是喜欢我娘吗?” 他那两道本还有些俏皮的剑眉往下压,叫他清隽的眉眼又变得危险起来:“比起我脸上的其他地方,你更喜欢看我的眉眼,你说我的眉眼生得像我娘。若不是对她有意,何必透过我看她。” 若不是能看出他偶尔看着自己眉眼出神时皆是无意而为之,更多时候都有好好地看着自己,李相夷早就与他翻脸了。 鹤之舟头回发现骗人果真是要遭报应的。 当初李相夷问起爹娘模样的时候,他只以为是少年年幼失怙,见到他这个父母的故人偶尔想寻回幼时的记忆也是难免的,没想到竟是为了摸清楚他看的人究竟是谁。 他总不好告诉少年,他想念的人一直是十几年后的李相夷吧? “我……并非在看你娘。”他有些无措,又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少年那一束束起的长发。 李相夷只是盯着他,非要听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唯有垂下眼睫,将视线落在那张被自己吻得红肿的唇上,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才勉强张开了口:“确实是个与你生得很像的人,他已经离世很久了。” “我很想念他。”埋在心里的话一旦开了个口,再往下便不再那么艰难,鹤之舟甚至能抬起眼,重新看向正盯着自己看的少年。 “我看着你时,总是忍不住回想起他,所以我很怕是因为我总是注视着你,给了你错误的暗示,你才会……” “错误的暗示?”李相夷拳头硬了,“你管那叫错误的暗示?” 他磨着牙将鹤之舟的领子又揪紧了一点:“我看你今日不是来求和,是来讨打的。” 领子箍得人有些喘不过气,鹤之舟看出了少年带着怒意的眼神底下藏着的委屈,连忙抬手将人搂入怀中。 “上次你离开之后,我很后悔。” 他安抚地捋着少年的后背,“是我畏手畏脚,害怕这份感情不够纯粹,害怕唐突了你,也害怕……忘了我记忆中的人,所以不敢试着去接受。” “你能原谅我吗,相夷?” 鹤之舟收紧了抱着人的双手,声音极低地请求着。 第165章 番外之相夷篇(二十) 李相夷一直知道鹤之舟心里有个人。 从很早之前,他就猜到那个人大概是已经离开了人世,所以这个男人活得像是个守丧的鳏夫一样,身上没半点人气。 因为这人对自己的偏爱,他一直笃定着那个人与自己一定有某些联系,很可能不是他的父亲,就是他的母亲。 但如今鹤之舟却说,那人只是跟他长得很像,说那人是他的爱人,这叫他忍不住有些不快。 可听着男人平静声音下的破碎,一向骄傲,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的他竟又将那点不快压了下去,放任这人紧紧地抱着自己,汲取力量一般地将他勒得有些透不过气。 鹤之舟很少叫他的名字,记忆里这个人就是闷葫芦成精,不是不能好好说话,是从来不会主动跟他说话。 以至于这一声普通的“相夷”,便让他有些耳根发热。 他忍着这丢人的羞意,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暴躁:“好了,抱够了没有?” 鹤之舟面颊微红,他有些不舍地在那头柔顺的发丝上又轻揉了一下,才将人松开。 只是他才打算退开,揪在他衣襟上的那双手便强硬地又将他拽了回去,跟着少年便踮起了脚,凶狠地又吻了上来。 这一回他没有再放任自己的欲望被情绪驱使,只是小心地,温柔地舔舐着少年的嘴唇,将唇珠含住轻咬了一下,才迎着少年迫不及待探出的舌尖,将自己的舌叶缠上去。 李相夷很快找到了亲吻的诀窍,他不论学什么好似都有着别人没有的天赋,缠着鹤之舟亲吻的时候险些叫他在这小巷子里丢盔弃甲。 分开的时候少年喘得厉害,疲软地靠在他帮着挡住了墙面的手心上,润泽的眼随着剧烈起伏的胸膛而漾着一圈圈水波。 鹤之舟靠上去在他微张着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又被他不甘示弱地咬了回来。 两人额头碰着额头,滚烫的鼻息吹拂在彼此的脸上,鹤之舟几乎都快忘了这种感觉,如今重新拾回,竟叫他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第198章 “对不起。”他哑着嗓子,吐出的话几乎像是气音,手往下滑托住李相夷的脖子,细碎的吻不断落在他脸上,最终将人压到自己肩上时,才喟叹般地吐露下一句心声。 “谢谢你。” 少年只是环住了他的脖子,一点一点地将他落下的吻还了回去,末了蹭了蹭他的鼻子:“有什么好谢的,果真是个闷葫芦,连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鹤之舟向来说不过他,便只好将脸埋在他颈侧轻蹭了几下,倒叫看惯了他木然不作反应的李相夷惊讶地挑起了眉毛。 两人才诉了衷肠,正是情热的时候,可惜这条小巷虽然偏僻,却不是真无人烟。 在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时,鹤之舟把凑过来还想讨吻的少年揽紧,足尖一点便从巷子飞身到屋顶,几个起落便身形翩跹地跳出了这片城区,直往城外而去。 李相夷挂在他身上打量着他的身法,很快便发觉了其中的精妙,再加上鹤之舟运功间内力源源不绝,可见他的心法与这套轻功之间循环往复,竟有种生生不息之感。 这样绝顶的功法跟身法,在江湖中却没一点痕迹,眼前这个男人真是古怪得很。 待二人落到莲花楼前,李相夷扫了眼他没有丝毫变化的脸色,饶有兴趣且明目张胆地环起手臂将他上上下下又仔细打量了一遍,“你果然内功深厚。” 鹤之舟除了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传承自李莲花的那些剑法外,其他并没有什么要瞒着他的,便解释道:“我得的这套功法特殊,本就是以积蓄内力为主,又可化他人内力为己用,这些年来多少也撞上过几个特别不长眼的,自然而然就有了如今的内力。” 李相夷皱了皱眉:“什么功法如此霸道诡异?” 他抬手握住鹤之舟的手,将自己的内力探入他的体内。 少年郎行事风行雷厉,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吓得鹤之舟忙撤去护体的真气,免得吞了体内的这股扬州慢。 李相夷在他的纵容下也很快便用内力在他身体里走了一个周天,确定了他内力浑厚,并无练邪功的隐患后,才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什么功法都敢练,你是真不怕死啊。” “毕竟我当初手无缚鸡之力,能有自保能力自然是好的。”鹤之舟抬手想摸摸他的头,但方才还乖乖的任摸的少年这会儿却又躲上了,光躲不够,还啪的一下将他伸过来的手拍开,抢先一步进了莲花楼的门。 莲花楼的大门门栓十分简陋,鹤之舟也没怎么去捣弄个门锁挂上,所以这栋小破楼基本上是一推就能进。 但真要在楼里做点什么却也不容易,如今越来越善毒的男人在楼内却藏了不少迷烟迷雾这一类的机关,但凡行差踏错,即便是李相夷也得认栽。 好在虽然有一年多没来过了,但少年还没将这些机关的位置忘记,甚至还相当娴熟地上手将机关给关了。 他看着正点燃了桌上油灯的鹤之舟。 灯芯亮起的那一点昏黄将男人俯下的那张面容晕出了几分柔和跟多情,垂下的眼睫本是专注地盯着跟前的亮光,但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幽幽抬起时灯光正好映着他的眼,叫那双桃花眼中好似摇曳着两簇火苗。 李相夷只觉得眉梢自己跃动了一下,舔着还有些紧绷的下唇便循着那火苗贴了上去。 鹤之舟被他吻住的时候忍不住轻笑了一下,随即很快便在他不满的一咬中专注地吻了回去。 他们磕磕碰碰地倒在床上,少年的身子比起一年多前的瘦削,已经逐渐发育得不逊色于及冠后的结实紧致,压在身下时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所藏着的爆发力。 鹤之舟抵着身下人的鼻尖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支撑起身体,目光柔和地看着被亲得双眼有些迷离的少年。 李相夷缓了一会儿,才抬起手,不爽地戳了戳男人的喉结:“你这闷葫芦瞧着倒是经验丰富,今夜你去袖月楼真的只是去看我的?我怎么记得你身边还有个姑娘——” 鹤之舟被戳得差点都没听清他的话。 但今夜他们时隔一年后才重逢,交心,他不愿意这么快唐突了少年,便只是兀自忍了下来,又将少年撩拨人的手指紧紧的握在了掌心里,轻声地又重复了一遍不久前的话:“没有,我不喜欢女子,也不喜欢旁的男子。” 只喜欢你。 第166章 番外之相夷篇(二十一) 初春虽说乍暖还寒,不过对两个不想费时间拼浴桶又烧水的武林高手来说,到附近的湖里洗澡其实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鹤之舟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消瘦了许多,但他身上的北冥神功不断滋养着他的身体,故而也只是身形看起来单薄了一些,肌理线条却仍旧存在着。 不过他实在生得高挑,哪怕脱衣后肉眼可见身体潜伏着的力量感,却也还是让人觉着偏瘦了些。 李相夷则是生了双窄肩,虽说比起十几年后身子结实得多,到了偏瘦的鹤之舟跟前,也还是略小了一号。 下水的时候鹤之舟还留了条亵裤遮丑,李相夷却是脱了个干净,一头扎进水里时故意叫水花溅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男人一脸。 他在水里随便游了个来回,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跟头发靠过来。 冰冷的湖水下,彼此皮肤传递的温度热得有些烫人。 本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忍不住想粘着这人的少年面颊微红地抬手摸上了男人埋在水下的腰腹,顺着往上爬动,最后停留在胸膛上。 第199章 鹤之舟垂下眼,看着已经贴到跟前的少年那张在月色下莹白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脸,扫过他因为情动而颤动着抖下了一滴水珠的眼睫,眼中泛起了笑意。 他们再吻到一处的时候只是极轻地触碰在一起。 李相夷那微微起伏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这个极轻的吻便顺着男人的嘴唇往下,落在了没有蓄须的下颌上,再往下是能够清晰看到那块骨骼的喉结。 他含住那片皮肤,在男人吞咽时感觉含着的那块骨头要跑,便下意识地用牙齿将其咬住。 鹤之舟只觉得自己差点被他这一下给弄死。 少年的亲昵有些随心所欲,咬的那一下大概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主动暴露出来最脆弱的部位,只是凭借着本能地合紧了牙关。 看着他呛咳出声的时候,李相夷难得有了几分心虚,仰着脸一脸无辜地看着被自己出于好奇所以结实咬了一下的男人。 鹤之舟用手指摸了摸喉结,在两侧摸到了牙印后无奈地笑出了声。 他一双手掌握在少年柔韧有力的腰间,看着因为他的动作而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的少年郎,侧头将双唇印在了少年的耳侧。 不论是李莲花还是李相夷,听力惯来都是极好的,连带着耳朵也较寻常人敏感一些,只是这样轻浅的触碰,便叫少年战栗了一下,抬手攀在了男人的背上。 鹤之舟在对待这人时总是极致温柔,他细碎的亲吻落在少年的泛红的耳垂跟耳尖上,浅尝即止后才在耳后的皮肤轻咬几下,逐渐往下滑到了少年算不上清晰的喉结上。 嘴唇贴着的那片皮肤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藏在下方骨骼的颤动,像对这样的被动无所适从,少年的喉结不断上下滑动着。 他在这块喉骨轻轻磨蹭了几下,又含住吮吸了一会儿。 耳畔的喘声渐渐重了起来,少年如今是一门之主,鹤之舟不想在衣服遮不住的地方留下暧昧的痕迹,便只是用舌尖轻绕了几下,继续吻向下方。 他掐着少年的腰往上托,手往下拢住了他的大腿将人托抱起来。 李相夷不由自主地将腿盘在他腰上,整个身子弓了起来,在这人用唇舌逗弄着胸膛的时候难耐地将抱紧了男人的脑袋。 他也并非完全不通这些情事,毕竟漆木山这个糟老头在他到了年纪的时候就给他丢过避火图,在闯荡江湖的时候更是见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事。 尤其这一年里他有些不忿于自己在鹤之舟眼里还未长大,私下里观摩了好几次活春宫。 但真正与心上人的亲昵却又与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男人的触摸跟亲吻烧得他脑子发热,他下巴抵在这人肩上,战栗着出来时只觉得自己不像是泡在冰冷的湖水,倒像是被暖烘烘的温泉水包裹着,叫他蠢蠢欲动地想要再来多几次。 鹤之舟对他总是很纵容,他们从湖里一直缠到了床上,男人对他的要求没有半点拒绝,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帮他解决了少年人的躁动。 弄多了就算是剑神也有些扛不住腰软,趴在他怀里皱着眉打量着跟前的男人:“你怎么这么熟练?” 鹤之舟面皮一直都薄得厉害,落在他背上的手便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微红着脸道:“我毕竟曾……有过伴侣,再者我是学医的,自然要更了解哪些部位能叫人愉悦些。” 李相夷看着他胸口上自己留下的牙印,不想承认自己好像光给这人罪受了。 “睡吧。”大手轻柔地落在他披散的长发上,顺着发顶轻轻地捋着。 李相夷觉得这人摸他的时候有点像摸什么小猫小狗,但又远比那溺爱得多,以至于他明明极其不喜被人摸脑袋,也眯着眼放任了男人的动作,将鼻尖埋进这人的颈窝,缓慢地闭上了眼。 这一夜他睡得不太安稳。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胡闹了一通,梦里好像将现实中的情事延续了下去,虽然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但滋味却意外的好。 他只觉得自己坐在鹤之舟身上,像一叶浮萍随着他的动作胡乱地晃荡,男人克制又有力地托着他,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但奇怪的是梦里的鹤之舟好像年轻了许多,尽管面容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托着他的身体时明亮的双眼里都是如今已经看不到的朝气,更重要的是他喊的并非自己的名字。 而是—— 莲花。 他在一个柔软的亲吻中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鹤之舟并不在身边。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味,勾起了他两三年前那个春天的回忆。 莫名残留在身体里的余韵让他翻了个身,在还留有男人身上气息的被褥上蹭了蹭,略带思索地打量着周围。 他迷迷糊糊记得梦里的场景,似乎也是在这样一座木楼里。 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绝对不是。 少年剑神磨了磨牙齿,掀开被子猛地翻身坐起,将正准备过来看看他怎么还不起身的鹤之舟吓了一跳。 “怎么了?”高大的男人走过来坐在床边,还带着槐花香气的手轻柔地撩开他有些散乱的长发,细心地掖到耳后。 李相夷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下,有点想象不出这人用如今的脸露出梦里那副青涩的表情,他们还没做到那一步。 但他又莫名有些想看…… “鹤之舟。”他压着嗓子,将一张白生生的脸靠了过去,“你之前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第200章 第167章 番外之相夷篇(二十二) 鹤之舟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愣了一下。 他看着少年看着自己时流露出的些许执拗跟信赖的眼神,微微抿起了嘴唇。 李莲花诞生于眼前这个少年遭逢大难后无可奈何的大彻大悟。 亲人手足的惨死,同伴的背叛,爱人的厌倦,十几年所学,他仰仗着横行江湖的一身武功十不余一,这些惨痛的经历铸造了李莲花。 但他却不愿李相夷变成李莲花。 从见到少年,分清了两人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这个世间不会再有李莲花。 他抬手将人揽入怀中,下颌抵在他发顶,轻声道:“他叫李莲花。” 在鹤之舟不曾看见的地方,李相夷摩挲了一下指腹,眼睑也因为这个梦里听到的名字而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声音放得有些轻,“他怎么过世的?” “中毒。”鹤之舟如今已经能平静地提及起来,“一种世间至毒。” 李相夷直起身,侧着头打量他的面容。 他记得那一年这人上山的时候说过,十几年前他为了解毒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到处寻找灵药,所以那个李莲花,是跟他一起中的毒吗? 救得了自己,却救不了心上人,难怪这人如今会是这个样子。 他没打算与已经过世的人计较,但那个梦又是怎么回事? 李相夷退开了一些,捧住男人的脸。 虽然面容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比起梦里,男人看起来落拓多了,眼睛不再那么有神采,面容消瘦了一些,头发也披散着,用木簪随意挽着,不像梦中用精致的发带将头发束起来得精神好看。 他轻轻啧了一声,忽的张嘴咬了这人一口,磨牙似的叼着那块脸颊肉蹭了好几下,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才松开口。 “你这个闷葫芦,给我等着瞧。” 少年明亮的双眼里仿佛跃动着两簇火苗。 鹤之舟不太明白,以为他是吃了醋,但要他承诺忘记过往却也是不可能的事,他只能捧着少年的脸,轻柔地吻着他的脸颊,低声地道着歉。 李相夷也没有解释,只是翘着眉毛打量了他一会儿,又趁着这个机会询问了许多他过往的事。 他不敢说得太细,只含糊地答了些不会暴露出李莲花真正身份跟自己来自于未来的答案。 毕竟李相夷是个十分敏锐并且聪慧的人,哪怕还没有往后十几年的人生阅历,也很难真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到后来他被问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便凑上前去讨好地亲吻少年柔软的嘴唇。 被嫌弃地又啧了一声后,也没退开,只是磨得心还有些硬的少年郎受不了地笑出声,恶狠狠地在他唇上咬出个血口,这事才算是过去了。 他们在床上磨蹭了这么久,陶锅里的槐花粥都已经快熬得软烂,还好方才改了慢火,虽说粥烂了些,稠了些,但也不至于熬焦。 鹤之舟煎槐花饼的时候,嘴里叼着洗净了的槐花生嚼着尝尝味道的李相夷看着厨房里用勺子摊开面浆的男人,放轻了手脚地摸上前,从后面搂住了被围布勒得细瘦的腰。 “小心溅到油。”鹤之舟拍了拍他的手。 他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把油震开就是了。” 鹤之舟才想起来他那个连雨水都会用内力震开的习惯,便也没再阻止,只是沥了沥刚出锅的槐花饼,用筷子夹成小块,在唇边吹了吹,喂给了看见他的动作后便趴在他肩上张着嘴的少年口中。 显然内功再高的高手舌头都是脆弱柔软的。 这刚出锅的槐花饼一入口,李相夷抱着人的手便猛地收紧了一下,跟着身影一晃,人却是已经跑到了桌前,拎着茶壶里的凉开水一连灌下去两杯,舌头上的烫意才总算消了下去。 鹤之舟看着他被烫得通红的耳朵抿了抿唇,掩去了唇边的那边笑意,将锅里剩下的槐花饼也夹了出来,放在盘中,端在手里走了过去。 李相夷正嫌丢人,抱着茶杯不松手,假装自己没看到走到身边的人。 男人却还是弯下腰来,声音轻柔地道:“看看?” 手伸过来要托住他下巴的时候李相夷习惯性地躲了躲,躲完了有些心虚,便故作不耐烦地瞪了这人一眼,“不就是烫了一下吗?” 鹤之舟还是忍不住轻笑出了声,伏下脸在他唇边轻啄了一下,“是我的错。” 从前的李莲花因为舌头没有那么敏感了才能吃得了那么烫的东西,如今健康的李相夷却会因为这样的温度而被烫伤。 虽然这人十几年前十几年后仍旧有很多习惯没有改变,但没了碧茶跟那些经历,总归还是有些差别,他不能以过往的相处经验一概而论。 被好好顺了脾气的李相夷看着他噙着笑意的眼,试图用眼刀再威慑一下对方,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带着臊意地催促道:“不是还有炸槐花?” 鹤之舟自然不能叫他失望。 最后满足地又吃上了一顿槐花宴的少年才歪着头想起来:“这附近有槐树?” 鹤之舟舀了一口因为煮的太软烂而不怎么受待见的槐花粥,“寺庙里常会种槐树,我在城郊的慈明寺讨了一些,不过也就只能做这一顿了。” 莲花楼停的位置在东郊,慈云寺却是在西郊,大清早的这人横穿了扬州城给他讨回了一篮子槐花。 第201章 若是他不问,这人兴许也不会提起来。 李相夷忍不住盯着对面这张越来越顺眼的脸,直勾勾的眼神叫喝着粥的鹤之舟都有些不太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这才叫他目光一转,淡定地看向盘子里特意被剩下来的槐花饼,翘了翘嘴角地把这块槐花饼连带着男人的偏爱一起吃进肚里。 “你之后还要待在扬州城吗?”李相夷擦了擦嘴,问。 鹤之舟其实没有什么目的地,这一年多时间里他最开始确实没脸再找李相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便有了些少年真的要从自己生命中离开的恐慌。 不是死别,却是生离。 他开始有意地追寻李相夷的步伐,但作为四顾门的门主,少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奔波,他每每赶到了一个地方后,都只能听说李相夷又解决了什么事情,又或者又做下什么轰轰烈烈的事。 鹤之舟没有刻意地让君一鼎帮忙打听,就这样一路听着这些江湖传奇,拼凑着这些他没有参与的经历。 李相夷要离开,他自然也不会留下。 第168章 番外之相夷篇(二十三) 李相夷连续好几日跟袖月楼的花魁清月下棋并不是真的没事干想找花姑娘。 只是他要抓的人大概是刚好藏在了这条花街,他便以自己做饵设了一个局。昨天夜里正好抓住了人,交给了正好在扬州处理其他事情的纪汉佛,让他将人带回百川院。 他会回袖月楼也是为了给清月一个交代,没想到清月还没见着,便忽然瞥见了在角落里接了姑娘酒的鹤之舟。 叫他彻底失了理智。 如今一整夜加上一个上午过去了,李相夷也懒得再去寻清月,只写了封信随便寻了个小孩儿,用两串糖葫芦换这小孩帮自己送一趟信。 鹤之舟跟在他身后看着,见状连忙拦了拦,从小孩手里将信取了回来。 李相夷不善地挑了挑眉:“怎么,你想替他去送?” “自然不是。” 跟前的少年是个小醋坛子,他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叫这人误会的事情,故而只是看了看周围的行人,寻了个面相老实的拦了下来,以一块角银子的报酬让他帮着亲自将信送到弯月姑娘手里,若是袖月楼的人问及,便说是提了三十六句的大侠让送的。 待交代完了,他才转身看着少年,无奈道:“方才那孩子才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虽说瞧着机灵,但随意接触烟花之地终归不大好。” 他性子板正,李相夷却是随性不羁之人,两人处事上步调并不一致,但李相夷却难得不讨厌这样的脾性,只是笑嘻嘻道:“方才我们头回见这个小孩是在街尾,如今他却跑到了我们前面,可见是穿过了小路,对这附近非常熟悉。你看他头发梳得整齐,身上的衣服却歪歪斜斜,一看便是家中长辈在外做工乏人管束,所以偷溜出门疯玩。” “这里就挨着花街柳巷,你若说他没去玩过,我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他指了指小孩腰上露出一角的粉色月季花:“看,这花可是袖月楼才有的湖中月,瞧着还很鲜嫩,像是姑娘们给的,否则他也不敢别在腰上玩。” 可见这小孩儿不仅去过隔壁的花街,去的次数还不少,甚至讨了某位姑娘的喜爱。 鹤之舟早知这人有双慧眼,只是没想到如今便已经如此细致入微。 不过他惯来不吝于服软认错,尤其是他确实未曾观仔细地观察过那个小孩。 “是我错了。”他看向歪着头想看自己反应的少年,目光柔和而又真诚:“是我未曾理解,便曲解了你,还将你当做思虑不周的少年。” “我知道。”他略显含蓄地垂眼轻笑了一下:“你已经长大了。” 下一瞬,他便被搂住了腰,推搡进了无人的街角里。 少年带着冷香的气息拂在脸上,柔软的双唇便这么肆无忌惮地粘了上来,全然不顾周围或许随时会有人经过。 鹤之舟将手搭在他后颈,指腹在他耳后的皮肤上轻轻揉按着,舌尖顺着少年撕咬着他的唇齿探入他的口腔。 急躁的吻乖顺了下来,连带着揪皱了他衣襟的手也环上他的后颈。 他们很快便离开了扬州城。 鹤之舟驱着莲花楼北上,李相夷便枕着他的大腿,也不顾忌将衣服弄脏地躺在了木质的阶台上,随着小楼被拉着前进的颠簸摇摇晃晃。 他入了江湖之后很少有这般悠闲的时候,明明知道这个案子还有后续在等着,他最好先自行赶回四顾门,但一年多未曾再见这人,再见后好不容易将这人攥在了手心里,他一时半会儿并不想就这么把人放开,索性便再任性了一回。 鹤之舟的生活很枯燥,他与这人黏了两日,竟也没什么不耐烦,反倒有些沉浸其中。 只是他这头没事做,便整日都想着折腾身边这唯一的活人。 比如上午在他调配药膏的时候忽然用轻功上了二楼,蹑手蹑脚地忽然趴到他背上。 鹤之舟奇怪地红了耳朵,侧过身将他搂进怀里后,才抿着唇问:“不是在练剑?” 李相夷大咧咧地坐在他腿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压根藏不住的红耳朵,“我已经练完了啊,我还以为你听得到,没想到你做这药膏做得这么专心。” 他视线扫了眼桌面上略显眼熟的草药,眼角一扬地凑到了男人近前,“这草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202章 狡黠跟戏谑几乎要从少年的眼睛里跑出来。 鹤之舟不自然地将还没做完的药膏往旁边推了推,抬手按住了少年的后颈,温柔地咬住了小狐狸翘起的嘴唇,一边亲吻着一边将人紧紧地裹进怀里。 到了下午赶路的时候两人闲得无聊挤在一起看包打听送来的江湖轶闻。 里面有许多都是李相夷已经知道的事情,他看着无聊,便扭头看向鹤之舟专注的侧脸。 男人的眼睫很长,垂下来时几乎半遮住了眼,鼻梁生得也挺拔,平直得与他的相似,没半点驼峰,嘴唇颜色有些淡,轮廓却很清晰,亲起来也很软。 少年人看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地粘上去,坏心眼地对着那距离极近的耳朵偷偷地吹气。 鹤之舟对他柔和得活像是没有脾气,那样似水一样的眼神他自然很喜欢,但大抵是未曾见过,便总叫人惦记着那个莫名其妙的梦里,这人略带了些侵略性的眼神。 以至于到了夜里清洗过身体后他便衣衫不整地将这人压在了床上,俯下身任由宽大的领口垂落在男人的胸前,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闷葫芦的脸上的神色。 鹤之舟也不是真的柳下惠,他只是比寻常男人更擅长忍耐,并不代表两人互通心意后收到了这样的暗示还无动于衷。 他翻身将李相夷压入床榻的时候面颊已经泛起了一圈的红,早春的气候里甚至额头还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但他仍有些怕吓着身下还青涩的少年,极其克制地在他眉心落下一吻,才在那飞扬着露出几分自得的眉眼注视下吻上了少年翘着的嘴唇。 他吻得细致极了,几乎侵占了身下人口腔的每一处空气,一点一点地含吮着软腻的舌尖。 李相夷与他唇舌分开的时候脑子烧得发烫,嘴唇红肿,鼻尖也憋得泛红,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庞顿生出无边靡丽。 鹤之舟摸了摸他有些发烫的面颊,“我可以继续吗?” “我说不可以你要停下吗?”李相夷抬手按在他胸膛上,顺着那结实的肌理往下摸,最终扬着眉毛按在了下身硬起的部位,“你还挺精神的啊,我手都被你硌着了。”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鹤之舟的脸,手指勾开男人烦人的衣摆,摸进亵裤里,“你要停下吗,鹤之舟?” 鹤之舟三个字被他念得缠绵悱恻,叫名字的主人目光渐渐变得幽深,再也没有犹豫地再度覆了上去。 虽然嘴上叫嚣得厉害,但李相夷在情事上几乎所有的经验都来自于身上这人。 鹤之舟勾开了他基本上没起到什么作用的衣带,轻薄的红色亵衣衬得他一身莹白的皮肤也带上了一点极浅的红。 未曾经历东海之战的身体几乎没什么伤痕,抚摸上去光滑而又细腻。 鹤之舟嘴唇啄吻过他的锁骨,顺着胸前中央的沟壑一路吻到右胸的乳肉。 少年浅色的乳珠已经颤巍巍地硬起,随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好似波涛中的一叶孤舟般在空气中挺立着。 被含住的时候他反应极大地用手抱住了男人的后脑,不经压抑的轻喘从他口中溢了出来,比起第一次被把玩胸口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已经尝过滋味的身体轻颤着先一步给出了反应。 他比起方才调戏男人时多了几分不自在,却又不想让鹤之舟看出来,便只是喘着将男人更紧地按在自己胸膛上,催促道:“你……弄快一点。” 少年不安分地摩挲着双腿,在唇舌的侍弄下又乱哼了几声,抓着鹤之舟后脑的长发望了会儿上方的木板,有点后悔这会儿自觉地躺下。 他虽然想看男人被撩拨得乱了那副好性子时的另一副面孔,但要真正雌伏人下时又有些不太适应,虽说……在梦里似乎已经尝过了那种滋味,可那又不是真正的他。 那是……李莲花。 他忽然揪住了鹤之舟的领子将人从自己胸前拽了起来,恶狠狠地咬了上去。 这一下咬得极狠,唇舌间一下便尝到了血液的铁锈腥味,耳边又是男人倒吸着气的声音,似乎就连男人抵在自己大腿上的那根东西都一下子萎靡了不少。 李相夷有些心虚,却反倒莫名的松不了口。 但被他咬着的人却嚅动着受伤的嘴唇,柔和地吮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的下唇,又探出了舌尖在他牙齿前轻舔了几下,叫他下意识地松了牙关。 他眯起了眼,轻哼着发出一个自己也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委屈的鼻音,男人的手便落到他的颊上,将他的脸捧住,拇指摩挲着他还有些僵硬的脸。 一吻分开,李相夷用手指拨开男人的嘴唇,就看到这人下唇跟唇内被自己咬出了七八个口子,如今还在渗着血。 “口腔的愈合能力很快,没事的。”鹤之舟看着少年抿起的嘴唇,低下头去在几乎成了一条线的唇沿安抚地亲了亲。 李相夷却仍旧有些执拗地用手指帮他抹去唇上又渗出的血珠,鼻尖凑上来蹭了蹭他的下颌,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别扭得好似不情不愿般地问:“你做的药膏呢?” 鹤之舟眨了眨眼,一时也忘了上午的时候少年小狐狸似的表现,干巴巴地回答:“额……那个不是伤药,不能用来擦嘴。” 李相夷有时候真的不知道闷葫芦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他揪住男人没多少肉的脸皮,没好气地往两边扯:“你当我认不出来那是仙灵脾吗?” 第203章 若不是看到了仙灵脾,知道这人是做的什么类型的膏药,他还以为这家伙真的对他没那种心思。 明明梦里的时候做得挺狠的。 他撇了撇嘴,语气不善道:“你还做不做?” 鹤之舟抬首在他唇上吮了一下,才起身去取软膏。 就这会儿功夫李相夷已坐起了身,将身上仅剩的红衣也褪去了,修长紧致的身体曲起了一条腿地坐在床头。 “你坐这里。”少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鹤之舟从善如流地坐到他指定的地方。 才一坐下,李相夷便用膝盖撑起身体,跨坐到他腿上。 这是梦里的那个姿势。 他朝鹤之舟抬了抬下巴,“来吧。” “你确定?”鹤之舟摸了摸他的后腰,察觉到少年的身子紧绷了一下,便将手往上挪了些,安抚地摸着他的后背。 “你烦不烦啊?”李相夷扯开他身上松松挂着的里衣,将上身偎进他怀里。 皮肤相贴的温度让他放松了一些,装聋作哑地侧头枕在他肩上。 鹤之舟没有马上就用上药膏,他低头亲吻着少年有些紧绷地肩线,手在怀中人身上到处揉捏,渐渐地滑到白皙滑腻的两股。 紧绷起来的肌肉让他的臀股摸起来很结实,但用了点力,手指陷进了雪白的皮肉里,那绷得发硬的臀肉也像是被揉开了似的,渐渐便能听见耳边少年有些重的呼吸声。 大抵是被揉得实在烦了,李相夷忍不住拿鹤之舟的肩膀磨牙,“你揉猪肉呢?搞快点!” 感觉到硬起的器物顶在腰胯上,鹤之舟忍不住笑着低头在他肩上吮出了一个红色的印子,才打开了软膏的盖子,挖了一点抹在了身上这人的穴口处。 方才还用不耐烦掩饰着反应的人被凉得颤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再哆嗦两下,细长的手指便捅开了身体。 有点低估了这种不适感的李相夷坐直了起来,无视着埋在身体里勾弄的手指,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正盯着自己的男人:“要不换你在下面吧——” 话才说完,身体里的手指就不知道按到了哪里,叫他一下便软了腰,收紧了大腿地闷哼了一声。 鹤之舟轻笑了一声,凑上前吻住他因为突如其来的快感而无措地抿起的嘴唇。 而随着这颤动的一下,那加了催情药的药膏也渐渐生了效,本还有几分理智的少年满面通红地在男人身上难受地蹭了蹭,“你到底加了多少仙灵脾啊?” 李相夷沙哑着声音,也不刻意去压抑,只鹤之舟的手指开始抽动时小猫似的哼哼。 “很难受?”鹤之舟一边又挖了一些,用手指推入少年的身体,一边轻声地问。这举动差点让李相夷以为这层皮子底下换了个人,他明明都受不了了这人竟然还往里抹药? 冰凉的药膏在甬道内融化带出点叫人难以忍耐的痒意,立刻取代了身体被手指撑开的不适,让他止不住地回忆起那个梦里被不断撑开的悸动,让他几乎想立刻扶着那根东西坐下去。 但还残存的理智又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事来。 他只能恶狠狠地咬着鹤之舟的耳朵,“你这个混蛋,你给我等着!” 鹤之舟心中有几分无奈跟好笑,却默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免得被少年秋后算账时还要被多记几笔。 虽然前戏磨了很久,但真正被进入的时候李相夷还是不适得想打人。 现实身体被这样撑开,哪怕催情药效还在,那种钝痛感也仍旧超出了他的想象,跟梦里那种轻飘飘的愉悦可以说是没一丁点关系。 好在鹤之舟不是生手,而他身体的适应力也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好,被托着腰来回磨了几下后痛楚才勉强缓解了些。 他瞪着一对通红又水润的眼,没一会儿便坚持不下去地塌下了腰,伏在男人肩上哼哼。 鹤之舟挺动的速度算不上快,只是细心地照顾着他体内的敏感点,渐渐的少年也觉出了滋味,乖顺下来,用唇舌舔咬着他的颈侧催促着。 翻身将人压回床榻,鹤之舟托住了少年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在身下人满面的春色中一点一点地加快了动作。 李相夷本还想蹬腿象征性地挣扎一下,却没想到腿一动,就被打桩似的险些钉死在床上。 他如今还年少,身体本就经不起什么撩拨,软膏便足够他受的,更别说鹤之舟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心要将他捅穿一般。 尽管如愿看到了这人幽深得几乎要将人吸入其中的眼,隐忍又难耐的面庞,他伏在身上不断挺动时鬓发的汗珠滑落时的情色,但他也丢人地被撞得声音破碎,抽泣着喊停,还灌了满肚子的东西。 说不好是亏了还是赚了的少年郎软着手脚地被抱坐起来,承受着又一轮的鞭笞,臭骂了几句后磨着牙将鹤之舟肩上的那块皮肤反复磨咬出了血。 待结束时他只觉得腰软得像是当初用轻功连续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渐渐失了药效的后方也一阵阵的不适。 