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躺尸的我被迫修仙》 第1章 尸工磨坊 第1章 尸工磨坊 临河坊有家颇具规模的磨坊,每日推磨出的米面粮油不仅足够临河坊每家每户用度,还有余力供应坊外人士前来采买置换。 不过说来也怪,生意如此兴隆的磨坊,却从来不见匠人公仆出门购置驴骡草料,也不见有驴骡粪便运出。 有好事的江湖行脚背后议论,说临河坊顺着水路一直往南走就是湘水流域,而磨坊里面推磨的也压根不是什么驴骡,而是湘阴那边赶来的死人游尸! 游尸也叫僵尸,起初人们听到这种言论时还将信将疑,后来有官府中人出面澄清,抓了些嘴杂的江湖行脚,对外说是这些人眼红病发作,见不得人家生意兴隆,故意诽谤污蔑。 至于那些江湖行脚下场如何,也一如此事般没了下文。 大雍境内,货运贸易兴盛之所,临河坊。 力夫肩挑背抗的动静大不过坊内嫖客赌徒嬉笑怒骂的声音,就连坊边码头,一百来里宽白沙河的浪潮声也盖不住临河坊里的烟火气。 坊西南,一家颇具规模的磨坊里,终日浑浑噩噩的徐青似乎被外面的烟火气唤醒了一些神志。 卷,很卷! 累,很累! 徐青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关节异常僵硬,并且在不断做着重复性动作,像是一台不知疲惫的机器。 在他身前是竖立起的诺大磨盘,地上有环状石槽,里面放着需要碾磨的谷料。 而他此时正机械的推着磨柄,绕着圆环状石槽不断前行。 我没死? 徐青下意识想要脱离工位,可身体似是不听使唤,唯有尘封的记忆如冬雪消融,许多画面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上司、保安、偷车贼、远光灯 当记忆拼图重新组合,徐青唯一的希望也彻底破灭。 记忆里,他白天上班,晚上兼职送外卖,结果领工资时老板却因为炒股失利,提前跑路。 虽说摊上了不干人事的老板,可这日子还得过。 当天夜里,失业的徐青继续兼职去跑外卖,那小区保安肆意发挥着他仅有的权力,不允许骑手将车停在小区门口。 徐青不想过多纠缠,只好将车放在远处,可等他回来时,却看到一个同样上夜班的偷车贼骑上了他的二手摩托,而那保安却视若不见。 徐青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想也不想便撒丫子去追。 有道是厄运专挑苦命人,麻绳专挑细处断。 徐青一路追到主干道,气喘吁吁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还没缓上两口气,马路侧边忽然照来一束刺眼强光,那是一辆开远光的私家车。 私家车司机为了偿还车房贷,白天工作,夜里兼职跑网约车补贴家用,由于连续熬夜拉客,身体倦乏,根本来不及提前反应。 刺耳的刹车鸣笛声划破长夜。 这一刻,彩色的时空变成灰白色,就好像按了暂停键,彻底定格。 接着,新的记忆如同泼墨泛起波纹,那些定格的霓虹夜景变成水墨画卷。一条条老旧的土路勾勒成型,一栋栋古派的建筑拔地而起,这些是他成为行尸走肉后,不自觉留存的记忆。 等徐青彻底清醒时,眼前已是另一个世界。 好在这具身体依然是他自己的,不幸的是这具身体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他现在是一具僵尸,一具被赶尸人路边捡尸炼化后,卖到磨坊里做苦力的僵尸。 老话讲,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 徐青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去尝试其中的苦。 他想要挣脱控制,却怎么也无法获取身体的掌控权。 那是赶尸人在他身上留下的手段。 “.” 临河坊今晚的月亮很圆,可徐青发不出任何声音,哪怕他的内心早已震耳欲聋。 这是什么世道? 死人竟还要被抓来做工? 他本以为前世做牛做马就已经突破生人极限,却不曾想死后还有福报等着他! 他生前到底造了什么孽,临了连碗热腾的孟婆汤没喝上也就罢了,竟还要被炼做僵尸继续做工,而且还是他最深恶痛绝的夜间场! 徐青从未如此愤懑。 人都说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 如今徐青压抑许久的情绪也如千万水滴汇成洪流,即将冲破堤坝。 就在他尸气冲天,快要彻底丧失神志之时,有煌煌之气忽然在他脑海深处生发,伴随而来的还有阵阵谒语,仅是刹那便抚平了他内心滋生出的怨念。“我刚刚是怎么回事?这些经文.” 徐青还未细想,眼前又有一道经卷浮现,无数古老字符化作仙音谒语响彻脑海。 那经卷似是活佛仙人开口讲经,说是仙道渺渺,人道茫茫。 又道是仙道贵度,鬼道相连 徐青听的云里雾里,头重脚轻,似是要飞升上界,却又飘飘忽忽不得其路。 终于,当晦涩经文念罢,那经卷再次展开一页,这回显现的不再是奇葩的天书字符,而是一副副他生前的画面。 里面不止有他日夜辛劳的酸涩,也有许多平时不经意间忽略掉的温情时刻。 徐青正要沉浸其中,却又有仙音谒语响起,似是当头一棒,让他幡然惊醒。 “空中万变,秽气纷葩。 保真者少,迷惑者多。 是以仙道难固,鬼道易邪.” 散发无尽玄妙的经文缓缓闭合,徐青这时才看到经文正面的刻字。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上书——度人经! 度人先度己,此时徐青经过仙书度化,已然勘破生前迷瘴,仙书经过评估,给出人字评价。 根据脑海中的讯息,徐青得知度人经的评估标准分为天地人三等,每等又有上中下之分。 他属于人字下品。 徐青虽然感觉有被冒犯到,不过当他仔细回顾自己的一生后,又觉得这个评价异常中肯。 他前生确实是个庸碌之人。 然,地不长无名之草,天不生无用之人。 纵使人字下品,也有其可取之处。 当徐青回过神来时,度人经已经给出了相应奖励。 那是一道可以直接使用的赐福灵光,得灵光点化者,可以祛除心中恶浊,焕发生人之念。 徐青活时不得志,死后又遭妖人暗算,化作僵尸,心中难免积生怨念,此是妖魔诡怪通病,并非他本意所能左右。 如今这道灵光倒算得上是对症下药,来的正好。 收到奖励,徐青心中难掩欢喜,连带着一身的怨气都散去不少。 虽说他时运不济,死后也不得安眠,但好歹以另一种形式‘活’了下来。如今又有仙书择主,外挂傍身,他往后的日子也算是有了盼头。 徐青未有犹疑,果断选择接受灵光洗礼。 下一刻,度人经徐徐展开,一道净字符从中跃出,化作丝丝缕缕的灵光浸入他的身躯。 温润灵光恰如春风拂柳,只是刹那就祓除了赶尸人在他身上下的术,让他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支配权。 “嘶哈——” 沙哑的低吟声自徐青咽喉发出,就像是干裂多年的土地得遇甘霖,他从未感觉有如此舒泰。 磨坊上空明月皓洁,繁星点缀,徐青沐浴灵光月色,重起活人之念后,便开始思索往后生计。 首先,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他活着的时候披星戴月,起早贪黑也就罢了。如今他成了僵尸,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继续在这里上工,更何况还是免费的尸工。 可若想逃离此地徐青又陷入犹疑。 这个世界绝不是太平之世,无论是记忆里将自己炼化的赶尸人黑中介,还是眼前无良的僵尸磨坊,他都可以从中窥见一二。 或许外界比这里还要危险,或许僵尸在这里的地位就在食物链的最底端,那他逃出去无疑就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群. 好在徐青不是一个遇事怕事的人。 既然遇到问题,那就去寻找应对之策。而他如今所担忧的无非就是外界陌生的环境以及自身特殊的僵尸身份。 那有没有一种可以帮助他了解这个世界,或者说是提升自身能力的办法? 徐青忽然福至心灵,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正在磨豆子的同类身上,那是一头正在埋首做工的僵尸 (本章完) 第2章 乞丐书生 第2章 乞丐书生 度人经能够超度亡人,概览死者生平。 此时徐青所处院落之内,尚且有十数头僵尸正在做工,依照他们生前的衣着打扮来看,大概率都是拥有本地户口的尸工。 在徐青眼中,他们的生平事迹,无疑就是放在眼前的现实史书,可以快速有效的帮助他了解这个世界。 不过这一切有个前提,那便是度人经真的能够超度他们。 光想不干假把式,徐青思绪一起,便撸起袖子,踮起脚尖,开始往就近的一头僵尸身边凑。 虽说自个儿现在也是僵尸,可他多少还是有些发怵,要是眼前僵尸忽然暴起咬他一口,多半会很疼吧? 徐青亦步亦趋跟在正推磨的僵尸后头,心里做着斗争。 干了!大家都是死人,我怕个卵! 稍微一合计,心里一拍板,徐青恶向胆边生,伸手就往对方肩膀头上搭了过去。 那僵尸不为所动,依旧干着自己眼跟前的活计。 驴尚且有倔脾气,这些僵尸倒是比驴还要听话! 徐青见状更不怕了,趁着月亮光,他快走两步,赶在前头,这下总算是看清了对方真容。 那是一头衣衫褴褛,面目脏污的僵尸,瞧其穿着打扮,生前也不像个敞亮人,倒像是个街头要饭的乞丐。 此时云遮月隐,整个院落除了推磨声再无其他动静,徐青粗略打量一圈,见四下无人,便退至眼前僵尸身后,接着猛然蹲下身子,抱着对方双腿,直接来了个旱地拔葱! 落魄僵尸应声而倒,徐青顺势跨步骑在对方背上,纵使如此,身下僵尸仍挣脱出一条胳膊,遥遥伸向磨杆,似乎除了推磨做工,便再无其他念想。 好不容易将眼前僵尸控制住,徐青又面临一个严峻问题。 “该怎么超度来着?” 他生前没学过佛法,也不通道家思想,除了物理超度,他还真不清楚如何度人! 似是感知到他的想法,徐青脑海中的度人经忽然光芒大盛,仙音飘渺的经文谒语再度响起。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 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随着度人经翻页,死者的记忆也像一朵朵冻结的彼岸,绽放在通向幽冥的道路上。 都说三生石能看见前世三生三世的记忆,徐青没有这种能耐,但他此时却真正看到了死者这一世的陈迹过往。 僵尸名叫冯春来,生前是要门弟子,通俗讲就是行乞要饭的叫子。 江湖有八门,外八门盗、蛊、销、凤、千、巫、戏、杀;内八门惊、疲、飘、册、风、火、爵、要。 其中,要门这一门学问最深,讲究的是落魄之道,在八大门里属于最难学透的一门。 冯春来是个有悟性的,哪怕沦为乞丐,也始终秉持着‘业精于勤,荒于嬉’的职业理念,在乞丐窝里,他永远是第一个出去乞讨,最后一个回来的另类。 人都说酒老味道醇,人老见识广。 在乞讨这个行当里耕耘数十年的冯春来终于在一个夜晚悟到了要门真谛! 那便是‘取舍善于人,无仇不恶索’。 短短十个字,却是老乞丐一生都在追求探索的道义。 那一晚是大年夜,雪下的很大,高兴的冯春来吃醉了酒,在大街上跳起了舞。高墙里头,赵家的狗在为他伴奏。 第二天,有人早起清扫门前积雪,这才发现老乞丐的尸体。 他是笑着走的。 冯春来无父无母,无子无孙,官府人前收敛了尸体,人后就丢给了赶尸人。 赶尸人也被称为“赶尸匠”,他们会收取家属银钱,将客死他乡的人送回家乡,讲究个落叶归根。若是无主之尸,则会把尸体赶往义庄,或者固定的小店安置。 也有些不讲究的赶尸人,会把那些无主尸体炼制成‘尸工’暗地里进行售卖。 这赶尸人明显属于后者,将老乞丐炼成僵尸后就卖到了这家磨坊做工。 说来也巧,炼制老乞丐的赶尸匠正好就是当初把徐青捡尸炼化又转手卖掉的‘黑中介’。 白嫖死人钱,可真够缺德的! 徐青内心唾骂间,已然遍览乞丐生平。 事后,度人经给出尸体评价:人字下品。 同时他也获得了度尸奖励—— 两篇打莲落、唱鼠来宝的歌诀,还有几块由金竹片串起来的精致快板。 歌诀并非记在纸上,而是直接融入脑海,至于快板. 徐青用尖锐锋利的尸牙咬了咬,齿过留痕。 竟然是真金白银! 不过,这纯度过高的快板能要到饭? 徐青只觉鸡肋,饭养活人,他一个僵尸要这快板有何用?若搁生前兴许还能减轻些房贷压力 回过神,徐青目光落在身下被制服的僵尸身上,此时老乞丐遥遥伸向磨盘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下。再看其面容,嘴角含笑,双眼闭合,一如死前满足模样。 徐青起身晃了晃老乞丐尸体,冰冷僵直,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信邪,又将对方尸体重新放回磨盘前,让其双手搭在磨杆上。 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徐青见状心里一突,这要是赶明儿被磨坊管事的发现,怕不是要坏事! 可他转念一想,又松了口气。 老乞丐罢工与他有何干系? 等把这处院子里的僵尸都超度完,他就连夜提桶跑路,到时候便任由这黑心磨坊糟心去吧! 想到此处,徐青立时充满干劲,撸起袖子,便往下一个工位行去! 僵尸夜肥昼瘦,日伏夜出,尸工磨坊的这些僵尸也不例外。 白日里,磨坊真正的工匠会前来清理石槽,并添加第二晚需要碾磨的谷料药材等物,而磨坊里的僵尸则充当驴骡,在月光蕴养下,任劳任怨的做着磨坊里最苦的活计,堪称是永动机的存在。 转眼间,徐青已经来到另一处直径丈许的环形磨槽前,他如法炮制,将尸工制服后,便展开了度人仙书. 一卷度人经,可知生前事。 身下的僵尸和老乞丐是同行,不过却是晚辈后生。 腊月二十九那天,他和一群乞丐窝在废弃宅院里,吃着酒,啃着鸡腿,谁曾想一帮蒙面强人忽然闯进来,三下五除二就将这处乞丐窝点清理个干干净净。 阅完乞丐生平,徐青获得奖励,一个铁饭碗和一根打狗棍。 至于年青乞丐为何会招来杀身之祸,他是怎么也想不通。 你说这群强人放着富商财主不劫,大过年的跑人乞丐窝里横什么? 眼看到了四更天,徐青又超度了七八头僵尸,无一例外,这些人生前全是在府城乞讨的叫子。 瞧着腰间挂了一溜圈的金快板、银快板、铁快板,徐青终是没有绷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都什么爆率?且不说王侯将相,整个院子里难道就没个财主员外,或者盗匪强人? 此时梆打四更,眼看时间不多,但院子里的僵尸徐青却只超度了半数不到。 “最后再挑几个,无论奖励如何,都要及时收手!” 之后,徐青矮个里拔高头,挑了个外表看起来不那么邋遢的,不曾想这回倒还真让他捡了漏。 这人生前是个家道中落的穷书生,虽孑然一身,但好在通文识墨,在街头支个摊子,替人撰写书信,做些写写画画的生意,倒也能安然生活下去。 可惜好景不长,书生爱上了一个名叫苏红袖的风尘女子。这女人自小在青楼勾栏长大,千张面孔,万个心眼,哪是他一个书生能驾驭了的? 苏红袖平日里头,不是装着头疼脑热要看诊钱,就是管他要胭脂水粉捯饬钱,到了最后似乎觉得书生真的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索性也不再费劲巴脑编由头,就那么明目张胆的要。 若是搁常人身上,那肯定不乐意,可这书生压根不是一般人! 苏红袖管他要钱,他不仅满足数目要求,还会上赶着的问够不够用,不够他再去挣。 狗舔人都不带这样色的!那也得主家喂饱了饭,才有力气摇尾巴。 苏红袖是楼头牌,逢人便说只卖艺不卖身,书生日日赚钱往里贴,却到最后连人家的脚都没舔着,就这还上赶着追。 书生摊位不远处,有个算卦的老先生实在看不过去,就用手捏了个泥巴墩,上面搭一根竹签,签头挂只泥捏狗,另一头是只泥捏兔。 只要转动竹签,狗便撵着兔子转。 可它转一辈子,就算把泥墩转榻了,也追不上那兔子。 而这兔子,就好比那苏红袖。 书生听完恼羞成怒,指着老先生就是一顿臭骂,说算卦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如此过了大半年,被楼炒到高价的苏红袖被一个员外郎赎身,买去做了小妾。书生听闻‘噩耗’,马不停蹄的就往员外家赶,寻思着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带自己的心上人脱离苦海。 到了员外家,书生打算翻墙进去,结果好巧不巧,在墙头上,正好瞅见苏红袖在后园跟老员外调情亲热。 那可是年过甲的糟老头啊,她怎么就低得下头,下得去嘴! 书生不相信所见所闻,反而给自己开解,想着是苏红袖委曲求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已才做那低头事。 等老太爷颤颤巍巍扶着腰离开园,书生这才有功夫翻墙进院。 面对一脸惊愕的苏红袖,书生还未开口便已经先湿红了眼眶。 “红袖,我们私奔吧,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让你受人欺负了!” 苏红袖挣脱开书生的手,揉着手腕道:“你捏疼我了。” “还有,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我怕老爷误会!” 长的挺漂亮一姑娘,此刻却说出比带刺刀子剜心还决然的话。 书生强颜欢笑,把身上仅有的,准备一起私奔的钱给了苏红袖,事后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员外家,只记得那天的日头很冷,掉进冰窟窿里的冷! 他光了所有积蓄,挣的钱全随着一腔真心送了出去,却没能完完整整的回来。 路过河边,书生忽然想起一句话——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而他是个傻子,是个大傻子! 在那之后,隆冬腊月的冰碴子河里就多了一具随波逐流的尸体,直到被一个赶尸人打捞上岸。 “好深的怨气,正好拿去做尸工” 书生的前尘往事走到这里,也就到了头。 在徐青唏嘘摇头的空当,度人经也给出了相应奖励。 一本人字中品的《书经》,以及一粒通心丹. (本章完) 第3章 赶尸人 第3章 赶尸人 《书经》并无特殊之处,里面所讲皆是文人书生府试前需要攻读熟知的文字经义。 度人经此前超度的书生也一直在筹备府考事宜,只可惜半道误入邪途,不仅耽误了大好前程,还把小命搭了进去…… 徐青收敛心神,无数典义如涓涓细流,于无声处浸润着他的文思。 等整部书经化作淡淡荧光融入脑海后,他蓦然睁开双眼,精神奕奕。 人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如今通晓经义的他,虽然外表好似没什么变化,但却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文人气质。 他莫名有种感觉,若是改日去参加府试,必能轻易考上秀才。 不过即便不去考取功名,单是识文通墨这一点,就称得上是他今晚最大的收获了。 他本是异乡异客,若是能提前知晓当地的语言文字,那无疑是最大的幸运。 消化完书经,徐青又拿起另一份奖励,一颗蓝湛湛的通心丹。 痴人书生投河前有片刻明悟,看清了苏红袖的真实面目,虽然书生不愿面对,却也算通了人性。 一颗通心丹,从此不痴愚。 服下丹丸,徐青霎时感觉耳清目明,一些因欲念影响的思维也变得清晰起来。 此时鸡鸣五更,天色将明。 心神通明的徐青瞬间惊醒,此前他只顾贪迷于度人吃瓜,却忘了时间。 倘若等到天光拂晓,让磨坊的管事发现此地僵尸躺尸过半,怕不是会立时严查。届时稍有差池,作为始作俑者的他,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将痴情书生放回原地,徐青转身四顾,只见凡是被他超度的尸工,个个都双目闭合,面带奇诡笑容,仿佛想起了生前最快乐最开心的事。 微风拂过,眼前景象让人不寒而栗。 徐青低头瞧了瞧身上穿的双层外卖服,蓝黄夹心,里面黄,外面蓝,衣着打扮与院落里本地土著大相径庭。 思索片刻,徐青复又转身扒了书生的长衫,套在身上。 想要逃离此地,他势必要经过临河坊的明街暗巷,如果依旧穿着奇装异服,恐目标太过显眼,容易引人注意。 换好衣服,徐青瞅准围墙方向,刚准备助跑几步跳将上去,却又发现自己一动,藏在身上的金银快板便因为晃动,开始咵哒咵哒乱响。 “.” 撕下几绺布条,将快板缠裹紧实,徐青原地蹦了蹦,没怎么用力,却跳了三尺来高。 此时他身上的快板倒是不再响了,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弹跳力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徐青感觉如果身前有个标准篮板,他稍稍发力,就能轻松够到篮板顶部。 若是上辈子有这运动能力,谁还送外卖啊! 果然,穷人还是要靠变异! 跃跃欲试来到院墙前,徐青瞅准墙沿,跟腱猛然发力,一个纵越便窜上丈许高墙,丝毫不费力气。 僵尸视夜如昼,他站在高处,借着夜色,看清了尸工磨坊的大体构造。 不说整个磨坊,仅是徐青目光所及之处,便有两条廊庑,三座大院,每个院落均有尸工各自忙碌。 “这磨坊老板可真够缺德的,弄来这么多死人敛财,也不怕哪天德行用完,遭天打雷劈!” 磨坊中,尸工忙碌的动静虽说不大,却也不小,正好能掩盖一些细微动静。 徐青悄摸翻过几道院墙,绕开廊下屋舍,不多时便来到了靠近街道的最后一堵院墙前。 墙这边是死人打白工的地方,墙那边就是活人的世界了。 “有些僵尸是关不住的” 徐青没有任何犹豫,果断翻墙越狱。 至于以后的打算,他已经有了眉目。 僵尸,僵而不死,天生就具有‘长生’特性,等逃离此地后,他便找个乱葬岗或者墓园陵地。有度人经傍身,说不定苟个几百年就能修成个尸仙,再不济当个僵尸王也不错。 抱着对未来的期许,徐青翻下高墙,落入街巷。 他现在所处位置是紧挨着磨坊的一条巷道,在巷子尽头,隐约能看到临河坊大街上映来的光亮。 像是店铺灯火,又像是因人气聚集升腾的烟火气。 起初徐青迈着缓步向街道靠近,慢慢的他速度越来越快,约莫十几息工夫,临河坊的街道便近在眼前。 此时天色依旧黑暗,湿重的雾气在巷口徘徊不散。 蓦地,一道光不溜秋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差点就和走到巷口的徐青撞个满怀。 “让开!快让开!”来人行色匆匆,直喘粗气。 徐青连忙后撤两步,方才看清对方模样。 那是一个不着寸缕,体型瘦高的青年。 在青年身后,隐约还有人声传来——“人在何处?” “回捕头,那采贼钻进巷子里去了!” “呵,若我没记错,那里应该是条死巷。” “你们随我来!” 巷道口,徐青躲开凌晨裸奔的男子,随后探头往巷外看去,只见街道左侧追来数个气势汹汹的差人。 就连街道右侧,也有掣刀拿棍的巡夜兵丁往巷口逼近! “.” 你奶奶个腿的!徐青见状嘶哈一声,迅速撤回身位。巷道内,把官家勾引来的光腚青年正伸出手,着急忙慌地往高墙上够。 大街上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巷道口已然出现火把光亮。 越是怕蛇咬,长虫越缠脚,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徐青想过此去路途多艰,却没想到刚出高墙,就遇到这么一伙凶人堵住去路。 他想也不想扭头就往回跑,身后呼喝声此起彼伏。 “站住!哪里跑!” “怎么有两个人?莫不是接应的同伙。” 徐青不予回应,跑到来时翻过来的高墙,腿脚用力,怎么出来的,又怎么原模原样的翻了回去。 高墙上,咄咄逼人的弩箭从墙中间一直蔓延到墙头处。墙脚不远处,一丝不挂的青年胆战心惊,也没了逃跑的心思,果断跪在地上,束手就擒。 “大人,跑了一个。” “他中了我的连营箭,跑不了多远.不对!有尸气!” 领头模样的差人鼻翼翕动,闻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别打了,先问问他,跑的是什么人!” 被官差恶意报复的光屁股青年痛嘶道:“我不认识他,你们追那么凶,谁见了不怕,谁见了不跑?” “放屁!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若是好人,何必翻墙进去!”有经验丰富的巡夜队头目出口驳斥。 手持连营弩,腰挎虎头刀的领头差人这时也开口道:“那人身上有尸气,恐非常人。” “曹队正可知这高墙后面是什么所在?” 磨坊内,徐青穿过廊庑,在回到自己的工位前,他将刺入臂膀寸许的箭矢用力拔出,有发红发暗的液体从伤口溢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没有活人那般过于敏感的痛觉,但也并非完全无感。 他能清晰感觉到伤口处传来木木的痛觉,只不过像是针灸时候的‘困疼’,而非直痛。 经过一处尸工院落,徐青顺手将箭矢丢进磨槽里,竖立的硕大磨盘撵过石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短矢的木制箭杆当场折断。 接着,徐青翻过邻墙,回到自己原来的工位上。 在此之前,他还不忘将身上套着的长衫重新还与痴情书生。 磨坊外,到处都是鸡鸣狗叫的动静,徐青本是黑户,又被炼成僵尸,身份迥异于常人,若被官差拿下,多半不会有好下场。 为今之计,也只能混水摸鱼,等躲过眼前这场风波后,才能考虑其他。 只是院中那些被超度一半的尸工,又该如何处理? “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五更天,更夫敲梆子的声音远远传进崔氏磨坊。 临河坊巡房捕头赵中河正在与崔家管事交涉。 “我听人讲,你们磨坊拉磨不用驴,用的是尸匠制成的游尸做工,不知可有此事?” 刚起床的崔管事心情不太爽利,不过还是好言规劝道:“赵捕头刚来,许多事情不甚了解,等改日我做东,请师爷主簿一起聚一聚,在春风楼给赵捕头接风洗尘,有什么事到时候我们推心置腹,细说不迟。” 赵中河闻言呵呵一笑,摆手拒绝:“大可不必,赵某此行为公,可不是来和你等攀交情的。” “明人不说暗话,方才我与一众兵丁在磨坊外发现一人,此人身上沾有尸气,我用弩箭将其射伤后,它便翻越高墙逃回了你家磨坊。” “崔管事,你用没用尸工,我不在意,但若是有尸怪从这里出去害人”说到此处,赵中河脸色一沉,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崔管事眉头皱起:“绝无可能!这里的尸工都是.” 似乎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崔管事又找补道:“赵捕头想必不知道西京山每年开采出多少煤矿吧?那些挖煤的矿工,有一半都是府城送来的行尸。” “平民百姓不知道这些事,可知府大人难道也不知晓吗?” “至于这些僵尸炼成的尸工是否安全,我可以向赵捕头说句内行话,从这门手艺传开的时候起,至今尚没有一起伤人案例。” 赵中河闻言并不惊讶。 尸工之事,他素有耳闻,前些年甚至还出现过死人比活人贵的事。 当初应州十六县闹灾荒的时候,一升米就能换一个人口,而一具经赶尸匠炼化的尸工却需要十两碎银不止。 也正因如此,尸工一事才不敢往外张扬。 赵中河对崔管事没什么好感,多次出言警醒,直到对方应承彻查磨坊安全隐患后,方才离去。 一旁,护院打手望着赵捕头离去的身影,问道:“管事,还要去查验吗?” “查个屁,回去再眯会儿,一个小捕头,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崔管事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正准备往回走,却突然有家丁匆匆闯进前堂,焦急道:“祸事了!祸事了!管事的快来瞧瞧,丙号院新进的那些‘驴子’不知为何躺了大半,我和老林怎么都看不出问题” 刚还说要去补个觉的崔管事立马睡意全无,当即瞪大眼睛喝道:“你把话说清楚,丙号院那些‘驴子’可是前些日子刚进的,哪能说出问题就出问题?” 家丁支支吾吾,比比划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崔管事见状立马指着堂门,催促道:“你,前面带路!我亲自去瞧瞧!” 丙号院。 崔管事看着半数躺尸的尸工,脸色难看至极。 他们之前口中说的‘驴子’便是尸工,属于行业黑话。 崔管事伸手掀开一具尸体的衣襟,露出胸口皮肤,上面有一副由繁复纹路刻画成型的赤色符文。 “行尸符完好无损,但尸变的怨气、尸气全都没了,总不会是有佛道两家的高人过来给超度了”崔管事转头看向院中剩余半数还在做工的僵尸,迅速排除了这个可能。 倘若真有高人,丙号院其他尸工为何没事? 站起身,崔管事稍作思忖,便拿出了生意人刻在骨子里的应对办法。 “老林,你去趟井下街,把炼制这一批的赶尸匠给我请来。”说完,他又看向身材魁梧精壮,明显是练家子的护院:“这赶尸匠是湘阴那边过来的生人,保不准身上藏着什么事,还请有劳路先生陪同前往。” 崔管事身后不远,有一具尸工正不紧不慢的推着磨杆,仿佛听不到几人的谈话,只自顾自的干着手中活计。 赶尸匠?徐青一边推磨,一边分析着眼下情势。 院子中领头模样的崔姓管事并未发现他的异常,但对方口中的赶尸匠却是个未知变数。 不过此时他想逃也无处可去,眼下天边已见鱼肚白,尸工磨坊的匠人公仆开始更换‘驴骡’磨料,更遑论院子里还有崔管事等人正在清点尸工数目。 此时拼的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忙活一夜的尸工被贴上一纸黄符,随即那些尸工便停止手中工作,呆立不动。 等轮到徐青时,他有样学样,好似真成了没有自我意识的尸工。 约莫半个时辰工夫,丙号院外头传来一阵不规律的铃铛声,徐青借用眼角余光寻声望去。 就见一个身穿藏青八卦道衣的枯瘦老人迈步踏进院门。 在老人腰侧处,尚系有一大两小三个控尸铃叮当作响。 (本章完) 第4章 穿林走坟 第4章 穿林走坟 崔氏磨坊除了卖苦力的尸工外,尚有不少打杂的活人公仆负责维持工坊的日常运作。 这些人都是出自临河崔家一脉,少有的外人也都承情于崔氏宗族,心中的归属感自是强烈。 听闻丙号院出事,一帮人便围在院门处,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进门的赶尸匠。 人多靠气势,宗族之所以强盛,靠的就是这股子凝聚力。 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眼前这架势,倘若眼前的赶尸匠敢有半点糊弄,少不得就要吃上一番苦头! 来到丙号院,当看到整整齐齐被摆成一排的尸体后,身穿缎面藏青道衣的柳有道立时皱起了眉头。 “可算是把柳先生请来了!”崔管事笑呵呵迎上前。 问过早饭,客套几句后,崔管事步入正题。 “这些都是从先生处购置来的新货,如今平白无故出了问题,还要请先生给个说法” “当然,也不是我崔氏工坊为难先生,实在是小本生意,担待不起。” 柳有道年纪在五十上下,身形高而枯瘦,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带着老狐狸特有的阴鸷。 目光扫过丙号院的僵尸,柳有道什么话也没说,取下腰间系着的控尸铃,就开始摇铃念咒。 “老雀化蛤,御极九尸,伏土之躯,赴吾驱使,疾速显化,施威见形” 老道最先用的是大号的摄魂铃,口中念的是蛤将军驱尸咒。 “起!” 摄魂铃铛摇曳不停,等柳有道发出咒令,有节奏晃荡的摇铃声便戛然而止。 院落里落针可闻,那些罢工的僵尸依旧躺在地上,没半点反应。 柳有道终于动容,他声音沙哑,像是含了一口铁砂,开口道:“有人破了我的法,这不是我的罪过,是你们照顾不周。” 崔管事闻言明显脸色一沉。 这柳道人自称是湘阴来的赶尸匠,根底本就不清不楚,当初找他贩卖尸工时,若非要价比其他尸贩子便宜许多,他也不会促成这场生意。 本想着有了直供货源,会省下那些掮客赚的差价。却不曾想新货源这么短时间就出了质量问题,而对方说话间,还带着一经出售概不负责的意味。 崔氏一族在临河坊这一亩三分地做了这么久生意,还从未吃过这种瘪。 崔管事当下就不乐意了,开口直言道: “这处院子里的行尸均是从你处购得,其他院子的行尸可没有任何问题。在和老先生合作之前,我崔氏工坊还从未出现过这等事!” “老先生可别觉得我们是好糊弄的!” 话音落下,丙号院内呼啦啦就闯进来十几个护院家仆,看那模样,大有一言不合就掀桌的架势! 柳有道略微佝偻的腰板缓缓挺直,他打量一圈后,终是垂下了眼皮。 “我打十二岁时开始赶尸,阴轨定穴,白事黑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说你家生意从未出错,难不成我这几十年就出过错?” 柳有道嘴里嘟囔着话,脚步也不停,慢腾腾来到一具僵硬挺直的尸体身前,看向之前被崔管事掀开的衣襟。 尸身胸膛前,朱赤色的行尸符上,写着‘敕令之日月贯灵羽’,在符字下面则是用刀刻的各种线条纹路。 伸手将尸体衣襟整理妥当,柳有道直起身,转头看向眼前这群人。 “不过崔家掌柜说的对,毕竟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兴许这次就是我坏了事。”柳有道叹了口气: “货有问题,是小老儿学艺不精,这事我认了。” 崔管事闻言神情稍稍和缓,笑言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崔家生意做了这么多年,结交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虽说这次货有问题,可也不会真个儿和老先生计较。” “至于这些次品的问题,老先生按九成退还即可,剩下的我可以做主,只要往后没有问题,就暂且用着。” 柳有道摆摆手,语气淡淡道:“我可不敢把这些次品留下,坏我的名声事小,损害你的生意,那罪过可就大了。” 似是听不懂赶尸匠的话外音,崔管事呵呵一笑,还真就应承了下来。 至于得罪不得罪这位老先生. 崔管事打心眼里,还真不怵他! 若说起江湖阴门把戏,崔氏在临河坊这里可是首屈一指的老行家。 不过即使在阴门行当里,也有着明显的鄙视链。 像赶尸、送殡、二皮匠这种,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崔管事是打心眼里看不起! 混在尸工里面的徐青瞧着院里的热闹,是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是不是度人经净化过的缘故,他额头上贴的静尸符对他似乎并无作用。 这些他从可以活动的脚趾和夹紧又能放松的臀部肌肉就能感知一二。 等崔管事和柳有道盘下道来,院里的僵尸便又兜兜转转回到了赶尸匠手里。 崔管事好歹没有做绝,喊来了车夫把式,把丙号院那些僵尸,不管能动的还是不能动的,全都撂上了板车,随后又扯来一张麻布,盖在上面。 徐青躺在一摞尸体中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车毂吱呀吱呀响起,他透过粗麻布孔缝看向外面。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已有行人踪迹,那些起得比鸡早的贩夫走卒一开嗓,沉寂整晚的街道瞬间就活了过来。 馒头包子香气扑鼻,热腾腾的豆腐带着独有的豆香气。 有贩浆的豆娘子用竹制的打浆勺舀出豆浆,白亮亮的浆水在空中划过一条柔顺的飘带,落入汤碗。 徐青透过缝隙,窥视着外面的热闹,或许那制成豆浆的原料就是他前两日推磨的,或许那馒头包子用的面粉,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运尸车压过市井气息浓郁的街道,跟在马车后头的柳有道却感受不到丝毫热闹。 他只觉聒噪。 还是死人安静。 想起今早在崔家工坊遭遇的事,柳有道心里愈发憋闷。 他在阴门行当里虽算不上多光鲜的人物,但在湘阴赶尸那些年,哪个不会给他面子? 谁能想到他刚来临河,就被一群地头蛇压的抬不起头来! 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可明白的很!经他炼制的尸工,莫说三五年,只要妥善使用,就是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会有损害。 崔氏工坊的人明显是在欺负他这个外来人。 “嗬——呸!”柳有道唾了口浓痰,只觉得本地商会太没有礼貌了。 说到底,此事无非是一方觉得外地人靠不住,一方又觉得本地人不讲道义,若没有这些偏见,大家和和气气的找找问题根结,把今早发生的事情说开了,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藏在尸工里的‘破绽’。 包子铺前,昨夜追缉光腚青年的捕头赵中河正在用早饭。 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差役,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当运着僵尸的马车经过面前时,赵中河下意识瞧了眼,随后就将目光收回,继续啃着手里的包子。 马车后面,柳有道嘴巴嗫嚅蠕动,宽大的袖袍微微抖动。 这是赶尸法里的狗哑咒,配合一些药粉可以令旁人闻不到僵尸的尸气,同时还能控制僵尸闭塞七心,宛若石塑木雕。 经过几条人气旺盛的街道,柳有道随着马车来到井下街一处铺面前。 这是他买来的店面,此前这里是一个棺材铺,他瞧着此地风水不错,便拿出攒的金银,连铺面带后面的院子一起买下,打算以后做点小生意,养老用。 不过他这生意还没做起来,就遇见了今天这等糟心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柳有道将崔家退回来的货卸下,一同来的车把式头也不回,赶着空马车便回了磨坊。 “晦气!” 关上铺门,看了眼麻布盖着的尸堆,柳有道心里直骂。 对比起来还是湘阴那边的人纯朴实在,哪像临河人,个个尖细似鬼! 麻布底下,徐青看不见赶尸匠在铺子里忙活什么,只偶尔听到唾弃啐骂声,还有叮叮当当敲打竹杠木头时的穿凿声。 他大气不敢出,寻常僵尸碰到赶尸人就好比老鼠遇见猫,而柳有道就像是经验丰富的老猫,如果一旦被他察觉异常,后果难料。 徐青从未感觉时间如此漫长,直到傍晚时分,人之精神最为松缓的时候,他身上盖着麻布突然被一只枯瘦的手掌掀开! 粉霁微尘弥漫,徐青的神经像是回弹的弓弦,瞬间紧绷。 “日头下山喽,哥几个吃饱肚子,好有精神随老朽一同去往义庄”柳有道的声音出奇的和缓平静,像是和多年的老友说话,又像是在调教自家养的猫犬。 徐青身旁,那些未经他超度的僵尸缓缓直起上半身,鼻翼翕动。 他有样学样,直起身后,就看见柳有道手捧一把黄香,粗壮的白烟像是寒冬腊月牛鼻子里吐出的雾气,散发出勾人心魄的异香。 眼下铺子里总共有七具活尸,柳有道从右到左,依次让坐起来的尸体吸食灵香。 徐青借着余光看去,就见那些吸食过灵香的僵尸胸膛皆壮了一圈,好似吃过蛋白粉又健身一整年的模样。 不多时,柳有道便捧着香来到他跟前。 徐青本就受异香吸引,如今为了蒙混过关,便也照猫画虎,来了个史诗级过肺! “瞧他们把你饿的,这些无利不起早的奸商真该断子绝孙!” 柳有道咒骂了一句,随后收起灵香,开始晃动摄魂铃。 受魂铃牵引,七具僵尸抬起由竹杠捆绑的担架,动作似是经过复刻一般,整齐划一的迈动脚步。 徐青在担架最后那头,担架上面抬着的是之前被他超度过的尸体。 有老乞丐,有痴情书生,还有一些在府城乞讨的叫子。 柳有道来到铺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见天色已暗,路上行人夜不观色,方才换下白日里穿的缎面道衣,穿上赶尸的行头。 脚下草头鞋,身上青布衣,头上戴上一顶青布帽,腰间系上一根黑束带。 这是赶尸匠特有的行头,夜里借道赶路若是遇见一些个阴门弟子,看见这身行头,便不会刻意为难。 毕竟,干赶尸匠这行的人,在业内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穷。 而且是连鬼见了,都会觉得寒酸的那种! 夜里赶尸是规矩。 柳有道收拾好行装,换上赶尸铃,就这么领着一队阴人往义庄赶去。 出了井下街,拐过菜市口,一行人专挑光影少的地方走。 徐青跟在最后头,一路上也不敢起那脱离队列的心思,虽说赶尸匠在最前头,可谁能知道这等人脑后勺长没长第三颗眼睛。 约莫走了五六里路,脚下的青石路面开始转变成黄土路。 再十几里地,柳有道忽然另辟蹊径,从一马平川的官道上拐进了旁边林子里。 徐青听着周遭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不知名夜鸟啼鸣的声音,只觉后背冷飕飕,好似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们看。 穿过一片树林,眼前又有闪烁绿光的坟茔现出轮廓。 徐青心中忽然有些佩服在前头领路的赶尸匠。 且不说一般人谁敢夜里穿林走坟,单是领着一群死人在背后跟着就不是一般胆大所能为之。 徐青思绪正发散间,身后刚经过的乱坟岗忽然传来嘁嘁喳喳的动静,像是老鼠,又像是三五稚童躲在林子里玩耍。 尖细稚嫩的声音起初还有些模糊,过了几息后便愈发清晰,似是就在耳畔回响。 徐青脖颈一阵发凉,那东西好像过来了! 他不敢低头,只觉得屁股后头有东西沿着脚后跟爬到后背,然后是肩头,最后是头顶。 徐青心中狂呼,他从未有如此希望柳有道能回过头来看一眼! 好在他头上的不知名生物没呆多久便跳了下去,似乎只是为了搭上一程顺风车。 等天色又黑了些时,队伍前头的柳有道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香炉,用火折点燃,霎时间有丝丝缕缕的迷蒙烟气从队列两侧飘过,像是两条纤薄绸带,将所有人护在里面。 徐青朦朦胧胧间,觉得脚下生风,每一步都像踩在云层上,飘忽忽跨出三米远近。 再看柳有道,这老头不再领头赶路,而是坐在担架前头,一手捧着香炉,一手拿着赶尸铃,摇起了韵律古怪的铃铛声。 此时他们就像是在山间飘荡的云气,在林子里穿行的轻风,盏茶功夫便跨过山林,来到了陌生的土路上。 (本章完) 第5章 有道真修 第5章 有道真修 头顶黑天暗淡无光,脚下黄土薄雾冥冥。 眼前蜿蜒曲折的土路就像是大蛇爬过沙丘,在林子里犁出一条通往未知的小道。 徐青仍记得出发前柳有道曾说过——等日头下山,吃饱肚子,就带着他们前往义庄。 至于义庄是什么所在,他并不清楚。 不过稍微思索一下,也能大致推测出一些事情。 柳有道是个不折不扣的尸贩子,平时里赶尸卖尸,往日柳有道能把他们卖到崔氏磨坊,那今日说不定便会把他们转卖至别处,而这个地方大抵就是那所谓的义庄。 徐青正思索间,担架前头坐着的柳有道忽然加重了摇铃声,与此同时领头的僵尸也改变路径,往小道右侧靠去。 “咩——” 小道左侧,有杂乱的羊叫声传来。 徐青目光被吸引过去,就看到前面路边有个牧羊的老倌。 老倌身上披着发黄发卷的羊毛大毡,手里拿着一杆烟袋锅,一边吧嗒着烟嘴,一边盯着赶尸队伍看,像极了村头田埂上喜欢看热闹的老农。 徐青心里诧异莫名,哪有深更半夜出来放羊的? 然而让他更加疑惑的事情还在后面。 在经过羊群时,徐青没有闻到一点草膻味,在他印象里,只要路过羊群,那股子腥膻味绝对能冲上脑门! 等赶尸队伍过去,放羊倌甩动皮鞭,清脆的响声在夜间小道上格外清亮。 徐青心中疑惑不减,在经过老倌赶羊的旧道时,他特意留神观瞧地面,却不曾看见地上有半粒草还丹。 羊是直肠子,走到哪拉到哪,只要是羊群经过的地方,仙丹遍地可见。 这些羊不对劲! 徐青不由想起民间传说中的造畜术,这种邪术就可以将活生生的人变成只会咩咩叫的羊。 正头皮发麻间,前方土路上又有一道身穿红衣,脚不沾地的身影朝这边荡来。 “羊,好吃.” 阴风刮过,女人的声音带着股梦呓般的低吟。 等徐青回过神来,那道红衣身影已然交错而过。 他鼻翼微动,嗅到了空气中遗留的味道,那是烧死人钱时才有的怪异香火味。 短短一段赶尸路,脏东西就遇见了不下三次,徐青心中不禁悚然,这临河坊外面到底还有多少阴间玩意? 好在,红裳女子寻着羊味儿飘走后,他便再没有遇见奇怪的人和事。 约莫到了二更天,这个时候夜极静,仿佛连虫鸟都有了倦意,不再鸣叫。 空灵的铃铛声像是隔离在世界之外的声音,徐青正想着还要赶多久路时,前方乌漆麻黑的道路上忽然有了一点光亮。 徐青遥遥望去,隐约有灯笼火把闪烁,照亮了一方建筑。 义庄就要到了! 此时担架前面坐着的柳有道收起香炉,整个赶尸队伍的速度转瞬恢复正常。 义庄近在眼前,柳有道心神也松了下来,他跳下竹杠,慢悠悠的往前走。 其余僵尸抬着担架上的死尸,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可就在距离义庄两三里远近时,异状陡生! 只见在一旁的黢黑林子里,猛然闯出一个浑身淌血的白袍男子。 那男子眉飞入鬓,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狭长似月。 他倒持法剑,笑生生的拦住柳有道。 “老丈且慢走,后生晚辈初来贵地,不知方位,敢问此界是何所在?若是就此北上洛京,距离又有多远?” 柳有道看着那后生,见他衣着相貌不凡,又身有血污,恐不是一般人物,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好言回道:“此处是柳村义庄,往南五十里就是临河,你要北上进京,须得顺着柳村路道一直往东走,约莫走百十里地就是津门府城,等到了府城,你只管一路向北,到时不管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都能直达京城。” “多谢老丈!晚辈着急赶路,就先行一步了!” 说罢,那血染白袍的妖异青年平地而起,好似身裹羽翅,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往东北方向破空而去。 柳有道呲了呲老黄牙,单从白衣后生这身法来看,他就知道对方的道行必定远在他之上。 也幸亏他经验老道,从不轻易得罪江湖上的人物,不然恐是难活到这把岁数。 问路小插曲过后,柳有道再次启程,却不曾想还没走二里地,又有道上的生人拦住路道! 而且这回拦路的还不止一个! “在下左子雄,乃京畿神机营百户,敢问老先生,可曾看见天心教的妖人从这里经过?”身穿轻甲,背负双刀双剑的左子雄率先开口。 “小老儿眼老昏,未曾见过。” “你这老鬼敢睁眼说瞎话!”同样身为百户长的崔元龙一把攥住柳有道的衣襟,面色凶厉道:“我在你跟前尚能闻到妖人的气味儿,你莫不是和天心教是一伙的,想要蓄意包庇?既是如此,那便先拿你回京治罪!” 一旁,左子雄上前扯开崔元龙的手,语气平缓道:“老先生不妨再仔细想想,只要老先生肯说实话,我等绝不会为难。” 说着,左子雄手掌却好似不经意般,搭在了腰间刀柄上。 “.” 柳有道在阴门行当里摸爬滚打许多年,大鬼小鬼他见过,各样的人他也见过,而官却是往往夹在人和鬼之间,比鬼还要难缠。 他沉默之余,最终还是把白袍男子问路的事讲了出来,左子雄和崔元龙听闻后,思路瞬间清晰起来。 好一个灯下黑! 他们本就是从京城追缉而来,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妖人还敢折返回去。 两人当即不再迟疑,转身便往府城方向追索而去! 柳有道望着几人消失的方向,不知为何,他心里愈发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左右也想不通,索性继续往近在眼前的义庄行去,至于今晚发生的事,就权且烂在肚子里罢! “老丈要往哪里去?” 就在柳有道准备迈步赶路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老前辈,我真该谢谢你出卖我的行踪,若不是如此,恐还真甩不开他们。不过我这辈子又最恨出卖他人的叛徒,你说我该怎么办?” 柳有道枯瘦的身躯猛然一抖,他用尽力气侧身转头,就见之前向他问路的天心教妖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 剑光如匹练划过,他想要开口解释,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随后他的视线便开始向下栽去,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了自己往外泵血的脖子,看到了自己略微佝偻的后背,也看到了身后的黄土路。 目光妖异似鬼的白袍男子收起宝剑,随后转头看了眼那些呆立不动,仍抬着担架的僵尸。 “江湖把戏,难登大雅之堂。” 留下一句轻呵,白袍男子看了眼北方,随后便飞身往西南掠去。 夜风轻拂,浓郁的血腥味从担架前方飘来。 目睹一切经过的徐青至今还未回过神来。 将他炼制成僵尸的赶尸匠就这么死了? 徐青手抬竹杠,伫立在原地,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确认脑袋被削掉的赶尸匠真的站不起来后,他才敢挪动身子。 此时月冷星稀,周遭满是血腥气,保不准就会吸引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徐青不敢久留,可又不知该往哪里去。 前方的义庄是尸贩子交易的场所,肯定不能去!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总不能混进林子里,真去当个游尸吧? 徐青思绪电转,忽然他灵光一闪,将目光投向了头身分离的柳有道身上。 是了!他还有度人经,他还可以通过超度亡人获取更多信息! 想到此处,徐青仿佛拨开云雾又见青天! 松开竹杠,他怀着紧张又有些亢奋的心情,靠近柳有道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像是迷幻毒药,令他喉结不由自主的上下滚动。 好香,真的好香. 徐青克制住身体内潜藏的本能欲望,屏息凝神,努力让自己念头保持清醒。 眼前赶尸匠整齐的脖颈切口处仍有粘稠血液拉丝流淌,即便是干燥的黄土地也无法尽数吸纳。 徐青强忍内心不适,伸手将赶尸匠的脑袋放回原位,使其与脖颈切口对齐。 欲海沉浮,世事难测。 随着度人经翻页,赶尸匠的一生也开始拨动倒退齿轮。 赶尸匠无父无母,村里人都喊他铁蛋,只因为他总是喜欢穿着开裆裤在村里晃荡。 十二岁清明祭那天,吃百家饭长大的铁蛋像往年一样,趁着天黑摸到离村不远的坟岗上蹭饭吃。 不管是肉干馒头还是点心果脯,只要在坟头上贡着的,他都连吃带拿,毫不客气! 这一天对他而言简直比过年都开心,也不知道那些大人伤心个什么劲儿。 野孩子没人管,没听过夜路走多了,容易撞邪的老话,更别说吃人贡品了! 清明祭这天晚上,铁蛋正靠在村里大户家坟头上吃果脯时,一双长有锋利指甲的枯白双手,忽然就从他背后的坟堆里冒了出来! 铁蛋哪里知道这坟里的人是刚埋的,更不知道尸变的利害! 被鬼手用力往坟里拉拽的他,只知道哭着喊着让干娘过来搭救。 一个没亲没故,靠吃百家饭长大的娃,哪会有干娘? 你别说,还真就有! 不过他口里的干娘并非活人,而是他在村头拜的老柳树。 指望一棵柳树跑来搭救,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可要是真追究起来,却也玄乎。 就在铁蛋快要被拽进坟堆里时,一个赶尸人摇着铃铛,仿佛天神下凡一般,将铁蛋从鬼门关里硬是拉了回来! 赶尸人对铁蛋讲,他早先路过村东头时,觉得有些累,便靠在一棵老柳树底下歇脚,歇着歇着他就做了一个梦,说是梦见有个身穿绿袄,头发茂盛的老婆婆对他搭茬,讲她的干儿子在村西头贪玩迷了道,让他路过时帮忙叫回来。 于是他便来了。 铁蛋听完抽了抽鼻涕,自那开始,他便哪也不去,连村子都不回了,就打算一门心思跟着赶尸人去闯江湖。 赶尸人身边也没个徒弟儿女,见铁蛋这娃生得伶俐,就收了他。 如此岁月悠悠,等赶尸人一天一天佝偻变老,他身后的小铁蛋却慢慢拔高了个头,手里也开始摇起了铃铛。 不过这铁蛋打小就活泛,不像他师傅那般守规矩。 老师傅曾千叮咛万嘱咐,说这赶尸一定要有分寸,像病死的、投河吊颈的、雷打火烧肢体不全的,都不能赶。 而那些被砍头后又经人缝合完整的,受绞刑或者站笼死的,却又在可赶之列。 总之,这里面的门道可深着呐! 铁蛋嘴上答应,可等给自家跛脚师傅养老送终后,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不管冤死的,枉死的,还是说被奸夫淫妇下砒霜毒死的,他都敢往家里赶! 除此之外,他还扩展了赶尸业务,学了炼制尸工的法门,开始当黑中介,四处贩卖。 就这么,他的名气在湘阴那片是越来越大,自然而然的也有了新名号,叫柳有道。 姓柳是因为他干娘是棵老柳树。 叫有道,则是因为人人都说他是个有道行的真修! 老话讲,善恶随人作,福祸自己招。 柳有道因为生意拓得宽,赚了不少名利。可也因为有些事做的不光彩,暗地里得罪了许多人。 等年龄上来了,他就开始怕这怕那,生怕哪天睡的正香,忽然就有一双手把他拽到坟里去! 这事该怎么办?思来想去,柳有道总算有了主意。 有道是树挪死,人挪活。 他大不了收拾行囊,一走了之,到那谁也不认识谁的地方,开个移灵下葬,给人看事的铺子,不比现在舒坦? 拿定主意后,他便收拾行囊,兜兜转转来到了临河坊,在井下街开了家仵工铺,之后更是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凭着出色的业务能力,接洽了数单生意。 其中最大的一单,便是崔氏磨坊需要的尸工! 看到这里,徐青基本就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 末了,他叹了口气。 这柳有道死的不冤! 你说你都打算金盆洗手,再也不干那坏规矩的事了,怎么就控制不住自个,又去做那亏心的买卖? 度人经有云:人道贵华常自心,仙道贵生常自吉,鬼道贵终常自凶。 这其中除了仙之外,不论人还是鬼,终有翻到末页的时候。 度人经最后给柳有道一生做出评估,地字下品。 这还是徐青第一次看到地字评级! 除了评级超乎预料之外,这回度尸获得的奖励也非常喜人! 一盏赶魂铃,一把赶尸鞭,还有几本印在脑海里的书籍,分别是《赶尸三十六咒》、《丧葬白事书》、《阴轨定穴法》、《尸说》以及一本《养尸经》。 (本章完) 第6章 黄雀与蝉 第6章 黄雀与蝉 赶魂铃能赶阴魂鬼魄,赶尸鞭则能赶肉身鬼胎,此两样可谓相辅相成,都是可以成长的法器。 徐青心想,他要是一手满级赶魂铃,一手满级赶尸鞭,岂不是可以在阴间横着走? 压下那些似乎不切实际的想法,徐青的注意力转而移向别处。 后面几样奖励和痴情书生的《书经》类似,都是些功法技能书。 第一本《赶尸三十六咒》里记录了赶尸匠走脚时,可能会用到的所有咒法,比如起尸咒可以让死尸惊坐而起,或是直挺挺站起来。 行尸咒则是能号令尸体自行走路,其他还有诸如转弯咒、下坡咒、过桥咒、哑狗咒等。 徐青消化完毕,心里亦是有了自己的见解,这些控制行尸的基础咒术,就好比是赶驴子骑马时,骑手口中呼喝的号令,快走慢走,拐弯起跳,都有各自的驱使办法。 里面唯一比较难得的,是三十六咒里的最后一咒——“还魂咒”。 说是咒法,却更像是一门独立的功法,习之能让死尸魂灵附体。还魂功力修炼越深的赶尸匠人,就能让死尸的魂还得越多,赶起尸体来也就越轻松。 再看第二本《丧葬白事书》,这是一门讲述移灵起葬、祭拜礼仪的学科,赶尸匠行走江湖时,经常与死人打交道,所以多多少少都会涉猎一二。 至于《阴轨定穴法》,传统赶尸匠并不会去刻意钻研,毕竟他们是赶尸的,不是去寻龙定穴挖人祖坟的。 干那事太缺德! 这东西说白了,其实就是柳有道为了提升自己,拓展赶尸业务,私底下自学的外招,为的就是能更好的偷人家坟,找到更多的‘好货源’。 这些东西对徐青而言都是锦上添的东西。 真正雪中送炭的,却是《尸说》和那《养尸经》。 尸说里面收录着各类僵尸辨识应对方法,还有修行中人对尸类品种境界的细致划分,譬如徐青这种就属于最低级的游尸,但唯一不同的是,身为游尸的他却拥有着完整的意识形态。 根据尸说所述,僵尸修行进化共有五个阶段,分别是游尸、伏尸、不化骨、飞僵和传说中的尸仙。 其中游尸,伏尸各有三类三变,前者游尸三类为铁甲游尸、银甲游尸和金甲游尸。 伏尸三变则是毛僵、火僵和黑僵。 等僵尸到了第三大境,则称之为不化骨,这也是僵尸的质变阶段,会诞生如常人一般的智慧,宛如新生。 所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是拥有着不化骨阶段的智慧,和游尸阶段的肉身强度? 这不是吕布骑狗吗? 徐青揣度片刻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最后两个境界上。 飞僵,又称黑凶、飞天夜叉,这个境界的僵尸已经可以飞天入地,有神威莫测的高深道行,世上鲜有事物能威胁到它。 至于传说中的尸仙则是已经到了不死不灭,羽化飞升的阶段。 尸说中有这样一条记载,说是在近古之时,有一位名叫颜清平的忠义之士,此人本是官身,生前在围剿叛军之时不幸被俘,后被施以绞刑缢杀而亡,颜清书死后其尸身不腐,栩栩欲生,幸又有高修感其生前忠义,便传授尸道与他。 颜清平此后修行近百年,最终在庐陵山升仙得道。 以尸入道,亦可成仙? 徐青内心怦怦直跳,活人尚且会被‘仙’字触动,如今他一个游尸得知自身有望触碰仙道,又怎会心中没有波澜? 至于僵尸修行的办法…… 徐青心神不由自主的放在最后一样奖励身上,那是一篇《养尸经》。 按理说养尸经是柳有道用来培育僵尸,提升品质的养殖手册。但如果从结果来看,养尸经却可以在环境、材料充足的情况下,将普通游尸提升到金甲游尸的层次。 唯一可惜的是,金甲游尸是养尸经的培育上限,却不是僵尸的修行上限。 “养尸经里的材料获取多与赶尸有关,我若是随便找个坟岗陵园一躺,怕是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修成金尸。” “况且即使在坟冢陵园里也未必安全。” 想起离开临河坊后接连遇到的奇诡怪事,徐青陷入沉思。 人尚且弱肉强食,谁能保证鬼怪僵尸里就没有阶级? 看着柳有道尚未凉透的尸体,徐青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 柳有道之所以身死,除却运道不好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没有遵守老一辈赶尸匠传下来的规矩,以至于得罪了太多人,不得已迁移至此,就算他没有遇见天心教的妖人,迟早也会死在其他人手里。 换言之,倘若柳有道遵守赶尸匠的规矩,就凭赶尸匠在江湖上的‘弟位’,也很难招惹到厉害的人物。 移灵下葬、起灵赶尸,像做这种生意的人,修行中人望之鄙夷,世俗中人又唯恐避之不及,无论盛世乱世,这个职业大都能够独善其身。 徐青越想眼神越亮! 赶尸、养尸、度人,当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徐青脑海呈现。 柳有道一生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他或许可以取而代之,继承对方的衣钵,回到临河坊那家白事铺子里,如此既能避免坊外妖邪侵扰,又能凭借职业的特殊性,接触死者超度获取资源。 毕竟,谁又能想到一个赶尸匠会是头僵尸呢? 有了主意后,徐青又开始推敲细节方面的可行性。 想要回临河坊,融入世俗人烟里,最大的阻碍便是他的僵尸身份。 不过这个也有相应的解决办法。 赶尸三十六咒书中,有一咒,名叫哑狗咒,只需配合一些药粉便可以混淆旁人视听,甚至连嗅觉灵敏的狗,都闻不到僵尸的气味。 除此之外,尸说和养尸法里也有很多隐匿尸气的手段。 再者,经常接触尸体的赶尸匠身上沾染一点尸气也很正常吧? 徐青从柳有道身上取下一个灰布挂包,里面不止有配合哑狗咒的去味药粉,还有灵香、符箓、墨斗墨线,以及朱砂笔砚、罗盘法炉、金银香烛等物。 其中最引徐青注意的是一把尸牙钳和一把金尸剪。 顾名思义,这两样就是柳有道用来剪除僵尸尖牙利爪的工具。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二指来长的虎牙,徐青索性心一狠,拿起密度更胜一筹的尸牙钳,便将四颗虎牙尽数夹断。 然后是双手双脚上锋利狭长的异化指甲。 等做完这些,徐青又换上柳有道行囊里的换洗衣物。 草头鞋,青布衣,腰间系上一根黑束带,标标准准的一套赶尸人装扮。 好像还差了点什么,徐青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复又把目光放到柳有道的尸体上。 是了,对方身上的三个赶尸铃铛还没拿。 拿完铃铛,系在腰间,从头到尾焕然一新的徐青终于露出了丰收的笑容。 刚刚这些事情看似很费时间,实则他只用了盏茶时间不到。 摸完尸,他又看向身后依旧呆立不动的僵尸队列。转念间,徐青便放弃了对这几具僵尸的超度想法。 天心教的白衣男子喜怒无常,用计使诈骗了朝廷追兵的同时,还顺带返回杀了柳有道。 但徐青并不觉得他的计谋会一直奏效。 那两个官兵绝不是头脑简单之辈,不然也不可能从京城一直追索到这里。 说不准那个叫左子雄的百户和其同伴,随时都可能发现问题,折返回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这些尸体” 徐青灵机一动,拿出度人经奖励的赶尸鞭,朝那些呆立不动的僵尸挥手就是几鞭子。 下一刻,这些抬着担架的僵尸便像是被拍了屁股的马儿,一路绝尘奔向了前方的义庄。 做完这一切,徐青不再逗留,径直便往临河坊方向赶去。 柳村义庄往北二十里,一路飞奔的左子雄忽然止住身形。 “不好!我们中计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跟在一旁的崔元龙不解其意,问道:“子雄何出此言?” 左千雄眉头紧锁,沉声道:“天心教妖人狠毒异常,杀性极重,既然他与那赶尸人问路回京,却又为何不杀其灭口,反而留下破绽,让我们发现?” “你是说那混账东西诈我们,他压根就没回京?”崔元龙听完火气直往上冒,这妖人实在狡诈! “无妨,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中我一刀,逃不了多远,你我折返回去,继续往天心教分坛去追,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其缉拿回京!” 与此同时,深夜寂静的柳村义庄也热闹起来。 一二十个男女老少,手持火把,均是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跑到义庄里面的一队僵尸。 赶尸匠把僵尸赶到这里寄存或者售卖,他们都不惊奇,反而习以为常。 但像这种没有赶尸匠在前面领路,只有一队僵尸自个儿跑来义庄的,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来者是客,也别愣着了,赶紧把客人请进棺木,好生歇息,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义庄主事眼看放任不管也不是个事,便差使师傅、学徒将这些僵尸,包括担架上凉透的尸体都妥善安排好。 至于这些僵尸的来源,他们并不会去追究。 毕竟他们开义庄的,本就是负责停尸、运尸、埋尸这些杂事。 再者,这年头死人海了去了,这些尸体穿的也不是什么名贵布料,可见生前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人物,没必要去刻意对待。 等过几天有差人过来走个流程,到最后不还是能动的送去挖矿,不能动的丢到乱葬岗一埋完事! 要说句实在话,义庄巴不得天天都有免费的僵尸往这里赶,毕竟能送到矿洞里的都有钱领,这送上门的钱财谁会不要? 深夜阴气浓郁,一到这个时候,山林里藏的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就都冒了出来。 徐青走在来时的路上,却感觉不到阴冷,反而有种游鱼入水,猛虎归林的舒爽感。 “我果然也成了不干不净的东西。” 徐青心中怅然,不过只是短短一瞬,他便又精神起来。 “像颜清平那样的英雄人物不也修了尸道,而且最后人家还得道飞升了,这难道不比一些活着碌碌几十年,死后彻底化作云烟的人强?” “做僵尸怎么了!我又没吃你家糯米!” 徐青瞬间理直气壮起来,活着的时候他当牛做马,如今都死了,他还内耗个什么劲儿! 一个人走夜路就这点不好,总容易想些有的没的。 眼看到了之前路过的乱坟岗,徐青目光往旁边一瞥,却是看到一只黄皮子正叼着只鸡往坟洞里钻。 他当时就想到了来时爬到他头顶搭顺风车的‘脏东西’。 合着那玩意是你啊! 徐青咂咂嘴,见那黄皮子钻进坟里不见了,便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赶路。 这回走了没多远,他又遇见了熟‘鬼’。 只见一道身条曼妙的红衣身影抗着头羊,正美滋滋的往他这边飘。 徐青让开路,让她先过。 那女鬼看了他一眼,吃吃一笑,随后身影便消失在原地,等再次出现时,却是已经距离他数丈开外。 不是姐们儿,你还真把那放羊倌的羊偷了一只回来啊! 徐青看了看红衣女鬼离去的方向,随后又看向去往临河坊方向的山林野道。 啧,这一晚上可真热闹,就是不知道有几只黄雀几只蝉。 土路走到尽头,徐青倒是没有再遇见丢羊的老倌。 穿过林子,走上官道,寻着记忆里的方位,他没过多久就回到了临河坊。 四更天,坊内街道虽然没什么人影,但徐青还是能清晰感知到那些屋宅院落里包裹的‘人气’。 这是他成为僵尸后形成的猎食本能。 就像猫儿隔着洞口就能闻到深处的老鼠味儿一样。 深吸一口气,徐青肚子竟咕咕的发出轻微响动。 是了,今晚是月黑头,赶了这大半夜路,又没有月精月华补充精力,他不饿才怪。 不过真认真起来,僵尸这玩意又最是经饿的,就算饿上个十年八年也不见得有事。这是因为他们的饿不是吃不饱的饿,而是想要更进一步,成为更强僵尸的饿! 为了不招惹祸端,徐青取出包裹里的药粉撒在身上,同时他又掐起了赶尸三十六咒书里面的哑狗咒。 不知是不是他本身就是僵尸的缘故,在施放哑狗咒后,徐青明显感觉此咒法的威力大了不少,全身暴露在外的气息只在顷刻,就尽数收进了七窍内! 他甚至因为鼻窍收的太猛,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如此,外放的气息收聚体内,体表又有掩盖尸气的特殊药粉遮挡,他真就成了一个正常的人! 徐青跟随记忆按图索骥,先是经过崔氏磨坊所在的街道,随后又七拐八绕,来到了丧葬铺子一条龙的井下街头。 (本章完) 第7章 仵工铺 第7章 仵工铺 徐青甫一踏入井下街,就闻到了令浑身毛孔都忍不住舒张的气味。 路过街头香烛铺,蜡油蜡脂带来月桂果的清香和动物油脂独特的香味。 途经纸扎铺,类似于坟头刚烧过香火钱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再走没多远,棺材铺里虽然没有让他食指大动的东西,但那股尚未裹漆的棺木清香,让他有种半夜加班回到家,扑向柔软床铺的归属感。 真想现在就闯进铺子里,找副厚实的棺材睡上几日 走在丧葬一条街的街道上,徐青心底好似猫抓狗挠一般,脑子里充斥着大口咀嚼蜡烛、牛饮香火气,吃饱喝足后醉卧棺椁的奢靡画面。 借助本我意识的自制力强行将那些芜杂的念头压下,待他回过神来,却发现已经走到了柳有道置办的铺面前。 眼前铺子用三扇对三扇的板搭门拼接而成,日常开门营业可以根据需求选择取下任意扇门板。 比如天气恶劣,刮大风下大雪时,门板可以只取下一扇,若是艳阳高照,风和日丽的日子,则可以将门板尽数取下,敞门迎客。 徐青抬头看向原底黑字的门匾招牌,上面题刻书写的漆字非常清晰,一看就是刚装潢不久的新店。 至于牌匾上面的字,通晓书经的他一眼就能辨识出来,上面写的正是仵工铺三个官体字。 所谓仵工,就是古代搬抬尸体,为尸体穿衣,扛抬棺材,挖掘埋葬,捡骨洗骨,负责丧事仪式的人事。 “可算到了!” 徐青取下从柳有道身上得来的挂包,翻翻找找,终于在夹层里找到了铺子钥匙。 打开锁具,取下一扇门板,僵尸视夜如昼的天赋让他可以轻易看清铺子里面的布置。 一面柜台,两副靠在西墙摆放的阴沉木棺椁,东向的货架上则摆着清洁尸体的工具,以及各种涂抹殓容的瓶瓶罐罐。 在东南角,还有供桌灵位摆放。 徐青走进一看,发现是柳有道师父的供奉牌位。 外铺看完,徐青又踱着步子来到铺子后面的小院观瞧。 此时他就像个看房买房的顾主,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各处风水,甚至连后院的简易茅房,他都打开隔栅,往里瞅了瞅。 看完整个铺面,徐青显得甚是满意。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谁能想到短短一个晚上的工夫,他就得到了一位赶尸人需要奋斗一辈子才能拥有的财富。 不过想要妥善继承这些家底,他还需要打磨好各处细节。 他如今不仅精通赶尸术,就连移灵下葬,阴轨定穴的本事也不比一般赶尸匠差。 凭借这些业务能力,他完全可以尊柳有道为师,合理继承师门遗产。 回到前铺,有了想法的徐青东翻西找,寻到两样物什。 一样是柜台上用来记账的笔砚,一样是货架上售卖的空字牌位。 有道是细节决定成败,既然打定主意要扮演柳有道的徒弟,那就要把戏做全套。 如今柳有道已然身故,他这个做徒弟的自然要为逝去的‘恩师’立个长生牌位,不然哪天别人问起,想要祭拜一番,结果却发现你这个自称徒弟的竟然连师父的牌位都不供奉。 那不就平白惹人生疑了吗? 心思细腻的徐青拿着笔墨牌位,来到东南角的供桌前。 供桌之上早有一副牌位,上面有柳有道生前的亲笔题字,牌位正中写着‘恩师杨太公奇英之尊位’,右边落格书写一联,上书‘仙君接引,功德圆满’八个小字,左下角则写有‘不孝徒,柳有道泣血敬立’字样。 徐青有样学样,执笔蘸墨,在祖师灵位下面又立了一幅新牌位。 牌位正中写着‘学师柳公有道之尊位’,右边落格‘师功宗德流芳远,徒子徒孙道无极’。 最后则是左下落笔‘忤逆徒,徐氏子痛心敬立’。 做完这一切,徐青手捧三炷香,忍不住吞食几口,尝了尝咸淡后,方才给柳师傅敬上。 一旁新点燃的蜡烛忽然扑朔摇摆,屋内光影霎时晃动不停。 徐青挑起眉头,发现是通往后院的二门没关,于是就有风从院里刮了进来。 可他分明记得,院里的门早在他过来之前,就被他顺手关上,这得有多大风才能吹开? 咂摸片刻,徐青似乎有所感应,忽然开口自语起来。 “柳有道啊柳有道,你将我炼成僵尸我不怪你,毕竟没有你,我怕是早就成了一把荒土。如今你死于非命,我非但不笑话你,还继承你的衣钵,让你不至于断送师门传承。” “说起来,你该谢谢我才是。等哪天害你的天心教被朝廷剿灭,我指不定还会给你烧香报喜,岂不美哉?” 说来也怪,等徐青话音落下,不仅院里没了风,就连即将摇曳熄灭的蜡烛也重新明亮起来。 也不知究竟是夜风顽劣,还是有孤魂余念未消 待熬到五更天,徐青依旧精神抖擞,只见他手持一把磨的锋利的菜刀,正对着铜镜刮擦面颊上的细小绒毛。 这些都是尸毛,如果不妥善处理的话,任凭他气息掩盖的再好,也会被人察觉出异常。 刮干净绒毛,再从杂货架上取来一堆殓容妆造用的瓶罐,徐青挨个试色,宛如对镜贴黄的闺阁女子。 待到天光拂晓,铜镜里便出现了一个面貌清瘦的‘肾虚公子’。 徐青细细打量,发现此时他除了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外,再无其他异样。 此时窗外晨鸟啼鸣,街道上的叫卖声也越来越多。 临河坊新的一天已然来到。 徐青身着一身青色厚底长衣,在打开铺门前,先是透过门板缝隙,窥伺了会儿街道上偶尔经过的行人。 看了约莫有半盏茶功夫,他这才站直身子,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抬手整理一番衣领。 末了,他又捏着喉结,轻咳两声,试了试嗓音。 等确认无误后,徐青取下一扇门板,头一次正大光明的迈出了铺子。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行人三三俩俩,隔壁寿衣铺的门还没开,倒是对门的灰石铺早早敞开,有力夫正抗着装有石灰的大包往驴车上装卸。 徐青早已打好了腹稿,就等有人过来打听他的底细,届时他必然能够从容应对。 可惜,事不随人愿。 他在门口晃荡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半个人影过来,更别提打招呼了。 虽说事情没向着预想方向发展,可他倒也乐得自在。 没人搭理便没人搭理吧! 心里这般想着,徐青时刻紧绷的心神反而松弛下来。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看着商贩行人往来不绝,这种重回人间的感觉,让他异常享受。 穿过井下街,来到更热闹的菜市口,瞅着那些一大早出来买菜,蹲在地上挑挑拣拣的老头老太和小媳妇们,徐青沉醉的吸了口这浓郁的烟火气。 临河坊紧邻白沙河道,水运货贸发达,是津门府城外非常重要的一处水陆枢纽。 所以别看临河坊只是个坊市,若真比起来,就算是津门府城也未必强多少! 路过卖鸡蛋的摊子,徐青忽然食指大动,他掏出几枚铜板,买了几枚生鸡蛋,磕个小口一边嗦着,一边继续闲逛。 有杀牲的屠户在洗净的青石板上淘弄猪杂,旁边一整盆的猪血尚有热气! “嘶——”徐青猛吸一口空气,手里的鸡蛋立马不香了! “后生想要点啥,我这都是现杀现宰的,新鲜得很!” 屠户拿出油汪汪的抹布,往手上左右一擦,望向驻留在摊位前的白面青年。 “猪肉怎么卖?” “瘦肉一斤十八文,肉二十二文。”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年头的人都缺油水,所以肥肉要比瘦肉贵,若是有人来买肉,你给割多了瘦的,甚至还要挨骂! “肘子呢?” “肘子被春风楼的掌柜订了,等下就要送去。客人若是想要,可以等明天。” “行!那给我来几斤猪血,我看别人篜的猪血还挺好吃的.” 屠户没想太多,二话不说就抽出一块油布,将四五斤已经放过盐巴的猪血装了进去。 “这些都是杂水,就不用称了,估摸着给就成,我算你八文好了!” 徐青取出八枚铜板,拎着猪血出了菜市口。 他以前从不吃篜猪血或者炒猪血,但今日他就是想尝这口。 至于生血他大抵是不愿意碰的,虽说生血的诱惑更大,可他骨子里存在的人性,还是希望能更像正常人一些。 路过胭脂店时,徐青又买了许多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对如今的他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战略性物品。 纵然成了僵尸也是需要做好日常皮肤护养的,如此他才能更好的融入活人圈子。 至于余剩的胭脂水粉,则可以放在货架上,等哪天铺子里有妆敛死人的生意时,也能用上。 如此这般走走逛逛,等到徐青准备回去时,手里已经提满了大包小包。 啧,若是一直这么铺张下去,怕是用不了几时,就会把柳有道攒的棺材本完! 毕竟那老家伙把大头都在了置办房产铺面上,余剩下来的钱还真没有多少! 回到井下街,徐青朝着仵工铺走去,行至一半,他就远远看见店铺门口站着一人,正缩着脖子,搁那儿跺脚哈气。 “这人莫不是想进我铺子里?” 徐青怀揣着疑问,来到近前。 “哎哎,你是哪个?怎么不见柳师傅?” 见徐青掏出钥匙开门,冻的直跺脚那人立刻开始追问。 徐青闻言一乐,他打了一晚上的草稿,可不就等着这一刻嘛! 只见他抬起失意落魄的脸庞,声音沙哑低沉道:“你来找我师父?” “你是他徒弟?” 徐青点头。 “那敢情好,快去请你家师父出来,这前天答应刘府的事,今天就到了办的日子,可不能耽搁!” 徐青闻言沉默好一阵,直到对方忍不住想要再次询问时,他才开口道:“家师昨日不幸仙逝,你家的事今日怕是办不成了。” 刘府派来跑腿的家丁明显一愣,下意识道:“前两天柳师傅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今天就没了?” “.” 徐青瞥了眼口无遮拦的刘府家丁,说道:“人有旦夕祸福,昨日柳师和我去柳村义庄做事,不幸遇见官兵追缉异教妖人,若非我跑的快,今天你怕是连我也见不到了。” 他说的话有七分真三分假,纵使有人真去追查,也查不出什么。 刘府家丁闻言倒没有多问,反而焦急道:“柳师傅没了,那今日我家老爷起殡的事怎么办?当初你师父可是收了定钱的!” 徐青闻言不假思索道:“师父不在,这里便由我做主,当初给了多少定钱,我返还与你就是。” “这不是钱的事儿!我家公子来时说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出殡,耽误了吉日,你还再多钱也没用!” 徐青纳闷道:“你说的什么胡话?我今早才看了黄历,今日宜结亲、搬家;忌动土、破屋。哪是什么出殡的吉日?” “你管他是不是吉日,这些都是经由你师父和我家夫人公子敲定的事,哪会有错!”家丁急的直跺脚,随后他忽然道:“对了!你是老师傅的徒弟,应该也会办这些事吧?” “那是自然,师父会的,我这个做徒弟的也差不到哪去。” 徐青心中一动,眼前这桩事倒是一个夯实他柳师‘高徒’身份的好机会! “那这么的,定钱不用你还,你跟我走一趟,先去把这大事办了,至于后面的余款,只要你办的好,到时候必然少不了你的!” 接下柳有道没完成的单子,徐青回到铺子里,按着记忆中丧葬白事书的索引,找齐出殡下葬需要的家伙事,便和那家丁一同去了刘府。 话说刘家府宅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几日前刘员外连同夫人公子和管家一同去往临河坊一家新开的汤浴除尘,结果刘员外却在汤浴池中离奇身亡。 目睹整个事件过程的刘家公子和管家都言辞凿凿,说是池子里有鬼影出现,刘员外就是被那道鬼影拖下池子,给活生生淹死了! 事后驻坊衙门派人询问调查,发现不止刘员外家的两位公子看见了鬼影,就连那日前去汤浴池的其他客人,也都说是看见了脏东西。 不过这些人说的却是五八门,有的说是青面獠牙的夜叉,有的说是坊外河里的水猴子通过地下水道游到了汤池里。 总之那日过后,这汤池庄园,便再也没人去了! 徐青刚并不知晓刘员外的死因,也没听过汤池的奇诡逸闻。 他只知道今天是他接手仵工铺以来,做的第一单生意,所以必须办的漂漂亮亮的! 一路来到刘府,徐青还未走进灵堂,就从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只见那厚重楠木棺材前,有个身披孝服,面容娇媚,有着细腰雪肤的妙龄女子正在与人争执。 这不正是那位痴情书生舍命去舔的勾栏姑娘,苏红袖嘛! 本来还觉得拘谨的徐青,一下子就乐呵起来。 (本章完) 第8章 刘府品瓜 第8章 刘府品瓜 刘员外的灵堂布置在正厅当中,据丧葬白事书所述,正厅乃是门户宅院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祖先、神灵都供奉在此。 宅中若有人离世,死者亲人也都会把遗体移到正厅,然后放在临时铺好的板床上,目的是不能让死者在床上久卧。 因为这人一辈子里有半辈子都是闭眼在床上度过,若是死后躺在床上时间久了,死者灵魂便有可能被束缚在床上,无法托生。 所以每当哪家哪户感觉老人快不行了,就会把老人抬到正厅伺候着,这就是所谓的寿终正寝。 徐青打门一进,到了正厅外,就一眼瞧出这户人家有懂行的老手。 即便不是出身于阴门行当,那也必然是串过死人场,家里有过实操的过来人了! 不过有经验归有经验,却还是犯了忌讳。 就像眼前,哪有在灵堂跟前大吵大闹,互推互攘的? 徐青仔细一看,才发现发生争执的两人一个是他单方面认识的熟人苏红袖,另一个则是同样披麻戴孝,穿着白衣的贵妇人。 “骚狐狸还有脸过来!都是你把我家老爷霍霍死了,如今还跑来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我看你早存了害人的心,就想着哪天老爷没了,好来分我们刘家的家业! 今天我把话撂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一文钱也别想拿走!” 说着两个妇道人家便又忍不住动起了手。 徐青看得乐呵,索性也不往前走了,就站在灵堂外头,看里面上演大戏。 只见堂里一个是出身勾栏,身段风骚娇柔,见过大大小小、各种奇人异物的姐儿;一个是出身书香门第,家庭殷实,保养得当的员外夫人。 此时两人你抓我头发,我扒你衣服,眼看就要进入白热化阶段,却怎料在这关键时候,领着徐青过来的家丁突然喊了一嗓子。 “大夫人、二夫人,你们快别打了!我把井下街办事的先生请来了,咱们还是先送老爷出殡吧……” 话音落下,热闹的灵堂霎时一静。 刘家大夫人也不再扒苏红袖的衣服了,只见她勾起小拇指捋一下散乱的鬓发,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往正厅口走了过来。 看那收发自如的摸样,怕是川剧变脸都没这么快! 徐青伸手想制止那小厮喊话,却还是慢了一步。 ‘别啊!你们就当我不存在,继续闹呗,我就找个小马扎,等你们处理完私事,再开始干活也行,我一点都不着急!’ 徐青心里一阵可惜,刚才那苏红袖的肚兜都露了出来,刘夫人的肩膀头子也是光滑得紧,怎么说停就停了呢。 “你就是办事先生?” “正是。” 肩膀光滑的刘夫人原名叫李香芸,年纪约莫三十五六,不过因为出身富贵,又加之平时保养得当的缘故,倒看不出太多岁月痕迹,反而更显成熟韵味。 此时她虽香汗淋漓,鬓发散乱,但走起路的身段却依然有着大家闺秀才有的矜持。 仿佛刚才出口成脏,扒人衣服的是另一个人…… “先生可算来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时你让我做做女红,相夫教子还行。可这外面的事都是老爷管家在打理,如今老爷抛下我走了,我这心底就跟丢了魂似的,做事也没个主意……” 说到动情处,李香芸掏出手帕,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 “如今还要请先生做主,让我这苦命的相公早日入土为安……” 徐青看着对方一幅我见犹怜的未亡人模样,心道这女人真是可怕,前一刻还是凶狠乖戾的护食饿虎,下一瞬就变成了娇柔怯懦的家养小兔。 不过说归说,想归想,该办的业务咱还得办! “夫人还请节哀顺变,接下来的事就交由我来安排吧。” 两人说话间,前去杠房请人抬棺的刘府管家又过来询问了一番。 待得知徐青身份后,管家宋才皱了皱眉,虽没说什么,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信任。 俗话说嘴巴没毛,办事不牢。 眼前小子脸上连根绒毛都没有,真能办好出殡的这些事? 徐青不知宋才心里的想法,不然今早说什么也不把脸上的尸毛剃了,到时候看这管家还敢不敢以貌取人! 来到灵堂,刘员外的亲戚朋友基本能来的都来了,就算有事不能来的,也都寄了信件礼品,权表祭奠。 刘员外和李香芸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刘家公子正跪在地上守灵。 在刘公子身前,一副顶好的楠木棺材已经裹好黑漆,棺材前头由白板幕布遮挡遗容,幕布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死而无葬拜为奠,死而葬后拜为祭。 通俗点讲就是人在下为奠,人在上为祭。 这都是丧葬白事最基础的东西。 来到棺材前,徐青拿下挎包,取出殓容妆造的东西,正要去给刘员外扑粉梳发,结果管家宋才突然上前阻拦。 “你到底会不会弄?前天你家师傅已经敛过容了,怎么还要折腾?” 徐青仿佛装空调的师傅,回头盯了会儿宋才。 在对方皱起眉头感觉浑身都不自在时,徐青来了句灵魂质问:“你前天洗过脸,今天就不洗了呗?要不你来?” 宋才自讨没趣,索性不再管他。 把闲杂人等支开,徐青静下心神,脑海中的度人经开始翻页。 刘员外原名刘富春,原是穷乡里的一个小庙祝,只有信徒香客过来上供求告或是还愿时,他才能获取点微薄收入。 直到有一天,开布庄的李家小姐坐着马车路过小庙,顺带给庙里供奉的神仙上了一炷香。 身为庙祝的刘富春对这个小姐那是一见倾心,只觉得腿也好,臀儿也好,总之全身上下都长在了他的心坎上! 他有心和李家小姐来往,但苦于一穷二白,也没个出身,如何能赢得佳人芳心? 这可怎么办? 刘富春辗转难眠了一整晚,最后索性不再跟着神仙受苦,闷着头就扎进了红尘俗世里。 兴许是这些年伺候庙里神仙伺候的好,刘富春运气倒是不差,刚出乡就遇见了个游方道士。 道士看他是块修行的料,好说歹说,连忽悠带骗,这才将他拐到山上当了徒弟。 游方道士起初教了他两样本事,一为灵鹤养身功,一为四时引气法。 刘富春练了两个月,却总是心不在焉,总想起李小姐的腿儿、臀儿……练到第三个月,游方道士忽然将他喊至跟前,叹息一声,说他们师徒缘薄,当徒儿的终究凡心未泯,纵有华盖加身,也难强留。 但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道士又传授了他一门能在红尘搏一场富贵的本事,名为文武堪舆术。 这是一门风水堪舆的技艺,文能通过辅助物件增加气运、宅运,武则能通过更改山水走势、地理方位,凿渠开道,引四方‘渠水’为自家阴宅阳宅增添福运气数。 刘富春得此秘术,下山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乡绅财主家的阴池阳池水,引到自家去,等攒了点钱后,又在家中增添镇宅物件,像什么文才鸿运福禄兽,招财纳宝双貔貅,只要是能用得上的,他都弄了一套…… 在接下来短短二年间,气运加身的刘富春便考取了功名,成为一县之长。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风水堪舆之术极其看中自身命格、道行,倘若自身道行低微,命格不足,纵使通过此法换来富贵荣华,也会有未来你不知道的代价等着你。 这不,刘县令一有了官身,便去请媒人提亲,将一见钟情的布庄小姐李香芸娶回了家。 此时刘富春意气风发,诸事称心,若说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膝下一直没个子嗣儿女。 这怎么办?刘富春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改变风水格局。可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改,李香芸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刘富春久思成疑,开始怀疑自家夫人有‘不产’之疾。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于是他便带着李香芸四处求医问卜,甚至还动了纳妾的念头。 说来也怪,自打他提了一嘴纳妾的事后,隔两个月,李香芸便有了身孕。 刘富春未做他想,只觉得是上天见他心诚,显了灵! 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刘家小公子在两口子的宠溺下开始变得不学无术,平日不是狎妓嫖赌,就是欺压良善。 有道是养子不教如养驴,养女不教如养猪。 刘富春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便开始严加管教,甚至为了有更多时间教育子嗣,他还辞去官职,来到临河经商,当起了员外爷。 昔日和他一起辞官的师爷则摇身一变,成了刘府管家。 往后刘富春的重心便彻底放在教育孩子身上,不过每回儿子犯了错,他还没准备动手训斥,夫人和管家就会上前劝阻。 长久以往,自家孩子倒是比他当县令的时候还要顽劣。 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刘富春到最后心也累了,索性不再管那逆子,开始自我享乐起来。 白天下棋逗鸟,晚上就跟着生意上的朋友一起去勾栏听曲,简直快活似神仙! 后来他更是豪掷金银,赎了翠云楼的当红姑娘苏红袖,将其纳入府中。 此时刘富春完全忘了师父的告诫,觉得自身哪怕疏于修行,也足够承受的起风水堪舆带来的福气,哪会有所谓的代价? 徐青看到这里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然而就在他也以为那文武堪舆术没什么副作用时,刘员外的生平忽然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而且还是物理上的戛然而止! 这一天,刘员外听说石塘那边开了家汤浴,正好天也冷了,他便带着夫人儿子还有一直忠心耿耿跟随他的管家,前去除尘沐浴。 到了汤池,李香芸找了个单间,自有丫鬟伺候沐浴。刘员外则和管家还有自家儿子包了个大池,寻思着三人许久没这般亲近过,如今正好脱光了,往池子里一坐,大家互相搓搓背唠唠嗑,增进一番感情。 可不曾想,管家宋才刚脱下衣服,刘员外就神情大变! 他呼啦一声从池子里站起,也顾不得斯文,只气急败坏道:“姓宋的!你竟敢勾引我妻,让我白给你养这么多年儿子,我要活剐了你!” 宋才当过师爷,脑子也不笨,立时反应过来—— 他屁股上可是有着和刘公子一模一样的桃痣,而且还是一对儿,别无二家! 这年头通奸可是大罪,宋才眼看刘员外动了真火,要拿他问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打算在汤池里把刘员外浸死了事! 刘家公子此时正在一旁看着,又哪能让对方得逞,这可是他亲爹! 可就在他要上前阻拦时,宋才喝止道:“你莫过来,我才是你生父,不信你看看咱爷俩屁股上的桃痣,老爷他根本就没那生孩子的本事,这事儿你娘也知道!” “今日若是不杀他,等事情败露,你以为咱几个能落得好?” 刘家公子闻言立马止步。 不是亲爹?那没事了! 就这么,刘员外被溺死在了汤池里,官府衙门过来询问,刘家公子和管家宋才口风出奇一致,都说刘员外是死在了鬼影手里! 刘府灵堂,沉重的楠木棺材旁,吃完刘府大瓜的徐青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这瓜太大,好险没把他噎着! 谁能想到刘员外顺风顺水大半辈子,临了最后一天,会遭上这么一劫。 这劫的后劲儿简直比晴天霹雳还大! 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神仙难洗红尘劫。 刘富春若是好好跟着游方道士修行,不去入那红尘俗世,又哪会发生这许多事…… 此时度人经阅完生平,给出尸体评价:人字上品。 奖励是一本人字中品的《文武堪舆》,和一道人字上品的望气术法。 汲取完文武堪舆的知识,徐青心中恍然。 堪舆风水在于修改坏的布局,适当添加增益,过犹不及。如果说将自家风水整治成比皇宫大院还高等的规格,说不定还会因为自身气运不够,反遭其害。 刘春来就是典型的反面案例,以至于遭受如此大的反噬。 相比之下,人字上品的望气术虽说同样看不见人心险恶,但却可以看到人妖诡变,以及隐藏在天地之间的清白污浊。 徐青清除杂念,将望气术运转于内,半阖双目入静,似看非看,目注而达心。 下一刻,他睁开双眼,只见目光所及之处皆有冉冉升腾,薄轻飘渺的彩色岚雾。 可谓五行五色样样俱全。 再看堂中众人,每个人头上均有不同色彩、不同深浅的岚雾呈现,其中苏红袖和李香芸身上多有暧昧之色,而管家宋才则头顶淡淡的血煞气,显然是近日才杀过人的缘故。 (本章完) 第9章 敲竹杠 第9章 敲竹杠 徐青来时并未抱有多大期待,却不曾想一个年过半百的员外郎竟也有过仙缘!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只可惜这老员外贪图世俗欲望,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研习文武堪舆这种外道上,反而将真正能够壮养自身的本事荒废了个一干二净,不然也不至于死在宋才之手。 施展一会儿望气术,徐青忽觉不适,整个人好似久蹲后猛然起身,眼前一片昏。 约莫持续两息,等他回过神来时,眼前的景物重新恢复正常,就好像方才堂里的彩色岚气都是幻觉一般。 徐青若有所悟,看来他的道行还是过于浅薄,以至于使用望气术时,并不能坚持太久。 施多大法就要用多大功,功力不够就好比买了骏马却喂不起精料,终究是稚童持刀,难以发挥利器锋锐。 徐青思忖片刻,已然有了计量。 从柳有道那里得来的养尸经可以让他走养成系路线,自个儿喂养自己,培育进化。 但前提是他必须得想法子收集培育僵尸的材料,如此才能正式修行。 至于能靠养尸经走到哪一步,徐青不敢往远奢想,毕竟从根子里,他不是靠吸人血气修行的僵尸,按养尸经所讲,以辅材喂食或用月华阴气蕴养,也能够将‘游尸三类’修成,至于能修到哪一类,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刘家灵堂里,收获颇丰的徐青心情不错,连带的给刘员外打理遗容时都细致了许多。 等把对方打扮的栩栩如生时,徐青示意亲眷家属上前再看最后一眼,等看完就是盖棺敲钉,自此以后再无相见之日。 大夫人李香芸哭哭啼啼,嘴里说着舍不得老爷的话,哭到伤心处,便要寻个白绫,一起随老爷下去,也算有个伴。 管家宋才急忙拦住李香芸,后者顺势将头埋在对方肩头,拿手帕擦起了泪珠。 刘家公子两股战战,来到棺材前还没扫上一眼,就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边宋才、李香芸见状联袂而至,一左一右搀扶起了刘家公子,随后三人一起相拥而泣。 周围亲眷见状无不动容,只道是管家忠义,夫人忠贞,公子伤怜…… 于是纷纷上前劝慰。 徐青看着这一家子搁那大秀演技,心里一阵腻歪。 差不多得了! 我还等着赶紧做完这趟活,回去修行呢…… 见哭的差不多了,徐青合上棺材盖,让员外家属来砸第一颗钉子。 盖棺时首钉尾钉一般由亲属来钉,这是传统。若真无亲无故,倒也无所谓,有些形式说到底也不过是活人想要和死去的亲人再多一点羁绊罢了…… 当七根红铜镇钉锤进去,徐青正要锤第八根时,有懂行的宾客开口询问: “小师傅,这封货的钉子莫不是钉七根就够了,怎么还要往上钉?” 徐青动作一顿,煞有其事道:“员外生前有过官身,沾有紫气,自是与常人不同,所以要钉九根,寓意下通九幽,可得九殿阎罗关照提携,便是投胎转生也能投得富贵人家。” 那宾客闻言面露恍然状。 瞧瞧,这就是专业! 殊不知徐青说的只是次要原因,不钉七钉的原因主要还是在这冤种员外身上。 钉棺木的钉子俗称“子孙钉”,一般为七根,有北斗七星之意,寓意后辈子孙人丁兴旺。 而这刘员外不同,他看似膝下有子,旁人却不知此子并非他亲生。甚至在他死前,这养了二十来年的白眼狼竟还作壁上观,转头就认了宋才当亲爹。这种孩子,你说钉七根铁钉? 不好意思,他徐青做不来这种亏心事! 既然他接了这趟活,那就要把刘员外‘伺候’好了,让对方明明白白,敞敞亮亮的躺板板。 在超度亡人方面,徐青或许还是个新人,但他绝不会像柳有道那般没有职业道德,相比之下,他自认为还是有那么点职业操守在的。 虽然不多,但绝对接近及格线! 钉好棺材,再绑上皮条,横着三根,纵着两根。 接着徐青让‘大孝子’用扫帚去掉棺木上的浮土,谓之“扫财”,然后又在棺木的一角,垫上一枚铜钱,谓之“掀棺”,紧接着是“辞灵”。 等灵柩出堂,烧了纸钱,摔完丧盆后,刘大孝子手执纸幡前行,众位亲友披麻戴孝,齐声嚎哭。 徐青一挥手,杠房负责吹奏的伙计们登时会意,唢呐一响震碎云霄,其他声小的响器瞬间沦为陪衬。 二十来个杠夫抬着棺材晃悠悠的走着,前头后头各有手持丧幡的孝子贤孙护持,丧幡上面四季纸扎的青黄白绿,煞是好看。 路过各家门口时,丢出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有好事的老少爷们抄着袖子在门口点评论足,毕竟像这么大阵仗的丧仪,几年里也不见得能看上一回。 也有家中婆娘嫌晦气的,拧着自家小子的耳朵便给提溜了回去,临了还不忘关上系了红布条的门。 徐青穿着柳有道平时去做法事时穿的衣服,全程跟棺下殡。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等把刘员外请进阴宅后,天色已过正午。 按理说,出殡最好是在卯时辰时之前,但那宋才非得等正午阳气最足最旺的时候下葬。 一来一回折腾的徐青都想给对方埋土里。 就宋才那点心思,他哪会猜不出来! 正所谓做贼心虚,这明显是怕刘员外变身成鬼,半夜爬出棺材找他这个凶手算账。 徐青头戴宽沿斗笠,脸上抹了赶尸匠秘制的防晒霜,尽量躲着日头走路。 回到刘府,管家宋才扬了扬下巴,用那下巴尖指明方向,说道:“我已经跟账房打过招呼了,你自个儿过去把剩下的款结了,我这边还有重要的事要和夫人商议,就不奉陪了。” 重要的事? 难不成还是几个亿的大项目? 徐青摇摇头,转身到账房找到了账房先生。 那先生年过甲,样貌与宋才有八分相似,见徐青过来要办事钱,老先生笑呵呵的拿起算盘一阵敲打。 “早先给的定钱是五百,剩下没付清的尾金也是五百,我这人心善,不如给你凑个整,五钱银子如何?” “五钱?”徐青脸色一沉,大雍朝一两银子折合一千二百文,对方给他凑整,直接加了一百文,看似大方,实则却是在敲竹杠! 要知道,他从家丁口中得知的尾金可不止五百文,而是实打实的五两银子,也就是六千文,至于定钱则是额外的。 如今五两银子直接被对方砍到六百文,这已经不是敲竹杠了,这他娘的是抢钱! “半两银子算多的了,毕竟老师傅是老师傅的价钱,你是学徒工,算是小师傅,自然要拿小师傅的价钱。” 闻听此言,徐青本就阴冷的脸,此时更冷了。 (本章完) 第10章 火苗,路引 第10章 火苗,路引 拿着五钱碎银,徐青走出账房。 这些钱对一般平民百姓而言并不少,但放在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阴门行当来说,那就是打发叫子! 府城请来的杠房一张口就是开价二十两,刘员外家大业大,出殡下葬那也是按上等规格来的,去掉人力、各处销,剩下的银子想养活一个杠房,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些刘府上下心知肚明,不然也不会来请他们主事。 至于账房口中老师傅小师傅一说,纯粹就是借口。 今日出完了殡,老杠房先生、吹唢呐响器的师傅们,哪个不夸他办事稳当? 走在风水顶好的府院内,徐青却不觉得这里的风水好到哪里去。 风水易改,人心难修! 整个刘家宅院,又有几个是恪守本分之人? 徐青冷着脸穿过廊道,就听见远处有嬉戏打闹声。 他脚步一顿,往亭榭方向看去。 只见刘家公子正绕着假山假石追着一个丫鬟调戏。 那丫鬟身穿孝服,雪臂半露,一边欲拒还迎,一边咯咯笑个不停。 “公子快来抓我呀!奴婢可是刚死了男人的俏寡妇,是那话本里的未亡人,就等着公子这样的地痞无赖过来欺负呢!” 廊道处,目睹一切的徐青不自觉硬了,拳头硬了!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当下他也不急着回去了,转身寻了个僻静处,拿出挂包里的笔墨纸张,就开始落笔书写。 洋洋洒洒一篇告发揭穿刘家上下恶臭丑闻的杀人书就此写成! 纸张最下角,徐青将先前超度过的舔狗书生名讳签上,随即吹干墨迹,起身往刘府后院摸去…… 近丈高的院墙徐青轻松跃过,出于僵尸自带天赋,每有家丁丫鬟路过,他都能提前闻到活人气味儿。 兜兜转转找到苏红袖居住的偏院,此时对方正在院中和贴身丫鬟商议如何窃取刘员外的家业。 “小姐,我看那刘公子每回都偷偷的在背后盯着你的身子看,像这样色迷心窍之人,小姐只要略施手段,想必就可以借他之手……” 苏红袖眼前一亮,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身旁丫鬟忽然哀嚎起来! 她急忙侧目看去,只见丫鬟的门牙被不知哪来的纸团敲掉了两颗。 暂时安抚好丫鬟后,苏红袖捡起凶器,发现那是一张包了石头的白皮纸。 她眉头蹙起,举目四望,却不见投石之人。 下意识展开纸团,待看完纸张上书写的内容后,苏红袖脸上瞬间涌上一抹激动的潮红。 …… 刘府外,徐青催使望气术,发现刘府宅院的风水已然彻底反转,成为暗昧不详之地。 看来他顺手挪的几样镇物在刘家失去主心骨的催化下,已经起了效果。 至于刘府的未来…… 火星子已经播下,至于今后能蔓延多大火势,就全看这些人的本事有多大了。 “贪淫欲望皆是干柴,邪念歪想俱是风声,等这把火烧起来,想必这个冬天会暖和不少吧……” 徐青斜挎着挂包,走在寒冷的街道上,一些不知从何处过来的流民正瑟缩在风小些的墙角屋檐下,等着路人救济。 徐青见状忽有所想。 府城内的乞丐被神秘团伙一扫而清,这些流民乞丐却忽然扎堆来到临河,这其中会不会有所关联? 徐青思索着,不知不觉便已回到自家仵工铺前。隔壁纸扎店门口,有位身穿灰色夹袄的中年人正在把纸马圈往里搬。 见到徐青一身法衣,显然是刚做完法事的模样,对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也是这家铺子的人?” 徐青点点头,说道:“先前置办店面的是我师傅,如今他老人家走了,我自然要独自撑起这个摊子。” 纸扎店老板吴耀兴愣了愣,心道可不是,今年冬天这么冷,好多家的老人都出事了,这点光从这个月的纸扎出货量就能看出来…… 不过他却没想到隔壁刚开业没两天的老先生竟也没能熬过去。 徐青不知吴耀兴内心所想,见对方没追问,便也不再多那唇舌。 “小先生,你一个人也不容易,若是你哪天做生意需要纸扎就过来,我便宜点卖你。” 徐青微微一笑,冰了一天的心总算暖和了些。 不过他也不好意思礼尚往来,说什么你家若是需要殓容出殡什么的,我也能给便宜些…那是缺心眼才能说出的话! “多谢掌柜,还不知掌柜的怎么称呼?”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我姓吴,你叫我老吴就行,大家以后就是邻居,不用客气!” 与吴掌柜互通姓名之后,两人也没再过多交谈,毕竟这大冷天的,谁闲着没事在大街上唠嗑啊。 回到铺子,天色已经不早,徐青即使能够夜间视物,却还是点起了油灯。 他要扮演的可是活人店主,要是整天搞得阴森森的,不是尸鬼也成尸鬼了! “看来今天这单生意还真是没白跑。” 徐青坐在柜台后,从底下取出个生鸡蛋,磕个小口,一边嗦着一边复盘今日的事。 超度刘员外的奖励自不必多说,倒是有些看不见的收获对现阶段的他影响更大。 比如今日主持的这一场大殡,便让他在杠房白事圈子里混了个眼熟,最起码大家的印象里有了这么一人。 再比如邻里街坊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八卦’,大家并未在意他的身份。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当要属今日在坊口的见闻。 刘员外下葬的地方是在坊外,所以要穿过临河坊的街市,出了坊口才行。 也就是在临近坊口处,徐青见到许多力夫石匠在筑建‘城防’。 有人讲是北边州郡闹兵灾,导致许多流民涌来,所以知府大人才下令要在临河坊这个水陆交通发达的枢纽地带建造城防体系,用来阻断未来可能发生的暴乱。 还有人讲是天心教妖人勾结邪魔妖诡,居心叵测,欲要在津门这边举义起势,意图动摇国之根本。 总之众说纷纭,没有准音。 不过可以预料的是,临河坊或者说是津门这边的天或许真要变了。 徐青仍记得杠房的杠夫们抬着棺材出坊口时,负责筑建防事的官兵讲: “也就是在临河,若是哥几个还在府城,想要出城去,必然是得好好验证一番。不过这事也说不准,我看等城墙竖起来,这城门口一开,你们再来怕是就得活人死人一起验明正身才能出去了……” 那人说的话徐青记忆犹新,大雍本就有规定,凡是出城下殡者,必须登记造册,提前将死者生卒年月日,殡葬日期写在一张白纸上,好在出城时方便验证,送葬人的身份也要通过牙牌路引确认,以免出现后期疏漏,查不到人的情况。 “牙牌路引……” 徐青将吸空的蛋壳摆在柜台上,呼出一口蛋液特有的腥甜味儿。 “看来得找机会去牙行看看,打听一下补办牙牌路引需要多少钱。” (本章完) 第11章 牙行 第11章 牙行 夜深人静,正是挖宝掘金的好时候。 仵工铺里,徐青把床铺、柜台、灶底、米缸里外都翻了翻,除了西墙那两口捆着的棺材他没敢动以外,几乎把能藏好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柳有道这老狐狸,到底把炼尸养尸的宝贝藏哪去了?” 徐青看着忙活半天搜罗出的东西,再次发起了愁。 十几两银子,一堆铜板,还有床板底下翻出来的店铺地契。 除此之外,仵工铺里再没有其他能用来养尸、炼尸的材料或是物件。 “莫不是把真正的宝贝都放在了棺材里?” 想到此处,徐青目光不由落在屋里西墙边竖起的两口阴沉木棺材上。 这两口棺材,一口用的红绳,上下左右按着缚棺的路数,横三根,纵两根,捆得结结实实。 另一口棺材更古怪,没用绳捆,用的是墨斗墨线蘸了朱砂水、公鸡血在上面弹的‘假绳’,总共九九八十一道,棺材板上还贴了许多黄符,那模样就跟输了一夜牌似的,棺材板脸上全是黄纸条。 唯一相同的是,两口棺材上面都有幢幡罩顶,似是要封住棺材里的什么东西。 徐青走到跟前,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乖乖回去唆起了生鸡蛋。 这一眼邪门的东西,傻子才会去碰! 至于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僵尸,还是老老实实坐小孩那桌吧。 生鸡蛋虽然效果差了点,但这玩意好歹也在养尸经的食谱范围内。 唆完鸡蛋,徐青又点了两根灵香,吃饱喝足之后,方才来到后院,开始沐浴月华。 这日子过的也太素了! 整得跟他上辈子打工,每个月最后那几天似的,整天萝卜白菜,没有半拉油水。 沐浴一夜月华阴气,徐青嘴巴都快淡出个鸟来! 来到灶台,起锅烧水,把昨个买的猪血配着打散黄的鸡蛋液全都蒸上,少撒点葱,姜末,弄些许盐巴香油…… 不过等蒸好的时候,四五斤的猪血已经只剩一斤不到! 这怎么个事? 哦,原来是生猪血还没上笼屉的时候,就被这厨子尝咸淡,用舌头刮去了三斤! 还是生血滋味好啊! 徐青吃着锅里仅剩一斤的蒸猪血,心里却还惦念着生血的味道。 这样下去,也不知哪年才能修得铁甲身。 所谓铁甲身出自《尸说》中所讲的游尸三类,分别是铁甲游尸,银甲游尸和金甲游尸,这也是僵尸进化的第一阶段。 而铁甲尸的外在体现便是肤如铁石,凡器难伤。 徐青伸出拇指,试着用菜刀往指肚上划剌,随着力道加重,他的表皮也被锋利的刀刃划开一道薄口。 虽说确实比平常人坚韧许多,但稍稍用力还是能划开口子。 他估摸着自己现在的肉身强度,距离游尸最低一类都差得远,最多也就是刚爬出坟堆,就能被赶尸人一脚踹回去的境界。 “算了,往后日子还长,慢慢来吧!” 徐青知道自己急也是干着急,养尸材料不是说弄来就能弄来的,眼下他最关紧的是弄到牙牌,等有了这小牌子,以后他就可以更方便的在临河搜寻材料。 临河坊再怎么说也是大雍最繁荣的水陆通贸枢纽,只要能扎稳脚跟,还会怕弄不来养尸炼尸的东西? 鸡鸣拂晓。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街道上夜香夫早早赶着板车,挨家挨户的收拾‘夜肥’。 夜香夫也叫倾脚头,是个油水非常高的肥差,《梦梁录》上曾有这样一段记载,说是某地“户口繁伙,街巷小民之家,多无坑厕,只用马桶,每日自有出粪人瀽去,谓之‘倾脚头’。 另外这倾脚头之间也卷的厉害,私下各有主顾,不敢侵夺。若有侵夺,粪主必与之争,甚者经府大讼,胜而后己。除此之外更有盛载粪土夜肥之船,成群搬运……” 由此可见,这门行当多么吃香抢手! 可惜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徐青成为僵尸后,嗅觉远比常人灵敏,此时夜香夫拉着‘淅沥光汤’满载而归的木桶,那股‘烟熏火燎’的味道简直能呛倒大象! 虽说他喜欢人间的烟火味,可也不是这么个味儿啊!等到天光大亮,神秘的夜香夫便没了踪影,徐青按照惯例,出门前先支起铜镜,往身上涂抹扑撒各种胭脂水粉,去尸气的药粉也不忘补上。 等打扮的栩栩如生时,徐青方才出门办事。 今天他要办三件事,第一是找牙行看看有没有办理牙牌的路径,第二是去市集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僵尸可食用的食材。 第三件则是去置办一个梳妆台,好方便以后给自个殓容妆造用。 到了牙行,徐青先是打量一圈牙行环境,发现这里能办的事还真不少,倒卖田产的、收购农桑布匹的、放高利贷的 也有居间包揽水运雇船的,自称是什么埠头鱼栏老板,掌管着白沙河边数千口渔民的水利事。 往里处走,徐青甚至还看到有公然做人口生意的! 不过想想他也就释然了,大雍的牙行都是官牙,身后指不定背靠着哪棵大树,只要有利可图,别说贩卖人口,就是想要前朝皇帝的大金牙,也有人敢去陵园把它拔掉送过来! 有人会问了,我要是想要当今圣上的一颗牙,会有人接吗? 答案是肯定能接,不过你得过几年,等熬到大雍朝改朝换代了,别说一颗牙,就是皇上的头盖骨,都有人敢敲碎了给你送过来! 前提是你得出得起价。 这会又有人问了,那要是没钱呢? 没钱也不碍事,只要进了牙行,都能找到能做的买卖。 你看那边边角角的地方,青楼赌场相公馆,总有一样适合你。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青溜达一圈,心里便大致有了谱。 这牙行虽说看起来像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只要利用得当,也能办成许多不好办的事。 或许除了牙牌之外,养尸的材料也可以在这里寻摸到。 熟悉完牙行环境后,徐青找到牙行伙计打听起了补办牙牌的事。 所谓牙牌就是这时候的身份凭证,没有这个东西,便是寸步难行。 大雍朝的牙牌也有讲究,像朝廷官员的身份牌子多数是用象牙、金子为原料打磨而成,可显示其身份品位之高。 财主乡绅则多用兽骨、铜铁材质。 至于平民百姓,只要呆在乡里,平时不往城里办事,等闲也用不到这种东西,可要是需要远行或是搬去坊间城镇居住,却又必须要有牙牌作为身份凭证。 那伙计显然知道这些事,张口就开始套话。 “客人是刚来临河?” 徐青点头道:“做些小本生意,有牙牌在身上多少方便些。” “嘿,那可不是,不瞒郎君,等再过两天,坊外边的城墙围起来,这牙牌可就真成必需品了!”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徐青打听道:“是我孤陋寡闻了,您见多识广,可知道些事儿?” “能有几个事,不还是尧州闹饥荒,怕那些流民都跑来呗!” 这边搭着话茬,伙计也不忘正事:“这牙牌到时候肯定更贵,不过我看郎君顺眼,就还按昨天的价,一百二十文。” 听到报价,起初徐青还觉得不算太贵,可当他准备交易时,却发现了问题所在。 “郎君没有路引?没路引那可不好办!”牙行伙计立马放下手里的木牌和印戳,说道:“路引是要拿去衙门登记造册的,没有路引这牙牌我可不敢给郎君办。” 徐青闻言立马捕捉到了对方话外音。 对方只说不好办和不敢办,却没说不能办,也就是说这里面还有周旋的余地。 (本章完) 第12章 供货商 第12章 供货商 徐青顺着他的话往下找补:“都怪我粗心大意,把乡里开的路引凭证给弄丢了,眼下我也脱不开身,你说这事闹的,看来也只能想想别的法子了。” 说着他便要往外走。 “郎君别着急走啊,虽说没路引办不了牙牌,可没说这路引不能办!”牙行伙计拿话头拽住徐青,见对方果真回头,顿时又拿乔道:“不过这路引的价钱可比牙牌贵些,我得先说清楚,需这个数!” 伙计伸出俩手指头。 “二百文?” “是二两银子!” 徐青闻言转头就走,临到门口,见后面伙计没追上来,他又跟没事人似的折返了回去。 拿出二两银,徐青掂量着道:“钱我有,但你这牙牌路引可也不能造假。” “那不能够,咱这可是官牙,都是经府衙审批过的,看见这印戳没,正经衙门下发,绝无虚假!”牙行伙计是个见钱眼开的主,眼看生意来了,好话自是说的敞亮,一番保证之下,便将徐青请到了里间。 办路引不是小事,伙计做不了主,得让牙行管事亲自掌过眼,觉得这人没什么问题,才能‘捏造’凭证。 临河这边的牙行有五位管事,他们各司其职,有的管青楼赌坊,有的管渔利水事,还有的管着临河街上大大小小的生意买卖。 如今伙计带徐青去见的,正是负责掌管临河各种杂货买卖的李四爷。 眼下天色还早,牙行里除了李四爷外,还有黄三爷和常五爷在。 李四爷看打扮像是个斯文人,身穿儒士长袍,头戴靛蓝儒巾,身边时常备着一把折扇。 得知徐青要补办路引,四爷抬眼稍作打量。 似乎是闻到了徐青身上的脂粉味儿,他忽然笑语道:“我瞧你是个精致人,不像能惹事的主,这路引爷们答应给你办了。” 说罢,李四爷让伙计拿来墨印纸张,开始询问他的生辰年月和籍贯姓名。 徐青按柳有道幼年时生活的小石头村为本乡,填上湘阴县的籍贯,约莫盏茶功夫,路引和牙牌便都置办妥当。 不得不说,有钱办起事来就是利索! 李四爷乐乐呵呵的收下二两多银子,钱虽不多,但拿的却比以往顺当。 以往那些办路引牙牌的,付钱时候总抠抠搜搜,哪像今天这位客人,说给钱便毫不含糊,一文不少全给结清。 “徐老弟是个爽利人,不知老弟做的哪门生意?指不定哪天我还能照顾一二。” 徐青收好牙牌,摇头道:“我这生意一般人恐怕照顾不来!” “老弟莫不是以为我在说笑?你且说说看,我就不信在临河地界,会有我们牙行照顾不了的生意!” 徐青看向不信邪的牙行管事还有伙计,心里未免觉得好笑。 “也不是什么稀罕生意,就是开了家仵工铺,平日里做些收尸殓尸,移灵下葬的活计……” 李四爷闻言鼻息一滞,倒是把旁边的黄三爷常五爷开心坏了。 “老四方才不是说能照顾徐老板生意吗,要不老四今个儿也别回家了,干脆往棺材里一躺,哥几个抬着你去徐老板店里捧捧场!” 黄三爷话音落下,牙行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黄老三,你也别埋汰我,他就算做死人生意又怎样?爷们照样能插进去手!” 李四爷啐了口唾沫,扭头看向徐青。 “不瞒徐老板说,我们牙行经常走街串巷,哪条街上有几个人,几条狗,或是谁家的小媳妇跟人跑了,都门儿清!更别说谁家死了人,只要徐老板愿意,我可以让手下人帮忙牵线搭桥,往后凡是有出殡的活,都可以请徐老板来操办。” 牙行牙侩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掮客,类似于中介猎头,最善于穿针引线,从中牟利。 徐青听到这话,并不觉得对方如此好心,会免费给他介绍生意,这里面指不定藏着什么奸呐! 果不其然,紧跟着李四爷就开口补充道:“当然,这事头我们牙行也不能白牵,徐老板要是愿意,我们五五分成,如何?” 利抽五成!这事要是搁旁人身上,那定然是一百个不乐意。 你只牵个头,真正做事操劳的全都是别人,事后还要分一半利润,真是脸都不要了! 不过徐青不是一般人,他对赚多少钱没多大兴趣,关键是介绍‘死人’这一点。 要知道他可是能通过超度尸体,从度人经中抠奖励的,只要死人够多,还怕钱赚的少? 徐青当即答应下来,李四爷取来纸张,两人互署协议,这一通操作下来,倒是把旁边黄三、常五两位爷看得一愣一愣的。 高,实在是高! 临河坊的有钱人可不在少数,达官贵人多着呢,这以后谁家要是死个人需要移灵出殡,必然不会吝啬,那肯定是要风光大办的! 假若一个月出一次殡,一年就能有十二次进账,想到其中隐藏的利润,两位爷都有些眼热了! 真不愧是读过书考过秀才的人,这老四还真能把死人生意给做活了!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徐青心思也活泛起来,于是他便向李四爷打听,看看这边有没有卖死人尸体的渠道,只要有货,他都可以收。 至于价钱可以商量。 李四爷闻言呼吸又是一滞,这徐老板路子有点野啊! “是我走眼了,没看出来徐老板还是位高人。” 在此之前,临河坊曾传过尸工磨坊的‘谣言’,虽说后来被官府压了下去,但不代表这事就是空穴来风! 李四爷身为官牙,自是知道一些隐秘。 指不定眼前这位白面青年就是混阴门行当,或是有阴门路子的行家里手! “徐老板,你说的这桩买卖我略有耳闻,外边那些个停尸运尸的义庄就做的这种买卖,一具无主尸体大致在一百文到五百文之间。 每逢秋斩,衙门口也有人收尸,不过得提前打好招呼,毕竟完整尸首和砍了头的不是一个价钱。” 说到这里,李四爷忍不住呲了呲牙子,纵使他见多识广,可这涉及旁道阴门的事,他还真了解不深。 “嘿,咱也不知道那些人收这些尸体到底有什么用,是能进山挖煤,还是能进磨坊推磨……” “不过这些都不关紧,毕竟我们牙行只管牵线作中,至于各家掌柜怎么经营的生意……”李四爷笑眯眯道:“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可不管这些。” 徐青听出了对方的意思,合着就是牙行只管收钱,至于这钱干不干净,与牙行没有半毛钱关系,出了事也是他自己扛! 都道无奸不商,此言果真不假,而掮客牙侩这个职业更是其中翘楚! 虽说生意谈成了,但有些话徐青还是要说在前头。 “四爷的本事我自是相信,不过我对货源也有一些要求,那就是必须得是无主尸,不能是偷来抢来或者是半夜跑人坟里挖出来的,我觉得这会损阴德。 毕竟,死人也是人……”徐青嘴上说着怕损阴德,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没主的尸体不容易带来麻烦。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人刚死的时候,江湖的水会更沸腾,你要是没经人同意,把有主的尸体弄来了,指不定后面人的家属亲友怎么闹。 所以,对于初出茅庐的徐青而言,最好是能不沾惹麻烦,就不沾惹! 李四爷想了想,倒也没有不同意。 官衙每年的死刑犯那么多,最后不还是埋的埋,卖的卖,也不见有几个家属前来收尸。 两人谈好生意,徐青也算是混了个脸熟,他感觉以后要是牙行哪位爷跷辫子了,指不定还会送他这里殓妆送殡,毕竟也算半拉自己人了,届时多多少少会给点优惠. 离开牙行,徐青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从出门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他不仅弄到了牙牌,还给自己的生意找到了一条新货源。 莫非人死后运气也会跟着变好? 徐青哑然,或许不是死后才运气变好,而是他生前太过拘束,以至于影响到了自身的风水。 这些文武堪舆上也有提到。 如今他一个僵尸,也没有车房贷的压力,内心空旷豁达,自然会间接影响外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来到菜市口,徐青看向一处高台,那里是秋斩行刑的地方,也叫刑场。 现在是正月首阳,刑场上空荡无人,然而在下边却有着许多卖菜卖杂货的摊贩,完全一副热闹的早市景象。 “养尸经有言,老柿夜聚月华精粹,待熟成之时,阴极生阳,味由涩转甘,犹如食蜜,可使僵尸垂涎……” 徐青转了一圈也没见到有卖新鲜柿子的商贩,不过倒是有两家卖柿饼的。 “嘶——甜!” 徐青尝了一块满是白霜的柿饼,只觉满口生津,虽说服食后没能感觉到身体有明显变化,但却是完全可以食用的解馋佳品, 除了柿子外,月桂果也在僵尸食谱之列。 原因无他,只因月桂亦有凝聚月华之功效。 这也是为什么徐青路过香烛铺时,总会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啃食蜡烛的欲望。 究其原因,不过是香烛铺里的蜡烛,其原材料就包含有月桂果油和动物油脂。 而这两样恰巧都是僵尸可食用的材料。 等买完食材,徐青又在街上淘了几样能改善风水的物件。 诸如文房四宝、瑞兽木雕之类,除此之外,他还让鸟市的贩子有空往铺子里送几盆君子兰、发财树什么的。 反正他暂时也不差钱,哪怕把柳有道的棺材本霍霍完了,也还有在尸工磨坊超度乞丐时,获得的金快板、银快板兜底。 当然肯定不是拿着快板打莲落去要饭,而是把那快板往当铺一当,或是直接融切成碎金碎银,这钱不就又有了! 只是可惜,当初超度一个叫子时,他获得的那根打狗棍奖励。 当时他为了躲避追进巷子里的官差,不得已把那打狗棍还有要饭的铁碗都丢到了巷外。 要说那打狗棍子也没什么稀奇,主要是徐青上辈子加这辈子都还没见过那么直溜的棍子。 简直就是梦中情棍,他两辈子都忘不了! 兴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感应,徐青正兀自可惜丢失的打狗棍时,几个捕房巡街的差役从对面街头走来。 而那领头的官差,手里正握着一根盘条亮顺的棍子往另一只手里敲。 徐青还没多看一眼,那横眉虎目好似恶霸的差人就转头看了过来。 “娘们唧唧的,一身脂粉味,呸!” 巡房捕头赵中河皱了皱鼻头,往身旁啐了口唾沫。 徐青闻言脚步一个踉跄,强忍住没回头。 他要不是为了易容殓妆,谁会闲着没事打粉补水? 拿着我的棍子,还敢搁那冷嘲热讽,徐青算是彻底记住对方了。 你就嘚瑟吧,等哪一天你要是躺板板了,看我不给你脸上刮几层大白! 回到仵工铺,徐青取下四扇门板,等着生意上门的同时,开始做起下一顿的僵尸料理。 将香烛铺买来的蜡烛切成薄片整齐摆盘,余下带线头的蜡烛尖则放在盘子中间点燃当做点缀。 出满白霜的柿饼放在新盘子里,用蛋清淋上一圈,瞬间就变得白中透亮,就像蜗牛爬过似的,晶莹若雪。 最后主食则是一碗蒸猪血。 等吃罢晚饭,再抽上一炷灵香,简直不要太巴适! 唯一可惜的是,接连两天都没有生意上门,不光是徐青这里,隔壁纸扎铺、香烛铺亦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徐青索性无事,便开始养弄草,顺带给铺子里的风水整治了一番。 不过他没按阳宅的风水来布置,而是用阴宅的风水来布置自己的阳宅。 他一个僵尸,自然要入乡随俗,铺子里阴气越重,他住的就越舒服! 这天,徐青早早将铺门打开,他本想着天黑之前能来上一单生意就算生意兴隆,可没曾想还没一盏茶功夫,就有两个衙役抬着一具旧布包裹的尸体来到店内。 问明身份缘由,徐青这才知道是牙行李四爷那边发了力,这具尸体正好是昨天毙命在牢房的犯人。 “四爷说,在你这里收尸不仅方便,价钱也合适,我们就来了。若按往常,这尸体都是要别人亲自到衙门收拾,至于价钱,一具尸体怎么也有个二三两银子……” 徐青没去追究两个衙役话语中的真实性,直接到柜台取出三两银子,只多不少交给他们。 两衙役顿时眉开眼笑。 “四爷说的果真不错,徐掌柜做事就是敞亮!别的不说,等再有货头,我等指定还来照顾徐掌柜生意。” (本章完) 第13章 白嫖客 第13章 白嫖客 散去雪银,收来无主尸。 眼前这具来自衙门监牢的尸体只有一块破布包裹,据衙役所说,此人乃是畏罪而死,夜里自戕于牢狱之中。 可当徐青将破布展开时,却发现里面的尸体不着寸缕,浑身上下连块遮挡肚脐的碎布片都没有。 再看此人死亡姿势,双手抱膝,蜷缩一团,分明是冻馁而亡,哪是什么畏罪而死! 抱着探究真相的想法,徐青伸出手触摸对方,试图唤醒度人仙书,阅其生平。 但令徐青无比错愕的是,脑海中的度人经并无任何反应。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难不成这具尸体是假的? 徐青转瞬就排除掉了这种可能,哪怕是假造人体,也绝非四两银子所能实现,更不可能卖到他这里来! 那就只能是他超度的姿势不对。 仔细回忆着曾经超度尸体的过程,徐青忽然有所顿悟。 想当初他超度崔氏磨坊的尸工时,那些尸工和常见尸体在外表上并无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想要炼制完整的尸工必须要经过还魂咒、起尸咒等层层工序加持,最后还需在尸体身上刻画特殊制式的行尸符,才能令一具尸体拥有打工的程序意识。 而寻常尸体没有经过处理,时间稍长,魂魄就会离体逐渐消散。 包括他超度柳有道时,也是因为对方将死不久,魂魄尚未离体,所以才能超度。 至于前几日的刘员外,则是因为柳有道早在布置灵堂之前,就存了事后将其挖坟掘尸,炼成尸工二次牟利的心思。 等到徐青前去刘府时,刘员外已是被施过赶尸咒,处于还魂封存的状态. 徐青经过复盘过往超度经历,似乎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 眼前这具冻馁而死的尸体,死亡时间明显超过了魂灵徘徊不散的时段。 也就是说,他需要对其招魂之后才能进行超度。 有了解决方案后,徐青竟莫名有些兴奋。 这或许就是他成为赶尸人以来的第一次起尸! 关上店铺门,抽上一柱灵香,等心情平复下来后,徐青取来赶尸所需物品,带上鱼皮手套做好防护后,将之一字排开,摆放在板床边缘。 赶魂铃,赶尸鞭,墨斗墨线八卦镜,还有赤笔朱砂紫烟炉. 别管用不用得上,单是一眼扫过,不管外行内行都得喊一声地道! 瞧瞧这家伙什,赶尸一辈子收集起来的宝贝,估计也就这么点吧,这是全都拿出来了! “青护魂,白侍魄,赤养气,黑通血,他魂莫来,死魂莫去,静听我咒,残灵入梦天门开,地门开,金雀化灵身,游魂归见身,千里拘魂症,快入本性来!” 取出赶魂铃,掐念赶尸三十六咒里的还魂咒,当铃铛与咒音达成某种频率时,仵工铺的窗户、门缝外忽然灌进一阵阴风,那无形无色的风打着旋,寻着方位,最后落在那无主尸身上。 下一刻,板床上蜷缩僵硬的尸体忽然颤动起来,并发出咔擦咔擦,骨骼舒展移位的清脆响声。 等响声停止,肢体彻底铺平的无主尸体倏然睁开灰白双目,有沙哑酸涩像是辘轳转动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冷,好冷!你的皮借我穿穿” 异状陡生,毫无预料的徐青吓得几乎尸毛发颤,赶尸三十六咒里可没说做完仪式后,尸体会说话! 眼看板榻上的尸体直勾勾弹起双臂,就要张爪扒他的皮,徐青几乎下意识挥出一拳! 紧接着是第二拳、第三拳、雨点拳! 直到将板榻震榻,把那‘装神弄鬼’吓人的尸体打得直抽抽后,徐青这才停手。 “就这?” 伸手将浑身抽搐的冻死尸按在身下,徐青脑海中的度人经开始翻页。 尸体名叫屈志才,原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风流客,整天不是在去往赌坊的路上,就是驰骋在青楼楚馆未知的道路上。 二十岁那年,刚及冠的屈志才就立下了大志向,他要游遍大雍朝所有的赌场青楼,然后著书立说,成为开山祖师爷一般的人物。 说白了,其实就是想赌想嫖,不思进取的渣人一个! 立下大志后,屈志才借着去往郡城勤学奋读,努力考取功名的名头,问亲戚朋友借了一圈钱财善款,从此便渺无音信。 难道他果真去了郡城奋学? 你别说,他还真去学了! 不过他到了郡城后,学的不是诗书经义,而是如何投骰子,如何逛窑子! 在郡城没钱了,玩腻了,屈志才就向郡城里认识的狐朋狗友们借上一笔钱,说是过几天就还。 可等到了约定好的还钱日子,债主们一打听—— 好么!整个郡城里哪还能找到屈志才的半根毛发! 此时的屈志才已然卷着钱款,跑到另一处城里逍遥快活去了! 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他依照此法循环往复,竟真的有了一种大志有望的势头! 这天,走路飘忽,好似要成仙的屈志才来到了津门地界,到了津门,若是不去一趟鼎鼎有名的临河画舫,那肯定是不行! 临河坊无有宵禁,纵使在深更半夜,依然有各色闲人穿行于赌坊青楼之间。 屈志才便在此列。 比如哪日在赌坊手气不好,他就去对面楼找个吃腿儿饭的姑娘润润手气,等感觉腥气运气都来了,便再转战回去。 这事放在风流浪子身上,本没什么大不了,可屈志才却是鬼迷心窍,做了绝不能做的蠢事! 这天他运气不好,前去翠云楼润手,结果在润完手的时候,无意中瞧见了人姑娘的首饰盒! 里面不仅有金簪银簪,更有各种珍珠玉翡,碎金碎银。 屈志才问那姑娘:‘你攒这么多钱做什么?’ 姑娘说:‘今天是我接的最后一单生意,等做完这场,就拿着这些年攒的钱去找干娘赎身。’ 姑娘还说:‘公子是我赎身路上最后一个贵人,我一定会把公子伺候好了。’在姑娘眼里,屈志才就是她风尘路上遇见的最后一缕风,一粒尘,所以她用尽了经年所学,把能用的不能用的知识全用了一遍,伺候的那叫一个妥帖! 等屈志才离开,姑娘拿着首饰盒,找到干娘,正要赎身拿回卖身契的时候,却猛然发现首饰盒里的财物竟全都不翼而飞! 这可是她下半生的命啊! 姑娘当时就差点没上来气,得亏翠云楼里的老鸨是个有底线的,问清缘由,不消她多说,大街小巷,凡是年轻时候受过她肉身布施的朋友都来了! 老的,少的,拄拐的,担架上抬的,只要能喘上口气的都来了! 虽有些夸张,但这确实衬托出了女菩萨的人脉! 众人群情激愤,骂骂咧咧的就要把临河坊翻个底朝天。 闹这么大动静,不消多时就惊动了巡捕衙门和驻坊兵丁。 差人原本还带着火气,心想这一群狎妓赌徒又在半夜瞎折腾什么。 等到了地方,听人讲清缘由,众差人心中的火气腾地一声,更旺了! 不过这回升腾的火气却是针对的那白嫖客! 老话讲,窃贼不窃病,偷盗不偷娼。 前者讲的是人生病时取的看病钱不能窃,后者说的便是卖身女子卖身的钱不能盗! 哪怕在下九流的行当里,这也是墨守成规的底线规矩!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毕竟偷娼妓的卖身钱那可是缺了大德,传出去莫说平常人,就是小偷小贼也嫌丢份! 正当翠云楼门前一群人气势汹汹要找人时,隔了一条街的梨院竟也出了事! 原来是屈志才偷了一次还不够,去赌坊输完了钱,竟然又杀了个回马枪,虽说这次他存了心眼,找了另外一个梨院的姑娘行窃,不过这回他不止是手气不好,桃运也不好,直接让人姑娘抓了个现行。 屈志才情急之下只好跳下阁楼,光着个大腚就往远处跑。 虽说眼前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可这月亮头底下光着跑也不是个事,有巡夜的衙差见到此景,还以为是哪个采大盗夜里作案,当下就跟狗见了猫似的,想也不想,就去追那人。 勾栏赌场那边,巡房捕头,驻坊兵丁也都闻风而动,众人一齐开始往梨院那边追索。 穿过菜市口,绕过筒子街,直到追到崔氏磨坊外,巡房捕头终于是和巡夜衙差汇合到了一起。 “人在何处?” “回捕头,那贼人钻进巷子里去了!” “哦?若我没记错,那里应该是条死巷。” “你们随我来!” 巡房捕头赵中河当先冲进巷子去擒那白嫖客,不料刚进巷子,就看见有个人在那白嫖客身边,正准备往磨坊高墙里面翻。 这还真是‘好事成双,遇贼也成双’。 眼见那人要退回院子,赵中河想也不想就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弩箭。 徐青看到这里,眼前明显一黑。 只因那小弩射的不是别个,正是他徐某人! 当初他在尸工磨坊翻进巷子准备越狱时,曾遇见一群官兵冲向巷子,没曾想到头来竟是因为这么一桩破事! 徐青看到这里时,屈志才的‘传奇’人生还没结束。 眼下恰逢正月天正寒的时候,光着腚的屈志才被一行人押到了班房。 众人连夜审问,才从屈志才口中得知,他把人姑娘赎身的钱,全都拿去提升赌坊业绩去了! 啧,你还挺热心肠! 赌坊老板心说这事怎么还和我扯上关系了,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赌坊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里,赌坊老板愣是憋着气,把那姑娘的赎身钱凑了出来。 瞧瞧,人一个开赌坊的觉悟都比屈志才高! 此时不止青楼赌坊,班房里的人心里也有股邪火,于是暗里憋着坏,想出一损招,那就是不给屈志才被褥衣物。 等到第二天,隔着牢门一看,盗娼行赌的当事人已然蜷缩成一团,彻底没了声。 白嫖客生平阅尽,徐青心里也好似憋了一肚子火,想往对方身上踹几脚。 若不是屈志才跑到磨坊巷子里,他又岂会被巡房捕头射中一箭。 他可还记得前两日里遇见那捕头时,对方尚且拿着他的打狗棍,说他浑身脂粉味,娘们唧唧的! 真是越想越窝火! 最后,度人经给出尸体评价,人字下品。 看到评级,徐青竟莫名有些释然。 这还是他头一次希望尸体评级不要那么高。 至于度人经奖励则是一个蜀地巫咒,名字叫青蛱归钱咒。 南疆巫本纪中曾有记载,说是南方有种昆虫名叫青蛱,外形如蝉却比蝉大,每当青蛱产子在树叶上时,若取其幼虫,母青蛱便不管多远都会寻迹飞来。 有巫者以此为术,借着青蛱生子,母与子分离后仍会聚回一处的特性,使青蛱母子血各涂在钱财上,涂母血的钱财或涂子血的钱财用出后便会飞还,这也是‘青蛱还钱’一说的由来。 不过徐青眼前的这门青蛱归钱咒却无需使用青蛱母子血,只需在银钱上掐使归钱咒,便能赋予此钱自动归还的特性。 徐青领悟此法后,半晌无言。 这他娘不还是白嫖吗? 这白嫖客白嫖的执念可真厉害,死后衍生出的本能竟也不忘此道。 (本章完) 第14章 串丧门 第14章 串丧门 仵工铺内,徐青以血为媒,如小儿翻交绳一般,将十根指尖血线拉丝缠绕,连续翻转,最后编织成一只青蛱模样的带翅血虫。 仿佛镂空剪纸的蝉形血虫腹部,依稀可见十数只米粒大小的青蛱幼虫。 母子结绳,青蛱咒起。 早有准备的徐青将母绳套在自己的金快板上,子虫则煽动翅膀落进他的钱袋里。 钱袋口,红中透绿的光影一闪而过,若非徐青一直盯着,恐还以为是眼了。 “这就成了?” 徐青取出一枚铜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后院,随后卯足了力气,朝着墙外丢出。 他也不怕砸到人,一个铜板就算掉脑袋上,那也跟雨点似的,顶多鼓个小包,回家让媳妇吹吹,等吹完了,包也就不鼓了。 这边丢出铜钱,徐青站在后院仰起头往天边看,可等了半盏茶,也不见那铜板扇着小翅膀飞回来。 莫不是力使大了,母钱接收不到信号? 徐青估摸着力道,再次丢出一枚铜钱,这回他收了一半力,又等了一阵,却依然不见铜钱踪影。 这归钱术可别是不灵吧? 徐青瞅着钱袋里剩下的钱,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也幸亏他刚才只是丢两个铜板,要是把钱袋里的银子丢出去,那不得亏死。 他还指着这钱收尸呢! 回到前铺,白嫖客赤条条的尸体还在散了架的板床上挺着,徐青心想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怪有伤风化的。 若要按赶尸人的路数,这会儿就该找个隔间,把尸身封存起来,等攒够了数目,再一块售卖或是赶往义庄。 仵工铺里倒是有个隔间,以往柳有道不止会把尸体停在里面,甚至连他自个也在隔间休息。 攒一堆尸体立在床头当布景,你心可真大! 徐青没那爱好,他对尸体没有兴趣。 思来想去,徐青觉得还是得去置办几口棺材,就当是货柜,暂时先把这尸体放进去,等哪天放不下了,就择个吉日,找块野地埋了。 也别管那些尸体生前它善不善,到最后总归是讲究个入土为安。 你要是往荒野就那么一丢,或是往江里一沉,等哪天尸体变味儿,招来瘟神下界,那才是真缺德! 徐青所在的井下街私底下还有个浑名,叫丧门街。 只因这一条街上聚齐了丧葬相关的店面铺子。 像什么棺材铺、纸扎店、香烛铺,都在这里。 这不,前些日子又新开了家仵工铺,做的是出殡殓妆,伺候死人的生意。 此时,纸扎店掌柜吴耀兴闲着没事正靠在门口,旁边除了露出半个马脑袋的纸马外,还有俩圈一左一右摆着,主要讲究的就是一个对称。 吴耀兴磕着瓜子,看着街上三三俩俩的行人,他也不好意思扯着嗓门,像其他门面铺子一样,张罗着喊生意拉客。 毕竟生意冷清事小,腿被打折事大! 自打吴耀兴做这扎纸生意以来,串门子的亲戚都少了,逢年过节也就这一条街上的各家掌柜老板会互相拜个年。闲着没事时,偶尔也会凑在一起唠唠嗑。 这边吴耀兴正嗑着瓜子,就瞧见隔壁新开铺子的年轻老板露了面。 吴耀兴正愁着没人解闷,这下可把他精神坏了! 把瓜子皮揣兜里,腾出手就开始打招呼,活脱脱一个勾栏门口皮条客的模样。 “那后生,过来坐坐,闲着也是闲着,咱爷俩唠唠。” 正打算出门的徐青稍作思忖,觉得邻里之间确实得把关系处好了,便去了纸扎店的门口。 吴耀兴忙不迭的搬来小马扎,掏出一把瓜子就要往徐青手里塞。 徐青哪吃得惯这个,别说是五香的,就是甜口的也不在僵尸食谱里面啊! 没法子,他只好委婉道:“老吴,我最近火气大,吃不了这个。” 接着,徐青又从随身携带的挂包里抓出一把小柿饼,说道:“我这也有点小零嘴,听说是绀南那边的日落红柿子,不仅味道甜,晾出的柿饼霜还败火降燥,你尝尝。” “那敢情好,我可得好好尝尝!” 有时候人和人的相处就是这么简单,两人这么一搭茬,关系不知不觉就拉近许多。 吃着甜滋滋的柿饼,两人也开始瞎聊起来。 主要是吴耀兴在说,徐青在听。 主题无非是喜闻乐见的坊间八卦,中间时不时穿插些家长里短,比如你今年大多?娶婆娘没?老家是哪的. 吴耀兴说着说着,就谈到一件最近才在坊间传开的名人轶事! 而这位名人,正好是徐青前几日刚见过,还给对方超度了的熟人——筒子街的富财主,刘员外!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刘员外那么有钱的一人,前些年还布棚施粥,接济过尧州过来的灾民,谁能想到会被自家夫人联合管家欺瞒这么久,不仅通奸生了孩子,还住着他的大宅院,着他的钱,养着自己的孩子。” “我就没见过被坑这么惨的人!” 徐青听到这里若无其事道:“不能吧,我前几日才主持了刘员外的丧事,没听过这事,你是听谁说的?” “街头棺材铺胡老头说的,那老头没儿没女,整天去勾搭人老太太,我猜八成是想死的时候找个一个伴儿,你是没看见胡老头给自己置办的棺材。那宽的,塞两仨人都有空余!” “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刘员外夫人和管家的事,是怎么被别人发现的?” “这个啊,我听说是刘员外纳的小妾跑去捕房衙门告状,具体怎么回事不大清楚,不过捕房的人一到刘家,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扒了管家和刘员外儿子的裤子,你猜怎么着?” 我小孩子啊,还让我猜! 徐青笑眯眯道:“我猜他俩屁股上有俩一模一样的痣,而且这痣还是成对儿的桃!” “.” 正讲到兴头上的吴耀兴好似将要打鸣的公鸡被掐住了颈子,心里憋的甭提有多难受了! “你个浑小子,知道这事儿还过来问我?” 徐青见吴耀兴吹胡子瞪眼,赶紧找补道:“哪能呢,我虽然听别人讲过,可他却没您讲的动听。您讲的我听起来就跟进了茶楼似的,别提多舒坦了!”吴耀兴面色稍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等到互相聊熟络的时候,徐青也弄明白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俗话讲,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自打刘府小妾苏红袖拿着一纸诉状告到官府后,衙门捕头兵丁便跟土匪进村似的,来到刘府二话不说,先将管家宋才和刘公子的裤子扒了。 等确认两人有一模一样的胎记后,捕头赵中河当即拔出一掌宽,三尺来长的关中宝刀,就要割开两人的手指头,滴血验亲。 刘家公子还以为要就地正法,吓得直喊:“爹哎!我的亲爹哎!” 赵中河嗓门天生就粗,张口便怒喝道:“谁是你亲爹!把舌头给老子捋直了说!” 刘家公子哆哆嗦嗦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宋才:“他,他是我亲爹!” 管家宋才当时就长叹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赵中河不管这些,拿了两人就要押往班房候审,临出刘府时,刘家掌舵夫人拿着银票出来拦路,一问身份,刘公子亲娘? 一块儿带走! 经过连夜审问,一桩震惊临河坊大街小巷的丑闻命案也浮出水面。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有道是自古奸情多人命,唯有自爱方得安。 到此,刘员外汤池遇害一案便算彻底告破。 “那刘府现在如何了?”徐青有些好奇,若是刘家当家主事的人都进去了,岂不是只剩下苏红袖这只黄雀成了最大赢家? “你说刘府?早就被官家查封了,估计到最后也都得落到官家手里。” “查封了?那告发此事的刘家小妾,总该有些家产继承吧?”徐青这回是真没预料到,难不成苏红袖只是挥刀的螳螂,衙门才是最后啄食的黄雀? 吴耀兴接过再次递来的柿饼,说起了徐青不知道的全新版本。 约莫盏茶功夫,徐青便明白了为何苏红袖没能成为赢家。 原来在苏红袖准备接手刘家产业之时,刘府掌管账房的老人,宋才的亲叔叔,也递了一张诉状。 诉状上说,苏红袖在刘府期间,曾不止一次和外人私会,更有甚者翻墙入内,与之卿卿我我,其亦有通奸弄淫之嫌! 本来亲不为证,宋才亲叔叔的证言并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但奈何官衙它本身就是一尊吞金兽,刘家那么大的家业,就是官老爷来了他也眼馋啊! 如此拉拉扯扯几番,苏红袖虽未入罪,却也因刘府被封,无奈与丫鬟又一起流落到了烟街柳巷,开始重操旧业。 毕竟,做其他营生她俩也没那经验,思来想去还是老本行干的舒服。 唠完嗑,徐青婉拒了吴耀兴请吃饭的邀约,他怕他啃蜡烛的模样会吓着对方。 离开纸扎店,往前走不远,就到了街头的棺材铺。 看着门匾上黑底赤字的‘安乐寿’三个大字,徐青下意识拍了拍脸颊。 不知为何,每当他路过这棺材铺门口,就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总觉得里面的棺材比软乎乎的大床还舒服。 走进铺子,迎面就是两副黑棺。 左边棺脚贴着一联,叫“人无千岁寿”; 右边棺脚也贴着一联,叫“我处有长生”。 再去看横批. 徐青抬头,只见头顶房梁上吊着一口红棺,棺底写着:“寿无二价” 寿通‘售’,也通‘棺’。 意思是一锤子买卖,盖不论价! 徐青正看的入味时,有个身穿寿衣的精瘦老头从里间背着手走出。 “后生是来请棺,还是订货?” 徐青琢磨片刻,说道:“请两口棺,不用太好,最好是空间大些,冬暖夏凉,透气性好的.” “.” 胡宝松眉头一挑,打断道:“你这后生倒是有孝心,不过请棺不是这么个挑法。” 两人说话间,胡宝松来到靠近铺子门口的一副棺材前,伸手抚摸着棺材板,他正要向徐青讲解其中门道时,却忽然瞥见铺子口有东西滴溜溜的滚了进来。 “哪儿来的铜板?”老头子揉了揉有些昏的眼睛,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徐青闻声转头,就见一枚铜板从街对面巷子里,竖着朝棺材铺门口滚了过来! 别说,这铜板还有些眼熟,可不正是他早些时候丢的青蛱子钱吗! 那子钱被丢弃之后,走街串巷,绕了半天可算是找到了母钱所在的地方,此时它就跟那找妈妈的小蝌蚪似的,忙不迭的滚到徐青面前,叮琅琅娇声娇气的转了两圈,最后停落在了他的脚跟前的地面上。 胡宝松看到徐青捡起铜钱,先是轻皱眉头,紧接着面色大变。 “快,赶紧把这钱丢了!这钱自己跑过来,怕是不干净,说不得就是孤魂野鬼丢的买命问路钱!” 胡宝松话音刚落,就见街对面巷子里滴溜溜又滚过来一枚铜钱,这回正巧又停在了和它兄弟相同的位置。 “去你娘的!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界!你祖宗我打小吃的鬼,屙的鬼,家里灶上还炖着四十二根鬼大腿!要问路,要买命,也不掂掂自个斤两够不够!” 胡宝松有事他是真敢上,明瞅着那钱过来的不明不白,便猛地伸手捡起地上那枚铜钱,连着又夺过徐青手里的铜钱,卯足了力气丢了出去,同时嘴里骂骂咧咧,说着疯疯癫癫的话! “后生别怕!做咱们这行当的啥没见过,那些孤魂野鬼最怕污言秽语,只要咱骂的狠,它就不敢过来祸害人!” “.” 徐青望着回来后,又被丢出的铜钱,半晌无言。 等下它们应该还会原路找回来吧? 想到此处,徐青再不敢多呆,他生怕那两枚铜钱再来个回马枪,那岂不是会让胡大爷几天几夜睡不好觉? 这种缺德事不能干! 跟胡宝松聊了会儿,确定好送货的日子,徐青便忙不迭的离开了棺材铺。 今日棺材铺之行虽没能看到胡老头那口能躺俩仨人的大棺材,却也预订了两副用来囤货的新棺,更是验证了青蛱归钱咒的效用。 也算得上是不枉此行! (本章完) 第15章 课税 第15章 课税 往后半月,徐青作息极其规律。 每日清早鸡一叫,他便赶在大爷大娘前头来到菜市场,挑选最新鲜的生鸡蛋,最热乎的猪血鸭血。 逛完菜市,回到铺子之后,除了和邻里街坊唠闲嗑外,偶尔还会互相串一串商业情报,毕竟这一条街的生意早就在无形中形成了产业链,不管哪家接到了活,其他铺子都有机会沾上点光。 其中最受瞩目的,当属街头胡大爷的棺材铺,和街尾徐小哥的仵工铺。 这两人一个负责做棺,一个负责殓容出殡,只要这爷俩任意一家来了生意,其他不管是香烛铺还是纸扎店,都必定能喝上一口咸汤! 等到了夜里,徐青便会来到后院,用养尸法里的法门,吞食月华阴气,提炼僵尸阴元,虽说进度一直不急不缓,却也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在一点一点的朝铁甲游尸进化。 期间,棺材铺胡大爷也把做好的两口原皮原木的棺材送到了店里。 这两口加大加宽的棺材,徐青打算一口用来盛放超度过的尸体,另一口则当做板床处理尸体用。 现在他的生意尚属于起步阶段,一是名声没打响,二是宣传也不到位,除了和衙门达成合作外,其他地方的生意一时间也不好打开口子。 这几天时间里,徐青保持修炼的同时,也逐渐开始适应在临河坊的生活节奏。 隔壁吴耀兴是个会来事的,期间还给他介绍过一单给人看风水、迁坟地的活,不过那坟是老坟,别说是棺材里的人了,就是起出来的棺材也都被渗入土层的雨水沤的稀糟。 徐青还试着对那枯骨进行招魂超度,却是连个魂影都没见到。 他猜测,枯骨的主人要么是魂归冥冥了,要么就是进了阴曹地府,转世投胎去了! 不过好在出趟活赚了几钱银子,也不算白忙活。 除此之外,徐青也听闻了一些老熟人的消息。 比如离开刘府的苏红袖凭借着未亡人的人设,一度占据烟柳巷访问次数的榜首,短暂成为了临河坊最有名气的人物。 只能说这年头是猫是狗都能跳到桌上蹭几口热腾饭。 徐青对未亡人的身份扮演游戏兴趣不大,不过他倒是对高档勾栏里的调情用品挺感兴趣。 当然,有些内心满是龌龊的人,或许会以为这些调情用品是类似于缅铃、羊眼圈、悬玉环、椒木之类的东西。 徐青可不是这样低俗的人! 他感兴趣的其实是幽兰阁点燃的浮生香和翠云楼提供的上等月桂蜡。 前者浮生香与僵尸吸食的灵香极为相似,都含有地魂草成分,属于平替产品。 徐青甚至怀疑幽兰阁里藏有类似于阴门行当的修行中人,甚至不是人也有可能。 后者月桂蜡,则是翠云楼通过特殊渠道,在洛京采购的上等月桂果油制成的蜡烛,徐青光是路过翠云楼,都能闻见那股诱人的油蜡味儿! 这烟柳巷,简直就是僵尸提神醒脑,放松身心的乐土! 简直比去坟头蹦迪都还要带劲! 正月末。 这天,徐青像往常一样在铺子里坐店等生意。 到了晌午时分,冷清大半日的店里忽然来了俩衣冠楚楚的人物。 这两人都穿着圆领皂色宽袖上衣,腰束掌宽红布绸带,侧边系着黄铜质地的牙牌。 衙门皂吏多穿窄袖上衣,只有文职人员才会穿宽袖,再看牙牌,上面明晃晃刻着‘课税使’字样。 “掌柜的这是想做官啊?” 领头的税吏一进铺门,就瞧见徐青坐在一副棺材上面,忍不住便开始打趣。 他哪知道,在徐青屁股底下的棺材里,还装着一具做过防腐处理的尸体呢! “我这可不是坐棺,而是镇棺。”徐青笑了笑,起身迎客道:“两位客人看看有什么需要的,我这里有出殡下葬,殓容迁坟,还有.” 未等他说完,另一位税吏当即皱眉道:“我们不是来办这些事的,我且问你,年前的税务你可交了?”“年前?税务?”徐青纳罕道:“我这小店才刚开业,哪来的年前税务要交?” “少给我打马虎眼,来前我已经打听过,你早在去年腊月就在这里开了店面,那去年的课税你自然得补齐!” “按照份额,一商一人,每年都得缴纳,所以你需补上二两半银,或是两石米的课税。” 说着,那税吏伸手指向铺门外,提醒道:“你立刻准备,若是有米,马车就在门外,若是眼下无米,就拿二两半银来抵数。” 徐青闻言心里登时就不乐意了。 商税自古有之,像租税、课税,乃至山泽税、杂税,也都在商税征收范围内。 徐青知道这是规矩,他对都税司前来征收商税并无任何意见。 正所谓入乡随俗,若是都税司今年问他征收税赋,他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可关键是,眼前这两个税吏并非前来收取今年课税,而是管他来索要去年的课税 “这位大人,您方才也说了,我这铺子是去年腊月才开始经营,距今满打满算也才一个半月,您这管我要去年一整年的课税,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合适?” “你觉得不合适也可以不交,不过等会儿你这铺子要是被封了,可也别后悔!”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对方话音刚落,守在店外的衙役便作势想要往里进。 徐青见状沉默片刻,忽然露出笑容:“方才是和两位大人说着玩的,我可是咱大雍朝的良家子,怎会逃避课税!” “不过我记得课税不是只收一石的米,怎么这次要两石?” 领头税吏脸色稍缓,解释道:“外面有许多灾民逃难至此,白沙县县君有令,让临河坊各家各户均摊半石米粮,用来赈济灾民。” “那还有半石呢?” “哪来的半石?你当运粮散粮没有损耗?” 徐青听到这里,瞬间明了。 像这种上门征收课税的会直接向你挑明为何多收。要是固定时候,固定地点,由大批百姓前去交粮,便没有明言的说法,自会有验收之人‘淋尖踢斛’,将所谓的损耗补齐。 轻呼一口气,徐青没再多言,伸手从钱袋里取出二两半银。 其中二两是青蛱钱,半两是普通碎银。 青蛱钱补的是去年的课税,半两碎银则是为了那些逃难至此的灾民。 目送税吏离开,徐青站在店铺门口,久久无言。 隔壁吴耀兴此时唉声叹气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也不要太在意,钱没了咱还能挣,要怪就怪这世道,它不通人性啊!” 徐青摇摇头,说道:“我不心疼,只要那赈济灾民的半两银子能落到实处,让灾民有口热食,熬过这个寒月,就好。” 吴耀兴点点头,眉头舒展道:“这话不赖,说起来你还年轻,要是能和我家小子一样,认真读书,将来也不用多厉害,只需考个秀才,到时候不仅能免税,就算见了那些当官的也不用下跪,说出去也有面” 秀才吗? 徐青心中一动,这件事说起来他好像还真能办到! (本章完) 第16章 圣灵水 第16章 圣灵水 临河坊外一边构筑着隔离流民的城墙,不让那些逃难的百姓进来,一边又在坊外开设粥棚,赈济灾民。 徐青看不懂那些官老爷的高深手段,或许心里有所猜测,但他也懒得去深挖。 不管是为了‘祸水’东引,还是为了防止流民冲击坊内秩序,这些都和他的仵工铺扯不上关系。 今日天公不作美,临到正月末又飘起了雪。 隔壁吴耀兴家的小子正在‘之乎者也’的背诵诗文,想来是在筹备开春的县试。 考秀才要先通过县试成为童生,然后再去府城参加府试,通过之后方能称之为秀才。 大雍秀才不好考,可一旦考上了,不光减免各项赋税,还可免服徭役,就算见了官老爷,那也能昂首挺胸,不必受那堂下跪拜之辱。 说到考功名,徐青脑海里倒是藏着本《书经》,里面涵盖大雍各种经义文章,乃是他当初超度一位痴情书生所得。 那书生虽说只是苏红袖鱼塘里的一条不起眼的小鱼,但却是实打实参加过县试府试,正儿八经的秀才出身。 徐青心里寻思,或许等今年开春时,可以抽空和隔壁吴耀兴家的小子,组队去参考。 他要求不高,只需发挥个二三成实力,随便考个秀才出身便可,如此既能享受一些特权的同时,也不招摇. 徐青这边正揣摩着事儿,铺子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他打眼一看,只见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牙行伙计正指挥着人,往他的店里搬运尸体。 “怎么个事?” 徐青上前询问。 牙行伙计苦着脸,好似媳妇跟人跑了,满是怨念道:“甭提了,还不是府城来的津门帮闹的.” 听着伙计讲述,徐青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是临河坊最近来了条‘过江龙’,名字叫津门帮,乃是津门府城那边过来的一队先遣军,为的是在临河埠口这边咬下一口肥肉,扩大他们津门帮的影响力。 说白了,就是瞧上了埠口的繁华,想要分上一杯羹。 埠口那些货运渔利等事,原先都是由牙行里面最能打的常五爷在负责。 眼看津门帮打上门来,他这条地头蛇岂能坐视不管? 这不,在今早五更天,常五爷带着手底下最厉害的金牌打手,外加一众小弟,打算先来个下马威,与那津门帮盘下道来,让他们知难而退。 可让常五爷没想到的是,身边人竟出了反叛奸细,他这边刚到津门帮占领的地盘,就被一群持刀拿棒的人围了起来。 起初常五爷心里还不慌,毕竟他这次出门带着自己的金牌打手,那可是洛京龙虎拳馆张龙虎的弟子,虽说只学了七八年,可那一身的横练功夫,搭配有如龙虎的刚猛拳法,就算是三两个内炼武师来了,也近不了身! 但令常五爷万万没想到的是,津门帮不仅请来了五六名蒙着面的内炼武师,甚至还有一位通脉境界的武道高人坐镇。 这他娘的还打个屁啊! 常五爷当时就有了退意,只是那津门帮管事的心里可不这么想,人家正愁如何在临河立威呢,你就把头伸过来了! 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津门帮话事人转眼就下了死手。 若不是常五爷本身也有着内炼实力,再加上手下拼了命的掩护,他这条命怕是也难捡回! 只是可惜了他手下的两位内炼武师和七八位兄弟。 牙行伙计一边指挥着尸体搬运,一边绘声绘色的讲着埠口今早发生的事。 “你莫不是也在现场?不然怎会知晓如此多的细节,就连常五爷如何发誓要为兄弟们报仇的誓言都记得这么清楚?” 牙行伙计矢口否认:“我就一跑腿的,哪是刀尖上舔血的材料?这些都是五爷亲口讲的。” “行了!我也不跟你扯这些了,看见这些兄弟没,那都是为我们五爷断后挡刀没的,是妥妥的英雄好汉!你可得好好的给捯饬捯饬,别让出殡的时候难看就行了。” 说着,伙计从钱袋里取出五两银子,继续道:“这是请你主持出殡的事钱,一定要给风光大办,买顶好的棺材,做最有排场的法事,可千万别让我们家五爷脸上难看。” 五两银子,七八具尸体,徐青还得自己去置办棺材,算下来能落到手里的恐怕还真不多。不过倒是能带动一整条街的生意,让街坊邻居们热闹起来。 心里这般想着,徐青送走伙计,关上铺门,准备开始为新来的几位客人殓容超度。 “啧,都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可这刀挨的也太狠了。” 徐青瞧着当中那具虎背熊腰,身形魁梧似彪,但是浑身上下俱是伤口血污的尸体,心里还是吃了一惊。 这得多疼啊! 扒光对方身上的衣物,待清洗擦拭干净后,徐青仔细一看,又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好么!怎么屁股上都多了俩窟窿。 看来这津门帮下手不光狠,还他娘够阴! 抽上一口灵香,平复好心境后,徐青开始按部就班的为客户殓妆超度。 缝合伤口,补妆扑粉,该刮大白的地方刮大白,该填堵的地方就用面团糊上。 等把躯体捯饬的差不多时,徐青带上驴皮手套,取来牛皮布条,将那具死相最惨的尸体从头到脚缠在棺材上。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自从上次招魂超度,被白嫖客诈尸吓了一跳后,徐青就长了记性。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像这种死相酷烈的尸体,那是一眼开门! 十之八九招魂后是要诈尸找人撒气的! 他可不想当这些死人的出气筒。 将尸体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严实后,徐青这才摇动赶魂铃,念起还魂咒。 等熟悉的一阵阴风从屋外窗外涌入时,徐青眉头忽地皱起。 不太对劲!他记得此前铺外分明还是青天白日,可此时屋内却好似乌云遮月,竟是丁点光亮也无。 若不是他视夜如昼,怕是此刻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清! 铺子六扇门板咵哒作响,不远处的窗户也好似被顽童不停掀合,响个不停。 徐青轻轻放下赶尸铃,另一手却是已经抽出来赶尸鞭。 “唔呵哏” 就在这时,有含糊不清的声音倏然从他身旁发出,徐青低头寻声看去,就见被他用牛皮带包裹紧实的尸体正在奋力蠕动挣扎。 他仔细分辨,这才听出对方在说些什么。 “我好恨” 可不是,屁股平白多了俩窟窿,是个男人都恨啊! 这要是下了地府,阎王爷让鬼差验明正身,扒开裤子一瞧,轮回册子上一划拉,把八九尺的昂藏汉子给判成了女娇娥,那找谁说理去! “大老爷们心里敞亮点,死都死了,就别老是恨了,你那俩窟窿我给你填上了,就算托生了,下辈子也还是个英雄好汉!” 徐青觉得超度尸体你还不能只物理超度,遇见那些个怨气重,有死前应激障碍的,指不定还得给他开解一二才行。 这不,他话音刚落,棺材板上尸体挣扎的幅度就小了许多。 眼看对方没有挣脱束缚的趋势,徐青心里也松了口气。 还好他事先早有准备,用泡了圣灵水的特质牛皮带控制住了对方。 所谓圣灵水,其实就是用几种专克阴邪的污浊物搭配调制而成。 如望月砂、五灵脂、人中黄、左盘龙、猪苓水、天葵水等,这些都是可以用来克制阴邪的好东西。 (本章完) 第17章 虎印龙象 第17章 虎印龙象 一卷度人经,可知生前事。 眼前被徐青物理精神双重感化的汉子名叫李范。 其人打小就在京城生活,父亲李平是宰牲亭的屠夫,母亲范氏则做着给人缝补浆洗的活计。 二老不愿自家孩子将来跟他们似的没出息,便拿出攒了半辈子的积蓄让李范前去武馆习武。 李范本就是街上的孩子王,平时最爱与人摔跤比斗,这下去了武馆可谓是游鱼入海,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十五岁练皮,十八岁炼筋壮骨,二十岁之前便已换血成就外炼武夫。 只不过有句话说的现实——穷学文,富学武。 李范家中并不宽裕,他学到此时家中积蓄已然所剩无多。 李范无可奈何,只好暂停武馆修炼事宜,开始承接各种杂活,积攒后续学费。 这期间他走过镖,杀过人,也当过几年捕快,等到三十岁时,李范虽未再去过武馆,但却用别的法子踏进了内炼武师的门槛。 此时李范已然磨平了年少时的棱角,纵使曾经拥有吞天抱负,也在柴米油盐的浸泡下,彻底没入凡俗。 他在临河坊娶妻生子,接着为了生计,又辗转成为常五爷麾下一员好手。 这天,常五爷将李范叫到跟前,从账上取出二百两银票,对他说:“你好歹跟了我三年,如今你惦记家里妻儿老小,不愿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这点我很欣赏,因为不顾家的男人算不上英雄好汉。” “不过就算想要过踏实日子,那也得有钱才行,你家小子难道以后就不学武?况且每日的柴米油盐那也得钱不是。” “这二百两银子你拿着,既然跟过五爷,那五爷就不能让兄弟日后过得寒酸!” 李范接过银票,却没有过多感激,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便宜,他知道常五爷这是有事让他办,这二百两银子不过是报酬罢了。 李范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下了这趟活。毕竟常五爷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是得多攒点钱,这样才能让妻儿老小过上好日子。 而这趟活,便是要去往埠头,打退津门帮的先遣军,彻底掐灭津门帮想要染指临河的念头。 正月里的五更天比子夜还要黑上几分,埠头料峭寒风里夹杂着白沙河的湿气,这是能把好汉都冻成孙子的时候! 也正是这个谁也想不到的节点,常五爷领着一帮好手,口里衔刀,悄摸摸的来到了津门帮歇脚的地界。 李范冲在最前头,其他打手紧随其后,常五爷则在外面接应。 等到冲入水寨,对着所有住房卧铺一阵搜刮劈砍之后,常五爷的人才发现这里早已成了空寨,被卧里的人也都是些被劈碎的破烂袄,哪有半个人影!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时,寨后蓦地升起火把,一群手持利器的津门帮成员已然将李范等人合围起来! 那夜埠头灯火飘摇,刀光剑影似催命符召,将一条条人命断送在鸡鸣日出前! 李范手持开山刀,力拦众敌,冲着外面大吼一声:“五爷快走!” 也就在这时,李范身后忽然闪过一道阴寒,却是与他一同在常五爷麾下谋事的兄弟同僚,背地里偷使阴招,将他的后腰捅了个对穿! 有道是枝叶底犹藏刺,人心难保不怀毒。 李范怎么也想不到,昔日常在一起喝酒斗闷的兄弟,怎么就突然对他下了死手? 身前刀光剑影依旧,李范略微走神,便又身中数刀,他拼着一口气,哪怕手中刀早已脱手,也要拉上那叛徒一同上路。 李范师承龙虎武馆,馆主张龙虎一手龙虎拳闻名京城,他虽是个记名弟子,却也通熟拳法。 此时哪怕手中无刀,李范也丝毫不惧,他取出指虎,扣在双手,像是归山复仇的彪,愣是打穿一条通道,来到内鬼叛徒跟前。 对方握刀的手在抖,李范则用尽最后的力气,吐着血沫说出三个字—— “我,好恨.”说罢,他便栽下了头,在他胸前有一柄刺穿胸膛的长枪。 到最后,一直观战的津门帮高手终究是没忍住出了手,而打算做完这最后一场就收手的李范,也终究是没能如愿。 奔走江湖,命比纸薄。 度人经最后给出评价,人字中品。 至于奖励则是一对金刚指虎,和一套虎印龙象的拳法。 虎印龙象本是龙虎拳馆张龙虎的镇馆绝学,这套拳法内外兼修,练至小成时,出拳如有龙吟虎啸。 练至大成,可拥有龙象之变,虎聚之威,是一套可以对标凝罡的上品拳法! 武道有六境,一曰外炼,二曰内炼,三为通脉,四为凝罡,五境六境则是武道宗师和天人之境。 “能一直修行到武道凝罡的拳法.”徐青消化完虎印龙象拳的纲领后,心中又泛起涟漪:“就是不知武道凝罡对标僵尸的话,是什么境界?金甲游尸,还是说更高的伏尸三变?” 暂时压下疑惑,徐青复又拿起刻有纹的金刚指虎,透过青灯观瞧。只见指虎上面寒光凛冽,像是真有恶虎挥爪一般。 徐青兴从心起,双手套上指虎,按照虎印龙象拳的路子开始操练起来! 僵尸本身就力大无穷,如今有了拳法加持,仵工铺里霎时间风声阵阵,灯火飘摇。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拳头衣袍破开空气,充斥着暴力美学的指虎划过道道弧线,打到酣畅处,就好似真有龙吟虎啸一般! 徐青有种感觉,此时就是九叔来了,见到他也得绕道走! 就问会武功的僵尸你怕不怕! 徐青心里此时舒畅至极,感觉浑身的力量都有了宣泄的闸口,这拳法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可以最大程度的发挥他肉身的强度。 一套拳法打完,徐青来到李范跟前,将其身上捆缚的绳索尽数除去。 随后他又撒了些祛除异味的药粉,为对方包裹上一层薄薄的裹尸布。 做好这一切,徐青将其放到一旁,准备开始超度下一位客户。 “人道贵华常自心,鬼道贵终常自凶,仙道贵生常自吉。” 度人经来回翻页,不知不觉间,其余七具尸体也尽数被徐青度化。 不过这些尸体并未开出有价值的东西,大都是些王霸拳、狗叫拳,还有些插眼掏裆撒石灰的街头阴损招式。 唯一有点功用的,还是个溜门撬锁的偏门技艺。 眼看这些尸体已经被他彻底掏空,徐青这才打开铺门,准备找街坊邻居,给他们也分些事做。 像接下来的丧葬白事,棺材纸扎、香烛寿衣是必不可少的,若要大办,甚至还要请些响器师父,这些光靠他一个人可完成不了! 况且能让街坊邻居沾点光,打理好人际关系,也是一桩好事! 打开铺门,徐青正要迈步去往隔壁时,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个人,而这人正来回踱步,拳掌不停相扣,似是有什么心事难以言表。 “原来掌柜的在家。”那人见徐青出来,立马上前说道:“我是五爷跟前的人,李范就是我兄弟,昨日他出了事,听人说他被牙行伙计送来此处,我便想着过来再看他最后一眼.” 徐青看着眼前这人,只觉眼熟。 稍微一想,他便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这不正是他阅览李范生平时,出卖李范的那个叛徒吗! (本章完) 第18章 唇枪也能杀人 第18章 唇枪也能杀人 看着眼前过来吊唁的人,徐青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异样感受。 就好似听人说书时,故事里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忽然来到了现实,并且活生生的站在他跟前,跟他说话。 徐青明知对方心里怀着鬼胎,却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点燃一柱香,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李兄啊!我的李兄弟啊! 你说你咋就一声不吭走了呢” 嗷的一嗓子忽然平地卷起,震的徐青耳膜都跳了跳。 不是,你搁这哭你亲爹呐! “李兄,你我兄弟一场,我是真舍不得你走,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也死了去,省得现在心如刀绞,活生生痛煞我心!” 这边正哭丧哭的带劲儿,铺子门口又来了乌泱泱十几个过来吊唁的人。 为首的汉子连忙扶起廖安,叹道:“廖老弟也别太伤心了,若是李兄活着,想必也不想看到廖老弟这样。” 其他人此时也都纷纷上前劝解吊唁。 徐青看到这一幕,心里纳闷,逮住一个刚上完香的人,问道:“这还没到拜奠的时候呢,你们也不知道按路数来,我这才刚给人捯饬完整,连衣裳都还没穿上.” 那身穿夹袄,头带毡帽的小伙眼睛红通通的,被徐青扯住胳膊,也不气恼,只是侧仰着头望向房梁,努力不让小珍珠掉出来,说道:“不怪俺们,是廖三哥太惦念李大哥了,三哥晌午饭都没吃,就先行一步,说要过来看一眼李大哥,免得李大哥身边没有认识的人,走的时候孤单。” “我们一合计,便也跟着来了。” 徐青瞬间了然,想来这姓廖的是想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借此减少自身的嫌疑。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问道:“既然怕孤单,为何不见家属亲眷过来?” 小伙抽了抽鼻涕,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小珍珠那是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徐青一看就知道这是打心底里伤心,比只会扯着嗓子哭丧的廖安强多了! “嫂子刚才是要一块儿过来,廖三哥也同意了,不过让我给劝了回去。”小伙叹口气,跟嗓子里塞了一整块明矾似的,又苦又涩道:“今早李大哥身上的伤我看的清楚,若是让嫂子瞧见了,指不定得多伤心,还有小侄子小侄女,那么小就没了爹.” 徐青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斯人已逝,生者节哀,你李大哥要是还活着,想必也不愿看见你为他伤心。” 这话耳熟,但也真是万金油。 小伙闻言抬起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了擦眼泪,装作没事人似的,挺胸抬头道:“你说的对,李大哥以前就教过我,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跟软蛋似的,见天儿就哭!” “.”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猫哭耗子的廖安刚好哭至高潮,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简直把天都能哭塌了! 等闲人退去,仵工铺再度沉寂下来,徐青来到隔壁,说是接了一大单生意,七八个死人等着出殡,这寿衣寿服,棺材香烛,都需要供应上。 吴耀兴一听这话,可把他高兴坏了! 喊来街坊邻居,挨个点卯,这边需要几捆香,那边需要几口棺,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把活安排的妥妥当当! 到了第二天,李范的父母妻儿在廖安的带领下,来到仵工铺。 老人家见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敢站在门口说什么也不往里进。 嘴里颤颤巍巍说着,“你们弄错了,肯定弄错了,那不是我儿,我儿武功高着呢,怎么会有事.” 说着,老爷子就伸手把住了徐青胳膊,像是在确定心里的答案,问他:“小先生,那人不是我儿子,你说对不对?” 徐青正要回话,却隐约听见铺子里传出这么一句话—— “嫂子也别太难心,今天当着李兄的在天之灵,我廖安把话撂这,以后一定给嫂子找个好人家,不让嫂子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 徐青皱起眉头,这他娘是人话? 要知道在这年头吃人绝户的可不在少数,远的不讲,要是对方真的把李氏妻儿卖到别处,再冠上‘为她好’的名头,李家这老头老太太以后该怎么办? 李家两个小孩子将来又会有什么下场? 要知道李范出事前可是拿了二百两的安家费,有这钱在,李氏妻就算不改嫁,也能过好后半生。 不怪徐青多想,实在是这世道本就如此,按廖安出卖兄弟的尿性,其人品可想而知,说不定此时就已经惦记上李家的家业了!送走李家亲属,徐青夜里又拾起了赶尸匠的看家本领。 在他身前,自有牙行伙计负责带路,而他则要在天亮前,把这些尸体一个个全背到各家灵堂安置妥当。 有外人在,他不方便施展赶尸法,只能用最朴素最简单的背尸法运送尸体。 等到第五天,各家都守了三天灵后,徐青穿上主持白事的法袍,领着一帮专业性不必多言的邻居街坊,开始为李范一行人等挨个出殡下葬。 白日里忙活完法事,夜里徐青枯坐在后院石榴树下,心里却总是浮现李氏一家被廖安吃绝户的画面。 “畜牲易度人难度,李范啊李范,你活着让家里人操心,死了还不让人安生.” 叹口气,徐青不再吞食月华,转而带上指虎和赶尸法器,摸黑来到李家宅院。 白天出殡时他来过一回,此时倒也算轻车熟路。 到了李氏妻儿所在的厢房,徐青透过门缝瞧见了正坐在床前,愣愣出神的李氏。 那李氏白日里哭完,如今刚哄完一双儿女睡下。 夜深人静,她幽幽一叹,走到窗前。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此时窗外一勾斜月,几点繁星,李氏没来由的鼻头一酸,所有不能在公婆儿女面前表露的情绪便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她的丈夫,死的不明不白。 她的儿女,小小年纪便没了亲爹。 而她这个妇道人家,更是中途就没了丈夫,指不定哪天街坊就该传她的谣。 说克死男人那都是口下留德了! 再想起白天那廖安说要替李范做主,帮他物色新人家的恶心话,她才知道原来天塌了是这种感受。 这边李氏正坐在窗台兀自哀伤呢,突然就有一道沙哑粗糙的男人声从窗户外边,墙头跟前传来! 李氏心里一惊,只道是哪家泼皮听闻她刚死了丈夫,要来欺负她这孤儿寡母。 她快速抓起针线筐里的剪刀,正打算呼喊公婆邻居,却听见那人嘘声道: “夫人莫要声张,我此来是要告知李范真正死因,好教夫人明白谁人藏奸!” 李氏话到嘴边愣是咽了回去,当听到自家丈夫真正的死因后,她瞪大双眼,浑身都在颤抖。 廖安,那个经常拉着丈夫一起喝酒玩闹,还给一双儿女买过人玩具的人,竟是害死丈夫的真凶! “夫人明日去牙行找常五爷,记得不要露出马脚,等见了常五爷便把此事全盘托出,五爷自会为夫人做主。” 说罢,外面便彻底安静下来。 李氏连忙打开门,往外四下打量,只见院里空落落,寂无声,哪还见得半个人影与她倾诉衷肠! 第二天一早,徐青陪着吴耀兴和棺材铺的胡老头唠了会儿嗑。 等到晌午,阳气正盛的时候,他便回到仵工铺里寻了个清凉地,舒舒服服的躺上一觉。 傍晚时分,阳气回落,徐青关上铺门,正打算去到后院打一套虎印龙象拳舒展筋骨,却有人先他一步,喊开了铺门。 依旧是那位牙行伙计,依旧是那辆拉尸体的板车。 伙计语气相当憎恨道:“徐掌柜,这具尸体我们五爷说了,免费交由掌柜处置,但有一点,不管是送去矿山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总之不能让他好过!要让他下辈子当牛做马,永远也别想再托生成人!” 徐青心道这又是哪位倒霉催的得罪了常五爷? 心里想着,他掀开裹尸布,当看到那不成人样的尸体后,徐青乐了! 这不是想吃人绝户的廖安嘛! 一天不见,怎么就这么拉了? (本章完) 第19章 金甲尸王 第19章 金甲尸王 消息是昨晚送的,人是今天没的。 就连徐青也没想到常五爷的效率会如此之高! 瞧着跟前打包送来的新鲜尸体,徐青按照惯例,先用圣灵水泡过的五谷轮回绳捆扎紧实,随后还魂起尸,度人经翻页。 二五仔的一生没什么可称道的地方,更没有所谓的高光时刻。 这人打小就喜欢和一帮泼皮无赖在临河坊厮混,前半生小偷小摸,偷看寡妇洗澡的事没少做。 后来胆子大了,良心萎缩了,欺男霸女、吃人绝户的事也做了好几桩。 每当看到这种环节,徐青就会忍不住拿赶尸鞭往对方身上抽一鞭子。 这狗东西死这么利索真是便宜他了! 就在徐青看的腻歪,准备快进到恶有恶报的时候,他却在廖安与津门帮私下勾结的画面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这不是当初在临河坊外,借道问路,后来又杀了个回马枪,将柳有道头颅斩下的那个天心教妖人吗? 他怎么会和津门帮混在了一起,而且看模样,对方在帮中的地位还不低。 徐青心中惊觉,倘若是天心教渗透进了津门帮,那他们这次大动干戈想要占领临河埠头是要做什么? 在以往,津门帮背后有府城的关系,常五爷则依靠着多年在临河经营的关系才能与之抗衡。 如今有了天心教这个变数,常五爷怕是真难保住自个儿在埠头的地位了! 再联想起临河坊忽然构筑城防,阻隔大批逃难的灾民,徐青隐约觉得这里面或许藏着连他也不知道的事。 临河坊的天,兴许就要变了。 徐青摇摇头,这些事情和他关系不大,他只是一名开白事铺子的小老百姓,可管不了老天爷打雷下雨。 继续往下看,廖安拿着津门帮赏下的银锭,回到家中,将之埋在米缸下。 接着便是跟随常五爷夜袭津门驻地,背刺李范的画面。 这些徐青早已看过,如今只不过是换了个视角罢了。 快速跳过这些场景,徐青终于在廖安最后的人生里,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画面。 那是一处宅院的大堂上,常五爷盘着铁核桃,坐在太师椅上,下首被揭发罪行的廖安正在遭受一群昔日兄弟的正义围殴。 廖安临死的时候,还咕嘟着血沫子问:“我藏的这么好,你们是怎么发现的?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旁边有人啐了口浓痰,恨声道:“李范兄弟死的时候没黑没白,你倒还想死个明白了?我偏不随你意!” 说罢,这人便一脚踩在廖安脖梗子上,当场报了李范的仇。 二五仔的一生到这里便算完了。 事后度人经给出人字下品评价,奖励是江湖上的两面三刀术。 此术重在一人双面,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 徐青仔细感悟其中精髓,等全部理解透彻后,他后脑之上的皮肉开始扭曲变化,约莫一息功夫,他披散着的后脑青发下面,竟活生生的多了另一张脸! 一张表面笑嘻嘻,阴森森,但那眉眼唇鼻却又是跟他平常时候一模一样的脸! 徐青视角忽然转变,他竟通过第二张面孔看见了身后的事物。 这是什么邪术?脑后生眼? 他低头,看见了自己的后背,还有自己的屁股和脚后跟。 来到铜镜跟前,就见镜子中的他亦有两幅面孔,正脸的面孔双目闭合,就好像沉睡过去一般。 脑后的脸则始终摆着一副笑嘻嘻,我很好说话的模样。徐青忍不住将手枕在后脑上,轻微摩挲面庞。 他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正常人了呢 徐青试图闭上后脸的眼睛,下一刻他的视角便又回到了前方。 侧身朝镜子看去,在他脑后的那张脸则闭上了双眸,接着便好似变戏法一样,没入浓发,消失不见。 这还不算完,在诡异邪门的双面背后,紧跟着还有一样相辅相成的技法,名为三刀术。 此三刀明面上有三试,分别为软刀、硬刀和险刀。 软刀子杀人不见血,硬刀子杀人不留情,险刀子杀人没法防! 如此软硬兼施,则险上加险,最适合背地里阴人。 说是三刀,但经过徐青反复演练纯熟后,他却发现这只是一刀。 只不过这一刀涵盖了势、术、法,所以才让人防不胜防。 就好比有个背对着你,什么武器都没拿的人,忽然掏出一把尖刀朝着你心窝子捅过来,等把你扎个透心凉,对方后脑勺忽然抬起,如瀑的头发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笑嘻嘻的脸庞,就问你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别说刀子扎心里会不会死人了,就光是那一脸阴笑的模样,就能把人吓个半死! 徐青咂摸片刻,觉得这两面三刀聊胜于无,或许可以用以奇胜。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毕竟,谁平时闲着没事会把脸转移到后脑勺看人啊? 那不纯纯有大病不是! 倒是三刀法里面带的藏刀术有点用,平时可以将一把刀藏在后腰,关键时候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最起码去澡堂子不怕捡肥皂了不是? 谁敢过来,刀一挥,谁就得瓜熟蒂落! 等处理完尸体,徐青看了眼天色,此时月上柳梢,行人渐隐,他便关上铺门,身上藏了把刀,摸黑往廖安居住的宅院行去。 到了宅院,鼻翼翕动,眼看没有闻到生人味,他这才翻墙进去。 找到米缸所在,徐青取出下面压着的青砖,一个半大不小的陶瓮便出现在眼前。 他没有直接查看,用布包裹上后,便原路返回。 等到了铺子,掀开陶瓮盖子,徐青顿时睁大了眼! 没曾想这廖安还挺有钱! 只见陶瓮里不止有成贯的大钱,每层大钱中间还有金银细软铺在里面充当间隔。 徐青粗略估算,这一瓮折合成银子,至少得有三百多两! 他现在收一具衙门尸体定价三两银子,而这三百多两,足够他收一百多具尸体了! 不过当徐青从喜悦中沉淀下来后,他又有了新的打算。 收尸需要一部分银钱,可也不能全部用来收尸,有了这三百两银子,再加上他手里的金银快板等积蓄,他也是时候该去一趟杂物街,看看能不能买齐僵尸晋升所需的材料了。 游尸三类最容易晋升的就是铁甲游尸,至于银甲、金甲游尸,则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材料。 不过他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 《尸说》有言,上古有不死之树,名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而能和大椿悠久寿命相比较的奇灵奇物里,便有僵尸之名。 徐青拥有类比长生的躯体,十年不行,那就修行百年,届时纵然修不得尸仙,至少也能炼就一身金甲尸王的功底! (本章完) 第20章 暗流涌动 第20章 暗流涌动 临河坊最近不太平,阻隔流民入坊的城墙才构筑一半,坊外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巡房捕头赵中河带着一众衙差来到坊外,就见到三五成群,各自扎堆的流民如散乱棋盘,蜷缩在官道两侧。 前些日子下的小雪未能积压,此刻都化作泥泞沼地,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烦躁。 赵中河踩在泥洼里大步前行,那些穿着粗布衣服的流民连忙让开道路。 “遇害者总共一百零六名,这些人无一例外,尽皆血气枯竭而亡,府城银印缉妖校尉已经做出判断,这些人应是死于邪祟妖物之手。” 负责监造城墙的董县尉叹了口气,说道:“知府大人已经发话,若是三日之内无法告破此案,缉拿妖首,就让这些流民进入坊内避难。” 赵中河一边查看那些皮肉干瘪的尸体,一边问道:“缉妖司的人怎么说?他们难不成也同意让这些身份不明的流民进入坊内?” 董县尉沉吟道:“缉妖校尉要回京上奏,地方上的事他们不会过多插手,校尉临走前只是说详加审查,若是没有异常,多半还会按知府大人的意见行事。” 赵中河站起身,望向正在修筑工事的临河坊。 若无意外,等到城墙修筑起来,临河坊距离蜕变成一县之地,便只差个契机了。 这些事情,知府不可能没有顾虑到。 “依我看,知府大人怕是早就起了把这些流民引入临河的心思,毕竟这可是个增扩人口的好机会。” “只是那西南数州之乱,又有哪个不是因为流民引起?那些天心教的妖人惯会使诈,倘若这些不断涌来的灾民里有他们的人.” 闻听此言,董县尉诧异的看向赵中河,他素来知晓这位捕头勇武过人,却不曾想对方还有这般细腻的心思。 “赵捕头无需多虑,我们只管做好份内之事,至于其他我们应该相信知府大人的判断。” 赵中河没有赞成也没有反驳,他要是真相信知府,就不会在缉妖校尉查验过的情况下,再跑来一趟。 说到底,终归是人微言轻,毕竟谁会在意一个捕头的判断? “赵捕头哪里去?不如去我那儿喝口茶.” “不了,我和兄弟们起了个早,饭都没吃上一口,为的就是过来查看情况,既然知府和校尉大人都有了决断,我等就不多事了!” “哥几个,今儿我做东,请你们吃羊汤!” 几个跟班衙差饿着肚子,沾了一腿的泥泞,眼见没办成什么事,心里多少有点怨念,如今听到捕头发话请客,那些不满情绪便瞬间烟消云散。 临河坊最热闹的地方除了赌坊勾栏外,就属东市杂物街上人最多,不管是卖大力丸,摊狗皮膏药,还是杂耍卖艺的,你都能见到。 再高雅点的也有卖古董字画、鸟鱼虫的总之五八门,千奇百怪,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杂物街没有的。 徐青逛了一早上,前后了得有二百多两银子,这才把突破铁甲游尸的材料收集大半。 其中真正需要的材料他只了一百多两,多余的则是为了掩人耳目,特意购置的一些杂物。 来到卖兽皮的摊位前,徐青问道:“你这都有什么皮?” 正拿着锤子钉鹿皮靴的猎户只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翻弄手里的靴子。 “獐子皮,鹿皮,狼皮都有,不过有些在家里放着,你若是有想要的,等过两日我给你拿来。” 徐青打量着眼前猎户,对方右手带着弓猎时才能用到的骨质扳指,身上穿的是熊皮,瞧那粗壮有力的手指骨,他就知道这猎户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我要的皮有点偏门,不知道你这儿有没有。” “啥皮?说来听听,除了人皮,还没有我弄不来的皮子。” “十年份以上的山混子皮,有吗?” 山混子皮至阴至浊,是养尸经里炼制铁甲游尸的原料之一,年份越高,效果越好! 猎户闻言放下手中靴子,开始正视起眼前的年轻人。“山混子皮糙的很,做不成材料,你要这东西想来是有别的用处吧?” 猎户不等徐青回答,便接着道:“这些我也管不着,你要山混子皮,我倒是真存了一张,原先也是别人要的,我给炮制好了,那人却没来取货,这都是二三年前的事了。” “当初为了这皮子,我差点把命搭上,就连养的好狗都折了两只。不过这皮子冷门,难得有人想要,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就按当初那人出的价格,我打个对半,五十两银子卖你。” “多少?”徐青还道这猎户真的好说话,没曾想对方一开口就是五十两银。若这么说,当初问他要皮子的人,至少得开价百两! “你别不信,我这人不会做生意,更不会多要,当初若不是那人开了高价,我也不会连命都不要,去猎那行子。” “这皮子是我当年拿命换的,你瞧我脸上这几道疤,就是当初那行子受伤后假死用利爪划的,若不是我反应快,脑袋瓜子上的皮,都得被它扒掉!” 见对方不开口,猎户又补充道:“这么地,你准备五十两银,我后天把那行子的皮拿来,到时候再搭你一条青狼皮,你看如何?” 徐青没再与之研磨价格,他在东市街溜达了大半圈,这是唯一有现货的一家。 若错过这家,谁知道还要耽搁多久,况且五十两银子对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两人敲定好日子,徐青便沿着东市继续溜达,待来到街口时,几个靴子上满是黄泥的衙差正好迎面过来。 徐青错开位置,准备离去,却不曾想被领头的捕头一把拦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我瞧你面熟,你可有牙牌路引?” 徐青看向有过两面之缘的赵中河,心中颇有些无奈。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和这捕头不大对付。 就像是命里犯冲。 赵中河接过牙牌,看着上面印刻的籍贯姓名,忍不住盘问道:“湘阴县,小石头村?你来临河做甚?” 在他身侧,有一个衙差往仵工铺送过尸体,认得徐青,于是开口帮衬道:“头儿,徐掌柜是做死人生意,给人移灵下殡的。我去过那边,徐掌柜在井下街有个铺面,就那个全是丧葬铺子的地方.” “呸!真他娘晦气!”赵中河刚从坊外回来,那一百零六具干瘪的死人尸体还没有从他脑海中消去,结果就又遇见一个做死人生意的,他怎么一天天净遇见这些阴间事了! 此时不光赵中河不高兴,徐青心里也别扭,他的梦中情棍可还在对方腰上别着呢! 就这么,本就看不对眼的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且不管赵中河为何总与他过不去,这往后的日子还得按天过,毕竟咱又不指望那姓赵的。 徐青现在只惦记着两天后的山混子皮,只要有了这皮,他就能正式着手进阶铁甲游尸的事,至于那根打狗棍,就当是让狗叼走了罢! 回到铺子,还没过多久,隔壁万事通吴耀兴就拎着条鱼过来了! “瞧瞧,我特意去埠头找熟人讨的鲤鱼。” 吴耀兴笑呵呵道:“我家那小子开春就要去考秀才,这鲤鱼可是好彩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鲤鱼跃龙门!” “这不,给你拎一条过来,让你也沾沾喜气!” 徐青瞧着那鱼,心说养尸经里也没说僵尸不能吃鱼,要不等会切点生鱼片试试? 这边两人聊着天,吴耀兴顺嘴就提起了临河坊外发生的大事。 