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宁有种》 第1章 寡嫂与小叔子 第1章 寡嫂与小叔子 后周,显德元年(954年),二月。 正值国丧,东京大梁城内一片肃穆,前几日下的雪还残留一些痕迹,路上的车马行人来去匆匆。 在城南朱雀门外有一座龙津桥,连接着外城坊市商业区,来往人流量很大,桥头两侧沿岸聚集着各式店铺。 其中桥东南边的拐弯处,开有一家早饭铺子,经营铺子的是位寡妇,人称郭氏。 那郭氏长相姣好,手艺也很不错,平日里铺子的生意还算红火。 按理说,一个长得好看的寡妇,很容易招惹是非,更别说开门做生意了。 但实际上,东京城内却没哪个泼皮无赖敢打她主意。 皆因郭氏有个在禁军当差的小叔子,而且还是内殿直的一名小校,手下管着百来号的人马。 自中晚唐以来,各地藩镇割据互相攻伐,军队烧杀抢掠甚过凶匪,百姓们对武夫的畏惧早已深入骨髓。 谁没事敢去招惹一名禁军小校的亲眷? “开封府衙办案,闲杂人等,速速散开!” 此时,早饭铺子门口,一名青年被差役们围在了中间。 青年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在这寒冬腊月里,上身却只穿了件破旧短打,裸露的胳膊上块状的肌肉轮廓,彰显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更令人瞩目的是这青年的身高。 粗略目测得有六尺开外(190),脖颈处还有一鹰隼状刺青,展翅昂首如欲振飞,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再细瞧青年的长相,更是隆眉广颡,状貌伟然,好一个英武不凡的后生。 或许是慑于青年禁军小校的身份,加之青年又生得威武雄壮,差役们只是象征性的围着,并不敢拿青年怎么样。 一个月才几个鸟钱,玩什么命啊? “二郎,都怪我……” 青年身旁站着一个年轻妇人,俏脸上满是凄楚,声音中还带着些颤抖。 这妇人长相秀丽,眼睛大而明亮,一头长发挽起用布包着,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看打扮像是有夫之妇。 此女正是经营早饭铺子的寡妇郭氏,青年则是她的小叔子,大名唤做李奕,人称奕哥儿。 “这厮欺辱你在先,如何能怪嫂嫂?” 李奕安抚道,“不必担心,我乃内殿直的押衙,又是这厮主动招惹,不过失手打死了他,没甚大事。” “嗯。”郭氏闻言稍安,但仍心有戚戚。 然而此时,李奕的内心却没有他说的那般无所谓,他冷静的外表下已经在骂娘了。 因为被他打死的那人倒地前喊出了一句话—— “我舅舅是禁军都指挥使赵弘殷……啊!” 对方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奕的拳头已经挥出去了,随之响起的便是对方的惨叫。 那厮的命显然没他的嘴硬,面门挨了一拳便倒地抽搐,抽着抽着就彻底没了动静。 至于对方口中的赵弘殷是何许人也? 如今能叫这个名字的,又是禁军的都指挥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赵匡胤他爹! 没错,就是那位日后黄袍加身的宋太祖他爹。 “老天爷总喜欢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 李奕心下一叹。 前不久才听赵匡胤提起,说他的姑姑不幸丧夫,今年正月前来投奔他父亲,同行的还有他姑姑的独子,赵匡胤的那位表兄弟。 没想到转头自己就给赵匡胤死去的姑父绝了后! 可谁特么能预料到事情就这般巧合呢? 李奕摇了摇头,把纷杂的思绪暂且抛到脑后。 眼下先摆平这桩命案官司才是首要…… 另一边。 开封府衙派来的仵作正在验尸:“受害之人仰躺在地,面部有明显损伤,似是受钝器击打造成,其余各处无明显外伤……” 与此同时,一名头戴漆纱幞头、身穿公服的官吏站在仵作身边,一手捧着案本一手用笔快速记录着什么。 等到仵作说完,他又询问了几句才作罢。 “本官乃开封府衙法曹参军宋仁恭。” 公服官吏快步走到李奕跟前,先是自我介绍了一句。 随即又问道,“你是禁军的武将?这人是你杀的?” “没错,某乃殿前军内殿直典旗仪卫左二班押衙李奕。” “至于这人,我并非有意伤他性命,只怪一时激愤过失不当……” 李奕着重强调了自己并没有杀人的意向。 自古以来,故意杀人和过失致死都是两种概念,判罚结果有着天壤之别,他自然要把这一点说清楚。 “典旗仪卫的押衙……”公服官吏打量了李奕一眼。 他对禁军的编制有所了解,知道典旗仪卫隶属内殿直,分为左、右仪卫共四班,每班各百人,置押衙统率,掌管皇帝出行的仪仗旌旗。 虽然按军职来说只是低级武将,相当于百人队的都头(百夫长),但作为皇帝的亲随护卫队长,其地位待遇并不比他这个七品的法曹参军要差。 公服官吏追问道:“你说自己一时失手,那究竟是何缘由?又有什么证据?” “此人今早来铺子吃饭,对我嫂子言语轻薄,还妄图动手动脚。” “我上前呵斥阻止,他却出言不逊,推搡辱骂于我,还诽谤我叔嫂苟合。” “我激愤之下给了他一拳,不料他竟倒地不起……” 说着,李奕指向围观众人,“若说证据,当时还有其他食客在场,他们亲眼所见,一问便知。” “有人证自然更好,本官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公服官吏微微颔首,径直走向人群,询问起案件的来龙去脉。 好在李奕本就是实话实说,也有不少人在场目睹一切,很容易就能弄清楚缘由。不一会儿,公服官吏再次回到李奕身前:“若依众人之言来看,确是对方生事在先。” 说到这,对方有些犹豫道,“可你这当街伤人性命……” 在如今这个世道下,武夫们横行霸道惯了,闹出人命的事也不罕见,况且还是死者挑事在先,这案子可大可小。 然而眼下是在东京城中出了命案,死的还是禁军都指挥使的外甥。 公服官吏自然不敢妄下断论。 “杀人者未必是杀人之罪,我只是一时激愤失手,并无蓄意杀人之心。” 李奕当即辩解道,“难道眼见亲属遭人欺辱,我连反抗劝阻都不行,只能忍气吞声不成?” “按照《永徽律疏》中的六杀,我最多只是过失杀人,应不以杀人罪论处。” 在五代乱世的背景下,律疏规条等混乱不堪,但大体上还是沿袭唐制。 而此时后周尚未定法,皆用唐之旧典,《永徽律疏》作为唐律的范本,自然具有权威性。 就算要认下杀人这个事实,那也要往过失杀人上靠,因为过失杀可以用铜赎罪。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哦?”公服官吏闻言有些惊诧。 这个时代下层武夫们能识字的都不多,更别说去了解相对偏门的律法典籍。 而这位李押衙言谈措辞间有理有据,行为举止也颇有气度,半句污言秽语都没有吐出口。 哪有武夫遇到这种事不骂娘的? “驾!” 就在这时,一名骑士从街口处匆匆赶来,驾马的是一位黑脸的大汉。 公服官吏明显认识对方,快步迎了上去,率先招呼道:“赵虞侯。” “宋参军。”黑脸大汉翻身下马,生硬的回了一句。 这大汉的相貌颇具特色,脸大额宽、脖颈粗短,肤色黑的像碳,且身材略胖、膀大腰圆的。 李奕甚至怀疑后世戏曲中的包公形象就是以这位赵官家为原型。 “……” 赵匡胤径直走到死者跟前,低头默然盯着尸体,本就黑炭似的脸,好似变得更黑了。 玛德,来的真快! 李奕腹诽了一句,随即走到赵大身侧,抱拳道:“赵兄……” 他本想放低姿态,说些软话道个歉,但话到了嘴边,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只是把人打伤了还好说,可眼下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都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 谁知赵匡胤根本没有回应,甚至连脑袋都没动一下,依旧低头盯着尸体。 “呃……”李奕不免有些尴尬。 眼见赵匡胤没给自己什么好脸色,他索性不再开口自讨没趣,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赵虞侯,此间案情已大致明了……” 公服官吏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生怕这两位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连忙开口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若不然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他这个法曹参军也脱不了干系。 …… “何至于此……唉!” 听完案件的缘由,赵匡胤叹息一声,终于转过身来,“奕哥儿,这事让我很为难……” 要说他对这位表弟有多亲近,那肯定是睁眼说瞎话,他比对方大了整整十岁。 姑姑带着这位表弟投奔过来之前,双方拢共也就见过几次面而已。 哪里会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甚至远不如他那几位交往甚笃的军中兄弟亲近。 可对方终究是他有血缘亲情的表兄弟,而且还是他嫡亲姑姑的独子,他这做侄儿的总不能向着外人? 偏偏杀人者和他也算是熟识,又是自家表弟主动招惹。 若是他帮亲不帮理硬要追究闹大,又让其他那些军中兄弟如何作想? 他们或许会觉得他赵匡胤不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而且先帝驾崩不久,新皇才刚刚继位,朝堂内外局势不稳,在这关键敏感的时期,行事更是要稳妥谨慎。 不管于公于私,赵匡胤心中都有着诸多顾忌。 所以他确实是真的觉得十分为难。 “难办?那就别办了!”李奕差点就脱口而出这句名梗。 好在这句不合时宜的梗最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如今局面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并不愿主动跟赵匡胤撕破脸皮。 李奕只能一脸懊恼道:“此事怪小弟鲁莽,惹下这般过失,还请赵兄节哀。” 说话间,他瞥了眼赵大的脸色,却没看出多少端倪。 不过想从赵大脸上看出什么来,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这脸太特么黑了! 李奕又道:“不管最后依律如何判罚,小弟一力担之绝无怨言。” 他这番话给足了赵匡胤面子。 不过在言语间隐隐强调了“依律判罚”四个字。 其中暗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开封府要依律肯定是要依唐律,正如李奕先前跟那位公服官吏所说,他最多只认下过失杀这个罪名。 而过失杀是能以铜抵罪的。 (本章完) 第2章 一拳两命 第2章 一拳两命 “押衙李奕不忿寡嫂遭辱,以致一时激愤,思虑所不及,失手杀伤姚子貴,乃不意而犯,多有旁证相佐,当判过失杀,以赎论,罚钱一百贯充作死者丧葬、补偿……” “然,以军职当街失手致人死伤,有违军纪条规,责加仗刑二十,且复重申,以观后效。” 罚了钱抵罪,又挨了仗刑,这桩案子算是告一段落。 至于“且复重申,以观后效”的意思。 就是暂时不对李奕做降职处分,让他继续干着押衙的差事,看他以后是否有改正赎罪的表现。 这一条更偏向于书面上的申饬而非实质的惩罚。 对于李奕来说,比他预期的以铜赎罪,又多挨二十个板子。 但以他的身体素质,倒也能咬牙硬扛下来。 总体上判罚的还算公正,并没有明显偏袒哪一方。 而赵匡胤作为死者亲属,从头到尾也没多说什么,想来默认了这个判罚结果。 至于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那就不得而知了…… “赵兄,慢走。” 目送着赵匡胤领走尸体离去,李奕忍不住长叹一声。 唉……死在他手上的是未来宋太祖的表兄弟。 就算赵匡胤是非分明,又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太想找他李奕的麻烦。 可赵家其他人未必就会这么想了。 最起码赵匡胤的那位姑姑怕是恨不得要把自己剥皮抽骨的。 况且赵匡胤就真的会不在意? 说到底,李奕只是赵大名义上的军中好友,被打死的则是他实打实的血缘亲属。 亲疏有别是显而易见的。 换做是谁在心理上都会有偏向性,所谓的大义灭亲这种话听听就得了。 这世上并不是只靠讲道理就能行得通的…… “二郎,害你受苦了。”一旁扶着李奕的郭氏突然低声道。 李奕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过二十个板子,我还能扛得住,歇两天就没事了。” “若不是为我出头,你也不用受这罪……” 说到这,郭氏的声音有些哽咽。 “嫂嫂说的甚话?” 李奕正色道,“如今哥哥不在,我在东京只有嫂嫂一个亲人,我不护着自家人还能护谁?” 听到这话,郭氏抹了抹眼角,脸上露出一丝柔色,轻声回道:“我也只有二郎一个亲人……” 说起来,李奕和郭氏并不单单只是叔嫂的关系。 郭氏出身于贝州的大户人家,原主他娘是郭氏的奶娘,他爹则是郭家的车夫。 原主哥俩自小就生活在郭家。 然而十余年前,契丹出兵入侵当时的后晋,一路打到了贝州境内。 郭家遭到契丹兵的劫掠,满门上下数十口人惨遭屠戮。 原主他爹也死在了契丹人的刀兵之下。 多亏原主他娘机敏,拉着原主哥俩和年幼的郭氏,趁乱从后院的狗洞钻出去,侥幸逃得一命。 过后,原主他娘带着哥俩和郭氏,一路辗转逃回夏津老家,投奔了原主的舅舅。 而李奕也正是在那个时候穿越过来的。 当时原主只有八九岁,在逃难路上担惊受怕,又加上受冻挨饿的,突发高烧一命呜呼。 这才被魂穿而来的李奕鸠占鹊巢。 真要论起来,他和郭氏算是从小一起长大,郭氏也只比李奕大一岁而已。 只不过在郭氏嫁给李奕大哥后,二人之间又多了一层叔嫂的关系。 顿了一下,郭氏又道:“我那攒了些钱,回去我拿给你,若是不够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不用,我吃住都在军中,平日销也不多,军饷都是用多少支取多少,想来这几年下来还有不少剩余。” “回头我去找钱粮官全都领出来,应该足够抵罚赔偿的,嫂嫂的钱便留着自己用吧。”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李奕确实在为钱发愁,他纵然是内殿直的押衙,属于禁军中的嫡系精锐,地位待遇丰厚。 但一年的现钱军饷也不过三四十贯。 一百贯相当于他两三年的收入,抵得上普通人家的全部家产,已经不能说是一笔小数目。 但好在能用钱解决的事自然算不上太大问题。 若是实在不行的话,他大不了厚着脸皮找熟人再借点凑一凑。 “二郎,你又何必哄我呢。”郭氏轻声戳破了李奕善意的谎言。 “你一年也就那点军饷,还要寄钱回去接济舅舅一家,剩下的还能有多少?” 李奕顿时语塞,郭氏又轻声道:“你是因我而受罚,板子我没法替你挨,可这钱总该让我来出。” 李奕忙道:“都是一家人,谁出不都一样,还分什么你我……” 谁知郭氏闻言却摇头道:“当初我和大郎刚来东京,衣食无着全靠二郎你接济,又帮着租铺子置办营生,也都是二郎你出的钱。” “大郎在时一直惦记这事,想着攒了钱还你,好不容易攒了些,他却病倒了。” “治病加上办丧事,光了攒的钱不说,还让二郎你又贴补了些。” “如今大郎不在了,这些事我却还记着,铺子的生意还算凑合,我也攒下来一些钱,正好能派上用处。” 听到郭氏提起往事,李奕本想再劝慰几句。 可对方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二郎,你就让我也出些力吧,别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拖累……” 郭氏仰头望向李奕,眼神里涌起一丝哀求的意味。 眼见话都说到这份上,李奕也不好再拒绝,只能点头道:“那便就依嫂嫂的……” 也不知怎么的,李奕突然间感觉心底有些堵得慌。 这一刻,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混得实在有点寒酸。 穿越过来已经十余年,竟然还要为几两碎银而发愁,想想都觉得挺悲哀的。 …… 赵匡胤骑着马闷头往家赶。 为了让身后拉着尸体的牛车能跟上,他的骑行速度并不算快。 眼看着离家越来越近,赵匡胤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表弟的尸体是领回来了,可怎么跟自己姑姑交代,他一时间还没想好说辞。 总不能说杀人者是自己军中熟识,自己不好过多的为难追究,对方只罚了钱挨了一顿板子。 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想想都知道姑姑未必会愿意善罢甘休。 赵匡胤十分清楚,自己的姑姑性子刚烈,又和亡故的姑父意笃情深。 如今姑父已经不在人世,表弟是姑姑最大的精神寄托,她对这个独子可谓是宠溺有加。 可偏偏现在独子也丢了性命,前后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姑姑不仅丧夫还又丧子。 她会有何反应自然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赵匡胤又有些无奈。 正月里姑姑带着表弟来投奔他父亲时,他就察觉到这位表弟性子有些轻浮,还有些口无遮拦。 或许也是由于父母太过宠溺所造成。 原本这事赵匡胤管不着,加之那段时间赶上先帝驾崩,军中事务繁忙,他也根本没心思去管。 谁知坏事就坏在了这点上。 倘若只是受点教训挨顿打,倒也算不得什么。 可这下却是连命都给搭上。 “二郎,你可算是回来喽!” 恰在此时,一声急促的呼唤将赵匡胤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 “老夫人正要让人去找二郎你回来呢……” 赵家的门房快步迎了上来。 赵匡胤心中一突,当即翻身下马:“找我做甚?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门房顿时一脸哀色道:“大姑娘她投井自尽了!” 什么! 门房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在赵匡胤的耳边炸响。 因为对方口中所说的大姑娘,便是家里仆役对他姑姑的称呼。 赵匡胤连忙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人可救回来了?” 他此时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只期望姑姑投井被及时发现,人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门房的话却断了他的念头。 “就在二郎你回来前的半个时辰左右,等发现的时候大姑娘已经投井多时……”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人肯定是没有救回来了。 (本章完) 第3章 赵大的姑姑也死了? 第3章 赵大的姑姑也死了? “什么!” “赵大的姑姑也死了?” 李奕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这事可属实?”他紧盯着面前的瘦削汉子,“你这厮可别想着扯谎来诓我?” “爷,小人就算骗自己爹娘,也不敢骗您呐!” 瘦削汉子忙赔笑道,“小的有个兄弟就在内城混事,正巧他认识那赵家的一个仆役,这消息是绝对没有假。” 回话的这汉子名叫张虎,旁人暗地里都喊他张二狗。 此人是混迹于龙津桥一带的泼皮,平日里多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偶尔也给人帮工跑腿做些闲散差事。 虽说这厮手脚不太干净,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一年到头没少挨官府的板子。 但作为市井街巷中的二流子,这张虎多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各类小道消息却是灵通的很。 “一拳头干出来两条人命,还都特么是赵大的血亲? 玛德,这下和赵家的梁子结大发了!” 李奕一时间心情激荡,起身在桌前来回踱步,走动间牵扯到伤口隐隐作痛。 昨日因命案的事折腾了一整天,等他和郭氏回到早饭铺已是深夜。 一大早,李奕便找来这泼皮张虎去打听赵家的情况。 本想看看赵家那边有何反应再做打算。 可谁能想到只是一夜之间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老天为我关上了一扇门,顺手把窗也给我封死了。” 李奕扶额无言。 原本他还抱有几分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只是失手杀伤赵大的表弟,而且还是他那表弟招惹在先。 自己和赵家的矛盾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现在得知赵大姑姑投井自尽的消息,他顿时觉得自己和赵家再无和解的可能。 赵大他爹的兄弟姐妹大多死得早,赵大只剩这么一个亲姑姑。 且赵大自幼与他姑姑亲近,他姑姑也只比他大九岁,两人可以说是半个玩伴的关系。 对于赵匡胤父子俩来说,死了个异姓的外甥、表弟,或许还能勉强咬牙认下。 可又死了亲妹妹、亲姑姑,那就很难咽下这口气。 换位思考,若是李奕遇到这种事情,也未必能有多大的心胸度量。 人本身就是一种很容易被情感左右的生物。 唉! 你说赵大的姑姑究竟怎么想的? 这么大个人了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弱。 没事寻什么死啊? “爷,您这是怎么了?” 眼见李奕似乎有些愁眉不展,张虎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昨天发生在早饭铺的命案,泼皮张虎自然是知道的。 但在他看来,面前的这位爷是禁军的武将,随手打死都指挥使的侄儿,也不过是罚些钱,挨顿不轻不重的板子。 显然对于这位爷来说,当街杀个人都不算什么事。 如今那赵家的姑姑是自己投井而死。 又有什么好发愁的? “你这厮恁得多嘴!”李奕骂道。 他自然没必要跟这泼皮解释什么,况且这事也根本没法去解释。 总不能说自己得罪了未来的大宋皇家,害怕结了怨日后没好果子吃吧? 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这等荒谬言论。 “您瞧我这烂嘴!” 张虎吓得连忙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李奕懒得跟这泼皮闲扯,摆了摆手道:“除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还有别的什么消息吗?” “没了,我兄弟认识的那人只是赵家的仆役,也只能打听到这些……” 说到这,张虎突然想起什么,有些犹豫道:“倒是昨晚那赵家的三郎当众骂了两句。” “赵匡义?”李奕愣了一下,皱眉道,“他骂了什么?” 张虎口中的赵家三郎,就是那位日后的宋太宗。 虽然后世戏称赵匡胤为赵大,赵匡义则被喊作赵二,但实际上,赵大排行老二,赵二排行老三。 赵弘殷的长子确实早夭,但死之前已经确定过名序,算在了家中子嗣的排行中。 李奕倒是见过赵匡义几面。 那是个长相和赵大近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胖子,只不过肤色要比赵大白得多,白白胖胖的气色红润。 “他说,他说暂且让那贼人蹦跶几天,日后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说完,张虎有些畏惧的瞅着李奕的脸色,他当然知道这话里的贼人指得是谁。“呵,小小年纪响屁放的倒是噹噹的!” 李奕嘴里骂了一句,但倒也没有太过气愤,反而还觉得有些可笑。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 赵二这个未来的‘驴车战神’现如今连毛都还没长齐呢。 相比于他爹和他哥,这货的记恨反倒不值一提。 不过既然赵二能当众骂出这话来,那赵家其他人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平复了一下心情,李奕掏出一串铜钱,甩给面前的张虎:“这钱你拿着,我不会让你白替我跑腿的。” “小人哪敢要您的钱……” 张虎嘴上客气着,却暗中掂了掂,差不多有百来个铜板。 本来他是没指望有什么报酬的,这位爷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生怕把差事办砸了小命不保,哪还敢奢求有什么好处。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让你拿着就拿着。” 李奕不耐烦道,“可我话说在前头,让你打听赵家的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 “难道真要走到和赵家撕破脸皮的地步?” 目送着张虎离去的背影,李奕顺势倚靠在门边上,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穿越至今已有十余年。 李奕并未因自己是个穿越者就妄自尊大。 反而一心想要抱紧赵匡胤的大腿,以求日后能混个从龙之功,搏一把荣华富贵。 至于什么“称王称霸,改变历史”之类的幻想。 李奕倒是也在梦里意yin过。 但也仅仅只是在梦里。 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人要有自知之明。 难不成真以为占了个穿越者的身份就能呼风唤雨吗? 一百贯都凑不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更何况,同时代还有个“一条杆棒齐身,打下四百军州”的存在——赵匡胤。 短短五六年时间,从一个低级武将,爬到都点检的高位,压制住一帮骄兵悍将,达成黄袍加身的壮举。 这不服都不行……小说中某些穿越者的谜之自信其实很没道理。 事实上,前世的李奕也曾对大宋的窝囊感到气愤,也对赵家后代干的某些混账事嗤之以鼻。 更是在论坛上跟风吐槽过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夺人江山的作为。 但等李奕穿越到这个五代乱世,真正体会过这吃人的世道之后。 他才深刻认识到能被并称为‘唐宗宋祖’的赵匡胤。 确实不是盖的! 这也让李奕坚定了想要抱紧赵匡胤大腿的决心。 但很可惜,老天爷忽然跟他开了一个很冷的玩笑。 在如今这局面下。 赵匡胤的大腿很大概率是抱不上了…… “二郎,你怎穿得这么少?” 郭氏的声音骤然响起,将李奕的思绪拉回现实。 “昨日你才刚挨过刑,身子还虚别染了风寒。” 抬眼望去,郭氏挎着竹篮走到了跟前,神色中还带着关切和些许责备。 李奕强笑道:“这日头大的很,不冷不热的,不碍事。” “你呀……”郭氏抿了抿嘴,却没再说什么。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对方只是自己的小叔子,自己又不是他的妇,有些事不该自己多嘴。 “我买了些羊肉,等会熬汤给你补补身子。” 郭氏不知怎么的,莫名有些失落,默默的走进铺子忙活起来。 “有劳嫂嫂费心了。” 李奕正为赵家的事而烦心,倒是没察觉郭氏的情绪变化。 (本章完) 第4章 温柔贤惠的嫂嫂 第4章 温柔贤惠的嫂嫂 “我不是没爹没妈的野种,我不是……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赚大钱……” 破旧的木窗被风吹的哐哐作响,李奕躺在床榻上满头大汗,浸湿的发丝紧贴在额前,嘴里还发出呢喃的梦语。 迷迷糊糊间,他恍若又回到了前世,父母离异各奔东西,最后又各自组建家庭。 独留他在老家和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 大概是童年的悲惨经历,让李奕早早地体会到人间冷暖,也让他心中埋下想要出人头地的执念。 只因他觉得自己所遭受的苦难全都源于一个“穷”字。 贫穷很多时候比死亡还要可怕! “我要有钱,我要挣很多很多的钱,我要出人头地……” 或许是内心的执念太深,就算只是在睡梦之中,李奕依旧咬紧了牙关,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无意识的捶打着床板,砰砰作响。 “二郎,二郎……” 这时,一声轻柔的呼唤在耳边响起,李奕隐隐感觉自己身体被人摇晃,他猛地坐了起来,睁开迷茫的双眼略显失神。 “二郎,你做噩梦了?”关切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做噩梦了……”李奕的意识还有些游离,机械性的重复了一句。 说完,他才逐渐恢复了清醒,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子。 “我起夜时听你屋内有动静,在门口唤了几声你也没应,推门便见你满头大汗说着梦话,脸色白的吓人。” 郭氏满眼的关切,俯身将手贴在李奕额头试了试。 随即轻呼道:“呀,好烫。” 她不免有些忧心,“你才挨过仗刑,再发了热病可就糟了。” 古人虽不知什么叫细菌感染,但也有所谓外伤风邪的说法,也知道受了外伤后发烧,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在这医疗不发达的时代,很大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我去烧些水给你擦洗一下。” 郭氏也不等李奕回应,径直转身出去忙活。 不多时,她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不劳烦嫂嫂,我自己来吧。” 李奕婉拒了郭氏准备帮自己擦洗身子的好意。 就算是在前世的现代社会,叔嫂之间都要避嫌。 更别说如今这个世道。 正所谓人言可畏,李奕可以不在乎,但他不能无视郭氏的处境。 也因为是有这方面的顾忌,他在哥哥离世后的这两年,就连早饭铺都很少回来。 一个月顶多回来一两次,也绝不过夜,吃了饭就走,生怕给郭氏造成不好的影响。 “那,那我先回房了……”郭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关心则乱,不免有些逾矩。 她顿觉脸颊微微发烫,将湿布塞到李奕手中,逃也似的朝门外跑去。 可郭氏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背后传来“哎呦”一声。 原来是李奕想要翻身下床,谁知双脚刚一着地,他便感觉腿肚子一软,不慎又跌坐回了床上。 都说病来如山倒,李奕现在是有了真切的感受。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发烧,让他壮硕如牛的身体虚弱至此,这可比他硬挨二十下仗刑还要遭罪。 “还是我来吧,你好好躺着。” 郭氏放心不下,又折返了回来。 “我……” 李奕强撑着想要自己起来,奈何稍微一动弹便头晕目眩,晕乎乎的使不上劲。 没办法,他也只能乖乖躺到床上,任由郭氏给自己擦洗身子。 “定是晌午的时候你穿的那般少冻着了,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注意些冷暖……”在微弱的灯火映衬下,郭氏的侧脸显得有些朦胧,愈发的柔和,她的语气中略带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切和心疼。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柔的从上到下仔细擦洗着。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了效果。 经过郭氏的一番擦洗之后,李奕感觉身体舒畅不少,脑袋也没那么昏沉了。 “好了,歇着吧。等会我去多拿床被子过来,要多捂一捂出出汗才行。” 擦洗完毕,郭氏俯身在木盆中搓洗着澡巾。 大概是起夜的比较急,她身上穿得有些单薄,再加上俯身的动作,使得衣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了曼妙的后背曲线。 李奕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顿时有些愕然。 郭氏的身材其实十分匀称,细腰翘殿月,撑起阑裙形成很优美的弧度。 在朦胧的灯火映衬下更显诱惑。 哪怕是粗布破衣也很难掩盖住真正的好身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特别是这具身体的主人长得也很好看,身材和容貌兼具的女人通常都很有魅力。 如同成熟美味的蜜桃,很容易勾起男人的觊觎。 赵大的那位便宜表弟就是没管住自己的色心连小命都丢了。 难怪世人都说红颜祸水…… 想到这里,李奕赶忙甩了甩脑袋,把不该有的思绪甩到了九霄云外。 从军的这几年,他一直都洁身自好,并未像军中那些单身汉一般,拿着卖命钱去找娘们逍遥快活。 从军之前更是不用多说,这具身体到现在还是个雏。 可李奕毕竟是个正常男人……只是一想到对方是自己的寡嫂,他心中又不免升起一股负罪感。 “二郎,你是哪里难受吗?” 郭氏扭头恰好瞅见李奕神情异样,连忙开口关切的询问。 “啊?哦,没什么,我在想军中的事。” 李奕不敢直视郭氏的目光,只能胡乱的搪塞了一句。 他总不能说自己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确实有些难受吧。 啊呸—— 想想都觉得龌龊! “军中又不差你一个,离了你还能出事不成?” 郭氏倒是没有多想,端起盆朝外走去,临到门口还不忘嘱咐道: “二郎,你就安心在家好好休养,军中的事也不差你一个操心,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最要紧。” 一番折腾过后。 李奕的睡意已经去了大半,躺在床上思绪逐渐发散。 可能是疾病带来的消极影响,他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悲观。 难怪都说世事往往难以尽如人意。 老天总在不经意间给你开个天大的玩笑。 不然自己怎么随便一拳就把人给打死,而且死的还是未来宋太祖的表弟。 更离谱是还死一送一,搭上了赵匡胤的亲姑姑。 除此之外,更让李奕迷茫的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原本他以为凭借自己对历史的熟知,抱紧赵匡胤的大腿就能坐享富贵。 可事实证明,人算不如天算。 上天从来是货到付款的,祂永远不会被你算计的……李奕想起前世在网上看到的这句话。 “玛德,宋太祖又怎么样?你看你那弟弟赵二,也就只剩驴车漂移的本事了……” (本章完) 第5章 北汉入寇 第5章 北汉入寇 显德元年,二月二十一。 潞州的一封急报送到了东京大梁城。 伪汉主刘崇勾结契丹发兵南下,号称步骑十万,已经进逼泽潞二州。 一时间朝野震动,内外人心惶惶。 周帝郭荣此时登基才不过月余,得知急报后勃然大怒,当即便要御驾亲征。 然以宰相冯道为首的大部分官员,却认为正值新君即位根基不稳,朝野内外人心动荡之际,皇帝绝不能轻易出动,应坐镇东京稳定局势,派一员大将出征即可。 如此一来,君臣之间自然免不了一顿扯皮。 但没过几天,又一封急报传来,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屯兵太平驿,意图阻击伪汉联军,却反被击败。 李筠逃归上党,据城自守,无力再战。 眼见情势危急,皇帝郭荣力排众议,下定决心御驾亲征,诏令禁军和地方藩镇兵马备战。 当然。 这些军国大事还轮不到李奕一个小小的禁军兵头操心。 他只管遵照上头的吩咐上战场卖命就行。 “依枢密院令,禁军各部取消休整,全部返回军营待命,如有违者,军法处置……” 本来军中给李奕批了半月的休养时间,却因为北汉联军的大举入侵而提前结束。 好在他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不仅抗揍且恢复能力也很强。 经过这七八天的休养,他因仗刑受的那点皮肉伤,基本已经没什么大碍。 “嫂嫂,最近街面上不太平,铺子暂时就别开了,过段时间再说吧。” 临走前,李奕还不忘叮嘱了郭氏几句。 都说逢乱必多贼,眼下北汉联军南侵,东京城内人心惶惶,难免有一些宵小之徒趁机生事。 郭氏一介寡妇更是要多加小心。 …… 李奕从朱雀门进了内城,沿着御街两侧的街巷,一路朝着皇城前行。 此时来往的行人还比较稀少,多是一些贩夫走卒,见到李奕高大壮硕的身形,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像是躲瘟神一般。 毕竟就算是不披甲执锐,李奕的气势也足够让人生畏,明眼人都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主。 李奕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赶路。 没一会儿,在晨雾的掩映下,皇城的轮廓逐渐清晰。 正当旭日初升,万道霞光倾泻而下,映衬着亭台楼阁庄严肃穆,更显得那皇城巍峨雄伟。 后周皇城的前身是大唐宣武节度使的治所,经过梁、晋、汉、周四朝的修缮扩建,已经颇具规模。 整个皇城的布局坐北朝南,前半部分是皇帝上朝和办公的区域,后半部分则是皇帝和妃嫔们的寝宫。 皇城总共有六处宫门,分布于东南西北四面。 正门是南面的宣德门,平日里都是紧闭的,唯有皇帝出行或重大活动才会打开。 而宣德门两侧分别是供日常通行的左掖门和右掖门。 除此之外,还有东面的东华门,西面的西华门,以及北面进出后宫的拱辰门。 步行至皇城近前,普通百姓的身影已经见不到了,只有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禁军将士,正在来回巡逻。 与此同时,还有不少和李奕一样身着常服的汉子,从四面八方赶来。 五代时期,职业军人的家眷往往随军迁徙,后周的禁军都驻扎在东京一带,所以将士们的家大多也在东京。 通常情况下,除了轮流上值驻防的部队,其余将士可以回家休整。 当然,这个家特指随军迁徙的家,并不代表你就可以乱跑,禁军将士未经批准,不得私自离开驻地,否则视为逃兵。 为了方便管理和监督,禁军各部驻地都建有生活区,相当于后世的单间宿舍,将士们可以带着家人一起住。 也算是一种特殊的住房福利。 不过这所谓的单间宿舍,也就只有几个平方大小,而且还是简陋的茅草屋子,一家三口住还凑合,人一多就要挤得慌。 所以极少数手头宽裕些的将士也会选择在东京城内租房居住。 至于能置办得起房产的,那就绝对是凤毛麟角了,起码也得是中高级的武将。 对于底层的将士们来说,负担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就已经是很大的压力。 更别说在这寸土寸金的东京城内租房乃至于购置房产。 不然李奕早就把舅舅一家也接来东京享福了。 …… 依照枢密院的军令,禁军各部将士返回军营待命,随时准备出征。 但自古以来,打仗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光是后勤调度就不是三五天能完成的。 更别提还要抽调地方藩镇兵马、规划行军路线以及作战计划等等杂事。 所以李奕返回军营已经好几天,上头却还没有下达具体的命令,军中的大小事务一切照旧。 如往常一般,闲下来的李奕靠坐在营房边的大树下,拿着一把角弓正在捯饬着。 这年头一把好的筋角复合弓很难得,制作周期动辄都是以年计算。 李奕的这把角弓还是他去年在军中比射时赢得的赏赐。这弓可是实打实的两石强弓,就算放在角弓中也是高档货,属于是钱都难买到的稀罕物。 说起来,军中能拉开两石强弓的人不算罕见,但拿来当实战弓使用就有些夸张。 要知道,军中专门用来练习拉力的力弓大多也就两三石。 不过对于李奕来说,这张弓他用起来却是得心应手,甚至能连射五十箭而尚有余力。 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就是所谓的天生神力。 而李奕正是靠着出色的骑射本领,在不依靠军功加持的情况下,一步步爬上了亲卫押衙的位置。 “奕哥儿,你说这汉军都打过来了,咱们禁军什么时候出征啊?”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走到了李奕跟前,嘴里还忍不住嘟囔了几句。 “马兄这是急着要上阵立功吗?”李奕抬起头笑着调侃了一句。 这络腮胡的大汉名叫马仁瑀,也是典旗仪卫的押衙,李奕是左仪卫第二班押衙,他是右仪卫第一班押衙。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历史上,在决定后周存亡的高平之战中,马仁瑀这个名字可是载入史册的。 “从世宗亲征刘崇,王师不利,仁瑀谓众曰:“主辱臣死!”乃跃马大呼,引弓连毙将卒数十,士气始振。” 史书中的这段记载对马仁瑀可谓是赞誉有加。 在战斗局面不利的情况下,这位马兄挺身而出射杀敌军,一举提振了士气。 按照五代史中的记载,马仁瑀在高平之战中的功劳,甚至丝毫不比赵匡胤要差。 此战过后马仁瑀也连升三级,从一名小校被提拔为弓箭控鹤直指挥使。 最后一步步升为朔州观察使,死后还被追赠为河西军节度使。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如今的马仁瑀和李奕是同乡,都是大名府夏津人,而且还是一个村的,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 当年,邺都留守兼枢密使的郭威被逼起兵造反,李奕便拉着马仁瑀一起投入了郭威麾下。 等到郭威登基称帝后,二人一起被选拔进了内殿直。 真要论起来,李奕和马仁瑀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远比他去巴结赵匡胤得来的亲近要更牢靠。 听了李奕的调侃,马仁瑀却反问道:“难道奕哥儿你就不想上阵杀敌博个富贵吗?” “当年你我投军时,可是奔着建节去的,现如今才不过是小小的押衙,想当节度使少不得要战阵上拼命才是。” “无富贵,毋宁死,这话可是奕哥儿你跟我说的吧?” “无富贵,毋宁死……”李奕闻言倒是愣了一下。 要不是马仁瑀眼下突然提起,他都快忘了当年说过这么一句。 只可惜时移事迁,当初李奕是把富贵押在了赵大身上,怀揣着穿越者熟知历史的信心,自然是一腔雄心壮志。 但如今……唉! 好在李奕这几天也想通了,赵家得罪也就得罪了吧。 与其纠结懊恼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如把心思放在即将到来的高平之战。 这场战役直接关乎后周的生死存亡,也是世宗柴荣坐稳皇位的关键之战,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历史上赵匡胤就是在此战中发迹的,李奕自认为武艺本领不比赵大差,或许还要略胜一筹。 他赵老二能做到的我李老二未必就做不得! 人的心思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在没出赵家这档子事之前,李奕对待赵匡胤是自带滤镜的。 他觉得赵大作为未来的宋太祖,自然是毫无争议的天命之子,自己理应抱紧对方大腿才是正道。 但等如今他和赵家生了嫌隙,抱大腿这条路走不通后,他却又是另一番心境。 甚至都开始在心里拿自己跟赵大比谁的本事更厉害些。 这难道就是不破不立? “对了,奕哥儿,那赵家没再找你麻烦吧?” 马仁瑀的话将李奕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这些天我都在当值,也没来得及问你。” “听说当日那赵家姑姑也投井死了,怕是赵家会把这事也算在你头上。” 李奕轻哼道:“他想算在我头上就随他,反正案子已经判过,那赵家又能拿我如何?” “说的也是,那赵弘殷再大也不过是个军都指挥使,还真能拿你这个押衙怎么样?” “要我说他半截身子都入了土,这辈子或许当个军都使就到头了,以咱兄弟俩的年纪和本事,再稍微有了些运道,建节开府也并非不可能。” 马仁瑀越说越来劲,唾沫横飞道,“等将来咱兄弟当了节度使,那赵家巴结咱们还来不及呢,再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再惦记这事。” 不得不说,马仁瑀倒是挺有自信,现在还是个小小的押衙,就敢去想以后当节度使的事了。 虽说历史上他在死后确实达成了这个心愿。 然而马仁瑀说的也并没有错。 只要李奕将来能爬的足够高,到了举足轻重的地步,就算赵大最终黄袍加身,也未必敢随便动他。 再说,你赵大未必就还能黄袍加身! 反正李奕是不会甘愿坐以待毙的。 (本章完) 第6章 出征前的赏赐 第6章 出征前的赏赐 显德元年,三月初三。 周帝郭荣诏令天雄节度使、卫王符彦卿为主将,任命镇宁节度使郭崇为副职,领兵自磁州固镇插入伪汉联军后方。 又诏令河中节度使王彦超为主将,任命保义节度使韩通为副职,领兵从晋州东北拦截伪汉联军。 再命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步军都指挥使何徽,以及义成节度使白重赞、郑州防御使史彦超、前耀州团练使符彦能,率领部队先行赶赴泽州布防。 同时又派遣宣徽使向训监督各部人马。 初七。 周帝郭荣发布大赦诏书,以安天下万民之心。 初九。 任命宰相冯道为山陵使,护送先帝灵柩前往陵寝,任命枢密使郑仁诲为东京留守。 随即枢密院正式下达军令,两日后禁军主力随皇帝出征。 …… 傍晚时分。 内殿直下辖各部没有当值的将士全都被召集到了校场上。 殿前诸班直中以内殿直的人马最多,步骑加起来约莫有个三千余人。 其中骑兵数量比步兵稍多一些,但也相差不太大。 除了一小部分日常当值的将士,军营驻地中还有大半的人马待命。 此时全都赶到了校场集合。 起初人群还有些乱糟糟的,但在各部将领的约束下,队伍很快就整顿完毕。 随后,一辆辆载满钱粮布帛的大车驶进了内殿直的驻地。 见此情景,大伙儿知道这是出征前的赏赐下来了。 自唐五代以来,随着府兵制的崩溃,募兵彻底取代了征兵,古代军制进入了新的阶段。 募兵都是脱产的职业士兵,不仅招募时要给一笔安家费,入伍后每月还要发军饷。 将士们大多都是拖家带口,仅靠一次性的安家费,以及每月那微薄的军饷,很难养活一家老小。 所以朝廷还会发放额外的实物补贴,例如粮食布帛、油盐酱柴等生活用品。 除此之外,偶尔的赏赐也是将士们的一大收入来源。 而赏赐大致分为三大类,一是重大节日活动的恩赏,二是立了军功的封赏,三是出征前对将士的犒赏。 比如李奕在军中比武优胜后获赐的那把角弓勉强算是恩赏。 校场上。 将士们已经排好队列,双腿微岔昂首站立,衣甲鲜明整齐肃穆,颇有一股精锐强悍的气势。 不过也难怪,内殿直是殿前军麾下的主力之一,不管是人员还是装备都是拔尖的。 基本全是膀大腰圆的青壮年,配备着精良的盔甲武器,战斗力也绝不是盖的。 没过多久,一队举着旌旗的骑兵护卫着一员大将从校场外进来。 内殿直都指挥使王匡业拍马迎了上去。 由于典旗仪卫的队列比较靠前,李奕又是行首加上个头够高。 他倒是瞅清了那员大将的相貌。 对方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顶多不超过三十岁。 正是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 这位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是后周太祖郭威的女婿,也是周世宗柴荣的妹夫,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正月底柴荣继承皇位后,先是将自己的表兄李重进升为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侯,负责掌管侍卫亲军。 接着将本是殿前都虞侯的张永德扶正为殿前都指挥使,接替李重进执掌殿前军。 这么一来,柴荣就可以借助表兄和妹夫二人牢牢掌控住禁军的两大系统。 同时,李重进和张永德又向来不太对付,私下里颇有间隙。 柴荣的安排也暗含制衡之意,可谓一举两得。 这时,王匡业到了张永德近前交谈几句,紧接着掉头回到了校场前方。 只见他扯着嗓子喊道:“出征在即,陛下体恤我等,特命张都使携钱粮前来犒军。” 话音落下,校场上的将士们依旧保持着阵型,但明显气氛活跃了不少,脸上都扬起了几分喜色。 虽然将士们都知道出征前少不了赏赐,但等真正确认了又是另一番心情。 大伙儿脑袋别裤腰带上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若是没有好处谁特么愿意替你上战场卖命。 而对于五代时期的皇帝来说,若想要保住自己的权力地位,就要先喂饱手下的这群武夫。 远的不说,就说后周太祖郭威病逝前的正月初一,在圜丘祭天后就差点因赏赐的问题闹得军队骚乱。 只因军中有流言说郊祀的赏赐比后唐明宗时要少,引得将士们生起不满情绪,最后斩了上百人才算平息了流言蜚语。 为此郭威还召集禁军众将诉苦,说自己节衣缩食只为保障军队,国库中的积蓄基本都供应了军队,将士们却不体察国家百姓的艰辛,只知一味的索取抱怨。 事后郭威还咬牙从内宫的用度中抠出一些余钱来打赏抚慰军队。 可见身为皇帝在面对这些骄兵悍将时也只能以尽力安抚为主。 当然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收了皇帝的钱财自然是要卖命的。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 “张永德……” 李奕的心思却没放在赏赐上,见到张永德倒是让他想起赵匡胤。 历史上张永德不仅是赵大的上司,两人的私交也很好。 赵大能得到柴荣的赏识提拔,张永德在其中出力不少。 张永德在被罢免殿前都点检之前,也算是柴荣最信任的人,他说话的份量自然举足轻重。 去年郭威还没死的时候,赵匡胤被提拔为滑州兴顺副指挥使。 看似从百夫长的位置升了一级。 但相比于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任职地方其实远离了权利中心,想要往上爬就得付出更大的努力。 更何况如今后周总体上推行强干弱枝,大力加强禁军的同时,又削弱地方的藩镇。 从禁军被调到地方任职并不算是好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跟和平时期的文官下放地方,历练以作提拔资历相比,根本不是一回事。 若是赵匡胤真的被调到了滑州任职,那么很大概率未来就没有什么宋太祖。 幸好最后有赖于张永德的举荐,时任开封府尹的柴荣将赵匡胤招入麾下,转其为开封府马直军使(骑兵百夫长)。 虽然职位上只是平级调动,但却成了柴荣的嫡系亲信,这也算是赵匡胤的一次机遇。 当然,前提是赵匡胤确实是有真本事,不然要是烂泥扶不上墙也白搭。 …… 张永德是代表皇帝来慰问将士,走了一番过场,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很快又带着人马离开。 接下来自然就是发放赏赐。 但并不是当场排队领,而是由各部领个总数,再回去营房自个儿分。 最终,李奕分到了十贯现钱、一匹细布和两袋粮食,普通军士则只能分到现钱一贯、粗布一匹和一袋粮食。 虽然单看起来不算太丰厚,但放在如今的社会背景和经济条件下,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而且也只有像内殿直这种跟随皇帝出征的精锐嫡系才能拿到这么多赏赐。 其它那些杂牌部队能拿到手的可就要大打折扣。 不过以后周的财政情况来说,这些赏赐已经是掏空国库、甚至宫中内库都拿出来。 毕竟皇帝指着这帮大头兵替自己卖命呢,不舍得也不行。 “郊祀赏得钱还没完,又有赏赐到手,等打了胜仗回来,赏赐自然也少不了,到时找个娘们好好快活快活。” 马仁瑀抛了抛手中的一串铜钱,咧着一张大嘴口无遮拦,站在一旁的李奕都懒得搭理他。 不得不说这货真是个乐天派,仗都还没打就想着赢了发钱的事,就像他之前跟李奕说要当节度使一样,似乎从来没有往坏的方向想过。 “奕哥儿,等打完汉军回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马仁瑀又扭过头冲着李奕挤眉弄眼道。 “不去。”李奕自然知道他说的好地方是哪里,斩钉截铁的一口回绝。 马仁瑀继续撺掇道:“哎,不用你自个儿掏钱,我请你。” 李奕无奈劝道:“马兄有这闲钱销,不如多寄点回家给妻儿老小。” 马仁瑀比李奕要大两岁,当初投军时已经娶妻生子,现如今他儿子都已五岁。 只不过这几年他妻儿都待在老家,并没有接到东京来一起生活。 “妻儿有我爹娘顾着,我还时常寄钱回去,用不着我多操心。” 马仁瑀却满不在乎,“咱们是提着脑袋干活的差事,不知哪天就没了下顿饭,该快活时就快活,想恁多干甚?” “我可比不得马兄……”李奕对此不敢苟同。 马仁瑀父母健在,上头还有兄长顶着,而且家境也不差,老家有十几亩良田,日子过得还算富余,他自然能潇洒快活。 可李奕却不一样,不仅父母双亡,还有寡嫂需要他照拂,夏津的舅舅一家过得也很清贫,也要指着他多加帮衬呢。 他肩上的担子不轻,心里也有更长远的打算,远没有到放纵享受的时候。 何况去找那些不干不净的娘们快活也不怕染病? “李押衙不去,我们去,马押衙请大伙儿一起去呗!” 这时,旁边的军士中有人跟着起哄。 “滚蛋,要去自己掏钱,我他娘的又不是你们爹。” 马仁瑀瞪着眼骂道,被骂的军士们也不着恼,反而还有人嚷着要是请自己去,多认一个爹也值了。 趁着大伙儿哄闹的时候,李奕赶紧脱身出了营房。 然后径直跑去找都知张茂常。 这次出征李奕抱着建功立业的想法,但谁也不敢保证战场上不会出意外,仗打胜了人却没了也说不准。 所以他准备先回家一趟把赏赐交给郭氏顺便交代几句。 但这事要先跟都知张茂常请示一下得到允许才行。 虽然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但该要走的程序却绝对不能少。 果不其然,都知张茂常痛快的允许了。 不过对方也特意提醒了一下,让李奕最晚在明日点卯前回营,不然到时候就得按规矩来。 (本章完) 第7章 交代后事 第7章 交代后事 李奕背起装钱的布囊、扛着细布出了营门。 至于剩下的两袋粮食,那算是他的口粮,除了轮到当值的时候管饭,平日里吃饭要自己解决。 这也是军队发放柴米油盐酱菜等生活用品的原因之一。 李奕作为标准的单身汉,住的是免费宿舍,吃的是自己动手。 这要是说好听点可以叫自由自在,说难听点那就是冷锅冷灶冷炕头。 幸好每月发的粮食倒是足够他吃的,甚至还有余粮拿去换些肉改善伙食。 以李奕节俭的生活习惯,在接济舅舅一家的同时,倒还能存下一些钱来。 只可惜出了赵家的那档子事直接把他的积蓄给掏空。 甚至还搭上了郭氏攒下的辛苦钱…… 夜色中。 不少将士都偷偷摸摸的出了营房。 平日里禁军的管理不算太严格,加之各部营地和生活区都在一起,将士们都是白天点卯当值,晚上下值回家睡觉。 如今出征前的赏赐下来了,将士们肯定都是要拿回家的。 只是碍于眼下枢密院下了军令,让各部将士都在营房待命,所以大伙儿才不敢明目张胆的乱跑。 夜色笼罩下,东京城内一片静谧,大多数百姓家里都是漆黑一片,唯有少数房子的窗户里飘出微弱的光亮。 李奕沿着街巷小道快步往回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要在宵禁前回到早饭铺子。 …… 自从北汉入侵的消息传到东京。 龙津桥一带的生意冷清了不少,很多店铺都暂时闭门歇业。 还在开门的店也会早早的打烊。 寡妇郭氏的早饭铺也不例外,已经歇业有十多天,郭氏本人也深居简出,只能偶尔撞见她到河边洗衣服。 此时,夜色深沉。 门窗紧闭的早饭铺内,郭氏坐在桌前望着手中的两双布鞋发呆。 微弱的烛火摇摆不定,映照在她脸上忽明忽暗,恰如她现在的心情一般忐忑不安。 这段时间东京城中都在传言,说朝廷和汉军的第一仗大败,昭义军被打得连城都不敢出。 伪汉和契丹号称有十万大军,已经越过泽潞二州一路南下,怕是没多久就能打到东京。 皇帝准备御驾亲征的消息也已经在大梁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前几天有一部分禁军开拔出征,郭氏当时也跑去围观,但并没有看到皇帝的仪仗。 据围观的人说这只是打头阵的部队,皇帝率领的禁军主力暂时还没出发。 郭氏虽然不懂行军打仗的事,但也知道自家小叔子是皇帝的仪仗亲卫。 若是皇帝都没什么动静,那他应该不会被派去上战场。 对此郭氏倒是松了一口气,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她才不管谁赢谁输,只要自家小叔子不用上战场拼命就行。 最好皇帝也不要去什么御驾亲征,安安心心待在皇宫里多好,免得身边人还要拿命去护着他。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拍门声吓了郭氏一大跳。 “谁——”她下意识的问了一声,但问完又立马后悔了,这大半夜还在外面溜达的,指不定是什么歹人呢。 她一个寡妇势单力薄的,原本不出声还能唬弄一下,可这下对方知道有人在家,又哪里会轻易离去…… 但好在随后外面传来的回应让郭氏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 “嫂嫂,是我。” 郭氏闻言连忙起身过去抽开了门栓。早饭铺的门面是一整面敞开着的,并不是两扇完整的门板,而是用一条条窄木板拼镶而成。 关门的时候都是一条一条拼起来,然后再用一整根木门栓直接卡住。 开门的话就要反过来操作,等到郭氏搬开一条门板后,门外那道伟岸身形便显露在她眼前。 “二郎,你怎的这时候回来了?”郭氏压抑住内心的惊喜,侧身让李奕先进来。 “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 “不用,我吃过回来的。” 李奕一边说着,一边将背的东西放到桌上。 “出征前的赏赐下来了,我拿回来让嫂嫂替我存着。” 李奕特意说让郭氏替自己存着,其实就是怕对方推辞不要。 他之前攒下的积蓄都赔给了赵家,这笔赏赐是他如今唯一的家产。 若是之后在战场上不幸阵亡,想来也会有一笔抚恤金,加上这笔赏赐应该还算丰厚。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想来足够郭氏用度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舅舅一家的话,要不要分一些给他们,全看郭氏自己的意愿。 反正到时自己要是死了这些事情也管不着。 “出征……”郭氏正在插门栓,闻言动作一停,“官家真的要御驾亲征?” “嗯。”李奕随口应了一声,“枢密院已经下了军令,后天我们就要出发。” 说着,他已经把东西放好,顺势坐到了桌边。 抬头看见郭氏正在插门栓。 李奕下意识想让对方先别急,自己等会就走。 但想起现在差不多已经宵禁,回军营的路上被逮到会很麻烦,索性就没有开口阻止。 反正都知张茂常说明日点卯前回营就行,在早饭铺过个夜然后赶早回去也来得及。 “夜里不回去了吧?”郭氏虽然都把门栓给插上了,但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嗯。”李奕点了点头,“不过要赶在明早点卯前回营。” “那……”郭氏欲言又止。 李奕觉得奇怪,瞥了一眼郭氏,却见她背靠着门板,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神色也有些不太对劲。 “嫂嫂,你怎么了?”李奕立马关切道,“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 “啊?没、没事。”郭氏低垂着脑袋,目光瞥向地面,嗓音略显颤抖。 啊这……来月事了? 李奕暗自思忖道,但关乎女人家的私密,他也不好多问。 霎时间,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本来李奕是抱着交代后事的心思,特意回来叮嘱郭氏一些事情的。 但等真要开口的时候,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先在心里酝酿一下言辞。 郭氏似乎同样满怀心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两人就谁也没有先开口。 就这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油灯里的火光逐渐微弱。 就在这时,李奕起身将灯芯挑亮了些,接着开口道:“出征之前,我有些事想跟嫂嫂交代几句……” (本章完) 第8章 异样的表白 第8章 异样的表白 “这次陛下御驾亲征,战事或许会很艰难,但我等当兵吃粮,自然要为陛下效死。” 李奕一边说着一边斟酌道。 “大伙儿虽是奔着建功立业去的,但凡事总得要先做好坏的打算。” “万一、我是说万一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日后我再也没法照拂到嫂嫂,嫂嫂也该要为自己考虑考虑。” 说到这,李奕指了指布囊,“这里面有十吊钱,若是我回不来了,朝廷也会有一笔抚恤,到时嫂嫂只管去领。” 话都到这份上,他索性不再藏着掖着,继续道:“我若能活着回来自然更好,但若回不来了,嫂嫂一个妇道人家,在这东京城里无依无靠,最好还是回夏津投奔舅舅一家。” “虽说舅母那人是吝啬了些,但舅舅倒是宅心仁厚,表兄表嫂也都是实在人。况且嫂嫂还带着一笔钱回去,想来舅舅一家也不会嫌多你一张嘴。” 对于李奕来说,面对死亡他还是比较坦然的,毕竟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 这次出征他确实一心想要博个富贵,但同样也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心理准备。 机遇和风险向来都是并存的,在这乱世之中若不想摆烂,那就只剩下拼命这条路。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安顿好郭氏才行。 他身为穿越者又是禁军小校,尚且还要如履薄冰。 郭氏这么一个没了丈夫的弱女子,处境也只会更糟糕。 所以李奕只能尽量替郭氏谋划一条靠谱的后路。 闻言,沉默了许久。 郭氏才凄然道:“舅舅一家能容我一时,还能容我一世不成?” “到最后也不过是找个人让我改嫁罢了……” 郭氏的担忧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现如今社会风气还算开放,礼教对女子的束缚还不大。 再加上又处于乱世,很多事情都没那么讲究,女子改嫁这事不足为奇。 最典型的莫过于后周太祖郭威,娶的四任妻子都是二婚。 周世宗柴荣的皇后大符氏也同样嫁过人,甚至前夫一家还是被现任公公郭威给灭掉的。 皇帝尚且都是如此,更别说普通百姓家。 李奕先前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他本意是让郭氏暂时投奔舅舅一家,却忘了很多事情时间久了都会变,人心更是如此。 李奕叹气道:“嫂嫂已经给哥哥守寡两年,日子过得甚是凄苦,若遇到合适的人改嫁便是,今后……” “我不会改嫁的!” 李奕的话还没说完,郭氏却突然打断道,情绪竟有些激动。 “若是二郎不在了,我自会随你去的,不然活在世上还有甚意思?” “呃……”李奕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他没想到向来温柔如水的郭氏还有这么强硬的一面。 只是细想之下,李奕总觉得她的话似乎有些歧义。 郭氏是自己哥哥的妻子,什么叫“自会随你去的”? 特别是那句“活在世上还有甚意思”,搞得郭氏要跟自己殉情似的。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才是郭氏的丈夫呢。 就在这时,郭氏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一直有句话想要问问二郎……” 李奕一愣:“什么话?” “当年你是为了避我才急着去投军的吗?” “啊?” 李奕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郭氏的思路,怎么一下子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 当年,李奕之所以去投军于郭威麾下,皆因他知道对方是未来的后周太祖。 而且赵匡胤也是在那时候去投奔的郭威。 他单纯是抱着投机的心思去的,想要先借助郭威这个跳板起家,再无缝衔接到未来的宋太祖。 仅此而已。 又哪里是为了避郭氏才去投军的……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事? 李奕有些莫名其妙,只能半真半假道:“当年投军不过为博个出路,并没有其它什么心思,嫂嫂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原来是这样……”郭氏莞尔一笑,可笑着笑着,眼角却逐渐湿润。 “嫂嫂,你这是怎么了?” 李奕不免吃了一惊。 这怎么话说得好好的就开始掉小珍珠了呢? “没事,我很高兴。”郭氏擦了擦眼角,“原来二郎不是避我才去投军的。” 这都哪跟哪? 李奕倒是愈加的糊涂了,不太明白郭氏的意思。 “二郎,你知道嘛……” 说着,郭氏缓缓走到桌前坐下,随之眼神逐渐发散,似乎陷入了回忆。 “当年你投军后不久阿娘病重,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郎。” “阿娘说,二郎是个有本事的,自小便有主见,不用人操心。可大郎愚笨憨厚,她怕自己不在了,二郎又远在军中,大郎就没了着落。”“那时,二郎你和瑀哥儿他们去投军,我还以为你是嫌弃我天天跟在你后面,因而厌烦我,所以都没跟我说一声就偷偷跑掉。” “我真傻……” 说着说着,郭氏的泪珠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当时我以为你厌烦我,心里实在难受的紧,阿娘又那般说,我不知怎么脑袋一糊涂,便答应嫁给大郎照应他。” 郭氏的话虽然东一句西一句,颠三倒四的没什么逻辑。 但李奕还是听明白了,他并不傻,隐隐知晓了郭氏的心思。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和郭氏青梅竹马,对她确实是存有好感的。 但他当年一心想着建功立业,想着抱上宋太祖的大腿,儿女私情都被他暂抛脑后。 至于瞒着家人偷跑去投军,只不过是怕家人劝阻担忧,才没有大张旗鼓的去说这事。 没想到会造成这般误会……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郭氏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我时常也在想,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大郎和二郎怎差别如此大。” “昔日在夏津时,二郎时常带着瑀哥儿他们,招摇过市惹得鸡犬不宁。可偏偏十里八村的小娘,都对奕哥儿你欢喜的很。” “二郎你们每次偷溜进马场,咱们这些小娘就会在外面偷瞧,最喜你骑马射箭时的那股子认真劲。” “村头的王婶子还私下调笑咱们,说二郎你虽顽劣了些,但却是十里八村最俊的后生,我们有人能嫁给你也不吃亏。” 或许是想到好玩的事,郭氏捂嘴轻笑道:“那些小娘想要送你东西,又不好意思直接给你,每次都托我转交。” “可她们哪里知道,我从没有把东西拿给你,都是第二天还给她们,说二郎你不要。” 郭氏嫣然一笑,思绪似乎回到了那时的青春年少。 若不是刚才被李奕的话给刺激到了,她肯定不敢吐露这些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此刻,郭氏害怕有些话不讲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都说少女怀春,郭氏也不例外。 当年尚是豆蔻年华的她,眼里心里满是那个意气风华的少年郎。 那个相貌俊秀、才识过人,还带着几分痞性的少年郎,又有那个少女不会为之倾倒? 然而造化弄人,那个少年郎却成了她的小叔子。 “这算是……迟到的表白吗?” 看着又哭又笑的郭氏,李奕的思绪很复杂。 他心中不免暗想,自家的情况倒有点像水浒传中的武松兄弟。 虽然他兄弟俩的差距,没有武大和武二那般鲜明,但也很有一番对比。 郭氏心里自然有很大落差。 可郭氏不像潘金莲那般恶毒,她只能把委屈咽在心底,这几年来过得应当很不快乐。 与此同时,郭氏似要将心中的委屈一吐为快。 只听她凄然道:“老天待我实在太薄,不仅让我家破人亡,尝尽人间悲苦,还要让我所嫁非爱,乃至是个天阉。” “为什么这一桩桩事都应在我一人身上?” “天阉……大哥他?”李奕闻言一愣,忍不住愕然道。 郭氏神色一滞,沉默良久,方才叹道:“大郎他……他不能行人道。” “这?”李奕一脸讶异。 难怪二人婚后几年,也没个一儿半女,原来是这般缘由? 自己兄弟二人一起生活多年,自己竟然不知道有这事……不过李奕确实也没去关注过这些。 就是不知阿娘她清不清楚这事? 可惜母亲和兄长都已过世,这些问题的答案只能随风而逝。 郭氏凄苦道,“大郎知道我并不喜欢他。为了让阿娘走的安心,他才会同意与我成亲。” “成亲后他却从未碰过我。我原以为大郎是埋怨我心里还惦记着二郎,所以才那般疏离我。” “直到大郎走之前,他才说出自己身体的暗疾。” 说到这,郭氏忍不住捂嘴抽泣道,“我对不起大郎,我是个灾星,我克死了爹娘,克死了大郎和阿娘,我好怕又害了二郎…呜呜呜…” “唉——” 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李奕走到郭氏身边,轻抚着她的背,轻声道:“生死有命,天道伦常,非人力所能更改。” “嫂嫂你已经做的很好,何必如此谴责自己呢?” “二郎!” 郭氏抬起头泪眼朦胧。 李奕犹豫了一下,最终将她轻揽入怀。 灯火摇曳不定,映照两人的身形,投射到墙面上一片斑驳。 “放心吧,我会活着回来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在东京等我。” (本章完) 第9章 出征! 第9章 出征! 三月十一,皇帝柴荣正式御驾亲征,随行的禁军各部共有两万七千余人。 再加上前几天开拔的先头部队,东京的禁军此番出动了超过三万人。 虽然后周号称有十余万禁军,但大半都是继承自前几朝,其中很多都是老弱病残,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所以能拉出来撑场面的怕是都不足明面上人数的一半。 这一战柴荣几乎把有战斗力的部队都带走了,可见其决心之大,打定主意要硬碰硬了。 毕竟若是此战一旦失利,带出去的人马折损太大,很可能连翻盘的资本也没有了。 不过柴荣确实也没得选,他才登基没多久,本身威信也不足,禁军中尚且有人和他不是一条心,更别说那些地方藩镇势力了。 北汉选这个时候大举入侵,明显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想要趁柴荣位置没坐稳,一波推平灭了后周。 所以柴荣坚持要御驾亲征,这一战他只能胜不能败,交给别人去指挥他不放心。 不然要是像宰相冯道说的那样,派一员大将出征,柴荣自己坐镇东京。 最后倘若打输了,文武百官们大不了转投新主子,反正五代时期大伙儿都是这么干的。 可他这个皇帝就真完蛋了。 而要是打赢了也未必就是好事,远的不说,柴荣他爹郭威干翻后汉还没几年呢……靠的是什么?不就是靠军功积累下来的巨大威望。 到时候把北汉给打跑了,转头领兵的大将回师途中也来一出“尔等害我不忠不义也”的戏码,那可就不好笑了。 真要遇到那种情况,柴荣一个没威信的养子,又能得到多少人的拥护和支持? 后汉刘承祐好歹是刘知远的亲儿子,最后落得什么好下场了吗? 况且御驾亲征打赢一场关键的战役,还可以省去许多功夫和曲折,直接帮柴荣树立威信、坐稳皇位。 换而言之,这一战既是危机,同样也是机遇。 虽然风险确实大了些,但这世道便是如此,拼的就是这份胆略。 …… 出征的主力是隶属于侍卫亲军的龙捷军和虎捷军,这两支都是实打实的野战部队。 其中龙捷军是侍卫亲军中马军的军号,也就是名义上的主将由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担任。 其下又分左、右厢,原为左右翼之意,中晚唐以来逐渐成了固定的编制。 一般有军号的部队都有这编制,比如内殿直就分为左右番。 不过相同编制并不代表地位相同,龙捷军的左右厢不是内殿直的左右番能比的。 毕竟龙捷军的主将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那可是跟殿前军的老大殿前都指挥平起平坐的。 起码也是要加衔节度使一职后才能当。 正因如此,侍卫亲军麾下的所有骑兵部队名义上全都归龙捷军节制。 而虎捷军则就是侍卫亲军中步军的军号,名义上的主将是由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担任。 其余的情况自然就跟龙捷军一样。 除了龙捷、虎捷两支主力军,侍卫亲军中出征的还有小底军、东西班等部队。 加在一起侍卫亲军的人马占了出征人数的大半,差不多有两万人。 剩下的则是作为护卫皇帝的亲军部队的殿前军各部。 随驾出征的有内殿直、外殿直、控鹤军和散员等部队,加一起不到一万人。大军以步兵为主,从北城出发,走陈桥门出东京,队伍绵延有数里远。 大路两边围观百姓众多,大多都是禁军家眷,将士们要出征打仗,家里的妻儿父母少不了会牵挂担忧。 说句不好听的,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又有多少人能无动于衷。 皇帝的仪仗走在最前面,倒还算是整齐鲜明,但行进的队列越往后面就越乱了。 不少将士们的家眷堵在路边,跟自家的顶梁柱挥泪离别。 更有甚者追着队伍和自家人又是叮嘱又是塞吃的喝的,简直是乱糟糟一片。 各部将领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嘴里在呵斥,倒也没太过阻拦。 李奕骑马护卫在皇帝车驾旁边,他用余光扫了几眼道旁的人群,没有看到郭氏的身影。 不过他有一种直觉,郭氏肯定是来了,只是人太多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又或者脸皮薄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面出来,而是悄悄的躲在人群中看着自己。 想到这里,李奕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顿时,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他倒是忘记自己穿了盔甲,不过他知道,胸口上挂着的是郭氏给他求的平安符。 那是一个包成三角的红绸,上面画着祈福的咒文,据说是被菩萨开过光的。 李奕不懂为什么寺庙里的和尚会卖平安符,在他印象里这玩意貌似不是道士们的专利吗……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毕竟是郭氏的一片心意,那天早上离开早饭铺时她塞给李奕的。 穿越至今十余年,李奕也并非是孑然一身,这世上同样有着牵挂他的人,以及他所牵挂着的人。 他记得自己前世在某本书上看过一句话:当一个地方有你牵肠挂肚的人和事,这个地方自然也就成了你的家。 李奕不确定这句话究竟对不对,但以他现在的心境来说,确实很有几分道理。 或许正因为这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无论是不是穿越来的,起码心之所归便就是家。 所以为了更好的未来,为了家人的幸福,自己绝不能止步不前。 赵家也好,赵大也罢,未来还未发生,现在还在进行。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 “二郎……” 人群中,郭氏痴痴望着那骑在马上的伟岸身影。 她也想和周围送别丈夫的那些妇人一样,冲上去拉着李奕的手交代:郎啊,别在战阵上冲的太猛…… 可她却鼓不起这个勇气,更别说在这么多人面前……那一夜的表白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她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奕哥儿能够平安返回。 她不奢求什么荣华富贵,也不奢求什么锦衣玉食……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 就这样。 郭氏目送着李奕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中。 (本章完) 第10章 柴荣的决心 第10章 柴荣的决心 “奕哥儿,听说离怀州城已经不远,终于能歇歇脚了,这一路除了吃饭睡觉,剩下就是在赶路,我才买不久的新鞋都快磨破了……” 听着身边马仁瑀的唠叨,李奕无语至极:“咱们一天大半时间都在马上骑着,哪里磨得着你的新鞋?” “要我说,你那鞋若真被磨破,定是卖鞋的人欺你眼瞎,以次充好卖给你的。” “咦?奕哥儿你说的在理。”马仁瑀似乎没听懂李奕话里的调侃,还一脸认真的赞同道,“等仗打完回了东京城,看我不去砸了那厮的招牌!” 槽!真乃神人也…… 李奕觉得自己是没法跟这货正常交流了,只能拍马向前快跑了几步,拉开和这货的距离。 算上从东京出发那日,今天已经是出征的第六天。 长途行军确实很考验将士们的体力,如果李奕记得没错的话,这时的怀州应该位于后世河南焦作一带。 从东京城走到怀州城,相当于从开封横跨整个郑州到焦作。 这段路少说也有一百多公里,后世开车走高速都嫌远,更别说如今这个时代。 距离远不说,一路风餐露宿,道路条件也很差。 像李奕他们骑着马倒还好,大半路程不用自己走,顶多偶尔下马走一段,算是给马和人都缓一缓。 除此之外,他们携带的盔甲、武器等,还有专门的牛车、骡子拉,口粮用具这些东西也可以让辅兵背。 但纵然如此,长时间的赶路也不好受,不仅是体力消耗,精神上的消耗同样很大。 而那些只靠两条腿赶路的步兵,才是真的难受,一个队只能分到一匹骡子和一辆驮车。 毕竟保障后勤的粮草辎重也需要用大量的牲口拉,运力根本不富裕。 这么一来,二三十人的东西肯定拉不下,都是尽量捡重的物品让牲口驮,剩下的口粮和个人用具,也就只能自己背着了。 一个人少说也得负重二三十斤,再加上还要长时间赶路,实在是一种煎熬。 或许很多将士都会在心里祈祷,快点到前线罢,早打完早省事。 不过等真如愿上了战阵,这些人就会发现,还是咬牙赶路更轻松些…… …… 三月十六,中午。 后周的大军终于抵达了怀州城,这里距离泽州已经不远。 据前线传回来的消息,北汉联军留下少部分人马围困潞州,大部队则是一路南下向泽州而来。 皇帝下令军队在怀州城稍作休整,然后日夜兼程加速行军,赶在北汉联军之前抵达泽州。 命令下来后很多将士都叫苦不迭,本就在不停的赶路,这到了怀州大伙儿还以为能歇歇。 没想到不仅没歇成,反而还要加速行军,这谁能受得了啊。 不过很快抱怨声就没了,因为有两个倒霉蛋当了出头鸟。 控鹤都指挥使赵晃和通事舍人郑好谦私下交好。 两人中午吃饭时,赵晃随口说了一句“贼寇气势正盛,反观我军长途疲累,这时候应当稳健持重些,怎么能一时冒进。” 这种话原本私下说说也就罢了。 可不知道那郑好谦是怎么想的,好歹也是通事舍人,就算不懂军事,但平日里跟在皇帝身边,总该会揣摩圣意吧。 这家伙倒好,饭都顾不上再吃,跑去把话原封不动的讲给了皇帝听。 或许他还以为自己这是谏言献策呢。 谁知柴荣听后勃然大怒,质问是谁指使他这么说的,要是不把那人给供出来,他全家老小就别想活了。 郑好谦自然是吓坏了,一点不带犹豫的就把好友给卖了。就这样,柴荣当即下令夺了赵晃的兵权,连同郑好谦一起关押在怀州大牢,等战事结束再做处置。 这么一来,自然没人再敢触霉头,军中的抱怨声也随之消散无踪。 柴荣的反应表明了他的决心,这一战无论如何都要跟北汉联军分个你死我亡。 大概北汉和契丹都想不到一个才刚继位,没有太多战阵资历的皇帝会这么果决,竟敢冒着天大的风险御驾亲征。 单是这份胆略就很让人钦佩。 …… 两日后,大军进入了泽州境内,不过并没有入城,而是驻扎在州城的东北。 随后,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步军都指挥使何徽率领的先头部队前来汇合。 同时还禀报了北汉联军的动向。 原来北汉主刘崇已经率领大部队抵达泽州北边的高平城,距离后周的部队只有数十里了,两军很快就会遭遇。 柴荣下令军队修整一夜,明日一早准备迎击敌军。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对于皇帝的决定,将士们心里都有些没底,前两天经过怀州的时候,为了加快行军速度,柴荣只带着骑兵和部分步兵赶路。 为此还特意从骑军中腾出一些马匹让这部分步兵骑。 这些步兵骑着马打仗不行,但拿来赶路倒是没甚问题。 至于跟不上的步兵和后勤的粮草辎重则是交给河阳节度使刘词率领的后军。 本就敌众我寡,现在又不等后军抵达就急着交战,大伙儿心里难免怀有畏惧心理。 可柴荣不这么想,他决意要打北汉联军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一来,将士们纵然心里没底,但有赵晃和郑好谦的前车之鉴,大伙儿也不敢有什么抱怨。 “奕哥儿,你说陛下为什么不等后军到了再开打?” “听说汉军和契丹加一起号称有十万人,就算打个对半那也有五六万,咱们现在只有不到两万人,能打过吗?” 傍晚,吃饭的时候马仁瑀罕见的表现出了不自信,他的疑问或许也是军中其他将士所想不通的。 “陛下肯定自有打算,咱们只管卖命就是。” 对于柴荣究竟怎么想的,这事李奕也没法回答,只能随口应了一句。 至于能不能打得过…… “咱们一定会胜的!” 李奕对这一个问题的答案倒是信心十足。 当然,他并不只是回答给马仁瑀听的,同样也是在告诉自己……这一战肯定会赢的,因为历史上就是这样。 只是…… 历史却并没有记载高平之战中一个叫李奕的低级小校会怎么样。 甚至原本世上有没有这个人都不能确定。 “这一仗不仅会大胜,马兄你也会青史留名。” 李奕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本来他是怀着想要靠这一战扬名立万的心思。 但这一刻,他突然莫名的感觉不安……自己真的能抗衡历史轨迹的惯性吗? (本章完) 第11章 高平之战 第11章 高平之战 高平,这个地方在很久以前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长平。 战国时期,秦赵两国倾尽国力,双方百万大军在此厮杀,最终秦国大获全胜。 秦将白起坑杀赵军士卒四十余万人,加速了秦国统一天下的进程,史称长平之战。 而在这千年之后,又将有一场载入史册的战役在此地发生。 虽然没有秦赵之战那般的惨烈,但同样也对华夏未来的走向产生深远影响。 因为这是“五代第一明君”周世宗柴荣的生死存亡之战,而且这一战过后会有个叫赵匡胤的年轻人登上历史舞台。 不过没有人能想得到,一个叫李奕的禁军小校会成为那小小的变数…… …… 三月十九,癸巳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一大早,后周的军队便拔寨起营,朝着高平城方向挺进。 但行军才不过大半个时辰,前锋部队就已经与北汉军队遭遇。 柴荣当即命令前锋部队发起攻击。 没多久,前方的战报就传了回来,敌军一触即溃正在向后撤退。 事实上,周军前锋部队遭遇的也只是北汉军的前锋,双方试探性的攻击了一波,北汉军吃了一点小亏就直接往后撤了。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只是佯败想要引诱周军深入。 但不管怎么说,两军第一波交手算是后周军的小胜,对于士气的提升确实很大。 柴荣担心放跑了北汉的军队,想要一鼓作气拿下对方,便催促禁军各部急速前进。 然而等后周的军队追到高平城南的巴公原时,却发现北汉联军的大部队已经在此摆开了阵势。 显然被击败的北汉军前锋部队只是用来试探的,对方主力早就在此以逸待劳等着周军。 后周军队只能停止追击,紧接着也开始排兵布阵。 柴荣命令义成军节度使白重赞和侍卫亲军马步都虞侯李重进率领左军在西。 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和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何徽率领右军在东。 宣徽使向训和郑州防御使史彦超率领精锐骑兵居中,随时支援左右两军。 柴荣自己则是坐镇中军指挥,由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领亲卫部队护驾。 …… “这些健儿曾经都是我大汉的精锐,如今却被那逆贼郭威据为私兵,实在可恨呐!” 北汉皇帝刘崇远远看着正在排开阵势的后周军队,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也不怪他这么恨郭威,毕竟后汉是他哥哥刘知远建立的,郭威却灭了后汉篡位称帝。 而且还杀了他最疼爱的儿子刘赟。 想当年,郭威在邺都起兵反叛,时任河东节度使的刘崇本想举兵南下的。 但那时郭威并没有把握敢立即称帝,就假意让宰相冯道迎徐州节度使刘赟入东京,表示要拥立其为皇帝。 刘崇听闻后信以为真,打消了起兵的念头,可没想到郭威转头就自己称帝了。 不仅如此,他的儿子刘赟也莫名其妙暴毙,至于怎么死的大伙儿都心知肚明。 可想而知刘崇对郭威恨到了什么程度。 “陛下,现在周军阵列未成,正是进攻的好时机,末将愿领精骑为先驱,为陛下破敌。” 一名跟在刘崇身边的将领主动请缨。“周军长途疲累,我军以逸待劳,兵力更远不及我军,难道朕还要靠偷袭才能打过?” 刘崇有些不高兴,在他看来要是郭威亲至,或许自己还会忌惮几分。 但来的是郭威的那个养子,据说都没怎么上过战阵,却不知死活的学什么御驾亲征。 自己好歹也算是久经战阵,兵力又是对方的一倍,不管怎么看优势都很大。 难道还会怕他不成? “陛下息怒。”见状,那主动请缨的将领不敢再多言,灰溜溜的退到了一边。 这时,一队契丹骑兵朝刘崇的位置赶来,领头的是一名长相粗犷的虬须大汉。 “耶律将军,你这是过来看朕如何大破周军的吗?” 刘崇转头看向那虬须大汉,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愤恨,但语气上却显得很亲近。 虬须大汉好似没听见,自顾自道:“陛下,我观那周军的气势,着实是强敌,不可贸然进攻。” 他虽然嘴里称呼“陛下”,但态度却没有多少恭敬,反而还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虬须大汉是辽国政事令兼北宣徽使耶律敌禄,小字阳隐,又音译为杨兖。 后世刊刻史料时误作杨衮,以至于跟民间小说杨家将中杨继业之父混为一谈,甚至还有人说他就是杨父的历史原型。 事实上杨继业之父的原型应当是五代时期的杨信。 “朕自有安排,耶律将军就不要多说了,且看朕来破敌。” 刘崇的语气顿时冷淡下来,耶律敌禄不满的皱了皱眉,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告辞一声便准备返回自己的军阵。 此番他带了八千多契丹骑兵来助战,刘崇便安排他的人马充当右军,独成一阵。 “啊呸!”耶律敌禄身边的将领用契丹话骂了几句,“等会打起来咱们就别动,看这老货怎么去破敌。” 这次跟着耶律敌禄来的契丹将领大多都会汉语,自然也听得懂刘崇刚才说的什么。 …… “朕打仗还用得着你们契丹人来教?” 刘崇同样也很不爽,对手下的人道,“朕要用自己的人马大破周军,让那些契丹人好好瞧瞧咱们的厉害。” 这次入侵后周,刘崇为了以防万一,特意邀请了辽国派人过来帮忙。 但实际上他内心里对辽国没有任何好感。 特别是一想起当年称帝时,迫于无奈依附辽国,还要向辽帝称侄,年年进贡。 刘崇就感到十分屈辱。 这一战他定要堂堂正正的击败后周,夺回属于自己刘家的江山。 同时也向该死的契丹人证明,自己并不是只有靠他们才能苟活。 或许是上天感应到了刘崇的心思,进攻的契机很快来了。 天气突然转变,刮起了猛烈的北风,北汉军正好位于后周军队的北边。 顺风而战岂不天助? 加之随军的北汉枢密副使王延嗣,又派司天监的人禀报刘崇:“短时间内风向不会改变……” 刘崇当即下令,命前锋主将张元徽率领一千精锐骑兵进攻周军右路。 大战一触即发! (本章完) 第12章 主将跑了? 第12章 主将跑了? 后周的军队才刚摆开阵仗,却突然刮起了猛烈的北风。 将士们被风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根本摸不清北汉联军的动向,而就在这时,北汉的前锋部队发起了进攻。 北汉军前锋主将叫张元徽,他是北汉的马步军都指挥使兼武宁节度使。 此人在北汉的地位不低,曾是北汉主刘崇的副将,刘崇称帝后让其统率北汉的马步军。 张元徽算得上是一员猛将,后周昭义军节度使李筠率兵阻挡北汉联军时,就是败在了他的手上。 甚至他还阵斩了李筠的得力干将穆令均。 张元徽领着一千骑兵直扑后周右军方阵,北汉的左军也跟在他的后面发起了进攻。 起伏不平的旷野之上,北汉的人马如同黑压压的蚁群,毫不犹豫的撞进了后周的军阵之中。 霎那间,双方的人马便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李奕带着手下拱卫在皇帝身边,正好处在位置较高的地方,对于战局一览无余。 放眼望去,后周和北汉的军队混战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刀兵盔甲,卷起的滚滚尘土遮天蔽日。 皇帝柴荣倒是能沉得住气,见北汉的中军和右军都没动,他也没有急着让左中两军去支援右路。 不过柴荣表现的虽然沉稳,但他内心或许未必有那么淡定。 毕竟在安排军阵的时候,出于对契丹骑兵的忌惮,后周的大半骑兵都布置在左中两路,用来提防列阵在北汉军右侧的契丹人。 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和步军都指挥使何徽率领的右路军,兵力相对左中两路来说较为薄弱。 大概北汉主刘崇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下令前锋主将张元徽以周军右路为突破口,率先发起进攻。 柴荣也只能在心底祈祷樊何二人率领的右路能多撑一会儿。 只要能抗住北汉的第一波攻势,接下来就能轮到己方的后手了。 然而事与愿违…… 交战还没多久,战场的形势便急转直下,后周右军竟有了溃败的迹象。 张元徽不愧为北汉第一猛将,领着一千骑兵势如破竹,几乎就要把后周军右路给杀穿了。 更离谱的是,周军的底层将士们还在浴血奋战、顽强抵抗,主将倒是特么先顶不住了。 也不知樊爱能和何徽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掉头带着数百骑兵夺路狂逃,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 跑路速度之快就连北汉军都没反应过来。 而士兵们眼见主将都跑了,自然也就没了抵抗的意志,残余的骑兵也都快速的退出了战场。 至于那些跑不掉的步兵,只能纷纷丢盔弃甲跪地投降,两千余人向着北汉主的方向口呼万岁。 一时间,声音响彻整个战场。 “酒囊饭袋之辈!该死,该死……”柴荣骑着马在高处看见这一幕,气得连骂了好几句。 樊何二人的这番操作不仅让北汉军摸不着头脑,同样也让身为自己人的后周军众目瞪口呆。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柴荣当机立断,下令中军各部全力向前推进。 这种局面下绝对不能往后撤,否则就是全面性的溃败,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顶才有一线生机。 打仗往往拼的就是这股意志力,谁能扛到最后谁才是最终的赢家。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北汉军的军阵之中,张元徽领着冲阵的骑兵回到北汉主跟前复命。 这一波冲阵他手下的人马折损了一些,但损失不算太大,尚有再战一场的余力。 “张都使真乃朕之干将也!”刘崇心情大悦,褒赏了张元徽一句。说话间,他抬头望见后周的中军正在前推,一杆绣着“周”字的大纛随风飘扬,军阵之中隐约可见周国皇帝的仪仗。 刘崇当即骂道:“竖子竟还不快快逃回东京,等着朕亲去收了项上人头,难道还妄想以卵击石?” 或许光是嘴上骂不解气,而且对方现在也听不见,他便转头看向了张元徽。 “朕再给你补充五百骑兵,你去将那郭荣给朕擒来!” “诺!” 张元徽接下命令,随即率领着人马,又向后周的中军发起了进攻。 …… 后周中军的前队很快就与北汉军短兵相接,李奕骑马护卫在皇帝身边,都已经能看见前方的激战场面。 一片如林的长枪铁甲碰撞在一起,金戈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冷兵器之间的贴身搏斗,在视觉上确实很有冲击力。 李奕并非没有上过战阵,当年郭威起兵反汉时,他也跟着军队攻打了东京。 但那场战斗几乎是一面倒,郭威的兵力和威望,不是后汉隐帝刘承祐能比的。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攻打东京根本没费多大力气,李奕唯一拿下的人头,还是他远距离一箭射死的。 那一战的血腥程度和这一次没法比。 要说那次伤亡最大的,还是城里的普通百姓,因为郭威为了拉拢军心,允诺攻入开封后劫掠一天。 不过那次抢劫李奕没有参与……他没法阻止悲剧发生,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当共犯。 “正因为这一战足够艰难,立功获得的回报才更大,我绝不能退缩……” 李奕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 从投军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他已经适应了武夫这个角色,也并不抗拒杀人这种事。 况且他确实已经杀过人,虽说是远距离射杀,但不影响杀人的事实。 只不过像今天这般惨烈的战斗,他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难免会有几分不安和求生的欲望。 这是源于内心深处的天生对死亡的恐惧。 不怕死和不想死很多时候看似冲突,却又并不冲突。 李奕可以为了前程和富贵不怕死,但又不想毫无价值的被一箭射死或一枪捅死。 死亦无所失,死亦有所得……特么的,怕个球! 不过战场形势的千变万化,早就容不得李奕再去多想。 就在他愣神的间隙,后周的军队已然陷入了劣势。 漫天的箭雨覆盖了周军的上空,源于右路军的迅速溃败,大伙儿的士气受到很大影响。 再加上北汉军的数量两倍于己方,后周中军的推进大大受挫。 柴荣也顾不得防备契丹骑兵了,下令左路军从侧翼包抄北汉军。 可惜为时已晚,北汉军利用人数的优势,牵制住了后周的左路军。 看样子北汉主刘崇决心要先把周国皇帝拿下,只让小部分兵力去拖住右路的李重进等部。 北汉军主力则是全都向柴荣所在的中军压了过来。 刘崇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问题,一旦击溃后周的中军,甚至于拿下了柴荣,那后周军基本也就完了。 可以说,双方都在梭哈! (本章完) 第13章 阵斩张元徽者,内殿直李奕! 第13章 阵斩张元徽者,内殿直李奕! “敢有退者,立斩!” 柴荣率领自己的亲卫部队冒着流矢到阵前亲自督战。 这种局面下很考验一个领导者的魄力,而周世宗柴荣恰恰是个不信邪的人。 他要跟刘崇拼一把,看谁能笑到最后……后世总说赵匡胤在高平之战中出了多大力,还有甚者说是赵大替柴荣稳住了皇位。 先不说这一战是否都是赵匡胤一个人在出力,更不说他是否比同样拼死力战的马仁瑀、马全乂这些人功劳更大。 单单就说柴荣作为皇帝却冒着流矢亲自到阵前鼓舞士气的作用。 难道还比不过某个低级武将了? 怕是称帝前的郭威也未必敢当众说这大话……柴荣作为君主的能力确实没什么好黑的。 李奕下意识的望向了不远处的一名黑脸大汉。 正和张永德小声交谈的赵匡胤,好似有所感应,抬头看向李奕这边。 不过李奕此时已经收回了视线,赵匡胤扫视了一圈,目光在李奕身上停留了几秒,皱了皱眉又移开了。 随后,赵匡胤继续跟张永德交谈……只是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被一个穿越者给盯上了。 “大汉马步都指挥使张元徽在此,不想死的都闪开!” 就在这时,一声爆喝突然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喊话的是一名骑马执槊的北汉将领,看身形和装扮很像是冲破周军右路军阵的那员大将。 再加上他喊的那么一嗓子,大伙儿立马就知道来人是谁。 说起来,前世在看古装剧的时候,李奕总觉得在战场上这么喊的人真特么傻批! 你搁这耍帅呢? 然而等到了这五代乱世,又当了几年兵,李奕反倒是改变了不少看法。 在战阵上这么喊看似多余,实则真能起到一定的心理威慑作用。 特别是喊话的人要是有名有姓的猛将,威慑性或许会翻倍。 而且喊出来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鼓舞,类似于给自己壮胆吧…… 果不其然,张元徽自报家门后,后周军被柴荣鼓舞起来的士气,似乎又被压下去不少。 毕竟对方是大破自家右路军的猛人,大伙儿说不怵肯定是假话。 况且张元徽领着一千余骑龙卷风般冲进后周军阵,颇有一股千骑卷平冈的气势,这是实打实的压迫感。 若真让他冲到了皇帝的仪仗前,怕是柴荣危矣…… 这时,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汉军第一猛将来了,谁为陛下迎敌?” 喊这话的人自己不冲,反倒撺掇别人去上,真特么鸡贼! 不过—— 李奕等得就是这天大的时机……来得好! “使乘舆受敌,安用我辈?”他当即大喝一声,“为陛下效死,当在今日!” 随即,李奕当先拍马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张元徽的方向冲了过去。 而他麾下的典旗左仪卫第二班的数十骑也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或许是李奕的勇猛无畏激励了大伙儿,殿前军各部人马的士气瞬间被带起。 紧随其后的是马仁瑀,只听他高呼一声:“主辱臣死!”接着便也带着手下人马狂奔而去。 “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贼势虽大,将为我擒!” “……” 此起彼伏的呐喊犹如火山喷发,立马引爆了整个亲卫部队。 不得不说,战争有的时候就像是放牧羊群,一旦有了头羊的引领,大伙儿就能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正左突右冲如入无人之境的张元徽,没想到周军骑兵还能组织起如此强力的反攻。 特别是一骑当先的那员小将,体格雄壮坐在马上如同一座小山,竟隐隐给他带来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不过张元徽好歹是历经战阵十余年,什么样的场面他没见过,自己纵横沙场的时候,对面那小将或许还在撒尿和泥巴玩呢。 不自量力的黄口小儿! 张元徽瞬间战意升腾,拍马迎了过去,他身边的亲兵也跟着一拥而上。 而那在张元徽眼中撒尿和泥的小将正是李奕。 在这一刻,李奕将一切抛之脑后,没有什么周世宗柴荣,也没有什么宋太祖赵匡胤,他内心只剩一股执念: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滚!” 李奕率先对上的并不是张元徽本人,而是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亲兵。 他微微侧身避开其中一人刺过来的枪尖,接着反手用自己的长枪枪杆将对方拍落马下。 李奕使的是一杆一丈长的长枪,铁制枪头配上木制枪杆,木料是极其坚韧的椆木,枪杆要比普通长枪粗得多,耐用性自然也更好。 当然,重量同样也比普通长枪更重,想把一个人拍下马也不算难。 与此同时,李奕在解决一名亲兵后,由于战马跑动起来的惯性,其余几名亲兵已经越过他,迎上了后面左仪卫第二班的人马。李奕也顾不得身后手下的人能不能挡住那几名亲兵。 此时的他冲得太快,相当于一个人直面北汉的骑军,想要急刹或者后撤都不现实,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继续冲了。 “叮!”“叮!”“叮!” 一瞬间,连续三支箭都射到了李奕身上,其中两支被盔甲弹开了,还有一只插在了肩膀的甲缝处,但他也没感觉到疼,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皮肉。 他抬眼望去,敌方的骑兵中有搭弓射箭的,不过由于在骑行中发射,力道和准头都不太行。 “妈的,拼了……” 李奕心中涌起一股狠劲,当即抬枪便刺,“刺啦”一声,枪尖没入一名亲兵的甲胄中,似乎传出了穿透皮肉的声响。 但悲催的是,枪尖好像刺的太深卡主了,使劲一抽竟然没抽出来。 更搞笑的是,借助战马的冲击力,李奕竟直接把那人从马上挑飞起来。 远远看过来,就好像他举着一杆人形旗帜,夸张至极。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特么叫什么? 这特么就叫天生神力! 不过这一切说来漫长,实则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李奕一连干掉两骑,张元徽也骑马冲到了他跟前,对方手中的长槊朝他面门击来。 李奕果断的把长枪连同上面的人扔到了地上,瞬间抽出腰上挂着的铁锏将张元徽的长槊格挡开。 还好他手速足够快,要是来不及抽出铁锏格挡,怕是他的这张帅脸就要被捅个稀巴烂。 张元徽一击不成,又挥舞长槊砸来,不愧是战阵老将,武艺和控马的技术了得,短时间内攻击一波接一波。 但李奕也不是吃素的,他的这副躯体好似为战阵而生,不仅壮硕还不失灵活。 他立马伏到马背上,避开了张元徽的这一击,同时他快速挥舞手中的铁锏,猛地朝对方胯下战马的后腿砸了过去。 “咣当!” 伴随着一声马儿的惨叫过后,张元徽跟着战马一起重重的摔到地面上。 “节帅!”“……” 张元徽的亲兵们全都大惊失色。 先不论主将和亲兵的羁绊,单是主将战死亲兵们也不好过,活着回去免不了被砍头。 当即便有部分亲兵冲过去下马查看张元徽的情况。 余下的人则对李奕展开了疯狂的攻击,就算他天生神力也扛不住这么多人。 眼见李奕就要顶不住了,他手下的人马终于及时赶到,替他分担了不少压力。 “奕哥儿,我来助你!” 这时,殿前军的其他人也追了上来,奋勇当先的便是马仁瑀,这货也猛得很,三两下就挑翻了一名北汉骑兵。 可就在李奕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家伙,同样给他胯下战马的前腿来了一下。 马儿嘶鸣一声便朝前跪倒,李奕还好反应的快,立马做出了保护性动作。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差点就一口气没喘上来。 李奕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想看看是哪个苟逼偷袭自己。 但放眼望去,后周军的反攻已经让北汉军自乱阵脚,双方的人马全都纠缠在一起厮杀混战。 与此同时,猛烈的北风弱了下来,并逐渐开始转为南风,就如战场上的形势一般,后周军的人马很快占据优势。 北汉的骑兵和步兵节节败退,隐隐有溃散的迹象。 况且刚才张元徽跌落战马的景象,北汉军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对方的士气也因此受到打击,一个个只顾着逃命。 这种情况下李奕想找出阴自己的人确实不太可能。 然而这时,他余光一扫,却发现张元徽貌似没被摔死,正由几名亲兵扶着上马准备跑路。 艹!这还了得? 劳资这么玩命就是为了干你,眼看即将到手的战利品,怎么能放跑? 李奕迅速抽出腰间用来收割人头的障刀,大步冲了过去……在砍翻那几名亲兵之后,他一把就将张元徽拉下马来。 对方看样子摔得不轻,比李奕要严重多了,被拉下马后竟歪倒在地。 李奕哪管你这些,“噗嗤”一声手起刀落,送对方去见后汉高祖刘知远了。 随后,他拎起张元徽的脑袋举过头顶,高呼道: “阵斩张元徽者,内殿直李奕!” (本章完) 第14章 宜授都指挥使 第14章 宜授都指挥使 先登为勇,陷阵为猛。斩将搴旗,夺气也! 北汉前锋主将张元徽被阵斩,骑兵冲锋的势头顿时瓦解,跟在后面进攻的北汉步军很快溃败。 很多时候战争的胜败都具有极大的戏剧性。 北汉军从优势到劣势只在一瞬间,随着周军步、骑的大规模反扑,北汉的人马纷纷掉头逃跑。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 北汉主刘崇怎么都想不通,己方明明是巨大的优势,转眼却被周军追着砍。 直到张元徽被阵斩的消息传回来,他才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崇已经顾不得去为自己痛失一员猛将而惋惜。 他亲自在阵前挥舞战旗,企图制止住北汉军的溃退,但显然败局已定,任何努力都已徒劳无功。 耶律敌禄骑在马上观望着战场的局势,他看见刘崇卖力挥舞旗帜,却根本没有用,不禁冷哼一声:“刘崇已经败了,咱们也撤吧。” 契丹人的八千骑兵,从头到尾就没有动过,一直旁观着北汉和后周两军厮杀。 眼下北汉已经没了翻盘的机会,反观周军却越打越勇,耶律敌禄有点担心自己的人马被波及。 这要再不早点撤出战场,晚一会儿可能就走不掉了。 当然,他并不是惧怕周军,而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狂妄自大的刘崇,白白折损自己麾下的契丹勇士。 你刘崇不是要自己破敌吗?没打赢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将军,咱们就这么撤了,怕是那汉主刘崇会不满。”耶律敌禄身边的一名契丹将领开口提醒。 “若无我大辽的全力扶持,他刘崇早被那郭威灭了,他还敢不满?” 耶律敌禄不以为意,“况且这一战刘崇还能不能活着回去犹未可知……” 在他看来,刘崇死了未必不是好事,这厮小心思太多,明面上对辽国俯首称侄,但背地里……呵呵。 若刘崇就这般死了,正好扶持他那几个废物儿子上位,到时辽国可以更容易的掌控住北汉。 耶律敌禄跑得很果断,直接率领契丹骑兵撤离了战场。 刘崇得知后气得牙根直痒痒,但他又拿契丹人没办法,只能尽力收拢残兵往后退。 后周诸军自然不可能放他跑,紧追不舍的痛打落水狗,逼得刘崇一退再退。 …… 李奕拎着张元徽的首级站在原地,他喊得那一嗓子在这喧嚣的战场上,根本没激起太大水,因为太吵了很多人听不见。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反正他英勇无畏的表现被皇帝看在眼里就够了……再说张元徽的脑袋还在他手里拎着呢。 在这一刻,李奕内心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自己这些年来梦寐以求的场景突然成真,从今天开始自己也会成为史书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一切的一切如梦似幻,显得没有那么真实。 但李奕知道这都是真的……在此之前他渴求着建功立业,可难免会忐忑会不安,害怕像是赵家的那事一样,老天再次跟他开个玩笑。 或许这一次的玩笑付出的代价会是生命。 好在老天最终大发慈悲,没有再作弄他了。 想到这里,李奕环顾一圈周围,奔腾的战马、勇武的健儿、震天的呐喊,后周军的人马前仆后继的从他身边越过。 再往远处望去,李奕的目光忽的定格在一名黑脸大汉身上。 那汉子挥舞着一根棍棒兵器,领着一群骑兵身先士卒向前冲锋,路过的北汉残兵被他砍瓜切菜般横扫一片。 那是……赵匡胤! 就在这时,皇帝的近卫仪仗抵达了李奕所在的位置。 柴荣看到李奕肩膀插着箭矢,浑身浴血的狼狈模样,当即对左右道:“快传随军郎中替李押衙诊治伤势。”倒是没想到柴荣竟能一口喊出李奕的姓氏和军职。 毕竟他才登基不久,对于禁军中的一个小小押衙未必认识。 想来是之前李奕一马当先的勇武表现被柴荣看见后,他临时问过身边的人吧。 李奕忙行礼道:“末将无碍!” 别看他盔甲上沾染不少血迹,但这都是割张元徽脑袋时溅到的。 李奕唯一受伤的地方就是肩膀上被射了一箭。 不过这一箭穿透得不深,还有小半截箭簇露在外面,算上盔甲和衣服的厚度,顶多也就是伤到了皮肉。 但他刚才摔得不轻,看上去还挺狼狈,搭配肩膀上插的箭,以及盔甲上的血迹,确实给人一种险死还生的感觉。 柴荣点头赞赏道:“朕的军中有你这般悍不畏死的战将,平定天下不远矣!” 听皇帝都这么夸自己了,李奕自然也不能丢份,当即表忠心道:“大周兴亡,匹夫有责。为陛下效死乃我等之幸!”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哈哈,好一个匹夫有责!” 柴荣闻言十分高兴,随即允诺道,“你做个押衙着实屈才,嗯……宜授都指挥使!” 这下皇帝金口玉言一开,李奕升官发财是稳了。 要知道,都指挥使最低也是军一级的,像赵大他爹赵弘殷就是这个级别的军职。 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的节奏啊! 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李奕把拎着的头颅双手奉上:“这是北汉马步军都指挥使张元徽的首级,末将替陛下把它取来了!” “干得好!” 夸了一句后,柴荣又冷哼道,“此贼不过莽夫之勇,竟敢来犯我大周,落得如此下场着实活该!” 随即,柴荣命人将张元徽的首级在阵前挂起来示众。 可怜堂堂的北汉第一猛将,栽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校手里,死的憋屈不说,就连尸首都不得安生。 不过他死的也并非毫无价值,起码他的死成就了李奕,某种程度上,李奕还得要谢谢他呢……只能祝他一路走好! 目送着皇帝的仪仗朝前而去,李奕倒是松了一口气。 后周军的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这和原本的历史没有什么偏差,接下来只需要追歼北汉的残军就行。 基本也不会再遇到什么波折。 而对于李奕来说,他立下的功劳已经足够,而且体力消耗巨大,没必要再冒险跟着部队去追击残军。 毕竟万一倒霉催的遇到什么“穷寇莫追”的极端情况,被敌军的临死反扑拉了当垫背的。 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何况现在他连实际的封赏都没见到,得都还没得到呢……一想到先前自己不顾后果的猛冲,差点就陷入北汉骑兵的包围,他也不免有几分后怕。 战场上什么意外情况都会发生,刚才被阵斩的张元徽就是很好的例子。 前一刻捞了大功劳,后一秒又被直接阵斩,那不是都白搭了吗? 但好在李奕眼下负了伤,这是皇帝亲眼见证的,之后他可以名正言顺的退居二线。 反正追击敌军的功劳,远比不上他刚才阵斩敌方先锋大将,以及护驾之功。 没多久。 随军郎中接到皇帝的命令找了过来,李奕便老老实实的跟着郎中去处理箭伤。 至于接下来的战斗,就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了…… (本章完) 第15章 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 第15章 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 高平之战,后周军反败为胜。 双方的厮杀一直持续到下午时分,北汉军被杀的丢盔弃甲,步兵成建制的投降了后周。 但北汉主刘崇不愧为一方枭雄,在手下军队大面积溃败的情况下,他竟还能收拢住一万多北汉残兵。 并且还凭借山涧作为阻隔布阵与后周军对峙。 看来刘崇还没有彻底放弃,想要最后再搏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此时后周军的人员损耗同样很大,而且经过一连番的厮杀下来,大伙儿都累得不行,一时间没法再对北汉军阵发起冲击。 就这样,双方的军队都暂时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趁着这个间隙,柴荣派遣随军文书以及贴身卫兵去追赶樊爱能与何徽,让他们二人带着跑路的人马赶快回来。 谁知一连派了几波人都没有任何回信。 直到最后有一名亲卫逃回来禀报,说樊何二人不相信周军大胜,并且还把追去传令的人给砍了。 柴荣得知后简直气到失态,大喊着要把樊爱能和何徽五马分尸,把他们全家老小都剁了填河。 当这事传到李奕耳中的时候,他也无语了,这两个家伙指定脑子有点大病。 一个是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另一个是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在侍卫司中是仅次于侍卫亲军都虞侯李重进的实权人物。 可以说是能跟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平起平坐的存在。 谁能想到这两货竟能干出临阵脱逃的事来? 何况樊何二人都是后周太祖郭威病危前火速提拔起来的,不仅高升还都加了节度使的荣衔。 郭威对二人可谓厚待至极。 若不是柴荣继位后把李重进调到侍卫司,又提拔了妹夫张永德掌控殿前军。 那樊爱能和何徽实际上就拥有着后周禁军中最大的兵权。 此时殿前军的兵力和侍卫司根本没法比。 只可惜郭威到死都想不到,这两个家伙是绣枕头,中看不中用。 好在柴荣有先见之明,把自己表兄和妹夫抬上来,不然后周禁军握在樊何二人的手里,那真就玩完了。 都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樊爱能和何徽用实际行动向大伙儿证明了这一点。 …… “他娘的,这种人都能当上大将,咱们兄弟想往上爬,却要拼死拼活,这什么狗屁世道……” 马仁瑀坐在李奕身边嚼着干粮,嘴里还忍不住抱怨几句。 这货下午追击北汉军时冲得太猛,左臂被人捅了一枪,只能因伤退出了战场。 所以他现在跟李奕一起待在后方营地里。 李奕无奈抬手抹了一把脸,这家伙说话就说话呗,嘴巴跟机关枪似的,食物碎屑喷得到处都是。 他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才开口道:“要没有这种怂货在,咱们也没机会往上爬不是?” “说的也对。”马仁瑀点头赞同,终于是消停了。 李奕转而看向远处皇帝的仪仗,啃了一口干粮,内心倒是突然若有所思。 樊爱能和何徽的举动确实离谱,但要结合这个时代来看,又似乎很合理。 五代时期,骄兵悍将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樊何二人只是临阵逃跑还算轻的。 想当年后晋高祖石敬瑭的妹夫杜重威,在战场上直接连打都没怎么打,就带着十万大军投降了契丹。 这不比樊何二人还要离谱? 何况更离谱的事也发生过……后唐时魏州军卒皇甫晖,这货比狠人还要多一点。 他夜里赌钱输多了心里不痛快,抱着自己不爽也让别人不好过的心态,直接带人想要胁迫主将造反。主将不从他就把对方斩了,接着又去推举一名小校为首,小校不从又被一刀砍了。 直到皇甫晖拎着两颗人头去见裨将赵在礼,对方被吓破了胆只好答应下来。 而且这次魏州兵变的影响还不止于此。 兵变发生后,庄宗李存勖派李嗣源前去讨伐,没想到半路上李嗣源被麾下将领和叛军共同拥立为主。 当即掉转人马反攻了洛阳,导致李存勖被哗变的士兵杀死。 甚至于欧阳修都在《新五代史》中称其为:“庄宗之祸自晖始。” 可以说是皇甫晖间接害死了让朱温都感叹“生子当如李亚子”的李存勖。 由此可见,五代时期的武夫们桀骜不驯到了何等程度。 或许正如后晋时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说的那句名言:“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 这个时代的纲常伦纪全都乱套了,军队中下克上已然是家常便饭。 樊爱能和何徽没有临阵倒戈,已经算是足够给柴荣面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对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咱们头儿了。”这时,马仁瑀又突然开口道。 李奕下意识问了一句:“张都知怎么了?” “不是,是王都指挥使……”马仁瑀摇头道,“我看他是被人抬回来的,好像伤得不轻。” “先前追击汉军时我奉命跟着他,但大伙儿追着追着就散开了,也不知他怎么受的伤。” 李奕以为马仁瑀说得是典旗仪卫的都知张茂常,没想到说得却是内殿直都指挥使王匡业。 不过典旗仪卫隶属于内殿直,说他是自己这帮人的头儿,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对于这事,李奕没太放在心上,随口回道:“战场上刀枪无情,受伤没什么好奇怪的。” …… 临近黄昏,河阳节度使刘词率领后军及时赶到了,同时也带来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消息。 原来是樊爱能和何徽领着骑兵往回逃的时候撞上了刘词的后军。 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没带吃的饿了,竟然沿路抢掠后勤的粮草辎重。 还吓跑、杀伤了不少负责运送军用物资的役徒。 幸好刘词及时阻止了这帮逃兵的抢掠。 樊何二人眼见占不到什么便宜,就劝刘词停止前进别去送死。 甚至还扬言说:“契丹人的援军来了,官军已经大败,很多人都做了俘虏”。 刘词自然没听,继续率军前进,这才及时赶到。 听了这消息,柴荣一反常态的没有再发怒,但大伙儿都明白皇帝不会轻易放过这两个家伙。 稍微休整了一下,后周军对列阵在山涧另一边的北汉残部发起了猛攻。 有了刘词率领的后军加入,战斗几乎就是一面倒,北汉的军阵很快崩溃。 北汉主刘崇顿时心如死灰,连自己的皇帝仪仗也不要了,率领着一百余骑仓皇北逃。 后周军一路追杀北汉败兵至高平城北十几里外,漫山遍野都是倒卧的北汉兵尸体,鲜血染红了整条小溪。 不仅如此。 后周还俘虏了北汉军的士兵数千人,以及缴获大量的粮草辎重、战马牲畜。 最终这场赌国运的梭哈,以柴荣的大获全胜而告一段落…… (本章完) 第16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16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夜幕降临,后周军的营地里依旧一片嘈杂。 这场战事虽然告一段落,但清理战场和掩埋尸体,以及救治伤兵这些事情也要费很大功夫。 李奕双手垫在脑后,仰躺在火堆旁的地上。 他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似乎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闻起来不太舒服。 回想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李奕在庆幸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唏嘘。 自古以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场大战下来,双方死了不知多少人,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从东京出发的时候还活生生的人,现在却永远留在了这片古战场上。 未来或许还会有更多的人把肉体和灵魂埋葬在这里。 回望古今,天下争霸、群雄逐鹿的血路都是用一条条人命堆起来的。 然而这一次次惨烈的厮杀。 最终也不过是被后世津津乐道的一个个故事罢了。 李奕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没有沦为埋葬在这里的一员,而且还搏出了一场富贵。 想来柴荣亲口许下的封赏,应该是稳了……不然谁还愿意替他卖命? 思及此处,李奕的愁绪倒是被冲散不少,心里有些激动起来。 那可是都指挥使啊! 五代时期称诸将统帅为都指挥使,到了这个级别算是中高级武将了。 当然,这个级别也是分高低的。 以龙捷和虎捷这两支侍卫司的主力军为例。 其下分为厢、军、指挥(营)、都、队、伙和伍这几级。 对应着厢都指挥使、军都指挥使、指挥使、都头(骑军称军使)、十将、伙长和伍长这几个军职。 也就说,李奕最少也能混个军都指挥使。 不过他最多也就只能到这个级别,毕竟厢都指挥使是实打实的高级武将。 以李奕的年纪和资历想要干这个位置还不够格。 但对此他已经很满意了,甚至是超出预期的满意。 毕竟李奕现在的级别,还处于都头这一档,算上各个级别的副职,一下子连升五六级,直接当上了军都指挥使。 简直像是坐火箭一样往上窜……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想着想着,李奕的嘴角越咧越大,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自己是后唐清泰二年生人,现在是后周显德元年,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岁。 这个年纪就能当上军都指挥使,放在后世起码也是个旅长了吧? 难怪都说古代上战场是普通人改变命运的最快途径……不过前提是能活下来。 就在这时,马仁瑀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李奕对未来的美好畅想。 “奕哥儿,王都使死了!” “什么?”李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他意识到马仁瑀说的是什么后,猛的坐了起来。 “内殿直的王都指挥使?” “对啊,不然还能是哪个王都使?” 马仁瑀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禁军中姓王的都指挥使又不止内殿直这一个。 不过李奕顾不得跟他掰扯,连忙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好像抬回来没多久就咽气了,据说被一箭射中了脖子,连救都没得救。” 说着,马仁瑀又嘀咕道,“难怪当时我看他被抬着却没多大动静……” 王匡业死了? 李奕没去管马仁瑀嘀咕了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让他有些惊讶。 对于王匡业这个人,他还是挺有好感的,毕竟是对方提拔他做的押衙。 所以乍一听闻王匡业的死讯,让他心里不免涌起几分伤感。 唉!好好的一个人就没了…… 不过在伤感的同时,李奕更多的是庆幸,多亏自己及时的退出了战场。 否则谁能保证后续在追击北汉残军时自己不会像王匡业一样倒霉? “我本来以为自己够倒霉的了,这下跟王都使一比,我还算是福大命大的……” 马仁瑀大概也跟李奕想到一块去了,脸上竟罕见的露出一丝后怕的神情。 你这货还有怕的时候?李奕在心中暗自吐槽。 这家伙吃完饭后就跑没影了,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乱逛,明明伤的比李奕要重,看上去却像是个没事人。搞得受伤的那只胳膊不是他的一样。 有的时候,李奕真挺羡慕马仁瑀这股子豁达劲。 随后,两人又感慨了几句王匡业的遭遇,接着便坐在火堆边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马仁瑀似乎想起什么,突然凑近李奕道:“哎,奕哥儿,我听说陛下许了你都指挥使的封赏。” 也不知他从哪打听到的这件事,一脸兴奋的样子,似乎比他自己得了赏赐还要激动。 “陛下随口一说,也未必当真……”李奕故作淡定,但嘴角却压也压不住。 对于封赏的事,要说他不激动是假,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有些飘飘然。 权势和地位近在眼前,若真有人能不为所动,李奕绝对要给对方竖一个大拇指:你了不起,你清高! “奕哥儿,你这是什么话?”马仁瑀倒是急了,“陛下当众许了你的,肯定给你个都指挥使。” 李奕只能无奈附和道:“好好好,陛下金口玉言,我这都指挥使跑不了。” “也不知我能得个什么赏赐……”马仁瑀转而又开始琢磨他自己的封赏。 “当时冲的时候我跟在你的人马后面,一路砍翻了好几个汉军骑兵,之后追击残兵时又砍翻了十几个,起码也能混个指挥使当当……唉,奕哥儿你干嘛去?”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李奕没有理会马仁瑀的问话,起身快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听马仁瑀提及自己手下第二班的人马,他这才想起自己只顾着惦记封赏的事,倒是忘记了手下的这帮兄弟们。 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冲的,肯定免不了有人挂彩,在伤兵聚集的地方想来能找到。 眼见李奕不理会自己,马仁瑀只好也起身追了上去。 很快,两人便找到了安置伤兵的地方。 …… “好疼……” “我要回家……” 伤兵营地里一片哀嚎,夹杂着濒死者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厚刺鼻的血腥味。 李奕转了一大圈,终于找到麾下第二班的几名伤兵。 但在他们口中却得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死了十几个人吗……”李奕心情有些沉重。 他没想到跟着一起冲的第二班骑兵竟然死了这么多,而活下来的也有一半受了伤。 这一刻,他期待着封赏的那股兴奋荡然无存。 十几个跟自己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同袍,他们家里的妻儿老小再也等不到他们了。 就连尸骨都没法落叶归根,灵魂永远的留在了这片战场。 “头儿,我不会死的吧……”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李奕旁边响起。 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正躺在破旧污浊的毡布垫子上,腰间紧紧裹着几层粗麻布,不停的有血渍往外渗。 李奕一眼认出这是自己手下的十将,名字叫做郭召,家中排行老大,军中熟人都喊他郭大。 “郭大,你会没事的!” 李奕连忙俯身安慰道,“你婆娘上个月才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还要回去请大伙儿喝满月酒呢。” “行,我回去一定请大伙儿喝个够,咳咳……” 郭召嘴角一扯想要露个笑脸,但却剧烈咳嗽起来。 “这事不急,等到时候再说,你现在好好养伤。” 等安抚住了郭召,李奕又跟几人闲聊了几句,随后便准备离开伤兵营地。 不过他在走的时候特意去找随军郎中问了郭召的伤情。 但得到的答复却不容乐观:“那位军将的腹部破了个口子,只能先给他清理了伤口,暂时用布包紧止血,可若再拖下去……唉!” 郎中的话虽未挑明,但意思已经很明显……郭召很难挺过来了。 战争是残酷的,特别是冷兵器时代的近身搏杀,残肢断臂、血肉横飞的场面犹如人间炼狱。 而从战场上活着下来也未必就是结束。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伤口处理不当,也会有化脓感染的风险,九死一生捡回来的小命照样玩完。 当然,更多的伤兵都是被抬回来后硬生生的流血而死。 至于眼下这战场条件,说什么缝合伤口……怕是会死得更快! “这操蛋的世道……” 李奕低声骂了一句。 (本章完) 第17章 内殿直都指挥使!? 第17章 内殿直都指挥使!? 听闻后周军大捷的消息。 先前跟随樊何二人一起临阵脱逃的士兵又逐渐返回,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樊爱能和何徽同样也带着数十骑厚着脸皮回来了。 柴荣下令把这群人都给缴械关押起来,但却没急着去处理他们。 或许柴荣也有点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帮人。 毕竟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侍卫亲军的中高级将领,若是全都一股脑给砍了,害怕会引起军心不稳。 随后,柴荣下令大军在高平修整一天。 同时他又挑选了北汉降兵数千人组成效顺指挥,让前武胜行军司马唐景思率领,戍守淮上。 而其余的两千多降兵则给予路费和衣食全部遣返北汉。 不过此刻,李奕已经没心思去关注这些事了。 因为郭召死了……他死在了睡梦中,再也没有醒过来。 或许在梦里他回到了东京,带着赏赐和荣誉,高兴的和家人们相拥欢庆。 “希望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李奕去送了郭召最后一程,在他的尸身被泥土彻底掩埋前,默默的在心底祝愿了一句。 大概是被郭召的死给刺激到了,李奕突然很想念远在东京的郭氏,以及夏津的舅舅一家。 这一世的亲人既是他的牵挂,也是支撑他奋勇向前的信念。 就像他这一战拿命拼来的军功,若是没有家人能跟他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那该有多悲哀啊…… 由于郭召这档子事的影响,一整个下午李奕的心情都有着沉重。 直到第二天大军开拔的时候,他才算是缓过劲来。 …… 三月二十五,后周大军到达潞州,柴荣下令就地修整几日。 一路奔波近半个月,又经过一场大战,大伙儿终于能好好歇歇了。 禁军大部队驻扎在潞州城外,小部分殿前军的亲卫跟着皇帝入了城。 李奕所属的内殿直便是其中一支。 说起来,高平一战中内殿直出力极大,损失同样也不小,人员折损近半。 就连都指挥使王匡业都战死了,暂时由内殿直都虞侯率领剩下人马。 一般情况下,一支部队的主将是都指挥使,其次是副都指挥使,然后再是都虞侯。 副都指挥使和都虞侯都算是副职,不过前者比后者的地位稍高。 但通常一支部队只任命一个副职,要么是副都指挥使,要么就是都虞侯。 二者很少会同时存在。 甚至少数部队只有一个都指挥使,其余两个副职都会空着。 毕竟要留着位置给下面的人升迁,大伙儿拼死拼活总要有个盼头。 当天夜里。 皇帝柴荣召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到行宫营帐内彻夜长谈。 也不知两人都谈了一些什么,第二天一大早,柴荣下令禁军诸部在城外营地集合。 随后,又命人将樊爱能和何徽以及他们麾下所部七十余人捆绑起来。 柴荣当众对樊何二人斥责道:“你们都是几朝的老将,却在战阵上望风而逃,如何对得起先帝的器重栽培?” “朕看你们不是打不过,分明是把朕当做奇货可居,打算卖给那刘崇罢了!” “来人……把他们都拖下去斩首示众!” 处置完了樊何等人之后。 柴荣又下令把当时右路军中投降北汉主、口呼万岁的那两千余步兵,全部处死。 一时间,杀得人头滚滚。 “这些怂货砍得好,正好给咱们立了功的腾点位置出来。” 回营的路上,马仁瑀为此叫好,这家伙从战事结束以来,一直惦记着封赏的事。 对于马仁瑀的话,李奕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柴荣砍了樊何等人没问题,毕竟军法严苛,身为将领临阵脱逃,也算死有余辜。 但那跪地投降的两千多步兵却未必全都该死。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主将和骑兵部队都跑了,指望已经被冲散的步兵对抗张元徽率领的北汉铁骑。显然不太现实……就算完整的步兵方阵也未必扛得住骑兵冲锋。 所以这些步兵要么溃散要么投降,总不能逼着他们去送死吧。 要说主要责任还是在樊何等将领身上。 何况柴荣都能放那些投降的北汉士卒一条生路,反而却对自己人这么狠。 当然,柴荣的这种做法很可能是为了立威。 李奕倒是突然想起来,后世的史料中记载过,柴荣想要诛杀樊何等人以整肃军纪,但又犹豫不决。 最后询问过张永德的意见,得到了对方的大力支持,这才大开杀戒的。 难怪昨晚柴荣会召张永德到营帐里彻夜长谈。 至于他为什么找妹夫张永德,而不去询问表兄李重进,想来不是因为不信任后者。 很大可能是柴荣担心砍了太多侍卫司的将领,会导致他们手下的人马心生不满,从而导致哗变的风险。 李重进才空降到侍卫司不久,只是名义上的主将,未必能压得住手下的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而张永德就不一样了,他是殿前军的老大,本身也是从殿前军中一步步升上来的。 他对殿前军具有很强的掌控力。 再加上先前的大战中,殿前诸班直皆拼死作战,表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对比临阵脱逃的侍卫司人马,柴荣肯定更信任殿前军一些。 如此一来,柴荣找张永德商量这事,希望得到对方的支持,倒是情理之中。 “奕哥儿,你说我能得个什么封赏?” 刚回到营帐坐下,马仁瑀又在李奕耳边聒噪不停。 他一会说自己起码也能封个指挥使,一会儿又嫌弃指挥使的职位有点低。 话里话外都表现出对于李奕被皇帝许诺为都指挥使的羡慕之情。 李奕只能无奈的回了一句:“你肯定也能被封个都指挥使!” 历史上,马仁瑀因功被授予弓箭控鹤直指挥使,也是相当于军都指挥使的职位。 李奕的话倒也没有瞎扯。 只是不知道受到他这个穿越者的影响,会不会让马仁瑀原本的封赏出现偏差。 马仁瑀听了却不太自信,叹气道:“真要像你说的这般倒好了……” 就在这时,营帐外突然传来几声呼喊:“李押衙!李押衙在吗?” 咦? 李奕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他连忙起身掀开布帘走了出去,却见不远处过来几个骑着马的人。 当先的是一名膀大腰圆的黑脸大汉,而这人李奕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 竟然是赵匡胤! “他来干什么?” 李奕心中疑惑,自从出了赵家那档子事后,他已经没再跟赵匡胤打过交道。 对方现在突然来找自己…… 难道是找茬的? 没等李奕想明白,赵匡胤已经到了跟前,只见他翻身下马后抱拳贺道: “万军丛中阵斩北汉第一猛将张元徽,李押衙的大名怕是不久便会传遍全天下!” 闻言,李奕反倒更加纳闷了。 莫非赵大专程跑过来就是为了夸自己两句? 啊这……也太扯了吧? 李奕正准备开口,却听赵匡胤又道:“刚才陛下召集众将议事,有好几名大将替你表功,陛下也盛赞你勇武果毅。” “想来前几日大战的首功非李押衙莫属!” 李奕连忙谦虚道:“有赖于陛下亲自坐镇指挥,将士们也全都拼力死战,我不过侥幸斩了那张元徽,岂敢妄居首功……” “李押衙莫要自谦,这首功你当之无愧!” 赵匡胤爽朗一笑,“议事时在下也在营帐中,听陛下谈及封赏之事,似要擢升你为内殿直都指挥使。” “什么!” “内殿直都指挥使!?” 李奕顿时吃了一惊,这消息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完全超出了预期! (本章完) 第18章 论功行赏 第18章 论功行赏 “奕哥儿,你要当内殿直都指挥使了?” 跟在后面一起出来的马仁瑀,听到了赵匡胤说的话,表现得比李奕还要激动。 当然,李奕也并非不激动,只是乍一听到这事,他还没来得及从惊讶中缓过神来。 原本他以为皇帝许下的封赏,顶天了也就是个军都指挥使。 就算如此,也足够让他激动到睡不着觉。 但现在却突然有人告诉他:军都指挥使算个屁?皇帝封你当内殿直都指挥使! 这种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描述……怎一个爽字了得? 虽然内殿直的兵力编制只有一个军,比不上龙捷、虎捷这种侍卫司的主力。 但毕竟是拥有独立军号的部队。 要比什么龙捷左厢第一军、虎捷右厢第二军,这类普通的军一级的地位要高。 内殿直的主将大致等同于厢都虞侯这一级别。 更重要的是,内殿直属于皇帝的近卫亲军,像李重进和张永德都干过这个位置。 这能是一般人敢想的? 李奕强忍住没有失态,抱拳一礼道:“有劳赵虞侯特意赶来告知!” 赵匡胤如今的本职是散虞侯,临时兼任皇帝的亲卫副将,比李奕这个押衙要高一级。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他能第一时间得知李奕会有什么封赏。 “李押衙客气了。” 赵匡胤笑着摆手道,“我也并非特意前来,只是途径内殿直的营地,顺路告知一声罢了。” “也好让李押衙对今晚的庆功宴提前有个准备。” 听见赵匡胤提到庆功之事,李奕顿时明白过来,柴荣下午刚砍了一大帮武将士卒。 现在自然要赶快封赏功臣以安稳军心。 不得不说,以军法立威,用封赏施恩。 这一手恩威并施柴荣确实拿捏的恰到好处。 “李押衙,在下就先走一步了,稍后庆功宴上再叙。” “赵虞侯慢走!” 目送着赵匡胤几人骑马离开,李奕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 赵匡胤这是特意过来向自己示好的吗? 又或者是来试探自己的态度? 从头到尾,李奕也没从赵匡胤脸上瞧出什么异样,他甚至都怀疑这个赵大是不是别人假扮的。 换做是李奕的话,在面对打死自己表弟,间接害死自己亲姑姑的人。 很难做到像赵大这般有说有笑跟没事人似的。 不愧是未来的宋太祖…… “奕哥儿,这赵匡胤的脑袋莫非在战阵上给马踢了?” 马仁瑀的声音打断了李奕的思绪。 “马兄,何出此言?”李奕被马仁瑀这话给说糊涂了。 马仁瑀提醒道:“奕哥儿,你莫不是忘了上月你和那赵家的官司?” 这么一说,李奕倒是明白马仁瑀的意思了,看来他也觉得赵匡胤的表现不合情理。 对这事李奕也想不通,索性随口胡诌道:“或许正如出征前你说得那般,赵匡胤看咱兄弟要发达了,不敢得罪咱俩,这才主动示好。” “是了,肯定就是这个缘故!”看样子马仁瑀似乎真是这么想的。 但李奕却没这么天真,若是其他人或许还有这个可能。 对方可是未来的宋太祖,又怎么会轻易就认怂? 后世都说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是仁慈,可要是他的那帮兄弟们不识抬举,你看赵大会不会手软? 五代杀出来的又有哪个是善茬? 相比之下,李奕更愿意相信这是赵匡胤的缓兵之计。 通过主动示好来麻痹自己,再趁自己松懈后一击致命。 只可惜赵匡胤不会想到,他面对的是个穿越者,早就在暗中时刻紧盯着他。 这时,一旁的马仁瑀突然叹气道:“当初咱俩都说以后要当节度使,奕哥儿你现在是有着落了,我的封赏却还不知道在哪……唉!” 尼玛! 你这货怎么还搁这惦记你那逼封赏呢? 李奕已经记不得这是马仁瑀在自己面前,第几次提到“封赏”这两个字。简直是到了恨不得逮谁都要问一句的程度。 总之这家伙是魔怔了,若是得到远超他期望的封赏,怕是这货都有可能当场激动过去。 就跟后世某个“母猪的产后护理”的小品一样。 李奕可不会话疗,只能敷衍道:“赵匡胤不是说了嘛,晚些时候会有庆功宴,到时不就知道了?” “哎,说的也是。” …… 傍晚时分,李奕和马仁瑀赶到了城外的大军营地。 皇帝虽然暂歇于潞州城的衙署内,但中军营帐却留在城外大部队中。 此次庆功宴就是在这里举行。 等到李奕二人赶到的时候,很多受赏的人已经来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中军大帐里的空间有限,只有高级武将和随军的大臣有资格进去,其他人只能在外面等待皇帝传召。 李奕站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发现今夜受赏的不到百人,按理说一场大战下来,不该只有这些人立了功。 不过仔细想想,今晚的庆功宴应该是先封赏功劳较大的一些人。 其余的人再分批赏赐。 于此同时,这些等在营帐外受赏的人全都很激动。 他们中很多人都和李奕一样,原本只是中下层的小校,甚至还有普通的士卒。 如今有了一步登天的机会。 谁能不激动? 这些人凑在一起不免会谈论各自立了什么功。 李奕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发现多数人的功劳都是在北汉军败退时立下的。 基本比的都是谁杀的人头数更多,某位小校自称追着砍翻一百余人。 还有一名士卒说自己运气好,在追击北汉残兵的时候,逮到一个文官打扮的人,他便顺手就砍了。 没想到最后得知对方竟是北汉的枢密副使王延嗣。 众人听闻都十分羡慕。 毕竟高官武将的人头和普通士兵的人头不是一个价钱。 你砍十几个小兵也远不如砍一个指挥使。 说着说着,大伙儿便讨论起高平一战的首功是谁。 “那肯定是内殿直的押衙李奕啊!” “对,据说当时北汉第一猛将张元徽都快冲到陛下面前了,那李奕大喝一声“为陛下效死”后便迎了上去,一枪就捅死了张元徽!” “不对不对,哪有这般容易?我听说他先是力战张元徽的亲兵,一个人挑翻了十几人,然后一箭射死了张元徽。” “你俩说的都不对,那李奕只是冲的最快,这才让他侥幸斩了张元徽。 当时还有不少人一起冲上去,像那什么马全乂、马仁瑀的功劳未必比他低……” 听着不少人为自己是不是首功而争论,李奕这个正主却站在人群中置身事外。 或许这些争的面红耳赤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谈论的主角,此刻就在他们旁边站着。 不过这也难怪,李奕之前只是个没多少人认识的小校,现如今因为阵斩张元徽而名声大噪。 但后周禁军中这么多的将士,真正见过他的却是少数。 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相比之下,反而是他的身高更引人瞩目,放眼整个禁军中都是拔尖的。 时不时会有人将目光投过来。 李奕转头看向身旁的马仁瑀,却见他满脸热切的盯着营帐门口。 这货真是想着封赏想疯了,整个人都变得有点神经质。 哪里还有出征前那股子洒脱不羁的劲头? 难怪都说金钱腐蚀人心呢…… 权势富贵的诱惑对于一个人的影响确实很大。 (本章完) 第19章 升官发财死没老婆! 第19章 升官发财死…没老婆! “内殿直典旗仪卫右一班押衙马仁瑀!” 传召的人站在中军营帐门口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 马仁瑀望眼欲穿,听见喊到自己的名字,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顿时,等在外面受赏的人只剩下李奕一个人。 “那大个子是谁?怎么轮到最后一个?” “这还用问?之前喊进去的那些人,还有谁的名字没喊到?” “你这不是废话嘛,立了功的有那么多人,我怎么知道谁的名字没喊?” “其他人你不知道谁是谁,内殿直李奕的名字你还能没听过?人家可是这次的首功!” “哦,你早说啊……啧啧,看上去年纪也没多大,这下子倒是发达了!” “嘘!你们两个小声点,人家这次过后说不定就升为高级将领了,你们在这闲扯被他听到,不怕没好果子吃?” “……” 李奕并未在意围观将士们的议论。 他反而是在想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从观察到的传召顺序来看,好像是按功劳大小来排的。 比如马仁瑀是当时第二个冲的,所以他要比李奕先被传召受赏。 要真是这样的话,现在还没受赏的就只剩李奕,证明赵匡胤说他是首功这事,应该不只是客套话。 首功……想到这个词,李奕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大黑胖子的形象。 如果我是首功,那赵匡胤呢? “内殿直典旗仪卫左二班押衙李奕!” 过了好一会儿,传召的人再次走了出来,朝着李奕的位置高喊一声。 其实喊不喊也无所谓了,反正现在就剩他一个站在这。 不过奇怪的是,李奕并没有看到马仁瑀出来。 刚才前面受赏的人得了赏赐,都会被人带离中军营帐,然后引到旁边聚餐吃饭的地方。 毕竟厢一级以上的武将才有资格跟皇帝在中军营帐共餐。 这货总不可能封了个跟自己相当的军职吧? “在!” 李奕顾不得多想,快步朝营帐走去。 一进到大帐内,见到两边站着不少文臣武将,很多人第一时间都将目光投向李奕。 这次皇帝御驾亲征,不只是带着军队,随行的还有很多大臣。 自古以来,打仗打得都不只是兵力强弱。 还有协调后勤保障、征用沿途民夫劳役……若是攻占下敌国的城池,也要派驻官员暂时管理。 这些事情都需要文官吏员执行。 李奕趁机扫了一眼,很多人他都不认识,文官们自不必说,平日和军队没多大交集,他不认识很正常。 至于那些高级武将,分属于禁军各个系统,李奕也只是认识殿前军的那部分。 而且最多也只限于知道对方的军职,他一个小校还没资格和他们攀上关系。 不过今夜过后那就不一样了…… 李奕上前几步,跪地行礼道:“臣李奕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前去通知他们来受赏的官员,大致说了一下流程,告知了一些注意事项。 例如这种正式场合要自称臣,不要像战场上那样称末将,行礼的时候要伏身叩首。 至于其他的就和平日没多大不同。 “平身。” 柴荣倒没多说什么,直接让李奕起来了。 站起身后,李奕发现柴荣没穿正式的龙袍,也没有披甲,而是一身紫色圆领袍服,头上戴着一顶有很长翼翅的漆纱帽。 乍一看,这身打扮不像是皇帝,更像是府县衙门里审案的官员。难道宋朝流行私下喊皇帝为官家也有这么一个原因? 这时,柴荣开口道:“前次大战你功劳不小,阵斩张元徽夺了汉军的气,还有护驾之功,该当为诸功之首。” 柴荣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眼神里透露出对李奕的赞许。 说着,他示意一旁的官员上前宣读封赏。 也不知是谁写的这封赏诏书,又臭又长,除了记述李奕的功劳,对他大加夸赞之外,还拍了一通皇帝的马屁,然后夹杂着一大串华丽辞藻。 直到最后几句才提到关于李奕的具体赏赐。 “擢升内殿直都指挥使,加唐州团练副使,赐锦袍、玉带各一件,赏马二匹、金十锭、银二十锭,及绫罗绸缎十匹……” 李奕倒是没想到皇帝的赏赐给的这么丰厚。 内殿直都指挥使自不用多说,团练副使则属于加授,负责协助团练使管理一州军事。 不过李奕作为禁军的武将,团练副使一职算是遥领,并不实际到任,根本管不着地方事务。 主要还是起到荣誉作用,以及可以多领一份俸禄。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至于赏赐的那些马匹财物,倒是很大一笔收入,加一起怕是值个上千贯。 “谢陛下隆恩!”李奕再次跪拜叩谢。 随后,他便恭敬地接过封赏诏书,被人引到一旁武将的行列里站好。 现在只是宣读封赏,实物赏赐暂时拿不到,一切都要等到回京之后再说。 紧接着,柴荣又封赏了两位重量级人物。 “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侯李重进,迁任许州节度使、同平章事,充侍卫亲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 “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迁任武信军节度使,职并如故。” 乍一看,李重进的封赏要远高于张永德,不仅本职升了,还加兼同平章事,与宰相并称。 虽然没有宰相的实权,只是荣誉头衔,称为“使相”,但毕竟有这么个名头在。 反观张永德,封赏的力度太小,赏了跟没赏似的。 不过若是往深处探究,却并非像表面看到的这样。 首先,张永德的年纪比李重进小了近十岁,今年才不过二十七岁,甚至比赵匡胤还小一岁。 而李重进今年已经三十五了,比柴荣还大一岁,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算年轻。 其次,张永德是后周太祖郭威的女婿,李重进是郭威的亲外甥。 单纯只论血缘上的关系,柴荣都比不上李重进。 否则郭威也不会在临死前非要让李重进当面跪拜柴荣,以示君臣之分。 更重要的是,李重进很早就跟着郭威南征北战,军功和资历不是张永德能比的。 当初郭威提拔张永德的时候,都是先提拔李重进之后,再让张永德接任他的位置。 可以说张永德一直都是跟在李重进屁股后面往上升的。 所以李重进始终压着张永德一头,这也难怪两人私下的关系不太好。 结合以上来看,封赏张永德的力度确实没李重进的大,但张的升迁速度并不比李慢,甚至可以说是更快一些。 封赏过后,柴荣又勉励了众人几句,接着便命人送来吃食。 由于是行军打仗期间,不能喝酒,大伙儿便以茶代酒,倒也喝得有滋有味。 吃得同样也很简单,梆硬的麦饼管够,配上腌肉熬的汤,泡着掰碎的麦饼,唏哩呼噜的往下咽。 除此之外,肉食也不缺,大伙儿敞开了肚子吃。 其实很多时候,吃的什么喝的什么,并没有那么重要。 反而更重要的是心境。 就如此刻的李奕,虽然嘴里嚼着麦饼,但却感觉它的美味程度,不输于任何的山珍海味。 这让他不禁想起一句话来—— 升官发财死……哦,不对! 我特么没老婆! 大伙儿听我宣布个事儿——“作者我啊,是个大傻批!” 结束,散会! (本章完) 第20章 欲望与克制 第20章 欲望与克制 内殿直都虞侯! 马仁瑀的封赏倒是挺出乎李奕的预料。 难怪他也能待在中军营帐里跟皇帝共餐……内殿直都虞侯比军都指挥使略低,按理说马仁瑀没资格跟皇帝共餐,或许是因为他功劳排序比较靠前。 而且当时营帐里也不止马仁瑀一个人没到厢一级。 譬如殿前右番行首马全乂,被提拔为散都指挥使,只相当于军都指挥使一级。 但他也被留在营帐里和皇帝共餐。 说起来,五代时期的军职真特么的乱,不提地方藩镇那些名不副实的什么马步虞侯、牙内提点军使。 单说后周禁军内部的编制,都虞侯和都虞侯,都指挥使和都指挥使,互相之间的差别也挺大。 就像是殿前军麾下的内殿直、外殿直、散员、散指挥等部队。 明明大家都一样有独立的军号。 可内、外殿直的都指挥使相当于厢都虞侯,而散员、散指挥的都指挥使就和军都指挥使差不多。 同时,内殿直以骑兵为主,外殿直以步兵为主,由于骑军地位高于步军。 内殿直都指挥使又比外殿直都指挥使的顺位更高。 当然了,若是再拿去跟侍卫司麾下的龙捷、虎捷这两主力军去比较。 那么差别就更大了。 人家一个厢的兵力就有上万人,而李奕这个内殿直都指挥使,手下只管着三千多人。 名义上相当于厢都虞侯,实际兵权可差得远了。 “奕哥儿,我怎么觉得昨晚跟做梦似的?一转眼就当上了内殿直都虞侯!” 听着身边马仁瑀的感慨,李奕倒也理解他的心情。 这种一步登天的感觉太爽了! 事实上,李奕获封的军职其实不是最高的,还有好几个都晋升了厢都指挥使。 比如赵匡胤他爹赵弘殷,从铁骑第一军都指挥使,迁升到龙捷右厢都指挥使。 但李奕的晋升跨度绝对是最大的。 直接从都头一级干到了厢都虞侯一级。 中间差着副指挥使、指挥使、军都虞侯、军副都指挥使、军都指挥使、厢都虞侯……跳了六个层级呢! 李奕恨不得掰着手指头数。 当然,很多时候晋升未必是按顺序来的,比如从指挥使跳到军都指挥使,军都指挥使跳到厢都指挥使。 就像是赵匡胤他爹……艹!怎么又拿这个老家伙举例? 或许是因为后世对于窝囊大宋的意难平太多。 加之未来宋太祖的这个名头太响亮。 李奕总是不自觉的去拿赵家比较……啊呸!瞧瞧你老赵家后代中的那些贵物,怎么能治理好江山呢? 还特么不如交给别人…… “奕哥儿,听说那赵匡胤被封了个散员都虞侯,也就跟我差不多,他现在怕是不敢得罪你了。” 马仁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把话题扯到了赵匡胤身上。 “倒是赵弘殷那老货,此番没立什么大功,也就年纪大点,资历比咱们老些,竟白捞个厢都指挥使当!” 对于马仁瑀的这个想法,李奕很想告诉他,人家的儿子未来能当皇帝。 儿子比老子的威胁可要大多了。 可惜这话没法说,他只好随口道:“赵弘殷待在禁军多年,资历摆在那,本就是铁骑第一军都指挥,再进一步就是厢一级,如今又立了些战功,不论功劳大小,晋升厢都指挥使也正常。” “说的也是……” 马仁瑀伸手拍掉鞋子上的泥土,抬头看见李奕一脸淡定的样子。 他忍不住道:“奕哥儿,我总觉得你得了封赏,怎么没那么高兴呢?” “像我现在就恨不得马上回夏津老家,把我当了都虞侯的消息告诉我爹,好让他知道当年拦着不让我投军,差点就害了我!” “拦着你不也偷跑出来了?”李奕调侃道。 都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晋升内殿直都指挥使,李奕的激动并不比马仁瑀少。但他更懂得克制,他想的也更深,或者说……他的野心也更大! 人有的时候确实很不知足。 一开始想着挣到一百万就收手,等真有了一百万,又会想要一千万,一个亿…… 明明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但欲望的滋生却难以控制。 回想在出征前,李奕根本没奢望过自己能得到如今这种程度的封赏。 而现在……他想要走得更远! 甚至于内心深处莫名涌起一股更可怕的念头—— 或许自己有机会能走到对岸? 想到这里,李奕连忙摇了摇头,把这可怕的念头压了下去。 欲望是前进的动力,但同样也会变成自焚的烈火。 路,要一步一步走……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高平之战的大胜让柴荣的信心无限膨胀。 所以他决定要北伐晋阳,想要趁机一举灭掉北汉。 对于皇帝的打算,很多人其实不太赞同。 晋阳是一座坚城,不是那么好打的,更别说北汉后面还站着一个庞然大物——契丹。 但柴荣的性格颇为执拗,正如他力排众议非要御驾亲征,打定主意的事很难听劝。 大伙儿也只能顺着皇帝的意思来。 三月二十九,柴荣命天雄军节度使、卫王符彦卿为河东行营都部署,兼知太原行府事。 又以澶州节度使郭崇为行营副部署,宣徽南院使向训为行营兵马都监。 侍卫副都指挥使李重进为行营都虞候,华州节度使史彦超为先锋都指挥使。 共同率领步骑两万人从潞州出发,北上进讨河东。 紧接着,又诏令河中节度使王彦超、保义节度使韩通,率兵自阴地关征讨北汉。 同时又抽调河东周边几个藩镇的兵马参战。 一时间,后周十余万大军从各个方向开赴晋阳。 北汉主刘崇得知周军来攻,顿时心胆俱颤,他刚经历了一场大败,已经很难再抵挡后周的兵锋。 但刘崇也并不甘心坐以待毙,他一边派人修挖城堑、加紧防御,一边遣使者向辽国求援。 辽穆宗耶律璟倒也爽快,传令暂驻代州的耶律敌禄率骑兵南下驰援晋阳。 又命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挞烈领西南道兵马数万人援助北汉。 “嘿嘿,打晋阳城,咱们立功的机会又来了!” 马仁瑀似乎是在高平之战中尝到了甜头,他大概以为这次打晋阳没多大难度。 只等着捡功劳呢。 但李奕却知道,柴荣的一意孤行,造成多么惨烈的后果。 晋阳城下又会有多少人埋骨他乡? 可惜这事他只能自己知道…… 看到有人说描写的太啰嗦了。 主要是五代十国时期太冷门了,比不上秦汉唐宋明这些时期,加上五代史料混乱不够详尽。 所以我想着尽量把某些方面解释清楚一点,防止某些读者摸不着头脑。 但看大伙儿都对五代史挺了解的,我尽量把剧情加快吧。(当然,某些剧情的过渡还是要有的。要是写横推无敌流,起点有很多作者写的比我好,写出来比我爽,还轮不到我跟他们争) (本章完) 第21章 畜生行径! 第21章 畜生行径! “命内殿直都指挥使李奕,为前营诸路安民巡检使,督管河东左近各部将士,凡侵民扰闹地方者,依军法酌情处置……” 柴荣给李奕下达了新任务,这算是临时的差遣,主要负责监督后周军各部,不要打扰到地方百姓。 五代时期,军队抢掠百姓的事情太常见了,打赢了抢打输了也抢,比山匪恶霸还要凶恶。 虽说后周禁军的军纪稍微好一些,但依旧免不了有抢掠的事情发生。 更别说那些被征调的藩镇兵马,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惯了,杀人放火简直家常便饭。 所以柴荣给了李奕这个差遣,大概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得了命令,李奕当即率领两百亲兵朝着晋阳城的方向沿途巡视。 李奕身为一军主将,拥有自己的亲兵卫队。 而这些人里面,除了他原来手下的左二班,以及马仁瑀手下右一班的残存人马。 他还从内殿直中挑选了自己比较熟络的一些士卒。 加在一起凑足了两百余人。 “李都使,陛下怎么派给咱们这破差事,还不如让咱们到晋阳去攻城呢。” 马仁瑀在有人的场合时,他还是很懂规矩的,以军职称呼李奕,不像私下里那样喊“奕哥儿”。 听了他的话,李奕随口道:“你胳膊的伤还没好利索,就想着去送死吗?到时被滚烫的金汁浇了一身,死了都被人嫌弃。” “这点伤早没事了。” 马仁瑀一只手拉着缰绳,抬起左胳膊抡了一圈,大概是幅度太大扯到伤口,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 但他犹自嘴硬道,“攻城又不用我自个儿往上冲,前线的人马如今势如破竹,连下伪汉好几座州城,这天大的功劳都被别人捡了去。” 马仁瑀确实很羡慕前线的军队,攻打北汉才不过十多天,各路部队已经是捷报频传。 左路的河中节度使王彦超和保义节度使韩通,短短数天就拿下了北汉的汾、石二州。 密州防御使田琼也攻下了泌州。 右路的莱州防御使康延沼同样也拿下了辽州。 而卫王符彦卿更是宝刀未老,长途奔袭收服北汉的岚、宪二州。 据说晋阳北边的代、忻二州也快要拿下了。 北汉的各个州县基本都是望风而降。 只剩太原门户的隆州还在负隅顽抗,一旦隆州也被破,后周的兵锋将直指晋阳城。 或许在马仁瑀看来,攻打北汉就是去捡功劳的,他自然很着急。 不过李奕却没这么乐观……但也未必。 虽然历史上柴荣耀武晋阳,企图趁胜灭了北汉,最终却以失败而告终。 但或许自己这个小小蝴蝶扇动的翅膀,改变了原有的历史轨迹也说不定? 李奕的这种想法并非凭空产生。 毕竟马仁瑀、马全乂……甚至于赵匡胤,他们的封赏都因自己的出现,导致和历史上有了很大差别。 总不可能史料中记载的都是假的吧? 李奕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影响了历史走向,又或者自己能对历史走向造成多大影响? 但说不准后周真能一举灭了北汉…… …… 大半日后,李奕率领人马进入了北汉的泌州境内。 此时,泌州已经被后周大军拿下。 沿途大路上运输粮草的队伍络绎不绝,正送往在前线作战的各个部队。李奕跟着其中一支向汾州运粮的队伍北上。 半路遇到正巡视督运粮草的右仆射李谷,想着对方好歹也是郭威任命的宰相之一,李奕便主动去跟他攀谈了几句。 李谷倒也没摆什么架子,还对李奕的功劳大加赞赏。 说起来也好笑,高平之战时李谷本来是跟在皇帝身边的。 没想到却被乱军给冲散了,他被迫藏匿于山谷内,躲了两天两夜才被柴荣派人找回来。 好在李谷还算幸运,不像北汉枢密副使王延嗣那般,让一个无名小卒顺手给砍了。 随后,李奕拜别了李谷,继续跟着运粮队伍北上。 等到了阴地关附近,听闻石州周边有藩镇来的兵马袭扰百姓。 想到皇帝交给自己的任务,李奕当即脱离运粮大队,带着人快马加鞭赶往石州。 这日下午,距离石州城还有十几里,眼见大伙儿风尘仆仆一路急赶,都有些疲累。 李奕索性决定暂时停下,就地休息一会儿,顺便吃点干粮垫吧垫吧。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让十几名亲兵散出去戒备,防止附近出现北汉的人马。 虽说后周大军基本已经控制住了石州全境。 但难免会有小部分散兵游勇乱窜。 小心谨慎些总没什么错。 “他娘的,整天不是麦饼就是麦饭,嘴里都淡出个鸟来!” 马仁瑀用刀把麦饼砸开,伸手递给李奕一半,嘴里还忍不住抱怨道。 “等回了东京,我要大吃大喝个三天三夜,把这些天的都给补回来!” 李奕没去搭话,接过麦饼放在嘴里啃了一口……啊呸!这玩意确实不好吃。 麦饼又干又硬,加工的也很粗糙,啃起来废牙不说,也不好下咽。 嚼的时候会分泌大量唾液,若没有凉水就着吃,非得被硬生生噎死。 最好还是搭配热汤泡着吃,口感才会好上不少。 可惜在这赶路的间隙,没有时间也没那条件生火熬汤。 凑合着填饱肚子就得了。 李奕喝掉一壶凉水才勉强吃完半块麦饼,看着马仁瑀又递过来一块,他摆手拒绝了。 马仁瑀这货嘴上说着难吃,狼吞虎咽起来却比谁都猛。 一会儿功夫就吃掉差不多一整块麦饼。 然而就在这时,几名散出去的亲兵快马赶了回来。 他们到了李奕近前,下马禀报道:“李都使,前方不远的村子里,有一伙乱兵在抢村民的东西,看上去不像是汉军的人马。” 草! 不像北汉的人马,那不就是自家的? 李奕刚被干硬的麦饼噎得不爽呢,这下正好有人不长眼撞到枪口上。 他立刻下令道:“走,随我去看看!” 随即,一行人迅速上马朝村子的方向奔驰而去。 由于村子距离大路不远,大伙儿骑马很快就到了,远远便见到村子里升起滚滚浓烟。 看来乱兵们不仅抢掠财货,竟然还要焚屋烧村,怕是不少村民都已惨遭毒手。 踏马的——这群畜生! (本章完) 第22章 陈小娘 第22章 陈小娘 “马仁瑀,你带一半人从村子后面包抄,我带剩下的人在村口堵着,这群畜生一个都别放跑!” “诺!” 马仁瑀得令一声,当即带着人离开大路,从村子左侧绕了过去。 李奕紧随其后领着一百余骑从右侧奔向村口。 这群乱兵也不知从哪弄了两辆骡车,一股脑把能抢的东西全都搬上了车。 甚至他们不止抢夺财货,还绑了几个年轻妇人,拴在骡车的两边。 “不想死的都给老子跪下投降!” 马仁瑀已经带着人绕到村子后面,他一马当先叫骂着冲了进去。 这时,那些乱兵才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他们看见李奕手下这帮精锐骑兵的慑人气势,哪敢生起抵抗的心思,连忙朝四面八方逃跑。 “他娘的,都把老子的话当放屁了!” 马仁瑀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立马抄起弓箭抬手就射,一箭便射中一人的后心。 “啊”的一声,那人当即扑倒在地,虽没有当场毙命,但看样子也活不成了。 与此同时,马仁瑀身后的骑兵们也都追着那些逃跑的人一顿砍杀。 李奕勒马驻立在村口,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这群乱兵总共不过四五十人,不少人连盔甲都不齐全,若这样马仁瑀还搞不定。 他脖子上长得那玩意也就没必要留着吃饭了。 很快,在被砍翻十几个人后,那群乱兵终于吓得全都跪地求饶。 他们想要在这么多骑兵面前逃跑,简直就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啊呸!一群怂货!” 马仁瑀唾了一口,把那些乱兵都驱赶到了李奕面前。 扫视了他们一眼,李奕开口问道,“你们是哪部人马?主将是谁?” 乱兵们本就吓得不轻,全都低着脑袋浑身发抖,没人敢开口回答。 马仁瑀骂道:“李都使问你们话呢!都他娘的聋了?” 这时,其中一人结结巴巴道:“我,我们是,是卫王麾下的,贝州步卒……” 卫王符彦卿? 李奕有些意外,符彦卿刚攻下北汉的岚、宪二州没多久。 他手下的人马怎么会出现在百里之外的石州附近? “卫王远在岚、宪二州,你们为何出现在此?”李奕微微皱眉道,“莫不是尔等做了逃兵?” 谁知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那回话的人却脸色大变。 对方猛地跪倒在地,求饶道:“都使大人饶命啊!我等并非想做逃兵……” 草!还真特么是逃兵? 李奕已经懒得再问了,既是逃兵,又抢掠百姓,哪一样都该死。 何况两样都占齐了! “都砍了!” 吩咐了一声,李奕直接拍马进入村子,没去管身后的哀嚎求饶声。 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高平一场大战过后,李奕发现自己似乎变得冷血不少。 几十个人说砍就砍,没有太大心理负担。 换做以前,他或许还会犹豫许久。 难道是因为经历了战争的洗礼? 亦或者权力地位的提升真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态? 但不管怎么说。 战场确实是一个能让人快速成长的地方…… 李奕转了一圈,发现这是个很穷苦的村落,房屋大多都很破败,只有二十几户人家。 现在又被纵火焚烧,不少地方都一片狼藉。 除了被乱兵砍杀的村民尸体,还有十几名幸存的老弱妇孺。 他们惊恐的窝在一起,不敢抬头……或许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批更凶恶的强盗,干掉了前面的一群强盗。 百姓对武夫们的恐惧,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近百年的军阀混战在很多人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疤。 “呜呜呜……” 这时,村尾的某间茅草屋内传来一阵哭泣。 李奕循声找了过去。 等他下马走进屋内,却发现一个老妇人仰躺着,身下的地面一片殷红。 而一名面黄肌瘦的少女……李奕也不确定对方多大年纪,体格相当于十岁左右的孩子,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实际岁数或许要更大。 少女跪在老妇人旁边抽泣着,见到李奕闯进来,吓得使劲往后缩了一下。 可惜她的后面是泥巴墙,没地方让她躲。 李奕走到近前略微扫了一眼,老妇人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摇了摇头,刚想开口问那少女。 这时,老妇人突然缓缓抬手伸向李奕:“军,军爷……”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或许是回光返照吧,重伤濒死竟然还能开口。 李奕犹豫了一下,随即蹲到地上,握住了老妇人的手:“还有什么遗愿,我力所能及的,尽量帮你了结。” “军,军爷…我这孙女可怜啊…爹死了…娘…也跑了…求…军爷…收留…洗衣打杂…” 听着老妇人断断续续的话,李奕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瞥了一眼满脸泪痕的少女,对方迎上他的目光,怯弱的低下了脑袋。 想了一下,李奕便答应下来:“好,我会带着她回开封,有我一口吃的,绝对不消饿着她。” 反正李奕现在升官发财了,多养几个人也绰绰有余。 听到了想要的回答,老妇人似乎死也瞑目了,渐渐地没了气息。 “阿婆——” 少女悲呼一声,扑到老妇人身上,嚎哭起来。 李奕摆了摆手,示意跟进来的亲兵都退出去,随后他自己也走了出去。 “跟马都虞侯说一声,让他把那些乱兵,还有村民的尸首,都给就地焚烧了。” 李奕交代亲兵去通知马仁瑀把尸体处理掉。 然后,他又去找那些幸存的老弱妇孺,打听了老妇人一家的情况。 原来那少女姓陈,小名鸦儿,平日村里都喊她陈家小娘。 听到鸦儿这两个字。 李奕倒是想起另一个叫“李鸦儿”的大人物——李克用。 据说陈小娘出生时,有一只乌鸦落在门口,她爹觉得这是吉兆,便把她小名叫做鸦儿。 令人意外的是,陈小娘今年竟然已经十三岁了……体格样貌上确实看不出来。 “李都使,听说你要带个小娘回家?” 马仁瑀忙活完后过来找李奕,一开口就让人有锤他的冲动。 李奕没有理这货,转身去找陈小娘……既然答应下来的事,他并不想失信于人。 马仁瑀连忙跟了上去,可等他看到陈小娘之后,却把李奕拉到一边,低声道:“奕哥儿,你真要把这丫头带回东京?” “她这瘦不拉几又脏兮兮的……十足的丑丫头!” “与美丑何干?”李奕觉得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带她回去当摆设,要那么好看作甚……” “你真不是想着让她暖床的?” “滚蛋!” 李奕是真的怒了,自己出于一片善心,答应将死之人的遗愿。 怎么到了马仁瑀嘴里竟变成这般腌臜的事情? 再说…… 我还没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 (本章完) 第23章 晋阳大战 第23章 晋阳大战 战场上的形势转瞬即变。 后周军前期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拿下了北汉全境,等到把隆州城也给攻破后。 晋阳已经沦为了一座孤城。 但攻打晋阳城很不顺利,战事焦灼了近一个月,后周军依旧毫无进展。 在此期间,各路大军的后勤保障开始捉襟见肘。 柴荣命右仆射李谷取代符彦卿,判太原行府事。 急调隰、慈、绛、泽、晋、潞、邢、赵、镇、定等临近河东的州县民夫运粮支援前线。 随后,柴荣以河中节度使刘词为随驾都部署,以鄜州节度使白重赞为随驾副部署。 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率领殿前军诸部兵马护卫皇帝车驾。 柴荣准备亲自前往晋阳督战。 作为内殿直的主将,李奕自然也要随驾。 他前几天结束巡视的任务,回到潞州复命,向皇帝禀报了自己的成果。 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李奕带人砍了几百个袭扰百姓的军卒。 大概是由于前线的粮草紧张,很多地方藩镇的兵马,得不到足够的补给。 而那些人又在地方上跋扈惯了,索性就自力更生,开始大肆抢掠北汉境内的百姓。 继而演变成杀人屠村的暴行。 除了地方藩镇的兵马,还有少部分禁军的人参与。 甚至有些人被抓住还狡辩称:“伪汉的人不是大周的百姓,杀他们的人、抢他们的粮食没什么大不了。” 李奕可不跟他们废话,一旦抓到全部就地砍了,倒是震慑住了不少人,抢掠百姓的事暂时平息下来。 得知这些情况,柴荣十分生气,他再三严令不得侵扰百姓。 可这些人却把他这个皇帝的话当放屁。 柴荣当即下令处置了某些约束部下不力的将领。 …… “奕哥儿,你真要把那陈小娘带回开封?”在前往晋阳的路上,马仁瑀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先前他们在村子里处死那群贝州兵卒后。 李奕看那些幸存的老弱妇孺挺可怜,便让他们跟着返程的运粮队伍去潞州。 当时,他让陈小娘也跟着她们一起,谁知小娘却抓着李奕的盔甲不松手,好似生怕李奕把她抛弃一样。 李奕搞不懂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陈小娘为什么这么信任自己,也不怕自己是个歹人。 难道是因为自己长得帅不像坏人? 最后李奕好言相劝,让陈小娘安心待在潞州,等后周大军返回东京时,自己肯定会带她一起。 想到这里,李奕随口回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答应了那老妇人,当要说到做到……” “况且那小娘看着还算乖顺,带回东京正好给我嫂嫂做个伴。” “这倒也是,嫂嫂没个一儿半女,找个伴……” 马仁瑀虽然年纪比郭氏稍大,但他与李奕关系亲近,也跟着一起喊嫂嫂。 不过他话说到这,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立马停止没再说下去。 李奕闻言有些沉默。 关于自己和郭氏之间的情感纠缠,他又不可能和马仁瑀直说,只当是没听见对方的话。 五月中旬,后周皇帝柴荣率亲卫部队抵达了晋阳城。 正值初夏时节,天气逐渐炎热,后周军队攻打晋阳城却依旧毫无进展。 李奕带人巡视战况的时候,也被攻城的惨烈程度所震惊。数不清的士兵像蚂蚁一样往城墙上爬,迎接他们的是滚木、石块,以及滚烫的火油和金汁。 很多人惨叫着跌落下来,在地面上疯狂打滚,剧烈燃烧的火油让他们痛不欲生,不用多久就会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 就算有人侥幸登上城墙,面对的却是几十倍的守军,要么被推下墙摔成一滩肉泥,要么三两下就会被砍得不成人形。 谁都想抢那先登的天大功劳,可登上去站不住脚,那也只能是白送性命。 城墙底下,推着冲车和攻城锤的士兵,冒着箭雨和碎石滚木往前冲。 但等冲到了城门跟前人员已经折损大半。 这时,城门两边特意露出来的石洞,从里面泼出来大量的火油,瞬间就把士兵们变成一个个火球,哀嚎着四散奔逃。 木制的冲车和攻城锤很快化为一堆熊熊燃烧的柴火。 远远望去,晋阳城外到处烟尘滚滚,漫天的箭矢和飞石,如同遮天蔽日的弹幕,落在后周军的人马之中。 眼前的场景让李奕不免想起一句话: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将不恤兵而蚁附登城,兵士亡其八九者不拔,徒伤性命则劳民财,盖以家家披孝矣……” 都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自古以来,守城都要比攻城更容易。 想要最小的代价拿下一座城池,唯有劝降,不然就要准备好付出巨大的代价强攻。 后周军前期能那般迅速的收服晋阳周边的州县,大多都是北汉的守军主动开门投降的。 而如今轮到攻打晋阳城,北汉主刘崇显然是要顽抗到底。 晋阳。 从汉朝开始就是北方的边防重镇,汉高祖刘邦改太原郡为韩国,设都城在晋阳。 之后刘邦又改其为代国,封给了自己的第四子刘恒,也就是后来的汉文帝。 等到南北朝时期,北魏权臣高欢就是在晋阳起家,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隋唐时更不用说,李渊父子从晋阳起兵,乃至于有了后来的煌煌大唐。 而到了五代的乱世,五位开国皇帝中有三个都是在晋阳称帝。 至于另外两个皇帝。 一个是被出自晋阳的后唐灭掉的,一个则是跟着后汉太祖从晋阳出来的。 某种意义上,整个五代都和晋阳这个地方脱不开干系。 经过历朝历代的修缮加固,晋阳城说是铁壁堡垒也不为过。 也难怪后来的“驴车战神”赵匡义惧怕到要把整个晋阳城夷为平地。 “他娘的,我宁愿跑去跟契丹人玩命,也不来攻这劳什子城!” 听了马仁瑀的话,李奕倒是深以为然。 据说契丹人派了大军来驰援北汉,卫王符彦卿带领人马在忻州驻防。 柴荣下令让他们必须阻拦住契丹的兵马。 如果让李奕非要选一个,他肯定不想留在这攻城,还不如跑去跟契丹人痛痛快快打一场。 然而…… 他却没想到很快自己就一语成谶。 这一章属于过渡情节,主要交代一下后周兵败的缘故。 铺垫一下主角和契丹的第一次交手。 (契丹是中后期非要重要的对手,幽云十六州还在人家手里捏着,不仅要堂堂正正拿回来,还特么要干死契丹!) (本章完) 第24章 皇帝的老丈人 第24章 皇帝的老丈人 五月下旬。 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率领西南道兵马两万余人,穿过雁门关进入代州境内和耶律敌禄的骑军汇合。 两军合兵一处共三万多人,其中契丹骑兵一万余人,室韦、女真等仆从军两万人。 随后,辽国大军向忻州方向开来。 得知消息的卫王符彦卿,立刻让人快马禀报给皇帝,同时请求增派兵力支援。 符彦卿麾下驻守忻州的人马不足两万。 而且骑兵只有华州节度使史彦超率领的两千多人。 因此符彦卿希望皇帝能增派一部分步、骑到忻州协助防御。 柴荣自然明白这事的紧要性,当即同意派兵增援,但让哪位将领带人前去,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攻打晋阳城正处于关键时刻,一时间抽调不出合适的人选。 柴荣为此询问了张永德的意见,想让他从殿前军中举荐一个。 张永德倒是很快就给出了人选。 “内殿直都指挥使李奕,他在高平一战中颇为勇武,且据臣所知,他的骑射本领在殿前军中,也是超群拔类。” “先帝在时,曾有殿前诸班比射,李都使用两石强弓,以骑射百步外皆中,颇得先帝嘉勉。” “此番辽国驰援晋阳,卫王若想拦住他们,守城并无大用,唯有交战于旷野。” “殿前军的诸将中,论骑射和勇武,李都使正当盛年。” 柴荣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就这样,增援忻州的任务落到了李奕头上。 “陛下让我领兵支援卫王?” 李奕没有想到皇帝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 更没有想到向皇帝举荐自己的竟是张永德。 自己和张永德又不熟,他没事举荐自己干嘛? 就算要推也是推赵匡胤出来,毕竟他和赵大的私交不错。 但这些事情都无关紧要了,反正都是出来打仗的,跟谁打不是打? 李奕不相信契丹人都是铜头铁臂,还能砍不透射不穿捅不死吗? 他娘的,干死他丫的! …… 渡过汾水向北数十里,就到了忻州境内,越往北见到的景象就越荒凉。 再向北翻过五台山,穿过忻定盆地后,就是大名鼎鼎的雁门关。 自从失去燕云十六州这个屏障后,雁门关便成了中原阻挡辽国的第一道防线。 然而如今北汉投靠辽国称侄,雁门关对于契丹骑兵来说,就像是自家的大门一样,来去自如。 这日下午。 后周禁军的人马出现在忻州城南十几里外。 正是李奕带人前来支援卫王符彦卿的。 “李都使,距离忻州城不远了,要不要先派人去通知卫王一声。” 李奕扭头看向身旁说话的人,对方是个中年汉子,满脸的络腮胡比马仁瑀还要茂盛。 这一次支援卫王符彦卿,马仁瑀并没有跟着一起,他带着内殿直剩下的人马,留守护卫在皇帝身边。 而柴荣给这支增援队伍任命的副将就是眼前这中年汉子。 李奕点头道:“有劳王都使去安排。” “末将遵命!” 看着对方的背影,李奕若有所思。 这中年汉子名叫王审琦……没错,就是赵匡胤义社十兄弟中的那位。 不过如今的王审琦还没和赵大熟识到称兄道弟的地步。 两人之间的交集主要来源于赵大他爹赵弘殷。 想想也知道,在高平之战前,赵匡胤只是禁军中的一个小人物。 义社十兄弟里的好几位都比赵大军职要高。 比如这王审琦,先前是东西班都虞侯,现在是铁骑右第二军都指挥使。 赵匡胤曾经还做过他手下的东西班行首。 而十兄弟里军职最高的是李继勋,高平之战前已经是散员都指挥使了。 并且李继勋此时已经年近四十。 说他们和赵匡胤结拜为兄弟那不是扯吗? 后世对于义社十兄弟是什么时候形成的,甚至于是否真实存在都没有确切的证据。 最早的记载都是在赵匡胤死了不知多少年后才出现的。 后周太祖郭威搞了个“十军主”,赵匡胤也搞个“义社十兄弟”。 郭威黄旗加身称帝,赵匡胤也黄袍加身。 这模仿的也太到位了…… 事实上。 李奕穿越到现在都没听说过赵大在军中有什么十兄弟。 他之前没得罪赵家时,好歹跟赵大还算亲近,有没有义社十兄弟这事,他还能毫无知情? 要说唯一能和赵大称得上亲如手足的只有石守信。 两人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就像是李奕跟马仁瑀的关系。 李奕觉得就算是真有义社十兄弟存在,起码也是等赵匡胤当上殿前都虞侯再说。 那时柴荣决心整顿禁军,赵大在其中出了大力,借机拉拢一批人在身边,倒还说得过去。 “唉,什么时代都要拼爹!” 李奕心下有些感慨。 后世都说赵匡胤是靠自己的本事获得张永德的赏识和举荐。 这才能被柴荣给重用。 这句话确实没错,但却是正确的废话。 禁军中有真本事的也不少,比如李奕自己,凭什么就他赵大能得到张永德举荐? 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好爹! 或许是由于赵弘殷死的有点早,没有在赵大称帝这事上起到直接的助力。 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这些年来,赵弘殷虽一直都在中高层位置徘徊,跟张永德、李重进这等后起之秀比差得远了。但架不住人家资历够深,从后唐庄宗李存勖时期开始,就一直在禁军中任职。 历经后晋、后汉和后周三朝的动荡。 赵弘殷根本没受到太大影响,他在禁军中的人际关系可是杠杠的。 张永德他爹和赵弘殷私下都有交往。 也就不难解释赵匡胤一个小校能结交张永德这个后周太祖的女婿了。 这些事都是李奕穿越后才逐渐弄明白的。 仅靠史料中那些模糊不情的记载,其实很难梳理清楚其中的关系。 不过现在这些事都不重要了。 李奕已经跟赵大在同一起跑线上,军职也就比他爹稍低一些。 人脉带来的助力已经很有限,更别说还是身处于乱世之中。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比得终究还是谁的硬实力更强! 如今他至少能有和赵大拼一拼的资格了。 …… 没过多久,军队终于抵达了忻州城下。 忻州城坐落于忻定盆地的山脉断阙处,辽国从代州南下的必经之地,素有“晋北锁钥”之称。 整个城池规模不大,但所处位置很险要,四面城墙依坡而建,外围一圈护城河,易守难攻。 若不是北汉的忻州监军李勍,杀了刺史赵皋、以及契丹派遣协助守城的大将杨努瑚。 后周军就算能拿下忻州也势必要付出巨大代价。 此时,忻州城门紧闭,城墙上有不少人驻防。 虽然提前派人通知了城内,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有人从城墙上坐吊篮下来,检查过凭证后才放进城。 “将军就是内殿直的李都使吧?听闻李都使阵斩伪汉主将张元徽,大破伪汉军的骑兵,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不凡!” 李奕刚骑马进入城内,迎面便快步走来一个文官打扮的人。 听对方的语气竟颇有吹捧亲近之意。 可李奕并不认识他是谁,有些疑惑的看向王审琦,对方摇了摇头,显然也不认识。 大概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那官儿连忙自我介绍道:“下官乃忻州刺史李勍。” 他口称下官,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低。 但事实上,不论是李奕都指挥使的军职,还是唐州团练副使的加衔,品阶上都要比刺史更低。 哦,原来是这货……李奕不免打量了他一眼。 这李勍看上去四十岁左右,颌下长着一撇山羊胡,体格略显干瘦,一副很寻常的文官做派。 李奕倒是想不到这家伙竟能干出杀掉刺史和契丹大将的事情。 听说他把跟着契丹大将一起来协防的几百名契丹骑兵也一并诱杀了。 事后举城投降了后周,柴荣诏授他为忻州刺史。 这李勍也是个不可貌相的狠人呐…… 李奕客气道:“李刺史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寒暄了几句,他又道:“不知卫王在何处?” “哦,瞧我这脑子……”李勍告罪一声,“下官正是奉卫王之命来请李都使前去议事。” “那有劳李刺史带路。” “李都使请随我来……” …… 符彦卿暂时住在忻州城的衙署内,李奕被直接带到了衙署的前厅。 一进到厅内,见到里面已经站着不少人,大半都是戴盔披甲的武将。 其中向训、白重赞和史彦超三人,李奕跟在柴荣身边见过几面,其余的人他就不认识谁是谁了。 李奕行礼道:“末将李奕拜见卫王!” “有劳李都使率军来援。” 符彦卿并没有穿戴盔甲,而是一身锦袍搭配幞头帽,看上去像是一脸和蔼的老者。 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露出来的鬓角白了不少,但身体倒是还十分硬朗。 李奕连忙道:“此乃末将分内之事!” 符彦卿微微颔首:“不知李都使此番带来多少人马?” “末将麾下有骑军九百人,步军三千二百人,步、骑共四千余人。” “好!”符彦卿环顾左右抚手笑道,“来的都是禁军的精锐,实在是一大助力。” “这次本王定要让那辽国兵马有来无回!” 说着,他又对李奕道:“你带来的步军暂且交由本王的副将统一调派,至于那九百骑军则由你亲自率领。” “末将遵命!” 李奕回了一句,便识趣的退到旁边的行列中。 随后,符彦卿开始和众将讨论起战事来。 在场的都是沙场宿将,李奕的资历还比较浅,自然没有多嘴插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不过他的注意力大多还是放在了符彦卿身上。 这位是真正的五朝老将,历经梁、唐、晋、汉、周五代,据说十三岁时就能骑射,二十出头就做了吉州刺史。 他年少时曾是后唐庄宗李存勖的亲从卫士。 如今是后周唯一活着的异姓王。 但相比于这些。 符彦卿在后世更出名的却是他的另一重身份:皇帝的老丈人。 不仅三个女儿全都是皇后,而且还横跨后周、北宋两朝。 大概也只有华夏历史上的最强老丈人独孤信能压他一头了。 正所谓—— “一家三代皆封王,两朝三后九大将。” (本章完) 第25章 援救史彦超 第25章 援救史彦超 次日一早。 李奕被急促的击鼓声吵醒。 他连忙起床穿衣服,刚穿好便有人来通传,说卫王召众将去衙署议事。 李奕让人帮自己披挂好甲胄,然后带着王审琦赶往州城衙署。 符彦卿高坐在大堂上,等到人都来齐后,他才缓缓开口:“据探马来报,契丹的前锋已经出了忻口,准备渡河南下。” “诸位有什么见解,都只管说说。” 站在左侧次位的史彦超率先出列道:“末将愿率先锋骑兵前去忻口阻击辽军。” 史彦超长得高大威武,个头不比李奕矮多少,说起话来声音洪亮,语气里带着浓厚的战意。 他私下里被人称为周军第一猛将,乃是和北汉张元徽齐名的武夫。 这也是为什么出征高平时,柴荣会命他为前锋主将,眼下跟着卫王来忻州布防,依旧还是前锋都指挥使。 只不过张元徽被李奕给干死了,也没法再让这两位第一猛将,有机会单挑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第一了。 说起来,北汉第一猛将张元徽死的憋屈,这位后周第一猛将死的也不痛快。 历史上史彦超就是在追击过程中死在了契丹的伏兵下。 然而等史彦超说完,站在他旁边的天平军节度使郭从义却有不同的看法。 “依末将看来,我军当严守忻州城,待辽军长途跋涉正值疲累时,再以逸待劳破之……” 郭从义话还没说完,史彦超便嚷嚷道:“辽军还能等着被你打不成?他们的骑兵数倍于我军,到时不来攻打忻州城,直接奔袭晋阳城,你又待如何?” 郭从义立马反驳道:“若是如此,我军断其后路,分兵袭扰截击,辽军腹背受敌,安能不败?” “哈哈,笑话!” 史彦超一脸鄙夷,“畏惧辽军就直说,照你这法子,契丹骑兵早到晋阳城下了,腹背受敌的便就是官家!” “你!” 郭从义出身于沙陀部族,气得用突厥语骂了一句。 “他娘的,用那鸟语骂我,当我听不懂?” 史彦超一副撸袖子想干架的样子,李奕早听闻这货脾气火爆,在军中很多大将都不待见他。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奕瞥了一眼前面的向训和白重赞,这里除了郭从义和史彦超,以及坐在上面的符彦卿之外,就属他俩的身份地位最高。 然而这两人却事不关己一般,丝毫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 “够了!” 符彦卿终于发话了,他的声音虽不算大,但威望和地位摆在这。 郭史二人顿时偃旗息鼓,各自回到了队列里。 这时,符彦卿才道:“郭节使和史节使说得都有理,这样吧,史节使率麾下两千骑兵,即刻赶往忻口,向节使率一万步卒随后。” “诺!” 眼见卫王都已经拍板了,史彦超和郭从义也没话说。 接着,符彦卿又看向李奕:“李都使率本部九百骑兵随步军出发,随时策应史节使的骑军。” “末将遵命!” 李奕心里有些奇怪,忻州城内加上自己带来的人马,差不多有两万余人。 卫王只派了一半人马出战,剩下的准备拿来干嘛? 好在符彦卿很快回答了他的疑惑:“本王和郭节使还有白节使,领余下的人马驻守忻州城,以作预备。” 听了这话,李奕反倒更没法理解了,要么全力出击,要么守城防御。 这既要又要的,两头都想赚吗? 已方人马跟辽军比本来就没有优势,这下又要分兵,风险未免有点大了吧。 但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嗯……符彦卿好歹也是久经沙场,打过的仗比自己见过的都要多,如此安排或许有他的考量。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还要多看多学。 李奕只当是自己没有经验,看不明白符彦卿的深意。 一切安排妥当。 史彦超带着骑军率先出城而去,李奕则跟着向训的步军随后出发。 …… 忻口。 这地方是一处天然的关隘,但可惜两边山势地形复杂,没办法筑城防守。 据说当年汉高祖刘邦领军作战时,从平城突围至此,死里逃生后心生忻然,又看见周围的环境奇特,便将此地名为忻口。 至于真实性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里的确是忻州城最北边的隘口。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原先是北汉的人马把守。 奈何高平之战时,耶律敌禄不忿刘崇的狂妄,退出战场后,带着骑兵驻守代州,顺路把这里给占了。 要不然符彦卿命人防守这里,想要阻击辽军会容易很多。 等李奕和向训带人赶到忻口以南十几里时,得知史彦超已经跟渡过河的辽军前锋交上手了。 两人赶忙加快速度行军。 没多久,前方又传回战报,说史彦超大败辽军前锋,正追击溃兵往忻口而去。 “遭了,若这是辽军的佯败诱敌,那史将军所部危矣!” 史彦超的进展实在太快,也太过顺利了,向训第一时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奕闻言不免多看了他几眼,不愧为经验丰富的大将,猜得果然是很准。 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事十有八九如向训所言,史彦超中了辽军的诱敌之计。 向训转头看向李奕道:“步军速度太慢,一时赶不过去,还望李都使带人先行,尽快去把史将军给拦住。” “诺!” 李奕也不废话,当即领命,带着手下的骑兵迅速出发。 但等他赶到时已经晚了,史彦超和两千骑兵早被辽军主力围困。 这货也不知道怎么冲的如此快,就跟飙车一样,一头撞进了辽军的包围圈。 王审琦询问道:“李都使,我们要不要马上过去援救史将军?” “再等等……” 随后,李奕带人上了侧边的一处小坡。 虽然他先前只是一个小校,从未独领过一军作战,但他很善于学习和总结经验。 这几年他在禁军中经常请教很多老兵的战场经历。 他们都是在多次的战斗中活下来的,什么样的情况都遇到过。 再加上前世李奕对古代战争比较感兴趣,特意翻阅研究过杂七杂八的史料典籍。 以及各类的兵书阵法也有涉猎。 纵然是纸上谈兵,却未必一点用没有。 李奕记得有一句话说的很好:战争最考验的就是对形势的判断。 特别是古代的冷兵器战争,胜败往往就在一瞬间,抓住时机才能逆转绝境。 先前的高平大战他对此深有体会的。 (本章完) 第26章 卫王老矣 第26章 卫王老矣 史彦超被伏击的消息传回忻州城。 卫王符彦卿勃然大怒:“好他个史彦超,打了这么多年仗,还像个愣头青似的,只会一个劲猛冲,真以为别人都如他一般蠢?” 平日里处事不惊的符彦卿,难得的有些失态,甚至当众辱骂起一方节度使来。 不过如今的后周,除了皇帝柴荣之外,也唯有卫王符彦卿敢这么干了。 众将闻言尽皆默然。 卫王可以直接骂史彦超,他们就没有这个资格了,只能当做没听见。 然而对于史彦超被伏击这事,众将其实在心底里,都觉得卫王自己也有一定责任。 只不过没人敢把这话说出来罢了。 平息了一下怒气,符彦卿当即命令道:“派人快马传令向训率领的步军,让其不要贪图冒进,结成行军阵稳扎稳打向前。” “如今史彦超已经中了埋伏,若是不以严密军阵推进,恐怕辽军的骑兵会趁机袭扰。” “倘若步军也折在里面,那此战真就大败亏输,难以向陛下交代啊!” “诺!”众将应道。 符彦卿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郭节使,白节使,你二人再率领六千步卒,驰援向训和史彦超所部。” “绝不能让辽军阵斩了我方大将,否则传到晋阳必大伤我军士气。” 符彦卿加重了几分语气,攻晋阳城的战斗僵持不下,后周大军的士气本就受挫。 若是忻州这边再惨败于辽军,以五代时期武夫们的尿性,局势很有可能会失控。 这时,有武将提议道:“内殿直的李都使手下还有近千名骑兵,全都是陛下驾前的精锐,而且末将看见其中还有近百的具装骑……” 符彦卿当即明白这武将的意思,摆了摆手道:“李都使初次独领一军,又未曾与辽军交过手,本王让他统领本部骑兵跟着,乃是没有多余骑军可用,一时无奈之举。” “如今只期望他别把陛下的殿前精骑给再搭进去就行。” 言外之意,符彦卿并不指望李奕能起多大作用,俨然把他当做最后保存力量的底限。 这倒不是符彦卿看不起李奕,说到底还是李奕太年轻了。 对于他高平一战的功劳,或许很多人都觉得他运气好。 有的时候,资历和威望这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真的对一个人的地位,有很大影响。 “尔等各自去安排吧!” “诺!” 众将不再多说,领命而去。 郭从义和白重赞都出身于沙陀部族,两人私下的关系还算不错。 等出了衙署前厅后,郭从义低声用突厥语叹道: “卫王老矣!” 一个人年纪大了,精力和胆气都会消退,遇到事情就会瞻前顾后……他这话着实有点大不敬。 白重赞吃了一惊,连忙轻声道:“郭将军,慎言!” 先前李奕弄不明白符彦卿分兵的意图,是因为他根本没猜到符彦卿的真实想法。 但郭白二人都是累朝宿将,一个个跟人精似的,稍微一想就知道卫王的打算。 皇帝虽命令阻挡辽国的援兵,但没说一定要击败辽军。 卫王毕竟年纪大了,不管年轻时多勇武善战,如今也只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人。 再加上现在身居高位,早已升无可升,女儿也很快就要当皇后了。 卫王没了太大的渴求,维持眼下的尊崇就足够,自然是以求稳为主。 忻州的这点人马想要击败来支援的辽军,难度确实不小。 然而若只是拖着对方,给皇帝攻晋阳留出时间来,那难度就要小很多。卫王分兵出击,一来是想在忻州和辽军对峙,尽量把对方拖着别动。 二来,就算出击的人马被打退了,还能继续退守忻州城,借助城池优势,依旧可以拖一拖辽军。 这么一来二去,起码也能把辽军拖住好几天,甚至十天半个月也有可能。 但卫王没想到的是,他本来指望靠史彦超的勇猛,看能不能多拖辽军几天。 谁知这厮莽撞到把自己送进辽军的包围,连半天的时间都没拖到。 “只求史彦超能自个儿突出来吧……” 郭从义和白重赞对视一眼,随后各自忙活去了。 …… 远在数十里外的李奕,并不知道忻州城内的事。 经过一番仔细观察,他终于瞧明白了下方战场的形势。 忻口两侧山脉纵横,只有两处狭小通道可以进出,靠近南边倒有一片平坦的地方,可面积也不大。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如同敞开口的饺子似的。 史彦超就是被困在南边的狭小地带,在辽军的猛攻下进退不得。 但同样的,辽军的主力也没办法大面积展开。 辽军采用的有点像是添油战术,一波波的轮换交替攻击,试图靠人数优势耗死史彦超。 不得不说,在这种地形的限制下,辽军的做法也没什么问题。 但这样的话,若想营救史彦超,就不用同时面对整个辽军方阵。 只要找准突破口,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想到这里,李奕转头看向自己带来的骑兵。 后世对于古代骑兵的种类划分并无定论,网上经常为此吵成一片。 但在他看来,不披甲的叫轻骑兵,人披甲马不披甲的叫中型骑兵,人马俱披甲的叫重型骑兵,也可以叫具装骑兵。 这么划分简单明了,有什么好吵的? 而李奕率领的这些骑兵,都是内殿直的精锐,人人皆披甲。 甚至其中还有一百名人马俱披甲的重骑兵。 那些马铠是皮质的,虽然比不上铁马铠,但防护力勉强够用。 这年头想养一支有规模的重骑兵,代价实在太大,皮质马铠还是负责后勤的李谷,费劲心思才凑齐的。 李奕当机立断道:“王审琦,你率四百骑从辽军左翼突入。张建功,你率四百骑从右翼突入。我率一百重骑伺机支援,等你们搅乱辽军军阵,我去把史将军救出来。” “尔等切记不要恋战,尽量以冲散敌阵为主!” “诺!” “末将领命!” 张建功是李奕的亲兵队长,他和王审琦一起应道。 紧接着,两大队骑兵旋风般冲下高坡,很快又各自分成两股,向辽军的左右翼冲去。 辽军早就注意到李奕这股骑兵,但对方在围攻史彦超,加上李奕他们位于高处。 辽军便没有主动进攻,而是暗中防备着。 眼见李奕这股骑兵有了行动,辽军当即分出一部分骑兵,想要半路拦截住。 李奕紧张的盯着场中局势,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本章完) 第27章 我大周将士未尝不勇! 第27章 我大周将士未尝不勇! 烟尘席卷,喊杀震天。 忻口以南的狭小地带上,周军与辽军激战正酣。 辽军的骑兵数量很多,但装备要比中原差不少。 多是以轻骑兵为主,大部分都不披甲,少部分只披半甲,论冲击力比不上周军骑兵。 不过这些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弓马娴熟,利用轻骑移动迅捷的优势,来回的奔驰放箭。 史彦超每次想要往外冲,可对方根本不跟他近身交战,仗着速度快迅速脱离,然后反手就是一波箭雨。 再加上辽军带来的那两万仆从军基本都是步兵。 他们结阵在外围不停放箭,史彦超浑身被射的像个刺猬。 幸好辽军的弓箭威力不大,应该没怎么穿透盔甲,否则他早就流血都流死了。 与此同时,王审琦和张建功率精骑从辽军两翼突入。 而辽军方面分出两拨骑兵来拦截,看他们的装备绝对是敌方的精锐。 这些才是辽军真正依仗的主要战力。 后周军装备的有骑兵弩,短兵相接前先射了一波,随后双方的人马便撞到一起。 只见王审琦大吼一声,挥舞着长枪挑翻一骑,冲势不减的杀入敌阵。 他身后的周军骑兵们也跟着插入契丹骑兵的人马中。 仗着装备比对方要精良,周军如入无人之境,辽军的步军队列瞬间被劈开一道口子。 战场一旦进入近身搏斗,比得就是谁更勇猛,并非像电视剧演得那般,一窝蜂的挤在一起。 特别是骑兵的冲杀,往往都有很大的间距,不然很难维持战马冲锋的势头。 另一边张德功率领的人马,速度比王审琦稍慢一些,此时同样已经冲入辽军中。 这些个五代乱世杀出来的武夫们,悍勇程度并不比契丹人要差。 虽然由于马匹的短缺,骑兵确实是弱势,但那只是数量上的,而战斗力却毫不逊色,甚至装备上还稍胜。 在李奕看来,契丹人的强大要等北宋之后,才是真正的无可匹敌。 但强盛期也很短暂,迅速就衰落了,最后被自己奴役的女真给干掉。 若不是五代时期,中原地区内斗太狠,契丹未必能有崛起的机会。 转瞬间,战场上的形势起了变化,有了王审琦和张德功两队人马的加入。 辽国的军阵已经出现动摇的情况。 史彦超趁机领着亲兵一阵猛冲,竟隐隐压制住辽军轻骑的攻势。 这时,辽军后阵的契丹大将一挥手,他身边的一队精骑加入了战局。 而那些列阵的辽军步卒也开始向前推进,企图缩小包围圈,限制住周军骑兵的行动。 眼见时机成熟,李奕立马喝道: “全都随我冲击辽军后阵!” 他观察了半天,发现辽军最薄弱的地方是后阵。 大概是背靠忻口的缘故,辽军并不怕有人背后偷袭,所以主力都放在了前阵,想要快速拿下史彦超。 这年头打仗很耗费体力,绝不是一股脑往上冲,基本都是拼一波退一波。 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拼的就是数量和耐力。 当然,若是实力完全碾压的话,直接一波冲垮敌军自然更快。 所以想要以少胜多,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李奕倒是看明白了,想要迅速救出史彦超,难度很大。 就算冲出来,对方也可以靠着骑兵数量,在后面追杀消耗你的人马。 突围逃跑很有可能跑不掉,付出的伤亡甚至更大。 这也是中原面对游牧民族的时候,大多要靠防御硬抗,比机动力你不如人家。 除非你能把对方彻底击溃。 李奕现在就准备反其道而行之,要跟辽军来个硬碰硬,目标直指辽军后阵的契丹大将。 擒贼先擒王! 不过李奕现在也没得选,他要么救出史彦超,要么就跟他一起死在这。 想想也知道,向训让自己带骑兵先赶来援救史彦超。 到时候自己啥事都不干,坐视史彦超死于辽军的伏击,这个责任算谁的? 纵然是大家一起分锅,但自己资历地位最低,这锅大半都要扣到自己头上。 李奕好不容易在高平之战中抓住机遇,靠着阵斩张元徽,以及护卫皇帝车驾的功劳,一步登天。 难道又要从头再来不成? 好不容易现在能压赵大一头,难道未来还要再看他脸色? “挡我者死!” 李奕把这满腔的怨愤化作怒火倾泻在辽军身上。 他怒吼一声,抬手间长槊舞动,将一名挡路的契丹骑兵斩于马下。 重装骑兵的威力不容小觑,辽军的弓箭射在盔甲上,根本没有多大作用。 但由于数量实在太多,没一会儿李奕就跟史彦超似的,身上插满了箭矢。 他一骑当先,领着身后百余具装骑兵,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破开重重的围堵,直冲辽军后阵。 沿途敢阻拦的步、骑都被这一股飓风撕得粉碎。 狭路相逢勇者胜! 很多时候战争靠的就是这么一股气势。 “那股骑兵是周军的什么人马?” 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看向身旁的政事令耶律敌禄。 后者在几个月前就来支援汉军了,了解的肯定比他这个后来的要多。 耶律敌禄摇了摇头,随后道:“管它是什么人马,一并将它留下便是。”说话间,他握紧了手中的大枪,“我契丹的勇士是狼,那汉儿都是羊,纵然羊儿一时发狂,难道狼就不吃羊了?” 耶律敌禄心中其实憋着一口气,前次高平大战是他不满北汉主刘崇,所以提前带人撤离了战场。 但据耶律挞烈带来消息说,辽国王庭不少人觉得他是惧怕周军,才会临阵脱逃。 一向心高气傲的耶律敌禄怎么能忍受得了这般屈辱? 他今天倒要叫那些混蛋瞧瞧。 草原上的狼怎么可能惧怕羊圈的羊! 耶律敌禄轻夹马腹,大喝道:“大契丹的勇士们,用周兵的血来捍卫我们草原的荣誉!” “丷亍呿坴!” 他身边的辽军骑兵跟着他高呼了一声契丹语。 紧接着,耶律敌禄率领自己的亲卫精锐向着李奕的方向冲了过去。 …… “来得好!” 李奕远远望见辽军的后阵冲出一大队骑兵。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虽不认识耶律敌禄,对方在高平时撤得太快,根本没有正面见过。 但从领头那人的装扮来看,肯定是辽军的大将。 李奕顾不得多想,率领重骑小队冲势不减,直接迎面撞了过去。 耶律敌禄率先叫骂道:“黄口小儿,让你见识见识我大契丹勇士的厉害!” “我大周将士未尝不勇!” 李奕毫不相让的回了一句,当即挥舞长槊砸了过去。 “砰!” 耶律敌禄暗暗心惊,对面这员小将,力气竟大的吓人,双方兵器相接间,差点把自己手中的长枪给震落。 不等他做出反击,李奕又是一槊挥来。 眼见来不及收枪格挡,耶律敌禄一个斜撑,将自己半挂在马腹边,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李奕没想到这老家伙年纪看上去不小了,身手还这么灵活,在马背上玩起了杂耍。 不愧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 但耶律敌禄显然想不到,李奕的马术比他还溜,更想不到李奕的胆子有多大。 趁着两人错身的空当,李奕一手执槊,另一手松开缰绳,一把抓住耶律敌禄的胳膊,猛地发力将其从马背上拽下。 然后借助战马强大的冲势,他硬生生的把耶律敌禄带了起来。 就这样,李奕单手拎起耶律敌禄,一路拖着他在战场上飞奔。 “我靠,他娘的真猛!” 不远处正在拼命突围的史彦超瞅见这一幕,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耶律敌禄的亲卫们疯了一般想去营救自家主将。 奈何李奕跑得飞快,而且身后还有重骑跟着,一时间很难突破过去。 而辽军又因为投鼠忌器不敢远程攻击。 李奕拎着耶律敌禄这个人肉沙包,跟炫耀战利品似的,绕着整个战场狂奔。 他的这么一番离谱操作,竟把四周辽军的步兵阵都给冲散不少。 与此同时,向训率领的步军终于及时赶到。 李奕随手将耶律敌禄抛下,也不去管他是死是活,转身带着重骑配合步军,反扑辽军的前阵。 这一战持续到了黄昏,周军和辽军厮杀的颇为惨烈。 最后在赶来支援的郭从义和白重赞的步军协助下。 这才勉强把辽军给击退。 不过对方并没有直接退走,而是在忻口以北安营扎寨。 但不管怎么说,辽军暂时不会再有大动作了。 在回忻州城的路上,李奕实在累得不行,别看他下午猛的吓人。 可终究还是肉身凡胎,胳膊到现在还酸胀无比。 “李都使,我原以为你在高平的功劳是运气好捡到的,但依今日看来,确实是真本事!” 史彦超这厮说话确实不讨喜,况且是谁一个劲猛冲,受了辽军的伏击,害得大伙儿跟他一起倒霉。 但难得听史彦超夸赞别人,李奕就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还没资格对史彦超有意见。 这时,向训也夸赞道:“李都使连番立下大功,前途不可限量啊!” “果真英雄出少年……”郭从义和白重赞也不吝赞赏。 “也不知那被李都使拽下马来的辽军大将,究竟是辽国的南院大王耶律挞烈,还是政事令耶律敌禄。” “管他是哪一个,被拖成死狗一样,反正也活不成了!” “说的也是,李都使前番阵斩伪汉第一猛将张元徽,此次又斩辽国大将,必将名扬天下喽!” 听着几位节度使的夸奖,李奕心中自然高兴,但还是装作谦虚的样子。 这世道谁的武力高,谁就能得到尊重。 李奕先前自以为混了个内殿直都指挥使,就能得到这些武夫们的认可。 但现在想来,大伙儿背地里只会说他运气好。 不过今后就不一样了。 谁敢说他李奕是捡来的功劳? 有本事去跟契丹人硬碰硬的干一场! (本章完) 第28章 古有甘罗,今有李奕 第28章 古有甘罗,今有李奕 回到忻州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城内依旧火光通亮。 卫王符彦卿亲自带人在城门口接应。 “有劳诸位了,此番大战过后,辽军必不敢再南下,陛下攻打晋阳再无后顾之忧。” “本王已经派人快马赶往晋阳,替诸位向陛下请功!” 符彦卿显然很高兴,他本意只是拖住辽军,没想到竟然能把对方击退。 众将连忙道:“全靠卫王运筹帷幄,我等不敢居功。” 符彦卿微笑不语,随后看向李奕,赞道:“听说李都使此战勇武至极,亲率重骑破了辽军后阵,斩杀了辽军的大将。” “颇有本王年少时的风采……想当年老夫十三岁便能引弓骑射,年逾二十就因功被授为一方刺史。” 大概人年纪大了都喜欢向后辈吹嘘自己过往的成就。 符彦卿也不例外,在夸赞李奕的同时,还不忘拿他跟年轻时的自己比较。 不过他似乎忘了先前有人提议让李奕援救史彦超时,他并没有指望对方能起什么作用的事了。 当然,他是卫王,又是皇帝的老丈人,没人敢拿这事指谪他什么。 李奕谦虚道:“末将愧不敢当!” 眼见卫王还想再说,向训适时插话道:“此战史节使和李都使都负了伤,还需尽快找人给他们疗伤。” 符彦卿这才注意到二人都挂了彩,当即让人带他俩去找郎中治疗。 这一战史彦超伤的最重,毕竟被围攻了半天,能保住命就已经不错。 而李奕同样没能幸免,头上被人敲了一锤,头盔都被砸得凹下去一块,头破血流的。 同时肩膀上也被近距离的一箭射中,比他上次高平大战中被射的那一箭穿得要深。 也难怪,李奕和史彦超在忻口之战中冲的最猛。 几乎就是全靠他们两个人带着骑兵硬生生冲垮了辽军步阵。 不然想把辽军击退没那么容易。 “契丹狗,不敢跟劳资正面打一场,只会玩偷袭埋伏!” 史彦超光着膀子坐在马扎上,郎中正在替他清理包扎伤口。 这厮伤的不轻,却跟没事人似的,颇有一副关公刮骨疗伤的感觉,不愧是一员猛将。 难怪历史上他被伏击而死后,柴荣会那么惋惜和痛心。 像是这种打仗很拼命,又没有什么小心思的武将,哪个皇帝会不喜欢呢? 或许是并肩作战过的缘故,李奕对这厮的印象提升不少。 他随口道:“多亏史将军勇武,以那么点人就拖住了辽军数万人马,我军才能反败为胜。” 事实上,这一战后周军不算胜利,在付出伤亡近半人马的代价后,才勉强击退辽军。 辽军的伤亡并不比后周军多,双方顶天也就算是个平手。 但在宣扬的时候,肯定都要说是自己胜了。 “要不是我的人马太少,辽军早被我给击溃了!” 史彦超闻言哈哈大笑,看上去颇为自得,但又想起是李奕拼死援救的自己。 他又补充道:“李都使的勇武不输于我,此战的功劳你我不相上下,当同为首功!” 我去……你这货还真不谦虚! 李奕哭笑不得,他原本觉得马仁瑀就算奇葩的了,没想到堂堂的后周第一猛将,也是个逗比。 当然,说好听点也可以叫做直爽不做作。 没一会儿,两人的伤口都被包扎好,史彦超受伤的部位比较多,裹的就像是个木乃伊。 而李奕侧边额头破了口子,郎中刮掉那一处的头发,绕着脑袋给他裹了几圈麻布。至于他肩膀上受伤的位置也同样裹了好几圈。 处理完伤势后,两人各自回营帐休息去了。 一整天高强度作战下来,李奕的这副身板也受不住,用凉水随便洗了一把脸,然后倒头就睡。 …… 次日一大早,卫王符彦卿便召集众将前往衙署议事。 “晋阳久攻不下,陛下或将班师回朝。” 符彦卿一开口,众将顿时愕然,脸色都有些难看。 昨天大伙儿拼力死战,付出那么大的伤亡,不就是为了给攻打晋阳争取时间。 好不容易暂时击退了辽军,现在皇帝突然想要放弃攻打晋阳。 昨日那一战岂不是白打了? 那么多将士也全白死了? 早说啊……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对于这个消息,大伙儿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 符彦卿看出众将的不满,叹气道:“陛下调集数十万大军、民夫和劳役于晋阳城下,又囤积粮草军需近百万斛,本欲一举灭了伪汉。” “但奈何晋阳城坚池固,强攻月余却毫无进展,将士们伤亡惨重,私下都有怨言,陛下对此也很忧虑,遂生起了退军的心思。” 史彦超性子急,当即开口问道:“那到底退不退军?总不能数十万人马都在晋阳城下干耗着吧?” 他手下的骑兵大半都折损在了忻口之战中,心中本来就不太痛快,语气里难免有了埋怨的意思。 符彦卿倒不恼怒,提醒史彦超“慎言”,便继续道:“退军之事暂时还未定下来。” “但到时若陛下班师回朝,我军拿下的这些州城也守不住,势必会让伪汉再夺回去。” “我等要早做准备,以防撤离忻州之时,遭到伪汉、辽军的袭扰。” 众将闻言尽皆默然。 眼见气氛有些压抑,符彦卿转移话题道:“昨夜本王派去晋阳禀报的人今早已经回来,陛下听说尔等此战大胜辽军,盛赞诸位的功劳,想来班师后的赏赐少不了。” 说到这,他又看向李奕,笑着道:“特别是李都使,陛下更是夸赞有加。依本王看来,一个小小的内殿直都指挥使,还配不上李都使的连番大功,应该还要再往上提拔提拔才是。” 内殿直都指挥使的职位还算小啊……李奕不免觉得符彦卿的口气有点大。 不过想想对方的身份,即是异姓王,又是皇后他爹。 符彦卿说这话确实没毛病! 李奕赶忙道:“末将年岁小资历浅,陛下现在的提拔,已是天大的恩德,哪敢再妄想其它!” “非也!”符彦卿摇头道,“古有甘罗十二岁为相,李都使如今加冠之龄,难道比那甘罗还年少?” 听了符彦卿的话,李奕莫名有些汗颜。 说实话,自从高平之战后,他已经听过不少人的夸奖,但像符彦卿这么露骨的,还是第一次。 内殿直都指挥使再往上升……李奕做梦都不敢这么大胆。 随后,符彦卿又勉励了他几句。 接着便吩咐众将各自去安排随时撤离忻州的事情。 等李奕跟着众人离开衙署时,他刚抬腿迈出大门口,却突然感觉到脸上一凉。 仰头望去,原来是下雨了。 没多久。 这场雨就越下越大。 看来晋阳那边很快就要班师了吧…… (本章完) 第29章 四品大员 第29章 四品大员 夏季天气多变,暴雨说来就来。 这场雨断断续续、时大时小,一直持续了三四天都没有停歇的迹象。 六月初五,皇帝的诏令到了忻州城,大军停止攻打晋阳,准备班师回朝。 柴荣让驻守忻州的人马前去晋阳城汇合。 翌日。 卫王符彦卿便下令让城中的军队集结,分批依次离开忻州城赶往晋阳。 “在忻州守了大半个月,折损了数千步、骑,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城门洞上垂下的雨帘,被风一吹斜成道道弧线,水滴溅射到墙上雾蒙蒙的散落。 李奕听着旁边王审琦的嘀咕,他并没有搭话,不过在心底却和他有着相同的感触。 三月初大军从东京出发,到现在差不多三个月。 回想这期间后周军历经的几场大战。 高平之战是为了阻止北汉的入侵,打赢的成果无非就是把敌人赶出了境内。 忻口之战同样是为了阻止辽军援救晋阳,付出巨大的代价仅仅只换来迟滞辽军南下的脚步。 辽国来的援军如今还驻扎在忻口以北观望着等待时机。 而攻打晋阳城的战事……那等规模和力度的强攻,人员的伤亡有多大,想想都知道。 到头来,付出的远比得到的多,简直是折本的买卖。 至于先前拿下的这些北汉的地盘,等后周大军撤离之后,很显然又要还给北汉。 那些开门投降的北汉守将,转头又要再次改旗易帜。 北汉主刘崇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依旧还会让他们官复原职。 这年头就是如此,今天我投降你,明天我投降他,大伙儿想要活命,就不能讲究什么节操。 想到这里。 李奕转头看向站在细雨中的一道干瘦身影,对方颌下一缕标志性的山羊胡随风飘荡。 李勍正脸色复杂的看着有序撤离的后周军队。 他原本是忻州的监军,砍了刺史和协防的契丹大将,举城投降了卫王符彦卿。 柴荣便直接封了他当忻州的刺史。 如果后周军真能一举攻灭北汉,他做的这桩买卖其实挺值当的。 可惜事情最终并未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发展。 相比于其它州城投降的人,李勍不仅杀了自家刺史,还顺带砍了契丹的人马。 想来北汉主和辽国都不会放过他的。 符彦卿在安排撤离的时候,也曾劝过李勍跟着禁军回开封。 但对方一番犹豫过后还是婉言谢绝。 李奕倒也能理解李勍的决定,毕竟他全家老小都在晋阳,如果他拍拍屁股跑路了,家人的处境不用多说。 或许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期望用自己的命给家人换来活路。 可他也不想想,就算北汉主刘崇答应,辽国难道就愿意善罢甘休? 不过这是李勍自己的选择,旁人也没法干涉…… “我们也该走了。” 李奕招呼了王审琦一声,接着驱马而行穿过城门。 放眼望去,城外的大路上,后周军的人马连成一片,井然有序的朝晋阳方向开拔。 为了防止辽军趁机袭扰,卫王特地派了一队轻骑,在忻口附近盯着辽军的动向。 但想来在这种鬼天气下,辽军怕是也懒得来侵扰。 …… 两日后,从忻州撤离的军队抵达了晋阳。 围攻晋阳城的战斗已经停歇,连日来的瓢泼大雨,让本来就低迷的士气,更受打击。城外修筑着大量的简易工事,后面搭建有成片的帐篷,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座座巨大的坟包。 淅沥沥的雨滴落下,在地面上汇聚起小水坑。 不小心一脚踩下去就会被溅得一身泥浆。 若是更深点还能把脚踝淹没。 除了小部分巡逻警戒的士卒,大部分将士都窝在帐篷里,忍受着阴冷潮湿的刺骨寒意。 长时间的降雨不仅驱散了夏日的炎热,还让气温低到了令人浑身发抖的程度。 卫王符彦卿带着众将径直去了中军大营见驾。 等见到了柴荣,李奕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来围攻晋阳城不顺利,让他的心情很糟糕。 “卫王老当益壮,威名不减当年,朕心甚慰啊!” 纵然心情不太畅快,但见到符彦卿后,柴荣还是笑着夸赞了他几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同时还赏赐了符彦卿大量的钱财珍宝。 随后,柴荣又告诉了符彦卿一件喜讯:“朕准备册立卫国夫人为皇后,已经派人将诏令传回开封,只等班师回朝后便举行大典。” “这,这……陛下对符家的恩德,老臣感激涕零!” 符彦卿表现的十分激动,但也难怪,他自己已经封王,现在女儿也即将要当皇后。 符家日后在大周的地位已然尊崇无比。 说句不好听的,这待遇已经是到顶的级别,若是这样还不满足,难不成想要更上一步? 听着符彦卿说的话,李奕却暗自腹诽道:嘴上说得倒好听,赵大篡位的时候,也没见你对郭家有什么忠心…… “李都使,你此番再立大功,朕都不知该赏你一些什么了。” 正当李奕还在分神的时候,没想到柴荣把目光投向了他。 按理说,在场的还有向训、史彦超这几位大将,地位都比自己要高得多。 皇帝跟卫王说完话,不应该先招呼他们嘛,怎么反倒先对自己开口。 李奕顾不得多想,赶忙道:“下臣分内之事,不敢奢求赏赐!” “有功就该赏。”柴荣点头赞许道。 “朕看看还有哪些地方的刺史有空缺,暂且先封给你,其它的赏赐等回去再议。” 说着,柴荣又看向史彦超等人,“尔等也是一样,赏赐之事回去另行安排。” “谢陛下隆恩,臣等万死不辞!” 众人连忙一齐拜谢。 等出了中军营帐,李奕才回过神来。 自己竟然又升了? 刺史比他之前被封的团练副使地位要高,最低的下州刺史也是从四品的官阶。 虽然禁军武将只能遥领,没有实际的管辖权。 但地位起码也是相当于后世的地级市一把手。 我滴乖乖……二十岁的地级市一把手? 放在后世那绝对会舆论爆炸! 至于皇帝说得其它赏赐……李奕并没有抱太大期待。 无非就是一些身外之物。 当然,李奕也不会嫌钱多,只是相比于地位的提升,钱财宝物确实没那么重要。 嘿嘿! 咱以后也可以说自己是四品大员了! 李奕压抑住激动的心情,马不停蹄的赶往内殿直的驻地,去跟马仁瑀分享这件好事。 顿时又迎来对方的一阵羡慕。 这货只封了内殿直都虞侯,并没有获得额外的加衔。 (本章完) 第30章 亲如手足 第30章 亲如手足 皇帝已经决定要班师回朝。 然而数十万人马的调度安排,放在后世都不是容易的事,更遑论是如今这个时代。 从皇帝下达退军命令,再到第一批开始撤离,中间整整耽误了三四天。 大军撤离晋阳的时候,囤积在城下的粮草军需,根本没办法一次性带走。 最后只勉强携带了一小部分,剩下的数十万斛粮草军需,柴荣下令全都就地焚烧掉。 一时间,晋阳城外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可惜了这么些粮食,全给一把火烧了。” 马仁瑀望着越燃越大的火势,砸吧着嘴道,“还不如都分给将士们呢。” 李奕瞥了他一眼:“你说的倒容易,就算全都赏给你,莫非你还能一路背回开封去?” 这货也不动动脑子,正是因为带不走,又不想留给北汉,所以柴荣才要下令烧掉。 分给你却带不走又有什么屁用? “这倒是个问题……”马仁瑀尴尬一笑。 李奕没再继续搭腔,遥望着熊熊燃烧的火光,他也觉得就这么烧了太可惜。 但很多时候,总要牺牲一部分东西,才能避免更大的损失。 围攻晋阳城一月有余,付出了惨重的伤亡,再继续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还不如尽快壮士断腕,趁早从泥潭里脱身。 “奕哥儿,我听那史彦超到处吹嘘,说自己在忻口之战有多大多大的功劳。” 马仁瑀替李奕打抱不平道,“他也不知道害臊,要不是你拼了命救他,早他娘的被契丹兵给砍了。” 李奕听到这话,倒是想起在忻州城时,史彦超对自己说的那句“咱俩当同为首功”。 他忍不住笑道:“只要能击退辽军,功劳谁大谁小,又有什么好争论的。” “史彦超若想争这首功,让给他便是,我的封赏已经够大,也不差这么一点了。” 他说的倒不是违心之言,对于自己的封赏,他确实已经很满意。 正所谓步子大了扯着蛋,短短两三个月,自己一升再升已是从四品官阶。 军职也已到了相当于厢都虞侯这一级。 距离厢主只差一步之遥。 而厢主再往上……那可就是张永德的那个级别了! 李奕既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累世贵胄,短时间内仅靠军功就升得这般快。 放在历史上也是能排到名号的。 赵匡胤当年像李奕这般年纪的时候,似乎还是个到处溜达的无业青年。 这么一想,李奕自然觉得没必要跟史彦超争什么首功。 他要便让给他罢了。 反正以史彦超如今的身份地位,就算给他再大的功劳,提升的空间也已经很有限。 总不能也跟符彦卿一样,给他封一个异姓王吧? 想屁吃呢! 然而马仁瑀却不这么想,他犹自嘀咕道:“这功劳落在奕哥儿你头上,陛下肯定还要再提拔你,哪能白让给史彦超那厮。” “唉!” 李奕眼见若不说明白,马仁瑀还会一直惦记着,这货其实并不傻,就是不爱多动脑子,看待事情太一根筋了。 他当即挑明道:“你知道陛下为何大力提拔我等?” 马仁瑀回道:“我们立了大功,禁军又被砍了那么多武将,空缺出许多位置,所以陛下才提拔我等。”李奕摇头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有功便赏是没错,但不知马兄你可察觉,这次升得最快的大半都是我等年轻将领。” “反而是那些累朝宿将,很多只是平调他职,少部分也只是稍进一级,更多像是勉励而非封赏,你可知为何?” 不等马仁瑀回答,他又继续道:“高平一战,侍卫司的兵马大多不堪用,樊何等将领也不把陛下当回事,这些人骨子里还保留着乱世以来,那些骄兵悍将的桀骜不驯。” “陛下若想彻底掌控住禁军,就必须提拔一批亲信,而我等在陛下面前拼死杀敌,自然更得陛下的信任。” “陛下不嫌我等年轻资浅,不吝赏赐大力提拔,就如我俩这般猛升,又如何不对陛下感恩戴德?” “从今以后,我等后起之秀便是陛下掌控禁军的依仗,还愁没有大把的机会往上爬?” “高平战后陛下封赏李重进颇重,只因他刚调任到侍卫司不久,根基太浅,陛下指望他能尽快掌控住侍卫亲军。” “可若真是一人独大,岂能是好事?” “要我说,此次回京之后,陛下定会改革禁军,加强殿前军的地位,去跟侍卫司牵制抗衡……” “到时你我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李奕说罢住口不言,马仁瑀却是一脸惊诧,显然没往这方面想。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其实这些事情不算复杂,只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奕有着穿越者的优势,自然比马仁瑀要看得透彻。 事实上,赵匡胤篡位称帝后的一系列举措,基本都是按照柴荣定下的思路来的。 只不过赵大做得更好更彻底罢了。 马仁瑀恍然道:“原来这次出征咱们得到的好处比那些大将还要多啊!” “陛下也靠这一战树立了威望……”李奕补充了一句。 不过一想到连番大战下来,死伤的那些将士们,还有晋阳城下被焚烧的粮草军需。 那些物资都是从附近州县征调来的,百姓们的余粮几近被搜刮一空。 李奕的心情又感到有些沉重。 自己这些人的荣华富贵,都是用一条条人命,百姓们的一滴滴血汗,才换来的。 这时,马仁瑀却突然道:“奕哥儿你从小脑子就比我聪慧,当年若不是你带着我去投军,或许我如今还在老家种地呢。” “嗯?”李奕有些不明所以。 说自己从小比他聪慧,这倒也没错,毕竟李奕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要是还比不上一个小孩,那确实没活着的必要了。 至于带着对方投军……虽然历史上是马仁瑀自己去投军的,但这一世对方确实是受到李奕的影响。 这么说也没毛病。 但是突然提起这个干嘛? 正当李奕疑惑时,马仁瑀罕见的严肃起来:“奕哥儿你是有大志向的人,咱们夏津出来的这帮玩伴,从小到大都最服你,今后也是一样,大伙儿唯你马首是瞻!” 闻言,李奕神色一愣,他没想到对方能说出这番话来。 难道这货瞧出点什么来了? 李奕紧紧盯着马仁瑀的脸,直到把对方看得浑身发毛。 他这才突然咧嘴一笑:“没事说这些作甚?咱们这些人从小一起玩到大,早已亲如手足,以后更要在禁军中携手共进,哪有什么谁听谁的?” “好了,陛下将要起驾,咱们也该动身了,后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说着,李奕拍马而行,前往中军大帐。 没错,还有很长一段路……不仅是返回开封的路,也是未来要走的路。 现在想太多还为时尚早…… (本章完) 第31章 班师回朝 第31章 班师回朝 后周大军陆续撤离了晋阳,队伍一路连绵数十里。 最前面的是皇帝的车驾和殿前诸班直,中间则是其余禁军和各藩镇的人马。 负责殿后的是建雄军节度使药元福率领的数千步骑。 这药元福是位老将,如今已有七十高龄,却依旧还能骑马射箭,体格硬朗的不像是古稀之年。 撤军时他主动要求断后,皇帝看他年事已高,本来不准备同意的。 谁知药元福却道:“赵将廉颇年逾八十,仍能披甲上马,老臣比他还年轻十余岁,难道陛下也怀疑老臣尚能饭否?” 他的这番话让皇帝无言反驳,最终也只能让他负责殿后。 果不其然,后周军刚离开晋阳城没多久,北汉主刘崇便派人马追在后面。 都说进军容易退军难,这话是很有道理的,一旦撤退时遭受追击,一个不慎那就是大规模的溃败。 但药元福不愧是纵横沙场数十年的老将,率领步骑在晋阳城南十里外埋伏起来。 杀了北汉追兵一个措手不及,将对方的数千人马给击退。 李奕听到这事后,不免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这些个沙场老将都不是省油的灯,一辈子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对于打仗他们有着自己的经验和理解。 有一句话说得好,尽信书不如无书。 打仗这种事不是靠死记硬背兵书阵法就行的,再强的武功招式你也得要先融会贯通,不然就成了死板的架子套路。 再说了,那些兵书阵法不也是靠前人的经验总结出来的嘛。 李奕觉得自己还是要多学多看。 好在他还年轻,这也是他最大的优势,人的生命不过匆匆百年,时间永远是最珍贵的。 历史上有多少璀璨的英雄最终只是昙一现? 反而有不少人硬生生靠着寿命熬死了对手。 年轻就是资本,肿么,不服? 有本事你就别死在我前面! 或许是心境上的巨大转变,在回程的路上,李奕看着道旁的草草都觉得赏心悦目。 在来的时候他可没心思关注这些,别说这些不起眼的草草了。 哪怕就算是一个大美人投怀送抱,李奕也未必能提起多大兴趣。 那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建功立业,渴求着搏一场富贵。 而现在呢? 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啊不,是已经到手了。 兴致高涨时,李奕轻声哼道:“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 他觉得这首孟郊的诗,很符合自己现在的心境。 写得真特么的好! “奕哥儿,你这诗作得真好,文采怕是不输那些个翰林学士了。” 马仁瑀是懂得破坏气氛的,明明是夸赞的话,李奕却是越听越刺耳。 他无奈的回道:“不是我作的,是孟郊作的。” “孟郊是谁?”马仁瑀一脸茫然:“这人咱俩见过吗?” 李奕拍马先前,随口回了一句:“你或许是见过,但我肯定没见过。” 他娘的! 人家都死了一百多年,咱俩要是见过,那就见鬼了……没错,是真见鬼了! 六月中旬。 后周的大军抵达潞州,回程路线和来时一样,后面还要经过泽州和怀州,最终返回东京大梁城。 走的路还是同一条,但相比于来的时候,大伙儿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一来是庆幸自己还能活着回去,二来则是都得到了应有的赏赐。 长途跋涉数百里,提着脑袋上了战场。 为了什么? 还不是渴求着建功立业、搏一场荣华富贵。 只可惜有不少人再也回去了……他们的妻儿老小在东京等得望眼欲穿,却再也等不回自己的父亲、儿子或丈夫。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兴亡多少愁啊…… 到了潞州,皇帝下令大军修整一天,次日出发。 趁着这个间隙,皇帝陆续封赏了各个藩镇有功的将士,同时又惩罚了一批作战不力的人。 但总体上还是被嘉奖的人更多,将士们长途跋涉一路玩命苦战,本就该获得应有的回报。 皇帝在晋阳城下许诺给李奕的封赏也在这时候兑现。 “内殿直都指挥使李奕,迁任乾州刺史,职并如故。” 乾州? 李奕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哪里,寻思着等会儿找人问问。 等该赏的赏过,该罚的罚过。 皇帝便诏令各藩镇兵马返回驻地,军队很快就散去大半,只剩下禁军的数万人马还留在潞州。 “奕哥儿,我刚才帮你找了个文官问过,乾州属于京兆府治下,管着一个奉天县,刺史是从四品下的官阶。”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李奕没想到马仁瑀还挺机灵,自己本来还准备去问问,他倒提前帮自己探听过了。 从四品下……那应该就是个下州。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只是遥领的加衔,为的就是品阶的提升,以及多拿那一份俸禄。 马仁瑀又道:“我还帮你问了,刺史的月俸是一百贯、米麦五十石、食盐五石、马草料五匹、元随衣粮二十人份……” 好家伙……问的还挺详细。 李奕感叹道:“朝廷还真是厚待这些州县主官,刺史的俸禄比咱们这些武将高多了。” 马仁瑀附和道:“真他娘的不公平,咱们打死打活的,拿的赏赐还不如人家一个月的料钱。” “我这个内殿直都虞侯的月俸、物料加起来都没一百贯……” 也不怪马仁瑀有怨气,他没有获得加衔,仅靠本职的军饷收入,跟李奕根本没法比。 李奕只能安慰道:“回了开封,陛下还会有封赏,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听到这话,马仁瑀才好受些。 “对了,奕哥儿,那个陈小娘你准备怎么办?难道真要带回东京?” “哎呦,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李奕顿时一拍脑袋,难怪到了潞州后,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可又想不起来是啥。 原来是把陈小娘这么个大活人给忘了! 当时火急火燎的把她交给负责押运粮草的将领,都没来得及多交代几句。 也不知道她和那群老弱妇孺有没有被安全的送到潞州来。 李奕当即带着马仁瑀打听了一番,得知确实有一群从石州来的老弱妇孺,跟着返程的运粮队到了潞州。 两人又马不停蹄的找了过去。 那押运粮草的将领倒也上心,没有随意把陈小娘等人丢下不管,而是把她们交给了负责后勤的官员。 后勤小官听说是内殿直都指挥使交代的,便把陈小娘等人安排到伤兵营地,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杂事。 这样也算解决了她们的吃住问题。 等再见到李奕,陈小娘明显很高兴,跪下来小声喊主人,也不知谁教她的。 她从小生活在偏远村落,都没出过远门,没有什么见识,这些东西总不能自学成才。 李奕直接把她拉了起来,告诉对方以后称呼自己“阿郎”或者“郎君”都行,就别喊什么主人了,听着别扭。 (本章完) 第32章 大符后 第32章 大符后 六月十七,暂歇潞州一夜的后周大军再次启程。 在前往泽州的路上,从东京传来消息:宰相冯道病逝。 五代不倒翁,十朝长乐老……后世对于冯道此人的评价极度分化。 欧阳修骂他无廉耻,司马光斥其为奸臣。 有人说他毫无节操,没有为臣子的本分,无事君王的忠心。 只会见风使舵,谁当皇帝就投靠谁,连契丹人打进开封后,他也恬不知耻的去求官。 但也有人说他为官不贪,善于体察民情,在五代乱世的背景下,皇帝频繁更替,冯道一介文弱书生,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所以他宁愿背负骂名,也要留在朝堂之上,想用自己的言行影响君王,不要去大肆屠戮,而要善待百姓。 对于冯道的德行怎么样,李奕并不想去评价,但他知道柴荣对冯道肯定是有不爽的。 此次出征北汉之前,朝堂上便是以冯道为首的一批官员阻止柴荣御驾亲征。 据说柴荣拿自己跟唐太宗相比,冯道直接怼道“陛下比不上太宗皇帝”。 柴荣忍着怒气不提这事,又说后周的禁军实力远超北汉,打败对方就像是泰山压卵一般简单。 谁知冯道又扔出来一句:陛下不是泰山。 这下可把皇帝气得不轻,也幸亏柴荣是个明君,看在冯道几朝重臣的份上,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否则换个杨广这样式的,赐他一杯毒酒都算给面子了。 得知冯道病逝后,柴荣展现出作为君主的大度,没有计较对方在朝堂上不给自己面子的事。 随即,柴荣宣布罢朝三日,册赠冯道为尚书令,追封瀛王,赐谥文懿。 一介文官能被封王,纵然是死后追封,却也是莫大的荣誉。 柴荣也算是极其厚待冯道了…… 由于大军从北汉境内裹挟了大量百姓,加上仗打完了不用太紧迫,因而回程的速度要比来时慢很多。 一路上,柴荣分批迁移安置了这些北汉百姓,诏令地方官员们督造房屋并派济粮食衣物。 十天后,大军抵达了怀州,皇帝下令解除了对控鹤都指挥使赵晃,以及通事舍人郑好谦的关押。 并且当场就把二人官复原职。 原本皇帝是准备直接返回开封的,不过在怀州待了一天,皇帝却突然改变主意,想要先去祭拜太祖郭威的陵墓。 随后大军从怀州渡过黄河前往新郑县的嵩陵。 也不知柴荣是真的对养父郭威感情深厚,还是攻打北汉的失利让他心情忧愤烦闷。 一见到郭威的陵墓,柴荣便号恸不已,更是伏跪在墓碑前哀泣自语。 随行的大臣武将无不为之感伤。 等祭拜过嵩陵之后,大军掉转方向返回开封。 “奕哥儿,咱俩从东京走的时候,还只是低下的小校,这几个月再回来,就变成了中高级将领……啧啧啧!” 一路上马仁瑀都十分兴奋,根本没有长途跋涉行军的疲累。 人要是有了动力是很坚韧的,在丰厚奖赏的激励之下,什么艰苦困难都不值一提。 “这次回了开封,我就把家人都接来享福,夏津的那点破地没什么好种的。” 李奕不免多看了马仁瑀几眼。 没想到这货能说出这话,按照他以前的尿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快活? 看来战场确实能让人快速成长……也难怪,见多了生死和杀戮,再幼稚的人也会被逼着成熟。 一场残酷的战争结束后,九死一生的人们,心中最大的念头或许就是回家。 活着回家……李奕想起和郭氏离别时的承诺。 是啊! 自己在这个时代也有想要守护的家人,如果一个人真成了孤家寡人,那该多悲哀…… “这次回去也把舅舅一家接来开封吧。” 李奕自言自语道。六月底。 后周禁军各部即将抵达东京城外三十里的上蔡驿。 这时前方传来消息,卫国夫人符氏带领百官,出城迎接皇帝的车驾,已经快要到上蔡驿。 皇帝当即下令军队加快速度,双方很快就在上蔡驿相遇。 …… 或许是跟普通男人一样,想在自家女人面前显摆一番,又或者是想替正式册立卫国夫人为后造势。 皇帝特意在上蔡驿停下和卫国夫人一起召见文武大臣。 “李都使,陛下特意召见有功将士,欲和皇后殿下一起嘉奖众将。” 来传信的人让李奕有些意外,赵匡胤亲自骑马前来通知他。 不过这也没什么问题,赵大虽被提升为散员都虞侯,但他兼任皇帝亲卫副将的差事,暂时也还没有卸下。 顾不得和赵匡胤过多寒暄,李奕喊上马仁瑀跟着对方去往中军大帐见驾。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等进了营帐,已经有很多文武大臣到了,分列在两边各自低声交谈。 最上方的宝座还是空的,看来皇帝和皇后还没来。 李奕扫了一眼,快步走到史彦超那一侧,马仁瑀也连忙跟了过去。 到了跟前,李奕率先招呼道:“史都虞侯。” 在高平之战后,史彦超被升为华州节度使,而在回军经过潞州的时候,皇帝又加他为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 所以李奕索性就直接称呼他的军职。 不得不说,史彦超这货是真不受待见,站在这都没有人搭理他。 可他似乎也不当回事,大大咧咧的站着,一点都不尴尬。 眼见李奕站到自己旁边,史彦超倒是还算给面子,笑了一下道:“李都使。” 没过多久,文武大臣全都到齐了,本就不太宽敞的营帐,顿时挤满了人。 紧接着,皇帝和皇后携手入内坐到上方的宝座。 李奕快速瞥了一眼那位卫王符彦卿之女,后世所说的‘大小符后’中的大符后。 她看上去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身华贵锦袍,梳着云鬓高髻,搭配珠玉镶嵌,光彩夺目。 她坐在柴荣身边,根本不像一个图层的,说是夫妻但却更像是父女。 这一点都不夸张,符氏保养的很好,容貌和气质都极佳。 反观柴荣,或许是因年轻时四处奔波,加之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整个人看上去很显老。 大符后在历史上的记载不多,据说先是嫁给了后汉的河中节度使李守贞的儿子。 后来李守贞起兵叛乱被时任枢密使的郭威率军击败,全家老小自焚而死。 但符氏却临危不乱,不仅保全住性命,还受到郭威的看重,派人将其护送回娘家。 再后来又被郭威收为义女,丧妻的柴荣纳符氏为继室。 后周恭帝柴宗训的生母就是这位大符后。 只可惜此女短命,当上皇后没两年就病死,柴荣又纳了她的亲妹妹为继室。 而她的亲妹妹就是历史上被赵大‘欺负’的孤儿寡母中的那位小符后。 只能说姐妹俩都是既命贵又命薄…… 好险,差点断更。 今天把前面的部分剧情稍做修改,主要是从六、七、八这几章。 不影响整体的剧情,改的是嫂子部分,精简了一些。 后续的剧情也有点变化了,所以前面关于卫国夫人的剧情删掉了。 改到今天这一章来了。 (本章完) 第33章 赏你一处宅院 第33章 赏你一处宅院 “臣等拜见陛下。拜见皇后殿下。” 众人一齐拜道。 册立符氏为后的大典还没举办,但皇帝的封后诏书却早已下达,如今就只差走个程序,所以大家喊皇后也没问题。 “平身。”柴荣说了一句。 等众人站起来后,符氏转头看向柴荣,见对方微微颔首,她便朝众人道: “本宫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军国大事,也没法替陛下分忧,只能每日在宫中礼佛祈祷,希望出征之事一切顺当。” “有赖于诸位大臣劳心,将军甲士们用命,方才辅佐陛下击退强敌。” 众人忙道:“臣等不敢当。” 符氏又道:“本宫没有什么能赏你们的,唯有从内宫用度中省下一些财货,赐予诸位以聊表心意。” 李奕觉得符氏这话说得很有水平,毕竟官位荣衔这类主要的封赏,皇帝已经给过。 她这个皇后自然没权利、也不会再赏赐这些,所以就只能拿一些钱财宝物来赏给众人。 同时符氏也在话里告诉大家,自己为了赏赐你们,已经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从宫内日常用度中节省下来的。 瞧瞧,这场面话说的……李奕偷偷瞥了眼上方的皇帝。 皇帝却只是微笑不语。 这么看来,柴荣是有心想让符氏施恩,大伙儿得了皇后的赏赐,自然也是要感恩戴德。 “把东西抬上来吧。”符氏对左右轻声吩咐了一句。 不多时,十几个大箱子被人抬到营帐中。 打开后里面装满了金银玉石、琉璃瓷器,一个个皆是精美非凡。 李奕大致瞅了一眼,除了金锭银锭之外,大部分都是器物用具,比如碗碟瓶壶什么的,甚至还有笔墨纸砚。 那些装裱过的纸张应该是书画一类的。 看来确实是把宫内的藏品珍宝都给拿出来赏赐了。 这不免让李奕想到五代时期另一个很有名的皇后——刘玉娘。 这刘玉娘是后唐庄宗李存勖的皇后,传闻都说她是江湖游医之女。 或许是因为自幼家境贫寒,穷日子过多了,导致她贪财且吝啬。 当年魏州兵变之时,大臣们恳求皇帝拿出宫中内库的钱财犒赏将士们。 可刘玉娘得知后坚决不肯,还把幼子推到大臣们面前,让他们把皇子卖了换钱。 直到最后事态不可挽回,刘玉娘才急着要拿钱出来,但这时候已经晚了。 将士们都痛骂道:“妻儿老小都已饿死,现在赏赐我们,还有何用?” 只能说,奇葩年年有,五代特别多。 相比之下,眼前的符氏才更像是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不过符氏出身将门,祖辈都是高官显贵,眼界和气度确实不是游医之女能比的。 展示过财货之后,符氏便开始挨个赏赐。 当然,东西也并不是现场发给你,一般是结束后派人送到各自手里。 “内殿直都指挥使、乾州刺史李奕。” 没多久,名字就念到了李奕,他赶忙出列上前行礼。 “李都使真乃年轻有为。” 符氏美目流转打量了他一眼,“不仅有护驾之功,还阵斩伪汉第一猛将张元徽,击退辽国援军,这番事迹都已传遍开封。怕是天下都闻名了。” 说着,符氏又微微探头在柴荣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柴荣顿时哈哈大笑:“皇后见识的少了,像李都使这般高大的人,在禁军中并不罕见。” 李奕从皇帝的话里听出来,符氏大概在说自己的身高。 不过看柴荣和符氏的表现,两人的感情应该挺深厚,否则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谈笑。 李奕谦逊道:“仰仗将士们拼力死战,微臣不敢一人居功。”这时,柴荣插话道:“该是你的功劳便是你的,还怕朕赏赐不起你吗?” 李奕连称不敢。 柴荣又道:“朕最喜你跟辽军打的那一仗,替朕好好挫了契丹人的锐气。那些契丹人狼子野心,扶持伪汉牵制我大周。” “他们分明是还像跟晋时一样妄图入主中原。” 说到这,柴荣叹气道,“若不是晋时丢了燕云十六州,契丹人又怎会这般容易的进出我中原?” 柴荣是有大志向的,他也想得很深远,在他看来,最大的敌人还是北方的辽国。 李奕适时接话道:“陛下有圣君之气,我朝定能望东北,射天狼,一雪前人耻!” 他趁机拍了皇帝一个马屁,反正说好话又不要钱,皇帝一高兴说不定还多赏赐些。 果不其然,柴荣顿时开怀大笑:“望东北,射天狼……说得好!” “契丹人自称他们是草原上的狼,那朕便就当这射狼之人,终有一日要扫灭契丹!” 柴荣是个有巨大野心的皇帝,历史上已经证明过这一点。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李奕的话正好说中他的心坎。 紧接着,柴荣又夸了李奕几句,随即示意皇后继续。 符氏的声音再次响起:“以李都使的功劳,本宫的这些赏赐倒小气了些。” 顿了一下,她又道:“本宫听说李都使在开封城内还没有居所?” “还没有。” 李奕不知道符氏问这干嘛,但看样子对方应该了解过自己的情况。 说着他又连忙补充道:“微臣吃住都在军中,也没有妻儿要养,并无购置房产的必要。” 李奕特意说明不购置房产是因为没有需求。 他总不能说没钱买吧? 那岂不是代表皇帝亏待手下有能力的将士。 说话有时候是要讲情商的…… “那本宫便就赏你一处宅院。”符氏看向柴荣,“陛下,你看这样可好?” “朕都说了,随皇后做主。” 柴荣点点头,又沉吟道,“朕记得樊爱能在开封有两处宅子,便从其中选一处吧。” 高平之战时樊何二人临阵脱逃,柴荣将他们连带手下七十余将校都给处死。 但念在何徽先前守卫晋州有功,又是被樊爱能给带着逃跑的,柴荣便没有牵连他的家人,还赐棺材遣人送归老家安葬。 而樊爱能却没这待遇了,亲族家眷全被流放,家产也一并籍没。 “谢陛下、皇后殿下隆恩!” 李奕赶忙拜谢。 不久前他还想着把舅舅一家也接来东京享福。 这下倒好,房子的问题不用愁了,想来皇后赏赐的宅院不可能太小气。 “李都使已是加冠之龄,也该要考虑娶妻生子,若是看中哪家的姑娘,本宫倒愿意替你做媒。” 符氏最后又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柴荣倒是来了兴致,开口道:“符二娘子不是与李都使年龄相仿,且至今还未婚配嘛,不妨问问卫王的意思。” 符氏美眸一闪,轻轻摇头,“我那二妹心高气傲……倒是我六妹,乖巧听话,但年纪小了些,才十四岁。” 听着皇帝和皇后在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 李奕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好在柴荣和符氏只是浅谈辄止,没有再继续深入下去,李奕拜谢一声后,退回了行列中。 (本章完) 第34章 皇帝的妹夫? 第34章 皇帝的妹夫? 皇后赏赐完毕,又勉励了众人几句。 大伙儿拜谢过后便各自离开。 出了中军大帐没走几步,李奕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 回头望去,竟是赵匡胤快步追了上来。 “奕哥儿——” 听到赵匡胤对自己的称呼,李奕不禁愣了一下,在出了赵家那档子事前,私下里赵大确实是这么喊他的。 但在那之后,出征的路途中,他也见过赵匡胤几次,对方却没再这么喊过。 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李奕还正糊涂呢,赵匡胤却开门见山道:“愚兄在回军途中得知,月初拙妻替我诞下一女。愚兄打算过几日举办满月宴,还望奕哥儿来喝一杯喜酒。” 说着,赵匡胤也没忘了一旁的马仁瑀,同样邀请道:“到时请马都虞侯也赏脸一起来。” 马仁瑀闻言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回绝,李奕连忙用眼神示意他别开口。 随即李奕祝贺道:“恭喜赵兄喜得千金,小弟少不得要去讨一杯喜酒喝,还望赵兄别嫌我叨扰才是。” 不管赵大是真心实意,还是别有用心,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奕自然不会甩脸色给对方看。 若是全凭个人喜好,不懂逢场作戏,那不就纯是二百五一个嘛。 “奕哥儿言重了。”赵匡胤见李奕答应下来,显得很高兴,连声道,“愚兄邀请的都是军中兄弟,没有什么外人,哪来叨扰不叨扰的。” “奕哥儿和马都虞侯到时一定要赏脸!” “一定一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愚兄还有军务在身,暂且先走一步。” “赵兄慢走。” 目送着赵匡胤离开,李奕突然咧嘴一笑。 你瞧瞧,当一个人有了身份地位,很多烦恼的事都会迎刃而解。 未来的宋太祖也得腆着脸来邀请自己去喝喜酒。 这种感觉爽吗? 爽啊! 不过还是要小心提防着赵大……李奕从不觉得对方是个简单的人物。 能屈能伸的人才最可怕! “奕哥儿,你说那赵匡胤突然要请咱俩喝酒,会不会有什么算计?” 李奕瞅了马仁瑀一眼,却见他紧皱着眉头,好似在猜测赵匡胤的动机。 “怎么算计咱们?”李奕打趣道,“难道在酒宴上埋伏一百刀斧手,摔杯为号冲出来乱刀砍死咱们?” “应该不会吧……” 马仁瑀看待事情还是喜欢用武夫们的那一套逻辑。 动不动就喜欢往武力上靠。 李奕好笑道:“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你瞅瞅人家赵匡胤的做派,不知情的人能看出他和我有血亲之仇吗?” “马兄放心吧,赵匡胤从来不是愚蠢之人,他不会去干什么蠢事的。” “再说,以咱兄弟如今的身份地位,赵匡胤真想对咱们下手,先要问问陛下答不答应。” “除非他想带着全家老小一起给咱俩陪葬!” “也对!”马仁瑀点点头。 接着,他又冷哼道:“就算他安排人算计咱们,以我和奕哥儿的本领,照样杀他个七进七出!” 得嘞……这货还是三句离不开武力。 李奕索性不再多说。 他不觉得赵匡胤会一时冲动做什么蠢事。 相比之下,他那弟弟赵二倒是个天生的阴货,暗地里反而要更具威胁。 不过赵二现在才十几岁,还处于需要他父兄庇护的年纪,短时间内翻不起多大浪。 “回了开封咱俩去探望一下郭召的家人吧。” 李奕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赵匡胤请喝满月酒的事,倒让他想起了自己手下的十将郭召。 临死前,郭召还惦记着妻儿老小,说回来请大伙儿喝儿子的满月酒。 只可惜却再也回不来了……两人回到内殿直的营地不久,皇后的赏赐便有人送了过来。 马仁瑀乐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说回去请亲兵卫队的大伙儿喝酒耍乐。 出征的将士们都有赏赐,但差距就比较大了。 若是没立什么大功,低级小校也就几十贯钱,加一些粮食布帛。 而底层士卒就更少得可怜,几贯到十几贯不等,外加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 因此大伙儿都很羡慕马仁瑀的赏赐。 眼见这货有些得意忘形,李奕很想提醒他,你的那些赏赐够请一两百人挥霍的嘛?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就当是让他钱买个痛快,这货自己高兴就行。 真要是马仁瑀的钱不够,李奕这边还有不少赏赐,大不了拿出来给他补窟窿。 总不能两人加起来上千贯的赏赐还不够吧? 当然,前提是不把钱在娘们身上。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一人一个确实遭不住。 将士们没见到有人把李奕的东西送来,忍不住问道:“皇后没有赏赐李都使吗?” 没等李奕回答,马仁瑀却大大咧咧道:“哪里没有?皇后直接赏了李都使一座宅子,可比咱们的这些东西贵重多了。” “我跟你们说,皇后不仅赏了宅子,还要把妹妹嫁给咱们李都使呢!” 将士们顿时起哄道:“李都使要当皇后的妹夫了?哎呦,那不就是陛下的妹夫吗?” “他娘的,马仁瑀你能不能管好你那张臭嘴?你是嫌兄弟我命太长是吧?” 李奕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皇帝和皇后随口说的玩笑话,捕风捉影的事情,到处宣扬岂不是让人觉得他李奕不知好歹? “呃……”马仁瑀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有些尴尬的瞅了李奕一眼。 “这些话就当是玩笑,别去跟外人传,都听见没有?” 李奕冷着脸跟众人交代了一句。 “诺!” 众人连忙收起了嬉皮笑脸。 李奕摇了摇头,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看着远处的中军大帐,他倒是也暗自琢磨起来。 皇后给自己的赏赐确实要高于其他人,至于皇帝所说娶卫王女儿的玩笑话…… 李奕仔细想想,自己的功劳确实不小。 但以自己的年龄和资历,当上内殿直都指挥使都算是超格提拔。 纵然皇帝想要提拔年轻将领,却也不可能一步到位。 什么事情都得要有个过程。 禁军中目前地位最高的两位大将,自然是李重进和张永德。 李重进不用多说。 单说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如今才不过二十七岁,已是殿前军的主将,确实很年轻。 但人家是后周太祖郭威的女婿,父亲和郭威是小校时期的好友。 那他李奕又凭什么呢? 根基不足! 所以皇帝不可能在军职上给太高,那自然就要从其他方面找补。 收买人心是个技术活。 金钱是一方面,联姻或许也是一方面。 不过李奕现在还没重要到需要联姻的程度。 暂时应该只是金钱方面的赏赐为主……然而对于和卫王联姻这事,李奕倒是起了几分心思。 他走到现在这一步,有些事不是想与不想的问题,而是必须要未雨绸缪。 很多时候儿女私情也是一种筹码……人有了一定身份和地位,未必就能随心所欲,需要考虑的东西反而更多。 未来的许多事情都说不准,拥有尽量多的底牌才能更安心。 (本章完) 第35章 望眼欲穿的滋味 第35章 望眼欲穿的滋味 一大早,郭氏就在龙津桥头等着。 她听说卫国夫人…不对,现在应该叫皇后,半个月前皇帝从前线传回诏书,说要封卫国夫人为皇后。 反正这些事郭氏弄不太明白,她只知道皇后昨天就去了上蔡驿迎接皇帝。 大军好像在上蔡驿歇了一晚,应该在今天就会回到东京。 郭氏不免在心底埋怨起皇后来,你自己想念丈夫就算了,还非要耽误这么一程。 难道别人就不想念自家人,不想要快点见到他们嘛。 可人家是皇后,尊贵无比的女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郭氏也就只能在心底发几句牢骚。 不过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即将回来,郭氏对于皇后的埋怨却又消散大半。 皇后愿意任性就任性吧,反正我家奕哥儿要回来了。 在禁军出征的这几个月,前线不停的有消息传回东京。 最让郭氏意想不到的,竟然是奕哥儿真立下了大功。 据说阵斩了那什么北汉第一猛将,后来还击退了辽国的军队,还砍了对方的大将。 如今开封内外都传颂着奕哥儿的事迹。 郭氏听那些来铺子里吃饭的人都说,内殿直的李奕是这次出征的首功。 每次听到这些话,郭氏都异常激动,她很想跟那些人说:他们谈论的人是自己的小叔子,是她的奕哥儿。 但郭氏也只敢在心里这么想想罢了……真让她当众说出来还是很难为情。 其实郭氏不在乎李奕立了多大功,又或者是得了多大的赏赐,只要他平安回来就胜过一切。 不过听到有人夸自己的意中人,她还是忍不住自傲骄傲,因为她的奕哥儿本就该是这样的人物。 奕哥儿从小就有大志向,他现在如愿以偿建功立业,郭氏发自心底的替他感到高兴。 六月的东京,白天的太阳还很毒辣,郭氏在这等了一天,晒得脸色通红,浑身黏糊糊的汗,内里的亵衣都湿漉漉,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但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甚至这几天连早饭铺子都没开,她满心都念着奕哥儿,根本提不起劲去做其他事。 今早郭氏一直都等在这,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只在中午热的实在受不了,才跑到旁边的茶摊铺子下躲了会儿,顺便喝了几大碗冰凉的卤梅水。 眼见太阳往西边越落越低,军队的影子却都没见到,郭氏不免开始焦急起来。 听别人说禁军从下蔡驿过来,必定是要走南熏门进东京,然后沿着御街一路往北,再穿过朱雀门进入内城。 这条路线一定是会途径龙津桥的。 所以郭氏也就没跑到城门那里去跟一群人挤,反正也挤不进去,她索性就在铺子旁边的龙津桥等着。 可现在郭氏有些怀疑,传这消息的人是不是弄错了,禁军并不是从这边走的。 唉—— 这种望眼欲穿的滋味实在熬人…… …… 及至黄昏,后周大军终于抵达东京城下。 出征的时候走的是北边的陈桥门,而回来的时候由于去了一趟嵩陵。 所以大军是从城南的南熏门进的城。 此时天色已暗,东京城内外依旧热闹非凡,很多百姓都来围观凯旋的禁军。 其中很多都是禁军将士们的家眷,一大早就过来等候,翘首以盼着大军返回。 对于亲人们来说,荣誉和赏赐或许没那么重要,只要自己的丈夫、儿子或父亲,平平安安的归来就够了。 活着回来的将士们,就算没拿到什么赏赐,起码还有个大活人在,能和家人们相拥而抱,述说思念之苦。 而那些埋骨他乡的人,亲人们连尸骨都见不到,流尽了泪水也只剩痛苦。 马革裹尸说得好听,实则也就挖个坑埋掉罢了。若是战事比较紧迫,甚至都来不及收尸,曝尸荒野许多天也常见。 人死了却连个念想都没给亲人留下,又是何其的悲哀? 没一会儿。 皇帝的车驾率先进了城,御街上倒是一片坦途,只因这是皇帝专用的道路,平常是不给百姓们走的。 不过御街两边的巷陌倒是挤满了人,不少禁军家眷在人群中挥手大声呼喊着自家爷们。 更有人挤上前使劲给将士们塞食物茶饮,还有拉着自己男人的手,跟着队伍一边走一边哭的妇人。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各部将领们连呵斥都懒得做,全然当做看不见,甚至有些将领自己都脱离队列跟家人相拥交谈。 但同样的,有人欢喜自然也就有人愁。 有的禁军亲眷没在队列里看到自家人,着急的去问同在一队的将士。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当得知某某已经战死,他的家人要么哭天喊地,要么瘫软在地心如死灰。 悲欢离合似乎都同时出现在了同一个地方。 内殿直的人马紧跟着皇帝的车驾。 李奕骑马行在队列最前面,他并没有披挂盔甲,而是穿着华丽的锦袍,腰间还系着一条玉带。 正所谓,击裘骏马骄春风,锦袍玉带真英雄。 这是皇帝赏赐的衣物、配饰,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是一种荣誉。 在五代时期,武将们若是立下大功,皇帝就会赏赐这两样东西。 有那么点像是后世荣誉证书的性质。 李奕的这一身打扮,在内殿直的队伍中十分显眼,他其实并不想这么骚包,但奈何是皇帝要求穿戴的。 一来是让他这个首功好好享受一番开封百姓们的崇拜。 二来也是替皇帝长脸,以此来告诉百姓们,这次出征打了大胜仗。 但你还别说,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李奕本身就长得相貌堂堂,再配上这一身华贵装扮,颇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气度。 “李都使倒是风光了,只可怜那些个小娘,夜里要睡不着觉喽!” “你们瞧瞧,咱们李都使要本事有本事,要相貌有相貌,怕是只要他招招手,不知有多少小娘赶着趟凑上来。” 马仁瑀又开始管不住他的那张嘴。 不过李奕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搭理他。 没来嘛……还是说不知道禁军今天回来? 往路旁的人群中瞅了半天,却没看见郭氏的身影,李奕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自己现在发达了,享受着万众瞩目,却少了那个想要一起分享这份喜悦的人,再大的快乐也没了滋味。 禁军的队伍行进到龙津桥头时,李奕下意识扫了一眼早饭铺子的方向。 突然,他笑了。 郭氏站在桥边的柳树下,老远就看见骑在马上的李奕,那一身里胡哨的打扮,想不一眼注意到都难。 奕哥儿肯定也看到自己了……哼,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郭氏使劲揉了揉眼,她觉得自己应该要高兴才是,奕哥儿不仅活着回来,还立了天大的功劳。 自己怎么能哭呢? 可不知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 郭氏暗骂自己不争气。 (本章完) 第36章 分钱 第36章 分钱 禁军在前往皇城的路上,陆续分流到各自的驻地。 等把皇帝和皇后的车驾送入宫内。 李奕也带着内殿直的人马回到位于西华门附近的军营。 出征的这几个月时间,经历了连番的大战,内殿直的人员损耗巨大,死的死,伤的伤,剩下还有战力的不到一半。 高平之战的时候死伤近千人,忻口阻击辽军的时候,带过去的九百多骑兵又伤亡一小半。 若是不尽快补充进来新的兵员,内殿直都快维持不住正常的编制。 一回到驻地,李奕就让将士们就地解散,各自回去和家人团聚。 禁军外出打了几个月仗,回来是可以修整一段时间的,日常的当值暂时会交给留守东京的那些部队。 “张建功,把你手下的亲兵都带去营房,把陛下赏我那两箱东西也搬去。” 李奕又吩咐了自己的亲兵队长一句。 …… 营房内。 李奕站在众人面前,也没有过多废话,直接就把皇帝赏赐自己的两箱东西给打开。 一个里面装的是银锭,另一个里面装的是金锭。 “这里是一千两银子,还有二百两黄金。” 李奕开门见山道,“在场的兄弟们每人五两银子,那些受伤没来的每人双份。” “至于死在战场上的……每人五份。” 想到那些死去的亲兵,李奕心里一时有些沉重。 那些人是他在潞州被封为内殿直都指挥使后,特意从各部挑选出来的亲兵。 有的是他当押衙时的手下,也有马仁瑀原先的手下,以及他以前在内殿直中相熟的人。 差不多有两百人,可如今站在这的,只有一百人左右。 基本都是李奕在忻口援救史彦超时折损的。 虽然以少敌多击退了辽军,但付出的伤亡也很惨重。 “大家都得了该有的赏赐,怎么能又来分李都使的钱,这么一分李都使不就没了嘛……” 众将士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亲兵队长张建功先开了口。 外出打了几个月仗,不管有没有立功,回来都是有赏赐的。 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皇后去上蔡驿迎接皇帝时,就带着上百辆大车的财货。 当场就兑现了将士们的赏赐。 有功的人是单独的封赏,其余人则是赏个总数,然后由各部将领私下去分。 在上蔡驿的时候,李奕就已经分过一次,现在他拿出来的是自己的那部分。 “对啊,咱们不能拿李都使的钱。” “李都使的心意大伙儿领了……” “没错……” 顿时,众将士也全都附和道。 李奕摇摇头,环视一圈众人:“大伙儿跟着我一起冲阵卖命,最大的好处都被我拿了,这些钱财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只管安心收下。” 说完,李奕看众人还是没动静。 他便以命令的口吻道:“让你们拿就拿,难道我说的话不管用?” 随后,李奕让人找来工具,现场把金锭和银锭分割成一个个大小差不多的碎块。 分钱不论军职大小,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钱数。 大家嘴上虽然都在推辞,但真得了钱自然也很高兴。 这次出征回来的赏赐,大头都被中高级将领拿了,下面的小校们顶多也就得个十几二十贯。 一些没有功劳的底层士卒,拿到的赏赐更是少得可怜,不过一两贯罢了。 五两银子起码能换五六贯钱,私下里的兑换比例还要更高,已经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至于那些分给伤亡将士们的钱,李奕让张建功带人去送给他们的家人。 很多将士的家都在军营旁边的生活区里,倒也不用费多大事。 “如今内殿直的人员折损很多,空缺出来不少职位,若有机会的话,我尽量替大伙儿争取一下。” 听了李奕的这番保证,众人脸上的笑意更浓几分。 不仅能有额外的钱拿,以后或许还能当上小校,大伙儿顿时觉得跟着李都使混,还真是前途无量。 李奕又交代了几句,随即便让众人散了。 张建功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他走的时候凑到李奕跟前,低声道:“以后李都使有用得着末将的地方,尽管知会一声,末将绝无二话。” 李奕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张建功在禁军待了快十年,去年才刚被升为右番的军使,级别相当于步军都头,也就是百夫长。 混的不算太差,但也不算多好。 当然,跟现在的李奕自然没法比,升迁的速度一个天、一个地。 李奕之所以会提拔张建功做自己的亲兵队长。 一来是因为他当初被选入内殿直后,一开始就是张建功手下的兵,对方当时是左番的十将,对李奕还算照顾。 二来,张建功是个实在人,做事也很靠谱,又在禁军中摸爬滚打多年,比较让人放心。 李奕让他当自己的亲兵队长,级别上只是平调,但管辖的人马却多了一倍。 而且作为主将的亲信,地位待遇上的提升不说,一旦哪里的职位有了空缺,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虽然名义上禁军中的职位调动,必须由枢密院拍板决定再提交皇帝批准。 但一般情况下,指挥使以下的军职,主将是拥有很大自主权的。 只要主将提名哪个人,枢密院通常都会同意,毕竟日常治军的还是将领们,枢密院主要负责整体的大方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至于指挥使及以上的军职,各部主将倒也有建议权,不过这种级别的职位任命,很多时候要考虑的不只是个人的勇武。 所以枢密院对此还是比较慎重的。 目送张建功离开,李奕倒是突然若有所思。 他记得历史上,赵匡胤在当了殿前都虞侯后,似乎借助柴荣改革禁军的机会,在中下层将领中安插了大量亲信。 然后又拉拢了一批跟自己关系亲近的中高级将领。 整个后周禁军从上到下被他渗透了个遍。 这才有了水到渠成的黄袍加身……有赵大现成的经验在,自己也不妨借鉴借鉴?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更重要的是,柴荣未来还会不会早死……现在都成了未知数。 “奕哥儿,人帮你交给嫂嫂了,咱们喝酒去……” 就在这时,马仁瑀走了进来,抬眼便看见李奕脚边被打开的两个箱子。 他走到跟前,下意识瞅了一眼,却顿时大惊:“他娘的,怎么就剩这点了?奕哥儿你的钱被人给抢了?” “快告诉我是谁,老子非得弄死他!” 眼见马仁瑀一副撸胳膊想要冲出去干架的样子。 李奕一把拉住他,无奈道:“谁有那个胆子敢到内殿直的驻地来抢内殿直都指挥使的钱?” “啊?”马仁瑀一愣,“那这钱呢?” “都散给张建功他们了……” “我靠!都散了?就只留了这三锭金子?” 看到李奕点头,马仁瑀一拍脑袋,叹气道,“奕哥儿还说我乱钱,我好歹还钱买了快活,你这白送人,又图个什么?” 李奕没去接他这话,而是询问道:“你把陈小娘送去铺子交给我嫂嫂了吗?” 先前经过龙津桥时,碍于自己主将的身份,加上穿着打扮又太过显眼。 李奕便没有主动去跟郭氏搭话。 而是让马仁瑀把跟着后勤车辆的陈小娘,带去早饭铺交给郭氏。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马仁瑀拍着胸脯保证道,“人我亲手交给嫂嫂的,那丫头的来历我也说了。” “那就好。” “走,奕哥儿,南街那边开了家新铺子,他家特制的春酿,别的地方都买不着,我带你去尝尝!” 李奕本想直接回早饭铺,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有点急切的想要见到郭氏。 然而马仁瑀非要拉着他去喝酒庆祝一番。 李奕实在拗不过他,只能跟着一起去。 这一章内容大改了一下。 暂时选定了比较稳一点的后续剧情。 后面应该快要开打后蜀了,在柴荣改革完禁军后。 更新比较渣,已经确定扑该了,大概会裸奔上架。 尽量会把剧情完善一点。 更新方面有点对不起大家了。 感谢很多读者大大的包容,推着我上了第三轮推荐。 过年快放假了,看看更新速度能不能提升一截吧。 拜谢各位的支持了! (本章完) 第37章 亲密接触 第37章 亲密接触 次日一早,醒过来的李奕感觉头痛得厉害。 然而更让他懵逼的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回到了早饭铺。 李奕环视了一圈周围……他突然想起来,昨晚好像是马仁瑀拉着自己去喝酒,然后喝着喝着自己就断片了。 玛德! 下次再也不跟马仁瑀一起喝酒了……这货是真特么能喝啊! 想到这里,李奕摇了摇头,便准备穿衣起床。 “吱呀——”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瘦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见到李奕已经起床,对方愣了一下,随即小声唤道:“阿,阿郎……” “陈小娘?” 李奕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小丫头已经梳洗打扮过,还换了一身新衣服。 不过由于长期营养不良,长得又黑又瘦,要说有多丑谈不上,但确实不太俊。 李奕询问道:“只有你一个人?我嫂嫂呢?” “娘子在做饭。”陈小娘老实回道,“她让我看看阿郎起床没有。” “哦,我知道了。” 李奕已经戴好幞头,见到陈小娘还站着没动,他随口道,“没什么事了,自个儿玩去吧。” 说着,他径直走了出去。 …… 早饭铺子总共只有一层,分割成前后两个部分。 前半间是店面,后半间再次一分为二,一边各一间狭小的卧房,两间房门呈对角错开,中间隔着一条肩膀宽的过道。 李奕曾经一直都很疑惑,后半间为什么要留两个卧房。 他原以为是哥哥嫂嫂留给自己回来住的。 但出征前的那一夜,郭氏向他吐露心扉过后,他的这个疑惑总算是解开。 难怪以前偶尔回来住的时候,哥哥总要跑过来跟自己睡。 现在才知道,夫妻二人是分房而睡,这间卧房根本不是给自己留的……唉! 李奕轻叹了一口气。 在战场上见多了生离死别,他已经不想再去纠结什么伦理啊、道德啊。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活着的人没必要一直活在死去的人的阴影之下。 自从郭氏和他捅破窗户纸后,再加上如今建功立业,身份地位都有了巨大提升。 李奕的心态也悄然转变。 这个时代的武夫们什么浑事没干过?强抢民女、杀人放火…… 李奕也只是惦记自己的寡嫂,而且两人还郎有情妾有意,相比之下没什么好羞耻的。 穷苦人家兄死弟继,小叔子娶嫂子很常见。 难道嫂子改嫁他人才叫开放,便宜小叔子就叫禽兽不如? 没这道理! 人若有情莫辜负,开折枝直须折。 李奕现在想的很通透……权势我所欲也,女人亦我所欲也。 人有各种各样的欲望,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没有实现欲望的能力才丢人! …… 等到了铺子前堂。 郭氏正在灶台前揉面,夏日天气炎热,她穿得单薄,俯身时单衣紧贴后背,勾勒出丰腴的曲线。 郭氏的个头不矮,应该接近一米七了。 她的身材也很匀称,从腰肢往下的弧度逐渐起伏,延伸出一道半圆的轮廓,十分养眼诱人。 也不知怎么的,李奕顿觉口干舌燥,莫名涌起一股冲动。 男人的精力总在早晨起床的时候异常旺盛……就如那金箍铁棒定东海! “二郎,你醒了。” 郭氏似有所感,转头看见李奕,顿时脸露笑意,轻柔的唤了一声。“嗯。” 李奕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他快步走上前,从背后轻轻拥住了郭氏。 男人就该主动点,放下纠结,拥抱快乐。 “呀!”郭氏惊呼一声。 她没想到李奕竟这么大胆,身子顿时僵硬住,但随后耳边传来一声轻唤:“玉斓——” 玉斓、郭玉斓,这是她的小名。 郭氏闻言心头一颤,似乎再也无法忍耐,顿时瘫软在李奕怀中。 “嗯——”郭氏轻哼一声,下意识的挣扎起来。 郭氏虽未经那事,但并非全然不懂,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什么。 她从没想过奕哥儿会有如此轻浮的一面……不过她倒是挺欢喜的。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只是街面上人来人往的,很容易被瞧见…… 李奕一直都觉得郭氏的身材很好,眼下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鼻中传入幽幽体香,他不免心头火热,动作越来越大胆。 男人在这种情况下的自制力已经无限低…… “阿郎,娘子,你们在作甚?” 陈小娘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立马如触电般分开。 扭头望去,小丫头一脸懵懂看着两人。 “咳咳!”李奕假咳一声,尴尬道,“娘子身体不太舒服,阿郎我在给她瞧病。” “哦。”陈小娘不疑有它。 直到吃早饭的时候,郭氏的脸依然通红。 因为先前的体验实在太刺激了! 饭桌上,李奕啃了一口酪饼,随口道:“嫂嫂,昨夜我是怎么回的早饭铺?” 虽然郭氏有小名,但他喊嫂嫂顺口了,一时改不过来,倒也不是为了避嫌。 便宜都占完了,还有什么好避的? 李奕觉得自己行为处事的风格,越来越像是一个纯粹的武夫了。 郭氏偷瞧了一眼李奕,却见对方跟没事人一样,似乎先前作怪的不是他。 “是瑀哥儿拉你回来的。” 郭氏低着头轻声道,“你醉的不省人事,又那么重,瑀哥儿说他不好背你,就从店家那里借来一辆板车,一路把你拉回来的。” “瑀哥儿把你送回来之后,就又拉着板车走了……” 听着郭氏的叙述,李奕觉得有些丢脸,但说实话,他的酒量确实不算高,跟马仁瑀那货没法比。 或许有一句话说得对,酒量是靠练出来的,李奕这些年很少喝酒,一来是他比较节俭,不舍得多那钱。 二来他对喝酒也没多大兴趣,不像马仁瑀那样嗜酒如命,往日请人喝酒或被请,他都是浅尝辄止。 当然,也有很大可能是李奕天生就没那酒量。 两人在交谈间,一旁的陈小娘却只顾埋头干饭。 别看她嘴巴小小的,吃起东西来可不慢,一口接一口的,一张酪饼很快就塞完了。 她伸手又拿了一张,继续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饭后。 郭氏把李奕叫到了卧房,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布囊。 “这是昨夜瑀哥儿送你回来时,交给我的,说是陛下给你的赏赐。” 说着,郭氏将布囊递了过来,“你自己收好别弄丢了。” 李奕笑道:“玉斓替我收着就行,以后还要给我管着家呢。” 或许是刚才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的缘故,郭氏面对李奕的时候,曾经的那种拘束感消散大半。 她啐了一口道:“谁说以后要替你管家……” 这章修改了一些内容。 (本章完) 第38章 造神 第38章 造神 下午,李奕带着马仁瑀去了枢密院。 两人虽然都升了官,但还没有正式的任命状,所以要去枢密院补办手续。 枢密院的官署在皇城内,距离宰相们的办公场所不远,从左掖门进去走几步路就到了。 禁军各部将士出征回来,可以修整一段时间,但枢密院却并没有闲下来。 受伤将士的后续安排,阵亡人员的抚恤补贴,还有各类封赏和惩罚,以及部队的损耗统计等,一件件事务都堆积在一起。 等李奕和马仁瑀赶到枢密院时,见到的是一派忙碌的景象,文书吏员穿梭往来,每个人都来去匆匆。 拦下一名吏员问了几句,这才得知枢密使郑仁诲不在,值守的是枢密副使魏仁浦。 两人便直接去找了魏仁浦,对方还算客气,勉励了两人几句,然后命人去帮忙办手续。 “登记造册已经弄好,这任命状和印符拿着,等会儿去殿前军的官署领东西。” 魏仁浦四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绯色罗袍,腰间挂着绣金鱼袋,颇有几分儒雅之气。 他将两个缣囊递给李奕二人,又好心的交代了几句。 枢密使虽然管着军队,但目前一正一副两位枢密使,都算不上是武将出身。 魏仁浦更是从枢密院小吏做起,一步步升到今天的地位。 据说他很早就和郭威相识,在郭威称帝过程中有很大功劳,郭威临死前特意交代柴荣要重用他。 如今枢密使郑仁诲年老体衰,怕是已经干不了几年,魏仁浦到时自然就能顺理成章的接任。 “多谢魏枢使。”李奕连忙道谢。 “对了,殿前军和侍卫司的官署也在这,西边院子的是殿前军,东边院子是侍卫司。” 魏仁浦又提醒了一句。 随后,李奕和马仁瑀拜别魏仁浦,转身进了殿前军的官署院子。 让人没想到的是,张永德下午竟然待在官署内,作为殿前军的主将,他亲自带着李奕二人去领东西。 马仁瑀倒还好,领的都是武将的东西,比如戎服、盔甲以及兵器什么的。 而李奕要领的就多上不少,只因他还遥领着刺史的加衔,虽然没有实际管辖权,但一整套的仪仗用具却配齐了。 什么鞋帽服饰、纸墨笔砚,杖、伞、轿、牌、锣等乱七八糟的一堆物品。 除此之外,李奕还得了两百多贯钱,马仁瑀也得了一百多贯。 张永德说这是两人在潞州升了职后的俸禄,差不多两个多月的,由于当时没有正式任命,期间只能算半俸,现在补给他们。 这么多东西两人明显拿不下,张永德索性帮忙帮到底,又调来十几名士卒帮忙送东西。 “这是皇后赐你那座宅院的钥匙,今天午时才送过来的,原本准备遣人送给你,现在你自己来了,正好直接给你。” 张永德递给李奕一串钥匙。 “宅子就在正阳坊,从坊门进去左转第二个,门上樊家的匾额还没来得及换,叫做“瑞昌通泰”,一眼就能看到。” 说着,张永德又吩咐那些士卒:“把这些东西都直接送到那宅子去,免得李都使到时还要再跑一趟。” 李奕自然连声道谢。 “奕哥儿,你不觉得奇怪吗?” 在前往正阳坊的路上,马仁瑀凑到李奕跟前,小声嘀咕着。 “我听说张都使和赵匡胤私交甚好,他今天怎么突然对咱们献殷勤?” “人家是先帝的女婿,殿前军的主将,用得着对咱们献殷勤?” 李奕随口道,“再说,赵匡胤都主动向咱们示好,人家何必非要得罪咱们呢,是吧?” “倒也是……” 李奕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他跟马仁瑀说的这些话,其实就是随口胡诌的。 对于张永德的态度,李奕自己也很糊涂,上次晋阳支援卫王,就是张永德向皇帝举荐的自己。 可问题是两人一直都不熟,张永德的做法就显得很奇怪。 事实上,在发生赵家那档子事之前,他之所以没有主动去巴结张永德。 一来是他搭不上线,不像赵大有个好爹。 二来是他想抱未来宋太祖的大腿,张永德的作用就没那么重要。 至于如今嘛……李奕还是不太想跟张永德走得太近。 若是历史没有发生大的改变,那么张永德注定要成为牺牲品,柴荣临死前会夺了他的兵权。 李奕与其浪费时间巴结张永德,不如在那之前尽量博取柴荣的信任,搞不好也能像赵大一样直接起飞。 但若历史由于李奕的存在,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张永德就显得更鸡肋了。 为什么? 因为要么柴荣没有早死,那大家就都没机会,安心的在禁军中往上爬,最后混个荣华富贵就够了。 要么柴荣死的更早,那就更没必要浪费时间去巴结张永德。 那时候指不定天下会乱成什么吊样,大家各凭本事看谁能笑到最后呗。不过张永德可以不去特意巴结他,但也尽量不能得罪他,大家正常相处就行。 很快,众人便赶到了宅院的所在。 “辛苦兄弟们了,大伙儿拿去买点茶水喝。” 李奕从布囊中取出一贯钱,塞给了来帮忙送东西的士卒。 “谢李都使的赏!” 士卒们把东西抬进宅子后,拿着钱千恩万谢的离开。 随后,李奕二人在大宅里转了一圈。 马仁瑀忍不住感叹道:“真他娘的大啊!” 他说的确实没错,这宅子的规模不小,前后三进三出,推开厚重的朱漆大门,迎面是一个宽敞的庭院。 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一直贯穿整座宅子。 前院光是仆役居住的廊屋就有十多间,还有厨房、柴房和马厩等设施一应俱全。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院落四周是高大的围墙,墙上爬满了藤蔓,绿叶葱茏,间或有几朵小点缀其间,透露出一丝生机。 穿过前院,经过一道门厅,就是中院内宅,也就是主人家住的地方。 此处有独立的厢房七八间,侧边还有书房、客厅,甚至还有一间独立的浴室,贴砖铺底的浴池,让人一眼就喜欢上。 内宅的正厅宽敞明亮,几扇雕窗户紧闭着,阳光透过精美的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 走过正厅再往后,就进入了后院,这里是一处园,正中是一方小池塘,几朵荷亭亭玉立。 这座宅院的规模,内里的布局和装修,乃至于陈列的家具摆设,都显得很有品味,原主人肯定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 “听说这宅子是先帝提拔樊爱能时赏赐给他的?而且比樊爱能自己置办的那座宅子还要大?” 李奕看向一旁的马仁瑀。 对方好似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点点头道:“好像张都使先前是这么说的。” “这个宅院放在整个东京城,倒是不算太豪奢。”李奕自言自语道,“当年先帝赏赐卫王的宅院,就比这要大得多,豪气的多。” “但是陛下却把一个节度使的宅子,赏给我这个内殿直都指挥使……” 说到这,李奕皱眉道,“马兄,你觉得是为什么?” 马仁瑀摇了摇头。 李奕沉吟一会儿,突然轻笑道:“之前我或许不明白,但现在我或许懂了。” “陛下多半想要拿我当样板,以此告诉天下豪杰,只要为陛下忠心卖命,他就绝不会吝啬赏赐!” “同样的,这也是对我的器重……” “不过……”李奕又摇头道:“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一旦我哪天让陛下失望了,我大概会死的比樊爱能更惨!” 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一个词:造神…… 李奕倒是有点明白张永德为什么举荐自己去支援卫王了。 自己在高平之战中阵斩张元徽,看上去只是砍了一个人而已,但北汉第一猛将的名头很大。 况且当时张元徽确实直接把后周军的右阵给干烂了。 这样一个人物被李奕给阵斩,放在后世这就叫大热点,是足以霸占热搜榜首的事件。 而张永德举荐自己去援救卫王……或许是想在这个热搜上面再添一把火? 可他作为皇帝的妹夫,又深受皇帝的信任,要说这里面没有柴荣的授意。 可能吗? 柴荣当时那么爽快的同意了张永德的提议,看上去确实很草率。 但要结合李奕现在的猜想来看,似乎就合理起来了。 只是……他娘的真就这么信任自己能干得过辽军? 哦,对了,卫王符彦卿! 或许是因为卫王在忻州坐镇,皇帝才有这么大的底气。 毕竟有个保底在这,若能立功自然好,捞不到功劳也不亏。 然而谁都没想到。 因为史彦超的一时莽撞,真让李奕抓住了一次立下大功的机会! 不过……这些也只是李奕的猜想罢了。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忻口一战的功劳还差点什么。 好在几天之后,李奕总算知道这一战差在哪了。 因为从辽国上京传来一个消息: 援救北汉的辽国政事令耶律敌禄—— 死了! (本章完) 第39章 稳固根基 第39章 稳固根基 “辽国上京传来消息,辽国政事令耶律敌禄,援救北汉于忻口一战,重伤不愈而亡。” 七月初三,辽国政事令耶律敌禄身死的消息传到东京,此时距离忻口之战已经过去一个月。 据说耶律敌禄在忻口之战时重伤,硬撑着一口气被送回辽国上京,苟延残喘了半个月,最终还是一命呜呼。 说起来,当时忻口之战时,李奕拿他当人肉沙包拖着跑的那员契丹大将,大伙儿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只知道应该是辽国政事令耶律敌禄,或者是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挞烈,两人其中之一。 而且在那时精神紧绷的状态下,李奕根本来不及确认对方死活,更来不及去补刀。 要是一旦冲锋势头减弱,迎来的会是辽军的疯狂围攻,那就真走不脱了。 不过现在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死的是耶律敌禄,这是经过敌人官方认证的,功劳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哈哈,死得好啊!” 朝会的时候,听闻这个消息,柴荣十分高兴,对李奕大加赞赏,“据传那辽国皇帝耶律璟为此大发雷霆,李卿忻口一战打得好哇!” “仰赖陛下天威,众将士用命,臣不敢居功!” 李奕表现的很谦虚,功劳这东西有别人帮你吹捧,自己只管扮演好谦恭的角色就行。 其实在他自己看来,死了个耶律敌禄并不是重点,让辽国皇帝不爽,才是柴荣高兴的地方。 很多时候,功劳的大小,不是靠自己人评价的,而是要靠敌人的反应来凸显。 正所谓,敌人越不爽,越气急败坏,越说明戳中了敌人的痛处,那么你的功劳就越大。 在战场上阵斩敌方大将为什么是很大的功劳? 不仅是因为对方的身份地位高,更是因为能打击敌方的士气,让敌人心生畏惧从而扭转战局。 恰好李奕的两次立功,都和这方面有关,他的功劳自然就显得更加突出。 说到这个,李奕还要感谢史彦超那厮的莽撞,替他创造了干死耶律敌禄的契机。 当然,也靠他自己的本事把握住了机会。 柴荣点头赞许,又环视众臣道:“听说数年前辽国耶律察割作乱,弑杀辽世宗耶律阮,便是那耶律敌禄力谏耶律璟起兵平乱。” “且那耶律敌禄还在辽国上京引兵以作内应,为耶律璟夺取帝位出了大力,耶律璟对其十分器重,封其为政事令兼北宣徽使。” “此番斩那耶律璟一条臂膀,实乃替朕出了大大一口恶气。” 也难怪柴荣会这么心情畅快,自从太祖郭威称帝以来,辽国已经多次联合北汉入侵后周,就像那跗骨之疽,既恶心人也难对付。 这次柴荣才刚登基,辽国又来当搅屎棍,换做是谁都会怒气难消。 更别说作为九五之尊的皇帝,怎么能容忍这种不把自己当回事的行为? 因此听说辽国皇帝吃了个瘪,柴荣自然是颇为痛快。 眼见皇帝心情不错,众臣自然又是一番拍马屁。 “李卿,皇后赐你的那座宅子。”柴荣又看向李奕,笑道,“不知爱卿可还满意。” 李奕当即拜道:“臣自幼出身寒微,过惯了苦日子,见到那等豪宅,顿觉皇恩浩荡。” “臣,诚惶诚恐。” …… 一场朝会下来,大家看李奕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皇帝此次御驾亲征,真要算起来的话,总共打了三场仗……高平一次、晋阳一次和忻口一次。 晋阳是纯粹的围城战,最后没有打下来不说,还损失惨重,要非说是赢了,那确实很勉强。 而高平之战倒是大胜,李奕拿了个阵斩和护驾的功劳。 至于忻口之战,实际上顶多算是两败俱伤,不过确实阻拦住辽国的援军,达成了既定目标,自然可以宣传为胜仗。 这一战李奕同样拿下了救援大将史彦超,以及干掉辽国政事令耶律敌禄的功劳。 如此一来,两次胜仗都和李奕有关系,而且还都起到了挺关键的作用。 啧啧……李奕自己都觉得有点吃惊。 原来我的功劳有这么大的嘛?怀着激动的心情,李奕回到了殿前军的官署。 他现在作为内殿直的主将,并不需要整天待在军营,一般都是在官署办公。 殿前军和侍卫亲军的小官署,都在枢密院的大官署内,方便枢密使召集各部主将议事。 由于出征回来的禁军还在修整,日常没有什么事务要处理,各部的主将就没来官署值守。 反倒是张永德基本每天都会来官署转一趟,待半天再走,自律的很。 要不说人家受皇帝信任呢,冲着这份敬业的精神,就很值得表扬。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张永德并不是敬业,而是因为他有个公主妻子,或许在家待着不自在,所以跑来官署躲清闲? 不过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和他没多大关系。 李奕在官署里坐了一会儿,感受了一番地位提升带来的快感。 随后,他便离开官署准备回早饭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皇后赏赐的那座宅子,虽然钥匙已经到手,但房契、地契还没弄好,加上前主人搬走不久,整个宅院还要稍微拾掇一下。 所以李奕暂时还没搬过去,而是和郭氏继续住在早饭铺。 出了左掖门,李奕突然想起一件事。 随即掉头朝内殿直的军营而去。 刚到内殿直的驻地门口,李奕便见到马仁瑀正带着三个人走出来。 他一眼便认出那三人的身份,都是当年跟他一起从夏津老家出来投军的玩伴。 三人分别是赵彦武、夏仁诲和许匡荣。 李奕快步上前招呼道:“本来说今天约你们聚聚,刚才去了趟官署,我倒把这事给忘了。” 三人里,赵彦武和马仁瑀同龄,夏仁诲比两人小一岁,许匡荣则和李奕同龄。 但要是按月份来算,李奕是几人里年龄最小的,然而如今身份地位却最高。 “恭喜奕哥儿高升!”三人一齐祝贺道。 在夏津的时候,李奕就是一帮人的头儿,现在大家更是以他马首是瞻。 李奕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没这些客套。” 马仁瑀接话道:“咱们在这等你过来呢,半天都没见到人,还以为你回了早饭铺,想着过去找你。” 这次朝会除了五品以上的文官朝臣,剩下有资格参加的就是各部主将,马仁瑀这个都虞侯就没这待遇了。 不仅是他,就连赵匡胤都没去,因为对方现在只是散员都虞侯。 说着,他又瞅了瞅李奕身后,“陛下没赏赐你什么东西吗?” “还有什么要赏的?”李奕反问道,“陛下提拔我当内殿直主将,又赏赐那么多的财货,皇后更是直接赏了一座宅院。” “难道还要贪心嫌不够吗?” 功劳再大也要有个度,过犹则不及,真要再给李奕赏什么,他反而还会觉得不安心呢。 如今李奕需要做的是打好根基,而不是得陇望蜀,否则爬得越高,摔得就越惨。 他倒是想起卫王符彦卿在忻州夸他的那句:古有甘罗十二岁为相…… 乍一听像在夸自己。 但特么甘罗死的早啊! 李奕严重怀疑这是卫王符彦卿在提点自己—— 稳得了,苟得住,才能笑到最后。 (本章完) 第40章 飞鹰都 第40章 飞鹰都 后周的东京城,相比唐时的长安,坊市制度已经名存实亡。 内城虽依旧分为一个个坊,但平日里的人员流动,也都不受限制了,唯独宵禁的时候严格一点。 相对来说,内城住着很多达官显贵,治安情况自然要更好。 至于外城,基本取消了封闭式的坊,逐渐形成以街、巷为骨架的城市格局。 天黑之后照样很热闹,各类店铺摊贩营业到很晚,人流络绎不绝。 李奕一行五人骑着马穿过朱雀门,一路直奔龙津桥的早饭铺。 郭氏得了交代,已经在准备饭食。 几人一进门,都跟着李奕一起喊嫂嫂,倒是把郭氏闹了个大红脸。 她倒不是脸皮薄,这几人她也从小就认识。 只是如今她和李奕的关系突飞猛进,在面对熟人的时候,多少会有点心虚。 “来,兄弟们走一个,我先干为敬!” 李奕举杯向几人环敬一圈,随后直接仰头一口闷下。 他似乎忘记自己前两天喝断片后醒来,还在吐槽下次再也不跟马仁瑀一起喝酒。 没想到眼下倒是先干为敬了。 “痛快!奕哥儿你是该要锻炼锻炼酒量了。” 要论喝酒,马仁瑀比谁都积极,端着碗嫌弃太小,他索性直接抱起酒坛对坛吹。 如同鲸吸牛饮一般。 偏偏这货酒量还奇大,李奕还从没见到他喝趴下过的样子。 “别管他,咱们哥几个喝。” 李奕说了一句,端起酒碗示意夏仁诲三人共饮。 “唉——”抿了一口酒,许匡荣突然叹了口气,放下了酒碗。 “荣哥儿,怎么了?” 李奕夹了一块梅子姜放进嘴里,顿时一股酸甜混着辛辣的味道在口腔爆开。 他吸溜了一下口水,看向许匡荣问道:“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许匡荣摇头道:“倒没有什么难处,只是想到这次出征,我啥功劳都没捞到,只得了些钱财,总觉得没劲的很。” “咱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一旁的赵彦武安慰道,“不说伪汉,就说西边还有个伪蜀,南边更是还有伪唐、荆楚这些个地方,还怕没有功劳赚?” “赵二哥自然没什么好发愁的。”许匡荣苦笑道,“你这次好歹也赚了些功劳,升到了指挥使,我现在还只是个都头呢。” “咱这不是运气好一点嘛,要跟奕哥儿和瑀哥儿比,又算不上什么了。” 听着两人的交谈,坐在那埋头喝酒的夏仁诲,突然闷声闷气道:“你俩好歹也捞了点东西,再看看我呢?留守东京狗屁都没捞着!” 闻言,赵彦武和许匡荣为之一顿,继而两人又合伙安慰起夏仁诲来。 “我看你们就是没病瞎咋呼!” 转眼间,马仁瑀就喝光了一坛酒,猛地把坛子砸在桌上,咧嘴道, “奕哥儿如今受陛下器重,地位一天一涨,早晚要和那什么张永德、李重进之流平起平坐,甚至压他们一头也未必。” “到那时,提拔你们还不是奕哥儿一句话的事?还担心个甚?” 马仁瑀平日里说话就口无遮拦,现在灌下这么多马尿,更是胆大到没边,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我特么谢谢你哦!” 李奕想把这货掐死的心都有,还好都是自家兄弟闲聊,否则他这话传出去,皇帝会怎么想先不说。 但肯定会先把张永德和李重进给得罪死。 “杏酪鸡好了,都尝尝吧,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 恰在此时,郭氏端着一盘菜送到桌上。 “辛苦嫂嫂了……” “有劳嫂嫂……” 几人连忙称谢,郭氏笑了笑,转身准备继续去忙活。 李奕趁着马仁瑀等人不注意,伸手在郭氏的丰腴处捏了一把,引得郭氏身子微微一颤,扭头瞪了他一眼。“哈哈……”李奕忍不住笑出声。 “奕哥儿,怎么了?” 面对几人疑惑的目光,李奕连忙摆摆手,道:“没什么,来,咱们继续喝!” 说着他便举杯敬酒…… 与此同时,几个大老爷们在桌上喝酒,郭氏则和陈小娘吃了饭,一起出门逛街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地上已经摆着七八个空酒坛,桌上的菜也被一扫而空。 李奕几人便停杯投箸,坐着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马仁瑀忽的摸了摸脖颈上的刺青,感叹道:“当年咱们投军先帝时,被一齐分到了帐前亲卫飞鹰都。” “那时飞鹰都内有百来人,大伙儿的关系还算亲近,而现如今却都各自分散,也不知那些人的境遇如何。” 李奕没想到马仁瑀还会有感怀的时候,看他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好似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想到这里,他扒开衣领瞅了瞅脖颈处……这年头参军都会在身上刺青,一来是为了辨认身份,二来也是防止出现逃兵。 李奕几人不仅被刺了图案,在肩膀上还被刺上“帐前飞鹰都”五个字。 据说后周太祖郭威年轻时参军,也被在脖颈上刺青鸟雀,故而又外号“郭雀儿”。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郭威起兵反后汉时,才特意选拔李奕这一批人,组建了飞鹰都。 毕竟刺青鹰隼和刺青鸟雀都属于鸟类吧。 反正李奕是这么猜测的…… “对了,你们现在可还和飞鹰都的那批人有联系?”李奕莫名起了几分心思,随即问了几人一句。 当年郭威选拔的那帮飞鹰都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是勇武健儿。 就如李奕几人,在高平之战前,虽然没混到太高位置,但起码都升到小校了。 而且他们也都不过二十出头。 飞鹰都剩下的那些人差也差不到哪去。 “奕哥儿,你问这干甚?”马仁瑀不解道,“我倒知道刘四儿和常二狗在大剑直当差,其他人就没那么清楚了。” 赵彦武接话道:“我在的散指挥里也有一个,好像还有三个在散袛候里……” “我们东西班里也有一个……” “外殿直有两个,一个我认识,另一个不太熟……” 夏仁诲和许匡荣也相继说道。 “好!这样吧……”李奕点点头,道,“你们回军中,各自打听一下,当初飞鹰都的那批人马,还有多少人在禁军中。” 接着,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如果你们有认识的,就多打打交道,若不太熟,那就先记下来,等我有空闲再去接触接触。” 有一句话说得好,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成大事者,不外乎如是。 “好,交给我们。” 虽然不知道李奕准备干嘛,但马仁瑀几人也没有多问,都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又闲谈了一会儿,马仁瑀几人便先后告辞。 临走时,李奕交代他们在打听飞鹰都的人时,不要大张旗鼓,最好别引起别人的注意。 几人自然称是。 过了没多久,郭氏和陈小娘也逛完街回来了。 这几天有陈小娘这个电灯泡在,李奕没什么机会再占郭氏的便宜。 难免有些心痒难耐。 他甚至都开始后悔把陈小娘带回来了……看得着却吃不着,这叫什么事? 李奕打定主意,明天带郭氏去自己的新宅子转转,看看什么时候能弄好。 也好早点搬过去给陈小娘安排单独的房间。 省得郭氏还要带她一起睡…… (本章完) 第41章 不请自来(二合一) 第41章 不请自来(二合一) 翌日。 一大早,李奕就带着郭氏和陈小娘前往正阳坊。 三人租了一辆驴车,慢悠悠的进了内城。 或许是因为出生于偏远村落,从小到大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陈小娘坐在驴车上,左瞧瞧右瞅瞅,对什么都很好奇。 小丫头背井离乡来到东京,举目无亲的处境下,本该感到恐惧彷徨。 好在李奕和郭氏都是亲和的人,加之陈小娘年纪不大,尚有几分小孩子心性,倒是很快适应了下来。 没一会儿,三人便赶到了正阳坊的新宅子。 此时宅院里有不少匠人和帮工在忙活,大门上的匾额已经换成“国泰民安”四个字。 李奕觉得自己选的这四个字,可比原来的那什么“瑞昌通泰”有格局。 三人一进入宅子,当即便有一名官吏快步迎上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开口道:“李都使有什么吩咐遣人知会一声就行,怎敢劳您大驾亲自来一趟。” 李奕记得这官吏好像是叫齐正审,本职是将作监治下的左校署丞,正九品下的芝麻小官。 先前皇后不仅赏赐了宅子,还派了将作监的人,来免费替李奕修缮宅院。 这位左校署丞就是被派来监督匠人们干活的。 “我闲着没事过来看看。” 回了一句,李奕又问道:“齐署丞,不知这宅院什么时候能弄好?” 前世他也并非没有阔过,上大学时运气好,跟着人炒币赚了第一桶金,毕业后又赶上短视频的风口,搞了个网红孵化公司。 虽然没有做到头部,但也赚了一些钱,不到三十岁就住上了小别墅。 只是像如今这种级别的宅子,而且还是首都的黄金地段,李奕曾经确实想都不敢想。 因此他难免有些迫不及待。 “李都使放心,下官定会好好督促匠人们,最多明后两日就能搬进来住了。” 左校署丞打包票道,闻言李奕点了点:“有劳齐署丞费心。” “不费心,不费心……” 或许是为了表现自己有多卖力,这位齐署丞当着李奕的面,开始在宅子里来回忙碌。 一会儿指挥匠人们干这干那,一会儿又呵斥帮工们别偷懒。 甚至还撸袖子亲自动手干活。 李奕心知对方是在自己面前做样子,也懒得去管他,径直带着郭氏二人在宅子里闲逛起来。 “真好看……” 陈小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或许她就连做梦都做不出来,世上竟还有这等富丽堂皇的景色。 小丫头忍不住瞧瞧这,摸摸那的,惊叹的嘴巴都合不拢。 “娘子,我、我以后…也能住在这吗?” 陈小娘拉着郭氏的手,小声嚅嗫道,这几天她和郭氏同吃同睡,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亲近的很。 郭氏刚要开口回答,李奕却起了逗弄的心思,假意板着脸插话道:“不行,你只能住在早饭铺子里。” “我……”陈小娘顿时瘪起嘴想要哭的样子,但又不敢反驳什么。 郭氏娇嗔一声:“你呀,就别逗她了。” 她或许是在陈小娘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悲惨遭遇,不免有同情之心。 因此郭氏对待陈小娘格外关照,根本没有把她当外人看。 接着她又安慰道:“阿郎若不让你来住,我陪你一起住在早饭铺,让他一个人守着这大宅子。” 听到这话,李奕哪能同意,眼见性福生活就在近前,他还想着夜里能跟郭氏探讨一下人生呢。 怎么能被一个小丫头给破坏? 李奕连忙道:“我跟你开玩笑呢,到时一定给你安排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得了李奕的承诺,这下陈小娘才又高兴起来。 “嫂嫂,你觉得这宅子如何?” 后园的小池塘边,陈小娘正蹲着看荷,李奕趁机拉起郭氏的手,放在掌心轻轻的摩挲着。 郭氏脸色微红,却并没有反抗,闻言,她轻声道:“这宅子很好,跟以前贝州的宅子一样大,而且还要更加精巧雅致。” 郭氏口中提到的贝州宅子,就是当年被契丹人马洗劫的郭家大宅,看来她这么多年来还记着呢。 反倒是李奕,虽说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对于那座贝州的宅子,他却没有多大印象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眼前这座宅院放在东京大梁城,都算得上是豪宅这一档。 而贝州的繁华远不及东京,郭家大宅的豪奢程度,比不上这宅子也属正常。 看到郭氏情绪有些低落,李奕顺势将她揽入怀里,安慰道:“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有我在,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二郎~”郭氏抬头望着李奕,眼神中似要溢出水来。 李奕心神一荡,闻着郭氏发梢散发的清香,忍不住缓缓低下头去。 见状,郭氏身子微颤,感受到唇上的触感,最终闭上了眼睛,任其索取吸吮。 半个时辰后,李奕三人离开了正阳坊。 然后又赶着驴车顺路去了开封府。 宅院的钥匙虽已拿到,但房契、地契还要经手开封府,等到了府衙,李奕得知手续已经办妥。 他只需签字画押过后,再留下一份存档,那套宅院就彻底属于他了。 …… “李都使,慢走。” 开封府衙的有司官吏将李奕三人送到了门口。 刚走几步,李奕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掉头叫住准备返回府衙的有司官吏。 他询问道:“赵参司,这奴仆杂役在东京城哪里能雇佣?” 关于这个问题,李奕先前倒是忽略了。 新宅子那么大的面积,总不能全靠郭氏一个人忙活,就算如今多了陈小娘帮她,那也不是轻松的事。 再说,现在自己发达了,家人是要跟着享福的,怎么能还让郭氏继续操劳呢? “李都使若想雇佣杂役,外城的西街市倒有不少牙人,去找他们帮忙物色就行。” “至于奴仆的话,咱们开封府手下倒是也有一些官奴,下官可以领李都使去瞧瞧,看看可有满意的。” 说到这,有司官吏想起什么,连忙又道,“下官倒是忘了,陛下诏令籍没正阳坊的宅子时,原先的那些奴仆也一并被收为官奴……” “那正好。”不等对方说完,李奕当即道,“劳烦赵参司带我去瞧瞧那些官奴。” 说着他又补充道:“就是那些跟宅子一起被籍没的奴仆。”李奕觉得那些人原先就在宅子里做事,应该都熟悉宅院上下的事务,用起来比较方便,省得雇佣新人还要从头培养。 随即,有司官吏便领着李奕去挑人。 没想到樊爱能这厮还挺阔气,被籍没的奴仆就有一二十人,不仅有门房、侍女和小厮,还养了舞姬和乐师。 经过一番精挑细选,李奕最终带走两个侍女,一个老妈子,两个打杂的小厮,以及一名门房和马仆。 其余的舞姬、乐师什么,他并不需要,自然就没去管。 由于官奴是要钱买的,李奕就从开封府手里买走了这些人的卖身契,府衙给了他一个友情价,总共费不到一百贯。 紧接着,李奕三人便带着这些仆役又返回了正阳坊的宅子。 “这里有十贯钱,拿去买些吃食用具,暂时先待在宅子里,别的事等我过两天搬过来再说。” 门房是个五十余岁的老者,名字叫做郑阿大,看上去还算忠厚老实,李奕拿了些钱交给他,并且交代了几句。 反正这些人的卖身契在自己手里,也不怕他们跑了。 况且在这乱世中,一个没有身份的奴仆,除了依附主人家,根本就没有其它活路。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一切妥当后,已经临近黄昏。 李奕便没有再继续耽误,带着郭氏和陈小娘往早饭铺回。 …… 七月,初六。壬子,吉,宜迁宅。 正阳坊的宅院已经修缮完毕,李奕便选定在这一天乔迁新居。 至于龙津桥边的早饭铺,原本是从别人手里租的,不过在班师回朝后,李奕钱将其买了下来。 虽然铺子是破旧简陋了些,但毕竟郭氏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多少是会念旧的。 李奕索性就直接砸了一个让房主满意的价钱,把早饭铺的房契、地契都给收入囊中。 不过他也不准备让郭氏再继续经营铺子了,就当是放在这当个摆设吧。 乔迁之日,李奕并没有大操大办,只邀请了马仁瑀这几个夏津出来的玩伴。 这年头请客是有讲究的,要么都请,要么都不请,不然请这个不请那个,肯定会得罪人。 况且李奕刚升上来不久,他跟很多中高级武将都不太熟,贸然请人家来是没什么由头的。 至于那些底层的小校和士卒,李奕倒是认识不少,但人数太多了,一次性请不过来。 还不如等以后稳定下来,再慢慢拉拢也不迟。 不过让李奕没想到的是,他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操办,但搬家当天还是有人不请自来了。 “王都使,韩都使,二位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 “请进,请进!”李奕连忙将来人迎进宅院。 来的是王审琦和韩重赟,这两人会来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王审琦还好说,毕竟当时支援卫王时,他是作为李奕的副将去的,两人好歹也并肩作战过,多少能攀上点交情。 而韩重赟就实在和李奕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不过想想两人的军职,却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两人都在高平之战后升了职。 王审琦是铁骑左厢第二军都指挥使,韩重赟是铁骑右厢第一军都指挥使。 而且两人曾经都在殿前左右班直一起当过差。 历史上王审琦和韩重赟同样也是义社十兄弟的成员。 虽然如今穿越而来,李奕还没听闻有十兄弟这回事,但两人私下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这么一想,很有可能是王审琦带着韩重赟来的。 “恭贺李都使乔迁之喜。” “略备薄礼还望李都使笑纳……” 王审琦和韩重赟都要比李奕大十岁,且在禁军中的资历都比李奕老,不过二人却并未倚老卖老,反而表现的十分客气。 “二位能来就是给我李奕面子,以咱们的交情谈钱岂不伤感情?” 李奕瞎扯起来丝毫不脸红,不知情的人还真会以为他和两人的交情有多深呢。 站在旁边的马仁瑀虽未开口,但看李奕的眼神满是佩服。 瞧瞧奕哥儿……不愧从小就是咱们这帮人的头儿,说话就是好听! “哈哈……日后咱们还要跟李都使多多亲近才是!” 王审琦爽快一笑,他在忻州时和李奕相处过,还一起打了场忻口之战,在面对李奕的时候还算亲近。 反倒是韩重赟有点不太插得上话,不过李奕也没有忽略他的存在。 李奕主动扶着韩重赟的胳膊,感叹道:“当年在下投军先帝麾下,那时韩都使便是先帝的帐前亲卫军使,还对在下颇为照顾呢。” 韩重赟听得一头雾水,他当时确实是帐前亲卫军使,但他并没有关于李奕的印象,对方的身高相貌这般突出,要是打过交道的话,也很难轻易忘记吧。 然而听李奕说的言辞凿凿,他只以为是自己年岁增长,导致记忆力有所下降,这才记不太清楚。 李奕一边说着,一边把两人请进了正厅。 他又向王韩二人介绍了一下赵彦武三人,表明他们是自己在老家的玩伴,今天是过来帮忙搬家的。 李奕这么说也是为了避免两人尴尬。 总不能说自己只邀请了亲近的人,你们不够亲近就没邀请吧? 就在李奕和王韩二人闲聊时,门房郑阿大突然跑进来通传,说是外面来了两个姓赵的,要给主家贺喜。 姓赵的? 李奕一时有些疑惑,既然能来贺喜,那肯定跟自己有点亲近的关系。 可他不记得自己在军中,还认识两个姓赵的武将。 李奕向王审琦和韩重赟告罪了一声,又让马仁瑀暂时招待一下两人。 随后他便朝大门口走去。 谁知到了门口见到来人,李奕却是吃了一惊。 来的是一个黑脸的大汉,不是赵匡胤又是谁? 紧接着,李奕的目光注意到,赵大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 而且除了肤色的差异,小胖子的长相简直就像是跟赵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娘的……赵二? 不好分段,所以两章合一章了。 向各位读者老爷求个追读。 拜谢! (本章完) 第42章 帝沉谋英断,但无能! 第42章 帝沉谋英断,但无能! 宅院门口。 对于赵匡胤的不请自来,李奕心中不免惊诧。 更别说他竟然还带着赵匡义一起过来。 若不是没看到赵弘殷的身影,李奕甚至都会怀疑对方是来砸场子的。 毕竟俗话说得好,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嘛。 李奕暗自思忖,怕是在赵家人眼里,自己就是那只虎,而且还是下山猛虎,一夕之间就成了心头大患。 不过这些想法只在他心底一闪而过。 李奕满脸含笑的迎上前,歉意道:“小弟迁居新宅,一时忙的晕头转向,还望赵兄莫要怪我怠慢。” “奕哥儿不嫌愚兄不请自来就行。” 赵匡胤爽朗一笑。 说着,他亲切的把住李奕的胳膊,又道,“奕哥儿乔迁之喜,愚兄也拿不出太贵重的东西,只备了一份薄礼,斗胆来讨一杯喜酒喝。” 别的不说,赵大的这份气度和胸襟,绝非一般人所能有,都说心怀大志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赵大就是一个现成的榜样。 李奕觉得自己要好好跟他学学才行。 “赵兄说的哪里的话?”李奕假意不悦道,“就算赵兄空手而来,小弟难道就舍不得这一杯酒了?” “以你我多年的情谊,赵兄说这话,岂不是羞煞小弟。” “哎呀,愚兄说错话了,还望奕哥儿莫怪,愚兄一会自罚三杯。” 闻言,李奕微笑不语,扭头看向赵大身后,装作才看见赵匡义的样子,惊讶道:“三郎也来了呀,为兄倒是没注意,见谅见谅。” 赵二如今虽然才十五岁,个头确实比赵大矮一截,但他那初显肥硕的体型,站在那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李奕说没看到他实则在拐弯抹角的埋汰赵二。 当然,其他人也不会往这方面想,只当他是客套的话。 毕竟谁能想到眼前的这个小胖子日后能达成“驴车战神”的成就? 在别人眼里,赵二年纪不大,本身没什么地位,全仰仗自己的父兄而已,没人会把他当回事。 而李奕如今是陛下跟前炙手可热的新晋武将。 没人觉得他会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般见识。 “三郎,还不把贺礼拿过来。” 赵匡胤提醒自己弟弟一句,赵匡义连忙上前一步,将背着的布囊递了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 李奕客气了一句。 接过布囊后的触感,让他确认里面装的是银子,起码有个七八十两,差不多值个百来贯。 这个钱数倒是很微妙……赵家这是把自己赔给他们的一百贯又还回来了? 莫不是想要表明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眼见赵匡义有些局促的站在跟前,李奕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道:“一段时日不见,三郎又壮实不少,今后也能替你父兄分忧了。” 赵二硬生生挨了李奕的几记“如来神掌”,疼得直龇牙咧嘴。 但他脸上还是要强笑道:“匡义惭愧,还不能替父兄分忧。” 或许是因为处于变声期的年纪,赵二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听上去就像一只公鸭子在嘎嘎叫。 李奕倒是不在意,他现在心情很畅快。 真他娘的解气啊! 未来的驴车战神,如今在他面前,乖的就像个孙子似的。 怎么能不大快人心呢? 李奕从来不否认自己发自内心的对这位历史上的宋太宗有偏见。 借用后世某句评价赵二的话: 帝沉谋英断,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 但无能! 不管后世有多少人给赵二洗地,替他在治国理政方面找补,说他继承了赵大的遗志,彻底解决了中晚唐以来,武夫乱国的隐患。 但是,永远也无法掩盖赵二在军事武力上的拉胯。 特别是这货的后代更是一个赛一个拉胯。 靖康“北狩”的徽钦二帝,著名“逃跑皇帝”完颜构,哪个不是遗臭万年的狗屎? 很难不让人怀疑拉胯的基因也会遗传。 “赵兄,三郎,请进!” 李奕隐藏住对赵二的鄙夷,客气的把两人请入了宅院。 进了正厅,一群人又相互见礼打招呼。 李奕趁机暗中观察了一下,王审琦和韩重赟在面对赵匡胤的时候,并没有亲近到称兄道弟的程度。 王韩二人在言语间还问候了赵大他爹赵弘殷。 看来很有可能和李奕先前猜测的那样,赵匡胤和王韩二人之间的联系,多半是源于他爹赵弘殷的人脉。 李奕看了一眼正和众人寒暄的赵大,又瞅了瞅站在一旁插不上话的赵二。 一瞬间,他突然有些感慨。 自己如今总算也是混出来了,搬个家来了宋朝的两代皇帝祝贺。 若是放在三四个月前,他或许会因此颇为自得。 但现在嘛……赵家又如何? 没多久,酒宴开席。 一道道美食佳肴被送上餐桌。 因为还没雇佣到合适的厨子,这场宴席便由郭氏亲自主厨,买来的老妈子在厨房打下手。 其实那老妈子也会做饭,只是厨艺比较一般,郭氏不放心她的手艺,害怕给李奕丢脸,所以决定自己亲自下厨。 难怪都说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 男人一辈子最大的幸福,大概就是能娶到一个愿意为自己操持家务的老婆。 妻贤夫贵,夫复何求? 当然,这话放在后世李奕可不敢乱说,除非你是真不想活了…… 宴席的氛围异常融洽。众人推杯换盏间,很快称兄道弟起来。 其中当之无愧的主角自然就是李奕,就连未来的宋太祖都沦为了陪衬。 大伙儿都在夸赞李奕之前两次大战的功劳。 酒至半酣。 趁着众人谈论声间歇时,一直插不上话的赵匡义,突然提议道:“李兄今日搬迁新宅,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们何不以此为题,作诗祝贺?” 赵二这提议属实不合时宜,在场的这些武夫们,虽说基本都识些字,不算是完全的文盲,但要说题词作诗。 那不是纯纯为难人吗? 果不其然,马仁瑀第一个就表达了不满:“若说让劳资耍一套刀枪,还能凑合。作他什么娘的诗来?” 听到这话,众人都哄笑一片。 大伙儿也并不把赵二当回事,他父兄是有些地位,可他自己屁都不是,在场的武夫们可不惯着他。 见到众人的表现,赵二顿时脸色微变,青一阵红一阵,偏偏又不敢发作。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李奕笑着打圆场道:“赵三郎也是一片好意,咱们做不出诗,就让他来试试吧。” 嘴上这么说着,他心里却觉得好笑。 现在的赵二还是个半大小子,不免有些想要出风头的心思,只可惜情商差了点火候。 还得要练啊! 赵匡义向李奕投来感激的目光,强撑着脸面道:“那小弟就献丑了。” 说着,他背着手起身踱步,装模作样的思考一番,突然像是偶得佳句一样,高兴的摇头晃脑吟唱道: “新居迎百福,门第纳千祥。华屋壁生辉,宾客满高堂。” 呃……众人都有些愕然,互相对视一眼,谁也说不出好坏来,只是听着还算顺口。 “好!”李奕笑着拍手赞道,“三郎好文采,赵兄有个能当宰相的弟弟啊!” 正所谓捧杀才是最伤人的利器。 赵二这诗顶多也就中规中矩的水平,算是过得去的吉祥话,但李奕偏偏要吹捧他一句。 事实上,李奕却在心里恶意揣测。 赵二肯定是先在家里绞尽脑汁的想好了这首诗,故意装作在现场随口而出,绝对是想着装比的。 谁知赵匡义听到李奕的夸奖,还颇为骄傲道:“诗词只是小道,小弟日后要像诸位兄长一般,在战场上搏杀出一番富贵。” 他娘的……说你胖还喘上了? 李奕突然有些明白赵二为什么能干出临阵授图的蠢事来。 合着他这是从小就没有笔数啊! 可这货自己没有笔数就算了,非要学周世宗柴荣,还有他哥赵匡胤,玩什么御驾亲征。 最后把后周和他哥留下来的禁军家底给赔了个精光。 以至于到头来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 让后世的小日子都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崖山之后无中国”。 还不是你赵二埋下的祸根?还有你那些废物后代! 槽你娘的赵二! 想到这里,李奕心中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与此同时,众人听到赵匡义的“雄心壮志”,免不了又是一阵笑闹,就连他哥赵匡胤都摇头。 赵匡义顿时有些泄气。 一段小插曲过后,众人又继续开怀畅饮。 就这样,酒宴一直从中午喝到黄昏。 空酒坛都堆满了几十个,满桌的菜也是热了一遍又一遍。 等到酒菜皆尽,筵席也就到了尾声。 送众人离开的时候,郭氏也出来见礼,这时代还不太讲究女眷避人,没有那么多忌讳。 况且让家中女眷出来见客人,也算是对客人的一种重视,说明把对方当做自己亲近的人看待。 郭氏穿着一袭锦簇镶边的襦裙,绣有一朵朵精致纹,脸上略施一层粉黛,恍若桃映绯,颇为艳丽照人。 她本就有很好的底子,荆衣布钗都难掩丽色,更别说这番精心打扮后,美貌更添几分光彩。 “赵兄,王兄,韩兄……慢走!” 李奕强忍着醉意,亲自把赵匡胤兄弟,还有王、韩二人,送到了大门口。 几人自然又是一番扶臂相惜。 “奕哥儿,愚兄上次与你说满月酒的事,就定在了明日,还望到时一定要来。” 临走时,赵匡胤拉着李奕特意说了满月酒的事。 “赵兄放心,小弟一定去。” 说话间,李奕瞅见一旁的赵匡义似乎将目光在郭氏身上偷瞄了好几次。 他娘的! 这货原来打小就是个色胚子。 难怪后世给他传出个《熙陵幸小周后图》的事来。 看来不是无中生有啊…… 送走了赵匡胤四人,李奕又让人安排马仁瑀这几个玩伴去客房歇息。 随后,他吩咐丫鬟把浴室的池子灌上温水,准备好好泡一泡澡。 李奕一直都惦记着那个浴池呢。 这下可以好好享受享受了…… 晚上的那一章发出去就被屏蔽了,还没放出来。 今天只剩发出来的这一章了。 唉……无语 厚着脸皮求一下追读。 各位读者大大帮忙读到最新章啊! 拜谢! (本章完) 第43章 春宵苦短 第43章 春宵苦短 浴池中水汽缭绕。 李奕依靠着池边的台阶,身体浸泡在温度适宜的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 “啧啧!” “难怪都说权势财富能腐蚀人心呢……” 李奕闭着眼长舒一口气。 他只感觉浑身通泰,飘飘然如欲成仙,醉意也消散了许多。 想起这短短数月,自己的处境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他还有一种在做梦的错觉。 李奕甚至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窃取了赵大的气运? 不过他觉得自己最幸运的地方还是穿越的时机很好。 虽然魂穿到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身上。 看似白白浪费了好几年的时间。 但何尝又不是老天爷给了他足够的成长机会? 在夏津的时候,借助舅舅是马场役卒的便利,李奕得以练就一身骑射的本领。 加之他这天生神力的体魄。 而且还搭上了后周太祖郭威的这趟快车。 种种的一切叠加在一起才造就了他今日的风光。 回过头去看,李奕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似乎都太过自轻自贱,总觉得抱紧宋太祖的大腿才有安全感。 直到赵家的那档子事发生,他被迫走上自立自强的路,终于才见识到天地的广阔。 现在想来,对历史的预知,既是自己的优势,同时也是束缚手脚的枷锁。 人的心态就是如此,总喜欢去选自以为简单的路去走,为了规避风险,下意识的逃避未知的选项。 然而事实证明,拥抱未知并非就是坏事,或许前路会更加艰难险阻,但回报同样也会远超预期。 起码在出征之前,李奕是想象不到自己能到达眼下的这种程度。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态其实已经悄然间发生转变。 或许自己这个穿越者真有什么天命在身呢? 老天爷让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或许是想让自己肩负起责任,来扭转原有历史轨迹上的遗憾。 自己这个小小蝴蝶扇动的翅膀,未必不能将历史的车轮推向更好的方向。 穿越一遭总不能什么都不做,随波逐流吧? 当然,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李奕未来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现阶段,最重要的就是巩固住自己得到的成果。 一时的春风得意说明不了什么。 世上有太多的英雄豪杰终究沦为了伤仲永,落得个黯然退场。 李奕今后要做的是稳扎稳打,不能再像高平和忻口这两场战斗那样,靠着一波莽的心态去冒险。 那时他没办法,为了出头只能玩命。 如今有了一定的资本,就该要利滚利的扩大优势,为将来的前途积蓄足够强大的力量。 思绪飘飞间,李奕却没注意到,自己身后悄悄出现一道身影。 “二郎……” 带着颤音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李奕顿时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他扭头望去。 一瞬间,他的目光愣住了。 郭氏红着脸靠近过来,双手紧紧揪着裙边,眼神有些躲闪。 然而更让李奕移不开目光的,就是郭氏的打扮,她竟套着一件大袖薄纱,内里穿着袒领中衣。 我去……李奕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他知道郭氏的身材很好,但从未如此直观的欣赏过,原来平日的衣裙下,遮掩住了这般美好。 “嫂,嫂嫂……你这衣服哪来的?” 李奕莫名感觉心情有些紧张起来。 他前世并非纯情懵懂的哥儿,反而也是尝过许多滋味的,但穿越过来这十余年,他确实还没亲近过异性。 最多也就是出征回来的这几天,偷偷摸摸的占了郭氏的几次便宜,都是浅尝辄止。 在这一刻,李奕似乎把前世的经验给忘光了,紧张到呼吸都急促起来。“是,是张大娘子……她帮我置办的……”郭氏低着脑袋揉搓衣角,显得比李奕还要紧张。 张大娘子? 李奕愣了一下,随后想起来了,说的是买来的那个老妈子。 哦,也对…… 那老妈子在大户人家伺候多年,见识的形形色色有很多,自己和郭氏的暧昧,她肯定是察觉了些端倪。 看来这老妈子小心思有点多,今天才刚搬过来,就搭上了郭氏这条线,应该就是她撺掇郭氏这番打扮的。 不过,我喜欢—— “来,玉斓,帮我搓搓背。” 李奕顿觉嗓子有些干涩,低沉着声音让郭氏过来。 既然郭氏都已然这般主动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又有什么好矫情的。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况且两人就差最后一步没完成,早点晚点没什么区别。 “我、我……” 郭氏本来已经壮着胆子做到这一步,然而临到这时,她似乎开始有些退缩起来。 “啊!” 李奕已经难以忍受,一下子将郭氏拉下了池子,惊得她一声轻呼。 “嘶—” 李奕舒畅的长吸一口气。 “玉斓~” 两人依偎着,李奕轻柔的抚摸郭氏发梢,眼中升起几分爱怜。 郭氏如今也才二十一岁,放在前世顶多刚大学毕业,正值青春洋溢的美好时光。 如她这般颜值出众的女性,肯定不会缺少追求者。 可这个时代的郭氏却已经.结婚,还不幸成了寡妇,想想也挺可怜的。 不过今后有李奕可以疼她爱她了。 “二郎……”郭氏眼眸中溢出水光,声音颤抖且深情。 此时此刻,再多的话语都失去了颜色。 一夜无话……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李奕醒了过来,转头看到郭氏枕着自己胳膊,正睡得香甜。 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有节奏的温暖吐息,呼呼的往李奕脖子里吹。 李奕并没有叫醒郭氏,而是缓缓抽出胳膊,接着起床穿衣。 随后,他又去喊上马仁瑀,两人一起出了门。 今天是赵匡胤幼女的满月酒,对方已经再三邀请李奕了,他自然不能不去。 至于担心是鸿门宴? 李奕不认为赵大会干这事,应当是如他自己所说,不过是借机找军中的兄弟们聚聚。 赵家的宅邸也在正阳坊,距离李奕的宅子只隔一条街巷。 李奕和马仁瑀赶到赵宅时,赵匡胤正站在门口迎客,但李奕总觉得他是在特意等自己。 因为对方的目光似乎一直瞅着李奕宅子的方向。 而让李奕意外的是,赵匡胤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年轻汉子,恰好这人他也认识。 正是赵大的发小石守信。 (本章完) 第44章 赵大妹妹对我有非分之想? 第44章 赵大妹妹对我有非分之想? “赵兄,石兄。” “赵都虞侯,石都指挥使。” 李奕二人翻身下马,先后跟赵匡胤和石守信打了招呼。 石守信在高平之战后,被提拔为亲卫都指挥使,比赵匡胤的散员都虞侯还高半级。 “奕哥儿,马都虞侯。” 赵匡胤快步上前,先招呼了一句马仁瑀,接着亲切的把住李奕的胳膊。 仅看两人的这种亲密程度,外人怕是很难想得到,两人其实还有血亲之仇。 “奕哥儿,马都虞侯。”石守信也上前招呼道。 前几年李奕一门心思去抱赵匡胤大腿,勉强混进了他的圈子里,倒是跟石守信还算熟稔。 赵、石二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亲近程度不是其他人能比,也难怪石守信会跟赵大一起在门口迎客。 “赵兄,这是我二人的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李奕将带来的礼钱递给了赵匡胤,他和马仁瑀一起来的,所以就分作了两份。 赵匡胤客气了几句便就收下了。 人情世故不外乎如此,主要也就是表达个心意,到了他们这种地位,些许的钱财已经提不起多大兴趣。 “哎呀,咱们怎么站在门口呢,愚兄失礼了,快快请进。” 赵匡胤告罪一声,连忙拉着李奕就往大门进,看上去两人关系好得要穿一条裤子似的。 赵家的宅子比李奕的新宅院的规模稍小,装修布置的风格也没那么精致,已经有些年头了。 不过赵家的丫鬟仆役倒是不少,来来回回的穿梭忙碌着。 “二哥,听说奕哥儿来了。” 一行四人刚进大门,迎面便走来一名年轻妇人,脚步匆匆似乎有些急切。 妇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略显丰腴,穿着绣牡丹的单衣窄袖,盘着珠翠簪的云髻,脸上粉黛贴,颇有一番风情。 “二娘子。”李奕朝着年轻妇人见礼。 这妇人他也认识,乃是赵大的妹妹,也就是历史上的那位燕国长公主。 此女先是嫁给了米福德,然而丈夫却早逝,宋朝建立之后,她被赵匡胤许给了大将高怀德,当了继室。 当然,那是后世历史上的记载。 而现如今,赵二娘孀居在家已经两三年,也没有和亡夫诞下过一儿半女。 她的处境倒和郭氏有些相像。 不过她还有父母兄弟在身边,日子过得还算轻松自在。 李奕曾经来过赵家好几次,因而他和这赵二娘也有过几面之缘,还说过几句话。 “奕哥儿……”赵二娘抚了抚鬓角,浅浅一笑唤道。 与此同时,跟在李奕身后的马仁瑀眼神怪异,瞅了瞅李奕的脸,又看了看赵二娘,一脸狐疑。 “咳咳!”赵匡胤轻咳一声,“二娘,莫要冲突了贵客。” “奕哥儿和我又不是第一次见,难道来打个招呼都不行吗?” 也不知是否受到武将出身的父兄影响,赵二娘的性子倒是有些泼辣,直接把赵大的话给驳了回去。 据说历史上赵匡胤准备干大事前,特意回到家里想要跟亲人商量一下。 谁知赵大的妹妹,也就是眼前的赵二娘,直接拿着擀面杖冲出来,呵斥道: “大丈夫遇到大事,应该自行决断,你跑来家里吓唬女人,算什么本事?” 一边说一边还用擀面杖往赵大身上招呼,直接把赵大给打出了家门。 虽然这段记载过于夸张,真实性存疑,但既然能有这么一个传闻,起码说明这赵氏确实很有个性。 不过眼下这时代,还存有盛唐的遗风,女子的地位并不算低,总有一些性子比较刚强的存在。 “奕哥儿,今天的菜是我亲自下厨,你等会尝尝合不合口味。” 赵氏没去管自己的二哥,冲着李奕笑了笑,径直转身又匆匆而去。赵匡胤尴尬道:“我这二妹从小就野惯了,性子不够贤淑,倒是叫二位笑话了。” 李奕笑道:“二娘子真性情,何来笑话之说?” 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泛起嘀咕,赵二娘这是什么情况……特意跑来就为了跟我打个招呼? 顺便告诉自己,是她主厨的宴席,吃完后点评点评? 在跟着赵匡胤前往正厅的路上,马仁瑀突然悄悄凑到李奕跟前,小声道:“奕哥儿,那赵家二娘怕不是对你有非分之想?你要当心啊!” 赵大妹妹对我有非分之想? 李奕被这话吓了一跳。 不能吧……自己和对方也没有太多接触,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再说,赵二娘能图自己什么? 这么一想,李奕又觉得马仁瑀在瞎扯。 人家只是稍微热情一些罢了…… 进了赵家的正厅,见到里面已经来了十几人,李奕扫了一眼,基本他都认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毕竟之前也巴结过赵大很长一段时间,赵大的熟人大多也和李奕打过交道。 “李都使!” “见过李都使……” 厅内众人见到李奕进来,纷纷上前打起招呼。 在场的这些人里,历史上的义社十兄弟就来了五个,石守信这个赵大的死党,自不必多说。 除此之外,王审琦和韩重赟自然也来了。 剩下的两个则是李继勋和刘光义。 其中李继勋的军职最高,高平之战后被封为殿前都虞侯。 没错,就是历史上赵大被封的那个军职。 按原有的轨迹来说,李继勋在班师回朝后,立马就会被从殿前都虞侯,调任为虎捷右厢都指挥。 然后殿前都虞侯的位置就落到了赵大身上。 但如今看来,这事倒也未必了。 至于义社十兄弟的另外四个,李奕并没有看到。 不过在历史上,那四个家伙的记载太少,而且在世宗柴荣时期,他们也根本没混出头。 想来义社十兄弟的真实性确实存疑,所谓秘密结社的说法也站不住脚。 李奕好歹跟赵大打过几年交道,再秘密的结社总有风声吧? 当然,这些事情眼下都无所谓了。 李奕跟众人寒暄了几句,接着被赵匡胤请到了上座,他和李继勋是同等待遇。 赵匡胤则坐在两人中间,一左一右的扶手交谈。 “李都使高平大战阵斩张元徽,忻口一战又击退辽军,那辽国的耶律敌禄也身死。” “早已天下扬名了……” “我等日后要亲近亲近……” 在酒宴之上,众人不时恭维几句李奕,就连资历最老的李继勋也对李奕交口称赞。 这一刻,李奕不免有些恍惚。 几个月前,自己来赵家的时候,还只能沦为陪衬,现在倒好,成为众人的焦点了。 人生之际遇……真是奇妙! 上一章因为被屏蔽,放出来被删减一些片段。 字数不够了,所以我又补了一些内容。 看过的可以再读一遍。 (本章完) 第45章 馋我身子? 第45章 馋我身子? 宴席开始没多久,奶娘抱着赵匡胤刚满月的女儿,出来跟大伙儿见见。 小家伙还很嗜睡,包裹在襁褓中,闭着眼呼呼大睡,众人逗弄她,也没什么反应。 李奕记得历史上,赵匡胤有过六个女儿,其中三个早亡,还有三个倒是长大成人了。 只是不知道这是六个女儿中的哪个。 赵匡胤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向着众人笑道:“小女才刚满月,出生时我又在外出征,还没来得及取乳名,正好各位兄弟今天聚在一起,大伙儿给出出主意。” 这年头穷苦人家的女儿,从小都是代称,没什么正式的名、字,但稍微出身富贵些的人家,起码也有正式的名,若更讲究些的,既有名也有字。 名是从小就有的,而字通常是成年后,或者出嫁的时候,父母长辈赐予的。 但不管是名,还是字,都不会给外人知道,平日都用大娘、二娘、娘子这等代称。 赵匡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大伙儿帮忙取乳名,算是表明他没把大伙儿当外人看待。 听了这话,顿时有人道:“咱们这些粗人,哪会取什么好听的名字,顶多也就知道些二狗、三丫之类的。” 有人附和道:“没错,咱爹娘从小就这么叫咱的,现在咱当了指挥使,回家咱爹照样喊咱狗子。” 众人闻言尽皆一片哄笑。 这时,有人提议道:“李都虞侯和李都使都在这,若不然让二位各取一个乳名,赵兄看看哪个合适?” 话音落下,场中一瞬间安静下来。 说话这人还真会提建议,他话里所说的二位,自然就是众人中地位最高的李继勋,以及稍次一些的李奕。 让两人都取一个乳名,不管赵匡胤选哪个,最终都会驳了另一个的面子。 李奕正想开口婉拒,这种事又没什么好炫耀的,何必去自讨没趣。 谁知他还没张嘴,李继勋却先道:“我家大娘嫁人生子时,让我替孩子取名,我都头疼的很,这这这……还是李都使来吧。” 李继勋的这番托辞倒也没毛病,他已年近四十,家中长女的年纪,不比在座的大部分人小多少。 呃……李奕不免有些愕然。 这皮球怎么一脚踢到自己头上来了? 随即,在众人的起哄下,李奕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他揉着脑袋想了一会,突然灵光一闪,看向赵匡胤道:“不如就叫婉亦如何?” 短时间内想取一个太好的名字,肯定不现实,来之前李奕也没预见有这一出。 他只能临时想了个还算顺口的名字。 “赵婉亦,赵婉亦……好!好一个寓意深刻的名字。” 赵匡胤连声赞叹,低头看向怀中的幼女,“婉亦啊,你可要多谢李都使给你取的好名。” 他倒是直接就喊上了,也不知话里说的寓意深刻,究竟深在哪…… “李都使不仅勇武,学识也不低哩,像咱们可就取不出这等文雅的名字。” “能文能武真乃俊杰……” 众人未必听得出来这名字的好坏,但说好话总没什么错的。 这都行? 婉亦这两个字最多算顺口,和文雅可扯不上多大关系。 李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尴尬的跟着一起笑。 不过乳名取是取了,赵家人私下会不会这么喊,那就不得而知了。 随后,赵匡胤将孩子交给奶娘,很快又抱回了里间,众人便继续喝酒叙话。 又过了一会儿。 正当众人酒酣之时,赵二娘却穿着围裙走进了前厅。 她也并不避讳一群大老爷们,径直来到李奕跟前,笑着询问道:“奕哥儿,酒菜还合胃口吗?若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跟二娘说,我去给你做。” “咳咳咳——”李奕刚抿了一口酒水,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呛的他直咳嗽。他顺了顺气,连忙道:“很合胃口,这些已经够了,无须再劳烦二娘子。” 赵二娘浅笑道:“那就好,等会儿少喝点酒,喝多了伤身。” 说完,她也不管众人异样的目光,径直转身又出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醉翁之意到底是谁……众人不禁将目光投向李奕。 “……” 李奕端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尼玛! 今天真是邪门了? 自己本意不是借着满月酒的机会来赵家刺探“敌情”的吗? 剧情不该是这样的吧?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开口调侃道:“咱还真羡慕李都使,本事大不说,又年轻又长得俊,咱们这些人可比不了喽!” 李奕下意识的看了过去,没想到说话的,还是先前提议让自己和李继勋一起取名的那人。 看来这年头总有一些人管不住自己的臭嘴。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那是自然……”一直坐着闷头喝酒的马仁瑀,终于是逮到机会说话。 眼见这货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浑话来,李奕立马转移话题道:“咱们一起敬赵兄一杯,祝他高升又喜得爱女,双喜临门!” 说着他率先举杯敬向赵匡胤。 众人只能跟着一起…… 酒宴一直持续到黄昏,众人这才逐渐散去。 临走时,赵匡胤一个劲的拉着李奕,让他在府上留宿再喝一轮,好好的叙叙旧。 李奕自然是万般推迟,他本来酒量就不行,再喝一轮那真要趴下。 况且要他留宿赵家,他还真怕半夜被抹了脖子。 好在赵匡胤最终没有强留,嘱咐李奕日后多来府上走动,然后就放他离开了。 “奕哥儿,我看那赵家二娘子真对你有非分之想!” 回去的路上,骑在马上的马仁瑀,时不时的瞅一眼李奕,欲言又止,忍到最后还是没忍住,脱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漂亮的小娘子,被人惦记还说得过去。”李奕一脸无奈道,“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能被人给惦记?” 马仁瑀摇头道:“那可不一定!以奕哥儿你的体格相貌,一个嫁过人的寡妇哪里忍得住不春心荡漾?” “我去你的吧!”李奕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也不知你从哪学会这么个艳词。” “哈哈哈……这词还是咱小时候跟奕哥儿你学的呢!”马仁瑀大笑着调侃一句。 李奕懒得再理这货。 不过他心里确实很迷惑,今天在赵家的经历,让他摸不着头脑。 按照正常的套路,自己得罪了赵家,不应该不死不休,非要分出个胜败才行吗? 赵大的表现还可以说他是个隐忍的人,也符合他未来宋太祖的格局。 可那赵二娘就有些不合常理了……难道真是馋自己的身子? 不不不,太离谱了。 李奕宁愿相信她是想要施展美人计,好让自己陷入温柔乡中,在没有防备的时候,给自己致命一击。 嗯,只有这么解释才是最合理的…… 最近几天是作者的生死局,能不能正常上架,就当此时! 各位读者大大多多贡献一下追读。 也就是读到最新一章算有效追读。 起码要我能早点上架混个全勤,不至于白写一通。 拜谢了! (本章完) 第46章 赵二娘的心思 第46章 赵二娘的心思 赵家宅院门口。 望着李奕和马仁瑀离开的背影,赵匡胤皱着眉头久久凝目,直到二人消失在街巷拐角处,他方才收回目光。 李奕在担忧赵家的同时,赵家又何尝不在忌惮他? 一个担忧被记仇报复,另一个担忧对方因害怕被报复而结仇。 就像是一种猜疑链,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了。 赵匡胤摇头叹息一声,转身准备回到院内,却见一人快步走出来,他不禁脚步一顿。 “二哥,奕哥儿走了吗?” 赵二娘急匆匆的走出大门,一边说着一边翘首看向街角,却并没有见到李奕的身影。 她忍不住埋怨自己二哥道:“你怎么不拉着奕哥儿,干嘛如此着急把他送走,也不等我跟他说几句话。” 听着妹妹的话,赵匡胤脸色怪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二哥,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二妹,你今天……为何有些奇怪?” 赵匡胤到底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妹妹今天的表现,只能用了“奇怪”二字。 “二哥,难道阿爹糊涂,你也不明事理吗?” 赵二娘拢了拢发梢,似乎并不意外赵匡胤的问题,甚至还反问起自己的哥哥来。 赵匡胤顿时有些不悦,轻声斥责道:“二妹怎么能如此说父亲?” 他知道这个妹妹从小就有主见,性子也颇为倔强,但没想到她现在都敢指责起父亲来。 赵二娘闻言沉默了一下,接着又怆然一笑道:“做女儿的自然不敢指责阿爹的不是,可阿爹当年将我嫁给那米福德时,又可曾考虑过女儿的感受?” “只因米福德他爹是阿爹的昔日好友,在阿爹落魄时伸出过援手,便将我许给了米家作为人情回报。” “前两年米福德病死了,我又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家来,难道我就只是一件推来搡去的货物吗?” 望着妹妹脸上的悲切,赵匡胤顿时无言以对。 换做其他女子,或许会逆来顺受,但自家二妹的性子……怕是心底早就对父亲有极大的怨气。 赵二娘继续道:“妹妹我并非嫌贫爱富,虽然那米家如今比不上我家富贵,但也算是衣食无忧,我本该知足的。” “可我就是不喜欢那米福德,论长相、论本事,他有哪一点拿得出手的?” “更别说身体还虚得很,早早的就丢了命……我等女子就不能追求自己欢喜的如意郎君吗?” 赵二娘的这番话可谓是十分露骨,赵匡胤哪能还不明白妹妹的心思? 他叹气道:“我知妹妹心里有怨,日后若有好人家,自然随你择取,可那李奕……” “奕哥儿又怎么了?” 说到这,赵二娘似有所感,轻声道,“我知你们都对表弟那事介怀,可真要论起来,表弟不去凭白招惹,又怎会被误伤了性命……” “而姑姑她一时想不开……我也理解阿爹的心思,他只剩姑姑一个亲妹妹,肯定难以接受,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不能不过日子了吧。” “如今奕哥儿立了大功,受到官家这般赏识,以后还会有更大前途,咱们家何必与人结怨?” 赵二娘的想法很简单,已经发生的事就不要再纠缠,人家也不是存心的,为什么就不能重归于好? 对于她来说,不论是姑姑也好,还是表弟也罢,她都没什么感情。 姑姑出嫁时,她尚在襁褓中,表弟更是半个外人,赵二娘自然很难对她们亲近。 赵匡胤默然无语,为了心中的志向,很多事情他都能容忍不究。 因此他并不介意和李奕化怨为友。 所以自高平之战后,他主动与对方示好。 但父亲不一样,他年纪渐大,越发的念旧思亲,看待事情难免有些固执,一时半会儿很难解开心结。 比如今天的满月宴,就因自己邀请了奕哥儿,父亲从头到尾都没现身,甚至还不让三郎露面。 赵匡胤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可他这个做儿子的又能怎么办呢? 这时,赵二娘又突然开口道:“二哥,之前我就劝你多重视奕哥儿,人家主动来结交你,别不冷不热的,你却没当回事。”赵匡胤愣了一下,想起去年底的时候,二妹确实跟自己提过几句,但他当时没有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他突然若有所思,在心中回想和李奕结识的前后经过。 当年先帝在邺都起兵,自己察觉到先帝势大,必定能成大事,当即便去投奔麾下。 而那时也有不少邺都附近州县的年轻人去投军。 赵匡胤隐隐记得,那些人里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让他留下了挺深的印象。 只因对方长得高大,且容貌俊伟,属于那种走在人群中,最能招惹小娘子们关注的存在。 那人自然就是现在的李奕。 对方听说自己的名字后,表现的十分热情,赵匡胤直到现在还觉得奇怪,李奕难道很早就知道自己? 他现在倒是有些后悔,在东京的这几年,自己对李奕的亲近程度不足。 只把对方当做普通的军中兄弟对待,远没有拉拢成为自己的死党。 事实上,赵匡胤在禁军中真正重视,且引为心腹的兄弟,也就那三五人而已。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但很明显,奕哥儿不在其中。 谁能知晓对方竟能有如今这天大的本事? 赵匡胤觉得自己确实看走眼了……可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 不,或许并不晚…… 赵匡胤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妹妹—— 虽然已经嫁过人,而且还成了寡妇,但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二岁,容貌身材还算出色,也并没有生养过孩子。 可赵匡胤很快又摇了摇头。 若是几个月前,这种想法还有可能性,但眼下那奕哥儿已是今非昔比,又和自家生了间隙,再想这个就不合时宜了。 赵二娘却不知自己二哥心中的盘算,她犹自顾自道:“二哥作为男子,看待事情总归没有我这个小女子细致,先前奕哥儿地位不高,你或许没有重视他。” “但我虽和他只有几面之缘,也只搭过几次话,却看出他不是一般人。” 说着,赵二娘想起自己初次见到李奕,关注点全放在对方的俊秀容貌上,不由得有些羞赧。 不过随着后面又见过几次,并且还搭上几次话后,倒是发觉他确实跟其他男子,似乎有些不同。 但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不得不说,女人的好色程度不比男人低,任何时代长得好都吃香,更别说一旦女人对某个男人起了好奇心,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赵二娘似乎想起什么,从随身绣囊中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小心的展开后,递给了赵匡胤。 “二哥看看,这是去年你请奕哥儿他们回来吃酒,我央求奕哥儿给我带的两句诗。” “你看看奕哥儿的文采,还有这让人惊叹的笔法,能是一般人写的出来的吗?” 赵匡胤有些疑惑的接过来,定睛一看,顿时被吸引住了目光。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 先不论这两句诗的好坏,单单是这笔法,就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这笔迹瘦劲,灵动有神,至瘦而不失其肉,小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是一种风格相当独特的字体。 赵匡胤的书法造诣虽然不高,但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这笔法,很有点东西! 但不知是用什么工具书写的,纸面上杂散开些许黑色粉末。 赵匡胤用手指轻轻捻了一点,放在鼻下轻嗅…… 怎么好像是炭灰? 求追读! 求追读! 求……读者大大们别怪我啰嗦,实在是这几天追读对我很重要。 等到28号之后就无所谓了。 跪求! 多谢各位支持了! (本章完) 第47章 酒醉留宿那一夜 第47章 酒醉留宿那一夜 “昨天喝一天,今天喝一天,这两天真是喝吐了,谁要再请我喝酒,我非要跟他玩命。” 李奕骑着马长吐一口气,瞬间刺鼻的酒味从嘴中喷薄而出,差点把他自己给熏晕。 马仁瑀咧嘴一笑:“奕哥儿,你这酒量还要再练才是,瞧瞧我,现在还能再喝个几坛。” “练什么不好,非要练喝酒?”李奕瞅了一眼马仁瑀,“我也劝你少喝点酒,这玩意喝多了不是好事。” “若是人活着不能喝酒,那还有啥意思?” 马仁瑀不以为意道,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其次便是寻问柳,但若是非要选一样,他肯定还是选喝酒。 李奕知道劝不住这货,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人总是要有点爱好的,他不能强求别人跟他一样,非要克制住不必要的欲望。 既然马仁瑀喜欢喝,那就让他喝吧,顶多自己在后面给他兜着点。 想来也不会出多大问题…… 很快,两人赶回了宅院。 李奕从郭氏口中得知,赵彦武三人一早起来就回去了,他们都有家人在东京,自然不可能像马仁瑀似的,可以一天到晚没事乱逛。 “奕哥儿,我有事也先走了。”马仁瑀趁机也准备告辞离开。 “你有个屁事!”李奕笑骂道,“这天都要黑了,你干嘛去?又去找阳春坊暗巷的那个娼妓王大娘子?” 被点破心思的马仁瑀,顿时尴尬不已,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理由。 “你今晚就老实在这待着,明天一早跟我去看望郭召的家人。” 今天赵家的满月宴,倒是让李奕想起自己手下的十将郭召,死在了高平之战,临死前还惦记着家人和满月的孩子。 李奕本想着回京之后去看看他的家人,但这几天一堆事情赶到一起,没有来得及去办。 正好明天没什么事,所以他准备去帮郭召了却这桩遗愿。 “那好吧……”马仁瑀只能点头应了下来。 …… 深夜。 李奕搂着郭氏在床上说着体己话。 昨晚两人才刚突破最后一步,正是情深意浓的时候,郭氏脸上满是幸福笑意,静静听着李奕说些趣闻杂事。 虽然昨夜的放纵享受,算是李奕这一世的处夜,他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等这两天忙完了,我就回夏津老家,把舅舅一家也接来享福……” 说着,李奕低头看向怀中的郭氏,却见她双目紧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沉沉睡去。 李奕笑了笑,在郭氏额头轻吻一下,接着小心翼翼将胳膊从她脖子下抽出,然后又帮她把被子盖好。 靠坐在床榻上,李奕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睡意。 思绪飘飞间,他又想到了今天在赵家的满月宴。 赵匡胤的种种表现,很像是要和自己冰释前嫌,但赵家的其他人……李奕并没有在酒宴上看见赵大他爹赵弘殷出现。 就连赵二那个小胖子也都没有现身。 按理说,今天是赵弘殷孙女的满月宴,来的将领有不少和他也认识,他起码也要出来跟大伙儿打个招呼。 怎么可能会跟个黄闺女一样躲着不敢见人? 还有赵二那货,昨天都能跟着赵大来参加自己的乔迁宴。 今天他自己侄女的满月宴,他倒是玩起了失踪,怎么想都觉得反常。 这不免让李奕心存疑虑:赵家究竟是什么态度? 对了,还有那赵二娘子。 此女的言行是最让李奕疑惑不解的。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和对方拢共也就见过五次…不对,是六次。 李奕自从和赵匡胤搭上关系,他总共也就被邀请去过赵家七次。 第一次见到赵二娘,是赵匡胤带着李奕几人进入赵家时,碰巧撞见赵二娘出门,她跟众人礼貌的打了一声招呼。 后面两次去赵家,李奕和赵二娘也仅限于打声招呼的程度。 直到第四次,李奕在和赵大等人喝酒的途中,尿急时被仆人带去上茅房,半路上遇到赵二娘,对方才跟自己多聊了几句。 然后就是第五次的时候,李奕不小心喝多了,醉得五迷三道,赵匡胤让他留宿在家中,一起留宿的还有石守信等人。 那晚夜急时,李奕迷迷糊糊的又撞见赵二娘。 当时他的醉意还没彻底消散,借着醉酒的余劲,也不知道和对方胡咧瞎扯了些什么。 第二天起床时他都忘了说过什么。 不过在离开时,赵二娘莫名奇妙的在街巷处拦下自己,说什么昨晚答应给她做首诗词。 虽然他根本记不清前一晚的事情了,但那时他和赵大的关系还算亲近,为了不得罪赵大的妹妹,只能随口应承下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至于给对方做诗……那肯定是做不如抄! 费那心思干嘛? 李奕便随手从李清照的《浣溪沙闺情》中截取了两句: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 反正这两句是描写女性长得漂亮的,送给赵二娘也算是哄她一句,小小的拍个马屁,又不吃亏,正好拉一波赵大亲眷的好感。 而最后一次见到赵二娘,是在去年年底,那次也是李奕最后一次去赵家。 那次他去赵家做客的时候,顺带将那两句抄的诗,交给了赵二娘。 说起来,李奕抄写那两句诗,用的还是瘦金体。 没错,就是后来那位“北狩”的宋徽宗赵佶所创的字体。 前世李奕曾练习过一段时间书法,临摹了不少的大家字体,他写的瘦金体倒还能拿得出手。 用赵宋后人所创的字体,写诗给赵家的先祖,也算是穿越者的一种爽感吧。 再之后,便就是今年正月,赵大的姑姑和表弟来投奔他爹赵弘殷。 那时正赶上后周太祖郭威驾崩,军中上下一片肃然,李奕便再没去赵家做客,自然也没见过赵大的姑姑和表弟,不知道两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直至后来发生了李奕“一拳两命”的糟心事…… “难道赵二娘的反常言行,只是因为我给她抄了两句诗?” 李奕不太相信,仅是用两句抄来的诗,就能收买赵大的妹妹,来对自己这个“血亲之仇”示好。 他越想越是疑惑不解。 不过若是李奕得知赵大暗中有了想当他大舅哥的心思。 或许他就能明白怎么回事了…… 但既然想不明白,李奕索性暂时不去纠结这事。 先静观其变再说吧…… 次日一早。 李奕拿着准备好的财货,喊上马仁瑀一起前往内殿直的驻地。 郭召的家人就住在内殿直军营旁边的生活区。 最近几天剧情稍微过渡一下。 主要用来理清楚人物之间的纠葛。 不然后面剧情就会显得突兀。 还是啰嗦一句吧……求追读! 追到最新一章很重要,劳烦大家了! 提前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财源广进,早生贵子,子孙满堂,长命百岁,长生不老! (本章完) 第48章 蜀地美酒,我等喝不得? 第48章 蜀地美酒,我等喝不得? “唉,我把郭召带了出去,却没把他带回来……”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力所能及的我绝不推辞……” 内殿直的生活区,李奕带着马仁瑀找到郭召一家住的草房,给他家人送来二十贯钱,以及两匹细布。 郭召的父亲已经故去,如今只有老娘尚且在世。 除此之外,他有个兄长,可惜早逝,还有个姐姐,已经嫁人。 在郭召没死在高平前,他一家五口住在这里,老娘、妻子和一个五岁的女儿,以及刚出生的幼子。 “二郎他没福气,怪不得将军。军中已经发了抚恤,老妇怎么能要将军的钱财。” 郭召的老娘四十出头的年纪,但穷苦人家的都早衰,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身子也有些佝偻。 老妇人脸上满是伤感,说什么也不收李奕送来的东西。 旁边站着的是郭召媳妇,年纪和郭氏相仿,长相还算干净周正,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幼子,一个劲的掉眼泪。 李奕见此情景,也不再多说,带着马仁瑀进入屋内,径直把财物放在桌上,然后对着郭召的灵位拜了几拜。 人死了连尸首都见不到,一家人只能冲着空荡的灵位伤心。 想想都让人觉得心里不太好受。 而像郭家的这种情况,不说整个禁军,就是内殿直各部都有许多,上次出征内殿直的伤亡确实很大。 随后,李奕和马仁瑀离开了郭召一家住的地方。 “我知道奕哥儿仁义,可也不能到处送钱,禁军死了那么些人,你把家底掏空也送不完。” 听着马仁瑀的话,李奕默然无语。 或许在这个时代的很多人看来,自己某些时候做事显得妇人之仁,不太像是一个杀伐果断的武夫。 比如在石州救下那群老弱妇孺之后,还特意给她们安排后路。 又比如答应将死之人的遗愿,把陈小娘带回东京养在身边。 以及班师回朝后拿自己的钱去补贴这些伤亡将士的家人。 种种行为,别说是外人,就连身边亲近的马仁瑀等人,大概也很难理解。 但李奕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收买人心,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内心的同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再者说,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若李奕只想当个潇洒一天是一天的武夫,他自然可以随波逐流不用考虑太多。 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武夫都是这般心态。 但爬到了如今的地位,李奕所想所求的是更远大的前程。 自古以来,能成大事者,先不论能力如何,都必须要有一个广阔的胸怀。 说句俗的,这就叫格局! 对于如今的李奕来说,钱财宝物也就那么回事,该就,不用舍不得。 反而是像郭召这些阵亡的将士,他们的家人很需要钱财过活,李奕能帮自然就帮一把。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 或许你现在的良善和仁义,将来会成为助你更进一步的阶梯,也说不定呢? “对了,你知道哪里能买到好一点的酒。” 李奕骑上马转头看向马仁瑀,说着他又补充道,“就是喝起来烈一点的那种,越烈越好。” 说到哪里有好酒,这是马仁瑀的强项,他想了想道:“外城东市街有家酒铺,有门路从蜀地弄来一些好酒,咱们可以到那问问。” 说着,他又有些好奇道:“奕哥儿,你问这干嘛?难道真的想通了,想要练练酒量?” 李奕反问道:“难道买酒非要用来喝吗?” “酒不喝买来干嘛?” “别废话了,走,去那酒铺看看。” 说走就走,两人当即骑马赶了过去。 马仁瑀所说的酒铺,位于东市街的龙津河边,距离早饭铺子不远。 酒铺的门面倒是挺大,前面三间联房,后面还带一个小院子。 等李奕二人赶到,却见铺子门口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小厮坐在柜台后面,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就这家铺子?看起来没什么生意啊,真有好酒?” 李奕扭头看向马仁瑀,对他所说的好酒表示怀疑。 “我可没有乱说,这酒铺卖的最次的酒,都比外面那些店里的要好。” “有这么夸张?” “我还能骗奕哥儿你不成?要不是这家铺子卖的酒太贵了,我肯定不会去喝别家的。”马仁瑀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眼见李奕还有些不信,他顿时急了,快步走到柜台前,抬手扇了那小厮的脑袋一巴掌。 “他娘的,眼睛瞎了,有客人上门看不见?” 那小厮吃痛一声,捂着脑袋刚要开骂,抬眼瞅见面前站着一个络腮胡大汉,满脸的凶神恶煞,顿时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你家掌柜的呢?我兄弟要来买你家最好的酒,快点把掌柜的喊出来。” 小厮哪敢耽搁,生怕速度慢了,会被眼前的汉子给吞了,连忙起身跑进了铺子后间。 没一会儿,从后间走出一个穿着素色袖袍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跟着刚才进去传话的那个小厮。 “不知两位贵客想买什么酒?”中年男子的目光在李奕身上多停留了一下,随即开口问道。 看他的言行举止,颇为儒雅,不像是市井店铺的掌柜,反而更像是学富五车的读书人。 马仁瑀不耐烦道:“只管把你们铺子里最好的酒给拿出来!”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铺子所售酒水都在这里,两位随意挑选便是,何必为难店里的伙计呢?”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说着,他指了指柜台后面排列整齐的装酒容器。 “他娘的,你这厮是看不起咱们兄弟二人吗?” 马仁瑀这暴脾气顿时就上来了,一把揪住中年男子的衣领,拳头便准备往对方脸上招呼。 李奕连忙拉住了他。 马仁瑀这才松开中年男子的衣领,嘴里依旧骂骂咧咧道:“他娘的,当老子不知道,你店里还有一种叫琼玉液的好酒,现在说什么只有外面这些孬酒?难道觉得我兄弟二人买不起?” 中年男子整了整衣领,并没有恼怒,继续一脸和气道:“那琼玉液是从蜀地,历尽千辛运送出来的,产量实在稀少,本店并无多少存货……” “那就是说还有存货?” 饶是李奕的好性子,也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皱眉道,“那依掌柜的意思,是蜀地美酒,我等喝不得?” “不不,在下绝非这个意思。”中年男子摇头道,“只是那琼玉液,专供开封城内的贵人们,轻易不拿出来售卖。” 他这话的意思就显得不识抬举了,分明是暗指李奕二人还不够格。 当然,这也表明这家店应该有些背景,否则中年男子不会说这种话。 “什么狗屁贵人!”没等李奕开口,马仁瑀直接骂道。 “禁军内殿直都指挥使李奕,你总该知道吧?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就是!” 我去……李奕本来还有些不爽,听了马仁瑀这话,瞬间尴尬的想用脚扣地。 怎么像是狗血剧情里仗势欺人的戏码? 然而那中年男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仔细打量了李奕一眼,赶忙行礼道:“原来是阵斩北汉第一猛将,击退辽军还杀了辽国政事令,如今天下闻名的李将军!” “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李将军莫怪!” 看来还是仗势欺人更管用……李奕有些无奈。 他最近听多了别人的吹捧,现在都开始麻木了。 “这琼玉液之事,在下做不了主,请李将军稍等,在下去让我家主人出来。” 中年男子告罪一声,随即匆匆的进了里间。 玛德,不就是一个酒嘛,这逼格搞得比后世的茅台还高。 还得要左请示,右喊人的? 李奕很不能理解,但既然来都来了,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他倒要看看卖个酒能玩出什么样来。 但让李奕没想到的是,中年男子口中所谓的主人,竟然是一个年轻女子。 这章是和后面征后蜀有关,准确的说和蕊夫人有关,以及另外一个群体有关。 不能多说,言尽于此。 为了防止大伙儿说我水章节,只能提前透露一点。 一到过渡章节,我都被骂惨了。 总不能连前戏都没有,就直入主题吧…… 求追读,最后两天了,追读很重要! 明天周一的追读,最最最重要! 过渡剧情快结束了,紧接着后面回夏津老家,顺路拜访魏王符彦卿,主角的正妻也要出场了。 我要好好润色一下剧情。 拜谢各位读者大大了! (本章完) 第49章 李二娘 第49章 李二娘 “李将军,这位便是我家主人!” 中年男子很快从里间出来,身后跟着一名女子,戴着黑丝面纱的帷帽,看不清面容,也不知年龄大小。 “妾身见过李将军,有怠慢之处,妾身在这给将军赔罪了!” 帷帽女子朝李奕柔柔一拜,声音清脆悦耳,如黄鹂啼鸣,听上去年纪不大。 “娘子言重了。” 李奕回了一礼道:“不知这买酒之事有什么说法?若是有难处,那便也就算了。” 嘴上这么说着,但他心里倒是有些惊讶。 没想到中年男子口中的主人家,竟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不过眼见对方是个娘们,态度也很客气,他倒不好跟对方一般见识。 “旁人来买这琼玉液,钱再多都未必能买到,但若是李将军的话,妾身自然尽力满足。” 帷帽女子说的这话确实很给李奕面子。 但一旁的马仁瑀却不耐烦的插话道:“叽叽歪歪个甚?刚才还狗眼看人低,现在又换了个嘴脸,啊呸!” “要卖那就赶快把酒拿出来,咱们买了就走,哪有功夫跟你闲扯……” “酒自然会卖给李将军的……”帷帽女子并不生气,甚至都没去看马仁瑀,只将目光放在李奕身上。 说着,她轻笑道:“但妾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李将军能否赏脸,尝一尝店里新到的蜀茶。” 喝茶? 李奕感觉莫名奇妙,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下意识想要开口拒绝,但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自己来买酒的目的。 如果这家铺子真能稳定提供品质好的酒水,自己倒是可以考虑和对方做个长久买卖。 李奕随即点点头:“那在下便就叨扰一番了。” “奕哥儿,我们……” 马仁瑀想要开口询问,却被李奕用眼神制止。 “李将军,请进。” 帷帽女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看见马仁瑀也要跟着一起进去,又连忙道:“这位郎君,还请在店内稍候。” 她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只准备邀请李奕一个人进去喝茶。 “怎么?那茶我喝不得吗?”马仁瑀不爽道,“你这小娘子莫非是对我兄弟有什么企图?特意想要支开我不成?” 帷帽女子似乎被这话问住了,一时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在李奕替她解围道:“瑀哥儿,你就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 既然对方想要跟自己单独相处,那他倒要看看对方能玩什么幺蛾子。 李奕现在也被女子的言行勾起了好奇心。 “那我就在外面等你。”马仁瑀这才作罢,“若是有什么不对,就在里面喊我一声,我马上就冲进去帮你。” “放心吧,想来在这开封城内,还没人敢随便招惹禁军的都指挥使。” 李奕笑着回了一句,他这话不仅是跟马仁瑀说的,同样也在提醒帷帽女子,别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跟着女子进了后院,李奕才发现别有洞天。 院子明显特意修缮过,摆放有许多绿植,还有活水流经院墙的洞口,汇入后面的龙津河,整体布置的非常有格调。 面积没有李奕那座宅子的后园大,但精致程度丝毫不输,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李奕跟着帷帽女子走进后院的一座雅间。 进入房间,他便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说不出来是什么香味,但确实很好闻。 李奕扫了一眼布局,四面都挂着轻纱帘帐,随着窗户吹进来的风,微微摇曳荡起一层层波纹。 而房间中间靠左的位置,摆放一整套茶台,上面有炭炉、茶罐、茶盏和釜等,用具一应俱全。 “李将军,请坐。” 李奕闻言在茶台边坐下,一阵微风从房中穿过,虽是七月的夏日,但也清爽宜人。看来这房间的朝向和通风也是有设计过的。 “沅儿,婵儿。”帷帽女子轻唤一声。 随即,两名长相秀丽的少女捧着几样东西快步走了进来。 把东西放下之后,两名少女又很快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帷帽女子坐到李奕对面,缓缓将戴着的帷帽取下。 霎时间,一张清丽秀美的脸庞显露出来,单从外貌看上去,顶多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 李奕不免惊诧,对方竟然年纪这般小,却能出来独当一面做生意了。 虽说这年头女子出来抛头露面并不少见,但多是像郭氏这种出身穷苦的人家。 而面前这少女明显出身富贵,言行举止皆有高门气度,不至于沦落到抛头露面的地步。 这时,少女开口道:“说来巧合,妾身倒是和李将军同姓。”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说着,她唇角微扬,明媚一笑,继续道,“妾身在家中行二,将军唤我一声二娘即可。” 呃……李奕暗自思忖道,对方不仅和自己同姓,而且也特么排行老二。 这也太巧合了吧? 他突然觉得自己跟二有缘,自己排行老二,赵大也排行老二,还有赵二娘也同样排行老二。 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什么李二娘……自己真有这么二吗? 不过这些心思只是一闪而过,李奕脸上依旧笑道:“原来是李二娘子,不知找在下过来,所为何事?” “说来也不怕李将军笑话,妾身虽是一介女子,但自小却喜欢听一些英雄事迹。” 李二娘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话题转移到了李奕身上。 “李将军在高平和忻口两场大战的壮举,早已传扬天下,妾身敬仰李将军的英雄气概,斗胆想请李将军跟妾身说说那战阵上的事情,还望莫怪妾身唐突。” “李二娘子谬赞了,在下不过运气好些罢了,哪里来的什么壮举。” 李奕面色平淡,心道:年纪不大却颇显老成,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此女不是个简单人物。 李二娘听罢微微一笑,倒也没再纠缠什么,转而向李奕介绍起那两名侍女送进来的东西。 “这是今日一早刚送来的山泉水,清澈甘甜最适宜用来煮茶,一定要是现取现用才行,一旦隔夜便失了滋味。” 说着,她又揭开瓷罐,露出里面一片片缩成团的茶叶。 “这是蜀地几株老树产的头芽新茶,采摘下来后风吹三日,然后用慢火揉制,直至团揉成型,再风吹三日,最后封入陶罐保存,一年不过产出几罐而已。” “还有这腌渍的梅,煮茶时加入一些,可增添几丝风味。” 听着李二娘的介绍,李奕不禁暗自点头,果然是出身富贵人家,喝个茶都有这么多讲究。 换做是他,直接一冲一泡完事。 这么一比较,自己还真像是个土包子。 不过李奕隐隐记得,现如今流行的还是茶饼、团,用煎茶法或者点茶法,配上一些杂七杂八的佐料。 像是这种揉制的散茶,似乎不太受欢迎,正式场合很少有人用来招待客人。 当然,李奕其实喝不太惯那些佐料煮出来的茶,李二娘拿出来散茶叶倒是挺合他心意。 介绍完毕,李二娘便开始认真的调制起茶饮。 只见她在炭炉的底火上,又添了一些新炭,接着用铜棒将炭拨平。 等到新炭燃起来后,她将山泉水倒入釜中,放到炭炉上烧煮。 过了一会儿水便沸腾,她轻捏起一撮茶叶,放入釜中,接着用茶筅轻轻搅动。 搅了几下,她又从旁边的瓷碗中,捏起一撮不知是还是盐的颗粒,缓缓撒入釜中。 唉! 今天还在合肥待着码字,还没回老家过年,等大年三十上午再回去吧…… 求追读!求月票,求推荐票! 对我很重要,拜谢! (本章完) 第50章 大唐公主?(求追读,求月票) 第50章 大唐公主?(求追读,求月票) 李奕默然不语,静静观摩着李二娘煮茶。 直到对方将煮好的茶倒入盏中,又放入一片腌渍的梅,然后递了过来。 李奕接过后,突然开口道:“李二娘子是蜀国人吧?” 闻言,李二娘动作一顿,随即抬起头笑道:“李将军为何会这么问?” 眼见对方没有否认,李奕觉得自己猜对了。 这家酒铺既然能从蜀地弄来上好的酒水,而且煮茶用的还是产自蜀地的散茶,那肯定在后蜀有门路。 很大可能背后的主家来自于蜀地。 但李奕自然不能说自己是猜的,他抿了一口茶水,赞叹道:“真是好茶啊!” 随后他才回答道:“我听李二娘子说话时带些蜀地的口音,又能从蜀地弄来好酒,自然是来自于蜀国的人。” 李二娘轻笑道:“妾身自以为中原官话已经说的很好了,没想到还是被李将军听出了差别。” “在下自小听觉便远超常人,倒是能听出极其细微的差别。”李奕随口胡诌了一句。 说着,他又夸奖道:“李二娘子的官话说的极好,若是换做旁人,定听不出什么问题来。” 李二娘笑了笑不置可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送到嘴边准备浅尝一口。 却听李奕的声音再次响起:“李二娘子倒是出身富贵,就连铺子里的掌柜都非同一般,看他那走路的姿势和双手的勒痕,最少也是苦练骑射十余年了吧?” 作为职业的武夫,李奕本身就是骑射方面的高手,加之禁军中有不少历经几朝的将士,习练骑射十几二十年的人,也并不罕见。 他自然能看出那掌柜的虚实。 这一点李奕倒是足够确定,并非是故意试探李二娘。 此话一出,原本从容不迫的李二娘,顿时脸色微微一变,虽然转瞬就恢复自然,但还是被李奕敏锐的察觉到。 李奕心中不禁冷哼一声。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大人们玩故弄玄虚,也就是劳资脾气好,愿意跟你玩玩过家家。 若是换做其他的武夫们,你这小娘们可就要倒霉了! 李奕当即化被动为主动,不给李二娘反应的机会,追问道:“李二娘子,请恕在下冒昧问一句,你从蜀地而来,在我大周都城开设酒铺,究竟意欲何为?” 李二娘神色不变,轻声道:“妾身一介弱女子,除了来做些生意,赚点钱财,还能有什么目的不成?” “这么说确实没问题,但身边却跟着一名军伍出身的掌柜,而且店内最好的酒专供开封城内的权贵。” 说着,李奕起身将脸凑近到李二娘面前,“最可疑的地方,莫过于李二娘子,你这般年少貌美,且出身富贵的女子,亲自来经营这铺子,难免有些过了吧?” “李二娘子可别跟在下说什么,家道中落你不得已出来经营生意,此类说辞就没必要拿来糊弄在下了。” 李奕直接堵死了李二娘找借口的理由。 一个出身富贵的少女,除了家道中落被迫抛头露面之外,也没别的借口可找了。 “妾身确实没有什么歹意,只是听说大周乃天下强国,便想着来见识见识……” 面对李奕的强势态度,李二娘明显有些慌神,但还是在继续嘴硬。 可没等她把话说完,便被打断—— “够了!”李奕突然厉声喝道,“李二娘子还在把我当三岁孩童耍弄吗?” 既然对付这娘们,来软的不行,那他不介意来硬的。 “二娘子,怎么了?” 大概是动静太大,引起外面两名侍女的注意,两人匆匆走了进来。 “滚出去!” 李奕浑身气势大变,再没了先前的和气尔雅,回头紧盯着两名侍女,如同噬人的猛虎,令人心胆俱颤。 毕竟也做了好几年武夫,前不久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再加上他那高大魁梧的体格。 李奕真要发起怒来,那压迫感也不是普通人能挡得住的。 “你,你们出去吧……我,我没事……” 听了自家小姐的话,两名侍女如蒙大赦,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李奕回身看向李二娘,对方全无先前的淡定,低着头紧紧揪着裙角,不敢直视李奕的目光。 不管对方表现的多成熟稳重,但实际年龄摆在这,或许从小锦衣玉食被保护的很好,自以为靠点小聪明就能玩弄人心。 殊不知在这乱世之中,武夫们真要不讲理起来,这点小聪明哪里够看? “李二娘子,也该对在下说实话了吧?” 李奕坐回到茶台边,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抿了一口。 “难道非要在下带兵抄了你这铺子,把人全带回去严刑逼供才会说实话?” 听了李奕的威胁,李二娘身子一颤,抬起头来,眸中早已蓄满了泪水。 似乎被吓得不轻,我见犹怜。 李奕却不吃这一套,冷笑着道:“哭也算时间哦……” 虽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李二娘也知道面前的男人是动真格的了。 她擦了擦眼角,轻叹一声,良久才道:“李将军可知当年朱温弑杀大唐昭宗皇帝之事?” “唐昭宗李晔?” 李奕不知李二娘突然提起这事干嘛,眼见对方点了点头,他皱眉道,“据说朱温不禁弑杀了唐昭宗,除了昭宗第九子李柷之外,还把昭宗其余子嗣全都处死。” 谁知李二娘闻言摇了摇头:“昭宗子嗣并未全遭朱温毒手,其实还有一个活了下来。” “哦,还有这事?” “没错,活下来的那个便就是我的父亲……” “停停停!”没等李二娘说完,李奕连忙打断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的父亲是唐昭宗李晔幸存下来的子嗣?” 李二娘点了点头。 “那你岂不是……大唐公主?” 我靠! 李奕一瞬间觉得这事太过耸人听闻,忍不住起身绕着李二娘打量了一圈。 自己貌似卷入什么了不得的事件中?不对,唐昭宗死了之后,朱温扶立的是傀儡皇帝李柷,倘若李二娘说的是实话,她最多只算大唐皇室的后裔,倒是称不上什么公主。 可这也足够离谱了! 大唐已经亡国近半个世纪,现在突然蹦出个李唐后裔? 如果把唐哀帝李柷给算上,那面前这少女的身份,岂不是大唐末代皇帝的侄女? 李奕有点不太相信李二娘的说辞。 或许是看出了李奕的怀疑,李二娘凄然道:“妾身在李将军面前,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还有诓骗的必要吗?” 随后,李二娘便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朱温挟制唐昭宗李晔迁都洛阳的时候,昭宗的何皇后产下了一子,取名李侃。 然而那时唐昭宗已经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就与何皇后暗中商量说: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不如悄悄地将皇幼子乔装成襁褓中的普通婴儿,隐藏在民间。 当时昭宗的心腹婺源人胡三跟随御驾东迁,昭宗临危托孤,胡三不顾个人的安危,将皇幼子带回婺源考川,改名胡昌翼。 同年秋,朱温在洛阳指使属下杀了昭宗李晔。 而那胡昌翼就是李二娘的父亲。 在他父亲成年后,养父胡三告知了他真相。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李二娘的父亲悲愤至极,当即改名为李仇,立志要光复李唐的江山。 可惜正值乱世,武夫当国,李仇别说复国了,就连全家老小的安危都不能保证。 无奈之下,李仇便带着妻儿老小逃进了蜀地。 经过多年的修养生息,加之和蜀地大族搭上关系,李二娘一家才有了如今的富贵。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年你们家结交的权贵,不止我大周,蜀国、唐国、荆楚等都有?” “没错。”李二娘微微颔首,“我父亲临终前的遗愿,便就是希望借助各方动乱,支持有实力的人物,再造大唐……” “我懂了!” 李奕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来这。 一群李唐的遗老遗少搁这做再造大唐的弥天大梦,自己怎么就一脚踩进这坑里来了? 时代在滚滚向前,大唐已经灭了快五十年,想要诈尸绝无这个可能。 你看看亡了的后唐,还有现在的南唐,都自称是大唐,那最后结果又如何? 李奕认为自己就算想走,也是要走历史上赵大的路子。 李二娘这一帮人对他来说,就是烫手山芋,拽起萝卜会带着泥的那种,双方还是不要有太多接触为好。 想到这里,李奕也没心思再继续“拷打”小姑娘了。 他拱了拱手:“在下还有些事,就先走一步,今天这里的一切,我就当没发生…不对,是我根本就没有来过!” “告辞!” 说完,李奕转身就往外走去。 “……” 李二娘顿时懵了。 反应过来后,她连忙追了出去,却只看见李奕二人骑马而去的背影。 “全叔,你怎么不拦着他俩?”李二娘扭头看向身边的中年男子,表情有些着恼。 “这……” 中年男子也有些无奈,对方是周国禁军的中高级将领,自己一个酒铺掌柜的身份,怎么可能拦得住他们。 “真是气死人了!” 李二娘冲着李奕的背影咬牙切齿。 她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加之长得又漂亮,从没有人像今天这般,对她连吼带吓又威胁的。 可这家伙威胁完了,什么要求都没提,拍拍屁股又走人了。 想到这里,李二娘突然展颜一笑。 看这位李将军最后的反应,似乎对自己这些人避之不及,那正好,你越想避开,那就越让你避不开! 李二娘心高气傲的性子,今天吃了瘪,她定要找回场子。 思及此处,她轻声吩咐道:“等会儿送几坛琼玉液酒到那内殿直都指挥使李奕的府上,记住,一定不要收钱,送到就走。” “还有,关于今天我见过此人的事情,千万不能让崔、裴、卢等几家知晓。” 其实李二娘只说了一半的实情,那就是关于她父亲以及她自己的身世,这些事并没有欺骗李奕。 而且她当时确实也被吓到了,没有敢编谎话骗李奕。 至于剩下一半的实情,她还没来得及说,而且也在犹豫要不要说。 但还没等李二娘想清楚,李奕就直接麻溜的跑了。 “全叔,我长得很难看吗?” 李二娘突然转头看向中年男子。 “啊?”中年男子一愣,不明白自家少主人为什么会这么问。 但他还是老实回道:“若说二娘子长得难看,那这世上应当没有长得美的女子了。” 他小小的拍了一记马屁。 “那就好……” 李二娘子似乎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李奕的一连串反应让她都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了…… 求追读! 读到最新章节就行,非常重要。 求月票! 要有的话施舍一张,没有也行。 提前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本章完) 第51章 蒸馏工艺 第51章 蒸馏工艺 “奕哥儿,那酒铺的小娘找你进去做甚?真的只是请你喝茶?” 回去的路上,马仁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李二娘的言行很反常。 李奕微微摇头:“不过是个出身富贵的无知小娘罢了。” 马仁瑀见李奕不想多说,他也就没有再追问。 但与此同时,李奕却在心底暗自思忖。 其实他来买酒不是喝的,而是准备用来做试验。 或许是因为今早去看望郭召的家人,让他想起郭召在高平之战后受伤的场景。 李奕决定要试试把高度酒精弄出来。 现如今的战争中,很多人并非当场毙命,大多都是流血而死,或者是伤口感染,不治而亡。 若是能把消毒酒精给弄出来,足以称得上一件大功德。 而想要弄出高度酒精,那自然少不了蒸馏技术。 关于蒸馏技术的出现时间,后世还不能完全确认,据说汉朝时就有这方面的记载。 但可以确定的是,蒸馏技术的逐渐成熟是在宋代,普及开来则要等到元代之后。 起码李奕在这个时代还没听说过有什么消毒酒精的实际应用案例。 而他之所以要买品质好的酒,就是为了得到杂质更少的原液,提纯起来更容易,也更利于蒸馏酒精。 李奕在后世曾看到有人整理制作过一本叫“穿越者必备指南”的书籍。 里面详细讲述了穿越到古代,如何利用各个时代现有的技术,手搓出一些超前的东西。 其中有关于蒸馏酒的讲解,属于比较容易实现的一类。 事实上,李奕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也曾想过搞一些发明创造。 但限于自己穷苦出身,很多原材料他根本弄不到,总不能从零开始全部手搓吧? 这也不现实。 而且这个时代,武力至上,想靠奇淫巧技往上爬,难度很大。 富贵和权势需要一刀一枪的拼出来。 再者说,你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东西,也未必属于你,还不是武夫们说了算。 没有能力也保不住成果,这跟和平的盛世不一样。 那时的李奕一直惦记着建功立业,并不想把心思放在无用的地方。 而如今他已经有了一定身份地位,倒是可以着手试试了。 如果真能弄出来消毒酒精,那像是大蒜素、甚至土法青霉素什么的,也就未必弄不出来。 当然,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 眼下先把高度酒精看能不能弄出来再说。 这时,马仁瑀又开口道:“咱们要不要去别家酒铺看看?” 李奕抬头看了眼天色,摇头道:“快到中午了,先回去吃饭,买酒的事下午再说。” 一想到李二娘子的事情,他就觉得有些晦气。 当年的“白马之祸”,朱温用屠刀将世家门阀彻底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 再造大唐?笑话! 历史总是要向前进的,沉溺于往日的盛世繁华。 并没有什么意义…… …… “阿郎,门口有人送来一车东西。” 中午吃饭的时候,门房郑阿大突然跑来通传。 “谁送来的?送的什么东西?” 李奕随口问了一句。 郑阿大老实回道:“老奴不知。” 闻言,坐在李奕旁边吃饭的马仁瑀忍不住道:“难道你就不会问问吗?” 郑阿大有些委屈道:“老奴问了,可赶车来的那人就是不说,非要见到阿郎才行。” 李奕颔首道:“行,你让他在门口稍等,我马上就过去。” 然而等郑阿大离开后,李奕却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不紧不慢的继续吃饭。 马仁瑀不解道:“奕哥儿,你不去看看吗?” “看什么?”李奕轻笑道,“我好歹也是内殿直都指挥使,加衔四品的刺史,什么阿猫阿狗都够资格让我亲自去见吗?” “若是直接通报名姓来意,我还能给他几分薄面,这般故弄玄虚,我没让人把他乱棍打走就算好的。” “这倒也是……”吃饱喝足后,李奕和马仁瑀又坐着喝茶闲聊。 直到大半个时辰后,门房郑阿大又来通传,说是门口来的那人走了,但却留下了十坛酒。 并且那人特意表明这酒叫做琼玉液。 “难道是那李小娘子送来的?想要巴结奕哥儿你?” 马仁瑀看向李奕,却见他似乎不太意外。 “奕哥儿,你早就知道是那李小娘子?” “对,不过我猜的。” 李奕笑了笑。 不过他确实是猜的,但觉得八九不离十。 因为喜欢玩这种故弄玄虚的手段,但又和自己有点关联的,目前也就那个李二娘子了。 看来这小娘们还没学老实……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让人把酒都搬到前院的库房。” 李奕吩咐了郑阿大一句。 既然对方白送来的,那他自然心安理得的收下。 但若想有求于他,找他办事……免谈! 下午时分,李奕又带着马仁瑀出门。 酒水已经有人替他准备好。 但蒸馏酒的工具就需要李奕自己想办法了。 不过他记得古法蒸馏的工艺并不复杂,主要就是密封问题。 李奕二人先去了将作监,问清楚官制陶瓷工坊的位置。 然后立马赶了过去。 李奕在和匠人们亲自交流过后,现场画出了简易的图纸,吩咐匠人们按照图纸烧制十套用具,再根据实际品质进行改良。 这种事情只要吩咐下去,剩下的就不用操心了,只管到时候来拿成品就是。 所以说权力地位确实是个好东西。 干什么事只要动动嘴皮子,自然有人能帮你漂漂亮亮的完成。 交代完烧制用具的事后,李奕便带着马仁瑀离开了工坊。 随后二人一齐前往殿前司的官署。 他俩准备趁着禁军休整的时间,向上头请个几天假期,回夏津老家把亲眷接来东京。 然而到了殿前司官署,李奕二人却从张永德口中得知。 七月十一,皇帝将会举行册封大典,正式册封卫国夫人为皇后。 这下子,李奕二人想要请假,必须要等册封大典结束后。 三天后。 皇后册封大典如期举行。 说是大典,实则并未大操大办,更像是走个过场。 这都是因为柴荣受郭威影响很大。 正月,郭威临终前,特意交代柴荣说:死后不要劳烦民力给他大造陵寝。 只用纸衣、瓦棺装殓,墓前立一块石碑,也就足够了。 若是违背他的遗愿,他就不会施福给他。 这足见郭威何其节俭恤民,柴荣自然也不敢铺张浪费。 再加上攻北汉之战结束还没多久。 国库和内宫的钱财大半都拿出来赏赐将士们。 国家财政流转早已捉襟见肘。 皇后的册封大典自然一切从简。 而等册封大典结束后。 皇帝诏令,拜卫王符彦卿为守太傅,改封魏王。 一时间,符氏一族的荣宠无以复加。 真可谓:“近代贵盛,无与为比。” 大典次日,李奕和马仁瑀也踏上了荣归故里的路途。 李奕还准备顺路拜访一下魏王符彦卿。 毕竟这位五代第一老丈人,现如今还有两个女儿没嫁出去呢。 (本章完) 第52章 鲜衣怒马少年郎 第52章 鲜衣怒马少年郎 残阳西下。 远处大地的轮廓被镀上一层金边。 “驾——” 二十余匹高头大马踏着官道上的浮土缓辔而行。 当先一名青年骑士,身穿绣纹紫青锦袍,腰间的绫罗玉带在暮色中泛着莹润光泽。 这青年长相英武,体长壮硕,锦袍微微紧绷,隐约可见肌健的线条。 一对斜飞入鬓的眉毛,刚毅而又不失凌厉,深邃的眼眸如鹰视狼顾,目光却又带着几分柔和。 “鲜衣怒马少年郎,谁人不识李二郎……哈哈哈!” 此时此刻,李奕心中似有豪气万丈,入眼处皆是一片坦途。 说起来,他如今虽然已经是加冠之龄,但按照后世来说,实际上只有十九周岁。 倒是勉强算得上是少年郎吧…… “奕哥儿,这都快到家门口了,我怎么突然心慌起来?” 李奕转头看去,只见平日里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马仁瑀,此刻脸上竟带着一丝忐忑。 他轻笑一声,道:“瑀哥儿,你这就叫近乡情怯,放轻松点就没事了……” 话虽这么说,但李奕内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的目光不自觉扫过身后跟着的二十名骑士。 这些人都是他带着回来的内殿直亲兵卫队。 临行前,他特意向枢密院报备了十天假期,又请求调派二十名亲兵跟随。 通常情况下,调动超过五十名士兵,必须要上报皇帝亲自批准。 但不超过五十人的话,枢密院可以自行决断。 枢密使郑仁诲已经有一段时间没露过面了,据说年纪大了身体有些不适。 最近枢密院的大小事务都由枢密副使魏仁浦负责。 魏仁浦此人性情淑和,比较好说话,得知李奕调派人手是为了返乡探亲。 他当即便爽快的批准下来,一应军令文书等手续,也都安排妥当。 “奕哥儿,你弄得那什么酒精,味道真不错,虽然喝起来有些辣口,但确实够劲!” 听到马仁瑀提起这个,李奕不免叹气。 在离开东京前的那几天,他定做的蒸馏用具已经拿到手,同时也找人特制了用来密封用具的筋胶。 经过初步的尝试,蒸馏酒精的事已经有了成效。 李奕自己尝了一下,酒精度数大概能到四五十的样子。 虽然跟医用酒精的度数还有差距,但再多蒸馏几次应该就能达标。 只是没想到马仁瑀这货嘴馋,把蒸馏出来的一坛酒都给尝完了。 要知道,十坛琼玉液才蒸馏出来一坛可用的成品。 全进了这货的肚子。 不过马仁瑀是跟李奕有过命交情的儿时玩伴。 他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跟他上纲上线。 反正再继续买酒回来蒸馏就是。 唯一头疼的就是需要去找产出稳定的好酒货源。 想到这,李奕笑骂道:“他娘的,那酒精根本就不是用来喝的,那天你醉得不省人事,我差点以为你把自己给喝死了?” “我只是一时喝的急了,不知那酒精竟辣口的很,哪能说是醉酒?” “你呀——” 李奕摇摇头,脑中又忽的回想起离开东京城的前一夜。 他和郭氏一番柔情蜜意过后,二人互相搂着在榻上回味余韵。 然而郭氏却莫名其妙说了一番话。 她说:只要能陪在二郎身边,我不求什么名分,只求二郎日后不会厌烦我就行。 也不知郭氏是否看出李奕心中的某些想法,还是单纯依靠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她竟主动提出不要名分这事。 说实话,若是在出征之前,李奕并不介意直接娶了郭氏。 但如今……他拥有更大的野心。 李奕想要更进一步,他想娶魏王符彦卿的女儿。 人到了一定的程度,所想要的就会更多,他早已不满足现在的一切。 历史上,符彦卿的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嫁给了柴荣。 而小女儿也就是符六娘嫁给了“驴车战神”宋太宗。 或许是经历过穿越这种离奇的事。 让李奕觉得这世上或许真有命运这么一说? 若真是如此,符彦卿的三个女儿大概都有皇后的命。 当然,不管怎么说,娶符彦卿女儿这事,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然而让李奕有些烦恼的是,自己想娶符彦卿的女儿,那也要对方同意才行。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如今他虽然看似风光无限,但真要剖析起来,却如无根浮萍一般,根基太浅,若哪一天殒命于战场。 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 魏王符彦卿地位尊崇,人家有个当皇后的女儿,皇帝都是他的女婿。 真能轻易的将女儿嫁给自己? 否则符彦卿的二女儿,都已经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为何还待字闺中? 这分明就是存有待价而沽的心思! 不过事在人为,能不能成先不说,不去尝试肯定不会有结果。 所以李奕这次回来除了接舅舅一家到东京,还准备顺路去拜访一下魏王符彦卿。 看看符彦卿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 “渡过前面那条漳河便就是夏津地界。” 李奕勒轻夹马腹,遥望着前方,似乎已经能看到儿时跟玩伴戏水的那条漳河。 没一会儿,一行人便抵达了漳河的渡口,只要渡过漳河,就到了夏津地界,距离李奕舅舅一家的村落也就不远。 临近黄昏,漳水上的渡船只有三两艘还在摆渡。 马仁瑀上前喊来一艘渡船,跟对方商量好了价钱,一行人便轮流上船渡河。 因为总共有二十余人,加上二十多匹马,来回摆渡了十几趟才过完。 天色即将彻底暗下来时,终于能看到远处村落的轮廓。 李奕忽然瞥见道旁歪斜的界碑。 青石上“夏津“二字被雨水冲刷得模糊难辨,角落里却还残留着用锐器刻写的“无富贵不还乡”几个字痕——正是他十六岁离乡那日的手笔。 那时李奕满怀壮志,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现如今确实如愿以偿。 这次回来,他整个人的心境早已截然不同。 远远望去,村落次第亮起灯火,像是散落在夜幕里的星星。 记忆中熟悉的感觉,此时却又那么的陌生。 “瑀哥儿,你还记得离开时我们几人的誓言吗?” 李奕突然有感而发,转头看向马仁瑀询问道。 话音落下,两人不约而同的吟唱出当年的誓言。 “今时去,皆卑贱,来年归,必显达。若无富贵,绝不还乡。” “哈哈哈!” 两人对视一眼,尽皆畅快大笑。 这段剧情怎么改怎么不满意。 先上传一章防止断更,等会继续改改,改到满意为止。 等改好大伙儿再把这一章重看一遍吧…… 回来事太多,对不住大伙儿了! 在这祝各位读者大大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本章完) 第53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第53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奕哥儿和瑀哥儿回来了!” 村子里,一名孩童从村口穿过整个村子,一边跑着嘴里还一边大声嚷嚷着。 一瞬间,几乎所有的屋子里都有人跑出来观望。 “王二狗子,你这小娃儿还不回家吃饭,在这乱喊什么?” 有人忍不住叫住那孩童臭骂了一句。 名叫王二狗子的孩童,看上去不过六七岁,使劲吸溜了一下鼻涕,奶声奶气道:“村口来了好些人,都骑着大马,他们给我好几个大钱,让我去东头喊刘大呢。” 说着,小家伙还显摆了手里攥着的几枚铜板。 一枚枚都是足色足两的新钱。 那人闻言一愣,接着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追问道:“你刚才喊的什么?奕哥儿和瑀哥儿?” “对哩!不跟你说了,俺要去喊刘大了。” 那孩童一溜烟的往东头跑去。 过了好半天,那人才神色复杂的感叹道:“刘大一家的好日子要来喽!” 就这样。 村落的平静被突然闯入的二十多名骑马的汉子给打破。 不多时,奕哥儿和瑀哥儿回来了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不算大的村子。 …… 李奕骑马行在村中,两侧的屋舍前站满了围观的人。 或许已经有人认出了他和马仁瑀两人。 但却没有人敢主动上前打招呼。 不仅是因为两人身后跟着二十名如狼似虎的壮汉。 更是因为双方之间身份地位的差距已是天壤之别。 李奕仔细打量着周围,记忆里的一切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最大的不同,或许是村子里多了一些陌生孩童的面孔。 这些孩童要么是他离开后降生的,要么就是离开时还在襁褓中,现在却已满村子乱跑了,他自然不认识。 “奕哥儿回来了!” 不远处,一位满脸沧桑的中年汉子小跑着过来,脸上涌现出激动之色。 这汉子正是李奕的舅舅刘大。 乍一听这名字像个外号,但实则就是本名本姓,穷苦人家起名没那么多讲究。 若不是李奕出生时,他娘是郭氏的奶娘,郭家阿郎顺便给他起了名,或许他现在也会被人喊做“李二”。 “舅舅——” 李奕翻身下马,同样也很高兴,迅速迎了上去。 “好啊,奕哥儿有出息了!有出息了啊!” “阿姐她要是还活着,能看到她的奕哥儿,有这般大的出息,她该有……唉!” 刘大紧紧握住李奕的手,忍不住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隐隐可见泪光。 对于自己的舅舅,李奕是心怀感激的。 当年若不是舅舅收留他母子几人,或许也就没有如今的他。 人要学会知恩图报,所以李奕如今发达了,自然也会让舅舅一家跟着享福。 说话间,李奕将目光越过舅舅,投向跟在他身后的几人……舅母、表兄表嫂、表外甥外甥女,还有表弟表妹。 “勋儿,萍儿,快点给你叔舅磕几个响头,还有大娘二郎,也来给你们表兄一起磕头。” 舅母陈氏连忙拽着李奕的表外甥外甥女,以及表弟表妹给他磕头。 “给叔舅磕头了!” 外甥和外甥女倒是实诚,头磕在地上嘭嘭作响。 “表兄……” 表弟表妹年纪稍大些,但也老老实实跪下磕了一遍。 眼见这种场面,李奕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表外甥外甥女也就罢了,两个小家伙都不超过十岁,作为表舅受他俩几个响头,倒也没什么问题。 可表弟表妹是他同辈的,年纪也都十来岁了,给自己磕头算什么事?不过李奕倒也能猜到自己舅母的小心思。 当年,李奕的母亲带着郭氏和他兄弟二人返回夏津投奔舅舅。 舅母其实是颇有微词的,平日里难免显得有些抠搜。 如今李奕今非昔比,已身居高位坐享富贵。 他舅母自然是诚惶诚恐,生怕哪些方面做的不够恭敬。 李奕轻笑一声,道:“都起来吧,自家人有什么好跪的。” 随后,李奕轻扶舅舅的胳膊往村东头的屋舍走去。 舅妈等一家人连忙跟上。 但与此同时。 跟李奕这边和舅舅一家见面的温馨场面不同。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马仁瑀站在家门口,正被他老爹拿着扫帚一通招呼呢。 “你这小子,还知道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他老爹一边打还一边骂道,“偷跑去投军这几年,也不回来一趟,妻儿老小都不要了是吧,只顾自己在外快活……” 面对自己的老爹,马仁瑀只能咬着牙受着打,脸上的表情颇为滑稽。 他如今好歹也是内殿直都虞侯,算是禁军的中高级武将,除了皇帝之外,没人敢这么对待他。 只不过动手的是自己亲爹,马仁瑀也没什么话说。 毕竟君父臣子,皇帝是父,亲爹也是父,都有资格打他这个内殿直都虞候。 …… “舅舅,你这是新盖了房子?” 李奕望着眼前面目全非的旧房所在,下意识扭头看向自己舅舅。 “这是咱们夏津的张县尊派来工匠劳役帮忙翻修的……没收一分钱。” “修的可快了,好些个人,三五天就成了。” 听闻此言,李奕心下慨叹,自己才立下大功不久,夏津老家就有人开始来巴结自己亲人了。 难怪世人都说“一人得道,鸡犬飞升”。 紧接着,舅舅刘大想到什么,连忙从怀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小心翼翼递给了李奕。 “那天张县尊也一并遣人送来这个,说是奕哥儿你跟官家御驾亲征,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我也不识得上面写了啥,便去找马场上认字的书吏给我读了一遍呢……” 李奕接过纸张,展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大字:邸报。 这邸报算是古代的“官方报纸”,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以及政治情报、各类大事的新闻文抄。 李奕继续浏览下去,果真在邸报上找到关于自己的要闻: “李奕,夏津人士,幼居漳河以东马场村,高平一役阵斩汉军骁将张元徽,力挫汉军之锐气,乃首功。” “又于忻口一役大破辽军步骑,击退辽国政事令耶律敌禄、及南院大王耶律挞烈所率援军,扬我大周国威。” “……擢升内殿直都指挥使,兼乾州刺史,职并如故。” 随便扫了一眼日期,六月中旬的时候抄送的。 正好是李奕在忻口击退辽军后不久。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现在的影响力有这么大。 竟能在邸报中占据这么大篇的重要位置。 “小人马场村的里长徐顺福,特来拜见李将军。” 就在这时,一道谄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回头一看,李奕并不认识来人。 随即在舅舅的介绍下,他才知道此人是负责马场村以及周边村落的新任里长。 昨天那章修改好重发了。 明天忙完就回合肥,应该正常恢复两更。 (本章完) 第54章 舅妈的小心思 第54章 舅妈的小心思 一大早,李奕从床上醒来,躺着呆愣了几秒,猛地直立而坐,环顾一眼四周,这才突然想起来。 原来自己是回到了夏津老家……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自己从未离开过夏津,那些高平之战、忻口之战的功劳,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美梦。 想到这里,李奕下意识看向床边折叠整齐的锦袍玉带。 转而,他忽的咧嘴一笑,忍不住感慨道: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曾几何时,又有几人知晓我夏津人李奕的名号?” “而如今嘛……天下谁人不知我李二郎?” 李奕不由得自我陶醉了一会儿。 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收起了骄傲自满的心思。 现在还不是志得意满的时候……虽然他如今取得的成就确实很值得骄傲,但相比于他内心深处逐渐滋生的野心,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路要走。 不得不说,人的欲望就如海底沟壑,怎么填都填不满。 曾经的李奕何曾敢想过要与未来的宋太祖争锋? 他最大的期望不过是混个从龙之功,能爬到让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地位,他就很满足了。 想想几个月前,得罪赵家之后,他还为此日夜烦恼,生怕以后没有好果子吃。 但到了现在,李奕在心底都开始不把赵大放在眼里,甚至隐隐生出一种“未来的宋太祖不过如此,我未必不能取而代之的”狂妄心思。 不过仅以表面来看,而今的他早已压赵大一头,将来若不行差踏错,赵大想要翻过他这座山,基本没有太大可能。 当然,前提是李奕自己不半路翻车,只要能稳稳的压制住赵大,对方还不是任他揉圆搓扁? “接下来的每一步,我都不能走错,错了一步,或许就满盘皆输!” 李奕暗自告诫了自己一句。 随即,他便准备起床洗漱,今天他还准备去拜访魏王符彦卿呢。 然而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敲响,接着传来表妹刘玉兰的声音:“表兄,起来了吗?” “嗯,起来了。”李奕轻声应了一句。 嘎吱—— 新刷漆的木门被推开,刘玉兰低着脑袋走了进来。 李奕不免愕然,由于尚处夏末,天气还有些热,他睡觉穿得是袴子,俗称缺裆亵衣,顾名思义,他下面现在空荡荡的。 表妹进来是准备观摩自己穿衣吗? 但这话不好直说,李奕只能委婉道:“我正要起床呢,玉兰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刘玉兰小声回道:“阿娘让我来伺候表兄起床……” 李奕闻言眉头微皱,上下打量了表妹一眼。 刘玉兰穿着一身崭新的青衣襦裙,上面绣着朵朵牡丹纹饰的镶边。 这次回来,李奕给舅舅一家人都带了礼物,刘玉兰的这身衣服便是其中之一,没想到她转眼就已经穿上了。 说起来,刘玉兰年纪和陈小娘相仿,但被养的很好,倒是不像陈小娘那般瘦小,反而身材已经初见端倪,日后大概差不到哪去。 而且长相随她母亲,模样还算周正,也算是符合大众审美。 只不过……李奕心下顿时有些不悦,不知道自己舅母打的什么主意,没事让表妹来伺候自己起床。 一家人还弄这些客套干嘛? 思及此处,他的语气难免淡了下来:“出去吧,不用你伺候。” “哦!”刘玉兰似乎有些委屈,转身又走了出去。 见状,李奕叹了一口气。 都说人红是非多,自己如今飞黄腾达了,可这亲情好似也跟着变味…… ……吃早饭的时候,舅舅一家几乎全都围着李奕一个人转。 让他好好享受了一下什么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 事实上,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李奕都是一个十分自律的人,自己的事自己做,从不劳烦别人。 就算是现在身居高位,住上了大宅子,日常生活有仆役伺候,他都很少懈怠自己,基本还跟以前的生活习惯相同。 像是丫鬟想要帮他穿衣洗澡,他都是敬而远之的。 虽然在富贵人家,这种事很常见,但李奕就是觉得别扭。 大概是突然发达了,还需要时间去适应吧…… “奕哥儿,又有烦人的上门来了。” 李奕刚放下碗筷没多久,马仁瑀就径直走了进来,他看见桌上还有吃剩的饼子,随手拿起来就往嘴里塞。 “你这是怎么了?”李奕看见马仁瑀的模样,不免有些惊诧。 只见这货黑着个大眼圈,头发也乱糟糟的,搞得像是刚爬起来,连洗漱都没来得及,整个人越看越有点虚的慌。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马仁瑀呲着个大牙笑道:“还能怎么了?等奕哥儿你以后娶妻了,自然就晓得喽。” 尼玛……原来是被榨干了! 李奕心中顿时了然,接着又随口问道:“什么烦人的上门了?” “夏津县的张县令!” 听到这话,李奕一愣,继而就反应过来。 看来这位夏津县的县令也是来套近乎的。 昨日黄昏,他刚一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屋,便有本地的里正屁颠屁颠的跑来巴结。 现在又跑来个县令……李奕很奇怪,这些人是怎么得知自己等人回来的消息的。 李奕和马仁瑀直接带人出东京往回赶,一路上也没惊动什么地方官员,这些家伙却搞得跟提前得到信似的。 但不管怎么说,轿子人抬人。 对方好歹也是一县之长,亲自过来拜会,自己等人也不能故意托大。 更重要的是,李奕想要树立一个仁义有礼的形象,他并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只是个单纯依靠武力的莽夫。 想要走的长远,只靠一时的凶恶,可不是好事。 若是像史彦超那厮一般,不懂得人情世故,终究只能沦为皇帝眼中的猛将……何为猛将? 冲锋陷阵第一时间想到你,但真要办大事的时候,未必就有你的份了。 李奕当即便迎了出去。 夏津县的县令叫张常恩,年纪五十出头,如今才混成个县令,可见仕途并不太顺。 见到李奕之后,这厮当面便拜,姿态放的极低。 李奕自然也要惺惺作态,拉着这厮的手寒暄了几句,引得对方好一阵受宠若惊。 毕竟双方的地位差距摆在这,李奕又是个武夫的身份,怕是对方都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 谁知李奕对他竟颇为客气。 而且还感谢了几句他帮自己舅舅翻修房屋的事情。 等送走了夏津县令。 马仁瑀忍不住嘀咕道:“想当年对咱们兄弟来说,县令都是好大一个官。但如今呢?还不是像条狗似的摇尾乞怜?” 李奕瞥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厮迟早要吃亏在你这张嘴上,你可别跟史彦超一样,最后惹得人人厌恶。” “算了,不说这些了。” “准备一下,咱们下午去府城拜见魏王。” (本章完) 第55章 魏王有女犹未嫁 第55章 魏王有女犹未嫁 “魏州城到了!”马仁瑀指向不远处的巍峨城池。 夏季的雨水说来就来,上午还是天气晴朗,下午却突然来了雨,李奕和马仁瑀都身披蓑衣,在细雨中驻马眺望。 大名府,又称邺都,天雄军的辖地,本是魏博节镇所辖的魏州。 晚唐时期,魏州节度使田悦叛唐称王,首次把魏州改作大名府,之后几经易名,直到后汉时重新确定了大名府的称谓。 后周太祖郭威在起兵时,就兼任着邺都留守,从大名府起兵反后汉。 大名府城被称为邺城,或者魏州城,自从唐肃宗在魏州设置魏博节度以来,经过百余年的发展扩建,魏州城已经颇具规模。 整座城池周长十余里,属于是很繁华的大城。 魏王符彦卿既是异姓王,又是天雄军节度使,还兼任大名府尹,这等荣宠怕是整个后周独一份的。 这更让李奕坚定了想要娶符彦卿女儿的决心。 有权势的老丈人或许好找,但三个女儿都是皇后的老丈人,历史上也找不出几个…… “魏州城外有驿馆,咱们先赶去驿馆再说。” 说着,李奕率先驾马朝前而去。 原本他是准备直接登门拜访的,但到了这魏州城下,他却后知后觉,临时改变了主意。 若自己只是单纯来拜见,倒是无所谓。 但现在他是带着目的来的,而且下次要想再找机会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冒冒失失的上门,先要好好计划一下才行。 马仁瑀连忙追上,疑惑道:“为何不直接去拜见魏王?还去什么驿馆干甚?” 李奕反问道:“你我直接去见,难道就一定能见到魏王?” “呃……”马仁瑀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先打听一下魏王府上的情况吧……” “驾!” 李奕一夹马腹,策马继续向前奔去。 …… 魏州城的驿馆如同微缩版的城池,依附着魏州主城而建,里面有接待往来商旅的客栈、市集、衙署。 其实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驿馆了,不仅面积要比寻常驿馆大得多,而且普通百姓也能自由进入,只要出得起钱就行。 当然,里面也有一小部分区域,只允许官方的人员踏足,或许这部分才算是真正的驿馆。 到了驿馆,才发现来往行人商贾极多,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李奕二人并没有向驿馆的官吏报明身份,虽然以官方的身份,可以白吃白住,但这点小便宜还没什么必要去占。 况且李奕也不想太过张扬,毕竟表面上他只是顺路来拜访魏王,没人知道他竟然打起了魏王女儿的主意。 自然越低调越好…… 魏州城处于河北前往诸地的交通枢纽,东南西北操着不同口音的人都有,李奕二人本就会说当地口音,这一点自然不会引人注意。 至于李奕的一身锦袍玉带,在离开马场村时就脱下了,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圆领袍衫。 马仁瑀自然也是一样。 唯一让人头疼的是,二人的体格实在健壮,特别是李奕,大高个子走到哪都显眼,倒是引来不少人的关注。 让小厮把马拉去喂食,李奕跟马仁瑀道:“见魏王不急于一时,或许还要多等两天,咱们先喝酒吃饭,慢慢来。” 一听到能喝酒,马仁瑀顿时高兴起来,由于一路有李奕管着,他好几天没尝到酒味了。“正好喝点酒消遣消遣,哎,那伙计,快点上一坛好酒来。” 马仁瑀一屁股拍到桌前,抬手便招呼店里的伙计过来。 李奕无奈摇头,这货听到喝酒,简直连路都走不动了,不过已经管了他好几天,今天就让他好好解解馋吧。 “对了。”李奕坐到马仁瑀身边,突然想到什么,告诫道,“魏州城是魏王的地盘,你喝酒便罢了,可要管好你那张臭嘴,到时别惹出什么事来,不仅魏王见不成,还惹来一身麻烦。” “奕哥儿,你只管放心,兄弟我像是个喝酒误事的人吗?” 马仁瑀拍着胸脯保证道。 “但愿如此吧……”李奕不再多说。 没一会儿,店伙计便抱来一坛酒水,随后又端来几盘干果鲜蔬,以及几盘下酒荤菜。 马仁瑀倒是大方,随手掏出十多枚铜子,直接甩到店伙计面前。 李奕见状都懒得说他了。 这货高平之战后,得了不少财物赏赐,但回来后先是请李奕的那帮亲兵大喝一场,又跑去在娼妓身上消费不少,现在还不知道只剩下多少。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钱也没个溜儿……李奕这段时间虽然也了不少钱财,但都是用来收买人心的,跟这货乱钱不是一回事。 马仁瑀抱起酒坛,猛灌了一口,却还嫌弃道:“这什么马尿,一点滋味都没有,别说比不上奕哥儿你弄的那什么酒精,就是东京城随便一家的酒肆,卖的酒都比这好上许多。” 说着,他又猛灌了几口,看来嘴上虽抱怨,但喝起酒来,他倒是不论孬好,只要能喝就行。 闻言,李奕浅尝了一口,却没尝出好歹来,便随口笑道:“娘们只要是年轻的,都不会太难看;酒水只要是粮食酿的,都不会太难喝。” 马仁瑀顿时一阵大笑,引得周围的顾客纷纷侧目。 店伙计连忙陪笑道:“小人不懂酒水,说不出好坏来。但要论年轻娘子,嘿嘿,不瞒两位客官,咱这魏州城内,可是有两个小娘……” 说到这,店伙计神秘一笑,正想继续说下去。 却听不远处的掌柜骂了一声,店伙计吓了一跳,灰溜溜的跑去干活了。 “你这厮话怎的说半截,快点滚回来继续说!”马仁瑀刚被勾起好奇心,借着酒劲冲着店伙计骂道。 李奕皱着眉头拉了他一下,才跟这货交代过要低调,喝了几口就抛到脑后,还特么有脸说不会喝酒误事? 就在这时,旁边桌上的一个声音接口道:“二位应该不是魏州本地人吧?” 李奕回头望去,说话的是个马脸汉子,年纪不过三十出头。 