他没好气地用脚蹬着刚煮好了热水打算抱他去清理的鹤之舟,被弯腰温言软语地哄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抬起手,放任他将自己抱进了浴桶里。 第169章 番外之相夷篇(二十四) 李相夷身子到底是好,虽然初次就被鹤之舟忍不住多弄了好一阵,第二天除了身后有些不适之外也瞧不出什么昨夜睡前的软烂。 第204章 就是脸臭得像是有人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鹤之舟哄了好几日,才将那阴阳怪气的嘴给亲软了,没再说出什么讥讽人的话来。 因着四顾门那边的催促,李相夷在过了十日逍遥日子后还是跟鹤之舟暂且道了别。 临走前少年郎坐在他的怀里,收紧着身体地看着男人满头大汗地强压着火苗,坏笑着双手捧住那张汗涔涔的脸,一边撕咬着那才刚脱了痂没两日的嘴唇,一边忍着难受地坐到底。 反复得到了鹤之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小青峰的承诺,他才默许地哼哼几声,将主动权交还到男人的手上。 第二日一大早李相夷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鹤之舟有些不太放心,虽然少年郎看起来生龙活虎的,但他还是压着人重新上了一次药,才目送耳尖都红了的少年剑神恼羞成怒地运起婆娑步赶往下一座城池。 虽然只得了李相夷十日的陪伴,但他枯槁的生活仿佛已焕发出新的生机,尽管仍旧守着这座木楼,但也有了新的期盼。 鹤之舟也如他答应的那样日夜兼程地驱车赶到了小青峰,但楼车行车缓慢,待他赶到小青峰山下时,已经是半月之后。 他将莲花楼停在了原来的位置,点燃了李相夷给自己的信烟。 大约只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木楼的大门便被嘭的一下推开。 本来这段时日的赶路便已经叫这小破楼的木门有些松动,这雪上加霜的一下竟叫右边这扇门摇晃了一下后缓缓地砸在了地上。 李相夷:…… 正在厨房择着菜的鹤之舟抿了抿唇,勉强掩饰住了唇畔的笑意。 李相夷看着那笑盈盈的眼,没好气地把地上的门扶起来,“果真是小破楼。” 他看了一下房门的枢纽,发觉这门的枢纽压根在装的时候便有些问题,不由得问:“这门你自己做的?” 鹤之舟已经洗净了手走到他近前,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门板,点了点头:“我不太善木工,难免会有些疏漏,后来叫人修缮的时候,这门的问题也有人同我说过,不过当时听闻了你的消息,便没来得及叫人再收拾收拾,将就着用便是了。” 他含着笑抬眼:“所以这门的下场,并非你之过。”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是我的过错,我连半成力都没用上,不过是轻轻一推。”少年郎指了指他做的枢纽:“你这手艺能坚持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晚些我叫门里的负责修缮的兄弟来帮你重新弄一下吧,估计得整个都换掉。” “倒也不必。”他将门放到一旁,“待会儿我与四季客栈的掌柜说一声便是了。” 还不等他转身,少年郎便从背后猛地抱住了他的腰,“行了,别门个不停了。” 好些时日不见,结果一见面就为了扇破门讨论个没完,他听着都厌烦。 鹤之舟偏过头去瞧,却只能瞧见这人小半张脸跟泛红的耳朵。 滚烫的鼻息磨蹭在他的颈侧跟耳后的皮肤,磨了没一会儿便换上了柔软的嘴唇,还坏脾气地衔住他耳根的一小块皮肉用犬齿撕扯了好几下。 再叫他撩拨下去便要坏事了。 呼吸略重了些的鹤之舟拉住了他的手,将他从背后拉入怀中。 少年也随着他的力道,扬着眉满脸狡黠地扑在他怀里,揪了揪他那被自己带到了身前的长发,“现在知道抱人了?” “本就想抱你的。”将人搂紧了些,鹤之舟轻捋着他那头束起的长发,“我还以为你要晚些时候才能过来,想给你做点吃的。” 虽说这一路来的匆忙,楼里也没剩什么新鲜的荤肉,不过有些在前面村庄换来的蔬果跟农户自己腌的咸鸭蛋跟新鲜鸡蛋,也还是能做几道李相夷喜欢的菜式。 “你都站在我的地盘了,自然是要与我回四顾门了。”少年郎理所当然倒,手指卷着他的头发往下勾了勾,也不知是不满还是就想捉弄他:“我记得有人说过,等四顾门建好之后要让我好好带着逛一逛来着。” 本也觉得这一顿有些简陋,不想勉强了少年的鹤之舟笑着又揉了揉怀中人的后脑,知道这人是在秋后算账,便没半点犹豫地应承下来。 上山前李相夷还是陪着他去了一趟四季客栈。 让少年有些意外的是,虽然鹤之舟整日里跟个流浪的江湖游医似的,但客栈的掌柜却待他相当推崇跟尊敬,并非出于他东家的身份而不得不为的那种尊崇,是确实发自内心的那种。 这叫他出了客栈的门后,仍有些新奇地看着身边这个男人。 鹤之舟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脸,无奈又柔和地对他道:“有什么事说便是了。” 李相夷这才翘起了嘴角,双手一拢,将少师剑抱在怀里,慢悠悠道:“我还当你真的不管事呢。” “如今确实是不怎么管,不过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有出谋划策,店里的酒方子跟菜谱也都是我提供的,采用的店员多是性情淳朴的贫苦人家,自然待我礼遇有加。” 再者四季客栈可以提供店员读书习字的机会,又都会传授些基础的拳脚功夫,在如今这个朝代可以说是极为难得的好主家。 中间也自然不是店员被收买的情况出现,但四季客栈酿酒的酒坊并不与客栈一体,酒坊内的伙计都是买断了卖身契的。只要酒方子还在,四季客栈便不愁没生意。 第205章 而且最初的时候,鹤之舟其实也出手震慑过一些宵小的阴谋诡计。在知晓了客栈背后有位武功深不可测的东家后,敢觊觎四季客栈的人自然少了许多,之后哪怕还有心思,也不敢随便动用武力,以免惹祸上门。 他想起什么似的从腰间取出一枚四季客栈的玉制令牌,递给身边的少年:“这个给你。” 李相夷接过令牌,只见这块玉牌通体细腻,瞧着玉质像是和田玉,莹润细腻,只是和田玉他见得不少,多是单一纯色,偶尔有一些夹杂着其他颜色的,也多是黑白棕三色,这块玉牌却是像飘绿的翡翠一般,在清透乳白的白色玉石上勾了一抹盈盈翠绿。 玉牌两边都刻着东西。 一面刻着四季二字,另一面则是一只展翅的仙鹤。 这是四季客栈的主家令牌。 第170章 番外之相夷篇(二十五) 大抵猜到这令牌的作用,李相夷扬起了眉,似笑非笑地用手掂了掂,道:“怎么,你这客栈不想要了?” “如今四季客栈在大熙内繁华的城镇皆有分店,总店位于洛阳,不过主要是如今的负责人身在洛阳。”鹤之舟与他并肩走着,说话声音温和而平缓:“客栈本就是多数人行走江湖的驻足之处,常能从细微处收集到一些不同寻常的讯息,与你门中的负责情报的手足并不冲突,往后或许会有些作用。” 李相夷这才翘了翘嘴角,珍惜地将令牌收入怀中,眉眼带笑地凑到他跟前,“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就当你入驻我四顾门的嫁妆好了。” 鹤之舟被嫁妆二字逗得微微一哂,但也不反驳这位少年门主的话,只是放任这人嫌弃他走得太慢,被拽住了手腕快步地往山上小跑。 二人才到了四顾门门前,便见单孤刀步履匆匆地自门内出来,见到李相夷后便脚步一转,朝他的方向走来。 李相夷仍拉着鹤之舟的手,却已经收敛起含笑的眉目,两眼透着锐光地喊了声“师兄”,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些关于金鸳盟的消息,还未知是真是假,我正待去查证,若事情属实,我们再一起前往讨伐。”单孤刀将视线转向站在一旁,脸色淡淡的鹤之舟:“不知这位是?” 李相夷看了眼神色似乎有些冷的男人,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便下意识地将“心上人”这个词改了个委婉些的:“这是我前段时日结交的知己,鹤之舟。阿舟,这是我师兄,单孤刀。” 再度听到阿舟这个名字,鹤之舟心中那点不耐烦便顿时冰消雪融。 他眉眼柔和地看了眼身边的少年,到底是给了面前这个狡诈小人几分脸面:“单二门主,久仰大名。” 单孤刀下颌紧绷了一下,但很快面上便换上了笑容,“倒是不知鹤先生与相夷是何时认识的,不过今日单某实在有事在身,改日定寻个时间好好听听你与相夷的故事。” 鹤之舟只作听不出他话中藏着的机锋,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来日必向单二门主讨教。” 待他离开后,李相夷才探头过来,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鹤之舟的脸,问:“你与我师兄有过节?” 鹤之舟自然不可能说出真相,便只是轻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我与外人交谈惯来冷淡,与你师兄无关。” “你少来。”少年拍开他的手:“打量我不知道你平日里上街买菜,还有摆摊问诊时的样子是吧?” 鹤之舟摸了摸鼻子,有些记不得自己平日里如何待人了,他不善与人交际,大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得很,这番说词应该也不算什么错处才是。 李相夷看着他的小动作,抬手在他下巴上揪了一把:“我是不知道你与师兄有什么误会,不过你若是不喜欢,便不与他凑一块儿便是了,大不了我将你藏在院子里关着,叫你只看着我一人便好。” 鹤之舟这回再也憋不住笑出了声,“李门主对待知己的方式真是尤为别致。” 二人这才没继续在门外傻站着,一前一后地踏入了四顾门内。 不过既然对单孤刀说了是知己,李相夷也没再牵鹤之舟的手,两人只是肩并肩地走着,从大门逛到了前殿,又从前殿逛去了后山,等到了相思梨花阵跟前,少年郎打量了一下四周,才拉住他的手进了阵里。 阵法一被触动,有几棵梨树便霎时变换了位置,堵住了他们来时的方位,叫在阵中的他们打眼望去便是一片白花花的梨树。 鹤之舟从前其实来过这里,还与来救阎王寻命的笛飞声打了一架。 只见少年扬着嘴角站在阵中央,忽的拔出长剑,旋身一扬,一道剑气横扫过这片梨树,虽未带多少杀伤力,却打得在枝梢上盛放着的雪白梨花簌簌地落下。 犹如一场带着香气的落雪一般。 少年长剑一挽,抿着唇环上了鹤之舟的腰,带着他旋身转了半圈,眉眼弯弯地问:“我这梨花雨如何?可能充作还鹤大东家赠予令牌的回礼?” 鹤大东家四个字一出口,便叫鹤之舟眸光微动,只是他眼前的少年尤其敏感,他不愿叫他多想,便很快定了心神,笑着将额头贴了上去,与这人相抵着。 “若只是美景,倒还差点意思。”他声音含着笑意地答着。 李相夷软着声音地“哦”了一声,直将这个音吊得转了个弯,才又继续问:“那你说还差点什么?” 第206章 “是不是差……”话语的最后,淹没在两人相接的唇间。 树上被剑气击过的树梢还在零星地往下飘落着白色的花瓣,两人置身其中,发间早已藏了不少雪色,李相夷束发的发带上更是落了一朵完整的梨花,在这一吻分开时衬得他这张并不锋利,软下往日的傲气后漂亮的脸格外柔美。 鹤之舟用亲吻过后还带着湿热的嘴唇碰了碰他带着几分迷离的眼角,跟着是眉心,到鼻尖,最后才是那已经染上艳色的双唇。 “这回礼我很满意。”他笑着答道。 李相夷回过了点神,眉毛得意地翘了起来,“这可是世间罕见的宝贝,你自是该满意了。” 鹤之舟被他这自我夸赞的直白措辞惊了一遭,垂眼打量了一下他如今小孔雀开屏一般骄傲的神态,抿了抿嘴唇,难过地将笑意吞入了腹中,不敢露出半点。 只是最终还是被这人给瞧了出来,没好气地被抵在了一棵树上,被小孔雀尖尖的鸟喙啄了满头包。 勉强藏住了颈侧的牙印,鹤之舟被闹腾够了的李相夷带出了这相思梨花阵。 去膳堂的一路他们遇见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少年并不避讳与他的亲近,故而四顾门的人待他也很有几分和善。 不过鹤之舟到底不喜热闹,如今正式用膳的点,李相夷便喊了个手足,叫他帮忙叫膳房的人待会儿送些酒菜去他房里,便直接拉着鹤之舟回了房间。 只是进屋前他们又碰着了熟人——是四顾门内唯一一个之前与鹤之舟碰过面的人。 第171章 番外之相夷篇(二十六) 乔婉娩原是来寻李相夷的,只是却不知他何时出了门。 正打算离开时,却见她要寻的少年与有过一面之缘的鹤先生有说有笑地从长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她目光扫过两人不时磨蹭在一起的袖口跟肩膀,心中已经有了些许预感。 毕竟李相夷虽然不喜繁文缛节,但性情高傲,其实并不喜与人有过密的接触,平日里与最亲近的单孤刀走在一起,也至少隔了半臂之上的距离。 寻常兄弟情义,怎么敌得过他与师兄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阿娩?”李相夷看了鹤之舟一眼,微扬着眉询问:“怎么,是门中又有什么事?” 少女垂下眼睫,勉强地牵起笑容,“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又要到办四顾茶会的时候了,想问一下你是如期举行,还是延后一些。” 毕竟这段时日因为金鸳盟的事,李相夷并不常待在门中,她寻着这个借口来见见他,也算是合情合理。 少年人大多数儿女情长的心思都放在了鹤之舟身上,闻言也没有细想,直接道:“过段时间吧,师兄近日或许会有金鸳盟的消息,若消息属实,我或许便要离开一趟。” 乔婉娩在心中轻叹了口气,一双杏眼又看向了鹤之舟:“上次一别,一直未能向先生道谢,得益于先生的药方,我的喘症如今已改善了许多。” 鹤之舟目光平和地看着她:“也是乔姑娘有认真地定期服药,才有今日这样的效果,不过那药方毕竟是一年多之前的,乔姑娘这几日有时间可以再寻我重新探一下脉,我可以再调整一下药方。” 乔婉娩自然不会拒绝,也没有不识相地选择在此时打扰二人,低垂着眼睫地对李相夷道了声:“那我便不打扰鹤先生与相夷叙旧了。” 二人目送她窈窕的背影走出了长廊,才推门进了屋里。 一进屋少年便忍不住粘到了男人身上,松开了他的领口看着自己咬的印子。 虽然咬得挺狠的,不过到底没出血,隔了这么长时间,印子已经有点消退了,反倒是他咬的时候又舔又吮的红痕留了下来,霸道地盘桓在白皙的皮肤上。 他一手环住鹤之舟的脖子,一手抚在他的喉结上,仰着脸凑到他唇前,却在几乎要碰上时停住不动,只是轻轻地往他的唇缝吹了口气。 感觉到指下的喉结不断滑动,少年含着一汪清泉一般的眼得意地弯起,估摸着还没多久送饭的就要来了,他便毫不留恋地收回了手,自顾自地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抿了口早就凉了的茶水,他嫌弃地撇了撇嘴,眼睛看向抿着唇整理衣衫的鹤之舟,提起茶壶又倒了杯,道:“过来喝茶。” 茶是好茶,只是泡得久了些,倒出来的这杯浓茶有些过于苦涩,明显不是李相夷喜欢喝的。 鹤之舟将他跟前那一杯只喝了一口的茶也一并拿开,“方才上来的有些仓促,忘了将给你备着的恩施玉露一并带来。” 李相夷若有所觉,便扬了扬眉,问:“今年的新茶?” 男人低垂下眼睫,“还有去年的陈茶。” 他们常喝的恩施玉露都是江州那位四季客栈的掌柜大老远使人送来的。 选的是庄子里最好的一株茶树,每年顶多只能产出一两斤茶叶。 去年鹤之舟得了茶之后只泡了一壶,便再不舍得喝了,他们在扬州的那段时间里他正好将去年茶叶送回去叫人加工成陈茶,前几日才跟着今年的新茶一起拿到手中,一并收在了莲花楼里。 李相夷自然知道他这儿的恩施玉露比其他地方的滋味要好上一些,就连乔婉娩有一次在他这儿喝了都忍不住问是从哪里得来的。 男人平时里也是个爱茶的,那点茶叶却巴巴地给他留着,除了心里有他又哪里还有其他答案。 第207章 少年却偏偏想听更多,歪着脑袋闹过去,偏要叫他看着自己,“后悔了吧?” 鹤之舟释然地摸了摸他近在咫尺的脸,想起过去的一年多时间,有些心酸地点了点头:“你离开那日我便后悔了。” 少年蹭了蹭他的手掌,声音俏皮地安慰道:“年纪大了难免瞻前顾后,看在你都快成老头的份上,我便原谅你了。” 鹤之舟却愣了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问他:“真的像老头了吗?” 意识到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的年纪,觉得有些好笑的李相夷忙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在他脸上亲了几下:“你若是老头,那我师兄怕是要伤心了。他比去年看起来年纪又大了好些,而你看起来除了瘦了一些,面貌却没有太大变化。” 一提及单孤刀,鹤之舟担忧面貌的情绪便淡了一些。 李相夷本就注意着他的情绪,如今一见他这番情绪波动,不由得眯了眯眼。 不久前师兄见到这人时的反应明明很陌生,但向来与人为善的鹤之舟却对他流露出明显的排斥跟不喜,这种奇怪的态度更早可以追溯到一年多之前,他邀请这人来四顾门的时候。 那时他也能感受到这人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情愿。 莫非那时候就是因为师兄? 他摩挲了一下指尖,将脸贴上去蹭了蹭男人的脸颊,顺便掩住了眼中的思考时不自觉流露出的锐色。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他手指勾开被自己蹭得有些乱了的发丝,漫不经心地问道。 鹤之舟轻抚了一下他的后背,明白他话中所指。 “我毕竟担着四季客栈东家的位置,不好随便入这四顾门,往后我在百草坡镇建个府邸,平日里便住在府上,你觉得如何?” “久居府中,可是很无聊的。”李相夷摸了摸他的脸。 他认识的人中,除了师娘之外,很少有江湖中人是真的愿意长久地蜗居在一个地方。 若无踏遍大好河山,闯出一点名声的志向,又何必学武,何必入这江湖? 哪怕是他师父漆木山,也不能做到一直在云隐山上陪着师娘,反而时常要偷溜到山下的镇子里喝酒,看看世俗百态。 这家伙本就是个闷葫芦,再在一个地方窝着,怕是得窝出问题来。 他皱着鼻子凑上前,“我一年到头顶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是待在四顾门的,你若真是在百草坡镇待着,怕是不怎么见得着我了。” 第172章 番外之相夷篇(二十七) 鹤之舟在四顾门待了两日,见过了佛彼白石,也见过了门内大部分让他觉得有些陌生的手足。 从外面回来的刘如京听闻他在门内,连梳洗都不曾,便顶着一身臭烘烘的衣服跑到了李相夷的院子里,胡子拉碴地来拜谢恩公。 那次给他治了伤后,这人虽然醒了,但身体还孱弱得很,一天到晚都在睡觉,后来稍好一些了,李相夷又有事急着离开,不好将人放在莲花楼里让鹤之舟费心,索性将他转移到了金陵城内,用银子在人牙子那儿买了个十几岁的少年伺候着给他做饭擦洗的事。 故而鹤之舟还真没好好跟还未瞎了眼睛,对四顾门满心愤恨的刘如京打过交道。 不过这人从这时候开始就是个大老粗了,一把中气十足的声音好似洪钟一般,说话声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在旁边练着剑的李相夷忍不住用少师的横面拍了他一把,“行了行了,话也说完了,赶紧走。你下次不洗澡,不准踏进我院子里半步。” 刘如京早忘了这回事,如今被他一点出来,不由打量了一下自己,悻悻地咧嘴笑了起来。 见他总算离开,李相夷收了剑,夹住了鹤之舟的手,便拽着人用轻功以最快速度跑出了四顾门。 等在山腰上站稳时,鹤之舟才好笑地看着满脸不耐烦的少年,安抚道:“刘如京也只是一时激动。” 少年朝他翻了个白眼:“你那是不知道,他之前还一直缠着我要跟我一起去找你。一个大男人还学着门里的姑娘作出女儿家求人的姿态,我都快叫他吓死了。” 鹤之舟呛了一声,掩着唇强压着笑意:“竟还有这事……” 李相夷见他这副几乎憋不住笑的模样,又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兀自走到了前头。 虽然两人已躲到了莲花楼,但第二日傍晚刘如京还是寻了过来。 不过他这次来除了再好好谢谢鹤之舟的救命之恩外,还给李相夷带了炎州那边的求援信。 自打江湖中有了四顾门后,这样的求援信来得其实并不少。 不过这本就是李相夷成立四顾门的目的,匡扶正义,锄强扶弱,故而他惯来对这一类的求援信都极为重视。 他展信一览后看了鹤之舟一眼,对刘如京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便是。” 刘如京知道他惯来瞧不上有人拖后腿,便也只是哈哈大笑两声,便恋恋不舍地与鹤之舟道了别。 待他一离开,李相夷便将信递了过去,道:“我要去一趟炎州,来回兴许得花上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 鹤之舟拢上信纸,朝他笑了笑:“炎州也不算很远,不如我陪你去?” 李相夷扬了扬眉,“指望你那小破楼,这求援的人尸体都凉了。” “我骑马陪你便是了。”鹤之舟看着他比方才更亮了几分的双眼,心知少年其实再欢喜不过的,便轻笑着拢住他的手:“或者用轻功也行,我的凌波微步有几分奇异,想来该是能追上你的婆娑步的。” 第208章 少年郎这才卷起嘴唇,理了理袖子,藏着点得意地点头道:“我现在就要出发了。” “好。”鹤之舟跟着站起身,到二楼取了些可能会用上的药丸后,便随手从衣箱里取了两身衣服,装进布袋里。 李相夷看着他提着布袋,有些嫌弃地啧了声,却也没阻止,反倒是十分顺手地把楼里的机关打开。 鹤之舟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换来了更不耐烦的一拍,才笑着道:“布袋可以放在马上,又不是叫你挂在身上。” 少年却不耐烦带着这些在外行走,理所当然道:“你只需将内力运行全身,自会震去灰尘,每日梳洗的时候将里衣清洗一下便是了。” 他们身具内力,烘干衣服又不是什么难事。 “带两件衣服也不是什么难事啊。”鹤之舟看着他已经将开关都打开,便牵着他出了门。 他用口哨唤来了四季客栈的信鸽,将刚刚在楼上写的纸条卷入它绑在脚上的卷筒中。 莲花楼停放在这里倒也不用担心有人闯入的问题,但马匹却不好叫它们等上半个月活活饿死,最好便是叫客栈里的伙计暂时领回去养上一段时日。 因为事出突然,鹤之舟也没有备着干粮的习惯,只是多带了一罐子这两日刚给少年做的牛乳糖,便跟着少年一起策马赶路。 虽说称不上日夜兼程,但二人依旧很快赶到了炎州。 待到了炎州,鹤之舟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次,便是李相夷与展云飞一起大破联海帮的事件。 两人路上遇到这位江湖神龙时,他还特意打量了几眼。 展云飞与李相夷年龄相仿,只略大个一二岁,模样周正,眼神清明,一头长发整齐地梳成发髻,用与黛青色衣衫同色的发带束着。 就是打量的这几眼,夜里在客栈宿下的时候李相夷又逮着他的颈窝又舔又咬了好几下,撩拨得鹤之舟最终没忍住地在与展云飞一墙之隔的床上压着他厮磨了许久。 第二日换上一身白衣的李相夷没露半点破绽地与展云飞一起前往联海帮所在的山头,本该一同前往的鹤之舟却因为两身腰带都被丢到了楼下,不得不失笑地留在客栈里等着客栈的伙计到附近的绸缎庄再给他买一身新的成衣回来。 待换上了新衣服,李相夷跟展云飞早已不知道跑出了多远。 要破联海帮本就称不上什么难事,他并不担心李相夷出什么问题,等人的时候便在炎州城随意逛了逛。 没想到这一逛,却叫他看到了常年跟在角丽谯身边的雪公血婆。 他想了想,皱着眉跟上了两人。 这两人在出了城郊不远,便与角丽谯汇合,三人领着金鸳盟教众一齐朝着山上行去。 炎州城西面的山腰处正是风陵剑派的门派所在。 角丽谯怎么会来找风陵剑派的麻烦? 鹤之舟不太记这位魔教妖女十几年前的事迹,只得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看过的关于风陵剑派的轶闻。半晌后他忽的想起了风陵剑派虽是修习的剑法,珍藏中却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名刀,因着门派中无人习刀法,便一直存放在宝库中。 难道角丽谯是为了那把刀而来的? 可笛飞声往后用的双刃刀,似乎也并非风陵剑派的这把藏刀。 他运起轻功越过了三人,轻易地溜入了风陵剑派内,寻了处屋顶趴伏下来,打算等弄清楚角丽谯要做什么后,便寻个机会将这个女人解决。 他如今没有动单孤刀跟云彼丘的理由,但对于眼前的妖女,却是没什么心慈手软的。 第173章 番外之相夷篇(二十八) 角丽谯果然是来要刀的。 但风陵剑派是正道门派,角丽谯这么一个魔教妖女上门来讨要门派宝刀,他们自然不可能交出来,甚至年龄最小,容貌娇俏,一直在门派中被捧在掌心的掌门之女还受不了地讥讽了她几句。 角丽谯惯来是看这些天之骄女不顺眼的,倒不是出于嫉忿,只是觉得这些女子眼中的天真跟傲气叫人恶心。 她最爱的便是叫这些天之骄子跌落尘埃,不论是成为她的裙下之臣,还是被她百般折辱。 在一旁看着风陵剑派的小师妹在她几句话下便受不了地拔剑飞身上前,却被角丽谯两招击倒在地。 一身红衣显得格外娇媚的女子用涂着丹蔻的手掐住了小师妹白生生的脸,“瞧瞧,这就是名门正派,我瞧着你的武功,也不过如此嘛。” 她嫌恶地一甩手,红色的指甲便在少女脸上留下了两道划痕。 “来人,将这些人都给我抓起来。”他娇媚一笑,目光幽深地在露出些惊慌之色的少女脸上:“我倒要看看,没了这些师门,你还能不能这般骄纵。” 而藏身在上方的鹤之舟看着这一幕却慢慢回想起来在上个世界,他查角丽谯的时候曾经查到过,角丽谯因为灭了风陵剑派满门,在戏弄仅剩的掌门之女时恰好遇到了李相夷,险些死在了李相夷剑下。 角丽谯之后之所以会那么恨李相夷,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正是因为这一次的事件。 他自然不可能看着金鸳盟的人灭了风陵剑派,便极快从屋顶上飞身落下,用内力随手勾起了落在地上的一柄长剑。 风陵剑派中唯有掌门的剑法还算过得去,可惜被雪公血婆二人围攻,很快便捉襟见肘,身上落下了好几道伤。 第209章 鹤之舟灌注了内力的长剑斩断了血婆的钩爪,长剑一撩便了结了女人的性命,又转身扑向了目眦欲裂的雪公。 角丽谯眼见着两人被他砍瓜切菜地杀了后,心中便知道要糟,忙头也不回地运起轻功离去。 鹤之舟看了眼仍被围攻的风陵剑派众人,帮着又杀死了几个武功比较高的教众后,便对掌门道:“这里交给你们了,我去追角丽谯。” 他耽搁了一会儿时间,角丽谯已跑远了,他想了想,运起轻功朝炎州城的方向追去。 角丽谯的轻功虽说不俗,但仍旧比不过鹤之舟的凌波微步,在靠近炎州城的一片林子里,到底是被他给追上了。 她被剑气一扫,闪避不及地撞在一棵树上跌落下来。 女子唇畔挂上一抹血痕,眉眼含着水波,如泣如诉地望向飘然落地的鹤之舟:“大侠饶命!小女子只是迫于无奈,奉命来取风陵剑派的乾坤刀,并未有与正道为敌之意,求大侠您饶我一命!” 如果不是上辈子见过她发疯的样子,鹤之舟都要被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糊弄过去了。 他垂眼看向她正掩在身侧,已经捏开了一角的药丸,淡定地封住了口鼻的穴位,道:“怎么,角圣女难道不是因为看上了笛盟主,所以才想方设法地加入金鸳盟的吗?” 角丽谯见他面色平淡不为自己所动的模样本就心生暗火,如今闻言更是面色一变,掌下一翻,朝鹤之舟甩出几支毒针。 他也不与她客气,只是用内力震去毒针,翻手直击向她的丹田。 角丽谯看出他的意图后霎时大惊,江湖中哪有这种一言不合便奔着费她武功的人,她生得这样貌美,“画皮”媚功也已修炼大成,除了笛飞声之外,她不相信别人会没有丝毫触动! 但她要逃的动作始终是慢了一步,男人的掌风已经穿透身体,他只觉得丹田一阵剧痛,整个人被击飞出去口吐出一大口血来。 “尊……尊上——”她侧倒在地上,红色的指甲抠进土中,两眼迷离地看着前方,叫鹤之舟忍不住扭头朝她看的方向望了一眼。 然而趁着他转头的功夫,角丽谯手中却猛地掷出一枚雷火弹。 鹤之舟对她向来防备,尤其是他如今已没了百毒不侵的体质,故而第一时间便拉开了距离。 角丽谯趁着这个空档从地上爬了起来,待鹤之舟再追时,一道刚猛又熟悉的掌风忽然袭来。 他不慌不忙地以六脉神剑抵挡,待二者相抵时迸发的劲气吹拂得两人的衣袂翻飞,烟尘四散时,他果然看到了如今才二十出头的笛飞声。 年轻的大魔头打量了他一眼后,一言不发地又迎身上来。 鹤之舟早就习惯了他这套作风,被他缠着从地面打上了树梢,不多一会儿工夫便已是过上了百招。 许是已经太熟悉他的悲风白杨,与他打的过程中,鹤之舟下意识地用了好几招相夷太剑。 百招过后,他手上这柄普通的长剑再也经不起源源不断的内力灌注,在又一次与笛飞声短兵相接中断裂成几段。 若不是他如今内力浑厚充沛,怕是又要像之前那样,被这个大魔头刚猛的刀气震得吐血。 而正在他后退之际,一柄熟悉的长剑忽的挡在他身前,拦住了笛飞声手中的双刃刀。 “李相夷。”笛飞声双目一缩,嘴角边扬起了一丝笑意:“这人果与你有些关系。” 难怪能使得出相夷太剑。 李相夷轻笑一声,并不与他废话,只是长剑一挽猱身又攻向他肩颈。 两人之间过的十几招威猛更胜过方才处处留手的鹤之舟,几乎都波及到了倒在旁边的角丽谯。 她激动又痴恋地看着笛飞声的背影,直到险些被刀气劈断了手,才心有余悸地唤了一声:“尊上——” 笛飞声略显不快地顿了一下,看了眼才过了十几招便已经叫他热血沸腾的天下第一,哼了声后不情不愿地收了刀,一把抓起角丽谯,用轻功飞身离去。 李相夷也没有再追上去,只是将剑反握到身后,快步走到鹤之舟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无语道:“你可真行,出门竟连剑也不带。” 鹤之舟也不是没剑,只是离开莲花楼时并没有带在身边,有六脉神剑的情况下他其实并不怎么真的需要用剑。 就是没想到这一趟出来,竟然遇到了笛飞声这个难缠的家伙。 看着少年锋利又透彻的双眼,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毕竟跟这个大魔头也算是老朋友了,他自然不可能真的下狠手。 第174章 番外之相夷篇(二十九) 鹤之舟带着李相夷赶回了风陵剑派。 因着几个高手都被他所杀,剩下的金鸳盟教众虽然也不好对付,但风陵剑派的人到底占着人多,成功守了下来。 被鹤之舟解救于危难的风陵剑派小师妹一见他回来便噙着眼泪粘上来道谢,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明晃晃的好感。 李相夷看得有些烦躁,手指在握着的少师剑上轻点了几下,应付过了风陵剑派的掌门之后,便要带着人离开,也不管少女如何软声哀求要留他们在风陵剑派住一晚,好感谢鹤之舟的救命之恩。 他只是冷硬地收紧了下颌,烦得厉害了索性一把揽住了这个招蜂引蝶的男人,在少女的惊呼声中用上最快的速度离开。 第210章 直到风陵剑派都瞧不着的时候,他才落回地面上,眯着眼没好气地盯着一脸温和地注视着自己的鹤之舟。 明知道这是个闷葫芦,要让他有点旁的心思怕是比登天还难,但李相夷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他揪住男人的衣襟,恶狠狠地咬了上去。 这人却自然地松开了口,舌尖丝毫不畏惧再被他咬伤地舔过他的犬齿撬开了他下意识地松开的牙关。 他被调转了位置,抵在树上的时候,一边抬手勾住了男人的脖子,一边有些恍惚地意识到,这家伙是不是越来越会拿捏他了? 但粘腻的亲吻已然叫他沉浸其中,他的手甚至忍不住隔着衣服摸上了这人的胸膛。 鹤之舟在他要继续往下摸前将这双乱来的手握住,拢到了心口处,才收回还搅弄着少年口腔的舌头,轻笑着离开了那两瓣柔软的嘴唇。 李相夷眼中带了些湿气,呼吸声比平日里重了些,白皙俊秀的脸上没了平日里的锋芒,倒显出了几分这个年纪的青涩柔软。 鹤之舟看得有些心软,空出了一只手按在他后颈,将人拥进怀里,安抚的摸了摸他的长发。 少年郎也反应过来在这个地方胡来有多欠妥,便将头埋在他肩上蹭了蹭,闭着眼平复了一下情绪跟身体。 等欲望散去,他才微微抬起眼,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相夷太剑。 虽然只是不经意间夹杂着用出来的几招,但从剑招间的衔接与转变来看,这家伙绝不是第一次用他的相夷太剑。 他抬了抬下巴,在男人的肩膀上轻蹭了一下,莫名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这人那套有些生疏的剑法。 “好点了吗?”鹤之舟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后颈,低声问。 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叫李相夷不自然地抖了抖耳朵,懒洋洋地哼了声,“再抱一会儿。” 男人一下便轻笑出了声,双手一起紧紧地拥在他背后,宠溺地应了一声:“好。” 二人回到炎州城里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夜了。 因为涉及到炎州城的一些事务,联海帮的蒋大肥已经交给了炎州城的官府收押处理,不用将其带回四顾门,李相夷之后也算是无事一身轻。 展云飞在入城前便已经与他道别,故而今夜倒不必如前一天夜里那般,捣弄的时候还得憋着嗓子,生怕发出声音来。 不久前险些在林子里擦枪走火,二人洗过澡后便滚上了床。 不论是李莲花还是李相夷,都不喜欢用加了东西的软膏,鹤之舟也只在最开始一两次才会用上,后面还是老实做回了疗伤润滑功用为主的膏体。 大概是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本就更热衷于探索彼此的身体,如今的少年剑神,比起十几年后懒散的江湖游医要主动得多,哪怕到最后整个人都软烂成春水,盈着泪水地承受着,待到一轮结束后,也总是忍不住拿鹤之舟的喉结跟胸口磨牙。 赌气的时候甚至还不顾身体受不受得住,气势汹汹地将男人已经歇下去的欲念再勾起来。 大概是累得狠了,这一夜李相夷睡得格外的熟。 梦里他披着一身白色的狐裘,手中拿着一根竹竿,轻笑着拍在鹤之舟握剑的手上,用与如今隐约有几分相似,却带着些鼻音,还有一丝黏连的声音说着:“这招南去逢回雁呢,是回手剑,你手腕太僵硬了,一看便知道是练得少了。” 他话一说完,便觉得喉咙隐隐不太舒服,控制不住地吐出了一串咳嗽。 正练着剑的鹤之舟顿时也不管剑法了,走到近前来抬手拢住他的衣服,用那层毛领将他整个脖子都裹住,连下巴也不放过。 “今日便先到这里,明日天气好些了再继续。”鹤之舟碰了碰他的脸,李相夷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这只手格外的暖,将他梦中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寒意都驱散了个干净。 两人相携着走出了林子,一路上他不断地与这人说着相夷太剑的一些变招,这人用专注的眼神看着他,不知是听得认真,还是看的认真。 末了他挣扎着要醒来时,却又听到了这人喊的那一声“莲花”。 李相夷睁开双眼看着客栈陌生的床幔。 他好似没睡多长时间,外面天色只蒙蒙亮起一点微光,但那点微光也透不过窗棂纸,屋内仍旧是一片昏暗。 昨夜亲昵过后他们只套了亵裤便睡下,如今皮肤仍旧没什么阻隔地相贴在一起,光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往这个怀抱中又贴近了几分。 鹤之舟被他枕在颈下的手无意识地往回勾起,轻柔地在他发顶上揉弄了一会儿,才滑落到他的肩膀,将他揽得整个人都几乎要趴在男人身上。 他也没挣扎,反倒十分顺理成章地将脑袋枕在鹤之舟线条紧实的胸口上。 刚刚的梦他还记得很清晰。 梦里鹤之舟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劲装,头发还不像如今的披发,而是与他一样梳起,虽然看起来还是很稳重,两只眼睛却格外的有神。 他猜那大概是才及冠不久的年纪。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梦中那个身体出奇虚弱的李莲花,在教着鹤之舟相夷太剑。 少年抬头仔细打量着身边这人的睡脸,微微眯了下眼。 第175章 番外之相夷篇(三十) 他们回了四顾门后,终于有了一段清闲的时日,耽误了的四顾茶会也改在了几日后。 第211章 李相夷白天里几乎都待在四顾门内处理事务,到了夜里才会到莲花楼来,与鹤之舟耳鬓厮磨。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鹤之舟渐渐已经有些适应了,便寻了一天白天到镇上的四季客栈,去问问看是否有了药魔跟角丽谯的消息。 那日他毁去角丽谯丹田后便防着这女人狗急跳墙,叫人去查探她的情况,想看看她如今是否已经跟单孤刀联系上了。 可惜金鸳盟多的是行事诡异之徒,角丽谯这女人更是心思诡谲,邪门得很,如今过去半个多月了,他都只收到她如今在金鸳盟总坛,未曾外出之外的消息。 他在四季客栈待了一个多时辰,接过了掌柜的新鲜瓜果跟一块不知打哪儿收来的鹿肉,也未运起轻功,只慢悠悠地往山下走。 百草坡镇自打四顾门成立来便愈发热闹,他一路瞧着熙来攘往的江湖中人,又看着此地安居乐业的百姓,垂下眼睫轻勾起嘴角。 