说是有一百多个人,一夜之间尽数死在妖物手中,可邪乎了! “你经常出去给人送葬出殡,可得招呼紧了,谁知道坊外边闹的是什么邪祟.” 徐青听到这些,倒没担心邪祟问题,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一百多个死人衙门会不会送到他这里? 再然后,他想到的便是天心教妖人来到临河坊的事。 思索片刻,徐青对吴耀兴提点道:“老吴,埠头你最近尽量少去,我听牙行的朋友说,那儿最近被外来的津门帮占了,现在两家正在斗法,凶的很,保不齐就给误伤了!” “有这事?那我可是不敢再去了!” 吴耀兴倒是惜命的紧,一听这话,说什么也不敢再去埠头溜达了! (本章完) 第21章 潜窃阳剽 第21章 潜窃阳剽 临河坊风云涌动,一副山雨欲来的景象。但在临河坊内的徐青,却是打着过日子的心态,整天只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斤斤计较。 “都说武馆是个无底洞,银子买了学武的课程,还得另外掏银子买淬炼体魄的滋补药剂。买完药剂,想学更高深的功法,就还得再充钱。” 反反复复,等同于一样的天资下,谁的钱多,谁就更强。 这种模式和他前世见过的那些页面里胡哨的三流网页游戏没什么两样! 再看自己,光晋升铁甲游尸就了小二百两银子,等后面的银尸、金尸,乃至于更高的伏尸三变,指不定还得砸多少钱进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僵尸寿命悠长,他可以一点点肝银子,肝各种僵尸突破所需的资源。 这天,到了和猎户约定的日子,徐青早早关了铺门,去到东市,把心心念念的兽皮材料取了回来。 那猎户没有摆摊,看样子是专门为了等他这个大客户,才特意来的临河,等钱货两讫,猎户便裹着熊皮袄子,离开了东市。 回到井下街,徐青远远就看到有身穿差服的皂吏在仵工铺门口徘徊。 双方都是老熟人了,等到了跟前,徐青习惯性问道:“哥几个又来送货啦?让我瞧瞧,品相挺好,小模样还怪板正,怎么死的?” 打头的皂吏笑着道:“这倒霉鬼本是通缉榜上有名的惯偷,也不知昨天得罪了哪路人马,被人割了脖子,死在大街上,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人都冻硬了。” 又是江湖上的不归客。 徐青摇头,这年头出来跑江湖的,那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指不定哪天就光腚跑了。 而且就连想死的体面点都不容易! 送走衙差,徐青顺手将两张兽皮搭在衣帽架上,随后习惯性戴上驴皮手套,用自制的消毒水喷了喷工作台。 一套流程下来,起尸超度,度人经翻页。 这具尸体的一生便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面前。 被割喉的江湖客名叫陈小艺,乃是江湖暗八门,荣字门的弟子。 所谓暗八门,指的是蜂、麻、燕、雀、、兰、葛、荣。 其中荣字门,说白了就是干的贼偷行当,不过能自称荣门弟子的,却不能是偷鸡摸狗的小偷小贼,那得是独来独往的江洋大盗! 平民百姓的钱不偷,老幼病弱的钱不拿,只偷那些出身高贵的人,或是干金额够大的买卖。 所以这类人又叫“高买”。 陈小艺就是荣字门的高买玩家,而且人家是有师承的,乃是千影手——潘千影门下的‘百手’弟子,在门内排行第二十一。 所谓百手,其实是一种对门下弟子本事的评级标准。 最低十手,意思是一出手,手速快的能有十只手的残影,让你分不清哪只手是真手的情况下,人就把你的钱袋子偷走了。 百手,便是升阶版。至于千手,那更是大师级才有的水准,据说能到这个层次的人,你跟他擦着身子过去,他能把你裤衩子偷了,你都不知道! 就算你眼力、身手各方面都了得,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回过身去找人麻烦,也看不见翻不着丢的裤衩子。 为何?因为你那裤衩子丢的一瞬间,就被对方穿走,套自己屁股上了! 这陈小艺虽没师傅潘千影的本事,可在门内那也是排行靠前的百手弟子,莫说普通人,就是耳聪目明的内炼武者,到了他跟前也得损失个几两银子才能走! 可话又说回来,这人难道真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别说,还真就有! 这不,昨天这陈小艺便在街头遇见了一人,那人穿着顶好的蜀锦白缎,一身白袍柔和的像是天上的祥云,腰间带的玉佩也是云滇那边产的顶级水种,像这样富有的公子哥,那简直就是行走的银庄! 本着来都来了,不取白不取的想法,陈小艺擦着那人身子,像是不经意间蹭了下,对方的玉佩钱袋可就双双到了手。 不过还没等他高兴,刚错过身子,落在他身后的那白袍青年就开了口。 “你的手确实快,不过很可惜,我的剑更快。” 话音刚落,陈小艺这才后知后觉的捂住喉咙,汩汩鲜血像是不要钱的从他手指缝里涌出。 弥留之际,他哪还不明白,他这是遇到高人了! 看到这里,徐青忍不住呲了呲牙。 不过却不是因为陈小艺,而是因为那出剑的人正是当初割掉柳有道头颅的天心教妖人! “这人还真是喜怒无常,不过爱杀人这点倒是一直没变过。” 徐青存了心思,以后遇见这白衣青年,指定有多远绕多远,绝不和对方多说一句话!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只因在他有限的印象里,和这白衣青年发生交集的,结局都不怎么美好。 度人经最后给出尸体评价,人字中品,奖励是一门潜窃阳剽、揭箧探囊的千影盗术。 千影术修至高深处,艺可通神,说不定真有概率偷走别人身上的裤衩。 不过可惜的是,他只从陈小艺身上获得了百影功力,偷裤衩子不太现实,但顺个耳坠发簪什么的还是手拿把掐的事。 徐青按照千影术的法门,双手像是按了加速键,越来越快,当所有残影消失不见的时候,他便彻底掌握了手法核心。 至于千影术的其他用法,还得需要实践才行。 比如偷取耳坠时可用潜窃之法,在不触碰发肤的情况下,就能摘下对方的耳坠子。 若是发簪这种物件,则需用偷梁换柱的阳剽之法,用一根细箸代替发簪,在不小心碰到对方的一瞬间,快速将细箸发簪替换,这就是阳剽。 徐青此时也明白了陈小艺为何会失手,天心教的妖人道行高深,若只用潜窃之法,对方必然能感知到钱袋、玉佩丢失一瞬间的失重感。可若是用阳剽,陈小艺的手速又跟不上。 这种差距悬殊的情况下,怕是只有盗圣潘千影亲自出马,说不定才有可能得手。 超度完被割喉的荣门弟子,徐青便开始着手炼制铁甲游尸的事宜。 只不过和普通赶尸匠炼制僵尸不同,他这回要炼养的是他自己! (本章完) 第22章 茧 第22章 茧 正月里的最后一天,徐青关闭铺门,手捧三柱香。 眼前是杨太公和柳有道的供桌牌位。 默默供上香火,徐青看着那袅袅升腾的白烟,心里出奇的平静。 相比较野生的僵尸,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若换作野路子僵尸,此刻说不准还在哪座孤山老坟望月吃风,或是去活人领地偷腥未成,被一群壮劳力拎着锄头砍刀,漫山遍野的追。 也可能更惨些,让路过的赶尸匠或是某个长有一字眉的道人从棺材板里揪出来,哐哐朝脸上扇两个大比兜,等你醒了,再送你上路。 好在,徐青不是野路子,他有赶尸匠的传承,比任何一具僵尸都知道怎么修行,即便没有养尸材料,他也能融入活人领地,用金银俗物换取各种修行资源。 这是其他同类没法比的优势,所以他对香案上供奉的两位赶尸匠多多少少存有一些尊敬,是他们让自己这具僵尸有了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本钱。 “柳学师、杨师公在上,弟子今日坐关修行,为期七日,还望学师、师公在天有灵,保佑弟子学有所得,道业有成” 虽说柳有道早先不当人,给他点化成了僵尸,可他也因此获得了另一重意义上的新生。 在那之后,他又继承仵工铺,刻苦钻研赶尸技艺,没让杨英奇、柳有道这一脉断绝,于情于理多少沾上点师生情分。 所以徐青觉得,当老师、师爷的稍微保佑一下学生的课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反正他已经打好主意,倘若这回蜕变铁甲游尸失败,以后逢年过节便也省得烧香祭拜了. 不保佑学生,让学生挂科的老师,大抵是没那个厚脸皮享受香火供奉的吧? 履行完传统孝道,徐青怀揣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先驱精神,拿出斧头凿子、剪刀针线,开始在工作台上捣鼓。 所谓工作台,其实就是两口棺材双拼成的简易桌面,上头铺着一面平整的黑漆木板,寻常时候给人殓尸妆造,用的也是这玩意。 此时徐青身前放着根阴沉木材质的木桩,他对木匠活并不熟悉,不过想掏空木桩,做个简陋棺材还是能够做到。 阴沉木为封尸容器,刀劈斧凿做成空桩,放到旁边备用。 接下来便是正头戏,徐青取来赶尸匠用秘法浸泡过的大号尸钉,用锤子将之牢牢钉在那张硬度堪比铁石的山混子皮上。 钉这种完整阴物毛皮,选取的地方也有讲究,首先要在山混子皮的脑门心,背膛心,左右手板心、脚掌心等七处窍穴抹上朱砂,贴上神符后,才能挥动钉锤,进行炮制。 近二十年份的老混子皮蕴含着驱之不散的阴浊,这是山中异类即将成为精怪前却惨遭迫害后,所积蓄的浓重怨气。 用钉子将皮子展开固定牢靠后,他心中仍不放心,便又找来五色布条将之捆扎紧实。 等一切就绪,徐青点燃案台上的青灯,深深吸上一口灵香提神,确认门窗全部关好后,方才取出狼毫笔,以自身僵血为墨,在皮子内部仔细勾勒尸影阴符。 总共三十六道尸影阴符,他每刻上一道,案台上被尸钉固定的皮子就会抽搐跳动片刻,像极了刚被宰杀时,新鲜切割的牛肉。 当徐青仿佛刺青师一般,刻画到第二十七道阴符时,案板上的‘牛肉’已然开始躁狂,无数毛发开始从皮子背面疯狂生长,继而往整张皮子的边缘冒头攀爬,似是想要找到可以寄生的崭新躯壳。 不过他早已在皮子边缘圈满了蜡烛,那些蠕动的毛发触碰到热气,便像受惊的蜗牛,迅速收缩回去。夜半深更,仵工铺里灯火摇曳,阴冷扭曲的野兽叫声被沙沙的血符画笔封禁在抽搐跳动的兽皮之内,年轻的赶尸匠时而像是裁缝铺里的老裁缝,时而又像画坊里的老画匠,但他更像皮影戏里舞动刀枪剑戟的皮影大师,能用精巧的双手操纵一切复杂线条。 无数符文勾勒完成,整张皮子此时也被符笔分割成十一个区域,正好对应人的五脏六腑。 等到天光大亮,他拔掉所有尸钉,那张满是褶皱的老混子皮便静静的躺在案板上,完全像个新婚夜被折腾一宿的小娘子,再没丁点儿脾气。 此时案台上除了散落的钉锤符笔,便到处都是各类材料残余,徐青以血做墨,鏖战一夜,此时的他头重脚轻,实在懒得收拾残局。 打开铺门,锤腰来到纸扎铺前,刚睡醒的吴耀兴哆嗦着膀子探出半拉身子。 “嘶,徐老弟,你这是怎么了!怎地如此憔悴?”吴耀兴惊悚的看向面容枯槁,仿佛风一吹就倒的瘦削青年,顿时困意全无。 “咳,昨夜去翠云楼住了一宿,我就这么点爱好,养两天就好。” 随便挑个理由搪塞过去,徐青说起正事:“老吴,我最近接了个风水堪舆的活,就是给人看坟定穴的事儿。未来七八天恐怕回不来,若是期间有人过来寻我,便有劳你对他们说一声。” 吴耀兴仍有些担忧道:“真没事?要不我陪你去药铺看看,开些滋补益气的药.” “对了,我那老院还养了几只老母鸡.” 徐青最终还是拒绝了邻居的关怀,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若真去了医馆,他有没有事倒是其次,就怕会把看病先生吓出毛病。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僵尸,哪需要看病? 回到铺子,打外边锁上门,徐青溜达到后院,翻墙进去,重新回到铺子里。 案板上,阴森森黑黢黢的山混子皮依旧静静铺在上面,徐青脱光衣服,深吸口气,道了句祖宗保佑,便一伸手将那张画满符文,用各种材料浸透炮制过的老皮裹在了身上。 下一刻,死寂的老皮忽然有了动静,无数青黑色的血管从皮下生长钻出,像是雨后抽发的枝芽,用尖细的枝头钻进徐青的身体各处。 殷红发紫的符文闪烁光芒,徐青来不及多想,整具身体便被蠕动扭曲的老皮子彻底包裹吞噬。 忍耐着身上传来的类似于短路的麻木痛感,双目暂且失明的徐青磕磕碰碰来到横陈的阴沉木空桩前。 等分不清是兽是人的身躯滚落进空桩,他又费力摸索到旁边的棺盖,将自己彻底封禁。 窗外冷风呼啸,日升月落。 明媚的阳光透过门缝窗隙 第一场春雨悄无声息降临. 某一天仵工铺门口响起敲门说话声,随后便不再出现。 更夫的敲锣打梆声持续了七天。 仵工铺里横陈的木桩棺就像古老遗迹里被岁月遗忘的宝座,任由鸦鹊在上面聒噪。 二月初八,这一天仵工铺的角落里有一只蛹挣开躯壳,窗户缝隙仅有的一缕光线照耀在角落,蓝黑相间的初生蝴蝶就此张开翅膀,扑棱棱飞过案台,落在木棺桩的一头。 这一刻,沉寂已久的棺木忽然微微颤动。 (本章完) 第23章 邻家有僵初长成 第23章 邻家有僵初长成 二月,绀香。 仵工铺内,一只脑袋顶上长有一绺白毛的瘦小灰鼠,正蹲在盘子里,抱着一片风干晾硬的生鱼片搁那炫。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缝,落在静谧的案台边缘,空气中微尘浮动。 正在这清幽寂静的当口,案台旁一直没有动静的阴沉木棺材,忽然发出轻响,落有积灰的棺盖就此露出一条清晰缝隙。 偷腥的小灰鼠瞬间停止咀嚼动作,瞪着一对黑豆似的双眼,仿佛雕塑般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哐当!”棺材盖掀开坠地的声音猛然响起,紧接着一只修长宛如新生的手掌从棺材里伸出。 而在那伸出的五根手指上,还有细长锋锐的指甲凸显,像极了老佛爷手上带着的护甲指套。 “嘶哈——”久违的呼气吸气声传出。 沉睡许久的徐青好似做了一个梦,梦中他成了一只茧,挂在古老深山,一棵翠绿老树上,周围是风光霁月,鸟语阴。 等日复一日,天晴春暖,他便撑开茧蛹,化作虫蝶。 那一刻,他只觉浑身轻盈的不像话,像是轻轻扇动翅膀,便能落到云端。 仵工铺里,大梦初醒的徐青伸手扒住棺桩边缘,在他稍稍用力,直腰坐起的刹那,身后的骨骼关节便不由自主的发出噼啪脆响。 睁开眼,再度清晰几分的世界重新映入眼帘,不远处,有只受惊灰鼠吱吱乱叫的跑向角落。 他甚至可以看见它身上根根分明的毛发,恍若近在眼前。 “我好像变白了?” 徐青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处在阴影里的皮肤异常白皙,但被窗隙那一缕太阳光线映照的皮肤,却折射出一种类似铁器金属的光泽。 就像夜里挑灯观摩刀剑时,所折射出的寒光。 徐青见状不惊反喜,尸说中曾有记载,僵尸进阶共有五个境界,分别是游尸、伏尸、不化骨、飞僵、尸仙五种。 其中游尸有三类,伏尸有三变。三类指的便是铁甲、银甲和金甲尸。 这三类僵尸若是平日里遇见,很难用肉眼辨别,但也有取巧法子,那就是通过太阳光照射肌表,根据皮肤纹理反射出的光泽分辨游尸强弱。 日光至阳至刚,与喜阴的游尸正巧属于两个极端。 此时徐青皮肤上折射出的光泽正是晋升铁甲游尸的标志。 除却冷光似铁的铁甲尸,银甲尸经由太阳映照,则会散发出日光铺洒在冬雪上的晶莹光点,恰似银星点缀。 金甲尸则会如粹金翡钻镶嵌,璀璨至极。 好在养尸经里有专门针对这种情况的解决办法,只需将配合哑狗咒使用的药粉扑洒在身上,就可以避免阳光折射的问题。 徐青回忆整个进化过程,当想到某个关节时,他心中忽有所动,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西墙角落那两副被幢幡罩顶的棺椁上。 说起来无论是杨太公还是柳有道,这对师徒都当了一辈子的赶尸匠,不可能只会养一些普通行尸,他们难道就不会尝试培养出几头铁甲或者是银甲尸? 徐青穿上衣物,默不作声的来到两副棺椁跟前。 左边依然是那口通体乌黑,用红绳横三纵二捆缚的千年阴沉木棺椁。 右边那口则是红皮黑边,没用绳捆,用的是墨斗墨线蘸了朱砂水、公鸡血在上面弹的‘假绳’,总共八十一道。 这两口棺椁看着就比普通棺材厚重许多,上面张贴的各种符箓也不知用的什么材质的纸张,哪怕过了这么久,依旧崭新如故,就像是才画好张贴上一般。徐青刚亲身体验过炼养铁甲尸的过程,他当时躺在小号阴沉木棺材里茧化的情景,与面前两口棺椁似乎隐隐重合在一起。 “柳有道这老家伙总不会搁我铺子里养了两头金甲尸吧?” 要是铁甲尸,按他之前茧化的速度,这两位早该掀棺而起了! 纵使是银甲尸想来也不会沉寂这么久。 徐青绕着两口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棺材观察了会儿,见上面各种封禁,包括符箓都很完整,这才稍稍放心。 铺子闲置多日无人打扫,此时店内各处明显有灰尘积落。 徐青草草收拾一番,柜台上摆着他特意买来计时的漏壶,里面的水早已滴尽。 修行无岁月,悟道不知年。 “进化成铁甲尸尚且需要费这么多时日,要是哪日想进化金甲尸,一觉醒来,怕不是大雍朝都亡国了罢?” 徐青感慨之余,穿过后院,翻墙绕到正门,此时蹲在纸扎铺门口,正在扎纸马的吴耀兴忽然一愣。 “徐老弟,你回来了啊!” 吴耀兴立刻放下手中活计,三两步跑到他跟前一阵打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白了,没以前那么瘦了,看来找你看坟地的还是个大户人家,这不得天天大鱼大肉?” 徐青笑了笑,边开门边道:“还真让你猜对了,那地主家有余粮,伺候的也好,三天两头不是宰羊就是杀猪,我想瘦下去都难!” “胖了好,胖了别人就能看出来咱平常吃的伙食好,以后找婆娘也容易,不然人家看到咱面黄肌瘦的,谁还愿意嫁过来?” “话说回来,徐老弟也该成个家了,要不我让我家里人给你说道说道,找个口子?” 徐青取下两扇门板,尘霁混着阳光照进铺内,卷起一阵陈旧土木的气味。 “算了,你也知道我,整天不是往幽兰院,就是往翠云楼跑,我还想多潇洒几年,若是讨了婆娘,哪还有这般自在?” 徐青说的话半真半假,幽兰院翠云楼他确实想去,但却不是为了潇洒,只是为了见识临河的风土人情。 看看那里的人文关怀是否真如传言所说,那么体贴入微。 再者,他不想娶妻也有其他原因。 首先是僵尸身份,娶了婆娘,朝夕相处的情况下,他极易暴露。 其次是僵尸无寿,红颜易老。 女子三十岁之后就会慢慢衰老,难不成要他把自家婆娘在青春仍在时杀了,也炼制成僵尸? 纵使他有这般心思,也不见得对方愿意。 这又不是暮光之城,他也不是吸血鬼。 吴耀兴还想再劝,却被徐青将话头转移到别处。 “老吴,这几天可有人过来找我?” “有!你走的第四天,巡房来了几个差人,领头的还是个仵作,手里拎了两条腊肉,说是刚来临河,乃是你师傅在湘阴县的旧交,想过来找你师傅攀谈叙旧.” (本章完) 第24章 回刷磨坊副本 第24章 回刷磨坊副本 徐青闭关期间,不乏有前来仵工铺询问堪舆风水、殡葬业务的客人,这些对他而言都算小事,对方找不到他这个掌柜,自然会另投别家。 这里面唯一值得他注意的,反而是那位忽然登门拜访的班房仵作。 “原以为柳有道背井离乡来到临河,便不会有旧相识过来,却不曾想还是让人找了过来。” “就是不知道这所谓的旧友,到底是什么来头.” 送走吴耀兴后,徐青便回到铺子里,开始思索推演这几日发生的事。 那位在巡房衙门任职仵作的师门故交,与他没有任何交集,不过徐青并不担心。 早在继承仵工铺的时候,他便整理好了说辞,人说假话不容易,可若是说的话有七分真三分假,便是鬼神也难以分清。 他拜师是假,学艺是真,只要有传自‘师门’的赶尸匠技艺在,他若说自己是柳有道半路所收的弟子门徒,谁又会不信? 此外,柳有道死于天心教妖人之手也是实情,哪怕是在表面上他也会与天心教不共戴天! 因为这才是一个徒弟死了恩师后该有的反应和心态。 智明而行方能无过,徐青复盘推演完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并想出对应的解决方案后,方才将此事放下。 二月初八,今日是仵工铺复业开张的第一天。 徐青吃完两根蜡烛,十来斤生鸡蛋,等垫饱肚子后,便坐在柜台前的躺椅上,舒舒服服抽上一根灵香。 “养尸经有言,铁甲尸一经炼成,浑身上下便会坚韧似铜铁,刀枪不入,凡器难伤,也不知是真是假?” 吃饱喝足,精力旺盛无处释放的徐青忽然眼前一亮,随即他起身来到灶房,取出精铁锻打的菜刀,用锋锐的刀口划过手心,却只留下一道淡白印痕。 轻轻捻揉手心,片刻后就连那道白印也消失不见。 徐青见状胆子更大了些,索性将手放在案板上,不断摸索力道,灶房里顿时传出金革铁皮交击碰撞的动静。 等一阵切砍劈剁之后,徐青三百文购置的锋利菜刀彻底卷刃报废,再看自己的手,除了有道道白印外,并未伤及皮肉分毫。 他估摸着,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怕是不比那些外炼的武夫差,甚至与内炼武夫相比也不遑多让。 测试完身体强度,徐青感受着身体内蕴含的劲力,忍不住又去后院打了一套虎印龙象拳。 突破铁甲尸后,他打出的虎印龙象拳刚猛异常,每当拳峰破开空气,便有虎啸龙吟声响起,似是真有龙虎盘踞在他的拳脚衣袖之间。 院落中刚抽芽的石榴树被拳风波及,整个树冠上的枝桠扑簌簌颤动不停,直至他打完一整套拳法,方才停止晃动。 感受到切实的实力提升,徐青觉得是时候清算一下积压已久的旧账了。 当初在尸工磨坊推磨时,对方可是一文工钱都没有与他结算! 徐青心眼子不大不小,老天爷打雷下雨他不会指着天骂,天晴日暖阳光正好,他也不会向天上竖大拇哥,因为这都是天理循环,非凡人所能影响。 可除了天理,这人事间的事儿,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了。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徐青戴上指虎,腰间藏刀,此时的他与当初逃离崔氏磨坊时的状态截然不同。 彼时初出茅庐,身无长物,仓促之间只顾疲于奔命。而眼下的他身怀利器,一身横练功底堪比内炼武夫。 正好是时候回头夜探黑作坊,去超度那些死后仍不得安眠的亡魂了。 崔氏磨坊规模颇大,除却前面管事杂役居住的宅院,后头尚有依照天干地支划分的工房院落。徐青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轻车熟路来到自己当初做工的丙字号流水线。 自从柳有道炼制的尸工被退回后,丙字号空缺的工位便被其他赶尸人炼制的尸工代替。 徐青翻过高墙,半夜深更,这些尸工所在的院落并没有杂役或是护院照看。 想来磨坊本身也不怕有贼人前来偷盗,毕竟任谁翻墙过来,看见一帮尸走肉半夜在那推磨,都会吓得半死,哪还有闲心去想那暗昧窃取之事。 不当场屁滚尿流,跑回家躲被窝里,都算是胆大的了! 丙字号院尸工有十具之多,左右相邻的甲乙院更不必多说,加起来至少有三十左右。 徐青视夜如昼,此时月光映射下,简直眼冒绿光,他看着那些行尸的眼神,就像是吃斋念佛数十年的大和尚,第一次来到翠云楼一般。 真的很难把持的住!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默诵超度经文,度人经徐徐翻页,不消多久,这一院子的人心鬼域,善恶恩仇便一一浮现。 经过评估,丙字号院十具尸体都在人字评价,度人经奖励则是五八门: 一册宫廷秘术,一只乌黑干瘪的酒虫,以及一些金银俗物,一瓶清凉散和一粒真言丹。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其中宫廷秘术全称叫‘明辨女贞十三法’,讲述的是十三种辨别女贞的方法,乃是一名太监年轻时在宫廷负责招录查验宫女是否贞洁时,所学的宫廷秘术。 后来太监年迈,被遣送出宫,历经多番波折后,辗转来到津门府城,可惜他运道不佳,有一日他的好友相中一门亲事,便让其帮忙辨别女方是否贞操仍在,结果辨别结果出来的第二日,这太监就被女方家里的人当街打死。 徐青抱着学习的心态,发现这种宫廷秘术与医道里的望闻问切十分相似,不过望的是身姿体态,闻的是处子之味,问的是男女之防,至于切的却不是脉搏跳动,而是女贞法里的一项实操法门,与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时,让陪嫁丫鬟试探姑爷能力的方法类似。 不过这里的丫鬟却是换作了其他方式或是物件,个中手法仅于宫廷秘传,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除了望闻问切,宫廷秘术里还有一门压箱底绝学,那便是守宫砂的配制点染技艺。 只要是处子之身,便能用点染守宫砂的方法,持久监测是否贞洁。 学完明辨女贞的杂术,徐青面色怪异,他这一天天的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眼前这门秘术或许对适婚青年有些用处,但对于他这个只一心求仙问道的人来说,未免太过偏门。 摇摇头,徐青拿出另一份奖励,那是一只通体黢黑,干瘪似梅干的酒虫。 说是酒虫,却并非任何介鳞倮虫,而是出自酒鬼身上的酒虫。 作用是放在水里,水便会拥有醇香酒味。 徐青寻思自己也不喝酒,况且谁家正经僵尸会抱着酒坛,整天醉醺醺的蹦哒啊? 除了酒虫,他手里还有一瓶得自更夫的清凉散,作用是祛除疲劳,提神醒脑。 得,还带售后的,刚好能拿来解酒用! 徐青险些气笑,这两样无关紧要但配合密切的东西,不能说是对他很有帮助,只能说是一点作用也无。 (本章完) 第25章 吃瓜客 第25章 吃瓜客 把那些不着五六,没边没谱的奖励划拉到一旁吃灰,徐青最后看向手里唯一一个有点用的东西,一枚真言丹。 所谓真言丹,字如其意,就是一粒能让人说真话的药丸。 这奇门丹药来自津门一个要饭世家,第三代乞丐朱有食手里。 朱有食原本无名无姓,幼时流浪,中途认了个当乞丐的做干爹,得干爹赐姓为朱,从此便继承家业,拿上祖传破碗开始要饭。 要说这要饭也有门道,你得有老人带着,知道大街小巷的路怎么走,初一十五哪里有集会,哪户人家心善,府宅里的善人什么时候会出来布施,以及哪里不能去,哪里的人凶恶,这些都是学问。 一旦你对所处地界了如指掌,便不愁一日三餐,甚至还能讨来多余闲钱,去买壶酒,几两肉,潇洒一回。 朱有食从小就有他父亲这位金牌讲师指点,小小年纪便在要饭的道路上一骑绝尘,整个津门就没有他不知道,不熟悉的地方! 这日,细心的朱有食照常上街乞讨,却发现津门府城不知为何忽然变了模样。 他前前后后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街市,仔细一琢磨,总算找到了不对劲的原因。 原来是津门府城大街上,讨饭的人少了一大半,怪不得他总觉得眼前的街道与他格格不入。 朱有食心里纳闷,就连吃饭都不怎么香了,他一有空就寻思,大家这是都跑哪发财去了? 难道在这津门,还有他不知道的隐藏讨饭地点,大家都组团要饭去了? 就这么,朱有食茶不思饭不想,直到当天夜里,有蒙面匪徒将刀放在他脖子上时,他才明白津门乞丐离奇消失事件背后的真相。 那蒙面匪徒上身长,下身短,说起话来带着明显的津门口音,朱有食打眼一瞧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蔡九哥,你不在官衙当差,跑来找我麻烦做甚?” 那蒙面人见身份暴露,索性扒掉面罩,直言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该知道我来找你,必是因为你犯了事!” “我一乞丐能犯什么事?难不成讨饭还有罪?” 朱有食话音刚落,就见蔡九点了点头。 “算你开窍,在津门这地界儿要饭就是罪!” 朱有食闻言瞪大双眼,拍了拍自己的脸,确认是不是还活在梦里。 “蔡九哥莫要说笑,我在津门当乞丐四十来年,从没听过这事.” “没听过?那你现在听过了!实话告诉你,咱津门乃是大雍朝最繁荣兴盛的地界,你来这要饭,那是给当今圣上抹黑,给前来巡视的太子爷抹黑。” “看在旧相识的份上,我暂且给你一夜工夫,你识相点,就赶紧离开津门!” 废弃屋舍内,朱有食急眼道:“我是我爹捡来的,打小我就在津门要饭,我干爷也是要饭的,离开津门,你让我怎么活!蔡九哥,你莫忘了两年前,你掉进水门桥底差些淹死,还是我跳下去给你捞上来.” “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蔡九本来都打算收刀离去,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别跟我提老皇历,我若是放了你,知府大人的脸往哪搁?我的饭碗还要不要?今天我把话撂这,你要是不走,明个让我看到你,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罢,蔡九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转身便离开了废弃屋舍。 等到第二日,蔡九再次来到那处破落小屋,还没进门,就见那屋里房梁上悬挂一根麻绳,有人正拿着绳圈往脖子上套。不是朱有食还能有谁? 朱有食听到动静,扭头看向蔡九,心里顿时有了活念,可当他看到对方忽然止住脚步,不肯再向前走一步,便又彻底死了心。 如此,一个历经三代的乞丐家族便就此断了传承。 徐青看着手里的真言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说那蔡九不念旧情吧,人家好歹和朱有食推心置腹,道明了真相,并给了对方一次离开的机会。 可你若说他顾念旧情,那蔡九又能坐视曾经的救命恩人被逼上吊,却不肯上前一步,可谓是薄凉到了极致。 当真是人心难测,谁又能想到那些身穿朱衣皂服的上位者,才是杀害这些乞丐的真凶? 然而究其目的,却仅仅是为了整顿津门风气,逢迎本朝太子巡视做的面子工程罢了。 联系起今夜超度获得的线索,徐青稍微思忖,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当今天下,隆平皇寿过八十,就连太子也六十有三,年过甲。 在这个关键时候,只要隆平皇哪天气没喘上来,那这位老太子便会是新的天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等等!天心教那帮反贼前几日也来了津门,为何偏偏会是在当朝太子前来巡视的当口?’ 徐青感觉自己无意中发现了一张隐形的大网,里面兜了数不尽的大瓜。 这边刚超度完丙字号院的尸工,他转头便又将目标对准了甲乙号院。 眼下除了获取度人经奖励外,徐青又多了一项新动力,那就是看看能不能把今晚的瓜吃饱,吃全乎了! 五更天,打更人敲着铜锣,嘴里喊着早睡早起,保重身体的老调子,身在工坊折腾大半夜的徐青则意犹未尽的收了手。 紧赶慢赶,他总算将几处院落的尸工超度下来,虽说没再品鉴到大瓜,可那小瓜也不在少数。 像什么公公扒灰儿媳妇,姐夫夜袭小姨子那都是开胃小菜。 若不是超度了这么多各行各业五八门的人物,徐青又哪会知道知府大人有难言之隐,白沙河县令的女儿竟然是个磨豆腐圣体,最爱的便是女扮男装去往勾栏青楼与那些好姑娘们通宵畅聊。 咱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怎么聊的,这些还是徐青从一个楼帮闲身上得来的消息。 那帮闲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更不该拿此事去要挟县令家的小姐索要钱财,所以他合该有此一劫。 你说说你,人家千金小姐干那事都让你免费看了去,你不知足也就罢了,怎么还倒赶着上去要钱? 白嫖客都没你能耐! 那帮闲身上出的奖励也挺有意思,乃是一册百美春宫图。 而且这图还不是一般的静态图,只要你入神观摩,里面那些慷慨解怀的各色美艳人物就会噬骨销魂起来。 可一旦你真的动了本欲,入了神,那百美图上的人物便会瞬间化作形销骨立,面容骇人的索命厉鬼,贴到画面上来,似乎是想要冲破画卷,害人性命! 徐青当时看到这里,心里没有防备,差些就把手里的画卷丢出墙外。 这哪是画的精神食粮?这不分明就是个吓人的玩意儿吗,得亏他心理素质过硬,要是换个胆小的汉子,怕是从此以后就和津门知府成了病友,再提不起这方面的欲望。 (本章完) 第26章 同道?同道 第26章 同道?同道 眼看天淡星稀,夜色将退,徐青纵越间跳到高墙之上,目注于心,施展望气术遍览整座磨坊。 五行五色的岚雾由浅到深,每处都不相同。 他运足心神,看到了远处院落那些平稳无波的橘黄人气。 显然磨坊里的一众活人还在休憩,尚未醒来。 徐青低头看了眼遍地被玩坏的尸工,本打算就此离去,可他这心里却还是不太通透。 思索间,他眼角一瞥,运用望气术四下打量,最后将目光落在一处满是火燥之气的地方。 那里本是庖厨用来生火起灶,为磨坊活人做饭烧水的火工房。 徐青觉得如今二月里的天气,寒气未消,正是大家伙贪暖赖床的时候,他这人心善,最见不得人受冻,于是就决定临走前为黑工坊的大家伙隆上一把火,好让大家暖和暖和! 想到这里,徐青快把自个感动坏了,麻溜跑到火工房,一通忙活之后,趁着天色还早,又本着做好事不留名的原则,几个纵越间,便翻过高墙,消失在了街道巷弄里。 五更天转眼过去,打更人拎着铜锣梆子下了晚班,正悠哉悠哉的往回走。 路上遇见早起忙活的夜香夫,俩熟人便开始习惯性的打招呼。 “呦,挑粪的,今儿起来的有点晚了哈,我这都打完五更了,你才出摊?” “害,甭提了,如今天冷,大家伙都不乐意把夜香桶放外边,我又不能敲门去要,反正现在起的早也是那点活,索性晚点就晚点吧,总能忙活完。” 两人正说着话,那夜香夫忽然抻直了脖子,望向更夫身后,疑惑道:“那边天怎么那么红,莫不是走水了?” 更夫下意识回应:“怎么可能,我刚巡完那边.” 两人话音未落,远处忽有一人大呼:“火起,快快救火!” 一语激起千层浪,就在更夫愣神的功夫,犬吠声,小儿啼哭声零星响起。 紧接着百千人大呼,百千儿哭,百千犬吠,短短时间便将一整条街的人惊醒。 夜香夫急忙提醒道:“让你打更巡街,防火防盗,这下出了事,你还不赶紧把锣敲起来!” 更夫闻言瞬间回神,急忙拎起铜锣,铜锤就像雨点似的砸落。 “遭回禄——走水了!大家伙快起来防火救火啊!”更夫的专业性不必多言,一开口就是老调子。 距离磨坊两条街外,徐青站在路边,目送衙役兵丁抬着水龙,赶着水车奔向事发地。 他丝毫不担心火势会波及到别处,那崔氏磨坊周边有一整圈巷弄隔离,本身就是为了防止别家起火蔓延到崔氏磨坊。 如今那隔火带倒成了他们圈地自焚的好帮手。 除却巡房杂役,徐青还看到临河捕头赵中河火急火燎的带着一群刚起床的手下,正往事发地跑。 没想到这捕头还挺敬业! 收回目光,徐青走出阴暗巷弄,抬眼望向长灯街方向。 长灯街是临河坊数一数二热闹的地方,不管白天黑夜,下雨还是打雷,只要天不塌,到处都能看到文人雅士或者市井俗人来来往往的身影。 或许会有人会问这里面有什么说道,为何别的地方不热闹,偏偏这地界就这么热闹? 答案很简单,因为这有窑姐儿啊! 徐青忙活了一整夜,正愁没地方歇脚,那可不得来到这灯红酒绿的地方,暖暖身子,听听小曲。 顺便还能试试刚获得不久的宫廷秘术到底灵不灵。 要说这长灯街勾栏楼还真不少,徐青站在街头,两边尽是灯火通明的彩楼高阁。 走进街道,灯映身,连带着他身上的冰冷都融化几分,足可见此地人气之旺! 楼前,有头戴绿帽的龟公上前招呼。 他一问,怡春院? 没听说过,不去。 来到第二家,书凰阁?里面还都是才女佳人? 那不去! 这文绉绉的名字一听就素,而且还贵。 等到了第三家,徐青抬头望去,只见那雕梁画栋,翘角飞檐的高楼门口,各有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灯笼上还题着字。 徐青看得晃眼,粗眼一看,左边刻着风,右边写着雪月。像这等风流场所,想来也整不出多纯净的字来。 再看当中牌匾,翠云楼。 这名字倒是耳熟。 徐青稍一思索就回忆起了这个地方。 可不就是那苏红袖重操旧业后,找的新东家嘛! 当初刘府丑闻可谓是传遍大街小巷,苏红袖被赶出刘府后,更是借着未亡人的人设,一时艳压群芳,成为临河坊最热头牌。 愣是以一人之力,把那丑闻的含金量又提升了几分。 缘分呐,就这家了! 徐青对所谓的未亡人没多大兴趣,主要还是他这人念旧,听到熟悉的地名、人名就感觉亲切。 此时正值春二月,天还没暖和起来,翠云楼门口便挂着厚实又轻快的暖帘阻隔凉气,徐青甫一进去,就感觉来到了荷刚开的江南,那暖呼呼的热气直往面上扑。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爷请里面坐!” 与前几家戴绿帽的龟公不同,这回迎接他的是里面当值的‘大茶壶’。 也就是妓院青楼里的伙计。 徐青超度那青楼帮闲时,知道了不少这方面的学问。 比如眼前的伙计之所以叫大茶壶,并不是因为这人财大器粗,也不是说拿一茶壶给人续水添茶做服务,就叫大茶壶。 而是因为在楼里,大都是一间一间的雅室,姑娘跟客人腻在一块儿正做着的八成也是雅事。 人家两个人喝水聊天谈感情,这做伙计的总不能跟茶僮茶倌似的撩帘就进来,容易挨揍。 人孤男寡女指不定在屋里干嘛呢,你忽然进去算怎么回事? 可这问题又来了,伙计不能私自进去,那这屋里的水喝完了,或者是用完了怎么办? 说起来也简单,这时候客人只需将壶端起来,拿壶盖敲茶壶,外边伙计听见声,就知道该进来续水了。 更有服务周到的青楼,为了不影响客人发挥,甚至会直接定制一个大的茶壶,用三尺来长的壶嘴,隔着窗户往里续水。 这也是门手艺,长久以往下来,青楼里的伙计便有了这么个外号,叫大茶壶。 “那大茶壶,你先带我转转。” 徐青没来过这地方,看哪都新鲜。 跟着大茶壶聊了会天,方才知道楼里的一些规矩。 原来翠云楼不是一座楼,而是由一座主楼和二十四座小楼拼合在一块儿的,总共有四进四出,每座楼都有一位头牌,而这二十四位头牌的名次也会隔段时间排一次。 像那苏红袖,便在二十三号楼待客。 徐青问了问价格,发现最便宜的头牌,一晚上也得三四两银子打底,都快赶得上他收一具尸的钱了! 他琢磨着钱袋子,心想这‘销金窟’果然名不虚传。 周围隔间里有上等月桂蜡的香气传入鼻尖,徐青心思一动,随便点了位空着春阁的姑娘,临上楼前,他还不忘对大茶壶交待了几句: “多备些上好的蜡烛,果脯点心随意,记得多弄些柿饼,我这人爱吃甜食。” “得嘞!”伙计会心一笑,乐呵呵接过徐青丢来的碎银赏钱。 等身边没人后,徐青独自一人走上阁楼,不知为何,从刚进入翠云楼开始,他就感觉这里的阴气比其他地方浓郁许多。 四出四进的围楼深闺里,隐隐有熟悉的香火味传出。 徐青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管作为赶尸匠,还是经常食用灵香的僵尸,他都对这股味道再熟悉不过。 莫非这风月场所里,也有阴门或是同道中人修行? (本章完) 第27章 并蒂芙蓉 第27章 并蒂芙蓉 树有根,水有源。 崔氏磨坊里的尸工也必然有其源头,就是不知是出自阴门中人之手,还是出自同行赶尸匠手里。 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徐青估摸着对方落脚的地方不会太远,甚至有可能就在这翠云楼里也说不定。 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想法,他并不想去探究那香火味的源头。 收拢心思,来到绣楼包厢,徐青坐在靠窗位置,在他身前,有蜀锦红幔垂落,拨开幔帘,挂上银钩,就能看见曲绕回廊下的热闹景象。 翠云楼主厅占地颇广,有些个吃茶玩乐的客人,就坐在底下的茶座上,看那些妙龄女子在戏台上妖歌曼舞。 阁楼上,则是熏炉暖帐,里面自有锦绣美人相伴。 徐青听到轻微脚步声,便放下围幔,转头看向画有芙蓉蕊的屏风。 他点的这栋阁楼有个雅名,叫并蒂芙蓉。 之所以叫这名,是因为这栋楼的头牌并非一人,而是由一对双生姐妹共同坐台。 此时两姊妹轻踩莲步,款款出阁。 徐青打眼一瞧,只见两人一个身穿紫襦绸裙,身段妩媚,一个身穿粉袄白裙,长的娇俏。 “你们都叫什么名?” “奴家紫汐,(妾身巧蕊)。” 徐青原先翻牌子时,就觉得这楼牌名眼熟,如今一看眼前这俩姑娘,再一听这名字 可不就是那位拥有磨豆腐圣体的县令千金经常来的地方吗! 啧,这翠云楼还真是包容万象。 徐青来了精神,开始问那双生,都有什么绝活,擅长哪些技艺。 胸怀宽广的紫汐姑娘妩媚一笑,扭动着细软腰肢,将一册带有插图的节目单递到跟前。 斟一盏茶,氤氲热气伴随着阵阵香风,徐青在诸多服务里,选择了芙蓉楼必点项目,双姊戏芙蓉和春闺怨。 他静静欣赏完第一个项目,发现其实就是二凰争鸣戏缅铃的戏码。 第二个项目是唱曲,讲的是两位闺阁女子怀情思春,便常常在一起琴瑟和鸣。当然,在唱曲弹琴的过程中,不乏会有一些女子之间互解情思,互相疏通排解心中燥郁的环节。 “滴火香烛殒坠,粉态颦眉浅醉。 清躁欲,卸琼丝,俯瞰百灵憔悴。 潮汇,潮退,月夜笼中甜睡.” 饶是前世见识广勃的徐青,也不得不感叹见识少了。 就这唱功,这身段,说是艺术都不为过。 到了中场休息环节,徐青扣动茶盏,让大茶壶再送一些蜡烛过来。 那大茶壶隔着幔帘,看不清里面状况,只能心里琢磨,今儿个这蜡烛怎么这么不经烧? 踌躇片刻,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了句: “爷,您可悠着点,别把我们家姑娘折腾坏了,要是烫坏了身子,可得找你赔偿。” 天光拂晓,阅历再次得到提升的徐青走出了翠云楼。 期间他曾使用宫廷秘传‘女贞辨别十三法’,观察过许多露面的姑娘,但可惜的是,芙蓉楼的双生并非初蕊,就连一号楼锦鸾阁那位号称卖艺不卖身的魁,也早有泄身之相。 不过想想他也就释然了,像这种烟柳巷之地,哪会有真正清白的姑娘。 就算有,那也是凤毛麟角,千嫖难逢的稀罕事。 离开长灯街,徐青若无其事的行走在街市上。 早食摊上,一帮用餐的人正在议论昨夜崔氏磨坊失火的事。 “听说死了好几十个人,也不知真假?”“别瞎说,人家管事的都出来澄清了,死的乃是几十头驴骡,哪有死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徐青心里纳闷,他之前可是亲眼看见巡房衙门的人往磨坊去了,崔氏磨坊用行尸代替驴骡的事,必然隐瞒不住。 但如今这事怎么好像并未抖落出来的样子? 来到食铺前,徐青点了碗热腾腾的鸭血汤,表面撒着一层葱芫荽,闻起来味道尚可。 他坐在摊位上,继续听着食客们议论。 可惜,接下来这帮人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小事,没有一件能调动徐青的情绪。 他超度尸体阅人生平时,见过的大事小情远比市井小民知道的精彩,嘴巴早已养叼,像这些半生不熟的生瓜蛋子根本不足以满足他的胃口。 听着那些坊间八卦,徐青吹了吹鸭血汤的浮沫,正准备尝尝味道时,一把手掌宽,长三尺三的关中宝刀,忽然拍在他身前的餐桌上。 “老张,按人头,一人一碗羊杂汤,两个面饼子,多放点葱!” 赵中河大剌剌坐在徐青对面,两人隔着条长桌,目光触碰到一起。 此时的赵中河满身都是烟熏火燎的味儿,仔细去闻,似乎还有尸体烤焦的味道。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再看那指关节粗壮的手背,满是炭黑灰渍,显然是刚从火场那边过来,还没来得及清洗身子。 “你瞅什么!” 心里本就不痛快的赵中河瞪向徐青,见对方低下头默默喝汤,他啐了口唾沫,再次说出那句初见徐青时说过的话—— “娘们唧唧的,一身脂粉味,呸!” “.” 徐青不再喝汤,缓缓抬头看向对方。 他身上下了哑狗咒,撒了遮掩僵尸气味的药粉,有和脂粉类似的味道不假,但这关你屁事? 赵中河见他看过来,粗哼一声,也不知到底哪来那么大脾气。 这俩人从一开始就互相看不对眼,徐青此时心里也不爽。 你说你屡次三番找我茬也就罢了,你天天拿着我的梦中情棍招摇过市我也忍了,可你踏马吃你的羊杂汤也就是了,竟还把碗里的芫荽一片片挑出来! 这他忍不了! 徐青鸡蛋里挑骨头,寻摸了个由头,便起身去摊主那儿结账。 “多少钱?” “八文。” “给你二十文,不用找了。” 掏出串好的铜板,徐青临走时用潜窃阳剽之法顺走了摊主掏烟囱的裹头细棍。 当路过赵中河身边时,他故技重施,来了个偷梁换柱,把掏烟囱的棍子和自己丢的打狗棍掉了包。 随后便扬长而去。 等赵中河喝碗羊汤,正准备起身结账时,他朝腰间一摸,顿时感觉不对。 这手感不对路子! 将手放在自己钟意的棍子上摸了一圈,赵中河抬手低头。 嚯!一手的黢黑烟灰! 摊主正巧看见这一幕,连忙摆手道:“赵捕头喜欢这棍子,就拿去,我这边回头再做一个便是.” 赵中河闻听此言,脸色瞬间变得比手上的烟灰还黑。 (本章完) 第28章 专业团队 第28章 专业团队 徐青离开食铺后,便径直往牙行赶去。 之前他从胡宝松的棺材铺里曾买过两口棺材,用来盛放被他超度过的尸体。 如今棺材里的尸体已经盛满,他必须得想法子找个处理尸体的地方才行。 徐青曾想过将那些没有剩余价值的尸体送到坊外乱葬岗安置,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之所以放弃,是因为两件事。 一是当初他跟随柳有道穿林走坟时,遇见过不少奇诡异事。 外出埋尸,尤其是去往乱葬岗,危险系数太大。 二是最近临河防御工事已经初具规模,加之流民增多,进出少不得要被驻坊官兵盘查一番,若是被发现带这么多尸体出去,必然是件麻烦事。 徐青倒也想过把尸体埋在仵工铺后院,不过那院子太小,不符合他做大做强的商业理念。 思来想去,还不如另寻一处专门料理尸体的地方。 来到牙行,徐青还未进去,就听到李四爷正在里面骂娘。 “狗娘养的津门帮,抢老五的地盘也就罢了,还敢把手伸到我跟前!” “三哥你别拦我,今日我一定要去埠头和他们决个生死!” 春寒料峭的天气里,身穿儒袍的李四爷用力扇着扇子,气冲冲掀开门帘,可还没等步子迈出,四爷就又将腿蜷了回去。 里面黄三爷倒了盏热腾腾的茶水,语气平淡道:“我可没拦你,要是气消了,就过来喝口茶。你说说你,我一个商贾出身的平头百姓都不急,你这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倒是先急了。” 徐青耳聪目明,远远听着里面的动静,一时也不好过去搅扰。 朝认识的牙行伙计招招手,两人凑到一块,他打听道:“李四爷这是遇见什么事了,怎那么大火气?” 伙计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就在前几日,四爷在流民堆里发现个老熟人,那人曾是西平郡的郎中,四爷年轻赶考时得了场急病,是那位郎中凭借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针法,愣是把四爷从阎王爷手里救了回来!” “四爷可不得把这份情谊记在心里,如今看见恩人流落街头,四爷心里不落忍,就给他办了牙牌,又在靠近埠头那边,置办了一间铺面,让他继续行医治病。” “可谁能想到,津门帮的人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事,便故意找了个将死的人,让老先生医治。结果那人脉还没号上,只是打了个照面,就哐当死在了医馆。” “津门帮的人紧接着就闯进去,说是四爷的恩人治坏了他们的兄弟,要老先生以命抵命。” 徐青一边听着伙计讲述,一边注意李四爷那边的动静,见里面还有争论声,他便暂时收了心思,专心吃起眼前的瓜。 “后来呢,老先生总不能真的被津门帮的人害了吧?他们难道就不怕官家追究?” 伙计呲了呲牙子,反问道:“官家?难不成你以为津门帮背后没人?” “人家可是从津门府城过来的!” 徐青点点头,继续追问:“那老先生后来怎么样了?” 伙计闻言,扭头朝前边地面上努了努嘴。 “喏,可不就在那儿躺着呢,估计这会尸体还没凉透。说起来你来的也算凑巧,等下四爷指不定还要请你出马,主持出殡下葬的事” 徐青顺着伙计目光,看向大堂中间摆在地上的担架,上面盖着张白布,隐约能看出是躺了个人在里面。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出来办事,竟还能接到活干! 那边,李四爷好不容易消了气,掀开门帘,瞧见徐青后,一愣神,忙勾手让他进来。 屋里炉子上烧着上好的炭,李四爷展开折扇,不停给自己扇风。 咱也不知道有钱人是不是就是这么过日子的。 “徐掌柜,你来的正好,我这边”把前堂老郎中的后事交代一番,李四爷合上折扇,拿扇子敲了敲徐青肩膀。 “这件事和你以前卖尸收尸不同,他是我的恩人,你得伺候好了,让他安安稳稳,风风光光的上路,你可记住喽!” 徐青点头应下这桩事,随后趁着李四爷还有空,便把自己的事也顺道讲了。 “四爷,我在临河除了井下街那间铺子外,再没第二处落脚的地方,我寻思这也不是个事,便过来牙行寻四爷,看看有没有闲置的宅院.” “你要租赁宅院?” “不是租,是买。” 李四爷闻言眉头一挑,当即喊来负责土地宅院买卖的管事询问一番,待得知手里尚有几处宅院未售卖租赁后,便让管事陪着他去看。徐青哪能这么没眼力见,只道是先把前堂躺着的老先生妥善安置后,再谈生意上的事。 李四爷听了心里感动,也不再喊徐掌柜,那样显得生分。 “徐老弟,什么也甭说了,以后四爷我指定不会让你吃亏!” 徐青笑着拱了拱手,并未放在心上。 出了牙行,他便开始摇人。 既然客户开口说要给老先生的后事办风光,那就得发挥咱在殡葬行业的专业能力和人脉不是? 来到井下街,徐青先让街头的胡老爷子挑一副好棺材,再让香烛铺的老板娘招呼来杠房的一班人马,不管是吹响器的,还是打扮成孝子贤孙哭丧的,都先安排上。 隔壁纸扎铺的纸马圈,四季丧幡,也得按路数整一套。 等到第二天一大清早,徐青便带着丧葬一条街的一班子人马,阴气森森的来到李四爷家门外头。 此时李四爷才刚起床,正让丫鬟伺候着洗脸呢,就听见外头有人跟死了亲爹似的,嗷的一嗓子,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紧接着各种响器唢呐在门口响起,那死动静让这位李四爷一下就清醒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谁?谁大清早的搁我门口哭丧?” 推开门,家丁连忙上前道:“四爷忘了,今儿是老先生出殡的日子,昨晚上您吃醉了酒,睡的早,徐掌柜不让大家伙打扰到爷,就安排人把灵堂搭好,又替四爷为老先生守了一晚上的灵。” “眼下这不就带着杠房的人,过来奠棺准备出殡去了。” 李四爷伸手拍了拍脸颊,等彻底回过神来后,连忙将刚穿好的锦衣脱下,吩咐道:“快,快去把孝服给我找来!” 此时院子外头一帮弟兄正等着他,若是穿着一身锦缎出去,他又怎么敢说自个重情重义? 等伙计找来孝服,李四爷站在门帘后,努力眨了眨眼睛,中间把这辈子能想到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愣是没挤出一滴泪来。 寻思一会,他急中生智,转身来到屋子中间摆的炭盆跟前,拿铁钳夹几块新炭,催生出烟气。 不大工夫,他那双凑到炭盆跟前的眼睛就变得通红,眼泪也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流。 之后李四爷披麻戴孝,泪眼朦胧的来到院子里,一众弟兄见到自家四爷哭的悲伤,心里也跟着伤感起来,有些感性的大汉甚至还偷偷的抹眼泪,只道自家四爷真乃是性情中人! 那边徐青让孝子贤孙磕头叩首,四爷紧赶着抢到前头,哭诉起来。 说是自个爹娘死的早,若是没老先生出手搭救,他便不会有今日。 于情于理,他都该当这孝子贤孙,为恩同再造的长辈送行。 奠别仪式进行到一半,牙行那边,黄三常五两位爷,还有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薛二爷,也都闻讯赶了过来。 老四没了父亲,那可是大事,做兄弟的不能不来。 主持法事的徐青没想到会这么热闹,半天时间不光牙行的人来齐了,就连和牙行几位当家相识的商贾朋友,也来了不少。 没法子,黄三爷只得让账房支了个摊,专门用来收取白事礼金。 李四爷脸都哭麻了,可还得在那撑着。 他是让徐青大办,可没说办这么大啊! 这下可好,真跟他没了亲爹似的。 等出完殡,李四爷瘫在椅子上,抬眼看向徐青,几番欲言又止。 最后索性挥手让伙计带徐青去账房把主持白事的费用支了,有多少算多少,该封的封子也不能少。 “四爷是个讲究人。” 收下银子,徐青和账房先生聊了会天,方才回到井下街。 从第一家棺材铺开始,挨家挨户把出这趟活的费用结清,等他回到自家铺子时,夜色已经吞没天边最后一点光亮。 关上铺门,点上青灯,徐青才终于有空清点自己这一天的收获。 (本章完) 第29章 万灵丹 第29章 万灵丹 徐青这一趟活收获颇丰,主持殡葬白事获取的散碎银两,金叶钱封,自是不必多说。 但要说最大的收获,还得是超度老医师后获得的信息和奖励。 这位死后被李四爷认作干爹的医师并不简单。 其人原名杨春甫,家境殷实富裕,自幼喜好道书医经,他十三岁明志,十五岁时拜别父母双亲,前往衡麓山求学问道。 衡麓山有座松云观,观主葛洪温道可通玄,凛冬作法能使漫山枯枝结绿,大旱之年能让山中溪水长流,山下井水常在。 杨春甫在山下村镇闻听葛仙师种种事迹后,便立志要拜入门下。 不过当他在山道上巧遇观主葛洪温时,对方却说他有缘无法,劝他就此回去,莫要将大好年华浪掷在虚无缥缈的仙道上。 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高人,也没有人们口中所说的神力仙法。 当时葛洪温嘴上这么说着,转身时却如云鹤清风,飘然间便跨过十几丈宽的山涧,径直往山腰道观飞去。 杨春甫当时就傻了眼,这他娘不是仙法是什么? 想他本就对这些事物心驰神往,如今通玄妙道近在咫尺,他又怎会轻易放弃! 面对杨春甫的坚持,葛道长随之任之,任由他在山下结庐,也不管他每日上山拜访。 如此三年春秋过去,葛道长见其果真冥顽不灵,便将他唤到观中,教他修行入门之法。 杨春甫心中大喜,然苦修三年后,他心中转为大悲。 三年修行,他竟未能触及一丝玄门真韵。 原来他是真的没有修仙缘分! 并不是当初葛道长故意骗他。 见顽石终于开窍,葛洪温露出欣慰笑容,临别前传给他一部医书,和一些治病救人的手段,便让其早日下山,莫要使岁月空度。 杨春甫自此回到家中,为双亲养老送终,之后散尽家财,四处游医济世。 这期间他碰见过许多奇闻异事,但遇见更多的却是天灾人祸。 其中人祸更是大于天灾。 他前往西北,正逢北照府兵变,无处安置的尸体堆积成山,瘟疫肆虐下,夺去的人命岂止十万数。 路经尧州,有地龙翻身,填满稻秸的堤坝挡不住滔天洪水,短短数日,便潮淹五郡三十六县 之后他游方至瞿阳、河靖、江宁等地,则多有居心叵测之人立教成伍,妖言蛊惑,煽动民心. 杨春甫济世救人,行医六十余年,最后倾尽心力,也无法救治那些死于饥饿、灾病的民众。 他只学了医术,却没有学会让人饱腹和让人知足的仙法。 这一年,杨春甫八十九岁,葛道长给他算过命,说他活不过‘九’。 直到某一天,津门帮的恶徒说他不会治病救人时,他才忽然明白,乱世学医救不了世人。 “早知道,还不如去读书考功名.” 杨春甫的一生远比徐青此前超度过的人,更让他触动。 他从对方的视角重新认识到了这个世界。 除了惊鸿一瞥的仙法显形之外,这里存在更多的是无处不在的争端。 那位老医师恐怕至死也没明白津门帮闹事背后的真相。 无休无止的战事;狼贪虎视牧民敛财的腐虫;侵蚀人心,意图不轨的邪门教派。 凶手是津门帮或者是天心教,似乎都不重要了。 此次收集来的信息只让徐青意识到了一点,他如果想在乱世安安静静的躺尸,就必须要像那位葛道长一样,得去修仙! 如果还不行,那只能是他修的还不够深! 同样是得遇有道真修指点,刘员外和杨春甫的一生截然不同,但又殊途同归。前者为己,钻营一生,却落得个惨淡下场。 后者为人,倾尽所有,却也未能达成夙愿。 但这不妨碍徐青敬佩杨春甫。 这也是为什么他肯用心为其操办后事的缘由。 杨春甫一生济世救人,死后若是没有救治过的人前来送行,也未免太过凄凉。 幸亏,李四爷并未让他失望。 此事过后,徐青清点超度老医师的奖励时,发现获得的技能或是物品也多与医道有关。 一部人字上品的《百草拾遗》,一门人字中品的《甲乙行针法》,以及三粒地字下品的万灵丹。 其中百草拾遗可辨识世俗中常见的大部分草药。 古有神农尝百草,识别药性,明晰药理。今有百草拾遗,可供后人祛病强身。 徐青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这门适合开药铺的手艺放到一边。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并没有转业成为药师的打算,相比于采药卖药,他还是更喜欢和死人呆在一块。 甲乙行针法同样是治病救人的医者妙术,许多并不需要药石医治的疾病,用这门针法,便能针到病除。 当然,需要药石医治的病患,也可用此套针法进行辅助愈疗。 徐青看向自己的仵工铺,在这里躺尸的人似乎也用不到这套针法。 至于最后的那三粒万灵丹,他倒是很感兴趣。 这三粒丹药与常见具有单一用途的丹药不同,万灵丹每一粒都可以用在不同场景。 比如放在一碗掺水的砒霜里,就可以化解砒霜之毒。 喂给一个行将朽木,快要寿终或是病死的人,便能使对方延寿十年,或是大病痊愈! 就算是那位有难言之隐的知府大人,一粒丹丸下去,也可使其重振雄风,纵使在长灯街一众勾栏楼里奋战三天三夜,也不在话下。 不过这万灵丹只有三粒,徐青思来想去,还是将其妥善封存,像这种毫不讲理的丹药,在关键时候拿出,作用往往更大。 次日一早,吞食一夜月华阴气的徐青取下门板,出了铺子。 老医师的事情已了,今日他要去牙行询问购置宅院的事宜。 穿过几条街巷,来到牙行门口,徐青还未进去,就看到了一道让人糟心的身影。 不是冤家不聚头。 正和黄三爷交谈的赵中河似有感应,扭头一看,正好瞧见徐青嫌弃的眼神。 “黄三,你的事等会儿再说,我先办我的事!” 说罢,赵中河横刀挪步,径直拦住某人去路。 “你好大的胆子,连我的东西都敢偷!” 徐青皱眉道:“捕头这话何意,我偷你什么了?” 赵中河伸手抚向腰间,曾经别着打狗棍的地方此时却空落落的。 “少跟我打马虎眼,我的棍子必是由你窃去!” 徐青横挪一步,拉开距离,不耐烦道:“我这没你找的棍子,你要真找棍子,寻我做甚?我可没那癖好,你要找便去相公馆,那里有的是搅屎棍子。” (本章完) 第30章 上好阳宅 第30章 上好阳宅 徐青和赵中河本就互相看不对眼,两人只是打个照面,就好似火星子掉进了堆里,一点就要着。 那边黄三爷看热闹不嫌事大,伸手拦住准备劝架的牙行伙计,心里只想着让两人快些打起来,等会伤着碰着了,往东边走几步路就有他们牙行开的医馆。 像这样白看热闹还能给牙行带来利润的好事,他巴不得一天能多来几回。 牙行里面,听见动静的李四爷冒头一瞧,眼看两人吵吵嚷嚷要干起仗来,便赶忙出来调和。 “赵捕头,徐老弟,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有什么事不能敞开了谈?可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徐老弟,还不快给赵捕头赔个不是!”李四爷使了使眼色,意思是你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徐青耐不住李四爷规劝,索性拱了拱手,鼻音颇重道:“是我的不是,赵捕头虽说玷坏了好人,可我也不该说那些胡话。这么地,以后赵捕头来我店里,我给打八折” 李四爷闻言,刚开始还满脸欣慰,可当他听到最后一句时,却又险些背过气去。 这徐掌柜的嘴怎么就没个把门的,就你那铺子的折扣,谁稀罕要啊? 赵捕头脸色肉眼可见的开始红温。 “好小子!你以后也别落我手里,等哪天你犯了事,到了巡房衙门,我也给你打个对折!” 说罢,赵中河扭头瞪向看热闹的黄三爷,呲牙道:“黄三,你的事还没完!今天老子心情不怎么好,你等下最好别跟我兜圈子!” 黄三爷面容一滞,心说你们吵你们的,关我什么事? 且不说赵中河找黄三爷到底有什么事。 这边,徐青与李四爷道明来意后,便跟着一位牙行管事前去选取处理尸体的宅院。 “还不知徐掌柜想置办哪样式的宅子?”路上,牙行管事开口询问。 “最好背阴,僻静些的,我这人喜静。另外院子别太小,院里的土质也别太硬。” 闻听此言,做惯房屋买卖的管事明显一愣神。 别家都是看宅院地面越硬越好,怎么到了你这,反倒挑起软的要了? 徐青对此的解释是,他这人平时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打理菜园子,种些草草,若是院子里的地太瓷实,怕下不动锄头。 牙行管事一听,似乎是这么个理。 就这么,两人兜兜转转,半天下来宅子倒是看了不少,可就是没有徐青相中的。 在他眼里,那些宅子要么阳气太重,要么就是太靠近闹市口,好不容易有个合适的吧,院子底下竟然不是土夯的,而是天然的硬石底。 用锄头敲一敲,都直冒火星子那种。 这要是拿来埋尸得费多大劲啊! 挑到最后,徐青眼看寻不着合适的,心想不如就买下那硬石底的宅院,凑合凑合得了。 大不了他多费点劲,把那石头都敲成块,起出来,再运点土垫上。 心里这么想着,他正准备开口,却忽然发现牙行管事把他带到了一处非常眼熟的宅院。 这不是当初那二五仔廖安藏银子的地方吗?他那时候通过廖安的走马灯,还在米缸底下挖出了三百两银子来着。 牙行管事怎么把他带这来了? 徐青稍微一寻思,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廖安本就是牙行的人,这空宅想来也是归属牙行的。 跟随管事进入宅院,徐青前前后后打量一圈,望气术展开,五色岚气浮动,整个宅院的风水便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面前。 黑的,白的,灰的,甚至还有血哧呼啦的就是没有阳宅该有的旺气。 徐青见状啧啧称奇。 还真别说,当初他来取那三百两银钱时,还真没注意到这宅院的风水这么好。 一看就是以前死过不少人的好地方! 瞧那井口溢散的灰色岚气,怕是里面还有尸骨留存。 再看堂屋房梁上,一圈常人肉眼看不到的绳痕正冒着黑烟,想来曾经是有人在上面系过围脖。 徐青有些稀罕道:“这院子以前是谁家的?我怎么看这风水有点厉害,怕是死过不老少人吧?”牙行管事闻言轻咳两声,有些尴尬道:“徐掌柜还会看风水?” 徐青瞥他一眼,淡淡道:“我做的是死人生意,除了平时给人出殡下葬外,最常做的就是给人堪舆风水,这些都是我看家吃饭的本事,你说我会不会看?” 听到这话,管事哪还不知道,眼前这位爷那是真有点本事在身上! “徐掌柜勿怪,不瞒您说,这宅子当初确实算半个凶宅,我本来也没打算过来,可前面能看的宅子都看完了,实在是没地方去” “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地道,我这就带徐掌柜回去!” 牙行管事看人下菜碟,眼看遇见懂风水的高人,便连忙开始赔不是。 要是一般人这时候怕是早就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但徐青可不是一般人,他连活人都不是! “你且慢着,着急回去做甚?我这人向来不信邪,你先给我说说,这宅子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怎么就成了凶宅?” 管事眼瞅着徐青仰头盯着房梁看,而且还伸出手往自个脖子上丈量比划,看那模样就跟想要上吊似的,直盯的他心里发毛。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爷,您别开玩笑,这宅子确实有点故事” 管事讲述这座宅院尘封的旧事时,还特意退后两步,等站到门口,日头能照着的地方,他心里才觉得舒坦些。 这座宅院的故事不长,或者说是每任房主的故事都不长。 具体要从十年前说起,那时这里还是座破旧老院,牙行的黄三爷见这里还不算太偏,就低价买下这座院子,请了匠人重新翻盖。 黄三爷外号黄扒皮,当时是这片地出了名的牙侩。 房子盖成后,领工的泥瓦匠就去找他结算工钱。 黄三爷哪会老实认账,一顿提灯照损后,就说人盖的不行,哪哪都有瑕疵。 结果愣是把该结清的工钱砍掉了一半! 也就是那时候起,这房子就开始邪乎起来。 那些租住或是购置房屋的客人,先后不是上吊坠井,就是大病一场,废掉半条人命。 慢慢的,有人说是当初的泥瓦匠用了阴门里的手段,在竣工的宅子里做了局,所以这儿的风水才会变差。 黄三爷一听,怒气上涌,立时就让人去找那泥瓦匠,可翻遍了临河,也没找到那人。 这下他不信邪也不行了,于是就请来懂风水堪舆的和尚道士,还有各种跳大神、洒符水的巫觋来给宅子看病。 一通诊治下来,饶是宅院的毛病没见好转,前来破灾除厄的道士和尚还病倒了仨,他还得出钱给他们找郎中看病。 你说他怎么就那么寸! 最后有人就出主意,既然宅子不好,索性就扒了重盖,还怕破不了他的法? 黄三爷一听,要是扒了重修,他岂不是等同出了两份盖房子的钱? 这亏本的买卖他可不做。 就这么,这宅子就成了牙行商侩们经常蒙骗忽悠他人的黏手货物。 为什么说黏手,因为你前脚卖出去,过不了多久,买家就又低价卖了回来,有的买家甚至连卖的机会都没有,这宅院就又通过各种渠道回到了牙行手里。 徐青听管事讲完,心说这黄三爷可够缺德的,也难怪那日给杨春甫奠棺时,他会支起摊子,替李四爷收取礼金了。 合着他就是个无利不起早,贪财吝啬的人物。 牙行管事见徐青不说话,便试探道:“徐掌柜,这风水不好改,要是真不行,咱就先回去,等改日.” 他还没把话说完,就听见徐青开口道: “这宅子我看对眼了,就它了!” (本章完) 第31章 两面三刀术 第31章 两面三刀术 不管哪朝哪代,买房置地都是大事,不是说你把钱掏了,我张嘴一答应,双方就钱货两讫了。 那是闹着玩的。 在大雍这边,若是想买房置地,得先由买卖双方立契定贴,再去缴纳契税,得到官家认可后,方才算交易完成。 徐青这边与牙行管事草拟了一份定贴,也就是房屋买卖的合同,然后又结伴去往衙门,由管理户籍人口的吏员登记造册。 做完这些,他还得自个掏钱买几份“正契”。 正契总共一式四份,每份都得用真金白银来换。 那负责办理房契的吏员明显和牙行管事是老熟人了,一见面打完招呼,问完宅子信息,吏员心里一乐。 就差当面说出‘欢迎徐掌柜卖房的时候再来’的俏皮话。 “这宅子可不是一般的好啊,你是真有福气在身上!”吏员说这话的时候,脸都不带臊的,因为他以前经手这宅子的时候,都已经臊完了! 吏员只管做自己手头上的事,至于买凶宅的人是死是活,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等办好定贴,事还不算完,徐青还得去趟都税司缴纳“契税”。 一套流程下来,他倒不觉得累,毕竟如果连这些事都嫌麻烦,那以后又哪来的大宅子,去包藏更多的尸体? 大雍朝别的不说,有钱办事效率就是快,徐青下午才去的都税司,官颁契本傍晚就送到了牙行。 见徐青接过房约契本直乐呵,尚残存些良知的李四爷终于是憋不住了。 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心里可门儿清! 黄老三那宅子是卖给人住的吗,那分明是他手底下能‘生崽子’给自个养老用的凶宅! “徐老弟,我看你不像个笨人,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那宅子真住不了活人!” 徐青心道,咱也没说过自己是活人啊! 再说,凶宅再凶,还能有他这头实打实的僵尸凶? “四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宅子我是非住不可!” 徐青无视李四爷劝阻,只说是自己略懂风水,不妨事。 一旁的牙行管事,也跟着道:“四爷,徐掌柜是个有本事的人,说不定真能把那宅子盘活” 李四爷听了直摇头,也别说盘不盘活的了,只要往后里面别再有死人就成! 日落昏暝,灯火渐起。 仵工铺外,徐青从胡宝松那儿借了辆板车,然后将棺材里那些被榨干价值的尸体放到车板上,用粗布盖住。 他这边正贴心的给板车上的尸体掖被角呢,纸扎铺的吴耀兴忽然起开一扇门板,朝他打起了招呼。 “呦,徐老弟,你可算回来了!” “我这一整天没见着你,刚听见动静就寻思出来看看,怎么瞧你这样子,是又要出门?” 徐青掖好粗布,笑呵呵道:“刚租赁了个院子,这不正打算把铺子里放不下的东西,往那边倒腾倒腾。” 吴耀兴来到跟前,看向那鼓囊囊好似盛满货物的板车,也没多想。 “今儿你不在,有俩人前后脚过来找你,一个是上回来的班房仵作,还有一个挺面生,我看他那吊丧模样,八成是家里死了人,过来找你办事的” 徐青浑不在意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这是缘分没到,合该错过。” 吴耀兴吧咂吧咂嘴,半开玩笑道:“徐老弟倒像是读过书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看改明儿不如和我家那小子一起去参加春试,考个秀才.” 秀才?徐青乐了,他以前在书生身上开过《书经》,此书集大雍经义文章之大成,莫说秀才,就是考个举人回来,也不在话下。 不过他考那个没用,他又不打算做官,你要说考个秀才出身,免去杂税,免除徭役,倒还算有点实际作用。 铺子门口的小插曲过后,徐青便推着小板车嘎吱嘎吱没入街巷。 此时云影浮动,月色忽明忽暗,街上行人愈发稀少。 新宅距离铺子有五六里路远近。 徐青穿街走巷,快要行至一半时,忽然有瓦砾磕碰晃动声响起。 他闻声侧目,只见是路边幢幢相连的房屋上,有猫儿正沿着房檐行走跳跃。徐青收回目光,依旧不疾不徐的推着板车。 不多时,周围又有飘渺的铃铛声传来,忽远忽近。 “这铃声有点耳熟。” 板车轮毂停止转动,徐青屏息凝神,宽袖抖动间,一对指虎便套在了手上。 风声寂静,夜路无人。 蓦然,一道瓦砾破碎声突兀响起,徐青不假思索,整个人好似出膛炮弹,双腿瞬间发力,以一种迸发式的姿态,暴退至三丈开外! 原地,从头顶袭杀而来的不明生物重重砸在地面上,有不似人吼的声音从它身上发出。 徐青全神戒备,定神看去。 经常接触尸体的他一眼就看出对方异样,鼻翼翕动,望气术随之展开。 徐青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熟悉尸气,看见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灰白岚气。 结合之前听到的铃铛声,他心里大致已经有了判断。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是有同行想要他的命! 就在他后退闪身的同时,身后不远处又有一头僵尸拦住去路。 铃铛声再度响起,不是赶尸咒里的任何一种旋律,而是一种他前所未知的,充满杀意的咒法。 看着两面夹击而来的凶悍僵尸,徐青冷静思考,放弃了用指虎暴力对敌的想法。 原本他以为袭杀自己的是江湖强人,或是什么暗夜匪盗。 现在定睛一看,原来是同行操控的两具皮糙肉厚的僵尸,甚至连铁甲尸都没炼到。 眼看两具‘活蹦乱跳’的尸体杀到跟前,徐青默默取出褂包里的赶尸鞭。 喜欢半夜诈尸吓人是吧? 徐青挥动人字上品的赶尸鞭,只听闻寂静黑夜里一声炸响,深红泛黑的鞭子就像抽陀螺似的,重重抽打在扑杀来的僵尸身上。 他心里带着一股子恼气,抽起鞭子时便卯足了力气! 真当他这个赶尸人是白瞎的,什么尸体也敢跑到他面前晃悠! 两头僵尸哪见过这等凶人,一顿藤条炒肉下去,把远处控制他们的铃声都给抽断连了。 徐青一边教训两头想要逃跑的僵尸,一边展开望气术搜寻背后操控者的位置。 终于,鞭声停止,地上只剩下两具不停抽搐的尸体。 徐青收起赶尸鞭,径直朝街对角的巷弄走去。 距离巷口约莫两丈远近,幽深黑暗的巷子里忽然有沙哑低沉的声音传出: “后生,莫再向前,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徐青脚步停顿,佩戴指虎的手虚握成拳。 接着,他继续迈步向前。 莫向前?你大晚上阴在巷子里,赶尸体过来吓人,如今眼见风头不对就想跑,你脸得是有多大? “够了!” 见他还要往前,躲在短巷的人似乎真有些急了。 “小子,你初来临河我不跟你计较,但身为前辈,我得告诫你一句,临河的尸体不是你一个人的,别家也要留口吃食,你收尸四两一具,已然断了别家财路,我现在好心提醒你,今夜这事就当是扯平,你我谁也不欠谁,往后我也不再找你麻烦.” 徐青盯着眼前的死巷,发出灵魂一问:“你真以为它能偷袭到我?” 话音未落,徐青的面容忽然一阵扭曲,另一张脸浮现在他的后脑上。 与此同时,他冲着潜行到身后的猫脸僵尸露出一个呲牙笑容。 两面三刀术! (本章完) 第32章 道兵 第32章 道兵 两面三刀术重在一人双面,笑里藏刀,可杀人于无形。 身后的猫脸僵尸瞳孔骤然收缩成针,一脸尸毛惊悚的乍起! 一个好好的人脑袋后头忽然长出一张脸,还阴恻恻的对着你呲牙笑,这事换在它一头僵尸身上也感觉邪门! 猫脸尸明显比前两头僵尸聪明许多,见徐青露出笑容,便立马伸出利爪,朝对方后脖颈切去。 不管能不能得手,它都会立时朝身后撤去,拉开距离。 猫脸僵尸脑子运转的速度和身体做出反应的速度一样快,但有人比它更快。 寂静的夜里,有寒光划过。 恰似昙一现,惊鸿一瞥,转瞬就消失不见。 紧跟着,出刀收刀的双面青年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将后脑勺对准向巷口。 “两面三刀,谁不会?” 话音落下,在徐青身后,猫脸僵尸尖锐锋利的爪子连同头颅,方才坠地。 巷子里,那位口中讲和,实则包藏祸心的阴人彻底崩溃。 “这不是赶尸行当的路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怪他心生恐惧,赶尸匠的手段向来以操纵尸体为主,一旦所控僵尸没能阻拦住敌人,那幕后操纵之人便会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也是他不愿相信徐青是纯粹赶尸匠的原因。 毕竟,谁家赶尸匠会比自己豢养的僵尸还能打? 巷子口,视夜如昼的徐青早已看见隐藏在幽巷里的身影。 那是个身穿长褂,双眼凹陷,面色灰白,一副吊丧模样的中年人。 徐青脖子发出咔咔的扭动声,两副面孔重新融合成一张。 他没有回应对方的问题,而是紧了紧手上佩戴的金刚指虎,步履始终如一的走进窄巷。 他要让对方体会一下,什么叫社会的毒打。 几息后,徐青将奄奄一息的赶尸匠从地上拽起。 “我落脚地方尚有不少金银宝物,好后生,只要你能饶我一命,我给你带路,那些财物就都是你的.” 徐青不为所动,漠然抬起拳头,铁甲尸身体内蕴藏的刚猛劲力骤然爆发。 下一刻,金刚指虎上有液体黏连滑落,他甩掉那些红白之物,又在彻底没气的赶尸匠身上擦了擦,随后便扛起今日的意外收获,出了巷子。 今夜除却他身上扛的赶尸匠同行外,还有三具僵尸同类的尸体散落在不远处,此时徐青就像是喜获丰收的老农,将那些尸体尽数装上板车。 这一场变故来的突兀,去的迅速,仿佛一场阵雨,等远处响起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时,徐青已经推着板车,重新上路。 最近临河坊乱象频生,不光有外来流民的缘故,也有一些三教九流的江湖人物或是意图不明的势力,行那暗昧之事。 徐青一路走来,发现巡夜兵丁明显比往常多了不少。 很多时候,官比鬼难缠。 好在他五感敏锐,望气术又能提前观测到巡夜兵丁组团巡街时的旺盛人气,并未与之发生正面接触。 将板车推进新买的宅院,徐青甫一进门就有浓郁的阴凉地气拂面而来,他不由自主的吸了口凶宅独有的气息,顿时感到周身毛孔都在舒张。关好院门,将货物卸下,十几具尸体在黑灯瞎火的院子里一字排开。 当乌云散去,月亮露出半张脸照亮此间凶宅之时,非但没有驱散那股阴邪,反倒让整座院落显得更加冷寂幽森。 院子里的尸体除却仵工铺积余的无用尸体外,还有四具未曾超度过的新尸。 此时院中无人打扰,远比之前在街巷陌路上逗留安全,徐青看着地上任他摆布的四具新尸,就好似夜闯闺阁的采大盗,双眼隐隐冒着绿光。 兴奋的搓搓手,他心里满是丰收后的期待,在他眼里,这些尸体都能从度人经里刮出奖励,眼前莫说四具,就是四十具,他也完全不虚。 就这么,本就阴森不似人间的凶宅大院里,又多了个‘恋尸成癖’,整日往家中带各种尸体的阴间玩意。 宅院内,有欲海沉浮,度人经翻页。 几具尸体的人生过往如幻灯片在徐青眼前浮现。 里里外外,不过尽是些人心鬼蜮,善恶恩仇罢了。 其中最让他在意的还是赶尸匠的人生过往。 赶尸匠原名石九禄,本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赶尸匠人,但在一次前往南厝赶尸的途中,不巧正好碰到蜀地宗武府的人征发府兵。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石九禄反抗不得,无奈被征召进舟山大军,成为抵抗南厝国入侵的小卒。 期间有护军将领得知他是阴门行当里的赶尸匠,便将其送到一支特殊军营,进行操练。 这支军营有个特别称谓,曰之“道兵”。 蜀地能够大规模御使道兵的只有三家,除了宗武府之外,便属道兵殷家和公孙家比较出名。 但这种出名也仅限在战阵之上。 石九禄在军伍六年,其中有四年都是在道兵军营修炼尸兵培育之法。 殷家擅长四象兵,公孙家擅长鬼兽兵,而宗武府擅长操控的恰恰就是尸兵! 徐青看到这里时感觉整个人的观念再次被刷新。 他原以为人死后被炼成尸工,整日推磨挖矿已经够泯灭人性的了,没想到还有更大的福报在后面! 徐青试图通过石九禄的跑马灯见识一番尸兵在战阵上冲阵对敌的画面,却不曾想这石九禄刚到前线,还未等看见南厝巫兵的踪影,便联合几个同样被抓来服丁役的赶尸匠,潜入深山,之后便是一路辗转,跑到了津门地界。 他还道对方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卒,没想到竟是个临阵脱逃的逃兵。 徐青继续往下看。 石九禄几人来到临河后便开始重操旧业,依靠赶尸炼尸赚取立身本钱。 不过这石九禄天性刁滑,见赶尸炼尸赚不来大钱,便起了操控尸兵杀人掠货的贼心。 而他第一个目标,便是财大气粗,‘哄抬尸价’,包圆衙门所有无主尸体的徐青。 徐青看到这里,便知道今夜的事端才刚刚开始,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石九禄临死之时,曾对他许以金银财宝诱惑,说要带他前往自身落脚之地取财消灾 但看过对方记忆之后,徐青便知道对方舍财保命是假,引诱他深入贼窝才是真! 因为在石九禄说的地方里,尚且还有两个赶尸匠在那儿落脚! 徐青目光闪烁,最终压下所有思绪,看向此次收获。 四具尸体里有三具是人字下品,只有石九禄的尸体达到了人字上品。 再看度人经奖励,一部尸兵豢养法门。一枚掌控道兵的白印兵符,还有些则是从其余三具僵尸身上开出来的普通技能,如劈柴砌灶、撑船摆渡、掷骰摇点之类,都是些偏生活方面的小技。 (本章完) 第33章 僵尸王不能丢面儿 第33章 僵尸王不能丢面儿 度人经奖励的尸兵豢养法远比石九禄所修持的豢养法要好的多,或者说这才是蜀地宗武府真正的道兵豢养法门。 “关门关窗,防火防盗——” 亥时二更,枯坐一个时辰的徐青倏然睁开双眼,无数的符文咒法在他眼前勾勒成型。 他已然领悟豢养尸兵的真谛。 取出那枚掌管道兵的白印兵符,徐青逼出一缕精纯阴气,没入兵符。接着他从随身携带的褂包中,取出朱砂符笔,开始在石九禄身上信手挥毫。 不多时,各种诡异符文自石九禄胸口开始四处攀爬,继而野蛮生长蔓延至全身。 一眼看去,就好似巫觋神婆身上刻画的各种禁忌咒纹。 当徐青手中动作停止那一刻,眼前的尸体,动了! 石九禄睁开浑浊灰白的双眼,抬头四顾一番,最终将目光落在刻符者身上。 徐青站起身,后退两步,那被炼成尸兵的石九禄便也直挺挺起身,亦步亦趋的跟上前去。 前脚,后脚,左左右右,右右左左。 得!合着他不是炼制出了一具尸兵,而是炼出来了一个跳探戈的舞伴。 不过徐青心里明白,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并非是豢养法门有问题,而是因为他使用度人经超度了对方的缘故。 像石九禄炼制的猫脸尸兵,便因为身体里尚有残魂留存,所以才会显得更加灵动。 而眼前的石九禄已经完全被超度,此时就是一具没有任何思维的行尸走肉,只能通过赶尸法控制,并无大用。 徐青想了想,索性来到放置工具的地方,将埋尸挖坟需要的锄头铁锨等物拿出。 在他身后,翻着死鱼眼的石九禄依旧亦步亦趋的跟着。 徐青来到院子中间,挑好开坑的位置,便开始给石九禄打样,让他学着自个的动作一起锄地挖坑。 等一个个坑位挖好后,他来到第一处坑位前,然后冲着不大聪明的石九禄呲了呲牙子。 后者也试图跟着呲牙,却只是脸皮轻微颤了颤,并未成功。 徐青挠了挠头,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处置这个傻不拉叽的玩意。 谁成想,对方脑袋一歪,竟也伸出手开始挠头。 “.” 就这憨憨也能成为上阵杀敌的尸兵? 徐青默默跳进土坑,见石九禄也跟着跳进去,他便信手举起手中锄头,哐当一下夯对方脑门上,直接送它入了土。 僵尸王的第一个小弟,可不能是个傻子,不然将来传出去,那他多丢面儿啊! 月亮头下,辛勤的园丁正在掩盖新鲜土壤。 用铁锨将最后一点浮土拍实,徐青想了想,又在旁边新开两个坑位。 此时正值子夜,天上云气渐浓,整个院子逐渐被雾汽充塞。 徐青打开院门,推着空荡荡的板车,沿着街道,没入夜色。 他始终没忘记,今夜临河坊里还有两位客户正等着出殡呢,他可不能让客户久等。 按照石九禄的记忆,徐青穿过水门桥,路经菜市口,兜兜转转来到一户人家院门外。 这户人家院门不高,是两扇一人高的矮门拼合在一块,上面还有着一尺来宽的空当,典型的防小人不防君子。 徐青是小人吗? 不完全是。 他是君子吗? 也不完全是。 他只是个活死人,一个不被世俗观念认可的人。所以,徐青戴上了指虎,礼貌的叩响院门。 院里,依稀能看见薄雾之中,房屋窗户处传出的灯烛火光。 “双喜,你出去看看,许是石老九干完活回来了” “你离门口近,你咋不去?” “这样咱俩划拳,谁输谁去开门。” “划个屁拳,不就开个破门,难不成还能遇见鬼?” “.” 徐青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忽然心中一动,幡然醒悟。 对方是人,他是僵尸,既然身为邪祟鬼怪,那是不是该入乡随俗,学一学鬼怪的行事风格? 徐青越想越觉得合理。 想到此处,他便背过身子,只露了个后脑勺对着院门。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院子里,李双喜刚吃完酒,脑袋晕乎乎掂着后脚跟就来到了院门处。 “哎,老九,你说你咋去了这么久” 拉开门,李双喜就看到眼前有个背朝他的人站着。 “你是哪个?来这里做甚?” 他话音刚落,正等对方转身呢,结果就看见那人后脑勺一阵扭曲变化,就跟头皮里面藏了几条泥鳅似的,一晃眼就冒出个满是阴笑的人脸。 “你看我像人还是像鬼?” 深更半夜,突然有个脸长在后脑勺的人问你,像人还是像鬼,就问你心里发不发毛? 也就是李双喜当过赶尸人,听过也见过一些离奇的事,不然怕是得当场吓窜稀。 就这,他一身的酒意也惊的消散大半。 几乎想都不想,他扭身就要跑回院子里去,可徐青哪能给他机会,两面三刀里的藏刀术一出,李双喜的头咕咚便落在了地上! 徐青歪了歪后脑勺,这年头的赶尸匠不怎么行,皮太脆,你让他远程控尸还行,一旦遭人近身,就跟渔船上打儿子似的,跑都跑不了! 解决掉李双喜,徐青转过正身,面容恢复如常,看向院中正房。 只见另一个浑身酒气的儿子,已然闻声提刀而出。 当瞧见院中尸首分离的兄弟尸体,以及院中那冷面白脸青年时,邱平浑身一颤,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 这人是谁?他们哥几个才到临河没多久,期间少有犯事,还未来得及与人结仇 总不能是宗武府的人追拿逃兵,追到这里来了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兄弟?!” 徐青笑了:“我啊,我和你们一样,也是阴门行当里的赶尸人。” “既是同行,为何要半夜行凶,我们又未曾得罪与你.” 提刀的邱平一边说着话,另一只手却伸到腰眼,去摘自己的道兵阴符。 徐青哪能给对方施展前摇召唤道兵的机会,只见他前脚跟蹬地,一身铁皮肉身就跟人形炮弹似的,几乎瞬间出现在邱平脸上,接着虎印龙象拳接踵而至,悍然轰出! 下一刻,对方便如同破布麻袋一般飞出老远,结结实实撞在屋墙上! 这一下莫说去拿道兵阴符了,怕是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哪还有力气去做别的事。 来到跟前,徐青补了两拳,见对方彻底没气后,方才开口道: “不是冤家不聚头,谁叫咱们是同行呢。” (本章完) 第34章 猖幽兵 第34章 猖幽兵 俩同行,一个大好头颅落地,一个浑身骨头都散了架。 徐青这人心善,见不得别人分尸两处,于是就给没头没脑的李双喜把脑袋对上,再用缝麻袋的大头针粗略一缝补,便算完事。 毕竟他还指着度人经过日子呢,若是没头没首的,让他怎么超度? 尸体处理完,熟悉的经文再度响起——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 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经文播诵到这里,便开始不断重复,徐青见状眉头一皱,仿佛应激似的,立马身体后仰。 他心里记得清楚,头一回遇见诈尸的时候,他脑海里就响过这句经文。 如今再次听闻,他又怎会不做防备。 戴上指虎,目光紧紧锁在李双喜身上。 果不其然,当度人经文不停卡壳重复在“鬼道常自凶”这一句时,院子里刚缝好头的尸体忽然长吸一口气,直挺挺坐起,连带着胸腔都鼓成了鱼泡。 得亏徐青是僵尸,若换个喘气的大活人,怕不是这一口气吸下去,就得被它吸干精气,彻底化作一具干瘪冷尸! 看着那扭头朝自己猛吸气的怨尸,徐青满脸不屑,都不带怕的! 活着的时候不争气,死在爷们手里,如今死的透透的了,还想争回这口气? 你说它哪来的自信? 夜雾深重,徐青挥起泛着寒光的金刚指虎,再次教鬼做死人。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爽,悲歌朗太空” 收起铁拳,卡壳的诵经声再次恢复如常,度人经开始翻页。 李双喜的一生没什么可称道的地方,他最大的闪光点,大概就是刚才诈尸的那一下,可惜还没完全亮起来,就被徐青一把掐灭了。 度人经也觉着寒碜,给出人字中品评价,奖励了一包赶尸匠常用的祛味粉,还有两粒忘我丹。 祛味粉外敷可以祛除任何气味,包括赶尸匠身上长期接触死人沾染的尸味。 内服则根据用量可以短暂屏蔽味觉,让人不知酸甜苦咸。 徐青得知用途后,只觉鸡肋,谁会闲着没事屏蔽味觉,也就祛除气味或许能用得上。 不过他没想到,后面竟还有更鸡肋的东西。 忘我丹——一枚服之可以忘却前世今生,重新做人的丹药,时效三日。 三日大傻春体验卡? 徐青觉得这两样东西,完全可以和之前获得的酒虫、清凉散一起仓管去。 超度完李双喜,他又顺手搜了搜对方的身。 收获银票几张,道兵尸符一枚,还有一张蜀地的通缉令。 徐青打眼一瞧,上面画有两个人,石九禄和邱平赫然在列,却独独没有李双喜的大头像。 你这存在感可够低的,连通缉令都嫌你磕碜!徐青稍微一琢磨,大致猜出了李双喜保留这张通缉令的原因。 八成是存着哪天踪迹败露,被官兵俘虏后,好拿出这张通缉令,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毕竟这上面只有石九禄和邱平的画像人名,可没他李双喜的! 超度完存在感极低的李双喜,徐青又来到骨头散架的邱平跟前。 度人经徐徐翻页,好在这回背景音没卡壳,等顺利超度完毕,度人经奖励了一盏引尸照路的灯笼,一只小巧精致的鼻烟壶,以及一部训养犬首尸、猫脸尸的训尸经。 其中鼻烟壶和训尸经是配套用的。 鼻烟壶作用很简单,只要你打开小盖子,凑到尸体跟前,那尸体就会跟闻见了包子味的小奶狗一样,你到哪,它便跟到哪,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 “把死人训成猫狗看家护院?”徐青脑海莫名浮现捕头赵中河冲着他哈舌摆尾的模样。 这玩意好! 正巧他手里还有一根打狗棍,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两具尸体超度完,事情还没完,毕竟这两人炼制的尸兵可还在屋里藏着! 烛光幽幽的屋舍里,火炉子上正温着一壶酒,徐青来到里屋,掀开墙角盖着的白布,两具直挺挺闭目无息的尸体就此现出真容。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要说他眼前的这两具尸体生前也都不是一般人,而是南塘殷家训练出的特殊兵种。 只因战死沙场,曝尸荒野,这才被李双喜等人捡尸炼化,成为尸兵。 徐青此前对道兵了解甚少,若不是今晚超度了这几个边疆战场回来的兵卒,他恐怕连道兵是什么都不知道。 抬手将两具尸兵超度,各种南疆边境的见闻便浮现于远在临河的徐青眼中。 大雍朝看似一副‘平和’景象,但实际上早已是溃蚁之堤,只差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其中以南疆之患尤为严重,自从南厝大军进犯以来,河靖以南早已落为皇权不尊,世家弄权的地方。 此时唯有兵马神力才能挟制内外,只不过这兵权如今还有几分在隆平帝手里,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早已年过八十的老皇帝能否拿的起手中天子剑,都成问题,你还怎么指着他重整兵权,平定内外? 徐青看罢南境各州乱象,心知大雍朝已经病入膏肓,非有力挽狂澜之人,不能相医。 阅读完生平,再看奖励。 两个见闻颇广的尸兵皆是百战老卒,都在人字上品评价。 度人经奖励了豢养猖幽兵之法,号令猖将的猖旗一面、避刀符一张、祛病除疫符各一张,以及一门百步穿杨的弓射技艺。 豢养猖幽兵的法门与豢养尸兵法类似,不过却不是以尸身炼制,而是采煞炼猖,借用战场将士死煞之气,每炼百尸之煞便可得一幽兵,炼千尸可得一猖将。 徐青取出那面殷红似血的猖旗,心中一动。 他新买的凶宅正好是一处顶好的聚煞之地。 按豢养猖幽兵的法门所述,他在宅子里埋上一百具普通尸体,再借助凶宅生煞聚煞的特性,岂不就能炼制出一只幽兵来? 倘若煞气足够浓郁,每百具尸体凝聚出一只猖将也不是不可能! 嘶,想到这里,徐青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僵尸寿无极,他若是埋尸十年,百年,乃至千年,岂不是可以炼制积攒出一支千人乃至万人规模的猖军幽卒? (本章完) 第35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35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当今之世,奸佞者高坐明堂,忠贞者低卧垂檐,世间常有谷驹之叹,而无栖凤之鸣。 修桥补路者,食不果腹,三餐不济。杀人纵火者,则招摇过市,腰缠万贯。 临河今有清道夫,平日不显于形,不露于外,却常行以杀止杀,以火治火之事。长此以往,虽无修桥补路之功绩,但却让沉重世间清灵几分,也算是功德无量。 夜雾深重,徐青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推着板车出了门,没走几条街,就听见更夫的吆喝声: “三更天,平安无事——咚!——咚,咚!” 紧接着便是一慢两快的报更敲梆声。 板车嘎吱嘎吱的驶过,打更人迎面而来,当看见徐青后,他提着灯笼打眼一瞧,有些面熟,具体是谁倒是没想起来,应该是以前搁哪见过 更夫见徐青侧目看来,便笑呵呵道:“我瞧你面熟,这三更半夜的,你还出来拉活?” 徐青看着更夫手里拿着的铜锣,腰间挂着的梆子筒,心想他这会要是掀开板车上的布盖,怕是下一刻对方就会猛敲铜锣,扯着公鸡嗓高呼“杀人了!强盗出来杀人了哎!大家伙快快醒来!防偷防盗——” 啧,真是麻烦,也难怪贼偷最恨更夫与狗,这二者嗓门忒大! 徐青停下车,从褂包里翻出一张烧给死人用的天地银庄的银票,拿出炭笔在上面一阵书写。 等写完,将纸张递给更夫,他呲牙笑道:“实话说,我昨日刚买了新房,眼下正在搬家。不过你既然开口问了,这是我铺子的主营业务,不妨了解一下!” 更夫接过那死人纸钱,提着灯笼粗略一看,没看明白。 “我不识字,你且说说,你铺子都有啥业务?” 徐青腼腆一笑,把自家仵工铺的各种服务项目,简洁明了的说了一遍。 总之,不管是活人看坟,还是死人躺棺,您都可以来!就算没钱也没关系,咱铺子还有慈善关怀的新项目。 您哪怕是流落街头,没钱没银,冻死饿死的要饭乞儿,只要有人帮忙送来,就给你免费安排下葬,保证能让你入土为安,下回托生还想再来! 更夫听完脸都绿了,一打听,原来是井下街新开不久的死人铺子。 难怪他觉得对方面熟,前不久他二大爷没了,可不就是这人去给做的法事,出的殡吗! 更夫心说,你可快闭嘴吧,什么埋汰话都敢往外秃噜,就你那死人铺子,来八抬大轿相请,爷们都不稀罕去! 两个夜间跑活的人就这么不欢而散,徐青回到新宅,院中提前挖好的两个坑只能埋两个人,他没法子,再次拿起锄头铁锨,挖了两个新坑位,如此才把这趟运来的尸体全部掩埋。 夜深人静,徐青拄着铁锨,望着眼前肥沃的土地,那里面足足躺着二十多具尸体,只等凑够百数,静等煞气凝聚养炼,便能结出猖将幽兵果实! 不过新宅风水虽好,却仍有潜力未曾发掘完全。 翌日天光拂晓,徐青结束吞食月华阴气,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往东市杂物街行去。 此时残灯照市,借着微薄晓色,依稀能看见远处的高瓦楼台。 徐青步入杂物街,那些起的比鸡早的商贩,早已开始营业。 街上亦有各色人等在早市场里穿行驻足。 徐青打街头街尾转了一圈,却发现突破银甲游尸的炼尸材料已然到了瓶颈,他留意多时,也未收集到最后几样关键物品。 “阴鬼玉,老猫煞,坟下三尺鬼面土.” 这几样东西每个都不是街市上常见的玩意,非得是通过阴门行当的途径,才好寻得。 徐青有心找以前打过交道过的猎户打听这方面的事,可那名猎户已经数日不见踪影,也不知是不是得了那几十两银子,便懒得再出来售卖皮毛了. 不过他赶这趟早市也不单是为了寻找养尸材料,而是打算寻一些能改善风水的物件,把自家凶宅的潜力再挖掘出来几分! 一早上,徐青推着板车,上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古怪物件。 像什么能养阴聚煞的槐树苗,能感应尸气结出类似桐树铃的荡铃,还有迎煞兽,牛头骨,猪头骨,以及缺腿的古董椅,来历不明的怪异佛像,镜面扭曲能把人脸照歪的梳妆镜. 这些对常人而言避如蛇蝎的阴晦破烂物件,对他而言,反倒妙用无穷。 等把槐树苗栽到院子里,荡铃种子播撒完毕,徐青又了大功夫,将各类兽头挂在通风处,只待自然风干后,便是极美的装点饰物。 仵工铺外,徐青刚把街头棺材铺借来的板车送还,还未来得及开铺营业,就瞧见一个陌生客户手里提着腊肉礼品,在他铺子门口徘徊。 那顾客身穿灰衣长衫,半白鬓发之上束着包髻,除此之外,在他俩肩膀头还搭着一条白净的帤巾。 这身打扮徐青眉头一挑,大踏步过去开门营业。不管是谁,来者是客,他还能怕了不成? “你便是柳师的徒弟?”那拎着腊肉礼品的半百老生忽然开口询问。 “昂!”徐青取下门板,扬了扬下巴,小模样还挺骄傲。 “.” 王陵远幽幽一叹,露出追忆神情。 “老朽曾经也在柳师跟前学过一段时间.只可惜未能入得柳师法眼。却不曾想,如今他收了你做弟子。” “.”这回轮到徐青沉默了。 这是什么展开?柳有道的前任追随者,过来找他这个现任徒弟,追忆往昔? 进了铺子,王陵远粗略观瞧一圈,还未仔细打量,就看见了供奉柳师和杨师公的牌位。 “柳师竟真的去了”他喃喃自语一声,随后朝徐青开口道:“我跟随柳师学过艺,说起来也算我半个恩师,还劳请讨借两柱香,让我祭拜一二,权表敬爱。” 徐青自无不可,两人索性一同祭拜一番。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临了,王陵远终归没忍住,向他问起柳有道的死因。 徐青摇头叹息,面容难掩沉痛悲惋。 只道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想那天心教妖人来无影去无踪,他这个当徒弟的更是想为师父报仇雪恨,都做不到。 实在是有愧于心,有愧于先师,亦有愧于天地。 徐青七分真三分假的叙述过往,王陵远感同身受,亦是面露悲戚,思之落泪。 实在是造化弄人。 “徐哥儿,你往后一个人,若是有需要帮衬的地方,尽管来班房寻我,老兄弟我虽然只是个验尸的仵作,可也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徐青见王陵远真情流露,索性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道:“师兄先随吾师学艺,二者亦有师徒情分,师兄今后不妨叫我一声师弟便是,无需太过生分。” “那师弟?” “哎,师兄!” 王陵远激动的胡须微颤,这边徐青借势问道:“师兄在班房验尸,也算得上一门吃饭手艺。说实在话,师弟我也想多学一门手艺傍身,就是不知闲暇时能不能跟着师兄,去当个验尸学徒” “当然,工钱可以不要,师弟我就是爱学这类手艺,没别的意思。” “师弟竟这般好学,难怪柳师会收你做弟子,我自愧不如。”王陵远闻言又是一阵感慨,至于徐青所说学艺一事,他自是欣然应允。 之后,王陵远谈论起验尸和勘验罪案现场的过往,言语中不乏对柳有道的崇敬。 许是心中对徐青身份尚有存疑,期间他似有意无意问起赶尸匠如何起尸、收尸、炼尸的专业性话题。 徐青从始至终对答如流,并且言语间有许多对尸体的全新见解,王陵远同样是酷爱尸体的同道中人,当听到绝妙处,竟也忍不住连连称赞。 只道不愧是柳师高徒,他虽年长,却不及师弟所学万一。 如此短短一两个时辰,此前从未相识的两个陌路人,忽然就因为聊尸谈尸,熟络成了一家子。 (本章完) 第36章 造反税 第36章 造反税 两师兄弟相见恨晚,直到日上三竿时分,王陵远才想起自己还要去班房上工。 不过相比较于师兄弟相认,区区旷工半日便也不算得什么了。 临走时,王陵远不忘叮嘱道:“前几日有不相熟的赶尸匠来巡房收尸,依我看,不似湘阴出身,恐是哪里来的野路子。” “你需知同行相见,分外眼红。”王陵远语重心长道:“巡房衙门那些无主尸身原是粗贱物,纵使卖去义庄,至多也不过一二两银。但师弟却以四五两银收购,已然是招致一些同行不满,我见他们不似个好惹模样,怕是会因此迁怒师弟,引来麻烦。师弟年纪尚轻,不知江湖险恶,平日里还需多多留意,莫要让这些阴门中人钻了空子” 王陵远哪里知道,他口中那些同行的尸体早已经凉透,等再过几日,怕是只剩一堆沤土烂骨,哪还有能耐来找徐青麻烦? 江湖再险恶,还能有他的师弟险恶? 虽说王陵远的提醒晚了些,但人的善意永远不嫌迟。 徐青承情感谢,一路相送到棺材铺门口,方才止步。 王陵远临走时还答应他,往后会多照看他的生意,若有无主尸体便会想办法优先送到他这里。 徐青心想,他们这也算得上是行业垄断了吧? 一想到往后会有源源不断的尸体送来,他便止不住乐! 街头棺材铺里的胡老头见状,还以为有什么喜事。 “徐小子!嘴咧那么大,是有啥喜事?难不成是好事将近,你家里要添人口了?” 徐青闻言眉头轻挑,可不是要添人口了,不过添的不是活人罢了。 铺子口,当胡宝松得知两人只是师兄弟关系,顿时又变得意兴阑珊起来:“想我在这条街呆了六十来年,各家铺子里的人换来换去,中间认识的人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吃的喜酒也不知有多少回,如今年纪大了,眼看没几天活头,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吃上一盅你的喜酒。” 说到这里,胡宝松忽然起了兴致,就连昏的老眼都明亮了几分。 “徐小子,我瞧你是个踏实肯干的。既然你不着急娶妻,身边又没有个长辈,何不妨过继于我,往后你我一老一少将就着把日子过下去” 徐青闻言连忙打住! 我认你当街坊,你却想当我爹? “胡大爷,我知道你孤身一人,迫切想找个养老送终的人选,可你也不必如此急切,说句不中听的话,纵使你哪天真个撒手人寰了,我也不介意出资置办缟布寿材,给你处理后事。” 那边,正躺椅子上晒暖的胡大爷笑骂道:“处理后事?莫不是把老汉炼成行尸,卖到煤窑挖煤去?” 这老头 徐青压下心中惊讶,笑言道:“那不能够,您这老胳膊老腿的,就算拿去卖也卖不上价钱。再者说,我这人向来老实本分,大家都街坊邻居的,给帮衬一下后事,也算不得什么。” 胡宝松啧啧两声,说道:“行,到时候我若亲自来找你出殡,你可别后悔。” “.” 徐青越听越感觉不对味,这话搁胡老汉嘴里说出来,咋就那么瘆人呢? 一晃两日过去,这天徐青听闻长灯街那边发生了两起命案,期间王陵远还特意来仵工铺走了一遭,说是若想学验尸明案的技巧,可以等巡房衙门放衙的时候,去停尸房寻他。 有这么个邀约在,徐青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总觉得度日如年。 他已经足足两天没碰过尸体,心中就跟猫爪狗挠一般,早已技痒难耐。 隔壁吴耀兴家的孩子依旧之乎者也的背诵经义,想来是为过几日的春试做最后冲刺。 对门香烛铺的老板娘则揣着针线筐,正在铺子门口,借着明亮天光,搓着线梭子往缠线板上缠线。 只有他徐青闲着没事靠在柜台上,百无聊赖的啃着蜡烛。 不过今天买的蜡烛吃起来有点剌嘴,许是香烛铺的老板娘换了供货商。 徐青越吃越不对味,索性直接上门去兴师问罪。 那老板娘正费劲搓线梭子呢,忽然就感觉眼前一暗。她抬眼看去,见是对门的小徐掌柜正一脸严肃的杵在门口。 “有事?” “当然有事!你瞧瞧,这是我刚从你店里买的蜡烛,你闻闻这味,看看这油色,明显不对路子!” 徐青将一截掰断的蜡烛递过去,像是个刚从蜡行出来的老学究。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最后徐青语重心长道:“哪怕香烛是烧给神像、死人的,咱也不能随便糊弄不是?毕竟谁能保证哪天香烛不会给自己烧?所以这职业操守一定得有,绝不能做那偷斤短两,亏损阴德的买卖.” 老板娘被好一通数落,可她也不好反驳,毕竟这事确实是她理亏。 不过说起来也真是邪门了,她昨日才从蜡行进的这批便宜许多的新货,单看外形也看不出什么,怎么这对门的小掌柜一眼就能看出不对? 好说歹说,老板娘才臊着脸答应下来,以后进货分两批,好蜡烛就还按原先价格,至于这稍次的,就降价卖。 这边,徐青刚处理完蜡烛的事,就瞧见街头来了群不速之客。 井下街是出了名的丧葬街,除了过路的,等闲不会有人过来溜达,可这帮人不光溜达,还挨家挨户的跑。 眼瞅着对方从胡宝松棺材铺里出来,又到寿衣店里喧嚷闹腾,徐青纳闷道:“这帮都税司的人闲着没事又来做甚?” 香烛铺老板娘也顾不得手里的针线活了,踮着脚看了看,随即脸色猛然一变,说道:“准是又收钱来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收钱?这不年不节,也没到收税的时候,他们收什么钱?” 老板娘明显也是村头街尾情报组织出身,知道不少家国大事。 “还能是什么,必然是造反税!” 啥玩意?徐青的脑瓜子一时没转过来,造反税?这是个什么稀奇玩意? 好在老板娘给出了解释。 “这些日,有个叫劳什子天心教的,偷偷往街里街坊的院子里扔钱扔小册子,每家每户至少有半吊钱,多的能有一整吊,说是天心老母顺应天心,当今天子是假.” 老板娘说到这赶紧收住话头,转而道:“咱平头老百姓哪知道天心教是什么来头,这不官府出面说那是反贼,发的钱也是蛊惑民心的造反钱,不能留给咱们,要全给收了。” 徐青闻言顿时回过味来,合着是这个造反钱啊! 两人说话间,都税司的人已经来到斜对面,纸扎店门口。 面对税吏的质问,吴耀兴面露难色道:“官爷,天心教发的那册子让我给烧了,实在拿不出来。” “烧了?你说烧就烧了,莫不是私藏起来,成了天心教的信徒!” 吴耀兴连连摆手:“可不敢!不瞒官爷,是我家那小子今年要参加春试,我一见那册子,就怕惹祸上身,万一因为这事,耽误了孩子考功名,岂不是罪过,所以便丢灶里一把火烧了。” 都税司的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不管真烧假烧。反正有册子的,收两吊的脏钱。 你若是把册子点火烧了,或是擦屁股缺纸少页,就得拿出四吊钱来,不然就是天心教信徒,往大了讲就是反逆,真要论起来,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 徐青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近前,一听对方的言论,心道这哪里是收天心教笼络民心的造反钱,这分明是变着法的要抢他们的血汗银呐! 眼见事情不对,他急忙回转铺子,取来几两青蛱银和几吊青蛱钱,刚好凑够八吊之数。 纸扎铺门口,趁着吴耀兴进去拿钱的工夫,徐青将八吊钱一文不少的给了出去。 (本章完) 第37章 造梦术 第37章 造梦术 俗话讲,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抵对门。 徐青拿出八吊钱,四吊是帮吴耀兴给的,至于另外四吊么. 他早就趁着那税吏交接财物的空当,借用千影盗术,潜窃阳剽之法,盗取了两本天心教下发的小册子。 徐青手法奇快,眨眼擦身的间隙,就又将小册子从怀中取出,交予领头税吏。 “这两本册子,一本是天心教妖人丢进我院中的,另一本则是丢在我对门那香烛铺子门口的,几位官家也不必再浪费唇舌脚力,这多的四吊钱,便算我和香烛铺老板一起交的罚金。” 领头税吏挑起下巴,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徐青又拿出一两银来。 “天心教蛊惑人心,害人不浅,这两银就算我额外赠予,也算是为剿灭异教妖人出一份绵薄之力。” 那领头税吏见到银子,又听见这等场面话,脸色瞬间和缓下来。 “瞧瞧,什么叫明大义,识大体。这才是我雍朝百姓应有的模样!” 差人见钱,猫鼠同眠。 徐青目送这群衣冠楚楚的贪猫离去,斜对门香烛铺的老板娘则眨巴着眼,摆出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这帮官匪怎么没来她家?莫不是改性了? 纸扎店门口,吴耀兴则是捧着两吊钱外加二两银,非要往徐青怀里塞。 “你替我出了钱,就得让我把钱还你,不然我心里可不高兴!” 吴耀兴哪知道徐青给的都是做过手脚的钱,只要徐青愿意,施展过青蛱归钱术的母钱一叫唤,那些子钱还不都得乖乖的回到他身边? “钱先寄着,往后我给人出殡,少不得还要向你请些纸人纸马。再者,你也知道我这人,有俩钱就喜欢往烟柳巷跑,到最后不还是得扔到阴沟里去?你就帮我存着吧!” 徐青不差钱,另外他给的青蛱钱又不是回不来,若此时他果真收了吴耀兴的血汗银,那他与今日来的官匪又有何异? 香烛铺老板娘从始至终都不明就里,直到嘴巴把不住事的吴耀兴跑过去讲清楚,她才明白原来是徐青替她交了税银。 晚些时候,徐青关上铺门,正准备去往班房寻师兄王陵远,却瞧见香烛铺的程彩云提着一篮子土鸡蛋走了过来。 “小徐掌柜,这是嫂子特意跑去弟媳家取的新鲜鸡子,听说你好这口,正好拿去尝尝。” 徐青眉头一挑,笑生生的接过篮子。 这程彩云和吴耀兴却是不太一样,后者千推万辞,才暂且收下还钱的念头。 而这香烛铺的老板娘却只是提了一篮子鸡蛋,就想抵清白日里的税银。 徐青见状倒不意外,毕竟他早间才吃了香烛铺的劣质蜡烛,从那时起他就明白这程彩云是个贪便宜的小家子气女人。 程彩云察言观色,见徐青只口不提还钱的事,心里格外高兴,回去时甚至还朝他抛了个媚眼,看得徐青是浑身起毛。 一个三十来岁的人了,为了那两吊钱,何至于摆出这副作践模样? 徐青自是对半老徐娘没甚企图,在他眼里,对方还不如生下这篮子鸡蛋的老母鸡来的新鲜! 等改明儿他就去买几只老母鸡搁院子里喂着,如此岂不是天天都能吃上新出炉的鸡蛋? 徐青怀里揣上俩土鸡蛋,一边嗦着,一边往巡房衙门行去。 等到了衙门班房,王陵远朝他摆摆手,徐青便像是逛窑子的嫖客似的,一脸兴奋的跟着‘王妈妈’来到停尸房。 几盏青灯,照亮房屋。 停尸房里齐整整摆着十来张硬木板床,其中有三张用素布遮盖,隐隐能看见布盖下凸出的人体轮廓。 在另一侧还有放置案宗副本的书架,以及一张勘验尸体的案台。 仵作并非只负责勘验尸体,依大雍律例,仵作同时还具有接触案宗,参与推理案情的职权。如果期间有暗睬难弱之案,果能检验得法,为死者洗雪沉冤,朝廷还会额外赐予赏银以示嘉奖。 因此,仵作也属于三十六行之一,是真正需要一定技术和经验才能干的行当。 这边,徐青正准备施展赶尸法帮王陵远将尸体赶至勘验台,结果却被王陵远抬手制止。 “师弟,验尸不同于赶尸,要尽一切可能,保持尸体原有模样,若是用赶尸法,恐会改变尸体遇害时的姿态,遗失重要线索。” 王陵远一经谈起自身专业,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许多。 他是真存了教授徐青验尸方法的心! 说起来,他年岁已高,这一门验尸手艺也确实没个徒弟传下去,如今有徐青这个便宜师弟愿意学,他自是格外认真。 小心翼翼将尸体挪至预定位置,王陵远从观测死者姿态,讲到死者死因如何判定。 其中细节毫无保留,俱是他从事仵作行当以来所积攒的宝贵经验。 徐青在一旁认真聆听,时不时的还会为王陵远斟茶倒水,直到将对方彻底灌饱后,方才停止。 约莫到了添灯时分,年过五十的王陵远期间茶没少喝,实在憋不住尿意,便随意叮嘱他几句,火速去了茅房。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边,眼看计谋得逞,徐青便趁着对方不在的功夫,立马将目光放到案台的尸体上。 眼前是一具女尸,从脖颈上的勒痕来看,应是窒息而亡。 不过徐青对这些并不在意,他根本不需借助任何手法勘验死者,便能够洞察死者生前一切因由。 念诵度人经文,脑海中幽冥黄泉隐现,死者的记忆像一朵朵彼岸,毫无保留的绽放在徐青眼前。 死者名叫赛玉仙,本是梨园戏苑的一名戏子,只因有位恩客时常听她唱戏,她便动了真情,自赎自身,与之结为夫妻。 可好景不长,两人共同持家不过半载,赛玉仙的丈夫便因欠了巨额债款,整日醺酒发作与她。 一日,丈夫酗酒之后,指着她道:“都说戏子无情,你若真有情于我,便该去唱戏接客,替我还清债款,也省得我日日难捱.” 赛玉仙也是个性情偏激的,竟真因为此事去了烟柳巷,做起了暗娼! 如此两三月后,赛玉仙挺着脖颈,像是骄傲的大白鹅,将足足的银钱交给丈夫。 “今儿我就要告诉你,戏子也是有情有义的!” 不过让赛玉仙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的丈夫闻听此言,却反而开始怒斥她不守妇道,如此三两月接客,邻里街坊,亲戚朋友岂不都知道他有个水性杨的妻子? 赛玉仙哪曾想到自家丈夫竟有两副面孔,让她去做娼还债,表明心意的是他。如今讲她不守妇道,水性杨的还是他。 赛玉仙一气之下,便故作声势,要去找街坊邻居评理,看看到底是谁无情无义。 她的丈夫是个极爱名声的,哪怕家中负债吃不起饭,都要用厚猪皮擦了嘴,等满嘴油光后,才肯出门,如今听闻此言,他哪能按得下心中怒火。 是以做丈夫的便立刻伸手按倒作势欲出的妻子,扯出腰间束带,紧紧勒住妻子的喉咙,生怕对方喊出一句有损声誉的话。 就这么,替夫还债的戏子就此落幕。 徐青看完这一场恩爱夫妻变生死仇敌的大戏,也不知该如何评说。 只道是千金玉体百般磨,却还是磨不尽情郎的贪和欲。 事后,度人经给出人字中品评价,奖励则是一门‘造梦术’. (本章完) 第38章 解带一梦 第38章 解带一梦 人生如雾亦如梦,情如朝露去匆匆。 要学会造梦术,需得先以身演法,亲自体验一场白驹苍狗的生死大梦,才能领悟其中真谛。 停尸房里,徐青只觉头重脚轻,眼前扑朔的烛火灯像是隔了一层雾气,让人看不真切。 他磕磕碰碰来到一张空置的停尸床上,便再也压不住困意,倒头就睡。 近日梨园行里来了一位新角儿,无论身段还是唱腔都是顶格。 “郎在芳心处,妾在断肠时,委屈心情有月知” “猜君啊,你又窥探我久病成痨,不够会为你伤心处处。” “这就是赛玉仙?那赵捕头家里真是有钱,人都死了,家里竟还要请梨园最好的角儿为他唱冥戏.”看台下,徐青听着赛玉仙凄凉婉转的声调,莫名觉得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毕竟今天可是给自个冤家对头出殡的好日子,其他的事再重要也没这事重要! 听完一场楼台会,徐青便去往后台,和那好似娇的赛玉仙商量起了唱冥戏的事宜。 两日后,听罢冥戏的赵中河入了土,临河坊没有姓赵的身影后,徐青的运气似乎都好了许多。 这不,他在白事场上结识的赛玉仙自打与他有过交集后,便隔三差五来到仵工铺为他唱曲解闷,说是第一眼看见他,便彻底着了迷,丢了魂。 徐青起初不以为意,他一个不老僵尸,难道还会娶一个二三十年光景就人老珠黄的红尘女子不成? 时间飞逝,风云变幻。 这一日窥伺天下久矣的天心教忽然率兵起事,整日唱曲打扮的赛玉仙摇身一变成为了前朝公主,教中圣女! 也是从那一天起,察觉徐青有‘恋尸’倾向的赛玉仙开始明目张胆的往仵工铺运送各种尸体。 此时天心教正率着起义军和朝廷干仗,她身为教中圣女,还怕给情郎弄不来尸体? 要知道她赛玉仙可是个有情有义的主! 不得不说,圣女的表白方式虽然偏激了点,但确实简单有效! 等天心教攻入洛京,打进皇城,将隆平皇的头颅斩下后,登基成为女帝的赛玉仙便让礼部以历代帝皇婚礼聘娶规格,招请徐青进京成婚。 徐青矜持不肯,赛玉仙便张口许下诏狱、天牢等各处死囚尸体,期间更是以隆平皇帝的尸身为定情信物,只为博君一笑。 徐青一介仵工铺的赶尸匠,从未一天里见过这许多尸体,泼天富贵当头,又怎能抵挡的住这等考验! 重饵之下,徐青彻底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他连夜关了仵工铺,来到皇城,从此便日日夜夜流连在权色尸体之间。 赛玉仙心胸宽广,只因自身事务繁忙,恐冷落了徐青,于是又下令将充入教坊司的前朝反叛女眷尽数赐以白绫毒酒,好让徐青将之炼化成为尸贵妃,替她侍夫。 有如此善解人意之妻,又何愁尸仙大道不成? 徐青昔日苟且于一铺之地,收取无主尸的职业操守似乎成了笑话,在那时他一年收取的尸体,恐怕也没有如今一日送来的尸体多! 此后,日益追求痴迷修行进境的徐青开始大改皇城风水,劝说女帝修建望月台,用来接引月华地气,好助他早日成仙做祖。 期间新朝丞相,曾经的天心教白衣护法忠义直柬,在朝堂上痛批徐青百余条罪状,言他赤心一片,而徐青之辈,却包藏祸乱天下之心,上欺君王,下愚黎民,实乃祸国妖首,罪不容诛! 赛玉仙闻言大怒,当即厉声骂道:“你道你有赤心一片,既如此,那便刨开胸膛,切下一片,让朕看看,到底是不是丹心如血!” 丞相闻言,刚阿道:“主忧臣辱,我等尽忠报国,又岂能令妖孽惩凶扬威?若舍一死能使帝心明澈,纵百死又有何妨?” 言罢,他便当着赛玉仙的面,取丹心呈于殿前,众臣见状无不哀恸悲愤。 继而各科各道、三司六部的公卿大臣,联名上奏弹劾,就连不明所以的百姓,也认为天下乱象,与后宫当中的某位徐姓面首有关。 一时间群情激愤,妖夫乱国,荼毒万民的帽子就此扣在徐青头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大行己道,毫不遮掩的徐青彻底成了众矢之的。 女帝不敌群情,无奈之下,将徐青打入冷宫,但平时的吃穿用度却丝毫不减。 徐青本以为此事也就到此为止,只待有朝一日他得道成真,届时便再无人能够掣肘与他。 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这一日,皇宫外忽有数道虹光降下,伴随煌煌之音。 一者自称是衡麓山,松云观散修,名为葛洪温。 另一人则自称是莲县,玉池山修道者,名庄童生。 其后还有数人应声作答,这些人无一例外,均是有感应召,要来皇宫斩杀祸国殃民的帝皇面首。 徐青道行未成,面对众人围攻,终是抵敌不过,大好道途断送于神阙皇宫之内。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弥留之际,他幡然醒悟,他怎就忘了,这世上还有许多不世出的有道真修存在,那庄童生不正是他当初超度刘员外时,看到的仙师吗? 还有衡麓山的葛洪温,这人的名字也分外耳熟,可不就是李四爷的便宜父亲,老医师杨春甫的授业恩师吗! 徐青头昏脑胀,一边后悔忘却初心,贪恋收尸进度,惹来杀身之祸。一边又觉得这一生过的恍惚如梦,就好似喝断片一样,许多事都有错漏,迷幻至极。 那赛玉仙本是痴情戏子,怎么就成了前朝公主,天心教圣女,当今女帝? 还有赵中河那厮明明活得好好的,怎么就忽然成了死人? 寂静无声的停尸房里,躺在板床上的人蓦然睁开双眼,随后便是啪的一声脆响。 重重扇了自个一巴掌后,徐青彻底清醒。 当看到周围环境,以及案台上赛玉仙横陈的尸体后,他又陷入沉默。 他没想到,这造梦术竟真的在他梦境里硬生生造出了一个欲望世界。 再看案台上的灯烛,依旧扑朔跳动,仿佛刚才梦里经历的一生只是顷刻。 徐青思之有所顿悟,心知造梦术乃是一门幻术,梦里的人事景物,在现实均有参照,并非真的无中生有。 古籍《枕中记》中有述,昔日有道之士名吕翁者,曾用神仙术,使少年卢生得大梦一场。 梦中卢生历经一世,待醒来时,眼前的黄粱饭都尚未煮熟。 徐青没有黄粱饭参照,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不过他却另有办法进行印证。 此时停尸房门口,刚解完内急的王陵远正从外面回来。 徐青见状,心中便已明晰,原来那白云苍狗,朝丝暮雪的一生,不过是解带一梦罢了。 (本章完) 第39章 师爷分不清 第39章 师爷分不清 巡房衙门是临河特立机构,只因此地富庶,地理微妙,其规模甚至还要盛过白沙县主衙几许。 临河衙门同样设置三班六房,亦不缺差役胥吏运作,只待哪日圣旨一下,就该破格擢升为县治所在。 而仵作,便隶属于六房里的刑房。 且说停尸房内,王陵远解带归来,见徐青一副沉吟思索的模样,便起了考校之心。 “师弟,这具尸体你如何看待?” 仵作眼中无美丑,天下尸体一般样。 王陵远指的断不会是赛玉仙横陈的躯体,徐青除却本职殓妆工作之外,亦不会在意尸体美丑。 此时二人谈论的无非是赛玉仙的真正死因。 “这具尸体身上致命伤在于脖颈勒痕,唯一要区分的是自缢还是勒杀” 徐青前世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不妨碍他是个样样通样样松的全能人士。 说话间,徐青已然戴上鱼皮手套,化身为‘大雍提刑司’,随后借着跑马灯的先知先觉,各种论点是信口拈来。 “自缢者脖颈勒痕通常有‘受力点索沟深,对侧索沟浅’的提空现象,同时面颊会有出血点,口唇指甲亦有紫绀” “而眼前死者瞳孔放大,脖颈留下的索沟非常均匀,深浅基本一致,没有提空,基本可以排除自缢。”说话间,徐青用手指掰开赛玉仙的眼皮,来了个死亡对视。 王陵远闻言抚须点头,虽说他这师弟讲的不够全面,但一个从未干过仵作行当的人,能有这些见解,已是难能可贵。 接下来,王陵远针对徐青缺失的论点又做了诸多补充,比如脖勒绳、绳勒脖之后,死者的手掌屈伸状态,面貌特征有何区别,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寻常自缢者双手无法置于脖颈挣脱,指甲缝里便不会有皮肉残留,而遭人勒杀者,除却迷毒昏死,身上颈项多半会有凶手或是自身留下的抓痕,指甲缝隙也会有皮肉残留” 受王陵远点拨,徐青结合超度死者时的跑马灯,给出最后结论:“这女子指甲缝隙里有皮肉残留,按师兄的意思,应该是挣扎所致,但她身上各处却没有任何抓痕,也就是说她指甲缝里的残留,极有可能来自于凶手。” “若果真如此,我们按图索骥,搜罗出受害者生前短期接触过的人,再依照人际关系,找出有作案动机的嫌犯,查验其身,看看有没有抓痕即可。” 至于更复杂的事,比如凶手以刺青、烧伤等外力故意消抹抓痕,或是有案中案,遭人栽赃陷害等,这些都是后话,不会说因为这些,就放弃眼下的案件侦办进程。 听到这里,王陵远转身将架子上存放的案宗副本拿出,递与徐青查阅。 片刻后,王陵远笑问道:“如何?可有眉目?” “眉目尚不明确,不过自古凶杀多因情起,这赛玉仙的丈夫在案宗上说自家妻子乃风流事发,羞愧自缢,可他和那赛玉仙本就是在风流场所相识,彼此知根知底,赛玉仙得有多羞愧,才能做出自缢的事?” 王陵远闻言哈哈一笑,故作神秘道:“昨日赛玉仙的丈夫来衙门想要取回尸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我小孩子啊,还猜! 徐青装傻充愣道:“这我哪能猜的着,总不能是师兄刚好看到他身上有抓痕吧?” “.” 王陵远笑容微僵,随后猛然拍手道:“还真让师弟你猜对了!” 这边,师兄弟俩捣鼓着尸体,研究的正兴起呢,门口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喝。 王陵远闻声皱眉道:“唐师爷?这黑灯瞎火的,他寻我做甚?” 两人走出停尸房,就见门口站着一个面貌非比寻常的中年文人。 荔枝眼,翘下巴,两撇八字胡,就差将精明二字写在脑门上。 再看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规整如新,外套深蓝马褂,活像一个算卦先生! “陵远兄真是我辈表率,纵是放衙也还在这里处理公务。” 唐师爷食指拇指轻拈一撇胡须,笑眯眯打了声招呼后,便将目光放在了徐青身上。 “这位是?” “自家师弟,与我算是师出同门,今日特地来学习仵行本领。” “好事,好事!我观令师弟一表人才,日后也必是一员干将。”唐师爷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如今见了僵尸,说起话来依旧不失水准。 一番场面话说完,唐师爷把住王陵远胳膊,拉到自己跟前,背对徐青说起了悄悄话。 徐青刚蜕变成铁甲游尸,那耳朵多灵啊,纵使对方有意背着他,却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老兄弟,那刘生一案依我看并无蹊跷之处,赛玉仙生来就是戏子,你应该也有所耳闻,这些唱戏的个个性情难测,许是哪日入了戏,觉得活着没意思,就想学那笃情自刎的戏码,便自缢了去。” 说到这,唐师爷扭头看了眼不远处抠鼻弹指的白面青年,随后暗戳戳从袖子里取出十两银锭子,塞进王陵远袖口里。 “今日刘生过来寻我,我瞧是真个伤心,提起自家发妻,那眼泪珠子是哗哗往下坠,这一看就是好丈夫,好男儿! 这样的人,又岂会做出杀妻的事,陵远兄觉得呢?” 王陵远默然片刻,随即摇头轻叹:“确实是好丈夫!” 徐青瞧着俩人在那里谈聊斋说鬼话,心道天下还是好人多啊! 唐师爷哈哈一笑,拉着王陵远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今儿梨园小会,刘生思念发妻,特意包了小阁,邀请宾客前往悼念,眼下正逢春月,那梨园春酿可是妙品,陵远兄当与我一同前去品鉴。” 王陵远推辞不过,打算先送徐青出衙,再去赴宴。 唐师爷笑言道:“既是师弟,那便都是自家人,可一并前去。” 梨园戏苑,春回小阁里。 唐舟唐师爷摇头晃脑的听着自己特意点的戏,嘴里哼的有模有样。 “我为他抛头露面走羊肠,我为他途中受尽风雨苦.” “我也是个官家女,自幼读过书几章,枉生两眼无见识,错把那负心汉当作了有情郎。” “万般苦楚我自己寻,因此落得这般样,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要回头百年长。” 戏台上唱着负心汉的词。台底下,刘生满脸堆笑,给唐师爷敬酒添茶。 “唐师爷请!王先生也请,还有这位小兄弟.” 徐青难得吃一回白食,只是吃着吃着他忽然想起一事。 以刘生的家底可请不起这顿宴席的销,若他猜的没错,这打点唐师爷的银子和宴请的钱,应该都是赛玉仙接客挣来的。 他原以为当初超度过的白嫖客就已经下作到了极点,却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粪桶下面竟还压着一泡臭狗屎!唐师爷听了半晌戏,又吃了不少酒,已是微醺。 戏台上的角儿下来又陪几人喝了几盅,唐师爷坚持不住,晃晃悠悠的就要去解手。 在场众人,唯有徐青小施手段,滴酒未沾。 看到唐师爷醉了,他伸手拦住王陵远,说道:“师兄慢起,且由我陪师爷去放水。” 说罢,他便搀着唐师爷往外面走。 路上,唐师爷红光满面的拍了拍徐青搀扶自己的胳膊,说道:“你这孩子挺机灵,好好跟你师兄学手艺,等将来你师兄老了,这仵作的铁饭碗我给你留着” 闻到熟悉的大饼味儿,徐青呵呵一笑。 他还没有对他人施展过造梦术,如今这个送上门的师爷,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陪师爷出完恭,等走出茅厕时,徐青把覆有阴气的手掌,怼到对方脑门后。 唐师爷哼着杀人诛心的负心汉小曲,舒舒服服走在回去的路上,结果后脑勺猛地一凉,人就栽在了地上。 徐青收回手,打褂包里取出一柱迷魂香,双手合十,轻轻那么一拈,便催使阴火点燃了香头。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把香插到唐师爷脑袋旁的空地上,徐青念咒引香,嘴里呢喃不停,吟诵起恶魔低语。 “只因你徇私枉法,贪图小利,放了杀妻凶徒刘生,多年后那刘生假托昔日旧情,将你涉世未深的女儿哄骗” “怎奈如此懂事的乖女,就因为你当初的错误选择,致使她受尽折磨,被刘生活活勒死于荒山野岭,就连尸骨也葬送于豺狼野兽之口” 造梦者需要引导入梦者的思维,才能使对方陷入南柯梦境。 徐青讲到这里时,眼前的唐师爷本该陷入一场悔与恨交织的大梦。 但没曾想,这唐师爷的眼珠子竟快速晃荡起来,眼看就要苏醒过来! 徐青眉头蹙起。 这不对吧?难不成是这师爷贪腐之心异常坚定,就连亲人子女都毫不在乎? 徐青正纳闷时,就听见唐师爷含含糊糊的说起了梦话。 “我没生女儿这事不对,不对.” “.” 徐青哑然,合着是他引导的方向出了问题! 造梦术之所以真实,就是因为梦境里的人事景物,在现实均有映照,所以才最让人深刻。 徐青无可奈何,只得推倒原先梦境设定,重新编个小故事,来伺候这位思路清晰的大爷。 “你大半辈子无有女儿,眼看同僚亲友家的女儿个个都乖巧伶俐,贴心孝顺,你心里十分艳羡。这一日,你正在衙门处理公务,家中忽然传来喜讯,原来是你的妻子怀了身孕。” “老蚌怀珠,实乃天赐。妻子怀胎十月后,生了个漂亮至极的女孩,街坊邻里,同僚亲友各个都不吝赞美。你在水门桥向卜卦仙师求了一课,对方说你的女儿是福星转世,但命中会有一劫,却是为了缓解你的灾厄,抵消你昔日造下的业障所致.” “十五年后,你的女儿愈发出挑可爱,你的仕途也因为福星临门,步步高升.” “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令爱在与新科状元定下婚期之时,却被你昔日徇私枉法放过的杀妻凶徒刘生掳走,令爱虽是柔弱女子,但性情却异常刚烈,绝不愿做出有辱家风,损害父亲颜面的事” “刘生被捕入狱后,将你曾经所作所为尽数道出,德高望重的你立时沦为笑柄,家中妻子也因此怨恨于你,郁郁而终。你的儿子亦与你断绝父子关系,那些昔日同僚亲友唾弃你的为人,关系逐渐淡漠。” “圣上恐因此事影响国朝体面,故将你革职查办.” “呜呼,可叹!聪明绝顶,前途本该一片清明的唐师爷,竟只因一时贪妄,落得个六亲不认,妻女双亡,晚节不保的惨淡下场!” 徐青讲的投入,若不是没学过唱戏,他都想再唱上一段定语,给唐师爷憋屈的一生盖棺定论。 经历一场大梦的唐师爷此时依旧躺在地上,虽然人还未醒,但两行痛彻于心的清泪已然决堤。 春回小阁。 此时戏台上依旧唱着戏,不过却不再是骂负心汉的戏,而是新的曲目。 想来是刘生趁着唐师爷不在,偷偷换了一出。 徐青搀着昏迷不醒的师爷,回到茶座。 刘生跟见了岳丈似的,十分关切。 “师爷这是怎么了,要不要请郎中?” “没事,想来是吃多了酒,昏醉了去,歇歇就好。” 刘生闻言那叫一个心疼,连忙让侍僮端来醒酒汤,亲自一勺一勺的给唐师爷喂。 “唔”不大会功夫,师爷幽幽转醒,迷迷瞪瞪睁开那双精明眼,就看见刘生的大脑袋怼到眼跟前,一脸的关怀。 “师爷,您醒啦?” “嗬——起开!” 唐师爷一声大叫,于醉梦中惊坐而起。 两只手更是卯足了劲,将刘生推翻在地。 “师爷这是做甚?是我啊,我刘生,你刚吃醉了酒,怎就把我给忘了?” “忘?你化成灰我都记得!” 唐师爷双目怒瞠,一向待人温和,从不动气的他,脸上竟也有了几分煞气! “我家茵茵就是因为你这畜牲,才死于非命!” “茵茵是谁?”不止刘生疑惑,就连王陵远也摸不着头脑。 “那是我爱女乳名,长大后我为她取名语琴.” “语琴?女儿?”这回不止王陵远二人疑惑,就连徐青和当事人唐师爷也愣了神。 徐青发愣是因为他并没有给梦境中的人物取名。也就是说,茵茵和语琴的闺名是唐师爷在梦中所取。 想到这里,徐青还真有些想要知道唐师爷究竟在梦境里经历了什么。 此时当事人唐师爷喊出女儿闺名后,忽然愣在原地,随后便仿佛失了魂似的跌坐回去。 半晌,他才后知后觉的喃喃: “原来是一场梦” 二合一章节 (本章完) 第40章 送尸上门 第40章 送尸上门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唐师爷这一觉睡的值当! 醒来时,头不昏脑不胀,一身的酒意像是吹了透骨冷风,再没有更清醒的时候。 回味着梦里的人生,就好似真的轮回了一场,他心里庆幸之余,却又有无限空虚。 他那好大的闺女—— 没了! 梦幻泡影,莫过如是。 虽然梦碎了,但眼前刘生那谄媚的大脑袋可还没碎。 唐师爷心里恨啊,巴不得明早就升衙,给对方判个凌迟处死! 不管是因为做梦没了闺女,还是因为没了梦里的荣华富贵,他都把这笔账算到了刘生头上。 杀刘生一万遍他都不解气! 看到唐师爷撸起袖子,攒拳就要往自个身上锤,刘生惊愕之余,却也不忘绕着茶座闪躲。 徐青瞧着二人在小阁里上窜下跳,心里直乐呵,就连台上的角儿也差些跑了调,得亏他们见多识广,曾经看过北地的二人转,这才能将将稳住台风。 王陵远老胳膊老腿,想上前劝架,却总是落两人几个脚后跟。 台上台下两出戏唱的热闹,徐青心道这趟没白来。 说起来这年景也没太多可供人娱乐的东西,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出戏,可不得好好看着。 唐师爷是斯文人,眼看追不上刘生,就把怀里的银票取出二百两,拍在茶案上。 “刘生,你跑得了我手,可跑不了王法!” “今日你借宴请为由,意图贿赂于我,但唐某清风亮节,又岂会受你利诱唆使!” “你杀妻敛财,注定难逃此劫!” 刘生看到拍在桌上的银票,还有喘着粗气,八字胡直往上撇的师爷。 他嘴里就跟嚼了黄连似的,别提多憋屈了! 都说县衙门前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他没理有钱,怎就办不得事?还有这出尔反尔的唐师爷,屡次三番戏耍于他,先是抬价受贿,接着到戏园子里故意点抛妻弃子的戏码。 最后又来个临阵反悔,这等负心做派,属实让人可憎。 刘生心里一边骂唐师爷前后不一,有两副面孔。一边伺机夺取桌上的银票,打算就此逃离临河,远遁别乡。 唐师爷一只手气呼呼的按在银票上,正待积蓄力气二次发作,哪曾想那刘生恶从胆边生,顶着好大个脑袋,直戳戳的就朝他胸膛撞了过来。 “哎呦!” 叮铃哐当,茶案上的菜品酒盅茶盏落了一地,师爷胸口吃痛,亦是被撞倒在茶案里头。 眼看刘生欲要携款潜逃,唐师爷顾不得狼狈,钻出底座中空的茶案,一手撑地,另一手像是被孙猴子闹了天宫的玉皇老儿,急伸手掌指向刘生潜逃的方向,高呼道:“快快拦住那厮!莫让他逃了!” 阁楼要道处,徐青见师爷发话,也乐得当个如来佛,就紧走两步堵在刘生的必经之路上。 那边刘生见有人拦路,心里发狠,一咬牙一使劲,顶着个大脑袋,横着肩膀子就朝徐青冲撞过去。徐青个儿高,站的地方也高,刘生想冲上回廊,就直直的向着他腰胯怼。 脑袋瓜砸铁核桃? 徐青可不惯着他,伸出手掌,啪就是一个大比兜。 这一巴掌扇的生猛,刘生直接原地转了个圈,带血水的后槽牙都崩出去几颗。 唐师爷从桌案底下爬起,来到跟前,二话不说先踹上几脚。 等出完气,唐师爷对仗义出手的徐青一阵猛夸,还说要举荐他到衙门里做事。 “你是个有眼力见的,正巧赵捕头手底下刚折了两人,你要是有意,我可以举荐你去他手底下当差.” 徐青听得直翻白眼,他就是去衙门六房外的茅房,也不可能到赵中河那里当差! 见他拒绝,唐师爷只道可惜,不过却又许诺,哪日若是三班六房扩招,可以给他留个职务. 徐青浑不在意,你要是给个仵作当当,他兴许还会考虑考虑,若是其他碰不着尸体的职务,他却是丁点兴趣没有。 此时天色还不算太晚,戏台上的曲目才唱到一半,不过中途闹了这么一出,几人也没了听曲的心思。 唐师爷和王陵远押着捆缚好的刘生去往衙门收监,徐青这边则独身回往自家的风水宝宅。 夜深人静,正是各类蛇虫鼠蚁出穴觅食的好时候。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水门桥西边不远的街道上,几个贼头贼脑的人正沿着墙根,挨家挨户的朝人院子里丢东西。 等来到一户没有灯火的宅院外,有人出声道:“取一吊钱,册子多拿一本,最近官府查的紧,都税司那帮人还收缴我们发的册子,这回咱每户多发一本,不怕他们过来收!” 话音落下,就有人从背筐里取出两本小册,外加一吊钱,递与领头的贼首。 这边,贼首从包里取出一片粗布,将册子和那吊钱包裹成一团,就准备往眼前宅院里丢。 也就在这么个节骨眼,忽然有道陌生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爹妈没教你们不能随便乱丢东西吗?就算砸不到人,万一伤到草草,也不老好。” 正准备扔布包的贼首吓得浑身一激灵,扭过头就见身后多了个白面青年。 “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吓老子一跳,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三俩贼众便掣棒亮刀,眼看就要上手。 这时,丢包裹的贼首开口制止道:“慢着!我等乃是天心教圣主座下弟子,特来救济世人,你遇上我们也算与我教有缘阿虫,还不快取一吊钱和两本册子送与这位有缘人。” 徐青闻言眉头一挑,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发传单小组长。 别说,能当上小头目的,还真有点职业素养。 “一本可不太够,正好我最近上茅房缺手纸,你们倒不如把册子都给我,我来帮你们解决业绩问题。” “放肆!”那小头目一听这话,立时摒弃掉所有职业素养,呛啷拔出佩刀,就要和眼前侮辱天心教的人见个真章。 徐青幽幽一叹,他生性不好斗,但若是对方想要动手,那就怪不得他了。 眼前几人武道水平稀松平常,发造反传单的小头目也只有外炼境界。 徐青用不着虎印龙象,单使之前度人经开出的王霸拳、狗叫拳,或是那些插眼掏裆的街头把式,就能将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几个小喽啰哪是这缺德僵尸的对手,一个个鸡飞蛋打,到死都没想明白临河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阴损人物。 (本章完) 第41章 倒霉太子 第41章 倒霉太子 “用小小的锄头挖呀挖呀挖,种什么样的尸体,开什么样的~在大大的园子里挖呀挖呀挖,种冷冷的尸体,开灿灿的” 月亮底下,徐青嘴里哼着明快的小曲,手里拿着小小的锄头,挖大大的坑。 如今这世道,什么样的牛魔妖鬼都有,夜里出门要是运气稍微寸点,指不定人就没了! 就好比眼前这帮发传单,散播反动言论的天心教妖人,夜里就没少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遇见迷糊点的老百姓还好,给你发个传单,散点过日子钱,接着一踩一捧的说,他们天心圣主如何如何慈悲,不仅不收苛捐杂税,还给你们送零钱。 哪像当今坐在龙椅上的那八十岁老头,下台阶没人扶都能摔七八次,就连窝个尿都费劲,而他们天心圣主却不仅年少力强,腰杆子也硬朗,窝个尿能滋两三丈远,一看就是有能力治理天下的主! 巴拉巴拉一大堆,总的用意还是为了蛊惑世人,煽动民心。 可若是遇见半迷不迷的人,他给你发传单,你冷脸不接,说恁们都是异教妖人,骗人的主,俺不信你们,俺要正能量,要去检举揭发! 遇见这种,天心教的人往往都是管杀不管埋,等杀完了,把你身上或是家里值钱的东西搜刮一通,最后再小恩小施到信他们的民众手里。此消彼长,他们相信总有一天,这大雍百姓,会变成天心教的形状。 徐青可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不论你是上面坐着的八十岁老头,还是底下二三十岁带领造反团队乱窜的小年轻,只要你敢送上门,他就敢埋! 老百姓惯着你们,他可不惯! 等把院子里的土夯瓷实了,徐青直起腰,像个刚锄完杂草,上完肥的老农,满脸都是期待丰收的笑容。 埋尸前他顺手给这几个不长眼的小年轻超度了一番,奖励马马虎虎,都是些大力丸、去病符、狗皮膏之类,像去病符用火点着,把烧剩下的符灰兑水喝用来治病,就是天心教蛊惑民众时惯使的手段。 咱也不知道他那符水管不管用,反正经过度人经出品的符箓药水,那是真的好使。 远的不提,徐青一颗大力丸下去,整具僵尸都精神了,他感觉当初在尸工磨坊要是有这玩意,别说拉磨了,就是把耕牛用的犁耙套在他身上,他都能一口气耕个百十来亩地都不带喘气的! 就是这力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短短一个半时辰,徐青就感觉身上多出的劲儿散了大半。 好在他这大力丸还有剩余,等哪天有需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用上。 至于去病符和狗皮膏药,这两样东西对徐青而言完全没任何用处。 他一个僵尸,能生什么病? 按下这些鸡肋之物不提,徐青更感兴趣的还是眼下这支团灭小分队所知道的事。 要说天心教‘宣传部门’知道的内幕消息就是多。 先前徐青对这教派一直处于半知半解的状态,外界的说法也不尽相同,有说是前朝余孽为了光复江山创立的造反组织。 也有说是天心圣主秉承天帝遵旨,下界救济苍生,寻觅新天子坐镇江山的。 总之不管起初编造的是什么由头,到最后都能扯到造反这个话题上。 如今徐青看了几个天心教弟子的跑马灯,心里对他们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天心教信奉历代圣主,宣扬其是弥勒下生,不动明王入世,门下弟子分‘生、妙、罗、绝’四个等级。 临河这一支原本是妙字辈香主打理,近日因五罗护法中的白罗护法空降,这才晋升为罗字香口。 白罗护法没来的时候,临河坊的教众为了避免官府追剿,时常依靠烧香聚众,夜聚晓散,就如同阴暗巷沟里的老鼠,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白罗一来,他们便一改之前的运作模式,开始‘胆大妄为’起来。 先是短短时间里拿下津门帮的话事权,接着就开始谋划吞食津门府城和临河的地下控制权。 你要说他们这是改性了,准备当津门的黑老大? 并不是,他们做这么大摊子,只为一个目的——行刺雏龙。 这计划只有发传单的小头目知道,而且还是无意间听那白罗护法提这么一嘴,你要说行刺雏龙具体指的是谁,并没有在明面上讲。 徐青拄着锄头,站在月亮底下琢磨,心想行刺雏龙肯定和隆平皇没有关系,那老龙八十来岁,上炕都费劲,哪会闲着没事跑来津门地界让他们刺杀? 想来想去,也只有来津门巡视的当朝太子符合这个雏龙定位了。 不过这太子据说也已经年过甲,有六十多岁了,这么老迈的雏龙,你还要去刺杀人家,多少有点不当人了! 你就是等他几年,他也未必能熬过他老子。再者说,人在太子这个位置上苦苦守到六十岁,就等着哪天能继承大统,当上一天皇帝。 你要真给人杀了,怕不是得一路哭着闹着去托生。 多可怜人啊! 徐青自认做不出来这事,这天心教太缺德!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不过这些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只是个辛勤耕耘的老农,闲着没事的时候让他收尸埋尸,挖挖土填填坑还行。至于天心教乱象、大雍皇帝如何昏庸无能、边关战事打得再怎么热闹,也和他这个小老百姓没关系。 把地夯完,徐青扛起锄头,一手叉腰,那模样不比当皇上差多少。 至少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他最有发言权。 徐青粗略估算,眼下院子里已经埋了二十来具尸体,只差两三具就能凑个整。 “坤为地,地为阴,西南的风水还得再弄,可惜没收来女尸,缺少地母坐镇,不然我这院子的阵势就成了!” 徐青按照文武堪舆法的阴宅路数来布局阳宅风水,用阵势将气煞收敛入毂,不使之表露于外。如今院中已有近三十具尸体下葬,整座宅院的内部气场已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原先是凶宅大院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在凶宅大院里放了个乱葬岗,而且是不断以凶宅阴煞来催生尸煞的局中局。 这也是徐青为何夜里不回仵工铺修行,反倒过来新宅过夜的原因。 僵尸也是尸,如今有这么个绝佳的养尸地,他自然不会使其闲置。 月上中天,周围群尸聚煞,徐青则稳坐当中,体表隐隐有荧光浮现,却是正在吞食月华精气。 (本章完) 第42章 双料僵尸 第42章 双料僵尸 莺时三月,桃李春风。 徐青院子里的槐树已经抽出新芽,房檐下兽首骷髅样式的风铃微微作响,那些墙根或是门前屋后深挖伪装好的陷阱,正静静等待着有缘人光顾。 徐青修行一夜,体内阴气愈发厚重浓郁,通识感应下,隐隐有翻云覆雾的内壮景象。 不过可惜的是,他现在空有一身道行,却没有化功为法的手段。通俗点讲,现在的他就是个红色状态,只知道蛮力对敌的僵尸。 如此磅礴的阴气积攒,本该是精通邪法的法师,却整日戴着个指虎,使些街头下三滥的把式,算什么样子? 徐青痛定思痛,反省自身,决定多制作些毒粉、石灰粉放在身上,借此增强魔法攻击的短板。 至于外出访道那是不可能去的,他的丧葬铺子生意好的很,周围邻居说话又好听,来的顾客也从来没有差评. 有这样安稳的日子不过,他失心疯了要去外面求道学法? 整天超度尸体,免费吃瓜之余,偶尔还能获得些防身强身的本事,这不比乱世里还往外边瞎跑来的安全? 况且僵尸无寿,他大可以守着一铺一院,超度亡者,修行技艺,当一个闹中取静的世外过客,看白云苍狗,观海枯石烂。 至于道法妖法什么的,有缘则来,无缘他也不会特意追求。 毕竟,只有熬到最后的,才是胜者。 晨曦破晓,水门桥宅院外。 徐青身穿黑襟大褂,半侧身子挂着青布褂包,若是再持一杆布幡,那就是妥妥的行走江湖的野卦师。 不过可惜,他还没有学过算卦看相的本事,不然就可以去翠云楼里,给那些穷苦到穿不起衣裳的姑娘们看看手相,算算孕气。 离开宅院,徐青就穿着这一身打扮,一路穿街过巷,偶尔还有路人问他有没有壮阳补肾的秘药,毕竟他这一身装束太像个调门卖药的行走。 调门就是江湖八大门里给人看柳病,卖偏方的野大夫。 徐青摸了摸下巴,寻思自己除了脸色白点,身上有点胭脂味,也没其他特别的地方,怎么就成了看柳病的大夫? 他像是那不正经的人吗! 徐青懒得跟对方掰扯,只是心里奇怪,这些天怎么感觉临河的人流量忽然又大了许多,起初他还以为是错觉,直到接二连三遇见身背书箧箱篓的书生书童,他才恍然想起,原来是春试赶考的日子到了啊。 临河坊本就热闹,如今来了这帮读书人,便比以往更加喧腾。 穷些的书生在街上支起书摊,给人做读写书信的活计,也算是勤工俭学。 徐青看着三俩穷书生聚在那儿争着给人家刚满月的小孩取名,心里正感慨呢。 结果等书生们收了取名得来的红封,他就听见领头的穷书生讲:“我打听过了,临河最差的楼一晚上也得好几钱银子,这还差不少,我辈还需奋勉才是。” 徐青默默收回评价,合着这几个穷书生不是在勤工俭学,而是在勤工俭嫖! 再看那些家境殷实,油头傅粉的书生,身后则大都有长随、书童或是丫鬟婆子跟随,知道的是过来赶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哥踏青解闷来了! 徐青和这些书生不是一路人,他先去早食铺吃了碗鸭血汤,又去菜市口定几只老母鸡,之后便晃悠悠的回到仵工铺。 约莫半个时辰后,菜市口的家禽贩子送来十几只母鸡,徐青将它们放到铺子后院散养,平时就撒些小麦黍米,也省得以后出门买鸡子了。 徐青是真存了过日子的心。 至于他为何不在水门桥那边置办的新宅里养鸡,则是因为那处宅子太过凶煞,轻易养不活家禽。 安顿好母鸡,徐青回到前铺,就听见外边挺热闹,出门一瞧,便看见吴耀兴正在门口跟两个大小伙鼓劲打气。两个年轻小伙,一个是吴耀兴的亲儿子,另一个则是他的远方侄子,这远房侄子如今也是为了考个童生名分,方才从乡里过来借住。 “志远,你以前考过童生,可得多教教文才,说到底咱都是一家人,是写在一张族谱上的!” 吴文才就是吴耀兴那远房亲戚家的孩子,此时看到自家长辈使眼色,便有些拘谨的朝吴志远打了声招呼。 “以后就麻烦志远哥了。” 徐青听着这两兄弟的名字,心里一阵嘀咕。 吴志远,吴文才,老吴家的取名水平还真是不一般。 “徐老弟——你俩快过来,这是你徐叔,咱们家的邻里,人好的很!” 吴耀兴看到徐青站在铺子门口,便吆喝着让两个大小伙过来见礼。 “徐叔(叔)。” 徐青闻言好险没一口气撅过去,他如今大好的年纪,怎么就成了叔叔? 吴耀兴笑呵呵道:“说起来我家这小子整天窝在家中读书,还没和你打过照面,如今倒是见上一回.” 这话怎么说?难道我还得给你家小子封个红包不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青面对平白长了一辈的事,也没奈何。 谁叫他年纪轻轻就成了当家掌柜。 和几人聊了会,徐青才知道这两个好大侄是准备去衙门做春试前的身份审查。 所谓审查,其实就是拿着路引牙牌提前去衙门报备,等确认你身世清白,没有案底,衙门的人就会另外给你开个书面回执,也就是类似准考证的东西。 徐青一听,这是好事儿啊! 同去,同去! 眼下时局动荡,边陲各地乱象频生,暂不提北照府兵变,且说南厝屡屡进犯大雍,若非有蜀地神兵骁将和桃都山天险阻隔,怕是人家都已经打进大雍腹地来了。 更遑论天心教已有揭竿起事的势头,届时朝廷少不得要征丁入伍,徐青可不想丧葬生意做的好好的,突然哪天就被充了壮丁,关了铺门。 可要是考个秀才出身,便不会再有这些烦扰。 毕竟依照大雍律法,凡是拥有秀才功名者,均可免服丁役,同时还有见官不跪,无需缴纳课税等诸多便利。 “世界的尽头果然还是考公。” 徐青心想,若是前世的棒子国有这条例,怕是每年考秀才的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 你要问他哪来的底气去考秀才?这就不得不提,当初在尸工磨坊超度那位舔狗书生获得的书经了。 书经里面最不缺的就是赶考用的经义文章,如今恰逢考取童生、秀才功名的机会,徐青可不得好好把握! 等有了秀才出身,那他也能称得上是文武双全的双料僵尸了! (本章完) 第43章 关系户 第43章 关系户 别家考秀才那是为了功名,而徐青考秀才纯粹是为了更安稳的躺尸,两者出发点就不一样。 “徐老弟,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去给俩侄子带路,衙门的路我熟!” 徐青没说自己这个‘老帮菜’也要去考功名的事,这些并不值得说。他只当是个平常的事,有那机会便去报个名,等县试、府试的时候到了,就关上铺门,给自个放一天假,顺手考个童生、秀才就算完事。 如此再有官家登门收缴各种杂税,或是上门让服徭役,他就可以把功名牌亮出来。 瞧瞧,咱高低也是个秀才! 三月初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房檐街道上,饶是这样的天气,也有不少赶考书生撑着油纸伞,或是干脆冒雨一路小跑,到衙门里登录姓名籍贯。 徐青领着两个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小年轻,在衙门过堂里避雨排队。 别说,今日前来做赶考登记的人还真不少,俊的丑的,穿锦衣华服或身上打补丁的,最年轻的扎着冲天辫,只有八九来岁,据说是来自水宴学堂的神童,这次不光要考童生,还要考上秀才! 当然,也有年过半百,鬓发斑白的老书生过来报考。 看那模样,怕是这辈子只要有一口气在,都会爬着去往考场! 吴志远踮起脚尖,往里观瞧,嘴里嘟囔着:“早知要等这么久,我出门的时候就带本书读,如今干等着算什么事?岂不闻寸金难买寸光阴的道理” 吴文才笑着说:“也不差这一两天,倒不如放下书,养好精神,总不至于少读这会儿书,就上不了榜。” 徐青听着两人说话,正准备搭腔,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徐兄弟,你怎地也排上队了,莫不是也要考个功名?” 徐青侧目看去,就见唐师爷笑呵呵的朝他招手。 吴志远和吴文才两兄弟目送徐青过去和衙门师爷攀谈,虽不知两人说些什么,不过看模样关系似乎很是亲近。 这边,徐青和唐师爷交谈过后,便回到过堂,压低声音对吴家两兄弟说道:“不用排队了,你们直接随我去里面登记就行。” 吴志远迟疑道:“这不太好吧?” 吴文才闻言,抬起胳膊肘往老实人表兄的腰间顶了顶,嘴巴努向前方某处。 吴志远顺着表弟的目光看去,就瞧见有不少锦衣华服的书生公子,不约而同的往前堂侧面过道行去。 那些都是走快捷通道,办理春试入场证明的考生。 徐青呵呵一笑,这两兄弟一个老实本分,一个性子活泛,若真让他们考中功名,却不知各自前路会有什么不同。 且说三人登记完毕,得了入场考劵后,徐青便与两人分开,独自去往停尸房。 衙门三班六房本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低头难免会遇见熟人。 这不,徐青刚办好手续,出来前堂没几步,迎面就撞见赵中河带着一班衙役往外走。 正所谓冤家路窄,两个不对付的人一碰面那还了得,赵中河潦草的眉头当即扬起,就好似看到野兔误入虎穴,牙子当即就呲了起来。 “站住!衙门重地,谁叫你进来的?” “莫不是犯了事,要来投首?” 徐青撑着油纸伞,抬眼看向浑身湿漉漉直冒热气的赵中河。 好浓的血气! 他隐隐能察觉出,对方的武道修为最少在内炼以上,说不得已经触及到通脉的门槛。 “今日是衙门为考生学子做春试登记的日子,赵捕头岂会不知?在下不才,正是万千学子之一,勉强也算半个读书人,倒是让捕头见笑了。”赵捕头噎了口气,继续问道:“办理这些,去往前堂即可,你怎的还要往里走?” “吏房仵作王陵远是我师兄,我等读书人毕竟不是熊罴野怪,平日最重礼节,如今我顺道过来,自然要去和师兄打声招呼。” 徐青从始至终语气都很平缓,但放在赵中河耳朵里,却总觉得尖刺的很。 眼看对方答的合情合理,他不好发作,只等徐青离开,他才问向身边衙役。 “那小子刚刚是不是说我粗鄙,比不上他们读书人?” 衙役摇头,没听见这么说。 “那他是不是说我不懂礼数,像个熊罴?” 衙役迟疑片刻,依旧摇头,说是不曾听闻。 赵中河猛啐一口唾沫,骂骂咧咧道:“黄口小儿只会逞口舌之利,若是哪天他敢落我手里,我必将之打个对折,看他还牙尖嘴利否!” 另一头,徐青舌尖舔舐虎牙,用手指探了探。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的尸牙又该磨了 外面细雨连绵不断,可停尸房里却依旧干燥阴冷。 王陵远听说徐青要去参加春试,心里又是一阵感叹。 只道柳师怪不得会收对方为亲传,单是这份努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徐青不知王陵远心中所想,他此刻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超度停尸房里的那几具尸体。 “师兄,我想尝试一下独立翻阅案宗,观摩尸体,看看能否推演出案情细节。” 王陵远思索片刻,指向其中两具尸体,说道:“这两具尸体我在案发现场已经和赵捕头一起做过勘验,你可以随意检视,我且看看你的结果是否与为兄一致。” 闻听此言,徐青心里已经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这些日子他没少翻阅王陵远送他的验尸书籍,其中大雍《仵令书》中有言,凡斗殴伤重,不能重履之人,不得扛抬赴验。若是死因诡谲难明,死相酷烈不全者,也应由辖所官员带领仵作亲往验看。 王陵远这般说,就证明眼前这两具尸体生前必然不怎么安详。 徐青掀开裹尸布,当看见死者面容时,他不由愣住。 这尸体他很眼熟,此前往仵工铺私卖尸体的衙役中便有此人。 他还道最近衙门少有人来送尸,却不曾想竟是送尸的人死了。 徐青凑到跟前,仔细检视一圈,发现尸体上并无任何伤口。 翻开眼皮,掰开唇口,他忙活半天,愣是没发现死因为何。 难不成是心梗发作,暴毙猝死?可这也不像是心梗猝死的模样。 一阵头脑风暴,徐青最后直起身子,面色异常严峻。 果然,相比较验尸推理,他还是更喜欢看尸体的跑马灯。 (本章完) 第44章 阴鬼玉 第44章 阴鬼玉 古有狄公假设阴曹,侦破通奸案,亦有包龙图假扮阎王吓出真凶犯。 不过这两者充其量只能算是诈取之法,并非真的能借问阴曹,判定真凶。 徐青同样没有这等问阴的本事,但他却可以通过度人经阅览死者记忆,重回案发现场,去看衙差生前的死亡回放。 眼前死因不明的衙差名叫魏芳,打他爷爷那时起,家里就是干衙差这一行的,到了他这一代,也算得上是家学渊源,传承有序。 有这层关系在,魏芳自然对衙门诸事了若指掌,什么钱能捞,什么钱不能捞,他心里稍微一琢磨就能有个大致的谱! 就比如衙门里的尸体,凡是没有家属来领的无主尸体,他便会寻两个相熟的伴当,合伙将其卖给阴门行当的收尸人,至于对方收了尸体去做什么,他绝不会过问。 只要有钱,哪怕对方拿着那尸体去做包子馅,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天,魏芳通过牙行李四爷之手得到了一门好差事——前往井下街新开的仵工铺里送尸。 那家丧葬铺子的年轻掌柜是个妙人,不仅出手大方,为人也讲规矩,自从有了这个渠道,魏芳便再也不卖尸体给别家。 这日,魏芳领着两个快班衙差送完尸体,正打算折返衙门时,就听见不远处有人惊呼,原来是一个赌徒夜里在赌坊对门的客栈留宿,却不知为何一大早死在了客房里。 魏芳刚卖完尸体,手头也没其他事,便领着两个伴当来到案发现场。 死者没有明显外伤,只是双目圆睁,唇口大张,好似生前见到了什么大恐怖,以至于活生生吓死当场。 魏芳没在意死者死因为何,反倒是一眼相中了死者手中紧握的貔貅玉佩。 嘿!这玉佩不错,看着就值钱。 再一打听,死者是个赌徒,家里也没有亲眷,属于死了都没人埋的那种货色。 魏芳心里更美了,这真是老天爷给他送钱,不光玉佩值钱,这尸体也值钱啊! 于是他当即驱散围观众人,随后指使一个同行衙差去往衙门传信,让吏房主事和仵作前来勘验现场,接着又指使另一同伴守好客栈通道,莫教外人靠近。 他则掩上房门,将那赌徒手里紧握的玉佩昧去,而后便装作无事人般,照常做事。 本来这事也没什么,衙门里手脚不干净的衙差从来不少,也没见过有人拿了死人身上的东西,会受到衙门惩处。 可今儿这事,却和往常不同。 当天晚上,魏芳甫一回到家中,便迫不及待的拿出貔貅玉佩,凑到灯盏前观赏。 只见那玉佩流光溢彩,雕刻的貔貅小兽真就像活过来一般,在灯烛里腾挪跳跃。 魏芳越看越入迷,直到看得头困眼乏,他才将玉佩贴胸放好,躺回榻上入睡。 看到这里,徐青本想着度人经会跳过这段无用画面,结果临到半夜,沉睡的魏芳忽然又起身下床,来到屋外,蹲在院子中傻笑起来。 “嘿嘿,我点数比你大,我赢了,这些银子都是我的!” “再来一把?行啊,不过这回得赌大一点,十两银子” “你手气不行,这把五十两” “一百两” 三更半夜,魏芳大冷天穿着单衣蹲在院子里,空落落的双手一阵摇晃,似是拿着掷骰子刷点数用的筛盅,一个人在那儿傻笑。 等赌注来到五千两时,魏芳耳边忽然有新的声音响起。 “你手气真好,我们不如再玩大一点,你赢了,我便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你,你要是输了,就把命给我.” 魏芳傻傻一笑,回道:“行啊,不过你要是输了,可不许反悔。” 常言道,十赌九诈,不赌为赢。 魏芳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赌到后半夜,身上早已被冷风浸透入骨,他还不自知。 直到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嬉笑—— “嘻嘻,你输了,你的命是我的了!”魏芳听到这句嬉笑,才恍然惊醒,但此时他早已冻僵半个身子,莫说身痹脚麻站不起来,就连他最后撑着的那口气,也不过是因为一直想要赢,才没散去。 如今听到赌局结束,他这口气便再也维持不住,只将身子往后一仰,便彻底没了声息。 最后关头,徐青隐隐绰绰间,在末尾一帧画面里,看到那枚貔貅玉佩上冒出一只鬼影,将魏芳最后咽下的那口气,吞食了去! 而那鬼影不是旁人,正是魏芳白日里盗取玉佩的受害者! 事后,徐青粗略扫了一眼度人经的奖励,一门索迹追凶的缉盗小术,还有一瓶追迹粉,作用是洒在目标身上,就能通过特殊方法,知晓对方踪迹。 他默默将奖励收好,接着便重新将目光放在眼前的尸体上。 此时魏芳身上并未有貔貅玉佩。 翻阅对应验尸案宗,里面也没有记录貔貅玉佩的相关信息。 徐青想到了一个可能,那便是这枚玉佩被另一个贪图便宜的‘幸运儿’拾了去。 这个人可能是第一个发现魏芳尸体的人,也可能是在现场检验尸体的胥吏! 徐青扭头看向不远处正捧书默观的王陵远,若有所思。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总不能是他这位师兄把那邪门玉佩拿走了吧? “师兄,你检验这具尸体时,可曾见过他身上有哪些物品?” 徐青不喜欢瞎猜,索性直接询问。 王陵远闻言放下书本,说道:“死者身上所有物品按惯例都在证物房存放,不过案宗上也有详细记录,你自行查看便是。” 听到这话,徐青心里松了口气,看师兄反应,并不像是昧了证物。 放下案宗,他转而又来到另一具尸体前。 这具尸体便是衙差魏芳窃取貔貅玉佩的原主。 “赌徒,赌鬼,这两者究竟有什么联系?” 徐青好似追剧的看客,满肚子都是接下来的剧集。 掀开裹尸布,入眼便是赌徒张大嘴巴,瞠圆双目的惊恐面容。 徐青默诵经文,单手覆盖赌徒僵硬的面容,一段段尘封的记忆好似皮影戏,再次跃动在幕布上。 赌徒生平没什么可看的,前半生输光了家业,卖儿卖女,脸面家财尽数丢了个干净。 这没了老脸,整天被人戳脊梁骨也不好受,他就将自家的婆娘卖给牙婆,自己则带着银票一路南下,来到了临河。 临河水门桥那边有个算卦先生,赌徒心想,我赌钱总输肯定和赌场没关系,那是我运气不好。 既然这样,我先占上一课,若是卦准,自然就能赌胜赚钱。 若是卦不准,他便过来掀桌子闹事,让这算卦的赔他银钱。 赌徒想到这儿,两手禁不住一拍,心道我可真是个机灵鬼,算盘打的就是好! 到了水门桥,算卦的往他脸上一瞧,便摇头晃脑,一阵感叹。 赌徒心想,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算卦先生开口就说:“我知道你要算什么,你要是想赢钱,我可以给你支一招。” “你且说说,是什么招?” 赌徒来了兴致,暗道这算卦的是个有能耐的主,竟然能一眼看出他的来意。 这可是遇见了真大师,可不得好好请人家指点指点。 算卦先生呲牙一笑,说:“你去翠云楼,里面有个老龟公,他呀,手里有只能让人心想事成的鬼,你去买来,指定能赢大钱!” (本章完) 第45章 投鞋问路 第45章 投鞋问路 徐青经常路过水门桥,上面确实有几个算卦卖药的偏门先生,不过那算卦的真就有这么灵? 若真如此,那他以后说不得就要绕着水门桥走,毕竟万一对方哪天朝他多看两眼,掐指一算,查出个死人来,总归是件麻烦事。 停尸房里,度人经仍在翻页,赌徒得到卦师指点后,便马不停蹄来到翠云楼。 大茶壶嬉笑相迎,赌徒跟着对方来到一处静谧阁楼,两人往里通禀之后,就听见里面有道尖细声音传出。 “你要想买咱家的宝贝,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价钱嘛——” “价钱好商量,您看一百二十两如何?” 经过算命大师点化,赌徒对那赢钱的宝贝已然志在必得,当即便说了一个数。 那是他砸锅卖铁卖婆娘,拼凑出来的钱,眼前除了克扣下来几两银子用作翻本,余剩的他索性凑了个整,囫囵报了出来。 赌徒生怕阁楼里的贵人瞧不上这点银子,便又补充道:“等我赌赢几场,到时莫说一百二十两,就是一千二百两,我也愿意送给贵人!” “你误会了,咱家不仅不会问你要钱,还要送你钱。” 说话间,有侍者从阁楼走出,在他手里有一个托盘,里面放着的正是那枚貔貅玉佩。 “这玉佩是阴灵玉,里面有咱家驯养的一头赌兽,有那小兽暗中帮忙,你便能逢赌必赢。” 听到阴灵玉三个字,徐青心中一动。 阴灵玉俗称阴鬼玉,正是养尸经里培育银甲游尸的关键材料之一。 他倒是没想到,之前踏破铁鞋都寻不着的物件,竟然会在这里遇见! 阁楼外,侍者将托盘里的貔貅玉佩和一百二十两银子赠予那赌徒,随后又取出一把灵香,仔仔细细叮嘱道:“赌兽每日要食一柱香,这里共有七柱,你要日日供养,切不可使玉佩离身,不然就不灵了。” 赌徒闻言迫不及待问:“那这赌兽什么时候能助我赢钱?” “每日供奉灵香一柱,它自然能叫你赌的尽兴。” 赌徒得了玉佩和一百二十两的好处,便喜滋滋的离开翠云楼。 这人说起来也心大,阁楼里的人与他素昧平生,他也不管别人为何要帮忙,甚至还要倒贴着送钱给他。 岂不闻便宜无好货,天上又哪会平白无故掉下馅饼来? 更何况还是上赶着送的东西,指不定这里头藏着什么奸呐! 赌徒财迷心窍,光想着赢钱。除此之外,其余诸事他一概不管! 揣着银子玉佩,他一路小跑回到客房,随后便急切燃起一柱灵香,双手合十将玉佩捧在手心,像个虔诚的信徒,嘴里还念叨着时来运转,财运亨通的吉利话。 灵香燃起之时,徐青也再次闻到了以前去往翠云楼时,那股熟悉的香火味。 等那股香味彻底蔓延开,客房里的赌徒忽然栽倒在地上,随后便不断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声。 此时客房烟雾缭绕,那一柱灵香像是有什么特殊魔力,恍惚间便把整间客房幻化成热闹赌场模样。 接着那赌徒就好似梦游般,直愣愣起身,双手尊捧玉佩,绕着灵香桌案,不断转圈。 在赌徒眼里,他则穿梭在赌场,仿佛自个真的赌神附体,每每逢赌必赢,逢牌必稳。 看到这里,徐青若有所思。 眼前那柱迷迭香造成的梦境效果,与他的造梦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赌徒经历的梦境却并没有造梦术那么写实。 徐青透过那层半透明的幻境场景,将视线重新落回客房,发现那枚貔貅玉佩不知何时已经漂浮在赌徒头顶三寸处。玉佩与天灵连接处,正有源源不断的灵光从赌徒身上剥离。往后七日,赌徒每日都有一团颜色不同的灵光被抽离身体,直到最后一日,精气神彻底萎靡的赌徒便再也无法进入赌场幻境。 他拼尽力气,睁眼看向漂浮的貔貅玉佩,就见玉佩之上有只面貌熟悉的鬼影正朝他索取最后一丝灵性。 赌徒惊恐的张大唇口,原因无他,只因眼前的鬼影竟与他长得一般模样,而他也一直未曾离开过客房! 弥留之际,他才恍然惊觉,原来貔貅玉佩里所谓的赌兽小鬼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那赠送给他的银钱,也并非是白送,实是用来买他性命的索命钱! 徐青看完赌徒的生平,心中对翠云楼那位阴门人的身份有了大致猜测。 阴鬼玉除了能当做银甲游尸的进化材料外,还有一个特殊功效,那便是养鬼。 他们赶尸匠养尸炼尸,翠云楼里隐藏的阴门人,则明显是个养鬼炼鬼的行家。 ‘阴鬼玉已经连害两人,可翠云楼那位疑似出宫采办的公公,却并未现身’徐青眉头蹙起。 难不成是吞食的人数还不够? 徐青思索片刻,暂时压下心中想法,那阴鬼玉现如今还不知道流落在谁手里,不过只要还有人遇害,那么迟早有一日会随着尸体来到这里。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魏芳一般贪婪,以至于让阴鬼趁虚而入。 超度完赌徒尸体,度人经给出的评价与魏芳一致,均是人字下品。 只是奖励大不相同,赌徒的超度奖励明显带有赌狗特质,乃是一门投鞋问路法。 顾名思义,只要遇见迷路,或是不知往哪里去的问题时,便只需脱下鞋子,随意掷出,鞋尖朝向的方位,就是指引施术者前行的方向。 徐青歪头看向自己的鞋子。 闹呢,这玩意它能准? 停尸床前,等徐青验看完两具尸体后,王陵远笑着问道:“如何,可有发现?” 徐青略微沉吟,回道:“这两具尸体死因基本一致,如果有凶手,便极有可能是一人所为。” “另外,案宗上记录,赌坊客栈发现第一具尸体的人,恰恰就是魏芳。” “这两者或许会有些牵扯,不过具体案情如何,还得等后续验证。” 王陵远点了点头,说道:“这案子诡谲难断,到最后多半会成为悬案,就看到时候衙门怎么判定,如果与妖邪有关,说不得还得上报给府城。” 徐青闻言心中微动,“上报府城?难道说府城有解决这类诡案的能力?” “这是自然,府城设立有专司缉妖事宜的处所,前不久缉妖校尉还特意前来调查天心教妖人下落,不过并未查出踪迹。” 徐青随后又问了许多关于缉妖司的事情,王陵远也知之甚少,只知道缉妖校尉之上是神机营,这些人均是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能人异士。 眼见时候不早,王陵远便催促徐青快些回去。 “师弟,后日就是考取童生的日子,你应该多做功课,这两天还是莫往师兄这里跑,免得分心。” 徐青连连称是,等出了衙门,眼看寻不见吴家两兄弟的身影,他灵机一动,趁着四下无人注意,便脱下一只鞋子,往地上掷去 (本章完) 第46章 魁鼓令 第46章 魁鼓令 农历三月初三,宜祈福、祭祀;忌诸事不宜。 如丝如缕的春雨缠着路上行人,徐青撑着油纸伞,光着一只脚,站在死胡同里。 他觉得自个多少有点大病。 按道理,他就算是信隆平皇帝能夜御十女,也不该信这赌狗的技能会起作用。 看着眼前堵路的高墙,徐青再次将鞋子掷出。 再试一次,万一这回就准了呢? 代入赌狗心理,徐青看着那鞋子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最后落在湿漉漉的坑洼里,溅起一片水。 “.” 黄历说好的宜祈福呢? 眼看这鞋是不能要了,徐青身体前倾,俯首瞧了瞧掷出的‘点数’。 只见眼前这只有思想的鞋子依旧倔强的将鞋头对准巷尾那堵高墙,甚至连角度都丝毫不差。 “这么坚定?难不成吴家兄弟真在墙外边?” 徐青都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望气术展开一瞧,墙外边哪有吴家兄弟的踪影,分明就是夜香夫处理夜香的蓄肥场。 人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却不曾说夜香夫最喜欢蓄肥的地方恰恰就是人迹罕至的深巷里。 徐青甩干鞋子上的污水,面容从犹豫不决转为坚定的孤勇者。 起初他只当投鞋问路是个娱乐自己的小玩意。 可现在,娱乐性质已经变了。 今儿个他非要看看这赌狗小术到底要指引他去哪里! 穿上鞋子,翻过高墙,徐青站在夜香车旁边,最初闲庭信步的悠然模样已然消失不见。 此时他面色冷硬,无视周围那些堆积如山的肥土堆,每走二十步便重新投掷一下鞋子。 好在雨天路上行人都行迹匆匆,少有人会注意那个撑着伞,不停丢鞋的怪人。 徐青穿街走巷,兜兜转转,最后终于在一处翘角飞檐的高楼外,停下脚步。 此时满是脏污的鞋子正撅着嘴,指向迎客门大开的楼。 徐青对这地方再熟悉不过,长风街有三大楼,除了翠云楼、幽兰苑外,便属眼前的书凰阁最为有名。 但他却从未来过这家楼。 原因无他,只因这书凰阁是出了名的贵,里面的姑娘个个都精通琴棋书画,哪怕是最差的姑娘都有着不俗的技艺傍身。 随之而来的,便是名气越大,海鲜越贵。 徐青打量着门口身穿长衫,彬彬有礼的儒雅小厮。 最后他还是感觉翠云楼里穿短马褂的大茶壶更亲切。 目光扫过书凰阁门口停靠的那些豪奢车马,以及进进出出,皆是锦衣华服的客人,徐青针对投鞋问路这门小术,提前给出了他心目中的测评答案—— 一坨答辩! 吴耀兴的纸扎店一年到头才挣几个钱?就算把他卖了,也不一定能让自家儿子在书凰阁里点一个姑娘过夜。 更何况吴家兄弟还是两个人。当然,也不排除有姑娘愿意接受双龙会。 徐青向来是一个严谨的人,为了确认测评的精准性,他最后还是选择义无反顾的走进楼。 书凰阁内部环境与翠云楼大相径庭。 除了装潢,这里的人情世故,点姑娘的方式也和别处大不相同。 像翠云楼那样的地方,你一进去,不用动脑子多想,只需凭借本能,喊来大茶壶或是老鸨,向他们直抒胸臆,怎么直白就怎么说。 比如:“爷听说你们这有姓常的姑娘,快点给爷叫出来,我要嫖她!” 再或者:“爷们今天刚吃了韭菜盒子,三斤牡蛎,今儿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姑娘明天下不了地!” 可你要是在书凰阁里敢这么开场,被骂事小,指不定还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被人丢出去! 这就是书凰阁,一个背景深厚,专走高端路线的楼。 徐青走进大厅,暖炉熏香带来的香风热气铺面迎来,中空井楼下,能看到各处拐角楼廊摆放的四季屏风和翡竹墨画。 有文人雅士提笔挥毫,亦有乐师艺妓在台上琴瑟和鸣,毅然一副粉墨书香的典雅景象。 徐青正感慨自己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他这般俗气的人,哪配得上这里的档次? 目光随意打量一圈,见没有吴家兄弟的身影,他便打算回去,结果他这才刚回头,就瞅见吴志远在吴文才的推搡下,走进书凰阁的大门。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青就站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此时他满脑子都是问号。 这投鞋问路指示的结果怎么还有前瞻性? 是凑巧,还是凑巧? 徐青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你说它不准吧,吴家两兄弟还真就来这里了! 你说它准吧,他刚来的时候,这吴家兄弟却并不在此处。 暂不提徐青在那里头脑风暴,且说吴志远被吴文才推搡着走进书凰阁,这还是他这个雏鸟第一次走进风月场合。 “文才,这不好,你我是读书人,怎能来这等.有辱斯文的地方。” 吴文才挤眉弄眼道:“好兄长,这可是正经地方,里面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别说琴棋书画,就是咱们擅长的诗词经义,也不见得人家不懂。” “话虽这么说,但若是遇见熟人总归面上难堪。” 吴文才不假思索道:“这是什么地界?除了邀请咱们来的朱哥儿,哪会再遇见其他熟人,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勾肩搭背说着话,就闷头往里进,却不曾想还没走几步,就瞧见纸扎铺隔壁的‘徐叔叔’正一脸惊愕的看着他们。 吴志远脸色瞬间煞白,只道此事若是被父亲知道,自己定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吴文才心里也打鼓,一边暗啐此事邪门,一边又埋怨表兄乌鸦嘴。 正当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个身着锦衣的小胖子,忽然从斜刺里冒出。 一见面,他便嘻嘻哈哈道:“你俩可算来了,再过盏茶功夫魁鼓令就开始了,你们快些跟我进去,今日说什么也得帮兄弟我斗赢这场,让我抱得美人归!” 吴志远跟着那胖子往里走,路过徐青身边时,他不好就此装作不认识,便涨红脸哼哧哼哧道:“徐徐.” 未等叔叔二字蹦出来,徐青便打断道:“志远这是做什么,难道出门偶遇,便连徐兄我都不认得了?” 吴文才最是机灵,立马向旁边的小胖子介绍:“朱兄,这是我同窗好友,姓徐。” “徐兄,这是津门朱家的朱公子,今日特意请我们来此小聚。” 小胖子闻言眼前一亮,说道:“文才兄的朋友,也一定非同凡响,若是这位仁兄不嫌弃,可一同前去参加魁鼓令,至于入场费用,便由小弟来请!” (本章完) 第47章 龙潭虎穴 第47章 龙潭虎穴 几人心思各异,吴文才起初还有些心理负担,可转念一想,对方不也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吗,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那他有什么可心虚的! 这般想着,他便愈发理直气壮起来。 “徐兄这是第一次来?” 见徐青点头,吴文才便立刻摆出一副我很懂的模样,说道:“今天是书凰阁选取魁鼓令的日子,除了赶考的各地考生,亦有不少远道而来的风流俊彦,过来参会。” “这是多少年才难得一遇的盛事,我们此来也是为了结交更多的朋友,见识一下天南地北的人物风情。” “绝不是为了附庸风雅,追逐名贵。更不是为了纸醉金迷,享那一晌贪欢。” 旁边吴志远深以为然的点头表示赞同。 唯独请客的小胖子一头雾水,你们在说啥子,我带你们来这地儿,不就是为了睡娘们的吗?不为一晌贪欢,难道还真的在这里吟诗作词,干坐一晚? 那他还不如现在就回家斗蛐蛐! 徐青自然也不信吴文才的鬼话,若他晚来一步,说不定还能代替吴耀兴狠狠批判一下两人的行为,然后再适当给个宽赦,下不为例。 可那不靠谱的投鞋问路,竟然指引他先一步来到两人的目的地!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是一个正经人的事实了。 小胖子朱怀安明显是这里的常客,随手拍给侍僮一张银票,后者便毕恭毕敬的将几人带到竞选魁鼓令的内场。 再次看到熟悉的景物,朱怀安有些感慨道:“魁鼓令每五年一选,上次举办的时候我才十三岁,好不容易才偷摸溜出家门,可谁曾想魁鼓令刚举办一半,就碰见了我爹和我舅舅。” 说到此处,小胖子仍心有余悸,“得亏我舅舅从旁劝解,不然我怕是活不到今天。” 徐青闻言一阵沉默,爹和舅舅逛青楼,这是什么组合,你娘她知道吗? “那你娘她当时知道吗?”吴文才脱口而出。 徐青默默看向吴文才,这孩子嘴巴是真快啊! “我娘当然不知道,要是让她知道我背着她去楼,她会打死我的!” 朱怀安似乎没听出吴文才的话外音,仍自顾自的说:“我娘可凶了,我爹和舅舅都怕她,那年看完魁鼓令,要不是我们仨技高一筹,串了口供,怕是都得完蛋!” “就比如今天我带你们仨来玩,如果让我娘知道,她会让人打断你们的腿,然后再给你们一人一万两银子。” “多少?”吴文才睁大眼睛,似乎真有断腿求财的打算。 徐青也分外诧异,这小胖子家里莫不是开银矿的,怎这么豪横? 不过他对这些没任何想法,这年头娱乐活动少的可怜,大家出来是为了解闷逗乐的,可不是为了结交有钱人。 再者,再有钱的人历经百年风霜,最后也得化作一捧坟土。 说不定到时候还得由他来主持出殡。 几人寻了个空位坐下,徐青津津有味的看着戏台上竞选魁鼓令。 魁鼓令是书凰阁每五年举办一场的特殊盛会。 目的是为了选取出才气相貌均出类拔萃的姑娘。 在这场群芳斗艳的盛会里,能技压群芳,夺得第一名的便是魁,第二至第三名算作鼓,第四至第十名则是令。 选取时,所有参加魁鼓令的姑娘必须是书凰阁近五年以内,未曾梳拢的女子,才能够登台现艺,届时将由场下达官贵人或是风流俊彦给心怡之人赠送‘梳拢礼’。 金银珠宝,字画珍品,只要是值钱的,都在收取之列。 除此之外,为了迁就那些即将梳拢的才女,还会有额外的才能考验环节,作为加分项。 等选出名次后,那些才女便要在支持自己的俊彦当中,选取一位陪之过夜。 徐青得知这些规则后,心想这和打榜有什么分别? 不过像这样公开招嫖的,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茶座旁,朱怀安正在哄着吴家兄弟帮他过‘才试’这一关。 “不瞒几位兄长,自从小弟第一眼看到婉儿姑娘起,就感觉这辈子不睡她一晚,便白活了!” “可惜我虽有一些小钱,也有一定才学,但想得到婉儿姑娘倾心,还是差那么一点火候。” “文才,志远两位仁兄才气过人,当时在衙门遇见,你们即兴作诗,那一首醒春,便是府城第一才子庄子君来作,也不过如此。” “婉儿姑娘最爱诗词,还望两位兄长届时鼎力相助,成全小弟与婉儿姑娘的美事。”吴文才吃人嘴短,当即点头答应道:“不成问题,我表兄最会作诗,此事便包在我等身上。” 徐青并未介入几人的谈话,他此时的注意力已完全放在不远处的茶座上。 那里有位风度翩翩,唇红齿白的公子,正孤身独坐,自斟自饮。 徐青第一眼觉得此人眼熟,第二眼便认出了对方身份。 上个月,他回刷尸工磨坊时,曾超度了一个楼帮闲,从对方身上得了一副专门吓人用的百美春宫图,并得到一件秘辛,那便是县令家的小姐是个不好男色,偏好女扮男装找姑娘顽耍的人。 而徐青此时所留意的人,恰恰就是那位拥有磨豆腐圣体的千金小姐。 真有意思,就是不知这位县令小姐相中了哪位才女. 徐青这边一会看向才女现艺的舞台,一会又回头看向那俊俏的不像话的‘公子哥’。 只觉哪哪都是戏! 旁边吴志远也开始发力,等那大名鼎鼎的婉儿姑娘出场时,朱怀安便唤来侍僮侍女,让他们送来上好的笔墨纸张,供吴志远发挥。 徐青侧目看去,只见那诗如春风拂露,有道不尽的绵绵情意,就是和他记忆里的诗词相比也不遑多让。 “没曾想隔壁纸扎铺的书呆子,还是个有才气的俊彦.”徐青心中感慨万分,像这样的诗词,他就是活两辈子也不见得能写出来。 等吹干笔墨,朱怀安又拿出一只价值千金的玉镯放到礼盘上,说道:“这是我娘留给她未来儿媳的宝贝镯子,可见我是真的喜欢婉儿姑娘。”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青忍不住问:“你把你娘的镯子偷偷拿来,就不怕日后她老人家找你算账?” 小胖子不以为意道:“日后的事,等日后再说,况且我娘准备了七八个镯子,说我是朱家的独苗,以后得娶七八个婆姨.” “我只拿一个,算不得什么。” “.” 徐青默默收回他浅显的问题。 台上,有往年的令娘子正在给婉儿姑娘通报礼单。 当报到朱怀安的梳拢礼时,令娘子明显停滞了片刻。 “长亭王府朱公子赠贞婉姑娘御赐金玉镯一只,价值千金。” 台下,徐青扭头看向朱怀安,他原先只当那是个值钱些的镯子,可没想过是御赐之物。 不过这长亭王府是几个意思? 这小胖子该不会是 徐青正猜测对方身份之时,台上忽然又有声音传来:“张公子赠漱玉姑娘玉佩一枚,价值百两。” 有侍者手持托盘,掀开宝盖,将所有梳拢礼展示一次,证明魁鼓令选取绝无虚假造作。 徐青侧目看去,心神瞬间从小胖子那里收拢回来。 那侍者托盘上呈现的玉佩不是别个,正是他久寻不见的阴鬼玉! 徐青目光搜寻令口中的张公子,虽未寻到对方,但却见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失陪,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办,先走一步,几位仁兄勿怪。” 徐青二话不说,也不理会吴家兄弟问询,起身便要离去。 就在刚刚,他在角落里看见了天心教妖人白罗的身影。 快步走向廊道,徐青没走多远,迎面又看见五六个人走来。 领头的是个年过甲的老人,在他身边有个面白无须的阴柔男子贴身护持,还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人物目光四下逡巡。 徐青不认识老人和阴柔男子,但是却一眼认出了那道士。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当初追缉天心教妖人的神机营百户,左子雄! (本章完) 第48章 龙虎斗 第48章 龙虎斗 距离七八丈开外,左子雄一行人堵住廊道出口,徐青身处必经之路,几乎没有任何迟滞,伸手拦住端持果品茶酒的侍者,顺走一壶春前龙井后,便果断扭头回到了茶座包厢。 “徐兄不是说有要事处理,怎么又回来了?” “是有要事。”徐青笑呵呵的将茶壶放在桌上,说道: “我特意去要了一壶好茶,据说是用妙龄少女的舌尖采摘,于胸前贴暖培干而成,滋味甚是美妙,你们可得好好尝尝。” 还有这等好事? 饶是五年前来过一回的朱怀安,也禁不住这少女春茶的诱惑。 他迫不及待掀开茶盖,凑上前用手掌扇动茶水热汽,深吸数口。 没几息功夫,小胖子便憋红了脸颊。 “好茶!这奶茶确实鲜甜芬芳。” 旁边吴文才见朱怀安赞不绝口,便也斟上半杯,先闻后尝,只道是人间绝味,世间珍品! 吴志远面皮薄,还未喝上一口,仅闻了闻茶味,就好似看到杯水如镜,里面正有旖旎风光晃动。 真真是羞煞人也!他堂堂君子,怎能咽下这等低俗茶水。 嗯,真香! 徐青没去管激动的三人,那茶水只是普通的春前茶,所谓少女培制,不过是他信口胡诌的罢了。 此时他的注意力已然落在新来的过江龙和走地虎中间。 就是不知道那神机营的左子雄和天心教的白罗,会不会注意到彼此。 若是发现,怕是少不了要来上一场龙虎斗。 至于他这头年轻僵尸,就该和朱怀安他们一起,坐在小孩那一桌,安安静静的喝假奶茶。 其他大人的事,就该交给大人处理。 徐青藏身在楼廊雅间内,偶尔才会透过屏风瞧一眼外面的情形。 他所在的地势颇高,能一眼遍览场中局势。 左子雄与贴身护持的贵人选好雅间后,便像个门神,站在雅间出口,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四下巡视。 徐青看向台下,天心教白罗护法在左子雄现身的那一刻,便隐入台后,彻底不见踪迹。 此时台上魁鼓令的选举刚过一半,那些真正有希望获得魁称号的才女还未出场,却已有宾客豪掷万金,去为那未曾得见容颜艺能的才女打榜。 仅有两个雅间相隔的地方,左子雄侍奉的贵人也送出了一份豪奢无比的梳拢礼。 “赵大官人赠寒梦姑娘鸣蜩琴一张,价值.无价!”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徐青不知此琴有何殊奇,心里自然不觉惊怪,反倒是吴志远一脸惊愕道:“是东彭公赠于卫尧的那把琴!” 吴文才同样面露诧异:“这是哪里来的大人物,竟能把卫尧一族传世的鸣蜩琴当做梳拢礼送出” 相比泥腿子出身的吴家兄弟而言,朱怀安明显知晓更多内幕消息。 只见他思索片刻,便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我听府上人说过这把琴,据说是当今太子过六十岁生辰时,收到的卫家贺礼。” “那报礼娘子称呼他为赵大官人,说起来太子本姓也是赵.” 徐青等人闻言面面相觑。书凰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年轻子弟送梳拢礼,台上报礼的娘子都会称呼对方为公子。可要是年纪大些的,就会被称作大官人。 姓赵,年纪大,还能送出鸣蜩琴这样的无价之宝。 除了那熬了一甲子的太子,还能有谁? 起初徐青看见白罗来到这里,还以为是巧合,但如今得知左子雄护卫的贵人身份后,他便推翻了这个想法。 前不久他超度派发传单的天心教传法教徒时,曾得到一个信息——那便是五罗护法中的白罗一直在谋划行刺太子的事宜。 如今这两拨人忽然齐聚一室,很难说这是巧合。 雅间包厢里,吴家兄弟不知内情,只道是今日不虚此行,竟能在这里得遇当今太子殿下。 朱怀安则是满心欢喜,心道太子那般人物,不也来这里顽耍? 四舍五入,等太子将来承袭皇位,那不就是他曾和皇上一同来过青楼嫖过娼? 嘿!我可真给我老朱家长脸! 雅间里的贵人豪掷无价之宝,戏台上的各个姑娘拼尽浑身解数施展才情,腌臜角落里亦有异教徒磨刀霍霍。 徐青所在雅间与左子雄等人距离太过相近,他只觉浑身哪哪都不自在。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必须得想辙,避开那尊门神,离开此处。 好在此时台上七位令已经角逐而出,只剩下三位头牌竞争最后的魁和鼓席位。 那三位头牌,其中就有得到太子赠琴的寒梦姑娘。 至于朱怀安不惜千金相中的贞婉姑娘则未能入围决赛,只落得个令的名头。 随着底层名额确定,那些令便开始着手选择为自己梳拢的客人。 徐青这边正在寻找机会脱身,就见一个容貌娇俏的丫鬟,带着一套只有新郎官才能穿的大红喜服,进入他们所在的包厢。 “哪位是赠送玉镯的朱公子?” 见朱怀安起身应承,那丫鬟便笑生生道:“我家小姐收了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不过小姐却看不上那些俗物。相比之下,也只有朱公子的诗词,才能打动我家小姐。” “怜儿在这里恭喜姑爷了。” 朱怀安闻言哪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婉儿姑娘的闺中客。 徐青见状心中一动,忙起身上前道贺。 包厢外,有侍女手捧篮,也有侍童牵着红绸,大有一副真要迎亲过门的姿态。 不过众人心中都明白,说到底这只是一场露水情缘,最多只有几日的床头夫妻,等日子一过,姑娘照常接客,为之梳拢的人多半也会因为各种缘由,不会为之长久停留。 朱怀安穿上喜服,徐青巴不得早些离开此处包厢,便与吴家兄弟充当伴郎,随着‘迎亲’队伍,去往婉儿姑娘所在的阁楼。 徐青接过篮,撒着瓣,刚送朱怀安离开前厅,就听见先前所在的楼廊上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几人回头看向一片惊慌的大厅,只见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人物,正手持双刀与一名身穿白衣的青年斗法。 “左子雄,今日崔元龙不在,凭你一人可保不住你家主子,倒不如皈依我教,献上太子人头,届时你便是我教护法尊者!” 朱怀安见状还想扭头去看热闹,徐青脸色一黑,将之一把拉过来,推进阁楼。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不去找婉儿姑娘过家家,往大人跟前凑什么凑? (本章完) 第49章 人才济济 第49章 人才济济 阁楼外,过江龙和走地虎你来我往,各显神通。 左子雄刚直不阿,两把神机宝刀绞在一起,有如双首银龙,不带一点哨动作,朝着白罗就是一阵横冲直撞。 白罗身穿白衣,跟一朵小白似的,在惊涛骇浪里上下腾挪,看似惊险,实则一点也不轻松。 这军营出身的粗糙汉子好生粗鲁,竟一点也不识逗! 白罗刚说完让左子雄皈依的话,对方便跟遇见了灭门仇人似的,招招都是以命搏命的路数。 “我左子雄生是雍人,死是雍鬼,岂容你这妖人诋毁!” “雍人?你也知道你是庸人。” 白罗一面出言讥讽,一面寻找破局之策。 