他笑道:“这位仁兄是怎么看出来咱兄弟二人不是本地人的?” 马脸汉子回道:“二位虽然口音不像外地的,但本地人谁不知道魏州城中名气最大的两位小娘,就是……” 说到这,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左右看了几眼,道:“就是魏王的两个爱女。” 听到提及魏王的女儿,李奕顿时来了心思,客气道:“仁兄说的不错,我二人虽出自大名府夏津,但常年在外地经商,倒是不太了解这魏州的事。” 说着,李奕冲店伙计道:“给这桌的仁兄上坛好酒,顺便来几个下酒菜,帐算在我头上。” “好嘞!”店伙计当即应了一声。 “这怎么好意思呢……”马脸汉子嘴上这么说,但表情明显很受用。 他随即又道:“我跟你们说啊,魏王有三个女儿,长女乃当今皇后,这自不必多说。” “而另外两个女儿嘛……一个是符二娘,另一个是符六娘。后者年纪尚小,不过及笄之年。” “那符二娘却不一样,据说她只比当今皇后小三岁,至今却还养在府中……为何?” “要我看啊,魏王想要给女儿挑个好夫婿可不容易,这能是一般人家敢妄想的吗?” “不过咱们这些人,也就只能背后说说,魏王的女儿,咱们见都见不到的,嘿嘿!” (本章完) 第56章 选婿? 第56章 选婿? “几位客官,酒来了!” 店伙计麻溜的抱着一坛酒送到了马脸汉子的桌上。 听到几人在谈论魏王的女儿,这店伙计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当即插话道: “魏王的女儿,那是皇后的妹妹,何等的尊崇?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自然是见不到的。” “不过……” 说到这,店伙计似乎想要显摆一下,故意卖起了关子。 马仁瑀顿时怒道:“你他娘的!刚才说话就说一半,现在又憋什么屁呢?” “亏得老子刚才还给你几个赏钱,他娘的,不如拿去赏给路边的野狗吃顿好的!” 他一边骂着,一边还作势要给这店伙计一巴掌。 辛亏李奕及时把他拉住了,否则他那一个大耳巴子扇过去,以这店伙计瘦弱的身板怕是吃不住。 一旁的马脸汉子看来也有些好奇,忍不住接话道:“十几个大子儿的赏钱都给了,你这厮怎的还嫌不够?有什么消息还不快点说,叽叽歪歪个甚?” “那赏钱都得要先交给掌柜的,再到我手里就剩不下两个哩……” 店伙计有些委屈的嘟囔着,瞥见三人都略带不善的盯着他。 他连忙回头望了一眼掌柜,发现对方正在忙着盘账,没有注意到自己在摸鱼划水。 店伙计这才小声道:“那消息咱也是从别人那听来的,说是魏王准备要招人上门选婿呢!” “选婿?”李奕脸色微变。 尼玛……自己还想着要来拱魏王家的白菜呢,怎么突然整这么一出? 那自己岂不是没机会了? 不对!符彦卿有两个女儿,总不能一下全嫁出去吧? 不管是老二还是老六,李奕其实并不挑,只要能娶到一个就行。 他正想开口询问具体情况,谁知马脸大汉倒是替他问出来了。 “你这话不会是胡扯的吧?”马脸大汉表示怀疑,“我最近一直都在这驿馆待着,没事儿也去魏州城里转几圈,怎么不知道这消息?” 店伙计有些得意道:“这事儿没点身份的人,那自然是没处去打听的哩。” “啊呸!”马仁瑀骂道,“你这跑堂的有个狗屁身份?别人没本事打听到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马仁瑀长得五大三粗,面貌又略显凶恶,板起脸来倒是有几分让“小儿夜不敢啼哭”的架势。 “小人自然是街边的臭狗屎。” 店伙计连忙陪笑道,“这事也是小人从一个远房表妹那儿听来的,我那表妹在魏王府上做丫鬟,前几日放回家探亲时,闲聊中提过几句。” “要不是这位大爷看得起小人,舍得赏小人一点辛苦钱,这事我可不敢跟几位乱说……” 眼见这店伙计一直在闲扯有的没的,根本没往重点上说,李奕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皱眉道:“说说具体情况。” “好嘞!” 虽然李奕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很温和,但以店伙计迎来送往的眼力劲儿,倒是看出这位主绝非一般人物。 他当即老实回道:“说是选婿,倒也未必……” 话还没说完,马仁瑀便打断道:“你这厮一会说选婿,一会又未必,在这逗我们玩呢?” “你他娘的能不能别说话?” 李奕实在被这货的碎嘴给弄烦了,没事净搁这打岔,他忍不住踹了马仁瑀一脚。 马仁瑀很少见李奕发火,心里不免有些发怵,倒是消停了下来。 两人间的举动被马脸汉子收入眼底,眼神怪异的扫过李奕和马仁瑀,似乎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店伙计被打断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据说魏王要在后天邀请大名府附近的青年才俊到府上宴饮。” “您说这不年不节的,魏王突然来这么一出,不是奇怪的很吗?” “府里的下人都猜测,大概是魏王起了想要选婿的心思。可那符六娘子年纪尚小,怎么也不该这么着急不是?” “反倒是那符二娘子,今年已二十有三,换做旁人家的女子,孩子都生了一箩筐。” “这么一想,那自然也就说得通了……”“当然,话说到底,都是咱们这些人瞎想,魏王到底什么心思,咱们也不敢乱猜。” 说完,店伙计又回头瞅了瞅,眼见掌柜的将目光投过来,他急忙道:“小人就不陪几位爷了,不然掌柜的等会又该要骂我。” 这厮跑的倒挺快,可也没逃过掌柜的一双“火眼金睛”,刚走到柜台边,就被掌柜的揪住一顿训斥。 “难道我这小小的蝴蝶翅膀,真对历史的大方向产生了影响?” 李奕收回目光,暗自琢磨起来。 他记得历史上符二娘是接了她姐姐的班,在大符后病故之后,被柴荣纳为了继室。 在柴荣病逝后,又成了太后临朝听政。 这才有了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的事情。 总不可能史料记载是错的吧……应该不可能! 小细节或许有操作空间,但大体的历史走向,基本很难造假。 就在这时,马脸汉子突然开口道:“难怪前几日我见到王节帅家的三郎到了这魏州城的驿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我还觉得奇怪呢,王三郎没事跑来大名府作甚?现在倒是明白了……也他娘的是为了符家的娘子而来。” “王节帅?” 眼见李奕有些疑惑,马脸汉子解释道:“哦,我说的是彰德节度使王饶王节帅。” 王饶……李奕想起来了。 此人从后晋时就是禁军将校,历任控鹤、奉国等军都校,在后汉时已经做到节度使,柴荣继位后,将其移镇为彰德军节度使,并加兼侍中、同平章事。 在如今的后周,他也算是仅次于魏王符彦卿的那一档人物。 不过相比于他本人,他的女儿或许更出名一点,因为王饶的三女儿王氏,乃是赵匡胤的第二任妻子。 真要说起来,王氏是实质上的宋朝开国皇后,赵匡胤的发妻贺氏早逝,在他建立宋朝前就死了,被追封为皇后的。 所以李奕前世查阅这段历史的时候,特意去翻了一下关于王饶的记载。 不然他还真不清楚这王饶是谁。 李奕疑惑道:“莫非仁兄认识这王节帅家的三郎?” “贤弟抬举了,我这等人如何能跟节度使家的郎君搭上关系?不过是去年到相州做买卖时,碰巧见过王家三郎一面,因此识得他那容貌。” 说话间,马脸汉子倒了一碗酒,仰头一口饮尽,看来他也和马仁瑀一样,是个海量。 他抹了一把嘴,砸吧砸吧道:“符二娘子被魏王养在府中多年,怎么突然想着要嫁出去了?” “不过也未必是符二娘子……那符六娘子虽年纪不大,但明年也就能及笄,倒可以提前定下婚事。” “咦?真要仔细想想,符二娘子和当今皇后都是魏王发妻所生,轻易不会许人,不然谁有资格做官家的妹夫?” “符六娘子却是继室所出,身份确实比两个姐姐差些,依在下看来,魏王真要选婿,怕是这符六娘子的可能性更大!” 也不知是不是李奕大方送他酒菜的缘故。 马脸汉子倒是不见外,在李奕二人面前,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闻言,李奕不禁又多打量了对方几眼。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只顾着想魏王家的事情,倒是没注意到,这马脸汉子看上去确实不像是一般的商旅。 隐隐有一种武夫的气势,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士卒,李奕待在禁军好几年,这一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李奕轻笑一声,试探着问道:“仁兄怕是军中出身吧?” “贤弟连这都能看出来?” 马脸汉子倒是丝毫不避讳这事,反而有些好奇李奕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下只是猜测罢了。”李奕微微一笑,并没有过多解释。 马脸汉子也不在意,叹气道:“在下曾也是天雄军节度帐下的牙内校尉,只不过性子过于执拗,得罪了上头的都使,欲将我贬去马场看门,我受不得这气,便直接辞军不干了。” “现如今干些来往买卖的营生,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歇着,嘿嘿,也算自在……” (本章完) 第57章 截胡李汉超 第57章 截胡李汉超 李奕微微颔首,随即又道:“在下倒是忘了问仁兄尊姓大名?” 马脸汉子嘿嘿一笑:“免尊姓李,大名李汉超。” “李汉超……”李奕闻言微愣。 他总觉得这名字好似有些耳熟,但一时间却又不记得在哪听过。 不待他多想,却听李汉超道:“贤弟贵姓啊?” “在下……” 李奕犹豫了一下,本想随意编个名字糊弄过去,不然以对方走南闯北的见识,或许一下就能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转念一想,对方知无不言、以诚相待,自己这么干实在没意思。 至于担心对方会不会到处宣扬自己的身份……以这短暂的接触看来,对方并非不知分寸的人。 思及此处,李奕索性直言道:“在下倒是和李兄同姓,单名一个奕字。” “这还真是巧了,原来是李贤弟……嗯?” 李汉超咧嘴一笑,但客套的话刚说一半,却突然僵住了。 “李,李奕……身长六尺有余,状貌伟然……这,这……” 李汉超的目光直愣愣地盯在李奕身上,嘴里下意识的念叨着。 果不其然,看来他已经猜出了李奕的身份,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敢置信。 “我此番出来办些私事,不想太过张扬,还望李兄见谅。” 李奕轻笑一声,算是默认了李汉超的猜测,同时也变相的提醒对方,不要把自己的身份宣扬出去。 “不敢不敢……”李汉超反应过来,态度立马恭敬起来,“李都使折煞小人了,称呼一句汉超即可。” 李汉超倒也机灵,特意压低了声音,就连自称都变成“小人”,而且又让李奕直呼他汉超,多少显得亲近之意。 李奕点头道:“汉超,不知你今后可有意愿再次从军?” 李汉超闻言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随即纳头便要拜倒。 幸好李奕一把将他拉住,不然真要这么拜下去,周围的食客可不是瞎子,那还谈什么低调不低调? 李汉超自觉失态,有些不安的开口:“小人……” 李奕摇摇头,示意他先坐下。 等回到座位,李汉超轻叹道:“不瞒李都使,小人虽因气辞军,但在军中混迹近十年,早就适应了那等生活。” “近两年做些小买卖,生活还算过得去,但总觉没什么滋味,否则也不会干两天歇三天的。” “奈何小人没有什么门路,又生了一副执拗的性子,便不敢轻易再去投军,生怕又遇到难缠的上司,最后惹下祸端。” 说到这,李汉超一拍大腿,顿时表忠心道:“如今能得李都使不弃,屈尊收小人于麾下,小人怎敢不识好歹?” “从今往后,小人愿做李都使左右一小卒,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李奕笑道:“汉超难道就不怕我是那难缠的上司?” 李汉超当即正色道:“李都使的大名,现今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阵斩伪汉第一猛将,击退辽国十万援伪汉之军,此等英雄气概,岂能是那等蝇营狗苟之辈所能比?” “追随李都使麾下,实乃小人之幸!” 李汉超这话倒是发自肺腑,这年头的武夫们,只服气比自己强的人,谁能带他们打胜仗,给他们荣誉和赏赐,他们就认谁。 若是遇到一个孬种主将,只能让大伙儿吃败仗,别说拿不到赏赐,就连小命都未必能保住,死在战场上,那还图个屁? 现如今怕是没人敢说李奕的那些功劳是靠运气碰来的! 李汉超自然是服气李奕的。 十万辽军……李奕不免有些咋舌。 自己的战绩被越传越离谱,明明也就三四万人的辽军,现在直接翻了一番还多。 难道史料中某些匪夷所思的战损比就是这么来的? “对了,这位是我幼时好友,禁军内殿直都虞侯马仁瑀。” 李奕又把马仁瑀介绍给李汉超认识。 对方顿时又是一阵恭维。马仁瑀倒是毫不谦虚的接受了对方的吹捧。 “我和马都虞侯先去办些私事,或许要过两天再走,你先准备准备,到时候在这酒肆等我。” 离开驿馆时,李奕交代了李汉超几句。 李汉超连声称是。 据他自己所说,他的父母皆已身故,妻儿也都不在人世,至今未曾续弦,已经是孑然一身。 只要李奕二人走的时候招呼他一声就行。 …… “李汉超……” 李奕离开驿馆之后,陡然想起来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李汉超这名字耳熟。 只因对方在历史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此人在赵匡胤建立宋朝后,还颇得赵大的信任。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眼下却没想到被自己给截胡。 这么一来,此番就算是没达成既定目标,但也算是有了意外之喜,拉拢到了李汉超。 最起码没有无功而返…… “奕哥儿,那李汉超我也没看出有啥本事,禁军中比他强的多的是,何必还要特意带着他回东京?” 马仁瑀骑在马上,转头看向李奕,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便是,哪来许多废话?” 李奕下意识回道,但话一出口,他却忽的一愣……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待马仁瑀的语气和态度,都有了很大转变。 以前他总是称呼马兄,以年纪长幼来喊的,但如今不知不觉间,却总喜欢喊他瑀哥儿。 似乎开始下意识的把对方当做小弟看待…… 虽然小时候李奕确实是夏津这帮人的头儿,但那是因为他的心理年龄比当时尚且年幼的这帮人要大。 等到众人都长大后,李奕还是给了这帮人足够的尊重。 难道是身份地位的提升带来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李奕瞅了一眼马仁瑀,却见对方并没有什么不满,大概是从小习惯了听李奕的话,骨子里是对他有些敬畏的。 这般思忖着,李奕又放缓语气道:“这世上要成大事者,不能事事都亲为,何等人都有其用处,不能仅以个人喜恶断事。” “那李汉超如今名声不显,或许看不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但将来呢?” “可能到了某种时候,某些人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况且就算是终究用不上,但多交一个朋友,肯定比多惹一个敌人,要更有好处。” 李奕苦口婆心的解释了一通,若非马仁瑀是他儿时玩伴,且这些年来亲如手足,他是懒得解释这么多的。 当然,李奕自然不可能明说历史上的李汉超是个人物这种话。 况且先前他拉拢李汉超时,并没有记起对方历史上的身份,只是单纯觉得对方是个可用之人罢了。 “我明白了……” 也不知马仁瑀是真明白了,还是假明白了,反正是不再多嘴。 接下来,李奕二人策马进了魏州城,准备先到魏王府邸周围转转,看看情况再说。 然而等二人到了魏王府邸门口,却顿时吃了一惊…… 支线剧情写的我头疼,怎么改都不满意,但不写又不连贯,索性缩减了不少。之后回归主线了。 大伙儿不喜欢的跳过吧…… 明天上三江了……莫名其妙的,编辑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愚人节玩笑。 历史分类这么凉的吗?我这扑街成绩都能上三江? 行礼往户提前结束了,明天开始看能不能多更一点,不能辜负编辑的一番提携。 大概这期三江我是去垫底的了,给其他大佬兜个底,哈哈哈。 (本章完) 第58章 王三郎 第58章 王三郎 等李奕二人来到魏王府邸,却被大门口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门前的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大量车马随从拥挤在一起,都想着往魏王府邸赶,谁都不让谁。 车马上有人等不及了,便直接下来步行,一个全都衣着华贵,既有沉稳持重的老者,也有意气风发的青壮年。 “这些人都是来选婿的?”马仁瑀一脸惊异道,“奕哥儿,你看看,那几个年纪这般大了,也来凑热闹,还要不要点脸面?” “小点声!怕别人听不见是吧?” 李奕眉头微皱,低声训斥了一句,“你没事多动动脑子,依那店伙计所说,就算魏王真要选婿,也要等到后天,现在来干嘛?吃闭门羹吗?” “况且魏王的女儿又不愁嫁,那边几位少说也有四五十岁,跑来选婿是生怕魏王不敢一刀劈了他们?” 马仁瑀脸皮够厚,被训了也不在意,嘿嘿一笑,不解道:“那他们来干嘛?” 李奕轻声道:“不管魏王选不选婿,他们其实都会来拜访的。” “毕竟此次出征回来,魏王不仅从卫王改封显爵,而且长女被正式册封皇后,如今在我大周境内,除了皇室之外,唯有符家最为尊贵。” “这些人自然是来巴结魏王的……” 李奕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马仁瑀闲聊着,一边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热闹光景,心中暗自揣测着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 以及其中有多少人是抱着参加选婿的心思过来的。 不过关于魏王选婿的事,目前也只是在那店伙计嘴中听到一些传闻,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眼下还不得而知。 或许魏王只是正常宴请也说不定……起码要等到后天才能见分晓。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李奕二人的身后传来。 “都让开,别挡路,冲撞了我家郎君……” 回身望去,一名执刀挎弓的大汉,正趾高气昂的驱散挡在面前的人群,嘴里还骂骂咧咧着。 而在大汉的身后,一个粉头白面的少年郎,骑在高头大马上,被十几名执棍卫士护在中间。 好大的威风……李奕心中冷哼一声。 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武夫们当街杀人都不算多大事,李奕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说他是无心之失,但也足见世道之乱。 一个富贵公子耍耍威风倒也没什么稀罕的。 更别说被驱赶的这些人都是跟随自家主人来的随从仆役,自然只能老老实实的让开道路。 李奕不想横生是非,当即便招呼马仁瑀一声,两人准备牵马往路旁让一下。 可很多时候,你不想惹麻烦,偏偏麻烦会自己找上门。 那开路的执刀大汉见到李奕二人让的慢了,直接破口大骂道:“哪来的两个蠢汉,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吗?还不快快滚开!” 玛德!给你脸了是吧? 李奕顿时不准备让路了,他站住脚步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一旁的马仁瑀瞪大着眼珠,伸手摸到了马腹挂着的横刀,若这执刀大汉再多说一句,他绝对会一刀劈过去,让这厮知道儿为什么那样红。 别看马仁瑀平日里对李奕言听计从,但这货可比李奕更像纯粹的武夫,脾气上来是不跟你讲什么道理的。“我……”执刀大汉刚想回骂,但迎上李奕的目光,下意识的心胆一颤,硬生生的把话给憋了回去。 看来这厮也只是个外厉内荏的货色,遇到真正的强人,立马就怂了。 剑拔弩张之际,骑在马上的粉面少年郎终于开口,只见他拱手道:“这位仁兄莫怪,在下这护卫粗鄙了些,还望仁兄见谅。” 李奕瞥了少年一眼,对方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金丝绣边的云纹锦袍,腰间挂着巴掌大的玉璧,脚蹬一双蜀锦刺绣的千层纳底马头靴。 仅这一身服饰就抵得上普通人家的全部资产,或许还有余裕。 李奕并没有回礼,身子站得笔直,淡淡道:“这位郎君还请管好自家养的狗,下次就别放出来乱吠,徒惹人生厌。” 这少年话说的好听,可他这护卫驱赶人群时,却不见他出声阻止,眼见吃了瘪,倒是跳出来假做好人。 小小年纪却虚伪的很…… 粉面少年郎听罢,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强忍着没有发作,不自然道:“仁兄教训的是……” 说着,他抬手一马鞭抽到执刀大汉的身上,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滚到一边!”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果然装是装不出来的,前一刻还故作温文尔雅,这一下就把本性暴露无疑。 执刀大汉硬挨了一鞭子,灰溜溜的退到旁边,粉面少年便在十几人的护卫下,径直朝魏王府邸的大门行去,执刀大汉这才连忙跟上。 “什么狗东西!” 马仁瑀冲着一行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奕哥儿,也就是你心善,若换做是我,刚才直接一刀劈了那厮,我等堂堂禁军大将,受这气?” 李奕轻笑道:“也就瑀哥儿你觉得我心善罢了,在寻常百姓眼里,或许都觉得我定是个日食一小儿的强人,不然怎么能取得那般大的战阵功劳?” “这个时代百姓们对咱们这些武夫可没什么好印象……” 说到这,他又微微摇头,“刚才也只是顾忌在魏王的地盘上,不想徒惹是非,给魏王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然以刚才那厮的嘴臭,你真以为我不会一拳砸在他脸上,让他尝尝满脸开的滋味?” 听到这话,马仁瑀咧嘴一笑:“嘿嘿,这倒也是……那赵大的表弟不就被奕哥儿你一拳打死了嘛。” 随即他又疑惑道:“倒是那骑在马上的小儿,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在魏王的府邸前也敢这般猖狂……莫非是魏王家的儿郎?” 李奕轻声道:“应该是李汉超说的那位王三郎。” “啊?奕哥儿你见过他?” “没见过,但你可曾注意到,那执刀大汉的手腕处刺有“相州牙兵”几个字?” 马仁瑀摇摇头:“我正准备等你动手后,就一刀劈死那厮,那注意到这个……反正有奕哥儿你在,这些事也不用我多操心,你说啥我干啥就是。” “你倒是懂得享福,动脑子的事,都让我来是吧?” “嘿嘿……” “走吧,先把马找个地方拴着,咱俩再绕这魏王府邸转转。” (本章完) 第59章 你俩是游侠吗? 第59章 你俩是游侠吗? “两位客官请放心,这马交给小人照料,绝不会有任何差池!” 李奕本想找个地方栓马,但没找到合适的位置,只好牵着马到了附近一家客栈,暂时把马寄存在里面的马厩。 “这是照料马的钱,剩下的就赏你了。” 马仁瑀掏出一小串钱甩给了客栈的小厮。 “谢大爷赏!” 小厮千恩万谢的把李奕二人送出了客栈。 “走,到魏王府邸外面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听些消息。” 魏王符彦卿的府邸,其实就是天雄军节度的衙署,作为曾经魏博节镇的治所,天雄军的衙署占地面积很大。 毕竟魏博节镇在中晚唐时期,也算是天下藩镇中最强的一档,素有“长安天子,魏府牙军”之称。 正所谓:藩镇之强,始于河北,而魏博为尤,魏博者,天下强悍之区也。 因此,魏王的府邸说是宅院,实则更像是城中之城,外有一丈多高的院墙,周长有数里之距。 李奕和马仁瑀绕着转一圈,一路慢走一路闲聊,差不多了小半个时辰。 “真他娘的大啊!”马仁瑀感叹道。 说着,他看向李奕:“奕哥儿,这魏王的府邸,怕是要比你在东京的那宅子大的多,起码要翻个几番吧?” “那是自然,人家可是当今魏王,皇后的亲爹,官家的丈人,岂是我等能比?” 李奕笑道:“当初太祖皇帝登基称帝后,诛杀了开封府尹刘铢,还将其宅院赐给魏王,那座宅子或许面积比不上眼前这府邸,但豪奢程度却犹胜几分。” “魏王所受之荣宠,本朝自是无人可比。” 他话里所提到的刘铢,乃是后汉隐帝时期的开封府尹,据说其与后汉太祖刘知远是故旧,后汉一朝颇受重用。 只不过这刘铢站错了队,当年奉后汉隐帝刘承祐的命令,亲自带人尽诛后周太祖郭威的全家,世宗柴荣的妻儿也同样惨遭毒手。 所以郭威篡位称帝后,第一时间就把这刘铢给诛杀泄愤。 而刘铢在开封的那座豪宅,郭威就顺手赏赐给了符彦卿。 说到这,李奕又意味深长道:“当年太祖皇帝以枢密使兼任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在大名府起兵成就帝业,勉强可以说此地是我朝的龙兴之地。” “魏王如今身兼大名府尹和天雄军节度,足见官家对其之信重,大门口那些来巴结魏王的人,自然要踏破魏王府邸的门槛喽。” “听奕哥儿这么说,谁要能娶了魏王的女儿,那可真就……” 马仁瑀突然一顿,惊喜道,“奕哥儿,咱们这不是赶巧了嘛?魏王想要选婿,奕哥儿你又未娶,他娘的,这肥水可不能流外人田!” “咳咳……”李奕被马仁瑀这浑话惊得一阵咳嗽。 没想到这货随口一扯,却正好戳中自己的小心思。 不过李奕还是骂道:“你他娘的说话注意点,什么肥水不肥水的?那可是皇后的妹妹们,若传出去你是不想活了嘛?” 马仁瑀嘟囔道:“奕哥儿你以前不是说过嘛,女人都是水做的,那儿越肥水流的越多,不是肥水是什么?” “像我家娘们就比不上春巷的王大娘子,干那事时一点都不水润……” 眼见马仁瑀越说越离谱,把话题都扯到了他那姘头身上,李奕抬腿踹了他一脚:“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他没想到自己小时候随口说的一些浑话,马仁瑀这货能记到现在不说,还特么会活学活用。 “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马仁瑀连忙摆手。 但随即犹豫了一下,他又道,“我倒真觉得奕哥儿你可以去试试,若连你都入不得那魏王女儿的眼,那这世上就没什么男子能娶得上了。” “哪有这般简单?” 李奕摇头道,“先不说魏王到底有无选婿的心思,就说他把符二娘子养到二十出头,都没急着往外嫁,你能猜到魏王有什么打算吗?” 马仁瑀道:“魏王还能有什么打算?不就是疼惜女儿,想找个好人家,但这些年都没找到呗。”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家能配得上魏王的女儿?魏王长女是皇后,若论身份,谁能比得上皇家……” 说到这,李奕当即住口不言。因为他突然想起一种可能……符彦卿难不成真想家里再出一个皇后? 联想到这种可能,李奕心中不免一愣。 一直以来,他都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历史上符二娘确实当了柴荣的第二任皇后。 但这是他作为后世人的预知来看待的。 然而魏王符彦卿可不知道这些事,总不可能把符二娘养在府中,就是等着大女儿死了,让次女接班的吧? 若是排除了这一点,那符彦卿的做法……李奕并不觉得符彦卿是尊重自己女儿的意见,让女儿自己挑选夫婿,所以这些年才没嫁出去的。 要知道,当初大符后的前夫被郭威灭了全家,大符后回到娘家后,符彦卿曾逼着女儿出家。 多亏郭威很快就将大符后许给了柴荣为继室。 不然一代佳人怕是会落得个“常伴青灯古佛”的凄凉下场。 由此可见,符彦卿并不是一个能放任女儿自行择偶的开明父亲。 那他把符二娘养在府中多年,很有可能是有着他自己的考量。 再结合时代背景来看。 李奕不禁产生一个大胆的推测:符彦卿历经几朝几代,见惯了皇帝更迭的故事,既然长女嫁了皇帝,那次女未必不能嫁另一个皇帝? 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符彦卿对这事肯定看的很明白,他年纪已大,或许没有太大的野心了,但难免也要为妻儿家眷考虑。 若能一直联姻皇室,自然有更多保障。 而在这五代乱世中,一家一姓未必能长久坐得天下,存续最久的后梁也才不过十余年。 仔细算算时间,后汉建国时,符二娘才不过及笄之年,仅有三年后汉就灭亡了。 符彦卿未必就能对后周拥有多大信心。 若是后周也三五年就亡,到时符二娘嫁给新皇,或者新皇的子嗣,不正好吗? 虽然这只是李奕的猜测,但他却觉得可能性很大。 否则没法解释符彦卿为什么把符二娘养到二十余岁还不给嫁出去。 况且历史上赵匡胤篡了后周,符彦卿可没表现出对郭家有什么忠心,他的六女儿嫁给了赵二,他照样继续坐享富贵。 “奕哥儿,你怎么了?”马仁瑀注意到李奕脸色有些异样。 李奕强颜欢笑道:“没什么……” 大概是刚才猜测的那些事情,让他觉得自己娶魏王女儿的事,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心中不免有些低落。 他先前觉得以自己的功劳,以及如今的身份地位,未必不能娶到魏王的女儿。 可若真像李奕猜测的那样,符彦卿的择婿标准,是未来的皇帝。 那他现在肯定是不够格的……潜力还不够大! 但李奕心里又有些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起码也要试一试再说吧? “你俩是游侠吗?”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抬头望去,朱红的漆门被打开一道缝,一名长相俏丽的少女,正探头向外张望。 李奕下意识扫了一眼四周,却见他和马仁瑀竟不知何时,已经逛到了魏王府邸的后门。 “娘子是说我二人吗?” 李奕看了看旁边,除了他和马仁瑀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出现在这。 “那胡二是如何办事的?” 少女不满的嘟嘴道,伸头左右观望了几眼,“怎的把二娘子要的人带来,自己却跑没影了……看我不向二娘子告状,扣他的赏钱,哼!” 二娘子?难道是…… 李奕顿时眼前一亮,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他当即胡诌道:“路上胡二说他肚疼,急着去如厕,我俩便先过来了。” 少女闻言嫌弃道:“别跟我说这腌臜的事,算了,你俩快进来吧!” 多谢各位读者老爷抬举,把本萌新作者推到了三江榜,原以为已经扑街了,没想到走狗屎运,混到三江了……顺便 求追读,求月票! 跪谢! (本章完) 第60章 骑射算不算? 第60章 骑射算不算? “你俩快进来吧!” 吱呀一声,朱红漆门又被推开一些缝隙,少女一手攥着门边,朝李奕二人招了招手。 李奕当即迈步踏进门内,马仁瑀紧随其后也走了进来。 “有劳娘子了。” 李奕客气的向少女拱了拱手。 说话间,他的目光掠过少女的藕荷色襦裙,看对方的这身打扮,应该只是魏王府上的丫鬟,而且很大可能就是符二娘的贴身丫鬟。 否则符二娘不会随便让一个普通丫鬟来替自己跑腿做这事。 “郎君不像是游侠,倒像是……”少女脸色微红,捂嘴咯咯一笑,不知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 呃……魏王家的丫鬟都这么大胆的嘛? 李奕被弄得一头雾水,他怎么感觉自己被一个小娘给调戏了? “哎呀,奴家失礼了,还请郎君莫怪。” 少女大概也觉得自己言行有些出格,又连忙福了一礼向李奕致歉。 李奕暗自思忖着,魏王府的丫鬟虽然略显奔放,但礼数仪态倒也周到恭谨。 不过都说奴仆随主人,可见符二娘应当是有点个性的大家闺秀做派…… 思及此处,李奕又不免暗自皱眉。 或许是在这个时代待久了,难免沾染上一些大男子主义,他觉得女子家随意招游侠上门,不管是什么缘由,总让人心里不太舒服。 哎嘿……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自己倒管起魏王的女儿来了。 李奕摇摇头,暂且不去多想。 “走吧,我带你们去见二娘子……” 说话间,少女的目光又忍不住在李奕脸上扫过,等见到李奕若有所感的瞧过来,她又急忙将视线移开。 “娘子,在下是有哪里不对吗?” 李奕自然注意到了少女的小动作。 “没,没有……”少女下意识的摇摇头。 随即她赶忙扯开话题道:“等会儿二位郎君跟奴家进去后,可不要乱走乱瞧,不然冲撞了府中贵人,那可就糟了。” “我俩自然懂得……” 李奕不再多问,拱手称是。 …… 魏王府邸内,李奕二人跟着少女一路前行。 从外面看,整座府邸占地规模非常大,而等进到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亭台楼阁,水榭山石,各色景观一应俱全。 看周遭的环境,后门应该直通向魏王府的后园,仅这里的面积就比李奕在东京的那座宅子还大。 相比之下,雅致程度虽不及李奕的那座宅子,但规模上的宏伟弥补了这一点差距,反而还更显得磅礴大气。 所谓大就是好,好就是大,什么东西只要够大,那观感上自然别有一番韵味。 就这样,少女带着李奕二人一连穿过好几道院门。 一路上,来来往往有不少丫鬟仆役,都向李奕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奕哥儿,这小娘们要把咱们带到哪去?” 马仁瑀快走几步凑近李奕旁边低声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李奕摇头道,“既然咱们已经进来,那就见机行事吧。” 事实上,他刚才只是临时起意,现在想打退堂鼓肯定来不及。 不过李奕也想看看这符二娘到底玩的什么把戏……若是符二娘不好搞定的话,他就只能把主意打到符六娘的身上。 虽然符六娘年纪尚小,但这年头不太讲究这个,反正又不怕被逮,大不了娶回去养几年再说呗。 当然,目前这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人家魏王愿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还两说呢。 “到了,过了这道门就是我家二娘子的庭院……” 终于,少女带着李奕二人在一道廊檐拱门前停下。 她回头交代道:“以前还没外人进过我家二娘子的庭院,你们千万要注意些言行。” 听到这话,李奕却在心底泛起嘀咕,依这丫鬟的意思,似乎以前未曾有过游侠进府,符二娘是第一次这么干? 这事倒越发的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说话间,一行三人便进到了庭院里。 抬眼望去,院子面积不算太大,但其中的摆设布置很讲究,草树木、凉亭池塘,该有的都有。 甚至院子北边还有一架很显眼的栏秋千,点缀着刺绣锦罗的纹饰和镶边。 除此之外,庭院的正中被清理出一片空地,附近有不少丫鬟和小厮,正在忙忙碌碌。 “这魏王的女儿还喜欢舞刀弄枪啊?” 马仁瑀指了指空地上摆放的刀枪剑戟。李奕仔细扫了一眼,空地上的布置确实很像练武场,不仅有枪剑弓弩,还有几匹高头大马,以及十多个标靶。 “你们在这别乱跑,我去跟二娘子说一声。” 丫鬟少女把李奕二人带到空地上,交代了一句。 随后她急匆匆的上了院子角落的一处建筑。 这时李奕才注意到,院子的东南角,建有一栋二层的飞檐小楼,看上去很像是女子的闺阁。 李奕跟随少女的背影将目光投过去,却见一阵微风吹过,隐间某个窗户后面似乎有两道身影,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但是再仔细看去,又被帘帐给遮住了。 难道魏王家的两位娘子就在那楼上? 没一会儿,丫鬟少女又很快下来,对李奕二人道:“你们各自有什么本领吗?我家二娘子想要考校你们一番。” 本领? 李奕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这年头所谓的游侠,和两汉先秦时期,已经不是一个意思。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中晚唐以来,天下大乱道德崩坏,只要是个混江湖的,都可以腆着脸自称游侠。 何为江湖? 最初指广阔的江河、湖泊,后来衍生出“天下”的意思,也指远离朝廷和统治阶层的民间环境。 说白了,巨贼大盗、游医杂耍都算混江湖的,说这些人是游侠,听上去很可笑。 但谁又能证明他们不是呢? 非要说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才叫游侠……那对不起,乱世中不讲道德。 当然,也不排除有极少数真正的豪侠仗义之辈。 但不论怎么说,能混江湖的都是有一些能力的,各自多少都有点看家的本领。 李奕轻笑道:“要说本领,在下倒是会的不少,琴棋书画、刀枪棍棒,上手了都能耍一耍,不知娘子想看什么?” 他这话倒不是瞎扯。 笛子、吉他、架子鼓,象棋、围棋、飞行棋。 钢笔、铅笔、毛笔字,素描、油彩、简笔画。 李奕都有所涉猎,不敢说有多精,但摆弄起来也能唬唬人,确实称得上琴棋书画都会一点。 作为现代人来说,别的本事没有。也就接触的事物多,学的东西杂一点。 当然,某些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学的懒狗除外。 至于刀枪棍棒,这是李奕当武夫的吃饭本事,自然也拿得出手。 闻言,丫鬟少女明显不信,撇嘴道:“奴家原以为郎君生了个好模样,是个实诚的,没想到嘴里却也没一句靠谱的话。” “在下说的绝无虚言。” 李奕表现的很真诚。丫鬟少女倒是疑惑了。 难道眼前这俊朗的郎君真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然而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丫鬟少女忙问道:“那你总该有最拿手的本领吧?” “最拿手的?”李奕一愣,随即斟酌道,“骑射算不算?” “你会骑马射箭?”丫鬟少女显得有些惊异。 李奕谦虚道:“会一点,不多……” 但实际上,他对骑射不仅是会一点,那简直就是很会,怕是禁军中都难有人能匹敌。 说起这个,李奕还有些无奈。 他一直以来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一手骑射本事。 但先前不管是高平之战,还是后来的忻口之战,他根本就没处发挥自己的看家本领。 从头到尾靠的都是猛冲硬打,基本上算是一箭未发。 不过在那两次的情况下,所谓的骑射确实发挥不出太大用处。 “奴家去问问我家二娘子……” 丫鬟少女又“蹬蹬”的上了楼。 等她再下来的时候,对李奕二人道:“我家二娘子说了,若你真有骑射的本事,少不了你的赏赐。” 啧啧……李奕心中暗笑,自己堂堂内殿直都指挥,除了皇帝之外,还有谁能给得起让自己动心的赏赐? 不对,若是符二娘子以身相许的话……嘿嘿,自己倒不介意! 但李奕嘴上还是回道:“在下尽力而为……” 人生的不如意十之八九。 日子过得越惨就越倒霉。 不过—— 老天虐我千百遍,我待世事如初恋。 老天想给我的人生上点强度,那就放马过来吧,谁特么认怂谁孙子! (本章完) 第61章 符二和符六 第61章 符二和符六 绣楼之上。 符二娘倚着窗沿木柱而立,静静看着庭院中的一切。 她梳着云鬟雾鬓的发髻,却有一绺碎发垂在耳畔,发间玉簪的衔珠随她摆头轻晃。 符二娘抬手将碎发别向耳后,露出素白广袖下淡青的束腰襦裙,银线暗绣的竹叶纹若隐若现。 她的面容生得极美,肤色如新剥莲子般莹润,眉如远山含黛,本应温软的杏眼却凝着薄霜。 胭脂色的唇瓣抿得平直,似将欲说还休的心事,都锁在梨涡隐现的唇畔。 腰间锦带缀着的羊脂玉佩,此刻正被她无意识拨弄着,青葱指尖与冷玉银辉相映。 忽有穿堂风掠过,月白披帛如挣脱束缚的流云般扬起,露出裙裾下蹙金绣鞋。 符二娘低头整理裙摆,鬓边步摇的垂珠扫过颈间,凉意激得雪肤泛起细小战栗。 恰似前几日听闻父亲提起议亲选婿时,她那在烛火映照下微微发抖的指尖。 思及此处,符二娘心中轻叹。 都说少女思春,她又何尝不是……然而如今二十有三,却成了没嫁出去的老姑娘。 府中的亲眷奴仆们不说,但外面的那些多嘴之人,不知都把她传成什么样了。 那些人怕是都觉得符家的二娘子,要么是长得奇丑无比,要么眼瞎耳聋天生残疾。 不然怎会这般大的年纪还嫁不出去? “阿姐,阿姐,来了,来了。” 人未至而声先到,如黄鹂啼鸣般清脆。 转眼间,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娘从楼梯拐角处雀跃着上来。 大概是因为一路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小娘说话时还带着气喘,鼻尖溢出丝丝细汗,发髻也有些散乱。 符二娘掏出手帕,替小娘擦了擦脸上的汗,揶揄道:“六妹,你都快要嫁人的年纪了,还像个孩童似的不稳重,以后有哪个婆家敢要你?” “那我以后就不嫁人了呗,一直陪着阿姐你啊。” 符六妹的年纪还小,但也是个美人胚子,已经初显一丝丽色。 嬉笑间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梳着的双鬟髻轻摇慢晃,更添几分娇俏可爱。 “好你个六妹,咒你阿姐我嫁不出去是吧?” 符二揪住符六的耳朵,姐妹二人顿时嬉闹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符二娘才想起来问道:“六妹,你刚才说什么来了?” 符六妹趁机躲开二姐挠自己痒的那只手,气喘吁吁道:“游侠…游侠来了…就是阿姐你找的游侠。” “我刚才在后园摘呢,看见弦儿从后门领进来两个人。” 她口中的弦儿便是符二娘的贴身丫鬟。 符六妹继续道:“我一想阿姐不是让胡二找游侠吗,我猜这两个就是胡二找来的,我便走近路跑来告诉阿姐你……” 游侠……符二娘一愣。 继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倒把这事给忘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随口的气话,那胡二真就把人给找来。 符二娘眉头微蹙,心中不免有些犹豫。 前几日,父亲在家宴上突然提起议亲选婿的事。 虽未明说给谁选婿,但听父亲话里的意思,不是给自己还能给谁? 况且六妹年纪尚小,还未及笄,根本用不着急这事。 事实上,若是再早个几年,听到父亲要给自己选婿,符二娘或许还会有些憧憬。 但待嫁闺中这么些年,符二娘的心思渐渐变了。 嫁人前她的命运要由父亲决断,而嫁人后命运又要交给丈夫。 女子难道生来就要任人摆布吗? 或许是心底多年来积攒的怨气所致,让符二娘对于嫁人这事起了抵触心思。 再者说,这些年在父亲身边见惯了那些武夫,让符二娘对男人的印象停留在粗鄙不堪的认知上。相比之下,符二娘对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更有好感。 当然,仅限于观感稍好,符二娘觉得读书人太文弱了。 在这个乱世中,既有英雄气概,又学识渊博的男子……符二娘还没见到过。 就连她的父亲魏王符彦卿都差了几分……父亲打仗很厉害,读书也读的很多,可就是缺少那种举手投足间的才气。 摇了摇头,符二娘心下又是一叹。 那胡二是家中胡管事的侄儿,多在街井厮混,认识不少三教九流。 符二娘察觉父亲想给自己选婿,一想到被困在府中这些年,自己熬的“人老珠黄”。 她便心生怨气,一时有了任性的想法。 符二娘便遣人告诉那胡二,让其找两个有本事的江湖游侠来。 本想着父亲为自己选婿时,给那些人来个比武招亲的限制,谁能打得过自己找来的游侠,那自己才会嫁给谁。 但眼下符二娘这方面的心思却突然淡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反正不管她怎么胡闹,嫁给谁最终还是父亲决定。 何必惹得大家都不舒畅呢? 就在这时,符六惊呼道:“游侠来了,游侠来了!” 符二娘下意识望去,只见庭院的拱门处,自己的贴身丫鬟弦儿,领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人,一齐进了庭院。 当先那人的个头,让符二娘都吃了一惊。 虽然离得远看不真切长相,但以那人的身材体格,还有走路时的那股子气势。 想来也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 “二娘子,人来了。” 丫鬟弦儿气喘吁吁的上了楼。 符二娘微微颔首,道:“你去问问他们有些什么本领,若只是滥竽充数的江湖浪荡子,只管让人把他们乱棍打出去。” 丫鬟弦儿得了命令,立马跑下楼去。 很快,弦儿再次上楼:“二娘子,那领头的哥儿说他会骑马射箭。” “骑射?” 符二娘不免惊诧,但转念一想,这年头到处打仗,几朝几代的打,很多军头的人马都被打散过。 这两个游侠大概就是属于此类。 不过既然是军伍出身,又有自信的骑射本领,那说明很有些本事。 就算自己现在没任性的心思了,但也可以把这等人才推荐给父亲。 就在这间隙,一阵风吹过,窗户边的帘帐微微掀开一角,符二娘似乎看见那高个的汉子朝这边望了几眼。 虽然距离颇远,但符二娘却隐隐感觉那人的目光似乎极具侵略性,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这边。 但转瞬,那人的视线便被帘帐遮挡住。 符二娘微微蹙眉……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紧接着,她对丫鬟弦儿道:“去告诉那两人,若真有本事,自然少不了他们的赏赐。” “是。” 丫鬟弦儿随即又噔噔下了楼。 在医院用手机又凑合码了一章,上一章修改了一下,看过的再瞄一眼吧。 不过我看评论,怎么不少人觉得我要跑路啊……我只是意思说,烦心的事上门,影响状态,更新肯定跟不上,但也不至于断更…… 最后,多谢各位读者老爷支持! 跪谢! (本章完) 第62章 符昭信 第62章 符昭信 “就这把弓了。” 李奕随手选了一把角弓,拿起来用手指勾了勾弓弦,约莫有个一石出头的弓力。 说起来,算上小时候自制的弓,李奕射箭的经验已近十年。 这时代又没太多娱乐活动,专注一件事许多年,早就得心应手,仅凭手感就能估测出弓力,不算多大难事。 何况李奕在骑射上还挺有天赋的。 “你只要三支箭?” 看见李奕只从箭壶取出三支箭,似乎并不准备多拿,侍女弦儿忍不住惊异道。 “三支足矣。”李奕笑道,“在战阵上,接敌之前能射出三箭,已经是好手了,再多也没必要。” “哦。”侍女弦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李奕不再多说,向一旁牵马的小厮招了招手,对方连忙把马牵了过来。 “真乃好马!”李奕轻抚几下马鬃,忍不住赞了一声。 马儿也分好坏,骑行马、役使马和战马,差异巨大。 而战马同样也有等级划分,禁军中豢养的战马有上万匹,但真正能称得上优等的,却不足一半。 相比于草原游牧民族,中原饲养战马的成本太高,想要养出好马更是代价巨大,马儿要跟百姓抢粮食吃,而且吃得要比人多得多。 况且养战马也需要足够的活动空间,不然养出来的战马并不堪用。 李奕记得后世有个研究数据,说是古代中原地区养马,一块本来能养活二十余名百姓的耕地,只能供养一匹战马出来。 这种为了提升军事实力而不顾百姓死活的行为不异于饮鸩止渴。 都说精细养出的战马,要比草原的散养马,各方面都要出色,但哪来那么多地亩呢? 自从失去了河套平原的养马地,加之中原地区战乱不息,如今五代各国的战马来源,大多都要靠从草原购买,甚至还鼓励边民从游牧地区偷马,官府再用高价收购。 当然,这些事不是现在的李奕有资格多操心的。 或许等他要为此头疼的时候,已经是另外一重身份地位了…… “这些马是去年来投奔魏王的契丹将军带来的,总共也就二十几匹,二娘子说这些是钱都买不到的优等战马。” 或许是听到李奕称赞马儿,侍女弦儿颇为自豪道,“魏王可是很宝贝这些战马呢,若不是我家二娘子让人偷偷……” 说到这,侍女弦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吓得连忙住口不言。 “放心,在下自然不敢损伤到魏王的爱马。” 李奕笑了笑,这侍女也是好玩的紧,不仅活泼开朗,还是个大嘴巴。 看来符二娘对这侍女肯定很亲近,说不定是年少时贴身伺候的陪房侍女,不然怎能养出对方这略显放肆的性子? 不过一个养在闺阁多年的娘子,身边应当是没多少玩伴的,对待贴身侍女的感情,肯定是十分深厚的。 李奕不再多说,腾的一下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骑在马上,他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微风轻轻抚过,风向恰到好处,正是引弓射箭的好时机。 他用眼睛估算了一下,自己当前的位置,距离标靶差不多百步。 随即,他将三支箭咬在嘴里,一只手执弓,另一只手握住缰绳。 “驾!” 李奕双腿猛夹马腹,甩动缰绳,战马一窜而出。 刹那间,他甩开缰绳,迅速取出一支箭,搭弓引箭,动作一气呵成,“咻”的一声,一支箭矢应声飞出。 嘭! 箭头瞬间命中第一个靶标,箭身犹自颤动不已……正中靶心! 不等众人喝彩,李奕神色微凝,再次搭弓就射,又是一箭射出。 然而让众人愕然的是,这一箭射得竟是同一个标靶—— 叮! 第二箭直中第一箭的尾端,两支箭笔直的插在一起,瞬间场中的气氛为之一滞。 紧接着,李奕又是第三箭射出—— 叮!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第三箭钉在第二箭的尾端,一连三箭,三星连珠! 远远望去,三支箭首尾衔接,完美的如同精确计算过一样。 “好!奕哥儿威武!” 马仁瑀率先反应过来,大笑着喝彩,纵然他和李奕亲近多年,却也为这一手感到惊讶。 他快走几步,到了李奕跟前,伸手拽住缰绳,激动道,“奕哥儿,你什么时候练得这般的箭术?这,这……” 马仁瑀都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侥幸罢了……”李奕轻轻摇头。 他这倒是实话,虽然他对自己的骑射很自信,但像这一手三星连珠,他也只在私下里练过,而且成功率很低。 眼下竟然能一次就成功,反而出乎他自己的预料……原本他只想着露一手狠话,好好给闺阁娘子来点震撼。 没想到老天爷给面子,让他成功装到了这个比。 至于能百步外一箭中靶心,李奕却不觉得算什么难度。 “胡闹够了,咱们也该走了……” 李奕轻笑一声,翻身下马,说的话让马仁瑀一愣。 “就这么走?” “不然呢?难道要等魏王知晓咱俩混进他家小娘的庭院,大发雷霆不成?”李奕苦笑一下,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索然无味……不知道自己脑子是不是抽了,一时起意竟混进魏王女儿的内院来。 若是被魏王知晓,自己二人又该如何自处? 人家侍女可以说是错认自己二人是游侠,但自己二人却不想着解释,反而将错就错的混进来。 怎么想都感觉说不过去! 玛德,现在取得一些功绩,自己就开始飘了,怎么敢瞧不起赵大的……李奕暗骂自己一句。 况且…… 他下意识瞅了一眼闺阁的方向。 自己现在跟个孔雀似的,在娘们面前显摆自己,若是符家娘子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怕是心里都瞧不起自己这个做派。 “走吧。” 当即不再迟疑,李奕抬腿便走,马仁瑀虽然一头雾水,但也没多问,连忙跟上。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你们在做什么?” 就在此时,一声呵斥从拱门外传来。 紧接着,一位身穿锦袍的壮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男子三四十的年纪,长相颇为英武,目光在庭院中巡梭一圈,突然定格在李奕身上。 “李,李都使!?” 呃……李奕顿时满脸尴尬,来的这汉子他认识,魏王符彦卿的长子符昭信,天雄军牙内指挥使。 当时跟随魏王符彦卿一起领着藩镇兵马驻守在忻州,李奕自然是见过的。 看来还是走的慢了,这直接跟人家兄长撞了面,魏王怕是很快就会知道这事……真他娘的操蛋! 李奕只能硬着头皮叉手一礼道:“符兄……”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侍女弦儿猛地跪倒在地,吓得磕头哭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奴婢……” 听她这话,似乎想要揽下全部责任,并不准备往符二娘身上推。 倒是个忠心顾主的侍女……毕竟这事传出去,对符家娘子的名声有损。 符昭信沉声看向侍女弦儿:“这到底怎么回事?李都使来拜见魏王,你等为何领错了地方?” 嗯? 李奕不禁一愣,转而他反应过来,符昭信这是给双方找台阶下呢。 他连忙道:“不怪这小娘,是在下惊于魏王府邸的华贵,忍不住想要转转,谁知稀里糊涂走错了地。” “都怪在下唐突……” “无妨。”符昭信转向李奕,换上笑脸,道,“李都使若想在府中转转,在下倒是愿意陪同,不如现在……” “不用不用,在下已经转的有些乏累,这便就去拜见魏王他老人家吧。” 李奕当即借坡下驴,趁机提起拜见魏王的事。 反正这次来就是这个目的,眼下又出了这档子尴尬的事,更是要当面向魏王解释一下,总不能真就拍拍屁股走人吧? 符彦卿确实拿他这个禁军大将没辙,但莫名其妙得罪了对方未免不值当。 “既然如此,那就罢了。”符昭信点点头,“李都使请随在下来吧。” “对了,这事是在下孟浪,还请符兄莫要责怪这小娘,若因在下而受罚,实乃是在下的罪过啊!” 临走时,李奕特意替侍女弦儿向符昭信开口求情。 这小侍女确实挺无辜的,符家娘子的任性,怕是最后要让她背锅,甚至连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大户人家打死几个侍女小厮的事太常见了。 想到这个可能,李奕咬了咬牙,腆着脸道:“若实在不行,在下愿出钱买下这小娘……” 他这么说倒不完全是同情心发作,而是觉得若原本是人家的家事,自己自然管不着。 但现在既然他掺和进来了,多少要担点责任的,不太忍心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香消玉殒。 “李都使真乃性情中人,既有勇武,又有仁义。” 符昭信轻笑一声,“李都使还请放心,这侍女乃是我二妹的贴身侍女,从小就跟在我二妹身边,感情甚笃,若府中谁敢打杀她,我二妹怕是要闹翻天。” “而父亲最是疼爱我二妹……” 符昭信若有所指道,他这话也算是明着告诉李奕,这侍女是她二妹的人,魏王又最疼他二妹,自然没人会拿这侍女怎么样。 “在下只是这么一说,符兄莫要放在心上。” 李奕尴尬一笑,倒是他多此一举了。 符昭信笑了笑,看向侍女弦儿:“还不谢过李将军屈尊为你求情?” “奴家谢过李将军……” 还有一章左右,符家的剧情就过了,后续整顿禁军,准备伐后蜀,主角要起飞了。 目前在犹豫主角该封哪里的节度使……哈哈。 最近家事繁杂,心情起伏太大,写的一言难尽。 本新人作者确实有诸多不足,多谢读者大大们的包容吧。 由于最近状态差,写的不满意,更新也拉胯。 编辑通知明天上架……反正上过三江了,成绩再差,也心满意足了。 跪谢各位的支持! (本章完) 第63章 初见符二娘 第63章 初见符二娘 “李都使,马都虞侯,二位还请稍待,在下先去问问父亲,看他是否方便见面。” 李奕二人并没有能直接见到魏王符彦卿,而是被符昭信给带到府邸别院的客房处。 “无妨,是我俩叨扰了,问过魏王也是应有之意。” 嘴上这么客气着,但李奕内心却起了疑虑。 看这符昭信的意思,自己二人想见魏王似乎没那么容易? 没过一会儿,符昭信又折返回来,见到他那为难的表情。 李奕顿时明白。 拜见魏王这事估计悬了! 果不其然,符昭信一见面便叹气道:“父亲这几天偶感风寒,身子有些不虞,正找郎中诊治呢,暂时见不了客人。” “在下今天刚回府,还不知这事,唉,你说这……不赶巧了吗?” 确实挺巧……李奕暗自摇头。 仔细想想,符昭信把自己兄弟二人,直接给带来别院客房,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 他说去问魏王方不方便见面,实际上不过是托辞,走个过场让双方脸面好看些罢了。 然而李奕不解的是,魏王不见自己二人,究竟是原本他就不见客人,不管谁来都一样。 还是说,因为今天这一档子事,让魏王心生不悦,所以才不见自己二人? 李奕觉得应该是第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符昭信直接把自己二人带来客房,说明他心知肚明他父亲今天不会见客的。 再加上李奕想起,先前在魏王府邸门口,那些蜂拥而来拜见魏王的人,好像没一个人被放进府内。 这么一看,自己二人算是够有面子的了,能被请进魏王府邸的客房来。 “二位先在这里安顿,院子里有厨子、奴婢和差役。若是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和他们说。” 符昭信把着李奕的胳膊,轻笑道,“父亲今日虽见不了李都使二人,但特意交代过在下,让二位多待两日,后天父亲要宴请宾客,还请二位到时赏光。” 李奕无奈,只能回道:“没事,魏王年岁高了,千万注意身子,我俩并不着急。” “实在抱歉,我让人帮二位安排一下客房。” 随后,符昭信便吩咐奴仆帮李奕二人整理出两间房来。 等送走了符昭信,一直憋着没说话的马仁瑀,终于忍不住道: “奕哥儿,你说这魏王是什么意思?” 马仁瑀坐在门槛上,回头看向房中的李奕。 “既不说见咱们,也不说放咱们走,非让咱们等到后天的宴席再说。” “魏王还真是官家的丈人,架子倒不小,奕哥儿这般功劳卓著的禁军将领,都轻易见不着魏王。” 李奕轻斥一声:“咱们在魏王府中,小心隔墙有耳,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马仁瑀嘴里嘟囔了几句,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李奕只能叹气道:“魏王确实没见咱俩,但也没说不让我们走吧?” 说着,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只是魏王盛情邀约,让咱俩参加后天的宴席,咱们也不好驳了魏王的面子。” 说话间,李奕心里却也在琢磨魏王符彦卿的举动。 思来想去,总是不太明白,见又不让见,走也不让走……虽然李奕二人真想走,拍拍屁股走人就是,符彦卿也说不着什么。 但没事得罪人的行为,不是李奕的风格……他信奉“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做事准则。 算了,等两天看看吧…… 思及此处,李奕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马仁瑀身旁。 “你赶快回马场村,让徐大他们,护着我舅舅一家还有你爹娘他们,先往东京去,我俩等魏王这边的事了结,再去追上他们。” 李奕嘴里所说的徐大,便是他这次带出来这伙亲兵的小队长。 “啊?哦!” 马仁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爬起来往外跑。李奕当即骂道:“你他娘的认识出府的路吗?别又闯到不该去的地方。” 马仁瑀一拍脑袋:“不说我还忘了这事……” 李奕无奈摇头,喊来一个小厮,让他带马仁瑀出府。 “什么事都要靠我自己琢磨,身边也没个能出出主意的。” 李奕心中暗道,“看来有空要去找个能识文断典的狗头军师……” 对他来说,马仁瑀确实足够忠心,也很听话很能打,但唯独出谋划策和他不搭边。 而李奕自己虽然想的多,但毕竟就一个脑子,考虑事情很容易有遗漏。 如今就少个给他查缺补漏的谋士型人才。 “李将军在吗?” 恰在此时,一声轻柔的问询在别院门口响起。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抬眼望去,一道轻盈的身影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一名娇俏侍女。 以及……一个躲躲藏藏在她背后的小丫头。 那侍女李奕认得,自然是把他和马仁瑀错认为游侠的那位。 而另外两个嘛……看两人的一身打扮,尽皆锦绣华裙,环佩戴饰,富贵十足。 两人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个头高的应当是符家二娘子,不过戴着一顶帷帽,看不清长相,但仅看窈窕身段,可以猜到衣裙下藏着何等风光。 而符二娘子身后躲藏的自然就是符家六娘子,年纪不大,眉眼容貌却已见端倪,日后定也是个顾盼生辉的美人。 “女子家的内院,李将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觉得失礼吗?” 李奕神情一忖,怎么听起来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在下……”李奕拱了拱手,一时间却不知如何作答。 真要说起来,自己确实理亏,冒认游侠身份这事,他干的很不地道。 正当气氛有些尴尬时,符二娘突然噗呲一笑:“外面都传言李将军何等勇武,在战阵上斩大将退辽军,如有三头六臂。” “妾身以为李将军会是个貌似罗刹的莽汉,但今日一见,却全然不是……长得一点都不像武夫,而且这性子嘛……” 说到这,符二娘轻笑道:“性子反倒是像个爱胡闹的顽皮哥儿……” 啊这……李奕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形容自己。 难道自己真就长得那么人畜无害吗? 说话间,符二娘收敛了几分笑意,郑重的向李奕福了一礼: “妾身多谢李将军替我这不争气的侍女求情!” “弦儿谢过李将军。”侍女弦儿也连忙上前行礼。 符二娘能为自己的贴身侍女来亲自感谢,可见主仆二人的感情确实如符昭信所说,很深厚。 李奕虚空一扶道:“谢来谢去的多没意思。” “请容在下冒昧的问一句,不知娘子是魏王的哪位爱女?” 双方刚才一见面,好像都默认知道对方是谁。 李奕突然问了这么一嘴,倒让符二娘愣了一下。 “妾身家中行二,李将军唤我符二便是。” 说着,符二娘又把符六娘拉到身旁,介绍道,“这是家妹符六。” “原来是符二娘子和符六娘子,在下……” 说起来,这还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跟符二娘面对面交流,先前那闺阁内院自然不算,毕竟人都没见到。 李奕刚想客套几句,却听符六妹突然插话道:“你也是来给阿姐当夫婿的吗?” 明天上架,今天尽量多写一点免费章节,明天应该还有一章关于符家的剧情,我也会放在免费章节里。然后就进入下一阶段。 多谢支持! (本章完) 第64章 三江上架感言 第64章 三江+上架感言 没什么好感言的。只能多谢各位读者的大力支持,以及我的责编无书的提携。 多的不说,少的不唠。 求个首订支持,一毛两毛也是情,五分八分不嫌少。 不奢求各位全订,只求帮忙贡献个首订,让本书数据不至于太难看。 各位都是我的衣食父母,不孝子在这给网络爹娘们磕头跪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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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奕心下暗笑。 当然,对于符家的这两位娘子,他的印象还算不错,加之娶魏王女儿对自己有很大加成。 李奕还是想要努力争取一把的。 想到这,他轻笑道:“不知二娘子想看哪方面的文采?” “李将军会什么,妾身自然就看什么。” 不愧是有年龄打底的成熟娘们,纵然阅历和见识少了些,但言谈举止间倒很有分寸。 李奕心下嘀咕,但面上不显,谦逊道:“会的不多,就会一点点,怕让二位娘子见笑。” 符二娘闻言微笑不语,倒是旁边的符六妹,一脸雀跃的提议道:“阿姐总是逼我练字,不能让我一个人受这罪,你也来写一幅字好了!” 符六妹果真有几分孩子心性,大概对她来说,练字是一件痛苦的事,所以想要拉着别人也来受苦。 好家伙……李奕闻言心下一哂。 换做其他穿越者,或许能抄抄诗,搞搞发明,但要让他们写书法,大概就强人所难了。 毕竟现代社会不是谁都爱好这个的。 很多人或许会练字,但基本都是硬笔为主,专练毛笔的占比不高。 恰恰李奕前世不仅练硬笔,同样也练毛笔。 或许是因为出身穷苦,李奕在学习方面很刻苦,什么东西都想学,虽然学的杂,但会的多啊。 其中书法也算是他比较擅长的一类。 这一世他同样没有落下,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练,书、画技艺还算拿得出手。 “那在下就献丑了!” 吩咐一声,别院的仆役在院中摆好桌子,找来笔墨纸砚。 符二娘亲自为李奕素手研墨。 “有劳符二娘子。” 李奕谢了一句,随即拿起毛笔,刚要下手去写,却突然一顿。 符二娘子忍不住疑惑道:“李将军,怎么了?” 她还以为李奕是露怯了,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失望。 是啊……毕竟只是个武夫,一手骑射本领那般高超,已经极为难得。 难道还强求人家在文上的造诣也要那般高? 虽然这么安慰着自己,但符二娘却也难掩失落。 毕竟好不容易遇到个让她很感兴趣的男子。 对方长相英武,武艺高强,若是文化造诣再高些……世上哪有这般完美的男子? 符二娘暗自摇头,手上研磨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 李奕瞅着有些失神的符二娘,突然咧嘴一笑。 他刚才自然不是露怯,而是犹豫该写些什么。 但现在嘛……既然有显摆的机会,那何不装波大的? 像这种符家娘子主动找过来的好机会或许就没有第二次了。 思及此处,他当即抬笔,蘸墨便写。 转瞬间,李奕便运笔如风,落笔如龙,在纸上走笔疾书,表情专注而又认真。 符二娘隐藏在帷帽下的眉目,似乎透过黑纱紧紧注视着李奕。 都说认真的男人很有魅力,一个本就长相不俗的男人,认真起来更是魅力加倍。 与此同时,符六妹好奇的凑到李奕身旁,一字一句的念道: “东风夜放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符二娘猛然一惊,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听见自家六妹的念叨声。 她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凑到李奕的另一边看向纸上: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辛弃疾的这首《青玉案·元夕》写得实在太好了,好到穿越者抄诗泡妞必备。 很多人认为抄诗很没有逼格,但李奕并不觉得。既然自己能把诗先抄出来,那自己就是原作者,有什么抄不抄的? 况且真要改变了历史,原作者还会不会出生,都是未知数呢。 李奕可没有这种极端的道德洁癖。 至于他一直以来没有抄诗,只是因为觉得用不上,诗抄得再好,禁军官职又不会往上升。 而眼下泡妞能用的上,他自然毫无压力的抄呗。 “二娘子觉得如何?” 李奕在末尾署上“夏津李奕”四个字,然后收笔,一气呵成。 “写的真好。” 符二娘喃喃自语,目光放在纸上,怎么都挪不开眼。 古往今来,写诗作词的人如过江之鲫,但真正能被传颂千古的佳作,却很难得。 而眼前这首词……符二娘自认对诗词之道还是颇有鉴别能力的。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般惊才绝艳的词,她从未耳闻,绝非是前人所做。 就算失传了,起码也会有只言片语留下的…… 突然,符二娘叹气道:“不知哪位女子能得李将军如此青睐,竟能为她写出这等……这等千古名篇。” 这一刻,符二娘显得有些落寞,诗词中表达的意境,她自然看的明白。 情诗意词能被写到这等程度,怕是再难有被超越的可能。 可这首诗词却是面前的男人为另一个女子所写……老天真是不公! 为何有的女子受万千宠爱,有人愿为其赋写千古名篇。 而自己只能被养在深闺无人识。 符二娘一时间不免升起一种“我自孤芳无人赏,别娇艳多人疼”的愁绪。 “咳咳——”李奕轻咳一声,组织了一下语言。 这是吃醋了? 他自然看出符二娘的失落,不免有些好笑,心道:哥还是有点魅力的。 随即,李奕胡诌道:“这词乃是前年元夕那夜,在下梦中偶然有感,今日倒是第一次面世。” 他的话也算是给这首词补了来历。 至于别人信不信? 你能找到原作者再说……反正李奕是首发,解释权全在他。 符二娘强颜欢笑道:“看来李将军梦中那女子定是美若天仙,才让将军至今念念不忘。” “美,极美!” 李奕微微颔首,“她长得啊,肤如凝脂,杏眼琼鼻,两弯眉毛如月牙……” 符二娘本来静静听着,但越听越不对劲——怎么描述的好像是自己? 她忍不住偷偷瞥了李奕一眼。 隔着帷帽,对方的面容有些虚幻,像是笼罩在迷雾中,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符二娘有一种掀开帷帽,仔细观察对方的冲动。 但最终还是忍耐住了…… “唉,若是能在现世见到,那在下死也无憾了!” 李奕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事实上,他刚才所描述的梦中女子,是以他见过的大符后,以及现在就站旁边的符六妹,二人的容貌特点为蓝版,杜撰出的一个人物。 符氏三姐妹都是一个父亲,符大和符二更是一母同胞。 自然是有相像之处的。 符二娘下意识把自己跟李奕描述的梦中人身上去对比,难免会觉得他说的人像是自己。 可面前的男人从未见过自己的真容……难道真有命中注定的缘分一说? 符二娘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而一旁的符六妹明显就没多想。 小丫头双手撑着桌子,恨不得把脸贴到李奕写的字上。 看了一会儿,符六妹突然咋呼道:“阿姐,你快看,这字都长得不一样唉!” “字哪有什么不一样……” 符二娘回过神来,嘴巴刚吐出几个字,却突然顿住了。 她刚才只顾着看词,却没注意到纸上的字。 符二娘连忙将帷帽掀开一条缝,仔细看去。 只见整首词被分为五段,每段书写的笔法竟都不相同。 “欧、颜、柳……”符二娘不禁愕然。 自己竟然只识得前三种笔法的出处。 后面两种,闻所未闻! 李奕听到符二娘只念出“欧、颜、柳”三家便戛然而止。 他不免心下好笑。 后两种符二娘肯定认不得。 因为一个是“楷书四大家”中唯一不是唐朝人的那位——赵孟頫的“赵体”。 另一个则是著名“北狩皇帝”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体。 符二娘轻声问道:“不知这后面两种笔法,李将军师承何人?” 李奕大言不惭道:“我自创的!” 符二娘不疑有它,赞叹道:“前三种笔法形似,而神却有欠缺,不过无伤大雅。” “至于后两种……倒是别具一格。” 闻言,李奕不禁多看了符二娘几眼。 这娘们有点东西啊……点评的很到位! 说白了,李奕的笔法只是临摹出来的,自然不可能比得上原作者灵动。 由于“欧、颜、柳”三家的笔法有参照,有点书法造诣的自然能看出差距。 而两位赵姓的笔法,如今还没问世呢,李奕是当之无愧的原创。 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作为原创的李奕,肯定就是第一样版。 谁又能挑出什么刺来? 符二娘显然极其喜爱这幅字,双手不停的在纸上轻抚。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不好意思道:“李将军,能把这幅字送给妾身吗?” “可以,二娘子尽管拿去!” 李奕很爽快,丝毫不带犹豫的。 只是一幅字罢了,他想写多少有多少。 符二娘愣一下,当即行了一礼,声音中都带上了些许欢快:“多谢李将军割爱。” “情词配佳人,英雄爱娘子,天经地义之事。” 李奕随口诌了一句顺口溜,话一出口却又觉得有些不妥。 怎么感觉像在调戏人家呢? 谁知符二娘并未恼怒,反而噗嗤一笑。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符六妹一听却不乐意了,拽着李奕的胳膊使劲晃着:“你送阿姐东西,也要送我呢,不然我,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小丫头的威胁毫无震慑。 不过李奕还是笑道:“下次过来我给你带一个会飞的木头鸟,行吗?” “会飞的木头鸟?” 符六妹瞬间激动起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滚圆,死缠烂打的追问李奕把鸟藏哪了,让他赶快拿出来给她玩玩。 李奕被小丫头纠缠的头疼,多亏符二娘及时把自己妹妹拉走。 “李将军,此经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时,或许那时,将军早已忘记妾身。” 临走时,符二娘在院门口突然停步,沉默了一会儿,丢下来这么一句话。 随后,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怎么突然发现,符二娘子更好搞定,反而是他爹符彦卿那关难过?” 李奕凝望着符二娘的背影,摇头苦笑。 从头到尾也没见到对方长什么样,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有了交集? 这让李奕想到了后世的相亲。 也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从无到有慢慢培养感情的过程。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女子选择的余地更小…… (本章完) 第66章 柴荣病危!? 第66章 柴荣病危!?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李奕再也没见到过符二和符六姐妹俩。 似乎那日下午的邂逅,只是南柯一梦,并不真实存在一般。 不过魏王符彦卿的宴请却如期举行。 李奕也终于是见到了魏王本人。 “上次潞州一别,已半月有余,李都使还能记得我这么个老家伙,老夫心甚慰之啊!” 符彦卿亲自出了厅门,站在台阶上迎接李奕。 以他的身份,能做到这地步,确实很给李奕面子。 “晚辈李奕拜见魏王。”李奕赶忙上前几步,做揖拜道,“不知魏王身体可好些?” 他自称晚辈而不是以军职,是想主动拉近和对方的关系。 “李都使免礼,免礼。” 符彦卿轻轻扶住李奕,笑吟吟道:“廉颇虽老,尚能食饭。老夫身体已无大碍。” “魏王乃五朝大将,我大周之柱石,千万要将息身体。”李奕颇为肉麻的恭维道,“我等禁军中的后生晚辈,还要多向魏王学习战阵之事呢。” 年纪大的人都爱听好话,动动嘴皮也不费事。 就算是史彦超那等莽撞惹人嫌的汉子,都会在朝堂之上大拍皇帝的马屁。 李奕觉得自己吹捧魏王几句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果不其然,符彦卿爽朗一笑,“老夫虽不愿意服老,但身子骨确实不再那么硬朗。” 听闻这话,李奕不由得暗自打量了符彦卿几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魏王跟在忻州时相比,确实要显得更加衰老。 他的眼袋略微下坠,皮肤肉眼可见的松弛,脸颊两边的老人斑,异常醒目。 如今的魏王,也只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罢了。 纵然年轻时多么潇洒英武,人一旦衰老,身体的机能就会断崖下跌。 同时个人的精力、胆气和判断力都会严重受挫。 李奕不禁想起忻州时,己方明明兵力弱势,符彦卿还非要分兵两路的事。 当时李奕想不通缘由,只当是自己经验太少,看不明白沙场老将的谋划。 但战后他私下仔细琢磨了一遍。 才发觉符彦卿的那手安排根本没有什么深意。 单纯只是因为符彦卿顾忌太多,从而导致进退失据,打出的一手昏招而已。 这么一想。 魏王……确实老了! “忻口那一战,幸赖李都使拼力死战。” 符彦卿把住李奕的手腕,叹气道,“若不然放了那辽军到晋阳,老夫晚节不保事小,危及陛下乃至江山社稷,老夫真就万死不能抵罪。” 李奕当即谦虚道:“魏王言重了,全靠您老人家指挥若定,我等才能取得微末之功。” 符彦卿摇摇头,轻笑道:“你呀,你呀……不过年轻人谦逊点倒是好事。” “好了,快点随老夫进去吧,大伙儿都想见见传闻中的夏津李奕究竟是何等人物呢!” “对了,还有马都虞侯,老夫倒是忘了招呼。” 被符彦卿忽略的马仁瑀,也不敢有什么不满,恭敬的行了一礼。 …… 正厅内。 李奕跟着进来后,略微扫了一眼,在座的基本都是年轻男子。 这倒是和魏王想要选婿的传闻相符合。 嗯? 李奕突然注意到,那位彰德节度使王饶家的三郎,也在场中。 而且座次还挺靠前,紧挨着魏王长子符昭信。 王三郎也注意到了李奕。 眼见魏王符彦卿亲热的拉着李奕的胳膊。 王三郎的脸色有些震惊。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阵斩汉军第一猛将……” 听着符彦卿介绍自己的一大堆头衔,李奕已经觉得麻木了。 自己到哪都有人会提起高平和忻口这两次大战。 听的多了也就没多大意思。 只希望哪天再有人提起自己,能换上全新的头衔……李奕暗自摇头。 他迟早要把扣在自己头上的高平和忻口这两个地名去掉。 介绍完毕,符彦卿拉着李奕坐到他身边,尽显亲近之意。 众人听到李奕的名头,顿时全都一阵恭维,一个个姿态放的很低。 毕竟在坐的除了魏王符彦卿,确实也没地位比他更高的。 但也有人例外,那就是王三郎,这货真要说起来,其实就是一介白身。 他爹虽是节度使,但他却狗屁不是,何况还不是长子,连衙内都指挥使都轮不到他。 偏偏这王三郎还自己我感觉良好。 大概是前几天让路的那件事,让他觉得李奕驳了他的面子。 酒宴上,别人都在围着符彦卿和李奕二人转。 唯独王三郎格格不入,对魏王表现的还算恭敬,但却明目张胆的忽视李奕。 当然,李奕也懒得搭理这种货色,他心中正在琢磨另外一件事。 …… 宴席一直持续到黄昏。 众人逐渐散去,王三郎临走时,欲言又止的模样。 然而符彦卿丝毫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 王三郎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李都使,你还年少,以后的时间还多着呢。” 符彦卿拍着李奕的肩膀,勉励道,“功劳不急于一时,巩固如今的根基才是。” “陛下日后终究还是要凭仗你们这些禁军的年轻将领。” 李奕一愣,他总感觉符彦卿的最后一句话,似乎若有深意。 不等他多想,却听符彦卿又道:“老夫也不知是否酒吃多了,身子怎么突然有些晕乎……” 闻言,李奕心知,这是魏王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虽说心里有诸多疑惑,但他还是带着马仁瑀,识趣的告退离去。 在婉拒了符昭信让他们留宿客房的好意后。 李奕二人骑着马回到魏州城外的驿馆。 “奕哥儿,不是说魏王准备选婿吗?怎么宴席上半句话都没提到这事?” 回到驿馆,马仁瑀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李奕摇摇头:“我也不知。” 事实上,先前他在酒宴上琢磨的就是这件事。 但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魏王符彦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还有临走时,符彦卿拍着自己的肩膀,说的那两句话,越想越觉得有深意。 李奕隐隐摸到一些头绪,但短时间内又理不太清。 马仁瑀灌了一口茶水,突然开口道:“奕哥儿,要不把李汉超喊来一起商议?” “你以前不总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咱们三个一起想,不是更容易些?” “这……”李奕犹豫了一下,这才道,“那行,你去把李汉超喊来吧。” 他把李汉超收入麾下的这两天,对方的表现还算规矩,而且他的脑子确实比马仁瑀更灵活。 既然李奕已经收了他,自然也没必要处处防着他。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也该让李汉超出出力了,就当是考校一下他的能力。 没一会儿,马仁瑀便把李汉超带到了李奕跟前。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两天李汉超一直都听话待在驿馆里没有乱跑。 “汉超,你觉得魏王是个什么打算?” 大致讲述了一下宴席的情况,顺便隐晦的提及自己尚未婚娶,有意魏王女儿的事情。 “这个嘛……” 李汉超皱着眉头,起身踱步,好半天后,突然停住,一拍大腿道。 “李都使放心吧,娶亲这事应当大有指望!” “哦?为何?” 李奕闻言颇为好奇,他心中其实也有几分猜测,但并不太确定,现在正好听听李汉超的想法。 李汉超当即道:“依小人来看,魏王原本大概确实有选婿的心思……” 说到这,他放低了声音,“小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魏王把次女养在府中这些年,怕是别有打算。” 李汉超瞅了瞅李奕,眼见对方微微点头,他又继续道:“但这次官家御驾亲征,打了大胜仗,皇位已然坐稳。” “魏王的长女做了皇后,自己又被改封显爵,此等殊荣已是极致。” “官家是贤明圣主,我朝定会日渐强盛,魏王还继续养着次女作甚?难不成魏王这般高龄还想……” 李汉超突然住口不言,但剩下的话聪明人都明白是什么。 李奕不禁多看了李汉超几眼。 没想到他的这些猜测,倒是和自己不谋而合。 特别是关于魏王把次女养在府中多年是别有想法的猜测。 李奕也是在脱离了穿越者的先知视角后,才醒悟过来的。 “继续说。”李奕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魏王在此次随官家出征回来,或许也是想通了这一点,所以起了想把女儿嫁出去的心思。” 李汉超道:“但今日魏王却没在宴席上提起选婿之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魏王相中了李都使!” 马仁瑀忍不住插话道:“魏王相中奕哥儿,怎么不直截了当的说,还绕什么弯子不成?” 李汉超摇头道:“魏王大概一开始也没想到李都使这次会来拜访吧……” 说着,他提醒李奕道:“李都使临走时,魏王跟您说的那两句话,应当是大有深意。” 李奕问道:“汉超的意思是……魏王嫌弃我的地位不够?” “不,这应该是其次,魏王很可能是觉得您根基太浅。” 李汉超斟酌道,“魏王一家三代封王,兄弟侄儿十几位大将,如今长女又是皇后。” “女婿地位的高低,其实没那么重要,魏王需要的是能稳定的帮衬到符家。” “而李都使您如今虽身份地位不低,但没什么家世背景,小人说句不好听的,若李都使哪天在战场上出了些意外,魏王之女又该如何?” “当然,其实这事也好解决,只要李都使能升到可以忽略家世背景的地位就行。” 李奕闻言一愣,心道:忽略家世背景的程度……殿前都虞候够不够?亦或者……都点检? 这时,李汉超又轻声道:“莫怪小人妄言,若李都使两年内加衔节度使,娶魏王女儿这事,想来就稳了。” “毕竟符二娘子已在府中养了多年,再养两年也没什么大不了。况且还有个未及笄的符六娘子……李都使,魏王这是在给你机会啊!” “这机会,还真操蛋!” 李奕苦笑一声。 两年内加衔节度使?这事可不是说起来这么容易啊! 他今年周岁都还没到二十,若是两年内再能加衔节度使。 那特么的不是起飞的节奏? 到时娶不娶魏王符彦卿的女儿还重要吗? 思及此处,李奕脑中却突然浮现出符家两位娘子的身影。 想到符二娘带着帷帽,显得有些矫情的做派,还挺有意思的 至于符六娘,纯纯小傻丫头,娇俏可爱。 人的欲望确实很奇怪,没见到也就算了,可等见过符家两位娘子,李奕莫名有些不舍得拱手让人了。 李奕摇了摇头,暂时抛开了纷杂的心思。 随即,他拍了拍李汉超的肩膀,夸赞道:“此番能收得汉超你这般人才,也算不虚这次魏州之行了。” 李汉超连声道:“李都使谬赞,小人能追随李都使,乃是小人之幸!” 李奕笑而不语。 他这夸奖的话,倒也不是出于客套,这李汉超确实是个人才,起码对方在考虑事情时,很有一番自己的见地。 或许日后不失为独当一面的将才。 李奕道:“若是如汉超所说,既然这事暂时急不得,那咱们明日就启程返回开封。” …… 次日一早。 李奕一行三人便离开大名府,骑马往东京方向返回。 半路上,三人汇合了护送着李奕舅舅一家以及马仁瑀父母妻儿的亲兵们。 随后大伙儿一起继续赶路。 然而。 就在一行人距离东京城只有数十里的时候。 禁军中有人快马加鞭给李奕送来一个口信。 “陛下七日未曾视朝。” 短短八个字,却让李奕一愣。 他从离开东京到现在,正好是第九天。 也就说,在他离开东京的第三天,柴荣就没露过面了? 皇帝不露面本没有什么,但这么长时间没露面,而且还是在御驾出征之后,朝廷内外有很多事务要忙的节骨眼上…… 李奕神情凝重,看向送信的人,他的亲兵大队长张建功。 他询问道:“宫里有消息传出吗?” 张建功摇头道:“只有宰相们被允许进入宫内见陛下,就连张都使和李都使都不能面圣。” 玛德!这么严重? 李奕脑中不禁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难道……柴荣病危!? 在动车上紧赶慢赶又码一章,加一起差不多八千字,真的尽力了,手机码字太操蛋,半天打一个字。 求首订,求月票! 跪谢! (本章完) 第67章 回到东京 第67章 回到东京 “驾!”“驾!” “吁——” 一行二十余骑风尘仆仆的抵达了陈桥门外。 “你们是干什么的?” 值守城门的小校如临大敌,他朝左右一招呼,顿时数十名持长枪的军卒围了上来。 “狗卵的瞎眼货!” 马仁瑀一记马鞭抽到了城门小校的身上,对方脸色一变,当即便要抽刀。 就在这时,一块鱼符被甩了过来,小校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打眼一瞧,银质鱼符上刻着几个字:内殿直都指挥使。 下方还有个名字——李奕。 小校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向扔鱼符的人。 只见对方是个面容英武的年轻人,正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可以放我等进去了吗?” 闻听此言,小校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双手捧着鱼符,快步走到马前,递还给说话的年轻人。 “末将拜见李都使。”小校恭敬行礼,随即忐忑道,“末将不知是李都使……” 请罪的话还没说完,李奕便笑着打断道:“不妨事,你也是职责所在,恪尽职守实乃本分。” 眼见这小校还算识趣,况且守卫城门也是对方的职责,做法没什么不对。 李奕自然不可能为难他。 反而还勉励道:“你做的很好,不以私废公,该怎样就怎样。” 其实以李奕如今的身份地位,没必要对这守门的小校客气什么,甚至都不用去搭理对方。 他手下自然有人能处理好这些小事。 但李奕一直都觉得,地位越高行事越要谨慎,对待他人更要学会放下身段,装也要装出一个和颜悦色的样子来。 或许在关键时刻,一个不起眼的小兵小将,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在这五代乱世中更是如此,曾有多少人物折在小小的军卒身上。 后唐庄宗李存勖便是最大的反面典型。 “末将谨尊李都使的教诲,绝不敢懈怠职责。” 城门小校立马受宠若惊,当即连声称是。 说话间,他瞅见自己手下的军卒全都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小校赶紧呵斥道:“你们这些蠢货,还拦着李都使的路干甚,都他娘的滚开让路!” 一众军卒这才醒悟过来,顿时全都收起长枪兵器,如鸟兽散般退到一旁。 “我们走吧。” 李奕双腿轻夹,催动马儿,率先进了城门。 马仁瑀等人连忙井然有序的跟了上去。 “李都使乃真英杰也,大丈夫该当如是!” 凝望着李奕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城门小校突然忍不住感慨万分。 若李奕听到这话,怕是要哭笑不得,他竟还有被人形容为“大丈夫当如是”的一天。 幸好小校没补一句“彼可取而代也”。 “头儿,刚才那位将军,是在高平和忻口两场大战中,立下大功的李奕李都使?” 小校身后有一名军卒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不然还能有谁?” 军卒们闻言自然又是一阵艳羡赞叹…… …… “驾!” 李奕一行人驰马穿过大街,直奔内殿直的驻地方向。 来往的贩夫走卒,撞见这么一群威势慑人的骑士,全都唯恐避之而不及,远远的躲在道路两旁。 “柴荣怎么会这么早身体就出问题?” 李奕眉头紧皱,心下惊疑不定。 自从昨日在半路上得知张建功带的口信后。 李奕便把自己和马仁瑀的亲眷都临时安排住在东京城数十里外的陈桥驿。 然后他自己带着亲兵人马星夜兼程往回赶。 终于在今天早上赶回到了东京城。 “老天可别让柴荣死这么早啊。” 李奕在心中暗自祈祷。 在如今的后周禁军中,或许李奕是最不愿看到柴荣英年早逝的。 毕竟他现在的根基太浅,还需要借助柴荣的赏识,一步步的往上爬呢。 说起来,柴荣算是五代君王中比较开明的。 只要能打仗能立功,他根本不会吝啬提拔和赏赐。 看看扶保赵匡胤登临大位的那些大小兄弟们。 近乎半数人员都是在高平之战中起家的。 剩下的那些大多也是在柴荣一朝被提拔上来的。 而且这些人在禁军中多数都是青壮派,基本都仰仗着柴荣的赏识才能爬上来。 虽然最终都为赵大做了嫁衣。 但不该被否认的是,像李奕这种年轻派的将领,在柴荣麾下才能更容易出头。 所以在李奕羽翼足够丰满之前,他觉得保持住柴荣在位的现状最好。 不然在这节骨眼上,柴荣突然死了,李奕想要争权夺利,还不够资格。 “你们都散了吧,回家好好休息。” 回到内殿直驻地,李奕先是让亲兵们解散。然后带着马仁瑀、张建功和李汉超三人进了主帐营房。 “张建功,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坐到主位,李奕又招呼三人坐下,接着开口询问道。 张建功点点头:“就在李都使离开东京的第三天,宫内传出消息,说是前次出征,文武大臣一路风餐露宿,陛下体恤臣下,特意下旨休沐三日,无要事不上早朝不值官房。” “原本大伙儿也没当回事,咱们这些小校军卒,本就回来在休整期间。” “况且上朝值房这事也轮不到咱们操心,大伙儿只当是陛下想给那些文官大臣放个假。” “毕竟咱们当兵的不打仗,自然就可以闲下来,那些政事文官就没这待遇了。” 说到这,张建功顿了一下,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但直到前日,陛下却还未露面,而且开始暗召几位宰相入宫。” “这事一般人不知情,但负责值守宫内各殿是咱们内殿直的职责……有士卒看见宰相们出入,这才知道的。” “属下感觉这事不太对劲,算算日子李都使你也该从夏津往回赶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属下觉得李都使和马都虞侯回去是接亲眷来京,应该要走官道途径各个驿站的。” “所以属下便擅作主张,沿着去大名府的官道,一路去迎李都使,想着好让李都使知晓这事,有个准备。” “你这不叫擅作主张,应该叫有勇有谋,此番做得很对。” 李奕深深看了张建功一眼,对他的做法表示了赞赏。 当时提拔对方做自己的亲兵队长。 一来是念及旧情,自己曾在对方手下干过,对自己还算照拂。 二来是觉得张建功很实在,是个值得信赖的靠谱之人。 当下看来,李奕的眼光倒也没有出错。 这张建功看似实在,但脑筋却不死板,懂得审时度势,在关键时刻能冷静分析事态,并且毫不犹豫的做出决断。 更重要的是,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得了李奕的提携,心里确实念着这份情谊。 不然也不会在看出事情的不对劲后,第一时间就急着去通知李奕。 听了李奕的赞赏,张建功连忙摆手道:“属下分内之事。”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道:“不论事态如何,属下愿听李都使差遣。” 张建功的这话已经算是赤裸裸的表忠心了。 不过他在禁军多年,军职都没有太大提升,好不容易傍上个潜在的大腿,确实也没别的选择了。 闻言,李奕心道:看来收买人心还是很有用处的。 当然,前提是要像张建功这种有情义、知恩情的人。 否则遇到一个毫无底线的无耻小人,一边收着你给的好处,一边就把你给卖了。 那收不收买没多大区别……反而越亲近他越坑你。 这种想法在心底一闪而过,李奕却微微摇头道:“事态还不知究竟如何,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再者说,不管最后何等情况,你我还不是该怎样就怎样?这几朝几代禁军又受过多大影响?” 嘴里这么说,但李奕却也在认真考虑。 万一柴荣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会怎么样? 唯一和李奕有过节的,那自然就是赵家。 但现在赵匡胤被李奕压着一头,他爹赵弘殷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仔细想想,真到那时候,他很可能不会受什么影响。 再加上李奕在外人眼里,已经塑造出很能打的印象。 新的当权者或许还会要继续重用他。 但……没人想去面对未知的情况。 相比之下,李奕自然更希望柴荣多活几年。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枢密院衙署看看……” 坐了一会儿,李奕实在有些坐不住,交代了几人一声,他便起身往外走。 “算了,你们也跟着我一起去。” 不过走到营房门口,他却又回头叫上了马仁瑀三人一起。 虽然皇宫附近戒备森严,没人敢对禁军大将不利,但李奕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觉得多带几个人更放心。 四人很快赶到宫门口。 由于枢密院的衙署在宫城内,李汉超如今是一介白身,没资格进去。 李奕便让其在外等候。 等到了枢密院衙署,却得知正副枢密使都不在。 李奕又到殿前军和侍卫司的衙署转了一圈。 发现禁军各部的主将都没来衙署办公。 李奕没能找到人打听情况,只好顺路交接了一下手续。 因为他请的十天假期,回来后要来报备销假的。 而且他还调动了二十名亲兵离开东京城。 这事也是要回来交接手续的。 既然两位枢密使都不在,李奕只能暂时把手续交给衙署的吏员。 过后再让枢密使有时间盖印批结一下。 “李都使,你这是探亲回来了吗?” 正当李奕带着马仁瑀和张建功准备离开枢密院衙署。 三人却在大门口撞见了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 晚上六七点才坐动车到家,这一章发晚了。 12点前还有一章。 求订阅,求月票。 有能力的支持一下,感激不尽。 (本章完) 第68章 柴荣现身 第68章 柴荣现身 “属下拜见张都使。” 李奕没想到能在枢密院的衙署门口碰见张永德。 “李都使,不知可有时间到衙署内坐坐,与我一起喝杯茶?” 张永德笑着邀请道,李奕闻言倒是一愣,不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但他自然不能驳张永德的面子。 当即回道:“属下便叨扰张都使了。” “你俩带着李汉超先回内殿直驻地等我。” 李奕回头交代了马仁瑀和张建功一句。 张永德突然请他一起喝茶,明显是有什么说法,肯定不好让其他人在场。 马仁瑀二人应了一声,随即离开了枢密院衙署。 “李汉超是何人?” 张永德听到李奕特意提到这个名字,不免有些好奇的发问。 “不敢瞒张都使,此人在前朝隐帝时,曾任天雄军牙内校尉,但得罪了上司,只能辞军自保。” 李奕解释道,“属下经过大名府时,在驿站偶遇此人,觉得也算是个人才,便带他回来东京,让他入禁军为陛下效力。” 张永德笑道:“既然能被李都使相中,还特意带着回来,想来是有些本事的。” “到时我替你跟魏枢使说一声,将他收入你麾下当个十将。” 一进禁军就从十将干起,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 别看十将只相当于小队长,但按照禁军的编制,从十将开始就是正儿八经的武将。 比伍长、什长这些个兵头要有质的飞跃。 张永德明显是看在李奕的面子上才提了这么一嘴。 不过好处李汉超得了,人情却要李奕来担。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李奕觉得这好处不如不要。 进了衙署官房,张永德喊小厮送来两杯茶。 然后摆手把一旁伺候的仆役都赶了出去。 “李都使,这次回去探亲可还顺利?” 张永德似乎真的只想跟李奕聊聊天一样。 他抿了一口茶水笑着开口。 “都说衣锦还乡,李都使回到夏津老家,怕是风光无限吧?” 李奕道:“属下离家数年,除了舅舅一家,乡下也没亲戚,认识属下的人都不多。风不风光倒是其次。” “不过这次回去,属下倒是把舅舅一家都接来东京享福。” “哦?”张永德眉头微挑,赞扬道,“李都使倒是对令舅一家不薄啊。” 李奕一边端起茶盏,一边回道:“属下自幼便随母亲投靠舅舅一家,如今有了些微成就,自然也要回报这份恩情。” “这也足见李都使是个知恩情懂报答的仁义之辈。” 听着张永德的夸奖,李奕却浑身不自在。 实在是因为他和对方不熟,没有太多交集。 根本没有什么话头可讲。 而张永德在夸完一句后,转而不再言语,只是一脸笑意的看着李奕。 并且用手势示意他尝尝茶水。 李奕无奈,只能端起茶盏轻尝了一口。 顿时,苦的咸的辣的,各色滋味在嘴中爆开。 他实在喝不惯这种用调料煮出来的茶汤。 李奕只能假装陶醉,赞道:“真是好茶!” “确实是好茶。” 张永德抿了一口茶水,表情显得十分惬意。 “这是蜀地几株老树产的头芽新茶,一年不过产出几罐而已。” 啊? 李奕闻言一愣。 这话他怎么感觉好耳熟? 好像在哪听过……对了,外城那家酒铺的矫情少女李二娘! 李奕忍不住仔细瞅了眼盏中的茶叶。 确实和在李二娘那里喝到的很像。 只不过李二娘是白水煮,张永德这却是浓汤煮。 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茶叶。 相比之下,李奕觉得还是那个矫情的少女更懂泡茶。 只是这茶叶是怎么到了张永德手里的,而且介绍茶叶的话都和李二娘一模一样。莫非……想到李二娘的身份,李奕似乎有些想通了。 看来这些遗老遗少确实在到处结交高官显贵。 就是不知道他们取得了什么成果…… “唉——” 就在这时,张永德突然轻叹一口气。 要来了! 李奕精神一振,知道对方要进入正题了,他当即竖起耳朵聆听。 果不其然,张永德叹气道:“想来李都使回来,应该知晓一些消息了吧?” 李奕自然要装傻充愣道:“什么消息?” “李都使真不知晓?” “属下真不知道!今日才刚回来,正到衙署交办手续,这才遇见张都使。” 闻言,张永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倒也不算大事,陛下龙体欠安,已经好几日不视朝。”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这话说的轻巧,但在这五代乱世中,皇帝天天都露面的情况下,都保不齐武夫们会干什么混账事。 更遑论皇帝长时间不露面了。 就说正月里,郭威病逝前,已经病入膏肓,走路都很困难。 可郭威还是强撑着病体举行圜丘祭天,就为了在大伙儿跟前露个脸,以安定人心。 不过李奕觉得张永德现在很有可能是在试探自己。 否则他不会直接把皇帝生病的这件事说出来。 毕竟这事宫内没有透露一丝风声出来。 张永德纵然是皇帝的妹夫,有知道内情的手段,却也不至于随意宣扬。 李奕思绪飞速运转,但脸上装作惊讶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这两天的事。”张永德端起茶盏送到嘴边,但没喝一口就又放回到桌上。 “陛下身体没什么大碍,但这事不能往外传,我也就说给李都使一人听罢了。” 继而他又道:“殿前军中事务繁忙,李都使回来的正好,可以替我分忧几分。” 听了这话,李奕暗自思虑,张永德算是拉拢自己吗? 一方面说皇帝生病的事他只告诉了自己,言外之意就是表明他很信任自己。 另一方面又说让自己帮他分担殿前军中的事务。 可问题是,他不是还有个小弟赵匡胤在吗? 没事来给自己递橄榄枝作甚? 况且还有个殿前都虞侯李继勋在呢。 替张永德分忧这事怎么也轮不到李奕。 “侍卫司的李都使,这几日倒没来衙署,听说一直待在龙捷军的驻地,真会躲清闲啊。” 不知为何,张永德又把话题引到了李重进身上。 关于这事,李奕不好多嘴,只能喝着茶沉默不语。 随后,张永德又和李奕闲聊了一会儿杂事。 一直等续完三杯茶水,他终于开口放李奕离去。 “李都使,你我如今互为同僚,日后该要多走动走动才是。” 临走时,张永德拉着李奕的手腕颇为亲近。 李奕自然连声称是。 回到内殿直的营房。 李奕回想起张永德说的话,却突然心中一凛。 因为他想明白了张永德为什么会提到李重进。 张说李好几天不到衙署,却一直待在龙捷军的营地里。 分明是暗指李重进有祸心! 这世道,天子宁有种,兵强马壮者为之,谁有大头兵支持,谁就能当皇帝。 恰在这敏感时期,李重进却躲在侍卫司主力军的营地里。 他想干嘛?他能干嘛! 莫非张永德想要我去弹劾检举李重进有不轨之心? 因为他和对方私下有矛盾,这事基本人尽皆知。 他自己弹劾李重进担心没说服力? 当然,也有可能张永德只是单纯的想拉拢李奕。 李重进不过是他随口一提罢了。 “若张永德和李重进真要选一个,我应该要选哪个?” 李奕不得不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好在两天后,事情有了转机—— 柴荣现身了! 这章上传后被莫名奇妙删减了几百字,我重新修改过了,再看一遍吧。 这ai人工智障审核,真的流弊! (本章完) 第69章 我要整顿禁军之权! 第69章 我要整顿禁军之权! “明日开朝会,陛下召见群臣。” 枢密院派来传达诏令的人到了内殿直的驻地时。 李奕正在营房的校场上练习射箭。 这些年来,他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 那就是在心情烦闷时,或者遇事不决时,他都会用练习射箭来排解。 因为一旦握住了弓矢,李奕的内心就会很快平静下来。 毕竟想要提升射箭的技艺,除了要有一定的天赋之外,还需要经年累月的锻炼。 不可或缺的就是极大的耐心和专注力。 李奕在射箭方面的天赋是有的,他主要是通过反复的练习,来加强手感和熟练度,以及磨砺足够的耐心和专注。 同时也能靠练习射箭来稳定心绪,可以更理智的思考一些事情。 “嗯,我知道了。” 李奕射出最后一支箭,随手将弓递给一旁的李汉超。 “李都使真乃神射也!” 李汉超望着远处的靶标,由衷的敬佩了一句。 李奕总共射了二十余箭,皆在百步之外,而无一落靶,全部正中靶心。 这一手箭术不论是谁见到也要夸一句神射。 李奕笑道:“人活一世,总要有一技之长,我只是一介武夫,除了这射箭的本领还算凑合,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李都使太过谦了。” 李汉超自然不会把李奕自谦的话当真,但他还是顺着这话头接了一句。 等到传信的人离开,李汉超凑到李奕跟前,小声道:“官家看来并无大碍,李都使可以安心了。” 闻言,李奕心里不免又对李汉超高看了几分。 这货虽是武夫出身,但脑子很灵活,才到东京不过两天,很多情况都未必摸得清,却也能说出这番话来。 可见他颇有主见和洞察力,对局势看得也很透彻。 李奕面色不变,微微颔首道:“若不是有陛下的提携,我现在还只是个小校……自然希望陛下身体康健。” 他这话说的很直接,虽然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但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李汉超当即连声称是。 其实,李奕很怀疑这货到底是不是因为性子太直,得罪了上司,才被逼离开军队的。 在和李汉超相处的这段时间,李奕发现他并非想象中那般执拗,不懂得逢迎拍马。 反而为人处世还很圆滑,面对李奕时表现的非常谦恭。 这种人真会因为性格问题而和领导闹掰? 不过李汉超确实有真材实料,而且目前的表现也算忠心。 至于他究竟是因为服气李奕,还是单纯想要抱大腿,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人毕竟是活物而不是冰冷的机器,心里多少都会有自己的小九九。 只要堪用且听话,能为我所用就行。 李奕又道:“汉超,你要不要来试试射几箭?” 李汉超连忙摇头:“小人也就只会骑骑马,耍一耍长枪大戟,射箭这本事,有李都使在前,小人可不敢献丑,徒惹人笑话。” “无妨。”李奕笑道,“在战阵上迎敌,我等主要还是看骑战的本事,射箭准不准倒是其次,只要能拉弓射它一通就足够。” 李汉超附和着称是,随后又小心翼翼的将李奕的弓收入木匣,抱在胸前护好。 这把弓是太祖郭威赏赐给李奕的,本身就很值钱不说,也带有一定的荣誉性质。 李奕拍拍李汉超的肩膀,勉励道:“张都使虽许了你十将的军职,但这个人情却是我替你担的,你可别让我失望。” “若是你干得好,再能攒一些功劳,我定全力保举你做指挥使,乃至更高的位置,也未必不能想一想。” 李奕已经开始逐渐学会如何当一个上位者。 就连这画大饼的能力也练的有模有样。 李汉超强忍着激动,拍着胸脯保证道:“小人绝不辜负李都使的提携,好听的话说再多也无用,您只管看小人的表现即可。” 李奕轻笑一声:“好,那我拭目以待……” 回到营房。 李奕交代马仁瑀,让他带着张建功和李汉超,前去陈桥驿把舅舅一家,以及他的妻儿父母,都接到正阳坊的那座宅子。 当时得知皇帝不能视朝的消息后。 因为担心东京情况有变,所以他准备暂时不让亲眷进东京。 但眼下既然事情已经明了,那就没必要让亲眷再滞留驿站。 “对了,你们路上不要太着急,今晚先在陈桥驿过夜,明天一早再往回赶。” 三人临走时,李奕又拉住马仁瑀交代了一句。 他这么交代,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马仁瑀带着一帮子家眷,赶路速度不会太快,明早从陈桥驿出发,最快也要中午才能到东京。 到时朝会肯定已经结束,柴荣是个什么状态,自然就会一清二楚。 真有什么意外情况,也能有转圜的余地。 马仁瑀三人离开后,李奕又在营房坐了一会儿。 随后,他便出了内殿直的驻地,骑着马往家赶。 回到东京的这两天,他一直待在军营,还没来得及回家看看。 刚骑马拐过街角,李奕看见宅院门口一道身影,正翘首以盼的四处张望。 不是郭氏还能是谁? “驾!” 李奕当即催动马儿,加快了几分速度。 很快,他便进入了郭氏的视线内。 “二郎!” 郭氏瞬间惊喜莫名,提着裙角“噔噔”下了台阶,快步迎上前来。 李奕翻身下马,张开怀抱,本想迎接对方的飞扑。 但郭氏走到跟前,看着李奕的举动,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红着脸白了他一眼。 李奕幡然醒悟,就算是在后世,男女在大街上热烈拥抱,都会有人觉得害羞。 更别说眼下这个时代。 就在这时,门房郑阿大上前来牵马,忍不住道:“大娘子这几天早晚都会到门口等阿郎,一等就是个把时辰哩。” 李奕闻言心中一柔,轻轻牵起郭氏的小手,触感上有些粗糙,还能摸到老茧,这都是操劳早饭铺所造成。 自从兄长病逝后,有接近两年的时间,郭氏一个人忙着铺子的事。 然而最终她辛苦攒的血汗钱,全都一股脑拿出来替李奕交了赔偿。 现在想想,自己先前为了避讳,怕惹人闲话,月余才回早饭铺一趟。 自认为是为郭氏好,但实际上不过是一厢情愿。 难道那真是郭氏想要的尊重吗? 学会珍惜眼前人要比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更有用。 李奕轻声唤道:“玉斕——” 原本被握住了双手,正羞怯的想往外抽的郭氏,听到这么一声轻唤,顿时动作一顿,转而不再挣扎。 门房郑阿大见状连忙牵着马走开。 李奕柔声道:“这早晚天气已经转凉,你在这门口站那么久,也不怕着凉。” 郭氏低声道:“来回夏津顶多七八日,二郎也只请了十天假,可这都十余天,还不见二郎回来,我便有些着急。” “没甚大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哎呀,怎么没看到舅舅他们?” 郭氏这才意识到,只有李奕一个回来,没见到舅舅一家人。 “军中临时有些事情,我先赶回来的,舅舅他们让瑀哥儿在后面带着呢,应该明天就能到东京。” “哦。”郭氏点点头,“那军中的事二郎可处理好?” “已经弄好了。” “嗯,那我去给二郎做午饭。” “不用,让张大娘子去做就行,随便对付一口,不用麻烦了。” 说着,李奕嘿嘿一笑:“来回赶路也没来得及好好洗个澡,来,玉斕帮我搓背去。” 见到李奕的表情,再加上听到这话,郭氏哪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我去看看鸦儿……”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什么鸦儿狗儿的,春宵一刻…啊,不对,一见不日…哎呀,反正就很急!” 李奕当即不由分说,拉着郭氏就往浴室方向拽。 …… “呼——” 浴池中,李奕搂着郭氏,长呼一口气,顿感浑身舒泰。 低头看向郭氏,却见她紧闭双眼,身子微微发颤,一脸不堪承受的样子。 李奕不免洋洋得意,他的壮硕可不仅限于体表的肌肉,那是全身上下都很雄伟。 李奕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堕落”了。 以前可没有这么荒唐……不过该放纵时当放纵。 后世有名言说得好,限制你行为的不是道德,而是你口袋里的钱包厚度。 李奕如今确实有“堕落”的资格。 “对了,玉斕,你刚才说陈鸦儿怎么了?” 李奕想起拉着郭氏进浴室前,她好像提过陈鸦儿一嘴。 但当时他比较急迫,就没放在心上。 “嗯~” 郭氏还有些迷糊,尚有一分余韵,李奕等她清醒一些,又问了一遍。 “你走之前不是在弄那什么酒精嘛。” 郭氏慵懒的换了个姿势,继续道,“当时你让她在旁边帮忙,或许也是看懂了一些,你走后她便央求我让她去试试,我看她待在宅子里也没事做,就答应了。” “二郎,你不会怪我擅做主张吧?” 李奕摇摇头:“你是宅子的女主人,这些小事你自己做主便是,至于陈鸦儿……随她去吧。” “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就当是钱养个名声。” 说话间,李奕却发现郭氏突然有些低落的样子。 他神情一愣,思绪流转间,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大概是刚才的那句“你是宅子的女主人”让郭氏有了这般反应。 虽然郭氏嘴上说着不在乎名分。 但又有哪个女子不想被明媒正娶? 就算是街巷里的暗娼姐儿洗白上岸后,也想着要正儿八经的嫁个老实人。 况且郭氏虽顶着寡妇的名头,但实则一血是被李奕拿的。 这年头寡妇都能当皇后,她又何尝不想有个正经身份? 李奕暂时没法许诺她什么,毕竟他眼下还惦记着符家姐妹,正妻的位置肯定要留着。 但若就这么轻易的纳了郭氏为妾。 李奕又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在面对自己的女人时,他更愿意能以诚相待,而不只是将她们视为物品,甚至于泄雨的工具。 想到这里,李奕犹豫了一下,突然凑到郭氏耳边,低声道: “你先委屈两年,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给你一个让普通女子不敢奢望的身份!” “嗯,我等着二郎兑现承诺的那天。” 郭氏也只是短暂的情绪起伏,其实已经很快调整过来,听到李奕的许诺,她倒是不太当回事,不过还是笑着回了一句。 但李奕在说完这句话后,倒是莫名起了几分心思。 或许是这次突发的事件,让他心中敲响了警钟:历史走向未必还会照旧。 柴荣的身体肯定是有暗疾的,迟早有一天会暴病而亡。 这是现有的医疗条件下不可避免的事情。 若是历史真发生了改变,那柴荣的死亡节点就没法确定。 这一次有惊无险,那下一次呢? 李奕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当然,并非是害怕柴荣死后自己会有什么不好的下场。 李奕现在的目标已经不单纯是自保。 他想要更进一步,乃至于……妄想一下那个位置! 人的野心一旦滋生,就会如野草般疯长。 李奕不止一次的暗自告诫自己:人要知足常乐。 但没用! 就好比李重进和张永德,若柴荣真的一病不起。 他俩能没想法? 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血缘关系,他俩都有资格去想。 相比之下,李奕自然是没这个资格的。 但他是一个看到过谜底的人。 未来的宋太祖榜样在前! 作为穿越者,李奕已经忍耐了十余年,一心只想当个混子。 只因他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机会。 可偏偏在他认命的时候,又给了他逆天改命的机会。 特别是在赵家那档子事发生过后。 李奕私下里甚至会心想:难道是巧合之下用赵大姑姑和表弟的命做了祭品。 所以自己得以窃取了本属于赵大的气运? 不过这个想法确实有点太魔鬼了…… “二郎,你怎么了?” 郭氏的声音唤醒了李奕的沉思。 “没什么。”李奕摇摇头,轻笑道,“我先出去了,你再泡一会。” “嗯。” 郭氏点头,她身子现在还有些绵软,一时半会儿不太想动弹。 穿好衣服。 李奕直奔书房而去。 因为他突然想起,历史上高平之战过后,回到东京没几个月,柴荣便开始大力整顿禁军。 赵匡胤当时被任命负责辅助选练禁军的事。 如今李奕肯定要截这个胡,明日早朝他便准备要上书皇帝。 他想要争取一下——整顿禁军之权! (本章完) 第70章 朝会 第70章 朝会 “阿郎,我……” 次日一大早,李奕出门的时候,遇到了等在门口的陈小娘。 小丫头似乎有什么事要说,但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来。 若是换做平日,李奕不介意展示一下自己的耐心,但今天皇帝要开朝会,他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因此李奕没等陈小娘说完,便随口应付道:“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骑上门房牵来的马,他又想到什么,回头交代一句,“你想学习蒸馏酒精我不管你,但注意点别弄得失火,不然把宅子烧了我定不会饶你。” “驾!” 李奕说完后便驰马而去,留下陈小娘站在原地,愣愣看着他的背影,显得十分的委屈失落。 在骑着马穿过正阳坊门时,李奕巧遇了刚出坊门的赵匡胤。 不过李奕觉得这未必是巧合,他总觉得赵大是算准时间,提前等在这里,看到自己过来后,假装刚出坊门的样子。 谁让赵家的宅院和李奕的宅子只搁一条街。 而且位置正好处于李宅的北边,李奕想要出坊门去皇城方向,必定要经过赵家的宅邸附近。 赵匡胤想要堵他确实很容易。 “赵兄,还真是巧了。” 李奕对着赵匡胤拱拱手,对方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健壮的汉子,应当是他的亲兵之类的。 以李奕如今的身份,自然没必要搭理两个普通军士,两人反而还主动的向他恭敬行礼。 “贤弟,怎的只有你一个人?”赵匡胤特意问了一句。 毕竟平日里走到哪,李奕都会带着马仁瑀一起,赵大问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李奕没有过多解释,笑着回道:“我一个人来去习惯了。” 但他心里却打定主意,以后也要带几个亲兵跟在身边,这年头有些地位的武将都会这么干。 只要不超过十个人,再向枢密院报备一下,这种事就没什么问题。 赵匡胤不再多问,主动邀请道:“那正好,不如贤弟和愚兄同行?” 李奕点头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反正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怕赵大耍什么心眼,况且对方也没针对过李奕,一直以来明面上都很客气。 他自然没必要表现得小家子气。 “贤弟,听说你此番回夏津老家,是要接亲眷来东京?” “没错。” “可还顺利?” “他们今日下午应该就能到了。” 在前往皇城的路上,赵匡胤好似在没话找话说,左扯一通、右扯一通的,李奕只能尽量应付过去。 不过听着赵大一口一个贤弟的喊着,倒让李奕突然有些不太适应。 想当初他一门心思去巴结对方,那时赵大多数时候直呼其名,或者喊他奕哥儿,偶尔喊他贤弟也只是客套。 但就算是这样李奕却也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能和未来的宋太祖称兄道弟,那得是多大的抬举啊? 但现在嘛……赵大喊他贤弟多了几分真诚,李奕反而觉得有些听不习惯。 想来是如今他的军职比赵大还略高一些,再加之心态上有了巨大转变,李奕面对赵大更多的是平常心。 对于未来宋太祖的滤镜早已淡了许多。 “贤弟,有空闲到我家一起喝酒叙叙旧,上次你走的匆忙,二妹她还埋怨我呢。” 在皇城前分别时,赵匡胤突然邀约李奕上门叙旧,并且还特意提到了他妹妹赵二娘。 “改日有时间在下一定登门拜访。” 李奕客气的回了一句。 然而他心里却有些奇怪,赵大请喝酒可以理解,想要拉近跟自己的关系,未来的宋太祖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但没事提起他妹妹作甚? 实在想不通的事,李奕索性就不去多想。何况他眼下也没时间去揣测赵匡胤的想法。 进了皇城,来到朝会大殿。 李奕发现大半的文臣武将都已经到场,各自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陆陆续续还有不少人进来。 外面的天色还很昏暗,大殿内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七月下旬,已是初秋。 天气开始转凉,早晚温差很大,隐隐能感受几分寒意。 李奕紧了紧公服,迈步走到殿前军诸将的队列。 “李都使。”“李都使。” 众将都主动与他打招呼,李奕笑着一一回应,快步走到李继勋身后站好。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张都使。” “李都虞侯。” 李奕率先跟张永德和李继勋打了一声招呼。 二人自然含笑着点头回应。 说起来,如今殿前军的主将是都指挥使张永德,副将是都虞侯李继勋。 两人是殿前军的一二号人物。 而殿前军麾下的诸班直,名义上编制是同一级别,但内殿直主将的地位待遇稍高于其它班直。 这么一看,李奕其实勉强算是殿前军的三号人物。 也难怪前两天一回来,张永德会表现出拉拢之意。 李奕事后倒是想明白了,殿前军中以内殿直战力最甚,自己如今又有响亮的名头。 张永德不拉拢自己还能拉拢谁?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重要性,并不在于地位官阶的高低。 而是要看他所处的位置是否关键。 论身份地位,在整个禁军中,李奕只能算是中等偏上。 论实际掌握的兵权……满编的内殿直也算靠前。 不过于殿前军而言,于张永德而言,李奕和他麾下的内殿直,确实是一股很强的助力。 想到这里,李奕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侍卫司的武将行列。 当先一员虬须大汉,穿着一袭紫色袍服,腰系刺绣金饰的鱼袋。 正是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后世戏称为“黑大王”的李重进。 相比于儒雅的张永德,李重进更像纯粹的武夫。 他长得高大威猛,肤色很黑,甚至和赵大都有的一拼。 不过黑归黑,李重进没有赵大体胖,而且一脸凶相,不像赵大那般显得敦厚。 好似察觉到有人看自己,李重进突然回过头来,正好迎上李奕的目光。 双方视线交汇间,李重进目露一丝不满。 李奕当即移开目光,心中不免愕然。 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李重进吗? 但转念一想,李奕顿时明了。 他并没有得罪过对方,李重进真要看他不爽,大概率是把他归为了张永德的人。 真特么操蛋! 李奕其实并不想过于亲近张永德和李重进任意一方。 只要两不得罪就行。 但偏偏在这世上,别人总喜欢给你贴上标签。 很多时候想要置身事外确实很难! (本章完) 第71章 张永德的心思 第71章 张永德的心思 “张都使,属下有件事拿不定主意,不知可否请教一下?” 李奕凑到张永德身边,说出的话让对方一愣。 张永德眉头微挑:“李都使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属下从夏津回来,一路见闻有所感悟,昨夜写了一篇题本,想着今日上书陛下。” 说着,李奕掏出一帖黄纸,递向了张永德。 “李都使只管上书便是,有什么好向我请教的?” 张永德瞥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 “属下上书之事,关乎殿前诸军,本就准备今日让张都使先替属下瞧瞧,看看是否合适。” 李奕低声道,“若是可行,属下稍后便书呈陛下,若是不行,属下也就不提这事,以免惹得陛下不快。” “哦?”张永德闻言顿时来了兴趣。 他本来就有点好奇李奕准备给皇帝上书什么。 只不过出于谨慎的性子,张永德并不想多管这事。 但听闻是有关殿前军的事,而且李奕表现的言辞恳切。 张永德犹豫了一下,轻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帮李都使瞧瞧吧。” 接过黄纸,轻轻折开之后,看到纸面上工整的楷体,张永德赞道:“李都使写的一手好字!” 随后,他开始细瞧纸上的内容。 但不知怎么的,张永德的脸色一开始还很正常,但越瞧越是心惊,脸色转瞬间变了几变。 李奕观察着张永德的脸色,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其实他上书的内容不算稀奇,也就是历史上柴荣改革后周禁军的那套东西。 只不过李奕写得很详细,还加上了其它一些内容。 张永德乍一看到,提前没有心理准备,自然就会大吃一惊。 事实上,李奕一开始没想过要把自己写的东西给张永德看的。 但刚才他瞧见李重进的神色似乎带着对自己的不满。 李奕突然意识到。 自己虽然没想过跟张永德走的太近,但架不住李重进会把自己当成张永德的人。 如今他又准备上书建议皇帝改革禁军,核心点就是加强殿前军,并且削弱侍卫司。 以防侍卫司一方独大……其实就是防止李重进坐大。 到时不难想象,李重进肯定会把李奕记恨死。 而反观张永德呢? 他虽然是实际获利最大者,但李奕作为他的下属,这等大事不先跟他通气,自作主张越过他跟皇帝说。 张永德也未必会念着这份好。 本来是准备两不得罪的,最后却变成两头不讨好。 李奕以后在禁军中肯定会遇到很多掣肘。 好在李奕及时反应过来,趁着朝会还没开始,把写的内容拿给张永德瞧瞧。 想来张永德不可能不赞同。 毕竟那里面的内容大半都和加强他的权力有关。 “李都使……”张永德小心翼翼的将黄纸再次折好。 “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 李奕点头道:“属下的一点愚见,还请张都使不要见笑。” 张永德闻言沉默不语。 对于李奕所写的一些主张,他自然举双手赞成。 想起前几日的事情,张永德其实是心有余悸的。 万一官家真出了意外,他自认是争不过李重进。 首先,殿前军虽然跟皇帝更亲近,但在军力上远不如侍卫司。 其次,他张永德的身份资历同样比不上李重进。 别人都觉得他前几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正常来往殿前军的衙署值守。 这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 但其实只有张永德自己知道,他除了到衙署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侍卫司有两大主力,共四厢兵力,他殿前军又有什么? 最能打的内殿直的人马折损过大,其余诸班直能堪用的人加一起,也不够侍卫司塞牙缝的。 张永德很担心,若没了官家压制,李重进借太祖外甥的身份,一声令下调动侍卫司人马,肯定会把自己碾的粉碎。 他不觉得以那厮的性格,能放过跟他有矛盾的自己。 所以张永德正常值守衙署不是因为他足够淡定。 而是因为衙署位于皇城内,一来可以让李重进有所顾忌。 二来也可以第一时间得知宫内的情况。 事实上,张永德在那几天,心里一直盼着皇帝能赶快现身。 也正因为如此,张永德在衙署碰见回京的李奕,才会表现的那么高兴。 毕竟自己麾下很能打的一员猛将在身边。 张永德的安全感瞬间飙升。 而现在嘛……张永德多看了李奕几眼。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年轻人在高平之战崭露头角后。 每次都能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就比如当初的忻口之战,本来派他去是辅助魏王的。 没想到反而成了主角,一战而定击退辽军,斩杀辽国政事令耶律敌禄。 现在又掏出一份让人惊讶的禁军改革的详细方略。 “张都使,属下所写之事可有不妥?” 眼见张永德有些发愣,李奕轻声提醒了一句。 “我倒没瞧出什么问题。” 张永德点点头,“禁军多是老弱,不堪战者过半,高平一战更是表现的一塌糊涂。” “此次班师回朝,陛下也为此深感忧虑,有意想要整顿禁军。” “只是还没有具体的章程,又赶上最近这档子事,也就暂且搁置下来了。” 说到这,张永德将黄纸递还给李奕,轻笑道,“李都使的这份方略很详尽,怕是拿去枢密院商议,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李奕道:“那依张都使的意思?” “李都使既是忠心为君,提的建议又十分妥帖,想来陛下也会很高兴的。” 张永德捋了捋胡须,又低声道:“李都使的这份方略,怕是会得罪某些人,不过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人刁难的。” 他这话既是让李奕安心,也是表明他承下了这份人情。 毕竟李奕的这份主张是把他张永德的地位往上抬了一大截。 眼见张永德的嘴角压不住的往上翘。 李奕心下一笑。 或许张永德觉得自己赚了,但对于李奕来说,把张永德捧上去和李重斗,自己只管安心发育就行。 反正最后注定两败俱伤……因为柴荣临死前肯定会把这两货给撸下去的。 与此同时,远处的李重进又往李奕这边瞧了几眼。 他望见李奕递给了张永德一件东西,看上去好像是纸张布帛一类的。 然后二人凑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什么。 李重进下意识竖起耳朵想要听听。 但奈何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加上大殿内四处都是交谈声,很显然是狗屁都听不到。 当然,李奕二人的声音本就很小,旁边又围着一帮殿前军的人。 其他人自然不知道二人在说些什么。 “李都使能文能武,真乃后生可畏啊。” 站在一旁的李继勋,听着李奕二人的交谈,很好奇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但他又不可能从张永德手里抢来看,也不好主动开口向李奕索要。 李继勋只能见缝插针的夸了一句。 李奕张了张嘴,刚要回应,然而此时,朝会大殿的嘈杂声迅速安静下来。 抬眼望去,一大群人簇拥着柴荣走进大殿。 (本章完) 第72章 兵在于精,不在于多 第72章 兵在于精,不在于多 柴荣龙行虎步迈上台阶,坐到了宝座上。 跟在他身边的一众侍从,顿时哗的一下散开到四周。 李奕暗中瞥了几眼,柴荣的状态看上去不像是重病刚愈之人。 不过离得远其实也看不太清,仅能从身形举止上来判断。 但不管怎么说,柴荣身体没什么大碍,保持现状对大家都好。 众人行礼过后,柴荣缓缓开口道: “朕在月中时偶感风寒,就在宫内偷闲了几日,没想到竟引得诸位忧心,朕心甚愧啊。” 众人自然又是一阵连称不敢。 这个时代的君臣关系还没有元代之后那么扭曲。 动不动就三跪九拜的。 五代至宋,大臣们见皇帝时,并不需要跪拜,只用起身站立以示尊重。 也就只在盛大典礼上才会行跪拜大礼。 例如出征回来后册封皇后的大典。 而像这种普通的朝会,并不需要大礼参拜。 大伙儿都比较随意,皇帝也不会摆什么架子。 “朕这几日在内宫静养,朝廷内外事务,有赖于诸位爱卿操劳。” 说到这,柴荣的目光似有似无的在张永德和李重进的身上扫过。 “诸位爱卿可有什么事情要说的?” 柴荣问了一句,随即便有朝臣出列,开始上书言事。 陆陆续续有不少大臣发言,但基本都是政事文官,说的都是关于民生经济的事。 说白了,整个国家的运转需要钱,而在经历几场大战后,国库已经快要见底。 除了文官们之外,武将们都没什么事可说,一个个站着当陪衬。 也就只有算是半个武官系统的副枢密使魏仁浦发表了一番言论。 但魏仁浦说的也是关于钱的事。 无非是禁军将士的抚恤、奖赏和各类补贴,以及人员的戎装武器等配置。 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流水般的钱。 百姓们还好说,可以暂时苦一苦。 但禁军的武夫们可不好说话。 大伙儿战阵上卖过命回来,再拿不到该得的东西。 那岂不是要翻天? 柴荣听到都在提钱,感觉大脑一阵生疼。 他只能下令先满足军队的需求再说其他的。 不过李奕注意到枢密使郑仁诲并没有到场。 自从皇帝御驾亲征回来,郑仁诲就没有再露过面。 据说年纪大了染上病疾一直没好透。 李奕记得郑仁诲在柴荣继位后没过两年就病逝。 他不免在心中暗道:看来魏仁浦很快就能转正……以后要多跟对方打打交道了。 柴荣环视一圈众人:“还有哪位爱卿有事要说?” “陛下!” 眼见没有人再开口,李奕当即出列行礼。 “原来李卿已经回京。”柴荣轻笑道,“此次返乡探亲可有波折?” 禁军大将出京办事,需要上报枢密院,他这个做皇帝的,自然也得到了上报。 李奕回道:“托陛下洪福,臣一路顺遂。” “不过臣顺路去拜访了一下魏王。”柴荣微微颔首,道:“忻州时你曾短暂听命于魏王,夏津又是大名府治下,李卿拜访魏王也是应有之意。” 这种事本身没什么问题,李奕又能诚实的交代出来,柴荣倒没放在心上。 他随口问道:“不知李卿出列是有什么事要禀奏吗?” “臣确实有事要奏。”李奕回道,说着他将黄纸掏出来,“臣所奏之事已写成题本,还望陛下御览。” “哦?”柴荣略感好奇,示意一旁的宦官过去拿。 不过等宦官拿着黄纸回到他跟前时,柴荣却摆摆手没有接。 “李卿,你还是直接说吧。” 李奕有些意外,但他倒并不怯场,斟酌了一下言辞。 随即开口道:“臣去拜访魏王时,在魏州城的驿馆中,遇到了一个人。” “此人名叫李汉超,乃前朝天雄军节度的牙内校尉,颇有一些本事,可却因得罪上司,被迫辞军。”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让臣想起禁军在高平之战时,各部有不少人马的表现很不堪。” “特别是那樊何二人,身居侍卫马、步军主将,却是尸位素餐之辈,临阵脱逃陷陛下于险境。” “相比之下,禁军中有许多深受皇恩却无能之辈,而地方藩镇有能力出众却不受重用之人。” 说到这,李奕瞥了眼宝座上的柴荣,见他微微皱着眉头,似在思虑什么。 李奕便继续道:“依臣之愚见,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 像我等殿前精兵,一人便需数十户百姓供养,若无尺寸之用,岂不徒伤民力民财? “臣以为,当要改革禁军,淘汰军中老弱之辈,并划分上中下三等。 上等为战兵,主攻接阵厮杀。中等为守兵,主警戒守备,协助战兵攻敌。下等则为辅兵,主后勤保障,修筑工事等。 再从地方各镇拣选干才,广募乡野江湖的壮士,以充禁军之精兵。” 李奕顿了一下,接着他又抛出一个很敏感的话题: “除此之外,臣觉得还应加强殿前军的兵力,好与侍卫亲军司并同。” 此话一出,大殿中顿时静寂,落针可闻。 虽然李奕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侍卫司的权力太大,需要加强殿前军,用以制衡。 这种考虑本身没有问题,权力的制衡是必要的。 但问题在于,目前侍卫司和殿前军的两位主将,身份地位都很敏感。 一个是太祖的女婿,另一个是太祖的亲外甥。 而且还刚出了皇帝十天不能视朝的这档子事。 李奕突然提及这个话题,很难不让人多想。 柴荣瞅了瞅张永德,发现对方有点惊愕。 这倒不是张永德装出来的,虽然他看过李奕写的东西,但里面的内容没李奕眼下说的这么直接。 张永德有些担心皇帝会以为是他授意李奕这么干的。 柴荣又瞧了瞧李重进,对方倒没什么表情变化。 不过这货的脸色太黑,确实很难看出什么来。 柴荣这才开口道:“李卿说要加强殿前军,该如何加强?” 李奕早有腹稿,毫不迟疑道:“臣以为当改军为司,划铁骑军至殿前司统辖,做为骑军主力,再扩编控鹤军,以做步军主力。” “殿前、侍卫二司,编练精兵十万,各分其半,当足以所向披靡。” 李奕说完,无人接话,但看向他的目光里,都带着一丝震撼。 这位刚上位的年轻武将……不简单啊! 柴荣脸带笑意,环视众人,询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尽皆默然不语。 这时,李重进却突然出列道:“臣以为李都使的提议并无不妥,只是选拔人才编练禁军,需要的开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钱从何来?” (本章完) 第73章 灭佛 第73章 灭佛 “灭佛。” 轻飘飘的两个字,从李奕口中吐出。 他就等着有人问这句话呢! 李奕自然知道朝廷暂时财政困难,想要这么大力度的改革禁军,巨额的开支肯定拿不出。 但他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 至于怎么解决? 好办! 有现成的解决方案在……灭佛! 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以及周世宗柴荣都干过这事。 史称三武一宗灭佛。 这四位主这么干的理由也很相似,最大因素不外乎缺钱和缺人。 佛门不事生产,却拥有大量田亩,还攫取百姓的供奉钱。 而且还吸纳许多剃度的僧尼,这些极其重要的劳动力,都沦为寺庙的私产。 在乱世中人口本就稀缺,青壮年都跑去出家了。 地谁来种?仗谁来打? 劳役谁来服?孩子谁来生? 历史上柴荣在继位的第二年就打起了佛门的主意,显德二年五月份正式掀起轰轰烈烈的“灭佛运动”。 李奕现在也只不过是把这事给提前了而已。 “李都使这是在给陛下造杀孽啊!” 一名谏官突然出列大呼出声。 李奕循声望去,只见是个须发半白的老头儿,他并不认识这货是谁。 但看对方一脸悲切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要灭的是他全家。 大概率这老家伙是个信佛的,否则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见这货如此不知好歹,没事跑出来跳脚,李奕自然不会惯着他。 “你这话说的奇哉怪哉,我只说要灭佛,又没说要灭你爹娘,难不成你爹娘已经立地成佛?” 李奕咧嘴一笑,但说的话却很毒舌。 他本来是不会跟这么个老家伙一般见识的。 可这货开口就是一句“给陛下造杀孽”的大帽子扣下来。 匹夫老贼! 李奕继续道:“哦,也对,以您老的年纪,爹娘怕是已荣登西方极乐世界,灭了佛怕是就没处去喽。” 要论阴阳怪气,经历后世网络熏陶的他,还没怕过谁! 说话的谏官老头儿被气的脱口而出:“老母亲八十有余,本官尚且在世,你!你……” 老头儿已经气急到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听过这么“俏皮”的话,没被当场气死已经算是身体硬朗。 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听着两人的争论,不少人都使劲憋着笑,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 不过众人也在心里感叹,这位看似浓眉大眼、客气有礼的李都使,竟会是个能说出这番“乱言”的妙人。 柴荣也觉得好笑,但还是板着脸,假意训斥道:“李卿,左侍御也是好意提醒,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说着,他又看向那位左侍御,安抚道,“左卿,李都使年纪尚轻,又是军伍出身,说话难免没有分寸,你也担待着些。” 既然皇帝已经出来打圆场了,李奕便顺势朝老头儿拱手道:“某乃一介武将,不太会说话,还请左侍御见谅。” 看来这左姓老头只是个从六品的侍御史,要比他这个加衔的从四品刺史的级别低。 不过就算是正四品的御史中丞,李奕也未必会给对方面子,该怼他还是要怼。这年头像李奕这等身份地位的武将,除了面对宰相时会给几分尊重,其他的文官还真就不太放在眼里。 给你面子你就收着,不给你面子就忍着。 “哼,陛下放心,老臣不与小儿一般见识!” 这左姓的老头儿倒是说他胖就喘起来了,难怪一大把年纪还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 柴荣不再多言,示意李奕继续:“李卿,你详细说说这所谓灭佛之事。” 李奕应是道:“臣说灭佛,并非大开杀戮,而是整肃佛门。” “佛门香火鼎盛本没有什么,但在这天下纷争之际,却有些不合时宜。” “更遑论寺院大肆敛财,以致财货集中一处,无法正常流通,此为一祸。” “又并购田亩,使百姓无地可种,此为二祸。” “兼之吸纳大量青壮男女出家,佛门戒律又不许婚配,长此以往人口必定锐减,此为三祸。”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李奕使劲把佛门的危害往大了说,直接跟钱地人口的损耗挂钩,这也算是替皇帝找灭佛的借口。 况且他也并非危言耸听,实际上在乱世中,佛门的作为确实不像是普渡众生,反而更像是趁机发乱世国财。 柴荣闻言眉头紧皱,他并非对佛门一无所知。 在太祖郭威病逝的前一年,郭威诛杀权臣王峻之后,把柴荣从澶州召回开封,加封其为晋王,任开封府尹兼功德使。 所谓功德使,就是管理僧尼、道士和女冠的官职。 柴荣在功德使任上时间不长,虽然没有具体管什么事,但也对佛道之事有所了解。 再加上李奕所说的佛门的事情,历朝历代也有先例可循,柴荣不免起了几分心思。 但他还是有些犹豫,担心对佛门大动干戈,对自己的名声影响不好。 毕竟在乱世中,百姓们崇信佛道是一种心理寄托。 若是做的太过……柴荣可是以太宗皇帝自比的,很在意自己的名声和后世的评价。 只不过听了李奕的提议,他却又十分的心动,因为眼下朝廷实在太穷,方方面面都要钱。 柴荣斟酌道:“李卿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这整肃佛门总要有个分寸。” “不知李卿可曾考虑过这些?” “陛下思虑深远,兼爱天下,乃圣明之君!” 李奕先是拍了个马匹,接着又道,“整肃佛门自然要有限度,不能扰阻百姓向善之心。” “所以臣经过深思熟虑,倒是想出一些章程,大致可分五个方面。” “其一,废除无敕额之寺庙,铲除大量孤寺野庙,天下各处只留少量名寺,以慰百姓崇佛之心。” “其二,限制寺庙僧尼数量,并遣散无度牒之辈,以及挂靠寺院的俗家弟子,以防瞒报户籍人口。” “其三,禁止百姓私自出家,若家中有父母妻儿,却不尽赡养抚育之责,当以重罚警示。” “其四,指定剃度出家之地,不允许随意就地剃度,应在重要的州府设置场所,剃度者必须前往指定地点。” “其五,收缴佛像铜器铸钱,以臣看来,自古铜钱就不够用,却以铜铸造佛像器具,实在是极大的浪费。” “甚至于有人熔钱以铸佛像铜器获利,这是动摇国家货币民生的根本。” (本章完) 第74章 寿安公主 第74章 寿安公主 “臣以为,人若向善佛便在心中,至真至善者亦可称佛,造金身铸铜器过于靡费,想来佛也不愿看到世人如此庸俗。” “这等行为恰恰表明那些寺庙中的所谓僧尼,不过是利欲熏心之辈,哪里是真心向佛为世人求福的?” “佛像菩萨当以泥塑方显虔诚,原来的那些铜制之物融了铸钱即可,于国家于百姓都是天大的好处。” 说着,李奕叹气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陛下,灭佛并非扫除佛门,更不是为了收铜以铸钱,而是遏制这类奢靡无度的崇教拜佛的行为。” 李奕最后的这番话倒是出于几分真心实意。 他本人对佛门的观感是不太好,后世某些老登打着拜佛向善的借口,都能干出放生矿泉水的事来。 这特么是人的智商能干出来的? 更何况佛门从古至今,大多时候都是社会的吸血鬼,只进不出大肆敛财,普渡众生个屁! 普渡众生口袋里的钱还差不多…… 相比之下,李奕反而觉得道门更靠谱些,人家隐居修行独自岁月静好,不去祸害蛊惑普通老百姓。 不过佛门确实比道门更会画大饼……很会抓住人性中的弱点。 当然,李奕的这番话也是在告诉柴荣,灭佛不仅不是一件损害民心的事,还是一件天大的功德。 而且以后也能给佛门立下规矩,逐渐取缔这种铺张浪费的传统,让那些秃驴们学会该怎么低调节俭。 泥塑的佛像菩萨难道就不能拜了吗? 至于寺院里原本那些奢侈华贵的塑像宝货就乖乖的交出来吧。 “臣觉得李都使说的在理,灭佛乃是利国利民的善举。” 张永德适时的站出来发声挺李奕,他在心里已经把李奕看做自己的铁杆。 毕竟对方费如此大心思,提出来这么多的建议。 不就是为了捧他张永德能更进一步嘛……张永德发现自己以前眼光太差,手下有这么厉害的人才,竟然一直没有察觉。 好在如今也为时未晚。 可惜张永德打破脑袋都想不到,李奕把他往上推是为了吸引火力,巴不得他和李重进斗个你死我活。 但与此同时。 李重进站在大殿内却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他本来是准备出来恶心李奕的,以及背后的张永德……他根本不认为这是李奕自己的主张,况且刚才两人在朝会开始前,就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 现在想来肯定就是在商量这事。 只是李重进没想到对方准备的这么充分。 从整军练卒,裁汰冗弱,再到从哪弄钱,怎么弄钱都考虑的面面俱到。 就在这时,柴荣终于出声道:“李卿所言确实是个法子,整顿禁军之事刻不容缓。” 说话间,他看向李奕的眼神中带着赞赏。 李重进误以为李奕在朝会上的表现是张永德授意的。 但柴荣却不这么想,对于自己的这个妹夫,他还是比较信任的,而且对方做事比较稳重谨慎,若是有什么想法,都会第一时间跟自己说。 绝不会擅作主张来这么一手。 因此柴荣对李奕的看重程度更多了几分,这位刚被提拔起来的年轻人,在战场上给了自己很大的惊喜。 没想到在其他方面也很出色,不仅能看出禁军的弊端,还能提出切实可行的计划。 而且灭佛的提议更是如神来一笔,既能解决佛门长久以来的害处,又能顺便缓解眼下国家财政的危机。 看来先前的一番赏赐还不够,需要把对方的地位再往上提一提。 柴荣又看向枢密副使魏仁浦,交代道:“魏卿,刚才李卿所说之事,让枢密院各部商议一番,再拿出个可行的章程。” 说着,他示意身边的宦官,让其把李奕递上来的那张黄纸,交给了魏仁浦。 “臣遵旨。” 魏仁浦将黄纸揣进了怀里。 与此同时,李重进站在原地,进退不得,心中有一种被喂了一口屎的恶心感。 这次朝会上,除了那被李奕阴阳怪气一通的左侍御之外。 就属他觉得自己最丢面子,而且还会让皇帝心生芥蒂,因为李奕的提议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可他又偏偏自己跳出来。 虽说他提出的质疑也算合情合理,但那话谁都可以说,唯独他说出来就会让人多心。 李重进只能硬着头皮道:“臣失言了。” 柴荣安抚道:“你也是出于一番好意提醒,说得并没有什么问题。” 李重进当即灰头土脸的退回到武将首位。 “今日若无其它事宜,那就退朝吧。”柴荣环视一圈,见没人再开口,随即便从宝座上起身。 众人连忙高声恭送。 …… “李都使,你我共事多年,应该多走动走动。” 退朝的时候,张永德特意喊住了李奕,亲切的扶住他的胳膊,“择日不如撞日,衙署暂时没什么事要处理,不如李都使去我府上,咱俩好好的喝几杯。” “这……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以张永德的身份,主动屈尊邀请,李奕自然不能驳了对方的面子。 同时他心里却有些感慨,早上赵匡胤邀请他到家喝酒,现在张永德也邀请他到家喝酒。 短短数月之间,自己已经变得如此炙手可热了吗? 李奕顿时觉得自己的路似乎越走越顺,一切都朝着构想中的方向发展。 真乃是时来天地皆同力啊! 张永德的府邸位于靠近皇城的景泰坊,整座院落的规模比李奕的宅子大一倍有余。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奢华程度更是远甚。 张永德作为太祖郭威的女婿,他的妻子是世宗柴荣的妹妹,住的地方再阔气些都应该。 李奕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正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况且他的宅子可不是狗窝,否则普通百姓们住的又叫什么? 到了张永德的府邸,李奕发现府中伺候的奴婢,都是一些年老色衰的妇人,一个年轻的侍女都没见到。 李奕不免在心里同情起张永德来。 看来娶个公主当老婆确实很憋屈,张永德不仅不能纳妾,就连服侍的人员都被限制。 虽说有年轻的侍女不一定要如何,但起码看着也能更赏心悦目些。 不过张永德能有现在的身份地位,也跟他的妻子脱不开关系,若他不是太祖郭威的女婿,未必能到如今的程度。 只能说是痛并快乐着。 “阿郎,听说有贵客上门?” 李奕和张永德坐在一起闲聊,正等着酒菜端上来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 紧接着,一名身着华服的美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面瘫的老妈子。 张永德神色一滞,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娘子,你怎的过来了?” 美妇人笑道:“阿郎极少请人上门,我有些好奇,便过来看看。” 说着,她将视线投向坐在原地的李奕,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张永德的夫人?那不就是郭威的第四女寿安公主? 李奕当即反应过来,起身行礼道:“臣李奕拜见公主。” “李奕?” 眼见自己妻子有些疑惑,张永德介绍道:“这位就是高平阵斩张元徽,忻口击退辽军的李都使。” 闻言,寿安公主目光流转,莞尔一笑道:“原来是夏津李二郎……哎呀,妾身失言了。” 呃……李奕不免有些尴尬。 这位寿安公主年纪不大,顶多也就二十四五岁,长相倒是端庄秀美。 不过表现的怎么像是个单纯少女一般? 也不知是真纯,还是装纯…… “既然阿郎宴请贵客,那妾身就不打扰了。” 寿安公主来的突然,走得更是匆忙,似乎只是过来转一圈瞧瞧热闹。 然而临走时,李奕总觉得对方似乎莫名其妙的偷瞥了自己几眼。 难道是因为自己和她想象中长得不一样? 李奕不免想到初见符家两位娘子时,符二娘说她以为自己长得像个罗刹,但实际见到却又不似想的那样。 或许这位寿安公主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吧…… 李奕心道:难道打仗厉害的猛将,就非得长得像演义中的张飞李逵,就不能如自己一般稍微英俊些吗? 果真刻板印象这件事哪个时代都有! 与此同时,见到自己妻子离开,张永德貌似松了一口气。 很快,奴仆们便将酒菜端了上来。 李奕和张永德自然是一番推杯换盏,喝到最后两人甚至勾肩搭背,看上去感情好的都快要同穿一条裤子。 直至黄昏,方才宴散人去。 (本章完) 第75章 点检诸军使 第75章 点检诸军使 “表兄。” 李奕被叫醒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看见表妹刘玉兰站在床前,他吓了一跳。 “玉兰,你怎么从夏津老家来东京了?” 话一出口,李奕突然又一拍脑门。 瞧这话问的,舅舅一家是被自己接来的,今天…不对,已经过了一夜,应该是昨天中午,或者下午才到的。 李奕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被张永德拉回家喝酒,不知不觉就喝得五迷三道,最后甚至勾肩搭背互称兄弟。 看来张永德的酒量也不咋地呀……自己都能跟他喝个势均力敌。 当然,对方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李奕摇了摇头,注意力又回到房间里,抬眼略微扫了一圈,屋内布局很陌生。 自从搬进新宅子以来,他都是一直睡郭氏的房间,虽然下人帮他收拾出了正房主卧,但他根本就没进去过。 看这房间的面积和摆设,想来应该就是这套宅子的主卧。 “昨晚我是跟谁睡的……” 李奕不由得地脱口而出,但转瞬又意识到问错了人。 他和郭氏之间的关系,目前明面上还是叔嫂。 但家里的下人们其实都看出些端倪……都已经睡在一个房间里,难道还能说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下人们不敢乱嚼舌根,同时李奕也没想着要遮遮掩掩。 干都干了,还怕闲话? “啊?”表妹刘玉兰被问的一愣,但也没有多想,老实回答道,“表兄昨夜是一个人睡的。” “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表兄是被马车送回来的。” 刘玉兰就像是后世的那些所谓的智能语音,问一句才答一句。 李奕不免打量了她几眼,穿得还是自己回老家带给她的那套衣服。 只不过头上多了一支银簪,李奕觉得这簪子很眼熟,好似曾见郭氏戴过,是她屈指可数的饰品之一。 李奕随口问道:“簪子是嫂嫂给你的吗?” “嗯。”刘玉兰点头道,“昨天到的时候表嫂给我的。” 李奕道:“那行,我已经醒了,你先出去吧。” 他以为表妹刘玉兰是来叫自己起床的。 谁知说完,刘玉兰站在原地却没动弹。 只见她低垂着脑袋,把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显然内心很忐忑。 “你……”李奕刚要发问,又突然想起之前回夏津老家时的那天早上。 表妹也是来喊自己,还说舅母让她来伺候自己起床。 也不知自己的这位舅母打的什么主意…… 李奕叹气道:“当初我离开夏津时,你还不满十一岁,表兄我只当你是半大的孩子。” “现如今,你已过及笄之年,到了可以婚配的岁数。” “纵然我是你表兄,可终归男女有别,有些事也该注意些。” 刘玉兰嗫嚅道:“阿娘她……” “你是你,你娘是你娘,难道你娘能替你嫁人吗?” 李奕语气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但眼见表妹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只能又放低声音道:“不能什么都听你娘的,有些事关乎你日后的幸福,也该要有自己的思量,不要轻贱自己,懂吗?” “我,我知道了……” 劝走了表妹刘玉兰,李奕不免摇头苦笑。 他本来只是想接舅舅一家来东京享福,并没有其它太多的想法。 但随着自己逐渐身居高位,在亲人们的眼里,自己已经不单纯是他们的外甥、表哥或者表弟。 而是变成一座他们只敢仰望的大山,只会越来越小心翼翼,想尽心思来讨自己欢心。 这份亲情之中难免掺杂上一部分利益的考量。 然而这种事情又是没法避免的……因为人心便是如此。 李奕决定等会吃早饭的时候,稍微提醒自己舅母几句,让她别没事就胡思乱想,整这些幺蛾子。 …… “奕哥儿打小就是有出息的,现在做了这么大的官儿,还住上如此漂亮的大宅子,咱们夏津的县令都住不上哩。” 饭桌上,舅母陈氏一个劲的夸李奕,说得好像她老早就知道李奕能有今天的富贵。 其实当年在夏津时,陈氏可不是这么想的。 她私下还跟丈夫抱怨过,觉得自家这个外甥不想着找活干,一天到晚只知道带着一帮小子到处晃悠。 怕是以后会成为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 但现在嘛……陈氏觉得自己的丈夫虽没多大本事,但摊上了一个好姐姐,瞧瞧生出的儿子多有本事! “咱们现在都是沾了二郎的光,你以前还说……”舅舅刘大小声嘟囔道,但被妻子白了一眼后,他又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转而他又叹气道,“阿姐真是命苦,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二郎这般有出息她也看不到了……” 舅舅刘大心里还惦记着自己已故的姐姐,想到如今的富贵日子自己姐姐也享受不到,情绪不禁有些低落起来。 舅母陈氏暗中掐了自己丈夫一下,又看向李奕一脸讨好道:“奕哥儿,你表兄他没什么本事,可还有一把子力气,你把他带在身边,给你跑跑腿打打杂,总不能让他在这白吃白喝不是?” “舅母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白吃白喝的,难不成还怕外甥我养不起几口人吗?” 李奕坐在主位上,接过侍女递来的白粥,笑着回道,“不过表兄若真想找些事做,等忙过这段时间,我让人给他寻摸个营生,先干着再说。” 他的这位表兄跟舅舅一样,也是憨厚老实的性子,只是确实没什么长处,只会干些苦力活。 李奕身边并不缺跑腿打杂的,自然没必要让自家表兄跟着,索性不如给他找个营生干,能赚点就赚点,不能赚也无所谓。 反正以李奕现在内殿直都指挥使,再加上遥领刺史的双俸,养个大几十口人也绰绰有余。 舅母陈氏忙喜笑颜开道:“这还不是奕哥儿你一句话的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李奕笑笑并没有接话,端着碗喝了一口粥,顺便扫了几眼舅舅一家八口人。 舅舅刘大有些沉默,不怎么爱说话,反倒是舅母一直在没话找话说,但基本也是在讨好李奕。 表兄刘正琦倒很特立独行,吃饭不上桌坐着,却蹲在门槛边一手端碗,一手拿着饼子在埋头干饭。 也不知是不是在乡下养成的习惯。 表嫂齐氏则略显拘谨,不多说也不多看,吃饭的同时还要顾着两个年幼的孩子。 至于表弟和表妹更是一言不发只顾闷头吃饭。 最轻松自在的大概就属李奕的表外甥、外甥女。 两个小家伙没什么心思,看着一桌丰盛的早餐,直流口水。 恨不得要把嘴巴塞满,吃得手上嘴角都是脏污。 表现各异的众人,让李奕想起后世的一幅名画:《最后的晚餐》 李奕心中好笑,转头凑到郭氏耳边,低声道:“那银簪子有些俗气,等有时间我给你弄一套好看的步摇。” 郭氏一愣,感受到李奕的温热吐息吹到自己耳畔,她顿时一脸灼热,直接红到了耳根。 她偷偷瞥了一眼,舅母似乎注意到李奕的小动作,朝这边看了过来。 郭氏连忙轻轻推了李奕一下。 李奕这才拉开了和郭氏的距离。 他本就不准备对舅舅一家瞒着他和郭氏的亲密关系,只不过知道郭氏脸皮薄,所以他暂时没主动挑明这事。 不过等舅舅一家再多待一些时日,这事不用说大家也能心知肚明。 就这样,一大家子的早餐,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中结束。 临走时,李奕随口对舅母陈氏道:“玉兰已经长成大娘子,别把她再当小孩子看,也该要注意些男女之防。” 虽然他这话说得很委婉,但想来舅母陈氏应该听得懂。 …… 骑马赶到衙署。 殿前军各部有不少主将已经到了,禁军出征回来休整了半个多月,各部也开始逐渐恢复正常的值守。 不过李奕没见到张永德来衙署,也不知是不是昨天真喝多了。 在官房坐了一会儿。 李奕不免觉得有些无聊,暂时也没什么事需要他处理,索性便准备前往内殿直的营房转转。 谁知这时枢密副使魏仁浦却遣人来请他。 一见到魏仁浦,对方就笑着开口道:“李都使的清闲日子怕是没了,陛下准备给你派个新的差遣。” 李奕疑惑道:“魏枢使,不知是何差遣?” 魏仁浦道:“陛下要命你为殿前点检诸军仪容使,协助殿前军和侍卫司的二位主将,督办整顿禁军之事宜。” 我靠! 殿前点检……要是能把后面五个字给去掉,然后中间再加个“都”就好了。 当然,李奕也只是这么想想罢了。 目前他的资格还差得太远…… 眼见李奕有些发愣,魏仁浦开玩笑道:“莫非李都使不愿替陛下分忧?” “属下不敢!” 李奕瞬间回过神来,当即表忠心道,“能得赖陛下信重,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不是全力以赴,而是一定要办好。” 魏仁浦略显严肃的提醒道:“点检诸军使虽只是个临时的差遣,但军队乃国家之根本,整顿禁军之事责任重大,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顿了一下,他语重心长道,“陛下可是对李都使你寄予厚望啊!” (本章完) 第76章 义社兄弟(1) 第76章 义社兄弟(1) 离开衙署。 李奕径直骑马到了内殿直的驻地。 “去把马都虞侯和张军使,还有那个新来的李汉超,都喊到我的营房来。” 吩咐了亲兵一句,李奕便进了营房等待。 没一会儿,张建功和李汉超就匆匆赶来,但却没看见马仁瑀的身影。 李奕向两人问道:“马都虞侯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张建功道:“昨日下午咱们把人接回来后,听说李都使去了张驸马的家里喝酒,咱们就各自散去了。” “不过马都虞侯提过一嘴,说他准备请一天假,带他的亲眷去看看房子,应该是想要购置一处房产。” “购置房产?”李奕闻言愣了一下。 这时他才想起来,早上确实没看见马仁瑀,以及他的父母妻儿。 昨天他让马仁瑀三人去接亲眷的时候,特意交代把人直接带去自己在正阳坊的宅子。 只不过朝会的事让他分了心,再加上中午去张永德家喝酒,一直喝到黄昏,醉乎乎的被送回了家,一觉睡到了天亮。 早上起来后倒把这事给搞忘记了。 李奕忍不住道:“我不是跟他说过让他一家暂时住在我的宅子里……算了,这事等他回来我再问问他。” 说到这,他转而又道,“找你们过来是有件事要说。” 听到这话,张建功和李汉超都一脸恭敬的等待下文。 李奕沉吟道:“昨日朝会上我向陛下上书整顿禁军,今天枢密院已经把这事定了下来。” 他没有过多的提及朝会上发生的事,只是轻飘飘的把最终结果告诉了二人。 李奕想要先看看两人的反应再说。 李汉超瞥了一眼张建功,接着率先开口道:“这倒是好事,但李都使别怪小人多嘴,您虽提了这建议,陛下也同意了,可这具体负责的人……” 果不其然,正如李奕心中所想的一样,李汉超第一时间便戳中了事情的关键。 不过张建功未必是想不到,或许是反应慢了一拍,又或许性格使然,比较稳重不太爱出风头。 可李汉超不一样,他人本就比较活泛,又是刚跟李奕不久,急于表现自己的能力。 李奕笑道:“整顿禁军之事自然是由殿前军和侍卫司的两位主将负责,不过陛下却给了我一个殿前点检诸军仪容使的差遣。” “来协助张李二位都使一起汰除老弱,以及点选精锐。” 李汉超顿时大喜道:“小人恭喜李都使,这下有了裁选禁军的权力,那可是天大的好处啊!” 说完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说的话也太过露骨,连忙诚惶诚恐的向李奕请罪。 “无妨。”李奕没有责怪对方,不过还是提醒道,“这些话咱们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到底也只是为陛下效力,个人的得失不足挂齿。” 两人当即道:“李都使所言甚是!” 李奕微微颔首:“整顿禁军不是一时半会能有成效的,前期需要先在禁军内部进行裁汰选拔,再划分出上中下三等的官健。” “同时陛下还会诏令地方藩镇选送精锐来开封,以及招抚流亡山野的强人匪盗充任禁军。” “最后重新编练禁军各部,这些事少说也要三五个月。” 张建功和李汉超二人都静静的听着,说到最后,李奕又允诺道:“陛下信重我,让我协助整顿禁军,但这些事不是两三个人就能完成的。” “到时你二人肯定需要出力,帮着我打理一些事情,若是干得好了,我自会替你二人向陛下请功。” 张李二人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编练禁军这事看似是个操心的差事,但参与其中对于人脉的拓展,有着巨大的帮助。 毕竟李奕这个点检诸军使,可是皇帝钦点的差遣,在整顿禁军这件事上,他的权力仅次于殿前军和侍卫司的两位主将。 或许李奕没法对中高级武将怎么样,但大伙儿多少都要卖他几分面子。更重要的是,下层的将校们,也就是指挥使以下的这些人,肯定都要来争着巴结讨好李奕。 同时李奕也能借机在禁军各部安插自己信任的底层军官。 别看大将们高高在上,掌握着士卒们的生死予夺,然而五代以来的诸多事实证明,没有这些下层武夫们的支持。 任你尊崇如皇帝这般地位,得罪了武夫们该要完蛋,还是会完蛋。 再者说,真到了战场上拼命,靠的就是中下层的将校们,作战的基本单位就是以指挥这个级别为主。 可见这些个名不见经传的中下层将校,其实才是五代军队的真正基石。 在张建功和李汉超离开时,李奕又喊住二人交代道:“你们晚上到我府上,我请大伙儿喝酒。” “对了,还有汉超,以后就别再自称什么小人。” “你任十将的事已经定下来,这两天就能办好军籍任命,我准备让你先到亲兵卫队里适应一段时间。” “是,小人…属下遵命!”李汉超难掩脸上的激动。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都说跟对了人才有好前途,他现在简直深以为然,自己不仅一进禁军就当了十将,眼下还能参与到整顿禁军的事情。 想想都觉得以后定能有个远大的前程。 目送着二人离去,李奕靠坐到椅子上。 他忍不住暗自思量:看来柴荣确实在高平之战中受到很大刺激,内心里已经很不信任禁军原有的班底。 所以昨天自己刚在朝会上提出关于整顿禁军的方案。 柴荣今天就雷厉风行的开始准备实施。 不过想想也是,哪个皇帝在战场上遇到被手下军队给卖掉的事,都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的发生。 对于皇帝来说,军队的战斗力很重要,但忠诚度却更重要。 否则老赵家的那位“完颜构”也不会干出一日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的事来。 转而,李奕又想到自己被任命的这份临时差遣。 名义上主管整顿禁军的是张永德和李重进。 但实际办事的却是他这个殿前点检诸军仪容使。 毕竟建议是他提的,而枢密院出的具体章程,也是以他的建议为基础完善的。 按照枢密副使魏仁浦跟李奕说的,李重进主管整顿侍卫司,张永德主管整顿殿前军。 两者互不干扰……柴荣的做法大概是出于制衡的目的,让双方都没法插手到对方的人马。 可禁军终究还是一个整体,殿前军和侍卫司肯定不能各搞各的。 李奕的这个差遣就是起到平衡两方的作用。 看上去他两边都只是协助,没有最后的拍板权。 但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很大。 况且只要搞定两边的主将,李奕照样可以把事情全揽下来。 张永德倒是好说,如今他主动和李奕亲近,本身又是个舍得放权的人。 历史上,赵匡胤的殿前都虞侯,其实也只是辅助,主管整顿禁军的是张永德。 而且还有皇帝亲自把关。 终究还不是被赵大给钻了空子? 至于李重进……这厮虽然好像看自己不爽,但他现在担心受到皇帝的猜忌,应该不敢给自己使绊子。 这么一想,李奕顿时觉得大有可为。 (本章完) 第77章 义社兄弟(2) 第77章 义社兄弟(2) 傍晚时分,快要下值的时候。 马仁瑀终于出现在了内殿直的军营,他是用驴车载着父母妻儿一起来的。 这次回去接亲眷来东京,马仁瑀把他老爹老娘,还有妻子和儿子都接来了。 至于夏津老家的房产和田亩,全都留给了他哥哥一家四口人。 李奕主动迎了出来,一一招呼道:“世伯、伯母、嫂子,对了,还有承瑞。” “昨天你们到了东京,我恰好有事不在,也没来得及给你们接风洗尘。” 马父连忙道:“奕哥儿现在有了大出息,上上下下都有重要的事要忙,可不能被咱们这一家子的小事给耽误。” “而且托奕哥儿的福,这几年在东京照拂我家瑀哥儿,让他也跟着沾光得了天大的好处,咱们一家还不知该怎么感谢这份恩情哩。” “世伯说得哪里的话,我和瑀哥儿亲如手足,你们也是我的长辈亲人,一家人说这些可就见外了。” “而瑀哥儿能有现在的成就,全靠他自己搏命拼杀得来,跟我可没多大关系。” 说话间,李奕笑着将马仁瑀的儿子马承瑞抱了起来。 小家伙今年已经五岁,长得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乖巧懂事的喊了一声叔父。 李奕捏了捏马承瑞的小脸,玩笑道:“承瑞,你可要好好读书,别像你爹一样,只能靠上阵卖命才能混出头。” “好好争气,以后若能当个宰相,连你爹都得要给你行礼作揖。” “嗯嗯,我会听话读书的,大父说阿爹不听话,不让我像他一样的。” 马承瑞似懂非懂的使劲点了点小脑袋。 童言无忌顿时引得李奕哈哈一笑。 “瑀哥儿,房子看的怎么样,可找到满意的?” 听到李奕这么问,马仁瑀脸色却垮了下来,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什么来。 见状,李奕顿时明白,这货肯定遇到难处了,很有可能是手里的钱不够。 李奕将马承瑞交还给他娘亲,随后拽着马仁瑀走到一旁。 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马仁瑀犹豫了一下,才愁眉不展道:“房子找倒是找到了,就在内城的崇信坊,离朱雀门不远,一进的宅子,带个前后院,面积不算大,不过住十几口人足够。” 李奕问道:“那你买下来了吗?” “没有。” “怎么?房主不肯卖?” “倒不是不卖,只是要价有些贵了,足足要一千贯钱。” “一千贯?” 李奕不免有些咋舌,刚才听马仁瑀所说,他看中的只是一进的宅子,面积应该不会太大。 就这样还要一千贯? 要知道,如今还是在五代末期,经济的繁荣程度远比不上大宋,这个时期铜钱的购买力还算坚挺。 一千贯铜钱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李奕沉吟道:“确实不便宜,不过内城本就寸土寸金,又是独立的宅院,房子加地产一起要这些钱,也在情理之中。” 他又想起了自己在正阳坊的宅子,既是前后三进的大房产,又是位于比较好的内城中间地段。 马仁瑀看的宅院靠近朱雀门,在内城中不算地段太好,就这都要一千贯钱。 那自己的那座宅子,岂不是要近万贯了? 这时,马仁瑀又道:“问了好几家牙行,内城中如今要卖的宅子,只有今天看中的这座是最便宜的。”“这宅子的主人据说是致仕的左司郎,准备要回蔡州老家颐养天年,急着出售房产,还便宜了不少,不然起码也要一千两百贯呢。” “这么说是没有降价的余地了。”李奕微微皱眉,“瑀哥儿,你现在手里有多少余钱,还差多少?” 马仁瑀闻言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还剩五六百贯吧……” “什么?” 李奕一愣,惊诧道:“这两三个月来,林林总总的赏赐和俸禄,到你手里的少说也有八九百贯,钱都哪去了?” “,掉了……” “回来才不过半个月,你什么能掉三四百贯?” 李奕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 其实回来后他的钱比马仁瑀多得多,但都是用来干正事的。 可这货一件正事没办成,钱都快掉了一半,真就是五代武夫们醉生梦死的做派呗?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算了,等回去看看我手里还剩多少钱,你那边缺多少我来给你补上。” 马仁瑀当即摇头道:“我怎么能让奕哥儿你出钱……” 还没说完,便被李奕打断道:“你别废话,就当是我借给你的!” 说着,他又补充道,“咱们兄弟之间就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你是要把父母妻儿接来享福的,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怎么能行?” 事实上,李奕并不介意马仁瑀一家都住在自己的宅子里。 那么大的宅院多住几口人根本没什么问题。 但李奕心里也清楚,两人相处这么些年来,马仁瑀看似大大咧咧,但也有属于他的自尊心。 平日里李奕可以骂他损他,这都是兄弟间的亲密表现,换做其他人,李奕也只会表面客客气气的。 对此马仁瑀自然不会放在心里。 但在父母妻儿面前,以马仁瑀如今的身份地位,早已是家里的顶梁柱。 大老远把家人接来东京享福,却连一处看中的宅院都买不起。 马仁瑀心里是什么滋味可想而知。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父母妻儿一到东京,他就急着要购置房产。 哪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想在家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 听到李奕的话,马仁瑀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郑重道: “奕哥儿说得对,从小到大咱们都亲如兄弟,有什么好事你都不会忘记我,刚才那句话是我说的没道理,奕哥儿你别放在心上。” 李奕摇头道:“别他娘婆婆妈妈的,现在你有事我帮忙,以后我要有什么事,你难道就不帮我吗?” 马仁瑀回道:“那还不是奕哥儿你一句话的事?不管你要干什么,我他娘的第一个冲在前面!” “哈哈,这才对嘛!”李奕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定等哪天我落魄到没衣服穿,还需要瑀哥儿你去帮我借一件来呢。” 对于李奕这句听上去像是开玩笑的话。 马仁瑀虽然不明所以,但他没有过多废话,当即拍着胸脯道:“什么样的衣服奕哥儿你穿不得?若是有人不给你穿,我他娘的肯定帮你去抢来!” 这货什么浑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李奕很爱听! 有些事现在去说虽为时尚早,但私下想想偷着乐又不犯法。 (本章完) 第78章 义社兄弟(3) 第78章 义社兄弟(3) 正阳坊。 李奕的宅院前厅里灯火通明。 一道道美味佳肴被送到了餐桌上。 李奕坐在主位,扫视一圈,在座的其余六人,分别是马仁瑀、赵彦武、夏仁诲和许匡荣,以及张建功和李汉超。 马仁瑀四人是跟他一起从夏津老家出来的,算得上是绝对的铁杆,都是从小一起厮混长大的。 而张建功则是他当初刚进内殿直时的上司,两人的关系也算熟稔,现在又是他的亲兵卫队大队长。 至于李汉超……此人是能被载入史册的人物,自从跟了自己之后,表现出的能力也证明了这一点。 目前来说,这帮人是李奕如今最核心的班底。 现在李奕获得了整顿禁军的权力,自然是准备让这几人发挥该有的价值。 想到这里,李奕刚要开口,却见马仁瑀直接站了起来,举起酒碗道: “奕哥儿现在得了点检诸军使的差遣,禁军中除了张驸马和那李重进,就属奕哥儿权力最大,谁还敢得罪咱们兄弟?” “来,咱们敬奕哥儿一杯!” 闻言,众人自然是一阵附和,全都站起来向李奕敬酒。 李奕轻咳一声,开口道:“今夜能到我这里来的,我都是当做兄弟看待,我现在得了陛下的信重,肯定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多的就不说了,大家满饮此碗!” 说完,李奕仰头直接一口闷下,在场几人当即也跟着干了。 李汉超放下酒碗道:“论资历,我刚来禁军,比不得各位,论亲近,你们有人是李都使的幼时玩伴,也有人是李都使的军中故旧。” “而我李汉超狗屁都不是,若非李都使看得起我,提拔我进了禁军,还为我要来了十将的军职。” “我李汉超现在还是个四处奔波,为了多赚几个大子儿跟人扯皮磨嘴的游商。” 或许是受到酒宴上这股氛围的影响。 又或许是因为能跟李奕的好兄弟们一起被邀请到府邸喝酒。 让李汉超感觉自己得到了李奕的重视和信任。 此时此刻,李汉超少了几分拘谨,言语间满带着真诚实意,显得十分的激动。 “拍马屁的话我就不说了,说再多不如行动来的实在,大伙儿以后就瞧好我李汉超到底是不是个怂货!” 马仁瑀喝彩道:“说得好,这才是爷们该有的样子!来,我敬你一碗!” 就连平日里稳重持成的张建功,也忍不住插话道:“加上我一个,我也来敬汉超兄弟一碗。” “还有我!”“我也来!”“怎么能少了我呢……” 赵彦武三人也跟着起哄。 就这样,侍女小厮们一边上菜,众人则一边开怀畅饮。 等菜都上完后,酒早已经空了好几坛。 酒到正酣时,马仁瑀一时兴起,提议大伙就地结拜,这货一旦几杯酒下肚,什么话都敢往外提的。 李汉超连连摆手道:“马都虞侯说笑了,我这等身份的人怎敢跟李都使攀交结拜。” 张建功也跟着一起摇头。 他们二人心里其实对马仁瑀的提议十分意动,毕竟李奕如今在禁军中风头正盛,不仅有高平和忻口两场大战的功劳打底。 而且还受到皇帝的重用,协助督办整顿禁军的事情。 若能跟李奕的关系更进一步,那肯定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他们二人都有自知之明,自认为还没有资格到这种程度。 现在能混到李奕的圈子里,他们就已经很知足,往后还有大把的时间拉近跟李奕的关系,没必要让人觉得他们不知好歹。 至于另外的赵彦武三人,对马仁瑀的提议倒是没多大反应。因为他们自幼便与李奕玩到大,私下里早就是称兄道弟的关系,结不结拜其实没多大差别。 “亏我之前还夸你呢。”马仁瑀不爽道,“现在又开始说这些不中听的话。” “奕哥儿你说是吧?” 见到几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李奕笑着道:“我倒觉得瑀哥儿的提议很好,正所谓英雄不问出身,兄弟不论高低,只要志群相投,结拜又有何不可?” 马仁瑀的提议倒是让他突然想起了历史上的义社十兄弟。 李奕顿时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不管到底有没有义社十兄弟这件事,但既然有这么个说法在,自己难道就不能让其成真吗? 反正如今李奕已经一步步走上了本该属于赵大的路。 再给后世史书留下个义社兄弟的典故有何不可! 马仁瑀拍手笑道:“奕哥儿都这么说了,你们还废话个甚?” “来来来,咱们歃血为誓,趁现在便拜了这把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说干就干,他拿起切割羊肉的小刀,抬手就在指间划了一道口子,接着倒满一碗酒将血滴了进去。 眼见气氛都到这了,张建功和李汉超也不再犹豫,当下照着马仁瑀的流程走了一遍。 随后便是赵彦武三人。 轮到李奕的时候,他将指尖血滴入碗中,又将酒分成了七份,各自又加满了酒。 既然要结拜,肯定要分位次大小。 虽说李奕年纪最小,但身份地位最高,也是几人实际的带头老大。 几人自然是共推李奕当大哥。 李奕也当仁不让,这种时候推辞就显得做作。 而马仁瑀自然就当了老二。 剩下五人则是按照年龄排先后,张建功老三,李汉超老四,赵彦武老五,夏仁诲老六,许匡荣则是老七。 本来李汉超还想推辞一下,准备当个老七就行,只不过被马仁瑀呛了一句后,他只能作罢。 李奕举碗道:“与众共之曰义,敬天祭神曰社。今日以天为证,向神起誓,我等结拜为义社七兄弟。” “来,干了这酒,以后我等就是异姓兄弟!” 这一刻,李奕似有豪情万丈,端着碗率先一饮而尽,马仁瑀几人紧随其后。 “大哥!” 几人放下酒碗,齐声呼道。 “都坐下吧!” 李奕点点头,等几人坐好,他开口道,“从今往后,咱们都是兄弟,私下里就不用太拘谨。” 说到这,他看向李汉超,“特别是你四弟。” “大哥教训的是!” “你看,又来?” 几人又是一阵哄笑,李汉超自己也跟着笑了。 随即,李奕又郑重道:“协助整顿禁军不能只靠我一人,还需要先组建一个近百人的将校队伍,负责裁汰老弱、点选精锐的具体事宜。” “众位兄弟自然是其中一员,但还要再从军中挑选一些人。” “五弟,之前让你们联系飞鹰都的人,怎么样了?” 赵彦武闻言,连忙起身掏出一页纸张,递了过来:“目前还在禁军中的出身飞鹰都之人,我和诲哥儿还有荣哥儿合计了一下,都一齐记在了这上面。” (本章完) 第79章 后周“党卫军” 第79章 后周“党卫军” “当初飞鹰都的那批人,如今还在禁军中的只剩这些了?” 李奕接过纸张仔细浏览了一遍,上面记着一份名单,总共四五十人,大多数人的名字他都还有印象。 而且名单记得很详细,除了这些人的名字之外,还有各自所在的军队,以及当前是什么军职。 赵彦武道:“出自飞鹰都的那一百余人,这几年要么就调离了禁军,要么就在战场上阵亡或者伤残。” “特别是在高平之战和攻晋阳的时候,飞鹰都的那些人伤亡了不少。” “我和六弟还有七弟费了一番功夫,私下里联系到了飞鹰都剩下的这些人。” 李奕赞许道:“你们干的不错,这些人都是禁军的中坚力量,若是能拉拢过来,对于我们今后在禁军中的处境,有着很大的帮助。” “在这乱世之中,多聚拢一些人在身边,肯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大哥说得对。”李汉超接话道,“禁军历经几朝几代,那些个中高级将领,谁没有在军中认下几个兄弟?” “现如今大哥一路往上升,可根基还是太浅,肯定比不上那些老将。” “好在这次陛下御驾亲征回来,提拔了一大批年轻将领,这些人都是可以拉拢过来的。” “四弟所说的正是我原本的打算。” 李奕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赵彦武,“五弟,你们去接触这些人时,他们是个什么反应?” 赵彦武道:“我没有跟他们直说大哥想拉拢他们,只说大哥想起了曾在飞鹰都的日子,有意想跟大伙儿叙叙旧。” “但以小弟看来,那些人嘴上没说,怕是心里都求之不得呢,不用大哥你去刻意拉拢,只要给他们递个眼神,肯定都愿意投靠过来。” 赵彦武说得略显夸张,好似李奕身怀王霸之气,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纳头便拜。 不过仔细一想,他说的也没什么问题。 皇帝御驾亲征回来后,李奕的地位水涨船高,现在又得了整顿禁军的差遣,飞鹰都的那帮人只要有上进心,自然不愿意放弃能巴结李奕的机会。 李奕不再多问,端起酒碗道:“咱们都是上阵卖命的武夫,战阵上兄弟很重要,刀山血海之下,后背只能交给信任的兄弟,自然是要把跟咱们同心的人,弄得越多越好。” “或许日后咱们就不仅只是义社七兄弟,乃至于十兄弟、二十兄弟,都是很有可能的!” 马仁瑀几人当即连声称是。 酒席上。 大伙儿的关系在结拜后,更是亲近了许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等众人喝到尽兴,已经是夜色深沉。 李奕便让几人都在自己府上歇息一夜,反正大伙儿这么晚了也没重要的事。 …… 次日一早。 李奕被郭氏喊醒,脑袋还有些昏沉。 虽然出征回来后,他喝了好几场酒,每次也都喝得不少,似乎酒量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但跟马仁瑀他们比,还是要差不少,昨晚被几人轮番敬酒,不知不觉喝了太多,醉酒的后劲确实不好受。 “不能喝还逞能,现在难受了吧?” 郭氏端着醒酒汤走进卧室,亲手喂给李奕喝,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心疼,以及几分轻微的埋怨。 “都是自家的兄弟们,一起喝酒图个高兴,总不能端着架子不喝……下次我会注意点的。” 说话间,李奕在郭氏的服侍下起床穿好了衣服。 “咱俩已经好久没亲热了,今夜留好门等我。” 李奕嘿嘿一笑,引得郭氏俏脸通红,啐了一口道:“想得美,才不给你留门呢。” 说着,她又小声道,“哪里有好久……也就昨夜和前夜没去折腾我。” 看着郭氏的小女儿态,李奕忍不住香了她一口,又惹来郭氏的一阵娇嗔。 自从两人的关系突破之后,郭氏面对李奕早已没了拘束,毕竟都同床共枕了许多次,关系自然是亲密到水乳交融。 吃完早饭。 李奕带着马仁瑀几人一起出门。 半路上,赵彦武三人各自回了军营,李奕让马仁瑀、张建功和李汉超去内殿直的营房等自己。随后,李奕直奔枢密院的衙署。 衙署内,枢密使郑仁诲依旧不在,见到枢密副使魏仁浦时,对方好像在为什么事而发愁。 李奕并没有多嘴问什么,而是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想要枢密院调派散员都虞侯赵匡胤协助你?” 魏仁浦神色略显怪异,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似乎是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李奕坦然道:“没错,赵都虞侯不仅能力出众,他父亲赵都使又是禁军中的几朝老将,想来赵都虞侯对禁军各部的情况,比属下了解的要更清楚。” “此番整顿禁军,要先理清军中各类关节才行,不然很多事都没办法去办,若有了赵都虞侯协助属下,这些事办起来也容易许多。” 他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确实挑不出什么刺来。 闻言,魏仁浦沉吟道:“陛下给了李都使这个差遣,自然是想要大刀阔斧的改革禁军,陛下也特意交代过,让枢密院尽量配合。” “禁军长久以来积攒的弊病,确实盘根错节一时难以理清,李都使有所担心也是正常。”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至于调派赵都虞侯协助你,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只要枢密院下发一道军令便是,只不过……李都使真要如此?” 说话间,魏仁浦的目光紧盯着李奕,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也不怪魏仁浦有此反应,关于李奕和赵家的恩怨,不说是人尽皆知吧,但有心人肯定都一清二楚。 更别说李奕如今风头正盛,很多人都在暗中关注着他,就算不知道也能打听的到。 在外人眼里,肯定都觉得李奕和赵匡胤两人,私下里绝对是互相看不顺眼的,甚至都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 现在李奕突然提出要赵匡胤来协助自己。 魏仁浦难免会在心里犯嘀咕,猜测李奕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同时他更担心因两人的恩怨会影响到整顿禁军的事。 对于这位枢密副使的想法,李奕也猜到了几分,他正色道:“整顿禁军之事,干系重大,属下不怕得罪人,唯独就怕辜负陛下的信重。” “个人恩怨相比于陛下的大事,自然不值一提,属下又怎敢因私废公?” 李奕一脸肃穆道。 他这一副大公无私的表现,任谁见到都会称赞一声气度大。 不过李奕当然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这次整顿禁军,李奕的提议里,包含组建一支有着近百人,类似于“党卫军”的督查军官团,用来协助编练拣选精锐。 毕竟靠他一个人去协调殿前军和侍卫司两方人马,肯定不现实,除非他会分身术。 加之皇帝也急着想要尽快看到改革禁军后的成果。 组建这么一支军官团是必不可少的。 这事经过了皇帝的同意,已经加到枢密院发出的完整章程里。 而李奕自然是想要借此机会,把自己的人安插到军官团。 但为了避免别人的闲话,他只准备安插三分之一的人手。 军官团剩下的三分之二人员,李奕是要留出来收买人心的,经由枢密院之手,拿去安抚禁军各部的那些中高级将领。 正所谓自己吃肉,也要让大伙儿喝汤,吃独食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至于把赵匡胤拉来当自己的副手。 李奕是想要以此告诉别人,就算自己和赵家有再大的恩怨,但整顿禁军是为陛下办事,他不会因为个人私怨而有二心。 别人信不信是一回事,自己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其次,正如李奕刚才所说,赵大他爹在禁军中人脉很广,拉赵大过来帮自己“冲锋陷阵”,得罪人的事都让赵大去干。 李奕自己再最后出面去安抚人心不好吗? 听到李奕都这么说了,魏仁浦也不再废话,点头道:“调派赵都虞侯的事,枢密院稍后会发一道军令下去。” “至于你还需要什么人手,到时列个名单交到枢密院来,报给陛下过目后自然会给你答复。” 李奕抱拳道:“有劳魏枢使操心了!” (本章完) 第80章 既生胤何生奕 第80章 既生胤何生奕 “大哥,你怎么把赵匡胤也给拉进来了?要我说,就该把那厮一脚踢得远远的。” 回到内殿直的营房,当得知赵匡胤也要加入到编练禁军的军官团,马仁瑀顿时大为不解。 “在军中就别再大哥二弟的喊了,还照着以前的称呼来。” 李奕提醒了马仁瑀一句,接着又道,“赵匡胤如今虽被我压了一头,但当初陛下兼任开封府尹时,张驸马举荐他当了开封府马直军使,多少也算是陛下的半个潜邸旧臣。” “陛下是个念及旧情的人,昔年陛下镇守澶渊时,麾下的王朴、曹翰等人,原本只是小官小吏,现在不都升了比部郎中和枢密院承旨。” “就算赵匡胤现在比不得我风光,但陛下或许还会有一天想起他来,与其到时候头疼,不如早早拉到身边,既能彰显我的气度,又能把他看住,难道不好吗?” “至于我和他的个人私怨,相比于大局来说,自然无关紧要。” “何况我等在军中根基尚浅,改革禁军之事免不得要得罪人,这些事可以让赵匡胤去帮咱们分担,怎么看都是利大于弊。” 李奕耐心的向马仁瑀三人解释了一通。 若是换做旁人,他肯定懒得多说,但这几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很多事当然要认真说开讲明。 闻言,马仁瑀这才作罢,但他还是忍不住嘟囔道:“让那赵匡胤白得了这个好处……” 李奕笑了笑没再多说。 对于赵匡胤,他的想法早就和以前截然不同,曾经他是怀着仰望对方的心思,觉得未来的宋太祖很流弊。 但那都是李奕带着后世的滤镜来看待的。 然而仔细想想,在柴荣没有病逝、赵匡胤没有接任殿前都点检之前,他真的就早有篡夺后周江山的心思吗? 李奕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 以结果来推导原因,都觉得赵大早有预谋,借助整顿禁军的机会,一步步为自己称帝铺垫。 可要放在五代乱世的背景下,又有哪个武夫没有做过皇帝梦? 但这就如普通人也会在心里想着发家致富一样。 纯属只是想想而已,现实中该怎样还是怎样。 更何况赵匡胤起家时,他的头上还压着李重进和张永德两座大山。 直到张永德被撸下去之前,赵匡胤都只是对方的小弟。 论资历和威望他更是比不了李重进。 没走到最后一步,谁能想到赵大会摘了桃子? 否则柴荣也不会放心的让赵大接任殿前都点检的位置。 正是因为从明面上看,赵大的机会很小,他的威胁远远比不上李重进和张永德二人。 只不过很多时候,事情叠加到一起,总会发生不可预料的化学反应。 赵匡胤能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其实运气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要说最大的锅,还应该要范质等几个宰相来背。 柴荣临死前,安排的制衡格局还算靠谱,宰相和枢密院把持着军政大权,赵匡胤空有都点检的名号,实则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 而且张永德虽被夺了实权,但李重进还兼任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 太祖外甥的名头加上禁军的兵权,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只是等恭帝柴宗训即位,宰相们却直接把李重进排挤出中枢,削了他侍卫亲军主将的位置,把李重进彻底压死在淮南前线。 更搞笑的是,风闻契丹和北汉联兵南下,宰相范质等人不辨真假,就匆忙派遣赵匡胤统率诸军北上抵御。 赵匡胤轻轻松松的就把禁军精锐带出了东京。 本来想要在东京把禁军集结起来,基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一旦军队分散开来,起到的作用其实很有限。 何况侍卫司中还有个柴荣临死前任命的韩通来牵制赵匡胤。 只可惜几个文官宰相硬生生的给赵大创造了煽动军队造反的契机。 或许也是因为这事,才会让后世怀疑柴荣任命的宰相里出了内鬼。 毕竟突报契丹南下,率军北上抵御,然后半路造反,杀回开封的戏码,后周太祖郭威已经玩过一遍。 很难想象这都能让赵匡胤复刻成功…… 不过现如今,李奕横空出世,取代了赵匡胤原本在历史上的位置。 赵匡胤还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可就说不定了。 李奕的目光现在更多的是要放在压在他头上的李重进和张永德身上。 想到这里,李奕扫了马仁瑀几人一眼,却看见李汉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开口问道:“汉超,你有什么问题吗?” 李汉超连忙道:“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奕皱眉道:“都是自家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都使别怪属下多嘴。”李汉超拱手道,“眼下咱们若是在那将校队里安插太多自己的人手,怕是会遭人攻讦。” 听到李汉超的担心,李奕微微摇头,对方确实很聪明,看待问题也很有见解。 但终究是受限于固有思维,李汉超有些事看的不太透。 然而这也不怪他。 说实话,若是没有对于历史的预知,李奕未必能比李汉超看得深。 李奕解释道:“陛下为何任命我为点检诸军使?不仅是因为我立下过大功,也不是因为整顿禁军的事由我提出。” “这两方面只是表层原因。” “说到底,咱们根基浅,不怕得罪人,在禁军中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干起事来不会畏首畏尾,整顿禁军正需要咱们这样的人。” “再者说,你越敢得罪人,陛下就越放心你。” “毕竟禁军中的大将咱们轻易动不得,但若拿中下层的武将们动手,免不了要得罪这些大将,因为里面或许就有他们的人。” “如果得罪了这些人,咱们就会成为孤臣,你觉得陛下会不会更信任咱们?” 李汉超恍然道:“属下明白了,咱们是奔着得罪人去的,将校队里就必须要是咱们自己的人,这种事陛下自然也是知晓的。” “想要整顿禁军,不得不如此。” “没错!”李奕点头道,“难道咱们还真有什么异心不成?” 听到这话,几人都当是开玩笑,也没放在心上。 马仁瑀大大咧咧道:“要说有异心也轮不到咱们,陛下以后怕是还需要奕哥儿你去帮着防备那两位呢。”“以后少说些废话!”李奕训了他一句。 不过马仁瑀说得也是实话,李奕现在确实还没资格有异心。 大伙儿只会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往上爬。 李奕继续道,“我只准备从飞鹰都的那批人里,择选二三十人出来,再加上你们几个进入整顿禁军的将校队。” “剩下的人手自然都丢给枢密院去操心安排。” “谅谁也说不出咱们做的有什么不对。”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建功开口道:“若咱们得罪人太多,以后在禁军中会不会难做?” 李奕轻笑道:“未必会得罪多少人,咱们只是裁汰老弱,编练精锐罢了,真正有本事的自然会留下来,或许还能往上升一升。” “而那些没有本事的,又能翻起什么大浪来?” “只要注意好分寸就行……”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几人点头称是。 不过李奕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他最大的目的,其实是想要把那些中下层的将校,都换成亲近自己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李奕不想走赵大的路,一心只想当后周的大忠臣。 他也必须要借助整顿禁军的机会安插自己的力量。 毕竟想要当忠臣,你也得要有能自保的底牌。 况且有些事到最后也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除非你只想混吃等死,自然可以什么都不做,但只要还有上进心,想要努力往上爬,很多事你不得不去未雨绸缪。 …… 散员军的驻地。 赵匡胤坐在营房门口,望着营门边的几棵大榆树,愣愣出神。 突然间,他轻叹了一口气。 “奕哥儿啊,奕哥儿……我当初怎么就没瞧出来你竟是这般厉害的人物!” 此时此刻,赵匡胤的心中五味杂陈。 他回想起自己和李奕结识以来的种种,不禁油然而生一种自己瞎了眼的感觉。 可谁又能想到那看起来和气有礼的年轻后生会有今日的风光? 高平之战,阵斩张元徽。 忻口一战,击退辽军,弄死辽国政事令耶律敌禄。 这一桩桩的功劳早已是天下扬名。 但更难能可贵的是,对方既有勇也有谋,在朝会上提出整顿禁军的计划,赵匡胤听了都不免暗自拍手称赞。 特别是那一番灭佛的言论,简直是……他娘的妙极了! 事办了,钱赚了,还能说是为了佛门好。 你说年纪轻轻的怎会有这般独到的见解? “既生胤何生奕……” 若是赵匡胤看过三国演义,怕是都会喊出这句话来。 只可惜现在就连罗贯中的祖宗都还不知道在哪呢,赵大肯定是没法用这句名言来表达自己的感慨了。 “元朗!” 就在这时,营门外传来一声呼喊。 元朗乃是赵匡胤的字,能在军中直呼他字的人,那就只有他的发小石守信。 果不其然,只见石守信骑着马进了散员军的营地。 他手中还高举着一个东西。 石守信来到赵大跟前,当即翻身下马,同时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喜道:“元朗,你的好事来了!” “好事?” 赵匡胤不明所以,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缣囊,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任命状。 “以散员都虞侯赵匡胤,兼殿前点检诸军仪容副使……” 看着任命状上的内容,赵匡胤顿时不敢置信,抬头看向自己的发小。 石守信笑着解释道:“这差事是李都使亲自向魏枢使举荐你的,正巧我今天在衙署当值,听说这事后,便去找魏枢使说了一声,让我来把这任命状带给你。” “也省得要你自己去跑一趟了……” “嗯?” 赵匡胤没顾着去听石守信后面的话,而是只注意到了李都使三个字。 他顿时一愣,忍不住道:“哪个李都使?” 赵匡胤心想:自己和张永德走得近,李重进又和张永德不和,怎么可能会去举荐自己呢? “内殿直的李都使啊。” “什么?奕哥儿!” 赵匡胤一脸惊诧。 听到石守信说是李奕亲自举荐的他,这可比李重进去举荐他还要让人震惊。 “元朗,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 赵匡胤摇了摇头,他犹豫了一下,当机立断道:“我现在就去内殿直拜访一下李都使。” “我陪你一起……”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随即,赵匡胤让人牵来一匹马,直奔内殿直的驻地而去。 (本章完) 第81章 一个字,杀! 第81章 一个字,杀! 赵匡胤匆匆赶来内殿直,这让李奕有些意想不到。 但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更是出乎他的预料:“奕哥儿,咱们两家从今以后冰释前嫌,家父虽还心怀芥蒂,但愚兄自会去尽心劝解。” 赵匡胤轻握着李奕的手腕,神态和言语都满带着真诚,任谁看到都不会觉得他是虚情假意。 如果连这都是装出来的……那赵大的演技不去拿奥斯卡只能说明这个奖项没有含金量。 “赵兄说的这是什么话?” 先不论赵大到底是不是演的,但李奕的演技确实也不差,他一脸惊愕的样子,似乎真的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我不曾有过嫌隙,又哪来的冰释之说?” 听到李奕的这句疑问,反而轮到赵匡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他的反应也很快,转而又道: “奕哥儿说得对,你我本无嫌隙,不过只是一些阴差阳错的误会,哪能影响到你我兄弟情分。” “都是愚兄自个儿胡思乱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奕哥儿见谅。” “赵兄言重了。” 李奕摇头叹道:“世上没有化不开的矛盾,我也从未视赵兄为敌怨,有些事谁都不愿意发生,说到底也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他这话三分真掺着七分假,不过其中的感慨倒是真的。 距离赵家那档子事已经过去快有半年。 现在回想起来,李奕还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自己不仅一拳打死了赵大的表弟,又顺带搭上赵大姑姑的一条性命。 总觉得像是老天爷有意逼着他跳出原有的舒适圈。 好似在告诉李奕:给你穿越的机会不是让你躺平的,赶快麻溜的爬起来去闯一番事业。 不过结果也证明,人若是不去拼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赵匡胤当即接话道:“不瞒奕哥儿,我那姑姑和表弟的事,其实也只有家父念叨的多,家母还时常为此劝慰家父,说人的命数无常,这事怪不得奕哥儿你。” “至于家中的其他人,都和愚兄一般,不曾有过什么怨怼。” 赵匡胤这话说得言辞恳切,向李奕表明了家里人的态度,话里的意思也很清楚,那就是除了他爹赵弘殷之外,赵家的其他人都没记恨过这事。 其中的真假不得而知,但赵大表现的很开诚布公,似乎很想彻底消除两人间的芥蒂。 李奕拍了拍赵匡胤的手背,开口道:“我知赵兄是个胸怀广阔之人,而我李奕又何曾是个气量小的?” “我对赵兄是以诚相待,这次陛下命我协助整顿禁军,我已经向魏枢使举荐了赵兄来帮我,还望赵兄莫要推辞。” 或许是心态上有了巨大转变,如今在面对赵匡胤的时候,李奕表现得游刃有余,场面话说的一套又一套的。 不过话说得好听,实则是准备让赵大来帮着背锅的。 听到李奕提及正事,赵匡胤正色道:“愚兄正是为此而来,枢密院的任命状刚到我手里,我便立马赶来与奕哥儿商议。” “有什么用得上愚兄的地方,奕哥儿只管吩咐便是,我绝无二话!” 原来如此…… 没想到枢密院的动作这么快,上午自己刚去举荐了赵匡胤,下午任命状就到了对方手里。 看来皇帝确实很重视整顿禁军的事,也很着急看到成果,枢密院当然也不敢耽搁。 想到这里,李奕心中不免了然,赵匡胤火急火燎的过来找自己,想要化解两人间的矛盾或许是其次,最主要还是来探听口风的。 虽然自己是举荐了对方来帮忙,但赵大肯定也在揣测自己的心思。 “赵兄,这事咱们进去详谈。” 李奕直接邀请赵大进了内殿直的营房。等到两人坐下后,赵匡胤开口问道:“不知整顿禁军之事,奕哥儿准备从哪里入手?” 对于这个问题,李奕早有考虑,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赵兄对此有什么看法?” 赵匡胤思虑一番,沉吟道:“若是想要整顿禁军,无外乎三个方面,人员、粮饷和编制。” “人员和编制这两个,奕哥儿在朝会上的提议已经很完善。主要是汰除老弱和选拔精锐,以及重新整编禁军各部,还有加强殿前军的兵力,用以组建新的殿前亲军司。” “至于粮饷方面,奕哥儿是准备划分军士为上中下三等,再根据各自的等级定下军饷补贴,这个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想要重新定额粮饷,那就必须先解决一个难题。” 说到这,赵匡胤看向李奕,神色严肃道:“想来奕哥儿也知道,禁军中除了部分精锐部队之外,其余各部都存在缺编的问题。” “一个指挥本该下辖二十队,合计共五百人。但通常都会缺个几队人员,更甚者连一半都不到。” “这就造成禁军各部员额数量不定,具体的人数很难理得清,因此某些将领会借机坐吃空饷。” “而且从主将到小校都能分到好处,这批人加在一起数量绝对不会少。” “如果想要重新编练各部,就先要把现有的人员数量摸清,这么做必定会得罪这批吃空饷的将校。”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们到时肯定会暗地里使绊子,甚至于惹出什么事端来。” 听着赵匡胤侃侃而谈,李奕微微颔首,不愧是未来的宋太祖,确实有两把刷子,三言两语就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而且看样子赵匡胤私下里也仔细研究过李奕提出的整顿禁军的计划。 至于对方所说的吃空饷的问题。 这种情况在历朝历代都屡见不鲜,特别是中晚唐以来天下大乱,连年的征战使得军队的人员损耗极大。 然而想要及时补充新的兵员又很困难。 很多时候都是采取类似于缩编的措施,也就是把几支不同部队残存的人员,合并到一起再组建成新的编制。 但是为了保持军队的规模,通常不会轻易裁撤军号,而是保留着等待补充兵员。 就如李奕麾下的内殿直,出征回来后缺编了近一半人马,目前就在等着补充新的人员进来。 不过内殿直是殿前军中的精锐部队,自然是享有优先权,很快就能补齐人员编制。 而那些次一等的,或者杂牌部队,人员一旦缺失,短时间内想要补齐确实很不容易。 长久以往下来,很多部队都不是满员状态。 这自然也就给了吃空饷的将领们钻空子的机会。 “赵兄所说和我不谋而合。”李奕点头道,“点选精锐、汰除老弱是首要,自然是要从这方面入手。” 赵匡胤忍不住问道:“那奕哥儿准备如何应对那些吃空饷的将领?” “有本事的留下来,既往不咎,不许再犯。没本事的自然就裁汰出禁军。” “但若谁想要闹事的话,那就一个字——杀!” 说话间,李奕脸上闪过一丝冷冽。 赵匡胤闻言默然不语,但看向李奕的眼神有些异样。 这时,李奕又道:“赵兄,这清查各部人员的事,还需劳你多多费心,过几日将校队的人员配齐,我会分一半人手给你。” “除了殿前军和侍卫亲军,六军诸卫的人马同样也要清查。” 赵匡胤抱拳道:“定不负奕哥儿所托!” (本章完) 第82章 陛下特许,先斩后奏 第82章 陛下特许,先斩后奏 三天后。 负责整顿禁军的督查将校队组建完毕。 李奕从飞鹰都的那批人里,挑选了二十五人,再加上马仁瑀等六人,总共占了将校队中三分之一的人员。 至于剩下的五十九个名额,则都是由枢密院调派的人手。 这些人里军职最低的也是十将,最高的是指挥使一级,都是各军各部的精锐干将。 而且入选的标准是起码要会识文断字。 李奕将这九十人分为了九队。 他自己亲率两队人手,又交给赵匡胤一队人,剩下六队自然是给他的义社兄弟们率领。 “此次整顿禁军,我等责任重大,陛下特许便宜行事,诸位不用束手束脚的,指挥使以上的将校,有给你们找麻烦的,到时来找我去处置。” “而若是那些指挥使以下的小校闹事,你们只管先斩后奏,出了什么事我来担着。” 内殿直的校场上,李奕对着底下近百人训话。 “我已经禀奏过陛下,让枢密院调派两个指挥,有一千人的兵马,随时准备弹压那些个想要闹事的将校士卒。” “大伙尽管放手去干便是!” 这次大手笔的改革禁军,皇帝柴荣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削除前面几朝留下的弊病,让整个后周禁军能有新的面貌。 所以给予了李奕很大的自主权力,甚至准许他可以在东京城内,调动近千人的兵马来协助。 但同样的,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李奕只能办好,不能办砸了,否则他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地位,或许一夜之间就会被打回原形。 而若是能办得好,办的漂亮,自然也能得到巨大的好处。 李奕环视一圈众人,吩咐道:“从今天咱们就正式开干,争取到明年正月陛下郊祀前,把这份差事办好,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诺!”众人齐声应道。 李奕点头道:“咱们就先从六军诸卫入手,赵匡胤、马仁瑀和张建功,你们三人负责清查左右龙武、左右羽林、左右神武等六军。” 听见三人应答,他又继续道:“李汉超负责左右卫、左右骁卫,赵彦武负责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夏仁诲负责左右领军卫、左右屯卫,许匡荣负责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 五代时期的六军诸卫沿袭自唐代,但经过一系列的变革之后,其实和唐代的六军十六卫有所不同。 