李相夷对这个武林的心愿虽说带着少年人的天真跟赤忱,只靠这四顾门很难真的实现,但至少在四顾门范围内的百草坡镇,也勉强算是应了少年郎创建四顾门的初衷了。 鹤之舟噙着笑意一路回到了莲花楼所在的山脚空地。 只是才到楼外,他便听到了里面的响动。 他离开前已将诸多机关都重新开启,如今里面的人未曾被毒倒,便只可能是如他这般了解机关之人。 虽说这些时日少年往往要到申时末了,或是酉时才能从山上下来,但今日或许是事务少些,如今才刚入申时,竟已经得空来了。 他推开木门,含笑的目光便顺势落在站在桌前的背影上。 然而才看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他所有声音便哽在了喉头,就连手中提着的竹篮,也脱手落在了地上。 李相夷早就听到他推门的动静,只是没想到这动静,比他想象的要大不少。 他眉眼微动,心中已有了些猜测,却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眼睫淡淡地掀起,看向失神地站在跟前的男人。 “怎么了?”他看着男人泛红的眼圈,慢条斯理地问。 鹤之舟抬手抚了下眉心,闭目敛了一会儿心神,才慢慢将自己从恍然看到了李莲花的撼动中抽离出来。 “相夷。”他扶住了少年伸过来的手,视线扫过他簪在发上的莲花木簪,又落回那张莹白的面孔上:“怎么作这副打扮?” “这打扮怎么了?”李相夷扬了扬眉,唇畔弯起:“不是跟你平日里差不多吗?这身衣服,还是你之前给我备的那一身,你忘了?” “没忘。”他苦笑了一下,在少年的注视下垂下了眼睫。 只是李相夷与李莲花本就是同一个人,这身象牙白的长衫与披散的长发,还有挽在发上的莲花木簪,都让他险些以为看到了十几年后的那个人。 李相夷摸了摸他的脸,眉眼淡淡地靠上前去看着那双透露出几分虚弱的眼睛,“真的这么像吗?” 鹤之舟只是覆住他的手,不住地亲吻着他的掌心,用叫人心碎的目光无措地望过来,狼狈得叫人生不起半点的气。 他又凑近了一点,男人便垂下首来,将脸埋进了他的肩颈。 这世间哪里有相似到连背影都会叫人认错的人。 他抬手摸了摸鹤之舟的后脑,往日里总是傲气跟少年意气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温柔,连带着声音也浸得温润,贴在他耳边无奈道:“你这个闷葫芦,真是庸人自扰。” 鹤之舟只是将手掌紧紧地揉在他背上,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李相夷轻笑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你对人家念念不忘,差点连心动都发现不了。要是跟你计较这些,我怕是早就气死了。” 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的鹤之舟在他颈上讨好地蹭了蹭。 李相夷脸上的笑意更深盛,连声音都带上几分戏谑:“我说你啊,要是没了我,你可怎么过?整日里行尸走肉的,迟早有一日会退化得连正常说话都成问题。” 他手指勾住了男人的发尾,卷在指弯间轻轻拽了拽,“到时候闷葫芦,怕是就得成不会说话的真葫芦了。” 听着他含笑的话语,鹤之舟纷乱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下来,抬手捋了捋那披散在背上的长发,轻声问:“怎么突然换了这身衣服?” “这不是嫌那些文件太烦人了,偷溜了出来,自然不能那么明目张胆地穿着我平日那些衣服,不然被汉佛看到了,又要唠叨个不停。还有紫衿,他好不容易忙完回来,带着礼物去寻阿娩,却被阿娩拒之门外,今日正到处找人麻烦,跟个火药桶似的。” 其实他确实对这些挺不耐烦的,但叫他换上这身衣服试探的原因却与这些无关。 只是在他提及肖紫衿的时候,抱着他的这双手臂又紧了紧,连蹭在颈上的呼吸都好像停顿了一下。 李相夷在心中猜着究竟发生了什么,嘴上却也没藏着:“你怎么这么讨厌我身边的弟兄,明明对刘如京不是挺好的,他臭烘烘来找你说话,也不见你皱眉。” 鹤之舟没想到自己对肖紫衿的排斥又被察觉,有些悻悻地松开了手,从少年的怀中直起身,有几分尴尬地弯腰去捡地上的竹篮,轻声答道:“我只是觉得,你口中的紫衿怕不是到处找人麻烦,只是想找你的麻烦。” 第212章 十几年后的肖紫衿,有了十年的沉淀,再见到仿佛变了个人,温润松弛了许多的李莲花时再也未曾掩饰过自己的嫉恨,但如今的李相夷却不是什么会给人留情面的人,四顾门几乎是他的一言堂,肖紫衿又怎么敢将心中的不忿放在明面上。 就算是因为乔婉娩的拒绝迁怒于李相夷,也只敢借着到处找人麻烦,才能在他面前发泄一二。 李相夷是世间少有的天骄,自然不会懂得被笼罩在他光芒底下,这些追赶之人心中的阴暗。 少年疑惑地抬起眉眼。 鹤之舟用空余的那只手点了点他的眉心:“与你无关,是世人庸人自扰。” 叫方才才拿这句话笑话他的李相夷不耐地翻了个白眼。 第176章 番外之相夷篇(三十一) 因为不放心角丽谯,李相夷再出门的时候鹤之舟还是选择了跟他一起。 两人在京城抓捕逃窜的江洋大盗时,遇上了刚认回了天机山庄这门亲戚的单孤刀。 鹤之舟看着并未住在天机山庄,也未住在方府,而是住在客栈中的男人微微挑起了眉毛。 李相夷与单孤刀感情很好,但大概因为单孤刀打小便迁就照顾,再加上漆木山是个老顽童,他与对方相处的时候确实有些百无禁忌,见他如今也是住在外面客栈,便招呼他一起搬到四季客栈中。 单孤刀在此自是有事要办,便敷衍了他几句,拒绝了这个提议,又将话题转向了坐在一旁喝茶的鹤之舟:“没想到师弟如今出门,竟还习惯带着人了。” 李相夷笑着将自己空了的杯子放在鹤之舟跟前,看他提起茶壶,给自己将茶杯倒得半满,才答道:“阿舟武功高强,与我一起行动自然是对我帮助良多。” 单孤刀只觉得二人之间暗流涌动,似是有些过于亲昵,便不由得皱了下眉,压下心中的不快,又笑道:“能得你一句武功高强,看来这位鹤……大侠的身手确实有过人之处。” 鹤之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单二门主过誉了,我不过是轻功好些,又擅医,所以通晓人体穴位罢了。” “我看你与相夷如此相熟,也不必拘泥于称呼,你我不妨直接以兄弟相称。”单孤刀扯起一抹假笑,面露和煦地对他道。 “哦?”鹤之舟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那为兄便不客气了,单老弟。” 单孤刀的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 李相夷抿着唇,用手掩着嘴清了清嗓子,才眼中含笑地解释道:“师兄你有所不知,阿舟他……如今已是三十有七,不日便又要过生辰了,比师兄你……还要大得多呢。” 他两只因为笑意而显得格外润泽发亮的眼暗示地看向身边促狭的男人:“你我二人本是平辈相交,你若是与我师兄兄弟相称,那我岂不是也得喊你一声鹤兄或是舟兄?” 鹤之舟自然不会驳了他的意,便只是勾着嘴唇,柔和了声音地答道:“那还是循着原本的称呼便是,你若是这么喊我,反倒该是我听不惯了。” 说完他才收敛了笑意地望向单孤刀:“单二门主觉得如何?” 左右都讨不着好的单孤刀自然再没有后话,只是又坐了一会儿,便说起了自己来此是为了认回不久的天机堂堂主何晓惠这门亲戚,一笔带过地说起要上山看看。 李相夷自然不会拦着,二人在附近用过饭,又收集了一下周遭百姓近些时日的见闻,便回了四季客栈。 等鹤之舟洗漱好,穿着寝衣上床时,不知道憋坏憋了多久的李相夷身上挂着松垮的寝衣,趴到他耳边吹了口气,“阿舟哥哥?” 原本不知道他又想到了哪一出,正好整以暇等着的鹤之舟耳朵登时哆嗦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将眼睛瞪了起来。 李相夷见他一副倒吸口凉气不敢出声的表情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鼻尖又挤了过去,在他耳边蹭了蹭,黏黏糊糊地换了个词:“那,阿舟叔叔?” 鹤之舟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学来的这套,惊得连忙捂住他的嘴,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嘴巴再得不了空闲的少年郎双手从宽松的衣袖中探出,勾住了身上人的背脊,没一会儿便被侍弄得只用鼻腔闷闷地哼哼出声。 哪怕如此,第二日坏心眼的少年仍没将人放过去,趁着鹤之舟坐在桌前时从背后挂了上来,箍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动弹,贴着他的耳根将叔叔跟哥哥两个词喊了个遍,一大早便将鹤之舟弄得面红耳赤,只得点头认下这两个称呼,才被松开来。 小狐狸揪着他的两只红耳朵笑了半天。 两人出门的时候上午都过去了大半。 因着有鹤之舟在,李相夷也没想着要去找单孤刀,两人下午的时候寻到了一些线索,一路到了郊外,天机山庄的山腰上。 “难道是混进了天机山庄?”李相夷看着树上的痕迹皱了皱眉。 鹤之舟想起了方多病,便提议:“那不如拜访一下天机堂的何堂主?” 李相夷皱了皱眉:“何堂主向来不理江湖中事,对四顾门也颇为不喜,哪怕这次认回师兄这个弟弟,也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师兄可能为四顾门所累,连邀请何堂主到四顾门做客,都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怕是我们直接上门,何堂主也未必愿意让我们进山庄中追查。” 只怕不是单孤刀连累四顾门,而是四顾门被单孤刀连累。 第213章 鹤之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问:“那你打算偷溜进去?” “不然呢?” 少年说得理所当然,而且因为知道天机山庄机关重重,反倒还有些跃跃欲试,他阻止的话说不出口,只好舍命陪君子地与他一道上山。 不过才走出这片林子,就听见了对李相夷来说格外熟悉的声音。 他们往前又走了一些,便看见单孤刀正教着一个坐在一张机关椅上的小童练剑。 只是那小童本就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又似是腿脚不便,单孤刀给他的长剑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太长也太重了,他憋红了脸奋力地比划了两招,剑便脱手而出,落在了一旁。 单孤刀见状不单只没安慰那小童,反倒因为他连着简单的一招半式都做不到,实在叫人失望,干脆甩袖离去。 李相夷皱着眉看着他的背影,忽的从树后走上前去。 鹤之舟也没有上去打扰,只是看着少年郎取出自己做的木剑,对小童承诺若是他用这把木剑练好百招基础剑式,便收他为徒。 眼见着这人说完便要离开,鹤之舟才走上前,在小童跟前蹲下,为他把了把脉。 李相夷这才想起来这人的一手医术,便问:“怎么样?” “先天不足,经脉阻塞,导致血液不通,才不良于行。”鹤之舟摸了摸一脸迷茫的小不点,“可以调养,不过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常规的治疗方式确实有些折磨,我想他的父母应该是不愿叫他小小年纪就受这样的苦,也担心他坚持不下来,所以才还未给他治疗。” 少年郎扬了扬眉毛:“你想让我用扬州慢帮他。” 鹤之舟眨了眨眼,提醒道:“这孩子是天机堂的少堂主。” 第177章 番外之相夷篇(三十二) 单孤刀回来看方多病练功练得如何时,见到站在一旁的李相夷跟鹤之舟后愣了一下。 他有些不太自然地扯起嘴角,问:“师弟你们怎么在这里?” 李相夷正要说话,却见鹤之舟已经抢先一步回答:“因为有事要拜访天机堂的何堂主,没想到却在这里看到了少堂主,是单二门主带外甥出来玩吗?” 单孤刀看了眼手中握着一柄木剑的方多病,又见自己给的长剑却落在地上,仍未捡起,心中不由生出些不快,却还得回答道:“是啊,他自小体弱多病,我也是想带他出来看看,顺便习习武,总归是要比整日都坐在轮椅上要好。” 鹤之舟抬手摸了摸方多病的脑袋,“我看今日少堂主已经出来许久了,瞧着面色都有些发白,我们正好要上天机山庄,单二门主不如带着他与我们一起吧。” 单孤刀不太乐意见何晓惠,尤其是在李相夷面前,见方多病十分乖巧地看着那个总是针对自己的男人,便更不耐烦,面上却还是道:“我本也是要将他送回山上的,毕竟刚刚收到了金鸳盟的消息,我马上便要去查探一番。你与师弟要去天机山庄的话,我便将多病托付于你们,师弟的为人,我是再信任不过了。” 鹤之舟垂下眼,看了眼似乎对这番借口不太在意,只用眼睛盯着自己跟李相夷的小不点,侧头看向身边走着神的少年郎:“相夷?” 李相夷轻轻“哦”了一声,对单孤刀道:“那师兄你便放心去吧,我们这便带你的小外甥上山。” 单孤刀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但看着漫不经心的李相夷,又看看好整以暇的鹤之舟,到底是一脸真诚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那就拜托师弟你了。” 两人也没再管他,只推着方多病坐着的轮椅一路朝山上走。 他们才一靠近,便有一个守卫上前拦在他们身前,“你们是什么人?小少爷怎么会跟你们在一起?” 不知他们是以什么机关通传到了殿内,何晓惠很快便赶了过来,手中甩出了一道机关绳索,勾爪卡在了方多病的轮椅上,将他连人带椅地拽回了跟前。 李相夷也没拦着,等她检查完方多病后,才拱了拱手,淡定道:“何堂主。” 天机堂虽说不管江湖事,但消息却很是灵通,何晓惠如何可能不认识李相夷这张脸。 她皱了皱眉,有些不善道:“不知李门主到访有何贵干?我记得我儿是跟着贵门的二门主,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单孤刀一起出去的,怎么是李门主送他回来?” 李相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性地答道:“哦,师兄他正好有些事,便托我们将少堂主送了回来。” 鹤之舟知道,定是何晓惠那防备排斥的态度叫少年不耐烦了,便安抚地碰了碰他的手背,越前一步,道:“何堂主,方才我们在山下遇到了少堂主,我见他不良于行,出于医者的习惯便为他把了把脉。少堂主如今的身体乃是因为先天不足所致,并非没有治愈之法,正好相夷的扬州慢对疏通经脉有奇效,少堂主与他又颇有些渊源,我二人才会在未曾递上拜帖的情况下贸然上山来。” 何晓惠一下便捕捉到了关键:“你是说,李门主的扬州慢可以治好小宝?” 鹤之舟笑了笑:“只是单纯的扬州慢或许还要一些时日,不过若是辅以金针,在下有信心在半个月内,便可打通少堂主双腿堵塞的经脉。不过少堂主因为先天不足的缘故,经脉生来便比寻常人要细一些,若是往后要能正常习武,怕是还要做些药浴,所需灵药可不少。” 第214章 “灵药不是问题。”何晓惠抓紧了方多病坐着的轮椅,目光坚定道:“只要能治好小宝,我天机山庄定会集齐先生所需所有药材。对了,不知先生是?” “在下鹤之舟。” “鹤先生,李门主。”何晓惠朝二人一拱手:“方才是我无礼了,二位既是为我家小宝而来,我自是再欢迎不过。” 她将二人带到了后院,让他们稍作休息,又说晚些时候要设宴招待他们后,便先行离开了。 等她一离开,李相夷便将鹤之舟压到了床上。 他坐在有力的腰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眨着眼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男人。 大概是被扑倒得有些突然,压到了披散着的头发,所以这人看起来有些不舒服,脑袋一直往后仰着。 结果这人却也不知道提一句,便只是抬起手来,覆在他的手背上,声音温和地询问:“怎么了?” 李相夷抿了抿唇,他的脾气明明很硬,有时候乔婉娩叫他不顺心了,他都会不耐烦地直言说出来,不会有任何拐弯抹角。 但对着鹤之舟,他从来都硬不下脾气。 这个人对他的好跟偏爱实在是太多了,在他隐约猜到一些这人的过去后,更是将他对自己的珍爱看得清楚。 他拽着这人的手,把人从床上拽了起来,自己便自然而然地往后一些,在男人坐起身之后坐到了那这人的大腿上。 “你说呢?”他没好气地反问。 鹤之舟拥住少年柔韧又有力的身体,将下巴搭在了他瘦削的肩膀上,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顺着这片能清晰摸到肌理的后背。 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其实我确实不太喜欢你师兄。” “为什么?”李相夷抬起手,环抱住他的肩膀,手指勾着他的发丝一边卷着一边皱着眉,将深邃的目光落在叠好的锦被上。 “四季客栈虽然只是客栈,但其实一直有在收集各路江湖情报。因为你的缘故,我有让他们帮我关注过四顾门的情况。”鹤之舟将手滑到少年的肩膀,在他圆润的肩骨上轻捏了一下。 “单孤刀他……似乎与南胤剩下的族支有些联系。” “而且他其实并非何堂主的弟弟。” 李相夷终于没忍住拧起眉毛,退开了一些,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方多病并不是他的外甥。”他摸了摸少年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脸:“而是他与天机山庄二小姐的骨肉,是他的亲儿子。” “当初他与天机山庄的二小姐何晓兰因一些矛盾分开,没想到何晓兰却已经怀上身孕,最终郁郁寡欢,早产生下了方多病,只是未婚便有孕,到底对女子名声有碍,何堂主才将方多病认在自己名下。” 李相夷眉宇间带上了一丝郁色。 并非是因为单孤刀与何晓兰那他从未听说过的感情,毕竟这终归是两人之间的事,旁人无从置喙。 而是他从鹤之舟的态度,以及师兄明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不久前他们还正式有了接触,师兄却未曾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暗示,看方多病的眼神,也是轻忽多于疼爱。 这不该是他记忆中那个性情温和老实的师兄所有的模样。 他似乎……已经有许久没有与师兄好好谈心过了。 或者说,除了刚上云隐山的那段时日,他便再没有听过师兄说起自己的事。 每次好似都是他在说,师兄在听。 就连下山后偶尔回来的那两次,单孤刀都只是与他说些无关紧要的江湖见闻,不曾说过自己下山后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第178章 番外之相夷篇(三十三) 李相夷其实并不是很耐烦宴席那一套。 但他师兄单孤刀辜负了天机山庄的二小姐何晓兰,还让他有了方多病这么个小外甥,哪怕他如今已经发现师兄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了,但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却是一时半会儿难以磨灭的。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得老老实实参加今日的这顿宴席。 好在何晓惠本也是不拘小节的豪爽之人,虽然因为单孤刀的原因有些迁怒于四顾门,却还是为他愿意特意留下来治疗方多病而好好感谢了他一番。 这个年纪的方多病还没有以后那么聒噪活泼,看着十分腼腆,坐在何晓惠旁边被她摸着脑袋,乖乖地吃着菜,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吃菜的间隙里偷瞄着李相夷。 李相夷自然不可能没发现小家伙的目光,但自打他成为武林第一以来,用这样推崇的目光看着他的人不在少数,他心中自然没有什么波澜。 不过方多病毕竟是师兄的骨肉,他对这孩子到底还是有些关注的。 何晓惠询问了一下给方多病药浴需要的药材。 鹤之舟一早已经写好,本就是要在宴席后给她的,她既先一步提起,他也就从袖袋中取出了提前写好的药方。 药浴的方子是通用方子,只是煎制时有些技巧,所需药材中有不少是珍贵的灵药,才显得比较难得。 这药方原本就是给经脉细弱的人拓脉用的,因着方多病年纪还小,他改动了两味药材,让药性变得更温和一些,但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也无需他在一旁照看,由天机山庄的人自行安排煎煮就行。 何晓惠自是知道药方珍贵,对他就这么直接将药方给出来的举动亦是十分触动。 第215章 眼见着跟前这两人就快要义结金兰了,李相夷忙掩着嘴唇轻咳了两声,对目光很快落在了自己身上的男人道:“阿舟叔叔,你忘了你的年纪了?” 阿舟叔叔四字倒是记得用的传音。 但面皮有些薄的鹤之舟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何晓惠。 十几年后的何晓惠保养得宜,其实与现在刚过了而立的模样相差不了太多,再加上这位天机堂堂主自有一副大气豪爽,叫他差点忘了如今的自己并非是晚辈的事。 他有些尴尬地收回视线,眼角的余光却还是看见了何晓惠面上露出的疑惑,正不知该怎么解释好,少年郎便优哉游哉地喝了口酒,道:“何堂主,你别看阿舟看着二十出头的模样,其实已年近不惑了。” 何晓惠果真有些惊讶,不过她倒也没介意,反倒夸奖了他几句,将席上的气氛又重新炒热。 宴席散了的时候他们还约好了明日辰时用过早饭后便来给方多病治疗。 但回了屋后两人也没歇下来。 方才在宴席时李相夷已经从何晓惠口中套了不少话,对于是不是有人藏到了天机山庄一事心知肚明。 以山庄内的重重机关,想来也不是随便一个人便能轻易混进来的。 他们要抓的那个人其他功夫普普通通,却修了一身绝佳的轻功,李相夷用婆娑步去追,也因为耽误了些功夫没能追上。 鹤之舟十几年后曾在天机山庄住过一段时日,所以大概也能猜出人究竟躲在了哪里。 他们抓到人后,李相夷便趁着夜色将人送到了山下,用信烟叫四季客栈的人接手过去,待这两日便会有百川院的人将这大盗提去一百八十八牢。 等他回到山庄,鹤之舟还未歇下,正披着外衣坐在桌前写着给方多病后续调养身子的药方。 李相夷从特意开着的窗户溜进屋里后,蹑手蹑脚地趴在他背上。 但他进屋的动静到底是稍大了些,鹤之舟早有准备,所以弓着后背接住他后,手上还有余力将最后一个字写完。 他将方子放到了一边,侧过身来将少年搂到了腿上。 少年郎笑嘻嘻地粘在身上,像块小粘糕,手指点在他完全看不出年龄痕迹的脸上,勾画着浓黑的眉毛:“你是不是……对那小子有点太好了,鹤之舟?” 是因为那小子是他的小徒弟吗? 李相夷低头亲了亲男人的饱满的额头。 他下午收方多病为徒的话只是随口的一句鼓励,毕竟他如今年纪还轻,带小徒弟太麻烦了,没想到最后似乎成真了。 鹤之舟没想到他连小孩儿的醋也吃,便掐着他的腰将他托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抱回了床上。 拉上床幔前,他也不忘挥袖用内力将还开着的窗户合上。 今夜跑了大半个天机山庄,明日又要输内力给方多病调养身体,鹤之舟没打算禽兽地对少年郎做点什么,只是压着人,摸着腰线靠上一点,那藏得不太明显的痒痒肉一个劲地勾挠。 他没用上内力压人,李相夷自然也没有回以内力抵抗。 柔韧的身体几乎蜷成一团,没一会儿又蹬着腿地笑着伸展开,拱着腰地被他挠得几乎要没了力气。 鹤之舟听着他放软了声音地喊着阿舟,湿润的双眼笑得泛了点红,仰面躺在他怀里的样子看起来像乖顺地袒露出肚皮的小动物,满目的信赖未经掩饰地尽数展露在他面前。 他伏下首去亲吻少年的眼睑。 少年轻颤的眼睫扫过他的嘴唇,留下一点柔柔的痒意。 他轻舔了一下下唇,抬手摸上这张微微泛红的脸,细细打量着,正要吻下去时,少年却支起了身体先一步迎了上来。 不知是不是一开始差点咬出点事儿来,李相夷对他的喉结格外,与他调转了位置,压着他的嘴唇又舔又咬时也总喜欢摸着这块软骨。 鹤之舟到底还是被他磨出了火来。 明明夜色已经深了,两人还是生生又闹了半个多时辰,他才披着外袍出来打了盆水。 打理完后少年郎还是不太乐意睡觉,趴在男人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弄他。 自从跟少年在一起后睡眠时间就越来越少了的“老男人”无奈地把他的手握进掌心里,催促了好几次,精神奕奕的少年才坏笑着闭上了眼。 第179章 番外之相夷篇(三十四) 李相夷传书回了四顾门,要暂且在天机山庄留一段时日,门内事务由单孤刀跟肖紫衿暂代。 鹤之舟在旁边看着他写下这两个名字,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摸了摸少年郎的脑袋,得了嫌弃的一瞥。 知道这人如今虽然不会躲开,却还是不喜欢这种被当做小孩儿的动作,鹤之舟便将手落到他肩上,“等回去了,我给你安排个帮你处理事情的小孩。” “小孩儿?”李相夷挑了挑眉,“多大了?” “虽面容生得年幼了些,不过也有十四五岁了。”鹤之舟理了理他似乎长长了一些的碎发,“与你下山时差不多大小。” 李相夷仰着脸,眉梢微微地扬起,视线从他轻抚着自己鬓发的手轻轻一瞥后,移到那张专注地注视着自己的脸上,“武功如何?” 鹤之舟想起了包打听一说起练武就苦着脸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下:“武学上倒是资质平平,只轻功上有些天赋,上次见时我教了他凌波微步,如今不知练成什么样了。” 第216章 李相夷顿时皮笑肉不笑地揪了揪眼前的这张脸:“你倒是挺喜欢养小孩儿啊。” 鹤之舟总不好说那是因为十几年后他相熟的人如今确实还都是孩子吧? 年岁不大的少年郎倒也不是真的吃醋,只是想叫这人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这会儿见男人一脸的包容,潺潺的暖意便叫他忍不住弯起眼,张嘴咬上了跟前这讨喜的嘴唇。 这个年岁的爱恋总是要比及冠后更炽热,而这位小剑神更是精力旺盛,尤其这些时日得老实待在天机山庄给方多病治疗,每日里还要吃一些鹤之舟做的补汤,以至于除了练剑之外的其他时间便都花在折腾心上人上。 故而这会儿鹤之舟习以为常地将他搂进怀中,按着后颈亲吻一下后便将唇舌转移到他的耳尖逗弄了一会儿。 李相夷被他湿热的口腔跟舌头弄得受不了了,才湿着眼睛把人推开一些,急喘着坐在他腿上平复了一下身体的躁动。 待缓过劲来后,他看着面上已经恢复如初,再不见半点欲色的鹤之舟,没好气地用双手揪着他的耳垂扯了扯,“就知道用你的寒冰真气作弊。” 鹤之舟不想再撩拨他,便好脾气地任他胡来,果然没一会儿他便觉得没了意思,静下心来又问:“怎么忽然想到安排个小孩给我?” “宝玉虽然性子跳脱,但天生便善与人打交道,也十分擅长处理情报。”他捏了捏少年带着薄茧的掌心,“你常年不在四顾门内,门中许多杂事都交予了你师兄与肖紫衿,但日日叫他们处理这些琐碎事务,怕是他们也要如你这般厌烦得紧,倒不如带着这孩子,往后这些事务都叫他处理。” 如今的包打听已经有了几分以后的精明圆滑,只是还有几分小孩儿心性,让他到李相夷身边也不会闯下什么大祸,顶多是一些小问题,眼前这个少年郎的性子也足够护得住他。 更重要的是,包打听人虽小,却十分透彻人心。鹤之舟自己并不方便加入四顾门,所以一些话总是没有立场去说,但包打听入了四顾门负责琐事处理的话,至少许多细节处都能为李相夷转圜几分。 他这些话虽未说出口,但李相夷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的人,心中更是对他的许多异常之处颇有猜测,自然不会生出什么被人插手事务的不悦,只是直白地垂眼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笑起来,戳了戳他的喉结哼道:“你这闷葫芦,得亏遇着的是我。” 若是换个生性多疑的,不得被欺负死了? 鹤之舟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意思,垂下眼睫将他拥进怀里。 如今这个骄傲的少年不会想到,往后被人欺负得失去了一切的人会是他自己。 他轻揉着那头柔顺的长发,将亲吻印在少年的颈侧,“有什么事都可以交代给宝玉去做,他自小便与他舅舅学了许多人情世故,如今也在处理四季客栈总店的事宜,好用的很。” 怀里的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埋在他肩上的鼻尖蹭过来,与他厮磨了几下,眼睛弯得几乎要瞧不见了。 在两人又要亲上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 方才还笑着的少年登时翘起了眉毛,略带几分不满地在鹤之舟唇上轻咬了一下,才从他怀中跳了下来,打开房门走向又一个人偷溜过来的方多病。 如今才七八岁大的方多病跟十几年后差不多,除了内向了许多之外还是那一副粘人的小狗样。 李相夷有些不耐烦带孩子,但方多病偏偏是单孤刀的孩子,身子又娇弱,再加上有一副他多少还算看得上眼的坚韧性子,渐渐的倒也会逗着孩子玩一会儿。 不过李相夷到底是四顾门的门主,为救治方多病暂留在天机山庄,换得了天机堂无偿为四顾门的一百八十八牢更新机关虽算是再划算不过的事,但停留半个月也已经是极限了。 故而当方多病完成最后一次治疗,像正常人一样能跑能跳之后,也到了他们告别的时候。 这些日子一直没掉过眼泪的方多病送他们离开时呜呜地哭出了声,挨了李相夷好一顿嘲笑,才红着一对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已经在心底认作师父的少年。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李相夷抱着少师剑,慢条斯理地垂首看着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不点。 方多病从怀里摸出那把木质的短剑,用力地点了点头:“你说只要我练好了百招基础剑式,便可去寻你,拜你为师。” 李相夷丝毫没顾及人家娘亲还在旁边看着,曲起食指便往小不点脑门敲了一下:“什么你啊你的,没大没小。” 方多病鼓着嘴,一时也忘了不久前还因为他的离开伤心欲绝,气呼呼地瞪起了眼。 李相夷本就更喜欢他生气的样子,一见便忍不住翘了嘴角,朝他扬了扬手:“记着就行了,但你若来得太晚,我可是要不认的。” 他李相夷的徒弟,哪里是那么好做的,怎么都得有点他的风范才行。 方多病还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登时便有些着急,但丢下这句话的人已经揽住了一直在一旁笑着的男人,从天机山庄门前的长阶一跃而下,眨眼便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第180章 番外之相夷篇(三十五) 在天机山庄待了半个月后,回到四顾门的李相夷开始忙了起来。 鹤之舟也如他所说的那样将包打听送上了小青峰。 第217章 本就对这江湖第一门跟李相夷这位剑神十分感兴趣的包打听几乎立刻便蹬了自家叔父,包袱款款地在鹤之舟的提醒下成了少年门主的手下大将。 随后几个月的时间里,包打听在四顾门内混得风生水起,连李相夷偶尔跟鹤之舟腻歪的时候都要惊奇地提起一两句。 尤其是包打听入了门后,他发现了门内许多他原先不知道的事情,其中不单只有门内的恩怨情仇,还有镇子里的,甚至还有远方递上来求援信的那些人的各种小道消息。 李相夷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闲工夫去打听的这些,明明自己交代给他处理的琐事已经够他忙的了,嘴巴还常常骂着他没半点人性,奴役他一个小孩子家家。 不过他也不得不说,有了包打听之后,平日里许多未曾在意的东西被重新点出来放在了台面上,他才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是那么懂得人心。 目无下尘。 李相夷看着那些递上来的东西,在最初想要杀人的怒意过去之后,脑海只浮现出这四个字。 他出了江湖后,结交过许多人,也帮过许多人,得罪的人更是不胜枚举。 因为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心中的志向上,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觉得最初出于同样理念聚集在一起的他们这一帮人理当如他这般,从始至终地将这份信念铭刻在心。 锄强扶弱的这一路他看过许多的风景却从未为之驻足。 站在了无人企及的巅峰却因为他攀爬得实在太快,太轻易,而未曾将这巅峰放在眼中。 他总是走在人前,自以为是引领者,却从未看过被他抛在身后的人。 李相夷的天资太过绚烂,是江湖中最明亮的那颗太阳。 却也因为过于耀眼,渐渐叫逐日的人忘却了他原本的模样,也忘却了自己的模样。 志同道合的同伴私下饮酒时对他到处得罪人的埋怨。 新收的门人没有想着锄强扶弱,倒扯着四顾门的大旗大包大揽,反因为能力不足害了一地的百姓。 求援后救下的人最后并没有如他所愿地惩恶扬善,而是反而活成了他厌恶的模样。 甚至受四顾门庇护的商户,也因为四顾门的大方,在一些日常用品上偷偷地抬高了些价格。 李相夷的眼中从来都只有远方,所以落在背后,那些为他所信的人便仗着他的轻忽肆无忌惮。 在看到这份厚厚密卷的当下,李相夷是真的想将这些人一一找出来质问,问他们是不是当他这个江湖第一是个死人。 甚至若这是密卷中所展露的问题不是那么多,他现如今已经提剑杀上门去了。 但渐渐的,更多的委屈从心底里泉水一样地涌出来,甚至让他对自己这些年的付出产生了质疑。 他想丢下这份密卷,但最终却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随着他一起,在呼啸的风声中来到了小青峰的山脚下。 莲花楼厨房打开的窗台冒出了一阵阵热烟。 他远远便看到一身素衣的鹤之舟正系着攀膊,握着铁锅翻炒,锅底窜起的火焰在那个瞬间将男人的脸跟手臂的皮肤都映成了暖色。 很快香气便从厨房中传了出来。 李相夷并未发现自己攥着密卷的手已不再紧得发白,他抿着唇快步推开了莲花楼的门,将密卷丢在桌上便朝着正将这一道回锅肉装盘的鹤之舟走去。 炒勺还未来得及放下便被抱了满怀的男人下意识地抬手拥住了怀中的少年。 他一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边用内力勾住放在一旁用来净手的帕巾,随意地擦干净手后,才抚着怀中人的后背柔声问道:“怎么了?” 李相夷抿了抿唇,只是收着手上的力道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鹤之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将声音放得更加轻柔,侧着脸一边亲吻着他的耳朵,一边又问:“发现什么了?” “你早就知道了?”李相夷没由来的重新燃起了怒火,霎时间便收回了紧拥着他的手,从这个怀抱里退了出来。 鹤之舟在心里道了声遭,连忙反制住少年的手将人拖回怀里:“不要胡思乱想。” 他贴上前吻住那两片被这人紧紧抿住的嘴唇。 李相夷不愿意松开,他便只是用柔软的嘴唇在紧绷的唇线上轻轻地蹭着,吮着,并不着急地,一下又一下地软化着因为伤心而闭紧的牙关。 终于那个对他心软的少年郎被他哄了回来,探着舌尖急促地勾住他,寻求抚慰一般地汲取着他的气息,半晌后鼻腔中才发出几声难耐的轻哼。 鹤之舟结束了这个吻,将他重新搂回怀里。 李相夷趴在他肩上舔了舔被吻得发烫的嘴唇,瓮声瓮气地肯定道:“你早就知道了。” 虽是一样的话,如今这番却已是笃定,连声音的尾巴都带着些气鼓鼓的,但也没了方才那股要与他分辨个清楚的怒火,只剩下催促他快些解释的暴躁。 “你这样说,我有点冤枉。”鹤之舟摩挲了一下他的背心,声音中带了些许笑意。 李相夷难受得纠成一团的心口因为这点笑意好受了些,他用手指抠着男人的腰带,告状一般地将自己看到的那些东西低声说出来。 说到最后,甚至声音中都带了些许颤抖。 若是换个人,他定然不愿袒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但眼前这人是鹤之舟。 第218章 心里眼里都只有他的鹤之舟。 所以话说出口后,他反倒倍感委屈地红了眼眶。 鹤之舟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小孩儿一样地蹭了蹭他的鬓发,声音平和道:“这世间许多事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人生在世,诱惑实在太多了,志同道合的好友可能因为很小的一个争执便产生分歧,受了恩惠的弱小之辈也随时可能因为贪念对你反咬一口,这些都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而且在他看来,四顾门会有这些问题,最主要的原因是少年太过于信任作为二门主的单孤刀。 对于想要利用四顾门来复国的单孤刀来说,门中漏洞越大,于他而言才越有可趁之机。 李相夷不是真的不懂这些,他行侠仗义的这一路见过太多,只是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不曾去查过门内的情况。 