天心教此行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刺杀储君。 他并不想在左子雄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白罗周旋片刻,见对手实在难缠,便狠下心道: “秦香主,我拖住此獠,你速去将太子狗头取下!” 白罗话音刚落,场中便有打扮成狎客的富商忽然暴起,其余乔装改扮的教众也尽数从桌案底、盆里抽出利刃,往太子所在雅间冲去。 左子雄见状立刻抽身劫堵,白罗如影随形,根本不给他任何回防的机会。 “左子雄!你屡次三番坏我计谋,今日我便当着你的面,诛杀太子,让你背负护持不力的罪名!” 白罗双眼含煞,早在帝京之时,他被左子雄千里追杀,如今他易容假扮成取琴人,本该轻易拿下太子性命,却不曾想这走狗护主的很,只教护卫将琴送出,却不许他踏入太子雅室半步。 新仇旧怨添在一起,怎能让他不恨? 楼道回廊,太子身边的护卫已经与天心教秦香主等人战作一团。 年过甲的老太子目睹一切,面上却并无波澜,似乎是习以为常。 太子旁边气质阴柔的老者手持麈尾,从始自终都面带笑容。 楼下,有一位竞选魁的才女在台上失声惊呼,却不是因为受到伤害,而是在心疼被白罗当作武器操使的鸣蜩琴。 太子赵佑看到这一幕,眉头蹙起,随后扭头看向身旁的同辈老人,说道:“伴伴,不可伤了美人心。” 面白无须的老人登时会意,随即张开公鸭般的嗓子,朝底下正奋力搏杀的左子雄喊道: “太子有命,不可损伤鸣蜩琴!” 楼下,左子雄奋力跃起,一双神机宝刀舞成狂龙,眼看就要劈到白罗身上,却又不得不拼尽全力,拉回劈落的刀势。 这一下让左子雄气血倒逆,只觉喉头发腥,险些喷出血来。 白罗见状顿时乐了,接着他便一手持剑,另一手则持着鸣蜩琴当做盾牌,攻守瞬间易势。 左子雄为人刚直,对太子的命令绝不违逆,每当白罗拿琴挡在身前,他便强制收招,一时间竟好似上了枷锁镣铐的囚徒,纵有无限手段,也无法施展分毫。 短短几息,他的身上便多了数道伤口。 “左子雄,你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条看家狗,连我手上这一张破琴都不如,我真为你感到不值。” “妖孽,休想惑我心智,看刀!” 嘴上说着看刀,左子雄却忽然扯开道袍,里面有数枚神机镖旋转飞出,直取白罗面门。 白罗虽有鸣蜩琴在手,可也不敢真的拿琴来挡,倘若损坏了这把琴,怕不是眼前的武夫就得彻底发狂! 仰首躲过暗器,身后顿时传来一阵轰鸣雷音。 却是神机营的暗器有能工作巧,里面藏有雷火之物,以至于碰到楼台柱子,便爆裂开来。 楼上的阴柔老者见状,立刻尖声警醒:“左百户,咱家的话你莫不是没听到?若毁了鸣蜩琴,你万死难赎!” 香音小阁里,徐青时刻关注外面的动静,左子雄与白罗斗法的过程他虽未全程目睹,却也听了个大概。 不过并未听得完全,怪只怪阁楼上朱怀安和贞婉姑娘闹出的动静不比左子雄他们小。 太子那边龙争虎斗,他这里同样是青龙白虎搅作一团。 朱怀安为人慷慨大方,特意挑了‘陪嫁’丫鬟去伺候吴家兄弟。 吴志远担心外面情况,吴文才却将其拉回,说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太子哪是那么好杀的,外面指不定就是一些小蟊贼,不足为虑。如今阁楼里只剩下徐青一人注意着外面动静,朱怀安给他叫的姑娘,他也没空搭理,直到远处动静渐小时,他才推开阁门,独自往书凰阁深处行去。 路遇匆匆忙忙的小厮,徐青伸手拦住对方,问道:“我是为漱玉姑娘赠送梳拢礼的客人,敢问漱玉姑娘的阁楼在何处?” 得到小厮指引,徐青一路避开喊杀喊打的大厅,绕着曲折回廊,几番迂回,方才来到漱玉姑娘的阁楼下。 早先那枚阴鬼玉被当做梳拢礼赠出的时候,他特意留神,记下了这位漱玉姑娘的艺名。 如今书凰阁里一片混乱,正是他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你是.巡房衙门里的差人?” 来到漱玉所居的闺阁,徐青还未打算进去,就看到阁楼前,正站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 他这几日常去衙门串门,对这人有几分印象,只记得是三班六房里,快班的捕快。 对方也认得徐青,有过几面之缘的两人攀谈片刻,徐青只说是路过,可这位姓张的衙差却不像是碰巧来到此处。 “张兄弟既然来到书凰阁,何不寻一位姑娘解闷,怎独自一人在此傻坐。” 张钧苦笑摇头,随后便拿起酒壶,打算一醉解千愁,却发现壶中的酒早已饮尽。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苦也,苦也,你说我不找姑娘解忧,却不知我钟意的姑娘,正在里面与他人作陪” 徐青闻言唇口微张,这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见徐青不说话,醉醺醺的张钧指着身旁阁楼,一字一顿道:“漱玉姑娘,多才多艺,小时候她家中殷实富贵,我只是个卖油郎家的小子,平时只有跟着我爹卖油送油,才能偶尔见她一面。 后来她家道中落,母亲改嫁,是我护送她来到这里投亲。” “当时她口口声声说,只要落稳脚跟就与我结为伉俪。可她呢,言而无信,仗着有点才能,就不惜一切,投身到这种地方。” “我数次求见,她都不肯正眼相待,今日我拿来梳拢礼,又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银子赠予,可她却选了一个糟老头子陪她梳拢。” 说罢,张钧失声大笑,随后又蹲坐在地失声痛哭。 徐青不知该怎么劝说,只是问道:“既然她无情,你又何必守在这里悲伤?不如早日回去,另寻佳偶.” 张钧闻言低垂着头,说道:“我怕她受人欺辱,那些糟老头子最会作弄女子,若是她受到伤害,往外呼救,我若不在,谁来帮她?” “.” 徐青哑口无言。 阁楼里,漱玉姑娘的喘息声像是重锤,正无情的击打在张钧身上。 小小的书凰阁,今日竟有如此多的人才。 张钧抬头看了眼阁楼,随后问向徐青:“外面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聒噪?” 徐青回道:“听说是天心教妖人在行刺太子,如今双方正打的激烈。” “太子?未来的储君?” 张钧混浊的目光里陡然有了几分神采。 漱玉之所以选择那糟老头,不过是因为对方有名有钱,倘若他此时前去护卫储君,以性命搏取前程,只要功成,那便是护驾有功。 有了这份功劳,他又何愁没有前程? 只要有了前程,金银俗物自是不缺,漱玉也不会再拒绝他. 想到此处,张钧瞬间抖擞精神,按向腰间差刀,便要离去。 “张兄弟要往哪里去?” “护卫太子!” “行刺的人是天心教妖人,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越不是对手,功劳就越大!若没有功劳,活着也是白活!” 看着张钧一往无前的身影,徐青一时也不清楚对方抽的哪门疯。 不过对方离开倒也方便他做事。 见四下无人注意,徐青潜入小阁,此时那位漱玉姑娘正在贴身丫鬟的辅助下,使尽浑身解数伺候那年龄比她爹都大的恩客。 徐青展开望气术,默不作声打量四周,最终在一处梳妆用的妆奁里,发现了阴鬼玉的踪影。 (本章完) 第50章 不同人,不同道 第50章 不同人,不同道 漱玉姑娘有三个妆奁,一个陶瓷质地,平日里放些镜梳簪钗、香粉胭脂等细致物,多是女儿家捯饬自个用的寻常物件;另一个漆制的大妆奁里堆叠着名贵丝锦,织罗绸缎,看样子多半也是客人赠予。 至于那枚阴鬼玉,则放在银制的妆奁里,徐青一经打开,便觉珠光宝气扑面而来,里面尽是些金银首饰,玛瑙玉镯等值钱物件。 不过他对那些玩意没兴趣,他又不是江洋大盗。 再者窃贼不窃病,偷盗不偷娼。人家大盗等闲也不会跑来青楼偷东西,因为那样太丢面儿! 徐青虽称不上大盗,可也不喜欢做那窃娼白嫖的勾当。 床寝那边,漱玉姑娘一无所觉,只娇声喘着气,吩咐陪房丫鬟:“环儿,你使点劲,往后推一推大官人,别光让我来弄.” 这边,徐青两耳不闻床第事,只自顾自的伸手往妆奁里一阵扒拉,结果却怎么都摸不着那阴鬼玉。 不对劲,他十分确定阴鬼玉就在这珠光宝气里面藏着,之前妆奁里溢出的那股子阴气骗不了人。 怎么就翻不着呢? 徐青再次施展望气术,却发现那滑不溜秋,绿得发黑,像是墨玉一般的物件,竟躲着他的手,在小小的妆奁里跟他藏起了猫猫。 他来回寻摸,那墨绿玉佩便也来回绕着他的手,往边边角角里躲,活像个会钻地的土耗子! 摸了这半晌,愣是给徐青气笑了,合着不是他摸不着,而是这玩意怕他,看见他就跟见了猫似的,生怕落在他手里! “躲你爹呢!” 徐青抓了会儿,没抓住。他心里一恼,索性将妆奁里的珠宝尽数捞出,只剩下那阴鬼玉瑟缩在一角。 就这它还想着飞出妆奁,不过却还是被不讲武德的徐青一把攥住。 一直在阴鬼玉里面蕴养的赌鬼再也把持不住,它钻出玉佩想要附身在眼前那人身上,却发现对方跟个实心的铁疙瘩似的,根本无处可钻。 徐青哪知道阴鬼玉里的赌鬼有什么手段?眼看那赌鬼不死心,反复往他身体里撞,他便下意识催动身上的阴气防御。 几个回合下去,鬼影消散,阴鬼玉则趁机将那破碎的阴灵之气尽数吸纳。 徐青瞧着玉佩上最后一丝绿意退去,此时的阴鬼玉已然漆黑如墨。 ‘养尸经有述,阴鬼玉分三等,低等品质颜色翠绿,中等深绿,上等墨绿’ 这枚阴鬼玉怕不是已经被赌鬼喂养成极品了。 徐青啧啧称奇,得亏是张钧的舔狗品质更胜一筹,若换旁人,恐还真难抵挡得住这赌鬼的蛊惑。 阴鬼玉、老猫煞、坟下三尺鬼面土 如今有了这玉,他便可以着手炼养银甲尸的事宜,就是不知他那风水宝宅里,有没有养出鬼面土来. 收好玉佩,徐青临出阁楼前,觉得不能像白嫖客一样,白拿人姑娘的梳拢礼。 思来想去,他便取出一枚大力丸,刮下一层倒进茶壶里。 那老狎客上炕都费劲,有了这加料的茶水,好歹也能让人姑娘正经体验一回八十少年郎的滋味。 助人为乐,功德无量,徐青觉得他离功德成圣的道路又近了一步。 回香音小阁的路上,有前来洗地的衙差正在勘察现场。 徐青远远朝大厅看去,却已经看不见左子雄和白罗的身影。倒是地上有十来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 看装束多数是些天心教喽啰,也有少数几具是太子身边护卫的尸体。 武廷尉带领驻坊兵丁封锁现场,巡房衙门里的人则在审查狎客们的身份。 徐青还未回到香音小阁,便也被兵丁带入大厅。 此时厅内多是些只穿着中衣中裤的男子,倒是少有书凰阁的姑娘被带到这里。徐青找到浑身上下仅裹着一条薄被的朱怀安,在小胖子身旁,满脖子唇齿印的吴家兄弟正穿着中裤在那闲聊。 这三位心态可真不是一般的稳,现在那是闲聊的时候吗? “哥几个睡醒了?” “呦,徐兄来了,这不刚醒过来,就听说太子爷被歹徒行刺。” “可不是,若是知道有这回事,我和表兄指定要出来护持太子,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受惊吓。” “确实,这天心教可太缺德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毅然一副热心好群众的模样。 等到衙门差人快查到他们跟前时,朱怀安依旧丝毫不慌。 “哥几个放宽心,有我在,他们不敢为难咱们。” 徐青看着目标明确,直戳戳朝他走过来的巡房捕头,心想小胖子你可给点力,别真让这夯货把咱送去蹲几天牢。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好在,朱怀安没让他失望。 “家父长亭王,这几位是我兄弟” 世子殿下朱怀安今日又添一笔,坊间早就传闻津门那位异姓王的独生子是个纨绔,整日不是提笼逗鸟,就是去勾栏听曲。 如今太子微服到此,这位世子却是在太子爷的眼皮子底下,又闹出了新笑话。 “长亭王,那可是开府仪同三司,曾经统领过天下兵马的人物!没想到你我几人,竟有机会和异姓王世子,一起逛楼。” 回井下街的路上,吴文才脚步虚浮,仍觉今日所见所遇皆是梦幻。 吴志远闻言则喟叹道:“可惜了,长亭王功绩超卓,我一直心存敬仰,朱兄世子殿下不该如此辱没其父威名才是。” 此时,一直不说话的徐青忽然开口: “志远这话倒也不尽然,你只道长亭王功勋卓著,却没想过功高盖主。朱世子之前戏称他父亲和舅舅一起逛青楼,他自己也全然表现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可这真的是他自甘堕落吗?” 吴志远哑口无言,半晌才有些落寞道:“是了,我只顾及长亭王的功绩,却没想到这一层,只是朱世子,真的是演戏吗?那我们今日陪他所作所为,难道也是逢场作戏?” 旁边吴文才眉头皱起,打断二人揣度,说道:“只要朱兄弟不嫌弃你我出身,我们又何必在意他的世子身份,哪怕日后不再往来,今日与咱们结交的也只是朱兄弟,你们想这么多做甚?” 徐青哑然失笑,他倒是没看出来,这吴文才竟还是个性情中人。 “文才说的对,且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你们两个当下最该想的,是等下回去该怎么向老吴解释脖子上的梅印。” “总不能说是被蚊子叮的吧?”徐青一脸揶揄。 “糟了!要是被爹发现此事,我指定要羞死当场。” “完了,叔父嘴巴快得很,要是传回我娘耳朵里,我怕不是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表兄,你快闻闻我身上有无脂粉味。” “文才,你先帮我看看我脖子上还有印子没.” 徐青不管乱作一团的两人,一路脚步不停回到了自己的铺子。 他孑然一身,无牵无碍,自是不会像吴家兄弟一般在原地驻足停留 (本章完) 第51章 童试 第51章 童试 三月初四晚,隔壁吴耀兴家添锅造饭,徐青隔着铺子都能闻见炖老母鸡的鲜香味道。 明日是吴文才去考童生的日子,表兄吴志远虽说早年考过童生,可他过几日也得去府城参加府试考取生员。 所谓生员,就是老百姓口头上常说的秀才。 考取功名,对普通人来说,那是人生大事! 因此吴耀兴接连好几日都不曾在吃用上节省,家中一日两餐几乎顿顿有鱼有肉,甚至早上朝食、下午哺食过后,夜里还会生火添一顿宵夜。 每到饭点隔壁飘散出的香味,都能馋活个僵尸。 只是低等僵尸食谱有限,且多以血浆流食为主。即便有少数可食用的果品,如月桂果、香烛、柿子等物,也不能多食。 那些只是富含某种元素,能为僵尸补充一些特定营养的物品。 徐青猜测,这些可能对尸牙,指甲,尸毛具有一定的保养作用。 比如长期食用动物脂肪、月桂果油制作的蜡烛后,他新长出的尸毛明显更加旺盛,而且色泽也更加光滑细腻。 他十分怀疑那分泌出的油脂其实就是自己的尸油。 以至于每隔几日,他都得做除毛去油,磨牙剪甲的工作。 “游尸三类不能如常人食五谷,饮甘泉,伏尸三变依旧是异化类别,只有到了不化骨,才能做到百无禁忌” 徐青点燃蜡烛,鼻腔充斥着蜡油蜡烟的香味,而他则捧着一本尸说,静静诵读。 至于明日的童试,他丝毫不慌。 他早些时候超度投河书生获得的书经里便包含历代经学文章,而他对这些早已熟稔于心,况且考童生又不是去考秀才举人,并没有太多需要临场发挥的考题。 三月初五,童试正式开考。 一大清早,吴耀兴家的俩小子就搁徐青铺子门口哐哐拍门,徐青昨夜没回水门桥宅院,倒是让他们逮了个正着。 吴耀兴提着食盒,见俩小子大清早跑去拍邻居铺门,便没好气道:“今日是文才自己去考试,你们怎还要劳烦邻里作陪?” 吴志远疑惑道:“前日徐兄与文才在衙门一同做的春试登记,他今日肯定也要去参考,这事爹难道不知?” “有这回事?”吴耀兴一脸纳罕。 大家伙都是开白事铺子的,怎么你就要去考取功名了? “且不说这个,志远你方才胡喊个甚?我不是说那是你徐叔叔吗?” “爹,你也真是,徐兄只是为人老成,早早立业当家,实际年龄并不大,怎么就得称呼起叔叔了?” 吴耀兴瞪眼道:“我与他同辈相称,你也这么叫,像什么样子?” 两父子斗嘴间,仵工铺门板被起开一扇,徐青现身道:“老吴,志远说的不是没道理,咱又不是大门大院,哪需要那么讲究。” 关好铺门,吴耀兴见徐青两手空空,只穿着一身利索长袍,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去赶考?干粮和水都不带?” 徐青侧目看向吴耀兴手里提着的食盒,还有装着笔墨纸砚各类书籍的书箧,纳闷道: “这是去考童生,考点就在衙门旁的大院里,当天考完,当天出卷,又不是去京城赶考,哪需要带这许多负累?” “再者,笔墨纸砚均由考场分发,咱们也用不着自己带,就算带了,人家为了防作弊,也不会让拿进考场,还不如空手去,早些考完早些回去。” 吴耀兴闻言扭头看向有过参考经历的吴志远,迟疑道:“有这回事?”吴志远无奈点头。 不过最终吴耀兴还是提着食盒给几人送到了考场。 这便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家中孩子出远门总怕带得钱不够,衣不够,哪怕就在隔几条街的地方去参加个小考,也总想着多准备一手。 反观徐青,完全跟个普通路人似的,背着手一路闲走,哪有半分去参考的紧张模样! 到了衙门旁边腾出来的考院,一眼望去,那些考生连带陪考家眷,几乎个个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以至于吴耀兴都忍不住动摇道:“徐兄弟,你这不带东西进考场,怕是不大行喔!好在我带的东西多,实在不行到时候分你一份用。” 闻听此言,徐青倒是多看了一眼对方,他这邻居倒还挺仗义。 好在考场制度并没有改变,那些自带笔墨纸砚的考生刚进考场,身上的杂物便尽数被吏员收取干净。 除了这些,还有专司舞弊的考检官对考生进行搜身检查。 有几个身上带小抄,甚至在中裤里藏本书的考生,被当场抓获。 幸亏只是童试小考,就算发现作弊最多也不过是取消参考资格。若换作正式科举大考,按大雍律,这些人少不得要被杖责一百,严重者说不定还会被发配流放,甚至于砍头抄家! 徐青进入考场时碰见了不少熟人,都是衙门三班六房的那些差役,被安排在外围充当维持秩序的官兵。 领头的赵中河看见徐青时脸色甭提有多精彩了,他心里分外纳闷,怎么哪哪都能碰见这小子! 衙门里碰见倒还罢了,书凰阁那种风雅场所遇见也不算稀奇,可他娘的,怎么考场里也有他的身影! 难不成是死人生意做腻了,打算考个功名去做官? 他哪能猜的到,徐青考功名还真只是为了更好的做死人生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有了秀才身份,不仅能见官不跪,还可以免除赋税徭役,哪怕日后给人出殡,人家属都会倍有面子。 当事人见了前来吊丧的七大姑八大姨,也能在黄泉路上风光一回。 邻里街坊提起来也好听,说谁谁谁没了,人家儿子那叫一个孝顺,请的出殡先生都是个秀才! 毕竟这年头,秀才可不多。 童试分为上下两场考试,一场三卷,考试内容除了默写文章经义外,便是推演数算以及回答一些和道德礼仪相关的问题。 徐青快速答完第一场考卷,交卷后自然有考官为他分发第二场的考卷。 “这童试还真不算难,不过秀才试卷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毕竟徐青前两日去衙门登记时,可是见过一位年过半百的老童生仍在复考! 据旁人讲,那老童生年年参考,如今已六十九岁高龄,就连自家的亲孙都娶了媳妇,生了娃。 那日前去报名,还是他儿子孙子送他来的。 由此可见,考取生员的难度绝对不比考公低。 答完所有考题,徐青提前交卷。 考官收到考卷,便示意他可以离开考场。 眼下时候尚早,批卷出榜至少也要等到下午未时以后,徐青左右无事,便顺道拐进了旁边的衙门。 前两日,太子在书凰阁遭遇天心教妖人行刺,太子并未受伤,反倒是天心教驻临河的分坛香主死在了当场。 如今天心教香主和那些死去教徒的尸体,可正在衙门停尸房里躺着呢! 徐青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考完了童试,可不得找几具尸体好好慰劳一下自己。 (本章完) 第52章 寄桩法 偃偶术 第52章 寄桩法 偃偶术 衙门今天比往常冷清许多,原因是有许多典吏捕快都被支派到隔壁大院督考去了。 门房秦大爷认得徐青,知道这是停尸房老王头的师弟兼学生,便也没多管,任他自行来去。 巡房衙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徐青溜达几回倒也熟悉了个七七八八,遇见面熟的人就点点头,碰到那些掌握门禁大权的——比如方才那位秦大爷,徐青上回过来还特意给对方拎了壶酒,带了一条腊肉维持关系。 这些都是生意场上不可或缺的人际往来,等哪天秦大爷撂挑子蹬腿了,说不得还得靠他主持丧仪。 另外还有衙门快班那帮人,他们时长接触高危事件,死亡几率比寻常人高上不少,这些都算是潜力股,只要徐青经常在衙门走动,混个面熟,届时少不得又是一桩新业务。 有唐师爷和王师兄搭线,这事儿不难办。 毕竟论服务,临河白事铺子里再找不出第二家比他更专业的。就算论价钱,他也是最实惠的那家。 倘若不是白事生意天生不适合宣扬,他都想学一学天心教传法使的宣传手段,给顾客们来个打折促销的活动,比如同一家二次出殡半价,经亲友介绍捧场的给打八折 只是可惜,天心教造反的事都可以拿来宣传,唯独他这门生意整不了这一出。 仵作房里,徐青眼睛跟装了司南似的,一进门,眼神就止不住往停尸的房间里飘。 王陵远则拿出师兄的派头,板者脸问他为何不在考场,却跑到他这里来。 “这不是想师兄了吗,衙门那些人都跑去维持考场秩序,想来师兄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我这刚答完考题,就一心想着顺道过来陪师兄聊聊天,解解闷。” “言巧语,我看你就是想我这里的尸体,也不见得会想我!” 王陵远笑骂一句,嘴上说着玩笑话,心里却熨帖的不行。 他膝下无子,鳏寡孤独几乎占了一半,如今有这么个便宜师弟惦记着,他心里又怎会不乐呵? 隔壁考院的考生纸笔沙沙作响,铜壶滴漏的声音像是催命符召,让所有未交卷的人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墙之隔的衙门仵房,徐青和王陵远站在一起有说有笑,时不时还会拿起笔毫在尸体上勾勾画画,圈出一个又一个的知识点。 “这具男尸死后青龙不倒,若按世俗之人所见,必会说此人欲念缠身,是色中饿鬼。 但放在仵作行,却没这个说法。” “师弟姑且猜一猜,他死后为何会有这般反应?” 徐青闻言拿验尸用的尺子量了量,器量窄小,不足为道。 他思索片刻,回道:“我猜这具尸体生前要么是站立而死,要么是脸部朝地死亡,所以才会导致血液充入青龙,屹立不倒。” 徐青这些日子没少看验尸相关的著作,其中有一篇前朝官员写下的尸谭记里,就有这么一段典故,说是有对年轻夫妇,做丈夫的有一日不慎脸面着地,失足跌亡。 这人虽死,可那随身物件却是精神抖擞,好似活的一般。 那人的婆娘也是个荒淫无度的主,在灵堂为丈夫守灵时,不知怎地就看到了这一幕。眼瞅着丈夫这般模样,她还当是自家男人鬼魂不散,想那事了。 于是就在灵堂里做下好不羞耻的勾当。 有前来吊唁帮衬的亲友听到动静,走进灵堂一看,全都傻了眼。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这件事越闹越大,越传越离谱,最后就传到了知府耳朵里。 知府传来当事人,经过盘问,女方坚称是自家那死鬼色心不改,临下葬前,想和她再度一回春宵。 说来也巧,当地的知府恰好是个断案能手,对验尸检尸相关的事颇有见解,当即便命人将那‘色鬼’押来,详细勘验。 知府经过一番查验,得知死者乃是面部朝下跌亡后,就给出了结论,那便是并无色鬼一说,死者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血液坠积所致. 徐青讲完尸谭记内容,王陵远忍不住感慨道:“师弟的验尸能力已然不下于我,为兄再没可教的东西了。” “师兄哪里话,我要学的东西还多着,若没师兄引导,指不定要学到几时”徐青嘴上谦虚,可在心里却有着十足自信。 且不说度人经能够阅人生平,单论对尸体的了解,他还真没见过第二个比他强的,毕竟他自己就是行走的尸体,僵尸能不能支棱起来,他还会不知道? 这边与王陵远唠了会闲嗑后,徐青方才有机会去宠幸那些天心教反贼的尸体。 度人经翻页,反贼发家史现。 徐青从第一具喽啰开始,一直宠幸到最里间天心教分坛香主的尸体上。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总共十二具尸体,虽说大都品级一般,但贵在量大,一路超度下来,获得的奖励都快抵得上仵工铺一个月的营收了! 常见的大力丸,祛病符,狗皮膏等物自不必多说。 新奇点的也有轻身法,归蛇术,小儿止啼咒,媚药方儿,鏖战之法等 其中媚药方和鏖战之法还是出在同一具尸体身上。 徐青琢磨着,这是想弄一个永动机出来? 除了这些功用千奇百怪的低品奖励外,徐青最在意的还是出自天心教香主身上的地字下品奖励——寄桩法和偃偶术。 寄桩法顾名思义,就是通过施展咒术将人的躯体寄托在其它物体上,在被施予寄桩法后,人的身体就经得起刀砍棒击而不觉疼痛。 相反,被施展过寄桩法的‘替身物品’,则会替施法者承担所有伤害,但这术有一个限度,那便是替身物品损毁,施法者便不能再抵消接下来的伤害。 除了寄桩法,这位香主还有配套的一门左道奇术,名为偃偶术。 说白了就是制作一只牵丝偃偶随身,不论日常干活,还是与人斗法时,都能使那偃偶当做帮手,成为左膀右臂般的能臣辅佐。 徐青参透其中玄机后,发现这偃偶术倒是与牵丝皮影有许多共通之处,只不过偃偶多了一层藏身于影的异法,非有道行之人不能操使。 (本章完) 第53章 窝点 第53章 窝点 为什么要说偃偶术与牵丝皮影有共通之处?这里边的事,还与天心教分坛香主秦登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徐青在秦登鸣的发家史里看到,他年轻时原是个旁门左道的皮影匠人,打小就跟着师父走南闯北,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的皮影本事。 那时候秦香主还不叫秦登鸣,有个外号,叫皮子秦,后来大家伙也都叫他小皮匠。 十七八岁那年,秦小皮和师父来到江宁府,这可是个富庶地方,位属江南道里的玉阙宁土,其他出名的地方还有梦里前塘;水府古楼;富甲白扬等 那都是数一数二的繁华地界。 秦小皮和他师父哪见过这富贵地儿! 支起皮影棚,还没表演完一场,那看官坐客打赏来的银子吊钱都能用布袋子来装! “小皮,这些日子咱爷俩可得好好干,等攒下钱,就给你置办一处家业,也算是落了脚跟。” “得嘞!” 秦小皮一听这话,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干劲,觉得往后的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 可这人呐,哪有那么一帆风顺,指不定就有一些坎啊坑啊的就在脚跟前等着你。 这天傍晚,秦小皮跟着师父照常出摊,皮影棚往地上一搭,幕布一扯,三尺见方的戏台可就成了形。 今日他们演皮影戏不是给过路的看客唱的,而是给江宁府一位富商专门唱的独台戏。 那富商虽见多识广,可此前还真没见过皮影戏,他心里稀奇的紧,便让家人奴仆把灯都熄了,一点光也不让有,就为了看上一场正儿八经的皮影! 没了光,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秦小皮师徒二人的影棚上面。 秦小皮压着唱腔,手里扯动丝线,显然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此时周遭昏暗,根根丝线牵动哀乐悲喜。 四处阒寂,一方幕布演绎爱恨别离。 戏台上下,看客匠人聚皆沉浸心神。 一台戏罢,院内灯烛亮起,引得一众看客惊呼不止。 不过却不是因为皮影戏演的有多好,而是因为那富商的胸前此时正插着一把刀,竟是不知何时被人害了命去! 官府上门追凶拿人,秦小皮和他师父这两个外地人可不就成了最大的嫌疑犯。 审案的主官说:“若不是你们表演皮影,熄灯灭火,岂会无人目击歹徒行凶?” “依本官看,此案定是你二人勾结行凶匪徒,合谋为之!” 秦小皮师徒自是不肯认罪。 一通刑罚逼供之下,秦小皮师父率先支撑不住,死在了杀威棒下。 秦小皮死不承认,最后被收入监牢,住了整整三年。 三年后,杀死富商的真凶因其他案子被捕,招供画押时连带以前犯下的旧案一并托出。 这时官府才知晓,原来三年前那对外地来的皮影匠人不是凶手. 秦小皮就这么被放出监牢,不过他始终憋着股气,心想我师父被冤枉死了,我平白无故住了这几年牢,这事必须得有个说法! 于是他就请了刀笔先生,也就是讼师,前去官府讨要说法。 官府的主官还是当年那位,此时一听旧主要来翻账,那还了得! 公堂之上,主官看也不看讼师递来的诉状,开口便道:“你问本官要说法,本官却还没问你要赔偿!既然如此,那你便先把账结了,随后我再给你说法。” 秦小皮一听,这话说的,他是受害者,有什么可赔偿的? 接下来他就听见主官说:“你平白无故住这么多年牢,在里面的吃穿用度哪个不需要钱?” “那都是朝廷拨下的雪银,你可不得赔偿!” 秦小皮傻眼了,这哪是地方官,这分明就是一方恶霸! 什么叫专吏邪吏,今日他算是见到了。 独断专行,自成王法的主官一声令下,秦小皮便被送去了采石场,充做运石工,用来抵偿他欠下的坐牢钱! 等好不容易服完徭役,还完牢债,秦小皮心里琢磨,江南这地儿庙堂太高,容不下他这个小人物,他索性还是回家种地去吧! 兜兜转转,学几年艺,坐几年牢,服了几年徭役的秦小皮老老实实回到了家乡,在富户乡绅那里租赁几亩地,当起了老农民。可这农民真就那么好当吗? 秦小皮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月,最后却落得个吃糠咽菜裹腹保命的境地! 重压之下,秦小皮忽然就感觉自己开了窍! 老一辈常说吃什么补什么。 所以吃苦成为不了人上人,吃人可以。 那些专吏、黠吏、横吏,还有那些乡绅、豪爵、贵族,哪个不是在吃人? 此时恰逢天心教招募教众,秦小皮一看那宣传册子,就感觉遇到了知音! 杀贪官!杀污吏!推翻这个腐朽王朝,要自个去做那执刀的人! 只有手中有刀,才能帮咱穷人把那一肚子苦水倒出来,才能把那人情事理挣过来! 天心教的宣传很到位,几乎句句都敲击在秦小皮的心坎上,他忽然就觉得人生又有了盼头。 那就是造反! 造大雍朝的反,杀掉狗皇帝,让天心圣主的光辉撒向全人类! 好么!死了都不忘宣传自个的造反业务。 徐青继续往下看,秦小皮拜入天心教后,整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短短几年间就从小喽啰干到了一方首领。 天心教信奉历代圣主,门下弟子‘生、妙、罗、绝’从低到高,各司其职。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秦小皮业绩突出,入了绝字门传法长老的眼,对方为他量身打造,拜遣能人,学了一手的偃偶术法。 有了护身本事,秦小皮的地位再度得到擢升,成为新任临河分坛香主,距离坛主也只是一步之遥。 而他这时候也改了新名字,叫秦登鸣。 停尸房里,徐青一番超度下来,收获颇丰。 此行他不止得了地字品级的寄桩法、偃偶术这样的异术法门,还得知了一些隐秘信息。 比如书凰阁其实是天心教的一处窝点。 里面的才女大都是些被抄家后流落至此的犯官家眷,就连衙门里张钧喜欢的漱玉姑娘也是天心教的忠实信徒。 张钧以为追逐名利就能获得佳人芳心,却不知他此举是背道而驰,那漱玉姑娘追求的并非是名利,而是为父报仇。 至于那些本该充入教坊司的犯官家眷,为何会在书凰阁,这就不得不提一嘴隆平皇帝的小心眼了。 十年前,隆平皇颁布新令,京城内禁止狎妓,洛京里的教坊司就此名存实亡,不过却没说禁止相公伶人。 于是京城里的象姑馆,相公堂子便如雨后春笋,焕发出勃勃生机。 坊间传言,隆平皇之所以禁止京城狎妓,乃是因为自个年事颇高,囊中羞涩,所以心中乖气,也见不得别人去寻欢作乐。 那些犯官家眷也因此被分派到京城以外的坊,而在京城里面,则只剩下那些象姑馆还在兀自坚挺着。 这也是天心教为何会在书凰阁提前预知太子行踪,筹备行刺的原因。 莫说太子,这年头京城里那些当官的也都只能玩相公馆里的兔爷,可那毕竟不是正法,哪会有这里的粉面娇来的实在? 天天吃萝卜放臭屁,就算换换口味也该尝一尝海鲜荤腥了。 这不,太子钟情的寒梦姑娘正是京城一位犯官被抄家问斩后流落在此的遗孤。 徐青看到这,便知道行刺的事还没完。 (本章完) 第54章 全局观测者 第54章 全局观测者 人生如戏,可戏有重演之日,人一旦走错,却难有重来之时。 神机营的左百户,一个吃皇粮,但月俸还没书凰阁门童多的粗鄙武夫,却成了秦登鸣一生都迈不过去的坎。 秦登鸣曾派人调查过太子身边的护卫人员,除了那实力不明的老太监外,本就不该有左子雄的身影,那武夫纯粹是回京途中遇见太子车架,自告奋勇要护持太子一并回京。 你一个月几个钱,这么上进? 秦登鸣生前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书凰阁里。 那日,左子雄硬抗白罗护法一剑,随后便朝着他使出了自己的双刀绝技——百裂斩。 左子雄本就是武道通玄的通脉境高手,这一手百裂斩更是压箱底的招数,若不是太子有命不可损伤鸣蜩琴,左子雄也不至于憋屈这么久,不敢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秦登鸣警兆突起,本能感觉不对,还未回头就用寄桩法把自个和身旁形影不离的偃偶做了置换。 只是他忘了,寄桩法有转移伤害的限制,一旦所受创伤超过承受限度,那施法者就要承担溢出的所有伤害。 左子雄的百裂斩像是苦寒之地无处不在的罡风,一刀刀刮在秦登鸣身上。 此时秦登鸣和他身旁的偃偶就像是称杆和称勾上悬吊的货物。 左子雄的百裂斩便是不断增加重量的秤砣,等百道刀光没入身躯,秦登鸣的秤杆便再也维持不住平衡,身旁的偃偶轰然一声,从内到外,爆裂成无数残肢碎件,散落各处。 没了偃偶承接伤害,又身受反噬的秦登鸣哪会是左疯狗的对手? 面前,左子雄一刀回防白罗,另一刀噙在口中,用钢牙箍紧,接着又腾出一手从身后拔出新刀,架住秦登鸣的攻势。 白护法和秦香主身形遭遇阻滞的一刹,左子雄猛然扭动脖颈,口中噙着的第三口宝刀便毫无阻碍的划开了秦登鸣的咽喉。 停尸间内,徐青超度完所有天心教反贼后,便又将目光放在一具被腰斩成两半的太子护卫身上。 这具尸体刚被王陵远缝合完整,还未来得及将尸骸送还。 徐青伸手触摸对方身躯,度人经翻页,一些与秦登鸣不同视角的画面就此显现。 来往临河的官道上,护卫紧随车队,路上有风尘仆仆的神机营百户相投。 对方说是追缉天心教妖人到此,如今妖人下落不明,恐惊了太子车驾,对太子不利,所以要尽臣子本分一路护持。 太子一听,掀开车帘问道:“孤微服出行,你如何分辨出孤的身份?” 左子雄为人刚直,不知委婉二字怎么写,便直言不讳道:“殿下出巡,人人皆知,何须分辨?” 自那之后,太子便没再和左子雄说过一句话,也未让人牵马给对方骑,就让他自个追随车架,一路步行。 等到了临河,那名被腰斩的护卫便一直守在太子驾临的寓所外,俗称看大门。 不过这护卫私下里,也并非没有娱乐活动,徐青快速跳过对方观摩春宫图本,自我慰籍的画面。 等做完手头里的细活,护卫拿出一张带有淡淡香火味的黄纸,用炭笔写下太子来到临河的详细行程。 徐青并未感到意外,他从护卫生平里得知,对方从始至终就不是单纯的太子护卫,而是早已被宫廷内侍收买的奸细。 不过二者从始至终都是单线联系,徐青并不清楚幕后真正想要监测太子一举一动的人是谁。 护卫写完太子出行报告后,就用火折子点燃那张带有异香的纸,徐青看到有灰烬一般的字迹在空中炙红一瞬,随后匿于风中。 这太子可真够不好当的! 画面一转,再次来到书凰阁,依旧是白罗左子雄等人在喊打喊杀,唯独这名护卫在中间当混子。徐青可以预见,如果对方一直混下去,绝对不会被腰斩,这么一想,他还真好奇起来,这护卫到底是怎么死的? 画面中,秦登鸣再次被割喉,白罗护法抬头看向太子身旁的老太监,又回头看了眼左疯狗,自知良机已失。 当下他不再恋战,随手取出一枚赤色弹丸,卡进琴弦后,便将鸣蜩琴抛至大厅上空。 “鸣蜩琴!”寒梦姑娘在台上惊呼。 左子雄闻言,本要去追击白罗,却又不得不中途止步,转身腾挪去保护太子赠琴。 此时抛至空中的鸣蜩琴忽然爆裂,无数雷火烟气迸射,左子雄反应迅速,当即撩起衣袍遮挡面容,身体也似旋转的线梭,以一种违反常理的轨迹疾掠折回。 楼上的护卫依旧在浑水摸鱼,眼看天心教大势已去,他这才准备发力配合同僚退敌。 也就是这个节点,护卫忽然感觉双腿不听使唤,自个的上半身也腾空而起,等半截身子坠落,汤汤水水的东西也一股脑的流出。 那副凄惨的模样就像是被轮毂碾压过的蛤蟆,腹腔里藏着的脏器血水尽数被挤到外面。 护卫在地上挣扎惨叫,伫立在他身旁的老太监就像是做了件不值一提的小事,随手将刀丢还给旁边呆愣的侍卫,笑生生道:“咱家看你演的也累,不如趁早替你解脱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人被腰斩不会立时死去,意识还会有一段时间清醒。 护卫惊恐之余,颤抖着半截身躯问道:“你如何知道我是内应?” 老太监置之不理,反而招手让楼廊里一名浑身浴血的衙差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人张钧。” 停尸房里,徐青良久才回过神来。 此时身为局外人的他,反而是对行刺太子一事最为了解的人。 从案发到结束,无论是天心教反贼视角还是太子阵营发生的事,他都尽数收在眼底。 “翠云楼也有个疑似太监的人物,不过那人的音色与太子身旁的老太监并不一致。” 徐青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不过是太子出巡,竟能引发出这么多事端,就是可惜天心教的白罗护法太过不争气。 太子就在眼前,你怎么就跑了呢? 像你这样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又怎么能成就造反大业? 徐青内心批判对方所作所为,实则是可惜到嘴边的优质尸源,又飞走了。 天下再没比这更让人遗憾的事了。 这边徐青超度完所有尸体,隔壁考取童生的考场也到了放榜时间。 “师弟不去看榜?” “去!师兄左右无事,不如随我一同前去,等看完榜,我请师兄去楼潇洒!” (本章完) 第55章 技多不压身 第55章 技多不压身 身材昂藏如熊罴的赵元,正低垂着脑袋,满脸郁气。似乎是此次考试并不理想,他的叔叔赵中河正在为他开导。 “阿元,你已经尽力了,哪怕没考中,也总比刚进考场没多久就离开的懦夫强。” “再说,咱们赵家向来以武立身,未必非要读书考取功名” 赵中河说罢,还扭头看了眼刚折返回来,正等待揭榜的徐青。 他就是对方口中那位进入考场不到半个时辰,就交卷离开的懦夫。 旁边吴家兄弟和吴耀兴钻进人群内围,有两名书吏正准备往墙上张贴红榜。 “哈哈,有我的名字,以后爷们也是童生了!” “莫不是还有榜没放,这上面怎么可能没我的名字?” 红榜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悲。 吴家兄弟兴高采烈钻出人群,吴耀兴见两人出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样,榜上可有文才姓名?” “爹,这就是个童生,傻子都能过,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文才寒窗十余载,对他而言,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吴志远话音刚落,吴文才便兴奋的朝徐青喊道:“徐兄也在榜上,我就说徐兄那么早离开考场,必定是提前答完了考卷,胸有成竹.” 旁边,身逾八尺的赵元脸色一白,整个人的气势都萎靡了几分,看起来像是被无形的刀剑斩碎了道心。 紧跟着就有衙门书吏过来,冲他摇了摇头。 这下,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死了。 “.叔父,我果然不适合读书,咱们赵家就没有读书的那个脑子。” “.” 赵中河恼羞成怒,脸色瞬间红温。 “胡沁什么!把腰板挺起来,我们赵家世代习武,胆壮气粗,便是不读书又能怎地?” 赵中河骂骂咧咧,口中尽是些打翻醋坛子的酸言酸语。 一旁,王陵远抚须含笑,心里感叹,自家师弟不骄不躁,读书的同时又不荒废师门所学,还能过来学习验尸技巧,如此秉性,属实难得。 只是师弟至今尚未婚配,俗话说长兄如父,他这个做兄长的也是时候该充当月老,给师弟牵线搭桥了 前往楼庆祝的路上,王陵远旁敲侧击道:“师弟可有钟意的女子?” 徐青若有所思,随后如数家珍道:“那可有点多,像翠云楼的紫汐、巧蕊两姐妹;还有梨园戏苑的段枝梅段先生,都是乐善好施的好姑娘。 师兄别误会,段先生是个女儿家,只是戏唱的好,经常扮演小生,台风也稳,才会被称作先生。” “另外前不久书凰阁魁鼓令选取出的十位才女也相当不错,我都挺钟意.” “我是说正经的!你难道就不想成家立业?为兄就是年少时不知轻重缓急,只顾四处浪荡,以至于到了这般年纪,整日只能陪着仵房那些尸体过活,全无半分指望。” 整日与尸体作陪,这不天赐的好事吗? 徐青对仵作这门行当本就感觉亲切,如今听到王陵远这么说,便愈发向往了。 或许等哪日丧葬铺子生意冷清了,他可以考虑转行去当个仵作。 “我膝下无子,再过几年,许是死了,都不会有半个子女前来烧香祭拜.你有没有在听?为兄是过来人,说这些都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 “师兄不必忧虑,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让师兄真个没人祭奠。” “我是那意思吗?我说的是你!” “呀!幽兰院到了,听说这里有几位姑娘很是不错,是跟御医学过推拿手艺的,可包治百病,师兄可得好好试试!” “为兄年纪大了.” “推拿而已,师兄老当益壮,还怕推坏身子不成?师弟这里有强身壮骨丸,还有益气补血的方儿!” 烟柳巷里,管乐交织,一派闲雅景象。 太子寓所外,左子雄背负行囊,对月吁叹。 书凰阁一战,他未能护下鸣蜩琴,太子心生不满,遣他回京营述职。 左子雄心里憋屈,就向太子爷阐明道理:“天心教贼人蓄谋已久,如今敌暗我明,不定何时就会卷土重来,臣子食君禄,岂能在危急关头折返回京,还请殿下收回成命”太子不以为意,淡淡道:“一群鄙陋卑微之徒,只会如鼠蚁蛰伏在腌臜角落,也敢妄言天命?左百户,孤难道缺你一人,就敌不过他们吗?伴伴,你也觉得孤有这么好杀吗?” 太子身旁的老太监呵呵笑道:“有奴才在,自然不会让殿下受到半分伤害,至于左百户.便是为殿下赶车的马夫,想来也胜他许多。” 今晚月色很美,左子雄脸色很差。 太子殿下的马夫是个不言苟笑的面瘫,不过却对他很是友善。 “左百户,京城路远,不可单凭脚力,这匹千里马就赠予百户。” “多谢好意,但无功不受禄,这千里马恕我不能收受,况且坊外不远就有驿所,我自会取官马骑乘。”左子雄拱手抱拳,看也不看宝驹一眼,转身便消失在夜幕里。 “真是一位好官,若有机会” 马夫看向左子雄离开的方向,目光闪烁不定。 鸡鸣破晓,徐青回转家宅。 昨日他超度天心教众多尸体,获得不少技能,如今好不容易得到闲暇独处的机会,他自然要好好归整一番。 民间有这么一个说法,凡是毒蛇存在的地方,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话虽然不可信,但却真有一种法门,可以用来解除蛇毒之害。 这种法门便是徐青昨日获得的渔猎巫术——归蛇咒。 倘若不幸被毒蛇咬伤,便只需刻画一道平安符,来到毒蛇伤人的地方,用香在地上插出“山、林、竹”三字,接着在字旁插香画圆,由施术者在圈内盘腿坐定,念动“归蛇咒”。 伤人毒蛇就会口衔解药现身。 徐青按照归蛇之法,用朱砂笔画了三道平安符,贴身存放,至于僵尸怕不怕蛇咬,他并未试过,尸说中也未有举例。 不过这些都不关紧,平安符的作用与归蛇咒并不冲突,它的用途只是预防毒虫、蛇类侵袭罢了。 将归蛇咒有用的部分拆解完,徐青又开始在院子里来回腾挪。 轻身术,依旧是昨日从天心教反贼身上得来的术法,可踏雪无痕,正好弥补他身法不足的缺点。 其他诸如媚药方,鏖战之法等,也各有功效,本着技多不压身的生存理念。 徐青对技能的需求从来都是不嫌少。 僵尸无寿,在漫长的岁月里,这些技能总会有用得到的时候。 将人字品级的奖励依次整理完毕,剩下的便是地字奖励。 地字中品寄桩法和地字下品偃偶术。 从始至今,徐青阅尸近百具,其中地字品级的技能屈指可数,地字中品奖励更是第一次获得。 寄桩法,根据施法者道行高低,可抵消一定程度的本体伤害,这是一门下限低,但上限却很高的术法,无论何等修为,都能作为护道之法使用。 此法暗含八卦,桩体为静,本体为动。徐青以僵血为媒,在院后的阴槐树上刻画人体符文。 乾为首,坤为腹,震为足,巽为股,坎为耳,离为目,艮为掌,兑为口. 槐树上的符文刻罢,徐青又在身上刻画对应图案,以他如今的道行,至多将首道替身作用在顽石、树桩或者偃偶身上。 徐青看过秦登鸣的死亡画面,觉得附身偃偶并非上策,一旦寄桩法被破,偃偶必会随之破碎,如此反而会损失一道底牌。 倒不如将桩体选择在其他外物身上,这样哪怕桩体破碎,随身偃偶却依然可以护持己身。 至于为何选在阴槐树身上,则是因为槐树有灵,具有成长空间,若是精心培育,说不得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他的御用替身。 拂晓之际,天边一抹灵机遁入槐树,无数符文灿烂一瞬,随即隐没不见。 同时消失的还有他身上刻画的符文。 冥冥中,徐青觉得自身和槐树之间有了一种从属的牵连,虽然微弱,但却真实存在。 施完寄桩法,徐青伸手抚摸阴槐树粗糙的树皮,语气温和道:“以后就指望你为我遮风挡雨了,你可要争气,不然我怕是还得去找其他替身” 徐青话音落下,阴槐树簌簌作响,枝叶一阵抖动,似是对眼前这位宅院主人格外感恩。 毕竟地主家不养闲人,徐青给这树安排就业机会,对方又怎会不感恩戴德呢? (本章完) 第56章 诈尸 第56章 诈尸 三月初六,距离府试考取生员还有五日。 徐青两耳不闻窗外事,挥动铁锨、锄头,在院子里不停刨坑。 僵尸若是单纯依靠吞食月华阴气修行,蜕变速度极慢,因此常有僵尸茹毛饮血,杀伤生灵,靠攫取活人生机提升修为。 徐青对寻找人类血食没多大兴趣,因为那太容易出事,而且还缺德。 毕竟谁能保证觅食的时候,不会遇见降魔卫道的高人? 思来想去,也只有按照养尸经里的素食法门,寻找各类增快修行进度的材料,最为稳妥。 这与修行中人收集宝材,炼制灵丹妙药增进修为并无二致。 如今养练银甲游尸所需要的关键阴物中,徐青已经寻到品质最上等的阴灵玉,还有以特殊法门炮制出的老猫煞,这东西是他从猫脸僵尸身上提炼出来的,如今唯一缺少的阴物,便是坟头三尺鬼面土。 所谓鬼面土,就是坟头往下挖掘三尺,会有一张形似鬼脸的土层,那层阴土便是所需要的鬼面土。 这类阴物往往由阴煞之气浓郁的地方催生,最常见的地方就是乱葬岗和陵园古墓中。 徐青不愿往那类地方寻觅,倘若遇见僵尸同类还好说,指不定还能嘤嘤嘤的用僵尸语唠唠闲嗑。 可要是遇见其他阴间玩意,就没那么好玩了。 君子不立危墙,徐青自认实力还没到出新手村横行的地步。 本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原则,既然没有鬼面土,那咱就自个培育! 徐青的宅院里虽不见坟茔,但在平地之下,却有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死人尸骸,正静静的躺在里面吸收凶宅阴煞。 徐青挨个抛开检视,遇见没有催生鬼面土的尸骨,便将其重新填埋。 等天光大亮,几乎把院中土地翻犁一遍的徐青,终于收手。 此时他身边装灰用的灰袋子里,已经有一袋半的鬼面土。 徐青收起农具,望着翻然一新的土地,心中无比充实。 像这样收尸种尸,耕耘田园的日子,才是他向往的生活。 接下来几日,徐青除了白天在仵工铺看店等业务外,夜里便会回转宅院,为自己‘垫窝’,准备银甲游尸进化的一切事宜。 无论熊狼狗,还是猫鼠兔,在即将生育时,都会外出寻觅各种干草绒草,运至洞里。像兔子这种动物,还会动嘴将自己身上的绒毛咬下一撮又一撮,用来给即将出生的幼崽垫窝保暖。 徐青自不会像这些野畜一般,拔身上的尸毛给自个垫窝,他又不产崽。 他之所以要做这些准备,却是因为上次进化铁甲尸时,足足在棺材里度过了七个日夜方才出关。 如今要往银甲尸养炼,谁知道需要多少日子才能成功化茧? 所以提前垫窝,做好闭关前的防御手段,就成了他眼下最操心的事。 风水宝宅里的陷阱又多布置了一倍,卧房床铺底下,徐青挖了个棺材坑,那里就是他闭关养炼的地方。 床铺上面还有他简易炼制的偃偶作为障眼法。 如今唯一欠缺的,就是时机。 徐青在临河这些日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生地不熟的野生僵尸了,他若是平白无故消失一阵,不说丧葬一条街的那些街坊,就单是在衙门里谋事的王陵远,都会急疯了似的寻他。 老王还等着便宜师弟为自个养老送终呢,对王陵远而言,就是当今皇帝哪天犯了老年痴呆,走丢了,找不着回宫的路了,都比不上自家师弟走丢的一根毛! “真麻烦,看来只能等府试过去,到时候编一个外出游学的由头,中途再偷偷折返回来闭关突破”拿定主意后,徐青恢复往常作息,锁好宅院大门后,便回到铺子里继续打理白事生意。 在距离府试还有三天的时候,断供半个月的衙门,终于又和仵工铺恢复了业务往来。 这回送来的是两具无主男尸。 不过令徐青意外的是,前来送尸的人里,居然还有王师兄的身影。 避开衙役,王陵远拉着徐青来到柜台处,压低声音道:“师弟,这两具尸体唐师爷开价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他怎么不去抢?” 王陵远嘘声道:“师弟莫急,不是管你要钱,而是师爷拿银子给你。但前提是你能处理这两具尸体,若是不能为之,为兄自会把它们带走,让师爷另请高明。” 徐青听出了话外音,蹙眉道:“这两具尸体有问题?” 王陵远点了点头,解释道:“两月前衙门收了一具尸体,那尸体生前是个画匠,仵房的仵作看管尸体时,无意中发现这具尸体每到夜里就会诈尸寻笔墨作画,像这种事,一般都会交由缉妖司处置,可那画匠生前小有声名,所画之物均能卖出高价.” “莫不会是师爷想赚死人钱,没有上报缉妖司,反而让这具尸体为他作画谋利了吧?” 徐青闻言立马就有了猜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是这么回事。”王陵远叹道:“唐师爷这人就是太贪财,为了让尸体作画卖钱,他与仵作私下勾连,将画匠留在了停尸房。” “免费的画师,还不用吃饭给工钱,这对师爷来说不是好事吗,怎么又要钱处理这具尸体?” “哪是好事,若真有这般便宜,为兄也不会来临河了!”王陵远无奈道:“唐师爷留下画匠的第三天,仵作就死在了停尸房里,你猜他怎么死的?” 徐青目光幽幽,他这个师兄哪都好,就是吊人胃口的毛病改不了。 也不知是不是平时茶楼去的多,让那些说书先生给带坏的。 “这我哪能猜的着,师兄接着讲便是。” 王陵远闻言抚须一笑,以前他这师弟什么都猜的出,如今倒是让他扳回了一局。 “那仵作被人活生生扒了皮,皮上还画着一副骏马图!” “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你师兄我也不会被招来当仵作。” 徐青瞧着案台上被捆成粽子的两具尸体,用手指了指另外一人,问:“那它呢?这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这具是为兄顺手搭的,不收钱,正好给师弟一并送来。” 徐青闻言顿时眉开眼笑,都说衙门有人好办事,如今他也算是享受到这种便利了! 不过未等他高兴多久,就听王陵远继续道: “此人生前是个扛大包的力夫,搬运货物时不慎被重物击中后脑而亡,也没人知道他是哪里人士,兴许是前些日子涌进坊内的流民。 这人说起来倒是没太大问题,就是夜里偶尔会起尸,把停尸房里的尸体往外面背。” “得亏为兄跟随过柳师一段时间,见识多一些,不然怕是会吓出病来!” 听完王陵远的话,徐青倒不觉得棘手,像这种起尸诈尸的事情,赶尸匠经常遇见,而这类尸体也是最容易炼制成行尸的料子。 (本章完) 第57章 山河图 鹤骨笛 第57章 山河图 鹤骨笛 徐青对炼制普通行尸没什么兴趣,不过若是有像赵捕头那样的好料子,说不定他还会提起一点兴致。 送走王陵远和运尸衙役,徐青关紧铺门,点燃一支上好月桂蜡,丝丝缕缕的烟雾环绕案台,空气中弥漫的蜡油香气驱散了那股异样尸味。 靠近案台,他正要伸手触摸,却不料案台上的两具尸体忽然挣扎起来! 被五大绑的尸体像是硕大的桑蚕,奋力蠕动着往远处蛄蛹,妄图逃离此地。 徐青见状呲了呲牙子,狞笑一声,伸手抓住两具尸体的脚踝,又将它们重新拖拽回来。 “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 能白天把死人吓诈尸的那能是一般人吗,徐青仿佛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怕,一声狞笑,反倒将内敛的阴森气质又释放出几分。 案台上,两具尸体好似被登徒子扒光衣服的良家妇女,紧紧贴在一起,瑟瑟发抖。 徐青不懂怜香惜玉。 这年头谁身上还没点尸香了? 摁住其中一具尸体的命运脖颈,度人经翻页。 徐青耳边响起熟悉的经文谒语,他看到了眼前人的生前事。 这人是个画匠。 俗话说无君子不养艺人,画匠这个行当,运气和天赋同样重要。 年轻画匠很有天赋,可惜性子急躁,钻了牛角尖,偏要逆天改运,私以为只要有贵人扶持,他的画就能卖出应有价值。 于是画匠托关系傍大款,认识了不少风流权贵,只是这些人从根子里就不正派,人家找他并不是为了画那山山水水,而是要画莺莺燕燕。 而且还是没穿衣服的那种莺莺燕燕。 画匠刚开始心里还犯嘀咕,寻思他可是个正经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下身段去画这低俗玩意! 要是他真能一直守住本心,毫不动摇,兴许就没后边的事了,可这年轻画匠最终还是没能抵住名和利的诱惑,动笔给贵人画起了活春宫。 起初是青楼的姑娘,接着是贵人府里的丫鬟,这些他画也就画了,毕竟前者你情我愿,都是生意买卖,后者丫鬟也是贵人买来的,人怎么处置,怎么折腾,就连官府也管不着。 画匠心想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也还行,可他哪里知道,在权贵圈里,这些都只能算是开胃小菜,大的还在后面等着他呢! 什么逼迫良家寡妇、恐吓怯懦少女,在人丈夫面前威逼有夫之妇. 贵人私下里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出格,画匠则是越画心里越难受,越画越觉得不应该。 倘若他当初不接这趟活,不走这条道,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那些良家女子是不是就不会让人戏弄? 都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画匠每画一幅画,就感觉心里被毒蚁噬咬一口。 也不知咬的是他残存不多的良心,还是那仅剩的一点坚守。 昔日骏马图里的骏马变作瘦马。雄鹰扑击图里的雄鹰,变成了秃头鹰。 总之,贵人玩的愈发非人,画作里的内容也从女儿家变成了俏儿郎。 画匠不为所动,为了得到贵人扶持,他依旧强忍不适,继续作画。 直到有一天,画匠正作画时,被奴仆欺辱的良家女子忽然挣开束缚,一头撞在了案台桌角上,死了。 画匠脸上黏糊糊,有些湿热,他抹了把脸,手上尽是女子喷溅到他身上的血迹,再低头看那画作,未勾勒完的春宫图上斑斑点点,像是凛冬里的一枝梅,在诉说她的清白。 第二天,画匠上吊死了。 但不是自个上吊,而是画匠要去报官,想要去揭露这些上流人士的龌龊行径,这才出了事。 你一个画匠,哪来的胆气? 贵人一声令下,凶神恶煞的看家奴仆便好似为虎作伥的伥鬼,将画匠一通毒打,等对方彻底没气后,又用一根绳子将之‘伪装’成自缢模样。后来官府查验案情,给出批复。 说是这画匠性子急躁,钻了牛角尖,偏以为人死后,画才贵,所以就自个吊死了。 仵工铺里,徐青幽幽一叹,取出殓容用的器具,给画匠化了个体面的妆容。 事毕,徐青清点奖励,获得了一门人字下品的丹青技艺,可画山画水,只不过品级太低,画不了人心。 还有一幅人字上品的高仿山河图,里面可用来收容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 徐青顺手从案台底下掏出打狗棍,心念微动,山河图一晃,下一刻一根如毛发纤细的袖珍小棍便出现在山河图中。 看起来就像是画上去的一般。 他再次动用心神,那打狗棍便又重新出现在手中。 须弥山河图,原来是个芥子储物的法器。 这玩意好!徐青难得露出笑容,别看这法器只是人字上品,存储空间也有限,但对他而言却是无比便利的好东西。 搁以前,他出门还得整一个褂包,跟个算命的游方先生似的!甚至有时候上街还有路人管他要治病的偏方,认为他是调门看柳病的野大夫。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如今可好,像什么大力丸,清凉散,真言丹,三日大傻春体验卡都可以放到这里面。 这边,徐青往须弥山河图里搬家搬的不亦乐乎。 案台那头,眼看那可怖邪祟不再注意自己,被五大绑的另一具尸体,便又开始奋力的往外蛄蛹。 等徐青收拾完家当,回头一看。 好么,那条大蛆都快蛄蛹到门口了! 你说说你,免费给你殡葬超度,你跑个什么劲? 咱这又不是黑店。 重新将想要逃跑的尸体拖回,徐青一个大比兜下去,对方顿时就安静下来。 有山河图垫底,徐青心情明显松快许多,也不怕这具尸体开不出好的奖励。 一连串生人画面切片下去,徐青手中多了一对造型别致的骨笛。 这笛子名叫鹤骨笛。 民间相传,鹤骨笛乃是由丹顶鹤翅膀肱骨制成,而且必须得是最老的雄鹤,最强的头鹤才行! 鹤有双翅,鹤骨笛亦是成对。 一支左笛,一支右笛,能吹出不同音色,若是和鸣对奏,那真是上天之音。 无论水水山山,古古今今,爹娘儿女还是贤妻伉俪,所有相思之情均能在鹤骨笛声中传递。 鹤骨笛原本是长在同一个身体上的一左一右,相互之间极有灵性。倘若一支坏了,另一支也会没来由地折断。 这笛子难得,一是达到年头的铜骨老鹤难遇难觅,二是极少有钻得准笛孔的手工匠人。 徐青手上的这一对,却像是天工造就,温润如玉。 人都说鹤骨笛声最相思,这笛子也有一段故事在里面。 具体怎么回事,还要从案台上的扛包力夫说起 (本章完) 第58章 春燕衔泥 第58章 春燕衔泥 津门府往南二十里地,有个叫万寿乡的地方。 乡里有对年轻夫妇,丈夫王乔年少力强,渔猎耕种,无一不能。妻子李氏贤良持家,踩得织机,做得女工。 两人本是天人作合,他为玉壁,我为明珠,你为粪土,我为螂君。 寒月里,王乔跟随渔帮外出渔猎,归来时留得一尾上好鲳鱼。 这鱼不是普通鲳鱼,乃是一尾银鲳,不仅肉质细腻,口感也极为鲜美。 有乡绅富户为尝一口鲜味,情愿出高价购买。 王乔不以为意,只道是家中妻子有孕在身,时常不思饮食,他偶然听闻鲳鱼味道鲜美,能打开人的食欲,这才特意参加渔猎,留下这一尾珍鲜,是以断不能割舍。 除却丈夫体贴入微,妻李氏也甚是贤良,一日王乔上山砍樵,李氏在家穿针引线,为丈夫儿女缝制过冬衣物,缝至中途,李氏忽然被针尖戳到指心,疼痛难忍。 她心生悸动,只觉坐立难安,心想丈夫外出砍樵多时,这般时候都未归来,怕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她便放下手中活计,将儿女托付妯娌妇人,外出一阵恳请,方才说动邻里乡人上山寻人。 乡里人捱不住女人家哭求,一群人嘴里埋怨唠叨,但真寻人时,却也尽心尽力。 等寻到天昏,有人在山涧野沟里,发现了失足跌落昏迷的王乔。 此时正值秋末冬初,白日里倒还好说,就是穿着单衣也能过活。可这夜里不一样,那是真能冻死个人的! 可以预见,若没李氏劝说众人上山寻觅,这王乔必将生死难料。 仵工铺里,两辈子单身的徐青看的是一阵腻歪。 关键这王乔还和他往常超度过的尸体不太一样,别的尸体惦记的都是些功名财色,利禄恩仇。 王乔倒好,别的记忆模糊不清,唯独那些夫妻间的恩爱日常,他倒是记得清楚! 徐青跳过这些酸掉牙的片段,画面一转,来到数年后。 此时的李氏已然为王乔添下一对儿女,一家人合合满满,便是神仙见了也艳羡。 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小心眼的神仙起了妒心。 平日里颇能持家的李氏忽然就害了肺痨恶疾,此病莫说乡里,就是府里的医师看了都直摇头。 王乔打心眼里疼他这个媳妇,哪会管别人怎么评断。 丈母娘来看闺女,随口说了一句:‘我这闺女年轻时候看过相,先生说了,她手上的命线生来就短,注定薄命,所以这是上天收她来了。’ 王乔闻言心里憋闷,又不好冲丈母娘发作,到了夜里,夜深人静,他就偷偷咬破指尖,在李氏的手上续了条鲜红的命线。 李氏只觉心中绞痛,梦里惊醒,看见这一幕就问他这是做什么。 王乔就回她:“算命的说你命短,我命长,正好给你续上。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命,不管你笑什么,我都陪着你笑。不管你哭什么,眼泪我都给你抹。” 许是上天有眼,这一日有路过的货郎对王乔说:“白沙河埠口那边有个游方道士,别说肺痨,就是阎王爷请到的主,他都能拉回来!” “就是这道士四处云游,一年里也就一二回能在埠口现身,上回我碰见他,也是这般时候,你要是多留意,说不准还能救回你家娘子。” 王乔闻言,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也不管几分真几分假,给母亲子女交代好家里的事情,便收拾行囊,往白沙河埠口去了。 就这么,他白日里在埠口给人抗大包搬运货物,夜里就歇在岸边的船坞处,留意那些走水路登岸的船只行人。 如此日夜劳神,又思念成疾,王乔在一次搬运货物时,未能及时察觉险情,被船坞高处捆系的木箱砸中头部,重伤不起。 有渔民目睹这一情景,喊人过来帮扶,却为时已晚。 弥留之际,王乔尚且侧着头望着埠口,嘴里念叨着神医道人 徐青缓过神,良久无言。他从王乔死前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了埠口出现的持幡道人。 但他却分不清那是王乔的幻觉,还是真的在最后一刻,等到了传闻中的神医。 不过,即便是真的等到了,王乔也没有余力去拜求对方救治自家妻子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昔日王乔跌落山涧,妻李氏尚且心有应兆,如今他死于外乡,却不知李氏又会如何思念于他。 “津门府,万寿乡” 徐青默默念叨一句,随后便开始为眼前的抗包力夫梳洗妆造. 莺时三月,春燕衔泥。 这一日仵工铺外,有一只新燕从南方飞来,在徐青的房檐下,筑起了窝巢。 起初徐青不以为意,直到不久后看见另一只燕子飞来,他才恍然想起,原来燕子都是成双成对的啊。 曾有诗曰,多情惟有双飞燕,不道人贫便不来。 又道是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也有愿寄双飞燕,为我西北飞的诗词。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青看着那两只嘁嘁喳喳的燕子,小两口你衔泥来我折枝,恩爱非常。 他瞧了片刻,便又想到了昨日里超度的力夫王乔。 “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蘸水开” 徐青取出鹤骨笛,两相映照,心里已然有所明悟。 三月初九,隔壁吴家兄弟租赁了一辆马车,准备先行前往府城赶考。 临河坊是雍朝最为繁荣的一处水陆货运枢纽,往北百十里便是津门府城,往南一二十里,则是白沙县治所在。 面对吴家兄弟相邀,徐青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独自一人前往府城。 临走前,他特意到街头棺材铺里问胡宝松要了一口棺材。 胡老汉精神头依旧十足,见徐青进门,他抬眼就是一句:“谁家又死人了?” 徐青无语:“就不能是好事?” “进我这棺材铺的,就没有带着好事来的。你就更别提了,没有死人你会想起到我这来?” 徐青哑然。 这老头可真扫兴。 “死的是一个外乡人,我正好要去府城一趟,顺手给他送去,也好让他落叶归根。” “落叶归根.” 胡宝松闻言抬起眼皮,嘴里喃喃自语。 “徐小子,要是哪一天我央请你送我下葬,咱街坊邻里的,你可不能拒绝。” (本章完) 第59章 游学 第59章 游学 这已经不是胡宝松第一次对徐青说这话了。 徐青打眼看向眼前精神矍铄的老头,笑道:“当今圣上还能活到八十来岁呢,您老才多大?指不定到时候我也不干这死人生意,反倒治病救人当郎中去了,这些都是没影的事!” 胡宝松不置可否,等徐青准备离开时,他冷不丁说道:“徐小子,你铺子里那两口棺材,上红漆的不要动,那口棺材是四季棺,里面指不定藏着什么古怪。” 徐青惊疑不定,扭头仔细打量对方,试探道:“老胡,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 “我活到这把岁数,有什么不知道的?”胡宝松咧嘴一笑,露出沾满黄苔的齿豁。 “那口红漆四季棺,是柳有道在河口古道挖出来的物件,他拿不准主意,不敢去开,便跑来问我认不认得那棺材.” “我原本想,他指不定哪一日就忍不住把那棺材开了,结果他却死在了别处。也真是可惜,小老儿还想见识一下那四季棺里到底藏着什么.” 徐青闻言松了口气,复又问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为何还要提醒我不要开棺?” “你这愣小子,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早先你我并不相熟,彼此互不过问。如今你我贵为邻里,相处融洽,自该互相扶持.” “所以你提醒我这些,就是为了给我留个好印象,好让我将来给你送终?” 胡宝松听到这话顿时眉开眼笑。 “老胡头,你脸可真大!”徐青没好气道:“若换作旁人,许是早开了那口棺材,哪还有命听你今日提醒?” “这事你若早告诉我一声倒还罢了,我原本也没打算开那口棺,就这你还有脸让我给你养老送终?” 胡宝松老脸一红,眼看自个不占理,就开始拉拉扯扯跟他打感情牌。 说什么只要你能答应下来,以后我就像亲儿子一样对你,这棺材铺,还有他攒下的棺材本,都是你的! 好么,我把你当邻里,你却想当我爹? 而且听起来,怎么还像是我占了便宜? 徐青脸顿时就拉了下来,他哪能应承这事! 这胡老头的跟脚底细明显有问题,指不定里面就藏着什么雷,等着他来踩呢。 “老胡,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今日就要去府城赶考,往后还要游学个把月,半年也说不定,给你养老送终这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徐青便推着装棺材的板车,回到了仵工铺。 原地,只留下胡宝松一人负手叹气。 现在的年轻人可太不知道尊老爱幼了! 仵工铺里,徐青将王乔的尸身好生装殓,临行前,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停靠在西墙的两口棺材。 年轻人不能太气盛! 哪怕胡宝松提及黑漆棺材没有红漆棺材凶煞,徐青也没打算现在就去开棺验证。 他往后的日子还长,这棺材停在这里又没什么妨碍,他又何必去冒险窥探里面的东西? 收回目光,徐青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等他哪日从游尸三类进化到伏尸三变之时,再考虑开这口黑漆棺材也不迟。 串了半天门,眼下徐青游学这事儿,邻里街坊都知道了。 徐青一出门,斜对面香火铺的程彩云就上赶着给他打招呼。 嘴里一声一个青哥儿,喊的可好听了。 “以后青哥儿要是考上秀才,发达了,可不要忘了嫂子的好.”“那哪能!嫂子家里还有鸡子没,我这赶考正好煮一篮子带上,也省得路上净啃干饼吃” “哎呀,青哥儿你是不知道,现在天还没开暖,冷的很,不是嫂子不舍得给,实在是家里的母鸡不争气,它不下蛋啊!” 得,徐青翻了下白眼,他就知道这小老娘们只会玩嘴上功夫。 你想占她一点实际上的便宜,那是断然没可能的。 “青哥儿慢点走,等哪回天开暖,嫂子指定给你留一篮鸡子。” 徐青驾着牙行租赁来的马车,往后挥了挥手。 他铺子里也养了老母鸡,哪能不知道这时节鸡开不开窝? 至于对方口中的话,他就权当漂亮话听了。 路过纸扎店,吴耀兴扯着嗓门道:“徐老弟只管放心去,你寄养我院里的老母鸡,我肯定给你照看好了!下的鸡子,我也给你记好数,等你回来一并送回去.”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程彩云还没来得及回香烛铺子,一听到吴耀兴说那抽梯子的话,身子都打了个趔趄,真是臊死个人! 徐青赶着马车一路来到衙门,门房秦大爷接过他拎的一壶酒,别提有多热情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你说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车就停那儿,你不用管,我给你看着,指定不差事!” 秦大爷光顾乐呵,哪知道他这几回喝的酒,都是徐青用酒虫泡出来的假酒 酒虫,位列人字下品,并非人世间任何介鳞倮虫,而是出自酒鬼身上的假虫、醉虫。 作用是放在水里,水便会拥有醇香酒味。 这还是徐青回刷尸工磨坊时开出的奖励。 熟门熟路来到吏房院落,徐青甫一进门,便瞧见唐舟唐师爷正在往地上倒药渣。 “师爷这是身子骨不舒服?” 唐舟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收起熬药用的砂锅,回道:“最近总是夜梦失眠,就去医馆讨了个镇定方,没什么大碍。” 徐青侧目看向墙角的药渣,从老医师杨春甫身上学来的百草拾遗下意识发动。 “五味子,巴戟天,山茱萸,肉苁蓉” 徐青怪道:“师爷当真只是失眠?怎么这药渣都是些益气生津、补肾宁心的药。噫!还有补肾阳、强筋骨的,莫非师爷肾虚?” “嘘,噤声!” 唐师爷脸色瞬间紧张起来,生怕让熟人同僚听到这些闲话。 “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师爷我好的很!你要去仵房就赶快去,莫在这里扯闲。” 徐青哪里知道,唐师爷自打在梨园戏苑做了一场大梦后,就一门心思打磨生锈‘宝刀’,想要在有生之年,添个闺女出来。如此儿女双全,阴阳共济,说不得便能如梦里一般,就此改运,让他摆脱幕僚的身份,使自己的前途更进一步. 仵房里,徐青将府试之后外出游学的事,又与王陵远说明。 “师弟要游学多久?” “多则三五月,少则一二旬。” 徐青也拿不准时日,具体归期还要看他此次‘游学’是否顺利。 (本章完) 第60章 落叶归根 第60章 落叶归根 万寿乡是个好地方,南临白水,北通京畿,除却地理方位便捷,这里的人还个个长寿无比。 有人戏称,津门府两郡二十四县加起来的寿星,都没万寿乡的寿星多。 当今圣上听闻此事,还特意走访此地,住过半旬。 回京前,隆平皇为此乡赐名“万寿”。 寓意这里是天子巡辛之地,天子理应同享其福,绵延其寿。 这日,万寿乡的土道上,有一辆马车吱呦呦的驶进乡中。 乡野周边田畴阡陌,鸡犬相闻,徐青长吁一声,喝住车马,向田间地头劳作的老农打听路道。 得到准信后,他便伸手拍了拍车厢里停放的裹布棺材。 似是要叫醒里面沉睡的人儿。 拉着归乡人的马车穿过乡村土道,乡里独有的庐舍瓦屋现出轮廓,这里的景象与临河坊毗连不绝的街巷明显不同。 临河坊有城镇特有的繁华,便是最穷的地界,也很难看到结草房屋。 而眼前的万寿乡却不仅有茅堂草舍,还有篱笆荆木构建的院落。 此时正值春月,乡里人家门前屋后种下的果树早已扮上粉妆。 桃红李白,各色样,引来蜂拥蝶采。 徐青难得看见这等景致,便特意放缓行程,一路走马赏,倒也自在。 再看本地乡人,似是早已见惯,并未有人在意那些乡野风光。 文人看,乡人看果,莫外如是。 徐青一路观景,倒还真有股城里僵尸到乡下采风的上流气质。 经过几家庐舍瓦院,穿过几片种满芸薹的良田,远远望见山脚下有炊烟升腾,原来是有一村人家聚居此处。 徐青驱赶马车,来到村口,就看见一群村民正乱哄哄争嚷,隐约还能听见‘报官’,请‘神婆法师’,‘一把火烧了’这样的字眼。 “老人家,敢问王乔,王相公家可在此处?” 徐青话音刚落,空气瞬间沉寂下来,那些村民好似判官小鬼,一个个目光幽深的盯着他瞧。 老榆树下坐着的老汉站起身,对着他好一阵打量,反问道:“你认得王乔?那你可晓得他人在哪里?” 徐青眉头一挑,心想人不就在你眼前吗,那裹布棺材里躺着的可不就是? 不过他没肯往实了说,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受人嘱托,来找王乔家人,替他送个信。” 一旁,有嘴碎的村人嘟囔道:“婆娘都死了,眼瞅着就要变成肺痨鬼害人,不赶紧回来处理后事,光送信有个屁用” 又有村人起哄道:“都别磨蹭,先去报官,法师也得请来,那肺痨鬼死的难看,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心思,就等着害人哩!” 徐青闻言眉头蹙起,旁边的老汉倒是好心,跟他解释一番,他这才弄清状况。 原来是王乔妻子李氏前日因为肺痨病死了,王乔老母和他的一双儿女为李氏处理后事时,却不料躺在草堂的李氏忽然诈尸起身,跑到王家院门外,来回游荡。 村里人哪见过这邪门事,一个个吓得不行,这不就联合起来,打算去报官或是请法师来处理这事。 徐青闻言心里一动,诈尸? 这可真是过河的碰见摆渡人,赶巧了! 他当即上前,昂着脖颈四下扫视。 你们不是要请法师吗?也不必劳烦了,我就是! 众人一听,瞎闹,你一个嘴上都没长毛的小年轻,能有人家法师能耐高? “后生,这可不是闹着玩,王乔家的,可是一只活生生的肺痨鬼!” 活的肺痨鬼?徐青听见这形容心里一乐,活的僵尸搁你面前也不见得你怕?还怕什么肺痨鬼! 他二话不说,让村人前面带路,身后拉车的马儿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这马有灵性,知道谁本事大,比人可有眼力多了! 众人既爱看热闹,又怕鬼缠身,一行人拿刀持棒,有的还点了火把,闹哄哄跟在徐青身后。 等到了王乔家的庐舍,徐青回头一看。 好么!一群人躲在百步开外,一个个都不敢走上前来。 庐舍瓦院前,双眼浑浊凹陷,沦为行尸走肉的李氏正绕着院子来回游荡。 徐青凑近了,还能听见“王乔.王乔”的呢喃声。 李氏嘴巴一直紧闭,那声音似是在胸腔发出。 “先生,我娘死后不曾害人,只是爹离家多日,我娘临走前,未能相见,所以才” 徐青身边,只剩下三个人,分别是王乔的老母和他的一双儿女,如今开口说话的便是王乔年仅十二岁的儿子王梁。 至亲至爱之人,哪怕对方化作鬼怪,也不会有多少惧怕,只会让人心中感觉难过。 徐青看着门前放置的碗筷,便知道王乔的父母子女,依然把李氏当成活人看待。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只是可惜,眼前的李氏仅是一具凭借一口死气维持行动的普通行尸,与地缚灵并无差别,两者都是被执念束缚,这才不得超脱。 徐青见的尸体的多了,眼光自是毒辣,一阵观瞧,便看出了病因。 接下来就是怎么对症下药,开具药方了。 只是这药方. 徐青回头看了眼车厢里包裹紧实的棺材,又瞥了眼王乔的老母和子女。 这药方怕是有点生猛,死人倒还好说,就怕活人难以承受! 若不然瞒过活人,将王乔另葬别处,免得他们失去亲娘儿媳的同时,又遭受亡父亡子的痛楚? 徐青思索片刻,最终摇头否决。 丈夫外出为妻子谋求治病良方,却意外客死他乡,妻子毫不知情,病死后依然思念丈夫安危,这才有起尸驻足门外,翘首等待丈夫的事。 她活着未曾害人,死后憋着一口气,只为等到想见的人,生死诀别之际,就这点念想,难道还要错过? 至于王乔的家人. 人死灯灭,与其让他们惦记‘失踪’的王乔,日日为寻他费尽心神,还不如趁早让他们经历离别之苦,也省得往后连个祭拜思念的地方都没有。 “先生,我娘可还有救?” “有,等她见到一人,自然能瞑目安息。” “谁(谁)?”老人和孩子几乎一同开口询问。 徐青没有回应,只是伸手将棺材从车厢里拽出,随后便解开裹布,当着众人的面掀开了棺材板。 “爹!” “乔男!” 拦住想要往前扑的几人,徐青静静看着门口处游荡的李氏。 李氏似有所感,嘴里念叨王乔名字的频率明显加快许多,她踉踉跄跄来到跟前,趴伏在棺材旁,两个死人一碰面,便再也没了动静。 徐青看的清楚,此时李氏一直紧闭的唇口张开一条细缝,那死后裹在喉咙里的最后一口气,便随着执念消退,彻底散了去。 此时腊尽春回,北方渐暖,天上有北归的大雁呷呷而过,徐青自掏腰包为相逢的恩爱夫妻免费做了一场法事,将他们妆殓下葬。 做完法事,他手里便多了两根人字上品的红绳。 凡红绳所系,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感应到相思之人。 徐青孤家寡人,也没系挂之人,索性就将两根红绳一左一右绑在手腕上,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总是下意识把双手拢在袖子里,关键是这天气也不冷,他这个僵尸也不惧严寒。 眼看左右手总腻歪在一起不是个事,徐青无奈,便将两根绳全都丢进山河图里,图个清净。 (本章完) 第61章 上架感言元旦快乐! 第61章 上架感言——元旦快乐! 先祝大家元旦快乐,然后是更新问题。中午12:00准时发布上架章节。 作者是个笨拙的人,许久没有写书,一直复健到现在,不过眼下已经找回了状态。 中午先发两章,之后码多少发多少。 上架以后,每日更新保持5k左右,还望大家监督。 感谢诸君一路追读支持,我会更加努力的! 最后,也感谢一直鼓励我的朋友和我的编辑迦南。 ——元旦快乐! (本章完) 第62章 尸变 第62章 尸变 王乔的儿子年纪虽小,心思却是缜密。 经历过双亲亡故的打击,他没有一蹶不振,反而很快就回过神来。父亡子继,身为王家唯一男丁,他理应接下生活重担。 将祖母和妹妹支配到一旁,稚气未消的王梁却已然有了一丝老气。 “此处没有外人,晚辈再次诚心请教,敢问先生,我父亲真的是死于意外吗?” 徐青有些诧异,他想过王乔的老母亲或许会过来询问这事,却没想到来的是王家幼子。 “你父亲为寻到能医治肺痨的神医,日夜在埠口守候。为了赚取治病银钱,他一有空便去做力夫与人搬运货物.” “你父亲之死,乃是时运不济,非人力所能挽回。” 徐青拿出衙门仵房开具的验尸结果,还有捕快在埠口记录的目击证词,给王梁抹去了那丝顾虑。 “我明白了,多谢先生为我父亲移送骸骨,这份恩情,我一定铭记在心,莫不敢忘。”王梁说话间,取出一个钱囊,里面是王家拼凑出来的银钱,份量虽不多,但对普通乡户而言,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徐青摆手拒绝。 “我肯为你父亲移送灵柩,乃是因为我要去府城赶考,本就是顺路而为,算不得什么。” “至于这些银钱.若想要当家立事,兜里没钱可不行。” 徐青话音刚落,眼前少年脸色一阵变幻,随即便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先生,这笔钱我想作为束脩,恳请先生收我为徒,教我本事。” 瞅着跪在地上,双手呈递束脩的少年,徐青一脸纳罕,心说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你莫拜我,我哪来的本事教你?我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罢了.” “先生莫要自谦,方才先生为晚辈双亲移棺下葬时,村里无人肯上前扶棺,晚辈亲眼看见先生仅凭一人之力,就将棺椁抬起,而且举重若轻。晚辈斗胆猜测,先生定然是膂力惊人的武师” “晚辈读书也有几年,自知愚钝,考不得功名,如今双亲亡故,若没本事傍身,怕是会被人吃了绝户,若是如此我对不起父母事小,就怕苦了祖母,还有我那小妹” 徐青见王梁谈吐清晰,神思明澈,心里不由一阵嘀咕。 父母双亡,家有小妹,少年又异常老成有决断,这样的配置. 怎么看都像是主角模板。 更难为可贵的是,这王梁小小年纪,就肯厚着脸皮,下跪求学,且还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家中老幼着想,这样的心性若无意外,将来必然会有一番作为。 徐青思虑良久,任由王梁跪拜不起,半晌后他才开口道:“我独处惯了,不爱收徒,你要真想学习本事,我可以传你一些护身本领,至于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就全凭你自己造化。” 说罢,他让王梁来到身前,以掌为尺开始称量对方的根骨。 徐青超度过的内炼武者不在少数,对武道一途虽然不如开武馆的武师了解透彻,但若是想引领一个人踏入武道,还是绰绰有余。 “背过身去,身体放松。” 称量根骨要看人的腰肩颈胯,还有脊柱筋膜。 徐青打眼一看,王梁颈粗肩宽,手臂形满且修长,倒是适合练习弓刀或是拳法掌法。 思虑间,他伸出一手覆在王梁肩头,另一只手则探向对方身上的脊柱。 “忍着点。” 随着徐青手上动作,王梁闷哼一声,牙关紧咬,不多时额头便已冒出一层细汗。 徐青心里讶异,若是换作常人,莫说十二三岁的少年,就是一个壮汉,也抵不住摸骨抻筋时的痛楚。 这小子倒是有几分骨气。 等摸完筋骨,徐青取来纸笔,用前几日刚获得的丹青技艺,将龙印虎相拳的修行方法和轻身术的习练要点一一描绘出来,旁边还附带着一些文字注解。除了龙印虎象,他又费一个时辰的工夫,为王梁讲解了武夫外炼到内炼的注意事项。 少年武道悟性颇高,徐青讲解一遍,对方便已牢记于心。 “弟子还未知晓师父尊讳.” “我已经说过,我不收徒,至于名讳,不值一提。” 闻听此言,王梁神情有刹那落寞,不过下一瞬就被坚毅代替。 “先生授业传道之恩,如父母再生,学生永不敢忘,纵使先生不愿留下名讳,学生也会记得先生恩情。” 说罢,王梁便朝着他深深一拜。 徐青浑不在意,这些都是旅途中的小插曲,他顶多算个过客,断不会因此停下脚步。 晚些时候,阴云汇聚,一声春雷惊落无数雨滴。 王梁目光满是期冀之色,欲要挽留徐青再住一晚。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青却没有停留,接过王家小妹送来的蓑衣,他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七八岁的小丫头肿着眼睛,鼻子里还冒着泡,却已经开始接受与兄长祖母相依为命的生活。 徐青穿上蓑衣,临别前又从山河图里取出几粒大力丸和一些增强气血的丹药丢给王梁,希望他以后真能保护好眼前的家人吧。 烟雨迷蒙,身穿棕色蓑衣的徐青坐在车厢前室,任由马儿沿着官道行进。 天色逐渐昏暗,眼前的雨幕反倒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头顶的雷霆声势也愈发骇人。 官道上赶路的行人纷纷拐进一旁小道,徐青探头打听,才知道小道那边有一座小庙,可以用来避雨歇脚。 眼看那些赶考的书生和行脚货商都拐进小道,徐青还未抉择,就听见天上一道霹雳炸响,惊得他心头一阵发虚。 世俗自然之中,常见的雷霆大都至刚至阳,对邪祟阴物极不友善,身为僵尸的徐青可不想脱离人群,独自面对雷霆之威。 荒野小庙,篝火升腾。 徐青脱下蓑衣放在一旁晾干,那些赶考的书生与江湖上的各色人等围在一处,正在闲聊唠嗑。 说的无非是春试赶考和一些江湖见闻。 中途,有个走南闯北的说书人还趁着篝火讲起了神异鬼怪之事。 个别自诩清高的读书人偶尔还会出言评判,说什么词不达意,略显粗鄙,可真等故事讲开了,又一个个的屏息凝神,全然忘了挑刺的事。 篝火噼啪作响,等说书人讲完一篇故事,众人便起哄让他再讲一出,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了。 “我要留着嗓子,到府城再讲,届时列位若是得闲,可以到茶楼寻我。” 这边说书人闭口不言,人群里倒是又有一位赶考的白面青年作为替补,讲起了另外一则志怪传说。 这则故事名为尸变。 “说是阳信县有一老翁,家住在蔡店村.” (本章完) 第63章 僵尸讲古 第63章 僵尸讲古 白面青年讲古前,一行跑江湖的人未听先乐。 “你一个书生,能有什么好故事?莫不是编一个女鬼出来,与她在荒庙里风流快活?” 说话的是个车把式,负责给行商们拉货驾车,他这话一脱口,就引得众人一阵哄笑,小小的孤庙里顿时就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白面青年本来还打算讲个轻松点的故事,比如画皮、小倩什么的,如今听到那些江湖汉子调笑,索性就选了个最应景的故事。 说是阳信县有一名老翁,家住在蔡店村,是个开客栈旅舍的人,这日有四个行走江湖的车把式来到此地想要住店,奈何店里住客已满,唯有老翁刚死去儿媳的灵堂还空着。 四个车把式也不避讳,就歇在灵堂的大通铺上。彼时入睡,灵堂一卷草席,一张纸衾下,躺尸许久的女尸倏然揭衾而起,往那大通铺摸去 徐青目光幽幽,不急不缓的讲述尸变故事。 尸变,喷水,野狗细数聊斋若干故事,若论恐怖,这几个绝对排的上号。 其中尸变更为符合当下借宿小庙的情景,讲起来也比较有氛围感,能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体验。 故事中四名车把式住店时,入侵了女尸的停尸地,最终被女尸吸干精气,仅余一人存活。 如今他们身处偏僻之所,又何尝不是一群人入侵小庙? 更何况这小庙还真就有几个车把式正在听他讲古,这不就凑巧了吗! 徐青呵呵一笑,继续讲古。 “剩下的那个车把式还想跑,你们猜怎么着?” 篝火前,几个车把式面面相觑,之前笑话他的那个汉子咽了口唾液,小心翼翼道:“怎么着?莫不是也被女尸害了?” 徐青呲了呲牙子,阴森森道:“那人围着五六尺合围的大杨树来回绕,终是惹毛了女尸,女尸索性不再兜圈,隔着树干就将两只手钉了进去.” 恰逢此时,庙外一道闪电划过,正好照亮众人的脸庞。 几个凑热闹的书生越坐越近,最后几人干脆贴在一起,时不时环顾四周。 有人干笑道:“都是编排出的瞎话故事,这里人这么多,阳气旺盛,哪可能有所谓的僵尸” 此时一直静心倾听的说书人忽然开口道:“那可不一定,我在临河坊呆过一段时间,你们可曾听过尸工磨坊?” “.” 徐青侧目看向那说书人,心说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当初他一把火烧了磨坊后,里面藏着的腌臜污秽便全都涌了出来,虽然有官府及时下场控制事态舆论,却也不能完全阻止消息流出。 眼前的说书人明显属于消息灵通的那类人,不过对方所知道的事,终究只停留在表面,真正知道内情的,必然是那纵火之人。 说书人毕竟是靠嘴吃饭的,讲的煞有其事,愣是把徐青说成了抟炼阴阳,功德圆满的过路真修,只因见不得凡人灵魂受缚不能超生,所以便降下真火,把里面见不得人的脏污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事编排的倒没什么可怖的地方,但却间接表明了世间真有僵尸存在,而且就在津门附近。 夜雨飘摇,荒野小庙,本就具备鬼怪出没的条件,如今众人一听这话,再联想起徐青讲的那则‘尸变’传说,心里便总感觉毛毛的,仿佛背后真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老季,今晚你守前半夜;水生,你来守后半夜”领头的行商目光幽幽看向自家的车把式,生怕他们半夜把僵尸招来,于是便吩咐几人轮流守夜。 距离篝火不远,也有面带薄纱行走江湖的侠女咬牙切齿,心道你们说什么不好,非要讲什么鬼故事。 她憋尿憋了半晌,愣是没敢出去解决。直到实在忍不住时,她才臊着脸,拉上一位白日里说过话的书生,结伴去往小庙外。 侠女与书生本就互有好感,如今有讲古人做媒,倒是无意间成全了一桩姻缘,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自是不必多提。 一夜雨露,冲散积日干燥,天边浮现出一抹鱼肚白。 那帮轮流守夜的车把式则又支棱起来,你一言我一句,能耐的不行。 “哪里有僵尸?这一夜不好好的,这说书的和读过书的净会编瞎话骗人,害老子白等了一夜!” “可不是!要是真能遇见鬼怪,我两三刀下去,任他不是鬼,也得变成鬼!” 徐青默默看着几人在那瞎吹,若真有这般能耐,昨夜出恭放水时为何还要一个个结伴前往? 众人萍水相逢,如今风已止,雨渐停,便又各自踏上路途。 其间倒也有续下露水缘份,结伴一起同行的人。 比如蒙面女侠和书生,还有粘着徐青的说书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老先生,我可不是车把式,你要想搭车,最好去别处,若是等人走远了,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再想追上可就不容易了。” “你这后生,说的恁话?我搭你车是不给钱还是怎的?出门在外,行个方便,等到了府城,你来茶楼,我请你吃茶。” 徐青眉头一挑,给钱?那好办! 十两银子,绝无二价! 他本想着开出这等高价,对方便会知难而退,谁知这老头一听,反倒二话不说直接应了下来。 “老夫姓郭,年轻时那也是考过春试,中过红榜的秀才公。” “你算是有福了,说不得你有文章上的困惑,我还能替你分解一二。” 马车上,郭东阳嘴皮子就没停过,话匣子这个刚开一半,那个就已经打开了。 徐青驾着马车,听着说书人的见闻,倒也涨了许多见识。 中途,他冷不丁问道:“你搭我的车,总不会就是为了找个聊天解闷的人吧?” “你这话说的,我就喜欢跟你们这些年轻俊秀相处。”郭东阳笑容可掬,不过话刚说完,他就露出了本意:“我听你昨夜讲的故事,不像是寻常人讲古,倒有几分文集话本的味道,只是从未听闻,不知是否还有后续,或是还有其他篇章?” 徐青闻言顿时了然,原来这说书人是看中了他昨日讲的故事。 “你倒是肯下血本,难道你就不怕我只有这一篇故事?” 郭东阳笑着道:“有道是人各有志,各有所好,又道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总归是各入各眼,我这人没多大爱好,就喜欢听书说书,别人眼里一文不值的故事瞎话,在我这里就是价值千金。 另外不瞒你说,只单凭那则尸变故事,我去府城茶楼讲上十天半月,所获金银就不止十两。” (本章完) 第64章 东道主 第64章 东道主 眼下这光景交通不甚便利,讯息传递难免迟滞闭塞。在这种环境下,一个好的说书先生想要进步,那就不能穷守一地,必须得四处游走,去往各府各道采风问古,这样才能博学强闻,积累出一肚子故事出来。 郭东阳年过五旬,常年脚不沾地,跟个辛勤的小蜜蜂似的,时长去往各地采集各种逸闻趣事,这才成就了他一身的说书本事。 若换作平常人,怕是难以接下郭东阳的话头,便是通读经史的文人,也不一定有他这样丰富的阅历。 好在徐青不是一般人,古今中外,各科学说,那都是信口拈来。 两人一路上谈天论地,讲古说今。 只是这话聊着聊着,就不可避免的开始往煮酒论英雄的方向偏移。 这似乎是男人们聊天闲侃时最容易拐进的死胡同。 郭东阳喝了酒虫泡制的假酒,整个人兴奋的像是发了情。 那些古今名人被他好一通鞭挞,就差说出天下英雄唯徐君与吾耳…… 也幸亏马车上只有一个活人,任郭东阳言辞再怎么激烈,也传不到有心之人耳朵里。 不然下场怕是比司马公还要凄惨。 总之,这老头挺有意思,不仅博闻强识,还学过一些护身的把式,出门在外亦是剑不离身,颇有一种洒脱随性的感觉。 就是嘴巴太碎,一路上全没个停歇的时候。 “徐老弟,你这酒当真甘醇,便是比之京城的梨酿也不逊色……” 假酒喝多的郭东阳嘟囔一句,下一刻便仰头躺在车厢里,呼呼大睡起来。 徐青无奈摇头,随即便催使马儿加快脚力,一路往府城驶去。 …… 津门府城本就繁华,如今恰逢春试,各地才子书生齐聚,就衬得津门府比往常更热闹几分。 郭东阳一觉醒来,马车已然赶到城门下。 守城兵丁凭借直觉抽选可疑人物,盘查路引凭证,徐青自觉长得良善,却也被官兵阻拦索要路引。 他感觉一定是郭东阳的问题,对方那张脸长得跟个鼻烟壶似的,一看就不像是正经人。 而自己则完全是被连累的! 进城后,郭东阳热情相邀,说他对津门地界熟得很,是各大茶楼茶馆的座上宾,如今眼瞧着自家兄弟来了,可不得好好招待一番。 徐青心知肚明,他二人萍水相逢,哪来的情谊可谈?对方这么热情,无非是想把他肚子里的故事掏空。 来到一家茶楼,倒果真如郭东阳所讲,他一现身,茶馆的小厮就跟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上赶着过来问候。 茶楼掌柜闻讯噔噔噔跑下茶楼,亲自给郭东阳沏茶倒水。 “我与东阳兄好半年没见,想必东阳兄这次游历江南,又多了不少见闻……” 几人寒暄间,茶楼亦有与郭东阳相熟的老茶客上前招呼。 徐青啧啧称奇,这说书的竟还真没吹水,看这架势,就是戏园里的名角,也不见得有他名气大。 “万掌柜,我且劳烦你一件事,帮我从柜上支取五十两银子,往后几日我就在这里驻留讲书,等挣下银两,再还与掌柜。” “好说好说!” 银两取来,郭东阳转手就递给了徐青。 “十两是乘车钱,剩下的算是你请我的吃酒钱。” “我那酒可不值四十两。”郭东阳闻言凑到徐青跟前,那一张不太正经的老脸带着些许谄笑,说道:“不妨事,多余的就当是我请教你的说书钱,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平生就喜欢这个” 徐青默然不语。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他一路上净撞见这些拜师求学的事,昨日十二三岁的少年要跟他学艺,如今眼前五十来岁的老帮菜竟也要向他求学。 他何时变得这么吃香了? 面对郭东阳虚心求教,徐青倒未拒绝。 来府城的路上,对方给他讲过不少天南地北的趣闻,这些平日里不容易接触到的消息,反倒让他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僵尸对外面的世界有了大概轮廓。 作为回报,为对方讲几个故事,说几段话本,倒也算不得什么。 拿定主意后,徐青问茶楼伙计要了一兜柿饼点心,记在郭东阳账上,接着说了句:“等我回头有了空闲,自然会把那些故事给你写下来。” 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茶楼。 原地,郭东阳老脸笑开了,指着伙计就吩咐道:“备案,爷们现在就要开讲!” 伙计好奇问:“郭师傅今个儿打算讲哪一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郭东阳呵呵一笑:“今儿讲点新鲜的,名目就两个字——尸变!” 这边徐青离开茶楼,一路打听来到知府衙门。 后日就是府试开考的日子,按照惯例,所有童生需得依照要求,出具身份明证和保结人撰写的担保文书。 只有经过多层审核,确认身家清白,无冒名顶替嫌疑后,才能获得考引参加府试。 徐青无亲无故,但好在有王陵远和唐舟唐师爷充当他的亲友团,为他出具担保书。 因此他并不怕过不了资质审核这一关。 等办完考引,天色已经渐晚。 徐青沿着府城繁华的街道逛了半个时辰,感觉这里的景致也就那样,和临河坊相比,除了更大些,并无二致。 逛到鸟街,天色已经尽黑,徐青逮着最后收摊的鸟贩子,倒是买了几十个新鲜鸟蛋。 这玩意好,正好生鸡蛋嗦腻了,刚好换换口味。 眼看能逛的都逛了,徐青一琢磨,吴家兄弟比他早行半日,现在指不定在哪家客栈歇脚。 上回他测试投鞋问路法时,早吴家兄弟一步去到书凰阁,也不知是这玄学法术起了效果,还是两拨人只是凑巧碰在一起. 眼下左右无人,倒是可以再验证一次。 想到此处,徐青脱下鞋子,光着一只脚,开始问路。 你要问他为何不多备一双鞋子,专门用来当做问路法器驱使? 要真论起来,这事还真不怪徐青欠考虑。 有些法术需要施展科仪,准备各种前戏,问路法同样不例外。 这门法术的仪式感就在于脱鞋投鞋,每问路一次,施法者就得把鞋子穿上再脱下,这样投掷出来的才最有灵气。 徐青甚至一度怀疑,这投鞋问路法的玄学驱动力就是自个的脚气. 此时街道上行人渐稀,徐青一路丢鞋,七拐八绕走了七八里地,这才来到鞋子最终指示的地方。 依旧是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的井楼牌坊。 只不过那红灯笼映照的匾额上写的却不再是书凰阁,而是‘玉影轩’。 (本章完) 第65章 扬学 第65章 扬学 玉影轩,津门府最有名的楼,也是出了名的销金窟。 凭吴家兄弟的财力,除非他们手拉手去相公堂子也当一回并蒂芙蓉,傍上金主大款为他们一掷千金。 不然任他们器量再大,在没有财力的情况下,也休想在这里潇洒快活。 徐青确认再三,确定投鞋问路指的就是这条道后,方才继续深入探索。 起初他还以为这俩小子食髓知味,彻底学坏了,所以刚到府城就大肆挥霍,一头扎进温柔乡里。 可当徐青走进楼,却发现并非是他猜想的那样。 此时玉影轩里到处都是文人才子的身影,有不少擅长字画的书生还在围楼里当场挥毫,引来一众人等围观品评。 也有擅长诗词对联的文人,正在做对子或是站在灯谜前冥思苦想,试图解出答案。 徐青唤来小厮了解一番,方才知道这是科举考试前的老传统——“扬学”。 所谓扬学,就是要为自己提前造势,如参加诗会、文社,然后在期间显露才学,获得大家认可赏识,便是扬学。 此外,结交名流也是考生备考前的重要手段。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与有名望的人士交往,这样考生就可以获得更多的推荐和认可,从而增加自己在科举考试中的竞争力。 只要在扬学期间打下声名,哪怕之后科考落榜,也可以凭借扬学时积蓄的名气,获得新出路。 玉影轩今日之所以这般热闹,便是因为举办了这场文会。 此时在场的所有读书人为了得到崭露头角,出人头地的机会,便个个如同开屏的孔雀,毫无保留地施展自己的才华。 徐青眼看大家都身穿儒袍长衫,举止文雅,唯独自个格格不入。 心说这哪行,他好歹也是个有文化的僵尸。 本着入乡随俗的原则,他便从山河图里翻出一把折扇,又找了件长衫换上,这才算融入进去。 府城文会连办三日,今天是第二日,各县各郡的才俊齐聚一堂,就连前来津门府巡视的太子爷,也为此设下三样彩头。 诗词第一者,得隆平皇年轻时的御笔诗作一副。 对出绝对者,得贡礼金樽一对。 此外琴画书法技艺超乎众人者,可得画仙南乔子雪梅图一幅、文绝齐仲书字帖一封…… 若是有双才冠绝之人,太子则另赐千里马一匹,说是获赠马匹者来年进京赶考,可骑乘此马前往。 徐青来到扬学榜单前,上面刻录才子姓名的木制名牌正不断更新牌位。 旁边自有计分人员挪动悬挂的木牌顺序。 徐青打眼一瞧,吴家兄弟的姓名赫然在列。 “第一名吴志远,第二名庄子君,第三名吴文才……” “啧!这俩人可真够有能耐的!” 徐青心里啧啧称奇,合着隔壁老吴家这是一门出了双凤凰,改天他说不得就要去问问吴耀兴,打听一下吴家祖坟在哪,也好长长见识。 这得是什么样的风水宝地才能养育出这样的人才! 来到文会席间,徐青刚刚现身,眼尖的吴文才就热切的招呼他过去。 “这位莫非是文才兄的朋友?” 有仪表非凡的才子上前问询。 也有书生上前笑曰:“吴家双子的朋友,想必也是位饱学之才。” 吴文才还没回上几句,一道胖乎乎的身影就挤到近前。 “算你有眼力,徐兄弟的才华与我不相上下,皆是抱玉怀珠之才。” 说这话的同时,朱怀安还贼兮兮笑眯眯的朝徐青挤了挤眼睛。 众人一阵哄笑,只因这小胖子刚进玉影轩就大呼小叫的要找姑娘听曲,似是不知这里正在举办文会。 有维持秩序的伙计想要上前驱赶,结果这小胖子开口就叫嚣着自己是长亭王府的世子,这下可好,管事嬷嬷定睛一看,还真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世子。 他们开门做生意的,不敢得罪王府,便也由着朱怀安胡闹。 不过在场的文人才子却不尽是这般,有些自诩清高的,可不管对方是不是世子殿下,该鄙夷时照样鄙夷。 唯独吴家兄弟和徐青没有这么认为。 自从一起逛过楼后,徐青便察觉出这位世子并非真如表面那般纨绔。 这小胖子演的太假。 哪家恶少公子出门不是一帮长随帮闲跟随? 正经的纨绔谁又只会银子去勾栏里嫖? 这小胖子不吃霸王餐,不往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遇见贩夫走卒跌倒,还会上赶着搀扶,等反应过来,又骂骂咧咧的让人下回注意点,嘴里说着再敢摔倒我就打折你的腿,诸如此类云云。就这样的人,顶多能算是玩胯,他要敢说自己是纨绔,真正的膏粱子弟第一个就不服。 刚开始凑上来的几位才子还挺好奇徐青的才学,可当朱怀安那句我俩平分秋色的话一出来,众人就下意识不再与徐青搭腔。 关键这小胖子还不自知,紧跟着就是一句:“徐兄,你肯定和我一样,也是来找乐子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徐青眉头一挑,心说这小胖子看人的能力还挺准,他还真是为了验证玄门法术的精准性,才来到这里,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算是找乐子。 昨日文会比拼对课,吴志远拔得头筹,号称府城第一才子的庄子君屈居第二。 今日则由太子赵佑亲自命题,比拼诗词歌赋。 徐青来府城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拿到秀才功名,脱离‘贱籍’,拥有一个正常人该有权利的即可。 至于作诗扬名一事,他并无兴致。 相对于徐青的淡然,朱怀安反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似是想要在文会上扬名立万。 不多时,太子侍从走出太子所在的阁楼,送来此次考验诗才的题目。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昨日春雨如絮,打湿衣衫,殿下有感而发,今日诗词便以此为题。” 众人闻言便开始冥思苦想,唯独徐青置身事外,嘴里吃着茶楼顺来的小柿饼,跟看大戏似的,看那些才子们各展神通。 旁边,吴志远只迟疑了一瞬,便恢复如初。 徐青见状忍不住问他:“你最擅长诗词,难道就不打算借此扬名?” 吴志远小声道:“昨日我和文才应世子邀约,前往王府饮酒赏,那时我已经即兴作了几首诗词,我方才是想,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但一想到朱世子教我的,做人不能太厚道,我就又想通了。” “……” 徐青无言以对。 没曾想,这小胖子懂的邪门道理还挺多。 此时刚放完水的朱怀安正满脸兴奋的给自己斟酒喝。 等一盏热酒下肚,他双脸顿时浮上两抹酡红。 徐青看他坐立难安,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由笑问道:“似你这般高兴,莫不是想到了好诗词?” 朱怀安瞥了眼太子所在的阁楼,笑嘻嘻道:“我方才去茅房,一经解带,便感觉灵感如泉涌,你且瞧好吧,今日诗词前三甲必有我一席之地。” 闻听此言,徐青面露诧异,吴志远和吴文才则面色古怪,明显不信这个玩世不恭的世子能做出什么好诗词。 一炷香过去,已有不少书生文人作下诗词,心中有自信的起身在席间亲自吟诵,也有面薄内向者,则交由侍者当众宣读。 宴席间,有京城来的采诗官正执笔酌情记录。 不过能入采诗官法眼的却寥寥无几,其中能够流传百世的更是一篇也无。 府城第一才子庄子君已然作完诗词,截止此时,也只有他的诗词可称一句优良。 面对朋友赞扬,庄子君谦虚回应的同时,目光却总是忍不住朝吴氏两兄弟那边飘。 侍者很快诵读到吴文才的诗词,虽说不及传世佳作,但也能和庄子君打个来回。 庄子君刚松了口气,端起酒盏还未吃上一口压惊,就听见侍者开始念诵吴志远的诗词。 “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 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吴志远对那位曾统领天下兵马,开疆拓土,立下赫赫功劳的长亭王非常崇敬,长亭王一生获赐诸多殊荣,如诏书不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不胜枚举,似这般人物细数史书也不过一掌之数。 昨日他受邀前往王府,虽未见到长亭王本人,却也有感而发,写下这首诗词。 倘若他能和长亭王身处一个时代,一个年纪,共同为一个理想奋斗,那该是怎样的幸事…… 替太子传递诗题的面瘫老者难掩爱才之情,上前以礼相问:“公子可否将此诗誊写纸上,我好拿去请殿下观阅。” 庄子君见状顿时深感无力,这诗词太过讨好,无论当今圣上,还是年过六旬的老太子,均符合这首诗词的隐喻,吴志远年不过二十,两相映衬,却是正好触动到了那位年迈储君。 此时场中也有拈酸吃醋的人暗地里鄙夷,觉得吴志远不是君子,乃是个溜须拍马,只会阿谀逢迎的小人。 (本章完) 第66章 窃国玉玺 第66章 窃国玉玺 吴志远誊写诗词的工夫,一旁早已按耐不住的朱怀远,也要大展拳脚,吟诵一首诗词。 众人目光汇聚,朱怀安打开折扇,缓缓扇动,轻叹道: “人这一生不过数十年光景,死后又有谁会铭记?可要是能写出一首上好佳作,却能够流传后世,千古存名……”朱怀安嘴角缓缓上扬,环顾四周,说道:“今日在下亦要吟诗一首,希望能够在悠悠岁月中留下绚灿一笔!” 此话一出,饶是对朱世子向来有偏见的才子,也有了一丝期待。 莫非长亭王家的傻孩子终于开悟了? 未等众人多想,一首落雨便从朱怀安口中诵出: “一滴一滴又一滴, 两滴三滴四五滴; 六滴七滴八九滴……” 摇头晃脑吟诵到这里,朱怀安忽的将折扇合上,眯眼一笑,续上了最后一句——“落入水坑都不见。” 文会刹那寂静。 这诗什么档次,什么质地,大家心知肚明,可就是没一个人敢出声调笑,更没一个人敢说朱世子写的不好。 原因无他,盖因当今隆平皇年轻时最爱作诗,一生细数其诗,没有五万也有三万首。 其中就有一首名为飞雪的诗,而那首诗的‘意境’,与现在朱世子的诗作并无二致。 是以,谁敢说一句此诗不好? 怪不得朱世子如此有信心,这分明就是泼皮撒泼,硬耍无赖! “如何,我这诗作可入得各位法眼?” 采诗官轻咳一声,本想引开话题,跳过这茬,却不料寂静无声的文会上,忽然响起称赞声。 “妙,妙!真是难得佳作,尤其是最后一句,落入水坑都不见,简直就是点睛之笔,仅是一句,便赋予了此诗神韵!” 吴文才性子与朱怀安一般跳脱不羁。在看出朱怀安是在消遣解闷后,他便配合的鼓起掌来。 吴志远见兄弟出头,也跟着点头道:“这诗与我相比,确是多了几分才敏。” 朱怀安闻言看向默不吭声的庄子君,笑眯眯道:“子君觉得如何?” 庄子君眼皮一颤,硬着头皮干笑道:“这诗……确实清新脱俗,我远远不及……” 徐青瞧着朱怀安他们折磨众才子,心里一阵乐呵。 在书皇阁时,不管是实名打赏楼姑娘,还是衣衫不整大喊自己是长亭王世子,他都以为这小胖子是在故意向未来的储君示弱,给对方塑造出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形象。 如今见到对方显眼卖宝,全然一副本色出演的模样,徐青一时还真分不清朱怀安是演的,还是真就如此。 今日文会散场之时,扬学的排名却是已经敲定了榜首。 其中诗词一项,原本只有前三甲,分别是诗元、诗风和诗探。 但因为中途杀出了个玩脏耍赖的主,玉影轩的文会主持无奈之下,又特意添加了一项独立在榜单之外的新名目,叫做锦元。 至于这锦元有多少水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且不说浑水摸鱼,获得个人奖的朱怀安。 单说这吴家兄弟,两兄弟在文会上一举成名,伴随而来的便是名流之士的引荐和拉拢,一些平日里都没打过照面的陌路人,也上赶着要与两人结交。 徐青在一旁看着,当看到两兄弟对来人止乎于礼,并未刻意逢迎时,他微微一笑。 老吴家的孩子不孬! 晚些时候,送诗的老者专门寻来,说是有贵人请见。 徐青抬头看向老者,对方依旧保持一副面瘫的死人表情,若不是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活人味,他还以为眼前的老者才是真正的僵尸。 谁都知道阁楼里的贵人是谁,吴家兄弟得了太子赏识,这意外所得远比陪着魁娘子打茶围有用,说不得等将来储君即位,这两兄弟就能凭借今日际遇,平步青云。 徐青是个没有寿命的主,世俗虚名于他无用,他对太子的兴趣也远没陪着魁娘子打茶围来的高,再不济去听郭东阳说书,也总比陪着阁楼里的小老头说话舒坦。“欸?徐兄不去画舫打茶围?” 朱怀安倒是玩开心了,此时竟还有心继续下一场。 “不去,那庄子君方才不是说,去了画舫继续吟诗作对吗?届时无论魁娘子多好看,这帮人也只会开屏斗艳,到最后莫说茶围,怕是想看魁娘子扭上一段都难。” “还不如回去听说书的讲鬼说怪。” “鬼怪?” 朱怀安闻言登时来了兴趣:“可有女鬼?” “可以有。”徐青摩挲下巴,却是想起了尸变中的女尸。 …… 说书人是下九流行当。 背尸、赶尸、捞尸的,也是下九流。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青仍记得自己的尸体评价,人字下品。 下品人配下九流的活,大家谁也甭嫌弃谁,只要咱心里的那杆秤不歪,纵是下九流,也不见得比高坐殿堂的王公贵臣差。 瑞阳茶楼。 说书人讲完江湖八大门的一条分支后,轻抿一口茶水,等嗓子润舒服了,方才敲响醒木。 此时茶楼里座无空席,就连门口墙角都站的有人,有些家里近的,还拿了小马扎放外边,就为的听上这么段故事。 这就是郭东阳的名气。 徐青来到茶楼时,眼看没有座位,还是掌柜的熨帖,知道他是郭东阳朋友,就吩咐伙计从楼上又搬了个小桌,硬是挤出了个位子。 朱怀安身宽体圆,一个人就占了两个座,徐青看他一脸稀奇的模样,不由问道:“朱兄弟这是头一回来?” “算是,也不算是。”朱怀安双手捧起热茶,嘬了一口,解释道:“以前听过一回,不好听,那老头总卡痰,好故事也让他给说烂了,自那之后就没再听过,想听也是拿着话本找小娘子去说,你是不知道,那小娘子说起书来声音娇娇弱弱的,别有一番滋味……” 徐青闻言试着构想了下楼娘子暖声细雨讲古的画面。 你这是说书吗?怕不是鬼故事讲着讲着都能讲出水来。 “你那是没找着正当年的说书匠,你且听听这鼻烟壶讲得怎么样……” 不用徐青多言,朱怀安就已经被台上的郭东阳吸引。 一个能被各大茶楼酒馆争抢的说书匠,那必然有他的独特之处。 眼跟前,郭东阳正巧讲到江湖八大门暗八门的另一条分支——千影盗圣潘千影潜窃国之玉玺。 徐青听着耳熟,稍微一寻思,以前临河衙门给他送过一具尸体,跑马灯里,那人就是千影门排行第二十一的盗圣弟子陈小艺。 而他的师傅便是潘千影。 徐青暗自揣测,难道说前朝丢失的玉玺真的就是陈小艺的师傅所为? 朱怀安听得投入,当结尾收束,听到有位异姓王曾为此寻访潘千影无果时,小胖子嘀咕道:“这事怎么总感觉以前在府上听过……” (本章完) 第67章 府试 第67章 府试 “这传国玉玺究竟在谁手里,千影盗圣又在何处,这些迷一般的事,还有待分说。或许等到哪年哪月,列位的重子重孙,能看到这个谜底也说不定.” 留下个引人遐想的开放式结尾后,郭东阳便开始中途歇场,那些个老茶客该打赏的打赏,听的出神忘喝茶的也赶紧吃几盅茶。 茶喝多的,就趁着这工夫,去茅房解带放水。 底下一处不起眼的茶桌上,朱怀安越听越感觉不对路子,心说怎么还没听到说书人讲鬼怪,他身上就开始发凉了? 也不怪朱怀安多想,这事说到底,还是郭东阳知道的不够多,讲的不够分明。 坐观整座茶楼,要说场上谁最清楚玉玺在哪,恐怕也就只有这桌人知道一点内情了。 朱怀安打小在王府长大,小时候听过一些事,知道隆平皇曾让他父亲寻找过玉玺。 这点便与坊间流传的版本有些出入。 坊间只说长亭王要寻找传国玉玺,却没说过是奉谁的命。 最后的结果就是长亭王什么也没找到,可谁也不知道里面的真假。 至于徐青,他也知道一点事儿,比如超度千影门陈小艺时,他从对方身上得到过一个秘辛,那就是潘千影是宫里的大太监,以前整日里跟着皇上的那个就是,至于千影门则是他割掉那玩意之前创立的。 如今千影门的门主虽不再是潘千影,可暗地里却是潘千影的眼线手脚,能替他做不少明面上不好做的勾当。 既然这千影盗圣晚年移居到宫里养老,那你说说这传国玉玺会在哪里? 隆平皇不可能不知道身边大太监的身份。 他这么做明显是憋着坏水,只等哪天肚子里的坏水憋满了,不定就往谁身上泼。 朱怀安显然也知道一些事,毕竟长亭王又不是庸人,查玉玺查到一半忽然就摆烂不查了,还能是什么原因? 不就是顺藤摸瓜,摸到了切瓜的刀 小胖子掏出小手绢,擦擦额头上浸出来的细汗,也不知是茶楼里人太多太热,还是说书人讲的故事太吓人。 “怎么出这么多汗?” “茶太热了!” “那你手抖什么?” “茶盅烫手!” 看向眼前好似犯了虚病的小胖子,徐青面露狐疑之色。 江湖八大门顶多算是个润口开胃的小菜,后面的鬼故事还没开始讲呢,怎么就开始打摆子了? 说话间,茶楼门口走进俩人,看模样是对老故交,两人虽然都身穿便服,但举手投足间却有种坦然大方的得体感。 此时茶楼里宾客满座,只有徐青所在的小桌子还有空位。 俩老头挺有礼貌,从人缝里一路叨扰道谢,等来到徐青朱怀安跟前,先拱手见了个礼,方才开口借座。 徐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倒是朱怀安一脸戒备的看着两人,身子不着痕迹的往里边挪。 “你往我这里挤什么?”徐青也不知这小胖子今天哪根筋不对,怎么就那么多事。 朱怀安则神色凝重道:“我看这俩老头不像好人,以前家中给我请的授课老师也是这般模样。” 听到这话,徐青顿时来了兴趣。 说书人常说,这世上流传最广的有两种相术,一种相马,一种相人。相马者常有,但有识人之明,能用之以材的,却少之又少。 郭东阳搭乘徐青的顺风车时,曾对他讲,雍朝这几十年,最擅识人术的当属年轻时的隆平皇。 除佞臣,弃庸才,文武立朝纲,整备军伍,放权重用长亭王…… 其中单是敢把天下军马大权尽数交予一人,且事后还能让人心甘情愿把兵权交出,就足以见得年轻时的隆平皇眼光有多毒辣。 除了会识人用人的隆平皇,期间还有一位以相马闻名的人,这人便是当朝太子。 太子太傅活着时,曾留下箴言,说相马之才,放在一隅,难能可贵,但若是放眼天下,却难堪一用。 也是从那时起,喜爱弓马骑射的太子便不再相马。 “朱兄弟这话挺像个会识人的主。”徐青笑吟吟道:“既然如此,朱兄弟倒不妨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 朱怀安乐呵呵道:“你是个世外高人!” 徐青挑眉:“此话怎讲?” “以前有位年轻道长云游来到我家,他明明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却敢和我父亲平辈论交。”朱怀安一双小眼睛冲着徐青一阵打量,说道:“你身上的气度和他一般无二,像是不知道什么是地位尊卑,这样的人要么是骗子,要么就是不食人间五谷,不分贵贱的世外高人……” 徐青闻言愣了一瞬,随后重新打量起眼前玩世不恭的世子:“我可不是高人,你这是抬举我了,我充其量就是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小老百姓。” “隐世高人,我懂!” 朱怀安话茬接的飞快。 你懂个屁!徐青翻了个白眼,正待分辨,就听见远处几案传来一声脆响,却是郭东阳抚尺准备开讲。 堂中乱嘈嘈的声音逐渐安静,郭东阳放下尺子开始扯闲话。 前一刻还在说京城的富饶民风,下一瞬就顺着抛出来的话头,转到了同样富饶的江南。 说是江南六道每到佳节庙会,就会举办“赛足会”,所谓赛足会就是选美比赛,这时候的人都比较内敛,纵使选美也不愿抛头露面,那该怎么办呢? 当地人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是让参赛女子围坐于空场,或是坐于车中,蒙着盖头,不让人看到脸。 有人会问,看不到脸怎么能叫选美?这就是外地人孤陋寡闻了,赛足会也叫‘莲足会’,选美的标准自然和‘足’有关。 届时参赛女子会把自己穿着鞋袜的莲足露出,绣荷叶的,绣蝶的,各式各样的小巧绣鞋供人观赏品评,这些却是津门看不到的…… 茶楼里,朱怀安听得是双眼冒光,感觉这辈子要是不去一趟江南,这辈子就白活了! 他上辈子白活,还是前几日去书凰阁时,说想要和婉儿姑娘睡一晚。 眼下书凰阁去过了,他却又把目光放在了别处霍霍。 郭东阳扯完闲嗑,见众人进了状态,这才准备切入今日想要讲的故事 “姑妄言之姑听之, 豆棚瓜架雨如丝。 料应厌作人间语, 爱听秋坟鬼唱诗。” “列位,在下近日得了一折好书,名曰《尸变》……” 惊堂木拍案,郭东阳环顾四下,满堂寂然。 “话说前朝有这样一个地方,叫阳信县,县里有一名开旅店的老翁,家住在蔡店村.” 本该去画舫打茶围的朱怀安,愣是跟着徐青听了半天的书。 夜幕降临时,郭东阳出面与徐青打了声招呼,身旁一同拼桌的那两位老者显然也和郭东阳是熟人,几人正凑在一块寒暄。 徐青听着几人闲谈,这才知道眼前两个老头竟是为府试批卷的监学,郭东阳则是和他们同一期参加过府试的廪生。 徐青咋舌,一个身家清白,有人作保提名的廪生,却不愿意继续科考,步入朝堂,反而游迹屈身在各处茶楼酒馆说书,这又何尝不是隐士高人? ……津门府城刚下了一场春雨,眼下城里空气湿重,一到晚间,浓浓升腾起的夜雾就像是阴兵开道,地府现世。 一些刚听完尸变故事的茶客,走在路上还会时不时的扭头往身后看,生怕有那么具僵尸忽然就蹦跶出来。 朱怀安抻着脖子往四下打量,发现五步之外都看不清其他人的脸。 小胖子吓坏了,说什么也不肯自个打道回府,非要拉着徐青作陪相送。 说是怕遇见尸变里的僵尸。 徐青还记得答应郭东阳撰写话本的事,哪有闲工夫陪一个老爷们走夜路? “找你家护卫去,我这边还有事,你别拽我衣服。” “我偷溜出来的,哪有护卫,好兄弟你就送送我,到时候我让府上的厨子给你做好吃的……” “你可是世子,出门在外哪会没有护卫?就算你偷溜出来,他们也会跟着,你有什么可怕的!” 自从突破铁甲尸后,徐青的五感就超越了世俗武夫,他老早就察觉到身边一直有人尾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有这事?就凭他们也能发现我溜出王府?” 朱怀安四下巡视,满脸狐疑。 “要不你喊一声试试?” 朱怀安闻言眼前一亮,随后抓住徐青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搭,嗷的一嗓子打破街道上的宁静。 “杀人了啊!本世子眼看是活不成了!有没有人出来搭救……” 徐青脸登时一黑,我让你喊可没让你这么喊! 不过这效果也是真的好,朱怀安一嗓子下去,茶楼里、巷子口、房顶上,呼呼啦啦就窜出来四五道身影。 眼瞅着这帮人围拢过来,目光不善。 朱怀安立时收敛神情,放开徐青冷冰冰的手,吩咐道:“这是本世子的朋友,方才是在考验尔等……” 徐青看着朱怀安在那装腔作势,心说以后还是离这小胖子远点好,对方太不老实,指不定哪天就会招来祸事。 …… 茶楼雅间,掌柜特意添置了几盏灯烛。 雅间里,郭东阳一大把年纪,还在陪着徐青秉烛夜谈。 大多时候是徐青在讲,郭东阳在记。 一则又一则的话本草稿出炉,徐青通晓书经,讲述各篇故事时并未丝毫停滞,直到奋笔疾书的郭东阳喊停暂歇,他才会拿起草稿审视一二。 不愧是廪生,纵使写的迅疾,这稿面也异常整洁。 徐青看了会草稿,心思飘摇。 这里面一篇篇的故事,单独来看并无什么感触,可当连结在一起,凝聚翻页时,却有一种行走红尘,体悟世间百态的包容感。 或许若干年后,诵读尸说,超度无数亡魂的他,也能书写出自己的尸说。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吴志远牵着一匹骏马来到茶楼。 这是昨日太子赏赐的宝驹,此时的吴志远可谓是春风得意,恨不得府试快些结束,他好乘着这匹千里马,赶赴京城参加秋闱,不负太子期望。 吴文才天资稍逊一筹,虽没能获得宝驹,但也得到赏识,得赠了一些名贵之物。 两人拉上徐青在茶楼庆祝,郭东阳闻听此事,则摇头不语。 徐青见不得他故意拿乔,便当着吴家兄弟的面询问于他。 郭东阳则轻叹道:“双子从龙,这是何等佳话?可当今太子殿下已经老迈,纵使有心造势,怕也是空中楼阁,不定哪时就化为风中泡影。” “皇室之争,哪回不是血流成河?眼下时局未明,与其惦记这些,倒不如好好考个出身,静待天时。” 郭东阳人老成精,加之博闻强学,不论京畿重地,还是偏远郡县,对各地各地民生局势都有了解,目光看的自是深远。 “京城里的水很深,老夫建议你们安心科举,莫要参与任何纷争。” 吴家兄弟不是笨人,隐隐猜测出郭东阳的话外音。 这位老先生怕是知道一些事情,但是又不好明说,只能给他们提点到这里。 吴志远起身以礼拜谢,吴文才随后。 只有躺平的徐青一直保持平静。 等考完府试,拿到秀才功名,他就会回转临河,继续打理自己的白事铺子,闲着没事时就修修尸仙,逛逛楼。 至于做官什么的,比不上他铺子里任何一具尸体的一根毛。 …… 玉影轩举办的最后一场文会吴家兄弟并未参加,有前两日的出色表现,他们扬学的目的已然达到。 如今得遇郭东阳提点,他们不再得意忘形,转而开始静静修学,安心备考。 隔日一大早,府试正式开考。 徐青与吴家兄弟结伴前往知府衙门,递交考引后,几人便随着考官指引,来到各自隔间等待答卷。 府试与县试不同,需要连考三天,一天一场。 头日考帖经,次日考杂文,最后一日考的则是策论。 简单来说,就是考验记诵、辞章和表达政见时务的能力。 徐青虽通晓经义文章,但也没有把握写出合格策论。毕竟这玩意有时候是要揣测上意,在出卷前谁也不知道标准答案是什么。 两日时间,吃喝坐卧俱在考场,等到第三日策论,徐青发现监考的考官里多了三个人。 一位是当朝太子,一位是曾在文会传话的太子侍从。 还有一个面白无须,气质阴柔的老者。 徐青默默答卷,等三场考试结束,众人便依次交卷走出考场。 二合一 (本章完) 第68章 噫,我中了! 第68章 噫,我中了! 钟鼎山林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只消闲处过平生。 如今三场府试已过,徐青走出考场,打算折返茶楼听书。 此时距离他为郭东阳讲述聊斋话集已经过去三日,经过这几天润色雕磨,想必对方已然可以坐案评讲。 至于府试的成绩如何,徐青并未过多在意。 想他见死而生之前也曾经历过数次考关。 九年之考,十二年之考,十六年答辩. 这些关键考试,他哪回不是考完以后,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如今他参加县试、府试,自然也不会例外。 倒是这年景的其他考生,个个心事重重,明明已经散了考场,却还有许多考生徘徊在衙门前,不断复盘自己的得失。 “我见两位仁兄春风得意,看来明日揭榜,必能名列前三甲。” “这可真是让人好生艳羡,有你们在,我这次春试怕是要泯然众人矣!” 人称津门第一才子的庄子君迎上前来,对联袂而出的吴家兄弟一阵好夸。 可这向来心高气傲的第一才子,真有这么容易承认别人比自个优胜吗? 下一刻,庄子君的追随者,一些攀附名流的考生,均忍不住笑出声来。 “庄兄太过谦逊,吴家兄弟诗词尚可,但这策论嘛我听人说,志远兄家里还是开纸扎铺子的。” 有人阿谀奉承,行一抬一贬之举,只为讨好这位府城第一才子。 “恕我孤陋寡闻,这纸扎铺子是什么新兴行当?” “清明扫墓,重阳祭祖,烧的纸钱纸扎你们总有耳闻吧?纸扎铺子里贩卖的就是这种物件” “那真是可惜,这等出身,眼界必然没有庄兄深远,想要写出优秀策论,怕是不能!” 曾在玉影轩落下面子的庄子君任由几人点评,等觉得差不多时,他才扭头道:“你们休要以貌取人,志远与文才纵使策论不及你等,可论诗才、经帖,你们却是拍马难及。” 吴文才看着表面谦逊实则话语中暗藏机锋的庄子君,心里一阵膈应,他上前一步想要开口驳斥,却被身旁的吴志远一把拉回。 “各位,今日我和文才还有邀约,就先失陪了。” 原地,一些才学庸俗却自视甚高的书生仍在圈地自娱。 吴文才没走几步,便忍不住问道:“兄长,你我退缩什么?叔父开纸扎店又没少缴一文税收,若非叔父日夜辛劳裁纸供应你我读书,你我又怎会有今日学识.” “怎么在他们眼里,我们就低人一等了?” 闻听此言,吴志远止步看向吴文才,微微摇头。 “文才,你可还记得郭先生昔时金玉良言?”他洒然一笑,喟叹道:“世间之人,富贵时,众人多簇拥;贫贱时,才能显真心。” “你我与其和不相干之人争执不休,倒不如和相得之人共处片刻。” 吴志远话音落下,吴文才心里的憋闷顿时扫荡一空。 “是我太小家子气了。”吴文才吐出心中那口郁气,叹道:“难怪徐兄能和郭先生结交,你看他每回考完后,都不见半个人影,也不曾争竞名利得失.” 吴志远感同身受:“他们的境界,你我怕是终身难以达到。” 两人哪里知道,他们口中的人,一个是浪迹江湖,天性烂漫的书中客。另一个则是挣脱生人樊笼,游离仙凡界限的不死种。 这种鸿沟,非常人所能跨越。 不过他们也乐得当个普通人。 凡人寿数几十载,七十太公尚垂钓。 如今吴家兄弟选择出属于自己的道路,亦当得正途。 至于府试过后贪图虚名的庄子君和悟透前路的吴家兄弟会不会见面,届时又是什么光景,还尚未可知。 路上,吴家两兄弟刚谈论到徐青,身后就传来了某人的声音。 “一起走啊,我请你们去茶楼吃茶,正好这几天老郭有新故事要讲,赶早去,说不定还能听上两场。” 吴文才诧异道:“徐兄怎么才出考场?我还以为徐兄会和县试时候一样,提早离去。” 徐青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是这么想,可中途在考场里遇见了熟人,和他唠了会嗑,这不就耽搁了。” 他口中的熟人,乃是曾经在临河衙门做过衙差的张钧。 两人后来在书凰阁漱玉姑娘的阁楼下,又有过一次交集。 这个昔日为儿女情长决定献身搏一场富贵的普通衙差,因为保护太子,和天心教匪众英勇血战,被太子身边的宦官相中,给了他一个从龙的机会。 面对这个被女人冲昏头脑的痴情种,徐青几次三番想要说些什么,最后都没能开口。 张钧长的秀气,又有股狠劲,太子身边的老太监也是相中了这点。 徐青仍记得那名宦官将其喊走时,张钧称呼对方为干爹。 若无意外,等太子回京,这张钧怕是最少也要掉个几两肉。 或许等真割了烦恼根,他就不会这么舔女人了吧? 徐青心里这般想着,最后就没有开口提点对方。 就是不知这小子离开临河这几天是怎么讨得太子近侍欢心的。 不过想想徐青也就释然了,对方上赶着追求漱玉姑娘,追求了这么多年,从千里之外的地方,一路跟随漱玉姑娘来到临河,有这积攒的许多经验在,想讨得老太监欢心,似乎也不算难事。 归考途中,三人结伴而行,等来到茶楼,郭东阳正在讲一折新故事,名曰“香玉”。 这也是聊斋里的一则鬼话神说,讲的是书生黄生与香玉、绛雪二妖之间的情爱纠葛。 三人走进茶楼,徐青一入眼就瞧见了不少熟面孔。 腰间挎刀,倚门而立的精瘦汉子;二楼廊道上双手环抱胸前,凌厉的丹凤眼四下扫视的劲装女子. 徐青一看到这些人,就知道是谁来了。 茶楼里,朱怀安瞧见门口三人,便热切的朝他们招手。 随后徐青他们便看到这小胖子跋扈的将同座茶客挤出去,顿时引来一片叱责骚动。 但当小胖子身后站起一个身逾九尺,头顶都能挨到房梁的糙汉时,茶客们便又安静下来。 徐青三人走上近前,朱怀安招呼几人落坐,接着又按掌做出噤声动作,示意先听完这出故事,再行寒暄。 “无限相思苦, 含情对短窗。 恐归沙吒利, 何处觅无双?” 郭东阳敲击几案,用一首定场诗打开了一段玄妙非常的书中画卷。 天色渐晚,众人散去。 徐青这时才从郭东阳口中得知,他在考场奋笔疾书的时候,朱怀安却天天跑来听书,接连听了三日。 以至于这小胖子现在偶尔也能即兴来上那么一段。 郭东阳还开玩笑说,朱怀安很有说书天赋,仪表也有辨识度,要是能潜下心跟他一段时间,将来说不定还能继承他的衣钵。 但当他得知这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是长亭王的独苗后,他便立刻止住了话头。 让异姓王世子去当下九流的说书匠? 这和让皇亲贵胄弯腰拾粪有什么区别,郭东阳自认他没这个能耐。 倒是朱怀安好似真的动了心,差点就拜了郭东阳当师父。 等到晚间,朱世子打道回府没几时,客人渐少的茶楼里忽然来了一帮老少。 当头老者被一中年,一少年搀扶落座。 郭东阳见到这人,便立马止住话头,亲身上前招呼。 “田佘公别来无恙。” “老朽尚安,依旧能跋涉百里,前来赴考。” 被尊称为田佘公的老者一脸笑意,不过却难掩眉宇间的那抹疲惫。 吴家兄弟见到这人,神色同样变得敬重。徐青也认得此人,这次府试赶考,年纪最大者,便是此人,据说他已有七十岁高龄。 陪他一同前来赶考的,还有他刚及冠的曾孙。 “东阳,我二十九岁中童生,此后每三年参加一次府试,却屡试不中。这已经是我第十四回参考,若再不中,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来津门了。” “我是真羡慕你,十七岁就考中生员,成为廪生。而我穷其一生,也未能如愿。” 郭东阳闻言摇头失笑。 世事无常,皆非人定,他虽有考取功名之才,但却无心科举。 相反,一些心向功名者,却又未必拥有相应才能。 “田佘公,你啊!”郭东阳似是与田佘非常熟悉,说话口吻像是故交老友,又像是一对忘年师生。 “你说说你,在家颐养天年不好么?你已年过古稀,这是上天眷顾,合该颐养天年,享子孙之乐,同堂之福。” “又何必如此执着功名?” 田佘公闻言同样摇头失笑。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东阳,你是五十步笑百步,若是我让你放弃说书,重考功名,你会做何取舍?”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郭东阳闻言,却不这么认为,“你五十岁时,我与你讲的黄粱梦,你莫非忘了?如今你纵使能得中生员,又能如何?” 田佘公哈哈一笑,说:“青史留名!” 郭东阳愣了一瞬,继而指着眼前的老翁大笑道:“多少能人俊才都渴望名留青史而不得,倒没曾想,被你找到了道路。” “可惜,只有这次能够考中,才有可能扬名。”田佘公幽幽一叹,继而看向徐青三人。 “还是年轻好,这是你新结交的朋友?” 郭东阳点了点头,望着老中少齐聚一堂,他忽然露出一抹玩味笑容,说道:“田佘公,我正好与你介绍一二.” “志远可为此次府试案首。文才可为经魁或是亚魁,至于徐老弟” 徐青挑眉看向正点评论足,预测府试排名的郭东阳,静待下文。 “徐老弟和我当年一般,是个混子,只贪图生员秀才的便利,不图功名!” 徐青眼皮一跳,宁莫非也会识人术? 薄雾弥漫,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津门白水胡同里出现一道窈窕身影。 曾拜天心教秦香主为义父的漱玉姑娘,正在送‘情郎’离去。 温香软玉入怀,一触即分。 即使如此,也让前来私会的张钧满脸知足。 送走张钧后,漱玉笑容消散,俏丽的脸蛋好似薄雾凝霜,漠然无情。 回到巷内住宅,有隐藏在里面的天心教妖人鱼贯而出。 领头的正是一身素衣的白袍护法白罗,在他身旁还有一名身着青色劲装的女子,却是天心教五罗护法中的青罗。 “回禀护法,我已在他身上洒下追迹粉,只等他回去,便可追索到太子踪迹。” 白罗瞥了眼对他双目含情的漱玉姑娘,随后转身吩咐道:“太子年迈好色,上回因为突发变故,他未能与寒梦姑娘共度春宵.” “青罗,你可扮作侍女,想办法陪寒梦姑娘接近太子.记得注意安全。” 青罗瞥了眼目光忽然柔和的白罗,并未言语,转身便离开了宅院。 津门府衙。 知府大人连合白沙县主官,瞿阳郡佐官等一众大人物,在府衙内陪着太子爷一起筹备放榜事宜。 辰时三刻,府试生员红榜公示。 徐青等人结伴前往,数百考生衙前掂足翘首,望眼欲穿。 监学官手捧名册,一边任由府差往外张贴榜单,一边则按着册子上的顺序,宣布府试前三甲的考生姓名。 “乾元八十三年,戌己年津门府试前三甲,案首吴志远。” “经魁吴文才。” “亚魁李科。” 府衙门前,人群一阵哗然。 自认津门第一才子的庄子君如丧考妣,恨不能掩面遁走。 吴志远听到自己得中案首,反而愣怔了好一会儿。 寒窗十年,家中双老斑白了双鬓,供他读书,如今听闻喜讯,他只觉得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 真想让家中等待音信的二老快些知道这个消息。 一旁,吴文才则笑吟吟的抚掌拍手,难掩心中快意。 “噫,我中了!这秀才也不难嘛!” 徐青瞧着他得意的样子,心说我要是没考中,过几月的赋税便由你来出。 跟着三人一起来的郭东阳咳嗽一声,却是吴文才不经意的一句话,触及了某个老头的痛处。 田佘公等得焦急,他的曾孙挤进人群,好半晌才看完红榜过来回复。 “恭喜徐兄,徐兄位列第四,比津门第一才子庄子君还要高出一名。” 田佘公闻言拄着拐杖,有些焦急道:“你爷爷我呢?” 田家孙儿沉默片刻,说道:“我这次也中了秀才。” 田佘公鼻息一滞,暂且按下心中情绪,对着自己的孙儿夸奖了几句,随后意有所指道:“若是你我爷俩同期一起得中,也算得上一段佳话了。” 田家孙儿头皮发紧,面色发苦,半晌才嗫嚅的回道:“爷爷,榜单上没有您的姓名。” “嗬~” 田老爷子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神色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此前宣读前三甲榜单的监学官又急匆匆的来到衙门口,他顾不得擦汗,开口扬声道: “太子殿下特许,知府结保,因田佘勤学奋考,连年不辍,虽未能过考,但念其为国效命之心甚坚,特予为廪生。每月可得廪米八斗,补养膳食,每年发廪饩银十两,可为学资。” 廪生,须为应考童生,且同时身具他人结保,无身家不清及冒名顶替者,才能获得。 类似于特招。 此言落下,监学又补充了一句:“鉴于田佘七十有一,年过古稀,不力工事,可许其悬车致仕,颐养天年。” 为官之人,一般至七十岁辞官家居,废车不用。因此有隐居不仕,悬车不用之说。 太子这一手,既暖了天下莘莘学子之心,又让那些没能得享特殊待遇的落榜考生,不至于心生偏见,可谓是一举多得。 衙门外,与徐青等人呆在一处正失神的田佘公忽然睁大双眼。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天国之景。 “我中了?” “我中了!” 此言刚落,田佘公便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二合一章节 (本章完) 第69章 黄金屋,颜如玉 第69章 黄金屋,颜如玉 田佘公走的很安详。 他是笑着走的。 但其他人就没这么安详了。 茶楼后院空房,田家孙儿疯疯癫癫的跑出屋门,一脸兴奋道: “噫,我中了!我中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畜牲,你中了什么?!” 门口处,有白面青年追上前,撸起袖子,一巴掌下去,便将田佘公的曾孙打坐在地。 随后青年平静的收回手掌,任由那田家孙子坐在地上捂脸痛呼。 你要问发生了何事,白面青年为何要平白无故逞凶打人? 这事具体还要从府试放榜,田佘公喜中廪生开始说起。 自打田佘公激动过度,昏死考场门口后,众人便将其送医救治。 不过此乃心病,并无病灶,前来诊治的大夫看过后,也都直摇头。期间徐青曾尝试使用袪病符,却也无法祛除心病之毒。 最后还是太子身边的随侍御医出马,用奇门医法将垂死的田佘公从昏迷中唤醒。 然还未等众人松口气,回过神来的田佘公便又噫嘻一声,昏死过去。 等到黄昏时,心神失守的田佘公便已彻底咽了气。 田家人哭作一团,拉着田佘公的尸体一时也没个去处,还是郭东阳与茶楼掌柜通了气,这才把田佘公放到后院空房安置。 可谁知,中途田家儿子守灵,竟忽然疯疯癫癫的跑出茶楼,在街道口大呼小叫着“我中了!”“我中了!”这样的癫语。 田佘公的儿子闹出的动静甚大,惊得茶楼歇息的一众人等好一通忙活,才把那疯了的田家子拉回去。 说来也怪,茶楼小厮、掌柜,连合郭东阳和吴家兄弟一同使力,都难以制服那田家子。 可等徐青一露面,不停挣扎的田家子就立马安生下来。 “我在哪?你们围着我做甚?”这是田家子恢复清明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眼看田家子苏醒,但这事情却还远远没有结束。 到了傍晚,守在田佘公身旁的老仆,也撞开房门,呼喊着我中了。 这回倒好,整座茶楼里的人都睡不着了。 纵然死者为大,可茶楼掌柜还是被接连发生的怪事吓的不轻。 往常说书人讲神神鬼鬼的,大家都当它是个故事,是些没影的事! 但如今他们却是切切实实的见到了鬼怪之事。 “要不咱报官吧?把田老先生的遗骸送到衙门里去” 闻听此言,刚活蹦乱跳没多久的田家子登时就不乐意了。 这年头讲究个落叶归根,人死了要完完整整的埋回祖坟。可要是把老爷子尸体送到官府,哪还能囫囵回来?只怕是一把火就让人给烧了,届时说理都没处去。 再者,老人家一辈子最在乎名声,如今好不容易中了廪生,虽说死了,却也死的高洁,是能在史书上留下清名的人物。 要是让人知道老太爷死后作妖,成了鬼怪害人,那岂不是落下天大笑话? 咱也不知道田家子哪来的那么多偶像包袱,总之他说什么也不让众人报官,反而打听起了和尚道士,神婆法师的消息,说是想要办一场超度法事,说不定做完这些,老爷子感受到了他们的孝心,就能消停下来,放心去托生。 一直跟个事外人似的徐青一听这话,就像触发了某个机关,立时就来了精神。 做法事,超度,这是我老本行啊! 你们何必舍近求远,直接找我不就行了! 郭东阳不知道这回事,吴家兄弟帮忙解释,众人才知道这位徐秀才平日里是干死人生意,兼给人做法事出殡的。 田家人心想,这可真是瞌睡了就递枕头,既然如此,那就让徐先生试试吧。 眼看气氛到了,只要徐青去把田老太爷镇压,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那田佘公的曾孙,偏偏是个‘好奇尚异’的主,非要看看眼前和自己同一天得中生员的人,有什么奇学道理。 徐青不喜欢没有边界感的人。 说书人好奇尚异的心更重,但人家郭东阳却也知道各行有各行的隐秘。 就像街头变戏法的,你要是上赶着去扒人家的底,那妥妥的要招人嫌。 眼看田佘公的曾孙跟了过来,徐青索性就由着他来。 等到了停尸的屋子,田佘公正静静的躺在草席上,身上还盖着一张纸衾,像极了尸变故事中的场景。 “你当真不怕?”徐青问。 “不怕!” 田家孙儿强自镇定,有理有据道:“曾祖父生前最是疼爱我,又怎会附身害我?” 徐青笑了:“确实是这么个理,长辈向来喜欢孙儿,想来让孙儿中个状元也是情理之中。” 这话什么意思?田家孙刚开始还没琢磨明白,直到草席上躺尸的田佘公顶起纸衾,直愣愣坐起,朝他脸上喷了口气,田家孙儿方才回过神来。 怪不得白日里疯癫的都是田家人,原来是曾祖父想让自家人都能考中状元! 田家孙儿不出意外的发了癫病,傻呵呵流着哈喇子就要往外面跑,嘴里还喊着“噫,我中了!我中状元了”,这种失心疯的话。 徐青跟了出去,跨院不远,月洞门处,郭东阳还抻着脖子听院里的动静,在他身旁吴家兄弟和茶楼掌柜也在侧着耳根听院子里面的情况。 结果就看见田家孙儿跑出来,又被追出来的白面青年一巴掌掴倒在地上的一幕。 几人齐齐吓了一哆嗦。 郭东阳也不敢抻着脑袋往前凑了,扭头干笑一声,几人便默契十足的扶着田家孙儿离开了跨院。 屋里,刚打完孙子的徐青又把目光放在了老太爷身上。 此时的老太爷早已离开草席,地上只余一张覆盖尸体的纸衾悄悄散落。 而面如金纸的田佘公正哐哐拿头撞着窗户,想要往外逃离。 徐青走上前,刚想和对方唠上一句,结果脑海里就浮现出金榜题名,连中三元的幻视画面。 这下老太爷算是彻底惹恼了徐青,对方的行为就像是未经他的允许,强行在他脑海里插播了一条小广告,而且还不是他喜欢的那种。 你说你要是整个天上掉尸体的幻觉,倒还罢了,他还乐得做个美梦,结果就这? 甩掉脑海中金榜题名的幻觉,徐青如法炮制,一个巴掌掴下去,世界顿时恢复清净。眼前的田佘公虽然能够行动自如,但已经是一具被执念影响的初级行尸。 不过这具行尸与他见过的普通行尸不同,田佘公已经拥有能够影响他人神志的伴生能力。 徐青摒除影响后,便反手拽着田佘公后颈衣领,将彻底老实的老太爷拖回冷榻。 屋内昏暗,徐青燃起香烛,许久没有碰过尸体的他,早已饥渴难耐。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熟悉的经文响起,度人经随之翻页。 田老太爷原名田佘,祖籍瞿阳,家境殷实,自幼习文,十五六岁时就已然通读经史。 怎奈后来家道中落,田佘一家无奈之下散尽资财,只遗留经卷两箱。 彼时田佘富裕时,尚且还有许多同窗与他结交,但当他穷苦困顿时,却无一人肯上前过问。 田佘那时便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只有读书才能翻身,只有考取了功名才能让人瞧得起!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当时田家几口人吃一碗黍米粥都成问题。 可就算如此,田佘也不肯让二老变卖家中书卷,反而更加刻苦读书。 后来田佘曾相熟的同窗乡试中榜,那人自此便脱离泥洼浅坑,从一条土泥鳅蜕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 不仅出入有轿抬,到了乡里,那些个曾经作威作福的乡绅富户,也各个巴结逢迎。 田佘见此,读书考取功名的信念便更加坚定。 三年不行,那就十年。 十年又十年后,田佘父母老去,临终前,母亲仍记挂着他,握着他的手,对他说:“若考不上,便不考了,在娘眼里举人也没那么重要。” 田佘不语,默默守孝三年,三年后继续来到考场。 这时候的田佘对功名的追求几乎达到了魔怔的地步。 也就是在这一年,五十岁赶考的田佘遇见了茶楼说书的郭东阳。 闲谈时,田佘提及自己的过往,说昔日同样穷苦的同窗如何中举,如何风光。 郭东阳此时虽年轻,可阅历却非一般死读书的书生可比。 当他得知田佘所说同窗的姓名时,却当场讥笑道:“你说的莫不是在河靖负责监造水事的都事官?” 田佘问他如何知晓此事,又为何发笑。 郭东阳反而怪道:“河靖府靖水河坝溃堤,淹死十数万人,你的同窗声名远播,当地人称‘稻草判官’,一挥笔,一开口,便用秸草填沙,筑就千里河堤,这样的大贪官,大判官,河靖百姓谁人不知?” 田佘惊讶不已,他只知同窗富贵,却不知竟有此事。 也是这一日,为劝田佘不要执着功名,郭东阳单独为其讲了一折黄粱梦。 末了,郭东阳叹道:“富户可以卖官鬻爵,而穷家想要有权,便认为考取功名是唯一出路,不论是不是爱读书都去读,羊毡坐透,铁砚磨穿。 可没人知道,这些受的苦难越多,遭受冷遇越多的人,当官后越容易大奸大恶,而那些出身贫苦,得势之后仍心怀正气的则少之又少。” “你的同窗考取功名,残害数十万生灵。你却以他为表率,让我如何不发笑?” 田佘若有所悟,但最终依然没有听取郭东阳建议,他自以为清正,只要将来为官,便会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如此又过二十年,田佘每次赶考都要找郭东阳谈论道理,话里话外无非是等我考中,便让你看看清官廉吏是什么模样. 这一年,田佘终是中了廪生,郭东阳也看到了他得偿所愿时的狼狈模样。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徐青看完田佘固执的一生,嫌弃的表情一如当年初见田佘时的郭东阳。 也就是田佘的儿孙争气,能一直供他读书。 若是光棍一条,没人赡养,只会读书的田佘怕不是早已流落府城街头了。 或许闲时还会厚着脸皮跑到郭东阳所在的茶楼里,一边听书,一边向伙计赊要酒水和茴香豆。 看完‘田秀才’的一生,徐青头一次如此无言。 他超度的尸体不在少数,往往年纪越大,尸体生前所记挂的事就越多,哪怕不算精彩,也可以当得一句没有白活。 如今眼前七十一岁高龄的田佘,是徐青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年长的尸体。 但对方的一生除了遇见郭东阳这个朋友外,便再无可取之处。 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那就是赶考落榜,赶考落榜,落落落落 郭东阳别的不行,至少眼界还是有几分的。但凡中途田佘公能听一句劝,改换一条路径,新择一门行当,也不至于人生如此寡淡。 年轻时不分五谷,只会读书;中年时,全靠儿女供养自己读书;老年时,则子孙后代皆为助力,方才在咽气之前,得中廪生。 老幼皆啃,如此品性,也难怪郭东阳当初会给出箴言,说他纵使考中功名,也当不得好官。 事后,徐青看向尸体评价——人字中品。 至于奖励则是一座袖珍迷你的箱庭院舍,还有一块温润清灵的美玉。 箱庭名叫黄金屋,里面须弥芥子自成方圆。 徐青将托之在手,俯首看去,院落四进四出,有假山假石的园水池,也有门庭廊庑错落。 再看那些房屋建筑,个个翘角飞檐精美无比。 徐青将箱庭放在桌案上,心念一动,下一瞬他便置身在园假山之间。 伸手触摸,所见所触皆和真正的府宅无二。 徐青转了一圈,一时也不知是身处幻境,还是真正的芥子世界。 大致游玩一遭,徐青心中忽有所想。 这么漂亮的府宅,若是不用来存放尸体岂不可惜? 有这样便携的院落在,将来无论炼制猖幽兵,还是尸兵,都更隐秘且方便。 说不得哪天与人斗法时,箱庭翻转,便有‘天兵天将’从中而降,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个好物件,若操作得当,或可当做一门护身法宝使用. 徐青念头微动,离开箱庭,再睁眼,已经出现在现实中。 把箱庭收入山河图,徐青回头又看向另一项奖励——人字中品的‘颜如玉’。 所谓颜如玉并不是美人,而是一枚玉佩,作用是随身携带便可保持容颜不老,重返青春。 不过此物却并不能延寿,充其量只能当个驻颜器物使用。 二合一章节 (本章完) 第70章 庙会 第70章 庙会 田佘公虽不争气,却是个有福之人。 徐青将其扑粉梳发,换上崭新衣物,等收拾的栩栩如生时,便打开房门,通知田家亲属家眷前来相见。 田家人起初还挺害怕,一个个踌躇在门口,说什么也不敢上前。 最后还是腮帮子肿成馒头的田家孙儿最有胆魄。 等他来到屋里,委屈巴巴,哭哭啼啼喊太爷爷时,其余家眷同样悲从中来,对亲人的情感压过了恐惧,一个个扑在跟前,哭成一片。 徐青看着眼前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只能说不同人不同命,若是当初那刘员外有这么一群孝子贤孙,便也不会走的那般凄凉了。 眼看田佘公不再作妖,身为津门本地人的茶楼掌柜再不说报官的事。 为了帮忙,他还特意去了杠房,请了一口好棺与田老太爷入殓用。 等田家儿孙哭完灵,看完田佘公最后一眼,徐青便开始为其盖棺封殓。 钉棺木时,他挑了七根钉子作为棺钉,此钉名为子孙钉,此数亦有北斗七星之意,寓意后辈子孙人丁兴旺。 倘若钉九根棺钉则为富贵钉,有下通九幽,托生富贵之意。 自打入了丧门,做起白事生意后,徐青从未懈怠,不管是妆造入殓,还是法事超度,他都虚心学习,日夜钻研,不断增强自己的专业能力。 早先在临河与刘府员外超度时,他封殓棺木时,就用了九根棺钉,原因是刘员外并无血脉留存,唯一抚养大的孩子,还是管家与夫人私通所生,到最后那养子更是亲眼看着管家害死自己的养父,而他内心却没有丝毫动摇,也不觉羞愧。 像那样的‘大孝子’,徐青自是不愿用七钉封棺,这有违他的职业操守。 如今眼前的田佘公孙贤子孝,他自然要按常规路数,以七根子孙钉为其封殓。 也好让这位老太爷死后能为子孙小辈出一份力,护佑后人家宅安宁。 至于灵不灵,那就不关徐青的事了,毕竟死人生意向来是一锤子买卖,盖棺定论,绝没有售后服务这一说。 此次田佘公算是寿终而亡,称得起喜丧二字。 再加上他身具廪生名分,自家曾孙也在这回府试中登榜,便更是喜上加喜。 茶楼掌柜自掏腰包买了一挂鞭炮,等起灵移殡时,便让伙计点鞭欢送。 按津门这边的仪式,喜丧免不了奠酬,郭东阳与吴家兄弟几人挎着果篮,向前来帮忙或是送行的人发放毛巾、手帕、丧、糕点等细碎物。 街道口跑来跑去的小孩也不知道害怕,等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时,一群小孩捂起耳朵又蹦又跳,就跟过大年似的! 同期中榜考生有许多自发前来为这位老先生送行。 知府大人闻言特意赶来,并亲自执笔,题下八字赠予田家后人。 说是天道酬勤,有志竞成。 此举一为鼓励天下学子,二为表达对田佘公的尊敬之意。 也正因为这八个字,津门在往后数年间掀起了一阵读书科举浪潮。 许多年过五旬的老童生重新捧起书本,只为效仿田佘公,再发第二春。 郭东阳所在茶楼的老掌柜便在其列,后来老掌柜功成名就,亦因此得了一段老夫少妻的上好姻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不细表。 且说茶楼外,徐青向田家人交代了一些移灵的注意项事,随后便目送田家子孙扶柩归乡. 津门知府见街道上来送者众,且多是书生文人,便借此机会,向众人提前宣告了一件事。 说是两日后太子殿下要在白水河畔祭祀河神,同日夜晚,亦会在长亭王府举办曲水流觞,到时将广邀历届生员或是各方文人墨客前往参会。 临走前,知府还单独与吴家兄弟相谈片刻,希望得中府试前三甲的两人能够准时赴会。 此时府试名列第四的徐青就在吴家兄弟身旁,却未得到这位知府大人一句问候。 等徐青回到茶楼门口,就听见郭东阳唏嘘道:“世人只知枝头艳,谁人会赏下绿?” 徐青诧异抬头,还以为他在说自己。 却不料下一刻郭东阳就拐了个大弯说:“俞知府当年与我同时中榜,那时我是案首,他是绿叶。” “如今我只是个说书匠,而他却为一府主官。” “世间之事,可真是妙不可言!” 说着,自娱自乐的郭东阳就捧起茶盅,美滋滋的嘬了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饮的是陈年佳酿。 徐青来到他身旁,同样驻足看向外面的热闹,心境恬淡如常。 他觉得郭东阳说的有理,不过与他心中所想,却还有着细微差别。 在他眼中,朵虽艳,但期却短。绿叶普通,却能常绿数月。 徐青自认不是枝头朵,也不是映衬朵的绿叶,因为这些最终都会凋零。 夜晚,长亭王府的小胖子又带着一帮尾随在身后的护卫,来到了茶楼。 今日他不是来听书的,而是作为东道主,想要邀请徐青几人一同前去观赏白水祭。 所谓白水祭就是白沙河口祭拜河神的仪式,太子选择在两日后举办曲水流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如今大雍朝多灾多难,一半天灾,一半人祸,百姓不明就里,多数趋向于鬼神之说。隆平皇正愁找不到推脱责任的理由,如今有这么个现成的说法,他便也乐得其成,于是就将连年国运不顺的原因,尽数归咎在鬼神外物身上。 也因此,朝廷这几年常支出大批钱银,用来督造高逾百丈的祭天台,同时推行祭典仪式,主张哪里不顺祭哪里。 如今太子到了津门,自然要去祭拜一下白水河神,这样才显得朝廷在意天下黎民。 朱怀安没这么多想法,他去看白水祭,纯粹是因为那里有庙会举办。 庙会多热闹啊,不仅有吃的玩的,还有三教九流各种奇人异士表演节目,这可比呆在王府有趣多了! 等小胖子来到茶楼,刚想找徐青他们去逛庙会,结果就看见茶楼伙计跟个深闺怨妇似的,说道:“你来晚了,早在一个时辰前,郭先生和我家掌柜便带着他们去庙会游玩去了,只留下我一人在这照看.” 白水寺外,徐青和吴家兄弟刚从一个形似蒙古包的帐篷里出来。 “真是世风日下,堂堂津门庙会,竟然还有这般低俗的场合。”吴志远摇头叹息。 “兄长说的极是,简直不堪入目。”吴文才吧咂吧咂嘴,似在回味。 徐青回头看了眼旁边另一座移动式‘楼’,问道:“老郭还没出来?” 吴文才笑眯眯道:“这些姑娘远道而来,去过不少庙会,见多识广,郭先生又最喜欢打听那些趣闻,想来短时间不会出来。”徐青见识过庙会最神秘的帐篷后,心中没了记挂,便暂时辞别吴家兄弟,独自一人游逛起来。 早先他来到庙会时,曾见到不少江湖人士售卖各种稀奇物件,如今好不容易来津门一趟,他自然要好好看看。 眼下养尸经中突破银甲尸的材料他已寻找齐全,今日若是能在此地寻到一样金甲尸的养炼奇物,他都算没白跑一趟。 徐青一路闲逛,路边有耍猴人正驱使着小猴向观众讨赏钱,也有喷火的江湖艺人口噙火油,喷出丈许高的炙热火焰。 兜兜转转,中途他还见到不少有真本事的奇人异士。 比如会顺着通天绳摘取蟠桃的彩戏师;能隔空取物、隔箱猜物的走马仙;还有吃下一枚大力丸就能抬起千斤重石的火门道士。 徐青施展望气术,仔细看了会爬上通天绳消失不见的小童,却看见那童子好似漏了气的皮球,转瞬便化作一张薄纸,飘飘忽忽之间就没了踪影。 他能看出童子为何消失不见,因为对方变成了一张薄纸人,乘着风一荡,就越过人群,飘没影了。 但他却无法看出这纸人是如何变成会蹦会跳,会攀爬的小童的,这种点化通灵的手段,绝不是一般奇人能够做到。 徐青心想,恐怕也只有把那彩戏师超度了,才能知道里面的玄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无量天尊,我怎么能产生这样的念头,不好不好。” 徐青念了句法号,便不再纠结彩戏师的本事,转而去了另一处摊位。 眼前这家,是个能请神上身,可以凭此术施展隔空取物、隔箱猜物本事的走马仙。 徐青故技重施,望气术观望之下,扎着两条长辫的小姑娘立时就被他看了个光。 在他眼中,这位长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小姑娘,已然变作贼眉鼠眼,嘴巴细长的鼠头异人。 徐青细细打量,这才发现那鼠脸乃是一层灰色雾气,只因望气术看到了附身在她身上的‘灰仙’,所以他才会看到鼠脸幻象。 徐青顺着那条灰色岚气,最后将目光落在小姑娘的爷爷身上。 此时那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的老头故意弯着腰,遮挡着胸口前的异状。 徐青寻着一个刁钻角度,这才看到他领口处,正有一只硕大的灰色鼠头盯着小姑娘看。 “后生,你在干什么?” 老头一直佝偻的脊背挺起些许,他目光警惕的看向正踮起脚尖,往他领口直勾勾‘偷瞄’的青年。 “我在找我家猫,咪咪啊,你跑哪去了?” 徐青收回目光,装作无事,往四处巡视。 老头衣服领口,露着半拉脑袋的灰仙呲溜一下就缩到了老头怀里。 这下,佝偻着脊背的老头,立马就成了一个大肚婆! 徐青无视目光不善的老头,嘴里呼唤了几声,便借着找猫的由头,离开了这处摊位。 走马仙确实有真本事,徐青在看到女孩凭借灰仙附身,隔空视物,并且施展出老鼠搬财的异术后,便留了心。 他可还记得自家仵工铺子里,尚有两口不知底细的棺材正搁那放着呢。 若是有隔空视物的本事,说不定就能看见里面藏着的东西,如此他心里也能提前有个底。 不过徐青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当着灰仙的面喊猫找猫的空当,不远处白水寺外,一株参天高的大榕树上,有道湛幽幽的目光正好奇的盯着他打量。 之后,徐青接连逛了两天庙会,养炼金甲尸的材料虽没找齐,可也弄来了数吊阴鬼钱,和一些阴气浓郁的陪葬物。 那些物品无一例外,都是阴金之物。 这些还多亏了那些摸金倒斗,搬山卸岭的土木老哥。 若不是他们常年游迹在荒山野岭挖掘古墓,徐青想找着阴金之物还真不太容易。 毕竟他不是个喜欢到处乱窜,挖人坟头的主。 如今有了这些阴金,徐青对未来成为金甲尸王的事,便又多了一丝信心。 他的日子还长,阴金之物可以慢慢积攒,纵使届时凑不齐养炼材料,他亦可以通过吸食月华阴气,慢慢蜕变。 白水河畔,日傍西山之时。 六十来岁的老太子率领着津门官员,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白水河边进行祭神仪式。 白水河神名曰鳐鲛,据说乃是专司津门水事的神灵,祂身如鲛人,背生六翼,声音如海口开闸,恍如奔雷。 等宰完三牲祭完河神,白水河面倏尔奔涌澎湃,好似真有鳐鲛开口应祭。 主持祭典的祭司见状立马说是河神感念殿下心诚,故此显形应兆,来年大雍必将风调雨水,国泰民安,诸如此类云云. 徐青望气术打开一瞧,河面上虽奔涌澎湃,却并没有所谓的河神身影。 倒是身旁众人个个都趴伏跪拜,弄得他只好蹲在地上,静等这场闹剧结束。 不过当众人跪拜河神之时,蹲在地上四处观望的徐青,却发现乌压压跪伏成一片的人群中,有一行人却直愣愣站着,宛如鹤立鸡群。 徐青打眼看去,立时就认出了那行人的身份。 却正是天心教护法白罗,和他的一行教众。 似是感觉有人注视,白罗护法反应迅速,立刻随众跪伏在地,周围教众亦是有样学样。 怎么哪哪都能碰上这帮人? 徐青眉头蹙起,天心教这时候来到这里,他可不认为对方也是来祭拜河神的。 等祭拜仪式结束,太子便领着津门官员,又浩浩荡荡的移步长亭王府。 府试中榜考生应邀前往,一同随行前去的还有许多文人墨客。 今晚太子要在长亭王府举办曲水流觞的雅会,据说那位开府仪同三司、曾统领过天下兵马的异姓王也会出席,共度佳宵。 徐青与吴家兄弟结伴而行,至于朱世子则早已被府中召回,被迫营业去了。 等到了长亭王府,没见过世面的吴家兄弟便彻底被眼前气派无比的府邸折服。 不愧是长亭王府,哪怕几人没去过洛京,不曾见过皇宫的模样,但眼前这座府邸,却是他们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气派的建筑。 (本章完) 第71章 杀机 第71章 杀机 溪水潺潺,自河涧沟渠涌入竹槽,又经过三五里曲折,来到富丽堂皇的王府内,成为曲水流觞宴席上,最明艳的一道风景。 有书生涂脂傅粉,行走间衣袂飘飘,风采极佳。也有才女手持纨扇半遮面,巧笑嫣然。 等到宴席开始,文人墨客傍溪而坐,盛着酒盏的托盘浮在水面,沿途漂流。 等酒盏停下时,离之最近的人需得作诗一首,或是抚琴一曲,若是作得出诗词,拿得出才艺,便可推动托盘,让酒盏继续漂流,若作不出,就要把盏中酒水一饮而尽。 这便是流觞宴席。 徐青沿着亭廊水榭一路游玩,单是会宴所在的外围,就让他走了半盏茶时间。 他想过朱世子家里富贵,却没想到竟能如此豪奢。 需知他的黄金屋,那座袖珍箱庭,也才四进四出罢了。 只能说,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除了琳琅满目的庭院布景,徐青最喜欢的还是看那些穿着襦裙粉袄,踩着小碎步到处忙碌的王府丫鬟。 不得不说,长亭王府的丫鬟质量就是高,不仅肤白腰细,脸蛋也清秀,看起来盘正条顺,再加上王府管教甚严,便是论起才学,也不比长灯街的魁差。 徐青就纳闷了,小胖子家里有这么多的漂亮小姑娘,怎么还要去楼里寻欢作乐。 难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还是说这就是膏粱子弟的格局,他这穷哈哈不懂? 徐青走马观,一会看这个好看,一会又觉得那个好看。 中途他还碰见个绷着小脸,冷面寒煞,走路飒飒生风,好似严厉女教习的漂亮丫鬟。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徐青总觉得这丫鬟比他之前遇见的都要成熟几分,估摸着至少也有二十五六岁。 那丫鬟打扮的女子瞥了眼没见过世面的徐青,冷哼一声,端着托盘快速离去。 原地,只剩下一阵香风盘旋。 女子刚走没多远,就有一位书生与之擦肩而过,等错开身后,书生忍不住停顿身形,复又转头看了眼女子背影。 等等!这书生? 徐青乍一眼看去觉得眼熟,再一眼看去,这孙子不是天心教的白罗护法吗? 别以为傅了厚厚一层粉,他就认不出来了! 目送白罗离去,徐青二话不说,转头就是一个正义举报。 流觞宴席外围,值夜的护卫正巡逻呢,却忽的被一样硬物击中脑袋,护卫捂头痛呼的声音,顿时引来附近其他同僚询问。 头上鼓起小包的护卫捡起凶器,骂骂咧咧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拿包石头的纸丢到我脑门上。” 护卫统领闻言眉头皱起,拿过‘凶器’,抻开那张包裹石头的褶皱白纸,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脸色瞬间冷硬下来。 “有天心教反贼混入会场,尔等速速递阅这张图纸,务必要通知各处,缉拿贼人!” 白纸上的内容不是别个,正是徐青使用丹青技艺勾勒出的白罗画像,下面还用寥寥数字,简单明了写着对方前来参会的信息。 王府里暗流涌动,那些隐藏的高手护卫们个个目如鹰隼,排查着场内的可疑人员。 事不关己的徐青则与吴家兄弟重新汇合,此时两人正坐在流觞宴席上,相谈甚欢。 “徐兄来的到是巧,眼下正好要开始下一轮流觞,这回可是王爷亲自投盏,就看谁有福气能拔得此筹了。” 徐青随意应承一句,接着他便看到远处亭榭里,有个身躯伟岸,面目方正的中年人,笑着将手中酒盏斟满,放在木制托盘里,投入溪流,使之随波而下。 长亭王身旁,太子赵佑看着那随波逐流的酒盏,意味深长道:“说起来,侄儿和王叔与这酒盏并无分别,一旦被投入世间纷流,便再无回头可能。” 朱晟微微一笑,不予正面回应,反倒看着席案上摆放的瓜果珍馐,说道:“微臣记得殿下以前最喜欢吃果脯蜜饯,如今兴许是不爱了。” 太子愣了一瞬,摇头失笑道:“我已年迈,牙口不如从前,纵使再好的甘饴玉食,也无福消受。” 一旁被迫营业,侍候贵客的朱怀安疑惑的挠挠头,他不明白两人在打什么机锋。 方才他还看见太子在桌上拿坚果吃,如今对方却又说自己牙口不好,嚼不动软和的果脯。 真就睁着眼说瞎话呗! 朱怀安越呆越觉得没意思,眼下他还不如去找吴家兄弟他们耍,那俩人可比太子有意思多了。 几人正说话间,亭外有侍卫来报。 说是书凰阁的寒梦姑娘寻找名匠修好了鸣蜩琴,今特意前来,想要为太子弹奏一曲。 亭榭外,长亭王亲自投入溪流的酒盏正随波逐流,不多时便来到徐青三人近前。 吴志远向来视作长亭王为榜样,如今看到王爷亲自斟满的酒盏快要来到身前,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停,停,停!” “唉,可惜了。” 有抱着同样目的宾客,禁不住喊出声来,有些放浪形骸的,甚至用袖子呼呼扇风,企图让酒盏停留面前。 徐青看到吴志远期待又紧张的模样,心里暗自发笑。 等那盛着酒盏的托盘来到近前,他藏于袖中的手掌微动,一抹不易察觉的波动,好似清风,将飘荡来的酒盏截停在吴家兄弟面前。 吴志远俊秀的脸庞,瞬间涨红,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哈,我中了!” 他霍然站起,随后又迫不及待弯下腰,用双手小心翼翼捧起酒盏,心中的欣喜竟比之前考中府试案首还要强烈几分。 周遭有吃味的书生文人笑骂道:“我等素来听闻吴案首诗才出众,既是如此,吴大才子何不即兴作一首诗,却怎地要端起酒盏,做那胸无点墨之人才会做的勾当?” 吴志远置若罔闻,反而喜滋滋,乐呵呵道:“我看你们是恨人有,笑人无。我今日偏偏就要行那莽夫之举,满饮此杯!” 说罢,他便当着众人的面,将盏中佳酿一饮而尽。 此举一出,顿时又引来一阵口诛笔伐。 酒至酣处,宴席过半。 长亭王府深处忽然升腾起滚滚浓烟,席间宾客骚动,长亭王即刻安抚众人,令人速去勘查状况,平息火势。 与其同时,寒梦姑娘领着一名贴身丫鬟,来到亭榭处。 那丫鬟身材高挑,怀里抱着才修复好的鸣蜩琴。 此时徐青正在和找借口偷溜出来的朱怀安闲扯,却是没看到亭榭外的一行人。 不然他定能认出,那高挑丫鬟正是他遇见白罗前,看到的高冷美人。却说王府走水之处,数十名经历过战阵磨砺的王府高手,正在围剿三名纵火歹徒。 天心教护法白罗面色冷硬,他来此之前,便已经预料到王府护卫森严,但他还是低估了这里的守卫实力。 眼前的这些高手,都是那位异姓王常年征战,积攒下来的底蕴。 看来今日他唯有一死,才能感动弥勒尊神,使其降下大法力,赐他尸解登仙! “我等乃是弥勒下生,天神遣降,你们这些大雍走狗焉能杀我!”有同行教徒大吼一声,随即便被远处的神射手射成了刺猬。 白罗手掐剑诀,脚踏明王印,面对数十通脉境府兵围攻,他咧嘴一笑,下一刻便打算‘舍身取义’。 也正是此时,远处房屋门窗忽然破裂,有身罩黑袍的高人出手,将隐在暗处的神射手尽数除尽。 王府亲兵首领惊觉不对,待回过头时,他身旁的护卫亲兵已然被身形鬼魅的黑袍人斩杀半数。 他死死盯着眼前身份不明的刺客,声音沙哑道:“罡气外放,你是凝罡武师?” 黑袍人默不作声,手掌微动,不远处地面上的制式长刀便不由自主的飞落到他手里。 “你不是凝罡武师,你是武道宗师!”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亲兵首领瞳孔扩张,他伸手触摸怀中用来预警的飞哨,却还是晚了一步。 黑袍刺客手腕翻转,下一刻亲兵首领便身首异处。 而那已经拉开绳环,即将飞入夜空的蝉形飞哨,也被黑袍人用手指夹住,随后他微微一捻,手中的铁蝉便化作细碎铁屑,没了用处。 白罗看着眼前的神秘人,心中虽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但更多的则是忌惮。 武道宗师,放眼整个江湖,又有几人? 像这样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们教主才有资格与之相提并论。 “晚辈白罗,多谢前辈相救。” 此时白罗不敢胡乱开口,更不敢多言,只能躬身拜谢。 “你倒是有几分草莽气,在别处刺杀太子也就罢了,在长亭王府邸上竟也敢动手。” 黑袍人刻意压低嗓音,说道:“幸亏有我路过,不然你绝无可能成事!” 白罗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言外之意,不禁面露喜色,虚心请教道:“还请前辈指点。” “太子身边有凝罡武师护卫,长亭王本人亦是武道宗师,若想刺杀太子,你必须调虎离山” 白罗蹙眉:“如何调虎离山?” “长亭王只有一子,只要虎子受损,你还怕他不肯离开太子?” 武道境界高深的黑袍刺客说完这些,便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宴席外围,朱怀安醉醺醺的拉着吴文才的手,说道:“天色已经不早,你们今天就在我家里歇息,等明日家里清净时,我再带你们好好转转.” 在两人身后,徐青则黑着脸,用公主抱的抱法,抱着不省人事的吴志远。 至于为何不将其背在身后,乃是因为醉酒之人多数不讲道理,你若不把他们放在能看见的位置,指不定哪时就能吐你一身。 等来到供客人休息的廊庑,徐青才将吴志远安置妥当,便听闻屋外传来刀兵相击,以及嘈乱的喊叫声。 他眉头蹙起,快步走出房门,就看见一颗好大人头骨碌碌滚到他脚跟前。 他认得这人,前两日朱怀安在茶楼强行占座,惹得众茶客不满时,就是这名身逾九尺的大汉,出面护持的主子。 徐青眼角跳动,寻声望去。 此时醉醺醺的朱怀安还在原地发懵,等他明白过来时,身边的三名护卫却已经只剩一人。 再看院子中间,书生打扮的白罗已然提剑将最后一名护卫的胸口洞穿。 他轻抖剑身,沾染在剑槽上的血液滴落在地,廊庑庭院里,浓郁的血腥气四处弥漫。 徐青站在门口,院中是提剑欲要杀人的天心教妖人,隔壁房门处,则是刚送完吴文才入房歇息的朱世子。 徐青未有多想,取出三粒大力丸,囫囵吞下,双手抖动,袖中金刚指虎落在掌间。 白罗看向低垂衣袖,挡在世子身前的白面青年,咧嘴一笑。 一个文弱书生,也想拦他去路? 他身形闪动,下一刻便出现在徐青面前。 宛若鬼魅。 对方速度快的惊人,徐青未能看清白罗的剑招,心口便传来一阵麻木冰凉的触感。 “嗯?”剑尖刺进书生胸口的白罗面露诧异,方才那一瞬,他竟感觉刺在铁石之上,甚至在刺入的一刹那,还迸溅出一蓬明亮火星。 也就是这片刻出神的功夫,徐青忽然抬起衣袖,伸出一双带着指虎宛如钢钳的手。 他伸手紧紧握住入肉三分的长剑,冲白罗呲了呲牙子,露出阴森森的笑容。 “该轮到我了!” 徐青一手箍住长剑,另一手攥住对方握剑的胳膊。 白罗汗毛炸起,急腾出右手,汇聚出一道青色罡气,猛然拍在徐青的额头上。 与此同时,临河水门桥附近的一所宅院内。 刚刚抽芽,正在努力吸收月华阴气的阴槐树忽然树冠爆裂,无数树皮木屑混杂着翠绿嫩芽,飞溅的到处都是。 长亭王府,徐青脑袋受到罡气侵蚀,却跟没事人似的,反倒是白罗被徐青身后突然出现的偃偶,刺瞎了一只眼睛。 白罗闷哼一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眼前的青年扭转侧身,露出一张生在脑后勺上的长毛怪脸。 此时徐青双手控制白罗,除了偃偶,他剩下的唯一杀招,便是两面三刀术。 血腥味弥漫的院落里,有寒光乍现。 两面三刀术里内含藏刀之法,可以杀人于无形。 徐青身后一直都藏有一把刀。 而今日,是这把刀第二次沾血。 (本章完) 第72章 父与子,郎与妾 第72章 父与子,郎与妾 数月前,徐青初来乍到,曾亲眼目睹赶尸匠柳有道被天心教妖人削去头颅。 这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创伤。 有智者曾说过,面对恐惧的办法就是战胜恐惧。 如今徐青亲手用藏刀法斩去了白罗的脑袋,无意中也治愈了曾经受创的弱小心灵。 白罗头颅滚落,临死前对方眼中的恐惧更甚于当初刚出茅庐的小僵尸! 徐青收刀,面前是不断向外喷溅滚烫液体的颈腔,像是河口开闸,瞬间将他视线染红。 这一刻,本该颤栗的他竟鬼使神差的咽了口唾液。 “好香.” 正当徐青忍不住想要伸出舌头舔舐嘴角温热时,身侧忽然传来一道颤音。 “徐徐兄?” 徐青面容扭曲变换,等恢复正常面孔后,他转身看向浑身发抖的朱世子。 “真是麻烦!” 徐青懊恼一瞬,不过向来自觉儒雅温和的他,还是松开手中尸体,来到朱怀安身前。 他蹲下身子,看向瘫坐在地的朱世子,微微一笑。 朱怀安畏惧后退。 此时徐青冷白的脸庞上,沾满了血渍,就像冬日里绽放的一朵血色梅,无比妖魅。 “世子不要害怕,睡一觉就没事了。” 徐青从山河图里取出一只瓷瓶,里面有两枚忘我丹。 吞服此丹后可以忘却前世今生,重新做人,时效三日。 这是他超度赶尸匠李双喜时,获得的丹药。 他当时还戏称此丹为‘三日大傻春体验卡’,没想到今日却是有了用处。 半醒半醉的小胖子被鸽蛋大小的药丸噎的不停干呕。 他没死在天心教妖人手里,却险些被徐青强行喂服的药丸送走。 看着朱怀安‘乖乖’把药服下,陷入沉睡,徐青这才起身,看向一片狼藉的庭院。 四具尸体姿势各异散落在院中,他一眼望去,只觉眼前这些尸体与楼里面搔首弄姿,公然引诱良家子的姑娘们一般无二。 他无视王府护卫尸体的诱惑,只将目光放在面前的白罗尸体上。 徐青心念微动,试图把白罗收入山河图,却未能成功。 “难不成是格子满了?”徐青精神没入山河图,发现里面还有不少空间。 迟疑片刻,他又取出异宝箱庭,随后他抗起白罗尸体,沟通箱庭,下一刻徐青便抗着尸体,拎着脑袋,出现在箱庭后院园之中。 徐青松了口气,世子身边的护卫,他不能随意处置,但闯入者白罗的尸体,却是他应得的猎物。 将白罗随意丢在后园,徐青顾不得仔细处理,他眼下必须尽快回到外界为此事收尾。 离开‘黄金屋’,徐青双手托起箱庭,心神一动,这回山河图倒是又好用了。 看着山河绘卷中,某处山脚下出现的一座水墨庭院,徐青无话可说。 这山河图纯粹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虽说发生了这么一小段插曲,但总归结果是好的。 徐青换了身衣物,将血迹擦拭干净,随后又往身上洒了一层袪味粉。 这玩意也是他从赶尸匠李双喜身上得来的奖励,作用是可以摒除一切异味。 等做完这些,徐青便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曲水流觞宴席举办处。 此时这里依旧人影攒动,亭榭里,刚为太子演奏完觅知音的寒梦姑娘,又即兴为长亭王弹了一曲将军令。 徐青寻到会场中值守的护卫,一通解释带比划,脸上的惊慌不像是演的。 简而言之,就是你们世子殿下遭遇了刺杀,中途有个身穿白衣,头罩白纱的世外高人,出手搭救,这才没让天心教妖人得逞。 不过现在世子殿下的状况很不好,应该是被吓晕过去了。 首领模样的人记得徐青,知道世子最近结交的三个朋友里就有他。 如今听到这消息,他们哪还坐得住! 一拨人掣刀带弩,火急火燎的就往出事的地方赶。 琴声悠扬的亭榭里,王府管事急匆匆入内禀报。 眼下事情诡谲未明,管事不敢当众说出世子遇刺的事,只能示意王爷移步。 两人靠在亭榭栏杆处,身前水影映月,一群锦鲤刚好扑散了月光。 “王爷,出事了!” 管事眉头紧皱,瞥了眼朝他点头微笑的太子,随即压低声音道:“世子殿下送醉酒朋友回房途中,遭遇刺杀,幸好有高人相救,如今命是保住了” 管事顿了顿,也不敢说世子变成了傻子,他特意想了想措辞,尽量委婉道: “世子命虽然保住了,但却被吓得失了神志,府中医师已经前往医治,可眼下还没有清醒的迹象。” 朱晟闻听此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回到席间,朱晟未向太子多言,告罪一声,便借口离开了亭榭。 太子赵佑若有所思的看着朱晟离开的方向,最后摇了摇头。 宴席间,歌舞依旧,寒梦姑娘弹奏的将军令此时却愈发激昂。 某一刻,侍奉在一旁的高挑丫鬟忽然暴起,藏匿在袖中的匕首如毒蛇吐信,咬向太子脖颈。 这是青罗的拿手绝技,早年她在戏班时最擅长的就是舞袖,若是在水袖前头藏把利刃,那便是真正的蛇口蝎尾。 此时水袖自青罗手中拋击而出,在水袖前端,一柄颜色乌黑,明显浸泡过剧毒的匕首,就要击中太子脖颈。 噗呲!斜刺里,一直默默伫立的阴柔太监忽然抬手,同样柔软的拂尘像是深不见底的泥潭,黏住击打来的水袖。 与此同时,宴会一角,身罩黑袍的神秘人匿身在阴影中,等天心教刺客动手时,他便取出三颗雷火珠,手腕抖动,甩向正准备驰援太子的府兵人群。 迅猛的爆裂声炸响,亭榭内外霎时烟雾弥漫,手持拂尘的老太监迅速后退至太子身旁,但当他看见太子跟前的马夫与青罗交上手时,老太监立时双目圆睁,尖声道:“所有护卫,速速近前护卫殿下!” 说罢,他兔起鹳落间,便又加入战团。 太子起身看向与青罗缠斗的两人,也正是这个空隙,太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扭头看向不知何时抱起鸣蜩琴的寒梦姑娘,心惊肉跳道:“寒梦姑娘,你.” 话音未落,鸣蜩琴根根琴弦崩断,数簇渍了剧毒的箭矢贯穿太子身躯。 “殿下!(琮儿!)”喊殿下的是老太监,失声呼喊太子赵佑为琮儿的则是太子跟前的面瘫马夫。 下一刻,作出刺杀储君举动的魁寒梦,便被赶来的侍卫拿下。 至于身负重伤的青罗,则趁着众人失神的空当,借助雷火珠的掩护,消失在亭榭外围。 吴家兄弟栖身的廊庑内,数名医师围着痴傻的世子殿下,束手无策。 朱怀安鼻子冒泡,正哭闹着要养娘抱。 “怀安,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饿了,我要我养娘” 说着小胖子就哇哇大哭起来。 徐青眼观鼻鼻观心,无视对方出糗,只当眼前的这些都是小胖子的一场梦。 就算再严重,也不过是一场未来可能成为世子殿下黑历史的梦,仅此而已。 被王府医师强行唤醒的吴家兄弟,此时正一脸茫然的看着朱世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怎么一会没见,世子殿下就成傻子了呢? 王爷府上的幕僚,像是军师一般的中年文士,正向几人询问案发经过。 等调查结束,幕僚看向恢复平静的王爷,说道:“此事处处透露着不寻常,依属下看” 幕僚话音未落,远处便有震耳发聩的爆裂声传来。 “是曲水院那边!” “不好,太子殿下!” 众人没空再理会要养娘的朱怀安,留下一群府兵把守庭院后,朱晟便带着几名亲信,迅速折返宴席。 亭榭里,老太监看着抱着太子尸身不言不语的面瘫马夫,艰难开口道:“殿殿下,是奴才护卫不力,没能保护好皇太孙.奴才该死!” 被称作殿下的马夫轻轻放下被老太监称为皇太孙的太子尸体,漠然道: “伴伴,我已油尽灯枯,只能拖着这副残躯,为琮儿奠定基业。我早晚要死,你为何不守着太子,偏要来帮我?” 面瘫马夫说到太子二字时,明显加重了声调,似是在向老太监阐述一项不可置否的事实。 “他们毁我大计,杀我后继子嗣,此仇不可不报!”马夫侧目看向不远处赶来救援的长亭王,目光阴冷无比道:“伴伴,今夜之事,不论背后操纵之人是谁,我都要他们付出代价。” 没人知道数年前就病重垂危的老太子是怎么康健如初的,也没人知道后来活蹦乱跳的太子,其实是太子的长子,亦是当今圣上的皇太孙假扮。 至于真正的太子,已然是一具经过秘法炮制,即将腐朽死亡的‘活死人’。 太子死了,宴席变作丧席,王府内外被调来的津门府兵围的水泄不通。 一直追随太子,眼看就要飞黄腾达的张钧又彻底失去了目标。 “该死的天心教反贼!” 张钧咬牙切齿,满腔怒火全部倾泻在天心教头上。 经受不住酷烈刑罚的寒梦姑娘全都招了。 张钧知道了许多事,比如书凰阁是天心教在津门的一处窝点,比如今日前来刺王杀驾的是天心教五罗护法中的白罗和青罗。 拿着刚临摹出的白罗画像,和另一张凭借叙述,让画师勾勒出的青罗肖像,张钧开始对前来参会的宾客逐一排查,势必要揪出隐藏在里面的天心教反贼! 当巡查到专门为才女千金们布置的亭阁回廊时,张钧忽然愣怔了下。 漱玉姑娘?她怎么会在此处? 支开同行伴当,张钧独自来到回廊,将混入一众王府女眷中的女子强行带出。 “你弄疼我了!” 漱玉挣开束缚,揉捏手腕的同时,对张钧怒目而视。 “你为何在此处?” “我在哪里与你何干?” “你!”张钧脑门青筋直跳,他深吸一口气,缓和语气道:“漱玉,太子殿下刚被天心教妖人刺死,这里现在很危险,你不该来。” “不过你放心,我已知晓妖人底细,只要你不要胡乱走动,便不会有事。” 漱玉闻听此言,心头一跳,神情极不自然道:“你说的妖人,是谁?他现在情况如何?” 张钧愣了一瞬,他看向漱玉,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妖人乃是天心教护法白罗和青罗,如今这二人都身负重伤,绝无可能逃走!”张钧紧紧盯着漱玉,一字一顿道:“玉儿,我问你,你是不是和天心教有关系?” 漱玉面色瞬变,她紧咬嘴唇,藏在袖中的手,紧紧绞着衣摆。 “告诉我,白罗他们在哪?” 见张钧步步紧逼,漱玉俏丽的面容彻底扭曲:“张钧,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就是太子身边的一条狗,只有天心教才是正统,白公子才是真正的君子,你不该针对他!” 漱玉说完,转身就要逃离,张钧伸手想要拉住昔日的白月光,迎来的却是一道匕首的寒芒。 张钧做梦也没想到,前几日还和他你侬我侬,在别院前相拥分别的姑娘,今日就手持利刃,好似变了个模样,视他为生死仇敌。 他伸手攥住挥来的匕首,任由对方挣扎。 殷红血液从指缝流出,张钧胸膛剧烈起伏,他目光赤红,压抑着心中怒火,沙哑说道:“你怪我为太子做事?那我以前只是个卖油郎家的小子时,你又何曾正眼看我?” “你家中遭变,无亲无故,是我拿出卖油钱,千里迢迢,送你来到这里投亲。” “你当时对我讲,只要能落稳脚跟就与我结为夫妻,我信你!” “你进楼当娼妓,选一个糟老头子陪你梳拢,我没怪你,只怪我自己不争气。为此,我冒死护卫太子,才有了今日一切,这一切你道是为谁所做?” 张钧腾出右手,攥住漱玉持有利刃的手腕,将对方揽在怀中,一点一点将匕首挪动到漱玉那纤细白嫩的脖颈处。 “漱玉,你不该伤我,我从来都只是个卖油郎” 等做完眼前这一切,张钧松开瞳孔已经涣散的白月光,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处。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卖油郎。 太子遇刺的第二天,王府一处别院内多了五十多具尸体。 有府兵上前将同僚尸体分开,移送到停尸房暂时安置,剩下的便都是天心教反贼,以及一些身份不明,或是无辜丧命的参会宾客。 作为看到袭击世子殿下的目击者,徐青有幸来到别院,协助辨认反贼。 说是协助,其实他心里清楚,这是因为他和吴家兄弟还未彻底洗脱嫌疑,所以才会有这一系列的安排。 徐青对此并不着急,世子殿下三日后就会清醒,届时一切自然会归于平静。 来到停放尸体的别院,心态很是平和的徐青,一看到院中停摆的众多尸体,便彻底坐不住了。 (本章完) 第73章 主忧臣辱 第73章 主忧臣辱 俞知府带着衙门仵作,还有一帮津门官员来到王府。长亭王此时正忙的焦头烂额,哪有工夫理会他们,传令让幕僚带着衙门仵作前去协助勘验尸体后,便任由其余人在会客厅等候。 一行官员干坐着也不是事,就开始在会客厅里嚷嚷着争论,一会儿说天心教可恶,一会儿又长吁短叹,也不知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自个的乌纱帽。 原本还是黑发居多的俞知府,一夜之间,便白了大半。 太子在他的地界出事,不管他们事后能不能将功补过,都免不了要背负护卫不力,治理无方的罪责。 太子爷在别的地方没事,怎么到了你这就出事了? 你说怨天心教,怨那些反贼刺客?这些不需要你开口提,朝廷就会把此事拎出来质问。 比如津门府为何会出现天心教反贼,他们是怎么堂而皇之的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刺驾的? 往轻了说,这是津门官员玩忽职守,做事懈怠。往重了说,那就是里通外贼,刻意纵容,袒护包庇。 若是前者,他们丢的是乌纱帽,若是后者,丢的可就是脖子上的脑袋了! 会客厅里此时就好比菜市场,闹哄哄的。 俞知府听得脑仁直疼,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躁郁,当即拍案道:“够了!王爷都尚未发话,你们聒噪个什么?” 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俞知府此时已经有了决断。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长亭王这棵参天大树在,哪需要他们这些小树苗出来抵挡天子怒火? 倘若事情实在无法避免 俞知府幽幽一叹,他在官场沉浮数十年,已经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没有那个心劲去拼。 眼下若无必要,他是真的不想再折腾了。 停尸别院内,几名仵作正在挨个验尸。 除此之外,昨夜与刺客交过手的人,也都在侧厢接受盘问。 徐青被府兵带来此处后,对方就叮嘱了一句话—— “汝在此地不要随意走动,若有要事,就向侍卫禀明,自会有人为你传达!” 徐青当时就不乐意了,是审是问,咱总得有个章程不是,你把我晾在这是什么意思? 要不你去给我拿几个橘子,我指定不乱跑! 府兵拒绝回答徐青任何疑问,高冷的模样像是有人欠了他银子。 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徐青站在月洞门边,左手一群文人墨客正在排队接受盘问,右手则是停尸验尸的地方。 两拨人泾渭分明,有些目击者还会被佐理人员带入停尸院,进行指认。 这些人不仅要从中深究刺杀太子案的原委,同时还肩负一项重要责任,那便是将昨夜案发细节整理归纳,递交上京。 老皇帝的儿子没了,这是大事,若不第一时间把案情呈到龙案上,怕是到时候众人又会多一项办事不力的罪名。 帝王之家无小事,更何况是储君薨殂这等举国震惊的大事. 徐青站在两厢院落分隔处看了看,最终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步子,率先迈向了停靠尸体的别院。 越过院中停靠整齐的尸体,徐青来到主事官所在的停尸房内。 一进门,他就瞧见四五个典吏、仵作正围着几具尸体剖析。 “哥几个忙着呢?” 徐青自来熟的来到跟前,若是不知情的,恐还以为对方也是府上调派来查案的同僚。 “这具尸体可不一般,看模样应该是被刺客用罡气冲断了胸骨,导致死者气息不畅,无法第一时间做出防卫,只能任由刺客用长剑贯穿咽喉。” 有王府高手诧异道:“你是何人?如何看出他是被凝罡武师所杀?” 徐青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转身来到另一具尸体跟前,有理有据道:“世子身边的通脉境高手,身逾九尺,练的应该是横练功夫,皮糙肉厚,若非凝罡武师境界压制,脖颈切口便不会如此齐整,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只可能是凝罡武师,而且还是个擅长用剑,能把罡气附于剑身的强人。” “据我所知,只有天心教的白罗护法,符合这些特征。” 旁边负责记录验尸细节的录事官看向自己方才记下的案宗,与眼前书生所说分毫不差。 “还有这具尸体,身体有三处剑伤,但不致命,唯一致命的是胸口贯穿伤。看这手法,应该和方才几具尸体一样,是同一人所为。但这人明显实力更高,所以身上伤势最多。 像这样的高手,本不该被刺死,想是为了护卫什么人,才落得这副模样。” 验尸官惊为天人,旁边王府高手都忍不住嘶了口气。 世上果真有这样的干吏,一眼就能复原案发经过? 然,当众人询问徐青究竟是谁时,却见他怅然道:“在下徐青,乃是今年科举府试名列第四的生员,世子殿下与我相熟,昨日天心教妖人残害这几位壮士时,我恰好就在现场,所以才知道的这般清楚。” “.” 众人脸色肉眼可见的拉了下来。 本以为来了个业务能力出众的同僚,却不曾想来的是个辅助调查的目击证人。 有录事官将他喊至一旁,问了几处细节,却并未得到任何有效进展。 于是对方就如同把徐青送进来的府兵一般,让他老老实实呆在此处,等案宗整理完毕后,再听吩咐。 徐青哪坐的住,如今的他就好比进入寡妇家的饿汉,目光不自觉的就往附近冷榻上飘。 那边一帮人正忙的脚不沾地。这边,徐青不知何时就已经摸到冷榻跟前。 他装作没事人似的,将手伸进覆盖尸体表面的纸衾里一阵摸索,底下两只冰凉的小手就这么勾搭到了一起。 度人经翻页,忘川河水在阴间奔流的画面一闪而过。 眼前尸体的生平便也随之浮现。 “你杵在这做甚?” 王府护卫蹙眉看向倚在冷榻旁坐着的徐青。 “害,介不是腿站麻了,我靠在这歇会儿,您继续忙,虽说我是世子朋友,但也不用特意关照。” 护卫无奈道:“那边有条凳,你不妨坐凳子上歇着。” “那不能够,各位办案辛劳,那是给你们休息用的,我怎么好意思坐那!” “你这书生倒还挺有礼数。” “那可不是!爷们可是读书人,正经府试走出来的秀才,要不然世子殿下也不会和我交朋友,所以这礼数必须周全。” 徐青横说横有理,竖说竖有理,那护卫也就由着他去了。 眼下世子殿下突发痴症还未见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上这位殿下的朋友,护卫自然不敢得罪,甚至还得伺候好了。 见众人不再管他,徐青便愈发放纵起来。 一会儿摸摸这具尸体的小手,一会又摸摸那具尸体的脚丫子。 总之,男尸摸手,女尸摸脚。 他是生冷不忌。 等摸到一只纤细小巧,又冰凉雪白的小脚时,徐青一愣。 呦呵,熟人嘿!