唐代的六军特指北衙禁军,是具有以招募制和私属化为特色的“雇佣军”。 这一点和五代时期的六军相似。 朱温篡唐建立后梁,在原宣武镇兵的基础上,发展完善出具有五代特色的禁军。 这个时期,后梁虽然已经有侍卫亲军的编制,但此时的六军仍然具有很强的战斗力,多次作为主力参与后梁与河东李克用、李存勖父子的大战。 等到李存勖灭了后梁,建立后唐之后,六军的编制也被保留下来。 然而后唐时期的六军兵力逐渐衰落,不再是禁军中的主力部队。 直至石敬瑭建立后晋,虽然依旧维持着六军的建制,但已经沦为装点天子门面而已,不再具有实质的战斗力。 至于十六卫的编制,从唐到五代以来,基本没有什么变动。 其中十二卫为唐朝统领全国府兵的机构,下设折冲府,另外的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则负责驻守宫门内苑。 不过在府兵制崩溃后,十六卫已经彻底沦为了虚衔。 六军好歹还管着一些兵马,虽然不多,但也能充充场面,干些杂活之类的。 而十六卫就完全是空壳。 比如枢密副使魏仁浦就被加衔为右监门卫大将军,可他这个大将军手下根本没有一兵一卒。 如今后周六军和十六卫的将军、大将军,通常只有两种用途,一种是加衔重臣以示荣誉,有点类似于武将遥领节度使。 另一种就是用来安置那些个几朝几代遗留下来,到现在却没有固定差遣的高级武将们。 相当于后世干部们离退休时进入政协荣退。 换而言之,六军诸卫名义上隶属于禁军,但已经被边缘化,有名无实是个软柿子。 可偏偏六军诸卫是有一定的员额编制。虽然编制数量不多,但加起来数千人还是有的。 在李奕看来,一个有员额却不需要上战场打仗的部队,他不信没人吃空饷、捞油水。 又正好是个软柿子,就算想要闹事,对方也没那个能力。 不过李奕倒是期望六军诸卫中能有人跳出来闹事。 最好能先砍个大将试试水! “行动!” 李奕一声令下。 随即,赵匡胤等人带领的将校队从内殿直的营地鱼贯而出,各自分散离去。 “看来要去找张永德和李重进去探探口风了……” 李奕沉吟了一下,接着带人直奔衙署。 等见到张永德,对方表现的很亲热,拉着李奕询问整顿禁军的事如何。 “属下准备先从六军诸卫的人马入手,已经让将校队的人去办这事了。” 听了李奕的话,张永德点点头:“李都使的思虑很对,做事要先易后难,侍卫亲军中人员复杂,几朝几代积攒下的毛病,一时半会难以理清,先拿六军诸卫练练手,倒是个好办法。” 张永德特意提到了侍卫司,看来他心里确实很忌惮李重进,这次整顿禁军有机会削弱对方,他肯定求之不得。 李奕不免想起了上次柴荣十日不能视朝的事情。 那次李重进和张永德的选择截然不同。 张永德一大早就到衙署值守,待到很晚再走,看似尽忠职守,但仔细想想,他手下殿前军的兵力,绝对抗衡不了侍卫司。 之所以跑到衙署待着,想来是害怕有突发情况,自己反应不过来。 而李重进却不一样,他那几天都待在侍卫司主力军的营地里。 这说明从皇帝御驾亲征回来后,他对侍卫亲军的掌控更深一步,所以能放心的待在侍卫亲军的地盘。 同时他也能第一时间就近调动侍卫亲军的人马以应对未知情况。 从两人的选择上也能看出性格的差别。 相比于李重进,张永德显得更加的被动,历史上的记载也证明了这一点。 李奕暗自猜测,若是历史上没有出现赵大横插一脚。 在柴荣死后,让张永德和李重进暗中角力,怕是张永德很难拼的赢李重进。 脑中思绪一闪而过,李奕抱拳道:“多谢张都使提点。” 张永德笑道:“殿前军这边你不用担心,只管放手去做,我不会横加干涉。” “唯有侍卫司那边,你怕是要棘手一些。” 言外之意,他不准备过多插手整顿禁军的事,但同时也在提醒李奕,侍卫司的李重进不像他这么好说话。 “属下明白!”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李奕当即告辞离开。 “跟想的一样,张永德想当甩手掌柜,不干预我对殿前军的整顿。” 李奕暗自思量道。 这事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张永德的为人比较谨慎,皇帝名义上只是让李奕协助整顿禁军。 但又给了李奕协调殿前军和侍卫亲军两方的权力。 张永德不想过多干预这事,也算是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无意争权。 毕竟他的身份很敏感,别人能做的事他未必做得。 这倒也符合历史上关于张永德的记载,否则赵匡胤不可能在他手下混得那么风生水起。 既然张永德好办,李奕当即转头去找李重进。 (本章完) 第83章 向训 第83章 向训 “李都使想怎么做便去做就是。” 面对李奕的请示,李重进没有多说什么,似乎跟张永德一样,他也想当个甩手掌柜。 然而李奕可不会真这么想。 张永德是存着主动避嫌的心思,而李重进大概就是被动避嫌了。 李奕提出整顿禁军的计划,核心之一就是削弱侍卫司,而且朝会上李重进又主动跳出来找茬。 事后对方肯定也担心受到皇帝猜忌。 不过李重进怎么想无所谓,李奕要的就是对方这句话,拜别李重进后,他又去了枢密院的衙署。 六军诸卫那边的事没什么难度,有赵匡胤他们去办就足够。 李奕主要还是把重心给放到殿前军和侍卫司。 所以他准备去枢密院借阅禁军的人员籍薄。 毕竟整顿禁军的第一步就是裁汰、点选人员,若是没有具体的人员籍薄来参考,那简直就是两眼一抹黑。 总不能一个一个军营的亲自跑去问名字吧。 “禁军人员的籍薄,李都使倒是可以查看,但这等重要文书,不允许被带走借阅。” 枢密副使魏仁浦自然同意李奕查阅人员籍薄。 但他又表示只能在枢密院查看,不能把文件带走,毕竟这东西没有备份的,一旦出现遗失错漏,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属下明白。” 得到魏仁浦的首肯,李奕被枢密院的文吏带到了保存人员籍薄的库房。 随后李奕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后周的禁军是由几朝几代累积而来,人员构成庞大繁杂,记录人员的籍薄堆满了大半个库房。 李奕随手翻看了几本,发现籍薄上的内容也很乱。 连年的征伐打仗,禁军兵员有损耗,也有补充,再加上人员的调动也很频繁。 别说靠他一个人想要理清基本不可能。 就算再多几十倍的人手帮忙,没有十天半个月也别想理清头绪。 李奕顿感头皮发麻,连忙退出库房,又找到魏仁浦请求道:“魏枢使,这籍薄实在是太多了,属下根本没办法查阅,还望魏枢使能调派枢密院中的文吏帮忙整理一番。” 魏仁浦叹气道:“李都使也知道,自从禁军出征回来,这大半月时间来,枢密院上下诸事繁杂,大伙儿都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抽调不出多余的人手来。” “实不相瞒,那日李都使来要求调派赵都虞侯协助,我还正为这事发愁呢。” “整顿禁军必定要用到人员籍薄,我本想着让人整理一番,但奈何一时间没有多余的人手调用,总不能让枢密院上下把别的事暂且放到一边不管吧。” 李奕这时倒是想起来,那天来的时候,确实见到魏仁浦在为什么事而发愁。 但他当时不想多管闲事,就没去过问,没想到原来是这事。 李奕不禁头疼道:“这确实是个难事,整理籍薄又不是随便调派一些军士就能行的,还需要专管文书的人员才是。” 这时,魏仁浦却提议道:“李都使不妨去问问宰相们,能否遣派一部分台阁院寺的文吏来帮忙。” 听到这话,李奕苦笑道:“属下一介武夫,别说宰相们了,就普通的文官我都识不得几个,哪能有这面子请来人手帮忙?” 这年头武夫们不把文官们放在眼里,双方之间也没有太多交集。 李奕纵然身份地位不低,但他的资历根基都很浅。 根本搭不上宰相们的这条线。 魏仁浦沉吟道:“枢密院不能与宰相们过多交结,我也没法去替你开这个口。” 枢密院和宰相们分掌军政,双方确实没有太多交集,再加上还要注意避嫌,魏仁浦说得话确实不是推辞。 魏仁浦又道:“若实在不行,李都使可以去向陛下求一道旨意。” 对于魏仁浦的这个建议,其实不在李奕的考虑范围内。 他提出了整顿禁军的计划,皇帝便直接委他以重任,明显是对他寄予厚望的。 可事情还没开始办,就左一个难题,右一个麻烦的,皇帝会怎么看待这事。 怕是会觉得他李奕是个空说大话之辈。 李奕打算自己能尽量解决的事就不去惊动皇帝。 “那属下再去想想办法。” 离开枢密院后,在返回内殿直的路上,李奕暗自琢磨这事。历史上整顿禁军是在显德元年十月。 距离柴荣御驾亲征已经过去两三个月,战后的很多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不像现在枢密院还在忙到抽不出人手。 而现如今因为李奕的建议,整顿禁军这事提早了两个月。 皇帝又急着想要见到成果,这事情就正好赶到一起,根本没有足够的准备时间。 李奕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整理人员籍薄的事情。 去向宰相们借调人手? 李奕觉得魏仁浦的这个提议确实可行。 一来宰相们专管政事,手底下能调动的文吏,肯定要比枢密院多得多。 二来现今的宰相们权力还是很大的,很多事情都有自主处置权,并不需要事事都向皇帝请示。 李奕若是去找宰相们借调人员,这事也并不需要惊动皇帝。 但问题是宰相们未必会搭理他。 “对了,向训!” 李奕突然想起一个人,在忻州时和他一起援救史彦超的宣徽南院使向训。 经过那一战后,两人间的关系拉近不少,闲聊时听说对方和宰相王溥私下有些交情。 李奕觉得可以去找向训问问,看对方愿不愿意帮忙给王溥递个话。 他当即掉转马头,又返回了枢密院,向魏仁浦询问了关于向训的事。 李奕这才知道,出征回来后,皇帝晋封向训为义成军节度使。 不过还没给向训安排实质的差遣,对方最近暂时待在东京的家中。 “原来是要文吏协助整理人员籍薄,这事好办,我去替你跟王相公问一声,想来也不是什么太大问题。” 得知李奕上门拜访的目的,向训没有过多犹豫,当场答应了下来。 李奕拱手道:“多谢向节帅。” “李都使何必如此见外,忻口一役咱俩也算是并肩作战,虽你我年纪差了有一半,但战阵上结下的情谊,互称一句兄弟也不为过。” 向训笑着拍了拍李奕的肩膀:“若不嫌我托大,私下里唤我一声向兄即可。” 眼见向训主动亲近,李奕自然求之不得,当即道:“向兄。” 向训哈哈一笑:“贤弟,你身负官家交代的重任,为兄也就不多留你了,等你忙完这些事情,到时再来我府上,咱们痛饮一番。” 都说人的名,树的影,一个人的名声,确实如影随形,各方各面都有深远的影响。 李奕如今的身份地位虽然还比不上向训。 但胜在他足够年轻,有着高平和忻口两场大战的功劳,再加上现在又被皇帝任命协助整顿禁军。 明眼人都知道,李奕前途不可限量,若不行差踏错,未来的潜力非常大。 离开向训的府邸,李奕心中也有些感慨。 相比于历史上这个时期的赵匡胤,他觉得自己方方面面并不差,甚至还要胜过一头。 毕竟赵大没在高平阵斩过张元徽,也没在忻口击退过辽国援军,更没有顺手弄死过辽国政事令耶律敌禄。 李奕如今也就比历史上的赵大差了一个殿前都虞侯的位置。 不过赵大那时已经二十八岁,而李奕现在却才刚满二十,刨除年龄的差距,他的晋升速度是要远超赵大的。 而且李奕现在是内殿直都指挥使,距离殿前都虞侯也就只差更进一步。 若是这次整顿禁军的事能干得漂亮。 或许明年就能迈出这一步了呢? 柴荣不是一个吝啬赏赐的君主,只要能为他办好事情,就算对他皇位有威胁的李重进,照样都能容得下并且还重用。 在这五代乱世中,柴荣是一个有抱负的皇帝,他肯定是想要一统天下,万世留名的。 因此柴荣才会提拔一批敢打能战的年轻武将上位。 而李奕恰好又十分符合皇帝的标准。 所以他现在要尽量不犯错,做出亮眼的成绩来,那么升官发财的事就不用他多操心。 皇帝该给的肯定都会给他。 (本章完) 第84章 左羽林大将军 第84章 左羽林大将军 向训的办事效率确实很高。 第二天一早,奉礼部尚书、平章事王溥之命,二三十名儒生抵达枢密院,前来帮忙整理人员籍薄。 李奕一打听才知道,这些来帮忙的人可不是一般的文吏。 而是来自国子监的生徒们,亦可称之为贡举人。 其中领头的还是两名前几年高中的进士。 只不过这两人比较倒霉,待选了好几年还没轮到官职,目前暂时在中央官学兼职老师。 五代时期因战乱不息,科举制度受到很大影响,贡试时断时续,甚至中间还暂停了好几年。 但总体上各朝各代还是很重视选拔文官人才的。 特别是太祖郭威建国称帝后,每年都会举行贡举,选拔一定数量的进士,以充任中央和地方官员。 然而毕竟是处于乱世,天下尚未一统,空闲的官职实在有限。 很多官职还要留出来加衔赏赐武夫们。 比如李奕兼任的乾州刺史,虽说没有实际管辖权,但终究是占了个刺史名额。 这也就导致东京朝廷留置了许多待选的官员。 只能是谁资历深,或者政绩高,谁先获得任命,新科进士们也只能往后排。 “有劳诸位屈尊来干些书吏们的杂活。” 李奕抱拳客气道,对待这群来自官学的读书人,他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和善意。 众人忙连声称不敢。 不得不说,宰相王溥还挺有想法,既给李奕拉来了这群免费劳力,还不用调动官方部门的书吏,以免影响到日常的政务。 要不说人家能当宰相呢……至少李奕没想到还能这么干。 不过向训的这份人情,他倒是要担下了,若不是看在向训的面子上,王溥未必会痛快的遣人过来帮忙。 说到底,宰相毕竟是文官之首,枢密副使魏仁浦见到宰相们,也要客气三分。 都说五代时期武夫们的地位高,但那要看跟谁比,宰相们虽是文官,但地位超脱,政局稳定的时候,宰相们说话是很有分量的。 当然,真要武夫们生起乱来,那自然又是另一回事。 接下来。 有了这帮国子监的贡举人们帮忙,正式开始进行禁军人员籍薄的整理工作。 同时李奕也并没有闲下来,他一边要跟着一起整理查阅籍薄,一边还要顾及赵匡胤几人的进度。 简直是一个人掰成两个来用都不够。 一连好几天李奕都没有回家,而是在军营和枢密院两头跑,吃住都在衙署简单对付一下。 这日下午。 李奕又查阅了一番整理好的人员籍薄,便抽空回到自己的官房坐着歇口气。 很多事都是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那就是千难万难。 仅仅这四五天的时间,高强度的查阅籍薄下来,让他眼干神燥的,吃饭也不香了,睡觉也不踏实了,一天到晚满脑子的都是人名。 但一想到若是能成功整顿好禁军,自己能获得的巨大好处,他又只能咬着牙坚持。 真乃是痛并快乐着。 “李都使,又有一车麻纸送到衙署来了。” 官房的皂隶进来禀报。 李奕摆摆手道:“这种小事还来找我做甚?直接送去给抄录籍薄的举人们。” 皂隶连忙恭敬的退了出去。 李奕不免叹了口气,光是整理抄录籍薄的纸张,这几天就用了好几车,就算是放在后世,纸质书都不便宜。 更遑论如今这个时代,纸张虽然已经基本普及,但也不是普通百姓用的起的。 李奕大致算了一下,想要彻底整理好籍薄,所要耗费的纸张,起码还要再送几大车。 若是折算成银钱,绝对是一笔不菲的支出。然而这些钱还只占整顿禁军要的钱中的一丢丢零头。 可想而知整体的费有多么的庞大! 难怪皇帝听到大臣们提到钱的事,会表现的那么头疼。 真是处处要钱,处处又没钱,万事钱开头,无钱事事休啊。 好在李奕提出了灭佛的建议,也算是给朝廷的财政缓解了巨大的压力。 就是不知道这事办的进度怎么样了…… 李奕很担心到时候编选精锐,需要大手笔的撒钱,却告诉自己钱没到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看来自己有时间要去找人问问情况再说。 “李都使。”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李奕抬头望去,却见到赵匡胤快步走了进来。 “赵都虞侯,出什么事了吗?” 赵匡胤沉声道:“咱们将校队里有人被打了!” 听到这话,李奕猛然起身,皱眉道:“谁干的?” 他倒没想到才刚开始几天,就有人跳出来闹事,还对自己手下的人动手。 这特么是想要打他李奕的脸呗? 赵匡胤回道:“是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麾下的军卒。” 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 李奕并没有听过此人的名号,以前他只是小校,殿前军之外的大将,而且还是出自六军诸卫的,他自然没有机会接触。 但他总觉得似乎有一点点印象。 不过现在想这些没用,李奕当即带着赵匡胤赶往事发地点。 在去的路上。 李奕特意询问了一下这孟汉卿的来历。 赵匡胤倒是清楚,解释道:“孟汉卿此人乃是晋高祖皇帝任河东节度使时的衙内都校。” “后来担任护圣军左厢都指挥使,汉高祖皇帝时又升任护圣军都虞侯。” “不过在太祖皇帝登大位后,孟汉卿被调任左羽林大将军,一直到今上即位都没有再变过。” 闻言,李奕点点头,不免多看了赵匡胤几眼,笑道:“若论起对禁军的熟知,我比之赵都虞侯,那还真差了许多。” 赵匡胤连忙道:“属下对禁军上下也不甚了解,只是李都使要先从六军诸卫入手,属下担心把事办砸,就回去问过家父,关于六军诸卫的一些事情,他老人家倒是知晓几分。” 李奕心道:果然有个好爹就是不一样,赵弘殷在禁军中这些年不是白待的。 换做他自己去处理这些事,光是找人去打听对方的来历,怕是都要费一番功夫。 看来当时向枢密院请求调派赵匡胤来协助自己,也算是一举两得,既能让赵大分担黑锅,又能利用他爹的人脉,帮助自己去办事。 反正最大的功劳终究还是落在自己头上。 李奕转而又问道:“你说咱们的人被打了,究竟是什么缘由?” 赵匡胤道:“这几天咱们几队人都在清查六军诸卫的人员,而那孟汉卿还兼着一份收取草料税的差事,手底下有一帮军卒专门负责此事。” “原本咱们只是想查查员额数量是否属实,但没想到却引出来另外一件事来。” “什么事?” “那帮收取草料税的军卒数量属实,可问题出在了他们收税的账目上。” 李奕顿时了然,冷哼道:“想来是有人中饱私囊吧?” 见到赵匡胤点头,他又冷然一笑道,“不管是吃空饷,还是捞油水,既然撞到咱们手里,那就让他不死也剥层皮。” “正好给他来个杀鸡儆猴!” 李奕倒是突然想起来为什么对孟汉卿这个名字有一点点印象。 再关联到草料税的问题,让他记起前世查阅五代史料时,瞥到的一句记载: “冬十月甲辰,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赐死,坐监纳厚取耗余也。” (本章完) 第85章 杀鸡儆猴 第85章 杀鸡儆猴 六军诸卫的营地,分散在内城各处。 说是营地,实则就是围起来的一块空地,营房和生活区混在一起,跑马练兵的校场上长满了荒草。 从这上面也能看出来,六军诸卫也只剩个名头,皇帝也不指望这群人能有什么战斗力。 实际上,左右龙武、左右羽林、左右神武等六军,加起来只有两三千人而已,基本也不用上战场打仗。 六军的主将根本不负责作战方面的事,基本都兼着另外杂七杂八的差事。 比如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就只负责征收军队的草料税,手下的人马也都沦为了收税的役卒。 至于十六卫则更加不堪。 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在唐代主要负责皇城内苑的警卫,而现在这份差事被殿前军给取代。 剩下的十二卫,盛唐时遥领天下府兵,可现如今府兵制早就瓦解了,自然也就徒有虚名。 十六卫早已经彻底沦为了荣誉性的虚衔。 后梁和后唐时期,还有个判六军诸卫事的职位,负责辖制六军诸卫的兵权。 然而等到后晋建立,一直到后周以来,判六军诸卫事就空置下来,不再实际任命。 由此也可见六军诸卫的沿革和衰败。 …… 等李奕带人赶到左羽林军的营地时。 马仁瑀几人正带着将校队的人和左羽林的军卒们对峙。 “把这里给围了,一个都不要放跑,有胆敢反抗者,就地格杀!” 李奕一声令下,几百名全副武装的禁军锐士,立马将左羽林的军卒们给包围起来。 在来的时候,他特意去找枢密副使魏仁浦要了军令,调来了四五百名军士协助。 通常情况下,在东京调动兵马超过五十人,需要上报枢密院,然后再由皇帝定夺批准。 不过皇帝特许李奕,在整顿禁军期间,调动不超过一千人的兵马,可以不用向皇帝呈报,只要向枢密院报备下发军令即可。 当然,李奕也并非可以无限制使用这一千人,每次调动办事的时候,枢密院也会派遣承旨一人随行监督。 毕竟兵权事关重大,皇帝信任是一回事,必要的制衡监督也少不了。 与此同时。 眼见一大帮凶神恶煞的禁军精锐将自己等人包围。 上百名左羽林军的士卒顿时没了底气,一个个脸色变得苍白。 李奕骑马上前,厉喝道:“听说有人不服气我这个陛下钦点的殿前点检诸军仪容使,想要给本都使一点颜色看看是嘛?” 他张嘴就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往小了说这叫忤逆上官,往大了说那就叫不尊重皇帝,有蓄意谋反之心。 不管是哪个罪名,轻则砍头,重则抄家灭族。 五代时期武夫们确实骄横,但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面前的这帮左羽林的人马,明显不在此列。 更别说如今已是后周朝,经过晋、汉、周三朝的逐步改造,皇帝对禁军的掌控已经很深。 要想像后唐庄宗李存勖时,轻易纵兵在都城作乱,难度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冤枉啊!” “我等没有忤逆李都使之心。” “李都使饶命……” 左羽林军的士卒们顿时“哗啦啦”跪倒一片。 领头的一名小校更是痛哭流涕,用膝盖跪着蹭前几步,一把抱住李奕骑着的马腿。 哭嚎道:“请李都使明鉴啊,我等一时昏了头,绝无…绝无异心啊……” 若不是李奕控马技术娴熟,这货怕是要被战马一蹄子把他脑袋开了瓢。 “你他娘的找死!” 马仁瑀快步走过来,一脚将这小校踹开,对方在地上滚了几滚,却不敢有怨言,连忙爬起来重新跪好,脑袋紧紧抵在地面上。 李奕没去管他,看向马仁瑀道:“是哪个混蛋把咱们的人打伤了?” “给我把他揪出来!” 马仁瑀闻言,当即带人冲到跪着的那群左羽林士卒中,拽出来一个健壮的汉子。 那汉子长相凶悍,一脸的胡须比马仁瑀还要茂盛。 被拽出来时,对方脸色惨白,腿肚子都有些打颤,但却强忍住咬着牙一言不发。 李奕又喊道:“被他打伤的是谁?” 话落,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从将校队伍中走出,垂头丧气道:“属下无能。” 也难怪他会觉得丢脸,好歹也是能被选入将校队的人,竟然被一个杂军的小卒给揍了,简直丢人丢到家。 李奕皱眉道:“怎么回事?” 闻言,那被揍的十将当即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本来将校队是来查人员数量是否属实的,正好赶上左羽林的这帮人去征收草料税,将校队的人便想着来都来了,顺手清查一下收税的账目。 所谓的草料税其实就是收取喂养战马的草料实物。 这是供养军队的一项摊派税收。但实际执行时,不是所有被收取的对象,都能交出实物来,军队草料的主要来源还是靠购买。 因此草料税名义上是实物税,然而通常是用钱财货物抵交。 将校队想要查账,自然需要账目籍薄。 谁知道左羽林的人竟然说账本缺遗,这下子傻瓜都知道肯定账目有问题。 双方自然就开始扯皮,继而演变成冲突,推搡之间,那打人的健壮汉子,也不知道是脑子抽风了,还是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无所顾忌。 抬手便给了将校队的人几拳,正好全都落在这被打的倒霉蛋脸上。 赵匡胤作为点检诸军副使,本来带人在清查左右龙武军,得知情况后立马赶去找李奕。 毕竟这草料税出问题,要说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不知情,怕是说不过去。 很大可能是上头吃大份,下头分小份,从上到下都在欺瞒账目。 李奕摆手道:“拖下去砍了!” 换做平日,他或许还会彰显一下仁义,给对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但现在他正好需要借对方人头一用! “诺!” 马仁瑀正摩拳擦掌呢,他对李奕的任何决定,都是无条件遵从,要说以后谁对李奕最忠心,他若说不是第一,那就没人敢称第二。 得了命令后,马仁瑀一招手,那健壮汉子便被拖了下去。 此时那汉子再也装不起硬来,哭喊着求饶,可惜没人会可怜他,只能希望他下辈子注意点。 赵匡胤的表情有些犹豫,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 他下意识瞅了李奕几眼,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一会儿,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送到了李奕跟前。 “尸首处理好,到时上交枢密院。” 李奕吩咐一声。 见多了战场上的血肉横飞,他现在对于杀人这种事,已经没有太大的感受。 他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残忍。 正月初,后周太祖郭威仅仅只是因为军中的流言,就杀的人头滚滚,几天内砍了数百人。 相比之下,李奕觉得自己还算是仁慈的。 只要不是有人挡他的路,他不介意给予足够的宽仁。 李奕若有若无的瞥了赵匡胤一眼,对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几名骑士快马加鞭冲进了左羽林军的营地。 顿时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 赵匡胤低声道:“领头的那个就是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 李奕点了点头。 领头的骑士五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绣边的锦袍,腰间挂着象征三品高位的金鱼袋。 “李都使!” 孟汉卿到了近前,也不下马,随意的向李奕拱了拱手。 李奕坐在马上回了一礼,道:“大将军来的正好,左羽林军中有人想要犯上作乱,已经被属下带人平息。” 他的语气显得很客气,虽然对方只是个虚衔,管不到他这个内殿直都指挥的头上,但他还是自称属下。 不过话里的意思却很吓人,直接避轻就重,没提草料税的事,而是说成了犯上作乱。 孟汉卿本来还端着架子,听着这话顿时吓了一跳,连忙道:“李都使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手下这些只是收税的小卒,哪有胆子敢犯上作乱?” 若只是贪污草料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也就是个削职被贬。 后周之前的几朝,这事也并非没有先例可循,军中大将贪污钱财,皇帝为了稳定军心,很少会杀人。 但若扯到犯上作乱的事,纵然他这个左羽林大将军不知情,皇帝也未必会放过他。 李奕用马鞭指向不远处的无头尸体:“人已经砍了一个,是不是犯上作乱,属下说了不算,还得要陛下决断。” 说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但落到孟汉卿眼里,却忍不住暗地里打了个冷颤。 这位新晋的禁军年轻将领,他也早有耳闻,对方的名头如今很大,又深受陛下信重,协助殿前军和侍卫司的两位主将,负责整顿禁军之事。 然而孟汉卿本来没怎么在意这事。 六军诸卫名为禁军之一,实则狗屁都不是,整顿禁军还能整到自己头上? 孟汉卿自认几朝老将,虽说现在没什么实权,但不管是那代皇帝,都会把自己高高供起来,当个吉祥物。 以示皇帝的宽仁恩赏之心。 他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不过分想来没多大事。 但现如今看来,这位内殿直都指挥使,似乎想把威风耍到自己头上。 孟汉卿轻咳一声,语气不免放低道:“这事我定亲自去向陛下阐明……” 可他话还没说完,李奕便打断道:“属下正好也有事要向陛下呈报,不如大将军随我一起去见陛下,当面说清楚最好。” 说话间,李奕挥了挥手,他带来的人马中,分出一小半来,隐隐将孟汉卿几人围了起来。 孟汉卿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服软道:“那便有劳李都使随我一起了。” (本章完) 第86章 赐死 第86章 赐死 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被禁足府中。 皇帝柴荣下令彻查左羽林军卒私吞草料税之事。 有了皇帝的旨意,事情办起来就很快,不过三天时间,就已经查了个水落石出。 孟汉卿转任左羽林大将军的四年内,纵容手下士卒侵吞草料税近万贯。 其中大半钱财进了孟汉卿的口袋,其余的则是由左羽林的将校军卒们给瓜分。 除此之外,还有左羽林军的士卒们,抵抗并打伤整顿禁军的将校队人员。 这件事直接被定性为哗变,当时在场的左羽林军士卒,全部被收押入监,准备择日处死。 李奕倒没想到柴荣会这么狠,一两百人说杀就杀,似乎人命在天子眼中,只是一串数字而已。 但转念一想,皇帝想要的是一个忠心的禁军,而不是一个骄横无度的定时炸弹。 高平之战时樊何二人的临阵脱逃,想来给皇帝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 都说五代时期的武夫骄横难驯,但没有亲自体会过,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然而柴荣在高平的战场上,就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那时的危急情况,现在回想起来,若没有李奕这帮殿前军的人马,拼死力战,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的相助。 柴荣这个皇帝很有可能就交代在高平的战场上。 如今借着御驾亲征打胜仗的威望,柴荣决心要给禁军来个大换血,他绝不会允许以后再有这种事发生。 事实上,不管是历史上的赵匡胤,还是现如今的李奕,其实都要感谢高平一战中的樊何二人。 若没有樊何二人的骚操作,带给了柴荣一点“小小的震撼”,未必会促使柴荣这么急切的想要改革禁军。 最起码就算要改革禁军,那也会跟太祖郭威时期一样,一点点的温水煮青蛙,尽量期望把影响降到最低。 不过话又说回来,高平之战后,在潞州砍了那么多禁军的将校。 也算是给李奕如今整顿禁军扫除了不少阻力。 那些个被砍的将校,大多都是几代以来,遗留在禁军中的顽疾,被柴荣顺势借助大胜后的余波,一股脑全送去见了阎王。 …… 处置完左羽林军的那帮士卒。 皇帝并没有急着给孟汉卿定罪,而是把这事拿到了朝会上讨论。 “臣以为,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不仅贪污税款,还应负有对手下士卒约束不力的责任。” “若非内殿直的李都使带人平息事端,那帮左羽林军的军卒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说话的是侍御史左承思,也就是李奕当初提出灭佛时,跳出来大喊“给陛下造杀孽”的那老头儿。 李奕原本以为这老头儿是看自己不爽,或者是受了谁的指使,才会跳出来反对自己提出的灭佛之事。 但以对方今天的言行看来,他只是单纯就事论事,并不针对谁。 否则也不会现在又称赞自己在左羽林军这件事上干得好。 李奕对这老家伙的印象不免改观了几分。 左承思又道:“臣觉得该对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严惩!” 话音落下,又有一位大臣出列道:“臣以为此事当要慎重,那孟汉卿毕竟是禁军宿将,太祖皇帝钦定的左羽林大将军,若对其惩戒太过,怕是会寒了禁军大将们的人心。” “这个要宽容,那个要放过,如此这般,何来军法规条之说?”左承思据理力争道,“陛下想要整顿禁军之事岂不沦为空谈?” 两人争论的同时,又有其他的大臣加入,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柴荣坐在宝座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任由大臣们争的面红耳赤。 李奕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又瞅了瞅文官之首的宰相们,以及站在武将前列的张永德和李重进。 眼见几位有分量的人都不开口,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发表意见,他站在武将队列里,眼观鼻鼻观心,全然置身事外。 反正该他干的都干了,怎么处置定罪他不掺和。 就这样,几位大臣越吵越凶,甚至都快要撸袖子动手。 柴荣这时才开口道:“几位爱卿都不要再吵了。”听见皇帝发话,左承思几人终于停下争吵,各自告罪一声,回到了队列。 柴荣目光在几位宰相,以及张永德和李重进身上扫过,最后投向了李奕。 “李卿,事情是你办的,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孟汉卿?” 呃……李奕没想到皇帝又把皮球踢到自己头上。 他当即出列道:“如何处置自然一切听陛下定夺!” “不过臣却觉得,相比于对手下士卒约束不力,这贪墨税款之事才是孟汉卿最大的罪过。” 柴荣皱眉道:“为何?” 从表面来看,贪墨事小,哗变事大,军队造反自然是头等大事。 而李奕的切入点和别人不一样,皇帝难免有些好奇是个什么说法。 李奕道:“贪墨税款看似只是钱财问题,但于长远来说,却关乎百姓人心,积弊之下必是大害。” 他直接把高度拉到了百姓人心,这下不仅皇帝好奇,在场的文武大臣也竖起耳朵,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李奕继续道:“这草料税本是供给禁军之用,一切额定皆有数目,有人中饱私囊,那必定就要从百姓身上加倍攫取回来。” “乱世之下,百姓的负担本就繁重,十余万禁军需要多少百姓供养,这等事情不用臣多说。” “几千上万贯的钱财,别说是对于普通百姓,就算是我等重臣武将,也实属一笔巨款,谁能轻易拿的出来?” “这还仅仅只是孟汉卿一人所贪之数,若是再多十倍百倍的人,皆如孟汉卿一般贪墨为己,又是何等骇人的数目?” “这等贪墨再加上日常用度,钱财耗费何止巨万!” “钱财若用到正处,尚且可说有所值得,可最终肥了某些蛀虫,苦的却是天下百姓,人心向背可想而知。” “若是把这笔贪墨的钱财余留下来,足以能为百姓减轻一大笔负担。” “到时天下百姓谁又不觉得陛下是如太宗文皇帝那般的圣明之君?” 其实他说的这番话也是为了迎合皇帝的心思。 从历史上的记载来看,孟汉卿的下场最终也是个死,而且还是在没有军卒闹事的情况下。 既然如此,李奕索性把孟汉卿的罪过往大了说,反正不管认不认,贪墨的事实摆在这。 正好也可以借助孟汉卿这事震慑一下人心。 之后李奕想要对殿前军和侍卫司下手,阻力肯定会减少许多。 历史上赵匡胤究竟用什么手段整顿的禁军。 李奕不太清楚,但他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解,不外乎拉拢一批,打压一批。 想要打压不听话的,自然需要先造势,让他们知道落到李奕手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毕竟大伙儿说到底都是为了利益。 谁也不想铤而走险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硬来。 柴荣闻言,思虑了一番,下定决心道:“孟汉卿也是几朝老将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留给他最后一点体面吧。” 皇帝这话出口,大伙顿时心知肚明,孟汉卿这事已经有了定论。 众人不再多说。 朝会结束。 传达皇帝旨意的宦官到了孟汉卿府上,同时带去的还有一杯御赐的毒酒。 八月,庚辰。 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 赐死! (本章完) 第87章 忙中偷闲 第87章 忙中偷闲 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之死。 也算是给禁军大将们敲响了警钟。 此次整顿禁军之事,皇帝确实是动了真格。 大伙都在猜测,或许这事在高平之战后,皇帝就已经起了心思,内殿直都指挥使李奕的提议,也只是推动了进度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李奕手下的将校队,很快就将六军诸卫上下清查了一遍。 除了被赐死的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之外。 还揪出了纵容手下吏卒聚敛钱财田亩的右屯卫将军薛训。 对于薛训的处理,皇帝没有要他性命,而是将其从禁军中除名,并且把他和他全家老小,一起流放沙门岛。 其实这和杀了他也差不多。 沙门岛就是后世山东烟台市的庙岛,地理位置是在渤海海峡之内,放在后世都算得上偏僻的地方,更别说如今这个时代。 水浒传中常被提及的刺配沙门岛,指的就是这个地方。 在整顿完六军诸卫后。 皇帝听取了李奕的建议,下旨宣布在此之前,有吃空饷、捞油水行为的禁军将领,一概既往不咎。 但若以后再犯,绝对严惩不贷。 正所谓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 严惩了孟汉卿和薛训作为警示,剩下的那些禁军的中高级将领,自然要对他们宽容以作施恩。 又过了十余天。 殿前军和侍卫亲军的人员籍薄终于整理完毕。 此时已经到了八月中下旬。 天气开始逐渐转凉,李奕也在军中吃住了大半个月。 好不容易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他准备先回家看看,顺便好好歇一天。 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纵然年轻身体还扛得住,但必要的放松休息还是不可少的。 而且整顿禁军之事也急不来,正好回家歇歇同时考虑一下后续的事。 “对了,你那宅子的事弄得怎么样了?” 回去的路上,李奕骑着马,转头看向身边的马仁瑀。 先前马仁瑀购买宅子钱不够,李奕便从家里拿了六百贯给他,只不过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没顾上去管这事。 马仁瑀咧嘴一笑:“宅子已经找人修缮好了,准备过几天选个吉日就搬过去,到时请大伙儿去喝乔迁的喜酒。” 这货显得有些得意,看来能在东京安家,他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李奕顿时有感而发道:“你我如今都在禁军身居高位,能把家人接来东京定居,于你我的前途也是好事。” 对于他的这句话,马仁瑀有些疑惑,一时没想明白这事和前途有什么关联。 看出马仁瑀的不解,李奕沉吟道:“人总是要有归属感的,你我把东京当做自己的家,和家人亲眷生活在一起,自然是要为这份安宁出力的。” “你我若都不放心把家人接来,陛下又如何能放心我等的忠诚?” 话都说到这份上,马仁瑀也不笨,当即明白过来,他忍不住道:“奕哥儿的意思是说咱们的亲眷相当于人质?” “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人质不人质的。” 李奕摇头道,“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了牵挂做事才能更稳重,思虑的也会更多些,总比那些一言不合逞凶斗横的泼皮,更让人觉得靠谱吧?” “我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都说要先成家再立业了。” “对于上位者而言,一个无牵无挂的人,更容易滋生铤而走险的想法。” “就好比我一般,虽然没有娶妻生子,但我能亲自回去将舅舅一家接来东京,何尝不是显得我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这些事情平日里或许看不出什么来,可关键时候却也成了别人思量的重点。” 说到这,李奕不免想到当年后汉隐帝刘承祐诛杀郭威和柴荣全家的事来。 先不说郭威到底有没有谋逆的心思,仅看刘承祐出的这一手昏招,直接把双方都逼到了绝路,后汉着实亡的不冤。 不过这桩事也给后周埋下了隐患,郭威没有亲生儿子继承皇位,只能传位给信重的养子柴荣。 而柴荣的三个儿子也被刘承祐杀了,最终是七岁的幼子柴宗训继位,落得个“孤儿寡母被欺负”的下场。 继而生出一连串连锁反应,造就了后世为人诟病的“大怂”。 虽说没有刘承祐诛杀郭威和柴荣全家这档子,历史未必就能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对于当事人来说,终究还是一场遗憾。 李奕感叹道:“狠辣太过不行,仁义太过也不行,两者之间要有个平衡。” 顿了一下,他又摇了摇头,道,“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你我还是太年轻,还有太多东西需要多看多学啊!” 说话间,李奕将视线投向远处。 人人都想当人上人,但等真的到了一定地位,又发现并非想象中那般自由,反而更加的如履薄冰,一言一行都要深思熟虑。 ……等回到了家。 郭氏着急忙慌的迎了出来。 大半个月没见到李奕,郭氏一见面便忍不住嘘寒问暖。 跟着郭氏一起出来迎接的还有舅舅一家,老少七八个人全都围着李奕一个人转。 再加上来回忙活的奴仆们,说是前呼后拥也不为过。 难怪都说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李奕觉得若是让自己再回到几个月前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 怕是都会不太适应了。 不过想要维持这种长久的富贵生活,他还需要更加努力的往上爬才是。 “军中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等到众人都散去之后,郭氏这才找到和李奕独处的机会,她的眼中满带希翼的问道:“这次回来要好好在家歇几天了吧?” 李奕摇头道:“整顿禁军的事刚开个头,还有的忙呢。今天回来也只是抽空歇一晚。” 郭氏闻言,情绪稍显低落,嘟囔道:“在早饭铺的时候,我就眼巴巴盼着二郎回去,现在还是要这般……” 前两年,她一人独自经营着早饭铺,虽然苦些累些,但日子却也有盼头。 最让郭氏开心的事,莫过于每个月李奕回去早饭铺的时候,心里惦记的人能在自己面前待着,就算时间很短也很让人满足。 然而等李奕出征打仗的那几个月,郭氏又感觉人生没了乐趣,心中一直祈祷着李奕能平安回来。 哪怕是折寿,替他去死也愿意。 最终李奕活着回来了,而且还博得一场大富贵。 郭氏自然感天谢地,特意诚心去寺庙还了愿,平日里省吃俭用的她,为此还捐了好几贯的香火钱。 既然佛祖老天保佑她的奕哥儿,那她觉得舍些钱财没什么,若不是囊中羞涩,捐个几百上千贯也是值得。 不过让郭氏没想到的是,她原以为自家二郎有了富贵,两人的关系也水到渠成,往后的日子耳鬓厮磨,不知何等快活幸福。 然而实则两人如今相处的时间却并没比早饭铺时要多。 先前出征回来没待几天,二郎就回夏津老家去接舅舅他们,来回耽误十余天。 等安顿好舅舅一家,又要开始弄什么整顿禁军,二郎明明人在东京,却大半个月不落家,人影也见不到。 今天好不容易回来,又说只能过一晚,明天又要回军中忙事。 想来又要许多时日见不到人。 郭氏只是个妇道人家,所谓的国家大事,于她而言其实没多大感觉。 她只知道自家男人为了替皇帝办事,有家却不能回,一天到晚比市井做买卖的还要忙。 郭氏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起皇帝来…… 与此同时,李奕也看出了郭氏的情绪变化,稍微一想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拉起对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抚弄,安慰道:“玉斓放心,等忙完手头的事情,我一定歇几天,好好陪陪你,咱们出去游山玩水,赏看景。” 郭氏白了他一眼,娇声道:“等二郎忙完了,怕是雪都下了几场,到时哪还有可赏?” “赏赏雪景不也挺好。”李奕嘿嘿一笑,“哎呀,在军中洗澡不方便,身上都快臭了。” “走,玉斓,去浴房帮我……” 听到这话,郭氏哪还不明白李奕打的什么主意,顿时脸色通红起来。 此间乐。 不足与外人道也。 …… 舒畅过后。 李奕顿感精神焕发,穿戴好衣物,径直到了书房。 禁军的人员籍薄已经整理好,接下来就要正式的汰除老弱、点选精锐,这件事必定劳神费力。 在此之前,李奕准备先写一份规划书,交由枢密院审议过后,再让皇帝批准。 针对殿前军,主要以扩编为主。 改殿前军为殿前司,除了原有的诸班直之外,还要组建新的骑军和步军主力。 而对于侍卫司嘛,则就是以削弱为主,把隶属于侍卫司的部队,进行分拆重编,一部分合并,另一部分划到殿前司麾下。 比如铁骑军如今归属于侍卫亲军司,算是禁军中战力仅次于龙捷军的骑兵部队。 肯定是要划给殿前司,扩编后充当骑兵主力。 当然,这些都是初步的规划,实际情况还需要在执行中,再进行调整优化。 (本章完) 第88章 殿前亲军司(5K) 第88章 殿前亲军司(5k) “以臣之见,当要规范禁军各部人员数量,解决几朝以来军队员额缺编的弊病。” “照以往惯例,一队员额二十五人,置十将一人、副将一人、节级一人。” “十将和副将主掌兵,节级主督兵执法。” “其下十人为一什,五人为一伍,各有什长二人,伍长四人,共有官健二十二人,此为基本编制。” “四队则为一都,步军有都头、副都头和虞侯,马军有军使、副兵马使和虞侯,此三者职权和队之十将、副将和节级相等。下辖员额一百人。” “五都则为一指挥,马、步军皆设指挥使、副指挥使和将虞侯。下辖员额五百人。” “五指挥则为一军,设军都指挥使、军副都指挥使和军都虞侯。下辖员额两千五百人。” “至于左右厢一级,设厢都指挥使、厢副都指挥使和厢都虞侯。下辖多少军的人马,则要视各番号军的具体情况而定。” 枢密院的衙署内,皇帝高坐在主位上,正听着李奕阐述他对整顿禁军的具体规划。 原本李奕是把写好的计划上交了枢密院,想着让皇帝过目批准。 不过柴荣大概是想当面听听李奕的意见。 所以就直接亲自到了枢密院,把他召来当面详细讲讲。 除了皇帝之外,在场的还有枢密副使魏仁浦,以及张永德和李重进。 听罢,柴荣微微颔首道:“李卿说的有理,人员额定不需要太多改动,照以往现成的来就行,主要还是要保证实数,不能缺编少人。” “那对于禁军各部的编选,李卿又有什么规划?” 李奕闻言行了一礼,继续道:“臣仔细查看过禁军的人员籍薄,虽然上面记有在编人员十四万有余,但真实性要大打折扣。” “其中侍卫司有人马近十万人,可实际上除了空额之外,哪怕算上老弱病残,也就只有七八万的实数。” “相比之下,殿前军稍微好一些,但实数也顶多只有三四万。” “所以臣梳理了一下殿前军和侍卫司的军队番号,以及人员构成,大致做了以下安排。” “侍卫亲军司下辖的龙捷、虎捷两军主力,如今实际统辖的人马不到四万人,其中还有不少老弱不堪战的军卒,肯定要做大范围裁汰点选,以及挑选精锐补充进来。” “到时候,龙捷军应满编六个军即三十指挥,左右厢各三个军十五指挥,总共兵员该有一万五千人。” “而虎捷军应满编十二个军即六十指挥,左右厢各半,员额共有三万人。” “除此之外,侍卫亲军下辖东西班、东西班承旨、员僚直、龙旗直等番号军,合该二十指挥一万人。” “至于帐前横冲、骁捷、骁武、广锐、效顺、怀德、怀恩、清塞、吐浑、兴顺、左射、伴饮等杂军,原本兵员就很少,多者不到千人,少者只有一两百人,保留十二指挥共六千人就足够。” “如此一来,若能兵员充足,侍卫司整顿完成后,应当有人马共六万左右。” 说到这,李奕顿了一下,看见皇帝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他又道:“侍卫司主要以缩减编制为主,而殿前军则是改军为司,自然要大力扩编。” “原属于侍卫司的铁骑军要划为殿前司麾下,增加骑兵人马至一万人,共有四个军二十指挥,各分左右厢。” “而本就隶属于殿前军的控鹤军,需要扩编至两万五千人,共有十个军五十指挥的人马。” “内殿直、外殿直和散员三支宫内近卫部队,则在原有编制上稍做加强,内殿直增至五千人,外殿直增至六千人,散员增至四千人。合计一万五千人。” “而散都头、散袛候、散指挥、大剑直、御马直、亲卫、天武等原侍卫司的番号军,划分到殿前司麾下,整编后合计人员该有十六指挥八千人。” “至于殿前军和侍卫司本来的那些残余缺编的杂军,直接取消番号合并到其他部队即可。” “而那些裁汰下来的老弱,可以组建一支专门的后勤部队,这些人打仗或许不行,但都在禁军待了有些年头,对于部队的运作都很熟悉,可以配给各军主力部队以辅助。” “这么一来,既能解决如何安置他们的问题,也可以人尽其材发挥他们最大的用处。” 李奕的这份计划很详尽,从上到下事无巨细,基本涵盖了禁军的所有部队,就连具体的人数都考虑在内。 说实话,换做任何一个人来,都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说到最后,李奕又总结道:“等到整编完成,殿前司大致有人马五万余人,再加上侍卫司的六万人。” “到时整个禁军合计各部人员共有十一万余人。” “而且这些都是编选之后的精锐,放眼整个天下,再难有与我大周禁军匹敌的对手。” 话音落下,柴荣顿时脸带笑意,夸赞道:“朕原本还担心李卿年纪尚轻,做起事来难免会有疏漏,但现在看来,是朕多虑了。” 说到这,他又看向在场的另外三人,“几位爱卿,你们觉得如何?” 魏仁浦当即道:“李都使的这份方案完善至极,臣以为照着去办就行,没有什么再需要查遗补漏的地方。” “臣也这么觉得。”张永德自然表示赞同。 事实上,他也不可能会有什么意见。 只要不是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一旦禁军整顿完毕,他张永德的兵权会有多大的加强。 到时候就真正意义上的能和李重进平起平坐。 “臣也没有异议。” 李重进最后一个表态,皇帝不免多扫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要说李重进心里不憋屈,那肯定都是假话。 虽然看似他的兵权没受什么影响,而且整顿完禁军后,侍卫司的战力是加强的。 毕竟汰除了老弱,又增选了精锐,人员总数少了,质量却上了一个台阶。 但相比于张永德来说,李重进的兵权确实被削弱,以后还多了个殿前司来制衡他。 然而这种事又埋怨不到谁。 皇帝需要的是权力的平衡,而李重进在禁军中一家独大,这又是事实。 再者说,若不是皇帝将他调到侍卫司担任主将,他也不可能有如今的身份地位。 难道你李重进还敢有什么不满吗? 有些事虽未摆到台面上来说,但暗地里大伙都会有思量,如今皇帝改革禁军,李重进和张永德必然要互相制衡。 眼见几人都没有反对,柴荣点点头,沉吟道:“既然要大刀阔斧的改革禁军,不如这样吧……” “李卿说要改军为司,那就改为殿前亲军司,同样和侍卫亲军司一般,置殿前亲军马军和殿前亲军步军,分管殿前亲军麾下马、步军事宜。” 李奕倒没想到皇帝直接一步到位,整出了一个殿前亲军马、步军。 要知道历史上可没有这么一个说法。 不等他多想,又听皇帝继续道:“铁骑、控鹤二军以后就是殿前司的主力,那便以铁骑为殿前马军的军号,控鹤则为殿前步军的军号。” “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下了,有劳几位爱卿多多费心此事,务必要尽快整顿好禁军,不能等哪天突然要用兵了,却拉不出来有战力的人马。” 几人自然连忙称是。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过,皇帝也不再久留,随即起驾离去。 等送走了皇帝。 李重进的脸色很不好看,离开枢密院的衙署时,他突然开口跟李奕说了一句:李都使莫要辜负陛下的信重。 虽然不知道对方这话是什么用意,但李奕还是恭恭敬敬的点头应是。 反正想要整顿禁军,必然会得罪李重进,这是避免不了的,世上少有能好处兼得的事。 只要对方不主动找麻烦,李奕自然不在乎他看自己爽不爽。 最起码眼下李重进最大的死对头还是张永德。 只管让他们二人去斗就是…… “他就这个性子,就算对我有意见,他照样甩脸色给我看,你别放在心上。” 张永德对待李奕的态度,就和李重进完全不同。 他亲切的拉住李奕的胳膊,宽慰了一句,接着又道:“李都使上次到我府上,怕是都没喝尽兴,这样吧,等忙完禁军的事,哪天咱俩再一起喝个痛快。” 听了张永德的邀请,李奕其实很想告诉他,自己的酒量真不行,别动不动就请喝酒,自己真没这爱好。 但所谓人际交往就是这么一回事。 自古以来,中国人的宴饮酒席就具有极强的社交属性。 甚至有不喝酒不谈正事的说法。 现如今这个时代更是如此,有人能请你到家里喝酒,那肯定是看得起你,想跟你拉近关系。 特别像张永德这般地位的人。 谁轻易能有资格受到他的邀请到他家里喝酒的? 李奕不是个愣头青,也不会喊什么拒绝酒文化的屁话。 他当即便笑着答应下来。 “张都使若无其它吩咐,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嗯,去吧,有什么难事只管来找我。” …… 拜别了张永德后。 李奕赶到内殿直的驻地,让赵匡胤把将校队的人召集起来,准备安排接下来的任务。 在等待人员集合的间隙。 李奕也在思考眼下的事情。 事实上,他今天向皇帝提出的详细计划,要比历史上更加激进。 按照原本的历史,在张永德担任殿前都点检之前,殿前司的地位其实稍逊于侍卫亲军司。 不管是人员数量,还是将领配置上,殿前司都要差侍卫司一档。 就比如历史上赵匡胤担任的殿前都虞侯,地位上其实相当于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侯。 真要追溯起来,侍卫亲军最先由后梁朱温所建,大多是由宣武节度的藩镇兵马构成。直到后晋时出现了侍卫司这个机构,负责统领侍卫亲军马、步军。 后周太祖郭威称帝后,将侍卫马军的军号由护圣改为龙捷,又将侍卫步军的军号由奉国改为虎捷。 这个时期的侍卫司其实并没有名义上的主将。 侍卫亲军中的一应事情都由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二人共同负责。 而关于殿前军的最早可靠记载出现在后晋时期。 只不过那时候殿前军实力弱小,规模只相当于侍卫司麾下的番号军。 之后经过不断的壮大,等待后周广顺三年,太祖郭威设立了殿前都指挥使一职,交由外甥李重进担任。 这时的殿前军才算是有了一定规模,可以跟侍卫亲军抗衡一二。 李重进初任殿前都指挥使时,只是兼领泗州防御使,而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则都是节度使的荣衔。 等到郭威临终时,才将李重进升为武信军节度使。 同时也标志着李重进与时任侍卫马军都指挥的樊爱能、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何徽等二人鼎足而立,互相制约。 北宋建立之后设立的三衙制,即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司和侍卫亲军步军司。 其实就是按照郭威的这个思路来的。 再之后,周世宗柴荣继位,把李重进提拔为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侯。 随即张永德接任殿前都指挥使。 这种格局一直延续到现在。 也就是说,现如今殿前军的地位,只等同于侍卫亲军马、步军。 历史上整顿完禁军,虽然设立了殿前司,但总体兵力要比侍卫司少一小半。 而且更重要的是,殿前都指挥使只是负责管理殿前司的军务,这个职位并非是殿前司名义上的主将。 说白了,也就相当于柴荣没有提拔李重进主管侍卫司之前,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共同代管侍卫司事务的状态。 等到柴荣设立殿前都点检的职位后,张永德才算是名副其实的殿前司主将。 后世有人说张永德的殿前都点检,要比李重进的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地位要高。 这就有些想当然了。 只是因为殿前司管着皇帝的护卫工作,关系上跟皇帝更亲近。 再加之柴荣更信任张永德一些,才让人产生这种错觉。 实则殿前司和侍卫司,谁也管不着谁,互相之间多有制衡。 “玛德,我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李奕突然暗骂了一句。 他原本特意把整顿后的殿前司和侍卫司的人马数量设置成相差不大。 一个五万多,一个六万左右。 其实是为了迎合皇帝的心思……既然柴荣想玩制衡,那索性彻底一点,从一开始就把两边的兵力平衡下来。 但李奕没想到,柴荣竟要直接照搬侍卫司的模式来改建殿前司。 弄出来一个殿前亲军马、步军的编制。 这么一来,张永德虽没有殿前都点检之名,但他这个殿前都指挥使,地位自然已经水涨船高,成了名正言顺的殿前司统兵官。 自己阴差阳错的提前两年把张永德给抬到了这个高度? 对此,李奕倒不是嫉妒张永德白得了这么大个便宜。 反正张永德早晚要升上去的。 如今张永德地位飙升,柴荣肯定很快就要将李重进这个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提拔成正的了。 只不过李奕却隐隐有些不甘心。 因为他本来还在惦记着殿前都虞侯的职位。 若是这次整顿禁军出了成果,再加上高平和忻口两场大战的功劳。 皇帝未必不会像历史上提拔赵大一样,把他李奕给提到这个位置上来。 可现在随着殿前亲军马、步军这个编制的设立。 殿前都虞侯已经变成跟侍卫亲军都虞侯同等级别的显赫职位。 以李奕如今的资历和威望,明显是还没有足够的资格去想这个位置。 “算了,自己挖坑自己埋。殿前都虞侯当不成,殿前亲军马、步军总能去想想吧?” 这么一想,李奕又觉得能混上个殿前马、步军的职位干干也不错。 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 “不过李继勋这货怕是要尴尬了,现在占着殿前都虞侯的茅坑不拉屎,皇帝应该很快就要把他调任。” 李奕不免又想到了历史上赵匡胤的那位“结义好大哥”李继勋。 这次出征回来后,李继勋被任命为殿前都虞侯。 然而出了今天这么一档子事,李继勋同样也没资格干这个位置。 历史上他是被调任到侍卫司,给赵大让了位置。 如今虽然不用给谁让位,但他被调任的命运想来也跑不掉。 …… 果不其然。 跟李奕预料的一样。 几天后。 皇帝诏令许州节度使、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同平章事李重进,移镇宋州节度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 李重进之母,福庆长公主郭氏,追封为燕国大长公主。 又以武信军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为滑州节度使,加检校太傅,典军如故。 张永德之妻寿安公主,晋封为晋国长公主。 同时,皇帝调任殿前都虞侯、利州刺史李继勋,为侍卫亲军步军都虞侯、永州防御使。 除此之外,还移镇了一大批节度使,给他们都挪了地方,并且封了一堆侍中、太傅和太尉等虚衔。 这些都是为了防备节度使们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会出问题。 也算是五代时期的常规操作。 至于给他们封的加衔就算是安抚的手段之一,其余的赏赐也少不了。 不过李奕没心思去关注这些。 他如今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整顿禁军上。 有了皇帝严惩六军诸卫两位大将的震慑。 殿前军和侍卫司的中高级将领们,没人再敢给李奕找什么麻烦。 反正皇帝已经承诺对以前的贪墨行为既往不咎。 裁汰老弱也裁不到他们头上。 何必自己跳出来找晦气呢? 与此同时。 地方的藩镇和州县,收到了皇帝的诏令,开始分批将各地军队中的精锐,以及招募的青壮年男子,送往东京以补充禁军。 如此一来。 李奕不仅要负责禁军原有人马的裁汰、点选,还要同时接收这些地方送来的人员,安排他们的诸多事宜。 整顿禁军的将校队人手顿时捉襟见肘。 李奕只能向枢密院请示,又调来一百多人协助。 随即将校队的人员增加至两三百人。 这下才算是勉强能应付过来。 在此期间,张永德和李重进都没有过多插手李奕的工作。 然而李奕还是每隔几天就向两人汇报一下进展情况。 毕竟他二人是名义上的主要负责人,他们可以选择放权不管,但李奕却不能真就不把二人当回事。 该有的面子和尊重还是要给的。 不过相比于张永德和李重进,皇帝柴荣倒显得很重视这事。 基本隔三差五就会到军营视察一下整顿禁军的进度。 好在李奕的工作干的很不错,让皇帝觉得很满意,话里话外都表达了高度的认可。 许诺等事成之后,封赏绝对少不了。 有了封赏的激励。 李奕浑身充满干劲,从早忙到晚,带着人手来回奔波。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的流逝。 转眼间秋去冬来。 东京城迎来了新年前的第一场雪…… (本章完) 第89章 检阅禁军 第89章 检阅禁军 显德元年,十二月。 一场大雪过后,整个东京城银装素裹,皂靴在雪地上踏过,留下掩没脚踝的印痕。 内殿直的校场。 李奕伫立在高台之上,一身兽首肩吞的铁甲,在冬日晴空的阳光映照下,崭新的甲片折射出细碎银光。 他脸色肃穆,英挺的面容略带坚毅,披着的绛红色大氅,在凌冽的寒风中肆意狂舞。 高台之下,数千人的步、骑整装列队,一眼望去刀枪如林,慑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内殿直全部人马已召集完毕!” “请都指挥使教阅!” 马仁瑀在队列中巡视一圈,接着骑马快跑几步,来到高台之下,翻身下马行礼禀报。 李奕点了点头,马仁瑀随即退到一侧。 “明日陛下在西郊圜丘祭天,入奉太祖皇帝神主,郊祀之后陛下要大阅诸军。” 李奕剑眉微凝,目光掠过台下数千将士,声如洪钟荡开。 “到时尔等是受阅的先头部队,也将是禁军各部的表率,希望你们不要给本都使丢脸,让陛下失望。” “若哪个敢在御驾前出半分纰漏——” “定斩不饶!” 话音落下,校场上顿时响起整齐划一的称“诺”之声,震耳欲聋。 “很好!” 李奕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望着眼前这帮自己亲手编练的人马,他心底不免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 历时近四个月的时间,终于赶在皇帝正月郊祀之前,完成了整顿禁军的工作。 明天就是向皇帝全面展示成果的时候。 “明日寅时校场集合,现在都散了吧!” 随着一声令下,军卒们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井然有序的撤离了校场。 这次整顿禁军,内殿直的人马扩编至五千人,分为左、右番,每番各辖五指挥,共两千五百人。 而左、右番相当于普通的军一级,主将为左、右番都知,有军都指挥使的地位待遇。 由此,李奕这个内殿直都指挥使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本来他的职位相当于厢都虞侯的级别,但现如今则是正儿八经的厢都指挥使。 也算是正式踏入到了高级将领的行列。 除此之外,内殿直的其它将领也进行了部分调动。 其中左番都知为刘元茂,此人在内殿直中待了多年,先前担任小底四班都知,等同于指挥使一级。 而右番都知则为张茂常,他是李奕曾经的上司,担任典旗仪卫的左右都知,级别和刘元茂一样,只是指挥使。 这两人能被提拔起来,也是李奕向皇帝举荐的。 至于李奕的结义兄弟张建功和李汉超。 二人自然也获得晋升。 张建功担任左番都虞侯,从军使升为了军都虞侯。 不过他这个军使,原本是李奕的亲兵大队长,手下管着两百多号人,比普通的军使多管一倍人马。 名义上虽是军使,但实际地位并不比指挥使要低。 而李汉超则顶替张建功,成了李奕的亲兵大队长,从十将晋升为了军使。 不得不说,李汉超算是几人中运气最好的。 从他加入禁军到现在,不过短短数月时间,就一路晋升。 先是起步就是十将,现在又升为军使,地位更是相当于指挥使。 大概这就是常说的干得好不如跟对人…… …… 对于整顿禁军的具体过程,李奕是分为三个阶段来的。 第一阶段是裁汰老弱、点选精锐。 把禁军中那些不堪用的人员全部淘汰掉,剩下的人员再划分为上中下三等军卒。 其中上等军卒为国家的野战部队和对外作战力量。 负责直接参与一线肉搏战斗。 中等军卒则是协助上等军卒作战,以及担任守城和警备等防守任务。 至于下等军卒,也并非不能打仗,只是战斗力稍微弱了些。 所以主要负责工程运输和后勤保障等事务。 但必要的时候也是要上阵厮杀的……比如攻城拔寨这种伤亡巨大的战斗,肯定不能让精锐上去白白损耗,一般都是让辅兵役卒们先顶上去。 虽然听起来很残忍,但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而那些淘汰下来的老弱,又从中择选了一部分,充作战场上的役卒。 这部分基本就没什么战斗力了,相当于辅兵中的辅兵。 不过用来养养马、洗洗刷刷,干些日常的杂活倒也足够。 说起来,整顿禁军的第一阶段是最耗费精力的,足足了接近三个月时间。 毕竟后周禁军积弊已久,十余万的人员拣选,肯定快不了,这已经算是比较快的。 而第二阶段,则就是接受各地送来的新兵。 这件事可以和第一阶段同时进行,反而是最容易的,送来一批人就立马分配到各部。 不过第二阶段持续的时间也最长,可以说是到现在还没彻底结束。 因为禁军需要补充的人员足有数万人,而且还要求一定的质量,歪瓜裂枣肯定不行,所以不能一时半会儿全都到位。 送来的新人都先补充到龙捷、虎捷、铁骑和控鹤这四大主力中。 到现在为止,四大主力军基本已经满编。 其余部分还没满员的军队,也在陆陆续续送人过来,应该很快也能补齐人手。 同时李奕麾下的内殿直也享有优先权,他的五千人马很快就补充完成,甚至现如今都整训的差不多了。 最后就是第三阶段,训练军队的事。各部都补充了新的人员,需要操练磨合,才能具有完备的战斗力。 但这事也不影响什么,禁军各部原有的骨架还在,以老带新的方式,按部就班的训练就可以。 总而言之,整顿禁军的事情已经算是完成。 差的也就是实战的检验。 …… 傍晚时分。 赵匡胤匆匆赶来了内殿直。 一进营房,他便恭敬行礼道:“李都使,属下已经巡查完禁军各部。” 李奕正在翻看名册,听到赵大声音,他抬头笑道:“赵都虞侯辛苦了,快过来坐下歇歇。” 闻言,赵匡胤犹豫了一下,这才走到李奕下手的位置,端端正正的坐好。 眼见赵匡胤的表现,李奕心中不免感慨。 想想年初的时候,也是一场大雪过后,在早饭铺门口,自己失手打死赵大的表弟。 那时的李奕为此烦恼忧虑,甚至一度到了心灰意冷的地步。 特别是在得知赵大的姑姑也投井自杀,他更是连以后自己会怎么死的都已经想好。 但如今呢? 未来的宋太祖在自己面前,似乎也没让人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反而还要恭恭敬敬的向自己行礼。 在掀开了那层神秘的面纱后,历史上的英雄人物才显得更真实。 说到底,赵匡胤也只是个肉体凡胎,历史上,他能成功的黄袍加身,既有自己的努力,也有运道的加成。 但显而易见,这份运道现在已经转移到了某人身上。 说话间,李奕把营房外的亲兵喊了进来,吩咐道:“去给赵都虞侯倒一盅茶水来。” 赵匡胤连忙道:“属下不渴!” “唉——” 李奕放下手中名册,轻叹一声,看向赵匡胤,“赵兄,你我已经朝夕相处数月,本该更加亲近才是,怎么感觉反而生分起来?” 其实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李奕对赵匡胤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转变。 只要赵匡胤不存心与自己为敌,他不介意跟对方彻底握手言和,哪怕是吸纳进自己的义社兄弟里,又有何妨? 随着地位的逐渐提升,李奕看待事情的角度已经全然不同。 曾经他对赵匡胤最大的忌惮,不过是未来宋太祖的这个名头。 可若是赵大没机会走到那一步,以他的能力又何尝不是一员良将? 就如一句话说得好:培养出一个敌人很容易,但能把潜在的敌人为我所用,那才是真本事。 与此同时,听到李奕的话,赵匡胤愣了一下,黑黢黢的脸上,似乎闪过几分无奈。 良久之后,只听他叹气道:“不瞒奕哥儿,我并非想与你疏远,这几个月来你以诚相待,我早已在心中把你视为手足兄弟。” “可家父……我也劝过许多次,他老人家却难以放下姑姑的事。” “我这做儿子的,夹在兄弟和家父之间,实在两难啊!” 赵匡胤的这番表现并不像作假,而且他能毫无保留的说出他爹赵弘殷的心思,看来他确实没把李奕当做外人对待。 否则以赵匡胤的孝顺程度,怎么可能会在旁人面前说自己亲爹的不是。 不过听了这话,李奕倒是明白了。 看来被他亲手打死的赵大表弟不是关键,反而是那个自己投井自杀的赵大姑姑,成了赵大他爹的心结。 这倒是奇了怪了……被打死的无所谓,自杀的就不行了。 心中这么思量着,李奕面色却不显,反而安慰道:“令尊年纪大了,思亲思旧在所难免,未必就是在怨我。” “此事暂且不论,你我平日自然还是兄弟,莫要再像先前那般生份了。” 李奕说的这话显得很大度。 言语里的意思是不介意赵大他爹对待自己是何等态度,他本人是真心把赵大当兄弟看待。 这时,亲兵送进来一盅热茶,放到了赵匡胤面前,随即又退了出去。 端起热茶抿了一口,赵匡胤好似下定了决心,当即道:“奕哥儿说的对,家父那边终有一日会想通的,不能让这事伤了咱们兄弟的感情。” “愚兄做得不对,还望奕哥儿见谅!” “你看看。”李奕皱眉道:“赵兄又说这见外的话不是?”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 接下来。 两人又将话题转回到了正事上。 赵匡胤奉李奕的命令去巡查禁军诸部,主要是看看关于明天检阅军队的准备工作。 这次皇帝大阅禁军。 除了内殿直的五千人马之外,龙捷、虎捷、铁骑和控鹤四支主力军,也各自抽调五千人马参加。 再加上殿前司和侍卫司其它各部也要抽调部分人员参与检阅。 此番总共有接近四万人马接受皇帝检阅。 占了禁军总数的三分之一。 而李奕这个殿前点检诸军仪容使的差遣,暂时还没被拿掉,因此他全权负责受阅部队的调度安排。 不过整顿禁军的事由他实际操办,检阅部队的事自然也要他负责。 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他肯定跑不了。 等离开内殿直的驻地时,李奕亲自将赵匡胤送到营门口,两人又拉着胳膊说了一通,赵匡胤这才告别离去。 目送着赵匡胤的背影。 李奕脸上的笑意逐渐平淡。 他忍不住揉了揉脸,暗叹道:“地位越爬越高,笑的越来越假,脑袋里一天到晚要琢磨这琢磨那的,还真怀念上辈子十块钱通宵打撸啊撸的快乐时光。” 当然,他也只是这么想想罢了,真要他用现在的地位去换,他又不舍得了。 人啊……确实挺贱的! …… (本章完) 第90章 郊祀封赏(4k) 第90章 郊祀封赏(4k) 显德二年,正月初一。 大周皇帝在东京城郊圜丘祭天,并奉太祖皇帝神主于太庙,文武大臣数百人随侍大典。 圜丘祭天的制度沿袭自周代。 一直持续到清朝灭亡,属于历朝历代最重要的祭祀活动。 从隋代开始,将祭祀昊天上帝、日、月、皇地祇、神州社稷、宗庙定为大祀。 祭祀星辰、五祀、四望等定为中祀。 祭祀司命、司中、风师、雨师、山川等定为小祀。 一般情况下,中祀和小祀比较常见,皇帝可以任命官员代祭,不用亲自出面。 但大祀就不一样了,必定要皇帝亲自祭祀,以彰显对上天的敬畏。 后周太祖郭威自称周朝虢叔的后代,以此建立国家社稷,号为大周。 所以后周一朝对于圜丘祭天非常重视。 此番郊祀以皇帝柴荣为主祭,宰相范质为陪祭大臣,祭祀的是昊天上帝和祖宗太庙。 同时皇后符氏也陪着皇帝一起参加祭祀大典。 一大早。 皇帝和皇后便从宫城起驾。 随行的文武大臣、宦官宫人足有近千人。 再加上护卫皇驾的殿前诸班直将士。 浩浩荡荡上万人马从万胜门出了东京前往西郊的圜丘祭坛。 而李奕作为皇帝检阅禁军的负责人,在内殿直的营房将就歇了一夜。 然后在凌晨三四点就爬了起来,开始安排调动受阅的禁军各部。 受阅的部队需要先行赶往西郊校场驻扎,等待皇帝祭天结束后正式检阅部队。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李奕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宫城,跟着皇帝的御驾一起前往祭坛。 来来回回折腾的他精疲力尽。 不过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反之亦然。 像那些六军诸卫的大将军们,顶着个虚衔混吃等死,想要给皇帝出力还没机会呢。 祭祀正式开始。 皇帝柴荣身穿大裘,内着明黄衮服,上绣日月星辰及山、龙等纹饰,头戴前后垂有十二旒的冕,手持镇圭,一步步登上祭坛。 都说皇帝在人间至高无上,但面对着神威莫测的天帝,也得要低下骄傲的头颅,恭恭敬敬的大礼参拜。 三跪九拜之后,再依次进献酒水、牲畜、大羹、黍稷等。 祭拜完昊天上帝,柴荣又参拜太祖郭威神位,又是一系列的酒食进献。 尽管为了节省开支,圜丘祭天一切从简,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的。 郊祀过后。 皇帝下令大阅禁军。 …… 东京西郊的校场。 位于皇家林苑内,说是校场,实则就是夯实的泥土空地,不过面积倒是很大,怕是都能容纳下十余万人马。 而在校场的东南边,搭建着皇帝的御用大帐,以及一处长宽约有数十丈、高一丈有余的楼台。 到时皇帝携同皇后和文武大臣们会登上高台一起检阅禁军。 李奕带人巡视了一遍受阅的禁军各部,同时向各部将领交代了注意事项。 这次阅兵他安排内殿直的五千人马作为第一批。 其次就是龙捷、虎捷、铁骑和控鹤等四支主力军的两万人马。 最后则是其余各部的一万多人马。 分三批依次接受皇帝的检阅。 “李都使,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陛下对此事期望甚重,可不能出了纰漏,让陛下失望。” 张永德亲自骑马赶来询问李奕,对于这次皇帝大阅禁军,除了李奕之外,就属他最上心。 毕竟李奕是他手下的人,而且整顿禁军他获利最大,肯定不希望出什么差错,惹皇帝不高兴。 “请张都使放心,属下一切安排妥当!” 李奕嘴上这么回着,但心里却有些好笑,办事时不见张永德劳心费力,出了成果倒跑来千叮咛万嘱咐。 不过有这种领导也是好事,最起码不会来指手画脚,给自己找麻烦。 反正该自己的功劳,皇帝自然看在眼里,又不怕被人抢了去。 “那就好。” 张永德拍着李奕的肩膀道,“此番你整顿禁军有大功,陛下定会厚赏于你,我便先在这祝贺李都使了。”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消息。 但李奕不好多问,只能客气道:“属下不敢当!” 张永德离开没多久,一名宦官便过来传达皇帝的口谕。 检阅正式开始! …… “驾!” 李奕率先驱马而行,内殿直其余诸将,也尽皆跟上。 数千人马当即沿着定好的路线,整齐列队朝着检阅台开拔。 顿时,尘雾腾腾,风沙滚滚。 李奕亲率一百名擅长骑射的精锐领头,后面跟着马仁瑀带领的三千骑兵,以及左、右番都知各领一千名步兵。 转眼间,检阅的高台便进入视线之中。 远远望去。 只见禁军仪仗簇拥着一顶锦黄色流苏华盖,上百名宦官宫女跟随左右侍奉。 皇帝柴荣身着衮袍,一身气势威压,居于高位俯瞰众生。 在皇帝身旁,站着皇后符氏,织金锦缎大袖铺展如赤霞倾泻,梳着庄重大气的云髻,头上的珠玉步摇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文武大臣侍立在尊驾两侧,如众星拱卫日月一般,屏息凝神观望着远处奔来的重甲铁军。 “驾——”“驾!”“驾!” 突然之间,李奕跃马扬鞭加快了速度,身后的一百名精锐骑射,也立马跟着一起催马疾驰。 一瞬间全部脱离后面的队列径直冲向检阅台方向。 “呀!” 高台上的大臣们有人始料不及,忍不住惊呼出声,也有人将目光投向皇帝,却见皇帝神色如常,没有什么惊讶。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陛下,这李奕想干嘛?”皇后符氏侧首凑到皇帝耳边小声问了一句。 柴荣笑道:“皇后只管看着就是。” 其实皇帝心里也有些好奇,李奕确实向他提前禀报过,说是在检阅时他会亲自带人演练冲阵骑射。 但言语上的描述自然比不上亲眼所见来的更直接。 果不其然。 就在距离检阅台百来步远的地方,李奕猛地偏转马头,原地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大弯,朝着高台侧边的靶标奔去。 而他身后的一百骑兵同样紧随而去。 “取弓……射!” 李奕大喝一声,率先拿起挎在腰间的角弓,迅速抽出一支箭矢,抬手便射。 咚—— 一箭正中靶心。 与此同时,其余一百名骑射手,同样引弓射箭,一阵箭雨瞬息而至,全都命中无一脱靶。 虽然都没有射中靶心,但在百步之外,一百名军士齐射,尽皆射中靶标,而且还是在快速骑行中,空出双手射箭的同时,还能保持战马奔驰的稳定。 这等骑射控马技术谁敢说一句不过如此? “再射!” 李奕又是一箭射出,毫无意外再中靶心。“咻咻咻——” 百名军士再次齐射,依旧无人落靶。 “三射!” 李奕的第三支箭正中靶心的同时,另外一百支箭紧接着中到靶上。 “收!”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则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在场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奕带领着一帮精锐骑士,已经从靶标方向折返回来。 与此同时,马仁瑀率领的内殿直人马,都提前得到过命令,整齐列队停在高台不远处。 “请陛下校阅禁军!” 李奕胯下一匹鬃毛长飘的黑色战马,蹄声阵阵,来到高台之下,他翻身下马行礼。 “好!很好!” 皇帝看来对于李奕特地设计的这一出表演非常满意。 当然,这也正是李奕刚才玩活的目的。 整顿禁军之事,皇帝不仅想看到焕然一新的军仪军容,肯定也盼着能练出真正强大的军队。 短时间内,想要向皇帝证明禁军有多大的战力,这不太现实。 训练的再好都不如真刀实枪的拉到战场上干一仗。 但李奕通过刚才一连串的表演,也想要以此告诉大伙儿,禁军中不缺能人,这次整顿禁军,他是真的下足功夫拣选了精锐出来。 这时,皇后符氏突然道:“陛下,妾身倒是想起来,上月二妹给我写了书信,提到之前李都使去拜访魏王时,就曾显露过一手叫什么……” “对了,叫三星连珠的射箭本事,说什么箭头中箭尾,三支箭头尾相接。” “原本妾身还不太相信,什么样的箭术有那般神奇,还觉得是我那二妹久居深闺多年,没见识过什么军伍之事,被谁给蒙骗了呢。” “可现在看过李都使的本领,妾身倒是有些相信这事了。” 说话间,符氏凝脂玉肤的脸上绽放几分笑颜,头上的步摇微微颤动,带着珠玉衔垂随风摇摆。 然而李奕却有些好奇,符二妹和皇后的关系这么亲近的嘛……听大符后话里的意思,姐妹俩应该时常写信往来。 可大符后毕竟已经出嫁多年,姐妹俩应该没什么见面的机会,时间久了感情多少会变淡吧。 不过更让李奕疑惑的是,皇后突然提这么一茬,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大符后肯定不是个说话不经大脑的懵懂少女……像她这种很有主见的女子,说的任何话都会有含义。 只可惜李奕一时琢磨不透。 听了大符后的话,柴荣爽朗一笑道:“李都使的本事在高平和忻口两战中已经向大伙儿证明过,箭术出色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着,柴荣看向李奕,赞许道:“若此次整顿禁军之后,军中皆是你刚才所领的那般精锐,那这天下还有何处是朕去不得的?” 李奕闻言不免汗颜,刚才他带着的那一百人,可都是从禁军各部中挑选出的精锐。 就算放在靠游牧吃饭的草原上,都算是不可多得的顶尖人才。 要是皇帝真想让禁军中所有人都能有这本事。 这不是瞎扯吗? 好在柴荣也只是这么随口感慨一句,他自己本就是战阵出身的皇帝,自然也清楚军队中的具体情况。 柴荣微微点头道:“你干的很不错。” 虽然还没检阅到禁军其它部队,但仅看不远处内殿直的人马,那股子言行令止的严整气势。 皇帝也知道李奕肯定是下了功夫的。 接下来。 李奕亲自担任旗手,骑着马来回奔驰,不停挥舞着令旗,指挥禁军各部按照排演好的阵列,依次从检阅台下方通过,接受皇帝的检阅。 “大周万胜!” “陛下万岁!” 禁军受阅的部队在途径检阅台的时候都会变换武器方向,同时将脑袋一齐朝向高台上的皇帝仪仗,整齐划一的高喊着口号。 眼见一支支严整有序、气势如虹的队列在高台之下通过。 皇帝柴荣的笑意就没有在脸上消失过。 李奕也不免松了口气,想来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辛苦,并没有白费。 随后。 受阅各部以骑兵、步兵、弓箭手、弓弩手等各兵种为单位,集合起来一起操演偃月阵、横山阵等军阵排布,以及各兵种间的协调配合。 不得不说,经过五代以来的军队积累,后周禁军的底子确实不差。 毕竟五代的开国皇帝们靠的就是手下的精锐部队才能够上位。 而这些精锐最后又都成了禁军。 再加上从后晋以来,就有从地方藩镇搜刮精锐,充任禁军的传统。 地方节度使们被薅的越来越弱,禁军却越变越强,现在到了柴荣继位,通过李奕之手大力改革禁军。 更是成千上万的从地方藩镇、州县征收精锐人员。 所以这次接受皇帝检阅的部队,里面虽然有新补充的人员,但很多都是地方藩镇的从军之人,兵员素质是很有保障的。 经过了十天半个月的磨合,在操演的时候已经颇有气势。 但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再强大的军队也遭不住弱鸡主将的一波送……就如历史上的那位驴车战神。 等到检阅结束。 皇帝就地设宴款待群臣,又赐胙于文武大臣,并分享祭祀用的酒醴,以示恩宠之意。 同时在宴席的过程中,皇帝的封赏也下来了。 …… “以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监修国史-范质,改为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平章事、弘文馆大学士。” “以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判三司-李谷,改为守司徒兼门下侍朗、平章事,监修国史。” “以中书侍郎、平章事-王溥,为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以枢密院学士、工部侍郎-景范,为中书侍郎、平章事,判三司。” “以枢密使、检校太保、同平章事-郑仁诲加兼侍中。” “以枢密副使、右监门卫大将军-魏仁浦,为枢密使、检校太保。” “……” 皇帝先对文臣们进行了封赏,其中枢密院虽管军事,但主官不是武夫出身,所以也算到文臣里面。 李奕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对于其他人的封赏他没在意听,主要是放到了六个重臣的身上。 宰相从三个增加到四个,多了个中书侍郎景范。 景范兼判三司,也就是度支、户部和盐铁转运等三司。 委任宰相专判三司事务,这是中晚唐以来的传统,一直到北宋元丰改制前都是如此。 担任此职的宰相号称“计相”。 不过相比于另外三位宰相,景范只能被称为末相了,也就是排位最低的一个。 其中宰相范质是弘文馆大学士,加了这个头衔说明他就是首相,排位第一。 而李谷加兼监修国史,那就是次相,排位第二。 王溥则比景范多了个集贤殿大学士的头衔,自然就是排位第三。 除此之外,枢密副使魏仁浦如李奕之前预料的那般,这次整顿完禁军后,直接转正为枢密使。 虽然郑仁诲的枢密使职位没有被去掉,还加兼了侍中的荣衔。 但有鉴于对方从皇帝御驾出征回来,就没有再到枢密院主持过事务,据说年老体衰导致病情反复,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因此郑仁诲这个枢密使已经是空有名头。 看来以后魏仁浦在枢密院内是真正的说一不二了。 当然,枢密使的权力也没想象中那么大。 自从郭威以枢密使之位,篡夺后汉的江山之后,枢密使已经逐渐以文官担任。 枢密院也开始沦为了皇帝的传话筒。 不过魏仁浦极受柴荣信重,李奕准备日后跟对方要打好关系。 (本章完) 第91章 殿前马军都虞侯 第91章 殿前马军都虞侯 “臣等谢陛下隆恩!” 受封的文官们,在几个宰相的带领下,一齐躬身向皇帝行礼谢恩。 “这也是爱卿们应得的。” 皇帝柴荣微微颔首,道,“前次朕出征讨贼,你们中有人留守开封,替朕管理上下一应事务。” “也有人随朕一起出征,出谋划策、调派后勤粮草,为军队的作战出力。” “爱卿们的功劳朕自是看在眼里。” 柴荣又勉励了大臣们几句,随即众人再次告谢一声,退回到位置坐好。 既然文臣们都得了封赏,升官的升官,加衔的加衔,发钱的发钱。 那武将们的好处自然也少不了。 柴荣开口道:“朕新继皇位不过月余,伪汉刘崇便联合契丹大举入寇。” “朕亲征于高平一役,虽中途出了些波折,但幸赖于部分将士拼力死战,方才反败为胜。” “后来的攻伐伪汉、晋阳围城和忻口退辽,自然又有人立下大功。” “班师回朝,朕虽对众将士都有封赏,但又觉得不足以表彰诸位之功。” “正好此番整顿禁军,各军各部皆有调整,朕欲借此时机,追叙几场大战的功劳,对有功之人再行封赏。” 皇帝话里的意思是想对立下功劳的将士们进行追加赏赐。 不过这种事也属常见,战场上的就地封赏,很多时候都是带有激励性质。 立竿见影的让将士们知道立功的巨大好处。 但往往这种封赏考虑的并不全面,打仗回来后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再进行一定范围的调整。 再加上这次大刀阔斧的改革禁军,整个禁军的编制有了很大变化。 各部将领的职位必定需要全面调动。 当然,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名义上是封赏升迁,但又何尝不是皇帝对权力进行布局制衡。 同时也可以借机提拔重用自己信任的文武大臣。 “奕哥儿,这次你整顿禁军有功,官家肯定要给你一个大大的封赏。” 坐在一旁的马仁瑀凑到李奕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此时大伙儿都将注意力放在皇帝身上,倒是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 李奕轻声道:“陛下该给的自然会给,不需要你我在这瞎操心。” 他这话说得很淡定,但内心却是很期待,想知道自己能落得个什么好处。 毕竟他又不是闲的没事干,费这么大功夫整顿禁军,肯定不是单纯为了替皇帝分忧。 这年头要是有谁说自己做事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那绝对是特么瞎扯。 不过正如他话里所说,皇帝能给自然就有,不给你也强求不来。 与此同时。 皇帝柴荣招手让人上前宣读封赏诏书。 宣诏的人先是叙读了一通将士们的功劳,接着又是一大段赞美褒扬的华丽辞藻。 最后才是各自的具体封赏—— “以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华州节度使-史彦超,充任殿前亲军步军都指挥使。” “以侍卫亲军步军都虞侯、永州防御使-李继勋,为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利州节度使。” “以龙捷左厢都指挥使、泗州防御使-韩令坤,为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洋州节度使。” “以散员都虞侯、严州刺史-赵匡胤,为控鹤左厢都指挥使、永州防御使。” “以外殿直都指挥使、金州刺史-慕容延钊,为虎捷左厢都指挥使、溪州团练使。” “以铁骑左第一军都指挥使、勤州刺史-王审琦,为铁骑右厢都指挥使、虔州团练使。” “以铁骑右第二军都指挥使-韩重赟,为铁骑左厢都虞侯、勤州刺史。” “以亲卫都指挥使-石守信,为铁骑右厢都虞侯、安州刺史。” “以龙捷右厢都指挥使-赵弘殷,加兼岳州防御使。” “……” 封赏靠前的位序是殿前亲军马、步军和侍卫亲军马、步军,以及龙捷、虎捷、铁骑和控鹤四支主力军的将领。 这四军八厢的人马,就是整个禁军的核心,也是最强的战斗力,重要性不言而喻。 听着一连串的封赏名单,李奕的表情却显得很怪异。 这份名单中的某些人,获得的封赏和历史上没太大差别,只是晋升的过程有些变化。 比如李继勋、韩令坤、慕容延钊和石守信几人。 甚至是赵大他爹赵弘殷,同样也是和历史上一样,龙捷右厢都指挥使兼领岳州防御使。 但也有一些人的封赏出现了巨大的改变。 比如王审琦和韩重赟,这两人本该是在柴荣征伐南唐之后,才有资格升到厢一级的军职。 然而如今却提早了一两年。 还有史彦超这货,历史上他现在应该是个死人,但如今不仅还活蹦乱跳着,甚至一跃成为殿前步军都指挥使,在禁军中的地位已然是举足轻重。 至于赵匡胤……他的命运显然已经和历史上截然不同。 不过这一系列事情的转变,说到底还是因为李奕的出现。 别的不说,就说史彦超现在还能活着,全靠李奕在忻口一战中援救于他。 其次便是王审琦和韩重赟,前者是在忻口一战中,作为李奕的副将参加战斗。 对方自然也分到了这一战的功劳。 而韩重赟之所以能被提拔起来。 大概也是因为李奕整顿禁军时特意替他向皇帝美言了几句。 而李奕之所以举荐韩重赟,也是因为对方和王审琦关系亲近。 再加上王韩二人在李奕搬新家时特地上门祝贺。 后来更是明里暗里表达了想跟李奕亲近的意思。 多少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思及此处,李奕心中突生感慨。 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已经对这个时代,潜移默化的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许多人的命运也因此改变…… “以内殿直都虞侯-马仁瑀,为内殿直都指挥使、乾州刺史。” “……” 封赏名单很快念到了殿前诸班直,排位靠前的自然是内殿直的将领。 李奕却忍不住一愣。 让马仁瑀取代自己的位置,这倒是好事……只不过自己跑哪去了? 刚才四军八厢的将领名单里,李奕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然而他作为厢都指挥使一级的军职,禁军其它部队的级别对他来说都算是降职。 啊这……卧槽! 皇帝不会是想要卸磨杀驴吧? 心中这么思量着,李奕皱眉继续往下听,可是直到封赏名单宣读完毕,他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等到武将们陆续上前领赏谢恩。 在场的文武大臣们都若有若无的将目光投向李奕的位置。 大伙儿自然也注意到皇帝没有封赏他的事情。 怀着忐忑的心情,李奕不免坐立不安。 他在心底不停回忆着,整顿禁军以来,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做的让皇帝不高兴。 可思来想去之下都没觉得有什么纰漏。 都说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皇帝的心思确实不好猜…… 就在武将们都领完了封赏后,皇帝柴荣终于再次开口:“诸位爱卿是不是都觉得朕漏赏了一人?” 不等众人回答,柴荣轻笑一声道:“殿前点检诸军仪容使李奕上前听封。” 这一刻,李奕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当即起身快步上前,行礼道:“陛下!” 柴荣点头赞扬道:“高平和忻口两场大战,李卿的功劳自不必多说,如今整顿禁军卿再立大功。” “朕定当要重赏于你。” 说话间,他招了招手。 一名宣读诏令的翰林学士当即上前: “以内殿直都指挥使、乾州刺史-李奕,为殿前亲军马军都虞侯,领贝州防御使,赏锦袍、玉带各一件,钱五千贯,绫罗绸缎一百匹……” “臣李奕谢陛下隆恩!” 李奕听到自己的封赏,内心自然难掩激动,几个月来的努力,终于换来该有的回报。 他立马行礼谢恩,随即上前几步,接过封赏的诏书。 殿前亲军马军都虞侯! 李奕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封赏四军八厢的将领时,确实没有提到殿前亲军司马军。 看来皇帝是把位置留给了自己……虽然他如今只是殿前马军都虞侯,但上面的正副都指挥使的职位,暂时还都空置着。 也就是说,他目前是实质上的殿前马军主官。 纵然李奕先前确实曾想过,若自己整顿禁军出了成果,皇帝或许会封赏自己殿前亲军马、步军的职位。 但等真正落到了实处,这种感受又是另一番滋味。 就在这时,皇后符氏却轻笑一声,插话道:“李都虞侯,本宫听说你数月前已将老家的舅舅舅母接来了开封?” 李奕不明白皇后突然提这事干嘛。 但他还是老实回道:“臣幼时寄住于舅舅家中,一直感念这份恩德,如今父母兄长已不在,臣便将舅舅一家接来东京,以便能照拂一二。” “李都虞侯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皇后符氏称赞了一句,继而又道,“李都虞侯年纪已经不小,如今又身居高位,却还未曾娶妻生子,该要考虑一下这事了。” 听闻此言,李奕心下摇头,这已经是皇后第二次提及自己的婚姻大事。 说来说去你倒是把自己的妹妹许给我啊……非要在这说些拐弯抹角的话。 这时,柴荣接话道:“皇后所言甚是,婚娶乃人生大事,若李卿看中哪家姑娘,何不让皇后替你去做媒,也算成就一桩佳话。” 说到这,皇帝爽朗一笑,显然心情很不错。 听到皇帝和皇后一唱一和的在讨论自己的婚姻大事。 李奕思绪微动间,突然灵光一闪。 他随即行礼道:“君为父臣为子,臣虽父母双亲不在,但陛下和皇后殿下,就如臣的爹娘一般,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臣的婚娶之事但凭陛下和皇后殿下做主!” (本章完) 第92章 皇后做媒(5K) 第92章 皇后做媒(5k) 在场众人没想到李奕竟会这么直接,都不免有些愕然。 但大伙儿倒不认为李奕这算是逢迎献媚。 只有没本事的人才需要靠拍马屁,如李奕这般的功劳和能力,根本不需要阿谀奉承什么。 众人反而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年轻人,脑子就是灵活,转眼间就化被动为主动,既能不驳了皇帝皇后的好意,说不定还能得到一门好亲事。 想想也知道,若皇帝皇后金口玉言答应下来,难道还愁娶不到显贵人家的女子? 你瞧瞧,年纪轻轻有这能力和情商,不怪人家的地位能一路猛升呢。 与此同时,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 柴荣突然哈哈一笑:“皇后,你看把李卿给逼急了吧,直接把难题交到你我手上,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换做其他人去说李奕刚才那番“君父臣子”的话。 皇帝或许不会生气,但也未必有多高兴。 可偏偏李奕的功劳摆在这,而且真要论起年龄来,柴荣要比李奕大了十几岁。 不管是身份差距还是岁数大小,这句“君父”之说都能站得住脚。 如此一来,皇帝不仅生不起丝毫恶感,反而真有了想要替李奕做主的心思。 在很多时候,不同的人说一样的话,起到的效果却迥然不同。 符氏闻言轻笑道:“行军打仗妾身不懂,但要论给人做媒,妾身倒也能试试。” 说着,她目光流转,看向李奕,“本宫先帮你瞧瞧哪家有适龄的女子,到时再让你自己择选,如何?” 对于李奕的婚姻大事,皇帝和皇后并没有当场拍板。 不过皇后符氏却明确表达了她会帮忙留意。 作为上位者,通常不会把话说死,但皇后既然给了承诺,那么事情就已经八九不离十。 李奕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接下来。 封赏结束,宴席继续,推杯换盏,君臣尽欢。 一直持续到临近黄昏。 方才宴罢人散…… …… 回到家里。 李奕自然向亲眷们分享了自己升官的喜事。 都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况且和家人一起分享喜悦,确实也很有成就感。 不然真要像个孤儿一样,连个一起分享的亲近之人都找不到。 想想都觉得那样活着又有多大意思呢。 “二郎可算是能好好歇着了,前几个月忙活的连家都不能回,吃不好睡不好的,这人都清瘦了许多。” 郭氏并不太在意李奕能做多大官,她更关心李奕能否吃饱穿暖睡好觉。 不过生活本就是由这些细碎琐事所组成。 一天到晚张口闭口国家社稷反而显得假大空。 连自己的小家都过不好,何谈胸怀天下为大家呢。 舅母陈氏一边帮着给李奕卸盔甲一边附和道:“玉斓说得是哩,二郎现在是咱们一大家的顶梁柱,咱们可都盼着二郎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 说到这,舅母陈氏又好奇问道:“皇帝封的二郎什么马军虞侯算是个大将军吗?还有那个什么防御使的,比州衙里的刺史郎君谁的官大?” 听着舅母一连串略显无知的问题,李奕心中难免有些好笑。 殿前马军都虞侯和大将军可不是一回事。 至于防御使和刺史谁更大,这更是不用多说……难不成自己从刺史升为防御使还能是降职了不成? 不过舅母陈氏搞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属正常。 别说她一个出身乡野没什么见识的村妇,就算是地方上的那些小官小吏,也未必能弄明白禁军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自从中晚唐以来,天下秩序崩塌,制度框架虽还延续盛唐的传统,但实际上的权力层次早已截然不同。 特别是军队的建制,更是调整频繁,比如一个都指挥使的职位,放在不同的级别上,那都是天差地别。 最显著的例子莫过于张永德,虽然殿前都指挥使的军职没变,但此次改革禁军之后,他的身份地位立马就天翻地覆。 当然,这些事情也没必要去跟舅母陈氏多说,何况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李奕便简单解释道:“禁军中没有所谓的大将军,不过我这个马军都虞侯,倒也跟以前的大将军差不了多少。” “至于陛下封我的贝州防御使……若是再往上升一升就有机会当节度使了。” “呀!二郎要当节度使了哩?”舅母陈氏顿时惊呼一声。 或许其它官职她弄不明白,但对于节度使这三个字,历经过五代乱世的洗礼,普通老百姓那就鲜少有不懂什么含义的。 李奕摇头道:“说是这么个说法,但实际还早着呢。” 说着,他自己也在心里琢磨起来这事。 按照惯例,到了军都指挥使一级,就有机会加兼荣衔了,资历深的遥领刺史,资历浅的遥领团练副使一类的。 而厢都指挥使一级,那就是正儿八经的高级武将,必定会有加衔,起码也能遥领个刺史,资历深的会遥领团练使、防御使。 如今殿前亲军马、步军和侍卫亲军马、步军的几位大将,只有李奕加衔的是防御使,其余几人全都遥领节度使。 一方面是因为李奕并非正职主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资历最浅。 毕竟今天翻过年头他也才二十一岁而已。 否则皇帝就直接任命他担任殿前马军的都指挥使,而不是顶着个都虞侯的名头代管殿前马军的事务。 李奕觉得皇帝的安排也算是给自己留下了晋升的空间。 之后他若能再立大功,那就能名正言顺的转正,继而正式加衔节度使。 那可是节度使啊! 就算只是遥领,那也是武将的最高荣誉。 在现如今,想要异姓封王的难度越来越大,基本可以说武将活着的时候,最高的顶点就是节度使。 眼见距离节度使只有一步之遥,李奕说自己不着急肯定是假话。 不过很多时候往往临门一脚才是最难的……李奕倒是突然盼着赶快再来一场战事,打仗才是这乱世中最快晋升的途径。 没一会儿。 在郭氏和舅母陈氏的帮忙下,李奕穿戴的盔甲很快脱卸完毕,同时换上了一身常服锦袍。 说起来,五代时期的盔甲护具,在继承了唐代形制的同时,也有了自己的发展。 其中最鲜明的特点,就是变得更加华丽大气。 或许是因为乱世的缘故,割据的政权和藩镇林立,大伙都积极整兵备战,盔甲器械自然是首要。 但由于各自为政,没有统一的规制,涌现出各具特色的甲胄。 很多藩镇将领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都开始在盔甲的形制上动起脑筋来,用来满足武将们对于个性化和威严的需求。 导致盔甲上的装饰越加华丽。 像是顿项翻卷、盔前装饰“狮啮”、“翅展”、“鬼角”等,这些装饰不仅增加了盔甲的美观性,还具有一定的防护功能。 五代时期的盔甲风格和装饰甚至都对后来的日本大铠产生了很大影响。 不过随着天下局势的逐渐稳定,现如今后周的盔甲规制更注重实用性,各种不必要的装饰已经大量减少。 但纵然如此,李奕这等地位的大将,披挂的盔甲依旧很华丽。 像是兽首肩吞、头鍪羽翎、披肩大氅和护裆垂坠等装饰一个不少。 一来是装饰作用,二来是标注身份,战场上将士们也能以此确认主将的位置。 然而这也造成穿戴脱卸时异常麻烦,一般情况下都需要有人协助才行。 等几十斤重的盔甲卸下来后,郭氏又唤来几名侍女,把甲胄搬去木架上放好。 眼见进来的侍女有些面生,李奕随口问道:“家里又添人了吗?” 郭氏回道:“府里又买了几个丫鬟和小厮,这事我倒忘了跟二郎你说一声。” 李奕点头道:“这些小事不用跟我说,家里的事你只管自己拿主意就是。” 听着两人交谈之间,语气颇为亲近,舅母郭氏偷偷瞅了几眼李奕和郭氏,但她识趣的没有多嘴。 这时,表妹刘玉兰端着热茶走进厅堂,“表哥,喝茶。” 李奕见状不免有些头疼。 家里明明有下人服侍,现在又添了几个侍女小厮,按理说人手是足够的,可每次自己一回来,都是舅母表妹围着忙前忙后,下人们都插不上手。 自己本意是接他们来享福的,眼下怎么变成让他们来服侍自己了。 李奕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忍不住道:“下次这些事让侍女小厮们来就行,哪需要舅母你们亲自来帮忙弄……” 舅母陈氏连忙道:“不妨事,我和玉兰在乡下忙惯了,在这闲着也闲不住。再说了,外人哪有自家人心细,可不能让他们粗手粗脚恼了二郎。” 闻听此言,李奕心知说再多也无用,她们想干就让她们干吧,就当是找些事做排解消遣。 “对了舅母,表兄那边的田地弄得怎么样了?” 李奕倒是突然想起这事,先前舅母求他给表兄刘正琦找些事做。 本来他是准备给表兄寻门生意做,但表兄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他索性就找人到东京城郊买下一片田亩。 让表兄继续干种地的老本行。 不过这段时间比较忙,李奕没顾上去管这事,现在正好想起来,顺口问一句。 提及此事,舅母陈氏顿时喜笑颜开道:“已经弄好了,整整一百多亩肥田,还盖了一栋茅屋,你舅舅和表兄这几天就住在那,雇人翻犁田地哩。” “哦,那就好。”李奕点了点头。 难怪回来没见到舅舅和表兄,但既然二人都能有事干,那就随他们折腾吧。 “奕哥儿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舅舅刘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 舅舅和表兄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灰头土脸的,看上去就像是刚从地里干完活回来。 舅母陈氏赶忙上前给自己丈夫拍打身上的灰土。 嘴里忍不住抱怨道:“不是让你和大郎早点回来,今天和二郎一起过元日,怎么弄到现在?” “地里的事耽误了一会儿……” 舅舅憨笑着回了一句。 舅母陈氏嫌弃道:“你跟大郎赶快去洗洗,瞧把这地上弄得一层土。” 李奕也跟着笑道:“舅舅和表兄先去洗澡,等会吃饭我陪舅舅喝几杯。” 等舅舅刘大和表兄一起出门离开。 舅母陈氏好似想起什么,也拉着表妹刘玉兰走了。 在檐廊拐角处追上自己的丈夫,陈氏又把儿子和女儿支开,这才凑到丈夫耳边道:“我看二郎和玉斓私下里怕是有什么事……” 刘大闻言瞅了妻子一眼,瓮声瓮气道:“能有什么事?” “哎呀,你个榆木疙瘩的脑袋,你就没看出来二郎对玉斓不一般?” 刘大沉默了一下,突然语出惊人道:“反正最后也是李家的种,你个当舅母的瞎操心个甚。” 要是李奕听到这话,肯定十分诧异,他这个看似闷瓢葫芦的舅舅,心里倒是跟明镜似的,看得清楚想得明白。 “这……” 陈氏顿时被这话噎的哑口无言。 …… “玉斓,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舅舅一家离开后,李奕屏退了几名侍女,拉着郭氏的手,告诉了她关于皇后给自己担保做媒的事情。 他并不想郭氏没名没分的跟着自己,正妻的位置给不了对方,但起码要给她一个身份的保障。 不过李奕想要先问问郭氏的意见。 “皇后亲自做媒,肯定能给二郎寻个好人家的女子。” 郭氏嘴上这么说着,但看她的神态举止,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任哪个女子听到自己的心上人要娶别人为妻,都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除非她根本不爱你。 李奕轻声道:“我能有如今的地位很不容易,或许也是因为运气很好。然而我的根基还是太浅,我需要娶一个能帮我稳固地位的显贵女子。” “我这么说确实显得很功利,但这些话我也只会对你说,我待你的真心绝对没有假。” “我本打算以后给你一个足够尊贵的名分,尊贵到令天下女子羡慕的程度……但世事总难以预料,未来能不能走到那一步,我并不敢打包票。” “我不能拿一件不确定的事情来敷衍你,眼前给不了的说以后又有什么用?” “所以我想等娶妻之事定下来后,便就纳你为妾,多少也算是给你一个名分……但我总觉得妾的身份有些对不起你。” “我……” 这时,郭氏突然伸手挡住李奕的嘴,将他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二郎是有大抱负的男子,今天的一切全靠二郎在战场上卖命换来,我…我没法帮二郎什么,但我也不想拖二郎的后腿。” 说到这,郭氏温婉一笑,泪珠在眼底打转,“只要能跟在二郎身边伺候你,妻妾的名份我并不在意。” “我只希望二郎日后莫要厌烦了我,把我一脚踢开就足够了。” 郭氏脸上带着笑,但目光中淡淡的忧伤,却也掩饰不住。 她如今没有父母亲人,唯一的依靠只有李奕,她可以不在乎名分,但害怕的是有一天李奕把自己抛弃。 说到底,妻和妾虽然只是名分差距,但妻是明媒正娶的,不论是地位还是律法上,都是有保障的,想要休妻没那么容易。 然而妾室就不一样了,很多时候相当于一件物品,可以随意买卖。 “不会的。” 李奕当即做出保证,坚定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玉斓是知道的,我对待一个人重视的是感情,我与你之间的情谊,难道还需要质疑吗?” “在我看来,人就像是路边生长的凫公英,随风飘飞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 “而你和这个家就是我的根系所在,若我连根都能不要,还能在哪生长壮大?” 李奕的这番话倒是发自肺腑,他和郭氏之间的羁绊,从他魂穿到这个时代,就已经开始交接缠绕。 他是个对感情很重视的人,纵然因为私利不能娶郭氏为妻,但他也并不想辜负对方。 何况他以后还有机会能补偿郭氏……李奕不否认内心的欲望,并为此舍弃一些东西,但不代表一定要做冷血无情之人。 说到这,李奕承诺道:“你放心,若我娶了正妻,这家里照样有你一席之地,我不会允许她随意欺压你。” “二郎——” 郭氏脸上顿时一阵动容,女人有的时候其实很好哄。 特别是像郭氏这种不太在乎钱财地位,一门心思都放在李奕身上的女人,只要喜欢的男人能对她真心相待,就能让她觉得很知足。 郭氏轻轻抚摸着李奕的面容,动情道:“除了二郎,我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只要二郎心里有我,能为二郎生儿育女,其它的我真的不在乎。” 源于情感的自然流露,郭氏也忘记了羞涩,将心底的想法脱口而出。 眼见气氛都烘托到这了。 李奕当即搂住郭氏,在她耳边呼气道:“玉斓想为我开枝散叶,那从现在开始就要加倍努力才是。” 俗话说得好,想要把女朋友哄得好,最快的解决方式就是大战一场。 不出意外,借着洗澡的由头,战场再次到了浴室。 为了让郭氏没有精力再去胡思乱想,李奕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直到将对方变成一滩烂泥才作罢。 (本章完) 第93章 努力的陈鸦儿 第93章 努力的陈鸦儿 元旦佳节,休沐七日。 李奕难得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不过起床之后,他又有一点小小的负罪感。 前世的一句名梗说得好:年纪轻轻的不努力奋斗,你怎么睡得着觉的? 当然,偶尔的放纵并不影响努力奋斗,特别是昨夜的那一场苦战,李奕虽把郭氏治的服帖,但他自己也耗费不少元气。 洗漱完毕,郭氏亲自将李奕的早饭给端了过来。 “早上看二郎睡得那么沉,就没让人把你喊起来,这是特意给你留的早饭,在厨房的灶台上温着的,快趁热吃了吧。” “我起来的晚了,就没必要给我留早饭,反正过一会儿就到晌午,两顿饭一起吃就行。” 说话间,李奕打量了郭氏几眼。 对方脸色红润,眉目含春带俏,显然昨夜被滋润的很好。 说来也奇怪,女人的体质似乎跟男人不同,做那事的时候男人通常耗费精力,过度那啥之后都会略显疲态。 而女子却不一样,越满足越娇嫩,恢复速度也比男性更快。 不过按照后世的说法,这是因为女性的阈值相对较强,承受能力也更高,飘上云端的次数上限更大。 “对了二郎,你等会去瞧瞧鸦儿吧。” 郭氏正坐在桌边看着李奕吃饭,转而突然想起什么,开口提了一句。 李奕一愣:“鸦儿是谁?” “你说是谁?”郭氏白了他一眼,“你把人家从潞州带回来,就没去管过,现在倒是又把人给忘了。” “哦,你说陈鸦儿啊……”李奕这才想起来是谁。 他不免有些汗颜,若不是郭氏提起,他确实都把陈小娘给忘了。 李奕仔细回想了一下,最后一次见到陈小娘,好像还是在自己整顿禁军之前。 那天早上在宅子门口,陈小娘似乎有什么事要说,但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来。 李奕当时急着参加朝会,就随口敷衍了对方一句。 没想到这一忙起来就过了好几个月。 想到这里,李奕问道:“陈鸦儿怎么了?” “她人倒没什么,只不过……算了,二郎等会儿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听到郭氏的话,李奕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三下五除二解决完早饭。 李奕便跟着郭氏一起去找陈小娘。 等到了前进的偏院。 李奕却发现不知何时在偏院里建起了三间茅屋。 而在茅屋的门口空地上,立着一座烧火的灶台,旁边还码着许多柴火。 不仅如此,空地一侧还散落着许多装酒的空坛子。 李奕看向郭氏,疑惑道:“这茅屋是什么时候建的?” 郭氏解释道:“鸦儿跟你学了那什么蒸馏酒精,你又说随她去折腾,谁知她把这话当了真,一天到晚吃住都在偏院,那酒精越弄越多,我索性就让人建了这茅屋,当是给她找些事情做。” 说话间,一道瘦弱的身影从其中一间茅屋走出,怀里还吃力的抱着一个酒坛。 李奕顿时被吓了一跳,倒不是出来这人长得多惊悚,而是对方的造型实在有些不敢恭维。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脸上黑糊糊一片,看不清原来的样貌。 “陈鸦儿?” 李奕试探性喊了一句。 听到呼喊,陈小娘这才注意到李奕二人。 她似乎呆愣了一下,抱着酒坛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李奕朝她招了招手。 陈小娘总算反应过来,连忙小心翼翼的将酒坛放下,然后小跑着过来。 到了跟前,李奕终于看清,陈小娘脸上的脏污,应该是被柴火熏出来的黑灰。 陈小娘低着脑袋,轻声唤道:“阿,阿郎。” 李奕打量了小丫头几眼,好笑道:“你这是刚从黑煤窑逃出来的吗?” 陈小娘听不懂这句调侃,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奴家帮阿郎烧了好多酒精。” 李奕倒没想到陈小娘都学会自称奴家了,不像是刚来时一口浓重的河东口音,俺来俺去的。 尽管口音上还是听得出来方言的味道,但官话已经说的没那么磕磕巴巴。 果然年纪小学什么都快,不到半年时间能有这程度,也算是比较聪慧的。 李奕摇头道:“你这脑袋倒是一根筋……带我去看看你烧得怎么样。” 跟着陈小娘进了茅屋,却见到酒坛堆满了大半个屋子。 陈小娘走向角落里的几十个封好口的坛子,低声道:“阿郎要的酒精,都在这里。” 李奕上前拆开一个坛子的封泥,鼻子凑到坛口闻了一下。 顿时一股浓郁刺鼻的酒精气味直冲脑门。 “这都是你一个人弄得?” 李奕转头看向陈小娘,眼见小丫头点点头,他心里不免有些惊讶。 没想到小丫头只是跟在自己后面帮忙了几天,就能学了个七七八八,独自弄出来这么多酒精。 虽说起来这没什么难度,有现成的蒸馏工具,都是李奕找人烧制好的。 但其中的步骤和注意事项却不能忽视,没有细心的观察力和悟性,一时半会也未必能摸到门道。 这时,陈小娘小声道:“这几天酒精越烧越少,要烧好长时间才行。” 李奕沉吟道:“应该是密封蒸馏用具的筋胶经过长时间的加热,导致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密封性受到了影响。” 说到这,他又摇了摇头,这种事跟陈小娘说她也不明白。 虽然她照猫画虎按照自己的步骤,把酒精蒸馏出来了,但具体的原理她肯定是一窍不通。 果不其然。 李奕出去检查了一下灶台上的蒸馏器具,确实是下层加热器和上层冷凝区的连接处,已经有肉眼可见的裂隙。 而且侧边的铜制导引管同样有轻微松脱。 李奕所采用的这套蒸馏器具,其实构型算是十分简单的,下半部分是腹大口小的蒸瓮,上半部分是内收带集流槽的异形甑,中间用两边开口的圆环铜片连接,再用动物筋胶熬制的胶水密封。 上部的甑在侧边开了小口,接上一根细铜管来引导冷却的酒精,收集到盛装的器具里。 算是现代那种实验室中玻璃蒸馏器的手搓简易版。 虽然这套蒸馏器具的效率比较低,但只要多蒸馏几遍,也能保证足够的酒精度数,顶多也就是比较费柴火。 “做得很好。”李奕夸奖了一句。 陈小娘听后似乎有些高兴,嘴角微微翘起露出几分笑脸。 只不过配上她那黑糊糊的脸蛋,显得有一丝渗人。 李奕见状心下一叹。 真要说起来,他一开始对陈小娘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说忘就把她给忘了。 最初把陈小娘带回东京,只是源于他对老妇人的承诺。 再之后,他把陈小娘养在府中,是想着给自己塑造好名声的心思。 历史上赵匡胤有千里送京娘的典故,李奕觉得自己未尝不能有个百里托孤养小娘的轶事。 但现在仔细想想,陈小娘一个无父无母,无人疼爱关心的小丫头,在这东京城里无依无靠,确实也挺可怜。 李奕不把她当回事,可她却把李奕的一言一行奉为圣旨,心里肯定是想着要出些力,害怕自己没什么用会被抛弃。 大概陈小娘内心里是没有什么安全感的。 想到这里,李奕放缓了语气道:“你暂时就不用再忙着蒸馏酒精,好好歇几天吧。” 然而陈小娘似乎误解了什么,带着哭腔道:“奴家是不是哪里惹阿郎生气了,俺,俺……” 一着急她又冒出了浓厚的家乡口音。 “我没有生气,只是酒精实在太多,暂时也用不上,等以后需要的时候,我再让你继续弄。” 李奕安抚了几句,陈小娘这才安心下来。 (本章完) 第94章 财货 第94章 财货 “去好好洗澡换身衣服,这里等会让别人来收拾就行。” 交代了陈小娘一句,又喊人过来打扫清理。 随后,李奕带着郭氏离开了偏院。 “二郎,你弄那么多酒精是有什么用处吗?” 郭氏忍不住问道,她对李奕的任何决定是不会有质疑的,只不过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才会问这么一句。 李奕想了一下,摇头道:“我当初也只是一时兴起,想着在战场上这玩意很有用处,但现在仔细想想,粮食酿的酒用来蒸馏酒精,实在是耗费巨大。” “产出一坛纯度高的酒精,所需的粮食原料要数倍,蒸馏时消耗的柴火也是很大的支出,收益比说实在的很低。” “酒精这玩意顶多只能小范围的应用,想要大面积推广的话,既不现实也不符合朝廷的民生政策。” 说到这里,李奕心里也在琢磨。 很多事情本意或许是好的,但也要考虑时代背景,在农业生产力有巨大提升之前,历朝历代的粮食都很紧缺。 就算是在没有囤积居奇,分配不匀的情况下,粮食分摊到百姓的头上,也根本不够。 当然,百姓们可以一天只吃两顿,甚至一顿饭,吃的也可以糙点,夹杂着麦麸石子的粗粮,再配上野菜树皮也能活下去。 但酿酒的原料就没法糊弄,必须要保证粮食的品质,而且蒸馏酒精是该多少粮食,就出多少量的。 不像喝的酒还能兑水掺假凑合着卖。 相比之下,想要靠酒精牟利很容易,但想要以此造福百姓,远不如想办法提高粮食产量来的直接。 李奕不免感叹道:“酒精这玩意最后还是只能少部分人用得上,在战场上确实有一定用处,但放到民间,顶多也就是蒸馏一些度数比较低的酒水,拿出来销售贩卖,还是脱离不了食用的范畴。” 除此之外,李奕还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他把酒精弄出来了,但如何向别人证明这东西能用来消毒、处理伤口并且预防感染。 要知道,后世直到十三世纪之后,才将酒精用于医药领域。 李奕现在也没办法做什么试验,来证明酒精的医学作用……不过以后在他领兵作战的时候,倒是可以带一些酒精在身边,用强行命令的方式慢慢推广使用酒精。 毕竟说得再多都不如强权推广来的实在。 只要大伙儿都习惯了用酒精消毒,懂不懂其中的原理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需要慢慢来,并不能一蹴而就。 眼下身处于乱世之中,一切都以军队作战为先,打不赢仗什么都白谈,发明创造只能是其次。 可以顺手而为玩玩小发明,但不能把精力分散到这上面,影响到自己的本职工作。 李奕目前最重视的还是如何巩固住自己的权力和地位。 等到掌握了足够的权力,这些发明创造的事,只要发话下去,给个大致的方向和图纸,自然有能人巧匠去操心。 与此同时。 听了李奕的一番话,郭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其实李奕话里的很多意思,她并不明白,像是什么“纯度高低”、“收益比”这些专业术语,她也根本听不懂。 但这不妨碍郭氏觉得李奕说的很有道理。 反正自家二郎从小就很聪慧,总是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郭氏早就习惯了。 …… 正月初八,天气晴朗。 一大早,李奕便带人前往衙署领取自己的封赏。 军职官位的任命状已经下来,他顺便把皇帝赏赐的财物拉回了家。 为此还一次雇佣了数十辆驴车才算是装下。 五千贯的铜钱,仅以八百文为一贯计算,就有四百万钱,足有好几吨的重量,整整装了二十几辆驴车。 至于一百匹的绫罗绸缎,若是铺展开来,连在一起怕是有几公里。 同样也用了好几辆驴车拉。 等李奕带人拉着赏赐回到宅子,一家人都被这壮观的场面所震撼。 这就好比后世有人用十几辆皮卡装满钞票送到你家门口。 并且告诉你这些钱都归你了。 想想都知道有多么的激动人心。 李奕虽然更看重地位的提升,对于钱财这等身外之物,他并没有太大的执念。 但实打实的钱堆在你面前,任谁也不可能做到淡然处之。 李奕忍不住感慨道:“曾几何时,为了凑齐一百贯的赔偿,我都要绞尽脑汁的去想法子。” “然而现如今,几千贯的钱财,于我而言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以他如今殿前马军都虞侯的地位,再加上贝州防御使的加衔,光是一年的俸禄就有几千贯。 更别说还有其它一些杂七杂八的补贴。 眼前的这些财货顶多也就是他一年的工资而已。 闻言,旁边的郭氏掩住朱唇“嗤”地笑了一声,但碍于大门口有不少外人在,她倒是没多说什么。 不过她心里却是想起去年初,李奕失手打死人的事情,那时候任谁也想不到,自家二郎能有如今的成就。 舅母陈氏讨好道:“二郎是有大本事哩,这么多钱我一辈子都没见过,皇帝说赏就赏给二郎了。” “这怕是一个屋子都堆不下……” 听着舅母略显小家子气的话,李奕也懒得多说什么,想把一个屋子堆满,这几千贯明显是不够的。 不过舅母陈氏一个没多大见识的村妇,能说出这种话来也没什么毛病。 毕竟对于乡野里种地的农民来说,一百贯就已经是天文数字,更遑论数千贯的钱财,累死累活一辈子都摸不到边。 说话间,数十名被李奕喊来帮忙的亲兵,正有条不紊的将财货抬入府中。 在亲兵大队长李汉超的指挥下,都送进了中院一间专门整理出来的库房。 眼见存放钱财的库房紧挨着郭氏的卧房,李奕好奇道:“这旁边我记得原先是伺候你的侍女住的偏房,怎么又改成了库房?” 郭氏抚了一下鬓角,柔声道:“二郎之前的那些赏赐和俸钱,我都是放在自己的卧房里存着的,但越来越多都堆不下了,索性我就把这偏房改成了库房。” “贵重物品都放在里面,离得我近也放心些。” 李奕哑然失笑道:“东西在家里难道还怕被人偷去?况且你拿着库房钥匙就行了,何必非要放在跟前看着。” 郭氏轻声道:“二郎说得没什么错,但我还是觉着放在跟前更安心些。” “你呀,就是个守财奴。”李奕轻笑一声道,“算了,家里的用度都是你管着,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吧。” “不过原先伺候你的那个莲儿住哪?” 郭氏愣了一下,道:“我睡在卧房里间,莲儿可以住在外间呀。” 听了这回答,李奕有些无语,外间住了个电灯泡,自己想要干些坏事,岂不是很不方便? 但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想要跟郭氏亲近的时候,喊她到自己卧房一起睡不就行了。 何况还有个洗澡的浴室在……这么一想,李奕才发觉自己和郭氏的运动,好像多数时候都在浴室进行的。 难道自己骨子里有这方面的癖好不成? “汉超,你回头安排一下,每半个月换一批亲兵到我府上轮值,人数就定在二十人,轮到值的人都有一贯的辛苦钱。” 离开家返回衙署的路上,李奕吩咐了李汉超一句。 按照规制,如李奕这等地位的大将,有权可以调动一定人数的亲兵,到自己府上承担守卫的职责。 虽然说起来是免费劳力,但李奕并不准备白嫖,毕竟都是自己的亲兵,这些人在战场上算是主将的肉盾,肯定是要厚待的。 说到这,李奕又道:“还有,下值前你去通知马仁瑀他们几个兄弟,晚上到我府上来喝酒聚聚。” 李汉超闻言点头应了下来。 (本章完) 第95章 魏王的邀请(4K) 第95章 魏王的邀请(4k) “恭贺大哥高升,咱们都敬大哥一杯!” 李奕家的正厅里,他的几个义社兄弟都在场,马仁瑀率先起身举碗敬酒,嘴里还吆喝了一句。 另外几人自然也跟着起身,贺喜之声接连响起。 李奕抬手往下按了按,等到众人都坐下后,他这才开口道:“都是自家兄弟,就不要说这些客套话了。” “来,大家一起干了。” 一碗酒下肚,李奕环视几人,勉励道:“此次整顿禁军之后,诸位兄弟都有所升迁,还望日后能多加努力。” “虽说如今我已有些地位,在禁军中能说上些话,可以照拂你们一二,但若没有真本事让人信服,我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提拔你们。” 众人连忙齐声道:“我等定不会给大哥丢脸。” 经过这次整顿禁军,李奕的这帮义社兄弟,各自的军职都有晋升。 老二马仁瑀转为了内殿直主将,成了正儿八经的厢都指挥使,已经迈入禁军的高级武将行列。 而老三张建功则晋升内殿直左番都虞侯,老五赵彦武成了铁骑左厢第一军都虞侯,两人都到了军都虞侯一级。 至于老四李汉超和老六夏仁诲,以及老七许匡荣就差了一些。 李汉超是李奕的亲兵大队长,夏仁诲是龙捷左第二军第一指挥的指挥使,许匡荣则是外殿直御前左右班都知。 三人都只是相当于指挥使一级。 不过好歹也算是迈入到了中级武将的行列。 这时,李汉超开口道:“如今大哥在殿前司中,除了张驸马之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第二人。” “有大哥在,我等兄弟只管卖命,立了功劳自然有大哥替咱们请赏,也不怕有人敢昧了咱们的好处。” 李汉超的这话倒是说出了几位义社兄弟的共同心声。 李奕这个大哥一路猛升,兄弟们肯定都与有荣焉,而且有自家大哥在上头坐镇,大伙儿就不怕没有发达的机会。 毕竟很多时候选择大于努力,跟对人远比闷头苦干更重要。 否则只有沦为炮灰顶锅的命……禁军中拉帮结派拜山头,不都是为了抱团取暖嘛。 说话间,马仁瑀却插话道:“四弟说的不对吧?殿前司中不是还有史彦超那厮吗?” “哎呀,想想都觉得晦气,要不是大哥在忻口拼死救他,那厮现在已经是个死人,没想到现在分了大哥的功劳,成了殿前步军的主将,反倒压了大哥一头。” “啊呸!” 看来马仁瑀还一直惦记着,忻口之战击退辽军后,史彦超到处吹嘘自己功劳的事情。 听了这话,李奕倒是又想起来,史彦超在忻州时说的那句“你我当同为首功”。 他对此没什么不满,因为功劳不是靠自己吹的,那一战谁的功劳更大,大伙儿心里都门清。 只不过这话从史彦超那货的嘴里说出来,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好玩的很。 李奕不免轻笑一声。 “二哥说得对,却也不完全对。”谁知李汉超闻言却摇头道,“仅从明面上来看,史彦超的军职确实比大哥要高。” “但他从前朝时就一直在侍卫司调动,从龙捷军调到虎捷军,又从虎捷军调回到龙捷军,直到陛下御驾亲征回来,才从龙捷右厢都指挥使,调任侍卫马军都虞侯。” “而且自从太祖立国以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戍守在外,就算是在本部侍卫司内,史彦超的根基都不算太深。” “更何况他为人性情不定,不太招人待见,如今调到了咱们殿前司,又能有多少人跟他亲近?” 李奕静静听着李汉超的分析,同时目光在几位兄弟身上扫过。 真要说起来,他的这帮兄弟里,就属李汉超和张建功脑子最灵活,但两人又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李汉超为人比较外向,属于颇有表达欲的性格。 就如李奕当初带着马仁瑀去拜访魏王符彦卿时,他就主动在驿馆的酒铺里搭话,跟二人闲聊关于魏王女儿的事情。 而且李汉超为人行事很有主见,不然他也不会才到禁军几个月,就能把史彦超的底细打听个清清楚楚,可见他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同时李汉超也很懂分寸,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都拿捏的很到位。 当然,像他这样有能力的人,也有桀骜不驯的一面,想要用他自然可以,但必须要压得住他才行。 就如曾经李汉超当衙内校尉时,他就因为不服气顶头上司,转身就拍拍屁股走人。 有一句话说得好,不怕手下本事大,就怕领导是废物。 好在李奕倒是有自信能压得住他,再加上又有结义兄弟的这一层关系。 如今他李奕位高权重,这帮兄弟除了死心塌地跟着他,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而相比于李汉超,张建功的性子,就略显内向一些。 不过张建功的脑子不比李汉超要差,很多时候要么不开口,一旦开口必能一针见血。 更重要的是,张建功足够稳重持成,说得少做得多,办起事来很让人放心。 至于马仁瑀这几个跟李奕一起从夏津老家出来的玩伴。 老二马仁瑀并不笨,但不知是不是被李奕影响,他和历史上的记载有了偏差,很多时候不太爱动脑子,干什么事都习惯了听李奕的吩咐。 而赵彦武三人呢,脑子或许没李汉超二人灵活,但也能勉强独当一面。 当然,脑子够不够灵活倒是其次,要是论起对李奕的绝对忠心,肯定是夏津的这几个玩伴最高。 与此同时,马仁瑀被李汉超的一番话说的一愣,忍不住道:“要是这么说,史彦超那厮在咱们殿前司,岂不是成了个摆设?” “怎么可能会是摆设……”李奕突然开口,几人都将目光投向他。 “史彦超好歹从军十余年,就算在禁军中根基有限,但肯定比你我要资历深厚。” “而且陛下提拔他当殿前步军主将,何尝又不是布局制衡之意?” “正因为他和很多大将的关系都不好,所以做起事来才不会顾及谁的面子,也没有谁能使唤得动他。” 提起这个,李奕不免想到历史上的韩通,人称“韩瞠目”,据说他和史彦超差不多,都是性格刚硬却有勇无谋,而且情商不高又脾气暴躁,一张嘴就得罪人。 柴荣临死前将他提拔起来,代替李重进坐镇侍卫司,用来制衡赵匡胤,大概也是看中他的性格,觉得他不会被赵大给挟迫。 然而没想到韩通没发挥任何作用,就被赵大的小弟王彦升给一刀砍了。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再完善的权力布局制衡,都抵不上意外情况的发生。 顿了一下,李奕继续道:“虽说史彦超这厮不好相处,但毕竟我在忻口拼力援救过他,多少也算是并肩苦战过。” “纵然他嘴上没说什么表示的话,但心里起码也会记着这事,就算他不跟咱们亲近,想来也不会故意为难作对。”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张建功接话道:“要我看,就算史彦超想要跟咱们作对,但只要有大哥在殿前司,他史彦超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果不其然,张建功要么不开口,一开口总能指出关键。 正如张建功所说,同时李奕自己也觉得,史彦超在殿前司中的人脉是比不过自己的。 先不说李奕在殿前军中当了好几年小校,史彦超才刚调过来这件事。 就单说殿前司中各部将领的人选。 王审琦、韩重赟、赵匡胤和石守信,以及再加上马仁瑀,这些重要将领都和李奕走得近。 至于中下层的将校们,也都是经过李奕点选出来的,虽然名义上是皇帝提拔的他们,但谁又敢说这些人心里不惦记着李奕的好呢? 若是说李奕现在就想要造反,这些人肯定不会跟着他玩命。 但让他们在史彦超和李奕二人中选,他们绝对会更倾向于李奕。 这么想着,李奕倒是突然发现,自己在禁军中的地位,似乎已经是举足轻重的程度。 殿前司自不必多说,侍卫司的那些个大将,李奕虽然暂时还没拉拢过来。 但中下层的将校同样也是李奕参与点选的。 而且那批出身飞鹰都的人,大半都被李奕安排到了侍卫司。 这些中下层的将校们,或许平日里影响不到禁军高层的决策,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如需要大伙儿站队的时候……如此思量着,李奕端起酒碗抿了一口。 继而他又摇头道:“算了,咱们兄弟今日聚会宴饮,就不谈公事了……” 说着,他端着酒碗扬了扬,众人见状也跟着一起举碗。 李奕笑道:“数月以来,诸位兄弟也辛苦了,今日大伙儿敞开了喝,不醉不归。” “好,敬大哥!” 而后,众人举杯共饮,酒宴的气氛也越发热烈起来。 但喝着喝着,闲谈之间,众人又不免提起皇后许诺给李奕做媒的事情。 马仁瑀酒喝多了,说起话来就比较大胆,直言道:“我看皇后也不用费心给大哥找什么好人家了,魏王家的两个女儿难道还配不上大哥吗?” “啊,不对,是我大哥难道还配不上魏王的两个女儿吗?” “以大哥的体格相貌,还有现在的身份地位,别说娶一个魏王的女儿,就算两个都娶了又如何?” “你他娘的闭嘴!” 李奕笑骂道,倒也没生气,不过对于娶亲这事,他确实心有不爽。 明明符家有两个合适人选,偏偏皇后模棱两可,一直不给个准话。 李奕不信,皇后一道懿旨下去,符家还能反对不成? 至于自己有没有资格娶魏王的女儿……符二娘是皇后一奶同胞的妹妹,说自己资格不够还情有可原。 但符六妹只是庶出,历史上嫁给赵匡义时,驴车战神还狗屁都不是呢。 就算他哥赵匡胤,那时也还没当上殿前都点检,真要论起身份地位,也不比现在的自己高多少。 难道自己娶个符六妹不是绰绰有余? 思及此处,李奕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借着酒劲将碗重重砸在桌上。 “咚”的一声巨响,让在场几人都吓了一跳。 眼见几位自己的义社兄弟惊愕的看向自己。 李奕摆了摆手道:“酒喝的多了,有些醉意,一时没拿住碗。” 但很显然他这个解释没有任何说服力。 李汉超瞥了一眼李奕的脸色,猜到了几分缘由。 他犹豫了一下,接着开口道:“依小弟看来,皇后答应替大哥做媒,自然不是一句空话。” “至于二哥所说娶魏王女儿的事,小弟觉得大哥是很有希望的。” “哦?四弟有何见解?” 李奕顿时来了兴趣,示意李汉超继续说。 李汉超斟酌道:“如今魏王的两个女儿待嫁,放眼整个大周,同龄的青年才俊,又有哪个比得上大哥现在的地位?” “而那些能比得上大哥地位的人,哪个不是年纪颇大且早已婚配?” “所以魏王要是嫁女,若不想委屈女儿,最佳人选非大哥莫属!” “唯一要考虑的,无非是嫁哪个女儿罢了……” 说到这,李汉超笃定道:“这事我觉得不用着急,离着元夕也没几天了,怕是在那之前,皇后那头就会有音信。” 对于李汉超的言之凿凿,李奕自然半信半疑,不过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那就……等等看吧! 然而。 让李奕始料不及的是。 皇后的消息他没等来,反而先收到了魏王符彦卿的邀请信。 …… 这天。 李奕在张永德的官房里坐着和对方闲聊。 二人正谈论着关于官府清查佛门寺院的进展。 “李都虞侯那次在朝会上所说的灭佛之事,我原以为多少有些夸大其词,但几个月以来,各地清查佛门寺庙,实乃触目惊心啊!” 张永德感叹道:“仅眼下所清查的寺院野庙,就足有四万八千六百多座,各色僧尼过十万人。” “光是收缴的铜器钱财,就有一千多万贯,还有金银宝货不计其数。” “更令人气愤的是,各州县寺院隐匿土地,瞒报田亩上万顷,此事让陛下勃然大怒,若不是有宰相们劝阻,怕是都要为此大开杀戒了!” 李奕闻言也不禁咋舌,钱财宝物不说,单是上万顷的土地,就超过一百万亩了,而且听张永德的意思,这还是没有彻底清查完的数目。 张永德忍不住唾骂道:“佛门之危害,如顽疾毒瘤,灭佛灭的好啊!” 李奕附和着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不知陛下是如何处置这事的?” “还能如何处置,自然是拆庙毁寺,驱散僧尼佛众,至今已废除寺院三万余座,僧尼去籍者七万余人。” “收缴的财货田亩全部入了国库……李都虞侯此番整顿禁军的钱财,也都是从这里来的。” 张永德轻笑一声。 就在这时,有皂吏快步走进来,告知李奕有人找他。 李奕当即向张永德告罪一声。 回到自己的官房后,却见李汉超正焦急的等着。 李奕皱眉道:“汉超,出什么事了?” “大哥,有大名府寄来给你的信。” “大名府?” 李奕有些疑惑,伸手接过皮封,果然有大名府军驿的标记。 看来这封信还是通过军队的专用驿站寄来的。 打开皮封,他一眼便瞅见了“魏王”两个字。 李奕连忙仔细读了一遍,信上的内容不多,寥寥数十个字,但表达的意思很明白:邀请李奕去大名府参加正月十五的元夕灯会。 眼见李奕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李汉超难免有一些好奇,但他也不好直接开口询问。 这时却听李奕笑道:“汉超,去准备一下,这两天咱们就动身前往大名府。” “啊?”李汉超一愣。 李奕没有多说,伸手将信纸递到了他面前。 接过信纸,仅扫了一眼,李汉超便也脸露喜意。 他立马朝李奕拱手一礼道:“恭喜大哥,此番是要去大名府见岳丈了!” (本章完) 第96章 魏王要嫁哪个女儿? 第96章 魏王要嫁哪个女儿? 正月十四。 李奕一行人抵达了大名府。 跟上次来时一样,他们没有直接去拜见魏王,而是先住进了魏州城的驿馆。 但又和上次有些不一样,这次跟着李奕来的不是马仁瑀,而是换成了李汉超。 除此之外,这次李奕还带着二十几名亲兵,以及一辆载着货物的马车。 “大哥,你带着十几坛酒水来干嘛?” 一路上,李汉超都憋着这么个疑惑,等到了驿馆,他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李奕笑道:“自然是送给魏王的礼物。” “送酒?”李汉超一脸不解。 “这次受邀来拜见魏王,总不能空手而来吧?” 李奕解释道,“送钱太俗气,送珍宝古玩,咱们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 “况且以魏王的尊崇地位,赶着送礼的都能踏破门槛,什么样的珍宝魏王没见过,以你大哥我的身家,掏空家底也买不到稀世珍宝。” 说着,李奕伸手拍了拍马车上的酒坛子,“这里面装的可不是普通酒水,而是蒸馏出来的酒精,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想来也能送给魏王一个稀奇……” 后世关于中国古代蒸馏酒的技术起源,众说纷纭,有汉代说、唐代说、宋代说和元代说,甚至还有商代说。 这种争论是学术问题,没有定论之前谁也说不清。 但仅以李奕自己了解到的,眼下五代时期,似乎没有度数太高的酒。 这个时代的酒水,大致分为清酒、浊酒和烧酒。 浊酒就是发酵酿造完后,直接取出来饮用,多是普通百姓的选择。 而清酒就是经过沉淀过滤,口感和卖相更好,但价格自然也就更高。 至于烧酒,就是把清酒或浊酒,通过特制器具烧制,也可以称之为“熟酒”,目的是让酒水的口感更顺滑。 然而不管哪种酒,度数都不会太高,而且没法彻底清除杂质,就算是沉淀过滤后的清酒,同样酒液泛深略显浑浊。 李奕带来的这些蒸馏酒却不一样,低的有三四十度,高的有七八十度,既能喝也能拿来用。 而且酒液清澈透亮,品相就远胜同时代的酒水,至于味道……那就看个人口味了,不过劲头肯定足够。 李汉超恍然道:“还是大哥考虑的周全,一般的财货魏王确实看不上,但若是能拿出魏王没见过的东西来,那肯定稀奇的很。” 李奕笑了笑没再多言。 由于这次来大名府,是受了魏王的邀请,李奕一行人自然不需要遮遮掩掩,直接就以官方的身份进入的驿馆。 不过以李奕为首的这二十多个大汉,一个个龙精虎猛的,看上去就不像是普通人,想要不引人注意其实也不现实。 驿馆的小官小吏得知李奕的身份后,一下子来了十几个人,前呼后拥的将李奕带到了一座独立的小院子。 院子位于驿馆的核心地带,周边有不少驿卒巡逻,不允许普通商旅靠近,应该是专门招待官方人员的区域。 “这里是咱们魏州驿馆里最好的住处,平日里都有专人打扫清理……” 说话的是魏州驿馆的驿丞,自称姓王,年纪看上去已经不小,在李奕面前点头哈腰的,态度极其恭敬。 李奕微微颔首,语气轻缓道:“有劳王驿丞了。” 王姓驿丞连忙道:“不敢,不敢…下官分内之事。” 说话间,一行人走进了院子,李奕扫了一眼,院子面积不大,总共也就七八个房间,但布置的倒很奢华,一应用具尽皆齐备。 王驿丞带着讨好的语气询问道:“要不要下官安排两个小娘来伺候李都虞侯。” “不用。”李奕摆手拒绝道,“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我在这也待不了两天,不用麻烦了。” “若李都虞侯有什么吩咐,告知门口的驿卒一声就行。” 眼见李奕没有闲聊的心思,王驿丞当即识趣的告罪一声,很快带着驿站的一帮人离开。 走的时候他还特意安排了两名驿卒守在院子大门口。 想来是留给李奕他们使唤跑腿的。 “汉超,你去把大伙儿的房间分配一下。” 说罢李奕又补充道,“顺便给大伙儿弄点吃的过来,刚才忘记跟那王驿丞说了。” “还有,再让人去准备一些热水,我要洗个澡换身衣服。” 李汉超得了交代,当即转身去办。 而后,李奕走进院子中间的正屋主卧,随手将提着的包裹丢在桌上。 一路过来紧赶慢赶,不仅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的衣服也沾上灰土,自然要好好洗个澡,再从头到尾换身干净衣服。 没一会儿。 亲兵们便把洗澡的热水准备好了,李奕凑合着搓洗了一番,从包裹里翻出一身新衣服换上。 漆纱幞头、白缎中衣和厚实的紫色圆领袍服,再配上一双鹿皮缝制的靴子。 这一身不是官服,但也是达官显贵才能穿得起,乃是郭氏特意帮李奕在东京城的一家有名裁缝铺定制的。 原本李奕还带了一套锦袍、玉带来,这玩意皇帝在潞州赏赐了一套,整顿完禁军后又赏了一套。 但他想了想又觉得过于骚包……自己又不是来向魏王显摆什么的,穿着皇帝赏赐的象征荣誉的服饰,总感觉不太合适。 好在他还带了这一身新衣服,虽然没有锦袍玉带显得那么华丽,但穿在身上也有几分贵气。 换上新衣之后,李奕站在铜镜前仔细整理了一遍,精心打磨过的上好铜镜,成像效果不比后世的玻璃镜子差多少。 看着铜镜里英武帅气的自己,李奕满意的咧嘴一笑。 不管什么时代,相貌长得好都是加分项,人与人之间交往的第一印象,往往都是从外貌开始。 若谁真能对凤姐那等人物一见钟情,李奕只能佩服对方是个狠人……有一句话说得好,始于外貌,终于内在。 没有开始哪有结束? 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内在,起码也要先有一个好印象,才能有继续深入的可能性,而外貌当然是最直观的。 李奕相信以自己的长相,换做任何一个小娘子,都会生起想要深入了解自己的念头。 思及此处,李奕不免想起上次见到符家两位娘子的场景,想来符家姐妹二人,对于自己的第一印象应该还是不差的。 接下来只要能搞定魏王符彦卿,娶亲这事想来就成了大半…… 就在这时,李汉超端着吃食走了进来。 一进门他便开口道:“那王驿丞倒是挺会做人,我刚交代那驿卒去置办饭菜,转眼就有人送来了酒肉,一来一回不过一刻钟而已。” 李奕闻言轻笑道:“人家在这驿馆里迎来送往,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看到我等风尘仆仆,就算咱们没主动开口,他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做。” “想来是他一离开这,就安排人去准备了,不然你刚交代完,怎么会如此快就送来?” 李汉超将吃食放到桌上,李奕便招呼他一起坐下吃。 在吃饭的时候,李奕心情不错,忍不住开玩笑道:“四弟,你觉得魏王这次若愿意嫁女于我,他老人家会嫁哪个女儿?” 李汉超当即放下筷子,沉吟道:“小弟认为很有可能是符家二娘子。” “哦?四弟何出此言?”李奕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饶有兴致的问道。 李汉超解释道:“大哥你看啊,魏王突然邀请大哥过来,这肯定不是一时起意,不然这事说不通,总不能是请大哥过来叙旧的吧?” “依小弟看来,这很可能是皇后的意思……” 李奕点头道:“说起叙旧,我和魏王总共也就打过两次交道,一次是在忻州抵御辽军,剩下的也就上次来拜访的时候。” “魏王确实不会闲到为此特意请我过来叙旧,说是皇后的意思反而更合乎情理。” “没错,小弟也是这么认为的。”李汉超附和道,“但魏王偏偏没提娶亲的事,只是以参加元夕灯会的名义邀请大哥过来。” “小弟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奕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闻言李汉超这才道:“魏王若只是想嫁符六娘子,其实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说句不好听的,符家六娘子只是庶出,大哥娶她绰绰有余,不过是魏王一句话的事。” “但若魏王要嫁的是符二娘子……论起身份来,符二娘子是当今皇后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谁若能娶了她,那和官家就是实打实的连襟。” 说到这,李汉超回头看了眼门口,凑近李奕低声道:“张驸马为何能得官家重用?还不是因为他是官家的妹夫……娶了皇后的嫡亲妹妹,那在身份上可就不弱于张驸马了。” 说到这里,李汉超住口不言,但话里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自古以来,嫡庶有别,同样都是魏王的女儿,但符二娘和符六妹,二者的身份却天壤之别。 正如李汉超所说,魏王若准备嫁符六妹,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只要皇后下一道旨意,李奕只管等着娶老婆就行。 然而之所以要李奕亲自来跑一趟,那就说明这事不仅只是符家的事,肯定也有皇帝和皇后的意思。 能让皇帝和皇后重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魏王要嫁的是嫡女符二娘。 “但为何不挑明了说……莫非这事还会有什么意外不成?” 李奕想不通这一点。 这时,李汉超突然小声提醒道:“小弟猜测,或许是因为大哥如今身居高位,又颇受陛下信重,万一这事成不了,会伤及大哥的颜面,所以才会这么遮遮掩掩。” “不会有万一的。”李奕用指节轻叩桌面,沉声道,“我绝不能白跑这一趟,一定要把娶魏王女儿的事做实!” 说到这,他当即起身,吩咐道:“这饭咱俩就先别吃了,收拾一下,咱们等会儿去拜见魏王。” (本章完) 第97章 嫁给谁? 第97章 嫁给谁? 内院的绣楼上。 符二娘靠坐在窗户边,托腮望着院中的景象。 她的妹妹符六正坐在秋千架上肆意撒欢,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咯咯笑着,让身后的侍女再推快点。 秋千荡的越来越高,这傻丫头笑的越欢,院中充斥着她那银铃般的笑声。 有的时候,符二娘真的挺羡慕自己的妹妹,一天到晚没心没肺的样子。 虽然看起来很傻很天真,但确实没有太多忧愁,每一天都过得快快乐乐。 而反观自己……符二娘觉得自己像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就等着能有出价高的买家上门把自己娶走。 可等了这么些年,父亲难道还没找到合适的买家吗? 虽然知道自己这么想,对父亲不太尊重,但符二娘确实有很大怨念。 就像当年大姐回家寡居,父亲逼着她出家一般……大姐的前夫一家造反失败,父亲急于和对方划清界限,为了向皇帝表达忠心,根本不顾及大姐的处境。 符二娘很聪慧,有些事情稍微一想,她就能明白其中的缘由。 在她看来,父亲是疼爱自己和大姐的,但若放在家族利益的衡量下,父亲宁愿舍弃女儿的幸福。 符二娘其实能理解父亲的做法,符家门第显贵,三代封王,叔伯兄弟都是镇守一方的大将。 想要维持住家族的富贵,符家女子的婚姻大事,当然也就沦为了一种筹码。 自古以来,大家族的联姻不都是如此嘛…… “唉——” 过了良久,符二娘突然轻叹一口气:“父亲啊父亲,你若再下不定决心,女儿我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想到自己如今已经二十四岁,再过两年就开始年老色衰,她心中的滋味怎是一个“愁”字了得。 “阿姐,下来陪我玩。” 就在这时,符六妹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符二娘的思绪,她低头一瞧,自己妹妹站在绣楼下,朝着窗口挥手。 “你自己玩吧,阿姐没有心思。” 听了符二娘的回应,符六妹有些不满,噔噔的跑上了楼。 “阿姐,你就下去陪我玩嘛。”符六妹一上楼,就扑到了符二娘的背上,搂着她的脖子撒娇道,“我一个人玩多没意思。” 符二娘训斥道:“你呀,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普通人家的女子如你这般年纪,都早已嫁人生子,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胡闹。” 符六妹有些委屈的瘪嘴道:“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一直陪在阿姐身边。” “净说些瞎话。” 符二娘拨开妹妹的手,起身走到梳妆台边,拿出一把梳子,让符六妹坐好,然后替对方梳理散乱的发髻。 她一边梳着,一边开口道:“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哪有一辈子养在家里的道理?” 说话间,符二娘心里不免想到,由于六妹庶出的身份,父亲对六妹并不重视,平日里对她也没有太多管束,大概只想着等她年龄到了,就替她找个郎君嫁了。 也因此六妹没受到什么压力,养成了无忧无虑的性子。 但这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谁知符六妹闻言却道:“阿姐都二十四了不也没嫁人,我有什么好着急的,嘻嘻,阿姐若是不嫁人,父亲肯定不会先把我嫁出去的。” “好哇,你这妮子原来打的这个主意?看我不扭断你的耳朵!” 符六妹吃痛,连忙求饶道:“阿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乱说了。” 符二娘这才松开了手。 “对了,阿姐,我今天早上偷听父亲和大哥叙话,说是上次来的那个李将军又升官了。” 听到符六妹的话,符二娘动作一顿。 继而,她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道伟岸的身影。 “人家升官又关咱们什么事……” 符二娘嘴上这么回着,继续替自己妹妹梳理起头发,但明显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然而符六妹却没注意到自己姐姐的异样,依旧自顾自道:“听父亲说,那个李将军升了什么马军的官,而且还当了…哦,对了,好像叫防御使。” 说到这,符六妹扭头看向符二娘,好奇道:“阿姐,那什么防御使跟爹爹的节度使比,谁的官大啊?” 符二娘轻声道:“自然是爹爹的节度使更大……况且爹爹已经封王,单纯比官职的大小,已经没什么意义。” 对于军队的具体编制,她并不了解,比如妹妹口中说的那什么马军的官,她就一头雾水,毕竟这方面的事也不是一个女人家该操心的。 但像是防御使、节度使这等显赫的职位,符二娘自然还是有一定了解。 只是让她没想到,那个男人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地位竟然就已经升到了防御使的程度。 要是再往上升那可就是节度使了。 符二娘记得那个男人似乎比自己还小三岁……也就是说,对方才刚二十一岁,就已经距离节度使一步之遥? 然而转念一想,符二娘又觉得,以那个男人的本事,能有现在的成就,好似理所应当。 对于那个男人的事情,这几个月以来,符二娘也有所耳闻,据说他得到皇帝姐夫的重用,受命负责整顿禁军之事。 这么想来,肯定是把差事办得很好,让皇帝姐夫很满意,再加上对方之前在战场上的功劳。 能升的这么快也说得过去……那个男人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干嘛没事这么关心他的事? 或许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符二娘当即把矛头转移到自己妹妹身上。 “六妹,谁让你没事去偷听爹爹他们说话的?” 转瞬间,符六妹的耳朵又遭了殃,小丫头赶忙挣脱魔爪,跳了起来嚷道: “我又不是故意偷听的,早上我在后园摘,爹爹和大哥自己走过来的,我害怕爹爹又骂我,就,就躲在了丛后面,正好听到了…… 我都把这事给忘了,刚刚才想起来的,早知道不跟阿姐你说了。” 符二娘顿时笑骂道:“你被骂那是活该,后园的那些,都是爹爹费了一番功夫,找人大老远弄来的,春夏秋冬都能开,你没事跑去偷摘,看我不去告诉爹爹。” 符六妹立马吓了一跳,可怜巴巴的上前拉住符二娘的衣袖,央求道:“阿姐,你不要去告诉爹爹,不然爹爹肯定要骂死我的。” 符二娘自然不可能去告状,她只是吓唬一下自己的妹妹。 但她还是假装板着脸道:“想要我不告诉爹爹,嗯……我要好好考虑考虑才行。” 符六妹苦恼的挠挠头,把梳好的发髻又给弄乱,可她很快却脸色一喜,好似想到什么,连忙道: “阿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就别把我偷摘的事情告诉爹爹,好不好?” 符二娘不免有些好奇道:“什么秘密?” “阿姐,我跟你说啊,早上爹爹和大哥还提到阿姐你呢。” 说到这,符六妹一脸神秘兮兮道:“阿姐你要嫁人了!” “嫁人?”符二娘一愣,“嫁给谁?” “就是那个李将军啊……” 啪嗒一声。 符二娘手中的梳子瞬间掉落在地。 (本章完) 第98章 想娶哪个自己选!(4K) 第98章 想娶哪个自己选!(4k) “阿姐,你怎么了?” 符六妹眨巴着大眼睛,不解的看向自己姐姐。 “没,没什么……” 符二娘不知怎么的,突然感觉自己的脸发烫的很,心脏噗通噗通跳的厉害,好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连忙蹲下捡起梳子,起身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追问道: “六妹,你…你是不是害怕我去告诉爹爹你偷摘的事,故意编了这么一个谎来骗你阿姐的吧?” “我可没有骗阿姐。”符六妹立马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阿爹就是这么说的,说是皇后大姐派人来的,让阿爹把阿姐你嫁给那个李将军呢。” 听到“皇后大姐”这么个称呼,符二娘不免心下一哂。 大姐出嫁的时候,六妹才刚学会说话,从小没有一起相处,自然和大姐关系不亲,喊起来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时,符六妹又突然道:“诶,不对,我想起来了,皇后大姐好像是要爹爹把阿姐和我都嫁给那个李将军。” 说着,她咯咯笑着拍手,一脸兴奋的样子。 “那我就不用和阿姐分开了,又能两个人在一起玩喽!”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胡话,口无遮拦也不知羞……” 符二娘顿时啐了一口,伸手掐了符六妹一下。 “哎哟——”捂着被掐疼的胳膊,符六妹眼泪汪汪道:“我跟阿姐一起嫁人,还能和姐夫一起玩,有什么不好嘛……” “玩玩玩,一天到晚满脑子就想着玩。” 符二娘用手指点着自己妹妹的脑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什么都还不懂,真是个傻傻的笨丫头!” “我才不笨呢。”符六妹瘪着嘴不满道,“嫁人我懂,不就是生孩子嘛,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知道该怎么生孩子嘛……” 然而话一出口符二娘就后悔了,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当众说出来? 谁知符六妹脱口而出道:“和夫君睡一张床上就能生孩子了呀……” 符二娘不免愣神道:“谁教的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以她如今已经二十余岁的年纪,早就接触过女子出嫁前必看的那种图,对床笫之事自然不是一无所知。 可符六妹还没到那个年纪,平日里又跟在自己后面转,也没人教她这些东西,自然是无知懵懂,傻乎乎的很。 也不知她是从哪听来的这些一知半解的说辞…… 符二娘顿觉羞人的很,连忙把符六妹往外推:“阿姐身子有些不舒服,你自己去玩吧,阿姐一个人歇歇。” “阿姐,你是生病了吗?我去给你找郎中过来……” 符六妹还真把自己姐姐的话当真,嚷嚷着要给她去找郎中过来看看。 “不用了,阿姐歇一会就好。” 符二娘连推带搡的把符六妹轰出了房间。 等关上房门,她倚靠在门板上,使劲按着自己的胸口,试图平复一下心情,但心儿噗通噗通的跳着,一点用都没有。 “看来我真的有些病了……” 走到床榻前,符二娘侧躺上去,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轻抚着发烫的脸颊,心中喃喃了一句。 过了好半天,她的心跳才渐渐平稳下来。 “嫁人……”回想起刚才自己妹妹说的话,符二娘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没有假。 至于自家妹妹说的两个人一起嫁出去……肯定是六妹那丫头听岔了,想来是大姐让父亲从自己和妹妹里面选一个。 想着想着,符二娘的思绪越发纷乱,乍一听到这件事,她也很难说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对李奕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长得相貌堂堂,骑射武艺出众,还会诗词书法,且年纪轻轻身居高位。 凭心而论,若能嫁于这般出类拔萃的男子,怕是世间没有女子会不愿意。 符二娘虽然年纪不小,也很有自己的主见,但关于男女感情之事,她确实还是头一遭。 她不清楚一见钟情是个什么感受,但却知道若是让自己嫁给那个男人,她内心里并不抗拒……甚至隐隐还有些期待。 只是—— 若父亲最后选的是六妹,自己又该怎么办? 转瞬间,一股患得患失的情绪涌上符二娘的心头。 哪有女子不思春?只是未遇意中人。 噔噔噔——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将迷迷糊糊的符二娘给惊醒。 “阿姐,来了!” 房门顿时被一把推开,符六妹兴奋的冲了进来。 “六妹,你……” 符二娘的话还没说完,却见跟在符六妹后面,又走进来一个衣着华贵的美妇人。 “姨娘。” 符二娘轻唤一声,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爹符彦卿续弦的夫人杨氏。 “二娘,怎么了?我听六娘说,你身子不舒服。”杨氏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符二娘的额头,关切道,“哪里不舒服,可是病了?” 杨氏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比符二娘大不了几岁,虽比不上符二娘貌美,但却多了一股成熟风韵。 二人站在一起,更像是姐妹,而不是母女。 当然,两人也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符二娘闻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有些乏累,便躺着歇了一会儿。” “那就好。” 说罢,杨氏的目光在符二娘脸上仔细转了一圈,突然轻笑道:“当初我刚进府时,二娘的年纪比现在的六娘还小两岁吧,没想到转眼就快要嫁人了。” 闻听此言,符二娘顿时心下一颤。 杨氏的这话已经十分露骨,稍微一想就明白什么意思。 父亲原来选的是我……符二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但总觉得似乎有一块大石头从心口挪开。 杨氏握住符二娘的手,拍了拍道:“咱们女子最大的盼头,不过是嫁个好人家,二娘被耽误到现在,阿郎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二娘你莫要在心里埋怨阿郎……” 符二娘连忙道:“女儿不怪父亲,他也是为了我好,想替我寻个好归属。” 听到这话,杨氏心里略感惊奇,上次阿郎起了选婿的心思,自家的这位二娘还弄出一桩“游侠”的事来。 为此阿郎还有些不快。 怎么眼下看上去远不是那么回事? 其实杨氏主动过来,并不是魏王交代的,而是她作为后母,心想着过来劝慰一番,免得到时候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符二娘的态度却出乎她的意料……不过这倒也是好事。 “二娘能这么想,阿郎他也放心了。” 杨氏轻笑一声,继续道:“好在皇后心里惦记着你这个妹妹,亲自做媒给你许了一桩好婚事……就是上次来拜访阿郎的那位李将军,二娘应当是见过他的模样的。” “如今他已经是殿前马军都虞侯,加衔贝州防御使,不论是相貌人品还是身份地位,都足以配得上二娘你了。” 纵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等真正听到确切的消息,符二娘还是唰的一下就红了脸。 她强忍着羞意道:“既然这是爹爹和大姐的意思,女、女儿自当遵从……反正嫁给谁都是一样。” 符二娘最后的那一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掩耳盗铃的意思。 杨氏也不傻,当即看出什么来,不禁狐疑道:“二娘难道早就知道阿郎邀请那李都虞侯来参加元夕灯会的事?” …… 第一次来拜访魏王符彦卿。 李奕阴差阳错的闹出一桩笑话,搞到最后是从后门进的魏王府邸。 但这第二次来就不一样了,他光明正大的走了正门。 魏王长子符昭信在大门口亲自将李奕迎进府邸。 及至一座厅堂。 魏王符彦卿如上次一般,满脸笑意的站在台阶上,亲自出门来迎。 虽说李奕如今地位已经很高,但相比于魏王来说,他还是不够格让对方到大门口迎接,魏王能在厅门等他,已是极大的礼遇。 “前次一别,已是新年。老夫终于又见到李都虞侯了。” 符彦卿笑意盈盈,他的气色与上次相比,似乎没多大变化。 不过也才过了几个月,就算衰老的再快,这短短的时间内,也根本瞧不出什么来,何况符彦卿的身体还很硬朗,保养的也算不错。 李奕忙作揖拜道:“晚辈拜见魏王。” “无须多礼。” 符彦卿的态度比上次还要亲近,立马扶住李奕将他拉进了厅内。 走进厅堂之中,一股暖意扑面袭来,却是多了不少炭盆取暖,比之上次来时是夏日,这次正值寒冬腊月。 厅内的布置和上次没有差别,不过这次只招待李奕一个人,没有上次那般闲杂人等烦扰。 符彦卿直接携着李奕到上位对坐,一众侍女当即鱼贯而入,陆续摆上酒菜干果。 此时李奕和符彦卿相对而坐,内心莫名有些恍惚……上次来时他还只能坐在魏王下首,这次却能直接和对方平起平坐。 如果不是李奕身居殿前马军都虞侯、兼贝州防御使,他是远远没有这等待遇的。 数月时光转眼即逝,今非昔比,如在梦中。 不过李奕又觉得,其实仅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也未必能有和魏王共坐的资格……除非再进一步加衔节度使。 至于符彦卿眼下的这般热情,或许还有其他的深意。 没等李奕多想,符昭信去而复还,同时还带来两个半大小子。 经过介绍才知道,一个是十一岁的魏王次子符昭愿,另一个则是九岁的魏王三子符昭寿。 李奕这才明白过来,符彦卿表现的这么热情,拉着自己共坐,原来是带着几分家宴的意思。 否则不会让两个幼子也来作陪……难道是拉来提前见见姐夫? 李奕思量着,顿时觉得娶亲这事似乎稳了。 果不其然。 宴席开始没过一会儿,符彦卿终于开口提到了正事。 “世人皆知老夫有三个女儿,长女便是当今皇后,已经不用老夫操心什么,甚至还要反过来命令老夫做事。” 说着,符彦卿哈哈一笑,虽然他是皇后的父亲,但这些话拿到明面上说,其实多少显得有些不妥。 毕竟身份上君臣要大于父女。 不过私下里在家里闲聊,说话自然没那么多顾忌。 而且符彦卿能当李奕的面说这些,也证明他没有把李奕看做外人。 “李都虞侯,你我都是武夫出身,直来直去惯了,有些虚话咱们就不说了。” 符彦卿收敛起笑意,脸上带着几分正色。 李奕闻言心中微动,当即正襟危坐,拱手道:“晚辈洗耳恭听。” 符彦卿点点头,沉吟道:“皇后答应过替你做媒,金口玉言做不得假……这样吧,老夫还有两个女儿待嫁,你看看想娶哪个,咱们今天就把这事定下来。” 这……李奕没想到符彦卿竟然会这么直接。 按理说,不是应该要先探听一下口风,然后再拐弯抹角的暗示几句。 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符彦卿的一记直钩球顿时打了李奕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他脑子转的够快,既然符彦卿都这么直截了当,那自己自然没必要装样子。 李奕一脸诚恳道:“承蒙魏王抬爱,愿将爱女下嫁,一切但凭魏王您做主!” “好,那这就好办了。”符彦卿颇为赞赏,随即拍板道,“既然如此,老夫那次女娴静淑雅,又精通女红、弦乐,还懂一些诗词书法,年龄虽比你大些,但绝对是良配,你觉得如何?” 看样子符彦卿心中早有决断,已经准备要嫁的是符二娘,若李奕真不知好歹挑选起来,那婚事或许也就凉了。 闻言,李奕也不废话,起身恭敬拜道:“小婿见过泰山。”他直接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好好,贤婿请坐。” 符彦卿也并不在意这合不合礼数,十分爽快的应了下来。 李奕入座后,符彦卿又道:“老夫次女的年岁已不小,婚事就没必要再耽搁,贤婿回到东京就去安排六礼之事,准备妥当后便来议定婚期。” 魏王不愧有大将之风,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情,就雷厉风行的去办,言语之间丝毫不拖泥带水。 “小婿遵命。” (本章完) 第99章 再见符二娘 第99章 再见符二娘 魏王府邸的别院。 李奕和李汉超坐在树下的石桌前喝茶闲聊。 昨日宴饮结束,符彦卿便让人安排李奕住在这别院,说是等今夜元夕灯会过后,再动身返回东京。 对此李奕自然没有异议。 反正婚事的筹办也不急于这一两天……况且李奕也想找机会看能不能再见符二娘一面。 上次二人初见时,符二娘把脸遮的严严实实,李奕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未来老婆究竟长什么样。 他难免有些抓心挠肝的好奇。 “来的时候咱们还在左猜右猜此行究竟会如何,绞尽脑汁揣测魏王他老人家的心思,还以为会有多大的弯弯绕绕,没想到……” 李奕轻笑一声道,“合着是咱们自己庸人自扰。” 李汉超附和道:“确实没想到魏王能如此爽快,不过这也是好事,今后大哥成了官家的连襟,禁军中也只剩那两位有资格与大哥平起平坐。” 他话中所指的“那两位”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唯张永德和李重进也。 “这话就有些过了。” 李奕微微摇头,“论身份和资历我还是差一些的,不过有我在倒是可以平衡他二人的争斗,官家要的是权力的制衡,而不是让他们你死我活。” 在上位者的眼里,很多事情的安排都有深意,就如李奕和符家联姻,皇帝和皇后虽未直接出面,但一切事情都是在他们默许下进行。 赏识李奕是一方面,平衡权力也是另一方面……李奕并不介意自己的婚姻掺杂着利益,毕竟能成为权力制衡的重要一环,本身也代表着皇帝对他能力的认可。 其实李奕认真回想了一下,觉得这次符彦卿能邀请他来,已经证明联姻的事情板上钉钉。 之所以没有挑明了说……或许符彦卿早就想好要嫁符二娘,但又担心自家女儿会胡闹惹出笑话,就如上次“选婿”时弄得那么一出。 先把李奕喊来敲定婚事,再顺理成章的公开,省得中间环节出差错,惹得双方都没面子。 这么想着,李奕不免琢磨起来,既然事情这么顺利,那说明符二娘那边是没什么意见的? 但女人的心思往往很难以常理揣测,李奕不太确定符二娘对自己的观感如何。 “姐夫,姐夫在吗?” 就在这时,一声轻快的呼唤从院门外传来。 转眼间,符六妹便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或许是因为过节的缘故,小丫头的服饰配色很鲜艳,梳着娇俏可爱的双鬟髻,额头饰有火红钿,脸颊两侧印着淡淡的腮红。 符六妹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经过这么一番打扮,任谁看到都会赞一声“好俏的丫头”。 “大哥,我就先回房间了。” 李汉超的反应很快,同时也很识趣,当即起身说了一句,接着他快步走进屋内,也不敢去多看符六妹。 “姐夫,你来了怎么也不去找我和阿姐玩呀?” 符六妹跑到李奕跟前,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嘟起嘴巴不满道,搞得她跟李奕很熟一样。 听到“姐夫”的称呼,李奕不免哑然失笑,这小丫头实在单纯的很,若不是生在魏王府中,自小被保护的很好,怕是早就被人拐了去。 李奕瞅了一眼院门方向,并没有看见符二娘,忍不住问道:“六娘子,你阿姐呢?” “阿姐就在我后面啊……”符六妹下意识回头,却突然一愣,“阿姐跑哪去了?” 她顿时急了,忙跑回到院门口探头张望,很快又脸色一喜,嚷嚷道:“吓死我了,阿姐你躲在这干嘛?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说着,她伸手去拉站在院门外侧视线死角处的符二娘。 “你这丫头,就会胡乱说话。”符二娘小声埋怨了一句。 她本来跟在符六妹后面,谁知自家妹妹跑得贼快,一到门口张嘴就喊“姐夫”,顿时羞的她不敢现身。 就这样,符二娘被符六妹半拉半拽着进了院子。 然而这时,李奕目光扫过符二娘的模样,顿时有些愣住了。 与上次见面不一样,这次符二娘没有戴帷帽,显露出一张俏美的脸庞,略施粉黛的妆容,显得素雅出尘,柳叶眉间贴着金箔钿,更添几分华贵的韵味。 论起容貌,符二娘绝对称得上极美,脸型五官全都恰到好处,个子也很高挑,目测起码也有个一米六几。 论起气质,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温婉贤淑,一举一动间都带着贵气。 一瞬间,李奕脑中涌起一个念头:自己赚大发了! 自古联姻看重的都是家世背景,而外貌长相就只能看运气,对方就算长得再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若能娶一个容貌家世兼备的妻子,又有哪个男人会拒绝呢? “李将军。” 符二娘红着脸轻唤一声。 她被李奕那颇具侵略性的目光注视着,难免心生羞怯,但又并不觉得厌恶,反而隐隐有几分暗喜。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在她有好感的男性面前,通常容忍度都很高,但若是你让她生厌,哪怕多看一眼都算耍流氓。 李奕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二娘子,在下失礼了!” 然而没等符二娘回应,旁边的符六妹倒有些急了。 小丫头跑到李奕面前,伸出白嫩的手掌,理直气壮道:“姐夫,你上次说要送我会飞的木头鸟,快点拿出来给我呀。” “六妹,不得无礼。” 符二娘顿时后悔跟六妹一起来,本想着带个人给自己壮胆的,但这丫头却净在这瞎捣乱。 而且还一口一个姐夫喊着……真是羞死个人! “没事。”李奕连忙开口替未来的小姨子说好话,“上次在下答应过六娘子的事,自然不能食言,我这就去把东西拿来。” 说罢他便转身快步进屋去拿东西。 趁着这个间隙,符二娘把符六妹拉到一边,咬牙切齿道:“你若是再乱喊姐夫,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本来就是姐夫嘛……” 符六妹还有些不服气,但见到姐姐吃人的眼神,她吓得立马住了嘴。 (本章完) 第100章 姐夫的鸟真好玩 第100章 姐夫的鸟真好玩 等李奕从房间出来。 符家两姐妹已经坐到石桌前,但奇怪的是,符六妹嘟着嘴,似乎在生闷气。 他也没有多问,径直走到姐妹二人面前,将几样东西放到了桌上。 两根刻着鸟头造型的小木棍、十几根细竹片、四张翅膀形状的巴掌大油布、两枚带凹槽的铜钩,以及几条用动物筋胶鞣制的细皮筋。 见到这些东西,符六妹也顾不得生闷气了,连忙凑近过来,拿起鸟头木棍摆弄着。 她嘀咕道:“这就是会飞的木头鸟吗?怎么看着不像是能飞的样子……” 李奕解释道:“一根棍子自然是不能飞,要把这些东西拼起来才行。” 其实他做的这东西,就是后世所谓的“鲁班鸟”,在网上几块钱就能买零件回来拼。 但这个时代没有网购,李奕只能借助自己的身份,找了将作监的匠人们,手工打造了这些零件。 “拼起来……就能飞?”符二娘也有些好奇。 “没错。” 李奕笑着点头,这些东西他拿到手后,已经拼起来测试过,自然是有底气的。 “快点,快点,我要玩。” 符六妹还是小孩子的心性,立马拽着李奕的胳膊摇晃催促。 “好好,我这就来拼。” 现成的零件拼起来没什么难度,李奕很快就把两只“鲁班鸟”给拼了出来。 “呀,真的好像一只鸟。” 符六妹拿起一只木鸟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姐夫,它要怎么飞呀?”小丫头似乎已经把姐夫两个字喊的顺口,全然忘记了姐姐刚才的交代。 李奕笑了笑,托着另一只木鸟,将细皮筋挂到铜钩上,然后把皮筋缠绕拉紧,又用手使劲拨弄着上劲。 紧接着,他将木鸟举高,朝前一送,同时松开了手。 “扑腾扑腾——” 顿时,神奇的一幕出现,木鸟恍若活了过来,扑扇着油布翅膀,一路向空中飞去。 “飞起来啦,真的飞起来啦……” 符六妹瞪大着眼睛,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连忙向着飞走的木鸟追去,一边追着一边还欢呼雀跃。 “削木为鸟,成而飞之,三日不下……没想到书中的记载竟是真的。” 符二娘的目光也被吸引,随着飞走的木鸟转动,嘴里忍不住喃喃自语。 “飞不了三天,飘一圈就会掉下来。” 李奕轻笑一声,转头看向符二娘的侧脸,对方那弯弯如月的眼睛,就算没笑也让人如沐春风,明亮如镜、充满隽永的灵韵。 世上的很多美只能远观而不能近瞧,因为离得近了就显得没那么美了。 但符二娘的美很耐得住考验,就算近到能看见她脸颊的细微绒毛,却依旧让人挑不出什么瑕疵来。 想到这等如珍宝般美好的女子,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自己的妻子。 李奕顿时感觉心里有些痒痒的,就跟有只猫在里面抓挠似的……他小心翼翼的将手探了过去。 “李将军说的什么,妾身没听清……呀!” 符二娘闻言扭头看向李奕,但话还没说完,却突然惊呼一声。 “李将军,你、你……”符二娘的身子顿时僵住,声音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大胆……感受着手背上略显粗糙的触感,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都忘记了反抗。 与此同时,李奕偷偷将掌心覆盖到符二娘的手背上,眼见她没什么剧烈的反应,继而又得寸进尺,直接将她整个柔荑都给握住。 真滑,真嫩啊……李奕的胆子越来越大,把符二娘的手拉近一些,轻柔的摩挲起来。 他虽不是什么情场高手,但对和女孩子交往这事,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 比如在后世有女孩子约你出来玩,若只想着等人家女孩子主动,恐怕就没有下次机会了……别管对方愿意不愿意,只要没有豁出命反抗的架势,就可以适当的使些坏。 何况自己和符二娘已经都开始谈婚论嫁,而且对方还主动找过来……难道自己一个大男爷们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有占便宜的机会,还装君子……那是煞笔! “别,别在这里……” 符二娘娇生惯养没经历什么风浪,她的胆子完全比不上李奕,下意识把手往外抽了抽,却根本抽不出来,她的语气忍不住带上几分哀求。 一听这话,李奕知道对方并不反感,他立马说些软话哄道:“没事的,这里没有人来,我和二娘迟早的事,就让我摸几下罢,我保证不会太过分。” “都怪二娘实在太漂亮,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子,我真的欢喜的很……能娶二娘回家,我死了也愿意。” 事实证明女人都爱听甜言蜜语,本身符二娘就对李奕有好感,这么一番哄弄安抚下,她倒是不再挣扎,似乎默许了李奕的小动作。 然而很快,李奕又不满足于只是摸摸小手,他生起了更大的色心,忍不住将脑袋凑近了符二娘。 “你、你不要靠过来……”符二娘顿时如受惊的小白兔,感受到李奕的吐息喷到脸上,她的脸色立马通红、耳根发烫。 “二娘,你好香啊。” 李奕嗅了嗅鼻子,在胭脂水粉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散,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处子体香。 符二娘的身子微微发颤,呼气和吸气的频率加快,显得十分急促,她将脸撇开到一边,带着颤音道:“这样就够了,不要,不要再……” 说着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李奕见状只能适可而止,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她的小手。 毕竟占便宜也要有个度,过犹则不及……符二娘出身显贵,能容许李奕放肆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看出她的心意。 “阿姐阿姐。” 就在这时,符六妹捧着木鸟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小丫头一脸兴奋的样子,看来李奕带的礼物她很满意。 来到两人跟前,她又拿起桌上的那只木鸟,一手一个咯咯笑道,“姐夫的鸟真好玩,飞得好高好高,阿姐咱们一起玩呀。” 谁的鸟? 不怪李奕多想,实在是这话太有歧义……罪过罪过! “你呀,就知道玩,走,咱们该回去了。” 符二娘倒没有多想,但刚才她和李奕之间的暧昧,让她心虚的很,不敢再在这里多待。 本来她是鼓起极大的勇气,想来见见李奕顺便说些话的,毕竟上次见面连自己长什么样,对方都不知道。 符二娘总觉得有些遗憾……女人家的心思就是这般,在意的事情和男人不同。 不过她却没预料到,话没有说上几句,却被这家伙占尽了便宜……偏偏她自己也没拒绝,甚至还隐隐有些受用,想到这个符二娘就羞得很。 “李将军,妾身和六妹就不打扰了。” 符二娘不敢直视李奕的眼睛,低着脑袋福了一礼,便急匆匆的拉着妹妹离开。 (本章完) 第101章 岂在朝朝暮暮 第101章 岂在朝朝暮暮 上元佳节。 夜幕逐渐降临,街面上已是彩灯熠熠。 以魏王府邸为中心,灯火装饰向外辐射,节日的气氛笼罩在魏州城上空。 若不是知道身处于五代乱世,怕是都会误以为这是一副盛世景象。 这次过节,魏王的弟弟符彦能也带着两个儿子来了,晚宴的时候,符彦卿亲自向李奕一一介绍。 符彦能如今就职楚州防御使,品级和李奕相同,但论起掌握的实权,他自然远逊于李奕。 不过对方是魏王的亲弟弟,李奕肯定要给予足够的尊重。 符彦能倒是没有托大,言辞之间颇为客气,一个劲的夸赞自己兄长找了个好女婿。 总而言之,整个晚宴的氛围相当融洽,符家人对待李奕的态度很亲近,推杯置盏间主宾尽欢。 唯一让李奕觉得遗憾的,就是在晚宴上没有见到符二娘……就连符六妹都没出现。 只有符家的一帮老少爷们陪着李奕喝酒叙话。 晚宴结束之后。 符彦卿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便让长子符昭信陪着李奕观赏灯会。 但不知怎么的,没见着符二娘出现,李奕顿觉热闹的灯会也没什么意思。 心不在焉的逛了一圈,他便借口酒醉难受,回到了王府别院休息。 次日一早。 李奕拜别魏王符彦卿,准备返回东京筹办婚娶事宜。 虽然事情已经谈妥,但该走的流程不能少,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直至最后迎亲等六礼,少说也要费几个月。 李奕一行人骑着马,沿着魏王府门前的大街,向着城门方向出发。 但才刚拐过街角,却被一道身影给拦住。 “李将军,我家二娘子有话要跟你说。” 拦路的人正是上次李奕来时,领着他和马仁瑀从后门进入魏王府的那名侍女……好像是叫弦儿? 李奕当即翻身下马:“二娘子在何处?在下这就过去。” 自从昨天上午见到符二娘,并且还一亲芳泽之后,李奕莫名开始在心里惦念着对方……不管这是好色,还是算心,反正他确实是有这种感受。 现在听到符二娘要见自己,李奕自然是求之不得……好歹能当面跟她说几句道别的话。 李奕让李汉超带着亲兵们在这稍候,接着便跟侍女弦儿一起去见符二娘。 如上次一般,李奕被直接带进了魏王府的后门。 想想也觉得好笑,才刚从魏王家的大门告别,绕了一圈却又从后门进来,而且还是去偷会人家的宝贝女儿。 若是让魏王符彦卿知晓这事,也不知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李将军,唔,妾身……” 明明是符二娘叫人喊李奕过来的,但见面之后她反而支支吾吾起来。 “二娘。” 李奕的脸皮倒是很厚,快步走到符二娘跟前,张口便道:“昨夜灯会没看到二娘,还以为你恼了昨天那事,不想见我呢。” 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符二娘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让人找他过来,听了这话顿时又想起昨天两人间的暧昧。 符二娘脸色唰的一下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恼你……昨天、昨天……哎呀,你真气人……”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嘴笨,平日里也没有这样过呀……她又羞又恼之下,一跺脚转身跑进了旁边的亭子里。 李奕连忙追了过去,等两人都进了亭子,他趁机拉住符二娘的手,一脸真诚道: “二娘,你知道嘛,在那年元夕夜里梦到的女子,我本以为是天外之人,此生没有机会在现世见到,为此还颇为遗憾。” “但昨日再见你之后,我却恍然大悟,那梦中仙女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天待我不薄啊!” 被李奕攥住了小手,符二娘下意识想要挣扎一下,然而紧随其后的这番话,却让她心儿一颤,顿时没有力气再做反抗。 李奕继续甜言蜜语道:“或许这世上真有缘分一说,让你我在茫茫人海中相遇,若是错过了,怕是我定会抱憾终身。” “幸而得老天眷顾,促成我和二娘的姻缘,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说的这些话直白且肉麻,放在后世铁定属于土味情话的范畴,搞不好会得到一句“油腻”的评价。 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可就不一样了,符二娘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女,哪见识过这种手段? 她顿时就被拿捏得死死的,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发烫,内心里悸动不已,只觉得自己这些年都白活了,从未想过情爱的滋味会这般美妙。 眼见符二娘双眸中浅溢着水色。 明显已经没有多少思考能力。 李奕当即趁热打铁。 “呀!” 符二娘立马惊呼一声。 佳人在怀—— 李奕低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今日一别,只怕再见只能等数月之后了。” 听到这话,符二娘身子一顿,本就幅度不大的动作,逐渐停歇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 符二娘的脑袋埋在李奕怀里,感受着强壮有力的心跳声,她突然瓮声瓮气道:“李、李郎回到东京,定要尽快找媒人来提亲,不然、不然我就不嫁给你了……” 不知不觉间,她对李奕的称呼都变了,不过两人都亲近到了这种程度,再扭扭捏捏的就显得矫情。 听着这好似赌气的话,李奕心中好笑,这事就算符二娘不催,他也不可能耽搁。 但他嘴上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好,我回去就立马让人来提亲。” 说罢,李奕将符二娘的肩膀推开一点,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她。 李奕轻笑道:“二娘打开看看。” 略带好奇的展开纸张,符二娘顿时目光一滞—— 只见纸上用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两道人形,一眼望去栩栩如生,然而细瞧之下……不正是昨日李奕在别院偷牵符二娘小手的场景? 除此之外,图画旁边还写着一首诗。 符二娘忍不住轻念出声: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念到最后,她的声音逐渐低沉。 这诗……写的真好。 “昨夜灯会没见到二娘,回到房间我怎么也睡不着,就凭着记忆画了这么一幅素描。” 李奕说完,却见符二娘依旧愣愣盯着图画,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眼见对方这娇俏的模样,他突然低头将脑袋凑了过去,顿时柔软、濡湿的触感传来……一触即分。 “呀——” 符二娘这时才反应过来,轻呼一声,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唇。 “二娘就安心等着我来娶你!” 李奕嘿嘿一笑,随即转身大步离去,留给符二娘一个伟岸的背影。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符二娘把那张图画紧紧握在胸口。 她突然觉得。 接下来的几个月,自己或许会很难熬……等待是最痛苦的思念。 …… (本章完) 第102章 赐婚 第102章 赐婚 李奕一行人从南门出了城,快马加鞭的朝东京方向赶。 魏州城距离东京,足有四百余里路。 好在沿途有不少驿站,可以换马歇脚,还是比较方便的。 不过就算是马不停蹄的赶路,等一行人抵达东京城,已经是正月十八的黄昏。 “吁——” 一行人骑马到宅邸门口停下。 李奕回头看向亲兵们道:“大伙儿赶路都辛苦了,都到前院厅堂喝口水歇歇,等会儿吃了饭再回家。” 众人闻言应是。 等进了大门,交代了李汉超一声,让他领着亲兵们去前厅。 随后李奕便直接进去内院找郭氏。 家里的事情都由郭氏负责操办,亲兵们的饭食自然需要她安排,顺便再从她那里拿一些钱出来,犒赏一下这帮亲兵们。 毕竟大伙儿跟着李奕来回近千里的跑一趟,全都是为了他个人的私事,不能让大伙儿白受累。 然而李奕找了一圈也没见着郭氏。 问过家里的下人才知道,原来郭氏下午带着舅母她们上街置办东西,到现在还没回来。 没办法,李奕只能亲自安排人去做饭,至于赏钱的事,只能等郭氏回来再说。 好在亲兵们吃饭的时候,郭氏和舅母几人终于回来。 只不过几人的马车后面却还跟着好几辆装满货物的大车。 有绫罗绸缎、金银玉饰,也有鸡鸭鱼羊、酒水干果,以及杂七杂八的用具。 李奕心下不免好奇。 等到郭氏指挥下人们把东西全都搬进府里后。 李奕拉着她回到房间,这才开口问道:“玉斓,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郭氏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开口反问道:“二郎,这次去大名府如何?魏王可同意把女儿嫁给你?” 李奕点头道:“事情已经谈妥,魏王欲将次女嫁我。” 郭氏闻言拢了拢头发,浅浅一笑道:“那就好,我买的这些东西,就是为了二郎的婚事做准备。” 李奕的目光在郭氏脸上转了一圈,却没见到对方的表情有什么异样。 他忍不住问道:“玉斓难道真的不介意我娶魏王的女儿?” “介意怎样?不介意又怎样?” 郭氏伸手轻抚李奕的脸庞,目光中带着几分深情。 “魏王家的娘子身份尊贵,二郎能娶了她是天大的好事,我自然是替二郎感到高兴。” “二郎不必顾忌我的,只要能陪在二郎身边,不论是当个小妾,还是伺候人的侍女,我都心满意足,只求二郎不会有了新人,就忘了我这个旧人。” 李奕神色动容,紧握住郭氏的手,将她拉到怀里,柔声安慰道:“玉斓放心,你与我是共患难过来的,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抛下你。” “我这次去大名府,当面见过那符家二娘子,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嫁过来后定不会为难你……我也不会让她欺负你的。” 这种时候自然没必要说煞风景的话,至于符二娘和郭氏以后该怎么相处,想来有自己在二人中间平衡斡旋,也闹不出什么难堪的事情。 李奕对此倒有几分底气。 这年头内宅闹矛盾多是争风吃醋引起,以郭氏不争不抢的性子,就算符二娘有大小姐脾气,也找不出什么错来。 想到这里,李奕犹豫了一下,又道:“玉斓,我跟你商量件事。” “嗯?”郭氏疑惑抬头。 “上次我不是说准备纳你为妾嘛……”李奕斟酌了一下道,“但这事后来我又想了一下,让你当妾实在有些委屈。” “况且这次又和魏王的女儿定了婚事,那符家二娘子还没过门,我若贸然提纳妾的事,就怕魏王不喜,所以……” 话还没说完,郭氏便打断道:“给不给我名分这事不着急,我也并不在意这个,符家娘子终究出身显贵,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二郎想要纳妾,还需要问过她的意见才是。” 李奕没想到郭氏竟这么善解人意,她所说的事情也正是李奕所顾忌的。 毕竟前脚才刚把符二娘哄得神魂颠倒,让她都急不可耐的想要嫁过来,但后脚自己连通知一声都没有,就准备要纳妾,想想是觉得过分了点。 “这倒是委屈玉斓你了。”李奕心中有些愧疚,当即保证道,“关于你的名分,我以后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安排。” 郭氏摇头道:“二郎不要为我而烦心,这些事我不在意的,只要二郎心里有我就足够了。”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李奕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玉斓,家里如今还有多少余钱?” “二郎问这做甚?”郭氏好奇道。 李奕道:“婚事按照六礼来,提亲的时候要备礼,纳征也要聘礼,魏王身份显贵,娶符家的女子,肯定不能小气,我就怕家里的钱财不够……” 听了这话,郭氏忍不住道:“除去今天置办的那些东西,家里现在还有现钱四千多贯,想来应该是够了吧?” “三千多贯……”李奕沉吟了一下,继而摇头道,“若换做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那绝对是足够。但娶魏王家的女儿……” “官家随手赏赐魏王就是以万贯起,魏王又颇为疼爱自己女儿,陪嫁的财货绝不会吝啬。迎娶魏王的女儿,这么些聘礼肯定不够。” “唉!”李奕不免叹了口气。 原本他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已经不用再为钱财而发愁了,但现在看来,真需要钱的时候,却远远不够用。 郭氏也跟着忧心道:“那这可怎么办?” “算了,我再去想想办法吧。” 说着,李奕又想到另一件事,“还有提亲的媒人,要找个好人选,可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到合适的。” “若不行,我去当二郎的媒人?反正外人眼里我是你嫂嫂……” 郭氏的建议吓了李奕一跳,他连忙道:“不行,怎么能让玉斓去当这媒人呢?” 开玩笑……让小老婆去当媒人迎娶大老婆,这不是打魏王符彦卿的脸吗? 况且李奕有意让自己和郭氏的叔嫂身份逐渐淡化,更不可能让她以嫂子的身份去当媒人。 然而。 没想到几天后。 有人替李奕解决了媒人的事情。 正月二十三。 皇帝柴荣正式下达诏令,将魏王符彦卿次女符二娘子,赐婚殿前亲军马军都虞侯李奕。 消息一出,大周朝堂上下,一片沸腾。 由于魏王是私下邀请的李奕,虽然很多人知道李奕去了大名府,但具体是什么缘由,大伙儿纵然有所猜测,却也都不太确定。 直到赐婚的旨意宣布,大伙儿终于恍然:原来皇后说替李奕做媒,竟然是这么一回事啊! (本章完) 第103章 瞿内侍 第103章 瞿内侍 人逢喜事精神爽。 皇帝赐婚过后的第二天一大早。 李奕心情大好,在家吃完早饭,便带着一帮亲兵,前往殿前司的衙署。 正月初整顿完禁军,殿前司和侍卫司的办公地点也做了调整,两司的官房都从枢密院的衙署搬了出来。 并且分割开来,各自有了独立的官署。 其中殿前司搬到了内殿附近,而侍卫司则转移到了外殿区域,以示禁军两大系统的内外之分。 “恭贺李都虞侯!” “李都虞侯做了魏王的女婿,我等实在羡慕的很呐……” “到时李都虞侯娶亲,莫要忘了请咱们喝喜酒啊。” 到了殿前司的官署,各部将领都向李奕祝贺,他自然是笑着一一回应。 本来李奕就已经位高权重。 如今又娶了魏王次女,皇后的嫡亲妹妹,而且还是皇帝亲自赐婚。 这事所代表的含义,明眼人都清楚怎么回事。 “人家娶的魏王女儿,又不是你们娶,他娘的一大早在这瞎起哄个甚?” 就在这时,一道粗犷的大嗓门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史彦超迈步走了进来。 大伙儿顿时噤声,随即各自散开,就像是在躲避瘟神一般。 也难怪这厮不招人待见,一张嘴就跟吃了屎似的,说的话臭不可闻。 李奕心中暗骂一句,强忍着不爽,脸上扯出一丝笑意,拱手道:“早啊,史都使。” 在喊“史都使”三个字的时候,他心里实则想的是“史兜屎”。 这厮嘴巴里兜的都是臭狗屎! 史彦超自然想不到李奕在心里都给他起了外号。 他大大咧咧的随意拱手回道:“李都虞侯这下可是发达了,当了魏王的女婿,又成了官家的妹夫,嘿嘿,怕是要少走十几年的弯路喽……” “哪像我等,战阵上拼死拼活,混到现在还抵不上李都虞侯一年的升迁。” 史彦超这话未必是在嘲讽李奕,很大可能只是有感而发,这厮说话向来如此,想到什么说什么。 但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这话出口指定是要得罪人。 李奕脾气虽好,容忍度也高,却照样听不顺耳,他轻笑一声道:“属下有幸能娶魏王爱女,全赖陛下信重,还有魏王的赏识,史都使谬赞了。” 他看似在顺着台阶下,但最后的那句“谬赞了”,也算小小的回怼了一下史彦超。 恰在此时,走进衙署的张永德听见两人的交谈,当即接口道:“李都虞侯说的没错,想要娶魏王的女儿,一般人还没有这个资格呢。” 相比于李奕的含蓄,张永德说的就比较直白,话里的意思不外乎是说,想要少走弯路也得要有本事才行。 可见史彦超的人缘确实差,就连一向以好脾气著称的张永德,都忍不住开口怼他。 不过大家也心知肚明,皇帝把史彦超这么个说话不过大脑的货,调到殿前司任职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永德自然没必要说好话去拉拢他,反而表现的跟对方不对付,更能让皇帝放心。 众人寒暄过后,随即开始办正事。 平日里殿前司的衙署还算清闲,最忙的时候也就是在早上,需要将各部主将,厢、军一级的将领召集起来,进行点卯报到。 然后众将再现场一起核对枢密院下发的军令。 日常的军令,不过就是城防、值守的调动,这些权力掌握在枢密院手中,哪怕是张永德这等身份的大将,也只有遵从的份,根本不用他去多操心。 至于特殊情况下的调兵遣将,基本很难见到,一般也都要皇帝点头才行。 在场的武将很多,但殿前司中能做主的,眼下其实就三个:张永德、史彦超和李奕。 而且出于制衡的考虑,若是三人中有一个对军令有质疑,那就必须要上报枢密院核实……可以一定程度上预防假传军令的事情发生。 所以无论史彦超这厮再不讨喜,只要他能对皇帝足够忠心,以他的性子反而能保证地位不受影响。 等点卯过后,又核对了军令,各部将领便离开殿前司衙署,返回各自的营地去安排军务。 晴朗了大半个月的天气,今早终于是变了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处理完早上的琐事,李奕也就闲了下来,坐着跟张永德聊天。 至于史彦超这厮,则一如既往的特立独行,对张永德说了一句他去巡视军营,接着便拍拍屁股走人。 “以前没跟这厮打过交道,只听说他不好相处,原以为有些夸大其词,但现在看来,传言非虚啊。” 张永德倒不在意史彦超的态度,笑着摇头道,“他还知道跟我说一声再走,起码算是给我面子了吧,哈哈哈……” 李奕跟着笑了笑,但并没有去接话,不过他在心里却挺佩服张永德的肚量。 换做旁人拥有他这么高的地位,未必会惯着史彦超这厮的脾气。 也难怪太祖郭威在位的时候,一直让史彦超带兵戍守在外,想来不仅只是因为他打仗很猛,他的性格问题或许也是另一方面。 “算了,不说史彦超了。” 张永德摆了摆手,继而又将话题转到李奕身上。 “贤弟,此次陛下赐婚于你,为兄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为兄就先在这讨一杯喜酒喝了。” 说话间,他对李奕的称呼已然从军职变为了贤弟,亲近之意溢于言表。 自从上次李奕在朝会上提出整顿禁军,张永德就已经开始刻意拉拢他。 如今眼见李奕也要当上皇帝的妹夫,两人间的关系显然也更亲近了许多。 四舍五入一下,他们两个也算是半个连襟了。 李奕自然觉得这是好事。 目前殿前司里,只有张永德能稳稳压他一头,能跟对方打好关系,绝对是利大于弊。 闻言,他连忙客气了几句。 就在这时,一名皂隶快步走进官房,对着张永德和李奕恭敬行礼。 并且还告知李奕在衙署外,有个自称瞿泰的宦官来找他。 “瞿泰?”李奕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时却听张永德提醒道:“来的可能是在皇后身边服侍的瞿内侍。” (本章完) 第104章 攻后蜀,收故土 第104章 攻后蜀,收故土 等李奕来到衙署的门廊,却发现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而在门廊下站着一个身穿绯色圆领袍衫的宦官。 对方后面还跟着几个随从。 李奕扫了一眼这宦官的服饰,属于五品以上才能穿戴的规格。 再想到张永德刚才说来的可能是“瞿内侍”,那就表明对方起码也是内常侍一级的宦官。 然而还没等李奕开口,那宦官见到他出来,立马脸色一喜,率先快步迎了上来。 “咱是内侍省的内常侍瞿泰,见过李都虞侯。”这位瞿内侍的言行举止倒十分恭敬,主动向李奕行了一礼。 看这宦官的反应,好像见过李奕似的,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李奕压下心中疑惑,客气道:“原来是瞿内侍,在下有失远迎。” 对方是五品的内常侍,虽然比自己品阶低,但毕竟是皇后派来的,他还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这刚才还下着雨,瞿内侍何必在外面等着,直接进去找我便是。” 说着,李奕客气的邀请这位瞿内侍进去叙话。 瞿泰陪着笑脸道:“殿前司衙署乃机要之地,咱一介宦人可不敢乱闯。” 听了这话,李奕这才想起来,经历了中晚唐宦官乱政的教训,宦官们的地位早已此一时彼一时。 毕竟庄宗李存勖开历史倒车的下场人尽皆知。 况且如今又是武夫当道,武人政权比的是谁拳头大,宦官们又算个屁? 别说只是个五品的内常侍,就算从三品的内侍监,也不敢在没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就往殿前司的衙署内闯。 李奕笑道:“无妨,我带瞿内侍进去,没人能说什么。” 两人随即进到了李奕的官房。 坐下后瞿泰主动开口道:“咱是奉皇后殿下之命,来找李都虞侯商议婚事的。” 婚事不是已经定下来,还有什么好商议的? 李奕一愣,不知这话什么意思。 瞿泰见状连忙解释道:“前次皇后殿下说要替李都虞侯做媒,现在陛下赐了婚事,皇后殿下便命咱来当这媒人,帮李都虞侯去向魏王提亲。” 听到这话,李奕这才恍然,也就是说婚事算皇后做媒,但以皇后的尊贵地位,自然不可能亲自当这媒人。 而这位内常侍瞿泰就代替皇后当李奕的媒人……这倒是替李奕解决了一桩难题,他本来还为媒人的事情发愁呢。 娶的毕竟是魏王女儿,提亲的媒人肯定不能含糊,起码也要有一定身份地位。 这瞿泰既是五品的官阶,又是皇后钦点的人选,倒正合适媒人的身份。 “皇后殿下对臣的恩典,臣感激不尽!”李奕装模作样的朝着内宫的方向恭敬行礼。 说来皇后也够操心的,一方面做主将妹妹嫁给自己,另一方面又要扮演媒人的角色,最后得了最大便宜的却是李奕。 接下来。 瞿泰又和李奕商议了一下婚事的具体流程。 自古以来,大户人家婚嫁都遵循六礼。 一曰纳采,即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答应议婚后,男方备礼送去女方家。 二曰问名,即男方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 三曰纳吉,即男方将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祖庙进行占卜。 四曰纳征,亦称纳币,即男方家以聘礼送给女方家。 五曰请期,男家择定婚期,备礼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 六曰亲迎,即新郎亲至女家迎娶。 关于六礼的事情,皇后对瞿泰有过交代,该走的流程肯定不能少,但鉴于东京距离大名府很远,来回折腾不容易,为了不耽误事情。 所以索性将六礼的流程分为三趟。 其中纳采、问名和纳吉作为一趟,纳征和请期作为一趟,亲迎作为最后一趟。 前两趟都是瞿泰上门去办,唯有最后一趟迎亲需要李奕自己去跑,毕竟娶媳妇的人是他,想把媳妇接回来总不能让别人代劳。 但纵然如此,一整套流程下来,依然要费好几个月。 六礼的事情皇后可以派人协助,但具体的操办和要的钱,那就只能李奕自己想办法。 一般来说,纳征时的聘礼是大头,提亲时带的礼物则意思一下就行。 但毕竟是魏王女儿,又是皇帝赐婚,提亲的礼物不能太薄,李奕咬咬牙直接把郭氏置办的那些东西,大半都让内常侍瞿泰带去了大名府。 同时他还拿出一千贯的现钱当做礼金。 这些财货加起来起码能值个四五千贯。 五天后。 经过了一系列准备。 内常侍瞿泰奉皇后之命,带着好几车的礼物,动身前往大名府,替殿前马军都虞侯李奕,正式向魏王次女提亲。 有了皇帝的赐婚,提亲的事自然没什么波折。 主要就是路上比较耽误时间。 等到瞿泰从大名府返回,已经是二月中旬了,随他一起带回来还有符二娘的闺名和生辰八字,都封存在烫金的婚贴内。 这时李奕才知道符二娘的本名叫符金定。 然而由于李奕出身太低,他那便宜老爹死的也早,别说没有祭祀祖先的家庙,就连祖坟都不知道在哪。 因此测算生辰八字以及择选婚期的事情,李奕自然没法送到祖庙进行占卜。 只能采用和普通人家一样的法子,找了个东京城内比较有名的算命先生,费重金准备把日子定下来。 不过在测算生辰八字时,倒是出了个小小的插曲—— “这位娘子的生辰八字贵不可言,乃是天生大富大贵的命格,啧啧,郎君娶了她那是天大的造化啊!” “咦?郎君你的八字……奇怪,怎么是短命……啊不,老道不是这个意思,奇哉怪哉。” 算命的老道士忍不住仔细瞅了瞅李奕的脸,皱眉道,“可你这面相偏偏又与八字不太吻合,郎君莫不是错记了自己的八字?” 李奕摇头道:“生辰八字是我娘告诉我的,错没错我就不知道了。” 老道士沉吟道:“若是八字没错的话……郎君的八字虽然不太吉利,但若再配上这位娘子的八字,反倒是化凶为吉,日后必定有一场泼天富贵!” “依老道看来,婚期当定在五月初八,那日天光顺水,主火驱凶,正好助二位八字相合。” —— 原本李奕是对算命这种事是半信半疑的。 半信是因为他是魂穿过来的,很多事情用科学很难解释清楚,倒不是不存在玄学的可能。 而半疑,自然是因为他前世受的教育,骨子里自带对玄学的质疑。 但回想起那日的场景和老道士的话,李奕又觉得或许冥冥中真有天意? 按照老道士的说法,自己的八字是个短命鬼……这点确实没错,若不是李奕魂穿过来,原主肯定活不成。 至于说符二娘的命格显贵,更是没有说错,魏王女儿的身份还不够显贵吗? 何况历史上符二娘成了柴荣的续弦,实打实的当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那老道士还真有点邪门,莫非真是能掐会算?” 想到这里,李奕摇了摇头,就算真有命运一说,那也得要你自己去争取,不然一天到晚躺在家睡大觉,再大的馅饼也砸不到你头上。 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命里注不注定我不知道,反正现在我他娘的很缺钱!” 眼下婚期是定下来了,但过几天就要去大名府送聘礼。 这事让李奕很发愁。 上次提亲送了几千贯的礼,这次纳征的聘礼只能多不能少,起码也要掏出一两万贯才行。 可特么的把他剥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李奕如今的收入确实不低,但高薪还没拿够一年呢,家底实在太薄……若是存个十年八年,以他的工资,拿一两万贯出来,未必有多大难度。 但现在肯定是做不到的。 “算了,在这瞎想也没用,还是先吃饭吧。” 当值的时候公家提供午膳,李奕吃完饭就直接离开了殿前司的衙署,准备前往殿前司各部的驻地转一圈。 大将们平日里“上班”也就干两件事,要么在自己的官房里待着摸鱼,要么就带着亲兵巡视麾下各部军营。 当然,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巡营其实也算是一种摸鱼。 心里惦记着聘礼的事,李奕就带人随意的到各部军营溜达了一下,正当他领着李汉超一行人绕过宣德门,前往内殿直的营地。 