鹤之舟又拍了拍他:“你也是第一次做门主,犯些错,又算得了什么呢?如今又没酿下什么大祸,你这般聪明,改正便是了。” “可我是……李相夷。”少年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惊才绝艳,天下第一的李相夷怎么会犯错,怎么能犯错? 男人却怜爱地亲了亲他的眼角。 “李相夷也只是普通人。” “还是个仍未及冠的少年郎。” “他当然会犯错,但他也能改正,能吸取这些教训,成长成更强大的李相夷。” 第181章 番外之相夷篇(三十六) 在那一日之后李相夷愈发忙了起来。 还未及冠的少年郎肉眼可见地成熟了起来,沉稳的眉眼收敛了些许锐意,瞧着竟有了些许往后的淡泊。 夜里睡觉的时候鹤之舟总是忍不住询问他这一日做了些什么,听着他最开始带了点不耐烦,后面却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又找了谁的麻烦,取缔了哪个商户,还有一些包打听那里得来的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 他摸着那头柔顺的长发,感觉到他日益成熟的外表下藏着的那颗未曾改变的赤子之心,低头将吻落在少年的眉心。 这样带着爱意的亲吻在一定程度上抚平了李相夷这些时日的负面情绪。 以往他总是更喜欢更亲密一点的亲吻,但如今却变得有些依恋这种不带情欲的珍惜。 除了李相夷之外,如今在为这位少年门主处理门内事务的包打听也偶尔会给他传来一些消息,尤其是关于单孤刀跟云彼丘的。 云彼丘为人有些清高,大概是因为除了习武之外本身还是个读书人,故而他虽与门内教众感情不错,却不常能说到一处,更多的时候主要都在负责门内的情报,是四顾门内军师型的人物。 这段时日里倒没什么突出的,只偶尔会望着一张红色的丝帕微微失神。 包打听查出那条帕子的料子像是西蜀那边的,但上面刺绣的针法似是来自于金鸳盟,很可能便是角丽谯的。 只是他也没查探出来云彼丘何时与角丽谯有了交集,总归不会是近段时日。 至于单孤刀。 这位伪君子对改革了四顾门记账方式以及接手了一部分情报渠道的包打听充满了敌意,尽管明面上依旧是一副宽和大方的模样,但包打听还是从他隐晦的一些试探跟眼底流露出的恶意发现了这一点。 这让他忍不住将许多精力放在了调查单孤刀身上。 鹤之舟本就有一直在关注着他,四季客栈中有专门放置单孤刀情报的独立卷宗,不过包打听还是从单孤刀门内的一些行踪里又发现了新的讯息。 他看着包打听从单孤刀房间暗格里翻出来的信件,无语地想将这臭小子揪出来揍一顿。 武功学了点皮毛,胆子却是真的不小。 只是这些信件的落款与收信人都是封磬,并非单孤刀本人,若是真拿出来与这人对峙,怕是未必能将这人的罪行给钉死。 这个单孤刀,怎么偏偏是跟相夷一起长大的人呢。 鹤之舟将这些信件抄录下来收进匣子里,将原件送回给了胆大包天的臭小子,让他赶紧放回原处。 这事本也就暂时到此为止了,但这一日他收到了江州送来的冬茶,正拆开来新泡了一壶,热水浸透了茶叶,晕开茶香时,他目光忽的一凛,重新打开了收起的茶叶,拈起最上面的那部分轻嗅了一下。 果然是碧茶。 角丽谯那个女人明明被废了画皮媚功,没想到依旧能笼络住那些裙下之臣,甚至将手伸进了他的庄子里。 他将这些茶叶用木盆焚烧干净,才起身去给君一鼎写了封信,让他叫人彻查江州那边的情况。 待传书送出去后,他又有些不太放心地上了山。 李相夷正在案前写东西。 尽管少年不喜繁文缛节到禁止云彼丘门下之人读书,但在他身上却又存在着一些文人的斯文与风骨,像这般坐在案前写东西时,哪怕身着劲装,也流露出一股藏不住的书卷气。 鹤之舟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没有出声。 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后放下笔的少年嘴唇轻轻地勾起,打量了自己墨迹未干的书信一会儿后,才抬起眼看向窗户:“还不进来?” “怕叨扰你。”鹤之舟从窗户翻进了屋里。 李相夷眉眼带笑地推开椅子站起身,“今日怎么突然来我这儿了?” 第219章 他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脸,面容上的笑意淡了一些,拉着人在桌前坐下,挑了挑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角丽谯收买了我庄子里的人,今日送来的茶叶里有剧毒。”鹤之舟对这事没有藏着掖着:“我上次废了她的丹田,她如今没了武功,要想方设法地害我也正常。” 李相夷不放心地用扬州慢探了探他的腕脉,确定他没有中毒,才放下心来,皱眉道:“早知上次就应该解决掉她。” 鹤之舟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背脊,那次若是真的拼尽全力要将角丽谯杀了,也并非不可,不过留她一命也有留她一命的好处,至少她这边一动起来,单孤刀这边就有可能会跟着一起行动。 虽然少年现在已经对身边人也有了几分警醒,但他还是提醒道:“四顾门里跟角丽谯有联系的其实不少,至少你门下百川院的那位云院长,就是她的裙下之臣。” “你是说……彼丘会背叛四顾门?”李相夷皱起眉头。 云彼丘与他相识得很早,当初建立四顾门的时候若没有这人,他们不知会多出多少麻烦,甚至到了如今,他为四顾门的付出也叫人看在眼里。 他可以感受得出云彼丘对四顾门的感情,就算他将一部分情报转到包打听的手上,但云彼丘与包打听聊过之后也不曾再说些什么,反倒是最支持包打听变革的那个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背叛四顾门? 鹤之舟捋了捋少年垂在脑后的长发,“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你我都不知道他如今对角丽谯的感情到了何种地步,若是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那只要角丽谯用自己的生命作为威胁,云彼丘在不伤害多数人的情况下,会妥协的。哪怕他不是什么坏人,但是人,就有私心。” “就像如果有人用你的性命威胁我,让我屠尽四顾门。”他话音顿了一下,垂敛下眼睫:“在真的寻不到你的情况下,或许我也真的会照做。” 李相夷看了他一眼,忽的伸手捧住他的脸:“我才不相信。” “就算你杀得下手,也不会这么做。”少年抵着他的额头,用鼻尖轻轻磨蹭着他的鼻子:“因为你知道我被救回来之后一定会杀了你为兄弟报仇,你才不忍心叫我变成跟你一样的鳏夫。” 鹤之舟心中豁然开朗,他抿着唇轻笑起来,侧着头往前凑了凑,轻柔地吻上了跟前这人的双唇。 第182章 番外之相夷篇(三十七) 角丽谯到底是联系上了单孤刀。 包打听弄清楚了单孤刀跟封磬传密信的方法,提前将消息截获抄录下来,才原封不动地将密信传到单孤刀的手上。 鹤之舟在夜半的时候听到信鸽啄着窗棂的声音,爬起来一看,便忍不住扬起了眉。 被他吵醒的李相夷赤着肩膀往被窝里缩了缩,满头青丝乱散着,一边揉着眼一边懒洋洋地问:“什么事?” 他们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不久前闹得酸软的身体没缓过来,就算他一向精力旺盛,这会儿也还有几分困倦。 鹤之舟看了眼传书上写着的时间,将纸条夹在床头的医书中,掀开被子躺回了床上。 少年未着片缕的身子自觉地钻进他怀里,像八爪鱼一样地缠了上来。 他抬手覆在光滑的肩上,笑着看怀中人有些不快地扒掉了他刚刚下床时穿上的亵裤,心满意足地贴在他颈窝,跟霸道地占领地盘似的。 如今已经入了冬,外面寒风呼啸着,木屋挡风的能耐实在有限,偶尔火盆半夜都能被冻灭,也就两人仗着都是习武之人,也没备着毡子挡风,就着着一床又大又厚的棉被过冬。 大概还是有几分冷的,所以夜里李相夷反倒爱上了他的体温,即便晚上不做什么,也不许他穿衣服,非得紧紧贴在一起才愿意入睡。 但不穿衣服也确实容易擦枪走火,这些时日他们胡来的次数比之前要多了不少。 鹤之舟赤着的手伸在被外,轻轻顺着那头柔顺的黑发,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缠在少年身上的发丝都撩到背后,拢到了一起,免得他又压扯到了。 趴在他怀里的人抬起眼,对上他那双专注的眼睛,顿了一下后才凑上前来蹭了他一下,问:“你那帮贴心的掌柜又给你传了什么重要讯息?” 想着明日总归要带上这人一起,鹤之舟也没再继续隐瞒,只是又在他后脑安抚地轻轻勾挠着,轻声道:“是包打听的传书。” “小玉?”李相夷皱了皱眉,有些意识到了什么:“是关于我师兄的事?” 鹤之舟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指望包打听能真的瞒过这位少年门主的眼睛,指不定那小子能多次出入单孤刀的院子,也是这人为他打的掩护。 “我知道你们在查师兄的事。”李相夷趴在男人的心口,侧耳听着胸腔底下的心跳,手指划弄着一旁被自己吮出来的一串深深浅浅的印子,“前阵子我回了云隐山。” 鹤之舟毕竟不是四顾门的人,李相夷也不舍得他跟着自己整日在外奔波,所以只要不是要去太远的地方,他大多时候是自己赶去处理了尽快回来。 前段时间他瞒着这人回了云隐山,也是用的办事的借口。 毕竟知道了这人一直在调查师兄,他怎么可能毫无察觉毫不在意,就连包打听带回来的那些信也在他手上经了一遭,该知道的他早就知道了。 第220章 只是那毕竟是与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即便是那个冷漠的李相夷,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你都知道了?”鹤之舟有些意外。 “师兄是南胤人的事确实让人有些意外。”李相夷用手指抠了抠他胸前的敏感处,漫不经心道:“你一见到我师兄就那副样子,我不得查查看吗?若是真要瞒我,至少面子得装得过去才行啊,闷葫芦。” 鹤之舟抓住他乱来的手,仔细地将那修长的手指包裹进掌心,才又继续道:“他明日子时与角丽谯相约在了赤心峰的后山林见面。” 被捉着手的少年仰起一张面色淡淡的脸,“那明日便跟去瞧瞧吧,总是要有所了断的。” 他在鹤之舟的肩膀上蹭了蹭,只是终归要违背师父不求他们二人出人头地,只要他们好好活着的期望了。 因着这件事,两人后半夜到最后也没有睡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雪,二人便索性起了床。 李相夷在雪中练了近一个时辰的剑法,叫莲花楼这附近一片地方在簌簌的落雪下竟没留多少积雪。 鹤之舟喊他的时候他轻轻喘着气,额间渗着细密的汗珠,慢半拍地感觉到了过多的消耗之后身体的不适。 他接过男人递上来的茶,才喝了一口便忍不住皱巴了脸,“这是什么?” “药茶。”鹤之舟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蜜饯,“恢复真气的。” 李相夷咬着嘴里甜滋滋的蜜饯,到底还是将那杯药茶一饮而尽,吐了果核后便张着嘴示意他再多喂一颗。 鹤之舟也不怕他贪吃,将只有掌心大小,装不了多少东西的蜜饯盅子放在他手里。 用了早膳,李相夷还是回了四顾门处理事务,到了傍晚才又重新回到山下。 赤心峰距离小青峰不远,他们入夜后才换了深色的衣服出了门。 因着不知道单孤刀与角丽谯约的地方究竟是后山林的哪里,他们寻了能一眼瞧见上山这条路的树梢上窝着,等着单孤刀上门。 在接近子时时分,一个用黑色披风将浑身笼罩起来的男人,带着封磬,两人一起走进了这片林子。 虽未能看见面容,也无法得见身形,但两人都已经知道眼前这人便是单孤刀。 好在他们都是轻功绝顶之人,单孤刀武功虽勉强能算得上一流,但比起他们二人还差得太多了,更别提比他还不如的封磬,二人就这么一路无知无觉地被他们缀在身后。 待他们到了荒林间,角丽谯也已经到了。 她仍是一身红衣,脸上画了比从前更娇艳的妆容,但瞧着气息却粗重了许多,身边还带了个武功高强的护卫。 “找我来有什么事?”单孤刀压着嗓子,变换了声线地问。 “自然是有好事。”角丽谯娇笑了一声,一边打量着自己今日重新染好的丹寇,一边慢条斯理道:“菊花山那边的事可是要东窗事发了,你们也不想设计坑害武林人士的事情被宣扬得人尽皆知吧?” “这就是你说的好事?” “对你们来说不是好事,但对我可未必。”角丽谯眉眼微动,露出越发夺目的笑容,将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你说这坑害武林人士的事,是金鸳盟干的,这个理由如何?” 单孤刀心中满意,却知道天下没有白痴的午餐,“你想要什么?” 角丽谯微微眯起眼,毫不掩饰眼中的恶意:“我要杀了李相夷跟鹤之舟。” 第183章 番外之相夷篇(三十八) 李相夷垂着眼听着两人的对话。 在听到角丽谯要杀鹤之舟时,他才缓慢地掀起眼睫,将冷得惊人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单孤刀不知有两人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心中对这个提议十分心动,嘴上却说着:“李相夷若是这么好杀,便不是李相夷了。更别说总是在他身边的那个鹤之舟,他可是莲花楼主,苏文才可是说过,他的武功只怕不下于李相夷。” “我自然知道。”角丽谯说着,忽的伸手拽下了单孤刀披在身上的斗篷,露出那张方正的脸,“果然是你,单孤刀。” 单孤刀冷笑一声:“是我又如何?没想到你如今武功退步了这么多,我若想拦,你如今这条手便已经废了。” 角丽谯将自己被废了丹田的事瞒得很好,至少单孤刀不知道这件事。 她用手指卷了卷垂在胸前的长发,丝毫不惧地朝咬着牙关的单孤刀轻笑道:“你大可以试试。” 单孤刀盯着她背影的双眼微微一眯,但他们毕竟是联盟,没什么实际上的利益冲突,他自然也没必要为了这点口舌跟角丽谯闹翻,便只是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让李相夷跟鹤之舟反目成仇。”角丽谯笑着转过身,“你还不知道吧,你这个好师弟,喜欢男子。” 单孤刀一愣,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脑海中闪过少年眉眼带笑地凑到鹤之舟身边,要对方给他倒茶时的场景,当时二人之间暗涌着的分明是情愫。 李相夷少年风流,模样也俊俏,向来受女子青睐,身边还有乔婉娩这么个红颜知己,故而他自然也没想到,这位少年剑神倾情的竟会是个男子。 若是早些知道,他早叫李相夷身败名裂了。 角丽谯手托着下巴,指甲在面颊上轻点着:“你说李相夷这么骄傲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互许终身之人还与女子纠缠不清,会如何呢?” 第221章 单孤刀冷呵了一声:“李相夷从不宽恕背叛者。” 一想到鹤之舟要死在李相夷手上,两人还可能两败俱伤,单孤刀心中便一阵痛快,这让他忍不住追问:“但你不会就这么指望他们两个自相残杀而死吧?那个鹤之舟,看着可不像是会干出这种蠢事的人。” “确实,那个姓鹤的鼻子灵光得很。”她上次那么隐蔽的毒药竟然都被发现了,不过没关系,她不信这次还能叫他躲过去。 角丽谯冷笑了一声:“只要他还在乎李相夷,就一定会中招。” “你想怎么做?” “自然是给李相夷下毒。”她从怀中拿出一小樽瓷瓶:“看,这是天下至毒,也是顶级散功毒,哪怕是李相夷,也无法在此毒下幸存。” 角丽谯看着这瓶毒药轻轻啧了一声:“可惜上次下在茶中的碧茶,被鹤之舟给发现了,不然两人如今只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碧茶之所以叫碧茶,便是因为此毒与一些茶叶极其相似,入口略微苦涩,带有清香,混在茶中叫人防不胜防。 药魔研制成功后此毒也并未流出,也不知道鹤之舟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鹤之舟既然认得出这是碧茶之毒,你要让他怎么中招?”单孤刀皱起了眉。 “我会叫药魔想办法将以内力将对方体内的碧茶之毒尽数引到自己的身体里的方法可以解碧茶之毒的消息传出去,届时鹤之舟若是爱李相夷多过自己的性命,便只能自己承受碧茶之苦,若是他并未那么爱李相夷,就更有意思了。” 她弯着眼睛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你便可以昭告天下,是他鹤之舟,借着与李相夷亲近之机,给李相夷下了毒,害死了这位四顾门的门主。到时我倒要看看,他鹤之舟还能不能维持住那张死人脸。” 单孤刀本就对她信任有限,自然不会只听她单方面的言辞,只是问:“你要我给李相夷下毒?” “怎么,不敢?”角丽谯轻蔑地扫了他一眼:“放心吧,毕竟是同盟,我怎么可能坑你。” 她淡淡地继续道:“我自然有下毒的人选,你只要为他做好掩护,别叫李相夷怀疑就行。” 单孤刀意外地一挑眉:“四顾门里原来也有角圣女的仰慕者。” 角丽谯理了理胸前垂着的长发,漫不经心道:“这世间除了我们家尊上,还有这两个钟情男子的,又有哪个男人会不为我倾心呢。” 单孤刀哈哈一笑,“角圣女确实无愧于武林第一美女的称号。” 角丽谯只是娇媚一笑,将手里的瓷瓶拎在他跟前晃了晃:“那就这么说定了,届时他会用想要暂时离开四顾门为借口,将你与李相夷请到院里,你只要配合着挽留他,并叫李相夷喝下他敬的酒即可。” 单孤刀听她这么一说,便已隐隐猜到了那人的身份,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深了许多,大笑着应道:“好!” “我竟是不知,原来师兄你真的这么恨我。” 将一切从头到尾,听得一清二楚,也将单孤刀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得一清二楚,李相夷终于忍耐不住,从树梢上一跃而下。 单孤刀顿时惊叫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角丽谯却已经唤来了身边的护卫,叫人赶紧带她走。 明明从前她的计谋一贯无往不利,没想到这些时日里竟接连吃亏,趁着如今李相夷的心思都放在单孤刀身上,她自然有多快便要跑多快。 只是她没有想到来的人不止李相夷一个。 被长剑扫过喉咙的时候,她有一瞬间未能反应过来,直到剧烈的痛楚让她张嘴想说什么时嘴角溢出一丝血线。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眼望去,却只见一片冰冷的剑光,刺穿了揽着她的护卫的喉咙。 一黑一红两道影子重重地落回地上。 鹤之舟将剑收回鞘中,落在地上后看向正与单孤刀对峙的李相夷。 比起十几年后被骗了十年,还背负着弑师之仇的李莲花,如今的少年郎在自幼一起长大的师兄面前更加坦然。 他也为单孤刀的憎恨嫉妒感到心痛,却没有以后的那么多痛苦,只是深深地看了这个熟悉的男人一眼,冷静道:“拔刀吧师兄,就当这是你我师兄弟最后的一场比试。” 第184章 番外之相夷篇(三十九) 鹤之舟看着李相夷轻而易举地斩断了单孤刀的佩刀。 如今还不到而立的男人被废去了右手,满目仇恨地看向长剑滴血未沾,身姿挺拔地傲然立于林间的少年剑神。 “李相夷,你从来都是这样。”单孤刀恶狠狠地瞪着他:“凭什么师父总是更疼你,将什么都教给你,而我却只能跟着那个老太婆。” 李相夷皱起眉,“师娘与师父师出同门,她的武学并不逊色于师父。” “是啊,她只是没有用心教我!”单孤刀站起身:“只要有你在,她跟师父的眼睛里就没有别人,你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目中无人,傲慢又冷漠的混蛋罢了。” 李相夷握着剑的手一紧,没想到他是这样看自己的。 但他也不屑于解释,只是冷漠道:“既然你对师娘有这么大意见,那便将师娘教你的武功都还来吧。” 他婆娑步一动,长发飞扬,手掌却已经贴上了单孤刀的丹田,轻而易举地用内力将其废除。 单孤刀目眦欲裂地用沾满了鲜血的手抓住了他要撤开的手臂,“你竟然……你竟然废了我的武功!我是南胤皇室后裔!我是未来的皇帝!我要杀了你!” 第222章 “你疯了?”李相夷冷笑一声:“南胤如今只剩下零星的族支,你是想靠孤家寡人复兴皇室?别做梦了,单孤刀。” 他甩开还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压着怒火道:“与其想着复兴所谓的皇室,倒不如想想等见到了师父师娘后,你该怎么与他们交代吧。” 单孤刀还想要挣扎,李相夷却在他睡穴上轻轻一点,伸手接住了倒在自己臂上的人。 鹤之舟这才走上前来,将昏倒过去的单孤刀拎到一边。 李相夷的情绪并不好,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也称不上伤心欲绝,但紧抿着的嘴唇却能瞧出他对今夜的事并非无动于衷。 对于亲耳听到单孤刀恨不得他死的事,也不是无动于衷。 鹤之舟抬手揽住他的肩,将他整个人拥入怀中。 少年没有挣扎,只是乖顺地将下巴支在他的肩膀上,“小时候一直护着我的那个人,果然真不是师兄吗?” 他摸了摸那头束起的长发:“或许吧。” 李相夷轻轻叹了口气,“老头一定很伤心,没想到师兄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少年抬手抱住了男人的腰,一点一点地收紧了手臂:“还好你没事。” 是还好他们都没事。 鹤之舟亲了亲他的侧脸,在少年鼻尖蹭过来时配合地侧了下头,吻上了被抿得有些泛红的嘴唇。 两人将角丽谯的尸体一并带回了四顾门。 尽管这个女人没有将四顾门中被她倾倒,打算帮着她下毒的人说出来,但不单只单孤刀猜出了是谁,李相夷也心里有数。 他回到门后便召集了佛彼白石跟肖紫衿,而乔婉娩因为夜里听闻了动静被吵醒,也换上了衣裳循着灯光找了过来。 几人看到地上的单孤刀跟角丽谯时吓了一跳。 “这……这是什么情况?”白江鹑捂着肚子带着些无措地问。 李相夷坐在主座上,目光凛然地注视着一进屋,视线便一直落在角丽谯身上的云彼丘。 看他失魂落魄地傻站在门口,眼圈泛红,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心爱的女人就这么突然且仓促地死在跟前。 他心中已生出几分厌烦,口气颇为冷硬地答道:“单孤刀乃南胤皇族之后,勾结角丽谯,想要掌握四顾门,掌控武林,以达到复国的目的。” 纪汉佛看了看还昏迷着的单孤刀,带着些许疑虑地问:“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李相夷只是冷然地看过去,“你认为我会诬陷自己的师兄吗?” “我并非此意,门主,只是……”纪汉佛还待解释,少年门主却已经抬手制止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单孤刀我会亲自押送回师门,交给我师父师娘处置。” 他话音才落,便见失魂落魄了许久的云彼丘抬起落了泪后如今还显得红肿潮湿的眼:“是你杀了她?” 向来斯文内敛的男人倏地拔出腰间的长剑,直刺向李相夷的面门。 只是长剑还未至,李相夷连起身都不曾,只是在腰上一抹,一柄软剑便握在了手中。 吻颈犹如一匹银练,随着他的内力柔软地缠住了云彼丘的剑,只轻轻一抖,云彼丘握剑的手便被内力给震开,掌心处被剑气震出几道血痕,随着他被推出好几丈的距离后,血滴顺着指尖一滴滴垂落在地上。 李相夷将吻颈轻轻一挥,莹蓝的剑身上带着凛冽的剑气。 他将软剑抬起,剑尖抵在云彼丘的喉前:“角丽谯让你做了什么?” 纪汉佛跟白江鹑眼见着这一番惊变,不由得一个个绷紧了神经,反倒是年纪还小,还未定性的石水皱着眉,问:“门主,你是说,彼丘是叛徒?” “色欲熏心。”李相夷淡淡地瞥了眼地上无法瞑目的尸体,才厌恶地将视线转回了一脸仇恨的云彼丘身上:“角丽谯在江湖中名声如何,你难道不知道?因为她的一点魅功,你便丢盔弃甲,又怎么做到我们当初所说的锄强扶弱,维护武林公义?” 云彼丘惨笑了一下:“你不会懂的。” “你连情爱都不识,又怎么会懂的我对她的情谊……” 在一旁听着的乔婉娩咬了咬下唇,却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不是这样的。” 她见过少年满眼欢喜地跑向心上人,也见过他不经意间敞开的领口下藏着的痕迹,甚至还见过他出门在外,不知看到了什么便弯了眼睛时流露出的思念。 李相夷并非不懂情爱,只是未曾将这些与他们分享。 “我是不懂。”李相夷却并被他转移了注意。 少年眉眼间尽是锋利与冷意:“我只知道,你被妖女迷惑,打算对我下毒。你可知,她要对我下的是什么?” 早已拿到了毒药的云彼丘忍不住抬手掩在了腰间的荷包上。 直到这时,他才从角丽谯被杀的失意中勉强回过神来。 这几日的挣扎在今夜心爱的女子到访时,已经尽数化作了柔肠,他在不久前才接过了角丽谯送来的碧茶,并且答应在两日后下在李相夷的茶水中。 “彼丘?”纪汉佛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一直为四顾门付出良多的兄弟,“你糊涂啊!” 云彼丘只是沉默地低下头,闷不吭声。 石水却不肯罢休,只是冲上来一拳打在他脸上,揪住他的领子质问:“你要对门主下毒?你怎么敢!她让你下的是什么毒,门主在问你的话!” 第223章 他被打了好几下,两颊都已经肿起,白江鹑有些看不下去,扯着石水的手臂想将人拉回来,但他一身武功还比不上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不敢真的用力,只好嘴里不断喊着:“好了,好了,你先收收手。” 李相夷不愿意再看这场闹剧,只是站起身,冷声道:“云彼丘与金鸳盟魔女勾结,现革除身上院长之位,押入一百八十八牢。” 白江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旁边沉着脸的纪汉佛,到底没有再说话。 倒是肖紫衿忽然出声道:“相夷,彼丘到底与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如今只是被妖女蛊惑,也没有真的犯下错事,也不必将他押入一百八十八牢这么严重吧?” “那什么才叫严重,肖大侠?”鹤之舟没有给少年再开口的机会,他已经看出他心情的低落,便不愿他再与肖紫衿这伪君子多费口舌。 “金鸳盟乃是魔教,角丽谯是魔教圣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云彼丘遇到角丽谯后不单只没有为武林除恶,反倒被其蛊惑,欲对正道魁首不利,这难道不算大事?” 他慢条斯理地继续道:“肖大侠可曾想过相夷真的中毒的后果?” “碧茶乃是天下至毒,还是散功毒,沾染上了想要以内力压制或是将其逼出体外都是极难的事,故而中毒者无药可解,唯有一死。” 鹤之舟站起身,走到肖紫衿跟前:“如今武林能与金鸳盟盟主笛飞声一战的唯有相夷,若是相夷出了什么事,你觉得四顾门会如何?” “你们平日里应当有与相夷切磋过吧?肖大侠能在认真起来的相夷剑下走过几招呢?百招?十招?又或者是……一招?” “笛飞声与相夷相当,也就是说,你们甚至不是笛飞声一击之敌。” “届时大家都战死,四顾门四分五裂,笛飞声一统武林,金鸳盟成了武林魁首。”他走到面色越发紧绷的纪汉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的结果,不算严重吗?” 肖紫衿不再接话,而纪汉佛则是上前一步,扣住了云彼丘的手臂跟肩膀:“我亲自押送云彼丘进龙王棺。” 鹤之舟看向李相夷。 少年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后冷淡地对其他人道:“既然都知道了,便下去吧。对了,既然云彼丘将角丽谯看得这么重,便将她的尸骨一并送到龙王棺,好叫他们二人日日相聚,再不分离。” 不多时,堂内的人便已经散了,就连出于担心,不舍地看了李相夷好几眼的乔婉娩,也终于在肖紫衿的劝说下垂下眼离去。 李相夷回到主座的位置上坐下,搭在扶手上的手背浮起一道道青筋。 鹤之舟才走上前,他便恶狠狠地将脸埋进他怀中,手臂绕到背后,死死地将他抱住。 李相夷从来不是真正的冷酷无情。 李相夷从不宽恕任何人,却不代表不会受到伤害。 他在人前表现得有多冷静跟不在乎,人后便有多在意跟受伤。 鹤之舟手指穿进他脑后的发丝里,轻轻揉按着他有些紧绷的头皮,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正处于情绪低谷的少年。 闷了好一会儿,这人才从他怀中仰起头,露出一对憋红了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瓮声瓮气地问:“若是我中了碧茶之毒,会死吗?” 鹤之舟按着他头皮的手指一顿,随后便再也没能继续下去。 他将这张脸重新按进怀里,“不会的,我会想办法治好你。” “忘川花有三成机会解碧茶之毒,加上我配置的药浴跟辅助汤药,能提高到六成。”他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再不济,你的扬州慢也还能坚持十年时间,我们慢慢找,总能够解毒的。” “不对……”他手又忍不住收紧了一些:“你不会中碧茶,我明日便教你识别碧茶的气味,正好云彼丘那里有一份碧茶,你记住了气味之后,以后喝茶时注意着些,便再不用担心中此毒了。” 李相夷默默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不会中碧茶的,你放心,我这辈子不会再中碧茶了。” 鹤之舟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他俯下身捧住少年还带着些许青涩的脸,亲吻上他的嘴唇。 不论是李莲花还是李相夷,他们都是他所爱的那个人。 他唯一的心愿,唯有他长命百岁。 平平顺顺,幸福美满的长命百岁。 第185章 番外之相夷篇(完结) (1) 鹤之舟陪李相夷回了云隐山,带着被废去了武功的单孤刀一起。 漆木山是个极其豁达的人,在知道了单孤刀做的事情之后,也只是拿走了他身上的玉佩,告诉他这是当时跟他们一起流浪的一个小乞丐临死前送给他的,并不是他身上的东西。 只是一场高烧烧去了他的记忆,才有了这样阴错阳差的误会。 单孤刀不愿相信,甚至对说出这番话的漆木山生出了恨意。 眼见着他要疯魔,芩婆一掌打向了他的后脑,将他击晕在地后扫了漆木山一眼,“你与他说这么多,万一被他知道了相显的身份,连累了相夷可如何是好?我瞧着他如今已经陷入魔怔,将他关到后山的千钧阵中便是了。” 本想与他断绝师徒关系,叫人自行下山的漆木山顿时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而在云隐山那五年多的时间里与芩婆相处得还算融洽的鹤之舟,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皮。 第224章 (2) 他们关系的曝光是芩婆主动问的李相夷的。 那日鹤之舟去山下取四季客栈送来的酒,回来的时候漆木山跟芩婆两人不由分说便用阵法将他困住。 这阵法颇有几分复杂,鹤之舟寻不出阵眼,便只好老实坐下,看两位长辈什么时候气消了将他放出来。 阵外的少年郎背后站着黑着脸的师娘,想出声调戏一下阵内的倒霉蛋,却到底没敢出声。 半夜的时候李相夷带着半只烤鸡摸了进来,笑嘻嘻地抓着鸡腿在他鼻子前晃来晃去。 鹤之舟将他揽入怀里,看着他身上单薄的寝衣,脱下了身上的斗篷将他裹了起来。 向来不畏寒暑的少年也没推拒,只是窝在他怀里,大发慈悲地将再不吃就要凉了的鸡腿喂到他唇边催促道:“快吃啊,闷葫芦。” 鹤之舟便这么就着他的手将半只烤鸡吃了下去,随后用化开的雪浸湿了帕子,细致地给他将手上的油星擦拭干净。 李相夷就这么看着他的动作,不一会儿便弯了眼地凑上来咬上了还留着烤鸡味儿的嘴唇。 他一向不是什么安分的性子,没一会儿便闹得鹤之舟不得不用手把人箍住,才让这武力值奇高的少年安分地坐回怀里。 只是没坐一会儿,山上便下起了雪。 “要不我们偷溜下山?”自觉已经在山上待了足够久了的少年看着簌簌落下的雪花,勾着男人小声提议道。 鹤之舟摸了摸他披散着的头发,摇头拒绝了。 李相夷撇了撇嘴小声骂了一句木头,抖开了男人披在自己身上的斗篷,将两人一起裹住后打算就这么将就一晚。 看不下去的漆木山从树上冒出个头来,一个酒葫芦便砸向了鹤之舟到脑袋,臭骂道:“亏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心机深沉的老滑头,这笨头笨脑的不知道臭小子喜欢你什么!” “滚滚滚!别在这儿碍老头子眼!” (3) 下山不久之后,李相夷被笛飞声给缠上了。 突破了悲风白杨第七层后,年轻的大魔头功力大增,寻常对手已不放在眼中,唯一让他感兴趣的只有如今的天下第一人,上次痛快地过过几招的李相夷。 金鸳盟里行事诡异,滥杀成性的教众确实不少,笛飞声本人也确实是个一言不合便杀人的大魔头,但被缠了几次,对彼此多少有了几分熟悉之后,李相夷也发现了这位金鸳盟盟主与他原本所想的不太一样。 又一次糊弄掉了笛飞声的一决生死之后,李相夷趴在鹤之舟的胸口,眯着眼睛问他:“你是不是认识笛飞声?” 鹤之舟摸了摸鼻子,“不算认识吧,不过他并不算是坏人。” 已经猜到了这人来处的李相夷这下反倒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他的脸:“既然不算认识,那你不觉得你对那家伙的关注有些太多了吗?” 被小醋坛子折磨得没了辙的鹤之舟只好把自己知道的笛飞声的过去偷偷告诉他,被笛家堡体内痋虫吸引了的李相夷没两天便去笛家堡里偷了个小孩儿回来。 让好不容易练完了百招剑术,兴冲冲地来四顾门拜师的方多病碰了个正着。 小不点兴高采烈的脸一下便垮了下来,瘪着嘴很快便红了眼眶。 李相夷看了眼手里偷来的小孩,又看看快要哭出来的小徒弟,顿时有些头大。但他到底是李相夷,手上默默地将小孩丢到鹤之舟怀里后,便很快理直气壮地抱着剑走到方多病跟前:“怎么,百招剑式练完了?” (4) 笛飞声又一次找来的时候,李相夷用帮他解除体内痋虫的条件再度与他签订了更加正式的五年契约。 五年间金鸳盟与四顾门互不侵犯,除此之外笛飞声还要约束教中那些为非作歹祸乱平民的人,叫他们不许再行不义之举。 笛飞声虽然觉得有些麻烦,但见到了那个笛家堡被带回来的小孩儿真的取出了痋虫,也臭着一张脸地答应下来。 他虽信不过其他人,却信得过李相夷。 而笛飞声取出了痋虫的不久后,大晚上地又上了小青峰。 彼时李相夷被鹤之舟压在身下,大汗淋漓地低吟着,一头长发湿了好几缕地紧贴在身上,怕他压着那头青丝,男人搂着他的腰一把将他抱起。 人才坐起来,他便伏在鹤之舟的肩上正打算要咬上一口,但还与他贴在一起的男人却一把扯过旁边的棉被,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射出的六脉神剑穿过了窗户,被一把双刃刀挡了下来。 屋外的人冷淡地丢下一句“明日再来寻你”,便无语地越过屋顶离去。 没想到早了十几年也没躲开大魔头听墙角的鹤之舟嘴角抽了抽,揭开被子露出里面闷得面颊泛红的少年时,整个人被汗浸得湿漉漉的少年扑过来咬住他的喉结,没好气地夹紧了大腿。 从刚刚起姿势就没变过的鹤之舟倒吸了一口凉气。 (5) 李相夷与鹤之舟的关系到底是没有瞒住。 或者说,李相夷本也没什么要遮掩的打算。 最开始的时候是在四顾门内,练完了剑后一时孩子心性上来了,少年门主的长剑忽然指向了坐在一旁石凳的鹤之舟。 两人过了几招后,少年便收了剑势,反手勾住了男人的脖子,坏笑着吻了上去。 第225章 因为听到了打斗声而不放心过来查看的石水通红着一张脸地傻在了原地,而看到她傻站着也跟着看了一眼的肖紫衿看着仍难舍难分的两人满脸震惊。 而一吻分开后的少年门主顶着艳红的嘴唇转过头,扫了他们一眼后便继续满不在乎地练起了最后一套剑招。 有了一次就总会有第二次。 在二十岁生辰的那一晚,因为高兴而喝了好几壶酒的李相夷当着几乎所有弟兄的面,从主座上站起身,揪住了鹤之舟的衣襟便狠狠地低头亲了下去。 不善应付这等场面的鹤之舟狠不下心将醉鬼打晕,只好木着张脸地把小醉鬼的脑袋按在怀里,扯过乔婉娩挂在椅子上的披风,将人一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人离开了。 宴席上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还有包打听撇着嘴小声嘟囔着又让他收拾烂摊子的埋怨。 知道的人一旦多了,传出去便成了理所应当的事。 连是谁传出去的,李相夷都已经心里有数了。 当天夜里再一次被乔婉娩拒绝的肖紫衿在自己的屋内被揍成了猪头。 见他毫无悔意,愤而离去后,李相夷索性便将他调去了百川院,接手云彼丘的那部分工作,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肖紫衿本就是心气极高的人。 乔婉娩的神女无意以及从四顾门的核心调到了百川院叫他耻于再留在门内,惹人话柄,索性脱了四顾门,自己在外面创立了慕娩山庄,留下了无数他与乔婉娩的江湖传闻。 直到后来乔婉娩寻到了如意郎君,慕娩山庄在脱离了四顾门左护法的光环后渐渐消了声势,痴恋乔婉娩的肖紫衿反倒成了江湖的又一个谈资。 至于李相夷与鹤之舟,二人在四顾门内正式举行了结契仪式。 