如今徐青面前冷榻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混入宴席场上的漱玉姑娘。 徐青早在书凰阁时,就曾听张钧说过他和漱玉姑娘之间的爱恨纠葛。 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卖油郎自我麻痹,单恋薄情红杏的烂俗故事。 不过耳闻总不如目见,眼下徐青通过度人经翻页,却是真真切切当了一回狗血剧观众。 当看到为情爱付出所有的卖油郎,却被心上人刀兵相向的时候,饶是徐青有相当出色的表情管理,也忍不住呲了呲牙。 有道是枝叶底犹藏刺,人心难保不怀毒。 一朵娇艳的,表面上连杀鸡都不敢的女儿家,竟对真心待她的人,起了杀心。 最后,当看到漱玉被幡然醒悟的张钧反杀后,徐青笑了,此时他既有吃到最后一口瓜的宽慰,又有一种迟来的释然。 狗血剧看完,度人经给出评价:人字下品。 奖励是一门拈折枝的媚术,此术分内媚外媚两种,外媚法不分男女,多是通过行走坐卧,展示个中风情,引诱他人倾心。或是用媚术法,制作桃符箓,使对方产生好感。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内媚则有特殊的修持方法,需要借助练气、导引、静坐,不断调理方才能达到内溢于外的媚骨神形。 停尸房里,徐青半边屁股倚坐在冷榻前,一袭长衫刚好能凸现出他颀长的身形。 此时恰好有王府护卫朝他看来,他不自觉使出外媚手段,眼波流转间,一双桃眼便露出不俗风情。 “.” 护卫浑身一个激灵,手中刀柄下意识握紧。 这书生眼神好生灼人! 王府后宅,老太监李忠和太子驾前马夫正在与长亭王等人对峙。 “王爷,非是奴才不信,昨夜刺客实力非同小可,纵是奴才和驾前护卫拼劲全力,也未能护得殿下周全。” 李忠看向面色阴沉如铁的王爷,仿佛不知死字怎么写,继续道:“太子殿下尚且如此,世子殿下身边的护卫又有几分能为,竟能从白罗手中脱离危难?” “王爷莫说有高人出手相助,反倒是昨日太子殿下遇刺时,有个不弱于武道宗师的刺客暗中相助” 闻听此言,长亭王身边的一名家臣再也忍不住心中怒气,当即开口道:“世子殿下已经因为遇刺一事,害了痴症,这些难不成还有假?你说有武道宗师刺杀太子,莫不是怀疑.” “住口!” 朱晟蹙眉呵斥,身旁的家臣顿时不敢再多言语。 “李忠,莫说本王只有一个子嗣,就算怀安他依旧康健,本王也绝不会做任何与雍朝社稷不利之事。” 朱晟话语不疾不徐,却句句铿锵:“你没能护得了主子,是你失职。太子殿下在我府上遇刺,是我护卫不力,本王已然派遣亲信将罪状书呈与陛下圣裁,届时要惩要罚,我朱晟绝无二话。” 李忠听见长亭王说他失职,却是被戳中了痛处。 他面色大变,声音已然尖锐失色: “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何其尊贵!不是奴才冒犯,实是事关国体,容不得有分毫差错,既然王爷说世子殿下得了痴症,不似常人,那奴才斗胆,请世子殿下现身一见。若果真如此,奴才自会向王爷告罪。等将来回京,奴才也好向万岁阐明此事,请太医院的圣手为世子殿下诊治。” 朱晟漠然看向死咬不放的太子近侍,半晌他缓缓开口道:“那就请随本王移步世子住处吧。” 长亭王世子所居宅院。 朱怀安正在院里被丫鬟仆从追着跑。 亭榭中,长亭王妃抹着眼泪,收回目光,看向身前有些拘束的吴家兄弟。 “本宫知道你们是怀安的朋友,而且还是今年府试的前三甲,怀安能与你们结交,我这做母亲的十分欣慰,只是怀安如今.” 长亭王妃幽幽一叹,委托道:“本宫还要请你们在此处停留几日,若能帮助世子恢复神志,就再好不过。” 几人正说话间,院外乌泱泱涌进一群人。 王妃遣人上前询问,却被王爷责令回去,只教部下将朱怀安领到众人面前。 “嘿嘿,仙丹,我的仙丹,不给你们吃!” 朱晟看向手里捏着鹅卵石不停吸溜啃咬的爱子,眼角忍不住跳动。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世子手中的东西放下!” 小胖子在王府里的伙食不错,打小就养了一身蛮劲儿,丫鬟奴仆上前如何抢的过? 一个个反倒被朱世子撞翻在地,院里霎时又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王府侍卫也不敢下狠手,一帮人束手束脚,废了好大劲,才把世子嘴巴掰开,将那沾满口水的鹅卵石取出。 李忠来到朱怀安跟前,强行露出笑容,试探道:“世子殿下,您还认得奴才吗?” 朱怀安看见李忠那张阴柔的脸,顿时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就开始嚎啕大哭。 “仙丹,老妖怪抢走了我的仙丹,我不能当神仙了!” 李忠笑容僵直,站起身,看向长亭王。 “王爷,世子殿下确实像得了痴症.”李忠筹措说辞间,下意识看向真正的老太子。 一直面瘫的马夫依旧死死盯着朱世子,似乎在确认对方到底是不是真傻。 李忠见状,索性牙关一咬,说道:“奴才懂得一些医理,还请王爷移步,让奴才仔细看看世子状况。” 朱晟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王爷这话说的,奴才还敢害世子不成?只是奴才想再确认一次,等将来回京,也好为王爷作证,顺便在圣上跟前为王爷说些好话。” 朱晟回忆起隆平帝老态龙钟的模样,迟疑片刻,最后开口道:“本王暂且信你一回。记住,你只有半柱香时间。” 说罢,朱晟命令护卫留下监视李忠一举一动,他则独自前往亭榭等待。 原地,李忠向部下招手,附耳说了些什么。 等那名部下再次赶来时,手里已然多了一个布包,里面似是包裹着一团湿软烂泥。 “好臭!你手里拿的何物?!” 李忠接过布包,不理会出言询问的王府护卫,他陪着笑脸,卑躬屈膝来到朱世子跟前,接着摊开布包,说道:“世子殿下,老妖怪把仙丹还回来了,软乎着呢,您要不尝尝看?” 朱怀安闻言眼前一亮,凑到跟前。 “噫!”小胖子战术后仰,双手紧捂口鼻道:“这仙丹好臭!” 李忠笑容更甚:“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仙丹本来就是臭的,殿下要是再不吃,这仙丹可就失效了!” 朱怀安满脸好奇,忍住恶臭,一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则蘸下半拉‘仙丹’,塞入口中 二合一章节 (本章完) 第74章 翻篇 第74章 翻篇 深宅大院里尚且少不了勾心斗角,更何况是从皇宫里头走出来的人。 那些宦官宫女,胆子可大了去了,为达到目的讨主子欢喜,什么腌臜污秽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王府后宅那边,心里藏着事的李忠正在诱导世子服用五谷仙丹,势必要确认世子是否真的得了癔病。 停尸房这边,徐青则与尸体相伴,岁月静好。 他这一趟超度下来,攒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像什么十八路弹腿功,分筋错骨手,袖里箭,飞蝗石,房中术,接生术,产后护理 看似超度了不老少,但实际上多是些人字中下品等级的奖励,并未遇见什么稀罕物。 徐青也不嫌弃,毕竟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除却超度尸体外,他还有另一项乐趣,那便是吃天心教的瓜。 这些反贼身上藏着的瓜,随便丢一个出去,那都是惊天大案! 徐青看到了湘地官员与贼匪勾结,杀良冒功,屠杀流民百姓的行径,也看到了千里之外揭杆而起的造反大军。 屠杀流民,充做反贼,领取朝廷赏赐,明明是天心教祸乱之地,却愣是成了地方标杆。 天心教不仅一个人没少,当地官员的政绩还因此提升了一大截。 像这样能把流民‘安顿妥当’的同时,还能将治所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地方,并不止湘地一处。 徐青以这些跑反的尸体为眼,俯瞰整个大雍朝。 最后他从硝烟弥漫的山河之间,看明白了一件事—— 这大雍朝要完! 除了外界乱象,难以平息的还有内部皇权之争。 徐青超度天心教反贼尸体时,得知昨夜刺驾案中,还有个身罩黑袍,身份未知的武道宗师参与其中。 武道宗师,整个雍朝明面上也找不出几个,长亭王朱晟算一个,天心教圣主算一个,其余的要么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么就在皇宫大内之中做供奉。 昨夜那名宗师明显与天心教不是一路,对方出手帮助白罗脱身时,长亭王可还在宴席间陪着太子呢! 徐青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夺嫡争权。 当今隆平皇年过八旬,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个去。 这两个节骨眼,是人一生中最不容易迈过去的‘坎’。 隆平皇现在可正骑在这个坎上,太子身为储君,只要等到哪一日皇宫响起钟鸣,他就能继位大统。 如今太子没了,这皇位总不能空着,必然要有候补的皇室成员替上. 徐青瞧着走马灯里那位宗师,越看越觉得像是宫里出来的。 就不知道是哪位皇子府上,或是哪位王爷府上请来的了。 吃完造反的瓜,徐青脑袋有些发胀,似乎是一次性宠幸的尸体太多,给吃撑了。 好在外面也到了休息的时候,一众典吏官差来到月洞门外,开始享用王府膳房送来的饭菜。 中途有人私下里传闲话,说是世子殿下得了癔症,不分五谷,于是就吃了那玩意! “到底嘛玩意?你先把话说清楚,别总含着骨头露着肉,馋谁呢这是.” 话说一半,砒霜拌饭。 那人见同僚放下饭碗,也不敢大声说,压着嗓音,偷偷摸摸道:“就是那玩意” “嘿!多埋汰!” 有正吃饭的,当时就感觉手里的饭不香了。 “世子殿下怎么会吃那玩意?” “谁知道呢,听说是太子身边的人,怀疑世子装疯卖傻,故意拿这东西试探。” “这事王爷能忍?” “忍不了一点!王爷知道这事后,把那人腿都打折了,要不是对方是太子的人,命都不会给他留!” 几人说话间,就看到院门处来了一行人,当头那人鼻青脸肿,手里正拄着根拐往院里走。 徐青默默无言,心说这事和他可没半点关系,朱世子将来哪怕清醒了,应该也怪不到他头上。 怨只怨这名利场上心机婊太多,还是他这个僵尸最单纯。 老太监李忠拄着拐杖,迈过台阶时,旁边的面瘫护卫伸手想要搀扶,却被他闪身躲过。 身为干儿子的张钧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扶住李忠。 “干爹慢行,当心台阶。” 李忠瞥了眼之前还在议论的众人,随后看向主事官,说道:“咱家不日便要移送殿下棺椁回京,太子遇刺一案的细节,还需大人尽快整理妥当,好让咱家回京时,能把案宗呈与陛下。” 李忠离开时,又特地将张钧留下,让其协助督办此案。 徐青瞧着张钧,发现他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在临河时,张钧还是个心思单纯,面皮干净的少年郎。如今再见,对方已然蓄了胡须,言行举止也比以往稳重了许多。 此时张钧也看见了混在仵作中间的徐青,他愣了一瞬,随后点头示意。 两人的交情似乎仅限于此。 夜里,徐青独处一室,透过薄薄窗纸,依稀能看到外面持着灯笼火把巡逻的守卫。 身在屋内,他无法吸收月华阴气,索性便按着内媚法门修行的办法,开始打坐调息,想要试试这门媚功是否会对自己起效。 等到夜过三更时,徐青睁开双眼,一抹妖异的红芒从中一闪而逝。 外界趋于宁静,他展开望气术,四下观望,周围五色岚气平稳,并无任何生人气息。 徐青念头微动,下一刻山河图里的箱庭便出现在他手中。 只身进入箱庭,徐青寻到白罗尸体,随后度人经翻页。 白罗原名许修文,祖籍河靖,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只因生性好斗,没少被其父责罚训诫。 许父见他屡教不改,便央媒说和,寻思只要男儿成了家,就会稳重下来。 新婚之夜,许修文大醉一场,等入得洞房,看到娇滴滴的新娘子时,他难捱心中欲火,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 也正是那一晚,生性残虐的许修文在洞房之中,失手掐死了自家娘子。 陪嫁丫鬟见小姐脸色青紫,软塌塌已然断了气,便哭着喊着要往外跑。 许修文见状哪能让此事败露,便把那丫鬟也给杀了。 门口溜墙根偷听活春宫的半大小子们发觉事情不对,就要去告知长辈。 许修文是何许人也?自小好舞刀弄棒,武馆里的老师傅,都赞叹他根骨非凡,是天生的练武胚子。 这等人一旦起了杀心,那还得了! 他听闻屋外动静,二话不说,借着那股狠劲,掣起佩剑,便杀将出去。 路遇惊慌失措的宾客,杀。 撞到新娘子的兄长,自己的大舅子,杀。 丈人丈母娘哭天喊地,杀。 等挂满红绸红灯笼的喜宴,变成阎罗地狱时,许修文终于酒醒了。 眼看大喜的日子被自个弄成丧命宴,许修文心中终于有所触动。 除了部分逃走的宾客,此时正堂唯一还活着的人,便是看着他浑身直哆嗦的二老双亲。 许父紧捂胸口,一手颤抖着指向许修文,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恨,我恨我许家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畜牲,当初我真应该把你掐死。” 许修文眼皮低垂,等二老骂完了,哭累了,他便抬起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那晚许家的火很大,一直烧到天亮都没熄灭。 自那之后,许修文的画像便出现在了各府各道的海捕令上。不过此时的许修文早已拜入天心教麾下,成为了圣主最欣赏的后起之秀。 徐青看到许修文被天心圣主封为白罗,也知道了当初白罗为何会被左子雄和崔元龙千里追缉。 只因这喜怒无常,天生暴虐的杀星,在京师屠了三户满门。 且这三户人家,均是在举办喜宴之时,被白罗灭门。 而且作案手法与他当初在许家时一般无二。 在此之前,徐青还从未见过有性情如此残虐之人。 画面一转,是柳有道飞落的头颅。 柳有道身后是一众行尸。 徐青在白罗的走马灯里看见了自己。 谁能想到,当初动都不敢动的行尸,竟成了白罗一生都迈不过去的坎。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青继续往后看,大致就是白罗和天心教策划刺杀太子的一些事。 里面有用信息不多,不过他却从中得到了一个消息——天心教五罗护法,青罗的藏身地。 此地是白罗为青罗置办的一处宅院,就在津门府城某条胡同里。 徐青记下那处宅院地址后,白罗的一生便也走到了头。 事后度人经给出奖励,一门人字上品的司南剑诀,一张人皮面具和一葫酒。 其中司南剑诀习至大成可以索敌命门,便是身法再敏捷之人,在这手剑诀跟前,也是白搭。 人皮面具则可以改换面容,无论男女老少,均在一念之间。 剩下的还有一葫蚀心酒,作用是饮下一口便能让人失去情感,变成只知杀戮的人形兵器。 好在,一盅酒的影响时间只有一个时辰,类似于击发潜能的魔道药物。 徐青打开酒封,闻了一口,顿时便感觉心中升起了一股躁动,嗜血的本能呼之欲出。 这玩意太危险,若非必要,不能轻易使用。 两日后,李忠一行人护送太子灵柩前往临河埠口,打算循着水路,一路乘官船回返洛京。 也是这一日,李忠刚走不久,世子殿下便恢复了神志。 “完了!我一世英名,竟毁于一旦!” 朱怀安躲在屋中已经自闭许久,期间任谁敲门他也不开。 此时除了朱怀安自身,府中还没有第二人知道他已经清醒。 “要不继续装傻?” 朱怀安心里乱糟糟的,脑海中尽是要养娘抱,要养娘喂奶的画面。 再之后,就是嗦着石头子,当仙丹吃。 然而,这些对他而言还在接受范围之内,他唯一无法承受的是,狗奴才李忠,竟然敢教唆他吃 关键是他还真就吃了! “呕——” 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的朱世子,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门外,他的舅舅已经开始准备破门而入。 “怀安,你再不吭声,我可就进去了!” 吱呀,房门打开。 朱怀安神情恍惚,盯着殷乘山,虚弱又迷茫道:“舅舅,我这是怎么了,这三日里发生的事,为何一件也记不得了?” “怀安,你叫我什么?” “你他娘总算认得人了!” 殷乘山看着自家外甥谈吐清晰,能问能答欣喜万分,当即便吩咐部下去向王爷和自家妹妹报喜。 “怀安,你可曾想起其他事?” 朱怀安摇头,再次重申道:“这三日发生的所有事,我全然不记得了!” “你莫要诓骗舅舅,若真都不记得了,你又怎会知道自己痴傻了三日?” 朱怀安眼皮一抖,矢口否认:“我说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舅舅莫再问我,我头疼病又犯了!” 殷乘山怕自家外甥再犯癔症,便不再追问。 前往问安途中,朱怀安忽然问道:“舅舅,我那几位朋友如今可好?” “好的很,你母亲特意让人关照,此时都尚在府中,等你身子好些,随时可以去见。” 说罢,殷乘山忍不住再次询问道:“怀安,你果真不记得犯病前的事了?” 小胖子脚步一滞,目光有些迟疑。 他隐约记得那日吃醉了酒,半醒半醉间,看到一个杀气腾腾的书生刺死了他的几个护卫。 最后是 朱怀安这回是真的有点头疼了。 那身影,像是徐兄弟,却又不太像。 他和吴家兄弟皆知,徐青就是个白面书生,平日里涂脂抹粉,一身的胭脂味,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武夫? 朱怀安含糊其辞,没有把脑海中混沌不清的记忆说出去。 等拜见完父母双亲,朱怀安怀揣着心事,迫不及待寻到徐青所在宅院。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 院落里,早在朱怀安带着一众护卫走到门口时,徐青就已经察觉到他的气息。 于是他便临时起意,从山河图里取出唯一一册像是书卷的东西。 那是一册百美画卷,但不影响他持之诵读。 朱怀安伫立门口,挥手制止仆从上前。 他听着里面传来的读书声,再度陷入自我怀疑。 推开院门,徐青读书声戛然而止。 “世子殿下?你这是?” 朱怀安头皮发麻,本要来询问一些事情的他,反而又怕对方提起他不堪回首的经历。 好在徐青只表露出了欣喜之情,丝毫未提及他这几日做出的糗事。 支开仆从护卫,闲谈片刻后,朱怀安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徐兄弟,那日天心教反贼行刺与我,可是你出手相救?” “我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能救得下世子?”徐青摇头否认。 “救你的,乃是一位宛若嫡仙的高人,可惜当时世子醉酒,神志不清,又受那刺客惊扰,以至于犯下痴症癔病。” “说起来,这三日里,世子殿下可是做下了好大的事.” “慢着!我们休提旧事,那晚发生了何事,还有这三日里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你也不必告诉我!” 徐青呵呵一笑,两人就此略过这些话题不谈。 (本章完) 第75章 菜就多练 第75章 菜就多练 农历三月十五,宜出行,会友;忌安葬,入殓。 徐青今日特地看了黄历,觉得是个回临河的好日子后,方才动身返程。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几件事要做。 茶楼门口,徐青与夙夜未眠的郭东阳又叙了会话,随后便驾上来时的马车,沿着府城的街道,渐行渐远。 千金易得,知音难觅。 郭东阳双手拢在一起,眯眼瞧着对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方才回转茶楼。 白水寺外,持续七日的庙会已经进入尾声。 此时薄暮微寒,天还未亮,徐青将马车停靠在庙会必经之路上,等到远处土路,出现一老一小两道身影时,他咧嘴一笑。 “阿爷,昨儿我们挣了不少银子,正好能给你换一身新行头。” “你这女娃,爷用不着换行头,这钱呀,还是攒着给你当嫁妆用。” “我才不要嫁人哩,嫁了人,就没人照顾阿爷了。” 小姑娘扎着两条头发辫,坐在板车前头一晃一晃的,乖巧又活泼。 旁边赶驴车的阿爷佝偻着腰,半敞开的宽袄领口,还有只皮毛锃亮,油光水滑的硕大灰鼠,正扒着小爪子,瞪着绿豆眼往外看。 这边爷孙俩还有一只小宠物,正乘着板车往庙会赶呢,结果刚拐了个弯,还未并入主道,就遇见了个不速之客。 那人身穿一袭纸衾,骨骼惊奇,四肢竟一般长短,再看面容,贴着一张白纸,上头还用笔墨画了个红点骰子,说不出来的诡异。 清晨薄雾吹拂,有声音响起,像是长着骰子脸的人说出口的话,但又像是从其他地方传过来。 “老先生,后生晚辈今儿想恳请你帮个忙,不知方便可否?” 一直陪着孙女笑呵呵的老头,此时已然拉下脸来。 “哪里来的脏东西,也敢拦仙家的路,有眼力见的,就把路道让开,若没眼见,小老儿说不得就给你开开眼!” 被称作脏东西的拦路人也不生气,笑呵呵道:“老先生,那后辈晚生就讨教了。” 说话间,披着纸衾的人双手一抖,戴上指虎,摆了一个江湖武师踢馆时惯用的架势。 “老先生,我是个粗人,等下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海涵。” 扎着双辫的小姑娘跳下马车,刚想上前,就被阿爷伸手拦住。 小姑娘看见阿爷使眼色,便将腰间别着的驴皮腰鼓正了正,接着就开始吟唱。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喜鹊老鸦奔大树,家雀鳖股奔房檐,大路短了星河亮,小屋断了行路难.” 徐青控制着偃偶,远远听着那女娃唱起请神调,起初那声音还脆生生,带着小女孩家特有的干净。 可没等念上一两句,这女娃忽然就开始加快语速,那腰鼓拍的也跟雨点似的,让人心烦意乱。 “老仙家呀,你要来了我知道,不要吵来不要闹,威风有啊杀气多” 驴车前头,老爷子怀里的肥硕灰鼠就像被放了气,肉眼可见的瘪下。 与此同时,被请仙上身的老头,身躯一阵诡异扭曲,对方原本浑浊的双眼忽然变得灵动,雾蒙蒙灰白色的眼球里,一双小小的血红眼仁来回晃动,游离不定。 除此之外,老头两腮也有细绒绒的灰色毛发钻出,就连缺了口的齿豁也长出了尖锐的啮齿类动物牙齿。 “.” 徐青打起十二分精神,操控偃偶应对扑杀而来的灵活老头。 十八路弹腿功、分筋错骨手、插眼掏裆石灰面 一套小连招下去,附身在老头身上的仙家吱哇哇一阵乱叫,咱也不知道它说的什么,不过感觉骂的挺脏。 前后不过半盏茶工夫,不远处小姑娘的帮兵决也才念到一小半,可那给爷孙俩打工的灰仙却说什么也不干了。 眼前四肢等长,钢筋铁骨一般的人,似是没有痛觉,不管他它如何撕咬抓挠都没能让对方皱半下眉头。 你们愿意打,就继续打吧,爷们附身附的蛋疼,再整下去,爷们倒是没事,只是怕把自个的出马弟子给整散架了。 出马弟子能活到这把岁数可不容易,咱该服软服软,该投降就立正。 一阵灰色烟气从出马弟子鼻窍里钻出,老头袄子底下藏着的枯瘦老鼠便又充满了气,变得肥硕起来。 “哎呦,小老儿的腰!” 没了仙家护佑,上了岁数的老头登时就萎靡下来,此时别说与偃偶斗法,就是走起路来都费胯。 “你这后生切磋就切磋,怎这般无耻下作!” 徐青意犹未尽,经过这么一遭试探,他对出马仙也有了一点理解。 这出马仙除却拥有一些祛病消灾的特殊法力外,若真要和人拼杀起来,却不大行! “后生,既然你胜了,那就把话敞开了说,你到底想要老儿做什么?总不是想要劫财.” “我不劫财,我劫人。” 老头眼睛瞪大,扭头看了眼自己的乖孙女,心头又惊又怒。 怀里的灰仙也坐不住了,探出头又是吱吱哇哇一阵乱叫,徐青听不大懂,但觉得它骂的更脏了。 “只要有小老儿还一口气在,就容不得你.” 对方话还没说完呢,徐青眼看天色将明,行人渐多,便操控着偃偶,抗起老头撒腿就跑。 不远处,准备二次敲鼓唱帮兵决的小姑娘呆愣愣杵在原地,好半歇才缓过神来。 她急呼一声阿爷,顾不得细想对方劫走爷爷的缘由,赶起驴车,就往偃偶消失的地方追去。 白马寺外,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徐青看着被折腾不轻的老头,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怪只怪他太馋这老头的本事了。 当初在庙会之上,他看见对方凭借灰仙附身,隔空视物,并且施展出老鼠搬财,掐算吉凶的异术后,便留了心。 要说老鼠搬财和掐算吉凶,他还没多大兴趣,徐青主要想学的还是那‘隔板猜物’的本事。 自家仵工铺子里,尚且有两口不知底细的棺材搁那放着。 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能隔空视物、取物的本事,自是不能错过。 毕竟只有知道那两口棺材里藏着什么,他这心才能安稳下来。 角落里,肥硕的灰鼠对着徐青开始作揖,徐青不知道它说的什么,只能感觉到这大耗子说话没之前那么大声了,甚至还带着些许谄媚。 徐青带着人皮面具,身上披着在万寿村时,王家小妹送给他的蓑衣,一如行走江湖的浪荡客。 一旁,刚开始还以为徐青是要强抢民女的小老头,彻底慌了神。“你这后生到底想要做什么?” 徐青也不磨叽,单刀直入道:“你出马仙的本事不错,我想学,你教我啊.” “.” 老头脾气倔,不乐意教,心想哪有这样求人的。 倒是那仙家,一边冲徐青谄媚的作揖,一边转过头,骂骂咧咧的催着老头子赶快把请仙的本事教给徐青。 仙家率先临阵倒戈,做了叛徒,他这当出马弟子的能有什么办法? 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请家仙立堂口的法门传给徐青。 末了,老头心里也感觉无奈。 他供养的这家仙已经传了三代,平日里比人可鬼精多了,不仅能掐会算,眼光也毒辣的很。 能让它都上赶着讨好的人,指定不是一般的江湖武师。 记下请仙出马的详细法门后,徐青怕这老头有所隐瞒,便又取出一枚真言丹,让他服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两相印证,并无大的差错,老头有问必答,徐青从中又得知了不少阴门行当里的事。 比如请仙有文请和武请,文请就是敲着腰鼓或是吹笛子,揺拨浪鼓;唱文谣,卜蓍草,烧香火这些。 武请就暴力多了,像什么请仙鞭,柳木圈,万仙幡这些,只要是出马弟子当掌柜,仙家当长工的,都算武请。 更有甚者会让仙家给自己唱小曲儿、暖被窝。 这些都是歪门邪道,也就养柳仙,胡仙以及悲仙的人喜欢这么干。 柳仙本体为蛇妖化作,且多为镇宅仙,男的通常模样俊俏,识文断墨;女的则偏柔媚,多数有恩必报。 胡仙就是狐狸,这类不光是武请,同时也是文请的重灾区。 徐青从灰仙老者口中得知,出马弟子寿命普遍不长,其中胡仙往往最短,个中缘由,唯有当事人最清楚。 最后就是悲仙,这类武请也容易拐进歪门邪道里去,而且出马弟子数量也少,原因无他,只因悲仙为鬼,阴气最重,请仙附身时极易影响出马弟子。 老头之所以能活这么大年纪,也多亏了他供养的是灰仙。 就这么只大耗子,想来幻化成人形,也是个贼眉鼠眼的主。若换成胡仙娘子,或是胡仙公子,这老头指不定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狐仙多情,向来如此。 把老头知道的事榨的涓滴不剩后,徐青也没白嫖,给老头喂了些恢复元气,增强气血的丹药,又丢下几块碎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白马寺。 白马寺外,老头的孙女寻不到阿爷,只得回转津门报官,等一天一夜过去,她的阿爷却自个回到了客栈,不过此时的阿爷已然不再是曾经的模样了。 只见老头面色红润有光泽,就连浑浊的眼睛都多了几分清澈,看起来就像是换了个人。 津门府,一驾马车穿过七拐八绕的街道,最后停在一条胡同跟前。 徐青换上从白罗那里得来的人皮面具,整个人立时就换了副模样。 来到胡同深处一户宅院门前,他按着天心教的接头密语,有节奏的扣动门环, 院里传来声音:“是接头暗号,许是白罗护法回来了,快去开门。” 这处宅院不是别的什么地方,正是徐青从白罗走马灯里,得知的一处天心教窝点。 里面藏着的也不是别人,乃是天心教五罗护法中的青罗。 按道理,阅览死者生平时,只有死者生前最深刻,最在乎的记忆才会更清晰。 徐青阅览白罗生平时,这位青罗护法与白罗见面的次数虽不多,但每一次,都被白罗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走进宅院,再次看到眼前清冷女子的模样后,徐青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白罗新婚夜掐死的新娘,与眼前的青罗竟有七分相似。 “你是哪个香口的?怎么看你这么眼生?” 青罗面色苍白,身上有浓郁的金疮药味道,显然伤势还未痊愈。 “我是哪个香口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罗护法已死,他临终之时,托我给青罗护法带个话。” “什么话?”青罗峨眉蹙起,看向凑到跟前,神神秘秘的青年。 “这我哪知道?具体什么话,还得护法自个下去问。” 青罗向来谨慎,每回做事都喜欢留几样后手,在面前青年来到屋中时,她就已经做好防备。 此时见徐青演都不演,青罗还暗道可惜。 只要对方再靠近一步,她就有把握用白罗传授给她的司南剑诀,锁击对方的命门。 届时哪怕眼前青年反应再快,也无法在剑势范围内逃离剑诀封堵。 眼下虽没得到最佳的出手时机,但她还有后手可以制敌。 青罗俏脸寒煞,在徐青射出袖箭的同时,她亦撒出一把见血封喉的毒针。 啪嗒—— 袖箭被青罗搅动的水袖拍落在地。 与此同时,徐青身前也响起了毒针落地的声音。 “横练功夫?”青罗面色微变,好在她还有办法应对。 横练武夫的耳鼻口目,是一大弱点,青罗反应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包毒粉,用水袖裹挟着抛洒向对方面门。 什么下三滥的阴毒手段! 几乎同时抛出特制石灰粉的徐青,瞬间被漫天的粉尘笼罩。 此时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辣眼灼喉的毒粉烟尘。 有听到动静的教徒赶到屋内,还没来得及探明情况,便一头栽倒在地。 青罗哪能想到眼前的青年也是个不讲武德的主,而且对方特制的石灰粉,毒性明显比她的更加猛烈。 她哪怕立时服用了抗毒解药,却也只能抑制自己抛出的毒粉。 青罗手持长剑,视线逐渐模糊。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她用尽全身力气,问道:“你为何不受影响?” 五彩斑斓的尘糜之中,浑身毒粉的徐青来到青罗跟前,呲牙道: “菜就多练!” (本章完) 第76章 掘坟 第76章 掘坟 别院经这一闹,惹下的动静颇大,徐青不好久待,将青罗和一众教徒尸体收入箱庭,便不再逗留。 临到院门口,他忽然想起什么,便从山河图里取出笔墨,在门上留下几行字。 大意是天心教据点,内有奇毒,望君慎入。 他言尽于此,至于后来者听与不听,那就不关他事了。 毕竟好言难劝该死鬼,这是自作孽,不是他没提醒。 “别说,这庙会上淘来的黄历还挺灵验。” 坐在马车前室,徐青一手赶着马车,另一手取出一本上清观出品的黄历翻阅。 “农历三月十五,宜出行,会友;忌安葬,入殓。” 今日此番会友,可谓宾主尽欢。 徐青身为赶尸匠,收获了不少尸体;天心教这些教徒则如他们所信奉的教义所言,死后当被弥勒尊神牵引上界,尸解登仙。 至于最后他们会不会真的尸解登仙,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不在他的业务范畴内,不归他管。 津门府城这头,徐青干完最后一票,便打着去江南游学的名头,一路往临河回返,开始筹备银甲尸突破事宜。 津门府五十里外,万寿乡。 “吁——”太子近侍李忠与张钧一行人扶柩于此,一旁面瘫马夫看到万寿乡的界碑时,忍不住喝停车队。 在界碑前,有两人两驹恭候多时。 驹是千里马,人是龙中凤,俱皆仪表不凡。 “殿下要往何处去?不妨暂且下马,让我二人为殿下接风洗尘,届时是去是留,便全由殿下自处。” 马夫勒马眺望,任由胯下马儿躁动的踢踏四蹄。 “伴伴,京城路远,我若有闪失,你务必要操持好太子后事,让他安然入我赵氏皇陵。” 李忠看着界碑处那两道身影,皱起眉头。 “殿下!” “莫要多言,这是我最后交待你的事。” 马夫幽幽一叹,仿佛说完这句话就已经用尽了力气。 他扯动缰绳,勒马来到界碑前。 当先一人羽扇纶巾,一身文士装扮,见到面无表情的马夫后,他拱起双手便朝着马夫深揖一礼。 一身马夫装束的赵佑无视对方,自顾自的抬头看向身前石碑。 “万寿乡” 赵佑出神的看着石碑上镌刻的斑驳字迹,上面描画的金漆已然脱落大半,只剩下阴刻的字痕仍在抵御岁月侵蚀。 “这三个字乃当年父皇亲赐,由宫内供奉,剑圣周齐峰亲手执天子剑镌刻。” “至今已有三十三年。” 赵佑一直藏在袖中的手掌伸出,似是想要抚摸石碑上的字迹。 文士身旁,身穿便服的老者,在看到赵佑的手时,眼睛不由一眯。 那是怎样一只手?腐烂灰败,仿佛爬满冻疮,暴露在空气仅止一瞬,遮掩丑态的芦荟粉便扑簌簌往下掉落。 赵佑一直面瘫的脸颊,终于忍不住抽了抽。 没人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父皇如今八十有三,好像真就应了万寿之名。” “只是我不如他,止五十余岁,就行将朽木,只能依靠巫蛊之术,苟延残喘。” 文士闻言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皇太孙样貌虽与殿下有八九分相似,但论智计隐忍,却不及殿下万一。” “若非皇太孙品性率直,殿下说不定真的可以鱼目混珠,将来让太孙继承大统。” 赵佑此时对这些恭维之言,已经没有任何触动。 他扭头看向三皇子身边的幕僚家臣,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他心里的多日来的疑惑便已疏通大半。 隆平皇有五子,太子赵佑天资聪颖,品性稳重,唯一不足的是生来体弱多病。为将身体养好,赵佑及冠之后,便开始刻意习练弓马骑射,却反而让本就孱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年过五十就已油尽灯枯。 二皇子赵衍身强体健,虽不算聪颖,但为人敦实,重礼仪孝道,若为君主,亦可为守成之君。但可惜的是,赵衍十年前得了失魂症,无论宫廷御医,还是世外隐居的杏林妙手,都束手无策。 赵衍得失魂症的第二年,隆平帝下令,三皇子请缨,与巫觋众多的南厝国交战,原因是二皇子的失魂症疑似与南厝巫术有关。 三皇子赵冗聪明伶俐,在外人眼中极为孝顺,兄友弟恭这四个字,似乎就是为三皇子所写。 四皇子生性愚钝,及冠之时,尚算不清粗浅术数,是五位皇子中最不堪大用者。 五皇子生来就有龙相,怎奈年仅三岁就意外夭折,自不必多提。 赵佑此时看向三皇子身边的谋臣干将,心头仍有一些疑问。 “赵冗是从何时知道太子是皇太孙假扮的?” 文士抿嘴笑道:“众人皆知,三皇子除了君皇父母,最崇敬的便是太子殿下。” “太子喜欢吃甜食,三皇子便每次都把皇母所赐果脯蜜饯等物留下,特意送与殿下。可惜皇太孙偏偏不喜欢吃甜食,三皇子从那时起,便已经留意太子动向,毕竟若论谁最了解太子殿下,除了三皇子,恐再没他人了。” 闻听此言,赵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臣弟赵冗年幼时,屁颠屁颠跟着他喊皇兄的画面。 赵佑长出一口气,忽然道:“我还有一件事要问,请蔡先生务必如实相告。” “殿下请讲。” “二皇子的失魂症,还有五皇子突然夭折,与三皇子有没有关系?” 蔡士春陷入沉默。 赵佑瞬间了然。 “为何要做到这般地步?眼下大雍本就内忧外患,他纵使不思兄弟情谊,也不该做出这等天理难容之事。”赵佑难掩心中失望:“他便是再想做皇帝,我年过甲,又能活多少年,他何至于此?” “殿下这话说的,莫不是忘了皇太孙?圣上年过八旬,三皇子年近五旬,皇太孙不过三十岁,若皇太孙代替太子殿下继承大统,三皇子岂不是也要像殿下一样苦等到老?” 蔡士春摇头道:“再者,哪怕将来皇太孙退位,皇位太孙也只会传与自家子嗣,何时又能轮得到三皇子?” “殿下如今感慨这些,反而不美。” 赵佑哂笑一声,面色惨然道:“我之手段,虽见不得光,可也称不上卑劣。他弑兄杀侄,纵使坐得了皇位,怕不是早晚也得让天来收!” 蔡士春旁边,一直未开口的老者皱眉道:“蔡军师,迟则生变,你我已经耽搁多日,不如尽早收尾,返回京师。” 蔡士春点头道:“殿下,你十年前就不该存活于世,如今在世人眼中,你死在天心教妖人手中的事实,更是无法更改。” “临行前,三皇子特意嘱咐在下,皇太孙的子嗣将由他这个皇叔庇佑,好让殿下安心。” 赵佑再度沉默。皇太孙的子嗣,他的孙辈,如今在外人眼里,应该算得上太子遗孤。 他这孙子孙女,倒是平白长了一个辈分。 深吸一口气,赵佑忽然觉得浑身轻松下来。 昔日为了让长子赵琮安稳承袭皇位,他日夜操劳,如今却是以这种方式卸下重担。 蔡士春接过老者递来的酒壶,为赵佑斟满一盅。 赵佑看着毒里面掺了一些酒水的浓稠糊状物体,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此时忽然有种幼时体弱,喝各种汤药时的抗拒感。 如今看这杯中酒,却是比太医院的汤药还要舍得下本。 “这位老先生有些眼熟,不知可是云照山的天师?” 递来酒水的老头漠然道:“难得殿下还记得老朽。” 赵佑捧着酒盅,诧异道:“云照山乃方外之地,向来不问世俗,只修长生仙道,怎么时隔多年,却要插手俗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殿下,这酒老朽已经用真阳之气温热过,再不喝,就该凉了。” “唉,罢了。”赵佑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随后他又连饮三杯。 末了,赵佑迷迷瞪瞪之时,嘟囔道: “此生我遗憾太多,倘若老天有眼,我只求下辈子不要托生在帝王家.” 蔡士春收起酒壶酒盅,看向远处炊烟袅袅的田舍乡间。 “有劳天师找处风水好的地界,为太子殿下栖身。” 眉发须白,仙风道骨的老者点了点头,随后从袖袋取出罗盘,一边观望风水,一边用另一只手不停掐算。 津门府城,徐青驾着马车,一路赶往临河。 等路过万寿乡时,他放缓行速,侧目望向远处乡间田舍。 他来时曾在这里驻留半日,为王梁传授了武道修行法门,还送给他一些大力丸和增强气血的丹药。 临别时,天公拦路,陡降风雨,七八岁的王家小妹特意拿来蓑衣,为他遮风挡雨用。 想起过往,徐青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么懂事的小姑娘,很难不让他这个僵尸叔叔喜欢啊。 将马车驱赶到熟悉的庐舍外,徐青推开栅栏,就瞧见王家小妹正帮着奶奶在院中烙大饼。 泥土掺和麦秸,糊成的灶台边,王家小妹蹲在灶台口,不停把晒干的黍米杆子往里塞。 王家奶奶看到徐青,连忙将手往身上拍了拍,接着便热情的招呼他往里坐。 徐青摆手制止,说道:“我是来还蓑衣的,你们不用管我,该做什么,继续做就是。” “徐先生要吃饼子吗,黍米面烙的饼子,可香了!” 徐青看着正往灶台里塞黍米杆的小姑娘,好奇道:“你兄长往哪里去了?怎不让他弄来柴火让你烧,偏偏要用这些不耐烧的东西?” 王家小妹脆生生道:“今日是十日祭,哥哥祭拜爹娘去了。柴火家里还有很多,只不过奶奶说,烙黍米饼吃,用黍米杆不容易烙糊,还能废物利用,是两两什么来着?” “两全其美?” “对!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徐青未等王梁回来,只将一本亲笔誊写的册子和一袋银两压在蓑衣里,便打算离开此地。 临走前他对王家小妹说道:“蓑衣里有先生留的东西,等你兄长回来后,记得告诉他。” 王家奶奶包了些黍米饼,硬要塞给他。 徐青没有拒绝,笑着接下。 如今蓑衣已经奉还,他和王家兄妹的缘分差不多也算尽了。 离开庐舍,徐青驱使马车还未走多远,就瞧见一个少年正火急火燎的往家赶。 当看到马车前室坐着的身影时,少年明显一愣,随后便欣喜万分道:“先生何时回来的?” 徐青笑着摇头:“恰好路过,顺便将蓑衣奉还,此后还要去各处游学。倒是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做甚?” 王梁猛地拍了下额头,说道:“差些误了大事!先生,我今日去父母双亲坟前祭拜,却不知哪里来的怪事,在我家坟头前不远,又多了一处新坟.” “也不知是哪个浑人,不打声招呼,就立下新坟。” “眼下我一路打听,问过好几户乡人,竟也没人知晓此事,我拿不定主意,便想着回去问问奶奶,看该怎么处置。” 徐青纳罕道:“你爹娘的坟地,是我特意选的风水宝地,照你这么说,怕不是哪里来的高人看中了此地” “我且问你,那坟头可有碑文?” 王梁想了想,说道:“坟头确实有座墓碑,可那上面没有任何字刻。” “怪事。” 徐青顿觉此事怪异,他思索片刻,忽然想起赶尸行当里有这么一则传说,说是一些冢中阴鬼有了一定道行后,会自主迁挪坟茔,寻找风水宝地当做自个的修行道场。 这种情形,谓之‘跑坟’。 难不成王家坟地旁,来了个会跑坟的僵尸或是阴鬼? 徐青顿时来了兴致,他刚学会请仙立堂口的出马本事,若是那坟里有只阴鬼,说不得就能让他拥有第一只悲仙。 当下,徐青不再迟疑,他只身来到当初为王梁父母看坟地时选的山头,随即便操纵偃偶,往不远处的风水宝地摸去。 快速穿过荒草丛生的崎岖山路,徐青四肢着地,像是只猿猴,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坟茔前。 王家夫妇的合葬墓穴依旧如他刚离开时那般,没有丝毫异样。 只有墓碑前,多了一些香烛供品。 徐青略过王乔和李氏的坟头,目光落在相隔不远的一处新坟上。 那坟茔土层尚新,甚至还有些湿润,再看墓碑,确实如王梁所说,全然没有半个刻字。 偃偶不能施展望气术,徐青一时之间也认不准这是人为,还是鬼怪为之。 若是人为,为何碑上无字? 再者,王梁询问乡人,总不至于无人知晓。 哪怕运送棺椁墓碑,也得路过乡道。 怪哉。 徐青绕着坟茔观瞧几圈,依旧没有任何收获后,他便取出铲子,控制偃偶开始掘坟。 不管它是人是鬼,先掘了再说! (本章完) 第77章 五花马,千金裘 第77章 五马,千金裘 小事招魂,大事挖坟。 徐青没见着阴魂野鬼,于是就寻思着把眼前的坟墓掘开,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他分出一缕心神,回归本体,从山河图里取出铁铲,远远丢给坟头前呆立不动的偃偶。 等拿到铁铲后,偃偶便寻了个好下手的位置,一铲一铲往外掘土。 挖了好一阵,直到听见噹的一声,徐青停下铲子,往底下扒了扒,清理干净浮土,脚底下就露出一口长八尺,宽五尺的青石棺材。 “嚯,好大的棺!” 徐青瞧着眼前棺具的体量规格,心底不由一阵咋舌。 单看这棺材的大小,墓主人倒像个生前体面有地位的。 可问题来了,真有地位的人,谁又会埋在这么个小坟坑里,左右连个墓室都没有? 而且看这棺材模样,切口齐整无旧,似是才新做不久。 徐青绕着棺材来回琢磨,像是买西瓜的大姨,咚咚咚往棺盖上侧耳拍打半晌,却也没听出个一二三来。 回忆起今日黄历上写的宜忌,徐青拿着铁锨比划一会,最终还是决定搏一搏,看看能不能开出好货出来。 毕竟今日黄历忌的是安葬,入殓,可没说过忌挖坟。 石棺没有钉子,徐青操控着偃偶,把那铁锨往棺盖缝里一插,往上撬了撬。 只听嘎嘣一声,他一顿操作后,饶是没把棺盖打开,反倒把锨把撅折了。 石棺重万斤,单是这棺盖就不是普通铁锨能够撬动。 徐青不信这个邪,把碍事的铁锨丢掉后,他便控制着浑身铜头铁臂的偃偶,徒手把住棺盖一头,奋力往上一锨—— 棺开了! 等扑簌簌的灰尘落下,偃偶机械的弯下腰,伸手往棺材里一阵摸索,等直起身时,偃偶手里就多了一具七窍流血,面目青紫的尸体。 徐青打眼观瞧,眼前尸体外表穿着朴素无华,身上皮肤多处还有溃烂,棺材里也没半件陪葬物品。 总之生前不像个富贵人。 徐青虽然有点失望,但本着来都来了,不度白不度的原则,他还是亲自下场,来到坟头跟前,给这无名尸体做了场超度法事。 熟悉的经文响起,度人经翻页。 等金碧辉煌的宫殿一角出现在眼前时,徐青忽然轻咦一声。 不对劲,很不对劲! 瞧着走马灯里出现的宫殿建筑群,还有身穿龙袍,抱着幼年时期的太子殿下往金銮殿上走的威严男子。 徐青多少有些发懵,这是给他干哪来了? 没等他疑惑多久,画面一转,徐青就看到皇太子捏着鼻子,苦着小脸喝汤药的模样。 隆平帝捧着书卷,侧坐在案旁,静静观阅。 皇后则取出手绢,擦了擦皇太子嘴角的药渍,柔声道:“皇儿身子骨弱,以后可要多听太医的话,莫再整日骑马操练了” 徐青沉默半晌,心里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这他娘能是太子墓?” 徐青透过太子赵佑的视角,短短几个人生片段,就知道了墓主人的身份。 抱着心头疑问,隐约觉得自个发现惊天大瓜的徐青,继续往下阅览。 太子因身体孱弱,时常暗自流泪,恨自己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不如。 太子妃生下皇太孙赵琮后,赵佑便如蒙大赦,从此和太子妃相敬如宾,发乎情止乎礼,再无一次放纵。 二十八岁那年,赵佑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只得放弃练习弓马骑射,不过他却找到了一个新的爱好——相马。 天子相人,太子相马,赵佑起初听到这话时还挺骄傲,直到太傅临终前留下箴言,说相马之才,放在一隅,难能可贵,但若是放眼天下,却难堪一用。 也是从那时起,喜爱弓马骑射的太子便不再相马。 徐青继续往后看,在赵佑放弃所有爱好,苦学治国之道时。慧妃的儿子,三皇子闯进了他的视线。 三皇子乖巧伶俐,常与他聊天解闷,偶尔还会问一些天真到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得知他喜欢吃甜食,三皇子便常将可口的果脯蜜饯带与他品尝。 徐青看到这里时,还未发觉不对,只觉这两兄弟兄友弟恭,真是让人羡慕。 赵佑身为长子,觉得自己迟早得背负起治理天下的重担,所以一直都在按部就班的学习治国策略,只等哪天父皇不在时,他才能不负期望,带领大雍走向中兴。 然而他这一等,就是十年又十年。 此时赵佑已经年过半百,太子府上医师无奈摇头,说太子寿数只剩不到三年,甚至更短。 赵佑这时彻底坐不住了,他学这么多年,几乎放弃所有闲暇时间,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发挥出一个太子该有的光和热吗? 再扭头看向自己唯一的子嗣,若是他活不过三年,等不到继承大统,那身为皇太孙的赵琮,也断然无法成为太子。 这和最初他定下的人生规划,完全背道而驰。 从小母后就教导他要做一位好太子,将来要承袭皇位,如今既定道路出现偏差,赵佑便彻底慌了神。 当日,赵佑连夜觐见母后,两人商量多时,皇后娘娘最后为他拿了个主意,那便是狸猫换太子。 只不过狸猫不是真狸猫,而是皇太孙。 皇太孙赵琮与太子赵佑本就是父子,两人长相倒有八九分相似。 皇后让自家兄长从中协助,找来江湖易容高人,为皇太孙染须打扮,自此之后,赵琮便是赵佑。 彼时五十岁的赵佑,或许熬不过年迈的隆平帝。但刚行完及冠礼的赵琮,难道还熬不过他的皇爷爷吗? 为培养赵琮,赵佑三年来也没闲着,除了服用各种吊命用的奇珍药物外,便是寻找各种延寿法门。 只求有生之年,能一路护持赵琮登上皇位。 那一年,国舅从蜀地请来巫觋,说是有长生异术,至少能为太子延寿十年。 施法当日,共有七位法力高深的巫觋备设祭坛,准备为太子借命延寿。 也幸亏此时国朝祭祀祈福之风盛行,这才能让一众巫觋在太子府里公然作法。 徐青看到太子府中,一群神汉巫婆穿着奇装异服,挥舞铃铛,口中念念有词,说是‘敬奏南蜀步厄定神真君。具位臣属赵氏天下,太子赵佑。生辰圆满,特备香酬信愿劳服巫事,拜请大元巫祖升格授术.’ 等巫咒吟诵完毕,国舅命人宰杀三牲,以血祭之。 徐青在跑马灯里,闻见刺鼻的恶臭从祭坛传出,巫觋见状便又让国舅将府中丫鬟奴仆各选七个,共十四名少男少女,用来充当巫神祭品。 堂堂太子府,这一夜却宛如森罗地狱。等鲜血染红祭台,七名巫觋布置的仪轨才算完成。 此时的赵佑则被五大绑成粽子模样,放置在一人高的大缸内,任由巫觋配置的腥臭血水将之腌没。 等赵佑醒来时,已经是百日后。 那些巫觋临走时,留下保养身体的秘法,其实就是借助芦荟粉等防腐药物,用来防止皮肤腐败溃烂。 赵佑揭开身上腥臭的布条,浑身刻满邪异巫纹的他,已然是一具半死不活的活死人。 徐青看到这里,不由眉头蹙起。 走马灯里,赵佑的状态与僵尸完全不同,反而像是利用某种药物,让身体发生异变的旁门技俩。 至于那所谓的巫神和被献祭的少男少女,徐青可不认为仅靠这些,就能让太子赵佑真的获得新生。 十年过去,赵佑的身体状况果然如徐青所料一般,快要彻底腐败。 “可惜舅舅当初只请来七位巫医,只能为你延寿十四载,若是当时能够多请来一些,布置百巫祭坛,献祭百对少男少女,届时你便能延寿百年,又怎会像今日这般憔悴?” 赵佑则淡淡笑道:“十四年已经足够,如今琮儿才是真太子,他现在不过三十岁,必能等到承袭皇位的一天。”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啧,十四条人命,换来十四年的活死人寿数,那些少男少女,丫鬟奴仆的命真就不是命呗? 徐青看不懂这些帝王家的事,这赵佑实在太过无情。 相比之下,还是三皇子更通人性一些,毕竟从赵佑的走马灯里一路看下来,也就这位皇子的性子还算温和。 徐青继续往下看。 隆平皇垂暮之际,放心不下盘踞在津门养老的昔日猛虎,便让假太子替君巡游,前往试探长亭王有无异心。 赵佑同样放心不下赵琮,便随行一同前往津门。 某一日,扮作马夫的赵佑看着左子雄拒绝骑乘千里马,喃喃自语道:“真乃忠直良臣,雍朝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以后或许有机会.” 画面一转,赵佑服下三皇子精心为他调配的毒酒,里面不止毒药舍得下本,还熬了不少南厝那边进贡来的甘饴精。 得,这三皇子倒是一直记得他这皇长兄喜欢吃甜食的爱好。 徐青收回之前的想法,他本以为赵佑城府已经够深,却没想到这位三皇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恶多从柔处伏,深仇常自爱中来。 谁能想到,最人畜无害,最敬爱赵佑的三皇子,会是背地里最毒的那根刺呢。 赵佑虽未能葬在皇陵,可毕竟是一朝皇太子。 度人经最后给出尸体评估,人字上品。 徐青看向奖励,一部紫微斗数推衍法门、一缕帝王紫气。 此外还有相马术,代步造驹之术和裁纸成衣之术。 帝王紫气位列人字最高,是上上品的奖励,可当徐青看到那缕尊贵明煌的帝王气运时,却露出一抹嫌弃的表情。 千金难买他喜欢,这皇帝的位子,他还真就不怎么稀罕! 把那紫气收入山河图,下一瞬山川河流之上,便多了一条紫色华带。 这破玩意,还挺占格子! 徐青看得直嘬牙子,就这么一缕紫气,就把他山河图挤掉了一半位置。 再看其他,紫薇斗数是推演法门,位列人字上品,能够推演吉凶祸福。 相马术,可以让人知马懂马,能够使人分辨出马匹优劣,位列人字下品。 造驹之术,可用白骨泥塑做基,捏造出五色宝马。 裁纸成衣,只需二两黄纸便能裁剪出千金宝衣。 身为赶尸匠,徐青身上自是不缺黄纸。 从山河图里取出黄纸剪刀,他一阵裁剪拼折,等手中黄纸变成纸衣模样时,徐青往那纸上吹了口阴气。 下一刻,二两轻重的黄纸迎风飞涨,待落在他身上时,便化作一件高贵无比的华服。 白裘玉带,毛领银靴,徐青往自个身上一看。 这不就是一件貂皮大衣吗? 徐青心说,这下挺好,以后要是想去东北当出马仙,就穿上这身行头,指定倍有排面! 伸手扯下这骚包大衣,千金裘复又化作二两黄纸。 “这五马,总该实用些吧?” 徐青操纵偃偶,原地取材,汲来山泉水,就在太子坟头前,借着坟头土和成一堆烂泥。 五马由白骨泥塑捏造而成,弄好泥巴,徐青左右找不来白骨,索性废物利用,顺手将太子赵佑的尸骸充作马骨,裹入泥中。 约莫一柱香功夫,一匹泥塑的高头大马便出现在徐青跟前。 阴气吹拂马面,死板呆愣的泥塑马儿便瞬间活泛过来。 五色毛发钻出,如云如瀑。 五马鬃散作彩色丝缕,耀眼非常。 这又是什么骚包坐骑? 一个野外新坟,咱就不能入乡随俗,老老实实接回地气? 徐青才脱了千金裘,眼下这匹价值人字上品的五色宝马,他是真经受不住。 隆平皇或许配得上,可他这乡下来的土僵尸,哪配得上骑乘这等宝驹? 徐青翻身上马,骑着皇太子,只是念头一动,身下的五马便扬起四蹄,狂奔而去。 跋山过涧,如履平地。 仅几个呼吸功夫,徐青便骑着这匹骚包大马,绕着山头跑了一圈。 最后他意犹未尽的得出结论,这不是一匹千里马,而是一匹万里宝驹。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哨。 徐青跳下马匹,将之收入箱庭吃灰。 这次超度太子尸体看似奖励不老少,但细分下来,也就只有紫微斗数最有实用价值。 徐青脚踩七星步,手掐紫薇数,算了算此次回返临河突破银甲尸的吉凶。 卦象一片大好,既有平步青云之相,又有帝王星运命格。 (本章完) 第78章 窃贼 第78章 窃贼 将空棺重新填埋妥当,徐青仿佛无事发生,溜达一圈后,便重新回到山脚。 一直看守马车的王梁忍不住问道: “先生,那座坟可有古怪?” “平平无奇。”徐青略有嫌色道:“许是哪位闲野散人,懂得一些风水地理,也相中了这块宝地,便将亲近之人的棺椁葬在这里。” “那处坟地本就是山川野泽之属,原也没有主家。他既然想搭伙葬在这里,便任由他去。将来你要是来坟头祭拜,也只需顾着自家坟头,不必管他馋与不馋。” 徐青拿不准三皇子的人以后还会不会过来祭奠。 眼下也只有让王梁什么都不做,装作无事发生,才是最稳妥的处理办法。 其他的,无论是迁王乔夫妇的坟,还是挪太子的坟,都会有掩耳盗铃的嫌疑。 这事说到底,还是那些处理太子后事的人脸皮太厚。 对方不光看中了他为王家选的风水宝地,还存了白嫖的心思。 毕竟王乔夫妇的坟地也在那里,人家亲眷家属逢年过节过来上香,看到旁边的坟没人烧,心里一软,少不得要接济一二。 这事说轻了是占人便宜,说重了便是夺取别人家的香火运气。 若是遇见脾气横的,别说接济,指不定把你坟头都给推了! 由此可见,负责此事的人虽然对这位太子殿下有些许尊敬,却也不多。 若没有三皇子赵冗特意叮嘱,这俩人兴许就把赵佑的尸体丢山林里,让野兽啃了。 “我听先生的。”王梁答应一声,随即便勤快的来到马车前,为他牵马引路。 徐青目光落在牵马少年身上,鼻翼翕动。 自从路上碰到王梁那时候起,他就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萦绕不散的血腥味。 身为僵尸,他对食材的感知再敏感不过。 那是人血才有的鲜甜味道。 “阿梁,你今日上山,真的是为了祭奠长辈吗?” 王梁眼皮一颤,不动声色道:“先生何出此言。今日是我父母祭辰,晚辈自然要前来祭拜。” “祭辰?”徐青似笑非笑道:“我只听过头七,二七,还没听过有十日祭的。” 殡葬是他老本行,这里面的道道没人比他更清楚。按老一辈规矩所讲,人死后第七天,死者魂魄会返回家中探视,此时亲眷家属要为其准备一顿饭菜,并为之烧纸、念经、祈祷等。 这个就是头七,具体日期要从死者去世之日算起,每隔七天为一个祭日。 如二七、三七.共计四十九天,最后一日,则为末七。 王乔夫妇死后相逢之日,距离今日刚好十天,如此不年不节的,哪需要特地祭拜? 若是王梁只说是思念父母,因此想要祭拜倒还罢了,可对方却非要多此一举,跟他扯什么祭辰。 单论对丧葬的了解,徐青都可以撰书立册,专门写一篇学论著说了,对方又哪能瞒的过他? 王梁闻言面色一阵变幻,最后他咬牙道:“不瞒先生,我.” “我刚杀了人!” “嗯”徐青坐在马车前室,点了点头,随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先生,我是说我今日杀了人。”王梁一边牵马,一边回头,小脸上满是严峻之色。 徐青睁开眼睛,瞥了眼不停重申的乡野少年。 心说我又不聋,难道还要给你颁个奖? 王梁没有等到预想中,老师对学生做错事后该有的质问和训诫。 难道现在的老师都这么包容了吗? 面对徐青寡淡的反应,王梁只觉胸中憋了一口气,实在是不吐不快。 “先生,此事非我所愿,若不是对方逼人太甚,我绝不会做出这等事。” 一向稳重静默的王梁,还是头一次主动想要向人倾诉。 “我杀的乃是乡中闲汉郑二虎,只因他姑父是乡中田侯,他便经常横行乡里。昨日那混账跑来我家,口口声声要借我家宅院当做婚房使用。 我叔叔婶婶从中担保,说等我及冠时,再将田宅奉还。” “这田宅是我父母所留,若被他人夺去,我无家可归事小,只怕奶奶和小妹跟我受苦。” “我叔叔婶婶将此话带给郑二虎,谁曾想那混账第二日就带了牙婆过来,说要给我家小妹和我找个好人家,去做大户家的丫鬟奴仆。” “今日郑二虎带着两伴当上山打猎,我实在气不过,便将他们尽数打杀。” “吁——”徐青轻喝一声,身前马儿不消他勒止缰绳,便乖巧的停在路边。 王梁见状心中一喜,连忙回头,乖巧无比的站在马车前,静静等待先生发话指点。 “你”徐青略微沉吟,神情有些严肃。 “你杀了人之后,将他们的尸体藏到哪里去了?” “啊?” 王梁茫然无措道:“我将他们分尸数块,丢在林中,此时想必已经被野兽分食干净。” “.” 真是暴殄天物。 徐青目光幽幽,盯得王梁浑身都不自在。 “阿梁,你杀人也好,救人也罢,不用对我言说。” 重新驱赶马车,徐青有些可惜的摇摇头,说道:“你只需记着,侠义不论出身,善恶不分人鬼,只要你能持守本心,心中自然不会愧疚。”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王梁牵着马,一直送到村头。 乡间土道上,徐青驱使马车,往临河方向疾驰而去。 万寿乡界碑处,王梁深揖一礼,直到远处荡起烟尘的马车消失在尽头,他才折身回返。 距离临河十里处,有座驿所。 按雍朝规制,重要郡县官道之间,每隔十里设一处驿所。 也因此,大雍百姓常将十里称为一铺,正好应上一铺一所这条规制。 驿所只为有功名之人开放,有官身者可凭公文免费更换骡马,或是在驿站住宿停歇。 像徐青这种没有官身,但是有生员功名凭证的,却也可以缴纳一定银两,让驿所提供便利。 至于其他平民商旅,纵使有钱,驿所也不会为之开放。 来到临河驿所,徐青跳下马车,笑呵呵看向眼前这匹送他一路赶考的枣红马儿。 他用相马术观瞧了会,不多时便得出论断—— 这是一匹良驹,虽然不如千里马珍贵,但在世俗马匹中,也称得上优良。 只是现在这匹良驹看起来并没有刚离开牙行时神骏,反而有种经常受到野兽惊吓侵扰后,所产生的萎靡感。 简单来讲,就是不太精神。 徐青寻思这一路上也没有遇见可怕的野兽,怎么就精神失常到这种地步? 他上前一步,想要伸手抚摸马鬃,却感知到那马儿涌现出强烈的恐惧情绪。 “.” 徐青默默收回手掌。搞半天,野兽竟是他自己? 将马车托与驿所,徐青轻装简行,一路朝水门桥宅院赶去。 此时驿所车马亭内。 一阵风吹过,遮挡窗牖的绉纱微微晃动。 厚重的木制车厢后,有只身形矫健的猫从犄角旮旯里窜出。 它跳上车厢,蹲坐厢顶,用带着倒刺的细舌舔舐前爪。 中间遇见黑耗子偷食马料,它便将之囫囵吞下。 待填饱肚皮,玄猫跳上车厢前室,再度嗅了嗅那股遗留的脂粉味。 随后它便跳上墙头,静静坐在那里,用蓝湛湛的双瞳注视着驿所外来往的官差。 玄猫垂落在墙头的尾巴来回晃动,直到看到有人驾驶马车前往临河方向,它才一跃而下。 等再次出现时,这只黑色的猫,已然落在行驶的车厢顶上。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月影星稀,夜深人静。 徐青身影出现在水门桥宅院外。 门口两棵新栽不久的小枣树依然是那副模样,只是抽了新芽,看起来比原来更鲜活些许。 翻身入院,徐青身影还未站稳,就发出一声惊咦。 他这院里何时来了访客? 徐青惊讶的看着院墙下触发的陷阱,里面寒芒闪烁的毒刺上,正串着一具蒙面尸体。 将尸体拎出,丢到院子中央。 徐青来回巡视,又发现了许多新奇的事物。 比如后院的阴槐树成了一根光杆,只剩树干,却没有了树冠。 徐青稍微思忖,便联想到在长亭王府与白罗斗法时,对方拍在他头上的那一掌。 眼前阴槐树正是他寄桩法寄存的替身,只不过这棵树替他承受白罗一掌后,损毁了树冠,树干却依旧存活,这才没有彻底破了他的寄桩法。 徐青琢磨片刻,于是就又取出符笔刻刀,在抽出新芽的树桩顶部,补上了缺失的符文。 桩体为静,本体为动。 徐青依旧以僵血为媒,在阴槐树上刻画符文。 乾为首,坤为腹,震为足,巽为股. 这次损伤的只有乾位,徐青将树桩头顶一截空出,充当头首,整个寄桩便又完整起来。 除了修葺院中绿植,徐青在后院巡检时,还发现他的东厢房门被人连栓带门,一块起了。 他走进一瞧。 好么!又是一个梁上君子。 只不过这人还未上梁,就掉进了他挖在门槛后的陷坑里。 将眼前尸体同样提溜到前院。 为防止遗漏,徐青又在宅院里溜达了一圈,直到确认没有其他异常后,他这才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尸体。 这处私宅只有与他做买卖的牙人知晓,旁人他一概未曾告知。 如今院里这两具黑衣蒙面的尸体,显然不会是他认识的熟人。 扒开裹面布巾,一个是络腮胡子,脸上有条刀疤;另一个则两颊凹陷,像是只营养不良的瘦猴。 徐青默诵经文,度人经翻页。 这两人原是惯偷,瘦猴负责摸户探点,络腮胡则负责善后。 若遇见溜门撬锁的技术活,便由瘦猴去做。若是主家察觉,出来抓贼,则由络腮胡用武力震慑。 这二人江湖上还有个绰号,瘦的叫房前燕,胖的叫白日闯。 这一日,房前燕照常摸点。 他先是来到水门桥,挨家挨户用死人纸钱往人门缝里塞。 死人钱自带晦气,不管谁家住户看见,可不得赶紧清扫出去。 就这么过个两三日,等房前燕再来打探时,只要是门缝里还有死人钱的,便是他们下手的目标。 这段时间恰好赶上徐青离开临河,他的宅子里空无一人,兄弟俩人可不就盯上了他的风水宝宅。 房前燕体型瘦小,以前在寺庙当武僧时,学过一手游墙功。 此时他打宅院外,脚尖蹬着墙面,蹭蹭几下就窜上了墙头,如履平地。 “你绕前头,我去给你开门!” 按惯例对着白日闯交代一句,房前燕随后便一个鹞子翻身,漂漂亮亮的跳进了徐青挖好的陷阱里! 四尺深的坑,里头尽是二尺长的毒刺。 房前燕也就惨嚎那么两下,就彻底没了动静。 院墙外,白日闯发觉不对,朝里面询问几声都没人答应。 白日闯心里着急,绕着宅子寻摸一圈,也就看到后院外墙,有那么一根槐树粗枝挂在墙上。 他左右一合计,索性就把着那槐树枝,连拽带爬的拱上了墙头。 墙头底下,几个被树杈砸出来的坑洞里,有毒刺闪着寒光。 白日闯看的心里也发寒,哪有好人家会在自家院里挖坑害人啊! 他避开坑洞,来到乌漆麻黑的后院。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日闯刚进院子,就感觉到处阴森森,凉飕飕的,就像进了井窖似的。 他取出火折,刚吹着没一会,一股没来由的阴风刮过,火苗子瞬间灭了! 白日闯咽一口唾沫,骂骂咧咧的来到一间厢房门前,寻思着找一盏油灯当做照明物。 他和房前燕不一样,没那么多撬门溜锁的哨活。 本着大力出奇迹的原则,白日闯卯足力气,径直把那房门起开,丢到一旁。 “可真他娘黑” 瞅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厢房,白日闯嘟哝一句,迈步越过门槛。 “噗通——哎呦!” 依旧是短短两声惨叫,随后整个院子便又寂静下来。 徐青看的心里直乐。 等把两个送上门的尸体超度完,度人经给出奖励,一个人字下品技能,名叫壁虎游墙功,习练后能让人在墙壁峭岩上如履平地,行走自如。 还有一个则是点灯法,只要施法者周围有灯盏或是蜡烛,便能用此法控制灯烛明灭。 壁虎游墙功算是身法,还算有些用途,但这点灯法. 徐青站在院中,掐诀默诵咒语。 下一刻,各房各屋便都亮起了灯烛光芒。 (本章完) 第79章 斩赤龙,降白虎 第79章 斩赤龙,降白虎 夜色深重,徐青走出房门溜达一圈。 水门桥整条街道,从街头到街尾,家家户户灯烛没来由的一盏盏亮起。 短短一会儿功夫,点燃‘万家灯火’的徐青在一阵街坊乱糟糟的起夜声中,走了个来回。 一条街的灯火便又被夜色吞没。 此时那些睡觉浅的住户哪还睡得着觉,一个个把灯火点着,逮着人就问怎么回事。 可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所幸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水门桥灯火自明自灭事件都再没发生过第二回,众人也就把这事当成一件市井传说看待,并未深究。 至于传说是什么样,众人众口,有的说是夜游神巡游,有的说是火神灯神下界,也有说是小鬼作怪. 风水宝宅里,徐青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进行自己的超度大业。 要知道,他在津门端了天心教一处窝点后,毒翻的那些反贼尸体可都还在箱庭里放着,一直未来得及处置。 如今他落稳脚跟,正好可以将此番收获一一清点。 徐青将箱庭里囤积的尸体捞出,一具具尸体超度下去,倒是又得了不少人字中下品奖励。 这些天心教喽啰,品级终究还是低了些。 徐青陷入沉思。 度人经能够超度亡人,概览死者生平。经过评估后,尸体的等级通常可分天地人三等。 此时徐青细数过往超度经历,发现这些尸体的等级评估并非和死者生前的地位挂钩,而是和死者生前所习技艺或是执念有关。 比如柳有道虽是下九流的赶尸匠,但其生前所学本事,却超出了凡人范畴,有通玄之能,尸体评估便达到了地字。 再比如师承葛洪温的杨春甫,徐青曾在对方身上获得过三粒地字下品的万灵丹。 这丹药与寻常丹药不同,万灵丹每一粒都可以用在不同场景。 中砒霜之毒者,服之可以化解砒霜之毒。 行将朽木,快要寿终或是病死之人,服之便能寿绵十载,或是大病痊愈。 若是有难言之隐,也可借助万灵丹重振雄风。 像这种不讲道理的丹药,在度人经评价里,也只是地字下品。 徐青猜测,杨春甫之所以能触摸到地字边缘,有极大可能是与对方接触过的‘仙学’有关。 杨春甫早年寻师访学,拜在衡麓山松云观葛洪温门下。 这葛洪温素有仙名,徐青在杨春甫记忆里看过葛洪温开坛作法使漫山枯枝结绿,也见过他衣袍鼓动,仿佛有风托举,飞山过涧,不曾借力。 “地字,能通玄。” 徐青经过分析,最后得出这个论断。 只是准确与否,可能还需要寻找到更多案例才行。 “如果地字品级的尸体能够通玄,那天字尸体又是什么?” 徐青想到了杨春甫的老师葛洪温,还有刘员外曾经拜学过的师父庄童生。 “仙人,还是修仙者?或者只是通晓一些玄门术法的人?” 徐青转而又想起太子赵佑饮下毒酒前,与云照山天师的对话。 赵佑曾问那老天师:‘云照山的天师都是不入世的修仙者,一心追求长生仙道,为何还要插手世俗之事?’ 当时被称作天师的老者并未直面回答。 “云照山” 眼下徐青知道了三个地方,一处是衡麓山,松云观;一处是莲县,玉池山;还有一处便是赵佑口中的云照山。 这几个地方,或许真的有修仙之人存在。 不过知道归知道,徐青却没有往这三个地方深入探究的打算。 对于那些迫切想要延寿长生的人,或许会非常渴望拜入仙门。但对徐青而言,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修仙者的尸体或许滋味很美妙,可也要有对应的实力才行。 徐青自认为他这头小僵尸,还没达到能宠幸修仙者尸体的地步。 将所有天心教喽啰超度完,徐青搓搓手,便把目光放在了玉体横陈的青罗身上。 这是现场尸体里唯一一具,能有资格被他摆在院中石案上的尸体。 天心教共有五位护法,名号由五色划分,徐青品鉴过白罗的滋味,比一般喽啰要美妙许多。 若是五罗护法等级一致,那么其余护法的滋味应该也很不错. 瞧着眼前一身青衣罗裙,面容似乎比生前更加清冷俏丽的青罗,徐青啧啧称奇。 难怪白罗会那么在意青罗,对方的面容不止与白罗新婚娘子有几分相似,倘若单拎出来,戏班子出身的青罗也要比白罗的娘子更为出挑几分。 只是可惜,白罗到死也没摸到过一次青罗的小手。 徐青嘿然一笑,伸手抓住青罗如玉脂葱白的纤秀小手,默诵度人经文。 两只拔凉拔凉的小手作为互相连接的桥梁,无数尸骸在奈何桥下的浪头里沉浮漂流。 只是这阴森诡谲的画面依旧是一闪而过,并未一直延续下去。 等徐青想要凝神细看时,再入眼看到的却是青罗的生前画面。 “小四儿,谁叫你叉开腿站着尿的?” “梨园的规矩我看你是忘了!你既然想要成角儿,那就得从平常做起,行走坐卧,该怎么说话,都得往你想演的角儿上靠!” 被称作小四儿的青罗被吓得一哆嗦,他转过身,下意识道:“师父,我实在憋不住了,再说台上演戏,台下做人。如今到了台下,我一个男儿,为何还要蹲着小解?” 掌管戏班的老班主瞪着眼前的‘美人胚子’,说道:“你也知道台上演戏,可单老爷让你唱女儿情的时候,你是怎么唱的?既然你改不了性子,那就由我这个当师父的,替你改正!” 寒冬腊月,小四儿跪在戏园子里,身下是厚厚冻雪,头顶上则是一盆已经开始结霜的‘开水’。 小四儿手指冻的青紫,嘴里打着哆嗦,愣是一声没吭。 屋里头,班主无视门下弟子劝说,一面烤着炭盆,一面怒骂道:“让他跪!只要他不认错,哪怕冻成块儿,也该是他命里有这么一遭!” 夜里,小四儿的师兄偷摸摸过来,先是喂他喝了几口热水,随后便使眼色,让他爬到自己背上,将其偷偷背到了屋里去。 等翌日天一亮,老班主正打瞌睡呢,手底下的弟子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待看到屋外的亮光,这弟子慌的连滚带爬,从毛毡垫上窜到了师父的炕头。 “师父,祸事了!” 老班主闻言登时反应过来,可不是,他那徒弟可还在院里跪着呢! 如今寒冬腊月,一夜过去,就是铁人也该冻毙了! 班主心里一阵发虚,但他很快就镇静下来。 纵使真出了人命又能怎的? 毕竟进了梨园,那就等同签了卖身契,是死是活还不是他这个当家的说了算? 走出屋门,班主打眼一瞧,院子里似有那么一人正在跪着。 可等他走近一看。 好么!也不知哪个大聪明撑了个衣裳架子,搁那儿糊弄他。 偏房里,裹着同一床被子的小四儿和师兄透过窗户缝,看向彻底动了真火的班主。“祸事!光顾着贪睡,忘了让你回去把戏演全乎” “师兄,你可得救我,师父最恨别人骗他,要是让他逮到我,我这条命指定难活。” “小四儿,救你一命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忙也不能白帮,师父那脾气你也知道,我要是为你出头,那也是顶着天打雷劈去的” “只要师兄肯帮,不管师兄想要什么,小四儿都愿意给!” “此话当真?你果真什么都愿意给?”师兄说话的时候,嘴角噙笑,像是单老爷看他的眼神,似是想要把他囫囵吞了。 小四儿脸色苍白,最后咬咬嘴唇,用手掐着被角道:“别人不行,若是师兄小四儿愿意!” “哈哈哈!我跟你闹着玩呢,我可没这爱好!” 逗了小四儿一嘴后,这位心地善良的师兄便仿佛出征的将军。 让小四儿给他服饰更衣,随后他便迈着方步,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屋门。 那天,小四儿的师兄再没能回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作为戏班里管着一半事务的师兄,是最不能带头犯错的人,因此班主对他的惩罚也就最重。 谁又能想到,常在戏台上扮演将军的大师兄,会遭不住班主的打,竟就那么活生生的死在了班主手里。 小四儿亲眼看着师兄被一卷草席裹着送进乱葬岗,从那日起,他便谨遵师父教诲,说让蹲着撒尿,那就绝不站着。 说唱女娇娥,那就绝不说自个是男儿! 在为单老爷过寿那一日,师父师兄弟们,戏班子的所有人都齐聚一堂,为单老爷贺寿。 单老爷对班主送的其他贺礼都没兴趣,唯一有兴趣的,就是小四儿! 他希望班主能留小四儿陪他一晚,班主答应了。 当天夜里,小四儿穿着一身娇俏的衣裳,一脸的粉妆,他拎了一壶酒,说是单老爷特地赏的贡酒,随后他便笑靥如的为每一个宾客敬酒。 其间敬的最多的,当属戏班老班主,他的师父。 其他师兄弟他也挨个敬了一圈。 那一夜,单老爷得到了心上人。 也是那一夜,单府发生一起投毒大案,前来贺寿的宾客死了一多半,等官府查清凶手是单老爷钟意的梨园戏角时,小四儿已然收拾好金银细软,买了顶轿子,打扮成富家小姐,离开了那处伤心地。 此后辗转多年,小四儿拜访名师,学了阴行阳逆之法,又加入天心教,成了人人都闻之色变的青罗煞女。 青罗偶尔还会去到乱葬岗,纵然已经脱离了苦海,可他还是忘不了曾答应过师兄的事. 徐青看完走马灯,心里的震惊依旧没有消减分毫。 你告诉我眼前这冷面俏颜,飒爽英姿的大长腿美人,是个男儿? 徐青回过神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撇开贴贴的小手,随后果断撤退至三步开外。 伸手在衣服上来回扒拉,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矫情什么,之前超度天心教小喽啰的时候,多数都是男尸,他触摸对方尸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当他知道青罗的真实身份后,反而觉得浑身哪哪都不自在。 徐青心说,在野坟挖到太子墓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超度一具普通的天心教反贼尸体,还能遇到货不对单的情况? 等把手擦干净,徐青看向度人经。 这具货不对单的尸体倒是与白罗一致,都是人字上品评价。 奖励有三,一门斩赤龙,降白虎的修行法;一套男变女,女变男的阴阳逆转术。 除此之外,还有一门暗器技能,名为梅针。 徐青取出附带的一套梅样色的针线。 针是淬了寒毒的毒针,线则是堪比金丝银丝的细红线。 徐青手捻兰,阴气灌入针头,甩手间,只听闻“哆”的一声。 整根毒针已然没入窗沿棚木上。 他轻抖手腕,红线崩紧刹那,便又将深入棚木的毒针收入指间。 徐青沉默不语。 这手针法倘若不论观赏性,只是用来对敌防身,还是有很大用处。 他已经决定,以后能不用这套针法就不用,如果想要用,就不能留下活口。 这世上哪有拈飞针,作女儿家姿态的僵尸? 传出去多不像话! 将一整套梅针收入袖中,贴身放好,徐青复又看向其他奖励。 斩赤龙是关于女子主动阻断葵水,润泽阴元的修行法。降白虎则是男子阻断精元,蓄养真阳的修行法。 只要长久修持,采元精至精满气足时,人便可以返回天癸之年。 这套法门亦是武道后天返先天的关键所在。 这些对僵尸体质并不适用。 徐青只粗略一观,便不再留意。 他一个僵尸,哪来的白虎可降? 再看那一门能使男变女,女变男的阴阳逆转法,徐青看的眉头直跳。 这玩意是给人修炼的? 人家正统武道修行做的是降白虎,斩赤龙。阴阳逆转法倒好,修行第一步便是斩白虎,养青龙。 男斩白虎,女养青龙。 徐青呲了呲牙,果断将这法门放入箱底吃灰。 等把所有事情了结,徐青看向院中堆积的尸体。 思索片刻,他没有选择将这些尸体收入箱庭,而是将这些尸体尽数埋到了阴槐树周围。 阴槐树是他的替桩,相当于他的第二条命,他可不得伺候好了。 槐树本就喜阴,阴槐更甚之。 如今有这些尸体养阴聚煞,要不了多久,这棵阴槐便又能生龙活虎起来。 做完这一切,徐青回到卧房,借助壁虎游墙功躲开各种陷坑机关,来到床榻前。 在床榻前,有一口棺材正静静的停靠着。 徐青在床榻上静坐一夜,待东方破晓时,他便将老猫煞凝聚而成的阴珠含入舌下,接着翻身落入盛满鬼面土的棺材里。 棺材外,自有偃偶为他盖上棺盖,随后偃偶又将漆黑如墨的阴鬼玉嵌入棺盖中间的凹槽中。 棺材中间一尺躺尸,上下各一尺是鬼面土,徐青进入棺材后不久,便昏昏欲睡。 在棺盖上,负责养棺聚阴的阴鬼玉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墨绿光芒,将棺材紧紧包裹。 温馨提示:刚更新后,作者会检查一遍客户端的排版,或者错字。 一般建议十分钟后看,观感可能会更好一些。 (本章完) 第80章 风云变幻 第80章 风云变幻 三月莺时,又称桃月。 此时正值暮春,天晴风暖,临河水道上画舫喧嚣,堤岸旁桃含笑,柳叶舒眉,恍若江南盛景。 水门桥下,有文人墨客搭乘乌篷船,沿河观赏;也有踏青女子,携酒挈食,路经桥头。 除了这些拈赏春的闲雅人士,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亦各有归途,或是为生计奔波,或是为世情操劳。 沿街一户大门紧闭的宅院里,有槐树扎根沃土,奋力抽芽。 院中种下的荡铃种子不知何时已经冒出三寸高的小苗,此能感知尸气,凝阴聚煞,是向阴之。 眼下荡铃虽未开放,但那苗却已翠绿成片,每有阴风拂过,便荡漾成波。 石桌前,缺腿的古董椅摇摇晃晃,似是有人在上面小憩;屋檐下,悬挂的兽首头骨化作风铃,迎纳满院来煞。 房脊上,有只通体乌黑,无一丝杂色的玄猫优雅漫步。 它从房脊跃到墙头,再落入院中。 路经古董椅,玄猫顺势以腚对之,如棍子直立的尾巴一阵抖擞,便滋了椅子一腿的新鲜猫尿。 霍霍完椅子,它继续沿着院子巡视,中途也不知做了多少记号。 等回到停靠棺材的厢房,玄猫歪头瞧了眼棺材跟前静坐的偃偶,嘴角勾起一抹略带不屑的弧度。 它优雅抬爪,想要越过门槛。 “喵呜——!” 玄猫脑袋猛地往下栽落,眼前明明是实土的地面,它竟莫名脚底一软,踩了个空。 好在它反应迅速,仅是刹那,便止住了急坠的身形,并在空中滞留的一瞬,做了个违反常理的二段跳。 等四爪即将落地,刚炸完毛的玄猫,便发现它的脚底再次踩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停放棺材的屋子里便多了一道不停踩空,不停嚎叫,又不停弹跳出坑的黑色身影。 等屋里动静停歇时,闯入私宅的野猫也彻底安静下来。 倒不是死了,而是这只野猫此时正头下脚上吊在房梁上,似是钟摆,来回晃荡。 那猫呲了呲牙,随后卷腹起身,探出隐藏在皮毛下的锋锐利爪,将套在自个后腿上的铁线轻易划断,好似那带着细碎刀片的剧毒铁丝只是脆弱毛发一般。 好不容易重新落地,玄猫再没了玩闹心思,它小心翼翼的抬起爪子,僵直半晌,才敢再次下脚。 来回探摸地皮软硬,等确定没有陷阱机关后,它才松了口气。 往后数日,玄猫昼伏夜出,偶尔偷来鱼腥,或是抓来耗子,就放在棺材板上进食玩耍。 负责看守棺材的偃偶,似是看不见那整日将棺材板当做猫抓板霍霍的猫一样,任由它在屋里头兴风作浪。 等玩累了,那猫便跳上床铺,蜷缩成一团,发出呼噜呼噜的细碎动静。 时间飞逝,转眼一个月过去。 水门桥宅院依旧岁月静好,那一口静置月余的棺材除却多了许多挠痕外,并无其他异样。 在临河衙门当值的王陵远隔三差五都会去一趟井下街打听徐青消息。早已回到纸扎铺的吴家兄弟同样不知徐青下落,众人只知仵工铺的小徐掌柜考中了秀才,前往外地游学去了。 至于去多久,何时回来,却没有准信。 香烛铺子的老板娘有些嘴碎,兀自向众人讲着自己的推论,说是徐哥儿年轻又有能力,这般年纪就考中了秀才,肯定不愿意继续做死人生意,指不定人家已经娶了哪家的大户小姐,过上神仙般快活的日子了。 哪还会惦记着眼前的小铺子。 王陵远闻言此言,已信了大半,此后他便很少再来井下街询问徐青下落。 街头棺材铺的胡宝松则郁郁不乐,总觉得自己的一腔打算,再次落了空。 唯有吴家兄弟依旧不以为然,他们总觉得徐兄弟不是那样的人! 除了井下街的变化,临河坊这一个多月里也发生了不少事。 比如最有名的楼书凰阁被官府查封整顿,临河埠口新来的津门帮与牙行大打出手,中间死了不老少人。 还有巡房衙门的捕头赵中河喜得贵子,他布置满月酒当日,给许多相识的人都送去了请柬。 其中也包括他一直都看不顺眼的徐青。 也就是徐青没在,不然指定会把那请柬丢进灶台里。 赵中河是谁?没听说过! 一个陌生人还想让他出份子钱?怕不是假酒喝多了。 徐青闭关期间,临河坊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少,可要论起大的变化,还得看朝堂之上。 这两个月,本就不安稳的大雍朝,再次变得波涛汹涌起来。 洛京皇城,养心殿里,隆平皇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向面前宛如惊弓之鸟的三皇子。 “朕在问你话,你皇兄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自打听闻赵佑遇刺厄讯,隆平皇便仿佛又苍老了几分,他看着三皇子赵冗,宛如沉睡许久的老龙,再次睁开双眼。 赵冗匍匐在地,身上冷汗早已浸湿衣衫。 “父皇何出此言?儿臣向来钦佩兄长,除了父皇和兄长,便再无第二人能让儿臣甘心拜服,儿臣又怎会做出对皇兄不敬之事?” 隆平皇身体前倾,他盯着赵冗观瞧了会后,忽然将手中茶盏掷于地上! “事到临头,还敢假意欺瞒,你莫不是真以为朕已经眼老昏?” “儿臣不敢,还请父皇息怒,莫要因此伤了龙体”赵冗身躯颤抖,但依然守口如瓶。 “朕仅有五子,你五弟生有龙相,却在三岁时意外夭折。还有衍儿,他向来宽厚,却在十年前被人以巫蛊之术,损伤魂魄,成为痴儿。” “如今,朕的长子,国之储君,竟也未能善终!”隆平皇因为动了肝火,忍不住剧烈咳嗽几声,旁边太监想要过来服侍,却被他伸手制止。 老皇帝面色冷青,双眼寒煞道:“赵冗!你莫非以为你的所作所为,真能瞒过朕的眼睛不成?” “父皇冤杀我也!儿臣纵使被千刀万剐,天火焚身,也不会对手足兄弟有丝毫歹心!”赵冗身体抖如筛糠,可他此时却愣是抬起头,直视眼前的老龙。 “父皇若不信,儿臣愿意立下誓言,若儿臣做过半件损伤兄弟情义之事,便教儿臣万箭穿心而死,纵死后也该沦为牲畜,永世不得超生!” 隆平帝沉默许久,最后挥手让三皇子退下。 老太监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无事发生。 可老皇帝显然不想让他这么轻松。 “明德,你怎么看?”老太监李明德眼皮一颤,短短一瞬间就想到了无数答案,最后他开口道:“三皇子向来聪明伶俐,奴才实在看不出来。” 同年三月末,三皇子时常游走于皇后宫中,偶尔也会去寻找国舅谈论事宜。 此时赵佑赵琮父子双双毙命,东宫太子之位空缺,太子留在宫中唯一的骨血,也并非真正的皇太孙。 而是由皇太孙的子嗣替补假扮。 一个谎言到最后却需要三代人来圆。 皇后,国舅对此事心知肚明,但却不知三皇子赵冗也知晓内情。 太子丧礼举办期间,隆平皇见到多年过去,却还是那么大点的‘皇太孙’时,竟也没有表露出异常神情。 其余朝堂诸公,殡妃娘娘们也未曾质疑皇太孙身份。 在他们眼中,这位皇太孙常年深居简出,便是逢年过节,遇到重要场合,也总以身体欠佳,养病为由拒绝见人,这样的皇太孙除了身边亲近之人,又有谁会知道他真正的样子? 隆平皇自是见过皇太孙的,太子赵冗起初还有些慌张,可见到自家父皇面色依旧如常,他便彻底放下心来。 丧礼期间,赵冗扶着侄儿赵琮的棺椁,嘴里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着皇兄,那模样就跟真的死了兄长似的,要多悲伤就有多悲伤。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盖棺封棺之时,赵冗取出许多糕蜜饯,放到太子棺椁里。 随后他又命人呈上一匹玉雕宝马,作为陪葬物品。 赵冗难掩哀伤,只道是皇兄生前最爱吃甜食,最喜良马宝驹。 周围官员公卿见状,无不感慨三皇子善良孝悌,隆平皇见状心中默然。 此后,赵冗常借缅怀皇兄之名,与国舅皇后往来,期间他极尽卖弄孝道,无论言行举止都把皇后当做亲母看待,说是皇兄去了,那他今后便是皇母的亲生骨血。 国舅与皇后不知刺杀太子的真凶,三皇子取得两人信任后,便总是有意无意从中挑拨,将事件矛头指向津门那位异姓王。 屡次三番,皇后心中已是信了八九分。 后来得知长亭王世子痴傻病痊愈的消息后,皇后便已信了十分。 她数次面见圣上,说那长亭王如何装疯卖傻,如何欺君瞒上。 甚至于言道自个夜里梦见皇子托梦,说他死的冤枉,皇后问冤从何来?皇子便对她说,从长亭王府来。 柴经不起百斧,人经不起百语。 隆平帝生性多疑,如今听多了莫须有的谗言,哪怕心中狐疑,却也要迁怒于人。 无过,亦是有错。 你若无错,为何会有那么多人言你不是? 四月初,隆平帝召集内阁大臣,朝中元老,开始商议册立储君一事。 四月末,长亭王被召回京,却未能第一时间见到帝颜。 御前太监李明德取出御赐鸩酒,招待长亭王。 奈何身为武道宗师的朱晟,身体早已脱离凡俗,有先天功力护身的他,喝了鸩酒后,却跟没事人似的! 朱晟酒过三巡,对着李明德袒露忠肠。 此时同为宗师的护国剑圣周齐峰在殿外看守,朱晟谈及当年与陛下君臣相得时,是怎样的意气风发。 “天下承平拢共才有几年?如今北照府兵变,南厝蛮夷屡次触犯我大雍国威.我虽有心再披戎装介胄,可陛下却不能再与我同舟破浪。” 朱晟叹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虽有幸与陛下同舟共济,可时间终究太短,眼下怕是难有机会,再复当年情形。” 李明德运功驱散醉意,坐立难安。 他一边急切等待鸩毒发作,一边赔笑道:“王爷如今也不年轻了。若要奴才来说,以后的事就该交由年轻人去做,要是强自掺和,终究不美。” 此时朱晟酒足饭饱,便笑呵呵道:“这酒味道当真浓厚,李公公想必也已过味,那就有劳公公再去通禀,好让我这做臣子的能再见一回陛下圣颜。” 养心殿里,隆平皇面如金纸躺在龙榻上,周围顾命大臣个个静心聆听,生怕错漏半句圣言。 已经成为新储君的赵冗跪坐榻前,隆平皇睁开昏昏欲睡的双眸,露出又爱又恨的神情。 “你倒是和朕一样,虽能知错就改,但就是从来都不会认错。” “父皇.”赵冗面露戚然。 隆平皇皱眉道:“你已经是一国储君,将来是要承袭大宝的帝王,怎还做此懦夫姿态?” 见赵冗稍稍收敛后,隆平皇方才向其交待国体大事。 “严相国可为辅政之臣,若有难断之事,你可向潘、石两位阁老请教.” 隆平帝已经提前拟下遗诏,他此时不过是想当着赵冗的面,交待一些有关赵氏将来的家中事。 “冗儿,你如今只剩下两位兄弟,他们并无你这般聪慧,你日后务必要善待他们,还有你长兄的子嗣,亦要多给他们一些关怀。” 赵冗含泪答应,最后隆平帝叹息一声,摆手让他离去。 不过在赵冗离开前,隆平帝多交待了一句话。 说是会给他一个安稳江山,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赵冗起初还不明所以,可当他看见父皇召见长亭王觐见时,他立时便明白了父皇说那句话的意图。 养心殿内,长亭王看着气如游丝的老皇帝,心中纵有百般滋味,最后也只化作一声叹息。 两人不需过多言语,仅是几个眼神,几句话,便能互晓对方意图。 隆平皇答应朱晟,朱家后人当与皇室共休戚,朱世子将来亦可做一个逍遥王爷。 朱晟谢主隆恩后,便如释重负的离开了皇城。 五月初,隆平帝驾崩,洛京丧钟长鸣,举国缟素。 同月,长亭王忠君体国,思念先帝恩情,在回返津门途中,自戕与河口,血染白江,追随先帝而去。 举国百姓对那位异姓王无不哀悼追怜。 至于隆平皇驾崩.倘若在哀伤感怀之余,有这么件欢喜的事缓解情绪,似乎也挺不错。 外界风云变幻,五月份的天气,桃落尽,只有绿叶更加繁茂。 水门桥一处宅院里,沉封许久的棺材忽然微微颤动,棺盖上镶嵌的黑色阴鬼玉不知何时已经变作普通白玉。 棺材颤动的一刹,白玉应声破碎。 (本章完) 第81章 出马弟子 第81章 出马弟子 徐青也不知自个到底睡了多久,等睡够了,他就感觉棺材外头有东西在呼唤他。 那种感觉非常玄妙,像是死尸被活人度了口阳气,又像是久坐棺中的僵尸被掀开棺盖,呼吸到了一口纯净的月华阴气。 总之,徐青有股强烈的,想要诈尸的本能反应。 在阴凉的鬼面土里一阵摸索,伸手将棺材内置的十二把锁扣全部解开后,他随手推动棺盖。 下一刻,沉重的棺材板便好似轻盈的竹片,轰然飞出,重重撞击在厢房墙壁上。 受到巨力冲击,厚实的棺材板顷刻间四分五裂,就连里面包裹的铁皮内盖也因此脱落下来。 屋内尘土飞扬,棺材里填塞充实的坟土显露出一张鬼面‘沙画’。 若是寻常人看到,怕是会吓出病来。 毕竟大伙都知道棺材是埋土里的,可没见过土填棺材里面的! 更别说那土层上面还有一张鬼脸画像了。 徐青直腰坐起,白净的面容冲开鬼面,像是发芽的豆子,破土而出。 摇头晃脑将头发丝里的灰尘甩掉,久违的天光洒在身上,晶莹若雪。 游尸三类能凭借日光判定僵尸等级,徐青迫不及待扫视四周,寻找有阳光映照的地方。 待目光落在门口时,他忽然愣了愣神。 只见门口左边的门墩上,正端坐着一只乌漆麻黑的猫。 此时屋外的阳光落在门槛处,有不断起伏的尘糜在空中游荡。 徐青看着那只被映照的五彩斑斓的猫,心里一阵纳罕。 上回他在仵工铺突破铁甲尸时,刚掀开棺盖,就看到一只大灰耗子偷吃他未吃完的生鱼片。 如今他闭关突破银甲尸,才刚出棺,怎么又遇见个大黑猫蹲在他门口盯着他看? 又是耗子又是猫的,这是什么征兆? 徐青翻身而起,抖落身上灰尘,门槛处的猫歪了歪头,见到棺材里‘诈尸’起身的类人生物后,它心满意足的喵呜一声: “你很不错,是我唤醒的所有尸体里,最聪明的一个。” 黑色野猫的声音纤细稚嫩,听不出男女,只觉得是未曾变过声的孩童才能发出的清灵嗓音。 撞邪了这是? 若不是对方吐字清晰,徐青还当是耳朵里进了鬼面土,让他出现幻听了。 一只会说话的猫,非妖既鬼! 徐青心中警觉,金刚指虎不知何时已经落在手中,与此同时,他眼角余光看到了棺材上横七竖八错落的抓痕。 这猫显然不是今日才出现。 视线转回门口。 那猫好似没有重量,轻盈跃下门墩,随后它便扬起高傲的下巴,迈动优雅的步子,像是创世神在审视自己雕琢的作品。 明明就那么一小只,却愣是给了徐青一种国王走下王位的既视感。 “你说是你唤醒的我?” 徐青眼睛微眯,他忽然醒悟,怪不得他闭关结束后,会有一种迫切想要‘诈尸’的感觉。 原来是这只猫在作怪! 思绪飞速运转,徐青想起一件有关丧葬行当的禁忌事。 此事不光尸说上有记载,就连普通入门丧葬行当的新手,也或多或少听过这项禁忌。 那便是人死后出殡,务必要防止猫鼠靠近。 鼠会噬咬尸体,而猫 猫能沟通阴阳,遇见死人尸体,极容易借尸还魂,侵占死者躯壳。 徐青早先遇到赶尸匠同行操控行尸袭击他时,里面便有一只由野猫借尸还魂后,炼养成的猫脸尸。 猫脸尸与普通僵尸不同,不仅有喜怒惊悲各种情绪,还会有自主思维。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那只猫脸尸面对他时,会露出惊惧神情。 而今徐青看着眼前这只黑猫口口声声说是它唤醒了自己,他下意识想到的便是对方想要占据他的躯壳。 玄猫似是没有发觉徐青阴冷的目光,它好奇的绕着徐青转圈打量。 等转够一圈后,玄猫顺势跳上棺材,坐在一掌宽的棺材口上。 “当然是我唤醒的你,两月前你在白马寺呼唤我,想要做我的出马弟子,我自然对你格外留意。” “可惜你太惫懒,我叫了你足足两个月,你才清醒过来。” 闻听此言,徐青握紧指虎的手紧了又松,目光闪烁不定。 “白马寺?我在白马寺何曾呼唤过你?” “你好像不太聪明!” 玄猫上下打量徐青,乌漆麻黑的猫脸上,似是带着些疑惑。 “那时你在庙会看灰仙堂出马弟子在街头玩耍,你亲口所说,要找一只猫。如今我来了,作为我的出马弟子,你不应该这么愚钝。” 玄猫再次跳下棺材,它走到门口,回头道:“愣着做甚?按照灰仙堂请仙的规矩,你请本仙坐堂,也应该置办香火供品,以示你对本仙的敬奉之情。” 敬奉,谁敬谁? 徐青笑了。 一觉醒来,被一只野猫蹬鼻子上脸,对方还骄傲的不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想要当他的主子? 他可不是猫奴。 至于出马弟子?呵呵. 徐青笑眯眯来到门口,院外一抹阳光落在他的脸庞上,反射出银甲尸特有的晶莹光芒,恰似银星点缀。 玄猫被阴影笼罩,它疑惑抬头,正好迎上一记从天而降的掌法。 徐青火速伸出钢钳一般的五指,抓住玄猫的颈子,将之提溜起来。 “喵——!”一声突兀的猫叫随之响起, 玄猫四爪乱蹬,却被徐青一声尸吼,震慑成了一滩软泥。 它背起耳朵,好似秃了脑壳,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徐青张开的嘴。 那血盆大口里面,有两对儿比恶犬牙齿还要尖长锋锐的尸牙! 它这出马弟子好像有点凶喔 凶宅大院内,徐青辗转腾挪,不停适应着尸体内蕴含的惊人力量。 他使出七分力气,平地起跃,竟能离地十余丈,待落地时,沉重的尸身好似箭头,直戳戳扎入地面尺余深,就这还是他屈膝收力后造成的影响。 拎起院中聚拢四方来煞的风水石,千斤重的顽石在他手中举重若轻。 取出指虎,早先习练的龙印虎象拳已经彻底被徐青臻至圆满。 拿出从白罗身上收缴来的宝剑,徐青手掐司南剑诀,索敌迎弱的剑招发出惊吟,纵使一旁观摩他演武的玄猫都看得眼缭乱。 它心想,这剑要是落在它身上,也不知九条命还能剩下几条。 “哆哆哆——” 八根梅针从徐青十指缝隙激发而出,深入风水石。 抖动手腕,将阴气灌入丝线,千斤重的顽石好似提线木偶,被徐青抛来抛去。 等热完身,彻底适应身体力量后,徐青方才将心思放在正望着他发呆的玄猫身上。 来到石案前,坐在杂货店淘来的古董椅子上。平日里不停晃荡的缺腿椅子,现在却出奇的安稳,似是多了一条看不见的腿支撑在地面上。 在徐青跟前,一只黑色野猫正乖巧的坐着。 “姓名?” “仙家的名讳不可直言” 看到眼前修剪指甲的僵尸抬起头,目露不善,它立刻改口: “本仙尚未开设堂口,没有名讳,只有以前在凡人家中镇宅时,才偶尔有些诨名.” 徐青问都有什么诨名,玄猫却支支吾吾,直到最后才说出了一串诸如‘喵喵、咪咪、炭儿煤儿’的道号。 “既然你有主家养你,为何还要过来找我做出马?” “凡人生来脆弱,短短几十年光景就死了,最长的也不过百年,我能为他们镇宅安家,却无法为他们延续寿命” 玄猫已经活了三百年,它第一次是被农户家收养,第二次是被当铺收养当做招财猫,第三次是在酒楼,第四次是农户,第五次是官家小姐. 徐青瞧着对方如数家珍的模样,脸色愈发古怪起来。 这猫似乎有点晦气,莫不是想着也把他熬死? “凡人若想做我的出马弟子,极容易折损寿命,你和他们不一样,除了没他们聪明外,我觉得你可以活的更久,也可以侍奉我更长时间” “打住!”徐青脸色不善道:“你怕不是还没拎清自个的地位,现在不是你找我做出马弟子,而是我要不要答应让你做我的出马弟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 玄猫一脸震惊的看着徐青。 谁当出马弟子?我? 徐青不给它思索的机会,直接开始面试。 “你且说说看,你都会写什么本事?我瞧人家灰仙能隔墙视物,会卜卦,还能搬财运宝,为主人家送来富贵。 黄仙能给人去邪除灾,还能附身借法。 胡仙法力高深,不仅可以预测吉凶祸福,还可以助力出马除妖灭鬼。 你活了三百年,这些基础行业技能,总能熟练应用吧?” 玄猫瞧着面前审视自个的类人生物,不知为何它竟感受到了一股没来由的竞争压力。 “我会镇宅、辟邪、招财!” “不够!你说的这些我比你擅长,你再仔细想想,我只给你一柱香的考虑时间。” 黑猫绞尽脑汁,最后弱弱道:“我还会抓老鼠。” “.” 徐青目光幽幽道:“这个我确实不擅长,可我也不需要抓老鼠。 我且问你,你有没有隔着棺材板透视猜物的本事?” 黑猫下意识点头道:“我有阴瞳,可以看见一些凡人看不到的东西。” 徐青闻言露出笑容:“很好,以后你便是我的实习出马弟子,若表现良好,说不定我会给你转正机会。” “作为出马弟子,立堂口是你份内之事,合该由你去做。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你.” 徐青将超度王乔夫妇得来的红绳取出,一根系在自个手腕上,另一根则系在了眼前黑猫的脖子上。 玄猫快步追上离开宅院的青年,它脑袋此时仍嗡嗡的,尚未回过神来。 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它就成了出马弟子? 追上徐仙家的步伐,穿过河水淌淌的水门石桥,满肚子问号的玄猫很快就被世俗的烟火气转移了注意力。 “岭南甘薯,现烤的岭南红薯.” “卖炭喽,西京山上好的石炭——” 烤红薯摊前,徐青的出马弟子闻到那香喷喷的地瓜味,急得直绕圈。 “你一只猫,吃什么地瓜?” 徐青没喂过猫,倒是旁边卖红薯的老汉笑呵呵道:“这猫啊,最爱吃老鼠,薯与鼠同音,所以它连带着就喜欢吃这东西,这叫一物降一物,是天规地理。” 人凭一张嘴,货卖一张皮。 这些做买卖的最会说面子话,有时候乍一听,似乎还真有那么点道理在里面。 “客官不妨买几个,不光自个解馋,剩下的皮儿陷儿的,也能拿来喂猫。” 此时徐青新收的出马弟子已经彻底忘了矜持,如今它正拿着丝绸缎子一样的身子,往徐青腿上来回蹭。 不仅如此,它嘴里还打着呼噜,用尾巴尖勾徐青的腿弯,哪还有半点猫儿仙的样子。 拎着一纸包的烤红薯,徐青吹上一口阴气,那能把人嘴皮烫起泡的红薯,便立时冷了下来。 玄猫吃的欢快,半个红薯下肚,仿佛整只猫都得到了升华。 徐青瞧它吃的开心,心里想着自个新收的出马弟子还没名号,便开口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吃红薯,不如就取个出马道号,叫喜见薯吧。” 玄猫充耳不闻,只顾应付眼前的俏食。 去往井下街的途中,徐青听到了不少事情,老皇帝驾崩,新皇帝赵冗登基,长亭王自刎江口,追随先帝而去 如今大雍年号历经八十三载,终于从乾元变成了景治元年。 “没曾想,最后夺得皇位的,还是三皇子。” 徐青想起山河图里存的那一条帝皇紫气。 他凝神看去,只见山川河泽绘卷之上,那占据大半格子的紫气依然如旧。 “新皇已经登基,这玩意留着有什么用?” 徐青思忖片刻,随即看向路边乞讨的乞丐。 在他刚萌生施舍帝皇紫气念头的前一刻,路边的乞丐忽然起身,劈手夺过另一个小乞丐手里的铜板,并恶狠狠踹了对方一脚。 “.” 果然,不是所有乞丐都能当皇帝。 徐青无奈摇头,这帝皇紫气还是不能随意施舍。 这东西要是落在一个品行不端的人手里,恐怕世俗之人又要经历一场浩劫。 回到井下街,徐青还未走几步,便被棺材铺门口窜出的一道人影拦住去路。 “老朽可算等到你回来了,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可就真没路走了!” 看着激动的快要落泪的胡宝松,徐青一脸纳闷。 这老头又要闹哪一出? “老胡头,你别挡路,我急着回铺子收拾开业呢,可没空陪你瞎闹!” “开业好,开业好哇!徐小子,你不是喜欢收尸吗,我这儿就有具现成的尸体,你要是不要?” “你若是诚心想收,我现在就能给你,而且不要钱!” (本章完) 第82章 胡杨氏,鬼王陵 第82章 胡杨氏,鬼王陵 不要钱,还有这好事? 徐青一脸的不相信。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胡宝松说: “只要你应下这桩事,了却我的心愿,事后你想要多少尸体都不是问题!” 徐青闻言,刚准备挣开胡老头的手,立时松了下去。 两人把手相交,联袂来到棺材铺内,胡宝松关上铺门,点燃一支蜡烛,摆满棺材的铺子便被烛光染上了一层昏黄。 徐青随意坐在一口棺材上,身后跟来的出马弟子紧随其后,跳上棺材,坐在他身旁。 胡宝松瞥了眼正盯着烛火打量的黑猫,眉头微蹙。 “玄猫?干我们这一行的,养这东西可不吉利!” 玄猫呲牙哈气,显然对当面讲它坏话的老头,很不满意。 徐青倒是无所谓,不吉利的东西他见多了,再说干丧葬生意的,本身就自带晦气。 身上虱子多了不愁痒,他身上的晦气早就已经腌入味了,难道还会怕它不吉利? “别管猫不猫的,咱先谈生意,你方才说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胡宝松取出一柱香,慢腾腾走到蜡烛前,借着灯芯上跳跃的烛火将其点燃,随后插入香炉中。 袅袅白烟飘上房梁,使悬挂在梁上的红漆方木裹上了一层轻纱。 徐青此时才发觉头顶房梁上多了一口可容纳三人入殓的厚重棺椁。 那棺椁上宽下窄,前高后低,看样式里面应该还有副小棺在中间套着。 难道这就是吴耀兴口中说的,能容纳两三人一起躺板的棺椁? 徐青心中诧异,却并不是因为棺椁有多大,而是棺椁所象征的地位颇高,若非死者大富大贵,或有功名傍身,是绝没有资格使用套棺的。 人无论生来还是死去,都有高低之分。 生时看轩冕,服位,贵禄,田宅之分,死后看棺椁,绞衾,圹袭之度。 若按历代定下来的丧葬规矩,天子死后棺椁有四重,大棺厚八寸;公侯大夫棺椁有三重,大棺厚六寸;而庶人之棺则只许小棺厚四寸,无椁。 胡宝松给自个定制的棺材,却至少有两重棺椁,他一个开棺材铺的庶人,怎敢私自用这大棺? 若是被人检举告发,说不得骨灰都得让朝廷扬了! 便是人还活着,还未曾入殓,也得以大不敬之罪,依律问徒。 “老胡头,你还道我养猫不吉利,你弄这么大口棺椁,就不怕将来事发,送了你这卿卿性命?” 胡宝松站在徐青对面,拢在袖中的双手低垂,抬头看向高高坐棺的青年,笑问道: “老朽为何要怕?” “你是庶民,按古今律法,没有资格享用棺椁厚葬,这些是王公贵族才有的待遇。” 胡宝松闻言哈哈一笑,露出满嘴的齿豁:“世人往前细数百代千代,谁又不是王侯将相出身?你怎么就觉得我是个庶人?” 不等徐青发问,他便先一步开口道:“徐小子,你可听过胡杨氏?” “胡杨?”徐青不解。 “胡杨氏族可追溯到万年前,便是落寞也仅在这一千三百年之间而已。按天规礼法,凡氏族中头领,均可以重椁厚棺葬之。” “小老儿不才,正是胡杨氏这一代的录谱族老。” “记录族谱的族老?”徐青诧异。 “正是。” “那你这一脉现在还有多少人?” “只有老朽一人。” “.” 徐青忍不住开口道:“老胡,你这是快要灭族了呀!要不然我给你开个媚药方,咱再请媒说和一门亲事,说不得你老当益壮,还能造个娃娃出来。” “你以为我没开过?若是有用,我何至于过来找你?” 胡宝松摇头道:“胡杨氏已经开枝散叶多少年,谈不上灭族,不过是记得胡杨传承的那一支快断了,我找你来也是为了这事。” “此言何解?不是说要给我收不完的尸体么?老胡头,你要是扯其他有的没的,我可没那兴趣。” “年轻人就是性急,你且听我慢慢讲。” 胡宝松站的累了,便找来椅子坐下,此时的他就像个瘦脱相的老猴,枯树枝一般蜷缩在宽大的椅子上。 “去年你师父柳有道在河口古道挖了一口棺,那棺材是鬼王墓的陪葬物,里面封着的要么是鬼王的妃嫔,要么就是护卫鬼王的鬼将阴卒。” “你师父运道好,趁着阳火封墓的空当,取巧将那口棺盗了出来,可惜那天火来的快,去的也快,柳有道有胆子偷棺,却一直没胆子开那口棺,我寻思按他的性子,忍不了多久,谁曾想他没死在鬼王陵,反倒死在了外面。” 徐青脸色不善道:“上回我问你,你可没说有这么回事!” 胡宝松笑呵呵道:“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拋一片心,我若不留余地,你又怎么肯坐在这里,听我讲这些事?” 徐青嘿然一笑,心中记下了这句话。 “柳有道师父杨奇英曾是阴尸宗记名弟子,河口古道那片活人禁地,是阴尸宗最喜欢的修行地。” “你有阴尸宗炼养僵尸的传承,若是进了那条阴河古道,说不得就能得到阴尸宗的庇护,寻来通往胡杨古墓的路径。” “我找你也就只有这么一件事,那便是落叶归根。” “阴尸宗”徐青闻言目光闪烁不定。 他超度柳有道时,从对方走马灯里只看到杨奇英在湘阴赶尸的画面。 杨奇英并未告知柳有道有关于阴尸宗的事情。 哪怕柳有道临死之际,也还以为自家师父是湘阴地界的一个普通赶尸匠。 ‘杨奇英为何不肯告诉柳有道师门消息?’徐青思绪急转。 他不敢去赌杨奇英和阴尸宗的关系,或许对方背叛了师门,或是这宗门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秘,这些都尚未可知。 万一他去了那阴尸宗,却被当做敌人对待,那他找谁说理去? 徐青企图询问更多细节,胡宝松却也无法告知。 “阴尸宗行事,向来不拘一格。”胡宝松犹豫片刻,似是在思考措辞:“这些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那时我与杨奇英有过一面之缘,再之后遇见的,便是你们师徒二人.” “一百多年?”徐青讶异的看向胡宝松,这老头难不成活的比隆平皇还要长? 一旁的玄猫也支棱起耳朵,这还是它第一次见到这么长寿的人类。 “我胡杨氏传承有序,到我这一代,虽然落寞,可也有奇术异法傍身,若是在千年前,阴尸宗见了我胡杨氏,怕不是还要叫声祖宗,可惜那时候他还未建成哩!” 徐青心中一动,问道:“杨奇英姓杨,和胡杨氏有什么关系?” “你倒是机敏。”胡宝松忍不住坐起身子,说道:“是有那么一点血脉,不过远没我的血脉纯粹。” “胡杨氏,莫非也有阴门行当的本事?” “呵呵。”胡宝松冷笑一声道:“我胡杨氏乃是阴门行当的祖宗!你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会没点本事在身上?当初你师父柳有道过来求问于我,喊的可是老前辈。” 徐青闻言眼前一亮,“老前辈,你也不想自家的传承就这么断绝吧?” “少惦记我的本事,你姓徐我姓胡,你便是说破天,也入不了我胡杨氏的族谱。” 胡宝松站起身,来到香炉前,这回他续上了三炷香。 “不过作为报酬,你送我落叶归根,我可以将这间铺子交给你,再送给你一件寻尸定位的宝贝。” 话音刚落,胡宝松便从怀中取出一面黄杨木罗盘。 照胡宝松所言,人新死之后,周身气场会发生变化,此时只需配合对应法决便能推算出方圆二十里内,有无新死之人尸首。 看着那罗盘,徐青总算明白了胡宝松的意图。 原来胡老头说的那具不要钱的尸体就是他自个的尸体,事后能得到数不尽的尸体则是说的这件寻尸定位的宝贝。 “胡前辈,你打算何时赴死?”徐青几乎脱口而出,随后他又急忙改口,换了个委婉的说辞:“我的意思是,老前辈打算几时上族谱?” 胡宝松看向徐青,似笑非笑道:“我若身死,焉能知道你是否会兑现诺言,送我回归祖陵。” “需得立誓!”胡宝松插完三柱香,说道:“我这里有一门证心法,你若是敢对着这盏灯火立誓,我便传你寻尸决。” 老话讲,人死如灯灭,所以对着灯火发誓是非常严重的事。 徐青看着胡宝松拿出的那一盏尸油灯,笑道:“对灯火发誓?”“对灯火发誓!”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以尸灯证天心,写下天地赤字帖,各自立咒。 “丹朱证口神,天道证人心,吾今日所言所述如有虚假,当常者皆尽,高者必堕,合会有离,生者皆死!” 徐青听得眼皮直跳,胡老头这誓可真有够毒的! 待轮到他时,眼前的灯火已然腾起三尺高的火苗。 头顶三尺有神明。 徐青收拢心神,面色忽然变得郑重起来。 “信犹五行之土,无定位,无成名,而水金木无不待是以生者。今日我与胡前辈达成交易,为其移灵下葬,落叶归根。若有违誓言,吾当死后化作僵尸,永世不得托生!”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拋一片心。徐青可记得这句话,如今他现学现用,正好发个三分誓言。 两人誓言刚落,盛满尸油的灯盏忽然火光大作,胡宝松用证心法写下的天地证帖无风自燃,骇得徐青连连后退。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玄猫瞧见火光冲向房梁,心中不禁忐忑。 若是出马弟子违背誓言,它这做仙家的应该不会被雷劈吧? 胡宝松见状满意点头,看向徐青的目光都柔和不少。 “徐小子,你很不错!” 徐青轻咳一声,说道:“生意之道,信义为先,你我又是街坊邻里,我自然不会违约。” 胡宝松长出一口气,将老旧罗盘配合寻尸法决,一并交付。 “我这铺子若要传给你,必需有邻里作为见证,房契地契由官府转接,至于何时去往祖陵” “七日后便是吉日,届时就有劳你为老朽入殓出葬。” 走出棺材铺,徐青一路上还在想胡杨氏的传承。 胡宝松口风太紧,一身的本事宁可带进土里,也不肯传于世人。 古今有多少技艺,就是这么消失绝迹,实在可惜。 不过幸好,他还有度人经。 他就不信老胡头的走马灯会和自个的嘴巴一样紧。 来到仵工铺门口,正择菜的程彩云‘哎呀’一声,扭着那丰腴腰胯,就朝他走了过来。 “呦,徐秀才回来了!你这好长时间不见,倒是比以前更显俊俏了。” 瞧着眼前香烛铺的老板娘,徐青呵呵一笑:“有劳程老板挂念,侥幸中了个生员,本来我也是中不得的,只是后来想起程老板答应的彩头,我当时就文思泉涌,拿了个生员第四!” 他说的彩头还要追溯到赶考前,当时程彩云曾开玩笑说,等他中了秀才,就送他一篮子新鲜鸡蛋。 程彩云闻言一阵尬笑,只当没听见徐青藏着的话头。 “你这考上秀才,可不得操办一场酒席,给街坊发些喜钱。” 徐青怪道:“只听说中举人给喜钱的,我一个穷秀才,哪有本事出来夸耀?” “倒是程老板答应的事,我还一直记着。” “这不天刚开暖,家里的鸡它也不怎么下蛋” “要是实在拿不出,换其他的也不是不成!” 徐青笑眯眯的打量着眼前的妇人。 程彩云闻言耳根子通红,有些发嗔道:“你说的甚胡话,你还想换作哪个?” “换两捆蜡烛,要用上好月桂油做的,我这正准备复业开张,没蜡烛可不行。” 程彩云小嘴一撇,扭头就回了铺子。 隔壁纸扎铺,胡宝松唤出吴耀兴一家子,几人瞧见徐青,那叫一个热切。 吴家兄弟想知道他这两个月到底去哪游学去了,莫不是撞了粉桃,流连忘返,以至于忘了回来。 可惜两人一时插不上嘴,因为吴耀兴太能说了,一开口就没个停的时候。 “胡老哥孤单了一辈子,以后能有徐兄弟照应,是好事!” “等会儿我就喊上四邻,给你们爷俩做个证见,往后你二人便是一家人,一家事。” 吴耀兴这话也算为这事定了板,等哪天胡宝松不在了,他那棺材铺便能顺理成章归到徐青名下。 徐青对街头那间铺面并无多大兴趣,可若是胡宝松真没了,这丧葬一条街可就缺了个头首。 毕竟丧葬事务,最关键的便是那口棺材。 没有棺材铺,那还叫丧葬一条街吗。 徐青寻思着以后或许可以去牙行找李四爷看看,哪怕少收点租金,只要能找来个顶替的人就成! 这边处理完杂务,徐青回到仵工铺,又开始操心起出马仙立堂口的事。 眼前的猫儿也是头一回立堂,仅有的经验还是逮住落单的灰仙拷打出来的。 它问徐青懂不懂。 徐青哪能告诉它,他也是通过落单的出马弟子,拷打出来的出马本事。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猫一僵尸好不容易互通经验,立了猫仙堂。 结果这刚入行,还没正式给他打工的猫又闹起了脾气。 “哪个叫喜见薯?” “今儿早上你吃地瓜的时候,我给你取的出马道号,多好记啊,你不也没拒绝?” “我没听见!猫儿仙也是仙,怎么能取这么粗鄙的道号?” “那你想叫什么?” “刚才有人说,隔壁那俩半大小子是秀才榜首和什么来着” “亚魁。” “那你去找他俩,给本仙取个有仙气儿的道号,这样我外出行走,才有面子!” 徐青迫切想要通过出马仙,看到铺子里那两口棺材的根底,若是因为一个名字耽误了自个的大事,那多不值当。 忍着将喜见薯丢大街上让小孩蹂躏的冲动,徐青大晚上的又跑去隔壁请吴家兄弟两位大才子,给自个‘捡’的野猫取名。 “不妥不妥,徐兄应该去埠口请一条鲜鱼做聘,这才是正经聘猫的路数。” 吴志远和吴文才东拉西扯,名字还没取,就扯到了别处。 两家紧邻的墙头上,喜见薯坐在上面,目光期冀的看向徐青。 “.” 我是让你俩取名字的,不是让你们给我加业务的! 徐青闷声应和。 几人聊了半晌,等回到仵工铺,得了新名字的徐青拿纸笔在堂单牌位上写下了出马仙的‘尊讳’。 上书“徐氏门府猫仙堂青卿娘娘之位”。 青卿是文房四宝中,一种名墨的名字。 吴家兄弟熟知诗艺文采,对如何取名也有自个的见解。 单是以色为名,谈及的古今名墨都不下二十种,像什么元光、青松、玄香、青卿、松烟、元霜、漆烟如数家珍。 最后唯有青卿这个名儿是叠词,适合用来唤猫,还不失文雅,正好能对上玄猫的品貌。 除了仙家名字,徐青又在堂单左右,按立堂口的路数写了一联。 上联‘在深山修真养性’, 下联‘出古洞保家平安’。 如此,便算立了个书面上的堂口。 这回出马弟子的名字,应该好听了吧? (本章完) 第83章 仙家宴席 第83章 仙家宴席 除了仙家道号,几人还给黑猫取了个俗名,叫做玄玉。 徐青回到仵工铺,玄玉一溜烟从后院围墙上跑回来,绕到他面前就问: “你何时去埠口给我买鱼吃?” “什么鱼?” “聘猫用的鱼,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徐青指着堂口牌位道:“你看那仙家牌位,青是我的名,卿是你的名,合在一起才是一整个堂口。” “换言之,我是仙家,你也是仙家,堂口是合伙开的,咱也没有出马弟子,哪来的供品?” “可是聘猫不算立堂口。” 眼看忽悠不过,徐青只好看向眼前思路清晰的猫,应承道:“咱这堂口还没搭建完,等弄好了,别说鱼,你就是想吃猪婆龙,都不成问题!” “猪婆龙,那是什么龙?” “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就差会飞的龙。” 徐青一边画大饼,一边点起黄条,又整来一坛子哈拉气儿,也就是红梁细水,用来给自家堂口开业酬宾用。 白烟袅袅,徐青念起帮兵决,那黄香条燃起的瞬间便好像通了灵,一缕缕分作数股,朝着仵工铺外飘去。 他点的黄条不是一般黄香,而是自个精心调配出的灵香。 玄玉强忍着吸食冲动,放任那香火烟气钻入幽冥,去寻找附近的仙家。 徐青施展望气术,他看见了仵工铺外影影绰绰的身影,木魅蛇鼠不一而足。 在帮兵决和灵香的牵引下,不管是野仙家、真仙家,还是别的什么脏玩意,都被他吸引了过来。 灵香的味道,厉害的邪祟瞧不上,所以徐青也不怕招来应付不了的东西。 等黄条烧完,仵工铺外影影绰绰的身影便又都消失不见。 玄玉瞪大眼睛,稚嫩的童声带着些不可置信:“它们怎么能吃白食?” 徐青微微皱眉,寻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按道理,立堂口要先建立仙家人脉,只要通知到位,到时候不管是哪路仙家,只要是本地的,都会过来给新成立的堂口撑场面。 依照徐青对出马仙的理解,大家就像是一致对外,抱团取暖的小团伙似的。 为防止被外来仙家抢生意,抢香火,本地的仙家一般都会很团结,偶尔还会挑选德高望重的堂口聚会,互通有无。 可怎么轮到他立堂口,这些仙家就不肯过来了呢? 玄玉疑惑道:“难道它们不待见猫仙?” “这是什么道理,灰耗子都可以当仙家,难道我就当不得?” 徐青默不作声,如今看这情况,原因恐怕不是出在玄玉身上,而是出在他身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出马弟子都是阳身肉体,他一个僵尸演的再像,那也不具备出马的条件不是? 至于玄玉能不能独自支撑起堂口,徐青陷入思忖。 常见的仙家有胡黄白柳悲,这是主流的五大支,往外边也有杂仙分支,像什么鸡、猴、猫、犬,五八门。 徐青曾和白马寺卖艺的老出马探讨过这类问题。 有仙家是猴子的,附身香童弟马后,那弟子爬起树来就跟走平地似的,你要是丢根棍棒过去,他能给你舞成一朵。 还有出马仙是公鸡的,这类仙家会走阴、叫阴的本事,谁家孩子丢了魂,出马弟子请‘戴冠郎君’上身,绕着宅院咯咯咯走一圈,打个鸣儿就能把孩子丢的魂叫回来。 犬仙擅寻人访物,专克阴鬼邪祟,犬公附身出马弟子后,人的鼻子就能跟狗一样灵,同时还能拥有一口铁齿铜牙,不管多硬的大骨头丢过去,都能嚼吧稀烂。 徐青看着眼前的猫仙,心里寻摸着,要是让这玩意上身,怕不是见着耗子就忍不住要去逮。 那多埋汰啊! 好在他也不需要上身,别的出马弟子要好吃好喝的供奉,哄着舔着请仙家上身。 仙家吃饱喝足后,为了享受做人的滋味,少不得还要借着出马弟子的身体,撒欢卖疯,显露出自我本性。 这也是为什么在外人眼中,出马弟子大都疯疯癫癫的原因。 琢磨出问题所在后,徐青便退守幕后,让玄玉自个去烧香请阴。 没了他这个僵尸挡道,不消片刻便有附近的仙家留下音讯。 徐青只听见冥冥之中有鸡叫蛇嘶,还有一阵叽叽喳喳的细碎动静,像是稚儿学语,但还没学利索。 许是这些仙家道行不够,还未能口吐人言,徐青听了半晌也没明白对方说的什么,不过听起来倒像是有股子献媚讨好的意味,似是对玄玉这只猫仙很是友善。 “它们怎么说?咱这堂口是立得还是立不得?” 徐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明显不太友善。 玄玉跳上供桌,此时杨奇英和柳有道的牌位已经被挤到两边,正中间的位置则被猫仙堂的牌位占据。 “它们没有反对,灰太公和灰娘子两日后便会过来做客,凤二爷和柳先生手里头有事,要等忙完出马弟子的活,才能过来做客。” 徐青闻言心中一动,灰太公和灰娘子听名号多半是灰仙,其他两个暂且不管,若真等来它们做客,说不定到时候验棺,还能请它们一同参谋参谋。 刚回铺子时,他曾想过指派玄玉验看西墙脚那两口棺材,可当这猫说自个有可能会让里面的东西诈尸后,徐青便说什么也不肯让玄玉去验棺了。 猫与尸体之间的禁忌,似乎暗含某种规则,一旦僭越,便会产生不详。 为了保险起见,他最后还是决定创立堂口,唱帮兵决摇人来解决问题。 徐青是个半吊子的出马弟子,青卿娘娘也是只半吊子的猫。 好在两半瓶子水晃荡在一块,还真就有模有样立起来了一个堂口。 玄玉坐在牌位前,看向徐青的眼神非常专注。 “其他仙家不日便会来做客,徐仙家要早做打算,置办一些供品才是。” 见徐青看过来,玄玉又补充道:“我没有银子,你不要想着让我去买供品,我只会偷。但这样做,会有失仙家身份。” 徐青摩挲下巴,问道:“红梁细水和黄条蜡烛铺子里都有,其他的等明儿我去赶趟集,再补办些回来。” “赶集?”玄猫耳朵耸动,显然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翌日清晨,徐青带着玄玉,早早来到牙行外。 他外出的这几个月,和牙行的业务往来早已断绝,如今他想恢复殡葬业昔日荣光,可不得重新建立起人脉关系。“徐掌柜,你要是早来一个半月,牙行折的这些弟兄,便该由你来主持出殡。可当时你不在,我也不能让弟兄们的尸体干晾着,就只好另找了一家杠房,主持丧仪。” 徐青不在的两个月,临河牙行和津门帮的人发生数次冲突,期间死了不老少人,李四爷眼看找不到他,便找杠房,用同样的价钱定下了做法事下葬的业务。 不过生意场上的事向来没有定数,徐青跟李四爷细说利害,毕竟论起丧葬白事,整个临河也没第二家比他更专业。 “李四爷,从我师公杨奇英开始,我师门就是干这一行的,到现在也算得上是丧葬世家,传承有序,我这本事你一定信的过。” “再有,这是我的生员凭证,李四爷想想看,有功名出身的人主持下葬,那多有排面,说不得以后祖坟还得冒青烟,也中个秀才举人出来。” “除了这硬件条件,凡是咱牙行介绍的活,所有丧葬费用我给打八折,市面上的八折!多出来的利润,就算是牙行的。” 李四爷拿起生员凭证看了又看。 “还真是秀才!怪不得这两月不见你人影,原来徐掌柜是考功名去了。” “那可不,咱这学历也得跟上,这才能彰显出咱的业务水平不是?” “讲究,单凭这份做生意的态度,就活该徐掌柜发财!”李四爷见状哪还有异议,当即便拍板,重新和徐青建立起了生意往来。 临河埠口。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青从水市上购得两尾鲜鱼,一尾是鲟鱼,另一尾也是鲟鱼。 玄玉看着那比它个头还要大的鱼,眼睛再也挪不开半寸。 “这是给你的聘礼,往后你可要好好坐镇堂口,莫要辜负我对你的期许。” 玄玉歪头道:“你给我聘礼,我是不是也要回礼?” 徐青摇头,表示没听过这说法。 玄玉继续道:“我以前曾在一位官家小姐跟前住过一段时间,后来有人给她下了聘,她便也回了礼。” “那是男婚女嫁,和聘猫不一样。” 玄玉跳上路边台阶,紧跟着徐青步子,追问道:“有何不同?” 徐青烦不胜烦,索性直接扭头发出灵魂质问:“人家小姐有妆奁嫁妆,你有吗?” “另外,我对猫儿可没兴趣!相比之下,我还是更欣赏翠云楼的烧鸡。” “烧鸡?那不是我们要买的供品,歪脖小凤凰吗?” 徐青哑口无言。 仙家做客,少不了要费心思,置办一桌宴席供品作为招待。 其中歪脖小凤凰指的便是烧鸡,不是翠云楼的那种,而是正经五香烹饪的烧鸡。 除了歪脖小凤凰,酒席上少不得还要有雪飘、大碗清茶、凤凰蛋、熏香宝药、红梁细水等必备供品。 这些东西听起来玄乎,但其实都是些仙家行话。 若是直白讲,雪飘指的就是白面馒头;大碗清茶指的是白水、清水;凤凰蛋是鸡蛋;熏香宝药是盘香,至于红梁细水便是普普通通的酒水。 徐青有酒虫在,如非必要倒是不用专门去沽酒。 在他眼里,一群小动物喝什么酒,喝多了好让它们附身出马弟子到处发疯吗? 置办完仙家宴席所需物品后,徐青又顺道拐去了巡房衙门。 他有日子没用酒虫酿酒,这回倒是真买了几壶好酒。 门房秦大爷看到他,哎呦一声放下筷子,连忙招呼他进门房里说话。 “可好些天没见了,你这段日子跑哪去了?” 徐青送上一壶刚沽的酒,说道:“这不外出游学去了,老秦你尝尝这个,我从江南带回来的土特产,这可是好酒。” 秦大爷正吃早食呢,眼看有下酒菜,心里那叫一个欢喜。 斟上一盅酒,吧咂吧咂滋味,秦大爷感慨道:“好酒是好酒,可我还是觉得你以前带的那酒更有滋味,只是你小子不讲实话,我尝遍你说的酒铺,也没吃出你那酒的味道。” 徐青心说,这是吃假酒吃上瘾了?竟然还嫌弃他真金白银买的酒水味道差。 离开门房,徐青半道遇见赵中河在院里操练新衙差,他没打算理会,对方反倒是主动跟他打起了招呼。 徐青还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又或者是被邪祟上了身? 这五大三粗的夯货,竟还有懂礼数的一天! 来到仵房,徐青一进停尸房的门,就感觉到家了一样,心里甭提多舒坦。 停尸房里有尸体停靠,为防止玄玉乱跑惊扰到尸体,徐青特意叮嘱它收敛气息,不要随意接触那些冷榻。 王陵远看见门口朝他微笑打招呼的青年,鼻头一酸,颇有一种家中漂泊浪子衣锦还乡的触动。 “师兄,别来无恙啊!” 嘴里说着熨帖话,徐青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王陵远身后飘。 闭关两个月都没摸过尸体的他,如今是真的饿了。 徐青向王陵远说一路上的见闻,把江南六道的景致说了个遍,仿佛自个真的去过江南一般。 这些都是当初郭东阳给他讲的江南见闻,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讲着讲着,徐青的目光就落在了就近的一张冷榻上。 “师兄这是遇见了新案子?”看着冷榻上被扒光衣服的尸体,他自然而然的走到跟前。 “师弟来的正好。”王陵远当着徐青的面,掀开数张纸衾,一具具尸体,男女老少尽皆在场。 “这是件灭门大案,县尉让三日之内破案,若是破不了案子,县尉的乌纱帽怕是也难保全。” “这尸体生前莫非是名门大户?” 王陵远摇头道:“不是名门,但这户人家的老太太,早年却是何太尉府上的佣人,且曾是临河盐路盐枭。” “何太尉掌管京营,手握重权,如今太尉下帖问询,县尉承诺不日必将破案,若是届时仍无进展,莫说县尉,怕是衙门这一班子人也得受牵连。” 徐青瞧着眼前男女老少的尸体,正了正神色道:“师兄莫慌,需知鸟飞过天,还有影子,风吹过湖面,尚且有涟漪。” “我就不信你我师兄弟联手会有破不了的案子。” (本章完) 第84章 水猴子,诈尸 第84章 水猴子,诈尸 县尉落不落马徐青并不在乎,甚至于当朝天子姓不姓赵他也不在乎。 但要是因为一件案子,导致他失去衙门仵作房的这层关系,那就不可饶恕了。 临河衙门是他重要的尸源渠道之一,等再过几个月,到了秋斩的时候,更有积攒一整年的大好尸首等着他去收殓。 若是没了这条路子,无异于砍去了他的一只臂膀,他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仔细翻看案宗和现场验尸笔录,徐青还未看完,便忍不住蹙起眉头。 “曹老太曾是十六路盐帮的管事?” 王陵远点头道:“曹老太原名曹秀英,年轻时人送外号‘女盐王’,私底下一直在统管临河盐帮事务。坊间传言,十年前的血盐大案就和她有关。” “难怪何太尉会重视一个佣人,这曹老太能拿下临河水运盐务,恐怕背后少不了太尉身边的贵人帮忙。” “是极,倘若没有涉及盐务,县尉也不会如此慌张。” 江淮盐帮,与官营盐铁制度密切相关,官盐价格居高不下,私盐贸易利润丰厚,这就导致走运私盐的盐贩子多如牛毛,而且屡禁不止。 正所谓截不如疏,朝廷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就默认了盐帮这么个灰色产业。 盐帮凌驾于私盐贩子之上,却又在官营盐务之下,暗地里受盐运司管制。 虽然明面上看,盐帮依旧被抵制,但实际上大伙心里都明白的很,盐帮卖的盐,其实就是打折后的官盐! 徐青心中好奇,一个背后有太尉撑腰的‘女盐王’,怎么就能被人给灭了满门呢。 而且还是不声不响,连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徐青怀着吃瓜心情,复又看向验尸笔录。 笔录所述,曹老太一大家子人,死因皆是溺亡,且鼻腔胸腹之内也多有藻类水垢存留,看模样多半是死于河流湖泊这类水泽之地。 可当徐青看到后面记录时,却露出诧异神情。 “曹老太满门皆死于府宅之内,且府宅之内没有水池水榭?” 王陵远颔首道:“昨日县尉大人和武廷尉同在现场勘验,曹家除了两口水井外,便再无其他水源。” 沉吟片刻,王陵远继续道:“曹老太死时景象远比你在案宗里看到的更加离奇。” “案发后我曾去过现场,你猜我看见了何物?” “我曾亲眼看到曹老太嘴里钻出两条泥鳅,其余尸体口中也有水草河螺这些水产河鲜吐出。” “有些尸体嘴巴被掰开的时候,还有小鱼活蹦乱跳。当时莫说是我,就是赵捕头也吓得不轻!” 闻听此言,在门口呆坐的玄玉瞬间有了精神。 会吐小鱼的尸体?世上还有这种神奇造物? 徐青查阅完笔录,却并未发现任何新线索。 “曹府水井没有这些水产,若是排除水井,恐怕就只有妖邪作乱一说了。” “不能是妖邪,此事只能是人为!”王陵远压低声音道:“曹府无人敢私自搜查,武廷尉找来巡盐御史搜查时,曹家贩卖私盐的账簿和一应信笺却连一张纸页都未寻到。” “若是妖邪所为,又怎会在意这些东西?如今御史大人怀疑是巡房衙门暗中勾结匪徒,在他到来之前藏匿了证据。” “师弟过来前,应该看到前院正在操练的赵捕头,你道他为何不去巡街办案?” “巡盐御史不让他离开衙门?”徐青心中恍然。 “不止赵捕头,武廷尉和县尉大人如今也时时陪在御史左右,不敢擅离半步。” 徐青闻言咋舌道:“如此说来,这案子若无意外,岂不是就此定性了?” 王陵远叹道:“此案非人力可为,为兄因为此案,已经连续两日未曾合眼,如果不能找到线索,丢职事小,就怕会受到牵连。届时多半会犯下莫须有罪名,被问以徒刑。” “徒刑?怕不是想要灭口吧?” 若旁人果真认为是巡房衙门暗中作梗,截留了贩卖私盐证据,徐青可不觉得只是判处徒刑。 这事关乎盐务利害,可重可轻,倘若里面真有龌龊,且不说掌管京营的何太尉,就是其他有关联的官员,怕是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些‘隐患’。 “池鱼之殃,恐难幸免!”王陵远颓然道:“为兄岂能不知,哪怕侦破此案,破案之人也难有好下场。” “师弟知晓此事便罢,切勿向他人提及,若实在没有办法,师弟便尽早离去,也省得牵连进来。” 徐青不喜欢听这话,当即回道:“你我师兄弟同气连枝,我怎可能放任不管。再者,谁说就一定要我们来侦破此案?” “师弟此言何意?” 徐青唤来玄玉,弯下腰想用手指刮它湿润的鼻头,却被它灵活避开。 “师兄莫非忘了我的老本行?” “你是说赶尸?” 徐青直起身,微微一笑道:“有劳师兄给我两柱香时间,这期间切勿让任何人前来搅扰。” “这事好办,师弟可放心施为!”王陵远一脸正色,随即便拱手离开停尸房。 待仵房空无一人后,徐青瞧着冷榻上曹老太的尸体,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闭关两个月以来,这还是他头一回开张。 传说中的女盐王此时已然鬓发斑白,徐青握着对方的手,也满是粗糙质感。 像是盐粒。 徐青也不嫌弃,牵着老人家的小手,就一起回忆起了往昔。 十五年前,曹秀英还是太尉府上的养娘,负责小衙内的饮食起居。 等小衙内长大后,深得太尉信任的曹秀英便被安排到临河,开始插手盐帮事务。 当时临河盐路有个盐枭,名叫辛老三,是个走卖私盐,刀尖舔血的人物。 曹秀英想要立足临河期间,没少受到辛老三刁难,太尉府当时本也没太当回事,说到底曹秀英不过是个女人家,若是拿不下临河盐务也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再换个人去,也是一样。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愣是带着十来号人,把百人众的辛老三老窝给端了。 当时盐场上晾晒的盐堆,都被染成血色。 而这便是当年轰动津门的血盐大案! 也因此,江淮两岸的盐帮背地里给曹秀英取了个江湖名号,叫‘女盐王’。 也有人称呼她为‘血盐王’。 徐青看到这里,心里不禁纳罕。 走马灯里,曹秀英并不是普通女子,而是在京营禁军里修习过武道的练家子,一身功力虽不及凝罡武师,但也到了通脉境界。这身手在江湖上也能称得上一流高手,怎就不明不白的溺死家中? 继续往后看,曹秀英招赘盐枭任玉堂过府,从那之后,她便成了掌管两路盐帮的大管事。 江淮总共就十六路盐帮,单是曹秀英一个人就拿下了两路,太尉得到消息,大为震惊,随后便不遗余力的为曹秀英铺路,让她吞并更多的盐路。 待到五十岁时,曹秀英已然是四路盐帮的主事。 津门府共有六路,曹秀英独占四路,并且还有继续扩张的态势。 也就是这个时候,津门帮的人收到了一张请帖。 五十来岁的曹秀英要提前过六十大寿,是以邀请各路盐商、盐枭前来赴宴。 五十来岁过六十大寿,在其他人眼里,这就是个讯号,一个想要吞并津门府六路盐帮的讯号。 大寿前夕,曹秀英在家中与夫婿子女共商两淮盐事。 那日曹府灯火辉煌,曹家子弟祭拜完盐神后,便来到前厅听曹老太训话。 当时曹秀英高坐太师椅,才刚把话说了一半,就瞧见堂外多了两道身影。 一道身形瘦高如竹竿,手里持握一杆黑水幡。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还有一道身影,像是小孩模样,三尺来高,赤身裸体,背后有青色长尾,皮肤呈现灰白光泽,眼睛细小凶戾,手脚则都生有蹼状结构,蹼端有锋锐利爪,不像个人形。 曹秀英似是认得对方,她手拄蛇头拐,笑吟吟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水工道士,你不在清水豁修行,跑来我沙口坝做甚?莫不是观里没盐,想来找老身买两斗取用?” 被称作水工道士的瘦高青年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旁边好似猴儿一样的小孩,说道:“有人大价钱要买你阖家性命,小道本不愿来,可他又给了我一样宝贝,这下小道却是不得不来了。” 曹秀英双眼眯起,抬手制止想要上前的曹家子弟,说道:“天吴观的水工道术我有所耳闻,你所仰仗的无非就是这只水猴。” “但据我所知,这小猴只要离开水泽,一身能耐就去了七八,你想靠它来害我曹家,恐是不大行。” “这样,你只要说出是谁指使你过来,老身可以既往不咎,留你一条全尸.” 瘦高道士没有回应,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只长满青苔的海碗,放到旁边水猴头上。 只见原本精神萎靡的水猴,瞬间便恢复了神采。 水猴干燥的蹼掌也变得湿润起来。 曹秀英看到水猴身下淌出来的腥水时,声音陡然停滞。 来自天吴观的道士低头看了眼水猴头顶往外溢水的海碗,笑眯眯道:“老太太,这碗名叫水漉碗,能借来十里地的河水。” “老太太这府宅刚好距离埠口有十里远近,你说巧不巧?” 道士话音刚落下,堂里众人便仿佛溺水一般,在原地扑腾起来,混着河腥味的水也好似泄了闸,从曹家子弟的眼耳口鼻往外窜。 有的眼角处钻出水草,黏糊糊的挂在脸上。 还有的嘴里不断往外呕出小鱼,河沙。 不大会功夫,整个厅堂便被浓重的水腥味包裹。 曹老太太坚持最久,她试图拔出蛇头拐里的长剑,去斩杀外面的道士。 但还未走出厅堂,她的七窍便开始往外喷涌淤泥水草。 她靠的越近,肺里呛的水就越多,身体里的淤泥也越多。 等踉踉跄跄来到水工道人身前时,大股的淤泥从老太太口中喷涌而出,里面还夹杂着许多殷红的脏器碎块。 一代女盐王,就这么被淤泥河水呛死在了家中。 徐青看得直愣神,这是什么神通?一碗水就能把一宅子人活生生呛死? 等缓过神,徐青看向曹老太的尸体,度人经给出评估:人字中品。 奖励是一门水行术。 河盐运输离不开水运,水运则离不开船舶。 但水行术却可以摒除船舶束缚,使人凌波踏浪如履平地。 这玩意好!临河坊紧邻河道,津门亦是水府,说不得他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回过神,徐青瞧着停尸房里撒着石灰粉的干燥地面,却是完全断绝了他尝试水行术的念头。 此时远处传来喧闹声,徐青扭头看向门口蹲坐看戏的玄猫,问道:“外面怎么回事,王师兄呢?” 玄玉兴致勃勃道:“有几个人要进来,王师兄不让进,现在两伙人在院门口,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 徐青心中一凛,也顾不得再超度其余尸体。 他取出赶尸铃,念起驱尸咒,将除却曹老太以外的尸体尽数唤起。 看着已经被超度过的曹老太,徐青踌躇片刻,忽然扭头看向玄玉,问道:“玄玉仙家,眼下有一趟出马的活,你要不要干?” 巡房衙门虽无显官,但一众典吏衙差的凝聚力却也非同一般。 大家伙抬头不见低头见,本就相熟,如今王陵远联合吏房主事,将一众盐官挡在吏房大院外。 他虽未向吏房主事说明缘由,但却给出了一个承诺,那便是只要争取一柱香时间,便能有机会扭转当前局势。 中途过来的赵中河不明所以,不过看到自家衙门里的人要拦路,便也加入了进去。 如今两波人在吏房大院外吵得不可开交。 巡盐御史要将尸体转到盐运司保存,王陵远却说尸体正在勘验,已经进行到关键地步,要不了多时就有进展。 临河县尉嘴里嚷嚷着叫几人让开,可那手却一直拉着巡盐御史往外面拽。 虽然他不知道自家仵作发的什么疯,但看这模样,八成是真找到案子的突破口了。 一群人争论不休,眼看就要控制不住场面时,忽然有书吏惊慌失措从吏房跑出,大呼道: “坏事!坏事了!” 众人瞬间噤声,吏房主事皱眉喝道:“瞎嚷什么,怎么就坏事了?” 书吏脸色煞白道:“诈,诈尸了呀!” “诈尸,谁诈尸了?” “停尸房那些尸体,全都诈了!” (本章完) 第85章 冤家路窄 第85章 冤家路窄 诈尸?骗鬼呢! 巡盐御史冷眼相看,只道是眼前这些典吏衙差合起伙来唬弄他,故意拖延时间。 甩开董县尉拉拉扯扯的手,御史大人带着几位盐官,扯着大步就踏进了吏房院子。 “故弄玄虚,本官看你们是反了天了!” 巡盐御史骂骂咧咧往停尸房那边走。 董县尉到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怎么个事,心里急的那是直冒冷汗! 将王陵远拉到跟前,董县尉边走边问:“陵远,到底怎么回事?” 王陵远早已将自己的前程乃至身家性命都交到了徐青手里,至于细微处,他也全然不知。 按师弟所说,他只需负责躺着就行,输赢什么的就全靠师弟操作。 王陵远干笑道:“吏房的人不是说诈尸了吗,那应该就是诈尸了,董大人不必多虑。” 这什么话?怎么还能把诈尸说的跟喝水一样简单? 董县尉眉毛一挑,眼一瞪,还打算说些什么时,当先进入吏房院子的巡盐御史忽然就从院里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快快!快替本官拦住那些尸体!” 董县尉眉头皱起,倒是身旁一直跟着的唐舟唐师爷,探头往二门后瞧了一眼。 这不瞧还好,一瞧—— 好么!只见翻着死鱼眼的曹老太歪着半拉脑袋就探了出来,一活人一死人拐角相见,险些撞了个满怀! 哎呦!我的个亲娘姥姥! 唐师爷一屁股瘫坐在地,赵捕头眼疾手快,抓住师爷的后衣领,忙将其拖拽回来。 通往停尸房的二门处,曹秀英扭着怪异的步子,像是头一次学人走路,歪七八扭,诡谲至极。 一边走她还一边说着话。 “我死的好惨!清水豁天吴观的道士害我满门性命列位大人,你们可要为老身做主啊!” 尖细的腔调,枯槁惨白的面容,曹老太分明是一个老太太,可她此时的声音却好似稚童,两相衬托下,甭提有多瘆人了! 徐青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王陵远身后,他伸手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头子,好险没把王陵远吓出毛病来。 “师弟,你这是.” 徐青摊手道:“师兄别问我,我才去趟茅房,这怎么还诈尸了呢?” 王陵远看着装糊涂的徐青,又看了眼喊冤叫屈的曹老太。 他一时竟还真分不清哪边真,哪边假。 好在停尸房诈尸风波来的快,去的也快。 曹老太领着曹家一帮男女老少搁衙门里闹了一阵后,便被赵中河等人制服在地。 说来也怪,等刑房的人取来铁链枷锁将所有尸体捆缚后,那曹老太忽然浑身抽搐起来,众人只看到一股黑烟越过院墙,曹老太的尸体就彻底安静下来。 院中众人面面相觑。 此时,忽然有人开口道:“这老太太方才是不是说出了曹家灭门案的真凶?” 闻听此言,刚从惊吓中回神的巡盐御史立时反应过来。 “查!必须严查!尔等速去清水豁,将那些天吴观的道人抓来,不管是与不是,届时一审便知!” 董县尉人精鬼滑,眼看就要脱离盐案漩涡,哪还肯继续蒙头往里扎。 他上前一步道:“大人,曹家满门死因诡谲难明,多半与巫蛊妖术有关,此事恐非我巡房能够插手。依我之见,倒不如将此案交与缉妖司处置。” 巡盐御史经过这么一遭,对巡房衙门的印象分已然跌落谷底,眼下听到董县尉想要退场,倒是正和他意。 等一切事毕,徐青带着玄玉出了衙门。 门口处,憋了半天的王陵远终究没能忍住:“师弟,那些尸体” 徐青微微一笑道:“些许赶尸小术,不值一提。师兄保重,明日我家中会有客人来访,小弟还需早日回去筹备宴席。” 王陵远站在衙门口,望着青年携猫而去的闲逸背影,心中颇有感触。 他这位师弟,已然有几分脱俗出尘的意味。 短短一日里,临河发生了许多事。 缉妖校尉去往清水豁兴师问罪,天吴观的水工道士自以为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却完全没料到会有败露的一天。 “你说这事它也真玄乎,连衙门都破不了的悬案,到最后竟是死者自个道出了真相。” “真不愧是女阎王,这是阴曹地府里有人啊,不然怎么还能还阳鸣冤?” 徐青听到这些消息后,笑着对玄玉说: “看见没有,这个就叫用妖法打败妖法。” “是仙家法术,不是妖法。” 玄玉很认真的纠正徐青的措辞。 “徐仙家,你怎么知道凶手是天吴观的道士?” “他们真的有让尸体吐小鱼的法术吗?” 看着满脸求知欲的小黑猫,徐青对它一笑:“你想知道?这可不是求问的态度。” “嗯?” 玄玉瞧着笑眯眯搓手的徐青,心里顿生警惕。 “我突然不太想知道了,徐仙家若是什么时候想说了,记得告诉我。” 别说,这猫还真点通晓世故的意思。 徐青微微一笑,并未回应。 井下街棺材铺外。 一对爷孙赶着驴车停下。 “小雲,这里就是井下街了,按太公所说,青卿娘娘的堂口便设立在此处。” 扎着两条长发辫的小姑娘有些无奈道:“太公想要赴仙家宴席,自个过来便是,却还要阿爷受劳一起过来.” “莫要说这些对太公不敬的话,你不知内情,那仙家是只道行高深的猫仙,太公是灰仙,它怎好独自过来赴会?” “大家都在津门落脚,太公与那猫仙打过照面,彼此认个熟脸,方能安心留在津门。” “如若不然,你我说不得还得回去北郡,跟那些贼兵搅在一起。” 侯小雲跳下驴车,按图索骥,最后在纸扎铺旁停了下来。 “应该就是这家了,还是个丧葬铺子,怪不得会养猫仙。” 侯远怀里趴着一只已经年迈的大耗子,爷孙俩还未入门,那耗子便化作一股灰烟,等再落地时,已然化作一只人立而起的耗子精。它身上穿着人模人样的衣衫,在铺子门口往里拱手作揖,嘴里发出吱吱哇哇的耗子叫声。 仵工铺里,早已置办好宴席的徐青听到外面动静,便与玄玉一道出门相迎。 到了门口,两个堂口的人一见面,场面顿时便混乱起来。 无他,只因人是熟人,仙家也是熟仙家。 “是你!”侯远几乎脱口而出。 眼前的年轻人化成灰他也认得,当初在白马寺外,就是对方将他掳走盘问,事后还强行的喂给他几枚不知底细的药丸。 虽说从那以后,他的身子骨强健不少,甚至解手也可以做到三尺开外不湿鞋。 但这却也改变不了年轻人在他眼中的恶劣印象。 十五六岁,还是个小姑娘的侯小雲此时却拔出快刀,横在阿爷面前,大有一言不合就火并的态势。 就在这关键时候,灰太公忽然伸爪将侯小雲拔出的刀按了回去,然后谄媚的向徐青拱手作揖,似在致歉。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许久未见,道友风采更胜从前,可喜可贺。” 徐青愣了一瞬,随后便仿佛没事人似的,让开道路,邀请眼前的爷孙女一同赴宴。 等两人进了铺子,徐青见侯远目光落在堂口牌位上,便笑呵呵道:“当初多亏道友不吝赐教,我才能学有所得,立下这座仙家堂口。” 侯远板着老脸,瞥向徐青的眼神极不友善。 若是提前知道猫仙堂的出马是这么个无礼后生,他说什么也不会过来! 当初白马寺落下的阴影,侯远哪怕到现在,偶尔也还会被夜梦惊醒。 侯小雲就更不用说了,当初阿爷被拐走的时候,她跑去报官,主官听闻有歹徒当街掳掠人口,哪能坐视不管! 于是便问侯小雲被掳掠的是何人? 大家伙本以为是姊妹弟兄,或是风韵犹存的娘,欠债不还的爹。 结果一打听,六十出头的爷爷让人拐走了。 主官当时就愣住了。 再仔细询问,侯小雲的爷爷也没欠别人债,也不是有钱人,更没得罪过什么人,这样的三无老头,怎可能无缘无故让人掳走? 图他那一口的豁牙吗? 主官当即便做出判决,让侯小雲在居所耐心等待,说不定只是一场误会,要么压根没有绑匪,要么就是绑匪绑错了人。 无论哪种结果,想来都不会损害到老人家的性命。 如果到时候,真有个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再来衙门报官不迟。 侯小雲就这么苦苦等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自家阿爷才一脸恍惚的回到客栈。 她问阿爷到底发生了什么?歹徒可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举? 所幸,当时歹徒只是问了出马仙修行法门,以及喂了阿爷几枚来历不明的丹药。 侯小雲永远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她带着阿爷到医馆好一通检查,事后仍不放心,又开了些解毒的药,心里这才安稳下来。 如今见到始作俑者拿着她家的出马法门,立下堂口,甚至还请来爷孙女俩人来做见证。 侯小雲能有好脸色才怪。 徐青点上几根黄条,递给几人和两位仙家抽,却被侯远抬手拒绝。 “老朽不抽这个,这是仙家才用的东西。” 眼看气氛有些凝固,徐青便将注意力放到了侯小雲身上。 “这是道友的孙女?长的还挺标志。” 侯远心生警惕,却不曾想眼前的青年跟个婆姨似的,接下来一段时间净在问些家长里短的事。 今年多大?上过学堂没?十五六岁,噫!可不老小了,按大雍婚嫁规矩,也是时候该择门亲事了。 一通杂七杂八的问题下去,直把侯小雲问的头重脚轻,快要原地升天。 “侯道友的孙女还没有自己的仙家?” 徐青看了眼滴漏,轻咳一声道:“我今日邀请仙家做客,倒是有一位野仙家不曾有出马弟子,你们要是有兴趣,到时候可以互相交流一下,说不定就能看对眼了呢。” “道友若是有事相求,不妨直言。” 侯远人老成精,此时哪还看不出来徐青的别有用心。 “也没什么大事,侯道友看见西墙头那两口棺材没有?” 徐青为侯远斟上一盏红梁细水,说道:“那棺材是我师父生前所留,里面有些玄机,我不敢轻动,便想着请道友出马,借用隔墙视物的法门,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侯远顺着徐青目光看去,但见两口棺材丧幡罩顶,上头还有横三纵二的兽类皮条捆绑,棺材表面亦有密密麻麻的朱砂黄符组成封条,阴风一吹,就来回晃荡。 “徐道友,那都是些江湖戏法,做不得真”侯远刚要拒绝,仵工铺外忽然刮进一阵妖风。 等黄沙烟尘落下,餐桌上便又多了一黄一灰,两只大耗子。 玄玉看着桌上的供品,又看了看新来的两只肥耗子,下意识伸出软舌舔了舔鼻尖。 黄耗子瞧见玄玉,忙上前拱手作揖:“西京山黄老须,特来为道友开堂道贺。” 说话间,黄老须掐诀念咒,使了个搬财挪物的法门,腾挪出一篮子鸡蛋出来。 “五十对鸡子,权当贺礼,还请道友莫要嫌弃。” 徐青看着和人一样开口说话的黄鼠狼,便知道这黄仙的道行也非同一般。 “道友客气,我和徐仙家也准备了许多供品,道友可以尽情享用。”玄玉显然心情颇好,有黄老须这样的老仙家登门,它这堂口便彻底名正言顺了。 侯远和侯小雲目瞪口呆的看着两只会说话的仙家,心说这是遇见老祖宗了啊! 在出马行当里面,出马弟子所属的仙家大都不会说话,只能凭借附身用意念沟通。 而那些能口吐人言的,无一不是有好几百年道行的仙家‘老祖’,是可以开山立总堂的存在。 如今有两个仙家‘老总’在,侯远反而成了后生晚辈。 跟随黄老须一同前来的还有野仙家,灰娘子。 这是一只灰耗子,有五十来年的道行,虽然不高,但一些平常出马的活,也能胜任。 宴席上,筹光交错,猫猫鼠鼠嘁嘁喳喳好不热闹。 酒过半酣,徐青好心为灰娘子和侯小雲扯皮条,黄老须做中,成就了一对出马。 等好事做完,徐青便再次向侯远询问验棺一事。 起初这老头还想糊弄过去,但谁能想到,老头的仙家是个明事理的主。 一听说有用得着它的地方,灰太公便醉醺醺的跳到桌上,自荐请缨。 侯远没奈何,只得起身来到两口棺材跟前,准备出马验棺。 (本章完) 第86章 从属,棺墓 第86章 从属,棺墓 仵工铺里的棺材一红一黑。 黑的是柳有道师门传下的棺材,出自杨奇英之手,里面指不定藏着什么东西。 红的则是柳有道在阴河古道鬼王陵里,挖掘出的神秘大棺,看规格多半是地位显赫的鬼将或是鬼王妃嫔的棺椁。 此时徐青就像是赌石开玉的买主,不过他开的却不是玉料原石,而是棺材。 徐青过往也没有过开盒的经验,更遑论是眼前这种大盲盒。 万一里面开出个厉鬼老尸什么的,那得多吓人啊! 为防止被吓到,徐青就连哄带骗,找来了眼前这么一帮子阴门行当出身的仙家,为他保驾护航。 人多了胆子大,邪门的东西多了,胆子更大! 一僵尸带着几只成精的小动物,围着两口棺材。 此时出马弟子侯远站在棺材前,心里直发怵。 这两口一眼邪门的棺材看起来可不怎么开门。 “道友,死者为大,要不还是算了?” 徐青瞥了眼想要临阵脱逃的老头,心说难道我就不大? “侯道友怕什么,难道里面还有东西能揭棺而起不成?” “道友快别说了,你这样说,老朽心里更没底了!” 旁边玄玉似乎比徐青还急,它跟着催促道:“快些快些!老头不要磨蹭,快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宝贝!” 侯远见仙家都开口发话了,心里一合计,寻思有黄老须和青卿娘娘两位老祖坐镇,还怕两口破棺材? “道友想先验哪一口?” “先验黑棺,热热身。”徐青一只手带上指虎,另一只手取出从青罗那里收缴来的银蛇剑。 碧幽幽的剑口淬着剧毒,隐隐泛起荧光。 侯远看见这一幕,内心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又没了底。 “小雲,你退远些,若是阿爷有个好歹,你便带着太公回北郡去”此时在侯远眼里,闹兵灾的北郡或许都比津门安全。 这边,交代完后事的侯远敲动腰鼓,唱起帮兵决,等屋里阴风卷起,灯盏俱灭时,精通点灯法的徐青一个响指下去,屋内便又重新亮堂起来。 “这是什么法术?”玄玉满眼都是惊奇。 徐青瞧着满脸灰毛,生出鼠类啮齿的侯远,头也不回道:“不灭光明法,非灵魂至纯至净之人不可施展。” “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可以学。” “善良的猫呢?” “那你善良吗?” “唔” 侯远听着一人一猫在身后交谈,眼皮一阵乱跳。 也不知是因为施展透视法的原因,还是因为听到身后的青年胡说八道所致。 黑漆棺材上幢幡丧盖哗哗作响,棺材上墨斗弹出的血色红线生长出灰色绒毛,像是发了霉的白面馒头。 随着棺材封印被灰仙阴气减弱,被附身的侯远也终于能透过棺材板,看到里面模糊的景象。 如豆子大小的血红眼仁,在眼眶里来回晃动,侯远发出尖细刺耳的声音,说道: “里面似有个人,但老朽看不真切,需要把符箓揭下些许,才能看得清!” 徐青微微皱眉,伸手掐起紫微斗数,他手指残影如飞,似是能掐出火星来。 最后他得出卦象,主卦为震,丧门星动,主孝服哭泣;变卦为离,五行生旺,有统领兵机作帅臣之动。 这卦象吉凶参半。 大凶在棺材里,吉象则在他自个身上。 徐青审度片刻,便敲定了主意。 揭符! 不就是丧门星动,要真说起来,他又有哪天是不带丧的? 况且来都来了,还有这么多仙家在,他有什么好怕的! 徐青当即摁下心,把棺材上的朱砂黄符一张张揭下。 等符箓去掉一大半时,侯远忽然开口道: “停!老朽已经能看清里面的东西了!” “是何物?” “是一个人,穿红衣裳的人。” “长的什么模样?是男是女?” 此时不光徐青紧紧盯着黑漆棺材,旁边玄玉黄老须几个仙家小动物也聚精会神的等待下文。 “是个女人,模样”侯远凑到棺材跟前,几乎紧贴棺盖。 “模样如何?” “呵——!” 就在众人凝神等待回答的当口,侯远忽然惊呼一声,噔噔噔连退三步。 众人心中一凛,就连玄玉都被这一声惊呼吓的炸起了毛。 “丑,太丑了!吓死老朽了.”侯远抚摸胸口,一时未能平复。 “里面竟是个母夜叉!” 徐青心里咯噔一声。 养尸经中有述,僵尸分五境,分别是游尸、伏尸、不化骨、飞僵和尸仙。 其中飞僵又名飞天夜叉,也叫黑凶。 若是飞天夜叉,莫说他来,就是杨师公再世,也不一定能与之周旋,更别提降伏了。 徐青皱起眉头,觉得事有蹊跷。 杨奇英不过是阴尸宗的记名弟子,怎么可能会拥有飞僵?再者,若真是飞僵,仅凭眼前这口黑棺,又岂能镇得住它? “侯道友,你可看仔细了,确是飞天夜叉?” 侯远纳罕道:“什么飞天夜叉?老朽是说这里面的女子奇丑无比,浑然像是个夜叉。” “.” 徐青眉毛一抖,若不是他尊老爱幼,看对方年纪大了,就这大喘气,他就得给侯远来上几拳,教这老头好好说话。 “那女子再丑也得有个限度,你且说说到底怎么个丑法?” 侯远再度来到棺材前,正欲开口时,寂静的仵工铺里忽然响起‘吱嘎吱嘎’的弓弦绷紧声。 众人几乎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此前被折腾好一通的黑漆棺材,竟兀自颤动起来。 横三纵二的皮条好似超越受力限度的弓弦,根根迸裂。 徐青刚要上前查看,黑漆棺材上封钉的九根棺钉忽然爆射而出。 玄猫反应迅速,化作一道乌光残影,拦下一半铁钉。 剩下的铁钉,则被黄老须和徐青悉数击落。 等几人做完这一切,待回过头时,只闻吱呀一声。 棺盖开了! 浓重的阴气灌入铺面,黑漆棺材就像是泄闸的洪水猛兽,积攒不知多少年的毒气阴煞从里面奔涌而出。 若是寻常人经这么一冲,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可此时的仵工铺里有一般人吗? 徐青身为僵尸,本就性喜阴煞,经这么一冲,他反倒觉得神清气爽。 旁边那些仙家更不必多说,大家伙都是阴门行当出身,你要是拿纯阳刚猛之气来冲,说不得还能起点效果,可你拿这么点儿阴气来招待人,这跟牙签搅大缸有什么区别? 侯远有仙家附身,没受丝毫影响,他灰白须发在阴风中狂舞,等雾气散去,老头眯眼一瞧—— 棺材里斯哈斯哈,走出来个浑身红衣,青面獠牙的女僵。 青面是因为女僵脸上长满青色尸毛,未曾修饰,獠牙则是那四颗寸许长短的洁白尸牙。 把守在铺子正中的徐青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眉头轻挑,眼前的僵尸带给他的感觉. 有些怪异,他竟有一种强烈的想要与之建立从属联系的本能冲动。 根据气息判断,徐青察觉出对方也是一具银甲尸。 不过显然这女僵并没有丝毫活人该有的意识。 青面女僵踏出棺材,当她看到眼前围拢一圈堵她门的阴邪生物后,女僵沉默片刻,随后便果断转身,回了自个的黑漆棺材。 阴风拂过,地上躺着的棺盖哐当一声,又原模原样的盖了回去。 这给徐青看乐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吓完哥几个还想跑?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掰开棺盖,徐青好似夜闯闺阁的土匪,俩僵尸搁棺材里一阵扑腾后,那衣衫不整的女僵便被丢出了棺材。 寻常僵尸灵慧大多都未开化,眼前女僵虽有银甲尸道行,却也是经人炼养出的游尸,除了有一些类似野兽的本能外,并未产生多高的灵智。 如今这女僵被一顿欺负后,便朝徐青低声哈气,表现出甘为从属的姿态。 徐青瞧着这银甲尸,心里纳闷,寻思杨奇英既然炼养出了这么个玩意,却又为何不让柳有道役使? 要是当初柳有道赶尸的时候,有这么具银甲尸护持,又怎会让白罗偷袭得手。 徐青咂摸片刻,心里已然有了盘算。 这银甲尸虽然肉身强横,但却没有多少灵智,留着用处不大。 倒不如直接超度了事,如此不仅能收集到更多关于柳有道师门的信息,还可以获得度人经奖励。 一具银甲尸,奖励必然丰厚。 除了这些,女僵被超度后的尸体也不会浪费。 玄玉眼下正缺少一位附身行走的出马弟子,有了这银甲尸,必然要比寻常的肉体凡夫好用许多。 徐青伸手摩挲下巴,对着跟前低声下气的僵尸一阵审视,最后确定了处理方案。 “徐道友,这口棺已经开验。依老朽之见,下一口棺材不如改日再验.” 侯远见到女僵的那一刻,便打起了退堂鼓。 这还仅是第一口棺,就开出了这么个邪门玩意,要不是他看徐青还有点本事,他怕是早就逃离铺子,带上自家孙女回老家去了。 “道友莫要忧虑,我粗通起卦占星之术,且先让我推算一二,若事不可为,我也断然不会让道友为难。” 徐青将红衣女僵重新关进棺材后,复又说道:“我听闻灰仙素来能掐会算,不如道友也让仙家算算,如此两相印证,道友也能安心。” 侯远闻言还待说些什么,结果就看见徐青伸手往领口一阵摸索,等对方将手拿出时,就多了两枚眼熟的丹丸。 侯远沉默了。 在白马寺时,他曾服用过这种丹药,自那之后,他的身体便越来越好,硬朗的好似棒小伙,再也没有湿过鞋头。 铺子门口,侯小雲忽然探进来半边身子,气哼哼道:“阿爷,咱不要他东西,咱给他开一口棺就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侯远默默将两枚丹药收入囊中,随后冲自家孙女说道:“乖雲儿,你阿爷我难得还能到处奔走,若是不趁这时候多交些朋友,以后你遇见难为的事情,又哪能找来相熟的人帮衬?” “咱们出走江湖的,就是要多结善缘,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侯远说罢,转头看向徐青,似是意有所指:“徐道友觉得老朽这话对是不对?” 徐青个头比侯远高出不少,此时他垂眼看着眼前这个鬼精鬼精的老头,哪还不知道对方这是想问他要丹药的同时,再向他讨个人情。 毕竟不管开棺会不会有危险,侯远都活不了太久,那些丹药也只能暂缓衰老,却不是什么不老灵药。 但若是能得到他的一份顺水人情,说不准以后侯小雲遇到无法解决事情,就能因为今日之举,得到前辈照应。 仙家立堂口,最重视的便是人脉。 不管出马弟子还是仙家,说到底都是请仙或是请人帮忙。 弟子依赖仙家,仙家依赖弟子。 这也造就了出马仙好结交朋友的习惯。 面对侯远提出的要求,徐青沉吟片刻,点头道:“若力所能及,我会替道友照顾一二。” 侯远仿佛松了口气,他笑道:“你本事大,这棺材,我替你验了。” 在侯远眼里,眼前的青年虽然做事不怎么遵循礼法,但却是个讲道理的,最多也就是有点小毛病,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毕竟在出马仙这个行当里,性格脾气古怪的人多了去了。 像徐青这样的,还真算得上是有点底线的,虽然看起来不多就是。 侯远这回也不拧巴了,他来到棺材前,伸出灰白枯皱的手掌,尖锐的指甲搓出瓷器碰撞时才有的酸涩声音。 附身的老灰仙嘴巴嘟哝个不停,它控制着侯远,两只脚像是拨浪鼓抛出去的两根绳头,呈外八字来回跳跃。 请仙上身的侯远声音细而尖,低声时似鼠窃窃,高声时尖锐刺耳。 再配合着那深一脚浅一脚的模样,倒真有股假大仙跳大神的韵味。 只不过他是真大仙! 等掐算完验棺吉凶,侯远一阵哆嗦,仙家暂隐,老头又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 徐青此时也脚踏七星,掐算出了吉凶祸福。 “验棺!”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 他们的掐算结果出奇一致,都是平静无波,无吉无凶的卦象。 徐青也纳闷,这口鬼王陵挖出来的棺材,按道理应该比旁边的黑棺更凶才是,怎么如今反而成了最平平无奇的一口棺? 将镇棺丧幡取下,两头微翘,竖立而起约莫有一人多高的血红棺材便彻底露出了真容。 侯远螃蟹眼豆大小的眼珠子游离不定,像是紊乱的线球,抖出根根肉眼难见的丝线,没入漆红棺椁。 半晌,侯远疑惑道:“这棺材里面怎么是空的?” “空棺?” 饶是做好一切准备的徐青,都没能控制住自个的情绪。 若棺材里面只有一具普通尸体倒也罢了,甚至开出个凶煞阴物,徐青也能接受。 但怎么就是口空棺? 柳有道费老鼻子劲,冒着多大风险才从阴河古道搞来这么一口棺材,你告诉我这是空棺? 徐青对这祖传棺材予以厚望,若搁到赌石场里,这也得是最上等的玉石原料。 结果他费尽心机请来了验棺师傅,一刀下去,开窗竟然连点绿星都没见着? 这上哪说理去! “侯道友,你可看仔细了,这可是我师门传下来的棺材,我师父生前最珍视的物件.” 侯远犹豫片刻,随后再次请仙作法,不过这回他倒是看得更清楚了些。 “道友,这确实是口空棺,不过里面的空当却大的很,倒不似口棺材,反而更像是一座空坟。” (本章完) 第87章 外敷内服 第87章 外敷内服 棺材里有座空坟? 这是什么配置? 徐青倒是见过棺材里填土的,但棺材不埋坟里,反而把坟装在棺材里的,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打开红漆棺材,几人探头往里一瞧。 嘿!还真空阔! 眼前景象,就好像是棺材紧靠着的墙面被人挖了个大窑洞似的,延伸进去丈许方圆。 徐青控制偃偶,谨慎的朝里面转了圈。 棺材里的空间似是一口倒扣在地上的铁锅,上头是半圈弧圆穹顶,下头是普普通通的地面,只不过那地面不知是什么土夯成,坚硬无比。 “这倒是个好物件,徐道友以后往里面能装不少家当,还不占地方。” 徐青不以为喜,他有山河图和箱庭在,哪还需要这么个东西当储物法器用? 再说,眼前的棺材有一人来高,两人合抱粗细,整体也颇为厚重,他随身携带起来也不方便。 将棺盖暂时合上,徐青回过头,与侯家爷孙和其他三两小动物继续进行仙家宴席。 等宴席散罢,黄老须临行前还好言好语的和玄玉唠了会磕。 徐青听那意思,这老黄皮子之所以带着礼物过来,是怕新来的猫仙霍霍它的子子孙孙,这才不得已亲自跑来一趟。 “西京山的黄狼都是老朽的后生晚辈,以后仙家要是碰见了,还请多行方便。老朽在这里先行谢过.” 月上中天之时,仵工铺再度恢复寂静。 若不是桌上的残羹剩饭仍在,倒好像从未有人做过客一般。 徐青此时无心顾及收拾碗筷,他打开黑色棺盖,看着那丑的不像话的毛脸女僵,心里盘算着事。 杨奇英死了好几十年,谁也不知道这具尸体是他什么时候炼养的,若保守点估算,恐怕也有个近百年了。 再加上女僵生前的岁数徐青目光闪烁,在他眼中,面前的丑陋僵尸似乎变成了绝世美人,哪哪都让他中意。 一百多年前的人物,还是具银甲尸,想来会很值钱吧? 徐青勾搭着女僵,像唤猫儿似的将其引入空间更大,更适合他发挥的红漆棺材内。 棺材外头,玄玉正乖巧的坐着。 徐仙家可是说了,只要它安心在外面等一小会儿,徐仙家就会把这女僵炮制成适合仙家附身的出马弟子,供它驱使。 玄玉时不时扭头看向柜台处的滴漏,它从未感觉到一柱香的时间有这么长。 红漆棺材内,徐青关上棺门,搓搓手来到呆立不动的女僵身前。 丈许方圆的空间内,女僵呆愣愣的,任由眼前的青年捉起她的一只手掌抚摸。 直到女僵感觉到一股令她无比颤栗的力量正通过两人接触的地方灌注进来时,她方才醒悟过来。 那是遇到天敌时才会有的感觉! 只可惜女僵觉醒的刹那,便已经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一具银甲尸,拥有万斤之力,身躯更是刀枪不入,可在度人经面前,却好似纸糊,一捅就破。 恐怖的力量瞬间将女僵的意识淹没,此时哪怕她有多高的道行,也无法改变她是一具尸体的事实。 徐青从降伏女僵,到超度对方的整个过程,都没有受到丝毫阻滞。 女僵安静的跪在地上,脑袋低垂。 徐青则盘腿坐在一旁,拉过对方小手,像是号脉的医师,观瞧着她的一生起伏。 女僵名叫卢萍,生前乃是阴尸宗的内门弟子,最擅长的便是炼尸驭尸之法。 阴尸宗坐落在津门西北四百余里的雾凇山上,此山长年雾气缭绕,便是最有经验的憋宝客,等闲也不愿进入雾凇山地界寻觅山宝。 卢萍聪明伶俐,悟性颇高,十三岁时被阴尸宗长老领进山中修行,十四岁时便已经通读山中经卷,熟知各种炼尸养尸法门。 除此之外,她对阴尸宗的各种规矩也了如指掌。 阴尸宗弟子分三个等级,分别是座前弟子,内门弟子和记名弟子。 其中记名弟子最没有人权,日常除了修行,还要接下许多脏活累活。 按师门规矩,这些前来学本事的记名弟子,从拜进阴尸宗的那一刻,便等同签了卖身契,凡是六十岁以上,未能晋升的记名弟子,便会落得被内门弟子挑拣,炼制成僵尸的下场。 卢萍十四岁时开始正式修行驭尸法,十七岁时炼养出了自己的第一具铁甲尸。 但铁甲尸只是游尸中最低级的僵尸,在阴尸宗内门弟子眼里,更是属于不入流的货色。 卢萍生性好强,见不得自己养的僵尸被人笑话,于是便将目光放到了年过六十岁的记名弟子身上。 阴尸宗有秘法能寻找到记名弟子的行踪,卢萍在名单里来回翻看,却发现宗门里处于六十岁阶段的记名弟子均被师兄师姐们分拣干净,剩下一些七八十岁回家养老的弟子,也都是外出执行任务时,缺胳膊少腿,被大家放弃的‘尸种’。 卢萍眼看找不到合适的炼养对象,便灵机一动,将目光放在了一个五十八岁的记名弟子身上, 五十八岁,距离六十这道关隘仅有两年。 卢萍心中有了盘算,便收拾行囊,就此下山开始追寻这位记名弟子的下落。 不久后,卢萍在湘阴县一个小村子内,寻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炼尸胚体。 那胚体不是别人,正是柳有道的师父杨奇英。 两人一打照面,杨奇英尊称眼前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卢萍为师姐。 卢萍面对这个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师弟,却没有丝毫宽容怜悯。 她直接了当的说出此行目的,那便是要杨奇英做她的尸种。 “师姐何必如此心急?我距离六十大关尚有两年,等两年过去,我自然会回去,偿还宗门授业恩情。” 卢萍等不得两年,直言道:“两年太久,我只争朝夕!杨师弟,你可不要忘了,记名弟子私传宗门功法,可是重罪。” “我身为内门弟子,有清理门户之权。杨师弟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徒弟有事吧?” “师姐,这条规矩可不是这么算的,宗门里年近六十大关的弟子,哪个不是先收养徒弟,等到六十岁时,再将徒弟带回宗去,拜进山门。” “相比之下,师姐在我岁数未满之时,前来强索尸种,才是真正坏了师门规矩。” 卢萍见杨奇英一个记名弟子,敢如此出言顶撞,心里着恼,于是便取出赶尸铃,控制自个炼养出的铁甲游尸,想要出口恶气。 一个是得师门真传的内门弟子,一个是普通的记名弟子,两人若是斗起法来,输赢似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徐青正思索杨奇英会如何对敌时,就瞧见走马灯里的老头撒开脚丫子,转头就跑进了村子。 那身法灵活的模样,便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也不过如此。 卢萍一愣,脸色随即阴沉下来,她控制着铁甲尸一路追击,待追至一处院落时,却发现杨奇英径直站在院子正中,全然没了继续逃跑的打算。 “杨师弟,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是你乖乖听命,我这做师姐的可以法外开恩,将师侄带回宗门,让他名正言顺的做个记名弟子。” 杨奇英闻言忽然大笑起来:“记名弟子,老夫这一辈子就耽误在这四个字上!” “师姐难道不是被掳进宗门的?怎么如今却要对同病之人,赶尽杀绝?” 卢萍闻听此言,却好似被踩到尾巴的猫,怒斥道:“我被掳来与你何干?我从进入山门起便是内门弟子,吃喝用度都有人伺候,你一个低贱的外门弟子,谈何与我相当?” 说罢,恼羞成怒的卢萍便控制铁甲尸冲进院子。 铁甲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异响声,待来到院中,他便挥舞着臂膀朝杨奇英扑击过去。 “有道,放网!”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杨奇英一声令下,斜刺里一张大网忽然拋出,正迎着铁甲尸罩去。 未等铁甲尸落地,杨奇英咬破舌尖,一口真阳血喷在网上,那僵尸接触到热血的地方顿时便滋滋冒起黑烟。 杨奇英一边和铁甲尸周旋,一边摇动赶尸铃,四五具行尸忽然从一侧茅屋中直立而起,随后便朝着卢萍所在位置扑去。 卢萍见状冷哼一声,手掐法印,口诵驭尸咒,那扑来的行尸转瞬就易了主。 “师弟,真传在我这里,你那点道行,可不太够!” 杨奇英面色依旧冷静,他趁着卢萍分心的功夫,引着身披绳网的铁甲尸来到墙头。 在墙脚处,有两个窄口鼓腰的酒坛正在那儿摆着。 杨奇英见铁甲尸扑来,索性一股脑的将身上的控尸符箓尽数拋出,控尸咒起,符箓闪起红色微光,将铁甲尸的行动阻滞了片刻。 侧屋里,柳有道奋力摇动赶尸铃,口诵停尸咒,企图影响正操控一众尸体的卢萍。 也正是这个时候,卢萍忽然听见院中传来清脆的碗盘碎裂声。 她打眼看去,只见杨奇英抱起墙角的一个坛子,便奋不顾身的冲到铁甲尸跟前。 酒坛碎裂,奇特的灯油香味四散开来。 卢萍眉头微皱,她相中了杨奇英的身子,不忍将其损毁,这才一直留手,但眼下她却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眼前的年迈师弟,似乎从未对她表露过丁点害怕. 杨奇英不顾卢萍心中所想,见铁甲尸身上淋满灯油后,便大声喝道:“有道,火把!” 屋子里,柳有道身形消失了一瞬,等再次出现时,他的手里已然多了一支燃起火苗的火把。 拳头大小的火光划过院落,落在铁甲尸身后拖拽的绳网上。 灯油接触明火,一溜火苗便嗖的窜着成片。 铁甲尸仅在瞬间,就成了一具火人。 僵尸嘶嚎的声音掺杂着火焰滋滋炙烤尸体的浓烈味道,充斥院落。卢萍想要操控铁甲尸自救,却发现那燃烧的灯油阻绝了她与铁甲尸的联系。 胸口衣襟敞开,露出结实筋肉的杨奇英手持长刀,看向彻底慌了神的卢萍。 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论斗法经验哪能比得过经常走南闯北的杨奇英? 此时攻守易形,杨奇英手起刀落,解决掉拦路行尸,来到浑身发抖的卢萍跟前,寒声道:“僵尸惧火,这是我特意从慈照寺求来的灯油,最克邪祟。” “本来这些东西,应该两年后才能用上,如今倒是便宜了师姐。” 赶尸匠最怕的便是被人近身,如今卢萍没了铁甲尸作为倚仗,整个人便成了待宰鱼肉。 杨奇英有些江湖把式在身,三两下将卢萍制服后,却并未直接取下对方性命。 徐青看到卢萍被杨奇英逼问出内门弟子的修行法,也看到了卢萍被杨奇英缢杀的过程。 再之后,卢萍便被炼制成银甲尸,但杨奇英却很少驱使卢萍,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棺材里度过。 只有偶尔遇到难以解决的对手时,杨奇英才会让卢萍重见天日。 但这种情况屈指可数,走马灯里,卢萍成为僵尸后,也只出手过两次。 一次是杨奇英遇到匪兵劫掠,抢了他所在的村落,夜里他便瞒着柳有道,带着卢萍去端了匪兵老窝。 还有一回则是杨奇英撞见了一座古墓,里面机关颇为厉害,他便驱使卢萍,借助银甲尸刀枪不入的身躯,硬推进去,掘了那座古墓。 在那之后,卢萍便被封在棺内,直到杨奇英死后,都未再启用过。 徐青久久无言,在柳有道的记忆里,杨奇英有次不慎跌落山崖,落得个缺脚瘸子的毛病。 平日赶尸也是一瘸一拐,同行称他为一只脚,直到杨奇英去世时亦是如此。 如今想来,那跌落山崖的说辞许是是假的,真实情况多半是杨奇英为了应对阴尸宗,不想成为炼养僵尸的胚体,这才不惜断尾求生。 回过神,徐青看向奖励。 度人经给出尸体评价:地字下品。 奖励是一门荫尸法,还有三颗养尸丹。 其中荫尸法是一门外炼法门,能借助改变周围环境,日常滋养处在荫地的尸体。 徐青想到了自家宅院地下埋藏的近百具尸体。 他那凶宅阴煞之气浓厚,但却无法提升尸体品质。 有了荫尸法,想来能使宅院中的尸体品质进一步提升,将来他豢养猖幽兵时,便也有更大机会,凝炼出猖将,而不是普通猖兵。 剩下的养尸丹同样可以增进僵尸品质,如果说荫尸法是外敷,那养尸丹便是内服用药。 这还是徐青第一次获得能够直接淬炼僵尸肉身的物品。 (本章完) 第88章 双生棺,鸳鸯墓 第88章 双生棺,鸳鸯墓 荫尸又称养尸,有干尸和湿尸两类。 荫尸就是人死下葬以后,毛发和指甲还在生长的尸体,如是孕中,胎儿也在继续发育,这类被称为尸婴,亦或者是阴鬼婴。 养尸经中有述,荫尸状态下的尸体,其毛发、指甲仍会继续生长,这是因为尸体吸取日月精华,或者吸取自家尸宅中的“旺气”所致。 其中尸说也有这么一条记载,说是如果挖出的荫尸齿口大张,不肯闭合,便会主动食人。 且食人对象必定会是从自家子孙开始。 徐青此时结合荫尸法与昔日所得经验,前后印证,对‘尸’的理解便又深刻了许多。 “果然,还是超度同行更有性价比!” 他每次超度尸体开出的奖励,都与尸体生前所学技艺或是经历、执念有关。 赶尸匠时常与尸体打交道,便更容易开出有助于僵尸修行的技艺或是物品。 徐青默默记下阴尸宗这个地方,以后说不准他还会与这些人打交道,不过现在他却并没有接触阴尸宗的打算。 在卢萍记忆中,杨奇英用一坛从慈照寺请来的特殊灯油,愣是将一具铁甲僵尸烧作焦炭,这让他不得不心生警惕。 说到底游尸三类还是不够强大,那慈照寺应对邪祟的火中添油之法,便对游尸有先天克制。 吾日三省吾身。 徐青复盘今日得失,知道了两个现在不能招惹的地方,一个是阴尸宗,另一个便是慈照寺。 想到杨奇英使用的特殊灯油,徐青忽然回想起来,在铺子的杂物架子底下,就放着一个窄口鼓腰的坛子。 杨奇英总共讨来两坛灯油,应对卢萍的铁甲尸时用掉一坛,那么仵工铺架子下的那个坛子,应该就是剩下的那一坛灯油。 啧!徐青难得露出笑容,虽说那灯油只是对付邪祟的一次性物品,但也算得上一种新的底牌手段。 除了得知杂货架子下面,那口坛子的用途外,徐青也明悟了其他不少事。 早先他只道仵工铺那口黑棺是封印卢萍的器具,如今看来却是杨奇英专门打造,用来荫尸养尸的器皿。 也难怪卢萍脸上会长满青毛。 看着眼前形象实在不敢恭维的异姓僵尸,徐青从山河图里取出修面用的剃刀,将卢萍身上野蛮生长的尸毛刮了个干净。 随后他又取出为尸体殓容用的脂粉和丹砂纸,为对方扑粉描眉,点上朱唇。 出马弟子行走江湖,形象一定要过得去。 拔掉尸牙,剪去指甲,等捯饬的差不多时,一个红妆粉面的冷艳女弟子,便栩栩如生的出现在徐青面前。 且不说这出马弟子好不好用,单是这面相身段,就够养眼的。 处理完卢萍的尸体,徐青又取出一颗养尸丹,丹药出现的刹那,空气中便弥漫起一股奇特馨香。 鼻翼翕动,纵使没有唾液,徐青也忍不住吞咽口水的欲望。 吞食丹药入腹,灵丹却没有立时化开,而是以一种外丹形态,静置在体内,纯白色的丹丸上,有丝丝缕缕的阴气不断流入他的身躯各处,滋润着整具尸体。 徐青回味无穷,内心对阴尸宗的评价又高出了几个档次。 这阴尸宗的尸体滋味果然非同一般! 饱溢的阴气浸透体表,不断滋润着他的皮肤。 徐青感觉他修行的路子似乎又多了一条。 僵尸修行方式繁多,最常见的便是荫尸、皮尸和肉尸三种。 肉尸即是活死人,这类僵尸为了维持自己的肉身不腐,通常会凭借本能捕猎肉食进补,并无修行意识。 皮尸顾名思义,本质是一具‘空桩’,也就是没有脏腑的尸体。 这类尸体会像荫尸一样生长尸毛,昼伏夜出。 皮尸的脏腑器官多数呈干瘪退化状态,但这类僵尸的皮肤却异常坚韧,可以保持永不糜烂。唯一的缺点就是皮尸同样没有生前意识,且皮尸性情极为顽固执着,属于是僵尸中的平头哥,不能轻易招惹。 徐青从开始便拥有自我修行意识,如今内外兼修,不仅皮肤能够保持坚韧不腐,肉身品质也达到了上品。 倘若他不收敛气息,被阴尸宗的修士碰到,恐怕立时就会成为这些人眼中的炼尸宝材。 “外面的世界终究还是太危险,阴河古道又是阴尸宗的试炼场,若是前往途中遇见阴尸宗弟子.” 徐青皱眉陷入思索,要是他提早知道这些关于阴尸宗的隐秘,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胡宝松前往阴河古道,去找那什么胡杨古墓,为对方出殡下葬。 虽说做生意需要讲究诚信,但冒险前往却不是他的本意。 “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到时候给胡宝松的尸体做个保鲜,等将来道行高深时,再去寻找胡杨古墓。” 打定主意后,徐青回过神,重新看向眼前形似墓穴的棺内空间。 服用养尸丹时,他曾散发出浓郁阴气,可当那些阴气触及棺内墙壁时,却好似受到一股强烈的吸力,将他溢散出的阴气吸收了大半。 好在这种情况只有一瞬,等恢复平静时,红棺便又如之前一般,似乎并无其他异样。 “怪事。” 这棺材不蕴养他的身体倒还罢了,怎么还反过来盗用他的阴气? 徐青打量着棺内空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琢磨片刻,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或许他可以按照荫尸法,在这里面布置一套蕴养尸体的布局。 眼前的棺材有丈许方圆,倘若用荫尸法稍作改进,再摆一张用来躺尸的冷榻,岂不是连躺在里面睡觉都能增进修为? 徐青来回踱步,时而用手敲击墓室墙壁,时而满意点头,完全一副刚入住新宅的模样,觉得哪哪都新鲜。 看完新家,徐青来到墓室门口,在他面前依旧是那扇漆红色的棺盖。 徐青触摸棺盖,正当他打算开棺之时,他伸出的手却忽然停顿下来。 他终于想起自己为何会觉得周围不对劲了。 他身处的这口红棺原本在铺子西墙脚放置,如今他盘坐棺中,棺门应该是正对他前脸所朝方向才对。 可他方才起身时,面前却并无棺盖,而是灰白的墓室墙壁。 如今他所触碰的阴沉木棺盖,则是在他转身之后,才看到的景象。 “怪事,难道是我吞服养尸丹修炼时,无意挪动了位置?” 徐青回头看了眼依旧跪坐在地,脑袋低垂的冷艳女僵。 难不成卢萍的尸体他也给挪了位置? 压下心中狐疑,徐青重新看向眼前的棺门。 “嘎吱嘎吱——”沉重的棺盖被推开,徐青还未走出棺材,便被一阵迎面而来的阴风吹迷了眼睛。 衣衫浮动,发丝飘荡,徐青眯眼看向棺外,却哪还有半点仵工铺的影子! 棺材外薄雾弥漫,鬼影攒动,一座坟茔墓地隐匿在雾气之中,徐青下意识施展望气术,这回他彻底看清了眼前情形。 不见天光的薄雾之中,隐藏的是一座封土颇阔的大墓,远处则是群坟环绕,没有半点人间烟火。徐青头皮发紧,他当即搬起棺材盖,没有丝毫犹豫,就要重新关上棺盖,回到棺材里。 他现在这模样倒是和先前卢萍遇到仙家堵门开盒时,做出的反应如出一辙。 棺盖发出沉闷响声,徐青本以为已经封棺,可他却仍能感到脚底漏风,似是有人正将脸贴在地上,朝他的脚踝吹气。 他低头看去,却发现棺盖只合上了一头,另一头却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惨白的小手,正紧紧抓握在棺材缝隙处。 “哐哐哐!” 连续的关门声响起,徐青攒足力气,喝道:“把手撒开!” 凄厉的惨叫声在棺外响起。 下一刻徐青便感觉到一股连自身都无法抗拒的大力,将棺盖暴力拆除。 紧抓棺盖不曾撒手的徐青也因惯性,被甩到棺外。 沉重的阴沉木摔落在坟土地面上,卷起一片烟尘。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青狼狈站起,夜间阴凉的湿气混合着远处呜咽的风声,让他这具僵尸都感到一阵阴寒。 他迅速起身回头,却看到被移除棺盖的漆红棺木早已不在仵工铺内,而是竖立在一处像是刚挖好的墓穴里。 先前抓取棺盖的惨白小手消失不见,徐青寻觅不到对方踪影,便拾起棺盖,警惕的往墓穴退去。 墓穴内雾气腾腾,徐青还未行走几步,耳边却忽然有凄然的唱词无端生起。 “黄泉路上无老少,奈何桥上莫回头。 白帝水,浪清,鬼鸳鸯,衔迎。 棺中合,同穴卧,身前意,死后明。 从此黄泉两相伴,孤魂碧落不相离.” 继而是响器冥乐吹吹打打的声音从墓穴后传出。 徐青身形僵滞,再未向前踏出一步。 只因红棺所处墓穴左右两侧不远,有两队身穿喜庆服饰的人影,正轻飘飘朝他荡来。 两队人马分工明确,有的吹奏笙箫唢呐,有的沿途抛洒四季纸钱,青白黄绿,煞是热闹。 徐青看着两拨人围在墓坑左右,此时他恍然察觉,原来这墓穴是按夫妻合葬的规格,挖掘出的鸳鸯墓。 在丧葬一行里,鸳鸯墓并非两人合葬一口棺材,而是一人一口棺木,相伴同穴。 打造这种棺材的棺木也有讲究,那便是必须是‘一体双生棺’。 何为一体,两口棺木所用木料,都是出自一根木材上,便是一体。 可问题来了,此时徐青面前的墓坑里,却只有一口棺。 ‘是谁那么缺德把人家用来合葬的棺材盗了一口?’ 徐青脸色发青,这柳有道可真是缺了大德! 再看墓坑中孤伶伶仅剩一口的棺椁,上面并无柳有道用墨斗弹下的印记。 也就是说,眼前这棺压根不是仵工铺里的那口,而是铺子里那口棺材的‘相好’! “双生棺”徐青结合迎亲队伍传出的唱词,哪还不知道自个是被这一体同生的棺材,传送到了这处地界。 难怪柳有道要把棺材封禁起来不肯开验,原来是藏了这么一个大坑! 自古阴鬼就有搬财挪物的说法,眼下倒好,直接把他给搬了过来。 徐青取出银蛇宝剑,带上指虎,钢筋铁骨的偃偶好似壁虎,攀附在他的肩头,等待指令。 墓穴右侧,一顶红轿停落,徐青眼睛微眯,看到一只熟悉的惨白小手掀开红纱软帐,大红盖头被阴风吹拂,时不时露出一点白皙肌肤。 “我本已心如死水万念灰,却不料三九寒夜透春光,莫不是天意偏怜幽谷草,怕只怕世态炎凉多风霜……郎君啊,妾身苦守空闺许多年,总算盼得你回心意又转……” 轿中新娘轻启唇口,凄凉婉转的唱腔如秋月又遭寒霜冷降,沉寂的古墓非但没有因此变得活泛,反而更显阴森。 右侧红轿虽然停落,但左侧的迎亲队伍却没有停下脚步。 眼神空洞,头戴斗笠,面遮白纱的憧憧鬼影吹着喜庆的响器,转眼就来到了墓穴跟前。 徐青如临大敌。 不过那些阴鬼轿夫却并未继续靠近,反倒是扭转身体,背对着他开始往来路回返。 “迎驸马回府!” 正当徐青不明所以时,一声尖叫忽然从迎亲队伍前端传来。 待声音落下,无数纸钱从徐青脚底坟土钻出,继而便像是风卷落叶,将他彻底包裹。 纸钱无风自燃,虽说没有攻击性,但那浓烈的香火烟气却能阻挡视线。 待徐青从烟熏火燎中回过神时,却发现自个不知怎的,就躺进了一口封闭严实的棺木内。 棺木空间狭小逼仄,徐青眉头皱起,奋力推动棺盖。 捆绑在棺外的红绸骤然断裂,负责抬杠的阴鬼乱作一团,唯有徐青从棺中坐起,看向四周。 旁边顶着四盏大红灯笼的喜轿,缓缓停在一座石桥边上。 石桥下没有河水,而是涌动的浓郁雾气。 似是感知到徐青掀棺的动静,喜轿中的新娘忽然娇滴滴出声: “郎君不愿独自前行,不若就来奴家轿里一同回去。” 徐青刚脱离棺材束缚,脚下便再次腾起一堆纸钱将他包裹。 待纸钱消失,徐青眼前一,待睁眼,便发现自个躺在了女鬼所在的轿中。 而他的脑袋,此时正枕在新娘的裙摆上。 红盖头轻轻拂动,徐青仰面躺在新娘大腿上,以他此时的视角,刚好能看到对方藏在盖头下的样貌。 一点朱唇,恰似樱桃;半张粉面,酷似娇。 徐青眼见对方势必要缠上自个,索性也不再挣扎。 “娘子痴心一片,我若再拒,那便是不识好歹了。” “不过等下娘子可也不要做那负心鬼,弃我于不顾” (本章完) 第89章 凤冠霞帔 第89章 凤冠霞帔 迎亲队伍抛洒纸钱,一路响器不停穿过石桥。 喜轿内,徐青眉眼含笑,心中却无丝毫紧张。 在两人贴贴的那一刹,他的度人经便已经有了‘生理反应’。 鬼新娘也跟着痴痴发笑,却还不知自个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女鬼正庆幸自己遇到如此识趣的郎君,要换作她以前那些新郎,此时不是吓得昏厥过去,就是大喊大叫,哪像眼前的青年,看她的眼神就好像要把她吃了似的,就连那手也不老实 “郎君怎这般急色,可真是羞死奴家了。”女鬼眉眼含春,却也不作抵抗,任由眼前青年胡乱施为。 徐青倚靠在女鬼身旁,对方红裙遮盖下的身躯异常娇软。 此时的他已然拉起女鬼的小手,正来回抚摸。 冰凉滑腻的触感,像极了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徐青揉捏女鬼的小手同时,眼中一抹碧绿幽光一闪而逝。 望气术打开,眼前如玉脂葱白的小手瞬间化作苍白枯瘦的白骨模样,徐青像是没有察觉,依旧没事人一样笑眯眯抬头,这回他总算看到了新娘子的真实面貌。 红纱盖头下,一点朱唇湿润小巧,竟没有丝毫干瘪。 再看皮肤,依旧白皙细嫩,仿佛吹弹可破。 徐青诧异一瞬,可当他目光落在新娘的脖颈上时,看到的却是一截白玉般的骨节,一直延伸到嫁衣包裹的衣领深处。 一具白骨尸体,却顶了个活人般的美人脑袋? 这年头的女鬼怎么还玩起了图骗? 望气术观瞧下,女鬼身上的灰白岚气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脖颈,脖颈之上,则流转着碧绿色的生机,就像是刚取了别人的新鲜脑袋,嫁接在了自个头上,里头的生机还未彻底消散。 “娘子容月貌,保养的可真好,不知都有什么秘方?” 徐青好奇发问。 女鬼本不欲回答,可她足下的三寸金莲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住。 “郎君莫要胡来,等到了府上,妾身再好好服侍郎君.” 徐青不管不顾,脱掉绣鞋,就把那小脚放到了自个大腿上。 “良宵苦短,何必等到那时,这里又没外人,你我不如就在这野地里,成就好事,岂不快活?” “奴家虽是公主,可却不是嫡系,若是在这里风流,被嫡公主看到,怕是少不了要吃一顿挂落.” “既然如此,娘子便告诉我实情,为何娘子会如此貌美,可是有什么秘法?若是不肯,那我可就要对娘子的脚,做大不敬的事情了!” 徐青看着搂着自己脖颈,樱桃小口直吐阴气儿的女鬼,脑海中的度人经早已饥渴难耐。 女鬼嘤咛一声,紧咬红唇道:“这是禁忌,不能告诉你,你若是想对妾身不敬,那便来吧!” “.” 徐青目光闪烁,虽然与鬼新娘只短短交谈了几句话,但他却从中得到了不少信息。 柳有道挖掘双生棺的地界在阴河古道,如今他来到此地,发现了另一口双生棺,那此地多半就是鬼王陵。 女鬼自称公主,但却又提到自个不是嫡系。 如此说来鬼王陵的鬼王不止一个女儿,且在这些公主里面,也存在着地位差距。 他只是随口一问,可面前女鬼却宁可得罪嫡公主,也不愿吐露保持面貌的秘密。 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兴趣。 女鬼不知徐青心中所想,被挑逗起情欲的她,早已欺身而上,一身的嫁衣霞披自动滑落,露出白剌剌的身体骨架。 徐青看得眼皮直跳,他收起望气术,复又看去,这才满意点头。 还是遮眼法好使! 一手轻揽女鬼盈盈一握的小腰,另一手按住女鬼迫不及待想要解他裤带的小手。 徐青笑眯眯道:“娘子果真准备好了?我这人可不太会怜香惜玉。” 女鬼媚眼如丝,口吐香兰道:“奴家不怕,要是夫君有这个本事,就是奴家被糟蹋死了,也心甘情愿。” “好好好!娘子真是识大体明大义,既然如此,那为夫可就来了。” 说罢,徐青骤然抱紧女鬼身躯,脑海中的度人经哗哗哗极速翻页,无数经文谒语堆叠在一起,似是一群道士围坛作法,又像是祭场里数不清的信徒在顶礼朝拜。 这女鬼道行太深,他怕不用尽全力,无法扼制住对方。 此前度人经从未有如此粗壮。 徐青虔诚无比,立下大宏愿,只要今日能得到这只女鬼,就是立马死了,变成僵尸,他也心甘情愿。 此时迎亲队伍已经进入墓穴一二里深的地方。 徐青所处轿外,红布帷幔飘飘荡荡,四盏灯笼忽明忽灭。 喜轿内,一声痛楚凄厉的惨叫陡然响起。 然,只是一瞬,便又彻底恢复寂静。 喜轿顶上,四盏红灯笼随之熄灭。 随着唯一的光源消失,整支迎亲队伍便仿佛迈入深渊,陷入墓穴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没了喜轿里的鬼新娘维持幻境,仅是一阵阴风刮过,眼前的石桥亭榭,规整道路就开始扭曲变形。 江南水乡的石桥亭榭变成了墓碑坟包,长廊曲折的石板路也变得崎岖不平,周遭木扶疏的美景化为凋零腐朽的丧幡烂纸。 左侧身穿红衣的轿夫,右侧身穿白衣的响器师傅,纷纷褪去衣裳,化作白骨糜粉,卷起一阵阴风,便各自呼嚎尖啸着钻进了陪葬用的坟包里。 帷幕朽烂,只剩下木制框架的喜轿静静落在墓穴通道处。 透过轿窗,隐隐可见一个青年正紧紧抱着一具只有头首不腐的尸骸,好像睡着了似的。 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冢大墓里,徐青他真的睡得着吗? 那必然不可能。 且说徐青听到一声好比经历破瓜之痛的凄厉悲鸣后,他便一头扎进了女鬼深不见底的走马灯里。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徐青看到了大雍朝往前倒退千年的古朝风光。 这一朝并未一统,而是由五个小国划境分治。 这五国按地理方位可分为东虞、西齐、南燕、北梁和中景朝。 鬼新娘褚玉,便是景朝的烟宁公主。 褚玉并非皇后所出,而是嫔妃‘庶出’。 皇后之女相当于雍朝的固伦公主,意指国邦,属于嫡皇女。 嫡公主品级与朝中一品官员等同,地位绝非嫔妃庶出可比。 似褚玉这等妃嫔所生的皇女,品级只相当于二品官员,属于和硕公主一类,意指地方,远无嫡系来的尊贵。 褚玉天生聪颖,容貌也生的俏丽,而嫡公主却是个生性好妒,相貌平平的‘尊贵’皇女。有这份地位加持,嫡公主看不得他人夸赞褚玉,便时常在皇后面前搬弄是非,私下里也经常捏造谣言,让宫女内侍在宫中替她嚼舌。 褚玉生身母亲因那些闲话,变得日益憔悴,但她又无可奈何。 恶语如劈斧,树尚经不起百斧,更何况是人? 终有一日,被是非缠绕的褚玉母妃一病而倒,前来诊治的太医都说是心郁成疾,非药石能医。 褚玉与之母女连心,自知造成这一切的根结在哪。 也正是那一日,傅粉施朱,将自个打扮的好似出嫁新娘的烟宁公主,对着铜镜中的俏脸落下了剪刀。 自此往后,烟宁公主便时常白纱遮面,从不摘下。 凡是宫人妃嫔问及,便只说是患了痈疽恶疮,不得已挥刀放出毒血,这才将疮疾治愈。 嫡公主得知此事后,一连数日都眉间挂喜,只觉心中快意至极。 以往各家各府的名贵子弟举办宴会,她最不希望烟宁公主参加,可自从褚玉毁了面容后,她便次次主动邀请褚玉参会。 