他却在皇城外碰到了一个老熟人。 “宋参军?” 李奕瞅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当即开口喊住了对方。 宋仁恭正要上马车,却听到有人喊自己,他下意识的回头,只见是个身穿锦袍的壮硕青年骑在马上,身旁还跟着几名披甲的武士。 他表情一愣,隐隐觉得青年有几分眼熟。 李奕骑马上前,轻笑道:“宋参军,莫非认不得在下了?” 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去年正月,他失手打死赵大表弟,开封府衙派去处理案子那位法曹参军。 离得近了,宋仁恭这才恍然,对于这青年的印象,他可太深刻了。 他立马反应过来,连忙恭敬行礼道:“下官见过李都虞侯!” 李奕坐在马上,拱手回了一礼,开口问道:“宋参军如此匆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其实他作为武将,不该多管文官的事,真要有什么紧急情况,枢密院自然会通知他,不过既然是熟人见面,多问两句也没什么。 宋仁恭闻言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说明了缘由。 原来是今天一大早,有一部分秦州的百姓赶到开封,来向大周皇帝伸冤,说是蜀国朝廷苛政,百姓们民不聊生,想让大周皇帝为民做主,派兵收回故土。 这种事情牵涉甚大,开封府衙做不了主,但又不能放任这些人生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仁恭作为开封府衙的法曹参军,东京城的治安归他管,所以亲自到皇城来请示宰相们。 “这事提前了?”听了宋仁恭的叙述,李奕不免眉头微皱。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历史上在柴荣下令攻打后蜀之前,确实有秦州百姓到开封上书这一档子事。 但那是在显德二年三月之后发生的。 如今才不过二月下旬……李奕倒不是纠结事件发生的早晚,反正历史早就出现了偏差,他主要担心的是自己即将成婚,万一赶不上攻伐后蜀怎么办? 宋仁恭不知道李奕的想法,他兀自叹气道:“相公们说让把人放进内城来,开封府衙不用多管,可万一出了纰漏……唉!” “宋参军不用担忧此事,只管按相公们说的来就是。” 李奕轻笑一声,史书上关于秦州百姓到开封上书请求收回故地这事,记载的很含糊,基本算是一笔带过。 但在他看来,这事很像是作秀……秦州距离东京城上千里,一大帮百姓却穿州过县,毫无阻挡的到了开封,沿途也并没有多大风声,怎么想都不对劲。 更离奇的是,东京是后周的首都,一帮子“敌国”百姓堂而皇之的进来,难道不怕其中有居心不良之辈? 李奕又跟宋仁恭闲聊几句,随后便放对方离开。 “咱们去瞧瞧热闹。” 说罢李奕催马向前,李汉超几人连忙跟上。 一行人刚拐到朱雀门附近,就看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来内城。 看打扮确实是普通百姓,差不多有个大几百人。 那帮人闹哄哄一片,群情激奋的样子,这场面倒挺唬人……李奕很想问一句,你们想干嘛?是谁指使的? 李奕几人让到道旁,一帮百姓从旁边经过,嘴里嚷嚷着什么“秦州官府压榨百姓,收刮民脂民膏。”“蜀国朝廷昏聩无度,天怒人怨。” 还有人高喊:“蜀国趁中原空虚强占秦州,请大周皇帝收复故土……” 颇有几分后世游行示威的架势。 这时有亲兵嘀咕道:“这些百姓胆子还真大,就不怕府衙把他们抓起来?” 听到这话,李奕笑了笑,但没说什么。 不过他心里却在寻思,历史上柴荣先拿后蜀开刀,其实是想把秦、成、阶、凤四州抢过来,一旦丢了这四州之地,后蜀就没了东出的桥头堡。 都说蜀地天险易守难攻,有着天然的地理屏障,但防守外敌的同时,也很容易陷入出不来的境地。 把秦、凤等四州拿下,后周就能以极小的代价,扼守住出蜀的通道,彻底把后蜀堵死在蜀地。 以此来防备后蜀背后捅刀子。 南唐才是柴荣真正的战略目标,攻打后蜀只是为进攻南唐铺平道路。 不过这些眼下对李奕来说还太遥远。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又多了一件糟心事……聘礼的问题还没找到解决办法,还要为攻后蜀的事而烦心。 李奕还指望着靠攻后蜀挣军功来升节度使呢! (本章完) 第105章 送上门的肥羊 第105章 送上门的肥羊 看完热闹过后。 李奕没了再巡营的心思,当即带人返回了皇城衙署。 他先是去枢密院找文吏要来了二月份的邸报,也就是朝廷抄录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情报。 接着他回到自己的官房仔细翻阅起来。 这年头的武将地位很高,但平日里其实很少管朝堂上的事,倒并非武将们不想去管,而是手伸不了这么长。 真要说起来,就算是张永德和李重进,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日常当值也很少能见到皇帝。 相比之下,文官宰相们更容易接触到皇帝。 特别是像柴荣这种比较勤政的君主,时常会召近臣到身边议事,如散骑常侍、翰林学士和谏议大夫等。 这些人的品阶或许不高,但他们随侍在皇帝左右,实际的权力很大,经常参与军政国事的商议和制定。 一个偌大的国家,治理起来需要顾及方方面面,很多事情并不在朝会上公开讨论,大多都是在极小范围内由部分重要官员商定。 借用后世的一句话形容,这就叫开大会办小事,开小会办大事……别看李奕现如今身份地位很高,在殿前、侍卫两司中实权高过他的,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但真正要对军政大事进行决策,他的资格还远远不够,哪怕是皇帝的表兄和妹夫也得靠边站。 正所谓,军队只要好好打仗就行,皇帝和宰相们考虑的就多了……就如这次秦州百姓上告的事,不管是真的还是作秀,李奕到现在也无法得知内情。 所以他从枢密院那把抄录的邸报拿来,准备好好读报学习一下中央的精神。 娶魏王女儿确实很重要,但国家大事同样不能落下,若是长时间与朝政脱节,关键时候就会两眼一抹黑。 到了李奕的这个地位,和他同层次、或者更高级别的人,通常不可能直接跟他说明某些利害,很多事情需要靠他自己去揣测琢磨。 虽然这事说起来很操蛋,但现实就是如此,地位越高的人,越喜欢当谜语人。 这么想着,李奕认真翻阅起邸报……上面记载的内容很杂,大多是一些假大空的内容。 毕竟是让各地官员抄阅了解朝廷的政策导向,很多机密的核心决策肯定不会往上写。 但从其中的琐碎内容里,也能瞅出一些蛛丝马迹,很快李奕便从邸报中看到一个名字:王朴。 他连忙拿起这份邸报仔细阅读了一遍。 上面的内容比较笼统,大致是说今年正月底,皇帝诏令翰林学士承旨徐台符为首等二十多名大臣,各写《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平边策》一篇。 其中比部郎中王朴所献《平边策》一论,尤为受皇帝的赏识和重视,直接提拔王朴为左谏议大夫、知开封府事。 “我倒是把王朴给忘了……”李奕突然一拍脑袋。 都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很难同时专注几件事,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婚事,导致他把王朴这个在显德年间很重要的人物给遗漏了。 至于要问王朴是谁? 那就不得不提到,历史上柴荣刚即位时,曾向精究术数的王朴发问:“朕当得几年?” 王朴答曰:“臣固陋,辄以所学推之,三十年后非所知也。” 这才有了柴荣那句名言:“若如卿所言,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 除此之外,王朴更有名的还是他的那篇《平边策》。 其中所提到的“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核心方略,直到后来赵匡胤建国称帝都在沿用。 借用未来宋太祖对王朴的一句评价:此人在,朕不得此袍著。 足以可见王朴的个人能力,只可惜他死在了柴荣前头……说来也巧合,历史上王朴死了才三个月,柴荣也猝然离世。 当然,这些事暂时不重要,如今历史有了很大偏差,以后会是什么情况,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不过想到王朴,今天下午的事就说得通了,既然《平边策》提前出来了,那按照其中的方略,想要拿下南唐,必要先解决后蜀的威胁。 那么牵一发而动全身,秦州百姓上告的事自然提前,连带着攻打后蜀也就提上了议程。 …… 心里挂念着事,李奕索性不再乱跑,硬生生的在官房熬到了下值。 然而等他准备回家的时候,却被张永德在衙署门口拦住。 二人携手进了签押房,张永德直截了当的开口道:“陛下欲对蜀国动兵。” 闻听此言,李奕倒是不惊讶,因为这事他心里有底,不过他却有些奇怪,上午才刚有秦州百姓来东京上告,转眼就准备要开打。 图穷匕见的这么快,连演都不愿意多演? 眼见李奕不说话,张永德还以为他没听明白,当即解释道:“有秦州来的百姓上奏陛下,说是蜀国朝廷暴敛苛政,请求陛下出兵收复故土,为民做主。” 说到这,他问道:“这事不知贤弟可曾听说?” 李奕点头道:“下午我带人去巡视军营的路上,恰好撞见过那群秦州来的百姓。” 张永德顿时恍然,难怪他看李奕没多大反应,原来是有了心理准备。 他便又笑着道:“那想来以贤弟的才智,应当能明白,这是我大周收复秦、阶、成、凤四州的绝佳时机。” 这事不用多说李奕也清楚,但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便直接问道:“不知陛下想要让谁领兵西征?” “为兄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事。” 说到这,张永德犹豫了一下,叹气道:“其实依为兄的意思,若是能让贤弟领兵出征,打下秦、凤等四州后,以此大功便能更进一步,晋封节度使应当没有多大问题。” “不过征蜀这事为兄不好多嘴,这事也是为兄刚从魏枢使口中才得知的,加之贤弟你将要迎娶魏王爱女,为兄也不能贸然举荐你,从而耽误了贤弟的婚事。” 听了这话,李奕不免有些无语,张永德说得跟废话似的,说来说去也就一个意思:我想帮你却帮不上。 不过细想之下,张永德特意拦住李奕说这么一通,其实也算是主动示好。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殿前司马、步军,以及侍卫司马、步军的四位统兵官里,只有李奕的身份地位差了一筹,卡在了都虞侯和防御使的位置上。 虽军职已是高级武将,但少了个节度使的头衔,总归是不够完美的……当武将的哪个不喜欢听人喊一声“节帅”? 李奕如今急需有个立功的契机,好再往上升一升,而西征后蜀自然是个好机会,可他明显又赶不上这趟车。 张永德说的这番话相当于在表明态度—— “我也在替兄弟你着急,希望你能快点开府建节,当上节度使。但你现在要结婚了,时间赶不上,并不是当兄弟的不帮你。 而且当兄弟的也有难处,这些大事都是宰相、枢密们说了算,我顶多只有个举荐权,还未必管用。” 然而李奕却很想问一句:征蜀的事能不能拖一拖,等我娶完亲再说……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军政大事又不是儿戏,谁特么还能等你不成。 这时,又听张永德道:“陛下登基以来,便有扫灭诸国、澄清天下之志,然而我大周三面环敌,北有契丹、伪汉虎视眈眈,西有蜀国时刻想要东出中原,南边更不用多说,江南、荆楚等国僭越称帝,不把我大周放在眼里。” 说话间,他起身走到李奕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往后还有许多场大战要打,贤弟立功的机会还有很多,倒不急于这一时。” 这话说得没毛病,机会确实还有很多,但李奕却很不甘心,眼前能拿到手的何必要等以后呢? 告别了张永德,李奕直接回了家。 然而他刚到家坐下准备吃饭,却有侍女匆匆走进厅堂禀报,说是门外来了个中年男子,自称是卖酒的李二娘子家的仆人,奉她家娘子之命邀请李奕上门一叙。 “李二娘子?” 李奕微微皱眉,叫这么个称呼,又是个卖酒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位矫情的大唐余孽李二娘。 “不去,让他滚蛋。” 他一脑门的烦心事,自然没心情跟那李二娘玩过家家,当即便要让人把对方轰走。 郭氏却一脸狐疑:“二郎什么时候有了个卖酒的红颜知己?” 李奕好笑道:“哪里是什么红颜知己?不过一个锦衣玉食被惯坏了的无知小娘罢了……咦?” 说到这,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对啊,锦衣玉食……那不就是很有钱的大肥羊? 一想到自己娶符二娘的聘礼还没凑齐,李奕顿时来了精神。 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等等!”李奕当即喊住了侍女,吩咐道,“你让他在门口等一会儿,我马上就过去。” 郭氏见状轻咬嘴唇嘟囔道:“二郎还说不是红颜知己……连饭都不吃了,也要去见她。” 李奕也顾不得跟郭氏解释什么,交代了一句不用等自己回来吃饭。 紧接着。 他去前院喊上李汉超,外带几名轮值在府上的亲兵,几人一齐出了门。 (本章完) 第106章 道别 第106章 道别 李汉超和二十几名亲兵住在前进的偏院。 一帮人正坐着吃晚饭,看见李奕突然走进饭厅,赶忙全都起身准备行礼。 李奕摆了摆手:“你们吃你们的……汉超,你挑五六个兄弟,等会儿跟我出去办事。” 交代完他又走了出去,喊来仆役准备马车,随后想了一下,又让人搬几坛酒精放到车上。 一切准备妥当,李奕带着李汉超几人来到大门口。 “小人李全,拜见李都虞侯。” 上次去酒铺时,那自称掌柜的中年男子正焦急的在门口等候,眼见李奕一行人出来,他连忙上前见礼。 李奕见对方只有一个人,旁边还停着一辆驴车。 他没有过多废话,开门见山道:“李掌柜,咱们走吧。” “这……是,李都虞侯请随小人来。” 这李全倒是没想到李奕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跳上驴车在前面带路。 李奕没有骑马,而是坐到了马车上,李汉超亲自担任车夫。 随行的几名亲兵则骑马护卫在马车旁边。 一行人出了正阳坊,在李全的带路下,朝着朱雀门的方向行去。 然而快要到朱雀门的时候,那李全却调转方向往东边而去,似乎并不准备出内城。 李奕记得那李氏酒铺是在外城的龙津河边,这李全现在是准备把自己往哪带? 他当即把李全喊过来询问,对方陪着小心回道:“都怪小人疏忽,忘记跟李都虞侯说了,我家少主人在内城的崇信坊有一座宅子,她平日都待在那里极少去酒铺。” “崇信坊?二弟不就住在那里吗?”李奕看向赶车的李汉超。 “没错,二哥的宅子就在崇信坊……” 李奕点点头,不再多言,一行人继续赶路。 绕过朱雀门,沿着内城脚下的巷陌,再转过一片竹林后,径直进了崇信坊的坊门。 李二娘的宅子就在坊门东南侧边,是一座小巧精致的院落,面积规模和马仁瑀家差不多,从外面看平平无奇,但进了大门之后,却见整体装修的风格颇为华贵。 “李都虞侯请在前厅稍候,小人这就去请我家主人。” 李全把李奕请进客厅,随后安排下人送来茶水。 李奕坐下后扫了一眼,见到屋内的摆设富丽堂皇,地面上莲纹的石砖镶着边饰,主宾座位下铺展着柔软的绒毯。 紫檀色的木制屏风一看就很高档,上面的绸缎画布绘制着仙女飞天图,正好竖立在进门的方向,能很好隔绝内外的空间。 李汉超站在李奕身边,环视一圈忍不住赞叹道:“在外面还看不出什么来,可这进来之后……啧啧,这里的主人家肯定非富即贵啊。” “有能力得到官府的允许,在这东京城内经营酒铺生意,肯定是有些家底的。” 李奕轻笑一声。 嘴上这么说着,然而他心里却暗道,这帮子李唐余孽虽然在如今这世道下翻不起什么大浪,但暗中经营了这么些年,手上掌握的财富应当是不少。 正好自己现在很缺钱,与其让这些家伙白糟蹋钱,还不如拿出来借自己。 不过李奕同时也在好奇,这李二娘突然邀请自己上门打的什么主意……不会她真以为顶着个李唐后裔的身份,在自己这个武夫面前能起什么用吧? 听到李奕的回答,李汉超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大哥,邀请你上门的这家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原以为李奕能受邀上门,双方肯定是熟人,但看这一路上李奕的表现,似乎不像他想的这样。 李奕摇头笑道:“要是我跟四弟你说,这家主人只跟我有过一面之缘,你相信吗?” “这?” 李汉超有点不敢置信,难免心生疑惑,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他倒是很识趣,没有再多问。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青色襦裙的俏丽侍女走进偏厅。 她朝着李奕恭敬行礼道:“奴家沅儿,奉我家娘子之命,特请李都虞侯到茶室一叙。” 李奕扫了一眼,见这侍女有几分眼熟,想起来对方就是上次去酒铺,随侍在李二娘身边的侍女之一。 但他并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李汉超。 后者当即心领神会,开口呵斥道:“我家大哥受邀上门,已经够给你家主人面子了,别说这些废话,快点让你家主人过来见我大哥!” 侍女沅儿吓了一大跳,身子一颤,连忙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屏风外响起一道娇柔的声音。 “妾身有慢待之处,还望李将军见谅。” 说话间,穿着一身簇锦宽袖短襦的李二娘轻迈莲步走了进来。 她脸上本带着清冽笑意,但等注意到李奕身边站着的李汉超,她脸色一滞,紧接着连忙抬起团扇遮住胸口。 其实她穿得并不暴露,相比于盛唐时的女子服饰,足以称得上保守,但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李奕见状抬手对李汉超摆了摆:“你先出去等着。” 李汉超拱手应了一声。 随即他绕过屏风另一边走了出去,带着几名亲兵在门口持刀把守。 “妾身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李将军何必如此拘束呢?” 李二娘这才恢复自然,俏脸上扬起一抹娇嗔,缓步走到李奕对面坐下。 我跟你很熟吗? 李奕沉默不语,静静看着对方,眼神颇具侵略性……今天李二娘的穿着打扮和上次不同,少了几分朴素,多了几分华丽。 坦领襦裙只将将露出锁骨,不显得轻浮妖艳的同时,又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诱惑。 只可惜胸前的资本不够,看上去不太撑得起来。 “妾身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李二娘脸色微红,虽是不施粉黛的素颜,但娇美的长相确实不用太多修饰,就能让人眼前一亮。 若是仅以李奕个人审美来论,李二娘的美貌不输于符二娘多少,反而因为年纪尚小,多了些朝气蓬勃的娇俏。 只是李奕总觉得对方说话的时候,似乎若有若无的挺了挺胸口……没有的东西你搁那显摆什么? 李奕不为所动,目光注视着李二娘,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面前这小娘他虽只见过一次面,但那次接触下来,他心知对方是个得寸进尺,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家伙。 对付这种小丫头,就先要在气势上压住她……李奕又不是来跟她谈情说爱的,反倒还准备好好敲她一笔竹杠,自然没必要表现的太着急。 “李将军这么盯着妾身干嘛……” 李二娘本还强撑着和李奕对视,然而脸皮终究没有李奕厚,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不自在的避开了李奕的目光。 李奕这才开口道:“不知李二娘子这么急着请在下来,究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闻听此言,李二娘神色微变,良久才轻叹一声: “妾身将要离开东京,返回蜀地。” (本章完) 第107章 英雄还是狗熊? 第107章 英雄还是狗熊? “就这?而且你要走关我屁事?” 心里这么想着,李奕却一味不语,只是喝茶……主要还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若李二娘上来就跟他耍心眼,李奕自然不会惯着她。 但偏偏对方张口就跟自己道别,这倒把李奕给整不会了。 李二娘也不在意李奕的态度,自顾自继续道:“说来也是巧合,去年正月妾身刚到东京时,李将军只是个名声不显的小校,据说还失手打死了人。” “可转眼不过一年时间,李将军的威名却已传遍天下,如今更是身居周国禁军的大将,升迁之快实在令人咋舌。” “听闻李将军又要迎娶魏王的女儿,想来以后在周国的地位定是举足轻重。” 说到这,她捂嘴轻笑一声,目光下意识在李奕脸上扫过,带着几分好奇。 “妾身虽见识浅薄,但也算读过一些史书,如李将军这般的人物,自古以来也不多见。” 听到李二娘的这番话,李奕心知她肯定打听过自己的底细,不过有些事情稍微有心打听,自然不算是什么秘密。 况且这李二娘背后还站着一帮“李唐遗老”,他们暗中经营了这么多年,私下肯定有一些探听消息的渠道。 只是李奕不太理解对方怎么突然莫名其妙的夸起自己来。 而且夸就夸呗,还特么夸的这么肉麻,都到了自古以来的程度……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流弊? 李奕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却发现茶水已经喝完,只能又把茶盏放下。 他随口回道:“李二娘子谬赞,在下只是运道好些罢了。” 谁知李二娘听后却摇了摇头:“上次见面李将军就是这般说辞,何必又继续拿来敷衍妾身呢?” “妾身打听过李将军的出身,似乎不太高……妾身不懂行军打仗,但也知道阵斩敌国大将,击退辽国军队这种事,并非靠运气就行的。” 她这话算是很委婉了,真要说起来,李奕他爹是个马夫,他娘是大户人家的乳母,说他是家奴之子都不为过。 顿了一下,李二娘接着道:“李将军替大周皇帝整顿禁军之事,妾身也略知一二,还有那番关于佛门的高见……恕妾身说话无礼,以李将军的出身,本不该有这般见识的。” 其实她最开始关注李奕,只是因为对方在周国皇帝御驾亲征的战役中,立下了两次大功,一时间名头很响亮。 在此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周国禁军中有这么一号人物,毕竟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小校很难能引起注意。 然而在深入了解过李奕的背景之后,李二娘却愕然发现……这人也太离奇了! 没错,就是离奇,离奇到如同突然冒出来的一般。 按理来说,一个人的发家总归是有迹可循的。 可这位周国炙手可热的新晋将领,在声名鹊起之前,根本让人想不到他竟会有这般大的本事。 打仗勇猛尚且可以理解,乱世中不乏靠军功起家的武夫,一步步从底层爬上来的也不少见。 但改革禁军的那些方略、整治佛门的那些提议……能是一个家奴之子该有的见识? 而且能有这等见识的人,为何一直都名声不显? 越说越是好奇,李二娘一脸的求知欲:“妾身小的时候懵懂无知,身边的人便时常对我说,出身高和出身低是不同的,有人生来是王侯将相,有人则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 “但妾身观史书上的那些英雄豪杰,却不尽然如此,现如今离家远行,又见识到外面的广阔天地,更是遇到李将军这等人物,出身虽低,但却以加冠之龄做到了旁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请恕妾身斗胆问一句,李将军觉得这世上的道理,究竟哪些是对,哪些是错?” 面对李二娘的发问,李奕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若非当初失手打死了赵大的表弟,他现在大概还继续抱着躺赢的心态,想要跟着未来的宋太祖混个从龙之功。 人有的时候只有被逼一把,才知道自己有多大潜力……换做是一年前的李奕,也想不到自己能有今天。 ……咦?不对啊! 我特么又不是跑来给你当老师的,你问我,那我问谁去? 李奕轻咳一声,只能模棱两可回道:“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情都一定会有答案。” 这句回答明显是在敷衍,李二娘自然也能听的出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叹一声道:“妾身来东京一年有余,倒觉得比在家中待着还要自在许多,只是如今听闻周国皇帝将要对蜀地动兵,家里人又催促我回去……今生怕是很难有机会再来东京。” “不过在东京能结识到李将军这般英雄人物,妾身却也不虚此行了。” 李二娘说这话时的神情不似作假,颇有些肺腑之言的意思,都说真诚才是必杀技,更何况是个长得漂亮的女孩子,柔声柔气的说这些话,对于一个大老爷们的杀伤力,确实不小。 李奕虽不是个色中饿鬼,但心中也难免软了几分,斟酌了一下道:“此去蜀地千里之遥,只怕路上不会太平……若是有在下能帮得上的,李二娘子尽管开口,在下愿尽一些绵薄之力。” 李二娘展颜一笑道:“妾身就知道李将军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上次见面虽表现的凶恶,过后却并没有为难妾身。” 她的心情似乎突然变得很好,脸上的笑意如朵绽开般娇艳。 说着,她又摇头道,“李将军的好意妾身心领了……不瞒李将军,妾身家里有一支来往东京和蜀地的商队,半年往返一次,上次妾身就是跟着家里的商队一起来的,这次回去也是如此,路上的安危倒是不用担心。” 李奕微微颔首:“那就行。” 说话间,他心里却在犹豫,该怎么开口去说聘礼的事。 在此情此景之下,贸然提钱的事,总显得自己像个唯利是图之辈……毕竟人家李二娘刚才还满口夸赞自己是个英雄人物。 转眼自己就张嘴要钱,那不就立马成了狗熊? (本章完) 第108章 此生再难相见 第108章 此生再难相见 “明日一早便会有人把东西送到将军府上。” 李二娘披着一件貂绒大氅将李奕送到了大门口。 李奕拱手道:“二娘子仗义相助,在下感激不尽,日后二娘子若有难处,在下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定不会推辞。” 听了这话,李二娘眉眼微弯如月,狡黠一笑道:“李将军的承诺,妾身可是记下了,到时可不要反悔哟。” 李奕正色道:“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下虽不敢妄称君子,但也懂言而有信的道理,二娘子尽管放心就是。” 谁知李二娘噗呲一笑道:“妾身只是说着玩的,李将军还真是不解风趣,板着脸这么吓人干嘛……而且那些东西又不是妾身白送的,李将军不是要用那酒精来换的嘛。” 李奕闻言摇头道:“一码归一码,那酒精在下暂时拿不出来太多,怕是要很长时间才能凑齐,可二娘子却要真金白银的替在下筹备聘礼。” “正所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若单以做生意来论,二娘子是要承担很大风险的,这事确实是在下占了莫大便宜。” 李奕心知就算不拿酒精出来交换,李二娘大概也会帮自己这个忙,就当是钱跟自己打好关系。 而且他先前确实存了要来宰肥羊的心思。 但经过刚才和李二娘的一番交谈之后,李奕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很有问题。 对方和自己并没有什么过节,目前也没有哪里得罪自己,甚至一开始还是自己主动找上门去的。 为什么自己会突然产生想要以势压人强取豪夺的心思呢? 这是很不好的兆头。 李奕心中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养成这种坏习惯! 李二娘脸上扬起笑意,两颊边显出淡淡的梨涡,轻声道:“妾身相信李将军的为人。” 李奕点点头,再次拱手一礼:“请恕在下公事在身,明日不能亲送二娘子,还望二娘子一路顺遂。” “在下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 “驾——” 伴随着轮子的转动,马车缓缓朝前驶去。 目送着马车离去,李二娘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转而化为几分落寞和烦闷。 “二娘子,李福德他们在今日下午已经到了酒铺。” 一旁的李全上前几步,低声道:“这次过来的护卫有近百人,全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李二娘先是一愣,很快秀眉紧蹙,不满道,“我们如今不是在蜀地,来了这么多人招摇过市,难道生怕没有人注意?” 李全连忙道:“那些人大半都待在城外候命,只有李福德他们十几人分批进了城。” 说到这,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周国将要对蜀地用兵,回去的路怕是不好走,家里多派了些人手来,应当也是为了二娘子的安全着想。” 听罢李二娘沉默不语,正当李全心里忐忑之时,却听她突然开口问道:“全叔,你随我到东京也有一年了,你觉得这周国是个什么样子?” 李全顿时不明所以,但他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回想起到东京以来的种种见闻。 他沉吟道:“依我看来,这周国上下穷兵黩武,从皇帝到将校士卒,都是些嗜血好战之辈,去年才刚经历过外患,今年就打起了蜀地的主意,实在是……贪得无厌。” 对于李全这最后一句评价,李二娘也深以为然,她又继续问道:“那全叔觉得,这次周国对蜀地开战,胜算又如何?” 李全直言道:“这些年中原地区一直打个不停,武夫们打的你死我活,数十年间已经是换了五朝五代。”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周国禁军中的那些个强人,都是一场场大战杀出来的精锐,论起战力来,蜀地肯定不如……好在蜀地有天险之利,周国想要以武力强取,也绝非易事。” 李二娘微微颔首:“明日一早先行遣人把周国要对蜀地动兵的消息传回去。” “是!” 望着如泼墨般洒下的暮色,李二娘忽觉后颈一凉,裹挟着寒意的晚风拂过,如游蛇般钻入脖颈。 她攥住鎏金的纹扣,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喃喃自语道:“蜀地承平许久,朝堂上下全都安于享乐,军队已经太多年没有打过仗,如何能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周国武夫们?” 思绪及此,她不免叹息一声,“叔伯兄长们在蜀地安逸太久,早已摸不清中原的虚实,怕是还以为像在蜀地一样,有些钱财富贵就能畅通无阻。” “殊不知这周国的武夫们就像那贪婪的豺狼,一旦咬住就要敲骨吸髓,绝不会给你一丝活路……” 说到这里,李二娘不免想到李奕,上次见面被他威胁一番过后,确实给李二娘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李二娘原以为对方也是个不讲道理的凶恶武夫。 但经过这段时间来的暗中关注,李二娘又感觉未必是这样,所以这次她才壮着胆子邀请对方上门。 一方面是出于对李奕的好奇,另一方面也算是告个别……真要说起来,李二娘来东京这一年时间,唯有李奕勉强算是半个熟人。 自己即将要离开东京,此生大概也没机会再来,想要跟熟人道别一声,也属情理之中。 反正李二娘自己是这么寻思的…… 思绪流转间,她轻轻摇头道:“算了,这次回去我或许就要嫁人,有些事情也不该我再多管。” 李二娘转身往院内走去,然而刚穿过门廊,她忽然回头看向身后的李全:“全叔,这次你就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二娘子,这是为何?”李全一脸愕然,忍不住问道。 “周国这边的情况需要有人看着,必须要留一个能做主的人在东京,我思来想去唯有全叔你最合适。” 说话间,李二娘神情带着认真,交代道:“全叔牢记,定要交好那位李将军,尽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实在做不了主的事,你就写信寄回家里。” 闻言,李全虽然满心疑惑,但却谨记本分没有多问,当即应声称是。 (本章完) 第109章 天价聘礼 第109章 天价聘礼 李奕一头雾水的去见李二娘,又一头雾水的离开。 他原本以为对方是有什么目的,但到头来却只是跟自己道个别。 李奕严重怀疑李二娘是不是有受虐倾向,上次被自己凶了一顿激发出体内的抖m属性。 亦或者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但不管怎么样,李奕的聘礼问题解决了,而且根本不用他主动提及,李二娘就明白他能答应受邀,肯定是还带着其它目的。 否则他一个禁军大将总不能闲的谁来喊他都去赴约吧? 所以李二娘先一步开口询问李奕的需求,而李奕则是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来意,两人随后自然默契的达成了共识。 李奕倒是挺喜欢跟李二娘这种聪明人打交道……想想第一次见面自己那般吓唬人家小姑娘,然而事后李二娘不仅没放在心上,这次见面还给足了自己面子和里子。 当然,李奕也并不会白占这份便宜,允诺给对方的酒精只会多不会少。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李奕做不到吃完抹净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无耻,那自然就一码归一码的用利益交换。 都说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但你和对方没到一定交情,还是谈钱更现实也更牢靠。 回到家里,李奕喊来了陈鸦儿。 “鸦儿,我要给你安排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你有信心完成吗?” 陈鸦儿听了这话,虽然不太明白,但她也知道李奕是有事情交代自己,使劲点了点头。 “很好!”李奕赞许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然而这不经意间的动作,却让陈鸦儿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哼哧哼哧说不出话来。 李奕这才意识到不妥,在他的潜意识里,还当对方是个小丫头,但如今这个时代,十四岁的年纪已经可以当妈了,确实也该要注意些分寸。 他连忙收回了手,轻咳一声道:“明天我再安排两个人帮你,一个月最少蒸馏出五十坛酒精,你能做到吗?” 陈鸦儿轻声回道:“阿郎吩咐的,奴家一定能行。” 她的语气软糯却又坚定,口音里的河东腔已经很淡。 李奕略感惊奇,但转念一想,自己平日里倒是没怎么在意陈鸦儿,把她从北汉带回来东京后,总共也没说上过几次话。 但没想到陈鸦儿的适应能力倒是挺强。 不到一年时间就已经把中原官话说得很好,而且言行举止间的乡野之气也不再明显,仪态礼节也做的有模有样。 再结合她跟在自己后面学了几天,就能很快掌握蒸馏酒精的诀窍,或许这小丫头还真有几分天赋呢……看来以后有时间可以好好培养培养。 这么想着,李奕点头道:“你尽力去做就行,也不要太勉强自己。” 他随意的一句话,却能让陈鸦儿喜颜于色,轻轻嗯了一声后,脚步轻快的离开。 李奕摇了摇头,径直进入内院找到郭氏,让她明天派两个信得过的侍女去帮陈鸦儿。 郭氏倒没有多问,让人把留的饭端过来。 吃过饭洗了澡,李奕搂着郭氏在床上说了会体己话,接着二人便熄灯就寝。 一夜无话…… 次日。 天才刚蒙蒙亮,十几辆大车的财货送到了李府,几乎堆满了整个库房。 大大小小数十个箱子,以及数百匹蜀锦绸缎,还有茶酒、香料、古玩珍宝等等,种类繁杂。 李奕带着郭氏一个个查验。 随手打开一口箱子,里面装的全是成色上好的铜钱。 再看另一口,却是铸造精致的银铤,又掀开一口,金灿灿的光芒射出,刺的人睁不开眼……满满一箱子的金饼。 李奕拿起来翻看了一下,不管是金饼还是银铤,都没有铸刻铭文钢印,很像是私下熔炼的,但成色看上去纯度很高。 “呀——”郭氏猝然惊呼一声。 李奕连忙回头,却见她捂着嘴,震惊的看着面前的箱子。 “怎么了,玉斓……” 李奕快步上前,顺着郭氏的目光看去,接着也愣住了。 只见一米见方的檀木箱子被打开,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金玉首饰,最中间用锦布垫着三颗荔枝大小的宝珠。 李奕伸手捏起来打量着,莹润的光泽熠熠生辉,他心里不免琢磨着,这玩意是不是传说中的夜明珠……看这品相肯定价值连城。 “二郎,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郭氏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玉斓放心,肯定不是偷来抢来的……” 说着眼见郭氏目光有些哀怨,李奕只好解释道,“昨天我不是去见那卖酒的李二娘子,这些财货都是我用酒精跟她换的。” “几坛酒精能换来这么多的宝贝呀……再说一个卖酒的娘子哪来这些财货。” 听着郭氏的嘀咕,李奕无奈道:“别人有多厚的家底咱们又管不着,至于酒精也并不是只有那么几坛,之后陆陆续续还要给她送去更多。我让玉斓遣人去帮陈鸦儿就是为了这个事。” 嘴上这么说着,他心里却在想:李二娘如此大的手笔,看来仅靠用酒精交换,短时间内还不上这么大的人情。 看来以后有时间还要再弄些小发明出来,比如什么透明玻璃、肥皂香水之类的。 不仅能用来还人情,到时候还能挣点外快……娶符二娘的这一遭,倒是让李奕陡然意识到,钱什么时候都不能嫌多。 原本以为自己的丰厚俸禄,足够一大家子吃喝不愁的。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等真要真金白银往外掏,顿时又觉得顶不住压力了。 郭氏闻言半信半疑道:“二郎不是在哄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玉斓你?” 说话间,李奕瞥见首饰箱里有一件纯金打制,篆刻着纹且镶嵌珠玉的步摇,他眼前一亮拿了起来。 “我倒是忘了,去年承诺玉斓的,要送你个好看的步摇,这件我看就很适合你。” 郭氏立马摇头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李奕却不由分说,亲手把步摇戴到她头上,仔细打量一番,夸赞道:“倒是和玉斓很相配。” 郭氏不好意思道:“这些是给魏王女儿准备的聘礼,二郎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 她嘴上这么说着,但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很开心。 “金银首饰有这么多,少个一两件又没什么。再说玉斓也是我的女人,就算身份比不得魏王女儿尊贵,但置办几件首饰也是应该。” 说着李奕索性将掌心握着的那颗宝珠塞进郭氏手里,接着又从箱子里掏出两件首饰递了过去。 “玉斓把这宝珠和首饰也收着,就当是给咱们自己存些家底。” 都说男人需要唬,女人要靠哄……郭氏并不贪图这些首饰,她更在意的李奕的心意,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收下了。 李奕轻握住郭氏的柔荑,抚慰道:“我不会有了新人忘旧人,日后依旧会好好待玉斓。” 甜言蜜语就是用来说的,不心先放一边,起码表面上要一碗水端平,既想要享受齐人之福,又不想心思哄女人。 那你就直接钱去嫖不是更省事? 接下来,两人一起清点了一番。 却不禁吓了一跳……光是金银现钱就超过一万贯,再加上那些金银首饰,以及绸缎、香料等,价值不知几何。 李奕瞧着面前的这些东西,心中不免感叹:无论古今,娶老婆都特么的是个巨额销。 自己一个堂堂的禁军大将,放在后世那都是在开大会的时候,坐在上面发言讲话的地位待遇。 就这样都还差点掏空家底娶不起媳妇……这不是开玩笑嘛? 当然以符二娘的尊贵出身,她完全值得起这个代价,不是谁拿着这些聘礼就能娶到她的……你就算能拿钱买个再大的官,也买不来皇帝的妹夫当当。 相比之下,郭氏得来的却是容易,基本跟白捡的一样……不对,郭氏甚至还倒贴钱给李奕偿还赔款。 人跟人确实不能相比…… 等到聘礼准备妥当,自然就要去纳征和请期。 二月下旬。 皇后指派的协助婚事的媒人,内常侍瞿泰率领着十几辆大车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前往大名府送聘礼。 等送礼的车队抵达魏王府,整个符家上下都吃了一惊。 因为李奕准备的聘礼实在丰厚的过了头! 在他的认知里,金银现钱确实很多,超过了一万贯,而那些珍宝古玩、首饰玉器一类的,看上去挺值钱,但那些玩意儿他不太懂行。 只觉得应该很值钱,但实际价值究竟如何,他没有多大概念。 何况后世还有一句名言: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李奕自然而然觉得,在五代乱世的背景下,那些只能当摆设的宝贝,再值钱也有限度。 但他却忘了什么叫物以稀为贵。 很多宝贝在古代是稀罕物,加之在乱世中,大伙儿都把好东西藏着掖着,根本想买都买不到。 所以这就导致了认知上的偏差。 反观魏王一家,见到送来了十几车聘礼,再一看里面那些眼缭乱的宝贝,富贵如符家也被金钱闪瞎了眼。 当夜符家的家宴上,魏王符彦卿一脸笑意看着女儿,忍不住替李奕说起好话来: “二娘,奕哥儿可真是把你当成了宝,你嫁过去后可不要耍性子让他难堪,在家里父母兄弟可以容忍你,到了别人家里可要学着收收性子,做个贤妻良母。” “阿郎说的什么话?二娘不就是咱们家的宝贝嘛。” 坐在旁边的魏王续弦杨氏接话道:“不过看得出来,李都虞侯对二娘上心的很,这些聘礼怕是他倾家荡产才做得到?” “女儿难道像个没有分寸的人吗?”符二娘不满道。 但她心里却难掩激动,那个男人重视自己到了这个程度,他才发家多久呀,哪能凑得齐这么多的聘礼,肯定是尽了心思才做到的。 试问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能有个风风光光的大婚? 眼见李奕为了娶自己,费如此大代价,送来这么丰厚的聘礼。 符二娘心里要说不触动肯定是骗人……她急切的想要快点见到那个男人,甚至都盼着他赶快来把自己娶回家。 只不过这些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真要让她说出来……哪里能好意思? (本章完) 第110章 攻蜀与大婚(二合一) 第110章 攻蜀与大婚(二合一) 在李奕忙着筹备婚事的同时。 后周朝廷也紧锣密鼓的把征讨蜀地的事提上了议程。 二月底。 皇帝柴荣诏令凤翔节度使王景,以本镇兵马为主力,准备出征蜀国。 然而凤翔府距离东京一千余里,等到诏令传达到王景手里,他还要为出兵做准备,一番耽误下来,直到三月初也还没有正式开战。 在此期间,后周朝廷也在讨论派哪位禁军将领前去协助攻蜀。 最终在礼部尚书、平章事王溥的举荐下,确定了人选为宣徽南院使、镇安军节度使向训。 同时以客省使昝居润为监军,二人一同率禁军赶赴凤翔。 但此战的重点是速战速决,力求能尽快拿下秦、凤等四州,所以向训和昝居润只带了轻骑千余人出发。 按照朝廷的方略,此战的目的并非与蜀国全面开战,不能劳师动众的调遣禁军主力。 而且蜀地有天险阻隔,想要保障大军的后勤,难度异常的大,带太多的军队过去反而是累赘。 再者说,攻打蜀国只是为征南唐铺平道路,一旦拿下秦、凤等四州,禁军就要立马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总而言之,进军的主力是凤翔节度的藩镇兵,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同时行动也要干净利落。 这也是皇帝柴荣的意思。 三月初二,镇安节度使向训、客省使昝居润,二人带领侍卫司麾下龙捷军的一千轻骑离开东京。 李奕和向训私下颇有几分交情,因此当天早早的到了新郑门外等他。 其实军队出征时枢密院也会安排仪式,走个过场意思一下。 但那种场景下人多嘴杂,李奕身为殿前司大将,也不好跑去跟向训说什么话。 他索性请了半天假,提前在城外候着,以个人的身份给向训送别……毕竟历史上对方是支持赵匡胤“黄袍加身”的重要将领之一。 而且如今在李奕交好的武将里,除了他的顶头上司张永德,也就向训加衔了节度使,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些心思维护好和对方的关系也是值得的。 “吁——” 大概由于出征仪式的需要,向训穿着一身齐备的盔甲,他本就长得状貌雄伟,配上行头尽显大将风范。 他见到李奕在道旁站着,当即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李奕快步迎过去,主动开口道:“听闻向兄出征蜀地,小弟特来为向兄践行。” 说话间,他下意识把住向训的胳膊,言行举止间尽显亲密姿态。 都说人是会受环境所影响,果真是没错的。 当初他还只是小校时,身边多是一些粗鄙的军卒,平日里说话做事没太大讲究。 然而李奕现在地位渐高,接触的都是中高级武将,看都看会了一些东西,自然而然把学来的做派用上。 后世两个大男人若拉拉扯扯,肯定会迎来别人异样的目光,但这个时代却是关系好的体现。 向训爽朗一笑道:“贤弟百忙之中还特地来此相送,这倒让为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李奕摇头道:“小弟与向兄之间的情谊,哪里还用得着说这些见外的话。” 说罢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当即有亲兵端着茶水上前。 李奕接过茶碗,递给向训一个:“向兄有军务在身,不方便饮酒,小弟在这以茶代酒,敬向兄一杯,祝向兄此番能一战而定!” 向训哈哈一笑,点头道:“好,那为兄就承贤弟吉言了!” 两人端着茶碗互敬一下,接着全都仰头一饮而尽。 等亲兵接过空碗退开,向训突然有感而发道:“说来也惭愧,上次跟随官家御驾亲征伪汉,为兄只是在那高平一战中立了点微末之功,远远比不得贤弟有那般天大的功劳。” “然而官家不曾嫌我庸碌,回来后便让我升了节度使,官家的恩德为兄感激涕零,可又害怕辜负官家的这份信重。” “唉,不怕贤弟笑话,为兄待在东京这大半年时间,空有大将名头却无任何差遣。眼见贤弟替官家忙前忙后,整顿禁军诸多事宜,事情还办的那般漂亮。” “贤弟的本事为兄真是自愧不如啊!” 无论是年纪大小,还是地位高低,向训都比李奕要稍胜一筹。 而且他还兼任着宣徽南院使,总领内诸司使及三班内侍名籍,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虚职,但也时常在皇城内廷行走,属于天子近臣,颇受皇帝的信任。 但向训却没有仗着这些在李奕面前端架子,反而言辞之间对李奕赞誉有加,态度表现的也很亲近,说话的时候没有太多弯弯绕。 话里话外似乎都把李奕当成了自己人对待。 至于其中缘由,李奕自然也心知肚明。 一来是因为自己如今地位飙升,横向比较下并不比向训差多少,甚至在禁军中的话语权还要比他强。 二来大概也是因为自己和向训在忻口并肩作战过。 若是按照后世的说法来看,这就叫一起共过事,一起打过仗,人生四大铁中勉强也算占了两样。 男人间的情谊有时就是这么简单,一起经历过生死之后,自然而然的就能亲近起来……不过史彦超那厮是个特例,跟他一起配合作战过的大将有不少,但没一个对他有什么好印象,他那张臭嘴简直就是造粪机。 李奕严重怀疑历史上这货被辽军干死,就是因为他得罪人太多,没有人愿意出死力去援救他。 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李奕口中连忙谦虚道:“小弟如何担得起向兄这般夸奖,向兄驰骋沙场之时,小弟还是个无知小童呢。” 他这话倒也不是单纯的恭维,早在后汉高祖刘知远立国前,向训就已经投奔到郭威帐下,而在世宗柴荣继位后,更是圣眷不减反增。 历史上柴荣亲征淮南时,以向训权东京留守兼判开封府事,就能看出柴荣对于他的信任。 向训轻笑一声道:“贤弟也太过自谦了,以你如今这般年纪,已经位居禁军大将,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哈哈,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 他掏心掏肺的说了一通,最后意识到自己扯远了,便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好在这次有王相公的大力举荐,为兄总算也是有机会帮官家分忧……” 顿了一下,向训却又叹道:“不过攻蜀一事牵扯甚大,关乎后续征伐江南的大局,为兄心底又不免惶恐,生怕办砸了这差事。” 他作为皇帝身边的近臣,自然也知晓攻蜀的真正目的,有机会立功是好事,但肩上的压力同样也很大。 李奕听了这话,倒是突然想起来,历史上攻蜀并不顺利,前期进展十分缓慢,宰相李谷甚至向皇帝建言罢兵。 然而柴荣对此很不甘心,特意派赵匡胤到前线视察战况。 好在赵匡胤深知皇帝的心思,回来后坚称,秦、凤两州可以夺取,柴荣“接纳”了他的意见,方才继续对后蜀用兵。 李奕不知道这一世的攻蜀会不会有波折……虽然他心里是巴不得出点意外,最好拖到自己娶了符二娘后,自己就能找机会参与攻蜀。 但这些话肯定只能在心底想想,他嘴上反而还安慰道:“向兄不必太过忧心,蜀国上下已经数十年没打过什么仗,安能抵挡我大周的兵锋?” “况且此战还有向兄坐镇,秦、凤四州手到擒来。” 好话说的顺耳,向训听的也开心,两人携手相谈甚欢。 然而这时,却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向将军,天色已经不早,若再耽误一会儿,只怕天黑前赶不到驿站歇脚了。” 李奕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四五十岁的文官,坐在马上朝两人这边拱手。 他心下一愣,接着才恍然想起,这次跟着向训一起出征的,还有个担任监军的客省使昝居润。 李奕当即笑着拱手道:“倒是在下耽误事情了,还望昝客省莫怪。” 昝居润没和李奕打过交道,但他的品阶地位比李奕低,而且对方还颇为客气,只能回礼道:“下官乃职责所在,请李都虞侯见谅。” …… 送别了向训。 李奕并没有回家,而是带着人直接去了殿前司衙署。 虽说他请了半天的假,但主要是为了来送向训,目的达成也就没必要浪费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 李奕一边正常上值,一边忙着安排婚事。 三月初五,内常侍瞿泰去大名府送完聘礼返回东京,同时还带着魏王同意婚期定在五月初八的口信。 关于婚期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李奕娶魏王女儿的事已经板上钉钉,早点晚点都一样。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流逝。 转眼又过去半个月,凤翔府终于传来消息,凤翔节度使王景、镇安节度使向训,以及客省使昝居润,三人领兵由大散关进军秦、凤。 攻蜀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大军初战即告捷,一举拔掉蜀国黄牛等八个营寨,兵锋直逼威武城下……” “大军分兵越过黄谷,加速行军突袭唐仓镇……” “……” 一条条战报传回东京,后周的军队势如破竹,短短几天时间就突破凤州外围的防线。 蜀国设置在沿途的数个屯兵营寨,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的就被摧毁。 后周大军很快就抵达威武城下,此地是凤州东北方向的屏障,一旦这座城池落入周军手里,凤州的陷落就是迟早的。 若是等凤州拿下,那秦州自然独木难支,至于剩下的成、阶二州,更是囊中之物。 然而就在攻蜀形势一片大好,朝堂上下都觉得稳了的时候。 四月初。 前线却突然传回来一封急报:后周军队在威武城下遭遇蜀军苦战落败,前锋排阵使、濮州刺史胡立等将领被当场生擒。 大军只能仓促撤离威武城退守黄谷。 或许是突逢大败军队士气遭到重创,加之战事胶着导致后勤压力陡增。 自从攻蜀战事在威武城下失利后,前线的坏消息便一个接一个传回开封。 先是退守黄谷的后周军队再次遭到蜀军阻击,苦战数天之后终究还是不敌,从黄谷又退到了之前拿下的黄牛等营寨。 再接着便是蜀国左卫圣步军都指挥使高彦俦,率领援军截断了后周军队的粮道。 如此一来,退守黄牛等营寨的周军,只能眼睁睁坐等粮草耗尽,再困守下去已经没多大意义。 没办法,皇帝柴荣只能下令军队放弃黄牛等营寨,全部撤回大散关附近待命。 毕竟到眼下这个程度,后周军队虽然吃了两场败仗,但兵员的损失其实还不算太大。 可若再强行拖下去,一旦军队发生大面积的溃退,那后果可就没法想象了。 后周军队主动撤离的时候,后蜀倒是没有派人追击,不过想追击后蜀也办不到,一来是蜀道难走不好追,二来是蜀军自己的后勤压力也很大。 地理条件的限制对双方都是平等的。 当然对于后蜀来说,成功击退后周的入侵,保住了秦、凤等四州,已经足够,没必要冒风险干蠢事。 毕竟后蜀也没能力趁机反攻后周,靠着地利优势蜀军还能跟周军碰一碰,但若是东出要跟后周玩命的话,那简直就是自找死路。 “这不对吧……历史上也没这一出啊?” 李奕平日里也在关注着攻蜀的情况。 前段时间战事进展神速,一副高歌猛进的态势,他还暗中寻思着,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都已经影响到了攻蜀的事情。 或许后周能一鼓作气的拿下秦、凤四州,不会再像历史上那样出现波折? 为此他还有些不爽……靠这一战捞功劳的打算泡汤了! 然而随着攻蜀战事的进展,李奕突然惊讶的发现,历史轨迹确实有了改变,但明显是往坏的方向跑偏。 历史上后周军队确实在威武城下打了败仗。 可最终还是稳住了战局,并且经过两个多月的僵持,在黄谷大败后蜀军队,之后更是单方面的碾压。 但现如今呢? 你告诉我后周军队退守大散关,直接回到了开战前的局面,等于前面一个月白打了? 李奕觉得很离谱,他忍不住去找张永德询问:“张兄,攻蜀之事难道要暂时搁置?” 张永德才刚从内廷回来,眉头紧皱很是发愁,闻言叹气道:“为兄也摸不清陛下的意思……不过陛下这几天脾气很不好,昨日还仗毙了一名女使,你我最近还是谨言慎行些吧。” 眼见张永德都已经这么说了,李奕也不好再多问。 不过他觉得柴荣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拿下秦、凤等四州后才能开展后续的战事,胸怀大志的周世宗难道愿意只当个割据一方的皇帝? 这时却又听张永德轻笑道:“贤弟你婚娶在即,这些烦心事你暂时就不要多管了,娶妻才是你现在的头等大事!” 听到这话,李奕暗叹:对啊,我还要结婚呢……真特么操蛋! (本章完) 第111章 迎亲(4K) 第111章 迎亲(4k) 四月下旬。 李奕暂时放下了对攻蜀的关注……因为他要准备前往大名府迎亲。 婚期虽说定在了五月初八,但往返大名府四五百里路,少说也要留足半个月的时间。 毕竟是为了迎亲的,而不只是单纯赶路,就算想快也快不起来。 李奕经过了一番筹备,带着车马随从离开东京,浩浩荡荡的前往大名府……这已经是一年内跑的第三趟,距离上次河北之行才刚三个月。 由于迎娶的对象是魏王女儿,又是皇帝亲自赐婚,再加上李奕如今身份地位很高。 为了彰显排场,随行的扈从接近两百人,其中担任护卫的亲兵就有一百多,旌幢、牌锣等礼仪用具一应俱全。 或许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武将们,大多都加兼荣衔的缘故,比如什么刺史、团练使一类的,所以领取的礼器行头十分混乱繁杂。 既有文官用的,也有武将用的,根本不讲究礼仪的严密,看上去简直不伦不类。 不过在五代乱世的背景下,皇帝们都是武夫出身,又连年不停的打仗,纠结这些形式上的玩意,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只要该有的配置齐全就行,管它这个那个的。 此行有繁琐的礼节和过场,李奕根本摸不清任何头绪,而且他家里也没人懂这些规矩。 好在皇后符氏还算善解人意,特意派了礼部的官吏协助……毕竟是自家妹妹的婚事,又是她亲自做媒安排的,做姐姐的肯定颇为上心。 但不管怎么样,倒是替李奕省了不少麻烦。 不然全靠他自己搁那瞎琢磨,劳心费神还是小问题,搞不好最后还要闹出笑话。 一路紧赶慢赶,迎亲的队伍终于在五天后抵达了魏州城。 李奕一行人并没有直接前往魏王府,而是准备先在魏州城外的驿馆暂歇。 魏王地位尊崇,娶他的女儿,并非上门接走就行,按照礼部的那官员所说,起码还要在魏州折腾两天,然后才能动身返回东京。 娶个老婆确实很耗精力,就算后世交通便利通讯发达,数百公里开车一天就能往返,打个电话就能安排好很多事,但结婚的筹备工作依旧麻烦。 更别说如今的这个时代……好在符二娘值得李奕这么折腾,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不怕,只要获取的回报足够丰厚就行。 …… 魏王府邸。 此时张灯结彩一片喜庆,院落各处门拱挂绸搭,侍女小厮们来回穿梭忙碌。 符家的亲眷一起聚在内宅里商议送亲的安排。 不过说是商议,实则都由符彦卿说了算,他的发妻、符氏二女的生母张氏早逝,续弦的夫人杨氏又没话语权。 符彦卿坐在上首,扫了一眼下面的家眷。 他的长子符昭信是唯一成年的儿子,已经成家且育有子嗣,儿媳王氏带着幼女坐在长子身边。 而次子符昭愿和幼子符昭寿,则有模有样的端坐着,但眼珠子却在那骨碌碌的转,明显已经心不在焉,大概惦记外面热闹想去玩耍。 除此之外,还有坐在符彦卿身边的续弦杨氏。 符彦卿轻咳一声,这才开口道:“大郎,这次二妹出嫁,你去东京送亲的时候,替为父去参见官家和皇后,顺便把大名府今年春的赋税解交朝廷,省得之后还要再跑一趟。” 符昭信忙道:“是,父亲。” 各地节度使通常兼任支度、营田使等,集地方军、民、财、政大权于一身,需要定期派人押解赋税送往国库。 虽说晚唐五代以来,地方藩镇割据,很多时候朝廷根本收不上来钱。 但今时不同往日,从后晋时期开始到现在,中央禁军的实力逐渐碾压地方藩镇,各地节度使们自然只能乖乖听话。 而且符彦卿作为皇帝的老丈人,更是要在这些事上做表率。 交代了一句公事,符彦卿便把话题转回到婚事上: “奕哥儿上次送来的聘礼那般丰厚,咱们家在嫁妆上也不能小气……除了之前说的那些金银财货,把开封城郊先帝赏赐的那一千亩庄田地契也给加进去。” 说罢符彦卿犹豫片刻,又道,“对了还有,东京城内的那座宅子……大郎送亲时把钥匙带着,到了东京交给你二妹,反正家里人暂时也住不上。” 他本来想说把房契捎上,但话到一半却又改口,只说把钥匙交给符二娘,意思是可以借住而非送她。 那座宅邸是后汉时开封府尹刘铢的住所,刘铢被郭威诛杀之后,转头赏赐给了符彦卿。 单以地段和价值来论,绝对属于顶级豪宅,轻轻松松能卖个几万贯。 当然符彦卿也并非只是因为舍不得,主要是那宅子具有一定象征意义,他也不敢就随便乱送人。 再者说,若是以后他到东京养老,肯定也需要住的地方…… “孩儿知道了。”听了自己父亲的交代,符昭信再次应了一声。 这时坐在符彦卿旁边的杨氏轻笑道:“阿郎平日里嘴上唠叨二娘,但心里最疼的却是她。” 符彦卿捋了捋胡须,淡淡道:“老夫也就两个嫡女,大妹太过有主见,也轮不到我操心。反倒是二妹,看似胡闹的很,实则性子却很弱。老夫这个当父亲的,自然是要给她撑腰的,怎么能在嫁妆上丢脸?” 他这话倒是真心,人越老越思旧,符彦卿本就和发妻感情深厚,虽然对方已经亡故十余年,但留下的这一儿二女,在他心里的分量是很重的。 至于庶子和庶女……自然是要差上一筹。 符昭信的妻子王氏讨好似的接话道:“舅给二妹准备了这么些陪嫁,往后二妹嫁过去也有底气,还有舅在后面撑腰,那奕哥儿肯定不敢欺负二妹的。” 就在这时,符六妹突然蹦蹦跳跳的进了门。 符彦卿见状眉头微皱:“一天到晚还跟个三岁孩童般没个正形,成何体统?” 符六妹顿时吓一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杨氏连忙打圆场问道:“六娘,不是让你去陪着二娘吗?怎么过来这边了?” 还没等符六妹回答,符二娘的声音便在她后面响起:“六妹是和我一起过来的。” 说话间,符二娘走了进来,眼睛中带着几分伤感。 本来聘礼送来的那天,她心里隐隐还盼着快点嫁过去,但等真到了这一天,她突然又有些伤春悲秋起来。 想到将要离家远行,前往一个不熟悉的地方,一切都是陌生未知的,以后父亲家人也不在身边,符二娘几乎都快要落泪。 但她毕竟岁数这么大了,不好意思在家人面前哭,只能强忍着泪水道:“女儿以前不懂事,总是忤逆父亲,还做些惹人笑话的事,希望父亲不要责怪女儿。” 符彦卿难得见到女儿这般模样,心里其实也有点不好受,但他作为乱世中杀出来的武夫,自然不会表现的婆婆妈妈。 他轻咳一声道:“你能知道就好,嫁人后该要收收性子了,不要再像以前似的那般贪玩。” “阿郎,你没事又说这些作甚?” 杨氏白了符彦卿一眼,笑着对符二娘安慰道,“皇后也是给二娘你寻了个良配,那奕哥儿是禁军的大将,年纪轻轻就已经位高权重,二娘嫁过去也不算委屈了你。” 说着她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道,“别怪姨娘多嘴,那奕哥儿的父母兄长都已不在,听说他把舅舅接到身边赡养,可毕竟和爹娘差得远。” “说句不好听的,二妹去了那李家,只要顾好自己夫君,谁还能管得着你?” 杨氏这么一番安慰下来,符二娘的心情确实好受许多,这年头女子出嫁前,很多都没见过未来夫君长什么样,更别说了解对方的脾性了。 好在她不仅见过李奕两次,而且相貌性格都挺合她心意……想到上次离别时的情景,符二娘不免感觉脸红燥热,伤感的情绪立马被冲散不少。 然而一旁的符六妹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符二娘回过神来,哭笑不得道:“六妹,你这是怎么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呀?” 却听符六妹抽泣道:“二姐要是嫁人了,就没人陪我玩啦……剩我一个孤零零的在家里……爹爹以后肯定就只会骂我一个人……呜呜。” 符二娘没好气道:“我看你不是怕没人陪你玩,分明是怕爹爹再骂你的时候,没人帮你说好话了吧?” “才,才不是呢……” 符六妹抹了一把眼泪,委屈道,“我真的舍不得阿姐……哼,阿姐去东京了,有姐夫给你做好多好玩的,还有皇后大姐也可以陪你玩。” 说罢她便抱住符二娘的腰,央求道,“阿姐,我要去东京送亲,你就让我也一起去嘛……好不好?” “胡闹!” 坐在上首的符彦卿呵斥道:“你姐姐是去嫁人,你跟着送什么亲?好好在家里待着学女红,这两年也帮你寻户人家嫁了,省的在家里惹我生气……” 有符六妹耍了这么一通宝,伤感的气氛被冲淡不少,一家人坐着叙了会儿话。 没一会儿,有管事的在门外通报,说是迎亲队伍已经快到魏州城。 符彦卿当即吩咐长子道:“大郎,你马上带人出城去迎。” …… 在魏州城逗留了两天,李奕总算把符二娘从魏王府接走。 说实话,离开的时候他还有些晕头转向的,从头到尾也没见到符二娘的面,只是按部就班的依照流程,在驿馆和魏王府之间来回跑了几趟。 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任凭摆布,礼部的官吏教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直到走的那天他总算松了口气。 李奕觉得这婚还是结一次就够了……因为真特么太遭罪了。 相比于来的时候,回程的速度更慢,随行的人员、车马更是翻了一倍……多了运送嫁妆的车辆、送亲的符家人员,以及符昭信押解赋税的人马。 李奕原本见到送亲的规模,还吓了一大跳,特别是他一开始还不知道那些大车拉的财货里,大半都是解交朝廷的赋税。 他还为此感叹:自己送的聘礼就已经算是很丰厚,没想到魏王给的嫁妆更是远超想象。 不愧是地位尊崇的魏王,家底还真尼玛厚实! 然而在途中李奕跟符昭信闲谈时,得知他还要顺路把大名府的赋税上缴朝廷,李奕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纵然如此,魏王给的嫁妆也称得上大手笔,加上开封城郊的那一千亩庄田,总价值比李奕送的聘礼只多不少。 当然这些都是符二娘的陪嫁,李奕并不准备去动用,自己的老婆自己养,堂堂的禁军大将难道还要老婆的钱? 及至四月底。 迎亲的队伍渡过黄河,一路浩浩荡荡的朝东京行进。 李奕骑着马和符昭信并肩而行,身上穿着一套金边绣的锦袍,时不时回头观望那辆装饰豪华的婚车。 接走符二娘的当天,对方身穿裙戴着帷帽,在侍女的簇拥下登上婚车。 然后李奕就没看她下来过……沿途经过驿站歇息时,符二娘肯定是要下车的。 不过她身边的侍女看得紧,加上还有大舅哥符昭信跟着送亲,李奕确实没机会跟她有什么接触。 其实李奕也在寻思:自己和符二娘也就见过两次面,虽然她对自己应该是相中的,但要说有多深的感情基础,那绝对是扯淡。 前世李奕虽然谈过不少次恋爱,但结婚在前世今生真是头一遭。 婚姻该是什么样子? 李奕对此说不上来……不过他倒是能确定一点,相比于一见钟情的心动,还是日久生情的磨合更牢靠一点。 后世那些所谓的自由恋爱,爱来爱去爱的死去活来,最后又有多少能白头偕老? 仔细想想,朋友帮你介绍的叫自谈,家里帮你介绍的叫相亲,二者根本没多大区别,然而很多人称前者叫爱情,后者却被嗤之以鼻。 纯属是矫情……非要说相亲的都是被捡剩下的,那李奕觉得自己相亲符二娘,这绝对就是捡到了宝贝。 “奕哥儿,你在看什么呢?”骑马跟李奕并行的符昭信轻笑一声。 或许是双方即将结亲,他对李奕的称呼也变得亲近,之前都是直呼军职,现在却一口一个奕哥儿。 李奕连忙收回目光,不免尴尬道:“没什么,随便瞧瞧……” 符昭信回望一眼李奕瞅的方向,顿时了然,但他也没点破,继而又跟李奕闲聊起攻蜀的战事。 一大帮人行进的很慢,过了黄河之后,又走了两天才抵达东京城外的陈桥驿。 迎亲队伍在驿站歇了一夜,次日一早再次赶路。 直到五月初,终于是抵达了陈桥门外。 (本章完) 第112章 青衣红妆 第112章 青衣红妆 符二娘被接到了东京。 但距离婚期还有几天时间,在此之前她还不能进李奕家的大门,只能待在符家位于东京的那座宅邸。 就在李奕为最后的婚礼仪式做准备的同时。 后周朝廷经过大半个月的商讨,对于攻蜀之事也终于有了定论—— 战事绝不能就此搁置……继续打! 这个决定是皇帝力排众议后最终一锤定音。 李奕倒觉得是意料之中,除非柴荣不想一统天下,否则先拿下秦、凤等四州,再开启对南唐的战事,必定是有限条件下的最优解。 想想也知道,后周想要开疆扩土的话,无非就是向北打北汉和辽国,或者向南打南唐荆楚等地。 至于西边的后蜀,只要把它困死在蜀地,随时随地都能拿它开刀,前期没必要耗费精力去硬啃。 而东边则是广阔无垠的大海……打个嘚啊? 剩下的就是打南打北的问题,王朴在《平边策》里已经给出答案。 其实在前世的时候,李奕闲来无聊时也想过,如果柴荣先打北边会不会更好? 但结合史料中的记载,再加上如今的亲身经历,他却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挺蠢的。 辽国现在确实因为那位“睡王”在位,导致国内政局动荡不安,辽穆宗为了稳定局势,暂停了辽太宗、辽世宗一贯执行的南伐中原政策。 但这不代表眼下打辽国就一定很容易……若是单纯想拿下北汉,其实意义也不大,根本问题还是要解决辽国的威胁。 然而一旦陷入和辽国的战事,南边的李璟和西边的孟昶,他俩可不会老老实实等你和辽国分出胜负。 一个想要东出,一个惦记北伐,时刻都在等待机会。 国家和国家之间的战争,不能只想着去赌一把,赌南唐和后蜀不会背后捅刀,这种想法不太现实。 相比之下,若先对南边开战,辽国或许会派少量人马扰边,但大举南下暂时还抽不出身。 放眼后周所要面临的威胁,最大的自然是辽国,其次便就是南唐,再者才轮到后蜀。 至于荆楚、吴越等地,不足为虑。 历史上,柴荣就是先把后蜀堵死在蜀地,然后又把南唐打得个半死,消除了后方的威胁之后,才敢放心北伐幽云十六州。 古人确实不知道地球绕着太阳转,但不代表古代的高层就没脑子。 对于局势的判断和战略的制定,他们自然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和考量。 所以攻后蜀、打南唐,再取幽云的策略,并没有太大问题。 不过李奕虽然能猜到柴荣的想法,但眼下他没办法在这事上发表意见,只能暗中祈祷二次攻蜀的事再拖几天。 等到自己完婚后再正式开打。 …… 五月初八,婚期已至。 前一晚李奕几乎彻夜未眠,倒不是他激动的睡不着,而是他从早上忙到深夜,根本没时间休息,只能抽空躺着打了个盹,怕是连半个时辰都没睡到。 为了防止疏漏而得罪人,他亲自检查安排请帖的名单,由于是皇帝下旨赐婚的,他倒不用太忌讳什么,禁军中能请的将领都送了请帖。 至于那些个文官,李奕没什么熟人,只能把见过面的都给算上,比如暂时从前线回京的昝居润、开封府衙的法曹参军宋仁恭。 其实他还想过请宰相王溥的,对方在自己整顿禁军时,也算提供过帮助。 但最后李奕想了想还是作罢。 一来王溥和自己不熟,看在向训的面子上,才会施以援手。 二来朝中有四位宰相,只请一个喝喜酒,其他三个会咋想? 而若是全都去请来……李奕自认没这么大面子,索性就不去惹得一身骚。 当然请帖可以不发,但宰相们的面子要给,他特意派人去府上,给宰相们都送了喜礼,相当于后世发喜报喜。 这样既彰显了尊重之意,也避免了双方的尴尬……人际交往有时也挺费心,你不通知对方一声,他会觉得你轻视他,但若大张旗鼓的去邀请,他又以为你有别的意思。 其中的尺度很难把握。 一大早,李奕领着仪仗车马和人员扈从,敲锣打鼓的前往东京的符家宅邸。 沿途引来不少百姓聚集围观,场面倒是十分的热闹壮观,李奕便让人一路散发铜钱甜点,也算是讨个彩头增添几分喜庆。 不过相传唐朝的太平公主结婚,为了过大车还拆了县衙的围墙,对比之下李奕的这排场算不得什么。 等到了符家宅邸,符昭信以大舅哥的身份,代表娘家人堵着拦门,非要李奕做一首催妆诗。 这也算是走个形式意思一下,就算真做不出来也没事。 “奕哥儿,冲锋陷阵我还行,做诗你可别难为我了。” 李奕没有父兄姐妹帮衬,所以随行帮忙的是几位兄弟,眼看李奕的目光扫向自己,马仁瑀连忙摆手表示不会。 我他娘的也没指望你……李奕心中有些无奈,扫视一圈却发现,做诗这事确实没人能帮上忙。 符昭信爽朗一笑道:“做不出来也就罢了,奕哥儿快点进来吧。” 他这话也算是替李奕解围,说着便准备让到一旁。 李奕忙道:“兄长稍等,容小弟想想……或许能做出一两句来。” 好不容易结一次婚,来回折腾了这么久,尽量还是圆满一点好,就算抄也要抄一首出来。 急中生智之下,李奕脑中灵光一闪—— 有了! …… “金车欲上怯东风,排云见日醉酒空。” “独自仙姿羞半吐,冰瓷露白借微红。” 符二娘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抄送进来的诗,口中下意识的吟读出声。 读着读着,她眼前好似浮现出场景来:即将出嫁的新娘子,该上车了却心中忐忑,害羞紧张的不敢出门。 让新娘吃些冷酒壮壮胆子,酒杯空了胆子也就大了,洁白无瑕的脸儿也被熏红,似乎连胭脂都已经省下来。 ……这写的不就是自己现在的心境吗? 符二娘甚至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真应该如诗中所写一般。 喝点酒壮壮胆…… “阿姐,姐夫这诗做的好不好?” 耳边响起的声音惊醒了符二娘,转头望去,符六妹一身侍女的打扮,正站在旁边探头过来。 “做的很好。”符二娘螓首微垂,又瞧了一遍诗,忍不住问道:“这诗是你姐……他做的吗?” 她一时间没好意思把姐夫两个字说出口。 符六妹却没想这么多,连忙点头道:“就是姐夫做的呀,我当时就站在大兄后面……嘻嘻,姐夫真是笨,他都没看到我也在。” 听了这话,符二娘没再多说什么,注意力全放在了梳妆诗上面。 直到有侍女提醒她该继续化妆了。 符二娘这才回过神,将写诗的纸贴身收好,接着在侍女们的协助下,开始认真的梳妆打扮。 婚嫁乃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或许也是人生中最美的一次。 符二娘要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自己的夫君。 与此同时。 李奕坐在宅邸的正厅和符昭信闲谈。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心思其实已经飞的老远。 后世有个说法叫婚姻恐惧症,说是结婚前会有焦虑、害怕,特别是自小家庭不美满的人,更会滋生深度的婚姻恐惧情绪。 李奕觉得倒是没这么夸张,这次结婚他准备了大半年,还为此来回奔波数趟,他并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 不过真到了这一天,他确实有些奇妙的感受。 婚姻二字似乎天生自带责任,想到以后不管是名义上,还是事实上,自己都算是成家了。 李奕只感觉整个人有些恍惚…… “二妹怎么还没出来?” 符昭信也看出李奕心不在焉,他倒是不介意,因为当初他自己结婚时,不比李奕好到哪里去。 作为过来人懂的都懂。 符昭信反而还有些替李奕着急起来……自己这二妹虽然年纪不小,但养在家里多年性子跳脱,不会关键时刻出岔子吧? 好在很快他就打消了顾虑—— “新娘子出门喽!” 伴随着一声俏皮的呼喊,拎着绣竹篮的侍女率先走出。 咦?这侍女……不是符六妹吗? 李奕神色一愣,脑子有点宕机,他还以为自己眼了,连忙使劲眨了眨眼,但那张娇俏的小脸,不是符六又能是谁? 然而还不等他多想。 符六身后跟着的那道倩影顿时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千呼万唤始出来,青衣红妆犹遮面。” 李奕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眼前的符二娘和他前两次见面时大为不同。 一袭宽袖青质连裳,素纱中单配着蔽膝、大带,脚踏同裳色的绣鞋履,手握团扇半遮芙蓉面,露出的眉眼含羞带俏,头上钗覆笄两博鬓,杂以金银珠宝装饰。 若说平日里的符二娘给人一种略带几分邻家大姐姐般的柔美。 而现在的她一番装扮之下,似乎隐隐多了些艳丽华贵……果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天生丽质的女人,不管是素颜还是浓妆,都不影响她的美。 ……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新娘敬酒、闹洞房的习俗。 不过该有的婚礼仪式还是讲究的。 李家的正院里在几天前就搭建好了举办婚仪的高台。 从符家宅邸迎回符二娘后,李奕登台射了三箭,一曰射天,二曰射地,三曰射洞房,象征着天赐良缘和夫妻双全。 再接着就是夫妻二人携手过了青庐以示白头偕老。 所谓青庐,就是青布搭成的简易婚房,里面摆放了一张漆木床榻,以及杂七杂八寓意好兆头的物品。 最后新郎和新娘又到了正堂行三拜……拜天地、拜高堂和夫妻对拜。 李奕父母双亲都已不在,索性朝着皇城方向拜了拜,反正他之前说过君为父臣为子,联姻符家又是皇帝赐的婚,这么拜确实没多大问题。 走完了婚礼流程,符二娘被送入主卧婚房。 但这并不代表就可以入洞房了……因为李奕接下来还有的忙呢。 “今天是在下大喜的日子,兄弟们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李奕端着杯子,一桌桌的敬酒,身后还有小厮抱着酒坛紧跟。 这次他结婚的酒席摆了二三十桌,虽然比不上后世有些上百桌的宴席规模大,但来的大半都是禁军将领,最低的也是都头一级的小校。 论起客人们的身份地位,后世的那些个首富也没这么大面子。 其中地位最显贵的自然是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至于李重进这个侍卫司主将,李奕也像对待宰相们一样,给他送去喜礼通知了一声。 李重进虽然没有亲自过来赴宴,但他却派人回了一份贺礼,多少也算给了李奕几分面子。 除此之外,几位宰相以及枢密使魏仁浦,同样让人送来了贺礼。 由于家里的场地有限,酒席分开摆在了前院和中院,按照地位高低来排座次,同时内院也摆了几桌,用来招待将领们的家眷。 跟李奕关系比较亲近的将领基本都携带了家眷一起来。 李奕绕着前院和中院敬了一圈酒,最后转回到张永德坐的这一桌,亲自陪他的老大哥兼好上司喝酒。 酒宴从中午一直持续到黄昏。 等到宾客全都散去之后,李奕才算是能好好喘口气,他已经记不得今天喝了多少酒,只知道一杯接一杯的不停。 到最后已经是下意识的把酒往嘴里灌。 这还是有马仁瑀等几个兄弟帮他负责招待挡酒,否则李奕觉得自己或许能喝死在新婚当天。 就算这个时代的酒水度数不高,但灌多了人同样受不了,而且后劲还很猛,连续吐了几场才算好受些。 “艹!” 李奕踉踉跄跄的进了内院,跨过门槛时差点一头撞到廊柱上,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不过这么吓了一出,他倒是精神了许多,打眼一瞧却见院内张灯结彩,装扮的异常喜庆。 李奕这才恍然,原来今天自己结婚……玛德,喝酒喝多了,脑子都不清醒了。 他站在原地寻思了一下:婚也结了,席也办了,自己和符二娘算是真正的夫妻了吧? 不对……还有最后一步入洞房度春宵呢! “快去准备些热水,我要洗漱一番。” 李奕开口喊住一名经过的侍女,吩咐了一句,他这一身酒气的,加上还吐过几通,身上的气味很不好闻。 (本章完) 第113章 蓬门今始为君开 第113章 蓬门今始为君开 婚房内。 李奕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当他转到内间的卧室,却突然一愣,只见一道身穿青衣连裳的倩影,斜靠在床榻边,红绸盖头掉落在一旁。 这是……睡着了? 李奕心下一哂,轻手轻脚的走到近前,在柔和的烛光映照下,符二娘的俏脸上笼罩着一层圣洁。 相比于白天的端庄美丽,睡着的符二娘显得有些可爱,琼鼻不时的抽动一下,好似在梦中见到好玩的事,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此情此景倒是让李奕生不起丝毫亵渎之心。 “啊嚏!” 突如其来的喷嚏声,打破了这份美好,李奕连忙揉了揉鼻子,这才感觉舒坦了一些。 不过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醒了符二娘,她“呀”的一声,美目睁开的瞬间,只感觉光线一暗,一道伟岸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忍不住微愣片刻。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反应过来之后,符二娘的脸唰地一下通红。 她低头垂目不敢直视李奕,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 李奕轻咳一声:“我也才刚进来,看你睡着了,没忍心喊你。” 符二娘嗫嚅道:“我、我等了好几个时辰,不知怎么就……就坐着睡着了。” “你难道就一直在这坐着?” 李奕心下一柔,轻声问道,从酒席开始到现在,起码已经五六个小时,干坐着哪能受得了。 符二娘摇了摇头:“也不是一直坐着,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有一种偷懒被抓住的窘迫感。 “那你肯定饿了吧,我这就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说着李奕便要转身出去喊人。 符二娘连忙出声叫住他:“我不饿,有人送了饭进来,我已经吃过了。” 李奕动作一顿,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二娘要不要去洗漱一下,等会儿也好早点休息。” 听了这话,符二娘不知想到什么,脑袋低的更深了,几乎快要埋进胸口。 见状,李奕突然反应过来,暗骂自己一句沙比,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洗个屁澡啊……到手的绵羊先剥了再说! 他当即不再犹豫,一屁股坐到了符二娘身边,嗓音带着嘶哑道:“二娘莫怕,咱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那啥,春宵一刻值千金……咳咳!” 说话间他试探性的伸出手,揽住了符二娘的削肩,眼见她没有多大抗拒,便温柔的把她搂入怀中。 符二娘当即身子一颤,使劲吞咽了一下口水。 出嫁前有人专门教过她房中之事,她也曾偷偷看过那些个画本,对此倒也并非一无所知,然而心中的羞怯却在所难免。 “不喝交杯酒了吗?”符二娘强忍着羞意道。 “我今天酒喝的有点多,头到现在还疼着呢,等明天再喝吧。” 李奕现在哪有心思喝什么酒,嘴上一边回应着,一边忙着上下摸索,也不知道这衣服是怎么穿的,忙活了半天都没解开。 “还是我自己来罢……”符二娘幽幽道,“你可得轻点,我、我有点害怕。” “……” 喜庆的红烛散发出暖黄光色,随纱帐的摇晃而摆动,忽明忽暗,突然间—— 烛光一闪。 化开的红色烛液滴落在桌上,瞬间晕染出一片红色的斑驳…… …… 阳光从镂空的窗格间洒入室内,细小的尘埃在光照下肆意舞动。 日上三竿犹未醒,昨夜春色无人知。 李奕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但这两天为婚礼奔波忙碌,根本没有休息好,再加上新婚夜又折腾了一番。 他醒的时候发现竟然都快要到中午了。 李奕下意识转头望去,娇俏的人儿正睡得香甜,一头青丝散落在枕边,显得有些乱糟糟。 他伸手捋顺了夹在符二娘唇角的头发,又盯着她的俏脸瞧了一会儿,这才蹑手蹑脚的从床上起身。 “夫、夫君。” 就在李奕俯身去拾床边的衣服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柔柔弱弱的呼唤。 回头一看,符二娘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害羞的看着李奕。 “妾身这就起来服侍夫君穿衣……” 李奕咧嘴一笑,摇头道:“不用,你昨夜也累着了,再躺着睡会儿吧,我自己来就行。” 提及昨晚的事,符二娘顿时羞得不行,急忙用被子捂住了脑袋。 “那我就先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就喊一声,我会交代人在门口候着。” 李奕无奈,只能嘱咐了一句,随后穿好衣服走出了卧房。 “咯吱——” 听到关门的声音,符二娘这才探出头,小心翼翼的扫视一圈,见到散落一地的衣服,她不免想起昨夜的旖旎。 “我真丢人……这么大了,还、还尿床……呜呜,我没脸见人了。” …… 过了许久,符二娘才磨磨蹭蹭的从卧房内出来。 李奕正坐在厅堂里吃午饭,家里人都已经吃过了,特意给他夫妻二人留了饭。 一般来说,新娘成婚后的第二天早晨,需要由人带领拜见公婆,并向公婆敬茶,然后公婆会给予新娘红包,象征着正式接纳新娘成为家庭的一员。 不过李奕爹娘兄长都过世了,就没这么多讲究,而且以符二娘的身份地位,在这个家里除了李奕之外,其他人都还要看她脸色行事,也没人敢喝符二娘敬的茶。 李奕朝符二娘招了招手:“应该饿了吧,快点过来吃饭。” 符二娘扭扭捏捏走到跟前,犹豫了一下,问道:“要不要我去给舅舅舅母他们去敬茶呀?” 她虽然出身显贵,但难得没有大小姐脾气,言语间谨守作为妻子的本分。 “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 李奕伸手把符二娘拉到身边坐下,“你呀,就别这么拘束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才能修得共枕眠。” “人家都说夫妻间该要相敬如宾,可我却不这么觉得,若把枕边人都当做宾客般对待,那这婚结了还有什么意思?” “二娘或许对我还不太了解,但日子久了你自然就会知道,你夫君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符二娘脸色动容,柔柔一笑道,“妾身知道夫君是个极好的人……” (本章完) 第114章 攻蜀!攻蜀!攻蜀! 第114章 攻蜀!攻蜀!攻蜀!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 李奕借着婚假的机会待在家里专心陪伴符二娘。 作为丈夫总不能刚结完婚,就把妻子丢在一边冷落。 何况符二娘大老远嫁过来,到了陌生的新环境里,除了李奕之外她也没熟悉的人。 虽然和符家联姻确实夹杂着私利,但不影响李奕去真心对待符二娘。 只想要别人单方面的爱你,自己却不想做任何的付出,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折腾。 李奕并不想对自己的枕边人也虚情假意……人若真到了这种地步,那离癫狂灭亡也不远了。 这天下午。 李奕和符二娘一起到东京城外送别大舅哥符昭信。 符昭信来东京主要为了三件事,一来是送亲,二来是送赋税,三来则是顺路拜见皇帝和皇后。 既然事情都已经办妥,他自然没必要在东京久留。 东京城外的草棚下。 符昭信拍了拍李奕的肩膀,半开玩笑道:“奕哥儿,你可得要好好待我二妹,若是哪天委屈了她,我绝对要杀到东京来找你问罪。” 李奕点头认真道:“兄长放心,若我哪天让二娘落一滴泪,到时不用你亲自过来,我自个儿就会到大名府向岳丈大人和你请罪。” 符昭信笑道:“有奕哥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的符二娘,交代道:“二妹,你现在已经嫁为人妇,就别像在家里一般任性,好好的跟奕哥儿把日子过好。” 符二娘脸上带着伤感,想到以后父兄都不在身边,再见也不知到什么时候,心里顿时堵得慌。 但她还是强笑道:“兄长怎么现在跟父亲一样唠叨,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然而说着说着她终究没忍住,泪水滴答滴答的从眼眶滑落。 “父亲年纪大了,女儿不能在他身边尽孝,还望兄长多操心一些,让他平日里少喝点酒……” 符二娘抹了抹眼角,刚想继续再说什么,却突然被人抱住了腰。 “阿姐,我舍不得你……呜呜,我不想回去,我要和阿姐一起待在东京。” 符六妹拱在符二娘的怀里,瘪着嘴一副想要哭的样子。 符二娘抬手在妹妹额头上轻敲一下,没好气道:“你说要来东京送亲,我替你向父亲说好话,父亲才同意的。你现在又得寸进尺了是吧?” 说着她把符六妹从怀里推开。 “哼,你在东京有姐夫,还有皇后大姐陪你玩,现在就不要我这个妹妹了……呜呜,我真可怜,我是没人要的傻丫头。” “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傻丫头啊?” 被符六妹这么搅闹了一下,倒是把离别的伤感冲淡许多。 “奕哥儿,二妹,就送到这里吧,下次见面再叙。” 符昭信拱了拱手,不再多言,当即翻身上马。 李奕回礼道:“兄长慢走,请恕小弟不能远送。” 符昭信点了点头,随即催促符六妹上马车。 在不情不愿之下,符六妹登上了马车。 就在队伍动身的时候,小丫头突然探出脑袋,冲着李奕喊道:“姐夫,下次来记得再给我带好玩的东西。” 李奕无奈点头道:“好,姐夫记下了。” 符六妹这才心满意足的缩回了脑袋。 “我看六妹不是舍不得我,而是舍不得你这个姐夫。”符二娘轻笑一声,“上次你给她带的那两个木头鸟,没几天就被她全玩坏了,她还伤心的哭了一场呢。” “是嘛……”李奕不免有些尴尬。 什么叫小姨子舍不得姐夫? 这怎么听上去怪怪的……不过看符二娘的神情没什么异样。 李奕倒觉得是自己的思想有些龌龊了。 这时符二娘却突然道:“兄长和六妹都走了,大姐又待在宫里见不到面,以后我就只有夫君可以依靠了。” 李奕转头望去,却见符二娘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迷茫。 他伸手握住了符二娘的柔荑,轻声安慰道:“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闻言,符二娘轻嗯一声,顺势依靠在李奕的怀里,喃喃道:“妾身总觉得自己等了这么些年,好似都是为了等你来娶我。” “或许真如夫君说的那话一样,千年才能修得共枕眠……若是有前世的话,我们肯定也是夫妻,所以这一世你我都在等着和对方相见。” …… 耳鬓厮磨的快乐总是短暂的。 乱世之中,战争才是一切的主旋律。 五月十一。 后周朝廷终于定下了二次攻蜀的人选—— 以凤翔节度使王景兼任西南行营都招讨使,镇安节度使向训兼任行营兵马都监。 殿前马军都虞侯李奕兼任行营马步都虞侯、并行前锋主将之职。 客省使昝居润则随军出征,主管外交和后勤调度。 皇帝采纳了王溥等宰相的建议,并没有撤换掉王景、向训和昝居润。 不过在殿前司都指挥使张永德的大力举荐下。 西征秦、凤等四州的将领,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个人:殿前马军都虞侯李奕。 事实上,张永德的举荐只是顺水推舟。 李奕能被任命为西征的副将,主要靠的还是他自己主动争取来的。 为此他还特意给皇帝上了一道奏疏,阐明了自己对于攻蜀的一些建议和想法。 甚至还在奏疏里立下军令状:两个月内必定拿下秦、凤等四州。 李奕这么干等于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若是能攻下自然没事,就算多十天半个月,皇帝其实也不会太计较。 大不了功过相抵罢了。 但要是失利的话,责任就绝对要归到李奕头上,毕竟他把话都放出去了,这锅他不背谁背? 关于李奕立下军令状的事,朝中上下很多人都颇有微词,觉得他狂妄的过了头。 就连他的几位结义兄弟都有些担心。 然而李奕也有自己的苦衷,因为他仔细寻思了一番,觉得要是不这么赌一把,自己肯定捞不着攻蜀的差事。 说到底,还是源于历史发生了偏差。 第一次攻蜀败的很不体面,皇帝强行压下反对意见,执意要开启二次攻蜀。 可问题是,有一有二不可三,攻蜀之事一旦陷入泥潭,后续会引来一大堆麻烦。 所以第二次攻蜀只能胜不能败。 这么一来,为了稳妥起见,皇帝肯定优先考虑老将。 李奕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冲锋陷阵的实力,大伙儿都认可,然而攻蜀不是靠勇武就行的。 所以李奕只能用自己孤注一掷的决心来打动皇帝。 果不其然,在张永德的助攻下,柴荣确实很快就同意了李奕参战,并且直接给了他出征副将的头衔。 当然有弊就有利。 李奕立下了军令状,在大伙儿都不看好的情况下,这一仗要是能打出漂亮的战绩。 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本章完) 第115章 陪嫁侍女 第115章 陪嫁侍女 距离第一次攻蜀失利,军队退守大散关以来,时间已经过去月余。 这段时间皇帝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 想想也知道,原本满怀壮志的定下了统一天下的战略,没想到一起步就摔了个跟头,柴荣的心情能好才怪了。 然而作为一个有抱负的皇帝,柴荣不会轻易就被挫折打倒。 正所谓从哪摔倒就从哪爬起来,他力排众议定下了二次攻蜀的决议。 吸取了第一次失败的教训,朝廷准备加大攻蜀的筹码,传令周边各州县调集人力物资,全力向凤翔府运送粮草器械。 当然这些安排暂时和李奕无关,他正在准备出征的相关事宜。 “命殿前亲军马军都虞侯李奕,兼任西南行营马步都虞候,并权行营前锋都指挥使之职。” “率铁骑右第一军第二指挥,控鹤左第一军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及第二军第一、第二等指挥,共马、步七指挥三千五百人马,即于显德二年五月十五日出征……” 一大早,枢密院便派人到侍卫司衙署传达了出兵调令。 殿前司都指挥使张永德、殿前步军都指挥史彦超,还有殿前马军都虞侯李奕,三人一起当场验明了枢密院的军令。 这是必不可少的流程,一旦确认了军令属实,如果出现什么差错,他们三人都脱不了干系。 等他们三人确认无误后,还要把铁骑右厢都指挥王审琦,以及控鹤左厢都指挥使赵匡胤,这二人也要喊过来收验军令。 因为调动的部队出自铁骑右厢和控鹤左厢,所以也需要这两厢部队的主将经手验证。 然后再由王、赵二人携带军令前往驻地,传达给出征的那七个指挥的指挥使。 至于中下级将领们则只需要负责听命就行。 “他娘的,我就说藩镇的兵马不顶用,在凤州被打的跟孙子似的,最后还是要靠咱们禁军。” 等传达军令的人离开,史彦超忍不住嘀咕起来。 张永德轻咳一声,提醒他道:“史都使慎言!” “张都使教训的是。”史彦超拱手告罪了一声,但看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明显是没当回事。 张永德无奈摇头,不再多说什么,对于史彦超的性子,大伙也都习惯了,很多时候都懒得跟他计较什么。 不然气都得把自己给气死。 李奕坐在一旁没有插话,但心里不免有些发笑。 幸好凤翔节度使王景不在这,否则听了史彦超这话,怕是要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 要知道,王景比魏王符彦卿都大了近十岁,论起资历来,整个后周军中都没人敢说比他高,对方未必会惯着史彦超这厮的臭嘴。 不过李奕觉得史彦超虽说的难听,但其实也算切中了要点。 第一次攻蜀的主力是凤翔节度的藩镇兵,朝廷派了向训率领禁军的一千轻骑出征,实则算是用来节制监督地方兵马的。 毕竟向训带的都是骑兵,在蜀地那种地形条件下,根本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加之藩镇祸乱的问题,在五代时期十分严重,地方军队又良莠不齐,派去禁军部队在旁边看着,也可以防止打仗途中闹出事来。 但结果藩镇军队不给力,上次攻蜀无功而返,皇帝大概已经对地方部队的战斗力产生了质疑。 所以这第二次攻蜀,直接从禁军调派三千人的步兵,明显是要以禁军为主力,让藩镇兵马打辅助。 三千人听起来不多,但这都是禁军的精锐。 再配上藩镇军队在后面协助,只要后勤能有保障,打一场小规模的战役是绰绰有余。 就在这时,史彦超突然看向李奕:“李都虞侯,你倒是胆子大的很,啧啧,两个月拿下秦、凤四州……等你带人到凤翔府,差不多五月底了吧?” “就算这赶路的时间不算,那最迟也要在八月份前,依我看来倒是有点悬呐!” 史彦超的这话其实说的没问题,在上次攻蜀失败的阴影下,大伙儿自然会觉得秦、凤四州没那么容易拿下。 但他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确实很让人不爽。 李奕拱手道:“有劳史都使替在下忧心,但既然军令状已经立下,不论结果如何,在下也都认了。” “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啊!” 史彦超起身走到李奕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实在的,去年和李都虞侯在忻口并肩作战,你倒是挺对我胃口的。” “这次西征希望你真能两月内拿下秦、凤,到时回来我请你喝酒……” 李奕神色一愣,然而不等他开口,史彦超却径直走出了签押房。 张永德轻笑一声:“要说史都使也是个性情中人,只不过他的那张嘴……实在不讨人喜欢。” …… 出征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十五。 由于王景和向训目前还在前线候命,所以要等李奕和昝居润领兵出发后,双方的人马在凤翔府集合。 实际上的开战日期起码要到五月底。 下值之后李奕照常回家,禁军的调动他插不上手,自然由宰相和枢密们负责。 然而刚到家门口,李奕发现有十几辆大车正往家里送东西,他顿感疑惑,刚想开口询问,却在忙碌的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弦儿,你怎么没有回大名府?” 李奕看到的熟人,正是初见符二娘时,那位叫弦儿的侍女。 “阿郎。” 侍女弦儿连忙行礼,对于李奕的问题,她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老实回道:“奴家是二娘子的陪嫁侍女,自然是要待在二娘子身边的。” “陪嫁侍女?”李奕这才想起来还有陪嫁侍女这回事。 所谓的陪嫁侍女,其实就是从小在小姐身边服侍的贴身侍女,通常都会跟着小姐一起出嫁。 她们不仅了解小姐的生活习惯和喜好,也能在小姐出嫁后帮助处理琐碎事务,同时还是小姐在夫家的倾诉对象,为小姐排忧解难。 甚至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还要给男主人侍寝暖床,从而有机会被抬为妾室。 不过提到陪嫁侍女,李奕倒是想起一件糗事,结婚那天他突然见到符六妹,一度以为对方也跟着陪嫁过来了。 直到事后才知道符六妹只是过来送亲的……其实想想也知道不可能,魏王的女儿又不愁嫁,怎么可能姐妹共嫁一人? 李奕下意识打量了侍女弦儿一眼,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弦儿,你今年多大了?” 弦儿倒没有多想,回道:“奴家十七了。” 李奕点了点头,但继而又反应过来,自己没事问这个干嘛。 为了掩饰尴尬,他转移话题道:“那这几天我怎么没看见你?” 弦儿答道:“东京的符家宅子好久没人住了,奴家这几日都在那边看着人收拾呢。” 李奕顿时恍然,难怪自从婚礼过后,他就没见到过弦儿。 随即他指了指门口的马车,问道:“那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弦儿:“这些都是二娘子的嫁妆,今天让人从符家的宅子拉回来。” (本章完) 第116章 勿失朕望 第116章 勿失朕望 李家的内院分为三个部分。 左边住着舅舅一家,右边是侍女们的宿舍,中间则属于正房主卧,各自有独立的院墙相隔。 所以平日里若是不特意走动,其实大家基本很难能碰面。 不过在符二娘嫁过来前,舅舅一家主动搬到了前面的中院,对此李奕倒是没有过多劝说。 反正家里的面积够大,前院住的都是小厮杂役、外房侍女,中院本就空置着,舅舅一家搬过去住,也不影响什么。 况且家里多了符二娘和她带来的侍女,舅舅一家住在内院确实有些不太方便。 李奕跨进内院中庭,却突然脚步一顿,只见主房的廊檐下,符二娘正和郭氏坐着喝茶聊天。 见此情景,李奕心里莫名有些忐忑,关于自己和郭氏的事情,他还没跟符二娘坦白,难免会有几分心虚。 但看二女谈笑甚欢的样子,应该相处的还算融洽吧? 李奕硬着头皮走到跟前,但还没等他开口,郭氏却立马站了起来,低声道:“二娘子,我、我就先走了。” 她说了一句后便匆匆转身离开,惹得符二娘满脸的疑惑,看向李奕不解道:“嫂嫂这是怎么了?” “这……大概是有急事吧。”李奕顿时语塞,只能随便应付了一句。 眼见符二娘还要再问,他连忙岔开话题道:“我刚在门口见到弦儿了,我还以为她回大名府了呢。” 听了这话,符二娘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解释道:“弦儿七八岁时就进府待在我身边服侍,我和她自小玩到大亲如姐妹,如今我嫁给了夫君,她自然是要跟来的……” 然而说着,符二娘又想到什么,白了李奕一眼,没好气道:“我看夫君是明知故问,哼,倒是便宜你了!” 她和李奕耳鬓厮磨的这几天,二人的感情急剧升温,到了如胶似漆的程度,在面对李奕的时候,她自然也没了太大拘束。 李奕诧异道:“这又关我何事?我是真不知道弦儿没回去,而且我又哪里占了谁的便宜?” 符二娘看他的反应不像作假,忽然掩嘴轻笑道:“我看夫君你有时聪明的很,有时却又傻兮兮的……弦儿是我的陪嫁侍女,你以后可不能欺负她。” 李奕听到这才反应过来,符二娘说的占便宜是这么个意思。 但看她的样子似乎不太介意自己和别的女人发生点什么? 不过这也未必,听符二娘话里的意思,她和侍女弦儿自小关系亲近,或许能容忍自己惦记弦儿,但换成别的女人就不好说了。 见到李奕在发愣,符二娘好奇道:“夫君,你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嘛?” 女人或许真有第六感,随口一句话就戳中了李奕的心事,但李奕暂时没想好该怎么开口,而且还要考虑到老夫人符彦卿的态度,以及其它一些杂七杂八的影响。 随着李奕的地位越来越高,很多事情都牵扯到方方面面,确实很让人头疼。 关于他和郭氏的关系,看来只能等攻蜀回来再说了。 这么想着,李奕摇头道:“没什么事,对了二娘,我看刚才你和嫂、嫂是在说什么事吗?” 他喊玉斓喊习惯了,突然改回嫂嫂的称呼,总觉得怪怪的……想想也无奈,男人既想顾及女方的感受,又想要左拥右抱,真尼玛费劲。 奈何李奕又做不到那种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无情冷漠。 符二娘不疑有它,轻笑回道:“我正要跟夫君你说这事呢,嫂嫂说家里的事情,之前都是她在管着,现在我嫁过来了,嫂嫂便想要把这些事都交给我……” 说着她又有些烦恼的表情,“唉,我在家里也没管过这些,根本都不知道该怎么弄,夫君,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李奕瞧着她轻笑摇头,自己这个明媒正娶的老婆,虽然比他要大三岁,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李奕发现符二娘的性子其实挺单纯。 偶尔会有故作深沉的姿态,可实际上内心里还有些幼稚,让她去管这些琐事确实难为人了。 李奕便笑道:“二娘若是觉得麻烦,那就让嫂嫂继续管着呗,反正家里这么多人,也不差你一个去操心。” “真的?”符二娘喜道,话一出口,又有些不好意思,“人家都说男主外女主内,我嫁给了夫君,总该要把家里管的井井有序,总不能什么事都不管,只让嫂嫂去操心吧……” 李奕摇头道:“我娶二娘回来又不是指望你替家里干活的,你只管快快乐乐的过好每一天,其他的事情自然有为夫替你遮风挡雨。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家里的事情你不用多操心,交给嫂嫂去管就行。” “嗯!”符二娘听罢展颜一笑,倒是没有继续再说什么,一脸幸福的依偎到李奕怀里。 过了一会儿,符二娘突然开口道:“夫君,我的那些嫁妆已经从东京的符家宅子拉回来了,等会我让弦儿把东西清点一下,都交给嫂子管着吧,你说好不好?” 李奕忙道:“我娶你又不是贪图符家的嫁妆,你自己收着就是,以我的俸禄和那些补贴,足够家里的用度了。” 符二娘沉默了片刻,咬着唇小声道:“夫君当我是三岁孩子嘛,去年你还只是禁军的小校,肯定没有多少钱财,为了娶我送去那么多聘礼,怕是都找人借钱置办的吧?” 说着她抬头看着李奕,柔声道,“你我现在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 符二娘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却很明显,无非是觉得李奕为了娶她,肯定欠了一屁股债,想着要让李奕拿她的嫁妆去还。 李奕心中既感动又好笑,捏了捏符二娘的下巴,半开玩笑道:“别说只是那些彩礼了,就算要我拿几座城池去娶你,我也愿意……至于聘礼的事,你就不要多想了,你夫君是拿好东西去换的,可没有找人借一分钱。” 符二娘噗呲一笑:“你是准备拿皇帝姐夫的城池去换我吗?夫君还是个大将呢,说话一点都不正经。” “你敢说为夫不正经,好,那我就不正经给你看看。” 李奕说着便将魔爪伸向了符二娘的胸口,惹得她连忙求饶。 嬉闹了一会儿。 侍女弦儿进来向符二娘汇报嫁妆的事,两人这才作罢。 等符二娘跟着弦儿出去,李奕想了一下,偷偷跑去找到郭氏,又甜言蜜语的安慰了她一番。 接下来的两天。 李奕安心在家陪着符二娘,同时等待着出征的日子。 …… 五月十五,大军正式出征。 在出征的仪式上,皇帝柴荣亲自过来检阅,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对李奕交代了一句:勿失朕望。 不过这短短的四个字,却能表达出柴荣的心思,他对李奕寄予了很大的厚望。 但前提是不能让皇帝失望…… 符二娘带着一众家眷到新郑门外送别。 马、步军队从城门依次穿过,李奕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他转头在路边的人群中看到自家的马车。 符二娘戴着帷帽站在车前,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想来肯定不太好受。 毕竟新婚燕尔才七八天,丈夫就要率领军队出征千里之外,作为妻子如何不担忧受怕。 正如出征前一夜,符二娘躺在李奕怀里说的那般,从她一出生开始,就鲜少能见到父亲符彦卿的面,父亲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打仗,偶尔回来待几天就又领军离开。 好在随着父亲的岁数逐渐大了,地位也越来越高,不用再频繁的领兵出战,符二娘和父亲的相处时间变多了。 然而如今嫁了人,她却又要在家里等丈夫出征回来,从一种煎熬变成了另一种煎熬。 符二娘的话,倒是让李奕想起自己的前世,父母外出务工,他沦为留守儿童,在心里盼着父母回来,那种心情与感受,确实很不是滋味。 而在符二娘的身边,一左一右站着郭氏和侍女弦儿,至于舅舅一家人,则是站在马车的另一边。 李奕朝着家人们挥了挥手,放下了心中的胡思乱想,随即轻夹马腹向前而去。 若是有的选,谁想千里奔波去战场上厮杀卖命? 但这世道你不努力往上爬,保不齐哪天就一下摔落谷底,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本章完) 第117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4K) 第117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4k) 显德二年五月底。 殿前马军都虞侯李奕、客省使昝居润,率领禁军马、步七指挥三千五百人,抵达了凤翔府。 这次攻蜀和第一次相同,依旧是不讲武德的突袭。 故而后周一方并未大张旗鼓的宣战,也没喊着什么五万十万人马恐吓蜀国。 第一次攻蜀的军队从蜀地撤回后,小部分驻守在散关监视蜀军动向,大部队则是返回了凤翔府休整。 因此李奕和昝居润在凤翔府见到了王景、向训。 四人先在一起碰了面,行营主将王景、副将李奕,外加监军使向训,以及管后勤的昝居润,算是这次西征的几名主要负责人。 李奕和向训私下里交情不错,行军路上又和昝居润混了个熟络,唯有凤翔节度使王景,他没有打过交道,见面后只是客套的寒暄了几句。 攻蜀的军队基本集结完毕,但开战前的准备必不可少,王景遂在凤翔召集诸将商议军务。 这次增援来的不只是李奕率领的禁军,还有凤翔节镇北边的彰义节度使,也派来了两千余人的镇兵参战,领军的是个叫郭子崇的衙内兵马使。 除此之外,治京兆府的永兴军同样来了一千多人的屯兵。 但统率这群永兴屯兵的将领人选,却让李奕心里泛起了嘀咕,只因他从向训口中得知对方的名字叫潘美。 提起这个名字,后世许多不了解历史的人,或许会很陌生,但看过杨家将电视剧的人,想来对里面的大反派潘仁美有深刻印象。 而其原型正是在雍熙北伐中背了黑锅、被世人骂他害死杨业的北宋名将潘美。 李奕从向训那打听了一下对方的来历,终于确认这位叫潘美的将领,应该就是历史上的那位。 不过眼下战事将启,李奕倒没心思跑去跟他套近乎……况且历史上潘美要等宋朝建立后,才开始地位飙升的,现在的他跟李奕相比,自然还差了许多。 …… 凤翔府衙的大厅内,王景坐在上位,他虽已年近七十,头发胡子都白了大半,但却精神矍铄,脸色颇为健康红润。 据说王景早年出身穷苦,曾经沦落为盗贼,还差点死于官军之手。 后来被后梁大将王檀招入麾下,随其镇守渭台,与后唐庄宗李存勖在黄河沿岸对抗。 庄宗攻入汴京,王景便率军投降,又被李存勖重用。 当年契丹攻灭后晋,时任横海军节度使的王景,被强行调离到外地。 但他在半路上听说辽太宗耶律德光死于栾城,随即带人抄小道回到了横海军的驻地,仅用数百人就攻入城关,赶走了契丹的守军。 真要说起来,王景才算真正意义上的五朝老将,替梁、唐、晋、汉、周的皇帝都卖过命。 以他这么老的资历做主将,战阵上的经验自然不缺,对于打仗肯定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解。 李奕倒是想不通第一次攻蜀怎么会败的那么不体面。 然而不管怎么样,李奕这次来只能胜不能败,他不指望去靠王景帮自己打赢,只希望他不要像忻口之役时的符彦卿一样,年纪大了就瞻前顾后,在后面瞎指挥拖后腿。 毕竟名义上王景才是此战的主将,若是他非要强行给李奕下命令,确实会给李奕造成很大的困扰。 等到诸将来齐后,王景扫视一圈,倒是没摆什么架子,微笑着开口道:“诸位长途跋涉而来,本该先休息一番的,然而攻蜀之事紧急,老夫便直接让人把诸位召来议事,还望诸位见谅。” 在场众人闻言都连称不敢。 王景也就客套一下,见状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收敛,沉吟道:“前次攻蜀我凤翔镇兵折损千余人,负责运送粮草的民夫役卒,也或被杀、或被擒损失了一两千人。” “人员的折损尚在可承受的范围内……最让人头疼的反而是前次一战,让蜀国起了警惕之心,据前线深入黄谷附近的斥候回报,黄牛等八个营寨被蜀军夺回后,已经重新派重兵把守,黄谷南边的砦栅等营寨也加强了防御。” “而且在黄谷北边的入口,也有军队活动的迹象,想来那里也会有蜀军驻扎……这次若是再从陈仓道强攻,怕是难度不小。” “诸位对此有什么想法,尽管都说来听听。” 然而等王景说完,却没有人第一时间开口,反而都将目光投向左侧上首的李奕。 就连向训都饶有兴致的看着李奕。 李奕忙道:“王公久经沙场,打仗的经验不是属下能比的,一切都听王公安排。” 对于众人的反应,他自然心知肚明,一来自己是这次攻蜀的副将,大伙儿等着自己先发言。 二来他向皇帝立下了两个月内攻下秦、凤四州的军令状,众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有质疑,想听听自己有什么高见。 不过李奕的回答明显让王景不太满意,他微微皱眉道:“老夫听说李都虞侯向官家上奏过关于攻蜀的想法,还立下了军令状,若是一切都让老夫来安排,这责任老夫可担待不起。” 看来王景心里似乎也对李奕颇有微词,特意提到了军令状的事,言语间似乎有些不快。 不过仔细想想,也难怪他会有些不爽,第一次攻蜀他被蜀军打了回来,作为几朝老将的王景心里肯定憋屈。 可偏偏李奕“大言不惭”的说两月下秦、凤,这不就等于侧面说他老了不中用了吗? 李奕本来也只是客气一句,既然王景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他索性也就不藏着掖着,当即直言道:“属下确实有一些浅显的想法,我认为成、阶两州不是此战的重点,只要拿下了秦、凤,成、阶自然就是囊中之物。” “但若要打秦、凤的话,其实只要拿下凤州,剩下的就好办了……秦州在北边离得太远,我军只需在渭水西北渡口一线,派出小部分人马拦截牵制即可。” “所以我军的重点就在于凤州,一旦攻占了凤州,向北可阻断蜀国向秦州派遣援军,使其陷入孤立无援之地,秦州必降。 向西则能直驱成、阶二州,这两州城小兵寡,我军只需从凤州南进,扼守住嘉陵谷道绝其后路,自然就能不战而下。” 说到这李奕暂时停下,让众人先消化消化信息,他现在说的只是大致的方向,真正该怎么打他也有计划,不过先看看其他人怎么说。 王景点头赞道:“李都虞侯说的很好,倒是和老夫不谋而合,果真是后生可畏。” 他顿时对李奕的态度大有改观,这年头想要让人尊重,自然需要拿出真本事来,而李奕的这番话,切中了攻秦、凤四州的要点。 王景作为老将自然也能想到,但前提是有丰富的战阵经验,外加对于地形的详细了解。 不然大军该打哪里,又该守住哪里,根本摸不到头绪,这可不是后世拿个手机,打开地图就能纸上谈兵的。 李奕谦虚道:“王公谬赞。” “李都虞侯的考虑确实很完善,没有什么缺漏。” 王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而又道:“只不过前次攻蜀,蜀国已经起了戒心,听说上月派了宰相王昭远到秦、凤部署兵力,这次若是再打秦、凤,从陈仓道进军难度会很大。” “不知李都虞侯可有什么考虑?这一战究竟该从哪里进军?” 李奕对此早有腹稿,他掏出几张提前准备好的纸,上前几步递给王景:“这是属下从东京来时,画好的进军路线图,还请王公过目。” 王景接过仔细扫了几眼,发现纸上用他没见过的方式,画着整个秦、凤四州的地形,以及军队各部进军的路线。 他奇道:“这地形图倒是有些意思,不过这些奇怪的字……又是什么?” 李奕一愣,这才想起来,如今没人看得懂等高线和比例尺……他只顾着考虑战事,倒把这事给疏漏了。 事实上,他画的这张地形图,用上了后世地图的绘制方式,他借助脑海里关于后世地理图册的印象,加上这个时代的秦、凤地图作参考,亲自手绘了这张作战行军路线。 眼下也没时间解释这些东西,李奕索性直接开口说道:“自古想要翻越秦岭入蜀,所走的不过四条主路。” “一是走陈仓故道出散关,二是由子午道经子午谷口,三是从傥骆道走傥水河谷,四是由褒斜道沿褒斜二水行进。” 李奕顿了顿,见大伙儿都静静听着,便继续说道:“其中子午道和傥骆道离凤翔太远,而褒斜道虽然可从散关南下拐过去,但绕了一大截不说,中后段的路也不好走,行军的难度颇大。” “一旦被蜀军以逸待劳阻击,所要承受的风险实在不值当,很有可能仗还没开始打,我们自己就先抗不下去了。” “咱们此次不是为了大举入侵蜀国,朝廷不可能费太大代价维持后勤,走褒斜道自然是下下之选。” “以属下看来,若想攻凤州,走陈仓道是唯一选择,但重点是要速战速决。如果被阻挡拖延,受到地形限制,驻扎和运粮都极为不便。” “不过陈仓故道如今虽被蜀军把守,但打仗拼的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以属下带来的禁军为主力前锋,一路向前推进绝不是问题。” 关于攻蜀的路线方针,其实说来说去也就那些。 毕竟蜀地的地理限制摆在这,打出来也脱离不了根本,最主要靠的还是军队的意志和战斗力。 否则打不过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好在李奕有着后世的先知,加之有历史上后周攻蜀地,以及北宋灭后蜀的成功经验,他提出的建议绝对没有人能找出毛病。 甚至可以说,在场的众人,包括老将王景在内,都提不出比他更好的计划来。 果不其然,众人寻思了一番后,看李奕的眼神都变了,这位年轻的大将确实有勇有谋,不仅只是冲锋陷阵勇武,对于战局的谋划也很有一套。 王景点头道:“唐军攻灭蜀国王衍,也是从陈仓道直接南下,这是个可以借鉴的经验。虽说上次我军攻蜀失利,但这次有了李都虞侯带来的禁军精锐,或许就不一样了……” 但说着他又有些顾虑,忍不住迟疑道:“不过当年蜀国王衍上下昏庸,面对唐军毫无准备,可如今的蜀国有了戒备,正在不断向秦、凤增兵,老夫觉得还是要稳妥为上。” 李奕只好继续说道:“蜀军的第一层防御无非是前面的八个军寨。只要能极快的拿下,然后再突袭拿下黄谷,扼守住两边谷口站住跟脚,便能直接威胁到威武城。” 说到这里,他想起上次攻蜀,后周军队就是败在威武城下的,为了打消王景的顾虑,他断然道:“攻打威武城的战事,到时交予属下就行,王公只管让人守住黄谷。” 王景看了一眼向训,犹豫道:“李都虞侯的法子是有点急了,还很冒险,急功近利乃兵家大忌。” 他的这个举动颇有深意,向训作为行营都监,属于皇帝派来监视军队的,王景的动作不言而喻,是对向训表明,这主意跟他无关。 李奕不免有些无语,看来王景跟符彦卿一样,年纪大了终究没足够的魄力了……怕是上次攻蜀失败他这个主将确实要负很大责任。 然而李奕却没时间耗下去,他都跟皇帝立下了军令状,这次攻蜀他可比谁都想快点打赢。 李奕劝说道:“蜀国虽有了戒备,但想要从腹地运粮到秦、凤,难度比我朝只大不小。属下以为越拖下去,蜀军准备也越充分,不如速战速决。” “若是能趁早打下威武城,就能夺取蜀军囤积的粮草,从而减轻我方的后勤压力,越拖反而越是不利的局面。” 见王景不语,李奕心下一横,咬牙道:“属下率禁军前锋部队在前面开路,王公只需带兵在后面等着接防便是……至于粮草的问题。” “前锋军队会自己携带三日的补给,然后王公再让后勤供应半个月的粮草,属下定能率军拿下威武城,以蜀军的囤积粮草就食,不再耗费后方的一米一草。” 王景顿时眉头微挑:“李都虞侯这是在老夫面前立下军令状吗?” 李奕心下一叹,已经下过一次军令状,再多一个也无所谓,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 他当即决绝道:“若是半月内拿不下威武城,出了任何差错,绝对与王公无关,属下自会向官家请罪!” (本章完) 第118章 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第118章 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年轻人果真气盛呐,不像是老夫年纪大了,胆气反而越来越小……” 王景轻笑一声,颇有些感慨的语气,在很多时候年纪的大小,确实能影响到一个人的心气。 听了这话,李奕脑中不免蹦出一句台词: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诸位觉得李都虞侯的计划如何?” 王景望着众人问道,眼见大伙儿都没人出来反对,他当即拍板道:“那便就依李都虞侯所言,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既然怎么打已经没有异议,那接下来自然要安排具体的事务。 王景斟酌了一番,接着便道:“前次攻蜀是老夫麾下军校张建雄带人拿下的黄牛等八个军寨,他对陈仓道沿途的情况比较熟悉。” “这次老夫让他带陇州屯兵一千人,跟着李都虞侯一起作为前军,听你调遣指挥。” 王景还是挺厚道的,并没有把攻坚的事情一股脑甩给李奕,不过他作为攻蜀的主将,派手下的人马协助也是应该的。 “末将领命。”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一名长相凶恶的武将出列。 就在这时,向训站出来主动请缨道:“在下向王公请命,愿率麾下人马跟在李都虞侯后面出散关,以随时援助前军作战。” 李奕听罢瞅了他一眼,心里倒觉得向训确实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以后自己要跟他多加深一下感情。 谁知王景却摇头道:“向节帅莫急,老夫还有任务交托于你。正如李都虞侯先前所说,为了防备秦州方向有蜀军来援救凤州,我军需派一队人马去往秦州方向,随时监视西北面的动静。” “这差事非向节帅莫属……老夫从彰义节镇的兵马中抽调一半人手给你,再加上你本部的一千轻骑,想来足以看得住秦州的动向。” 向训闻言也不好再多说,只能点头接下这个任务。 其实王景的安排也是有考虑的,秦州虽然不是此战的主攻方向,但也算是很重要的一环,派遣地位很高的向训去坐镇,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说罢王景又看向诸将中的一人,安排道:“就由潘美将军率领永兴屯军的人马,在李都虞侯的前军动身之后启程,沿着陈仓道跟着前军以做后援。” 李奕顺着王景的目光望去,被点名的武将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年纪,长的温文尔雅颇有气度,不太像是一个纯粹的武夫。 史书记载潘美年轻时风流倜傥,担任过接待宾客事务的官,倒是挺符合李奕眼下对他的第一印象。 安排妥当之后,王景又道:“李都虞侯领前锋军队主攻,向节帅领军防备秦州动向,老夫则亲率剩下的四千余人马,在后方随时策应。” “但老夫要多嘴提醒李都虞侯一句,朝廷虽下令让凤翔附近的州县全力协助调派粮草,但数万人马的吃用损耗绝非一个小数目。” “所以老夫在后方最多只能给你部供给十余日的粮草,时间一旦拖久僵持不下,那以凤翔府眼下的境况实在无力承担。到时老夫有心豁出这条老命给你供应粮草,也万万是做不到的。” 李奕起身抱拳执军礼道:“属下明白!” 王景便不再多说,沉声道:“诸位在凤翔休整两日,后日正式出散关,兵发陈仓!” “诺!” 诸将行礼应道。 开战的计划和日期定了下来,大伙儿也没什么好多说的,随即从府衙大厅散去,返回各自驻地传达军令。 凤翔府衙的大门口。 向训把李奕拉到一边,脸色带着几分忧虑道:“贤弟,你实在是太莽撞了,这军令状是能轻易立下的吗?” “想要半个月内攻下威武城谈何容易。单单是出散关行军到武威城下,就要去几天时间,更别说路上还要拔除蜀国的军寨,还要面对蜀军的阻击。” “就算蜀军真的不堪一击,打不过我禁军的精锐,但这一路攻过去起码也要十余天……何况蜀军未必就那么好打。” 面对向训的关切话语,想起他先前挺身而出想要领军在后面援助自己,李奕心中不免有几分感动,不过半月内拿下武威城的事,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李奕拱手谢了一句,随即便解释道:“想要拿下秦、凤,必要先取凤州,而若想要攻凤州,又必先攻下威武城。” “若是半月内攻不下威武城,那么想要两个月内取秦、凤四州,也就成了痴人说梦……向兄莫非是忘了,小弟可是在陛下面前立过军令状的。” “所以不管我是否在王公面前立军令状,我都必须要半个月内攻下威武城,这事关系到后续作战的进展。” “小弟不得不去赌这一把啊!” 听了李奕的解释,向训细细想了一下,确实是这么回事,他忍不住叹气一声。 继而苦笑道:“上次为兄率领禁军出征,贤弟在新郑门外相送,还曾祝我攻蜀一战而定。转眼间倒是还要让贤弟过来帮忙收拾这烂摊子……为兄惭愧啊!” 李奕心道:兄弟我可不是来帮你善后的,之前我还巴不得你攻蜀失败呢,好给兄弟我留一个发挥的机会。 当然这些话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李奕嘴上却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两次输赢不要紧,天下没有任何事情是只赢不输的。” “向兄放心,上一次只是蜀军侥幸占了便宜,这次你我兄弟二人一起携手,让那蜀军见识一下我大周禁军的厉害!” 李奕这说却不是盲目的自信,他亲自参与了后周禁军的改革,大小将校都是历经战阵的精锐,他对于军队的战斗力很有底气。 而反观蜀国的军队,已经二三十年没打过什么仗,最早入蜀的那批军队骨干都死的差不多了。 他就不信以后蜀的军队战斗力,能在硬碰硬的情况下,挡得住后周的禁军精锐。 或许是被李奕的自信所感染,向训也收起了顾虑,哈哈一笑道:“贤弟说的没错,为兄就借用贤弟先前在王公面前说的那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蜀军不足为虑!” (本章完) 第119章 三日尽拔军寨 第119章 三日尽拔军寨 凤翔城外。 王景带着幕僚和亲兵,驻马停在一座高坡上,迎着朝阳的光辉,神色肃穆的看着成队的士兵从城门穿过。 临近六月,初夏的早晨已有几分炎热,溪畔的老槐树垂落串串雪白穗,细碎瓣随暖风跌入波光潋滟的浅滩。 青葱的野草被风吹拂,摇摆着叶片来回舞动,生机盎然的绿色映衬着金戈铁马,形成极其明显的反差,却又在天地间融为一体。 由远及近的金铁交击声,惊起藏身芦苇丛的鸟雀,扑棱棱掠过溪流飞向天际。 “咣、咣、咣……” 整齐沉重的脚步交织着战马的嘶鸣,构筑了一场肃杀的交响乐章,粗犷中又很有节奏感。 或许是眼前的场景勾起了王景的回忆,历经风雨的他脸上也不免涌现几分动容。 这个世道下,强大的军队是武夫们维持自己权力的保障,他们拥有的一切都要依靠武力获取。 崇尚武力是乱世中的武人们刻在骨子里的底色。 王景注视着下面的军队,良久之后感叹道:“我大周的精锐全都在禁军呐!” 一旁的幕僚接话道:“禁军确实都是精锐,但李都虞侯到底太年轻,又急着想要攻下威武城,就怕他……要吃亏啊!” 话音落下,又有将校附和道:“属下也和崔判官有相同的担忧,蜀地的道路复杂难走不说,几千人马的粮草运输也很麻烦,想要半个月拿下威武城,这时间太仓促了,属下觉得难度颇大。” 王景微皱眉头道:“有难度莫非就不打了吗?” 说话的将校知道自己失言,连忙告罪一声不敢再说。 王景摇头道:“难与不难,要打过了再说……让李都虞侯试试也好。” 对于第一次攻蜀的失败,作为老将的王景,心里其实是不太服气的。 当时他带着手下的凤翔镇兵,一开始是摧枯拉朽的态势,将蜀国驻守在陈仓道上的军队打得落流水。 若不是在威武城下遭遇了蜀国派来援救秦、凤的禁军,王景自认为拿下威武城不是太大的问题。 奈何自己带的藩镇兵马还是差了一些,不管是装备还是战斗力都逊色于皇帝的禁军。 说到底,就算蜀军的战力再怎么羸弱,但蜀国的禁军好歹也是整个国家的精锐,以一地藩镇的实力去对抗还是吃亏了些。 不过败了终究还是败了,王景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 就在这时,向训带人骑马上了高坡,他要在前锋部队出兵散关后,才能领兵前往秦州方向,以防提前惊动后蜀的军队。 “李都虞侯虽说还年轻,但确实很有能耐,去年他接手整顿禁军的事情,短短半年就能有这么大的成效。” 向训驾马来到王景身旁停住,看着底下庄严肃整的军队,忍不住赞叹一句。 王景不动声色,回道:“整顿禁军是经由李都虞侯之手,他对麾下的这些人马应该十分了解,由他亲自率领这些精锐作战,想来也能发挥出最大的战力。” 向训沉默片刻,轻叹道:“这次攻蜀调来了禁军不说,彰义军和永兴军也派兵参战,再加上王公手下的人马,已经一万余人,为了保障后勤粮草的运送,民夫役卒也有一两万人,若是再拿不下秦、凤……” 说到这,他住口不言。 但剩下的话向训不说,在场的人也都知道意思……第一次失败或许还情有可原,但这第二次朝廷已经给了足够多的支持,再打不过真就说不过去了。 ……与此同时。 凤翔府的衙署班房内,昝居润正坐着奋笔疾书,他负责协调军队的后勤调度,以及攻下城池后安排人员管理,所以他暂时不需要到前线战场去。 但昝居润除了明面上的差事外,还肩负另一项皇帝交代给他的任务,那就是将攻蜀的进展事无巨细的上报。 皇帝可以不插手将领们的具体指挥,但他必须要知道仗是怎么打的,最后不管是胜了还是败了,皇帝心里自然就清楚谁有功谁有过。 没一会儿,昝居润便写好了奏书,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所写的东西没有疏漏。 虽然他不参与作战的决策,但商议军务时他也在场,关于军队的作战计划他自然清楚。 昝居润检查完毕之后,喊来了等在门外的随从,让其将奏疏交由军驿快马送往东京。 …… 凤翔府到大散关的距离不算远,李奕率领军队一路急行军,在当天傍晚便抵达了散关。 他下令就地扎营休息,并没有第一时间急着安排作战的军务。 而是先把负责驻守散关的那一支凤翔镇兵的将领喊来问话。 等对方来了中军营帐,李奕也没有过多废话,径直开口问道:“目前陈仓道上蜀军的动向如何?驻扎有多少人马?具体的位置有没有探明?” 打仗的事情容不得含糊,就算李奕再有自信,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可以在战略上蔑视蜀军,但却不能在战术上轻视敌人。 来汇报的小校自然也不敢怠慢,一五一十的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随后,李奕便把麾下的将校召集起来。 一个骑兵指挥使,六个步兵指挥使,外加一个王景派来的军校张建雄,以及李奕的亲兵指挥使李汉超。 这次出征跟他一起来的义社兄弟里只有李汉超,因为其他兄弟都有自己的军职,李奕并不能随意调动他们。 诸将陆续来了营帐,纷纷抱拳弯腰执军礼:“拜见李都虞侯。” 随后诸将按照地位高低前后站成两列,注视着李奕等待训话。 李奕扫视了众人一圈,这里除了张建雄之外,剩下的将校他都很熟悉。 毕竟去年是他亲自负责整顿的禁军,这次带的又都是殿前司的人马,这几个指挥使的名字他都能随口喊出来。 李奕直截了当道:“等明日后勤粮草准备妥当,后天全军出散关,沿着陈仓道进军。” “诺!”众将称是。 李奕微微颔首,沉吟道,“自散关到蜀军的前方军寨,只有一条路好走,我军要以最快速度拿下蜀军八个军寨。蜀道狭窄、不好屯兵,各个营寨面积有限,想来兵力不会太多。我决定以两个指挥在前,轮流进攻,主力押后,逐次推进……” 当即有人出列说道:“末将愿为前驱!” 说罢又有人跟着一起出列请命。 李奕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帮人平时看起来还规规矩矩的,但真打起仗来倒是个个争先……这自然是好事,不怕打不过,就怕不敢打,要的就是这股敢打敢冲的劲头。 不过前边的军寨只是据点,起到预警和缓冲的作用,兵力不多而且分散成八个,各个击破没太大难度。 最重要的还是保存实力,应对后面蜀军的阻击,以及攻打威武城的硬仗。 李奕抬起手下压,众人当即噤声,他这才开口喊道:“第一军第一指挥指挥使王常功!” “末将在!”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面带喜色的应声出列。 李奕点头道:“蜀道狭窄大部队无法横向展开,一次排不下太多人马,就以你第一指挥的人打头阵……” 说着他又看向王景派来协助的张建雄,“张军使,前次攻蜀是你攻下的黄牛等军寨,此战你率五百陇州屯兵跟在第一指挥后面。” “末将领命!”张建雄出列道。 李奕语气严肃起来,沉声道:“你二人率本部人马前后部署,交替进攻,轮换休息,力争五日内将黄牛等军寨逐个拿下。” 王常功信心十足,当即保证道:“不用五天那么久,三日内一定全都拿下,打不下来末将提头来见!” 张建雄也不甘示弱道:“末将也是这么想的,黄牛等营寨位置险要,虽然难攻,但面积规模不大,一个营寨顶多驻守一百余人。而且军寨的防御也很弱,只要能带人冲到近前,很容易就能攻下来。” “好!” 李奕自然不会打击手下人的自信,只要能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怎么样都好说。 眼见王常功和张建雄已经捞到打头阵的差事,其余将校自然也都有些跃跃欲试,大伙儿老远从东京出征,就是为了赚军功的,心里怎么会不着急。 李奕也瞧出大家的心思,随即又道:“前方斥候已经探听到消息,蜀军前段时间已经向秦、凤增兵不下万余,后面还有好几场硬仗要打,只要诸位戮力作战,立功的机会很多。” “大伙儿立了什么功劳,我自然也会帮你们一一记着,等班师回朝,我会向官家给大伙儿请功的。” 众将这才安静下来。 接着李奕又下令七个指挥,以及陇州屯兵的两个指挥,挑选一百余名身手矫健的士卒,组成前锋中军的值守亲兵,让李汉超统领。 此番出征李奕也带了近百名亲兵,他从麾下各指挥挑选人出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了保护自己。 而是让这些军士承担传令兵的任务,从各指挥挑人出来,他们都互相认识,来回传达军情命令也放心些。 众人聚在中军营帐里,李奕也不过多啰嗦,很快就把作战计划和人员分工安排好,最后又让王常功等人复述了一遍军令。 接着便让众将各自散去准备。 …… 两日后,前锋部队拔营启程。 禁军七个指挥加陇州一千屯兵,四五千人马一字排开,井然有序首尾相接。出大散关向蜀军的第一层防御前进。 而凤翔节镇的官吏也带着民夫役卒押送粮草紧随其后。 一时间陈仓道上浩浩荡荡,卷起烟尘遮天蔽日。 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沿。虽然前锋部队只有数千人,但连在一起的气势,抬眼望去颇为壮观。 刚出散关的时候,道路还算宽阔,大伙儿的情绪还比较高涨。 不过随着行军的深入,翻过了秦岭隘口,两边的高山连绵起伏,队伍行走在山谷间,视线全都被一望无际的大山挡住,让人逐渐生起一股莫名的压抑。 陈仓道的主路沿着嘉陵江的流向延伸,山路与河谷有很大的高度落差,上面的路差不多能并行两架驴车,而下方则只能沿着河床走。 不过现在已经到了涨水期,奔腾的嘉陵江水咆哮而过,时常会侵袭到河床上,勉强可以走但要小心谨慎。 军队紧紧靠着山壁一侧前行,另一边留出了小半空间防止拥堵。 整个队伍前后连绵延伸数里地,根本走不了太快,一天下来只能行军四五十里。 两边山势高耸,早早的就把阳光挡住……太阳下山得很快,不过酉时就得扎营安寨。 趁着落日的余晖,将士们赶紧取水做饭,用河床上找来的石块堆成简易的灶台,倒是省了挖坑的麻烦。 大伙儿各司其职,有人拾柴生火,有人打水烤饼熬汤……若不是有刀兵铁甲在侧,乍一看还以为一群人在野餐似的,不过几千人的野餐又有点离谱。 李奕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将士们忙碌的身影,心里却在惦记着作战的部署。 黄牛等八个蜀军的前沿营寨不是多大问题,稍微点时间很容易就能拿下来……要是连几个营寨都打的吃力,那还不如趁早撤兵回去洗洗睡吧。 李奕主要考虑的是打下黄牛等军寨后的事。 想要进逼威武城,必要先过黄谷,据说那里有蜀军活动的迹象,黄谷的地形险要,万一有埋伏的话那就麻烦了。 不过李奕转念一想,黄谷虽然适合伏击,但根本没法屯驻大军,留守个几百人都够呛,后勤的压力实在太大。 第一次攻蜀失败,蜀国就算有了防备,但想来不会长时间把精力耗在黄谷……何况黄谷西边还有军镇唐仓,距离不远,蜀军就算想要长久防守,把兵力布置在那里最合算。 如果按照常理来说,黄牛等军寨是起警戒作用,一旦受到攻击,情报传到唐仓镇,蜀军能有足够时间反应,并且派人扼守黄谷……想到这里,李奕突然生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有搞头,当即让李汉超把诸将喊来商议。 (本章完) 第120章 来和本将军练练? 第120章 来和本将军练练? 次日一早,部队依照既定方针行军,王常功和张建雄率领一千士卒打头阵。 还没到中午,先头部队就拔掉了蜀军的两个营寨,推进的速度快的超乎想象。 山谷之中嘉陵江水奔流不息,隐隐有厮杀声夹杂着“哗哗”的水声顺流而下,回荡在群山峻岭之间。 裸露的河床上,有传令的骑兵来回奔驰,向李奕禀报前面的军情,前锋主力已经暂停行军,等待着先头部队的战况。 “原本说要三天拿下黄牛等军寨,现在看来还用不了那么久……速度快的话两天应该就够了?” 李奕转头看向骑马跟在一旁的李汉超,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虽说已经预料到蜀军的前沿营寨不难打,但能进展的如此神速自然值得高兴。 李汉超也跟着笑道:“前次蜀军的营寨都能被凤翔的镇兵打得落流水,这次有咱们禁军的精锐参战,他们更不可能挡得住了。” “报!”这时有传令兵疾驰到李奕跟前,翻身下马行礼禀报,“前军已攻下蜀军两个营寨,正准备进攻蜀军第三个营寨,王指挥使和张军使都请命率本部人马主攻!” “怎么回事?”李奕眉头微皱,“不是让他们两部人马轮换进攻的吗?” 按照昨夜定下的计划,由王常功领第一指挥打第一波,然后再让张建雄带人打第二波,两人依次轮流进军,怎么现在争起来了? 传令兵老实回道:“王指挥率军拿下第一个营寨后,只留下不到百人看守蜀军降兵,便又带着人马直接强攻第二个营寨……” 等传令兵说完前方的情况,李奕这才弄明白缘由,本来确实按照原定计划,王常功负责第一波进攻。 但这货大概是觉得打的很顺,就没有等后面的张建雄赶到,而是趁胜继续开始进攻第二个营寨。 等到张建雄带人抵达的时候,第二个营寨已经被攻进去,木已成舟张建雄也不好说什么。 然而王常功还没打过瘾,就和张建雄争了起来,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派人过来请示李奕。 “他娘的,王常功是把我的话当放屁是吧?”李奕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骂了一句娘。 这些武夫打起仗来确实不含糊,但特么一个个见到军功就走不动路,骨子里还是带着一些劣根性。 “第三个营寨让张建雄去打!” 李奕当即吩咐道:“顺便去告诉王常功,他要是再贪功冒进,人就不用回来了,把他脑袋给我拎回来!” 打的猛是一回事,不听命令又是另一回事,看在王常功连下蜀军两个营寨的份上,李奕就不去追究他了,但这种擅作主张的风气绝不能惯着。 “是!”传令兵立马上马飞奔去前方传令。 …… 正如李奕一开始所预料的,蜀军的前沿据点兵力薄弱,先头部队以强打弱,进展的十分顺利。 首战了一天时间,就拔掉蜀军四个营寨。 李奕为了防止前军乱来,特地派人传达了严令:蜀军有投降者不杀,有违此令者,军法处置。 他下达这个命令,一方面是以此告诉蜀军,只要投降就有生路,防止蜀军拼死不降,给周军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另一方面他也带着几分私心:说到底周军和蜀军都是汉人,打来打去不过是内战,何必都要致对方于死地? 当然这种言论会影响军队锐气,李奕并不会说出来,只说是要给蜀军留退路,减少己方进攻的难度和压力。 天色逐渐昏暗。 李奕率领主力赶到被拿下的蜀军四个营寨,前面三个军寨打起来没费什么功夫,唯有打第四个黄牛寨让周军吃了小亏。 因为黄牛寨建在山涧的一处缺口,地理位置极佳,垒有简易的石墙,虽然只有一人多高,但比其它只有木栅栏的军寨,防御强度肯定强了不少。 而且黄牛寨的规模也比其它军寨稍大,屯驻的士卒有两百余人,差不多是其它军寨的两倍。 先头部队的人员伤亡中,倒有接近一半是打黄牛寨时折损的。 好在拿下了黄牛寨,剩下的四个蜀军营寨,也就没什么难度了,不出意外明天就能彻底扫清。 夜色降临,军队开始安营扎寨,李奕则忙着安排后勤的民夫役卒,把伤员们往后方运送。 至于那些阵亡的将士,只能就地挖坑掩埋,毕竟战事紧急,蜀道又曲折难走,活人尚且灰头土脸,哪还有精力顾及死人。 能挖个坑埋掉就已经仁至义尽…… 李奕带着亲兵沿途巡视各部的情况,山路崎岖狭窄,军队只能一字长龙驻扎,从头到尾有几里地。 而且大部分只能安营在河床上,主路还要留着给人和马行走。 正当李奕拐过一处弯道,却听见前方的篝火处,一群人围坐着取暖聊天,离得老远就能听见一个大嗓门在侃侃而谈。 “你们是不知道,那蜀军都是孬种,早上我带人打第一个军寨,只是闷头一阵猛攻,那蜀军就顶不住了。咱们杀进军寨里见人就砍,才砍一会儿那些个蜀军士卒就被吓得弃械投降……哈哈!” “等咱们前面的人端了军寨,后面的兄弟连蜀军的影儿还没见着。我一看离中午还有老大一截时间呢,索性就又带人去打第二个营寨。” 说着王常功瞅了眼旁边的张建雄,嘿嘿一笑,“张军使带人跟上来的时候,咱们第一指挥都把蜀军的第二个营寨打的差不多了。” “要我说呀,这蜀军实在不堪一击,比那契丹人和汉军差得远喽!咱们禁军的兄弟一个顶十个都没多大问题……” 相比于王常功一脸激动的模样,坐在旁边的张建雄就低调的多,一言不发的啃着干粮。 不过他心里对禁军的战斗力确实挺佩服,上次攻蜀他带着两千多人,了好几天才把蜀军的营寨给啃下来。 但这次首战禁军打头阵,只用半天就拿下两个,而且通过他今天的观察,蜀军的营寨在上次之后,还加强过防御力度,屯守的人马也比上次多一些。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突兀响起:“王指挥使很有本事嘛,一个打十个是吧……那王指挥使来和本将军练练?” 众人立马回头望去,却不知何时李奕带着亲兵走到近前。 “拜见李都虞侯!”大伙儿连忙起身行礼。 王常功也被吓了一跳,陪着笑脸讨好道:“李都虞侯勇冠三军,汉军的第一猛将都不是您的对手,打契丹人更是像打孙子一样……嘿嘿,要属下跟您过招,不是要了我的小命吗?” (本章完) 紧急情况!!! 紧急情况!!! 新章发到旧卷去了,一百十八章和一百十九章反了……读者老爷们要看的话,翻回去看吧,明天我找编辑问问能不能调过来。 写的昏头了,哎! ps:章节顺序已经调换过来了,已经订阅的刷新一下,应该就能恢复正常顺序。 (本章完) 第121章 邓从晖 第121章 邓从晖 “看在你首战有功的份上,暂且饶你这一回,下次若再敢不听安排,你也不用回东京了。” 李奕冷着脸训斥了几句,然后又看向篝火旁的众人。 “你们也是一样!” 众人连忙肃声称诺。 就在这时,李汉超带人快步走来,到了跟前禀报道:“李都虞侯,蜀军负责领兵驻守黄牛寨的军校找到了。” 李奕皱眉道:“人还活着?” “活倒是活着……”李汉超叹气道,“不过伤的很重,怕是很难扛过去。” 李奕当即道:“带他来见我……算了,听你这话他也来不了,还是我去看看吧。” 在去见那小校的路上,李奕询问了大致的情况,原来是傍晚攻下黄牛寨过后,先头部队的人撤下来休整,后续的人上去清理战场。 然而在排查到黄牛寨屯粮的小仓库时,军士们在草堆里找到一个腹部中箭,肩头也被砍了一刀,伤势颇重的蜀军将领。 据对方所说,他就是黄牛寨屯兵的头儿,而且由于黄牛寨是蜀军前沿哨所的中枢,因此那军校也是这八个军寨的总指挥。 所以李奕听说此人还活着,自然着急要去见一面,毕竟对方很有可能知道蜀军在唐仓镇的兵力布置。 那蜀军的军校名字叫做邓从晖,三十出头的年纪,等李奕见到他时,发现他确实伤的挺重,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他的伤势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用军中带的酒精给他伤口消了毒吗?” 李奕一见面并没有急着问邓从晖什么问题,而是向着一旁给对方处理伤口的随军郎中发问。 郎中诚惶诚恐道:“禀李将军,酒精已经给他用过,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小人不敢保证。” 听了这话,李奕也不再多说,这年头医学不发达,战场上受了伤,只能尽量把能做的都做了,生死就只能交给老天。 “恕小人有伤在身,不能给将军行礼,还望见谅。” 或许是见到李奕对自己的伤势颇为关切,让军校邓从晖心底有些感触,他在面对李奕时表现的十分客气。 李奕摇头道:“你我在战场上各为其主,拼杀个你死我活没什么好说的,但下了战场,咱们其实都流着相同的血脉,周人与蜀人又有什么两样?” 邓从晖脸色动容:“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没等李奕开口回答,旁边的李汉超接话道:“你面前这位就是咱们征蜀的行营副元帅,大周禁军殿前司马军的李都虞侯!” 李汉超倒是大言不惭,张口就是副元帅,其实按照征蜀的军队规模,这话绝对是给李奕脸上贴金。 不过打仗这事拼的就是气势,一两万人都能吹成十万八万,安个副元帅的名头唬唬人也没什么。 “殿前马军……李都虞侯?”邓从晖愣了片刻,随即目光一亮,颇为激动道:“可是阵斩汉军第一猛将,大破辽国援军的夏津李奕李将军?” 李奕微微颔首,心里倒没多少波澜,换做去年刚从北汉出征回来,他听到人这么夸自己,多少还有些高兴得意。 但如今随着地位越来越高,所思所想更加远大,这些名头被人喊的多了,他已经没有多大感觉。 不过后蜀对后周朝廷的事了解的还挺清楚,连一个中下层的军校都知道周国禁军的殿前司将领姓甚名谁。 然而转念一想,后蜀这些年并未和中原彻底断绝联系,双方的商业交流还是很频繁的。 有些事情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晓…… 只听邓从晖感叹道:“原来这次是李将军领兵攻打秦、凤……唉!咱们输的不冤。就连契丹人都要畏惧李将军三分,能败给您小人死也能瞑目了。” 对于强者的崇拜,是武人们刻在骨子里的基因,李奕的名头和战绩,足以称得上响亮。输不可怕,就怕输的憋屈。 说着邓从晖的语气低沉下来:“死在战场上没什么可怕,唯一惦念的就是我那老母亲还有妻儿,临死前没法子再看他们一眼……” “你不会死的,你会活着见到你的家人。” 李奕安慰了一句,他倒觉得这邓从晖也算一条汉子,只可惜战争就是如此冷酷无情,生死不是人力所能更改的。 “咳咳——” 这时邓从晖剧烈咳嗽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李将军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咳咳,趁小人现在还能说出话来。” …… 是夜,李奕把手下的将校都召集到跟前,安排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据目前得知的消息,在黄谷西北四十里外的唐仓镇,驻扎有蜀军的三千人马,而在威武城内则有两千余蜀军防守。” “除此之外,凤州城内应当还有蜀国威武节度使王环率领的四五千军卒。” “至于前次攻蜀时,蜀国派来支援的左卫圣步军都指挥使高彦俦部人马,由于蜀兵粮道颇艰,暂时退守在兴州,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奕环视众将,分析道,“所以等到了黄谷,咱们首先要面对的是唐仓镇的蜀军。然后就是攻打威武城时凤州肯定也会派人来援救。” “在进军凤州之前,咱们起码要打两场硬仗,诸位都有什么想法?” 王常功当即道:“李都虞侯说怎么打,咱们就怎么打,难道硬碰硬咱们还能怕了蜀军?” “对!”“没错,直接干他娘的!” 诸将跟着七嘴八舌的附和,一个个全都战意高昂。 李奕点了点头,心里想的也和诸将差不多。 这几年他虽没有独当一面的领兵作战过,但在军中也见识过不少事情,更在高平和忻口经历过两场大战,那阵仗可比这次攻蜀大多了。 打仗主要靠的还是将士们的勇猛,作为主将更多的精力要放在全局,做好稳妥的决策就行……李奕自认为自己的眼界还算可以,对于整个战局的考虑已经比较全面。 这么想着他便开口安排道:“咱们攻下蜀军营寨的消息,想来明后两天就能传到唐仓镇和威武城,所以咱们需要赶在蜀军前头抵达黄谷埋伏。” “明日由第二指挥指挥使罗项、第三指挥指挥使石茂贞,你二人带领本部兵马攻取剩下的蜀军营寨。” “大部队则随我向黄谷急行军……罗项、石茂贞你二人攻下营寨后,先等潘美将军带人过来接防,再领兵赶上大部队。” 三下五除二安排好了诸将的任务,李奕也不再过多废话,当即让众人回去好好休息,准备迎接后续的战斗。 (本章完) 第122章 包饺子战术 第122章 包饺子战术 次日,天刚蒙蒙亮。 提前散出去的斥候快马回来禀报,黄谷方向蜀军没有安排人马驻守。 这倒是和李奕预料的一样,以黄谷的地形条件,既没有稳定的干净水源,后勤运输难度也很大,蜀军根本没法长时间派人守着。 李奕当即下令军队拔营起行。 他准备带着前锋的主力三千余人直接向黄谷急行军。 至于蜀军剩下的四个军寨则不足为虑,交给第二指挥和第二指挥的人马去攻打就行。 “如果唐仓镇的蜀军主将不是个草包的话,他得知我军开战的消息后,绝对不会放任我军进逼威武城,肯定第一时间领兵赶往黄谷。” 李奕骑马停驻在路旁的高坡,一队队士卒从他眼前通过,全都是膀大腰圆的精壮汉子,禁军的精锐绝不是说说而已。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李汉超,轻笑一声,“不过打仗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前次攻蜀我军了好几天才拿下八个军寨,这次蜀军主将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们的军寨连咱们两天都没挡住。” “唐仓镇距离黄谷有四十里,就算他们接到消息后,立马就动身赶去,也来不及了……何况蜀军最少还要一天时间做准备。” 李汉超点头道:“大哥说的没错,威武城不适合坚守,一旦被围困就没了生路。蜀军要么提前阻击我军,要么就在城下摆开阵仗跟咱们硬碰硬。” “但要论野战,我大周禁军又怕过谁?嘿嘿,上次凤翔军在威武城下吃了亏,怕是蜀军都起了骄兵的心思。这次咱们禁军定要叫他们好好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精锐!” 李奕瞥了他一眼,提醒道:“蜀军好歹之前在威武城下还打赢过一场,你这倒好,还没打呢就开始不把蜀军放在眼里了?” 李汉超连忙告罪一声,不敢再多说。 沉默片刻,李奕又叹气道:“咱们规划的再好,也要蜀军按照咱们说的来,若他们打定主意要坚守,就算最后能拿下威武城,的时间可不是十天半个月能行的。” 他现在要考虑的不仅只是打赢,而是要又快又漂亮的打赢。若是在威武城耗得太久,后续的进展就会受到很大影响。 “对了,那蜀军的军校邓从晖怎么样了?” 听到李奕的问话,李汉超回道:“那邓从晖倒是命大,还以为他熬不过昨夜,没想到今早我去看了一眼,他气色竟然好了不少,给他喂了一些肉汤,让人把他和咱们的伤兵一起送到后方去了。” 李奕轻笑道:“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吧……” …… 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黄谷。 后周的前锋主力轻装简从,抛下运送粮草的后勤队伍,每个人只带了两天的口粮,加速朝着黄谷急行军。 三千余人在傍晚天黑前就赶到了黄谷。 随后李奕派出了数十名斥候向威武城和唐仓镇方向移动侦察。 大部队则就地安营扎寨,等着蜀军主动送上门。 安排完军务之后。 李奕带着李汉超和亲兵,沿着黄谷口由北向南勘察地形,虽然有地图可以作为参考,但肯定没有实际察看来的真切。 《孙子兵法》云:“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 黄谷为两山之间狭谷地带,是较为典型的“隘者”地形。 正所谓,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 在李奕看来,对于黄谷这种地形,必须要抢先占领,并且用重兵封锁,静等敌军过来自投罗网。 一旦用重兵先行占据黄谷口,在战术上就获得了绝对主动权。 傍晚时分。 前出侦察的斥候派人回报,威武城加强了巡视防御,而唐仓镇的蜀军则没有什么动静。 按理来说,蜀军应该已经知晓后周入侵的消息,从威武城驻军加强防御的举动也能看出这一点。 但唐仓镇的蜀军却没有太大动作,实在有些出乎意料……难道唐仓蜀军的主将是个怂货? 李奕觉得先看看情况再说,当即又加派了斥候前往唐仓方向,要求他们一定要把唐仓镇的蜀军给盯紧了。 然而直到次日下午,第二指挥和第三指挥的人马攻下蜀军剩下的四个营寨,跟着运送粮草的后勤一起抵达了黄谷。 唐仓镇的蜀军依旧没有出兵的迹象。 大帐中。 李奕从掀开的门帘处,看了一会儿外面逐渐昏暗的天色,随即起身走到挂在侧面的地图前,望着地图若有所思。 从出大散关到现在抵达黄谷,已经了五六天,其中大半的时间都耗费在了路上。 从头到尾也就打了黄牛等蜀军营寨这一仗。 距离半个月拿下威武城的目标,时间差不多快到一半,而且王景只向李奕许诺了半个月的稳定后勤,一旦超过半个月,这几千人马的吃喝就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就在这时,李汉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前方的斥候传来消息,唐仓镇的蜀军在调运粮草,但蜀军的人马却没有要出动的迹象。” 李奕回头道:“什么意思?蜀军的粮草动了,人却没动?” 李汉超连忙点头。 嘶……李奕吸了一口气,又转头细瞧地图。 唐仓镇到黄谷两条路,从谷口南边的拐弯处,分开了两个岔道,各自走到头又聚在同一个地方。 一前一后两个点,中间是两条曲线。 若是把两条岔道连起来,就像是个没有太多馅的半圆饺子,北边的路绕的远些,路况也很差,而南边的路则最近,好走许多。 瞧着瞧着,李奕猛然间脑中灵光一闪。 他恍然道:“我知道唐仓的蜀军主将打的什么主意了。他是想要趁我军进逼威武城的时候,从我军后面绕到黄谷,截断我军的后勤粮草和退路。” 这下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唐仓蜀军在调集粮草,但军卒人马却没什么动静。 想来是驻守唐仓镇的蜀军主将,担心来不及赶到黄谷阻击周军,索性先提前做好准备,等到周军穿过黄谷抵达威武城,他再率军从后面包抄。 李奕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他当即向李汉超吩咐道:“把诸将都召来营帐议事……他娘的,蜀军既然想包咱们,那咱们将计就计,反过来包他个饺子!” (本章完) 第123章 唐仓蜀军出动! 第123章 唐仓蜀军出动! 中军大帐内。 诸将陆续赶来,等人到齐了,李奕也不废话,直接开口安排起来。 “据前方斥候回报的消息,威武城的蜀军加强了防御,唐仓镇的蜀军粮草调动频繁,却没有出动的迹象。” “以本将军推测,唐仓镇的蜀军或有断我军后路的打算。但我军不能在这停滞不前,必须要主动出击,引出唐仓镇的蜀军才行。” 李奕说罢,见诸将都没有反对,他便继续道:“因此我准备留下部分人马埋伏在黄谷,以防唐仓镇的蜀军偷袭我军粮道。其余各部人马明日一早随我直逼威武城!” 话音落下,王常功率先开口道:“末将愿留守黄谷阻击唐仓镇来的蜀军。” 这货虽然打仗贪功冒进,但脑子却很灵活,听到李奕的安排,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进逼威武城只是佯攻,主要目的是借机吃下唐仓镇的蜀军。 其余将领自然也不笨,全都跟着一起请命留守。 李奕对此早有安排,以不容商量的语气命令道:“第一军第一指挥王常功,第二指挥罗项,第三指挥石茂贞,第四指挥纪虔。你四人率领本部人马屯守黄谷。” 说着他又看向李汉超:“李指挥使为留守诸军排阵使。” 排阵使是临时职位,中原禁军野战强悍,常以偃月阵、归山阵击破敌军,然而布阵需要有人从中协调,负责这件事的便是排阵使。 这个职位是临时性的,主将可以临机决断任命,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是打赢了可以刷军功。 李汉超作为自己的义社兄弟,这次跟着一起西征,李奕有心让他捞些军功,以作晋升的资历,肯定不能让他一直带着亲兵跟在身边。 毕竟好事不先紧着自家兄弟来,难道还要便宜外人不成? 当然有利就有弊,打赢了一切好说,若是输了的话,排阵使肯定也要背锅。 不过这年头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李奕觉得自己的安排还算公平,自己的心腹和下属部将都能分到功劳,担责的时候也同样一起受罚,任谁也挑不出刺来。 李奕沉声道:“此番分兵确实有冒险之意,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亲自领军进逼威武城,虽说是佯攻,但若城中守军出战,该打还是要打的。” “不过若是唐仓的蜀军没去黄谷,反而从后方向威武城包抄,这也是需要考虑在内的。” “所以到时各部把斥候全都散出去,一旦情况有变,留守黄谷的人马直接赶去威武城支援。” 说到这,李奕环视诸将,语气加重道:“都听明白没有?” “末将明白!”众人当即应诺。 目送着诸将离开,李奕转身踱步到地图前,皱着眉头又仔细思量了一番。 陈仓道通往唐仓镇只有那两条岔路可走,而且不管走哪条路都必定要经过黄谷,因为岔路的交汇处正好位于黄谷附近。 也就是说,唐仓来的蜀军,若是直接进入黄谷,那就肯定中埋伏。 而若是对方掉头朝威武城来,就会遭到埋伏在黄谷的周军追击。 所以唐仓的蜀军要么不来,只要来了就别想能全身而退。 到时就看唐仓蜀军的主将选什么样的死法了…… 当天夜里。 李奕躺在临时用木板搭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左思右想自己的安排有没有什么疏漏。 纵然把什么情况都考虑了一遍,但打仗这种事情,很多时候也很看运气,真打起来天知道会出什么情况。 李奕的心里有焦虑也很正常,情绪烦躁不定之下,他不免想起了远在东京的家人。 但很快他就坚定了信心……这一仗必须要打赢,不仅只是为了自己的远大抱负,也是以后要让家人能有一个保障。 这世道什么都是虚的,唯有权力……准确的说是兵权,才能让人安心。 而想要获得武夫们的尊重和支持,那就一定要能带着他们打胜仗。 俗话说以暴制暴,只要你能成为最能打的那一个,到时谁又敢对你不敬? 迷迷糊糊直到下半夜,李奕总算才勉强睡着。 …… 次日一早。 李奕率领两千多名士卒,以及数千名运送粮草的民夫役卒,大张旗鼓的向威武城前进。 他亲自率军佯攻,要的就是把唐仓镇的蜀军引出来,因此并不准备悄摸摸的行军。 反而把声势闹得很大,先头部队扛着醒目的“李”字战旗,生怕蜀军不知道周军正在进逼威武城。 黄谷距离威武城只有十几里,到了下午时分,军队终于抵达威武城北。 威武城的守军早就得到了消息,城门外设置了木栅壕沟陷阱,又就地取材砍伐了许多带刺的荆棘,把城墙数十步的范围内都给铺满。 看这架势蜀军是准备坚守待援,并不想出城跟后周军队打野战。 李奕先是命令军队在威武城北数里外的一片开阔地带扎下营盘。 然后他带着张建雄等几位将校骑马来到一处高坡,远远观望着威武城的蜀军动静。 威武城位于一处开阔的谷地,规模不算大,跟中原那些动不动周长数十里的坚城相比,它简直就像是个迷你版的小堡垒。 原先这里只是古蜀栈道交汇处的一个驿站。 在五代后梁贞明初,前蜀王建置城于此,号为威武城,以作戍守之地。 这座城池是陈仓故道上的必经之地,想要长驱直下攻打凤州,必定先要拿下威武城,前蜀王建在此筑城,确实颇有眼光,位置选择的非常好。 不过李奕眼下的目标是唐仓镇的蜀军,威武城的守军老老实实的呆在城里不出来,倒是正合他的心意。 观望了一会儿,他便带人返回了营地。 太阳在崇山峻岭中缓缓下落,洒落的余晖映照在大地上,勾勒出斑驳的光色,从山野林间吹来的风,还带着几分暮间的凉意。 后周军的营地,点点火光连成一片,与漫天的繁星相互映衬。 渐渐黯淡的光线没有让营地安定,往来的成队士卒,疾驰的战马让山间充满了喧嚣。 李奕正在大帐外临战练手,他骑马从一副靶子前横冲而过,扭身飞快地拉弓射箭,“啪”的一声,箭矢从飞驰的骏马上飞去,正中靶心。 一旁的张建雄拎着长柄砍刀,虎目圆瞪挥舞的呼呼生风,他虽只是个藩镇的军校,但一身武艺确实很有看头。 及至傍晚。 李奕写了封劝降书,遣蜀军俘虏坐吊篮上去送信,正所谓做戏做全套,既然是来佯装攻城的,该有的步骤不能少。 但不料没一会儿,城上竟然丢下几枚头颅来,正是送上去的那几名蜀国投降的士卒。 李奕派人从头颅的嘴里取出了血污模糊的纸张,正是他亲手书写的劝降书。 对此李奕也没什么好说的,威武城的蜀军想要死守,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现在蜀军只是损失了几座军寨,并没有伤筋动骨。 怎么可能会轻易投降? 不过李奕见到那几颗蜀军俘虏的头颅,心里要说不生气肯定不可能。 直到深夜。 斥候突然传回来急报:唐仓镇的蜀军终于动了! 李奕这才一扫先前的不爽。 他虽然表现得还算镇定,但心里多少不踏实。就好比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全身上下却只剩一两百块钱,那种无形的焦虑难以言表。 好在眼下倒是不用纠结了。 (本章完) 第124章 黄花谷伏击战 第124章 黄谷伏击战 重山之间鼓声大作,人声嘈杂,山谷两边的树木乱石间,无数身穿铁甲的士兵,如浪潮一般奔涌而下。 “嗖嗖嗖……”半空之中箭林如雨,呼啸着肆意倾泻。 叮叮当当落在蜀军队列里,如同凭空而落的冰雹,顿时砸倒一片,惨叫不断响起,蜀军士兵接连不断倒下。 黑点般的箭雨持续不停,无数的喊杀嘶吼声在山谷之中回荡。 山坡上一排士卒鼓起了腮帮,卖命吹响了大大的牛角号,苍劲的号声随风飘荡。 顷刻间,周军将士结成的阵列,如一片弧形的刀光撞入蜀军的人群。 山林中晨间的水雾立马被升腾的烟尘取代,在人潮上方形成弥漫不散的巨幕,遮蔽了视野。 王常功手提一把长柄的大刀,全身披着厚重的环锁铠甲,率领着手下数百人大步向前猛冲,沉重的步伐交织在一起,如同战鼓在耳边敲击,撼人心魄。 蜀军士卒见此阵仗,竟然吓得倒退几步,远远看去好似有一股无形的气流,把他们强行往后掀动。 “杀!” 王常功暴喝一声,双手挥着长刀横扫,顿时叮当一阵兵器撞击声,他顺势收回长刀又是一记挥砍。 伴随着乍然响起的惨叫,一簇殷红的血液溅射到他脸上,似乎还带着几分温热。 他身边跟着的士卒,也大吼着端起长矛扑进人群,矛头刺穿人体的声响,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在这一刻,周军将士如同装备着刀兵铁甲的猛兽,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目标,那便是拿着手中的长矛缨枪,按照长久以往的训练动作朝面前的敌人戳去。 黄谷内,三千蜀军被后周的军队包围,漫山遍野间都是厮杀的士卒,双方早已陷入一片混战之中。 王常功率先领着第一指挥的人马冲破了蜀军的侧翼。 紧接着,蜀军的先头部队也被李汉超带人击溃,彪悍的周军士卒杀进蜀军的阵列,如同热油中投入冷水般沸腾起来。 漫天的尘土似乎都染上了血色,升腾起一层夹杂着血腥味的红雾。 蜀军的队列一开始还能保持整齐,但很快就像是堤坝一般不断的崩溃,蜀军士卒被压制的逐渐后退。 “周军不是去攻打威武城了吗?这里怎么还会有周军的埋伏?” 蜀国染院使王峦骑马立于中军队列里,遥望着已经被周军压制的节节后退的前军,他紧咬着牙关一脸阴沉。 然而身边却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前军的将领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喊道:“王将军,快下令撤退吧,咱们已经被周军包围,兄弟们快要顶不住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峦闻言脸色铁青,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他的话还没出口,却见前军的阵列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之间一哄而散。 前方的蜀军士卒惊慌失措,全都转头向后逃窜,就像是瘟疫一样,顿时便蔓延过来。 黄谷的地势险峻,谷底的道路曲折狭窄,容纳数千人的军队本就逼仄,前军的溃败几乎瞬间就席卷到了后方。 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蜀军队列乱成一团,前面的士卒疯狂的向后奔逃,中后方的人群也跟着一起跑。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军队一旦开始溃败,基本没有挽救的可能,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人所能爆发的潜力是惊人的。 主将想要约束住乱兵简直是痴人说梦。 蜀军在阵列崩溃后,丢盔弃甲者甚众,战场一片狼藉,许多士卒被堵着没地方跑,只能慌忙跪地投降。 眼见局势已经不可挽回,王峦心知再不走就真的一败涂地,他纵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下令撤退。 毕竟趁着现在军队主力未失,还有机会收拢残兵退守唐仓镇,若是再拖延下去,三千余人怕是要被周军全歼。 转瞬之间,蜀军后军变前军,仓惶的朝黄谷口败退。 “杀!” 震天的呐喊响彻山谷,后周的军队乘胜追击,一路将蜀军追赶到前往唐仓的岔道。 不过李汉超得了李奕的交代,赶忙鸣金收兵,严令部队不许追击蜀军。 王常功还有些意犹未尽,穿着一身血污的盔甲,找到李汉超抱怨道:“蜀军已经被吓破了胆,咱们应该追上去把他们全收了,为何要把他们放跑?” 李汉超瞅了一眼王常功,这货打仗就跟不要命似的,一个劲的猛冲,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人,全身上下像是用血洗了一遍,脸上的血渍夹杂着尘土,如同糊着一层红泥。 李汉超摇头道:“王指挥使难道不知穷寇勿追的道理?况且我军将士刚才一番激战,体力消耗巨大,又全都是步军,如何去追击?” “再说李都虞侯也下了命令,咱们只负责在黄谷伏击蜀军,把蜀军逼退回唐仓镇即可。” 说着他微微皱眉道,“莫怪我没有提醒王指挥使,先前你贪功冒进之事,李都虞侯念在你首战有功,就没有追究。但若是眼下再犯,那就没人保得住你了。” “哎呀,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 王常功嘿嘿一笑,转而又羡慕道:“李排阵使还真是颇受李都虞侯器重啊,把这么好的差事交给你。回到东京李排阵使肯定要猛升几级了。” 听了这话,李汉超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但心里却有几分自豪,不免暗想:你们以为我只是受器重,殊不知咱和李都虞侯可是拜把子的兄弟。 自家大哥位高权重,我这当兄弟的跟着沾光,这好处是一般人能奢求的? 当然这些话李汉超也只在心里想想。 他嘴上谦虚道:“大伙都是一样,谁有功谁有过,李都虞侯都看在眼里,到时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有李都虞候帮大伙儿请功,咱们只管卖力作战就是。” 王常功忙道:“李排阵使说得对,咱们这回怎么着也立了大功,若没有李都虞侯给咱们请功,咱们又找谁自夸去?” 两人说话间,战场上依旧纷乱。 惨叫声和痛苦的喊叫到处可闻,山谷间遍布尸体和受伤的士卒,成队的蜀军将士放下武器跪在地上,周军的人马呵斥着将他们聚拢到一起。 这场伏击战从开始到结束只持续了小半天时间,但战果斐然,经过一番粗略的清点。 伤亡和被俘的蜀军士卒足有近千人! 李汉超顾不得耽误,他安排一半人手把蜀军俘虏和战利品往后方送,然后自己带着剩下一半人马加速行军向威武城赶去。 在李奕临走前给他的交代中,黄谷伏击战只是开胃菜,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蜀军既然出了唐仓镇,想要回去可没那么容易…… (本章完) 第125章 唐仓镇大捷 第125章 唐仓镇大捷 唐仓镇东南方向,有一处地势凹陷的缺口,拐向北边的一片谷地,形成两条y字形的岔路。 这里是唐仓通往陈仓道的必经之路,北边的岔路绕的远些,需要翻越蒋家沟、虎淼梁和草滩沟,道路崎岖难行。 因此唐仓的驻军和百姓通常都走南边那条近路,要比北边的路少一小半路程不说,赶路的速度也能提升一大截。 然而在夜色的掩护下,一支千余人的军队,正从北边难走的那条岔路,急速行军赶往唐仓镇。 “距离唐仓镇大概还有多远?” 李奕骑在马上抬头望了眼星空,继而看向一旁跟着带路的蜀军降兵。 那蜀军降兵忙道:“小人估摸着咱们已经走了三四十里,距离唐仓镇的主路大道顶多只有十余里。” 李奕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昨夜得知唐仓镇的蜀军出动,并且如他所预料的一般,走的是南边那条好走的大路。 李奕便让张建雄继续领陇州屯兵在威武城外围着,而他则亲自率领禁军一个骑兵指挥和一个步兵指挥,共一千人马掉头朝黄谷方向急行军。 从威武城到黄谷约十几里地,再绕行到唐仓镇五十里,必须在蜀军之前赶到黄谷,然后进入北部的山道小路,否则就会与蜀军遭遇,无法形成夹击扩大战果。 山间谷道旁的江水支流哗哗作响,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如一条伏在大地上的白龙。 凌晨的空气中透着寒意,都已经是初夏时节,山谷中的温度还是很低。 不过大伙儿倒不觉得冷,身上披着二三十斤的盔甲,又扛着枪矛弓盾等武器,以及携带着一天多的干粮,饶是号称轻装简行也不轻松。 李奕骑马都没感觉太冷,何况是那些走路的步卒,怕是一个个还会冒汗。 大伙儿怕暴露了目标,没举太多的火把,只有稀稀碌碌的几个,否则山谷道路上一长串火龙,实在是太引人注目。 好在半空中还高悬着一轮明月,众人习惯了微弱的月光后倒还看得清路,道路在晚上是白灿灿的一条,慢点走没什么事。 至于古代常见的夜盲症,对于伙食有保障的禁军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凌晨三四点的时间段,正处于人体最困乏的状态,加上山路骑马走不快,一颠一颠的让人头脑发晕,李奕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但奇怪的是,他的身体明明很疲劳,但精神却很清醒,现在让他倒头就睡怕是都做不到。 李奕细想了一下,觉得大概是内心比较亢奋的缘故,毕竟他现在干的事比较冒险,但若是干成了,那获得的回报也远超想象。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亮了,前方散出去的斥候回报,距离唐仓镇大路的出口,只剩一里多地。 众人顿时精神振奋,人类坚持起来,耐力非常的惊人,走了一整夜的路,足有六七十里。 而这一切自然要有一个忍耐的理由,那就是打了胜仗会有巨大好处。 转过一处弯道,终于到了唐仓镇连接黄谷的岔道终点。 李奕带着亲兵快马向前,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这里有一片开阔的平地,两边则是林木繁茂的山坡,是十分适合伏击的地点。 估摸着蜀军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李奕安排了值守的人马,下令全军休息。 大伙儿也不扎营,倒在地上就呼呼大睡。 禁军的士卒都是个顶个的精锐,不管是体力还是忍耐力,都非一般人所能比的,但半夜急行赶路之下,铁打的人都扛不住。 大伙儿全靠意志力坚持着,现在到了地方不用再走,自然要好好休息恢复精力。 李奕躺在坡地的树下,周围将士们的鼾声震天,耳边还有“吱吱”的虫叫,扰的他心烦意乱,好半天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黄昏时分,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嘴里高喊道:“东边二里外有蜀军出现,乱哄哄一片,正朝这边过来!” 李奕一激灵坐了起来,呆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喊道:“把兄弟们都叫起来,来活儿了!” 众人全都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在各自所属将校的吆喝下,抄起武器开始整肃队列。 李奕下令所有人就地埋伏,谷口的山势缓和凹凸不平,他便把人马调动至两边的山坡上,大伙儿迅速爬上去找地方躲着。 等把人马布置就位,李奕召来了两个指挥使,吩咐道:“等蜀军到了正面山丘前,第一指挥的骑兵率先冲出来,其余人看见骑兵们动手了,就一拥而上围攻蜀军。” 骑兵指挥使吕粟点头道:“蜀军仓惶溃逃而来,定无战心,我率骑兵上去一阵冲杀,蜀军必定溃散,步军的兄弟们只管跟在后面见人就砍!” 李奕又交代几句后,便各自散去准备。 没过多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嘈杂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先是稀稀落落近百名蜀军骑兵狂奔而来,然后就见一大片不成队列的步兵紧随其后,旗帜武器歪歪斜斜地被扛在肩上。 蜀军完全不顾前后左右,全都乱糟糟的径直涌来。 前面的几名蜀军骑兵刚刚进入谷中,忽然一个周军小校猛地蹿出,暴喝一声:“杀!” 顿时一群披甲执锐的士卒蜂拥而起,一排排的人举长矛就向山下冲去。 伴随着一阵密集的弦声,无数箭矢抛射至半空,向蜀军飞泻而去。 霎时间惨叫四起,走在前面的蜀军骑兵吓得勒马调头往后逃奔。 与此同时,两边山坡上全是周军士卒涌了下来,一时间杀声震天,将士们奔跑着猛冲。 蜀军惊慌失措乱作一团,全都无心作战转头逃命。 李奕骑马率领亲兵冲出,望见蜀军一队骑兵围着一员蜀将,他当即带人直冲而去。 一群蜀军步卒见战马冲来,立马丢掉武器撒丫子就跑,李奕借着战马的冲势侧身扬起长枪,猛地从一名蜀兵背后捅了进去。 紧接着他松手撒开长枪,从身侧抄起强弓,顺带抽出一支箭矢,张弓搭箭抬手便射。 那员蜀将瞅见一个魁梧彪悍的周军武将,势如破竹般带领百骑向自己冲杀而来。 他顿时大骇,脸色惊惧交加,想都没多想便要掉转马头躲避。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一支箭矢从他的眼眶刺入,那蜀军武将的表情顿时凝固不动。 护在他身旁的几名蜀军骑兵,见状吓得肝胆欲裂,再无丝毫抵抗之心,一个个四散奔逃,周围的步卒也丢盔弃甲只顾溃退。 大量的蜀军士卒逃至谷口,却见退路已被封住,蜀军大势已去,许多人当即丢掉武器,纷纷跪地大呼饶命。 一名亲兵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那被射死的武将身前。 拎起尸体的发髻喝问道:“这厮是谁?” 跪伏在旁边的一个蜀军小校连忙回道:“这是咱们的主将王峦。” (本章完) 第126章 捷报入东京 第126章 捷报入东京 前线的捷报传回后方行营中军时,王景才刚带着数千凤翔镇兵抵达大散关。 得知消息后,凤翔镇的将校官吏无不惊诧,站在大帐内面面相觑。 “这、这才不过十天吧?前锋数千人马急行一两百里,连拔蜀军八座军寨,又大破唐仓镇的三千蜀军,连蜀军的主将染院使王峦都被阵斩了?” 藩镇幕府的一名中年幕僚满脸震惊,语气里带着不敢置信,“会不会是前方传回的消息有误?又或者是捷报中有故意夸大之嫌?” “不然仗还能这么打?这、这……合乎情理吗?” 中年幕僚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从李都虞侯领兵出散关算起,到昨天大破唐仓蜀军,其实满打满算也就八天。” 面对中年幕僚的连番疑问,站在旁边的王景部将提醒了一句。 说罢他又笃定道:“我看捷报应该没有假,今天前方送回来的蜀军俘虏,就足有一千余人,而且还在陆陆续续往回送呢。” “据说攻下的黄牛等蜀国军寨,再加上全歼的唐仓镇蜀军,光是被活着俘虏的军校士卒就差不多有四千人。” 话音落下,大帐内的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唏嘘。 打蜀地和打平原地区不一样,骑兵的机动性发挥不了太大作用,况且前锋部队也就带了几百骑兵而已。 也就说八天时间全要靠将士们用腿走,哪怕是尽量保持快速行军的状态,一半时间也都要在赶路上。 可他娘的前锋部队竟然打了几场仗……甚至还把蜀军布置在威武城一线的主力给灭掉! 相比于众人的惊诧,王景不愧为五朝老将,表现的颇为淡定。 他沉声道:“前锋部队打的顺利,对于整个西征战事都是好消息,接下来我军的麻烦少了许多……不过禁军的战力确实超出老夫的预料,李都虞侯实乃是天生的大将之材!” 王景倒是没忘记夸赞李奕一句,他虽然没有把情绪显露出来,但心里其实也是颇为舒畅的。 作为西征军队的主将,前锋部队的战绩如此漂亮,他的脸上肯定有光,功劳自然也有他的一份。 难道谁敢说他不是调度有序、指挥若定? 王景继续道:“老夫以为,以前锋部队的强横战力,不能白白浪费在围城上。应当立马派遣凤翔节镇的兵马出散关增援,把威武城和凤州城都留给后军去打。” “让前锋部队长驱直入越过威武城,前往固镇方向布置防线,迎击蜀国派来支援凤州的军队。” 幕僚们当即附和道:“节帅的考虑实在周全,凤州西南边的青泥岭是蜀国的咽喉之地,那里有蜀国雄胜军屯兵驻守的固镇,也是蜀国北边的最后一道重要防线。” “一旦我军进逼固镇方向,既能形成威压蜀国的态势,又能阻断蜀军北上增援的道路。如此一来,秦、凤二州便成了瓮中之鳖,想要拿下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王景微微颔首道:“说的没错!到时不仅只是秦、凤如囊中之物,成、阶二州必定也会人心惶惶,自然就能不攻而破!” 众人顿时拜服,拍起王景的马屁来,口中直呼节帅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王景虽听的高兴,但还没得意忘形,他笑着摇头道:“唐仓镇大捷的首功非李都虞侯莫属,若没有前锋将士的拼力作战,再好的计划和谋略都无用。” “眼下虽取得了不小的进展,但威武城和凤州城还没拿下,蜀国也还没有来得及派遣援军,战局现在还未明朗。” 说到这,他轻咳一声,众人明白他要下达军令,全都屏息凝神等待下文。 王景安排道:“传令向训部从渭水以南渡河,朝着秦州城进军,力求把秦州方向的蜀军堵死,不给其援救凤州的机会。” “凤翔军抽调两千人马,即刻出散关前往威武城,接替前锋部队攻打城池。老夫亲率剩下的人马随后出发。” “而李奕部前锋主力,则开拔直趋固镇方向,进逼蜀国咽喉之地……咱们把大军全部压上,打蜀军一个措手不及!” 或许是唐仓镇的大捷让王景信心大增,他难得的没有瞻前顾后的犹豫,而是准备趁着胜势全军出击。 不过他的考虑也没什么问题,打仗讲究个兵贵神速,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作为老将的王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该要拼一把的时候就必须果断! 王景看向站在帐内静静听着众人的讨论,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话的昝居润。 他轻笑道:“昝客省,劳烦你替本将代写一封此战的捷报传回朝廷。” “下官遵命。”昝居润行礼应道。 就算王景不说,他也会把前线的情况传回东京,这下倒正好可以用捷报一并送达。 等众人离开大帐散去。 昝居润立马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让侍从准备好笔墨纸砚,他在书案前来回踱了几步,然后才坐下奋笔疾书起来。 没一会儿,一份洋洋洒洒数百字的捷报便新鲜出炉。 昝居润仔细读了一遍,自己觉得还算满意,他对李奕的印象不错,两人一起领兵赶来凤翔府的路上,相处的颇为融洽。 所以特意在捷报中用抒情感慨的手法,夸赞了一通前锋部队的勇猛作战,以及李奕这个前锋主将的临机决断。 昝居润自认为没有夸大其词,在他看来,王景这个西征主将干的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刺来,只是实在谨慎的过了头。 而殿前马军都虞侯李奕,虽然有几分冒险之举,但战机抓得很好、打仗也很有一手,不到十天就杀伤、俘虏蜀军五六千人。 这份功劳着实不小。 想来这次大捷的消息传回东京,官家和朝堂上下都会很高兴,自己写的深情并茂些,也算是锦上添。 昝居润喊来侍从,将封装好的捷报递过去,交代道:“立刻以快马八百里加急将这份捷报送往东京!” …… 凤翔府距离东京一千五百余里,按照正常的骑马赶路速度,少说也要七八天才能抵达。 但军情急报除外。 沿途在每个军驿换马换人接力,一路不停往死里飞奔急送,仅用两天一夜就赶到了东京。 固子门外。 两骑狂奔进入东京城内,马上的骑士双眼遍布血丝,一人暴喝道:“军情紧急,通通闪开!” 另一人则高喊:“捷报!捷报!” “西征大军前锋主将李奕,十日内连拔蜀国八座军寨,唐仓镇大破三千蜀军主力,阵斩蜀国染院使王峦……” “捷报……捷报……”呼喊声回荡在半空中。 东京大街上敢有这般嚣张的阵仗,怕是也就只有传送捷报的驿卒了。 沿途的许多路人忍不住驻足观看。 军国大事不是平头百姓们能掺和的,但这等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却是街头巷尾间不可多得的谈资。 前线的捷报怕是不久便会传遍整个东京。 一大早,皇城正处于最忙碌的时刻,大臣们此时才刚上值,大大小小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然而等到捷报送入皇城,不少人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注意力都被前线的战事进展吸引。 毕竟攻蜀之战的胜败,关系到朝廷后续的军事战略,而在战争就是一切的乱世中,大伙儿都得先要为打仗而服务。 最先得知详情的自然是宰相和枢密使,皇帝派人将几位重臣召集到一起,商议西征战事的后续安排,以及对于有功将士的嘉奖。 经过一番讨论,原定的大局方略不变,攻蜀的目标依旧是拿下秦、凤等四州,并不准备趁机扩大战事的规模。 至于嘉奖问题……宰相们建议先遣一名官吏带着金银财货,去往前线慰问犒劳将士们。其它的封赏等到大局已定后再论。 (本章完) 第127章 威武城破! 第127章 威武城破! 唐仓镇是一处位于山岭间的开阔地带,这里既是蜀军的屯兵地,也是百姓聚居的小型村镇。 此地四面环山,嘉陵江的支流途径军镇外围,星罗密布着不少的农田,正值庄稼成熟的时节,远远望去黄灿灿的一片,在山谷间的微风吹拂下,摇摆着唰唰作响。 李奕领兵进入镇子的时候,百姓们都吓得紧闭门户,这年头当兵的都跟土匪一样,就算屯守的蜀军都没太好的军纪,何况这些从周国来的入侵者。 纵然周军已经派人上门挨家挨户的安抚,说是他们的主将、西征行营都虞侯李将军严令不许士卒袭扰百姓。 但大伙儿心里还是没底,只能暗自祈祷这些个杀神赶快离开。 对于百姓们的反应,李奕也有些无奈,但这也不怪他们,实在是五代兵痞们的名声太臭,他作为主将可以下令约束士卒的行为,可却没法扭转百姓对武夫们的坏印象。 这种根深蒂固的顽疾并非一时半会儿能消除的…… 在唐仓镇的西南面,背靠群山面朝嘉陵江支流,修筑有蜀军的营寨。里面有不少的房屋和营帐,四面用手臂粗细的木栅作为防御,每隔数百步还有望楼,营寨外挖了一圈的壕沟。 蜀军主将王峦把军队主力全都带走,营寨里只有数百名将士留守,此时已经被周军占领,蜀军的将校官吏也尽数投降。 李奕带着张建雄、吕粟等几名将校,骑马越过搭建在河上的简易木桥,径直进了唐仓蜀军的屯兵营寨。 昨天全歼了唐仓蜀军之后,李奕安排李汉超接替张建雄,率领禁军四个指挥的人马围困威武城。 同时又让张建雄领一千陇州军卒赶来唐仓镇接收蜀军的俘虏。 进了营寨,李奕立马让人带自己去瞅瞅蜀军的粮仓,据说上次周军攻蜀撤退之后,蜀国为了防备周军不死心再来进攻。 特意调重兵屯守唐仓镇,并且了巨大代价运送粮草过来,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李奕快步走进一间屯粮的仓库,只见里面立着好几个竹篾编成的巨大粮囤,圆柱形的囤乍一看像是竖立的炮筒。 他抽出随身的障刀,抬手刺中一个粮囤,接着往后使劲一拉,顿时从破口处哗啦啦流下麦粒。 李奕收起障刀,伸手接住一捧,捻起几粒扔进嘴里嚼了嚼,回头看向众人道:“都说蜀地的粮食养人,果真这麦子吃起来都比咱们的要香甜,煮成麦饭应该还会更好吃?” 说着他自己倒先笑了起来,要说蜀国的粮食更好吃一些,自然是他开玩笑的话,反正他是没尝出什么差别来。 不过有了蜀国白送的这些粮食,己方军队的后勤压力顿时大减,正所谓吃别人家的粮食不心疼,李奕的心情自然舒畅。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去别人家蹭饭,总觉得要比自家的更好吃,说到底就是心理上的错觉在作祟。 一名投降的蜀国官吏见李奕的心情不错,他连忙弯腰行礼讨好道:“这些粮食都是今年的新粮,上个月从兴州方向紧急调运来的,足足有两万余斛,可供数千大军消耗几个月。” 李奕闻言笑意更浓,两万斛折合后世的计量单位,差不多能有几百吨,就算前锋部队敞开肚子吃,也能保障两三个月的供应。 军队战斗力再强,那也要吃饱了才行,不然大伙儿饿着肚子,谁愿意给你卖命? 那蜀国官吏又补充道:“昨日李将军在谷口大败我…蜀军后,留守营寨的将校里有人提议烧毁粮草,誓与唐仓军镇共存亡。幸好小人眼见不妙,用话劝住了那几人胡来。不然这些粮食被烧了岂不可惜?” 这官吏倒是挺会给自己揽功劳,话里话外都在向李奕表忠心……不过也是人之常情,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李奕点了点头,赞扬了一句:“你做得很好,这份功劳本将军替你记着。” 蜀国官吏顿时喜笑颜开,但李奕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你们去把那些说要烧掉粮食,并与唐仓共存亡的人找出来,本将军满足他们的心愿,拉出去就地砍了。” 李奕吩咐道,随即不去管那冷汗直冒的蜀国官吏,径直带人走出了仓库。 仁慈是有限度的,他可以善待投降的蜀军将士,但前提是要听话懂事,劳资辛辛苦苦带人打仗,不就是为了名利兼得嘛。 要说敌我双方有不同的立场可以理解,但你他娘的想把劳资的战利品给烧了?想都不能想! 李奕要用此举告诉蜀军,想活命就老老实实投降,别扯什么幺蛾子……如果真不想活了,那你请自便。 接下来。 李奕巡视了一遍蜀军营寨,交代张建雄带人守好这里,顺便又安排人把投降的蜀军、民夫丁壮押送回后方。 唐仓镇的屯粮需要供养西征的军队,至于蜀军的俘虏和民夫丁壮,自然都打包送出大散关,让地方藩镇去解决安置。 …… 及至傍晚。 李奕率领军队回到了威武城外。 如今唐仓镇的蜀军主力被灭,只要再派人越过威武城去驻守西南边的白涧,挡住凤州城方向来支援的蜀军部队,那威武城也就成了囊中之物。 蜀军缩在城里不要紧,满打满算也就两千余人,而且其中少说有一半是协助守城的民夫丁壮,根本无力出城和周军对垒。 李奕稍微寻思了一下,觉得威武城眼下的最大价值就是城内的粮食,像这种重要的军事堡垒,肯定会囤积半年以上粮草,才能避免被围困后不攻自破。 他当即派遣李汉超率领一千余人马,越过威武城向西南边的凤州城进发。 到现在凤州城的威武节度使王环还没动静,也不知道对方是没收到消息还是在犹豫。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给他施加压力,看看他会做出什么选择。 李奕又让人把战死的蜀国染院使王峦的印信鱼符用神臂强弩射上了威武城头。 并且附带了一份措辞严厉的劝降书,告知了唐仓镇蜀军被全歼的消息,责令威武城守军三日内投降,否则到时破城之后一个活口都不留。 这也算是赤裸裸的攻心计……就不信蜀军真的全都不怕死! 临近黄昏。 李奕带着几十名亲兵爬到威武城北几百步外的一处高坡,仔细观望了片刻城池周围的动静。 守城的蜀军没有什么大动作,但明显戒备心很强,城墙上的士卒个个全副武装如临大敌。 一名亲兵忍不住道:“将军,这蜀军不像是想要投降的样子,咱们明日是不是要准备攻城了?” 李奕摇头道:“不急,先等等看。强攻必定有不小的伤亡,咱们禁军将士都是精锐,战死也要死得其所,不能轻易的白送性命。” 在他看来,强攻只是下策,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王道。 凤州前沿一线的蜀军精锐都损失殆尽,现在又派人到白涧断了威武城守军的退路,就看对方能扛多久了。 反正距离半个月拿下威武城还有好几天,暂时先看看情况再说……实在不行再攻城! 不过让李奕没想到的是,凤州城的王环还没动静,威武城的蜀军倒是先顶不住了。 是夜。 威武城的城门大开,一群蜀军将校拎着守城主将的人头,向李奕送来了投名状。 (本章完) 第128章 “赶路将军”潘美 第128章 “赶路将军”潘美 营盘大帐内,李奕接见了十几名前来投诚的蜀军将校。 一行人进来后毕恭毕敬的行礼道:“末将等拜见李将军!” 领头的一名武将三十左右的年纪,身上的甲胄沾染了不少血渍,手中还拎着一颗中年男人的头颅。 那人头脸上的表情凝固不动,双目圆瞪,嘴巴张得老大,似乎临死前受到了什么惊吓,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李奕扫了几人一眼,看向那领头的武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蜀军中担任什么军职?” 那武将连忙回道:“末将是威武城守军裨将杜存禹。” 说着他弯腰行礼,举起手中头颅,“此乃威武城的主将王绪,前日李将军遣人入城去送劝降书,正是他下令将那几名俘虏砍掉头颅抛下城墙。” 李奕轻笑一声,赞扬道:“本将军不愿徒增杀戮,尔等能弃暗投明,自当是大功一件。我定会替诸位向我朝皇帝陛下请功,赏赐和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众人赶忙拜道:“多谢李将军!” 蜀将杜存禹满脸不忿道:“这王绪仗着自己是威武节度使王环的族亲,平日里对我等多有打骂,大伙儿早就看不惯这厮。奈何军法严苛,咱们敢怒不敢言。” “然而如今王绪自不量力,不顾我等将士的死活,妄图负隅顽抗到底。我等哪能再容他这般胡来,索性就将他砍了来向李将军请罪。” 看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似乎这王绪真的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但实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大概只有这群蜀军降将自己心里清楚了。 李奕也不点破,反正能拿下威武城就行,过程什么的并不重要。 他当即又夸赞了这群蜀军将校几句,然后让部队跟着他们进入威武城接手城防。 接着他又安排人手把缴械投降的蜀军士卒、民夫丁壮,全都聚集到周军的营地里安置看守,等着明天一早便往后方押送。 此刻夜色深沉,但威武城内外却一片喧嚣,往来的成队士卒进出城池,连绵大片的火龙在山谷间跃动,如同天空的繁星倒映在大地上。 李奕带人进入威武城内,直奔屯粮的仓库而去,等见到堆积如山的粮草,他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 五万余斛! 威武城的屯粮比唐仓镇里的还要多一倍有余。 别说供应前锋部队几千人,就算是整个西征军队一起吃,那最起码也能保障个小半年。 啧啧……难怪都说仗打得好就一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王常功跟在李奕后面拍马屁道:“上次凤翔镇兵刚到威武城下就被打跑了,那是因为领兵的不是李都虞侯。否则以李都虞侯的威名,蜀军听了早就吓得屁滚尿流,那还轮得着咱们来跑这第二趟?” “大伙儿说是不是?” 随行诸将闻言都连忙附和称是。 李奕瞥了王常功一眼,心下不免有些好笑,这货大概是先前贪功冒进被训了一顿,担心被秋后算账。 这两天他老实的跟个乖宝宝似的,张口闭口就是李都虞侯如何如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李奕多敬重崇拜。 不得不说,五代的武夫们有时确实很嚣张跋扈,但只要能把他们给压服,用起来又不失为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器。 当天夜里,李奕直接睡在了威武城的衙署内,这也是他从凤翔府出兵近半个月来,第一次能躺在温暖舒适的卧室内过夜。 山中昼夜温差大,他让人烧了一大桶热水,从头到脚好好洗了个澡。 几天来回奔波作战,又是赶在初夏时节,白天太阳毒辣的很,浑身上下汗津津的,都快要发臭,痛痛快快洗过一番,顿时清爽舒适了一大截。 …… 次日一早,威武城头。 李奕站在城墙上遥望东北方向,远远见到一大片尘土飘扬,那是赶来支援的后军部队。 马军指挥使小跑着上来,他下意识顺着李奕的目光眺望了一眼,随即行礼道:“王节帅派人传来军令,让我军前锋部队直趋固镇防守,攻打威武城和凤州城的事交给后军即可。” 李奕轻笑道:“看来王公的军令晚了一步,威武城倒是不用他操心了。” 王常功忍不住嘟囔道:“王节帅挺会打算,等咱们把硬仗打完,就想着来捡威武城这个便宜。啧啧……要不是李都虞侯大展神威,十天就拿下了威武城,那这破城的功劳可就没咱们的份了。” 听了这话,李奕其实也有些赞同,自己先前立下军令状,要半个月攻下威武城。 王景当时未必看好这事,他之所以点头同意,不过是因为拿不下来有自己背锅,若是拿下来他也能沾光。 如今眼看凤州前线的蜀军精锐被打没了,依靠围城慢慢耗也能耗死守军,王景倒是立马就派人来接手。 当然王景的做法也无可厚非,虽然让人很不爽,但对方毕竟是西征主将,而且前锋部队的后勤也是靠他在后方支撑,他想借机捞点战绩充充门面,也算是人之常情。 这么想着,李奕随口道:“咱们前锋的功劳谁也抹不掉,就算昨夜没有拿下威武城,后面交给凤翔的兵马来打。到时攻下了难道就没有咱们的一份功劳?” “再说王公好歹是五朝老将,咱们作为后进晚辈,还是该要敬重几分的。咱们已经把骨头上的肉啃掉了,剩下的汤分出去也没什么。” 吕粟连忙附和道:“李都虞侯说的没错。若没有咱们吃下挡在前面的蜀军主力,威武城想要拿下可没那么容易。” 李奕点了点头,静静看着远处的天际,同时心中在寻思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想来威武城被破的消息传回蜀国朝廷起码要两天时间。 到时就看蜀国如何应对了。 没过一会儿,前来支援的后军到了威武城下。 来的人马是永兴军的屯兵,领军的将领自然就是潘美。 “末将参见李都虞侯!” 潘美登上城头,当即恭敬行礼。 李奕表现的颇为亲热,拉住他的胳膊拍了拍,哈哈一笑道:“潘将军可真是晚来一步,你瞧瞧,昨夜蜀军砍了他们的主将,直接开门投降了……害你老远火急火燎的跑一趟。” 潘美连称不敢,开口夸道,“李都虞侯用兵如神,十日便拿下威武城,我军的西征战事大局已稳!”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他心底却有几分无奈。 本来他率领的一千永兴军卒,算是前锋部队的支援预备队,双方差了有一天的路程。 这么一来,预备队进可支援前锋部队,退可防止前锋失利后波及到后军,保持一定距离是最稳妥的安排。 然而潘美发现自己这一路来,仗是一场没打上,路是一点没少赶……净跟在前锋部队屁股后面跑。 前锋的推进速度实在太他娘的快了! 潘美前几天刚把黄牛等营寨的驻守任务接到手,屁股还没坐热就得知前锋在黄谷伏击了蜀军,传令让自己带人去帮忙押送俘虏。 等他赶到黄谷还没搞清楚状况,唐仓镇全歼蜀军主力的捷报又传了过来。 接着潘美收到前往威武城协助攻城的命令。 他当即便准备收拾一番朝威武城行军,但等他才刚动身起行,又有捷报传来—— 威武城已经被拿下! 扎营起营、起营扎营来回的折腾,不停的赶路让潘美很心累,他觉得要是给自己起一个将军的封号。 那绝对非“赶路将军”莫属! (本章完) 第129章 守还是打?(爷,月票喂我嘴里) 第129章 守还是打?(爷,月票喂我嘴里) 深夜,兴州城衙署的别馆内灯火通明。 蜀国客省使赵季礼正在宴请手下的几名亲信,他兴致高涨间便吩咐人去召来舞姬助兴。 没一会儿,一群身姿妖娆的舞姬款款走了进来,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声翩翩起舞,顿时空气中飘散开淡淡的胭脂香味。 赵季礼欣赏了一阵便不老实起来,伸手拽过一名舞姬搂进怀里,“嘿嘿”笑着上下摩挲,引得那舞姬娇声连连。 有亲信笑着恭维道:“赵公此番来前线督战,有您坐镇指挥定能大破周军,等回了成都府陛下定会提拔您做枢密、宰相。” 听了这话,赵季礼心中得意万分,但嘴上却谦虚道:“打仗是将士们的事情,我只是来替陛下看着而已,哎呀,没什么功劳可言……” 明明今天中午他才刚到兴州城而已,但话里的意思好像仗都已经打赢了似的。 当然赵季礼能这般自信也是有原因的。 前次周军攻蜀,他被蜀国皇帝派来巡视前线,目睹了蜀军在威武城下击败周军,并且还生擒了周军的前锋排阵使、濮州刺史胡立等将领。 赵季礼顿时觉得周军也不过如此嘛?就这还能打得北边的汉军和契丹人不敢越境? 他认为传言果真不可信……国内某些人把中原和辽国视作洪水猛兽一般,简直是小题大做! 所以当前线传回周军再次入侵的消息,赵季礼当即便向皇帝毛遂自荐,请命到前线统领战事。 而皇帝也答应了他,任命其为北路行营监军使,赋予他临机决断可调动诸军的权力。 这时又有另一人讨好道:“上次陛下派王昭远到秦、凤一线安排兵力,仅仅只是把周军给击退,王昭远回去后就立马被扶正为枢密使。” “这次赵公若是能全歼入侵的周军,那可真是天大的功劳喽!” 赵季礼听到提及王昭远这个名字,瞬间脸色有些不虞,手上的动作重了几分,怀中的舞姬吃痛不免惊呼出声。 “你这贱奴喊叫什么?”赵季礼勃然大怒,一把将舞姬推到地上,喊来侍从把她拖下去。 众人顿时吓了一大跳,纷纷噤声不敢多言。舞姬们也被惊得容失色,颤巍巍的窝在一起小声抽泣。 “他娘的,真晦气!” 赵季礼一时间兴致全无,摆了摆手让人把舞姬们都给带走。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下,这才缓和几分情绪,冷哼道:“他王昭远算个狗屁,没事就自比诸葛卧龙。啊呸!” “一个讨饭出身的货色,早年还跟在僧人后面当童子。若不是他运气好,被当年还是太子的陛下挑中,带在身边当个侍从,他安能有今日?” 赵季礼自负文才武略甚高,蜀国朝堂上的大臣们,能入他眼的没几个。 偏偏他最看不上眼的王昭远,一直以来都压他一头,他心里自然极度不平衡。 再加上王昭远同样也看不上赵季礼,私下里甚至骂他是个自命清高、酒囊饭袋之辈。 两人的恩怨便就此结下。 平复了一下心情,赵季礼冷笑一声道:“上次周军来犯,他王昭远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把周军的人马给留下,让对方安然无恙的退走。” “这次本使且让他见识一番,什么才叫运筹帷幄、决胜咫尺……定要叫那周军有来无回!” 或许是想到自己一战定乾坤,携大胜之功回到成都的荣耀,赵季礼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不料就在这时,一名神色慌张的侍从急冲冲走了进来,连通报都没说一声。 赵季礼眉头微皱,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侍从却顾不得告罪,到了跟前着急道:“不好了,周、周军打过来了?” “放屁!”赵季礼腾的一下坐直了身体,“凤州距离兴州足有数百里,难不成周军是飞过来的?” 侍从哭丧着脸道:“周军十日内连拔我军八个营寨,又在唐仓镇全歼我军三千人马,威武城已经丢了!” 赵季礼呆愣当场,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接着他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追问道:“凤州的威武节度使王环呢?他为什么不出兵援救?” 侍从闻言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这种事情他自然不可能知道详情。 好在很快赵季礼就知道了前线的具体情况,因为驻守兴州的蜀国前线行营都招讨使高彦俦,派人过来请他去衙署大厅商议。 一见到高彦俦的面,赵季礼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前线战事如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彦俦苦笑道:“周军攻下了威武城,又在白涧击败了威武节度使王环派去援救的两千余人马,凤州城如今已经被周军围困。” “据驻守固镇的人马回报,周军前锋主将、行营都虞侯李奕率领军队,越过凤州城朝着青泥岭方向进逼。” 赵季礼一头雾水道:“什么固镇、青泥岭的,这些地方都在哪?” 亏他还雄心勃勃的想要大干一场,到头来连前线的防御布置都摸不清。 高彦俦连忙解释道:“固镇在凤州城以南一百余里外,青泥岭则是……” 还没等他说完,赵季礼不耐烦的打断道:“你就说周军距离兴州城还有多远?” 高彦俦道:“若是周军突破固镇一线的防守,抵达青泥岭的话,那距离咱们顶多不过百里。” “那岂不是三两天就能打过来?”赵季礼大急,立马转身朝外走去。 高彦俦不明所以,急忙拉住他问道:“咱们要不要马上派兵去驰援凤州?” 赵季礼瞪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别拉着我,我还要赶路呢!” 高彦俦惊道:“赵公现在要去哪里?” 赵季礼道:“还能去哪?自然是赶快回成都向陛下禀明前线的战事,不然待在这兴州城等周军打过来不成?”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想要逃跑的心虚。 高彦俦劝道:“固镇还有我军几千人马驻守,周军一时半会儿到不了青泥岭。赵公是陛下任命的监军使,有临机号令前线兵马之权。您在兴州坐镇调度人马,咱们还有机会把周军打回去。” 谁知听了这话,赵季礼冷笑一声道:“才不过半个月时间,周军竟然都快要打到兴州来了,前线这些军队能指望的了谁?高招讨若是有信心挡住周军,那这前线临机决断之权,我便让给你吧!” 高彦俦顿时傻眼,他娘的你自己要跑就算了,怎么张嘴就把锅给甩到我身上? 他强忍着不满,低声下气道:“赵公执意要走,在下不拦着。但这前线战事您要给个明白话,守还是打?” 赵季礼哼道:“我不知道!” 当夜。 赵季礼不顾兴州官吏将校的劝阻,命令他们打开兴州城的城门,自己带着一帮亲信随从逃奔成都而去。 (本章完) 第130章 花蕊夫人(二合一) 第130章 蕊夫人(二合一) 赵季礼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竟会有抱头鼠窜的一天。 兴州距离成都府有千里之遥,他却只了三天两夜就到了,人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爆发出的潜力确实很惊人。 一路上跑得太快,亲信幕僚们全被甩掉,赵季礼单骑逃奔到成都。 由于着急赶路顾不得打理,赵季礼面容憔悴且衣衫脏乱,看上去狼狈不堪。 若不是他身上还带着证明身份的印信,怕是没人会相信他就是朝廷的客省使,不然皇帝的近臣怎么搞得像个逃难的? 在城门口又被盘问了一番,赵季礼这才得以顺利进入成都。 皇帝亲自任命的前线行营监军使、客省使赵季礼单骑逃回来的消息,顿时不胫而走,很快成都内外便流言四起。 百姓们都以为周国大举入侵,敌军已经快要打到成都来,就如当年唐庄宗李存勖灭前蜀那般,一时间蜀国上下人心惶惶。 赵季礼骑马飞奔到家,也来不及和家人多说什么,开口就让人去准备洗漱用具。他要好好的清洁一番,然后进宫去面奏官家关于前线的战事。 可还没等赵季礼开始洗,就有宦官带着一队士卒上门,说是皇帝要召他去宫内见驾。 赵季礼一脸尴尬道:“这副样子去面圣太失礼了,可否容我先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会很快的,耽误不了片刻。” 宦官摇头道:“咱奉陛下之命来请赵客省立即进宫,陛下这般着急见您,肯定有军国大事要商议。赵客省还是快跟咱们走罢,等回来再洗漱也不迟。” 赵季礼没办法,只能被几名士卒半请半拽的带到了皇宫,等他走进议事的大殿,里面有不少人纷纷侧目。 “臣叩见陛下!” 赵季礼心中忐忑,耷拉着脑袋上前几步,伏倒在地上高呼一声。 高处的宝座上,端坐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肤色白皙、长相富态,正是蜀国皇帝孟昶。 孟昶脸色颇为难看,淡淡道:“赵卿,何事竟让你如此狼狈,到了这般模样?” “这、这……” 赵季礼先前马不停蹄的赶路,整个人疲累不堪,加之心中惊惧,突然被这么一问,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枢密使王昭远怒道:“赵季礼,陛下问你话呢!前线的战事究竟如何?” “臣……臣……”赵季礼急得都开始结巴起来,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臣真的不知。” 孟昶的脸色愈发阴沉,冷声道:“朕让你去前线督战,你竟什么都不知道?” “臣、臣想起来了!” 感受到皇帝的愤怒,赵季礼吓得身子一颤,因害怕而大脑疯狂运转,倒是立马把忘掉的事给记起来了。 他连忙道,“周军已经攻下威武城,还全歼了我军驻守唐仓镇的人马,连威武节度使王环派去援救的人马也被击败。” “周军正往青泥岭方向进逼,臣得知急报后不敢耽搁,立刻就往回赶,向陛下面奏前线的战事。” 赵季礼惊惧之下,将自己知道的事一口气全盘托出。但他没敢说自己是逃回来的。而是找了个回来禀报战事的借口。 “好一个面奏陛下!”王昭远冷哼道,“那你可知周军前锋主将是何人?” “啊?”赵季礼顿时神色一滞。 这问题确实把他给难住了,因为当时高彦俦告知前线的战况,他只顾着关心周军打到哪儿,根本没去留意周军前锋主将是谁。 王昭远没给赵季礼编借口的机会,当即怒斥道:“你当别人不知你是私自跑回来的吗?高都使已经派人从兴州城八百里加急送回前线消息,而且比你还早到半日。” “赵季礼,你竟临阵脱逃、贻误战机,你可知罪!”王昭远大喝一声,脸色紧绷颇为瘆人。 他和赵季礼本就私下不合,对方现在自己作了个大死,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一听这话,分明是要致自己于死地,赵季礼顿时破口大骂道:“王昭远你挟私报复,你这是擅权谋私,你、你……” 赵季礼又惊又怒,已经气得口不择言。 “够了!”孟昶怒道,“赵季礼,你实在太令朕失望了!” “臣冤枉,冤枉啊……” 赵季礼伏跪在地不停磕头,很快便有血渍从额间渗出,他泣不成声道,“臣对陛下忠心可鉴呐!