虽说有些江湖中人看不惯这江湖第一人竟与人结了契兄弟,并且再无娶妻的打算,但这终究是李相夷的私事,哪怕后来又传出了不少风流韵事的流言蜚语,也磨灭不了这位武林盟主为江湖带来的安定与平和。 尤其这位门主在位的时间并不算特别长。 十年之后,渐渐厌倦了江湖风波的李相夷坑了小徒弟一把,将刚调教好的小徒弟推上了新任门主的位置,自己带着鹤之舟,换了一辆重新打造的莲花楼浪迹天涯。 路遇不平也仍是会拔刀相助,却再不是什么天下第一,也不是武林盟主,只是两个四海为家的江湖游医。 留下没能如愿跟师父一起锄强扶弱的方多病咬着牙地被包打听使唤着去应付又打上门来,找李相夷比武的笛飞声。 【相夷篇-终】 第186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一) 【这篇是点梗番外,点的是穿回原剧,我就自由发挥啦。 因为另外两位前三大佬没点,所以这篇番外就是最后一篇番外了,不是很长,估计几章就完了】 鹤之舟与李莲花过年的时候回到了云隐山。 时隔多年,芩婆的这个新年总算又过得有了几分人气,也仿佛忘记了当初是怎么烦得将两人赶下山去的。 除夕夜里鹤之舟动手做了一桌子的菜,还带了漆木山平日里最爱喝的酒。 芩婆以往是不爱喝酒的,毕竟跟老头子斗了一辈子,被这酒气烦得够呛,但如今见着这酒竟然还有几分亲切,也就喝下了李莲花给她斟上的酒。 她如今年纪大了,这些年又甚少饮酒,只几杯下肚,面颊上边晕上了浅浅的红,那张已经生出了许多皱纹的脸也越发慈和,甚至在李莲花凑上前来看她是不是喝醉了的时候抬手覆在他的脸上。 “你如今过得好,我与你师父,也就放心了。”她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爱徒光滑的脸颊,目光显得越发柔和,“小时候你就调皮捣蛋,那时候还想着什么样的姑娘才会要你,没想到你最后选了个男子。” “不过也不错。”她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称心如意重要。” “你们两个,要好好地过日子。” 她说完,便有些不胜酒力,两只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 李莲花连忙伸手过去搀扶,半扶半抱地,将师娘送上了居云阁。 等他回到竹屋的时候,鹤之舟已经将桌子收拾好了。 桌上还放着没喝完的酒。 除了那一壶师父爱喝的酒之外,还有他们结契的时候,他夸过的百花酿。 “怎么现在就能喝了?”他打开那一瓶百花酿的封口,轻嗅了一下。 闻着确实没有他们结契那一晚的百花酿那么醇厚。 “年份虽然还浅,不过这时候喝也有另一番滋味,会比较清甜,度数也没那么高。”鹤之舟将他往身前拢了拢,他也就顺势靠过去,坐在了男人的腿上。 “什么度数?”李莲花倚在他臂弯里,也不用杯子,就着这刚揭封的瓶口灌了一口。 百花酒的清香让他不由得扬了扬眉,比起结契那一晚喝的绵密的口感,这一瓶酒味确实浅了很多,不过口感清冽,又有淡淡回甘,很是爽口。 “好喝吗?”鹤之舟问。 他眉眼微动地看了过去,轻笑着道:“试试看?” 说着又凑上前,含住了一口酒。 酒水沾湿了他淡粉色的唇,大概是喝得快了,有一滴便这么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滑到了下颌处。 第226章 鹤之舟喉结滑动了一下,控制不住的凑上前,先是吻去下颌的那滴百花酿,才侧着脸贴住柔软的唇瓣。 李莲花将口中温热的酒渡过来时他舌头尽是属于这人身上的草木香气,压根尝不出什么酒的滋味。 他囫囵地将酒咽下,便忍不住揽住怀中人的后颈,将舌叶探入那对他毫无抵抗的口腔。 李莲花放纵着他的亲吻,不时回应着,叫终于尝到了酒香的人更不情愿放开。 到他们终于分开时,鹤之舟已将他的嘴唇吮得红肿。 “还喝不喝?”他垂着眼睛,带着比刚刚更深的笑意问。 这段日子为了赶回来陪师娘一起过年,鹤之舟白天里赶车,晚上也被李莲花安抚着好好歇息,虽不是没有亲昵,却比不上他们平日里悠哉游哉时的逍遥。 如今这人都已经暗示到这个地步,鹤之舟自然不会拒绝。 他抓过被李莲花放在一边的百花酿,单手将人抱小孩似的抱起,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房里走。 被抱起来的人倒是忍不住用脚踢了踢他,却也没用几分力,反正这山上也没人瞧见。 再说了,被抱得多了,他也不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什么,毕竟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早已不在乎这些面子功夫,于他来说,舒服最重要。 从这点来说,他还挺喜欢被鹤之舟抱着,连走路都省了的。 两人在师娘刚晒过不久,还带着清香的被褥间嬉闹起来。 没一会儿衣服便散落到地上,床上响起一片急促的喘息声。 - 鹤之舟察觉到不对醒来时,怀里的李莲花仍在沉沉地睡着。 昨日闹得有些久,结束后他们又把那壶百花酿给喝完了,带着醉意睡了个彻底。 但即便喝醉了,如今还带着几分酒气,他也不会记错昨日外头才刚下过雪,外面一片银装素裹,而不是这般春夏才有的绿意葱葱。 再者他们入睡的地方应该是云隐山那间竹屋的竹榻上,而不是他们如今醒来所处的陌生架子床。 这里……倒像是某个客栈。 鹤之舟低下头,看着露出了小半个肩膀,睡得香甜的心上人,低下头去轻轻吻了吻他的眉心。 李莲花从前觉很浅,因为中毒,寒意跟不适都叫他很难好好地睡上一整夜。 但后来解了毒,又有个火炉似的怀抱,他反倒渐渐爱上了睡觉。 “莲花。”鹤之舟一边亲吻着,一边轻声唤道。 怀里这人眉心微微一蹙,却很快在他轻柔的声音里睁开了眼。 大概是昨夜闹狠了,他眼睑有些肿,双眼惺忪地抬起,噙着鼻音,一边在他肩上蹭了蹭一边问:“怎么了?” 他们平日里也没什么事,鹤之舟多是让他睡到自然醒,如今却突然将他喊起来,想来是遇到什么事了。 “是有点问题。” 听到鹤之舟的回答后,他眼神登时清明了许多,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待他看清了四周,登时也明白了对方刚刚话里的意思。 “这倒是稀奇。”他挑着一边眉头,轻描淡写地笑道,随后捞起床边的衣服,朝昨天将衣服丢到床脚下的鹤之舟笑道:“你看,幸好把我们弄到这里的那位还记着将衣服也给我们送来,不然今日,我们怕是连客栈都出不去了。” 本还有些担心的鹤之舟因为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惜是冬衣,如今穿着还是厚重了些。” “鹤大东家内功深厚,寒暑不惧,大冬天到河里游泳都不怕,这秋高清爽的天气里,一身区区冬衣又算得了什么呢?” 总是说不过他的鹤之舟笑着起身,将衣服套上。 第187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二) 他们出了门后才发现如今是在一家客栈里。 好在鹤之舟身上总习惯带着一些药膏跟银两,如今倒也不至于住不起店。 只是二人才在大堂坐下不久,打算吃一顿早饭时,却听到了坐在旁边的一桌人正在讨论金鸳盟杀害四顾门副门主单孤刀,李相夷要在东海与笛飞声开战,为师兄报仇一事。 李莲花原本望向鹤之舟的柔和目光登时一凛。 他也不做迟疑,便撩起衣摆,走上前去询问:“不好意思,几位兄台,我们方才听二位正说起李相夷要与笛飞声东海一战之事。我们这些时日被困在山野,竟不知这俗世消息,兄台可否也与我二人说说?” 东海战事本就是武林大事,否则这一桌人也不至于一大早便讨论得这般热火朝天。 他们也不避讳李莲花与鹤之舟加入,没一会儿便被李莲花将信息套得七七八八,连如今的年份时日都没有多想地直接告知清楚。 心不在焉地用过早膳后,李莲花轻捏着手指,不时将手抚在腰间的青莲软剑上,才出了客栈,便皱着眉与鹤之舟道:“阿舟,我想尽快回云隐山。” 他此生所剩唯一的遗憾便是师父之死,虽不知单孤刀是什么时候设计杀害师父的,但总归是这段时日,他只想快些回到山上,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鹤之舟自然明白,但若他们真的是回到了过去,受难的远不止是一个漆木山。 他将心上人拉到巷子中,捧住他的脸颊,在他颊上轻吻:“我怕是没办法陪你回去,这里距离东海算不上远,我想到海边看看,而且……也正好拦着四顾门的人,别叫他们再中了角丽谯的雷火弹。” 第227章 李莲花知道他是想救李相夷。 这人从来都是这样。 他用一双明亮又柔和的眼细细地看着眼前这种英俊又叫人信赖的脸,忍不住仰起头在他唇畔轻触了一下,“那你可要帮我多救几个手足,当年的事,总归是我对不起他们。” 鹤之舟将他往怀中一搂,笑道:“我自然全数救下。” - 两人各有各的坚持,只约好了最后在云隐山上见,便很快分开行动。 鹤之舟来到东海河畔时李相夷所乘着的那一叶孤舟已飘行于海上,渐渐靠近了海面上那艘金鸳盟的大船。 四顾门的人也围攻向金鸳盟的总坛。 他不善机关,看不出金鸳盟内究竟哪里埋了雷火弹,便只好运起轻功,跳到了高处,寻出了正一刀斩向一个敌人的刘如京,用内力将声音收成一束,传音至他耳边。 “刘大侠,金鸳盟总坛设有雷火弹,只等四顾门中兄弟一踏入便引爆,劳你速将战场撤出金鸳盟,勿中了敌人奸计!” 刘如京猛地转过头四处查看,却未曾见到生人。 他心中怀疑有鬼,却又怕金鸳盟内真的设了雷火弹,手下抗敌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鹤之舟心中着急,眼见着他要受伤,连忙射出一道六脉神剑助他一把。 刘如京这才看到他的人。 而他也不再掩饰,右手手指翻飞,每射出一道劲气,便有一金鸳盟教众倒下。 四顾门门下众人面面相觑。 眼前这个男人武功如此高强,他们却从来不曾在江湖中听说过他一星半点的消息,就连这一手剑气外发,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武学。 江湖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位青年俊杰? “刘大侠,我所言句句属实,快叫兄弟们撤退!”鹤之舟手中六脉神剑又击中一名女护法后,人也很快落回地面,他看了眼远处船只传来的动静,皱眉道:“再不走,便要来不及了。” “好!我老刘信你。”刘如京看着眼前年轻的男人,见他目光清明,身姿挺拔,整个人透出一股正气,便高声对身边的手足喊道:“四顾门的弟兄们,金鸳盟里设了埋伏我等的陷阱,快随我撤退!” 他说完便猛地一踏地面,长刀一边斩向一名金鸳盟教众,一边飞身而起,朝后方退去。 了解他性子的人都知道,这人向来直来直往,不会无的放矢,尤其是在如今这种敌营前大战的紧要关头。 一时间除了几个执拗地想再多杀几人的门人,四顾门中竟大多撤出了金鸳盟总坛的地界。 只是还不待他们将人喊回来,金鸳盟总坛门前便忽然轰然作响,乱石飞溅,爆炸声连成一片,将夜色都照出了红色的亮光,一时之间甚至叫他们这些逃出来的人生出了地动山摇的错觉。 鹤之舟看着眼前还是多少被爆炸波及,受了些轻伤的人群,道:“金鸳盟定然出了问题,如今这一局,似是要让四顾门与金鸳盟二者同归于尽。” 四顾门的人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鹤之舟却已经不再看他们,而是望向了海面上只隐约能看见一道小影的大船。 他心中记挂着那个如今还是李相夷的少年门主,便索性寻了一扇炸开的木门,用内力一把推到海面上,整个人借着这个落点,以内力推进,叫这块木门朝着大船的方向飞快前行。 只是他到的时候,笛飞声正好击飞了少师剑,挥下了那柄双刃刀,悲风催八荒的霸道刀劲将这艘大船击得四分五裂。 鹤之舟下意识将被击落到自己附近的少师吸入掌间,随后躲过一道刀气,将凌波微步运转到极致,凌空几个起落后,终于在李相夷落入海面之前接住了满身伤痕的少年。 怀里的这人还未陷入昏迷,但碧茶之毒已经发作,触手的身体已经分不清是让雨水,还是毒发浸得发冷。 他将手贴在少年的背心,极为熟练地勾动少年体内的扬州慢,一点点将发作起来的碧茶之毒压制了下去。 因为中毒后与笛飞声激烈地打了这么久,碧茶之毒已经伺机闯入了肺腑,好在这次还没有上脑。 情况总是要比他们初遇的时候要好一些的。 他抱着人盘坐在自己来时的那块门板上,随着水流一下朝海岸的方向飘出了老远。 抽出一丝内力将少年身上的湿衣弄干后,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扶靠在自己肩上,从荷包里取出伤药,仔细地将药敷在了少年脸上那道碍眼的刀伤上。 第188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三) 李莲花与鹤之舟分开后一刻也不敢停留地赶到了云隐山上。 等到了居云阁外,他便抽出腰间长剑,以最快速度破除了拦人的阵法,推门走进屋里。 此处向来清幽,芩婆喜静,他小时候太过闹腾,师父才在山腰给他与师兄起了那座竹屋,好叫他们不要惹师娘心烦。 只是师娘是何其敏锐的人,他方才入内时动静那么大,换做平日,师娘早就该出来拦人了。 难怪单孤刀能蒙骗师父,害师父将所有内力都给出去后走火入魔而死。 师娘果真不在山上。 当初他便有所猜测,只是重逢后不愿触及师娘的伤心事,故而从未向她确认过。 只怕就连师娘下山,与单孤刀都脱不了干系。 李莲花心中着急,运起婆娑步便往漆木山平日里闭关的房间赶去。 第228章 等站在门外,听到屋内绵长的呼吸声,他才后怕地红了眼眶。 “是谁?” 他才稍稍平复了情绪,便听到里间传来漆木山带着几分沙哑与虚弱的声音。 李莲花心中一惊,连忙用内力震开屋门,闯入房中。 漆木山盘坐在床榻上,双手仍维持着运功的手势,人却分出些神智来,吃力地抬起了眼。 “相夷?”他有些吃惊地变换双手姿势,想要勉强收起功力。 李莲花却看出了他是突破时出了岔子,如今正该是疗伤的时候,若是强行收起内力,受到了反噬,伤势会更加严重。 “师父不可!”他双手运起扬州慢,一左一右地用拇指按在漆木山胸前两处经脉,内力如洪流般毫不保留地倾泻入漆木山的体内。 漆木山面色一变,只匆匆看了他一眼,便抱元守一引导着入体这股至纯内力平复起突破时留下的暗伤。 而当二人疗伤的紧要关头,身后却又响起一脚步声。 正全神贯注为漆木山疗伤的李莲花耳朵微动,不动声色地撤回一只手掌的内力,只姿势仍未变化。 背后的来人脚步轻盈,悄无声息地走到李莲花背后,一言不发地运起内力,正击向他背心之时,早有防备的李莲花一手仍贴在漆木山身上,一手却运起全力,反身对上了单孤刀朝他袭来的这一掌。 他如今内力已尽数恢复,甚至比当年更加浑厚,单孤刀如今也还不到而立之年,内力虽也勉强能入一流高手,在他面前却实在不够看。 眼见着熟悉的男人被一掌击飞出房门,李莲花目光凛冽,杀意浮动,直到眼角余光看见漆木山有所好转的面色,才又重新柔和下来。 有他在此,单孤刀的来意难以成行不说,反倒还受了不轻的内伤,许是因为这样,他也不曾再听对方的脚步声靠近。 约莫半个时辰后,漆木山头顶冒出一阵阵热烟,原本苍白的面色恢复了红润,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好像少了一些。 知道这是师父成功突破的表现,全力灌注着扬州慢,以至于开始有些眼前发黑的李莲花终于收起了按在漆木山肩上的手。 在他摇摇欲坠,快要到底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托住,漆木山关切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半扶半抱地将他转到了榻上。 “傻孩子!你怎么能将自己的内力消耗至此啊!”漆木山摸了摸他的脉门,一张总是喜笑颜开,好似个老小孩似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心痛的神色,抬手便要用内力帮他调息。 李莲花连忙握住他的手,笑了一下:“不必忙了师父,我有药,哪里要你来给我输内力调理。” 尤其是漆木山如今也才刚刚突破,自是稳妥一些才好。 他抬手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一枚疗伤的药丸,才自己盘坐起来,化开药力。 也亏得他们这些家当都被好好地一起送了过来,不然他这会儿怕是没那么轻松。 只是不知道鹤之舟如今又到了哪里…… 他略微调息了片刻,感受到药力滋润着经脉,叫他已没了方才经脉胀痛之感,才收起内力,重新睁开双眼。 只是一睁眼,他便瞧见了漆木山近在咫尺的脸,登时吓了一跳。 李莲花拍了拍心口,无语道:“我说师父,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漆木山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说什么呢,臭小子。” 小时候师父最喜欢这样敲他,又或是逗趣地将他梳好的头发摸乱,以至于他到十岁之后,只要一见师父伸手,便像泥鳅一样溜开。 他年岁小的时候总跑不过师父,被逮住之后一头长发总得被揉得乱七八糟,等后来轻功好了,师父嘴巴上念叨着年纪大了,也懒得再追他。 如今脑袋上的这一下,已经是阔别了二十余年。 李莲花摸了摸被敲过的地方,垂下眼睫敛去了眼底的潮湿。 但亲眼看着他长大,将他当做自己孩子一般的漆木山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不知李莲花遭遇了什么,下山不过短短五六年功夫,如今再上山来武功也确实增进不少,比他这个做师父的都强上不少,却整个人都没了少年人的朝气,沉稳得都不像那个在云隐山上调皮捣蛋了十几年的臭小子。 “相夷啊。”漆木山粗糙的大掌颤抖着捧住眼前这张变了不少的脸,看着那双已经不复少年时应有的,意气风发的双眼,小心翼翼地藏住心痛与怜惜,只流露出些许疑惑地问:“你如今,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李莲花不自然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却碰到了另一双带着皱纹的手,不由醒过神来,笑着答道:“这男大十八变,我下山时才多大啊,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有变化才是正常的,否则不成了小妖怪了?” 他中了碧茶之后,在上脑的毒性跟无了和尚的梵术金针之下渐渐移了面貌,与当初只余下五六分相似,也亏得师父能一眼便将他认出来。 “你瞧。”他抓住漆木山的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这眉眼,不是还长那样吗?” “贫嘴。”漆木山点了点他的脑袋,总是老小孩一般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慈爱,捧住他的脸左右晃了晃,啧啧几声:“你小时候多好看啊,如今人长大了,也变丑了,好在你小时候被师娘逼着好好读了书,这身气质,倒与你这脸颇为契合,招惹了不少小姑娘吧?” 第229章 说到后来,脸上的笑容便变了味道。 李莲花几乎都要忘了这老头促狭的性子,故作不耐地将他揉捏自己脸颊的手抓下来,“哪来的什么小姑娘,老头你自己想小姑娘了,可别拿我当借口。” “嘘嘘——!”漆木山紧张地竖起手指捂在他嘴上,伸头伸脑地张望了一会儿,没见着阴着脸的老婆子,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插着腰,“你是想害死你师父我啊,臭小子!” 李莲花好笑地看着他这生怕被师娘听见的模样,老神在在道:“师娘不在山上,你且放心吧。” 漆木山皱了皱眉,但芩婆虽然喜欢待在山上,却也不是从不下山。 李莲花不久前才回山上来,想来是不知道此事,他便也没再追问,只是又扬起笑脸道:“既然你师娘不在,那今天咱们爷俩便好好喝上一杯!” 第189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四) 虽然芩婆不喜欢他喝酒,但漆木山还是偷偷摸摸在山上弄了不少酒,如今领着刚归来的小徒弟,到居云阁外的大树下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下的一坛子酒挖了出来。 在旁边揣着手站着的李莲花看他挖的一身是土,不由好笑,“我说师父,你将酒藏在这么近的地方,真的没有被师娘发现吗?” 漆木山睨了他一眼,赶小狗似的朝他扇了扇手:“去去,一边等着去,烦人。” 李莲花又含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反驳,自己走去厨房,动手做了些吃食,又煮了锅醒酒汤。 漆木山抱着酒坛子进厨房时,一见他炒好的两盘菜便嚯了一声,随手用旁边的布巾擦了擦手上的土,便打算偷尝一口。 李莲花少年时虽然跟他似的不拘小节,但也爱干净,如今被个更爱干净的鹤之舟带得越发见不得他这小动作,忙抬手躲过了他老人家的脏手。 “我说师父,您好歹洗一把手,要么用筷子也行,不然等你这手碰了菜,待会儿叫我吃了一嘴土可怎么办?” 漆木山一边嘟嚷着“不孝徒弟”,一边不情不愿地将酒坛子放下,到外面净了手才回来。 两人便这么喝着酒,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天。 李莲花不知下次何时才有机会再与师父见面,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看得漆木山都忍不住别扭起来,逮着他嫌弃地骂了好几句肉麻兮兮的,他才忍不住笑着将视线转向了外面渐渐暗下的天色。 “不知你师娘今夜回不回来。”漆木山抱着酒坛子感叹了一句。 他闭关了好几日,也就吃饭的时候芩婆会进屋里来一趟。这些时日他都没有好好见见老婆子,如今出关了也见不着,还怪想的。 李莲花知道师父虽然爱与师娘斗嘴,像个小孩儿似的总惹她生气,却是个再黏师娘不过的性子。 不过想来师娘是没有那么快回来的,至少今夜很有可能没有回来,否则师父不会那么白白死去,还未叫师娘看出什么端倪。 漆木山几乎将那一坛子酒都喝进肚里,喝得满面通红,一身酒气。 喝醉了之后便没了那么多顾忌,小孩儿似的将李莲花抱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摸乱了他柔顺的长发,哼道:“还是束发好看,小孩子家家,披头散发的多没精神,至少得等成家之后,才学着我这打扮。” 李莲花伏在漆木山怀中,被酒气熏得够呛,却也不愿自己离开,只是放任着师父抱着自己不放,念完了头发,又摸着他的脸:“你啊,性子傲得很,这次下了山,碰得头破血流了吧?” 漆木山醉意朦胧间回忆起刚见着小徒弟时,那副分明是经了许多伤心事,才逐渐蜕变得稳重温润的模样,忍不住悲从中来,用力将人往怀里又扒拉了几下,带着几分哽咽地道:“你这个臭小子,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回山上找师父!叫师父帮你出头,你可是我漆木山的徒弟,敢欺负你的人,老头子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李莲花被他这一句话直说得鼻腔泛酸,霎时便红了眼眶。 他抬手回抱住漆木山因为年纪大了,已经开始不复高大的身体。 从小到大,是师父在他们最苦的时候收留他们,养育他们,倾尽所有地指导他们。尽管漆木山有些不着调,但于他而言,却是他此生最亲近,也是最愧对的亲人。 如今他总算改变了师父身死的结局,师父却还是牵挂着他在山下受过的伤,吃过的苦,这叫他如何能不敬他,爱他。 只是他不愿意师父再为他挂心,便忍着泪意与声音中的哽咽,笑道:“哪有人能伤得了我,如今我的武功,只怕就连您,也不是我的对手。这江湖里聪明的人多,哪里敢随便挑衅到我跟前。” 漆木山正是酒气上头的时候,闻言便忍不住敲起他的后脑:“臭小子,不过是有了点小成绩就这么得意洋洋的,欠揍!” 李莲花夸张地唉哟一声,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再直起身时,已是满面笑容。 漆木山醉眼迷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抬手捋了捋刚刚被自己弄乱的头发,又是轻轻的一声:“臭小子。” 险些又被他逼出泪水的李莲花抓住他的手,将这只因为年老,而十分粗糙的手拢在双手之中,“唉哟,师父你轻点儿,这可是你徒弟的头发,不是山下的大黄狗,你看你,都醉得分不清了。” “醉?”漆木山哼了一声:“我才没醉!” 第230章 李莲花垂眼笑了一下,上前将他搀扶起身,哄小孩似的敷衍道:“好,没醉,没醉啊。” 漆木山还抓着酒坛子不放,被他扶回房间后还蹬着腿地想往外跑。 李莲花把酒坛子从他怀里揪出来,没好气地拍开他扒拉着自己的手:“我说师父啊,你是真不怕师娘回来,看见你抱着酒坛子睡觉教训你是吧?” “老婆子?”漆木山眨了眨眼,伸手挠了挠胡子,“我没……没抱着酒坛子睡觉!” 他扯过旁边的被子抱在怀里,嘟嘟囔囔地往被子里钻。 李莲花抖开被子给他盖上,见他总算安分下来了,才看了眼酒坛子里只剩下个底的状元红。 虽然这酒也确实是好酒没错,不过与他常喝的鹤之舟酿的那些酒相比,如今这状元红,便差了点滋味。 若是那些酒,师父也能喝到酒好了。 他摇了摇头,又觉得自己有些贪心不足,便只是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漆木山的睡颜。 然而看了没一会儿,睡沉了的老头便打起了呼噜,一声响过一声的,叫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到底是起身离开,回了山腰的竹屋里。 第二日上午芩婆总算从山下回来。 彼时漆木山正站在李莲花背后念叨着叫他在早饭里少下点调料,李莲花充耳不闻,嘴巴还分辩道:“师父你老人家如今年纪大了,味觉退化,我这是体谅你,所以才下得多了点。昨天夜里的那两道菜,不是也好好的吗?也没见你说难吃啊。” “我那是见你难得下厨,给你几分面子,没想到你今天早上还要来荼毒我的舌头。” 漆木山几乎要苦着张脸:“我说相夷啊,听师父一言,你啊,没这个下厨的天分,往后还是好好找个好人家的姑娘,给你洗衣做饭便是了,别想着自己养活自己,不然日子得过得多苦啊。我看你这次回来人都瘦了许多,肯定是你自己做的孽。” 李莲花微妙地瞥了他一眼:“我说师父,我下山时才十四,身形都还未长成,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比那时候瘦了?我怎么自己就没看出来呢。” 漆木山只得悻悻地摸了摸胡子。 在一旁看了半晌的芩婆这才轻咳了一声,厨房里忙活着的两人齐刷刷看过来。 一老一少,模样竟瞧着有几分肖似,叫芩婆忍不住便轻笑了一声。 第190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五) 这头李莲花与师父师娘二人久别重逢,倍感欣喜,那头鹤之舟却是好不容易才将李相夷带上了岸。 因为不知道自己跟李莲花能在这个地方待多久,所以他在上岸之后便又给李相夷输了一次内力,抱着人,运起凌波微步到最近的镇子买了一辆马车。 四顾门如今虽然不像原本那样死伤惨重,但究竟会不会解散还不好说,再者还有云彼丘在,他实在不放心将李相夷送回去。 正好李莲花上云隐山去救漆木山,如今将李相夷一并送回去便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如今他伤势严重,除了外伤之外内伤也不轻,碧茶之毒蠢蠢欲动,真要赶路也是不易。 鹤之舟不放心他一个人躺在车厢中,便还是花多了点银子雇了个车夫,让他在外面驾着马车。 马车启程后,他才拿着新买的衣物,褪下了少年身上的血衣。 在海上的这一战,李相夷确实是以命相搏,笛飞声也不愧为武林第二,少年身上的这些伤痕每一道都非轻伤,甚至有一道横贯了三经。 鹤之舟不知道当年李莲花是怎么独自将这些伤治好的,他只是喊停了马车,待寻着了安静的地界后,用最快速度为他那受损的三经施针,将断开的经脉以金针跟内力重塑续连。 可惜他身上带的银两不足,如今也没有四季客栈东家的身份,无法及时寻来那些珍贵的草药,为他治疗伤势。 而今之计反倒是尽快赶往云隐山,漆木山跟芩婆或许反倒有法子寻到些好药来。 再者那株在崖州的忘川花,如今或许已经长在那处,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也只能将消息告知漆木山与芩婆二人。 从东海去往云隐山还需要些时日,马车要日夜兼程定然颠簸,鹤之舟将包扎好伤口,换上了一身新衣的少年抱在怀中,用内力护了他一路,又嫌车行太慢,到后来索性抱着他用轻功赶路,到实在力竭了,才又在临近的城中重新雇佣了马车,终于在几日后赶到云隐山下。 车夫将马车停下之时,鹤之舟感觉到怀中的少年动了一下。 不过停车颠簸,还不等他仔细分辨,李相夷的手已经毫不留情地抵上了他的喉咙。 他垂下眼,只见那熟悉的眉眼间冷凝得好似但凡他有什么异动,这只手便会毫不留情地拧断他的喉咙。 鹤之舟有几分惊奇,毕竟他遇到李莲花时,他虽仍剩着几分锐利,人却也已经有了剧里的柔和,只是有些拒人于千里,谈不上冰冷。 但眼前的李相夷,在面对危险时却确实是冷冽而果决,也难怪剧情里会有人说这人性情冷漠。 “李门主。”他目光平和地看着仍在自己怀中的少年郎,声音柔缓地说道。 李相夷瞥了一眼自己伤口上包裹着的绢帛,淡淡地收回了充满威胁的那只手,道:“是你救了我。” 鹤之舟没有点头,只是道:“谈不上救,即便没有我,李门主也不会死在东海,而我们如今,正要来找真正能救门主的人。” 第231章 李相夷看着自己的手,感受了一下经脉中的情况后面色微白。 从与笛飞声交手时发觉了身体的异样开始,他便已知道自己是被云彼丘下了毒,但当时箭在弦上,他一心只想找回师兄的尸骨,那一战也到了决胜负的关头,笛飞声本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只能强压下毒发,与对方拼死一战。 本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在东海,没想到如今还捡回了一条命。 他看了鹤之舟一眼,确定眼前这个十分关心自己的男子并非自己相识之人后,便默不作声地起身揭开了车帘。 下了车后他看着山脚熟悉的景致,不由得皱起了眉。 “你带我来云隐山做什么?” 如今师兄尸骨未寒,他哪里有脸面来见师父。 “李门主武功高强,又心明眼亮,寻常人要给李门主你下毒,怕是不易,如今却在东海这一战中身中剧毒……” 鹤之舟如今与他只能算是陌生人,自然不可能上来便将一切如实告知。 他借着阳光看了眼少年脸上已经开始愈合的刀伤,继续道:“笛飞声虽然是魔教之主,但为人还算光明磊落,又是个武痴,你不可能是在与他交手中中的毒。那么你唯一有可能中毒的地方,便是在四顾门里。” “是你四顾门内的心腹,给你下的毒。” “够了。”李相夷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声,面容冷肃道:“我虽未求阁下救我,不过救命之恩,在下必当铭记于心,如今云隐山已在眼前,你我便就此别过。至于四顾门之事,李某自会处理,无需阁下挂心。” 鹤之舟垂下眼,见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攥起,便知他并非表现出的这般风轻云淡。 回忆起剧情中这人在剧毒加身,又身受重伤的此刻所遭遇的放弃与背叛,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才道:“四顾门之事,确实与我无关,不过如今我怕是要与李门主一起上山一趟。” 李相夷那双熟悉的眉眼满是锋利地抬起,紧盯着他的脸:“哦?我倒是不知,这云隐山上的居云阁,与阁下也有瓜葛。” “你误会了。”鹤之舟一时竟不知该怎么与他解释:“我……朋友如今正在山上,拜访漆木山前辈,我本就是要来此与他会合的。若是李门主不信,尽可以封住我的穴道,我走上山便是了。” 李相夷身体中的碧茶已被鹤之舟用金针跟内力一并压制下去,虽然依旧散去了近九成的功力,却还留有一成,如今仍可自保。 他也能察觉出身体里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内力正犹如涓涓细流一般地护着自己的丹田跟心脉。 在给他渡了如此多的内力之后,跟前这人也并无虚弱之态,可见其内功深厚。 事关师父师娘,他自然是再小心都不为过。 “那便得罪了。”他一扬眉梢,手上便已点上了鹤之舟的穴道。 待做完了,他也并未对老实被封住穴道的男子放下戒备,反倒是转身运起轻功,踏着林间的树木,飘然而去。 那头鹤之舟小心翼翼才重新梳好的长发随着他起跃的动作,利落地在空中划落出一道弧线,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眼前。 这便是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啊。 鹤之舟摸了摸鼻子,将腰间的一锭银子抛给车夫后,他也赶紧踏上了上山的小径。 第191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六) 李相夷站在居云阁的门前,心中难得生出了几分迟疑。 他回忆起不久前自己对师兄说的那些不留情面,妄自尊大的话语,又回忆起当年自己与师兄在山上时受到的照拂,顿时便红了眼眶。 师父曾说过并不盼着他们当什么英雄,只希望他们师兄弟二人好好活着。 如今他虽中了毒,但一时半会儿也算无碍,师兄却…… 他怎么有脸面来见师父? 在泪水溢出眼眶前,他敏锐地听到了里间传来的动静,便下意识地运起轻功,藏到了居云阁前的大树上。 果然在不久后,师父与一年轻男子相携着走出来。 那男子手中拎着一个鱼篓,懒洋洋地晃着,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说师父啊,你这做鱼的手艺是真的不行,咱们还是别钓鱼了,钓上来了也没人吃啊。” “叫你钓个鱼,废那么多话做什么?”漆木山将钓竿架在肩上,优哉游哉道:“这钓鱼,又不是只为了吃鱼,垂钓的乐趣大着呢,往日里你这个臭小子光会在我钓鱼的时候给我捣乱,今日若是再敢用剑气去戳水里的鱼,看我不狠狠揍你屁股。” 男子翻了个白眼,嘴角却挂着几分笑:“那得先说好了,钓上来的鱼,我可不吃啊。” 漆木山嘟囔了一句臭小子,两人到底是勾肩搭背地走过了他藏着的这棵树。 李相夷看着那熟悉的背影,还有漆木山称呼他的方式,心中一时间乱得很,气息便难免泄露了些许。 却见男子在腰间一抹,一道银光划过眼前,直击向他的面门。 相夷太剑! 李相夷心中更是一惊,反手抽出少师,将迎向面门的软剑击飞出去,整个人轻盈地翻身落在地上。 他在树上一踏,飞身迎向已握住了软剑的男子,但对方却收住了剑势,只卸去了少师上的力道,以至于二人两兵交接的时候被他的剑气划破了手背,在那身月白长衫的袖口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第232章 “你究竟是谁?”李相夷忍不住问。 李莲花却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漆木山一眼,见他拧着眉看着他们二人,不由垂下了眼睫,再抬起时面上已恢复了淡然平和,“此事说来话长,李……门主应该不是自己一个人上山的吧?” 李相夷眉眼微动,“你就是他说的那个人。” 李莲花点了点头,收起手里的软剑后,才走向漆木山,道:“看来今日是没法陪您老人家去钓鱼了。” 漆木山却只是抓住他受伤的那只手,“怎么这么不小心,先进去上个药。” 还站在原地的李相夷愣了愣,眼看着漆木山对这个男子流露出的关切,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委屈。 倒是留着几分注意力在他身上的李莲花看见他有些茫然的表情,朝漆木山偷偷偏了偏头。 漆木山顺着他的暗示看到了反手握着剑的少年郎,没好气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呢,快进屋里来,臭小子!” 等李相夷闷不吭声地跟着他们进了屋,漆木山一把抓住他的手,将指腹搭在他的手腕上摸了一会儿。 他这个做师父的确是老了,但人还没瞎,李相夷如今这脸色,还有刚刚那一招里虚浮的内力,他都看在了眼中。 漆木山不知道山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这个李相夷,才是他记忆中那个虽然调皮捣蛋,却天赋卓绝,嘴巴里总嚷嚷着要做天下第一,主持武林公道的小徒弟。 但他又能肯定,另一个面容变幻了许多,人也成熟了许多的李莲花,也是自己的小徒弟。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确实不清楚,只知道这两个孩子都吃了不少苦,一个一见他便高兴得几乎要掉眼泪,眼睛里的愧疚跟失而复得的欣喜怎么都藏不住,另一个身受重伤,脉象乱而虚浮,三经俱损,内力十不足一。 他这个做师父的,心痛得都想重新出山了。 “你这是……中了毒?”漆木山不太确定,但这个脉象却叫他心惊肉跳。他拍了拍这个明显还没长大的臭小子,“等着,我喊你师娘来看看。” 