倘若不去,她反倒不喜。 某一日,褚玉在宴会中遇到了当年的新科状元,两人吟诗作对,无比投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彼时郎情妾意,新科状元欲要褚玉揭开面纱,看一眼意中才女的真容。 面容尽毁的褚玉哪肯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模样,她只能以自身丑陋为由,拒绝显露真容。 状元郎见她身段姣好,脖颈手臂不经意间露出的皮肤也非常白皙细嫩。 俗话讲一白遮百丑,像这样的女子,再丑又能丑到哪里去? 状元郎把握时机,当即上前,言辞凿凿说自个只喜欢姑娘的才华内在,至于容貌丑陋与否他并不在乎。 如果有一个女子大字不识,无才无德,那即便她貌若天仙,他也不会有丁点喜欢。 褚玉信以为真,可当她真的揭下面纱,露出蜈蚣乱爬的疤痕后,面前的状元郎却噔噔噔连退数步,随后便告罪一声失礼,狼狈逃离。 此时的褚玉何止脸上划刀,就连她心里那也不好受。 眼泪珠子不要命的往下掉,正值妙龄的漂亮姑娘却因为昔日一个决定,沦落到人见人怕的地步。 又三年过去,北梁大军压境,直抵皇城。 景皇自觉国朝气运将近,便将一众妃嫔子女赶入阴河古道陪葬,打算以禁忌之法,创立阴间王庭,再续国朝气运。 此时各公主都有驸马合葬,唯独烟宁公主尚未嫁娶,国师见状便命阴行匠人,打造了一对双生棺,一口用来埋葬烟宁公主,另一口则以空棺陪衬,将来可在阴朝招亲完善纲常。 徐青看到这里时,走马灯却忽然黑屏,但度人经却仍在翻页。 看着眼前黑屏画面,徐青很快醒悟过来。 这应该是烟宁公主死后,在棺中度过的时间段。 徐青加快度人经翻页速度,等到眼前重新有光亮之后,画面一转,已是百年之后。 此时一身皮肉散尽的烟宁公主,已然成了鬼王陵的白骨公主。 千年修行,褚玉引诱拐骗无数驸马入住双生棺,但最后却都化作了一堆白骨朽土。 原因无它,只因褚玉生前执念作祟,只想着盗取他人生机,填补自己的白骨肉身,重新拥有美貌容颜。 也因此,褚玉另辟蹊径,在阴河古道里得了一套专门夺取活物生机的法门。 一只兔子可以让她恢复面貌半日,一个活人则能让她维持百日容颜。 徐青看的直皱眉。 你说这公主要是借助这些活物的生机提升自身道行倒也说得过去,可她抓来这么多的活人后,竟将大半都用来维持虚假肉身。 如此舍本求末,也难怪生前斗不过嫡公主,死后还要受对方压制。 回想起走马灯里,那位嫡公主化身鬼物吞食自家驸马的凶残画面,徐青只觉头皮一阵发紧。 也幸亏鬼新娘的执念是容貌焦虑,不然真让她老老实实修行千年,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斗得过她! 需知度人经虽是尸体天敌,但却有着先天限制。 那便是必须触碰到身体,才能顺利超度对方。 若是碰到没有形体的阴鬼,或是禁止贴贴,只站在远处丢技能的尸鬼,他这个最大底牌就会彻底失去作用。 画面里,徐青看到了褚玉伸出惨白小手,抓住双生棺的棺盖,堵他门的场景。 再然后就是鬼新娘被他抱在怀中彻底感化的画面。 走马灯结束。 白骨新娘尸体定价:地字上品。 度人经奖励了一部夺气归元决,一套凤冠霞帔,还有一枚活死人,肉白骨的还魂丹。 夺气归元决能夺人生机,化作自身道行。 凤冠霞帔则是一整套的宝衣,水火不侵,能防污秽,可避刀兵,算是一件. 徐青陷入沉默,这玩意该怎么划分?嫁衣还是战袍? 若说是嫁衣,这功效却和嫁衣完全不搭边。 若说是战袍,谁与人斗法的时候会穿一身嫁衣? 徐青取出霞披,只见上面绣有各种云霞、鸟、龙凤,看起来尊贵且庄重,完全是大妇出嫁时才有资格穿的衣服。 再瞧凤冠,上头冕旒,博鬂,环口,宝坠各种样,精致无比。 冠体一只翠凤凰点缀,前额下垂一圈珠宝流苏,晶莹玉润。 徐青披上霞披,扶上凤冠,只觉像是为他量身打造,大小长短多一寸不美,少一寸不行。 至于为何要穿上这大红嫁衣 在徐青眼里,此处墓穴仍是红色危险区域,在回去仵工铺之前,指不定路上会遇见哪些鬼怪妖魔。 披上这战袍,好歹能让他多一份安全感,至于合不合乎礼法,美不美观与他自身安危相比,这些只能靠边站。 此时徐青身穿嫁衣,坐在喜轿当中,倒是比褚玉扮作的鬼新娘还要更像几分。 最后,徐青看了眼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还魂丹,微微摇头。 这丹药听起来玄乎,实则只能救那些一口气尚存的活死人,若是让他服用,却是不会有任何效果。 随手将还魂丹丢进山河图仓管,徐青低头看向轿子中安静沉睡的白骨美人。 晶莹如玉的白骨尸骸上,顶着烟宁公主鲜活的螓首。 徐青伸手将其捞起,用公主抱的方式掂量了一番,还挺沉。 再仔细打量烟宁公主的面容。 粉面含睡,眉黛春烟浓。 徐青挑起对方下巴,啧了一声。 要他说这才是真正的粉面骷髅。 这白骨尸体不错,正好带回去给玄玉当二号机用。 (本章完) 第90章 前路漫漫,斯人易逝 第90章 前路漫漫,斯人易逝 身穿红嫁衣,胯下五马,袖中暗藏梅针。 徐青也不管自个是什么打扮,眼下他只想快点离开这座千年古墓。 活人有活道,阴人有阴路。 阴河古道虽是养育这些阴鬼的摇篮,但同时也是束缚这些阴鬼的囹圄。 早先胡宝松曾对徐青说过一件事。 说是柳有道运道好,趁着阳火封墓的空当,取巧盗了一口双生棺出来。 阳火也称天火,徐青原本对此事一知半解,只寻思是从天上降下的天外来物,纵然不是陨铁亦是天雷。 可当他超度褚玉,看过对方记忆后,他才知道了一些不为常人所知的隐秘。 其中有些隐秘太过久远,甚至于在褚玉这只千年女鬼的记忆中,也只是传说。 这些传说里,便有阴河古道的来历。 相传这条古道曾是万年前阴间忘川河改道,冲刷出来的一条通路。 后来河水归位,但这条古河道却因此留了下来。 当时有许多阴行人,还有妖魔发现这条古道阴气浓郁,仿佛幽冥,很是适合修行。于是这些人或是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就都扎堆似的往里面侵占地盘。 这种情况持续了数百年,直到阴河古道被瓜分成数十片区域,才趋于平稳。 像胡宝松祖上所建造的胡杨古墓,就是其中一片修行地。 不过经过这许多年演变,许多古墓已经被后来者鸠占鹊巢,成了这些阴物的栖息地。 眼下徐青所处的公主墓在鬼王陵内围边缘,而鬼王陵则又在阴河古道的边缘。 仅是边缘,就蜗居着一群千年老鬼,若是内围,还不知有多少老怪盘踞。 骑着太子马一路疾驰,等冲出墓穴,来到墓口的鸳鸯坑时,徐青方才回头望了眼阴森森仿佛没有尽头的鬼王陵墓道。 抬头往封土外看去,阴河古道横亘不只几许宽,蜿蜒更不知有多少里。 徐青哪怕施展望气术,极目远眺,也穿不透那层层阴云。 刮骨朔风吹过,在河道之上,偌大的牛头人骨骼,马首人骨骼,半埋半掩,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古怪鱼类骨架,散落各处。其中有的已经风化,有的则在河道里被人摆成奇异造型,似是路标景识。 徐青望着苍凉的群坟墓地,心中愈发感觉自身渺小。 虽说僵尸无寿,但真要经历千年万年,纵使他能抵挡住岁月侵蚀,也难保能躲过他人戕害。 再比如这些千年阴鬼,据胡宝松所述,柳有道当初涉足古墓盗取棺材时,有天火降临,但那天火却并非徐青所猜测的陨铁火雷,而是千年之劫。 徐青结合褚玉记忆得知,那场天火始发于鬼王陵深处,蔓延百里方圆,乃是鬼王渡千年之劫时引发。 凡是修行者,皆为夺天地造化,侵日月之机,倘若身具五百年道行,便有天雷降罚。再五百年,更有天降阴火焚身 这些修行方面的禁忌自古相传,便是世俗传记杂说之中也多有记载。 徐青原以为三灾利害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可当他在烟宁公主眼里,远远看到天火蔓延百里群坟时,他才恍然惊醒。 原来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已经出现在他前进的道路上。 十年道行成就铁甲尸,百年道行成就银甲尸,五百年道行便是金甲尸。 “尸王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徐青深深看了眼被阴火焚烧过的群坟。 肉眼凡胎之下,群坟依旧林立,没有任何灼烧过的痕迹,但在望气术视野里,远处与鬼王陵接壤的一片土地,却呈现出灰败枯朽的色彩。 这些天火从鬼王身上引发,波及甚广,如今鬼王陵如此寂静,说不得也与此前的天火有关。 褚玉虽说为了维持美貌,荒废了自身修行,却也因此道行未满,不用应对劫数。 但他徐青可没有容貌焦虑。 “玄玉有近四百年道行,再修行几年,说不得也要面对劫数。” “它见多识广,或许回去后可以向她取取经,说不得会有解决办法。” 思虑间,五马已经载着他来到鸳鸯墓前。 徐青翻身下马,他屈指轻弹马腹,五马便化作一道五色彩气,遁入山河绘卷之中。 迈步来到仅剩的一口双生棺前,卢萍的尸体仍安静的跪坐在里面,此时的她螓首低垂,身躯刚好正对徐青,倒像极了忠诚的侍女,恭迎主人回家的模样。 徐青四下打量,找到了散落在不远处的棺盖。 拾回棺盖,徐青看着眼前的双生棺,却没有打算立时进入,他合上棺盖,双手合抱,用力将棺材拔出墓坑。 徐青试图将其收入山河图,却没有反应。 也不知是双生棺占据的空间太大,还是山河图不能收容这类具备空间搬运功能的法宝。 眼见无法收入囊中,徐青索性将双生棺抗在背上,接着他打开望气术,寻了个阴气稍微淡薄的方向,便开始发足狂奔。 烟宁公主失踪的事早晚会被鬼王陵其他阴鬼察觉,若是这口棺材还放在原地,怕是会让鬼王陵的部下,甚至是鬼王本尊,顺着棺材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若是这口棺材真有他猜测的,具有来回搬运棺中物品的能力,说不得鬼王陵的阴鬼还会借此去到他的铺子里。 要知道现在仵工铺里的那口棺材,已然被他解除了重重封禁,他又不曾接触过高深的阵法禁制,如何能防得住对方登门造访? 到那时,说不定他正撸着猫,吃着蜡烛,哼着歌,突然就被一群借道阴兵给劫了! 那他找谁说理去? 扛着棺材来到距离鬼王陵二十里外的一处地方,徐青在一群荒冢野坟里寻了个不起眼的墓穴。 随手将里面躺尸的尸骸超度,获得一门不值一提的生活技能后,他便放下双生棺,将其埋入坑中。 处理完棺材后,徐青取出风水镇物,埋在空穴周围,组成一个与阴宅路数截然相反的阳宅布局。 这样,此处墓穴便成了阴物眼中的‘凶宅’。 回到墓穴,封闭墓门,徐青思索片刻,仍觉不够妥当,他也不嫌麻烦,当即指挥偃偶在墓穴后方重新打了个暗室。 将埋好的双生棺挖出,再次调换位置,事后徐青取出几瓮克制阴邪的秽物,在墓穴主室中布下陷坑,里面不放任何尖刺机关,只放一些天葵水、人中黄等稀汤寡水的东西。 末了,徐青又从箱庭里挖出一具尸骸,放入主墓室,并做出已经被人掀开棺盖盗取过的迹象。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安心进入双生棺。 关闭棺盖,徐青抬头打量着眼前丈许方圆的棺内空间,陷入思忖。 早先他在仵工铺服食养尸丹修行时,曾无意间散发出浓郁阴气,可当那些阴气触及棺内墙壁时,却有一股没来由的吸力,将他溢散出的纯粹阴气吸收了大半。 “这棺材搬挪物体的特性,莫不是需要用阴气触发?” 徐青心中微动,当即他便调动起体内的阴灵之气,使之源源不断往棺材里灌注。 熟悉的吸力传来,双生棺内阴刻的符文闪烁微光,当所有符文尽数亮起时,徐青眼前一,方才还在他面前的棺盖,已然变作灰白墓穴。 待转过身,徐青眼前一亮,只见双生棺的棺盖一如之前,回正了方位。推开沉重的棺盖,久违的亮光落在身上。 “喵?” 仵工铺里,苦等多时的玄玉瞪大眼睛,嘴巴微张,猫脸上写满了震惊。 仵工铺的棺材什么时候成了衣柜? 而且放的还是嫁衣? 仰起脑袋望向眼前穿着一身凤冠霞帔的青年,玄玉疑惑道: “徐仙家这是要嫁人?” “.” 徐青闻言愣了下,随后他低头看向身上的大红嫁衣,饶是他脸皮够厚,也禁不住这一身红绸映照。 “瞎说什么,我一个大老爷们,嫁哪门子人?” “可徐仙家穿的衣服我以前见过,那是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才会穿的衣服。”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你觉得我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唔”玄玉来到徐青跟前,伸出前爪,试探着勾了勾拖在地上的裙摆。 它抬头看向徐青,说道:“以前我曾陪伴一位官家小姐长大,她穿上这身衣服后,就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说那里四季如春,从不落雪。” “我没有跟着她去,自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徐仙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我听说男子入赘,也算出嫁。 徐仙家也会入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吗?” “.” 徐青低头看着满脸认真的猫儿,有些愣神。 玄玉的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似乎在长生种眼里,所遇见的人都是匆匆过客,时间长了,哪怕相熟之人离去,也会习以为常。 “如果我真要去到远方,玄玉仙家会作何感想?”徐青好奇问道。 玄玉闻言眨了眨眼,说道:“徐仙家不是一般人,想来也能活很久,我们终会有再见的一天。” “你难道就没想过跟我一起去往天南地北,四处云游?” “外面世界太大,我以前看过一眼,从那之后我就回了津门,再也没有出去的念头。” “青卿娘娘法力高深,难道还会在外面吃亏不成?” 徐青只觉眼前的小猫身上藏着大瓜,他眼前一亮,下意识引诱玄玉吐露过往经历。 “.”玄玉抬头看向一脸八卦的青年,有些懊悔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猫也一样。我生有九命,在津门时从未有过损害,只出去过一回,便丢了一条性命。 外面的世界太过危险,徐仙家最好也不要轻易远行。” 徐青忍不住问道:“你可是道行高深的仙家,那得遇见什么事,才能损失掉一条性命?” “徐仙家想要为我伸张正义?” 徐青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玄玉仙家的仇人一定会死在我前面。” 在徐青眼里,只要他活的够久,那么就可以把玄玉的仇家熬死。 玄玉似是没听出徐青的话外音,它颇为触动道:“这样的话,我就更不能告诉徐仙家了,他们很厉害,徐仙家去为我出头,很可能会和我一样,丢掉一条命。” “.” 徐青无话可说,他还能有几条命? 眼下也就剩这半条了。 徐青见状也不再追问,正如玄玉所说,如今的他道行还是太过低微,既然对方不愿提及这些事情,那就交给岁月。 玄玉和他都算是很能活的那种类型,等百年、千年,甚至万年过去,那些仇家说不定已经变成尸体。 他精通定穴堪舆之术,又有寻尸决和紫微斗数在,届时不信找不到那些对头的尸体。 活着他不敢打,死了还不是任他拿捏? “徐仙家为何发笑?”玄玉见徐青一脸阴笑,只觉对方笑容比当初谋它性命的仇家还要可怖。 “我不笑别个,单笑得罪我的人无谋,害你的仇家少智,倘若我是你的仇家,必然会追索千里万里,也要寻找到你的踪迹,只为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玄玉气息一滞,莫名觉得脚底有凉气生腾,直冲脑门。 “徐仙家不要开这种玩笑。” 玄玉柔顺如绸的毛发不自觉乍起,它扭头看了看仵工铺紧闭的铺门,这才松了口气。 好在它现在成立了堂口,有一帮仙家作为耳目帮手,还有徐仙家陪伴,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松了口气,玄玉坐在地上,尾巴刚好绕一圈,挡在并作一起的前爪上。 “说起来徐仙家在棺材里呆了好长时间.” 玄玉这话说的倒没错,闭棺前徐青曾许诺一柱香时间就会出棺,可它足足等了三炷香,也没见对方从棺材里出来。 人类虽然会计算时间,但很多时候都不会守时。 他们不是快一些,就是慢很久。 这是玄玉和人类打交道的这些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曾经与它结缘的官家小姐出嫁上轿前,曾对它说,要不了许久,就会回来看望它。 结果它等了许多年,等到普通人都活不到的岁数时,它才失落离去。 还有一次,酒楼掌柜的儿子说要投军从戎,临走前他许下诺言,说三年后便会归来。 可惜,三年后玄玉替掌柜守候了许久,也没看到对方的身影出现在酒楼外。 直到多年后,才有官差送来一封沾满血迹的绝笔信,和一些阵亡抚恤金。 徐青此时正好转过身将卢萍的尸体拎出,倒没注意到玄玉那一刹落寞的神情。 在他眼里,玄玉到目前为止,都是一副似乎无惧岁月变迁的模样,这对他而言正是自个前进的方向,至于将来他会如何回忆今日的过往,就不得而知了。 “玄玉,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以后她就是你的出马弟子,你可以为她取一个行走江湖的道号,最好威风一点,霸气一点,你看叫孙二娘如何” (本章完) 第91章 喜宴 第91章 喜宴 六月溽暑,正是季夏之时。 徐青最近业务繁忙,除了水门桥宅院种下的尸体快要结出猖兵果实,需要抽空照料外,隔壁纸扎铺的大才子吴志远也送来了一张婚宴请柬。 自从吴志远中了生员案首后,纸扎铺的门槛都险些被过往媒人踩烂。 吴志远本就生的眉目清秀,再加上府试第一的声名加持,纵然他家中做的是白事生意,可也拦不住媒妁搭桥。 有道是门庭冷落车马稀,一朝成名天下知。 白沙县主官张庸听闻吴家兄弟之名,便私下里穿着常服前往打探。 结果正如坊间所传,吴志远真个有青年美质,且谈吐极为得体,若假以时日,必将如池中之龙,一跃成翔。 张庸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招赘夫婿,唯独小女待字闺中,尚未嫁娶。 他相中了吴志远之才,便特意央请中人说和,欲要招吴志远为婿,结成两家之好。 为打动吴志远,张庸言称自家府上藏书极多,也交得名师,将来可以为其铺路,全力扶持他考取功名。 吴家虽是泥腿子出身,世代经营纸扎铺,却也不是势利之人。 期间吴志远到县太爷府上做客,名为拜访,实为查探。 他中途如愿见得张小姐一面,对方性子甚是温婉,容貌亦是中上。 两人眉来目去,正是郎情妾意两相投。 也因此,五月末两家择了吉日,徐青便也因此收到了喜宴请柬。 “张县令家的女儿?” 徐青一下就想到了那位有着先天磨豆腐圣体的县令小姐。 不过当他向吴志远打听名姓后,方才得知,原来那位爱男扮女装去勾栏听曲的小姐,是县太爷的大女儿,目前早已招了赘婿。 “志远,你当真要去当那赘婿?” 吴志远摇头道:“我若成亲,总不能让张小姐与我一同住在纸扎铺,县爷爱惜声名,亦不愿爱女屈嫁,是以让我暂住张府,非是入赘。 县爷也已说明,等我将来立身成事,便可搬离出府,独立成家。” 徐青点头道:“这样说来,倒也说得过去。不过张县令毕竟没有儿子,续不得宗族香火。” “可别到最后假戏真做,真成了赘婿,那你爹怕不是得天天来找我诉苦。” “徐兄放心,我吴志远虽名字取得不怎么出彩,但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吴志远哈哈一笑,颇有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快意。 目送吴志远离开,徐青展开请柬,看了眼日期。 却是与胡宝松早先定下的出殡日子仅隔一日。 得,他这业务可也真够忙的! 傍晚时分,有个身穿香灰色彩绣褂子的妇人来到仵工铺。 徐青打眼一瞧,对方头顶带着一圈镶绿头绸,模样甚是面熟。 “呦,这不是王媒婆吗,您这是有生意给我介绍?” “呸呸呸,净瞎说!” “我一个牵红线搭桥的红娘,怎会跑来给你介绍生意。” “那你这是?” “徐秀才,姨问你,你要娇滴滴的小娘子不要?” “.” 徐青直了直身子,答非所问道:“王大姐突然来找我,莫不是背后有人央请?” “不愧是秀才,脑筋转的就是快!”王媒婆捏着小手绢,凑到跟前,笑眯眯道:“姨可是听吴耀兴说的,你在府试中考了生员第四,却还没个娘子。这不,菜市口做大买卖的万老爷听闻了此事,便想着将自家女儿与徐小官人凑成一对儿。” “徐小官人是秀才出身,这白事铺子毕竟不是长法,以后若是中了举人,说不得还能赚个官儿当。” “万老爷听闻徐公子没有家室,也无亲眷,便特意交代,说他甘愿腾出一栋宅院,供徐公子日常所居,且愿意出资扶持公子读书,考取功名。” 徐青瞥了眼坐在柜台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玄玉,心说这吴耀兴可真会给自个找事。 他丧葬铺子开的好好的,本想无人会来这晦气地方拜访,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也有媒妁过来与他牵线搭桥。 徐青心里一乐,顿觉有趣。 此时他左右无事,索性便和王媒婆唠起嗑来。 他开口先问那菜市口的万老爷做的是什么生意,聘礼有多少。 要知道凡是入赘,均得是女方出聘礼,男方添嫁妆。 徐青想着,要是没有千儿八百具尸体,大抵是不够聘他过门的。 “万老爷做的是大买卖,每日都有油水可捞,便是一日两餐,也顿顿都有大鱼大肉,绝对亏待不了徐秀才。” “你莫不是说的菜市口杀猪的万屠户?” “怎能这么说,万老爷虽是屠户,可也是宰牲亭里的头号人物,再怎么着也比徐秀才现在做的生意红火.” 徐青闻言脸色一下就变得精彩起来,他还当是哪个大户,原来是常卖他猪血的那个屠夫。 对方的女儿他也略有耳闻,确实算得上是千金小姐,不过却不是此千金,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千斤。 徐青拿自个和隔壁吴志远一对比。 得,吃瓜吃到最后,自己反倒成了乐子。 “王大姐,以后牵红线的事莫来找我,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但若是有白事生意,您可以尽管来,利事钱定然少不了” 送走王媒婆,徐青让玄玉守着铺面,他则独自一人回了水门桥。 风水宝宅里,百具尸体经过埋尸地蕴养,已经积攒出足够凝炼出猖将的浓郁阴煞。 徐青布设香案,供桌上一杆猖旗横放。 早先他超度同行时,曾获得一份豢养猖幽兵的法门,还有号令猖将的猖旗一面。 如今法事圆满,阴煞汇聚成云,却正是他养炼猖将幽兵的好时候! 手捧三柱香,徐青燃香作法,待香炉中的灵香牵动院中阴煞后,他便开始念诵‘役猖兵咒’。 “正一天伤,元首从良。 天师有旨,速捉祸殃。 遍通九地,杀鬼擒伤.” 念诵役猖兵咒的同时,徐青挥舞猖旗,院中霎时阴风大作,那些掩埋在地下的尸体好似雨后春笋,纷纷破土而出,露出一颗颗骷髅脑袋。 骷髅受咒言驱使,个个转动颈骨,似是朝圣一般,看向科仪祭台所在方位。 徐青恍若未觉,任由周遭一圈又一圈的骷髅头向他张嘴嘶吼。 暗红色的死煞之气从骷髅口中喷涌而出,像是毒蛇吐信,喷出一缕缕血色烟雾,没入徐青身前所刻画的阵图中。 “善者降福,恶者降殃。 恶人憎我,尽死报伤。 吾今使汝,大逞猖狂.” 役猖兵咒念罢,院中忽然响起爆竹迸裂的声响,百颗骷髅头尽皆化为白色齑粉。“收!” 徐青手掐猖印,手中猖旗上顿时亮起道道血色符文。 那些符文聚拢在旗面正中,等光芒消退,猖旗上便多了个古象形的猖字。 感受着猖旗里面传来的冥冥感应,徐青难掩心中激动。 这将是他获得的第一只猖将阴卒,但绝不是最后一只。 身为僵尸王,出门带领一支千猖军阵,或是万猖阵,应该很合理吧? 徐青打量院落,除了身前地面上刻画的阵图范围外,其他地方再无半点阴气儿。 这院里的死煞之气,已然被养炼出的猖将吞食一空。 亮个相吧,小宝贝! 徐青望着身前一小片阴煞之气浓郁到极致的地面,心中的期待已然溢于言表。 念头微动,手中猖旗涌现一抹邪异红芒。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身前凝聚阴煞的地面忽然开始震颤,有黑色死气透过土壤往外发散。 徐青眉头微挑,这动静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大一些。 院中,由百尸煞气凝聚成的猖将缓缓从地面爬出,当先攀出的是一只黑雾弥漫的赤骨手爪,长二尺余,宽约一尺二寸,伸展开来时比蒲扇还要大上一圈,曲握成拳时则如酱坛酒瓮大小,甚是骇人! 自个这小宝贝怕不是有点大 随着猖将破土而出,香案祭台前刻画阵纹的地面似是地龙翻身,寸寸迸裂。 徐青眼睁睁看着一尊皮肤深赤,体形大如亭盖的妖魔出现在他跟前。 《闽中记》曾有记载——盖岭山中有物体如大瓮,头如猪,牛蹄兔尾大逾犬,善噬人,性贪猛,音如小儿啼。其性食已亦杀人性命,人见其没于地不复见 相传,龙与猪相交生猖,而猖将的形体虽是人形,但却同样有着牛蹄妖首的异类特征。 此时眼前的猖将默默侍立在徐青身前,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徐青也不清楚猖将的叫声会不会也如小儿啼哭一般嘹亮。 “这玩意个头太大,不过还好可以收入猖旗。” 眼前的猖将看似拥有实体,但徐青心里清楚,若要究其本质,这些猖将幽兵仍是阴煞之气汇聚,虽能听令行事,但并无本我性灵。 徐青有心试探猖将实力,但又恐损毁自个宅院。 思来想去,他抬手将院落里弃置不用的石碾抛向空中。 猖将左手煞气汇聚,仅是抬手虚握,数百斤的石碾便被煞气包裹,停滞空中。 坛瓮大的骨爪虚合,石辗顿时如拍散的雪团,化作一捧青白石屑。 猖将默默收手。 徐青见状心里一乐,这猖将的本事远超他的预期,就凭他方才抛石辗子的力道,若是想将之悬停,至少也要有百年道行。 便是习武之人,也得是老练的凝罡武师才能接下。 将猖将收入猖旗,徐青回头看向自家院落。 只见地面有上百个土坑,好似刚拔过萝卜一般。 取出铁铲下挖,坑底下原本掩埋的尸骸已然化作灰白骨粉,再无一具囫囵尸首。 徐青感受着院中几乎消散殆尽的阴煞之气,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僵尸生性喜欢大凶,这风水宝地若是不凶了,他还怎么住? 徐青头一回感到忧虑。 “何以解忧,唯有收尸。” 是日夜,有僵尸望月兴叹。 六月初四,宜嫁娶,搬家;忌开业,动土。 徐青应吴志远邀请,前往白沙县参加喜宴。 在离开井下街前,他特意拐进胡宝松的棺材铺。 本就枯瘦的胡宝松,此时更加萎靡,似是一阵风刮过,就会散成一堆枯枝。 “几日不见,你怎的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徐青眉头微皱,瞥见了对方放置在膝盖上,堆叠整齐的寿衣。 胡宝松膝下没有子女,旁人问及时,他常以各种说法应对。 有时说是兄弟侄儿贪得无厌,夺了他的家产,他便与之断绝来往,来到此地谋求生计。 有时则说是逃灾躲难,中途与亲眷失散,只得独立谋生。 不过胡老头说的最多的一版,却是年轻时勾搭了太多红颜知己,最终为躲避那些女子纠缠,他便来到这儿开了家棺材铺,图个清闲。 但不论什么理由,结果都只有一个,那便是老头是个孤寡老人,身边没有任何亲人朋友照料。 “老胡,我这里有一些丹药,是过往从出马仙家那儿求来的灵丹妙药,虽说不能延寿,但想来也能让你恢复一些精神。” 胡宝松闻言笑了笑,随即摇头道: “小老儿已然活了二百余年,现如今大限已至,这副身躯也早已亏空成虚壳,就算吃再多的妙药也无济于事。” 顿了顿,胡宝松忽然看向徐青,笑道: “徐小子,我倒是看错了你,在老朽遇见过的人里,你算是最有人味的一个。” 徐青挑眉。 心说那你可真够倒霉的,遇见的唯一一个有人味的人,还不是个活人。 “老胡,吴家那小子今日要成亲,就在白沙县,来回也就几十里地,要不我带你去吃个席,咱临了也沾沾喜气.” 胡宝松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几分光亮。 “那去沾沾喜?” “现在就去!” 徐青呵呵一笑,关上铺子门,带着胡宝松就一块儿乘上了去往白沙县的马车。 “老胡,我给你点个妆,咱打扮的精神点,准能让喜宴上的小老太太们看见你就走不动道!” 徐青经常借助尸体妆殓练手,他的妆造技艺早已娴熟无比,此时他取出妆匣,不大功夫便为胡宝松画上了活人妆。 路过估衣铺,徐青让掌柜为老头挑了一套崭新的衣袍冠帽,掌柜的则直夸他孝顺。 胡宝松容光焕发,虽未服用灵丹妙药,但却仿佛年轻了十几岁,走路都呼呼生风。 “徐小子,修行中人无岁月,可即便活的再久,哪怕活到五百年,一千年,可到了最后终究是一场空。” “倒不如趁着年轻,多遇良人,繁衍子女”说到这里,胡宝松忽而一笑道:“要我说,何为长生?血脉能得以延续,宗祠香火不绝,便是长生。” “徐小子,老朽就是前车之鉴,你往后可要掂量清楚,免得以后也落得我这般下场。” 徐青微微一笑,并未回应。 僵尸繁衍后代?他却是没听说过。 再者,只活五百或者一千年可太小瞧他了。 “定个小目标,且先‘活’他个一万年再说!” (本章完) 第92章 金屋藏娇 第92章 金屋藏娇 白沙县张家府邸。 张家大女婿站在墙脚,目光阴鸷的看着府门外迎来送往的吴才子。 “生员案首,好大的名头!说到底不过穷秀才一个,走地鸡一只。如今倒是让你攀上了高枝,装起了凤凰。” 啐了口唾沫,杨鸿来到房中,正巧看见自家婆娘正在那把玩相好送的荷包。 杨鸿见状心中愈发着恼,当即冷笑道: “张瑶,你可真没白取这个名儿,你既然这么喜欢窑姐,不若就把这诺大家业送给妹子妹丈,往后就住那勾栏里去,岂不比在家里住着自在?” 张瑶闻言蹙起眉头,目光落在自家夫婿身上:“杨鸿,你拈什么酸泼什么醋?就好似你不曾逛过窑子似的,我又不去管你,你倒管起我来了!” “非是我要管你,只是我那好岳丈相中了你的新妹夫,不仅将宅院分了一半给他二人居住,还为他请了名师教他功课,摆明了要培养他做张家未来的主子。” “若长此以往,你我在府中哪还有地位可言?” 张瑶闻言心中猛然一惊,说道:“你倒是点醒我了,前二日我去账房支取二百两钱银,管事却只给了我二十两,说是父亲发话,近日钱银周转不开,要先紧着妹妹和妹夫销” “妹妹是他亲生的,难道我这个当姐姐的不是亲生的,就该受此屈卑吗?” 杨鸿叹道:“一个纸扎铺家的小子,哪配得上我张家,可惜当初岳父他不听我劝告,如今倒好,这穷小子还真把这里当成了自个的家,你是没看到他现在风头多盛,好似他才是张家主人” 张瑶与自家小妹向来不和睦,眼下听到这些拱火的话,心中愈发嫉恨。 “此事你不必忧虑,一个穷书生,你我二人想把他赶走还不是轻而易举。” “娘子有何妙策?” 张瑶冷冷一笑,却是蛇蝎妇人生来就有一颗害人的心,只是眼睛打个转的功夫,就想到了一出毒计。 她示意杨鸿附耳过来,两人一阵嘀咕过后,杨鸿便忍不住拍手称妙。 “娘子此计甚好,若怪也只怪他吴志远生是穷命,却非要不甘平庸.” 徐青和胡宝松来到白沙县的时候,正好赶上吴志远和新娘准备拜见高堂。 吴耀兴一个土哈哈哪见过这排场! 他和那些贵人商贾乡绅也说不上话。 如今见有街坊熟人过来,他也顾不得眼前事,一路小跑就来到了两人跟前。 瞧见精神头好的不像话的胡宝松,吴耀兴心里也乐得开怀。 “胡老哥来的正好,你我街坊邻里这么多年,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 我这边亲友不多,如今有老哥过来,却是比什么都好。” 胡宝松早先因身体欠佳为由,拒绝了吴耀兴相邀。 今日两人再见,倒是各自都全了一份心意。 徐青看着红光满面的老胡头,亦是露出笑容。 “恭喜吴老弟,老朽也没什么可送的,恰好我这身上有两张平安符,就送给你和吴家小子,只要你父子二人贴身佩戴,便能祈得平安。” “这符箓?” 徐青目送吴耀兴拿着装黄符的锦囊离开,心中微动。 他能明确感应到锦囊上有一股奇特的气息凝而不散,像是出马仙家身上的妖气,却又比之多了一丝清灵。 “一些观气看相的小术,算不得什么。” 不远处拜堂礼正行得的热闹,胡宝松望着吴志远和吴耀兴身上的气象,说道:“国有兴亡,事有成败,人有祸福。吴家父子身上有股子乖气,此气乃不详之气,恐怕不日就会有祸事临身。” “老朽难得被人当做亲友对待,便借机送给他两张灵符。” “这灵符有这么灵?老胡,你不妨再取一张出来,好让我也长长见识。” “少打我的主意,这灵符没甚玄奇,至少对你帮助不大,若真遇见鬼怪神力,也未必能保人周全。” “不过我倒是不担心。”胡宝松笑呵呵道:“若真遇到这些事,想来你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 徐青挑眉道:“老胡,你莫不是忘了,隔日就是去往胡杨古墓的日子,谁知这一去有多久,若他们真遇到事情,我便是想管怕也是鞭长莫及。” “这倒也是。”胡宝松抚须笑道:“不过不妨事,有我那灵符保佑,想来能护使他们周全。” “你不是说你的灵符不灵吗?” “那是对你不灵,若是寻常人,可灵光的很!”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我就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老胡你真不考虑画两张给我?正巧我身上带的有朱砂符纸” “你出来赴宴带哪门子朱砂符纸?” “老胡,你这话就又说岔了,我一个开丧葬铺子,经常给人做法事的人,随身携带一些朱砂符纸很合理吧?” 胡宝松觑了眼徐青,没好气道:“那你倒不如把棺材也带上一口,路上撞见生意还能顺带把人后事安排了.” 徐青呵呵一笑,没有回应。 因为他身上真带有棺材,而且还不止一口。 话分两头,白沙县那边徐青正带着老胡在县令家的喜宴上蹭席。 临河坊这边,向来生意冷清的仵工铺外忽然来了客人。 王陵远带着衙差,走进铺子。 却发现铺子里除了有只玄猫外,便再无人影。 他试着往里喊了几声都没人应腔。 等出了铺子,王陵远正好瞧见香火铺的老板娘在门口嗑瓜子。 那瓜子喜还是吴耀兴昨儿个给她送的。 满满一喜篮,可把她欢喜坏了。 “掌柜的可曾见过仵工铺的徐掌柜?” 程彩云一看见衙差,忙不迭的起身招呼。 “徐掌柜想来是去白沙县吃席去了,今个儿是纸扎铺吴家小子入赘的日子,人姑娘可是县令家的千金” “本来我也收到了请帖,可这铺子总得有人照应,不然我指定也要去沾沾喜气。” 程彩云话是这么说,可她却不是因为脱不开身,而是不想出那份礼金。 只要不去吃席,她最多只用提一篮子鸡蛋,送去纸扎铺,便算是随了礼。 可要是去了县太爷府上,没个一二两银子,都不好意思进场! “这小子去了白沙县,却也不关铺门,难道就不怕窃贼登门.” 旁边负责运送尸体的衙差笑道:“王老兄这话说的,哪有贼闲着没事会来白事铺子里偷东西?” 一行人正说话间,对门的仵工铺里忽然走出个身穿红衣,样貌极为俊俏的小娘子出来。 这下不光两个衙差噤了声,就连王陵远和程彩云都愣了好一阵。 “老板娘,这女子是何人?怎么从我师弟的铺子里出来了?” 程彩云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陵远心道,莫不是自家师弟有了相好? 带着衙差回到铺面前,王陵远当先开口问道:“老夫是徐掌柜的同门师兄,敢问姑娘是何许人,怎会从我师弟铺里走出?” 红衣女子轻启唇口,声音甚是清灵。 “我是徐掌柜的妹妹,他外出有事,店面暂时交由我来打理。” 玄玉附身在女僵身上,也不敢胡乱说话,只板着小脸,跟个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冠似的。“徐师弟的妹妹?”王陵远纳罕道:“这却不曾听闻,师弟从来没有提过此事,莫不是同胞所出?” 玄玉点头。 王陵远更加纳罕,两人这模样他也不像是一家子啊! “敢问姑娘名姓?” 玄玉沉默片刻,她还未给女僵取出马道号,倒是徐青当初为女僵取了个名儿 “唔我叫孙二娘,你叫我二娘便可。” “徐,孙?兄妹?” 王陵远恍然大悟。 只怕兄妹是假,金屋藏娇是真。 玄玉顿觉失言,它差些忘了,人类兄妹之间,多是同姓。 早知道就说是徐二娘了。 好在王师兄似乎并未察觉异样,反而笑容愈发热切。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弟妹.哦,是二娘。”王陵远轻咳一声,继续道:“这是衙门送来的两具尸体,二娘莫怕,且由我等将之安放妥当,二娘不必亲自动手.” 等交接完尸体,王陵远离开铺门时,不由得摇头失笑。 他这师弟总算是开窍了! 程彩云一直在外头踮着脚尖,抻着脖子往里瞧,待看到王陵远带着衙差走出铺门,她忍不住打听道: “几位官爷,这小媳妇是.” 王陵远挑眉道:“她叫孙二娘,与我师弟相熟,并非生人,你不必多想。” “明白明白,指定不多想。” 你明白了什么? 王陵远欲要离去,却又被程彩云开口拦下。 “差爷是徐掌柜的师兄,妾身也是徐秀才的邻里,前日里妾身家中遭了强盗,不知几位差爷可否为妾身做主。” “哦?”王陵远回头看向满脸委屈的程彩云,问道:“你且说说丢失了何物?强盗对你又做了何事?” “那强盗可恨的紧,他也不偷别的,却是将妾身院中养的母鸡下的鸡蛋,偷去了整整五十对,那可是半个月才能积攒出的数目。” “.” 王陵远看向身旁衙差。 两衙差面面相觑。 似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衙门里虽说不少见,可真去报官的却也不多。 “此事我等记下了,老板娘可日常留意则个,若有贼人线索便去衙门告知,我等自会上门缉拿贼人。” 衙差见惯了这类事,一些场面话自是信手拈来。 张府喜宴。 吴耀兴与侄儿吴文才尽皆大醉。 胡宝松亦是吃了不少酒,不过等到离开宴席时,老头子便一改之前醉醺醺的模样。 他挺直脊背,双目湛湛有神。 “徐小子,你可真是刁滑,吃个酒还要使遮眼法蒙骗别人。” 徐青同样收起醉态,摇摇晃晃的脚步出了宴席场后,便恢复如初。 “您老本事大,有化酒消积的法门,我本事小,不会这些,也只能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躲避酒水了。” “你小子又不是和尚秃驴,便是喝几盅又能怎的?” 徐青收起笑容,正色道:“酒色误事,我早已戒酒。更何况还要连夜赶回去,为您老筹备后事,自然是滴酒不沾为妙。” 张家府宅颇大,如今正值季夏,亭榭外不乏有卉绿植点缀,便是水池之中,也有锦鲤绕着荷叶嬉戏。 胡宝松见左右无人,便与徐青商讨起了自己的身后事。 “老朽攒下的银钱虽然不算多,不过拿来当棺材本却也够用。” “你若是缺钱,便到我铺里,在货架上从左往右数,第四和第五个骨灰坛里,便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家当。” “不管事后费多少,剩下的你只管拿去。” 徐青含笑应下。 有道是杀人放火金腰带,徐青没少杀人,单是他从天心教反贼窝点搜刮来的银子,就不止万两。 他并不缺钱。 不过面对胡宝松表露出的善意,徐青还是欣然接受。 就像是老人家不舍得吃,留给晚辈的点心,或是用手绢用心包起来的钱钞,虽然不多,但却是一份心意。 若是表露出不耐,或是拒绝,反而不美。 “你放心,既然收了你的银子,将来你的后事,我一定会为你风光大办。” 胡宝松摇头失笑:“倒不必如此,我一个糟老头,哪需要这阵仗?响器杠事什么的,能免则免,只要能安然回到祖陵,认祖归宗,我便知足了。” “再者,吴家小子刚成亲,眼下正是喜庆日子,还是低调些办妥,免得影响街坊为好。” 徐青点头道:“既如此,那便按寻常配置,备一套烧活,至于丧幡顶罩” “胡杨氏毕竟是上古名门氏族,若要认祖归宗,也不能太过将就,胡前辈二百余岁,无病无灾,当得全寿。临行亦有友邻相送,便是全终。” “双福圆满,不若就取四季伞两把,纸马一匹,接引纸鹤一对,外加五福捧寿顶罩、鹤鹿回春顶罩各一顶,如此也算是不辱门风。” 胡宝松沉默片刻,叹道:“徐掌柜处事讲究有分寸,合该如此。只可惜徐掌柜生的晚,要是早些时候,说不得我会破例,收你当个徒弟,教你一些立身本事。” “老胡,你现在教也不晚,我看你这画符的本事就挺好,你要是肯教,我指定现在就拜你当师父。” “老朽今日已经倦乏,你要真想学,且等到明日再说罢,你若是真能等到那时,便说明你我有这份师徒缘分。” “莫说一夜,就是一个月也能等得,我只怕你放我秋风。” 胡宝松呵呵一笑,随即登上马车,待马车驶离张家府宅,他便窝在车厢铺就的毛毡软垫上打起了盹。 徐青从太子赵佑那里获得过相马术,此术除却能识马相马,还能控马驭马,习至深处,甚至可以感知到马儿性灵,与之沟通。 有他这个驭马大师在,身前的马儿就仿佛通了人性,一路躲避坑洼碎石,专挑平坦路径行进,且步伐速度均匀,极大减少了颠簸程度。 这样车厢里的老人家才能睡个安稳觉。 也因此,马车的速度并不快,等到小半日过去,徐青才驾车从白沙县赶到临河。 “吁——” 井下街棺材铺外,徐青掀开车帘,笑呵呵道:“老胡,到家了。” “老胡?” “.” 徐青笑容停滞,他看着车厢里一动不动的瘦老头,半晌才回过神来。 大家新年快乐呀! (本章完) 第93章 狐女,贴脸杀 第93章 狐女,贴脸杀 谁让你闭眼的? 说好的明个就把祖传的本事传授给我,你怎么就死了呢,经过我允许了吗? 胡老头这事做的很不讲究,所以徐青决定替他讲究一回。 取出活死人肉白骨的还魂丹,徐青也不肉痛,这玩意他用不上,此时若不给熟人用,等以后回想起来,怕是念头也不会通达。 算计一辈子,临了又把徐青算计一回的胡宝松,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如此肯下血本,愣是临门一脚,给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胡宝松幽幽转醒,抬头一看,就瞧见有个青年正目光不善的看着他。 青年指了指外面的天光,眯眼道:“老胡头,看见没,这天可是亮了,你是不是该履行诺言,把你的本事传授给我?” 胡宝松瞪大眼睛,他早已算准了自个的日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见今天的太阳。 若不然他也不会对徐青说,只要对方能等到今天,就传授看家本事给他。 “徐小子,你” 胡宝松感受着体内不断流失又不断填补的浓郁生机,一切话头到了嘴边却又吐不出来。 “你这又是何必,我一个糟老头,哪值得你浪费这许多精力?” 徐青抬手打断道:“你别想太多,我就是馋你的本事,你就说传还是不传吧,你要是不传,我一准隔日就把你炼制成行尸,卖进黑磨坊还债。” 胡宝松吹胡子瞪眼,心里老大不情愿。 没曾想他这老狐狸活了一辈子,到最后反被一个年轻后生摆了一道。 “那可是我胡杨氏秘传,我要是传给你,岂不坏了规矩?” 徐青笑眯眯道:“这有什么,我师父柳有道尚且拜过村头的老柳树当干娘。等过些日子我去胡杨古墓,给老祖宗们上柱香,认个干亲,不就成一家人了?” 胡宝松沉默片刻,叹道:“我这副躯壳早已油尽灯枯,非是神力不能挽回,哪怕你做了这许多努力,我恐还是难逃大限束缚。” “这么短时间,我又能教你多少东西?” 徐青默然不语。 还魂丹虽能生死人肉白骨,但也有一定限制,那便是只对寿元未尽,意外伤损身体之人有奇效,若是本就将要寿终之人,却是依旧难以延续寿命。 此时的胡宝松就好比一截快要烧完的灯芯,哪怕他添再多灯油,等灯芯烧尽,火依然会灭。 “你还有多长时间?”徐青皱眉问道。 “徐小子,你可听过生死缘说?”胡宝松不紧不慢道:“人刚出生时,每七天形成一魄,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形成七魄。人离世后,每七天散去一魄,四十九天后则七魄散尽。” “在咱们丧葬规矩里之所以要做七,就是因为这生死缘说。” 胡宝松叹道:“你将我从鬼门关拉回,却也逃不过生死界限,常人死后每七日散一魄,我七魄俱在,但寿数依旧未变,只不过是换作死后四十九日时,魂魄一朝散尽。” 徐青心中诧异,这不就是分期贷款和全额贷吗? “老胡,你可有什么未了心愿?” 胡宝松有些好笑道:“你不是想要学本事吗,怎么反倒问起这个来?” “本事晚点学也是学。”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四十九日时间,对活人来说不长,可对将死之人却是弥足珍贵。”徐青说话间,自来熟的走到售卖的骨灰坛货架旁,他从左往右数,取下了第四和第五个骨灰坛。 打开封闭紧实的坛盖,除了大大小小的银锞子外,最上面还有一本二指厚的书册露出一角。 徐青拨开银锞吊钱,取出册子。 只见泛黄的书皮右上角写着《洞天符箓》四个小字。 “.” 徐青抬头看向坐在藤椅上正笑呵呵看着他的老人。 “这本符箓是我年轻时去往青丘洞天遗址时,获得的符箓初解,不算我胡杨氏秘传。” “青丘.” 徐青想起胡宝松赠送吴耀兴父子平安符时,上面萦绕不散的妖气。 “青丘据说是狐国,胡杨氏族难道和妖族有关系?” 胡宝松点头道:“胡杨氏先祖有两位,一位是土山集狐女得道,另一位则是我杨姓祖先。” “胡杨氏代代相传,时至今日,狐族血脉已经淡薄至极,我胡杨氏差不多也走到了尽头。” “你师公杨奇英这一支脉传到他这一代时,已经与常人无异。” “土山集狐女”徐青觉得耳熟,仔细一想,却忽然想起一则传说。 传说大禹治水时,曾路遇涂山氏女。 涂山氏女乃是一只九尾狐得道,禹治水后在桑台与之成婚,也就是后来的楚丘。 涂山别名便是土山集。 徐青想及此处,便向胡宝松说起这则传说。 可惜胡宝松并不晓得涂山狐女,更不知大禹是何人。 “啧,老胡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徐青绕着胡宝松转了一圈,前后仔细打量,却没有发现藏着的狐狸尾巴。 “徐小子,你在看什么?” 面对老头狐疑的目光,徐青心中微动,眼睛发亮道:“我听说九尾狐一族见之则吉,若能得其祝福,还能令人不逢妖邪之气。” “你身上有狐族血脉留存,岂不就是活着的祥瑞?” “要不老胡你也祝福我一下,让我生意兴隆,天天都有尸体收!” 胡宝松没好气道:“我可没那能耐,至于你所说的,应该是狐族的一门祝佑术,习至深处,虽不及传说中的言出法随,但也有一些神异。” “那倒是可惜了.” 收起思绪,徐青开口道:“老胡你刚回过气,且先歇着,等明日我再来寻你讨教。” 临走时,徐青带走了那本洞玄符箓,他没想到胡宝松会留下这么一本符箓传承,就如同对方没料到他会为其吊命一般。 在徐青眼里,还魂丹再珍重,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枚仓管吃灰的物件。 可话说回来,若是换作旁人 便是当今皇帝老子来了他也不见得会刮下一层还魂丹粉,说不定还会趁机补上几脚,省得其半道再喘上气儿。 见徐青身影出现,仵工铺柜台上端坐的黑猫立刻上前开口道:“今早王师兄带着两具尸体过来,你不在铺子里,我便附身出马弟子,替你把尸体收了。” “有这好事?难不成真就见狐则吉了?” 徐青弯腰想要抱起玄玉,对方却一溜烟,又窜回了柜台。 这猫怎么还这么生分? 徐青心中微动,取出从喜宴上捎回的油纸包,里面是一条做好的桂鱼。 “这是我特意为玄玉仙家从喜宴上带回的桂鱼.” “这也是聘猫礼?”玄玉闻着桂鱼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液。“不是。”徐青解释道:“聘礼只有一次,在那之后我和玄玉便该互相扶持,互相帮衬,就和平常人过日子一样。” “懂了,以后我抓到猎物,也会带一份回来给徐仙家享用。” “可以,但不能是耗子。” “耗子很好吃的。” “这话对我说就行,可不要对灰太公他们说,我怕他们听见以后就不来做客了。” 应付完玄玉,徐青来到闲置的一口棺材前,里头放着的正是王陵远送来的两具尸体。 徐青将其中一具放在冷榻上,仔细观瞧,发现这尸体并无外伤,唯独双目圆瞠,嘴角有胆汁留存,似是活活吓死。 “怪事。” 徐青一边琢磨,一边向玄玉问道:“王师兄来时可曾交代过什么?” 玄玉吞下已经入味的鱼尾,口齿含糊不清道:“王师兄说这两具尸体是津门来的游嘴帮闲,陪富家子弟来临河游玩,可不知怎的,就死了。 这两人没人为他们收尸,那富家子弟也不管他们,王师兄见没人处置,就送了过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衙门难道就不调查死因?” “王师兄说是酒后受到惊吓而死,是无主尸体。” 徐青听到这话,眉头一挑,立时来了兴致。 一具尸体吓死倒还说的过去,但是两具一起受惊致死. 这得是多大的惊吓才能一次性送走两个人? 伸手触摸尸体,度人经翻页,徐青眼前开始显现死者生平。 尸体生前本是津门府城的帮闲。 所谓帮闲,就是替人出馊主意,帮富家子弟找乐子的人。 这类人最会溜须拍马,曲意逢迎,为了逗主家开心,经常不择手段,做那些违背礼仪道德的事。 这日出身富贵的袁公子闲来无事,倍感无趣,便让身边追随他的帮闲出主意玩点邪门的,刺激的项目。 第一个开口的帮闲名叫刘材,他先是说了赌坊青楼各类可以游玩的地方,比如哪家青楼的姑娘有绝活,哪家赌场有新样. 袁公子听得直翻白眼,说这些都是爷们早就玩腻的东西,你们得想点新的,若是能逗爷开心,银子赏赐少不了! 另一个帮闲名叫冯六,这人有些来头,以前常做的事便是厮混在妓院里当‘陪堂’,帮老鸨引诱富家子弟嫖娼钱,替粉头写柬,帮孤老传书,弄口风流茶饭。 像这些取乐富家子弟的事,他最有经验。 左右不过是新鲜劲没到,只要够新鲜,够刺激,就能将这些公子哥侍候妥当,讨来赏银。 冯六眼珠子轱辘一转,登时就有了主意。 “袁公子,听说临河有户人家里面闹鬼,而且还是女鬼。” “女鬼?”袁公子一下就来了兴致。 “公子,鬼神妖魔多半都是骗人之说,那户人家我有听闻,里面住着的乃是老裁缝家的闺女,名叫绣娘。” “那绣娘生的水灵,只可惜老裁缝死的早,她一个女孩家难免会受人欺负。依我看,这老裁缝家闹鬼许就是绣娘怕外面男人半夜上门纠缠,所以就装神弄鬼,故意吓唬别人。” “现如今外面传言绣娘因为宅院闹鬼已经搬离临河坊,去往外地投亲,可我冯六却是不信。” 袁公子闻言觉得挺有意思,便叫冯六继续往下说。 冯六露出淫邪笑容,出主意道:“公子玩过的女子不尽其数,各种样都有,但可曾有过扮作女鬼的小娘子?” 袁公子听得心里直痒痒,这还真是他没玩过的样! 这不,隔日夜里,袁公子就带着俩帮闲,溜达到了老裁缝家。 此时夜黑风高,老裁缝家所在地方又是个有些偏僻的深巷。 袁公子心里打鼓,寻思可别女鬼扮演没玩到,最后真让女鬼给玩了。 那他这条小命岂不就交代在这了? 袁公子脚踩在刘材肩头,扒上墙头,只觉阴风瑟瑟,完全是个荒废宅院,哪像是有小娘子寡居的地方? 再看院里横生的荒草,袁公子心里暗骂一声,便勒令刘材放他下去。 墙外,冯六问袁公子为何不翻进去,袁公子则没好气道:“里面比以前去过的尼姑庵都荒凉,哪有什么漂亮小娘子,我真不该信你的鬼话,大半夜跑来这受罪.” 冯六闻言忙不迭道:“袁公子,小的哪敢骗你,我昨日提前与公子探过风,隔着墙就听见里面有人踩织机织布的动静,怎可能会没人?” 袁公子踌躇片刻,开口道:“我在外面等着,你二人先去探探虚实,若是真有小娘子,你等便从里面把门给我打开,我再进去!” 冯六刘材见状也没什么可说的,当下二人便翻墙进到了老裁缝的宅院里面。 鬼鬼祟祟在前宅找了一阵,刘材狐疑道:“六子,你该不会是听错了吧?这也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难道真是我听错了?” 冯六皱起眉头,正当二人拿不准的空当,后宅方向忽然响起了踩踏织机的声音。 冯六听闻顿时乐道:“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娘子许是正藏在屋里偷偷织布。” “哪有大半夜织布的?莫不是真的有鬼?” “别瞎咧咧,你是信鬼真一些,还是信袁公子给的银子真一些?” 钱壮怂人胆,两人觉得犹豫一下,那都是对银子的不尊敬! 随着两人离后宅越来越近,机杼运转的声音便也愈来愈响亮。 织布房留了条缝,并未关门。 两人脱了鞋子,就那么光着脚进到屋里,此时房屋里只有月光透过门缝窗户洒落。 “六,六子,这.这不对吧?”刘材当先一步来到织机前,可他却指着织机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哪不对?”冯六上前,定睛一瞧。 只见操作机杼的地方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落满灰尘的凳子被月光笼罩。 此时走马灯里,徐青借着两人的视角,也发觉此事怪异。 他可从没听说过雍朝的织布工艺已经提前迈到了全自动的地步。 也正是这个时候,各自疑惑的几人感觉到脖子后面传来凉飕飕的触感,似是有人在对着他们的脖颈吹气,又像是有羽毛划过。 刘材和冯六下意识转头。 什么都没有。 “吓老子一跳。” 两人松了口气,随后将头回正,继续对向机杼所在方位。 只见自顾自运转的机杼前,不知何时,多了个面目酷烈的女人,正对着他们笑。 仵工铺里,徐青霍然站起,险些把手里的尸体都甩飞出去。 这还是他头一回在走马灯里遇见鬼物闪现贴脸! (本章完) 第94章 夜半鸡鸣 第94章 夜半鸡鸣 人吓人尚且能吓死人,至于鬼吓鬼能不能吓着鬼徐青不知道,但眼前突然贴脸的女鬼却真的吓到了他这具僵尸。 谁家好鬼闲着没事玩突脸啊! 至于那女鬼的道行,吓人的道行倒是有一点,但真论起实力 需知厉害的鬼不吓人,吓人的鬼不厉害。 厉害的鬼不屑于去吓人,吓人的鬼则往往是因为道行不够,轻易灭不得活人身上的阳火,所以才通过影响活人情绪,使活人阳火产生波动,借机害人。 人身上有三盏火,头顶一盏,两肩头各一盏。 只要阳火旺盛,那些小鬼小怪就不能近身。 这也是夜晚行走时,听到身后有人呼唤姓名,不能轻易回头的原因所在。 因为在夜里,阳火并无白日旺盛,极易让妖魔趁虚而入。 除此之外,人心里越是恐惧,情绪波动越大,身上的阳火就越容易被吹灭,也容易遭阴邪入侵。 前者灯灭人即死,后者邪风吹弱灯火,人则一病不起。 徐青头顶双肩没有阳火,倒是身上的阴火有不少,若是真遇见鬼往身上那么一吹,怕不是非但不会熄灭,反而会如那火上添油,越吹越旺。 仵工铺里,有了防备的徐青,重新播放起走马灯。 那刘材和冯六说到底毕竟是凡人,前面被阴风吹拂脖颈时,已然受了惊吓,阳火飘摇不定。此时转回头,刚好撞见女鬼衣袂翻飞的模样,两次惊吓致使阳火不稳,女鬼身上的阴风可不就趁机一个劲的朝他们身上招呼! “娘哎——!”刘材转身最早,他见到女鬼爬满乌血青筋的酷烈面容后,当即两眼一翻,三盏阳火噗噗直接就灭了两盏。 冯六本就心里有鬼,如今听到刘材叫唤,他回头一看,好么!那坐在织机凳子上的女鬼又一个闪现,贴到了他跟前。 徐青早有防备,他放缓度人经翻页速度,盯着女鬼瞧了会儿。 别说,这女鬼虽面无血色,有些凶厉,但凭借他经常为尸体殓容的经验积累来看,女鬼生前应该是个小家碧玉型的漂亮小姑娘。 也不知怎的,就成了怨鬼。 此时冯六看见女鬼后,一口大气没出,一只眼睛也没眨,只是嘴角溢出胆汁,却是已经被活生生的吓破了胆。 按理说这时候走马灯应该已经结束,但那度人经却依旧在翻页。 徐青恍然回过神来,这是有人没死透啊! 果不其然,此时一火仍在,尚未死透的刘材立刻吸引了女鬼的注意力。 那女鬼穿着一双绣工精美的粉白绣鞋,轻飘飘的走到刘材跟前蹲下,她双手抱膝,乌青泛黑的小嘴张开,对着刘材的右肩头吹了口气。 随着最后一盏阳火熄灭,度人经便不再翻页。 徐青回过神,手里多了一个人字下品的竹篮,作用是可以用来打水,但是却不会漏水。 “.” 这什么脱裤子放屁的破烂玩意? 徐青捧起竹篮,这篮子就和普通编织类竹器一样,外观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再看尸体评价,人字下品。 一具尸体,到头来就值一个破篮子,连个刮大白的技艺都没爆出来。 徐青笑了。 人在无语到极点的时候,是真能笑出声的。 刘材生前没有学过任何技艺,也没奉迎的本事,只会在街上闲逛混日子,打听到谁家办喜事,就早早上门去,然后就打着帮主家打杂应酬的旗号去凑热闹占便宜。 谁家办丧事,他就去充当挽郎;谁家当了官,榜上有名,他就去上门报喜。 总之图的就是个不劳而获,图的就是有吃有喝还有赏钱拿。 这种闲汉也是帮闲中最差劲的! 那么问题来了,除了好吃懒做的闲汉,帮闲里有没有好的,不差劲的人? 你还真别说,他还真就没有! 什么叫“帮闲”,不守本分的人,寡廉无耻又皮厚心贪的人,才会被称为帮闲。 这种人又被称为“篾片”。 什么是篾片?竹子劈成的细片就是。 这玩意本是用来编竹篮、箩筐,各类竹器时不可或缺的物件。 至于为何会成为帮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代称,则是因为青楼客人临门不举时,帮闲常会站在一旁,用篾片辅之。 也因此,这“篾片”就无辜躺枪成了帮闲的代称。 想通其中道理,徐青再看手里的竹篮,反而有种定价给高了的感觉。 可惜度人经没有畜牲评价,像这种引诱他人弄淫逗趣的人,就不该用人字来定义。 把能打水的竹篮放到一边,徐青又顺手将冯六的尸体薅了一遍。 依旧是人字下品评价,奖励则是一把无面竹伞,能防雨水。 徐青将竹伞撑开,果真就只有伞骨,没有半片伞面。 “.” 沉默片刻,徐青收起雨伞竹篮,向玄玉问道:“这两具尸体一共了多少银子?” 玄玉此时刚吃完桂鱼,正在舔舐爪子。 “王师兄没有收银子。” 徐青瞬间了然。 巡房衙门给他送来的尸体可不会免费,那就只能是王陵远替他垫付了银钱。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个破竹篮,一把破竹伞,这单生意和白做有什么区别? 徐青已经打算等夜幕降临,就去找那女鬼唠唠嗑,若是真有冤情,说不得还能替王陵远破一桩案子,让他得些官衙赏银回血。 处理完手头尸体,徐青左右无事,索性回到柜台,取出洞天符箓,一点点研读。 符箓之道晦涩难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 此前度人经超度得来的技艺他可以无师自通,但要是从外界重新学习一门技艺,却没有那么容易。 一直研习到傍晚,徐青对符箓之道有了一些理解。 “以我的情况,必然无法绘制常见符箓,诸如真火符、驱邪符、平安符,或是高深些的雷电符,都需要用清灵光正的法力作为符引。” 徐青翻看半晌,最后目光定在了一些相对适合自个修行体质的符箓上。 忽略掉需要阳刚之炁催使的符箓,剩下的便是以阴寒之炁作为驱动的符箓。 徐青仔细翻阅,发现入门级别的符箓有素水符,止痛符,寒冰符高深些的则是神行符,玄月符,阴雷符等。 看到阴雷符,徐青虽有意动,但僵尸惧雷的天性却让他有些畏怯。 洞玄符箓里的雷法符箓大致分为阴阳两类,阳雷符绘制和使用时需要借助心火与肺金养炼的阳刚之炁催动。 阴雷符则是以肾水与肝木所催发的阴寒之炁为引。 徐青没见过用雷法的僵尸,只在尸说里看到过僵尸被雷法劈焦劈糊的记载。 僵尸修行避免不了三灾利害,换言之就是迟早会被雷劈。 徐青琢磨着雷符法,心里却在寻思要不要提前适应一下被雷劈的感觉,提高雷抗。 不过最后他还是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且不说他一个僵尸能不能绘制出阴雷符,就算能绘制,那也得是他精熟符法之后,才能考虑的事。 毕竟符箓之道向来易学难精,阴雷法又是里面较为高深的符法,想要学精不知要费多长时间。 不过徐青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谁说僵尸就不能用雷法?” 阴阳相搏为雷,激扬为电,僵尸虽不能修行雷法,但却未必不能借助符箓,利用阴气激发符箓,从而间接操控雷电。 但最后那雷劈的是敌人,还是自个就不得而知了。 “算了,我一个僵尸,学什么雷法,还是看看其他符箓怎么样.” 徐青跃跃欲试到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提起符笔,画起了入门基础符箓。 玄玉坐在柜台上,聚精会神的看着正认真画符的徐青,等对方画废一张符纸,丢到一旁时,它便伸出爪子,将那纸团勾来勾去,直到不小心把纸团弄到地上,它才停止动作。 等到傍晚时分,柜台下的地面,便已经落了一大片纸团。 “我成了,哈哈,道爷我成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画了一下午符箓的徐青状若癫狂的拿起一张黄符,那激动的模样堪比刚中秀才时的田佘公。 “玄玉,你想不想试试我绘制的符箓?” 徐青迫不及待想要测试符箓效果,但他四下打量,铺子里除了他和一只猫外,便再无他人。 “不想。”玄玉本能拒绝。 “你真不想?这可是我绘制的第一张符箓,你就不感兴趣?” 玄玉好奇心颇重,此时受到徐青引诱,它犹豫片刻,问道:“这是什么符?我听说有些牛鼻子道士的符箓很厉害,能降妖伏魔.” “玄玉仙家放心,这只是一张普通的避火符,作用是避火防火。” 徐青将符箓贴在玄玉额头,接着他随手打了一个响指,使用点灯法唤醒柜台上的灯烛。 “玄玉仙家可以试试将手放在烛火上。” 玄玉闻言凑到灯烛前,伸出一只前爪,试探性的放在灯烛上方。 “如何?” 玄玉瞪大眼睛,惊奇道:“冰冰凉凉的火。” 徐青心中微动,忽然道:“你稍等片刻,我去取一些灯油来。” 说罢,徐青来到货架前,将杨奇英从慈照寺求来的驱邪灯油取了一盏。 为防止出现差错,他又把灶台旁的水缸搬到身边备用。 将玄玉额头上散发淡淡阴凉气息的符箓取下,徐青把那符箓转贴到了出马弟子孙二娘身上。 僵尸惧火,慈照寺的灯油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 这也是他为什么先学习绘制避火符的原因。 寻常僵尸空有一身道行,但却只会近身缠斗,先天受法术克制,可他若是习得一身符法傍身,就能补全这一短板。 若是如此,他拥有法抗的同时,说不得还能以符法对敌。 “徐仙家怎么不继续让我试符?” “我这灯油有些厉害,怕是会伤到你。” 孙二娘静静的伫立在棺材跟前,一言不发。 徐青将灯油添于灯盏,拿到银甲女僵跟前,开始测试避火符的可靠性。 金红色的火焰炽热无比,徐青端着灯盏都能感受到上面传来的温度。 淡淡的香火味从灯盏中传出,火苗触及到僵尸身躯时,孙二娘额头处张贴的符箓便散发出一层淡淡的玄色光晕,将之笼罩。 徐青见状一喜,索性将画符时作废的纸团收拢成一堆,放在孙二娘脚下,随即倾倒灯油点燃。 浓郁的奇异香火味瞬间充斥仵工铺,约莫五六个呼吸,孙二娘额头上的符箓开始变淡,等到十个呼吸的时候,避火符忽然无风自燃,化作飞灰消散。 徐青见女僵身上衣摆着火,忙用不漏竹篮打水浇灌。 却不曾想一篮子水泼出后,反而使火势更加旺盛。 徐青眼疾手快,当即揪起女僵的后颈,将其丢入水缸之中。 “这慈照寺的灯油究竟是什么来路?” 徐青看着孙二娘没入水缸后,依旧燃烧好一会才熄灭的裙摆,心中惊诧不已。 遇水不灭,入水还能继续燃烧,这样的火必然不是无名之火。 或许明日可以去问问胡宝松,那老狐狸见多识广,想来知道这火的底细. 压下心中思绪,徐青捞出浑身湿透,显露出曼妙曲线的女僵,开始为其检查身体。 好在银甲尸肉身足够强横,火焰仅是烧毁了一截裙摆,并未损伤躯体。 “我那一套凤冠霞帔水火不侵,能防污秽,可避刀兵,却不知能否抵御得了异火灼烧。” 徐青沉吟片刻,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嫁衣不能时常穿着,是否能抵御异火也不知晓,但最起码避火符依旧有效。 只是不如面对凡火时来的持久。 不过徐青倒不担心这个。 一张避火符不够的话,那他便绘制十张,百张。 到时候就看是你的灯油多,还是我的符箓多。 处理完屋内狼藉,有了危机感的徐青便坐在柜台前,开始静心绘制符箓。 夜色降临,铺内灯烛明亮。 徐青手法愈发娴熟,直到再次绘制出三张避火符后,他才略微松了口气。 本来他还打算今晚去一趟老裁缝家里,去会一会那只女鬼。 但现在的他却已然沉浸在绘制符箓的乐趣当中。 与女鬼幽会纵然是乐事,可也没自个的安危重要。 徐青已经有了计较,今夜除了绘制符箓外,他哪都不会去! 三更天,夜猫子玄玉已经不见了猫影,只剩下徐青一人仍在秉烛画符。 将第二十张避火符勾勒成形,徐青正打算绘制第二十一张时,铺子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公鸡啼鸣。 “天要亮了?” 徐青有些诧异,他分明记得街道外更夫只敲了三更鼓. 抬头看向滴漏,时间确是三更天无疑。 正当徐青疑惑时,仵工铺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半夜三更,哪来的客人? (本章完) 第95章 金鸡,玉环 第95章 金鸡,玉环 夜半三更,正是一天里阴气最重的时候。 这个时段有不少忌讳。 比如不可呼鬼神之名,呼之便有可能招来污秽不详。 此时男子也不宜行房,因为男子行房需要依靠阳气,若是在阴气最重的时候提伸阳气,就可能损伤本元。 此外还有一句‘子不问卜,自惹祸殃’的戒语,说的是子时不能求神问卦,否则将会遭来祸事和噩运。 再有便是不可与人开门。 尤其是陌生之人。 仵工铺外,叩门声愈发急促。 同时还有女子寻求帮助的声音响起。 “公子救我,外边有野兽伤人,妾身无处躲避,祈求公子发发善心,万望搭救!” 徐青眉头一挑,心说姐们你这莫不是开了透视? 不然你怎会知道铺子里的人是个俊俏公子? 挪步来到门窗边,徐青不动声色的打开一条窗缝,往外观瞧。 只见乌漆麻黑的街道上,半个人影也无。 再看自个铺门口,不能说是门可罗雀,只能说是半根雀毛都没见着。 这空荡荡的街道哪来的敲门声? 徐青终于发觉问题的严重性,这是有脏东西跑到这作弄他来了啊! 想起白日里超度的帮闲二人组,徐青心中微动。 他回到铺子门前,此时铺外寂静异常,再无半点敲门动静。 徐青手套指虎,宝剑暗藏,操控偃偶起开一扇门板。 门外阴风薄雾弥漫,整个丧葬一条街似乎都隐入幽冥黄泉之间。 徐青来到偃偶身旁,此时街道上只有仵工铺还亮着昏黄灯火。 他四下打量,虽未发现人影,但却在门槛外发现了一双做工精致的粉色绣鞋。 那绣鞋盈盈一握,小巧的鞋尖正对着他的铺门。 徐青眼皮一跳,顿时想起走马灯里,刘材和冯六遇到的那只女鬼。 对方也是穿着这么一双粉白绣鞋。 甚至连上面的纹都一模一样! 徐青眼睛微眯,正当他准备弯腰拾起绣鞋时,在他身后,铺子里明亮的烛火忽然熄灭。 嗯?徐青眉头皱起。 这客人似乎有点不讲礼貌。 你说你在别人家门口乱丢垃圾倒也罢了,怎么还不经允许,乱关别人家灯呢? “啪嗒。” 徐青伸手打了个响指,点灯法瞬间覆盖整个店铺,甚至就连隔壁无人在家的纸扎铺都亮起了烛火。 然而下一刻,没来由的阴风席卷铺面,刚燃起的灯火便再度熄灭。 “啪嗒、啪嗒、啪嗒.” 接下来的短短几息时间里,仵工铺里忽明忽灭,像是有人在深夜蹦迪。 此时徐青和对方谁也不服谁,就那么僵持着。 要是一直持续到天亮,怕不是他打响指的手都得搓出老茧来! 好在最终还是对方做出了让步。 仵工铺里的灯火总算是安稳下来。 拾起绣鞋,徐青默不作声的将房门关好,随后插紧门闩。 他从始至终都未打算回头,有刘材和冯六的前车之鉴在,他完全能预料到,身后是怎样一副光景。 感受着脖颈后喷吐过来的微弱阴气儿,徐青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喜欢贴脸吓人是吧? 那今天爷们就给你长长记性,让你知道什么才叫贴脸! “姑娘,我人心善,已经打开房门为你伸出援手” “不过有来有往才算人情。” “既然如此,也请你帮我一个小忙,我这后脑勺痒的厉害,似是有虱子在爬,你权且帮我捉一捉.” 徐青话音落下没一会,就感觉后脑勺攀附上了一双冰凉小手,在那扒拉。 “你睁大眼睛,看仔细了,可别让那虱子跑了。” 说话间,徐青发动两面三刀术,一张笑嘻嘻阴森森的脸,就这么从他后脑勺长了出来! 四目相对,徐青看到了向他求救的女子面容,正是老裁缝家里踩织机的绣娘。 正细心捉虱子的绣娘亦看到了徐青那张突然变幻出来的阴森森笑脸。 “鬼呀——!” 绣娘尖叫一声,身体周围阴风骤然荡起,就要往后飘去。 可徐青哪能给她逃跑的机会,他当即反手攥住眼前的冰凉小手,一个拉拽,就将轻若薄纸的女鬼拉到了身前。 面容扭转,恢复正常面貌的徐青冷笑一声道:“究竟谁才是鬼?你把话说清楚了!” 绣娘瑟瑟发抖,她张口试图往徐青身上吹气,却发现她吹出的阴气,就像是洒进海里的一滴水,连朵浪都荡不起来。 徐青眯起双眼,只觉得仿佛有春风拂过,整具僵尸都精神了不少。 “别停,继续吹!” 女鬼快要哭出声来,她跪在地上,手腕任由徐青攥着,泫然欲泣道:“小女子有眼无珠,不识高功,还望前辈手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 “放你一条生路?” 徐青冷声道:“方才往我身上吹气的时候,可不见得你有这么好说话。” 女鬼焦急道:“小女子是被前辈吓着了,还当是碰见了恶鬼,心里害怕.但绝没有害前辈的意思,小女子到这里来,本就是为了躲避灾祸,若不然也不会帮前辈抓虱子。” “灾祸?你在老裁缝家呆的好好的,哪来的灾祸?” 徐青眉头微皱,若是他中途没有改变主意选择去画符,那这女鬼说不准就会遇见他这个恶客登门。 可他眼下又没去老裁缝家里,总不会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绣娘听到徐青一语道出自己的跟脚,心里更是觉得遇见了高人。 “小女子本是裁缝家的女儿,自幼时起便在家中习作女红,从不曾与人结怨,后来家父病故,亲族便想要借机侵占我之家宅,还要将我卖与别家做妻。” “小女子虽无男子气概,可也不愿让人随意拿捏,便吞服砒石,自死于家宅.” 砒石就是砒霜,徐青听着绣娘哭诉,倒是想起了万寿乡的王梁。 论起年纪,王梁比绣娘年纪还要小上一些,若是当初没有他传授武道,王梁此时的境遇想必不会比眼前的绣娘好到哪里去。 “我死后怨气未消,神志混沌,但好在有过路坤道作法,替我消解怨气,指引我修行鬼道。” “小女子有仇在身,不想就此离去,便违背了承诺,私自回到家宅.” “如今那坤道带着自家畜养的恶畜,要拿我问罪,小女子不得已,只得寻来此处,想要附身在前日里入侵家宅的恶客身上,借此躲避灾祸” 听着女鬼哭诉,徐青皱眉道:“人都说鬼话连篇,鬼的话不可信,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小女子可以对着灯火发誓!” “.” 怎么都动不动的就要对灯火起誓? 这地界的灯火可够忙的。徐青松开女鬼,正要开口时,却听见铺子外再次响起了一声鸡鸣,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他还听到了禽类拍打翅膀时的沉闷响声。 “恩公,那恶畜又来了!小女子先避一避,万望恩公小心应对。” 说罢,女鬼身形闪现,来到存放尸体的棺材前,接着徐青便看到对方果断跳进棺材,随后又将棺盖合上。 一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 徐青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铺门。 此时,公鸡打鸣的声音再度响起。 但却不是在门口,而是在仵工铺的后院里。 不知为何,此时徐青心底反而生起一股不安来。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鸡鸣,可他却有种普通人面对虎豹嘶吼时,才有的本能畏惧反应。 “那女鬼说的恶畜,该不会就是这只半夜打鸣,到处乱跑的鸡吧?”徐青抽出银蛇剑,袖里捏起梅针,迈步往后院走去。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早先他寄养在吴耀兴家的母鸡,在他闭关后就已经放回后院饲养。 此时听到公鸡嘹亮的啼鸣,后院的母鸡便跟寡妇村的寡妇遇见棒小伙似的,发出异样的叫声。 来到后院,徐青目光逡巡,只见鸡舍里的母鸡个个蹲在地上,翅膀撑开,做出想要被宠幸的求偶姿态。 “.” 真邪门了嘿! 徐青打开鸡舍门,正打算进去,揪出霍霍他家母鸡的淫贼,可谁曾想他尚未踏进鸡舍一步,身后便传来一股险恶罡风! 两面三刀下意识发动,徐青手中银蛇剑抵在背后。 只听见噹噹两声,一只半人高,浑身长满金赤羽毛的公鸡便扑击在他的长剑上。 公鸡爪后有鸡距,俗称鸡蹬子,年份越长的公鸡,鸡距便越长。 而斜刺里扑击徐青的公鸡,鸡距足有三寸长短。 月光映照,那一对鸡距宛若金钩,接触剑身时硬是擦出一溜火星。 徐青撤身至院中,掐起司南剑诀便与那公鸡斗了起来。 公鸡颇有神异,翅膀每扇一下,都有疾风扑面。 徐青拿不准心底那股危机感从何而来,只是僵尸本能告诉他,不能被眼前的公鸡触碰到身体。 司南剑诀见缝插针,几道剑影闪过,院里便多了许多尺许长的鸡毛。 金鸡爱惜羽毛,眼瞅着羽毛受损,便彻底癫狂。 瞧着脖颈羽毛开屏乍起,做出决斗模样的公鸡,徐青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长剑。 此时淬满剧毒的银蛇剑已经多了两个豁口。 “这公鸡不对劲!” 哪有公鸡啄铁石跟啄锅巴似的,那么轻易? 再看眼前公鸡闪烁寒光的金喙,徐青总算弄清楚那股子不安来自哪里了。 这一嘴下去,纵然是银甲尸他也得青一块紫一块吧? 眼瞅着公鸡动了真格,徐青也懒得继续与之周旋。 吃了他两口银蛇剑,纵使铁公鸡,过不了一时三刻,也得蹬腿变成一盘菜。 徐青翻身跳出院落,来到井下街头。 身后公鸡紧追不放。 徐青施展壁虎游墙功、轻身法、游蛇步左右腾挪,身法潇洒的宛如村头被大鹅追着跑的半大小子。 遛弯回来的玄玉坐在墙头,看着街道上被一只金鸡撵来撵去的青年,目光里满是惊奇。 棺材铺里,胡宝松听见动静,晃悠悠出门,等看到徐青朝着他跑过来时,腿脚不便的他反倒是比徐青跑的还要快。 “你大半夜不睡觉,瞎胡闹什么?”胡宝松取出一张迷踪符,贴在棺材铺门口。 徐青紧跟着胡宝松躲进棺材铺,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叭叭的就把遭遇女鬼的事略略说了一遍。 “我还当它是一只叫魂用的孝鸡,哪曾想会是这么个玩意!” “不过老胡你放心,那鸡中了毒,指定扑腾不了多久。” 胡宝松听着外面金鸡来回绕圈找人的动静,皱眉道:“这金鸡不太寻常,畜养它的人怕也不是一般人物,你可别因为这事跟人结下梁子.” 徐青着恼道:“遛狗还要牵绳呢,她家鸡大半夜跑我铺子里撒疯啄人,还有理了?” 两人嘀嘀咕咕说话的空隙,外面街道忽然传来‘咕咕咕’的唤鸡声。 胡宝松与徐青对视一眼,爷俩默契十足的停止交谈。 铺子外,身穿对襟青色道袍的女坤道站在金鸡跟前。 此时的大公鸡早已不复之前耀武扬威的模样,女坤道看着鸡冠发乌发紫的公鸡,眉头皱起。 她站在街头,四下扫视,除了远处房脊上有只黑猫外,便再无其他动静。 沉默片刻,女冠从袖中取出一粒乳白色的丹丸,喂金鸡服下,随后她踱步来到棺材铺门口,打了个道揖,轻启檀口道: “贫道逸真有礼了,那金鸡乃是我五老观奉养的灵禽,若它有得罪道友的地方,贫道便先赔个不是。” “只是还望道友宽手则个,予以一份解毒药方,贫道感激不尽。” 仅有一排门扇之隔的铺子里,徐青装聋作哑。 前有女鬼绣娘求他宽手搭救,现在又有女冠门前求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开的不是丧葬铺,而是施恩堂! 相较于徐青的不慌不忙,此前一直稳如老狗的胡宝松反倒率先坐不住了。 “欸、欸!老胡,你要做什么?” 胡宝松不管不顾,打开铺门的同时,对徐青吩咐道:“徐小子,快去掌灯!” 啪嗒,灯应声而亮。 两人此时也看清了门外女冠的面容。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仪态端庄,容貌秀丽,眉宇间有无尽风韵的美妇人。 “你是五老观的女真?” “正是。” “那你可知道紫宸?” “家师道号便是紫宸。” 胡宝松闻言难掩激动之情:“她如今可还安好?” “师父十五年前便已驾鹤西去。” “你身上带的玉环?” “心月环是师父临终前传下,不过只有半枚。” 徐青听着两人一问一答,顿觉里面有事。 这胡老头果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老实。 (本章完) 第96章 无巧不成书 第96章 无巧不成书 深更半夜,一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又被挖出来的小老头,对着一个出家修行的女道长问东问西,若不是徐青对胡宝松有所了解,恐还以为这老头是给他拉皮条来了! 徐青瞧着神态静笃,眉目如画的逸真道长。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女冠身上的气场有些熟悉. “老朽可否过问一下,女真拜师前的俗家名讳?” 一直淡然自若的逸真终于忍不住蹙起眉头,这老人家现在敢冒昧的问她俗家名讳,下一步莫不是就敢开口问她生辰八字,是否婚配了? “贫道无父无母,自襁褓中便被师父收养山中,师父只说我俗家姓胡”逸真顿了顿,强行扳回话头:“老先生不要再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贫道这金鸡虽说服了清元丹,可也只能暂时压制毒性,若再不及时服用解药,怕是不妙。” 胡宝松听到逸真说自己俗家姓胡时,枯瘦的手掌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徐青同样被这句话吊起了兴趣,他好像不经意间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徐小子,这毒.”胡宝松目光转向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青年。 “毒,什么毒?老胡你看我做甚?这只金鸡我可不认得。” 胡宝松心知对方还没消火,他扭头看了眼皱眉不语的女冠,又看向装傻充愣的徐青。 “咳咳,徐哥儿!” 老头从袖子里扣扣搜搜,掏出几张符箓来。 徐青见状挑眉道:“这鸡看着似是有那么一点眼熟.” 胡宝松朝着投来狐疑目光的女冠干笑一下,对徐青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说着,老头又拿出两张迷踪符,和一张阴雷符出来。 “想起来了!这恶畜夜闯民宅,在我家鸡舍里大施淫威,我养的那十几只老母鸡险些被它霍霍。这畜牲被我发现后,还想要啄伤与我,委实可恨!” 胡宝松闻言鼻息一滞,旁边逸真道长皱眉道:“观里这只金鸡素有灵性,等闲不会伤人,或许是有什么隐情。 至于道友鸡舍里的母鸡” 女冠难得露出赫然之色:“五老观里只有这一只雄鸡,许是它初入红尘世俗,动了凡念” “如有冒犯之处,贫道代它向道友赔个不是。”顿了顿,女冠复又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贫道这里有几粒清元丹,此丹有静心宁神,固本培元之效,便赠予道友” 徐青接过丹瓶,神情莫名。 这么正派的丹药,怕是不太符合他的僵尸体质。 不过倒是可以拿回去当猫粮。 徐青收好丹药,接着将手伸入怀中一阵摸索,最后摸出一粒百草丹来。 自打超度尸体近二百具后,他别的东西不多,倒是各种功效的药丸整了不老少。 在山河图的瓶瓶罐罐里一阵翻找.清凉散、大力丸、狗皮膏、金枪不倒丸、大力金刚丸、忘我丹,总之五八门,各种功效的丹药都有储备。 至于能解百毒的百草丹则被他放在最边角的位置,甚至连个装裹的瓶子都没有。 他一个僵尸,万毒不侵,这玩意对他没用,纯是吃灰物件。 拿一粒派不上用场的百草丹换取五六张符箓和一瓶猫粮,这买卖却是划算的很! 棺材铺里,精神萎靡的金鸡看到徐青过来,还兀自挣扎着想要起身反抗。 雄鸡本就有至阳之血,天生克制阴鬼邪祟,金鸡又是雄鸡中的变种异类,生来就有一副纯阳体魄。 当看到一身阴气邪到骨子里的徐青,来到它跟前时,金鸡哪还坐的住! “金鸾,不得无礼!”逸真出言呵斥。 金鸡咕咕低叫两声,不再反抗。 “它叫金鸾?”徐青将丹药放到金鸡面前,有些好笑道:“一只鸡倒是取了个凤凰的名儿!” 金鸡闻言再次挣扎起来。 徐青继续道:“嘿,这鸡还能听懂人话,道长是怎么训的?正巧我也训训我后院那十几只老母鸡。” “金鸾是山中灵禽,自我师父在世前便开始畜养,至今已有五十余年。” “竟有五十年?”徐青诧异道:“敢问道长如今年芳几何?” “.” 逸真低眉垂眸,沉默不语,反倒是旁边的胡宝松神情有些异样道:“逸真道长今年应该三十有六生辰多半是在二月上下。” 女冠忽地抬起双眸,疑惑道:“老先生如何知晓我的年岁?” 胡宝松看着逸真愣了愣,随即半开玩笑道:“老朽懂得一些易理玄术,单看面相便算出了七分,至于另外三分.老朽与紫宸道长可是老相识了。” “只可惜无缘再见她一面。” 话音刚落,胡宝松起身去到里屋,取出一只木匣来。 徐青瞧着胡老头小心翼翼端着木匣的模样,还当那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可当对方把木匣打开时,里面却只是一些小巧零碎物件。 荷包、风筝、布偶、木雕、玉坠,还有一些陈旧的信笺。 徐青凑到跟前看去,信笺上的属名仅是他粗略看到的,就有杨莺莺、崔妙音、隗三姑、紫宸.等数个名字。 胡宝松将一应物件挪到一旁,底下的木制凹槽里,有半枚玉环正好放在里面。 逸真惊咦出声,她取下自个腰间的半枚玉环,两相触碰,清灵温润的光晕陡然生发,本是两半的玉环就那么长到一块,恰似阴阳交融。 徐青精通紫微斗数,熟知星象。 他看着玉环上雕刻的纹理,一眼便认出那图案是二十八星宿里的心宿——心月狐。 “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又为何会有缺失的半枚玉环?” 胡宝松收起木匣,只将玉环赠予逸真。 他目光慈祥道:“老朽只是你师父生前的一位旧友,你叫我一声师叔就好。” 逸真嘴唇蠕动,几番欲言又止。 徐青在旁看的是干着急,这两人怎么就这么拧巴,咱就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整得他这个吃瓜客也吃的不上不上的! 胡宝松有意留宿,逸真道长婉言相拒。 “贫道还有要事去办,不便多留。” 胡宝松问有何要事,逸真道长便将自个在老裁缝家里遇见女鬼绣娘,好心指引她修行,却被对方私自潜逃,返回旧宅害人的事讲了出来。 说罢,逸真开口道:“雄鸡乃五德之禽,能照烛夜,我五老观里养的这只金鸡更是其中佼佼,方才徐道友说金鸾扑咬啄人,多半是那只阴鬼隐匿到了道友家中。” “为化解这桩事,贫道可前往道友宅中,替道友祓除宅内妖邪。” 徐青眉头一挑,登时就不乐意了。 他此前收了两具闲汉尸体,超度了个寂寞也就罢了,如今他刚打算从女鬼身上抠回本,结果你却要跟我抢业务? 上一回和他抢生意的同行,现在可是连骨头碴子都化作了土! “区区一只女鬼,何须劳烦道长费心”“那女鬼害人不浅,道友莫要被她迷惑。” 迷惑?她要是具尸体或许还有这个可能,可惜她不是. “逸真道长,在下略懂一点法事,知晓如何感化鬼物,亦有办法将鬼物度入轮回。” “此事道长完全可以放宽心。” 一旁胡宝松跟着点头道:“徐哥儿是个不错的年轻后生,他的本事我信得过。” 逸真神情古怪,心说你信得过他的本事,与我何干? “徐道友,我辈修行需要明证本心,这女鬼之所以害人,乃是因为贫道早先动了恻隐之心,传她修行之术,不然她也不会有今日道行。” “有因就有果,道友若有真法,那自是再好不过,只是贫道有个请求,那便是需要亲眼看到她伏法,才能心安。” “好说好说!” 徐青心里一乐,只要不是跟他抢生意,那就不是事! 两人结伴打算离开棺材铺时,胡宝松却一把将徐青拉到一旁。 “老胡,你有事?” 胡宝松老脸发红道:“老朽给你的那本洞玄符箓,你有空誊录一份送予她。”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等过两日,你来寻我,我再传你毕生所学。” 徐青反应迅速,他瞬间就琢磨出味儿来。 “老胡,过两日你传道授业,不会不止我一个人吧?逸真道长也要来?” “你小子何时也能掐会算了?”胡宝松诧异莫名。 徐青吧唧吧唧嘴,心说你都把‘有奸情’写在脸上了,我又不眼瞎。 “老胡,你给我透个底,这女道长和你究竟什么关系?” “不可说不可说。”胡宝松抬手拍了拍徐青肩头,颇有几分真情流露道:“徐小子,我得谢谢你,若没你拉我一把,我怕是一辈子都会蒙在鼓里。” 徐青拿下老头拍自个的手,有些不满道:“话说一半,当心生儿子没屁眼!” “儿子?”胡宝松嘿然一笑:“没屁眼就没屁眼吧!徐小子,两日后记得过来寻我!” 徐青往后摆摆手,与棺材铺外伫立等待的逸真一同往自家铺面行去。 在两人身后,体内毒素尚未彻底清除的大公鸡跟喝醉了酒似的,左三步右两步,翅膀撑着地,晃晃悠悠的在后面跟着。 “徐道友,敢问那位老先生是哪方人士,姓甚名谁?” “你说老胡?我和他认识半年有余,我刚来时他便在街头卖棺材,身边也没个子女亲人,怪可怜的。” “他名叫胡宝松,说起来你俗家还和他是一个姓,也真是巧!逸真道长觉得呢?” 气质清绝的女冠愣了一瞬,问道:“觉得什么?” “你和他都姓胡,说不得五百年前还是一家,这里面的缘分你不觉得巧妙吗?” 徐青一直注意着逸真的神态,结果对方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得,这瓜今天看来是吃不全了! 回到仵工铺,绣娘藏匿身形的那口棺材依旧封着棺盖,没有丝毫动静。 棺材朝向铺门的窄头处,玄玉正背对铺门,坐在地上,盯着眼前的棺材打量。 徐青走进棺材后,玄玉转过头刚要开口说话,却发现了徐青身旁多了个女冠,以及女冠身后跟着的那只醉鸡。 玄玉沉默片刻,跳上棺材,用爪子抓挠棺盖,发出酸涩的声响,甚至连耳朵也贴向了脑后。 徐青见状轻咳一声道:“玄玉,这是五老观的逸真道长,那金鸡是逸真道长畜养的灵禽,和仙家差不多。” 介绍完客人,徐青又对着逸真说道:“玄玉是我猫仙堂的仙家,能招财看家,颇有才学。” 玄玉听到夸奖,立时停下抓挠动作,接着轻盈一跃跳下棺盖,来到徐青身旁。 徐青伸手抱起玄玉。 以前从不让他抱的猫儿,此时竟出奇的没有闪身避开。 这可把徐青高兴坏了。 养了这许多天的猫,总算是能让他碰一回了。 感受着手中柔顺如丝锦的触感,徐青显得极为受用。 果然,万物皆爱撸猫,僵尸也不例外。 摸了两把后,玄玉从徐青臂弯里挣脱跳下,一个纵跃,便跳上了柜台。 徐青回过头,意犹未尽的看向面无表情的逸真道长。 “道长请进,那阴鬼已经被我收入棺材里镇压,绝无反抗之力。” 棺材里,绣娘听着外面动静,只觉鬼生一片灰暗。 原来,那看起来人模鬼样的青年,真的不是个好人! 原来,他和那畜养恶畜的坤道是一伙的! 都说鬼计多端,但在绣娘看来,她这只初出茅庐的鬼简直单纯的像朵小白。 眼前这对狗男女,才是真的一肚子坏水! 听着徐青言内之意,绣娘蜷缩在棺材里,后悔不已。 她真傻,竟看不出这棺材是引诱她的牢笼,并不是给她的避风港 迈着醉汉步的金鸾听到女鬼在棺材里后,便强打精神踉跄着就要扑过去降妖伏魔。 徐青抓住它的脖颈子,一把丢到灶台口,吩咐道:“玄玉,看着这只鸡,别让它乱来!” 玄玉从柜台处扭动腰肢,稍稍蓄力,便跳到了灶台上。 金鸾还想回头扑向棺材,却看到眼前有残影划过。 下一瞬它便被袭来的猫爪扇倒在地。 接下来,每当金鸾试图撑起翅膀站起时,端坐在灶台边的玄玉准会探出一只猫爪,迅疾的拍在它脑壳上,直到它彻底趴窝,灶台上的猫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爪子。 见金鸾和玄玉相处的十分融洽,徐青便也不再去管它们。 “梆梆梆!”伸手叩击棺盖,徐青开口道:“绣娘,你是打算自个出来,还是让逸真道长爬进来找你?” “.” 逸真瞥了眼徐青,默不作声。 绣娘沉寂了会,最后掀开棺盖,待看到逸真熟悉的面容后,她便扭过头愤闷的看向徐青。 那眼神就像是看到负心汉带着小三回来似的,要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本章完) 第97章 护院,丫鬟 第97章 护院,丫鬟 套路太深,女鬼落泪。 绣娘瘫坐在地上,眼一闭,头往后一仰,露出细白的脖颈子。 今日她是断然没得活了,既然如此,你们想要做什么,那就痛快点来吧! “嘶,好疼——” 绣娘痛呼一声,她双手抱头,刚铺垫起来准备英勇就义的情绪瞬间被打断。 却是徐青毫不留情的给女鬼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得亏是女鬼没有眼泪,不然此时怕已经崩溃大哭。 想她活着做人的时候受人欺负,如今她死后变成鬼,本想着能够站起来,却没曾想做了鬼也要受人欺负。 看着女鬼瘫倒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的模样,徐青喝道:“站起来给爷们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往下躺,再这样信不信我拿鞭子抽你!” 徐青说的鞭子,是他日常处理业务时,经常会用到的赶尸鞭。 闻听此言,一身白裙铺地的绣娘麻溜站起,两只长有细长鬼甲的小手攥成一团,整只鬼跟个鹌鹑似的,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一旁,逸真道长哑口无言。 这还真是恶鬼自有恶人磨,之前女鬼跟着她的时候,可没见她有现在这样听话。 “逸真道长一般怎么处理鬼物?” 徐青调教完绣娘,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冠。 “不怕道友笑话,贫道生性不喜杀戮,遇见禀性尚可的妖魔则多是以度化为主,若有缘法,贫道偶尔也会带它们回五老观修行,平日里它们也能帮助观里看守山门” 徐青继续问道:“那如果是遇见禀性不好的妖魔,道长又如何处置?” “金鸾是邪魔天敌,等闲不需贫道出手。” 徐青听出了逸真言外之意。 这坤道怕不是道行比金鸡还要高出许多! 徐青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步,若真论起来,僵尸亦算鬼怪邪魔一类,要是一不留神让这女冠看出端的,终是不美。 想及此处,徐青愈发留意收敛自身气机。 “不知徐道友打算如何处置这只阴鬼?”逸真注意到了某人后退一步的动作,只是女冠心思纯净,并未多想。 徐青摇头道:“不急,逸真道长若无要事,不妨坐下,听这女鬼讲一讲她的故事。” “故事?” 徐青搬来两张椅子,放在在手足无措的绣娘跟前坐下,活像个面试招工的牙商。 “绣娘,你此前不是要指着灯火发誓吗?正好眼下逸真道长就在这里,你且把你为何要逞凶害人的事向道长解释明白,不要有丝毫隐瞒。” 四更天,仵工铺里灯火跳跃,一只女鬼正在诉说生前之事。 徐青已经听过一回,大致就是老父小女相依为命,家中无有青壮男丁,便被亲族登门欺压的那些腌臜事。 这年头谁家中没有男丁,谁就容易受欺负。 若是男丁年纪尚小,偶尔还会发生亲族上门‘垂帘听政’的无耻行径。 这些人心计之毒,有时甚至比帝皇家争权夺势还要过之。 绣娘父亲亡故后,她的族叔和婶婶便自封为父母长辈,要将绣娘卖与城南的老鞋匠为妻。 说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绣娘孤身一人,抵挡不过亲族欺压,最终选择服食砒石自戕。 服毒之人的尸体面貌与寻常尸体不同,那些逼迫绣娘的亲族发现绣娘身死后,害怕官府追究,便将她的尸体运至坊外,架火焚烧。 如此一干二净,等过上几月,谁又会知道这世上少了那么一对裁缝父女? “焚尸绝户之仇,不能不报,除此之外,绣娘别无它念。” 徐青问她可曾害过无辜之人,绣娘则对着灯火起誓,言道所杀之人皆是图谋不轨的恶人。 “逸真道长对此事如何看待?” 女冠沉吟片刻,转而问向徐青:“道友如何看待?” 徐青呵呵一笑,说道:“这女鬼受道长点化,本性算不上有多坏,只是欠缺管教。” “方才道长说,曾把禀性尚可的妖魔拐.带到观中,看守山门。” “说起来,我除了这间铺面外,还有一处宅院缺个看守,若是道长不介意,这女鬼不妨就留在我身边,由我好好管教。” 逸真无视女鬼投来求救的目光,颔首道:“道友本事不俗,想来能管教好这只阴鬼,贫道自然没有异议。” 仵工铺里,绣娘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如果有可能,她宁可跟着逸真道长,当个粗使道童,也不愿去给徐青当什么护院打手。 那邪门男子本事大的很,哪需要她来当护院? 指不定对方心里憋着什么别的坏水,就等着霍霍她! “天色不早,逸真道长若是不介意.” 逸真闻言立时起身道:“贫道有落脚之地,就不搅扰道友了。” “道长不要误会,我是说道长若是不介意,就请在此处等候,我有样东西要送予道长。” 徐青仍记得胡宝松嘱托之事,他向逸真简单说明缘由后,便来到柜台前,开始誊写洞玄符箓上的内容。 逸真枯坐在铺中等待,半晌过后,她忍不住起身来到柜台前,看向徐青抄录的符箓经卷。 绣娘则侧身坐在棺材上,目光空洞的看着铺门,外面是她已经失去的自由 天将拂晓,远处传来鸡鸣。 金鸾经过一夜恢复,已然能够站直身子,可惜它拍打翅膀想要报晓时,却依旧只能发出卡痰似的沙哑动静。 徐青涂抹的剑毒非比寻常,这只雄鸡虽服用了解药,但被灼伤的嗓子想要恢复,怕是还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柜台前,徐青将誊录完善的纸页用线绳穿好,贴上封皮。 随后在上面写下洞玄符箓四个小字。 逸真早前曾以无功不受禄为由,婉拒相拒,不过却被徐青打断。 他当时说这是老先生的一份心意。 同时也算是道长游历途中的一份缘法。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老先生一份拳拳心意赠予,若是不取,也会伤了老人家的心。 若按逸真往常的性子,哪怕徐青说出一朵来,她也不见得会收受如此珍贵的赠礼。 但想到胡宝松对她透露出的那份善意,她竟也鬼使神差的没有拒绝。 “老胡和逸真道长的师父曾是故交,按辈分也称得上一句师叔,既是师长传授,道长便只管收下,切勿推辞。” 送出符书,徐青又向逸真转达了两日后胡宝松要传法授课的邀约。 见逸真应下,徐青乐呵呵道:“如此说来我和逸真道长也算是半个师门,要是道长不嫌弃,我愿称呼道长一声师姐,毕竟总是道长来道长去的也显得生分。” 逸真浅浅一笑,颔首道:“徐师弟。” 眼看圆满完成了胡宝松交代的任务,徐青心情甚悦。 “师姐无需见外,如此两日后我们再见。” 逸真点了点头,不过在她离开铺子前,却又转过头,向徐青托付了一件事:“徐师弟,眼下天色已明,外面行人渐多,我这灵禽毒性初解,难免筋疲骨软,行不得远路,要是让人看见也多有不便。”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若是师弟方便,可否让它在这里暂且静养两日?” “此乃小事,自然方便。只是我从未喂养过这类灵禽,也不知它平日里吃的什么食,喝的什么水” 逸真笑道:“这鸡好养活,像五谷杂粮,糙米小麦它都吃,不过说起来,它最爱吃的还是糯米。” 嘛玩意?! 徐青险些被这话呛到。 糯米是五谷之精,太阳气最旺,能解尸毒,同时对一些普通行尸也有克制作用。 虽然对徐青而言,糯米这东西已经对他没有任何效果,但他却也继承了僵尸习性里对糯米的排斥。 就像是有些人不喜欢吃香菜和鱼腥草一样。 在丧葬行当里,人去世时,做法事的人也会在灵床周围撒上糯米,以防止尸气扩散,并在主家门口撒糯米以避邪。 五谷之物均有驱邪除晦的些微作用,徐青早先不喜糯米,做法事时就常用白米替代。 “怪不得这金鸡阳气那么壮,原来用食也有讲究。”徐青呲了呲牙子,心中难免对那金鸡有些‘厌屋及屋’。 逸真没听出来徐青话里有话,她笑了笑,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袋糯米,放在案台上。 “这是余剩的糯米,它若是想要饮食,就有劳师弟喂他一些。” 徐青瞧了瞧约莫五十来斤重的米袋,又侧目看了眼逸真宽大的衣袖,猜测对方应该也有类似储物法宝的物件。 目送逸真离开仵工铺,徐青转头就嫌弃的将那袋糯米丢给绣娘。 “绣娘,那只鸡的饮食,就交由你全权负责。等过两日,我再领你去我那风水宝宅赴任。” 水门桥宅院一直无人照应,对徐青而言,绣娘正是合适的人选。 虽然严格意义上讲,她并不算个人。 徐青对女鬼的道行并不看重,他看中的是对方恐吓人的天赋。 这种天赋如果好好挖掘培养,将来纵使有不开眼的武道好手造访他的宅院,怕不是也会被吓得夺门而逃。 让我喂鸡?绣娘看着那一口下去能把她当虫子活吞了的大公鸡,心里异常抗拒。 可鬼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喂就喂吧,当个喂鸡农妇,也总好过被那恶人强迫,做她不愿做的事情强。 虽然喂鸡她也不大乐意就是。 此时的绣娘还没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她毫无防备解开装糯米的布袋,下一刻袋口喷薄出鬼眼可见的灼目白光,糯米久经日光暴晒,吸收了足够多的太阳气,这东西向来就为阴邪之物所不喜。 如今绣娘冷不丁被这白光冲脸,直吓得她尖啸一声,连连后退。 那模样就跟小姑娘见到了大长虫似的。 “怎么回事?”正研读符箓之道的徐青听到动静,侧目看来。 绣娘指着布袋,仿佛里面有大恐怖,她颤声道: “米、糯米!里面有糯米!” “一惊一乍,不就是糯米,我还当你在里面看见耗子了。”徐青没好气的放下书册,随即起身来到布袋前,伸手抓了一把糯米,摊开手掌示意。 “有什么可怕的,我养你可是让你吓别人的,你如此胆小将来怎能成就大事?” “过来,把手张开。” 徐青一把抓过绣娘不敢往前伸的手,将一把糯米硬塞过去。 “你家公子现在要静心读书,你还不快去喂鸡!” “.” 绣娘睁大眼睛。 果然,他果然是把我当粗使丫鬟使的,什么度化阴鬼,让阴鬼修行都是假的,他就是想得到一个可以随意操使的鬼! 灶台口,一身白衣飘飘的女鬼正心惊胆战的给金鸡喂食。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极了第一次点爆竹的小女子。 玄玉坐在灶台上,当它看到金鸾吃米吃的欢快时,便也忍不住开口道:“那丫头,你家玄玉小姐也要吃米,快送些过来。” 玄玉根据过往在大户小姐家住过的经历,有模有样的学了一句。 “.” 绣娘默默抓来一把米,送到玄玉跟前。 会口吐人言,而且能让金鸡都俯首帖耳的猫,必然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大妖怪。 伺候完猫和鸡,绣娘拎着刚添完水的木瓢,飘到水缸跟前,开始对着古井无波的水面顾影自怜。 ‘你说说你,被人欺负也就算了,怎么还要被鸡和猫压上一头? 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然而,此时水面之上,却连半个人影也无。 (本章完) 第98章 顽主,柳先生 第98章 顽主,柳先生 仵工铺岁月静好,虽说这段时间隔壁纸扎铺少了读书声,但徐青这边却也继承了那份笃志好学的精神。 手捧经卷,燃一炉熏香,檐前燕儿啾啾叫唤,铺中有猫有鸡,还有个不吵不闹,走起路来寂静无声的丫鬟负责除尘打扫。 这样恬静安然的日子便是给个皇帝也不换! 相对于徐青这边的岁月静好,津门长亭王府的世子殿下却是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自从长亭王忠君体国,自戕在白水河口,追随先帝逝去后,民间便多有‘谣言’流传。 在百姓眼里,先帝亡与不亡无关紧要,若是亡了,大伙说不得晚饭里还会加根鸡腿庆祝一番。 可长亭王不同,这位王爷那才是真正的国之干臣,王爷当年清国贼、驱蛮夷、保山河,能干的好事几乎都干了,也正因如此,大家伙才有那么几十年清平光景 像这样的救世能臣,怎么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一时间,下毒谋杀,半路截杀,君臣忌惮,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等各种流言蜚语开始传遍京城大小街巷。 其中真掺假,假掺真,长亭王死前被先帝召见的事也不知被谁传了出去。 当今端坐皇位的圣上起初还不太在意,毕竟这些后续影响都在先帝的预料之内,所有黑锅也都有死去的先帝来背,只要火不烧到他身上,时间一久,这些事情自会随之消散。 直到某一日,御书房龙案前多了一份密探信件,上面有条坊间传闻,说是长亭王临死前,当今圣上的亲近大臣,昔日新太子府上的幕僚家客,曾在白水堤岸旁,目睹长亭王在白水江口自戕。 说是旁观,实则与监斩无异。 赵冗眼看火烧到了自个屁股,哪还坐的住! 他深夜召见亲信,连夜思索对策。 在那之后,坊间便忽然多了一派挖掘长亭王黑料的民间组织。 可长亭王的黑料真有那么好挖吗? 挖来挖去,这民间组织黑料没挖出多少,反倒是又深入了解了一遍长亭王的光辉事迹。 眼看这样下去自个的人都要受影响,赵冗的御用军师蔡士春见状便开始执行备用计划。 既然没有黑料,那咱就制造黑料。 一时间,异姓王朱晟北伐时,纵容军士屠戮百姓,奸淫掳掠的谣言忽然就开始霸占京城‘头条’。 后又有传言称,长亭王世子曾受天心教妖人蛊惑,意图谋反,前太子赵佑遇刺的背后真凶便有朱世子的影子。 世子卧薪尝胆,装疯卖傻吃粪的事迹就此传遍京城。 有心之人说世子是想要效仿古人,泣血枕戈,所图谋者,必是大雍天下。 而太子遗骸被护送回京后,朱世子立时就又生龙活虎起来,这就是破绽。 有些人听的不明就里,就问:“世子这是要造反?” “不然呢?” 老百姓一听,这好事啊! 可惜只能心里想想,嘴上是断然不能说的。 永兴帝赵冗高坐垂堂,也不怕自个被谣言反噬,让那堂前砖瓦砸身。 反正他自己玩的挺高兴,等谣言发酵到一定地步后,他心生一计,派使者到长亭王府,送了一则口头旨意。 此时津门王府内,瘦了一圈的世子殿下正和家中长辈商讨如何应对突然到来的圣旨。 圣旨只有口谕没有诏书,特使代为传达,询问朱世子一家有没有去往北境的想法。 起初朱怀安还当圣上是在试探他,可口谕末尾,永兴皇却又提及北境乱象,而世子殿下是长亭王的子嗣,理应效仿先父,去往北境磨砺己身,如此才算不辱门风。 除了口谕,传旨的特使又故意讲了些坊间传言,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 那便是让朱世子即刻启程,离开津门地界,去往边境避嫌。 朱世子寻思,这哪是让他避嫌,这分明是纵虎归山,让他重整北境势力,为父报仇啊! 可永兴皇真有这么蠢笨吗? 朱世子自是不信,在他看来,这无疑是悬在他头上的催命符,无论他前进一步,后退一步,亦或者是居守正中,都解决不了赵冗想要害他的心。 “答应了,怕是还没踏入北境疆土,就被山匪反贼半路劫杀。” “若是不答应,忤逆君命,同样落不得半点好” 差没二派,君无戏言,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朱怀安寝食难安,头发丝一把一把的掉,眼下他竟开始怀念起服用忘我丹后,短暂忘却一切的那种感觉。 世间多纷扰,官场犹甚之。 “老夫记得王爷曾留下一个锦囊,让殿下在万不得已之时打开” 朱怀安听到家中长者提醒,猛然醒悟。 他迫不及待取出贴身放置的锦囊,里面有一张白色绢布,上头只有八个字。 “君恩已了,百无禁忌。” 朱怀安浑身一震,只觉胸膛如擂鼓,面红耳热,拿着绢布的双手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锦囊可有交代?” “无有交代。” 朱怀安默不作声收起绢布,语气平静中透露着一股难以觉察的颤栗。 “舅舅,去往北境前,我想去一趟临河,拜访几位旧友” 这日,井下街头忽然多了一个画风喜庆的人物。 那人穿着枣红宁绸的大袖方马褂,头戴一顶瓜皮小帽,手里提溜着一鸟笼,只是笼里养的不是鸟,而是一只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小公鸡。 “二爷,今儿您可悠着点,别把那小猫吓迷糊了!” 被称作二爷的人一手提着小白鸡,另一只手里盘着俩‘狮子头’,开口就是一嘴唾沫星子往外吐: “瞎扯淡!你二爷是那样的人吗!”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顽主圈里,你二爷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是排得上名号的,这些小猫小狗小老鼠见了我,也总得摆正自个的身位,知道谁才是那逗猫逗狗的祖师爷!” “你说是不是,大伯。”这话是冯二爷吹着哨,对笼里的小白鸡说的,伯其实是白,只不过这人有口音,说出口就成了大伯。 旁边穿着大袖长衫的,则是个中年文士,他手持一把绘有白蛇吐珠的折扇,气质儒雅随和。 “柳先生,这里是哪条道?我怎么感觉这地儿这么眼生,以前也没来过这地界。” 柳先生本也不姓柳,原名叫做纪瑞年,只是阴行里的人总是习惯叫他柳先生,叫的人多了,他便有了这么个名儿! “这地方可有来头,二爷竟然不知道?” “嘛来头?难道比你二爷的来头还要大?” 纪瑞年折扇轻摇,打趣道:“那倒没有,只是这条街是出了名的丧葬一条街,定制寿衣,殓容装棺,布置灵堂,移灵出殡就是你想要搬家换个阴宅,它也能一条道给你办全了。” “嘛玩意?” “合着就是白事场子呗?你别说,这名头我还真比不得,多晦气呀!” 两人说着话唠着嗑就来到了棺材铺跟前。 门口有个平平无奇的小老头正在晒太阳。 “老大爷,您吉祥!”“我向您老打听个事,敢问这条街可有个开猫仙堂的仙家?” 胡宝松疑惑道:“什么堂?” “猫仙堂。” “没听说过!” 冯二爷纳闷道:“没错啊,我那日从大伯身上,看到的地方就是这条街,难道走岔了?” 纪瑞年无奈道:“俗话说鸡斜眼,鸡斜眼,这鸡的眼神本就不好,你能看清也就怪了。” “胡诌白咧,瞎几伯扯!你二爷这辈子就没走眼过!一定是这老大爷年纪大了,糊涂了,记不清楚事,指定不是我看错了!” 两人离开棺材铺,沿着寿衣寿装纸扎店一路找摸,最后在一家立着仵工牌子的铺子前停下。 “可算找到这铺子了,这牌子,这乌漆麻黑的门板子.欸,好像有点不对劲。柳先生,你察觉到没?” “有阴气。”纪瑞年收拢折扇,目光闪烁。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我知道有阴气,干咱们这一行的,哪会没点阴气在身上?我是说,这铺子不太对劲,你看我大伯!” 纪瑞年侧目看去,就瞅见冯二爷笼子里的小家仙正扑棱着翅膀子,死活都要往笼外跑。 看那模样是不想进这铺子。 “我还是头一回遇见大伯这么害怕,按理说不应该啊,这地方大伯上次来的时候也没这样.”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津门不比京城,厉害仙家本就不多,更何况还是猫仙,别忘了你可是喂猫遛狗的能手,有什么可怕的。” 两人正说着话,仵工铺起了一扇门的门口忽然闪过一道白色倩影。 “刚才是不是有东西飘过去了?” “.” 冯二爷盘核桃的手顿住,旁边纪瑞年惊疑道:“大伯不上二爷身子,二爷也能看见鬼影?” “那不废话,爷又不瞎!”冯二爷拿着盘核桃的手指向自个眼睛,说道:“我这眼年轻时曾大价钱让高人开过光,算是后天阴阳眼,莫说鬼影,就是妖怪变成人,我都能给他看出原形来!”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曾想也能让人通鬼神。” 纪瑞年感叹一句,说道:“里面这位道友你确定是个猫仙出马,不是个悲仙弟子?” “你可弄清楚了,我不明不白被你拉来赴宴,若是赴错了会,走错了场,下回我可说什么都不跟你胡来了!” “没错,指定没错,你跟我进去一探便知。” 两人在外边瞎掰扯,铺子里的徐青则早已发现了门口的动静。 绣娘这粗使丫鬟也挺懂事,还知道过来柜台前知会他一声。 至于留着这么一只女鬼在身边晃荡安不安全,徐青完全不担心。 他现在已经坐实了出马身份,身边带个悲仙很正常吧? 莫说一只女鬼,就算再来一只,他觉得自己也能驾驭的住。 徐青收起纸笔符箓,整理一番衣襟,随后出门迎客。 冯二爷嗓门大的很,纪瑞年声音虽然轻和,但却架不住徐青的耳力好。 这俩人在那张口仙家闭口仙家,再听见二爷、柳先生这熟悉的名头,徐青便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仙家宴席一直未赴约的‘凤二爷和柳先生’来了。 “两位道友,在下猫仙堂徐家堂主,这边有礼了,里面请。” “猫仙堂徐家堂主?道友莫非姓徐,难不成道友也是武请出马,仙家做的副手?” 徐青笑道:“我和仙家红尘结伴,并没有所谓大小之分。” 纪瑞年眼前一亮,看向徐青的时候,忍不住颔首点头。 这出马不错,比冯二爷讲究。 一旁,冯二爷迈进门槛,当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口棺。 那平放的棺材上还坐着一只白衣女鬼。 “你家这鬼,不会咬人吧?” 绣娘听闻这话,柳眉一竖,当即就呲起了鬼牙。 说鬼就说鬼,怎么还拐着弯把她比做狗,还敢问她咬不咬人? “不咬人,我家这鬼挺通人性的。” “.” 绣娘气的险些又活了过来。 你才通人性,你全家都通人性! 嘶哈一声,吐出一口阴寒之气,生了闷气的绣娘转身就飘到了后院。 后院的老母鸡又到了该喂食的时候了。 “徐道友不是开的猫仙堂口吗,怎么还养了只鬼?” 纪瑞年好奇问道。 “这不是想着开一个堂口是开,开两个也是开,索性就养了这么个鬼仙,不过这个倒是武请来的” “.” 纪瑞年收起之前的评价,这出马青年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讲究。 “在下姓纪,仙家乃是一柳仙,我和它也是同辈论交,周围人都爱称我一声柳兄弟,柳先生。 我身边这位姓冯,是津门鸟市场里有名的顽主老爷,人都叫他一声二爷,他的仙家就是这只通灵白鸡,是半文不武,银子从高人那儿请来的!” “柳碎嘴!你胡沁个什么,你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半文不武?大伯那可是我心头宝,我向来把它当亲儿子养,论感情比你那条赖皮蛇好到不知哪里去了,你少在这挑拨我和大伯的关系” 冯二爷嘴皮子不饶人,争嚷一阵后,方才看向徐青。 “徐道友,这伺候仙家和伺候小动物一样,你得喂好食,添好香,带它去找好事做。” 冯二爷鼻子看人,一脸的上流气质:“若是论起养猫养狗的经验,你二爷不说这个,那也是这个!” 冯二爷竖了个大拇指,随后又竖了个中指,意思是自个不是大就是长,总之很突出。 这光景的人不知道竖中指什么意思,徐青看到那手势,却总感觉对方是在骂自个。 “对了,你那猫仙在何处,我记得是只黑煤块,你去把它请出来,让我帮你瞧瞧它是什么品种.” 纪瑞年翻译道:“冯二爷好面子,喜欢照顾年轻人,你就姑且把他当回事,不用在意。” 徐青眉头一挑,这是把他当晚辈后生,排辈分来了? “我倒是不在意,不过就怕我家猫在意。” 此时,去外面溜达回来的玄玉,刚好走进铺门。 它听到了冯二爷大不敬的话,尾巴已然开启扫地模式,左右摇甩。 (本章完) 第99章 小媳妇 第99章 小媳妇 “柳先生,我怎么感觉背后有点发凉。” 冯二爷肩膀头子一缩,就跟半夜刚撒完尿似的,打了个哆嗦。 纪瑞年宽大袖袍一阵鼓荡,有白蛇吐信,从他衣领处钻出。 那蛇嘶哈嘶哈盯着门口的黑猫,如临大敌。 玄玉高傲的仰起脖颈,优雅迈步走到棺材前,一跃而上。 明明是一只猫,此时却像山林之王巡视领地似的,给前来拜访的仙家出马一种傲然睥睨的既视感。 “你二人就是凤二爷和柳先生的出马?” 嚯!会说话的猫! 这是遇见大仙家了啊! “了不得,二爷我真是活久见了,这才是真仙家,可真了不得。”冯二爷叹为观止,就差放下鸟笼,两只袖子左右一拍打,向前行礼问安了。 纪瑞年拱手见礼,眼瞅着旁边戴着瓜皮小帽的冯二爷还在那瞎嘀咕,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冯二爷立时回神,连忙上前问安。 “娘娘您吉祥!冯二这里有礼了。” “.” 徐青听得眼皮直跳,明明是仙家尊讳,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公公了? 玄玉要是娘娘,那他是什么?太上皇? 冯二爷命里有华盖,算命的说他和玄学佛道有缘,后来他遇见了解不开的扣子,是一位北边来的出马大师为他解了危难,还帮他引入出马行当,成了仙家弟子。 那大师说过,能口吐人言的仙家都是有好几百年道行的祖师爷,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碰上一回。 因为普通凡人没那个福缘! 这回他确是见着了,也难怪算命的会说他是个有福之人。 冯二爷来的时候只当是见晚辈,压根没当回事,就没带什么贺礼,如今遇见前辈,却不能敷衍了事。 摸摸袖子,掏掏腰带,除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大额银票外,也就只有手上盘着的俩文玩核桃有点来头。 得嘞!这猫仙虽然贵气,可他还没见过不喜欢玩小球的猫。 “初次登门,也没甚礼物相送,这俩核桃就送给仙家,聊表心意。” 玄玉看着冯二爷放到自个跟前的圆润核桃,愣是强忍住了想要拨弄的冲动。 它要矜持,不能做有损仙家形象的事。 “二爷有心了。” 纪瑞年为人比较讲究,来的时候在市场上买了一盒炸得金黄的小鱼条。 此时他拎起小食盒,放到棺盖上,那扑鼻的香气隔着木盒都能闻到。 玄玉同样谢过柳先生。 宾客做出表示,徐青作为猫仙堂发帖之人,自该置办宴席,宴请众人。 这边,徐青领着两人来到里间,冯二爷甫一进门,就瞧见了卧在地上的神骏大公鸡。 嘶!这大红鸡冠,跟他巴掌一样大,再看那翎羽,金灿灿红彤彤,光滑细腻,就好像天天在手里盘过似的。 再瞧那大梳尾,五彩斑斓绿油油的黑。 这哪是鸡啊,这分明就是一件琉璃彩窑烧制成的艺术品! “徐兄弟,你可莫对老兄说,这也是你供养的仙家。” “那倒没有。”徐青呲牙道:“这金鸡是我师姐养的,只是在我这寄养两天。” 原来是师承渊源,冯二爷看着自个养的大伯,若是把大伯放到秤上,怕是还没眼前金鸡一条腿重。 “这鸡吃的什么食,怎么能养这么大?” 徐青笑道:“正所谓峰峦之间出俊鸟,幽谷潭边是芳草。” “这鸡不是出自凡俗,乃是深山中打蛋壳里就开始吞食日月精气,天生造就的异种。” “你这话说的玄乎,难道我大伯吃亏就吃在不是在山里出的壳?” 旁边纪瑞年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徐兄的意思通俗的很,有些鸡生来就不平凡,不是你喂的好,天天吃山珍海味,就能赶得上的。” “你那大伯,从根子里出身就不行。” “玩蛇的,你一天不埋汰我几回,是不是就活不成了!” 这俩人可真闹腾。 徐青来到二门处,朝后院飘来荡去正散心的绣娘招呼一句,后者见徐青亲自来‘请’,便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姑且原谅了对方。 来到铺里,绣娘切菜摆盘,一会儿功夫便整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今日仙家里有‘凤仙’,歪脖小凤凰还有那水煮凤凰蛋是断然不能端上桌的,徐青只能准备些黄条、糯米、雪飘、红梁细水这类没有忌讳的供物。 除了给仙家吃的东西外,绣娘半道还来到徐青跟前,问他讨要银钱。 徐青正和纪瑞年谈的兴起,浑没在意,只让她去柜台去取,那儿有几吊子零钱。 等到绣娘端着油炸豆腐,小炒青菜,凉拌生米送到里间时,徐青忽然回过神来。 他今日没去过集市,铺子里也没有食材,这女鬼是从哪弄来的这些菜品? 压下心中狐疑,徐青也不好当面询问,且等宴席散罢,再去问她。 “徐兄,往后记得来鸟市,二爷我带你耍些好玩的.” 纪瑞年拱手道:“在下常住堤烟柳,若有停靠在岸边,挂着柳字旗的楼船,便是我的居所。” 徐青笑呵呵送客出门,等客人都走了,他扭头来到正操控水流刷碟洗碗的绣娘跟前。 “宴席上的菜和油,你是从哪弄来的?” 绣娘奇怪道:“当然是买的呀,不是你让我下厨的吗?家里又没东西,我就在柜台支了半吊钱,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一个鬼,外出买菜?没把卖菜的吓死?” “那多简单,不让她看见,拿了菜把钱放下就走不就成了?” 徐青一听,还真是这么个理! “下回买菜由我去,你别老往远处瞎跑,要是遇见牛鼻子老道,或者和尚秃驴,当心抬手给你灭喽!” 绣娘嘻嘻一笑道:“我没去远处,我就在对门买的菜。” “?” 徐青正寻思对门哪有卖菜的,结果香烛铺的老板娘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她看着水盆前孤伶伶一个人站着的青年,问道:“徐哥儿这是刚吃完饭?” 徐青看着空中忽然掉落的碗碟,只得默默拿手接住。 “刚吃完,程老板吃了没?” 徐青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程彩云一下子就炸了锅。 “吃不了一口!也不知哪个手脚不干净的,把老娘买的菜偷了去,虽说他留了半吊子钱,可谁知道他是哪个野汉子,要是哪天不偷菜,开始半夜偷人.” “你嫂子我可就真没脸活了!” 程彩云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徐青瞪了眼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绣娘,好生安慰道:“程老板无需害怕,那‘缺德鬼’既然拿物留财,就说明她还是讲规矩,有道义的”“那他要是哪日动了歹心,欺负了我,留下点银子跑了,也算讲道义?” “.” 程彩云自顾自的坐在凳子上,说道:“我男人走的早,就剩我一个小寡妇,前几日就有蟊贼翻到我院里,把缸里攒下的百十个鸡子偷了去,那鸡子可是替你攒的,嫂子一直都没忘记当初应下你的事。” 程彩云说的轻巧,倘若她这鸡蛋没丢,那徐青问起来,她必然说是自家的鸡怕冷怕热,一年四季都下不了蛋。 徐青再次瞪了眼绣娘,看你做的好事,净会给我添乱。 这回绣娘不干了,她小声反驳道:“你别赖我,我可没拿她鸡子!” “谁在说话?徐秀才,你听见没,好像有女人说话的腔。” “程老板,这里就你一个女人,哪来的其他女人,你许是听错了,至于你说的事.”徐青顿了顿,笑道:“咱做这门生意的,平日里哪有人敢上门偷骗?也不怕沾染上晦气。” 说着,徐青从袖里取出一张平安符,交给程彩云。 “这是我从神仙观里求来的平安符,据说特别灵验,程老板贴身存放,想来能预防宵小近身。” 程彩云接过符箓,宝贝似的左右翻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她脸色晕红,目送秋波道:“徐哥儿,还是你知道心疼人。” “说起来,妾身今年二十有九,虽说年纪大了些,可身体也还好的很” “.”徐青发觉不对,立刻出言打断:“程老板莫要胡乱说笑。” 程彩云闻言噗嗤一笑道:“跟你闹着玩的,谁不知道你金屋藏娇,家里面藏着个小媳妇!” 徐青闻言一阵纳罕。 谁藏小媳妇了? 绣娘闻言则暗啐一口,心说这铺子里就她一个女儿家,但她可不是别人的小媳妇。 “你跟婶子有什么好隐瞒的,那日你师兄带人过来,我可是亲眼看见你那小媳妇替你看店说话来着” “怎么,徐秀才就不打算把她喊出来,让婶子见一见?” 徐青登时反应过来,合着小媳妇说的是附身女僵的玄玉。 说起来那代号孙二娘的女僵,现在还在那口竖着的黑漆棺里放着。 再看玄玉,这只猫正搁棺材板上盘那俩核桃玩。 徐青收回目光,说道:“那应该是我的远房表妹,如今她并未在我这里,程老板不要误会。” “表妹?表妹好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婶子跟你说,你可得好好把握,那么水灵的姑娘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要不然,趁早生米煮成熟饭.” 徐青听得直撮牙子。 一具冰凉凉的尸体,就算他想煮,那也得能煮熟了。 程彩云前脚刚离开仵工铺,徐青下一刻就将手里的碗碟塞给了绣娘。 夜里,画够百张避火符的徐青满意收手。 经过这段时间练习,他已然能做到完美绘制避火符,而不出差错。 除了避火符,平安符他曾尝试绘制过多次,结果二十次里,只有一次成功。 “平安符纹路明显比避火符更加复杂,这是水磨功夫,不能急于求成。” 徐青放下纸笔,喊来绣娘,说道: “我在水门桥处有座宅院,但一直无人照料,今日我带你过去,之后那里便由你日常看管。” “你也不用心怀芥蒂,那宅院有我布置的阵势,能聚拢阴煞,是一处阴鬼修行的宝地。” “不过我要与你约法三章,不管以后你在宅院里看到我做什么,都不要过问,也不要多管,你只需替我看好宅院就好” 徐青燃香点烛,与绣娘正式拜了堂口,让她破格成为猫仙堂的分堂管事。 至于徐青,他一直是猫仙堂的大掌教,玄玉则是堂主。 吩咐完差事,徐青又按着胡宝松传授的证心法,写下天地赤字帖,让绣娘立下誓言。 “这也是加入堂口必须要做的事?”立完誓的绣娘惊疑不定,她能明确感知到,冥冥之中有大恐怖笼罩在她心头,若是她违反约定,必然会遭受誓言惩治。 徐青煞有其事的点头。 四更天,街道上寂静无人。 徐青将刘材二人的尸体放入箱庭,与绣娘引路去了水门桥宅院。 绣娘刚进入宅院,便眼前一亮。 她在院中飘来荡去,呼吸着重新积聚起来的阴气,只觉得置身于仙境之中。 徐青任由绣娘在宅子里瞎转,他则取出刘材二人的尸体,继续挖坑播种。 “你怎么把尸体埋在院里?这多慎人啊,妾身住着也害怕。” “这俩人不就是被你吓死的?你还害怕上了。” 见绣娘还要说话,徐青停下拍土的动作,说道:“人死了,讲究个入土为安,可不得好好埋进土里。” 绣娘听见这话一阵沉默。 徐青这时才反应过来,眼前女鬼的尸体早已被亲族烧成灰烬,也不知被抛洒到哪里去了。 隔日一大早,寂静的仵工铺里忽然传来一声足矣穿透云霄的鸡鸣。 刚回铺子没多久的徐青一个激灵。 公鸡本就克制邪祟,只要听到鸡鸣,小妖小鬼就会蛰伏不出。 徐青算得上是大邪祟,可冷不丁被嚎这么一嗓子,那也受不了。 等到金鸾第二次拍打翅膀准备打鸣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它背后,随即它便感觉到自己的鸡脖被一只铁钳似的大手紧紧握住。 “嗬——”喘不上气了! 金鸾开始扑腾。 等脖子上的束缚消失,金鸾连打了两个小喷嚏,这才感觉到气息通畅。 “大早上的瞎鬼嚎什么!记住喽,以后在我跟前,不许打鸣!” 金鸾:“.” 天色将明时,一身青衣道袍的女冠如约而至。 金鸾看到逸真道长,便跟小孩见到了家中长辈似的,围着她一阵叫唤。 徐青虽没开出过兽语技能,但也能看出这鸡是在举手打他小报告。 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他冷笑一声,不以为然。 (本章完) 第100章 三顾茅庐 第100章 三顾茅庐 酒陈味道醇,人老见识广。 胡宝松二百岁有余,眼界见识非常人可比,徐青虽是僵尸,却也有一颗求学向道之心。 眼下有这么个现成的老师父在,他自然要好好请教。 将仵工铺交由玄玉看顾,徐青与逸真道长一同前往棺材铺访学问道。 胡宝松所在的宅院里有一棵老桃树,这还是徐青头一次走进棺材铺的后院。 他看着桃树下放着的蒲团,目光微动。 狐狸住桃树,树中狐狸洞。 狐狸似乎向来就和桃树有着解不开的因缘。 书中也常有狐狸拜桃的记载,传说狐狸开始修行时,往往会在方圆百里内寻找一棵品相最好的桃树。 随后狐狸便会为桃树摆上贡品,效仿人类下跪参拜,以祈求桃树准许它住进身体里修行 相反,若是有懂行的人看到狐狸拜桃,则往往会选择杀死狐狸,伐倒桃树。 如此做非是因为贪图狐狸皮毛,也不是想要伐樵做柴,而是因为狐狸所结缘的桃树往往是最有灵性的一棵。 狐狸一旦住进去修行,必然会借住桃树庇佑,吸光周遭灵气,让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没有灵气,五谷不丰,人畜难安。 是以老一辈就传下来了一条说法,那便是一旦看到狐狸对着桃树作揖参拜,就一定要将其驱离或着杀死。 徐青不知其中真假,但狐狸爱桃树他却是信的。 眼前的逸真道长明显就很喜欢院中这棵老桃树。 她杏眼微眯,螓首微抬,院中桃树似乎也有灵性,此时一股没来由的清风自桃树枝桠间生出,正轻轻往几人身上吹拂。 胡宝松见两人站在桃树下神情各异,便笑呵呵开口道:“我当年之所以选中这处宅院,就是因为有这棵桃树在。” “这桃树,少说也有四百年了。” 胡宝松说话间又看向眯眼享受微风的逸真。 “若我猜的不错,在五老观山门处,也该有一片桃林才是.” 逸真回过神,点头道:“确实有片桃林,观中长辈说,那些桃树是师父当年和一个薄情寡义之人一同种下。” “.” 胡宝松面露赧然之色,反观逸真却一直面色如常,好似听不出对方话里隐藏的意味。 徐青看热闹不嫌事大,忽然开口道:“胡前辈这些年一直在棺材铺里谋求生计,怎会知晓五老观外有片桃林?” “莫非.” 胡宝松和逸真几乎同时侧目看向徐青。 “莫非胡前辈是与旁人闲谈时,无意中谈到了五老观,那人又恰好去过此地,无意间提到了五老观外的桃林” 见两人神情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徐青话到嘴边,又急转口风。 胡宝松见状松了口气,逸真同样露出淡淡笑容。 只剩下徐青一人长吁短叹。 强扭的瓜不甜,要想吃到好瓜还是得等它们自个瓜熟蒂落才行。 胡宝松此时颇有畏而爱之的意味,他既想要和逸真的关系更进一步,又害怕戳破那层窗户纸后,会引发一系列不好的结局。 逸真同样如此,她分明已经察觉到胡宝松与师父的关系,也从胡宝松关怀备至的态度里,猜测出了一些事情。 可越是如此,她心里便越是慌乱。 面对这种情况,她下意识想到的就只有规避这类话题。 胡宝松幽幽一叹,旋即收拢心绪,开始为两人传授自己的毕生所学。 眼前一人是他最亲近之人,另一人则是给他新生,帮他了却遗憾的忘年交。 若非寿元无多,他真想看着这两个晚辈成长起来的那一日。 说起来是有些可惜,但胡宝松心里却不觉得遗憾。 有道是天下之福,莫大于知足常乐。天下之祸,莫大于不知足常悲。 此生,他已然知足矣! 日如流水,窗间过马。 转眼三日过去,这一日仵工铺外忽然来了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 除却马车,还有几名江湖打扮的好手,骑着高头大马护持左右。 车帘掀开,一个神情略显憔悴的小胖子从车中走下。 他看了看纸扎铺紧闭的房门,轻轻一叹。 不过当看到仵工铺依然在正常营业后,他的心情便又好转起来。 伸手朝脸上一阵揉搓,朱怀安原本还有些苦闷的神情,瞬间消失不见。 笑呵呵来到铺内,里面却没有徐青的身影,只有一个肤白貌美的年轻姑娘在柜台前坐着。 身穿一袭红衣,气质清冷的姑娘手里还把玩着一对文玩核桃,他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画风不太搭配。 朱怀安心里咯噔一下,寻思他那位高深莫测的徐兄弟莫非已经转卖了店铺,不再回来了? “姑娘,敢问徐掌柜可在铺中?” 附身孙二娘,正把玩核桃的玄玉眉头轻挑,嗓音清灵道:“他不在,客人有事可以和我言说。” “敢问姑娘和徐掌柜的关系?” “他是我表兄,我是他的表妹,表兄有事外出,便由我代为看管店铺。”玄玉拿着早先与徐青串通好的说辞,回应道。 “不知徐兄外出多少时日,何时归返?” “不知,表兄并未明言,或许明日便归,或许一两个月也说不定。” 朱怀安只好无奈道:“那我明日再来拜访,若是徐兄期间归来,还望姑娘代为转告一声,就说津门旧友怀安来访,不胜感激。” 离开仵工铺,朱怀安看到香烛铺门口有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正在指挥车夫卸货,便又上前开始打听起吴家兄弟的消息. 棺材铺后院,徐青眼下虽然只听讲了三日,却已然有种扯断金绳,顿开枷锁的明悟。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胡老头有东西他是真的教! 也不知是不是有五老观这个便宜师姐在的缘故,胡宝松讲起课来事无巨细,每有疑问,他都细心回答,从未有不耐之色。 徐青有心向胡宝松提问有关于僵尸方面的知识,但又不好直言。 思索多时,他灵机一动,选了个迂回折中的办法,问胡宝松如何看待异类妖魔。 “你说的僵尸,阴鬼,妖邪都属于非人之事。” “所谓非人之事,超乎常情,总结起来无非是鬼怪妖魔,左道精邪之属。” “老朽曾遇见过一位名叫葛洪温的高人,他知晓我的底细,我那时曾因为自身有妖族血脉的问题,向他发问。” 胡宝松说到妖族血脉时,下意识看向逸真。 女冠听到此处,呼吸一滞,显然极为在意。徐青听到葛洪温三个字时,则愣了一瞬。 这不是走马灯里,那位口中说着世间没有所谓的神力仙法,转身时却又如云鹤清风,飘然间便跨过十几丈宽山涧的得道真修吗? 胡宝松不知徐青心中所想,他继续说道:“葛道友当时向我解答,说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神灵不正为邪,人心癫迷为魔,偏向异端为旁门左道.” “而妖,则多是因人而起。人无衅,妖不自作。世人不干好事,心有积怨恐惧,使地气浑浊,天机无常,妖便趁机入世作恶,反复难消。 若天地清明,人不自作,太平盛世之下,妖自然会隐去形晦,不入世俗。 正所谓,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胡宝松笑道:“我不明所以,葛道友就出言指点,说我非妖非鬼,乃是个入世修持的人精。” 徐青恍然道:“此妖非彼妖,葛前辈说的想必不是出身,而是心性。” “只要能够明心见性,便不用去在意人鬼、妖邪、神魔这些表象,需知妖会扮鬼,邪会化魔,神也会变成妖,重要的是自己内心里的区分。” “你若是妖,那就是妖;你若是人,那便是人。” 逸真诧异的看向徐青,她具有狐妖血脉,能够感同身受,体会到其中的道理不足为奇。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但徐青在她眼里却是个正常的人。 一个不是妖邪的人,能产生这么深刻的想法,确实难得。 女冠哪里得知,她眼前这人模人样的青年,实则也不是个活人。 不然又哪来的那么多非人感悟。 翌日,朱怀安再度来到仵工铺,却依然扑了个空。 “殿下为何要对一个做白事生意的人如此上心?眼下时间紧促,王府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处理,便是朋友,也不该耽误如此多功夫。” 朱怀安身边的幕僚客卿明显有些着急。 “此事我自有打算,你等无需多言。” 别人或许不知,朱怀安却知晓他这位徐兄弟那是真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若单论智谋见识怕是也不会比府中幕僚差多少。 要是能求得徐青出山辅佐,他便是再等几日又有何妨。 棺材铺。 徐青三人围坐在桃树下,几案上有香炉散发出袅袅青烟。 今日胡宝松讲了当今修行中人的修行境界。 徐青此前只知武道有六境,却不曾知晓武道之外,修道之人亦有六境。 不过修行者的六境,并不与武道对标。 两者一个在世俗流行,另一个则隐匿世外,非常人能够知晓,说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为过,自然谈不到对比。 “修行法各式各样,具体也没个章程,不过千年之前有大宗立世,创下六境法,分别是辟邪、通识、刑魂、斩衰、塑命和元神。 只因这六境法传播最广,所以便成了修行中人论道比法时,最常用的说辞。” 胡宝松侃侃而谈。 辟邪顾名思义,当初的柳有道能控制行尸,敢于在夜间行走荒坟野林时,便等同拥有了辟邪之能。 而温养识觉便是第二境,通识境的映照。 人有九通识,含眼、耳、口、鼻、舌、身、意、末、藏。 每通一识,便能获得诸多玄妙能力。 其中眼为广目识,开之能视见阴邪; 耳为通耳识,能闻鬼话神音。 口为妙口识,开启后可修习禁言法、敕令法,亦或日赋万言,说妙谈玄间不觉饥渴;修至高深处,亦能禁音藏气,蕴敛内息,口绽雷音,慑心拿魄,具有无上威严。 鼻为多闻识,能辨气数浓薄差失,纤毫必记。 舌为五味识,万品众物,仙珍邪毒,合为一食,分别其味,明辨悉知。 身为强身识,可攀岩走壁,经山触识,无望慑碍,修至高深处,则分形散体,千变万化,形长充于八极,短入于毫微。 意为心灵识,开之迥一切法,外魔不入,内魔不生,皆悉空净。 末为末见识,开之趋吉避凶,灾劫祸害亦能变通。 藏为藏明识,开启后能沟通天地之桥,入主神景,感知内外,参悟真玄。 此九识仅有七识好通,最后末藏两识极看重运道和悟性。 其中末主能变,是趋福避祸的先见之识,藏识则能沟通天地之桥,感知内外,是明悟之识,非一般人不能修持。 徐青向胡宝松提问,得知修行六境在刑魂之前并没有延寿之功,是以修行之人多数只在第二境开一二个通识,便也不再浪费精力在这上面。 盖因一识打开便算进入了通识境,再开许多通识,还不如尽早修行到下一关隘,延年益寿。 徐青问胡宝松开了几识,对方则笑言道:“我胡杨氏一族生来就有目识,其他八识若无必要,没有人会去修持。” 毕竟,无论是人还是妖,寿元都有限数,大家都在与天地争寿,开再多通识又不能增加寿数,谁又会舍本逐末,去开那许多通识? 徐青听闻此言,心中微动。 养尸经有述,僵尸修行至伏尸阶段时,能开九窍。 这九窍便等同于九通识。 别人寿元有限,不敢将时间费在开启通识上,但他不同。 僵尸无寿,哪怕他十年开通一窍,百年时间也足矣将九窍尽数开启。 “一窍一神通,九窍便是九种能力,就是不知僵尸的九窍和活人的九通识是否有不同之处.” 傍晚时分,接连论道七日的胡宝松终于感觉到了疲乏。 “老了,这才几日工夫,就坐不住了。” 胡宝松看向两个晚辈,说道:“明后休息两日,届时我再传授你们胡杨氏的修行法门。” 徐青意犹未尽。 胡杨氏的修行法门,他多半不能修行,不过修行之道向来能够触类旁通,即便不能修持,能多些阅历也是好的。 徐青在棺材铺门口与逸真师姐告别后,便独自往仵工铺行去。 待快要走到铺子门口时,徐青不经意间抬头瞥了眼某处。 对面街道旁有一个陌生男子正在蹲守。 那人见他走进仵工铺,便迅速起身离开了井下街。 (本章完) 第101章 秋斩,故人 第101章 秋斩,故人 徐青不在仵工铺的日子里,除了前来拜访过几回的朱世子外,巡房衙门的王陵远也来过一趟,送了几尾河鲜。 临河六到八月份这段时间,正逢埠口渔民张罗渔猎事宜的好时候,倘若等到九到十一月份时,埠口则会更加热闹。 因为这个时间段是鱼类生长最为迅速的黄金时节,肉质也更为肥美。 徐青向玄玉问道:“绣娘的事,王师兄可有提及?” 七日前,徐青将绣娘送去水门桥别院时,曾将绣娘尸体被焚毁一事,向王陵远提过一次,眼下他这位王师兄送鱼过来,想必是此事有了进展。 “王师兄说毁尸灭迹乃是重罪,焚烧绣娘尸体的恶徒,除了失踪的几个,其余都被明正典刑” 失踪的想来就是被绣娘吓死的那批人,其余的,应该就是绣娘还没来得及恐吓的漏网之鱼了。 徐青闻言点了点头,说起来经他手直接或间接送进牢狱的人还真有不少。 不管是刘家员的一家子,还是赛玉仙的负心丈夫,如今可都在铁窗里面关押着,只等着秋斩之时,这些人的大好头颅,便会齐刷刷落地. “如此看来,秋天还真是个丰收的好时节。”徐青感慨。 玄玉颇有同感道:“王师兄说秋天的鱼最是肥美,真想快点来到秋天。” 一僵一猫虽然想的不是一件事,但不妨碍他们共同期待秋天。 “这期间衙门可曾送来新货?”徐青问道。 玄玉身为代理掌柜,自是知晓徐青口中所说的新货是什么。 “只送来几尾鲜鱼,不曾有新货。” “那鲜鱼呢?” “唔”玄玉眨了眨眼睛,“它们跑到我肚子里去了。” “你要是想吃,我可以去埠口帮你抓几条” 见徐青摇头,一副对世间最美味的东西都不感兴趣的模样,玄玉不禁疑惑道:“徐仙家难道是因为最近没有收来尸体,所以胃口不好?” 徐青愣了一瞬,随即哑然失笑道:“那倒没有。” “你看那医馆门口还要挂上对联,写着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 “咱们这虽然是仵工铺,但若是能少些横死枉死之尸,说起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徐青这话说的倒是没差,毕竟除了横死枉死的尸体,他这铺子里还有给寿终正寝的人安排后事的服务。 那些匆匆忙忙的人,不管度过五十年还是一百年,总有一日会安静的躺在灵堂或是冷榻上,由殓葬师为他画上人生最后一副妆容。 换言之,那些潜在客户可以千百次路过他的铺门而不入,但只要有那么一次踏足进入.他这仵工铺就算没白开! 如今他唯一担心的,也只有杠房的那些同行。 临河坊的杠房算是老字号,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从事丧葬行当,说是家族产业,传承有序也不为过。 他这个仵工铺说到底还是开的时间不够长,宣传的也不够到位,不然单是送葬业务,就有数不尽的尸体等着他临幸。 “这样啊,那徐仙家还是想要吃鱼的,对吧?” 玄玉睁大眼睛,耳朵扑棱颤动,猫眼里湛湛有光。 徐青也不知这猫今日是怎么了,总是问他想不想吃鱼,莫不是王陵远拎来的那几尾鱼勾起了这猫的馋虫? “鱼以后再吃,我这里有个小物件送你。” 徐青在袖子里一阵摸索,取出了一样做工精巧的小玩意出来。 那是一个鸡毛毽子,是徐青早先趁金鸾虚弱时,偷拔下的一撮金赤翎羽做成,不然那金鸡也不会见到逸真就跟见到救星似的,告他黑状。 逸真看到金鸾身上稀疏许多的翎羽时,还开口向他询问过,不过当时被徐青以毒素入侵,病体虚燥,导致脱发脱毛为由,搪塞了过去。 毕竟论起医理学说,他还是十分擅长的。 “这是何物?” 玄玉看着眼前金红色的毽子,一双猫眼里都泛起了光。 徐青做的毽子是按照古法制作,毛毽底下连接圆片的部分,还有一个洁白的绒毛小球。按这时候的说法,这小玩意还有个别称,叫做毽球,也叫抛足戏具。 玄玉用爪子轻轻拨弄毽子,唯恐不小心将其损坏。 徐青见状笑道:“这毽羽是用金鸾的羽毛做成,硬度堪比金石,但又不失柔韧,你只管放心玩耍,不用担心损坏。” “对了,玄玉要是想像人一样踢着玩耍,也可以附身到出马弟子身上” 徐青就像是远行归来后,给家中妻儿带来礼物的男主人,不断刷新着在玄玉心中的印象分。 他感觉只要继续保持下去,距离媷猫自由的日子,就会越来越近。 “对了,这几日有个自称是徐仙家朋友的人从津门找来” 津门?徐青刚开始还有些疑惑,直到听到怀安的名字后,他瞬间反应过来,这不是长亭王府的朱世子吗? 这小胖子闲着没事跑来找他做甚? 徐青看了眼天色,此时已经入夜。 甩去无关紧要的思绪,徐青与玄玉知会一声,便出了仵工铺,转而往水门桥行去。 焚尸案已了,他也是时候去看一看养在别院的女鬼了。 水门桥别院。 徐青脚踩院墙,如履平地。 这还是他当初在别院里超度房前燕,白日闯两个蟊贼时,获得的壁虎游墙身法。 熟门熟路避开围墙处的陷阱机关,徐青还未深入宅院,就听到西厢房内传来织机运转的动静。 嘎吱嘎吱,机杼来回拉动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刺耳。 徐青眉头一挑,悄无声息的来到厢房。 半开的屋门里面,有个身穿薄纱衣裙,小腰盈盈一握的女子,正坐在织机前,背对着房门劳作。 徐青走到近前,对方仍毫无察觉,只顾扯着梭板儿绳,拉动机杼,手下的布匹随着她踩动踏板,不断拉伸变长。 “你在哪弄来的织机?” 只有女鬼和织布声的厢房里,忽然响起一道男子说话声。 “啊呀!” 专心织布的绣娘冷不丁被吓得惊呼一声,她回过头,只见徐青正站在她身侧,盯着她看。 “你怎么走路没声,你要吓死我呀!” “你已经死了。” 徐青语气幽幽。 绣娘啐了一口,嗔道:“那也不能这样吓人。” “我可没吓人,顶多只能算是吓鬼。” 徐青转身靠坐在织机上,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织机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你别坐在上面,丝线都被你弄乱了” 绣娘见徐青眼睛微眯,心里发虚,声音便也越来越小。 她软声软气道:“你把我丢在这里就不管了,我左右无事可做,就想着把家里的织机搬来,无聊时就织几匹布.” “有了布,我还能给你做身衣裳。” 徐青闻听此言,方才想起绣娘家里是开裁缝铺的。“就你那点丝能织多少布?怕是弄完连缝个亵衣都不够用。” “等明日得空,我去收些上好蜀丝,买些彩线,供你使用。” 绣娘闻言心中一喜,跟着说道:“除了丝线,还要有量尺、剪刀、刮刀、染料、大小缝衣针” “停!” 徐青眼皮直跳,问道:“你家里没这些东西?” 绣娘闻言笑容一滞,就像一朵霜打的,焉答答的。 “我不在家的几日,家中一应物件,都被人搜刮干净,就连爹爹生前栽在院里的小树都被人伐了去” 徐青哑口无言。 若他所料不差,侵吞绣娘家中财物的,并非是她的亲族,而是衙门里的公差。 绣娘家中已然无人,她的亲族又死的死,入狱的入狱,也没个继承家财的人选。 那些物件便只能是被衙差侵吞均分,便是她的宅院,也会被充入库房,由牙行转卖。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唯一庆幸的是,老裁缝的织机还在。 徐青无奈摇头。 “这些都是小事,左右不过是些针线剪刀的细碎物,等得空时,再置办一套便是。” “比起这个,我倒是有件事要说与你听。” 厢房门口,清清月色透过门缝落在屋内。 徐青将焚尸案告破的消息向绣娘道出。 绣娘听罢愣了好一会儿神,随即便忽然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只是当她情绪稍缓,抬起头时,徐青却没在对方脸上看到泪水,有的只是一缕饱含阴煞毒怨的黑气从她双目溢出。 徐青心中微动,他定睛看去,只见原本攀附在绣娘脸颊脖颈上的狰狞黑线已经褪去,如今的绣娘鬼体更加清灵,身上的阴气也明显更加纯净。 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 亥时二更,正是人定时分。 远处更夫敲起铜锣梆子,刚好是锣声两记,梆敲两次。 朱怀安得到下属回禀,已然得知徐青归返的消息。 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索性就趁着夜色,前去拜访。 仵工铺外,朱怀安隐隐约约听到铺子后院有噼啪噼啪的脆响传来,他叩门半晌,虽不见有人开门,但却听到身侧不远处有女子问话声响起。 “又是你这小胖子,你深更半夜不在自己家睡觉,跑来敲我家门做甚?” 朱怀安和身后跟着的护卫侧目看去,就瞅见一名气质清冷的红裳女子,正俏生生的站在仵工铺外,向他们质问。 在女子手上,似乎还拿着一把颜色艳丽的雉毛。 “原来是二娘,我听闻徐兄今日已然回返,便忍不住过来拜访,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二娘见谅。” 玄玉眨了眨眼睛,说道:“那你来晚了,他回来时,只呆了半个时辰,便又走了。” 朱怀安不信邪,他狐疑的看了眼玄玉,对方面上的表情不似作伪。 可他仍不信自个运气会这么背。 朱怀安后退两步,面朝仵工铺,下一刻小胖子恢复本性,扯着嗓子就嚎叫起来。 “徐兄!徐兄弟!是我啊,我怀安!” 夜里素来寂如荒岭的井下街,头一次响起这么亮的嗓音。 斜对门香烛铺正睡的香甜的老板娘猛然惊坐而起,引得鼓囊囊的亵衣一阵乱颤,她还当是偷鸡蛋,偷菜蔬的贼人要来偷人了。 “谁啊!大半夜家里死人了,鬼哭什么!” 程彩云再也睡不着觉,她一只手抓着枕下藏着的剪刀,另一只手攥着放有平安符的荷包,惊疑不定。 “徐兄啊徐兄,你莫非是故意躲着不肯见我?” 眼看仵工铺里没人答应,朱怀安只好转头看向孙二娘。 结果他却刚好看到二娘轻盈翻过仵工铺房脊的身影。 空中还有二娘清灵的声音传来。 “都说了表兄不在,你等明日再过来寻他,还有,不许再狗叫了!” “.” 朱怀安不知道的是,在玄玉那里,能让她说出狗叫这两个字的,必然是真的惹恼她了。 要知道寻常时候,猫仙堂的猫仙可是从来不讲脏话的。 “殿下,要不咱还是明日再来吧?” 朱怀安身旁的护卫只觉嘴角干巴巴的,额头已然有冷汗浸下。 想他一个凝罡武师,却一直都没察觉出那红衣女子的异常。 能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对方的武道层次不输与他,另一个则是对方隐匿气息的手段远比他高明。 朱怀安无奈转身,可还没走几步,他却又忽然顿住脚步。 “不回去了!今日就在这里过夜,我就不信等不到徐兄!” “.” 一众护卫面面相觑。 次日一早,徐青离开别院,只觉神清气爽。 昨夜时值月圆,正是妖邪阴祟感应天地,接引月华的好时机。 他修行时,头上乌烟升腾,鼻尖有黑雾弥漫,似是在山间云中喷吐雾瘴湿气的大蛇。 绣娘当时看到他这副模样,还当他是走火入魔了,一直战战兢兢不敢乱动,直到天色渐明,她方才确定徐青只是在正常修行。 徐青仍记得他离开别院时,绣娘向他提出的疑问。 “你难道也是一只鬼?” 徐青从没见过这么蠢笨的女鬼,他指了指微弱天光映衬下,地上恍惚可见的影子。 “咦,竟然不是鬼,那难道是妖怪,妾身听说妖怪修炼时间长了,也能化成人形” 当时徐青没再选择解释,而是抬手就给了对方一个炒栗子。 除了一声痛呼有些吵闹外,世界顿时就清净了不少。 离开水门桥,徐青趁着早市热闹,中途便又拐去菜市口买了些零碎物。 等到天色彻底大亮,他这才喝着让小贩炖煮的一分熟鸭血羹,晃晃悠悠的往井下街走。 来到街头,棺材铺门口紧闭,自从讲课七日后,胡宝松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也不知道这小老头在鼓捣什么。 只有徐青知道,这小老头一直都在为逸真师姐努力备课。至于他,顶多就是个旁听生,老头子可不会单独为他一人这么殚心竭虑。 穿过一半街道,等快走到仵工铺时,徐青忽然看到,在自家门口前,有四五个气质迥异常人的访客,正以农民蹲的姿势靠墙蹲作一排. (本章完) 第102章 一杯浊酒 第102章 一杯浊酒 “徐兄可真是想煞我也!” 苦守多时的朱怀安双目通红,也不知是熬了一夜未曾入睡,还是看到他太过激动的原因。 朱怀安伸手抓住徐青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紧握着他的手掌,生怕他再跑没影了。 “撒手!” 徐青嫌弃的推开小胖子,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不在津门府城,跑来找我做甚,我这里可没什么好玩的” 仵工铺里,朱怀安正在那儿长吁短叹:“不瞒徐兄,我心里愁闷啊!” “你一个金贵世子,还愁闷上了?有多少人想过你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还过不上哩!”徐青没好气看着自来熟的朱世子。 眼下朱怀安口中饥渴,看到铺子里有水缸,便拿着水瓢想要舀那缸里的红梁细水喝。 吧咂一口,这小胖子立时便眼前一亮。 “好酒!” 徐青心想那可不,水缸里面可浸泡着他丢进去的酒虫,一缸的假酒不掺任何佐料,可不比外面卖的真酒健康多了。 朱怀安满饮一口,只觉心里的苦闷一下就有了宣泄的地方。 “穷有穷愁,富有富愁,徐兄何必明知故问。” 徐青心中微动。 “父有父仇?你莫不是想要为父报仇?” 朱怀安眼皮一抖,默默放下水瓢。 徐青见他沉默不语,便知道自个猜对了。 “如此也好。只是日后山高路远,还望世子殿下多多保重。” 徐青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朝朱怀安拱了拱手。 长亭王的仇不是一般的家仇,那必然是和国朝气运绑在一起的大仇。 他一个小小的赶尸匠,一个仵工铺子里的小僵尸,可不想掺和到这片深潭泥泞里。 王朝之争向来是有进无退,就像是滚滚车轮碾过蚁窝,莫说人力,就是武道宗师也不一定能在车轮下全身而退。 朱怀安看到徐青的反应,只觉心中愈发苦闷。 “我真羡慕徐兄,能一心一意过着闲云野鹤的安稳日子。” 徐青闻言摇头否认。 “称不上闲云野鹤,顶多算是一个苟且偷生的草民罢了。” 朱怀安见对方油盐不进,心知必须得换个方法打开对方的心扉才行。 既然友情不够,那就悲情来凑。 朱怀安眼眶一红,眼泪可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 徐青看的眼皮直跳,心说咱唠嗑归唠嗑,怎么还一言不合就掉起小珍珠了呢。 “从我记事起,父亲便在北境征战,那时他三五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 徐青还当朱怀安要讲他身上背负的深仇大恨,却不曾想这小胖子反倒是讲起来自己小时候的事。 “那时母亲常说,正是因为有父亲这样护佑山河的人在,百姓才能过上家殷人足的日子。” “若没有挺身而出抵御外敌的将士,那些蛮夷一旦开始侵吞山河,不定会有多少人会妻离子散。” 徐青越听越不对劲,这小胖子明显是话里有话,拐着弯的在点他。 “当今圣上不思民生国事,反倒是只想着将我朱家赶尽杀绝.这事但凡明眼人心里都清楚,圣上让我朱家迁府是假,想要根除隐患才是真。” 朱怀安讲起永兴皇赵冗下达口谕,让他前往北境的事情。 徐青默然,长亭王在北境诸军里颇有威望,朱怀安是长亭王的唯一子嗣,若是他去到北境,必有军镇附和庇护。 永兴皇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徐青稍微思忖,便明白了这里面蕴藏的玄机。 长亭王劳苦功高,纵使有人在背地里再怎么造谣污蔑,也无法抹去朱家对大雍朝的贡献。 永兴皇若是想铲除朱家,也断然不敢明面施为。 这对重视声名的赵冗来说,代价太大。 徐青看着朱怀安,不动声色道:“既然事态如此紧急,你便该及早思索对策,怎还有闲心跑到我这里串门?” “徐兄何必明知故问?旁人或许不知,但我知道,徐兄绝不是平庸之人。” “.” 朱怀安见徐青不说话,便压低声音继续往下说:“数月前王府宴席之上,我心知是徐兄出手相救,此事我一直记在心里。” “徐兄文武双全,是世间难得的璞玉之才,若是肯出山入世,小弟便是为徐兄牵马坠蹬,也心甘情愿。” 你这哪是为我牵马坠蹬,你这分明是恩将仇报来了! 徐青听得直摇头。 他在仵工铺逗猫养鬼,日子过得好好的,失心疯了才会跑去北境闯荡。 朱怀安仍在那里口若悬河。 他对徐青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还是朱世子头一回这么求贤若渴。 可以说,徐青就是他招兵买马路上的第一个实验田,若是这回不能把对方勾搭到他的战船上,他感觉以后都不会再有自信了。 若连个旧相识都拐不走,那他这点人格魅力又怎么能拿得出去招纳其他贤士? “怀安,我志不在此,你说再多也无用。” “倘若只是央请徐兄一路随行,等到了北境,便任由徐兄去留,这样可好?” 徐青依旧摇头拒绝。 “街头棺材铺的胡老头,我将其当做长辈孝敬,他已年迈,身子骨也不好,我已答应要给他养老送终,实在脱不开身。” “竟有此事?那倒是我唐突了。” 见朱怀安面露赧然之色,徐青缓和气氛道: “这些都是小事,主要是我那表妹还要靠我赚钱养活,你是不知道她一顿吃多少,这么大的一条鱼,还不够她一口吃的.” “啪嗒!”正当徐青说起表妹如何贪嘴时,一个毛毽子忽然从远处飞来。 徐青随手拍落。 朱怀安侧目看去,却没看到孙二娘的身影,只瞧见一只黑猫从柜台上一跃而下,随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店铺。 徐青弯腰捡起玄玉丢给自己的毽子,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事不提也罢。”拍了拍毽子上莫须有的灰尘,徐青将之放在身边的桌案上,微笑道:“我知你此去路途多舛,我身为朋友也没什么相送的,这里有几张符箓,你权且拿去,就当是图个心安。” 说着,徐青取出几张符箓,里面有他画的平安符,也有当初超度尸体时获得的驱邪、安魂类的符箓。 朱怀安正了正神色,颇为珍视的接过符箓。 “多谢徐兄。” 徐青微微一笑。 说实在的,他对这位世子殿下一直都有一些好感在。 对方从未因为自己的世子身份,就眼光高人一等。 像吴家兄弟和他,说到底出身都属于底层,但小胖子却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们的出身,一直都愿意真心结交。 这样的心性,放眼整个权贵子弟的圈子,怕也难找到第二个。 只是才高遭嫉,人贤遭难,若不是朱怀安的父亲太过耀眼,对方说不得还能过上一辈子无忧无虑的二代生活。 朱怀安没有再提让徐青出山的事,而是笑呵呵的谈论起了过往和吴家兄弟一块胡闹的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若不是我这回过来,还不知志远兄已经结亲成家,你们怎的也不送张请柬给我” 徐青摇头道:“不是没想到给你送,文才最先想到的就是你,只是志远想到王府还在居丧期,他却要操办喜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朱怀安顿时哑然。 “等下次遇见他,一定要让他自罚三杯。” 朱怀安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似乎还和往常一样没心没肺。 “徐兄,我得走了。” 徐青闻言点点头。 “穷家难舍,热土难离。你这生在富家的,想必会更加难舍,这一瓢浊酒,就当为你践行了。” 朱怀安接过酒瓢,只啜饮一口,剩下的则尽数倾倒在门口的地面上。 “我只饮一口,剩下的就敬给这片热土,将来若有一天,我一定会再来这里。” 徐青望着朱怀安登上马车的身影,他忽然开口道:“朱兄且慢,我这里有样东西对你或许有用。” 临河埠口,此时一处鱼栏围了好大一圈人。 众人翘首企足,个个抻长脖颈,只为看一眼传说中的‘灵鱼’。 “这新来的王家小子可真有能耐,竟然能捕得到灵鱼。” “那哪是灵鱼啊,那是白的银子,这么大的灵鱼不得有七八斤重,按一斤二十两银算,也该有一二百两了。” “我等就是捕上一辈子鱼,也不一定能赚这许多钱。” 鱼栏前,有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守着自己的鱼篓,等待鱼栏管事算价。 “鱼首有七星,鱼身有斜月纹,确实是天星鱼无疑。” “你小子倒是好运道,这鱼只在夜晚出现,且牙口锋利无比,就是铁网也能咬穿,你是怎么捕得的?” 王姓少年似是不善言谈,只是说道:“你打算出多少价?” 鱼栏管事笑呵呵道:“这不是出多少价的问题,你这鱼来历不明,要是从别家鱼篓里拿来的,到头人家过来问我讨要,你说我是给还是不给?” “你总得告诉我这鱼的来路,如此我才敢放心收下。” 灵鱼不是普通鱼类,整个埠口能收灵鱼的除了偶尔来到这里的武师或是江湖人士外,便只有管理鱼栏的主事会收。 “以前四爷收鱼的时候,从不问这些。”王姓少年皱眉道。 “四爷?你是说临河牙行的李四?那不好意思,现在埠口是津门帮在管,他李四以前定下的规矩可不好使。” 王姓少年没有办法,只得临时编出一个由头,来打消对方疑虑。 今日他若卖不了这鱼,必然会让有心之人惦记上,只有及早换作银钱,去到坊内置办成房产店面,或是连夜离开埠口,躲避一段时间,才算稳妥。 “你是说这鱼是被河中野怪追赶,自个搁浅上岸,才让你捡了便宜?” “你觉得这理由,大家伙会信吗?” 王姓少年有些着恼道:“我说的句句属实,你若不要,我便去武馆找人售卖。” “慢着慢着,你这后生,性子怎么这么急躁。也罢,我就担些风险,收了你这尾鱼。” 鱼栏管事也不怕对方去往武馆,就他故意拖延的这会工夫,津门帮的帮众已然围了过来。 王姓少年察觉到人群忽然安静下来,他回头望去,就看见十几个气势汹汹的生面孔不知何时已经挤进了人群内围。 鱼栏管事有恃无恐,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他数次压价,最后愣是把价值近二百两的灵鱼,压到了五十两。 王姓少年自认晦气,拿了银钱后,他又兑换了价值五两的吊钱,随后便当着鱼栏主的面,开始分发钱财,央请一众渔民作为见证,护他离开埠口。 只要离开了埠口,到了李四爷管制的地段,他就不怕身上的银钱会被津门帮夺去。 鱼栏管事笑眯眯旁观,任由一众渔民拱卫少年离去。 旁边有帮众上前询问:“蔡二哥,要不要” 被称作蔡二哥的鱼栏主摇头道:“做事要留一线,不能把人逼得太狠。” “今日这鱼已然赚了不少,姚公子习武多年,最近正要着手内炼事宜,急需灵鱼补充气血,姚公子素来出手大方,这尾天星鱼转手卖去,至少也能卖个二百两银子。” 鱼栏管事手捻八字胡须,正顾自得意时,有帮众忽然惊呼道:“有野猫!管事当心,别被那猫把鱼偷去了!” 管事闻言急忙低头,结果就看见一只乌漆麻黑的猫张嘴叼走了他的鱼篓。 那鱼篓趿拉着地,一路颠簸,洒出水朵朵。 众人登时反应过来,一个个想要堵住黑猫去路,却不料这猫身法了得,蛇游鱼跃间,愣是在人群里找了个空隙,钻了出去。 黑猫一个纵越,跳上鱼栏的棚顶,随后它还特意停下脚步,扭头往人群里看了一眼,似是在等待他们追上来。 津门帮里不乏武道高手,七八个武夫紧随其后,呈合围之势跳上棚顶。 玄猫眨了眨眼,随即便当着众人的面,跳下了棚顶。 在落地的瞬间,一股没来由的狂风卷起漫天沙尘,津门帮的帮众只觉风沙迷眼,等风散去时,众人四处逡巡,却哪还能看到半个猫影。 鱼栏管事搜寻无果后,嘴里直骂。 “贼猫属实可恨,若是抓到它,一定要将其扒皮挫骨!” 此时仵工铺里,徐青看着山河图腾出来的诺大空间,心里一阵乐呵。 那劳什子帝皇紫气,总算是丢出去了。 (本章完) 第103章 锦囊,凉茶 第103章 锦囊,凉茶 帝皇紫气看不见摸不着,但就是这么个抽象玩意,愣是占了山河图一半的空间。 徐青将朱世子喊到跟前时,并没有考虑太多。 小胖子肉眼凡胎,什么也看不见,就只瞧见徐青当着他的面,做了一套无实物表演。 那模样就跟他曾经去庙里参拜祈福时,庙祝拿着柳枝,沾些清水往他身上点洒一样。 除了有些许仪式感外,似乎并无其他实际作用。 “朱兄感觉如何?”当时徐青问他的时候饱含期待。 朱怀安只觉得身体里似乎被填进去了什么东西,但那种感觉只有一瞬,他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结束。 这能有什么感觉? 朱怀安疑惑道:“徐兄不是说要送给我一样对我有帮助的东西吗?” “.” 已经得了大便宜的朱怀安尚不自知,还兀自在那儿向他索求。 关键这事徐青也没法解释。 朱世子不曾参玄悟道,也不会望气法门,哪能看见他做的手脚? “你先别问,让我想想。” 徐青呲了呲牙子,开始头脑风暴。 符箓已经给了,帝皇紫气也给了,可这玩意对方看不到,他也不好明说。 若不然就随便找个东西糊弄过去 思来想去,徐青眼前一亮。 “你在此地等着,不要胡乱走动!” 让小胖子立正在门口,徐青回到柜台,提笔蘸墨,信手写下寥寥几字。 待回到门口时,徐青已然将纸条封入香囊之中。 “这条锦囊赠予朱兄,等到了北境,朱兄再打开不迟” 小胖子闻言心中一喜,早先他父亲就曾留下一条锦囊,助他醒悟。 如今去往北境,他心里着实没底,却没曾想又得了一条崭新锦囊。 在朱怀安心里,这锦囊对他而言无异于一剂救命良方,纵使里面只有一张空纸白条,意义也同样重大。 毕竟去往北境的路途艰险无比,倘若心里没有信念支撑,怕是最终也难以翻越那千里障碍。 “徐兄放心,我一定会活着走到北境!” “一路保重。” 此时徐青站在铺门内,门槛之外站着的便是朱怀安。 目送朱世子离去,徐青良久才回过神来。 他心知对方这一路上会遭遇多少困难,说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为过。 期间或许有人能帮朱世子一两次,但更多时候,还是要靠他自己去闯荡。 欲成大事者,除了要考验心智毅力,还要看自身有没有这个造化。 金銮殿上的那把交椅,从来都不是那么好坐的。 朱世子此番若能穿过千里荆棘,走到北境,便等同于浴火新生。 若走不到 徐青默然不语。 有帝皇气运加身还走不到的话,那他就只能来年为朱世子上柱好香了。 晌午时分,六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了几分燥热。 徐青画了几张冰魄符贴在四处,整个铺子的温度便瞬间降了下来。 享受阴凉之余,徐青举目四顾,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仔细一琢磨,他这才忽然想起,往常铺子里有玄玉作陪,多少还有点活气,如今玄玉不在铺子,整个铺面便好似乱坟岗里的一处荒冢,而他就是冢里宅得发毛的老尸,只剩下死气沉沉。 得,自己造的孽还得自己还! 铺门外,因为口无遮拦,气跑猫仙家的徐青,正在那唤猫。 外头日光正盛,徐青打着把油纸伞,来到铺子右手边的阴凉小巷内。 小巷荒废已久,墙根处满是斑驳青苔,里面杂草丛生,有许多不知名的小盛开,以往玄玉经常跑来这里小憩,或是捕捉里面的虫蝶。 “玄玉——二娘——” 徐青唤了两声,眼看找不到猫影,便打算回返铺子。 然而就在这时,他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娇气的猫叫。 徐青转过身,只见离家出走的玄玉正端坐在一只鱼篓旁边,定定的看着他。 可以想象,他方才在巷子里唤猫的时候,这猫怕不是就坐在这里看戏。 “好神骏的鱼!你抓来的?” “这是给徐仙家的回礼。”玄玉顿了顿,继续道:“猫仙不止会吃鱼,也会抓鱼,所以请徐仙家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说那样的话了,因为那样会有损仙家的威严。” 玄玉仰起脖颈,目光很是认真。 徐青点头答应,随后拿起鱼篓,左右端详。 “这鱼真是你抓来的?” 玄玉仰起脖颈,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徐青沉默片刻,发出灵魂质问:“那这野生鱼篓难道也是玄玉仙家从河里抓来的?” “唔”玄玉思绪急转。 “河里什么都有,我还见到有人在河里钓出过尸体呢。” “尸体?”徐青撑着伞,拎着鱼篓,黑猫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听说是捞尸人,最近正值鱼汛,有很多人前去捕鱼,我听卖鱼的老翁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人回不来,埠口上还有人在烧香祭祀,我还看到凤二爷在那儿打鸣帮人招魂.” 一路闲聊,等回到铺中后,徐青便拎着灵鱼,开始操刀。 天星鱼不是凡品,里面蕴含的血气十分浓郁,不然也不会成为武夫争相抢夺的宝物。 不过这样的灵鱼并不适合烹饪,必须是原汁原味的生鱼,效果才会更好。 将鱼从鱼头至鱼尾处,划作两份,徐青和玄玉吃掉一份,剩下的一份则被他送去了棺材铺。 猫爱吃鱼,狐狸也不例外。 前来听课的逸真道长也算有口福,胡宝松就和普通人家疼爱子女的老人一般,把灵鱼身上最肥美的部分都留给了逸真。 “老朽最爱吃鱼头了,这鱼头可比其他部位好吃多了!” 徐青心说,你可得了吧! 天星鱼的鱼头硬如铁石,可以说是整条鱼身上最难啃的部位了。 这老头也不怕把一口的豁牙崩掉。 “最近埠口正值鱼汛,老胡你要是想吃鱼,我可以去埠口看看,说起来我还真会一点控水本事。” 想当初盐帮女枭曹老太被水工道士屠灭满门时,徐青曾在曹老太身上获得过一门名为水行术的奇术。 河盐运输离不开水运,水运则离不开船舶。 这水行术却可以让人挣脱船舶束缚,使人凌波踏浪如履平地。 有这样的奇术傍身,捕个鱼想来不是难事。 “你小子到底会多少本事?怎么连水法也有涉猎?”徐青坐在席间,腼腆一笑,说道:“略懂一二,我那些本事杂而不精,算不得什么。” 往后几日,徐青一如从前,在棺材铺听胡宝松传道。 胡杨氏一族除了日月养炼法外,还有氏族古老相传的修行异法。 这种异法是根据人族体质结合狐妖的炼形之道,拓展出的新型修行法。 徐青虽然无法修行,但这种修行思路却给了他很大启发。 说起来九成九的僵尸在突破伏尸之前都只是一具笨拙的行尸走肉,并不具备创造功法,进行辅助修行的意识。 徐青之所以能够有僵尸功法修行,还要感谢那些赶尸匠,以及阴尸宗的那些修行者。 僵尸等级越高,可利用价值就越大。 也正因如此,阴尸宗那些人才会耗费大量精力,钻研数代甚至数十代,开创出能够培育僵尸的养炼法门。 那些法门和胡杨氏开创出的法门,都属于异类修行法,两者之间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可惜大部分的僵尸都没有灵慧,纵使你把养尸经放在它们面前,它们也不会捧起经卷研读,更遑论是自个养炼自己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青似有若悟。 或许僵尸养炼法和活人修行的六境修行法并无不同,眼下他主动养炼自己,便等同于拥有了适配自己的修行法。 只不过这种法门的名字多少有些庸俗,就像是养鸡速成法或是养猪育肥法这种烂大街的养殖手册,名字一点也没有人族修行法那么高大上。 “养尸经是修行法,那若是反推之,修行者修行的六境法门,岂不也能当做养人经?” 徐青忽然想起当初在尸工磨坊的过往经历。 僵尸并不懂得修行,养尸经亦是阴尸宗所创。 倘若如此,最初的人应该也不懂得修行,那么武道六境,还有修真六境的修行法会是谁开创出来的? 是人族自己,还是传说中的仙? 修行无日月,转眼五日过去。 胡宝松第一次讲课时用了七日时间,中间休息了两日。 这一次仅传道五日,胡宝松就已然将自个身上的本事,掏了个干净。 逸真在五老观修行日久,悟性自不必多说。 再晦涩的东西,胡宝松只需讲一二遍,对方便能尽数参悟。 胡宝松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但对方学的太快,对他却也不尽然是好事。 毕竟,一旦教无可教,就该到了离别的时候了。 “你真的都记下了?”胡宝松问向一脸学霸模样的女冠。 逸真道长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如水。 胡宝松忽然有些后悔,他若是慢点教,拖个几日该多好。 眼下倒好,他光顾着把身上的本事一股脑传授,却白白的损失了这么好的相处机会。 一旁徐青似是不知胡宝松所想,他见缝插针道:“我倒是未曾全部记下,有些地方还有疑惑,胡前辈不妨再给我开解一番。” “既然徐小子有没听懂的地方,那老朽便再讲半日。” 徐青瞥了眼乐呵呵的胡宝松,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就只再讲半日? 这傻老头,不该矜持的时候,倒是又矜持上了。 这半日里说是给徐青开小灶讲课,实则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胡宝松在和逸真说话。 比如问逸真在五老观里住的习不习惯,每日吃穿用度可曾缺少,再有就是观里的老坤道、老乾道有没有故意刁难 徐青这个学生反而成了最不关紧的那个。 等到逸真离开棺材铺时,胡宝松站在门口,一如送女出嫁的老父老母。 见徐青也迈步往逸真离开的方向走去,胡宝松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徐小子,你往哪去?仵工铺在这边。” 徐青看着胡宝松警惕的模样,不禁笑道:“我去埠口转转,看看有没有新鲜鱼卖。” “要是有好鱼,到时候再给您老带几条回来!” “真是买鱼?” “不然嘞,难道我还会跑去五老观出家不成?” 胡宝松吹胡子瞪眼。 徐青哈哈一笑,转身就离开了井下街。 穿过几条街道,前方一直默默前行的逸真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徐师弟一直跟着贫道做甚?” 见逸真回头,徐青目光上移道:“有些小事想要和师姐聊一聊,只是一直不知该怎么开口,便只好跟在后面,一路苦思冥想。” 逸真心中微动,两人视线相触,均不再开口。 两人一路默默无言,等寻到一家茶铺,叫上一壶清茶后,徐青便静坐在一旁,看那些茶客闲聊。 逸真枯坐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师弟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徐青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这女冠太能端着,对方要是再不吭声,坐不住的就该是他了。 徐青拎起桌上放置的茶壶,开口叹道:“可惜了,你我不过是静坐片刻,出了会神,这茶壶里的水就已经不再温热。” 逸真抬眸看了眼徐青,语气平缓道:“即是如此,那便让茶博士再添置一壶新茶.” “逸真师姐,你说新茶的味道,和这壶里的会一样吗?” “师弟不妨有话直说。”逸真眉头微挑。 徐青起身将壶中凉茶为逸真斟满,叹道:“人走茶凉,实为憾事。” “要是能在茶且尚温之时,将之捧在手中,感受那些许温度,兴许茶凉之时,多年之后,还能回忆起这种感觉。” 逸真正欲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颤。 “他还有多少日子?” 徐青摇头不语。 世间之人多是会问还有多久,却从不说现在过去了多少时间。 百年和一天,差距有时并没有那么大。 逸真沉默片刻,忽然起身往茶铺外走去。 徐青望着逸真离开茶铺的方向,忍不住双手拍合。 又是做好人好尸的一天。 “小二,结账!” “诚谢惠顾,一共三文。” 出了铺门,徐青嘿嘿直乐。 他答应过胡宝松,绝不将对方时日无多的事告诉逸真。 眼下他只是买了壶茶水,也只说了茶热茶凉,可没提半句关于胡宝松寿元的事。 至于逸真如何猜想,那是她自己的事,和他有何干系? (本章完) 第104章 阴金,壮士 第104章 阴金,壮士 自从徐青请逸真喝过茶后,胡老头和他那大闺女就过上了老有所养,少有所依的美满日子。 嘴闲的程彩云见人就说胡老头家的闺女怎么怎么孝顺,不仅带着老头去裁缝铺定做新衣裳,还带着他一块去梨园听戏,去庙里祈福。 “我要是能有这么个闺女就好了。” “程老板年不过三十,风华尚在,惦记程老板的人怕不是能从街头排到街尾,若程老板想生个一儿半女,那还不是有求必应” 程彩云听到徐青这般夸赞,脸蛋一红,随即风情万种的朝他抛了个媚眼,说道: “那嫂子要是有求于徐秀才.” 应不了一点! 徐青翻了个白眼,别看这寡妇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可要是来真的,怕不是立马就笑的枝乱颤,然后说出‘羞不羞,我都是能当你姨的人了,你还认真上了!’这样的话。 “求人不如求己,程老板还是自个想办法解决吧!” 徐青甩下一句话,便回了铺子。 他刚进铺门,一只金红色的大公鸡便从斜刺里窜出,冲着他咯咯乱叫。 徐青看着叼起餐盘,来到自个跟前讨食吃的金鸾,心里一阵郁闷。 自打逸真留在临河,准备细心照顾胡宝松以来,这碍事的蠢鸡便又被他那师姐寄养了过来。 逸真这甩手掌柜当的舒坦,整日里只顾带着胡宝松四处游玩,全然忘了自家养的灵禽。 徐青寻思,自己这边可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去办呢,光呆在铺子里养鸡怎么成? 当初答应给绣娘置办的物件可还一样没买。 埠口捞尸队捞的热火朝天,他还想去瞧瞧怎么个事,还有戏园子里的名角,他还打算请一个回去给绣娘当师父,教她学唱冥戏。 绣娘这丫头吓人的天赋非同一般,若是埋没在他手里,那多可惜! 兴趣班必须得提早安排上。 徐青心里正想着事,旁边玄玉开口道:“我要去云游半日,徐仙家要不要一起去?” “云游?去哪?” “鸟市场,那是凤二爷的道场,里面不仅有各种小鸟,还有蛐蛐儿虫蝶,是仙境一样的地方。” 徐青听到这话,心中微动。 鸟市是顽主们最爱去的地方,里面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有,除了鸟鱼虫,玉石玩物外,古董明器也是其中一大类。 徐青对逗鸟玩虫不感兴趣,不过他对里面的古董明器倒是挺有兴趣 金甲尸养炼材料需要大量阴金之物,所谓阴金就是古陵墓穴,陈年老棺里陪葬的瘗钱。 像墓穴里陪葬的五铢钱、马蹄金、麟趾金、镇棺元宝这些,都属于阴金。 不过阴金也有高低之分,在地下埋藏时间较短的阴金并无多少特异,只有埋藏日久或是风水宝地蕴养出的阴金,才更具有价值。 这类东西,也是一些阴行中人用来炼制‘阴宝’时惯用的物品。 徐青瞧着眼前的金鸡,又看向准备前往鸟市溜达的玄玉仙家,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得嘞!那咱就去鸟市玩儿!” 至于眼前的金鸾. 这大公鸡忒能闹腾,若铺中没人看管,指不定会给他捅出多大篓子来。 徐青想起冯二爷当初过来时,将大伯提溜在手里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二娘,把你那俩核桃借我玩玩呗!” 要说这败家子弟,顽主大爷是个什么样? 那就得是手里盘着价值千金的一对母核桃,而且还要给这核桃取个响亮点的名字,就叫双胞姐妹。 有了核桃,再找个茶馆茶楼,把那鸟笼子一提溜,叫来伙计,让给自家鸟好生伺候着! 只有这样式的顽主,那才叫地道。 徐青这不就提溜着手里的大公鸡,用大号鸟笼子关着,一路往那鸟市去了。 要说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猫。 徐青身后的玄玉也有样学样,虽然它没有鸟遛,但身后却也有只屁颠屁颠的大黑耗子跟着。 咱也不知道那耗子怎么想的,竟然敢来井下街讨口子,现在谁不知道这条街有猫仙堂罩着,只要你敢来,那就甭想着回去了。 眼下徐青还没到鸟市呢,街上的老少爷们,俏寡妇,小媳妇们就都挪不开眼了。 心说咱小老百姓就是没见识不会玩,要说真会玩的,那还得是人家这位公子哥! 临河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徐青穿着一身好衣裳,盘着文玩核桃,手里拎着大鸟笼,刚串两条街,就遇见了带着胡宝松出来遛弯的逸真道长。 这女冠最近换了身寻常女儿家穿的衣裙,虽说衣料颜色素了点,却也耐不住这大姑娘长的水灵! 徐青乐呵呵的摆手,想要上前搭话。 可当逸真看到他那一身的顽主打扮,还有身边跟着的不着五六的小黑猫时,她脸色却猛然一变,接着就跟避瘟神似的,拉着胡宝松便往远处走去。 女道长性子清净,脸皮也薄,最怕的就是让人指指点点。 眼下看到徐青枝招展的模样,她觉得还是装作不认识的好。 至于笼子里朝着她咯咯直打招呼的金鸾,逸真表示同样不认识。 徐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到看见玄玉身后跟着的耗子时,徐青才恍然道:“你说你,出门带什么不好,偏要带只耗子,顽主哪有玩这个的?” “你看,把师姐都给吓跑了。” 玄玉听得云里雾里,在它眼里耗子多可爱,猫仙堂接活,接的也多是治理鼠患的单子,若是不与耗子打交道,它这堂口的业务至少得少一大半。 来到鸟市,到处都能看见逗猫遛狗的人。 有些卖鸟的摊贩还故意在那儿教鹦鹉八哥学舌。 一开口净是恭维人的敞亮话。 有摊主看到徐青一身上流打扮,还当是哪个赶时兴的顽主来了。 忙上前推销自个的鸟兽。 徐青对那些玩意没兴趣,他一路溜达,最后在卖古董淘货的地方停了下来。 望气术一打开,徐青看得直摇头。 这些摊子上卖的古董十件里面九个假,剩下一个更是假中假。 不过这里面也有真的,那就是找那些刚出土的新货,也就是明器。 徐青早先在猫仙堂烧过香,递过信。冯二爷知道他今儿要过来,于是早早的就在自家茶楼里等着。 “徐兄弟要明器莫不是想要炼制阴宝?” 徐青呵呵一笑,也不否认。 “那你算是来对地方了,这鸟市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玩意。” “寻常人想进这个圈子也不容易,不过徐兄既然找到了二爷我,那我指定不会让徐兄空手回去。” 冯二爷拎着大伯,手里盘着一对新核桃,领着徐青七拐八绕,就来到一条巷弄里。 “好浓的阴气!” 徐青望气术打开,整个巷弄里都充斥着各种阴晦埋汰的气息。 那些摊位上,有的古董还沾着新泥新土,像是才挖出来不久。 冯二爷笑道:“这些人,有的专往阴河古道里跑,虽说十个有八个回不来,可只要有回来的,必然能挖到宝贝。”徐青心说这哪是宝贝,要是有不懂行的普通人买回去,指不定得倒多大霉。 “徐兄弟看看,有没有想要的物件。” 徐青手里盘着核桃,一路逡巡,古董字画,瓷器玉器倒是不少,就是不见品质上好的阴金。 “二爷,怎么不见有品相好的瘗钱,哪怕是有个元宝也成啊!” 冯二爷闻言立时道:“我去给你问问,这阴钱多是在麻袋坛子里窝着,摊上摆的只有样品.” 徐青趁冯二爷打听的工夫,开始逛摊。 陪葬物一般逃不过文房四宝、五帝钱、福荫土、五彩粮这几类。 文房四宝最多,五帝钱也有不老少,徐青本着蚊子腿再少也是肉的想法,一路逛下来收了不少帝钱。 要想养炼金甲尸,得先打造出一副阴金棺,里面放上福荫土,棺材四角也得炼制出四枚阴宝镇棺,象征四角压尸,尸兴望。 冯二爷办事效率极快,一会工夫就找到徐青,将他带进了一座宅院里。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青打眼一瞧,好么! 只见院里一坛坛的瘗钱正齐整整的摆放着。 “二爷,这钱是不老少,就是品质太次,我能相中的也就只有这几坛。” 徐青收了几坛品质较好的瘗钱,只是距离打造一口阴金棺还远远不够。 冯二爷无奈道:“这钱跟铜浇铁铸的玩意没区别,重的要命,关键还不值几个钱!那些品相好的,阴河古道里倒是有不少,但真去摸金掘冢的,谁又会放着瓷器字画不要,偏拿这死沉又卖不上好价的瘗钱?” “金饼银饼,四方元宝,马蹄金和麟趾金总会有些吧.” 两人商量片刻,冯二爷点头应承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紧俏物,离开土隔不了多时就倒腾走了。这样,以后我给你留意着,只要有这些物件我就收拢来,给你送去。” “那敢情好,就是得劳烦二爷您多费心了。” “哪里话,咱仙家弟子从来都是一家,在二爷这,不用这么客气!” 处理完阴金棺的事,徐青又向冯二爷打听起了埠口捞尸队的情况。 “你想进捞尸队?” 徐青点头道:“眼下正值渔汛,听闻河里有水鬼趁机作乱,祸害了不少人。我这人做惯了殡葬活计,见不得人的尸体泡在水里,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只要能进捞尸队捞尸,哪怕不要钱也成,就当是我这出马替仙家积攒阴德了。” 冯二爷听到这话,看徐青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重。 “徐兄弟是个有善心的,这事我替徐兄办了,等明日我就去埠口,给捞尸队说一声.” “不过话说回来,这埠口闹水鬼闹的挺凶,徐兄要是过去,也需谨慎提防,可别着了道。” 徐青眯眼一笑,“多谢二爷关照,我一定会多加注意。” 有二爷提醒,他一定会注意水鬼行踪,一旦发现,绝不会让对方轻易跑了! 毕竟,抓鬼可是他的强项。 想起水门桥别院刚调教好的女鬼,徐青便又向冯二爷打听起了梨园戏角的事。 “你有个相好想要学唱戏?” “不是相好,是我的二表妹。” “嗐,差不了多少。”冯二爷笑眯眯道:“梨园我熟,那地儿我常去,这事好办。” 想当初在鬼王陵里时,烟宁公主戏腔一起,徐青一个僵尸都感觉不寒而栗,绣娘同样身为女鬼,若是不尽早拜请明师进修,怕是迟早会被同行比下去。 咱耽误谁,也不能耽误孩子的将来不是? 人常说五里一亭,十里一铺。 按雍朝规制,重要郡县官道之间,每隔十里就会设一处驿所。 距离临河二十里外,有人在驿所前设卡拦道,只为堵截一人。 那些人骑乘快马,身上气息异常彪悍。 “小子,你空手套白狼,诓了我等钱财,还想离开临河?” “我且问你,这几日你在武馆、鱼栏拢共卖了四条宝鱼,这宝鱼你究竟是用的什么法子,在哪里捕来的?” 骑着黄鬃马,面色白净一副文弱学童模样的王梁,正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拦路匪徒。 他明明已经乔装改扮过,怎还会被这些人发现踪迹? “你莫要给我装相,那日卖鱼之时,你身上有我洒下的追迹粉,就算你打扮成娘们,我也能寻得到你的踪迹!” 王梁心底一沉,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没曾想还是低估了这些江湖人的手段。 “鱼已经卖出,我们之间早已钱货两讫,你们追来无非是想要收回买鱼的钱。” “那五十两银子我可以原数送还给各位,只希望几位不要再为难我这个晚辈。” “钱货两讫?你前脚刚走,就有只贼猫偷走了鱼获,你当我看不出来那猫是你养的。” 王梁眉头紧皱,他哪养过猫? 迟疑片刻,他瞬间反应过来,这必然是对方想出的托词,说他窃鱼是假,想要抢他银钱,问出灵鱼出处才是真。 眼看此事不能善了,王梁狠了狠心,咬牙从怀里取出一粒大力丸吞入口中。 感受着身体内骤然翻腾的气血,少年抽出一把弯刀,双腿夹紧马腹,伏低身子便朝着几名津门帮打手冲了过去。 弯刀如月,切向拦路之人。 为首头目同样挥刀抵挡。 金铁交鸣,领队头目惊疑一声,勒马撤开距离。 “好小子,你这一身皮肉,怕不是已经换血完成,难怪你急着售卖灵鱼换取银钱,想来是要拿这钱换取内炼药方吧?” 旁边有帮众提醒道:“他要内炼,肯定会留下一两条宝鱼当做药引,那书箧里,说不得就有宝鱼。” “.” 王梁闻言果断将马背上的书箧丢出,两尾天星鱼带着水在空中来回甩尾。 趁着几人分神,他则夹紧马腹,奋力往外冲去。 领队头目躲闪不及,只看见身前一蓬白灰遮目,他凭借本能,提刀便往对方马背上挥砍。 可他却不曾想到,眼前看起来面相老实的少年,在甩出石灰粉的同时,又来了个镫里藏身,在两人交错的刹那,少年手中弯刀悍然划过。 领队头目只听得胯下马儿嘶鸣一声,待他回过神来时,身下马儿的两只前蹄已经被少年齐齐斩断。 狼狈的滚落在地,领队头目看着黄鬃马驮着少年飞奔离去的背影,口中直骂娘。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驿馆远处,有一行人正好目睹少年击落内炼武者,冲破围堵的场景。 有护卫眼前一亮,说道:“此人机敏果断,临危不乱,若是能进军伍磨练,将来必是一员骁将。” 闻听此言,旁边一直未曾说话的小胖子忽然开口道:“此等壮士,可遇不可求,你速去协助于他,务必要留下姓名。” (本章完) 第105章 变故 第105章 变故 临河戏苑里梨园弟子众多,生、旦、净、末、丑各自都有出挑的名角儿。 今日徐青跟着冯二爷来到梨园,就是要先打个头阵,寻找一位最适合教绣娘唱戏的师傅,看能不能把学唱戏的事先定下来。 在梨园里,不论男女老少,只要你有本事,有一口好戏腔,唱的够传神,演的能让观众入戏,那你就当得起师傅这两个字。 一般人要是想找师傅说事可没那么容易,你得先在外边等着,等到有人给递过信了,人家师傅才会决定要不要出来露脸。 说到底,就跟明星大腕似的。 不过咱也说了,那是对一般人而言。 但徐青和冯二爷那能是一般人吗? 丧葬铺素来和戏班子有生意往来,有时候给人大户人家出殡的时候,少不得要请梨园的人过来唱戏。 需知操办一场冥戏的钱可比平时唱戏给的多得多。 要是有连唱三天三夜的大戏,甚至一场的费用,都抵得上一个班子大半年的进项。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徐青和梨园还算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另一位冯二爷更不必多说,这位爷本就是戏园子里的常客,出手也阔绰,属于那种来到梨园,台柱子都要出来打声招呼的人物。 梨园戏苑的班主看到徐青和冯二爷一块儿过来时,心里还在那儿揣度。 班主心想,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俩人怎么走到一块儿去了?这么个搭配,莫不是冯二爷家里办白事宴,要请人唱冥戏? 那敢情好啊!按二爷的阔绰劲,不得连唱个七天七夜的冥戏,那银子还能少的了吗! 冯二爷不知班主心中所想,不然高低要放出大伯,给对方身上啄几个窟窿出来。 “不知二爷和徐先生过来有何贵干.” 冯二爷单刀直入,把请师傅教唱戏的事直接道出。 班主闻言顿时露出难为情的神色。 “二爷,戏是看家本事,哪能轻易传授给别人” “一百两银子。” “这不是钱的事,要知道法不轻传,道不贱卖,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三百两。” “嗐,二爷这是干嘛呀!常言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传道授业解惑那是功德无量的事,就是不知道徐先生想要聘请哪位师傅?” 梨园场里,最大的戏台子上,徐青和冯二爷坐在底下,已然是包了场。 “生旦净丑末,各家名角,先生想要先挑哪一位?” “我那表妹是女儿身,学肯定是要学旦角。” 徐青没有丝毫犹豫,就绣娘那身段,那腔调,总不能给她涂一大脸,请个净角师父搁那儿学唱包公吧? 班主一听,又抛出一堆专业术语。 “咱这旦行也有区分,有正旦,旦,武旦,刀马旦,老旦,彩旦和衫,徐先生看看要选哪一门。” 正旦又叫青衣,唱的是端庄娴雅的女子;旦唱的是天真活泼的少女或性格泼辣的少妇;武旦顾名思义,你得能舞得起抢,打得出手,这类多是唱的勇武女将。 刀马旦就是擅长武艺的中年妇女,老旦是老年妇女扮演,彩旦是那些滑稽诙谐的人物. 至于最后的衫,则是集青衣、旦、武旦、刀马旦于一身的全能大师。 徐青以前超度过不少女旦,像天心教的青罗,戏园子里的赛玉仙都当过名角。 就连坟墓里的千年女鬼烟宁公主都会哼那么两嗓子。 所以他对梨园班主的这些话并不陌生。 “我看不如就一步到位,让您这里的衫大拿出马吧。” “徐老板可真会挑,柳老板那可是戏园里的台柱子,扛大旗的领头雁,每日里戏都演不完,哪有功夫去教人学唱戏。” “五百两。”冯二爷言简意赅。 在二爷眼里,能钱解决的事,那都不算事。 陈班主一听,也不说柳老板有多忙了,直接就跑到后台,去请柳素娥登台亮嗓。 徐青是个有原则的,不愿意冯二爷的钱,可人二爷说了,你不让他钱,那就是不把他当朋友。 “二爷,这五百两毕竟不算小数目.” 虽说徐青现在不差钱,但别人的钱,不论多少,他都有些不得劲。 “你甭管这些,我往年在园子里的银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你看我这手里盘的核桃,一颗二百两,我还嫌它便宜,盘起来总差点感觉。” “可惜山南那边的客人太实诚,他要是开口管我要个千两银子,兴许我还能有点感觉。” 徐青听说过冯二爷家大业大,可也没想到能有如此豪奢。 一颗核桃二百两,换别人身上,那就是信口开河,把人当冤大头往死里坑! 但放在冯二爷身上不一样,人钱买的就是一个感觉,感觉到了,一块硬土疙瘩那也比一锭金子来的贵重。 此时徐青手里还拿着冯二爷送给玄玉的文玩核桃。 他心中微动,随口问道:“二爷送的这对核桃,当初了多少银子?” “五百整,这数圆润,比我这个有感觉。” “.” 