都是那些前线的士卒不愿为陛下戮力作战,才让战事糜烂如此。” “臣受陛下重托,路上丝毫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赶往兴州。可等臣刚到兴州,却获知周军已越过凤州城进逼,臣着实无能为力啊!” 眼见自己的狡辩没什么用,赵季礼索性打起了感情牌,而且把责任都推给前线的蜀军士卒。 就在这时,王昭远出列向皇帝行礼,肃声道:“臣以为当要严惩赵季礼。陛下交托他临机决断前线战事的权力,他却抛下军队独自逃回成都。此为一罪。” “他此举使得成都内外人心惶惶,百姓都以为周军快要打到成都,若是流言传到其余州县,不利于人心稳定。此为罪二。” “而他刚才之言,把责任全推给前线士卒,自己却惜命逃奔,将士们得知怕是会寒心,又值周军兵锋正盛,臣担心我军士卒会无心抵抗。此为罪三。” 话音落下,许多大臣都立马出列附和,一个个都对赵季礼喊打喊杀。 不少人平日里就看不惯这厮,既然现在有王昭远出面牵头,大伙儿自然乐见其成,一起跟着落井下石。 赵季礼环视一圈,见无一人开口替自己说话,他不免心如死灰。 “赵季礼,你着实该死!”孟昶威仪尽失,大骂道,“来人……把他推出崇礼门外斩首示众!” 顿时有几名殿前卫士快步走来,一把拽起赵季礼的胳膊,硬生生把他架着往外拖去。 “陛下饶命,饶命……”“王昭远,你个弄儿出身的腌臜货,你不得好死……” 赵季礼吓得涕泗横流,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求饶声叫骂声夹杂在一起,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处置完了赵季礼,众人转而开始商讨前线战事。 枢密使王昭远率先说道:“这次侵扰我朝的周军行营主将依旧是凤翔节度使王景,但周国皇帝又派了那殿前司的马军都虞侯李奕,率领周国禁军几千步、骑军卒作为前锋。” 孟昶皱眉道:“朕听说这李奕上个月娶了周国皇后的亲妹妹?” “没错,正是此人。” 王昭远点点头,继续道,“据说那李奕是家奴之子出身,于高平之战阵斩了汉军大将张元徽,又在忻口协助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击退辽国援军。” “他由此得到周国皇帝的赏识,从一员小校被提拔为内殿直主将。等周国皇帝久攻晋阳不下,带领禁军回到东京后,又命那李奕为点检诸军仪容使,负责整顿禁军之事。随后他又被升为殿前司马军都虞侯。” 说着,王昭远弯腰行礼道,“以臣之见,周军前锋主将李奕深受周国皇帝信重,又是皇帝的连襟姻亲。他在周国禁军内的身份地位,可谓是仅次于李重进和张永德。” “周国皇帝派其来攻打我朝,绝对是所图不小。臣以为当务之急该要调集重兵,将周军的前锋部队挡在固镇一线,以防其趁机进逼我朝腹地。再调秦州的兵马,与兴州方向共同夹击周军,逼其退守凤州城以北,从而解凤州城被围的困局。” “同时派遣使者暗中前往汉国和唐国,请他们出兵一起攻打周国。” 孟昶赞扬道:“爱卿不愧有诸葛卧龙之才,三言两语就能说清形势,还能做出应对之策……哪像赵季礼这等酒囊饭袋之辈,只会空说大话而毫无真才实学,亏朕先前还颇为重用于他。” 王昭远连忙谦虚了几句,接着众人又各抒已见,经过一番讨论,最终确定接下来的安排。 以捧圣控鹤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李廷圭为北路军首领,武宁节度使吕彦珂担任副将,客省使赵崇韬为监军。 三人共同率领六千人马驰援兴州。 而左卫圣步军都指挥使高彦俦继续担任前线行营都招讨使,即刻从兴州城出兵前往青泥岭构筑防线。 同时派遣枢密使王昭远前往秦、凤前线,担任各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负责安排调动兵力。 就在大臣们商议战事规划时,孟昶端坐的宝座侧面,有两片用锦锻织成的门帘,后面小门里的一个宦官,轻轻从门口离开。 …… 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大半,洒落的阳光把宫城内苑照耀的金碧辉煌。 小宦官郑阿三从议事的大殿离开后,一路小跑着往内苑而去,他作为蕊夫人的亲信,虽没有太高的职事在身,但宫内也无人敢轻易得罪他。 沿途有不少宦官、宫女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内苑走廊宽敞的像是亭子,不过修建的长度很惊人,两边的栏杆雕刻云纹,又施以桐油金边装饰,十分精致奢华,一直延伸到东侧门的宣华池。 宦官郑阿三脚步匆匆,走过人工水渠上的拱桥,又穿越一条假山遍布的蜿蜒石径,眼前终于显露出一片波光粼粼。 这宣华池原名叫摩诃池,始于隋朝,乃是当年蜀王杨秀取土筑城,遗留下的一处大坑,灌满水后形成的景观。 因有胡僧见之,曰:摩诃宫毗罗。 而胡语谓摩诃为大,宫毗罗为龙。言此池广大有龙也,这才得名为摩诃池。 到了五代十国时期,前蜀高祖王建修筑新皇宫时,将摩诃池纳入宫苑,改名龙跃池。 王衍继位后扩建皇宫,为龙跃池注入活水,改名为宣华池。环池修筑宫殿、亭台楼阁,其范围广达十里。 蜀国皇帝孟昶继位后,因为体胖怕热,就在摩河池上,建水晶宫殿,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 远远望去,池水上一座五彩斑斓的宫殿,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 纵然是天天都能见到,但郑阿三在心底还是不免惊叹,谁能想到世间还能有如此奢华的造物……然而现在不是欣赏美景的时候,郑阿三沿着走廊快步走了过去。 此时,光彩闪耀的宫殿内,两名年轻女子相对而坐,一个二十余岁的年纪,另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李二娘端坐在软榻上,四周反射的光芒有些刺眼,她忍不住抬手微微遮挡。 其实她不太喜欢这座宫殿,有时奢华的过了头就显得俗气。 何况这初夏的季节,白天的阳光略显毒辣,坐在这里面虽说不算热,但到处反射的光芒实在恼人……夜晚来乘凉倒是还可以。 蕊夫人长得很娇艳,脸上挂着几分慵懒,见到李二娘的举动,她掩嘴轻笑一声。 “往日里让妹妹进宫陪我练琴解闷,都是去南边的勤乐宫,那里陛下平日从不过去,也不怕妹妹被陛下撞见。” 蕊夫人的声音十分软糯,甜腻腻的让人心儿发颤,“但最近陛下忙于政事,好几天没来这边了,我便大胆一回带妹妹过来赏景。” 说着她继续道,“我也觉得这里的阳光刺眼了些。不过我很喜欢这里的珠玉宝物,看着就很让人舒心,而且周围的景色也很美,倒是能忍受这小小的瑕疵。” 李二娘放下了手,轻声道:“陛下宠爱贵妃娘娘,特意给您建造了这座水晶宫,天下间没有哪位女子能比得上您。” 蕊夫人沉默片刻,幽幽道:“陛下当初让人建造这水晶宫时,我还只是宫内一个不起眼的使女。” 听了这话,李二娘神色一愣,心下疑惑:难道传言是假的? 蕊夫人不想在这事上多说,继而转移话题道:“听说妹妹将要嫁给雄武节度使韩继勋的次子。姐姐先在这祝贺妹妹了,到时我让人送一份大礼。” 李二娘闻言心下轻叹,但她表面还是强笑道:“妾身谢过贵妃娘娘!” 对于自己的这桩婚事,她其实颇为抵触,那韩继勋的次子上门拜访几回,她躲在暗处观察过,长得五大三粗不说,性子也有几分粗鲁,一看就是肚子里没几分墨水的货色。 李二娘对他的印象很不好……奈何是家里定下的婚事,母亲能容忍她偶尔的任性,但这等关乎家族利益的大事,绝对不会给她留有选择的余地。 就在这时,小宦官郑阿三匆匆走进宫殿内,抬眼见到李二娘也在,他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蕊夫人道:“无妨,李二娘子不是外人,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 郑阿三这才开口把朝堂上发生的事大致讲述了一遍。 李二娘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当提及周军前锋主将李奕,她的脸上莫名出现一丝波澜。 蕊夫人听罢疑惑道:“这周军的前锋主将李奕是何人?怎么这般厉害……前线竟然没有一个将领能挡得住他?” 郑阿三连忙把从王昭远口中听到的关于李奕的来历讲给了蕊夫人听。 蕊夫人忍不住轻叹道:“难怪陛下常说中原到处都是强人,没想到一个家奴出身的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当大将,这人肯定是个凶神恶煞之徒。” “李将军可不是贵妃娘娘想得那般……” 李二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出声替李奕辩解,明明两人也就见过两次面。 眼瞅蕊夫人一脸疑惑的看向自己,她又连忙道:“去年妾身跟着商队到周国东京待了一段时间,曾远远见过那位周国的前锋主将李奕……” 没过一会儿,有宦官跑来禀报,说是皇帝要到水晶宫这边找蕊夫人。 李二娘急忙告别一声,然后跟着宫人出了皇城,等她坐上自家等在宫外的马车,心中依然还怦怦跳个不停。 直至回到家里,她的心情才算平复。 然而等到夜里躺在床上,李二娘心底却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周军真把秦、凤攻了下来,雄武节度使韩继勋未必能回来…… 那自己和韩继勋次子的婚事或许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本章完) 第131章 蜀军自己跑了?(4K) 第131章 蜀军自己跑了?(4k) 凤州城要比威武城大不少,外围有一圈两丈宽的护城河,墙高池深守备森严,想要强攻并没有那么容易。 距离城池北边两百步外,周军修筑了土墙藩篱,连绵的营帐起伏不定颇为壮观。 王景指挥军队围困凤州城,一开始并没急着攻城。而是就地伐木制造冲车、云梯等攻城器械。 至于蜀军则是龟缩在城内坚守待援,打定主意不出城跟周军硬碰硬。 一连两天,双方都没有太大的动静。 傍晚时分,王景带人爬上凤州城外的一处山坡,远远望着城墙上的蜀军,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凝重。 凤州城蜀军虽在前几天出兵援救威武城时,在白涧被周军前锋击败,折损了一千余人。 但眼下城内少说还有三四千的蜀军。 王景在心底盘算了一番,如果蜀军铁了心坚守,以凤州城内的屯粮数量,己方若是不采取强攻,起码要耗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有机会兵不血刃的拿下。 他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强攻才行,毕竟凤州城就如同一枚钉子,卡在陈仓道的中间位置,若是不把它攻下,绝对会影响到整个西征的战事。 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短时间内把凤州城拿下! 就在这时,旁边的部将开口骂道:“威武节度使王环还真是个缩头乌龟,咱们这两天给他送了好几封劝降书,他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投也不投,打又不打,他娘的是想在凤州城守一辈子?” 有幕僚接话道:“王环想来是准备坚守不出,等待蜀国派兵来援救他。现在就看李都虞侯能不能迅速拿下固镇……若是蜀军失了固镇,王环的盼头就彻底断了,到时就算他不想开城投降,手下的那些人也会逼着他投。” 听了这话,有人嘀咕道:“要说李都虞侯还真是够猛的,不过二十天就从散关打到马岭寨,光是被俘的蜀军就有六七千人,再加上那些民夫丁壮,都快有近万人的斩获了。” 大伙儿顿时深以为然,七嘴八舌的附和着,对于第二次征蜀的战事,凤翔节镇的官吏将校本来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而且一旦战事僵持住,打不打得过倒是其次,最大问题就是后勤保障。 但大伙儿做梦都没想到,他们的担心完全多余了,不仅西征战事进展神速,就连粮草都不用自己这边操心,蜀国的屯粮敞开了吃。 大伙儿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王景听着众人的吵嚷声,沉默片刻后,这才开口道:“明日一早开始攻城!” 有部将问道:“节帅,咱们要不要先等李都虞侯拿下固镇……” 没等他说完,王景便打断道:“王环此人老夫早年有所耳闻,以他的性子不是个能轻易投降的人,咱们难道要在这跟他干耗着?” 王景不愧是历经五朝的老将,资历够老见识的事情自然就多。倒是一下就说中了王环的脾性。 历史上后周攻打秦、凤四州,确实是王环坚持到了最后,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坚守百日。因此他被俘虏到东京时,还受到了周世宗的嘉奖,称他“虽不能死,亦忠其所事也”。 王景又沉声道:“我看你们就是仗打得太顺了,已经起了怠惰之心……难道没有李都虞侯率领的前锋,你们就不会打仗了嘛?” 被训斥了几句,众人不敢多说,连忙应声称是。 次日一早。 凤翔节镇的人马正式发起了攻城战。 远远望去,人马密集、旌旗如云,周军在数百米外摆开架势,传令兵来回奔驰在队列间,大声传达着后方的军令。 周军弓箭手挺进到城下百步内射箭,但上面的蜀军是抛射,射程比周军远,而且还有墙垛遮挡,周军弓箭手没占到什么便宜,射了几轮后只能仓促撤退。 这年头攻城的常规手段无非也就那些,投石车、冲车、云梯以及火攻等……说到底都要靠人命去堆。 至于水淹、挖地道这类取巧的手段,眼下并不适合凤州城,因为整座城池的地势比较高,离得最近的水源是嘉陵江,周军根本没能力凿山引水淹城。 而挖地道同样不现实,土地太过板硬不说,挖个一两米就满是石头,把手磨烂了也挖不了多深,而且动静太大城内也会有防备。 如此一来,作为老将的王景,所能采用的也只有一种打法:无脑爬墙,蚁附攻城。 凤州城一面靠山,另外三面城墙上爬满了人,远远看去,黑黢黢的一片,直叫人头皮发麻。 此情此景,整座城池就像是丢在路边的方形蛋糕,被一群蚂蚁爬满,上面不时有人往下跌落,周围浓烟滚滚卷起无边尘土,惨叫呐喊声数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风中似乎飘荡着一股头发烧糊了的焦臭,其中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惨烈的攻城一直持续到黄昏。 周军后方一排士卒鼓起腮帮,吹响了退兵的号角,急促的鼓声如雨点落下,回荡在群山峻岭之间。 转眼间,周军像是潮水一般从凤州城下退却。 将领们扯着嗓子吆喝大骂,正在整顿闹哄哄的阵列,一队队军卒有序回到了驻扎的营房。 王景站在中军大帐前的空地上,十几名将校聚集在他身边,大伙儿都沉默的看着回营的士卒。 一天高强度的攻城作战,军队的伤亡不小,不停有伤兵被抬回来,哀嚎声不绝于耳。 张建雄从营外快步走到王景近前,神色担忧道:“节帅,咱们今天折损了几百名兄弟,却连凤州城的城头都没上去过,再这样强攻几天,咱们凤翔的兵马肯定伤亡惨重。” 王景沉默不语,好半天才道:“蜀军的伤亡不比咱们要少,绝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不过今日攻城老夫观察了一番,凤州城的西边地势平缓些,那边的城墙构造也更有利于进攻。咱们明天从西边的城墙主攻,另外两边佯攻牵制。” “末将遵命!”张建雄抱拳行礼道。他被王景任命为攻城的总指挥,负责攻城人员和器械的整体调度。 这时有一名将校提议道:“前锋在白涧俘虏的那些蜀军,还没来得及押送后方,驱赶他们过去挖墙脚,挖塌了就冲。挖不塌也不是死咱们的人……” 张建雄忙道:“不可!请节帅慎重。咱们已经保证过投降者不杀,若是出尔反尔逼他们攻城,势必让秦、凤等守城蜀军不敢投降。由此激起反抗拼死之心,不利于咱们后续战事的进展。” 他先前跟在李奕后面,见识过对方的作战方式,该狠辣的时候狠辣,该仁慈的时候仁慈,打垮了蜀军的反抗之心,也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张建雄也很赞同这种做法,蜀军只要投降就能不死,自然不会再负隅顽抗到底。若是现在又突然言而无信,那不是给自己这边找麻烦嘛? 当然就算张建雄不劝阻,王景也不会同意那名将校的提议,但他也没有开口呵斥那提建议的将校。毕竟他在乱世中见多了残暴的武夫,动不动屠城的也不在少数。 虽然驱赶降兵攻城的法子不妥,但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王景只是摇头说了一句:“明日让人把那些蜀军俘虏送回凤翔,放在前线还要分人看守,白白耗费粮食。” 这话算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 相比于围攻凤州城的惨烈,领兵前往固镇的李奕,则要轻松惬意了许多。 从威武城沿陈仓道南下,西南方向就是凤州城。 再越过凤州城向西走,已经离开秦岭的主要山脉,沿途的道路也变得更加平坦。 李奕率军一路向西,先是在马岭寨歇了一夜,然后第二天启程继续行军,很快距离西边的固镇只有数十里。 再往固镇西边去就是成州,若南下则是蜀国的门户兴州。 其中固镇是蜀国的军事要冲,屯驻着雄胜军的几千人马,向南四十里外就是青泥岭。 青泥岭是蜀军北上的一处重要节点,也是秦岭蜀道的咽喉之地。 如果能迅速占领固镇,就能威胁蜀国从青泥岭来的援军,扼守住固镇这个要冲,等同于掐住蜀国的咽喉,秦、凤四州就别指望有人能来援救。 是夜。 前锋部队在固镇数十里外就地扎营,李奕加派了斥候向固镇、青泥岭方向侦察。 坐在临时的营帐里,李奕难得的放松了下来。 从出散关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二十余天,一路高强度行军、作战,让他整个人都绷紧着一根弦,可以说是身心俱疲。 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唐仓镇全歼蜀军、十日拿下威武城,以及在白涧击溃威武节度使王环派遣的两千援军。 李奕心下寻思道:不管是这个时间线上的第一次攻蜀,还是历史上本来发生的那次攻蜀,都远远比不上自己现在取得的战绩。 这足够让皇帝封自己一个节度使了吧? 就在这时,李汉超掀开门帘走进来,说道:“大哥,据凤州城那边传来消息,凤翔军强攻了城池两天都没拿下,已经伤亡了一千余人……” “啧啧,王节帅这下亏大了。他一路求稳让咱们在前面冲,现在看咱们打的这么顺,他老人家自己倒是急了。” 李奕道:“王节帅求稳无可厚非,毕竟他是西征军主将,肯定不能像咱们似的年轻气盛,不管不顾的一路猛冲。” “不过王节帅部署战役大局还是很老道的。不用看图却能对山川地形了然于心,各方面的安排也十分周全。” 李汉超点点头,接着又问道:“大哥,咱们明天是不是要加速行军去攻打固镇?” “不急。”李奕微微摇头,说着他看向地图,沉吟了一会儿。 “秦州现在被向训部堵死在渭水一线,已经没有什么威胁。成、阶二州更不用说,能自保就不错了……蜀军想要援救凤州,最好的选择就是派兵从兴州,途径青泥岭前往援救。” “咱们禁军的弟兄连番大战下来,已经伤亡了差不多一千人,虽然比起咱们取得的战果来说,算是很小的损失……但此番从东京出来也就只带了三千五百多人。” “如今就算加上潘将军手下的永兴军卒,满打满算咱们现在也只有三千人左右。” 顿了一下,李奕伸出手指点着地图,“王节帅眼下正在攻打凤州城,他自己的人马都不够用,根本不可能再分兵给咱们。” “咱们或许要面对的是蜀国从青泥岭方向来的重兵,在此之前尽量要保存实力为主,贸然去打固镇,万一被拖住了,就会有很大的风险。” 说到这里,李奕心里暗自盘算着,攻蜀之战进行到这种程度,早已经和历史上天差地别。 如今他没有什么能参考借鉴的经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接下来的重点是要稳住防线,不适合再去猛打猛冲。 李汉超附和道:“大哥考虑的也对,咱们现在应该转攻为守?” 李奕赞同道:“说的没错,现在蜀国比咱们更着急,正所谓越急越容易出错,咱们就在这守株待兔,等着蜀军自己送上门来。” ……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心想事就成,还没等李奕带人去攻打,固镇的蜀军自己倒先乱了阵脚。 一大清早,李奕正蹲在营帐门口洗漱。当他拿起湿布擦脸时,耳边传来重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抬眼望去,两名周军的斥候快马奔来。 到了跟前,斥候翻身下马,一脸兴奋的行礼道:“固镇的蜀军自己跑了!” 李奕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谁跑了?” 斥候连忙解释道:“今日拂晓时分,屯守固镇的蜀军开始撤离,大路上乌泱泱一片的蜀军士卒,闹哄哄的向青泥岭方向行军。” 反向行军?那确实算是跑路! 李奕顿时大笑出声,随即吩咐道:“让兄弟们赶快准备,蜀军不要固镇,咱们要!” 人的境遇确实奇妙,从去年开始到现在,李奕发现自己顺遂的有些过头。 不过细想之下运气确实占了很大部分。 唐仓镇的蜀军未必会如自己预料般自投罗网,威武城的守军又是否轻易的就投降,还有现在固镇蜀军的主动撤退,这些环节里都有无数可能。 难道冥冥中真有天命一说? (本章完) 第132章 活捉韩继勋 第132章 活捉韩继勋 固镇位于一条蜿蜒的古河道附近,周围同样是山峦迭嶂,视线很不开阔。 但相比于凤州城一带,这里已经离开秦岭大山的主脉,山势逐渐变得平缓低矮,连绵不断的高坡上还有不少梯田。 军寨外围不时有骑马的军士四散奔出,田野间有不少百姓在劳作,偶尔好奇的抬头看着成队往来的士卒。 前几天驻扎在这里的蜀军突然就跑完了,百姓们全都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很快又有另外一大队新的人马抵达这里,大伙儿这才知道原来是周国的军队打到固镇来了, 百姓们一开始十分恐慌,许多人连夜躲进了山里,唯有少数胆子大的人还留在附近。 好在来的周军没有四处烧杀抢掠,反而派出不少人挨家挨户上门安抚。据说他们的主将下了严令,不许士卒侵扰百姓,若有士卒为非作歹,大伙儿只管去军寨营地上告。 百姓们观望了两天,发现这周国军队确实没有胡来,大伙儿便陆续从山里返回家,恢复了正常的生产生活。 固镇的军寨比唐仓镇要大不少,外面建了一圈土墙藩篱,还挖了一丈多深的壕沟。 不过再严密的防御,也要靠人来守,蜀军丢下固镇仓惶跑路,这个重要的据点自然就便宜了周军。 “这两天青泥岭那边的蜀军有什么动向吗?” 军寨营房内,李奕站在巨大的舆图前,头也没回的问了一句。 固镇的蜀军撤离后,退守在西南边的青泥岭,看样子是防备着周军趁机西进。 李汉超回道:“据前方的斥候传来消息,固镇退守青泥岭以南的蜀军就地屯驻,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不过这几天从兴州方向,陆续有蜀军过来支援。据说是蜀国前线行营招讨使高彦俦的人马。” 李奕沉吟道:“青泥岭路差难行,蜀国派再多援军过来,其实也都已经晚了。我军现在占了固镇,蜀军若是敢翻越青泥岭来进攻,咱们从固镇出发,一日内就能赶到前方的隘口,蜀军来了也是白送。” 说着他扫视一圈营帐内的众人,在场的一帮将校都是他从东京带来的,不过有一人除外,那就是率领永兴屯兵协助前锋部队作战的潘美。 眼见李奕的目光看向自己,潘美连忙道:“末将也这么觉得,秦、凤四州被拿下已成定局,蜀国朝廷若是没有昏头,绝对不敢贸然进军。依末将看来,蜀军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固守青泥岭,守住兴州方向的门户,以防我军长驱直入。” 李奕闻言点了点头。潘美作为历史上北宋前期的名将,虽然现在还没多大的建树,但肯定不是一个草包,对于战局的见解也算透彻。 李奕当即拍板道:“我军暂时就先在固镇守着,同时严密监视青泥岭方向的动静……秦、凤已是瓮中之鳖,成、阶二州更是不足为虑,接下来就看蜀国方面有没有胆量跟咱们来硬的了!” “诺!”诸将行礼应是。 等到众人散去,李奕刚坐下喝了口水,一名亲兵快步走进来禀报:“外面来了一群山野村民,说要用钱向咱们买粮食。” “嗯?”李奕顿感惊奇。这年头还有百姓敢跟军队买粮食的?军队不抢百姓的粮食就谢天谢地了。 他皱眉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去让管粮草的官吏拉一车粮食过去,也别收他们的钱了,就当是白送给他们的。” 秦、凤四州眼下已是后周的囊中之物,治下的百姓以后也是周国的子民,施以怀柔的手段更有助于收拢人心。 反正军队暂时也不缺这一车粮食,而且后方还在陆续往固镇调运粮草,用这点粮食树立一个好形象,稳赚不赔的买卖。 “等等。” 李奕喊住亲兵,又交代道:“去跟那些百姓说,我军粮食自己都不够吃。但我大周皇帝体恤秦、凤百姓不易,长久以来遭受蜀国的苛政,军队出征前特意命令咱们要善待百姓。所以才从咱们的军粮里省出来一车粮食周济他们。” 为了防止日后有哪个好事的,拿自己送军粮给百姓的事找茬,李奕直接把皇帝抬到了前面。 自己帮皇帝收买民心总不算错吧? 然而那名亲兵很快去而复返,他手里捏着几枚钱币,一脸无奈的禀报:“那群山民不要白送的,非要拿钱来买,可他们给的这钱……” “怎么回事?钱不足色?” 李奕不由得问道,这年头地方割据、战乱不息,而且还私铸成风,民间流通的钱币不足色的情况很常见。 但等他接过亲兵递来的钱币,却不免一愣,这钱何止不足色,根本就不是铜的……而是铁钱! 李奕这才想起来,五代至宋时期,由于大面积的钱荒,加之还要供养大量的军队,地方割据政权确实以铸铁钱敛财。 其中蜀地是铁钱流通的重灾区,一直持续到宋朝的灭亡……历史上南唐在被迫向后周称臣后,由于财政压力,也开始大量铸造铁钱。 不过后周的禁军将士们平日大受优待,发的军饷都是足色的铜钱,李奕确实还没见过这等劣质的铁钱。 亲兵苦笑道:“他们非要用钱买,可这铁钱咱们又用不着,拿了也等于白送粮食,还落不着好名声。” 他这话倒是说到点上了,本来白送粮食是善举,但收了钱就不一样……就算是没法用的铁钱,别人也会说你是卖军粮,而不是白送的。 “带我去看看!” 跟着亲兵刚到营寨大门口,李奕见到一群奇装异服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正跟周军的士卒叽里呱啦的说些什么。 这些人的打扮不像是汉人,反而有点像是少数民族,但李奕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也看不出对方到底是哪个民族。 那群人领头站着一道娇小的身影,掐着腰连珠炮般的说道:“阿爹说无功不受禄,你们要白送我们粮食,那就被你们抓住把柄了,到时肯定威胁我们帮你们打仗。我们自己钱买的才安心。” 这声音清脆悦耳,如百灵鸟一般,不过说的话让人发笑,什么把柄不把柄的……再说真要抓壮丁打仗还需要找借口吗? 李奕好奇的打量过去,却见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娘。 跟旁边那些肤色黢黑的山民不同,这小娘的脸庞又白又嫩,就像是新鲜出炉的豆腐。她身上穿的衣服也很大胆,小巧的手腕暴露出来,还系着一根挂小铃铛的红绳。 粗布裤腿卷到膝盖下方一点,赤足踩在地面上,白嫩的脚丫沾染灰土,指甲盖上还涂着红色的装饰。 李奕不免抱着欣赏的心态多看了几眼……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偏偏这小娘和一帮少民站在一起,却不像是一个世界的。 就在这时,营寨门口的士卒看到李奕出来,连忙全都恭敬行礼。 李摆了摆手,随即上前几步,看向那领头的小娘,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谁知小娘却反问道:“你是谁呀?我干嘛要把名字告诉你?” 李奕好笑道:“我是这里军队的主将李奕,你喊我李将军就行。” “哦,原来你是管事的呀。”山里的小娘果然泼辣的很,似乎一点都不怕李奕,扬起笑脸道,“你的个子还真高,长得也很俊呢,一点都不像是当兵的。” “你长得也很俊。”李奕笑着反夸了一句。 他倒是突然对这小娘产生了几分兴趣,对方除了这身打扮之外,根本就不像是山里的少民。不只是外表长相,光是这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虽然带着一些浓厚的口音,但确实说话吐字很清晰。 毕竟她身后站着的那些人说话就叽里呱啦的让人听不懂。 李奕道:“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总该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我叫左灵儿。”说着左灵儿又补充道,“这是我阿爹给我起的!” 这名字可真是……名副其实,确实像个百灵鸟似的小丫头。 李奕问道:“你阿爹是谁?” “我阿爹可厉害了,他呀……”左灵儿忽地顿住,狐疑的看着李奕,“你问我阿爹干啥哩?” 女人说变脸就变脸,不管年纪大小都一样,左灵儿一脸不满道:“你就说粮食卖不卖吧?不卖我们就回去了。” 李奕反问道:“你们为何要来找我们买粮食?” 听到这话,左灵儿目光一暗,叹气道:“村里今年遭了灾收成不好,山里也没什么猎物可打。蜀国的朝廷上个月派人到我们村子强买粮食,家家户户都没存粮了。听进山的人说,周国来的军队允诺,百姓们有事可以直接找你们。” “我昨天下山见到你们运来好多粮食,今天就带大家过来找你们买一些回去。” 李奕心道: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手下都是一帮骄横武夫,又不是人民子弟兵……还真有人当真啊? 他摇头道:“你们要是真缺粮食吃,这一车就当送你们了,至于这铁钱,你们还是自己收着吧,在咱们周国用不了。” “怎么会用不了?”左灵儿急道,“这是蜀国朝廷给我们的钱,他们说在哪儿都能用的。” 李奕摇了摇头,不好跟她解释这个问题,只能说道:“粮食你们要就拿走,不要我就让人拉回去。” “驾!驾!” 就在这时,不远处几名周军斥候快马奔驰而来。 李奕见状心知有紧急军情,连忙道:“粮食要不要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他也不再废话,转身带人进了军寨。 “唉,你……”左灵儿没想到李奕说走就走,顿时气呼呼的嘟囔了几句土话。 …… 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但在固镇南面的天边却有黑云涌动,让人觉得似乎随时可能下雨。 据当地的百姓说,南边青泥岭时常下雨,但固镇反而下雨的少。天气有的时候确实很奇怪。 秦州通往固镇的一条小路上,远远卷起一片尘土,很快从烟幕中窜出来二三十名骑士。 周军斥候正在附近游荡,见到有人过来,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情况。 秦、凤地区本就是在后晋时期从中原投降后蜀的,如今也才刚过去十余年。 藩镇的军卒里还有不少中原老兵,甚至盔甲军服的样式和周军都差的不多。 若是不细看抱肚的纹样式,以及内衬军服的布料质地,离得远确实很难分辨。 不过既然是从秦州方向过来的,而且只有这么一点人马,肯定不是周军的自己人。斥候中当即有人快马回去禀报,余下的人则远远的警惕观望。 此时斥候们还不知道那一小队人里竟然有大人物。 其中领头的一员武将不是别人,正是秦州雄武节度使韩继勋,他现在只带了数十骑一路狂奔。 韩继勋认出是周军斥候,不由得轻叹一声:“要是走得稍微晚上半天,咱们或许就走不掉了。周军他娘的实在太快,这已经打到了固镇?” 他眼下还不知道,固镇已经丢了,离开秦州时韩继勋得到的最后一条战报,还只是周军前锋越过马岭寨向固镇进发。 在韩继勋看来,才不过三两天的时间,固镇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攻下。 随从骂道:“威武节度使王环真是个草包,半个多月就把凤州差不多丢完了!若是固镇再守不住,咱们的退路就被堵死,到时秦州还能靠谁去救?” 韩继勋道:“主要是唐仓的军队输的太快,凤州城的前线再没人挡得住周军。听说那周军前锋主将叫李奕,此人在高平、忻口两场大战中名头不小……现在看来确实不是一般人物。” “进军的速度不仅快,时机掐的也很准,打仗更是胆大勇猛,十天内连拔我军八座军寨,大破唐仓的三千人马,还把威武城也拿下了!” 周军斥候只有几人远远跟着,也没有想靠近过来的意思,着急赶路的韩继勋一行人索性不去管它,自顾自的闷头向南边而去。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狂奔了十几里,眼瞅着固镇近在眼前,韩继勋等人这才松了口气。 一旦穿过固镇抵达青泥岭,自己一行人自然就安全了。 “咻——”突然之间,一支箭矢飞射而来,韩继勋旁边的一名骑士从马上应声而落。 定睛一看,那人的胸前插着箭矢,正中要害。 “不好,有埋伏!” 韩继勋顿时大骇,当即便准备调转马头。 “杀!” 震天的呐喊从四面八方响起,周围树林中奔出百余名周军骑兵。 而在高处的山坡上,一员英武的年轻大将,正缓缓收起手中的强弓,迎风驻立观望着下方的厮杀。 双方人数相差悬殊,又是被伏击的,秦州的这群人很快被拿下。 六月下旬,固镇北边数里外。 蜀国驻守秦州的雄武节度使韩继勋在逃奔青泥岭的路上。 遭遇周军前锋主将李奕亲率百余轻骑伏击……当场被生擒! (本章完) 第133章 举城投降! 第133章 举城投降! 雄武节度使韩继勋被生擒的消息,传到正在围攻凤州城的王景耳中时,这位五朝的老将愣了好半天。 此时距离周军前锋部队兵不血刃占领固镇才刚过去几天而已。 本来王景还在盘算着,己方如今占领了固镇,蜀军想要过来支援秦、凤,难度会非常大。 若是前锋部队能把蜀军拖在青泥岭,那么秦、凤四州绝对扛不住了多久。 谁知现在李奕突然派人告诉他:雄武节度使韩继勋被生擒? 王景觉得很离谱,明明还没开始攻打秦州城,守城的主将倒是先被捉了……要不是从前方回来传信的一队人马,把韩继勋也一并押送到了凤州城外的周军营寨。 王景还以为有人在胡扯呢! 见到韩继勋之后,王景其实很想问他:你娘的不好好待在秦州守城,没事带人往固镇那边跑干嘛? 不过王景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因为不用问都知道,这货肯定是吓得弃城跑了! 随后经过一番询问得知,韩继勋带亲信随从逃奔出秦州城时,留下了观察判官赵玭守城。 王景正好知晓这赵玭的来历,环顾左右道:“赵玭本就是中原的旧将,当年契丹攻灭了晋国,雄武军节度使何建以秦、成、阶三州求附蜀国。其后蜀主孟昶又顺路派军攻取了凤州。” “赵玭那时就在成州刺史白重进手下任职,现如今可修书一封送到秦州城,对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他开城投降。” “一旦秦州拿下了,那成、阶二州只是支郡,又怎敢不望风而投?至于凤州……已经是独木难支,不消数日便能攻破。” …… 凤州西北数百里外的秦州城,雄武节度使韩继勋出逃之后,守城的任务交到了观察判官赵玭手里。 赵玭对此颇为无奈,秦州的几条主要干道,已经被周国镇安节度使向训手下的人马给堵死。 据从秦岭、渭水一线逃过来溃兵所说,这大半个月以来,蜀军的防线崩得太快,周军的前锋部队已经越过凤州城向固镇进军。 节帅韩继勋以求援的名义,带着数十骑连夜出城而去,把城防直接甩给了自己。 我又拿什么去守? 就在赵玭为了如何守城而头疼时,秦州南边传来一条惊人的消息,固镇已经被周军占领,雄武节度使韩继勋被生擒。 乍一听到这事,赵玭心中其实有几分幸灾乐祸。韩继勋自己说跑就跑,把大伙儿留在秦州城等死,却不知他自己先栽了跟头。 不过转而又想到自己的处境,赵玭也顾不上再去埋怨韩继勋。 真要说起来,韩继勋被抓还算是解脱,现在只管安心当好俘虏就成,不用再去操心战事了……可自己这一帮人又该何去何从? 但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夜里秦州城的守军抓到一名细作,自称是周国行营主将王景派来劝降的使者。 士卒们从周军使者的衣服夹层内,搜出一封写着“凤翔节度使王景亲笔”的劝降书。 赵玭接过书信拆开,仔细瞧了一遍,顿时目光微亮,心中起了几分心思。 但他并没有显露出来,反而当场呵斥道:“来人呐!把这周军的细作给我绑起来,明日再做处置!” 周军使者恼怒道:“王公念你是中原旧将,特意给尔等留一条活路,你竟如此不知好歹?等我朝大军一到,必定将秦州上下碾为飞灰!” 赵玭不为所动,摆了摆手道:“带去后面偏院看守!” 眼见周军使者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被士卒拖下去,厅堂内的将校们神色各异,心中都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赵玭用余光扫过众人,并没有过多解释。 等回到了后院,赵玭的两名心腹亲信跟了进来,一人急忙道:“周军前锋长驱直入斩获近万,已经占了固镇。秦、凤四州成了瓮中之势、危如累卵。咱们守这孤城就是等死罢了,不如举秦州而降!” 另一人也附和道:“秦州已经等不来援军了,周国大兵压境,一路所向披靡,我看朝廷根本已无力拒敌……那韩继勋瞅着局势不妙,连夜出奔而逃,留下我等在这困守,咱们何必做这无用之功?” “你俩随我来。” 赵玭领着两名心腹,来到一处隐秘房间,沉声道:“秦州城内的将校,并非全跟咱们一条心,若是当众直言投降,你能知道他们是什么想法?” “万一有人想顽抗到底,不愿意投降,半夜带人把你我砍了,又找谁说理去?” 两人忙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赵玭低声道:“明日清早你们安排一帮信得过的兄弟,提前到大厅的侧门内躲着。我以商议军务的理由,将都头以上的将校请来,探听一下他们的口风。” “若是有人不愿投降……”说到这,赵玭脸色发狠,手指相并向下一挥,“听我摔杯为号,兄弟们冲出来把有异心的乱刀砍死!” 两人凛然道:“遵命!” “既然都准备投了,索性咱们就彻底点。” 赵玭来回踱了几步,看向两名心腹道,“我与成、阶二州的刺史有些交情,眼下周军已经断了秦、凤四州的退路,他们肯定也不好过……今夜派人带着我的亲笔信,前往成、阶相约他们一起投降。咱们携大功投周!” 顿了一下,赵玭又继续道,“为了以防万一,今夜趁着派人送信的时机,偷偷把那周军使者放走,再派两个人护送着到周军营寨。” “并请那镇安节度使向训带兵前来,我会安排亲信部将守卫南门,时机一到,便让他们大开城门,放周军进来,到时大事可定!”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次日一早,赵玭把诸将召来衙署议事。 他没有废话,开口便道:“如今中原朝廷的军队攻城拔寨、战无不胜,蜀国驻守秦、凤的将校士卒,都算得上是精锐,然而却被周军砍瓜切菜般杀戮。我们这些人又如何能挡得住?” “我等何不审时度势,举秦州城投降周军?一来避免秦州生灵涂炭,二来王节帅亲笔许诺,必会善待秦州将士,并向朝廷请功,举荐我等入大周为官。” 说罢赵玭环视众人,心里略微有些紧张,暗中伸手摸向桌上的茶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诸将都没有过多犹豫,当即全部开口赞同,似乎早就等着赵玭提这事。 当日下午。 秦州城的南面城门大开,周军西南行营都监向训,率领数千人马浩浩荡荡的入城。 (本章完) 第134章 遥领节度的资格 第134章 遥领节度的资格 六月底,周军前锋出兵散关差不多一个月,秦、成、阶三州相约开城投降。 又过了几天,凤州城被凤翔节度使王景攻破,蜀国威武节度使王环战死,余下蜀军两千多人全部被俘。 至此,秦、凤四州之地被周军尽收囊中,蜀军只能眼睁睁的在青泥岭以南观望,西征战事也进入到了对峙阶段。 固镇西南数十里外,李奕亲自带人实地勘察了青泥岭附近的地形,这里道路确实很难走,下了一场雨后更是湿滑泥泞。 光是靠步行翻越都很吃力,何况要让大批的人马行军,还有供应后勤的民夫、车辆。 可以说,周军占领了固镇,只要不出大差错,蜀军想要出兵夺回秦、凤四州,代价绝对会非常的大,而且成功率也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当天下午,回到固镇军寨的李奕,接到凤州城方向送来的消息,东京派来嘉奖前线将士的人到了。 而来的使者人选倒是让人有些意外:诸司使之一的引进使曹彬。 一大早。 李奕便带着将校亲兵,在军镇外的大路上等候,没一会儿就见一名头戴漆纱幞头,身穿圆领绯色袍服的年轻人,正骑着马赶来,后面还跟着一大帮随从、卫士。 引进使和客省使同属御前近臣的诸司使,二者的官品等阶都是从五品,不过客省使的顺位比引进使略高。 但诸司使其实只是个名头,作为武将迁转官阶之用,根本不负责具体的差事,诸司的日常运转另有专人负责。 李奕面带微笑站在路中间,虽然对方的品阶比自己要低,但毕竟是皇帝派来的特使,自然要给予足够的尊重。 曹彬见一群将校簇拥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当下就明白了这青年就是殿前马军都虞侯李奕。 他连忙从马上下来,快步走上前拱手道:“在下引进使曹彬,见过李都虞侯。” “原来是曹将军。”李奕笑着回了一礼,接着伸手扶住曹彬的胳膊,“曹将军一路从东京而来,车马劳顿怕是辛苦了,快些随我到营中歇脚喝口茶水。” 说罢他亲切的拉住曹彬,两人携手一边走一遍交谈,很快进了军营驻地。 众人依次在中军大帐内落座,曹彬顿感受宠若惊,以李奕如今的身份地位,再加上这次攻蜀的天大功劳,回东京后肯定就要升节度使了。 没想到对自己这般客气,让曹彬都有些不好意思。 但李奕却没去管曹彬怎么想的,他坐在上首不免多打量了几眼这位史书中的北宋开国名将……想来也好笑,历史上北宋雍熙北伐时共有三路大军。 而其中两路大军的统兵首领,眼下都在李奕面前坐着。一个是潘美,一个是曹彬,后者比前者还要小个五六岁。 不过相比于潘美,如今的曹彬身份更高一些,因为他的姨娘张氏是太祖郭威的贵妃,而且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真要论起来,曹彬也算是皇亲……李奕心想自己是皇帝的妹夫,那勉强和曹彬也是半个亲戚? 曹彬自然不知道李奕心里的想法,他拱手祝贺道:“陛下命我来前线犒赏将士们,可才出了东京两三天,就又有捷报传了回去,说是李都虞侯拿下威武城。” “下官只能在驿站暂时等候,等到东京快马送来追加的赏赐,我这才继续动身。然而没想到途径河中府时,又听闻李都虞侯在白涧大破凤州城派出的援军,领兵进逼固镇。” “这一来一去的耽误,直到前日才抵达散关,却得知秦、凤四州都已攻下……以李都虞侯此战的功劳,回到东京必定能开府建节了。下官就先在这提前恭贺李都虞侯高升!” 李奕闻言心情大好,也没多说什么客套的话,众将则是兴高采烈,全都附和着恭喜李奕。 王常功忍不住问道:“曹将军,那咱们这些人可有什么封赏?” 大伙儿出来卖命作战,就是为了升官发财,他这么问也无可厚非。 曹彬道:“前线的战事进展迅速,宰相们提议等回京再做封赏,但让我带来了一些金银钱财,以犒赏将士们的拼力作战。” 说到这,他又有些尴尬道:“不过我到散关时,听到秦、凤已经被拿下,便就着急往固镇赶,只带了小部分人先行。那些马车还在后面慢慢跟着,应该晚些时候就能到了。” 果然如曹彬所说,傍晚时分好几辆拉着金银铜钱的马车驶入了营寨。 王常功迫不及待的掀开油布,但转而又失望的嘟囔道:“就这么些钱哪里够分的?” 李奕训斥道:“你们的功劳陛下都记着呢,回京之后少不了你们的赏赐,现在急个什么劲?真赏你几大箱铜钱,还真能背回东京不成?” …… 曹彬逗留不久,便要返回东京。 他这次奉命到秦、凤前线来,一是帮皇帝巡视战事情况,二是嘉奖前线的将士们。 他带的那些赏赐肯定不够分,主要还是起激励作用,封赏的大头只能等军队回到东京再说。 曹彬到东京先见了宰相们,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去朝会上面圣。 走进正殿内,曹彬纳头便拜:“微臣叩见陛下。” “平身。”宝座上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随即曹彬详细汇报了前线的情况,等他说完后,柴荣点头道:“一会儿让大臣举荐一个人,再去前方嘉奖王景他们。” 王溥出列行礼道:“陛下,攻蜀之战总计斩获数万,但起到决定性的大战,也不过一两场罢了。其中唐仓镇大捷,全歼蜀国屯驻凤州前线的主力精锐,打崩了蜀军的士气,得以能十日拿下威武城。” “而且还缴获唐仓镇和威武城的粮草六七万斛,大大缓解了我军的后勤压力。然后才能迅速进军固镇,断了蜀军退路,逼迫秦、成、阶三州开城投降。” 王溥越说越带劲,把李奕如何敏锐的洞察战机,又如何恰到好处的抓住时机,再如何有勇有谋的事渲染了一通,如同他就在前线亲眼看见了似的。 他的嘴皮子翻飞,偏偏说的颇有条理,所说的和前阵子前线客省使的奏报基本吻合。 说到最后,王溥扬声道:“攻蜀的战事李都虞侯立下大功,他已有遥领节度的资格!” (本章完) 第135章 偷袭青泥岭 第135章 偷袭青泥岭 固镇军寨的营房内,李奕独自一人站在秦、凤的地图前,神情带着几分焦躁。 今天是七月初五,距离五月中旬从东京出征还没到两个月,如今秦、凤四州之地已尽收囊中,李奕向皇帝立下的军令状算是说到做到了。 当然若是按照前锋出散关的日子算,一路攻城拔寨、扫荡蜀军主力,其实也就了一个月而已。 不管怎么看,李奕的功劳都很大,晋封节度使肯定是够了,殿前马军都虞候的位置也可以往上升升,转正自然不在话下。 但现在却有一件事让李奕很烦心,如今蜀军在青泥岭以南防守,周军则在以北的固镇驻扎,双方形成了对峙之势,而且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这本来应该是好事,只要防守好固镇一线,不让蜀军越过青泥岭,就不用玩命去打硬仗了。 后周朝廷其实也是这么规划的,拿下秦、凤四州已经完成既定目标,皇帝暂时还不想去动蜀国,而是想要把军事重心放在南唐方面。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周国该让哪些人马来严防死守蜀军? 现在青泥岭以南驻扎了好几千蜀军,据说后蜀北路军行营都统李廷圭还带了禁军两三千人,从成都驰援到了兴州,以防备周军趁机攻打蜀国腹地。 虽然皇帝柴荣不准备全面开战,但这是国家层面的大战略,只有少数朝廷重臣才知道……毕竟政治玩的就是心理博弈,肯定不可能让敌方知道自己的底牌。 况且就算蜀国方面知道这事,但谁能保证周国皇帝不会因为见到前线打的很顺,突然改变念头想要一举拿下蜀国呢? 所以蜀国朝廷不敢松懈,集结重兵防守咽喉之地,属于是正常的考虑。 然而蜀国集结重兵在青泥岭沿线,周国自然也担心蜀军会反攻,双方不可能全都老老实实的不动。 李奕这几天反复推敲过,如果皇帝让人留在固镇严守,那么首选的将领……很大可能是自己! 毕竟整个秦、凤地区的蜀军,大半都是李奕带军队打崩的,固镇的守军也是被他吓得见风而逃。 若论指挥作战的能力,李奕不敢自夸有多厉害,但他把秦、凤蜀军打的抱头鼠窜,同样也是事实。 这么一来,后周朝廷为了保险起见,与其另派一个武将来接替,不如让李奕领兵就地防守更稳妥。 至于西征主将王景……他手下的都是地方兵马,而且第一次攻蜀也吃了小亏,如今蜀国派禁军过来支援,皇帝未必放心全权交给他。 接下来或许就要对南唐开战了,皇帝是不会允许蜀国在后面给自己添乱。 要说谁能有把握将蜀军摁死在青泥岭以南,后周朝堂上下肯定都觉得非他李奕莫属。 “玛德,要真把我留在这里防备蜀国,攻打南唐不就没我的份了?” 李奕心情很烦躁,禁军派到藩镇边疆驻防,这种事在五代也不算少见,当初的史彦超不就是如此? 而且万一皇帝脑袋一热,把自己外放到秦、凤当节度使,用来长期防备蜀国怎么办……这种事暂时看来概率不大,但就算只有一丝丝的可能性都不行! 李奕清楚的知道在五代中后期,藩镇节帅们早已是昨日黄,纵然能在地方上潇洒快活,但皇帝一句话就能让他们要生要死。 中央禁军才是这个时代能决定一切的强大力量! 就算没被外放担任节度使,也不能长时间远离东京、驻守地方,形势的变化是很快的,一步慢则步步慢……绝不能把时间耽误在秦、凤一线,需要尽快想办法回到东京。 就在这时,李汉超端着饭食走了进来,见到李奕皱眉站在舆图前,他忍不住问道:“大哥,咱们已经把秦、凤拿下来了,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李奕招手让他过来,指着地图上的青泥岭位置,询问道:“你说咱们要是去偷袭青泥岭以南的蜀军,胜算有多大?” 李汉超疑惑道:“朝廷不是让咱们守在固镇防备蜀军吗?难道情况有变?” 李奕摇了摇头,叹气道:“这不是朝廷的安排,而是我自己的想法。汉超你看,驻扎青泥岭以南的蜀军,距离兴州城不算远,而且道路要比咱们这一边平坦好走,后勤运输的压力也比咱们要小。” “我军若是在这跟蜀军硬耗,肯定是咱们更吃亏些……况且你觉得咱们要是一直待在秦、凤不回东京,时间久了是好事吗?” 李汉超仔细想了一下,赞同道:“禁军的兄弟们出来都是为了赚军功的,大伙的家都在东京,眼下功劳已经到手,肯定都急着回去领赏,谁想待在这穷山僻壤间?” 李奕道:“不只是兄弟们,你我也是一样。而且以我来看,朝廷不久便会开启对唐国的战事,咱们不能白白把时间耗费在这里。” “那咱们怎么办?朝廷暂时没有让我们回去的意思。”李汉超也有些苦恼,叹气道,“蜀军现在又缩着没动静,咱们被死死拖在这里。” 李奕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蜀军不动,咱们就逼着他动……若是把蜀军堵在青泥岭的人马给击溃,让蜀国不敢再惦记秦、凤四州,那咱们不就能脱身了?” 李汉超犹豫道:“可朝廷没让咱们出兵青泥岭……而且这事王节帅未必赞成,到时候朝廷追究下来怎么办?” 李奕闻言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只要能把青泥岭以南的蜀军击败,解除他们对秦、凤四州的威胁,什么事都好说……现在就不知道兄弟们愿不愿意跟着冒这个险。” 李汉超笑道:“大哥不用担心这事,你是不知道大伙儿现在多敬服你,私下里都说跟着大哥你能打胜仗,有功劳拿。只要大哥说去打,兄弟们肯定都会听你的!” 听了这话,李奕摇头不语,正因为自己到现在没打过败仗,大伙儿都对自己期望值很高,这种无形的压力其实也是一种负担。 就在这时,有亲兵进来禀报,左灵儿带着几个山民急着找李奕。 上次让人送了一车粮食给那帮山民之后,过了两天左灵儿便领着一帮青壮山民,来到固镇的军寨营地找李奕,说是为了感谢他送的粮食,特意带人过来帮忙干活。 李奕觉得这些人倒是民风淳朴,比起许多道貌岸然之辈,他们懂得感恩,谁愿意帮他们的忙,他们就一定要报答。 不过军中不缺这点劳动力,李奕就没让他们帮忙干活,但他听说山民们闲时以打猎为生,对于固镇到青泥岭一带的地形很熟悉。 李奕索性就让山民们给自己充当眼线,帮忙注意一下青泥岭以南的蜀军动向。相比于周军派出去的斥候,当地的这些山民不太引人注意,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事实也正如李奕设想的一样,山民们确实给他打探到不少有用的信息,也算是多了一条情报的来源。 当然李奕也没让山民们白帮忙,而是拿粮盐、布帛等跟他们交换。在利益的激励下,这些山民倒是干劲十足,每隔几天就送来关于蜀军的消息,几乎连对方的吃喝拉撒都给摸清了。 听到左灵儿带人来找自己,李奕还以为又有什么重要消息,连忙让亲兵把人带进来。 然而等见到了人,李奕发现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只见左灵儿哭的梨带雨,身上的衣服也都湿透了,沾染了不少的泥浆草叶,就像是在泥地上摔了几跤。 而后面跟着的几个年轻山民同样很狼狈,还有一人挂了彩,肩膀上不知被谁射了一箭,杆子已经折断,但箭头有半截插在肉里。 中箭的山民也是一条汉子,硬生生扛着没喊一句疼。 “带他去找随军的郎中治疗箭伤。” 李奕起身吩咐了一句,然后走到左灵儿身前,见她俏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人欺负你?”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手下有军卒见色起意,对左灵儿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对方这是上门讨要说法的。 左灵儿却抽泣道:“牙达儿和库扎儿被人抓走,呜呜,都怪我……你一定要救救他们,只有你的军队才能打得过蜀国的军队……” 就在左灵儿说话的时候,她身后的几个年轻山民,也跟着叽里呱啦的说些什么,一脸的焦急,不过李奕根本听不懂。 好在通过左灵儿断断续续的讲述,李奕总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昨天一大早,左灵儿带着几个村里的年轻人,冒险穿过青泥岭西边的一条小路,准备到蜀军驻扎在渠头沟的营寨,近距离查探一下情况。 没想到刚从小路拐到大路走了几里,就撞见了蜀军游荡在附近的斥候,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周边有不少山民聚居的村寨,有山民出没是很正常的事。 左灵儿几人也是这么想的,再加上对方骑着马,想要跑也未必跑的掉。所以在蜀军斥候喊住他们的时候,几人老老实实的上前回话。 可坏事就坏在左灵儿长得很漂亮,蜀军斥候大概是见色起意,不由分说的就想要把几人带回去。 左灵儿几人又不是傻子,也看出了情况不对,趁着和蜀军斥候周旋的空档,抓住机会转身就往路旁的林木茂密处跑。 接下来的事不用多说,几人中有两个跑得慢的,当场就被抓住。 幸好蜀军斥候数量不多,也就四五个人,加之树林灌木阻碍了战马的行动,不然左灵儿他们几个都跑不掉。 左灵儿几人跑回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回村寨,而是第一时间跑来找李奕求助。 毕竟对于她们来说,想要从蜀军手中救人,除了李奕这个把蜀军打跑的将军之外,也没人能办得到了。 左灵儿抽噎道:“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想要多打听一些消息,用、用来换粮食……牙达儿和库扎儿就不会被人抓走……” 李奕无奈摇头,小丫头胆子还挺大,敢带人去蜀军营寨打探消息……真以为蜀军的军纪跟自己手下的士卒一样良好? 况且自己手下士卒的军纪好也是相对而言,主要还是因为有自己这个主将能压得住。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李奕见小丫头哭的伤心,安抚道:“你的那两个同伴不会有事的,我一定尽力帮你把他们救出来。” 这话他自己其实也不太相信,若只是普通的山民被抓,蜀军或许未必伤人性命。 但左灵儿的那两个同伴,本来就是去打探消息的,一旦扛不住蜀军的严刑逼供,吐出了实话,那就很难有活路了。 当然他心里虽是这么想着,但嘴上自然往好的方面说。 得了李奕的保证,左灵儿渐渐止住了哭声,但她却不肯离开,非要跟着一起去救人。 李奕无奈道:“那行吧,我先把手下的将军们召来,商量一下救人的事。你到里屋去歇一会儿,我让人给你找干净的衣服换上。” 左灵儿听话的进了后间卧房,李奕当即让人召来诸将,商议攻打青泥岭蜀军的事情。 反正本来他就有这个想法,救人也只是顺手的事……但怎么打还是要好好计划一下。 诸将到了营房厅堂,李奕并没有直接说要动兵,而是先旁敲侧击道:“咱们在秦、凤打了几场漂亮的仗,回到东京大伙儿少不了升官发财。” 听到这话,众人想到回东京后的好处,都不自觉的喜笑颜开。 但李奕这时却话锋一转:“然而现在蜀军堵在青泥岭以南,咱们需要在固镇防备蜀军,他们一日不撤,咱们就一日回不了东京。大伙从东京出来已经快两个月,家里的父母妻儿肯定盼着咱们回去。” 说罢他用余光扫了一眼众人的反应。 绕道偷袭青泥岭的蜀军,这是比较冒险的做法。李奕想用“回家的诱惑”鼓动起大伙儿的战意。 王常功性子急,立马便嚷嚷道:“咱们还要回去老婆孩子热坑头呢,怎么能被困在这荒山野岭的受罪?要我说,咱们直接过去把蜀军给打跑,让他们全都滚回家去,咱们也好赶快回东京!” (本章完) 第136章 左灵儿 第136章 左灵儿 “没错!”“说得对!”“打他狗娘入的蜀军……” 诸将顿时群情激愤,全都叫嚷着把蜀军打回去。这一战从头到尾打的很顺,秦、凤蜀军如土鸡瓦狗般被击溃。 大伙儿自然都不认为去打青泥岭的蜀军会有多大难度,基本都觉得这是唾手可得的功劳,不打白不打! 再说打完了大伙儿就能回东京,有什么好犹豫的? 就连潘美都是一脸热切,他从开战以来,净跟在前锋部队后面跑了,没捞着什么功劳。眼看只剩这最后一次立功的机会,他也不想错过……至于打不打得赢,有李都虞候在怕什么! 李奕见众人士气高涨,心中的底气大增,点头说道:“我也认为咱们要主动出击,把这些蜀军打回去,让他们再不敢染指秦、凤四州。” 说到这,他环视众将,又坦言道:“但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并非是朝廷的部署,王节帅那里我也还没跟他说。我虽对这个计划很有信心,但毕竟还没实施,我并不敢保证一定成。” “不过若能击溃青泥岭以北的蜀军,解除了蜀国对秦、凤四州的威胁。朝廷必定不会追究什么,该赏的功劳更不会少。” 李奕说清楚了其中的利弊,便住口不言,李汉超作为自家兄弟,第一个出言力挺道:“末将觉得这个计划一定能成,李都虞候带兄弟们一路打过来,哪次让大伙儿吃亏过,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闻言全都附和称是,一个个喊打喊杀,恨不得立马飞过青泥岭,直接去把蜀军灭掉。 见到诸将没人反对,李奕这才走在地图前,指了指青泥岭方向,说道:“据山民们所说,有一条通往青泥岭以南的小路,能绕行至青泥岭腹背。” “蜀军现在已经被吓破了胆,退守青泥岭的固镇蜀军已经逃散大半。如今只有蜀国派来的禁军人马能顶用,最多也就三千人而已。” “如果我们从这里进军,奔袭不超过百里,则可切断青泥岭蜀军退路,将这股人马全歼于青泥岭以北。” “至于出兵的时间,就定在后日一早,各部只需携带三天的粮草,足够来回所用的了。” 关于进攻的安排,很快就敲定下来,这种出其不意的突袭,主打的就是速战速决,不用费太多心思去考虑后勤,最重要的是有必胜的信念。 等到诸将散去,李奕松了一口气,继而坐到了椅子上。这次攻蜀之战,他的打法一直都很冒险,但成效也很好,毕竟想要速战速决取得胜利,也只有兵行险招才能做到。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李奕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打赢了一两场关键战役,彻底击溃了秦、凤蜀军的意志,这才有了眼下的局面。 现在面对青泥岭的蜀军也是一样,要以雷霆之势击垮蜀国朝廷最后的侥幸,让蜀军乖乖待在兴州一线防守,不敢再有惦记秦、凤四州的心思。 就在这时,李奕突然想起来自己忙着安排作战,倒是把待在里间的左灵儿给忘记了,小丫头现在还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 他连忙喊来亲兵,让他们去附近的百姓家,钱买一套小娘穿的衣服,新的旧的都可以。 李奕住的地方是军寨的主营房,卧室和议事大厅连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个走廊、两堵墙。 等他转身进了卧室,却见到左灵儿歪倒在床榻上,正睡得香甜,身上还紧紧裹着一圈被子。 看来她一路跑回来确实累坏了,而且浑身湿透了肯定有些冷……李奕不免有些无奈,前两天刚晒过的被褥,被左灵儿湿哒哒的睡一下,今晚又得换一床新的来。 他走到床边瞅向左灵儿的俏脸,她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巴不时嘟囔几下,让人联想到“我见犹怜”的形容。 李奕心道:都说漂亮不能当饭吃,但古人言秀色可餐,这话是很有道理的。 若是要从罗玉凤和左灵儿中选一个共进晚餐,自己肯定毫不犹豫的选左灵儿,谁特么脑子抽了会选凤姐啊?当然有特殊癖好的兄弟除外! 想着想着,李奕又觉得自己跟个偷窥狂似的,没事在这盯着人家小姑娘睡觉,他当即便准备走开。 然而左灵儿这时却醒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接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见到李奕站在床边,她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你什么时候带人去救牙达儿和库扎儿呀?” 小丫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没有了平日里的那股活泼。 李奕安慰道:“牙达儿和库扎儿会没事的,蜀军还用得着他们,肯定不会伤他们性命。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一天内就能赶过去,一定帮你把他们救回来。” 左灵儿不懂行军打仗的事,但得了李奕的保证,她顿时安心了几分。说到底她也只有十五六岁,遇到事还是下意识想要找个依靠。 没过一会儿,亲兵送来一套七成新的窄袖裤子,这年头普通百姓家的女子需要劳作,不会穿什么宽袍大袖,而且也买不起这类华丽的衣服。 至于所谓的窄袖裤子,也就是上身裙子下身裤,裙子下摆只到大腿位置,裤子则是内外几层套在一起,略显得宽松。 不过这身衣服穿到左灵儿身上,和她原来那套民族服饰颇有差异,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只可惜小丫头身子没发育开,不太撑得起来。 眼见天色不早,李奕准备让人送左灵儿回村寨,先前跟她一起的那几名山民已经先回去了。 虽然左灵儿说要跟着一起去救人,但打仗的事肯定不能带着娘们。 谁知小丫头打定主意非要去,李奕只能耐心劝说道:“你若是晚上不回去,你娘亲肯定会担心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其实也有些奇怪,左灵儿这么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家里竟然放心让她到处跑,不怕被人拐了去? 左灵儿闻言,情绪有些低落,咬唇道:“我娘亲已经过世了。” “这……”李奕顿时一愣,最近这段时间,自己倒是和左灵儿混了个脸熟,但对方的家庭情况他确实不了解。 想到小丫头时常把她爹挂在嘴边,李奕便又道,“那你爹也会担心你的。” “我爹在山上修道,一个月才回村子看我一次……” “修道?” 李奕总算是知道比起那些山民,为什么左灵儿会这般与众不同,原来当爹的也是个奇人……莫非是在修道炼丹求长生不成?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李奕随即又劝说了几句,但左灵儿坚持要待在军中,似乎生怕李奕把她丢人,不带她一起去救人。 李奕本想发火把她轰走,但话到嘴边还是没出口,小丫头也没犯什么错,想待在这就待在这吧……有个养眼的小美女在身边,反正自己也不算吃亏。 不过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李奕却发现一件尴尬的事,卧室只有一个,床也只有一张。 左灵儿该睡在哪? 总不能把小姑娘安排到别的房间,况且李奕也不太放心,他自认为在整个军寨中,左灵儿待在自己身边才最安全。 毕竟男人在面对美色的诱惑时,很难保证能有多大的底线,更别说军中还都是一帮武夫们。 左灵儿虽活泼开朗,但并非不知道男女之防,等睡觉时才想起来不妥,可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扭扭捏捏的表示自己睡在厅堂就行。 最后还是李奕当了一回君子,让小丫头睡在卧房,给她换了一床干净的被褥,自己则让人拿来铺盖在拐角的侧厅凑合了一夜。 次日一早,得到消息的王景,派人快马来通知李奕,他同意奇袭青泥岭蜀军的计划。 这位五朝老将终于是“年轻气盛”了一回! 但大概率还是因为他对李奕有信心,觉得奇袭蜀军的计划赢面很大。 王景不仅同意了李奕的计划,并且表示他已经派了两千人,过来协助防守固镇,让李奕尽管全力去打蜀军就行。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 前锋部队五个指挥正式从固镇出发,沿着青泥岭西南边的小道,向着驻守的蜀军发动偷袭。 …… 在清晨的水雾中穿行,哪怕已进入了夏季,依然能感觉到山间的凉意。 大队人马的行军,在树林里惊起一片飞禽,全都扑腾着窜出树梢枝桠间,“嘎”的一下向半空飞去。 李奕骑着马回顾前后,一长串的人以步行慢慢向挪动,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天色刚蒙蒙亮,将士们都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赶路。 按照左灵儿的说法,这条小道是周边山民们用脚走出来的,大伙儿有时需要到兴州贩卖打到的猎物,或者购买日常的生活必需品。 为了不被把守大路的蜀国官吏盘剥,就想着法的绕道躲避,日积月累之下便形成了这条路。 小路的前面一段还算平坦,但勉强还能慢慢骑马,李奕骑在马背上,转头看向一旁的左灵儿,小丫头同样也骑在马背上,不过她并不会骑马,前面有个亲兵帮她牵着。 左灵儿显得很紧张,使劲揪着马鬃,但表情也带着一些兴奋,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将士,似乎对于她来说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李奕笑了笑,转而瞅向路边的树木,上面有周军斥候做的记号,斥候在几个山民向导的带领下,先行在前方探路,以防军队前锋走错了路能及时发现。 大白天还好,左灵儿对这条小路很熟悉,有她带路应该不会走错,预防的还是晚上光线不好,用周围的地形景物作为参照物。 这条路没有经过官方开辟修缮,就是一些走出来的偏僻小路组合成的,弯弯曲曲常有岔道,可不比陈仓道主路。 道路狭窄走得有点慢,众军天没亮就出发,一直步行至日暮西山才走到岔路交汇处。 这里离固镇六十里远,大伙儿白天不间断赶路才走了这么远,说到底还是路太难走了。 前面的队伍陆续停下来,大伙儿开始就着水吃麦饼。吃完继续上路,不扎营也不休息。 按照原定作战计划,要一口气奔九十多里,到达目的地才能停下来。 李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蜀军就算知道我要截他们退路,要跑也来不及了,而且仓惶撤退搞不好自己就崩了,只能硬着头皮打一场。 偏偏周军不怕跟蜀军硬碰硬,就怕对方不敢打! 随着天色逐渐暗沉,将士们开始点起火把,道路实在不好走,为了连夜行军,也不用顾及什么隐蔽性了。 后面有很长一截路在悬崖边盘山而上,若是一不留神摔下山去,恐怕多半要摔死。 从崎岖小路昼夜奔行一百里,这已经不是普通军队能做到的事。 但李奕现在却正带着军队这么干,大伙儿一直闷头赶路,也不怎么吭声,或许有的人已经疲累至极,但还是咬着牙忍耐。 这就是中原精锐职业兵的强悍之处,虽说骄兵悍将不好控制,时常让上位者头疼,但真打起仗来确实很猛。 不过李奕心里也明白,大伙儿提着脑袋玩命,就是求军功博富贵的。 咬牙坚持的理由只有一个:打胜仗,打胜仗,还是特么的打胜仗! 半夜时分,军队终于抵达了预定地点。 小道绕行要比青泥岭主路远上不少,李奕站到一处高坡,看了一番四面的地形,估算着距离青泥岭那条山道已经没多远。 他找来左灵儿,指着南边的岔路,问道:“这岔路横穿过去就是青泥岭主路?” 左灵儿点了点头:“没错,这里过去就能到主路的中间一截,应该要走两三里路,很隐蔽不怕被人发现。不过隔着一条小溪,要趟水过去才行。” 李奕当即喊来李汉超,让他安排斥候从岔路穿过去,赶到主路附近守着,以防万一。 “今夜大伙儿暂时在这里就地休息,好好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出发,中午之前抵达蜀军背后。” 诸将带着军令快速传达下去,大伙儿便直接在泥地上躺下,一时间漫山遍野都躺着人,不一会儿便鼾声四起。 李奕坐在一堆篝火旁边,左灵儿也凑了过来,忍不住开口道:“原来这就是打仗呀,我还以为有多吓人呢。” 李奕调侃道:“现在咱们只是赶路,离真正打起来还早着,到时你别吓哭了就行。” 左灵儿却不服气道:“我胆子可大了,跟着村子的人一起去打猎,我还亲手射死过一只山猪。” “巾帼不让须眉,厉害!”李奕笑着伸了个大拇指。 左灵儿受到夸奖,顿时“嘻嘻”一笑,很快她又好奇道:“我听那些来给你们送粮食的人说,你是很厉害的大将军,打过很多胜仗,可以跟我说说吗?” 听到小丫头问起这个,李奕暂时也没什么睡意,当下便说起了自己的“丰功伟绩”。 从高平到忻口,再到如今攻蜀,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迹,讲得绘声绘色,引得左灵儿惊呼连连。 但说着说着,李奕发觉身旁的左灵儿逐渐没了动静,他转头望去,却见小丫坐着双手抱膝,头枕在她自己的胳膊上,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 李奕顿觉好笑,解下身上的大氅,轻轻披在左灵儿身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也开始哈欠连连,索性也躺到地上,闭上眼睛休息,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喧闹吵醒。 李奕睁开眼睛一看,天色已经逐渐泛白,然而等他一转头却吓了一跳,只见左灵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自己看。 李奕下意识坐了起来,这时一件大氅从他身上滑落,正是昨夜他披在左灵儿身上的那件。 就在这时,李汉超脚步匆匆奔来,还没到跟前就急忙道:“青泥岭主路北边二十里外发现了蜀军的人马!” (本章完) 第137章 英雄迟暮 第137章 英雄迟暮 青泥岭以南有一段用石板铺就的路,绵延了十几里。 此时道路上行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看队伍中的旗帜和盔甲样式,却是蜀国的禁军士卒。 天空中阴云密布,前天才刚下过小雨,石板上湿滑难走,一名小校光顾着喝斥士卒走快些,没注意到脚下的路。 突然一个不慎哧溜着滑倒在地,顿时摔了个狗吃屎。 周围的士卒本来聚精会神的盯着脚下,小心翼翼的往前赶路,见状都忍不住哄然大笑。 然而看乐子却忘了自己的处境,一时间又有不少人脚步不稳滑倒,如同多米诺骨牌似的带倒一大片,远远望去滑稽可笑。 “入他娘的!”小校怒骂一声,狼狈的爬了起来。 他呸掉溅入嘴里的泥浆,冲着手下的士卒吼道,“笑他娘的笑,还不快点给老子赶路!” 与此同时,在蜀军队列的中间位置,一员披着绛红大氅的蜀军武将,皱着眉头望向队伍前方的短暂骚动。 “看这天气随时都可能下雨,让前面的人加快些速度,尽量在天黑前翻过青泥岭,到北边的平缓地带扎营。” 这发号施令的武将正是蜀国捧圣控鹤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兼北路行营都统的李廷珪。 他长着一张宽脸阔嘴,身材高大且健壮,虽然已经年逾五十,但精气神倒是很足。 李廷珪本是后唐河东人士,当年跟着孟知祥入川平灭前蜀,之后便就一直留在了蜀地,如今已有三十年没有再回到过故土。 跟在身旁的部将询问道:“节帅,咱们越过了青泥岭,真要去打固镇的周军?” 李廷珪沉默片刻,叹气道:“不打又能怎么办?朝廷已经派人催促了好几次,要咱们趁着周军刚拿下秦、凤四州,立足未稳之际,把周军深入固镇的前锋打回去。若是咱们再没有任何动作,下次朝廷来的或许就是问罪的人了。” 说话间他心里也很憋屈,秦、凤的守军挡不住周军,全线溃败输的实在难看,现在倒是让自己来收拾烂摊子。 李廷珪不免想起从成都出征之时,王昭远在皇帝面前拍着胸脯保证:周军全靠前锋的部队一路推进,才能取得这么大的战果。若是能一举击退周军前锋,不仅能解除周军对蜀国腹地的威胁,还能趁势收回秦、凤之地。 当时李廷珪其实很想一巴掌把王昭远那厮给扇死……合着仗不用你去打,你嘴皮子上下一动,真以为就能奇谋妙计退周军? 你他娘的吹牛皮能不能别带上我? 李廷珪心里很清楚,就算那王昭远真是诸葛孔明在世,面对眼下的局面也屁用不顶。 军队打不过就是打不过,硬实力不过关,扯再多都没用。若是换作二三十年前,那帮(后)唐时入蜀的河东精锐还在,自然还能跟周军碰一碰。 但现在嘛,能他娘的守得住就该拜佛烧高香了。如果蜀军真能野战力敌周军,秦、凤四州还会丢的这么快? 作为经历过中原混战时期的旧将,李廷珪深刻的意识到蜀军和周军的差距……然而这些话他不能说,也不敢说,皇帝正值壮年,还做着出川争霸天下的美梦,谁敢找死去泼凉水? 部将忍不住骂道:“王昭远那厮倒好,自己躲在兴州城不出来,把咱们赶到青泥岭来,现在又火急火燎催着咱们进军。” “从固镇退回来的三四千人马,这半个多月来已经逃散了大半,如今只剩下一千多人,而且都被周军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再招惹周军。就靠咱们手下这禁军的两三千人,去攻打固镇不是送死吗?” 听着部将的抱怨,李廷珪苦笑道:“咱们不去跟周军打一仗,朝廷是不会死心的……打不过好歹还有活下来的机会,若是临阵怕死连打都不敢打,咱们留在成都的家眷又该怎么办?” 说罢李廷珪不再多言,艰难的走上一处高坡,环望了一圈地势,东、北两面都是连绵不绝的山林,只有青泥岭这一条山路。 东南面的山更高,山势陡峭、悬崖四立。 整个青泥岭就是一条背卧山脉的绵延长坡,中间和两边的高度落差足以一百多米,不管从哪头走,都需要费劲的爬上爬下。 李廷珪心下忽然有些不安,自己带的这些禁军精锐,若是打不过周军的话,怕是都要交代在这里。 青泥岭的地势实在险要,一旦大面积的溃败,根本跑不快,只能被周军追着肆意屠杀。 驻守固镇的军队那么着急的撤退,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没信心能打得过周军,所以才会趁早跑路。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军队已经到这里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李廷珪回头看向跟着爬上来的部将,皱眉问道:“前天抓的那两个替周军打探消息的山民,说周军全都守在固镇,没有派兵堵住青泥岭以北的那处隘口。这消息可派人去确认过?” 部将连忙回道:“周军散出的斥候看得紧,咱们的人靠近不了固镇。不过那处隘口倒是派人去看过,确实没有周军活动的迹象。昨天末将已经让十几个斥候在附近守着,一旦周军有什么动向,立马回报。” 李廷珪闻言安心不少,只要那处隘口没被占着,自己就能安稳的带人去驻扎,就算打不过周军,起码退路还有几分保障。 两三千个蜀国禁军士卒,加上运送后勤辎重的民夫役卒,浩浩荡荡近五千人缓慢向前移动。 青泥岭大路还算宽阔,可以让两辆大车并行,道路也有官方定期修缮维持。 但大自然鬼斧神工所创造出来的地势,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只能勉强做到让路尽量平坦些,该爬的山该过的沟,一个也少不了。 行军的队伍赶了半天的路,也才走了十几里而已,主要还是后勤拖累了速度,但蜀军又不可能抛下粮草孤军深入。 毕竟蜀军没法做到周军那般强悍,一路攻城拔寨靠吃蜀国的屯粮就行。这次翻越青泥岭进攻固镇的行动,李廷珪本来就没多大信心,打定主意要稳扎稳打,后勤保障自然是重中之重。 临近中午。 李廷珪下令军队停下,就地生火做饭。按照古人们的生活经验,喝太多生水容易坏肚子,能烧开了喝一般都愿意生火烧水。 数千人的队伍拉开的很远,从头到尾传达一遍军令,少说也要半个时辰。等接到命令陆陆续续停下,又要大半个时辰。 离主将最近的中军士卒已经开始吃饭,最前面的部队却还在忙活着生火。 李廷珪随便找了处干净些的草坡,也不在乎什么大将的风度,端着铁盅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亲兵递给他一块烤过的麦饼,李廷珪跟普通士卒一样,把麦饼掰开丢进咸肉汤里,唏哩呼噜的往下咽。 吃完了一整块麦饼,李廷珪还有些意犹未尽,隐隐觉得这麦饼比在成都吃的那些珍馐佳肴还要美味几分。 或许是在成都享受了太久的安乐生活,这次出征让他又怀念起曾经的那段热血时光。 只可惜物是人非,当年一起入蜀的同袍,大多已经不在,剩下的那些人也不再有锐气,过惯歌舞升平的富贵日子,谁还想去战场上玩命? 李廷珪又不免想起了那位周军的前锋主将李奕……一个刚过加冠之龄的年轻大将,正是为了建功立业敢打敢拼的岁数。 对方仅仅了一个月就把秦、凤的蜀军打得抱头鼠窜、闻风丧胆。 不愧是能在忻口力退辽国军队的猛将。 想到这里,李廷珪心中升起一股“英雄迟暮”的感慨。 这天下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像自己这种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何苦赌上后半辈子的名声来拼一把? 只可惜世上的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就在李廷珪思绪飘荡间,突然有一名小校连滚带爬的奔来,一边跑一边疾呼道:“不好了,前面冒出来好多周军的人马,漫山遍野的都是人,前军已经被击溃了!” (本章完) 第138章 神鬼莫测的周军 第138章 神鬼莫测的周军 天空中阴云密布,灰蒙蒙一片,太阳从浓厚的云层中,洒下稀薄惨白的光芒。 李奕骑马冲上一处高坡,眼前出现一道蜿蜒的蜀军队列,旌旗牌盾散落在山路之间,大量的蜀军士卒仓惶后逃。 然而狭窄的山路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后面的士卒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事,被溃逃的人马冲击之下,也跟着立马崩溃,哗啦啦带起成片的骚乱。 这些蜀军都是从腹地来的禁军部队,盔甲服饰和中原地区颇有不同。 特别是头上戴着的头盔,大概是蜀地经常下雨的缘故,为了避免雨水流到脸上遮蔽视线,头盔前面有延伸出来帽檐。 王常功领着前锋数百人,手提一柄长杆大刀,背上和腰间都挂满备用的武器,魁梧的身躯几乎武装到了牙齿。 而他身后跟着的士卒也不逞多让,这些个从中原混战杀出来的武夫们,悍不畏死的像洪水一般涌上去,转瞬间便蔓延进蜀军阵列里。 蜀军前锋原本都在生火做饭,被突然冒出来的周军吓得魂飞魄散,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周军士卒们就凶狠的直扑过来。 有部分蜀兵下意识想要拿起武器反抗,但迎接他们的是冷冰冰的长枪、大刀,伴随着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一连串的蜀军士卒纷纷倒下。 青泥岭的中间地段十分险峻,一边是高耸的山壁,另一边则是湍急的嘉陵江水,地形的限制没什么兵法计策可言,拼的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由于后退的路被堵住了,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蜀军士卒有人丢盔弃甲,手脚并用的向平缓些的山坡上爬去。 但他们明显忘记了,长枪短刀够不到他们,但弓箭可以! 一瞬间这些人都变成了活靶子,周军的弓箭手跟着敢死队往前推进,拿起弓箭向山坡上的蜀兵乱射,不断有人从上面滚落下来,哀嚎着被乱刀砍死。 遭遇战才刚刚开始,大伙儿只顾着玩命往前冲锋,也没功夫在意什么投降不杀,见到活着的蜀军士卒,举起武器便是一顿招呼。 在冷兵器战争中的近距离血腥屠杀,带给人的视觉冲击不输于后世的热武器,甚至某种程度上还要更加震撼。 敌人就站在触手可及的眼前,一刀砍过去飙起殷红的血柱,血液溅射到脸上,血腥味弥漫在鼻尖。 最纯粹的杀戮激发着人们内心潜藏的暴虐,战争在这时已经没有了任何粉饰,回归到最野蛮原始的互相残杀。 道路上目光所及全都是人,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战术,前面的倒下后面的不停顶上。 李奕见到蜀军前列竟还有一队近百人的士卒能组织起反抗。 领头是一名骑在马上的武将,叫嚷着不让士卒们后退,时不时用马鞭抽打驱使,硬生生的维持住了阵型。 李奕当即大喝道:“拿我的弓箭来!”亲兵立马将他的那把两石强弓双手递上。 手握着弓柄,李奕抽出一支箭矢,随即张弓搭箭,却并没有急着射。 他用眼睛估算了一下距离,差不多一百余步……这个距离正常来说,周军使用的常规一石弓,抛射或许射这么远,但平射就很悬了,基本很难有杀伤力。 因为箭矢飞出后能量逸散很快,就算射到甲胄上也顶多听个响,甚至连射都未必能射到。 不过李奕手中的这把两石强弓就不一样了,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准头问题。 “咻——” 猛然间一声弦响,那骑马的蜀军武将面色一滞,紧接着便从马上摔落下去,眉心插着的箭杆还在微微颤动。 一箭穿透了头骨,显然死的已经不能再死了。 那武将的坐骑顿时受惊掉头就跑。原本周围还在硬撑着抵抗的蜀军士卒,顷刻间便一哄而散。 “好!”“李都虞候神射!”众亲兵全都大声喝彩。 李奕哈哈一笑,心情大好,他最自傲的就是自己的箭术,只不过去年在高平和忻口两场大战,却没有什么施展的机会,全靠一股狠劲带人卖命猛冲。 不过这次攻蜀,他的箭术倒是发挥了用武之地,唐仓镇蜀军主将王峦就是被他给一箭射死的。 李奕把弓箭丢给亲兵,抬眼望着远处的战场,在周军的冲锋势头下,蜀军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周军一路杀穿了蜀军的前锋各部。 无数的蜀军士卒被挤下山路,掉进了水流湍急的嘉陵江里,在滔滔江水中扑腾了几下,很快就被淹没。 就算是赤膊在急流的江水里游泳,都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何况这些士卒们还来不及脱下沉重的盔甲,简直就像是绑着一块大石头,沉底自然很快。 李奕策马下了高坡,领着亲兵跟随往前冲的军队。如今以他的身份地位,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肯定不能再亲自带人冲锋在前搏杀。 作为军队主将他只需要考虑总体上的战事安排,带队冲锋的事交给手下的将校们就足够了。 周军前锋杀的鲜血横流,后面则不断放箭抛射,半空中箭矢遮天蔽日,青泥岭的山路上就如同修罗场一般,双方的无数人马混在一起厮杀。 此时此刻,所有的言辞都变得苍白无力,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战争就是杀人,杀人就是战争! 周军轻装简从奔袭,只带了必要的武器和干粮,以及少量用来做饭的炊具,没有鼓声号声,作战全靠将领们扯着嗓门吼,大伙儿闷头一个劲猛冲。 蜀军长长的队伍已经动摇,溃兵拼命的往后挤,本来各部行军留了一定空隙,但现在根本不存在了。 就像是在挤爆了的公交车上,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很多人被挤下了嘉陵江。 “别挡路,让俺过去!”“求求你了,快向后面跑吧!” 周军的震天呐喊声中,夹杂着蜀军逃兵的求饶叫喊,回荡在河谷山壁间。 蜀军前锋的溃败很快传递到后面,李廷珪愣愣望向队伍的前方,已经不用人告诉他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因为用眼睛就能看到汹涌后撤的蜀军士卒。 “败了,败了……”李廷珪喃喃自语。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次兵出青泥岭的行动,竟会以这般戏剧性的方式展开。 这些周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李廷珪觉得周军肯定不是人,而是来自地府的恶鬼……不然如何解释如此神鬼莫测的行踪? “节帅,咱们快点后撤吧,这里地形逼仄,根本没有任何腾挪的空间。咱们堵在这里只会全军覆灭!” 在副将的急促提醒下,李廷珪这才回过神来,他也顾不得去想周军从哪来的了,当即下令后军赶快调转反向后撤。 此时李廷珪觉得事情未必不可挽回,青泥岭的山路对于己方来说是阻碍,而对周军来说同样如此。 哪怕周军的战力再强,但道路的宽度就这么大,周军也只能一步步的推过来。 只要自己手下的人马赶快退回去,等到了开阔的地带摆开阵势,起码还能有自保的能力。 可惜这世上的事大多不能心想事成。 当蜀军全面后退到青泥岭以南的道路入口时,却见到这里已经被不知从哪绕道过来的周军给堵死。 前有围堵,后有追兵。蜀军已经注定回天乏术。 不知过了多久,战事逐渐平息下来,蜀军成队的跪地投降,顿时满目的铁甲汪洋。 李廷珪仰天长叹一声,抬起长剑便准备自刎。身边的亲兵们慌忙阻拦,一把拽掉他手中的武器,紧紧拉住他的胳膊。 “你们为何不让我去死?我有负陛下的重托,如何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就在这时,一道雄浑的男声响起:“李公活着无颜见蜀主,可若要是死了,蜀国的先主你又如何面对?” 李廷珪循声望去,只见一道伟岸的身影踏马而来,手中拎着一杆粗重的银枪,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那员年轻将领的周身散发出淡淡的辉光。 (本章完) 第139章 生擒李廷珪 第139章 生擒李廷珪 夕阳余晖的映衬下,周军和蜀军的两名主将四目相对,一个意气风发的骑在马上,另一个垂头丧气的站在地上。 李奕扬声道:“我与李公各为其主,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没什么好说的。但不管如何,周人与蜀人终究是同出一脉,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 “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李公想要以死明志,保全气节,在下佩服。不过李公就这般死了,可曾想过蜀国上下未必赞扬您的气节,或有奸佞之辈会将责任全部推给李公。到时李公除了得一身骂名,还能落下什么好处?” 听到这番话,李廷珪沉默不语,此次蜀军在青泥岭大败,不仅仅只是损失几千禁军的问题,而是彻底断了蜀国夺回秦、凤四州的希望。 李廷珪身为老将,心里很清楚蜀军的虚实,中央和地方明面上有数十万军队,但刨除那些打不了仗的乡兵、丁壮役卒,剩下的最多不过十余万而已。 其中驻守节镇的兵马中能有一定战力的,前几个月都派到前线用来击退周军的第一次攻蜀。 之后大半的人马就地驻扎在凤州一线,比如驻守固镇和唐仓镇的六七千人,还有协助防守凤州城和威武城的军队。 但这些蜀军人马现在都已经被击溃,光是被周军俘虏的就接近万人……而且不用想就能知道,节镇兵马已经被周军的强悍吓破了胆,再强行派人过来没任何意义。 不然退回青泥岭以南的固镇守军怎么会在半月内逃散大半? 蜀国唯一能指望上的只剩成都府的禁军。 然而禁军数万人马是蜀国的根本,皇帝怎么可能会为了秦、凤四州,把禁军赌上跟周国全面开战? 李廷珪带出来的这数千禁军精锐,已经是夺回秦、凤四州的最后底牌,现如今折损在青泥岭,基本代表着没有可能再夺回失地。 眼见李廷珪不说话,李奕轻笑一声道:“李公离开故土已有数十年了吧?正好这次也可以回故土看看,都说落叶归根,蜀地终究只是他乡。” “况且李公还有家眷尚在成都,你若死了他们就没了盼头,何不好好活着,等待再聚之日呢?” 他这话也算是给李廷珪一个台阶下,特意不提俘虏他去东京见皇帝的事,而是拿出回归故土的说辞,又打起了家人的感情牌。 李廷珪身为后蜀的禁军大将,能把他活着带到东京,自然要比带回去一具尸体更好。不然他一心求死,还真没什么办法,比如自残、绝食这些死法,看是看不住的。 李奕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集卡一般,同时又像是在攒成就点,先是阵斩蜀国染院使王峦,又是活捉蜀国雄武节度使韩继勋。 现在若是再生擒蜀国禁军大将李廷珪,那么攻蜀刷战功的成就又多了一条……这算不算是三杀成就? 果不其然,李廷珪微微动容,接着叹气道:“李将军说的有理,老夫纵然是死也改变不了大局……临死前能回故土一游,也算是了却残愿罢。” 劝住了李廷珪不去寻死,李奕随即又想起救人的事,开口问道:“前两日有两个山民被李公麾下斥候抓住,两人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不知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李廷珪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连忙道:“那两人如今在后方的营寨里……呃,受了些皮外伤,性命倒无大碍……” 李奕见他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心知那两个山民肯定遭受了严刑逼供,应该不只是所谓的皮外伤,但既然人还活着那就行。 李奕也不再多言,当即让人把李廷珪和俘虏的蜀军士卒,沿着青泥岭的大道往后方送,怎么安置这些人自然由王景去操心。 就在这时,李汉超找了过来,拱手道:“咱们的人去追击蜀军逃兵,逮到了蜀国监军使赵崇韬的亲兵,他们说赵崇韬趁乱带着几个亲信跑掉了。咱们要不要派人去追?” 李奕斟酌了一下,摇头道:“不用去追了,赵崇韬要么南下直奔兴州,要么就回营寨让人严密防守……不过他大概率会跑兴州去,蜀军留守营寨的人马,已经被吓破了胆。而且顶多只剩一千余人,一旦得知李廷珪部被击溃,哪里还有心思防守?” 李汉超又问道:“那咱们现在还要再去攻打蜀军在青泥岭南边的营寨吗?” 李奕沉吟道:“你等会先带五百人趁着夜色往蜀军营寨赶,看看蜀军动向再说……若是情况允许,也可以攻打试探一番,这事你自己临机决断。” “末将遵命!”李汉超得了命令离开。 与此同时,左灵儿在几名亲兵的护送下,也赶到了这里,她一直跟在军队的后面待在高处,全程目睹了周军的战斗过程。 左灵儿被战斗的惨烈所震惊,看见满地的残肢断臂,她忍不住胃液翻涌,终于没忍住蹲在路边吐了起来。 李奕微微摇头,心想小丫头肯定吓坏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他走到左灵儿身前,递给她一张锦帕:“让你不要跟着一起来,你非不听,这下知道不好受了吧?” “我才不怕呢!” 左灵儿接过手帕,擦拭着嘴角,犹自嘴硬着,但从她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来看,她心里似乎不像嘴上说的这般轻松。 忽然间左灵儿想起救人的事,急切问道:“牙达儿和库扎儿在哪?我们赶快去救他们!”说罢她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抓起李奕的手就往前拉。 李奕心安理得的感受着掌心的柔滑,脸上却面不改色道:“你别急,我已经问过蜀军的主将,牙达儿和库扎儿没什么事,我刚才让人去蜀军营寨救他们了,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 “哦!”左灵儿这才放下心来,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李奕这么信任,对方做出的保证她深信不疑。 不过这时她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小手正被李奕攥着,她顿时惊呼一声,“哎呀,你、你没事拉着我的手干嘛……” 说着左灵儿连忙使劲把手抽了出来,脸上微微泛红,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 李奕一脸无奈道:“明明是你主动拉着我的,怎么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我、我才没有……哎呀,不许你说出去!”左灵儿顿觉脸上挂不住,气鼓鼓的跑开到一边。 (本章完) 第140章 你愿意跟我去东京吗? 第140章 你愿意跟我去东京吗? 夜空中群星闪耀。 这片星空千百年来没有什么改变,见证着人类历史的兴亡盛衰。 多少的英雄豪杰如流星乍起,又快速的划过陨落,只能在史书的只言片语中找寻一丝踪迹。 李奕脑袋枕着双手,仰躺在一处干净的草坡上,注视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国家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这般人生的际遇实在难以用言语描述。 这一切不可或缺的是自己的努力,但同样运气也很重要……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李奕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飘了,不过转念一想,暂且自我陶醉一会儿也没什么。人活着就是需要这种巨大回报的激励,别人能管着你说话做事,难道还能管你心里怎么想的? “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哥儿,这些当兵的杀人就像是杀鸡一样,但他们都要乖乖听你的话。” 这时左灵儿的声音突然响起,李奕扭头望去,只见小丫头抱膝坐着,歪着脑袋看向自己,在篝火的映照折射下,她的双眼中似乎在闪闪发光。 注意到李奕的目光,左灵儿大胆对视着,一脸崇拜道:“白天打仗的时候,我看到你骑着马射箭,那么远一下子就把那人射死了,我们村子里最好的猎人都没你射箭厉害。” “你教我骑马射箭好不好?嘻嘻,我也想跟你一样威风。” 李奕好笑道:“难道你还想当女将军不成?” 左灵儿扮了个鬼脸,理直气壮道:“难道女子就不能当将军了?哼哼,你们中原还有女人当皇帝的呢!” 不知怎么的,看到左灵儿神气的小模样,李奕心中莫名有些悸动,漂亮女子他见过不少,家里也有郭氏和符二娘,各有各的特色。 但左灵儿和她们都不同,她身上带着一些无拘无束的野性,却又并非是那种不识规矩的乡野村妇。 反正李奕不太说得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非要形容的话,就有点类似后世的女孩子……可又有些不一样,既有这个时代女性的部分特质,又有活泼可爱的一面。 想要完全用言语去准确描述一个人确实不现实,但李奕很喜欢左灵儿带给自己的这种感受。 他忍不住向左灵儿招了招手:“靠过来一些,我有话跟你说。” “你要说就说嘛,干嘛还……呀!”左灵儿嘴里嘟囔着,但还是听话的靠过来,然而只听“啵”的一声,她顿时愣住了。 紧接着她反应过来,连忙用手捂住半边脸,慌忙的退开老远,脸色通红一片,口不择言道:“你干嘛呀……你、你……呜呜,你真讨厌,我不喜欢你了!” “原来你一直偷偷喜欢我?”李奕哈哈一笑,心情畅快不已,也不知是不是武夫当久了,他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像个“混蛋”。 “我、我才没有喜欢你,你、你无耻!我回去告诉阿爹你欺负我,让阿爹来教训你!呜呜……” 李奕嘴上吓唬道:“你敢告诉你阿爹,我就把你绑回东京,给我铺被暖床!” “那、那我不告诉阿爹了……”左灵儿嗫嚅道。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周围将士们的注意,不少人将目光投了过来,等看清这边的状况,都露出了属于男人都懂的猥琐笑容。 王常功咧着嘴跟身边的士卒低声道:“你看看咱们的李都虞候,打仗厉害不说,还又长得俊,哪家小娘不喜欢?你看这才七八天就把人家山里的小娘们给哄得团团转,你们都学着点。” 李奕没去管大伙儿的起哄,再次向左灵儿招了招手,柔声道:“过来陪我说说话,我保证不动手动脚。” “真的?”左灵儿一脸狐疑。 不过见到李奕脸上的真诚,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挪到了跟前,但却和李奕拉开了一只胳膊的距离。 看着小丫头的侧脸,李奕突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开大山,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你要是一辈子困在这里,最后不过是随便嫁个山野村夫,了却此生而已,实在是……太可惜了。” 李奕不否认自己起了几分私心,男人本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他绝非单纯只是想对左灵儿如何如何。 李奕是真觉得像左灵儿这般颇有灵气的女子,若是蹉跎岁月在这群山峻岭之间,想想都让人可惜的很。 珠玉蒙尘确实是一件憾事。 左灵儿呆愣片刻,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转而她却摇头道:“阿爹在哪我就在哪,虽然我是很想到外面看看,但我也不想离开阿爹。” 李奕道:“若是我能劝说你阿爹一起,那你愿意跟我去东京嘛?” 左灵儿咬着唇想了一下,低声道:“阿爹去哪我就去哪,你要是能带我阿爹一起……但阿爹他肯定不会离开这里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李奕轻笑道:“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本来只是他突发其想的心思,但现在他却打定主意,就算绑也要把左灵儿和她爹绑去东京! 劳资是武夫,任性一回又怎么了?没权没势的时候只能当孙子,如今位高权重了,难道连一个小娘们都拿不下来? 次日一早。 李汉超派人传来消息,青泥岭以南的营寨已经拿下。 当然说拿下不太准确,应该算是接收,毕竟等李汉超率兵赶到之后,发现整个营寨的蜀军已经跑完,只剩下空荡荡的营房。 别说锅碗瓢盆这些灶具了,甚至很多人连盔甲兵器都没拿,营寨内到处散落着杂物。 好在蜀军只顾着逃跑,没人去管被抓的那两个山民,牙达儿和库扎儿被打得半死,丢在一间堆放杂物的营帐内,最终小命还是被保住了。 几天后。 蜀国枢密使王昭远逃奔回成都,同时带回来一个消息:北路军行营都统李廷珪被生擒,蜀国派出去的禁军精锐全军覆没。 王昭远常以卧龙自称,说自己乃当世之诸葛孔明,向来有远大抱负。 然而他在从兴州逃回来时却如丧家之犬一般。 蜀国上下顿时惊慌不已,生怕周军趁机进逼腹地。 皇帝孟昶立马下令调集各地重兵去剑门关等地层层设防。 (本章完) 第141章 今年二十,一方节度 第141章 今年二十,一方节度 青泥岭大败,捧圣控鹤都指挥使、保宁节度使李廷圭被生擒,出征的数千禁军精锐全部折损在青泥岭。 这个消息让蜀国朝廷又惊又惧。 李廷珪乃是蜀主孟昶的心腹之臣,掌管着宿卫京师的捧圣控鹤诸军,也是蜀国先主孟知祥的旧部,所以孟昶才会放心派他去当北路军首领。 然而李廷珪才刚带卫圣军数千人马抵达青泥岭以南驻扎没几天,就直接被周军前锋奇袭击溃,连李廷珪自己都没能逃回来,这不异于一道晴天霹雳。 蜀国成都的朝会上,孟昶大发雷霆,把他原本寄予厚望的王昭远给骂的狗血淋头。 以诸葛孔明自比的王昭远,这下子再也不敢自吹自擂了,只能诚惶诚恐的跪在大殿上低头不语。 这时宰相李昊出列道:“前线战事失利也并非全然都怪王枢使,兵出青泥岭虽说是冒失了些,但谁也没想到周军会半道奇袭,这战场上情况多变,实在没法预料。” 眼见有人替自己说话,王昭远向宰相李昊投去感激的目光,连忙接话道:“若不趁着周军立足未稳出兵,到时候秦、凤四州成了定局,那就彻底晚了。” “只怪那周军主将李奕太过狡诈,竟神不知鬼不觉的绕道小路,企图偷袭我军在青泥岭以南的营寨。” 从青泥岭逃回来的监军使赵崇韬跪在一旁,也跟着附和道:“王枢使说的没错,以微臣看来,就算我军不主动出兵,周军同样会来攻打我军营寨。要怪都怪兴州左近的节镇兵马,得了调令却磨磨蹭蹭的不肯来援,臣等也独木难支啊!” 王昭远和赵崇韬两人一唱一和的把自己的责任往外推。 不过他们说的也并非胡扯,蜀国朝廷下令兴州附近的藩镇分兵协防青泥岭。然而远在成都的禁军已经到了,周边藩镇的人马却还在进行准备工作,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磨洋工。 孟昶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道:“都起来吧!” 他纵然对二人有些不满,但二人毕竟是他的心腹近臣,相比于那些先皇留下的旧部,他更信任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人。 自从继位登基以来,孟昶已经找由头杀了不少跋扈的旧部大将,如今他能依仗的就只有这些心腹。 王昭远和赵崇韬闻言连忙拜谢起身。 孟昶看向宰相李昊,询问道:“李卿觉得我朝该如何应对周国的侵扰?” 李昊拱手行礼道:“请陛下恕臣直言,秦、凤四州已失,暂时是拿不回来了。眼下周军兵锋正盛,我军该当避其锋芒,不能再贸然主动出击。” 孟昶眉头紧皱,很不甘心,忍不住问道:“若是周军长驱直入攻我朝腹地又该如何应对?” 李昊沉声道:“周国此次并未起大军入侵,第一次只是用凤翔藩镇的兵马来攻,被击败在威武城下后,这才派遣禁军大将领数千人马支援。” “以周军的兵力,攻打秦、凤或许够了,但想要深入我朝腹地,自然是痴人说梦。周国皇帝假借荆南使臣之手,送来劝降国书,文书言辞间傲慢无礼,咄咄逼人,妄图让陛下称臣。可若是真想要一举攻灭我朝,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臣觉得周国是想以此施压,让我朝认下秦、凤已失的事实。周国皇帝绝无与我朝全面开战的心思。” 对于李昊的这番话,孟昶仔细想了一下,也觉得很有道理。周国真想要让自己投降称臣,起码也要等大军压境之后,自己没有反抗之力时再说。 哪有刚开始打就让人投降的……除非是周国皇帝看不起他孟昶! 想到这里,孟昶的忧虑少了几分,但心中却很不爽快,怒声骂道:“先帝率军入蜀建立基业时,那郭威都还只是个丧家之犬,如今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子安敢如此欺我!” 嘴上这么骂着,但既成的事实又不得不认,朝堂上众人又商议了一番,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丢了秦、凤的事实。 孟昶随即又下令再调人马去剑门关等地加强防御。 然后又让人起草了一份国书,让人绕道荆南送到周国东京,用以回应周国皇帝的劝降书。 处理完朝政,孟昶心中郁气难解,离开大殿后径直去找蕊夫人。 与此同时,皇城后宫的某处殿苑内。 蕊夫人费氏正在亲手调制菜肴,她做的这道菜号称“绯羊首”,又叫“酒骨糟”,乃是她独创的一道美食。 选用白净的羊头,以红姜香料熬煮,然后捞出紧紧卷起,用白玉石压在上面,再用美酒腌制,使酒味入骨,再用刀切成纸片薄厚,吃起来风味无穷。 这“酒骨糟”制作起来工序繁琐,颇为耗时耗力,若不是皇帝爱吃,蕊夫人其实不太愿意费功夫去弄。 孟昶走进殿内,蕊夫人正聚精会神的切着羊头肉,素手上下轻缓摆动,一片片薄如纸的肉片剥落而下,好一手精妙的刀工。 夏日里天气燥热,蕊夫人穿着一身轻纱薄裙,透出内里小衣的底色,勾勒着曼妙的轮廓,从后面看去身材婀娜,凹凸有致。 此情此景之下,孟昶顿觉烦躁尽散,停住脚步欣赏着美人与美食,相映成趣。 “啊?” 蕊夫人弄好一盘“酒骨糟”,端起来刚转过身,就见到皇帝在后面站着,她惊呼一声,娇嗔道:“陛下来了怎么不出声,吓了妾身一跳。” 说着蕊夫人回身将盘子放到桌上,这时孟昶快步向前,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肢,胖脸上涌现几分沉迷。 “还是爱妃最懂朕,知道朕这几天胃口不佳,提前做了这酒骨糟来。” 蕊夫人娇笑一声,捏起一片肉,轻轻送入孟昶口中,柔声道:“陛下是大蜀臣民们的君父,日夜操劳国事,妾身不能为陛下分忧,只能在这吃食上尽一分心意。” 孟昶嘴中咀嚼着肉片,一脸享受道:“朕当初日日饮宴,觉得那肴馔都是陈旧之物,端上来让朕看到就心生厌恶,根本不能下箸。多亏有爱妃心灵手巧,竟能想出制作这酒骨糟的法子,朕是怎么都吃不厌。” 说话间,二人携手走到位置上坐下,有宫人识趣的把酒骨糟端到桌上,又有人送来酒食干果。 蕊夫人见皇帝心情不错,好言劝慰道:“国政朝事自有大臣们替陛下分忧,陛下该要注意身体不能过分操劳。” 孟昶冷哼道:“朕如何能放心的下?一个多月就把整个秦、凤四州丢完了,特别是那王昭远,天天自称诸葛卧龙在世,到头来一点都不顶用!” 蕊夫人柔声道:“妾身听闻中原都是一些乱兵贼子,每几年就要换个皇帝,或许很快那周国也会生乱,到时陛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孟昶听了这话,心情愉悦不少,笑着点头道:“爱妃说的有道理,等待中原生乱之时,朕便亲自领兵东出,一统天下!” 作为男人自然都想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展现雄风,此时孟昶一脸的豪情壮志,似乎已经预见自己入主中原的那一天。 蕊夫人笑意盈盈的看着皇帝,目光中满带着崇敬之情,但她在心底却轻叹了一声……跟在孟昶身边也有好些年,别人或许不怎么了解皇帝,可蕊夫人又如何不知? 孟昶的确不是昏庸的皇帝,年仅十几岁就继承皇位,当初身边一群跋扈的先帝旧部大将,都不太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一个个贪赃枉法肆意妄为。 但孟昶即位才数年,便以雷霆手段逮捕处置了一批骄横的武将,并且通通夷灭其族。 后来十余年间又大刀阔斧的改革,逐步将跟着蜀国先主一起入蜀的旧将,或处死、或降职、或罢免,全都一一剪除,终于是彻底牢牢掌握住了国家。 然而时间久了人总会生出懈怠之心,随着蜀地承平日久、政权稳定,从上到下开始生起奢靡之风,作为皇帝的孟昶更是带头享受。 蕊夫人入宫已有十多年,这些情况她都看在眼里,皇帝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享受惯了纸醉金迷的日子,身子骨也被酒色掏空了大半。 多走几步路便会气喘吁吁,在这皇宫内苑溜达转转还行。 至于亲自领兵打仗……确实有些为难皇帝了。 不过这些话蕊夫人也只在心里想想,她深知自己作为一介妇人,军国大事不该自己多嘴。 而且这段时间她从李二娘嘴里听说了许多关于周国的见闻,这才了解到周国的人和事竟然与蜀国有那么大的不同。 在她看来中原实在太乱了,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一群野心勃勃的武夫自相残杀,想想都吓人的很。 “爱妃,怎么了?”孟昶见蕊夫人有些失神,疑惑道。 “没什么。” 蕊夫人摇了摇头,继而轻笑道:“妾身没有多少见识,也不懂国家政事。但陛下这些年选贤任能、励精图治,蜀国上下才得以安居乐业。以陛下的功绩和德行,定会有入主中原的一天。 “这一时的挫折算不上什么,中原再强大又能如何?” 孟昶听了略有得意道:“朕即位二十年来,中原已经换了几朝几代,唯有我大蜀国祚绵长。哼,周国不过土鸡瓦狗尔,看那郭荣能嚣张到几时!” …… 远在千里之外的东京,后周朝廷也得知了青泥岭大捷的消息。 随着捷报送来的还有王景和李奕的请罪书。 虽说前线主将有临机决断的权力,但秦、凤四州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朝廷并没有下令主动招惹青泥岭的蜀军。 所以李奕没有因为立下大功而沾沾自喜,而是言辞恳切的亲自上书请罪,同时王景也跟着一起署名,毕竟这事是经过他同意的。 当然朝廷根本没有想着去追究这事,只要能打赢蜀军,别的事情都可以避重就轻。 皇帝柴荣甚至还夸赞了一番前线主将处事果决,很好的抓住时机,彻底解决了蜀国对秦、凤四州的威胁。 不仅不算过,还应该要加赏。 后周朝廷经过一番商议,决定派使者携带诏令前往秦、凤,使者的人选依旧还是曹彬。反正他上次已经去过前线,这次索性就不用再另择人选了。 时隔半月,曹彬再次奉命前往嘉奖西征将士。上次他来的时候朝廷只知道李奕拿下了威武城,正领兵直逼固镇。 但这次却不一样了,不仅秦、凤四州全部收入囊中,就连固守青泥岭的蜀军也被击溃,西征战事算是真正的落下帷幕。 七月下旬。 曹彬带领一帮官吏随从,浩浩荡荡的抵达了秦、凤。除了带来嘉奖将士的诏令,同时也带来朝廷对秦、凤四州的具体安排。 那些跟着一起来的官吏就是后周朝廷任命接管秦、凤的。 当初由后蜀任命的官吏,一小部分留任原职,剩下大半都被调到东京,另行安排。 同时曹彬还带来一封诏书安抚秦、凤地区的军民百姓。 内容无外乎秦、凤已回归中国,大周皇帝体恤百姓不易,特意下旨免除秦、凤地区的一切苛捐杂税等等。 至于那些投降的蜀军,皇帝下令挑选部分精锐,充任秦、凤四州的地方兵马。其余的降兵则发放钱粮,各自遣返回蜀国。 不过这些事情有专人办理,曹彬的主要任务是传达皇帝的封赏。 其中西征主将王景迁任为秦州雄武节度使,兼任西面缘边都部署,加衔太傅,赏锦袍、玉带、银鞍,金银财宝赏赐无算。 当然王景本就是几朝老将,当上节度使已经有些年头,这个封赏算是有提升,但也就那么回事,荣誉胜过实质。 但对于李奕的封赏就不一样了。 固镇外。 李奕如上次一般出外迎接曹彬,然后二人携手进了军寨。 这次两人没有急着叙话,因为曹彬带来了皇帝的封赏,需要先宣读诏书。 “擢升殿前亲军马军都虞候李奕,为殿前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兼领利州节度使,赏锦袍、玉带、银鞍……” 纵然李奕有了心理准备,可等真正听到节度使三个字,心中依旧难掩激动之情。 满打满算,他今年也才二十一岁,若论周岁其实也就二十,却已经正式跨入节度使的行列! (本章完) 第142章 成都府来信 第142章 成都府来信 “轰隆隆——” 夏季的天气变化莫测,前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秒就乌云密布,太阳也缩入了云层中,从遥远方向传来隐隐的雷声。 固镇周边此时正在大兴土木,后周如今拿下了秦、凤四州,固镇作为防备蜀国的重要据点,后周朝廷下令在这里扩建营寨堡垒。 半空中雷云涌动,天穹间有雷霆霹雳闪耀,地面上也逐渐扬起一阵大风。 没一会儿,黄豆粒大小的雨点“哗啦啦”的落了下来。 远处在干活的民夫役卒们连忙四散躲雨,人们在雨中慌乱的奔走,雨滴落地激起一地尘土,夹杂着尘埃在风中跳动,砸落后又踩踏成湿滑的泥浆。 在天地间的宏盛气势之下,人就像是蝼蚁一般弱小无助,天威不可测。 李奕站在营房的门口,瞧着雨中的情景,沉默不语。 转眼已经到了七月下旬,距离从东京出征过去两个多月,攻蜀的战事总算画下了句号……或许用暂时来描述更准确。 因为孟昶的蜀国还在,迟早有一天还会再来,至于是何年何月,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那是以后的事,不是眼下李奕该操心的,他现在的目光是盯在了即将开打的攻南唐之战。 “轰!”乍然响起的惊雷,把李奕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抬眼望去,瓢泼的大雨急促的倾泻而下,狂风像是老天动怒一般呼啸,吹动着树木枝叶狂舞乱摆,似乎要将手臂粗细的树干拦腰折断。 雨来的急也下的大,顷刻之间地面上的坑洼便积起一滩水汪。 就在这时,潘美举着一杆油布伞,趟着水往这边走来,等到了跟前他收起伞,朝着李奕拱了拱手。 眼见潘美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奕心知对方找自己肯定有事,但他并没有主动开口询问,而是看向雨幕轻笑一声: “憋了半个月,固镇的这场雨终于是下了,希望下了雨后能凉快些。不然一天到晚闷热的很,光是站着不动就直冒汗,夜里睡都睡不好。” 潘美连忙点头附和称是。 随后他犹豫了一下,冲着李奕恭敬行礼,感激道:“若没有李都使在奏报里替末将极力请功,这次末将也不可能升任客省使。明日末将就要奉命率永兴军的人马返回驻地,再从京兆府东归开封。临走之前末将思来想去,还是想跟李都使当面道谢一声。” 这次西征的封赏,除了王景、李奕和向训三位主要将领,其它将校的封赏也兑现了。就连负责后勤调度的客省使昝居润也得了赏赐并加知青州事。 至于王常功等指挥使则被提拔为军都指挥使一级,等回到东京之后就能获得正式的任命。 剩下的那些都头、十将等小校,以及各级士卒,同样都有赏赐和好处。 作为协助前锋作战的潘美,在李奕的大力请功之下,从西上阁门副使兼任永兴监军,更进一步升为了客省使。 李奕拍了拍潘美的肩膀道:“这是潘将军该得的封赏,我只是把你的功劳如实跟朝廷上报,何来感谢之说?” 潘美谦逊道:“末将有几斤几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从兵出散关以来,末将没立什么功劳,一路只能追着前锋各部跑。唯有青泥岭一战方才捞了些微功劳,还是沾了李都使和禁军兄弟们的光。李都使却在奏报里把末将和王指挥使等并列为功。末将实在汗颜。” “潘将军可不要妄自菲薄,这世上有许多人并非没有本事,只不过缺少的是运气罢了。” 李奕正色道,“想当初我还只是禁军中的一员小校,那时怎么也不敢想会有如今这般的地位……节度使啊,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现在还不是成了真?” 潘美连忙道:“末将哪敢与李都使相比……您的勇武智谋,末将难望项背!” 看着原本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名将,此时此刻在自己面前恭敬有加,李奕心中却已经生不起太多的波澜。 经历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如今就连未来的宋太祖也要客气的巴结自己,一个潘美其实算不上什么了。 人的心境是随着身份地位的转变而大为不同,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目标和追求,现今李奕着眼的是更远大的未来。 当然对于潘美,肯定还是能拉拢就拉拢的,多一份助力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你永远不知道自己随手的善意,以后会带来多大的好处。况且就算没有好处也不损失什么。 李奕笑着勉励道:“我倒觉得潘将军是个有本事的,只是缺少一些施展的机会……正好朝廷有意要对江南动兵,我看这就是个很好的时机。” 潘美闻言面色颇有意动,他最早是从皇帝的近侍起家,当初柴荣还没继位,担任开封府尹期间,潘美就是柴荣的侍奉官。 等到去年柴荣即位,提拔他当了供奉官,接着在高平之战后,因为立了些功劳,又被授予西上阁门副使,随后派往担任永兴监军。 看似潘美升的不算太慢,但转来转去却没什么实权,诸司使说白了只是用来领俸禄的,皇帝用得着的时候派出去干活,用不着就召回来待着。 而且相比于禁军中的许多年轻将领,已经三十岁的潘美其实地位只能算中等。 有些比他年轻的武将,都加衔了刺史乃至于团练使,他面前的李奕更不用说,比他小了近十岁,如今已是一方节度使。 潘美也有想要建功立业的抱负,奈何一直没什么机会,李奕的这番话确实说到了他的心里。 他犹豫片刻,突然拱手行礼,拜道:“末将也听闻了朝廷欲要对江南动兵的事情。以李都使的本事,若要开战必定少不了您。到时……到时还恳请李都使能让末将继续跟在您身边出些微薄之力。” 李奕闻言心下一笑,这话分明是含蓄的表明想要求自己帮忙,去向皇帝给他在攻南唐之战中讨来一个差事。 当然他的想法没什么问题,以李奕如今的战功和身份地位,确实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 但很多事情并不能说死,李奕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沉吟道:“国家大事由陛下和宰相、枢密们决断,我本插不上什么话。不过潘将军都这么说了,到时我便试试看吧。” 潘美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又行礼道谢,似乎有了李奕的保证,事情就已经稳了一般。 目送着潘美撑伞离去,李奕转身准备进入屋内。 “李都使,营门外有个人自称从成都而来,带着他家主人的的信过来找您!”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冒雨小跑过来,恭敬行礼道。 “成都府?”李奕眉头微皱。他在蜀国都城可没有什么熟人,谁会没事给自己写信? “去把那人带过来见我。” (本章完) 第143章 嘴真他娘的甜 第143章 嘴真他娘的甜 送信来的是个中年汉子,自称是得了自家主人的交代,帮主人的朋友来给周军前锋主将李奕送信。 至于他家主人是谁,这汉子倒直言不讳,说他家主人姓王名攸,但对于主人的朋友是谁,他却一问三不知。 李奕也没为难送信的汉子,让亲兵们把他给放走了。 等回到卧室拆开信封,瞧见署名“李二娘”,李奕这才恍然大悟,真要说起来,对方勉强算是自己的半个熟人。 “我倒是把这个小娘们给忘了……” 李奕抽出信纸读了一遍,上面的字娟秀工整,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不过李二娘的这封信,里面的内容却有些耐人寻味。 信中先是恭贺了李奕一番,夸他仅用一个月就替周国皇帝拿下蜀国四州之地,这份功绩已经足以载入史册。 又盛赞他勇武智谋世所罕见,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男子。 并且还写了一些关于蜀国朝堂上发生的事,不外乎蜀军被打的抱头鼠窜之后,蜀国君臣如何如何的惶恐惊惧。 还有周军前锋主将李奕的大名,已经到了蜀军士卒一听见就生不起抵抗之心的地步。 李奕不得不感叹:这小娘们的嘴真他娘的甜!艹! 当然除了夸赞的话,李二娘还向李奕表达了谢意,但具体为了什么而感谢,她却没在信中写明。 同时李二娘还提及了她的婚事,说是因为一些意外情况,她的婚事暂时搁置。 在信的最后,李二娘用了两句诗结尾:重系兰舟杨柳岸,再分琼液杏帘东。 “小娘们还挺有情调……但你嫁不嫁人与我何干,难道还等我去娶你不成?” 李奕下意识的摇头,李二娘的容貌是很拔尖,但这娘们的背景太复杂,世上漂亮的女子有很多,没必要惦记这么一个定时炸弹。 况且这小娘们心眼子颇多,谁能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又是假?听话的那才叫宝贝,不听话的只会是麻烦! 他抬手将信纸放到烛火上点燃,很快便化为纸灰飘散无踪。 李二娘毕竟是蜀国的人,就算信里没写什么忌讳的事,但也不能给别人留下什么把柄。 夏日的暴雨,来的快去的更快。 午饭过后,天边逐渐显出一道彩虹,经过雨水的洗涤,蔚蓝的天空越发晴碧万里,如一副淡青色的水墨画卷。 营房内,李奕坐在上首,诸将分列左右,李汉超则站在中间向众人传达了一番朝廷的安排。 秦、凤地区的战事正式结束,凤翔节度使王景迁任秦州雄武节度使,并且兼任西面沿边都部署,以防备党项和蜀国。 西征行营都监向训已经在昨日动身返回东京,朝廷准备开启对南唐的战事,皇帝另有差遣派给他。 至于李奕以及他手下的这帮禁军人马,则定于八月初三从固镇开拔,回师东京。 听完朝廷的安排,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了,大伙儿的心情都很好。 李奕觉得先前主动发起对青泥岭蜀军的奇袭,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不然真要在这里和蜀军僵持住,别说八月份了……怕是年底都未必能回东京。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上次他主动发起偷袭行动,原本做好了付出一定伤亡,强攻蜀军营寨的准备。 没想到半道上遇到了李廷珪主动送上门……两边人马都想到一处去了,只可惜蜀军的战力差太多,又是没有准备的遭遇战,最终以周军付出很小的代价大获全胜。 临近黄昏。 主营房门口的空地上,竖起了好几个靶标,李奕正在专心致志的练习射箭。 箭术是一门很吃天赋的本领,但经年累月的练习也不可或缺,军队里专业的弓箭手,通常拥有很强的背部、手臂、腰腹部以及腿部肌肉。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网上会流传“弓兵才是最强近战”的梗。 弓箭手的爆发力未必有多高,但持久和耐力绝对是首屈一指。 李奕重复着搭箭、拉弓、放箭的枯燥动作,但心里却异常平静,伴随富有节奏的弦响,一支支箭矢飞射而出,无一落靶。 以他这些年的经验来看,一旦距离超过了八十步,射箭的准头就变得很玄学,风向、角度和时机,都能影响到射不射得中。 这时技巧什么的倒是其次了,更看重的是个人的手感和心态。 “哇,郎哥儿好厉害!” 一声欢呼在背后响起,李奕回身望去,只见左灵儿迈着轻盈的脚步,一蹦一跳的朝这边过来。 小丫头走路也不老实,专去踩地面上的小水洼,溅起四散纷飞的泥浆,卷上去的裤腿也不能幸免。 来到李奕身前,左灵儿背着手,仰起脑袋看他,欢快道:“我阿爹昨天回来看我了,我跟他说了你的事,他想要先见见你。早上我就想过来告诉你,但下了好大的雨,还好雨在下午就停了。” 李奕轻笑道:“正好这几天我也不忙了,明日就带我去找你阿爹吧。不过你阿爹还真是难见,连你这个女儿都不知道他的行踪。” 左灵儿嘟囔道:“阿爹修道的地方在一个山洞里,但他经常在山里到处采药,要不是阿爹主动要见你,你可找不到他。” 说罢她又想到什么,连忙补充道,“要是阿爹不愿意去东京,那我也不会跟你去的……你要是把我绑去东京,我、我就死给你看!” 李奕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瞥见左灵儿赤足踩着泥地,白嫩的小脚丫上沾满了泥浆。 他叹气道:“这段时间我让人给你做了好几双鞋子,怎么还光着脚在地上踩?进来,我拿水帮你洗洗。” 李奕不由分说拉起左灵儿的小手,转身直接往营房里进,左灵儿下意识的把手往外抽,但奈何没什么用,她只能红着脸任由李奕握着。 左灵儿心里其实也很疑惑,她爹在附近村寨威望很高,大伙儿对自己都很照顾,也没有异性敢对自己动手动脚。 然而偏偏遇到李奕之后,不到一个月时间,自己的脸被他亲过,手也被拉过,之前他带自己学骑射,更是半搂着自己在马上奔驰。 但她对此虽然有些害羞,却没有讨厌的感觉,而且每次跟对方有肢体接触,心跳的就很厉害。 左灵儿正值情窦初开,又是天真烂漫的性子,而且自小生活在民风淳朴的村寨里,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这种奇妙的感觉让她困惑不已。 “你天天光脚在地上跑,这小脚却还又白又嫩的……难道你平日洗脚的时候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 李奕突然有些理解后世为什么会有人足控,看着眼前左灵儿这双清洗干净的玉脚,肤如凝脂的看上去就滑溜,连他都忍不住心动,想要好好拿在手里把玩一番。 左灵儿不知道李奕心里的龌龊想法,她坐在椅子上晃荡着一双小脚,回道:“阿爹每次从山上回来,都会给我带一大包配好的草药,我就是用草药煮的水洗澡洗脚呀。阿爹说那草药可以驱虫,还能让身上一点都不臭。” “是吗?那我闻闻……” “哎呀,不要过来,你、你好讨厌……” (本章完) 第144章 睡觉还带武器 第144章 睡觉还带武器 固镇位于秦、凤之间的要道上,隔三岔五就会有游商和附近的山民来这里交易物品,逐渐形成了一个微型的集市。 随着战事的结束,后周开始在固镇周边大兴土木,聚集起不少的民夫丁卒,原先因打仗而中断的集市,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左灵儿是跟着几个同村的少年少女结伴出山的,另外几人拿着从山里采集的草药去集市交换东西,左灵儿则是直接过来军寨找李奕。 天色渐暗,几名同村的人过来找左灵儿一起回去,李奕让亲兵把那几人打发走,自作主张的把左灵儿留了下来。 当然他并非是起了什么坏心思,想要玩什么霸王硬上弓,只是单纯的想要跟小丫头有更多独处的时间,培养增进一下感情。 这段时间左灵儿时常来找李奕练习骑射,两人的关系可谓突飞猛进,李奕借机摸摸小手、搂搂小腰,占便宜占的不亦乐乎。 说起来,左灵儿如今也才十五岁,放在后世还在上初中的年纪。 虽然放在古代这个岁数别说嫁人,就连生孩子的都有不少。 但李奕心底难免还是涌起一丝罪恶感……毕竟他家里的郭氏和符二娘,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到现在为止,李奕还没对十几岁的小娘下过手。 当然有罪恶感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并不妨碍他对左灵儿有想法。 自从青泥岭奇袭蜀军之后,李奕就一直惦记把左灵儿拐到东京,原本以他的身份是可以来硬的,但他觉得那样实在没什么意思。 女人就像是一件美玉,需要仔细的呵护把玩。 若如同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下只顾一时的痛快,到头来却没有尝到太多滋味,量大管饱又能如何? 特别是左灵儿这种天真烂漫的小娘,浑身散发出一股子灵气,若只是随意的蹂躏摧残她,让她沦为被发泄欲望的行尸走肉,想想都觉得暴殄天物。 当得知左灵儿愿意跟自己去东京,但是要先过她爹那一关,李奕便打定主意去会会未来的“老丈人”。 这么干确实要费一番功夫,但能让对方心甘情愿的任君采撷,那种滋味和巨大的满足感,很难用言语描述,但就是很爽。 正所谓既要得到女人的身体,也要得到女人的心。 李奕不否认自己看到“漂亮的东西”起了占为己有的心思。 但他更想要用心去爱护珍惜……虚伪也好,滥情也罢,亦或者称为博爱。不管怎么去形容,反正李奕是惦记上了左灵儿。 当然最后实在不行,李奕也只能来硬的,把左灵儿父女强行带回东京。不过在此之前要尽量把小丫头哄好,让她对自己的好感值尽量高,到时候她抵触的情绪就会减少很多。 李奕觉得自己就像在玩攻略游戏,主线目标是刷好感度,但过程中或许会触发bad剧情,掉好感值,所以要维持住进度。 “娜娃儿他们来找我,你怎么不告诉我……天都这么黑了,我一个人怎么回去呀。”左灵儿站在营房门口,望着漆黑如墨的天色,忍不住埋怨道。 李奕笑道:“谁让你自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那你不知道把我叫醒呀,哼,你肯定是故意的!” “没错,我是故意的,就想把你留下来给我暖被窝。” 左灵儿顿时又羞又恼,使劲跺了跺脚,不满道:“我才不跟你睡在一起哩,艿娘说女子要结亲过了门,才能跟自家男人睡,你才不是我的郎哥儿哩……” 说到这她突然捂住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俏美的面庞瞬间通红,一直蔓延到耳根。 “哦?” 李奕不禁目光一亮,左灵儿偶尔会喊自己“郎哥儿”,他原以为是四川方言“啷个”的古音,只是一个语气助词,所以没太放在心上。 但现在听左灵儿话里的意思,这“郎哥儿”的称呼还有特殊含义? 李奕似笑非笑盯着左灵儿,“我不是你的郎哥儿,谁又是你的郎哥儿?我可记得你不止一次这么喊过我,今天过来的时候你还喊呢。” “哼,没有人是我的郎哥儿……你真讨厌!” 左灵儿有一种被戳破了心思的羞恼,她感觉自己的心儿噗噗跳得很快,但又瞅见李奕在那咧着嘴笑,当即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转身跑进了后间的卧房。 接着便传来“砰”的一声关门的动静。 左灵儿一头钻进被子里,把头紧紧的蒙住,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心跳的才没那么快,脸上发烫的感觉也消散不少。 她在懵懵懂懂的年纪,被李奕连哄带骗之下,一步步掉进了温柔的陷阱里,潜移默化的对李奕产生了好感。 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难道美人就能过英雄关? 感情这种事没什么道理可讲,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罢,绝非是用言语能准确描述出来的。 左灵儿不明白什么叫爱情,但她听村寨里的女性长辈说过,喜欢一个人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喜欢跟对方相处,喜欢听对方说话,喜欢对方的一举一动。 左灵儿在心里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位李将军? 她忍不住仔细回想和李奕相处的点点滴滴…… 对方那高大壮硕的体格,光是看着就很有安全感,而且学识还很渊博,见识过的事情很多,她在对方口中听到了许多她想象不到的见闻。 而且李奕和她想象中的武夫们不同,他对待自己时的那种怜爱和温柔,左灵儿从小到大都没体会过的奇妙感受。 左灵儿觉得李奕是除了她阿爹之外,第二个能让她生起崇拜之情的男子。 特别是青泥岭一战时,她跟在后面经历了全程,对方那种骨子里散发出的霸气,骑马笼罩在夕阳余晖下的神武,那一瞬间让左灵儿心中悸动不已。 或许就是在那时,自己就已经产生了愿意跟他回东京的想法吧?当然她也舍不得自己的阿爹,所以才让李奕带她阿爹一起。 此时此刻,左灵儿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是喜欢上了李奕……对方长得英武不凡,又是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从许多人的口中都能听到关于他的事迹。 而且跟对方相处的时候,自己心里确实很愉悦,这不就是艿娘她们说的喜欢吗? 就在这时,卧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接着又响起关门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偷偷摸摸的进来。 左灵儿知道进来的肯定是李奕,平日里她从没看过有外人敢随便进这间房,更别说现在还是大晚上,自己又独自待在屋内,哪个不要命的敢进来? “睡着了吗?”轻声的呼唤在床边响起。 左灵儿连忙紧闭上双眼,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她现在羞的不知该怎么面对李奕,只能闷头装睡。 谁知李奕不仅没有离开,反而掀开被子一角,小心翼翼的钻了进来。 左灵儿顿时感觉一双大手缓缓攀上自己的腰肢。 厚实的胸膛也随之贴到自己的后背,鼻尖隐隐传来淡淡的胰子味道。 其中还夹杂着那股她熟悉的气息……就跟练习骑射时被李奕搂在怀里,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一样。 夏天衣服穿的单薄。 两具肉.体紧贴一起,有种肌肤相接的触感。 左灵儿紧咬牙关,强忍着不发出声,她觉得这样不太好。 对方又不是自己的夫君,怎么能随随便便睡在一张床上。 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而且心底似乎不太抗拒这种感觉,她一时间不免六神无主,紧张到浑身微颤直冒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左灵儿发觉李奕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搂着自己的腰,将胸膛贴在自己的背上。 左灵儿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就把现在当成练习骑射时一样,反正已经被李奕搂过,唯一不同的就是在床上和马背上而已。 “你是在装睡吧?”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迷迷糊糊间快要睡着的左灵儿,被吓了一跳,立马清醒过来。 李奕将左灵儿的身体扳了过来,望着小丫头那睫毛微颤的双眸,忍不住抬手轻抚她的脸颊。 入手柔嫩滑腻,就像是豆腐一般,吹弹可破,让人爱不释手。 左灵儿的五官精致美丽,瓷白透粉的面颊如羊脂白玉,秀挺的鼻梁轮廓鲜明,两弯眉毛修长细挑,唇珠微翘处水润光泽。 最妙的是左眼睑下缀着粒芝麻大的朱砂痣,像早春枝头初绽的梅蕊落在雪地。 听说左灵儿她爹是来自中原的汉人,而她娘却只是本地的普通山民女子。 李奕不知道这算不算混血,但左灵儿的娇媚确实带着几分别样风情。 “不、不要……” 左灵儿终于忍不住轻声娇呼。 随即她缓缓睁开双眸,恰好迎上李奕的目光。 她羞得低下脑袋,声音发颤道:“不、不要欺负我……” 李奕轻咳一声,嗓音带着几分嘶哑道: “我哪里欺负你了?就当咱们是在床上练习骑马不就行了?” 左灵儿急的都快要哭了。 委屈道:“那你干嘛睡觉还带着武器。” “呃……那是我防身用的,你也知道我打仗得罪了不少人。” “万一半夜有人偷袭,我就马上跟对方搏斗。” 李奕把身体往后面挪了挪。 接着脸不红心不跳的睁眼说起瞎话来。 左灵儿不疑有他,嘟囔道:“我还没听说哩……” “你以后肯定会习惯的。” 说话间,李奕瞅着怀里娇俏可爱的人儿,只觉得喉咙发干,脑中似乎有一根弦快要绷不住了。 玛德,先收点利息……李奕猛地低下头凑了过去。 “唔唔—”左灵儿顿时睁大双眼,整个人绷紧了身体,脑海里空白一片。 …… 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一行近百人的大汉正驾马缓行,个个身材魁梧壮硕,腰间两侧都挂着横刀、角弓和胡禄,领头的十几骑背后还斜挎着长枪。 虽然这群大汉都没有披甲,但以他们携带的武器装备,再加上高超的战斗素养,就算是遇到上千人的乱民,照样还是能轻松应对。 在冷兵器时代,训练有素的正规职业兵,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更别说这些还是护卫主将的亲兵,每个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以一当百或许有些夸张,但以一当十还是绰绰有余。 李奕骑在马上被众人护在中间,他一手环着左灵儿的腰,一手牵着缰绳控制方向。 左灵儿半倚在李奕怀里,脸颊因害羞而泛起淡淡的红晕,但同时她的目光中也有几分不安。 该占的便宜都被李奕占完,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没突破,她再懵懂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左灵儿现在担心的就是她阿爹的态度,万一阿爹不愿意去东京……那自己又该怎么办? 想到要在阿爹和李奕中选一个,左灵儿顿时有种想哭的感觉。小丫头哪里经历过这些事情,实在有些为难她了。 李奕察觉左灵儿的情绪波动,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放心吧,我一定会说服你阿爹的。” “嗯~”左灵儿温顺的就像是小绵羊,这只山林中翱翔的百灵鸟,终于遇到能让她归巢的男人。 李奕转头扫了一眼,周围的亲兵们目不斜视,全都识趣的充当着背景板,一言不发的赶着路。 半个时辰后。 一座小型村寨显露在众人眼前,远远望去如同坐落在山中的世外桃源,木制的吊脚楼错落分布在梯田斜坡上,田陌小道间有山民往来忙碌。 左灵儿立马坐直了身体,兴奋的指着村寨方向:“郎哥儿,你看到没有,那山坡上就是我家房子。嘻嘻,我在屋后面种了好多妖儿,我等会儿带你去看看,可美了……” 李奕朝着左灵儿指的方向瞅了半天,都没看到她说的房子是哪个,至于小丫头说的妖儿是什么,他更是一头雾水。 不过这种扫兴的话他自然不会说出口。 李奕煞有其事的点头应道:“我家灵儿心灵手巧的很,种的肯定像你一般极美。” 顿时把左灵儿哄得咯咯直笑,看向李奕的目光中有水波流转。 但很快又娇羞的低下了脑袋…… (本章完) 第145章 月亮惹的祸 第145章 月亮惹的祸 秦岭的群山之间聚居着许多少数民族,世代生活在这片闭塞落后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千百年来没有太多改变。 当然再偏僻的地方,只要有人能抵达繁衍,就注定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总会有被外界袭扰的一天。 中晚唐以来,天下大乱藩镇割据,乱兵悍将们自相残杀,绵延上百年的战火之下,没有哪个地方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山民们不太清楚外面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大山之外一直在不停的打仗。 数十年前,有进山的人告诉他们,盛极一时的大唐已经覆灭,中原变成了一个姓朱的皇帝做主。 再然后有个叫王建的人在成都称帝,州县的官吏带人进山通知山民们,说是大伙儿以后就是蜀国的子民,中原皇帝管不着这里。 这些事和山民们没多大关系,他们自然没放在心上,反正不管是谁坐天下,自己该要上缴的东西一分少不了。 而且由于连年打仗的缘故,官府时常还会加征钱粮,美其名曰资助军用。 若是山民们不老实遵从,就会有军队进山来抢,种的粮食、打的猎物,有什么就抢什么,甚至还会抢小娘妇人。 又过了十几年,听说中原的朱皇帝被李皇帝给取代,天下重新恢复了大唐的统治……山民们不懂唐与唐有什么不同,只知道中原皇帝又成了姓李的。 很快李皇帝就派兵灭了蜀国,山民们再次变成了中原皇帝的子民。 再之后唐又没了,新的皇帝叫做石敬瑭,据说这个皇帝很多人都不服气他,说他出卖国家利益,还弄出来什么父皇帝和儿皇帝。 与此同时,有个叫孟知祥的在成都称帝,他的儿子趁着中原被契丹进攻,占了秦、凤四州,山民们摇身一变又成了蜀国子民。 这个蜀国和前面的蜀国不太一样,皇帝虽然也收各种税,但偶尔朝廷也会出钱来买……只不过给的那铁钱不太顶用,别国来的游商不愿意收,本国的人也很嫌弃,十个铁钱只能当一个铜钱用。 这次山民们得知中原的周国皇帝派兵收回了秦、凤地区,还说“除了二税之外,凡是蜀人所订的各种租税及徭役,全部废止”。 山民们也不知道这只是说说而已,还是真的,但就算是假的,大伙儿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这日下午。 山民们如同往常一般在田间劳作,有人不经意间抬头,却突然愣住了,只见不远处有一大帮人马,越过山岭缓缓向村寨行来。 那些人一看打扮就是汉人,个个都骑着高头大马,还携带着刀枪弓箭,气势骇人,一眼扫过去怕是有个百来人。 …… 李奕望见那些山民从田地间惊慌失措的飞奔回村寨。 他转头看向李汉超,无奈道:“我原本说带十几个人来就行,汉超你非要大张旗鼓安排这么多人,瞧瞧把那些山民们给吓的。” 李汉超表情带着几分正色道:“秦、凤刚收复不久,很多蜀军的乱兵逃进了山里不敢出来,万一撞到了那些成队的逃兵,带的人手多些也好应对。” “更别说这些山民也未必值得放心,自古山里的百姓就民风彪悍,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起什么歹意?” 李汉超的想法也属正常,他如今虽已被提拔为军都指挥使一级,回到东京就能获得正式任命。 但眼下他还兼着亲兵指挥使的职责,肯定要将李奕这个主将的安全放在首位。 何况李奕如今位高权重,又是他的结拜大哥,一大帮人的荣华富贵都依仗着他。可以说李汉超他们甚至比李奕还要关心他自己的安危。 左灵儿连忙道:“村子里的人不会对郎哥儿你怎么样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李奕轻抚着少女的小手,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没一会儿,众人骑马来到了村口,此时村寨里的道路两旁早已跪满了山民。 这帮凶神恶煞的汉子,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军队的武士。山民们既然跑不掉,也不敢反抗,就只能恭敬顺从,反正大伙儿已经习惯了。 李奕当即让人去把这些山民们都给喊起来,他又不是来耍威风的,没必要靠逼着别人下跪来满足自己。 “放我下去吧……”左灵儿红着脸小声道。 小丫头终究脸皮薄,在这些她认识的人面前,被李奕在马上搂着,实在羞人的很。 李奕在扶左灵儿下马的时候,不经意间瞅见人群中,有几个山民的少年,望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不过稍微一想也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以左灵儿的容貌长相,还有她那招人喜欢的性格,村寨里绝对有许多未婚少年暗恋她。那些少年们看自己和左灵儿这么亲密,心底肯定有失落和不甘。 男人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上学的时候李奕也暗恋过班,见到班和别的男同学嬉笑打闹,也会有吃醋不爽的情绪,这属于青春期的正常现象。 而且村寨里的人,怕是都在心里犯嘀咕,觉得左灵儿受了自己的胁迫,以强硬的手段占有了她。 李奕心下摇头,但并没有当回事,也没必要去解释什么。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现实,有本事的人想要啥就有啥,稍微招招手美人就会投怀送抱。你再气再恨也改变不了事实。 这些山民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以后大概率不可能有机会再见面,他们怎么想与我何干? 不多时,一名年长的山民被人扶着过来拜见李奕。 在左灵儿的解释下,才知道这老者是村寨的阿库扎,也就是相当于汉人的族老兼里长。 李奕和山民们没什么话可说,随意敷衍了几句,便让大伙儿散了。 整个村寨依山傍水而建,一座座木制的吊脚楼,紧挨着山坡分散四立,周围遍布平整的梯田,蜿蜒并行排列在山林间。 左灵儿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鹿,拉着李奕的手在村落里漫步,向他介绍着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诉说着一件件童年趣事。 看得出来小丫头很想把自己从小到大的快乐全都分享给李奕。 随后左灵儿又拉着李奕去见了一位中年妇人,“郎哥儿,这个就是艿娘,阿母过世后,阿爹时常不在家,就是艿娘一直在照顾我。上次你带兵去救的牙达儿就是她的孩子。” 看在左灵儿的面子上,李奕自然表现得很客气,虽然听不懂妇人说的土话,但还是在左灵儿的翻译下闲聊了几句。 然后李奕又让李汉超拿了几锭银子送给中年妇人,用以感谢她对左灵儿这几年的照拂。 谈钱虽然很俗气,但再好听的话也比不上给钱来得实在。 “这就是你家?”李奕站在左灵儿家的吊脚楼前,看到架空的基座竹板下,还养着不少鸡鸭,扭头问道。 “嗯!”左灵儿点了点头,神色涌起几分伤感,“自从阿母过世,我就一个人住在这里,阿爹只有每个月回来一次。” 说着,她又强笑道:“但现在有郎哥儿你陪着我,到时阿爹跟我们一起去东京,我就不会再孤单了。” 李奕闻言心下一叹,突然有些歉意,自己只想着把左灵儿拐到东京,却忘了去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地界,除了她爹之外,自己就是她的全部了。 但李奕却不可能把爱都给她一个人,毕竟家里还有郭氏和符二娘……或许未来还会有其他女人。 唉……人的欲望就是无止境,不知到什么地步才会满足。 “郎哥儿,我带你去看妖儿,正是开的季节,可漂亮了。” 左灵儿很快平复了情绪,脸上再次挂上俏皮的笑意,拉着李奕就往吊脚楼后面走。 绕到屋后的山坡上,顿时让人眼前一亮。只见一块几平方的田垄,种满了一簇簇聚在一起的绿植,翠绿蓬勃的杆茎上,铜钱大小的分瓣朵,红的、黄的、紫的颜色各异,在微风中摇曳轻舞,赏心悦目。 李奕不懂植物学,也不知道这些儿的学名叫什么,或许只是山林间的寻常野。 但相比于那些名名草,这所谓的妖儿却有别样的美丽。 “很漂亮吧?” 左灵儿如一只飞舞的蝴蝶,欢快的在田中遨游,嬉笑着蹲下用手抚过朵。 “这些妖儿都是我一点点收集种子,了好大的功夫才种出来的。” 左灵儿抬头看向李奕,一脸的骄傲得意,扬起的笑意比儿更美更娇艳。 此情此景,李奕感觉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眼前的少女何尝不像是这妖儿一般,顽强生长于群山峻岭间,纵然盛开的美丽娇艳,却不引人注意,不被关注,最后只能默默的凋零。 红颜易老,芳华转瞬即逝……若不是自己遇到了这百灵鸟般的少女,大概她的命运就像是那些山民妇人一样,一辈子困守在这大山中,嫁人生子日日劳作,饱经岁月的摧残过后,一身的灵气消磨殆尽。 最终化为一抔黄土,世上再无人知晓曾有那么一个美如艳的少女存在过。想想都让人觉得是多大的一件憾事。 李奕缓缓走到左灵儿面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接着捋平她鬓角的发丝,柔声道:“儿漂亮,但你比儿更美。” 少女低下脑袋羞怯不语,脸颊上的红晕迅速蔓延,直达耳根。 就在这时,李汉超转过吊脚楼的拐角,抬眼便瞅见两人的亲密举动,他顿时脚步一顿,接着扭头就准备离开。 “汉超,有什么事吗?” 谁知李奕已经看见了他,李汉超连忙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来问问大哥,咱们今晚是不是要在这里过夜?” 李奕点头道:“嗯……也好,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上山的路又难走,摸黑赶路不太安全。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就在这歇一夜,明日一早再上山。” “等会儿你去跟山民们商量一下,能不能腾出来几间房子给兄弟们晚上住,到时补偿一些银钱给他们……算了,咱们都听不懂山民们的话,还是让灵儿去吧。”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左灵儿,“这事你帮我去问问大伙儿。” 左灵儿轻“嗯”一声。 等到李汉超离开,两人又抱着腻歪了一会儿,随后左灵儿便去找山民们商量借宿的事。 山民们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甚至连钱也不肯收,愿意免费腾出几间房子给亲兵们。 不过在李奕的强硬态度下,山民们还是老老实实的收了钱。 夜色降临,天上繁星如画。 吊脚楼延伸出来的平台上,李奕温柔的搂着左灵儿,少女乖顺的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听着强健有力的心脏跳动声,少女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幸福。 不远处,李汉超和几名亲兵围坐在火堆旁,都识趣的背对着这边,刻意压低了交谈闲聊的声音。 今晚亲兵们会轮换着守卫这座吊脚楼,除了前面的李汉超亲自带着几人,房屋后面也安排有七八个亲兵。 至于剩下的那些亲兵,则是睡在附近的几栋吊脚楼,以便随时策应。 “真美啊!” 望着繁星闪烁的星空,李奕忍不住感叹一声。 难得有如此轻松惬意的时光,怀里搂着乖顺如猫的左灵儿,他恍惚间回到了前世,第一次谈恋爱时的那种青涩……只可惜美好的初恋却以遗憾收场。 “嗯,好美。”左灵儿呓语了一句。 李奕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女,正好迎上了她的目光,少女双眸中水波流转,亮晶晶的如同天上的星空。 此情此景,李奕的心弦似乎被拨动,脑中浮现起一首后世的歌曲,那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情歌,特意为了表白而练习了许久。 他不由得哼唱起来——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这样的月色太美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悠扬的旋律从李奕口中吐出,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挺有唱歌的天赋,这副嗓音配上自己的英俊相貌,放在后世说不定能有当爱豆的潜质。 但奈何世上的事往往具有很大的戏剧性。 明明自己有可以靠脸吃饭的资本,可惜在这残酷的五代乱世中,却只能做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武夫。 一曲哼罢,李奕轻叹一声,再次低头看向左灵儿,却发现小丫头眼中似有水雾,满满的情意都快要溢出来。 “郎哥儿,要是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呜呜……” (本章完) 第146章 陈抟的师弟 第146章 陈抟的师弟 山路崎岖难行,有的地方是在石头上凿出来的台阶,又没有护栏围着,必须要小心翼翼的行走。 不然一个不慎失足滚落悬崖,那必定会尸骨无存。 李奕抬头望去,只见云雾弥漫,如同身处仙境,在浩瀚渺渺的云雾之中,崖柏长在高山峭壁间,顽强的迎风而立。 左灵儿她爹不知道怎么想的,跑到这么个破地方修道。 听说自己这位未来的“老丈人”是个奇人,精通炼丹制药还会拳脚功夫,早年间从中原地区进入这片大山里,然后定居下来直到现在。 期间他娶了本地的山民女子,诞下了左灵儿……只不过这位“老丈人”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天天沉迷于修仙问道,一出门就是几个月不回来。 在左灵儿七岁那年,她的母亲不幸亡故,那时她爹不知又跑到哪去了,多亏有村寨里的人帮忙,才能让她母亲入土为安。 自那以后,左灵儿她爹总算收了些心思,不再动不动就玩失踪了。而是在村寨附近找了一处山洞修道,每隔月余就会下山回家一趟。 “你累不累?”李奕回头看向被自己牵着手的左灵儿,轻声询问,“要不要歇一会儿?” 左灵儿甜甜一笑,摇头道:“我不累。这里我已经爬过很多次哩,前面这段难走些,走到后面就好多了。” 果然如她所说,过了一会儿,转过一道山梁,眼前的路顿时宽阔平坦了许多。 李汉超领着亲兵在前面,李奕拉着左灵儿跟在后面。 中午时分,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地方,这是一处半山腰的平台,如同被人用刀削去了一块,裸露出经年累月风化的岩石。 平台周围都是葱葱郁郁的松柏,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草绿植,而在天然风景的掩映下,一个幽深的山洞出现在众人面前。 山洞口摆放着石桌和石凳,像是用天然的石材稍作雕琢而成,明显能看出本来的轮廓造型。 李奕扫了一眼,没看到有人,疑惑道:“你阿爹不是说在这里等我们的吗?怎么没看到……” 然而话音还未落下,岩洞深处却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炸响。 轰—— 霎那间似乎连山峰都颤动了一下。 青苔覆盖的岩壁簌簌震落碎石,一大团浓烟从那山洞里窜出,有无数的碎石在扩散的烟尘中飞溅四射,噼里啪啦击中周围的岩壁、树木。 就在众人惊愕愣神的间隙,一道身影从浓烟中踉踉跄跄的冲出。 一边跑一边兴奋的大喊:“成了,成了,我成了!” 定睛望去,那人身披一袭破烂的道袍,左袖仅剩半截布条耷拉着,袍服下沿缺失了半截,如同被火烧过一般。 道冠歪斜在头顶上,发髻散乱被火燎了不少,眉毛胡须同样没有幸免,整张脸上黢黑一片,沾满了朱砂和草木灰,随着他的跑动簌簌飘落。 左灵儿率先反应过来,急忙迎了上去:“阿爹,你没事吧……” 呃……李奕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第一次跟未来的“老丈人”见面。 刚才的那动静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炼丹的炉子爆炸了,毕竟火药就是道士们捣鼓出来的,属于炼丹时的意外产物。 “灵儿,阿爹我终于把金方外丹炼出来了,哈哈,了二十余年,金方外丹终于被阿爹炼出来了!” 李奕看着左灵儿她爹那副癫狂大笑的模样,严重怀疑对方精神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难不成修道炼丹把脑子给炼坏了? “阿爹,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呀,阿爹你怎么流血了……” 左灵儿没去管那丹药的事,一脸紧张的扶着她阿爹,看到阿爹胳膊有血渍渗出,声音里不免带上了哭腔。 “没什么大碍,只是出了些小小的意外罢了。”左灵儿她爹满不在乎道。 说着他将攥紧的手掌摊开,几枚泛着晶莹光泽的椭圆丹药躺在他的掌心,每个都有鹌鹑蛋大小。 “灵儿你看看,这就是阿爹炼的金方外丹。” 李奕这时走到近前,下意识望向那几枚丹药,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淡紫色的荧光,一看就是重金属超标,这玩意绝对能吃死人。 不过左灵儿她爹还真是命硬,那么大的爆炸威力,竟然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若是运气不好的人,说不定就被炸的东一块西一块。 “左……左道长。”李奕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左灵儿她爹,只知道对方的名字叫左从覃,但见到对方是道士的打扮,索性直接以“道长”相称。 左灵儿她爹这时才注意到李奕,以及他身后的李汉超几人。 左从覃的目光在李奕脸上定格,神色有些怪异道,“你就是那位周国的李将军?真是怪哉,水木相生,水火相克……你这面相本该是短命夭折,怎么现在活的好好的,甚至生气之磅礴,世所罕见。” 李汉超上前几步怒道:“你这道士安敢咒我大哥短命?” “无妨。”李奕摆了摆手,并没有放在心上。 关于自己短命的论调,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见,年初大婚去算八字择婚期,那开封的老道士也说过这话。 若是在后世他肯定当笑话听,但魂穿这事他都亲身经历了,还有事能比这还要更离谱吗? 左从覃又摇头道:“我看相观气的本事远不如我那师兄,造诣还远远不够,或许只是看走了眼。若日后有机会的话,李将军可以去找我那师兄帮你再细细观瞧一番。” 李奕好奇道:“不知道长的师兄是何人?” 左从覃低垂眼眸,把玩着手中的丹药,淡淡道:“我那师兄的姓名说出来,李将军未必知晓……倒是在文德年间,大唐昭宗皇帝曾赐号“清虚处士”于我师兄,不知李将军可听过?” 清虚处士? 李奕顿时皱眉沉吟着,脑中迅速回忆后世的史书上,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愕然道:“莫非是扶摇子陈抟?” “哦?”左从覃比李奕还要惊讶,“扶摇子乃我师兄早年间的道号,这些年应当不怎么用了,多以清虚处士之名行走世间,李将军竟有耳闻?” 李奕心道,睡仙陈抟老祖可太有名了,载入史册的道学者、养生家,活了一百多岁的神仙人物。 从唐懿宗时期一直活到宋太宗时期,历经七朝十九帝,曾被唐昭宗、周世宗和宋太宗召见,时间跨度近百年,极富传奇色彩。 李奕不免多瞧了左灵儿她爹几眼,按照历史记载的话,陈抟如今应该已经八十多岁,眼前这人是对方的师弟,年纪又该有多大? 只可惜左从覃脸上黢黑一片,看不出来多大岁数……但听声音顶多也就四十出头,想来不可能有多老。 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李奕轻笑道:“在下曾遇到过一名游方术士,从他口中听过陈抟道长的逸闻轶事。” 他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是从史书上听过陈抟的事迹,当即随口编出了一个不存在的游方术士,反正这种事情根本没法印证。 “那倒是巧了……” 也不知道左从覃信没信,不过他没再多问,转而看向左灵儿,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沉默片刻,他叹气道,“我将你带到这世上,却没尽好当父亲的责任,你要是想跟他去东京,那便就随你吧……或许这就是你的命吧。” 听他这话,好似不阻止左灵儿跟李奕一起走,但他本人并没有离开这里的意愿。 左灵儿抽泣道:“阿爹在哪我就在哪,若阿爹不去东京,那我、我……我也不去了,呜呜……”她顿时泪流如柱,哭的越发伤心起来。 李奕不动声色,心下却在琢磨:原本自己的目标只是左灵儿,带她爹一起去东京只是添头,以安小丫头的心。 但刚才那场威力不小的爆炸,让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左灵儿她爹对自己或许有大用! 左从覃如果真是睡仙陈抟的师弟,那他肯定很擅长道法方术,而且炼丹的造诣也颇高,这妥妥的古代“化学家”。 这种人才可遇不可求,若能收入自己麾下,稍微用后世的知识提点一下,说不定能捣鼓出什么意想不到的成果。 以李奕如今的身份地位,再加上乱世的背景下,绝不可能有太多空闲时间,亲力亲为去搞实验试错发明。 专业的事终究还是要培养专业的人。 想到这里,李奕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绕过左灵儿父女二人,直接走进了山洞。 李汉超见状连忙带着亲兵跟上。 洞口的石壁上插着几只简易的火把,李奕让亲兵把火把点着,借助微弱的火光往深处而去。 沿途的洞壁有开凿的痕迹,应该是在天然形成的基础上,一点点用手工加以改造修整。 山洞中的烟尘没有彻底散去,显得有些雾蒙蒙的,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气味,就像是过年点完鞭炮后,那股子二氧化硫的味道。 李奕心中大喜,看来是火药没错了,又往里走了一截,他发现山洞还挺深的,弯弯曲曲绵延了数百米。 拐过一个弯之后,眼前终于豁然开朗,出现一处高约数米的洞厅,面积起码有个几百平米。 只不过因为被爆炸波及,里面一片狼藉,各种杂物洒落一地,大多已经被炸成碎块。正中央一个丹炉也被炸的四分五裂。 “这是……硝池?” 李奕瞅见洞厅角落有个池子,快步走到跟前,见到里面池水泛黄,浑浊不堪,池边有少许灰色结晶。 他蹲下来沾了点池水放在鼻尖轻嗅,果真是硝酸钾的味道……李奕前世是安徽寿县人,就住在八公山附近,山下有很多制作烟的小作坊,见识过土法制硝的场面。 李奕抬头扫了一眼,看见了不远处熬硝的灶台,他起身快步走了过去。顿时眼前一亮,从灶台旁边的地面上,捡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透明结晶。 “汉超你看看,纯度这么高的硝酸钾晶体,也不知这位左道长用了什么提纯的法子……不过他制作火药的配比更让人好奇,先前那动静已经有很强的爆炸威力。” 李奕将结晶体递给李汉超,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 古代对于火药的军事应用,最早的可信记载应该在唐末,但威力仅限于爆燃而不是爆炸。 宋朝人路振在《九国志》中记载:从攻豫章。播以所部,发机飞火,烧龙沙门,率壮士突火先登入城,焦灼被体,以功授检校司徒。 直到宋朝建立之后,才进入到火药技术的高速发展期,火药开始全面应用于战争,出现了火箭、火炮、火蒺藜等原始火器。 初期的火药武器,爆炸性能不佳,主要是用来纵火。随着工艺的改进,火药的爆炸性能加强,新型的火器亦不断出现。 但让人遗憾的是中国的火药技术走的最早,却最终被西方赶超。 最佳的配比:75、10、15,等到十七世纪之后才被西方各国实验出来。以及决定黑火药威力上限的颗粒化技术。 李汉超不明白李奕说的什么意思,接过硝酸钾结晶有样学样的闻了闻,顿觉气味刺鼻的很。 他不解道:“大哥说的是发火药吗?禁军中也有这东西,攻城时只能用来放火,我看也没多大用处吧?” 李奕摇头道:“不是火药用处不大,而是还没人真正发现它的价值……火药这东西用对地方,绝对能改变时代,那左道人善于此道,咱们绑也要把他绑回东京!” 李汉超道:“大哥原本不也是这么打算的吗?” 李奕轻笑道:“这不一样,一开始我只是为了不让左灵儿有牵挂,能安心的跟我去东京,否则我何必麻烦跑这一趟?” 李汉超嘿嘿一笑:“大哥是个君子,想要人家小娘心甘情愿,若不然换作我等糙汉,抢回去便是。” 李奕没再多说,又仔细找了一圈,见到了火药的另外两样配方:硫磺和木炭。 果真如他猜测的一般,山洞中的爆炸不是偶然发生,左道人确实是在用火药辅助炼丹。 (本章完) 第147章 围攻寿州城 第147章 围攻寿州城 八月初,后蜀的国书送到了开封,孟昶虽然丢了秦、凤四州,但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态度依旧比较强硬。 在信中自称“大蜀皇帝”,不仅没有俯首称臣的意思,反而指责后周无端开启战事。 朝会上。 柴荣龙颜大怒:“哼!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他孟昶好大的胆子!” 史彦超出列行礼,说道:“臣请陛下增兵秦、凤,末将愿率军前往,趁势一举灭了那蜀国!免得那蜀国主孟昶给陛下添堵!” 左谏议大夫王朴忙道:“不可,吓吓那孟昶就行,固镇的大军已经开拔回京,攻蜀的战事到此为止,不宜再大动干戈。那蜀国的使臣如今到了大梁,陛下不召见、也不答复他们求和,蜀国主自然就知道害怕。” 史彦超不依不挠道:“蜀国的军队都是一群草包,一个月就拿下了秦、凤,打得蜀军嗷嗷直叫。听说那蜀国主昏庸无能,给臣精兵两万……不,一万足矣。臣定能替陛下把那蜀国主孟昶活捉到东京来!听说蜀国的蕊夫人艳丽至极,颇得蜀主宠幸,一并捉来献给陛下!” 枢密使魏仁溥轻喝道:“史都使,此乃朝会,不得无礼,退下!” 史彦超这才悻悻而退。 柴荣却并不斥责于他,对史彦超分外宽恕有容。这货虽然说话粗鲁,做事有些莽撞,但皇帝却很信任他的忠心。 既然决定暂时把孟昶晾在一边,大伙儿当即不再去讨论蜀国的事。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攻打南唐的战事……实际上从去年开始,皇帝就考虑一统天下的事情,所以才会出了“为君难为臣不易”和“平边策”两道策论题目。 当时王朴的主张得到了皇帝的高度赞扬,并且以此为蓝本制定了一系列的战事计划。 这个月刚落下帷幕的攻蜀之战便是其中之一。 其实今年初攻蜀也只是一个前奏,甚至也只算攻南唐的一个前期准备。 关于攻打南唐的规划,经过朝堂上的一番激烈讨论,最终是定下了总体的方略,关于军队的调度、将领的安排也随之新鲜出炉。 随后皇帝柴荣下令正式对南唐国开战。 先是派遣宰相李谷先行,授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知庐、寿等州行府事。 又以许州节度使王彦超为行营副部署。 再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等十几名大将率领禁军马步精锐同行。 与此同时,吴越国使臣返回南方,带走了后周皇帝的诏书,让吴越国上下整军备战,一起攻打南唐国。 后周朝廷又派使臣诏令荆南调兵参战。 南唐不论是国力军队,还是文化经济,都是十国中综合实力最强的。 后周想要攻打南唐,绝不是像攻蜀一样,派几千禁军加上藩镇兵马就行。 而且攻蜀的目标只是为了把秦、凤四州给收回来,顺带堵死后蜀的东出通道,只能算是局部的小规模战役。 但后周对南唐的战役,那是奔着全面开战去的,最低也要拿下江北十四州,真正意义上的统一之战首战。 十天后。 柴荣设宴为回朝的向训庆功,厚赏了袭衣、金带、银器、缯帛、鞍勒马,加检校太尉。 又以左谏议大夫、权知开封府事王朴,为左散骑常侍,充端明殿学士,依旧权知开封府事。 除了对南伐战事和朝中人员的安排,柴荣还把改造东京城的事提上了议程。 后梁在汴州建都以来,东京大梁城逐渐成为北方的政治经济中心,取代了原来洛阳的地位。 但由于北方长期处于战乱之中,都城的建设远没有军事任务那么紧迫。而且国家财政都以打仗为先,东京城的建设始终被搁置一边。 然而随着中原政权的逐渐稳定,东京的人口越来越多,不光有禁军和他们的家眷,还有很多往都城聚集的百姓,以及赶来做生意的商人。 皇帝柴荣有着兼并天下的志向,但作为统一政权的国家首都,东京大梁城明显不太象样。 内城稍微还好些,外城简直脏乱差,房子挨着房子,商铺挤着商铺,根本没有专业的规划。 新的人口急剧增加,城市规模明显已经不够,扩建的事情迫在眉睫。 为此皇帝柴荣调派了开封府、曹州、滑州和郑州近十万民夫丁壮来修缮加固东京大梁城。 命曹州节度使韩通负责外城的扩建和城墙的修筑。又以王朴兼管城内的布局规划。 八月下旬。 李谷从前线发回奏报,龙捷左厢都指挥使慕容延钊,率领前锋部队已经抵达淮河以北,准备从正阳架设浮桥渡过淮河。 柴荣便诏令淮河北面诸路节度使兵马出动,同时命侍卫亲军司马步军都指挥李重进,率侍卫司马、步军一万余人出东京。 各地军队向淮南浩浩荡荡进发,动员禁军、地方兵马以及民壮数十万计。 南唐江淮诸地人马,听说后周军队大举入侵之后,全都被恐慌的情绪笼罩。 唯有清淮节度使刘仁赡镇定自若,像平常一样派遣将领前往各处要地驻防。 南唐皇帝李璟得知奏报,连忙召集众臣武将商议对策,很快南唐军队便全部动员起来,准备迎战周军。 李璟任命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率军两万前往寿州协助抵御后周军队。 同时任命奉化节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晖为应援使,以及常州团练使姚凤担任应援都监,二人共同率军三万前往定远。 随后李璟召回了镇南节度使宋齐丘,与他一起商谈军队指挥事宜。 并任命翰林承旨、户部尚书殷崇义担任吏部尚书,管理枢密院。 …… 寿州在淮河中游的南岸,也就是后世的安徽北部寿县附近,北方地区几条河流垂直注入淮河,形成水道网络。 自古城池多建于江河汇流处,以扼守水陆两路,寿州城的位置也不例外。 这里是西淝水和淮水汇合的地方。 后周主力进军路线便是从东京沿蔡水南下,又沿西淝水直接逼近南唐国淮河流域。 两地相距八百余里。 朝廷又部署了诸镇节度使从各地出兵,淮河上游也施加了军事压力。 李谷下令搭建浮桥,从正阳渡过淮河。 前军行营副部署王彦超率先进逼寿州,并在城下击败了两千余人的南唐部队,拿下了开战的首胜。 接着先锋都指挥使白延遇又在山口镇击溃了一千多人的南唐驻军。 扫清了寿州城周边的威胁后。 宋、毫、陈、颍、徐、宿、许、蔡等州军民陆续从浮桥渡过淮河。 各节镇地方军队、民夫丁壮,以及从东京出征的禁军将士,共计数十万人马齐聚寿州城下,开始了昼夜不间断的强攻。 寿州城外。 一架巨大的投石车“喀喀”作响,绞盘发出的声音听得人肌肉绷紧,伴随着一声尖锐呼啸,粗杆在轮盘中转动,木头摩擦的声音听得人牙齿泛酸。 “砰”地一声杆子到达限位,撞在了架子上停住,同时一枚大石块飞了出去。 一瞬间,大量的石头纷纷向寿州城的城墙飞去,其中还夹杂着划出长长黑烟的发火飞弹。 抛射的石头砸在城墙上,激起砖石木橹的碎片横飞,燃烧的火球击中城头崩裂,火光四溅如打铁般绚烂。 还有房梁一般粗的弩箭在空中乱飞,又有数不清的箭矢点缀其中,空中黑压压一片、烟雾弥漫。 寿州城就如同装粮食的大瓮,被密密麻麻的蝗虫包围,浓烟四起让人就像是蚂蚁,随时都会被吞噬化为灰烬。 在巨大的呐喊撞击中,整座城池好像随时都会崩塌……可惜只是错觉,终究还是没崩。 护城河里,成片的黑油浮在上面,好像是粘稠的黑水一样,在水里都能剧烈燃烧。 据说这黑水名叫猛火油,乃是南唐从地下开采,遇火则燃,怎么灭都灭不掉。 周军放在护城河上的浮桥,沾染上火油也剧烈燃烧起来,火势越发凶猛、浓烟滚滚。 无数的民壮丁卒冒着如雨的箭矢,有人在前面举着大盾,有人背负着沙袋,步履艰难的逼近护城河,往里面不断丢沙土碎石。 几架受损的冲车正在被士卒往回拖。 那些冲车都还没能靠近城下,就被城头的弩炮在远处砸坏,眼见着修修还能用,距离寿州的城墙也挺远,索性就有将领让人把它拖回来。 护城河边上,一架高耸的云车一动不动,上面熊熊燃烧的火焰,把它烧得只剩架子,还有两具尸体倒卧在上面。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抬着尸体,运送伤兵的人,耳中传来痛苦地喊叫、呻|吟,让人恍惚间以为是身处阎罗地府。 李谷站在城外的高坡上,看着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城池,神色有焦虑和担忧。 攻打南唐的战争到现在快一个月了,周军前后在寿州城下、以及寿州西面的正阳野战都有建树,歼灭、俘虏的唐军人马足有万人。 但这些都不是皇帝想要的,皇帝想要的是整个江淮平原。 按照皇帝和枢密院定策的战略,要从淮河流域中间突破,攻占寿州城为立足点,同时扫除大军进攻的沿途威胁。 再以寿州城为大军的支撑点,向东南方突破至清流关,进而攻占滁州、扬州。 沿着淮南中路长驱直入,将江淮平原分割为两半,等占领南唐重镇东都江都府,大军直逼长江以南,威胁南唐的首都江宁府。 如此一来,南唐国长江沿线首尾不能相顾,又失了寿州这个核心,自然而然成了一盘散沙。 接下来若要收拾残局定能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然而设想很好,第一步就出了意外。 现如今打了快有一个月了,连最初的战略目标寿州都没有拿下。 围着不能攻下来是没用的,南唐国富庶不缺粮不缺钱,寿州这种军事重镇,里面屯粮起码够吃几年。 难道周军要包围几年时间等着里面的人饿死? 就在这时,有人向李谷奏报,南唐派来的援军抵达来远镇,并且换乘战船直奔正阳而去。 李谷顿时大吃一惊,连忙返回中军大帐,召集将领幕僚前来商议。 他开门见山道:“据报唐国有大军正在驰援过来,从来远镇直逼正阳。我军浮桥就在正阳,粮草人员全都从那里通过,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依我看来,为防寿州城下的大军退路被断,遭到唐军的前后夹击,还是需要回师正阳,先迎战唐军援兵才是。” 当即有人反对道:“若是从寿州城下退兵,前面一个月不是白打了?万一寿州刘仁瞻乘机出城偷袭,我们难道还要腹背受敌不成?” 又有部将接话道:“此次我朝发禁军精锐数万,还有地方人马数十万辅助,伪唐岂是我大周的敌手?分兵数千人回防正阳足矣。” 一时间众将大多不同意退兵,只有少数人有些犹豫,也在担心退路被断。 李谷摇头道:“据称唐军有战船数百艘赶往正阳,我军不善水战,只让部分人马回防不太稳当,万一后路被断,我等就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 说罢他不再犹豫,拍板道:“暂时退兵还能再来打,可若是失了正阳的浮桥,数十万大军被困在这里,那等风险谁能担得起?” “寿州城下退兵的事就这么决定了,今日攻城之事暂缓,明日开始分批撤退。其中的缘由我会去给陛下说明,诸位不用怕担责。” “诺!”诸将只能领命行事。 援救寿州的唐军主将是刘彦贞,得知周军开始撤退后,顿时大喜过望,加快速度奔赴正阳,行军队伍加上后勤辎重,连绵不断足有上百里。 清淮节度使刘仁赡和池州刺史张全约,两人全都派人用委婉的口气提醒刘彦贞,让其慎重不要冒进,以防是周军的诱敌之计。 然而刘彦贞不以为意,觉得是二人太过小心了,执意领兵直逼正阳。 另一边。 李谷准备退守正阳的奏报送到东京,皇帝柴荣对其怯战的行为非常生气,立刻派了使者八百里加急前去阻止。 (本章完) 第148章 命短而气盛,有真龙之势 第148章 命短而气盛,有真龙之势 后周攻打南唐的战事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但这些事暂时和千里之外的李奕无关。 那天跟着左灵儿去见她阿爹,李奕打定主意要把父女俩都带回东京。 不过为了让左从覃能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做事,他一开始并没有动用武力来强的,而是又在村寨多待了一天,让左灵儿好好劝劝她阿爹。 或许是左灵儿的劝说起了效果,让左从覃觉得亏欠了女儿,想要补偿这些年缺失的关心。 亦或者左从覃猜到自己若是拒绝的话,李奕肯定会来硬的,他起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心思。 反正不管什么原因,左从覃最终答应了跟着一起去东京。 八月初三,西征秦、凤的后周禁军从固镇开拔。 这次回程除了原班的将领人马,以及多出了左灵儿父女二人。同时还捎带上了被俘的蜀国禁军大将李廷珪,以及从他麾下投降蜀军中择选的八百名士卒,以充后周禁军番号。 这些蜀军士卒算是皇帝的战利品,送到东京后会编成单独的番号杂军,用来彰显大周皇帝的威严和功绩。 去年打北汉时皇帝也用降卒组建了一支效顺军。 当然这八百蜀军投降士卒并非是第一批,此前被李奕生擒的蜀国雄武节度使韩继勋,在七月底的时候就被王景送往了东京,跟着他一起去的还有另外一千多降兵。 至于李廷珪,则因为被俘的晚一些,没赶上和韩继勋一起,所以在凤翔府多滞留了几天。 恰好李奕率领的禁军即将开拔回师,王景索性就把李廷珪和八百蜀兵,一股脑的都交给了李奕,让他顺路带回东京去。 由于是打了胜仗往回走,并不需要急迫的赶路,大伙儿状态都比较松弛,路上耽误的时间就稍微长了些。 直到八月下旬,军队才抵达西京洛阳,傍晚就近驻扎在城外的驿站。 吃完晚饭。 左灵儿便缠着李奕指导她画画,或许是见识了素描的神奇,让小丫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路上稍有空闲,就会向李奕请教素描的技法。 李奕倒觉得这不算是坏事。 乱世中说什么解放女性,摆脱对女性的压迫,肯定是最好笑的屁话,毕竟时代的局限性摆在这,有些事不是动动嘴巴就行。 但这也不代表就一定要让自己的女人成为彻头彻尾的瓶。 左灵儿如今年纪尚小,培养一门兴趣爱好,其实也是有好处的,不然经年累月的困在深宅大院,除了勾心斗角就没别的事可做了。 李奕暗自琢磨,回去之后也要给家里的两个女人找些事做,激发一下她们的天赋和爱好。 “郎哥儿,我画的好不好看?” 左灵儿得意的举起画纸,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快来夸夸我吧”。 李奕看了一下,小丫头临摹的烛台有模有样,线条、造型虽还稍显稚嫩,但已经有很大的进步。 他赞道:“画的很好,再有几个月就能超过我了。”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去擦左灵儿脸颊上沾染的炭笔灰。 左灵儿甜甜一笑,低下头又换了一张白纸,继续认真的临摹起来。 “你先自己练习,我出去透透气,有什么事喊我。” 李奕交代了一句,起身走出了卧室。 洛阳城外的驿站占地面积不小,相当于一座小城,有城墙城门出入,往来的商旅游人带动商贸,驿站附近还有小型的集市。 回程的将校士卒有数千人,还有随行的官吏文员上百,驿站纵然规模很大,但容纳这么多人明显不现实。 所以军队驻扎在驿站旁边,由李汉超和几个指挥使看着,以防士卒们半夜闹事。 而李奕带着左灵儿父女,以及蜀国大将李廷珪,还有一些官吏们,住进了驿站安排的客房。 走出房间,李奕来到廊下,遥望着东边方向,夜色中似乎隐隐能看到洛阳城的城墙轮廓。 从凤翔府过京兆府,再到西京河南府,李奕途径了长安和洛阳……这两座千年古城见证了大唐从盛转衰,也随着大唐的覆灭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当然长安和洛阳还是要比那些普通州城繁华的多,只不过是相比于如今的后周首都开封大梁城,确实是已经日薄西山。 回忆着一路过来的见闻,那些沿途的苍凉和往日繁华留下的残垣断壁。 李奕突然生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喃喃自语道: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份地位越来越高的缘故,李奕觉得内心深处有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开始膨胀。 若是放在前几年,能有现在的成就,他肯定已经沾沾自喜。 但如今,他虽然对此确实很兴奋激动,却已不再仅仅满足于个人利益的得失,他更渴求于远大的抱负。 难怪安重荣会发出那句“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的感叹。 在这五代乱世中,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当皇帝,武夫们见多了这种事情,等地位到了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就会涌起“我何尝不可”的念头。 李奕确实深刻体会到了这种感受……况且他提前知晓历史上发生过的事,知道宋太祖赵匡胤是如何爬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如今他所走的这每一步,都和历史上的赵大十分相似,由不得他不去产生那种妄想。 “兴亡百姓苦……李将军果真有通天的抱负。”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顿时惊醒了李奕的沉思。 循声望去,左从覃负手而立,同样站在廊下遥望远方。 李奕不免想起这一路走来,通过和左从覃的交谈得知,他是大唐昭宗年间生人,曾在后梁太祖朱温身边侍奉过。 按理说应该五十好几了,但看容貌长相顶多四十出头,而且身材高大体格健硕,一举一动隐有豪迈之风,根本不像是一名普通道士。 想到历史上陈抟活了一百一十几岁,李奕不禁在心中暗自怀疑,世上难道真有如此神奇的养生之术? 左从覃扭头看向李奕,见后者沉默不语,他意味深长道:“很难想象如李将军这般出身的人,竟会拥有远超常人的见识和气度。” “这些年来,我也见过不少枭雄人物,朱温、杨行密、李克用,还有那李存勖,无不是一时人杰。但我却在李将军的身上见到了与他们不太一样的东西。” 听到这话,李奕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倒是没想到左从覃竟然这么“抬举”自己,把自己拿去跟朱温、李存勖这等风云人物相比。 放在前世李奕不会把这些故弄玄虚的话当回事,但现在他却忍不住想听听对方有什么高见……毕竟魂穿这么离谱的事都经历过,对方难道还能说出比这更匪夷所思的话来? 左从覃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不敢妄言自己的道法有多么精深,不过观气察人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第一眼见到李将军,我只是觉得你的面相很奇特,明明是短命之相,但浑身上下却又生机磅礴,实在令人费解。” 说到这,他突然问道:“李将军可知,那夜你让灵儿劝说我一起去东京,我为何会同意?” 李奕摇了摇头:“在下不知。” 他原以为对方是想要补偿亲情上对左灵儿的亏欠,亦或者是担心自己来硬的威迫他,所以才愿意前去东京的。 现在看来不是自己想的这样? 左从覃轻笑一声,遥望着天穹,目光追忆道:“因为那夜我突然想起师兄当年曾说过的一句卦言:命短而气盛,乃蛟龙蜕变,有真龙之势。” 听到这语出惊人的话,李奕顿时神色一震,下意识的环顾左右,见到附近没人出现,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不怪他不淡定,只怪“真龙”两个字在古代蕴含的意义,实在是非比寻常。 因为世上只有皇帝才能被称为“真龙”。 左从覃犹自道:“据说蛟化真龙要历劫难,若能渡过则能一飞冲天,反之必遭天谴……此等卦相或许千年难遇一次,所以我很好奇李将军究竟能到哪一步?” 李奕脸色微沉,冷声道:“左道长还请慎言,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此时此刻,他心中莫名涌起几分杀意,琢磨着要不要把左从覃给暗中解决掉。 这家伙说的话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谁让李奕心底深处真有这么个野心,他隐隐有一种被人戳破心思的恼怒。 而且流言这东西从来就没人会在意真假,一旦传入皇帝的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历史上那句“点检做天子”的威力,张永德可是深有体会。 “李将军想要杀我?” 左从覃似乎瞧出了什么,但语气里并不畏惧,“一句卦言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卦言中的人。” 李奕皱眉道:“左道长这话何意?” 左从覃反问道:“李将军今年才不过二十有一吧?” 李奕默然不语,等待对方的下文。 “自古以来不缺少年英雄,如霍去病、孙策、罗士信等,乃至于前朝太宗皇帝,都是在年少时就崭露头角。” 说到这,左从覃加重了几分语气,“然而像李将军这般出身家奴之子,却在短短不到两年时间内,高平斩大将、忻口退辽军、一月下秦凤。 依靠着这些军功,以加冠之龄就有如今地位,而且还没有英年早逝的人物,我确实还没听说过。” 李奕神情微微变化……二十一岁的节度使,又是禁军中位高权重的大将,而且还是皇帝的妹夫。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自己确实是以历史上的赵匡胤为榜样,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但问题是历史上后周攻打南唐之前,赵匡胤的功劳其实远没有李奕大,他少了忻口退辽军和拿下秦、凤的成就。 赵匡胤是到三十岁时,在攻打南唐中立下大功,才拥有了相当于李奕如今的地位。 更重要的一点,赵匡胤没有当上皇帝的妹夫。 李奕觉得照这样发展下去,如果柴荣依旧英年早逝,自己很有可能走不上赵大的路,反而会沦为张永德的下场? 左从覃这时却道:“就算没有我刚才说的那句卦言,但等李将军有朝一日拥有了威胁皇权的实力,难道皇帝就能放心的下?” “李将军从去年到今日,几场大战未尝一败,晋升的速度令人咋舌,可偏偏还如此年轻。” “听说周国已经对江南开战,若是李将军被皇帝派上战场,再立几次大功,怕是在三十岁前就已经封无可封了吧?” 李奕听罢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已经成了一个“川”字,正如左从覃说的这般,就算你没有造反的心,但却有造反的能力,那这就是你的罪。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还有很大的晋升空间,若柴荣如历史上一样英年早逝,那在对方死之前,自己应该还到不了封无可封的程度。 这么想着,李奕却没有反驳,而是开口问道:“左道长是觉得陛下会猜忌我?” 谁知左从覃却摇了摇头道:“自唐末乱世以来,皇帝全都出自于武夫,所谓兵强马壮者为之,稍微有些权势的武将,又有哪个不受皇帝的猜忌?” “但我观周国皇帝有一统天下的大志,如今尚有蜀地和江南割据一方,北边还有汉国和契丹虎视眈眈。” “以李将军打仗的本事,加之又是皇室的姻亲,周国皇帝若不是昏庸之主,在天下归一之前,自然不可能自断臂膀。” 李奕闻言点了点头,柴荣确实是五代少见的英主,不管是李重进和张永德,还是后起之秀的赵匡胤。 只要是有真本事的将领,柴荣从来不吝啬赏赐和提拔,就算他临死前害怕李、张二人威胁自己儿子的皇位,但也仅仅只是采取了限制措施,并没有赶尽杀绝。 不过左从覃话音一转,说道:“只是李将军身为皇室的姻亲,一旦皇帝的身体出了变故,以你的身份和能力,免不了成为首要的猜忌对象之一。” 李奕沉默片刻,突然摇头道:“陛下正值盛年,身体强健的很,绝不可能出现变故。况且我在禁军中资历浅薄,威望更是不足……最重要的是我对陛下忠心耿耿。” “左道长说的太过危言耸听些了!” (本章完) 致读者老爷们 致读者老爷们 ps:作者没有跑路,这两天老家出了点事,回去处理去了,没顾上发单章通知,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本章完) 第149章 符二娘怀孕 第149章 符二娘怀孕 初秋的晨光中,固子门外早已人头攒动。 听说西征的军队今天回东京,聚集着许多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很多人一大早就赶到了这里。 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做生意的,卖胡饼的吆喝声与葫芦的叫卖此起彼伏,为凯旋仪式平添几分市井烟火气。 城门外的大路上,一大群官吏正在翘首以盼,枢密使魏仁浦立于众人之前,绛紫官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是代表皇帝前来迎接凯旋的军队。 不多时,远远的便见到烟尘滚滚,整齐的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隐隐夹杂着铁甲摩擦的声响,撞进人的耳膜之中。 魏仁浦眯着眼遥望地平线上蒸腾的灰黄烟雾,那团移动的乌云中似有万千银鳞将要迸发而出。 忽然。 烟幕被一袭绛红色的斗笠破开,奔出一员身穿玄色铁甲的年轻武将。 其后数百名披甲执锐的骑兵,也跟着鱼贯而出,铠甲在烈日下闪烁,连成一片刺目的光瀑。 那雄浑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大周威武,禁军万胜!”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了一句。 道路两旁顿时响起百姓们的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在原野间回荡…… 人与人之间的情绪是有传染性的,或许战争对他们来说未必是好事,但此情此景下跟着喊两嗓子,似乎才能抒发心中的那股畅快。 更别说围观的人里有许多都是出征将士的家眷。 他们才不会管什么武夫们对这个时代的摧残,只知道自家人打胜仗活着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荣誉和赏赐,这是一件值得高兴庆祝的事。 百姓们的喧闹声中,李奕勒马停在魏仁浦面前,甲胄铿锵间下马行礼:“属下参见魏枢使!“ 对方是掌握军政大权的枢密使,又是皇帝亲信的近侍重臣,哪怕是身为皇帝妹夫的李奕,在魏仁浦面前依旧要敬重有加。 魏仁浦的举止十分淡然,虽然不是武将出身,但却并没有文人的迂腐,反而颇为豪爽洒脱。 他对李奕印象不错,眼含赞许道:“李都使此番率军出征,不过月余便收复秦、凤四州,扬我大周国威。陛下特命本官出城相迎。” 李奕连忙谦逊道:“此战全赖陛下和朝堂诸公庙算英明,加之王节帅运筹帷幄、坐镇指挥,属下不过效犬马之劳。哪里敢居功?” 反正该有的功劳跑不了,嘴上说几句好话又不损失什么,还能博得几分魏仁浦的好感,自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 魏仁浦笑而不语,随即说道:“李都使的功劳陛下看在眼里,朝中众臣也心知肚明,就不要再这么谦虚了。” “陛下明日会在金祥殿设宴为你庆功,届时对李都使应当另有殊恩。” 李奕目光微动,低头拜谢道:“有劳魏公告知。” 不过他心里却暗自嘀咕,皇帝已经把自己的军职扶正,而且还封了节度使,但听魏仁浦这意思,难道皇帝觉得赏赐的还不够? 但这事也不好直接问出口,况且魏仁浦未必知道详情,李奕只能压制住好奇心。 说话间,两人让至道旁,军队在面前有序通过,浩浩荡荡的从固子门进城。 后续的安排由枢密院的官员接手,抽调的军队各自返回驻地,李奕则跟着魏仁浦去到皇城衙署,交接了印绶信物。 之后他拜别了魏仁浦,带着李汉超和几名亲兵,径直往家回。 眼见着离家出征快有四个月了,李奕心中十分惦念着符二娘和郭氏,恨不得马上飞回去抱着软玉温香来一发……相比于甜言蜜语的情话,灵魂深处的水乳交融才更能表达思念之情。 一路快马加鞭没有耽搁,等赶到家门口,符二娘已经提前得了信,带着府里一大帮人候着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 何况李奕刚把符二娘娶过门没几天,就率军出征了,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新婚。 再加上一别就是好几个月,已经远远超过小别的范畴。 这种思念和重逢的喜悦更是犹胜数十倍不止。 朱漆大门前,符二娘见丈夫的身影出现,也顾不得主母仪态急步上前。 李奕连忙翻身下马,温热掌心裹住她微颤的柔荑:“天气凉了别受了冻,在内院等我就行了,何必要迎出来呢。“ 符二娘顿时红了眼眶,低声道:“妾身思念郎君的紧,一刻都不想多等。” “为夫也很想你,哪哪都想。”李奕凑到符二娘耳边轻声道。 也不知这话让她想到了什么,脸色“唰”的一下通红,“妾身……”符二娘瞥了眼周围,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回房细说。”李奕嘿嘿一笑,无意间与一旁的郭氏目光相接,却见对方瞟着自己似有什么心事,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人多眼杂,李奕不好开口询问,只能回了一个眼神安抚她。 夫妻二人携手进了大门。 符二娘一路拉着李奕径直来到后宅卧房。 进了房间,李奕搂住符二娘娇柔的身子,鼻尖蹭着她鬓角低笑:“这般急着拉我回房,莫非二娘你想了?” 符二娘白了他一眼,轻轻推开几分,娇嗔道:“郎君一点正样都没有,妾身是有事跟你说。” 李奕好奇道:“什么事?” “我、我有了……”符二娘绯红着脸按住了在身上作怪的大手。 李奕一愣:“来月事了嘛……那就算了,我忍忍吧。” 符二娘急道:“哎呀,不是月事,是我、我怀上了。” “啥?” 李奕顿时吃了一惊,“这、这……”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毕竟活了两辈子,还从未体验过当父亲的滋味。 他一时间恍了神,站在那咧着嘴傻乐,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符二娘“扑哧“笑出声,指尖点着李奕眉心:“威风凛凛的李大将军,现在倒像个呆头鹅似的。“说着她便止不住的笑起来。 李奕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她那明亮的眼眸,柔声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写信跟我说一声呢?” 符二娘道:“郎君在前线军务繁忙,妾身不想让郎君分心……何况这前线一来一回送信也不方便。” “也是。”李奕小心翼翼的把符二娘扶到床榻上坐好,然后伸手用掌心轻覆那尚且平坦的小腹。 摸了几下还不满足,他又把耳朵贴到肚子上,屏息凝神听着动静。 “郎君!”符二娘娇嗔了一声,“还不足四个月,都没显怀呢,哪能听得见什么。” 李奕傻笑一声,这才作罢……理智告诉他这么小的月份,肯定是听不到什么的,但就是忍不住想要听听。 符二娘依偎在李奕怀里,喃喃道:“妾身觉得就像是做梦一样,突然就要当娘亲了,但想到能为郎君传宗接代,妾身却又很满足。” 李奕轻嗯一声,想到自己在郭氏身上耕耘了小半年,她的肚子却一点动静没有。 然而符二娘才刚娶过门,也就同房了那么几次,反倒直接怀上了。 这种事确实没什么道理可讲。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符二娘不知察觉到什么,顿时脸上泛红。 她犹豫了一下,悄声道:“妾身如今身子不太方便,就、就让弦儿晚上服侍你罢。” 符二娘并不傻,也知道李奕憋了几个月,肯定很想那事。 听到这话,李奕脑中不免浮现起一张娇俏的小脸,不论是身段还是姿色,侍女弦儿都称得上出类拔萃。 他顿时有几分意动,但很快又摇了摇头道:“不用,又不是非要做那事才能活,忍忍也就过去了。” 符二娘轻声道:“妾身知道郎君宠我爱我,所以顾及我的感受。但弦儿本就是我的陪嫁侍女,让她代替我服侍郎君,也能给她一个妾室的身份。” 说罢她抬头望着李奕,“以郎君的身份地位,纳妾没什么大不了,我也不是一个善妒的妇人……只要郎君心里有我就够了。” 人天性都是自私的,要说符二娘心里一点不介意肯定是假。但人同样也会受环境影响,这个时代男人纳妾天经地义,见惯了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而且纳妾也并非完全是彰显男权,或者仅仅为了满足个人私欲,同样也具有很重要的现实意义。 古代社会非常重视家族的延续和子孙的繁衍,但由于医疗条件和卫生环境的限制,婴儿和儿童的死亡率较高。 男性通过纳妾来增加生育的机会,确保家族血脉的延续,这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因此古代的那些“妒妇”们往往名声不太好……说句不好听的,在古代有生产力的限制,提供不了太多给女性创造价值的岗位。 体力劳动比不上男性,上战场打仗又不行。 女性最大的作用似乎只剩下繁衍子嗣,一切阻挡这件事的行为都会受到批判。 李奕忙道:“二娘在我心中的地位谁也取代不了!” 符二娘顿时被哄得喜笑颜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泛红,低声道:“其实妾身也有私心,弦儿自小与我亲近,情同姐妹,让弦儿做了郎君的妾室,也好替我分担郎君的……” 说到这,她顿时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李奕当即会意,心中不免有些好笑,自己那方面的能力确实很强,不管是郭氏和符二娘,每次都被折腾的够呛。 (本章完) 第150章 赵大他爹命不久矣? 第150章 赵大他爹命不久矣? “呼~” 李奕走出了卧房,转身关上房门,长吐了一口气。 符二娘没什么严重的妊娠反应,比如呕吐、恶心之类的,但是却有些嗜睡。 吃完午饭。 夫妻二人叙了会儿话,符二娘便开始打起了哈欠,李奕只能好言将她哄睡后,这才出了房间。 “现在看来打仗反倒是最轻松的事,只要想着该怎么杀人就行,处理家事却比打仗更让人头疼。” 站在卧房门口,李奕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干嘛。 本来他准备出征回来,就跟符二娘坦白自己和郭氏的关系,但没想到符二娘现在怀孕了。 李奕虽然还没经历过结婚生子的事,但正所谓没见过猪跑还吃过猪肉呢,他也稍微知道一些女性孕期的注意事项。 在怀孕期间,女性的身体和心理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这个时候需要特别注意避免刺激孕妇。 要让对方保持稳定的情绪,以及平和舒畅的精神状态,防止对母亲和胎儿产生不良影响。 李奕觉得现在和符二娘坦白,可能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不过更操蛋的是,郭氏的问题还没解决,现在又多了个左灵儿。 那夜洛阳暂歇的次日,李奕安排了一辆马车,以及十几名亲兵,先行护送左从覃父女赶来东京。 为此他还特意交代过亲兵,到了东京就来府上拿钥匙,直接把父女二人送去早饭铺。 算算日子,应该在前天就到了。 想到这里,李奕打算过会儿就去早饭铺找左灵儿,毕竟小丫头初来乍到,自己就把她晾在一边,那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在此之前先要去郭氏那里看看。 在大门口时,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李奕当即往侧院走去,然而刚转过廊檐拐角,就迎面撞见了端着食盘的侍女弦儿。 “呀,阿郎。”弦儿连忙屈身行礼。 李奕微微点头,想起符二娘说让他纳弦儿为妾的事,忍不住多打量了少女几眼。 虽然他嘴上一副君子的做派,但心里却也在琢磨:弦儿是跟过来的陪嫁丫鬟,最后的处境也不外乎两种。 要么被男主人看中收入房中,给个妾室的名分。要么就等年纪再大一些,嫁出府去或者配给家里的仆役。 真要说哪种处境最好,李奕不敢断言……不过当妾在名分上虽然委屈了些,但他对自己的女人都是以诚相待,不敢说一碗水端平,起码能做到雨露均沾,而不只是当做发泄的工具。 至于外嫁或者嫁给家里仆役,日后的生活未必会有多大保障,但倒是能落得个正妻的身份。 “阿郎,奴家是有哪里做的不对吗?” 弦儿见到李奕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还以为有哪里惹恼了自家阿郎,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李奕安抚道:“你没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 弦儿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这时却又听李奕道:“对了,我忘记问二娘,她怀了身孕的事,除了家里人之外,宫里知道这事吗?” 她连忙回道:“皇后娘娘知道二娘子有了身孕,便派了宫里的郎中过来,还让人送来了许多的补品。” 李奕闻言点了点头,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突然想起来,先前魏仁浦说皇帝还另有殊赏。 他猜测是不是因为得知符二娘怀孕了,所以皇后借着皇帝的手给自己送好处? 毕竟这年头夫妻一体,妹夫得好处就等于妹妹也得了。 但听了弦儿的话,李奕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就算皇后符氏再疼爱自己的妹妹,也不可能左右皇帝的政事决策,顶多也就是以自己的名义多给些赏赐。 想来皇帝的殊恩肯定还是来源于自己立下的军功。 就在李奕愣神的间隙,弦儿趁机偷瞥了他一眼,小声道:“奴家让厨房给二娘子炖了滋补的汤膳,也给阿郎准备了一份,正准备端过去。要是阿郎有急事的话,那奴家就先把汤膳热着,等阿郎回来再喝。” 李奕摇了摇头:“我的那份就不用给我留着了,至于二娘那边,她刚睡下不久,等她醒了再说吧。” “是,奴家知道了。”弦儿乖巧的应了一声。随即少女扭动着腰肢款款离开。 李奕望着那曼妙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寻思,比起符二娘和郭氏,弦儿少了几分成熟丰腴。 原本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朝气蓬勃的季,但弦儿自小生长于深宅大院,行为举止却很妥帖乖顺。这种感觉和天真烂漫的左灵儿又有不同。 不对,他娘的……我想这些作甚? 李奕暗骂了自己一句。 难道是前面十几年憋得太狠,如今乍然身居高位,身边也被莺莺燕燕环绕,心底深处那股男人的劣根性终于触底反弹? 正所谓越压制反弹的越厉害……只能说属实是有点性压抑了。 …… 后宅的偏院。 当李奕走进院子的时候,见到郭氏正坐在廊檐下,整个人依靠着柱子,似乎有些出神,都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服侍郭氏的贴身侍女芸娘,则是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低着头在忙活手中的刺绣。 都说丫鬟随主人,还真是有点道理。 符二娘和弦儿性格相近,郭氏和芸娘亦然……不过弦儿从小跟在符二娘身边长大,性格相近还说得过去。 而侍女芸娘却是半路买来的,却能和郭氏的性格这般契合,不得不说是极大的缘分。 “咳咳——”李奕走到二人近前,轻咳了一声。 侍女芸娘连忙起身唤道:“阿郎。” 李奕道:“芸娘你去院门口守着,我跟娘子有些事要商议。” 在其他人面前或许还要遮掩,但侍女芸娘跟在郭氏一年多,属于府里最早的一批下人,而且还是郭氏的“心腹”。 对于李奕和郭氏的关系,侍女芸娘是明面上的知情人,自然没什么好扭捏的。 芸娘顿时脸色一红,应了一声后,快步走向院门口。 “二郎怎么过来了,万一被人看见,可就说不清了。” 郭氏嘴上这么说着,但眼中的喜色却出卖了她,明显是在言不由衷。想想也知道,李奕出征几个月,她心中如何不思念万分? 李奕二话不说,一把将郭氏拉起来,翻过身按在柱子上,伸手进入中一拽一拉。 接着迅速拨开自己的腰带。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实际行动来的直接…… …… 半个时辰后。 郭氏依偎在李奕的怀里,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退散,只感觉浑身酸软无力,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二娘子刚过门就有了身孕,可我与二郎这么久,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郭氏的语气十分低落,说话间带上了哭腔。 这时李奕才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郭氏的情绪有点反常。 毕竟符二娘被李奕一炮点响,而郭氏却一直没任何反应,她肯定在心里怀疑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李奕心中暗自皱眉,难道是不孕不育……但这个时代医疗落后,也没有办法来诊断。 他只能安慰道:“你别没事胡思乱想,这种事情说不准的,还有妇人过门好几年才生出孩子的。” “正好我从蜀地带回一个道士,他精通炼丹养生之术。所谓触类旁通,想来对医术他也有涉猎,过后我去问问这事。” “那好吧……”或许是听进去了李奕的安慰,郭氏的语气顿时好受许多。 随即她又好奇道:“二郎说的道士,就是前两天来府上拿早饭铺子钥匙的那人吗?” 李奕道:“玉斓见到了灵儿和她爹?” 郭氏摇了摇头:“当时我让芸娘把钥匙送到大门口,芸娘只说是见到了一个道士打扮的人……” 说到这,她突然话音一顿,狐疑的抬头看向李奕,“二郎说的那灵儿又是谁?” 李奕当即将自己和左灵儿的事大致解释了一遍。 郭氏倒没什么不满,反而替李奕担心起来,叹气道:“我和二郎的事还瞒着二娘子呢,你现在又招惹一个小娘回来,你呀……唉!” 李奕闻言默然不语,但他心里却在想,要说自己和郭氏的私情,符二娘未必没有一点察觉。 当初刚搬过来的时候,他和郭氏的暧昧关系,府里的亲眷和下人们,多少都能看出一些端倪,只不过是没人敢乱嚼舌根罢了。 符二娘入府已经快四个月,身边还带着弦儿等几名侍女,总归是能听到一些风声。 然而真要说起来,郭氏只是个没生子嗣的寡妇,她在丈夫死后就已经自由——因为在宋代理学兴起之前,并没有女子必须守寡的规定。 相反,在战乱时期,朝廷甚至鼓励寡妇立马再嫁,以增加人口和培养下一代。 李奕收了郭氏和普通的纳妾没区别。 符二娘作为高门大户家的娘子,早就习惯了男人妻妾成群,出生后睁开眼见到的就是这般现状。 就算李奕找一堆女人也谈不上是对不起妻子……他只是出于尊重符二娘的感受,所以才在纳妾的事上这么慎重。 其实关于妹子的抉择问题,只要是李奕喜欢的,都可以收入房中,无非有个高低轻重之分。 皇帝都不会多管禁军大将的家事,武夫们打仗时顺手抢几个娘们回家,在五代乱世更是司空见惯,也没见有谁因此倒霉的。 旁人谁又敢哔哔赖赖? 李奕顿时念头通达,握住郭氏的手,保证道:“咱俩一直这样偷偷摸摸的,确实对你不太公平,先前我的顾虑太多,总想着要一步到位。” “但我现在想通了,事情要一步步来,暂且先给你一个名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委屈玉斓再忍几个月,等二娘诞下孩子过后,我就跟她说纳你入门的事。” 郭氏乖顺点头:“嗯,我都听二郎的。” …… 发泄完积攒了几个月的存货,李奕又搂着郭氏温存一会儿。 随后他去前院找到陈鸦儿,询问了一下李家酒铺的事。 先前娶亲的时候,李奕以供应酒精的代价,让李二娘给自己准备彩礼,也不知道这几个月来,人情还的怎么样了。 陈鸦儿见到李奕后显得很高兴,小脸红扑扑的向他汇报工作进度。 大概是因为生活条件的提高,再加上处于生长发育的关键期,陈鸦儿的体格样貌,相比于刚来时,已经有了很大变化。 不仅肤色变白不少,身材也没那么瘦小干瘪,个子似乎也长了一些,整个人的精气神焕然一新。 