李相夷摸了摸鼻子,刚想拉住师父,一旁坐着给自己倒了杯茶的李莲花便开口道:“是碧茶之毒。” 他指了指李相夷的耳朵:“中碧茶者,耳下会有三个小洞。” 漆木山眉毛皱得更紧,怕自己看不清楚,便捏着李相夷的耳朵凑近了仔细瞧了瞧,见上面果然有三个极小的小洞。 他又伸过手来摸了摸李莲花的脉象,见他脉搏跳动十分强劲有力,内力深厚,气息绵长,才舒展了眉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这毒既然能解,你还不赶紧把解毒之法说出来。” 听漆木山这么说,李莲花便知师父是猜到了自己由来,仍认自己这个徒弟。 他面上便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声音轻快中掺着一丝委屈地回道:“我倒是想说啊,可惜这毒可不是我自己解的,是有人帮我解的。如今这人嘛,被他丢在了山下,这会儿估计还在上山的路上呢。” 漆木山听着这话有些古怪,皱着脸看向李相夷:“怎么回事?” 少年郎眉眼微挑,心中有几分不快,便漫不经心道:“是他自己要求要将穴道点上的,你若是记挂着他,这会儿不妨下去接一下他。” 话刚说完,便被漆木山敲了下脑袋。 李相夷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师父?” “怎么?我还动不了你了是吧?”漆木山看着他这一身又是伤又是毒的,便忍不住又是心痛,又是想揪着他的屁股好一顿揍。 本就因为单孤刀的事而心虚着的少年郎脖子顿时梗不起来了,反倒像淋了雨的小动物似的,那股精气神都萎靡了下来,沉默地不再说话。 这回漆木山心中的痛惜一下子便占据了上风,就连声音都放缓了,哄孩子似的说道:“你这毒,多亏了有人帮你压着,你不得好好谢谢人家,怎么能将人丢在山下呢?” 李相夷被他的大手摸了摸有几分凌乱的长发,顿时便觉得鼻尖有些泛酸。 只是他如今这个年纪正是要强的时候,不愿意表现出来,便只是瞪着眼打量起旁边的李莲花。 他这段时日经了太多事,一时是师兄的死,一时是四顾门与金鸳盟大战,一时又是自己被亲近之人背叛下毒,如今还受了重伤,武功也只剩下了一成。 若不是一醒来人便已经被送到了云隐山下,他这会儿只想回到四顾门,去质问云彼丘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其他人对此事又知不知情,还有他们去攻打金鸳盟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师兄的尸骨。 偏偏他已经到了云隐山山下,哪怕没脸再见师父师娘,他也总该将师兄已经被害的事告诉师父师娘。 没想到除了师父师娘之外,还叫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与他有几分相似,同样喊着漆木山师父,还会相夷太剑的人。 李相夷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从师父对待这人亲昵的态度跟那一手相夷太剑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仍有几分不敢相信。 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第192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七) 三人还说着话,谁也没起身去寻李相夷口中被丢在山下的那个人。 漆木山因着小徒弟流露出的情绪而一时忘了其他,李莲花则是知道鹤之舟的能力,相信他很快便能上山来。 第233章 但没多久,芩婆却已经黑着脸地领着鹤之舟走了进来。 她方才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到李相夷的话后便下山去寻那个应该在上山路上的人,没一会儿便在竹屋往上的阶梯上寻到了鹤之舟。 虽说封住了内力,但鹤之舟的身体常年被真气滋养,体力自然远超常人,心中又有些着急,便一路小跑了上来。 芩婆落到他跟前时也不吭声,只是解开了他的穴道,丢下一句“跟上”,便运起轻功往回走。 “师娘。”李莲花站起身,眉眼弯弯地唤了她一声后,才将视线转向已有好几日未见的鹤之舟身上。 芩婆走上前来,给李相夷把了下脉。 她面色不太好看地看了小徒弟一眼,看着小徒弟垂着眼睫,一副无辜之态,才无奈地看向旁边这个大一点的徒弟,“相夷,还不介绍一下人。” 李莲花看了眼被喊了名字后下意识抬起脸来的少年郎,不由得笑了一下,道:“师娘喊我莲花就好,毕竟……” 他的目光与李相夷的对上,后面的话便没有再继续,不过在场的其他人已经明白了他话中未尽之意。 他面上笑容不减,看了眼走到身边的男人,才又重新看向芩婆,对她道:“师娘,这是……与我相伴终生之人,你唤他阿舟便是。” 鹤之舟背脊莫名有些发凉,他回忆起从前那次上云隐山的时候,似乎李莲花在他与芩婆见面之时,并非这样与芩婆介绍他的。 而如今除了芩婆,漆木山也还在…… 他头皮紧绷,忙不迭地朝眼前两位长辈行了个礼:“晚辈鹤之舟,见过二位前辈。” 漆木山:…… 芩婆:…… 刚丢下道天雷便没事人一样的李莲花牵住了鹤之舟的手,抢先问:“阿舟,四顾门的手足如何了?” 他在鹤之舟眼中总是最紧要不过的,故而一听他的问题,这人便顾不上旁边还反应不过来的两位老人,连忙反握住他的手,安抚道:“多得有刘如京在,你的那些手足有大半都撤了出来,虽仍旧折损了两三人,但其他人不过受了些伤,将养些时日便没事了。” 李莲花知道未能全部撤出时还是有几分遗憾,不过他知晓能有如今的结果,眼前这人定是拼了命的阻止,便也很快释然,只是笑着同他道:“那不是多亏你了,鹤大东家。” 李莲花每次这么喊他的时候,都有几分千回百转的味道。 明明是听惯了的程度,但旁边站着三个身份非同一般的人,鹤之舟的那张薄面皮没能撑住,到底是红了一对耳朵,眼睛心虚地朝已经瞪起了眼睛的漆木山飘了过去。 就是这副样子,才让李莲花每每都喜欢逗他。 不过看着这个徒弟顿时好像变回了小时候那副调皮捣蛋模样的漆木山有些坐不住了,臭着脸,拖长了声音地喊了一声:“莲花——” 李莲花抠了抠鼻梁,“又怎么了,师父,我话还没问完呢。” 漆木山哼哼了几声,还没来得及嘟囔,便被芩婆瞪了一眼,顿时只能悻悻地摸了摸胡子。 芩婆则看向了鹤之舟:“既然你与莲花……那我便直接叫你阿舟了,莲花说你知道碧茶的解毒之法,可是真的?” 鹤之舟点了点头:“本也是要告诉二位前辈的。” 他看了眼李相夷,又看了看身边的李莲花,才继续道:“碧茶之毒乃是天下至毒,因着是散功毒,所以无法以内力逼出,这世间唯有忘川花有三成几率解其毒性。不过如今莲花武功已经恢复,可以帮着压制碧茶,再辅以其他灵药,还有针灸药浴,解毒的可能性也会大大提高。” “忘川花?”芩婆饱览群书,自然是知道这种灵药的。 只是这灵药并不易寻,她也仅仅是听说过,不曾真正见过这种能使人内力大增的同时还会丧命的双生之花。 鹤之舟将自己当初寻到忘川花的地点跟过程事无巨细地告知了眼前两位老人。 已经猜到了二人来自未来的漆木山跟芩婆听着他对忘川花位置的细致描述,又听他说守了好几个月,便知他在守着忘川花成熟的那几个月中定是时时前去查看,才能在时隔多年之后仍对那处位置记忆犹新。 这叫乍然听说小徒弟寻了个男子定下终身的两位长辈心中舒服了许多,毕竟于他们而言,小徒弟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待他们归天之后,小徒弟的身边能有个伴,能有个家。 反倒是如今还未看乔婉娩那封诀别信的李相夷神色间有些恍惚。 他想起自己被换下的那身衣服,还有醒来时被鹤之舟抱在怀里的事,便不由得面露微妙。 从未觉得自己会喜欢男子的天下第一总觉得自己今日像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遇上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后,突然转了性子,抛弃了阿娩后与一个男子定了终身的自己。 只是他晃神的时候,跟前的四人已经说到了明日就启程前往崖州,一起去寻忘川花的事。 少年郎张了张嘴,“可是……” 话还未说完,李莲花便抬手拦了拦:“哪有什么可是,四顾门没了你也不会出事,顶多就是解散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相夷皱了皱眉,顿时回忆起方才跟前这人与那个叫鹤之舟的男人间的对话。 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原本东海的一战中,四顾门会损失惨重,而他中了碧茶之毒后功力十不存一,最终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回到四顾门,而是任由四顾门解散。 第234章 如今未曾经历过手足怨怼,门内伤亡惨重的李相夷一时难以想象自己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四顾门会这么轻易地解散。 哪怕曾经说过,四顾门没有他就是不行这种话,但他却从未觉得四顾门真的离不开自己。 云彼丘便算了,石水又还年少,白鹅向来不管事,但紫衿跟汉佛两人,竟也没有阻止吗? 李莲花只是看着他,面容平和得没有丝毫波澜:“如今的你与我不同,未必会走上同样的道路。不过你如今这身伤,即便回了四顾门,也不过是给大家添乱罢了,还不如与我们一同先找到忘川花,将伤势养好之后再回去。” 李相夷看着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目光闪烁地迟疑了片刻后,终于是点下了头。 第193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八) 鹤之舟在山下的镇子里寻了一辆宽敞的马车,一行人一起赶往崖州。 漆木山虽然年纪不小,不过毕竟是练武之人,又是个不服老的,非要跟着李莲花一起骑马,就连师娘也不乐意总是待在马车里,到最后这辆马车反而成了受了重伤,不能骑马的李相夷的座驾。 从来都是轻功高来高去,鲜衣怒马的少年剑神才出发了一日,便在马车里闷得发慌。 到最后还是李莲花也一起进了马车里,给他运功疗伤,才叫他稍微好受了一点。 因着他们本就是一个人,李莲花体内的扬州慢与他自然再契合不过,一入体便仿佛是自己练出来的一般,极快地与他原本剩下的那点内力交融在了一起。 而如今的李莲花虽说已经将扬州慢重修了回来,但真算起来,体内内力估计也就刚过了十年的限度。 他前段时日才在救师父的时候耗费了不少,剩下真要尽数灌进李相夷体内,倒是也能解了碧茶的毒性,就是一下去了几乎所有内力,他这被碧茶荼毒了十年的小身板指不定也得跟着折去大半条命。 如今有了鹤之舟的李莲花还是有几分惜命,既然能寻着忘川花,他自然不会出此下策。 虽说如此,但费多些内力帮李相夷压制毒性,却还是能做到的。 待他收了功,李相夷苍白的面色也好转了几分。 他盯着眼前这人略带着些笑意,显得温润柔和的脸,有些想象不出几年后的自己会变成这副模样。 “看什么看?”李莲花朝他扬了扬眉,眼底流露出几分趣味。 李相夷皱着眉,有些不喜这副眼神,便冷硬地问:“你如今……年纪几何?” “我嘛,三十有五了,不过你也知道,扬州慢颇有几分驻颜之效,所以我才看起来至多比你大个三四岁的样子。” 少年郎眼神微妙地打量了他一眼,无法接受十五年后的自己变得这般……没脸没皮。 李莲花老神在在地理了理衣袖,眼角的余光看见他皱得越发紧的眉心,不由生出几分好笑:“想问什么便问,我与你之间,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相夷心中自然有许多疑问,不过最困扰他的那个,还要数外面骑着马的男子。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右手的食指,目光瞥了一眼马车的帘子,透过摇晃着的缝隙看向正在马车稍前一点位置的鹤之舟,将声音收成一束,传音入耳:“你为何没有与阿娩……” “搞了半天,你就想知道这个啊?”李莲花失笑,但他也知道,对于二十岁的自己,没有与心爱的女子修成正果,而是与男子定了终身这件事确实是极大的冲击。 甚至比起自己往后会从江湖第一,变成个浪荡的江湖游医,还要难接受得多。 他顾念着李相夷的面皮,也学着用了传音入密,答道:“我想阿娩一个月之前,应该给过你一封信,你却将其收在房中,一直未曾打开,可对?” 李相夷右眼眼睑忽的轻轻抽动了一下,心中生出几分不妙之感。 果然又听李莲花继续道:“你年少成名,一心顾念着江湖大义,自然不懂女儿家的心思。阿娩虽性情柔婉恭良,却也敌不过一次次的失望,终是选择了放下与你的这段感情。她交于你的那一封信,便是她放下这段情的诀别信。” 他回忆起当年看到这封信时的难以置信,心中哑然失笑,再看向李相夷时,双眼便更柔和了几分,“我与阿娩,算是有缘无分,不过你如今却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你放不下她,待解了毒后,回去好好与她分说便是。不过嘛,我觉得你若是不改改这性子,便还是别耽误阿娩了吧。” 李相夷从来不曾察觉到乔婉娩竟然已经对他失望了,心中正觉震惊不已,说不清心痛更多还是迷惘更多,便听得他这番话,双眼不由得流露出几分不善。 李莲花又朝他扬了扬眉毛,脸上带出点调侃的笑意,叫李相夷心中生出一丝窘迫,那股锐利便又不耐烦地驱散了去,俊美的面庞上只剩下了烦躁。 “行啦,一切都等你解毒之后再说。”李莲花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娩的事,你可以等与她见面再当面说清楚。” 他却别开视线,不想叫眼前这人再看见自己心中的茫然。 李莲花见他不说话了,又问:“怎么,就不想问问别的?” 李相夷只是僵着脸地仍盯着车帘外面,唯有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在膝上轻点着。 知道他是好面子,还等着自己再递个台阶,李莲花却偏偏悠然自得地坐在一旁,看着跟前这个少年郎的笑话。 第235章 人记忆中的自己大抵都是与实际有几分参差的,就好像他记忆中二十郎当岁的李相夷自傲又自负,行事张扬不知收敛,最后落到那个结局虽说有单孤刀故意设计,却也总归有一半是咎由自取。 但眼前这个李相夷,明明是十几年前的自己,他打量着竟生不出半点从前看自己的不满,反倒觉得却陌生又有趣。 比起如今已经是个滑头老狐狸的李莲花,眼前这个年少时的自己面上都是装出来的冷漠,细看下便会发现他的情绪其实全写在眼睛里,好懂的很。 也难怪会被单孤刀设计,玩得团团转了。 眼见着少年点着手指的频率越来越快,面上也越发生硬,他看够了乐子,才似笑非笑地问:“你就不想知道单孤刀的下落?” 李相夷也只是比如今的李莲花单纯上一些,少了些阅历,并不是方多病那样没什么心眼的糊涂蛋,如今他话才一说出口,少年便已经似有察觉地抬起了锐利的双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少年郎的双手一时收紧成拳:“你为何直呼师兄的名讳。” 他这番表现,倒让李莲花想起了自己当初知道单孤刀身死之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时的心情,面上的笑容便不由得收敛了几分。 “你可曾想过,这位师兄并非如同你我曾经所想的那般?” 李相夷膝上的衣摆已被攥起的手给捏得尽是折痕,“可有证据?” “在师兄的房中,收着一个盒子,你届时仔细看看里面的东西。” 单孤刀已毙命在自己之手,李莲花也不想再提及这位故人对自己的设计,便只是道:“当初你看到的那具尸骨,其实并非单孤刀的。待解毒之后,你可以去寻金鸳盟一名叫狮魂的仵作,那具尸骨在他手上,你仔细看过便会知道。” 毕竟这种换皮之术也并非没有破绽,单孤刀那一截断去的指骨更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 李莲花看着已经被乱了心神的少年郎,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撩开了帘子,看向外头骑在马上,身姿挺拔的心上人。 第194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九) 因为不知道李莲花跟鹤之舟什么时候就会离去,他们这一路称得上疾行。 不过入夜后毕竟不方便行车,傍晚时分鹤之舟便寻了一处靠近河边的空地,将马车停了下来。 李相夷总算能够下车透透气。 只是等下了车,他也仍记挂着车上听到的事,沉着脸显得心不在焉。 漆木山与李莲花对视一眼,见这个大一点的徒弟摇了摇头,他心知两人中间一定有问题,却也只能瞪了瞪眼,捏着胡子去寻了个合适的地方,用石头垒起简单的灶台。 这一路估摸着要走上一两个月,再加上又有伤患又有老人家的,自然不可能像鹤之舟自己当时那样餐风宿露,故而买马车的时候锅碗这些个东西他都是一起备好了的。 因着李莲花跟李相夷这两个都不爱吃鱼,鹤之舟运起凌波微步在山里寻到了两只野鸡,又摘了一些野生的杏子,没费多少时间便回到了河边。 李莲花已经洗净了锅碗,倒了水跟米一起下锅煮了一锅稀粥。 李相夷在旁边一边看着他煮粥,一边百无聊赖地用树枝捅着火堆,没一会儿便将火堆捅得小了些,叫漆木山嫌弃地用一根树枝打向了他的脚腕。 虽然如今轻易动不得内力,但李相夷惯来是不服软的人,与漆木山凑一块儿便是一大一小俩小孩,这一会儿功夫,便你一招我一式地用两根树枝比划了起来。 坐在旁边看着锅的李莲花扫了他们一眼,毫不掩饰地当着两人面地叹了口气,脸上却仍是挂了几分笑意。 鹤之舟一见便知他心中其实是极喜欢看师父与过去的自己这般闹腾的,便也跟着轻笑了一声,拎着两只鸡去河边处理。 虽说没有热水,不过有阳极的北冥真气,虽说给只鸡脱毛有些小题大做,但这身武学对鹤之舟来说,也就这种时候最是方便。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用内力将鸡毛剥了个干净,随后拍了拍白白嫩嫩的野鸡,在其中一只野鸡身上抹了不少调料,打算再寻两片大些的树叶,将野鸡裹起来,做成叫花鸡。 另一只他除了毛后倒没再做什么处理,直接拎回了他们暂时休息的地方。 漆木山看见处理好的野鸡后果然眉开眼笑地接过去,也给了他几分好脸色,笑呵呵道:“这鸡处理得不错,你们就等着看我老头子给你们露一手。” 鹤之舟将打算做叫花鸡的那只也递过去,他却只是扫了一眼,故意道:“再抹点盐,老头子我啊,味觉退化了,口味得重一点。” 说着目光便往李莲花脸上一扫,不满似的哼哼了几声。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不但不装作没听见,反而道:“我倒是瞧着这样正好,师父您老人家味觉退化了,可师娘没有啊,您啊,就迁就迁就师娘,免得她临老了还要跟您受苦。” 漆木山几乎要气笑了,不过旁边的李相夷笑得更开心,晃着手里的树枝,也跟着调侃道:“可不是,老头,你说你,爱喝酒熏着师娘就算了,如今舌头还不好用了,师娘往后还怎么吃你煮的饭?不如便叫师娘随我一起去四顾门吧,我在小青峰上给师娘再起一座居云阁。” 第236章 这下子倒彻底把老小孩给逗毛了,挥着手里的树枝毫不客气地要抽在这两个臭小子身上。 李相夷身上有伤,便扯着李莲花挡在了身前。 “我说你,好歹把树枝给我啊。”手无寸铁的李莲花用六脉神剑挡了挡冲自己脸上扫来的树枝,没好气地对身后的李相夷道。 只是话才落下,对面的树枝便又朝着脑门袭来,他连忙拎着李相夷往后退了几步,懒洋洋地对漆木山抗议:“师父你这可就不讲武德了,哪有光往脸上打的。” 漆木山一跃而起,“师父教训徒弟,自是想打哪儿就打哪儿。” 李莲花反手要去取李相夷手上的树枝,结果刚刚还要他护着的人手一避,躲开了他取树枝的手不止,反倒抖着树枝,从后面打向他的屁股。 他这下总算看出来了,二十岁的自己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便也不客气地把人直接捞了起来,袖子卷住了他拿着树枝的那只手,用了几分柔剑诀的巧劲,借力打力地用他手中的树枝挡住了漆木山的招数。 李相夷看着这招眼睛一亮,“这不是相夷太剑。” “我又不是只会相夷太剑。”李莲花理所当然道,手下已经趁着他分了神,夺过了树枝,用出柔剑诀中的另一招,缠住了漆木山用树枝使出来的逍遥独步剑。 柔剑诀的特殊之处李相夷看得出,漆木山这个做师父的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哈哈一笑,反倒来了劲,“你小子跟师父还藏着掖着,快快,将你这剑法使出来叫师父我瞧瞧。” 李莲花见他将树枝舞得密不透风,竟是要将看家本领也拿出来,不慌不忙地以柔剑诀回之,一一化去了朝自己袭来的攻势。 鹤之舟只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拎着那只鸡起身又离开了一趟,再回来时那只上了调料的野鸡已经成了一团圆滚滚的黄泥。 他将黄泥埋在了火堆下面,将火又生得旺了一些,才又用寻来的大叶子裹着杏子去河边清洗。 芩婆看了看闹成一团的师徒三人,又看了看他这副沉稳的样子,到底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相夷这臭小子,就算换了副温润的皮子,骨子里也还是有那个老头子留下的不羁痕迹,合该有个人这么事事照看着。 待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那只备着让漆木山露一手的野鸡蔫嗒嗒地歪在树叶上,觉得他们也该闹够了的芩婆摸了块石子,朝老头子的屁股弹了过去。 差点被偷袭成功的漆木山将李莲花跟凑热闹的李相夷一起推了出去,扭头看见老婆子板着的脸,才挠了挠脑袋,干笑着跑了回来,拎起那只鸡,一溜烟地往河边跑去。 留下两个徒弟对视了一眼,也没了继续打下去的兴致,相携着一起走回了火堆前。 芩婆抬手拍了下李莲花的膝盖,没好气道:“净知道胡闹。” 又招呼着李相夷将手伸过来,给他把了把脉。 这一把脉,她眉毛便拧了起来,忍不住斥道:“不过是玩闹,还叫你偷偷用上了内力,你这是盼着赶紧毒发身亡是吧,臭小子?” “就是不小心的。”李相夷几乎要指天发誓:“我这一想起来如今不能用内力,便马上收了手,师娘你可要信我。” 芩婆早知道这师徒几个的臭脾气,只冷着脸地睨了他一眼。 真信他,才是见了鬼了。 第195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十) 马车的空间有限,尽管李相夷身上有伤,但他又怎么可能瞧着二老睡在外头,自己在车内休息。 故而入夜之后,他便与李莲花两人一块坐在了外面,催促着师父师娘赶紧上马车歇息。 漆木山也没跟小徒弟客气,只是将他们带着的被褥丢下了马车,叫如今用不了内力的李相夷好好裹在身上,免得夜里冻着了。 李相夷拿着这床锦被无语地嘟囔着:“如今可还是夏天,哪里至于了。” “你别说,还是至于的。”过来人李莲花拨了拨火堆,“就算如今正值夏日,夜里也确实有几分凉意的,你如今可受不得冻,好好裹着吧。” 李相夷瞥了他一眼后,闷不吭声地将被子团成一团,枕在了脑袋下面,几乎要将叛逆两字刻在了脑门上。 李莲花被他逗得轻笑出了声,倒是有几分想看看夜里他被冻醒时的表情。 碧茶这毒啊,最阴险的地方就在于不论你阳火有多旺,最后都得受这寒毒影响,大夏天里也免不了得忍受盘踞在体内的寒意。 不过如今有他内力的压制,想来这小子应当比他当初好上不少才是。 他嘴角噙着笑,将手里的树枝往火堆前一丢,伸了个懒腰后才注意到一直托着下巴看着自己的鹤之舟。 男人英俊的眉眼在跃动的火光下有着别样的柔和,尤其是那双桃花眼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柔情似水了。 李莲花本就愉悦的心情更盛了几分,眯着眼凑上前去,“鹤大东家这是又要将我盯穿了?” 鹤之舟轻笑了一声,额头往前一倾,抵住了他的前额,“难得见你如今日这般开心,自是要多看几眼。” 李莲花勾住他的脖子,被这人顺势一捞,便坐在他盘起的腿间。 “那你可得多看几眼。”他这一句话贴着鹤之舟的耳朵,几乎吹着气地轻吐出来,叫男人在火光下本就有着几分泛红的脸更多了些深色,带着热气的唇便这么朝他贴了过来。 第237章 只是怕叫李相夷听见,鹤之舟吻得很轻,只是蜻蜓点水,便克制地收住了欲望,摸了摸他的脸,笑道:“睡一会儿?” 李莲花靠在他肩上,听着他喉间轻轻的吞咽声,垂敛着眼睫将笑意都收在了眼中。 唯有右手伸到了男人跟前,与他的手紧紧地缠到了一起。 在一旁还未睡着的李相夷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掀起一边眼睛地瞄了他们一眼。 二人如今的姿势跟自己从鹤之舟怀中醒来时极其相似,只是主动偎进男人怀中的李莲花在这个怀抱中躺得更加自如,面上甚至还带着他未曾在自己脸上看到过的柔和笑意。 男人搂着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在一起,看样子像是打算这样握上一夜。 也不嫌硌手。 他心情微妙地收回视线,睁开两只眼睛望了眼黑沉沉,看不见什么月色,也没什么星星的天空。 他与阿娩,有过这么亲密的时候吗? - 他们赶了十日路后,带着的米粮几乎耗尽,几人不得不绕去了附近的城里进行补给。 不过他们到了城中后也几乎要入夜了,便索性寻了个客栈暂时住上一晚。 难得有了单独的房间,用过饭后李莲花便叫了热水,在房中足以容纳两人的浴桶中吻上了鹤之舟的嘴唇。 尽管在一起已经近十年时间,男人在情事上仍旧经不起什么撩拨,只是一个吻,便足以轻易地叫他眼底情潮涌动。 李莲花坐在他的怀中,被他托着往上,一身被热水泡得粉腻的皮肉在唇舌间被一点点抿出了朵朵红色。他半垂着眼地低喘了几声,在猛地一个刺激下挺起了胸膛,喉腔里溢出一声颤抖的低吟。 只是几个急喘后,他忽的一抬眼,看向了屋檐上方。 细微的动静在耳畔一晃而过,他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嘴角的笑意便差点要挂不住了。 偏偏腰肢却被紧紧抓住,叫他很快便没了计较的心思,只随着浴桶中的水波疲软地落进鹤之舟的怀中,像一朵被采摘了的水莲,只能依托着男人的手,叫自己不至于无力地被热水给淹了去。 待两人云雨消散,随便套了亵裤便躺上床后,李莲花歪着头打量着他们这架架子床正挨着的那面墙壁。 他记得李相夷房间的床也是挨着这面墙壁。 坏心眼的老狐狸晃了晃架子床,让床架子不断敲击着这面墙。 过了一会儿果真听见墙的另一面传来少年郎有些暴躁的声音,“有完没完啊!” 李莲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被看着他胡闹了半天的鹤之舟揽着腰搂进了怀里。 他翻身抱住男人的腰,在熟悉的嘴唇落下来时张嘴迎合地纠缠上去。 原本做戏的声音渐渐变成了真的,李莲花被压在被褥间时身上还未完全消退的念想让他紧紧勾住了身上的人。 单薄的亵裤最终什么都没能拦住,在脚腕间挂了一会儿后便落到了地上。 他缠住了鹤之舟披散在背上的长发,咬着下唇地承受着,却没一会儿便丢盔弃甲地在架子床的摇晃声里难耐地辗转盛放。 只是方才逗人是一回事,如今真要叫他将往日里放肆的声音尽数松口而出他也做不到。 唯独到了情事的最后,他到底没忍住从喉间溢出了几声沙哑的啜泣声,叫隔壁翻来覆去的声音顿时受惊一样地停了下来。 将人弄得一塌糊涂的鹤之舟低头看着怀中人迷离的双眼,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起身去楼下跟店小二重新要了一桶水。 等再回屋时,恢复过来的李莲花却面颊微红地有些愣神。 “怎么了?”鹤之舟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问。 李莲花心虚地别开了视线,顺便抬手捂住了心上人的耳朵。 他总不好说自己好奇李相夷的反应,侧耳故意去听的时候,听到了十五年前的自己被他们两人折磨得都生出了几分欲念,在隔壁自给自足吧? 这可真是…… 有点作孽啊。 第196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十一) 第二日李莲花没有骑马,而是跟李相夷一起坐了马车。 鹤之舟面颊微热地在漆木山与芩婆黑着脸的注视下坐在了车辕前,挥动着马鞭。 两位老人本是骑马跟在马车两侧,但没一会儿便策马跑到了前面。鹤之舟只好对马车内的两人说了一声坐好,便驱动着马车快速跟上。 而摇晃的车厢里李相夷一路闭眼调息,无论李莲花怎么盯着那张脸看,也丝毫没有动摇。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后来他们倒再也不曾在客栈住宿过,就这么一路在荒郊野外地熬了一个多月,才终于赶到了崖州。 鹤之舟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迷踪林前的村子,跟村长租了个院子住了下来。 因为临近迷踪林,村子里其实有许多采药的好手,鹤之舟从村民那儿收了不少草药,集齐了大部分给李相夷药浴的材料。 第二日一早,他便带着几人进了林子,寻到了当初采摘忘川花的地方。 值得庆幸的是,哪怕提前了快十年,这株忘川花也还是在那里好好长着,周围也仍旧寸草不生。 他们来的时间也比他当初要合时宜,这株忘川虽还未开花,茎叶中却已经长出了花苞,要等花苞开放,估摸着也就小半个月的时间。 第238章 几人便这么安心地住了下来。 鹤之舟在林中又采了两趟药后,将药浴所需的最后一味药材也收集齐了,便打算趁着忘川花还未成熟的空闲时间先将他身体底子打好,免得又像李莲花那时候一样。 好在李相夷如今已经缓过劲来,哪怕听说他要在泡药浴的时候给自己施针,所以要全程在旁边看着,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倒是李莲花在鹤之舟煎着药的时候用手指勾住了那服帖地勾勒着劲瘦腰身的锦纹腰带,将脸凑到男人跟前,也不说话,只是用那对清隽又含情的眉眼幽幽地看着他。 鹤之舟一边给炉子扇着火,一边有些疑惑地侧头看他,见他面颊被厨房的热气熏出了微微的粉色,连忙将他往怀中一搂,给他渡了些寒冰真气过去。 李莲花几乎要笑出声来,伏在他怀中,仰着头地吻上他的嘴角。 受不住诱惑的男人一边张唇迎上,一边运起真气,护住自己的手掌后,将掌心贴在药炉上,免得他待会儿将这炉子里的药给忘了。 就这么缠着亲了一会儿,李莲花见他开始分了神,便知道药炉再不看着就要出问题了,这才在他唇上用力吮了一下,便软下身子地歪在他怀里。 待鹤之舟用扇子将炉火又烧旺了几分,接着打开了药炉盖子,往里又添了一味药材。 待到这一步,这炉子药便不用再这么精细地看着了。 鹤之舟往炉下多添了两根柴火,便放下手中的蒲扇,搂着怀中人往后退开些许,离熏人的药炉子远了些。 他顺了顺李莲花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低声问:“为什么刚刚这么看着我?” 怀中人眉眼微微抬起,本就狭长的双眼噙满了笑意,微微上扬的眼尾倒真有几分狐狸眼勾人的味道,“自然是在看鹤大东家有没有心虚了。” 鹤之舟脸上这才透露出些许恍悟,“你在说相夷?” 李莲花眉梢微微一动,面上便流露出几分遗憾之色,连带着声音里也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叹气声:“你可真是无趣啊,鹤大东家。” 鹤之舟这才紧张起来,疑惑几乎要写满了一张英俊的面孔,就连那双桃花眼里也流露出几分清澈的愚蠢来。 “我与相夷本就是一个人,你当真没有半点在意吗?”李莲花偏着头,手指在他胸膛微微勾动,那垂下的眼又缓慢地抬起,眼睫柔柔地扫着,叫那张近在咫尺的清隽面庞上好似也带上了几分蛊惑。 鹤之舟惯来是受不住他这副模样的。 这会儿听得他的问题,明明喉结都开始上下滑动了,脸颊也因情欲而泛红,却还是忙不迭地握住他的手表态:“莲花,我真的没……”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李莲花却忽然松了手,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方才软着的嗓音也跟着换回了平日里使唤他时的理直气壮:“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赶紧煎药吧,那小子还等着你给他针灸呢。” 若不是瞧见脸上消不下去的笑意跟眼睛里藏不住的戏谑,瞧着倒真像是对他失望而懒得计较了。 鹤之舟:…… 心上人过于热衷戏弄他这件事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背着手心情极好的李莲花才哼了两句小调地走出厨房。 只是才走了几步,便瞧见黑着脸的李相夷站在厨房不远处,一见他出来,两只眼睛就开始不要钱似的朝他丢着眼刀,杀气四溢得他不由得缩了缩手,唉哟了一声。 “我说李门主,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的。”他扯了扯衣袖,正要去寻师父到附近去钓鱼,李相夷的手便朝他领子揪了过来。 他自然不是避不开,毕竟眼前这个还未经历陨落的天骄如今只剩下一两成功力,但他若是真躲了,这年轻人肯定会不服输地要跟他斗上。 只有笛飞声跟方多病这两个家伙才会干意气之争的这种无聊事,对他李莲花来说,不过是揪个领子,又不会伤筋动骨,自然是随他去了。 “又怎么了,李门主。”他拍了拍少年郎还挂在自己衣襟上的手:“你这手劲,再大几分便要把我这领子给扯破了。” 李相夷满心的怒意都被他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给磨去了七八分,没好气地晃了晃抓着他衣襟的手:“既然拿我做了筏子,我毁你一件衣服又如何?” “不如何。”李莲花指了指他身上穿着的白衣:“你这衣服,可都是我们买的,你若是坏了我这身衣服,那我便只好拿你的衣服来换了。” 李相夷撇了撇嘴:“不过是件衣服,你还斤斤计较上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坏了一件衣服事小,大老远跑到镇上去买衣服事大。” 李莲花看他总算松了自己的衣服,这才抬手捋平了胸前被他揪起的皱褶,“要从这村子里去到镇上可得大半日的功夫,你消停消停吧,小朋友。” 李相夷登时便瞪起了眼:“你才是小朋友,幼稚!” 李莲花懒得同他计较,只是敷衍地朝他扯了下嘴角。 这下反倒又换来了他的不满。 “你真的不在意?” 李相夷歪着头凑过来,一边打量着他的脸,一边道:“你我都是天下第一,但你如今容貌顶多只有我的五成,性情也不见得有多好,还懒散得紧,怎么看都该视我为大敌才是。” 李莲花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趁着他面上又流露出几分不快,二话不说地伸手摸上了少年郎的脑袋:“碧茶入脑了吧,李门主,赶紧进屋里,我给你再渡一点扬州慢,免得你生出了什么幻觉。” 第239章 一把拍开他的手,李相夷这才确定自己是真犯了傻。 大概是因为从未想过自己往后会是这样一副脾性,他在李莲花跟前总是显得有几分势弱,这人对自己又实在是了解,以至于他每次跟这人的交锋都败下阵来。 偏偏这人对他的态度也相当微妙。 每次他都觉得自己就像是正打算干坏事的小狐狸被老狐狸揪了个正着,叼着后脖子地将他放回窝里,离开前还要顺口舔几下毛。 有点烦躁,但要说讨厌也不至于。 只是这感觉实在是…… 怪得很。 第197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十二) 李相夷药浴的时候李莲花自然在旁边陪着。 鹤之舟看着他露在药汤之外光裸的肩膀,抿了抿唇,有几分心虚地快速将针落在他的穴位上。 其实早在送李相夷上云隐山的时候,他便已经给少年换过了衣服,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 那会儿他心中反倒没那么多的顾虑,毕竟李相夷跟李莲花分明是一个人,除了那张脸之外,骨骼身形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尤其是这些年里被碧茶荼毒得单薄瘦削的身子渐渐恢复了原本的健康,肌理便也如眼前的少年郎这般,有了漂亮的线条。 若不是李莲花刻意提起,对这副身体已经极其熟悉了的鹤之舟不会如现在这般生出几分逾矩的窘迫。 他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地快速给李相夷扎好了针,随后才木着脸地看了旁边的心上人一眼:“我这边已经好了。” 李莲花正环抱着手倚在门框上,闻言便动了动眉梢,“你心虚什么?” 鹤之舟摸了摸鼻子,低垂着眉眼的模样活像是犯了错的狐狸精,就差呜咽上那么几声。 本就是故意逗他的李莲花抬手摸了摸他的喉结,“行了,去外面待着吧,师父他老人家在外面等着你跟他一起研究新菜呢。” 得了准信的男人没半分迟疑地出了房门,留下李莲花笑眯眯地看着泡在浴桶里的少年。 李相夷闭着眼,一边忍着药力进入经脉时的一阵阵钝痛,一边平静地评价道:“你是故意的。” “这不是打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实吗?”