徐青盘核桃的手一顿。 合着梨园里的台柱子,就值俩核桃钱! 戏台上,一帮旦角轮番上阵,跟孔雀开屏似的,各展所长,但当台柱子柳素娥登场时,那些个戏角便瞬间失去颜色,成了绿叶陪衬。 “我本已心如死水万念灰,却不料三九寒夜透春光,莫不是天意偏怜幽谷草,怕只怕世态炎凉多风霜。莫愁呀~你莫忘身份空烦恼;徐澄呀~你情思绵绵空惆怅……” 凄然婉转的唱词无端生起,唱着唱着,那若即若离,似有似无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就好像那唱戏的女子踩着碎步,泫然欲泣的撞到了跟前。 徐青甚至感觉到空气中有淡淡香火混着脂粉的怪异味道钻入鼻腔,让人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这柳先生.有点意思。” 望气术打开,徐青看到戏台上有柳叶倒影在台上来回荡漾,就像是折射出的水面波纹上,有棵大柳树正在堤岸旁垂下丝绦。 旁边冯二爷听得兴起,并未察觉丝毫异样。 徐青侧目看向鸡笼里的大伯和金鸾。 这两只专克阴物,能窥出妖邪本相的鸡,也出奇的安静。 俩公鸡歪着脑袋,看向戏台,那认真听戏的模样倒是比冯二爷还要专注。 根据望气术看到的异象,徐青能看出柳素娥就是个普通人,只是那偶尔出现的柳树虚影. 徐青想起了柳有道在小石头村拜的干娘,柳有道原来没有名字,村里人都喊他铁蛋,因为他总是喜欢穿着开裆裤在村里晃荡。 后来柳有道遇见了授业恩师杨奇英,杨师公觉得总叫铁蛋也不是个事,于是就给他取名叫柳有道,柳这个姓便是随的那棵老柳树。 一出戏罢,台上名角来到近前。 “敢问柳老板家在何处?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柳素娥欠身道:“回先生,梨园就是小可的家,戏园里多是没有爹娘自幼学戏的主,至于兄弟姊妹” “梨园里的师傅们,就是小可的亲人。” 徐青见柳素娥回答的滴水不漏,也不着急。他辞别冯二爷和陈班主,随后便带着柳素娥往水门桥走去。 路上徐青特意转道去了一趟杂货铺,买了不少东西。 没一会工夫,身后气质出众的梨园台柱子就成了他的工具人。 剪刀,线筐,量尺,各类丝线,大小针具全买一遭。 等走出杂货铺,柳素娥手里已经大包小包拎了不老少东西。 徐青也没闲着,他一手拎着鸟笼子,另一只手也提了不少物件。 “徐先生的表妹看来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徐青笑了笑,道:“我这表妹就是闲不住,总想找些事做,若不然我也不会请柳老板过来教她唱戏解闷。” “对了,还未请教柳老板为何会取柳素娥这个名字,可是有什么寓意?” 柳素娥并未多想,她轻喘着气,也腾不出手擦拭鬓角的粉汗,只拎着大小包裹,边走边道:“也不怕先生笑话,素娥是老夫人为我取的名,说是小可小时候生的漂亮.这素娥其实就是月宫仙子的名儿。”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柳素娥面色发红,似是有些羞于启齿。 她瞄了眼徐青,见对方神情依旧,方才继续解释道:“姓柳则是因为我小时候体弱多病,老班主便寻高人牵线,让小可认做柳树当干娘,说是干娘可以为我遮风挡雨。” 徐青眯了眯眼,这操作倒是和柳有道有的一拼。 只不过柳有道拜的干娘还没成气候,柳素娥拜的那个.似乎还真有点道行。 来到水门桥,徐青没往自家别院去,而是就近找了家客店,租了一间房。 柳素娥不知徐青为人,自不会轻易去往对方家宅。 徐青在水门桥置办的那处别院又是凶宅中的凶宅,他也不好让柳素娥过去。 两人一商量,索性在客栈租个房,反而能各自方便。 “柳老板稍歇片刻,等晚些时候,我那表妹自会过来。” 目送柳素娥进入房中,徐青转手便将购置来的女红针线尽数纳入山河图里。 回到别院,徐青甫一进门,就看到绣娘正坐在石桌旁,拄着腮发呆。 织机房里的丝线早已用完,这丫头现在孤伶伶空守家宅,除了修炼外,剩下的时间也只有发呆了。 “呀,你可算知道来一回了,我都以为你把我忘了!” “.” 徐青听着这话,怎么听都感觉不对味。 这怎么像是他养了外宅,私会包养的情人来了? “这是给我的?”绣娘看着徐青拿出的针线女红物件,眼前一亮。 徐青点头。 绣娘喜滋滋的抱着针线筐,可把她高兴坏了。 这光景的女人家很容易满足,你抓些小鸡小鸭,买些针线女红,她都能高兴大半天。 尤其是像绣娘这种从小接触过女红,有天生贤妻良母体质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绣娘,你在这孤伶伶的,也没个说话的人,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这不,我今日专门为你请了个梨园名角,你往后每隔两日都可以去她那里学戏解闷” 正兀自缠线的绣娘放下线板,一脸警觉的看向徐青。 “公子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 徐青煞有其事道:“你为我看门护院,我可不得对你好。” “.”绣娘螓首低垂,眼眸躲闪。 犹豫片刻后,她抬起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鼓足勇气看向徐青,一板一眼道: “公子,人鬼毕竟殊途,我们这样不好!” “?” 不是,合着你以为我费劲巴脑的给你报兴趣班,是为了当亡灵骑士来的? 徐青呲了呲牙子,索性不演了,他直接摊牌道:“我实话跟你说吧,我钱请大拿教你唱戏,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你学习女旦的唱腔,将来好拿来吓人用。” “你自悟的那套吓人手段太过粗糙,但凡人回过味来,就不灵了。 只有经过专项训练,让大拿一对一指点培养,学会安排剧情吓唬人,你才有可能超越其他阴鬼。” 绣娘吐了吐小舌,好似没听懂他说的话。 “我知道啦,你做这些都是为我好。” “.” 徐青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他一个僵尸,何必跟一个脑子坏掉的女鬼较真。 把绣娘送去客栈,徐青让柳老板给她定了个课程表,往后这丫头便是一个有学上的鬼了。 这边安排好绣娘的学业后,徐青便带着玄玉和金鸾往井下街走去。 待来到纸扎铺前时,徐青忽然乐呵起来。 “文才兄,多日不见,这是打算回来了?” 吴文才一脸唏嘘胡茬,神情颇显憔悴。 看到徐青,他强打精神道:“承蒙徐兄挂念,今日我送叔母回来静养。” 徐青走到近前,当看清吴文才的样子后,他忍不住皱眉道:“文才,你这是怎么了,怎月旬不见,竟憔悴成这般模样?” 吴文才嘴巴微张,两行泪水无声自落。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仰面叹道:“一言难尽!” 徐青侧头看向纸扎铺里面,没见到吴耀兴的身影。 “大老爷们别哼哼唧唧的,有事说事,我问你,老吴呢?” 吴文才将徐青迎进纸扎铺,里面纸人纸马正静静的看着他们。 “叔父被知府冤枉下狱,如今正在监牢受苦。” 徐青皱眉问道:“所犯何罪?” “说是勾结天心教反贼,官府差人搜查,在叔父租住的房屋里搜到了三百两银钱,还有里通外贼的信件。” (本章完) 第106章 鹤骨笛,捞尸人 第106章 鹤骨笛,捞尸人 且说半月前,白沙县发生了一件大事。 白沙县县尊的亲家,竟被天心教反贼当堂供出,说吴耀兴乃是他们的同伙,天心教用来采购弓弩兵器的五百两银钱,便在吴耀兴居所内藏匿。 那审天心教反贼的主官也不是别个,正是津门府新上任的何知府。 何知府新官上任,眼里容不得丁点沙子,听到反贼供词,他当即便派遣官差前往白沙县抓人拿赃。 可怜吴耀兴身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那领头的官差好似开了天眼,进到他的居所随便一搜,还真就在墙砖里头发现了一个包裹。 里头虽无五百两银子,却也有三百两的余钱,除此之外,还有一封和天心教秘密往来的信件,里头写着吴耀兴各种造反言论,看那模样是恨大雍朝久已,巴不得天心教圣主下一刻就打进皇城 人证物证俱在,何知府毫不容情,当即就把吴耀兴打进监牢,只等秋后问斩。 白沙县张县尊起初还不太相信,但也耐不住众人评说。 张庸的大女儿张瑶和其丈夫,整日与他开解,说的多是劝张庸与吴家断绝关系,把吴志远逐出府宅的话语。 “按理说,我张家确实应该和吴家斩断关系,以证清白,但志远曾与我做过解释,说他父亲是被人栽赃陷害,绝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若果真如此,我便该助力亲家翻案,如此才算是上策,若过早疏离,反而不好。” 张瑶闻言冷笑道:“父亲好生糊涂,这哪是上策?要是不趁早和吴家划开界限,我张家便也成了反贼,说不得还要被株连九族,到时候上策不成,可就变成了抄家灭族的下下之策。” 张庸听闻此言,如梦初醒,当即便唤来女婿吴志远,势必要把他逐出家门,断绝彼此关系。 吴志远为人诚笃,自知吴家遭逢大难,恐累及岳丈一家,便也同意画押签了休书。 张庸小女张婉同样是个忠贞守节之人,她哭哭啼啼,万般不舍,却也耐不住吴志远心意已决。 张婉见状只得指天立誓,说此生非君不侍,非君不嫁。 吴志远遭逢父亲入狱,妻子离散,纵使是个铁人,也承受不住这接连打击。 张庸见吴志远悲伤模样,于心不忍,想要取二百两银票赠予,却不料被杨鸿劈手夺过。 “岳父怎还要把钱财送与外人?他如今被逐出府,就不再是我张家女婿,而是天心教反贼吴耀兴的儿子。岳父把钱给他,若被有心之人看去,说不得我张家就会被当做和吴家有利益往来的同谋。” 吴志远闻言立时拱手道:“我怎敢因一己之私,牵连大家,这银子我断不能要!” 说罢,吴志远向张庸行了一礼,又看了眼哭哭啼啼的新婚妻子,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张府。 只是他没看到的是,在他离去时,张瑶和杨鸿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讥讽模样。 临河坊,纸扎铺内。 吴文才将县爷驱赶,杨鸿当面落井下石的事一一道出。 听罢吴文才哭诉,徐青皱眉道:“照你说来,多半是有人故意陷害志远。” “能买通天心教反贼的,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志远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唯一有点矛盾的也就只有县尊的大女儿和大女婿了” 吴文才纳罕道:“兄长和杨鸿虽有间隙,但两人毕竟是连襟,何至于做出这等劣事.” 话未说完,吴文才便已然开始动摇。 “徐兄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在志远定亲前,杨鸿夫妻二人曾开口阻拦,说我家里人天生晦气,是做死人生意的下九流人物,劝说县爷不要答应这门婚事,莫非是因为这事引起的祸端?” 徐青啧了一声。 这吴家兄弟还是见识太少,想他超度那么多尸体,三教九流,各行各业,什么狗屁倒灶的事他没见过? 人心难测,世事如霜。 昨日还和你把酒问盏称兄道弟的人,说不定今日就捅了你两刀子;昔日你死我活,有你没我的冤家,说不得转眼就睡到了一个被窝. 这都是没准的事! 但不管有的没的,只要你见到事多了,总能从过去的经验里找到一些对照。 玉不琢不成器。 徐青看着没经历过磨砺的吴文才,提点道:“这事是人作孽,别个帮不了你,但你也别灰心,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和志远平时也不像个怕事的庸人,难道还想不来法子洗脱嫌疑?” 吴文才愣了愣神,随即精神头忽然亢奋起来。 他来回踱步,右手握拳不停敲击左掌。 “徐兄说的对,清者自清,我不能因为知府敲了案,就一蹶不振。” “救人如救火,眼下且不论杨鸿是不是幕后祸首,只要他有嫌疑,就绝不能轻易放过。” “眼下巡按御史即将来到津门,我大可以写张状子去申诉。就说杨鸿买通天心教贼子,故此栽赃陷害,若果然是他从中作妖,到时候动起刑罚来,少不得有人抵挡不住,供出真情来。 届时倘若推断有误,也没什么大害,说不准就能乱中寻序,找出新的线索” “徐兄觉得如此可好?” 徐青不置可否,只是好奇道:“事急从权,你和志远难道就没想过去找朱世子帮忙?” 吴文才摇头道:“以前或许可以,但如今谣言四起,都说世子曾和天心教暗中勾结,谋害太子。此案又恰好和天心教扯上了关系,便更不能去寻找世子殿下帮忙。” “否则恐如火上浇油,不仅烧到自己,也会连累殿下。” 徐青张口无言。 人遇见事大都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无所顾忌,另一条则千难万阻,荆棘遍布。 不在乎道德约束,不顾情义的人,往往会选择最简单的那条路。 可吴家兄弟每回选的却都是最难走的那条路。 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也许就是因为前者走的路,太过颠簸。 “志远兄已经决定赴京申辩,只为延缓结案,也不知能不能为叔父多拖延一些时日。” 说罢,吴文才又叹道:“经此一事,兄长多日寝不安眠食不知味,便是走路都如风吹芦苇,将将欲倒的模样,京城路远,我心亦放之不下,徒之奈何!” 徐青微微摇头。 吴志远和吴耀兴虽有胡宝松赠送的平安符护佑,可这东西只能避免一些外部灾害。 对于心病却没有多大效用。 徐青想了想,伸手从袖中一阵摸索,取出几张符箓来。 “这张平安符送与你,其他几张是安神符和祛病符,你可带给志远一张,其他的给老夫人两张,若能见到老吴,也送他两张,就当是求个心安。” 末了,徐青又从山河图里取出一对骨笛。 “此物名叫鹤骨笛,是由老鹤翅膀肱骨制成。 这东西原本是长在同一具身体上的一左一右,相互之间极有灵性。倘若一支坏了,另一支也会没来由地折断。” 徐青把笛子递给吴文才,继续道:“你们兄弟情深义重,有了这笛子,无论你们相距多远,都能得知对方安然与否。”“徐兄.”见吴文才双目微红,又要矫情,徐青连忙摆手制止。 “不用言谢,说到底我也帮不了你许多忙,万事还是得靠你和志远. 行了,我这明日还得去埠口出趟外活,就不多留了,文才兄留步。” 离开纸扎铺,徐青回到自家铺中,心里还在想吴家兄弟的事。 当初他带着胡宝松前去县太爷府上赴宴时,老头子只看了吴耀兴一眼,就看出对方晦气缠身,灾星罩顶,不日就将大祸临头。 这才几日过去,没成想还真让胡宝松一语成谶,吴耀兴竟真的出了事。 “老胡修持六境法,第二境通识只开了目识,就有如此眼力,要是九识全开” 徐青看向山河图里积攒的几坛瘗钱,距离打造一口阴金棺进度已经缩短了一些。 只要阴金棺打造出来,借阴金之力养炼成金甲尸身,他便可以突破凡尸界限,接触到僵尸独有的九窍神通。 若是将九窍悉数开启,说不得他就能成为尸说中跳脱五行,不在九幽的‘天尸’。 而魁拔,便是由天尸进化而成。 翌日,临河埠口。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青轻装简行,来到捞尸队登记造册的船坞处。 捞尸这阴门生意不好做,白沙河水域辽阔,浪潮汹涌,里面还有猪婆龙、食人鲶这种凶残之物在水中潜伏。 常言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哪怕你是经验丰富的捞尸人,可只要你粗心一回,说不定你就成了需要被打捞的对象。 徐青在船坞处记下名字,领了捞尸人需要的装备。 一捆绳索,一个水下呼吸用的猪尿泡,还有一把用来割水草的特制镰刀,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你是新来的,不懂行,要是遇见事可别光顾着下去捞尸。”船坞处负责登记捞尸人信息的管事笑眯眯的看着徐青。 “遇见尸体不能下去捞,这是什么道理?” 管事闻言伸出手指划了划桌子上放着的一枚铜钱,笑道:“内行话可不能随便说给人听,若是这样,那就不叫内行话了。” 徐青眉头一挑,从怀中取出一两青蚨钱放在桌上。 管事乐呵呵收起银子,说道:“像你这种意气用事的年轻人,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懂这里面的道道。”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发善心的好人,大家伙捞尸那是为了捞金摸银,是为了赚活人的酬谢钱。谁先去捞到尸体,那摸来的银子就是谁的。” “只不过这钱能不能保得住那就难说喽!” 管事环首四顾,见左右无人,方才压低声音道:“我跟你支个招,你从尸体身上搜到东西后,切记别往身上藏,你就看哪有浅滩水草,就把那东西用绳儿,绑在上面,等捞尸队回来时,你再撑船悄摸自个过去。” “这法子一般人我可不说,也就是我看你顺眼.” 徐青笑了笑,伸手又从怀里取出一两真银子,放在桌上。 “我看你也顺眼,多送你一两银子。” 管事喜出望外。 这么开窍懂事的孩子可不多见。 捞尸人是个古老的行当,除了捞尸,偶尔也会替人打捞一些掉落在水里的财物。 徐青加入捞尸队后,便撑着一艘乌篷船,跟着十来个捞尸人来到了渔民言称有人落水的地方。 为首的捞尸人名叫卢平,是个经验老道的行家里手。 他估摸着水流速度,直接撑船往下游行去。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效仿,紧随其后。 徐青撑着船,却是不紧不慢跟在最后头。 他以前得到过不少用不上的通俗技能,里面就有艄公行船看水的本事。 若真论起撑船掌舵,在场的人恐没一个人能比得上他。 放下撑杆,徐青站在船头,从山河图里取出来胡宝松送他的寻尸罗盘。 罗盘作用很简单,人新死之后,周身气场会发生变化,此时只需配合对应法决,便能借助罗盘推算出方圆二十里内,有无新死之人尸首。 捞尸人所打捞的往往都是刚落水失踪不久,甚至还未确定是否死亡的人。 但若是对方真个溺亡水中,且只要在可寻范围内,那便逃不过寻尸罗盘的感应。 将一缕阴气灌入罗盘,徐青手掐寻尸决,黄杨木材质的罗盘忽然开始颤动,当中的指针转动两圈后,便指向了东南方位。 徐青手托罗盘,一手负在身后,脚下的船无风自动。 水行术,能使人凌波踏浪如履平地,同时也能御船而行。 此时徐青身边已经看不见其他捞尸人的身影,他控制乌篷船驶入芦苇,还没行二里地,就看见了在芦苇荡里漂浮的一具尸体。 原来是挂在了芦苇丛里,并非是被水流冲到了下游。 徐青收起罗盘,乐呵呵的跳进水中。 水行术施展,脚底拖起水流,徐青刚来到那漂浮的尸体跟前,就察觉到了不对之处。 只见那尸体头下脚上,似是倒栽葱一般,扎在水中,只有胯部和两条腿笔直的立着。 略带腥味的河风吹拂,尸体倒立起的两条腿也随之摇曳。 这种尸体按捞尸人的规矩,是绝对不能上前碰的,因为这是倒栽尸,是溺死人里最不详的一种死法。 不过徐青可没那么多忌讳,只要它是尸体,那就归他管! 来到跟前,徐青二话不说就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脚腕子上。 也就是这时,徐青忽然感觉脖颈一阵发痒。 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根水草不知何时爬到了他的身上,而且这水草还在疯狂生长,就像是一条长蛇在奋力绞紧他的脖子。 等箍紧后,那水草便要把他的脑袋往水底拉拽,仿佛也要把他当成葱,栽在这片芦苇荡里。 徐青不动如山,水底传来的力气虽然不小,但想把他这具银甲尸拉进水里,还是差些气候。 打开望气术低头看向水面,当看见水底幽深处作妖的东西后,徐青顿时觉得手里的尸体不香了。 (本章完) 第107章 中门对狙 第107章 中门对狙 河水之下,影影绰绰尸骨堆积,在那尸骨高处,有个野小孩正紧攥着一束水草,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底下拉拽。 徐青得陇望蜀,当他看到脚底下的尸骨堆和野生小孩后,瞬间就觉得手里的尸体不香了。 将倒栽葱的尸体收入箱庭,徐青摩挲下巴,仔细观瞧那光着腚的三岁小儿。 说是三岁小儿,可也不是和寻常小孩一般样貌,或许说是水怪更为贴合一些。 此怪头生小角,身上鳞甲如鲤,长有虎尾,膝头如虎掌,关键是又生着一张和稚童一样的人脸。 “这模样倒是和传闻中所说的水虎有些相像” 临河是水运发达所在,关于水怪的传闻甚多,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水虎和水猴。 两者都是善水的精怪,像襄沔记,水经注,禽经,十道志等古书典籍中也多有记载。 襄沔记云:水中有物,名水虎。其状如三岁小儿,膝头如虎掌,爪常没水中,出膝头示人,小儿不知者欲弄之,辄便啖人。或人有生得者,摘其皋厌,可小小使之,名曰水虎. 水虎天生开得耳识,有一双能听懂鱼、鸟和人语的万能耳。 水虎嘴里无牙,但它的胃里却生有利齿,可以咀嚼消化那些吞入腹中的食物。 除此之外,善水的水虎还有一项能力,那便是拥有可以让躯体在水中隐形消失的妖力。 这类精怪若在水中遇到,极难应对,不过也不是没有弱点。 传闻遇到水虎,可以摘其皋厌来使唤它。 不过有些古书,譬如本草纲目中却将‘皋厌’理解为‘鼻子’,说是人生得水虎者,摘其鼻,可小小使之。 但在延露词《浣溪沙·艳情》中,却又有词曰:七襄锦被八蚕绵,皋厌细拖执簟上,诺龙私贮绣襟前,玉郎长得玉人怜。 这里的皋厌指的必然不会是鼻子。 至于降伏水虎到底是捏鼻子好用还是掏裆好用 徐青掏出指虎,咧嘴一笑。 打自家孩子需要技巧,可打野生熊孩子还需要技巧吗? 徐青身体骤然放松,任由水草将他往水底拖去。 底下嘴唇乌紫,正奋力拉拽的熊孩子只觉得水草尽头一松,就好似是大鱼脱了钩。 它猝不及防,一个屁股蹲重重摔在尸骨泥沙中,惯性加持下,水虎接连打了好几个滚,方才站稳脚跟。 本就昏暗的河底顿时掀起一片浑浊,水虎狩猎欲望极强,它刚落稳脚跟,便脚蹼蹬地,像箭头子一般,穿越水流,飞速往水面冲去。 与此同时,刚入水的徐青借着绳子拉拽的惯性,也在往水底潜坠。 僵尸不用呼吸,存储空气的猪尿泡对徐青无用,再加上有水行术傍身,他入水后并未有丝毫不适。 水虎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约莫有四五丈深的深坑,坑的周围则是拢起的河滩沙石,那些芦苇便围着这个深坑,往外生长了一大片。 像这样隐秘的巢穴,一般情况下还真不好找到水虎的踪迹。 徐青潜坠入水,不消片刻,就看到那水虎冲出浑浊漩涡,迎面撞来。 水虎完全没料到水面上的人敢于下水,甚至还主动向他潜游。 水虎猝不及防,待它回过神时,已然和对方撞到了一起。 沉闷的声音在水下响起。 徐青只觉浑身一震,身体没有丝毫异样。 反倒是水虎经这么一撞,将身上的鳞片都蹭掉了许多。 河水中丝丝血雾弥漫,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水虎有些发懵。 它这是拉了个什么玩意回来? 眼看那不知名邪祟冲它游来,水虎浑身鱼鳞都险些炸立起来。 它自知碰到了硬茬,也不敢正面迎敌,情急之下,水虎身躯表面一阵翻涌,像是水纹波浪,等徐青赶到跟前时,眼前的水虎已然和水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徐青望气术展开,环首四顾,周围到处都是浓郁的妖氛晦气,哪还能看到半个水虎的影子。 方才还泥水翻涌的水底,此时渐渐趋于平静平静。 头顶的水面微波荡漾,深坑周围的芦苇因光线折射,在水面形成倒影波纹。 光影交错间,徐青忽然感觉口鼻处有水流逆冲,似是想要灌进他的肺腔。 “.” 徐青一阵沉默,他还没听说过世上有呛死的僵尸,这和想要把猪婆龙按水里浸死有什么分别? 不过这小孩总躲着他也不是个事。 琢磨片刻,徐青计从心来,忽然就开始原地扑腾起来。 他双手紧掐脖颈,双眼翻白,两足来回蹬踹。那模样就和将要溺死的人一模一样。 稍顷,徐青停止挣扎,四肢无力漂浮,身体也成屈体状态,往水底沉去。 深潭之中,有水流浮动,一根巴掌宽的水草像是游蛇一般,从阴影角落游出。 水草紧贴河底泥沙,朝着徐青下沉落地的方位一路延伸。 等来到徐青身旁,水草便探出草尖沿着他的腰腹不断往上攀附。 脖颈传来异样触感,水草开始绕着他的脖子缠绕,随后骤然收紧。 约莫持续了半柱香功夫,紧绷的水草不再动弹。 原地,徐青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就像是彻底死了一般。 昏暗幽深的坑穴里,一阵微不可查的水流波动。 隐匿在阴暗角落的水虎现出身形。 它摇摆着虎尾,双腿并拢,身躯似柔软的面条,转眼便游到了徐青跟前。 长着孩童面容的水虎冲着徐青做了个鬼脸。 它还以为这人有多厉害,原来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如今到了它的主场,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变成它的口粮! 水虎伸出虎掌,锋锐的利爪闪烁寒芒,然而就在它准备切割血食,大快朵颐时,身下本该死透的尸体忽然伸出一只钢钳似的手掌。 那大手迅疾无比,探出的瞬间,便紧紧的攥住了它的皋厌。 水虎在水中发出一声如同稚童啼哭的怪异叫声,命门被摄,它整个身子都僵直起来。 徐青生怕对方再次隐匿逃脱,他一手攥住小茶壶的同时,另一只手则戴着指虎狠狠的砸向水虎的鼻子。 血水喷涌,与泥沙河水混作一团。 水虎下意识隐匿身形,可无论它隐身的术法再怎么高超,也挣脱不了被人掌控的命门。 徐青龙象虎印拳轮番捶打,等将水虎打出隐匿状态后,他仍不停歇。 直到水虎软做一摊,彻底没了动静后,他才停止输出。 徐青试图沟通度人经,却没有丝毫动静。看来这水虎只是长着一张人脸的精怪罢了,本体和人并无关联。 感受着水虎体内浓郁的阴炁,徐青不再迟疑,他五指张开,只手把住水虎脑袋,开始运行夺气归元决。 归元诀牵引下,水虎身体里的阴邪气息便好似找到宣泄口一般,尽数涌入徐青身体里。 中途本该死透了的水虎忽然再次挣扎起来,好在徐青反应迅速,腾出手再次制住了它的命门,这才没让它逃了去。 片刻后,假死的水虎不再挣扎。 “吸收这么多阴炁,也才增加了五六年道行,这归元诀吃的回扣未免太多” 徐青食髓知味,他看向水虎尸体,忽然心绪一动。 早先水虎假死,被他施展归元决识破,如今这水虎已然是死的不能再死,却不知度人经能否进行超度 徐青触摸水虎尸体,再次沟通度人经,但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无奈摇头。 度人经只能超度死人,像这种精怪妖邪,纵使它们拥有性灵,也无法被度人经选中。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看着面色骨瘦,明显被他掏空身体的水虎尸体,徐青并未选择丢弃。 这类精怪的肉身大都具有妙用,指不定哪日还能用上。 想及此处,徐青心念一动,想要取出箱庭,收殓水虎尸身,不过在取出箱庭之前,他却忽然想起一件事。 箱庭是袖珍庭院,若是在水底取出,河水必将倒灌,届时他的箱庭小院怕不是顷刻就要被洪水淹没。 想到这里,徐青折身上游,等来到水面,他才将箱庭取出,把那水虎的尸体存放进去。 处理完水虎尸体,他再次折返水底。 这处水底坑穴是水虎巢穴,里面积攒了不少人类尸骨,这些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宝藏! 潜入坑底,徐青看着泥沙上堆积起来的尸骨,只觉心潮澎湃,他感觉自个就跟回家了似的,眼前的河水也变成了温暖的羊水,而那些尸骨则变成了源源不断为他输送营养的脐带。 置身在尸堆之中,徐青乐呵呵开始干活。 他先是把品相完整的尸体摆放在一旁,残破不全的尸体则被他摆在另一处,接着他便像是在完成拼图一般,把那些散落的肢体骸骨一具具的拼凑完全。 也就是徐青有着丰富的收尸殓尸经验,若是换作旁人,莫说让所有尸体各照本位,就算是让其胡乱拼凑,也不一定能把这些尸体拼全乎了!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拼凑完最后一具尸骸的徐青游至半水腰。 他浮在水中,低头看着底下一具具排列整齐的尸体,只觉得心中一阵满足。 水虎齿在腹中,口中却无牙齿,也正因如此,水虎进食之时,只会选择切割剥离猎物血肉,却不会去咀嚼猎物骨头。 若不然他也拼不出这么多完整的尸骸。 再看拼合尸骸时,超度尸体获得的奖励。 堪水术、捕鱼术、水元丹、闭气丹、水下呼吸法 堪水术能够寻水探穴,是打水人寻找水源,挖掘水井时,必不可少的技能。 捕鱼术,此术顾名思义,是捕鱼人赖以生存的技艺。无论是拖网、抬网、撒网、收网还是投食诱捕、鱼竿垂钓,都在捕鱼术囊括之内。 徐青接收完捕鱼人捕鱼经验,便已然有了大师级的捕鱼技巧。 水元丹,一枚改善女子体质,壮大女子阴元,提升女子根骨的丹药。 这丹药对徐青没用,除非他修行青罗男变女,女变男的阴阳逆转法门,不然这就是个吃灰物件。 徐青想了想,或许改日可以拿这丹药去找逸真换些对他有用的东西。 闭气丹也叫假死丹,能让人三日闭气,心跳停止而不死。 “.” 徐青无言以对,僵尸本就无需呼吸,更没有所谓的心跳,这玩意对他而言,比那水元丹还要无用,简直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再看那水下呼吸法 徐青彻底沉默。 距离芦苇荡十里开外,卢平带队,身后有零零散散两三艘渔船跟随。 此时薄雾渐起,卢平搜寻无果后,便打算撑船折返。 正在这时,有捞尸人撑船来到近前,有些疑惑道:“卢老弟,我记得来时有近十条船跟来,可怎么才这么会工夫,就少了一半的人?” 卢平闻言扭头看了眼身后,果然如对方所言,十余艘的打捞队,如今只剩下两三艘还在后面跟着。 “捞尸人里就属你我撑船速度最快,可他们哪怕再慢,此时也该跟过来了” 那捞尸人皱眉道:“莫非是他们沿途发现了尸体,争相打捞去了?” 卢平闻言眼睛微眯,脸上像是被虎豹挠过的疤痕显得异常狰狞。 “老宋,凭我的眼力,你觉得我会漏掉尸体?” “这段河道平稳的很,没有壶穴,也少有暗流,纵然有错漏,那也只能是在来时经过的那片芦苇荡里。” 被称作老宋的捞尸人微微摇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回落水的可是个有钱的行商,身上带的钱财想必不在少数,若是被他们率先发现.” “发现又能怎的?”卢平目光阴狠道:“在捞尸队里拼的可不是捞尸本事,他捞得起尸体,也得保得住才行!” 说罢,卢平果断调转船头,开始往来时的路回返。 芦苇荡里,徐青将坑穴里的尸体尽数捞出。 这些都是水虎往年残害过的渔民、船客。 里头也不乏有昔日捞尸队的成员。 徐青挑挑拣拣,四十来具尸骨,只有三具能够辩识。 芦苇荡底下的坑穴异常阴寒,这三具尸体被水虎保存的也相当完整,看模样应该是被当做了存粮。 至于其余尸体,则完全没了辩识可能。 徐青看过他们的走马灯,还能知道他们生前是什么人,家住何方。 但若是将这些尸骨送进捞尸队,则必然无人认领。 徐青稍作思忖,便有了决断。 这些无法辩识的尸骸可以收入箱庭,等回去后就埋进水门桥别院,用来改善风水。 至于那三具完整的尸体 徐青将之放入乌篷船内,打算回埠口时,亲自将其送入停尸房,供其家属认领。 不过送尸只是附带,他做这些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进入捞尸队的停尸房。 处理完一切事宜,徐青正欲撑船离去时,却忽然想起,在他箱庭里还有一具尸体未来得及超度。 (本章完) 第108章 以假乱真,点石成金 第108章 以假乱真,点石成金 临河水运四通八达,往来客商如蚁,自然少不了艄公这个职业。 徐青眼前这个行商,便是与艄公搭船赶路途中,落水身亡。 不过对方却不是失足落水。 徐青对行商如何发家,如何囤积居奇,作假谋利的事并不感兴趣,他只想快点结束这枯燥的走马灯,得到对方的奖励。 度人经翻页,行商生前的画面像是按了快进键,眨眼工夫就来到了三日前。 行商名叫郑德礼,是个靠坑蒙拐骗起家的市侩人物。 他出门与人做生意只有一个准则,那便是‘包装’。 常言道人靠衣裳,佛靠金装。 想要和人做生意,赊买对方的货物,你就得装成有钱人才行! 这不,郑德礼今天就穿上自己珍藏多时,却从来不舍得穿的锦服,把自个捯饬成了一个有钱的富商模样。 只有这样,他去埠口倒卖鱼获时,才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赊欠更多货款。 换言之,你要是打扮成一个风吹日晒,穿着破衣烂衫的渔夫,谁又会把你往篮子里拾? 郑德礼为了装的像那么回事,登船前还从河滩处拣了沉甸甸一兜鹅卵石,当做银子放在钱囊里,石子上面则用铜钱铺顶,作为遮掩。 摆渡的艄公一瞧那锦衣,眼前顿时一亮。 这是遇见财主了啊! 也是郑德礼命中合该有这么一劫,眼前他遇见的艄公也不是普通艄公,而是假借摆渡之名,物色落单过客,行那谋财害命之举的水匪恶徒! 艄公船上不止一人,还有一个副手,名叫袁虎。 那袁虎见郑德礼孤身出行,心里不免狐疑。 按道理富商远行采买,必然会带着仆从伴当以防不测。 眼前这郑行商虽然看起来像个有钱人,但出行时,却又怎会连个护卫都不带? 袁虎平日里做的尽是些刀尖舔血的生意,做这种活,最考验的就是眼力! 掣刀拿棒,孔武有力的人指定不能碰,随从伴当超过两人的也不能碰,因为容易出事。 除了这些,剩下的便多是独自出远门的独行客。 不过哪怕船客是孤身一人登船,你也得防备着人家是不是有走江湖的本领在身上。 不然万一遇到个丧门星,怕是吃人不成,反被人当成了下酒菜。 面对这种情况,袁虎也有办法辨别。 此时艄公在船头撑篙,袁虎则在船舱中陪着郑德礼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某一刻,正拿酒盏的袁虎忽然手一抖,酒盏就那么叮叮啷啷的滚到了地上。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直平稳行进的船只忽然剧烈摇晃起来,郑德礼不知怎么回事,整个人在船舱里东倒西歪,只得连声呼喊问询。 “船公!这船怎的如此颠簸?” 袁虎一瞧对方那狼狈模样,便知道这富商是个没练过把式的普通人。 “客官莫怕,这船马上就能安稳下来。” 说话间,袁虎跺跺脚,整个船便真的平静下来。 站稳身形的郑德礼一脸惊奇。 “这船竟如此听话,你一跺脚,它便真的不晃了!” 他话音刚落,船舱外倏尔传来艄公大笑的声音。 “竹篙在我手中,这船是颠是稳,还不是你家爷爷说了算?” 郑德礼闻言顿时醒悟,原来这两人是在戏耍于他,袁虎跺脚是在给艄公传信,艄公听到动静,就不再故意摇船。 袁虎阴笑一声,取出腰间长绳,在船舱外面的艄公也冲将进来,把郑德礼堵在船内。 “你们想要做甚?” “你说做甚!你莫不是没听过财不露白,富不露相这句话?” 袁虎嘿然一笑道:“要怪,就怪你上了我们两兄弟的船。” “误会,天大的误会!在下哪有什么钱财,这行囊里装的都是些铜板石子,我这身上的锦服,也是从估衣店淘买来的旧货,是别人卖的旧衣,在下当真不是有钱人” “你当老子瞎?你糊弄谁呢,谁他娘闲着没事会装一堆石子背身上!” 袁虎充耳不闻,这话骗骗别人或许还行,要想骗他,那还得多练几年。 两人当即不由分说,套上绳索便将满口实话的郑德礼勒杀当场。 不过走马灯到这里却并未结束。 徐青明白,造成这种情况的可能只有一种,那便是被绳索勒脖的郑德礼并未彻底死亡,而是晕迷了过去。 船舱中,袁虎弯腰拾起钱囊,用手掂了掂。 “嘿,这回可是真发了大财!这份量,少说也得有三四百两银子!” 艄公同样面露喜色,两人迫不及待打开钱囊,可等扒开上面遮挡的一层铜钱后,却没有预想中的银子,有的只是些河石砾石罢了。 “还真他娘的是石头!” 袁虎将石子尽数倒出,随后便止不住破口大骂,旁边艄公则出言安抚:“这银子虽然是假的,可也有许多铜板,几两碎银,咱也不算白忙活。” “我看他身上这衣服也不差,扒了卖给乡野贩夫,想来也能换个二两银子。” 袁虎听到艄公宽慰,心中郁闷的情绪这才稍稍缓解。 两人扒了郑德礼的衣服冠帽,只留内衬中裤。 郑德礼此时已然醒转,可也不敢吭声。 “这尸体怎么整?”艄公问。 “能怎么整,老规矩,丢河里!”袁虎没好气的踹了一脚‘尸体’。 郑德礼愣是一声没吭。 艄公皱眉道:“这回和以前不一样,咱带他上船时可有不少人看见,要是让人发现尸体,你我怕是双口难辩。” 袁虎嗤笑道:“这有什么,等船靠岸,到了埠口,你我就去捞尸队提前知会一声,就说是这人吃醉了酒,不慎失足落入激流之中。” “你可别忘了,我一直都是船客,你才是艄公,到时候有我作证,必然万无一失。” 艄公黝黑的脸上浮现笑意,“还是袁哥儿想的周到。” 两人说干就干,拖起郑德礼,就将其抛进河流之中。 郑德礼也不敢挣扎,只憋着气,任由身体沉浮,等到实在憋不住时,他才扑腾着往水面游去。 “呼哧、呼哧——” 郑德礼浮出水面大口喘息。等气喘匀了,他抬头望去,只见河面水流汹涌,之前摆渡他的船只早已不见踪影。 而他则如一叶浮萍,在湍急的河水中上下沉浮漂流。 郑德礼心生绝望,但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却忽然有一截浮木朝他漂来。 他心中一喜,瞅准机会,一把便抱住了眼前的浮木。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杀你郑爷没那么容易!” 郑德礼爬上浮木,那木头像是专门为了报恩还债一般,一路上带着他躲开颇多礁石暗流,最后驶进一片芦苇荡中. 徐青看到这里,已然能猜到这郑德礼后面会经历什么。 果不其然,就在郑德礼兀自欣喜时,木头前端的水面上忽然冒出个三岁小儿的脑袋来! 小孩的手中还牵着一根水草,水草的另一头则捆绑着郑德礼身下的浮木。 大难不死,必有补刀。 郑德礼还没来得及享受活着的不易,便又被水草缠了颈。 人身做饵,尸体倒栽,郑德礼这回算真的死透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何为命数,凡人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过躲不开的祸与福,就叫命数。 事后度人经给出奖励,一个能以假乱真,点石成金的玄门术法。 徐青盘坐船舱之内,参习片刻之后,果有明悟。 “借土生金,万物化金。” 从芦苇滩里摄来几块光滑石子,徐青口诵咒言,继而双指并作一起,往那石子上一点,他手心里的石子忽然熠熠生光,眨眼间就真成了一堆金子! 徐青见状啧啧称奇。 不过这金子旁人无法看出真假,但他却心知肚明。 眼前这些金子看似是真金白银,实则只是幻化之道演变出的幻物,等道法时间一过,这堆金子就会重新变成石子。 “以假乱真,点石成金倘若没前面那四字定语,说不定真的可以点石成金。” 徐青对世间是否有点石成金的术法并不怀疑,只因五行本就相生相克,循环往复,倘若无顺逆之法,那才是怪事。 或许哪一日他真就能领悟点石成金的法术。 不过这类术法对他而言似乎也没多大意义。 “要是有把石头点化成尸体的法术就好了” 芦苇荡外围,五艘快船悄然而至。 卢平撑船经验丰富,他虽是最后返程之人,但却后来居上,早众人一步来到芦苇荡前。 看着周围几艘快船,卢平皱眉道:“十二人的船队,怎只剩下了你我五人?其他人莫不是已经进了芦苇深处?” 有捞尸人紧张兮兮道:“没人进入芦苇,这片芦苇邪乎的很,以前就有兄弟去打捞里面的倒栽尸,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你胡沁什么,没人进芦苇荡,难不成其他人还会凭空消失不成?” 卢平正说着话呢,那神情紧张的捞尸人忽然指向芦苇荡:“人!里头有人!” “.” 卢平被这突兀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他回过头看去,果然看到芦苇荡里驶出一条乌篷船来。 船头撑篙的人有些脸生,似是那个今日才加入捞尸队的年轻人。 年轻人笑呵呵撑着乌篷船来到近前,说道:“哥几个忙着呢,我这边刚捞了一具尸体,看模样应该就是艄公口中落水的人。” 徐青没有选择将郑德礼的尸体收入箱庭,这尸体死于他杀,身上亦有挣扎痕迹,若是能送去巡房衙门,让王陵远验尸查证,说不定就能让游迹于河道两岸,草菅人命的水匪绳之以法。 度死人易,度活人难,像这种能顺手为之的事情,徐青向来都乐意为之。 如此,王师兄能获得验尸业绩,河道两岸艰苦生存的百姓也能少去一份威胁. 而他则等同于又做了一回好人好事。 世界破破烂烂,僵尸缝缝补补. 只不过,眼下好像有人想要阻拦他缝补的脚步。 “新来的,你怕是不懂捞尸人的规矩,这尸体身上的东西那是要完完整整交给死者家属的,你把人衣裳扒了,银钱也都让你拿了,你觉得这合适吗?” 徐青看着围拢过来,堵住他去路的船只,有些好笑道:“这具尸体我捞来时就是这副模样,他身上的东西我并未拿走一样。” 徐青指着乌篷船里躺尸的郑德礼,继续道:“列位都看在眼里,我这乌篷船也没有遮挡的地方,这船上可有其他衣物?” 卢平眯眼道:“你把搜刮来的财物藏在芦苇荡里,谁又能知晓?” “小子,我可听人说过,这行商身上带了不少采买货物的银子,沉甸甸足有一袋,你要是懂点事,就带着我们去你藏东西的地方。” “要是不懂事” 卢平抽出腰间防身用的短刀,目露凶相。 徐青笑了。 “我这乌篷船里可不止行商一具尸体,其他尸骸,你们不闻不问,反倒单问起行商的尸体。” “怎么,身上没钱的尸体就不算尸体了呗?你们捞尸人难道平时就是这么对待尸体的?” 徐青对这些没有职业操守的捞尸人已然没了半点好感。 眼看徐青开口和他叫板,卢平彻底恼了。 “我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想当刺头,那也得有本事才行!” 话音落下,卢平便冲旁边的捞尸人使了个眼色。 对方立时会意。 那捞尸人轻咳一声,说道:“在这行当里,从来都是谁有本事谁说了算,既然你不服气,那就和卢老大比上一场,要是你赢了,以后你捞来的尸体谁也不会过问一句,可你要是输了” “这些尸体身上的财物便要全数交给卢老大处置,往后再有捞来的尸体,也要先让卢老大检点,最后卢老大分给你的,那才是你的。” 徐青眉头一挑,颇有兴致道:“比什么?” 卢平手里把玩着匕首,皮笑肉不笑道:“老三样,水下缠斗、水下憋气、行船快慢,你随便挑一项,只要有一项你能胜我,往后我就管你叫爷,你捞的尸体,我也绝不会多碰一下。” “.” 见徐青不说话,卢平不耐道:“选好没,你要是不敢比,那就带我们去你藏货的地方!” 徐青啧了一声,无所谓道:“比什么你来选。不过先说好,要是我赢了,以后尔等捞到的尸体,都得先让我过上一眼,如何?” “行!”卢平嗤笑一声,说道:“我也不欺负你,咱就比憋气,谁在水里憋的久,就算谁有本事!” “.” 徐青面色古怪的看向卢平,心说你这路不就走窄了吗。 众人将船围成一圈,卢平当先跳入水中。 见对方果真要比憋气,徐青一乐,便也跟着跳了下去。 (本章完) 第109章 临河三害 第109章 临河三害 被船只团团围住的水域中,卢平半截身子浮出水面,似笑非笑的看着紧随其后跳入水中的徐青。 后者同样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周围船只上伫立观望的几个捞尸人显然习以为常。 “后生,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入了水,输赢可就由不得你了!”船上有老手开口提醒。 徐青似是听不出对方的言外之意,他环视一圈道:“你们围堵在这里,无非是想要我藏匿的钱财,分一杯羹。若是真有心帮我,又为何不舍得把身下船只挪一挪,给我留一条离开的道?” “好言难劝该死鬼,老宋你何必再劝他!” 卢平从没见过这么气盛的年轻人,今天他算是遇见了。 徐青呵呵一笑,眼前这些捞尸人到底是一条道上的人,都在一个鼻孔里出气。 不过对方要是真讲规矩赌得起,他也乐得继续在捞尸队里浑水摸尸。 要是不讲规矩 他照样可以摸尸! 潜入水中,徐青盘腿而坐,神情相当松弛,那模样就跟大寺庙里的禅师练定功似的,稳如老狗。 卢平见对方连一口气都不闷,径直就入了水,心底便又多了一些轻蔑。 到底是个毛头小子,空有一腔气焰,却没半点混江湖的经验。 冷笑一声,卢平胸腔好似鼓风机,鼻息呼扯间涌入大口空气,胸膛肉眼可见的隆起。 屏息沉入水底,卢平双手抓住水草固定身形,与徐青相对而坐。 水面波光涌动,几个捞尸人探头探脑看向幽深水底。 约莫盏茶时间过去,有捞尸人惊诧道:“这小子还挺能憋,卢爷不会真比不过吧?” 老宋开口道:“这才哪到哪,卢爷混江湖的时候学过闭气法门,最少也能入水一柱香时间,等着吧,这小子撑不了太久。” 一柱香后。 老宋死死盯着水面,周围捞尸人面面相觑。 这,这不对吧? 水底下,卢平脸色紧绷,十指紧握,一副经年便秘的模样。 他死死盯着身前不远处静坐的青年,心中诧异不解之余,又有一丝急躁慌乱。 吐出最后一串气泡,卢平肺腔里的空气已然消耗殆尽。 他看向徐青,只看到对方嘴角噙笑,却不见半颗气泡从口中冒出。 怪不得这愣小子不怕赌斗,原来是对方也会闭气法,而且比他的还要高明一些。 卢平思绪急转,他眼睛微眯,默默从腰间解下充满空气的猪尿泡。 随后他便当着徐青的面,将鼓胀成球的尿泡吸瘪成饼。 脸都不要了是吧? 看着明目张胆作弊的卢平,徐青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 他解下自个腰间的猪尿泡,借用封口处的绳子缠上一块河石,丢给卢平。 那意思很明显,我哪怕让你两个猪尿泡,你又能怎地? 卢平脸色涨红,他算是看出来了,人家这是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 羞怒之余,卢平一脚踩烂身前的猪水泡,滚滚气泡喷涌。 他面色凶厉,取出腰间捞尸绳,便作势欲往徐青头上套去。 面对凶相毕露的水下恶匪,徐青手指伸作兰状,笑吟吟正面来敌。 卢平不知那青年做出这么妩媚的姿态是想做什么,总不会是想用色相勾引他。 他继续向前,直到看见徐青手指轻弹,自个心口、脖颈、印堂三处地方传来刺痛时,他才有所反应。 可惜,此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徐青方才手拈兰,向卢平弹去的不是寻常物件,乃是三枚淬了寒毒的梅针。 望着顷刻气绝的卢平,徐青指缝间缠绕着的三圈红色丝线略微扯动,便将眼前想要往水面漂浮的尸体拉了回来。 将卢平尸体拽到身前,徐青打眼观瞧,只见那梅针没入的地方结了一层血雾冰霜,恰如梅绽放。 弹指间收回梅针,趁着卢平尸体上浮的空当,徐青率先一步冲出水面。 周围无数浪飞溅。 正盯着水面观瞧的几名捞尸人猝不及防,纷纷仰面倒退。 未等他们回过神,七八枚毒针便已然穿透水,射向他们的要害。 待空中水落下,船板上就只剩下几具尸体歪七八扭的躺着。 徐青落到自己的乌篷船上,此时亡于水中的卢平才将将浮出水面。 趁着几具尸体尚且温热,徐青不敢耽搁,他从卢平开始,催动归元诀逐个压榨他们的残余价值。 半年道行、一年道行、俩仨月道行 虽然不多,但胜在有量! 徐青这次从几名捞尸人身上拢共获得四五年道行,加上水虎尸体吸取的生机阴气,他单是这一趟外活跑下来,就平白得了十年左右的道行。 修行十年,不如捞尸一日。 天色渐晚,徐青意犹未尽的将所有尸体收入箱庭,打算回到仵工铺时,再行超度事宜。 撑船返回埠口,负责登记捞尸人信息的管事立刻上前询问。 “你怎的一个人回来了,其他人呢?” 徐青诧异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其他捞尸人还未回来?” 他并未有意装糊涂,此次捞尸队一共十二人出行,栽在他手里的也只有卢平五人,按道理还有六人在其他地方搜寻。 他回来的不算早,正常来讲那六名捞尸人也该回来了。 “怪事,以往天黑之前,捞尸队必然归返,怎么今日只有你一个回来。” 管事疑惑道:“你中途就没有遇见过他们?” 徐青摇头:“我今日才入队,撑起船来都手生,哪能追得上他们,更谈不上遇见。” “那就再等片刻。” 管事也没当回事,他此时注意到徐青乌篷船里摆放的尸体,有些稀奇道:“这些都是你打捞来的?” 徐青含蓄一笑,说道:“运气好罢了,我刚入河不久,碰巧在河上发现了一处暗穴,里头有几具尸体。我捞了那些尸体,便撑船往回走,结果在半道,又撞见了一具尸体。” “看模样,这具尸体应该就是你说的郑行商。” 管事闻言立时上前辨认,稍顷他回过头道:“是他无疑,你倒是好运道。” “祸兮福兮,也幸亏你手生,撑船慢,不然恐怕还没这好运气。” 徐青笑了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对了,蔡管事,我这尸体也不能总在船上放着,这太不像话,咱总得找个停尸的地方不是?”蔡管事点头应承:“这事好办,一会儿我领你去捞尸队停尸的地方,把尸体放那儿就成!” 两人唠着嗑,等天色渐暗时,蔡管事终于发觉不对。 他皱眉看向徐青,吩咐道:“你先不要急着走,我在这里盯着,你速去瞭塔把火把引燃,好为他们指引方位。” 徐青点头应下,捞尸队并非只有卢平一队,如今天色已晚,这些人始终未归,并不符合常理。 来到瞭塔下,徐青没有往上攀爬,他施展点灯术,打了个响指,那瞭塔上的火把便全都亮了起来。 一更天,有晚归渔民奔走相告,说是在白沙口发现六艘捞尸队的快船,上面的人已然全无生机。 徐青听到这则消息时,愣了一瞬。 卢平等人的船只被他丢入芦苇荡中,那里是渔猎摆渡之人的禁地,一时半会儿不会被人发觉,即便有个万一,被人撞见,那也是水虎干的,和他没半文钱关系。 眼下徐青没料到的是,除了卢平这一队,另一队捞尸人竟也没能幸免。 “你是说那些捞尸人的尸体还在船上?” 徐青把握住了关键信息。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可不是!那些尸体死的老邪乎了,你是没看见,那模样就跟身上的血被吸干了似的,我们也不敢动,就寻思还是找你们捞尸队来捞吧,总归这是你们老本行,肯定比我们经验多” 蔡管事闻言脸色顿时一黑,瞧这话说的,捞尸队人都快没了,如今这片水域就剩徐青这么一个落单的新手捞尸人,其余人一个都没回来,又哪来的人手去河里打捞? “你去衙门报官,我去召集人手,这事可不能含糊!” 一帮人东奔西走各自忙碌,等到二更天时,临河巡夜兵丁以及捕头衙差便都赶了过来。 为首的昂藏汉子扫视一圈,询问了一些关键信息,等看到站在蔡管事身侧的徐青时,汉子明显一愣。 “你为何在这儿?” 徐青看向赵中河,没好气道:“这里又不是你家,我为何不能在这儿?” 旁边得过徐青好处的蔡管事及时搭腔道:“官爷,徐老弟是我捞尸队的人.” 闻听此言,赵中河诧异的看向徐青:“你何时又成了捞尸队的人,你不是开白事铺子的么?” “瞧捕头这话说的,捞尸不也是白事?还不一样是死人生意。” “.” 赵中河无奈摇头。 他也不知对方是怎么想的,明明已经是秀才了,却还惦记着那死人生意。 “官爷,您看白沙口这事.” 见赵中河不说话,蔡管事急忙改口道:“夜不观色,这事不急,官爷要是想等到明日再来,也在情理之中。” 赵中河抬头看了眼明晃晃的月亮,开口道:“明日有明日事,既然来了,总归要先把白沙口的尸体送回衙门再说。” “蔡管事,既然你负责这一片水域,那就有劳找几个捞尸人带路,引我等驱船前往白沙口。” “官,官爷,捞尸队里他没人了啊!” 赵中河诧异的看向蔡管事。 “官爷,今日值班的这支捞尸队就十二人,白沙口死了六个,另外六个有五个都还没回来.” 赵中河眯眼道:“死了六个,失踪了五个,剩下的一个在何处?” 蔡管事目光转向徐青。 后者心里一乐,毛遂自荐道:“我和捞尸队的兄弟们情同手足,他们出了事,我不能不管。” “就算不能为他们查出真凶,但去替他们收个尸,也是我应该做的。” 赵中河点头道:“那就由你带路,引我们去往白沙口。” 徐青眨巴眨巴眼,问道:“白沙口在哪个方位?” “.” 赵中河眉头一皱,旁边蔡管事连忙道:“徐老弟今日才加入捞尸队,对河道上的路径并不熟悉,不过我倒是知道白沙口在哪,我和官爷一块随船同行便是。” 徐青瞥了眼蔡管事,心说这管事可比卢平他们通人性多了。 一行人乘坐渡船,趁着月色驶向白沙渡口。 月色皎洁,河面泛起波光,赵中河左右无事,便开始询问起徐青白日里捞尸的事。 徐青拿着先前向蔡管事解释过的说辞,又复述了一遭。 “若不是遇见这档子事,我本来也要带着郑行商去衙门找王师兄验尸查证。” 赵中河闻言点点头,徐青说的话和他所作所为前后照应,并无差错。 再加上对方时常协助王陵远为衙门验尸断案,也算得上是半个自己人。 赵中河思索片刻,就排除了徐青的嫌疑。 不多时,白沙渡口浅滩上。 徐青等人下了渡船,来到搁浅在河滩上的几艘快船前。 赵中河看着乱船当中胡乱堆叠的尸体,眉头微皱。 那些尸体有的眼角处钻出水草,黏糊糊的挂在脸上,有的鼻口处满是河沙肺水,模样一个比一个诡异怪诞。 赵中河忽然想起什么,他伸手把住一具尸体的上下颚,令其张开唇口,另一只手则反握刀柄,重重的砸击在尸体腹部。 下一瞬,尸体腹腔遭到挤压,唇口开始喷吐出大量泥沙河水,甚至还有死去的小鱼小虾 “是天吴观潜逃的水工道人!” 赵中河立马推断出了凶徒:“这妖人养有一只水猴,最擅长的便是操控水流,浸人肺腑的术法,数月前盐帮曹老太全府人便是死在他手中。” 徐青默然不语。 此案说起来还是他从中协助告破,若不然谁也不会知道灭门曹老太一家的真凶。 “这地界紧挨河道,水汽丰富,若是遇到天吴观妖道,我等必然不是对手!” “此地不宜久留,且把尸体搬上渡船,至于缉凶一事.等回到衙门,便将此案转交给缉妖司,由他们派人追查。” 周围跟过来的衙差纷纷点头附和。 他们一个月才几个钱,犯不着为这事犯险。 衙差搬运这些诡异尸体时,多少有些放不开,但却有一个青年搬尸搬的那叫一个利落。 徐青麻溜的将一具具尸体扛上渡船,那模样就跟肩上扛的不是尸体,而是小媳妇似的。 眼看搬完了尸体,赵中河回过头就要带着众人打道回府,可就在这关键时候,河滩对面的河岸上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那人穿着深青道袍,身侧跟着一个不似人样的小孩,就像带着一只猴子似的。 道士笑吟吟的看着一众衙差,月光映衬下,显得格外瘆人。 (本章完) 第110章 猎人,猎物 第110章 猎人,猎物 怕处有鬼,痒处有虱。 人越是担心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道人远在河岸对面,可即便中间有着一条湍急河流阻隔,众人依旧感觉头皮发紧。 白沙渡口是白沙河的一条支流,如果把白沙河比作一棵巨树,那么白沙渡口就是树上的一条细小枝桠。 如今一班衙役奋力使舵,像是攀附在枝桠上的一只蚂蚁,风一吹,便在湍急的河水中上下飘摇。 “赵元,你速回舱里照应徐掌柜和蔡管事,此处由我来掌舵!”赵中河冲自己的侄儿喊了一声。 当初他这侄儿和徐青还是同年一块儿参加的童生考试。 只不过他赵家没有那读书人的运道,赵元闷头读书五六年,竟然连个童试都没考过。 读书这条路走不通,赵中河索性就让赵元来到自己手底下当了个衙差。 “我不去!”赵元听出了赵中河的用意,他断然拒绝道:“旁人都在外边涉险,我的命又不比别人金贵,凭什么就要去舱里躲避?” 说话间,赵元来到船边,与其他衙差一同掣刀面对可能到来的危机。 此时河岸浅滩上,一袭深青道袍的水工道士正沿着河滩漫步。 河中船只越来越远,道士的身影也越来越小。 但赵中河心中的戒备却一直未曾松懈。 原因无他,只因那道士身边的水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赵中河只想到一种可能,那便是这只水猴已然没入水中,随时都会暴起伤人! “小心船下!” 正当众人精神紧绷之时,行进的船体忽然遭受异物撞击,开始剧烈颠簸。 徐青站在船板上,目光微凝。 望气术施展下,他能清晰看到涛水下有一团深绛色的岚气紧随船只游动。 看那岚气形态,恰似一个水猴模样。 回头看了眼奋力划篙的众人,徐青眉头皱起。 这水工道人明显来者不善,若他不及早选择出手,这水猴迟早会害了一船人的性命。 届时他独自回返临河,怕是也不好向人解释。 可要真出手,又与他隐居闹世收尸的行事准则相背 徐青瞥了眼船尾掌舵的赵中河,随后又看向摇船的几名衙差。 如今限制他发挥实力的,并非是水猴,而是这些衙差。 徐青心里已然开始盘算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船上这些人毫无察觉的失去意识。 某一刻,当船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水中时,徐青迅速摸到赵中河背后。 他抬起手掌,上面有丝丝缕缕的阴气萦绕,然而正当徐青打算动手之时,水中一直游荡的水猴却忽然冲出水面,朝船边正撑篙的赵元袭去。 徐青见状心中一动。 他收回手掌,迅速来到赵元身后,随即一把扯住对方衣领,将其丢到一旁。 猎物易位,徐青顶替赵元,直面袭来的水猴。 水猴见状仅仅目光闪动一下,但它扑击猎物的动作却没有因此停滞。 “噗通——” 水四溅,赵元扒着船头失声呼喊。 “徐兄弟!” 水面顷刻恢复原貌,徐青和水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赵元咬咬牙,后退一步,一个纵越,猛然跳入水中。 “赵元!” 衙差一阵惊呼,此时船只依旧在快速行进,船尾掌舵的赵中河也看见了落在船后的两朵水。 “老薛,你来掌舵!” 赵中河大吼一声,河中便又多了一朵更大的水。 被称作老薛的衙差来到船尾执舵,此时周围衙差停止撑船,捕头一走,他们失去了主心骨,也不知该做何区处。 瘦高的薛衙差见状急喝道:“愣着做甚,还不速速撑篙摇船!” 有衙差出言道:“捕头落了水,我们应该掉头接应,老薛你不转舵,我们如何撑篙.”老薛怒道:“掉什么头!那是水鬼,谁落水谁就得没命!我问你,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你们都有家小,老子也有,谁他娘要是敢犯浑,不用水鬼上来,老子先剁了他!” 几个衙差面面相觑,有一个衙差默默撑起船篙,有人带头,其他衙差也都不再说话。 “一群孬货!赵捕头平日里怎么待你们的?你们不去我去!” 有衙差拔出佩刀,噙于口中,随后便义无反顾的跳进了河流里。 船舱中,蔡管事合上木板,躲在盛放鱼获的夹舱中,正紧闭双眼,哆哆嗦嗦祈祷着河神护佑。 船尾处,薛衙差心有余悸的看着飞速倒退的河流,他心中恐惧的同时,又夹杂着一抹别样的亢奋。 赵捕头八成是活不成了,等这次回到巡房衙门,以他的资历,多半会被任命为新的捕头 白沙渡口以北。 此时徐青已然被那水猴掳到了河岸处。 中途,水猴子不乏对他做一些出格的举动,包括但不限于河沙灌口,水草绞脖,河水浸肺. 徐青毫发无损,继续保持着猎物应有的模样,活像是乌龟转世。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水猴急的心里好似猫挠,它还从未见过如此难杀的人。 它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个的妖法出了问题。 将猎物拖到岸旁,水猴绕着徐青来回试探,后者则呆坐在地上,依旧不温不火,就跟个菩萨似的。 高端的猎人往往都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徐青此时耐心十足。 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水猴,而是水猴背后的水工道人。 河风吹拂,不远处忽然有熟悉的人声传来。 徐青眉头一皱,眼前的水猴听到人声便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 它放弃徐青,潜入河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这不是给他添乱吗! 徐青施展轻身法,先水猴一步来到岸边。 看着跟落汤鸡似的赵中河叔侄,徐青身形有如鬼魅,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来到他们身后。 “你真是疯了,你要是有个好歹,让我怎么跟你爹交代?” “叔父不要再说这些了,还是快去找徐兄弟要紧.” “叔父?” 赵元正欲动身往河滩搜寻,却没听到赵中河回应,他扭头看去,就见先前还在说话的叔父,已然趴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叔父!” 赵元呼喊一声,急忙上前搀扶,可他还没来得及走两步,脑后就袭来一股透骨阴风。 闷哼一声,叔侄两人相继趴窝。 河岸边,浑身湿淋淋的水猴窜出水面,它抬眼看去,却没有发现任何生人,反倒是那个浸不死的人,仍旧阴魂不散的坐在那儿。 而且看姿势神态,与它下水之前并无二致。 人打墙? 水猴惊疑不定的看着徐青,今夜发生的事处处透露着邪门,已然超出了它的认知。 此时装作无事发生的徐青比水猴还要紧张。 他有预感,天吴观妖道的尸体必然非同凡响,按他以往超度经验,那些踏入修行,生前有超凡之能的尸体,最少也能开出地字奖励。 他以身作饵,不过就是想钓出水猴背后的主人。 他若是选择猎杀水猴,最多只能得到一具水猴尸体和几年道行,远没超度水工道人来的划算。 河岸旁,水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跳入水中。 徐青见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算什么? 合着他大半夜的,净瞎忙活了! 扭头看向藏匿赵中河叔侄的地方,徐青正欲起身回返时,却忽然听到有脚踩砾石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侧目望去,就看见一个身穿深青道袍的道人正闲庭信步的朝他走来。 呦!这不是那谁吗! 先前还苦大仇深的徐青,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本章完) 第111章 避水珠,福无十全 第111章 避水珠,福无十全 眼前这道人多多少少有点装相,白沙口距离这里不过一二里地,这道人倒好,愣是迈着方步走了这老半天。 水工道人看到徐青时,嘴角依旧挂着吟吟浅笑。 他驯养的水猴偶尔也会捕捉活人耍乐,这并不稀奇。 唯一让他不满的,却是水猴没有按照他的指示,把船上那些碍眼的官差尽数猎杀,甚至还留下了这么一个活口丢在河滩上。 “道长果真不同凡俗,深更半夜还有雅兴在河边漫步.”徐青笑的比水工道人还要灿烂,那是垂钓之人见到大鱼上钩时,才会有的笑容。 “说来也巧,该是道长与我有缘,若是道长走的再慢一点,晚来一步,兴许我就走了,那多可惜。” 水工道人听到徐青感慨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对方这语气怎么还有种不虚此行,目的达成的松弛感? 到底谁才是猎手,你一个衙差又是从哪借来的底气? 水工道人笑容收起,目光不善道:“祸到临头,还不自知。” “水童!”道人身旁,原先入水的水猴重返上岸,听到指令,水猴踌躇不前,不时抬头眼巴巴的看向那道人。 水工道人顿时察觉不对。 能让水猴迟疑的,必然不会是普通衙差。 “你不是官差?莫非是缉妖司的走狗?” 能让水猴心生畏惧的,必然是修行中人,而能和官差同乘一船的,也就只有缉妖司的那些行走了。 徐青不予回应,他手持从白罗身上收缴来的宝剑,手掐司南剑诀,目光已然锁定天吴观的妖道。 “朝廷能给道友多少俸禄,怎值得道友如此卖力!” “我辈修行中人,早已超脱凡俗,道友何必为一些凡夫俗子屈尊办事,倒不如就此罢了,贫道也愿意和道友交个朋友” 嘴里说着交朋友,水工道人手里却取出一个漆黑海碗,放在水猴头上。 水猴头顶海碗霎时涌出缕缕黑气,有浓浓水汽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海碗上有青苔似的斑块蔓延,徐青见状恍然道:“能收集十里水汽的水漉碗,原来这水猴是你用来控水的载体.” 水工道人眼睛微眯:“你知道的还不少。” 徐青心说那可不,他超度盐帮曹老太时,从对方走马灯里不仅看到过水工道人借水漉碗作法的场景,还知道水工道人是受了津门帮的委托,而那水漉碗就是津门帮背后的人所赠予。 结合过往超度形形色色人等的记忆,徐青甚至比水工道人还要清楚这里面的龌龊。 津门帮背后是天心教,杀曹老太满门是为了插手盐务,水工道人收钱办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过是个工具人罢了。 “水漉碗在旁人手里至多只能发挥三分效用,但在我手中却能发挥出十二分,道友难道就不怕?”水工道人出言试探。 “不怕就是不怕。”徐青笑着道:“你有你驯养的水猴子助你对敌,我也有我训养的小鬼,为我护法。” “这年头谁还没有个兽宠了?” 水工道人闻言一愣,忍不住笑出声来。 “后生小子,不知所谓!养只小鬼就以为得了真法,焉知我水童厉害。” “那你可要瞧好了。” 徐青取出一面猖旗,掐念猖兵咒,下一瞬河沙翻涌,一对暗红牛角从河滩上破土而出,浓厚阴煞之气缭绕,等黑雾散去,一尊皮肤深赤,体形大如亭盖的妖魔现出身形。 牛蹄妖首,白骨手掌,徐青口中丈许来高的‘小鬼’此时正瞪着铜铃大眼,喘着浓烈煞气,俯视着不远处仅有三尺高的水猴。 “.” 你告诉我这是小鬼? 水工道人暗骂一声。 他自知难免一战,便先下手为强。 河水倒灌,浅滩顷刻被十里之水淹没,水猴催使控水能力,短短刹那无数水草河沙向猖将冲刷而去。 河水浸肺,免除。 河沙倒灌,免除。 水漉碗隔空收摄身体水分,免除。 水工道人看着毫发无损的猖将,心里一突。 “好手段,难怪你不怕我,原来是有这么个不惧水法的鬼物护身。” 水工道士冷冷一笑,决定擒贼先擒王。 鬼物不怕水法,可操控鬼物的徐青在他眼里却是肉体凡胎,他杀不得鬼物,难道还杀不得操控鬼物的人? 水工道人催动水法,拼着水猴被猖将击伤,也势要把召唤猖将的徐青先一步击杀。 敕水咒、驭水法、覆水决、归水咒。 一套比水猴子样还要多的水法使出,徐青除了被浇了一身水,头顶多了几条乱蹦哒的小鱼小虾外,并无其他不良反应。 有的只是形象上的狼狈。 徐青算是看明白了,这水法厉害就厉害在波及范围极广,很难做到滴水不沾身。 “慢着,道友且慢动手!” 见徐青如自个先前一样,从容漫步而来,水工道人彻底慌了。 他一边后退,一边飞速掐诀念咒,手指缝里都快掐出火来。 以前无往不利的咒法今日竟全然不起效果。 此时水工道人幡然醒悟,他这是碰到天克他的冤家了! 身上冷汗不要命的浸出,道人求生欲望异常强烈。 “我知你是缉妖司行走,我本事不济,甘拜下风,只求道友宽手一回!” 徐青不为所动,他手持长剑,掐起司南剑诀,手起剑落。 “噹——” 金铁交击声响起,水工道人奋力掣出金钱法剑,挡下了这一击。 恐怖的力道袭来,金钱法剑如串珠散落,水工道人狼狈躲避。 “你若杀我,我纵使身死,也要化作阴魔恶鬼,阻你道途!” 面对道人立咒,徐青浑不在意。 他最不怕的就是死人,若是因为区区诅咒放了对方,导致他失去这一具尸体,那才是真的阻了他的道途。 手起剑落,司南剑诀瞬间贯入妖道胸膛。 趁着妖道还有一口热气,徐青探出手掌,抓握在对方的天灵盖上。 在夺气归元诀加持下,汩汩真气转化为精纯能量,涌入徐青体内。 在他面前,水工道人脸皮一阵扭曲跳动,他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声。 “你你才是妖人.” 水工道人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了一句话,接着便好似散架的骷髅,瘫倒在地,气绝身亡。 将水工道人尸体暂且收入箱庭,徐青转而又看向水猴和猖将的对决。 水猴子身形灵敏迅捷,虽然不能以水法克制猖将,但却可以近身撕咬缠斗。 它灵活的爬上猖将肩头,撕咬抓挠,等到猖将抬起森然骨爪拍来时,它则立时后跳继续游走。 猖将可以失误无数次,但水猴只能失误一次。 某一刻,正酣战的水猴瞥见了刚结束战斗的徐青。 它心生慌乱,目光四下搜寻,却没有找到水工道人的身影。 也就是这么个走神的空当,猖将手持镰状丧魂刀,将不远处的水猴勾到了身前。 猖将伸出坛瓮大的手掌紧紧箍住水猴身体,岸边徐青见状果断施展水行术,来到猖将身前,以防水猴子挣脱逃离。 片刻后,遭受混合双打的水猴同样被徐青收进箱庭。 水工道人为他增长七八年道行,水猴约莫五年,加上白日里水虎和卢平等人做出的贡献,仅一日一夜功夫,他一身的道行就浑厚了二成有余! 道行越高,与人斗法时续航时间便越长,如果说境界是长度,那么道行就是他的直径。 猖将经过这么一会儿折腾,身上煞气消减了不少,好在猖旗有吸收阴煞补充己身的能力,若是嫌恢复速度慢,还可将猖旗放置在阴煞之气浓郁的地方快速补充,如乱葬岗,古墓陵寝,都是上好的聚煞养阴地。 想起曾应承胡宝松前往阴河古道寻找胡杨古墓的事,徐青忽然灵光一现。 阴河古道处处都是阴煞气,若多炼制些猖将带进去,想必能如鱼得水,纵使猖将受到损伤,也可以快速弥补自身。 将猖旗收入山河图,徐青复又看向手中的黑色海碗。 碗的质地非石非玉非瓷,徐青伸手拂去上面催生出的青苔,碗中水灵之气异常丰富,像是真盛满了十里之地的河水。 徐青想起了水工道人对水漉碗的评价,对方说这碗只有他自己才能发挥全部效用,其他人得了也是白得。 徐青不信这个邪,等他得空把水工道人的尸体超度,看一遍走马灯,这碗的来历和用法自会浮出水面。 在徐青眼里,水工道人既然对水漉碗如此珍视,那么他相关的记忆也会更为深刻。 吾尸,吾师。 徐青向来把尸体当做自己的老师,柳有道如此,其他尸体亦是。 白沙河岸。 徐青沿路回返,去寻找被他藏匿在沙坑里的赵中河叔侄。 这俩叔侄被他用阴气冲脑晕迷,若是无人干预,至少也要等到天亮,受到天地阳气刺激后,才能苏醒。 徐青沿河岸行进,在快要来到沙坑时,他却忽地停止脚步。 只见他视野之内,二里开外的河岸旁,有一个仅有黑点大小的人影正趴浮在河滩上。 徐青眼力非同寻常,对尸体模样的物体也格外敏感。 “我今个儿这是尸来运转了?” 徐青略过沙坑,径直往那黑点赶去。赵中河叔侄对他的吸引力,显然没远处那具尸体来的大。 来到疑似搁浅的尸体跟前,徐青打眼一瞧,对方穿着皂衣皂靴,正脸朝下,在湿漉漉的沙地上趴着。 徐青翻转尸体,当看清尸体面貌时,他略一愣怔。 跟前的尸体他有些印象,正是今夜随船出行的其中一位衙差。 徐青寻思水猴也没功夫祸害这衙差,对方怎么就死了呢? 僵尸对活人气息异常敏感,徐青不用伸手试探鼻息,就已经知道这人没救了。 摸了摸身体,早已被河水泡的冰凉。 捕快原也是高危职业. 徐青微微摇头,顺手开始超度。 如果说水工道人的尸体是细粮,需要回到铺子里仔细品味外,那他眼前这具衙差就是粗粮,不需他细细品味,只需草草了事便好。 毕竟一个普通捕快,想来也没什么出奇的人生经历。 徐青抱着走马观的心态,开始阅览对方生平。 尸体原叫石泉,因算卦的批八字,说他命里缺水,他父母便给他取了个石泉的名。 小时候的石泉多灾多难,三岁丧父,七岁丧母,十二岁时跟随阿爷贩浆卖水,阿爷说小石泉命里缺水,所以他才要贩卖浆水,这样就能为石泉补足命里缺的东西,往后日子才会好起来。 石泉打小时候起就被灌输了‘有水命运就会变好’的观念。 以至于他哪怕不会水,怕水,也要站在河边去看同龄人在水里戏水玩耍。 可每当有人引诱他下去时,他都会扭头跑开。 十六岁那年,为石泉贩浆的阿爷无疾而终,他为阿爷收拢遗物时,发现了阿爷贩卖浆水后,存放银钱的腰带。 那腰带用布条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可见主人生前如何珍视这条腰带。 石泉将布条解开,看到了算命先生为他批写的八字红纸,还有一些散碎银子和数不清的铜板。 石泉想起了小时候阿爷对他说过的话,阿爷说,他要努力贩浆,为石泉攒下讨媳妇的钱。 后来石泉继承阿爷衣钵——贩浆卖水。 某一日,出门贩浆的石泉偶然遇到了提携他的恩人,临河捕头赵中河。 赵中河看他脚力稳健,做事利索,人也外向,就多次照顾他,为他谋了个衙役的活计。 石泉做事一丝不苟,很快就成了赵中河身边的衙差,对比其他混日子,刁滑成性的衙差来说,石泉明显是一股清流。 时间匆匆,这一日石泉照例外出巡街,在路过菜市口时,他碰见了一位算卦先生。 那先生自称算天算地了无遗漏,知今知古了无不知。 石泉想起阿爷给他保管的八字红纸,就想着让那先生照着八字给他算一算命。 先生一看,说他命里缺水,反遭水克,既不能名字里有水,也应少去水泽湖泊之地。 石泉一听,心里纳闷,说我现在的名字里就有水,是父母在世时取的,难道我还要改名不成? 算卦先生随口问他,你叫什么名儿? 石泉就把自个的名字道出,说是白水泉,石头的石,石头里出泉水,还是十全的名,邻里街坊听了都说好。 可那算卦先生听了,却是直摇头。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福无十全,事无十美,你这名字啊,它太响亮,你命里又反遭水克,怕是压不住它,不如另改别名.” 石泉一听,心中着恼。 早知这算卦先生这般说词,他就不来算了,如今倒好,了钱不说,心里也跟着犯刺挠。 “名儿是爹娘取的,我为何要改?再说,十里八乡听了我名字哪个不说一声好,到你这儿反成了臭名,我看你这先生也是招摇撞骗来的,浑没个准字!” 因为这事,石泉憋闷了好几天,直到赵中河召集衙差去埠口查案时,他才找到了宣泄的地方。 赵中河看到石泉时,曾对他讲过一句话:“你不会水,就别去埠口了,这案子我和其他兄弟们去办.” 石泉不听,说自个就是喜欢水,命里缺水,越是有水的地方他就越是如鱼得水。 就这么,石泉跟着众人登上埠口的渡船,往白沙口一路赶去。 徐青看到这,还没想太多,可等他看到石泉跳水时,他立时便沉默了下来。 若按那算命先生掐算的结果来说,假如今天没有他跟着去白沙口,这一整船的人多半会尽数死于水猴之手。 石泉自然也就无法存活。 但如今有他在船上,石泉却依旧没能幸免。 问题出在谁身上? 徐青愣是被眼前这具不起眼的尸体,勾起了对因果命运的困惑。 最后他得出结论,石泉之死纯属自作,绝非偶然。 想他当初在船上替赵元挡下水猴子之时,赵元选择下水营救,他可以理解。 赵元是赵捕头亲侄子,看到侄儿落水,赵中河紧随其后跳入水中,他也可以理解。 但你个小衙差,还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你说你闲着没事跳下来干什么? 徐青眉头皱成川字,这还是他头一回超度尸体,超得心里发毛。 他陷入一个怪圈,那就是心里不断反复倒推复盘,寻思自个如何应对水猴和水工道人,才能救下这个重情义的衙差。 直到某一刻,徐青才恍然醒悟,覆水难收,金无足赤,世上哪有尽善尽美,十全十美的事? 想通里面关节,徐青心情顿时舒缓不少。 收拢心神,他看向尸体评价,人字上品。 奖励是一颗避水珠。 传说中,有道行的水妖内丹、龙鱼之目即为避水珠。 至于避水珠有什么作用. 典籍中曾有记载,上古大禹王为降服滍水,曾寻龙脉,定龙嘴,巧藏避水珠,故滍水不敢泛滥,九曲而奔东南。 也有说,避水珠有高低之分,弱的避水珠能使人不溺于水,强的避水珠则有辟海之能,得到此珠的人可以在滔天大浪中辟开一条旱路,在水中行走如履平地。 此外,有些避水珠还能使人下潜到深海,进入龙宫之中 不管什么说法,总得来说这避水珠其实就是个避水、镇水的玩意儿。 徐青好奇心起,于是便拿着那颗珠子来到河边,白蒙蒙的光晕流转,河中水流像是碰到了屹立不动的磐石,分流而过。 跳入水中,徐青似是成了一颗鸡子,身周三尺之距被无形之力隔开水流,纵使潜入水底也行走自如。 徐青把玩着避水珠,这玩意对他似乎有用,又似乎没有作用。 他不惧水,又通水行术,这东西唯一有用的点,便是能隔绝水汽,不至于下水后湿了身上衣物。 看着手中圆润光滑的避水珠,徐青忽然有了想法。 猫儿怕水,最忌讳浸湿绒毛,这东西又生的圆润,要知道猫对圆圆的东西向来没有抵抗力。 倒是正好可以拿回去给玄玉当玩具耍。 收好避水珠,徐青回到岸边,他思索片刻,并未将石泉尸体收走,而是将其扛到了赵中河所在的沙坑旁,暂用沙土掩盖。 眼下赵中河还未苏醒,徐青环顾四周,荒滩上莫说船只,就连半个人影也无。 他从石泉记忆得知,衙门过来的船只早已返回埠口。 说起来那姓薛的衙差着实是跑路的一把好手,他们四个人落入水中,对方愣是没有丝毫犹豫,那果断的样子,就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徐青看向坑里的两人,赵中河皮糙肉厚倒是无所谓,赵元他却是不好不管。 单是对方无视生死,肯直面水猴,下水去营救他,就赢得了他的尊重。 不过现在他却面临一个问题,那便是唤醒两人后,他们怎么离开? 这荒滩之上,了无人烟,也没有船只,总不能让他陪着这俩叔侄徒步走回临河吧? “该死的薛衙差.” 徐青暗骂一句。 看着直打呼的赵中河,徐青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两人曾经的过节。 “要不是看你平时挺为老百姓做事,爷们真想给你超度了。” 呲了呲牙子,徐青打褂包里取出一柱迷魂香,插在赵中河头前的沙地上,催使阴火点燃了香头,施展起了造梦术。 今日他要代替衙差亡魂,为这捕头托梦辨明忠奸善恶。 这一日,赵捕头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梦到自个独坐班房,在灯下观阅案宗。 约莫三更时分,门外忽然刮了一阵莫名狂风。 赵中河听到班房外有人隐隐约约地叫了一声捕头。 “捕头,赵捕头.”那声音异常耳熟。 他抬头观看,只见门外站着一人,浑身上下水淋淋的,眼中垂泪,口中不住地呼唤。 “石泉!” 天光拂晓,赵捕头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 他茫然四顾,就看到身侧有个白面青年笑呵呵道:“你醒了?” 赵中河醒后不久,赵元也相继醒来。 几人面面相觑,徐青只说自个落入水中不久,水猴便弃他于不顾,许是也觉得他晦气。 总之随波逐流了半晌,醒来就到了岸边。 他沿着岸边寻觅路径,这才遇见昏迷的二人。 赵中河不疑有他,只是他和赵元都讲不清自个是怎么昏迷在这的。 苦思冥想片刻,赵中河忽然对赵元说道:“阿元,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石泉为了救我跳入水中溺亡,他向我托梦诉说衷肠,言你我都是忠义之人,老薛则是个背信弃义,临阵脱逃的小人。.” “他还说徐掌柜为人诚实忠厚,是个难得的好人.” 说到此处,赵中河摇头失笑:“这梦必然不是真的,那石小子生性怕水,本是个旱鸭子,他就算再犯蠢,也不至于跳入水中.” 赵中河说到此处却忽然顿住。 只因徐青缓缓起身,从旁边的软沙里捞出了一具尸体,那被薄薄白沙掩盖的尸体,正是衙差石泉。 (本章完) 第112章 出马,双捕 第112章 出马,双捕 白沙河下游百十里开外,徐青三人携石泉尸身沿案寻找渡船人烟,欲要返回临河。 白沙渡口,临阵脱逃的薛衙差则带着一干逃兵溃卒连夜行船,不消多少便到了临河埠头。 一直躲在船舱里的蔡管事腿软筋疲,显然被吓得不轻。 众衙差连掺带扶,将同行的蔡管事一路带到了巡房衙门。 县尉董珩,师爷唐舟闻听恶讯,均顾不得手下事宜,急忙上衙问话。 待得知赵捕头等人受到天吴观妖人戕害,被水鬼掳入水中,生死未知时,几人俱皆心神震动。 大家同衙相交多年,如今仅是短短一夜时间,便天人相隔,这事放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就是不通人性的人,此时也得掉几滴眼泪出来。 薛衙差明显是其中佼佼者,几名衙差中数他哭的最动情,那模样就跟死了亲兄弟似的。 “赵捕头入水时让我掌舵,便是将一船人的性命交付与我,若不将兄弟们活着带回埠口,我又如何对得起赵捕头嘱托。” “故此我只得狠心带着兄弟们回转.那妖道狡黠,水鬼凶恶,如今一夜将过,捕头怕是凶多吉少。” 说罢,薛衙差便当着众人的面捶胸顿足,连连哀叹。 其他衙差明知薛衙差说的不尽详实,但却无人出言斧正。 毕竟几人当时也都默默选择了明哲保身。 反倒是不会浮水的石泉,义无反顾的跳进了水里。 董县尉见一行衙差面貌沮丧,立时皱眉道:“慌什么,师爷,你速去找武廷尉,让他去请缉妖校尉沿河搜寻,或许赵捕头还有生还可能。” 见唐师爷快步走出公堂,仵作王陵远紧随其后,待追到近前,他连忙道:“师爷慢行!” “师爷,我那师弟如今也生死未卜,还请师爷与廷尉大人美言几句,让大人们多多留意.” 井下街,仵工铺。 此时距离徐青前往埠口跑外活已有两日光景。 玄玉似乎不懂得人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它附身孙二娘看店的这两日,仵工铺一天十二个时辰,就没有关过门。 期间偶尔还会有客人上门购置圈,纸扎等丧葬用品。 自从隔壁老吴家出事后,纸扎铺里就只剩下吴耀兴的婆姨看守店面。 丈夫蒙冤入狱,双子远赴他乡奔波打点,吴夫人哪还有心思经营店面。 徐青身为邻里邻居,索性就把圈纸扎搬到仵工铺里,替吴家夫人代为售卖。 玄玉对银钱也没个概念,买圈的人来了,她就让人看着给。 好在买丧葬用品的顾客大都对这些事心存敬畏,并不会报太低的价。 日子就这么过着,徐掌柜消失两天的事,似乎对仵工铺并无多大影响。 身为代理掌柜,负责看店的玄玉并没有担心徐青的安危。 猫仙寿命悠长,对于时间的理解远异于常人。 在它眼里,一两天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只有月和年才稍微长那么一点。 下午,蝉鸣声穿透街道。 门可罗雀的仵工铺外忽然出现了一道瘦长细巧的身影。 “小娘子,敢问徐掌柜可在铺中?” 看着铺门处走进来的熟悉身影,玄玉眼睛里顿时有了神采。 出现在它眼前的不是旁人,正是皮毛黄褐,四肢短小,能够口吐人言的黄仙,黄老须。 “徐仙家外出云游去了,黄道友若是有事,可以对我言说。” “敢问道友和徐掌柜是什么关系?” “你这黄貂鼠可真是老眼昏了,怎么连我都不认得?” 玄玉化作一股黑烟,从孙二娘体内遁出。 下一刻,柜台里头便钻出来一只黑猫,跳到了柜台上。 “原来是玄玉道友。” 黄老须一双滴溜溜的贼眼乱转。 它回过神,拱手笑道:“有玄玉仙家在,我这心里也能落稳了。” 黄老须说话间掐诀念咒,使动一股黄风,等阴风落下,它的身前便多了一篮鸡子。 “这是二十对水煮蛋,十对单黄,十对双黄,老朽特意送给道友尝鲜。”将篮子放到柜台上,黄老须话语间颇有讨好的意味。 玄玉看了看那篮子,不为所动。 黄鼠狼给猫拜年,好心或许有,但绝对不纯粹。 “黄老须,你有话就老老实实讲,不要妄想拿一些鸡子来诓骗我。”玄玉对貂鼠之类,有天然的敏感,它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没安好心。 黄老须觍着脸道:“那哪能,我这就是单纯为了看望道友,若说真有事.那也是好事。” “这不,我寻思道友的猫仙堂刚刚立下堂口,想来没多少活可接,我这最近恰好接了一桩事,要是道友有意,我可以转接给猫仙堂。” “这二十对鸡子算做定钱,往后还有香火供奉,米面油粮,三牲鱼肉,歪脖小凤凰也不会少。” “三牲?”玄玉瞪大眼睛:“只有大祭之时才会宰杀三牲,你接的什么活,供奉竟然如此丰厚?” 黄老须正欲说话,却听见仵工铺后头有动静传来,它侧目看去,就见一只神骏的大公鸡迈着方步从后院二门处走进前铺。 送水煮蛋的黄皮子碰到天克邪祟的报晓金鸡,两者本是天敌冤家见面,只一照面,就如天雷撞地火,分外眼红。 黄老须顾不得解释出马的事,因为那来头不明的金鸡已然朝他扑了过去。 临河坊新修筑的城门外,失联多日的赵中河叔侄终于赶回了自个的地盘。 叔侄俩一路颠簸,直到落水的第二日晚间,才走出河道,寻到人烟。 若是几人乘坐渡船走水路回返,不消一两个时辰就能回到临河。 但在赵中河眼里,他始终认为水猴和天吴观妖道还活得好好的。 若他还走水道,那就是老寿星上吊,属实嫌命长了。 就这么,患上暂歇性恐水症的二人,愣是选择绕远路,到了二百里外的黍阳县,借人家那里的渡桥过河。 在黍阳县修整一晚,几人这才雇了马车,买了草席,将石泉的尸体裹好放到马车上。 等一路辗转,回到临河时,已是两日后。 “有劳徐掌柜收敛我兄弟的尸身,等我回去衙门,处理好手头事务,便去井下街为我兄弟送行。” 徐青摆摆手,与赵中河叔侄分道而行。 叔侄二人徒步回返衙门,徐青则让车把式驾车,运送石泉的尸体回自个的仵工铺。 待来到铺门口,徐青刚扛着尸体下车,就听见铺子里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 徐青快步走进铺门,就看到一条黄色闪电在房梁、货架、柜台、棺材板上来回乱窜,在它身后,金鸾正扑扇着翅膀,上下追击。 “玄玉!” 徐青眉头一竖,柜台处正看戏的玄玉瞬间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黑色猫影闪过,梆梆几记猫猫拳下去,一鼠一鸡立时老实下来。 徐青放下尸体,伸手拉来一条板凳,大马金刀的坐下。 “说说吧,怎么回事?” 黄老须一身黄毛掉了些许,手里攥着两根鸡毛,模样有些狼狈。 金鸾身上的毛本就被拔过不少,此时反倒无伤大雅,在金鸾的鸡喙上,亦有一绺黄毛粘在上面。 黄老须修行日久,在西京山仙家圈里也颇有名望,算是老辈分,它哪受过这等气。 “老朽今日寻猫仙有事相商,结果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秃毛鸡,逮着老朽就是一顿好啄.” 徐青眯眼看向金鸾。 后者不能口吐人言,又害怕被徐青收拾,就把求助的目光转向玄玉。 玄玉只得将前因后果细细复述一遍。 “黄老须带了一篮水煮蛋,金鸾睹物伤情,故此发作。” 徐青自动忽略这些小动物之间的矛盾,鸡和黄皮子本就不合,这是天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消解。 他看向黄老须,直接问起正事:“燕京山那么多仙家,你为何要把到手的活外包到我猫仙堂?” 黄老须最怕和人打交道,因为人类太精,比黄皮子还要精。 但徐青又是猫仙堂的大掌教,总管事。如今这事既然已经让对方知晓,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说来也惭愧,老朽不怕徐道友笑话,实是我接下了活,却又没本事办,怕在仙家里头丢了面子,又怕让信徒失望,这才赶来贵堂,想要请猫仙出马,襄助一二。” 徐青眉头一挑,说道:“你先说说是什么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黄仙家最好不要有半点隐瞒,若我觉得话里有虚头,莫说事情大小,就是再小的事,我猫仙堂也不会接。” “做生意讲究诚信,交朋友亦然,希望黄道友理解。” 黄老须干笑一声,两只小短手心虚的无处安放。 “这事说来也怪我,前几日燕京山附近几个村子丢了不少孩子,有村民拜请仙家出马寻找.” “有能掐会算的灰仙接下这趟活,却没曾想踢到了铁板子,那拐卖孩童的人牙子原来是个阴门中人,丢失的孩子都被他用邪术变成了羊羔,混在羊群里。” “那放羊倌有些道行在身上,我虽说不怕他,可也不想招惹。” “这些阴人就跟糯米糕似的,又黏又软,你打他使不上力,想收手他又粘糊上来,我那黄条洞里子子孙孙不老少,要是得罪了这种人,怕是永远也不得安宁。” 黄老须顿了顿,有些懊悔道:“我本想睁只眼闭只眼,可谁能想到,这些人里有个不要命的猎户.” 徐青听着黄老须叙说,逐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有阴门中人拐走村民孩子,惹恼了赶山的猎户,那猎户追击放羊倌而去,却被羊倌借助火法烧成重伤。 猎户自知性命难保,就用赶山秘法,撑着一口气,凭借赶山的经验,找到了黄条洞,然后以一篮子鸡子和几只歪脖小凤凰作为供奉,请黄仙堂出马。 并且允诺,不论事成事不成,都会在逢年过节之时,为他们烧香供奉。 黄老须当时没想太多,只寻思着天下还有这等便宜事,也就答应了下来。 等过几天,它按照约定时间去猎户家里驱邪时,却发现那猎户已经气绝身亡。 人死账消,事主死了,这事原也就过去了。 可谁知黄老须还没高兴多久,整个燕京山忽然就开始传他黄老须接下了寻找丢失孩童,惩治人牙子老倌的事。 他仔细一打听,方才知道谣言源头出自何处。 你道是谁?原来正是那刚死去不久的赶山猎户! 你说这事整的,猎户一死百了,永无对证。 可黄老须却切切实实的收了对方的布施供奉。 这事大家伙或多或少也都知道一点。 但没人知道黄老须是被诡计多端的人类给摆了一道。 这老黄皮子怕被同行嘲笑,又怕名声因为此事受损,导致他黄仙堂的香火受到影响,于是便提着这篮鸡子,过来寻猫仙堂帮忙来了。 “你这老貂鼠还好意思说人猎户狡诈,你收受那么多好处,如今只拿一篮子水煮蛋,就想把活外包给我猫仙堂.这事说好听点叫钻营取巧,说难听点就是祸水东引。” “我不把你扫地出门也就罢了,你还想找我帮忙?” 黄老须急得连连拱手赔罪。 “老朽此事确实做的有欠考虑,还请道友宽恕则个,只要道友肯出手帮忙,老朽必将记着这份情谊,以后但有所需,也会倾力相助。” 徐青盯着眼前的黄皮子一阵打量。 直到黄老须浑身发毛,都打算去往别家求助时,徐青终于开了口。 “你要是能把那猎户的尸体送来仵工铺,这事我倒是能考虑考虑。” 黄老须闻言连连道谢,他这辈子还没对人类如此感激过。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徐青说: “不过,这一篮子水煮蛋的报酬还是太少了些,都不够我这猫仙堂分的。” 黄老须试探道:“那改日老朽再送一些山中老参,崖前灵芝,或是其他山珍过来?” 徐青摇头,他又不需延寿吊命,要这些珍贵药物做甚? “我不缺这个,不过最近我书写符箓时,倒是缺少一支品质上乘的狼毫笔.” “.” 黄老须是秃着尾巴尖走的,金鸾则在一旁幸灾乐祸。 玄玉看到拔毛的徐青,却是小心翼翼的将自个的尾巴藏到了肚皮下。 巡房衙门,自从赵捕头失踪两日未归,薛衙差便自行接替了捕头的职责。 有溜须拍马讨好之辈,已然开始私底下喊他薛捕头。 而今,薛衙差正在班房里和几名要好的同僚闲谈。 “要说还得是薛捕头开明,以往我等在这里偷闲,准会被赵捕头责骂。” “什么赵捕头,就是一个粗鄙武夫,整日满口屎尿屁,嘴里就没个好字。” “也不能这么说,赵捕头除了爱骂人,不通情理,专横独断外,还是有些长处在的,比如胳膊伸的长”薛衙差背对班房门口,正在细数赵中河身上的缺点。 “咳,老薛。” “你方才你叫我什么?”薛衙差刚吃过酒,此时红光满面,有些不满的看向叫他老薛的衙差。 那衙差噤若寒蝉,其他几个同僚则立时站起,面色俱皆大变。 “薛捕头,往后我是不是该这样叫你?” 浑厚的嗓音传来,薛衙差几乎条件反射的打了个激灵。 他僵硬转过身子,看见了门口处那道熟悉的身影。 “赵,赵捕头” (本章完) 第113章 三害既除,千里来尸 第113章 三害既除,千里来尸 “要下雨了。” 送走黄老须,徐青站在仵工铺门口抬头看了眼天色。 此时蛙鸣蝉噪,街道外面的空气闷热无比。 也就只有贴了冰魄符的铺子里依旧如春二月般清爽。 玄玉迈着小碎步来到门槛处,学着徐青抬起头往天上观望。 不消片刻,天上果然彤云密布,响起电掣雷鸣之声。 徐青缩了缩脖子,生怕那雷劈到他铺子门口。 玄玉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徐青。 “真的要下雨了,徐仙家难道也会算卦?” 徐青莞尔一笑,说道:“地气生潮,青蛙乱鸣,云气相交,快燕低飞。这些不用我算,自有这些聪明的鸟兽告诉我。” 玄玉似有若悟道:“我懂了,往后下雨也不用我来算,自有聪明的徐仙家告诉我。” “.” 徐青目光瞥向望着街道出神的玄猫,也不知这猫是在夸他,还是在拐着弯的骂他。 铺外风携雨至,有雨水刮落在门槛处,粘湿了玄玉的前爪。 它抖擞前肢,后退两步伸出小舌开始舔舐猫爪上的雨水。 徐青见状忽然心中一动。 “玄玉,我给你带回来了一样礼物,你要不要看?” 玄猫停下爪子,滞在空中。 它抬头望向徐青,好奇道:“什么礼物?” 后者神秘一笑,跟变戏法似的,手掌翻转,手心里便多了一颗白蒙蒙,泛着微光的珠子。 “好漂亮。” “这是避水珠,只要玄玉带在身上,就不怕雨水淋身,哪怕跳到河里也能和陆地上行走一样,不被水浸。” 玄玉人立而起,半蹲半立,接过避水珠,捧在爪心软垫里。 它张开嘴,如平日里衔蝉一般,将圆珠衔于口中。 来到门槛处,玄玉小心翼翼的将猫爪探到房檐下。 连成串珠的雨水在砸落到皮毛的前一刻,它的周身便浮现出一层薄薄光晕,将雨水阻隔在外。 “唔唔唔唔.” 含着避水珠的玄玉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 不过看它回头时,那欢欣雀跃的模样,徐青大概也能猜出它在说什么。 “你喜欢就好,说起来这些日子也多仰仗玄玉为我打理店面,这白珠就当是给玄玉的劳酬吧” 看着玩心大起,跑到雨幕中溜达的猫,徐青微微一笑。 大雨如瀑,短短一会儿工夫,街上便连一个人影也看不着了。 玄玉依旧在雨中玩耍,徐青则撑着一把没有伞面的竹伞,来到了街头棺材铺里。 “你这伞有些门道。” 铺外风雨交加,铺里胡宝松惬意的窝在藤椅上。 刚收拢好竹伞的徐青,笑了笑道:“一把破竹伞,哪来的门道。” “倒是你,怎么又成了孤家寡人,逸真师姐呢?” “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她的?” 徐青瞧着胡宝松警惕的模样,心里不免觉得好笑:“你这话说的蹊跷,难不成我冒着雨跑到这里,还能是为了看你这把老骨头?” “徐小子,你可别乱来!” 两人正斗着嘴,里屋逸真道长就拿着刀走了出来。 徐青扭头看去,顿时心中一紧,可等他看到逸真另一只手上拿的梨子时,他又松了口气。 “师姐,我在跟老胡开玩笑呢,我过来其实是想借棺材铺的板车一用,好去埠口拉些货物回来。” 徐青说的倒是实话,那伪装成富商的郑德礼死在艄公和袁虎手中,如今对方的尸体尚且还在埠口存放。 他离去时虽说将郑德礼的尸体做了简单保鲜,可眼下的天气毕竟闷热,两日过去,谁也说不准这尸体会不会有异味儿。 所以能尽早将尸体送到衙门,还是得尽早送。 逸真忍不住侧目看了眼徐青,心说你解释这么多干什么。 胡宝松闻言则神情稍缓,一副守塔成功的模样。 “这雨势忒急,你且坐会,等上两盏茶功夫,再去埠口。” 徐青听出了胡宝松言外之意,他好奇道:“你这坐在铺中,只是打眼一瞧,就知道何时雨停?” 胡宝松挑眉道:“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莫说算天气晴止,就是算这场雨下几滴,下多长时间,都不在话下。” “这话如何说,怎么人老了反而耳清目明了?” “非也。”胡宝松摇头道:“耳清目明只是表象,需知宝镜磨清,只照一室,心镜磨清,可照六合。” “天机看似玄奥,肉眼凡胎难以预见,但多数都是因为没有明心。” “明心要先经历世事,堪磨无数,才能照得本心,得见天心。” 徐青闻听此言,脑海中恍然浮现出一只猴子拿着一块未经打磨的石头,在溪间堪磨的景象。 他若有所悟道:“大多数人一生追求外法,却少有认真打磨心镜,照见本我。” 徐青抚掌叹道:“老胡你这是顺承天命,今日方知我是我啊!” 胡宝松笑骂道:“你这般年纪,哪来这么多的怪理学说。” 徐青呵呵一笑,随口道:“都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老胡你且说说这些日子都悟到了什么道理,好让我和师姐及早明悟,将来也好传于世人。” “我可没那传道于世的本事,你要是问我看到了什么,我倒有点眉目。” 此时一盏茶时间已过,铺外雨势已经达到极点,但却并无消减的趋势。 胡宝松幽幽道:“今年原是龙蛇起陆,多事之年,我算出这临河诞有三害,让人难以安宁。 可前几日我和逸真出门闲行之时,却看见路上有一蛇,一疯犬挡在路中间。 你道后来发生了何事?” 胡宝松笑道:“有个吃醉酒的疯汉,赶着马车,把那疯犬撞死在路边,车轮又将那长蛇头颅碾得粉碎” “那疯汉因此惊醒,不再继续行车。” “我见此情形就取出法钱卜筮一番,得出三害既除,三才既安的卦象。”“原本我还想着往后临河难以安宁,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徐青心中微动,问道:“那你可曾算出犬、蛇、人,分别代指什么?” 胡宝松目光落在他身上,沉吟道:“水中怪,观中人,还有一个非人非鬼不知根底的妖邪。” “.” 徐青仔细琢磨片刻,水中怪可以是水虎、水猴;观中人可以是天吴观的水工道人;至于妖邪. 徐青寻思,这妖邪总不会说的他吧? 那必然不能! 活人做好事积阴德,也得等死了才能提现,像想他这种成天做好事的僵尸,本就半死不活,阴德可以说是随攒随用,有这么多德行傍身,这三害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头上. 但徐青转念一想,那劳什子周处除三害,除的最后一害可不就是周处自己吗! 这下连他自己都怀疑起来,僵尸从良难道也算为民除害? “你倒是越活越通透了,路上遇见点小事,都能算出这许多东西来。”徐青啧啧称奇。 “你还年轻,不懂这里面的道。”胡宝松接过逸真削好的梨,说道:“人将死之时,距离天心最近,往往能看到平时里看不到的玄机,但这种玄机恰如昙一现,不能久持。” “你道那些天残地缺的卦师,为何算的那么灵?” 胡宝松拿手指了指天,说道:“这老天爷啊,可就在上头盯着呢!” 徐青来到门口,望了望天,心中莫名。 此时刚好过去两盏茶功夫,街道上行人渐多,原来正是风停雨霁时。 徐青抬头望天,试图感受那一抹气机。 既然将死之人,距离天心最近。 那他岂不是伸手就能触碰天心? 徐青伸出一只手,天心没摸到,倒是手里多了一只削好的梨子。 他扭头看去,就看到逸真站在他身旁,也正抬头望着天空。 有微风拂过,吹动女冠鬓角垂落的一缕青丝。 徐青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开口言谢,身后就传来了胡老头气急败坏的声音。 “徐小子,你不是要借板车去埠口办事吗,如今天已放晴,你还不赶快前往,可别怪老朽没提醒你,再过半个时辰,这天可就又要变了!” 临河埠口,徐青再次来到这里时,刚好遇见蔡管事在为新的捞尸人登记造册。 “我方才说的话,你们可要记在心上,白沙渡口那片水域是禁地,有水鬼出没,决不能涉足,若是你们有谁不听劝告,出了问题。到时候莫说营救,就是尸体也没人会过去打捞。” 几名新入行的捞尸人,还有几个其他地方调过来的老人,纷纷点头应承。 “老蔡,忙着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蔡管事扭头看去,入目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徐青乐呵呵的笑脸。 “!” “你别过来!”蔡管事反应迅速,他下意识抄起割水草用的水镰,就开始跌跌撞撞的往后撤步。 “老蔡,你这是干什么?我找你有事。” “你别过来!你先给我说清楚,你是人还是鬼。” “废话,你看我地上的影子,鬼能有影子吗?” 看到地上果真有影子,老蔡这才将信将疑的挪步到徐青跟前。 只不过他心里仍有些拿不准,于是便身体前倾,跟点炮竹似的,伸出手指就要往徐青鼻息间试探。 “啪!” 徐青没好气的把那多事的手掌拍下。 僵尸能闻活人气儿,能吐冰凉的阴气,但却吐不出活人的热气。 可他要真一口阴气下去,这蔡管事的手臂怕不是得当场麻痹,届时纵使他有百张口也说不清了。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我是不是活人我自个还能不知道?你快带我去捞尸人停尸的地方,我这还有急事儿呢!” 蔡管事闻言这才彻底相信徐青还活着的‘事实’,他一边带路,一边忍不住打听。 “徐兄,你是怎么从水鬼口中活下来的?” “害,这你就不懂了,我知道一些秘方,这鬼怪之物,最怕污秽之物,那水鬼拉我下水后,我一紧张,后门就开始放气儿,把它熏狠了,也就松了手” 徐青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 不过他说的倒也不全是假的,污秽之物确实对一些低级的鬼怪有克制作用,甚至一些威力非凡的符箓,被天葵水、人中黄污染后,也会失去效用,或是威力大减。 蔡管事不疑有他,反倒是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他在捞尸队里的职责除了登记外,还有一个任务,那便是采购捞尸人所需的出行装备。 诸如猪尿泡、水镰刀、捞网捞绳这些,都是捞尸人下水时必不可少的东西。 眼下他又有了新的采购方案,那就是弄些污秽之物给捞尸人带上,以防不测。 穿过几处鱼栏,几条水上栈道,最后两人在一座楼船前停了下来。 “这就是停尸地方?” 蔡管事点头道:“这艘楼船停在这有些年头了,说是当年长亭王操练水师时打造的一艘观演船,后来朝廷因钱款紧张,勒令停止打造水师战船,这艘船也就因此荒废了下来。” 徐青跟着蔡管事来到楼船上,那些捞尸人打捞的尸体就那么停在甲板上,用一张草席掩盖,供人辨认。 甲板之上,有木板敲定的遮阳棚作为遮挡,此处临近河边,不时有河风吹拂,一两日内倒也放不坏尸体。 只不过若是在限定时间里,无人认领,那么这些尸体就会被人送到义庄处置。 徐青看到这处尸源,心里却是打起了盘算。 他早先与牙行的李四爷敲定了长久的合作业务,其中无主尸体便是他的主要货源之一。 按道理这些尸体本也应该送去仵工铺,但怎奈李四爷不争气,被津门帮夺占了埠口这处地界。 有津门帮从中阻挠,这些尸体最后便都被送去了城外义庄,并无一具被他收殓。 “津门帮” 徐青思索片刻,随后开口道:“蔡管事公事繁忙,郑德礼的尸体由我一个人抬送就好,就不劳烦管事了。” 两人又客套几句,蔡管事这才转身下了船。 看着船上摆放的尸体,徐青乐呵呵的开始为他们超度。 这些尸体均是凡品,有渔民船客,也有戏水玩水时不慎被水流冲走溺亡的大人或是孩童。 徐青一路超度下来,除了获得一些不值一提的奖励外,还发现了一具穿越千里之地,从西垂犬丘部族一路漂流过来的戎族勇士的尸体。 更离奇的是,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仅有五日。 除去停尸的时间,也就是说这尸体漂流千里,只了两三日。 再看尸体面貌,依旧栩栩如生,且没有丝毫尸味,反而是散发着淡淡的异香。 常言道高山响鼓,事出有因。 看过对方记忆的徐青对此并不意外,至于这戎族勇士是如何保持尸体不腐,还能漂流这么许久不被河鱼啃食,具体的原因还要从五日前说起. (本章完) 第114章 取尸有道 第114章 取尸有道 五日前,接管西域诸事的李熵为了不让鄂善国被戎族蛮夷蛊惑,进而侵犯大雍,便亲率都护府所有勇士将卒,共一百四十九人,绕道敌后,把西戎派遣来的使团给灭了。 这一百四十九位勇士里,有老有少,岁数大的年过甲,岁数小的才不过十二三岁。 除了年纪,都护府这帮看起来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草台班子,出身也各不相同。 有安南府的老卒,有留在都护府的京城行商,有被发配流刑的犯人,也有本是戎族出身的蛮人。 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之所以能凝聚在一块,便是因为有李熵这么个老牌将军在维持。 李熵十二岁时便跟随长亭王在军伍征战,不管是四安都护府,还是单于、北庭,亦或者是南厝诸国的土地,他都曾踏足过。 这也就为他打造出来一个不服输的性子。 长亭王被收回兵权后,曾有意让李熵弃戎回返,毕竟西域那地界不是一般的苦,朝廷也早就忘了那里还有个都护府的事。 也就只有长亭王还记着昔日的同袍战友。 可惜,李熵这人一根筋,他回信说,他是个粗人,除了打仗,什么也不会。 他这一辈子都在镇守边关,若真要他当一个普通人去生活,他怕是一天都熬不下去。 就这么,没钱没粮也没什么人的李熵,愣是在西域都护府里驻扎了十来年。 千人军伍的都护府,经过时间消磨,到最后就剩下那么一百四十九人还在驻守。 灭西戎使团的时候,李熵曾对一个人寄予厚望,那便是在戎族生活过的勇士巴冬木。 不过这九尺来高的汉子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连只鸡都不会杀,关键这人饭量还大,整个一饭桶转世。 众人不明白李熵为何会养着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为国朝换来了西域数十年的安定。 且说这一日,李熵带着自家草台班子,就那么绕过了鄂善国驻防军队,潜入进了西戎使团的驻地。 李熵扮作人牙子,手底下百十来个老少则扮成了被贩卖的奴隶。 这么一行人,别说西戎那帮蛮夷了,就算是久经沙场的行伍中人,任他来看,也瞧不出半点军伍出身的样子。 再加上李熵身边的巴冬木说得一口流利的戎族语,西戎使团不疑有他,反而凑上前来,打听起了奴隶价格。 等到了夜间,李熵率领众人,先是摸进军帐杀了一些军纪松散的驻军,待夺得兵刃,便一鼓作气杀到了西戎使团所在的大账。 此时鄂善国的王子鄂善尔多正在军帐内和西戎使团密谋。 眼看李熵等人杀将进来,西戎使团有智者临危不乱:“是大雍军将!你等快杀了鄂善尔多,只要杀了他,鄂善国必然会和大雍结下死仇!” 西戎使臣自知难逃一劫,便想着杀了鄂善王子栽赃陷害给李熵,如此西戎照样可以打通鄂善国这条通路,为侵略大雍做准备。 李熵距离鄂善王子尚有一段距离,只有从帐后破门的巴冬木距离王子最近。 此时帐内众人几乎同时将目光放在鄂善王子身上。 “巴冬木,保护王子!” “阿勒奇,杀了王子!” 眼前刀光剑影,巴冬木喘着粗气,挡在王子身前,鄂善王子则跟个进了土匪窝的小媳妇似的,寸步不离的跟着巴冬木,生怕被那些西戎人霍霍了。 巴冬木虽然壮的跟牛似的,力气也大的很,但这汉子平时却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在都护府的外号也是大萝卜。 意思是连只兔子都能上前啃两口。 西戎使团的将士跟疯了一样杀到巴冬木跟前。 李熵原不报希望,在他看来,巴冬木遇到这些西戎兵,十有八九会扭头就跑。 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往日里憨直胆小的汉子,今日却如一堵大山,用身体挡住了那些刺来的刀枪剑戟。 “巴冬木,快还手!” 李熵杀至近前,等将西戎使团的人杀尽后,血人一样的巴冬木还直挺挺在墙角处站着。 在他身后,鄂善王子毫发无损的走到李熵跟前,拱手施礼。 “我乃鄂善国王子鄂善尔多,多谢阁下出手相救.”王子话还未说完,就被李熵推搡掼倒在一旁。 巴冬木咧嘴想要说话,牙缝里的血却止不住往外喷涌。 大山一样的汉子轰然倒下,李熵唤来随行军医,年过甲刚杀过人的老头丢掉长刀,转手便拿出绷带金疮药等物,准备上前救治。 巴冬木则含糊不清道:“将军,我是我是雄鹰一样的汉子,不是萝卜。” 李熵连连点头,若这样的人不是汉子,那这天下就再没汉子了。 按照犬丘部族的传统,最勇猛的部族勇士可以得到高山之神青睐,勇士若是身死,族中巫觋则会联合族人举办祭典,为勇士服下永不垂幕的女神眼泪,让勇士随着高山之水跨越千万里山川,去到彼岸。 都护府军卒上下共一百四十九人,与西戎使团一战折损失七人,如今只剩下一百四十二人还在守卫着这座孤城。 李熵将巴冬木尸体送到犬丘部族后,接连几日都会在都护府城墙上驻足。 只因城外不远就有一条河流,那河从高山之水发源,蜿蜒不知多少里,最后横穿整个大雍,注入东海之滨。 “有巫神庇佑,巴冬木这一路或许有幸能够看到大雍盛景.” 临河埠口,停尸船上。 徐青默然不语。 谁能想到千万里之遥发生的事却影响着国朝安定,而像巴冬木这样的勇士,却无人知晓。 徐青取出殓容用具,默默为眼前的汉子补画妆容。 等做完这一切,徐青方才看向度人经奖励。 一门人字中品的定尸术,还有一朵人字上品的高山之。 定尸术又叫不腐术,施展此术后能令尸身千年不腐,面貌有如生前。 高山之则是纯洁之,外形似一朵雪莲,共有九片瓣。 作用是含下一片瓣可以清除身上的煞气、戾气或是怨气。 徐青看着那,寻思半晌,也没找到可以服用的人选。 得,暂且放到山河图里吃灰,留待日后再说。 徐青心念微动,山河图里的一条河流上便多了一团散发着乳白光晕的莲,顺着河水漂流。 处理完手头事宜,徐青又看向眼前的尸体,这样的勇士若是让津门帮送去义庄,多半又会沦为矿场的尸奴,若真落得如此下场,也未免太过凄凉。 “津门帮” 徐青四下打量,没见着看守尸体的人,他随手一挥,把巴冬木的尸体收进了箱庭。 君子爱尸,取之有道。 至于蔡管事要是问起,那他便说这人是自个失散多年的弟弟,如果需要拿钱来赎的话,多少青蚨钱都行! 徐青推着板车来到巡房衙门,他现在已经不是籍籍无名的小小赶尸匠。 走进衙门,大大小小的衙差多数都会和他打声招呼,喊上一句徐掌柜,或者是徐先生。 徐青有预感,这些人往后的后事或许都会经过他的手,由他为他们殓容送行。来到仵房,王陵远立刻放下手中活计,连跑带颠的来到他跟前。 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好好好,胳膊腿还是那副模样,他们口口声声说你已经被水鬼吃干抹净,我却是不信,师弟那么有本事一人,又怎会轻易丧生。” 丧生?徐青哑然失笑。 那确实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有劳师兄挂念,我无以为报,只得送来这具尸体,还望师兄喜欢。” “.” 王陵远摩挲下巴,咂摸道:“这尸体莫非有案子在身上?” 徐青点点头,随即将郑德礼身上所有疑点尽数道出。 “那摆渡的艄公曾前往捞尸队,说此人失足落水,让捞尸队前往打捞营救,同行的还有船客袁虎作证。” “可我将其打捞上来后,却发现他身上只有中衣中裤,我经过询问捞尸队管事得知,这郑德礼原是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衣物” “你怀疑是艄公见财起意,杀了郑德礼,谎称落水?” 王陵远刚说到此处,便又摇头道:“可按你所言,那同行船客也看到了郑德礼失足落水,此事除非是艄公买通了船客,做了假证,亦或者两人本就是同伙,不然解释不通。” “再者,纵使真有人剥了这具尸体身上的衣物,他二人也可以说是郑德礼落水之后,被其他渔民或是船夫取下” 徐青闻言笑道:“断案讲究五听,曰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可要我说,还有尸听。 师兄只顾听我讲述,却还未有听这尸体亲自诉说。” “听尸体说话?”王陵远怪道:“尸体如何讲话?” 徐青哈哈一笑道:“这可是师兄的拿手本事,怎么还来问我?仵作验尸,可不就是听尸体讲述案情吗?” 王陵远恍然明悟,随即又笑骂道:“验尸就验尸,你又打的哪门子玄机,我还当是你有过阴问案的本事,原来是这个意思。” 此时天空阴云堆积,屋内暗沉,徐青执灯在旁,王陵远细细侦看郑德礼尸体后,果然发现了不对之处。 “脖颈有勒痕,口唇指甲没有紫绀,脖颈索沟均匀,深浅一致,没有提空,多半是死于缢杀。” 为确认判断,王陵远又取来剖刀,划开郑德礼胸膛,进一步勘验。 “口鼻没有起沫,肺部较干,并无光泽,这尸体绝非溺亡!” 王陵远摘下手闷子,也就是鱼皮手套。 旁边徐青早已取来空白卷宗和笔墨。 王陵远提笔开始记录郑德礼的案宗。 “师弟稍待,若是腹中饥饿,可去衙门思补堂用饭.” “不了,我看这天忽晴忽雨,等下怕是又要降雨,我且回铺中,改日再来看望师兄。” 徐青每次来到衙门仵房停留的时间,往往都和仵房内的尸体数量有关。 今日仵房并无多余尸体,他也就没了停留的心思。 徐青掐着时间,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半个时辰之内,重新回到了井下街。 还了板车,回到自家铺子,果然如胡宝松所说,外面又刮起了狂风暴雨。 仵工铺外雷声阵阵,徐青躲在铺子里暗自咋舌。 像这样的雷暴天气,水域之上最容易发生险情,而埠口又从来不缺为生计冒险的渔民。 风雨越大,鱼越贵。 每当下雨时,宝鱼出现的概率就会越高。 这时往往会有胆大的渔民出船捕鱼,就为了能一朝翻身。 不过在徐青看来,翻船的几率可能会更大。 “看来明日得再去捞尸队出一趟外差了” 收拢心神,徐青让玄玉关上铺门,他则趁机取出水工道人的尸体,开始为其超度。 不过在超度之前,徐青为了以防万一,又用圣灵水浸泡过的五色绳,将水工道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捆扎起来。 他可还记得这道人临死前的恶毒诅咒。 妖道生前就如此歹毒,死后保不准会留下什么阴招等着祸害他。 度人经翻页,脑海中熟悉的经文谒语响起。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 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经文播诵到这里,便开始不断重复,徐青低头看去,水工道人的尸体猛然睁开双眼,惨白浑浊的眼球里有丝丝缕缕的绛红色雾气涌现。 “嗬——” 水工道人嘴巴大张,一团浓郁到极致的怨煞之气从中射出,直冲徐青面门而去。 徐青迅速闪身后退,持剑抵挡,可那光团却好似无物之质,竟穿过他的宝剑,撞进了他的身躯。 “嘶啊——” 徐青忍不住低吟一声。 那浓郁的阴气甫一进入,他就感觉身体注入了一股奇特的能量,就像饥饿的瘦狼吞食了一只肥美的羊羔,又像是寒冬腊月里冻的瑟瑟发抖的人,喝了几口十全大补汤,个中滋味无法用语言形容。 徐青体内磅礴的阴气将那不请自来的异物撕扯吞食,也正是这个时候,徐青恍惚间听到了水工道人惊恐万状的声音。 “你不是妖人,你是邪祟妖魔!” “放过我!我愿意做你的行走!” “啊!妖魔,你不得好死!” “.” 末了,徐青打了个饱嗝,有黑色的煞气从他口中吐出。 去芜存青,这些煞气是水工道人的怨念所化,如今已然被他消化的不成模样。 回到尸体旁,解除诅咒后,度人经继续翻页。 (本章完) 第115章 李二,无定水 第115章 李二,无定水 东道口破落胡同里住着不少人,这里富户没有,独门独院里住着的也都是拖家带口好几家子人,混居在一块。 像这样的地方,谁家晚上造个娃,整个院子里十几口人都能听见,说不方便是真的,穷也是真的穷。 而水工道人小时候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这时候的水工道人有个小名,叫李二。 只因他姓李,家里排行老二,所以就有了这么个外号。 李二做事勤快,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收拾院里的恭桶,而他则可以凭借这些恭桶从夜香夫那里换来不少铜板,等到天色大亮,年不过十二岁的李二还要照顾刚满周岁的小妹换洗尿布。 李二的生身母亲则挺着个大肚子,身旁跟着两个娃,身后还有两个娃在争抢捡来的破旧拨浪鼓。 那拨浪鼓上的甩珠已经掉了一颗,鼓面也已泛黄,可却阻碍不了俩小孩为此大打出手。 穿过破旧漏风的房门,屋里也没什么家当,除了一些破褥烂袄,便是随处可见的瓦罐瓢盆。 这些东西放的位置讲究,也有很大的用途,那就是下雨时候,可以接纳房屋漏下的雨水。 咱也不知道这样穷的人家为什么还要生这许多孩子,年纪尚小的李二更加不会考虑,他只会乐呵呵的帮爹娘带娃,反正只要他们生,他就给帮忙养着。 毕竟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合该互相照顾,李二也从未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直到某一日,李二碰到了前来提亲的张屠户。 张屠户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子,年纪有三十上下,却想要纳李二的阿姐为妾。 “招娣已经年过十三,也到了成家的时候,某家虽有婆姨,奈何她不争气,只生了个闺女便再没了动静。” “某听闻招娣是个好女子,夫人生下她不久,还真就招来个大胖小子。” “听说叫李二,应该就是这小子吧?长得可真机灵” 张屠户想要摸李二的头,却被他闪身躲开。 这屠户不像个好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李二就听见张屠户说:“某此来不为别的,实是想纳招娣为二房,为我张家绵延香火。” 李二的母亲挺着大肚子,嗑着张屠户带来的瓜子,满脸的市侩气息。 “我家招娣今年才十三岁,你却已经年过三十,更何况还是让我家招娣去做小,这事莫说我不答应,就是我家男人也不会答应。” “夫人莫要急着推拒,我看咱家里也没什么家当,若招娣愿意嫁过来,某愿意为岳母置办桌案被褥等一应物件。这房瓦也叫匠人过来修缮一番,另外某逢年过节,也会带些油水过来.” 见自家老娘神情变幻,李二也不知自个怎么了,只下意识觉得不能再让张屠户继续说下去,于是他立时就拿起身旁的扫帚想要赶张屠户离去。 “李二,你个混球想做啥子?还不快把扫帚放下!”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父终于开口制止。 不过却不是针对张屠户,而是针对的自家孩子。 李二手中扫帚被夺取,随后李父便倒持着扫帚杆子,往他身上招呼,直把他打出去,哐的一声关上房门才算罢了。 李二捂着屁股,身上带来的疼痛远没心里剧烈。 他的姐姐招娣最后还是嫁给了张屠户,夜里李父李母反复清点着那两吊钱,好像在他们眼里,这两吊钱才是他们生的女儿。 李二永远忘不掉招娣过门前,哭着喊着寻求他解救的模样。 往后的日子里,东道口破落胡同里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李二依旧浑浑噩噩的带着四五个孩子,直到李夫人产下第七胎孩子的时候,张屠户家里忽然传来噩耗。 怀胎九月的招娣因流产致死,母子无一幸免。 李二父母对此无动于衷,唯独李二忍无可忍,他手持利刃,跑到菜市口张屠户的摊位,便朝着那肥猪一样的男人悍然挥刀。 张屠户皮糙肉厚,虽未被刺死,可也受了不小惊吓。 津门知府得知此事后,亲自断案,问李二为何要暴起伤人。 李二谈及招娣之事,知府便问张屠户招娣死因究竟为何。 张屠户谎称是对方年幼,身体不如成熟妇人,故此早产致死。 此时的津门知府还是郭东阳的旧友,他见张屠户神情有异,便叫稳婆上前答话。 那稳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知府见状心里已然有了几分把握。 他当即便命左右衙差夹棍伺候,稳婆熬不住刑罚,就指认是张屠户的原配夫人时常苛待招娣,这事街坊邻居也都有耳闻,可以为她作证。 知府闻言传来屠户夫人,诈称是张屠户招供画押,说她是谋害招娣的妒妇。 张夫人一听顿时不干了。 “我的青天老爷唷!这话可不能乱说,明明是这丧良心的非要与那小娘子同房,也是那浪蹄子命中该有一劫,她若不生的那般白净,跟个狐狸精似的,又怎会发生这许多事” 这年头人命比草贱,买来的妾室那更是连草都不如! 按大雍律,丈夫莫说失手打死妾室,就是明目张胆的杀了,也只会被处以流刑或是罚收银钱,若缴足罚金,甚至可以当场免除刑责。 张屠户因贪图享乐,致使自家小妾身死,最后却也只是罚收了二十两银钱。 知府取十两当做招娣的丧葬费用,剩下十两则赠予李二家。 至于伤人的李二,则被施以鞭刑十数,略作惩戒。 那日之后,李二回到家中,却再次看到了李父李母在房中来回数银子的丑恶模样。 夜里,睡在大通铺上的李二听到一帐之隔的床榻上嘎吱嘎吱的响。 依稀间还有两口子的谈话声传来。 “三妹今年得有十二三了吧。” “哪有那么快,老二虚岁也才十三” “那也不小了,等明年给她找个人家,咱又能攒下不少银钱。” “还是太小了。” “你个榆木疙瘩,嘴长在咱身上,到时候说她多大还不是我们自个说了算?” 李二默默无言,等到第二日天一亮,他就找到胡同里卖药的老头,取了整整两大包的耗子药。 那天李二炖了一大锅肉,李父嘴上骂他乱钱,可吃的却比谁都欢。 年幼的小弟小妹问李二怎么不吃,他则说自己已经吃过,正好要出去消消食,让小弟小妹慢慢吃。 出了家门,还没走多远,李二就听见院里传来哀嚎惨叫声。 他头也不回,袖子里藏了把磨好的刀,直往菜市口行去。 路上他一边走一边胡乱自语。 一会说:“三妹,你不要怪二哥,与其让你走阿姐的老路,还不如早些解脱” 一会又说:“四弟五弟,不要怕,等我办完事,就给你们买新的拨浪鼓,一人一个,你们再也不用抢了” “幺妹,你还小,什么都不懂,二哥这是为你好”一路上,李二唯独没有提及他的生身父母。 菜市口,张屠户还一脸笑呵呵的在那儿卖肉,看到李二过来,张屠户脸色立时拉了下来。 “给我来二十斤臊子肉,要剁成浆糊,不能有一个肉丁。” 说着,李二将偷拿家里的银钱,尽数取出丢到案板上。 “得嘞,小舅儿你且等着,肉一会就好!” 张屠户见钱眼开,也不管两人以前有什么恩怨,顶着个大日头,抡起膀子就开始剁肉。 李二反复让张屠户翻剁,后者虽然着恼,可他心里也憋着坏水,只等着剁完肉,就在斤秤上多做些文章,是以并未出言反驳。 眼看已经剁了盏茶时间,张屠户身上汗如雨落,李二心里有事,也不时的拿袖子擦脑门上的汗。 等远处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时,李二心中一紧,不再犹豫,他趁着张屠户拿汗巾抹脸的工夫,掏出身上藏匿的短刀,迅速来到屠户身侧。 随后双手那么一勒一抹,就好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 刀落下,滚烫的鲜血便不要命的从张屠户脖颈处喷出。 李二仍不满足,等往对方腰勒处又捅了十几刀后,他这才颤栗着身子,丢下短刀,连跌带撞的往远处跑去。 路过之前闹哄哄的人群,李二原以为是东道口胡同的事传到了这里,可当他路过人群时,却发现并非是东窗事发,而是有个行走江湖的老道正在路口表演‘饮河吞海’。 “列位瞧好了,这缸水一分鲸吞,二分虎饮,三分龙吸!” “且看老道如何把这口缸吸干。” 水缸重逾百斤,再加上里面的半缸水,少说也得有二三百来斤,但那街头卖艺的老道却只是扎稳马步,双臂环抱缸口,稍一用力,身前的大缸就离了地。 老道鼻翼翕动,猛然吸气,那缸中水果然如龙吸水一般,尽数被他吸入腹中。 李二看得出神,等水缸落下,里头已然滴水不剩。 “饮河吞海不算得什么,老道还有一门粗浅的术法,名为瑞龙吐水.” 老道说到此处,却并未直接表演吐水,而是取出一方白布铺在地上,接着就朝众人打了个道揖。 这些江湖规矩大伙自是明白,一些被吊足胃口的看客纷纷慷慨解囊,往那白布上丢掷钱财。 “那童儿,你且过来,贫道有事央请”老道见李二站在旁边,就朝他摆摆手,让他过来帮忙收拾地上散落的铜板。 李二鬼使神差的答应下来,他一边撑着白布聚拢钱财,一边看那老道往缸里喷水。 不消片刻,缸中水满。 也正是这个时候,有官差从张屠户的猪肉摊前,追索而来。 李二见状心里发慌,忙躲到老道身后,不敢露面。 老道行走江湖,心思玲珑,一眼就看出这些官差是冲李二来的。 老道长将李二拉到身前,手往对方身上一搭摸,顿时一愣。 “好小子,老道救你一回,你可愿意跟我回去?” 李二忙不迭点头。 “好,你且把这丹丸吞下,待会不论遇到什么,都莫要声张。”等服下丹药,老道抱起李二,就将其丢进了眼前水缸中。 官差沿着摊位,挨个探查询问,好不容易遇到有人检举,说是有个差不多模样的半大小子躲进了老道的水缸里。 几名官差一听这话,立刻来到水缸前查看。 可那水缸清澈见底,哪见得半个人影。 询问老道,后者一概不知。 此时,正观看走马灯的徐青,却知道那李二从始至终都在水缸里蹲着,透过李二视角,他能看到眼前反射的波光,透过水面,官差探头查看,以及老道与之周旋的画面清晰可见。 等官差离去,老道便找来马车,将水缸抬到车板上,载着李二晃悠悠的往城外赶去。 在那之后,无亲无故,孑然一身的李二就成了清水豁天吴观的弟子。 徐青继续往下看。 摒弃俗名,自称水工道人的李二拜师天吴观后,就开始随师学艺。 他学的刻苦,不管是文字书墨,还是道经术法,都难不倒他 不到十年时间,水工道人便超越了老道。 “你这根骨世所罕见,只是心性躁郁,怕是会被心魔所趁,为师有一言教你,只有忘却过往,明心见性,方能自在” 老道寿终后,无人约束的水工道人彻底癫狂,凡是遇见谁家小儿夜啼,他便会出手,另其长辈溺亡家中,不过他却又偏偏留下那啼哭的孩童,让其自生自灭。 徐青看得眉头直皱。 有道是人心癫迷为魔,这水工道人已然快要成魔。 度人经继续翻页,徐青看到了水工道人和津门帮交易水漉碗的事由,也看到了对方炼化水漉碗的方法。 “原来是要亲水之人借助水咒驱使” 得知水漉碗用法后,徐青快速略过水工道人与他斗法的画面。 走马灯很快跑完,度人经给出奖励,一部坎元吐纳法,一门敕水咒,还有一团地字上品的无定黑水。 其中坎元吐纳法是吸取天地水灵之气,滋养体魄的修行真法,敕水咒则能驭水控水,老道表演的饮河吞海,瑞龙吐水便属于敕水之术。 除了这些法咒,徐青最在意的还是那团漂浮不定的无定黑水。 能被列为地字上品的奖励,自然非同一般。 传闻交蘭有水,自东南流,注奢延水。此水因水色黑沉,又名浑河,也称作芦菰河。 人们怨恨此河,认为它会带来不详,于是又称之为无定河。 而无定二字,便代表着不详。 徐青看着那团黑水,陷入沉思。 无定黑水里面携带的阴煞之气远比水工道人浓郁,倘若将之炼化,纵然他身为僵尸,恐也会受其影响,彻底化作妖魔。 “养尸经有述,伏尸有三变,毛僵,火僵,黑僵。” “伏尸三变是成为魁魃的关键,火魃出世,赤地千里;水魃出世,则会水淹千里之地。” 徐青目光闪动,僵尸若想成为魁魃,需要借助阴煞之气最为浓郁的天材地宝为引,炼养己身。 而眼前的无定黑水却恰恰是一团阴煞之气极为浓郁的至宝。 至于如何避免被阴煞之气影响,徐青神思微动,看向山河图。 山川河流之间,有一朵散发莹润光泽的雪白莲,正在河面上漂流 (本章完) 第116章 漂流,鬼戏 第116章 漂流,鬼戏 命由天定,运由己生。 稚儿满月时出身已定,但在抓周的那一刻,却又有了诸多选择。 玩物器具、笔墨纸砚、金银铜钱、木刀木剑 或是顽主,或是书生,或是行商,或是官兵,亦或是草寇。 命不可选,运由己生。 眼下刚满月没多少年的徐青正面临着抓周选择。 金甲尸之后的伏尸境界便是僵尸修行的岔路口,此时他的选择已然关乎着最终进化的结果。 毛僵为山林统属,修此道可成毛犼。 火僵为火之焚主,修之可为旱魃。 黑僵为水之主宰,修之可为水魃。 徐青琢磨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走水魃这条路子。 他身处市井,不在山林,修不得毛犼。 旱魃需要吞食火精地气,万物精魄,他同样不具备这类条件。 思来想去,也唯有水魃一道最为合适。 临河是水泽兴盛之地,他又习得诸多水法,手中还有一样水漉碗可供驱使。 除此之外,又有无定黑水这样现成的养炼宝物,可以让他踏入水魃分支。 天时地利人和,若他还要执意选择其他路径,那便无异是缘木求鱼,没苦硬吃了。 确定好进化路径,徐青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万事俱备,眼下只欠时机。 等金甲尸养炼有成,他炼化无定黑水,一步步成为伏尸、不化骨、飞僵,乃至传说中的魁魃,便都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事,他最多需要考虑的也只是时间和寿命问题。 而徐青最不缺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是日,雷雨大作,津门府。 吴家两兄弟一同来到府牢外。 管理门禁的狱卒严防死守,口吐恶语,决计不肯放二人进入。 唯有吴文才素通人情,他取出五两银钱,两狱卒嫌少,出言道:“五两只能进去一人,你二人若想一同进去,却是不够。” 吴文才无奈,复又取出五两,二人这才得以进入府牢。 狱卒前面带路,两人从外监一路走到内监,方才见到被关押在牢房里的吴耀兴。 此时的吴耀兴衣不蔽体,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有多处皮开肉绽,显然是此前经受过非人折磨。 见到吴家二子齐至看望,吴耀兴几番欲起,却又因脚链手扣束缚,不能起身。 狱卒打开牢门,吴志远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悲戚。 “爹,孩儿来迟了!” 狱卒闻言没好气道:“搁这哭丧呢,这还没死,瞎嚎什么!” “快些把话说完,一盏茶时间可不多。” 吴文才朝狱卒拱手一礼,随后快步上前,与吴志远一起,将不成人样的吴耀兴搀扶起来。 坐在乱草堆前,吴耀兴涕泪横流。 “儿啊,莫不是回光返照,爹才能在梦中见到你.” 吴志远摇头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吴文才心知时间紧促,不是互相诉苦的时候,他上前一步道:“叔父莫要伤情,此处不是梦里,我和兄长正欲奔走为叔父诉冤,只要我们身正,自会有上官为叔父翻案。” “你这话怎的说?他们官官相护,新任知府又不听善言,多半是收受了人情贿赂,哪又能如此轻易翻案?” “我身受棒刑鞭伤,身子骨断是捱不了几时,你二人也莫再浪费气力,我只期望志远能照顾好你母亲,文才能收敛心性,好生读书,将来取个好浑家,与我吴家争口气,除此之外,我便再无他求!” 闻听此言,吴文才亦忍不住落下泪来。 “叔父这说的什么话,有志远去上司衙门申诉,想来为叔父延缓一秋刑期不难。过几日巡按御史来访,我再去上告冤情,必能审出背后陷害叔父的贼人!” 吴文才为让吴耀兴安心,又取出徐青赠送的安魂符和祛病符。 前者贴身存放,后者则伴水吞服。 在伺候吴耀兴喝水吞符途中,吴文才又讲起了徐青为他指引迷津的事。 “兄长与嫂嫂定亲之时,兄长姨姐、姨姐夫杨鸿曾多次从中阻拦,此次叔父遭受陷害,多半就是那杨鸿所为。我已下定决心,明日便动身去往驿亭,等候御史大人呈递诉状。” 闻听此言,吴耀兴好似将要溺水之人抓到浮木,又好似落崖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他不由感慨道: “徐兄仁义,委实难报,你二人以后切莫忘了徐兄恩情。” 几人交谈时,却不知隔墙有耳,伏寇在侧。 此间微谋外泄,那门口狱卒前脚送走吴家两兄弟,后脚就来到知府衙门,寻到了其中一名衙差。 两人耳语一番,后者立时寻来快马,不消多时就赶到了白沙县治所。 张庸张县爷家的大姑爷从侧门现身。 “你来此处做甚?莫不是又要问我索要银钱?” 杨鸿阴沉着脸看向衙差周珩,压低声音道:“倘若走漏风声,你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周珩闻言立时羞恼道:“我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我一路奔波,好心好意要给你递信,你却张口说这些难听话,既然如此我这就离去!往后白沙县谁愿来谁来!” “慢着,你且说说你要递什么信?” 张府僻静处,周珩将吴家兄弟想要翻案的事,还有要去拦截巡按御史上诉的事,尽数相告。 “好一个阴魂不散的冤家!” 杨鸿转头看向周珩,“此事还要有劳周兄.” 说话间,杨鸿伸出手掌,做出往下斩切的动作。 周珩见状反而不急了,他坐在桌案旁,拿乔道:“上回我说通天心教反贼,在公堂上指认吴耀兴,已然冒了天大的险,如今你又让我去除那两兄弟,合着风险全让我担了。” “这事我办不了!” 杨鸿与周珩相识久矣,对方撅撅腚他便知道要放什么屁,说是知根知底也不为过。 当下杨鸿也不说话,径自回转居所,取了两张银票出来。 他将百两面额的两张银票放在怀里,只拿出一百两交于周珩。 “才这些?杀人可不是买罪那么简单,这事怕是难办。” 杨鸿闻言冷哼一声:“上回让你拿五百两伪作成脏款陷害吴耀兴,你却只放了三百两进去,你莫以为我不知情。” “这一百两你且拿去,算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两相送。”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办不好,等吴家兄弟真个翻了案,将来你我都落不得好下场!” “害!这是说的甚么话,你我兄弟,我还能误了你的大事?”周珩接过银票,遂骑马返回津门。 翌日清早,天色还未大亮,吴家兄弟便已动身来到津门渡口。 此时两人还未走上船坞,就听到背后有人喊话。 “两位公子要往哪里去?” 吴志远道:“去往京城。” “这真是赶巧了,眼下就有便船赴京,不仅行船稳当,这船撑的也是相当快。” “敢问船在何处?” “公子无需劳神,我便是艄公。” 此时吴文才出言道:“我只前往黍阳,不知这船可否捎带?” “这怕是不太方便。”艄公作迟疑状。未等艄公话音落下,旁边又有一名船客模样的人上前搭话:“黍阳本就同路,你左右不过多拐四五里水路,便是捎带一下又有何妨?” 说罢,那船客上前拱手道:“两位兄台,在下袁虎,出门在外无非行个方便,若是这艄公不肯答应,我也便不搭他这船了,看他能怎地!” 也就是徐青不在此地,不然定能认出这艄公和船客的身份,那谋财害命,杀死郑德礼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两人。 艄公咬咬牙,好似真的纠结了一番。 “罢了,你二人且上船来吧。” 几人上得船,却发现船上还有一人。 那人腰挂佩刀,坐在小桌旁吃着酒,冲两人点了点头后,便不再言语。 袁虎笑道:“这位也是搭船的,听说是去往京城公干的差人,这说起来也是好事,有差人在,便是路上遇见贼人也有几分胆气。” 船上三人神情各异,不似相识。 吴志远和吴文才不疑有他,等进到舱里,那差人方才开口问道: “你二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身上可有携带牙牌路引?” 周珩出身府衙,平日里跋扈惯了,养得一身官家做派,言语之间不怒而威,颇有气势。 吴志远一听,就觉得对方确像个官差。 两人道了姓名,展示了牙牌,周珩问他们去京城所为何事? 吴志远就要答话,却被吴文才投以眼色,他立时改口道:“我二人要去京城投亲,以待秋试赶考。” 周珩笑了笑,转而道: “江上水寒,两位公子不妨落座,一同吃几盅酒,暖暖身子。” 吴家兄弟还未答话,袁虎便扯着两人坐了下来。 “既有免费酒水,焉有不吃的道理?” “相逢是缘,两位兄弟也不必扭捏。” 宽广水域,渡船晃晃悠悠的往洛京行驶。 船内几人颇有谈兴,那袁虎也是妙人,说起话来甚是中听。 “嘿!这天真是说变就变,才下过一场雨,今儿个又开始下了。” “且靠岸停留半日,等风停雨住再走。” 船缓缓靠岸,吴志远往舱外看了一眼,只见岸边荒无人迹,唯有无处不在的风雨雷声,四处响彻。 船舱顶上,如筛豆般的雨滴敲击船篷,发出“扑”、“扑”的声音。 此时此景,正是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吴家兄弟身心疲倦,加之吃了不少浑酒,不消多时,就在舱里合衣睡去。 昏黑的天色下,袁虎和周珩对视一眼,艄公则默不作声的前去解绳撑船。 渡船悄悄驶向江心,袁虎则取出绳索,与周珩一人一个,分别将吴志远和吴文才捆缚紧实。 吴家兄弟醉梦中感觉船只摇晃,身上也勒的生疼,遂相继醒转过来。 “你等这是做甚?” 袁虎嘿然一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怪就怪你们不识趣,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少说几句,快些把事办好!” 周珩扛起吴文才,袁虎紧随其后,待来到船头,两人便甩手将吴家兄弟撺入了江中。 此江水流湍急,南接渝、沔两湖,北接运水,东西又有白沙河贯穿,再加上此时风急雨骤,莫说是被绳索捆缚的人,就是个中好手落入水中,也不见得能活下命来。 可这说来也怪,吴家兄弟落水之后,不仅不往下沉,也不顺着海口往东逐流,反倒是逆流而上,直往京城方向而去。 “怪事!” 周珩命艄公撑船追赶,待来到近前,他掣起鱼叉便往两人身上刺去。 也正是此时,忽有微光闪现,周珩手中的鱼叉就像是碰到了油光水滑的泥鳅,接连两下都未能刺中躯干。 “让我来!”袁虎接过鱼叉,心中发狠,可不等他有所动作,船头处忽有大浪席卷而来。 渡船顿时如风卷落叶,险些被浪头拍翻入水。 等浪头过去,袁虎再度凝神望去,水里哪还能看到吴家兄弟的身影。 周珩松了口气,笑道:“这等大浪,纵使他是神仙下凡,也休想活命。” “既然此事已了,周爷您看” 周珩取出一块银锭,说道:“定金十两,尾金十两,合共二十,断不会少了你等。” 且说江涛之上,吴家兄弟被大浪拍散,一个直往京河而去,另一个则往渝州逆流而去。 中途不乏有水浪暗流席卷,亦有礁石浮物拦身,吴志远本以为断无活路,却没曾想一路上竟也有惊无险的活了下来。 只是中途刮到水中异物,虽人身无害,但腰间的鹤骨笛却被冲成两段。 经过半日漂流,吴志远觉得口腹温热,耳边尚有人在窸窣交谈,他强自睁眼看去,只见身前有一对老夫妇,正烧了姜汤,细心给他喂服。 与此同时,渝州城外。 吴文才一路漂流,待水流平缓时,眼前却是一副江南盛景。 眼见得画舫楼船从旁驶过,他一边奋力划水的同时,一边朝着画舫上愣愣出神的女子高呼:“姑娘救我!快些救救小生!” 津门,临河坊。 徐青踩在被雨水浸黑的青石路面上,慢悠悠的往别院回返。 这几日他获得的尸体已经有将近五十具,按照惯例,今晚他就要将这些尸体种到自家别院里,以待他日结出新的猖兵果实来。 行至不多时,水门桥那座标志性的拱形石桥已经近在眼前。 此时薄雾弥漫,夜间的湿气混合着远处桥下流水的潺潺声音,显得格外清幽。 待离得近了,又有凄然婉转的唱词无端生起。 “郎在欢心处,妾在肠断时,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离易,弃妇如今悔恨迟。 君忆否当日凤凰欣比趣,又记否续负恩情过别枝,又情否旧爱已无身宿处,又念否有娘无父一孤儿 妻君呀!你又可知否我久病成痨疾,不久会为你伤心死!” 那幽怨哀伤,如泣如诉的戏词忽近忽远,就好像那唱戏的女子一会出现在桥尾,一会出现在桥头,更有甚时好似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结合周遭景物,徐青下意识看向桥头。 穿过薄雾栏杆,那桥头上似乎有人影跃动,素色的水袖带动雾气,随着悲戚的曲调,做出抖、甩、拂、抛等动作。 他手中灯笼里的烛火亦随之扑朔跳跃。 待到那水袖远远朝他抛出时,摇曳的烛火忽地冒出一股白烟,周遭瞬间漆黑一片。 此时周围的夜色,明显比之前浓稠了许多,湿气也更加厚重。 徐青眉头一挑,啪的打了个响指。 橘黄的豆焰重新跃起,他眼睛微眯,再度提起灯笼,往桥上看去。 此时的桥头却是半个人影也无,就好似先前看到的女子是幻象一般。 徐青啧了一声,目光便不再停留。 只因在他脖颈处,有凉丝丝的阴气儿正在往他耳后喷吐。 徐青转过头,就看到有一白衣女鬼正身体前倾,贴在他面前,对方那娇俏的脸蛋艳如桃李却又冷若冰霜。 “相公呀,我好孤单,你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女鬼抓着他的衣袖晃动,娇嗔之余,夹杂着幽幽怨怨的腔调,还有喷到他脸上的怪异香味。 “把味给我收一收!另外,谁叫你半夜跑出来不看门的?” 徐青没好气的扯开袖子。 (本章完) 第117章 乞丐和尚 第117章 乞丐和尚 “先生误会了,奴家刚从学堂回来,说起来柳姐姐今日又教了我一出新戏,等会儿我唱与先生听.” 徐青在前面走,绣娘在旁边飘,见他始终目不斜视,绣娘便又掠到他面前,与他面对面,背着身子往后荡。 眼前女鬼如瀑青丝飘舞,水袖白裙飞扬,那模样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一只鬼! 眼见着女鬼愈发没大没小,徐青眼睛微眯,不容分说道:“把手伸出来!” 绣娘不明所以,直到看到对方掏出一根油光水滑的棍子时,她才反应过来。 “好鬼不拦道,在外面行走要不显山不露水,装作平常人一样,否则福已远离,祸兮既至!” 绣娘这下彻底安生下来,也不在来回飘了,就那么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女鬼走路无声,徐青半晌听不见动静,他扭头看去,就瞧见对方羞答答的咬着嘴唇,也不知思绪飘到了哪里。 徐青看得眉头直皱,这女鬼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回到别院,绣娘又开心的像只蝴蝶似的,一会抱着新纳的鞋子递给徐青,一会儿又回到织机房,把缝好的一身青衿白衬的儒衫展开,迫不及待的让他试穿。 “先生是秀才公,就该穿这样儒雅的衣裳。” 看着眼前细心帮他整理衣襟的绣娘,徐青心说自己这是抓了只看门鬼,还是请了个老妈子回来? 摇摇头,徐青将猖旗取出,插在院中吸纳阴煞,接着他又拿起铁锹开始挖坑。 哪怕他是秀才公,埋尸体时也得亲力亲为。 “先生怎好亲自下地干活,这些脏活累活让奴家来做就行!” 徐青直了直腰杆,挑眉道:“谁说这是脏活累活?神仙尚且躬耕乐道,你我锄地种地亦是一种修行。” 绣娘眨巴眨巴眼,看着埋头苦干的徐青,心说别人家种地那也种的不是尸体呀! 埋上几具尸体,徐青见绣娘闲着没事,便说道:“你不是说从柳老板那里学了几出新戏,要唱与我听吗?” 绣娘听到这话立时来了精神。 “先生想要听什么?” 徐青埋下水工道人尸体,拍了拍顶层的土壤,将其夯实。 “唱你最拿手的便是。” “那奴家就为先生唱一曲蝴蝶梦”绣娘清了清嗓,以水袖遮面,粉薄唇儿轻启,那轻盈的身段,空灵的嗓音,换作一般活人还真唱不出来这效果。 “我会常记先生好,我会常想南山幽,会思念,紫竹萧萧月如钩,溪光摇荡屋如舟。 会思念,那一宵虽短胜一生,青山在绿水流,让你我只记缘来不记仇.” 徐青听出了对方这是戏里有戏,话里有话。 想当初,他可不就是奔着降妖除鬼去的,只不过最后因缘际会之下,他才留了绣娘一条鬼命。 “居南华清幽地,伴青风明月正好读书悟玄机,让淙淙溪水怡我性,任山风絮语解我迷,人融山水心自平” 等埋完尸,院中积累的尸体已经再次逼近百数,而且这次的尸体质量明显更为优胜,整体的阴煞气水平也随之水涨船高。 徐青有预感,这次凝聚出的猖将果实或许会更加壮硕。 此时距离临河五百里之遥,瞿旸郡。 朱怀安受宣平郡王相邀,如今正停留在郡王府内暂歇。 宣平郡王与长亭王府素来没甚交情,往来也是稀疏平常,按道理不该对他如此热情。 朱怀安正想着心事,屋外忽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殿下还未歇息?” 朱怀安让护卫打开房门,一个五十岁上下的文士走进卧房。 这人曾是长亭王身边的谋臣,早年长亭王率兵四处征战时,此人充当的便是出谋划策的军师角色。 “我等现在寄人篱下,就好似砧板上的鱼肉,说不准何时就会有快刀落下,我又如何能睡得安稳” 公孙晋皱眉道:“殿下莫非是怀疑宣平郡王有异心?” 朱怀安执笔落墨,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不管有没有异心,总归此处不是久留之地,等到明日,你我还是趁早离去的好。” “至于宣平郡王.你稍后吩咐下去,让众人莫要睡得深沉,明日丑时,不待天明,我等便启程去往北境。” 公孙晋点点头,继而看向朱怀安身前落墨的纸张。 “殿下何时也开始写诗了?” 朱怀安笑道:“我与我父王一般模样,哪会作诗,这只是当年我和几个挚友外出放浪时,作下的一首口水诗。” “先生可听过老皇帝作的飞雪?我当时少年心性,就作了一首飞雨讥讽那些采诗官,当时没有一人不拍手叫好,如今想来却是令人发笑。” 公孙晋对此事有些印象,隆平帝一生作诗无数,也就一首飞雪还算有点意境在,只可惜那画龙点睛的一笔,却也不是隆平帝写出。 文士笑了笑,看向世子殿下重新写下的诗作。 “一滴一滴又一滴, 两滴三滴四五滴; 前仆后继不断落, 终叫山河洗新颜。” 公孙晋眼皮一颤,纵使一大把年纪,可也难掩心中激动。 想当年长亭王德行兼备,军阵齐整,论威望已然超越隆平帝不知多少,可王爷就是不肯迈下那关键一步。 而今世子殿下虽有去往北境发展的心思,但那也只是偏安一隅罢了。 众人谁也不清楚朱世子的确切心思。 如今看到这首诗,他却是彻底明白了世子的志向。 “我虽已年迈,头脑钝迟,但只要殿下拿定主意,我便是拼了这把老命,也会助殿下一臂之力。” 朱怀安连忙搀扶起对方,两人相视一眼,正待说话,却忽然听闻屋外传来一声惊呼。 “有刺客!” 话音甫一落下,周围便有弦驽激发的遒劲声音响彻院落。 “笃笃笃——” 居所内,几名贴身护卫将朱怀安和那文士一同按倒在地,下一刻无数箭矢穿透窗纸,似是狂风暴雨,想要将整个房屋摧毁。 院外打斗之声震耳欲聋,有如电掣雷轰。 “尔等是何人,竟敢夜袭郡王府?” 护卫姚山听到外面动静,沉声道:“是段老将军!” “段将军武道修为仅次于王爷,可他却没有余力拦下这些箭矢,这些人多半是有备而来,其中必然有牵制老将军的武道高人在。” “殿下不可犹疑,需速速寻找郡王庇佑。” “不能去寻找郡王!”公孙晋听着外面的打斗声,面色沉重无比。 “殿下,这里毕竟是宣平郡王的府宅,可为何听不见府内有丝毫动静?” 朱怀安轻呵一声,似乎早有预料。 “我们离开津门才多远?他们就这么急不可耐。罢了,就按来时计划施行,至于宣平郡王.” “以后再和他算账!” 片刻后,有举止严明整肃的死士冲破防线,来到朱世子寝居院落。 不等众人有所动作,西厢房里忽有两道人影冲破房瓦,裹挟着一人飞快向北面逃离。 “追!” 约莫十数个呼吸后,趋于平静的院落里忽然又有几道人影裹挟着一人往西面遁去。 “哪里走!” 又有数名蛰伏在隐蔽处的江湖高手纷纷追击而去。 等院落再次恢复寂静后不久,宣平郡王终于忍不住带着府兵护卫开始洗地。 距离郡王府不远,几名混在追击世子队伍中的刺客忽然减慢脚步,拐进了一旁的巷弄里。 几人脱去身前染血的衣物,七拐八绕来到一户租赁的宅院里。 “赵冗绝不会善罢甘休,殿下往后少不得要易容改扮,轻简出行。” “此实属无奈之策,虽说此法隐蔽,但也极为凶险,殿下还需十二分的小心,” 朱怀安点头道:“即是如此,往后便不要再称我为殿下了。” 说罢,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王梁,我让你带的东西在何处?” 一直追随朱怀安的王梁打开包裹,里面是几件破旧僧袍和化缘用的钵盂等物。 看到包裹里的物件,鬓发斑白的文士疑惑道:“这是?” 朱怀安从包裹里翻出剃刀,狠下心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发如割头,鼠辈断然想不到我会作此取舍。” “王梁,你来为我剃发!” “殿下.”王梁出身贫寒,眼前的世子却是万金之躯,少年难免踌躇。 朱怀安不容置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去北境路途遥远,关山重阻,你道我能活着走到北境?” “更遑论路上多有匪徒恶贼,便是寻常百姓走这么远路,也难说能一路平缓。 我若打扮成寻常装扮,九成九是走不到北境。 也只有扮作要饭化缘的穷和尚,才不会被任何人惦记。” 闻听此言,王梁不再犹豫,他拔出身上的佩刀,先将自个身后束起的长发齐根割断,而后才开始为朱世子剃发。 文士见状同样拔出佩剑,割去身后之物。 不消多时,宅院里便多了几个灰尘扑扑的穷和尚。 老和尚拄着拐,小胖和尚则拿着钵盂,满脸脏污。 还有一个小瘦和尚,身上背着锅碗瓢盆,一副避难逃荒的灾民模样。 老和尚公孙晋看着身前的两个小和尚,却是半点也看不出和世子有什么关系。 “智禅师父,明天我等就动身,此后当一路向北,度化世人。” 一改文士模样的公孙晋稍作思索,也为朱怀安和王梁取了个法号。 一个叫世明,另一个则叫世净。 (本章完) 第118章 压舌草,猎户 第118章 压舌草,猎户 昨日新雨,晨雾未散。 徐青走在井下街湿漉漉的石板路上。 街头棺材铺门前偶尔还有水珠从瓦檐上滴落。 早起的胡宝松还没喝上几口热乎粥,就看到了拐进铺门的青年。 只见对方穿着一袭崭新的青衿白衣,那烧包的模样就跟个开屏孔雀似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哥雨后踏青来了! 正坐在桌案旁小口吸溜米粥的逸真抬眸看了眼徐青,接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仵工铺里整日穿着缁衣灰袍的赶尸匠,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个白面书生,换谁也会忍不住多瞧几眼。 胡宝松扭头看了眼放下碗筷,起身给徐青盛粥的大闺女,心里那叫一个不得劲。 “徐小子,你故意穿成这样过来是几个意思?” 徐青张开手臂,纳罕的转了一圈,直衿束腰身材,宽阔长袖飘逸,端得是潇洒利落。 “老胡,我好歹也是个秀才出身,称得上半个读书人,怎就穿不得这身衣裳了?” 再说,人家女鬼踩踏织机,穿针引线,费得好大心力才做出这么一身得体衣裳出来,他难道还不能穿了? “少给我打马虎眼,往常怎不见你穿这身衣服过来?”瞧着徐青转来转去,枝招展的得瑟模样,胡宝松就觉得莫名心烦。 爷俩斗嘴的功夫,逸真端了碗热粥,从庖厨里走了出来。 “师弟还没用早食吧,正好贫道煮了鱼露粥.” 雨后的棺材铺里多是檀香混着潮湿发霉的棺木味道,此时一碗香喷喷的热粥端来,那些陈朽的气味瞬间便被冲散一空。 可惜,徐青还未突破游尸阶段,对食物多有禁忌,不能享用这等美食。 否则前脚吞下,后脚就得哕吐干净。 “嗬,还挺烫手,我端回去吃。” 徐青端着白器瓷碗,里面有鲳鱼肉块,还有野菇等配菜,熬煮途中放些古月粉,鱼露,撒些盐粒,就是一碗鲜美无比的鱼露粥。 这东西是沿河多鱼地区的特色,可惜他来到临河至今,也未曾有机会吃上一口。 徐青望粥兴叹。 眼下他坚持修行的原因倒是又多了一个,那便是能早日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鱼露粥。 端着逸真师姐熬的粥,徐青转首就回了仵工铺。 鲳鱼熬的粥,正好可以拿回去喂猫。 来到自家铺子,徐青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咯咯咯一阵扑腾叫唤。 徐青端着滚烫的瓷碗,迈过门槛,打眼一瞧。 但见一只皮毛锃亮的黄皮子正被一只红冠金爪的雄鸡扑腾追逐,那黄皮子光秃秃的尾巴就跟个地上乱甩的肥蚯蚓似的,引得金鸡眼冒绿光。 玄玉附身孙二娘,单手拄着腮,斜倚在柜台里面,她另一只手则盘着两颗文玩核桃,正饶有兴致看那金鸡啄得黄皮子吱吱乱窜。 看到徐青进门,反应极快的玄玉立时起身拍桌,那薄怒的架势倒像是刚看见学生在课堂上争执打架的女夫子。 徐青略过几只瞎闹腾的小动物,他目光下意识落在铺子里多出来的一口薄皮棺材上。 那棺材上尚且有新鲜土垢粘连,似是才从坟里挖出不久。 徐青不动声色的绕过棺材,随后把鱼露粥放在柜台上,玄玉闻到香味,紧绷起来的严肃神情顷刻就破了功。 “好香!” 黑色妖气从孙二娘身上涌出,待那缭绕不散的黑气落到柜台上时,玄玉的本体便随之现形。 “是鱼露粥,这可是难得的鲜味,玄玉仙家可要趁热尝尝。” “有点烫。”玄玉浅尝一口,吐了吐粉色小舌。 徐青闻言探出冰凉的手掌,轻轻一抚,滚烫的肉粥便降到了一个适宜享用的温度。 “好吃,徐仙家吃过了吗?” 徐青笑着点了点头。 “咳,老朽赶路赶的急,倒是还未曾用过餐食。” 不适宜的声音响起,徐青转头看向嘴馋的黄老须。 “嗯?黄道友何时过来的,怎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 黄老须只当是对方不满他和金鸾干架的事,于是干笑道:“徐道友贵人多忘事,老朽前两日刚来过一趟,道友不是想要那猎户的尸体吗?我一直惦记着此事,这不刚赶回西京山,就连夜掘坟,把那猎户的尸体送了过来。” 末了,黄老须又特意提到:“我那狼毫笔,徐道友用着可还方便?” 徐青忽而笑道:“我想起来了!” “不就是老仙家求我猫仙堂出马的事吗,这事我怎么可能会忘?” 徐青来到铺中停放的薄皮棺材前,望气术下意识打开,并未发现异样。 打开棺材,一股浓烈的烟熏火燎味从里面喷涌出来,甚至压过了仵工铺里点燃的檀香味。 徐青眉头微皱,眼前的尸体并未换上寿衣,而是依旧穿着生前衣物。 看那衣物样式,应该是某种兽皮缝制而成。 徐青按照验尸路数,仔细端详。 尸体没有任何外伤,唯有眼睛处有烟熏痕迹。 掰开尸体嘴巴,徐青倒是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只见猎户口中,有一颗发了根须的种子正扎根在他的舌根处。 徐青试图把那种子取出,却没想到种子底下生发的根须像毛线团一样,越扯越多。 “道友可认得此物?” 黄老须凑到跟前一瞧,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拿开!快拿开!莫让这晦气东西碰我!” 徐青瞧了眼如见蛇蝎避之不及的黄老须,又看了眼手中的毛草团。 心说这玩意有什么可怕的? “是压舌草,难怪这猎户能撑着一口气不死。” “何为压舌草?” 黄老须有些忌惮道:“压舌草是山林里的异类,此草味道甘甜,食之能长力气,但若是有谁贪吃,不小心将压舌草的种子吞入口中,这草种子就会在舌根处生根发芽,汲取吞食者的血液生长。” “吞到种子的,不管是人还是黄狼,都无法感知到口中有异物,等察觉时,人也离死不远,此时若不把草拔出,还能如常人多活个几日,若将草拔出.” 徐青看着自己手中已然拔出的大团根茎,下意识问道:“拔出会怎地?” “拔之立死!” “.” 徐青啧了一声,这东西对旁人而言或许是忌讳之物,但却威胁不到他。 他随手取来灯盏,手中草团一经接触灯焰,便立刻扭动挣扎起来。 火克木,压舌草同样惧火。 此时大蓬火苗窜起,不消几息,那压舌草就化成了一撮黢黑灰烬。 处理完邪异的怪草,徐青复又看向静静躺尸的猎户。 有外人在,他不好直接超度,思索片刻,徐青取来三柱香,插在猎户头前,随后又把金鸾抓来当壮丁,有模有样的唱了一阵帮兵决。 黄老须不明觉厉,等徐青做完法,它这才抱着学习的态度请教道:“敢问徐道友这是做的什么法?” 徐青答道:“此乃走阴过阴之法,由金鸡开道,灵香引路,可为死者照亮幽冥去路,免得他迷失道途,成为阳世间的孤魂野鬼。” 黄老须看徐青煞有其事的模样,心中一凛,暗道:猫仙堂果然不同凡响,这徐掌教亦是学富五车,什么法门都懂。 复杂的仪式做完,徐青伸手触摸尸体,猎户的走马灯随之显现。 猎户不是一般猎户,而是燕京山里的赶山人。 赶山人往往熟知山林地理,不管是深涧峭壁,还是白山黑水,他们总能在山林之中寻到来往路径,并在里面采集到山林馈赠,或是捕捉到山中野味。 而这种能力,便被称之为赶山术。 猎户祖学渊源,打小就开始学习弓猎赶山之法。 燕京山野味充足,猎户不缺肉食,八九岁时体魄就如成人一般高大,十岁时便能独自一人弯弓猎雁。 不过在猎户刚会猎雁不久,他的父亲便失踪在深山老林里,再也没能回来。 山林有数不尽的福泽,同样也潜伏着数不清的危险。 丢失荒野,葬身山林也是每个赶山人都可能会经历的事,猎户并没有因为父亲的失踪就放弃赶山。 有村民接济,猎户捕到猎物或采集到山宝时,会时常和村民换取米面用物。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猎户从幼学之年长成半大小子,后来他娶了农户之女为妻,过上了男猎女织的生活。 直到有一日,村中忽有祸端生起。 从村头到村尾,有六户人家的孩童在夜里失踪,丢失孩子的大人则一问三不知。 只有一些睡眠浅的村民说是半夜时分,隐隐约约听到有羊咩声经过村落。 村里男女老少四处打听,却发现相邻不远的村子,还有山对面的几个村子,也都发生了丢失孩子的事,而且事发当晚同样有村民听到了羊群叫声。 这些山里的村子多数都供奉有仙家牌位,白、黄、胡、柳不尽相同。 眼看这事玄乎,报官也无从查起,众人便开始请各村保家仙出马协助。 别人不知实情,唯有会赶山术的猎户知晓,这些仙家多数都是些道行低微的精怪,有些甚至就是空置的堂口,里面供奉的也只是一块木牌木雕罢了。 猎户一直注意着事态动向,有供奉真仙家的村子,刚放出消息,结果夜里那村子口就多了一条死透的大蛇。 也有村子请求仙家出马后,那仙家就连夜搬离了堂口,另寻住所去了。 唯有猎户所在村子供奉的黄仙堂,一直没有动静。 这一日,猎户走到仙家神龛前,驻足看了半晌,最后他摇了摇头,回返了家宅。 此时猎户的妻子已然有孕在身。 猎户想起那些丢失孩子后整日焦灼的村民,心中更是感同身受。 如此思虑一整晚,猎户决定不再依靠村民和仙家,他拿起猎弓,一头便扎进了山林里。 (本章完) 第119章 它外音,赶山术 第119章 它外音,赶山术 山风呜咽,身裹兽皮坎肩的猎户沿途追索。 待深入野林,虫豸野兽渐多时,猎户便从兽皮袋里取出一柱草香,吹火点燃。 缕缕白烟升腾,猎户拿那小儿手臂粗的草香,熏蒸身躯。 等身上的人味彻底被浓烈的药味掩盖后,猎户方才踏入罕有人迹的深林。 穿过林子,登上高山,猎户吹动忽哨,不多时远方天际就有几个黑点越来越近。 “哑哑——” 呜咽的山风伴随着低沉粗哑的聒噪声,几只比煤炭还要黑上几分的乌鸦落到猎户身前。 那领头的乌鸦已经年迈,羽毛不再光鲜。 它落在最前头,深一脚浅一脚踱着步子,来到猎户身前。 “山娃子,你来这儿找我有什么事?”乌鸦开口说话。 猎户黑红的脸上露出憨实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一方布帛,里面包着的是十几粒压舌草的种子。 猎户从中捡出一粒放回口袋,余剩的则尽数分给眼前的几只乌鸦。 瞧着走马灯里跟吃豆似的乌鸦,徐青一阵纳罕,这些乌鸦难道就不怕压舌草之毒? 他继续往下看,那老乌鸦张口依旧是那沙哑的老烟嗓,不过这回却带了一些惊诧。 “山娃子,你从哪里寻来这么多压舌草种子?” 猎户咧嘴笑道:“都是这些年攒下来的,小时候我爹常说,压舌草对别人是鬼草,但对乱石山上的老鸹,却是能增长智慧的灵药。” “只要有压舌草种子,就能请动乱石山的老鸹帮忙办事。”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经常赶山的猎户显然对这些乌鸦的禀性非常了解。 “是有这么回事,我乱石山的乌鸦向来如此,不过有件事咱得先说好。” “鸹爷请讲。” “事有大小,要是你求的事太过凶险,我等办不了,到时候你可也不要抱怨。” 猎户洒然一笑道:“只是一件小事,既不偷也不抢,对鸹爷来说,必然是只有好处,没有害处。” “果真有这么简单?你且说来听听。” “我想请鸹爷帮忙找一个人。” “何许人?” “一个放羊的老倌.” 津门以西,有条山脉名叫燕京山,也叫西京山。 西京山绵延九百里,里面珍禽野兽无数,同时也散落着不少山民村落。 这日,猎户站在石垄高处,正眯眼往一处村子观瞧。 在他头顶,有一群乌鸦来回盘旋,传来阵阵鸦噪。 猎户抬头打了个手势,鸦群便飞入山林消失不见。 黄陂村外,有身穿破布袄的放羊倌路过此地。 他吧嗒几口旱烟袋,笑眯眯的看着村口追逐嬉戏的几个小孩,嘴里喷云吐雾。 等那些小孩玩够了,各归各家后,站在石垄高处的猎户便取出猎弓,将涂满毒汁的箭矢搭在弦上,远远的瞄向村口树下乘凉的放羊老汉。 “嘣——” 弓弦激荡,远处正抽旱烟的放羊倌汗毛直竖,他想也不想就地便是一个驴打滚。 哆的一声,强劲的箭矢深深扎进放羊倌身后的树干上。 整支箭矢没入,仅留尾羽惊颤,放羊倌浑浊的目光甚至都因此清澈了几分。 村口高地。 猎户双目微凝。 虽然他这次赶山猎的是人,但他依然遵从过往经验,选择在下风口狩猎。 他原以为这一箭断然不会失手,却不曾想竟会被对方察觉,便是山狐的嗅觉也不该有如此灵敏。 也难怪黄仙堂的仙家不愿出马。 一击不中,体格敦实健壮的猎户并不着恼。 身为赶山猎户,最不缺的就是狩猎时的耐心。 挽弓搭箭,又是几箭射出,猎户眯眼看去,只见那老倌已然躲到树后。 微微一叹,猎户颇为可惜的收起弓弩。 仅是初次交锋,他就落了下风。 不过猎户并未因此放弃狩猎,他跳下石垄,手持猎刀,步履不急不缓的逼近放羊老人。 靠近没有一点羊膻味的羊群,那些大羊围着小羊羔不安的踩踏四蹄,发出咩咩叫声。 待来到放羊倌丈许远近时,猎户停下脚步。 “老倌,你不该在我的山里祸害人,不如我给你划个道,你把这几天拐去的孩子还回来,并且保证此后再不踏足这里一步,我就放你一马.” 说话间,猎户不动声色的迈动脚步,继续向那羊倌靠近。 “呵呵.”放羊倌似是看不见猎户动作,他反上前一步,笑呵呵道:“后生,我又不曾拐你家孩子,你着哪门子急?” “你要是想买羊,那就拿些入得眼的山宝来换,若是没有,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此时猎户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搭在了刀柄上。 而放羊倌则是把烟杆抬起,吧嗒了一口。 随后,他像是没事人一样,把那烟锅倒转过来,对着自个的唇口。 满是黄牙的嘴往烟锅里阴燃的烟丝吹拂,顿时就有明亮的火星子往外飞出。 “老杂毛!山宝你爷爷没有,山刀倒是有一口!” 当与放羊倌的距离拉近到刀锋触及范围内,猎户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 他手持开山刀,好似人立而起的熊罴,也不知他用了何种法门,身上气势陡然间就攀升到了远超寻常武者的层次。 开山刀势大力沉,眼看就要将对方劈作两半时,两步之外的放羊倌忽然抬起烟杆,朝着滚烫的烟锅就开始吹气。 猎猎风声夹杂着数不清的火星烟气喷来,徐青只瞧见走马灯一黑,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些打斗的声响还在继续。 眼前的景象似是在看一出默剧,只不过沉默的不是声音,而是画面。 徐青听得干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他还想知道那老羊倌到底有什么手段,可这开场一口烟袋锅,却愣是给他喷成了盲人。 等黑屏的画面再度出现亮光时,便只剩下猎户一人。 此时猎户躺在地上,身边围了几只鸟儿,有乌鸦噙来清露,滴在他烟熏火燎的眼睛上。 不多时,猎户便恍恍惚惚能看见一些景物,不过在徐青视角里却像是加了一层雾气,看任何东西都是朦朦胧胧,两步之外的地方便已是‘六亲不认’。 老乌鸦沙哑的声音响起:“那羊倌倒是好心,留了你一条命,就是你这眼睛不大好治。” 猎户闻言同样发出沙哑的声音,就像是嗓子里吞了火炭似的。 “我活不成了,那老倌有邪门手段,我五脏六腑已经化成焦炭。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肯轻易离去.” 老鸦诧异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要是死了,我在和谁讲话?” 猎户发出抽拉风箱似的笑声。 “我吞了一粒草种,压舌草吸干我身上的气血之前,我不会死。” 老鸦看着缓缓坐起的猎户,目光除了不解之外,还有一些敬佩。 “压舌草为鸦所克,你要是想解毒,只需张开嘴让我吐一口涎水,就能让它自个出来。” “可照你所言,解了你身上的毒,反而会害了你.” “山娃子,这事太难,我真帮不了你。” 猎户不以为意,他站起身,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说道:“我这条命不重要,不过鸹爷要是真想帮忙,倒不如过几日帮我传一些口信,好让那些山中仙家都知道.” 猎户让传的信不是别个,正是黄仙堂接下惩治放羊倌单子的‘谣言’。 老乌鸦听到这事,明显有些难为情。 “黄老须记仇的很,要是让他知道我散播谣言,少不得要寻我麻烦.” 猎户看了眼黄陂村方向,说道:“这事不难办,我自有法子让它亲口应承下这件事。” 黄陂村南五十里。 有猎户正在赶山。 “这边厢的,请回首!” “我是这山里的山民,敢问小仙家黄仙堂的黄老仙家可在此地修行?” “嘻嘻,他叫我小仙家,我们也是神仙了!” “小二是小神仙,那我就是大神仙,黄爷爷就是老神仙.” “都安静!” 一众稚童尖嚷的声音里,有个稍微年长的出言制止了喧闹。 猎户侧目看去,原来是一只皮毛深重有光泽的黄貂鼠在学人说话。 “善人真会说话,老朽名叫黄老须,正是黄仙堂的仙家,也是这五十里黄条山的山主” 黄老须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目光止不住往猎户手里提的野味上看。 那是几只鲜活的雉鸡。 猎户目光扫过这些成群的黄皮子,最后落在黄老须身上:“山民弟子拜过仙家。” “听闻黄陂村供奉的堂口,也是仙家的黄仙堂,不知可有此事?” 黄老须笑呵呵道:“黄条山方圆百里,九成九拜的都是我黄仙堂口,黄陂村自然也不例外。” 猎户不动声色道:“即是如此,弟子有一件小事相求,还望仙家能出手相帮。” “你且说说是何事,若是小事,不需本仙出马,我这堂下的小仙家便能解决。” “不是大事,就是弟子前几日家里丢了些小巧物件,想来是被过路的小贼顺手盗去,仙家只要肯出马找到那小贼和丢失的物件就行。” 黄老须一听,原来是丢物寻物的琐碎事,正好可以丢给堂里的小仙家历练用。 唤来自个膝下最有天分,道行也最高的亲孙,黄老须就把这趟活交给了对方。 小黄皮子只有五十来年的道行,尚不知人心险恶。 猎户正愁黄老须不好糊弄,如今眼看来了个不谙世事的小黄狼,那可不得狠狠挖坑,让这群仙家往里跳。 小黄仙起初听闻猎户说其他村民家也有失物需要找寻,还嫌此事麻烦,可当猎户说条件随便提,事后供奉之物少不了的时候,小黄仙一下就着了道。 这单出马生意要是做成,那它爷爷不得对它刮目相看,往后在堂里行走,那也威风。 “善人敞亮!那就一位仙家一只老鸡,再来一篮水煮蛋,要双黄的!” 小黄仙也不知黄仙堂出马什么价位,要多少供奉,它只往自个欢喜的地方说。 “.” 猎户听到对方狮子大张口,眼皮忍不住颤了颤。 一只黄皮子一只鸡,谁知道这些年老黄皮子娶了几房妻妾,子子孙孙,外甥外孙又生了多少窝。 再者,一篮子的双黄蛋那也不是好找的,这又不是动物身上的睾厌,多是一对儿! 猎户没奈何,只得和小黄仙讨起价来。 而且他还得把价压下去,不然老黄仙必然会察觉到问题。 一件小事,你开那么高价,不明摆着有问题吗! 好不容易把出马的事敲定下来,猎户这才松了口气。 “多谢仙家,这几只野鸡便送于仙家,权且当做供奉,若日后有用得到仙家的地方,我们再行方便。” 离开黄条山,猎户一路往家中赶去,等回到家门时,泄了气的猎户已然面如金纸,快要毙命。 家中已有身孕的妻子不知所措,只拖着他的身子哭作一团。 “莫哭,告诉你一件好事,十里八乡,最有名的黄仙堂已经答应我,要去找回村里丢失的孩子,惩治那拐卖孩子的人牙子了,等到给我办后事的时候,你记得把这好消息告诉大伙” “只是往后要苦了你了。”交代完正事,猎户看向自个的妻子,最后一口气在叹息声中消散。 义士悲歌,壮士断腕。 徐青超度完猎户的尸体,看完对方的走马灯,发现与黄老须之前所说的卑鄙人类形象完全不搭边。 只可惜义士倾尽心力,求来的黄仙堂也不是放羊倌的对手。 不过好在津门还有猫仙堂坐镇。 最终,度人经给出两个地字奖励。 一个它外音,一个赶山术。 它外音,能闻鬼话神音,可沟通于鸟兽昆虫,是一门由深到浅,返璞归真的妙法。 玄玉曾和徐青讲过,妖学人语,要先学鸟语,学鸟语者,又必须尽学四海九州之鸟语,各种音节无所不能后,方能成就人声。 而人想要学鸟兽语,却只需心思澄净,便能感悟自然,听得懂鸟兽之言。 再看赶山术,里面拥有赶山人巡狩山林的种种实用秘法,不论是寻宝探秘,还是识别各种山宝奇珍,赶山术里都有收录。 除了这些,内里还包含许多避免毒蛇虫豸侵扰的秘法口诀,还有翻山越岭时增加气力的走熊壮气法,轻身用的甲马符 短短片刻功夫,徐青就从一个不懂外语,不懂荒野求生的城镇僵尸,变成了精通鸟兽语言,精通赶山之道的赶山客。 (本章完) 第120章 送葬,云游 第120章 送葬,云游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黄仙堂吃了人的供奉,便要尽心尽力为人办事。 但尽力归尽力,黄仙堂接下的活也并不是每件都要办成不可。 毕竟再灵的神仙也还有不灵验的时候。 黄老须原也如此认为,可当乱石山那群嘴碎的乌鸦将黄仙堂为猎户出马的事传出,甚至让整个仙家圈子都知道的时候,事情的性质就已经彻底变了。 现在的问题是,不管悲仙柳仙还是其他什么品种的仙家,只要见了它黄老须,都个个的朝它竖大拇哥,说它是好样的,不愧为黄仙堂的总当家,那是有事真的上! 黄老须一口老牙崩碎了,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这事它能不办么? 办!必须得办,而且还得办敞亮了! 若是中途退缩,它黄仙堂往后在仙家圈子里还怎么混,它这张老脸又该往哪儿搁? 除了仙家,这几日十里八乡,各村各寨的村民,也时不时给它的堂口上供。 看似上供,可在黄老须眼里,那哪是上供,那分明是给它架在火上烤,关键它还不能拒绝。 十几个村子轮番供奉,黄仙堂歪脖小凤凰吃到撑,红梁细水喝到吐,那凤凰蛋雪飘更是不曾缺少,它黄仙堂的子子孙孙倒是提前过了个肥年。 可受人恩惠越多,黄老须的心里就越不安稳,若是事儿没办成,先别说仙家道友怎么在背后议论它,光是各村的信徒都能把它的堂口给拆扒干净了。 这年头的人就是这样,拜神就得拜有求有应的神,没用的神,留着干什么? “徐道友,玄玉仙家,老朽属实是没路走了,若再拖下去,等那放羊倌出了津门地界,可就真没辙了!” 黄老须火烧屁股似的,急得团团转。 奈何徐青此时一门心思都在眼前的尸体上,根本没空搭理它。 黄老须眼看徐青这边说不通,便又跑到玄玉跟前,想让眼前的猫仙吹吹枕边风。 “玄玉仙家,老朽这厢有礼了.” 都说这猫鼠是冤家,可今日偏有那黄大仙三拜九叩请狸奴。 玄玉吃完鱼露粥后,整只猫都慵懒起来,它注视着说个不停的黄老须,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黄老须挺直的身躯顿时佝偻下来,它四肢着地,焉头耷脑的叹了口气。 玄玉不知对方心中所想,它思索片刻,说到:“黄道友不要着急,等徐仙家忙完手头的事情,自然会告诉道友结果。” 猫仙堂一向是大掌教主外,猫仙主内,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得听徐青的。 这边,徐青超度完尸体后,便又开始为猎户整理遗容。 这是仵工铺贵宾才有的待遇,寻常尸体要是想做这一套亡者服务,那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心情。 黄老须看着不慌不忙给猎户扑粉妆造的徐青,急得是一阵抓耳挠腮。 等收拾好妆容,徐青又去同街的寿衣铺取了身宽大的寿衣,为其穿上。 此外他又按照丧葬流程,为猎户棺材里放置了一些常规的随葬品。 如砖石弓箭,垫背钱,纸扎的五路财神金元宝,以及五谷干草,神曲雄黄红枣等物。 砖石弓箭能防镇天狗,有趋吉避凶的作用。 垫背钱则是由七枚铜板摆成北斗七星的样式,寓意逝者踏入幽冥进入另一方世界后,依然有钱。 五谷寓意五谷丰登,干草寓意生生不息。 此外神曲,雄黄,外搭七个红枣,则象征着早日逃出生天,超脱苦难。 徐青在放置五谷杂粮和红枣时,铺子里的金鸾还以为是到了喂食的时间,扑棱着翅膀,就飞奔到了跟前。 徐青耳朵微动,它外音听到了这鸡的话外音。 “本大爷饿了!本大爷要吃那甜枣!” “吃吃吃,吃你大爷!”徐青抬手就是一巴掌,可仍不解气,他拿起猎户换下来的兽皮靴,当头就往那蠢鸡身上掷去。 “你大爷!”金鸾咯咯乱叫。 旁边,刚摸过来准备说话的黄老须又默默退了回去。 这徐道友看起来颇有些喜怒无常,不似个好相与的人物。 赶走没有眼力见的大公鸡,徐青拿剪刀裁了阴阳纸放在棺中。 所谓阴阳纸,其实就是黄纸条和白纸条,这玩意有两个作用,一个是贴在逝者额头,若是死者假死,恢复了呼吸,就能根据阴阳纸的晃动,对假死之人进行救治。 另一个作用则是镇煞,防止其他阴邪东西借尸还魂。 等做完手头的事,剩下的便是起棺移柩了。 不过起棺也有讲究,那就是得准备两样水果和两样点心,每样各四个,寓意一路上四平八稳,没有颠簸。 黄老须眼瞅着徐青挥一挥衣袖把那棺材收走,心里顿时一紧。 “徐道友,这尸体老朽还得送回去,若是弄丢了猎户尸体,被那群难缠的黑老鸦发觉,怕是不好收场。” 徐青回过头,有些不高兴道:“瞧你这话说的,听说过爱名爱财的,还没听说有爱尸体的,难道我还会昧了这具尸体不成?” “那徐道友这是?” “移柩还乡,似这等忠义之士,自然要让他入土为安。” “那埋往何处?” 徐青瞥了眼黄老须,没好气道:“尸体是你挖的,你反倒问起我来了!” “当然是哪里挖的,埋回哪里。” 黄老须惊喜道:“徐道友这是打算出马,去往西京山?” 徐青唤上玄玉,边走边道:“我仵工铺送葬才是主业,出马请仙只是副业,此去西京山当然还是以送葬为主。” “出马算是捎带。” 黄老须试探道:“那放羊倌和那些丢失的孩子.” 徐青淡淡道:“孩子由堂口仙家送回,至于放羊的我不是说过了吗,要为他送葬。” 黄老须瞠目结舌道:“不是为猎户送葬?” “猎户还没看到被拐的孩子归家,怎可能会安心上路?” “等孩子找回,再处理他的后事不迟。” 给金鸾食盆里加满糯米,又丢了几颗红枣,做完这些,徐青关了铺门,与玄玉一同来到城外。 黄老须已经先一步前往西京山寻找放羊倌踪迹,徐青见四下无人,便把箱庭里的五马放出。 玄玉头一回看到这高头大马,顿时惊讶的睁大眼睛。 “徐青,这是什么马?怎如此.如此”马儿神骏,猫猫词穷。 “这是民脂民膏炼制成的马儿,看似金玉其外,实则内里只是白骨泥塑罢了。” 徐青取出自己的极品狼毫笔,就地画了几张甲马符,贴在五马的四条腿上。 一张最次的甲马符也能增加二百里脚力,四张便是八百里。 徐青所学赶山术乃是上品,是以他刻画的甲马符也非同寻常。 将四张书有‘白云上升’字样的甲马符贴在马腿上,徐青又画飞符两道,脚踏‘魁罡’二字,左手掐印,右手捏诀,取阴气一口,念诵《鹤羽乘云咒》七遍,手中飞符无风自起,化作一团青色云气,托于马蹄周围。 做完这些,徐青四下观望,眼看无人,便把一直珍藏的凤冠霞帔换上。 猎户死因是五脏六腑遭到烈火焚烧,徐青在对方的走马灯里,同样看到了牧羊人吹拂烟锅,刮起烈火烟风的画面。 而凤冠霞帔恰好是一件水火不侵,能避刀枪的宝衣,既然他接了外活,需要深入山林和善火法的阴门人交涉,那便要提前做好周全准备。 除了穿上从鬼王陵获得的嫁衣外,徐青又取出昔日所制的二百张避火符,尽数裹入宽大红袖中,贴身放好。 玄玉看着徐青脱下青衿白衫,换上大红嫁衣的模样,一时竟有些呆愣。 “好漂亮的徐仙家。” “.” 徐青面无表情,脸色如旧,若不是因为自个是僵尸,他这会儿的脸色怕不是能红到耳朵根去! 毕竟谁家正经男僵会穿女鬼才穿的红嫁衣? 徐青无视玄玉的夸赞,他翻身上马,随后朝地上犯痴的猫儿招了招手。 玄猫前爪低伏,翘起的后股微微摇晃,等蓄好力度,它便一个纵越,精准无误的跳到了马背上。 “坐稳了!” 换上嫁衣后,徐青的面色明显比往常严肃冷硬许多。 他勒动缰绳,下一刻胯下的五色马便踏着云气,四蹄离地三尺疾驰而去。 虽说雨后山林中的土地相对湿软,但五马所经路道却无一只蹄印。 身边景物飞速倒退,千里宝驹配上甲马符,日行路程何止几千里远近? 绣有云霞,鸟,龙凤的赤红霞披在猎猎风声中飞舞,徐青头顶凤冠流苏叮铃摇晃,马背上的玄玉则兴奋的不行,它只想让这匹马儿的速度快些,再快些! 距离临河五十里之遥,正赶路的黄老须忽然听闻不远处有雷奔破风之音传来,它下意识侧目看去,就瞧见一道五彩斑斓的光影极速掠过。 像是一道闪电。 黄老须揉了揉绿豆大小的眼睛,待睁开眼,山林野径重新恢复寂静,似乎方才惊鸿一瞥间看到的景物都是幻觉。 五马穿过柳有道赶尸时经常走的山林小径,抄近道来到了西京山地界。 徐青看着一路上眼睛就没眨过的玄玉,心中若有所思。 玄玉此前曾对他说过,它不喜欢外面的世界,因为外面太过危险 不过当他看到玄玉此时欢喜的模样,他便明白玄玉并不是不喜欢外面的世界。 “玄玉要努力修炼,等有朝一日,说不定不用他人相陪,玄玉也能独自朝游北海暮苍梧。” “北海?” “就是很远很漂亮的地方。” “苍梧也漂亮吗?” 徐青摇摇头:“我并不清楚,因为我也没有真正去过,只是书上说那是仙境一样的地方。” “唔”毛色如煤炭儿一样的黑猫,此时眼睛里却闪现出亮晶晶的光彩,“那徐仙家也要努力修行,这样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云游去往仙境。” 徐青微微一笑,并未回答。 身下马儿飞快穿过熟悉的野林,随后一路窜上高山。 乱石山上,徐青将手指放在唇口边,朝着远处的山岚打了个忽哨。 不多时,有七八只黑老鸦冲散云雾,从远处飞来。 徐青看到领头的老鸦,面上不由露出笑容。 看来他的运气还不错,这些通了性灵的乌鸦正好在巢中,并未远飞。 老鸦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 凤冠霞帔雍容华贵,但穿衣服的却不像个女人。 五马身俱五色,神骏非常。 再看那马背上,还有个皮毛比它们乌鸦还要黑上几分的漂亮猫儿。 这是什么搭配? 老鸦惊讶之余,不敢靠得太近,它不高不低的悬停在空中,扇动着黑色鸦羽,问道: “你是何许人,为何会知晓呼唤我等的鸟语?” 山风吹拂,徐青衣袂飘动。 他笑着拱手道:“在下临河坊猫仙堂掌教,这位是猫仙堂的猫仙,至于如何知晓唤鸦的方法.” 徐青自称是猎户生前的朋友,如今受黄老须所托,过来处理村民丢失孩子一事。 老鸦奇道:“猫仙堂?倒是头一次听闻.” 顿了顿,老鸦好心提醒道:“那放羊倌厉害的紧,山娃子那么有本事的人都斗他不过,你们真有把握胜他?” “猫仙堂既然接下了这趟活,那我和徐仙家就一定会尽力办到。”玄玉说话间跳下马背,先是小跑几步,随后放缓脚步,不疾不徐的来到徐青身边。 随意坐在裸露的山石上,玄玉尾巴尖自然而然的绕到身前,盖在如墨梅一般的猫爪上。 徐青颔首一笑,附和道:“玄玉仙家说的极是,只不过还得劳烦鸦道友寻一寻那牧羊者和羊群的踪迹。” 徐青虽然能通过紫微斗数掐算他人踪迹,但也只能算得个大体方位,如东南水泽之地,或北方高亢之所这类提示此外投鞋问路法也有寻人功用。 只是这两种办法终究麻烦了些。 毕竟那放羊倌一直都在山林里游荡,若真等他靠这种方法找到对方,指不定又有多少人变成了羊羔。 老鸦听到徐青的话,没有丝毫犹豫。 “两位道友请随我来。” 伴随一阵鸦噪,一群乌鸦朝东北方飞去。 徐青翻身上马,与玄玉紧随其后。 约莫两柱香工夫,翻过几座高山的徐青便听到了山溪处传来潺潺流水声。 在那水声里,还夹杂着山羊叫唤的动静。 徐青心中一动,那老羊倌善使火法,而他擅长驭水之法,眼下羊群又正好在溪边饮水。 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他若不出手更待何时? 将五马收入箱庭,徐青走在溪边湿软的草地上。 那些草并无山羊啃食过的痕迹,除了杂乱的羊蹄印外,也没有一粒羊屎豆。 玄玉束手束脚的跟在徐青身后,它刻意绕开那些湿软的泥草地,每走一步都要在地面上停顿片刻。 不远处正坐在溪边山石上抽土烟的老人忽然侧目看了过来。 当看到一身凤冠霞帔的白面青年,带着一只黑猫朝他走来时,老人明显一愣。 (本章完) 第121章 造畜,阴火 第121章 造畜,阴火 放羊老倌也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个什么打扮。 他下意识吧嗒两口土烟,寻思这是谁家赘婿逃婚,逃到了这里。 亦或者眼前之人女生男相,生来骨架高大,看似男人,实则是个女子。 再瞧那价值不菲的大红衣裳,还得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物。 不过大户人家的新人又怎会出现在山沟沟里? 古怪,着实古怪。 在放羊倌打量嫁衣青年的时候,徐青也在观察眼前的羊群。 眼前的羊群约莫有百十数,其中小羊占了半数。 溪水前,小羊正在排队饮水,不过每只小羊还没喝上一两口,就会被肥大如马的健壮山羊驱离上岸。 看了会儿羊群,徐青转而又把目光落到羊倌身上。 对方坐在高石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土烟,看似姿态放松,但老倌的眼睛却始终没从他身上移开半寸。 放羊倌见徐青踱步朝自个走来,他眉头一抖,下意识呼唤羊群,那些肥大如马驹的山羊听到命令,便立刻驱赶小羊上岸。 徐青有心遣使猖将试探放羊倌的手段,但奈何前几日对付水工道人时,猖旗折损了不少阴煞,如今还插在水门桥别院里蕴养。 这就是一只猖将的坏处,要是多炼制几只猖将,或是打造出一支类似五猖兵马的军阵出来,他又何愁手底下无兵驱使。 眼下倒好,这放羊倌反倒欺负他手下无人,派了几只大山羊挡住了他的去路。 徐青放慢脚步,凤冠霞帔不沾染俗尘泥土,溪边的水垢接触到他的衣摆,便如同落在油纸伞上的雨珠,悉数滚落。 目光掠过那几只肥大如马的山羊,徐青终于开口道:“老先生这羊怎么卖?” 放羊倌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乐。 “大羊二十两一头,小羊不卖,你要是有拿得出手的物件,也可以拿来置换。” 徐青不动声色道:“怎地小羊不卖,偏卖大羊?” 放羊倌抬起烟杆,朝那些小羊指了指,“小羊已经被人订下,我还得给人送去,若是卖了别家,叫老儿如何向主家交付?” “原来如此。”徐青看着那些听话的大羊,忽然出声道:“敢问老人家,这大羊也是活人变的吗?” “客官只管放心,这些大羊必然是活人变得,若有一只不是活人,小老儿甘愿十数赔付。” 徐青笑着来到一只大羊跟前,这些大羊肥瘦不一,肥的大如马驹,瘦的依稀可见羊皮下暴露出的根根肋骨。 “你说这些羊也怪,明明都是人变得,这大羊却要帮你看顾小羊,不让这些小羊逃走” 放羊倌此时已经离开山石,他笑着走到近前,满是老茧的手抚摸着其中一头羊的脊背,说道: “要是有一只小羊跑了,小老儿就杀一只大羊.所以这小羊就是大羊的命,他们可不得好生帮我看着。” 放羊倌咧嘴一笑,露出常年被土烟熏蒸的黄牙。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又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徐青听了放羊倌的话,总算是明白对方为何能仅凭一人,管理这么大的羊群了。 “都说为虎作伥,殊不知为人作伥者更是数不胜数。” 放羊倌闻言不置可否,他吧嗒一口土烟,笑眯眯道:“不知客官打算要多少头羊?” 徐青瞥了眼扑蝶捉虫,一路玩耍绕到放羊倌身后的玄玉,眯眼笑道:“今日算老先生运道好,遇见了我这个大主顾。” “这些羊就由我全收了吧。” “客人指的是大羊还是小羊?”放羊倌疑惑道。 “自然是全都要!”徐青上前一步,将老倌的注意力尽数拉到自个身上。 放羊倌闻言一阵愣怔,此时他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有异装癖的青年分明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后生,我可没空陪你瞎扯,你若是真心想买,那就挑些大羊牵去,若是故意拿小老儿开涮.” 老羊倌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后背有罡刀似的阴风朝他刮来! 却是一直在溪边嬉戏的玄玉,不知何时摸到了放羊倌的身后。 猫袭人时常以肉垫抹去踪迹,虽泥泞地不留爪印,虽落叶之林,无有声响。 玄玉看徐青把放羊倌的注意力吸引去,便化作黑色闪电,爪尖吐露,朝着对方后颈就切了过去。 灰雾裹挟腥风,放羊倌只觉一阵彻骨阴寒从后背直入头皮。 那猫速度太快,快到他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嗤啦——” 布帛撕裂声陡然响起,放羊倌套着的粗布衣裳应声碎裂。 徐青紧随其后,几乎同时翻转手腕,藏于袖中的宝剑落下,司南剑直抵放羊倌的心窝。 “噗嗤——” 剑锋穿透皮革的声音传来。 也正是这个时候,反应慢了一拍的老羊倌吹拂烟锅,周围顿时烟尘火星席卷。 烟雾中,有尖锐的猫叫声响起。 徐青望气术打开,那些滚烫的火星飞溅在他的嫁衣上,却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唯一让他在意的是那些不断往他窍穴里侵蚀的浓烟。 这些浓烟和水猴浸人肺腔的手段非常相似,只不过水猴浸的是水,而放羊倌浸的却是火毒烟气。 宽阔大袖飞舞,里面有几张避火符浮现焦黄痕迹,随后无风自燃,化作灰烬。 但很快就又有其他避火符顶上。 徐青无惧火毒,硬生生撞进火场正中。 浓烟中无法看到放羊倌踪迹,徐青索性取出水漉碗,开始掐念摄水咒。 不远处溪涧里的水受到应召,便如涨潮一般,朝他涌来。 山溪冲过火场,顿时将浓烈的烟火扫荡一空。 徐青眯眼看去,放羊倌的身影消失不见,唯有他身前多了一张碎裂的羊皮袄。 那羊皮袄上不止有玄玉的爪痕,还有他用剑刺穿的破洞。 “后生小子,你险些伤我性命,这仇我记下了!” 羊群中响起人声,徐青扭头看去,百十只羊摩肩擦踵,来回攒动,并无一个人影。 一旁,玄玉化作一道乌影,遁入羊群之中。 猫仙擅长摄魂移影的术法,它化入光影之中,顺着羊羔身下的黑影游走,不多时便绕了一整圈。 有黑色妖气从徐青身侧的影子里凝聚成猫儿模样,现出身形的玄玉抬头看了眼徐青,复又转头看向不安的羊群,发出稚嫩的声音:“奇怪,羊群里除了羊,并没有那老头的身影,可我分明听见他就在羊群里说话” 徐青心中微动,他走到羊群前,开口道: “我知尔等都是活人,只是被这妖人捉来,用造畜之法变成了牲畜,如今你们也看到了,这妖人原不是我的对手,只要列位把他检举出来,就能重获自由” 羊群静止片刻,随后羊群中便传来一阵躁动。 有小羊冲着一头老羊咩咩乱叫,接着就有更多的小羊加入进来。 周围的大羊见状也纷纷聚拢成圈,将一头老羊单独围拢起来。 “.” 老羊不安的踩踏四蹄,但披上羊皮的他,却无法冲破众羊的围堵。 那些羊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和愤怒。 羊群分开一条通道,徐青和玄玉迈步走来。 “你们这些痴蠢夯人,我若死了,你们一辈子都休想变回人!” 小羊闻言不为所动,那些大羊闻言却又开始不安分的躁动起来。 “小子,我算看出来了,说到底你就是想救这些人,可你若是杀了我,就没人能解开他们身上的术。” “既然如此,不妨我们打个商量,我可以为这些人恢复原貌,但你得放我离去” 老羊有恃无恐的走到徐青跟前,然而不等他继续往说,一道剑光便毫不犹豫的朝他脖颈斩去。 诺大羊头滚落地面,冒着热气的浓稠血浆四处喷洒,围观的羊群吓得齐齐后退。 一个死人,哪轮得到你讨价还价? 徐青收起宝剑,脸上除了有些许不耐之外,再无其他波澜。 玄玉嫌弃的跳到一旁,虽然没有被老羊身上的血溅到身上,但它依旧没忍住抖了抖爪子。 徐青将羊群赶到一旁,随后让玄玉在旁护法,他则来到放羊倌身旁,开始打量这具尸体。 放羊倌死了,但对方却依旧是变成老羊后的模样,并未恢复人貌。 这与徐青起初的猜测明显不同,他原以为只要变畜之人身死,就会自主破去造畜邪法。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至于放羊倌死了,羊群的羊该怎么变成人,徐青从未担心过。 