陈鸦儿语气轻快道:“李家酒铺隔几天就会送来一批酒水,等蒸馏成了酒精他们再来拉走。一来一去扣除酒水的成本,他们一坛酒精能赚五千多钱。” “咱们给李家酒铺的酒精,只需要蒸馏三遍,一个月能有九十多坛,差不多五百贯钱,一年就能抵六千贯钱。” 李奕没想到陈鸦儿的进步这么快,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根本不像是出身河东的乡野小娘,而且才到东京不过一年有余。 他点头道:“这事你做的很好,但也不要太着急。蒸馏酒精的事量力而行,不要太累着自己。” 陈鸦儿使劲嗯了一声。 李奕又交代了几句,接着喊上李汉超和几名亲兵,骑马往外城的早饭铺子赶去。 他准备先把左灵儿父女接到府邸,让左从覃住在前院的客房,左灵儿则是安排到后宅偏院,正好去跟郭氏做个伴。 当然关于纳左灵儿入门的事,自然也要跟郭氏一样,往后拖拖再说。 到了早饭铺子。 左从覃正在门口耍着一套怪异的拳脚功夫,也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养生术。 而左灵儿则坐在一旁托着腮发呆。 见到李奕之后,她顿时激动的跳了起来,毫不避讳的上前抱住李奕的胳膊。 “郎哥儿,你终于来看我和阿爹了,这两天待在这里好没意思。” 李奕握住她的小手,笑道:“我今天才刚回到东京,这不是就马上来找你了嘛……东京可比秦、凤繁华的多,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走,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好呀,我们快点走吧!”左灵儿欢呼一声,又看向左从覃,“阿爹,你也去嘛?” 左从覃停下动作,摇了摇头:“你去吧,阿爹在这等你们。” …… 临近黄昏。 李奕带着意犹未尽的左灵儿回到了早饭铺。 两人倒是来去潇洒,但苦了身后的几名亲兵,个个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全都是李奕买给左灵儿的礼物。 “郎哥儿,东京真好玩,好多东西我都没见过……下次你再带我出来玩好不好?” 左灵儿还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中,从小到大困在秦岭大山之中,最远也就到过兴州城附近,像是东京如此繁华的地方,简直超乎她的想象。 李奕轻笑道:“行,过几天有空闲,我再带你好好逛逛。” 眼见天色不早,收拾了一番,接着几人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一路返回了内城的府邸。 在前院给左从覃安排了一间套房,李奕又拉着左灵儿找到郭氏,把小丫头交给她负责照料。 与此同时,马仁瑀等几位义社兄弟,也在下值后相约来到府邸。 李奕领军出征几个月回来,兄弟们肯定要好好聚一聚。 不过在吃饭的时候。 李奕却在几人口中得知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赵弘殷上月突生重疾,而且病情还愈发严重。 历史上赵弘殷本该死在显德三年,但想到时间线因为自己的存在,已经全都提前了。 李奕脑海里忍不住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赵大他爹命不久矣? (本章完) 第151章 常参 第151章 常参 “杀!”“逆贼受死……” 李奕脑海里闪过金戈铁马、刀光剑影,飞溅的鲜血和残肢断臂,散落一地—— 突然间,一把长枪贯穿了他的胸腔! 李奕顿时大骇,猛地睁开了眼睛,额头上已经沁满了汗珠。 转头望去,窗外依旧漆黑一片。 李奕这才回想起来,昨晚自己和几位兄弟饮宴,一直喝到夜色深沉,迷迷糊糊的洗了个澡,便就上床睡觉。 他感觉到现在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宿醉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 “我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李奕微微皱眉。 只可惜梦里的意象支离破碎,根本没有任何逻辑可讲,反正自己莫名其妙的被人一枪捅穿……然后他就被惊醒了。 “算了,只是一个梦罢了。” 李奕想起今天还有朝会要参加,遂不再多想,准备翻身起床。 “咯吱——”就在这时,推门声响起,侍女弦儿从外间走了进来。 见到李奕已经醒了,少女愣了一下,随即轻唤了一声:“阿郎……” “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阿郎昨夜睡前交代过,说让奴家辰时喊阿郎起床吗?” 听到这话,李奕顿时醒悟过来,昨夜由于喝酒喝到太晚,符二娘已经早早睡下,他便没有去打搅,而是洗完澡到了这偏房睡觉。 为了防止自己睡过头,耽误了今天的朝会,他确实跟谁交代过这么一句。 弦儿走到跟前,见李奕满头都是汗,连忙道:“阿郎是做噩梦了?” 她下意识掏出了手帕,仔细地替李奕擦汗。 “嗯。”李奕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四下十分宁静,宁静得寂寥。那躁动的思绪也渐渐平息下来。 少女的脸庞专注且温柔,一边擦拭一边不解道:“奴家听说军队打仗回来可以在家歇歇的,阿郎怎么还要起的这般早。” 李奕轻笑道:“出征回来是有十天半月的休整,但那也只是对于普通士卒而言。你家阿郎我身为禁军的大将,自然不能完全不管军中的事,也就是比平常轻松一些,可以躲几天朝参和当值。但也要到殿前司官署露个脸,看看有没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李奕对于亲近的身边人,通常都挺有耐心的,很少摆什么架子, 弦儿似懂非懂的点头:“那阿郎今天是有重要的公事么?” 李奕嗯了一声道:“官家今天会召见我奏对秦、凤的战事。” 按照朝廷的常例,军队凯旋的当日,皇帝会召见主将复命、述职。 只不过江南前线战事紧张,昨天皇帝在内廷和宰辅重臣们商议军机,特许李奕向枢密院交接了兵权,可以先行回家团聚。 所以向皇帝汇报工作的事被安排到了今天。 “哦……”弦儿擦拭完收回帕子。这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亲密,不该是一个侍女该做的事。 少女偷偷瞥了一眼李奕,见他目光略带几分异样,也正看着自己。 弦儿连忙低下脑袋,羞怯道:“奴家服侍阿郎穿衣。” 说罢她转身到外间拿进来几件折迭整齐的衣服,然后上前开始帮李奕穿戴。 弦儿轻轻咬着嘴唇,脸色也变得通红,修长纤细的手轻轻握住李奕的大手,让他把胳膊向两边抬起,一层一层的仔细整理衣服褶皱。 接着她又绕到李奕的正面,手臂伸到他的背后拉直衣服,又把腰带从后面环绕过来,这个动作好像是两人就在拥抱。 弦儿一直以来都是符二娘的贴身侍女,从未像这般亲密的服侍过男子,既害羞又紧张,动作不免略显笨拙。 在服侍时,弦儿的柔软丰腴难免时不时触碰到李奕,手指在穿衣服时隔着衣服在胸口滑过,还要蹲下来捋顺裤腿的褶皱,轻柔地抚摸他的全身。 李奕的鼻子里闻到了少女身上的淡淡清香。 两人的身高差的有些多了,弦儿还要时不时的踮脚,没一会儿鼻尖就已经冒汗。 衣服穿戴好后,弦儿又让李奕在凳子上坐下,李奕也很顺从的由着她折腾。 少女先是用小剪刀把他的眉毛边角和长短不一的胡茬修整了一番。接着又给李奕束发戴好幞头,再打热水仔细擦拭他的脸庞。 弦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李奕的脸,在擦洗的过程中眼神专注,但表情却也更加娇羞柔美。 许久之后,李奕洗漱好了,顿时焕然一新……高大威武的体格,长相又很英俊,穿着一身紫袍公服,腰系玉质带扣的腰带,脚蹬鹿皮绒的马靴。 任谁见着都想不到面前这“气度不凡的贵公子”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武夫。 “阿郎真好看……”弦儿顿时看的有些发愣,十几岁的小娘哪见过这个。 自古以来,美女都是稀缺资源,但帅哥又何尝不是? 而且这个男人还很强大,对女人也足够耐心和温柔……起码在弦儿的眼里,自家阿郎是与众不同的,跟这个时代的男子都不一样。 其实她自小生长于符家,除了符家儿郎之外,没见过什么别的男子。但她就是有这么一种感受。 “官家今日或将赐宴于我,二娘醒了跟她说一声,晚上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 李奕见到弦儿在发呆,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等少女回过神来,他开口交代了几句。 “啊?哦,奴、奴家知道了。”弦儿脸色顿时通红,连忙回道。 李奕不再多言,大步走出了房门。 此时李汉超已经带着十几名亲兵等在前院,见到李奕出来,他连忙牵马上前。 李奕接过缰绳问道:“瑀哥儿他们回去了吗?” 昨夜喝酒喝的太晚,几位兄弟都有些醉了,他便安排几人在府里过夜,所以才问了这么一句。 李汉超回道:“二哥他们知道大哥你今日要参加朝会,早些时候已经从府上离开,直接去了军营。” 李奕点了点头,随即矫健地翻身上马,不过他想到什么,又回头道:“汉超,这次出征回来你已被升为军都指挥使,肯定不能再兼任亲兵指挥了。” “至于你会担任哪一军的都指挥,听说暂时还没定下来。我准备向官家举荐你去铁骑右厢任职,你觉得如何?” 铁骑军作为四大主力军,又是隶属于殿前司,李汉超自然没什么意见。 他当即道:“但凭大哥安排。” 李奕微微颔首:“当然这事我也不敢打包票,到了军都指挥使这一级,就连枢密使都做不了主,也要去问官家的意见……不过想来以你在秦、凤的军功,再加上有我的举荐,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李汉超忙道:“只要能留在侍卫司,跟在大哥身边就行,去哪一军任职都一样。” 李奕笑了笑,但嘴上没说,心里却在想:同级别的军职,地位也有高低,不管是人数配置,还是战力强弱,其中的弯弯绕可不少。 自家的兄弟肯定是要尽量捡好的位置安排……想来李汉超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好歹他跟在李奕身边有很长时间,明白自家大哥的性子,绝对不会亏待兄弟们。 一行人径直出了大门,顿时一阵嘈杂,“驾”的喊声,马蹄声喧嚣一片。 …… 五代的礼仪典章沿袭唐制,朝参分为三种不同的形式。 每年的正月朔望日,也就是初一和十五,朝廷会举行大朝会。 这是最隆重的朝参仪式,需要有“大陈设”,排场十分之大。 皇帝“服衮冕”御舆以出,曲直华盖,警跸侍卫如常仪,接受群臣客使的朝参礼贺。然后移驾到城外举行祭天、供奉太庙等典礼。 其次便就是每月朔望日的朝参,排场比不过大朝会,皇帝也不用外出举行典礼,但同样需要在京九品以上官员全部参加。 不过这两种朝参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劳师动众只是为了彰显皇家的威仪,顺便让那些地位不太高的官员,能有机会见到圣颜。 最后就是每日朝参,又被称为常参,除节假日外不停,一般不用摆依仗,也无大排场,属于是真正的行政日。 按规定只有五品以上职事要重者才能参加。 当然规矩是规矩,实际执行又是另一回事。 皇帝也会有想偷懒的时候,况且大臣们也对此苦不堪言,毕竟不是每天都有重要的事要上奏,起得比鸡早就为了来走个过场,实在是操蛋的很。 五代以来真正完全执行常参的时间段,基本少得可怜。 大多都是皇帝隔个几天举行一次,也基本不会商议重要的事情。因为机密大事都是召集近侍重臣到内廷讨论,常参的意义只是皇帝为了跟中高级官员们见个面,加深一下感情。 除非偶尔有些事情需要拿到明面上来讨论,就比如去年商议整顿禁军的事,那么皇帝就会在常参上听取众臣的意见。 但具体的决断和安排还是要在私下里和宰辅重臣进行商议。 崇元殿外。 在殿中侍御史的带领下,文武百官依次进入大殿,按照各自班位站好。 文班之首是几位宰相。 武班之首却不是李重进和张永德,而是几名年纪颇大的武将……李、张二人拥有很大的禁军实权,但官阶地位并不完全与军职挂钩。 站在头前的几名老将虽然屁用不顶,但奈何人家是几朝几代的老资历,皇帝也要把他们高高供起来当“吉祥物”。 当然话语权就是另一回事了。若是不知好歹的话,去年被赐死的孟汉卿,那就是很好的榜样。 每日常参没什么重要的事可说,只有几位侍御史出列奏报一些杂事。 这些家伙就是专门监察百官日常行为的,说的事情也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本章完) 第152章 皇帝的殊恩 第152章 皇帝的殊恩 “有制,召蜀国降将李廷珪、韩继勋入殿朝拜。” 例行的奏对结束后,伴随着一声宣唱,秦、凤之战中被俘的蜀国两位大将走了进来。 “罪臣李廷珪、韩继勋参见大周皇帝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李、韩二人恭恭敬敬的大礼参拜。 “平身。”威严的声音从宝座上传来。 二人起身之后,宰相王溥出列道:“陛下念你二人各为其事,特赦免尔等的罪过,还另有封赏。” 李廷珪连忙道:“败军之将蒙陛下不杀,已是天恩浩荡……不敢再要什么赏赐,只求能在大梁城安度晚年。” “罪臣不敢!”韩继勋也跟着一起拜道。 不论是曾经的威望资历,还是身份地位的高低,他都比不上李廷珪,如今两人被俘虏到东京,他也只能唯对方马首是瞻。 这时皇帝才缓缓开口道:“蜀主孟昶趁中原生乱,窃取秦、凤四州,乃是罪魁祸首。尔等受蜀主恩赏,行分内之事,算不得多大罪过。” “昔年李靖归唐,太宗皇帝委以重任。你二人弃暗投明,正可为天下表率。” 柴荣心怀大志,常以唐太宗李世民的功绩来鞭策自己不要懈怠。 所以平日里话里话外总是不自觉的拿太宗皇帝时期的旧事来讨论国政军事……就连现在封赏降将也以此为例。 说罢,柴荣示意一旁的近侍上前宣读诏书:授李廷珪为左羽林大将军,检校太尉,赐金帛鞍马衣服。授韩继勋为右骁卫大将军,赏赐亦同。又另赐二人宅第于东京大梁。 “臣等誓死效忠!”李韩二人顿时感激涕零,当即跪倒在地大礼叩谢。 李奕静静的站在武将队列里,总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场表演。 不管是皇帝柴荣、宰相王溥,还是蜀国降将李廷珪和韩继勋。明明大家都没有事先排练过,但偏偏临场发挥的都很好,从言语神态到肢体动作,可比后世那些演技派都一点不差。 特别是李廷珪和韩继勋,二人前一秒还是敌国的降将,下一刻就“誓死效忠”大周皇帝。转变过程的丝滑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当然李奕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 毕竟就连他自己很多时候也都在表演……人活在世上会有很多个面具,到最后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李廷珪和韩继勋接过诏书,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随即被人带离了大殿。 就在这时,王溥再次开口道:“陛下,攻蜀之战总计斩获、受降数万,但最关键之处不过一两次大战罢了。黄华谷之战全歼唐仓蜀军,威武城兵不血刃拿下。这都是决定战局之役。” “更兼得在青泥岭一战击溃蜀国来援救的禁军,彻底断了蜀军染指秦、凤的念头。最终得以能不到两月便平息战事,为我朝征伐江南奠定了基础。” “……” 听着王溥口若悬河的分析着攻蜀的种种过程。 李奕明白对方这是在给自己宣扬功劳……虽然在固镇时朝廷已经派人送达了封赏,但毕竟不是正式的任命,回来后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 果不其然,王溥说了一通后,躬身道:“攻蜀之战论首功,臣以为当是前锋主将李奕。既有奇谋又有勇武,从头至尾时机都抓的很好。若不然攻蜀之战怕是还要拖延几月才能有成效。” 柴荣微微点头,唤道:“李卿何在?” “臣在!”李奕连忙出列行礼。 皇帝微笑注视着他,神情十分满意,赞赏道:“李卿真乃朕的爱将也。” 短短一句话却也表达了柴荣的心思。 从高平护驾斩大将,到忻口之战退辽军,再到如今一举收复秦、凤。 皇帝即位不到两年时间,几场重要的大战都有李奕的身影,而且功劳还都不小。 如果柴荣是第一代的开国皇帝,那李奕就是妥妥的开国功臣。 朝廷中那些历经几代的老将,纵然资历威望都很高,曾经也都立下过很大的功劳,打的仗或许比李奕见过的都多。 但对于柴荣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又不是帮他这个皇帝打的……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替前朝几代立的功劳。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肯定更信任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将领。 人天生就是有喜恶亲疏的,皇帝再英明他也是人。对于帮自己坐稳皇位出过大力的李奕,柴荣确实是越看越顺眼。 李奕忙道:“没有陛下的提拔信重,就没有臣今天的富贵。臣唯有一颗赤胆忠心回报陛下,愿做陛下开疆拓土、一统天下的马前卒!” 柴荣看着李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缓缓开口道:“李卿,此次攻蜀之战,你居功至伟。出征前朕允诺你的厚赏自然也不会失言。” 对于李奕的具体封赏,皇帝早已和近侍重臣们议定,眼下也只是在朝会上正式宣布,补个流程而已。 当即便有近侍捧起诏书宣读起来。一通华丽辞藻的赞美过后,便就是实质的封赏内容: “殿前亲军司马军都虞候、贝州防御使李奕,擢升为殿前亲军司马军都指挥使,领昭武军节度使、兼本州刺史,并转银青光禄大夫,加授上护军,检校兵部尚书。赏袭衣、金带、银器、缯帛、鞍勒马……” 李奕没想到皇帝倒是挺大方,直接把自己的头衔全给配齐了……本职、使职、兼任、散阶、勋位和检校官,武将的荣誉全家桶一个不少。 他不免在心底寻思起来:自己的军权属于差遣,本身没有具体的品阶。至于遥领的节度使则是加衔使职,其实也没有固定的官职品级。 兼任的本州刺史倒是实职官阶……不过昭武军位于蜀国境内,治所是在利州,也称为利州节度使。 这年头武将太多,一个萝卜一个坑,藩镇使职的位置不够用。很多加衔的节度、防御、团练等使都封到了国境之外。 所以晋升迁转的顺序就成了从境外到境内,再从小藩镇到大藩镇,最后或许遥领变实任,就这么一套流程。 但这对李奕来说暂时不重要。若单以官品来论,就算是上州刺史,也才从三品而已。 当然还可以用散官和检校官来定品阶。 银青光禄大夫是文散官从三品,检校兵部尚书则是正三品……那自己就应当是正三品的待遇了。 想到这里,李奕也觉得很头疼,唐代中期以来,官制变得越来越混乱,从武将大多兼领文散官,而将武散官制弃之不用,这一点就可见一斑。 而到了五代时期更是一团乱麻,乃至于最后催生出宋代那种史上最操蛋的职官制度。 眼见李奕有些出神,宰相王溥提醒道:“李都使,还不叩谢陛下盛恩?” 李奕这才反应过来,诏书已经宣读完毕,他连忙恭敬跪拜道:“臣谢陛下隆恩!” “平身。”柴荣微微点头,又道,“朕已诏令叙封李卿之妻为常山郡夫人,封敕书文和一应赏赐,稍后会派人送到李卿府上。” 李奕闻言又连忙跪谢。 叙封这事他倒是了解,五品以上官员的母亲、妻子,依例可以获得叙封邑号。 依唐制,官阶齐五品者,母、妻为县君;四品者母、妻为郡君;三品以上者母、妻为郡夫人;文武一品者母、妻可为国夫人。 柴荣勉励道:“李卿虽年轻却才干出众,更难得的是忠心为国。望卿日后继续为朕分忧,尽心为大周效力。” 李奕拜道:“臣必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此时此刻,他确实对柴荣怀有几分真挚的感激,皇帝待自己不薄,虽然是有目的的施恩,但得到的好处做不了假。 柴荣满意地点了点头,交代了一句在金祥殿设宴的事,随后便对众臣道:“今日议事至此,退朝吧。” 众臣齐声应道:“恭送陛下!” 待皇帝离开后,李奕走出大殿,抬头望向天空。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丝坚毅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而前方的挑战只会更多。但他并不畏惧,因为他相信,只要忠于本心,便能在这乱世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李都使,恭喜了。” 李奕回头,见是宰相王溥,连忙拱手道:“王公。” 王溥微微一笑,道:“李都使年少有为,日后定能成为国之栋梁。不过这性子还需磨砺一番,攻蜀之战两次立下军令状,实在是莽撞了一些。” 李奕郑重道:“多谢王公提点,下官铭记于心。” 王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什么,迈步径直离开。 望着对方的背影,李奕暗自沉思,真要说起来,他和王溥其实没什么交情。最初还是在整顿禁军之时,他借助向训在中间搭桥,请来王溥派人帮忙清点名册。 但这远没有到让对方在皇帝面前为自己说好话的程度……当然也可以说王溥就是单纯的大公无私,谁对国家社稷有功他就发声捧谁。 不过李奕猜测真实原因,或许还有向训的缘故,毕竟王溥和向训私交不错,而向训又和自己走得近。 (本章完) 抱歉 抱歉 父亲病情恶化,借了11万多icu待三天,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从去年反反复复的手术治疗,当儿子的就只有这么大本事,送回老家眼睁睁看着咽气,独生子操办后事只能靠自己。 不论是时间还是个人的心情状态,暂时应该是做不到稳定更新了。 只能对各位读者老爷报以诚挚的歉意。 但作者可以保证,本书绝不会烂尾,尽量忙完事情调整好状态,恢复更新吧。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活的人日子还要继续,前面二十几年是父亲撑起一片天,后面就要靠自己了。 (本章完) 第153章 金祥殿赐宴 第153章 金祥殿赐宴 大周皇帝柴荣在内廷金祥殿设宴,为攻蜀凯旋的禁军大将李奕庆功。 顺带宴请的还有蜀国的降将李廷珪和韩继勋。 李奕不知道皇帝是故意为之,还只是单纯的图省事,为自己举办的庆功宴,竟然把李、韩二人也给带上。 要知道这两个家伙都是被李奕亲自俘虏的,让他们来一起赴宴庆功多少有些杀人诛心。 不过李奕又转念一想,皇帝把自己封为昭武军节度使,肯定不是在地图上随便一指就定下的。 因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门关就位于昭武军辖区内。此处是蜀国腹地的门户,地理位置十分之重要。 李奕猜测皇帝把自己封在利州,大概是表达对蜀主孟昶的藐视。 或许也有恐吓的意味:打得蜀军屁滚尿流的周国大将,遥领的节镇就在蜀国腹地门户,你孟昶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轻重。 作为军力强大的中原皇帝,柴荣也确实能有这份底气。 这么一想,皇帝安排李廷珪和韩继勋参加庆功宴,很大可能并非是有意羞辱。而且说句不好听的,李、韩二人还没资格享受大周皇帝的“特殊对待”。 大概率只是捎带着让二人赴宴,毕竟是皇帝在内廷举办的私宴,能受邀参加算得上莫大的荣誉。李廷珪和韩继勋二人说不定还是沾了自己的光。 不然以二人的身份或功绩,还不够格让皇帝单独赐宴……若是蜀主孟昶被俘虏来东京,那倒是够资格享受这个待遇。 当然这些都是李奕瞎猜的,至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那就只有皇帝自己心里清楚。 …… 后周皇城的正殿是崇元殿,内殿则是金祥殿。金祥殿作为内廷的中枢,李奕倒不是第一次来。 五代承袭唐制,有正衙朝参和入閤(同‘阁’)之制,但在此之上还发展出了“五日起居”的制度。 也就是皇帝每隔几日会在便殿,即内殿召见五品以上文武百僚,让臣下能探视、问候皇帝的情况,顺便拉近君臣之间的关系。 同时也能让大臣们有机会私下向皇帝汇报一些重要的事情。 然而多数时候都只是意思一下,就跟正衙朝参一样走个过场。皇帝随时可以召见近侍重臣商议军国大事,并不需要在问起居的时候才去办。 曾经的李奕作为禁军小校,自然没资格踏足内廷宫殿,但自从高平之战回来后,他的地位倒是够格了,自然对于金祥殿不算陌生。 不过先前他都是跟着大伙来走个过场,也没什么事需要跟皇帝私下当面说。 基本每次都是等在殿外的走廊,按部就班的进去拜见问候皇帝,然后再和文武大臣们一起退出来。 但这次却不一样,皇帝专门在金祥殿赐宴于他,坐在殿内享受着宫人们的伺候,心理上的巨大满足感难以言表。 当然吃饭倒是其次,李奕自然也明白,这种场合是形式大于实质,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特殊的荣誉。 皇帝柴荣秉承着先帝郭威的节俭作风,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很朴素,在赐宴这种事上同样如此,并没有什么太奢侈的山珍海味,都是比较常见的荤素干果,外加酒水管够。 不过在皇帝面前,没人会真的放开了喝,顶多敬酒的时候抿一口。 在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内侍进来禀报淮南前线的战事传来消息。 皇帝当即又勉励了几句,交代李奕几人安心用膳,接着便起身离席去处理政事。 虽然这么想显得十分无礼,但李奕心里确实觉得有皇帝在场,吃饭都吃的不太踏实。等到皇帝走后,宴席的气氛总算轻松不少。 李廷珪和韩继勋明显也抱着这种想法。在见到皇帝离开后,二人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恭喜李都使高升!”李廷珪率先向李奕敬酒道,“在下像您这般年纪时,还只是一无名小卒,想想都自惭形秽啊。” 韩继勋也连忙跟着附和道:“李都使仅以加冠之龄,便已是一方节度,赫赫威名更是传遍天下,日后在下和李公孤居在东京,还要多仰仗李都使照拂一二。” 李奕用余光扫视了一圈周围,见到宦官宫女们都站得远远的,全都低头垂眸不敢多瞧多听。 他举杯回敬道:“李公、韩公言重了,你我三人同朝为官,都是陛下的臣子,何来谁照拂谁的说法?” 韩继勋忙道:“是在下失言了。” 李廷珪则是低头不语,作沉思状,好似在琢磨李奕话里的意思。 李奕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而招呼两人喝酒吃菜。 对于李廷珪和韩继勋二人的心思,他也能猜到几分,二人作为被俘虏来的败军之将,在东京城内举目无亲,也没有什么熟识的人。 真要说起来,李奕勉强算是二人的“老相识”,虽然相识的过程不太愉快,但多少也算是有些另类的交情——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 再加上李奕如今在后周禁军中的地位,已然是单手可数的程度,实打实的核心人物之一。 而且还是大周皇帝的连襟姻亲。 李、韩二人只要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和李奕打好关系,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况且他二人也只能和李奕攀上一点交情。 后周的那些高官显贵可没人会和两个跟自己没什么关联的敌国降将有交往。 李奕不排斥李、韩二人来跟自己攀交情,但眼下的这场合明显不太合适,还是等今后在私底下再说吧。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皇帝始终没有再出现。 倒是一名伺候的老宦官,走到李奕身后小声耳语道:“李都使,该散宴了。” “嗯。”李奕微微点头。 随后三人在老宦官的带领下离开了金祥殿。 “李公、韩公,在下有事就先走一步。等二位安顿好后,若有空闲的话,可以到我府上坐坐……在下就住在正阳坊内,进了坊门左转第二个就是。” 在宫门处,李奕与李廷珪和韩继勋拜别。 李、韩二人眼下暂住在客省的官房内,只等皇帝赐予的宅邸修整好就搬过去。 “一定一定,到时要去叨扰李都使了。” 李、韩二人本就求之不得,当即拱手回礼连声应是。 …… 皇帝的赐宴从中午开始,持续了快有两个时辰,李奕离开皇城的时候,太阳正缓缓朝着西边落下。 李汉超早已带着亲兵等在东华门外。 见到李奕出来,他连忙快步迎上前,左右扫视一圈,然后小声说道:“淮南前线传回消息,围攻寿州城的战事不利,伪唐刘彦贞趁机领兵直奔正阳,似要截断我军的渡河退路。” “李相公准备率领大军回防正阳的浮桥,陛下得知后大发雷霆,已经派使者八百里加急去往前线阻止。” 李奕闻言微愣,继而才反应过来,历史上确实有这么一出。 不过仔细想想,这事也是必然的,寿州城固若金汤,强攻的难度很大,并非一两个月就能有成效。 再加上守城的是南唐名将刘仁瞻,只要对方打定主意固守不出,并且不犯太大错误的话,起码也能坚持个一年半载。 而后周的大军围困寿州城,久攻不下一旦被拖住,南唐国君臣又不傻,肯定会想着法绕后偷袭。 想到这里,李奕轻叹一口气:“来不及了。” 李汉超闻言疑惑道:“大哥是说李相公率军回防正阳来不及了?” 李奕微微摇头:“陛下派人去阻止来不及了。” 李汉超不免有些愕然,忍不住问道:“难道李相公没有得到陛下的允许,竟敢擅自做主从寿州城下撤军?” 李奕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汉超,你觉得是擅自撤军让寿州城守军有了喘息之机的罪过大,还是大军被断了退路从而全面溃败的罪过大?” 考虑事情的角度不同,得到的答案也就不同。 李汉超只往不犯错的方向去想,自然搞不懂宰相李谷的行为逻辑。但李奕是站在上帝视角去看待问题,他能从结果反推出李谷的想法和顾虑。 “我明白了。”李汉超顿时恍然大悟,“李相公这是两相其害取其轻……还是大哥考虑的深远,小弟就想不到这一点。” 李奕笑了笑,并没有搭话。对于宰相李谷他了解的不多,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仅以他知道的事情来看,这位李相公的胆子不算大,在高平之战时被乱兵吓得躲进深山好几天,差点被活活饿死。 历史上也是因为害怕被断了退路,擅作主张率领大军回防正阳的浮桥,把周世宗给气得不轻,要不是念在他往日有功的份上,未必会轻饶了他。 但李谷作为宰相,处理政务的能力还是很强的,而且调度后勤也很有一手。 不管是柴荣刚即位时御驾亲征北汉,还是后来的攻打南唐之战,以及北伐幽云十六州的战役,李谷在后勤方面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只不过让他领兵作战确实有点为难人了。 李奕心里也在寻思,皇帝明明也派了李重进出征,却让李谷当了淮南前军行营都部署,负责节制统领前线诸军,这多少有点防备李重进的意思。 历史上李谷撤军回防之后,皇帝柴荣虽然十分生气,但并没有第一时间卸了李谷的军职。 而是等柴荣御驾亲征到了正阳前线,才让李重进取代了李谷的战前职位。 此时有皇帝在前线坐镇,发号施令大多出自皇帝之手,李重进这个前军行营都部署,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军队调动权。 种种一切结合起来,很明显皇帝不放心把出征军队的指挥权轻易交给李重进。 当然以李重进的敏感身份,柴荣有防备之心无可厚非。 思及此处,李奕不免想到了自己……攻打南唐的这场战役,皇帝又会怎么安排自己? 今天在金祥殿的赐宴,皇帝只字不提淮南的战事,丝毫没有想要把自己派去淮南的意思,这让李奕心里难免泛起了嘀咕。 他如今所拥有的这一切,基本都是靠在战场上博来的,若是错失了攻打南唐刷战功的机会,那简直就亏大发了。 不过在内心深处,李奕更担心的是皇帝对自己也起了防备之心……虽然随着他身份地位的提升,这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但防备归防备,五代乱世的背景下,皇帝防备武将也正常,没什么好抱怨的。 可总不能连自己立功的机会都给限制了吧? 李奕觉得李重进对皇帝的潜在威胁比自己要大得多,就连李重进都被派去了淮南战场,自己这个资历和威望都差些的新秀有必要这么防着? 回家的路上,李奕还在琢磨这事,脸上的表情难免有些阴郁。 李汉超欲言又止好几回,最终还是没敢多问什么。 李奕作为义社兄弟们的大哥,虽然年纪不大,但几场大战打出来的威名,不只是敌人们闻风丧胆,他的兄弟们同样也很敬畏他。 这不仅仅只是身份地位带来的权势,更是实打实的发自内心的折服。 不过到了府邸门口,李奕倒是先开了口:“汉超,你如今也是军都指挥使一级的将领了,若是再住在我府上,搞得像是我的家将一样……而且以你现在的身份,也该要有自己的府邸了。” “过几天我找人给你购置一处宅院,若是能就近在正阳坊内最好,到时你收拾收拾就可以搬过去。” 李汉超忙道:“汉超不敢让大哥费心,购置宅院的事不着急,我暂时可以搬到驻地的营区……” 李奕皱眉打断道:“汉超莫不是以为我要赶你走?” 李汉超顿时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连声道:“汉超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大哥是为我着想,但汉超实在不想让大哥再分心为我的杂事烦神。” 李奕闻言正色道:“你我乃是结拜兄弟,不是血亲胜似血亲……当大哥的为兄弟们操心难道不应该?” “这……唉,汉超但凭大哥安排!”说着李汉超脸上微微动容。 “这就对了嘛。”李奕笑着点头,“有你大哥我在这,钱的事你不用顾虑。” 说到这,他又补充道,“汉超,你也该考虑再娶一房续弦了,你父母妻儿都已不在世,身为禁军的中高级将领,怎么能孑然一身呢?日后在东京购置房产,再娶妻生子,也算是彻底安定下来。” 李汉超自然点头应是。随即他又想起什么,向李奕提醒道:“大哥,那赵匡胤的爹病重,咱们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啧,你不说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李奕这才想起来,自己忙着琢磨战事,把赵家的事给漏了,他当即交代道,“汉超,你去预备一份厚礼,明天你跟着我去赵家瞧瞧。” (本章完) 第154章 夫君是个大英雄 第154章 夫君是个大英雄 “夫君!” 李奕刚踏进内院,便见到符二娘提着裙角小跑过来,他见状连忙快走几步扶住对方。 同时嘴里轻声责备道:“你现在怀着身孕,哪里还能跑跑跳跳的,万一摔倒碰着了怎么办?” 符二娘顿时惊呼一声,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怀了孕,连忙低头看向肚子,脸色不禁担忧起来:“妾身一时高兴,忘了自己的身子不方便……夫君,咱们的孩儿不会有什么事吧?” 说到底,符二娘待嫁闺中二十余年,现如今才刚嫁人就怀了身孕,在心态上明显还没扭转过来。再加上身边没有过来人时刻提醒,难免在不经意间做出莽撞的举动。 “应该……没什么事。”李奕有些不确定道。 符二娘没有生孩子的经验,他又何尝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基本都是来源于前世网上看到的。 符二娘听他语气犹疑,更是紧张,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袖,声音都微微发颤:“夫君,要不……请个郎中来看看?” 李奕见她脸色发白,连忙安抚道:“别怕,我这就让人去请郎中。” 说罢,他转头扫视一圈,却没见到侍女弦儿,这丫头是符二娘的贴身侍女,本该随时在身边伺候,也不知道现在跑哪去了。 但眼下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李奕当即大声唤道:“来人!” 候在廊下的侍女闻声快步上前,李奕吩咐道:“去前院让亲兵们请个郎中回来,就说娘子身体有些不适,让郎中速来看看。” 侍女领命而去,符二娘却仍不安心,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低声道:“都怪妾身莽撞……若孩儿有个闪失,我……” 李奕轻轻揽住她的肩,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你方才只是小跑几步,哪有那么严重?郎中来了诊过脉,自然就清楚了。” 符二娘靠在他怀里,稍稍定了定神,可心里仍像压了块石头。她毕竟是头胎毫无经验,此刻满脑子都是听过的那些“孕妇稍有不慎便滑胎”的骇人传闻。 李奕察觉到她身子微僵,知道她仍在担忧,便故意岔开话题:“对了,今日朝会上,陛下特恩叙封二娘为常山郡夫人,传达诏书的使者来家里了吗?” 符二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语气轻快道:“来过了,妾身刚才就是急着想跟夫君说这事呢。宫里来传诏的人还带了大姐的口信,让我好好在家养胎,她过几天会召我到符家在东京的宅邸见面。” 李奕闻言,眉梢微挑,点头道:“皇后殿下地位尊崇,又是二娘的大姐,于情于理都该去见见。不过你如今身子不便,若真要出门,我多派几个稳妥的婆子跟着,路上慢些,应当无妨。” 符二娘抿唇一笑,丈夫的关心让她心中甜蜜,低声道:“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大姐了,来东京几个月也没见上一面,倒是怪想念的。” 李奕点头,正欲再说什么,却听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侍女弦儿匆匆赶来,双手端着的托盘里摆着青瓷小碗。 她见二人站在廊下,符二娘没什么大碍,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即俯身跪倒在地。 “阿郎、娘子,奴家方才去厨下盯着熬补药,一时耽搁了……奴家撞见绿萝去请郎中,说是娘子身体不适,就立马赶了过来。都怪奴家疏忽,没有陪在娘子身边,还请阿郎责罚。” 李奕见她额上沁着细汗,显然是一路小跑回来的,而且这事也怪不到她,便摆了摆手道:“娘子没什么事,你也不必自责。” 弦儿这才起身,她将托盘递给一旁的侍女,拿起青瓷小碗走到符二娘跟前,小声道:“这补药是今天宫里送来的,奴家盯着熬了大半个时辰,趁热喝效果最好。” 符二娘接过来浅尝了几口,然后说什么都不愿再多喝,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补药的味道肯定不太好。 李奕见她神色有些倦怠,便温声道:“外头风凉,先回屋里歇着吧,待郎中来了,再仔细诊一诊脉。” 符二娘点头应下,由弦儿搀着往内室走去。李奕跟在一旁,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心中也隐隐有些担忧。 方才符二娘那一跑,虽不至于有大碍,但总归让人放心不下。 进了内室,弦儿伺候符二娘在软榻上靠下,又取来锦被轻轻盖在她膝上。 不多时,外头传来侍女的通传声:“阿郎,郎中到了。” 李奕起身道:“快请进来。”说话间,弦儿把床边的纱帐拉了起来。 随即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郎中提着药箱入内,低垂着脑袋不敢多瞧,向着李奕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对于主人家的身份,郎中在来的路上肯定是被告知过。 李奕大致说了一下情况,老郎中便开始替符二娘诊脉。他先是让符二娘把手伸出纱帐,然后又用一方锦帕搭在手腕处,避免有直接的肢体接触。 室内一时静默,只听得窗外风拂竹叶的沙沙声。 良久,老郎中收回手,捋须沉吟道:“贵人脉象平稳,胎气稳固,并无大碍。不过初次有孕,仍需多加静养,勿要劳神费力。” 李奕与符二娘闻言,皆松了口气。老郎中又开了几副安胎的方子,叮嘱了些饮食禁忌,这才告辞离去。 待郎中走后,符二娘倚在李奕肩头,轻声道:“幸好孩儿无事,否则妾身真要自责死了。” 李奕揽住她,低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日后可不能再莽撞了。” 符二娘赧然点头,手指悄悄攥住他的衣袖,小声道:“夫君放心,妾身再也不敢了。” 李奕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呀……” 见到两人开始打情骂俏,弦儿当即悄悄退了出去。 符二娘指尖摩挲着腹部,忽而抬头看向李奕,一脸好奇道:“夫君,你说官家怎么突然封我个常山郡夫人啊?宫里送来了好几套衣服配饰,还有不少贵重的赏赐。” 符二娘虽然出身显贵,但对于叙封一类的规章制度,却根本没什么概念。别说是她一介女子,就算是那些州县的官吏,怕是都不甚了解。 名义上五代承袭唐制,然而由于连年战乱,典籍文书大量散佚,很多规制都不完全。以至于历史上欧阳修也曾暗戳戳的嘲笑过五代之臣并不完全熟悉唐制,有照猫画虎之嫌。 李奕伸手轻抚符二娘的发髻,调侃道:“因为你家夫君帮朝廷打了胜仗,一下子就多了四个州的地盘,所以官家高兴之下也给你封了个郡夫人。” “原来是这样啊……”符二娘微微点头,但见李奕一脸憋笑的样子,她这才回过味来,忍不住娇嗔道,“哼,夫君这话是在逗妾身玩吧?” 李奕见符二娘杏眼圆睁,粉腮微鼓,知她羞恼,连忙握住她的柔荑,温声解释道:“我说的虽是玩笑话,却也差不离。此番朝廷收复四州,官家龙颜大悦,依制叙封功臣之妻。 我现在遥领节度使,又兼检校兵部尚书,母、妻按制当封郡夫人,常山郡乃是镇州古地名,正是我家的祖籍所在,这么说二娘可明白?” 常山郡即是后世石家庄一带,现如今位于镇州辖区内,属于成德军节度使的治所。 今天朝会上皇帝说封符二娘为常山郡夫人,事后李奕便想到了这一点。因为这一世他的祖籍就在镇州,从祖父那一辈逃难到夏津定居的。 关于自己的祖籍所在,李奕之前也跟符二娘提过,听了这话她顿时恍然,咯咯一笑道:“那妾身这算是妻凭夫贵了呀?” 李奕闻言失笑,指尖轻轻点了点符二娘光洁的额头:“二娘此言差矣。你本就是魏王嫡女,皇后的亲妹妹,何须借为夫显贵?要说也是为夫沾了二娘的光,才能被官家信重提拔呢。“ 符二娘轻锤了他一下,不满道:“夫君又取笑妾身了,我只是一介弱女子,哪能影响到朝廷的大事。还是因为夫君自己有本事,才能被官家重用……唉,夫君出征去打仗的这几个月,妾身在家里担惊受怕,但我也帮不上夫君什么,只能在心底祈祷老天保佑夫君一切顺利。” 说着她的睫毛微颤,语气不免低沉下来,“妾身还记得小时候,每逢父亲领兵外出作战,母亲就整夜整夜跪在佛堂里。那时不懂事,不理解母亲的心思。” 符二娘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李奕的衣带,“如今妾身才明白,原来等待的滋味如此难熬。” 李奕心头一热,将她柔荑拢入掌心:“二娘出嫁前有魏王为你遮风挡雨,如今这份责任交到了为夫手中。我能有今日的富贵,全靠在战场上博来,虽然担着很大的风险,但获得的回报同样丰厚。” 他执起符二娘的手贴在胸前,锦袍下传来沉稳的心跳,“为夫的这身紫袍玉带,每一寸都是用战功换来的。虽不及岳丈一般封王拜相,但起码也不会让二娘过清贫的日子。” “夫君——”符二娘仰起脸,眼眸中水波流转,目光迷离似雾锁春江,“妾身不求什么富贵荣华,只要能跟夫君长相厮守就足够了……唉,为什么妾身没有早点与夫君相遇,在遇见夫君之前,简直就像是虚度了二十余年的日子。” 李奕笑道:“二娘不妨换个角度想想,若不是你待嫁闺中二十多年,你我又怎么能有机会相遇?” 说到这,他的语气低沉下来,“盛世需要与人竞争才能出头,而乱世却要刀枪见血拼杀一条出路……就好比二娘这样的女子,出身显贵之家,能是寻常人所能惦记的吗?去年以前我只是禁军的一名小校,想要娶二娘根本是不敢奢望的事。” “历经高平和忻口两场大战,再加上奉命整顿禁军,这一步步走来,就好似在逐渐接近二娘,否则连认识你的机会都没有。” 符二娘闻言脸色动容,喃喃道:“夫君为了娶我付出这么大的努力,而我却只是待在家里安享富贵,对夫君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李奕微微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二娘生来就有富贵,这也是岳丈在战场上用命博来的,并没有什么公不公平。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的,相比于那些朝不保夕的平头百姓,为夫靠着自己的本事得来如今的一切,同样也是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有几分自傲,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全靠真刀实枪拼出来的,这份本事并非常人所能做到,他自然是有骄傲的底气。 或许可以说有运气的成分,但不是谁都有资格能抓住机会,没有真本事的话,就算天大的馅饼掉在头上,很大可能也只是被砸死罢了。 李奕表现出的自信让符二娘沉迷,她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柔声道:“我的夫君是个大英雄,短短几个月就帮朝廷打下了蜀国的四个州。听弦儿说街头巷尾都在传扬夫君的事迹,妾身听了也与有荣焉。” “妾身并不想阻止夫君建功立业的志向,只希望夫君能时常念及家里的亲人,上了战场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 “嗯。”李奕点了点头。 他随即便岔开了话题,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二娘如今已然是官家钦封的郡夫人,日后回了娘家就连符大兄都要向你行礼。” 符二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不太懂官阶品级的事,闻言不免惊奇道:“大兄前几年就已经被封为贺州刺史,难道妾身的郡夫人身份比刺史还高?” 李奕解释道:“二娘叙封的品阶与为夫相等,也是正三品,而大兄领的贺州刺史才正四品,自然不如你。” 他这话倒也不是瞎扯,诰命夫人虽然只有荣誉,而没有实权,甚至在五代时期,因为国家财政紧张,就连基本的福利待遇都短缺,基本沦为了空头名号。 但正儿八经的品级摆在这,按照礼制规定,品阶低的官员见到诰命夫人,确实要行礼纳拜。 当然规矩是规矩,现实又是另一回事。符昭信作为符二娘的长兄,真要回到了娘家,肯定不会有那么多讲究,行礼之事也只是说说而已。 这时符二娘却又叹气道:“官家封了妾身显赫的名位,却要靠夫君为朝廷戮力作战,冒着生命危险去回报官家的圣恩……其实妾身宁愿不要这份虚名。” 听到提及皇帝的恩情,李奕突然想起今早惊醒自己的那个梦……梦里的自己似乎沦为了谋逆的贼子,而且最后还落得个身死败亡的下场。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李奕不否认自己内心深处有所妄想,然而那个梦境实在不太吉利。 符二娘见他眉头紧锁,忍不住疑惑道:“夫君是有什么心事吗?” “啊?哦,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淮南前线的战事。”李奕顿时回过神来,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心虚,只能随便扯了一个借口。 符二娘不疑有他,顿时忧心道:“妾身虽不懂战阵之事,但听弦儿跟我说的一些市井传闻,好似攻打江南的战事并不顺利……难道今日官家赐宴夫君之时,有想要把夫君派往前线的意思?” 眼见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李奕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陛下并没有提及派我去江南作战的事……” 话未说完,侍女弦儿忽然匆匆走了进来,说是李汉超有急事要禀报。 (本章完) 第156章 皇帝要御驾亲征 第156章 皇帝要御驾亲征 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赵家发丧的次日,一队宫人踏着晨露造访了李奕府邸。 为首的正是内侍省内侍瞿泰,对方也算是李奕的老熟人,当初他和符二娘的婚事,还是对方代替皇后做媒跑腿的。 “李都使别来无恙。”瞿泰手持拂尘站在阶前,锦袍上用金线绣的云雁。 他见到李奕亲自迎出来,笑着拱手道:“皇后娘娘今早出宫去大相国寺为陛下祈福,特命老奴来请尊夫人前往魏王在东京的府邸叙话。” 关于皇后会召见符二娘的事,李奕在前几天已经从符二娘口中得知,倒是没什么惊讶的。 只不过听说皇后特意去为皇帝祈福,这事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皇帝这段时间都在正常上朝,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妥,祈的哪门子的福? “有劳瞿内侍亲自跑一趟。”李奕回了一礼道。 他压制住内心的疑惑,将瞿泰迎入府内,接着又安排人招待,他自己则是告罪一声,“拙荆怀了身孕后有些嗜睡,眼下还未起床,容我去安排准备一番,有劳瞿内侍稍待片刻。” 瞿泰忙道:“无妨。老奴出宫时娘娘还未动身起驾,去大相国寺祈福起码也要一两个时辰,并不着急。李都使尽管去准备便是。” “那在下就先失陪了。” 李奕拱了拱手,随即叫人把随从和仪仗准备好,又回到内院卧房喊醒了符二娘。 得知要去见自己大姐,符二娘自然一阵激动,姐妹俩乃是一母同胞,自小关系就十分亲近,如今好几年没见过面,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符二娘却没能立马出发,她光是挑衣服就了小半个时辰,最终才选定前不久朝廷赐予的命妇华服,然后又在梳妆台前打扮了好一会儿。 李奕催她道:“皇后殿下此番在宫外见你,并不算是正式的召见,想来只是以大姐的身份而已,自家人何必弄得这么正式?” 符二娘却道:“大姐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她亲手给我选了这么好的夫君,我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大姐知道我过得很好!” 李奕不免笑着摇了摇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女人的心思许多时候都很奇怪,总是在意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反正他是弄不懂这有什么好表现的。 符二娘见状莞尔一笑,接着又站了起来,在李奕面前转了一圈,说道:“夫君,妾身穿这一身好不好看?” 李奕仔细打量一下,符二娘上身是桃红色交领襦裙,配上淡紫色的披帛,都是十分精细、昂贵的料子。 他心道:有了这般万里挑一的姿色,穿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甚至某些时候不穿还更好看。 当然这种话不可能随便说出来,李奕便一脸认真道:“二娘穿什么都好看,哪怕只是布衣荆钗,也像是天上的仙子下凡。” 符二娘捂嘴一乐,白了他一眼道:“夫君在外人面前都是正经的很,反倒是在妾身面前总是油嘴滑舌,怕是没人能想到堂堂的大将军能说出这般哄女子的话来……不过妾身就爱听夫君说哄人的话,不知怎么的心里就跟抹了蜜似的甜。” 李奕顺势搂住符二娘,在她脸上轻啄了一口:“二娘若是爱听,我以后天天说给你听。” 符二娘双颊飞红,正欲娇嗔,忽听窗外传来弦儿声音。 小丫头隔着珠帘禀道:“阿郎、娘子,瞿内侍等的有些急了,让奴家来看看娘子准备好了没有。“ 李奕闻言松开符二娘,想到确实耽误了挺长时间,伸手替妻子整了整鬓边的碎发,“咱们快些吧。皇后虽是你的大姐,但毕竟是母仪天下的贵人,总不能让她等你吧?” 符二娘轻嗯了一声。 当夫妻二人携手出现在前厅时,瞿泰正捧着茶盏出神,见到盛装打扮的符二娘,他连忙起身行礼。 “劳瞿内侍久候。”符二娘微微回了一礼。 李奕领着妻子至府门外,瞿泰带来的华盖马车已经等候多时,数十名宫人候在一旁,仅看规制就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 瞿泰解释道:“这车驾是宫内贵妃才能有资格乘坐,皇后娘娘对郡夫人是恩隆至极啊。” 李奕当即拱手说了几句感谢皇后隆恩的场面话,随即亲自扶着符二娘上了马车。 然而做完这一切,李奕并没有送别的意思,反而让人牵来一匹马,翻身跨上马儿,一副准备随行的样子。 瞿泰疑惑道:“李都使这是?” “拙荆有孕在身,在下不太放心,倒是让瞿内侍见笑了。”李奕拱了拱手,“不过瞿内侍还请放心,在下将拙荆送到魏王府邸,只在外面等待,不会扰了皇后殿下的圣驾。” 瞿泰闻言不好再说什么。 对方乃是位高权重的禁军大将,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内侍宦官能得罪的,况且也只是陪着一起到府邸门口而已,确实挑不出什么刺来。 符二娘并不知道自己丈夫要陪着一起去,听到李奕二人的谈话,连忙从马车的窗户探出头,见到李奕回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顿时甜甜一笑,便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叮叮……”马车外面挂的琉璃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宽大的车厢内,打磨的十分光滑,实木的独有的纹理、自然而清新,鼻尖能嗅到木料发出的清香。古色古香的车帘子微微晃动,上面绘制的纹图案也似乎流动起来。 符二娘靠坐在车内的软垫上,脸上的甜蜜笑容不自觉的溢出,不仅只是即将见到大姐的喜悦,更夹杂着夫君关爱自己的那种甜蜜。 思及夫君看着自己时,眼神中投射出的怜爱、关切,她只感觉被巨大的幸福感包裹。 符二娘觉得这次去见大姐,一定要好好感谢她给自己物色了这般好的如意郎君……从小大姐就对自己关爱有加,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法子给自己。 但再好的稀奇玩意儿,都比不上大姐给自己寻的夫君,真是上天赐予自己最好的礼物。 符家在东京的府邸,大门外已是十步一哨五步一岗,禁军亲卫和开封府派来的衙役,已经控制了府邸的内外。 不过并没有见到专属于皇后的仪仗,想来皇后还没祈福完赶过来。 李奕率先翻身下马,然后走到马车旁,等符二娘弯着腰走出来,他便把大手伸了过去。 在这么多人面前,符二娘脸色不免微红,但还是温柔的将柔荑放到李奕的手中,扶着自己夫君的胳膊下了马车。 瞿泰上前行礼,一脸笑容道:“皇后娘娘暂时还未到,还请郡夫人入府稍候。” 符二娘转头看向自己夫君,李奕拍了拍她的手道:“二娘只管进去,我在外面等你,见过皇后殿下我跟你一起回家。” 他如今才刚出征回来,还有好一段清闲日子,军中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处理,不去衙署没什么大不了,索性准备陪在这里等着符二娘一起回家。 这时瞿泰好意提醒道:“李都使若放心不下郡夫人,可以暂到偏厅等待,到时娘娘和郡夫人叙完话,老奴再去通知李都使。” 李奕摆手道:“皇后殿下召见拙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劳瞿内侍为我费心,我在府外找个地方等着便是。” 若是等会儿皇后到了,他这个外臣待在偏厅,肯定不方便到处走动,还不如在外面随便找个地等着,以免进了府邸干坐着熬人难受。 符二娘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跟着瞿泰进了符家宅邸。 李奕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随即带着李汉超和几名随行亲兵,找了个不远处的茶肆,坐着喝茶闲聊等待。 半个多时辰后,皇后的车驾终于到了符家宅邸,排场倒是颇大,李奕坐在茶肆远远瞧着,却并没有看到皇后的身影。 毕竟皇后的身边围满了宦官宫女,几乎密不透风,能看得到就见鬼了。 及至黄昏,符二娘总算从符家的宅邸里出来。 李奕的耐心差点都被消磨光了,也不知道姐妹俩有什么好叙的,从中午叙到黄昏……不过想想姐妹二人有好几年没见面了,能叙这么久说明姐妹情谊确实很深厚。 李奕快步迎了上去,走近时却发现符二娘眼圈微红,显然是哭过的模样。 他连忙握住符二娘的手,低声问道:“二娘这是怎么了?” 符二娘掏出绣帕按了按眼角:“只是数年未曾见过大姐,一时间有些失态。” 她说着又扬起笑脸,眉眼顿时弯成了月牙,“多亏有大姐做主,让妾身遇见了夫君……嘻嘻,大姐向我保证了,说是暂时不会让夫君再上战场,要让夫君安心的在身边陪我。” 李奕闻言神色一滞,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就像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他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自己身为禁军的大将,肯定不是皇后一句不让自己上战场就能决定的,这里面要说没有皇帝的意思,可能吗? 有些事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但皇后作为皇帝的枕边人,自然能得知皇帝的某些安排。 暂时不让自己上战场……那岂不是攻南唐之战没自己的份了? 符二娘没察觉李奕的情绪变化,犹自继续道:“原来官家是要准备御驾亲征,所以大姐才特意去大相国寺祈福。不过大姐也真是的,打仗是男人们的事,她非要跟着官家一起去……” 听到皇帝要御驾亲征,李奕顿时默然,历史上柴荣三次率军亲征南唐,这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毕竟想要把南唐彻底打服,不是一两次战役就能达成,而打南唐又是统一天下至关重要的一步。 不论是出于巩固自己威望的考虑,还是为了能稳妥的取得胜利,柴荣必定是要亲力亲为,绝不会轻易把机会让给其他武将去增加政治声望。 等等……皇后也要跟着皇帝一起出征? 李奕突然意识到什么自己忽略了符二娘的后半句话,他连忙追问道:“二娘说皇后也要一起出征?” “是啊。”符二娘点头道。 “大姐说去年官家去打汉国,她在宫中每日提心吊胆、度日如年,只能日日吃斋念佛为官家祈愿,真是太磨人了……这次官家御驾亲征,大姐准备要一起去,可以照料官家的起居,心里也能更踏实些。” 李奕闻言没有说话,在记忆深处搜寻了一番,本来模糊的印象逐渐在脑中清晰,他突然想到了很关键的事情:大符后会早死! 随着自己的身份地位逐渐提升,他每天都要考虑许多事情,特别是眼前最切身的东西,难免会疏漏一些暂时不重要的关节。 历史上关于大符后的死因没有定论,但流传最广的说法是世宗柴荣要亲征南唐,大符后劝阻未果,坚持随行照顾皇帝。 然而时值酷暑,又逢暴雨,一番折腾让大符后染病,回到东京汴梁后病情加重,不久便不幸离世。 虽然这种说法未必可信,但眼下突然得知大符后真要陪着柴荣一起亲征,那就不得不让他心底涌现几分凝重。 想到这里,李奕不免低头看向符二娘。 他心道:历史上在大符后病故之后,柴荣续弦了符二娘,这才有了后来的小符后。 如今“小符后”成了自己的妻子,那若是柴荣想要继续维持和符家的关系,那必然就会再娶……符六妹? 毕竟魏王符彦卿如今总共也就只有三个女儿。 “夫君,怎么了?”符二娘终于注意到了李奕的异样。 “没什么。” 李奕摇了摇头,这种事肯定不能明说,先不说有没有人会相信,单单是“咒皇后早死”的罪名,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只能私下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阻止皇后一起随军出征。 “走,回家!“李奕拉着符二娘往马车走去,夕阳的余晖映照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李汉超等人立即牵马跟上。 当华盖马车转过街角时,最后一缕夕阳照在李奕的侧脸。 他骑在马上望着那抹渐渐消散的金光,思绪却已飘向远方——赵弘殷的死,大符后的隐忧,还有攻南唐的战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赶在了一起,让他内心颇感沉郁。 (本章完) 第157章 史彦超请喝酒 第157章 史彦超请喝酒 正如李奕所预料的那般,也如历史记载的一样,皇帝派去淮南前线阻止撤军的使者,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宰臣李谷率领大军回防正阳浮桥,南唐寿州城被围困的局面因此解除。 消息传回东京时,正值皇帝召开朝议,商讨淮南的战事,群臣听闻前线变故,顿时一片哗然。 李奕站在武将的队列里,目光暗自扫视一圈,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他心知皇帝肯定对李谷擅自撤军回防的做法不满,但这一点他并不关心,而且也轮不到他去多嘴,他更在意皇帝接下来的安排。 御座上的柴荣面色阴沉,手指轻轻在扶手上敲击,半响才冷冷开口:“李谷擅自撤军,致使寿州城之围功亏一篑,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见宰相范质和王溥都没开口,大伙也都沉默不语。 李谷毕竟贵为次相,眼下纵然犯了过错,但皇帝并没有直接下诏严惩,反而拿到朝会上讨论,谁能知道皇帝究竟什么心思? 若是贸然开口,不管是落井下石,还是出声替李谷辩解,都有极大的风险。 而且参加朝会的文武大臣虽然不少,但大半人都是到场凑个数的,根本没资格对军政大事指手画脚。 至于剩下少数有资格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一般的存在,不是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轻易不会发表什么意见。 柴荣眉头微皱,刚想张嘴再说什么,却见一位须发半白的小老头儿突然出列。 正是当初曾在灭佛之事上,指责李奕“造杀孽”的侍御史左承思。 他一脸肃然道:“陛下,李相此举虽有保全浮桥之意,但未得圣命便擅自撤军,实乃违抗军令,若不严惩,恐日后诸将效仿,军令难行!” 侍御史在诸御史中的地位最高,眼下后周没有专职的御史台正副长官,即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所以侍御史左承思都已经站出来,当即殿内便有几名御史也跟着纷纷附和。 御史们本就负责纠察内外官员、肃正纲纪,由他们出面来弹劾宰臣李谷也算职责之内。 但这时也有其他谨慎的大臣提出异议:“李相乃是宰臣,又兼前军统帅,若贸然问罪,恐动摇军心。不如先召回东京,问明缘由再作定夺。” 随即大臣们便分作两派,争论是否立马严惩宰相李谷的罪过。 柴荣微微闭上眼睛,想到了高平之战时,李谷被乱兵所迫,宁愿逃入山谷差点饿死,都没有投降汉军。 以及自己反攻北汉,对方鞍前马后,在统协驻地兵马、后勤的调运方面,尽心尽力的办事。 听说李谷当时一天只吃一顿,更是只睡一两个时辰,没日没夜的操劳,整个人都瘦了快二十斤。 柴荣是个很念旧情的人,去年为自己巩固皇位出过力的人,他都记在心里,而且也都一一提拔重用。 宰相李谷明显也是有大功的,这事柴荣心里明白,让他对李谷有更大的宽容度。 柴荣心道:李谷办实事的能力很不错,年轻时也是文武兼备的人才……可惜年纪大了终究失了几分锐气。 他觉得这事自己也有一定责任,先前派李谷为攻打淮南打头阵,就是看重了对方在后勤和统协人员方面,都有很强的经验和能力。 再加上柴荣不想轻易放权给武将,这才折中让李谷顺带管着前线兵权。 但有利就有弊,毕竟不是专职武将出身,打仗方面还是差了一筹。 然而眼下不是想着惩罚李谷的时候,数十万人马如今还在淮南的战场,牵一发而动全身,当要以稳定军队人心为主,李谷暂时肯定不能轻易召回。 柴荣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殿内众臣,最终落在王溥身上:“王卿,此事你怎么看?” 王溥作为宰执重臣,深度参与国政大事,显然明白皇帝的心思,当即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李相撤军之事虽有不妥,但眼下淮南战局未稳,若贸然撤换主帅,恐给唐国可乘之机。不如先令其戴罪立功,待战事稍定后再行论处。” 柴荣微微颔首,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但眼神中的冷意仍未消散:“既如此,便依王卿所言,暂留李谷之职。再命李重进率军加紧赶往正阳,支援前军御敌。” 从寿州城下撤军的事已经无可挽回,如今最紧要的就是不要再出纰漏,正所谓进军容易退军难,当务之急就是要保证军队的安危。 柴荣纵然对李重进有诸多防备,但对于这位表兄打仗的能力,他还是认可的,目前淮南前线战事不明,让李重进赶快去协助也算多个保障。 反正指挥权还是在李谷手里,李重进只管听命作战就是,其它的事对方也插不上手。 王溥肃然应诺,却听皇帝又道:“南征非一日之功,唐国也不是蜀国能相提并论的,所以趁着冬季淮河水浅好渡河,朕要亲率大军到淮南前线督战,尽快让战事有个了结,以免拖得太久横生枝节。” 柴荣的话不像是询问意见,更像是在说:朕即将要御驾亲征,正式通知你们一声,大伙儿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毕竟皇帝亲征肯定要带着大批的文臣武将随行,能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大臣里有不少都要跟着。 对于这件事,倒没人发表什么反对意见,皇帝的性格大伙儿都清楚,当初御驾亲征高平之前,资历名望都很高的宰相冯道出来阻止,差点都把皇帝给惹炸毛。 现如今柴荣的威望早已超越刚登基那会儿,朝臣们谁敢跳出来触霉头? 至于宰相范质和王溥,皇帝亲征的事肯定跟他俩提前商量过,他二人更不可能出来阻挠。 “那事情就这么议定了,内殿起居今日暂免,范卿和王卿稍后到金祥殿见朕。” 柴荣也不废话,吩咐一声,接着起身便走。 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可见一斑。 …… 朝会结束后,李奕走出大殿,抬头望向阴沉的天色,心中暗叹。 皇帝要御驾亲征的事已经确定,那说明前几天皇后召见符二娘,所说暂时不会让自己再上战场,应该不会有假。 至于大符后也要跟着一起出征……不管皇帝到底同没同意,这事李奕觉得自己是绝对干预不了的。 先前想着私下能不能阻止大符后随军出征,现在想来是自己想多了,就连参与攻伐南唐自己都挨不上边,皇帝的家事自己哪有资格多管?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地位够高,手中的权力也够大了,但真到了关键时候,很多事还是无能为力。 当然仔细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哪怕是张永德和李重进二人,都很难左右到朝政大事,自己暂时更没这个资格。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拍到了李奕肩膀上,转头望去,却是史彦超这厮。 只见史彦超咧着一张大嘴,粗犷的声音在李奕耳边炸响:“李都使,几个月前你率军出征时,我说等你打胜回来就请你喝酒。正好今天赶上了,等下了值,咱俩去喝个痛快。” 李奕顿时脸色一黑,若不是现在听史彦超提起,他都已经忘了这一茬。 “谢过史都使好意,在下……” 李奕下意识张嘴准备婉拒,谁知史彦超大眼一瞪,哼道:“李都使莫非现在高升了,就开始看不起我老史?若换做旁人还没资格让我请他喝酒呢!” 李奕忙道:“这……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史彦超这货的脾气他自然了解,除了皇帝之外,没人能让他放在眼里,若是因为喝酒这种小事,把这家伙得罪死了。 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太值当……虽然以李奕如今的地位,他已是殿前司马军都指挥使,马军天然要压步军一头,史彦超这个步军都指挥使是不如他。 但要是跟史彦超的关系闹僵,日后在殿前司内也是一件头疼的事。 史彦超闻言脸色这才放缓,又跟李奕约好了时间和地点,随即便大摇大摆的离开。 喝酒的地方在内城的一家酒肆,等到下值之后,李奕如约到了地方,史彦超已经提前一步候着。 “这一坛是汴梁城内如今卖的最好的酒,据说是什么李家酒铺所出,酒水烈的很,喝起来虽有些辣口,但也十分爽利。” 史彦超洋洋得意的拎起一个酒坛,李奕顿时心里发怵,但奈何上了贼船,再想下去可就难了。 不过听到提及李家酒铺,李奕不禁心道:莫非是自己供应李二娘子的那些蒸馏酒所勾兑出来的? 他伸头望了望清澈的酒液,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心里当即确定了十之八九……玛德,回旋镖以这种方式砸到自己头上了。 对于自己亲自弄出来的蒸馏酒,李奕自然明白其中“厉害”,纵然是经过勾兑的,想来度数也不会太低。 李奕只能硬着头皮和史彦超对喝起来,入口后果然度数不低,没喝几碗酒就有些上头了。 “你怎么喝酒跟个娘们似的?来,继续干!”史彦超秃噜着大舌头道,明显也有了醉意。 毕竟是蒸馏酒勾兑的,一坛酒少说有个七八斤,史彦超一个人就干了大半,不醉才是怪事呢。 “我,我不行了……不能再喝了……”又灌了两碗酒之后,李奕已经力不从心。 自从去年开始,他的酒量见长不少,但跟史彦超这等“酒桶”比,实在还是相形见绌。 若是这个时代的那些普通发酵酒,李奕喝个一两坛不成问题,但勾兑的蒸馏酒就难为他了。 (本章完) 第158章 纳妾 第158章 纳妾 李奕的意识在混沌中渐渐苏醒,鼻尖萦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 这香气不似寻常脂粉的甜腻,也不似熏香的浓烈,倒像是春日里初绽的梨混着晨露的清新,又带着几分女子特有的温软气息。 李奕微微一动,恍惚间伸出手,却触到一片温软——他下意识以为身边的是符二娘,沉重的眼皮缓缓挑开,却忽的一愣。 旁边的女子蜷缩在他身侧,乌黑的长发散落在锦被上,衬得肌肤如雪。她的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呼吸很均匀。 “弦儿?“李奕顿时心头一跳,昨夜模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隐约记得自己和史彦超喝酒喝到烂醉如泥,似乎是被李汉超和亲兵们用马车运回来的……再往后,便只剩下些零碎片段:交缠的指尖、急促的呼吸、女子带着哭腔的轻唤…… 李奕目光下移,少女的娇躯半掩在锦被下,身上不着寸缕,一片狼藉凌乱,白皙的肌肤上印着几处红痕。 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攥住被子轻轻掀开一角,入眼处凹凸有致、曲线诱人,倒没想到弦儿的身材还挺有料。 就在这时,李奕的目光忽然凝滞,见到那点点红色的斑污,顿时脑中一个激灵! “这……“他不免喉头发紧,昨夜醉得实在厉害,有些事根本记不清了。 但眼下这景象不用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肯定是自己干的! 他倒不是觉得这有什么过错,弦儿是符二娘的陪嫁侍女,先前符二娘也说了想让他纳弦儿为妾。 虽然李奕没有当场答应,但心里其实也有所意动。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弦儿不论样貌还是身段,都很符合李奕的喜好,又是名正言顺的陪嫁侍女,收入房内也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由于出征回来,许多烦心事赶到了一起,让他暂时没顾上这一茬。 没想到最后却是以这种方式达成……李奕顿时有些无奈,暗忖:他娘的!啥滋味都没尝到,这就把事给整了? 不是说男人醉酒后那方面会受到影响,起来会变得相当困难,硬度也会明显下降,有心无力的嘛? 李奕心绪纷乱间,目光转向少女精致的脸庞,心里觉得反正都这样了,不如趁机再搞一次……但又怕少女初破受不住折腾。 正思忖间,弦儿忽然轻颤睫毛,缓缓睁开了眼。 她在对上李奕视线的瞬间,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惊呼一声,顿时涌起几分慌乱。 “阿、阿郎……“弦儿的声音细如蚊蚋,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却又牵动了某处伤痛,轻轻“嘶“了一声。 李奕心头一柔,伸手替她拢好散乱的发丝,在触及她肌肤时感受到一阵细微的颤抖。 “别怕。“李奕轻抚她的脸颊,低声道,“我会对你负责的……这事我去跟二娘说,过几天就纳你过门。” 弦儿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杏眸缓缓蒙上一层水雾。 少女心中此刻又惊又喜,想起二娘子私下曾跟她许过这事,自己因为害羞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自然是一万个愿意。 年轻英俊的大将军,对待女子又温柔有礼,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完美无缺的男人……起码弦儿是这么认为的,她又如何不思春萌动? 平日里除了服侍二娘子,作为内宅大丫鬟的弦儿,当然也少不了贴身伺候李奕。 得了符二娘的许诺,弦儿心里难免惦记上了。 然而阿郎却没表现出对自己有兴趣,这让弦儿不免暗自神伤,觉得是阿郎没有看上自己。 昨夜阿郎醉酒被送回来,弦儿如往常一般服侍阿郎,并且强忍羞怯替他擦洗身子。 谁知却发生了那等意外情况,自己被阿郎强要了身子,现在又亲口承诺说纳自己为妾,弦儿内心顿时被巨大的惊喜包裹。 “怎么哭了?”李奕见弦儿发愣,眼中还泛起水雾,顿时心下一突,“莫非……你不愿意?” 弦儿闻言连忙摇头,乌黑秀发随之摆动,她偷瞥了李奕一眼,嗫嚅道:“奴、奴家但凭阿郎做主……” 听见少女的回答,又见她那欲羞还迎的姿态,李奕顿时放下心来……不论是人品样貌,还是身份地位,在同龄人中都鲜有能与自己媲美的。 难道以自己的魅力还折服不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不怪李奕过分自信,只因为以他的条件,确实能有这份底气。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似是早起的侍女在院中走动。 “奴家伺候阿郎穿衣……”弦儿强撑着起身,想去寻散落的衣裳。不料剧烈的动作牵引新伤,令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李奕忙扶住她,关切道:“你没事吧?” 弦儿顿时臊的脸色通红,低下脑袋不好意思开口。她在陪嫁之前也看过某些画册,但从未想过男女之事是这般滋味。 想起昨夜阿郎纵情驰骋的雄姿,弦儿到现在还有些后怕——但同时那种销魂蚀骨、飘上云端的感觉,又让她痛并快乐着,一时分不清是喜是忧。 李奕见状了然,也不再追问,用拇指轻拭少女的眼角,柔声道:“我自己来,不用你伺候,你暂且躺着歇会儿罢。” 弦儿犹豫了一下,随即乖顺的点了点头,身子缩回到锦被里,睁着一双美目看李奕起床穿衣。 待李奕整装完毕,却未立即离去,而是又坐回床边,指尖轻轻梳理着少女的青丝,陪着少女叙了会儿话。 弦儿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昨夜一下子经历太强烈的感受,许多纷纷扰扰的体验突然涌上来。 而且两人先前还只是主仆关系,未曾有过太亲密的接触,突然间关系跨越出巨大一步,恐怕少女一时还不太适应。 李奕虽不是情场高手,但也有前世的恋爱经验打底,在男女之事上面,至少要比少女弦儿更从容。 虽然他大可以提了裤子就走,没人能说他什么不是。反倒以他的身份地位,睡了一名家中的侍女,又许诺了妾室的名分,足以称得上是天大的恩赐。 但如今弦儿成了他的女人,他不介意多付出一些耐心,哪怕只是口头言语上的安抚,也算表达自己的真诚和关心。 果不其然,李奕觉得举手之劳的事,在弦儿眼中却是难言的感受,她从没想过自己这么低微的身份,竟能得到阿郎这般温柔相待。 人有的时候确实很容易满足,就如同此刻的弦儿一般。少女荡漾着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目光里盛着的仰慕几乎要溢出来。 “阿郎!”弦儿忽然鼓起勇气,纤纤玉指拽住李奕的衣袖,“奴家……” 她很想向阿郎说出自己现在内心的欢喜,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描述,只知道若是让自己立马为阿郎去死,她都不会有任何犹豫。 李奕不知少女的心思,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嘱咐道:“这几日好好修养,其它的事我去跟二娘说。” 转身离开时,他又补了句,“天色尚早,你安心歇着,稍后我让人送碗红枣参粥来。” 在少女满腔情愫的注视下,李奕快步走出了卧房。 (本章完) 第159章 权力的失衡 第159章 权力的失衡 转过回廊,李奕脸上的温柔渐渐敛去。 此时晨光未晞,檐角的铜铃在秋风中叮当作响,他驻足凝望,长吁了一口气,白雾在微凉的空气中缓缓消散。 自从出征归来得知符二娘怀孕,李奕便刻意避开了同榻而眠,搬到了距离主卧不远的偏房,夫妻二人暂时分房而睡。 昨夜那场醉酒朦胧中的荒唐,倒像是蓄积多时的情欲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关于纳弦儿为妾的事,想来符二娘不会反对——这本就是她的意思。 主动权其实在李奕自己手里,只要他点头就没什么问题。但想到要当面与妻子商议这事,他仍感到一丝微妙的尴尬。 脑中浮现起符二娘那张嘻笑嫣然的俏脸。李奕下意识揉了揉额头,宿醉的余波,再加上昨夜的疯狂,多少还有些残余的疲累。 转而他又想起郭氏和左灵儿,两人的事还瞒着符二娘呢…… 他觉得自己是在用心对待符二娘。但对一个人用心首先要真诚,才能得到信任和同等的真诚。 没有诚意,无论多么高明的手段,时间稍长总会不自觉产生嫌隙。 因此欺骗符二娘就不对了。 李奕深吸一口气,决定趁着纳弦儿为妾的由头,先把左灵儿的事向符二娘坦白。 至于自己和郭氏的关系……只能暂且让她多委屈几个月,等到符二娘生产过后再说了。 眼见天色尚早,符二娘肯定还未起床,李奕便没有急着去见她,洗漱一番过后,便直接去了前院。 左从覃倒是起得早,正在偏院习练道家养生功,脚踏天罡步,身形如游龙戏水,宽大的袍袖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李奕并没有出声打断左从覃,而是站在廊柱旁静静观摩。见对方身形步法确实有几分门道,心想以后有时间倒是可以学着练练。 不说别的,左从覃五十多岁的人,外表看上去却要年轻十岁,足见他的养生功夫颇有可取之处。 当然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奕来找左从覃主要是为两件事。 一是跟他商议纳左灵儿为妾的事,毕竟对方是左灵儿的生身父亲,纳妾的事总要知会左从覃一声。 二是顺便问问左从覃对朝政的看法。自从得知皇帝可能暂时不会把自己派往淮南领兵作战,李奕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想到左从覃早年间曾走南闯北,还跟朱温、李存勖等叱咤风云的人物有过交际,对方的眼界和见识绝非常人所能比拟。 李奕觉得自己摸不太清皇帝的意志,借此询问一下左从覃的看法,也算是能多一个参考的方向。 “李将军。”左从覃打完一套架势,终于收势而立。 他的目光在李奕略显疲惫的面容上扫过,突然意味深长道:“《黄帝内经》有云:‘阴阳相济,贵在守中’。李将军怕是有些过犹不及了。” 这都能看出来?李奕闻言一怔,随即失笑道:“左道长不愧为修道高人,果真是洞若观火啊,在下佩服!” 自己昨夜醉酒加上行房,确实是有些透支身体了。不过也只是暂时的,以自己的身体素质,歇个一天就能恢复。 至于男欢女爱嘛,本就是人之常情。李奕对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言语间大大方方的承认。 谁知左从覃闻言却摇头不语,而是用手指了指李奕的衣领。 李奕低头一看,见到衣领内侧有一抹淡淡的嫣红,想必是昨夜弦儿留下的。他顿时恍然:合着自己这是不打自招啊? 这老道士的眼神倒是挺尖…… 左从覃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笑道:“贫道前日炼制了一炉补气丹,李将军若是需要尽管拿去。” “补气丹?”听上去似乎很流弊的样子,但联系到左从覃刚才那话,李奕有些怀疑他说的这玩意,怕不是蓝色小药丸一类的效用。 笑话,劳资还需要那玩意? 再说道士们炼的丹药,都是重金属严重超标的东西,李奕可不敢乱吃,他还想长命百岁呢。 “不必了。”李奕连忙摆手道:“多谢左道长好意,在下只是昨夜酒喝的多了些,并没有什么大碍。” 左从覃闻言也不强求,只是捋须笑道:“李将军既如此说,贫道也不勉强。” 说罢他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倒了一杯茶水递向李奕,“这是掺了药草所煎的醒神茶,最是解酒养胃。” 李奕这次倒没推辞,接过瓷杯一饮而尽。茶水入喉,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确实让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 “道长这茶……”李奕咂摸着滋味,“倒是比丹药更合我意。” 左从覃微微一笑,转身进入屋内,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布袋。 “这是……”李奕接过布袋,指尖触及粗麻布料,入手轻飘飘的软物。他解开系绳,一股草药的清香扑面而来。 “此乃贫道配制的‘清心茶’。”左从覃捋须道,“取杭菊三钱,陈皮二钱,佐以白苓、甘草,最是安气养胃、解酒醒神。” 李奕也不客气,当即便收下,他将布袋揣入怀里,忽然正色道:“左道长,在下过来叨扰,实是有事相商。” 霭霭晨光穿过树梢,在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左从覃闻言,眼中似有所悟,做了个“请”的手势,引李奕至石桌旁落座。 李奕指尖轻叩石桌,“首先便是关于灵儿的事……” 左从覃不待他说完,便接话道:“将军可是要准备纳灵儿为妾?此事其实大可不必来问我,只要灵儿自己愿意,一切随她心意。” 李奕倒没想到左从覃这么爽快,不过想想也是,人都被自己弄回来了,纳妾是早晚的事,自己也是出于尊重才会提一嘴。 否则换做同时代的那些个武夫,谁管你愿不愿意? 当然尊重和真诚是拉拢人心的一种方式,左从覃对李奕来说有大用,尽量能以柔和的手段对待,肯定好过以权势压人来硬的。 此时恰逢晨风拂过,卷起几片凋零的落叶。 左从覃望着飘散的枯叶,语气逐渐低沉下来:“原本我只想让灵儿安稳过这一生,哪怕穷苦些也无妨。但这世上人各有命,既然她遇到了将军,能得将军的庇护,或许也是她的造化。” 说到此处,他忽然转头直视李奕,目光灼灼,似要看穿对方心底,“我能感觉得到,李将军在对待灵儿时,确实是存着真心。只希望将军日后能善待灵儿,不要始乱终弃,辜负于她。” 李奕迎上左从覃的视线,神情肃穆,不闪不避。他郑重应允道:“道长尽管放心,我定不会辜负灵儿,如若不然,必遭天打雷劈。” “这等毒誓倒是不必,我相信将军的为人。”左从覃微微点头,继而又话锋一转,“想来将军来找贫道,并不完全只是为儿女私情吧?” “道长真乃慧眼如炬。” 李奕也不否认,当即直言道,“我朝正在对江南用兵,但近来战事不顺,官家或将御驾亲征,却似有意将我闲置,不准备派我南下……不知左道长可有什么见解?” 左从覃闻言摇头轻笑:“我只是一介道人,又不是什么谋士,将军拿军国大事来问我,岂不是问错了人?” 李奕语气恳切道:“道长过谦了。您早年随侍朱温帐下,又亲历乱世以来的兴衰,对天下大势的洞察岂是寻常谋士可比?还请道长不吝赐教!” “这话实在抬举贫道了,不过将军既然有此一问,那我便厚颜说些愚见……” 左从覃捋须沉思片刻,忽然问道:“将军可知‘鹬蚌相争’的典故?” 李奕眉头微皱:“道长的意思是……” “世间许多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国与国如此,人与人之间亦如此。” 左从覃用指尖摩挲着石桌,沉吟道,“贫道来东京时日尚短,对周国朝堂上下了解不多。不过贫道从坊间传闻中得知,禁军中殿前和侍卫二司的主将私下不合……不知这事是否属实?” 眼见对方投来询问的目光,李奕点头道:“二人确实有所嫌隙。” “那就对了。”左从覃微微一笑,“那李将军和他二人的关系又如何?” 李奕如实回道:“我与张驸马同属殿前司,关系还算亲近,至于侍卫司的李重进……我与他没怎么打过交道,但不知为何,他似乎对我有所不满。” 听了这话,左从覃顿时了然,意味深长道:“原本殿前和侍卫二司互为牵制,双方的主将虽然不合,但只要不影响到军队作战,皇帝自然乐见其成。” “然而……”左从覃话音一转,“李将军两个月就打下秦、凤四州,再加上先前高平、忻口两场大战的功绩,您的能力早已毋庸置疑,现如今更是在禁军中身居高位。” “若是张驸马得了将军的支持,那李重进又如何挡得住?换而言之,皇帝又怎会放任殿前司一家坐大?” 李奕顿时默然。左从覃说的这话很直白,但确实很有道理。 实际上,他也有过这方面的猜测,只是不太确定皇帝的心思,现在听了左从覃的分析,倒是确定了内心的想法。 李奕拱手一揖:“还请左道长指点一二,在下应该如何应对。” 左从覃悠然啜了口茶,茶汤映出他深邃的笑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将军身在局中,却难免过于忧虑了。” “天下尚未一统,皇帝仍需要武夫们出力,日后还有很多仗要打,远未到卸磨杀驴的时候,以李将军打仗的能力,皇帝难道舍得弃之不用?” 李奕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大概是因为自己心里一直不太安分,总想着柴荣死了之后自己该怎么做。说白了还是有些心虚的表现,所以皇帝的一举一动,都不免让自己过度紧张。 但仔细想想,皇帝又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自己平日里的表现也很忠心,若是柴荣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哪里还会有历史上赵匡胤的崛起? 当然前提是皇帝的身体还健康的情况下……人一旦知道自己活不长了,特别是皇帝这种生物,那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不过起码暂时自己还不用为这件事的发生而担心。 “功高震主者危,名满天下者谤。”左从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自从周国当今皇帝即位以来,有数的几场战事都有将军参与,而且次次都有大功。自古以来,如您这般年纪的武将,功劳和地位能与您相比的,又有多少?” “以将军如今的身份地位,不用急着更进一步,反倒是要稳固根基为重。这次周国攻伐江南,皇帝亲征不带将军,未必是有意冷落,或许另有重任交托将军。” “多谢道长提点。”李奕郑重抱拳。 左从覃却摆摆手:“贫道不过闲谈罢了。国政军略并非贫道所擅长,否则当年也不会一事无成,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只不过活得岁数大些,见过的事情多些,对人心世事略有领悟,以此做一些推断而已。” 李奕道:“道长过谦了,今日得蒙道长指点迷津,如拨云见日,在下受益匪浅。” 其实左从覃说的那些话,很多事李奕也想到了,但同样也有些话,额外给他提了个醒。 特别是自己和张永德、李重进三方之间的关系……李奕先前一直以历史上赵匡胤的处境来衡量这件事。 但经过左从覃的提醒,他突然发现自己和赵大的处境早已不同。 因为此时的自己要比历史上同时期的赵大在身份地位上高出太多。而且现如今的殿前司军力也比历史上改革完禁军时更加强大。 真正意义上能和侍卫司平起平坐……这么一来,双方的将领配置就至关重要。 李重进的资历威望比张永德更高,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但若再加上同样身为皇帝姻亲的自己,显而易见权力的平衡开始变得脆弱。 皇帝将史彦超从侍卫司调到殿前司,或许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用以制衡张永德和自己。 不过正如左从覃所说,殿前司和侍卫司的两位主将,还有四位马、步军都指挥使里,自己显得太过年轻了,比张永德还要小好几岁。 一旦自己再往上升,必然会打破制衡的局面,李重进想要一抗二,就会很吃力。 皇帝要么选择压一压自己,要么就重新调整权力布局……对于李奕来说,两种情况都有利有弊,但他宁愿选择后者。 总不可能皇帝为了调整权力的布局,把自己一脚踢出禁军的主力系统吧? 正思量间,一名侍女快步走进院子,在门廊处福了一礼:“阿郎,娘子让奴婢请您过去用早膳。” 李奕应了一声,向左从覃拱了拱手,“他日在下得了空闲,再来向道长讨教。” 左从覃含笑还礼:“贫道随时恭候。” (本章完) 第160章 权点检殿前司 第160章 权点检殿前司 内宅的饭厅内,符二娘身上穿着淡蓝色宽幅罗裙,葱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小腹——随着月份渐长,她已经开始隐隐显怀,好在有宽大的裙服遮掩,倒是不太明显。 符二娘生得玉肌肤白,高档的绸缎布料衬在身上,给她的美貌增添了几分贵气。 或许是做了人妇的缘故,她眉宇间那股原先的清丽,已夹杂着熟透般的娇媚。眼波流转时,恰似三月枝头将坠未坠的露水,既清且艳。 侍女们轮番进入,桌上很快摆满杯盘菜肴,符二娘并没有急着动筷,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女。 弦儿低垂着脑袋,纤细的手指紧紧绞着衣角。阳光透过窗纱,在她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符二娘拉起弦儿的手掌,轻轻拍着安抚道:“傻丫头,我又没有责怪你,有什么好怕的?” 她声音轻柔似春风拂柳,让弦儿的心思安定不少,“你自小便进府跟着我,说是侍女,实则我早将你当作亲妹妹看待。” “我本就有意让阿郎纳你为妾,现在正好顺水推舟成了这事……不知弦儿你可愿意?” “奴婢……奴婢……”弦儿的声音细若蚊呐,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连耳尖都染上晚霞般的颜色。 少女自然是百般的愿意,但这话她又如何好意思出口。憋了好半天弦儿才含糊回道:“奴婢都听娘子的安排……” 符二娘却突然轻笑出声,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尖:“傻丫头,从今往后,你我可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待会儿让绣娘给你裁几身新衣裳,总不能一直穿着侍女的衣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李奕迈步走进厅内,绯紫锦袍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当他看清厅内情景时,脚步顿时一滞,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尴尬。 符二娘眼波流转,暗戳戳白了他一眼,嘴上却道:“夫君来得正好,快点过来吃早饭罢。” 李奕轻咳一声,缓步走到符二娘身旁落座。侍女小心翼翼地捧来一碗白粥,青瓷碗中米粒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稻香。 李奕接过粥碗,动作顿了一下,硬着头皮道:“二娘,我跟你商量件事……” “弦儿都跟我说过了。”符二娘夹起一块腌菜,轻轻放进李奕碗里,“夫君准备何时纳弦儿过门?” “这……”李奕喉结微动,瞅了眼符二娘的脸色,见她眼角含笑并无不满,便说道,“这事我都听娘子的。” 符二娘闻言,手中的竹筷轻轻搁在青瓷筷枕上,发出一声轻响:“妾身早与夫君说过,我并非那等善妒之人。” “夫君待我情深义重,处处顾及我的感受,妾身心下明白。可夫君乃是一家之主,纳个妾室都要看我的脸色,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外人又会如何编排妾身的不是?” 李奕听罢有些无奈。自己明明是出于尊重符二娘,才会在纳妾的事上这么慎重,到头来反倒是落了埋怨。 不过这事也怪不到别人,这个时代三妻四妾本是常事,自己一直瞻前顾后的,确实显得太过于虚伪。 符二娘突然“扑哧“一笑,眼波横了他一记:“这样吧,妾身去请人算算日子,看看这几天有没有合适的吉日,尽快把事情办了,夫君觉得如何?” 李奕如蒙大赦,连忙点头:“二娘安排便是。” 正当他松了一口气,端着碗刚准备喝粥,却听符二娘悠悠道:“夫君带回来的那个左小娘子,一直放在嫂嫂身边也不是个事,不如趁这次也一并纳进门吧。” 听到这话,李奕神色一滞。原本他还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说左灵儿的事,没想到符二娘竟然主动提起……而且话里的意思,她似乎早就知道了? 见李奕面带讶然,符二娘剜了他一眼,“夫君真当妾身耳聋眼瞎不成……我好歹也是府中的主母,就算不怎么管事,但家里多了个大活人,难道还敢有人瞒着我?” 李奕顿时尴尬不已,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符二娘叹息一声,苦口婆心道:“夫君下次有什么事,不要再瞒着妾身了。你我本就夫妻一体,有什么事不能明说? 妾身乃是夫君的结发妻子,夫君又对我看的极重,处处顾及我的感受,妾身是瞧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难道我还怕别的女子抢了我在夫君心中的地位吗?” 她这话说的很有水准,既表达了自己宽宏的心胸,同样也宣示自己主母的地位。不管李奕日后纳多少房妾室,都不能撼动她女主人的身份。 李奕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确实有点把符二娘当傻子看了。好歹也是高门大户出身的贵女,眼界和见识绝非是寻常女子能比。 李奕郑重道:“二娘说的没错,没有女子能比得上二娘在我心中的地位……以后我若是想要纳妾,必定会先经过二娘的同意。” 符二娘娇嗔道:“眼前的事还没办呢,夫君倒是想着日后纳妾的事了。” 李奕闻言讪讪一笑。 眼见符二娘如此善解人意,他犹豫着要不要趁热打铁,顺带把郭氏的事也说了。 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任何事都要有个限度,符二娘已经是很开明大度,允许自己一下子纳两个妾。 若是再得寸进尺,那就有些过分了。符二娘如今正怀着身孕呢,暂时还是不要太过刺激她。 先把弦儿和左灵儿纳进房再说…… 然而世上之事并非按部就班,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 李奕还没来得及把两位小娘纳入房中,朝廷攻打南唐的大略却突然有了新的部署。 …… 显德二年九月十七,皇帝柴荣正式颁布诏令,将在本月二十一日发大军亲征淮南。 随即举办祭祀典礼,告于郊庙社稷。并传谕淮南州县军民,痛斥李昪、李璟父子不尊中原大朝,历数种种不臣的僭越之举。 同时向淮南百姓们保证,大周王师所至,军政甚明,不犯秋毫,有如时雨,百姓父老各务安居,剽掳焚烧必令禁止云云。 说白了就是先发动舆论战,表明了后周进攻南唐的正义性,安定淮南地区百姓们的心,以防激起不必要的反抗和伤亡。 其实在李谷率领前军出征淮南之时,就已经发布过差不多的诏令行文,只不过在皇帝即将御驾亲征之前,再追发一封诏书着重强调一遍。 在此期间,禁军各部的调动在枢密院的主持下,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经历过整顿禁军之后,侍卫司下辖各色兵员在六万人左右,殿前司麾下则差不多有五万人上下。 八月初开战后李谷从侍卫司带走了接近两万人,下旬李重进又奉命率领禁军一万余人出东京,同样也是侍卫司麾下的部队。 如今皇帝将要御驾亲征,自然少不了带大军随行,主力肯定是从天子近卫的殿前司中挑选。 皇帝诏令从殿前司麾下两大主力,铁骑军和控鹤军中各分四千和一万八千人马,交由殿前司马步军都指挥使张永德,以及殿前司步军都指挥史彦超率领。 同时再从侍卫司中抽调五千人马一并随行。 再加上其它那些杂七杂八的御前番号军,差不多共有三万人一起跟着皇帝出征。 这么一来,留守东京的禁军差不多还剩五万人,而且侍卫司和殿前司的人马数量各半,也算是很好的维持了双方的兵力平衡。 当然光是兵员数量搞平衡并不稳妥,对权力的约束主要看的还是上层结构。 九月二十日,皇帝御驾亲征的前一天,朝会上正式宣布了留守东京的人事安排。 “以宣徽南院使、镇安节度使向训,权任东京留守……端明殿学士王朴为副留守,兼判开封府事。” “迁曹州节度使韩通为陈州节度使,加侍卫亲军司马步军都虞候,并兼京城内外都巡检,权点检侍卫亲军马步军司。” “以殿前司马军都指挥使、利州节度使李奕,兼京城内外副巡检,权点检殿前亲军马步军司。” 宰相王溥手持诏书立于崇元殿内,亲自向众人宣读拟定的人事安排。 “臣谨奉诏,谢陛下隆恩!” 叩首行礼过后,李奕退回到武将队列,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前两天朝廷公布了随皇帝出征的将领名单,殿前司内如今最主要的三位大将,张永德和史彦超都位列其中,唯有马军都指挥使李奕被排除在外。 虽然对此李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等真正的落到了实处,他还是难免有些沉郁沮丧。 上个月皇帝已经把侍卫司的主将李重进,还有马、步军都指挥使韩令坤和李继勋都派了出去。 现在张永德和史彦超同样也要跟着出征。 禁军中两大系统、四大主力,总共六位名义上的统兵官,只有李奕什么差事都没捞着。 都说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但这话听听也就得了,谁特么愿意没事不落好?若是真被皇帝有意忽略,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兆头。 不过眼下发布的任命倒是让李奕心中的忧虑全消。 出征淮南自然是紧要的差事,但能被委以留守东京的重责,同样也能说明皇帝的信任。 只要不失了皇帝的圣眷,那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再者说,南唐绝不是那么好打的,皇帝一旦在淮南战场吃瘪,未必就不会调自己前去! (本章完) 第161章 韩瞠眼 第161章 韩瞠眼 朝会结束后,皇帝柴荣在内廷金祥殿召见留守东京的四名文武重臣。 沿着朱漆回廊缓步前行,李奕四人跟在引路宦官后面,穿过重重殿阁廊檐。 廊下铺着的青砖光滑如镜,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倒映出众人模糊的身影。 穿过最后一道阁门时,一缕阳光恰好穿过檐角,在鎏金门环上投下耀眼的光斑,刺得人眼前一。 内殿侧边的廊下,几名内侍早已垂手侍立。 见几人到来,为首的绯袍宦官躬身行礼:“诸公还请稍候,陛下正与范、王二位相公议事。” 他说话时眼睑微垂,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殿内肃穆的气氛。 李奕站在廊下阴影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身旁三人。 向训一袭绛紫官袍,腰间玉带泛着温润的光泽——对方是他的老熟人,自从在忻口之战中结下交情,两人便就私交甚笃,关系足以称得上亲近。 视线右移,落在王朴身上。 这位端明殿学士一袭青衫,身形清瘦,正低头整理腰间配饰。 李奕暗自思忖:王朴在五代史中名头很响亮,光是一篇《平边策》便足以名垂青史,更遑论历史上连赵匡胤都曾感叹:此人在,朕不得此袍著。 不过王朴是纯粹的文官,李奕跟对方没打过交道,自然谈不上什么亲近。 李奕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韩通身上。 这位新任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现年也才不过四十岁年纪,生得虎背熊腰,满脸虬髯根根如铁,一双铜铃大眼炯炯有神,果然不负“韩瞠眼”的诨名。 似是察觉到了注视,韩通扭头望了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李奕嘴角微扬,正要颔首致意,谁知韩通就跟没看到似的,径直的别过脸去。 这不免让李奕一时愕然,继而又有些尴尬,心道:劳资又没得罪过你,装你麻痹的高冷? 当然心里骂归骂,李奕也并没有太在意,韩通这厮与史彦超倒是一路人,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秋风卷着丹墀下的落叶,发出沙沙声响。廊下的几人各自沉思,一时间只听得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传来清脆的玉磬声。 宰相范质和王溥缓步而出,见到候召的四人,两位相公微微颔首致意,眼角含笑却不发一语,在宦官的引领下沿着回廊渐行渐远。 “请诸公随奴婢进殿面圣。”一旁的绯袍宦官躬身道,声音依旧压得极低。 李奕整了整衣冠,随即几人迈过那道朱漆门槛。 殿内光线幽暗,唯有御座前的铜鹤灯台吐着温暖的光晕。皇帝端坐在御案后,一身常服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臣等叩见陛下。”四人齐声行礼,衣袍窸窣声在静谧的殿内格外清晰。 “几位爱卿不必多礼。”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淮南战事正酣,朕明日便要御驾亲征。”柴荣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留守东京之事,还需诸位爱卿同心协力。“ 几人自然连声称是:“臣等必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柴荣微微颔首:“此番朕亲征淮南,战事自然是紧要。但京城诸事亦不可懈怠,首要便就是扩建大梁城。王卿,你精通营造之法,献上的章程朕已看过,倒是没有什么疏漏,不过此事还需你多费心。” 王朴躬身应道:“臣谨遵圣命。” 柴荣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韩通:“还有韩卿,你曾在边地主持修筑过多座坚城堡垒,营造工程之事你素来就有经验,如今统管开封及周边征来扩建大梁城的民夫丁壮,你要好生调度,协助王卿把差事办好。” 韩通闻言,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粗声应道:“臣定当尽心竭力!” 柴荣又对向训道:“向卿素来稳重持成,留守东京的职责交到你手上,朕还是比较放心的。东京内外的一切事宜,你和王卿商量着来,酌情处置,若是实在拿不定主意的事,奏请淮南前线行营,自有朕来定夺。” “臣定不负陛下重托。”向训一脸肃然道。 这时柴荣看向李奕,唤道:“李卿。” 李奕连忙上前:“臣在。” 柴荣道:“爱卿肩负副巡检之职,要好好协助韩卿缉捕不法宵小,维护京城内外的安全和秩序。还有扩建大梁城的诸多事宜,爱卿同样也要帮着王卿和韩卿出些力。以及朕离京之后,各地送往东京充任禁军的人员士卒,爱卿也要费心安排和训练,这事你有经验,朕交给你也放心。” 李奕恭敬一礼道:“臣领命。” 交代了一圈过后,柴荣又沉声道:“蜀国不久前才丢了秦、凤四州,短时间内不敢再有什么异心。不过北边可就不一定了,若是得知朕御驾亲征离开东京,或许会出兵侵扰我朝边地,几位爱卿对此要多加防备。” “是!”几人应声道。 “暂且如此吧。”柴荣微微颔首,直起身子道,“明日寅时大军开拔,几位爱卿且回去早作准备。” 四人齐声应诺,正欲行礼告退,却听皇帝又道:“李卿留步。” 待其余三人退出殿外,柴荣从御案后起身,缓步走到李奕面前。 皇帝比李奕要矮半个头,但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却足以让人忽略体格上的差距。 柴荣卸去了朝堂上的威严,语气中竟带着几分亲切:“爱卿大婚不过几日,便被朕派去出征秦、凤,正当新婚燕尔之时,却被战事扰了清净。” 李奕闻言,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况且当初也是他自己主动请命,不惜为此立下军令状,怎么说也怪不到皇帝头上。 但他仍保持着恭谨姿态,低声道:“为国效力乃臣子本分,岂敢因私废公。” 柴荣轻笑点头道:“如今江南战事正紧,正是用人之际,朕本欲让你随驾出征。但却听皇后提起,说爱卿之妻有了身孕。皇后心疼她这妹妹,央求朕暂时不要调你出京。朕仔细一想,殿前司确实需得力之人坐镇,便顺水推舟,将你留在开封。” 李奕连忙躬身道:“臣蒙陛下与娘娘垂爱,实在惶恐。家事为小,国事为大。臣更愿随陛下亲征,为陛下分忧。” 柴荣朗笑一声,摆了摆手:“朕知你忠心。但皇后说的也在理,自朕登及大位以来,爱卿屡次立有大功,替朕鞍前马后出了不少力。如今你新婚燕尔,又即将为人父,朕若再让你随军远征,岂非太过不近人情?” 李奕深深一揖,声音竟有些哽咽:“陛下如此体恤,臣……” 柴荣拍了拍李奕的肩膀:“朝堂上你我为君臣,朝堂下你我亦为姻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此番,你就安心留在京城,替朕办好留守的差事。” (本章完) 第162章 举荐潘美 第162章 举荐潘美 当李奕踏出金祥殿时,微风掠过殿角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回首望了眼殿内摇曳的烛光,心中暗道:皇帝的这一手安排显然经过深思熟虑。 留守东京的四名文武,从明面上的履历来看,都属于皇帝的心腹之臣。 向训在刘知远建立后汉之前,就跟在太祖郭威身边侍奉,妥妥的“元从”功臣,历任宫苑使、皇城使、客省使,以至如今的宣徽南院使。 不管是郭威在世时,还是柴荣登基后,向训一直都是内侍近臣,很受皇帝的信任和重用。 而王朴最早依附于后汉枢密使杨邠,后来郭威篡后汉建立后周,任命养子柴荣为镇宁军节度使,王朴被授为节度掌书记,成为柴荣的幕僚。 至于韩通也很早就追随郭威了,当年河中三镇反叛时,郭威为时任枢密使,率军征讨叛乱。韩通跟随郭威冲锋陷阵,由此得到郭威的赏识。 在郭威出镇大名之时,奏请韩通担任天雄军马步都校,从此成为郭威的心腹。 李奕自己更不必多说,他能有如今的身份地位,可以说是柴荣一手提拔起来的。 再加上还有皇帝“妹夫”的这一层关系,不管怎么看,他都绝对属于是皇帝的心腹。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留守东京的四人暗中又互相牵制。 向训总领留守之事,但并没有独断之权,需要跟王朴商量着来。 而王朴虽是文臣,但却以刚直著称,据说当年在杨邠幕下时,就敢直斥权贵。让他与向训共掌留守之责,当真是绝妙的制衡。 而在军队方面的安排,李奕和韩通分别暂掌殿前、侍卫二司,一个是新崛起的年轻大将,另一个则是资历颇深的老将。 李奕在资历上要弱于韩通,但他有着皇帝姻亲这层身份的加持,而且还立下过几场大功,倒是能弥补资历上的不足。 这般安排,既保证了京畿防务,又确保无人能够独大。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李奕自己的猜测,对于王朴和韩通他其实并没有太多了解。不过结合历史上的某些记载来看,他认为自己的猜测应当八九不离十。 世宗柴荣确实是个很合格的皇帝,一手平衡之术玩的炉火纯青,时时刻刻都不忘对各方权力进行制约。 然而相比于眼前的种种,李奕心中却琢磨起了更长远的事。 正如那日和左从覃交谈时,对方所说的那般,皇帝虽然没带着自己出征淮南,但同样也没有冷落了自己,而是交托了自己留在东京,暂时代掌殿前司的重任。 刚才皇帝特意把自己单独留下来说的那番话,听上去确实有几分情真意切……或许皇帝真是有意借此让自己好好歇歇。 反正自己方方面面的功劳已经不少,以自己的年纪还有大把立功的机会,没必要太过贪心非要一步到位。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南唐是那么好打的吗? 现如今早已与历史上的进程有了很大差别,攻打南唐又少了赵匡胤这么一个得力干将,淮南的战事究竟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还说不定呢。 李奕回想起那日和左从覃的交谈,觉得对方有一句话说的很好,那就是自己暂时要以稳固根基为主,以不变应万变,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自己已经爬的够高够快了,能稳住不掉下来才是首要。随着历史的车轮向着未知的方向前进,李奕认为自己和历史上赵匡胤的处境已有很大的不同。 日后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很难再借鉴更多的经验,只能靠自己一步步趟过去,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才行。 就好比皇帝提拔韩通为侍卫马步军都虞候这事。 历史上后周征伐后蜀时,由韩通担任西南行营马步都虞候,他借此军功才升任了侍卫司的要职。 如今西征秦、凤的功劳被自己给拿了,但却并没有影响到韩通的晋升之路,甚至还比历史上提前了大半年。 很明显是被自己的“这只蝴蝶翅膀”给扇动的……皇帝提拔韩通为侍卫马步军都虞候只是表象,更深层次怕是出于重新调整禁军权力布局的考虑。 至于为什么皇帝依旧如历史上一样选择韩通。 仔细一想却也合理。韩通此人资历深厚,性格骁勇犷悍,在军中素有威名,但偏偏不擅交际,与朝中诸将关系疏远。 这样的人,放在侍卫司都虞候的位置上,既能震慑宵小,又不会结党营私,确实是皇帝最放心的选择。 李奕正思索间,却被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拉回到现实:“李都使,奴婢就送到这里了。” 他收敛心神,循声望去,只见引路的内侍正躬身行礼。 “有劳了!”李奕微微颔首,目送那内侍转身离去。绛紫色的官袍在晨光中泛着暗纹,衬得他面容愈发沉静。 内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的阴影里,只余下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恰逢微风拂过,吹动李奕衣袍的下摆,同时带来了一丝凉意,将他纷繁的思绪也涤荡得清明了几分。 李奕摇了摇头,目光越过重重宫阙,落在远处的宫墙轮廓上。不知怎的,他心中突然涌起一丝莫名的感慨。 曾几何时,自己一心只想建功立业,博个荣华富贵。那时想的简单,没有太多顾虑,只需闷头听命就行。 现如今身份地位都有了,紫袍玉带在身,反倒觉得活得似乎更累……天天都在琢磨这琢磨那的,时时刻刻都要权衡利弊。 这一身荣华富贵,倒像是用自在换来的。 不过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以现有的种种安排来看,至少在世宗柴荣眼里,自己已经是可以倚重的臂膀之一。 虽然前路依然如雾里看,暗藏无数未可知的变数,但至少今时今刻的自己,算是进入了权力中枢的核心。 自己不仅是天子姻亲,更是手握禁军四分之一主力部队的统兵权。这般军权,即便是那些坐拥数州的节度使们,怕也要暗自眼红。 禁军之中,如今能稳压自己一头的,也不过张永德、李重进二人罢了。但也只是在资望地位上稍差一筹。 至于韩通……资历再高又有何用?论起在禁军中的根基,对方远远比不上自己。 毕竟改革禁军可是自己一手操办的,有不少处于关键位置的中下层将领,都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韩通当年虽然也是在后汉时期的禁军起家,但自从后周太祖郭威篡位自立后,对方便被调离禁军出任地方藩镇,至今已有数年。 此消彼长之下,韩通在禁军中的影响力,根本没资格碰瓷自己。 哪怕是张永德和李重进,纵然在资望地位上李奕稍差一筹,不过现在他完全没有惧怕的心思。 …… 离开内廷时,日头已过中天。 李奕径直往殿前司衙署行去。朱漆大门前的卫卒见他到来,立即恭恭敬敬的行了军礼,铁甲相撞之声清脆悦耳。 李奕微微点头回应,在士卒崇敬的目光中,迈步走进了衙署大门。 中午公家管饭,进到自己的官房内,李奕喊来了皂隶,问了一下午膳吃什么,随后让其去给自己准备一份。 不多时,一名身着皂衣的老吏端着黑漆食案轻步而入。案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羊肉汤饼,两碟时令小菜,还有几个刚出炉的胡麻炊饼,香气顿时盈满整个值房。 李奕撩起袍角端坐案前。先舀了一勺羊汤送入口中,滚烫的汤汁带着胡椒的辛香顿时在舌尖绽放。 从军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吃饭时总是很快,就算在家里也是如此。不过片刻,案上食物已被扫荡一空。 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李奕起身整了整衣冠。 明日大军就要开拔,他打算趁下午巡视各部军营,再查验一遍军队集结情况。 虽然调兵权在枢密院,但实际执行还得靠各部主将。作为殿前司马军统兵官,这差事自然落在他肩上。 临行前再好好巡查一番,以防出了什么纰漏。 然而刚到衙署大门口,李奕便迎面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潘美。 “李都使!”潘美拱手行礼,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 李奕眉梢微挑,抬手示意随从稍候。他笑问道:“潘将军何事如此急切?” 潘美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四周往来的官吏。 李奕会意,转身道:“随我来。”他心下琢磨着潘美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难道是有什么紧要的事要提醒自己? 回到官房,李奕抬手一指:“请坐。”说着他自己先在案前撩袍落座。 谁知潘美却未就座,突然深深一揖:“下官此来是谢李都使的举荐之恩。” “下官从魏枢使处得知这事,原本早就想过来拜谢李都使,只不过这几日忙着出征的事……今日得了空闲,便就立马过来……” 就这?李奕心下一愣。 他确实曾在枢密使魏仁浦面前提过几句潘美,当时皇帝下诏准备御驾亲征,枢密院着手调动出征的部队。 李奕作为殿前司的主将之一,虽然插手不到具体的调兵事宜,但还是有建议权的。毕竟统兵权是在大将们的手里,军队士卒的情况自然比较了解。 由于当初在秦、凤时,李奕允诺过潘美,等征伐江南时,会向朝廷举荐他。 所以借着调动部队的机会,李奕顺便在魏仁浦跟前美言了几句,替潘美争取了一下随驾出征的机会。 而理由自然就是潘美在秦、凤之战中的表现不错……当时出征的前锋主将是李奕,手下将领有什么功劳,全靠他向朝廷上报,魏仁浦当然不会怀疑。 其实这事他没太放在心上,本来就只是他张张嘴的事,成不成他也情至意尽了。 再加上当时还没宣布留守东京的人选,李奕在为自己的处境而烦恼。若不是现在潘美提起,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一茬。 李奕温声道:“潘将军不必如此。此番征讨江南,正是用人之际,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潘美仍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声音诚恳道:“于李都使而言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下官而言却是天大的恩情。” 李奕笑而不语,略一沉吟道:“战场之上,机会是自己挣来的,而非靠他人施舍。我能做的不过是举荐而已,至于能否立功,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潘美抱拳道:“此番出征,下官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李都使举荐之恩。” 接下来,李奕又勉励了他几句,潘美便告辞离开,临走时又深深一揖,这才转身离去。 李奕望着潘美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原本只是随手帮了个小忙,却没想到潘美如此郑重其事……不过在自己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在潘美看来或许却另有一番分量。 毕竟两人之间的身份悬殊,殿前司的二把手、皇帝的姻亲妹夫,亲自举荐他这么一个名声不显的小将,确实称得上是莫大的赏识。 但不管怎么说,由小见大,潘美能特意赶来道谢,倒是个感恩图报的性子。 “或许,潘美的命运也会因我的到来,而有所不同……” 李奕低声自语。 历史上潘美崛起的比较晚,直到赵匡胤建立北宋,削去开国宿将们的实权后,他才真正开始崭露头角。与他相似的,还有那位以谨慎著称的曹彬。 然而后世对这二人的评价却褒贬不一。 有人称赞他俩是“宋初军界双子星”,南征北战,为北宋统一立下赫赫战功。 也有人斥其为“怯战误国之将”,认为正是他们在雍熙北伐时的优柔寡断,致使杨业孤军陷敌,最终血染陈家谷。 甚至潘美在后世还落得个“潘仁美”的大奸臣形象。 李奕想到这里,不禁微微摇头。 历史评价往往众说纷纭,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 但无论如何,起码在宋太祖时期,潘、曹二人的功绩确实不可磨灭,至于为什么后来就拉跨了……怕是“驴车战神”要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的。 “但愿此番南征,能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本章完) 第163章 姨母也是母 第163章 姨母也是母 就在朝廷宣布留守人选的当天,符二娘也被皇后符氏召入宫内。 晨光初起,薄雾未散,符二娘的马车便已到了皇城拱宸门外。 内侍瞿泰早已等候多时,守门的禁军得了皇后懿旨,当即打开了侧门,让马车直接驶入宫禁。 车轮碾过青石御道,发出沉闷的声响,惊起几只栖在宫墙上的雀鸟。 “夫人,到了。”车帘被轻轻掀起,符二娘扶着女官的手下车,却见一顶朱漆描金的乘舆已候在一旁。 瞿泰恭敬行礼道:“娘娘吩咐,郡夫人身子重,不必步行,直接乘舆入内。” 符二娘微微一怔,随即心头涌起一阵暖意。姐姐素来疼她,如今她怀有身孕,更是处处体贴。 她轻抚着微隆的小腹,在女官搀扶下坐进乘舆。舆轿平稳抬起,穿过重重宫门,沿着蜿蜒的甬道向内宫行去。 沿途宫人见到这般乘舆入宫的殊荣,心知来的人定然身份显贵,纷纷垂首避让。 符二娘透过轻纱轿帘,望着两侧朱墙金瓦在朝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晕,恍惚间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乘舆最终停在了后园的凉亭外。远远地,便听见孩童清脆的笑声。 符二娘刚下了乘舆,就见几名宫人领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童,正在追逐嬉闹。 小家伙穿着杏黄色的小袄,在铺满晨露的草地上跌跌撞撞地跑着,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而皇后符氏则倚在亭栏边,一袭素色常服,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凤钗,含笑望着那孩童嬉戏。 “二妹来了,快过来坐罢。”见到符二娘的身影,符氏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当即招手示意妹妹近前。 那语气亲昵自然,并不像是在召见臣妇,而是在唤自家小妹。 “妾身拜见皇后殿下。”符二娘走进亭内,便欲屈膝行礼。虽然血缘上是亲姐妹,但身份却有高低尊卑,而且周围还有许多人在,该有的礼节自然不能少。 谁知符氏却起身扶住了她,柔声道:“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在外人面前我是皇后,但在你面前我只是阿姐。今天召二妹进宫,只是姐妹间叙叙话,不用如此生分。” 符二娘闻言,脸上闪过动容。她反握住符氏的手,轻声道:“姐姐教训的是。” 符氏展颜一笑,拉着妹妹一同入座。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符二娘的脸色,口中关切道:“这几日害喜可好些了?” “多谢阿姐惦念。”符二娘素手轻抚着微隆的小腹,唇角不自觉地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几日已经好多了,只是这孩子闹腾得很,夜里总睡不安稳。” “倒与我当年怀训哥儿时一样……”符氏伸手在妹妹的小腹上摩挲,指尖突然传来微微的胎动,让她不禁莞尔:“这孩子定是个顽皮的哥儿,还未出世就知道闹腾娘亲。” 符二娘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意,双手不自觉地护住腹部:“只希望孩儿能像他父亲一样,日后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晨光透过亭角的轻纱幔帐,在她清丽的容颜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那柔和的光晕仿佛为她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连鬓边散落的几缕青丝都泛着莹润的光泽。衬得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母性光辉之中。 符氏望着妹妹这般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她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初为人母时的模样——也是这样带着几分羞涩与期待。 符氏一时心中感慨,忍不住说道:“还记得你小时候,总爱跟在我身后“阿姐、阿姐”地叫。当初我即将嫁去兖州,你还哭着喊着不让我走……没想到转眼间二妹都快要当母亲了……” 符二娘闻言握紧了姐姐的手,感受到她掌心散发的温度。姐妹二人相视一笑,往日的温馨记忆仿佛就在眼前。 “哎呀,光顾着跟二妹叙话了……”符氏转头对亭外的女官吩咐道:“去把本宫熬制的莲子羹端来。” 不多时,女官捧着一个青瓷莲盏走来,盏中盛着晶莹剔透的羹汤,内有粒粒饱满的新剥莲子。 “你小时候最爱吃的便是这个。”符氏接过瓷碗,亲手递给妹妹,“记得那时你喜欢吃甜的,每次我都会多放些雪熬制,今天我还是照着原来的法子做,也不知合不合你现在的口味?” 符二娘接过瓷碗,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头涌起一阵暖意。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莲子软糯,汤汁清甜,正是记忆中的味道。 不消片刻,一碗莲子羹便就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符氏捏着锦帕替妹妹拭了拭嘴角。 过了一阵,她却突然轻叹了一声:“此番我随官家一起出征,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训哥儿才不过三岁,从未离过我身边,我这一走,最放心不下他……二妹若有闲暇,不妨进宫替我照看一二。” “阿姐……”符二娘神色一愣,放下手中瓷碗,欲言又止。 她不太理解自家阿姐的想法,打仗明明是男人们的事情,后宫妇人何必非要掺和其中? 符氏察觉到妹妹的迟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我姐妹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符二娘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问道:“阿姐为何非要随驾出征?我听说淮南冬月里地气湿冷,透体彻骨的寒意。阿姐身子娇贵,何必跟着去受罪……况且训哥儿年幼,正需母亲陪在身边。” 符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望向远处的宫墙,沉默片刻才道:“二妹可还记得去年官家御驾亲征之事?” 那次的战事符二娘自然知晓,她的丈夫就是在高平一战成名,继而又在忻口之战中力退辽军。 作为妻子的符二娘,早已从丈夫的口中,得知过战事的种种经过。 只是她不明白此事和阿姐非要跟着皇帝一起出征有什么关联。 见符二娘微微点头,符氏轻叹一声道:“自梁朝以来,开国皇帝一旦崩逝,后继者便处境艰难。正因如此,去岁北边入寇,官家才会力排众议,决心御驾亲征。” “据说最凶险时,军队几近溃败,官家在阵前亲冒矢石督战,还有部分悍勇的将校奋力拼杀,这才化险为夷。” “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让人后怕不已。胜了自然荡清内忧外患,可若败了……后果则不堪设想。” 这些话符氏其实憋在心里许久,就算跟自己枕边人她都没说过。今天见到妹妹后她这才有感而发。 正如她话里所言,五代乱世以来,二代皇帝很不好当……如果高平之战柴荣不幸没打赢,那真不知道东京会发生什么变故。 符氏曾经嫁过李守贞之子,然而没多久就被灭门。 她至今仍记得当年李府被围时的惨状——刀光剑影中,府中女眷的哭喊声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庭前的石阶。 若非有父亲符彦卿的名头在,恐怕她也难逃一劫。更遑论能被太祖郭威以礼相待,甚至还做主把她嫁给了养子柴荣。 若是去年皇帝亲征出了什么意外,难道她又要在乱兵之中侥幸求活? 可人的运气未必每次都会那么好……何况如今她还有个幼子的羁绊,让她担惊受怕的程度更是加深。 符二娘见到姐姐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道:“几个月前夫君奉命出征,我也是和阿姐一般的心思,每日都寝食难安,生怕得知不好的消息……阿姐是担心官家的安危,所以才非要跟着出征?” 符氏微微点头道:“官家性情刚烈,时常乾纲独断,满朝文武很难劝得住。而唯有我的话,官家最能听得进去。” “此番攻伐江南,我怕官家在关键时刻,又会亲冒矢石涉险。但若是有我在身边,则可以劝阻官家。” 她这话说的倒是不假。二人虽为半路夫妻,但感情深厚。柴荣对符氏敬重有加,对她的劝诫也听得进去。 当年经历的那场祸事,让符氏对乱世中争权夺利的残酷,有了更加刻骨铭心的体会。 所以符氏心里十分清楚,一旦皇帝在前线有个闪失,东京城内将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她不想再被动的接受命运的安排,而是要尽力避免不好的事情发生,这才促使她说服皇帝带自己一起出征。 符二娘小声道:“我比不上阿姐聪慧,想事情也没有那么深远……不过阿姐放心,你离开东京之后,我会常来宫中看望训哥儿的。” 符氏拍了拍妹妹的手:“如今你身子不太方便,安心待产才是最紧要的,倒也不必来的太勤,偶尔进宫陪训哥儿说说话就行。” “阿娘,抱抱!”两人正说话间,那穿杏黄小袄的孩童蹦跳着跑了过来,一头扎进符氏怀里。 符氏连忙将儿子轻轻揽住,柔声道:“训哥儿,小心些,别撞着姨母。” 柴宗训仰起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符二娘,奶声奶气地问:“姨母是什么呀?“ 她抚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温声细语地解释道:“姨母就是阿娘的妹妹啊,训哥儿快点喊姨母。” 柴宗训倒也乖巧,立马稚声喊道:“姨母。” “训哥儿真乖!”符二娘笑着应了一声,伸手轻抚小外甥的头顶。 “阿娘,我要去玩。”柴宗训安静不到片刻,就立马待不住了,扭动着小身子要从母亲怀里挣脱。 符氏无奈地松开怀抱:“去吧,跑慢点,别摔着了。”话音未落,小家伙已经蹦跳着跑开,几名宫人连忙跟上去护着。 “这孩子……”符二娘望着小外甥的背影,眼中满是温柔笑意。就在这时,姐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此番出征,官家会让妹夫留在东京,加兼内外副巡检之职,并暂掌殿前司一应事务。” 符二娘神色一滞。随即她转头望向姐姐,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波流转间似有万千思绪翻涌。 在她想来,上次见面时,姐姐向自己保证过,暂时不让夫君离开东京。现在听姐姐这话里的意思,算是实现了对自己的允诺。 这份体贴入微的关怀,让她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新婚燕尔不过数月,符二娘又怀了身孕,她自然希望夫君能陪着自己待产。 不过……想到自己的夫君,符二娘又有些犹豫。虽然嫁过门还不到半年,但通过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也让她摸清了李奕的性子。 那个出身寒微却才能出众的男人,心怀建功立业的远大志向。在数月前的攻蜀战事时,为了求得领兵出征的机会,甚至向官家立下了军令状。 此次官家亲征江南,声势十分浩大。符二娘也从李奕口中得知,这是极其紧要的战事,牵涉到朝廷的核心方略。 若是因为自己的影响,让夫君错过这次出征的机会……她不忍,也不愿。 “我知阿姐疼爱我……”符二娘轻声开口,“可夫君他肯定更愿随驾出征。” 符氏含笑摇头,知道妹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她语重心长道:“这世道下,悍勇善战的将校有不少,但有资格被官家委以留守重任,点检禁军的却不过寥寥数人。” “妹夫能留在东京,我的劝说只是一部分缘由,更多的则是官家的意思。建功立业未必非要上战场,去年妹夫受命整顿禁军,同样不是大功一件?” “况且妹夫打仗的本事,朝廷内外都有目共睹……天下分崩离析,列土分疆数十载,官家有统一诸国、成就不世之功的宏愿,往后还有许多地方要倚重妹夫。 说到这,符氏伸手覆上妹妹的手背,突然压低了几分声音,“再者说,你我乃至亲的姐妹,训哥儿又是你的亲外甥……他如今年纪尚幼,时势又难以预料,除了依仗母家的亲人,他又能指望的上谁呢?” “二妹回去让妹夫尽管安心陪你待产,顺便办好留守东京的差事就行……” 这番话说的很直白,但却是符氏的真心话。 她能有如今的尊贵身份,全都源于她的皇帝丈夫,自然不愿皇帝出什么意外。 但前夫一家的灭门祸事,让符氏至今心有余悸。她深知世上之事,谁也说不准,就算不为了自己考虑,也要提前为儿子铺路。 如今周国的禁军内,有三位皇亲国戚坐镇。其中,李重进是太祖郭威的亲外甥,张永德则是郭威的女婿。 在宗法血缘的层面上,李、张二人跟皇室郭家的亲近程度,比只是皇后妹夫的李奕要更深。 但符氏却有另外的考量……符家是她的娘家,符二娘是她的亲妹妹,李奕则是她的妹夫,同时也是皇子柴宗训的亲姨父。 相比于太祖一脉的李重进和张永德,符家和李奕显然是更值得符氏信任。 不过符家的势力再大,终究是远离中央朝廷,而且在“强干弱枝”的趋势下,地方藩镇已经难以抗衡禁军。 万一未来真遇到什么变故,手握禁军的李奕对符氏来说,绝对是不可或缺的巨大助力。 “姨母也是母……”符氏轻拍妹妹的手背,“这份血缘关系,比什么都牢靠。” 符二娘顿时心头一颤。姐姐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她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而且按照姐姐所说,姨母也是母,那么姨父……她没有再想下去。 但符二娘心里倒是明白了,姐姐临行前召自己见面,嘱托照看训哥儿怕是其次,说的这些话才是主要。 “阿姐放心。”符二娘握住姐姐的手,声音虽轻却坚定,“夫君是个极重情义的人,若是真到了阿姐说的那个时候,他绝对不会辜负官家和阿姐的信重。” (本章完) 第164章 正阳大胜 第164章 正阳大胜 翌日,朝阳初升。 皇帝柴荣亲率三万禁军精锐,文武百官随行,旌旗猎猎,甲光耀日,向着淮南浩浩荡荡进发。 车驾辚辚,马蹄踏碎落叶,在东京城外卷起漫天尘沙。将士们的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长矛如林,直指苍穹。 秋风掠过军阵,带起一片肃杀之气,仿佛连天地都为之屏息。 李奕等四位留守东京的文武,肃立在南薰门外,躬身拜别御驾。 秋风鼓瑟,卷起官袍广袖,吹动城头旗帜猎猎作响,护城河畔的芦苇在风中低伏。 远处,出征大军的身影渐渐消隐在苍茫的天际线下。最后一抹旌旗的残影也被尘土吞没,只余下空荡荡的官道蜿蜒向远方。 李奕望着渐行渐远的旌旗,眉头微蹙。他的手指拢在袍袖里摩挲,思绪却飘向了另外一件事上—— 皇后符氏如愿陪着皇帝出征,在昨日还特意召符二娘入宫。而且姐妹之间说了些什么,李奕已经从妻子口中得知。 至于大符后的心思,李奕其实也能猜到,无非是未雨绸缪,提前为幼子柴宗训铺路。 毕竟对方出身于将门符家,又嫁过两任丈夫,还亲历过河中三镇的兵祸。她对世道的残酷定然有很深的体会。 而且当年她被郭威送回娘家,父亲符彦卿非要逼着她出家,可她愣是顶住了压力坚决不肯。 由此可见大符后也是个颇有主见的女子。 如今皇帝柴荣活的好好的,自然能替母子俩遮风挡雨,但万一呢……残唐五代以来,最不缺少的就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哪怕历史进程现在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偏移,世宗柴荣未必依旧如历史上一般英年早逝。 但谁又敢保证不会发生什么新的变故? “姨母也是母……”回想起符二娘转述的这句话,李奕在心中反复咀嚼了几遍,眼神逐渐深邃。 依照昨日大符后召见符二娘时表达的意思,再结合柴荣把自己单独留下来说的那番话,倒是让李奕品出了另外一层含义—— 皇帝和皇后或许想将自己培养成未来辅佐皇子柴宗训的中流砥柱?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在画大饼,特意用来安定自己的心思……但李奕转念一想,哪怕只是给自己画大饼,也说明是能有倚重自己的地方。 再者说,对于皇后而言,自己是她亲妹妹的丈夫,也是皇子柴宗训的姨父,除了自己之外,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 难不成还指望着李重进和张永德能在将来某一天会真心辅佐她的幼子? 秋风掠过,拂乱了李奕鬓边几缕散落的发丝,却拂不去他心底悄然滋长的野望。 若柴荣依旧如前世般英年早逝,若符氏姐妹依旧相继入主中宫——那么未来的大周太后将会是自己的小姨子符六妹? 真要到了那一日……想到这里,李奕忽地一愣。符二娘和大符后之间姐妹情深,他却在这盼着妻子的姐姐早逝。 自己何时已经到了这等利欲熏心的程度? 李奕心下默然。哪怕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但自己实在不该这般急切。 说到底大符后对自己也有恩情,在自己的婚事上起了关键作用,否则自己不会成为皇帝的姻亲,同时还获得了皇帝格外的信重。 李奕深吸了一口气,晨间的凉意沁入肺腑,让他躁动的心绪渐渐平复。 恰在此时,一片枯叶打着旋落在他肩头,又随风飘向远方,如同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转瞬即逝。 …… 皇后符氏乘坐的是一辆四驾的马车,减震效果虽比不上后世的汽车,但宽敞的车厢能减轻不少颠簸。 车厢内还铺设厚实的褥子和软垫,车轮也用皮革等柔软材料包裹,这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现代橡胶轮胎的作用,通过增加柔软度来增强缓冲效果。 舒适度确实要比普通的马车好上许多,行进间只能听到细微的吱呀声,并没有十分颠簸的感觉。 再加上官道比较平坦,行进的速度也很缓慢,不至于太过受罪。 符氏斜倚在软垫上,不时命女官敞开车帘透气。帘子拉开,从马车里能看到外面的浩大景象。 军队沿着大路缓慢行进,原野中排开了一字长龙,军阵如龙、旌旗蔽空,根本望不到尽头。 将士们的铁甲在秋阳下泛着寒光,马蹄踏起的黄尘直上九霄,将半边天色都染作昏黄。连绵的尘雾遮天蔽日,好似人们在举国迁徙一样。 中军带着皇家的依仗,还有不少官员和宫人随行,前进的速度十分缓慢。一连几天都在赶路,直到九月二十六日,才抵达了陈州城外。 若再往前去就是颍州,而过了颍州便到了寿州境内。 因此皇帝下令大军在陈州暂驻,把州治衙署设立为了行辕所在。同时任命史彦超为前军行营步军都指挥使,率领一万步卒先行赶往正阳驰援。 已近十月,距离立冬没有几日了,气温也开始逐渐下降。 白日里虽还有几分暖意,但早晚的寒气已渐渐侵肌透骨,连呼出的白气都能在眼前凝成薄雾。 符氏本就体柔娇弱,加之常年身居大内,鲜少经受风霜之苦。这连日行军下来,她那张芙蓉面已显出几分憔悴。 贴身服侍的王尚宫见她神色倦怠,忍不住关切道:“娘娘,您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去召奉御来给娘娘瞧瞧?” “不必大惊小怪。”符氏微微摇头,“本宫只是连日赶路,略微有些疲累罢了。” 王尚宫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恭敬应是。她转身取来一件狐裘为符氏披上,接着又让人给房内多添了几个暖炉。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皇帝一直忙着前线的战事,没有顾得上来看符氏。再加上外面寒风凌冽,符氏便就待在房间里没有外出。 这天中午,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伴随着震天的雷声,没一会儿就听到“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屋檐上。 符氏坐在窗边,望着屋外的瓢泼大雨,却忽然掩嘴轻咳了几声,狐裘下的肩膀微微颤动。 站在身后的王尚宫顿时一惊,也顾不上什么尊卑高低,连忙上前探手在符氏额头试了试。 好在并没有发烫的迹象,王尚宫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但皇后的健康不是小事,她并不敢掉以轻心,只能苦心劝道:“娘娘,还是让侍御医来给您瞧瞧吧。” 符氏犹豫了一下,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她确实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前两天就感觉整个人乏力的很,食欲也有些不振。 只不过她觉得是自己主动要求随军出征的,这才离开东京还没几天就给皇帝添麻烦,那还出来作甚? 所以符氏才一直强忍着没有声张……但眼下身体的不适明显加重,让御医来瞧瞧倒也安心些。 “奴婢这就去……”王尚宫连忙快步走出房间。没过多久,她便带来一名上了年纪的御医。 经过一番细致的诊断,御医摸着发白的胡须,沉吟道:“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脾虚干咳,这几日要多加休息。微臣开一剂养气益脾的汤药,服用个三两日就能缓解。” 等到御医留下药方告退离开,王尚宫扶着符氏上床休息,接着又立马让人去抓药熬煎。 服过了汤药之后,符氏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及至傍晚,得知消息的柴荣匆匆赶到内院。进到卧房内,却见符氏已经醒了,正倚在锦缎堆迭的床榻上。 见到皇帝的身形,符氏便想要起身。 柴荣忙快步上前扶住她:“别动,好好躺着。”他的声音放得极轻,指尖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妻子轻轻按回枕上躺好。 符氏眼帘低垂,叹息道:“臣妾本想跟来照顾陛下,谁知反倒还让陛下分心。” “莫要胡思乱想,暂且安心修养……”柴荣柔声安慰着,停顿片刻,他又道,“等你身体好些了,我让人护送你回东京。” 符氏闻言猛然抬眸,下意识攥住柴荣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臣妾无碍,陛下不要赶我回东京。” 说到这,她意识到有些失态,又放软了声调,“纵使不能随驾至淮南,至少让臣妾跟到颍州……臣妾在颍州等着陛下凯旋,可好?” 符氏不想太过忤逆皇帝的意志,但她更不想就这样返回东京。 颍州是周国境内距离寿州最近的州邑,直线距离只有一百余里地,相比于待在东京城,在颍州能更早些得知战况,同时也能更及时的劝阻皇帝。 柴荣凝视着妻子柔弱的神情,终是轻叹一声,替她掖紧锦被:“罢了,依你便是。不过大军明日就要开拔,你先在这里休养几日,稍后再让人马护送你到颍州。” “陛下急着要走,可是战事有变?”符氏惊讶道。这几天她身体不适,呆在内院没有走动,并不知道前线的战况。 柴荣眉宇间闪过一丝锐色,点头道:“今早前线传回捷报,李重进前几日率军在正阳浮桥的东边,大败伪唐北面行营都部署刘彦贞的人马,生擒了刘彦贞的副将咸师朗,斩获颇丰。” “想来这场大败会力挫寿州守军的士气,我欲令李重进取代李谷为前军的主将,借此机会携胜而击,趁势强攻寿州城。” 符氏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陛下乃当世雄主,此番亲征江南,必如泰山压顶,令宵小之辈望风而降。” 柴荣顿时哈哈一笑,对妻子的夸赞很受用。 但转而他脸上又涌起几分愠色,冷哼道:“李谷真是不堪大用!我委他统管前军的重任,他竟擅自从寿州城下撤军。” “撤军也就罢了,但敌人还没见着一个,自己先乱了阵脚。不仅白白丢了大量军械粮草,还让不少役夫丁壮陷于贼境……要不是正阳东的这场大胜,前线战事岂不危矣?” 符氏听出皇帝话中对宰相李谷很不满,难免心中暗忖:当初委任李谷统率前军,其实还不如让李重进来。 而且事实证明,李重进确实很适合,刚到淮南就在正阳取得了战果。 但符氏深知皇帝对这位太祖外甥的忌惮,更别说她自己也时常在心里琢磨李重进——哪怕对方没有任何不臣之心,但毕竟身份和地位摆在这,对皇权始终是个潜在威胁。 作为皇帝的枕边人,符氏清楚丈夫对李重进的态度,既要重用对方,又要时刻提防,松弛之间需要维持平衡。 符氏柔声劝道:“李相公虽有过错,但也是出于谨慎。而且人有所长,亦有所短……李相公几朝为臣,素来便有才干,先帝对他也很器重。陛下不也跟臣妾说过,去年亲征伪汉之时,李相公为供应大军的用度,劳心劳力的操持,是有大功的吗?” “陛下不妨让他戴罪立功,负责处理前线的民生事宜,保障大军的人员辎重。” (本章完) 第165章 谁才是柱石之臣! 第165章 谁才是柱石之臣! 十月初九,秋风肃杀。 周国皇帝亲率王师抵达永宁镇,随即遣客省使潘美为寿州巡检使,命其在寿州境内安抚当地百姓,让他们各自返回家中,恢复日常的生产生活。 翌日,宰相李谷的请罪文书快马送至行在,为自己的撤军行为上奏辩解,言其退守乃为保全兵力云云。 “保全兵力?”柴荣顿时怒极反笑,将奏疏重重掷于案上,震得青瓷茶盏叮当作响,“好一个巧舌如簧!” “哼!”柴荣霍然起身,绛色龙袍的下摆拂过桌案,“丢盔弃甲,自乱阵脚,这就是他李谷的保全之法?” 霎时间,帐内文武全都屏息垂首,无人敢开口触皇帝的霉头。 恰逢秋风卷入军帐,吹动案上烛火摇曳。柴荣蹙着眉头负手踱步,又抬头望向帐外沉默良久。 他深知李谷的才干,确实并非庸碌之辈,但此番贻误战机,险些酿成大祸,着实让他心里很不高兴。 不过想起皇后的劝说,柴荣也认为很有道理。况且战事才刚开始没多久,还未取得显著的成果,若是就这般严惩前线的主官,难免对军队的士气产生影响。 权衡利弊之后,柴荣决定采纳皇后的意见,暂且给李谷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沉吟片刻,决断道:“免去李谷前军都部署之职,改判寿州行府事,负责调度军务等一应事宜。” 这道旨意看似贬谪,实则仍予重任。若是李谷能干好这份差事,自然不再追究先前的过错,可若办砸了,那便新账旧账一并清算。 王溥当即出列道:“陛下,前军不可一日无帅,若现在就撤了李相的职,那前线诸军便无人统辖……” 其实他想要建议皇帝让李重进取代李谷统率前军,因为眼下前线能镇得住场面的大将唯有李重进。 而且对方又刚在正阳取得了大捷,由其统领前军,可迅速稳定因撤军而动摇的士气。不管怎么看李重进都是很合适的人选。 但王溥心知皇帝对李重进有防备,在摸不清皇帝心思的情况下,他不敢贸然说出自己的想法,只能委婉的提醒一句。 “王卿不必担忧,朕已有安排。”柴荣微微颔首,说着便回身坐下,沉声道,“命李重进为淮南道行营都招讨使,统率前军诸部,即刻向寿州城进发,举全力攻城。” 永宁镇距离正阳不到百里,过了淮河往北就是寿州城。如今柴荣亲率大军赶赴前线,顶多数日就能抵达寿州城下,当然可以放心把前军兵权交予李重进。 话音落下,帐内众臣自然没有异议,大伙儿也都习惯了皇帝雷厉风行的决断。 侍立在侧的翰林学士走到一旁,取出预备好的白麻绢纸铺开,提笔蘸墨开始草拟诏书任命。 与此同时,柴荣扫视一圈,又吩咐道:“诸位爱卿也去准备吧,明日一早起营开拔,朕要亲率中军赶赴正阳。” 众人齐声应诺,鱼贯退出大帐。 …… 正阳大营,晨曦微露。 李重进立于校场高台之上,披挂着一身精锻山文环铠,细密的甲片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 这位太祖郭威的外甥已年近四十,岁月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留下痕迹,黧黑的面容显现几分刚毅,眉宇间透着久经沙场的威严。 李重进单手按着腰间鎏金剑柄,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列阵的将士。每个被他目光触及的士卒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儿郎们!”李重进的声音如洪钟般炸响,在肃静的校场上回荡,“昨夜快马传来陛下诏令,命我等即刻进军寿州城!” 说罢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将士,见大伙儿全都战意高昂,心下十分满意。 李重进继续道:“先前我军在正阳东大破伪唐刘彦贞的援军,斩首万余,生擒敌将咸师朗以下将校数十人!如今寿州守军孤立无援,又受此大败的影响,定然士气低迷,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他猛地拔出佩剑,剑锋在朝阳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寿州城已是强弩之末!破城之日,陛下必有重赏!封妻荫子,光耀门楣,就在当下!” “杀!杀!杀!”将士们齐声怒吼,声震云霄,惊得林中飞鸟四散。 李重进转头冲各部将领喝道:“传令各营,立即拔寨起兵!骑兵先行,步兵随后,务必今日渡过淮河,赶赴寿州城下!” “诺!”众将轰然应命。 不到一个时辰,数千精锐骑兵便集结完毕。 战鼓擂擂,号角长鸣。铁骑如洪流般涌出大营,马蹄声震得大地微微颤动,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李重进骑在马上跨过营门,眯眼眺望远方连绵的队列,目光闪过一丝锐色。 此番南征的战事,皇帝派自己打头阵,却让李谷统管前军兵权,明显是在忌惮防备自己。 然而结果如何? 刘彦贞的援军还在二百里之外,李谷就被吓得从寿州城下撤军,仓促退守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对军队的士气也产生很大影响。 要不是自己率军在正阳东边击溃刘彦贞的人马,战局还指不定会向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哼!想到这里,李重进感觉心中很不痛快,隐隐憋着一口窝囊气。 他下意识握紧缰绳,脑中浮现出更多的事,就比如张永德……那个家伙能靠裙带关系上位,不外乎皇帝想借对方来制衡自己。 可真要论起战功和资历,那厮又怎能与自己相比?当年自己随舅舅郭威南征北战之时,张永德还他娘的不知在哪撒尿和泥巴玩呢! 但如今对方却执掌殿前司,地位上竟与自己平起平坐。 若是再算上殿前司内皇帝的另一位姻亲……相比起殿前司主将张永德,李重进觉得那位皇后的妹夫,反倒是更棘手的竞争者。 仅仅不到两年的时间,对方已经从一名禁军的小校,崛起成为殿前司的二号人物,晋升之快实在令人咋舌。 不过眼下并非计较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拿下寿州城,用实实在在的战功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在心中暗自盘算:此战定要迅速的拿下寿州城,让皇帝能清清楚楚的知道,谁才是值得倚重的柱石之臣! “驾!”李重进随即压下心思,轻夹马腹而行,绛色大氅立时在风中猎猎作响。 …… 而就在前军渡河的同时,近百里之外的永宁镇,皇帝柴荣的中军也已拔营,向着正阳方向而来。 两天后,柴荣率中军浩浩荡荡抵达正阳。 皇帝的仪仗如巨龙般蜿蜒于官道之上,绛色龙旗在秋风中猎猎招展,金线绣制的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柴荣骑乘在御马之上,身披战袍、外罩金甲,眉目沉凝,远远望着前方的城池轮廓。 正阳城外,李谷早已率文武跪伏道旁。他身着素服,未戴官帽,以示请罪之意。 待御驾渐近,李谷额头触地,恭声道:“臣李谷,叩见陛下!” 皇帝当即勒住马缰,冷冷俯视着这位宰执重臣。李谷的官袍沾满尘土,发髻松散,哪里还有往日宰相的威仪。 柴荣心里有气,并不唤李谷起身,而是就让他这么跪着说话。 李谷顿时战战兢兢,心知皇帝余怒未消,连忙伏地叩首道:“臣一时糊涂,擅自撤军回防,以致贻误战机,差点酿下大祸,还请陛下降罪!” “糊涂?”柴荣冷哼一声:“若非李重进及时在正阳东击溃唐国援军,朕此刻恐怕是要率军退守颍州了!” 哪怕他暂且不准备追究李谷的过错,准许对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但他心中的怒气一时半会儿却难消除,正好借此机会敲打敲打李谷,同时也给其他人提个醒。 “臣罪该万死!”李谷浑身一颤,不敢辩驳,只是重重叩首,额上已见血痕。跪在一旁的官员噤若寒蝉,就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招引皇帝的怒火。 王溥见状,忙上前劝道:“陛下,李相虽有失当之处,然其忠心可鉴,且寿州军务繁重,仍需能臣坐镇……” 宰辅之首的范质也跟着出声求情:“李相定能戴罪立功,以报陛下不责之恩。” 柴荣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李谷,见他形容憔悴,鬓角已见霜色,心中怒意稍减。 回想起去年亲征时,李谷鞍前马后的操劳。而且对方早年间被契丹俘虏,经历严刑拷问六次,都不屈服……在兵役、治黄河等方面也很有建树。 种种一切在柴荣脑中闪过,顿时怒气又消散了大半。 他也觉得敲打的差不多了,这才稍稍缓和语气,拂袖道:“念在你多年勤勉,又正值用人之际,姑且让你戴罪立功。但若前线军需调度有所差池,朕绝不再饶你!” 李谷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臣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圣恩!” 柴荣不再多言,御驾继续前行,直入正阳城内。 王溥紧随其后,小声道:“陛下宽宏大量,李相必感恩戴德,用心办好陛下交托的差事。” “希望如此。”柴荣淡淡道,“派人去寿州前线看看,攻城的战事进展如何。” (本章完) 第166章 家宴 第166章 家宴 淮南前线的战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而远在东京的李奕也并未闲下来。 十月初,他终于正式将侍女弦儿纳为妾室。若从那个缠绵的醉酒之夜算起,时隔了大半个月,这桩事才算是尘埃落定。 李奕原本打算将弦儿与左灵儿同一天纳进门,但符二娘却委婉表达了让弦儿先入门的意思。 他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妻子的想法——弦儿毕竟是她的贴身侍女,自幼相伴长大,即便为妾,在符二娘心中,自然希望她能比其他妾室地位稍高些。 这般先后之分,在李奕看来其实无甚差别,妾室之间很难分出谁高谁低,主要看的还是男主人的宠爱程度。 不过在内宅女眷眼中,或许另有一番看法。李奕素来通达,既明白妻子的心思,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李奕特意命人在内宅西侧收拾出一处雅致小院,地方虽然不算大,但布置的还算精致,青砖铺地,木扶疏,正房三间,左右各有厢房。 他打算把过门后的弦儿和左灵儿都安置在这,为此还让人从牙婆手里挑选了几名伶俐的侍女,用来配给两位妾室院中使唤。 纳妾虽不似迎娶正室那般大操大办,但依照唐时惯例也会举行进门仪式。更有甚者,也会向女方家支付一定的礼金,以示诚意和尊重。 不过自乱世以来,许多礼制都已缩减,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加之淮南战事正紧,李奕又担着留守重任,所以便决定一切从简。 毕竟皇帝正在前线日夜操劳,若他在东京因纳妾之事铺张,多少有些不太合适,自然是能低调就低调。 由于李奕的几位义社兄弟都已随军出征,纳妾这种事又没什么好张扬的,因此他也没邀请旁人来府上做客,而是自家人摆了两桌酒席意思一下。 等弦儿身着桃红嫁衣,向符二娘行过大礼后,这桩喜事便算礼成。 “你我也曾主仆一场,如今更是一家人了。”符二娘握着弦儿的手,温声道:“往后你定要用心服侍好阿郎。” “奴婢谨记夫人的教诲……”弦儿的眼眶顿时微微泛红。说罢,她又恭恭敬敬的向符二娘行了一礼,“奴婢永世不忘夫人的恩情!” 李奕坐在一旁,看着这主仆情深的场景,心中却有些犯嘀咕……妻子主动给丈夫找“小三”,若放在后世绝对会引爆舆论,甚至引来不小的男女对立。 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司空见惯,而且还能够彰显主母的气量。妻贤妾顺,主母大度,男主外女主内,一切都合乎礼法。 不过李奕也在心中寻思:自己在纳妾之事上的谨慎,原本是出于对符二娘的尊重,也侧面帮她树立了正室的权威,相当于在向府中上下表明:即便是纳妾,也要经过主母的首肯。 若是单以时代背景来看,李奕这么做自然显得不够爷们,多少有些“妻管严”的意味——毕竟大户人家的男主人都是一言九鼎,纳妾哪里用得着家里的女人点头才行? 然而每个人的处境是不同的,就比如在郭威登基称帝之后,张永德的发妻摇身一变成了公主,他作为驸马想要纳妾自然需要妻子同意。 即便那位寿安公主不介意他纳妾,可张永德也要顾及皇家的威严,以及皇帝对他的看法,各方面的考量也就多了。 当然李奕并不是驸马,他的妻子虽然出身显贵,但暂时跟公主还是没得比,他想要纳妾就没那么大阻力。况且还是经过符二娘首肯的,更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 然而换种角度想想,皇后是符二娘的亲姐姐,又说出那句“姨母也是母”。 不管是出于姐妹情深,还是为幼子的将来铺路,亦或两者兼而有之……至少皇后心里更倾向于妹妹和娘家。 李奕表现的对符二娘足够尊重,皇后肯定对他这个妹夫更放心。因为这不仅仅是他对符二娘个人的态度,更是对符家、对皇后、甚至对皇权的态度。 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在平日里或许微不足道,但若是等到了关键时刻,很有可能成为权衡之下的考量。 “夫君,还在这傻坐着干嘛?家里人都等着呢……”符二娘的声音轻柔地飘进耳中,将李奕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抬眼望去,一大家子人都坐着没有动筷,席间的气氛倒显得有几分凝滞。 “瞧我,刚才想起朝堂上的事,竟走神了。”李奕朗声一笑,率先举起酒盏,“今日只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舅,我来陪你喝酒。” 舅舅刘大连忙端起酒盏,见到李奕仰头一饮而尽,他才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随即不善言辞的表兄刘正琦,也被舅母陈氏半骂半拽的拉起来给李奕敬酒。 与此同时,席间的气氛终于活络起来。侍女们开始轻手轻脚地斟酒布菜。 这一刻李奕真切地感受到,在这个宅院里,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虽然心中难免有几分感慨,但时间久了他也渐渐习惯……自己在面对更高的上位者时,又何尝不是这般谨小慎微呢? 宴席间,李奕问了几句舅舅关于城外田地的事。 先前在他的资助下,帮舅舅一家在城郊购置了近百亩田地,之后舅舅一家又在城外起了几间大屋,几口人待在城外的时间多了,偶尔才回府里待几天。 李奕平日里比较忙,没顾上去多管,趁着今天空闲便关心一下。 “托二郎的福,都是上好的田亩,种的粮食长得也好……” 舅舅刘大粗糙的手掌微微摩挲着,黝黑的脸上顿时泛起红光。提起田地方面的事,他倒是立马如数家珍。 李奕对种地没多大兴趣,但还是耐着性子听舅舅说话,时不时的应和一句。 正说着,符二娘忽然夹了一筷子肉脯到他碗里,借着俯身的动作,朱唇轻启:“夫君,你看左小娘子倒是跟嫂嫂亲近的很……” 李奕心头微动,抬眸望了过去。 只见郭氏身边一左一右分别坐着左灵儿与陈鸦儿,三人正低声不知说些什么,郭氏还不时给两人碗里夹菜。 左灵儿穿了身杏色襦裙,发间簪着一支素银钗子,隐隐有了几分温婉的样子。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郭氏把她调教的还不错。 李奕微微点头,不动声色道:“灵儿在山里野惯了,跟在嫂嫂身边学些礼节,收收性子也是好事……” “夫君说的倒是轻巧。”符二娘眼波流转,似嗔似怨地睨了他一眼,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嫂嫂也是个命苦的,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心中怕是孤寂难言……如今还要替你操心这些。” 李奕执盏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酒液在盏中荡起一圈涟漪。 他总觉得妻子的这话里有话,但他却又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本章完) 第167章 刘崇的死讯 第167章 刘崇的死讯 下午,弦儿正式搬进了西跨院。 李奕命人将她的妆奁、绣架等物搬来,又将新制的一方梳妆台摆在临窗处,铜镜擦得锃亮,映着窗外一树将谢未谢的木樨。 暮色渐沉时,李奕独自踱步至侧院新漆的月洞门前。 檐下红绸尚未撤去,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倒映着廊下新点的绢纱油灯,将青砖地面染成一片暖色。 李奕抬脚迈过院门,透过半开的窗棂,看到弦儿正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描画着脸上的妆容。 “咳咳!”在步入卧房时,李奕特意轻咳了一声。 “阿郎……”弦儿慌忙起身,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涩。桃红嫁衣的下摆扫过妆凳,带起一阵淡淡的脂粉香气。 李奕缓步上前,执起少女的柔荑,细细打量了一番。少女身上的嫁衣虽不算华贵,却也绣着精致的缠枝纹,衬得她愈发娇艳动人。 “今日的你……”李奕抬手轻抚弦儿的脸颊,感受着细嫩滑溜的质感,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很美!” 自从那夜醉酒失身过后,虽还未正式纳弦儿过门,但期间两人又同榻缠绵过数次。 对于少女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李奕都已熟稔于心,并没有什么好扭捏的,甜言蜜语自然张口就来。 弦儿闻言,耳尖瞬间染上绯色。她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阿郎不嫌弃就好……”少女的声音轻得像是窗外飘落的瓣。 “我怎么会嫌弃呢?”李奕轻笑,指尖抬起弦儿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疼你还来不及。” “阿郎……”一句话便引得弦儿神色动容,眼底瞬间荡漾起氤氲的水波。 李奕顺势揽住少女纤细的腰肢,鼻尖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凑到她耳边呢喃道:“夜色已深,该歇息了……” 弦儿身子微微一颤,却乖顺的轻嗯一声,任由李奕搂着她往床边而去。 霎时间,窗外寒风轻拂,带起几片落叶。 屋内却是春色盎然,摇曳的烛火明灭不定,在窗上映出两道交迭的身影…… …… 淮河前线的战报仍在不断传来,各地的公文也日夜兼程送往东京,皇帝虽然暂时离开了大梁城,但整个国家的运转却依旧井然有序。 李奕难得享受这片刻的温香软玉,但他却也不敢过分沉溺其中,毕竟肩上还担着皇帝交托的差事。 次日寅时三刻,晨光尚未穿透窗纸,李奕便已轻手轻脚地起身。 床榻上的弦儿睡得正熟,一缕青丝黏在汗湿的颈间,桃腮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春色。 李奕不禁莞尔,想起少女昨夜那婉转承欢的模样……他收回思绪,掩好少女身上的锦被,又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唔……阿郎……”额间传来微凉的触感,让弦儿顿时呓语一声,下意识蜷了蜷身子。 李奕微微一笑,穿好衣服来到外间,随即便有侍女捧着铜盆进来,盆中的热水兑得恰到好处,他就着温水洗漱,侍女则细心的为他整理袍服。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富贵的生活,李奕心安理得享受着侍女的服侍……不过也就仅限于这些琐碎的日常杂事,远未到洗澡、擦屁股都要帮忙的程度。 等吃过早饭,李奕如往常一般,先去看了眼尚在安睡的符二娘。 随后,他便领着亲兵出门而去。 留守东京的四人各有分工,向训奉命监察内外事宜,多数时候都待在皇城里,时刻关注着各地送来的奏报。 王朴则由于兼判开封府事,既要抽空到府衙审查案牍,又要协助向训处理繁杂的公事,终日往返于府衙与皇城之间。 而韩通目前主管房屋、城墙的建设,一天到晚待在工地上盯着,许多事情都亲力亲为,说他是“土木将军”都不为过。 至于巡查京城内外不法的事情,自然落在李奕这个副巡检的身上。 同时他还要负责安排和训练各地送往东京充任禁军的人员士卒。 作为皇后的妹夫,李奕留守东京已有近月,既要负责禁军的诸多事宜,又要帮着韩通巡查京畿防务和治安,还要协助王朴重新规划大梁城的布局。 基本是哪里有需要,他就要到哪里帮忙。这般连轴转的差事,并不比打仗要清闲,甚至比前线厮杀更耗心神。 李奕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叫做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不过想想也算是好事,说明自己受到皇帝的信重,什么事情都能去插一手。 上午,李奕照例到各部军营转悠一圈,在衙署用过午膳后,下午他则带着人马在京城内外巡视,同时也到各处工地瞧瞧进度。 及至申时,李奕踏上了东南边城墙的雉堞,俯瞰着这座正在扩建的都城。 秋风裹挟着木屑与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脚下这座城池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东南角的窑灶正在拆除,朝廷规划的街巷已初见雏形,数千民夫如蚁群般在工地上穿梭。 “李都使,城东新扩的街道已经铺好石基,再过半月便可完工。”身后传来工部官员的禀报。 李奕微微颔首:“很好……城内街巷要重新划分,那些占道的商铺一律迁至城南新建的市集。另外,城北的军营也要扩建,务必在正月前完成。” 自朱温定都大梁城以来,这座城池便显得愈发拥挤。 这次奉旨扩建内外都城,不仅需要拓宽主要街道,还要将许多不必要的设施迁至城外,使得城内布局更加合理。 李奕深知,一座井然有序的都城,不仅能彰显国家的威仪,更能提升百姓的生活。想来皇帝也是这么个谋划。 就在这时,有人快步跑上城头,向着李奕恭敬行礼道:“向留守命下官来请李都使前去皇城衙署!” 李奕扭头皱眉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那人赶忙回道:“邢州奏报,河东刘崇身死……” 北汉皇帝刘崇死了? 李奕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历史上这货好像就是在柴荣反攻晋阳撤军之后死的……这下倒好,死的正是时候。 刘崇死了,北汉国内肯定忙着权力的交接,短时间内腾不出手来袭扰后周边境,皇帝倒是可以安心部署淮南的战事了。 (本章完) 第168章 西北折家 第168章 西北折家 皇城里宣徽院的衙署内,青砖墁地的厅堂透着几分肃穆。夕阳透过雕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奕跨进门槛时,靴底带起的微尘在光柱中浮动,往来的书吏见他进来,纷纷躬身行礼。 等迈步入了官房,只见向训正俯身整理案上的公文,一旁的王朴则执笔在奏章上疾书。 两人闻声抬头,向训开口招呼了一声,王朴则是微微颔首示意,手中毛笔却未停歇,低头继续攥写奏章。 李奕并没见到韩通的身影,随口问道:“韩都虞候还没到吗?” 向训将整理好的文书放置一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轻笑道:“韩都虞候今早带人去郑州西边的虎牢关勘察去了。” 李奕却不知道有这一茬,难怪下午巡视工地时,从头到尾也没见着韩通。 他疑惑道:“韩都虞候去虎牢关作甚?难道有什么紧要军情?” “那倒不是。”向训摇头道,“韩都虞候说开封附近的土质松散,垒筑的城墙用手一抓都是碎土渣子,不太适合夯土筑城。他听闻虎牢关周边土质绵密坚硬,所以便亲自去那里看看,能否运土过来修筑大梁城。” 李奕闻言不免咋舌,忍不住说道:“虎牢关距开封足有一两百里地,从那里运土过来岂不是耗费巨大?” 王朴这时才搁下毛笔,落在砚台边沿轻轻一磕,顿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听他接话道:“韩都虞候此举倒也不是没有先例……昔年宇文恺筑大兴城时,便是特意从终南山运土。” 顿了一下,王朴又道:“扩建大梁城不容疏忽,绝不能出什么差错,韩都虞候谨慎些也是应该。” 李奕本就只是感慨一句,听到王朴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没有好反驳的。 不过他心里却回想起韩通近几年来的履历—— 后周广顺初年,太祖郭威亲征兖州时,任命韩通为在京右厢都巡检。 适逢黄河泛滥,掩灌河阴之地,韩通奉命率兵卒疏通汴河口,接着主持修筑了河阴城,不久便迁为保义军节度使。 后来世宗柴荣即位,北汉主刘崇勾结契丹进犯,柴荣派遣韩通协助王彦超从晋州东出,邀击北汉、契丹联军。 周军在高平大败北汉军队后,柴荣任命他为太原北面行营部署,负责挖掘地道攻打晋阳城。 班师后,韩通便移镇曹州,加官检校太保。 此时柴荣认为深、冀两州间横亘数百里的胡卢河堤堰不够高陡,难以阻挡契丹骑兵的长驱直入,命令韩通与王彦超率兵卒丁夫浚治。 韩通一面主持工程,一面应付契丹的侵扰,圆满地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又在李晏口为静安军修筑了城堡。 为了加强北部疆域的边防,韩通又先后奉命修筑了柬鹿、鼓城、祁州、博野,安平、武强等地城墙。 再加上这次世宗柴荣让其总领东京大梁城的扩建工程。 这么一算,自从太祖郭威登基称帝以来,韩通在军功上没有太亮眼的表现,反倒是一心扑在了工程建设上面,而且成果显著。 李奕心里顿时一阵寻思:难道韩通这家伙真是天生干工程的料? 没等他再多想,向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来我派去传信的人已经告知李都使,关于邢州奏报河东刘崇身死的消息。” 李奕闻言点了点头,沉吟道:“不知这消息是否属实?” “十之八九是真的……”向训将一份奏报递给李奕,继续道:“据说刘崇在上月底就已经崩逝,只不过晋阳那边把事情藏的很紧,直到最近几日才在太原周边流传开来。” “邢州方面还特意派人到晋阳打探,种种印证之下,刘崇身死的消息应当不假。” 李奕伸手接过奏报,展开后仔细浏览起来。 其中提到了晋阳城守军调动频繁,各处城门也加强了人手戒备,同时严格管控商旅百姓进出……至少说明北汉国内确实发生了不小的变故。 向训道:“伪汉主刘崇身死,朝堂内外定人心惶惶,不管是由谁来即位,首要便是稳固人心为主。如此一来,自然没有心思再来侵扰我朝边境。” “至于北边的契丹……”王朴把墨迹未干的奏章挪到一边,随即接过话茬道,“自耶律述律篡位以来,草原各部便叛乱不断。月初镇州传报,乌古、小黄室韦两部有人作乱,契丹暂时应当不会主动招惹我朝。” 李奕微微点头道:“西边蜀国和党项诸部有王老节帅坐镇防备,如今北边又暂时无力南侵,朝廷倒是可以全力应对江南的战事。” “话虽如此,但对北边的防备亦不能松懈……”王朴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李奕自然表示赞同,等他坐下之后,向训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今年中,驻镇邠州的折节帅上表朝廷,言其年老体弱已不堪重任,请辞静难军节度的差事,想要来东京养老,陛下特许了他的请求。” “不过今日从洛阳发来奏报,说是折节帅途径陕州时染病,抵达洛阳后病情加重,到了不能下床行走的程度,或许已经时日无多。” “而与奏报一齐送来的,还有折节帅的请罪上表,言其不能来东京觐见陛下,心甚抱憾……” 听着向训的话,李奕顿时神色微动——这位静难军节度使折从阮的大名他可是如雷贯耳。 戏曲杨家将中佘太君的原型便就是折从阮的长子折德扆之女。 折家乃是出身于党项的世族,据说昌盛于云中之地,之后举家迁徙到府州,成为当地的土著强宗。 自唐末以来便镇守西北,抵御党项、吐蕃,威名赫赫。 折从阮更是其中翘楚,早年被李存勖起用为河东牙将,之后担任府州团练副使。等李存勖登基建立后唐,又升其为府州刺史。 后晋开运元年,折从阮兼任朔州刺史、安北都护、振武军节度使、契丹西南面行营马步都虞侯。 等到后汉初年,刘知远在府州设立永安军,任命折从阮为永安军节度使、兼府州、胜州等地观察处置使,并特赐功臣名号。 折从阮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和后周四朝,始终屹立不倒,深受皇恩。 不过李奕对折家的印象更多是来自于后世的史料记载……威镇西北二百余年的折家军,从唐末五代至北宋时期,便一直镇守西北边境的门户。 在北宋重文抑武、防备武将的背景下,却准其父子兄弟相传,袭其世次,可见折氏的重要性。 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北宋鞭长莫及,难以对西北党项各部产生有效节制,只能依靠折家在当地的声望代行管理。 李奕思索片刻,开口回道:“折公年近七旬,戎马一生,如今却病卧洛阳,实在令人唏嘘。” 谁知王朴却冷不丁的插话道:“当初折从阮改任为武胜军节度使,长子折德扆被任命为府州团练使,去年又被陛下升为永安军节度使,让其统领府、麟、胜等州事……折从阮倒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李奕闻言,目光微微一闪,隐隐听出了王朴话里的深意。 折家在府州经营多年,父子相继担任节度使之职,朝廷虽倚重其镇守西北,却也未必全然放心。 毕竟唐末五代以来,确实有不少先例,地方藩镇的节度使亡故,其子嗣谋求承袭父职,以成“许其世袭”的特权,有尾大不掉之势。 折从阮这次主动请辞军职,想要前来东京养老,或许也有向皇帝表忠心的意思。 只不过王朴这话说得太过直接,李奕也不好回应,只能沉默以对。 他瞥了一眼向训,却见对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神色不变道:“折德扆去年在窟野河畔降服党项野利部族,陛下特意下诏嘉奖。如今折公病重,其子已能独当一面,倒也是虎父无犬子。” 说罢,向训放下茶盏,话锋一转道:“除此之外,折节帅在奏表中还向朝廷举荐一人,言其沉毅有谋,实为可用之才,希望朝廷能召其入禁军任职。” 李奕顿时眉梢微挑,脑中突然涌起几分印象来。历史上折从阮临终前确实向世宗柴荣上表举荐了一员将领。 至于他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有印象,只因折从阮举荐的那人名叫李处耘,后来深度参与了陈桥兵变的事件。 借助着这份拥立之功,李处耘在宋初颇受赵匡胤的重用,从一个小小的禁军都押衙,短短数年间便升为宣徽南院使、兼枢密副使。 而且他的女儿还是历史上宋太宗的第三任皇后,即明德皇后李氏。 不过相比于李处耘本人,其子或许更为后世所熟知,正是那位被称为“北宋抗辽第一名将”的李继隆,也是在雍熙北伐中唯一一个带着军队安全撤退的将领。 果不其然,向训轻叩案几道:“折节帅所举荐之人名唤李处耘,乃是其府州旧部,早年间便追随其门下。” 他将目光转向王朴,询问道:“王公素来知悉内外诸事,不知可曾对此人有了解?” 王朴思考片刻,微微颔首道:“这人我倒是有些印象……在广顺初年,折从阮的外甥曾来东京告发那李处耘有罪,太祖便将其贬为宜禄镇将。但没过多久,折从阮就上表为他求情昭雪,这才让他重新隶属折从阮军中。” 向训又道:“既然能被折公如此看重,就连病重都不忘举荐,可见此人定是有些本事的。不如将此事附于送往淮南前线的奏报,一并让陛下决断。” “留守之责,正在于为君分忧。” 王朴却有不同意见,他直言不讳道:“陛下此刻专心于淮南前线的战况,若这等小事仍需陛下亲自思虑决断,又何须交托我等留守的重任?” 向训被呛了这么一句,倒也并不生气,对于王朴的脾性,他自然心知肚明。 而对方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皇帝临走时赋予了几人一定的处置权,不是太过重要的事无须让皇帝操心,只管做出安排跟皇帝上报一声就行。 他顺势问道:“王公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王朴道:“折从阮的上表肯定要送往淮南,但关于该怎么安排他举荐的人,我等也应给出意见让陛下参阅。或擢入禁军中效命,或调任边镇历练,行与不行再由陛下定夺。” 李奕在一旁静静听着,本来不准备多嘴。 毕竟向训和王朴才是正副留守,他名义上只是暂代殿前司的军务,顺带协助巡查京城内外防务和不法之事,以及给东京城的扩建工程帮忙。 这等人事安排还轮不到他插手。 然而这时王朴的视线却投向了李奕,突然开口道:“李都使对禁军的情况比我和向留守要熟知的多,又兼管着各地充任禁军人员的安排和训练。若是不把那李处耘调任边镇,而是直接擢入禁军当值,不知是否妥当?”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令李奕神色微动,他没想到问题最终抛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李处耘倒是个值得拉拢的人物。 他思忖片刻,斟酌道:“依下官看来,禁军中正缺这等熟悉西北军务的将领,王公的提议并无不妥。” 王朴又道:“那以李都使之见,该授其何等职司为宜?” “殿前左右都押衙倒是有空缺……”顿了一下,李奕解释道:“左右都押衙与诸营指挥使相当,掌管值守宫室殿阁的差事。那李处耘乃是镇衙将佐,授予太高的军职难以服众,但若低了又显得不近人情……下官以为擢其为都押衙正合适。” 王朴闻言,捋须颔首:“李都使此议甚妥。既不违制,又可历练其才干。” 向训当即也表示赞同,事情自然就这么敲定。 王朴立马取过笔墨,在奏章上添了几行字迹。紧接着,他把奏章递给向训查看,继而又传阅到李奕手中。 至于远在虎牢关的韩通,一时半会儿肯定赶不回来,只能派人去通知他一声。 等确认无误之后,王朴唤来衙署官吏,吩咐道:“这份奏报今夜以六百里加急送往淮南行在。” 窗外更鼓声悠悠传来,暮色已悄然笼罩皇城。 王朴整了整衣冠,起身拱手道:“府衙尚有积压案牍待某处置,恕某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急促的脚步声在官房内回荡,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微风,将案头烛火吹得摇曳不定。 待得脚步声渐远,李奕才收回目光,对向训笑道:“王公行事还真是雷厉风行。” 向训摇头苦笑,压低声音道:“王公勤于职守,实乃股肱之臣。只是这性子……不瞒贤弟,为兄时常觉得,他才是正留守,我倒像个副职。” 想来是王朴不在场,让向训心里轻松不少,加之他和李奕关系亲近,眼下没有外人在场,他倒是开起了玩笑。 “王公虽性烈,但处事公允。”李奕顺着话头道,“不过如向兄这般虚怀若谷,才是真正的宰辅气度。” 向训闻言大笑,指着李奕道:“贤弟这般奉承话,莫不是惦记着后日休沐,向为兄多讨几天方便?” 二人相视一笑,官房内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本章完) 第169章 皇后病重 第169章 皇后病重 东京的奏章快马送抵淮南时,皇帝的御驾才刚驻跸正阳。 得知了折从阮染病的消息,柴荣大手一挥下达旨意,准许折从阮暂待洛阳休养。 同时又令东京留守向训派遣宫中太医,携带贵重药材前往洛阳,替折从阮诊治病情。 至于奏章中提及折从阮举荐了李处耘,并且建议擢其为殿前右班都押衙,世宗柴荣也一并准许。 与此同时,前线奏报李重进已率军进抵寿州城下,皇帝下诏让宋、毫、陈、颍等地拉来的丁壮协助李重进所部,务必尽快拿下城池。 几天后,柴荣又命殿前步军都指挥使史彦超,为淮南道行营先锋都指挥使。以庐州巡检使司超为先锋副都指挥使,率军前往盛唐攻打南唐守军。 以忠武军节度使王彦超为淮南道行营副招讨使,率领马步军士卒共一万余人,赶赴定远迎击南唐奉化节度使皇甫晖的援军。 任命武平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逵为南面行营都统,河阳节度使白重赞为行营副都统,并命其二人率部主攻南唐鄂州。 再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步军都指挥使李继勋,共率侍卫司精锐三千兵马向濠州进军。 随着一道道军令发出,后周的四路大军先后开拔,各部旌旗遮天蔽日,战鼓擂锤声震百里,兵锋直指南唐各处要地。 柴荣负手立于舆图前,看着标注的进军路线,眼中不免精光闪烁——这正是他筹谋已久的合围之势。 自从登基以来,他便怀揣着一股强大的念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终将会统一分崩离析的天下,最终成就不世的伟业。 让自己的声名与功业能在这片大地上传颂千秋万代! 柴荣的目光从舆图上移开,微微闭上了双眼,仰头长叹一声。 他心中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一睁开眼就有人告诉自己,天下四方都已臣服于大周的军威之下。 不过很快柴荣便收敛心神,睁开眼仔细瞧着舆图上的箭头,脑中闪过方方面面的布局。 以寿州城为核心,打破局面直抵长江,先分割后合围的战略,并没有什么问题。 主要就看各路大军能否完成既定的目标……但寿州城一定要拿下来,绝不能让其阻滞战事的进展。 柴荣沉吟片刻,随即唤来近臣,吩咐道:“再派人去催催李重进,让他加紧攻城,朕过几日亲自到寿州城下督战!” 皇帝的话掷地有声,随侍近臣不敢耽搁,当即开始撰写诏令,派人送往寿州前线战场。 然而世事总是难以预料,还没等皇帝动身前往寿州城,却突然有人从颍州匆匆抵达了正阳行辕。 柴荣见来人是随侍皇后身边的一名宦官,顿时猜到是皇后派对方来有事禀报。 他本以为是皇后有话带给自己,没想到这宦官一见面便跪地痛哭。 “陛下,皇后娘娘身染病疾,已经卧床不起,想要见陛下最后一面。” 听到这话,柴荣心里顿时一个咯噔:自己从陈州离开时,皇后不是还好好的,只是有些脾虚气咳罢了。 而且前几日颍州传来奏报,说是皇后的车驾抵达颍州,她的身体恢复的不错,基本没有什么大碍。 怎么突然间病情就恶化到了这种程度? 柴荣大怒,骂道:“你这该死的阉奴,说的什么胡话?皇后到底怎么了?” 宦官身子一颤,以额触地,忙道:“娘娘刚到颍州时,身子已无大碍。但前两日突觉不适,让太医诊治了一番,说是染了伤寒,开药煎服之后,却没有起色,反倒愈发严重……” 柴荣闻言面色一阵变幻。 生病这种事谁也无法预料,但若是连用药都没有效果,可见病情危急到了何等地步。 “混账!”柴荣暴喝一声,神情阴沉的可怕,“那些太医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不成?小小的伤寒都束手无策!” 来传信的宦官吓得跪伏在地,浑身战栗抖如筛糠,额头死死抵着青砖不敢言语。 “朕即刻出发前去颍州。”柴荣压住怒火,当机立断道,“去传令让内殿直的人马随行。” 半个时辰后,内殿直都指挥使马仁瑀率一千余骑兵,轻装简从护送皇帝前往颍州。 为了能速度快些,柴荣并没有携带仪仗,而是亲自骑马赶路,日夜兼程鲜有停歇,仅仅大半日就抵达颍州境内。 在驿站稍作休整过后,一行上千人的骑兵再次上路,终于在次日下午抵达颍州城外。 …… 颍州的衙署内院,已成为皇后的临时行宫,被禁军亲卫层层把守。 来来往往的宦官宫女,全都小心翼翼的放轻脚步,生怕动静太大引来责罚。 自从皇后染了伤寒,不过短短两三日,病情就急剧恶化,如今已然卧床不起。一开始还能沾些油荤,而现在连白米粥都难以下咽。 眼瞅着已经病入膏肓,大伙儿心里都不免猜测,皇后或许很难熬过这一关……但也只敢心里这么想想,谁有熊心豹子胆敢明说? “官家……官家来了吗?”符氏躺在锦榻上,气若游丝道。 守在一旁的王尚宫连忙俯身凑近,只听符氏又重复了一遍。还没等王尚宫开口回应,她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 “娘娘安心休息,少说些话,莫伤了元气。”王尚宫忙帮符氏微微翻身,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心。 同时嘴里还安慰道,“奴婢已让人去前线禀报陛下,最晚今日陛下就能到颍州。” “那就好……”符氏缓了一口气,消瘦的脸庞上涌现几分哀色,“若是连官家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本宫死也不能瞑目……” 或许是说话太耗气力,符氏说完便住口不语,双眼无神的盯着床榻楣板,也不知思绪飘到了何处。 见到皇后这般模样,王尚宫顿时默不作声,心中却难免有些凄然。 她跟在皇后身边数年,而且平日里待她不薄,主仆之间也是有情分的,见此情景自然也不好受。 “奴婢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王尚宫说了一句,符氏却并无反应。她只好替符氏掩好锦被,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王尚宫便端着汤药再次进来。看到符氏紧闭双眼,她立马心中一惊,手中瓷碗都差点没拿稳。 王尚宫急忙行至榻前,颤颤巍巍的伸手,探向符氏的鼻尖。 感受到虽弱但平稳的气息,她当即松了一口气,轻声唤道:“娘娘,该喝药了。” 一连唤了几声,符氏才缓缓睁开眼。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到了该吃药的时候。 王尚宫耐心的喂完了药,符氏又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临近黄昏,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洒落,屋内的一切都笼罩着昏黄的光晕。 此情此景,颇有几分莫名的美丽意境。 但在符氏眼中却是另一番感受,她望着窗外渐沉的落日,心头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惶恐——自己的生命,是否也会如这残阳一般,转瞬就要湮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恍惚之中,她想起了曾有一位道人替自己相面,说自己虽有显贵之相,但命中注定结局不好……难道意思就是自己会早死? 不,我不能死! 训哥儿还很小,他不能失去母亲……想到这里,她心里愈发的害怕起来,只觉得天地一片黑暗,压得人喘不了气似的。 “官家……训哥儿……”符氏猛地攥紧了锦被,指尖泛起青白,嘴里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什么动静,然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符氏艰难的扭头,却见王尚宫快步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激动。 “娘娘,陛下从前线赶回来看您了!” …… 皇帝马不停蹄抵达颍州城,然后连歇也没来得及多歇,便直奔颍州的衙署而去。 在来的路上,柴荣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皇后此番真的薨了,绝不能大张旗鼓的举丧,只能暗中送回东京操办。 因为攻伐江南之战刚刚开始,若是皇后病逝的消息传开,对于军队士气有着难以估量的影响。 不过在考虑这些大事的同时,柴荣心里依旧免不了有些伤感—— 一方面,皇后符氏是先帝挑中的人选,特意赐婚给自己以稳固地位。 另一方面,他和符氏之间的感情很好,对方又给他诞下皇子柴宗训,平日里二人伉俪情深,从来没有过什么嫌隙。 不管于公,还是于私,符氏对柴荣来说都很重要,他自然不想失去自己的妻子。 正是源于这份情感,他才第一时间搁置手头的事务,星夜兼程地赶来颍州城见皇后。 但柴荣心里也很清楚,哪怕是人世间最尊崇的帝王,一句话能决千万人的命运。 可他却也没能力违逆生老病死的规律……面对死亡的时候,芸芸众生皆平等! “陛下圣寿无疆!” 皇帝踏进了内院,顿时‘哗啦啦’跪倒一地,一个个都额头触地,无人敢有丝毫的不敬。 “平身!”柴荣顾不得多说什么,加快脚步走向卧房。 到了门口,他突然瞥见一旁的太医署丞,正要从地面上站起身。 柴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起一脚踹向对方。那头发已经泛白的太医署丞,何曾想到皇帝竟会突然发难。 霎时间,他踉跄着往后倒退几步,若非旁边的同僚下意识扶了一把,以他的身子骨怕是要摔出个好歹。 “没用的东西!”柴荣怒气难消,喝问道,“尔等诊断说皇后只是伤寒,为何用药之后不见好转,反而日渐加重?莫非是用的药出了问题?” “陛下息怒!”太医署丞身子一颤,连忙跪伏在地,口中大呼冤枉。 “为皇后娘娘熬制汤药后,剩下的药渣还都留着,陛下大可让人去查验……那些药没病的人吃了也没事,我等又怎敢给娘娘乱开药方?” 太医署令的位置暂时空缺,作为太医署目前的最高主管,太医署丞自然要随皇帝出征,所以出了事他是第一责任人。 听到此话,柴荣怒气稍减。但转而又反应过来,厉声道:“治病要的是对症下药,你们光开些无用的药方,岂不是耽误皇后的病情?” “这……”太医署丞当即噤声,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在这时有人给太医们解了围,只见王尚宫快步从卧房内出来,跪地道:“娘娘请陛下入内。” 柴荣微微颔首,径直走入卧房。 他原以为皇后的病情危急,或许已经虚弱到难以为继,所以才急着想见自己最后一面。 但没想到符氏竟还能坐起来,此时正半依在床榻上,见到皇帝进来,脸上强撑着勾起一丝笑意。 “金环——”柴荣轻唤了一声符氏的闺名,快步走到床前坐下,握住了符氏伸出锦被的手。 他细瞅着自己的妻子,脸庞已经瘦了一圈,肌肤黯淡无光,苍白到没有血色,确实病入膏肓的样子。 至于为何眼下还能强撑着……柴荣心想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吧。 “好久没听陛下喊过臣妾的小名了……” 符氏紧紧攥住自己丈夫的大手,脸上涌现几分殷红血色,情绪有些激动道,“臣妾不想死,我舍不得陛下,也舍不得训哥儿。” 柴荣闻言,心中也很难受,只能安慰道:“你不会死的,暂且安心养病,我会在颍州多陪你几日,等你病好了我再走。” 符氏沉默片刻,突然苦笑道:“都怪臣妾自己任性,不该强求陛下带我出征……既没有照顾到陛下,反而拖累了朝廷的大事。” 她此刻确实感到很后悔,对死亡的恐惧压得她喘不过气。 但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哪怕万般后悔也无用……只可惜这些道理,唯有体会过后才能明白。 想着想着,符氏的眼眶渐渐湿润,几滴泪珠开始在眼角打转,很快便顺着脸颊落下。 “你……好好休息吧。”柴荣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抬手替妻子轻轻擦拭眼角。 “嗯。”符氏怔怔地看着前方,目光无神,下意识的点点头。 柴荣见状不再多说,转头向侍立的王尚宫吩咐道:“用心看顾好皇后,若有什么状况,立即向朕禀报!” “奴婢谨遵圣命!”王尚宫连忙躬身应是。 柴荣又深深瞧了一眼妻子,暗中轻叹一口气,随即起身朝外走去。 (本章完) 第170章 娘娘醒了! 第170章 娘娘醒了! “没用的东西……” 柴荣迈步走到门外,瞅见一群太医仍旧跪在地上,又勾起心中的怒火,顿时冷哼一声。 廊下跪着的太医们闻言浑身一颤,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青砖,连呼吸都凝滞了。 “都给朕滚过来!”柴荣袖袍一甩,示意他们上前。 太医署丞连忙膝行数步,其余的太医也一并跟上,众人纷纷伏跪叩首道:“臣等罪该万死!” “该死?”柴荣面色阴沉道,“若是用你们的命能换来皇后痊愈,朕定然立马让人把尔等全砍了!” 众人闻言不敢多言,颤抖的身躯不住晃动,生怕皇帝一声令下,自己等人的小命不保。 “朕问你们。”柴荣眉头紧皱,“皇后究竟得了什么病?难道就只是伤寒?” “正是伤寒无疑!”太医署丞言之凿凿,随即又解释道:“皇后娘娘此症因外感寒邪,内伤饮食,致湿浊蕴结中焦,化为热毒。” “《伤寒论》有云:伤寒之为病,邪从口入。盖因饮水不洁,或食腐秽之物,致秽毒内侵,先伤太阴,继而传变。 “其症多见发热恶寒,头痛身痛,舌苔厚腻,脉象弦数……其传变最速,伤人最甚,乃致皇后病衰如此!” 柴荣虽然听不懂医学专业术语,但也能听出来皇后的病情不容乐观。 他负手而立,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沉声道:“既然诊断明确,又按方用药,为何迟迟不见好转?” 太医署丞额头渗出细密汗珠,颤声答道:“回禀陛下,娘娘凤体金贵,臣等用药不敢孟浪。况伤寒之症变化多端,需得循序渐进……” “净说些废话!”柴荣冷喝一声,吓得众人身子一颤,“尔等诊治数日,仍不见好转。朕只想问问,除了你们已经用过的那些方子,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听到这话,众位太医对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都将目光投向最前面的太医署丞。 柴荣见状,心知这帮太医肯定有所保留,眉头微蹙道:“有什么法子尽管说出来,只要你们尽了全力,纵然依旧回天乏术,朕也不怪你们。” 太医署丞闻言,咬了咬牙道:“回禀陛下,倒是有一剂古方,或许对娘娘的病症有效。只是……” 柴荣目光一沉,冷声道:“只是什么?” 太医署丞伏地叩首,颤声道:“只是此方药力极猛,若用之不当,恐有伤性命。而且就算起了效用,却也会损及娘娘元气,日后或有体虚畏寒、气血不足之症。” 柴荣沉默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若不用此方,皇后可有痊愈之望?”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终太医署丞低声道:“臣等……不敢妄言。” 柴荣闭了闭眼,心下有些难受。 他何尝不知,妻子此刻已是命悬一线,若再拖延下去,只怕连这最后的机会都会失去。 可若用了这猛药,即便救回性命,日后或许要常伴病痛。 “陛下……” 就在这时,卧房内传来符氏的轻唤,柴荣心头一紧,转身快步走进房内。 只见符氏半靠在锦榻上,苍白的面容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臣妾……愿意一试。” 柴荣眼眶微热,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好,就用此方!” 来到卧房门外,皇帝的目光凌厉,扫过一众太医,掷地有声道:“朕有言在先,若你们全力施为,朕绝不责罚。但若尔等偷奸耍滑,不用心诊治,朕也不会放过你们!” 太医们浑身一颤,连忙叩首领命,匆匆退下准备。 …… 当天夜里,柴荣坐在床边亲自给符氏喂药,一勺一勺喂入妻子的口中。 药汁苦涩至极,符氏眉头紧蹙,却仍强忍着咽下。 等喂完了药,柴荣又陪着符氏说了会儿话,然后才起身离开了卧房。 回到临时安排的住所,柴荣并没着急休息,而是又喊来随侍大臣,派人到前线催催战事进度。 哪怕妻子已到了命悬一刻的地步,也不能够阻挡他心中的大事! 想当年,柴荣的结发妻子死了,三个儿子死了,两个女儿死了,全都死在了隐帝刘承祐的屠刀下。 那等全家惨死的悲痛何其之深,但仍旧没有让他因悲伤而消沉,任何事都不能动摇他心中的大志。 自古以来,帝王哪个不是冷血无情? 柴荣觉得对符氏已经够好了,她自己非要随军出征,哪知却染上了重病,这种事也怪不了谁。 而且如今正值前线战事胶着,自己能放下大事赶来看她……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自己都算是对得起妻子。 在躺下休息前,柴荣又让人时刻关注符氏那边的动静,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来通知自己。 然而到了后半夜,睡梦中的符氏突然惊醒,紧接着呕出一大口黑血,整个人开始剧烈抽搐起来。 得知消息的柴荣,立马起床赶了过去。等到的时候,太医们正慌忙把脉施针,卧房内顿时乱作一团。 柴荣站在一旁,五指紧紧握拳,瞪大双眼看着被病痛折磨的妻子,只觉得胸腔里翻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 不知过了多久,符氏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 太医署丞长舒一口气,跪地禀报:“陛下,药力已起效,娘娘脉象虽弱,但性命无碍……若是这两三日内,病情能有好转的话,想来娘娘便能度过难关!” 柴荣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躯终于稍稍放松。他缓缓走到榻边,见符氏虽仍昏迷不醒,但眉间那抹痛苦之色已淡去些许。 此时窗外,东方渐白,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洒在院落前的石阶上。 或许是猛药的效果很好,用了之后就立马起了作用;又或者是符氏对活着的强烈渴望,让她凭借着意志力扛过了难关。 及至下午,符氏终于清醒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帷帐,以及守在榻边打瞌睡的王尚宫。 符氏缓缓把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放在王尚宫肩膀上推了推。 王尚宫顿时被惊醒,见到皇后瞅着自己,她先是一愣,随即激动道:“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本章完) 第171章 贵客登门 第171章 贵客登门 夕阳西下,赤霞漫天。 落日的余晖斜斜地洒落在宫墙上,将层迭的琉璃檐瓦映照得流光溢彩,恍若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箔。 离开殿前司的衙署后,李奕踏着青石地砖快步而行,乌皮六合靴踩过斑驳的光影,在地面拖曳出修长的剪影。 四名随从亲卫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紧随其后,腰间横刀随着轻快的步伐微微晃动,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距离邢州奏报北汉主刘崇的死讯,已经过去了四五天时间。 韩通也已经从虎牢关返回,经过留守四人的一番商议,正式决定从虎牢关取土,用以修筑东京的城墙。 不过工程建设方面皆由韩通主管,取土筑城的事暂时不用李奕操心,他只需在必要的时候提供协助即可。 转过城墙一侧的拐角,西华门巍峨的轮廓已遥遥在望。 宫门外,一辆青幔马车静静停驻。 李奕远远便瞧见符二娘正站在车辕旁,一袭藕荷色罗裙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见自家夫君向这边走来,符二娘眉眼间浮现出几分忧色。 “怎么了?”李奕连忙快步上前,轻轻扶住妻子的胳膊。 “夫君。”符二娘轻声道,“今日进宫探望训哥儿,却听瞿内侍提及阿姐……” 话到此处,李奕连忙抬了抬手,示意随从侍女们退开。 随即他小声询问道:“莫非从淮南传回了皇后的口信?” “阿姐并未传信回来……” 符二娘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只是瞿内侍私下告知,阿姐在陈州时就已染恙。太医原说是脾虚气咳,没有什么大碍,调养几日便好。” 她声音渐低,“谁知阿姐到颍州后,竟又染上伤寒。如今虽在颍州城内将养,可却迟迟不见好转。” “阿姐那么娇贵的人儿,眼看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我实在担心的很……” 李奕闻言顿时眉头微蹙。关于皇后的身体状况,他并不知情,现在也才刚从符二娘口中得知。 但转念一想,这种事情颇有忌讳,肯定不会大张旗鼓的传回东京。而瞿泰作为皇后的心腹近宦,经由宫内的消息渠道自然可以获知。 “夫君。”符二娘捏住李奕的衣袖,声音微微发颤,“阿姐她……不会有事吧?” 暮色中,李奕见妻子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这年头,哪怕是普通的伤寒,也同样能要了人命。 何况以现有的医疗手段,误诊的可能性也很大,万一是更棘手的病症……如果用错了药,后果不堪设想。 “二娘且放宽心。”李奕轻抚妻子手背,低声安慰道,“陛下亲征带了不少的太医随行,皇后或许只是一时水土不服,静心调养一段时日定然无碍。” “倒是你,如今怀有身孕,也要顾好自己才是,若是忧思过度,动了胎气的话,可不是小事。” 符二娘闻言,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脸色终于缓和下来,点头道:“夫君说的是……想来阿姐吉人天相,此番定能平安无虞。” “好了,天色已经不早,小心别冻着。”李奕将妻子微凉的手拢在掌心,搀扶着她登上马车。 片刻之后,马车缓缓启动,碾过铺满落叶的道路。 李奕透过车窗望着渐暗的天色,想起史书上关于大符后早逝的记载。 他心中暗自思忖:今世柴荣亲征的时间已经提前,从炎热的夏季改为了秋冬之时,大符后随行染病的风险理应降低。 毕竟以古代的科技水平,保暖方式相对多样且实用,而降温手段则较为有限……御寒总比消暑要更容易些。 难道大符后的命运,终究还是逃不过定数? “夫君在想什么?”符二娘见李奕出神,忍不住轻声问道。 李奕收回思绪,握紧妻子的柔荑:“只是突然想起殿前司还有些军务未了……待明日上值再去处置罢。” 他刻意将语气放得轻松,拇指轻轻摩挲着妻子的手背。 大符后的命运如何,不是李奕所能决定的。史料中那寥寥数笔的记载,最终是否依旧会应验,谁又敢保证呢? 李奕并不想妻子为此太过忧心……符二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在李奕心里的重要性,肯定要远远超过大符后。 比起那位历史上早逝的大符后,眼前这个为他孕育骨肉的女子,才是他要全心全意守护的人。 …… “阿郎!” 马车刚在朱漆大门前停稳,门房郑阿大已提着灯笼快步迎上来,“方才有两位贵客登门拜访……” 李奕跳下马车,青石板上响起清脆的靴声。他正欲转身搀扶妻子下车,闻言眉头微蹙,询问道:“可知来人名讳,上门所为何事?” “他二人只说是阿郎故交,还带着不少贵重的礼物。老奴没敢多问什么……不过倒是给了门状。” 郑阿大躬身递上两张拜帖,“其中一位身着紫袍、配饰鱼袋,另一位虽只穿着常服,却也气度不凡,老奴瞧着定然是哪家显贵。” 听到这话,李奕心中不免好奇,究竟是谁这么晚了还来找自己,莫非是有什么非常紧急的事情? 他不免想起远在颍州的大符后……今天才刚得知对方病重的消息,一回家就有人登门拜访,未免有些太巧合了些。 李奕抑制住内心的思绪,接过拜帖展开一看,却顿时愣住了,只见“李廷珪”三个字赫然入目。 他又立马展开另一张——署名是韩继勋。 郑阿大搓着手道:“老奴想着两位贵客登门,定是有要紧的事来找阿郎,便斗胆请他们在厅稍候……” “你做得并无不妥!”李奕微微颔首。 郑阿大虽说只是一介门房,但在高门大户当差数十载,迎来送往见识的事多了,接人待物方面倒是颇为妥当。 “夫君,有熟人来拜访嘛?”这时符二娘从车厢里探出身来,面庞在灯笼映照下泛着莹润。 李奕忙伸手相扶,小心翼翼地搀妻子下车,在她耳边低语道:“二娘可还记得我曾跟你提过,西征时我生擒的那两位蜀国大将……” 符二娘顿时会意,轻声道:“那夫君快些去吧,不要怠慢了客人,妾身就先回后院了。” 