李莲花绕到他身后,将手抵在他没有落针的背心上,将体内两成扬州慢的真气一点一点灌入他的身体。 李相夷一时也只得抱元守一地消化着这股格外熟悉的扬州慢,用其压制着体内的碧茶之毒的同时,又加速着药汤的吸收。 待这两成真气尽数化归己用,他才看了眼颜色已经变得很淡了的药汤,长长地舒出一口寒气。 李莲花弯腰帮他拔出还停留在皮肤上的金针,却又听他道:“真不懂你喜欢他什么。” “逗木头这么有趣的事呢,你这个还不开窍的小屁孩是不会懂的。”李莲花的拢着衣袖,将他肩上最后一根金针拔出来,一边将这些金针泡进鹤之舟提前准备好了药水里浸泡,一边递了块擦拭身体的棉布给正打算从桶里出来的李相夷:“喏,记得别再随便用内力了。” 已经好些日子没能自己用真气格挡灰尘跟蒸干身体的李相夷瘪了瘪嘴。 - 忘川花如同鹤之舟记忆中那般渐渐成熟起来。 期间因为李莲花的话,李相夷在两人相处的时候眯着眼偷偷观察了这个男人许多次——也被抓包了不少次。 鹤之舟的内力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深厚。 泡过几次药浴之后,李相夷已经渐渐恢复了三成左右的内力,身上的伤也基本都好了,只剩下受损的三经没有那么快痊愈,还需要用内力好好温养一段时日。 故而他最初偷瞄鹤之舟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隐晦的目光会被发现。 但事实上却是,只要他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停留了稍久一些,那双平和的眼睛便会直接朝他看过来。 他若是不转开,这人便会略微朝他一颔首,若是他转开了…… 转开了他自然是看不到对方的反应了。 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鹤之舟竟然会用他的相夷太剑。 李莲花对他似乎没什么保留,除了他的相夷太剑之外,连师父传授的那些剑法都尽数教给他了。 好在李莲花也学会了鹤之舟的武学,比如将男人的凌波微步又融入了他的婆娑步中,改善了婆娑步无法远行的缺憾,六脉神剑虽然受限于三经受损,有两剑使不出来,但剩下的四剑也用得并不比那个男人差。 尤其是他还大方地把这些诀窍都说了出来。 李相夷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着一脸淡定的鹤之舟,见他是确确实实不在意这些,才微妙地又看了李莲花一眼。 傍晚的时候他试着调了一下息,扬州慢对碧茶确实是有克制的作用,但这毕竟是散工毒,内力动用太过,毒素便会随着内力一起进入经脉,所以一个周天才刚走完,他便皱着眉地收了手。 小院里只剩下他一个,师父师娘,还有那两个男人都没在,他在村民的招呼声里寻到了河岸边的小山丘上,远远地正好看见那两个家伙又黏糊在一起。 他看着河岸处那个将李莲花背起来的身影,忍不住撇了撇嘴。 漆木山抱着酒葫芦走了过来,也跟着他一起盯着河岸处的两个人看。 只是两人心态不一样,没一会儿老头便灌了几口酒乐呵呵地笑起来,“那小子人是无聊了点,性子倒是还能入眼,难怪莲花能够瞧上他。” 第240章 最近总觉得这老头对李莲花比对自己好多了的李相夷眯着眼看过去,“我看师父你现在也变得无聊了,竟然关心这些情情爱爱的事。” 漆木山顿时便提起手里的酒葫芦要砸他脑袋,“你这个臭小子,还当自己是十三四岁啊?还看不起情情爱爱了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被相好的小姑娘给嫌弃了!你要是有莲花的三分让我放心,我日子不知道得比现在顺心多少。” 李相夷被撵得鸡飞狗跳,没一会儿便跟着蹿下了河岸,揪住了被鹤之舟背在背上的李莲花的腰带,硬扯得背着人的鹤之舟都一个踉跄,连忙转过身来拦住本就没打算真教训人的漆木山。 只是漆木山待鹤之舟也只背后有些好脸色,当着这个拐了小徒弟的男人面时,还是那副臭着脸没好气的态度。 趴在鹤之舟身上的李莲花直起身体,将下巴支在男人的头顶,对着矮一截的漆木山笑眯眯道:“我说师父,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怕闪着腰。” 两人背后的李相夷也跟着附和:“是啊,你看,师娘都在上面瞪着你呢。” “你们这两个臭小子,师父我只消重新出山,保管叫万人册再度改写,怎么就那么大年纪了?” 漆木山不服气得很,但眼睛还是滴溜溜地偷偷转向小山丘那边,结果果真瞧见芩婆正揣着手站在山丘上,不咸不淡地看着这边。 他唉哟一声,拍了拍酒葫芦。 “都是你们这两个臭小子耽误我时间,我这葫芦里的酒竟然都要喝完了。”他朝鹤之舟抬了抬下巴:“那谁,小鹤,你上次买回来的酒放在哪里了来着?” 鹤之舟抿了抿唇,将笑意强压下去:“在厨房的柜子里放着,一打开便能瞧见。” 漆木山应了一声,登时便运起了轻功,朝着芩婆的方向跑了过去。 李相夷抱着手在背后嘀咕:“厨房又不在这个方向。” 第198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十三) 忘川花成熟的那一日正好是个雨天。 鹤之舟没有叫两个老人出屋,顺便将李莲花也安抚在了床上,只自己披上蓑衣,进了迷踪林。 因着没了百毒不侵的体质,这迷踪林于他而言并非没有危险,尤其雨天里虽然没什么瘴气,却会有一些往日里不常见的毒虫跑出来。 好在北冥神功的护体真气也能防住大多数毒物,他便这么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忘川花跟前。 大约是昨天夜里才开了花的双生花在雨中静静地摇曳着。 鹤之舟看着这熟悉的双生花,从腰间摸出了手套,戴上后小心翼翼地将这一株得来不易的忘川摘了下来。 回程的时候莫约是心情好,他的速度比来时要快上几分,在雨渐渐大起来之前,便回到了村子,快步赶回了他们临时租的小院里。 彼时漆木山芩婆,李莲花三人都挤在了李相夷的房间里。 鹤之舟回来时几人的目光齐齐望了过来。 李莲花一见他面上柔和中带着雀跃的神色便知道是花成熟了,目光再一往下打量,果真见着那个眼熟的,被他特意塞进衣服里的木盒。 待鹤之舟将忘川花取出来,说明了用法,要用内力帮李相夷解毒的时候,漆木山抬手拦了拦:“相夷是我徒弟,老头我自问在内力的掌控上,比你还是要胜上几分的,这事轮不到你。” 李莲花也安抚地拍了拍他:“是啊,你的北冥神功比起我的扬州慢来说,在解毒上到底还是差了些,再说了,我自己也解过毒,这次便让我与师父合作一把。” 漆木山一听他这话,顿时来了劲,搓着手地将李相夷按坐在床上,“这才是我漆木山的徒弟,来,相夷,把花吃了。” 丝毫没有自主权的少年门主看了看被塞进手里的忘川花,抖了抖上面的雨水后拧起了眉:“这……好歹要洗一洗吧?” 芩婆也没嫌他多事,板着张脸地将花给接手了过去,到厨房拿清水仔细地清理了两朵花,生怕不小心揪下了其中一片花瓣。 李相夷重新接过花时总算没了借口,依次将两朵花吞服了下去。 这次解毒的过程要远比鹤之舟给李莲花解毒的时候顺利得多。 一则李相夷中毒时间还短,在毒发后鹤之舟第一时间便用内力将碧茶压制下去,二则是这段时间的药浴也不断中和削弱了碧茶毒性,故而碧茶在李相夷体内的反扑也要轻上许多。 待一口毒血吐出来时,少年郎虽然面色苍白,满头虚汗,却还有几分精神,甚至能自己盘坐着,在前后两人撤回功力后主动开始调息。 收了功后的漆木山跟李莲花也没有打扰李相夷,几人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眼看着漆木山呼吸都比往日沉重了几分,李莲花连忙将人送回了屋里歇息。 老头实在不乐意服老,坐在床边跟他斗了半天嘴,才被不耐烦的芩婆催促着躺下。 等他合上眼,没一会儿便睡着了后,李莲花也受到了方才师父的待遇,被师娘连声赶回了房里。 他也确实是有几分疲惫。 这些时日他给李相夷输了好些内力,尽管也有鹤之舟在旁边盯着他喝药进步,但到底还是亏损了几分,甚至叫他有些回忆起自己刚解了毒那会儿疲软无力的小身板了。 鹤之舟见他褪了外衣便要往床上爬,忙去了趟厨房,给他倒了碗温水。 第241章 “润润嗓子再睡。” 李莲花舔了下下唇,才察觉出嘴唇的干燥,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碗,便耷拉着眼地歪在他肩上:“陪我睡一会儿。” 鹤之舟侧头吻了吻他的脸,让他先躺下,自己将碗放在桌上后,才脱了衣服在他身边躺下。 已经极其熟悉这个怀抱的李莲花枕在他臂上被他长臂一揽,卷进了怀里。 听着让人安心的心跳声,他迷迷糊糊地蹭了蹭,轻声唤道:“阿舟。” 鹤之舟低头蹭了蹭他的额头,他便轻笑了一声,又喊了一声。 男人的大手解开了他发上的发饰,被细致编好才盘起的头发卷曲着披散下来。 穿梭在发上的手指将这些乱发一点点梳理开,随后指腹贴着头皮轻柔地推按起来。 李莲花舒服得都要轻哼出声了。 他往鹤之舟怀里又蹭了蹭,带了几分叹息地道:“我感觉我们就快要离开了。” 不说是他,就连鹤之舟,也冥冥中有着这种预感的。 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世界,按道理来说,李相夷与李莲花是不能并存的。 但实际上他们已经相处了两个多月了。 这样轻快又悠闲,还能陪伴在师父师娘膝下的生活实在太过美好,却而已终有结束的那一日。 “真舍不得。”李莲花闭上眼,眷恋地呢喃道。 如今一别,他往后大概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鹤之舟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附和:“你不是想让师父尝一尝我酿的酒吗?前段时日我去镇上买了些材料,如今已经酿下了,可惜还不到喝的时候。” “那个老头,才不会错过好喝的酒。”李莲花轻笑了一声:“届时便叫师父将你酿的酒带回山上,能喝的时候再自己取出来便是了。就怕他闻着酒味憋不住,没到时间便寻摸出来喝个干净。” 鹤之舟轻笑了一声,又在他额上蹭了蹭,“无妨,我将酒方子留一份给师父,再留一份给相夷,总能叫师父他老人家喝上的。” 李莲花仰起头来,细致地打量了一会儿他的脸,半晌才弯着眉眼地凑上前去,将唇落在那对只会注视着自己的桃花眼上。 “睡不着了。”他一手勾着这人的脖子,一手摸进了微敞的领口中。 鹤之舟按住他的手,垂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躺在臂弯中的心上人柔软地看着自己,眉目间虽然仍有几分疲惫,却情思涌动,再没了半分睡意。 他不由得勾起了嘴角,选择了放纵自己的欲望,俯身覆在了心上人柔软的身体上。 只是到底顾念着身下人的身体,这一次沉沦极尽温柔,李莲花捧着他大汗淋漓的脸颊轻轻喘着,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楚,只有眼前这人的满腔爱意。 即将分离的遗憾,顿时便被这满腔的珍爱给抚平了。 如今得以救下这个世界的师父,知道他过得好,每日里开开心心的,他也确实不该有什么遗憾了。 第199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十四) 夜里鹤之舟洗漱完回来,李莲花正坐在桌前,就着一盏豆大的油灯写着什么。 他靠上前,坐到板凳的另一侧。 李莲花重新给毛笔蘸了蘸墨,朝他一扬下巴:“既然回来了,便劳你帮忙磨下墨,别在边上干坐着,鹤大东家。” 鹤之舟见他唇畔噙着的笑意,贴上前去,在他半敛着眼,带着几分嗔笑地望过来时,侧头碰了碰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待分开时,李莲花唇边的笑容更深,低下眼去看笔下所书时也未曾收敛,反倒是落下的字迹多了几分风流飘逸,好似他如今的心情一般。 鹤之舟一边给他磨着墨,一边看他提笔落下的字,眉宇间闪过了一丝了然。 这一夜李莲花就着鹤之舟磨出的墨写下了好几页书信,连带着鹤之舟在后来,也重新寻了支毛笔,将自己的那些个酒方跟菜谱一并写了下来。 待二人收笔睡觉前,李莲花又忍不住披上了衣服,轻手轻脚地去了漆木山的房间。 老人觉轻,他控制着让自己不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只是在床边细细地看着漆木山沉沉睡着的脸,双眼中闪动着薄薄的水光。 他并未看太久,便又从房里退了出来,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撩开衣摆跪了下去,在门前给屋中人磕了三个头。 鹤之舟站在门前看着,在他走到跟前时张开双手,将他紧紧揽在了怀中。 李莲花蓄了许久的眼泪,到底是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滚烫的泪水顺着鹤之舟的颈侧,一直没入了衣领,他却只能轻抚着那一头长发,在怀中人的鬓角落下细碎的亲吻。 这一夜的前半夜,李莲花在他怀中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但到了五更天时,鹤之舟只觉得一阵极其突兀的困意袭来,他仅来得及看了眼怀中忽然沉睡过去的李莲花,便也跟着控制不住地合上了眼。 在睡过去的前一刻,他心中模模糊糊地反应过来,他们果然是要离开了。 待到第二日清晨,李相夷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内力,漆木山心中高兴,打算喊上李莲花,师徒三人一起再去垂钓一番时,他们才发现李莲花与鹤之舟的房间内没有半点动静。 待李相夷推开房门,看见了未曾收拾的床榻跟桌上还未收好的一叠宣纸时,他们才意识到,屋里可能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愿意去想的事情。 第242章 漆木山走到桌前,一低头,便看到了李莲花特意压在最上面的那封留书。 原来在李相夷体内碧茶拔除的那一刻,这个徒弟便已经有了即将离开的预感,留下的这些书信中,除了最上面的两页跟鹤之舟的酒方菜谱,剩下的都是给李相夷的。 他情绪略微有些低落地将下面大约四五张宣纸的书信塞进小徒弟怀里,自己捧着那些酒方菜谱跟着剩下的这两页纸,回房去寻芩婆。 李相夷抿着唇,抓起这叠留书后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只是才看到第二页,他抓着信纸的手便险些在这摞纸张上落下几道清晰可见的指印。 待到这几页纸尽数看完,他泛红的双眼中已经流露出了几分恨意与杀气。 他谨慎地看了眼房门,将这几张信纸揉在掌心,以内力猛地一震,看着这几页纸化作碎屑,才闭紧双眼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 只是不论他怎么告诫自己冷静,也难以在知道单孤刀曾经借着自己的名义,上山骗取师父的内力,让师父走火入魔而死的消息之后放下这股后怕与愤怒。 尤其是,这件事刚发生在不久之前,若不是李莲花忽然出现在这个世界,又及时打跑了单孤刀,兴许他如今已经见不到师父人了! 他怎么可能原谅,怎么可以原谅! 师父于他们有养育之恩,父子之情,单孤刀他怎么敢! 李相夷握紧手中的少师,忽而运起婆娑步从屋中飞身而出。 他小心地躲开师父师娘的注意,一路跑到了另一座山上,才终于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地抽出了腰间的少师。 凛冽的剑气随着他挥出的这一剑生生将眼前的的木林劈斩开,几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树随着剑气朝两边倒下,只留下了他所站的方位仍存着一片安宁的空地。 这一剑耗去了他几乎八成的内力,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又发泄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挥动着手中少师,叫林间剑影穿行闪烁,直耗得他额间布上了细密的汗珠,面色泛白,手臂再抬不起剑来,他才稍稍平复了情绪,盘膝坐下调息。 他如今有不得不为之事,有不得不杀之人,在这里耽误不得时间。 - 这一行的目的已经成功达成,他们没有继续在崖州停留的打算,很快便准备启程返回云隐山。 只是漆木山跟芩婆没有叫李相夷一起的打算。 对这个小徒弟极为了解的老头点了点绷着一张脸的少年的额头,“你啊,真是一不高兴就什么都摆在脸上。虽然不知道莲花那小子给你留了什么,不过你如今在江湖里也有了牵挂,我与你师娘,便不耽误你事了,你赶紧去看看你的四顾门,再与那打算不要你了的小女娃好好说道说道,实在不行,两年之后你再去寻小鹤便是了,莲花说他便是在两年后的东海渔村里遇到小鹤的。” 本来绷着一张脸的李相夷顿时略带几分无语与自己都莫名奇妙的窘迫,烦躁地别开头去:“老头你说什么胡话呢?行了,你不乐意我送你们,那我便先走了,等过段时日我再回云隐山看你们,顺便将你的酒葫芦捎给你。” 被留在原地的漆木山看着他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的身影,叉着腰哼哼了好几声,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舔了舔嘴唇地去寻摸鹤之舟信中所说的埋酒之地。 第200章 番外之舟花回到十年前(完结) 兴许是因为鹤之舟救回了四顾门大多数的手足,在李相夷前往崖州寻忘川花解毒的这两三个月里,四顾门并未像李莲花所说的那般解散。 尽管门中也有过一些不好的声音,但门内的高手大多是李相夷的亲信,是折服于他这位天下第一的实力与平定江湖的豪气,才甘愿加入四顾门门下,供他所驱使。 所以尽管如今四顾门乱作一团,作为左护法的肖紫衿不但没有站出来主持门中事务,反倒一副要离开之态,四顾门也仍旧在这些人的坚持下守了下来,分布人手地四处去寻门主的踪迹。 李相夷回四顾门的那一日,刘如京正好在百草坡镇里休息。 一收到有人似乎在山下见到门主的消息,他便连佩刀都忘了拿,运起轻功快速地往四顾门里赶。 随着平安无恙归来的少年门主一步步走入门内,越来越多收到消息的门中人往前堂赶了过来,一见到大马金刀坐在前堂主位的少年时,便热泪盈眶地跪拜而下。 李相夷那获知了这些兄弟原本会死在与金鸳盟的那一战中,导致死伤惨重的四顾门最后会四分五裂地解散的怒火也疏解了许多。 他也不急着跟这些弟兄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召集了门内的所有人,尤其是佛彼白石四名院长。 彼时云彼丘在李相夷几个月没有消息之后已经渐渐醒悟过来,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 他知道中了碧茶之毒后的李相夷没有死去,而是重返了门内,如今正召他前去时,他心中已有会被处置的预感。 故而当他被当众揭穿给李相夷下毒之事,废去了武功,如同一摊烂泥一样萎靡在地时,他心中并无对少年的恨意,反倒有了几分解脱之感。 李相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在自己拔出少师时闭上双眼,自然流露出的释然时,眉毛不易察觉地一挑,剑尖便划过了他的颈侧,只留下了一道血痕。 少年挽了个剑花,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后,生硬地对一旁的刘如京道:“罢了,将他关入龙王棺,与金鸳盟的人做个伴吧。” 第243章 刘如京还有些不服,被李相夷目光一扫,才气呼呼地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没留半点情面地将人拖出了前堂。 李相夷环视着如今堂下的弟兄,目光在肖紫衿身上停留了几息,在这人面色变得越来越紧绷的时候,才淡淡地移开目光。 他声音平静地通知门下弟兄全力抓捕金鸳盟中一名叫狮魂的仵作后,便叫他们自行散去,待寻到狮魂,带回四顾门,再召集门中所有弟兄。 等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下被他开口留下的乔婉娩,李相夷面上的冰冷才缓和了一些。 不过几月未见,眼前的少女消瘦了许多,明明如今已经入了秋,她却未置办新衣,而是穿了身春日里穿的白衣,垂首站在一旁。 “跟我来吧。”李相夷对她道。 她有些惴惴地看了他一眼,只抿着唇点了点头,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流露出几分愧疚与无措。 李相夷摩挲了一下食指,一时之间竟是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与她相处的了。 两人一路走回他的居所。 李相夷从自己放置东西的盒子里取出了乔婉娩几个月前交给自己的那一封书信,轻轻放在了桌上。 乔婉娩只是被他的动作吸引地抬眼一看,却瞥见了未曾揭开的封蜡,不由得失态地抬起脸。 眼见着她面上流露出的难以置信,李相夷又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轻声道:“这封信,我还未曾看过。” 说着,他便拆开了信封,将里面的书信取了出来。 乔婉娩下意识地要阻拦:“不要……” 但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后,她对上了李相夷平静地望着自己的双眼,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少年郎却已经垂下眼,一字一句地仔细默读起信中内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就被告知了乔婉娩对这份感情的厌倦,又知道了李莲花最后寻了鹤之舟定终身的事,他看完信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伤心,只是有些恍惚跟低落。 他抿了抿唇,回忆了一下这些年与乔婉娩的点点滴滴后才发现,自己与她相处的时间竟然这般少,少得她在自己记忆中留下最多的,都是她站在四顾门前送着他离开时单薄的身影。 “是我有负于你,阿娩。”他合上手中的信纸,轻声道。 乔婉娩却用力地摇头,“没有,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我追不上你,我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才……”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但眼睛却忍不住落在那个信封上。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这封信,相夷心神不宁,才会在与笛飞声的大战中落败,失了踪迹。 但她未曾想过,这封在大战前一个月便送出的信,竟然如今才被拆开。 那些她送出信件时怀揣的挣扎与决绝,知道他出事的后悔与痛苦,原来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她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茫然得叫她如今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相夷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必再说了,你我之间,确是我有负于你。你若是……想要离去,我也不会拦着,待他日你寻到如意郎君时,我也会……” 他抿了抿唇,心中尤有几分痛楚,却还是生逼着自己道:“会为你送上一份喜糖作为贺礼。” 乔婉娩面上一阵空白。 她忍不住抬起已经被水汽模糊了的眼去看跟前的少年,在看到对方虽然与自己一般泛着一圈红,却并无什么怒意的双眼时,泪水终于失控地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她与他,终究是彻底结束了。 - 在四顾门的大肆搜查之下,十日后他们终于寻到了狮魂的踪影,连人带着他逃跑时仍携带着的药棺,一起送回了小青峰。 在四顾门的山门前,李相夷亲自开棺,核实了躺在药棺之中的男人并非单孤刀后,他拿出了自己回云隐山取出的单孤刀留下的那些书信,公开了他意欲颠覆朝纲,统治武林的野心。 才刚刚起步的万圣道一时间成了武林的众矢之的。 而半个月后,李相夷也终于寻到了单孤刀的踪影,面对面地质问他,为何在师父闭关时出现在云隐山。 单孤刀在他冰冷的注视下,大笑着将这些年的怨怼与嫉妒毫不掩饰地吐露出来。 李相夷听得几欲作呕,拔出手中少师后便与他堂堂正正地最后一战。 在斩下这个曾经亲近的师兄头颅的那一刻,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才松懈下来,连带着自己手刃亲人之后的痛楚一起,叫他眼角垂下一滴泪水。 再见了,师兄。 - 少了单孤刀、肖紫衿与云彼丘后,李相夷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必须留在四顾门内处理门内的事务。 他本就是极其聪慧之人,很快便从中察觉到了许多单孤刀过往行事留下的痕迹,慢慢窥见了在原本应有的发展中,自己会从李相夷变成李莲花的原因。 这叫他茫然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武林中又生了事端,他不得不出面处理后,才渐渐从中走了出来。 乔婉娩虽然未曾离开四顾门,但大多数时间都不再留在门内,而是待在自己的山庄中,甚少在江湖行走,每年大约只有两三回会回到四顾门,帮着李相夷处理一些商行的事务。 大约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一切都渐渐上了正轨,他在中秋佳节的时候抽空回了趟云隐山,将酒葫芦还给了漆木山。 第244章 自打知道为什么李莲花总是这么爱黏着师父之后,他对回云隐山见两位老人,也没有从前那么不上心了。 人总是要明白失去,才会懂得珍惜。 师父师娘如今年纪已经大了,虽说习武之人寿命总是要比寻常人长上许多,但谁又能断定自己能陪伴两位老人多长时间呢? 饭后李相夷陪漆木山爬到屋顶上喝酒赏月,老头用酒葫芦碰着他的肩膀,道:“你与那小女娃,如何了?” 李相夷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不如何。” 漆木山唉声叹气了一阵,嘟囔道:“就知道你这性子,讨不了小姑娘喜欢。” 他这个小徒弟,真不是个好性子,比他老头都还不如,那些温柔似水的小女娃打动不了他,烈性如火的又受不了他。 说到这里,他又不免想起了鹤之舟。 那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眼看着那个长大成熟了的小徒弟在这小子面前又变回了十几岁时调皮捣蛋的性子,时不时便要想些法子作弄那傻小子,偏偏这傻小子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叫他老头子看得都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而安静下来时,两人也能如老夫老妻一般依偎在一处,哪怕是他与老婆子,都没两人那股子安宁与契合。 他咬着酒葫芦,往嘴里灌了口酒,暗示道:“过些时日,便是莲花与小鹤相遇的日子了。” 李相夷喝酒的动作顿了顿,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往老头身上一瞥。 漆木山顿时便不说话了,只是挠了挠胡子,没事人一样地盯着天上的月亮。 隔了半天,才听李相夷又别别扭扭地问:“李莲花……他跟你提过是在哪里遇上人的?” 面上流露出几分微妙的漆木山又挠了挠胡子,才将揶揄的目光落在小徒弟身上,“可不是告诉我了吗?人呐,是在东海那边一个叫东礁村的小渔村附近的树林里遇到的,正好在十日之后。” 李相夷眯了眯眼:“他为什么会把时间跟地点都告诉你?” 漆木山目光游移了一会儿,他总不好说是李莲花觉得李相夷说不定会问起来,特意在信中说明的吧? 得不到答案的李相夷也不在意,只是夺过他手里的那个酒葫芦,从屋顶一跃而下,边往屋里走边道:“忘了师娘说过,不能让你喝那么多酒,所以不好意思啦,师父。” 留下傻了眼的漆木山握了握自己空荡荡的手,在背后大骂了好几声臭小子。 - 十日之后,李相夷到底还是寻到了东礁村外的小树林里。 只是他在周围晃了一个上午,也不见有半点鹤之舟的踪影,索性便寻了棵结实的大树,歪在上面嘟囔着再等上半个时辰,再不见人他便启程回四顾门了。 然而半个时辰又过了半个时辰,等得他眉心都烦躁地皱起,心中甚至生出几分郁气时,姗姗来迟的鹤之舟以他想象不到的方式倏然出现在了眼前。 看着半空中落下的男人,他下意识地飞身上前,托住这个打扮得好似文弱书生一样的鹤之舟,直到落地后,才忍不住眨了眨眼。 李莲花也知道这个男人……是这样突然出现的吗? 李相夷盯着鹤之舟的脸看了半天,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这张嫩生生的面庞。 他倒要看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舟花回到十年前篇-终】 第201章 番外之舟花现代篇(一) 【凑个全勤,所以多写个梗,选了呼声比较高的现代篇,还是随意发挥哈】 李莲花被窗外透入的阳光吵醒时,鹤之舟还沉沉地睡着。 他意识有一瞬间的模糊,但又极快地反应过来,倏地睁开双眼看向周围。 目之所及是雪白的墙壁,跟极其陌生的摆设,他伸手摸索了一下,身下柔软的床榻让他不由得思索地动了动眉梢。 前一日为李相夷解了毒后,他便隐隐约约察觉到快要离开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了。 这种预感玄而又玄,他说不上来,却也遵循着这股预感地给师父师娘以及从前的自己留下了书信。 本以为离开后他们便会回到云隐山的竹屋中,却没想到一睁眼便又换了个更陌生的地界。 他也不急着起身,只是凑近了身侧仍熟睡着的鹤之舟,在男人的下巴上轻啄了一下。 见鹤之舟没有反应,他便轻笑着又往上吻了吻,张开双唇,将那菱形的双唇含住,用牙齿撕咬了一会儿。 被翻身压住的时候他面上的笑容深了些许,手指搭在男人的颈侧,半是撩拨半是提醒地摩挲了一会儿,“注意一下场合啊,鹤大东家。” 鹤之舟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床单上的印花,眉眼不由微动,大半目光却还流连在李莲花身上。 这人也才刚醒来不久,长发微乱,神态慵懒,唇上是刚刚咬他时留下的点点水光,偏偏一对眼睛含着情愫地勾着他,叫他什么都顾不上,只想将大早上的时光都耗在这人身上。 他低下头去,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脸颊,伏在他柔软的身子上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被他撩起的欲望。 待他打量了一下周围,心中的那点预感才化作了真实,带了点预料之外的喜悦与无措。 李莲花看他盯着桌面上那个方形的黑色物件发起了呆,不由扬起了眉毛,轻声问:“怎么了?” 第245章 鹤之舟握住他的手,在他温热的掌心上吻了吻,笑道:“这里……好像是我的家乡。” 这回倒轮到李莲花愣了愣神。 他与鹤之舟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自然也是听这人提起过自己未曾参与过的从前,但多是一些与家人的相处,还有偶然间透露出的,一些故乡中与他们那边完全不同的人文风情。 因着差距着实很大,他其实并不怎么能想象这人的故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只是知道这人对故乡仍有几分挂念,且因着这份挂念,时常压抑着自己不去回忆起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 他便也体贴地没有询问。 “所以,这就是你家?”他摸了摸渐渐反应过来,所以眉眼间流露出雀跃与欣喜之色的男人,这副喜形于色的模样在他解毒之后倒见得越发少了。 鹤之舟打量了一下这个有几分眼熟的房间,摇了摇头:“不是我家,不过是个安全的地方。”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这个本来就只留宿过几次的房间显得越发陌生,但桌面那台眼熟的,贴了不少花里胡哨贴纸的电脑却还是叫他想起了这个房间的主人。 他翻身下了床,抬手摸了摸电脑上眼熟的名字标签,忍不住笑道:“这是我表弟的家。” 李莲花也随着他赤脚踩在了微凉的木质地板上,看着眼前这个黑色的物件,好奇地将下巴支在他肩上,问:“这是什么?” 鹤之舟将只穿了一身单薄亵衣的身体搂进怀里,“这是电脑,是一种电器,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我晚些时候教你用?” “这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阿舟,”他在男人怀里仰起头,“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鹤之舟脑子里尽是自己回到现代的事,一时竟是反应不过来,只能疑惑地眨了眨眼。 李莲花嘴角轻轻勾起,双手抚上了跟前这人的脸,将他两颊的腮帮子肉往中间挤了挤,叫他这张被自己咬得有些泛红的嘴像鱼儿一样撅起,才好笑地回答道:“你没发现,这一次我们的衣物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吗?” 两人如今不说鞋袜,连能蔽体的中衣都没有,身上的亵衣也是极轻薄的料子,他甚至能透过纱衣看见男人肩上自己留下的印子。 他们穿的亵衣都是同个料子制成,可见自己身上也所差无几。 即便他们如今是在这人兄弟的家中,这副打扮也过于失礼了。 鹤之舟低头看了眼他亵衣底下若隐若现的线条与胸前将布料微微顶起的尖角,黑着脸地抖开了床单,将他裹了起来。 李莲花好笑地拢着身上的印花被单,正打算再说点什么逗逗他,却正好听见外间传来金属磕碰时清脆的声响。 鹤之舟将他身上的被单又拢了拢,面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应该是我表弟回来了。” 他说着,外间果然又传来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他难得如毛头小子一样低头在李莲花唇上重重吮了一下,便猛地拉开了房门。 他表弟周全的这间公寓是三房两厅的构造,他们落地的这间卧房是专门备着的客房,房门正对着玄关。 于是鹤之舟这头一打开房门,刚换好了鞋子,被这声响吓了一跳的周全正好抬起了头—— “啪——” 才下楼买回来的豆浆油条在这个瞬间尽数贡献给了地板跟拖鞋。 瞧着跟鹤之舟眉眼有几分相似,一头短发显得有些乱糟糟,面色也不太好的年轻男人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才反应过来用手揉了揉眼睛。 “我操,今天是没睡醒还是怎么着?” “周全?”鹤之舟无语地看着他几下子就将眼眶揉成红色,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说了多少次,不要用手揉眼睛。” 这个糊涂蛋表弟盯着他的手,满脸无措地又望着他的脸,“表哥?你……你醒过来了?不是……我……你……” 他语无伦次地磕绊了半天,反倒将自己的眼眶也磕巴得更红了,跟着没一会儿便呜咽地哭出了声。 在里面听到动静的李莲花忍不住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正抓着鹤之舟的手哭得鼻涕眼泪一起下的周全泪眼模糊地朝他看去。 随着眨眼的功夫,两颗豆大的泪水从他眼眶里滑落下来,一瞬间清晰起来的视线才总算将这张熟悉的脸映进眼底。 “卧槽!”他又忍不住喊了一声,两只手攀上了鹤之舟的肩膀:“这到底是搞什么啊!?这不是……这不是那谁吗?” 第202章 番外之舟花现代篇(二) 鹤之舟安抚了许久,废了好半天功夫,才从这个糊涂蛋表弟这里知道了自己穿越之后的事情。 那日他在漫展遭遇了踩踏事件,因为重伤了头部,送医后虽然勉强救了回来,却成了植物人的状态。 周全刚刚打电话去鹤家的医院确认过了,他原本的身体如今仍在医院的特护病房内,没有半点清醒的痕迹。 而出现在这里的鹤之舟,不仅带着李莲花,身体也是从莲花楼世界中一并带过来的,内力澎湃,年纪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那一副。 两兄弟四目相觑,皆是一片唏嘘。 只是周全的眼睛还是忍不住一直瞟着旁边还裹着床单,懒洋洋地盯着电视,看着随机播着广告的李莲花。 