不管拥有再多秘密的人,只要到了他这里,那就跟扒光了衣服一样,再大的秘密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徐青拿出一根缝尸用的大针,将羊头给缝合归位,随后便开始观看放羊倌的一生。 老倌名叫陈满仓,只因生时正逢灾年,吃喝都成问题,爹娘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 陈满仓小时候的事没什么可看的,直到三十年前,在他二十来岁的时候,陈满仓的人生发生了一次转折。 那是在逃荒的路上,陈满仓遇见了个放羊的老人。 要说这光景人活命都难,一路上的草根树皮都被刮了一层,可偏偏眼前的放羊人却赶着数十头羊往前走。 陈满仓肚子里饿了好几天,这时候看到一群羊和一个老头,那眼睛里都泛起了绿光。 岁饥,人相食。 陈满仓能在大旱之年活这么久,还有力气赶路,自然没有忌口。 他流着哈喇子,一路跟随,中途老头许是饿了,竟架起锅,在荒郊野岭煮起了羊。 老头笑呵呵的将羊皮整张剥离,小心谨慎的放到一旁,生怕把那羊皮弄坏了。 余下骨肉相连的羊肉,则被他丢入锅中炖煮。 闻到肉香,陈满仓终于忍不住来到锅前。 他也不问老头乐不乐意,捞起一块半生不熟的连骨肉就啃了起来。 等到陈满仓吃饱喝足,却发现放羊老头正笑呵呵的看着他。 他不禁问道:“我吃了你的羊,你就不气恼?” 老倌抚摸着手里还有血迹的羊皮,说道:“这头母羊太小太瘦,走不动道,留着也是拖累,如今你把她吃了,身上就有力气,也能多长些肉,走更远的道。这是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气恼?” 陈满仓怎么听都觉着这话不对味,这老头怎么把他说的跟牲口似的. 不过他并未多想,吃饱喝足,陈满仓靠在羊群旁打起了盹,等他睁眼醒来,就看到放羊老倌冲他露出满意的笑。 陈满仓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咩咩的羊叫声。 在那之后,被变成羊的陈满仓就成了羊群中的一员。 不过他却和其他羊不同,其他羊每每看到同类被烹煮贩卖时,就会露出悲戚神情。 而陈满仓则只会流下口水。 为了得到一口吃的,陈满仓开始讨好放羊倌,他主动包揽起看顾羊群的活,平日里对放羊倌也极力讨好,那勤快忠诚的模样便是牧羊犬来了也要自叹不如。 终于,经过不懈努力往上爬的陈满仓,吃到了放羊倌丢来的骨头。 如此两年过去,陈满仓成了羊群里最大,最肥,也是最受羊主人器重的领头羊。 这日,放羊倌和一个爱吃羊的顾主谈起了生意。 那顾主是郡王府的郡王,只因以前率军征战时,因军粮短缺,吃过几回荤腥,从那之后他便对这种东西念念不忘。 倒不是有多美味,而是他喜欢那种烹饪时的感觉。 郡王显然是这方面的行家,在看到放羊倌的羊群后,他一眼就相中了领头的陈满仓。 这羊好,够肥,够大! 陈满仓不以为意,毕竟以往也有不少人想要买他,可到最后不还是选择了其他羊? 像他这么懂事的羊,放羊倌可舍不得卖他! 果然,老倌听到郡王的话,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这羊可是我这羊群里的领头羊,有它我能省不少力气,王爷要是牵走了他,我这往后得受不少累” “一百两银子!” “这不是钱的事,这羊跟着小老儿好几年,早就养出了感情,说是爷孙也不为过” “东珠十颗,绫罗二匹,再加上五百两足银!” “不过是一头羊,哪需要王爷这般破费,我这就把它送到王爷府上。” 陈满仓听闻此言,心中又惊又怒。 想他车前马后,为老头卖力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如此轻易就被变卖了出去? 王爷府上,陈满仓被送进庖厨。 眼看那庖厨里刀斧齐全,陈满仓惊惧万分。 再听闻王府佣人提及郡王最爱割取活羊身上的肉进食,他心里便更加惧怕。 为避免活着遭罪,陈满仓索性趁人不注意,挣扎着滚进了放满水的水缸里。 他就算是浸死,也不愿受那千刀万剐的刑罚。 或许是他命不该绝,翻入水缸的陈满仓咕嘟咕嘟喝下不少清水,等肚子被水灌满,他忽然感觉身上一阵轻松。 那些捆绑的绳索,包括身上的羊皮,不知不觉间已然自个脱落下去。 不着寸缕的陈满仓跳出水缸,心中止不住欢喜。 原来破解造畜邪术的方法,就是灌水! (本章完) 第122章 救婴老母,阴燃之法 第122章 救婴老母,阴燃之法 陈满仓意气风发,颇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通透感。 怪不得羊群每回喝水的时候,老倌总是控制着羊群的饮水量,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谁又能想得到?要不是今个他机缘巧合翻进缸里,恐怕这辈子都得蒙在鼓里。 这边,陈满仓正在那傻乐呢,却没发现庖厨里的厨子家丁已经提刀掣棒的围了过来。 王爷吃人是私密事,这些王府的佣人也都不知情,他们只看到庖厨里的羊没了,但是水缸里却多出了一人。 众人下意识就把陈满仓当成了偷羊的贼。 再看到地上的羊皮,这贼的含金量就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庖丁解牛他也没这么快啊! 陈满仓许久没恢复人形,乍一下变回人的模样他还不太适应,走起路来就跟小脚老太太裹了刺猬皮纳的鞋垫子似的,临到老愣是走出了少女破瓜时才有的青涩感。 庖厨家丁可不管这的那的,趁着陈满仓还没反应过来,一群人就哄上前去,把他摁到了地上。 旁边灶台上热水滚烫,烟气直冒,庖厨手里拿着刀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陈满仓不知道众人是把他当贼了,还以为是这些人要把他当食材给剁了。 “别吃我!我是人,人不能吃人!那玩意他损阴德啊!” 你说这人多不要脸,当初同类相残,天天吃羊的是他,如今说吃羊损阴德的也是他,合着好话坏话全让他一个人说了。 王府家丁不搭理这疯子,有人往水缸里捞了捞,怪道:“真邪门了!这羊肉哪去了,总不会是让这人给吃了吧?” 庖厨里闹闹哄哄,王爷大价钱买的羊丢了,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众人一合计,索性就给陈满仓捆缚起来,带去见了郡王。 郡王听了前因后果,心里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再低头看向一身肥膘的陈满仓,郡王忍不住吞咽起了口水。 他让人把那羊皮呈上,随后又命众人退下。 当房里只剩下陈满仓时,郡王笑眯眯的撑开羊皮,朝着陈满仓走了过来。 陈满仓急中生智,高声道:“王爷留我一命,只有这样王爷才能不断有羊吃!” 郡王想要披羊皮的手一顿,有些不耐道:“本王吃了你,自有牧羊者送来新羊,何须留你一命才有羊吃?” 陈满仓连爬带拱的凑到跟前,一脸谄媚道:“放羊老倌年过半百,命数将尽,还能牧羊几载?等老倌哪日死去,王爷岂不就没了羊吃?” “你继续说!”郡王眉头一皱,心里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老羊倌用秘法将活人变作牲畜,其中未经世事的童子所化小羊,肉质最为细嫩多汁,可比我这糙肉强上百倍。” 说着,陈满仓又蠕动着肥硕身躯谄笑:“我随老倌多年,熟知造畜秘术,若我接掌羊群,保您月月可得鲜嫩羔羊。” 郡王饶有兴致道:“本王凭何信你?” 陈满仓面上堆笑:“若是小人失信,王爷左右就是丢失一头羊,可要是老倌的羊群散了,王爷的庖厨可就要断供了” “你倒是个乖人。”郡王丢掉羊皮,冷声道:“且留你一命,若羔羊未至——” “自当扒皮剥心献于王爷享用!” 陈满仓活着离开了王府,不过他却并未远遁他乡,而是循着老羊倌过往放羊的路径,找到了羊群。 他手里拿着自个的羊皮,见到老羊倌的时候,二话不说,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老倌又惊又怒,还当陈满仓是从郡王府私逃出来,给他招惹祸事来了。 老头拿起赶羊的鞭子,朝着陈满仓身上就抽了下去。 边抽边骂,等老倌骂累了,陈满仓这才开始诉苦。 “是我不对,您老打我,我挨着,绝没半句怨言,只是我有一言要讲给您听.” 陈满仓此时换了个说辞,他口口声声说郡王知道造畜解皮的办法,还说自个变成人,即将被王爷活剐的时候,没忍住哭出声来。 王爷听了他哭诉的话,感念他的孝义,就放了他回来。 老倌心里纳闷,就问陈满仓哭诉的什么。 陈满仓磕头说:“我这条命是老师傅给的,要没老师傅,我许是早就饿死了,我哭的是师傅年纪大了,我还没报答过师傅,如果没了我,谁给您老人家养老.” 老倌半信半疑,他膝下没儿没女,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对他说话。 “你真这么想?” “话能作假,银票却作不得假,师傅要是不嫌弃,往后满仓就管您叫一声干爹.” 陈满仓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露出傻呵呵的笑容:“王爷让我走的时候给了我王府采买的差事,这是孝敬干爹的二百两定钱。” 要说陈满仓上赶着伺候放羊倌,其实并不是因为真心想要孝敬他。 而是因为陈满仓眼馋老倌造畜的本事,他之前对王爷说自个会造羊的秘法,那纯粹是糊弄人的。 老倌又没教过他,他哪会那手艺? 只有拜了师,认了亲,把两人关系拉近,他才有机会把对方的本事学去。 如此又是两年过去,腿脚不便的老倌终于把所有的本事都传给了陈满仓。 那一晚,陈满仓恭敬为老倌斟满了酒水,待老倌醉眼朦胧时,他借口出去放水,等回来时,他的手里就多了一张羊皮。 老倌问他:“你拿着张羊皮做甚?” 陈满仓则笑着回答:“当初不是说好,要我给干爹养老送终吗,我这不是履行诺言,来给您送终了吗!” 用秘法炮制过的羊皮一经触碰到人身,就开始急剧收缩。 老倌在羊皮下不断挣扎惨叫,他伸手想拿自己的烟杆,却无论如何也摸不到。 陈满仓紧紧抱住老倌,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等怀里响起老迈的羊叫声时,他才松开手。 帐子里灯火忽明忽暗,陈满仓拿出烟杆,把烟锅点燃,站在羊油灯前吧嗒了两口。 “干爹果然老了,抽的土烟都没以前烈了.” 郡城里,陈满仓赶着羊群来到市集。 他拿鞭子抽着一头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羊,挨个向人兜售。 但人都嫌这羊太老,而且价格太贵,没人愿意牵这老羊回去。 陈满仓也不着急,他牵着那老羊,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当年你卖我的时候,能卖那么多银子,如今我来卖你,却连一两银子都卖不出去。” 老羊眼里早已没了神采,他默默跟着陈满仓来到羊肉铺前,就那么看着铺子里正被剥皮的羊。 “放羊的,跟你说多少遍了,你这羊太老,谁会愿意大价钱买这头老羊?” “要知道有钱的老爷,那还娶二八年华的小妾哩,你见谁会钱娶个老掉牙的婆子回来?” “我便宜卖!” “便宜?那我出十文钱你也卖?” 陈满仓拿着十枚铜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羊肉铺。 在他身后,年迈嘶哑的羊叫声没响起几声,就彻底安静下来。 往后的日子里,陈满仓彻底接替了牧羊人的角色,他平时放的羊不是卖给有特殊癖好的人,就是卖给一些阴门行当的人。 当羊数量不多时,他就前往合适的村镇‘打絮巴’,拐来那些神志不清的人,用造畜秘法,将其变成山羊。 这一日,年过半百的陈满仓来到了津门,也就是在这个地界,他遇见了自己的新主顾——救婴老母。 那救婴老母原是送子庙里供奉的‘尊神’。 这神灵验无比,只要是前来发愿,许下香火的妇人,准能怀上胎儿。 像这样有通神手段的神灵,无论怎么想,也不应该去找放羊倌买那些小羊。 陈满仓想不明白这里面的事,不过他也不需要明白。 那送子庙里的庙祝既然肯照顾他的生意,那他就不会多问,更不会多管。 就这么,陈满仓来到西京山,开始拐带村子里的小孩。 你要问他为什么跑到西京山这样偏僻的地方,而不去热闹的乡镇? 这个却是与大雍朝的律例有关,其实不止雍朝,往前数上几个朝代,也是一样的律法,那便是官府只要捉到采生折割或是用造畜邪法的歹人,不论缘由,一概斩立决! 陈满仓本事再大,却也不敢顶风作案。 只是任他如何想,都想不到西京山会成为他的坟头。 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如今这放羊倌遇见徐青,也算是走到头了。 度人经停止翻页,放羊倌罪恶的一生就此画上了句号。 徐青回过神来,获得了两样奖励。 一门魇昧之术,习之可参得人畜变化,领悟造畜之法。 除了造畜,魇昧术里还有一些装神弄鬼,欺骗人的巫术。 比如以食物作诱饵,引诱他人吃下,那人就会神志不清,身不由己地跟着施术者走。 这种魇昧术江北一带少见,只在江河以南最为常见。 此术也有名称,俗名叫做“打絮巴”,江淮以南则又称之为“扯絮”。 算是和造畜秘术配套的邪术,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旁门道法。 徐青学会之后,便将之丢到了一边,这玩意对他用处不大,顶多应对仇家时可以用用。 可要是真有仇家,他多半会选择把对方埋到水门桥别院里,而不会闲着没事,给变成牛羊牲口。 毕竟埋在别院里,他还可以将其炼制成猖将为自己打工,变成牛羊就没这好处了。 除了没大用的造畜秘术外,还有一样地字品阶的奖励,名曰‘阴燃法’。 阴燃法持一口阴气便可修持,只要把这口阴火喷吐到任意可燃物上,如烟叶、符纸、火油,就能触发阴燃之火。 阴燃火能灼人魂魄,烧人内腑,同时也是一种比较亲和邪祟体质,适合邪祟蕴养的火法。 徐青得到阴燃法后,面色却有些古怪。 早先他选择僵尸进化路径时,只有水僵一条路可走,可短短几日功夫,他不仅获得了适合毛犼修行的赶山秘术,如今又获得了这么一份极为适合火魃修行的阴燃之法。 可关键尸说上从未记载过有僵尸同时修行毛僵,水僵和火僵的案例。 徐青调动体内目前只有小指肚大小的阴燃火种,试探着开始催动。 一口阴气配合火种点燃,徐青朝地上的老羊尸体一吹,对方身上披着的羊皮就如同庙里烧着的黄裱纸,开始飞速融化燃烧。 不消片刻,羊皮焚作灰烬的老羊,就恢复了人形。 徐青见状一乐,合着造畜之术不仅能用灌水法破解,用阴燃法也能暴力去除。 就是这方法不太适合用在活物身上。 试了阴燃法,徐青心中一动,又拿着水漉碗试着施展敕水之法。 体内的阴燃火种并未受到丝毫影响,哪怕他此时身体内外水元之气浓郁,也并未出现互相排斥的情况。 徐青略一思索,顿时有所明悟。 阴燃火并非阳火,施展时依靠的还是他身体里的阴气,就像是有些修行者可以施展水法的同时,释放雷法、火法一样。 本质上并非由外法显象决定,而是受施展术法的本源法力影响。 也就是说,只要他不去接触忤逆自身体质的术法,就能做到多法同修。 只不过,多法同修的人注定是少数。 毕竟人寿数有限,一生的精力或多或少都有定数,若同时修持多种法门,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博而不精,甚至会因为这些外法影响到自身的修为进境,进而影响到寿元。 “所以,只要活的够长,就能精通一切法?” 徐青咧嘴一笑,心说怎么还有这好事? 僵尸无寿,他兴许活的时间没有,但半死不活的状态却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放羊倌已死,徐青又重新认识到了伏尸三变所带来的含义,此行收获却是比他想象中要丰厚的多。 或许这就是活人口中常说的做好事有好报吧. 徐青心情大好,他起身将放羊倌的尸体收入箱庭。 不远处,玄玉正坐在高石之上,替他看管无主羊群。 在玄玉身旁,不知何时找来的黄老须正在那儿不停询问。 之前一直在天空盘旋的黑老鸦也落到了近前。 它先前只看到溪林间一片烟熏火燎的末日景象,等到烟气散去,那放羊倌就已经束手待擒。 这里边的细节,它比黄老须还要急着想要知道。 此是乌鸦爱八卦的天性,它自然也不例外。 这边徐青与黄老须和黑老鸦打过招呼后,便把目光放到了玄玉身上, “玄玉仙家,你想不想学把这些羊变成人的术法?” 玄玉闻言眼前一亮:“徐仙家难道会变人的术法?” 徐青神秘一笑,示意玄玉附耳过来。 凉丝丝的阴气吹拂猫耳,玄玉忍不住抖了抖耳朵尖。 待听完徐青所说的办法后,玄玉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本章完) 第123章 百婴塔,旧相识 第123章 百婴塔,旧相识 人防虎,虎防人,换作人与仙家同样如此。 所以仙家显圣,必须要有出马弟子作为桥梁。 出马弟子是介于阴和阳之间的使者,只有出马弟子在中间沟通调和,人们才不会惧怕仙家,同时也能更精准的传达仙家和人的意图。 玄玉有近四百年道行,与人沟通无碍,无需出马传达消息,就可以与人交涉。 但若想让猫仙堂香火昌盛,却又少不了附身出马,外出显圣。 而徐青身为猫仙堂大掌教,事务繁重,又怎能去干出马的杂活? 他可是猫仙堂的东家,每年吃些分红,闲着没事时以媷仙家为乐,这才是他该干的事。 是以,为了更好的让堂口运转,徐青便给玄玉找了两位“出马替身”。 一位是阴尸宗的孙二娘,另一位则是鬼王陵的烟宁公主。 烟宁公主原是粉面骷髅,虽长有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蛋,但身体却是白骨造就。 这类出马弟子只适合夜间出行,寻常人才不容易发现端倪,若是白日行走,恐是出马事务还没办好,反倒把事主给吓跑了。 不过孙二娘却不一样,这女僵经过他捯饬打扮后不仅容貌与常人无异,同样也适合出马于各种场合。 玄玉附身孙二娘后,不仅平时可以帮他打理店面,遇到出马的活,也不用他事事亲力亲为。 眼下徐青把孙二娘的尸体从箱庭里取出,玄玉便勤快的附身其上,开始包揽救治羊群的杂活。 他则坐在干净的石面上,和黄老须唠闲嗑。 黑老鸦是个热心肠,它落在一头大羊的头上,正帮着玄玉维持羊群秩序。 乌鸦会学人说话,这事倒不稀奇,那些羊也不害怕,就那么跟着它去到溪水旁饮水。 徐青看着溪边勤快的玄玉,有些慵懒道:“老黄,你这仙家做的可够舒服的,都不用出马干活,事就办成了。” “徐道友说的哪里话,这事是猫仙堂办的,老朽就算脸皮再厚,也不会把这功劳揽在黄仙堂口。” 黄老须人立而起,半蹲半立的站在石头上,在它手里,还抱着一根和自个一般长短的老烟杆。 端起烟杆,黄老须爪子搓动,一蓬火星落入烟锅。 抽上两口,黄老须只觉舌头发麻,脑袋发晕。 “别说,这老倌的烟劲还真大。” 吐着大舌头,黄老须一屁股坐在徐青身旁,感觉鼠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徐道友只管放心,往后猫仙堂的事就是我黄老须的事,这回的香火也是猫仙堂的,我黄仙堂不会收取分毫。” 香火对仙家意义非同一般,这种东西不仅可以增长仙家道行,也能拿来炼制香火法宝。 不过香火更大的作用却是应对修行路上的劫难。 五行内外,九幽上下,凡是修行之类,不论人鬼还是精怪,只要修行到一定地步,就会招来灾劫。 或雷劈,或风蚀,或焚身,三灾五劫凡有一个没有度过,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而香火却能直达天心,减少妖邪精怪历经灾劫时的难度。 若香火昌盛,甚至可以豁免代价,成为神灵在世俗间的行走,相当于保送成仙。 这些事情在仙家圈子里不是秘密,算得上是仙家老祖们一代又一代论证下来的东西,若是没用,就不会有那么多仙家致力于香火事业,努力耕耘了。 玄玉显然也知道这些事情,不然这猫儿也不会那么急切的开办猫仙堂口,拉他下水。 猫生性慵懒,不到火烧屁股的时候,根本不会着急。 “玄玉已有四百年道行,距离五百年灾劫只有百年不到”徐青又想起自己的修行进境,金甲尸突破所需要的道行同样是五百年。 也就是说,进化成金甲尸的那一天,就是他被雷劈的时候。 自家这猫仙堂,似乎开的有点晚了. 徐青头一回有种上了轿,却发现没有捯饬妆容的紧迫感。 尸说中倒是有金甲尸抵御雷劫的记载,说是古今雷火之下,能成就金尸者,百不存一。 但这些僵尸里,却没有一个是借助香火抵御灾劫的。 说来也是,多数僵尸连活人意识都没有,又哪会主动做好人好事去收拢香火? 徐青咂摸片刻,忽然问到:“黄道友,你路子广,可曾听过送子庙的救婴老母?” “救婴老母?” 黄老须闻言猛地打了个哆嗦,被土烟灌迷糊的它,瞬间清醒过来。 “老朽不止听过,还和她打过交道,那寡妇可不好惹!” 徐青奇怪道:“你黄仙堂子孙兴盛,难道还会怕一个寡妇?” “她不是寡妇不寡妇的问题,你不懂,她是那种很不一般的寡妇,她没有婆家,没有丈夫,但是却和送子庙供奉的神祇生了一个死婴,那死婴如今就被她锁在送子庙后山的百婴塔里” 徐青眉头皱起,黄老须口中所述的救婴老母,和他在放羊倌走马灯里得知的信息明显有着细微差别。 在陈满仓记忆里,救婴老母就是被供奉的神祇,而黄老须所说的寡妇,应该是送子庙里的庙祝才对。 徐青说出心中疑惑:“我听闻送子庙的寡妇只是庙里的庙祝,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救婴老母?” 黄老须不以为意道:“这没什么稀奇,仙家还要有出马弟子作为行走,救婴老母自然也不例外。” 徐青恍然:“既然庙祝是救婴老母打扮的行走,那送子庙里供奉的便不是什么救婴老母,而是和庙祝生下死婴的神祇!” 黄老须吐出一口烟圈,点头道:“这话倒也没差,那送子庙方圆百里护佑的地方,都说救婴老母灵验,只要许下香火,就能求子得子,求女得女,可外界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说那怀胎十月生下的,都是死婴!” “他们只当是自个德行有亏,心不够诚,才导致胎儿不活,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黄平乡的黄善人,九沟村的石先生,那都是十成十的好人,可他们求来的孩子到最后不也成了死婴?” 徐青继续刨根问底:“送子庙这么做总得有个缘由不是,是骗取香火,还是另有目的.总不能只是觉着好玩,那也忒缺德了!” “别问我,老朽只是一只黄貂鼠,你们人的事,我哪懂?就算知道了,我也懒得进去掺和!” “别抽了!” 徐青眼睛微眯,伸手就将黄老须手里的烟杆夺了过去。 “都迷糊成什么样了,还抽!” 黄老须还想伸爪子去够那烟杆,结果烟杆没够着不说,反被徐青用烟锅往头上敲了一记狠的! 黄老须捂着脑袋跳脚,却让徐青一句话给它怼得安静下来—— “仙家要说话算话,你方才说猫仙堂的事就是你的事,怎么我现在向你打听一件事,你都要支支吾吾的?” 见黄老须清醒过来,徐青伸手把烟杆丢给对方。 “说说吧,那送子庙弄那么多死婴,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老须低眉臊眼道:“老朽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是救婴老母想要培养出九世怨婴,借那些死婴对生的执念,养活她的孩子。” 徐青听得眼皮直跳,这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那拐卖小孩的放羊倌刚被他送走,结果就又给他牵出这么一档子事出来。 那救婴老母收活人小孩的目的,八成就是为了炼制那些死婴。 “不行,这事得给他办了!” 这事他要是知道了不办,那他往后就算睡再好的棺材,宠幸再多的尸贵妃,那也不得劲! 徐青坐直身体,问道:“那送子庙除了庙祝,还有不少老尼姑,你可知道那些老尼的来历?” 在放羊倌记忆里,每回卖小羊的时候,都会有老尼姑拿出银钱或是其他财宝置换,这些人知情与否,是善是恶还未曾知晓。 “那些老尼原是红杏庵的尼姑,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庙子被一把火烧了,自那之后,这些尼姑就被救婴老母收留,学了稳婆的手艺,平时就做些接生的活计。” “那些在送子庙怀了胎儿的妇人,大都是这些尼姑接生” 合着这还是一整条的黑色产业链。 徐青一听红杏庵这名字就觉得不对劲,谁家正经尼姑庵,会取这样式的名字? 指不定就是披着庵院的皮,实则做的尽是些皮肉生意。 “黄道友以前可曾去过红杏庵,那些尼姑平日里又是如何维持香火生计的?” 黄老须事无巨细,把那些老尼姑年轻时如何勾引香客的手段讲了不少。 “那些尼姑惯会扮作被许配阴婚的妙龄少女,宾客则在棺材中装作僵尸鬼怪,只等尼姑被送入棺中,不多时就有尼姑尖叫声传来,那宾客则在里面装作诈尸,大呼小叫。” “老朽看不懂那里面的道道,只能看到棺材晃荡半晌,那尼姑就打开棺盖,和宾客光溜溜的出来。” “.” 徐青听的直撮牙子。 都说年轻人会玩,可谁又没年轻过?那些老尼姑玩过的样,可比他知道的多了! 见黄老须还要往下分说,徐青果断抬手制止。 原因无他,只因玄玉仙家此时正朝他走来。 他可不想让自家猫儿听到这些埋汰事。 “事情都做完了?”徐青笑呵呵的看了眼玄玉身后跟着的大人小孩。 这些人的衣衫都黏糊糊的,有的已经沤烂,像是刚落地的胎衣,还有些孩童许是变羊的时间过长,此时哪怕化作人形,依旧四肢着地,以诡异的姿态爬行。 附身孙二娘的玄玉俏脸紧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等来到徐青跟前,她脸色顿时一松,颇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徐仙家是猫仙堂的掌教,你们不要再跪我了,你们要是实在想谢,可以给徐仙家磕头。” 玄玉拽着徐青胳膊,就要把他往前面推。 “.” 徐青笑容顿时一滞,他看向人群,那些大人此时正跪拜在地,朝他道谢。 小孩们见状也有样学样,向他磕头。 徐青头大如斗,眼下深山老林的,这么多大人小孩,处置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 他让众人停止跪拜,随即开始向那些大人询问。 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南山北岭,东村西村的,光是地名就能把人饶迷糊了。 得,送佛还要送到西,不就是送一些人吗! 徐青当即让黄老须把各村的仙家出马们都请来。 之前那些仙家临阵退缩,没有好好表现,如今有现成的机会,这些仙家要是不来,往后没人供奉香火的时候可也别哭。 等待那些出马弟子赶来的时候,徐青也没闲着,他拿着水漉碗,让那些浑身黏糊糊脏兮兮的小孩排成队,挨个的给他们冲洗身子。 等冲洗干净了,就用祛病符泡的符水,让每人都喝上一口。 做完这些,人群中又是一阵活菩萨,活神仙的高呼。 徐青不为所动,直到人群中传来“两位女神仙真是菩萨心肠”的声音,他才有所动容。 “是男的,不是女神仙,这位才是女仙家,我可不是!” 徐青纠正对方措辞后,便抽出空,把身上的凤冠霞帔换了下来。 他可不想往后猫仙堂传出女仙堂的笑话来! 不多时,被通知到的出马弟子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除了出马弟子,胡仙、柳仙、白仙等堂口的仙家也都亲自下场,来到此地拜会。 徐青跟着黄老须来到林子里,狐狸刺猬,猴子青蛇.各式各样的小动物就跟开大会似的,嘁嘁喳喳议论个不停。 等徐青和玄玉一到场,大伙就立刻安静下来。 有仙家还在那儿审视二人,也有明事理的仙家急忙上前拜见。 徐青拿眼一瞧,直接掠过这些小动物,反而将目光落到了树影后飘荡着的红衣鬼影身上。 那是一只悲仙。 徐青抬腿迈过朝他道谢的仙家,径直走到那红衣女鬼跟前。 “你是哪个堂口的仙家?” 红衣女鬼笑生生道:“奴家是曲水寨的悲仙。” “曲水寨的悲仙?我看你倒像是买卖人畜,食人啖血的恶鬼!” 徐青可还记得当初跟随柳有道穿林走坟时,在林间幽径里遇见的那只红衣女鬼。 对方从赶尸队伍旁飘过时,嘴里还念叨着“羊,好吃”的梦呓声。 而那女鬼飘去的方向,正是陈满仓赶着羊群离去的地方。 后来柳有道身死,徐青沿途回返临河,中途又遇见了这只女鬼,而她的肩头上,则多了一只羊。 女鬼被徐青戳破往事,神情颇不自然道:“道友休要胡说,我身为仙家,又怎会干出这等勾当?” 徐青这边还惦记着送子庙的事,哪有闲工夫跟一只女鬼扯皮。 他一手摄住女鬼,另一只手已然取出几张平安符往女鬼脸上贴去。 平安符对普通人有避邪消灾的作用,可贴到阴鬼身上,却无异于烧红的烙铁抵在心窝上。 女鬼身上黑气弥漫,被平安符贴着的地方滋滋冒烟。 周围仙家有的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呲牙哈气的玄玉拦住。 “你招是不招?”说着,徐青又取出了一沓镇宅符出来。 惨叫声中,女鬼终于忍不住松口: “我招!我全都招了!你快把符拿开!” (本章完) 第124章 白仙姑,徐夫人 第124章 白仙姑,徐夫人 “既然要招供,那就把你如何当的仙家,如何谋人性命,如何蛊惑人心的事,尽数招来!” 眼见徐青动了杀心,女鬼魂体不稳,只得具述实情。 至于这事儿具体是个什么原委,还要从去年腊月说起。 那时陈满仓在曲水寨用魇昧术蛊惑了一人,正巧被这红衣女鬼看见。 要说这女鬼也不是一个正经仙家,她只是鸠占鹊巢,把人家曲水寨空有香火,没有神灵仙家的神龛给占了。 不过想要成为仙家光有神龛牌位还不够,你还要出马立帖,寻找其他仙家作为担保才行。 红衣女鬼为了名正言顺,就勾搭上了其他寨子的悲仙堂口。 人都说鬼话连篇,这女鬼把自己说的可怜无比,好赌的爹,早死的娘,病重早夭的弟弟,以及红颜薄命,已经破碎的她. 几句话下去,愣是把那些老鬼哄得五迷三道,就那么迷迷乎乎的给她做了个见证,担保她当了曲水寨的仙家。 徐青见过舔狗,老舔鬼他还是头一回听闻。 手里捏着镇宅镇煞符,徐青有如阎罗现世,当着众仙家的面,继续阴曹断案,提审面前女鬼。 周围有悲仙想要上前阻止,却被玄玉一个眼神吓退回去。 几只灰仙见状,连拉带拽的把那个破防的悲仙拉了回去。 “好郎君,奴家知错了,你就饶了奴家这一次.” 有那悲仙出面,女鬼好像感觉自己又行了,她抬起下巴,一双鬼眼就又变得妩媚起来。 徐青眼睛一眯,手里镇宅符果断拍出,下一刻,女鬼妩媚的眼神就变得清澈起来。 凄厉的惨叫过后,女鬼老老实实继续招供。 成为悲仙后,女鬼好事不做,夜里尽给村民画饼托梦,说只要给她上供,金银财宝,香车美人就都不是奢望。 起初村民信以为真,女鬼的香火还真就因此鼎盛了一阵,可当几个月过去,村民发现愿望并没有实现后,便不再给女鬼上供。 女鬼胃口已经被撑开,此时突然没了香火,她心里哪能平衡的了? 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那一日,陈满仓用魇昧术将一个孩童诱拐至寨子外,变成了羔羊。 红衣女鬼不仅坐视不管,甚至还偷偷尾随其后,心里想着如何报复村民的同时,又对那些羊羔起了邪念。 没了香火,这鬼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既然村民不给她上供,那她就食人精,吞人魄,道行照样能蹭蹭往上涨! 那有什么既能吃到羊,又能祸害到村民的办法呢? 女鬼憋了一路,终于把那一肚子的坏水憋了出来。 她想了个两全的主意,那就是当掮客。 什么是掮客?牙子中介给人介绍活计的就是。 正好送子庙里的老尼姑她熟,她知道那庙里急着要孩子,眼下放羊倌这里的小羊可不就刚好能供应上吗? 女鬼心里欢喜,琢磨这一路,可总算是想了个既能白嫖羊儿,还能祸害村民的办法。 放羊倌听了女鬼的话,就像是寻找妓院的嫖客遇见了招嫖的,当场就许下了承诺,给了女鬼一头羊当做介绍费。 牵线鬼、放羊倌、送子庙. 这一整条黑色产业链就这么被眼前这只女鬼给建立起来了。 林子里的空地上,众仙家俱皆沉默。 红衣女鬼还在蛊惑徐青: “没有我从中牵线搭桥,送子庙就不会找老羊倌要小羊,老羊倌就不会拐这么多小羊没有我,道友今日就做不得这许多好事,也赚不来这许多香火供奉。” 女鬼没发觉徐青越来越阴寒的眼神。 她这哪是在蛊惑徐青,她这分明是在给眼前的僵尸积攒怒气值。 “出马那点香火连塞牙缝都不够,若村民没有麻烦,他们又怎会想到我们仙家?” “只有事到临头,他们才会给我们香火供奉.” “闭嘴!” 徐青伸手掐住女鬼脖颈,随后环视周围仙家。 黄老须身体一颤,率先开口道:“一派胡言!什么是仙家?积累功德,出马济世的才是仙家。”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哪怕是出马弟子一趟出马也只能收个饱腹的钱,出马弟子尚且如此,我等仙家又岂能违背天理祖训,去做那些下三滥的勾当” 此时有一位一直暗中窥视现场情形的蟒仙从山林中游走出来。 腥风妖雾弥漫,那白蟒发出清泠的女音: “养寇自重,骗取香火神力,那是淫祠淫祀干的事,你等若是不怕昔日德行一朝散尽,大可以试试。” “白仙姑(白仙姑).” 众仙家纷纷回首拜见。 徐青侧目看去,只见雾瘴中有隐隐绰绰的蛇形巨物蛰伏,在他看向白蟒的时候,对方也在朝他看来。 两盏灯笼似的竖瞳在他身上停顿片刻,白仙姑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 “多谢道友出手铲除恶徒,救下这些人,也多谢道友替我等查明原委,揪出这只仙家败类.” 徐青一直含有愠色的面容稍稍松缓,不远处替他出头的玄玉浑身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是我猫仙堂接下的出马单子,我猫仙堂自会尽心解决,道友不必言谢。”徐青同样感觉到眼前蟒仙身上带来的压迫感,不过他却没有顺着对方的话茬,接下对方扣下的好人帽子。 这年头好人难做,好仙家也难做。 白仙姑默然片刻,随后伴着浓稠雾气,隐入山林。 临走前,有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来: “我在月华山百草洞修行,道友日后若是得闲,可来我白仙堂做客。” 山风吹拂,林中雾气消散。 徐青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瑟缩颤抖的女鬼。 他松开女鬼脖颈,转而抓起对方的头发,拖拽着往溪边走去。 当看到黄老须和乱石山的乌鸦跟着出了林子,其他仙家相视一眼,也默默跟上。 女鬼一会儿求饶,一会儿谩骂,直到徐青将他拖到溪边时,她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 “你想要对我做什么?” 看到徐青将那些村民褪下的羊皮堆到她身旁,女鬼开始颤栗。 徐青借来黄老须的烟杆,一点阴燃火种落下,百十张羊皮就此开始燃烧。 片刻之后,凄厉的惨叫声归于冥冥,那些堆积的羊皮却依旧没有燃尽。 “种其因者,须食其果。清看剃头者,人亦剃其头。” 徐青看着那燃烧的火焰,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黄老须接住空中抛来的烟杆,回头道:“都听到没,往后可别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事,咱仙家就得有个仙家的样!” 女鬼的音容犹在眼前,众仙家无不引以为戒,纷纷点头应和。 黄老须满意点头,不过等他回过头时,身后已然没了徐青和玄玉的身影。 夕阳西下,老树昏鸦。 徐青重新换上霞披宝衣,骑着五马来到了黄平乡外。 将五马收起,一只黑猫跟在他身旁,口吐人言道:“徐仙家打算何时进去?” “等天黑。”徐青淡淡一笑道:“送子庙的邪祟不怕天黑,因为那时候它的气势最盛。” “我们是仙家,同样不怕天黑,到时候就看谁的气更盛。” 说完,徐青抬手打了个忽哨,下一刻在空中盘旋的黑老鸦便落了下来。 “徐娃子,进了黄平乡,往里走十里地,就是送子庙所在的地界,你可想清楚了?” 徐青轻笑一声:“一些藏匿在阴沟暗渠里的老鼠罢了,他们要真有本事,又何须遮遮掩掩,借着送子的幌子来谋害别人?” 正道人士他或许还会心生忌惮,但若是邪道. “鸹爷,我想劳烦你一件事。” “但说无妨。”老乌鸦依旧敞亮。 徐青取出狼毫笔,画了道鸟目符贴在自个额头上,随后他又掐诀念咒,往黑老鸦身上点了一道赶山秘术。 “这是鸟目法,半日之内鸹爷所视之物,我都可以凭借此法,同步观之。之后去往送子庙,还请劳烦鸹爷在空中做个斥候接应,以免逃了那些恶贼。” 黑老鸦点了点头,随后有些疑惑道:“你方才画符用的符笔,为何会有黄老须的气息?” “.” 徐青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一旁玄玉下意识说道:“人类的狼毫笔用的不都是黄皮子的尾毛吗,鸹爷难道没听说过?” 黑老鸦恍然大悟:“怪不得黄老须尾巴秃了,之前我问他尾巴怎么回事,他还说是到了换毛的时候.” 徐青正打算开口解释一下,结果下一刻他就听到黑老鸦说: “原来它是把换掉的毛,送给了徐娃子。” “.” 徐青默默收回话头。 乌鸦天性聒噪,哪怕通了性灵,能口吐人言,依旧改不了话唠的毛病。 如今天色将暗,还未到添灯时候。 黑老鸦就站在徐青肩头,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徐娃子你要鸦毛吗?我乱石山常有鸦毛掉落,你要的话,老夫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对了,徐娃子这般年纪,可曾有过婚配?” “老夫记得有个出马女弟子长的还不错,只是世俗之人对出马弟子多少有些避讳,所以二十来岁都还未曾婚配,徐娃子要是有意向” 徐青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黑老鸦的话,等肩头上的黑鸦和身旁的黑猫彻底和夜色融为一体时,他便收了话头。 “鸹爷,有劳了。” 黑老鸦振翅而起,飞向高空。 徐青额头鸟目符文闪烁,他闭目之时,视角便从地面转至高空,黄平乡稀稀落落的灯火隐约可见。 乡野人家,多数勤俭,是以夜间灯火并没有临河密集。 但在黄平乡北面十里远近,却有一座灯火旺盛的庙宇矗立在半山腰上。 徐青睁开眼,俯视之景消失不见,只有乡间土路蜿蜒进夜色里。 在他身旁,玄玉正仰起脑袋,出神的往他脸上看。 徐青知道玄玉在想什么。 他伸手取下额头的鸟目符,俯身贴在了黑猫脑袋上。 玄玉睁大眼睛,盯着额头那张黄符。 “闭上眼睛,我可以抱着玄玉仙家走路。” 玄玉闻言露出思索神情,只是还未给出回应,它就感觉身体一轻,一双大手已经将它拦腰抱起。 霞披质地绵密,触感柔滑,玄玉只是挣扎了一下,就不愿再动弹了。 它低头看向徐青轻覆在身上的宽大衣袖。 那红色袖口处绣有鸾凤,上面的针脚细密的缀于绫罗之上,贴在身上时只觉柔滑如脂,让它忍不住想要低头刮蹭。 徐青似是知道它的想法,抬手拂袖间,轻媷了两下。 见怀里的猫儿闭上双眼,安静的趴伏在臂弯处,徐青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赶山术真是不错! 通过鸟目法得知送子庙所在方位后,徐青便抱着猫,不急不缓的走了过去。 山里人多会畜养家犬,黄平乡也不例外。 只不过今日的黄平乡却安静异常。 在徐青路过时,那些机警的看家犬就像吃了哑药,个个嘴巴紧闭,生怕闹出一点动静出来。 若是以往,徐青多半还要照着赶尸三十六咒里的法门,掐念哑狗咒才会有这样的效果,但如今有猫仙堂香火庇佑,凡畜自是不敢轻易冒犯。 感受着越来越多的香火涌来,徐青若有所思。 白日里他让各处出马弟子将村民送回家中,如今想来应该是这些人回到了家中,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香火忽然汇聚过来。 玄玉同样有所感应,它睁开眼,正要说话,却发现两人已经到了送子庙前。 徐青望气术打开,送子庙上空各色岚气交缠,其中有两股岚气最盛,一股是白色的香火气,另一股则是暗紫色的怨煞之气。 这些怨煞之气与猖将身上的还有不同。 猖将是暗红色的赤煞,而紫色的煞气 紫为婴,这些都是婴煞。 叩响庙门,有老尼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夜已深,不知是哪位尊客拜访?若要进香,还请明日再来。” 徐青刚欲开口,却又想起自己是个爷们的事。 大半夜一个大老爷们跑来尼姑庙里拜访,多少有些避讳。 徐青沉吟片刻,随后拍了拍怀中的猫儿。 玄玉登时领悟,它轻启唇口,如女童般清灵的嗓音响起。 “妾身正是前来进香的,只是不巧路上耽搁了时辰,如今天色已晚,还请打开庙门行个方便,好让妾身借宿一晚.” 庙门里沉默了片刻,随后便传来取栓开门声。 徐青和玄玉目不转睛的盯着庙门,只听见吱呀一声,庙门处打开一道只容一人通行的空隙,里面有颗铮亮的脑袋冒了出来。 夜不观色,老尼姑探头探脑的查看,待看到一身红嫁衣的徐青后,老尼这才把庙门再次打开了些。 “夫人里面请。” 徐青颔首点头,也不回答,就那么紧绷着脸踏进了送子庙的庙门。 “夫人也是来求子的?”老尼前面引路,边走边问。 “嗯。”徐青惜字如金。 “那夫人是打算今日进香,还是留宿一晚,等到明日再拜?” “今日进香,有劳师太带我去主殿一观。” 老尼闻言诧异的看向徐青,这位夫人的嗓音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浑厚? (本章完) 第125章 放火,推塔 第125章 放火,推塔 “夫人的声音” 主殿香堂已经近在眼前,老尼却面露狐疑之色。 眼前之人的声音颇有磁性,比之女子明显粗犷不少,与先前那小家碧玉似的女童稚音更是天差地别。 “你到底是男是女?” 见对方不予回应,只大踏步往主殿走,老尼瞬间警惕起来,她快走几步,伸手拦住徐青去路。 “师太这是何意?难道说贵庙迎接香客还要分人不成?” 说着徐青绕过眼前老尼,就要继续往里面走。 老尼姑心里有鬼,说什么也不肯放徐青进去。 “此间庙里多是女尼,汝即是男子,便该知道男女有别,汝若执意不肯离去,贫僧就要喊人了!” “男女有别?”徐青哂然一笑,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们在红杏庵时,可不见得有这么高洁。” “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尼被戳中过往旧事,脸色霎时大变。 “我是什么人?”徐青伸手拨开拦路的老尼,迈步走向主殿。 “这里是送子庙,我自然是来求子的。” 闻听此言,老尼没再阻拦,只是皱眉道:“汝是男子,便是扮作女子,也不能违逆天理,孕育子嗣。” “师太这话我却是不明白了,哪家求子之人不是违逆天理而来?照你这么说来,那些香客求来的子女就该是他们命里有的,既然如此他们又何须过来恳求神灵?” 主殿里烛光映照,徐青抬头看向那低眉俯视自己的高大神像,像是在回答老尼姑,又像是在和神像对话。 老尼不敢胡乱应答,但徐青却不打算放过对方。 那些送子庙为何会香火兴盛?前来求子的香客,真就是因为拜了神灵,听了这些尼姑的话,才怀上的孩子? 徐青将这两日得来的信息整合在一起,已然有了答案。 “师太,出家人不打诳语,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听到主殿里的动静,又有两个值夜添灯的尼姑寻了过来。 “居士要问何事?” 徐青拍了拍玄玉,后者挣脱他的怀抱,步伐轻盈的跑到主殿门口。 此时老尼和两个添灯尼姑站在徐青和玄玉之间,在徐青背后则是始终保持一个神态的冰冷塑像。 那塑像眼眸低垂,看起来悲天悯人。 “我听闻在庙中求愿得子的香客需要让庙中的师太们前去接生,不知可有此事?” 老尼被徐青问怕了,一时迟疑不敢轻易回复,倒是一旁值夜的半老尼姑回答了徐青的问题。 “即是在我送子庙求来的子嗣,自然该由我庙中弟子前去接生。” “可我怎么听说,你们接生的孩子大都胎死腹中,更有甚者一尸两命?” 那尼姑笑道:“救婴老母只照拂那些广积阴德的人,胎死腹中便是她们的德行积攒不够,导致灵童不愿降世,这与我送子庙接生的弟子无关,乃是他们自身心不够诚。” 徐青默然片刻,再次发问:“几位师太都为求子的香客接过生吗?” “那是自然,若是居士心诚,有了身孕,说不得我们庙里的僧尼还会挣着抢着为居士接生。”尼姑嬉皮笑脸,神态轻浮,说话间还直勾勾往徐青身上打量。 这样款式的,她们还真没有见过。 面对尼姑调笑,徐青置若罔闻。 这些尼姑同是女人,可心里却没有一点母性。 为人母者,舐犊慈幼,咽苦吐甘,对孩子有着天生的保护欲望。 而送子庙的尼姑,莫说母性,就是人性也寻不着半点。 徐青轻笑一声,忽然伸手掐住那女尼的脖颈。 清脆的骨骼错位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那尼姑歪倒在一旁的脑袋,还有那瘫倒在地的身躯。 另两名尼姑惊愕的愣在原地,不等她们呼叫,徐青身形闪动,眨眼功夫又是两声骨骼碎裂声响起。 门口处放风的玄玉扭头看来,就看到主殿神像躺了三个人。 玄玉见徐青面色不太好看,于是走到近前,抬起头问道:“她们是做了不好的事吗?” 此时徐青正在用度人经审视这些尼姑的过往。 他看到了那些求子的夫妇虔诚跪拜的模样,看到了有些妇人怀有身孕后,仍时常前来跪拜,感谢神灵的样子。 可当她们临盆时,这些负责接生的尼姑却像守门死神,将那些新生的婴儿活生生掐死,送入鬼门关。 怀胎十月,婴儿尚未睁眼看一眼生母,生母也未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就阴阳两隔,再无母子缘分。 即便如此,为母者仍认为是自个德行有亏,是以上天不允,害了自己的孩子。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哪怕她们不去送子庙拜那救婴老母,她们依然能怀下胎儿。 徐青看向他发问的玄玉。 “她们杀了许多人,有大人有小孩,那些小孩刚刚出生,有些大人刚刚当了母亲.” “还有一些活着的大人,她们若是知道自己的孩子本会好好活着,学会说话,走路,娶妻生子,侍奉双亲恐怕心里会比死了还要难受吧。” 畜牲易度人难度,宁度畜牲不度人。 短短片刻的走马灯,却让徐青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玄玉不知道徐青看到了什么,它抬起头,若有所思。 随即玄玉便拿自己的脑袋,轻轻蹭了蹭眼前青年的腿弯。 徐青笑了笑,伸手抱起想要安慰他的猫。 他一边走向殿门口,一边说道:“不过没关系,等我们猫仙堂把这里夷为平地,以后这里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阴风拂过大殿,红烛跌倒香案,火舌攀上幔帐,巨大的神像被血红针线切割成块,诺大的神像头颅坠落在地,大殿梁柱燃起幽绿火苗,阴燃火种卷起满地经卷。 深夜火起,送子庙里彻底热闹起来。 年过四旬的庙祝急匆匆赶到主殿,周围尼姑们乱作一团,只有一些年迈的香公提着水桶上前灭火。 火场上空,有乌鸦盘旋观望。 当底下有忽哨声传来时,乌鸦便俯冲而下,朝着夜色中那一抹红衣身影掠去。 “鸹爷,有件事我要提前告知你。” 徐青将送子庙这些人所做的恶行简短的说给了黑老鸦听。 “那些妇人所求胎儿并非救婴老母施展神力降下,而是他们之间本就有此缘分。” “只是他们被送子庙算计,却不自知” “如今恶首以明,还请鸹爷不要因为这些人而心生怜悯,放他们离去” 黑老鸦眼中映着火光,它听完徐青的话后,果断应承道:“送子庙的事老夫早有耳闻,这些尼姑老夫第一次看到就觉得她们不是好鸟。这事你放心,老夫必然看守住各处路道,决不让一个尼姑跑出这座庙。” 送子庙主殿多有香烛香油存放,如今火势已起,哪怕是有众人运水扑救,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云从龙,风从虎。 玄玉虽是一只猫,却也会得一些驭风驾风的手段。 火光映照的夜色中,黑猫所经之处均有灰雾裹挟,阴风呼啸。 那些旺盛的火势被怪风牵引,喷吐的火舌很快就蔓延到其他建筑上。 送子庙的庙祝是个有些道行的,她看到这一幕时,心中已然明白寺庙走水的原因。 面目悲苦,穿着主持僧衣的庙祝四下巡视。 当她看到不远处从夜色里走出的红衣身影时,庙祝忽然开口质问:“你是何人,贫尼寺庙失火,可与你有关?” 面前之人不做回应,只是步伐越来越快,庙祝只看到对方穿梭于庙院各处,每经过一人,便有一个僧尼倒下。 “放肆!”庙祝紧攥手中佛珠,口诵鬼母咒,下一刻就有群婴啼哭声突兀响起。 汩汩紫色阴煞从佛珠中漫出,腥臭阴寒的雾气凝聚成鬼婴模样,那鬼婴双目紧闭,唇口大张,面容被阴煞之气撕扯变幻。 佛珠上的子母念珠共有十二颗,如今这些阴煞鬼气凝聚成鬼婴后,就听从庙祝的驱使,尽数朝着红衣恶客扑去。 穿着大红嫁衣的青年仅仅只是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便再次开始屠戮起子母庙里的尼姑。 红衣青年身姿迅疾飘忽,那些婴面鬼煞追击半晌,甚至连对方衣摆都无法碰到。 庙祝眼看拿不下红衣恶客,转而就把目标移到了扇风点火的猫妖身上。 玄玉看着空中朝自己追来的婴面鬼,那目光就像是看傻子一样。 这老尼姑对猫的速度简直一无所知。 玄玉站立不动,未等那些鬼脸婴煞扑来,它便径自化作一蓬黑色妖气消失无踪。 等再次现身时,它已经来到老尼姑面前。 没有任何前兆,没有任何提示的巴掌甩在庙祝脸上。 庙祝吃痛捂脸,等她回过神来时,那黑猫便再次消失不见。 她手指轻触深可见骨的面颊,上面妖气弥漫,正在侵蚀她的血肉。 老尼姑咬牙巡视,只见那猫已然跑到红衣青年身边,并且还蹲坐在地上,一边舔舐自己的猫爪,一边朝她投来漠然的目光。 寺庙前院火势已经不可扑救,徐青望气术一直不曾收起,那些做过落胎杀婴恶举的人,头顶都有冤死之气纠缠,凡是有这些显象的人,徐青一个也不曾放过。 最后,被夜火吸引来的三十多人里,只有几名香公和两个尼姑活了下来。 不过这些幸存者也被徐青夯晕,丢到了火势波及不到的地方。 此事过后,自有出马弟子会来提审他们。 庙祝看着自己建下的诺大基业一朝毁尽,愤恨的目光简直要把眼前的人和猫一起生吞活剥。 “贫尼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毁我家业!” 徐青看着浑身哆嗦的老尼姑,忽然开口道:“你和邪祟生下的孩子,就在那座锁婴塔里吧?” “你想干什么?” 徐青拔出司南剑,抖了几个剑,然后就着火光,一手轻抚剑刃,似是在欣赏手里的长剑。 “种其因者,须食其果,你落胎杀婴时,就没想过他日会有人当着你的面,杀了你的孩子?” “差点忘了,你的孩子似乎是个死婴?”徐青看着情绪愈发不稳的老尼姑,阴恻恻道:“不过没关系,我再杀他一次也就是了。” 说罢,徐青手持宝剑,转身就往庙后的塔状建筑行去。 空中,有乌鸦叫声响起。 徐青精通鸟语,知道那鸦鸣是什么意思。 黑老鸦说他会盯着那老妖婆。 不过不用它盯,被称作老妖婆的庙祝就已经朝着徐青追了过去。 下一刻,乌影闪过,爪透僧衫。 追来的老尼姑腿筋断裂,摔倒在了地上。 老尼姑仍不肯放弃,她伸手拍断佛珠手串的线绳,十二颗念珠散落一地,封禁在里面的婴鬼受到鬼母驱使,纷纷朝着徐青袭去。 当看到那些阴煞鬼婴一个个撞入徐青的身体后,老尼姑顿时面露喜色。 然而,片刻后,脚步未停的青年只是打了个饱嗝,吐出了一口浓郁阴煞,便再无其他反应。 老尼姑不信邪,她念诵鬼婴咒,没有任何反应。 念诵鬼母咒,依然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老尼姑终于慌了,她跌跌撞撞,嘶喊道:“你杀不了我的孩子,我的丈夫是神灵下降,我的孩子有神仙命格,你杀不了他!” 徐青置若罔闻。 那所谓神灵或许骗得过庙里的老尼,但却瞒不过他的望气术。 这庙里充斥的阴晦煞气,除了邪祟,便再无其他可能。 即使它是神灵,那也得是邪祟! 来到锁婴塔前,徐青抬头看去。 那塔并不高大,约莫有三丈高低,塔身由砖石瓦片搭建,只是上面用人血画了许多诡异符文,离得近了,便有呛鼻的腥臭味道传来。 玄玉忍不住干呕,它踌躇半晌,方才紧闭口鼻,跟着徐青来到塔前。 “徐仙家,你要进去吗?” “玄玉想进去吗?”徐青低头看向紧紧跟随的猫儿。 “我听徐仙家的。”玄玉仰起头,大有一种舍命陪君子的气概。 “这种地方我可不愿意进去。” 能让他这具僵尸都嫌脏的地方,那必然是已经藏污纳垢到了一定程度。 “我也不想进去,这里面好臭,好脏。” 徐青低头和玄玉对视一眼,忽然提议道:“既然我们都不想进去,那不如把这破塔推了,你觉得如何?” 玄玉眼前一亮:“还是徐仙家聪明。” (本章完) 第126章 天字尸体 第126章 天字尸体 锁婴塔里多有污秽不堪之物封堵窗门,诸如妇人生产时的羊水,庙中尼姑每月积攒的葵水,还有收集来的胎儿胎盘等血浊事物。 这些东西不仅仙家神灵畏之如虎,就连正道修士也同样避之不及。 因为这些污秽之物不仅能污染仙家术法,同样也能污染一部分道术道法,一旦沾染此等垢物,许多法术将不再灵验,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也会沾上一身晦气。 也因此,修行之人遇到这种事物,如非必要,多数不会选择‘以身试法’。 明知山有屎,还要往屎山行的,只能是傻子。 徐青有心处置这处藏污纳垢的地方,就必然要当一回傻子,毕竟有些事总需要人去做。 他虽算不得活人,可既然猫仙堂接下了这里的事务,那便要有始有终,给这件事结个尾。 操控替身偃偶来到锁婴塔下,钢筋铁骨的偃偶好似人形推土机,一个人就顶得上一支拆迁大队。 不过当徐青看到锁婴塔上扑簌簌掉落的污血坛子,以及那些装着发腥发臭,类似小猫小狗的死胎坛子时,他顿时就觉得眼前这偃偶不能要了。 砖瓦崩裂,三丈来高的锁婴塔被偃偶齐根推倒,在塔身倒塌的前一刻,有无数婴煞怨气从中窜出,徐青望气术粗略一扫,至少有百十个婴儿被困在里面。 徐青不管那些四处冲撞,遍地哭嚎的婴儿鬼影,他命令偃偶将那些盛有死胎的瓦罐陶罐尽数搬到自个跟前。 那些因为塔倒碎裂的坛坛罐罐里面多有混着血水流淌出来的尸体。 偃偶摊开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那些小的不成样子的尸体,摆放到废墟前。 不远处,跌跌撞撞来到近前的老尼姑又哭又骂,高空中盘旋的黑老鸦听不得她聒噪,就飞扑下来,不断的捉她脑壳。 僧帽被扑落,老尼姑吃痛,便捂着光头,在地上翻滚惨叫。 徐青无视周围嘈杂纷乱的动静,他在婴儿啼哭声中,缓步走向废墟。 在那废墟里,有格外嘹亮的婴儿啼哭响彻黑夜。 徐青走向废墟的同时,与他同心合意的偃偶已然扒开破碎瓦砾,从里面抱出了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出来。 那婴儿看到偃偶,忽然停止啼哭,紧接着它便咧开嘴,朝着眼前偃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废墟边缘,徐青看到那婴儿伸出两只冰凉小手,搭在了偃偶的脖颈上。 见自己得手,那婴儿咯咯直乐。 徐青则面色古怪,这婴儿似乎不大聪明的样子,你不就是掐了个铁疙瘩,这有什么可乐的? 偃偶不为所动,不过在那婴儿小手接触偃偶的地方,却出现了一指来深的凹陷,并且有蛛网似的冰霜凝结,一点点蔓延到偃偶的面颊上。 这边,徐青眉头微皱,下一刻场中的偃偶便忽的抬起一只钢铁手臂,往怀里抱着的婴儿呼了过去! 这一巴掌打的结结实实。 那婴儿懵了一瞬,随即怒目而视,乌紫的嘴角裂开,犬牙相错的尖锐乱齿骤然咬向偃偶的手臂。 火星迸溅,偃偶钢铁铸就的手臂多了一口牙印,而怀中的尸婴却因此少了几颗尖牙。 徐青看的心头火起,于是再次控制偃偶往婴儿脸上左右开弓。 远处,被黑老鸦啄的满头鲜血的老尼发出尖叫。 “我的孩子!你们不要打我孩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徐青侧目而视,远处对他恨之入骨的老尼,此时却跪在地上朝他疯了似的磕头求情。 徐青不为所动,他回首看向废墟,任由偃偶替老尼姑教育孩子。 约莫十数个呼吸后,尸婴气息越来越弱,也正是这个时候,锁婴塔废墟底下忽有一口铁棺冲破地面,从瓦砾中飞出。 徐青见状一乐,他打这么久孩子,为的可不就是钓出它那死鬼老爹吗! 在铁棺出土的那一刻,废墟中尘土倒卷,沉重的棺盖裂开一道缝隙,有白色光团从中飞出,直往尸婴掠去。 徐青反应迅速,在那白色光团飞去的刹那,他便控制偃偶将尸婴抛掷过来。 光团紧随其后,但当它看到徐青时,却又忽然止住身形,随即原路折返,没入了棺材之内。 铁棺之中,有男子声音传出。 “阻人道途,犹如杀人父母。道友,你我同为修行中人,又何苦互相为难?” “今日事不妨就此罢了,推塔之事我可以不予计较,只是道友需要把那婴儿还与我” 徐青看着立起的铁棺,恍然明悟道:“这尸婴原来是你借尸还魂的载体,你利用这些人落胎杀婴,就是为了让这尸婴成长,好让你夺舍重修。” 铁棺里的声音静默片刻,说道:“道友既然已经知道此事,就该明白这婴儿对我何等重要,倘若道友执意为敌” 徐青轻笑一声,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当着铁棺的面撮着了一朵阴燃火种。 阴煞之物是阴燃火最喜欢的燃料,阴气越重的玩意,往往被点着时就烧的越凶。 铁棺感受到威胁,立刻失控喊停。 “慢着!道友切莫动手,若有条件,我们大可以好生商量!” 徐青忽然收起阴燃火种,不过却不是因为对方说的话,而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度人经的波动。 他差些忘了,手里的尸婴原也是一具尸体。 收起阴燃火种,徐青转而取出司南剑,当着铁棺的面,把剑尖抵在了尸婴的心窝上。 “道友究竟要我如何做,才肯罢手?” 徐青霍然抬头,直视铁棺。 “你唆使送子庙僧尼残害那些妇人婴儿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她们如何做,你才能罢手?” 说话间,徐青手中司南剑已然将尸婴身躯贯穿。 乌紫色的婴血喷洒,远处传来悲鸣,庙祝看到这一景象,已径自昏厥过去。 此时铁棺里传来怒吼,沉重的铁皮棺盖猛然弹出,砸向眼前杀婴的徐青。 铁皮棺盖重逾千斤,若换一般人,怕不是擦着伤碰着死,谁又敢硬接? 但徐青那是一般人吗!眼看棺材板飞来,徐青不闪不避,抬起脚丫子就是一脚。 噹的一声巨响堪比钟鸣,那棺材板中间可就多了一个凹进四指来深的铁坑。 接着铁皮棺盖就跟破布麻袋似的,以一种比来时还要迅猛的态势,飙射向黑漆漆的铁棺。 铁棺中有穿着神衣神帽,打扮的好似萨满的尸体从里面走出。 那尸体紧闭双目,面皮裸露的皮肤虽然干瘪,但却泛着一层金属光泽,似是刚经过抛光打磨的铜器一般。 在铁棺盖飞来刹那,干尸迅速侧身躲过,随后他便双脚蹬地,好似出膛铁丸,瞬间出现在徐青面前。 那干尸干瘪到能看到清晰骨节脉络的拳头朝他悍然砸落,徐青见状不慌不忙,他身躯下沉,抬起套了金刚指虎的拳头就迎了上去。 咔嚓一声脆响。 干尸堪比铜铁的拳头竟如瓷器般,裂开数道纹。 徐青感受着拳头处传来的震麻感,心中也有些诧异。 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肉身如此强硬的对手。 单这肉身强度,至少也比得上铁甲尸层次,甚至还要略高一筹。 这是什么尸体?铜甲尸? 徐青心里纳罕,你要说他是僵尸吧,可对方身上却没有多少尸气,反而有股浓烈的药香,你要说他不是僵尸,他却也明显不是活人。 干尸同样震惊,他的肉身乃是用秘法炮制而成,寻常人莫说抵挡,就是拿起削铁如泥的宝剑都不一定能破开他的防御。 “你莫非是宗师境的横练武夫?” 看到徐青手上带的指虎,干尸显得颇为忌惮。 徐青眼角余光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干尸身后的黑猫,他面色一缓,还真就和那干尸闲聊起来。 “我可不是什么粗鄙武夫,我不过是个赶尸匠罢了,平时不擅长与人争斗,也就只擅长和尸体打交道。” “收尸,挖尸,埋尸什么的,算是我老本行.” “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还兼职猫仙堂的掌教,这次出马就是为了铲除这处淫祠淫祀,好让我喵喵教的威名传遍津门” 徐青一句话,把干尸听得脑袋一阵发懵,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穿着大红嫁衣的青年,和赶尸匠、猫仙堂联系到一起,这些东西他也不搭边啊! “赶尸匠,喵喵教” 干尸沉默的空当,天上的黑老鸦也不闲着,它紧张兮兮的盯着猫猫祟祟摸向干尸的玄玉,不停发出哑哑聒噪,试图掩塞对方视听。 某一刻,废墟中忽有乌光暴起,身处干尸背后丈许远近的玄玉骤然扑出,空气中划落的猫爪虚影撕破僵局,干瘪的僵尸企图扭头横臂阻挡,但那乌光已经先他一步贴至身前。 黑雾裹挟妖气,干尸回避不及,脖颈上立时多了数道二指来深的口子。 也就是他不是活人,若换作一般人,单这一下,就断无活理。 等干尸回过神来,眼前偷袭来的黑猫已经撤到十步开外。 与此同时,干尸身侧又有破空声传来。 却是徐青趁着玄玉吸引到干尸注意力的时候,迅速贴了过来。 早前干尸从棺材里飞出来时打了他一拳,如今却是攻守易势。 银甲尸所爆发的力量异常强悍,徐青的拳锋刚接触到干尸头颅,对方的半拉脑袋便被冲成了碎片。 “你们杀不死我,我早就是死人,只要我魂灵尚在,就不会死去!” “死人?你说你是死人?” 徐青来到干尸近前,饶有兴致的盯着对方。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眼前有无法触及的白色毫光从干尸身上脱离,徐青眼疾手快,伸手就抵在了干尸的身体上。 度人经哗哗翻页,有经文谒语出现在干尸和徐青的脑海中。 刚准备脱离干尸的白色毫光就好像受到了某种不可抵抗的力量迅速回流,仅是片刻便重新缩回干尸体内。 “你” 干尸紧闭的双目陡然睁开,呈半湿半干状态的眼球异常可怖。 不过他也就说了那么一个字,便彻底没了动静。 就像是一个活人突然变成了泥塑,他的一生就此定格在了这一刻。 度人经哗哗翻页,徐青看向干尸的走马灯。 这尸体不太一般,单是生前的事,就追溯到了四百多年前。 尸体原是蜀地桃都山的巫觋,修行有三百余年,自身道行早已达到五百年的关隘。 为抵御修行路上的灾劫,大巫开始筹备躲避灾劫的事宜。 为什么是躲避,而不是抵御,因为这大巫知道自个神通不够,且此前造下的冤孽太多,没有阴德傍身,一旦天雷降下,他必将十死无生。 为了瞒天过海,大巫来到津门,寻到阴尸宗,用大代价换来了药尸养炼之法。 药尸便是在人活着的时候,服用秘法熬制的各类汤药丹丸,制成的尸体。 期间服药之人不得进食滴水粒米,如此存活时间越长,药尸的等级就越高。 有些千年不腐的尸体就是用此法养炼的药尸,不过这些尸体大多只坚持到了初级药师,也就是在服药状态下,只存活了四十九日。 而徐青超度的这具药尸,却足足存活了五年才死去! 但这并不是大巫的上限,他之所以五年后主动闭气而亡,乃是因为天劫将至,他不得已才提前断绝自己性命。 活人讲人死债消,天劫亦是如此。 大巫身躯死后,劫难自然消退。 不过这大巫存了一个心眼,那便是他本人魂灵并未消散。 自那时起,大巫便附身在药尸上,开始寻找‘转世托生’的办法。 药尸虽然不腐不败,但身体结构也已经被药物彻底破坏,大巫的魂灵无法借住肉身继续修持壮大,长此以往,他便只有身死道消一个下场。 为获得一具自身完全契合的躯壳,大巫自称神灵降世,欺骗蛊惑红杏庵的年轻尼姑与他交媾生子。 鬼与人交能诞下鬼婴,大巫肉身已被药物损毁,他若想寻找一具和自个魂灵完全契合的肉身,便也只能用神魂和那尼姑交媾。 孤阳不生,孤阴不长。 神魂乃阴属之物,尼姑又是阴元之体,两者无一丝一毫阳气生发,婴儿又如何会生长下去? 诞下鬼婴后,那巫觋便开始蛊惑尼姑,他先是让那尼姑将红杏庵淫乱贵人府邸之事检举揭发,等到官府查办时,则又让对方充当好人,把那庵院里的尼姑们带到西京山,借助送子庙遮掩身份。 再之后便是救婴老母现世,欲要利用活婴复活自己的孩子。 但送子庙的老尼姑却不知道,那巫觋如此做并非是想要复活两人的孩子,而是为了制造一个适合他神魂移植的容器,仅此而已。 走马灯跑到最后,度人经给出奖励。 一门天字下品的瞒天术,一则地字上品的阴瞳法,还有一部人字上品的药尸法. (本章完) 第127章 法坛,胎晦 第127章 法坛,胎晦 瞒天术,一门李代桃僵,谩天昧地的禁术。 人之寿数,富贵贫穷,生有时,死有地。不论世间千姿百态,还是众生万千之相,万事万物都无法逃得过天机窥探,而这便也给了有心之人窥视卜算的可能。 不过天机虽然无法躲避,但却可以隐瞒遮盖。 瞒天术便是这样的术法。 “万物之息,聚发我身,万物之形,借于我身,风藏云,云藏雨,遮天蔽日,滴水化千川.”徐青打狼毫笔上摘下一根狼毫作为施法材料,口中诵念咒决,下一刻他的跟脚、过去、未来便都幻化成了另一番模样。 此时徐青本体天机隐晦,已成了不可名状,不可卜测的存在。 即使有精通术理之人掐算,最多也只能算出黄条山有条名叫徐青的秃尾黄鼠狼这么一个结果。 不过到这里瞒天术还不算完,黄老须的毫毛仅是遮掩天机的第一道屏障。 充其量只能算是万物之形里的其中一道形体替身。 只要徐青往后收集到更多的施法材料,那么他就可以拥有更多替身作为掩盖。 除却这些功用外,他将来需要应对的修行灾劫,也能借助瞒天术换来更多的周转时间。 也就是说,只要他不显山不露水,不展现出超出天机检测的能力,天道就只会把他当成万千凡俗生灵中的一员。 这些功效对身为僵尸的徐青而言,绝对称得上是雨中送伞,雪中送炭的大好事! 徐青身为猫仙堂的掌教,仵工铺的赶尸人,难免会接触到各式各样的人,这些人里说不定就会有精通卜筮之道的高人。 若是哪天不巧,有人心血来潮,随手一掐,把他是死人僵尸的事掐算出来,必会引来一系列的麻烦事。 如今有了这瞒天术,他的僵尸身份便又多一层加强锁,往后再出门时,他也能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再也不用躲着卦摊上那些喜欢视奸路人的卦师了。 初得天字奖励,还是这种无视等级,能遮蔽所有人窥探的禁忌术法,徐青心里那是说不出的乐呵。 再看其他两个奖励,一个地字上品的阴瞳法,这个算是望气术的进阶版,开了阴瞳后能勘破虚妄,窥视九幽上下,感应到天机规律。 徐青啧啧称叹,这阴瞳倒是和瞒天术相得益彰,一个用来遮蔽,一个用来窥探,就是不知道拥有阴瞳的人,能不能看穿他的瞒天术。 不过想到天字和地字之间有如天堑的差距,他就知道纵使有人开了天眼阴瞳,也无法凭此看穿他的跟脚。 废墟近前,玄玉睁大眼睛,吃惊的看着徐青。 此时徐青的眼睛好似被注入了浓稠墨汁,黑白分明的眼球霎时就变得漆黑如墨。 似乎是感受到了玄玉的目光,徐青的视线忽然转落到它的身上。 八道生机旺盛的虚影从黑猫身上浮现,徐青看到了九命玄猫的本质,玄玉没有骗他,它此前真的丢掉了一条命。 原地,黑色猫儿脊背上竖毛如针,不自觉乍起。 徐青的目光毫不遮掩,简直比之街头上对良家妇女品头论足的登徒子还要无礼! 玄玉感觉自己身上的所有秘密都被他一览无遗。 “徐青!”女童清叱的声音陡然响起,这还是玄玉第一次直呼徐青的名字。 将玄玉看了个半光的徐青瞬间回过神来。 墨色褪去,徐青看着气鼓鼓跑到墙头上的猫,心里一阵无奈。 罢了,等此间事了,再去埠口买条鱼儿哄一哄也就是了。 测试完阴瞳,徐青复又看向药尸养炼法。 此法早前他已经在巫觋的记忆里看过,算是一种另类的炼尸法门。 药尸法对徐青没有太大用处,唯一的作用或许就是增长了他对养尸炼尸一道的阅历,如今除了阴尸宗这种传承久远的古老宗门,恐怕世间再无一人对尸体的了解,能超过他。 “阴尸宗” 徐青心神微动,阴尸宗惯以收尸、赶尸、炼尸、驭尸著称,像这样的宗门,门中弟子长老死后的尸体会如常人一般,任其掩埋腐朽吗? 倘若没有掩埋,而是像眼前这巫觋一样,都把自个的尸体培育成了药尸,那千百年过去,传承久远的阴尸宗又会积累多少尸体? 论保存尸体,阴尸宗可是内门行家! 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浮现一刹,便被徐青强行压下。 这种千年宗门底蕴太过深厚,里面指不定就有金甲尸或是等级更高的尸兵守护宗门,虽说他不怕那些僵尸,可除了僵尸,人宗门里还有活人修士把门。 他想进去挖人祖坟,那也得人同意才行! 得,还是安安生生守着自家的铺子收尸吧! 想起当初获得造梦术时做的解带一梦,徐青瞬间恢复清醒。 做人不能太贪心,做僵尸同样如此。 尸体没了可以再收,可要是急功近利,说不得就会像眼前这巫觋一般,落得凄惨下场。 将巫觋尸体收入箱庭,徐青紧接着又看向那具鬼婴尸体。 度人经翻页,鬼婴的一生没什么特别的,从出生后没多久,就被锁在了锁婴塔里。 送子庙的庙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去死胎作为鬼婴成长的养料。 这种阴邪法门脱胎于罗刹鸟。 相传太阴之地,墟墓坟穴之间,广积尸煞怨气,久而化为罗刹鸟,其如灰鹤般大,能变幻邪祟,好食人眼,亦称作药叉、修罗、薜荔. 而眼前的鬼婴想要成长,便只能是以此法炼就。 若不是徐青中途介入,再过一二载,兴许还真就让那鬼婴补足身体缺陷,成为鸟面人身,不人不鬼的邪灵了。 超度事毕,徐青获得了一枚胎晦珠。 世间最倒霉之事无异于生灵刚刚降生,就死于非命,此非胎儿自身所能左右,纯粹是命运使然。 眼下这枚胎晦珠虽是人字品级,但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功用,那便是让人倒霉。 捏着灰白色的珠子,徐青催使阴气,一缕晦气就那么被他挑在指间,化作了一团灰色岚雾。 这雾气对修行人作用不大,但对普通人而言,却能让人喝凉水都塞牙缝,打个哈欠都能闪了腰。 徐青把玩了一会,就将其丢入了山河图。 这下倒好,原本无日无月的山河图里,此时却多了一轮灰白圆月挂在空中,在那月亮中隐约还有一个胎儿蜷缩抱膝的身影浮现。 先前明亮的山河图被笼罩上一层灰蒙蒙的阴间滤镜,不过在那河流之上,却有一朵高山飘下的白莲,散发着圣洁光辉。 处理完眼前这对阴间父子,徐青取出给人出殡做法事的家伙什,就地为眼前的百十个胎儿做了个超度法坛。 百数婴儿,在度人经一个个翻页的同时,徐青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持柳枝,在盛满朝露的觚里,蘸一点净水,轻轻拂在婴儿额头,为他们洗去这一世的尘垢。 远处,生闷气的玄玉蹲坐在墙头,当它看见一身红衣的徐青温柔的为那些孩子超度时,它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夜空中,黑老鸦落在树杈上,静静的看着法坛。 远处侥幸存活的香公许是心有敬畏恐惧,又或是自知罪孽,如今正跟着那两个没有造过杀孽的尼姑默诵护诸童子经文。 送子庙的庙祝,那个老尼姑则呆愣的看着锁婴塔废墟,好似丢了魂一般。 徐青此时心无外物,无视外界纷扰,在为那些婴儿洗完尘垢后,他便脚踩禹步,行罡踏斗,以丧葬白事书的路子遣魂召灵,为诸童子照灯引路。 为了让孩子们路上不被为难,他又烧了许多阴钱买道,接着朝简诵谒,拜天尊、拜地祇、拜星宿 最后便是升疏上表,将送子庙之事悉数记录成疏文,配以符咒烧与上听。 新生胎儿天真纯粹,不晓世理,若是到了地府或是天上,也不知该如何表达。 徐青烧文奏疏,就是为了帮这些婴儿说话,替他们将生前经历的事告知那些可能存在的神灵地祇。 做完这些,徐青再次诵念超度经文,头三遍为的是将沉睡游荡的婴灵唤回,后一遍则是济度轮回。 围墙处,玄玉眼睛忽然绽放金黄色光辉,它嘴巴微张,鼻窍耳窍唇口里均有金黄色的香火流出。 那些香火绵延成线,拓宽成三尺宽的光辉绸带,流向法坛,组成了一条沟通阴阳的香火桥梁。 法坛处,徐青看着百余具婴儿尸体里漂浮出的白色光点,略一愣怔。 他没想到,猫仙堂的堂主,高高在上的猫仙竟然舍得把堂里好不容易积攒的香火,送给这些婴儿。 徐青扭过头看向墙头处蹲坐的黑猫,对方见他看来,立马侧过头,似是还在为他开启阴瞳窥视它的事生气。 徐青哑然失笑。 他回过头,收拢心神,这次他念诵的是度人经文,只为祈愿这些婴儿早生善处或至极乐。 超度事毕,徐青转首看向锁婴塔废墟。 废墟里不乏有损毁的木制楼梯,木制门窗等易燃物。 徐青弹指挥手,一点阴燃火飞落,废墟里的肮脏物品伴随着那些木柴燃烧起来。 不远处,呆傻的老尼姑看到火光跳跃,忽然回过神来,她嘴里念叨着鬼婴的乳名,痴笑着就往火坑里走去。 徐青见状,身形倏然从法坛处挪移到火坑边缘。 他一把攥住老尼姑的衣领,一路拖拽着将其拉到法坛前。 在徐青眼里,这老尼姑的罪孽还没有清算,她哪有资格选择自己的死法,去追随她的丈夫孩子? “你的血合该为这些童子祭坛,好让他们死后瞑目!” 闻听此言,老尼姑忽然挣扎起来,似是不想承认自己犯下的罪孽。 法坛前,徐青聚气成刀,拢共一百三十二个婴孩,他便当着众人的面,剐了老尼一百三十三刀,最后一刀没收住,算是额外赠送的。 之前是文祭,这个便算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武祭了。 老尼死后,起初还有些怨气残留的婴儿受难地,就彻底恢复了清明。 做完法事,徐青松了口气,他收起老尼尸体,还有法坛上的一应事物,随即朝着墙头上甩尾巴的玄玉招呼了一声,意思是咱该打道回府了。 玄玉虽说生他闷气,可也没有不听话,它迈着步子,徐青往庙外走,它便顺着墙头跟着走。 徐青驻足回头看它,它便也驻足看回去。 来到送子庙门口,黑老鸦盘旋飞落。 “徐娃子只管放心离去,这里的事儿交给鸹爷,待明日天一亮,准叫别堂的出马弟子过来善后。” 徐青谢过黑老鸦,不过临走前他却停下了脚步。 在黑老鸦驻足的庇檐下,有一张匾额,上面‘救婴庙’三个漆金大字异常刺目。 徐青眉头微皱,正想作为,却不想距离他三步开外的黑猫忽然化作一道乌光射去,下一瞬庙门牌匾便裂开数道横纵纹路,接着轰然炸裂。 玄玉收起爪子,落在石阶高处,淡然的迈着步子从他身旁走过。 徐青咧嘴一笑,快步追上猫儿。 黑老鸦站在庙门庇檐上,用黑豆似的眼睛,目送猫仙堂的两位大仙离去。 山道上,徐青追上玄玉脚步,随后他便背着手一边走,一边对着眼前的猫儿猛夸。 “没想到玄玉仙家也有一颗热忱的心呢。” “什么是热忱?” “就是说很有仙家风度,很可爱的意思。” “.”玄玉听到这些依旧面无表情,不过走路的步子却不自觉放慢了些。 “能和玄玉仙家一起修行,真是一件让人欢喜的事,我最喜欢玄玉仙家了。” 徐青选择把不要脸发挥到极致。 妖类心智向来开启较晚,此时空长三百多岁,却少知世情的小猫哪经得住这等甜言蜜语。 之前存下的一点小情绪瞬间被它抛到九霄云外。 故意隔着三步的玄玉此时却越走越近,直到与徐青并行时,它才开口发出稚嫩的童音。 “我也喜欢徐青仙家。” 徐青呵呵一笑。 在他眼里,一僵一猫的喜欢是修行路上的陪伴,是志同道合之辈一起扶持,一同历经世事的牵绊。 有人说不阅世情,终难悟道。 可若是阅览世情时,能有人同道而行的话,那一定是一件极幸运的事。 (本章完) 第128章 走江山,讲文明 第128章 走江山,讲文明 自从隆平帝崩薨后,大雍年号便从乾元变更成了景治。 如今赵冗登临大宝,其自觉为中兴之主,隆平帝在世时朝野内外均一片兴盛景象,众大臣也是报喜不报忧,就算哪里有灾祸匪患,那也只是癣疥之疾,不足为虑。 隆平帝喜欢听这些,景兴皇更甚之。 在赵冗眼里,他那年过八十眼老昏的父皇都能把江山治理成一副国泰民安的盛世景象,他才不过六十来岁,比父皇足足年轻了近二十岁,可不就属于正当年? 如此年轻有为的他,难道还能把国朝治理的比先帝差? “朕是明君,朕的天下一片蒸蒸日上,谁敢说朕治国无方?” 赵冗活在自个的世界里,拼搏到六十岁才爬到这个位置的他,还不能好好享受享受了? 除了享乐,赵冗也不是没事干,上位这些日子里,他可还忙着清除那些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隐患。 当初造谣说他不择手段,同室操戈的人,那都是包藏祸心,目的不纯的国之奸贼,必须铲除。 还有一些旧太子党,甚至还有那些想要扶植傻子四皇子的四爷党,这些都不能放过。 这日,景兴皇赵冗正在御书房大发雷霆。 “都是干什么吃的!竟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孺子都处置不了,朕要你们有何用?” 蔡士春拱手上前:“陛下放心,臣已让人在北上之路沿途设卡,神机营的将士亦听从调遣,他纵逃得了一时,也断然走不到北境。” 赵冗强压怒火,复又问向旧太子府之事。 蔡士春身旁的内侍总管上前一步道:“寿亲王府的小王爷前日里突发恶疾,眼下虽还活着,但已经成了痴儿。老奴昨日特意去看过,小王爷口角流涎,下肢瘫痪,就连饮食都要有人喂服,奴才与之对话,小王爷亦是一问三不知。” “可怜我之长兄遭遇天心教反贼毒手,如今我兄独子又落得如此境遇,属实令朕痛心!传朕口谕,让太医院最好的御医前去诊治,务必要让皇侄早日摆脱疾苦。” 赵冗走到总管太监跟前,抓起对方的手腕,用力的朝对方胳膊上拍了拍。 老太监看向嘴角噙笑的赵冗,只觉后背一阵发寒。 “老奴遵旨。” 老太监退下不久,潘松、石瑾钟两位阁老携奏表晋见。 御案前,赵冗翻看奏折,里面多是歌颂盛世太平,君王治国有方的文章,例如哪里哪里天降祥瑞,六月份的天气,天降大雪,而雪自古就是祥瑞。 又比如哪里双日同天,有凤凰鸣于天际,此预示着国君贤明,皇后贤德,有如两轮煌煌悬日,照耀山河,使天下海晏河清,实乃佳兆。 赵冗欣然批阅。 “如此祥瑞,岂不正验证了朕登临大宝,实乃天地所钟,民心所向吗?” 两位阁老对视一眼,默契十足的开口应和。 “陛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潘松和石瑾钟是年迈昏聩的隆平帝经过严格把关,筛选出的优质‘干臣’。 如今的景兴皇虽然与先帝不大相同,但好功恶过的性格却是一模一样。 眼下既然陛下认为江山社稷一片向好,那就是一片向好,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出来唱反调。 毕竟这些年大家也都习惯了,要是真上来一个大刀阔斧搞变革的君王,不安生的就该换成他们了。 这边赵冗载歌载舞享受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天下,距离千里之外,有三个落魄和尚正在经历盛世拷打。 “你们是哪里的和尚,可有路引度牒?” 年过半百的公孙晋取出度牒,解释道:“我等是云山寺的僧人,如今游方而归,正欲返还庙宇。” 城门处,一众兵丁把守要道,挨个盘问审查。 兵丁持有画像,说是南边来的一位贵人遭遇歹人袭击,下落不明,他们拿的便是那贵人和其随从的画像,为的是找到失踪的贵人,予以保护。 公孙晋带着俩灰尘扑扑的小和尚,朱怀安跟在身后,在路过门吏身边时,他朝那画像上瞥了一眼,上面画着的正是他朱世子的富态容颜。 可惜如今的他饥一顿饱一顿,身形早已瘦了一圈,莫说按图索骥来寻他,就是他亲娘来了,恐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出了城,三人沿着官道一路前行,期间朱怀安看到了一队身穿京卫甲胄的骑兵车队,在对方押解的牢车上,有数名头罩黑布的犯人被锁链拘在铁笼里。 朱怀安目露惊震之色,却被公孙晋一把扯到路旁。 那牢车里关押的不是旁人,正是和他分道而行的娘舅一家。 等骑兵队离去,朱怀安挣开公孙晋的手,眼睛通红道:“我得去救他们!” 公孙晋一把将朱怀安拉到跟前,低喝道:“你自身尚且难保,如何去救他们!” “为今之计,只有北上一条路可走,殿下若是回去,反而会让他们失望!” “此行艰难,我等早有预料,只要殿下能活着,我等生死不足为惜。” 闻听此言,朱怀安如遭雷殛,整个仿佛失了魂一样,久久不能言语。 王梁默默跟在身后,走了不多时,又有一队兵马赶来。 为首之人身负双刀双剑,面色黝黑,神情严正肃然。 当看到扮作和尚的三人时,他抬手止住身后兵马,扯起缰绳来到近前。 “几位师傅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公孙晋按旧有说辞一一答对,等对方拿出画像,对着三人一阵打量后。 那马上的将领忽然说道:“北地已然不是昔日长亭王镇守地界,如今此地危机四伏,多有匪患恶徒游荡,尔等既是北边来的和尚,就该早早回去,往后切莫再要远行。” 说罢,那将领勒马回归队列,引着兵马重新踏上行程。 朱怀安有些后怕道:“此人是谁?我还以为他认出了我等底细。” 公孙晋双股战战,抹了把冷汗,声音有些暗哑道:“此人是神机营的将领,名为左子雄,我和王爷在京时曾与他有过照面。” “莫非他认出了你?” 公孙晋稍有迟疑,摇头道:“应该没有,我和他仅有一面之缘,且已经相隔数年之久。再者,如今我这副打扮,他又如何能认得出?” “若真认出来,恐怕你我已经是他的阶下囚了。” 三人走走停停,待到傍晚时,远处忽有蒙面响马冲出山林,将几人团团围住。 王梁伸手摸向怀间,里面藏有一把短刀。 公孙晋见状立刻摇头示意。 那些响马来势汹汹,即使是和尚也不放过。 领头人听到公孙晋上前说话,立时眯眼打断:“老子都他娘当响马了,你觉得我会信佛?” 响马头子冷笑一声,仿佛已经看破了一切。 “老子阅人无数,一看你们就不像是正经和尚,八成就是些招摇撞骗的飘子!” “你们仨一路飘过来,许是骗了不少人,诓了不少钱吧?把身上的值钱物件都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们一条活路。” 有响马上前,将三人衣服悉数扒落,除了一些古怪符纸外,其他藏纳的零零碎碎的银钱,还有一些金豆子,以及短刀匕首,都被对方搜刮一空。 “还说你们是和尚?这一路看来骗的还不少” 领头的往公孙晋脑壳上啐了一口浓痰,随后哈哈一笑,领着众人便纵马而去。 公孙晋恶心的不行,一旁王梁憋屈道:“一些响马罢了,我有把握对付他们,师父又何必如此窝囊。” 朱怀安替公孙晋解释道:“小不忍乱大谋,师父这么做自有道理,若是你与这些响马争斗途中,有追击的官兵恰好路过,岂不就坏了大事?” 公孙晋擦去头顶污垢,笑道:“如今我们身无分文,可就真成了乞丐了。” 朱怀安闻言和公孙晋对视一眼,随即开怀大笑。 只有经历过苦日子的王梁纳闷的看着两人,如今没有银子干粮,下一顿他们就得饿肚子,他实在不能理解两人在笑什么。 直到第二日晌午,起先还发笑的两人彻底笑不出声了。 这年头,没钱寸步难行。 等到第三天,只讨得几口糙米粥的几人却是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此时三人的衣服比之街边的乞丐也好不到哪里去。 等进了城,那些路边摊贩也把他们当成了讨饭的流民,一个个驱逐轰赶,生怕他们靠近一步,就玷污了自家的摊子。 “师弟,我们得谋些餐食了”朱怀安扯了扯王梁的袖子,后者心领神会,在路过一家包子铺时,王梁眼疾手快,趁人不注意,取了两屉包子后,就隐进了人群。 街道拐角处,三人围着笼屉,闻着那喷香的白面味,鼻头莫名发酸。 不过未等几人啃上几口,对面巷道里便又涌出来了十几个流民恶乞. 王梁眼睛微眯,街道上有行人侧目注视,不过这些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并未有人上前阻止。 朱怀安拉住王梁,后者只能憋屈的看着那些流民将笼屉打翻,跟饿狗似的上前争食。 公孙晋见到这一幕,立刻提醒道:“快吃!” 说罢老头就捧着自个手里还健在的包子啃了下去。 三人刚吃完手里的包子,最后一口还未来得及咽下,那些将笼屉抢食干净的流民就围了过来。 无数脏手一阵扒摸,见摸不着其他吃食,有饿极了的流民便伸手去往公孙晋嘴里扣索。 这老头牙口不好,嘴里鼓鼓囊囊的还没咀嚼干净,眼下倒成了众人的攻伐对象。 哄闹过后,衣衫凌乱的三人彻底沉寂下来。 “我去寻些水来。”王梁穷苦出身,见惯了这些事情,他最先平复过来。 只有朱世子和公孙晋久久未能平复。 “我爹曾说,他经历过夜不闭户,户不拾遗的太平时候,如今才过去多少年,这天下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公孙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北上的路还有很远,往后世世明和老衲还会遇见很多的事,这也算一种修行,正所谓坐天下不如走天下,只有一步步丈量出江山长短,才能坐好江山,治好江山。” “当初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为何没有后人超越?就是因为他们走过江山,见过之前的天下是何种模样。” 朱怀安伸手摸向袖子,他的僧袖明显比普通袖子厚上一些,触摸之余,里面似乎有些什么东西。 自打从津门一路走来,他每每遇到事情,就会下意识摸向袖子。 北境之路,注定不会太平。 井下街,徐青正在仵工铺里调教公鸡。 自从能听懂鸟兽之音后,他就总能听到金鸾在那儿口吐芬芳。 为了调教好金鸾,他就定下来一个规矩,只要是在仵工铺里,谁要是说一句脏话,就拔一根毛,谁也不例外。 玄玉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身为猫仙,它从不说脏话,除非是特别生气的情况下。 “这是第几回了?愿赌服输,你自个来!” 金鸾啄下一根羽毛,放到一旁,嘴里忍不住骂了句:“你大爷的,你给金爷等着,我就不信你不说脏话。” “徐仙家,它又说脏话了!” “.” 金鸾瞪着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黑猫,憋了半晌,最后只得再次拔下一根羽毛。 就这么,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徐青手里就多了一把金鸡翎羽。 晚些时候,仵工铺来了两人,是巡房衙门的赵中河叔侄。 刚进铺门,赵中河当即就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嚯,这鸡养的可真他娘肥,少说也得有五六十斤吧?” 下一刻,金鸡飞扑。 赵中河抬起带鞘长刀抵挡,却不想一股堪比凝罡武师的大力袭来,直接就将他踹翻在地。 金鸾眼疾嘴快,待对方回过神时,头顶已然少了一撮头发。 “这鸡?”赵中河惊疑不定。 徐青走上前,解释道:“这是街头棺材铺养的公鸡,不是我养的,这鸡有些凶,只要有人口吐污秽之言,就会被它啄取毛发,赵捕头还需注意则个” “棺材铺的公鸡?” 赵中河颇有些讶异:“只要骂人就会啄人?这畜牲会有这么通人性?” 话音刚落,秃毛鸡再次飞扑过来。 旁边赵元瞪大眼睛,他看着自家叔父被啄,有些猎奇道:“这鸡果真能听懂人话?” “我和这鸡不熟,它兴许只是听得懂脏话。”徐青果断和金鸾划清界限。 “我试试!”赵元二十来岁,多少还有些少年心性,他小心翼翼的来到金鸾跟前,试探着说道:“嘿,小王八!” 金鸾听得直冒火,“你大爷的,你全家都是小王八!你是大王八!” 一连几撮头发落地,赵元捂着头直呲牙。 徐青面无表情的看向金鸾。 下一刻,刚啄完人的秃毛鸡,便又开始拔自已的毛。 “行了,别再招惹它了!” 赵中河有些拘谨的来到徐青跟前,他这人本来就是粗人,衙门里狗屁倒灶的事又多,平时可以说是满嘴屎尿屁,眼下要他克制着不说脏话,还真有点别扭。 “徐掌柜,我此来是因为石兄弟的事” 衙门里的石泉当初为了救赵中河叔侄,跳入水中溺亡,对方的尸体如今还在仵工铺里停放。 徐青记得此事,他拍了拍铺子里的一口薄皮棺材,说道:“寿衣已经穿好,遗容也已修好,赵捕头若是得空,随时可以为其下葬。” “那就定在今日吧,有劳徐掌柜了。” (本章完) 第129章 惊门神算 第129章 惊门神算 衙门算是刀尖舔血的行当,查案时保不齐就会得罪什么人,有时甚至还会牵连家人。 这种职业,平时也最容易接触到危险事件,就像赵中河和赵元,上回出船赶赴案发现场时若是没有徐青陪同,如今这叔侄二人怕不是连尸体都找不到。 衙门里的衙差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哪怕同僚发生意外也不会去请杠房大肆操办,毕竟说到底衙差不过是下九流行当,是不入品的走卒帮工。 与其大价钱操办后事,倒不如把那些钱省下来留给死者家属。 今日赵中河请徐青主持石泉的丧仪后事,已经是破了例。 若不是石泉与他素有旧情,又是因他而死,他也不会大费周章的请徐青过来主持丧仪。 这边说好丧葬价钱,徐青趁着赵中河叔侄去租赁马车的空当,把金鸾啄下的头发收集到了一块。 这些贴身衣物和毛发对他而言都是上佳的施法材料。 “万物之息,聚发我身,万物之形,借于我身” 徐青掐诀念咒,手里的毛发无风自燃,冥冥中他的气息再度发生变化,等瞒天术施展完毕,他用来遮蔽天机的屏障便又多了三重。 眼下徐青即是捕快捕头,亦是仙家灵禽,纵使别人如何窥视,也无法看穿他真正的跟脚底细。 不多时,赵中河赶着马车来到铺前。 叔侄两人将灵柩抬上板车,徐青则去了一趟斜对门的香烛铺,购置了些烧活。 早先在送子庙时,他手里的香烛纸钱尽数烧给了那些婴儿,眼下却是得补充一些新的烧活才是。 来到香烛铺,老板娘程彩云正在那儿翻看账簿。 见徐青过来,程彩云停下敲打算盘的手,眼前一亮道:“徐秀才打扮成这样,莫不是专门穿给嫂子看的?” 此时徐青穿着的依旧是绣娘给他做的青衿白缎长衫,不过香烛铺这寡妇却是第一次看见。 “我若是专门为程老板穿的,那往后我来进货,程老板能不能多打些折扣?” 程彩云闻言嘴一撇,语气转瞬恢复正常。 “那你还是穿给别的小娘子看吧,嫂子做的是小本生意,本就赚不得几个子,可经不起你盘弄。” 这边,趁着程彩云整理货物的功夫,徐青目光四下打量,当看到算盘上的发丝后,他不由得露出笑容。 捏起发丝,瞒天术加持下,那发丝便化作点点荧光凭空消散。 如今他倒是又多了一层身份。 买完香烛,徐青转而又去看望了隔壁纸扎铺的吴家夫人。 “志远和文才离开了好几日,也没个音信传来,你说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徐青将代替纸扎铺售卖纸扎得来的银钱交给吴夫人,安慰道:“京城路远,就是递信也要等个几日,更何况人生地不熟,总要些时间适应,嫂夫人切勿多想。” 说罢徐青起身道:“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往后若有为难处,嫂夫人只管言说,莫要客气。” 离开纸扎铺,徐青又往寿衣店、棺材铺转了一圈。 只可惜棺材铺里他四处寻找好一阵,也没找到半根头发。 胡宝松看着徐青目光来回探寻的模样,皱眉道:“你小子又在憋什么坏水儿?我这铺子里可没藏宝贝。” 徐青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胡宝松的满头白发。 “老胡,你们有狐族血脉的,难道就不会脱发掉毛?” 说完,他又瞥向一旁正捧着经书观阅的逸真道长。 女冠兴许是刚洗完头,此时青丝如瀑,往日戴着的莲髻冠,正在桌案旁放着。 胡宝松听闻徐青言语,再联想到刚才对方四处寻觅的模样,顿时挑眉瞪眼道:“你想做什么?莫不是在哪学了邪门妖法,想要胡乱施为?” 说着,胡宝松恍然道:“老朽听闻巫蛊教有异术,能以他人身体发肤入蛊,从而使人对施术者言听计从,便是仇人,也能同榻而卧,宛如至亲,这种蛊术,又叫情蛊.” 想及此处,胡宝松吹胡子瞪眼道:“你个混账小子出去这几日,难不成就是学了这邪术?” 逸真听闻此言,不由侧目看向徐青。 “这天下哪有这等术法?若真拿着他人头发就能使之言听计从,那巫蛊教怕不是早就独霸天下了,哪还会一直呆在南疆.” 胡宝松神情稍缓:“既如此,你寻找头发又是为何?” 徐青略微沉吟。 瞒天术只是遮掩天机的手段,并不会对借法对象产生什么影响。 比如徐青借了胡宝松的毛发作为施法材料,那么任别人如何掐算卜筮,也只能得出他是一只寿数已尽的老狐狸这么一个结果。 说到底就是混淆视听,谩天欺地的遮眼法门,只不过这瞒天术遮的不是人眼,而是从根子上解决问题,遮蔽了天机。 这事徐青不好解释,他随口道:“人发乃是灵药,医书有言,人发为血之余,经过熬炼便能制成血余炭,此物不仅有生肌止血的功效,还能治崩中漏下之症,是女子良方,妇女之宝” “你崩漏了?你一个男儿,怎么一天天净瞎研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胡宝松没好气的看向徐青。 “此言差矣,医者父母心,我略通医理,不管什么样的医者,只要是能救人治人的方子,那就都是医者眼里的无价之宝,这和医者是男是女无关。” “您老看那医馆的郎中,又有哪个会因为患者是女子就不予诊治的?” 胡宝松咂摸片刻,在徐青准备告辞离去的时候,老头忽然伸手摸向后脑勺。 一道青芒划过,老头可就把自个的一束头发裁了下来。 “拿去,我本也没多少活头,任你折腾我也不怕,但你逸真师姐你却是想都不要想,女子的头发可不能随意给别人。” 徐青接过胡宝松抛来的头发,至于这老头话里夹杂的隐喻,他就当没听到。 不过话说回来,老胡头也是真信任他,瞒天术只需一根发丝便能施展,老头倒好,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小辫子裁了下来。 “得!等回头我搓了血余丹给您老送来一些。” 也就是徐青会的多,什么都懂一些,不然还真没法处置这些头发。 “忙完了?” 街头,赶马车的赵中河随口问了一句。 徐青坐在车板上,随口回道:“都弄妥了,接下来赵捕头只管把马车赶到地方,看风水下葬的事就交给我来办。” 马车驶出井下街,赵中河忽然长出一口气:“他奶奶的,可憋死老子了,你那铺子也忒晦气了,还不能叫人说脏话,这人不说脏话那还是人吗?那得是菩萨!” “再说,就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 赵中河一路骂骂咧咧,经过多日来的接触,徐青渐渐摸清了这捕头的性子。 这就是个糙人,没多少坏心眼子,有时候骂人那纯粹是嘴臭,人确是刚正。 “听说三个月前赵捕头家中添了一丁,真是可喜可贺。” 赵捕头笑道:“你还知道这事?当初我还让老王送满月帖给你来着,徐掌柜当时可没来。” 徐青道:“这事是你不对,我是做什么生意的你会不清楚?你这人不懂得忌讳,若我猜得不差,我师兄怕是也没去参加满月宴吧?” 一旁,赵元开口道:“还真是,当时老王包了满月荷包,说是自个有事,让我代为转交给叔父。” “如今想来,兴许是觉得仵作的身份不太吉利,不好去叔父家庆贺。” 赵中河沉默片刻,摇头道:“别个或许忌讳,若是熟人兄弟也忌讳,那还算什么朋友?” “叔父,前几日唐师爷家里添满月酒,不也没请老王?” 徐青闻言倒是诧异道:“你说的莫不是唐舟唐师爷?” 赵中河插嘴道:“不是他是谁?这老不羞一把年纪了,也不知抽的哪门疯,自个家里两个娃子,却想着生个女娃,还瞒着自家夫人,在外面偷养了一房外室,结果还真让他生了个女娃出来。” “.” 徐青呲了呲牙子,心说这和他可没关系。 在他看来,唐师爷八成是没从造梦术里走出来,以为生个闺女出来,就可以给他带来好运,让他升官发财,事事顺遂。 “叔父,说起来唐师爷前些日子还找我借书来着” “借书?他管你借书做甚?” 赵元心情复杂道:“师爷说他想要趁着年轻,再拼搏一回,说不定今年参加秋闱还能考个举人回来。” “这老东西得有五十好几了,哪来的脸皮子说自个年轻!那书你借他了?” 赵元无奈道:“叔父又不是不知道,我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倒是笔墨纸砚买了不少,书也买了许多,换个读书种子许是连贡士都考上了。” “师爷既然有心科考,便是送给他也不打紧,总比让书架落尘强。” 徐青哑然失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差生文具多? 几人一路唠着闲嗑,待车马行至塘沽桥时,徐青突然看到桥头石栏处有个卦摊。 桥头出现卦摊本不稀奇,但眼前卦摊上坐着的算命先生他却是眼熟的紧。 当初他超度石泉时,曾看到过一段画面,当时石泉放衙途中,遇到了一位自称惊门神算的先生。 那先生说他命里缺水,却又反遭水克,既不能名字里有水,也应少去水泽湖泊之地。 如果非要去,轻则伤身,重则害命! 徐青看向那先生的时候,对方也正在观察着过路的行人。 这和卦师的职业习惯有关。 一旦发现哪个行人近期有事,这惊门卦师就会冲人喊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让人不自觉驻足询问。 早先徐青知道塘沽桥有很多算卦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以前宁可绕远路,也不愿从这桥上经过的原因。 毕竟谁也说不准这些卦师会不会真有那通天本事傍身。若是有,对方一眼看出他不是人,那不就坏事了吗? 也就是徐青刚获得了瞒天术,不然他绝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走这条道。 此时赵中河赶着马车来到桥上,那四处视奸行人的卦师忽然将目光落到了几人身上。 那眼神就像是把人扒光了,然后凑到跟前,提着灯看。 徐青眉头一皱,他终于明白了当初自个开启阴瞳打量玄玉时,对方为何会那么生气了。 这算卦的,也忒冒犯别人了! 卦师盯着马车走上桥头,赵中河注意到了对方视线,不过他没当回事,这做生意的不管是哪个,都惯会看人,没什么可稀奇的。 但当他赶着马车路过到卦摊跟前时,一直盯着他的卦师却忽然开口道:“怪怪怪!一个面露死气,命数已尽的人,竟也能向死而生,恐不是遇见神仙造化,就是让妖魔邪祟近了身.” “.” 徐青三人几乎同时盯向卦摊。 赵中河瞪眼道:“你这神汉神神叨叨的说的什么胡话?你且把话给我说清楚了!若说不清.” 那卦师哈哈一笑,伸出手指点向赵中河,说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你是那阎王殿里的当差小鬼,是那水面上的巡海夜叉,是这世上最难缠的人。” “谁要是得罪了你,少不得要在杀威棒底下走一遭。” 赵中河勒停马车,挎着腰刀就走了过去。 “哐当!” 连刀带鞘拍在算卦桌子上,赵中河呲牙咧嘴道:“老子穿着差服,就是三岁小儿也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主,你莫以为胡诌八扯几句,就能当得了半仙儿!” “你说我是小鬼,那今儿老子还真就不走了,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夜叉!” 卦师长的精瘦,约莫四十来岁,脸上还有个大黑痦子。 面对赵中河故作凶恶的模样,他非但不怕,反而笑呵呵道:“卦不白起,命不白算,这是惊门行当里的规矩,捕头想算命,那得先给课金。” 惊门,位列江湖八大门之首,主要就是给人掐算吉凶祸福,为人指点迷津的行当。 看相算命的都算是惊门中的江湖人。 此时徐青听到卦师的话,不由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卦摊。 在卦师身侧左右,各有一条幡子,左边幡子上写的是‘算天算地了无遗漏’,右边写的是‘知今知古了无不知’。 江湖八大门以惊门为首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单凭这两句话,就不是一般人所能驾驭。 惊门钻研的是天道变化,此门一旦精通,其余七门江湖术便都可触类旁通。 只不过惊门虽然厉害,但里面的水分却也大的很,行走江湖的卦师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厉害的惊门卦师有演化天地变化、望气断脉、扶龙定鼎的本事,而大多数的惊门卦师却只会一点察言观色,看人下碟的骗人伎俩。 但话又说回来,万千杂草之中总有梁木,指不定列位哪日经过路边街头,遇见的某位貌不惊人的算命先生,就是一位得到真传的惊门大师,这都是没准的事儿! 赵中河性子多少有些轴,他取出一粒碎银丢到桌上,开口就是绝杀:“你会算命,那就给我算算,我接下来是会掀了你的卦摊,还是会扒光你的衣服,把你丢到河里去!” (本章完) 第130章 问不过三 第130章 问不过三 你瞧赵捕头这话说的,明显是奔着砸人摊子来的,若是换做旁人,还真不好应对眼前的‘恶汉’。 但眼前的卦师不一样,要知道厉害的卦师不光能掐会算,察言观色还有嘴上的功夫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既然敢拦人卖课,那自然是有几分把握在的。 瘦长脸的卦师听到赵中河这话,非但不慌,反而大大咧咧的将桌上的碎银收入袖中。 “算卦的,你不要以为这钱那么好拿,若是算得不准.” “若是算得不准,自当十数奉还。” 卦师脸上的大黑痦子一动一动,他拿起门公尺,也就是风水尺,朝着桌面点了点,说道:“世上有这么句话流传,叫算人莫算己,算己死无疑!” “我的卦摊会不会被掀,衣服会不会被扒,人会不会落到河里去,那都是算我自己,可我若是真按你说的算,岂不是正应了这句话?” “说到底这是卦行的规矩,须得避讳。” 卦师呵呵一笑,转而道:“客人不妨换一桩事求问,若有不准,到时再掀我这摊子不迟。” “有这规矩?”赵中河转头看向一旁的赵元。 后者沉吟片刻,点头道:“我听人说算人不算己,医者不自医,想来是有这么个规矩。” 赵中河摩挲着唏嘘的胡茬,忽然眼前一亮道:“那你给我算算,我家娃子将来可比我这老子厉害?” 卦师闻言一愣,若按他之前开口拦人时打的哑迷,此时对方应该问他解迷才是,再不济也会算一算自个的寿数。 怎么也不至于忽视自己的安危,转而问起自家娃子的前途来。 这心得有多大,才能连自身的生死都不在乎? “卦不过三,我每逢一人只算一课,捕头可想好了?” 赵中河横眉瞪眼道:“让你算你就算,怎跟个娘们似的,说恁多废话?” “好好好!”卦师生生气笑,他目光上下打量赵中河,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似是阎王殿执掌生死薄的判官,就要给眼前的糙汉划上红叉。 徐青默默看着卦师掐指卜算,这人说来也怪,给赵中河的孩子算卦不要生辰八字,亦不问姓名,只一边盯着赵中河看,一边装模作样的掐动手指。 徐青将望气术打开,卦师身上并无异常,他也不好开启阴瞳观瞧。 阴瞳虽比望气术厉害许多,但那玩意却没有望气术来的隐蔽。 一个好端端的人,一双眼睛忽然就变成比墨水还黑的色,莫说眼前的卦师,就是赵中河叔侄怕不是也会把他当成妖魔来看待。 此时卦师掐动的手指忽然一顿,问道:“捕头是想听好的还是坏的?” “这话怎地说?我算卦自然是好的坏的都要听,哪有算卦算一半的道理?” 卦师笑道:“我知捕头血躁气勇,极易发怒,倘若是说了不中听的,让捕头把怒火发在我身,我岂不冤枉?” “你只管讲,只要算的准,莫说好坏,就算再难听的话,我也不会冲你发作。” 卦师拿起门公尺朝桌子画了个圈,说道:“令子生于蚕月,性情倔强禀直,将来必会子承父业,且名气颇大,说是青史留名也不为过。” “屁大点的孩子,还名留青史,我看你这算卦的就是净捡好听的说,一点都没个准!”赵中河虽嘴上不信服,可那脸却已经笑成了一朵。 不过未等他高兴太久,算卦的就又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可惜令子名气虽大,却无享用的福运命数,就好比那桑蚕,虽能吐得真丝,但它本身只有月余光景可活,纵使将来蚕丝织成了锦缎,它也不得见,不得穿。” 闻听此言,赵中河霍然站起。 “什么叫不得见,不得穿?你把话摊开了讲,莫给我打这些哑迷!” 一旁徐青忽然开口道:“这算卦的说你孩子英年早逝,活的时间就好比桑蚕,就算将来挣下了诺大声名,生前也无法看见。” “.” 此时赵中河就好比引线快要烧到头的炮仗,眼睛里的火星直往外冒。 “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算卦的无奈道:“捕头不要忘了此前应下的承诺,无论结果好坏,都不得冲我发作。” “我去你姥姥!你个满嘴喷粪的老贼鸟,胡诌八扯的老猪狗,放的甚么屁!老子今天不冲你发作,难道还要自个回去怄气不成!” 赵中河作势就要抓起那卦师的衣领,却不料被对方闪身躲开。 卦师拿着门公尺,回骂道:“不知好歹的夯货,我与你实话实讲,你还不乐意了!即是如此,这破解之法,我便也不与你讲,且看到时谁哭谁笑!” “破解之法?” 赵中河冷笑道:“原是在这里等着我,莫不是需要老子再添一些银子,你才肯讲这破解办法?” 卦师同样回以冷笑:“我游方多年,与人算命,向来只算一次,课金也只收一回,捕头遇见的诡诈者多,莫非就认为别个也都是这般诡诈?” 赵元见状,适时将赵中河拉住,“叔父,既然卦师言不二价,不妨就先听一听他如何作答。” 一旁吃瓜看热闹的徐青跟着开口道:“此言不差,等会他若是答的不合捕头心意,捕头再掀了他的摊子,扒了他的衣服,丢进河里不迟。” “.” 卦师闻言侧目看向徐青,那眼神似是不太友善。 “桑蚕多数丝尽而亡,若想补救,必要反其道而行” 赵中河听的云里雾里,旁边徐青则所有所思道:“这卦师许是让捕头家的孩子改换行当,将来不要做捕役差事。” “他说的可对?” 赵元开口问向卦师,后者嘴角噙笑,并未应答。 赵中河仍有疑虑,他开口问道:“往后十年二十年的事谁又能说的准,我怎知你是不是在诓骗我?” 卦师笑吟吟道:“不过是算个卦,捕头今日刚取了薪俸,难道还在乎算卦这点销?” 赵中河闻言心里一惊,看向卦师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味儿。 他今日要为石泉出殡下葬,但手里并无多少银钱,他又不想耽搁时间回家中支取,便问户房预支了这个月的月俸,这事除了户房主事,可没别人知道。 真邪门了,赵中河心里惊疑不定。 卦摊上,算命先生继续摇起了铃铛。 赵元见自个叔父神情有异,心里对这卦师也起了兴趣,他上前一步,坐在马扎上,颇有些期待道:“先生也给我算一算.” 赵元一直对读书考取功名有些执念,他这回问的也是此事。 只可惜卦师掐算完,却是直摇头。 “真就没有机会?”赵元仍抱有一丝希望。 此时刚好有一只黄犬经过桥头,卦师就指着那狗说:“有机会,不过你得排它后面。” “.” 这边,赵元生无可恋的离开马扎,下一刻徐青就坐了下去。 “占一课要多少钱?” “客人看着给,我看着算!” 见徐青坐下,卦师态度明显有别于他人。 得!这卦师看来心眼还挺小! 徐青也不见外,他取出一枚铜板推到卦师跟前,笑道:“我想求问先生,阴河古道里埋葬的是谁?” 早先去往鬼王陵的时候,徐青曾看到阴河古道上有许多牛头人身的骸骨,马首人身的骸骨半掩半埋,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古怪鱼类骨架,散落各处。 那些骸骨除了结构特异外,本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徐青却从这些尸骸里看出了不寻常的东西。 阴河古道似乎是一处埋葬地,而那些牛首马面的生物则是陪葬品,只是经过岁月演变,这才从地下裸露到外面。 听到徐青的问题,卦师沉默半晌,开口道:“客人不如换个问题。” 徐青眉头一挑,伸手又取出一块碎银出来。 “我就这一个问题!先生不是说知古知今了无不知吗,怎么会连这些都不知道?” 瘦长脸的卦师脸色一黑,拿起门公尺便把眼前的铜板和碎银一块推还给了徐青。 “此事有违天道,恕我不能相告。” 徐青见状心里一乐,反口问道:“先生说此事有违天道,岂不闻生死有命,算人生死同样有违天和?” “你这话何意?”卦师眉头皱起。 徐青不疾不徐道:“术业有专攻,卜筮之道,我不如你,但也略知一二,有道是算生则害死,算死则害生。” “若我没说错,先生昔日曾卜算过一人,那人名叫石泉,他不信先生给出的生死预兆,便硬要和人出船公干.” 徐青话音一转,提醒道:“先生不妨算算这棺材里躺的是什么人。” 卦师掐指一算,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他开口道:“此人生死全凭自作,与我有何干系?” 徐青笑道:“先生方才还说算人不算己,殊不知自己也是命理中的一环,当时若不是石泉听了先生的话,与自个置气,说不准就听了他人劝告,留守衙门.” “当然,这事与先生没甚关系,只是不巧应了箴言,至于是否有违天和,是否害生害死,那就全凭先生自处。” 卦师神情变幻,最终恍然失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要刁难于我,合着是冤家来了。” “也罢,我就破例一回,你问吧!” 徐青微微一笑,继续之前的问题:“阴河古道埋葬的是谁?” 卦师摇头:“阴河古道埋的不是某个人。” “那是什么?” “通天路断了,埋的是无数访仙求道的修行者。” “通天路断了?”徐青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蹙眉道:“这与埋葬的修行者有什么联系?” 卦师沉默片刻,伸手将之前推开的银子铜板又给拨了回来。 “地路没断,走阴间或许能通天路,阴河古道里埋的是开辟道路的先行者。” 徐青睁大眼睛,这不就是搭梯子翻墙吗? “通天路因何而断?”徐青忍不住追问。 卦师闻言果断站起,开始收拢摊位。 “卦不过三,遇一人只算一回,你要问的,我已回答,客人莫要再问。” 说罢,卦师就再也不发一言,似是今日的算卦次数已经用尽。 “徐掌柜问的什么?他算的可准?” 马车上,赵元好奇道。 徐青摇摇头,心里还在思索卦师的话。 如果阴河古道是进入阴间的通道,那么胡宝松祖上的胡杨氏一族岂不就是想要打通天路先行者? 阳间天路断绝,只有走阴间才能登仙得道 徐青想起了自个的度人经,想到了送子庙那些婴儿身上飘荡出的白色光点。 倘若真有阴间,为何阳间看不见索魂鬼差? 想及此处,徐青忽然怔住。 他想到了阴河古道上散落的诡异尸骸。 这些鬼差夜叉莫不是被阳间的修行者杀绝了? 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边徐青一路想着心事,那边距离塘沽桥不远的地方,刚收摊走人的卦师也在想着心事。 今日遇见的那名青年属实有些怪异,卦师左想右想都不得劲,心里就跟猫挠似的。 惊门的人就这点毛病,越是遇见自己不知道的事,好奇的事,就越想知道。 “装神弄鬼,且让我算一算你是何方神圣。” 卦师掐指一算,顿时发觉不对。 衙差头目,粗中有细,勇猛刚健 这怎么能算到那满口脏话的捕头身上? 卦师将手往身上大褂抹了抹,想来是刚才沾了手汗不太灵光,容他掐指再算。 寡妇,三十九岁零俩月,半老徐娘. 不对不对,卦师这回换了只手继续算。 西京山修行,名字叫赵元的黄皮子,还是个连续参加五年童生考都没考中的衙差? 这怎么还越来越乱了? 卦师眉头越皱越紧。 惊门有句行话叫问不过三,此言蒙卦亦有所述,即‘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 同一件事,卦师已经连占三遍,若再卜筮,轻则会使上天不喜,重则会引天罚临身。 卦师明知道这一点,可他就是不信邪! 自从下山以来,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自个算不明白的事儿。 “我今个非要看看你是什么妖孽不可!” 卦师取出徐青给他的铜板,接着又额外取两枚铜钱扣进龟甲里。 双目唇口紧闭,卦师面色紧绷,双手不停摇动龟甲铜钱。 待感觉天机有所感应时,卦师猛然睁开双目,掷出龟甲内的铜钱。 三枚铜钱滴溜溜的滚落地面,等铜钱落稳时,卦师脸色顿时大变。 啊呀!不好! 三枚铜钱竟全都竖立而起,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不其然,下一刻万里无云的天气忽然阴云滚动,卦师顾不得收拾东西,他将身上卦袍往旁边树上一抛,又把自个脸上的大黑痦子摘了丢下。 卦师双手往脸上那么一搓,整个人就变了副模样。 做完这些,他撒腿就跑,不多时身后一声霹雳炸响,生长近百年的老榆树已然四分五裂,冒起了雷火青烟。 (本章完) 第131章 招贴,法事 第131章 招贴,法事 晴天霹雳,必有妖孽。 徐青三人这边刚出了城门,就听到城里传来一声炸响。 城内落雷,赵中河身为捕头不能坐视不管。 “这雷落的地方听起来不远,徐掌柜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眼。”赵中河跳下马车,朝徐青发出邀约。 “我就不去了,这马车总得有人守着” 开玩笑,谁家僵尸会闲着没事去雷击现场凑热闹? 要是被劈了,找谁说理去? 赵中河不以为意道:“马车有守门兄弟看着,不会有事,徐掌柜若是想去,可以一同前往。” “不去!” 徐青断然拒绝。 “我们丧葬行里有规矩,出殡的时候,灵柩旁不能没人,咱这一路上连个哭丧的人都没有,要是送殡的时候再没人作陪,像什么样子?” 赵中河干笑一声,他这人五大三粗,你要让他哭丧,他还真哭不出来! “那就有劳徐掌柜等上片刻” 徐青看了眼拱手表示歉意的赵中河。 寻思这夯货原来也有会说人话的时候。 临河新修筑的城墙边有两个用桩板立起来的布告栏,上面贴有许多招贴布告,还有全州府通缉在逃犯人的海捕文书。 徐青左右闲着没事,就凑到跟前往上面观瞧。 招贴内容繁多,店铺开张、空屋租赁、江湖医生招揽生意等等,五八门。 徐青看到这些心里一动,要不自家的仵工铺也弄个打折促销的布告? 这年头死人多,可舍得请人做法事出殡的却不多,只要他优惠力度够大,想来能招揽到不少生意 徐青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可为,他拿定主意后,转身就找到了看守城门的门吏。 门吏听说徐青想往城墙上张贴布告,便开口道:“城门处严禁私自张贴布告,你看到那上边写的字没?” 徐青顺着门吏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城门边上挂着个牌子,上头写着四个大字——‘招贴即扯’。 “可我看那布告栏上不是贴了许多告示?” 门吏闻言笑道:“那不一样,那些告示是经过门尉大人审批,由我等亲自监督张贴,并不算私自招帖。” 徐青恍然明悟,原来是官方广告招租。 他随即问道:“不知由官家张贴,需要哪些条件?” “没什么条件,一条布告二两银子,能贴好几个月,你只要交了钱,就能贴。” 这话直白。 徐青更直白。 他从袖里取出一锞银锭和一块碎银,颇为豪迈道:“那就先给我来个一年的,这碎银权当是给兄台们的吃茶钱。” 门吏看到银子,态度立刻变得殷勤起来。 城门口有歇腿用的小方桌,上头放着茶水。 门吏将徐青招呼到桌子前,笑呵呵道:“还未请教兄弟做的哪门生意,改日哥几个好去给兄弟捧捧场。” “倒也不必如此。”徐青看向门吏和几个城门兵丁,笑眯眯道:“我开的乃是一家丧葬铺子,就在井下街往里数第五家,挂着仵工招牌的就是。” 什么铺子? 门吏迟疑道:“兄弟要放的招贴,应该不是和自家的生意有关吧?” 徐青闻言挑眉道:“这话怎地说,我开丧葬铺子的,要放自然也要放移灵出殡的招贴。” “.” 门吏和门守兵丁面面相觑,他们看过那么多告示,还真没见过有张贴白事生意的! 这边,徐青回到马车前,在一众丧葬物品里摸索片刻,取出了笔墨纸砚。 他提笔在二尺见方的黄皮纸上勾勾画画,不多时就写了一份招贴出来。 上面罗列着仵工铺的各项优惠活动。 比如家庭套餐享五折优惠,只要是一家老小,或是亲戚朋友介绍来的,统一半价。 此外还推出了人文关怀活动,为了防止卖身葬父,卖身葬母这种悲剧发生,徐青特地加了先葬后付的贷款项目。 这种他也不怕对方赖账,只要不是有钱不还的老赖,就可以无限期推延还贷日期。但要是有钱不还,那就别怪他半夜偷偷跑去挖坟掘墓,拿尸体抵债了。 除了这些基础项目,徐青还搞了个周年活动,只要是经他手出殡下葬的尸体,前三年每年都可以到他的铺子领一葫油,或是一袋米。 总之,放眼整个临河,甚至整个津门,都没有第二家比他更有性价比的丧葬铺子。 门吏几乎是捏着鼻子贴的告示。 若不是收了徐青的好处,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把这晦气玩意贴到布告栏上。 不过有一说一,这丧葬铺子打的招贴,看起来还真挺实惠! 比当初他爹出殡时便宜多了,关键是还有赠品。 这边,徐青正和门吏唠着嗑,城门口忽然有个大胖子赶着驴车走出了城门洞。 在那驴车上头,也有一口棺材平放着。 门吏显然认得这胖子,他上前两步,诧异道:“孙胖子,你这是?” 孙胖子人如其名,身宽体胖,坐在驴车前摊开的屁股都有车轮那么大,他听到门吏问话,便提绳勒驴。 那驴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显然累的不轻。 再看挪下马车的孙二壮,其人喘的比那拉车的驴还要厉害! 咱也不知道这坐车赶驴的,怎么能比驴还累,要是换个不知情的,恐还以为他才是那拉车的驴!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孙二壮拿袖子擦着额头的汗,颓丧着脸道:“前些日子我娘上山祭奠我爹时,遇见了山里大虫,丧了性命。” 说着,孙胖子就忍不住开始抹眼泪,他红着眼道:“得亏有山民呼喝的及时,那恶虎受了惊吓,丢了我娘尸身,不然怕是连一具囫囵尸首都捡不回来。” “眼下天热,我就进城置办了棺材,好送我娘安生上路。” 门吏闻言心中更加惊诧:“我听闻关婆是有名的神婆,最擅长的就是召来虎仙给人看事,怎么还能被恶虎给伤了?” 孙二壮也不知具体情况,眼下人都没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那大虫又不通人性,难道他还能去找那虎,问一声你为什么杀人? 那是二傻子才会干的事! 门吏摇头叹气,给孙二壮让开了道路。 一旁,听到两人谈话的徐青却是又犯起了职业病。 神婆?这样式的尸体他还从没见到过。 被虎害了命的尸体,他也同样没遇见过。 此时徐青就像是想要开图鉴的图鉴党一样,心神已经彻底被孙二壮的老娘勾了过去。 那边,孙二壮赶着驴车,待走到徐青跟前时,他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徐青身旁停靠的马车。 那马车上也有一口棺材。 孙二壮心情莫名,这怎么连移送个棺柩,都能凑到一块儿? 徐青眼见对方要赶着驴车走,他便上前一步,开口道:“这位兄台请留步。” “有事?”孙二壮侧过身子看向徐青。 “我看兄台这是要请棺回宅?” 孙二壮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不回话不太礼貌,他便也侧目看向徐青身后的棺材。 “你也是要请棺的?” 徐青摇头,“我不是请棺的,我是给人做法事,帮人移灵出殡的先生。” 孙二壮闻言上下打量了徐青一遍,再次问出了开头那句话:“有事?” “我方才听闻令堂不幸葬身于虎口,虎口有煞,葬身虎口之人,多数魂魄会被恶虎拘在身旁,不得离去.” “我懂得一些招魂超度的法门,若是兄台有需要,我可以为令堂操办一场法事。” 孙二壮似是有些意动,不过最后他还是摇头道:“我身上只有个把铜钱,就算有这份孝心,也付不起做法事的银钱。” “死者为大,钱财毕竟身外之物,你要是诚心,我可以分文不取。” “有这好事?” 胖子狐疑的看向徐青。 一旁门吏轻咳一声,上前搭话道:“这位确实是做白事生意的先生,至于他说的分文不取” 门吏把招贴上写的东西简短的给孙二壮讲了一遍。 “给人做法事还能赊账?” 孙二壮听得一愣一愣的,旁边徐青点头道:“生意也是与人做的,多少要有些人情味,我做这一行有些日子,见惯了生离死别,明白这是人一辈子里的大事,便是多挣些钱,少挣些钱也没大多妨碍。” “再者,真有孝心的人,品性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就算赊了账,将来多半也会偿还” “徐先生真是好人啊!”门吏忍不住开口赞叹。 孙二壮闻言松了口气,他思索片刻,拱手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徐青心里一乐,他也没想到出个殡,竟还能拉到新活! 问了孙二壮家在何处,徐青点头道:“容我先去石溪村做场法事,等法事做完,我便去往你家。” 孙二壮颓丧的脸上挤出笑容,再次朝徐青拱手道谢。 眼前胖子赶着驴车离去不久,前去巡视街道的赵中河叔侄便赶了回来。 “赵捕头可瞧见了那雷落在何处?”门吏兵丁见到赵中河,顿时就围了过来。 “塘沽桥往北二里,那儿不是有棵老榆树么,这雷就劈到了那老树上,所幸没有伤到人畜,也不知那树到底造了什么孽” 赵中河说完就朝着众人摆了摆手:“行了!我这还有别的事需要处理,就不和你们瞎扯了。” 等三人重新启程,城门口那些门吏兵丁就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像什么榆树成精,鬼怪附身大树这些,说的无非是神仙鬼怪,树妖树鬼这些匪夷所思的事。 官道上,赵中河因为回城的事耽搁了不少时间,如今眼看天色不早,他便催促马车一路疾行。 马车跑了没多远,徐青就又看到了孙二壮的驴车。 这大胖子坐在驴车前头,那驴跟着他也是遭罪,不仅要拉着三四百斤重的棺材,还要载着二百来斤的主子。 加起来五六百斤的重量,这驴车能快的起来才怪! 徐青朝胖子打了声招呼,随即三人便越过驴车,径直去了石溪村。 赵中河通过向村民打听,得知了石泉家的祖坟位置。 这些村子里的人与城镇里的人不同。 村里有人去世,村民们哪怕倒贴钱都会前来帮忙,而像府城郡城这些热闹地方,却鲜有这些人情味。 得知石泉回来下葬,就有村民带头拿着绳索杠子过来帮忙。 徐青对此并未拒绝,人离世后若是能有人主动过来帮忙是一件非常‘吉庆’的事。 这证明亡人死后还有活着的人挂念。 若按后世的说法,人故去后会有三层意义的死亡——生物学死亡,社会死亡以及记忆死亡。 而抬棺时的这些人往往都对死者有很深的印象,他们的记忆很有可能就是亡者最后留在世间的东西。 “起棺——” 太平杠一起,徐青就开始让赵中河喊号子。 这糙人嗓门粗,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人走两边!上盖金,下铺银,黄泉路上好顺遂——” 徐青一路撒着纸钱,赵中河也不嫌丢丑,扯着嗓门喊的比杠房都卖力。 起灵号子,行路号子,过桥号子,下葬号子,等一切事毕,徐青顺带着也给旁边石泉他阿爷弄了些烧活。 老爷子一把年纪,纸人妻妾倒是用不上,也就烧个纸屋纸马,附带点纸钱等物。 等忙完所有事,赵中河搓了搓麻木的脸颊,由衷叹道:“这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老子以前抓江洋大盗的时候,也没感觉有这么累!” 赵元深有同感的点头:“徐兄明明是个读书种子,秀才出身,却依然不以此事为贱业,属实令人敬佩!” 赵中河咧嘴道:“以前我觉得徐掌柜不阴不阳,不似个好人家,如今看来倒是我的不是,以往我若是有得罪徐掌柜的地方,还希望徐掌柜不要放在心上。” 听到叔侄两人的夸赞,徐青笑吟吟道:“赵捕头放心,以前的过节我肯定不会带到生意场上去,将来捕头就算真个来了我的铺子,我多半也不会公报私仇,克扣捕头的烧活纸钱。” “.” 这是人话?赵中河脸色一黑,下意识想要回怼几句,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生生憋了回去。 果然,做丧葬生意的人就是晦气,赵中河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这类人他还是少接触为妙。 回到官道,徐青跳下马车。 赵中河出言询问,徐青则答道: “我这边还有一场法事要做,捕头只管自行回去便是。” (本章完) 第132章 人?彪! 第132章 人?彪! 距离临河不远,有一山,这山有个名,叫做老台山,也叫老虫山。 什么叫老虫山?这虫指的可不是树叶子上爬的小虫,而是吊睛白额,身上长条纹的老大虫! 一些个文人有时候讲能征善战的将领时,就喜欢用“老大虫”这个称呼,以此来形容对方如老虎一样勇猛无畏。 眼下,徐青要赶去做法事的地方,就在距离老台山不远的一处村落。 老话讲出门问路,入乡问俗。 此时天已经擦黑,按当地的话讲,这时候就不方便出门赶路了,因为这老台山里边,它真有老虎! 每到夜里,人烟稀少,这虎的威势就压过了人气,白日里不敢吃人的老虎,这时候说不准就敢跳出来挑肥拣瘦了。 徐青不怕这个,他一具银甲僵尸,身子骨比实心秤砣还硬,要真有虎来了,那也得对方咬得动才行! 这边徐青骑着五马,也不往大道走,他逢山过山,逢水过水,没多大会功夫,可就来到了关门村。 关门村,村如其名,徐青下马走到近前时,村子里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就连那墙头都比一般村子高出二尺。 徐青来到一户隐隐有灯烛光亮的人家,叩响了门环。 院里吱呀一声,听动静应该是上屋堂门打开了。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院里有老人家的声传来。 “谁啊?” “老人家,我是过路的行脚,我想向您打听件事儿。” 徐青侧身站在门口,两手袖子拢在一块,语气温和道:“敢问老人家可知孙二壮家在何处?” “孙二壮?” 院里的老人嘀咕一句,随即便不再言语。 门外,徐青听到堂屋关门的动静,再接着就是一阵紧急的催促声。 “老婆子,快!快灭灯!” “你又发哪门子疯,我这被头还没缝好,灭什么灯?” “哎,你就别问了,赶紧把灯灭了!” 窸窸窣窣一阵交谈后,起初还有烛光的院落,便彻底陷入黑暗。 徐青不明所以,这刚才话还说的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此时院子外面只剩蛐蛐叫声,徐青心里琢磨着事儿,他刚和农户问话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回避的迹象,但当他打听起孙二壮的时候,农户便跟见了官兵土匪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难道说这表面憨厚的大胖子,实际上是个横行乡里,无恶不作的泼皮无赖? 徐青离开老农家,转而又来到另一户亮着灯火的院落。 依旧是熟悉的开场,但当他开口提到孙二壮的名字时,眼前院落的灯火便也跟着熄灭。 “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徐青当即撸起袖子,甩手就打了个响指。 点灯术瞬间点亮宅院灯火。 “这油灯你点的?” “我哪敢啊!挨千刀的,莫不是你又在故意吓唬我?” “真邪门了!” 屋里灯火再度被人吹灭,不过下一刻那灯火便又腾地亮了起来。 庄稼汉子心里发突,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敢让那灯亮着。 于是院外徐青手指啪啪打个不停,屋里庄稼汉子便也手忙脚乱吹个不停。 “哎呦,我头晕,指定是被那脏东西遮了眼,屋里的你快来帮把手!” 使那么大劲,还吹那么勤快,莫说庄稼汉,就算换个人来,他也得头晕。 “别吹了,我拿剪子把灯芯给它挑了,看它还能怎么着!” 院外,徐青再次啪啪打了几下响指,但眼前这户人家却再也没有烛火亮起。 得,还真让对方找到破解他点灯术的办法了! 徐青眼看正经问没人搭理他,索性就不再掩饰。 你们说我是脏东西,那我还真就不演了! 徐青后撤几步,跳入院中,隔着窗子,依稀能听见里头的说话声。 “总算没动静了,这关婆才刚死,讨债的就来了。” “可不是!那神婆整天神神叨叨的,指不定得罪过什么人,她活着的时候别人怕她,死了那些脏东西还不都得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徐青打算推门而入的脚步一顿。 原来并不是因为孙二壮本人有多坏,而是因为孙二壮他娘的缘故。 得知村里人排挤孤立孙二壮的原因后,徐青便伸出手,颇有礼貌的往窗子上敲了敲。 “谁?!” “我,问路的,你等莫要害怕,我是个好妖精,只要你们告诉我孙二壮家在哪,我就不把你们吃了.” 片刻后,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后,徐青笑呵呵道:“多谢两位直言相告,我们有缘再会。” “大,大仙?” 屋外恢复寂静,庄稼汉忍不住开口试探。 “我在,你还有事?” 正打算离去的徐青停下脚步。 “.” 屋里沉默片刻,庄稼汉颤抖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什么,我们小家小业,经不起大仙折腾,往后大仙能不能不来了?” 徐青眉头一挑。 “看吧。” 要说这世上顶属‘看吧’两字最不是人话! 借两吊钱,看吧。 打算什么时候还钱?看吧。 到底是成还是不成?看吧。 “.”屋里头两口子好险没一口气噎过去。 要不是因为怕打不过外面的脏东西,两口子这时候指不定就已经忍不住开始动手了! 离开院子,徐青往关门村南边走了二里地,直到眼前出现一户孤零零,独门独院的人家,他才停下脚步。 敲了敲门,没人应声。 望气术打开,一片死寂。 徐青面露狐疑,那大胖子不会这时候还没赶回家里吧? 他取出寻尸罗盘,上面指针滴溜溜一阵乱转,最后指在了一处方位。 夜深人静,徐青看着罗盘,心里一阵纳闷,这怎么连关婆的尸体都不在家中? 徐青迈步朝罗盘指示方位寻去,此时天上风云变幻,明晃晃的月亮隐入浓厚乌云,有呜呜咽咽的山风从老台山刮出,将关门村里家家户户的门窗吹得咣当乱响。 云从龙,风从虎。 眼下这风云变幻的动静,还真像是猛虎出山,恶龙潜降! 也就在这风雨欲来的当口,距离关门村整好二十里的地方,孙胖子正赶着他那辆驴车,准备往义庄里头收殓自个老娘的遗体。 义庄说是义庄,其实就是个破落小庙。 往近了看,庙门上头隐隐有斑驳字迹,写的似是什么君庙。 君前面的那字因为天久日长,风吹雨淋,已经看不真切。 这庙有些年头,只是香火不济,这才被当成了停尸用的义庄。 孙胖子的老娘关婆是在外边被虎害死的,那地方距离这庙挺近,也正因如此,孙胖子才把自己老娘的尸身停在庙里,而他则赶着驴车去城里置办棺椁。 栓好驴子,孙胖子来到庙里。 破庙小院里有一口枯井,还有一棵歪脖子树,那树上还有根让他颇觉眼熟的绳,绳子下边还有个圈。 孙胖子打眼一瞧,寻思自个上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到有人上吊,怎么这歪脖子树上会有条这样式的绳子? 他心里虽然狐疑,不过却也没当回事。 毕竟那绳子空荡荡的,又没有尸体吊着,最多就是有点瘆得慌,还谈不上让人害怕的地步。 再说,庙里还停着他老娘的尸首,他又怎么可能会害怕。 这就是人奇怪的地方了,要是别个陌生人死了,不管他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会让人感到晦气害怕。 但要是至亲至爱没了,莫说害怕,就是躺在一张床上,在一屋里呆一整晚,都不会有恐惧的情绪。 孙胖子想到自个老娘生前对他的好,心里就一点害怕都没有了,有的只是心里悲戚戚,孤伶伶的伤感。 他就老娘这么一个亲人,如今老娘走了,往后可就只剩下自个一个人了。 “娘,我回来了,儿让你久等了,你莫怕。” 孙二壮来到香殿里面,他先是朝里边说上这么一声,接着便吹着火折子,把手里拿着的蜡烛点起,放到供神的案台前。 等庙里荧荧烁烁有了光亮,孙二壮这才借着火光走到包裹自己老娘尸体的草席前。 磕仨响头,说上一句儿子来接你回家的熨帖话,接着孙二壮便背着关婆的尸体出了香殿。 此时破落小院里风声愈来愈大,歪脖子树上挂着的绳也在来回晃荡。 孙二壮心里多少有些害怕,不过想起后背上驮着的老娘,他这心里就又安稳下来。 稳着步子走出庙门,孙二壮来到栓驴的地方。 那是一颗树,孙二壮来到栓驴的树前,眉头却是一皱。 只见面前的树上哪还有半个驴影,莫说驴影,就是栓驴的绳子也不见了。 孙二壮围着树绕了半圈,寻思着会不会是这驴自个解开了绳子跑了,于是他就在那儿喊自家驴。 “你个没良心的,跑就跑吧,好歹把我给我娘买的棺材留下,我娘还等着入土为安呢,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喊了一阵驴,眼看不起效果,孙二壮就开始埋怨起来。 这边他正埋怨着呢,身后忽然有阴风传来,那风里还夹杂着腥气,似是有什么洪水猛兽靠近了他的身子。 孙二壮身上肥肉一抖,战战兢兢的转过身。 只见身后空空如也,并无他想象中的事物。 孙二壮松了口气,然而就在这个当口,他身侧却倏然有声音响起! “兀那胖子!你大晚上在这干嘛呢?” 孙二壮两腿一软,差些跪到地上。 他驮着老娘,转过身,就看到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个高大威猛的汉子。 那汉子穿着短衫,胸前的两块肉像是刚浇筑好的铁板,浑身都散发着彪悍气息。 见孙二壮愣在原地不说话,壮汉就提醒道:“这儿离老台山不远,晚上不安全,前几日还有个老太太被妖精害了性命,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去的好,莫要在此逗留” “噢噢!”孙二壮闻言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两声。 “多谢壮士提醒,不过我来这儿是有要事处理”孙二壮身宽体胖,平时站一会就觉得累,如今背着死沉死沉的尸体,又站了这么长时间,已然累得不轻。 他小心翼翼放下老娘尸体,朝眼前的大汉拱了拱手:“兄台想必刚从庙外过来,不知兄台可曾看见我那驴?” “驴?”大汉吧咂吧咂嘴,似在回味:“驴肉好吃啊,我多久没吃过了” 孙二壮眼皮一跳,连忙道:“我是问我那拉车的驴,兄台有没有见过?那车上还有一口棺材。” “哦!你是说那拉车的驴!”大汉双手一拍,作恍然状。 “兄台见过?” “没见过!” 孙二壮鼻息一滞,心说你既然没见过,那你瞎咋呼个什么? 大汉仿佛看不到孙二壮气闷的脸色,他抬起头望了望天,提醒道:“快走吧,这山里有妖精,你的驴说不定就是被它吃了,你若是走的晚了,怕是也会被那妖精吃了!” 孙二壮皱眉道:“妖精?什么妖精?我在这附近生活了快二十年,哪见过什么妖精。” 大汉瞥了眼孙二壮,淡淡道:“你不知道是因为你没见过。而见过的,都已经成了那妖精的口粮,自然不会被外人所知。” “你这话说的,我倒要问问是什么妖精?” 大汉似是有些忌惮:“我说了,你可不要怕!” “你先说,我听听。” “那我可说了?你当真不怕?” “这有什么可怕的,你我两个大男人,身上阳气比火炉子都旺,莫说没妖精,就算真有三个两个的小妖精,那也指不定谁怕谁!”孙二壮的娘当过神婆,这胖子显然也知道些门道。 大汉闻言一乐,笑眯眯道:“你就不担心我吗?” “.” 闻听此言,孙二壮脖子下的二层肉都颤了颤。 “大哥,你别逗我,你别看我这人挺胖,但其实胆子一点都不大,咱好好说话行不行?” 大汉收起笑容,幽幽道: “我说的那妖精不是我,而是最近才来到老台山的精怪,它的名字就一个字,叫——彪!” “彪?”孙二壮满是茫然。 什么是彪?老话讲,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也有说法是彪字有三撇,那三撇是翅膀,长了翅膀的老虎是彪。 不论哪种说法,总而言之,这彪其实就是源自于虎,只是这彪却和普通老虎不一样。 说文解字对彪有云,说是老虎在生育多只幼仔时,生下的第三只幼仔便被称之为‘彪’。 一般的母老虎一胎只生一到两个,生到三个时,就喂养不过来了。 这时候怎么办呢?母老虎就会主动把最小的那只遗弃,任它自由生长。 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彪从小便是没有母爱的,所以内心也积怨极深,只要它能活下来,那么随着日积月累,在怨气加持下,它就会变得愈发凶残。 另外,这彪同一般的老虎长得也有些不一样。 因为彪多数是被自己的母亲给抛弃的,就算没被抛弃,喂食喂奶的时候,母老虎也会把它留到最后,吃一些残羹剩饭。 所以彪普遍长得不够威猛,看起来也会比一般的老虎瘦小许多。 此外,在彪的身上也没有老虎身上所特有的那种条纹,只有着纯色的皮毛。 远远看去,倒是像一只大猫。 虽说如此,可这瘦弱的彪却相当凶残,即便是自己的同类,它也会进行残杀。 假若彪能活着长大,那么它惦记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过头找到生它的母虎,要把它的生身母亲活活咬死。 第二件事,则是找自己的大哥二哥,这俩做兄长的也必须死在它手里。 大汉见孙二壮不知所谓,就把彪如何如何凶残,怎样怎样厉害,说与他听。 孙二壮一听,笑出了声。 “照你这么说,彪恨的是它母亲和它两个兄长,我又不是它兄长,就算这里真有这妖精,它也不该过来害我。” “我怕它做甚?” 大汉闻言冷冷一笑,他正待说话,却忽然转头看向身后树林。 在那黑黢黢,树叶子哗哗作响的林子里,似是有什么东西摸了过来。 大汉眼皮一跳,回过头道:“胖子,你且回庙里呆着,待会无论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你可记住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回到庙里倒是好说,只是你要往哪里去?”说到此处,孙二壮忽然回过神来:“话说回来,这夜深人静的,你一个人闲着没事跑到这野庙里做甚?” 大汉闻言眨巴眨巴眼,意味深长道:“你这么笨,怪不得她要把你留在身边养活.也罢,等回过头我再来找你!” 说完,大汉身形往下一矮,一阵怪风呜的升起,孙二壮被那风吹迷了眼睛,等他回过神,睁开眼。 面前哪还有大汉的影子! (本章完) 第133章 鬼影,瘦虎 第133章 鬼影,瘦虎 大晚上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嗖的一声说没就没了! 孙二壮吓得冷汗直往外冒。 树林子里哗哗响个不停,隐隐约约似是有虎吼狼啸夹杂在其中。 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孙二壮都快哭了,他颤着声,跟白事场上的大娘哭丧似的,扯着嗓子问:“壮士?老大哥?你还活着不?你要没被老虎叼去,就吱个声,别丢我一人在这害怕.” 胖子话音刚落,一声霹雳炸响震碎云层,却是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划过夜空,冰凉凉的雨滴就跟那算盘珠子似的,落了下来。 雨落到衣领里头,孙二壮浑身一激灵,也不敢在外面瞎转了。 他听从大汉的话,背着老娘的尸首,紧着步子,回到破落小庙里躲雨。 庙外电闪雷鸣,香殿里头,冷不丁划过的电光照亮了供桌上威严怒目的神像。 孙胖子以前没怎么注意那神像,如今老天爷打灯,他抬头一瞧,这才发现那是一尊人身虎首的山君像! 看着那神像,孙二壮顿时回想起来一件事。 在他印象里头,小时候这边确实有这么一座香火鼎盛的庙,这庙的名字就叫山君庙! 不过后来因为老台山发生了老虎吃人的事,这山君庙也就被大家给冷落了。 老百姓只拜有用的神,你一个山君不为村民谋福祉也就罢了,怎么还纵容老台山的老虎伤人? 也就是大家伙对神神鬼鬼的事心存敬畏,要是没有这些,这山君庙恐怕是早就给它推平了。 不过即使没推,这庙长久没人供奉修缮的情况下,也已经趋近于半荒废的状态,不然也不会被人当成义庄来停尸了。 如今孙二壮回想起来这么一回事,他再联想起大汉先前口中说的妖精。 心里头当时就一阵发毛。 这庙附近,该不会有彪吧? 孙二壮心里担惊受怕,他凑到自己老娘跟前,看着老娘被老虎咬断脖颈的伤口,目光不可避免的又瞧了瞧老娘的遗容。 说来也怪,看自家老娘的伤口,那老虎应该是从正脸袭来,可老太太的脸上却没有多少惊吓,反而眉头紧皱,面露悲色,似是非常伤心。 孙二壮紧挨着老娘,心里渐渐的也不那么害怕了。 这人只要心胸开阔坦荡,身体就会健壮。 也不怪人都说这胖子心宽体胖,就这么一会功夫,孙二壮可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过毕竟是在外边,他虽然人睡着了,但并未睡的太死。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在胖子半梦半醒的时候,香殿外头的破落小庙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驴叫声。 那驴叫的悲惨,就像是通了人性,却被送到屠宰场的无助驴子。 “回来就回来吧,瞎叫个什么劲!”孙二壮听到外面动静也没当回事。 外头雨那么大,这驴又不怕雨淋,可他要是出去了,被那雨一浇,风一冲,准得害病! 嘟囔一句,胖子转了个身就又打起了鼾。 你说这心大的,也难怪能长这么敦实。 外面的驴眼看叫不醒沉睡的人,索性就跑到了香殿里头,继续嗷嗷的叫。 孙二壮觉得不对劲,他坐起身,揉揉眼睛,仔细这么一看。 香殿里哪有半头驴影! “我这是做梦了?” 孙二壮疑神疑鬼的躺到草垫子上,这回他鼾声一起,香殿里头就又响起了驴叫声。 一醒来,没了! “真邪性了这是!” 孙二壮这回是真睡不着了。 庙外雷声依旧,他借着偶尔乍现的惨白电光,观察香殿。 供案上,山君眼睛瞪的像铜铃,作俯视状。 左手边,一口满是灰尘蛛网的掉漆棺材,正半开着棺盖,静静躺着。 离破旧棺材不远的房梁上,尚有一根熟悉的绳子悬挂着。 孙二壮瞧那绳子眼熟。 这不是庙里歪脖子树上挂的那个上吊绳吗! 这怎么一眨眼功夫就跑到香殿里头来了? 孙二壮仔细一瞧,这才发现那绳子上面还有个小铁扣。 胖子睁大眼睛,壮着胆子上前两步。 “这扣子” 孙胖子来到近前,心里一惊。 怪不得他在院里看见歪脖子树上挂的绳子时,就感觉莫名眼熟,这不是他栓驴的绳子吗! 再看那绳子结成圆圈的绳环上头,此时正有浓稠的血渍往外渗。 孙二壮惊呼一声,脚步噔噔噔连连后退。 结合梦里出现的驴叫,再想起自家养大的驴,还有眼前这条诡异的绳。 孙二壮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了事情的轮廓。 莫不是这驴嫌他胖,不想总受他使唤,于是就想不开上吊了? 这大胖子的脑子里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一天天净瞎琢磨。 看着那沾血的绳,孙二壮心里也难受,这驴是他和老娘一块养大的,平日里任劳任怨,什么重物都拉,什么活它都干。 他打小没爹,除了自家老娘,也就只有这驴子是他的亲人了。 这边想着过往的回忆,胖子的眼泪可就掉了下来。 “驴啊,我对不住你,我没能照顾好我娘,就连你,我也顾不好” 房梁上的绳晃晃悠悠,一滴滴的污血像是眼泪,啪嗒啪嗒跟着落在地上。 胖子正伤心呢,打香殿的门外边,忽然传来吱呀一声响动。 阴风混着乱雨刮入,孙二壮回头看去,就见那破损的殿门打开了一条尺宽的缝。 孙二壮抽了抽鼻涕,心里有些狐疑。 他明明记得自个顶了门闩,这怎么门闩和支门的棍子都不见了? 孙二壮正纳闷呢,门缝处忽然有一只惨白人手伸了进来。 “谁?!” 孙二壮开口问话的当口,那门缝外的人可就走了进来。 灰袍白发,佝偻着腰,看身形似乎是个老太太。 为什么说似乎呢,因为那人是倒着走进来的,孙二壮看不到对方的脸。 只是这背影却也是极为眼熟。 “二壮,那妖精快来了,你快从庙后面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孙二壮明显一愣怔。 他睁开一条缝似的小眼,颤着声问道:“娘,是你吗?” 门口的老太太背朝着他幽幽一叹。 随着一道电光闪现,香殿里哪还见得老太太的身影! 孙二壮心里又急又怕,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大汉让他躲庙里,然后嗖的一下人就没了。 那驴子在梦里叫着叫着,他一睁眼,驴也没了。 如今一个声音身形跟他老娘一个样的人出现在殿门口,提醒了他一句让他快跑,随后人也凭空消失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就是兜里总是自己消失的银子,它也得有个缘由不是. 孙二壮转头看向关婆的尸体,结果这不瞧倒好,一瞧—— 好么,那门闩和支门的棍子就在自家老娘双手边放着! 孙二壮啊呀一声,随即伸手猛拍脑门,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这是自家的老娘在提点他,让他快些逃命去! 如今想来,之前那条从院里跑到香殿里瞎叫唤的驴绳,八成也是在提醒他这个主子,快些离开这里。 “许是真有妖精要过来了!” 孙二壮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他将老娘尸体重新用草席裹好,放入旁边的旧棺材里,等忙完这些,他才急匆匆的跑到殿门前,打算冒雨离开! 吱呀,殿门打开半扇,孙二壮正欲逃命去,结果还没冲进雨幕,就瞧见一人站在门外! 那人穿着青衿白衫,手里拿着罗盘,关键是对方身上干燥如常,并无半点淋过雨的迹象! 孙二壮猛然一惊,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他只道是自个跑的晚了,正好撞上了妖精! 夜不观色,孙二壮也看不清来人具体模样,他啊呀一声惊呼,抬起自个的拳头,便朝眼前的妖精抡了过去! “.” 殿门外头,刚寻到此地的徐青还没来得及进门,结果就看见客户跟见了鬼似的,抡起拳头朝自己脸上呼过来。 这是打算闹哪样? 徐青反手握住孙二壮的拳头,紧走两步,把对方的手反扣到了背后。 就这么,徐青控制着发出杀猪惨叫的大胖子,将其连拖带拽的拉进殿内。 这胖子之所以叫这么惨,倒不是因为有多疼,而是因为他心里害怕! 徐青松开手,打了个响指,庙里的蜡烛嘭的燃起火苗。 叫了会,见没人搭理他,也没妖精吃他,胖子的声音就小了下来,等火光亮起,胖子一扭脸,这回他倒是看清了‘妖精’的模样。 “你是那白事先生?” 徐青没好气道:“不是我难道还能是鬼?” 孙二壮警惕的看着他,神情语言里全都透露着不信任。 “那可不一定,你打外边来,这身上怎么一点没湿?”孙二壮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声调都拔高了一个度,“难不成你就是那妖精?” “雨不沾衣就是妖精了?这是哪门子道理,再者,你难道以前见过妖精?” “那倒没有。” 徐青呵呵一笑:“那不就得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妖精,你不用怕,等这雨停了,天一亮,我就帮你处理老太太的后事。” 见徐青言行举止有条有理,像是个正常人,孙二壮心里的狐疑也就淡了不少。 不过想起老娘提点的话,他又紧张兮兮道:“此地不宜久留,你我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离去?去哪?”徐青仿佛自带尸体感应,径自往香殿里的旧棺材走去。 “我娘托梦给我,说有妖精要来庙里,咱们当然是逃命去!” 徐青诧异的看了眼孙二壮,随即道:“我既然是你请来的白事先生,那就得尽职尽责。如今你娘的灵柩就在这庙里,那这庙便是老夫人的灵堂,我怎能让老人家在停柩的时候,没人守着” “守灵守灵,没人守可不行。谁知道这庙里有没有耗子野畜,万一损毁了尸首,我这当先生不就不称职了吗?” 孙二壮闻言急道:“你难道就不怕有妖精过来?” 徐青眉头一挑,正欲回话,却忽的侧目望向孙胖子身后。 “你说的妖精,莫不就是你身后那玩意儿?” “.” 徐青话音刚落下,庙里的蜡烛就突然熄灭,只留一股白烟飘散。 大胖子咕嘟咽口唾液,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笑容。 “徐先生,你不要吓我,我这人胆子小。” “我可没吓你,你不信回过头看看。” 孙二壮僵硬转头,此时没了烛光映照,整个殿里都漆黑一片。 殿外风雨敲打破旧窗门,发出咵哒咵哒,吱扭吱扭的响声。 孙二壮往身后看去,只瞧见殿外一声电闪,把香殿的窗子照亮。 眼前好似皮影布的窗子上,此时却有一道身形瘦高的黑色人影映在上面。 孙二壮心里害怕归害怕,但这胖子心地却很善良,他看着那窗子上的影子似是个人形,不像是个妖精,于是他就忍着那点恐惧,开口朝着对方说了一句话。 “兄台,外面雨大,要不你进来避避雨?” “.” 窗子外的人沉默片刻,不过等下一道电光照亮香殿时,眼前的窗子却空荡荡不见了人影。 唯独徐青心神微动,将视线转向了殿门外。 一阵怪风裹挟着腥风雾气袭来,眼前两扇破旧殿门转眼就被腥风撞开。 门外,瘦高的男子耸着肩,就那么站雨幕里,任由风雨刮在身上。 孙二壮不明所以,他上前两步想要问话,却被徐青伸手拦住。 眼前的瘦高男子似乎受了伤,身上有浓浓的血腥气传来,徐青阴瞳打开,就看到对方身后有一道瘦骨嶙峋的老虎身影浮现,那虎背着耳朵,垂着头,嘴里还流着腥臭的涎水。 感受到徐青不加掩饰的侵略目光后,瘦高男子似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他低吼一声,二话不说便朝着徐青冲了过去。 不到十步的距离,瘦高男子先是如常人奔走两步,随后就好似未开化的野人,前肢着地辅助奔走。 等来到五步距离时,原是人形的男子竟一跃而起,在滞空的瞬间化作了一头挥舞利爪的瘦虎,张着腥臭大口就朝徐青扑了过来。 徐青眼睛微眯,眼前瘦虎裹挟着的腥风将他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 面对近在咫尺的虎口,徐青没有丝毫慌张,只见他双膝微弯,扎了个武夫惯用的马步。 随即便是一记标准的直刺冲拳! 虎印龙象拳法已经大成的徐青,早已能把其中意蕴融入任何一记平平无奇的拳法中。 此时徐青身后龙虎虚影显现,在他刺出的拳头上,亦有一头凶猛虎首张开大口朝着瘦虎迎去! 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又道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如今虎拳对上真正的恶虎,必然也要有个胜负。 终于,两虎相撞,整个香殿为之一震。 好比炸雷的响声震彻小庙,破庙里那些积压已久的灰尘瞬间激荡开来。 孙二壮被余波影响,拳风妖风混合着尘土,根本刮得他睁不开眼。 等到他睁开眼时,不远处的徐青已然收拳立起。 而在徐青对面,香殿的墙壁上却多出了一个大洞。 (本章完) 第134章 人虎情未了 第134章 人虎情未了 “虎妖?莫非这就是山君庙里的山君?” 徐青收拳立起,有些狐疑的看向香殿外的大洞。 心说这年头的虎妖是营养不良还是怎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找他碰瓷来了! 此时,孙二壮结结巴巴道:“可,可能是彪吧?” “彪?”徐青面色诧异。 孙二壮显然还没缓过神来,他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解释。 想了想,他便说是自己的娘被彪害了性命,后来驴也被彪吃了,如今这彪又要吃他来了。 “先生能打过就打,若斗不过它先生索性就跑吧!我身上肉多,它吃了我,饱了肚子,说不定就不会追先生了.” 徐青扭过头看了眼视死如归的胖子。 这胖子明明双股战战,怕的要死,却还是走到了他身边。 “你呆在这里,为你娘好好守灵就行,至于这虎妖” “我家里有裁缝,正好带回去做一条虎皮裙。” 孙二壮一听这话,再看徐青那轻描淡写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这是遇见高人了。 “我听先生的,不过那虎妖凶恶,先生还请务必小心.” 这边,身为道行接近五百年的僵尸兼猫仙堂大掌教,以及临河丧葬行业最亲民的白事先生——徐青,已经迈步走到香殿外。 杂草丛生的庙院中,因为雨水泼打,显得周遭更加凌乱。 此时瘦骨嶙峋的恶虎静静躺在院中,有汩汩血迹被雨水晕开,形成一条‘蜿蜒小河’。 徐青走到距离瘦虎还有几步的地方时,忽然停下脚步。 他的眼白被墨色吞噬,阴瞳双目映照出了瘦虎身上浓浓的血色煞气。 徐青眉头一挑,双袖抖动,手中的金刚指虎已然换上了梅色针线。 他这人心善,见不得小动物受伤,更何况还是在这冷雨夜里。 徐青手腕抖动,淬满寒毒的梅针泛着哑光,穿透雨幕,直往瘦虎身上刺去。 下一刻,连呼吸都停止的瘦虎忽然从地上窜起,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哪还像个死物! 徐青见状啧了一声,他这可真是妙手回春,就是神医恐也不过如此吧? 一直处于暴躁状态的瘦虎终于第一次开了口。 “卑鄙无耻的小人,和那老太婆一样,我记住你了,总有一日我会找你算账!” 瘦虎说完这句话,便转身欲往庙外逃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这瘦虎便摇摇欲坠的瘫软在了地上。 徐青嘴角扯了扯。 这妖虎的心倒是比孙二壮还大,毒针都扎身上了,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合着真以为他的针是绣针来着? 徐青袍袖翻卷,十指勾挑,瘦虎的躯体便被他拖拽到了香殿中。 为了不伤到虎皮,他弹出的四道红线分毫不差的钉在虎妖的四肢三寸处。 这虎妖虽瘦,但身上的皮子却油光水滑,若是毁坏了,却是可惜。 “先,先生,这彪还喘着气呐!” 孙二壮看着殿里的老虎,那是心惊胆战。 这老虎瘦成这样,指不定饿了多少时日,要是对方缓过劲来,说不准还真能把他吃干抹净了! “怎么,你怕了?” 徐青取出司南剑,递给孙二壮,说道:“这虎害了你娘性命,如今仇家就在眼前,你大可以在此处了结它的性命,以告慰你娘的在天之灵。” 孙二壮闻听此言,心里的畏惧顿时被怨恨替代。 他接过司南剑,双目怒瞠,喘着粗气,一步步走向妖虎。 妖虎见状吃力的抬起头,好似吃醉了酒,吐着大舌头说出了一句话—— “我们一母同胞,你不能杀我。” 一母同胞?徐青听得一愣。 饶是被仇恨遮蔽双眼的孙二壮都停下了动作。 “谁和你一母同胞?我是人,你是彪,你杀了我娘,我就杀了你!” 孙二壮手中动作顿了一下,便再度握起宝剑,就要往妖虎的脖颈刺去!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候,殿门大开的香殿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他确实是你兄弟。” 徐青侧目,就见殿门处走进来一个瘸腿大汉。 那黄衣大汉裸露的胸膛上有醒目的爪痕,深可见骨。 在对方的腿上,亦有血迹渗出。 “你说什么胡话!我娘是人,我也是人,怎么会有个妖精兄弟?”孙二壮显然认得对方,他有些不喜的看着黄衣大汉。 大汉默然片刻,开口道:“你不止有个弟弟,还有个兄长。” “你应该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姓关,名大壮。” 奄奄一息的瘦虎跟前,孙二壮在思考人生。 他觉得自个是在做梦,实际上他娘没有死,他的驴也活得好好的,不然怎么会有这些匪夷所思的话跑到他耳朵里。 一旁,徐青施展阴瞳看向黄衣大汉,便瞧见对方身后有一头雄健的猛虎虚影显现。 结合大汉说的话,徐青下意识转头,看向身旁的孙二壮。 阴瞳能洞察九幽,视见阴邪,不论神境鬼域,还是妖鬼之变,都能窥见本相。 眼下徐青仔细观察孙二壮,却并未发现任何妖邪迹象,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胖子。 “妖邪诡诈,此人也是一只虎妖,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说罢,徐青转首看向黄衣大汉,笑呵呵道:“你说你叫关大壮?照你这么说来,那这只瘦虎的名儿,应该叫关三壮。”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三壮?” 徐青踹了瘦虎一脚。 后者低喘着气,闭目不答。 此时门口黄衣大汉则摇头道:“他不叫关三壮,他的名儿原叫关小虎,是关婆亲手喂养大的幼虎。” 顿了顿,黄衣大汉叹了口气道:“我原也是老台山的幼虎,是关婆将我抚养长大,这座庙原也是我的庙,只可惜.” 徐青袖子中拈针的手一顿,他好像不经意间听见了不得了的事。 旁边孙二壮听得脑袋发懵,一件简简单单的老虎伤人事件,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复杂的伦理大戏? 胖子下意识摸了摸身上肥肉,心说自个难道也是一只老虎,只是自己一直蒙在鼓里? 黄衣大汉幽幽一叹,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尽数道出。 徐青听完对方的话,这才明白了一些事。 那关婆本是神婆,而大多数神婆都会请仙降神的术法,说起来和出马弟子没什么区别。 那些请来的仙和神也不是真正的仙神,而是胡黄白柳悲之类的仙家,至于神则是一些精怪魂灵之属。 关婆这人不一样,她虽是女儿身,但打小就喜欢猛虎大虫这种动物,后来也不知怎地,还真就让她捡来了一只小老虎。 这小老虎便是关大壮,也就是眼前的黄衣大汉。 关大壮跟着关婆长大,一人一虎像是出马和仙家,但更像是母子。 关婆是神婆,晓得立堂坐庙的法门,而关门村二十里外刚巧有个空有香火,却没有神灵坐镇的山君庙。 这样现成的庙宇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上好堂口。 于是关婆就把这座庙当成了养老虎的地方。 如此将近十年过去,山君庙的香火就鼎盛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至于为什么如此鼎盛,则是因为老台山周围二百里方圆,都成了关大壮的领地。 凡有山贼土匪步入领地范围,关大壮便会将其驱离,遇见受伤的猎户,或是野外受伤的村民,它还会将其背到村镇上去。 就这么,山君庙收聚了方圆数百里的香火。 有时甚至还有千里之外的人慕名而来,就连当地县令都感其良善,特意让人修缮庙宇,并亲自前往奉香参拜。 日子若这么平淡的过去倒也罢了,可就在这个当口,北方闹了灾,有许多逃难的人跑到了津门地界。 有流民许是听闻山君庙灵验,觉得来到这里的善人也多,于是就把尚且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丢到了庙门外。 关婆一个黄闺女,原不该收留这孩子,可她觉得这孩子和她有缘,就和当初被遗弃的大壮似的,她应该给收养起来。 就这么,年纪轻轻的关婆就当起了娘,周围人听说这事,再加上神婆这层身份影响,便也没人肯与她说亲。 在孙二壮满周岁的时候,关婆去羊圈挤奶,结果却看见母羊身子底下多了只瘦叽叽的小老虎。 那虎凶的很,小小的一只吃起奶来却恨不得把母羊也给吞了。 关婆心里高兴,寻思这是上天给她安排的好事,不然这小老虎怎么别的地方不去,偏偏就找到她家了呢。 关婆至今都不知道,那小老虎其实是关大壮叼来的。 香殿里头,关大壮后悔道:“关小虎是被母虎遗弃的幼虎,原也不是老台山的虎,而是我跑山的时候,在一处野山坳里发现。” “后来灾情越来越厉害,这老虎却需要用血食供养,关婆养不活它,于是我就替她狩猎,带血食回去养活小虎。” “可这混账学会捕猎后,竟叼了一个小孩回来.” 徐青静静听着,直到听到关婆把关小虎逐出家门时,他忍不住开口道:“这恶虎伤人性命,况且还是个孩童,若按人族规矩,就是为之偿命也不为过。 但关婆只是将它放逐,并没有伤它分毫,它又哪来的怨恨,要咬死自己的养母和兄弟?” 关大壮摇头道:“这谁知道,人都说幼虎被抛弃,心里会不平衡,滋生许多怨气。它被生母抛弃过一回,如今又被逐出家门,许是因此心里记恨吧” 关大壮话音刚落,趴在地上一直闭目不言的瘦虎忽然开了口。 “我好心好意叼来血食回报她,她却不问青红皂白逐我离去,说到底她就是偏心,只喜欢你和这胖子!” 关大壮怒道:“你胡沁什么!干娘岂会偏心?莫说是你害了人命,就是我杀了人,或二壮杀了人,干娘一样不会谅解!” 瘦虎沉默片刻,冷不丁说道:“谁说那小孩是我咬死的?” 关大壮一愣,接着它就听见瘦虎嗤笑道:“那小孩被人掐死准备丢入锅中炖煮时,被我劫去。” “她只说过不许伤人性命,可没说过不许吃人。” 说到这里,瘦虎似乎有些累了,他闭上眼睛,语气莫名道:“那些人都在吃人,她却整日吃些素斋,我叼个人回去,有什么错” “你!”关大壮瞪大眼睛,气喘如牛,他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又都变成了骂人的脏话。 “混账东西,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如今你吃了那许多人,又咬死了干娘,还觉得自己没错?” 一旁,徐青听得眉头直皱,也就他不是个活人,不然血压怕是都止不住来回窜。 这些披毛戴角的鸟兽之类,哪怕开启了灵智,思维方式也和人大不相同。 而这关小虎又是个从小被母虎抛弃,心里极度不平衡的主,关婆起初收留它兴许就是错的。 不过相对于性情极端的关小虎,徐青反而对黄衣大汉更感兴趣一些。 按关大壮所说,它也是被关婆捡来的,但它却并没有异常的表现。 徐青看着眼前包含人兽和家庭伦理元素的大戏,便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 不过看戏归看戏,该做的事他还是得做。 “二壮,你还杀不杀了?你要是不舍得,我可就要亲自动手了。” 公归公,私归私,关小虎袭击他的仇,徐青可一直都记着。 孙二壮闻言瞬间醒悟,他双手持握司南剑,高高举起,就要往瘦虎脖颈上落下。 关小虎睁大虎眼,浓郁的虎煞涌出,震慑住了孙二壮的心神。 然而就在此时,香殿里忽然响起了诡异的说话声。 “小虎,小虎” 那声音就像是一个瞎眼老太,在村口一边摸索着走路,一边呼喊自己贪玩的孙子回家吃饭一般。 徐青皱眉看去,就看见停放关婆尸体的棺材上多了一道老太太的身影。 香殿里,俯卧在地上的关小虎浑身一僵,眼中的煞气瞬间消散无踪。 它虎口嗫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眼睛闭了起来。 孙二壮似乎听不到关婆的声音,他摆脱煞气影响后,大吼一声,手中的宝剑便落到了关小虎的脖颈上。 虎皮坚韧似铁,孙二壮憋红了脖子,也刺之不进,徐青看到此景愣了一瞬,正当他准备搭把手时,就看到孙二壮手背上长出了许多虎毛,下一刻一声虎吼响起,司南剑应声破开虎皮防御,径直贯穿了瘦虎的脖颈。 徐青心有所感,他抬头看去,就见先前的黄衣大汉双目紧闭,好似睡着一般。 原来是虎君上身,助力孙二壮斩杀了妖虎。 (本章完) 第135章 前缘往事 第135章 前缘往事 虽说为母报了仇,可山君庙里两兄弟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轻松半分。 孙二壮经受了这几日的惊吓折腾,心里的压力委屈一下就迸发了出来。 这大胖子跪在关婆的棺材前,手扶着棺盖边,那是好一阵大哭。 关大壮目睹伤情,虎目隐含泪光。 徐青叹口气,手捧三柱香,插在棺材前。 守灵时要点燃三炷香,代表天、地、人,据说只要整夜保证香火不断,逝者和生者便能跨越阴阳天地阻隔,感受到彼此念想。 除此之外,徐青又在灵柩的左右两边各点燃一根白色蜡烛,确保蜡烛昼夜长明,寓意则是为亡者的灵魂引路照明。 徐青刚做完这些,关婆的身影便再次浮现,不过她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两兄弟看了看,最后又看了眼殿里关小虎的尸身。 老太太目光幽幽,随即便步伐僵硬机械的往香殿外走去。 香殿房梁上的驴绳好像有了灵性,那绳啪的掉在地上,圆圆的绳圈像是蛇头,绳身则是蛇躯,此时这绳子支棱着绳头,就游走到了老太太跟前。 关婆脚步一顿,嘴里好似含了糯米糕,说起话来黏黏糊糊,关大壮和孙二壮也听不清她说的什么,倒是懂得鸟兽之音,听得懂神言鬼话的徐青,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等关婆话音落下,跟着她往外走的绳子,便发出一声哀恸的驴叫,接着它便转过身,沙沙的游走到孙二壮身前。 那绳子往上一跳,绳套就刚好搭在了他的肩膀头上。 孙二壮吓得魂儿直往外冒,上吊绳套脖子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是你娘留给你的物件,不会害你,你不用怕。” 徐青适时开口。 孙胖子一听,胡乱挥舞打算丢弃绳子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娘” 这时候孙二壮才想起自家老娘的魂还在往外走,他急忙扭头看去,只见关婆已经走到了庙门房檐下。 老太太似乎听到了孙二壮的声音,但她只是脚步停了一下,随即便毅然决然的迈步走进了雨幕里。 殿外电闪雷鸣,惨白的电光照亮整个山君庙。 徐青眯眼看去,只见色彩斑斓的雨落在关婆透明的魂体上,下一刻滋啦一阵白烟升腾,关婆的魂体就这么消失在了原处。 “娘!” 孙二壮颠着身上的肥肉,跌跌撞撞的跑到殿外。 他伸手抓摸,却是除了雨什么都抓不到。 抬头往天上看,冰凉的雨打在脸上,糊得他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黄衣大汉走到房檐下,也抬头往天上看。 香殿里,素来有眼力见的徐青不愿意去打扰两兄弟,他默不作声的将关小虎尸体收入箱庭,随后便取出寿衣寿鞋,胭脂妆粉,钿额黄等物,开始为关婆殓容妆造。 男尸和女尸殓妆时有着些许差别。 有道是男女有别,男的生来粗糙,女孩家则生来精致,要不也不会有穷养儿,富养女这种说法。 女孩家爱捯饬,所以哪怕是衰老亡故的女子,在入柩殓容的时候,也会为其画上一副好的妆容,让其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离去。 等捯饬完妆容,孙二壮和黄衣大汉也回到了棺材前。 徐青双手合十,将老太太的手掌握住,朝二人说道:“我要给老夫人念一段超生经文,你二人可静心宁神,一起为老夫人祓送祈福。” 孙二壮闻言便坐在草垫上,学着徐青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想来是关婆生前教给他的一些咒文谒语。 一旁八尺来高的壮汉有样学样。 此时棺材前燃有两根白蜡烛,关大壮坐在靠右的蜡烛前,紧挨着孙二壮,双手同样合十,像个金刚罗汉,满脸虔诚。 烛光扑朔,身后画有斑驳壁画的香殿墙壁上,有一个胖乎乎的胖子身影,还有一个身躯魁梧的壮汉影子,映在上面。 那壮汉影子隐隐约约像个老虎模样。 徐青则静坐在棺材侧面,闭目不语。 此时庙外风雨依旧,徐青脑海中的度人经则像是被风吹过,哗哗开始翻页。 老台山,关门村。 “咯咯咯~” 满是奶气的稚嫩笑声出现在农户家外。 “哎呦!这是谁把孩子丢到这儿了?” 清晨满是雾气的村落里,有年过中旬的神婆抱起了被遗弃在自家门口的婴儿。 “你这孩子,被爹娘丢了,怎还这么高兴?” 襁褓中的孩子依旧冲着老神婆笑。 “是个女孩呢,长得多漂亮,怎么就不要了呢.” 神婆左右寻不到遗弃之人,便抱着女婴走进了自家院里。 这个女婴便是关婆。 自从有了孩子需要照顾后,神婆便时常与人看事,只要挣下钱来,她就会拿来养活自己捡来的闺女。 每当关婆问起身世,神婆就说自个是她的亲娘,但当关婆问自己的阿爹是谁时,神婆却总是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关婆见神婆总是带她去山君庙,便脆生生的说:“我知道了,我爹是山君老爷,是大老虎” 神婆这时就笑着道:“山君是你爹,那娘岂不就成了母老虎?” 小时候的关婆什么也不懂,就回答说:“娘是母老虎,那我就是小老虎!” 日子如流水,小小的关婆渐渐出落成了大姑娘,神婆则满头银发,嘴巴也皱皱的往里凹陷,说起话来就像是嘴里嚼着糯米糕,黏黏糊糊不再清晰。 此时的关婆挑起了生活的担子,每日里除了与人看事瞧病外,就是学习女红,做针线买卖来贴补家用。 老神婆有时很庆幸自己捡到了关婆,但庆幸之余她又有些愧疚 关婆看在眼里,却从不多问。 一晃多年过去,在神婆寿数将尽之时,关婆守在床前,这时回光返照的老神婆忽然向自己的闺女说起了一件事。 “闺女,娘对不住你,其实娘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关婆则握着神婆的手,低声道:“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和普通人不一样,我到现在还记得娘把我抱回家的样子” 神婆一愣,眼神有些迷离,慢慢的她又重新看向关婆,声音颤抖道:“我我还做了一件错事,当年我抱着你寻找你家人的时候,在村口看见了遗弃你的爹娘,只是我年岁已大,膝下又没个一儿半女,所以.” 关婆身形一颤,愣怔片刻后,便伸出一手,一边抹眼泪,一边笑着道:“他们丢了我,娘就算追赶上了,他们想来也不会要我,许就又把我丢到了另一个地方,若是如此,我可能就遇不到娘,也活不到现在。” “在我心里,娘就是我的亲娘。” 老神婆死后,关婆就成了关门村里的新一任神婆。 这一日,关婆坐在家门口,身旁放着针线筐,然而正在她缝补衣裳的时候,斜对面的田畦地那头,却忽然传来了一声野兽低吼。 关婆放下针线,抬头看去,就见围拢田地的矮垣墙上,出现了一头吊睛白额的大虫。 若是一般人这时候许是早就撒腿逃命,或是躲进屋中,但关婆看到那大虫靠近自己时,却没有丝毫动作。 直到那老虎掂着一只虎掌,一瘸一拐来到她身前时,关婆才开了口。 “你是受了伤,捕不到猎物,就想过来吃了我?” 老虎低声呜咽,拿着自个受伤的前爪兜了兜身前的针线筐。 关婆见老虎俯卧在地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有些好笑道:“既然不是为了填饱肚子,那想必就是遇见了难处,想要找人帮忙?” 老虎再次呜咽一声,并将自个的虎掌抬了抬。 关婆见这虎似是通些人性,便也不再害怕,她凑到跟前,拿眼一瞧。 只见眼前诺大的虎掌上,有一根寸许长的柞木钉刺,深深扎进了老虎的掌心里。 “大老虎,你忍着点疼,我用针帮你把刺挑出来。” 说罢,关婆就从针线筐里拿出缝被头的大针,把那柞木钉刺挑了出来。 “你在这里等着,我屋里有血余炭,最能止血镇痛” 不多时,关婆拿着装血余炭的小药罐,帮门外安静等候的大虫上了药,又用布条将它流血的伤口包好。 做完这一切,关婆笑着摆了摆手:“去吧,以后可要仔细些,莫要再让这些刺扎到。” 送走老虎的第二日,关婆按照惯例,前往山君庙礼拜,不过当她打开院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口多了一只兔子尸体。 关婆左右巡视,这才在远处土垣上,看到了昨日救治过的老虎身影。 对方见关婆看来,就低吼一声,随后便跳下土垣,消失在了田间地头。 往后的日子里,老虎隔三差五就会送来些糜子、獐子、野雉等猎物,直到一个月后,它才不再出现。 关婆以为老虎已经报完了恩情,这桩事就算彻底了结。 可没曾想,两年后的某日里,正歇息的关婆听见了院门外传来的虎吼声。 她连忙披上衣物,等打开院门,就瞧见土垣上有只母老虎带着两只小老虎蹲在那儿看她。 关婆不明所以,直到听见门口不远的干涸水渠里,传来幼虎的唷唷声,她才回过神来。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这一彪不是因为母虎想要抛弃,而是对方奶水不够,养不活它,所以只能丢弃。 但这头母虎不一样,它认得关婆,知道对方没有孩子,便把自个养不活的幼虎送了过来。 那母虎似是觉得自己还挺大方,在土垣上骄傲的朝关婆扬了扬脑袋。 关婆看到这一幕,立时就想起了自个当初被父母遗弃的事。 她和神婆不一样,如今幼虎的亲娘就在眼前,她可不会坐视不管。 关婆抱着小老虎就去追那头母虎。 但她一个女人,又哪能追得上山中大虫。 见关婆抱着自己孩子追来,母虎大口一张,叼起自个两个孩子,头也不回的就窜进了山林。 关婆又气又急,她连孩子都没有,哪会照顾幼崽,更何况还是只吃肉的老虎。 但母虎已走,若无人照管,这幼虎指定难以活成。 没奈何,关婆就与人置买了正产奶的母羊,开始喂养起眼前的幼虎。 这女儿家一旦到了年纪,大多数都会产生母性,这是自然规律,人性本能。 关婆没有丈夫孩子,如今有了这么个小老虎,她还真就把它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对待。 小老虎生来瘦小,她就给取了个名儿,叫大壮,随她的姓。 期间母虎还送过几回猎物,不过它从不主动与小老虎见面,每回把猎物放到门口,叫上两声,便消失不见。 关婆虽存了心思想要抓它现行,但却一次也没见到过母虎身影。 随着时间推移,关大壮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越长越健壮,越长越威猛,关婆不敢继续把它养在关门村,于是就去到了二十里外的山君庙,让大壮充当起了山君。 这样就算有人在附近瞧见大虫,那也有说法应对,就说是山君显圣,想来能够遮掩过去。 如此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关大壮长大后,关婆便用神婆传授的法门,引领着关大壮走上了香火修真这条路。 关大壮被人养大,天性聪慧,不出两年,就能口吐人言,五六年间,就能凭借香火显形入世。 又是几年过去,这日关婆在山君庙里收拾香烛供物,却忽然听闻庙外有婴儿啼哭声传来。 她心里疑惑,便来到山君庙外,结果就看见庙门口多了一个破旧竹篮,篮子里有个襁褓,襁褓里是个胖乎乎的婴儿。 关婆心里一惊,急忙四下搜寻,却见不着遗弃孩子的人。 若是平常人,这时候多半没有办法,但关婆不一样。 她急匆匆点了柱香,不多时一阵狂风刮来,一头雄健的金睛虎就出现在了她身旁。 “干娘唤我何故?”金睛虎口吐人言。 关婆简短洁说,关大壮听闻遗弃孩子的事,似是感同身受。 “干娘放心,我已闻得生人气味,且待我将他们捉来审问。” “莫要伤人性命。” “我省得。” 关大壮离去的功夫,关婆低头看向篮子里的襁褓。 她虽抱过小时候的关大壮,但那毕竟是只老虎,不是孩童。 如今关婆想要抱起那孩子,却茫茫然无从下手,直到小孩朝她伸出手,她这才回过神来。 她小心翼翼的抱起婴儿,说来也怪,眼前婴儿一到她怀里,就安静下来,不再啼哭。 不多时,又是一阵狂风刮来,却是关大壮赶了回来。 “如何,可曾找到这孩子的爹娘?” 关大壮默然片刻,方才开口:“我去晚了一步,这孩子的爹娘已然双双坠入涧中身亡。” 关婆闻言却是犯了难。 “这可如何是好,没了爹娘,这孩子往后该何去何从?” 此时关大壮冷不丁说道:“干娘虽有我照应,但说到底不如人类子嗣妥帖便利,若不然干娘就将他收养了吧” 关婆原有此意,但碍于关大壮的面,不好开口,如今养子既然开口发话,她自是愿意收养这个孩子。 将襁褓抱入庙中,身后金睛虎叼着竹篮亦步亦趋的跟着。 回到香殿,关婆照看婴儿的时候,发现婴儿脖子上戴有一个长命锁,上头刻着一个‘孙’字 走马灯跑到这里,基本算是补全了徐青想要知道的事情。 他看到此处,也已然明白了关大壮为何会和关小虎不一样,因为前者并未经受过太多苦楚,那母虎与其说是遗弃,倒不如说是把自己的孩子过继给了‘姊妹’,而关小虎却不同。 那小老虎可是真真正正的经历过被母虎苛待抛弃的事。 关婆再往后的事,就和关大壮说的基本一致,并未有多大出入。 徐青也看到了关小虎袭击关婆的画面,当时关婆就坐在院中树下,手边放着的依旧是针线筐,不过她却没有躲避,而是有些自责的说了一句话。 “是干娘没教好你,是我这做娘的不称职” (本章完) 第136章 慈母手中线 第136章 慈母手中线 一样米养百样人,一个娘拉扯大的孩子,同样有着不同的性子。 纵使是彪,它也有个中差别。 这里面的事三言两语无法评说,就像人常说事有黑白,人有善恶,可有些事偏偏就不那么清晰明了。 关小虎叼来死掉的婴孩回报关婆养育之恩,你不能说它错了;关婆将反哺报恩的养子逐出家门,你也不能说她做对了。 这些矛盾的事就像针线筐里揉乱的线团,理不清也道不明。 徐青微微摇头,不论过程如何,关小虎总归是误入歧途,做下了无可挽回的错事。 如今超度完关婆的尸身,度人经也给出了相应的尸体评价:地字上品。 奖励是一门女红手艺,名为子母针法,还有一条哀杖,名为孝子棒。 子母针法能使碎物重生,能让破镜重圆,这已经不是俗世里单纯的技法手艺,而是技近乎于道,艺通乎于神的天工技法。 孝子棒则是一条由扶桑木制成的哀杖。 山海经有述,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 扶桑树生长在汤谷,是连接神界人界和冥界的重要介质,也有一说是神界,人间,冥界的连通大门。 相传上古时有大巫站在上面射日,将扶桑树踩断,人神冥三界自此便彻底分隔开来,难以互通。 也因此,扶桑树又被称为通天种树,或是通天母树。 为何称为母树,乃是因为汤谷原有十日所浴。其中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扶桑树视这十日就如同养子一般,当十日陨落剩其一时,扶桑树也就成了哀木。 哀子伤,哀己亡,莫过于此。 可即便如此,扶桑木依然存有温度,人若是靠近,便能不惧严寒。 眼下徐青获得的孝子棒同样有抵御寒冷的特性。 除此之外,这条哀杖还有一个效用,那便是能唤醒子嗣对生母养母的回忆。 老话讲,棍棒底下出孝子。 孝子棒倘若打在人身上,还可震慑心神,让人有如面见父母,使其忆起童年过往。 不过这棍也有缺点,那便是对孤儿无效。 徐青得知哀杖的作用后,面色异常古怪。 他要是与人斗法时,持此杖鞭笞对方会如何? 需知打斗之时最忌分心,而这哀杖又有影响心神的作用,若是使用得当,必将是一件教人育人的利器。 三更时分,庙外雨势渐小,徐青侧目看了眼大壮二壮,见两人依旧在静心守灵,他便默不作声来到破洞的墙壁处,拿出了度人经奖励的子母针具。 子母针有一根三寸长的母针,还有数根小针。 徐青挑起缝合尸体用的丝线,在那破了大洞的香殿墙壁上开始施为。 散碎的砖块碎物被他用针线一一挑起缝合,窸窣的声音像是白蚁啃噬堤坝,棺材前的黄衣大汉闻声侧目,当看到徐青修补墙洞的身影时,大汉虽感意外,却也没有多想。 人族生来灵巧,不仅擅长工事技艺,更能筑房修造,这些是它们这些异类所欠缺的,不过能操使针线缝补墙洞的人,它倒是头一次遇见。 关大壮看了会,便收回了目光。 徐青做针线活的样子,让它又回想起了干娘生前做女红的景象. 香殿外墙,被关小虎撞出的墙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缝合。 徐青心无旁骛,手中动作愈发娴熟,等灵堂香烛快要燃尽时,香殿破损的墙壁已然被他缝合完整。 虽说无法将腻子墙灰也给缝上,但能把眼前的墙洞砖石缝合完整,却也不是一般技法所能做到。 看着自己的杰作,徐青心里一乐,子母针能缝万事万物,这对他的丧葬业务能力无疑是一次巨大提升。 毕竟仵工铺里除了殓容缝尸业务外,还有埋尸入殡的售后服务,若是以后哪家的墓碑棺材因为天灾或是人祸开裂损坏,他便可以借助这套针法,为其修复。 缝完墙壁,徐青又跃跃欲试的扫视周围,那模样就跟刚学会打弹弓的小孩,什么都想打一下。 当目光落到关大壮身上时,徐青眼睛顿时一亮。 正闭目养神的大汉只觉后颈发凉,它睁开眼,就看到徐青一脸慈眉善目的盯着他看。 “.” 恍惚间,它还以为是干娘的魂儿又回来了。 “大壮,你身上这伤还疼不?” 徐青就跟看自家猫儿似的,语气异常平和。 关大壮不知眼前的青年到底要做什么,它只瞧见青年把棺材前的香烛换成了新的,随后便取出针线,带着慈母般的笑容来到它跟前。 “大壮,来,我帮你缝合伤口。” “不敢劳烦先生动手,我其实一点都不疼!” 不知为何,关大壮看着眼前青年手里捏着的针线,就感觉心里一阵发毛。 “那可不行,不疼也要把伤口缝合妥当,大壮你也不想老夫人的在天之灵,看到你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吧?” “.” 关大壮还待拒绝,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孙二壮忽然说道:“先生是有本事的人,关大哥不妨就让先生看看。” 一句关大哥,让八尺大汉愣在了原地。 下一刻,愣神的大汉便倏然感到身上传来刺痛,它凝神一看,却是徐青已然把针线刺进了它胸前的皮肉里。 “别动,一会就好。” 徐青针线翻飞,子母针在他手指上来回跳跃,就像是穿梭在从里的蜂蝶,那些被虎爪撕裂的狰狞伤口,正飞快的合拢在一起。 关大壮冷汗直冒,他没有服用任何麻醉药物,如今这些针线那是切切实实的在他身上来回穿插。 也不知缝了多少针,等到香烛再次快要燃尽时,徐青终于缝好了最后一针。 “瞧瞧怎么样,你要是觉得缝的不好,我再给你返工。” “不用不用!先生手艺高绝,缝的已是极好,我很满意!” 关大壮连忙开口拒绝,随后便伸手摸向自己的胸膛。 只见之前还狰狞交错的爪痕伤口,如今已然光洁如初,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线头,或是疤痕都看不到。 徐青收起针线的同时,还不忘把顺手薅来的一撮虎毛放进袖袋里。 “你满意就好,对了,你这腿.” 徐青看向关大壮的瘸腿,跃跃欲试道:“莫不是骨头断了?要不我帮你缝上?” 关大壮虎目瞪得溜圆,心里寻思断掉的腿该怎么缝?莫不是要把骨头钻眼,用针线串合起来? “不敢劳烦先生,我这腿只是轻微磕碰,是擦伤,一点事都没有!” “真没事?” 关大壮站起身,当着徐青的面来回蹦跶了一圈。 “先生看好了,真一点事没有!” 等到徐青视线挪开,关大壮强自欢笑的笑容消失不见,转而就开始呲牙倒抽冷气。 原因无他,腿疼! 夜里,孙胖子守灵的时候又扶着棺材睡着了,咱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的困劲儿。 徐青无奈摇头,这大胖子经历这许多变故,心神肯定受到不少劳损,如今能睡着倒也是件好事,若是过于伤感劳神,反而不好。 想了想,徐青取出一柱安魂香插在胖子头前,随后又把那孝子棒拿了出来,扶桑木一经出现,就祛除了雨夜里的凉意。 眼看胖子彻底睡熟,徐青转头看向关大壮。 “大壮,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先生有话请问便是,倘若是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徐青眉头微挑,心说那我可就随便问了! “大壮,那我问你,二壮真是被人遗弃到山君庙的吗?” 关大壮虎躯一震,干笑道:“先生何出此言?” 见大汉如此模样,徐青已然有了答案。 “之前你曾说关小虎是你在野山坳里发现,偷偷叼回到关婆家中.有一就有二,你能熟练的做出这种事,保不住以前就是个惯犯!” 走马灯里,关婆曾让关大壮去追赶抛弃孙二壮的爹娘,可这老虎回过头,却说孙二壮的爹娘已然双双投涧坠亡。 这世上哪有这么紧凑的事! 人逃灾躲难的爹娘,刚把孩子遗弃,就有功夫,有力气跑那么老远,跳到山涧里自戕? 就是骑着马,上赶着去投胎,那也没这么快! 再结合关大壮后来将关小虎叼到羊圈的事,这孩子指不定就是被这大汉叼回来的。 徐青知道有些经人饲养的宠物就喜欢往家里叼东西,眼前跟着关婆长大的老虎,难保没有这种癖好。 关大壮闻言有些心虚道:“干娘毕竟是人,我纵有孝心,也不及人类子嗣伺候的周到,倘若等干娘年迈,总要有个贴心人服侍.” “所以这就是你把二壮叼回家的理由?” 关大壮面色赧然,像是被长辈逮到现行的孩子一般。 “我再问你,你叼二壮的时候,他亲生爹娘在何处,他可是被遗弃的?” 徐青手里握着孝子棒,神情严肃,浑似个学堂里的教习。 “二壮并非被人遗弃.” “嗯?”徐青眉头一抖,手中的孝子棒已然蠢蠢欲动。 关大壮也不知为何,就觉得心里发虚,他抬眼瞧了眼徐青,愣是挤出了略带谄媚的笑容。 “先生不要多想,此事实是另有隐情。” 山君庙里孙二壮鼾声依旧,徐青听完关大壮讲述,方才恍然。 原来这孙二壮并非被父母遗弃,而是他父母举家迁居时,遇到了匪兵劫道,关大壮巡山时路经此地,当时那些匪兵已然杀尽了车队里的男丁,只剩下一些女眷被留了下来。 关大壮自幼受关婆教导,心中已有善恶分别。 他见到那些匪兵所作所为,心中火起,便上前惩治。 虎有虎威,妖虎更甚之,关大壮甫一现身,只一声啸吼,就有匪兵胆裂而亡,其余一些色厉内茬的匪兵也不是关大壮敌手。 等处理完匪兵,关大壮折身回到惨不忍睹的车队前,就瞧见有妇人正持刀欲往地上的襁褓刺去。 关大壮口吐人言,喝问妇人为何要行凶杀婴。 妇人见老虎开口,竟无一丝惧怕,她万念俱灰道:“妾身丈夫已死,如今我一个妇道人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带着幼儿翻越千里之地,既然左右是死,不若趁早了断,免得我儿白白受苦。” 关大壮惊震不已,虎毒尚且不食子,哪怕是彪,最多也是被母虎遗弃,这天下又怎会有想要杀死自己孩子的人? “你说的什么疯话,今日有我在,这孩子你休想伤他分毫!” 关大壮身法敏捷,趁那妇人分神的空当,就把那孩子叼离到远处。 妇人见老虎把孩子叼走,反而笑出声来。 关大壮不解其意,它回头看去,就看见那妇人将刀横于颈前,一划而过。 此事莫说关大壮这头老虎了,就算是常人看见,心里也得震惊好半晌,说不得还会因此落下心理阴影。 关大壮懵了好久,直到口中叼着的孩子发出哭啼声,他才反应过来。 孩子总要有人赡养,关大壮左思右想,就想到了关婆,但它又不敢把这孩子叼回去。 若当着干娘的面叼回去,干娘问起这孩子的身世它该怎么说? 难道说自个杀了匪兵,又目睹婴儿母亲自戕,却没能救下? 关大壮可不敢对干娘说自个杀了人,哪怕对方是十恶不赦的亡命徒。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把婴儿丢到庙前,装作弃婴这个办法最为稳妥。 徐青听完这些事,看向关大壮的目光都变了变。 这浓眉大眼的汉子,背地里偷偷摸摸干下的事可都不小! 关大壮叹道:“人都说因果使然,我以前不太明白,如今想来,这些事多是由我造成” 徐青失笑道:“且不说你有多大能耐,单就是这未来事,谁又敢说自己一定断得准,凭自己念想活着就是,想那许多做甚?” 关大壮复又摇头叹息,过了片刻,它忽然问道:“敢问先生,那孽畜的尸体,先生打算如何处置?” 孽畜指的必然是郑小虎的尸体。 徐青淡淡一笑:“我是白事先生,丧葬方面的事你可以放心交给我,我必然会让它死得其所。” 伏尸三变有火僵,黑僵,毛僵三种变化,眼下他已经有了阴燃火种和无定黑水,只有毛僵缺少养炼宝物。 毛僵是山林之属,关小虎刚好是披毛戴角的山中异类,却是正好可以物尽其用,助他修行。 (本章完) 第137章 丧事贷,圈堂 第137章 丧事贷,圈堂 次日,天色微明。 香殿外面檐角残雨滴答,苔痕斑驳的庙墙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孙二壮自打昨日为关婆请棺出城开始,就粒米未进。 徐青总不能看着客户饿倒在地,便取了一些黄老须送的水煮蛋,拿给这胖子吃。 不过这胖子人虽然胖,却不是个喜欢吃独食的主。 徐青尚未突破伏尸,吃不惯这些熟食,他摆手拒绝孙二壮剥好的鸡蛋后,孙二壮便又把那剥好的蛋递给了关大壮。 “大哥受了伤,身子骨虚,可不能不用饭。” 关大壮抵不过兄弟相让,就和孙二壮将那几十枚水煮蛋分食干净。 