见李奕点了点头,符二娘当即松开丈夫的手臂,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走进门内。 待妻子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李奕整了整衣冠,转向郑阿大:“让人去备一些酒菜,等会儿送去厅。” 郑阿大闻言,连忙应了一声,随即躬身退下去安排。 (本章完) 第172章 小富婆李二娘? 第172章 小富婆李二娘? 李奕大步穿过门厅回廊,到了厅门口脚步微微一顿,隐隐听见里面传来低沉的交谈声。 他先是轻咳一声,接着才迈步而入。 只见李廷珪与韩继勋正对坐着品茶,闻听动静之后,抬头看到李奕进来,两人连忙起身行礼。 “李公、韩公,久等了。”李奕拱手一礼,率先道,“二位驾临寒舍,在下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李廷珪连忙还礼:“李都使言重了。我二人冒昧造访,已是唐突至极,李都使莫怪才是。” 韩继勋亦拱手作揖,接过话头道:“听闻李都使近日公务稍闲,我二人便厚颜前来叨扰。” 李奕面上含笑,心下却暗自思量—— 距离上次皇帝在金祥殿赐宴,自己和李、韩二人同坐宴饮,满打满算也才过去月余时间。 至于二人来拜访的目的,他其实已经隐隐猜到,无非是来跟自己攀交情。 毕竟李廷珪与韩继勋只被封了闲职,空有名头而无实权,肯定不会因为公事来拜访自己。 “二位请坐!”李奕随即行至主位落座,袍袖轻拂示意不用拘谨。 待两人重新坐下,他这才继续开口道:“自上次金祥殿外一别,在下本欲抽空邀二位过府一叙,奈何陛下交托重任在身,以致耽搁到今日。” 韩继勋闻言,身子微微前倾,语气愈发恭敬:“陛下亲征之前,将点检禁军和京城防务交予李都使,这份信重,放眼朝堂内外,再难找出第二人来。” 他这话很直白的表达了奉承之意,任谁都能听出其中拍马屁的意味。 然而事实上,李奕和韩通分别暂代殿前、侍卫二司,禁军诸事并非是李奕一个人说了算。 至于巡检京城之事,李奕只是副职而已,韩通才是内外都巡检。 不过要说具体的执行……韩通的精力大多放在了工程建设上,巡检京城和点检禁军确实是李奕的担子更重。 李廷珪闻言,顿时瞥了韩继勋一眼,目光中略带几分责备,他心知有些话不该乱说。 但说出口的话却不能收回,李廷珪只能转移话题道:“李都使肩上担着留守的重任,心中却还惦念着我二人,实在折煞我等。” 李奕微笑着客套了几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心中对二人的性格,却有了评价:韩继勋不如李廷珪的沉稳持重。 这不仅只是在言行举止上有体现,从两人的穿着打扮也能瞧出端倪。 韩继勋穿着一身紫袍配饰金鱼袋,这是作为诸卫大将军的身份象征,虽然只是空有名号而无实权,但出门在外起码也是很能唬人的。 小官小吏见到这身行头谁敢不战战兢兢? 而李廷珪就要低调得多,只是一身普通的圆领袍服,虽说布料质地都是上乘,但并不显得那么招摇过市。 真要说起来,作为敌国的降将,理应夹起尾巴做人,低调一些为好。 当然论起出身,李廷珪是后蜀先主孟知祥的旧部,在蜀国朝廷的地位不是韩继勋能比的。 韩继勋最先只是孟昶身边的医官使,获得了皇帝的赏识提拔之后,才得以擢升节度使镇守一方。 西征攻蜀之时,李廷珪好歹还跟李奕打了一场,而韩继勋这货连周军都没见着,就已经慌不择路的弃城逃跑。 由此也可见两人之间的差距。 李奕放下茶盏,温声道:“天色已晚,二位若不嫌弃,不如留下用顿便饭?寒舍虽无珍馐美味,倒也有几道家常小菜可堪下酒。” 李廷珪连忙拱手:“这如何使得?冒昧打扰已是不该,怎敢再过多叨扰。” 说着,他便想要起身告辞。 “是啊是啊。” 韩继勋虽有心想要留下,跟李奕多增进一下感情。 但眼见李廷珪已经表态,他也只能起身附和道,“我二人今日冒昧登门,只是过来拜见一下,日后少不了还要再来叨扰李都使。” 李奕笑着摆摆手:“二位不必客气。刚才我已让人去预备酒菜,二位何必辜负在下的一番好意呢?” “这……那我二人就厚颜讨李都使一杯酒水喝了。”眼见话都说到这份上,李廷珪犹豫了一下,也就不再推辞。 “既是李都使的好意,我等又怎敢推辞?”韩继勋本就求之不得,立马又一屁股坐下,态度转变的十分顺滑。 两人心底深处自然是想要跟李奕多加亲近的,自从被俘后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东京大梁城,他们作为敌国的降将其实并没有多少安全感。 若是能抱上李奕这条大腿,起码能多一些门路和保障……况且他们也只能跟李奕搭上线。 只不过由于李奕最近忙于公事,李、韩二人白天里没机会上门,但又不能大张旗鼓去衙署蹲人。 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这时候来拜访,不想表现的像是故意来蹭饭一样。 “合该如此。”李奕微微一笑,转头唤来小厮,吩咐道,“去厨房催催酒菜快些上来。” 小厮闻言不敢耽搁,忙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仆人们鱼贯而入,在案几上摆开几样精致的菜肴。三人都是相同的菜式:两样肉荤,一碟青炒时蔬,一碗豆腐羹,一小碟酱菜。 酒则只是寻常的酿造米酒……李奕其实很少喝家里蒸馏的白酒,平日里顶多小酌几杯低度的醴酒。 正所谓,喝酒要适量,微醺不上头。 何况李奕本身也并非是酒鬼,喝酒对他来说更多只是一种消遣,哪能像马仁瑀那货一样,动不动就往死里喝。 “粗茶淡饭,不成敬意。”李奕执壶斟酒,举杯相邀道,“二位还请随意,权当私下小聚。” 李廷珪端起酒杯,神色略显动容:“李都使如此厚待,我等无以言表。” 韩继勋也连忙举杯:“今日能得李都使宴请,实乃我二人的荣幸!” 李奕朗声一笑道:“言之不尽,不如同饮……干了这一杯!” 说罢他仰首将酒水倾杯而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几滴酒液瞬时沿着嘴角溢出。 三人对饮几杯过后,李奕夹了一筷子菜,随口问道:“在下近日来忙于军务杂事,倒不知二位的宅邸可安置妥当?” 闻听此言,韩继勋目光微亮,连忙放下筷子,拱手道:“托陛下隆恩,赏赐的宅邸已收拾妥当,过两日便准备搬过去,若李都使不嫌弃……” 他话未说完,李廷珪突然轻咳一声,在桌下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袖,随即举杯笑道:“陛下赐予的宅院就在保宁坊内,倒是距离正阳坊不算太远。李都使往后若得了空闲,可以到我二人的住所坐坐。” 韩继勋被这突兀的打断弄得一怔,待要再言,却见李廷珪朝他微微摇头,他只得讪讪附和了一句。 李奕含笑点头,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上却道:“这倒是巧了。” 他不动声色地举杯回敬,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保宁、正阳二坊只隔了几条街巷,看来往后走动倒是方便。” 见二人点头称是,李奕又将话题引向别处:“说起来,二位在东京可还住得惯?蜀地与中原的风土,想必大不相同吧?” 李廷珪放下酒杯,轻叹一声:“说来惭愧,老夫本是并州太原人,当年随高祖…蜀国先主前往蜀地,已近三十年未曾回到中原。此番来到东京城,倒像是归乡一般。” “初来时确实诸多不适,好在时日久了,倒也渐渐重新习惯……” 韩继勋接话道:“东京的起居饮食,虽与蜀地颇有差异,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相比于李廷珪,韩继勋是土生土长的蜀人,就连那一口中原官话,都带着浓重的蜀地腔调。 他本应比李廷珪更难适应,可此刻眉宇间却不见丝毫愁绪,反倒兴致勃勃地比划着。 “就说这羊肉,蜀中多用茱萸、椒调味,辛辣爽利。东京却偏爱用胡椒、蘹香,反倒更显肉之本味。” 李奕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韩继勋神采飞扬的模样。 “韩公倒是此中行家……” 李奕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又轻笑道,“不过东京城内真正的美味,往往藏在那些不起眼的街头小肆。二位若改日得空,可以在城内多逛逛,或另有一番收获。” “李都使说的极是。待我二人安顿下来,定要好好体会一番这东京城的风土人情。” 几人闲谈阔论之时,宴席间的气氛愈发融洽。 …… 酒过三巡,烛影摇红。 窗外的天色也已完全暗了下来,一轮明月悄然爬上天穹,将清辉洒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 檐角悬挂的铜铃在夜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奕把玩着手中的青瓷酒杯,忽然状似随意地问道:“东京外城的龙津河畔,有一家李氏酒铺,乃是蜀地来的商人所开,据说在成都颇有家业,不知二位可曾听闻过?” 韩继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弄不明白李奕说这话的意图。他下意识地看向李廷珪,却见对方若有所思。 李奕见到二人的反应,忽而朗声一笑:“二位莫要多心。” 顿了一下,他又解释道,“当初李某还只是个禁军小校时,最是贪恋杯中物。偏生囊中羞涩,常去那酒铺赊账,倒也因此和掌柜熟稔。” “那掌柜为人厚道,每逢年节还会赠我一些私酿。后来朝廷西征,那掌柜生怕受牵连,便匆匆返回成都去了。今日与二位叙话,忽然想起这桩旧事,故而随口一问。” 李奕这番话自然是瞎扯的,他口中所谓的酒铺掌柜,实则就是那矫情的李二娘子。 虽然一直以来他都对那李二娘敬而远之,但心里也好奇对方的家族在蜀国的底细。 他想着李廷珪和韩继勋久居蜀地,两人的家也都在成都,正好借机打听一下这事,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消息。 “原来如此……”李廷珪神色微动,拱手道,“李都使这般惦念旧情,当真是重情重义之人。” 韩继勋连忙附和:“正是!李都使起于微末,还能记挂着故人,这等胸怀令人钦佩!” 眼见都扯到了胸怀上,李奕不免有些好笑。 他保持着淡然神色,摆手道:“在下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想来以二位的身份地位,一个小小的蜀国商贾,还入不了二位的眼,不知道也属正常。” 谁知李廷珪闻言,却郑重其事道:“若是寻常的商贾,我等自然不会知晓。但既然能将生意从蜀地做到东京来,想必那掌柜定有些门路。” “蜀地知名的酒肆倒有不少,以李氏为名号的也有数家……不知这家酒铺可有什么独门的佳酿?” “独门的佳酿?”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李奕,他故作思索状道,“说来那酒铺最出名的,是一种叫‘琼玉液’的酒水……” 不料这时,韩继勋突然“啊“了一声,见到李奕目光转向自己,他忙道:“若这家酒铺的‘琼玉液’不是假借名头的话……在下倒是知道成都确有一家酒坊酿造此酒。” “哦?”李奕眉头微挑,端杯浅酌一口,这才继续道,“看来那掌柜家在成都竟颇有名气,就连韩公都听说过它的名号?” “只因这琼玉液乃是那家酒坊所独有……” 韩继勋言语一顿,神色略带几分尴尬:“说来也凑巧,犬子与那李家酒坊的女儿有婚约在身,原本准备今年中便就迎娶过门。谁知……如今在下身在东京,想来婚事也要耽搁了。” 李奕顿时一愣,心道:这也太巧了吧? 他不免回想起在固镇之时,李二娘托人给自己带的那封信,其中提到过对方的婚事……莫非就是韩继勋的儿子? 李奕目光微闪,故作惊讶道:“天下竟有这等巧事?不过我确实听那掌柜的说起,他的主家有个待嫁的女儿,十六七岁的年纪,名唤李二娘子。” 韩继勋闻言点头道:“如李都使这般所言,那就应当没错了。” “老夫倒不知韩将军与那李家结亲。”李廷珪顺势接过话头:“但说起这‘琼玉液’酒,倒是让老夫想起一事。此酒深受当今蜀主喜爱,每月都要进贡宫中。” “至于那李家……”李廷珪的目光划过韩继勋,轻笑一声道,“据传似乎与蜀国贵妃蕊夫人有些交情。” 作为蜀国皇帝孟昶信重的大将,他能接触到宫内的一些消息,知道的事情当然比寻常人更多些。 韩继勋闻言有些抹不开脸,只能借着举杯喝酒来掩饰。 说起来,他之所以愿意和李家结亲,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对方虽只是商贾起家,但却在蜀国颇有人脉,还和蕊夫人都能攀上交情。 而且当初他能外放秦州当节度使,李家也在背后给了他很大的支持。 “蕊夫人?”李奕对这个称号自然是毫不陌生。 不过真要说起来,五代时期被称为“蕊夫人”的女性,其实不只有一位,但其中最知名的当是后蜀孟昶的贵妃费氏。 后世一般提起“蕊夫人”多数指代的就是此女。 他的目光掠过二人,旁敲侧击道,“在下原以为那掌柜口中的主家只是普通商贾,但现在听来全然不是那般简单?” 李廷珪倒并未多想,只当李奕一时好奇,便开口道:“关于那李家,老夫没打过交道,知晓的也不多,这事不如问问韩将军?” 韩继勋见两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他当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即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那李家早年间从歙州迁去蜀地,家中的阿郎续弦了遂州豪族刘家的女儿,这才得以在蜀地站稳脚跟。” “不过那位李家阿郎十年前就已病逝,家里如今是那位续弦的夫人做主……长子和次子都是发妻所出,其中长子据说在两三岁时就没了,次子天生有些謇吃,已经娶妻生子,还得了个供奉官的闲职。” “而那续弦刘氏所生乃是三子和幺女,只可惜三子曾骑马摔伤了腿,落下个跛足的毛病,到现在还未曾婚配……” “……” 通过韩继勋的一番讲述,李奕总算大致了解李二娘家的底细。 他原先还以为对方的家族,在蜀国经营着多大的势力,到头来却也不过如此? 哪怕家缠万贯在这个乱世中又能如何?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对“李唐的遗老遗少”们过于敏感了……说到底,在这武夫当权的世道,曾经的高门贵胄、皇室后裔,到现在也只是一群‘破落户’罢了。 李奕的岳父、魏王符彦卿,先祖乃是前秦天王符坚,但能有如今的显赫地位,也是靠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 大唐都亡了半个世纪,祖上早已无荫德可言……顶多也就算得上是苟延残喘。 甚至想想李二娘还挺可怜的,父亲早已经死翘翘,两个哥哥又不堪用,一个是先天口吃,另一个跛足残废。 整个家里似乎都在靠她和她娘一大一小两个娘们勉力支撑? 难怪李二娘要千里迢迢跑来东京亲自考察。 不过听韩继勋话里的意思,李二娘家倒是颇有些资产……李奕突然觉得自己倒也未必非要拒对方于千里之外。 虽然这么想有点势利眼的倾向,但若是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需要人力、财力和资源等各方面的支持。 借鸡生蛋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本章完) 第173章 客房夜话 第173章 客房夜话 窗外一阵夜风掠过,檐角铜铃叮咚作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分明。 厅之内,仆役们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残羹剩饭,碗筷杯盏相碰发出细碎的动静。 烛火摇曳间,在素白屏风上投下忽长忽短的剪影,将忙碌的人影拉得忽大忽小。 李奕微微抬眸,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指尖轻轻点着案几,温声道:“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了,二位不若在寒舍将就一宿?” 李廷珪闻言,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拱手道:“李都使的好意,我等本不该推辞。只是……不敢再给李都使平添麻烦!” “二位不必见外。”见李廷珪面露难色,李奕轻笑一声道:“在下这府邸虽小,但倒不缺空置的客房。” “况且最近内外巡查的紧,这么晚走夜路若是被撞见,少不得要费一番周折。” 说到这,他又半开玩笑道,“若是二位真急着要回去……在下如今兼着巡检的差事,倒是可以携带印信文牒亲自护送。” “使不得!”李廷珪急忙摆手,袖口带起一阵微风,“怎敢劳烦李都使大驾?” 说话间,他看了眼身旁的韩继勋,却见对方投来问询的眼神,显然是以他的意见为主。 李廷珪心下无奈,只能妥协道:“既然如此,那就叨扰了。” 李奕微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唤来前院的管事,叮嘱道:“带两位将军去客房休息,记得多备些暖炉,夜里天气寒凉,莫要冻着了贵客。” 李、韩二人见状,连忙起身行礼。 李廷珪拱手道:“多谢李都使体恤,今夜多有叨扰了。” 韩继勋也跟着深深一揖,语气恭敬地说道:“李都使盛情,我等感激不尽。” 李奕含笑点头,吩咐管事在前引路。 管事当即躬身应诺,提起灯笼跨过门槛。李廷珪与韩继勋向李奕拜别,然后迈步跟上了管事的脚步。 当转过回廊的拐角之时,李廷珪不自觉的回头望了一眼,却见李奕仍站在厅的门口——月光透过廊檐角下的缝隙,在那张俊朗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 管事提着灯笼在前引路,穿过了两道门洞,终于来到了偏院客房。 推开雕木门,只见屋内早已备好炭火,暖意融融。床榻上铺着崭新的锦被,案几上摆着热茶和点心。 管事恭敬施礼道:“另一间客房就在旁边,二位将军可随意择选。” 李廷珪忙道:“不用了,我二人同住一间,凑合一宿即可。” 管事也不强求,再行一礼道:“那小人就不打扰二位将军休息了。若是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这院子夜里会有人值守,就在拐角的厢房随时候着。” 李廷珪微微颔首:“有劳了!” 等到管事躬身退出,轻轻带上雕木门,那“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廷珪侧耳细听,确认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与韩继勋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涌起复杂的神色。 韩继勋轻叹一声,感慨道:“李都使对我等降将都能这般礼待,当真是难得的谦逊有礼之人。” 李廷珪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李都使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却毫无骄矜之气,为人处事颇为持重。这般人物,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他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向桌案走去。 韩继勋连忙跟上,等坐下之后,开口道:“这位李都使贵为大周皇帝的姻亲,现在更是身居禁军殿前司马军都指挥使……” 说到这,他的声音逐渐放低,“依在下看来,周国禁军中其已是举足轻重,地位仅次于那李重进和张永德,皇帝隐隐有让他三人互相制衡之意。” “韩将军还请慎言!” 李廷珪眉头微蹙,起身走到窗前,指尖轻挑窗纱一角,确认庭院空无一人后,才转头低声道:“你我身为降将,如今寄人篱下,更该谨言慎行才是。” 他轻轻合上雕窗棂,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是在下失言了……”韩继勋尴尬一笑。 “咱们有意结交李都使,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只盼日后若遇到变故,能有人替咱们说句话。” 李廷珪踱步回到案前,轻叹一声道:“周国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岂是你我能随意置喙的?咱们既没有能力掺和,也最好不要想着去掺和。” “李公向来考虑的周全,在下唯您马首是瞻!”韩继勋低声应了一句,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鱼袋。 李廷珪的目光在韩继勋脸上游移片刻,见对方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捋着胡须忽地开口道:“方才席间,李都使特意提及那李氏酒铺,还表现的很有几分兴趣……韩将军跟那李家素有往来,可知晓其中是否有何深意?” 韩继勋闻言一怔,思量了片刻,沉吟道:“那李家除了颇有家资,却也无甚特别之处。早年得豪族刘氏的帮衬,这才攒下偌大家业,之后借着钱财开路,倒也结交了一些人脉。” “可惜家中的阿郎早逝,只剩孤儿寡母支撑门面,两个儿子又是碌碌之辈。不过听闻那李家幼女,倒是有些经商之才,可终究只是个小娘子,又能顶多大的用?” 待韩继勋话音落下,他见李廷珪一脸沉思,忍不住劝慰道:“我看是李公多虑了,李都使或许一时想起,这才提了一嘴,未必是有什么深意。” 听到这话,李廷珪不予置否,屋内一时陷入沉寂。唯有炭火噼啪作响,烛火映照着两人的面容,投下了深浅不一的阴影。 然而过了一阵,李廷珪突然开口道:“先前韩将军是准备开口邀请李都使过几日去赴我二人的乔迁宴吧?” 韩继勋目光微闪,轻咳一声道:“不瞒李公,在下是有此意。但被李公接了话茬,我料想您定是另有考虑,也就没再提及。” 这时李廷珪却反问道:“韩将军觉得你我还有必要办什么乔迁宴吗?” “啊?”韩继勋被问的一愣,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李廷珪叹气道:“你我在这东京无亲无故,朝堂内外更无亲近之人。莫非到时你我只邀请李都使一人?” 韩继勋闻言顿时默然无语。 因为这话确实戳中了他的心思,他原本就打算只邀请李奕赴宴……毕竟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想邀请也没有门路。 李廷珪凝视着那摇曳的烛火,光影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流转。 只听他意味深长的说道:“今日你拉着我来登门拜访,虽然时辰选的不太恰当,但平日里也确实难有合适的机会。” “好在李都使对你我如此礼待,倒也算是不虚此行了。这份体面,你我得记在心里。” 恰在此时,窗外一阵夜风掠过,吹得窗棂微微颤动。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开来。 “不过……”李廷珪停顿片刻,目光如炬地看向韩继勋:“上门拜访和邀人赴宴,这却是两码事。” 韩继勋闻言,陷入了沉思,似乎在细细品味这话里的含义。 “凡事不能操之过急。” 李廷珪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我私下主动拜访,李都使见与不见,都挑不出什么错处。他能以礼相待,已经是很给面子。” “至于邀其赴宴贺喜……却未到那等亲近程度。” (本章完) 第174章 符家女婿,妹夫李奕 第174章 符家女婿,妹夫李奕 颍州迎来了一场滂沱大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才停歇。 十月中旬已过立冬,气温也已越来越低,阴雨寒冻的季节里,雨水落在肌肤上,凉的让人直打寒颤。 好在等雨停之后,第二天竟然放晴了。 清晨,朝阳初升,如一团跃动的火球,将万丈光芒洒向大地,让世间的一切都有了颜色。 符氏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先是茫然地游离了片刻,然后才渐渐聚焦,想起了自己是在颍州的衙署后院。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死亡的气息仿佛还在眼前萦绕……但她心里却又明白,那并非梦境,而是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符氏转头望去,两名年纪不大的宫女,正伏在床榻边沿沉睡。 她对此倒也并没有不悦,她深知这些天自己病重,身边的侍从都绷紧了神经,日夜不休地照料,确实耗费了不少的心力。 符氏的性子素来仁厚,很多时候都能体谅别人,只要不是太大的过错,她通常不会有太多苛责。 更何况这些宫人都是为了侍奉她才如此疲累。 刚刚露头的朝阳,光辉透过窗棂洒入室内,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轻盈舞动。 整个房间仿佛浸在水中,光线如流水般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 窗外,鸟雀不知在何处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其中还夹杂着不知名的虫子鸣叫,乍一听很静谧的院子,又似乎显得很热闹,给人生气盎然的感觉。 符氏突然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躺在床上许多天,身子骨好似都要散架,重获新生的感觉,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呼吸新鲜空气。 她试着想要撑起身子,动作却惊醒了床边的宫女。 “奴婢该死!” 两名宫女顿时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跪地为自己守夜睡着而请罪。 “本宫恕你们无罪。”符氏唇角勾起一丝弧度,轻声言语着,“你们来扶我去外面走走。” “这……”两名小宫女对视一眼,都不敢擅作主张,只能小声道:“王尚宫嘱咐过奴婢们看顾好娘娘。” “怎么?”符氏眉头微蹙,声音依然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难道本宫的话还做不得数吗?” “奴婢们不敢……”两名宫女身子一颤,当即不敢再多说什么。 皇后平日里虽待人和气,对身边人都很宽容,但一国之母的威仪仍在,大伙儿自然是又敬又畏。 大病初愈的慵懒让符氏无心打扮,在穿好衣服简单梳洗过后,她任由两名宫女搀扶着缓步走向门口。 就在踏过房门的刹那,一缕朝阳洒在符氏的脸上,将她苍白的面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微微仰起头,感受着微风吹拂在脸上,鬓角几缕青丝随风轻扬,她的心底深处顿时涌起一股难言的愉悦。 符氏原本莹润的脸庞,如今已消瘦得变了形,眼窝也微微凹陷,干涩的嘴唇上有细小的皲裂——但她的嘴角却轻轻扬起,露出一抹恬淡的笑意。 经历过生死边缘的人,总是会有所收获的,对生命也有了更多的感悟。 符氏知道自己往后的日子,或许要常与遗病为伴,但相比于死亡来说,人只要还能继续活着,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院子里很安静,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青石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些光斑随着清风轻轻摇曳,仿佛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几名宦官搬来一张轻巧的竹木卧榻,小心翼翼的摆放到浓密的树荫下。 榻上铺着柔软的锦褥,旁边还摆了一张小几,上面放着温热的茶水和几样精致的点心。 符氏被搀扶着走了过去,在卧榻上半躺下来,微微闭上双眼,整个人从动作到神态恬静淡然,如同往昔。 但她心里却不像表现的这般平静,思绪其实还是有些纷乱,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事情。 “我不是交代过你们吗?天气渐寒怎么能让娘娘出来,万一有个差池,你我谁担得起罪过?” 正当符氏沉思之时,王尚宫的训斥声传来,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符氏只是闭目养神,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符氏睁开双眼,却见王尚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跟前,脚步声轻到她没有察觉……不过在宫里当差的人,做事轻手轻脚习惯了,控制动静的基本功都很扎实。 当然也可能是她在想心思,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脚步声。 符氏出声道:“是本宫让她们扶我出来的。” 她的声音轻缓却清晰,目光转向院子一角的几株绿植,“躺的久了,骨头都僵了。出来透透气,反倒觉得松快些。” 王尚宫立刻欠身行礼:“娘娘恕罪,是奴婢多嘴了。不过太医们嘱咐过,秋风渐凉,最易侵体……” 符氏轻轻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本宫知你是好意。可若整日闷在屋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 “娘娘说的也是。”王尚宫自然不好再多言语。 不过她心想,今天天晴了,倒是暖和了一些,皇后出来晒晒太阳,应当不会有多大问题。 随即,王尚宫忽然想起一事,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封素笺,双手捧着递上前来:“奴婢险些忘了,方才徐内监特意来传话,说是东京来了给娘娘的信。” “瞿泰的信?”符氏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伸手接过了信笺。 王尚宫忙道:“听说是常山郡夫人寄来的,和东京传来的奏报,一起快马送抵行在。先是到了陛下那里,但陛下并没有过问,而是遣徐内监来告知一声,奴婢这才过去取了信。” 符氏的指尖在信笺上轻轻一顿,紧接着便反应过来——常山郡夫人正是自己妹妹符二娘的叙封名号。 自她出嫁以来,姐妹二人便有书信往来,只不过在妹妹嫁到东京过后,两人之间倒是没再写过书信了。 这几年来,对于符氏姐妹互通书信,皇帝自然是知情的,但从来没有多管这事。毕竟是闺阁女子间的家常闲话,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皇帝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对自己的妻子产生什么防备。 “想来二妹已经知道我染病的事,也不知她在东京会有多担心……” 符氏心中轻叹一声。 二人乃是同胞姐妹,自小便感情深厚,她毫不怀疑自己的妹妹,在得知自己突遭病疾,心里会有多么焦急担心。 果不其然,待符氏拆开信笺,一眼就认出那熟悉的簪小楷,只是字迹比往日潦草许多,有几处墨迹甚至晕染开来,像是写信时落了泪。 她仿佛看见妹妹独坐在东京的深宅里,就着昏黄的烛光,一边拭泪一边疾书的模样。 那些字句间流露出的关切与焦急,让她心头涌起一阵暖意,却又夹杂着说不出的酸楚。 血浓于水的亲情并不能轻易作假,符氏走了一趟鬼门关回来,对许多事情都有了更深刻的领悟。 符氏甚至在想,若是自己这次真的挺不过来,自己的皇帝丈夫顶多是落几滴泪,然后还会继续把心思放在国家大事上。 因为自己曾死过丈夫,皇帝同样也死过结发妻子,而且就连几个儿子女儿都死了。 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不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一旦人没了,也只能埋藏在心底,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更何况是一国至尊的皇帝,而且还是如自己丈夫一般,拥有雄心大志的圣明之君,绝不可能因儿女私情而影响国事。 符氏心里很清楚,自己若是死了,最好的结果就是皇帝续弦符家女。 一来符家作为外戚的尊崇不会有丝毫的减弱,二来她的幼子郭宗训也可以继续获得母族的助力。 然而训哥儿还太年幼,等他长大成人那一天,少说还有十余年的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跨度下,谁也不敢保证会出什么意外状况。 符氏觉得自己也不得不逐渐开始考虑长远了。而见到妹妹写的这封信,更是让她心底隐隐涌现的念头,逐渐的清晰起来。 当初先帝驾崩之前,特意让李重进当着宰相重臣的面,在病床前跪拜今上。 表面上是在确立今上的继位身份,用以提醒李重进不要有非分之想,但更深层次的含义……何尝不是在给今上留下一个可以依重的禁军大将? 今上自然也是领会了先帝的意思,即位之后立马就提拔李重进当了侍卫司主将,这既是施恩的手段,同样也是借表亲之手掌控禁军。 虽然皇帝也提拔了张永德,来制衡李重进的权力,但这二人却都是皇帝的亲族。 在这乱世之下,各朝各代的皇帝确实要防备武将,但相比之下,若是连自己的亲族都不能相信,难道那些毫无亲缘的外姓大将还能更忠心? 正所谓将心比心,万一将来某一天发生了什么变故,她的幼子郭宗训需要有人扶持的时候,她肯定更放心自己的母族符氏,而不是皇室郭家的外戚李重进和张永德。 不过符氏心底还有更深的忧虑……自己的父亲魏王已经年老体衰,而她的几位兄弟都没有太大本事。 等到了紧要时刻,未必能指望的上。 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地方藩镇的实力被大幅削弱,往后能左右天下局势的唯有大周禁军。 想到这里,符氏捏紧了手中的信筏,她突然觉得自己给妹妹安排的这门婚事,实在是太合适了。 不仅妹妹嫁了个如意郎君,对她自己幼子将来的处境,同样也有巨大好处。 事实上,符氏撮合自己妹妹和李奕的婚事,原本是经过皇帝的首肯,否则她是不会去做这事的,以免引起皇帝对符家的猜疑。 现在看来倒是歪打正着……不过符氏倒也没想到,自己的那位妹夫挺有本事,两个月时间就拿下了秦、凤四州。 仔细想想,高平之战、忻口阻击辽军……还有后来整顿禁军,以及今年的西征。 那位妹夫确实是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爬上来的。 而且对方是底层起家,从家奴之子当上了禁军大将,又娶了符家的女儿,侧面上也受到了符家一定的恩惠。 毕竟若不是皇帝的姻亲、符家的女婿,以对方的威望和资历,又怎会被赋予点检殿前司的重任? 这份恩情在某些时候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符氏先前才准备让其成为幼子将来的助力,因此临行前她特意召见妹妹符二娘,话里话外也提点了几句。 她知道妹妹肯定会把话带给那位妹夫听,以对方一路走来的表现,并非是个愚笨的人,自然能懂自己的意思。 但这么做本意是有备无患,然而经历过生死危机之后,符氏的心思变得更急切,她意识到突发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很多时候根本等不到你慢慢安排布局。 符氏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突然想到一件事,抬头看向王尚宫:“你昨日曾跟本宫说过,东京传来了急报,静难节度使折从阮在洛阳病逝了?” 王尚宫愣了一下,连忙回道:“奴婢也不知内情,只是昨天在前院,听陛下身边的近侍提及,说是陛下要追赠他为中书令,还擢升其次子为胜州刺史……” 符氏微微点头,继而又沉默不语。 但她心里却在想,折家镇守西北数十年,圣眷不减反增,归根到底就是朝廷用得上折家,而且暂时也没有谁能替代。 折从阮主动请辞到东京养老,确实是以退为进的一步好棋,毕竟他的长子接任了永安军节度的位置,折家的地位丝毫不受影响。 不过符氏有此一问,倒并非是关心折家,而是她从这件事上想到,皇帝想要重用一个人,无非是一句话的事。 然而符氏不是皇帝,她只是皇后,朝廷大事不该她插手,她也不能去插手。 她有心想要让自己的妹夫能再往上升一升,起码要能跟李重进和张永德分庭抗礼,甚至于将来压他二人一头。 但有些事不是想想就能做到,符氏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知道自己若是直接向皇帝表达心思,或许会适得其反、弄巧成拙。 而且自己的那位妹夫底子太弱,看似晋升的很快,根基却未必能有多稳固,他还需要立下更多、更大的功劳。 不过想要短时间内能与李、张二人抗衡,在这乱世之下,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在战场上立下军功。 只是皇帝有更多的考虑,毕竟李奕太过年轻,对他重用是一回事,具体的安排又是另一回事。 当然战场立功虽说见效很快,但也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这次他没跟来淮南作战,可同样也担着其他的重任。 军功也好、苦劳也罢,不同方式的功劳,其实很难比出轻重大小。 就好比韩通,也曾在战场上立下许多军功,但自从先帝登基以来,他更突出的贡献,反而是在疏浚江河堰口、修筑边寨堡垒这类事情上。 然而却并不影响他被皇帝给提拔为侍卫亲军都虞候,一跃成为禁军中举足轻重的大将。 还有那宰相李谷,在去年皇帝御驾亲征伪汉之时,虽没有战场杀敌立下军功,但鞍前马后操持军队的辎重粮草。 这份功劳同样被皇帝记在心里,哪怕在这次攻伐江南的前期,李谷犯下了擅自撤军的大错,皇帝却能宽宏大量的饶恕他,并给其戴罪立功的机会。 而韩通和李谷为何能受到皇帝的这般恩宠和宽容? 还不是因为皇帝用得上他俩,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功劳,皇帝也能找理由追叙赏赐、容忍过错。 何况他俩确实在某些方面干得很不错。 这就叫做简在帝心……符氏虽然谨守后宫本分,从不对朝政指手划脚,但她对自己丈夫的心思却很了解。 皇帝有扫清寰宇的大志向,他想当名垂千古的圣君,就如那位太宗文皇帝一般,成就不世的伟业。 但再贤明能干的君主,也不能一人处理天下所有事,方方面面都需要有人协助。 军政民事自不必多说,有文官们帮着出谋划策,而且都是先帝留下的班底,不乏李谷这等能办实事的重臣,皇帝倒是不用为此烦心。 不过乱世之中,军队才是紧要,去年皇帝御驾亲征时,亲身体会了其中的利害。 先帝委以重任的樊爱能、何徽二人,临阵脱逃丢下皇帝陷于险境,要不是部分将领拼死力战,后果不堪设想。 因而皇帝一回到东京,便开始着手整顿禁军的事宜。一大批立下功劳的青壮派将领被提拔起来。 相比于那些几朝几代的老将,青壮派将领们更有进取心,更想立下功劳往上爬,统一天下正需要这些有干劲的将领。 而且皇帝亲手提拔起来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更值得信任,受君恩惠替君卖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对于皇帝的种种布局安排,作为枕边人的符氏了然于心。 符氏思虑再三,认为眼下最好顺势而为,自己无须刻意表现出对妹夫的偏向,只要在平日里偶尔吹吹枕边风,潜移默化的影响到皇帝即可。 反正自己的那位妹夫的本事是有的,时机到了自然不缺往上爬的资本。 “不枉我疼你这么些年……”符氏的唇角突然勾起一丝笑意,小心翼翼的将妹妹的书信贴身收好。 她心里对未来有忧虑,也很着急,但又觉得不能操之过急,要在急中求稳,寻找时机来安排自己的布局。 说到底,皇帝如今正值壮年,满腹壮志想要一统天下。 哪怕符氏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考虑,但自古帝王最忌讳的便是这种事,符氏并不想为此而让皇帝对自己生出嫌隙。 儿子是她未来的念想,而丈夫是她现在的依靠,两方她都不想失去,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平衡之间,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 (本章完) 第175章 人才难得 第175章 人才难得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李奕刚踏入皇城,便被宣徽院的差役匆匆请去议事。 他踏入衙署时,案上的茶还冒着热气,向训和王朴已经就座,但却没有看到韩通的身影。 对此,李奕倒是见怪不怪。 韩通负责具体的工程事宜,最近几乎吃住都在工地上,一副呕心沥血也要办好差事,以报答皇帝提拔之恩的架势。 平日里若没有太过紧要的事,向训和王朴也不会去通知他,所以很难能在皇城内见到韩通。 相比之下,李奕是大会小会都要参加,只要有奏报和消息传到东京,向训和王朴必定会遣人请他来议事。 但其实说是议事,实际更像是来旁听的,李奕也很少会干预具体的决策。 他心里很明白,留守的四个人里面,自己的年纪和资历最浅,之所以能得到点检殿前司和副巡检的差事,很大一部分源于皇帝姻亲的身份。 皇帝带走了大半个朝廷的人员,就连李重进和张永德也全都跟着出征,东京剩下的文臣大将之中,唯有李奕算是皇帝的“自家人”。 向训和王朴事事都让李奕到场,也算是侧面的让他代表皇帝监督,以防给外人留下什么口实。 如他二人这般能坐上高位,并被皇帝所倚重的人物,个个都是人精似的,自有一套为人处事的智慧。 李奕虽看上去很年轻,但毕竟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有四五十年,很多事情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待他坐下之后,向训率先开口道:“京兆府传来奏报,永兴军节度刘词病逝。” “这……”李奕闻言一怔。 他跟刘词没打过交道,只在去年攻打北汉时,跟在皇帝身边见过对方几次。 李奕在脑中努力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了几分关于刘词的印象。 那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将,须发半白却腰板笔直,走路时铁甲铿锵,步履生风,仿佛岁月在他身上只留下痕迹,却未能磨去半分锐气。 虽然已经是年逾六十的人了,但浑身充斥着一股不服老的劲头。 而且刘词作为武将,也很有职业操守,于后梁时期从军于魏博节度使杨师厚麾下,历经五朝五代都兢兢业业干好本职工作。 特别是在去年的高平之战,樊爱能、何徽二人临阵脱逃,残兵败将一路劫掠刘词所率后军的辎重,甚至还撺掇刘词不要去支援前方战事。 刘词不仅没有听从,还阻止了逃兵们的劫掠,并且及时率领后军赶赴战场,否则高平之战很难取得那般大的战果。 世宗柴荣也对刘词的功劳高度认可,战后改授其为永兴军节度使,加兼侍中、行京兆尹,可谓荣宠至极。 然而不过一年时间,这人却说没就没了……昨日尚能在沙场叱咤的老将,今日便已化作一纸冰冷的讣告。 人生在世常不满百,确实如晨露般短暂,纵使再如何不服老、不认命,终究抵不过无常二字。 向训大概也抱有相似的感慨,只听他轻叹一声道:“折节帅才刚病逝不久,如今刘节帅也……宿朝累功的大将,终究还是敌不过岁月二字。” 堂内一时沉寂,唯有炭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过了片刻,王朴轻咳一声,开口打破了沉寂:“京兆府送来的奏报里,还附了刘词临终前的举荐……” 李奕闻言眉梢微动,暗忖这些沙场老将从哪学来的毛病,怎么都喜欢在临死前向朝廷举荐人才? 但想是这么想,他也并未多嘴。 反正这种事自己听着就行,只要不问到自己头上,自己就不该多管闲事。 “刘词此番举荐了三人。”王朴捋着胡须继续道,“赵普、楚昭辅、王仁赡……” 话音未落,李奕正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倾,青瓷盖碗碰出清脆的声响,几滴茶水顿时溅到了衣袖上。 眼见两人将目光投向自己,他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放回案几:“一时没拿稳,险些掉了。” 说罢,李奕轻笑着整了整袖口,借着动作掩饰细微的失态。 但他心里却已转过数个念头——若是单独出现赵普这个名字,或许还有重名重姓的可能。 不过既然是和楚昭辅、王仁赡这两个名字同时出现,莫非是那位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 那这就有意思了……李奕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据史料记载,赵普和赵匡义在陈桥兵变中,为赵匡胤献策献计出了大力。 不过后世的学者分析,这个说法中关于赵匡义的部分存疑。 当时“驴车战神”才不过十几岁,而且蒙父兄的荫蔽,在禁军中补了个下级军职。 赵匡胤率军“抵御契丹”之时,赵匡义是否跟在军中,还是留在东京侍奉老母,都是不能确定的事。 很有可能是这货给自己脸上贴金,继位后瞎编乱造了一通——陈桥兵变的具体过程,除了少数的当事人,谁能知道其中的内情? 更别说赵二还自称在征淮南时也亲身参与,并在战场上射死无数南唐军,其后又参与后周攻辽河北之战,也立下了什么狗屁功劳。 某些史书记载或赵二自述的他在后周时期文武兼备的事情都不可靠。 难免有吹牛自夸的成分……当然这些倒是其次。 但关于赵普深度参与陈桥兵变的事,应当不是作假的,从后来他仅以霸府幕僚的身份,一年时间就升任枢密副使便能看出端倪。 李奕正思索间,耳边响起王朴的声音:“李都使莫非听说过这三人?” 他闻声抬头,正对上王朴那双深陷的眼眸,岁月在眼睑下刻出的青黑阴影,非但不显疲态,反倒衬得那目光愈发锐利。 好在李奕倒也习惯了王朴的作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反而轻笑一声道:“确实听过这三人的名号……先前下官领军从秦、凤回来时,途径永兴军的辖地。” “刘节帅特意派了幕僚从事到驿站犒劳军队,我便跟那位幕僚闲聊了几句,倒是从他口中知晓了刘节帅麾下的干员,以这三人颇有些本事。” “不过下官当时未曾放在心上,现在突然听到王公提及,才刚刚想起来这事……” 李奕并没有选择否认,而是现编了一个借口。 不过说编的也并非完全准确,因为他的话里是九成真……刘词派人劳军是真,李奕和幕僚闲谈也是真,但却没有提到过赵普三人。 王朴没再多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思量一阵过后,沉吟道:“那三人中唯有王仁瞻是个牙校,另二人既非军职,亦非科举应试出身……如今朝中清要之职鲜有空缺,倒是不太好安排。” 说到这,他似乎想到什么,忽然抬眸看向李奕:“李都使虽已遥领昭义军节度使,却还未曾建置幕府僚佐,不如暂且将三人辟召麾下,待日后再做商议?” 李奕心头一跳,茶盏险些脱手。他万万没想到,王朴竟要将这三人塞给自己。 不过依照规制来说,这年头只要被封了节度使,就等于有了开府建节的权力,哪怕只是遥领虚衔,也可以招募属于自己的吏员班底。 毕竟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外放实任,虚实转换也只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作为一方藩镇的最高军政长官,手下养一帮僚佐从事实属正常。 反正也不占朝廷的编制,节度使自己掏钱发俸而已。 所以王朴的这个提议倒是不算离谱……只是李奕不确定这是王朴随口一说,还是带有什么更深层的意思。 “此事不妥吧?”李奕顿了顿,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借机观察王朴神色,“刘节帅临终举荐,必是寄予厚望。若将此三人仅置为幕僚……难免有些屈才了吧?” 谁知王朴抚须一笑,浑不在意道:“这三人本就是幕僚佐吏出身,如今归入李都使帐下,也算是各得其所。以陛下对李都使的圣眷,他三人跟着李都使,倒是更好的出路,何来屈才之说?” “既全了刘词的情分,又能观其才干,到时李都使自然心中有数。若三人真有出众的才能,再向陛下荐举委以重任也不迟。” 话音落下,一直旁听没有插嘴的向训,突然轻笑道:“对那三人来说,倒是找了个好出路,原本籍籍无名之辈,投了李都使的麾下,日后乃是大有可为啊!” 他这话带有半开玩笑的意思,但真要说起来,确实没什么错。 不管历史上赵普、楚昭辅、王仁瞻有多大名气,但起码在后周时期此三人根本上不了台面。 而李奕现如今身居禁军显职,又是皇帝的姻亲妹夫,能在他手下谋个差事,对于未来的升迁自然大有助益。 这年头不怕没本事,就怕跟错人。 说句不好听的,若非折从阮和刘词的举荐,李处耘、赵普等人谁知道是什么阿猫阿狗? 更别说能被在座这三位大周的文武重臣拿出来讨论安排……否则就连被提及的资格都没有。 “二位所言极是。” 窗外竹影婆娑,漏进几缕朝阳,正映在李奕若有所思的面容上。 “刘节帅临终所托,终究要有个交代。暂时让那三人在我麾下历练一番,反倒比贸然委以职司更为妥当。” 他嘴上说的淡然,实则心里却乐开了。 不管后世对赵普有什么评价,但此人肯定不是徒有虚名。李奕现在身边不缺武夫大老粗,唯一缺的就是熟知书文杂事的干吏,正好收了赵普为己所用。 至于楚昭辅和王仁瞻二人,虽然历史上名气不如赵普,但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想来是有几分本事的。 正所谓人才多多益善,能借机壮大自己的班底,丰满自己的羽翼,何乐而不为呢? 接下来,三人又讨论了一番其余的事宜,李奕秉承着少说话多做事的态度,基本不过多的发表什么意见。 不过多数时候都是王朴提出建议,李奕和向训只管点头同意就行。 毕竟术业有专攻,处理具体的事情方面,王朴显然经验更丰富,二人也没必要跟他对着干。 一个时辰后,王朴要去处理开封府衙的案牍,率先离开了宣徽院的衙署。 目送着王朴离开,向训轻笑道:“王常侍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既不得罪人,又全了体面。” 他转头看向李奕,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贤弟可知王常侍为何要把那三人塞给你?” “哦?”李奕闻言,眉头微挑,“还请向兄解惑。” 他心知向训明面上对王朴很尊重,作为留守很多时候都以对方这个副留守的意见为主,但心底深处肯定是有不爽的,因为王朴的性子很多时候确实不讨人喜欢。 但一来王朴很有能力,二来对方也是皇帝倚重的近臣,向训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虽是武夫却没有跋扈的做派,为人处事颇为圆滑世故,他能容忍王朴的行事风格。 正因如此,李奕不觉得向训提这一嘴是想要背后说王朴的坏话。 向训继续道:“刘节帅深受陛下信重,如今病逝于京兆府,临终前举荐人才,这个面子自然要给。” “但朝中可没那么多闲职可封,却又不好随意打发了,寒了人心……不过以贤弟的身份,交予你麾下,倒是不比从事于刘节帅要差,甚至还是更好的出路。” “至于怎么处置安排,那就留给贤弟操心喽!” 啊这……王朴原来是这么个打算? 听了向训的一番打趣,李奕顿时恍然大悟,难怪先前觉得王朴把人塞给自己有些奇怪。 这么一想就能说得通了,怕是先前安排李处耘,王朴之所以问自己的意见,也是如此打算的。 说来也是,自己是皇帝的姻亲,人员的安排有自己参与其中,就算到时候是不堪用的废物,起码可以多一个人分担责任。 虽说皇帝未必会因这等事追责,但多了一份保险不是。 而把赵普三人甩给自己,既不占用朝廷的编制,又很体面的做出了安排,确实是借助了自己外戚的身份便利。 就好比议事非要拉李奕到场一样,这是一种表达态度的方式。 反倒是李奕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先入为主的认为李处耘、赵普等人是历史上的名人,王朴把人和自己扯上关系,或许是有什么深意。 但实际上,现如今的李处耘、赵普几人,根本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王朴哪有功夫去管他们如何如何? 三个人随口几句话就安排了他们的前程……甭管你是未来的宰相也好,还是北宋的开国功臣也罢。 不过李奕倒是捡了便宜,白送上门三个可用的人才。 “王公也是为公事考虑。”李奕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刘节帅临终所托,我自当尽心安排。人才难得,总要给个机会试试斤两。” (本章完) 第176章 我辈无主,今日必得天子! 第176章 我辈无主,今日必得天子! 孟冬时节,寒风萧瑟,开封城外尘土飞扬。 自官家下诏扩建京城以来,城池内外便日夜喧嚣,一派忙碌的景象。 数万民夫如蚁群般涌动,夯土的号子声、木料的拖拽声、监工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震得人耳膜发颤。 新筑的城墙已见雏形,黄土垒成的基台宽逾十丈,民夫们赤着膀子,两人一组抬着巨大的夯头,随着号令重重砸下,每一下都震得脚下微颤。 外城各处,新辟的街道正如蛛网般向四方延伸。 将作大匠们手持绳墨,在夯实的路面上划出笔直的界线,身后跟着的役夫们肩挑手扛,将一块块标记桩木埋入两边。 更远处,几座新起的木架高楼已搭起梁柱,匠人们攀在竹架上,斧凿声叮当作响,刨的木香混着桐油味飘散开来。 开封河畔,一队士卒正押送着满载石料的漕船靠岸。 这些从郑州运来的条石,每一块都需四个壮汉才能搬动,将来要砌作城门下的基石。 虽在战国时期古人就发明了砖,隋唐时期以砖包墙的技术也日渐成熟。 但开窑烧砖的成本实在不低,小范围内应用还算凑合,可若用来修筑数十里的罗城,光是耗费的柴炭就是个天文数字。 所以此番扩建垒筑东京城墙,依旧是沿用传统的分段版筑法。 也就是将若干块木板搭在一起,起到模板固定的作用,放置在将要夯打成的墙体侧面,构成一个适当宽度的“槽”。 再把泥土填进槽内,人们手持夯打工具依次夯打,这板夯打好后取下再接着夯打下板,如此反复。 不过为了确保城墙的整体防御能力,会在重要的位置以条石为基加固,再逐层铺上碎砖瓦或石扎等,然后精心筑实以提升牢固。 此外,还加入了纵横木构件以增强稳定性,每根木构件的长度和直径都有严格规定,护门瓮城及马面等设施也遵循此法。 关于古代的工程建设,李奕那是七窍通了六窍——其实真要说一窍不通也并不准确,他对古代特定时期的社会风情、技术发展,也有过一定程度上的了解。 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而且李奕只是一知半解,要让他实际操作安排,肯定是万万不可能的。 好在李奕愿意多看多学,偶尔跟在韩通后面转悠,竟也摸清了一些门道。 古代的工程技艺发展至今,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但囿于古代匠人文化水平较低,建筑经验和施工技术,往往靠口传心授的方式进行传布和记录。 加之历经五代乱世的摧残,大量的工艺规范都已散佚,扩建东京城的方方面面,都要靠大匠们的个人经验为主。 而且这个时代也没有专业的施工图纸作为参考。 然而总领工程的韩通,却能有条不紊的安排各项事务,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很有些本事。 反正换做李奕来干,他是根本不知道从哪理清头绪,这方面他倒是挺佩服韩通的。 汴河边的柳树还未落叶,细枝在风中轻摆,与河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相映成趣。 李奕得了韩通的交代,亲自带着随从来到码头,监督运送来的条石卸船。 河岸边早已搭起简易的木架滑道,数百名赤膊的役夫喊着号子,将一块块石料从漕船拖拽上岸。 “李都使请看。”随行的工曹官员指着石料道,“这些条石都是从管城石场运来,每块都按照韩都巡检要求的尺寸凿制,长短误差不超过半寸。” 李奕蹲下身子,指尖抚过石料上细密的凿痕,不由暗自惊叹——在没有机器辅助的年代,靠着世代相传的经验和手艺,匠人们仅凭双手就能有如此精度。 李奕望向汴河上的大船,忽然问道:“这些石料,从开采到运送,统共要经多少道工序?” 工曹官员解释道:“工序倒是没多少,但耗费的时间不短。开山取石要半月,粗凿成型又半月,水陆转运再要半月……这些石料是第一批送抵开封的,后续起码还要送四五批,才能勉强够筑城所需。” 李奕闻言不再多说什么,静静望着汴河畔的忙碌景象。 但很快他的思绪却转到另外的事情上——昨日符二娘进宫探望郭宗训,从内侍瞿泰处得到了皇后符氏的回信。 符氏在信中表示她的病情已无大碍,正在颖州修养调理,让自己的妹妹不要担忧,只管安心在东京待产。 关于皇后的身体情况,前几日传回开封的奏报里,也稍微提及了几句,不过也仅限留守东京的几位文武知情。 同时皇帝在颍州陪伴了皇后七八天,也已经动身返回前线,战事的进展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而符氏除了书信之外,还让人带了口信,通过瞿泰之口传达给李奕。 口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可是却有些耐人寻味,因为符氏只说了八个字:办好差遣,简在帝心。 李奕仔细琢磨了一番,隐隐明白了符氏的意思。无外乎让自己安定心思,不要只惦记着上战场立功,从而轻慢了皇帝交代的差事。 其实在皇帝御驾亲征之前,符氏召见符二娘的时候,也表达了差不多的意思。 李奕不明白皇后为什么又要再特意让人带口信强调一遍? 对于符氏的心思变化,他自然是猜不到的,但这些事不用符氏强调,李奕也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骚动传来,打破了李奕的思绪。 只见一块条石在搬运时失了平衡,役夫们全都反应不及,眼看就要砸向人群。 李奕立马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抄起地上的撬棍抵住石块,大喝一声:“稳住!” 周围役夫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将条石重新固定。 “俺、俺……” 一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役夫,顿时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单薄的身子抖若筛糠,嘴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一个劲的磕头。 如同连锁反应一般,瞬间周围的役夫跟着跪倒一片,个个俯首贴地不敢言语。 大伙儿虽不知面前这位魁梧壮硕的年轻将军是谁,但对方带着一大帮凶神恶煞的随行护卫。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府老爷们,在他面前也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对方定然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与此同时,负责监工的几名军卒也吓得跪地请罪。他们和役夫们不同,对于李奕的身份,他们自然清楚的很。 “李都使神勇……”随行的工部官员连忙上前,胆颤心惊的擦了擦冷汗。 “够了,都起来吧!” 李奕眉头微蹙,随手丢掉撬棍,目光在那少年役夫身上停顿。只见对方身材瘦弱,根根肋骨清晰可见,面容一片菜色,明显是营养不良的状态。 刚才正是少年与同伴一起扛着粗绳,吃力之下却没有稳住身形,才险些造成事故。 李奕的目光扫过少年渗血的肩膀,又落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上,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少年颤微微的从地上爬起来,闻言连头都不敢抬,小声回道:“俺、俺十五了……” 寒风吹动少年蓬乱的头发,露出额头上新鲜的血痕——那是方才磕头太猛留下的。 李奕转头看向身旁的工部官员:“陛下体恤民情,此番征召劳役时特别交代过,一家一户只出一丁,为何这半丁的岁数也要出工?” “这……”工部官员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但也不怪他,因为这事不是他负责的,自然给不了李奕答案。 不过好在有人能解答,一名监工军卒小心翼翼的接话道:“这二狗的爹前两年死了,他是家里的大儿,阿弟阿妹年纪都还小,只能召他来服力役。” 李奕闻言沉默片刻,方才摇头道:“依朝廷的规制,未满十六乃为半丁,不用服全丁的徭役,等会儿给他找个轻松些的活计。” 说罢,他摆了摆手,让众人继续干活。 自古以来,征发徭役其实都有律法章程可依,只不过在实际执行的层面,下面的官员为了完成任务,怎么方便怎么来,也就造成了许多不合规矩的情况。 但这世间不平的事多了去,李奕当然不会闲到事事都管,不过既然被他遇到了,也就随口一句话的事。 “李都使心怀慈悲,让我等敬佩慨然。”工部官员轻轻拍了一句马屁。 李奕笑了笑,转身离开时,余光瞥见那少年役夫跪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及至黄昏,收工的梆子声响起。 夕阳的余晖洒在工地上,将民夫们疲惫的身影拉得老长。 他们蹲在墙根下,捧着粗陶碗,稀粥映着晚霞,梆硬的饼子被掰成小块,泡在粥里,吸饱了汤汁才勉强能咽下去。 即便如此,众人依旧狼吞虎咽,仿佛这是世上难得的美味。 李奕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这一幕。这世道便是如此——能有一口吃的,已算是老天开恩。 工部官员见李奕驻足,连忙凑上前道:“这些民夫虽苦,但比起往年,已是好过许多。朝廷拨了粮,每日两顿管饱。” 李奕淡淡道:“先帝和今上皆是贤明圣主,有堪舆天下修养民生之愿,比起前几朝的战乱流离,我大周定会开盛世之太平。” 随行众人自然连声称是,想来不久李奕的这番话,必定会在京城内外传开。 不得不说,人在很多时候都是虚伪的,身居高位不过年余,李奕已经学会了该怎么“做官”。 下面的人拍他马屁,而他则拍皇帝的马屁,也难怪史彦超那厮平日里浑的很,可一旦提及皇帝,对方就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喷。 史彦超是个莽夫吗? 不,他反而是个很聪明的人。事实也证明,皇帝对他确实很恩宠,哪怕他再不讨同僚喜欢,加官升职却丝毫不受影响。 当然前提你要有真本事,有能力又懂事乖顺,皇帝才会真正放心的下。至于那些粗枝末节的缺点,上位者是有很大容忍度的。 …… 暮色渐沉,东京城的街巷笼罩在初冬的寒意中。 李奕带着亲兵行至龙津河附近时,忽闻前方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街心围着一圈人,火把映照下,李奕看见了一位老熟人—— 宋仁恭瘦削的身影格外醒目,正冷着脸端坐在马扎上,面前一名军校被按在条凳上,两名衙役高举水火棍,棍影起落间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宋推官。”李奕策马上前,马蹄在石板上踏出清脆的声响。 他目光落在身着青色官袍的宋仁恭身上,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听闻阁下升任府衙右厅推官,当真是可喜可贺。” 宋仁恭闻言一惊,抬头见是李奕,连忙起身行礼:“李都使折煞下官了。”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前不久升职的这等微末小事,竟能入了这位皇帝的姻亲、禁军中举足轻重的大将的眼,让他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李奕微微一笑,随即翻身下马,玄色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目光扫过被按在条凳上的军校,那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一双虎豹大眼,额头圆、下颌宽,嘴里被塞着一团麻布,额头青筋暴起,却硬是没吭一声。 李奕眉头微挑,疑惑道:“此人是犯了何等罪过,竟被如此当街仗打?” 宋仁恭无奈叹道:“此人乃是开封府左军巡使,王府事命其负责外城东河边的民坟迁移,谁知过去了十多日还未有见效,耽搁了工程的进度。” “王府事当众训斥了他几句,他倒敢在背后发起牢骚来,被人告发传入王府事耳中。王府事为此大怒,便令下官让人把他绑到这大街上,施杖刑责罚以儆效尤。” 王府事……说的不就是王朴吗? 李奕听了宋仁恭的解释,不免在心中替这位军校默哀。 虽然五代以来有重武轻文的风气,但也要看对方是什么地位的文官。 王朴作为世宗柴荣的心腹近臣,又担着副留守的职责、兼行开封府事,哪怕是李奕都要给对方面子。 这军校竟然惹怒了王朴,以对方的行事风格,怕是能把这人当街打死。 不过说起来,此次在扩建东京城的事上,韩通主要负责工程的建设。京城内外的规划属于王朴的职责,其中首要的便就是搬迁工作。 而王朴的手段比韩通还要强硬,逼着百姓们将窑灶作坊、草市坟茔,通通迁移到城外几里的地方。 百姓们养成的日常生活习惯,由此遭到了十分严重的影响,加之补偿方案迟迟得不到落实,民间的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负责民间调解的工作确实不是一个好差事,万一激起什么乱子来可就麻烦了,倒也不能全怪这军校办事不力。 至于背后发几句牢骚……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全看上官如何计较。 若遇上宽厚些的上官,不过一笑置之;可若是碰上较真的,便是“妄议朝政”之罪,轻则杖责,重则流放。 就在这时,那被仗打的军校突然“呸”地吐出口中麻布,瞪目高喝:“末将不服!东街河边七百余座民坟,家家都要讨说法。末将挨家挨户劝说,连口水都顾不上喝……难道要末将拿刀架在百姓们的脖子上相逼?” 宋仁恭闻言,抬手让衙役们暂且停手,冷哼道:“这么说倒是王府事错怪你了?” 那军校梗着脖子道:“末将不敢!只是罗城未建之时,周边百姓们的祖坟便就在此,朝廷有筑城大计,迁移到城外自当遵从,可也要给百姓们一些时日,怎么能急着逼迫?” 李奕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那军校后背的血痕触目惊心,可眼中倔强却未减分毫。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以免得罪了王朴。但见这军校也是一条汉子,言辞之间也有理有据,心中难免起了惜才之心。 不然要照这么打下去,最后肯定会被活活打死。 李奕犹豫了一下,出声道:“迁坟之事确实棘手。此人虽有过错,但罪不致死,天寒地冻的,再打怕要出人命……不如暂且记下这顿板子,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这……”宋仁恭有些为难,叹气道,“下官不敢违抗李都使所命,但此番也只是奉令办事,若是把人给放了,下官难以向王府事交代。” 李奕知他难办,轻笑一声道:“宋推官还请放心,过后我会去向王公说明缘由,绝不会牵连到你。” 眼见话都说到这份上,宋仁恭也很识趣,当即拱手道:“既然李都使作保,下官自当从命。” 说罢,他示意衙役们给那军校松绑,同时还不忘提醒道:“这位是兼京城巡检事的殿前司李都使,还不快谢过李都使?” 那军校闻言,顿时目光微亮,强忍着疼痛单膝跪地:“末将罗彦环,多谢李都使活命之恩!” 李奕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罗彦环身上的血渍:“能抗下这顿打,倒是个硬骨头。” 待到宋仁恭领着衙役们告退后,李奕示意亲兵扶罗彦环去疗伤。 临走前,罗彦环突然抱拳一礼,言辞恳切道:“今日李都使屈尊替末将求情,这份恩德末将定会铭记在心,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声音虽沙哑,却字字铿锵。 军中的汉子大多直率,虽然只是李奕一句话的事,但却救了他一条小命,罗彦环自然是感激万分。 李奕微微摇头道:“我救你只是惜才,不是图你的回报,回去养好身子,将来替官家、替朝廷尽忠,到时也不枉我救你一遭。” “末将遵命!” 暮色中,罗彦环被几名亲兵搀扶着的背影渐行渐远。 李奕正欲离去,忽然脚步一顿,总感觉罗彦环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听过。 他下意识摩挲着鱼袋,思量片刻,猛地目光一亮—— 那个历史上在陈桥兵变时持刀威逼宰相,喊出了“我辈无主,今日必得天子”的罗彦环? 远处的钟楼传来暮鼓声,惊起一群飞鸟。 李奕翻身上马时,忽然轻笑一声……如果此罗彦环就是彼罗彦环,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这把快刀会指向谁的咽喉。 (本章完) 第177章 街市之制 第177章 街市之制 李奕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策马绕道前往开封府衙。 毕竟那罗彦环是被他给救下来了,可事情的缘由总要给王朴一个交代。 否则驳了对方的面子不说,而且还有强行干涉公事的嫌疑。 开封府衙因坐落于皇城以南,又是京城的行政和司法的衙署,所以又号为“南衙”。 距离李奕所住的正阳坊不算太远,也就隔了个延庆坊和一条汴河大街。 等他来到府衙时,暮色已经深沉,各曹官员早该下值归家,可衙署内依旧灯火通明。 李奕心知王朴肯定待在衙署值守没有离开。 朱漆大门前两尊石狮怒目圆睁,站岗的军卒见有马队逼近,立即提着灯笼上前阻拦:“干什么的?衙署重地,闲杂人等……” 话音未落,亲兵军使徐胜已经跳下马,呵斥道:“狗杀才!连巡检京城的李都使也敢拦?” 这徐胜便就是去年李奕回夏津接舅舅一家,随行护卫的那名亲兵队长徐大,在典旗仪卫时就跟在李奕身边的老部下。 而徐胜则就是他的大名,如今被李奕提拔为亲兵营军使,也就是相当于百夫长的级别。 自从李汉超被调任为铁骑右厢第二军都指挥使后,李奕身边的亲兵指挥使的位置便空缺下来。 亲兵营的指挥使,虽说级别不算太高,但好歹也迈入中级武将的门槛,而且作战的编制也是以指挥(营)为基础,调动兵马时常用多少指挥为数。 加之亲兵指挥使又是李奕的亲卫首领,谁要是能坐上这个位置,就等同于得到了他的信重,对于日后的晋升也会有很大的好处。 就好比李汉超,加入禁军才不过一年时间,便已经猛窜到了军都指挥使的位置。 虽说是有军功的加持,但若不是跟在李奕身边,他又能捞到哪门子的军功? 由于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李奕也就没急着让人补缺,而是让徐胜权且负责随身护卫之事。 “还不快滚开!”徐胜的一声暴喝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 那几名军卒顿时脸色骤变,在听闻了李奕的名号,又被徐胜的气势所迫,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就属你的嗓门大。”李奕抬手制止了徐胜,眼角噙着笑骂了一句。 手下的这帮人都是武夫,平日里在他面前乖顺的很,因为他们心里都敬服李奕,而且升官发财还要指着他。 但在外人面前,武夫的本性却显露无疑,骨子里的凶横是改不掉的。 待到徐胜退开,李奕翻身下马,沉声道:“劳烦通传,就说殿前司李奕,有事特来跟王府事商议。” 说着,他将腰间的印信取下,向几名军卒展示。 按照朝廷规制,夜晚府衙会闭门,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虽然李奕的身份还算显赫,又是来找王朴谈事的,大可以事急从权为理由,让人打开大门直接进去就行。 府衙的这几名步直军卒绝不敢拦他,更不可能拦得住他手下的这帮亲兵。 但李奕还是选择了按规矩来,递上了证明身份的印信,并让人先进去通报王朴一声。 “属、属下该死,不知是李都使亲临……” 几名军卒不敢再有怀疑,连忙单膝跪地行礼,额头不免沁出豆大的汗珠,嘴里结结巴巴的告罪。 李奕轻笑道:“尔等也只是尽忠职守,难道还有什么罪过?好了,快些去通传王府事吧。” 几名军卒如蒙大赦,忙从地上爬起来,其中一人进去通报,剩下的人领着李奕到门厅稍候。 不多时,两名书吏提着灯笼快步迎出,躬身道:“李都使请随小人来,王府事正在偏院官房相候。” …… 穿过厅堂仪门,在偏院的官房内,李奕见到了正伏案处理文牍的王朴。 摇曳的烛光映照着对方那高凸的颧骨,案头堆迭的文书几乎将他瘦小的身形淹没。 留守东京的四名文武,向训名义上总领内外事务,由于要在皇城内值守,吃住多在宣徽院的衙署里,几天都回不了一次家。 而王朴和向训的情况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负责开封府事,待在府衙的时间更多。 韩通更不必多说,工程建设的担子重,外城的工地都快成了他第二个家。 反倒是李奕比起另外三人,稍微显得轻松一些,因为他只负责协助工作。虽然白天也要忙着到处跑,但好歹晚上还能下值回家睡觉。 听得脚步声,王朴头也不抬,只将手中毛笔在砚台边轻轻一掭:“李都使漏夜前来,可是为那罗彦环说情?”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明显知道李奕的来意,应当是宋仁恭已经跟他禀报过。 李奕微微一笑,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开口道:“王公慧眼如炬,不过下官贸然前来,说情倒是其次,而是另有要事相商。” “哦?”王朴闻言,顿感好奇,抬头望向李奕。 在他看来,这位皇室的外戚大将,虽然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但平日里行事颇为谦逊,对政事很少主动发表意见。 现在突然说有要事相商,这不免让王朴涌起几分兴趣。 李奕解释道:“对于这次扩建京城之事,下官有些浅显的见解,不知王公可愿指教一二?” 王朴捋须笑道:“老夫愿闻其详。” 李奕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斟酌着开口:“唐末乱世以来,大梁城作为四朝京治,内外的规模已经逐渐局促,不但扩编的禁军将士和家眷难以安置,就连朝廷新增的办事机构,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建造。” “而朝廷有麻烦,百姓们更是苦恼。东京内外面积有限,百姓们的住房问题很大,小房子挨着小房子,有时候一家失火,就能烧掉一整条街。” “除此之外,随着中原局势安定,大量人口聚集到京城,却难以找到落脚之地。还有各地赶来做生意的商贩,本就薄利没挣几个钱,反倒要承担高额的铺面租金。” “下官的兄长在世时就在龙津桥边开了家早饭铺子,对于百姓们日常生活的诸多不便,下官倒也算是略知一二……此次陛下诏令扩建大梁城,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必将给后人带来无尽的好处。” 李奕分析了一番扩建东京城的必要,顺带拍了一记皇帝的马屁,表达了对朝廷政策大方针的支持。 等见到王朴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他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据下官巡检京城内外的情况来看,百姓们却对扩建一事有颇多微词。” “其中将民间的坟墓、窑灶和草市都搬到城外,此事涉及到百姓们的切身利益,民间的反对之声此起彼伏。特别是朝廷责令强行搬迁,而补偿却又难以落实,更是招致百姓们的不满,可谓是怨声载道……” 王朴闻言,眉头微蹙道:“李都使是觉得老夫的做法有些不近人情了?” 关于扩建东京城的搬迁安置、统筹规划,全都由王朴一手操办,强行搬迁的指令也是他下的。 李奕先前才刚救下罗彦环,现在又提起百姓们的怨言,王朴难免会认为李奕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 “王公误会了,下官并非这个意思。” 李奕轻轻摇头道,“百姓们大多见薄识浅,只在乎眼前的蝇头小利,难以领会到朝廷长久的大计,有怨言和不满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扩建大梁城一事干系重大,牵涉到京城内外数十万军民百姓的生活,自然不能因为些许反对之声而有所耽搁。” “但若是能稍加变通,或可事半功倍……” 王朴面色稍缓,沉吟片刻,追问道:“李都使想来是有什么法子可平息民间的不满?那便尽管说来听听便是,无须这般拐弯抹角的说话。” 李奕当即便直言道:“自先帝以来,我朝便力主休养生息,以仁爱百姓为先,官家不与民争利。然而此次扩建京城,正值陛下亲征江南,国库蓄积钱粮全都供应战事,许诺给百姓们的补偿难以兑现。” “这明显与我朝国策相悖……但钱粮这东西,没有就是没有,总不能去加重各地的赋税来补开封百姓们的空缺?” “恕下官斗胆直言,内城乃是大梁城基础,坊市规划已成定局,沿用旧制无须变动。但外面的罗城从晋朝以来加建数次,杂乱无章不成格局,再强分坊市之别已不合时宜,而且方方面面的耗费更是巨万。” “不如借此扩建罗城的便利,直接推行新的街坊制度,不再以高墙阻隔民间的交通,而是以开放式的纵横街巷替代。” “并允许百姓在新扩宽的街道旁种树、挖井、沿街开店,以为百姓提供生活的便利和经商的好处,来换取工程的顺利进行。” “到时城内要道的商铺必然兴盛,百姓们的生计也有了着落。而朝廷不仅省了筑造高墙的开支,还能借助百姓们来种树挖井、布置街道,更是一笔巨大的节省。” 说到这,李奕起身,拱手一礼道:“下官的这个提议其实也并非妄言,自唐末乱世以来,地方藩镇割据成风,连年的大战下来,人口的流动日益频繁。 往日的坊市制度早有松弛,各州治郡所已难以严格执行,我朝何不顺应时势,就此打破陈旧的制度,开创一种全新的城市治理的布局。” 他说的这些也不算是惊人之语,因为从唐朝中后期开始,受天下大乱的影响,曾经的坊市制度确实开始难以为继。 只不过靠着制度的惯性,原有的坊市制度还在维持,但执行的力度已经减弱许多。 就拿东京城举例,内城是原先的汴州城,坊市的布局依旧不变,但那些坊墙早已破败不堪,很多地方都有倒塌和损毁,距离皇城越远的地方越破败。 而朝廷却没有这么大的财力对那些坊墙进行修补和维持,只能通过禁止私自开设店铺和执行宵禁来维护坊市制的最后体面。 至于东京外面的罗城,此前就连城墙都不完善,坊市制度更是名存实亡,零零散散的沿街商铺随处可见。 甚至还有酒肆商铺夜里关起门来做生意的,所谓的宵禁只能仅限于明面上而已。 因此李奕提的这个建议,并不是无的放矢,身为实干派的王朴自然心里有数。 但官方层面上打破旧规,施行新的城市布局制度,却并非是一件小事,更不是留守的四个人能做主的。 王朴沉思片刻,突然抬头看向李奕,轻笑道:“李都使真是不言则已,言必惊人呐!去年整顿禁军的谋划就让人惊叹,这一番街市之制的言论,更是让老夫都茅塞顿开。” “王公谬赞了,下官也只是动动嘴皮子,真要论起调度安排,十个我也顶不上王公一人。” 李奕闻言微微摇头,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他倒不是有意谦虚,无论去年的整顿禁军,还是刚才的一番提议,都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 整顿禁军是依着宋太祖的手段来的,而让百姓种树挖井、沿街开店,则是历史上世宗柴荣征淮南回到东京,听闻了百姓们的不满之后,下诏确定下来的。 至于街市之制的言论,自然是借鉴北宋的“厢坊制”,然后又加了一点自己的私货。 不过作为穿越者嘛,这是先天而知的优势,不用白不用。 “老夫倒觉得李都使的见识智谋,已然不输于那些个翰林学士。”王朴轻轻捋着山羊胡,意味深长道,“自古草莽出英雄,李都使正和其意,也难怪短短两年时间,就能立下诸多功劳,得到陛下的这般信重,将来定会是股肱之臣啊!” 若是其他人这么夸自己,李奕肯定是一笑而过,但这话从王朴嘴里吐出来,他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好在王朴也就随口一说,转而他又道:“此事还应从长计议,这样吧,明日我等四人先在一起议个章程,然后奏报淮南让陛下决断。” 李奕点头道:“合该如此。” 接下来,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却只字没再提罗彦环的事。 不过李奕亲自过来拜见,王朴哪怕性子再刚强,这点面子肯定还会卖给他的。 (本章完) 第178章 巡夜小校 第178章 巡夜小校 暮色四合,东京大梁城的街巷已经被漆黑如墨的夜幕所笼罩。 李奕策马徐行,数十名亲兵如众星拱月般环绕四周,火把在黑暗中划出流动的光痕,将青石板路映照得忽明忽暗。 “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街巷中格外清晰,仿佛有节奏的敲打着夜的更漏。 周围的亲兵们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一行数十人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生怕干扰了自家主帅的思绪。 就连战马都仿佛感知到主人的心情,踏着异常轻缓的步子。 整支马队如同游走在画卷中的剪影,唯有火把偶尔爆出的火星,在夜色中划出转瞬即逝的轨迹。 与此同时,李奕骑在马上,眉头微微蹙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缰绳上的铜饰,心头萦绕着方才与王朴的对话。 转而,他又想到了皇后符氏让内侍瞿泰代为传达的那八字口信。 留守东京的这段时日以来,李奕也在暗中琢磨皇帝的心思,隐隐觉得皇帝没带自己出征,并不是有意冷落和打压,或许是存着历练自己的想法。 换位思考一下,柴荣不知道李奕是穿越者,更不知道历史上会发生“陈桥兵变”。 仅以现有的情况看,禁军中最能威胁皇位的,首先肯定就是李重进,其次则就是张永德。 这二人一个是太祖郭威的外甥,也是皇帝的姑表兄弟,另一个则是郭威的女婿,同样是皇帝的亲妹夫。 而且李重进和张永德,乃至于柴荣自己,都曾跟在太祖郭威身边历练过,绝对算是随郭威起兵的从龙功臣。 而反观李奕,却还不够资格。因为年轻是他的优势,同样也是他的劣势。 哪怕是张永德都要比他大七岁,而且亲缘上也与皇室郭家更亲近,再加之早年间曾在太祖身边侍奉过。 如今的李奕确实比不上张永德。 至于李重进更不用多说,张永德都要被他压一头,当初郭威去世前都要让他当众跪拜柴荣,其中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历史上赵匡胤能“黄袍加身”成功,运气其实也占了很大一部分,若是李重进和张永德能有一人身在中枢掌握兵权,那就很难轮得到赵匡胤摘桃子。 但未来的事情暂且不谈,仅以眼下的情况来揣测世宗柴荣的心思,可以知晓他是想要在禁军中维持制衡的。 殿前司和侍卫司中,李重进与韩通、张永德与李奕,四方的平衡布局已初现端倪。 而四人中的短板,当以李奕为先,资历和威望都差一筹。 乱世中以打仗为重,但战争不能代表一切,特别是牵扯到政治方面,光是战场上会打仗并没用,很多时候需要的是成熟的手段。 李奕说到底年轻资浅,立下军功的几场战役,并不能算完全的独当一面,因为每次作战他只负责出力,并没有真正作为总指挥运筹战事。 世宗柴荣自然是预料不到未来发生的事。 但他或许会担心将来的某一天,局势真正到了紧要的时刻,李奕并不能独立判断并处理事情,只能被裹挟着听命行事。 到时那所谓的制衡布局又有什么意义? 对了……李奕这时忽然想起来。 当初皇帝亲征北汉回来,皇后符氏亲自到上蔡驿迎接,夫妻二人召见自己的时候,开玩笑似的提起要将符氏女嫁给自己,但事情过后却又没了下文。 那时皇帝或许只是一时高兴,觉得自己在高平、忻口立下大功,而且自己也没有娶妻生子,所以才会随口提了那么一句。 至于整顿完禁军后,皇后突然做主赐婚……很大可能是整顿禁军的种种手段,让皇帝意识到自己并非只有打仗猛,而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可造之才。 所以让自己娶符氏女从而绑定皇室,再委以重任来平衡禁军的权力架构……若是这么一想,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如果以这个角度来看,此次让李奕留守东京,负责协助向训三人工作,怕是既有历练也有考验的打算。 而皇后符氏的那八字口信,更加印证了这种猜测。 李奕心道:既然皇帝有这么个意思,自己何不表现一下主动性,在东京的这段时间发挥更大的作用? 思及此处,他突然觉得自己跟王朴说的提议,倒是显得恰到好处。 毕竟这等利国利民的好事,以唐太宗为榜样的柴荣,想来肯定不会反对,而且历史上就是他自己允许的。 不过这项政策推行起来却也不容易,必须要有人起带头作用以做示范,等见到实打实的利好之后,才能调动起百姓们的积极性。 李奕觉得自己光动嘴皮子没用,需要好好想法子把这事给办好。 转过街角。 正阳坊的坊门在夜色中隐隐显露出模糊的轮廓。 十几名巡夜的军卒正举着火把朝这边而来,忽见李奕一行人的排场,顿时停住了脚步进退不得。 徐胜一夹马腹跃众而出,喝问道:“尔等是哪一部的军卒?竟敢拦我家节帅去路!” 军卒们顿时面面相觑,手中火把不安地晃动,明明自己这些人是奉命巡夜的,怎么反过来还被对方给盘问了? 领头的小校倒是机灵,见徐胜的装扮和气派,心知对方不是一般人。 他立马恭敬行礼道:“回将军的话,我等是府衙军巡院麾下第三都的,奉命巡查这一带坊市。” 他偷眼打量着后方沉默的马队,喉间不自觉地耸动了一下,“不知、不知将军口中的是哪位节帅?” 这小校虽然态度比较恭敬,但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对方的来路。 徐胜虎目一瞪,正要出言训斥,却听李奕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他们也只是职责所在,不要为难他们了。” 徐胜闻言这才退开到一旁。 李奕这时策马上前,但还没等他说什么,那领头小校却突然面色一变,随即慌忙单膝跪地行礼:“末将有眼无珠,冲撞了李都使的大驾!求李都使恕罪!” 他身后的军卒们见状,全都吓了一大跳,但见自家的头儿都跪了,哪里敢再多想什么,也跟着‘哗啦啦’跪地行礼。 “你认识本都使?”李奕不免有些好奇。 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校,但一时间却没有想起在哪见过。 小校忙回道:“末将去年在陈桥门外当差,曾瞎眼拦了李都使的马……” “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陈桥门外的军校……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经过这么一提醒,李奕总算有了些印象,去年他回夏津接舅舅一家,回程的路上得知柴荣多日未上朝,便火急火燎的往回赶。 在途经陈桥门时,被守门的小校拦下盘问,对方还挨了马仁瑀一鞭子。 李奕的记忆力算是极好的,只不过平日接触的人、遇到的事多了,乍一见面确实很难想起来。 当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对方的身份地位太低,很难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反过来说,这小校虽只见过李奕一面,但却能深深记在心中。 为何?因为李奕的身份足够显赫! 当初他还只是内殿直主将时,小校不过是个守城门的,双方的地位天壤之别。 现如今小校依旧微不足道,但李奕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在禁军、乃至整个周国,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小校对他印象自然愈发深刻,怕是想不记得都不行。 这种事说起来残酷,但现实就是如此……随着一个人的身份地位越高,对周围的影响就会越加显著。 “末将叫陆彦通!”小校站起身来,强压激动道。 他没想到李奕竟还能记得自己,现在更是开口问了自己的名字。 要知道,这等大人物绝对是他高攀不起的存在,哪怕只是一句寻常的客套话,那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听到的。 若是放在后世,李奕的身份不说是中央大领导,起码也是相当于部委一级的。 普通老百姓跟县长搭个话、握个手,都能成为平日里长久的谈资……更别说在这等级森严的古代。 “陆彦通……倒是个好名字。” 李奕笑着点头,随即交代道:“近来大梁城内外大兴土木,一旦走水后果不堪设想,夜里巡查时要多注意些。” “末将遵命!”陆彦通应声道。 眼见李奕不再多说什么,他便识趣地招呼手下军卒,退到路边躬身相送。 马队缓缓从他们面前经过,亲兵举着的旌旗仪仗在火光下忽隐忽现,路旁的军卒们不敢抬头多看,恭恭敬敬的等待着队列过去。 待李奕一行人进入坊门内,陆彦通方才将目光给收回。 一旁的副将凑上来,满带羡慕的语气道:“头儿您藏得倒是够深啊!认识这等大人物也不早说!” “就是就是!”军卒们七嘴八舌的附和道,“难怪头儿能被调来军巡院,有刚才那位李都使关照着,指不定今后还会如何高升呢!” “您将来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提携兄弟们!” “咱们以后可就靠头儿您混口饭吃了……” 陆彦通顿时笑骂道:“你们他娘的懂个屁!劳资从城门调来府衙,顶多也就算是平调,还不只是一个十将而已?” 谁知副将却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头儿您的军职虽没有升,但守城门的差事哪里比得上府衙快活?而且攀上了这棵大树,稍微露一点荫凉给您,那都是享之不尽的好处!” 陆彦通苦笑一声:“人家怕是连我是谁都记不得……哪里有什么荫凉可以露给我?”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他不由自主的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回想起刚才李都使特意问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给对方留下了还算不错的印象? 就在陆彦通愣神的间隙,副将向他拱了拱手道:“头儿,你可要走大运了!那位既然问了您的名字……嘿嘿,看来是记住了您这号人物。” 陆彦通回过神来,微微摇了摇头:“别在这瞎扯了!咱们还要继续巡夜呢!” 说罢,他当即抬腿向前走去,军卒们见状连忙跟上。 夜风卷着寒意拂过,一行十几人很快消失在街角。 …… 府邸大门口,门房郑阿大早已候在阶前,见到主人归来,连忙小跑着迎上前来。 “阿郎。”郑阿大提着灯笼躬身行礼。 他熟练地接过李奕递来的马鞭,又低声禀报道:“夫人吩咐厨下备了热汤,让阿郎回来定要先用些驱寒。” 李奕微微颔首,随即翻身下马。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 李奕回首望去,只见两骑踏着夜色疾驰而来。等到了近前,两名亲兵麻溜的跳下马,行礼道:“回禀节帅,属下二人带那罗彦环诊治过后,已将其安全送回家中。” 李奕点了点头,又转向徐胜道:“明日从府里取些疗伤的草药,还有酒精也带一些,给那罗彦环家里送去。” “属下遵命。”徐胜抱拳应诺。 李奕不再多言,抬脚走向漆铜大门,等他迈步跨过门槛,廊下的灯盏次第点亮,昏黄的光晕在院中铺出一条温暖的路。 原本沉寂的府邸,因为男主人的归家,顿时忙碌了起来——有人捧着铜盆去厨下烧水,有人忙着给炭盆添新炭,却都默契地压低了声响。 不过后宅的窗棂始终暗着,符二娘最近睡眠愈浅,李奕不愿惊扰妻子。 若是回来的晚了,他会先在前院洗漱好,才去往后宅的卧房睡觉。 正厅内,炭盆烧得正旺。 李奕解下大氅递给侍女,随即走到案前坐下,侍女们立刻捧着热巾帕上前。 他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温热的气息熏得眉眼舒展。 想起已经好久没泡过澡了,李奕当即便吩咐道:“让人去把后宅盥室里的池子注上热水……” 侍女连忙应了一声,快步朝外走去。这时李奕又叫住她,补充道:“从东侧门进去,动作都放轻些,不要扰了娘子休息。” 盥室位于后宅东侧厢房,距离主卧房有一两百米,稍微注意些倒也不影响符二娘安睡。 侍女当即领命而去…… (本章完) 第179章 入浴 第179章 入浴 东厢的盥室内,氤氲的水汽在暖黄色光芒中缓缓升腾。 李奕闭目靠在青石砌成的池沿,温热的水流没过胸膛,连日来的疲惫似乎也随着蒸腾的热气而消散。 去年刚搬到这座宅邸时,他一眼便相中这独立的浴池,隔三岔五就会过来泡上一回。 这方浴池看似面积不大,可想要灌入足够的水量,光是烧热水这一项,就要厨下的几个灶台同时开火,数名粗使丫头负责轮番添柴加火。 更不用说抬水的苦力——几名小厮需要往返数十趟,才能将烧好的热水从厨房运到盥室。 而且等到李奕泡完了澡,池水并不能通过水道完全排尽,侍女还要一点点将水舀出,再用鬃刷一寸寸刷洗池壁,上大半个时辰才能清理干净。 除此之外,烧水消耗的柴薪也不是个小数目。 要知道,在东京城内定居生活,日常的燃料是要额外钱购买的。普通百姓连生火做饭都要精打细算,根本不敢如此奢侈的用来烧水洗澡。 随着李奕的公务愈发繁忙,加之那股子新鲜劲也过去了,这份泡澡的闲情逸致便渐渐淡下来。 倒是既节省了日常柴薪的支出耗费,也给府里的下人减轻了一些负担。 “呼——” 不知过了多久,李奕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绵长的浊气。 温热的水汽在眼前氤氲,整个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骨缝里都透着说不出的舒泰。 “这次留在东京,倒是收获颇丰……” 李奕喃喃自语道,至于他所说的收获—— 一是赵普、楚昭辅和王仁瞻三人,不久将要被他收入麾下作为幕僚。 二是他出言替李处耘谋了个殿前右班都押衙的差事,等对方到东京任职之后,难道心里不会惦记着这份恩惠? 再加上今天救下的那罗彦环,很有可能就是历史上的那位,对方同样也会记住李奕的恩情。 这么一想,李奕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得了留守东京的差事。 毕竟天下尚未一统,要打的仗还有很多,想立军功并不急于一时,而且军功也不是一个人能拿完的。 但人才若是错过了,一旦被旁人捷足先登,到时用来对付自己,那可就太恶心人了。 哪怕自己用不上,也不能留给别人,这些载入史册的人物,全都收拢到自己麾下,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常言道:蓄积力量,有备无患……以待变时,或有大用! 李奕微微活动了下脖颈,目光扫过盥室内的陈设——青纱缦帐笼罩在池子周围,隐隐能瞅见墙壁上的鎏金铜饰,还有角落里几盆稀有的冬日绿植。 这些落入眼中的细微景致,让他的心情也为之松快,平日里的纷扰都仿佛暂时远去了。 李奕慵懒的依靠在池沿,连一根手指都不愿多动,只想就这般泡在池中睡一觉。 就在这时,一阵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伴随而来的是细碎的脚步声。 李奕听到动静,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侍女闯了进来,头也没回的呵斥道:“我不是跟你们交代过,不要进来打扰我的吗?” 他平日里沐浴的时候,从不让侍女们帮着洗,通常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偶尔需要加热水或拿东西时,才会喊她们进来协助。 “阿郎,是我。”一道温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奕回首,透过朦胧的水汽,见到弦儿正从屏风后走出,身着一袭藕荷色的襟领袄裙,发间的银簪在灯火下莹润生光,怀中还抱着迭得齐整的素绸寝衣。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李奕的语气立时转为轻柔。 但话音未落,屏风后又转出一道娇小的身影——左灵儿捧着漆盘悄然而入,盘中青瓷碗里腾起袅袅热气。 她的脚步轻盈如猫,发饰随着动作微颤,轻唤道:“阿郎……”声音细若蚊呐,眉眼间显露一丝怯意。 李奕见状,无奈道:“白天我公事繁忙,时常回来的很晚,你们不必全都等着我,只管早点休息就是。” 弦儿闻言抿嘴一笑:“奴家知道阿郎是疼惜我和妹妹……” 她将寝衣轻搭在檀木立架上,转身接过左灵儿手中的漆盘。 “只是这深宅大院,若不等阿郎归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再说阿郎不在时,我们姐妹俩对坐着数更漏,反倒更难入睡呢。” 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自从被李奕纳为妾室,两人都搬进了西跨院,至今也才不过半个月。 两个少女初为人妇,正值浓情蜜意之时,可偏偏赶上李奕担着重任,白天根本见不到他的人影,直到夜阑人静时方才下值回府。 自家阿郎又是个贴心的人,若是她二人早早入睡了,肯定不会主动前去打扰。 如此一来,夜里难得能与阿郎亲近的机会,岂不是就这般错过了? “阿郎被热气蒸得久了,想必会有些口干舌燥。” 弦儿款款行至池边,裙裾轻拂青石地面,屈膝跪坐在织锦蒲团上,双手端着漆盘递到李奕手边。 “我和妹妹特意煮了茶饮,里面加了梨膏和甘叶,最是生津止渴。” “你们倒是有心了。” 李奕伸手端起茶碗浅啜了一口,茶汤的苦香顿时在唇齿间蔓延。他随即仰头一饮而尽,接着将茶碗放回漆盘。 这时,他瞥见左灵儿站在原地,正低头用手绞着衣带。也不知是害羞还是被热气熏的,脸颊两边泛起一大片红晕。 李奕不禁莞尔,向她招了招手,柔声道:“灵儿,来替我搓搓背。” 左灵儿闻言,颊边红晕直漫到颈窝,愈发显得娇羞可人。 “嗯。”她轻咬朱唇应了一声,双手轻轻拉开衣带,杏色外衫顺着肩头滑落,显露出内里的月白色中衣。 再然后,伴随着中衣被褪下,绣的襕裙小衣映入眼帘,肤如凝脂的纤细身姿,恰似初春枝头将绽未绽的海棠。 “阿郎……” 左灵儿低头缓步近前,脚踝上的银铃发出细碎清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本章完) 第180章 深夜上门 第180章 深夜上门 “阿郎,水温可还合适?”弦儿跪坐在池边,声音轻得如同浮萍。 她那贴身亵衣被水汽浸得半透,隐约可见凝脂般的并蒂,执瓢的藕臂皓腕悬在半空,温水如珠帘般泻在李奕肩头。 “嗯——”李奕喉间溢出一声舒畅,水珠顺着他的颈间滑落,在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另一侧,左灵儿跪坐在他身后,一双柔荑沿着肩线游走,纤纤玉指正仔细帮他揉捏着。 李奕唇角微扬,任由两女服侍。 温热的水汽中,他半阖着眼睑,神色慵懒而放松。 事实上,李奕不愿让侍女们近身伺候沐浴,倒并非是在外人面前裸身而不好意思,亦或者想要保持独立的生活自理能力。 而是他心里很清楚,若是让侍女们帮自己洗,少不了要穿着单薄、纱衣轻裹,肌肤间的接触也不可避免。 甚至于不着寸缕的陪浴,发生些不可描述的景色,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就如《红楼梦》里对丫鬟碧痕伺候贾宝玉洗澡的描写:“碧痕打发宝玉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做什么呢。等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 然而李奕不是贾宝玉,他不会对府中侍女下手……但身为血气方刚的男子,在那等香艳的场景下,难免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 与其到时硬挺着难受,倒不如眼不见为净,在沐浴时独享片刻清净。 但弦儿与左灵儿却不同,二女已经被他纳入房中,乃是有名分的侍妾,李奕自然不用顾忌什么,他想怎么亲近就怎么亲近。 而且沐浴时能有人帮着搓背擦洗,确实是一件极其惬意的事…… 过了一会儿,弦儿取过旁边的柏木香盒,指尖捻起一撮晒干的药草,其中夹杂着混好的香料,接着轻轻撒入池中。 蒸腾四散的热气中,药草的清香顺时弥漫开来,混着鼻间少女的体香,在温暖的盥室里静静流淌。 弦儿随即拿起丝绣帕子,沾了些许桂胰子,细致地为李奕擦洗后背。胰子在肌肤上化开,泛起细腻的白色泡沫,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灵儿,怎么停下了?”李奕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左灵儿正望着李奕被水汽蒸得泛红的侧脸出神,闻言手上一颤。 她慌忙想要继续揉捏,却被李奕反手握住柔荑。少女顿时羞得低下头去,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李奕睁开双眼,只见两女被水汽熏得面若桃——弦儿眼角的胭脂有些晕开了,左灵儿鬓边发丝也散落开来。 二女这般慵散烂漫的模样,倒比平日精心装扮时更惹人怜爱。 “让我看看,最近可吃胖些没有……”李奕忽然揽住左灵儿的纤腰,稍一用力便将人带入池中。 少女不免“呀”地惊呼一声,溅起的水打湿了池边的三人。 但左灵儿很快便乖顺地依偎在李奕怀中,湿透的抹胸小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初绽的曲线。 隐约可见锁骨下那抹尚未丰盈的雪白,如同三月枝头含苞的梨,带着青涩的韵味。 李奕凑到少女耳边戏谑道:“我还是更喜欢灵儿当初那般泼辣的模样。” “哼,阿郎就知道欺负我。”左灵儿顿时白了他一眼,张嘴在他胸膛轻咬了一口。 小丫头虽被郭氏调教得不错,但眼中那份灵动神采却仍在。 “这才像是我家灵儿嘛……”李奕嘿嘿一笑,指尖轻抚过少女湿漉漉的发梢。 弦儿见状抿嘴轻笑,却也被李奕一把拉入池中,两具温软的娇躯紧贴着左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们加速的心跳。 “阿郎……”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湿润的睫毛像是沾了露水的蝶翼。 池水荡漾间,李奕的手不太老实,三人的倒影随着水波晃动,交织成一幅别样的画卷。 窗外的梆子声遥遥传来,却惊不破这一室的旖旎。 …… 不知过了多久,李奕长舒一口气,温热的水汽随着吐纳在唇边氤氲开来。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随着这口气消散殆尽,连骨节间的滞涩都化开了。 转头望去,弦儿的云鬓已松散开来,青丝如瀑垂落水面,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她枕在自己左臂上,亵衣半解间,皓体呈露、弱骨丰肌。锁骨处缀着颗朱砂小痣,如同雪地里落了一粒红豆。 而右臂边的左灵儿更是娇慵无力,杏眼微阖,春光美色尽收眼底,隐约可见腰间一对浅浅的腰窝。 水汽朦胧中,二人肌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当真是“温泉水滑洗凝脂“之态。 李奕微微活动了下脖颈,却见弦儿睫毛轻颤,似醒非醒地呢喃道:“阿郎……” 这一声唤得百转千回,带着三分睡意七分娇媚。 左灵儿闻声也微微睁眼,眸中水光潋滟,恰如池中晃动的月影,见李奕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她顿时羞得埋下脑袋 窗外,更夫的梆子声隐约传来,似乎已是二更时分。 李奕轻拍两女的香肩:“咱们该走了。” 弦儿如梦初醒般睁开眼,她与左灵儿对视一眼,两人全都臊得脸色通红。 片刻之后,两女帮李奕擦拭干净身子,又服侍他穿好了衣服,这才各自将自己整备一番。 就在这时,盥室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传来侍女小心翼翼的禀报:“阿郎,宣徽院衙署遣了人来找您,说是有急事。” “嗯?”李奕顿时眉头微蹙。他本想今晚享受一番大被同眠的乐趣,但看这样子愿望注定是要落空了。 不过深夜里宣徽院派人上门,十有八九是得了向训的命令,这般火急火燎的来找自己,很有可能是发生了大事。 “你们先回去歇着,不用等我了。” 李奕简短地交代了一句,随即迈步朝外走去。门口的侍女见他出来,忙上前小心的给他披上厚实的外衣。 (本章完) 第181章 郑仁诲病逝 第181章 郑仁诲病逝 “郑枢相在夜里病逝了?” 李奕从向训派来传信的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倒是不免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竟让向训这么着急让人来找自己,谁知就只是郑仁诲死了而已。 要知道,自从去年皇帝亲征北汉回来,枢密使郑仁诲就因病在家休养,而且病情一直反复没有好转。 以郑仁诲那么大的岁数,若是得病好不了的话,现今的医疗手段肯定没法治,病死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 而且历史上郑仁诲确实就是这个时间段病逝的……这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传信的官吏深深一揖道:“向院使与王府事已先行赶往郑府,特命下官来请李都使速速前往……” “好,我马上就过去。”李奕点头应道。 等送走了传信的官吏,李奕也不再耽搁,当即让徐胜带数十名亲兵,跟着自己一起前往郑家。 当李奕策马冲出府门时,东京城的夜空突然飘起了细雪。片片雪落在他的眉睫上,又迅速被体温融化成水珠。 寂静的夜色下,马蹄踏过街巷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前往郑府的路上,李奕突然醒悟过来——郑仁诲的死确实不算是一件小事。 皇帝将枢密副使魏仁浦扶正之后,郑仁诲只是挂着个枢密使的名头,实则已经不再具体管辖枢密院的事务。 但尽管如此,他的身份地位却并不容忽视。 当初柴荣亲征北汉时,“十朝不倒翁”的冯道没有随行,留在京城的大臣里以他的资历和威望最深。 但皇帝却让郑仁诲为东京留守,只命冯道担任先帝的山陵使,主持太祖丧事。 而且柴荣回来后,立马加郑仁诲为侍中。 待后来郑仁诲身染重病,皇帝更是两次到他府上亲自慰问,还表现的异常悲伤,欷歔不已。 若不是因为郑仁诲染病不能再主事,这次攻伐江南的留守之职或许还轮不到向训。 放眼整个大周,能享受这个待遇的重臣,可谓是屈指可数,恩宠的程度不言而喻。 至于为何? 其实从郑仁诲的履历上就能瞧出端倪来——尤其是他被郭威委任为枢密使这件事。 枢密使一职始置于唐朝后期,本为内廷宦官充任的临时差遣,属于唐代“使职”发展的产物。 彼时枢密使不过掌承宣诏命,更像是天子的喉舌,并非是朝廷的正式部门。 及至五代初改由士人充任,为适应连年战争的局面,枢密院的职掌范围随之扩大,枢密使的地位也迅速上升。 后来又逐渐被武臣所掌握,办事机构也日益完善,建立起日趋庞大的枢密院机构,总揽财权、政权、军权,逐渐由内廷向外朝的转化,成为正式的决策机构。 但这却又导致了一个隐患,那就是由武臣掌管枢密院,使得统兵大将却兼有调兵权,本该有的制衡却荡然无存。 只不过后唐、后晋和后汉,都是由河东节镇起家,枢密使的这颗雷并没机会爆。 直到后周太祖郭威以枢密使的身份出镇邺都,并表演了一出“澶州兵变”、“黄旗加身”的大戏。 但郭威与后来的赵匡胤不同,并没有就此削去枢密使的权柄,而是让王峻担任这个要职。 王峻此人非同一般,他可以说是跟郭威“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哥们”,郭威常以表字或“兄”称呼于他,不仅任枢密使兼宰相,还出镇藩镇兼领节度使。 但王峻自恃功高十分骄纵,当年曾阻拦皇子柴荣渡河回京,更是经常对军国政事指手画脚。 当然王峻并不是关键,这货的下场不太好,最后被郭威贬黜而死。 不过在王峻之后接任枢密使的正是郑仁诲。 在郭威自己以枢密使之位造反,且又出了王峻这档子事之后,郭威还能任命郑仁诲为枢密使,可见对其是何等信重。 而且真要说起来,从郑仁诲担任枢密使开始,到后来北宋以文臣知枢密事为定制,这是枢密院制度演变过程中的关键阶段。 文人充任枢密使源自五代初,但那时更多是取代宦官的作用,枢密院并不是一个完善的部门机构。 武臣掌枢密院时期更不用说,统兵权、调兵权的界限比较模糊,枢密使通常也会亲自带兵出征。 哪怕到了王峻时期,这种情况依然没有改变,在郭威称帝之后,王峻也曾多次领兵外出作战。 直至郑仁诲接任枢密使,再到如今的枢密使魏仁浦,以及历史上赵匡胤建立北宋,枢密院彻底被士人掌控,调兵之权与统兵之职由此分离。 所以郑仁诲的历史地位摆在这,加之世宗柴荣对其敬重有加,他的病逝其实比折从阮、刘词之死更为紧要。 也难怪向训和王朴会星夜赶往郑府吊唁。 李奕之所以第一时间认为这事不重要,无非是他考虑事情总是以未来为锚点,从而忽略了郑仁诲活着时在世宗一朝的影响力。 …… 夜色深沉,在细雪纷扬中,李奕一行人终于抵达郑家。 远远望见郑府门前素幡高悬,白色灯笼在风雪中摇曳,将门头的匾额晃得忽明忽暗,平添几分肃穆。 府门前已停了两驾青幔马车,车辕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 李奕认出其中一辆是向训的马车,而旁边的那辆想必就是王朴所乘。 徐胜正要上前通传,却见郑府的门房已快步迎出。那老仆一身麻衣丧冠,须发皆沾着雪粒,他躬身行礼道:“不知可是点检殿前司的李都使?” 李奕翻身下马,玄色大氅上的雪簌簌而落。 他沉声应道:“正是本都使。”说话间,口中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门房闻言,忙又深施一礼:“请李都使随小人入内……” 李奕略一颔首,随他迈进朱漆大门。随行的一众亲兵则被引至偏院暂歇。 灵堂内,檀香的青烟在素幔间缭绕。 郑仁诲的灵柩静静停在中堂,棺板上覆盖着御赐的龙纹锦衾,柩前供着新摘的松枝与冬梅。 向训与王朴早已在堂前上过香,此刻正立于一侧默不作声。见李奕进来,向训微微颔首,王朴则用眼神示意香案方向。 李奕整了整被风雪打湿的衣冠,从管家手中接过三炷线香。随即上前几步,在灵柩前拜了三拜,而后将燃香稳稳插入了铜炉中。 灵案右侧,郑府家眷齐齐叩首还礼。年幼的孩童尚不知生死大事,只懵懂地跟着长辈动作。 李奕拱手致意道:“还请节哀!” 说罢,他走到向训与王朴身边,默然而立。在这种场合下,三人自然没什么话好聊,深夜冒雪前来,也只是表达一番心意。 毕竟郑仁诲病重时,皇帝曾两次亲临探视,如今这位重臣骤然长逝,留守的四人若是不到场吊唁,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屋外,风雪愈发急了,拍打着灵堂的窗棂。 一阵穿堂风过,吹得灵前烛火摇曳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李奕暗自思忖着,眼角余光不时扫向门外——现在就等韩通来了,不过对方离得有些远,得知消息后再动身过来,必定是要耽误一点时间的。 半个时辰之后,韩通这才匆匆赶来。 他由于待在外城的工地,距离这里最远,所以来得晚了些。 待韩通上过了香之后,李奕四人在灵堂又待了一会儿。并劝慰了郑府家眷几句,说了些“节哀顺变”的客气话,引得郑家众人含泪谢过。 眼见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四人遂一同向郑府家眷拱手告辞。 郑家长子郑肃亲自相送,一路穿过庭院,雪粒簌簌落在众人肩头。到了府门前,郑肃又深深一揖:“诸公冒雪前来吊唁,家父在天之灵,必感欣慰。” 向训伸手扶住他,温声道:“郑公仙逝,举朝同悲。我等今夜前来,心中亦是难舍。府上若是有何需要,尽管知会一声,我等必尽绵薄之力。” 郑肃眼眶微红,连声称谢。 李奕四人拱手一礼,这才转身下了台阶。外面风雪渐急,卷着纸钱灰烬在府门前盘旋,最终消散于茫茫夜色之中。 拜别过后,韩通带着亲兵率先离开,马蹄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痕。 李奕正待翻身上马,忽听身后传来向训的声音:“李都使且慢。” 他循声回首,却见向训半掀着青幔车帘,从马车内探出身子,正向自己微微招手:“夜里这雪下得愈发大了,李都使骑马回去怕是要湿透。正好我顺路也要经过正阳坊,李都使何不跟我同乘一段?” 李奕抬眼望去,王朴的马车早已驶出数丈远,车尾挂着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晃,如同一点将熄的星火,渐渐消隐在夜色深处。 他略一思量,顿时明了:向训主动邀请自己同乘马车,或许是有话要对自己说……而且就算不是如此,那肯定也是出于好意。 “那便叨扰向院使了。”李奕拱手应道。 说罢,他回身将马缰交给徐胜,抬腿往向训的马车走去,靴底碾过积雪发出细碎的声响。 等李奕登上车辕,甫一掀开车帘,便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车内炭炉烧得正旺,铜罩的镂空处映出细碎火星。 他弯着腰进入车内,坐到了向训侧边的锦垫上。随即,马车开始缓缓移动,徐胜也领着一帮亲兵跟随马车而行。 “这雪夜赶路,还是马车舒坦些。”向训轻笑一声,伸手递来个手炉。 李奕双手接过,捧在怀里轻轻摩挲着,掌心传来的暖意倒是缓解了手指的僵冷。 这时,向训突然轻叹道:“郑公这一走,朝中又少了一位股肱之臣啊……” 说话间,他的目光渐渐悠远,脸上不免涌现几分追忆。 片刻之后,他才又开口道:“说起来,为兄与郑公还算是有些交情的。当年太祖皇帝出镇邺都,署任郑公为厅内都押衙,而命我为知客押牙。那时节,我与郑公共事衙内,空闲时常秉烛夜谈,或论及时事,或闲话家常,思及过往犹在昨日。” “唉……你说这好好的人,怎么就走得这般突然?” “向兄不必如此伤怀。”李奕轻声劝慰道。 “生死之事乃天道轮回,并非人力所能左右。郑公一生忠直勤勉,位极人臣而不改其志,如今以枢相之尊故去,想必也不留遗憾了。” 向训闻言微微颔首:“贤弟说得在理……不过为兄也并非伤怀,只是一时有些慨叹罢了。” 车外风雪呼啸,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声响。马车内投映着炭炉微弱的火光,在四周洒下橘色的光斑。 向训忽然话锋一转道:“方才来时的路上,我听王公说起,贤弟先前去府衙拜见,提了关于规划京城的建议。” 李奕点点头:“只是小弟的一番浅薄之见,能否可行还是说不准的事。” 向训笑道:“贤弟就不要谦虚了。以为兄对你的了解,你哪次会说没把握的话?去年整顿京禁军,今年请命攻蜀……只要贤弟开了口,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想来这次的提议,贤弟心中也早有章程了吧?” 李奕没想到向训对自己还挺有信心……不过仔细想想,自从他在高平之战崭露头角过后,确实接连立下了不少的功劳,每一件事单拎出来都可圈可点。 而且以他的出身和年纪,能达成这一系列的成就,很难不让人刮目相看。 反倒是李奕小瞧了自己,总觉得一切理所应当,甚至还不满足于现状——殊不知,他认为的起点或许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终点。 哪怕曾经只是禁军小校的他,也是许多人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向兄谬赞了。”李奕谦逊道。 接下来,向训便就规划开封城的具体事宜,认真询问了一番李奕对此的见解。 毕竟向训是名义上的东京留守,若能把扩建京城的差事给办好,自然也是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劳。 就这样,马车一路缓行,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正阳坊门外。 李奕整了整衣袍,掀开厚重的车帘,顿时一阵裹着雪粒的寒风扑面而来。 他跳下马车,拱手道:“多谢向兄相送。” 向训望着他轻笑道:“贤弟的一番真知灼见,倒是让为兄受益匪浅。待来日得了空闲,我定与贤弟秉烛夜谈,到时可不要嫌为兄叨扰。” “小弟必会扫榻以待!” 目送着向训的马车往皇城方向驶去,直至隐没于茫茫雪幕之中,李奕方才转身上马,带着一众亲兵进入坊门。 起初只是零星的雪粒,早已变成了鹅毛大雪,街面上的积雪已没过靴底。 风卷着雪在街巷间舞动,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种颜色,一种声音。连更夫的梆子声都变得沉闷而遥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本章完) 第182章 战局 第182章 战局 显德二年末的这场雪,毫无征兆的降临东京。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对于淮南前线的战事来说,却未必是一个好兆头。 郑仁诲病逝的消息传到淮南时,世宗柴荣已经从颍州返回了前线,皇帝的御营暂时停驻在正阳以东。 得知了噩耗,柴荣为此悲痛不已,以致当众数次垂泪,欲让郑仁诲陪享太祖庙庭。 但却被宰相范质一句“岁道非便、不宜大举,以待后时”所劝阻。 最终,皇帝采纳了范质的建议,诏赠郑仁诲为中书令,追封韩国公,谥号忠正。 又命翰林学士陶榖撰写神道碑文,一切安葬费用都由官府承担,以示特别恩惠。 而此时已进入十月下旬。 月初皇帝派出的几路大军,开始接连不断的传回战报。 先是殿前步军都指挥使史彦超奏报,其率领先锋精锐沿淠河一路南下,在盛唐击溃了南唐守军。 并俘获唐军都监、吉州刺史高弼,及以下将校士卒凡三千余众,军镇盛唐已经落入周军之手。 柴荣顿时大喜,下令嘉奖史彦超,并命其暂时率军驻守盛唐,以防备南唐北上援救寿州的人马。 紧接着,南面行营都统、武平节度使王逵的捷报也随之而来。 称其已攻克南唐军鄂州常山寨,抓获守将陈泽等人,并准备遣人将战俘送到御前,以示对天子的尊崇。 说起来,王逵本是楚国(马楚)将领,事马希萼为静江军指挥使,助马希萼夺取楚王之位。 但过后又因马希萼不得人心,王逵转而率部叛乱,据朗州自立,拥立刘言为藩帅,成为事实上独立的割据势力,后世称之为武平政权。 等到楚国被南唐所灭,王逵趁机领兵夺取潭州,随后又驱逐南唐驻军,基本收复了湖南之地,并以此向后周称藩。 后周太祖郭威升朗州为大都督府,以武平军取代了原武安军在楚地的地位,承认了武平政权对湖南之地的统治。 刘言以朗州大都督、武平节度使之职,节制武安、静江等军,统治整个湖南。 而王逵则被拜为检校太尉、武安军节度使。 后来王逵与刘言逐渐产生矛盾,并在广顺三年率军攻杀刘言,借机控制了整个湖南。 虽然王逵事后上表奏报后周朝廷,说是刘言因欲叛投南唐而为军府将吏所废。 但其中到底怎么回事,后周朝廷自然能猜得到,只不过由于鞭长莫及,唯有承认了既成事实,命王逵“便宜处置”。 王逵便以武平、武安等军节度使自居,后周太祖郭威加授其为特进、兼侍中。 世宗柴荣即位后又加恩其兼领中书令。 此番柴荣御驾亲征江南,诏令吴越王钱弘俶、南平王高保融和武平节度使王逵,让其三人出兵协助攻打南唐。 其中以王逵表现的最积极,在得到柴荣的诏令之后,立即便召集兵马随时待命。 所以柴荣命其为南面行营都统,让他领兵前去攻打南唐的鄂州。 相比之下,吴越与荆南就显得没那么积极,钱弘俶起码还有调兵出动的架势,但高保融却磨磨蹭蹭的没有动静。 不过柴荣本就没指望他们能真拼命,只要能在侧翼对南唐稍做牵制即可。 几天后,滁州方向也传来消息,在后周军队四路并进的威慑下,南唐奉化节度使皇甫晖所部援军,退守滁州清流关,据险而守。 忠武军节度使、淮南行营副招讨使王彦超,则乘机率领军队进占滁州以南的屯镇定远。 …… 御帐中的烛火将地图照得通明,柴荣的指尖从鄂州划过一道弧线。 他深知王逵此番卖力,与其说是忠君报国,倒不如说是无奈之举。 王逵此人反复无常,先叛楚王马希萼,而后再叛藩帅刘言,方才夺得了楚国旧地。 但他据有楚地不过数年,根基算不上多深厚,只能靠依附中原大国,以此稳固自己的威信和地位。 当初先帝初登大位,内有慕容彦超等人作乱,外有北汉、契丹虎视眈眈。加之楚地本就割据日久,先帝也只能暂且安抚,没有精力去多管这种闲事。 反正王逵主动上表称臣,名义上奉大周皇帝为主,时常遣使入朝进贡财帛,表面上确实驯服得很。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柴荣前不久才将后蜀打服,一举收复了秦、凤四州,现在又腾出手来要教训南唐。 后周的强横已毋庸置疑,大军的兵锋所向,已让四方藩镇寝食难安。 王逵自然要极力表现忠心,以防给了周军攻打他的借口……或许还能借机扩张地盘,能从中分一杯羹。 但乱世之中,这样的相互利用本就是常态。只要王逵能拿下鄂州,帮着周军消耗南唐的精力,至于其他的倒是次要。 当然,柴荣也不会给王逵白占便宜的机会…… 帐外更鼓声渐歇,烛火在帐幔间投下摇曳的光影。 柴荣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几位重臣:“朕欲遣一良将统兵策应,以助王逵攻取鄂州。诸位爱卿可有举荐?” 话音落下,帐内众臣面面相觑,一时没摸清皇帝的心思。 宰相王溥出列道:“容臣等先商议一番,稍后再呈禀陛下。” 柴荣闻言微微颔首。他随即撩袍坐下,诸臣则立马凑到一起,小声商议起来。 良久过后,总算有了大致的方案。 王溥趋前一步,行礼道:“依臣等所见,若要策应王逵攻取鄂州,首要防备光、黄、蕲、舒等州的唐军,此四州还在唐国手中,且光、舒二州是江北重镇,早晚都是要拿下的。” “臣等建议,以光州、舒州、黄州招安巡检使何超,行光州刺史,命其领安州、随州、申州和蔡州的兵丁役夫,攻打光州。” “再以寿州巡检使潘美,行舒州刺史,让他率禁军一部人马,沿淝水南下前往攻打舒州。” “只要拿下此二州之地,黄州与蕲州自然不足为虑,王逵围攻鄂州也将无后顾之忧,就算一时拿不下光州和舒州,同样可以牵制唐军前去援救。” 柴荣思索片刻,沉吟道:“何超是先帝时的近臣,行事稳重持成,倒是合适的人选。至于潘美……他是否能担此重任?” 他当年任开封府尹时,潘美便在他身边侍奉,这些年倒也算是勤勉有加,但却始终未有太显眼的功绩,此番能否独当一面? 王溥察言观色,瞧出皇帝的心思,当即拜道:“今年西征秦、凤时,潘将军颇有些功劳,殿前马军的李都使也对其赞誉有加。此次正是李都使向枢密院举荐的他……”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既然李奕举荐了潘美随驾出征,肯定是觉得对方能派上用场。 而李奕打仗的本事,大伙儿都有目共睹,不用多说也知道含金量。能被他亲自举荐的人,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果不其然,听到王溥提起李奕,柴荣脸上涌起一丝笑意,点头道:“在秦、凤时,李卿的仗打得颇为漂亮,一路斩将拔寨,打得蜀军无力招架。想必跟在李卿身边,潘美也得了不少指点,就是不知能学到李卿的几分本事……那这次便就让他去试试。” 世宗柴荣的优点之一,就是敢大胆用人,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所以禁军中的大量青壮派被提拔起来。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李奕举荐的潘美,对于自己这位连襟妹夫打仗的本事,柴荣是毫不怀疑的,对方看中的人想来不是庸才。 ——不过要是此刻远在东京的李奕,得知王溥把自己拉出来当由头,怕是都会有砍对方一刀的心思。 他举荐潘美也只是源于历史上的记载而已。顺带也可以卖对方一个人情,日后或许能用得上。 但该怎么用潘美,那是皇帝和宰相们的事,应当以潘美表现出的能力,给他派合适的差事。 就好比寿州巡检使的活,潘美目前就干的很不错,起码没出什么问题。 但派潘美领兵去攻打重镇,他若是因此栽了跟头,皇帝就算嘴上不说,心里难道不会怪李奕举荐了个什么废物? 人是他举荐的没错,但若是因为他的面子,从而赋予潘美重任,这绝对是两种概念。 …… 策应王逵的决议定了下来,柴荣继而又提起另一件事。 他转身瞅着舆图,眉头微蹙道:“韩令坤和李继勋还被挡在涂山吗?” 派出的四路大军里,其它三路都有进展,取得了很不错的战果。唯有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步军都指挥使李继勋,他二人所率的侍卫司三千精锐却还没有抵达濠州城。 但这也不怪他们,因为在濠州以西的涂山脚下,驻守着南唐军一万余人的兵马。 若是不先把这根硬骨头啃下,就算到时候抵达濠州城下,也会面临着南唐军的前后夹击。 范质出列道:“驻守涂山的唐军足有万余人,凭借着地势之利坚守不出,而其军寨又处江左的要道,若是不先将其剿灭,恐会对我军运送粮草辎重产生威胁。” “依臣之见,短时间内拿下涂山军寨不太容易,若想要直取濠州,怕是要派出一部人马,从涡口渡江牵制涂山唐军的动向。” 柴荣道:“涡口离得太远,我军人员辎重全都由正阳渡江,再派人马向东驰援,怕是粮草器械要供应不上……天气愈发寒冷,若是无法保障辎重,会有巨大的隐患。” 范质拱手道:“陛下思谋远虑。但臣倒是有个提议,寿州城久攻不下,我军浮桥立于正阳,已经不太适合。东北边的下蔡毗邻淝水,东边数十里外就是涡水,不如将浮桥移至下蔡,借二河之便互通淮河一线。” 王溥接话道:“范公之言甚妥。下蔡位于淮河北岸,地形开阔水流平缓,在那里营造浮桥难度较小,而且正处寿州城北的淮河要道,我军把重心放在那里,随时可以截断唐军顺河西进的援军。” 柴荣沉默片刻,方才点头道:“就依两位爱卿所言,把浮桥从正阳移至下蔡。” 说话间,他的指尖轻叩桌岸,脑中不免沉思起来—— 以前每到冬天的时候,淮河都会水位大减甚至断流,唐军就会派重兵把守,并称之为“把浅”。 当初议定出兵之时,有人说应该趁水浅好渡河。但也有人说唐国每年例行‘把浅’,冬天一来就要派重兵驻守淮河,反而不好动手。 等到夏季出兵,定能出其不意,迅速突破淮河一线。 但由于西征蜀国的战事很顺利,几个月就拿下了秦、凤四州,解决了蜀国的这个后顾之忧。 柴荣不想再等到明年夏天,所以才会力排众议开启南伐战事。 不过由于李谷擅自撤军一事,将战事拖延了近一个月,导致唐军有了准备。而且唐国有“例行把浅”的传统,在下半年的时候就会为派兵驻守淮河一线做准备。 这才导致唐军能这么快做出应对,大量的援军集结到了长江以北,周军想要速战速决的难度变得很大。 涂山的那一万多驻守的唐军,就是趁着周军调动的间隙,乘船沿着淮河迅速北上,占据了淮河以东的要道。 当然江南本就擅于水战,拥有着数量庞大的战船,又借助着淮河周边发达的水系,才能完成军队的快速布防。 思来想去,柴荣又觉得这些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双方军队的战斗力有差距,真要正面硬碰硬,大周禁军绝对是优势的一方。 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要保障士兵们的吃饭穿衣,若是吃不饱穿不暖,再强的战力也发挥不出来。 良久,柴荣轻叹一声,抬头望向帐内众人:“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拿下寿州城,这颗楔子若是不拔除,我朝大军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牵制。” 王溥和范质对视一眼,齐声称是。 柴荣又道:“攻打光州和舒州的事不要耽搁,明日就让潘美领两千人马出发。转移浮桥至下蔡也要尽快弄好。” 顿了一下,他的声音严肃起来,“再给李重进发一封诏令,让其务必加紧攻城……明日过后,朕便会动身前往寿州城下,到时亲自督战。” …… 次日一大早。 潘美收到了皇帝的诏令,得知自己将要领兵出战,他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官家怎么突然给自己派了这么重要的差事? 但随后得知了其中详情,潘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沾了李都使的光。 潘美心中对李奕的感激更甚,秦、凤之战时他跟在对方后面捞了战功,先前又被李奕举荐随驾出征,现在更是因他而得了重要差事。 难怪常说的干得好不如跟对人……既能跟对人又能干得好那自然更容易出头。 不过与此同时,潘美也很有压力,侍奉在皇帝身边数年,他还没有真正独自领兵作战过。 但压力是一方面,动力却是另一方面。潘美已经三十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算年轻,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不想错过,更不想失败。 他不敢奢求像李奕那般英雄,也自认比不上对方,但起码也要干出一番事业来。 怀揣着雄心壮志,潘美率领两千禁军精锐,马不停蹄的向舒州进发。 …… 与此同时。 攻打寿州城的战事还在继续,这座城池如同钉在江淮的一处要塞,打起来很费力,但不打又威胁周军的后勤。 四面八方的投石车再次开动,巨大的石块呼啸着飞向两三百步外的城墙。 城墙下面的周军士卒汹涌而至,上下纷纷放箭,云梯像巨大的木头“坦克”似的被一群群的人推着靠近城墙。 旷野上的场面无论有多么壮观,器械又多么大,但威力还是有限的。 投石车的石头能把城墙砸得千疮百孔,但已经打了一个多月还是砸不烂厚实的包砖土墙。 寿州是淮河一线的重镇,城墙修得又高又厚实,自从杨吴割据江东以来,寿州城经过数次的修缮,更是大代价以烧制的青砖包覆,防御的力度不用多说。 弓矢弩箭石块火球都只是前奏,最终还是回归了常见的攻城方式:无脑爬墙。 当然还有个更形象的术语叫“蚁附”。 只见一架云梯被推到墙边,下面是车厢和两排木轮,上面折迭的梯子随即展开然后放倒在城头,“啪”地一声梯子刚搭上,立刻就听见一阵疯狂的呐喊,周军士卒汹涌而上。 不料就在这时,城头上的一个木桶顿时泼了一片黑油下来,随即扔出几支火把,“轰”地一下黑油触火便着,云梯上下燃起了熊熊大火。 周军士卒惨叫声简直不忍听闻,人们从云梯上摔下来,有的没死在地上痛苦地打滚,一些人拿水泼,但很不容易泼灭。 不少人受不了直接跳进了护城河。 空气中黑烟滚滚,一股烧沥青的味儿中夹杂着头发烧焦的糊味。 光是站在几百步外看,也是一阵头皮发麻,这和送死没有啥区别。 上战阵拼杀都算不得恐怖,攻城才是噩梦。 城池里也有投石车,似乎在城墙后面,但看不见,只能看到一些人站在城头上,似乎在观察方位。 不多时,一只燃烧的瓦罐从城里飞了出来,像一团火球一般准确地掉进了一处人群,“哐”地一声碎开,石油和火光四下飞溅,人群一哄而散,着火的人在地上乱滚。 前面一架云梯已经越燃越凶,火势根本扑不灭,周围的人已经掉头就跑,但刚跑过护城河,一个骑马的武将带着一队骑兵冲来,迎头就砍,大声叫骂。 接着乱兵又汇合进了后面的一架云梯的人群里。 城墙上下浓烟滚滚,寿州城四面很快就笼罩在黑烟和火光之中。 周军前仆后继,一番弓弩对射,云梯再次架上了城墙,还有一些更简陋的梯子从四面架上去,人们像蚂蚁一样拼命往上爬。 一个武将在后面大喊:“第一个爬上城墙的,有重赏!” 荣华富贵的影儿都没见着,先见到一桶火油迎头就浇下来。 几个士卒全身着火直接掉落下来,木梯子上瞬间燃起大火……这火油对南唐军来说相当好用,一下子就能点火,不然要烧云梯也不容易。 李重进按剑站在高处,遥望着战场上的形势,脸上隐隐有一股郁结的黑气。 他认为攻打寿州不顺利,主要责任应该是宰相李谷贻误战机,让南唐军有了时间准备。 李重进心里原本卯足了劲,想要在攻南唐的战事上,让皇帝看看他该依仗谁。 重用张永德那个靠殷勤上位的货色来牵制自己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而在正阳的阻击战,他打得确实很漂亮,战果也很丰硕,大败伪唐北面行营都部署刘彦贞的人马。 并生擒了刘彦贞的副将咸师朗等数十名将校,唐军伤亡近万人,缴获了十余万军资器械。 但李重进觉得这些还不够,刘彦贞这种草包废物,若是打他还拿不到这等战果,那才是真的丢脸。 李重进更大的野心是拿下寿州城,这个战绩绝对是比正阳大胜更有含金量。 然而眼下围攻寿州这么久,一点进展都没有,皇帝已经接连派了几波人来催促,之前还说要来亲自督战。虽然因为意外情况没来,但这次看样子是肯定要来了,因为皇帝已经从正阳出发,在半路上了。 李重进不免想到那个和自己同姓的年轻大将。 一开始他只是因为对方是张永德的手下人,所以恨屋及屋对李奕不爽。 但攻蜀的那一战,对方一月下秦、凤的壮举,却实打实让李重进升起了危机感。 他瞧不起张永德是因为对方没有亮眼的战绩,全靠自己那位皇帝表弟的提拔重用才能上位。 但李奕却不同,高平之战、忻口之战,再加上秦、凤之战,三次战役让对方的战绩举世瞩目。 李重进已经在心底把李奕视为一个棘手的竞争者。 然而他带人攻打了寿州城这么久,一点效果都没有,真他娘的让人憋屈……李重进知道寿州城不好打,江南也不像蜀地一样好拿捏,单论财富来说,大周也比不过唐国。 可知道是知道,李重进依旧难掩戾气,前几天攻城不利,他还砍了好几个指挥使一级的将校。 就在这时,有部将前来禀报:“驻守浅石滩的赵都使遣人来报,说是、说是……” “他说什么了?”李重进顿时不悦道。 部将吓了一跳,忙道:“来人说,赵都使嫌那些唐军的俘虏浪费粮食,觉得天气越来越冷,运送粮食辎重越发困难,眼见着或许就要下雪了,若是再养着那些俘虏,既要管他们吃饭,还要供他们衣服穿。而且唐军俘虏随时会有异心,养着他们是大麻烦……所以下令把那些俘虏全部杀了。” “什么?”李重进闻言大惊,怒目圆视道,“三千多个唐军俘虏都杀了?” “是、是这么说的……” 李重进大怒,厉声骂道:“他娘的赵晁,脑子给尿淹了?劳资在这辛辛苦苦攻城,他在后面把唐军俘虏全杀了,明摆着不是逼寿州唐军跟咱们拼死到底!” 都说坏人绞尽脑子,不如蠢人灵机一动。李重进虽然没听过后世的这句调侃,但他现在确实觉得赵晁真是蠢货一个。 去年皇帝亲征北汉,这厮就已经犯过蠢,跑到皇帝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直接被当场卸了军职,关押在怀州的大牢。 好在皇帝最后没跟他一般见识,出征北汉回来后又将其官复原职。但这蠢货却一点记性都没长,现在又干出这么一档子事来。 李重进当即也没心思督战了,转身领着人要去找赵晁的麻烦,他倒要看看这厮的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这时,太阳已经渐渐垂落在地平线上,周军的投石器发射也陆续停止了。那些高大沉重的器械树立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形成一道道黑影,如同狰狞可怖的巨兽。 …… 在将校们的吆喝声中,城墙下面无数的人群像潮水一样退却。 刘仁赡站在城楼上,观察着城下的景象。他捋着下巴的胡须,说道:“听说周军准备将正阳的浮桥移到下蔡?” 他心里猜测周军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难道周国朝廷认为淮河上游的诸城都没有攻陷,那地方地形太宽阔很容易受到唐军的攻击? 据下蔡方向回报,周国的几道浮桥,选的地方倒是有点讲究,在淮水一个急流的拐弯处,形成很大的曲度,下蔡就正好在水流放缓的缺口位置。 河面北边的地势平坦开阔,渡河之后可以很快的排列阵型,视野也很好,不至于有被偷袭埋伏的风险。 一个将领从石阶走上来,单膝跪倒禀报道:“禀节帅,兄弟们已在城南挖了地道,四面安上了瓦缸派人值守,若是敌军把地道挖进城内,动土就能听到动静。” 刘仁赡点点头,回顾众将道:“死守不是办法,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如今朝廷大军各路来援,周军早已自顾不暇。而且周军久攻不下,人疲马乏。若能趁此机会打周军措手不及,得了一场大胜,周军的军心必定涣散。” 部将们忙以没有得到皇帝同意为由劝阻。因为大伙儿都不想出城去进攻……淮水那边远远看去还有成片的帐篷,看不清究竟还有多少人马。 双方兵力悬殊太大了,大伙儿觉得能守住城池已是十分不易。 此时一旁的刘彦贞突然开口道:“周军野战凶悍,我军唯有水战方能一拼,贸然出击风险太大。” 先前刘彦贞被任命为北面行营都部署,率大军支援被围困的寿州城,南唐主李璟对他寄予厚望。 可他却轻敌冒进,本想趁机偷袭回防的周军,谁知在正阳以东被李重进大败,仅带着数十名亲兵逃进了寿州城。 见识过周军战力的刘彦贞,此时让他再直面周军,确实有很大的心理阴影,更别说对方攻城的主将正是让他吃了大亏的李重进。 刘仁赡摇头道:“但凡守城,死守不是上策。这些天周军大量伐木,做了许多攻城器械,定是要准备猛攻寿州。坐以待毙不是守城之道。” 刘仁赡心里对刘彦贞有些鄙夷,明明当时自己派人劝阻过他。 可结果如何?把军队、粮草和战船,全都白送给了周军。他自己倒是厚着脸皮跑回来了。 刘仁赡觉得若是换作自己,早就当场拔剑自刎了,哪里还有脸苟活着? 但想是这么想,他却没表现出来,而是指向西北方的营地:“那边定是李重进亲率的侍卫司精兵,气势并非负责攻城的杂军丁壮可比。周军虽看似兵多,但精锐不足万人,且都远离城下营寨,攻城的这些人马不足为虑。” 刘彦贞闻言,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什么,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没资格插手对方的安排。 有部将拜道:“今我等被困寿州,幸有节帅坐镇,天佑我等呐。” 另一人附和道:“官家是不会坐视寿州被围的。何况节帅在此,官家就是愿意丢了寿州,也不愿意丢掉节帅。” 众将虽然依旧心里有些没底,但大伙儿都很相信威望极高的刘仁赡。他的威信都是凭着待将士如亲人、领兵打仗无数次积累起来。 刘仁赡立于城楼之上,又观察了一会儿,心中渐渐有数,他淡定吩咐道:“到时我军步骑从定湖门出城,得手之后先焚毁淝水河边的器械,接着调头向南进击,再烧毁正面的攻城器械,然后从通淝门入城。” 身旁的偏将正要领命,又听他补充道:“骑兵须如疾风掠野,一击即走。出城之后不要恋战,骑兵先打他个措手不及,冲散其营,别让他们集结成阵,步军随骑兵掩杀。” 刘仁赡下定了决心出战,遂从军中挑选了精锐步骑,开始悄然准备。同时任命自己的长子刘崇讃为前锋指挥使,让其率精兵随时出击。 不过关于何时开城出击,刘仁赡也要谨慎思量,需要捕捉他认为有利的时机。 (本章完) 第183章 夜袭 第183章 夜袭 这天夜里,刘仁赡终于等到了他期盼已久的战机。 他身披鳞甲,手按着剑柄,整个人隐在城垛的阴影里,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城外绵延数里的周军营寨。 那里灯火稀疏,几处木寨望楼上,隐约可见值夜的士卒身影。 夜色如墨,一阵刺骨的寒风掠过城头。火把在风中摇曳不定,将寿州守军的铁甲映得忽明忽暗,如同鬼魅般在雉堞间游走。 “周军连月以来,昼夜不息攻城,早已人困马乏。”刘仁赡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再加之天气渐寒,将校士卒必苦不堪言,难免心生懈怠……这几日攻势大为减弱便是明证。” “而李重进见我军一直固守待援,定然料想不到今夜我等会主动出击。” 他这话像是说给站在身后的刘彦贞听,但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趁着夜色袭营,这是一场豪赌,若能顺利实施,自然是大功一件。 到时或许能重创周军的士气,借此为寿州守军争取更多时间。 刘仁赡不奢求对周军造成多大的伤亡,因为以他手中现有的兵力并不现实,哪怕是把家底压上全军出击,都很难能做得到。 但只要能打乱周军攻城的部署,给周军带来一些麻烦就足够了。 当然,前提是不能失败,否则损兵折将不说,万一周军趁机反攻,很有可能会追着败兵杀入城内,那么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不过刘仁赡作为老将,心里也很清楚,在这强弱悬殊的战场上,若想破局求生,唯有兵行险着,不冒风险就绝无可能的。 “刘节帅谋划有当,今夜必大破周军。”刘彦贞不情愿的奉承了一句。 以二人的家世和地位来说,刘仁赡是比不上刘彦贞的。 刘彦贞是南唐六军之一、神武军的主将,以神武统军兼节度使。而他的父亲刘信更是官至镇南军节度使、加征南大将军。 但眼下刘彦贞却不敢得罪刘仁赡,一来是先前在正阳的大败,让他已经没有强硬的底气。 二来他如今还需要仰仗刘仁赡活命,顺便看看能否混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不然就这般灰溜溜的逃回江宁府,就算南唐主李璟念及旧情饶恕他,可朝中那些早就看他不爽的人,却未必会轻易放过他。 “时辰快到了。”刘仁赡突然低声自语,手指在冰冷的城砖上轻轻一叩。 说罢,他转身向城下走去,刘彦贞见状,连忙迈步跟上。 此时在城墙之下,唐军的一千余精锐已等候多时,皆如雕塑般静立,铁甲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幽光。 “父亲。”一个年轻的身影快步走出,在刘仁赡面前单膝跪地,甲叶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正是他的长子刘崇讃。 刘仁赡眉头微蹙,沉声道:“自古军中无父子,刘指挥使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是,节帅!”刘崇讃当即应声道。 他起身抬头时,眉宇间的英气与刘仁赡颇有几分相似,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动,映出一双灼灼的眼睛。 刘仁赡满意点头,继而目光转向一旁,缓缓扫视过在场将士们的面容。 今夜出城偷袭周军营寨,他挑选的都是各部的精锐。而其中有不少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儿郎,大伙儿眼中都燃烧着熊熊战意。 而将士们见到刘仁赡的目光扫过,都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刘仁赡脸上闪过复杂神色,但却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强忍着心底的情绪,扬声道:“诸位可知道?我军在正阳被俘的三千余弟兄,前几日已尽数被周军所杀。” “周军如此残暴嗜虐,我等就算投降,也绝无生路可言。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唯有拼死力战,才能有一线生机。” 刘仁赡“噌”的一声抽出佩剑,剑刃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寒芒。 “今夜,定要叫周军见识见识我们江南儿郎的血性!” 话音落下,将士们顿时群情激愤,举起兵器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待声浪稍歇,刘仁赡看向自己的长子,沉声道:“记住,你部出定湖门后,务必大张旗鼓,尽一切努力吸引周军的注意力。若是能趁机焚毁周军营寨中的攻城器械自然更好。” “末将领命!”刘崇讃抱拳应道。 刘仁赡又转身喝道:“张全约何在?” 一名虬髯将领应声出列,铁甲铿锵:“卑职在!” 此人正是南唐池州刺史张全约,在后周宰相李谷率军围攻寿州城时,他受命领兵从池州出发,以策应援救寿州的刘彦贞所部。 但谁知刘彦贞却率军冒进,想要阻击回防正阳浮桥的周军,当时张全约和刘仁赡一起派人劝阻。 可刘彦贞并没有听从,张全约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加速行军赶往正阳。 只可惜等他到了之后,刘彦贞已经被李重进给击败,张全约只能收拢残兵,带着两千多人退守寿州城。 刘仁赡道:“你率五百步卒,沿北边水门出城,再经由水寨,潜至淝水河畔。趁着周军城外营寨生乱的时候,焚毁周军囤积在浅石滩附近的粮草辎重。” “这是今夜出战的关键,一旦城外周军的粮草被毁,纵然李重进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替他卖命攻城!” “卑职遵命!” 张全约抱拳应诺,但他并没有退下,而是表情却略显犹豫,喉结滚动间,欲言又止。 刘仁赡见状,目光如电:“张刺史莫非觉得老夫的安排有什么不妥?” “卑职不敢。”张全约忙摇头道,“只是……不如让卑职带人去夜袭周军营寨,让刘指挥负责焚毁周军的粮草……” 刘仁赡闻言一怔,转而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此番夜袭的真正目标,就是为了焚毁周军的粮草。所以刘崇讃出击的方向只是佯攻,用来迷惑和转移周军的注意力,从而达到声东击西的作用。 但佯攻的这一路,却要跟周军正面硬碰硬,很可能会有身陷敌营的危险。 张全约提议让自己和刘崇讃互换任务,自然是替刘仁赡担心他长子的人身安全。 谁知刘仁赡却瞪目道:“这几个月来,我们死了多少兄弟?难道我刘仁赡儿子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了?” “若老夫是这等徇私之辈,今夜大可另择人选而去……这种废话就不要再多说了!” 寒风卷着尘土掠过城下,将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吹散在漆黑的夜色里。但在场的将士们却无不动容。 刘仁赡语重心长道:“我知张刺史的心意,但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番正值国家危难之际,本就该将生死置之度外,又何谈什么私情?” 张全约深深俯首,再抬头时,眼中已布满坚定。他重重抱拳道:“卑职绝不辜负刘公的重托,今夜即便舍了这条烂命,也定然要焚毁周军的粮草!” 刘仁赡握住张全约的手臂,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道:“一定要活着回来!” …… 三更时分,寿州城东的定湖门悄然开启,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转动下无声滑开,露出一线缝隙。 两百精锐骑兵率先出城,战马衔枚,马蹄裹布,踏在地面上几乎无声,唯有兵刃偶尔反射的寒光泄露着肃杀之气。 刘崇讃身披轻甲,腰悬长刀,一马当先。他身后跟着的皆是挑选出的精锐,人人面色冷峻,眼中只有杀意。 寿州城中能战之兵,满打满算只有八千余人,骑兵更是不足一千,其中还有张全约带来的两千残兵。 至于那些协助守城的民夫丁壮,指望他们去和周军作战明显不现实,怕不是一触即溃,反而还会拖了后腿。 而今夜出击的一千余人,乃是刘仁赡精挑细选的精锐,属于寿州守军中最核心的战力。 这些人马若是折在城外,不啻于断了刘仁赡一臂,城中本就低迷的士气恐将彻底崩溃。 但想要达成夜袭的目标,也唯有这等中坚的精锐,方才有能力做到——所以刘仁赡此举算是一场豪赌,最后就看老天爷究竟眷顾哪一方! …… 周军的攻城营寨驻扎在淝水河畔,外围仅以木栅围护,内里堆满了云梯、冲车、投石机等攻城器械。 连日来的攻城让周军士卒疲惫不堪,此刻大多已沉沉睡去,营中只有零星的火把和巡逻的脚步声。 刘崇讃抬手一挥,骑兵如鬼魅般散开,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逼近周军营寨。 哨塔上的士卒尚未察觉,一支冷箭已破空而至。 紧接着,数十支火箭划破夜空,如流星般坠入营中。干燥的木材、草料瞬间被点燃,火舌腾空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 “敌袭!敌袭!“ 周军的营寨瞬间沸腾,无数士卒从营帐中跌撞而出,却见唐军铁骑已如鬼魅般冲破辕门。 顿时枪戟寒光闪烁,铁蹄践踏而过,尚未集结阵列的周军士卒狼狈逃窜。 刘崇讃一马当先,长枪横扫,一名周军小校尚未反应过来,便已栽倒在地,眼眶处被戳穿一个窟窿。 与此同时,唐军步卒紧随骑兵之后,手持火把,直奔攻城器械而去。 火油泼洒,火把掷出,数架云梯、冲车顷刻间被烈焰吞噬,将半个营寨照得如同白昼。浓烟中,周军士卒像无头苍蝇般乱窜,整个营寨顿时陷入混乱。 有人试图救火,却被唐军弓手射杀;有人想要集结反击,却被骑兵冲散。 负责攻城的周军人马,大多只是藩镇杂军,以及征发来的民夫丁壮,突遭夜袭之下,仓促间难以组织有效抵抗。 好在远处后周禁军驻扎的营地,很快得知了敌袭的消息,作为李重进亲率的精锐,反应速度绝非杂军丁壮可比。 就在唐军于营寨内纵火杀人之时,大地突然传来沉闷的震动。远处黑暗中,数百铁骑如黑潮般涌来,马蹄声震得火堆里的火星四溅。 禁军的支援很快便出现在视线里,首当其冲的是一队数百人的后周骑兵。 “撤!”刘崇讃见火势已成,周军的人马也被调动起来,他谨记父亲的叮嘱,并不恋战,立即下令撤退。 唐军骑兵瞬间调转马头,如潮水般退去,步军士卒也跟着夺路狂奔,只留下身后一片火海。 但唐军想要全身而退却没那么容易,只见追击的周军骑兵立刻分成两翼,如铁钳般向两侧包抄过来。 伴随着箭矢破空的尖啸声,落在最后的唐军步卒接连倒地,随即便被周军的追兵所淹没。 刘崇讃回望身后,见此情景心中悲痛,但也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奔逃。他没想到周军的反应比预想的还要快。 突然,一股骑兵如鬼魅般从斜刺里插了过来,唐军骑兵瞬间便撞入了那股人马之中。 “衙内小心!”亲兵的嘶吼在耳畔炸响。 刘崇讃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抬起长枪格挡,“铛”的一声巨响,刘崇讃的长枪被生生震飞。 他虎口迸裂,鲜血顺着护腕滴落。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得座下骏马一声哀鸣,一支羽箭深深钉入马颈。 战马前蹄跪地的刹那,刘崇讃整个人被甩飞出去。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他看见燃烧的营寨、纷乱的马蹄、飞溅的鲜血,所有景象都在空中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后背重重砸在地面的瞬间,他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脆响,扬起的尘土呛得他剧烈咳嗽,满嘴都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咳咳咳”刘崇讃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四肢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左臂完全使不上力气。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尖锐的疼痛,温热的液体不断从嘴角溢出,在尘土中洇开一片暗红。 模糊的视线里,一双战靴踏着血泥步步逼近。刘崇讃艰难地抬头,看见一员黑脸武将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格外可怖。 刘崇讃在剧痛中扯出一个惨笑——父亲,孩儿已经尽力了。 ……只希望张全约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别让他死了!” 李重进的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怒,本就黢黑的脸色愈发的阴沉。 (本章完) 第184章 半月下寿州? 第184章 半月下寿州? 晨雾中,焦黑的投石车残骸仍散发着淡淡黑烟。 一股奇怪的味道扩散开来,如果李奕身在此地,肯定会对这种类似烧塑料的气味有些熟悉——因为昨夜袭营时,唐军动用了火油,燃烧不充分所散发的气味,混杂着木材的焦糊味,十分刺鼻。 难闻的气味弥漫在营寨内,黑烟在空中随风飘荡,整片天空都好像阴霾重重……一如李重进此刻的心情。 李重进踩着焦黑的土地,行走在营寨内,靴底发出“咯吱“的声响。很快他停住脚步,弯腰拾起一块烧变形的铜构件,指尖顿时传来温热的触感。 远处,几名士兵正在清理战场,他们用布巾捂着口鼻,仍被呛得咳嗽连连。 “刘仁赡……好!好啊!” 李重进脸色铁青,不自觉地攥紧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在手背蜿蜒如蚺。 诸将围拢在四周,附近一片沉默。他们都能感受得到李重进心中压抑的愤怒,自然没人敢出来触霉头。 事实上,昨夜唐军袭击营寨,周军人员的伤亡并不大,但就地伐木制造的攻城器械,却被焚毁了大半。 更重要的是,唐军袭营只是声东击西,另有一路人马竟潜至浅石滩一带,放火焚烧周军囤积在后方的粮草辎重。 原本周军的后勤运输就很不容易,这些粮草多是从申、唐、颍、蔡等邻近州县调运而来,几乎将各地的府库粮仓搜刮一空。 一旦有所闪失,短时间内想要再调粮草过来补充,根本不太现实。 而在这江淮湿冷的冬季,没有了足够的粮草补给,攻城的数十万大军又如何支撑? “啪!” 就在这时,一根断裂的木头从攻城车上掉落下来,让注意力都放在李重进身上的众人吓了一跳。 李重进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心中明白,再大的愤怒也无济于事,现在该想想怎么安排之后的事情。 他转头问道:“那被擒的刘崇讃伤势如何?” 有部将回道:“那厮伤得不轻,经随军郎中诊治,命倒是保住了,不过想要下床行走,没有一两个月怕是不成。” 李重进微微颔首:“只要人活着就行……刘仁赡倒是舍得下本,让自己的长子过来送死。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真的会不顾自己儿子的死活!” 虽然刘仁赡派人夜袭的事,让他恨得牙根直痒痒。但他却又不得不承认,刘仁赡确实是位厉害的老将,时机抓得很好,同时也很有胆略。 而且他把最危险的任务交给长子,这种决绝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现在这寿州城,有粮有兵有高墙,还有刘仁赡此人坐镇。李重进甚至开始有些怀疑,年底前究竟能不能拿下寿州城? “报——”一名亲兵急匆匆跑来,单膝跪地行礼道,“驻守浅石滩的赵都使到了营外,说有要事当面禀报。” 李重进缓缓转身,面无表情道:“让他过来见我。” 不多时,赵晁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内,他的铠甲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半边胡须被烧得焦黄卷曲,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昨夜唐军去焚烧浅石滩的周军粮草,驻守在那里的赵晁带人追击得手的唐军,让对方伤亡惨重,只留张全约领着一百多残兵逃回寿州城。 但后方营寨的火势已成,赵晁亲自冲进火场抢救物资,忙活到天亮才保住了大半。 现在他就是过来向李重进汇报具体的损失…… “属下参见李都使!”赵晁抱拳行礼。 李重进目光紧盯着他,脸色阴沉的可怕——他觉得唐军夜袭的事,赵晁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 不然围攻了寿州城一两个月,唐军从没有主动出击过,而是选择龟缩固守的策略。偏偏在赵晁这厮杀了俘虏的三千人后,却出了这么一档子唐军夜袭的事。 很明显是杀俘激起了守城唐军的怒火,同时让唐军觉得投降也不会有活路,才愿意听从刘仁赡的命令冒险袭营。 李重进倒不是对被杀的唐军俘虏起了恻隐之心,也不是觉得杀俘有违天和之类的……五代的武夫们烧杀抢掠干多了,怎么可能会有这等善心? 他只是认为赵晁杀俘杀的不合时宜,严重影响到了自己攻城的进展。现在又被唐军夜袭,损失了大量的粮草器械,到时皇帝一句“疏于防备”,就够他喝一壶了。 先前正阳大胜的功劳,全被这一下子给败光,李重进又如何不气赵晁? 不过赵晁如今是虎捷左厢都指挥使,纵然身份地位比不上李重进,但对方身为禁军主力八厢之一的统兵官,并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 李重进只能压下火气,沉声道:“赵都使,粮草军械的损失可清点出来?” 赵晁瓮声瓮气道:“属下昨夜亲自带人灭火,总算救下了大半的粮草军资,不过……还是被烧毁了五万余斛的粮草,以及过万具弓弩兵器和军服冬被。” 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乍一听到这么大的损失,李重进还是两眼一黑,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 五万余斛的粮草足够寿州附近一二十万人马吃一个多月的,这下子全被白白烧掉。再加上还有过冬的衣服被子,以及蓄积备用的武器军械,损失足以算得上惨重。 李重进望着寿州城方向,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面“刘“字大旗依旧高高飘扬,仿佛正在无声的嘲笑着他。 “半个月!半月拿下寿州城!”李重进背对着众将说道。 一阵寒风卷着尘土掠过,将他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远处,几只乌鸦落在焦黑的车架上,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与此同时,众将都默不作声。 半月下寿州? 众人觉得李重进肯定是被唐军夜袭,所造成的巨大损失给气坏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说了这话。 寿州城要是真这么好打,大家何必冒着严寒,在这城下苦捱了一两个月? 但李重进似乎并不是在说气话,随即他又转身一脸严肃道:“传令下去,明日开始加派人手,从寿州城东南两边城墙强攻。再派人乘坐战船从水寨进攻北边水门,把在正阳缴获的唐军战船全部调来,不惜一切代价踏平寿州城!” 战事已经到了这种局面,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拿下寿州城。 李重进绝不允许自己放弃,若是带着失败的阴影从这里离开,意味着什么?难道他李重进连一个弱冠之龄的后辈将领都不如? 他要死磕在这里,无论寿州城是一根硬骨头,还是一块坚固的巨石,都要将其碾碎砸开,绝无退路可言! 赵晁当即请命道:“属下愿为先锋,率军主攻寿州城正门,把刘仁赡的儿子拉到城门下祭旗!” 李重进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开口吩咐道:“把各部将领召集起来!” 说罢,他转身向中军大帐走去。 赵晁见状,尴尬的捋了捋虬髯胡须,但却不小心揪下来一把焦黑的胡渣。 (本章完) 第185章 想起妹夫的好 第185章 想起妹夫的好 通往下蔡的大路上,蜿蜒延伸的车辙马蹄印,混杂着行军的足迹。 后周皇帝柴荣的御驾,正缓缓驶向淮水北岸。在黑压压如林戟枪的精锐禁军卫戍下,显出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车驾前后,雄壮的披甲骑士默然控缰,人马一体,呼吸声都似乎被刻意压低了节奏。 唯有绣着龙纹的赤色仪仗和旗幡,在夹杂着水汽的淮北风中猎猎作响,旗帜的每一次摆动,都似无声的宣告。 而此行之目的地,正是转移到下蔡淮河的后周浮桥——此乃千军万马、粮草辎重渡过淮水的生命咽喉,亦是钳制寿州唐军的关键命脉。 柴荣本来准备亲自到寿州城下督战,然而刚动身出发的时候,便接到了李重进的奏报,得知了唐军出城夜袭的情况。 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柴荣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先来视察下蔡的浮桥。 皇帝的车驾最终停在了北岸高地。 一身锦绣常服、束金腰带的柴荣扶轼而下。他的身形算不得魁梧,相貌也很普通,早年间曾四处奔波做生意,久经风霜的磨砺,整个人显得很老成。 但却透出一股帝王的威仪,特别是那一对锐利的眸子,瞧在身上让人难以琢磨他的心思。 此刻柴荣将目光投向下方奔流浩荡的淮水,以及远处那正在全力新建的浮桥。 浮桥的景况呈现眼前:数十艘舟船以铁链连环相扣,粗逾儿臂的麻绳混合着铁索,巨蟒般缠绕绞结,牢牢缚住船体,又在两岸打入地底的巨大木桩上缠紧。 宽厚的木板紧密拼铺其上,形成通道……辎重车辆、士卒丁壮、战马牲畜,正如同一条流动的长龙,有序而紧张地通过浮桥,向对岸的下蔡营垒汇集。 柴荣的目光沉静如渊,半天不发一语,环绕四周的文武静静侍立,同样不敢出声,生怕触怒了皇帝。 因为大伙儿心里清楚,前两天围攻寿州城的军队,在唐将刘仁赡手下吃了亏,着实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虽说皇帝没有为此而责罚攻城的将领,反而派人去安抚侍卫司主将李重进。 但皇帝真就不生气?怕是不尽然吧! 攻打了寿春近两个月,城池依旧稳如磐石,耗费了大量人员物资在那里,却迟迟见不到进展,换做是谁心里都会不痛快。 只不过正值战事胶着,皇帝还指着大将们卖力作战,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太过苛责,对军队上下的人心会有所动摇。 毕竟,中晚唐以来的武夫们,全都不是什么善茬,想让他们卖命就必须哄着,而不能逼迫太紧。 特别是那些中高级将领,更是要给予最大的宽容。 就像是去年整顿禁军时,处置了一大批尸位素餐之辈,但受到较大影响的多是低级将校。 军都指挥使及以上将领,顶多也就是剥夺实差,另外给了闲职以做安排,让他们能有个领取俸禄的名义,相当于朝廷出钱给其养老。 不一会儿,日光从层云缝隙中刺下,在奔腾的浊浪上投下跳跃的碎金。 柴荣的目光穿透水面氤氲的雾气,像一把无形的、渴望着荡涤寰宇的刀子,牢牢钉在寿州的方向。 凝望片刻,他忽然开口道:“去传朕令,让虎捷左厢都指挥使赵晁率两千步卒,沿淝水北上到涡口驻防,剩余的虎捷军人马暂时交由李重进统管。” 柴荣准备把赵晁从寿州城下调离,主要还是考虑到李重进前几日发来的奏报,字里行间都表达了对赵晁的不满,觉得对方杀俘的行为严重影响到了攻城。 为了防止将领之间产生矛盾,到时候引发什么意外情况,也只能把两位大将各分一处。 话音落下,身后的宰相王溥应诺一声。 随后他又想到赵晁杀俘的事,从而略带迟疑的斟酌道:“陛下容禀。臣等连日接到淮南各地呈奏,大军行进所经州县,常有士卒趁乱入乡野民舍,掠及闾阎。更有甚者,为些微口角争斗或是觊觎财物,竟至擅杀无辜百姓之惨事。” “而一些弃甲归顺之唐军将校,亦常遭我方将领或悍卒刁难凌辱,乃至妄加戕害,致使其心寒胆丧。此类行径,不止败坏王师之名,恐将动摇淮南民心归附之根基。” 听到王溥提及这些,柴荣不免眉峰深锁——此等事,他又岂能不知? 自从乱世以来,武夫们杀掠成性,视人命如草芥,骄兵悍将,几成常态。 当初太祖皇帝起兵反汉时,亲率大军攻入开封城,将士们剽掠数日不止,差点让整个京城沦为死城。 相比之下,淮南如今还是南唐的地盘,在手下这群武夫们眼中,敌国的士卒百姓何尝算是人? 不过是行路间待取的财物、予取予求的猎物罢了。 柴荣作为有雄心的英主,他心中盘踞的,是廓清寰宇、再造太平的宏图。 这片山河万里,江南江北,在他看来终将成为他的天下。这里的百姓,即便今日身在敌境,也终将是他的子民。 但将士们却未必有此等觉悟……帐下的虎狼之师,打起仗来确实很猛,寒锋所指,摧城拔寨,所向披靡,端的是国之利器。 可嗜血的本性却难以收敛,既想让他们奋死效命于前,又指望他们秋毫无犯于后,确实是不太现实。 见皇帝迟迟不语,王溥顿时有些急了,恳切道:“前几日寿州传来奏报,赵晁屠戮了唐军的三千余降卒。而后一直固守待援的寿州唐军,便立马出城夜袭我军营寨,这分明就是杀俘之事,激起了唐军孤城死战之心。” “若再不严令各部约束士卒、禁绝杀掠暴行,只怕到时淮南各地百姓揭竿而起,让我朝大军陷入不利境地。” 关于赵晁杀俘的事情,近侍大臣们颇有微词,私下里有不少人谏言,让皇帝严惩赵晁。 然而柴荣却另有考虑,对赵晁并没有什么责罚,只是让人去警告了他几句。 至于为何…… 一来是先前周军在正阳大败南唐刘彦贞率领的援军时,赵晁领兵跟着李重进作战,协助击溃了唐军的先锋,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二来则是杀俘这种事,对于五代的武夫们来说太常见了。 若是因此而对赵晁有所责罚,其他的那些将领们,纵然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难免会有异议。 “唉!”柴荣轻叹一声,“那便依王卿的意思,派人去督促各军,严令约束部众士卒,勿要劫掠伤害百姓。至于各地投降的唐军……让人把他们全都集中起来,交由行淮南府事的李谷去安置。” 这一刻,柴荣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很难当。 王溥这些大臣们只要提建议就行,但他这个皇帝需要考虑的就多了……手下的骄兵悍卒们有些时候并不一定能按部就班的去完成指示。 很多时候,只要在大方向上不出什么差错,柴荣也不太愿意追究这些事情。 说来说去还是一句话:时间不等人呐! 统一天下的机会,或许转瞬就逝,柴荣等不及要去实现心中的大志,在这种情况下,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付出一定的代价。 几朝几代累积下来的弊病,只能等天下彻底安定之后,才能腾出手来慢慢的梳理。 “对了……”柴荣想起什么,眺望着远处,开口道,“之前从东京传来奏报,说是王朴对扩建京城之事,有了新的章程。朕当时准了这事,这几天可有新的奏报发来?” 王溥应道:“京城倒是传来了不少的消息,但多是一些不太紧要的事,关于工程营造却是没有什么奏报。” 柴荣点了点头,继而轻笑一声:“朕那妹夫年纪虽轻,但做事却很持重。关于扩建京城的那等建议,朕觉得说的很好,让利于民换取工程的顺利进行,同时还能安抚百姓们的不满情绪。” “先帝在世,常告诫朕要爱民如子,说是天下久战不息,百姓们苦不堪言,要以仁爱治天下。确实如奏报里所说,坊市之制已经不合时宜,天下需要一个新的气象。” “若是此番在京城施行新的街市划分,能取得预期的效果,今后倒是可以大力推行至天下州郡,以修养民息、大开商贸之便。” 王溥闻言一楞,随后立马反应过来,皇帝口中的妹夫是谁。 他不知皇帝怎么突然从战事上,又把话题转到了扩建京城,而且言语之间,还用上了“妹夫”这么亲近的称呼。 好在皇帝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有再追问什么,王溥便识趣的没有开口。 “从浮桥过河吧……”柴荣吩咐一声,转身走向马车。 其实他之所以提到李奕,因为是从眼下的战事,回想起今年收复秦、凤的战事。 从后周取代后汉以来,一直都在消除前朝的弊病,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开疆扩土。 唯有柴荣登基之后,从后蜀手中拿回秦、凤四州,勉强算得上开拓了疆域……这也是柴荣目前最值得宣扬的成就。 而在这件事上,谁敢说李奕的功劳不大? 如今柴荣亲征江南,数十万大军出战,打了快有三个月,连一个寿州城都没拿下。 哪怕在江北各地取得了不小的进展,看似占据了很多地盘,但其中夹杂着许多唐军驻守,零零散散的被分割开来,算不上实际的拿到手中。 相比较之下,攻蜀之战原本前期不利。 但等李奕率禁军几千人出征,满打满算也不到三个月,就全面收复了秦、凤四个州的地盘。 甚至还在青泥岭打了一场漂亮的阻击战,短时间内断了蜀国东进的念头和胆量。 就算后蜀比不上南唐的国力、军力,地形条件也不像淮河一线这般便利,使得唐军能快速的调动布防。 但李奕当时手下才多少人?而眼下攻打江南的又多少人? 况且地形限制了蜀国的援救,难道就不限制周军的进攻了吗? 柴荣嘴上不说,可心里难免会想起李奕的好—— 当然更重要的是,对方没跟来江南,柴荣自然会在心里想:如果换做自己的这位姻亲妹夫来,淮南的战事会不会有更好的局面? 人嘛……某些时候总会抱有不切实际的设想。 …… 下了一场雪过后,东京的天气逐渐转晴。 晨暮时分,铅灰色的云层缓缓散开,露出一线惨白的阳光。 皇城飞檐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水滴顺着琉璃瓦当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宣徽院衙署的廊下。 李奕负手而立,微微仰着头,目光投向灰蓝渐明、疏星隐退的天际。 一丝难以察觉的轻快在他眉宇间稍纵即逝—— 从寿州前线传回战报,南唐守将刘仁赡玩了一手声东击西,深夜派人出袭周军营寨,让李重进吃了个大亏。 诚然,李奕身为大周的禁军将领,又是皇室的姻亲外戚,围攻寿州城的周军遭受损失,他不该有幸灾乐祸的想法。 但得知了李重进吃瘪,他心中却是一种近乎“事不关己”的松弛,甚至……还有一丝微妙的快意。 毕竟那厮一直看自己不顺眼,难道还要盼着他立下天大功劳,然后骑在自己头上拉屎不成? 况且事情已然如此,就算为之捶胸顿足、扼腕痛惜,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既已如此,还不如想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比如想想当时李重进那张黑脸上会有何等精彩的表情? “唉——”向训的叹息自身后传来,打破了廊下的寂静。 “寿州城防坚固,大军围攻至今,仍未能破城,本就于士气不利……这次又突遭夜袭,粮秣军械损失颇重,恐怕会影响前线战局。” 向训踱步而出,站定在李奕身侧,目光同样投向正被逐渐染亮的东边。 他素与李重进并无深交,也没有什么嫌隙纠葛,自然不像身侧的李奕那般,隐隐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想法。 此刻盘桓在向训心头的,唯有江南日趋焦灼的战事。寿州坚城如同横亘在通途之上的磐石,烽燧连月,寸步难进,已然如鲠在喉。 李奕闻言,侧头见到向训略带忧色的面庞,心中的那份“暗爽”也随之散去。 他心里也知道,寿州城若不能尽快拿下,柴荣的南征计划将受到很大影响。历史的进程早已不可预测,稍微出现一点变量,或许就不知歪到哪里去了。 而如今留守东京的李奕,淮南的战事还轮不到他操心,眼下最主要的是确保自己不出差错,同时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变故。 晨风掠过廊柱,带来远处隐约的刁斗声与早操的金革之音。 李奕沉吟道:“向兄说的没错。好在我朝四路大军并进,盛唐已经被史将军拿下,王副招讨使也已进占定远,将皇甫晖所部唐军逼退至清流关。” “西南边的朗州节度使王逵同样围困了鄂州……据说吴越王钱弘俶也屯兵于边境,正准备攻打江东重镇常州。” “哪怕我军这次在寿春城下受了些损失,但相比于伪唐如今所要面对的处境,倒也算不上太大的挫折。” 向训听罢微微颔首,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凝重:“以现如今的局面来说,我军确实算得上势如破竹,唯有在寿州的战事略显胶着,迟迟攻不下来。” 说到这,他摇了摇头,“白天里已经越来越冷,前线将士们忍受着苦寒作战,一旦战事被拖延下去……怕是就不太好办了。” 李奕见向训表情,知道对方在忧虑什么。 他只能安慰道:“老天爷对哪一方都是公平的,难道江南的军队就不怕严寒?就算我军一时进展受挫,想来唐军同样也难有余力反攻,我军想要维持住局面还是不难的。” 停顿片刻,他又随口道:“东京的雪已经下过,怕是江南的这场雪……也离得不远了。” …… 离开皇城之后,李奕带人前往外城,他现在的主要精力不是在前线的战事,而是要放在扩建东京的事情上。 自从他向王朴提出了建议,并且过后获得了皇帝准许,让留守的四人放心大胆的去实施。 李奕身上的担子变得更重了。 因为王朴又给他加派了规划城市布局的差事。 按照现有的既定规划,开封要从内城四面向外扩展。因居民侵占街道建造房屋,能通大车的道路很少,需要拆除这些侵占道路的全部建筑。 再由相关部门树立标识,划定京城内外,街道宽50步的,准两旁人户于5步内种树、挖井。街道宽20~30步的,两旁人户可于3步内种树,挖井。 同时也允许百姓们在合适的路段沿街开店,其中特别划分了专门的商业区、民居商铺混合区。 以及只能建造住宅的居住区,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高档住宅区,用以安置内城住不下的那些达官显贵们。 毕竟京城内官儿遍地走,历朝历代封赏下来的文武,哪怕是不负责具体的差事,起码还挂着一个闲职,诸如此类的人员十分庞大,内城的面积实在有限,总要在外城给他们留位置。 除此之外,十余万的禁军和其家眷,有一大半都驻扎在京城,也要给他们划分出单独的区域。 反正杂七杂八的事情多的很,李奕每天早出晚归,天还没亮就出门,深更半夜才能回家,已经忙到家里人都难见他一面的程度。 不过某种程度上,外人想要见他,倒是更容易一些。 这不,李奕一行人刚拐过岔路口,来到了内城的朱雀门,正准备出城的时候,就被人给拦下了。 而拦住李奕座驾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之前从王朴手中救下的罗彦环。 (本章完) 第186章 人比人气死人 第186章 人比人气死人 朱雀门外,罗彦环正拄着棍,目光不停的向四处张望着。 他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殿前司李都使最近的大致行程。对方通常都会先到皇城衙署,处理完军务后,再从朱雀门出城,前往外城巡视治安、督造营建工程。 天还未亮,朱雀门方才开启,罗彦环就已匆匆赶到这里。 此刻凛冽的北风卷着寒意,如同刀子般刮过他的面颊,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感传遍全身。 可罗彦环却仿若未觉,纹丝不动地钉在原地,就这般顶着寒风守到现在,差不多快有一个时辰了。 戍卫城门的军将士卒,得知他是府衙的军巡使,自然也就没有过多盘问。 但是见罗彦环一大早就在这等着,又在寒风里站了快有个把时辰。守门的小校终于还是开口道:“罗巡使,这鬼天气站在外面吹风受冻的。不如到这边来避避风……还能有炭盆取个暖。” 罗彦环闻言,转头看向那小校,抱拳还礼道:“谢过兄弟的好意。罗某只是在这里等人,就不打扰兄弟们当值了。” 说话间,他冻得青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婉言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罗彦环何尝不想寻个避风处躲躲?大冬天的没有人会愿意站在这硬吹冷风。 然而,他想见的那位李都使,实在是大忙人一个,平日里来去迅疾如风,根本摸不清具体的行踪。 罗彦环也只能提前守在对方的必经之地来碰碰运气。 若是因一时贪暖避风误了正事,一不留神让李都使从眼前错过,那他今日岂不是白在这守着了? 守门小校见状,也不再多劝。但他心中却不免好奇,能让开封府衙的军巡使,在这忍着寒风而翘首以盼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又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云隙间漏下的阳光渐渐稠密起来。 淡金色的日影斜斜地穿过朱雀门楼,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痕。城垛上的积雪开始消融,滴落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罗彦环忍不住搓了搓那被冻得发僵的双手,粗糙的手掌相互摩挲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呵出的白气给眉睫染上一层薄霜,而那饱经风霜的坚毅面容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此次来见那位李都使,于罗彦环而言意义非凡,一来是当面感谢对方的搭救之恩。 毕竟以对方的身份地位,愿意开口替自己求情,并非是一件轻描淡写的事——起码对于罗彦环来说,这份恩惠值得他铭记于心。 二来……说不定也能借此改变自己当下的处境。所以即便寒风刺骨,他也不愿有半分懈怠。 罗彦环不自觉地紧了紧衣襟,眼睛紧紧盯着每个方向可能出现的身影,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忽然,街道的拐角处传来一阵马蹄踏地的轰隆声。 抬眼望去,只见数十名骑士如洪流般转过街角,马队中央簇拥着一个紫色袍服的高大身影。 那人腰间的金饰鱼袋随着骏马的步伐轻轻晃动,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芒。 罗彦环猛地挺直腰杆,却因久站发僵,膝盖“咔“地响了一声。他顾不得疼痛,急忙整了整自己的冠服,拄着枣木棍一瘸一拐的迎上前。 “末将罗彦环,拜见李都使!”一道洪亮的声音顿时在朱雀门前响起。 “吁——” 李奕猛地勒住缰绳,胯下的骏马前蹄微扬,在地面上踏出清脆的声响。马儿似乎不满被人突然拦住,喷着白气重重打了个响鼻。 “罗彦环?”望着眼前正躬身下拜的汉子,他的目光从疑惑很快转为了然。 不等对方回答,李奕已翻身下马。他伸手搀住罗彦环的胳膊,将对方扶了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呃……”罗彦环闻听此言,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原本在心里不停猜测自己和李都使再见时的种种情形——对方或许会不以为意,又或许会冷漠以对,甚至未必还记得自己是谁。 但唯独眼下的场景,罗彦环做梦都没猜到……对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自己的身体恢复情况? 要知道,他这个开封府的左军巡使,顶多也就相当于指挥(营)一级。 而对方是殿前司马军都指挥使、兼节度使,而且还有皇室外戚的这一层身份。 两人之间的地位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但眼下对方却亲切的把着自己的胳膊,情真意切的询问自己的身体状况……内心思绪涌动间,罗彦环这才反应过来。 他连忙抱拳道:“承蒙李都使挂念,末将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倒是忘了自己还拄着棍,这番动作之下,枣木棍‘啪’的一声倒落在地。 李奕轻笑一声,俯身捡起木棍,抬手递向罗彦环:“人的身体都是肉长的,上次挨了那么重的仗刑,才不过小半个月,哪能恢复的这么快?” 罗彦环接过枣木棍,不禁喉结滚动,最终深深一揖到地。 “那日若非李都使……末将怕是必定丧命当场!”罗彦环似乎越来越激动了,口齿已不如刚才利索。 李奕微微摇头:“那日我救你时便说过,只是看你也是个人才……算了,不说这些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倒是从别处听来,罗将军曾经的一些英雄事迹。据说当年晋朝少帝时,曾遣使安抚大名府的守将,罗将军便是被选为随使出行的十位勇士之一。” “后来契丹入寇开封,罗将军又把本要送往辽地的一千匹战马,带去献给了前朝太祖皇帝。此等有胆识明大义,保我汉人气节的壮举,让在下既敬且佩啊!” 罗彦环没想到李奕对他这般上心,竟然还特意让人打听了他的事迹,而且现在还如数家珍一般的道出。 “不敢、不敢。”他连连摆手道,“末将不过是恰逢其会,做了些匹夫之勇的事罢了。与李都使相比,末将不敢担此赞誉,您才是真正的少年英雄!” “去年在高平阵斩伪汉第一猛将,又在忻口大败数万辽军,契丹大将耶律敌禄也亡于您手。今年更是亲率数千禁军,一月时间便收复秦、凤四州,打得蜀军不敢跨过青泥岭……此等功绩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哈哈——”李奕一副爽朗高兴的神态,拉起罗彦环的胳膊,边向前走边说道,“罗将军倒是把在下给说的汗颜不已……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咱们找个地方坐着叙话。在下平生最爱结交壮士好汉,罗将军可要好好跟我说一下你当年的壮举……” 就这样,李奕径直拉着罗彦环走出了朱雀门,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外城。 徐胜赶忙带着亲兵们,牵马跟在身后追去,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城门外。 “头儿,刚才跟罗巡使说话的那位……莫非就是殿前司的李都使?”守卫城门的一众士卒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忍不住向自家的队长询问。 “应……应该就是了!”守门小校有些呆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那位府衙的罗巡使,在这等着的竟然是这位大人物……而且看那样子,他竟和李都使还颇为熟稔? 他娘的! 守门的小校顿时懊悔不已,只觉得自己错过了天大的机遇——早知道那位罗巡使有这路子,自己就该趁机跟对方套套近乎才是! …… 不提守门小校的心思,李奕拉着罗彦环一路来到茶肆,点了一壶热茶和几样点心,随即便坐下来闲聊起来。 其实在那日救下罗彦环过后,李奕就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确认了对方就是历史上的那位罗彦环。 不过由于身上的担子重,平日里难有空闲时间,加之李奕也不想表现的太过急切,便就没有主动前去结交。 他准备先观望一下对方是什么态度再说。 而且说到底,不管罗彦环在历史上有多大名气,难道再大能大得过未来的宋太祖? 如今就连赵匡胤都要对他李奕示好,罗彦环自然还没资格让他亲自上门拜访。 毕竟同时代的历史名人有不少,若是一个个都要李奕去主动,那他的面子也太不值钱了吧? 当然,反过来那就不一样了……罗彦环能主动过来巴结李奕,他肯定还是要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态度。 正所谓,锦上添不如雪中送炭。 对于罗彦环如今的处境,李奕也有所了解,对方跑到朱雀门来“蹲”自己,怕是不仅仅为了感谢搭救之恩,大概也是有想要“上进”的心思。 但李奕还是装模做样的问道:“罗将军在晋时就已小有名气,以你历经了三朝的资历和军功,为何如今却只是府衙的军巡使?” 罗彦环闻言,脸上涌现几分尴尬,摇头苦笑道:“不瞒李都使,家父在晋时曾为泌州刺史,末将因此得以补官内殿直,当了左班押衙。其后又累迁至散员都虞侯,只不过……合该我倒霉。” “当初枢密使王峻骄横跋扈,企图挟制太祖而专权,后来被太祖贬官至死,并清算王峻之党羽。末将不幸被牵连,视为王峻的党羽,贬到邓州做了教练使。” “今年初官家大力整顿军队,向各地藩镇征召将校士卒入京。邓州刺史见我有些才干,便上奏为我作保,朝廷这才又把我调回东京。” “等我六月底到了东京,不知是否王峻之事的影响尤在,朝廷就只封我一个左军巡使的差遣……唉,整日里带人巡街查案,着实是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听到罗彦环讲述的遭遇,李奕心道: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罗彦环早年间就闯出了点名气,又硬生生熬了后晋、后汉和后周三朝,反倒是熬到了混饭吃的地步。 而自己加入禁军才不过五六年,真正算起来发迹也就这一两年,却已经是禁军中屈指可数的大将了。 而且还娶了皇后的妹妹,成了世宗柴荣的连襟妹夫……啧啧,相比之下真是要气得撞墙。 能力是一方面,机遇又是另一方面,而能抓住机会更是重中之重! 不得不说,罗彦环的运气确实不好。 先前被王峻的事情所牵连就罢了,但去年高平、晋阳之战后,皇帝下令严惩了一大批将校,在战阵上又死了一些,再后来又大力整顿禁军,产生了大量的空缺。 今年皇帝准备向外扩张,急需勇敢善战的军事人才,向大周境内各地大量征召有才能的将领,许多地方藩镇的军将士卒被调入京城,有些人还被委任了不错的差事。 就在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时节,罗彦环也没捞上什么好差事,而是被打发了一个小小的军巡使,虽说相当于指挥使一级,但跟他的资历却并不匹配。 三十多岁混到这地步,或许前程就已经走到头了。 想到这里,李奕安慰道:“想来罗将军也是遭了无妄之灾。” 罗彦环叹气道:“正如李都使所言……那王峻任枢密使兼宰相,权倾朝野、树大根深,甚至都敢挟制太祖,目无法纪。当初他得势时,朝廷上下有多少人不得不仰其鼻息? “若计较起来没多少人能完全脱得了干系。而我从那王峻手中并无得到什么好处,可偏偏太祖严惩其党羽以儆效尤之时,却被我给倒霉的撞上了!” 李奕又道:“罗将军不必烦恼,官家乃是圣明之主,定不会以旧事而厌弃你。现如今正值用兵之时,以你之才干,禁军中必有你一席之地。” “这样吧……罗将军暂且安心养伤,等你身体恢复好了,我去跟王府事说一声,调你到我身边办差。等到官家从江南回来之后,我再替你去求一份合适的差遣。” 罗彦环在椅子上只坐了半边屁股,闻言一脸激动的站起身,恭敬行礼道:“李都使不嫌末将人微位卑,不仅屈尊为我求情,还这般以诚相待,末将……末将无以为报!” 李奕半开玩笑道:“除了美人,我最喜的便是如罗将军这般的壮士好汉,我被官家所信重委以重任,发掘、举荐人才更是义不容辞!” 罗彦环听李奕提及美人,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倒是没有多想。 不过受到这般礼遇,罗彦环顿感日子有了盼头,忍不住深深一揖:“承蒙李都使不弃,末将唯有以死相报,来日有用得上的地方,李都使只管知会一声,末将绝无二话!” 李奕笑道:“这些话还是等将来到了战场上再说吧……罗将军只要有拳拳报国之心,能在战场上戮力作战,那比说什么漂亮话都管用!” 罗彦环收敛神色,肃穆道:“末将定谨记在心!” (本章完) 第187章 东京第一楼(上) 第187章 东京第一楼(上) 龙津桥横跨在蔡河之上,位于东京城的南北中轴线,与巍峨庄严的内城朱雀门,距离也才不过数百步。 李奕所选的这家临河茶肆,正巧踞于桥头东南一隅。油润的雕木窗半开,河风卷着湿润的水汽与淡淡的桐油、河泥气息,悄然灌入室中。 李奕和罗彦环对坐着饮茶,间或闲谈几句,话题渐淡。 他不时将目光投向窗外,河面上的景致尽收眼底:槽船穿梭,舳舻相继,穿梭于略泛青光的河面。船工们悠长断续的呼喝号子声,隔着水波氤氲传来,显得有几分失真缥缈。 满载的麻袋、货箱在船帮两侧堆迭如山,压得船身吃水极深,乌沉的船舷几乎与流动的水面齐平,勾勒出漕运命脉的生动缩影。 透过这扇窗棂,视线稍作偏移,便可望见距离茶肆不远的那间铺子——一面已然褪色发白的“李”字布幡,在清晨尚未散尽的薄雾中,无精打采地垂挂下来。 那是昔日郭氏经营的早饭铺子,铺面不大,紧邻着喧嚣的河畔,曾经氤氲的热气与食客的嘈杂仿佛犹在耳畔。 自从李奕在去年将其买下,几搭门板上便落了锁,空荡荡地静置至今,在这市声渐起的桥头一隅,如同一个被遗弃的旧梦。 虽然时间才过去年余,但此刻端坐于茶肆中的李奕,望向那已然尘封的铺子时,心头涌上的那份恍惚,竟如隔了前世般遥远。 那时的他做梦都未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时今日之境遇,从一个混迹乱世的微末之辈,已然跃升为整个大周、乃至于天下都响当当的人物。 这世事浮沉、际遇陡转,当真如眼前这奔流不息的河水,时而湍急,时而莫测,而他李奕,就像是破浪而行的游鱼……或许真会有鱼跃龙门的那日? 案上的茶汤早已失了腾起的热气,在粗陶碗中变得温吞浑浊,碗底沉淀着一层未曾散开的糜状碎末,如凝结的思绪。 罗彦环见李奕有些出神,心下顿时了然。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端起面前那碗温凉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李都使……”罗彦环放下空碗,识趣地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武人的直率。 他抱拳深施一礼,话音微微停顿片刻,待李奕的目光转过来,他方才继续道:“末将已叨扰许久,不敢再久留耽误李都使的要事,这便先行告退了。” 李奕微微颔首道:“你只管回去安心养伤,至于你今后的差事……虽不敢夸口能让你青云直上,但总归要比你守在府衙,做个无足轻重的军巡使,前程要远得多。” 罗彦环闻言,再次深深一揖,掷地有声道:“能得李都使青眼相看,乃是末将的三生之幸。我罗彦环别的本事没有,但自认还是有些勇力的,今后只要李都使一句话,哪怕去闯刀山火海……末将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李奕注意到罗彦环眼中强忍着的灼热,心知对方这番话有几分表忠心的意思。 按照常理来说,对方向他这个禁军大将表忠,多少会有些犯忌讳……不过五代乱世,本就不能以常理论之,这年头改朝换代的太快,唯一不变的就是武夫们的地位。 特别是这东京城的禁军,十几年来皇帝换了一拨又一拨,但军中那些历经几朝的大将,却鲜少受到影响。 哪怕是柴荣去年大力整顿禁军,提拔了一大批的青壮派上位,可其中的大多数人何尝不是混迹军中多年? 将领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拉帮结派、小山头林立,各种利益纠葛盘根错节,此类种种弊病难以根除。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情义是维持关系的纽带,而利益则是巩固这层关系的筹码,两者兼而有之,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才会更加紧密。 想要大伙儿死心塌地的跟你干,少不了要让他们能有个盼头,从军卖命谁不是冲着封妻荫子、荣华富贵来的? 对于罗彦环来说,李奕是他的伯乐,愿意出手提携他,而且还有一身耀眼的战绩,自然是值得他表忠心的对象。 至于什么天下大势、人心所向……跟这帮战场上玩命的武夫们,讲什么情怀是没用的。 就好比历史上强主柴荣一死,禁军中有谁会把那位深居大内的小皇帝放在眼里? 你自身既没有强大的威信,也不能给大伙儿带来好处,哪怕你是皇帝又算个球! “末将告退。” 李奕目送着罗彦环踏出茶肆门槛,那道拄着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随即,他亦不再耽搁,顺手从腰袋里摸出一角银粒,随意地拍在乌亮的案几之上,发出一声沉厚的脆响。 “咱们也该走了。”李奕当先一步,跨出门槛。身后,徐胜带着几名亲兵,也跟着鱼贯而出。 候在门外的亲兵们,见李奕从茶肆出来,连忙牵着马上前。 “不骑马了,就沿着龙津河走走吧。”李奕摆了摆手。 不多时,一群身着常服却难掩剽悍之气的亲兵,牵着马跟随李奕沿河畔而行,如一股沉稳的潜流融入喧哗的市声车浪。 …… 雪后的龙津河畔,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未化的薄冰。 李奕紧了紧狐裘大氅,踩着咯吱作响的冰渣向前而行。河面上飘着几块浮冰,在朝阳下泛着橘红的光晕,远处传来商船靠岸的号子声。 现如今,东京城内有四条主要河流。 其中汴河是漕运主干道,从东西方向贯穿整个京城。由西水门流经罗城至内城,再通过中轴线上的州桥,穿内城的角门而出,到了外城东的乾街分岔,各自由东水门和上水门出城。 而五丈河与蔡河,分别位于京城南北两处,五丈河流经外城北出东北水门。 蔡河则是形如u字,从城南的蔡河上水门,流经内城新门后,再转九十度的弯,至朱雀门南边的龙津桥,再直流到内城东南的角门附近,再次转个九十度弯,从城南的蔡河下水门出城。 至于最后一条金水河,就比前三条要短得多,只从西北水门穿过外城,再通过内城的金水门抵达皇城北,注入皇城内后园的金水池内,最后沿着皇城外围的水道,转一圈流回金水门,形成完整的循环。 说起来,很有意思的是,蔡河在流经朱雀门东西的这一段,东京城内的百姓多称其为龙津河,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正因为如此,贯穿中轴线朱雀门的这座桥,才会被命名为龙津桥。 途径早饭铺子门口时,李奕停步驻留了片刻。目光扫过落尘的窗棂,他心中不免一叹—— 这处早饭铺子承载了他当初来到东京后的许多回忆,而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位直系血亲……他的兄长就是在此地离世。 心底深处,不期然地漫开一缕钝痛,缓慢而沉重地叩击着胸腔。时光已逝,却依然清晰得犹如昨日风霜。 李奕犹记得,就在这间简陋却曾予人片刻暖意的小铺子里,他握住了自己兄长临终前的那一双手。 兄长用尽残存气力艰难地喘息,在痛苦和绝望中,目光艰难地追随着他沉重的脸,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声地、徒劳地翕动了几下嘴唇,再也没能吐出一句清晰的话……然后,便是永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李奕算是比较重感情的人,穿越到了这个乱世之中,他最初的愿景不过是出人头地,让亲人跟着自己过上好日子。 那时的他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也不抱有“历史重任在于我身”的幻想,只是单纯的追求荣华富贵而已。 现如今,他的成就已远超当初的预期,必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这份荣耀却已经没法跟父母兄长分享,他心中难免会有莫名的遗憾……世上最容易被忽视、却又最弥足珍贵的,莫过于亲情二字。 然而,承载着李奕往日回忆的早饭铺子,也即将不复存在。因为外城的建设已经延伸到了龙津桥一带,这些坐落于河畔的铺子要被拆除,然后重新规划建设,以取代曾经杂乱无章的布局。 李奕买下的这个铺面也在其中。 事实上,负责这片拆迁的有司官吏,得知早饭铺子是李奕的产业后,曾私下里向他询问过是否需要保留这间铺子。 但结果自然是李奕大公无私的表示:只管拆! 他倒不是没想过以权谋私,就此把铺子保留下来,但仔细考虑再三,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 李奕阖上双眼,似要将汹涌翻滚的酸楚硬生生逼回眼底深处。再睁眼时,眸中已如幽深古井,只余下深不见底的沉稳。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那扇承载太多回忆的旧门扉。他下颌微绷,脚步重新迈开,每一步都踏在现实的石板路上,掷地有声,笔直地朝着前方走去。 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逝去的人唯有缅怀。 李奕身边还有值得他珍视的亲人——他的妻子符氏和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还有他名义上的嫂嫂郭氏,以及他新纳入门的两位侍妾,乃至于旁系血亲的舅舅一家。 为了这些活着的人,他需要一步步的坚定向前,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同时也是遮风挡雨的庇护。 李奕不免想起病逝的郑仁诲,哪怕活着的时候多么尊崇,可人一旦不在了,就只剩下了虚名罢了。 如今郑家的长子,以父亲的圣眷蒙荫,得了个闲散的职事,虽说比之普通百姓,自然是好过许多。 然而郑家的落魄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李奕知道,自己不能满足于现状,他还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一刻不停的向上爬,向着那个未知的尽头而拼搏。 而眼下,他确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办。 (本章完) 第188章 东京第一楼(中) 第188章 东京第一楼(中) 龙津河畔,李氏酒铺的后院里,李全望着伙计们忙碌的身影,脸上不免涌起几分愁绪。 如今大梁城内外大兴土木,已然波及到了龙津桥一带,官府限期半月内全部搬离。 冰冷的告示贴在门前,如同催命符咒——但问题是搬起来容易,可又要搬到哪里去? 这铺子本就是租来的,官府一声令下勒令腾退,动动嘴皮子的事,却只字不提该如何安置,只是让酒铺自己想办法。 但眼下,东京城就像个巨大的工地,到处都在翻修营建,想要寻一处与龙津桥这通衢要道、内外咽喉之地媲美的旺铺,谈何容易? 何况像龙津桥一带这么好的地段,李全也不想轻易放弃。 他原本打算关门歇业一段时间,把货物暂时转移到崇信坊的那座宅子,等到龙津河畔的改造工程结束,再搬回来重新开张。 然而,李全从这间铺子的房主口中得知,官府准备把这一带的土地赎回,统一规划布局,兴建什么“综合商业区”? 这倒是听的人一头雾水。 更要命的是,一旦土地的契权收归官府,就算房主愿意将铺子续租给他,却也爱莫能助了。 李全搞不懂周国朝廷究竟有何用意。为此,他特地去向那些负责拆建、调解的官吏打听过,同样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些官吏位卑职轻,朝堂上大人物们的筹划,根本轮不到他们去操心,只管听命行事就够了。 可谓是打听了个寂寞…… 李全便另辟蹊径,准备钱上下打点一番,看看铺面的事能不能有转机,可撒出去的银钱倒是不少,最后却连半句实在话都没有。 直到前几天,一位和他有些交情的府衙小吏,私下里向他透露道:龙津桥一带的改建工程,由那位留守京城的官家妹夫亲自督办。 这等地位的大人物盯着,哪个有胆子敢随意插手? 得知此事,李全顿时如醍醐灌顶……原来自己是打点打错地方了,有这功夫直接去找那位李都使,岂不是少走了这些弯路? 但很快,李全就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对方身为周国禁军的大将,又是周国皇帝的姻亲妹夫,乃是周国炙手可热的新贵,自家铺子这点芝麻大的小事,如何敢去轻易劳烦大驾? 况且二娘子离开东京时,特意交代自己要交好那位李都使,若是不慎招了对方的嫌恶,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全心下清楚,自家能跟那位李都使搭上关系,也是阴差阳错之下的巧合。 眼见对方的权势与日俱增,已然在周国朝堂上举足轻重,稍有动作便能牵动整个周国、乃至于天下的局势。 最为显著的例子,莫过于今年年中,那位李都使亲率周国禁军西征,一两个月便打下了秦、凤四州,以致蜀国君臣胆颤心惊、蜀军不敢东进。 自家能有幸结交对方,在未来某一天或能有巨大好处。所以绝对不能因小失大,让这看似虚无缥缈、实则价值万金的“情分”而断绝。 思虑再三之下,李全最终决定先把铺子给关了,剩下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东家,咱们这铺子真不干了?”搬运货物的伙计在门槛处顿了顿,粗布衣衫被汗水浸透了大半。 李全正清点着账簿,闻言抬起头,瞧见几张忐忑的面孔围在跟前。 他摩挲着账本边角卷起的页角,轻叹道:“倒也不是不干了,只是新铺面还没寻着合适的,就暂且歇业一段时间。” “官府那些老爷们哪管咱们死活?”一名年轻些的帮工愤愤道,“一句话下来,说不给开店就不给开了。他们倒是吃穿不愁,可咱们没了生计,一家老小靠啥过日子?” 话音落下,另外几名伙计也跟着嚷嚷了起来,基本是一些牢骚抱怨之言。 酒铺里请的这些人手,都是从开封本地招募,李全给他们开出的报酬,要比东京的同行优厚一些。 大伙儿在铺子里也干了好几年,现在突然要失去这份工作,一时之间难免会感到无所适从。 听着伙计们的抱怨,李全只能安慰道:“大伙儿若是愿意等的,到时新铺子开张再过来便是。” 这话说得底气十足,倒把众人唬住了。 但李全心里也明白,铺子什么时候再开张,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而眼前的这帮伙计,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也需要挣钱养家,总不能干等着,免不了要另谋出路。 想到这里,李全心下一叹……店里的伙计虽失去了工作,但这年头卖苦力的活倒也不难找,顶多也就是待遇比酒铺里差些。 可他所要忧虑的事情却没这么简单。 李全虽在外人面前以李家仆从自居,但实际上他在李家地位很高,里里外外的许多事他都能说了算。 他本是婺源胡氏的家生子,即当年昭宗李晔临危托孤的那位近侍胡三的家族。 原名本叫全仁忠的他,自小伴着李二娘的父亲长大。二十余年前,李家为避战乱入蜀改回李姓,他便随主家更名为李全。 后来孟知祥割据蜀地时,李全投身行伍积功至骑兵校尉。直至十年前,主家阿郎病重托孤,他方才卸甲归府,全心护持李家孤儿寡母。 去年李二娘前来东京时,他便亲自带人跟随护卫,之后又暂时留守在了这里。 本来李全坐镇东京,是为了维持这条门路,毕竟周国的强大已显而易见,隐隐有了扫清寰宇、重整山河的态势。 不管是出于行商的利益考量,还是为了自家阿郎的遗愿,必然要为今后能在周国站稳脚跟而做准备。 然而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相比于承平日久的蜀地,用钱开道的法子,放在周国根本不管用。 那些文官们还好一些,事儿办没办成先不说,起码收了钱大多还有个回音。 而那帮子武夫……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这几年来,酒水是一坛一坛的送,钱财珍宝也塞了不少,可到头来却如石沉大海,连个响动都没有。 哪怕拿去施舍乞丐好歹还能落一句感谢的话不是? 李全越想越是糟心,两相比较之下,他突然觉得那位李都使,真算得上是周国武夫中难得的一股“清流”。 对方娶亲时的聘礼得了自家的资助,这大半年来便一直不停的送来酒精,丝毫没有想要白占便宜的意思。 不然以对方如今的身份地位,若是有心想要赖账,自家难道还能拿他怎么着? 正思量间,忽听前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名伙计慌慌张张冲进后院,结结巴巴道:“东、东家!外头来了好些个汉子,把咱们的铺子给围了!” 李全心头骤然一紧,脊背瞬间沁出冷汗。 这几年他们明面上是来东京做生意,但暗中却也打探一些消息传回蜀地,难免会有蜀国密探之嫌……难道周国官府有所察觉,这是抓人来了? 就在这时,爽朗的笑声从前堂传来:“在下又不是山中猛兽,何至于这般畏之如虎?” 紧接着,一道伟岸的身影掀开布帘走了进来。 来人一袭紫色袍服,腰间悬着金饰鱼袋,不是李奕又是哪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