第246章 因为放松了身体,没能拢好的床单露出了他胸前的小片皮肤跟那层单薄的亵衣。起伏的胸膛线条让周全暗暗啧了一声,但更吸引他注意力的是锁骨处那一小片吻痕。 他偷偷看了眼正跟大表哥通着电话的二表哥,猜测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却不料正说着电话的鹤之舟倏地抬起眼,目光凉凉地朝他一扫,愣是叫他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还不等他消化消化眼前这个仿佛变得凶狠了许多的二表哥,便瞧见那个慵懒的男人头一歪,整个人歪进了二表哥怀里。 这也就算了,偏偏他这个二表哥跟另一头的大表哥说话说到一半,却因为这人的一歪停了下来,侧过身来将人搂进怀里,让他靠得更舒服了一些,才继续说起刚刚没说完的话。 周全只觉得一阵牙酸,想揉揉自己这个明明没吃到早餐,却莫名饱了的肚子。 但他还未来得及动作,那张眼熟的脸却忽然眉眼一抬,仿佛带着几分笑意地从他身上一扫而过,跟着便拢起那条印花的被子,重新将视线放回了电视机上。 周全头皮发紧地咽了咽口水,抖着腿想马上打开那部还没看完的电视剧,从头到尾重新扒上一遍。 那头已经将周全的手机用得发烫,才终于挂断了这个电话的鹤之舟看了眼屏幕上电量不足的提醒,面色放松地把手机丢回这个糊涂蛋怀里。 “找两件没穿过的衣服给我。” 周全忙不迭地应了一声,不敢再去看李莲花,只是夹着手机一溜烟地跑回房间里找衣服。 鹤之舟这才低头去看逗了人的心上人,见他眉宇间没什么不自在,反倒笑盈盈时,才忍不住在他颊边落下一吻,“等下我带你回家。” 李莲花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尽管没有询问,但方才这人与小表弟的对话已经足够让他理解现在的情况。 他与这人虽然已经回到了这个世界,但这人却不是真正地回到这个世界,也就是说…… 鹤之舟终归还是要与他归去的。 去到那个属于自己,却不属于鹤之舟的世界。 李莲花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侧头迎上去的时候这人愣了愣,却很快便捧住他的面颊,毫不犹豫地回应了他颤抖的舌尖。 直到周全又一声“卧槽”响了起来,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才恋恋不舍地断开这个诉衷肠的吻。 被吻得双眼潮湿,满面绯红,那条被单也随之滑落的李莲花被鹤之舟藏进了怀里。 他轻抚着心上人披散着的长发,看向嚷嚷着“我什么都没看见”的糊涂蛋表弟,无语道:“先把衣服给我。” 周全狗狗祟祟地扭过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两人还姿势亲昵的贴着,连忙将怀里的衣服朝这位表哥抛过去。 “衣服都是洗过还没穿的,一次性内裤是我的尺寸,你稍微将就一下哈。” 边说边嘭的一声,将房门关了起来。 鹤之舟打量了一下他拿出来的衣服。 两件印着不知道哪个角色q版头像的白色t恤,及膝的粉色跟绿色的短裤…… 难怪这家伙没拿出来穿过。 李莲花也跟着打量着他手里的衣服,面上露出几分微妙的神色,调侃道:“鹤大东家,你们这儿的衣服,倒……十分独特啊。” 这露胳膊露腿的衣服放在他们那个世界,是连贫民也不会穿的——唯有衣不蔽体的乞儿,才会在无可奈何之下做这样的打扮。 鹤之舟自己倒是无所谓,却不好叫李莲花也跟着一起,便道:“我再让周全给你找身长袖。现在是夏天,这边的人畏热,多数穿得很清凉,这料子还算是多的了。” “不必了。”李莲花从他手中拿走了一件t恤跟那条绿色的短裤,翘起了眉梢跟嘴角:“入乡随俗,我又不介意这些。” 留下鹤之舟看着手里粉色的短裤,抽了抽嘴角。 “过来帮我穿衣服。”李莲花重新裹住那条被子,拿着衣服回了他们刚刚待着的客房。 等鹤之舟跟过去的时候这人已经解开了亵衣的衣带,将那身单薄的纱衣褪到了臂弯处,白皙的胸膛与上面星星点点的痕迹没半点遮掩地展露在眼前。 他连忙将房门带上,看着他将纱衣褪去后,连亵裤也一并脱下,不着片缕地站在跟前。 “该怎么穿?”李莲花勾起他的一缕长发,在指尖绕了绕,噙着鼻音地问。 鹤之舟缓慢地呼出口气,才捡起他放在床上的一次性内裤,心平气和地教他穿起了衣服。 中间一度因为触摸到那身滑腻的皮肤而终于忍不住缠到了一处的过程暂且不提,十几分钟后两人总算换好了衣服,顶着那头跟衣服格格不入的长发重新回到客厅。 这会儿才想起来他们都还没洗漱的鹤之舟暴力敲开了周全的房门,从他那里找了两套新的洗漱用具,才带着李莲花霸占了这间公寓的主卫。 看着眼前这面清晰地将自己面容映出的镜子,李莲花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娇艳得一眼便知道他们不久前干了什么的嘴唇,难得有几分心虚地将两瓣嘴唇抿了起来。 “怎么了?”帮他挤好了牙膏的鹤之舟将牙刷递了过去,轻声问。 李莲花接过牙刷后轻嗅了一下这带着甜甜果香的牙膏,无辜地朝身边的男人眨了眨眼:“要不我明天再跟你去见家人吧?” 第247章 第203章 番外之舟花现代篇(三) 李莲花的希望到底没能如愿。 两人才洗漱完从主卫出来,周全便拎着两个帽子从房间里跑出来,催促道:“大表哥已经到楼下了,二表哥咱们赶紧的。” 鹤之舟扭过头去看身后的心上人,面上有几分犹豫。 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李莲花叹了口气,抬手勾住了他的小尾指:“走吧,不是要回家吗?” 鹤之舟这才弯着眼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傻笑的笑容,抬手抓过周全手里的帽子,挑了白色的那顶渔夫帽细致地给李莲花戴上。 宽大的帽檐将那头未曾挽起的柔顺长发拢到了一处,叫他打眼一看竟有几分像个留着及腰长发的女大学生。 为免这张脸被人看见引起误会,鹤之舟又拆了个口罩给他戴上。 简直全副武装的李莲花不自在地扯了扯脸上的口罩,牵住跟前这个忧心忡忡的男人:“好了,你再往我脸上戴东西,我就该透不过气了。” 鹤之舟这才放松了一些,看了眼他那头模糊性别的长发,抬手拿过周全的另一顶鸭舌帽扣在了脑袋上。 小区停车场并未与这栋公寓相连,所以鹤之邈的车子停在了楼下。 三人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邻居,还是与周全有几分相熟的邻居。 那姑娘是个做自媒体的主播,一看见站在他旁边的鹤之舟跟李莲花便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等看清了鹤之舟的脸后,更是两眼放光地用手肘捅了捅周全:“小全,怎么不介绍介绍?这是你朋友?” 周全看着迟迟没有下来的电梯,干巴巴地冲她笑了笑:“呵呵,是啊姐。” 邻居姑娘目光扫到鹤之舟与李莲花牵着的手,不免感慨一句果然好看的男人都是有主的。 好在她本来也对眼前这位帅哥没有歪心思,只是当主播的职业病:“你朋友有没有兴趣来做自媒体啊?” 这年头留长发的男人虽然不算常见,在主播圈子中却还是能见到不少的。 但要像眼前这个留着这么长的头发,却看起来这么俊朗,还没半点阴柔的,却实在是稀缺型,简直是入圈必爆的人才啊。 周全见鹤之舟沉默寡言地丝毫没有要答话的意思,便只能继续干笑:“他有正经工作,是个医生,没必要搞自媒体。” 邻居姑娘暗暗地嚯了一声。 这年头男医生能留这么一头长发吗? 好在气氛正尴尬得他快抠出一栋别墅的时候,电梯到了。 周全住的楼层算不上高,他们中间也没有再遇到其他楼层的人,一路顺顺利利地与将车子停在门口的鹤之邈汇合。 鹤之邈比鹤之舟大了七岁,在他出事之前就已经成家立业,如今接手了父亲一手成立的公司,是个大忙人。 而现在,大忙人一见他们,便忍不住几步走上前,拉住鹤之舟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抬手将这个长得比昏迷的两年前还要高上几分的弟弟拥入怀里。 鹤之舟从小就是个乖孩子,人也聪明,在中医这方面格外有天赋,但也因为这样,这孩子打小便在爷爷赋予的期望中长大,鹤之邈偶尔都替他累得慌,偏偏这个年纪小小的弟弟一点一滴地将那些天书攻克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拥有这样天资的弟弟会因为一场小意外而变成植物人。 对他寄予厚望的爷爷在知道他出事后一口气没喘上来,人险些也跟着没了,最后虽说抢救了回来,却留下了中风引起的手部颤抖,往后再也没办法拿针了。 近段时间其实鹤之舟留在医院的身体情况算不上好,家里人原本担心即便是植物人,他或许也熬不了太久,却没想到会突然收到周全的信息,说家中这位几乎已经成为所有人遗憾的弟弟回来了。 因为在外面,他们也没有寒暄太久,鹤之邈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后,便压抑着嗓音中的颤抖,道:“上车吧,爷爷还在家里等着你。” 鹤之舟也用力点了点头,泛着红的眼眶中漾出点点笑意。 李莲花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从鹤之邈跟前走回自己身边,用因为激动而带上几分潮湿的手掌将他牵住。 “我们回家吧。”沙哑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他仰头看了鹤之舟一眼,最终笑着缠住了男人的手指。 上了车后,鹤之舟担心未曾坐过车的李莲花会不安,抬手给他系住安全带的时候轻声地跟他解释:“这是我们这里的马车,不过是依靠一些……机械来行动的,不需要用到马匹。” 李莲花摘下了脸上的口罩,目光略显好奇地望着窗外,却也只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转向了前面的驾驶座。 那些跳动的机关看起来很复杂,却能轻而易举地被鹤之邈手中的东西掌控。 他视线往下扫去,敏锐地发现除了手中舵盘一样的东西之外,鹤之邈双脚也时常会有细微的动作,看来是下方有其他控制的机关。 不动声色地将一切记在心里,他抬起眼看向车子上方的镜面,却正好对上了鹤之邈透过镜面打量自己的视线。 他被帽檐遮了大半的眉眼微动了一下,轻轻朝对方颔了颔首。 一直在与鹤之邈跟周全说话,没注意到这些的鹤之舟抬手调整了一下后座的空调风口,摸了摸他的手,问:“要不要将帽子拿下来?” 第248章 “等到家里再说吧。” 李莲花无可奈何地用手指点了点他的手背,示意他哥哥还在前面。 那个看起来傻头傻脑的表弟就算了,在心上人的长辈面前,即便是他,也难免会有几分忐忑。 今天正好是工作日,又过了早高峰,路上的车辆不算多,他们一路畅行,到鹤家的别墅也不过花了十几分钟。 鹤老爷子手里拄着拐杖,早早地等在门口,一见车子停下,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阿舟……我的阿舟……” 尽管鹤之舟戴着帽子遮去了大半张脸,老爷子却还是一眼便从隐约的轮廓跟唇形看出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孙子,一把丢掉了手中的拐杖,踉跄着上前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比两年前苍老了许多的面庞上已是激动得老泪纵横。 鹤之舟担心他情绪过于激动,连忙搀扶住他后往他心口渡去了一丝内力。 只觉得呼吸瞬间通畅了许多的鹤老爷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以为是看见孙子后的开心,落过了泪水之后一个劲地抓着鹤之舟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哪怕不是从医院里的那具身体中醒来,但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的孙子,是他的小阿舟! 第204章 番外之舟花现代篇(四) 鹤之舟双目含泪地与他说了会儿话,一行人才转入了别墅内。 只是才坐下来,他便在摘下自己的帽子后下意识地照顾起身边的心上人。 动作极轻地勾住挂在两只耳上的口罩带子,又伸手将那顶浅色的渔夫帽取下来,末了还给他理了理被帽子压得有些微乱的鬓发。 这些做熟了的动作,放在如今倒叫李莲花面颊微热。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正观察着他们的鹤老爷子,难得不自在地蹭了好几下手指。 鹤之舟对他的熟悉几乎已经要刻进了骨子里,当下便轻柔地捋了下他这满头柔顺的长发,介绍道:“爷爷,这是李莲花,我的爱人。” “爷爷我看出来了。”鹤老爷子细细地看了李莲花一会儿,见他气质斐然,容貌清隽,身上又难得有一份如今少见的安宁平和,便知道为什么自家小孙子会对人家另眼相看了。 “好孩子。”他揉了一下膝盖,笑道:“这些年多亏你照顾我们阿舟了。” 李莲花弯起眼,声音比平日里更柔和地回道:“爷爷您言重了,这些年……是阿舟照顾我才是,当初……” 他说话声不疾不徐,言辞简洁而清晰,三言两语便将自己与鹤之舟的初遇交代清楚,之后见鹤老爷子与鹤之邈听得专注,便轻舔了下下唇,斟酌着将鹤之舟这些年的经历一一细述。 鹤之舟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穿越的这些年里,他的日子其实称不上有多精彩,生活的重心几乎都陪伴在李莲花身边,真要他与家人述说,他恐怕只有干瘪的几段话。 但李莲花却不相同。 他本就是极聪敏的性子,在褪去了少年时期的傲气后,如今十分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那张嘴死人指不定都能叫他说活了,更别说只是讲讲这些年他们的亲身经历。 见他们这故事会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鹤之舟听着他带着笑意的说话声,忍不住抬手招呼了一下家里的阿姨,让她帮忙倒杯普洱茶。 领会了他意思的阿姨隔了一会儿便端着几杯装在玻璃杯中的普洱茶,放到了他们的桌前。 鹤老爷子惯来是喝工夫茶的,如今这装在大杯中的茶水自然叫他面露嫌弃,但正说得口干舌燥的李莲花,却是在鹤之舟将杯子捧到他唇边后,一边观察着跟前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的长辈,一边抿了一大口。 水温不是很烫,入口是正好的温度,想来就是特意给他沏的。 他一时便忍不住多喝了几口,只是茶水还没咽下,老爷子便已经重新看了过来。他连忙将男人手中的杯子接了过来,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了起来。 鹤之舟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忍不住盯着他的侧脸,低头轻笑出声。 这边才说到一半,原本没在b市的鹤家父母便从临市赶了回来。 两人看到小儿子后又是一通哭笑,没一会儿便被还听着故事的鹤老爷子挥着拐杖地打断,没好气地叫他们赶紧坐下来听鹤之舟在异世的经历。 借着给鹤家人讲故事的这个过程,李莲花极快地与鹤之舟的这几位亲人熟悉起来。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他声音已经有微微沙哑,却边喝着汤还与鹤妈妈闲聊着,鹤之舟才忍不住抬手给鹤妈妈夹了一筷子排骨,道:“妈,先吃饭吧。” 鹤妈妈看了眼碗里的小排,笑盈盈道:“还记着妈妈最喜欢的菜,也算有点良心。” 鹤之舟有些不太自在地垂下眼,顺手给身边坐着的心上人也夹了一块。 李莲花向来知道这根木头不太擅长应付这种过于直白的话,一边咬着小排,一边将翘起的嘴角藏起来。 但大概也是因为鹤之舟饭桌上的态度,用过餐后鹤家的长辈也没有再在客厅坐下的意思,反倒是各自回了房间。 鹤妈妈拍了拍眼前这个换了个世界后又长高了些许的儿子,“行了,带莲花去你的房间休息吧。” 虽然这两年里鹤之舟还停留在这个世界的身体一直待在医院,但他的房间依旧每日都有打扫。 第249章 尽管这么长时间未曾住人,却也没有什么陈旧的气息。 一进了屋里,他便抬手将方才说了许久话的李莲花搂进怀里,低头蹭了蹭他的脖子,哑声道:“辛苦你了。” “不过是与你父母家人说说话。”李莲花并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或者该说,反倒正是有话可说,他才松了口气。 他轻揉了一把鹤之舟垂下的脑袋,柔和了眉眼地轻笑:“谁让我将你这根木头拐跑了呢?自然是得好好讨几位长辈的欢心。” 鹤之舟这才抬起头看向怀中的人,目光缱绻地扫过这人蓄着笑意的眼,最终落在了略显干燥的唇上。 他侧头在这两瓣唇上细致地舔吻了一会儿,渐渐地却反倒勾起了怀中人的反应,两人很快歪缠到了床上。 宽大的t恤被推得卷起了一大截,鹤之舟伏在他身上顺着光滑的肌理亲吻了好一会儿,才将浑身都酥软了的人拥进怀里。 李莲花并不是很困倦,他们向来没什么午休的习惯,他便开了笔记本电脑,架在身上,打算跟这人一起看一会儿电视剧。 只是才开了网页,他便有些迟疑地用指腹摩挲着笔记本的触摸板。 李莲花若有所觉地歪了歪头,“又怎么了?” 鹤之舟敲了敲手边的l字键,没有马上接话。但这人何其敏锐,如今乖巧地伏在他的怀中,抬起的那双眼睛却还是泄露出一丝精明。 “与我有关?”李莲花用鼻尖蹭了蹭男人的耳朵,“是与我的过往有关?我好像未曾问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李相夷的,鹤大东家。” 面对着他含着几分撩弄之意的询问,鹤之舟终究是丢盔弃甲,低声道:“确实与你有关。” “你的事迹,在我们这儿被拍成了电视剧——就是他们寻了个跟你很像的人扮演你,将你的故事记录下来。” 李莲花了然地抬了下眉毛。 回忆起鹤之舟第一次见他时脸上流露出的神色,那种陌生与熟悉交杂的惊愕。 所以这人之所以对他的一切那么熟悉,都是因为看过了这个被记录下来的故事,也就是…… 电视剧? 第205章 番外之舟花现代篇(五) 李莲花窝在鹤之舟怀里看了几集莲花楼,注意了一下时间后,学着刚刚所见,伸过手去,控制着触摸屏,关掉了看到一半的视频。 鹤之舟以为他心中不舒服,手落在他发上轻揉了几下,问:“怎么了?” “还怎么了?”李莲花仰着的脸上略显浮夸地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的故事我可还没说完呢,爷爷他们这会儿也该起来了。” 鹤之舟脸上立刻浮现出几分窘迫。 虽然李莲花与他的家人讲述的确实是他的过往,但毕竟是在家人面前,言语之间难免有几分夸赞,间或还夹杂着想看他笑话的逗趣,其实上午的时候他在一旁听得都有好几次忍不住脚趾抠地。 李莲花看着他嘴角抽动的样子忍不住弯了眼,将笔记本放到一旁,揪着他亲了一口后催促道:“快点,我都迫不及待想跟爷爷说你在皇宫里试药的事了。” 鹤之舟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回忆起自己试药之后在太医院险些憋出鼻血来的经历,无可奈何地看了满眼笑意的心上人一眼,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 出房门前他从衣柜里拿了两身自己的衣服换上。 他从前虽然没有练武,但也算是经常锻炼,身板没有现在的结实,却也只比现在矮个三四公分。 这些衣服他如今自己穿着略微有些紧,不过对李莲花来说,除了肩膀稍大了些,故而穿上去显得有些太过宽松之外,倒也还算合身。 换上了一身浅色的条纹衬衫跟米色长裤的李莲花看起来更温润了几分,那头长发被鹤之舟寻了条缎带,松松垮垮地束在背后,感觉随时会重新散开。 两人下楼的时候鹤爸爸跟鹤妈妈果然已经坐在客厅里说着话,鹤之邈自己一个人坐在餐桌那边,正板着脸处理着事情。 一见他们换了衣服下来,鹤妈妈立刻露出了笑脸,招呼他们坐下。 鹤之舟看着被拉住了手臂的李莲花,摸了摸鼻子,问:“爷爷呢?” 鹤爸爸叹了口气,“还在楼上休息呢,你爷爷上午见你回来太激动了点,这会儿有些精力不济。” “那不如,让阿舟看看吧?”李莲花轻声道:“爷爷他右手似有些颤抖,想是手少三焦经有损,寻常针灸作用有限,但阿舟的金针刺穴之术融了几分佛门的梵术金针,对此颇有奇效。” 鹤之舟也点了点头,他上午的时候本就想给爷爷看看身体了,可惜爷爷只顾着听故事,他伸过去把脉的手都被拍开了。 他上楼的时候李莲花也跟着一起。 鹤老爷子其实没怎么睡着,只是人不太爽利,躺着总比坐着舒服些。 两人进来时他看了一眼,见是宝贝小孙子,便还是忍不住坐了起来,笑着问:“你们怎么上来了?” 鹤之舟轻车熟路地从鹤老爷子的柜子里拿出了银针。 尽管老爷子现在已经拿不起针了,但也舍不得将老伙计收起来,还是放在原本的位置。 李莲花坐在床边,握住老爷子肌肤已经松弛了的手,熟练地摸了摸脉,道:“爷爷你身子不适,总该跟我们说一声。” 鹤老爷子上午的时候便听他说过这些年与鹤之舟一起在江湖行医的事,如今见他指腹在自己腕脉上轻轻滑动,便笑呵呵地问:“怎么样,老头子我身子骨还算硬朗吧?” 第250章 李莲花这些年把脉的本事早就练出来了,闻言便拍了拍他的手背:“爷爷你瞧着后福绵长,是长命百岁的脉象。” 鹤老爷子本来是极不喜医者乱侃脉象的,但眼前这人是小孙子的心上人,柔和的眉眼间又都是纯善真诚,登时便将他哄得眉开眼笑。 鹤之舟这会儿也坐到了床边,从李莲花手中接过了老爷子的手腕。 老人家体内各个器官功能退化,经脉也自是不比从前,哪怕施针也得小心着些,免得受不住。 “怎么样?”与对李莲花的笑语晏晏不同,鹤老爷子存了些考校心思,便沉下了脸,一板一眼问。 鹤之舟也习惯了他这样的语气,平静地将把出来的脉象细致地说出来。 他如今的医术已经超过了自小教导他的鹤老爷子,毕竟古时候的医术一代代传承下来,终归有些丢失的东西,而他所去的世界医这一道却繁华似锦。 若是有机会,只怕老爷子自己,都想去见上一见。 而不是如今这样满脸欣慰地看着自己。 鹤之舟脱下老爷子身上的衣服,让他靠坐在床头。 只是鹤老爷子自己也清楚什么样的状态更便于施针,便自己又躺了下来。 未习武的老人家经脉脆弱,不比当初腿不能行的方多病好多少,李莲花担心老爷子撑不过,便在鹤之舟施针的时候渡进了不少内力,叫对自己身体很是了解的鹤老爷子新奇地看着他。 不过施针过后身子本就疲乏,他没一会儿便受不住地合上眼,睡了过去。 鹤之舟与李莲花对视一眼,笑着从房中退了出来。 也就这一个多小时的功夫,鹤爸爸鹤妈妈已经出去了一趟回来,桌前摆着好几个他们带回来的袋子。 见两人下来,鹤妈妈便从袋子里拎出了特意给李莲花买的衣服,在他跟前比划了一下。 浅色的衣服与他后来换的这件衬衫款式有些接近,只是扣子设计在了右侧,领口有些交领的设计,袖口跟领子又绣了莲花暗纹。 配套的裤子也是轻软的料子,裤型宽松,与上衣搭配起来,倒是有那么几分古韵。 李莲花在穿衣上颇有些讲究,不过入乡随俗才穿上了如今这些奇奇怪怪的短衣短裤,这身衣服虽然不是自己穿惯了的长衫,但瞧着也素雅舒适,又是心上人长辈所赠,他自然欣然收下。 鹤爸爸又一人给了他们一台手机,对鹤之舟道:“你之前的手机没找回来,先用着这个。” 手机卡跟大部分常用的软件都已经装好了。 鹤之舟有些手生地划开了页面,见桌面上聊天软件的图标不停闪烁,点开后才发现是家族群里周全不断地在里面发着信息。 他熟练地忽略掉糊涂蛋表弟的信息,侧过身跟正学着他的动作划开了屏幕的李莲花解释手机的功能跟作用。 第206章 番外之舟花现代篇(六) 转眼他们在现代已经待了近半个月。 家中该见的人已经见过,该说的故事也早就说完了,甚至于两人还跟在鹤之邈后面去医院里看过了鹤之舟那副还是植物人状态的身体。 这个世界的鹤之舟如今也已经差不多二十七八了,但因为躺在床上,只能依靠输液来提供身体所需养分,所以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又瘦削,身上挂着支撑着身体活性的仪器,看起来脆弱得像是一缕幽魂。 李莲花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握住了身边这人的手。 等到一出了病房,躲开鹤之邈的视线后他便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鹤之舟。 尽管之前早就听他们说过这个世界有着鹤之舟原本的身体,但不曾见面,便总归没什么实质感。 如今亲眼见到原本属于自己心上人的身体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甚至生出了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一个没注意,或许鹤之舟便会回到这具对他来说身体里。 他少见地生出几分无措与惶然。 这份不安一直持续到夜里他坐在鹤之舟身上不断地索取,看着这人的隐忍跟欲望在灯光下纤毫毕露展开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的爱意跟包容才渐渐让他胸膛中颤抖的心脏得以平复下来。 他柔软地将双臂缠上去,紧紧地攀在这人身上,一次又一次地撩动着这个男人。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鹤之舟颈侧都是自己又咬又吮留下来的痕迹,从耳后一路蔓延到锁骨,更惨烈的是自己经常枕着的肩膀,简直像是遭受了什么酷刑。 他有些心疼地用手碰了碰有些这片有些红肿的皮肤,低下头用嘴唇在上面轻轻一触。 “没事,只是看着夸张。”鹤之舟理了理他柔顺的长发,将脸靠了过来,鼻尖轻轻地挤压着他的脸颊,安抚道:“我不会回去的。” “虽然很对不起爷爷跟爸妈,不过能回来一趟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鹤之舟一直知道,从喜欢上眼前这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回不来了。 李莲花说不出什么道歉的话来,尽管他确实对鹤家人有几分歉意,但他不可能放下眼前这个早就属于他的鹤之舟。 所以他只是贴着这人的嘴唇,吻上去的同时模糊不清地安抚道:“那我们这段时间好好陪陪他们。” 等两人终于下楼吃饭的时候,家里已经只剩下一直在琢磨着鹤之舟默写下来的医书的鹤老爷子。 第251章 他鼻梁上架着老花镜,眼睛微微眯着,一见鹤之舟耳后贴着的膏药,便皱了皱眉,问:“脖子怎么了?” 勉强遮住了这片痕迹的木头红了耳尖,抿着唇回了一句:“昨晚没睡好,抻到了。” 始作俑者却已经在餐桌前坐下,抿着唇藏住了翘起的嘴角,扬声对老爷子道:“爷爷你别担心,等下我帮他揉一揉就好。” 鹤老爷子把眼镜摘下来,嫌弃地瞪了小孙子一眼:“你啊,自己就是学医的,还避讳忌医,不舒服就该早点让莲花帮你看看。” 鹤之舟闷不吭声地埋头吃东西,在旁边的李莲花险些没忍住笑。 他们也不总是待在家里。 尽管一出门就得全副武装,但鹤之舟总是想着让心上人看看自己长大的世界,所以这些时日里带着他去了许多周全推荐的地方,拍了很多照片。 李莲花确实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才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彻底摸透了手机的作用,如今对上面的一些程序甚至比鹤之舟还要熟悉,在家族群里也远比这个原本的鹤家人要活跃得多。 只是今日鹤之舟实在不宜出门,他们用过饭后陪了老爷子一会儿,便在老爷子又一次眯着眼瞟向他的脖子后悻悻地回了房。 一进屋李莲花便撕掉了鹤之舟脖子上的膏药,打量了一下上面红红紫紫的印子,扬着眉毛无辜地眨了眨眼:“晚上爸妈他们回来了怎么办?” 鹤之舟总觉得他这话里想看自己笑话的成分比害怕被长辈发现他们战况激烈的成分要高多了。 “我换件高领的衣服。”他抓了抓还带了点膏药气味的皮肤,无语道。 这人瞪大了因为笑意而显得亮晶晶的眼睛,要笑不笑地提醒:“可是现在是夏天。” 坏心眼几乎都要摆在脸上了。 鹤之舟一把把他捞起来抱回了床上,听他一边笑一边唉哟出声,唇齿叼着他颈侧的皮肉好一顿厮磨。 没一会儿身下的人声音便换了个调子,成了轻轻的喘声,手也跟着勾上了他的脖子。 等结束之后两人黏在一起,鹤之舟低头看着他熟练地划开手机,打开了b站,随意地翻起莲花楼的剪辑时,才惊讶地扬起了眉。 “你这几天都在看这些?”他问。 这人却只是将手机架在他胸口上,随便点开了一个剪辑,懒洋洋地回道:“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那些已经被鹤之舟改变了的经历对他并非没有冲击,但到底不是亲身经历,他很快便将情绪调节了过来,愉快地顺着网友的信息摸到了这个网站。 “就是可惜这里面没有鹤大东家你。”不然他还能看得更开心。 只是他话音刚落,两人便眼见着剪辑中的剧情一路走歪,李莲花落进灵蛇窟的画面跟后面被角丽谯囚禁的画面交错着剪到一处,叫他成了朵揣了崽的掌中娇花。 鹤之舟微妙地眨了眨眼,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抬手把手机扣在男人胸口的当事人眼睛里流露出几分锐利,理直气壮地反问:“看什么看?” 嘴角抖动了一下,却很快将笑意忍下的鹤之舟摇了摇头,默默地将自己胸前的手机又翻了起来。 里面播放着的视频已经又换了副模样,不再是李莲花了,而是这位演员另外的作品。 只是剧情仍旧没有太大的改变,天界帝君被欺负之后摸着肚子,落着泪地张了张嘴,下方的字幕打出了一行:我的孩子呢? 手机底下的胸膛一阵震动,没能忍住笑意的鹤之舟被逮住了另一片完好的脖子又磨出了几个印子。 李莲花再度翻开还不断外放出音乐声的手机,快速地关上了已经播放到金翅鸟妖被欺负的页面,换了个天机山庄少庄主跟魔教教主的视频,看起了两个老熟人的笑话。 至于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人顶着花脖子被长辈看了一眼又一眼的这种事,渐渐已经恢复了厚脸皮的莲花楼主脸不红心不跳地在鹤妈妈跟自己说话的时候,适时地露出一个羞涩腼腆的笑容。 而真正羞涩腼腆的鹤之舟只能木着一张脸,窘迫地祈祷这一顿饭快点结束。 第207章 番外之舟花现代篇(完结) 入秋之后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换了长袖衣服之后他们外出的频率比夏天的时候要高了一些。 披着一头长发的李莲花穿着一身柔软又偏向于中性的衣服时总不免被认成女性,也倒省了再戴帽子遮掩,只一副口罩将那张惹眼的脸遮起来,便大大方方地在路上与鹤之舟牵着手。 月底的时候那位与李莲花有着不解之缘的演员新剧有了亮眼的成绩,正好在这边办收官的演唱会。 鹤之邈知道两人跟鹤妈妈都在追着这部剧,便弄了几张门票。 可惜等演唱会的那天正好碰上了圈子里熟人的生日,鹤妈妈不得不跟着鹤爸爸出门应酬,便只剩鹤之舟带着李莲花两个人享受二人世界。 因着正主就在台上,李莲花反倒不用担心被认错,出门的时候连口罩都不戴,只是在鼻梁上架了副平光眼镜。 等到了现场,鹤立鸡群的两个大高个站在一群小姑娘中间,被围着尖叫的时候,他也淡定地换了李相夷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不是照着成老师的模版去医院调整了一下,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像,搞得我现在出门都得戴口罩,怪不习惯的。” 第252章 鹤之舟不知道他整天在网上看了些什么,跟旁边的小姑娘凑一块儿说了半天的话,眼睛还往他身上瞟了好几下。 这人那双眼睛也随着小姑娘一起似笑非笑地往他身上一瞟,没一会儿功夫将这群小姑娘打发了之后,便靠在了他身上,“你还挺招人喜欢的啊。” 鹤之舟抬手搭在了这人腰上,顺着他的后背抚了两下,在四下的碎语声还有偷偷摸摸对着他们的手机镜头中,把这张一不小心就要惹事的脸压进自己怀里。 李莲花贴着他的颈侧笑个不停,嘴巴呼出的气息都撒在他皮肤上,没一会儿鹤之舟自己便受不了了,从口袋里拆出一个刚刚在外面摊位上买的口罩,小心翼翼地给怀里的人戴上。 白色的口罩上画着几个q版的人像,除了今年播出的这部剧的男主角之外,还有往年的角色,中间的那一个正好就是逗着狐狸精的李莲花。 鹤之舟将他被风吹乱了的长发仔细地掖到耳后,看着这双弯起的眼睛,便忍不住将大手落在了他的后脑上轻轻地揉了几下,惹得旁边又是一阵骚动。 好在如今已经开始进场了,他们没一会儿便排到了前面,检查了票根后到了最前面的馆口,也避开了那些偷拍着的镜头跟几乎压制不住的尖叫声。 鹤之邈找的位置很好,不知道是高价收来的门票,还是想办法跟人要的。 这场演唱会的观感也很好,李莲花被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逗笑了好几次。 尤其因为他们坐在最前面,舞台上的人也能清晰地看到他们,在不其然地跟台上的人对上眼,而对方似乎被他摘下了口罩后的脸震慑了一下,以至于露出了呆呆的,瞪圆了眼睛的表情后,李莲花才总算心满意足地将口罩又戴了回去。 台上的人一脸窘迫地被提醒着该进行下一个环节,李莲花也被身边的男人碰了碰肩膀,提醒着要再收敛几分。 到家之后鹤之舟特意让周全帮忙注意一下网上的动态,果然不久后这位冲浪达人的表弟便给他发来了好几个他们被偷拍的视频。 眼见着那张原本就一模一样的脸要惹起了争议,他赶紧跟鹤之邈说了一声,叫人将这些还只是小范围传播的视频压了下去。 李莲花遗憾地叹着气,手里却打开了家族群,对着周全发到群里的视频评头论足。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过完了春节,医院那边鹤之舟的身体再度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恶化起来,他们便知道离开的时候到了。 跟鹤家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家中的几位长辈也不是不难过,但有了半年多的相处,知道他在异世也生活得很好,有了相伴终生的爱人,而不是像留在这个世界的身体一样,只能无知无觉地在病床上躺着,他们便已经满足了。 尽管不知道他们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将东西带回去,但一家人还是一起去照相馆拍了全家福,一幅放大了放在客厅里,而正常大小的,两人每天夜里睡觉都要紧紧地将其放在上衣的口袋里。 鹤之舟还用手机拍了好几个自己施针技巧的视频。 如今中医在针灸之法上的传承并不算多,他不想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本事再失了传承。 而剩下的时间他们大部分时间还是花在了鹤老爷子身上。 毕竟老爷子年纪大了,尽管他们这半年时间已经将他的身体调理得很好,李莲花还教了他一套简单的养气心法,但这样的生离对于老人家来说还是太过残忍了些。 鹤老爷子自己倒是看得很开,只是偶尔会握着鹤之舟跟李莲花的手,让他们一定要好好的过日子,不要吵架。 李莲花知道这其实是老爷子想对他说的话。 异世里鹤之舟离开了家人,没了任何退路,只剩孤零零的一人独在异乡,李莲花便是他唯一的牵挂,是羁绊着他,让他能安心的根茎。 “我会好好照顾阿舟的,爷爷。”他看着老爷子有些浑浊的眼睛,郑重其事地承诺。 鹤老爷子连声应了好几句好,偷偷揩去了眼角的泪水。 将一切都交代妥帖后的某一个夜里,他们到底还是回到了云隐山。 阳光从竹屋的窗户落入床榻,唤醒了床上睡得正沉的两人。 鹤之舟睁眼看清了房梁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口袋,等摸到了那张照片后,才松了口气。 李莲花被他的动作吵醒,睁眼后只扫了一眼,便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仰着脸亲了亲男人的脸,又安抚地在他下颌上蹭了蹭。 鹤之舟被他蹭得翘起了嘴角,低下头去与他厮磨了一会儿才将人放开,笑道:“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了,我们两人突然消失,师娘想来该着急了。” 李莲花看了眼桌上的酒坛,淡定道:“这倒不至于,你看,酒坛子还在,屋里隐约还能闻到一丝酒香呢。” 他们接连回到了十年前跟现代的事若不是有着照片为证,倒真的像是南柯一梦。 鹤之舟又盯着手中的照片看了几眼,终是轻笑了一下,将其收起来后抱住了身边这人的腰。 李莲花被他压在榻上磨蹭了一会儿,眼见着那身从现代穿回来的睡衣快被扒了个干净,他才坏笑着抬手拦住男人落在胸口的双唇,小声道:“你是不是忘了要给师娘做早膳了?” 若是师娘从居云阁寻下来,听见他们的动静,只怕又要对着鹤之舟黑着张脸了。 第253章 正上了兴头的男人动作一僵,盯着身下人白腻的身体蠢动了一会儿,到底是垂头丧气地从温柔乡爬起来做饭。 拢着衣服仍趴在床上的李莲花看着他狼狈的背影,笑着将自己的那张照片取出来,小心翼翼地轻抚了一下。 如今,他便是鹤之舟唯一的家了。 【舟花现代篇-终】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