徐青笑眯眯的看着两人用完早食,随后开口问道:“二壮,昨日你进城给你娘置办的棺材在何处?” 孙二壮闻言登时回过神来,他有些自责道:“昨日我把驴拴到了庙外,害得它被那畜牲伤了性命,如今棺材和驴车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先生莫急,且容我出去寻找一番。” 眼下给关婆停尸的棺材还是义庄放置在山君庙里的破旧棺材,里面曾停过不少人的尸体。 若要下葬,指定不能用这样的棺材入殓。 死人嫌不嫌弃倒还是其次,关键是活人心里容易起疙瘩。 假如哪天家属忽然想起自个亲人埋在一口破旧的棺材里,那心情能好的了么? 这也是棺材少有二手的原因所在。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朝廷有明文规定,那就是严禁掘坟盗墓! 二手棺材怎么来的?人前脚把尸体入殓下葬,你后脚拿铲子把人新坟刨了,可不就有二手棺材拿来卖了嘛! 这事它有损阴德,它也犯法! 除此之外,便是葬礼丧仪各种规矩上的约束。 逝者点新妆,换新衣,入殓的棺材那必然也是全新一手的。 孙二壮站起身,正要往庙外寻找驴车棺材的时候,挂在他腰带上的吊绳忽然弹跳到地上。 徐青阴瞳扫过,吊绳上有浓郁的阴煞之气包裹,隐约间可见一头黑白脸的驴头虚影。 那是一只驴鬼,这上吊绳则是这头驴活着时,栓它的绳子。 如今这驴虽死了,但却变作成驴鬼,附身在了驴绳上。 驴是勾命鬼,这也是为什么驴绳会变成上吊绳的原因。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驴死后都会变成驴鬼,这里面也有说法。 驴生前任劳任怨,凭它这种性子,死后很难滋生怨气化作驴鬼,只有那种心有执念,或是生前遭受极大痛苦横死的驴,才有机会变成驴鬼。 眼下徐青瞧着驴绳上暗红的血渍,便知道这头驴死之前必然遭受过非人对待。 驴绳显然知道驴车棺材在何处,它殷勤的游走在前面,那模样就像是一条养大的忠犬,在为主人带路。 几人跟着驴绳来到庙外,湿漉漉的杂草粘湿了孙二壮的裤腿。 行不过二里地,几人就来到了一处矮崖前,孙胖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崖边行走,关大壮见状低吼一声,等孙二壮转个头的功夫,身旁就多了一头斑斓大虎。 老虎口吐人言:“二壮,我背你下去。” 徐青瞧着眼前的威猛大老虎,不禁眼前一亮。 这玩意威风啊! 虎啸山林,猛虎跃涧。 徐青跟着跳下矮崖。 崖下溪水潺潺,五尺长的驴绳顺着小溪一路游走,等路过一处石滩时,淡淡的血腥味传入几人鼻腔。 徐青是僵尸,对血腥气异常敏感,关大壮身为山中虎君,同样嗅到了空气中传来的异样气味。 终于,在行进数十步后,有斑驳血迹出现在石滩上。 经过一夜风雨,石滩上的血迹都未被冲刷干净,由此可以想象此地原先又是怎样一副酷烈景象。 “死骨头苦——死骨头苦——” 山崖空谷内,珠颈斑鸠特有的叫声在回荡。 孙二壮屏息凝神,直到看到一张被完整扒下的驴皮时,胖子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徐青视线越过驴皮,看到不远处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正黏在石滩上。 驴绳绕着自己的驴皮转了几圈,随后又游走到自己那血肉模糊的肉身前,发出凄哀的悲鸣。 “你们彪捕猎时都这么凶吗?”徐青啧了一声。 身旁关大壮立刻否定:“我和它可不一样,我从不折磨猎物,更不会在猎物活着的时候,将皮扒掉,这不是正道所为。” 徐青诧异的看了眼关大壮。 别说,这虎三观还挺正。 沿着石滩继续搜寻,不多时关大壮就发现了跌落在山石上的驴车和棺材。 十来丈的山崖,驴车早已摔的四分五裂,就连那口棺材,都断成了两截。 再看掉落到一旁的棺材板,还有虎爪挠过的刺目痕迹。 想来是关小虎驴肉吃饱后,就把这棺盖当成了猫抓板,拿来磨爪子用了。 “这棺材我倒是能修。” 徐青侧目看向孙二壮,问道:“二壮,你看你家这驴需不需要收殓下葬?我这边刚好就有缝尸业务,你若是有意向,我可以帮你给这驴捯饬一下妆容,把皮肉缝合到一块,让它入土为安。” 孙二壮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已经帮的够多了,我怎敢如此劳烦先生” 徐青闻言笑容愈发和善:“我是你请来的白事先生,这些都是我份内之事,算不得什么。” “只是如今要埋驴的话,一口棺材可不够。正巧我这边就有新棺材.” 等敲定好葬驴的事,徐青当即就动手把驴皮驴肉收拢缝合在一起,接着又把那破损的棺材也给重新缝好。 做完这一切,徐青将驴尸收入棺材,驴车则当做陪葬品,一块带回了山君庙。 借助风水堪舆的法门,徐青在庙后寻得一块还算说得过去的坟地,随后就把盛放驴尸的棺柩和陪葬用的驴车一并下了葬。 新立的坟头前,驴绳正在那儿给自己哭丧。 孙二壮看得不忍心,就给自家驴多烧了一些纸钱。 草草葬了驴子,接下来便是关婆的后事。 徐青在山河图里挑了口好棺材,给老太太入殓下葬。 这边老太太的坟头刚立好,天上就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徐青撑起竹伞,拍了拍孙二壮的肩膀,说道:“我们这行有句话,叫雨打棺,十年酸;雨洒坟,出贵人。老夫人这是在天有灵,要保佑着你出人头地啊!” 雨落棺身十年辛酸,雨润坟头后代显贵。 徐青说的并非安慰人的虚话,在丧葬行当里,确实是有这么个说法。 坟头前,正烧纸的孙二壮听到这话,鼻头又是一酸。 他低着头,嗓子眼有些发堵道:“以前总看见你烧香拜神,求这个保佑那个保佑,怎么现在就轮到你保佑我了呢.” 关大壮没有再变成人形,它站在坟头前,出神的看着墓碑,即使雨水粘湿了毛发,它也不曾将其抖落。 墓碑上镌刻着一行规整的碑文,上面写着:故先妣(关)孙母关氏老孺人之墓。 徐青默默为孝子撑伞,等祭拜完老太太,回到关门村时,天色已近晌午。 “大壮,你还能不能化作人形?” 徐青冷不丁问道。 关大壮摇头道:“我化形需依靠香火维持,昨日和那孽畜斗了一场,此前积攒的香火之力已经所剩不多.” “可惜山君庙威信尽失,不然我也不至于如此落魄。” 徐青闻言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把握,他满脸笑意的打量着眼前形体威猛的老虎,说道:“山君庙想要复起确实困难,不过我除了做丧葬生意外,还兼职猫仙堂大掌教,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来我堂里做个分堂堂主,届时还会怕没有香火?” 关大壮问道:“敢问猫仙堂现任仙家堂主是?” 徐青答道:“坐堂堂主是一位猫仙家,如今猫仙堂正是缺人才的时候,你要是肯加入堂口,我可以让孙二壮和你做个圈堂堂主。” 一个大的仙家堂口通常要有一位掌堂大教主坐镇。除此之外,手底下也要有十位分堂教主分管事务。 这十处分堂也有名头,分别是:扫堂,压堂,传堂,监堂,护堂,坐堂,接堂,圈堂,风水堂,医堂 这些分堂等级分明,各司其事。 徐青说的圈堂主要负责的便是为仙堂‘圈活’。 也就是拉单拉活的意思。 关大壮一听自己只能坐镇分堂,总堂坐镇的仙家还是只小猫,就拒绝了徐青抛出的橄榄枝。 虎是一山之主,素有威严,怎能屈居去做他人下手? 见关大壮拒绝,徐青不以为意,他笑呵呵的来到孙二壮家中,进门不久,他就开门见山道:“老夫人的后事我已经料理妥当,眼下我便要回去,若无其他事情的话,两位孝子不妨就把这丧葬费结了吧” 关大壮虎头虎脑的蹲坐在一旁,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孙二壮猛然醒悟道:“瞧我这记性,当初是我请先生主持的丧仪,眼下事情已了,自是该结清费用。” “还请先生说一下价钱。” 徐青微微一笑,拿出算盘就开始记账。 “一口柞木棺材,五两;香烛纸钱四百五十文;缝尸殓容加上法事费用是四两银子” 莫了,徐青又补充道:“修补棺材算两钱银子,两位吃的水煮蛋都是上好的双黄蛋,一枚至少五文钱,加起来也有百十文。” “还有给大壮治伤的费用,算一百两银子。” “杂七杂八归整到一块,总共是一百二十一两零四百文钱。” 敲完最后一颗算盘珠子,徐青大大方方道:“我这人做生意向来不计较得失,零头就给两位兄弟抹了,给个一百二十两银子就成!” 棺材铺的买卖,死活都要钱。 这是丧葬行当的共识。 孙二壮听完身上的肥肉都颤了颤。 要知道不管神婆还是出马弟子都有规矩,那便是每次给人看事只能收个跑腿钱,或是饭钱。 如果多收钱,那就是行走江湖的骗子,而不是真正的修行中人。 也因此关婆并没有攒下多少银钱,这与她处事的方法有关,也与孙二壮的饭量有关。 如今听到百两巨款的费用,大胖子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他便有些为难道: “先生与我有救命之恩,莫说百两,就是千两万两,我也愿意给,可先生也看到了,我家里并不富贵” 闻听此言,徐青不仅不以为意,反而笑着道:“无妨,我这还有丧事赊贷的服务,这些城门口的布告上也有张贴,而且不要利息。” “不过嘛”徐青话音一顿,转而道:“不过我这赊贷的便利,只用于丧葬白事,其他销可不包含。” “我算算,除去给大壮治病的费用,丧葬费总共也就二十两,你兄弟二人眼下只用把大壮治病的费用清了就好。” “.” 一直置身事外的关大壮终于意识到的事情的严重性。 “我要是没银子,先生打算怎么做?” 关大壮瓮声瓮气道。 徐青微微一笑:“没银子也好办,我这猫仙堂里正好缺个圈堂跑腿的管事,你要是过来以工抵债,也不是不行。” 什么是图穷匕见,关大壮瞬间恍然。 怪不得它之前拒绝猫仙堂事务的时候,对方那么淡然,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它。 “我要是不答应呢?” 徐青笑了:“兄债弟偿,你是头老虎,我原也不指望你能偿还债务,你不答应,二壮却未必不答应,我看二壮管理圈堂比你还要合适。” 孙二壮由关婆抚养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一些行话。 “先生想要我帮忙打理堂口,我倒是没什么不愿意,就是这圈堂的地方.” 徐青看向孙二壮,说道:“山君庙不是一直闲着吗,请匠人把那庙修葺一番,就能做分堂。” 关大壮闻言疑惑道:“山君庙早已丧失香火供奉,就算修葺好了,又有谁会过来参拜?” “这事好办,来日把山君庙改做猫仙堂,过几日我再请各处仙家出马过来做个露水道场,对外就说老台山为非作歹的彪怪已被猫仙堂铲除,再把关小虎的尸体抬到附近几个村子里游行一番,不愁没有香火供奉。” 关大壮瞠圆了虎目,这也行? (本章完) 第138章 传堂,铺路 第138章 传堂,铺路 这年景,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主动积攒棺材本。 棺材本既有养老钱的意思,也有字面上的含义。 为什么会有卖身葬父,卖身葬母的事,就是因为这丧葬费用从古至今都不是个小数目。 因为这事它是真的烧钱! 在世人观念里,有两件事是不能拖的,一件是得了急病需要看病钱,另一件事就是丧葬白事了。 俗话讲,除死无大事,顶穷去要饭。 得了急病是要命的事,万不能拖;人死后尸身不日便腐,也不能拖。 也正因如此,碰到这两件事的人一旦手头拮据,就极容易做出不顾一切的举动。 如今徐青不但将关婆的后事处理妥当,还给孙二壮谋了一份生计,让他能够做工还债。 这样的丧葬服务莫说津门,就是放眼整个雍朝都难找到第二家。 孙二壮是个明事理的,虽说徐青狮子大张口,要了一百二十两的高价,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过分,甚至还觉得少了。 “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又帮我谋得一份生计,说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我也明白,先生收这一百二十两银子,其实是怕我心里有负担.”大胖子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我打小没爹,是先生让我感受到了有长辈帮衬的感觉” 徐青听得直撮牙子,他就是单纯想开个分堂,把猫仙堂的业务做大做强,让津门遍布他的眼线,仅此而已。 需知这世上知恩报恩的少,反面无情的多,眼前孙二壮和关大壮两兄弟恰恰又是品性极佳,重情重义的主,像这样在正确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选,他可不就动了招揽的心思。 至于孙二壮说的那些,他还真没仔细想过。 关大壮听到弟弟的话,心里同样感动。 “是我错怪先生了,原来先生是个大善人。” “.” 徐青干笑两声,身上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不过是员工福利给的好一些,怎么就成了善人? 在关家村滞留的几日里,徐青也没闲着,他设下圈堂堂口,把关大壮的名字录入堂单,上面同时附有出马弟子孙二壮的名讳。 院子里,徐青布设法坛,教授孙二壮念动帮兵决,与关大壮建立联系。 做完这些,关大壮分出一缕精神,又按徐青传授的请阴法,借助供物香火,吸引附近的仙家走阴入梦。 所谓走阴入梦,本质上是仙家沟通的一种手段,每当有新堂口成立时,就需要用此种方式给附近仙家堂口打一声招呼。 关家小院里阴风阵阵,不消片刻功夫,一些野仙家、真仙家,或是一些别的脏玩意,便都被吸引了过来。 虎有虎威,关大壮一声虎啸下去,那些个影影绰绰,想要吃白食的鬼影,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瞬间作鸟兽散。 烧完三柱香,来的仙家也就差不多了,徐青打眼一看,有不少还是熟客。 黄条山的小黄鼠认得徐青,知道这是连黄爷爷都礼让三分的大前辈。 “徐爷爷好!” 小黄皮子嘴巴甜的很,只不过这小家伙显然没学过人情事理。 徐青耐着性子,教它学人说话:“你要记着,以后遇见样貌年轻的法师,要叫先生。遇见年老的,才能叫爷爷奶奶。” 除了黄条山的黄鼠,也有乱石山的乌鸦,月华山的小蛇不知道还以为到了鸟市场,到处都是嘁嘁喳喳的小动物议论声。 徐青把猫仙堂开分堂的事告知各堂口,同时写了举办仙家道场的请帖,让这些跑腿的回去转告。 一旁关大壮看得一愣一愣的,它从未想过猫仙堂的人脉会如此广阔。 甚至于还有灰仙赶过来朝徐青作揖问安。 真是活见鬼了! 津门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通知完附近堂口后,徐青便开始单独请香念咒,给仵工铺传递分堂预备剪彩开业的消息。 口诵帮兵决,徐青往身上摸索半天,猫毛没找着,倒是翻出了不少金鸡翎羽。 得,凑合用吧! 将鸡毛当做沟通仙家的媒介,徐青继续吟唱帮兵决。 “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赶将鞭—— 赶山山得动,赶河河得干,赶的是老仙不得安然。” 帮兵决分文请武请,若是请自家堂口的猫仙,徐青必然会用文请,可要请铺子里那只光吃食不干活的肥鸡,那就只有武请这一个选择了。 三更时分,阴风密布的院子里忽然有硕大的金鸡虚影从黑暗中显现。 鸡是世间阳气最重的禽类之一,其中又以公鸡为最。 公鸡阳极缺阴,喜欢吃阴气重的食物,如蝎子蜈蚣蚯蚓等,在丧葬行当里,公鸡也是唯一能自由穿梭‘阴阳两界’的禽类。 这也是为什么主持法事时,法师常会用三年以上的公鸡为逝者引路的原因。 只是徐青没想到,这金鸡显露出的法界法相,会有如此威势。 “你大爷——” 熟悉的叫骂声响起,神禽高傲出尘的形象顷刻瓦解。 金鸾从未被人拿帮兵决威胁过,这还是头一次。 它怒气冲冲的踏出阴阳法界,但还没来得及发作,嘴里余下的脏话就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不为别的,只因为眼前武请它的人,它打不过。 “金鸾,我有件事需要你传达” 金鸡哼哼唧唧半晌,也没敢说个不字。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如今骂人还要拔毛,索性它就装起了糊涂。 等徐青交代完所有事情,金鸾在临走时,终于忍不住朝他说了句话。 大致意思是下回请仙的时候,让他说些中听的好话,别唱武请的调,那太丢面儿! 孙二壮不懂鸟兽之语,便问身旁老虎:“那鸡咕咕咕说的什么?” 关大壮则神情莫名道:“那鸡是传信的信使,只要消息传到,总堂录上新堂单,往后山君庙香火就会融入总堂,我等就算是猫仙堂的人了。” 一夜无话,等到次日天一亮,徐青取了些银钱交与孙二壮,说道: “这些钱给你拿去修庙用,往后圈堂的事务就交由你来做” 圈堂除了给猫仙堂圈活外,偶尔还能给他的丧葬铺子拉些生意,这些都是附带的好处,孙二壮也能通过给人看事,获得一些酬劳。 至于关大壮,则用香火充当薪资。 这几日里,徐青手上的香火就没停过,每时每刻都有或多或少的香火涌入仙堂法界。 徐青大致能猜出这些香火的来路,多半是送子庙的事已经传扬开来,猫仙堂铲除一大祸害,自然会有民众焚香感谢。 等到第三日,各路仙家能来的基本都已经到齐。 孙二壮充当厨子,在山君庙里支锅造饭,仙家的宴席没有那么复杂,本不需要专门造饭,但今日来的却不止有仙家,还有各仙堂的香童弟马。 这些人在各自村子里都颇有威望,便是出了村子,方圆百十里地,也少有不识的。 而这些人如今都来到了山君庙做见证,只为洗去这庙在人们心中的旧有印象,同时也能打响猫仙堂的名号。 仙家宴席听起来挺有仙气,可在徐青眼里却跟乡下吃席差不多。 徐青是猫仙堂的大掌教,便和其他仙家堂口的话事人一块坐在香殿里头用餐。 其他仙家或是香童弟马则按辈分划分,有的安排在香殿侧室,有的则就在院里露天吃席。 席间,黄老须端着红粮细水正在给徐青敬酒。 “老朽早就知道徐道友不是一般人,那放羊的老倌狡猾无比,送子庙的尼姑比蛇蝎还要狠毒.” 黄老须话还未说完,就有柳仙不满意了。 “老东西,你把话说清楚了,到底谁狠毒?” 黄老须自知失言,忙改口道:“尼姑狠毒,肯定是尼姑狠毒!各位柳仙道友那可都是菩萨心肠” 赔完不是,黄老须继续道:“徐道友一来,就把这些难事都解决了,如今才几日功夫,这老台山为非作歹的虎妖便也让徐道友除了我黄老须从来没佩服过什么人,徐道友是第一个。” 徐青笑眯眯的看着奉承自己的黄皮子。 都说人老精,马老滑,上了年份的黄皮子,则是又精又滑。 当初他答应替黄条山的黄皮子解决猎户埋下的隐患时,只收了一些水煮蛋和狼毫当做定钱,后续的酬劳黄老须可是一点都没有结算。 如今这老家伙倒好,拍他几下马屁,说几句奉承话,就想要揭过这件事。 这可不成! 徐青当着众仙家出马的面,开口道:“我可没黄道友说的那么慈悲,当初惩治放羊倌是因为黄道友请我猫仙堂出马帮忙,火烧送子庙是也是因为放羊倌和她们有勾连,至于老台山的虎妖” “请我出马的关家兄弟本性忠实厚道,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他们便来了我猫仙堂,帮我管理这处分堂。” 徐青看着胡须直抖的黄老须,笑容愈发和善:“在我看来,黄道友也是忠实厚道的仙家。” 黄老须干笑道:“徐道友说的是,这份人情老朽自然不会忘记。” “瞧道友这话说的,我是惦记这点小事的人吗?”徐青话音一顿,转而道:“不过话说回来,我确实有一件小事想请黄道友帮忙。” 眼看周围仙家都在盯着自个看,黄老须只得硬着头皮道:“徐道友有话但讲无妨,只要力所能及,我黄老须必不推辞。”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这猫仙堂吧,它缺个传堂主事的。” 传堂,仙家堂口十大堂口之一,主要负责消息传递,搬运货物等跑腿的活计,一般都是由黄仙担当此职。 闻听此言,黄老须瞪圆了绿豆眼,抖着胡须道:“你想让老朽给你当传信的跑腿?” “黄道友要是有这想法,也不是不行。”徐青吧咂着嘴道:“虽说你这胳膊腿老了些,不过我倒是不嫌弃。” 这像人说出的话吗! 黄老须惊疑不定道:“徐道友既然没这想法,为何还要向老朽提起传堂的事” 徐青笑呵呵的看向香殿另一侧,在那里,有一只年轻的黄皮子正在那儿传菜。 黄老须子孙无数,但天资聪慧,小小年纪就能坐堂看事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 “这后生不错,黄道友若是不介意,不妨送他来到我这里历练个几年,我这正好也缺个传堂主将。” “.” 等宴席快结束时,徐青身边就多了只机灵的黄皮子。 人寿数短暂,干出马行当的人更是各个都是短命鬼。 黄老须只当是把孙子送到徐青这呆些日子,等哪日对方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自家孙子依旧能回到自个身边来。 想到这,黄老须就又高兴起来。 徐青同样高兴。 他想的则是身边的黄皮子迟早会接它爷爷的班,等到哪日黄老须老了,寿数尽了,黄条山的黄皮子不都得收编到他猫仙堂旗下? 届时有这些班底在,玄玉往后的修行道路想来能顺畅很多,他的仵工铺也能拥有更多眼线,说不准到时候足不出户就能知晓津门的大事小情 等一众仙家弟子吃饱喝足,众人便拉着关小虎的尸身开始沿村游行。 起初一些看热闹的村民还将信将疑,但当他们瞧见大虫的尸体,还有各村各乡有名的神婆神汉做保时,便已经信了十二分。 这年头也没什么娱乐活动,雨点大的事都能说成磨盘大,更何况还是有关于老台山伤人妖虎伏诛的大事! 出马弟子性情各异,有的疯疯癫癫,有的则跟路边的乞丐似的,即便有几个干净利落的,也或多或少有些乖僻性子。 若在往常,想把这些人聚集在一块还真不容易,因为这些神婆神汉和出马弟子之间,很多都有宿怨。 比如灰仙出马向来和柳仙出马不合,黄仙出马和凤仙出马也不怎么和睦。 所以一般情况下很难将这些人或是仙家聚到一块。 而徐青不同,猫仙堂最近做的几件事,几乎件件都是大事,这些事情是大伙想做但不敢去做的,如今徐青替他们铲除了扎根在津门已久的祸患,自然会得到这些出马弟子的共同认可。 至于仙家们. 拳头大就是硬道理,仙家堂口说到底拼的就是实力和人脉圈子,请人斗不过就请仙家,请仙家还解决不了,那就多请几个。 猫仙堂实力有目共睹,本地仙家们自然乐得交好。 (本章完) 第139章 接生,毒妇 第139章 接生,毒妇 想要建立一个完整的仙家堂口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蛇虫鼠蚁,鸡犬狐鬼,有道行者不在少数,但这些东西大多缺乏教养,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徐青一向秉承着贵精不贵多的原则,所以完善堂口建制的事他并不着急,猫仙堂往后的日子还长,在长久的岁月里,总会遇到一些品行兼优的仙家,若是缘分到了,或许就能与之结缘,建立下香火联系。 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徐青还是更愿意当个甩手掌柜,闲来无事时就帮自家猫仙打理一下堂口,慢慢夯实堂口实力,也只有这样得来的香火才会更纯粹,更适合拿来抵御修行灾劫。 除了抵御灾劫,香火也代表阴德积攒,徐青感觉这玩意和声望差不多,多积攒些阳间声望总归不是坏处。 等到分堂开业剪彩的仪式结束,徐青辞别众人后,便和乱石山的乌鸦,以及黄条山的黄皮子,去了一趟九沟村。 早先猫仙堂接取放羊倌的单子时,曾收得一具猎户的尸体,那猎户曾是山里的赶山人,不过却在追击放羊倌的过程中,死于非命。 当初徐青曾应下一句话,那便是等到那些被拐的孩子归家后,再处理猎户的后事,好让他安然上路。 如今放羊倌已死,送子庙化为灰烬,猎户心愿了结,也就到了给他送行的时候。 四季幡立坟前,香烛纸马送亡人。 猎户埋骨之地,黑老鸦在空中盘旋,哑哑低噪。 黄小六则蹲坐在坟头前,把那两只小爪子合到一块,给猎户作揖祭拜。 说来也巧,徐青刚做完法事,距离坟地不远的小道上,就有一个腹部微微隆起的妇人,擓着荆条编制的篮子,走到坟地前。 黄小六闻到生人气味,嗖的一下便窜到了百草山里。 百草山是仙家术语,意思就是草堆,草垛这种地方。 “你是?”妇人疑惑的看向坟前青年。 徐青拱手道:“我是过路的行脚,听闻此处是义士埋骨之地,特来祭拜。” 猎户为追缉人牙子身死的事,并不是什么隐秘,这几日间也不乏有人前来祭拜,妇人倒不觉得意外。 只是妇人却不曾知晓,此前的坟只是一座空穴罢了。 怀胎四五月的妇人朝徐青道了声谢,随后便从篮子里拿了香烛纸钱,还有些馒头鸡蛋等供物,放到坟前祭拜。 徐青默然不语,等妇人点好香烛后,他伸手取出了两张平安符,递给对方,并说道:“今日能遇到义士妻儿也是有缘,这是我在关门村仙家庙里请来的平安保家符,就送与嫂嫂,希望它能保佑嫂嫂和侄儿平安顺遂。” 赠完符,徐青离开坟头,走了没一会儿,不知跑到哪里去的黄小六便忽的从一旁草丛里钻了出来。 “先生,那四眼半命,带热孝的女人真可怜,我修行到现在,还没见过这样可怜的人。” 徐青闻言无奈摇头。 四眼、半命这些都是仙家行话,半命人指的是婚后死去丈夫的女人,四眼人指的是带孕女子,热孝人指的则是家中父母、配偶、子女死亡,且未超过一百天的人。 这些仙家行话鲜为世人所知,一般只在香童弟马之间流传。 徐青也是在创立猫仙堂之后,才懂得了这些仙家术语。 “小六,你是我猫仙堂传堂仙家,各堂的消息往来少不得要由你传达,我知你聪明伶俐,但想要把传堂做好,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好学力行。” “只要你修行课业不落下,等过个一年半载,我就给你找个品行端正的少当家或是女容做出马弟子,帮你把那堂口正式立起来,让你做传堂的一把手” 在仙家行话里,少当家指的三岁以上的未婚男性,女容指的则是三岁以上的未婚女性。 古往今来,为何给人看事的出马弟子多数都是年纪很大,却没有成家的人? 这事说来倒也简单,未成家的人元阴元阳未泄,请仙之时与仙家的灵感建立往往更加契合,表现出的道行法力也更高深。 这也是为什么像关婆这样的人,总是一个人,而不去成家生子的原因所在。 一旦成家,仙家便会离去。 这边,徐青正在给黄小六画着大饼,远处却忽然有吟唱帮兵决的声音响起。 山间旷野之地,要是有人嚎一嗓子,隔着三四里地都能听见。 如今九沟村里敲鼓唱决闹出的动静不亚于那些唱大戏的,徐青站在远处高岗上,都能听见出马弟子的唱词。 “土地姥爷你看笑盈盈,站在麒麟洞主本事大门庭,我这有当仙上前一上拜三拜,这才翻过胡黄白柳它们单过关陵.” 头顶处,老乌鸦掠过三五里路途,前往打探一圈后便又折返回来。 “是月华山的弟子在请仙,许是遇见了带灾之人,要请柳仙出马医治。” 那些过来找仙家看事或生病的人就叫带灾之人,把人病治好痊愈了,便是出灾。 只要出灾病好,出马弟子和仙家便算完成了任务。 徐青听到月华山时,心中一动。 他记得月华山的仙家堂主是一条道行高深的白蟒,名叫白仙姑,当初他解决放羊倌和那红衣女鬼的事情时,对方还邀请过他去月华山百草洞做客。 白仙姑的堂口最擅长治病驱灾,出马弟子也多是些铃医。 什么叫铃医,串医、走方医,走乡医这些就是。 铃医游走于乡间,无固定行医场所,常以摇铃或悬挂葫芦、肩挑药囊作为招牌,来招徕病患。 这种铃医治病偏方不少,不过医术却参差不齐,低的可能只会一个方子,比如给小孩治咳嗽,或者是只会看一些妇科病。 但上限也极高,有些不世出的修行中人,云游时也爱摇着铃铛,挂个葫芦药幡,四处给人看病,这种人的医术甚至比朝廷御医圣手都要高绝。 徐青还没见过出马给人治病的,眼下他索性无事,就带着黄小六,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往带灾之人家中行去。 来到出事的地方,门口已经围了不少村民,有看热闹的,也有着急忙慌看能不能搭把手,帮个忙的。 徐青走到近前,有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正在那儿嚼舌。 “请仙要是有用我早当娘了!当年我去送黄陂村送子庙拜菩萨,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最后落地的时候不也没活成?” 门口有德高望重的老人开口道:“送子庙那是淫祠淫祀,那能和保家仙一样?” 中年妇人似是被戳中了心中痛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老人拐杖顿地,继续道:“这些年拜送子庙的有哪个孩子安稳落了地?如今李家娘子是头一个推倒送子庙后临盆生产的,只要这回他家能母子平安,那保家仙说的就都是真事。” 徐青没想到吃瓜还能吃到自个头上。 如今看这情形,里面多半是有妇人临盆,需要接生,不过接生为什么要请仙家? 徐青带着疑问来到那老人跟前。 老人家是个性子温吞的,听到徐青询问,他不慌不忙道:“接生的是刘稳婆,十里八乡就属她能耐大,要是李山家的婆娘当初请刘大姐来,许是早就有了孩子。” 旁边那中年妇人就是李山家的婆娘,她听到老人提起这茬,脸色明显更难看了些。 朝徐青和老人家身上狠狠剜了一眼后,妇人便一言不发的回到自个家中。 徐青看着妇人打开隔壁院门,这才看出来对方原来是这户人家的邻居。 老人见状摇了摇头:“这李山家的媳妇,就是气性太大,想来还是因为孩子的事。” 叹了口气,老人继续道:“刚说到哪了?哦对,你问刘大姐给人接生为什么要请保家仙,说起来这事我还真不大清楚.” 徐青愣了愣神,他听出了老人的意思,刘大姐请保家仙,意思就是接生的稳婆本身就是一位出马。 “刘大姐能耐大,往常给人接生一般也不请仙家,只有平时给人看事瞧病的时候才会唱这调。” 老人神色有些担忧道:“这女娃指定是生产时遇到了刘大姐也觉得麻烦的事,不然她不会唱这调,请保家仙出马。” 听完这些,徐青眼皮一跳。 送子庙才被推倒不久,听老人家的意思,这户人家正好是这个节骨眼上,第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 要是这妇人和腹中胎儿出了事情,将来传出去,猫仙堂推倒送子庙的功绩,至少也要砍掉一截。 好事之人必会议论,说送子庙没倒的时候,孩子保不住,如今送子庙倒了,不还是照样没保住? 要是再激烈点,或许还会有些不明就里的人,为送子庙翻案,反而抨击起猫仙堂的不是。 看热闹看到自己身上,徐青心情一下就不乐呵了。 迈步走进院子,有人上前拦路,徐青变戏法似的把赶仙鞭,文王鼓取出来,说自个是神汉,也是过来帮忙的。 李家管事的男人没多想,就给他请到了院子当中。 徐青听着卧房里的动静,眉头就是一皱。 黑老鸦和黄小六并排站在房脊上,也在往妇人生产的地方看。 约莫盏茶时间过去,痛呼声越来越小的产房里,忽然撞出了一个满手是血的妇人。 “刘大姐,怎么样了?” 妇人脸色难看道:“你家娘子怀的乃是一对骈胎,不好接生,保家仙已经替她护住了那口气,只是再耽搁下去,胎儿闻不到外面的气,就不好说了。” 胎儿难产憋死在腹中,这是送子庙尼姑惯用的说辞。 要是结果真如刘稳婆所说,对猫仙堂而言决不是什么好事。 院子里,徐青呲了呲牙子。 这来都来了,不管是为了猫仙堂的声望,还是为了眼前的人命,他都得出马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之前超度那些尼姑的时候,他曾获得过接生助产的技能,不过他还从未使用过。 来到刘稳婆跟前,徐青简单洁说,表明意图。 刘稳婆起初听闻徐青是猫仙堂大掌教时,还挺有敬意。 但听到徐青想要助产,刘稳婆立刻蹙眉道:“女人家生产,让一个男子接生像什么话?这事别说我不能答应,人家丈夫也不可能答应。” 旁边,一直处在水深火热状态的李木根毫不犹豫道:“只要能保住浑家和孩子的性命,什么事我都能答应!” 刘稳婆闻言鼻息一滞,她说这话只是个托词,实际上她是打心底里不信一个男人会接生。 但人当家男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怎么说? “行!那你跟我进来吧!” 徐青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他抬手放在口中打了个哨,下一刻房脊上的黑老鸦便飞了过来。 “稳婆说的在理,男女确实有别” 看到刘稳婆投来疑惑目光,徐青解释道:“我这儿有个法子可以不进去,但照样能协助刘大姐助产。” 说话间,徐青取出一张鸟目符贴在自个额头上,随后他又掐诀念咒,往黑老鸦身上点了一道赶山秘术。 “这位是乱石山的仙家,刘大姐可带它进去,届时我会在帐子外面,与刘大姐答复。” 黑老鸦落在刘稳婆肩膀上,后者将信将疑的走进产房。 徐青垂手站在帐外,李木根搬来凳子想让他坐下,却被他抬手制止。 双目闭合,徐青额头鸟目符发出微弱白光,下一刻他的视线便从产房外间,转移到了产房内。 只见李家娘子正满头汗渍,面颊毫无血色的躺在榻上。 在榻前还有条白蟒盘在一侧,它抬眸看向黑老鸦,后者下意识侧目与之对视,却被屋外的徐青出言喊醒。 “鸹爷不要分神。” 黑老鸦听到提醒,急忙收敛心神,看向榻上产妇。 刘稳婆听从徐青指引,开始按步骤进行收生。 将剪刀、接生器具用沸水消杀,会阴侧切,胎儿复位 两人一个久经实战,一个熟知各种接生事宜,如此两相配合下,竟也出奇的顺遂。 只是等到需要李家娘子用力时,刘稳婆却焦急万分道:“李家娘子已经没有气力,这如何是好?” 旁边白蟒闻言吐出一口青气,渡入李家娘子口中,只是那青气只对伤病有效,却不能增长力疲之人的气力。 屋外,徐青眉头一挑,果断取出一颗大力丸丢给黄小六。 “小六,把这丹丸送进去,让李家娘子服下!” 屋里,李家娘子服下大力丸后,浑身立时就有了使不完的劲! 刘稳婆还没回过神来,胎儿的左、右两肩便相继娩出,紧接着胎儿的身体和下肢也跟着娩出。 但此间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因为李家娘子怀的乃是一对孪生胎。 剪了脐带,胎儿落地,有打下手的婆子帮忙清洗擦拭,等到第二个婴儿也平稳落地后,刘稳婆才算松了半口气。 产房外面,徐青笑呵呵睁开眼,他正打算给李木根道喜时,房门外忽然闯进来一道身影。 李木根一愣,问道:“李山家的,你过来是有什么事?” 李山是李木根的邻居,眼前这人徐青也打过照面,正是之前在门外嚼舌根的妇人。 此时这眯缝眼的妇人笑生生道:“我听到孩子哭声,特意过来给李家娘子端碗热汤喝。” 李木根一听,寻思这是好事啊,他连忙抬手掀开帘子,就要请对方进去。 徐青看着妇人,等对方走到近前时,他忽然伸手扼住对方手腕,不顾倾洒的汤水,厉喝道:“好一个毒妇!青天白日,也敢害人!” “先生这是.”李木根不明所以。 徐青则冷笑道:“婴儿刚刚出生,产妇胎衣未落,空包于腹中,此时就是半碗汤也不能进食。” “一旦受汤水刺激,必将九死一生!” (本章完) 第140章 天打雷劈 第140章 天打雷劈 妇人生产之后,恶露未净尚且有诸多禁忌,更何况是胎衣未落之前。 徐青话音刚落,那农妇的脸色就成了酱肝色。 她有些不自在道:“女人家的事,你一个男人知道什么?我让弟妹喝口热汤暖暖身子,难道还有错了.” 眼瞧着院子里的人围拢过来,农妇便好像有了仗恃,连带着气势都高了几分。 徐青呲了呲牙子,说道:“你不会以为这害人的法子只有你知道吧?我不妨告诉你,那送子庙便是我推的,害母杀婴的法子我在那些尼姑身上,可审问了不老少,就是不知道你能承受多少刑罚!” 一听徐青是推倒送子庙,杀了那么多尼姑的凶人,农妇的脸一下就成了蜡黄色。 给刘稳婆打下手的婆子掀开门帘,问怎么回事,待得知事情原委,婆子忙回屋把事情告知刘稳婆。 不多时,刘稳婆脸色阴沉的从屋里出来,等看到地上摔碎的汤碗,还有那目光闪躲不敢与她对视的农妇后,刘稳婆啐了一口,破口骂道:“好一个烂心肠的老咬虫,你自个没孩子,就见不得别家有孩子,世上怎有你这般心毒的人!” 李木根插不上话,脑子里乱嗡嗡的,直到刘稳婆扭头说道:“李娘子家的,你娘子生了对孪生胎,一男一女是双龙凤,只是这老猪狗存了心要害你家娘子,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稳婆把话说的清楚,李木根闻言先喜后怒。 当送汤的农妇看到李木根撸起袖子走过来时,那抖成筛子的妇人噗通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是我失心疯,是我糊涂了,木根你们可千万别把这事往外面说,要是传出去,嫂子可就没脸活了!”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 徐青冷眼观瞧,这妇人下跪道歉不是知道错了,而是害怕事情传开,至于存心害人一事,她断没有丁点懊悔! 李木根显然是极爱护自家妻儿的,这点从他之前毫不犹豫答应徐青进去接生,就能看出来。 知道里面的事儿后,李木根便拖拽着那妇人,出了屋宅。 看模样是要拉出去游街示众。 刘稳婆脸色有些赧然道:“乡野之地,全是些腌臜事,让徐道友见笑了。” 徐青微微摇头道:“只要母子无碍就好,其他都是小事。” 说着,徐青又取出纸笔,将自己所知有关接生助产,产后护理的知识尽数誊录了下来。 “刘大姐,据我所知像白仙堂,柳仙堂这种堂口都擅长治病驱灾,这些有关收生的法子你可以拿去传给这些堂口,还有外乡别村的稳婆,也可传与他们。” “这些都是功德无量的事,不仅能给自家积德,说不定哪日后人晚辈也会因此受益。” 闻听此言,刘稳婆连忙伸手往身上擦了擦,这才视若珍宝的接过徐青誊写的手抄本。 “这书叫什么名儿?” 徐青听到刘稳婆问询,想了想答道:“这些应该普及世人的书不该取难懂的名字,不如就叫接生手册” 徐青离开李木根家的时候,听闻了一件事,李山家的婆娘上吊死了。 在社会性死亡和生物学死亡上面,对方明显选择了后者。 徐青闻见尸味,倒是生冷不忌,他跟着李木根来到李山家中,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具舌头外吐,眼珠子外翻脱落的农妇正躺在木板上。 这人虽然死透了,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遍。 “你是她的丈夫?这事问题不大,你也别担心,我会些医术,且让我看看她还有没有气儿。” 徐青走上前,给那尸体把脉。 僵尸把脉,就算真有点热乎气也得给它把没了! 徐青面色沉凝,脑海中度人经翻页,忘川河裹挟着尸骨鬼影奔流的虚影一闪而过。 农妇的一生没什么可看的,徐青快速跳过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直接看向奖励。 尸体评价:人字下品。 度人经奖励了一个:千虫蛊罐。 蛊说有言:蛊者,诡秘之物也,乃虫之聚,置于皿中,相食相残,存者为蛊。 又传闻西南僻壤之地有蛊女,皆为美貌女子,然心藏狠毒。 其制蛊之法,甚是诡异,譬如取虫百数,置于瓮中,炼蛊人念动咒语,使虫相互厮杀,最后存活者,即为蛊虫。 徐青获得的千虫蛊罐,顾名思义,就是可以收容千数毒虫的器皿,只要放入毒虫让其互相厮杀吞食,最后存活的,便是蛊王。 不过毒虫这玩意南方居多,津门地界还真没多少毒虫能供他炼蛊。 把千虫蛊罐收入山河图,徐青站起身,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随即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农户家。 那副做派,和诊治到绝症患者的老郎中简直一模一样。 九沟村外,徐青骑乘五马,带着黄小皮,朝着天上盘旋的乌鸦拱了拱手。 眼下外出办差,给关婆出殡的活已经了结,送子庙留下的隐患也已经解决,他也是时候启程回返临河了。 黄昏时分,临河城门关闭的前一刻,徐青的身影出现在官道上。 门吏认得徐青,便有意让城门兵丁放慢了关城速度。 “徐掌柜这是给那胖子办完事了?” 徐青点点头,随后又忍不住问起自个张贴丧葬布告的效果如何。 门吏眉头直跳,心想这能有什么效果,难道大家还会排队挺尸去照顾你家生意? 见徐青问的认真,门吏无奈,只得呲牙敷衍几句了事。 说白了,这又不是卖日常杂货,要是东西便宜有折扣,人家兴许还会去购置一些。 可你那毕竟是丧葬生意,就算你折扣力度再大,优惠再多,难道还要让人原地给你死一个不成? 听到门吏回答,徐青不禁吁叹道:“这年头生意可真不好做,我都想去当仵作了,再怎么着那也算是铁饭碗.” 门吏一脸牙疼的模样,咱就是说天下有那么多的活,为什么就非得和死人沾边? 多晦气啊! 进了城,徐青沿着熟悉的街道一路溜达,黄小六初来乍到,觉得哪哪都新奇。 天色渐暗,路上也没多少行人,小黄皮子就跑跑跳跳跟着徐青,偶尔碰到新鲜事物,还会人立而起,驻足眺望。 等到徐青走的有些远了,小黄皮子就连忙收回思绪,快速追上。 穿过塘沽桥,行了约莫二里地,徐青忽然停下脚步。 只见在路边拐角处,有半截被雷火劈糊的榆树桩,正兀自扎根在土里。 “.” 徐青眨巴眨巴眼,心里一阵纳罕。 他可是记得原来这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榆树,每当晌午他打着伞过来的时候,总能看到有人拿着蒲扇,或是搬来小凳,坐在下面乘凉。 这么好的一处路景,怎么就被雷给劈没了? 这雷未免也太缺德了! 徐青走上前,绕着木桩来回打量。 望气术打开,木桩上面雷火之气萦绕不散。 啧,还是个天然的雷击木。 徐青左右巡视,见路口没人注意,他便扎下马步,伸手抱向榆木桩,稍微一用力,就把眼前的雷击木连根拔了出来。 黄小六也不知徐青在干什么,它有样学样,去拔旁边的榆树苗。 看到小黄皮子献宝似的把榆树苗拖到他跟前时,徐青不禁一乐。 “做的不错!” 徐青不吝夸赞。 把榆木桩收好,徐青转而便将黄小六拔出的榆树苗埋在了老榆树原来的位置。 把土夯实,取出水漉碗浇点水后,徐青又找来砖石,摆了个小的风水局。 忙完这些,徐青转过头,就瞧见黄小六爪子里捧着个黑棋子一样的物件,放在嘴里啃吧。 成了精的黄皮子牙口异常锋利,就是硬石子也能一口嚼吧碎了! 可那黑棋子哪怕被黄小六啃得嘎吱嘎吱响,也依旧完好无损。 徐青心里好奇,望气术观望下,棋子上面还有雷火气息残留,而且明显要比雷击木上的雷火气息还要浓郁。 “小六,你手里那东西借我玩玩。” 黄小六闻言立马跑到跟前,将黑棋子献给徐青。 “这黑子,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徐青把玩着指甲盖大的黑棋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向里注入阴气,黑子表面竟有电蛇缭绕。 他只觉手心一麻,差点就甩手把那黑子丢出去! “什么鬼东西?” 回井下街的路上,徐青对手里的黑棋子做了诸多尝试。 赶山术无效,夺气归元诀,点石成金术也没有任何效果。 徐青不信邪,用阴燃火炙烤,却引发出一条小拇指粗的电蛇,把青石路面都劈出了一个小坑。 “.” 徐青果断放弃用自个尸牙测试黑棋子硬度的想法。 步入井下街,快走到仵工铺的时候,徐青随手将黑棋子当做瞒天术的耗材,开始掐诀念咒。 “万物之息,聚发我身,万物之形,借于我身” 咒语刚落,本不报任何期待的徐青,却看到那坚不可摧的黑棋子冒起刺眼白光,下一刻指甲盖大小的棋子便飞速塌缩,最后变成一个芥子光点,彻底消失不见。 “?” 徐青目瞪口呆,我那么大,那么硬一棋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与此同时,洛京城外。 江北神算姜半仙正在鸡毛店里休息。 什么叫鸡毛店?最便宜,最简陋,穷到拿鸡毛取暖的小店就叫鸡毛店。 这种旅店没有被褥,只有一个大通铺,通铺上头挂一横板,板上挂满了鸡毛。 每到夜里,穷人们就躺在大通铺上,店伙计一松绳,把上头那沾满鸡毛的木板一放,就是被窝。 姜半仙江北神算,身上从来不差钱,按道理不应该住这样穷的小店。 但没办法,人总有喝凉水都塞牙缝的倒霉时候! 这不前几天,他偷摸摸给人在背后算了几卦,结果想知道的事没算着,反倒犯了惊门忌讳,招来了天罚。 事急从权,他只好把衣服脱了丢到树上,用替身法来帮自己挡这一劫。 可他忘了,自个的钱袋子可也在那卦袍上! 姜半仙只觉得晦气,但没办法,事儿就是这么回事,他也怕得罪高人,只得连夜离开津门,一路往京城赶。 京城这地方大,是一朝气运汇聚之地,等闲人也不敢在这儿闹事,只要到了京城,就彻底安全了! 不过刚到京城,他就又发现一怪事,这洛京上空的国运大龙,怎么瘦了一大圈? 古怪,真是古怪。 姜半仙掐指一算,天上乌云汇聚,而且那乌云别的地方不去,就单单那么一小片笼罩在他头顶。 “.” 卦不过三,他以前也没算过这事啊!怎么就算一回,这天罚就又来了? 还讲不讲理了! 姜半仙脱了身上仅剩的一身外套,又肉痛的把脸上的白痦子丢出去,等到身后响起电掣雷鸣声时,他浑身上下便只剩下了俩铜板。 刚好,洛京城外,鸡毛店入住价格就是两枚铜板。 躺在大通铺上,姜半仙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周围那些穷汉苦力鼾声如雷,吵的人是心烦意乱。 得!还是出去转转吧! 下了铺子,姜半仙晃晃悠悠来到院子里,今晚的月亮很圆,后院的狗在叫。 姜半仙呼吸着新鲜空气,仰起头开始夜观星象。 身为卦师,他也就这点兴趣爱好了。 看着看着,天上忽然有个黑白相间的光点越来越近,而且那光点下落的过程中还不断膨胀变化,最后刺目的白光亮起。 姜半仙正寻思这是什么星象的时候,白光忽然撕扯成白色雷霆,劈头盖脸的就朝他落了下来! 啊呀!不好! 姜半仙扭头狂奔,下一刻白色雷霆落地。 鸡毛店瞬间亮如白昼,那些睡熟的苦力穷汉仓慌而出,等来到院子,众人却只看见院子中间的地上,有一团焦黑痕迹,还有几根鸡毛散落。 “怎么回事?谁放的炮仗?” “我怎么觉着像是打雷?” “这满天星星的,哪来的雷?” 众人正搁那儿议论呢,院子里的鸡棚里,忽然冒出个浑身赤裸的中年男人。 “我道是哪来的晴天霹雳,原来是你这丑汉在这儿祸害我店里的鸡!” 住店的一听店伙计这话,立时回过味来。 合着是有色迷心窍的汉子,做下了好大的丑事,以至于老天爷都没忍住降下了雷霆! 鸡棚里,姜半仙脸色涨红一片。 这回他可是连一次卦都没算,怎么也要被雷追着劈? 这不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吗! (本章完) 第141章 小小的也很可爱 第141章 小小的也很可爱 日夜不打烊的仵工铺里,灯烛摇晃。 黄小六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的杵在铺子里。 在它面前,有一只黑猫正在来回踱步。 徐青看着双股战战,不停朝自己投来求救目光的小黄鼠,直接选择无视。 往后大家难免同处一堂,眼下就权当是提前做脱敏性训练了。 “这就是堂里新招的传堂探兵?” 玄玉停下步子,看向徐青。 “堂主不满意吗?” 听到徐青当着黄小六的面称呼自己为堂主,黑猫的耳朵尖都颤了颤,身为猫仙堂仙家,它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 玄玉看了眼黄小六,随后略作点评道:“有点呆,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黄小六闻言都快哭出声来,试问谁家貂鼠见到猫敢胡乱动弹的? 好在玄玉也没嫌弃,毕竟堂里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有个跑腿的传堂报马总比没有强。 这边,黄小六刚目送玄玉跳上柜台,还未缓上口气,一只雄赳赳气昂昂大公鸡就从后院踱步走了进来。 黄鼠狼和鸡素来不睦,两者一照面,金鸡可就扇着翅膀,朝它扑了过去。 徐青眉头直跳,这金鸾一天天就没个安生时候! 柜台上,玄玉憋了一肚子的话,正想和徐青说,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没眼力见的公鸡给打断了。 这事鼠鼠能忍,猫猫也忍不了! 几爪子下去,金鸾哼哼唧唧回了后院鸡舍。 黄小六则双手合十,朝着玄玉连连作揖拜谢。 徐青看的一乐,单是玄玉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已然让眼前的新员工便彻底拜服。 回到柜台,刚出手暴打公鸡的玄玉好似没事猫一样,优雅的端坐在柜台上,尾巴则习惯性的环住小脚。 就像是专门学过仪态礼仪的大户千金,收放自如。 玄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柜台里面的徐青看。 直到某一刻,它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徐仙家,听大公鸡说,你在外面立了圈堂,管事的还是个大老虎?” 玄玉开口说话的时候,环在小脚上的尾巴不自主的摆动。 徐青颔首道:“那大老虎品性不错,咱们猫仙堂正缺人手,再过几年说不定玄玉也要经历修行灾劫,多个圈堂圈活,想来能给玄玉多积攒些香火,这样以后应对灾劫的时候,玄玉也能轻松些。” 闻听此言,玄玉尾巴尖顿时停止晃动。 “这样吗?那我以后也要好好经营堂口,这样徐仙家以后渡劫的时候,也可以有足够的香火取用。” 徐青莞尔一笑,说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玄玉仙家也不用太过操劳,我们以前如何,以后依旧保持就行。” “唔” 玄玉停顿的尾巴尖再度轻微摇摆,它忽然问道:“那大老虎厉害吗?” 徐青摇头:“它从小就和自家干娘接触香火一道,本身道行不过几十年,后来它的庙宇荒废,香火也所剩不多,有时连化作人形都要斟酌再三。” “再者,人都说猫是老虎的师父,玄玉仙家此前从不依靠香火之力,自身道行也都是实打实修来的,所以肯定是玄玉更厉害一些。” 有些仙家依靠的纯粹是香火之力,关大壮的化形能力,山君显圣时施展的各种法术,也都是因香火而生,一旦哪日庙墙倾圮,香火用尽,那些得来的法力便会随之烟消云散。 也因此,徐青从来都不把香火当成一种修行,而是将其当做耗材,哪怕是以后拿来减弱灾劫也好,或是用来当做堂口经费也罢,总之都是一些红尘世俗遗留的产物,对他和玄玉而言,这些东西并不是他们的立身根本。 当听到徐青夸自己厉害的时候,玄玉微微晃动的尾巴尖便再次恢复静止。 它聚精会神的听着徐青的夸赞之言,生怕错漏了一个字。 “所以玄玉仙家以后只需要注重自身修行就可以,不用特意分出精力去收拢香火。” 玄玉沉吟片刻,却没有选择听从徐青建议。 “不行,我要积攒香火,而且要攒得多多的” 徐青闻言一愣,正欲说话,就听见眼前猫儿说:“徐仙家也快要面临修行灾劫了,只有攒够香火,才能帮助徐仙家减轻劫数。” “.” 徐青哑然失笑。 “好,那就攒的多多的。” 说话间,徐青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眼神炯炯有光的看着玄玉,说道:“我在圈堂的时候,从大老虎那里得知了香火化形的法门,玄玉要不要学?” “嗯?” 感受到徐青的目光,玄玉本就耸立着的猫耳,似乎又高耸了些。 “香火化形需要香火吗?” “需要一些。” “一些是多少?” 徐青回忆着关大壮化形时的香火浓度,答道:“大概有这么些。” 手掌翻动,徐青从猫仙堂法界里支取出了一团香火。 “太多了!” 徐青眨了眨眼,说道:“玄玉可以等到香火富余时再化形,我可以先把香火化形的法门教给玄玉仙家” “我不要学!”玄玉有些懊恼道:“如果学了,我一定会忍不住浪费香火。” 眼看计谋没有得逞,徐青神情颇有些可惜。 “徐仙家,老虎是什么样子,威风吗?” “自然威风。”徐青笑道:“虎是山林之王,百兽之魁,啸若怒涛,咆哮振地,不然也不会有气吞万里如虎这样的话。” 仵工铺灯火扑朔,玄玉侧头看了眼自己映在墙壁上的影子,那影子似是比虎还要高大。 玄玉知道那只是影子,但它还是忍不住问道:“圈堂那头老虎个头有多大?” 徐青沉吟片刻,伸手放在灯盏前,不断调动和灯芯的距离。 当映在墙壁上的拳头影子大小刚好合适时,他便开口道:“大概有这么大。” 玄玉嘴巴微张,惊为天人。 它以前在大户小姐家寄居时,府中书房闹老鼠,它曾有幸去过书房,在书房的墙壁上挂有一副猛虎图,那虎也就只有狗一般大,却不曾想到画外的真虎会比画上的大这么多! 玄玉收回目光,复又看向徐青。 “那你喜欢大的吗?” 徐青眨了眨眼,说道: “其实小小的也很可爱。” 后半夜,徐青关了铺门,与想要找绣娘玩耍的玄玉一同往水门桥别院行去。 水门桥别院是他培养猖将幽卒的风水宝地,这几日他箱庭里的尸体已然堆积了不少,加上别院里的尸体,至少能再培育出一只新的猖将出来。 路上,徐青问起玄玉最近铺子里都有什么生意,可曾遇到什么人。 玄玉迈着步子,一边走一边道:“有个买纸扎的,当时我没有附身出马弟子,那人好没礼貌,见到我就说我是卤鸡蛋.” “我气不过,就附身孙二娘,每一个纸扎都问他要十两银子。” 徐青鼻息一滞,这可是真没礼貌,也就是玄玉,要是换作别的妖怪,怕是近期家宅都别想安宁。 “那他给钱了吗?” “给了,他好像很有钱,二话没说,就给了一张百两的银票,然后把铺里的纸扎都买了去。” “给了?”徐青有些诧异,要知道百两银票可不是小数目,那些纸扎加起来也不一定有二两银子。 玄玉继续道:“我怕那银票是假的,就去找斜对门的程老板看,她说她这辈子都没见过一百两的银票,说她也看不准。” “我留了心,就又把那银票拿给胡老头看,他说是真的.” 徐青纳罕道:“玄玉可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 “穿着马褂,头上戴着小帽,手里盘着两个核桃,看起来和冯二爷一样,他还问铺子里的大公鸡卖不卖.” 听到这,徐青大致已经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了,多半是和冯二爷一样的顽主,像这样的人往往都不缺钱,也难怪对方出手会那么阔绰。 都说玄猫是辟邪之物,易置于南,说是能镇宅、辟邪、揽财。 如今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才离开几天,玄玉可就赚了近百两银子。 一僵一猫说着闲话,不多时就来到了水门桥别院。 徐青抬手叩响院门,下一刻就有凄凄惨惨的空灵音调自院中传来。 “深闺静悄重门闭,疏星几点,夜漏偏迟断魂天,风儿清清雨儿细,银灯明灭,瘦影儿频移,痴迷,奴薄命,短幸的天涯游荡,何日是归期.” “奴家薄命,官人敲响房门,可是要与奴家共赴九泉下?” 话音刚落,门口两棵枣树的叶子便无风摇曳,就连那院门都哐当哐当乱响起来。 某一刻,一根吊绳忽然从门前的庇檐上垂落,那晃悠悠的绳口刚好能够到人的脖颈。 徐青一时无言。 这女鬼吓退生人的法子倒是越来越哨了。 身旁玄玉倒是一点不怕。 明月落幽庭,玄猫踏影轻。 玄玉轻轻一跃,跳上墙头,端坐上面静静看院里的女鬼在那儿卖力吓人。 直到院门外传来徐青的声音,唱戏吹风的女鬼便手忙脚乱的收起‘神通’,接着满心欢喜的飘向门口。 “先生可算回来了,奴家一个人在这深宅别院里别提有多害怕了” 徐青听得直撮牙子,心说你一个鬼能怕什么?难道这院里还能闹聻吗? “近日功课可曾落下?” 徐青指的功课自然是梨园戏苑扛把子柳老板教的旦角课业。 “不曾落下,最近柳姐姐刚教了我刀马旦的技巧,先生等着,我这就舞一段枪给先生看!” 说着,绣娘就兴冲冲的来到院子里,从兵器架上一众刀枪剑戟中,取了一杆枪下来。 绣娘取枪的手法也不一样,人家也不用手,只背着身把那脚后跟往枪杆底下一踢,像是踢毽子似的,可就把那枪踹到了空中。 不等枪飞离兵器架,绣娘素手往头顶一拽,也就拽到枪杆,把那枪拉回到了手里。 徐青刚出完外差回来,也乐得看上一出戏放松心情。 墙头处,玄玉看着把枪舞得生的女鬼,眼睛里闪闪有光。 这枪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等舞完枪,绣娘咬着唇,羞答答道:“奴家除了舞枪弄棒,还学了一些乐舞,先生要是想看,奴家就换一身衣裳,舞与先生” “.” 徐青侧目看了眼跳下墙头朝这边走来的猫儿,果断制止道:“这事以后再说,今日我和玄玉过来还有其他事要办。” 绣娘此时才看见迈步走来的黑猫。 “呀!是玄玉,快来让姐姐抱抱。” “.” 面对没有边界感的女鬼,玄玉直接选择无视。 “看来玄玉只亲近先生呢.” 看着无视自己,径自走到徐青身旁的黑猫,绣娘幽幽叹道:“玄玉能跟着先生来去自由,而奴家却只能守着深宅” 徐青微微摇头,说道:“玄玉来去自由是因为它有四百年道行,即便如此,它也只敢呆在津门。你化鬼到如今才多少日子,又有几年道行?” “这宅院虽深,可却是鬼修上好的修行宝地。再者,你生前不也经年呆在闺中,怎今日偏偏念起了外面的光景?” 绣娘闻言急得直跺脚:“先生真是不识意趣,我是想跟着先生,哪是惦记外面光景,要是没有先生,外面的景奴家才不稀得看哩!” “.” 得!这鬼还是个纠缠鬼! 咱就说,你一个好端端的鬼,整天跟着一僵尸出门遛弯,这像话吗? 徐青摇摇头,转而从墙角处取来一把铁锨,抛给绣娘。 见女鬼还发懵似的杵在原地,徐青立时开口道:“刀马旦不光要会舞刀枪,铁锨锄头也得会舞!” “.” 月亮底下,有勤劳朴实的女鬼,正拿着铁锨,在那儿挖坑埋尸。 玄玉看到这一幕,心里便更加确信了自己的选择。 若是真听徐青所言,借助香火化成人形,此时的它说不定也得拿着锄头,在那儿刨坑。 院里,当把所有尸体埋好后,徐青便布设科仪祭坛,开始凝聚尸身阴煞培育猖兵果实。 如今院里的尸体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超过百数,在这些尸体里面,甚至还有一具质量最为上等的巫觋药尸。 徐青感受着那些溢散的阴煞,保守估摸着,至少也能养炼出两只上等猖将出来。 院里,玄玉和绣娘怕影响到徐青作法,便跑到房脊上,远远观望。 “先生懂得可真多,就是名观大庙里的高功法师想来也不过如此。”绣娘瞧着行罡踏斗,念诀掐咒的徐青,不由发出赞叹。 “徐仙家向来如此。” 听到绣娘夸赞徐青,玄玉似乎也觉得与有荣光。 (本章完) 第142章 救猫,地头蛇 第142章 救猫,地头蛇 手捧三柱香,徐青行罡踏斗,待灵香牵动院中阴煞后,他便开始念诵‘役猖兵咒’。 “正一天伤,元首从良。 天师有旨,速捉祸殃。 遍通九地,杀鬼擒伤。 善者降福,恶者降殃。 恶人憎我,尽死报伤。 吾今使汝,大逞猖狂.” 役猖兵咒念罢,院中埋尸之地忽然冒起汩汩黑烟,近二百具骷髅尸骸自土壤中伸出骨爪,骷髅头首亦如雨后春笋纷纷破土而出。 这些骷髅口鼻耳目皆有阴煞缭绕,闻得咒语,众尸便面向法坛,张口吐煞,恍如信徒朝圣一般。 炼猖法门本是天师府役使阴兵之法,此法并非每次都能将幽兵猖将凝炼成形,十次里有二三次成功,都算不错。 之所以如此,有大半缘由是因为历代天师皆是活人,一些阴尸破土后不以阳间之人为首,吐出的阴煞便会如无头苍蝇,无法凝于一处,当溢散的阴煞过多,凝聚的煞气不足以凝聚成形时,猖将的炼制就会失败。 不过徐青从不担心这个。 活人凝炼猖兵失败概率高,那是路子不对,专业不对口,你要换作阎罗鬼王,不消凝炼,那些猖将幽兵就会自个主动破土而出,凑上前去,供其驱使。 阴间事找阴间人,阳间事走阳间路,这才是专业对口。 正如鬼王统领幽兵鬼卒,十殿阎罗司掌阴间诸事一般。 徐青虽不是阎罗鬼王,但此时的他却是别院里阴气最重的存在,当他挥手将猖旗插于法坛之上,立身法坛正中时,院中骷髅便皆以他为首,那些阴煞也都遵从号令,汇聚法坛之前。 院中,两具由尸煞凝聚成的猖将几乎同时从地底爬出,先是长二尺余,宽曰一尺二寸的骨爪剖开土层,接着便是硕大的骷髅头首,和丈许高的身躯体魄爬出。 两猖将头角狰狞,空动如幽深井底的眼眶里有鬼火喷涌,徐青见状满意点头。 加上此前猖旗里炼制的那只猖将,他相当于拥有了三具银甲僵尸。放在世俗,就是拥有三位凝罡武者的江湖一流势力。 徐青朝房脊招招手,早已按耐不住的黑猫立时窜下房檐,来到法坛前。 落在后边的绣娘却说什么也不敢过去。 那些猖将长的简直比她还要像鬼,她甚至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聻’。 真是吓死鬼了! “这些大块头是什么?是鬼吗?” 玄玉话音刚落,身后房脊上就有女鬼破防道:“这么丑的东西,怎么可能是鬼,一定是聻,肯定是聻!” “聻是什么?”玄玉好奇道。 “聻是鬼死后所化,人死为鬼,鬼死为聻。鬼畏聻,就像人害怕鬼一样,玄玉以后要是无聊,可以扮作聻来找绣娘玩,省得她总是说自个守着空宅孤单” 房脊上,绣娘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徐青,明明是一个人,为什么能轻易的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玄玉若有所思道:“那这两个大家伙是聻吗?” “不是。”徐青耐心解释道:“这是猖将,是死尸阴煞汇聚而成的产物,至于为什么叫猖.” “传闻龙与猪相交生猖,此物体大如瓮,头如猪,牛蹄兔尾大逾犬,善噬人,性贪猛,音如小儿啼.猖将外形与之相似,都是丑陋凶残之物,想来就是因为这个,才有如此称呼。” 玄玉似懂非懂道:“那它们厉害吗?” “比玄玉差一些。” “那和大老虎比起来呢?” “.” 这燕国地图未免也太短了。 徐青微微一笑道:“就是十头大老虎,也没一个玄玉厉害。” “真的?” “当然。” 将猖将收入猖旗,徐青闲来无事,就坐在槐树底下,看院子里的猫儿和女鬼在那踢毽子。 毽子上,金鸾的羽毛鲜艳无比,每每飞向夜空,都会划出一道金灿灿的痕迹。 五更天的时候,徐青与玄玉离开了别院,在别院房门处,身穿白裳的女鬼坐在庇檐上,直到青年和猫走过水门桥,身影彻底消失在拱桥对面时,女鬼方才收回目光。 传闻,一些死后因怨念未解而无法超脱的灵魂,会被束缚在特定的地域内,无法离开。 这种灵魂通常是因为生前有未了的心愿或未解的怨恨,导致其灵魂无法安息,只能继续在人间停留,徘徊在伤心之地。 绣娘感应不到通往阴间的路径,同样也无法离开津门地界,不过她此时却并不觉得孤单。 至少在她死后,还有一个人和一只猫肯陪她说话解闷。 “我会常记先生好,我会常想南山幽,会思念,紫竹萧萧月如钩,溪光摇荡屋如舟 想先生,芒鞋踏破烟霞境,常相伴,水淼淼,山重重;怜先生,抛家舍妻迷道学,美少年熬成了鬓白翁;总以为,天佑夫君满玄功,也不负我,赖一盏青灯,守十年幽衷.” 深庭宅院里,有女子戏声幽幽道来。 鸟街,一青年盘着核桃,带着只黑猫,正在沿途溜达。 周围一些卖鸟卖的摊贩,一看到青年就打招呼,倒不是因为对青年有多熟,他们之所以这么热情,纯粹是看在那黑猫的面子上。 徐青旁敲侧击,这才从那些摊贩口中得知,他养的猫隔三差五就会来这里溜达,眼下鸟街上倒是有不少人都认得了这只玄猫。 走到没多少人的巷弄时,徐青开口问道:“玄玉经常来这边玩耍?” “不经常玩耍,只是偶尔会过来云游一番.” “呵。”徐青发出轻笑,猫对鸟儿虫蝶向来情有独钟,说是云游,可在他看来,玄玉多半就是为了看这些鸟儿和虫蝶来的。 穿过巷弄,有卖猫狗的摊贩正在那儿和人掰扯。 “我这可是纯种的狮子猫,你瞧瞧这雪白长毛,看这大体格,双眼一蓝一碧还是对异瞳!这可是皇宫里头的贡猫,那些达官贵人最爱养这个,一般的猫哪能比得过?” 说着,那卖品种猫的摊贩忽然瞥见了路过的玄玉,他张口就道:“你看那猫,乌漆麻黑,跟个卤蛋似的,这种别说一百两,就是一百个铜板都不一定有人要!” “.” 什么叫祸从口出,徐青侧目看向那摊贩,目光幽幽。 这已经不是玄玉第一回听见别人这么埋汰它,上一回说出这种话的人可是足足赔了一百两银子! 玄玉耳朵背起,尾巴来回扫动。 正当它准备有所动作时,一双大手忽然将它拦腰抱起。 “我这猫不是买来的,是我聘来的,不能用价钱来衡量,另外.你这只猫是偷来的吧?” 徐青瞥了眼笼子里的狮子猫,眼神颇为不善的看着猫贩。 “瞎说什么!这是爷们亲手喂养大的猫,你不买就别胡咧咧,要是坏了我生意,少不得要你赔付!” 徐青无视贩子威胁,他看向那狮子猫,嘴里发出似鸟似猫的声调。 狮子猫睁大眼睛,好似听懂了他的话,不断的发出沙哑叫声。 徐青眯起眼睛,冷不丁道:“你好大的胆子,贵人家的猫你也敢偷!” 贵人家的猫?本打算买猫的客人立时停下了准备付钱的动作。 鸟兽之语只能用来粗浅交流,徐青能听出狮子猫是被偷来的,但对方究竟是谁家的猫他却无从得知。 这与鸟兽之语的限制有关,也与狮子猫的灵性不足有关。 不过这年头能养得起这种贵重猫的,必然不会是普通人家。 猫贩闻言极力否认,周围已经有看热闹的行人看了过来。 徐青一手轻抚玄玉柔顺的脊背,一边说道:“你和我说这些没用,有什么事不妨和衙门的官差去说,偷盗贵人家的事物,你这罪名可不轻!” 鸟市十分热闹,时常会有衙差巡视,摊贩眼见面前青年死缠不放,心里一急,索性就伸手把那猫笼门子打开。 当笼中猫窜出去后,摊贩便骂骂咧咧道:“多管闲事,你去报!我等着你去报官,凡事都讲人赃并获,我这里就一个空笼子,你要是能报得官,算你有能耐!” 徐青闻言一乐,扭头就朝那窜到街对面的猫吹了吹口哨。 后者迟疑片刻,当看到青年怀中的黑猫也开口叫了两声后,它便又原路返回到了猫贩的笼子里,并伸爪关上了笼门。 “.” 猫贩目瞪口呆,周围看客则面面相觑。 有顽主拍手道:“这狮子猫还真神了!敢情它真能听懂人话!” 猫贩急了,他打开笼门,呼喝着恐吓那猫,想要将其驱离,可那猫却躲在角落里,哪怕抖成一团,也不肯窜出笼子。 摊贩想走,却被徐青一脚拌倒。 看那摊贩还想起来,徐青手腕一抖,取出在送子庙获得的胎晦珠,分了一缕灰色胎晦,弹落到了那摊贩身上。 世间最倒霉之事无异于生灵刚刚降生,还未曾在世间停留,就死于非命。 而这种霉运,便叫胎晦。 灰色岚气没入摊贩身体,下一刻摊贩的印堂便肉眼可见的暗了下来。 若按看相先生的话来讲,印堂发黑,那必然是有倒霉之事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在猫贩子站起身,手忙脚乱准备收拾摊位走人的时候,脚底却是一滑,人哐当一下,可就磕到了青石地面上。 “哎呦!”贩子痛呼一声,别的地方倒是没事,就是那大门牙掉了俩! 等贩子好不容易喘口气儿,正准备爬起身时,围观看客里忽然就走出来两个好心人,一左一右把他架了起来。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猫贩忍着痛,扭头就往身边看,这不看倒还罢了。 一看,好么!原来是俩官差! 徐青善意提醒道:“这偷猫贼,偷的猫可不一般,许是哪位贵人府上的爱宠,两位若是把这猫送还,想必能得来一些好处.” 俩衙差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目送衙差拎着猫笼,押着那贩子离去,徐青伸手拍了拍怀中黑猫,说道:“这回可出气了?” 玄玉挣脱开徐青怀抱,跳到地上。 它扭头瞧了瞧周围,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当来到冯二爷所在的巷子时,玄玉忽然问道:“你们人类是不是都喜欢白猫?” 徐青闻言摇头道:“人比较复杂,各有所爱,有些人喜欢白的,也有些人喜欢黑的,狸的.” “那徐仙家喜欢什么颜色?” 玄玉踱着步子,也不回头,似是不经意间随口一问。 “你瞧我的头发是什么色的,我就是喜欢什么色的。” 玄玉停下步子,抬头看向徐青,一脸认真道:“可人的头发都有白的一天,猫却不会变色。” 徐青哈哈一笑:“别人的头发或许会白,徐仙家的头发可不会!” “为什么?” “因为徐仙家太喜欢黑色了,喜欢到头发都不愿意变白的程度。” “.” 看着徐青满是笑意的眼神,玄玉忽然就撇开了头。 见猫儿不好意思,徐青却愈发觉得好玩。 “玄玉仙家呢?” “什么?” 徐青微微一笑道:“当然是问玄玉仙家喜欢什么颜色。” “唔” 玄玉思索片刻,忽然就有了答案:“青色,我比较喜欢青色。” 一旁,徐青再次露出微笑。 “青色可是和黑色很相近的颜色呢.” 北门胡同,一处宅院里,冯二爷正在大发雷霆。 “爷们在京城做买卖的时候,哪路人马不会给个面子?津门帮算什么东西,他们哪来的狗胆,敢劫我的货?” 冯二爷跟前,一众伙计没一个敢搭腔的。 只有管家开口劝道:“二爷,强龙难压地头蛇,那牙行的几位爷哪个不厉害?可这津门帮把临河埠口占了,那几位爷愣是没敢吭一声。” “二爷还需消消气,这事儿可不能在气头上操办。” 冯二爷闻言倒是冷静了不少,只是面子上还有些过不去。 “他津门帮劫别的货我可以当他不懂事,可这批货是我答应给朋友的,没了这货,我怎么向朋友交代?” 管家出主意道:“不妨推一推,再去寻一批货顶上” “顶个屁!那都是明器,哪是说挖就能挖的?” 冯二爷摆手道:“这事不能这么完了,在京城大伙都讲规矩,也最重规矩,他津门帮敢不讲规矩?” “先把那几位镖行师傅的尸首好生送回去,这事我指定要讨个说法!” (本章完) 第143章 靠旗,尸吼功 第143章 靠旗,尸吼功 徐青来到冯二爷家里的时候,赶巧看见几个伙计正在那绑四季纸。 这东西他熟悉的很,谁家要是有白事,就会在门口拿柳树枝,扎上绿绿,黄白相间的纸条,目的是为了‘报丧’。 报丧里面的门道也很讲究。 除了最简单的扎纸条外,有的人家办白事,还会在门口挂通天纸。 什么是通天纸?把那老白麻纸折迭起来,首尾相剪,裁成宽三指,长一尺半,连缀成链的纸条,就叫通天纸。 通天纸的数量一般会按死者岁数大小剪裁,一岁一张,再加上天和地各一张。 好比隆平帝八十三岁驾崩,那报丧的时候,便需要裁剪八十五张纸条。 除此之外,悬挂通天纸之时亦有宜忌。 正常做法需得是寻找一根红头绳将一头扎上,绑上一块黑炭,悬于大门外一侧。 死者若为男性则悬于左侧,女性则悬于右侧。 左阳右阴,对应男女。 眼前的通天纸有五束,打左门前往外撇开,呈八字延伸丈许,宛如银树街景。 徐青数了数上面的纸条数量后,便将视线挪到紧闭的院门上。 此时院门口的对联已经被撕去,重新张贴的乃是一张白色的纸。 这玩意徐青也熟,在丧葬行当里学名叫‘门报’,所谓门报就是在家门口贴一张白纸,上面写有‘讣告’或‘丧事’字样,并会写清逝者的姓名性别、年龄祭辰、生前所处行当或者生前地位。 除了这些,有的还会写上丧事的具体安排和日期。 报丧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明明白白的告诉亲朋好友和邻居,家里有人去世了,以便亲友前来吊唁或帮衬。 这些东西有时候看着觉得可有可无,但它能一直延续至今,成为丧葬礼仪的一部分,必然也有一定的道理存在。 闲话少叙,且说徐青站在门口,仅是打眼一瞧,眼前这户人家死了多少人,死者是男是女,年岁几何,他便已经心中有数! “死者五人,皆壮年男子,年纪最高者四十五岁,年岁最低者不过二十。” 徐青松了口气,看样子冯二爷应该还很顽强的活着,就是不知道死的这五人和他是什么关系。 旁边,玄玉顺着徐青的目光看向那些纸扎,语气莫名道:“你又偷偷算卦了?” “算卦?”徐青摇头:“卦不过三,正经人谁会闲着没事总算卦.”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徐青呵呵一笑,伸手指向门口的装饰,说道:“是它们告诉我的。” “纸扎也会说话?” “倒也可以这么说。” 徐青忽然想起在衙门当仵作的王师兄,便有感而发道:“万事万物都有语言,死人尚且还会说话,纸扎会说话倒也不足为奇。” 说话间,徐青叩响院门,便有伙计将他迎了进去。 伙计不认得徐青,却也不曾询问他的身份。 只因家有白事,门口挂纸幡报丧的人家,大都默认让人进门祭拜。 哪怕是过路的生人到了门口,说想进去悼念一下,主家一般也不会阻拦,算是一种奉行故事,墨守成规的习俗。 这边徐青跟着伙计进了院门,绕过迎门墙,也叫萧墙,就走到了宅院里头。 “徐爷!哎呦,您可是稀客!” 管家瞧见徐青的第一眼,心道坏了! 津门这地界还真是邪气,前不久才说起事主,这事主可就登上门了! 好在管家反应迅速,他按下心绪,拱手便从里厢迎了出来。 “贺管家,久违了。” 好歹是人家里有事,徐青也不好乐呵呵的和人打招呼,于是就平平常常的还了个礼,接着便跟着管家去到灵堂,寻思先给逝者上柱香,走个过场之后,再谈正事。 跟着一路直擦汗的贺管家来到灵堂,徐青就听见了有人争论的动静。 “冯二爷,咱就事论事,我泰安镖行押镖出了问题,那就是我们的过错。不管怎样,这货款是要三倍赔付,至于我镖行折下的人手” “他们的仇,我镖行也一定要报,这事二爷不要拦我,谁敢拦我,那就是我泰安镖行的仇人!” 徐青止步灵堂外,隔着门槛往里观瞧,就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正领着几个镖师在那儿和冯二爷对峙。 “谢少主,你不明白里面的事理,这津门帮和以前已经大不一样,津门三路盐帮,有两路归他掌管,唯一能和津门帮叫板的曹老太,前几月也被灭了门,那曹老太背后站着的是何太尉。可这事直到今日,都没有下文” 冯二爷也不好把话挑的太明,虽说小道有消息说津门帮已经被朝廷里的一位阁老笼络收买,但这事谁敢往外提? 被称作谢少主的青年梗着脖子,气冲冲道:“我管他阁老阁少的!在我们这一行,对客人讲的是个信誉,对镖行里的人讲的是义气,对道上讲的是规矩,他津门帮不讲道义规矩,我就得盘他!” 冯二爷听得脑仁嗡嗡直跳,这年轻人的脾性简直比他还要冲。 “二爷你也别说了,我爹押镖出去两年没回来,这镖行里上上下下,千百张口子等着,都得我来养,所以这生意上的规矩绝不能破,我不能让大伙心寒!” 末了,谢云彦又拱手道:“二爷是我镖行的坐上客,从我爷开始就和二爷家里打交道,说是三代之交也不为过,今儿我这几位兄弟的尸骨就有劳二爷照看,等我把这事料理清楚,我再来给二爷道谢。” 等把香插上,悼念完自家兄弟,谢云彦便领着身旁的几位镖师,风风火火的往外赶。 走到门口,谢云彦瞥了眼看热闹的徐青和他脚跟前的黑猫,忽然驻足道:“这是你的猫?” 徐青颔首点头。 “灵堂重地,不论家猫野猫都不得擅闯,若是惊扰了亡人.” 徐青开口打断:“我是殡仪师,这猫跟我许久,颇通情理,不会惊扰尸体。” “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演示给你看。” 说着,徐青就冲玄玉扬了扬下巴,“来,给这位公子表演个后空翻。” “.” 玄玉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徐青,随后头也不回的窜到了院外。 谢云彦见状嘴巴一扯,不过却没再说什么。 只要猫不进灵堂,问题就不大。 等泰安镖行的镖师离去,徐青转身走进了灵堂。 “二爷,您这是?” 冯二爷瞧见徐青,老脸便是一红。 “别提了!徐兄弟,实话跟你说吧,我把答应你的事,办‘卒瓦’了” 冯二爷絮絮叨叨,把近几日发生的糟心事一一道出。 徐青听完冯二爷的话,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 他早先曾委托冯二爷帮他搜寻上好的阴金瘗钱,这些东西京城古玩市场里有不少,冯二爷便让人去京城收了足量的阴金,并托付给泰安镖行,让镖行派遣镖师走水路将货物押运至津门。 津门水路发达,若无意外,那些明器阴金不消几日就能运抵临河,可偏偏在船队行至临河埠口的时候,津门帮的人便以搜检私盐为由,扣留了冯二爷的船。 那船里面不止有徐青的货物,还有不少明器棺材,这些东西虽然看着值钱,但只有冯二爷知道,那里面盛的都是些死人钱,如五铢钱,马蹄金,麟趾金等物。 冯二爷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津门帮的人抢这些东西做什么。 这些东西虽是古董,但价值却远没有字画瓷器来的高。思来想去,许是那津门帮劫船的人不懂里面的门道,看见那些明器就觉得横财来了! 一个贩私盐的盐帮势力,反而倒反天罡,打着查私盐的旗号,把良家船只给劫了,还告诉你,说你船上运的死人钱都是大雍朝的盐。 你说这事找谁说理去? 江淮盐帮,一个与官营盐铁制度密切相关的畸形产物,而就是这么个玩意,愣是把临河一众土著打得不敢吱声,就连冯二爷这位能在京城呼风唤雨的人,都吃了瘪。 瞧着灵堂齐整整停摆的尸体,徐青上前捧起三柱香,默默的插在香炉里。 “徐兄弟,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不要在意” 冯二爷叹道:“这盐帮不是咱们出马仙家能应付来的,江淮水路凶险,津门帮能来去自如,必有能人坐镇,徐兄弟最好不要招惹他们,至于那些货物” “等过些日子,我让人再去京城一趟,这回不走水路,顶多耽搁一两个月,也能把货物置办妥当。” 徐青摇头道:“二爷不用费心,这货物我暂时不需要了。” 岔开话头,徐青转而道:“我想为这些镖师做个法事,不知可否方便?” “方便是方便,就是这事吧,我也没帮上忙,怎好意思再让徐兄弟费心” 徐青摇头:“二爷已经做的很好了,我很感谢二爷。” “嗐,这有什么谢不谢的!”冯二爷摆手道:“我还寻思着去寺里请些和尚道士来做法事,如今有徐兄弟出马,倒也省得我操心了。” 灵堂里,徐青焚香作法,为几具尸体殓容超度。 度人经翻页,忘川河现。 徐青接连超度五具尸体,收获颇丰。 五部武学典籍,四面靠旗,一根乌云锏,一条毒龙九节鞭,以及一些大力丸,金创散等镖师常用药物。 乌云锏和九节鞭都是人字品级的物件,四面靠旗本也是人字品级的物件,但这靠旗却有些说法在里面。 靠旗原是指戏台上武将背后插的旗子,象征“千军万马”的气势。 徐青手里的四面靠旗的作用与之相似,那便是能够分化出四道虚幻分身,这四道分身没有实体,但拥有靠旗之人却能在旗子所化分身之间穿梭自如。 至于徐青这四面靠旗的来历 在镖门行当里,有这样四类镖师:随行镖师、挂旗镖师、挂金镖师和镇行镖师。 想要当上镖师,光有武艺不行,你还得在江湖上有名声,这样打出旗号的时候,旁人才会礼让三分,给你让路。 走镖时,镖师也会打上各自的旗号,作为招牌开路。 徐青超度的五位镖师,刚好就是一支完整的走镖团队。 为首的镇行镖师年近半百,生前瘸了一条腿,武艺虽不如挂金镖师,但威望和走镖经验却不是其他镖师能比的。 而这位镇行镖师打着的便是深紫色的帅旗。 挂金镖师是五位镖师里最能打的,使得一根精钢锏,武道修为已至凝罡境界。 这镖师带着的是一面金旗。 挂旗镖师则是队伍里的全能型人物,勘察地形、与人答对、护镖打斗,均可圈可点,但若是把这些能力单拎出来,却又不及专精一道的挂金和镇行镖师。 也因此,挂旗镖师的定位就是替补,一旦主帅和主将折损,则就由他顶上。 剩下的随行镖师和趟子手则是队伍里的向导,负责搭桥问路,打尖住店等一切繁琐事宜。 挂旗镖师持红旗,随行镖师拿青旗。 如今徐青得了四面镖旗,便能分出四具分身,若是加上本体,刚好就是一支完整镖队的配置。 啧,这他要是去镖行入职,不得一个人领五倍薪酬? 总归这奖励不错,虽然是人字品级,但却是尊贵的套装,而且还是一次集齐的套装。 眼下徐青正好要去和津门帮唠唠家常,届时倒是可以试试这套靠旗套装的效果。 收回心神,徐青转而看向获得的五部武学典籍。 狮吼功,开山锏,六合枪,鬼头鞭,鹰裂十八手 狮吼功得自走镖团里的趟子手。 所谓趟子手,就是负责开路喊口号的镖师。 口号一般就两个字‘合吾’。 意思为合得来的朋友。 逢桥借道,住店歇脚时发长音,合——吾。 没什么威胁,可以放心赶路或休息时,则短促明了,合吾。 长音也叫凤凰三点头,当过路时遇见贼匪,双方谈妥,也会合吾。 这些都是趟子手的拿手本事,而徐青超度的这位趟子手,便有狮吼功的绝活。 灵堂里,徐青尝试用狮吼功的运行法门调动呼吸,不过身为僵尸的他,却并没有活人修行狮吼时的呼吸本能。 思索片刻,徐青索性将阴气代替呼吸,下一刻,他便生起了一股强烈的想要嘶吼的欲望。 压下那股欲望,徐青睁开眼,不由露出笑容。 狮吼功或许不适合他,但尸吼功似乎并不难学。 (本章完) 第144章 金护法,灵先生 第144章 金护法,灵先生 冯家宅院停靠的这些镖师尸体,皆死于津门帮之手。 值得一提的是,津门帮出手的人除了有几个凝罡武师外,还有一个底细不明的阴行人。 徐青从镖师的走马灯里里,并没有看到阴行人出手,只瞧见那人站在船头,船上则尽是些面如金纸的纸人纸扎。 看模样,对方的地位似是比那些凝罡武师还要高些。 而且,那船上的纸扎看起来也分外眼熟. 徐青忽然想起了玄玉看守店面时,遇到的阔绰顽主。 那人曾费一百两银子,把店里的纸扎尽数买去,如今再看船上的纸人纸马,徐青越看越觉得那就是他铺子里代售的纸扎! “二爷,我向你打听一件事,在津门顽主圈里有没有这样一人.” “玩纸扎的顽主?这是什么邪门玩法,没听说过。” 徐青挑眉道:“二爷不也玩出马仙吗?” “那不一样,咱好歹沾个仙字,纸扎那玩意多瘆人啊!徐兄弟别多想,你平时做的白事生意,那是正经买卖,但谁要是平时闲着没事扎纸人给自个玩,那多少有点各色!” “徐兄弟玩纸人吗?” “我不玩。” 冯二爷笑道:“这不就是了,正经人谁玩纸人,也不嫌隔应的慌!” 虽说冯二爷不记得有这么号人物,不过他还是给出了一些线索。 “好玩纸人的我没见过,不过出手阔绰,喜欢倒腾各种偏门玩意的顽主,我倒是知道一个。” 冯二爷沉吟道:“那人名叫龙恩贵,因为他干爹和干爷爷都是宫里的近侍宠臣,两代蒙受皇恩,就改了这么一名儿。” “这人和我不对付,我和他也玩不到一块去,前几日我在鸟市上碰见了他,才知道这人来了津门。” 冯二爷猜度道:“他爱鼓捣那些偏门玩意,我记得在京城时,这人还重金买僵尸寻乐.” “买什么?”徐青愣了一瞬,怀疑自个是不是听错了。 “僵尸,就是死人凉透了,又起来蹦跶的那玩意!”冯二爷怕徐青不懂,还特意解释了一嘴。 “不是,他买僵尸干什么?” 冯二爷闻言呲了呲牙子,接着就道出了一件荒唐无比的旧事。 说是那龙恩贵年轻时候贪欢爱玩,把京城几乎能玩的,好玩的事,都玩了一遭,等到年纪稍长些的时候,龙恩贵就得了一病,这病来的奇怪,那就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赌坊不想去,勾栏楼也觉着没意思,龙恩贵觉得再这样下去,自个和庙里的和尚有什么区别? 思来想去,龙恩贵就叫来帮闲,让那些闲汉帮他出主意。 帮闲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馊主意多。 有帮闲说,龙大爷您之所以觉得没意趣,那是因为寻常的东西,您都玩腻了,要想治好这病,咱就得玩点偏门的,刺激的事! 龙恩贵就问:“那什么事即偏门又刺激?” 帮闲回答:“在鬼市里找一赶尸人,买一女僵尸玩,那多刺激!” 龙恩贵眼前一亮道:“女僵尸有什么好玩的,我在象姑馆里有相好,我去和他商量商量,他指定愿意!” 没人知道象姑馆的那小相公是自个答应的,还是被龙恩贵拐骗强掳去的。 总之,隔了几日京城就传出龙公子被僵尸咬伤,不得已去天师府接受救治的消息。 讲完龙恩贵过往的荒唐事,冯二爷摇头道:“傻人有傻福,这龙恩贵去了天师府住了没几天,也不知怎的,就和天师府搭上了线,负责起了给天师府采买阴门物件的活计。” “徐兄弟说的纸人,兴许就是他买来送去天师府的。” 徐青回忆着船头上那阴门人的模样,问道:“龙恩贵年岁几何?” “约莫四十上下。” 徐青陷入思索。 津门帮那个阴门人年纪只有二十左右,照这么看来,对方倒有可能是天师府的人。 只不过天师府的道士,怎么会插手津门帮的事务? 离开鸟市,徐青折返仵工铺,照常开门营业,似是丝毫没有把自己货物丢失的事放在心上。 杂货架上售卖有给女墓主陪葬用的梳妆镜,玄玉自打从鸟市回来后,就总坐在货架上,张着嘴巴盯着铜镜看。 只是它每次张开嘴巴时,眼睛就不方便看到镜子里的景象。 徐青摸不着头脑,就来到高高的货架前,仰着头问它:“你牙口怎么了?” 玄玉默然片刻,方才开口道:“我在鸟市,听那些聘猫的说,猫上颚渠数越多的猫,越珍贵。而上等的猫有九道渠,最能避鼠镇宅.” 徐青心中恍然,原来玄玉是想照着镜子,数自己有几道渠。 猫上颚有沟渠一样的纹路,古辈相传,说上颚只有一二道渠的猫最憨最傻,走个道都能把自个走丢。三四道渠的则贪吃惫懒,不擅捉鼠,属于老鼠跑到跟前抢食,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五至七道渠的相对而言比较常见,这类猫聪明伶俐,已经有能力看管家中蛇虫鼠患,属于比较优秀的一类。 八道渠和九道渠的则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罕猫,放到鸟市也是被人争抢着要的存在,不过这类猫主家一般也不舍得拉去售卖。 徐青还未见过七道渠以上的猫,玄玉的话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帮你数一数。” 玄玉闻言点了点头。 “嘴巴张开,不要动。” “一二三” 此时徐青就像是看牙的医师,玄玉则是忐忑不安的病患。 当徐青数到‘八’的时候,忽然停顿下来。 玄玉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八点一,八点二” 玄玉瞪大眼睛,心里积攒起来的紧张情绪瞬间被打乱。 “徐青!” 女童叱咤的声音响彻仵工铺。 眼看面前的猫好像真的生气了,徐青忙不迭笑道:“是九道渠呢,玄玉可是传说中才有的灵猫.” 自从知道自己是猫中翘楚后,玄玉明显非常开心,本着互相照顾的原则,它追着徐青,无论如何也要帮他数一数人类的‘沟渠’。 “一二.只有三道渠,徐仙家是不聪明的人。” “.” 徐青合上嘴,没好气道:“人和猫不一样,只有猫才会看上颚。” “那人看哪里?” 徐青沉吟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最复杂,一般只有一起经历过事,相处过一段时间,才能知道一个人具体怎么样.” 玄玉看着徐青,认真道:“徐仙家是一个很聪明,很厉害的人,如果徐仙家是只猫的话,一定也是九道渠的灵猫。” 徐青呵呵一笑:“玄玉仙家如果是人的话,一定是身长四尺五寸,黑长发及腰的聪慧姑娘.” “.” 玄玉盯着徐青,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梆打二更之时,临河埠口。 船坞处有不少货船商船停靠,津门帮的帮众此时多数都窝在船舱或是岸上的棚屋里,只有少数帮众在埠口船坞附近巡逻闲聊。 临河埠口是雍朝水运贸易枢纽,发达的漕运让这里寸土寸金,同时也滋生出了很多寄居在此地的蛀虫。 此时,最大的一艘楼船上,津门帮副帮主金万山正陪着几位客人喝酒闲聊。 “灵先生是天师府的高人,我等往后还要多多仰仗先生才是。” 作道士打扮的青年开口道:“我受蔡大人所托,必要时会帮助尔等,不过我天师府也不能平白操劳,那些阴物还需金帮主尽心搜寻。” “这是自然,灵先生放心,只要有运送阴物的货船经过埠口,我便让人拦下,回头就让龙爷给您送去天师府。” 旁边,头戴瓜皮小帽,身上穿着白马褂的龙恩贵,正窝在那儿吃金夫人剥好递来的葡萄。 “嫂夫人的葡萄可是甜的紧呐!” 金万山闻言看向正肆无忌惮打量着内人的顽主,笑道:“龙爷要是馋这一口,等会我便让拙荆多洗些给龙爷送去。”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 几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吼声。 那动静像是狮虎咆哮,又像是在尸山血海里嘶吼的鬼怪爬到了尸山顶上 几案上的瓷器茶盏嗡嗡惊鸣颤动,下一刻,道道裂纹便出现在茶盏碗碟之上,继而纷纷炸响破碎! 金万山目光微凝,手掌不自觉的握起佩刀。 当吼声落下之时,楼船窗子忽然破裂,一名胸骨断裂,两条胳膊折断扭曲的帮众径直砸落在几案前。 这还不算完,紧接着三层楼船上就好像下饺子一般,一个个不成人样的津门帮帮众撞破门窗,被丢进楼船里。 金万山霍然起身,疾步走到船墙处,透过破烂不堪的木质船墙,他总算看见了闹事的人。 “汝是何人?何敢在我津门帮闹事!” 面色阴沉的盯着底下背插‘靠旗’的青年,金万山还未来得及等青年回应,身后就有凝罡武师不听号令,跳下了楼船。 龙恩贵凑到金万山跟前,当看到底下手持黑锏的插旗青年后,他就止不住一乐:“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戏园子里的将军跑这来唱戏了!” 身穿道袍的灵先生也来到破了大洞的楼墙处,三人并排站立在墙洞处,好似真看起了戏目。 底下船坞,徐青抬头瞥了眼楼船上的三人,随后便把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武师身上。 武道凝罡之上就是武道宗师,宗师之下徐青已经超度了不少。 瞧着对方打着长拳架势攻来,徐青持锏的右手保持不动,单用左手迎敌。 无视对方拳锋上发出的透体罡气,徐青虎印龙象拳法一出,那些罡气便尽数被吹散开来。 “八门的路子,可惜只知拼勇斗狠,尽是空门破绽。” 徐青对武学的了解,已然不下于宗师,他随意挡下对方两拳后,便用以敌之长对敌之长的法子,同样以刚猛无匹的拳锋,破开了对方的空门。 “你” 那凝罡拳师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可只爬起一半,就猛然栽倒在地,彻底没了气息。 船上,金万山眉头一挑,眯眼道:“一寸长一寸强,阁下虽是好拳法,但却不知能不能抵不抵得住我手里的金刀!” 不过未等金万山跳下楼船,一旁就有手持长枪的武师上前一步道:“不用金帮主动手,这人我三合之内必能将其拿下!” 船底下,徐青跟看傻子似的看着那长枪武师。 他说一寸长一寸强,你就真敢信啊? 啧了一声,徐青索性把乌云锏插入背后锏囊之中,随后脚往身旁一勾,将一根撑船的竹竿挑到手中。 这下巧了不是,枪法他刚好也会一点点。 约莫两个呼吸的功夫,手持长枪的武师便跟见鬼了似的看向徐青。 “你这枪法.” 武师有生以来还从未见过没有枪头也能戳穿护身罡气的枪法! 徐青猛然拔出竹竿,随即将其丢到一旁:“金护法,你真不打算出手?也是,毕竟你是天心教的护法,津门帮帮众的死活,和你这个金罗也没什么关系。” 一语惊起千层浪,徐青话音落下,金万山身边的人便不自由主的将视线转了过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徐青呵呵一笑道:“津门帮可真有意思,明面上是官家走狗,傍着朝廷里的阁老大臣,私底下却又和天心教反贼互通有无,就是不知道这事帮主他知不知道。” 原本徐青以为天心教已经彻底被他从津门铲除,但看到金万山金帮主的那一刻起,他才明白,合着天心教五罗护法死了青罗和白罗后,仍不服气,又调来这么一位新护法来津门处理事务。 至于为何知道金万山是新晋的副帮主 徐青从打第一个拳师的时候,这金万山就没有丝毫动作,打长枪武师的时候,他还特意留了手,给出可以出手营救的假象,可金万山依旧不为所动。 稍微一琢磨,徐青便知道了这里面的门道。 显然金万山这副帮主并不服众。 “灵先生莫听他胡言,还请先生出手,为我这两位好兄弟报仇雪恨” (本章完) 第145章 临河尸吼 第145章 临河尸吼 船坞处,水声拍岸。 灵阳子双手负于身后,暗自掐诀。 听到金万山请求自己出手,他淡淡一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位居士想来是和贵帮有什么误会,金帮主不妨听一听他的诉求,若是果有隐情,再决议不迟。” 金万山瞥见了灵阳子背后的小动作,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沉声道:“我津门帮素讲仁义,向来宽以待人,既然灵先生为你求情,那我倒是可以听一听你的道理。” 徐青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俯视自己的匪、道、官。 三人阵营不同,但个个都居高临下,反倒像是他的不对。 徐青目光幽幽,伸手往背后一摸,取出了一根颜色灰败的哀杖。 哀杖又叫哭丧棒,也叫孝子棒。 什么是哭丧棒,出殡时孝子拄的棍子,上面缠有白纸的就是。 此物原是扶桑树枝制成,相传古时有大巫站在扶桑树上射日,并将扶桑树踩断。 当栖息在扶桑树上的十日被射去九日后,死去的扶桑树也就成了哀木。 哀子伤,哀己亡,这便是眼前这根哭丧棒的由来。 除此之外,这条哀杖还有一个效用,那便是能唤醒子嗣对生母养母的回忆。 倘若打在人身上,还可震慑心神,让人有如面见父母,使其忆起童年过往。 徐青手握哭丧棒,目光慈悲的看着俯视自己的三人组。 此时金万山等人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你看这人真有意思,刚还是戏台上的将军,这会儿又成了拄着杖的老太太。”龙恩贵心里直乐呵,他这人就喜欢琢磨有意思的事,而今晚发生的事,简直比戏园子里的新戏目还要有意思。 金万山眯着眼睛看向徐青:“我给你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 徐青默然不语,望气术加持下,灵阳子身上溢散出的法力波动清晰可见。 看到这种情形,徐青目光便愈发‘和善’。 愚昧缠住孩子的心,但管教的杖却会使愚昧远离它。 至于被劫走的货物有时候死人说的话,远比活人更可信。 此时一钩斜月挂在船头,埠口水浪拍打楼船的声音格外清晰。 船下,徐青忽然矮身低头,在他背后,有气劲荡开,一青一赤两面靠旗瞬间脱离束缚,朝着楼船上的灵阳子急射而去。 在徐青眼里,金万山和龙恩贵就是两盘配菜,只有当中的白衣道士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楼船上,正掐诀念咒的灵阳子脸色一黑,旁边那么明显两个大活人你是看不见还是怎的,怎么就偏偏盯着他来打? “好胆!”金万山拔出阔背刀,想要格开射来的靠旗,可没曾想那青色旗子飞到近前时忽然就幻化成了徐青的模样。 借助靠旗移形换影的能力,徐青转瞬跨越七八丈距离,出现在三人当面。 金万山被这突然的贴脸吓了一跳,在他身旁的灵阳子咒音一滞,险些就被打断施法。 狂暴罡气注入阔背刀,金万山强行横刀切去,企图拦下对方。 面对切来的刀罡,徐青非旦不避锋芒,反而以无畏的姿态撞向刀锋。 金万山狰狞一笑,可当他切中徐青的身体时,却只听见一声类似拨开箭矢的细微动静。 眼前徐青的身影消失不见,金万山凝目看去,这才发现自己隔开的只是一面青色靠旗。 “孩子,你看我像谁?” 突兀的声音从身后船室里传出,金万山警钟大作,他裹刀回头,却发现青年早已闪身到一侧。 青年手里,有一根灰色棍子,正朝着他当头落下。 我命休矣! 金万山下意识闭紧双目,然而想象中打翻酱油铺的情形并未出现,他只觉得头顶遭受重重一击,这一棍虽然破开了他的护体罡气,但并未给他造成致命伤害。 他只是觉得额头一痛,紧接着鼻头一酸,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了老娘年轻时照顾自己的模样。 但这温馨画面还没有来得及停留,金万山脑海中就又浮现出自家老娘拿着藤条,追着自己打的场景。 楼船里,金万山面容一阵变幻,某一刻,他猛然睁开眼,却发现自个身体重若千均,他伸手触摸胸口,只觉湿湿热热。 低头一瞧,猩红的鲜血异常刺目,一口阔背金刀正插在他的胸口之上! 楼船里,徐青无视身后尸体栽倒的动静,他看向浑身金光护体的灵阳子,眉头微皱。 就在刚刚一瞬间,他使用哭丧棒敲击这道士,却完全被对方身上的光罩挡在外面。 而且这金光罩隐隐约约还给他带来了一种厌恶的感觉。 就像玄玉讨厌雨后街道上的泥泞一样。 脏东西,这绝对是脏东西! 灵阳子见徐青的哭丧棒破不开他的法,便开口冷笑道:“我天师府的金光护体符至刚至阳,你的邪法棍子对我可不管用。” 说话间,灵阳子看了眼船外,笑容更盛:“我的护法纸傀也已经召来,你此时便是想走,也走不脱!” 徐青顺着灵阳子的目光看去,就看到船坞和甲板上多了许多纸人纸扎,那些面如金纸,只有身躯泛白的纸人已经封住了楼船所有去路。 当徐青看去时,这些纸人也都齐刷刷的仰头盯着他。 明明是朱砂点的红唇,墨水点的眼睛,可徐青却有一种它们真能看到自己的怪诞感觉。 “你的护体金光不怕邪气,那我要是不用哀杖呢?” 徐青收起孝子棒,转而拔出了身后的乌云锏。 锏是破甲之物,生来为攻坚而生,西南夷疆域志中有述:锏非他物,乃金刚刃上以铜护之,形如铜剑而五尺二寸长 这种兵器非力大之人不能操使,而徐青最不缺的就是身上这股子力气! 为了防止力气不够,徐青又吞了几颗大力丸,此时的他一身劲力何止千钧? 起初灵阳子看到徐青持锏打来时,并未放在心上,且不说徐青能不能破他的护体金光,在他身前尚且还有召来的纸傀护法,难道还会斗不过一个乡野出身的半吊子? 天师府的底蕴传承,可不是只会三两手的野路子能比拟的。 徐青手掣乌云锏,与面前拦路纸人打成一团,那些纸人身体轻盈,在楼船里上下窜动,徐青原以为以器破纸轻而易举,但他没想到的是,眼前的纸人身躯竟比铁石还要坚牢,同时还有着不俗的韧性。 这感觉. 与数十具纸傀纠缠一会儿后,徐青隐约感到熟悉,面如金纸的纸傀身上竟然有阴金瘗钱的气息。 联想到津门帮劫走的货物,他顿时恍然。 抽身后撤,徐青大致已经摸清了纸人的水准。 这些纸扎造物纵使身上遭受再多创伤,哪怕胸口刺穿一个大洞,依旧能够行动自如。 若以常法应对,必然不能克制敌手。 啧,徐青看着再次围堵过来的‘纸人大军’,心里反而被激起了胜负欲。 就你人多是吧? 徐青衣袖翻动,手里便多出了一面猖旗。 “正一天伤,元首从良。 天师有旨,速捉祸殃。 遍通九地,杀鬼擒伤.” 念诵役使猖兵咒,下一刻徐青手中的猖旗就有三团黑雾携带着浓厚的拖尾阴煞,自猖旗中遁出。 黑雾在纸人头顶穿梭,继而黑雾阴风开始撕扯变幻,待阴煞凝聚,三只丈许高,头角几乎挨到船顶的猖将便显化了出来。 灵阳子骇然道:“你怎会我天师府的役猖咒?此术天师府早已无人修持,你又是如何修来的?” 徐青不搭理灵阳子,也不管那些遍地抓纸人猖将,他手持乌云锏,人已经来到灵阳子面前。 开山锏法大开大合,徐青二话不说就把整套锏法尽数用在了灵阳子身上。 护体金光嗡嗡颤鸣,灵阳子手捏玉符,符箓之上有连续不断的灵光法力注入金光罩内。 击、刺、劈、撩、盖、滚、压 巨力加持下,两人从三层楼船一路坠破楼船隔板,最后往水中落去。 灵阳子掐轻身咒,伺机腾挪上岸,徐青紧追不舍,像这样灵活的乌龟王八壳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灵阳子脸色铁青,决心不再留手,便开始催使楼船附近所有的纸傀,朝徐青围去。 “你还有什么手段?”见徐青左支右拙,也不对答,灵阳子嗤笑一声,再次恢复了倨傲的姿态。 “我倒是没想到在临河这么个小地方,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修行人,不过你敢得罪天师府,你的路也就算走到头了!” 徐青闻言伸手掐住一具纸人,他也不管那纸人如何撕咬抓挠自己,身为银甲尸的他,最多也不过是被这些纸人抓些白印罢了。 “你能听到我说话?”手里控着纸人,徐青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灵阳子发觉不对,蹙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青笑了,他猛然将手中纸人掼倒在地,随后一脚踩上,语气莫名道:“你可听闻过尸吼功?” “狮吼功?”灵阳子嗤之以鼻:“一听就是凡夫俗子习练的粗鄙武技,怕是连我天师府的藏书阁都进不去。” 徐青调动身周阴气,隐隐间整个人的气场都发生了变化。 “我这尸吼功可不太一样.” 灵阳子眉头微皱,正准备说话,却看到不远处的青年再次打破纸傀防御,来到他面前。 护体金光近在咫尺,徐青胸膛起伏,脖子肉眼可见的粗壮起来。 当阴煞气息积攒到某个程度时,面貌本如常人的徐青,骤然张开血盆大口,此时的他面目狰狞如恶魃,脸上也开始浮现蛛网般的黑色脉络。 “嗥——!” 恐怖的音浪如洪水猛兽,身后河风倒卷,头顶阴云溃散。 临河自北向南,从西到东,不论是稠人广坐之地,还是犄角旮旯所在,都能听到这一声奔雷似的吼声。 巡房衙门里,刚巡夜回来的赵中河还未喘口气,就听到了这怪异的动静。 “像是埠口那边传来的,去看看!” 井下街,棺材铺里,正打盹的胡宝松猛地抽了下身子,随后惊厥而起。 “这临河越来越不安生了。” 仵工铺,玄玉窜出铺子,跳上房脊,支棱着耳朵,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尸吼传来的方位。 这声音有些耳熟 鸡舍里金鸾则惊疑不定的往外看了看,随后便一溜烟的跑回了窝里。 他大爷的,这姓徐的真是越来越凶了! 临河埠口。 徐青看着七窍流血,跪在地上抱头痛呼的灵阳子,果断一脚踩断了对方的脖颈。 惨叫戛然而止。 徐青不敢有片刻停留,尸吼功虽有奇效,能够克敌制胜,但也有明显缺点,那便是声势太大,极容易招来事非。 灵阳子死后,周围纸傀便好似断了线的牵丝木偶,一个个杵在原地,保持着原有动作,定立当场。 徐青招出所有靠旗,在纸傀、船坞、楼船等处不断穿梭。 靠旗飞舞,便等同于让他拥有了瞬移以及短暂飞行的能力,虽说距离不够远,但在这船坞处,却完全够用。 不消几息,收拢完所有尸体纸傀的徐青,看向了躲在角落里的龙恩贵。 伸手将对方提溜出来,龙恩贵一见是徐青,心里一慌,开口便要求饶。 “我干爹是冯德海,我干爷爷是曹诚,你杀了我,他们指定找你麻烦。你要是放了我,往后我给你送女人,送银子,我有这些” 徐青提溜着龙恩贵,目光从里厢收回。 楼船里厢,金夫人和几个女眷仆从躲在那儿抖成一团。 徐青不以为意,他来之前就一直带着超度白罗时获得的人皮面具,不曾摘下。 人皮面具用时可以溶于面颊,具有改换面容的妙用,无论男女老少,均在一念之间。 他此时顶着的还是曾经超度过的尸体面容。 收回视线,徐青看也不看求饶的龙恩贵,他微微用力,手底下作恶多端的顽主衙内,便无力的栽下了脑袋 顺手将龙恩贵尸体丢进箱庭,徐青跳下楼船,他略通御水之道,眼下沉入水底,借助河水消除踪迹气息,却是最佳选择。 顺着河道,徐青一路绕行。 至于津门帮劫掠的货物如今津门核心人物,已经被他清理大半,剩下的那位帮主也已然成了‘白板天子’。 只要天一亮,不说别人,单是津门牙行和鸟街的冯二爷,就会拿津门帮开刀。 而那些货物,到时候自然会经由冯二爷,回到他手中。 (本章完) 第146章 连锁反应 第146章 连锁反应 临河昨夜发生了一件惊动津门的大案。 盘亘津门多年,独霸临河水运的津门帮众,被人连锅带灶的给端了! 赵中河赶到的时候,只瞧见满地狼藉,到处都是打斗过后的痕迹,还有喷溅的血迹。 但奇怪的是,莫说一具尸体,就是一根手指头都没看见。 巡房衙门的捕快面面相觑,直到赵元在破损的楼船里发现精神已经有些失常的几名女眷仆役后,方才知道了一些细节。 原来是有一个凶人杀上门,灭了埠口的津门帮。 “一个人?” 赵中河沉吟片刻,摇头道:“这些言辞不足为信,他或许能杀了这么多人,但想要一个人毁尸灭迹的如此干净,却没那么容易,想来必然是有其他人接应。” 旁边,赵元接下话茬道:“若是如此,那便是早有预谋,一人负责杀人,其他人则负责善后,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倒像是专营此事的杀手刺客所为。” 叔侄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一会得到消息的董县尉带着唐师爷和仵房仵作,以及几个吏房的勘验能手来到了现场。 王陵远打头阵,身后几名仵作和吏房骨干摩拳擦掌。 可当众人到了埠口,一个个却都傻了眼。 不是,这么大的凶杀案,尸体呢? 尸体都哪去了? 董县尉同样摸不着头脑,他唤来赵中河,待问清缘由后,便有些头疼道:“没尸体,那就勘验现场,至于记录案宗的事” 看到董县尉将目光转过来,吏房的几个吏员面色顿时一苦。 没有尸体,单是收录这么多失踪人员的信息都得好些功夫,再加上推演现场,做各种记录,如此巨大的工作量,几个人也不知得忙到什么时候。 董县尉见状,眉头一挑道:“今夜当值的吏员捕快,每人加二两月俸,等忙完案子,再论功行赏。” 兵不纵不勇,将无利不凶。 听到一晚就有二两赏银,在场的官差霎时就有了精气神! 看着津门帮遗留的商船货物,董县尉目光闪烁。 夜不观色,埠口环境也很复杂,津门帮商船中的货物难免会发生一些损耗,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董县尉来到埠口还没大功夫,几乎是前后脚,津门帮老大,市井传言中的催命判官洪宝崖,便也赶到了埠口。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衙门里有人给洪老大通风报信了,不然他决计不会来的这么快。 洪宝崖年纪有五十来岁,平时最爱拜佛诵经,手里也常年盘着一串舍利,据说是从寺庙里抢来的。 人都说念佛的人心绪最为平和,可当看到自个苦心经营的埠口连一个帮众看不到时,洪帮主气得手都哆嗦起来! 来到船头已经沉入水里的楼船前,洪宝崖蛮横的推开那些勘察现场的吏员,随后一把将神思恍惚的金夫人从坐上拽起,问是哪个仇家端了自己老窝。 是淮南盐帮,还是白江水匪?总不能是临河牙行那帮软蛋 此时金夫人的裙裤早已湿透,她身体瘫软,语序混乱道:“我不是金帮主夫人,我丈夫赌钱欠了好多银子,他只让我陪客,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人说他是天心教护法,好多厉鬼,我耳朵好疼” 洪宝崖听得脑仁直疼,他索性问道: “我且问你,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浓眉大眼,像个种地的,穿着戏服,像是台上的将军,可我觉得他不是人,灵先生也不是人,他一定是鬼,他们一定都是鬼!” 金夫人精神彻底失常,她瘫坐在地上,捂着耳朵,脑海中耳鸣声越来越严重,眼前也似乎有纸人在飘。 她觉得自个好像是被鬼给盯上了 瞧着眼前已经吓得失禁的金夫人,洪宝崖心中只觉厌烦。 若是真的有鬼,你能活到现在? 楼船外,洪宝崖正兀自窝火时,不远处忽然有快马踏蹄声传来。 他扭头看去,来人打着泰安镖行的旗号,而且这些人个个手持利器,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董县尉见状眉头一皱,正要上前问责驱赶,却又有乌泱泱的人影朝这里逼近。 是临河牙行李四爷,黄五爷等几位管事的人马。 看这架势明显是想要痛打落水狗。 “董大人在此,你们想要做什么?”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些人倾巢出动,洪宝崖甚至还看到了不少熟人,那是临河武馆的武师。 大价钱请这些武师的人,正是冯二爷。 埠口这块肥肉对冯二爷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他这人重规矩,打京城圈子里混的,最讲究的就是这个。 董县尉呵斥的话到了嘴边,又默默的收了回去。 以他为首,临河官员捕快默契的收起家伙什,打算腾出地方,等此间事结束,再来洗地。 洪宝崖又惊又怒道:“董县尉,我是临河百姓,你是朝廷命官,这些恶徒明目张胆在你眼前逞凶欺人,你怎能坐视不管?” 董县尉瞥了眼洪宝崖,寻思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论起杀人放火,你津门帮做的还少? 现在刀在别人手,自个变成了鱼肉,你倒是想起来维护正义了。 见董县尉带着人马跑到远处,随后就跟没事人一样,站在那和属下唠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洪宝崖就觉得气闷。 “诸位兄弟,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说,没必要动刀动枪” 洪宝崖话还未说完,泰安镖行少东家谢云彦便掣起长枪,带着一众镖师冲杀过去。 等埠口打的差不多时,赵中河啧了一声道:“这回倒是有尸体了,陵远兄也不算白跑一趟。” 一旁,董县尉忧虑道:“这些人可别因为埠口的事再争起来,赵捕头,你速去请武廷尉带驻坊兵丁过来协助安抚.” 这一夜,临河的大小势力,各路人马都忙碌了起来,而在临河坊内,始作俑者却在沿街闲逛,一如平常。 五更天,金鸡三唱。 此时坊里尚有残灯,借助朦胧的晓色,已经依稀能够看到市井楼台的轮廓。 临河菜市口街道上,早起的掌柜伙计打开铺门,有的往外泼水打扫,有的将铺内桌椅货架摆到门口,卖早食的店家则拿着抹布,勤快的擦拭桌面椅凳。 徐青给金鸾称了些糯米,途中遇见西京山的卖药人,他便又买了两葫芦活蝎和蜈蚣。 这些毒虫品质普通,并不适合拿去炼制千虫蛊,若想要培育出真正厉害的蛊王,最好是选择一些毒性霸道,或是具有特殊能力的虫子。 如北域的冰晶蚕、封心虫,西南的蚀骨虫、黑血蝠,以及古老的阴河古道里曾出现过的捕梦蛛、食尸鳖等。 这些虫子莫说寻常人,有些徐青只是听着心里就感觉发怵。 买完金鸾的伙食,徐青又给玄玉买了一纸包炸小鱼,给黄小六拿绳网兜了十来个茶叶蛋。 那些做苦力的力夫回家时,尚且还要买些烧饼零嘴回去哄老婆孩子。 他如今身为一家之长,猫仙堂的大掌教,外出务工回到家中,自然也要从善如流。 与此同时。 洛京城外,景室山天师府。 天光拂晓,此时天地气机微妙,最适合修行之人凝神吐纳。 也因此,天师府每到这个时候,观中上上下下的门人道士,都会早早起身迎接那一缕清气。 今日是十斋日,观内钟声响起之时,天师府当代天师便依照惯例前往大殿焚香修斋。 不过当天师来到天寿殿时,却发现守殿童子倚在案前,依旧酣声如雷。 老天师眉头微皱,抬头看向供台,只见殿内摆放的长命灯不知何时灭了一盏。 再看那命灯牌位上镌刻的名字,正是天师府第三十二代灵童,灵阳子。 老天师心中一惊,急伸手拍醒守灯童子,喝道:“出家之人,何至于如此贪睡?我且问你,灵阳子的命灯在几时熄灭?” 童子睡意全无,讷讷道:“弟子未曾留意,并不知灵阳子师兄的命灯几时熄灭,不过昨日倒还好好的.” 老天师气不打一出来,当即拂袖离去,在走出天寿殿前,天师的话语传来:“今日你师兄殒命,往后便由你为灵阳子诵经三月,助他超生。” 出了偏殿,老天师嘴里念念有词,等到了主殿时,天师伸手一招,那摆放在初代天师神像手里的宝鉴便飞落到了他手中。 “太阴照幽,玄阴摄魂,金木为骨,水火塑形,八方威神,敕令显形——” 老天师掐诀念咒,初代天师遗留的宝鉴忽然开始嗡嗡颤动,下一刻宝鉴上便有蛛网似的纹路龟裂开来。 在裂纹里,青气流光不断溢出,不消片刻,起初还宝光流转的镜子,就彻底变成了破旧不堪的无用之物。 老天师眼皮一抖,心痛无比的看着手里的宝鉴。 祖传数十代的明照宝鉴,竟就这么轻易的毁在了他的手里。 老天师阴沉着脸将破鉴子放到怀里,随后他便取出朱砂符笔,在符纸上写下了灵阳子的生辰八字,接着又在那八字底下画了一道缉凶追索的的占卜符文。 等一切做完,老天师往那符纸上一指,顿时就有绿幽幽的火苗窜腾。 待符纸烧尽,放置符纸的案台上就多了一行字迹。 “天机勿窥!” 老天师眉头微皱,正琢磨这句话的时候,天师府大殿上空忽然就有浓厚的阴云汇聚。 “.” 老天师猛然抬头,一道雷霆毫无征兆的从空中落下,击穿大殿,直往他身上劈去!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景室山,也传遍了京城。 等雷声落下,破了一个大洞的主殿里,便多了一片焦黑痕迹,同时空气中还弥漫着纸钱烧焦后的味道 (本章完) 第147章 刍灵送葬,扎纸技艺 第147章 刍灵送葬,扎纸技艺 徐青回到仵工铺时,天光已经大亮。 铺子中,附身在女僵身上的玄玉正拿着烧火棍,模仿绣娘舞枪。 见到徐青出现,玄玉便立马将烧火棍背到身后,装作无事发生。 不等徐青问话,玄玉先发制人道:“你昨夜是不是去和绣娘鬼混了?” 徐青听得一阵愣怔。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以他对玄玉的了解,这猫儿可不会说这种话! “这话你是和谁学的?” 玄玉眨着眼睛道:“昨晚香烛铺的程掌柜过来做客,她对我讲男人夜不归宿,一定是和鬼混去了。” “.” 徐青哑口无言。 “鬼混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徐青想了想,说道:“就是我和别的猫玩了一整夜的意思。” 玄玉震惊的看着徐青:“别的猫?” “只是打个比方,我昨晚忙着给人出殡,哪有功夫去找别的猫?” 徐青果断终止这个话题,说道:“不说这个,我买了炸小鱼,你要吃吗?” “唔”玄玉盯着徐青,显然还在思考他之前的话。 “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可就喂别的猫了?” “.” 将买来的早食放到铺了桌布的棺材板上,徐青坐在主位,面前放着一碟整齐堆迭的蜡烛,一碗一分熟的鸭血汤,还有一小尊插着灵香的香炉。 白烟缭绕,徐青拿出匕首,将碟子里的蜡烛切成小片,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蜡脂香味浓厚,还有淡淡的月桂油清香,这是最上等的蜡烛,是香烛铺老板娘特意为他这位严格要求的主顾购置的‘福禄蜡’,据说雍朝各大名观寺庙,包括景室山天师府,乃至宫廷皇陵里购置的都是此种蜡烛。 徐青身侧,玄玉正小口吃着炸的金黄的小鱼。 不配上桌吃饭的金鸾则守着自个的罐子,啄食里面乱爬的蜈蚣毒蝎。 玄玉用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往金鸾那边看。 那大公鸡仰起脖子吃蜈蚣的模样,就像是在嗦面条,看起来比它的小鱼还要好吃的样子。 等到‘众人’吃罢早食,外出打听消息的传堂探马方才回到堂口。 黄小六恭恭敬敬的朝徐青和玄玉作揖见礼,随后将昨夜探听的消息一一具述。 当徐青听到津门帮帮主洪宝崖死于乱刀之下时,心里多少有些可惜。 昨夜他去埠口时,洪宝崖并不在船坞处,如今仅是一夜之隔,对方的人头却已经被他人摘了去。 就是不知道这帮主的尸体会不会送到巡房衙门 说起衙门,徐青忽然有些想念王师兄,他这人最是重情,这才几日不见,他对师兄的思念就达到了魂牵梦萦的程度。 棺材前,徐青继续听黄小六汇报消息。 他用餐的这段时间,就是为了等待传堂的消息,如今听到黄小六的汇报,他心里才算彻底安稳。 “官府有没有查出是谁剿灭了津门帮?” 黄小六回道:“埠口没有尸体,听官府说,是白水江里的水怪夜袭埠口,吃了那些人。” “.” 徐青眉头一挑,谁是水怪?这怎么还隔空骂人呢! 世上难道还会有专挑津门帮恶徒吃的水怪不成? 这等说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糊弄人的! 徐青可不觉得别人是傻子,这事也别说旁人,就是黄小六都不一定会信。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见黄小六说: “埠口那水怪闹的很凶,也不知道它有了多少年道行,其他仙堂的报马都不敢靠近河边,先生以后若是要去埠口也要小心些.” 徐青沉默片刻,随后取出了一兜茶叶蛋,放到棺材板上,语重心长道:“小六,这是给你买的茶叶蛋,你多吃一些,补补脑子。” 仵工铺偏房之内。 徐青将偃偶放在门外,嘱咐玄玉看好铺面后,便关闭房门,开始清点昨夜收获。 暂且略过一般津门帮帮众的尸体,徐青目光直接落在了灵阳子和金万山等一众头目的尸体上。 将六具尸体一字排开,徐青从灵阳子开始,挨个翻牌宠幸。 这些人活着时他觉得碍眼,如今死了却反倒让他觉得顺眼起来。 果然,还是尸体更让人兴奋! 此时六具血丝糊拉,遗容惨不忍睹的尸体,正以各种扭曲怪异的死亡姿势躺在阴森森的偏房内。 在这样阴间氛围拉满的房间里,却有一个满脸兴奋的青年,正眼冒绿光的盯着地上的尸体。 那模样就好像眼前这些不是阴森可怖的尸体,而是风情万种,媚眼如丝的绝代佳人一般。 深吸一口气满屋的怨气阴煞,徐青只觉神清气爽,这些气息对于无需呼吸的他来说,无异于活人眼中的新鲜空气。 吸上一口,整只僵都精神了起来! 度人经似乎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快感,翻页的频率都快了不少。 徐青再次看到了阴间场景的过场画面,而且这次比以往更清晰了些。 脑海中灰白雾气弥漫,眼前尸海起伏,碑冢如林,在冥川之上,纸扎舟楫满载阳间纸宝阴财,自三途河流入阴间。 浑浑泡泡的河水之中,有幢幢鬼影挥舞枯白手臂,争抢纸船上洒落的买路钱. 眼前六具尸体,一具天字下品,一具堪堪达到地字下品,剩下的四具则尽是人字上品评价。 度人经奖励了:一面能够洞彻九幽,明照黄泉碧落的通阴宝鉴、一门纸人纸马的扎纸技艺、一瓶青元丹,一门赌死术。 除了这些通玄宝物技艺奖励,还有一些通俗的武技物品,如绵阴掌,破军拳,十步势斩术,五虎断门枪,黑玉膏,增骨散等 通阴宝鉴类似照妖镜,持此物便能看到一些游离在人世之外,夹杂在阴阳两界之间的离奇事物。 徐青拿宝鉴往自个脸上一照,只见镜面中漆黑一片,等他把宝鉴拿开,鉴子周围的景物却又能正常映入镜面,和普通镜子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徐青研究了会儿,依旧没钻研明白。 这玩意照别的东西没事,怎么一照自己就黑屏了呢? 收起这面价值天字的鉴子,徐青转而学起了纸扎技艺。 他获得的纸扎技艺和丧葬行当的普通纸扎不同。 隔壁吴耀兴家里世代扎纸,到了他这一代,纸扎手艺早已炉火纯青,但也只能扎出纸质死物。 而徐青所得的纸扎技艺却可以扎出活的纸人纸马。 徐青闭目感悟,这种炼制纸傀的法门,倒是和他以往学得的五马、千金裘的炼制方式有些相似。 不过千金裘只是二两黄纸裁剪而成的死物,只有五马更像是活着的事物,但那马却是白骨泥塑,并非裁纸就能制成。 徐青闭目凝神,脑海中剪刀符纸飞舞变幻,无数符文脉络在他心中成型。 通灵纸扎有上下流之分,上流依次为甲马、纸鹤、纸驴、纸马、纸虎、纸龙、纸凰等。 其中甲马也是纸马,但和普通纸马有些区别,那便是由金箔纸制成,甲马显化后披胄戴甲,身有金光,颇具神威。 纸虎、纸龙、纸凰这些虽是上品纸扎,但却排在纸鹤、纸驴、纸马之后,因为这些物件虽有神形,但却没有相应的威能,使用价值也不及前几者,所以并不受通灵纸扎匠人推崇。 徐青睁开眼,手中翻出一把剪刀,信手剪裁。 不一会功夫,徐青身前桌案上便多了只栩栩如生的大老虎。 取出狼毫笔,裹上朱砂墨水,笔走龙蛇,一条条猩红符文好似虎纹,为纸虎添加上了一层鲜艳又诡异的色彩。 末了,徐青取一点僵血,点蘸虎目。 说来也怪,虎目点了双睛后,那纸虎两眼一翻,竟自个闭上了双目。 徐青见状便知纸虎已成,只不过这纸老虎还差一些驱动力。 纸制之物想要如活物行动,也需要一些能量注入。 譬如江湖异术惯用人之精神元气,而纸傀的驱动力则是阴气阴煞。 徐青张开口,朝着纸虎当面喷出一口阴煞,下一刻灰白色的岚气缭绕虎躯,纸虎紧闭的双目倏然睁开,猩红的朱砂色彩慑人心神。 徐青心念一动,纸虎便撞开窗子,抖擞精神往后院鸡舍扑去。 鸡舍外,金鸾趴卧在墙荫底下,正带着十几只母鸡在那儿刨土洗澡。 禽类多有土浴天性,金鸾这边正陪着自个的妻妾洗着澡,面前忽然就窜来了一只杀气腾腾的白额大虫! 金鸾吓得身上不多的鸡毛都立了起来,在它眼里,这铺子里有徐青那么个凶神在,寻常人谁敢擅闯进来? 可现在,偏偏就有这么只面目骇人的怪异妖虎,闯了进来。 这得是多厉害的邪祟? 金鸾心中惊惧,可公鸡好斗的天性却没让它有丝毫退却。 鸡爪后面,三寸长的鸡距宛如金钩,金鸾二话不说,当着恶虎的面就扑杀过去。 白虎金鸡各逞凶威,纸虎张牙舞爪,金鸡则振翅相迎。 然,下一刻,金鸡的金钩便轻而易举的划过纸张,发出裂帛之声。 恶虎捱不过两合,就化作漫天碎片,如六月飞雪,纷纷洒洒。 就这? 金鸾先是疑惑了一瞬,随即便拍打翅膀,发出胜利的鸣叫。 偏房里,徐青面色古怪。 怪不得纸虎登不上大雅之堂,也怪不得人常会说色厉内荏的人为纸老虎。 这不就是典型的中看不中用吗? 不过哪怕眼前纸虎的效果不尽人意,徐青也依旧对纸扎通灵的技艺充满期待。 人有三魂七魄,魂主精神,魄主身形,因为有魂魄,人心便充满情欲变化,也极容易经过时间演变,产生他心。 而纸傀却是有灵无魂,有形无魄,无魂无魄便无二心,可任凭主家差使。 另外纸扎若是采用好料,打上好蜡,保养得当的话,存放个几百年都不成问题,且在纸扎技艺里还有一种阴金养纸法。 灵阳子的纸人之所以面如金纸,身躯坚韧如铁石,便是因为采用阴金瘗钱里的阴金之气,养炼纸人的缘故。 眼下徐青手中纸虎脆弱不堪,既有金鸾专克邪祟的原因,还有一则,应该就是没用阴金养护的缘故。 另外,纸虎只是纸扎技艺里微不足道的一种类别,除了纸虎,徐青还有许多实用的纸扎,没来得及制作。 来到案台前,徐青以纸条代替茅草,取晾衣的杆子作为骨架,很快就又扎了两具丈余高的刍灵人偶出来。 所谓刍灵,就是送葬用的人偶。 礼记有云:涂车刍灵,自古有之,明器之道也。 又有注曰:刍灵,束茅为人马;谓之灵者,神之类。 后又有人言:涂车刍灵,皆送葬之物也。 徐青身为丧葬行当的当家掌柜,心中对自个的业务能力要求颇高。 但他却从未学得真正的刍灵送葬之术。 眼下通过研习扎纸技艺,徐青已然明悟了刍灵的炼制方法。 纸为草木之属,草木亦为纸张。 若是有茅草在身侧,徐青相信自己也能扎出传说中的送葬刍灵出来! 杠房送葬时尚且有伙计抬杠,而他过往给死者送葬时却只能力背肩扛,这不对路子,送葬的规格两相对比,孰高孰低一眼便能看出来。 如今有了丈许高的刍灵抬棺,这位格一下就不一样了! 徐青瞧着眼前瘦高如竹竿的高大纸扎,心里是越看越喜欢。 刍灵,头似釜,身高丈余,抬杠者头戴斗笠纸纱,身披纸衾,行走间如踏风走雾,落地无声。 护墓刍灵则身披金箔纸铠,手持画戟,如金甲神将,可防盗墓之贼。 还有抬棺送轿,用以夫妻合葬的抬轿刍灵,以及高举殡幡,走阴借道的夜行刍灵. 徐青满意至极,他原以为自个儿丧葬业务水平已然达到瓶颈,想要再突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却不曾想,技能通玄的门道,就这么不经意的送到了他跟前。 眼下他的丧葬业务水平莫说津门,恐怕是整个大雍,都能排得上名号! 有了通灵纸扎作为保底,徐青再看其他奖励的心情,就平缓了许多。 赌死术,地字下品,施展此术时,需要两人将生辰八字铺设桌上,然后互相以血为引,写下赌咒誓约,若谁赌输,便立死当场。 至于这门咒术奖励的来历,则要从小时候的金万山身上说起. (本章完) 第148章 父仇者 第148章 父仇者 三十年前,京城西守门外,广宁寺。 在寺前边不远,有条街,名叫西守街,街附近有户人家,姓金。 这户人家有三口人,家主金仁贵是个木匠,平时就给人做些桌椅板凳,门窗柜榻等活计。 金仁贵的婆娘是张屠户家的女儿,张屠户住在城门里,是清贵的本地京人,也因此张屠户素来瞧不上他这木匠女婿。 木匠婆娘性格泼辣,金仁贵性格憨实,两人成亲后有了一个孩子,这孩子性格随他娘,打小就不怕人。 街口碎嘴的大爷大妈,整天吆五喝六四处浪荡的地痞流氓,城里往外谋求新鲜事物的帮闲 甭管是什么人,他都能搭上话茬。 不过俗话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木匠家的孩子整天和这些人混搭在一块,那能学得了好吗! 这一日,金木匠家的孩子金万山过十四岁生辰,张屠户送了一油纸包,里头放着的是一斤鸡心。 “闺女,你去把这鸡心炒了,给万山吃。” 金仁贵纳罕道:“岳父平日里杀猪宰羊,却鲜有杀鸡,今日怎弄来这许多鸡心?” 张屠户冷眼道:“你是个烂忠厚没用的人,旁个骑你脸上屙屎撒尿,都不见得有脾气,我可不想外孙将来和你一样!” 说完这话,张屠户转首看向金万山,叮嘱道:“人都说鸡贼、鸡贼,可见这鸡是有些聪明狡猾的,你姥爷没什么别的愿景,就巴着你以后别像你老子似的,那么窝囊。” “这鸡心你吃了,往后可就要做个聪明伶俐的人,可莫像门口那些挑粪做苦力的人一样,一辈子挣不了俩子,还净受气!” “姥爷,我记着了!” “记着什么?你说说看。” “宁可做刁滑鸡贼的人,也不做像我爹一样的老实人!” 张屠户听了金万山的话,顿时露出欣慰笑容,他伸出油乎乎的大手,揉了揉外孙的脑袋。 “小山打小就聪明,往后指定能有大出息!” 此时金万山十四岁,张屠户的话给了他很大底气,以前他和那些地痞帮闲厮混的时候,金仁贵对他可没少说教,如今有姥爷发话,他就好像得了尚方宝剑,从此再也不受家里拘束。 十五六岁的时候,金万山总不着家,每日里天一亮就出家门,等到城门将关的时候,他才会回到家中,甚至有时候夜里也不回去,能在外边一呆就是两三日。 金木匠问他去哪鬼混去了?金万山就说自个找到了发大财的门路,只要运气好,一天挣的银子都抵得上他做十年木匠! 金仁贵不信,这世上能有这便宜事?要真有这事,那能轮到他们家? 每到这时候,金万山就会顶嘴回他:“你个木匠,整日里除了刨木,敲钉子,能知道什么事? 你啊,也别管我,姥爷都夸我聪明,我还能吃亏不成.” 腊月初八那天,洛京城里飘起了雪。 打京城西守门里头,有几个赌坊的打手赶着马车出来,等到了城门外,马车上就有个粗布麻袋被人给一脚踹了下来。 “金万山,给你三天时间,把欠的一百两银子还上,要是过时未还,哥几个就拆了你的宅子抵债,把你送去宫里当阉人!” 鼻青脸肿的金万山哼哼唧唧从麻布袋里钻出,赌坊打手的话,犹在他耳边回荡。 这年头阉人不好当,过往的太监只做‘半阉礼’,事后还能留一截权做念想,也因此在前朝乃至再早些时候,太监还是吃香的行当,老百姓们有的还争着抢着去。 但大雍不一样。 在雍朝,净事房给你做阉割礼的时候,可不会给你留念想,那必然是连根带果,尽数去除。 此谓之去势,也叫全阉。 这光景的阉割技术依旧比较原始,搁雍朝以前,半阉存活率有十之六七。 但在雍朝当太监,两人能活一人,便算存活率高的,有时候七八人一块组团去当太监,能活到最后的,兴许就那么一两个。 金万山眼下才十五六岁,他可不想死,更不想当阉人。 那该怎么办呢? 也难怪张屠户说金万山打小就聪明,他钻出麻布袋,在城门口溜达几圈,心里可就有了主意。 在那城门布告栏上,有一张海捕文书,上面正通缉着一个江洋大盗,赏银足足有三百两! “好,好,好!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看着那画像,金万山双手合掌一拍,连道了三声好。 那海捕文书上的人竟和他的木匠亲爹有那么几分相似! 心里有了着落,金万山就兴冲冲的往家赶,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个父亲。 西守门不远,有座广宁寺,这寺庙香火鼎盛,前几日金仁贵和其他木匠承接了寺庙的木工活计,金万山来到寺庙找到自己父亲,好说歹说找监工监院讨要了几钱银子。 金仁贵问他拿钱做什么,金万山则神神秘秘道:“我有顶好的事和你说,爹你今日早些归家,咱爷俩好好喝一盅。” 今日腊月初八,广宁寺外恰好有庙会举办。 金万山有求于金仁贵,就破天荒的买了烧鸭烧酒。 末了,遇到卖鸡杂的食贩,他就又称了一斤卤鸡心。 拎着吃的喝的,金万山正打算回去时,路边支摊算卦的惊门卦师忽然拦住他的去路。 “从来玩物多丧志,不是人迷是自迷。这位居士,我观你貌轻神浮,像是江中浮木,海中破筏,恐不日就会犯下伤天之刑!” 金万山侧目看向那惊门卦师,还是个女半仙。 “你把话说清楚,别跟我神神叨叨讲这些有的没的” 女半仙身上的卦袍已经浆洗的发白,看模样似乎日子过得也很拮据。 她打眼瞧着金万山,说道:“善卜者不易,你要想让我把话讲清楚,需得打动我才行。” 金万山皱眉道:“我身上可没钱,你爱讲就讲,不讲那就拉几把倒!” 女半仙也不生气,她咽了口唾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金万山手里的下酒菜,说道:“我不要钱,你把那鸡心烧鸭给我吃,我就帮你算一卦。” 骗吃骗喝? 金万山从小混迹市井,什么骗人手段没见过。 “这下酒菜是给我爹吃的,还能给你?” 金万山恶狠狠的瞪了女卦师一眼,转身就走,可还没走几步,他就又转身折了回来。 大马金刀的坐在马扎上,金万山把那下酒菜往卦摊上一丢,说道:“你给我算算我什么时候去押注,能翻本赚大钱!” 女半仙愣了愣,再次确认道:“我看你家里有事,你当真不算家里,只算赌胜?” 赌胜?金万山听到这话整个人都精神了。 “家里的事有什么关紧,你只管给我算算我何时能赌胜,要是果真灵验,到时候我还有赏钱!” 见对方执着,女半仙也不再多事,她问金万山要了生辰八字,手指掐得飞快,金万山则看得眼缭乱,隐约间甚至把那人手看成了狐狸爪子。 金万山抬手揉揉眼睛,等睁开眼时,女半仙已经算好了卦。 “你想要赌胜,需得是十六年以后!” 金万山听完火气蹭的就窜了上来,“老子今年才十六,你让老子再等十六年?” “什么狗屁算仙,骗人那也得会说好话,哄人高兴才行,连好话都不会说,当哪门子算仙?” 金万山说着话,伸手就想把卦摊上的下酒菜拿回去,可还没等他碰到酒食,眼前的女半仙忽然就朝他脸上吹了口气。 “哎!你” 金万山眼一迷,整个人混混沌沌的站起身,好似行尸走肉一般,流着哈喇子傻笑着就往远处走。 约莫一刻钟时间,走到家门口的金万山浑身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欸?我怎么在这? 金万山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家大门,他不是在卦摊上算卦吗,怎么一晃眼功夫,就到了家门口了? 扒拉扒拉身上,两袖空空,哪还见得下酒菜和烧酒的踪影。 真邪了门了! 寒冬腊月,金万山冷汗却直往外冒,他心知这是遇见真神仙了。 “这八成是女神仙在提点我。我啊!老老实实把赌债还了,以后就好好做生意,可不能再赌了。” 金万山在门口念叨着话,权当给自己一个警醒。 毕竟人家女算仙都说十六年才能赌胜,他要是明知道输,还去赌钱,那就是傻子! 回了家,金万山寻不到事做,就让娘杀了鸡炖上,说是晚上有事和爹说。 他娘一听,这好事啊! 孩子和当家的一直处不到一块,眼下孩子肯主动说话,比什么都强。 “行!只要你肯变好就行,娘这就把鸡给你爷俩炖上。” 这边金木匠心里惦记着孩子说的事,提早把活干完,早早的就赶回了家宅。 “爹,你尝尝这鸡心,可香了!” 金万山笑呵呵的给金木匠又是敬酒,又是夹菜,嘘寒问暖,好不体贴。 金木匠知道自己孩子的脾性,就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金万山就把自个赌钱欠了一百两银子,若是逾期未还,就要被送去宫里当阉人的事讲了出来。 金木匠一听这话,脸上立时就变了色。 “赌钱输了一百两,这就是你说的来钱快的生意?” 金木匠气不打一处来,喷香的鸡肉都没了滋味。 旁边张氏则直掉眼泪。 “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是被送去宫里,那金家谁来传宗接代” 金木匠许是吃了鸡心的缘故,木讷憨厚的他,此时灵机一动,竟也有了主意。 “一百两家里拿不出来,不过我能拿出来二十两银子,我看不如拿这二十两去给他找个婆娘,趁着他家伙事还在,给家里留个种也就是了。” “两三天的时间,能不能怀上,就全看家里的造化了.” 金万山一听这话,蹭的就站了起来。 “爹说的这是什么话?娶妻过门,摆酒席也得好些日子筹备,就算省掉这些,我也没那心情想那些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平时不是挺有能耐吗,那你说说怎么办?”金木匠没什么主心骨,父子俩谈来谈去,也没个章程。 金万山忽然腆着脸笑道:“爹,我有个法,不光能还了债务,还能平白落得二百两银子” 隔日一早,天还未亮,金万山就偷摸带着捯饬过妆容的父亲,来到了京城统领衙门。 金仁贵五大绑来到了衙门口,忍不住再次问道:“认了罪真能脱罪?” 金万山打包票道:“等领了赏银,我还了债,隔两天就帮爹翻供,我问过讼师,翻供顶多判个徒行。爹想想看,徒行至多不过一二年,可爹做木匠,莫说两年,就是四年五年也挣不来三百两银子.” 金仁贵叹息一声,说道:“钱多钱少不重要,只要你人能囫囵活着,爹就知足了!” 父子俩没说上几句话,衙门口就有衙差过来喝问。 金万山按着提前想好的说辞,把捆缚紧实的金木匠推到前面。 说是抓到了海捕文书上流窜多年的江洋大盗,要来领取赏银! 年关已至,大盗惊扰民众,衙门可正愁着这事,如今得知大盗被捕,衙门立时开堂审问。 可那金木匠老实了一辈子,他知道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是什么模样吗? 咱也不知道衙门是不是眼瞎,明眼人一看金木匠老实巴交的模样,就知道这人有问题。 可衙门只是重复问了几遍金木匠是否认罪之后,便直接让其画押收了监。 起初金万山看到金仁贵木讷受审的模样,心里还直打鼓,直到案子真个顺利断下,他这才缓过神来。 户房主事取出一百两银票交给金万山。 看着手里银票面额,金万山赶忙开口道:“这数不对,海捕文书上白纸黑字,写的可是三百两赏银.” 那主事闻言冷笑道:“给你一百两赏银,你就知足吧,你还真当别个不知道这里边的事?” 金万山惊疑不定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主事笑呵呵道:“没什么意思,既然他已经画押,那他就是江洋大盗,这有什么可分辨的?” 金万山揣着银票,走出衙门,此时的他已然知道,自个亲爹是断然不能活了。 “爹,你放心的去吧,等我挣了大钱,我指定给你买最好的棺材,让你风风光光的走.” 稍微感伤那么一会儿后,金万山转身就朝着赌坊行去。 到了赌坊,本想着去还债的金万山,眼睛一看到赌桌可就再也移不开了! “十六年,哪有人能输十六年?狗屁的女神仙,怕不是什么女妖精在招摇撞骗!” 金万山赌虫一上脑,哪还管得了这的那的,只要赢了钱,那他就是神仙! 当天,金万山不仅输光了卖亲爹赚来的一百两银子,还倒欠了一百二十两。 加上之前欠了百两,那一共就是二百二十两! 这回卖谁?金万山已经没人可卖,总不能把自个亲娘卖了! 赌坊打手这回是真要下狠手,可就在这紧要当口,赌坊的东家出面,留了金万山一条活路。 不过,需要他帮忙杀一个人! 金万山心想,我爹都敢卖,不就杀个人,这有什么难的。 就这么,从替赌坊杀人开始,金万山过上了刀尖舔血的日子。 腊月十五的时候,金仁贵菜市口问斩,金万山没去收尸,而是画了脸谱,拿着开了刃的大刀,在戏园子里准备杀那看戏的人! 这边,看客人头落地;那头,金木匠的血也染红了刑台。 (本章完) 第149章 一人三影,冤家聚头 第149章 一人三影,冤家聚头 大恶多从柔处伏,深仇常自爱中来。 金万山卖爹求荣未果后,便开始做起了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买卖。 如此过了约莫十六年,在天心教升任香主的金万山再次回到了京城。 十六年未曾回到故乡,金万山感慨万分,路过西守街,没瞧见自个老娘,倒是看见一户陌生人家住进他家老宅。 金万山瞧着那一家三口,男的木讷,女的泼辣,还有个小屁孩扎着通天辫拿着风车在门口呼呼的来回跑。 习武十来年,体貌已经大变的金万山走上前去,就开始打听自己家的事。 那木讷男人倒是个老好人,他问什么,对方就答什么,等问完事,金万山也明白了这几年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十六年前,金木匠‘失踪’,金万山因东窗事发,成了海捕文书上的常客。 金家被官府查封,金母因教子无方被定以‘莫须有’罪,徒刑半年,以示惩戒。 不过在徒刑两个月的时候,金母便已经缢死途中。 金万山知道了家里的事,非旦没有伤心难过,反而笑呵呵朝木讷男人拱手道谢。 离开家门前,拿着风车来回跑的小孩还朝他摆手打招呼。 离开老宅,手底下人问金香主,接下来去哪? 金香主就说,去赌坊! 十六年未曾回来,当初赌得死去活来的地方,一直是他心里的一块病。 眼下他荣归故里,可不得找回昔日的场子! 赌坊里,武道颇有进境的金万山连赢没几场,就已经招致赌坊不满。 此时金万山才发觉,原来赌场的庄家多数都有武道修为傍身。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揽头,也就是托儿打扮成赌徒,谁赢钱多了,这些精通千术或是眼疾手快的托儿,就会把赌客的钱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没意思,金万山属实觉得没意思。 以前他赌钱觉得好玩,今天却觉得了无意趣。 都是骗人的玩意,与其这样倒不如两人抽签定生死,赢得活,输的死,这多有意思! 出了城门路过西直桥,桥上有算卦的,金万山恍然道:“这十六年我杀人如魔,却不曾再去参赌,今日算起来,恰是我十六年来第一回赌胜!” 当天傍晚,金万山离京时再次路过自家门口,扎通天辫的小孩依然在门口玩耍。 金万山笑呵呵来到跟前,手掌一翻,掏出了两枚铜钱。 “小孩,我和你玩个猜铜钱的把戏,你说好不好?” 金万山把两铜钱分开,当着小孩的面一手握一个,说道:“你猜猜看,铜钱在哪只手里,你要是猜对了,我就把铜钱送给你.” 小孩冒着鼻涕泡,高高兴兴道:“一只手里一枚铜板!” “哎呦。”金万山怪笑道:“你说这事整的,我这手里一枚铜板都没有!” 小孩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金万山摊开双手,只见对方满是粗茧的手掌心里空空如也,哪还见得半枚铜板的影子! “愿赌服输,输了就要接受惩罚。” “什么罚?”小孩懵懵懂懂。 “赌输的孩子,可没爹娘疼。” 金万山像是在说自己,又像是在说那小孩,那天傍晚的夕阳很红,小孩的家也很红,院子里到处都是血 仵工铺里,徐青琢磨了会儿赌死术的施展限制,这法门对普通人而言,就是个比拼赌术运气的玩意,只不过定输赢的裁判换成了老天爷。 赢则生,输则死,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但话又说回来,谁会闲着没事赌生赌死?若是一方实力高强,人家又何必和你对赌,直接动手也就是了。 徐青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实力半斤八两,都迫切想要对方性命,却又无可奈何的人,或许会用这种咒术。 “活人赌输会死,那如果是死人参赌” 僵尸可以输无数次,但只要赢一次. 徐青眼前一亮,随后又摇了摇头,这赌死术局限性太大,想要别人愿意参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得,又是一个仓管吃灰的技能。 满是尸体的房间里,徐青目光从金万山的尸体移开,转而落到了灵阳子身上。 说起来,这天师府的灵阳子和津门帮的金万山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十四年前,在西守街金家老宅,灵阳子就和金万山打过照面。 那时候的灵阳子还是个手里拿着风车,到处呼呼乱跑的小孩。 后来金万山拿着两枚铜板,哄着他猜赌,也正是因为那次猜错了谜底,灵阳子失去了双亲。 当时院里的血迹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鲜艳,刺目的血光倒映着金万山提刀离去的背影。 灵阳子打那时候起,心里就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街坊邻居听到动静,一个两个都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可一进门,看到那酷烈的场面,所有人都傻了眼。 唯有灵阳子呆呆的站在血泊里,不哭也不闹,就那么盯着门口看。 后来官府的人来了,就问灵阳子是否记得杀人凶徒的样貌? 十岁出头的小孩,本就不经人事,眼下又受了刺激,哪能对答如流。 “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灵阳子一问三不知,官府没法,最后也就把这案子列为了悬案。 街方邻居看灵阳子年纪尚小,怪可怜的,就一块出力,帮忙把孩子父母的后事办了。 对门的单大爷是个心善的,他对灵阳子说:“孩子,打今儿起你就是一个人了,你得学会照顾自己。当然了,左邻右舍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就和我们说,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大爷和婶婶伯伯们,该疼还是会疼你” 灵阳子孩子心性,不懂大人的客气话,他张口便问道:“行,那我以后能不能去你们家吃饭?” “那不能!” 单大爷回答的很是干脆。 似是觉得自己说的话太伤孩子心,大爷想了想,又叹气道:“孩子,不是大爷不通人情,实在是大伙日子都难过,你看左邻右舍的,有哪家不是一间屋子半间炕,人家里也都有孩子,又怎么能养得了别个?” “单大爷,那你教教我,我以后该怎么办.” 单大爷摇摇头:“孩子,你得自个想办法,大爷只能交代你一句话。” “大爷您说,我听着。” “往后不管是甜是苦你得受着,不论是福是罪,也不会有人替你来扛,这就是没爹没娘的娃,你今后的路只能凭自己走。” 灵阳子听不大懂,就上赶着问:“大爷能不能说的再仔细点,我到底该怎么走.” 单大爷闻言,就拿手指着西守门方向,说道:“这京里边,有很多要饭的小叫子,官府平时看不着他们,可一到吃饭时候,他们总能出现在京里,要来饭吃。” “这些小叫子脸皮厚的很,也难缠的很,因为他们同样没爹没娘,要是不这么死缠烂打,许是早就饿死街头了。” 人经历大起大落之后,听到一些话,遇到一些事,往往会做出一些改变。 灵阳子就是打这时候起,学会了厚脸皮,也学会了死缠烂打。 京城里边的叫子同样有高低贵贱之分,城门楼子的瞧不起四大街的,四大街的瞧不起城门口的 灵阳子是城外的生面孔,脸没混熟,要饭挨打,不要饭也挨打。 没办法,他就去寻其他营生。 正巧街头有耍把式的江湖人,像什么打拳舞枪,胸口碎大石,变戏法耍猴的,只有你没见过的,没有街上没有的。 灵阳子寻思这玩意挣钱啊! 人往那一站,呼喝几声,瞧一瞧看一看,这铜板可就叮呤咣当的落进了口袋里。 灵阳子说干就干,把那衣服下摆往裤腰带里一掖,就那么在街头打起了王八拳。 “去去去!哪来的叫子,别耽误我做生意!” “这又不是你家大街,我凭什么要走,要走也是你走。”灵阳子梗着脖子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旁边做生意的出来轰赶:“搅和人家正经干买卖的,不打你就不错了,你要不走,等会儿少不得叫来官差过来拿你!” 小孩和大人不一样,听到官差,那是真害怕。 灵阳子饿着肚子往城外走,打算回到家,勒紧裤腰带先撑上一晚,等明天再出来讨生计。 走着走着,来到城门口,灵阳子就看到门口站着一道人,旁边还有门吏官差毕恭毕敬的伺候着。 “闾天师,这都照了一天了,要不您歇会,让我们哥几个帮您照看。” 闾天师手里拿着宝鉴,正冲着城门口各色行人的身上来回映照。 听到官差的话,闾天师心里一动,正打算将宝鉴递出的空当,他瞥眼一瞧,刚刚好鉴子里就照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闾天师生怕看错,等那人来到跟前,他拉住对方的胳膊,拿起宝鉴就是一阵乱照。 灵阳子刚出城门的时候,就瞧见了这个道人,道人手里头拿着个锈迹斑斑的破鉴子,逮着人就照,跟有什么毛病似的。 眼看道人伸手把他拉到一旁,灵阳子想要挣开,却发现这老道的劲儿比谁都大! “你想干嘛,我可不好惹,你要沾惹了我,我就去你家,天天吃你的喝你的.” 老道人一听,心里顿时一乐。 “好好好,那你就跟老道走吧,往后你的吃喝用度,全算在老道身上。” 灵阳子不明所以,倒是旁边的守门官惊讶道:“老天师这是寻到三个影子的人了?” 闾天师笑道:“老道寻这灵童寻了好些年,如今能找到三个影子的灵童,也不枉我费这许多心力。” 三个影子,灵阳子低头看了看自个的影。 这是欺负他不识数? 闾天师似乎看出了灵阳子的疑问,就把手里的鉴子挪到他眼前,说道:“你瞧,这是我天师府的宝贝,往年寻找灵童可就凭的它,只要有人照进这镜子里,有两个影子的就是我天师府的真传,有三个影子的那就是灵童,那可是将来有机会当天师的人物” 灵阳子一看,镜子里的自己还真有三个身影。 “当天师能吃饱饭吗?” “能,当天师不光能吃饱饭,还能当神仙哩!” “当神仙”灵阳子满是期待道:“我当了神仙岂不是就能施法复活我爹我娘?” “那不能!” 闾天师说道:“你有了爹娘,就没这三个影子了,没有影子你就当不了神仙。” 灵阳子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他听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即便当了天师,做了神仙,也救不回他的父母,赎不了他犯下的过错。 就这么,灵阳子跟着闾天师去了天师府。 往后的日子里,闾天师给他取了道号,就叫灵阳子。 乌飞兔走,心起心灭。 灵阳子参玄学道,不到十四年时间,就有了一身不俗的道行。 只不过这人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喜怒无常,做起事来亦是不择手段。 人都说冤家路窄,灵阳子为了傀儡一道能更进一步,便寻找龙恩贵寻求阴金之物。 两人就这么兜兜转转到了临河,灵阳子就是在这时候,再次见到了自己的仇人金万山。 灵阳子认得金万山,对方却不认得他。 按理说,灵阳子这时就该手刃仇人,为双亲报仇雪恨,可他偏偏没有动手。 只因为龙恩贵给他找的金万山,恰好是能为他寻来阴金瘗钱的人。 人他想杀,东西他也想要,这事该怎么办? 灵阳子稍微一寻思,就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那便是让金万山给他寻来足够的货物,事后再行那卸磨杀驴的打算! 只不过灵阳子没能料到,金万山劫了不该劫的货物,惹到了不该招惹的阴人。 仵工铺里,徐青瞧着这对冤家的尸体,心中甚为触动。 既然你们哥俩这么有缘分,那我就给你们埋一块儿,若是到阴曹地府,记得给个好评就成! 收好两人尸体,徐青又把津门帮帮众的尸体挨个超度。 这些尸体虽然品质略差,但胜在量大,单是一路超度下来,徐青光是手里获得的大力丸都能当豆吃了! 除了丹药,徐青也会了不少杂七杂八的技艺。 像什么铜钱穿油、编筐编篓、屋顶补漏、吞针吞刀等,都是些江湖上常见的民间技艺。 (本章完) 第150章 纸人借道,照幽宝鉴 第150章 纸人借道,照幽宝鉴 夜半三更,活人安眠。 仵工铺里,徐青手持钉锤斧凿,叮叮哐哐敲个不停。 灵阳子的金面纸傀经他改造,已然都化作了刍灵模样。 为了打造出一支完整的纸人殡丧队,徐青将铺子闲置的阴沉木棺椁取来一口。 在炉火纯青的木匠技艺加持下,不大会儿功夫,他面前就多了一口绑着三十二人杠的暗红棺椁。 在丧葬仪式中,杠房抬棺用的杠子被称作‘龙杠’,出殡时根据棺材规格大小,可分为几个层级,如八人杠,十六人杠,三十二人杠等。 徐青从灵阳子那里得来的金面纸人只有四十来具,凑不够六十四人的抬杠队伍,更不用说隆平帝出殡时选用的一百二十八人的顶格抬杠编队了。 徐青眼下也用不着那么顶格的送葬队伍。 一百二十八人,单是抬的棺椁外棺就跟一栋房子大小似的,放眼他的仵工铺,也就只有那么一口稍微大点的棺椁。 “话说回来,老胡头给自个置办的棺椁倒是蛮大的.” 不知从何时起,徐青对大的棺椁开始情有独钟,说是没有丝毫抵抗力也不为过。 就好比世上男人喜欢骑乘良驹骏马,世上女子多数爱妆奁女红一样,试问世上又有哪个僵尸不喜欢空间大的棺材? 徐青的审美和雍朝的审美不同,他瞧着自己这口用来睡觉的棺椁,心里还是不大满意。 此时雍朝已经有琉璃,药玉这种东西,而药玉就是玻璃。 若是能在棺材上加装一个全景落地窗的话,棺材户型或许还能更好一些。 不过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的死者喜欢木质棺材,有的喜欢石砌棺材,前几朝的时候还有个清官铸了口铁棺。 当时民间还有箴言流传,说是‘轻’官进了铁铸的‘重’棺,这天下以后就再没有清官了。 且不论这箴言真假,至少在选棺材这件事上,并没有固定的章程。 如今街头经营棺材铺的胡宝松已经油尽灯枯,平日里只顾颐养天年,享受来之不易的晚景,也没工夫去折腾自个儿的棺材铺。 但徐青不一样,他时间很长,若是真哪天接手了老胡头的棺材铺. 他必然会选择在原有基础上加以创新,施行多元经营的理念,像什么石棺,铁棺,亦或者打造几口水晶棺陈列在铺子里,以供亡者或是亡者家属挑选。 主打就是一个户型齐全,只有顾客想不到的,没有棺材铺没有的,这才称的上是一个合格的棺材铺子。 至于亡人如何挑选棺材. 在雍朝,人一旦活过四十岁,很多人家就会提前置办寿材,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事听起来荒唐,但却是古老流传下来的风俗。 夜深人静,一条深巷里,白蒙蒙的雾气自巷内喷涌而出,紧接着一队头戴斗笠,面裹面纱,身披白色纸衾的瘦高纸人抬棺撞破薄雾,出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纸人落地无声,脚下似是有阴风白雾托举,当远处街口传来更夫敲响梆子的动静时,这一队纸人便抬着棺椁,就那么举重若轻的跳到了街边鳞次栉比的房檐屋脊上。 纸人送葬队伍沿着茶铺、灰石铺、估衣铺等铺面的屋顶,一路前行,如履平地。 直到有阴风不小心刮落一片薄瓦时,更夫闻声抬头。 待看到街边房顶抬着暗红棺材送葬的纸人队伍后,更夫忍不住惊呼出声。 听到声响,三十二个纸人齐刷刷回头,有纸人斗笠下的白纱被阴风掀起一角,顿时就露出了死人一样的面容。 关键这死人还涂了腮红,点了朱唇,惨白的脸上还有一抹黄不黄绿不绿,人也无法分说的色彩。 如果非要说,那便是死气沉沉的色调! 大晚上的遇见鬼抬棺,是个人都害怕。 更夫心说,他这是常年打更,终有一日让他撞见鬼了。 我啊,还是赶紧跑吧!再迟疑一会,怕是这纸人就要把他塞进棺材里,抬去活埋了! 说时迟那时快,纸人齐刷刷回头的功夫,更夫转身撒丫子就跑,就连那手里的梆子铜锣都被他丢到了地上。 翌日天明,仵工铺门口走出来一个精气神有些萎靡的白面青年。 那模样就跟流连勾栏楼四五日,白天黑夜都不曾歇息过的拼命三十次郎一样,似是打个哈欠都能一睡不起。 徐青捶了捶腰,抬头看了眼斜对门正往外泼水的程老板。 后者瞧见他这副模样,就调笑道:“呦,徐秀才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夜里陪小娘子读书读狠了?” 程彩云话音刚落,孙二娘的身影出现在铺门口。 “徐青,昨天炸小鱼味道不错,你回来的时候,捎点回来,我帮你看店!” 玄玉附身孙二娘后,当着外人的面就会对着他直呼姓名。 徐青见怪不怪,点头算是答应。 玄玉说完炸小鱼的事,方才回过头看向调笑徐青的程彩云。 猫听不懂寡妇话里藏着的猛料,她认认真真道:“昨晚徐青没有读书,他在屋里折腾了一晚上,许是累了.” 程彩云老脸一红,心说这姑娘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说。 饶是寡妇听到这话,心里也觉得发臊,她暗啐一口,哪好意思搭腔,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铺子。 徐青默默看向玄玉,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记得带炸小鱼!” 回应徐青的是玄玉清脆的声音。 离开仵工铺,徐青一边往鸟街走,一边拿着通阴宝鉴来回照。 在铺子里的时候,他照过金鸾,镜面上有金色妖氛显现,除了照见妖气,鉴子上还有一股灼热感。 那是金鸡至刚至阳的体现。 至于鸡舍里的其他凡鸡则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异象显化。 传堂报马黄小六时常外出打探消息,他还没来得及照,剩下的也就只有玄玉了。 不过鉴于上回他开启阴瞳把玄玉惹生气的过往经历,徐青这回也就没有选择拿镜子往玄玉身上照。 万一把猫气得离家出走了,往后谁来陪他唠嗑,谁来帮他看铺子? 就这么,徐青拿着宝鉴,转头就拐进了丧葬一条街的寿衣铺。 “姚掌柜,我来看看寿衣.” 徐青一边和姚掌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边在寿衣架上来回打量。 “姚掌柜购置的这一批寿衣,手艺可不怎么好。你瞧,这还有线头,做寿衣最忌讳的就是线头,生前的事就跟这线头一样,纷纷扰扰长在人心头上,哪怕人死了,心里头也难以超脱。” 姚掌柜闻言摇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也没辙。这年头生意不好做,以前倒是有个能做寿衣的好裁缝,只可惜” 徐青知道对方说的是谁,绣娘的父亲,那位老裁缝以前是出了名的仔细。 “现在做寿衣的,你要想原来的价钱买到好的,却不容易。” 徐青做了这么久的死人生意,自然知道里面的问题。 “这事确实没法说,有些裁缝觉得人死了,还穿那么好做什么。你同样的价钱,买活人衣服,就没有这么敷衍,买死人寿衣” “死人还会起来说你做的衣裳不合身么?” 姚掌柜闻言叹道:“我这店里的纸扎没老吴扎的好,香烛原来倒是不错,不过近些日子程老板家的香烛似是也找到了好货源,如今老兄弟可就只剩下寿衣这门生意糊口” “说实在的,这寿衣铺我已经打算转让出去,谁要是愿意买,我就卖。” 姚掌柜无奈万分:“人都嫌咱这条街晦气,我这铺子要是不卖,转行干起别的生意,怕是也没人来,你开饭馆,谁来这儿吃饭?你开医馆,那是想治病还是想着给人出殡方便?怎么着,你跟人说,病治不好也没事,出门一转就是丧葬铺子.” 徐青听着姚掌柜埋怨,手里一直拿着的宝鉴则翻转了个身,正巧把掌柜的身影映了进去。 镜面之中,姚掌柜除了印堂有些灰暗外,并无其他异常。 出了寿衣铺,徐青转身又拐进了街头的棺材铺。 “老胡,我来看你了!” 正喝茶的胡宝松眉头一挑,将卡在牙缝里的茶叶沫子吐了出去。 “看我?”胡宝松撇嘴道:“谁一大清早,会闲着没事去看一糟老头?” 胡宝松面上虽没好脸色,可还是朝旁边努了努嘴,让徐青坐下说话。 “怎么不见逸真师姐?” 胡宝松挑眉道:“你是看我还是看她?” “她在灶房做早食,你要还没吃”胡宝松话音一顿,笑呵呵道:“我给你支二两银子,你去醉春楼里吃顿好的,省得说我老人家不疼后辈。” 徐青哑然,这老头 爷俩唠了会闲嗑,徐青适时取出通阴宝鉴,不动声色道:“老胡,我昨日在鸟市淘来了一样明器,你看值钱不?” 说着,徐青镜面一转,可就照到了胡宝松身上。 “这什么脏东西?” 镜面上,宛如实质的人影背后,有狐狸虚影显现,人气妖气几乎同时升起。 不过鉴子上溢出的气息极为淡薄,甚至不如徐青照在姚掌柜身上的效果。 “明器,死人身上的玩意,指不定卖家在哪挖的,我也不知道来历,不过倒是挺好玩。” 徐青的话半真半假,胡宝松见多识广,他皱眉想了想,倒还真想起来了一件事。 “我听闻天师府有面传世的宝鉴,那鉴子不光能照见妖魔人鬼,同时还是天师道寻找历届天师传人的法宝。” “你看看鉴子背面,有没有初代天师的道号字样。” 徐青闻言翻转宝鉴,确实有字,不过却不是道号,而是‘照幽’两个字。 胡宝松诧异万分:“还真让你小子淘到宝贝了,我还寻思是天师道相中了你,故意把传世宝鉴漏于你手.” “如今看来,这鉴子想来是以前某位高人遗留下来的东西。” 两人说话间,逸真道长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从后院灶房走了进来。 徐青下意识翻转宝鉴,下一刻镜面上就多出了一个大白狐狸的虚影,在虚影前则是逸真道长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 狐女?这我可得好好看看。 徐青瞧了一眼后便再次翻转镜面。 不过这回,他却看到了逸真道长眯起双眸,朝他看来的清冷模样。 默默收起宝鉴,徐青好似没事人一样,和逸真打了声招呼,后者面容稍霁,转而便邀请他一同进餐。 狐女下厨做的饭固然诱人,可徐青哪吃得惯活人的饭菜。 出了棺材铺的门,徐青无声喟叹。 想要餐饮不忌,至少也得是伏尸之后。 心里想着养炼金甲尸,往伏尸进化的事,徐青脚下不停,一路赶往鸟街。 到了冯二爷的宅院,徐青向里面的佣人一打听,才知道冯二爷带着镖行的人去埠口拿货去了。 “二爷多久能回来?” “这我倒是不知,想来也要等午时以后。” 徐青没奈何,便转身往回走。 鸟市上,有卖猫卖鸟的,也有卖古董字画的,徐青闲来没事,就拿着宝鉴往那些鸟儿,猫儿身上照。 偶尔也会照一照那些摊贩。 经过一阵摸索,徐青渐渐也摸到了一些门道。 比如精气神好的,在鉴子里的人影就会印堂有红光,那些倒霉催的,额头则多灰暗。 照着照着,徐青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这鉴子竟还能照出古董字画的真假来! 假瓷假碗,鉴子里没有任何变化,可一些真明器古物,却有木头纹理一样的虚影在镜面荡开,圈纹越多,年份则越古老。 然,徐青将鉴子对准自己,光滑如新的镜面却再度陷入一片漆黑。 “.” 在鸟市溜达了会,徐青见天色还早,就转头来到了水门桥别院,打算把昨个超度的尸体,先种地里再说。 从后墙翻进别院,西厢房里有杼机运作的声音传来。 徐青路过一瞧,只见那杼机无人踩踏,却在那儿嘎吱嘎吱的晃,旁边不远处的窗台上,有女鬼正斜倚在窗沿,和一盆盛开的彼岸在说话。 彼岸是出了名的鬼,盛开在黄泉路上,不过民间所谓的彼岸却和徐青这里的不同。 他这株彼岸的种子是度人经超度亡人时获得,是真正能增加鬼物道行的灵植。 徐青正寻思这女鬼是有多无聊,才搁那和一盆聊天。 结果他靠近了,才听见绣娘说:“你什么时候开,我都快馋成聻了.” “.” 能把馋成鬼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也是不容易。 徐青侧目瞧了瞧自主运转的织机,又看了眼绣娘,半晌无言。 鬼能御物,同样也能将生前留有执念之物当做法器,将之炼化。 大多数鬼操控的本命法器不是吊绳就是各式各样的凶器,多数都具有杀伐特性。 可他养的鬼倒好,偏把宅子里的织机炼化成了自个的法器。 谁家正经鬼打架斗法会扛着织机啊! 绣娘还挺骄傲,看到徐青过来,就拉着他到织机旁边,跟个昂首挺胸的大白鹅似的,说自个了好长时间,才驯化‘这头’桀骜的织机,让它自个织布。 徐青感受着杼机上以某种特定规律流转的阴气,心道得亏当初尸工磨坊的人不知道鬼会织布这回事。 这哪是厉鬼阴鬼,这分明是不知道累的赚钱机器,还不用管饭的那种。 徐青忽然开口道:“绣娘,你会做寿衣寿鞋吗?” (本章完) 第151章 生意往来 第151章 生意往来 地闲生杂草,人闲生烦恼。 鬼闲了,也容易生余事。 比如人挑夫挑着担子走的好好的,忽然就跌了跟头,磕的头破血流。 别个以为是挑夫不小心自个摔的,结果旁边有眼净的小孩说,是有鬼躺在地上,在人过来的时候,故意伸手抱人的腿,把人给拌倒的。 鬼扯腿,鬼掹脚,说的就是这种闲来闹事的鬼。 徐青瞧着绣娘和草草说话的模样,就觉得不能让这鬼再闲着了,得给她找点事做。 正巧,寿衣店的姚掌柜铁了心要走,具体日子或许就在这两月左右,要是姚掌柜运气好点,提前把铺子卖出去,说不定隔日井下街一条龙就得断掉一条龙爪。 缺了寿衣店,徐青再想一条街把铺子里的事办全,就没那么便利了。 到那时,他少不得要来回奔走,去寻访下一家寿衣店。 要是没有寻到,估计还得去那估衣铺,或是裁缝铺里定制。 想到此处,徐青心里就有了危机感。 丧葬事业可是他的立身之本,断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靠人不如靠己,既然姚掌柜指靠不住,那他何不自个撑起丧葬的一片天? 不就是寿衣吗,别家找不来裁缝,他家里可是有现成的,关键还是全自动鬼能源驱动,健康又环保,即便放眼整个大雍的纺织业,那也是遥遥领先。 此时的绣娘还不知道徐青的打算,一听说要做寿衣,可把她开心坏了。 别的她或许不会,但做衣服她擅长啊! 绣娘祖父祖母是裁缝,父亲也是裁缝,真论起来,也称得上是裁缝世家。 “你要做什么款式的寿衣?” 绣娘伸手一招,针线筐里测身量的围尺就落到了她手里。 “.” 徐青有时候是真想给这女鬼开开瓢,看看那小脑袋瓜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大小伙做寿衣的? 瞧着绣娘眼里满是期冀的模样,徐青也不知该怎么说她好。 那模样就跟巴不得他死了变成鬼,好下来陪她一样。 当初做青衿白衫的时候,也不见她有这么兴奋。 不过徐青转念一想,他好像本来也不是活人。 如此说来,绣娘给他量身定做一件寿衣,似乎也是合乎周礼的事。 那就做一件? 徐青心动了。 寿衣和睡衣似乎差不了多少,若是裁一件睡衣,以后他躺棺材里闭关或是歇息的时候,岂不是刚好可以换上? 寿衣配棺材,那多地道! 徐青面容变幻不定,把绣娘看得心里一阵发虚,生怕自个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 好在,下一刻她就听见徐青说:“那就裁一件,让我看看你的手艺。” 绣娘两手攥着围尺,当听到徐青的答复后,她眉眼一弯,心里的欢喜便全都浮在脸上。 天生鬼才必有用,绣娘今天学有所用,那是打心底里高兴。 窗台处,些许阴风拂过彼岸之,没有一丝一毫温度的剌白日光,照在织房中,空气中尘糜浮动。 徐青站在窗外天光和屋内阴影的交汇处,绣娘灵巧的双手划过围尺,开始测量他的头围和脚长。 早先绣娘给徐青做过一套青衿白衫,知晓他的尺寸。 不过寿衣配套的还有寿冠寿鞋,这些却需要她重新测量。 织房里有现成织物,足够绣娘做一整套寿衣出来。不过徐青还是特意向她叮嘱了一些禁忌事项,毕竟寿衣不同于寻常衣物,在裁量定做上颇为讲究。 红白喜事,人生大事。 寿衣寿鞋,寿冠寿袜,寿枕寿衾,里面的门道三言两语无法说清,徐青便只挑重要的和绣娘讲。 “寿衣要用绢线来织,不能用绸缎” “为什么不能用绸缎,绸缎多好,咱家也不差钱。” 徐青面无表情的看向绣娘,后着缩了缩脖子,乖乖的不再插嘴。 “因为绵和绢,有缠绵眷恋的意思,象征生者对逝者的思念,至于皮毛和绸缎”徐青回忆着丧葬白事书中的细节,说道:“这两样东西寓意不好,若用皮毛裹身,恐下一世变成牲畜,若用绸缎,则是怕断子绝孙。” “这些原也没什么,只是大家伙都图个吉庆,说起来白事也是喜事” 由技入道,徐青对丧葬白事的了解,已经超越了凡俗。 绣娘看着徐青如数家珍的样子,就知道先生是真的喜欢给人送殡。 寿衣多以深色为主,男人穿杏黄、皂黑等色,女人外衣则多为青蓝、古铜色为主。 此外,寿衣最忌衣不蔽体,因为只有要饭讨饭的乞儿才这样。 所以袖子和裤腿一定要长,长到能将逝者的手脚全部遮住,这才是合格的寿衣。 也因此,活人穿上寿衣行走会有一种怪异恐怖的既视感,这与寿衣的用途有关,也与寿衣的特殊制式有很大关系。 试想一下,一个人穿着臃肿的寿衣,袖长过手,耷拉着裤腿走过来,谁看见不会害怕? 至于寿衣为何会普遍臃肿,则是因为死人穿的寿衣数量不是一件,而是许多件,为的是死者到了阴间能有足够的替换衣物。 这些寿衣在殡葬前都会套在死者身上,数量通常都是奇数,且上衣下衣相差为二,比如上七下五或是上九下七,最多是上十一下九,即穿十一件上衣,九条裤子。 女尸亦可以用裙子代替裤子。 若是夭寿者,不到五十多岁而死的人,一般只能穿三件寿衣,死者的年龄愈大,愈能多穿,寓意有福有寿。 这边,绣娘知道了寿衣做法后,便织丝裁布,准备做出样品让徐青评鉴试穿。 徐青则独自一人扛着锄头,开始挖坑埋人。 风水宝宅里,男耕女织,却是其乐无穷。 埋完尸体,徐青便静下心在院中吞吐月华阴气,等到天光熹微,他便翻出院墙,溜溜达达往鸟街走。 不过他刚走出宅院没多远,身后就追出来一只抱着衣物的女鬼。 “先生等等,衣服!” 徐青回过头,只见绣娘手里抱着寿衣寿冠,寿冠旁边则压着一对绣有金色莲图案的寿鞋。 这类丧葬用品,徐青自是眼熟。 眼前的寿装均是传统样式,人死时寿枕寿冠饰云彩,脚枕寿鞋则绣莲。 有谚曰:脚踩莲上西天。 说的就是莲脚枕和莲鞋。 “先生快穿上试试,若是合适,改明儿我再多做几套.”忙活一整晚的绣娘丝毫不觉疲累,也不觉得让人穿寿衣有什么不合适。 徐青看着那精细做工,心里一阵嘀咕。 这女鬼要是不踩织机真是可惜了。 穿上冥色寿衣,上面绣有传统的五蝠捧寿图案,即五只暗金色的蝙蝠捧着一个圆补寿字。 除了寿衣,寿冠上则同样有着蝙蝠万代祥纹。 服侍徐青穿好寿衣,绣娘竟有些看痴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穿上寿衣的先生,比往常更让人着迷,尤其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就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一样,若是去了乱葬岗,不得迷倒一大片女鬼。 得到寿衣样品后,徐青心里已然拿定了主意。 他身上这件寿衣明显是精心裁制,但绣娘却只用了一日一夜的功夫,就把这衣服赶了出来。 若是换作普通寿衣,不说一天十来件,至少两三件轻而易举。 仵工铺平时也没那么多顾客,平时买寿衣的人,每隔两天能有一人前来购置,都算生意火爆,一日一件寿衣,便也足够用了。 拿定主意后,徐青看向绣娘,问道:“寿衣铺的姚掌柜已经不打算再做寿衣生意,不过我那铺子却不能没有人做寿衣.” 绣娘闻言一愣,随后便是一喜。 “先生肯为妾身找事做,妾身感谢都来不及,又怎会不乐意。” 敲定好寿衣的事,徐青为防止姚掌柜将寿衣店售出,便先回了趟井下街,找姚掌柜商量起了收铺子的事。 不过他没说是自个要收,而是搬出了关大壮和孙二壮两兄弟,说是关门村有人想要买这个铺子,你要是同意,我就让他们过来签立定贴。 姚掌柜把着徐青的手,真情流露道:“徐掌柜,这事要是真能成,你就是我的贵人!” 徐青理解姚掌柜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井下街是出了名的丧葬一条街,但凡脑子没有缺根弦的,都不会选择在这块地上做正经生意。 要知道平时许多行人还会故意绕着井下街走,如此做无非是觉得此街晦气,想要避讳。 像这样人流稀少的地方,想要将铺子正常卖出,也不容易。 要是经牙行转卖,价格至少会被压一半。 “姚掌柜,你先不要急着言谢,我还有一件事需要转告,孙老板之所以要买这处店面,目的是为了接手寿衣铺子的生意。” “若是姚掌柜想要售卖这间铺面,店里放置寿衣寿鞋的一应器具,需得一块儿兜售。” “这不成问题,只要他肯买下,店里的这些东西便都是他的。” 姚掌柜心里直乐呵,难得有人肯接盘他这生意,至于以后对方会不会后悔可就和他没关系了。 鸟街。 徐青处理完手头的事,便再次来到了这片玄玉心中的圣地。 逗逗鸟儿,媷媷摊位上的小动物,一路溜达着也就到了冯二爷的宅院。 甫一进门,徐青就看见了泰安镖行的少东家。 胳膊绑着竹片兜布的谢云彦正指挥着镖行兄弟们往院里卸货。 徐青隔着装裹货物的层板,都能闻见里面的瘗钱味儿。 “徐老弟来的正是时候,我这可是有顶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冯二爷瞧见徐青,心里连日来的烦闷都消解了不少。 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一箱货物的盖板,里面放有稻草作为防护。 冯二爷掀开中间放置的陶罐,里面装的尽是些上品瘗钱。 接着是第二口箱子,第三口箱子 五铢钱、马蹄金、麟趾金,阴金之物特有的气息让徐青险些把持不住。 他早已处在银甲尸突破金甲尸的关隘处,眼前这些阴金之物,已然拨动了僵尸天性里的进化欲望。 “如何,徐兄弟可还满意?” 徐青点头道:“非常满意,二爷费心了。” 一旁,折了胳膊的谢云彦忽然走上前,眉头扬起道:“这是你的货物?” 不等徐青回答,谢云彦抬起自己没受伤的胳膊,做了个颇为滑稽的拱手礼,说道:“在下谢云彦,是泰安镖行的东家,这回的货物便是由我镖行一路护送,眼下也算是完完整整的将货物送了回来。” “若是兄台以后还有货物,可以找我镖行押运,我家也算几百年的老字号,兄台大可以放心。” “.” 徐青瞧着厚脸皮推销自个的谢云彦,心里未免觉得好笑。 若津门帮一直好好的,这些扣押的货物如今在谁手里可说不准。 总归不会是在泰安镖行手里。 看着谢云彦受伤的胳膊,徐青心里一动,问道:“兄台这胳膊” “哦,小问题,前夜和津门帮闹了点别扭,现如今津门帮帮主洪宝崖已经伏诛,说起来你的货物前几日便是被那津门帮扣押,我听闻此事,便率领镖队连夜把货物夺了回来。” “兄台以后若要押镖,不妨就找我们镖行,当然也可以介绍朋友过来,不论是价格还是护镖走镖的能力,我泰安镖行都会让兄台满意。” “好说,有机会我一定选泰安镖行。”徐青客气一句,随后有来有往道:“我铺子里的服务也挺周到,价格同样亲民,少镖主若是哪日来照顾我的生意,我也指定让少镖主满意。” “好说好说。”谢云彦满面笑容。 眼前的青年可是大客户,若是能达成长久合作,对镖行来说必然是件好事。 一旁,冯二爷轻咳两声,却也没能阻止谢云彦的话头。 等到徐青跟着车队离去,谢云彦忽然问道:“二爷,这位徐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 冯二爷翻了个白眼道:“做死人生意的!说起来你镖行那几位镖师,还是徐兄弟看在我的面上,免费给他们做了场超度法事。” “.” (本章完) 第152章 传道者,天罡法 第152章 传道者,天罡法 离开寿衣铺,徐青跟着镖行的趟子手往铺子赶,一路上他总觉得自个似乎忘了什么事。 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呢? 徐青想起了谢云彦受伤的胳膊。 可不是!那津门帮头牌洪宝崖的小手,他还没摸过。 不过似乎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没想起来。 直到车队路过菜市口的时候,徐青看到了街两边冒着热气的早食铺,这才想起来,他答应玄玉的炸小鱼还没来得及买! 徐青猛然拍了下额头,都怪前日夜里玩纸人玩狠了,这脑子都不灵光了。 远程操控纸人极为消耗心神,若控制一两个尚且好说,可前日里,徐青一次操纵了足足三十二个纸人,且抬着重棺,从坊城南边跑到北边,他玩的倒是尽兴,就是接下来的一两日,身子骨就像被女僵尸掏空似的,也难怪他总是想躺进棺材里睡上三五日. 买了炸小鱼,兜了茶叶蛋,中途徐青想要请镖行的镖师吃碗羊汤,却被挂旗镖师开口拒绝。 倒不是因为不饿,众人这一大早还没吃过早食,实是因为这一趟镖折的人太多,眼下好不容易要把这些‘晦气’东西送走,他们是片刻功夫也不想耽搁。 镖师常年走镖,对一些神神鬼鬼的事向来心存敬畏。 这些阴金瘗钱,说白了就是死人钱,和明器一样,都是不吉利的东西,上回押送这些货物的镖师可是一个都没活下来,尽数死在了押送途中。 也难怪人家镖师一直紧绷着脸。 等来到井下街,一直默不作声的镇行镖师忽然开口道:“这条街都是做殡葬生意的?” 徐青点了点头:“临河殡葬行业,除了杠房没在这,其余的几乎都在这边。” 镇行镖师没有答话,倒是旁边的最能打的挂金镖师嘟囔道:“原以为护送死人钱已经够晦气了,没曾想送的地方还要晦气。” “宏武,你少说几句!”镇行镖师虽然年迈,但威望最高,挂金镖师虽说是车队里最能打的,可也不敢不听镇行镖师的话。 一旁,徐青笑呵呵道:“这都是世俗人的偏见,我们这一条街的人整天住在这,不也好好的?” 说着,徐青就跟导游似的,开始给镖队里的师傅们介绍他的邻里邻居。 “瞧见没,街头棺材铺的胡老头,虽说没有老伴,但却有个大闺女,现在日子过的比谁都舒心。” 挂金镖师呲牙道:“只有闺女?那不绝户了吗?” “.”徐青斜睨对方一眼,待路过第二家,他继续道:“寿衣店的姚掌柜,做了好几年白事生意,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 “那他门口牌子为何写着出赁租售?” “.” 徐青眼睛微眯,看向挂金镖师的目光已然变了味。 这嗑没法唠了! 待车队来到纸扎店附近时,挂金镖师已经学会了抢问抢答。 “这纸扎铺、香烛铺不会也缺丁少口吧?” “.” 见徐青闭口不答,莫说挂金镖师,就连镇行镖师心里都有些动摇。 这真的不是风水有问题? 好在,当看到栩栩如生的孙二娘走出仵工铺时,众人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这做丧葬生意的也不是都那么背运,至少这仵工铺里,一男一女俩大活人,总做不得假吧? 众人将货物放到铺中,徐青取出银票想要结算后续押镖费用,却被趟子手告知,押镖的一应销已经被冯二爷包揽。 徐青收起银钱,寻思等过两日再去找冯二爷一趟,把该结的钱给结了。 “几位镖师辛苦了,我送一送你们。” “慢着!不敢劳烦徐老板相送,我等自行离去便是。” 徐青瞧着几人避瘟神似的模样,心说这又不是给你们送殡,至于这样畏怯吗。 送走几位客气的镖师,徐青回了自个的仵工铺。 铺子不大,但却能让他感觉到家的温度。 喂喂猫儿,听听黄小六汇报街头巷尾的各种坊间八卦。 诸如谁家公公扒灰,谁家被官府查了封,还有京里的贵人在临河寻人,说是凡有消息的赏五百两,能找到人的,赏千金。 徐青一问,对方找的人他还挺耳熟,叫龙恩贵。 除此之外,官府请了白水寺的和尚,在临河埠口举办佛事,蒙山施食,开讲佛法。 旨在利济孤魂,通过施食、说法、皈依等仪式,帮助那些往年溺亡的人,还有江里的水鬼脱离苦趣。 官家话是这么说,但徐青心里清楚,举办佛会多半还是为了前两日津门帮被剿灭的事。 往后几日,徐青去了趟巡房衙门,洪宝崖的尸体就停靠在仵房中。 这人无儿无女,也没人收尸,徐青去的时候,衙门的衙差正要把那尸体往他这边送。 徐青心里乐呵,这尸体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落到了他手里。 让衙差把尸体送去仵工铺,徐青则邀请王陵远去了趟梨园戏苑,师兄弟俩唠嗑听戏,倒也自在。 “师弟收那么多尸体,都卖去了哪里?” 听到王陵远问话,徐青不慌不忙道:“衙门这些尸体,生前清白的少,为非作歹的多,我不图挣多少银钱,卖也是卖给矿山磨坊,说不定师兄今日吃的豆腐,烧的煤,就有这些尸体的影子。” “.” 王陵远默默放下筷子,往后豆腐他怕是再也吃不来了。 晚些时候,徐青刚回到仵工铺,就迫不及待的进了偏房,里面有一具尸体正躺好了等着他。 黄小六看着徐青猴急的模样,有些疑惑道:“教主好像很喜欢尸体。” 玄玉早已见怪不怪:“这里是丧葬铺子,喜欢尸体不是很正常?” 偏房,徐青看向超度洪宝崖的奖励,一把开山斧,两颗龙虎丹。 开山斧是一把三百来斤重的玄铁斧,除了有些重外,并无其他玄奇之处。 龙虎丹作用很简单,服下后可以短暂激发潜能,拥有龙虎之力。 属于加强版的大力丸。 这东西只有人字品级,连地字的边都碰不到,徐青兴趣不大,不过洪宝崖的走马灯他倒是挺感兴趣。 早年间洪宝崖曾追杀一人,那人慌不择路躲进山洞中,洞里墙壁上刻着蝌蚪符文,还有一些对应符文的武技壁画。 若按照话本里的情节,这时候慌不择路被追杀的少年就该得到机缘,领悟这些功法武技,最后成功抵御仇敌,名震江湖。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洪宝崖在外面寻寻觅觅,找了三天,最后终于在一处洞府,寻到了刚学会未知功法的少年。 彼时,洪宝崖只会武馆里烂大街的武道技法,少年则学会了山洞里最顶尖的功法。 少年信心大增,但他却忘了,洪宝崖这时候是通脉境武师,而他此前只是外炼武者。 纵然拥有堪比天人的武道技法,却也只是手持利刃的三岁小儿,只一个照面,少年便被洪宝崖夺了卿卿性命。 洪宝崖一个粗人,寻常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山洞墙壁上的蝌蚪符文他又哪能认得清楚。 虽然明知宝山就在眼前,但洪宝崖抓耳挠腮,就是悟不出来一点半点。 既然不认得这些字,那他就把墙上的字死记硬背下来,等回过头,他再寻个认得这些字的人,先学后杀,不也照样能学会这上面的本事? 洪宝崖说干就干,他眼睛瞪的像铜铃,死死盯着墙上的壁画和蝌蚪符文。 两盏茶时间过去,山洞里响起了呼噜声。 不过事情到这里还没完,徐青看着走马灯,等到一天一夜后,山洞里的洪宝崖忽然翻身站起。 他挥舞着拳头,大喜过望道:“我悟了!我悟了!” 然,过了不到半盏茶时间,洪宝崖就又抓着头发,面色焦急道:“完了完了!怎只记得前面五式,后面的却连一招一式都不记得了” 仵工铺里,徐青强忍睡意,继续往下看。 洪宝崖学会了残缺功法和五式技法后,不出二年间,就成了津门府的第二号人物。 第一号是长亭王。 “我什么时候才能成津门第一?” 洪宝崖时常感慨,直到数月前,长亭王自戕于河口,洪宝崖就此成为了武道宗师之下的第一人。 在津门,至少在明面上的津门,他成了江湖上的头一号人物。 人一旦有了实力,就容易不满足。 洪宝崖自认津门第一,便开始和京城权贵勾结,搭上了总管太监冯德海和阁老潘松的船。 再然后,便是收拢津门盐帮,将从属于京城何太尉的盐枭曹秀英屠尽满门。 淮河拢共十六路盐帮,津门有六路,曹秀英独占四路,津门帮占两路。 如今女阎王曹老太没了,津门的私盐事务便尽数归于洪宝崖之手。 或许是势头太胜,津门帮愈发肆无忌惮,侵占埠口,插手临河官牙生意,借水运之利,公然行匪盗之事. 最终抢到了徐青头上。 洪宝崖到死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他连徐青的面都没见过,但尸体却一路周转,最后送到了仵工铺。 徐青强撑着看完洪宝崖的走马灯后,倒头便睡。 原因无他,只因洪宝崖在山洞对着那些蝌蚪符文死记硬背的时候,徐青也在同步记忆。 那些符文本身并不重要,关键的点是在于符文触发的梦境里。 徐青躺在棺材里,半梦半醒之间,他看到山岚雾霭之间,有白袍青年手持开山斧,在那里演练把式。 起初青年手中的开山斧挥舞的很慢,但每一招每一式,都能切开山峦之间的云雾。 在五招五式过后,白袍青年忽然开始加快速度,而且是断层式的增加,如果说前五式是老太太爬坡,那后面的招式就是演武场的少年将军在纵马挽弓。 而白袍青年演练技法的速度就是少年将军手里射出的箭矢。 徐青总算明白洪宝崖为什么只记得前五式了。 因为这玩意压根就不是给正常人学的! 前五式是技,后面的明显已经有道的痕迹。 云雾喷涌的山川层峦之间,白袍青年演练招式的速度终于达到了连徐青看着都吃力的程度。 棺材中,沉睡的徐青眼皮颤动,梦呓道:“慢一点,太快了。” 洪宝崖入梦时也曾这样梦呓过,但梦境中的传道者却并没有搭理对方。 如今徐青不过是下意识开口,可那梦境中的白袍青年,竟真的放慢了速度。 “慢些,再慢些。” 白袍青年身影一滞,似是有些气息不畅,但他还是听从徐青的话,将速度放慢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刚才那一式我没看明白,咱能不能再演示一遍?” “.” 白袍青年收回开山斧,复又将上一式演练了几遍。 仵工铺外,日落月升。 徐青将三十五式招法演练纯熟后,白袍青年便伫立不动,对方沉凝的目光落在天际,仿佛那里有什么大恐怖。 “敢问前辈尊号,这三十五式技法又叫什么名字?” 徐青对眼前青年身份有所猜测,但又觉得那太过虚无缥缈。 白袍青年闻言依旧默然不语。 在徐青都以为对方只是个循环往复的传道机器时,白袍青年忽然开口道: “这套功法名为天罡三十六法,斧是百兵之武,只有它能将武道发挥到极致。” “现在我传你最后一斧,这一斧名为——开天!” 话音刚落,白袍青年气息陡然攀升,古井无波的眼眸也瞬间凌厉起来。 巍峨的山峦前,青年白袍猎猎如旗,手臂上的筋络虬结如龙。 徐青看到开山斧迎风暴涨,长不知几许,宽不止多少的斧头上有罡风啸聚。 下一刻,青年斩落巨斧,一道白虹自两人所在山巅,一路倾轧而过,直到发出轰隆巨响,青年方才收斧。 山岚雾霭如过眼云烟,尽皆散去,徐青打眼观瞧,远处高耸入云端的山峦已然被斩作两半。 断口处青岩灼热似熔岩,蛰伏在山中的地脉龙气哀鸣溃散。 徐青看着那一斧,心里久久不能平息。 这他娘能是武道? 徐青扭过头,嘴唇发干道:“前辈可否再演示一遍?” “.” 白袍青年这回没有再惯着徐青,他举起恢复原样的开山斧,随后甩手间就将斧头丢到了徐青身上。 徐青是被压醒的。 他睁开眼,就看到一只黑猫正坐在自个的胸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本章完) 第153章 老骥伏枥,他乡之种 第153章 老骥伏枥,他乡之种 胸口传来的重量让徐青有些恍惚。 梦里的传道者丢来的大斧头,怎么突然就变成猫猫头了呢? 徐青伸手想要揽住玄玉的腋窝,把它举起来,结果还未等他将手伸出去,玄玉便轻盈的跳到了棺沿上。 “你睡了好久。” “多久?” “大公鸡打了两回鸣。” “两天么”徐青在梦境中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能够感知到外界变化,包括金鸾传进山川云霭里的啼鸣声。 只是这种感觉因为梦境的缘故,产生了不真实的滤镜,就像是冬日里泡在热水桶里,朦胧的水雾隔绝了一切视觉,但又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玄玉仙家这是在为我护法?”徐青好奇问道。 黑猫坐在棺沿上,尾巴无意识的甩动。 “我以为你死了。” 玄玉尾巴停止摆动,它跳下棺沿,落在徐青身前,定定的看着他,说道:“不过你的味道和以前一样,我就知道你只是睡着了。” “.” 徐青伸手揉了揉玄玉的脑袋,这次对方倒没有躲开,而是微微仰起下巴,任由徐青抚摸。 “让玄玉担心了,等下回闭关我就写个小纸条,上面画条小鱼儿,贴在棺材外边,这样我便是睡着了,玄玉只要等我醒来就可以。” “下次闭关要多久?” “或许两个月,或许会更长。” 听到徐青的话,玄玉立时警惕起来:“下次闭关,你是不是就要渡劫了?” 徐青点了点头:“我已经有近五百年道行,若按三灾五劫来看,确实到了该渡劫的时候。” 玄玉再度跳上棺沿,尾巴不安的摇晃。 “堂里有三千缕香火,你要渡劫记得把香火用上,我这两日就不看守店面了。” 徐青诧异道:“你要去哪里?” 玄玉看向徐青,就像母猫在看猫崽子一样:“我要去供奉猫仙的香主家里,帮他们驱除鼠患,如果可以的话,谁家有事相求我也可以去帮忙,这样就可以攒多多的香火,让徐仙家拿去抵御灾劫用” 三千香火在修行灾劫面前,还是太少了。 徐青皱眉道:“玄玉已经有四百年道行,距离修行灾劫也已经不远,若是把香火尽数给我,你将来如何抵御灾劫。” “唔”玄玉眨了眨眼,一脸认真道:“你忘了,猫有九条命,我不怕灾劫,哪怕躲不过,依然可以活下来。但是徐仙家的命只有一条.” 徐青半晌无言。 在他眼里,玄玉对自己余剩的几条命极为珍视,不然也不会因为曾经丢过的一条命,就再也不敢离开津门一步。 猫情难还,若是因为他支取了猫仙堂香火,导致未来玄玉渡劫失败,那他的念头必然不会通达。 “香火的事暂时不用担心。”徐青摇头道:“渡劫是大事,在此之前,如果我能寻到其他应对灾劫的办法,想来对玄玉仙家也是好事。” 玄玉疑惑道:“三灾五劫不是修为到了,就必须要面对吗?除了香火,难道还有其他应对办法?” 徐青哑然失笑:“谁家渡劫会这么马虎?既然是修行灾劫,就必然有先行者走过的痕迹,我们只要寻找到这些痕迹,按照前人的经验指示,自然可以提高渡劫几率。” “只是可惜,渡过修行灾劫的人实在太过稀少,或许我可以去问一问逸真道长,她在五老观修行,据说观里曾经有过得道真修.” 玄玉思忖道:“我听说人的灾劫和妖魔的灾劫不同,人类得天独厚,想要躲过灾劫比妖要容易很多。” 说到这里,玄玉明显眼前一亮:“徐仙家是人,将来一定可以得到上天眷顾,躲过灾劫。” “.” 徐青嘬了嘬牙子,僵尸属于异类,那是和妖魔划到一块儿的,可没有活人的待遇! “玄玉,你可还记得月华山的白仙姑?” “白仙姑,你是说那条邀请你去做客的大白蛇?” 徐青点头道:“白仙姑似乎已经躲过一次修行灾劫,它同是异类妖魔化身,我们或许可以去向它讨教一番。” 玄玉看向徐青,默然片刻后,便拿自个的脑袋往徐青身上蹭了蹭。 徐青愣了一瞬,接着便回过神来。 这猫许是觉得他去找白仙姑,是单独为了它去的。 不过徐青能告诉玄玉,他去寻找白仙姑其实对自己也有很大好处吗? 那必然不能! “我最怕的就是蛇了,要不是为了玄玉仙家,我指定不会去月华山。” 猫猫闻言蹭的更卖力了些。 天罡三十六法对应三十六式斧法,徐青手持开山斧,在后院舞的虎虎生风。 三百来斤的斧头,在他手里轻若无物,鸡舍里金鸾看得眼缭乱,生怕那斧头劈到自个头上。 “那传道者究竟看到了什么?” 徐青回忆着梦境中白袍青年朝着山峦劈出去的最后一斧。 那斧头看似劈的是山,但徐青能感觉到,白袍青年的视线一直在山的背后。 三十六式斧法,徐青全力以赴,也只能施展出前九式,再往后的斧法他虽然知晓如何施展,但却没有对应的实力支撑,最多也只能耍个架子,并不具备白袍青年身上的那种道韵。 不过对比于洪宝崖,他已然超出许多。 洪宝崖只领悟了前五式最基础的天罡斧法,便隐隐接触到了武道宗师的门槛。 徐青十分好奇,如果是真的武道宗师前来,不知道能够接下几斧。 接下来几日,徐青彻底忙了起来。 玄玉忙着帮香主、病主驱除鼠患灾邪,徐青则呆在偏房里,用阴燃之火将所有阴金瘗钱熔炼成块,最后打造成棺材模样。 约莫五六日工夫,一口万斤重的阴金棺便出现在仵工铺里。 徐青伸手抚摸着眼前满是金钱纹路的棺椁。 明器经年埋藏地底,久不见天日,吸收了不少地脉之气,这种阴晦厚重的气息便是养炼金甲尸的关键。 而瘗钱所蕴含的五行金气,则和金甲尸成型后的品质有关。 这也是为什么金甲僵尸多见于古陵大墓的原因。 因为只有大墓之中,陪葬的瘗钱品质才会更高,也最容易汇聚地脉里的阴金之气。 用裹尸布将阴金棺盖好,徐青转而去了一趟鸟街。 这些瘗钱价值不菲,不过对他而言却不算什么。 单是他从津门帮帮众身上搜刮来的金银财物就不下万两,再加上过往超度尸体积攒下来的财物,已经足够他结清冯二爷垫下的销。 鸟街,冯二爷正在给‘大伯’喂食,旁边柳先生脖子上则挂着条小白蛇,那蛇一见到徐青过来,就开始‘点头哈腰’。 猫仙堂的名气这些日子已然传遍仙家圈,不论是惩治人牙子,还是推倒送子庙,亦或者是铲除妖虎,这些事情都不是其他仙家能办到的,如今谁不知道猫仙堂厉害? “多日不见,徐道友一身功力倒是更胜从前。” 开口的是养蛇的柳先生。 柳先生本不姓柳,原名纪瑞年,只是因为是柳仙出马,这才被道上的人称一声柳先生。 听到纪瑞年的话,冯二爷笑着插嘴道:“这哪是徐兄弟道行高,分明是全仗同行衬托。” “要是咱们能争点气,又哪能让那些腌臜东西胡作非为?” 徐青失笑摇头:“二爷这话说岔了,猫仙堂这几次出马办事,也多亏其他仙家协助帮忙,若没乱石山的鸹爷带路,没黄条洞的黄仙家从中帮衬,我怕是连那些腌臜东西在哪都不清楚。” 几人寒暄一阵后,徐青说明来由,冯二爷听到徐青是来送银子的,立马摆了摆手。 “这些东西就当我送你的,再说我也不差这几个钱,要是这些东西对你有帮助,我这心里也高兴。” 冯二爷叹道:“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虽然喜欢仙家出马的行当,但其实我打小就怕这玩意。” 徐青听着冯二爷念叨,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位二爷,也是个独门绝户的清净人。 冯二爷早年家里闹邪祟,爷奶父母都没能幸免,闹得最凶的时候,跑到千里之外的冯二爷都没躲过邪祟缠身。 也就是那时候,有个过路的仙家出马,帮他把那邪祟从身上赶了出去。 但这位出马弟子,却也因此得罪了那邪祟,约莫两年左右,浑身毒疮的出马弟子找到冯二爷,给他交代了一句话,那便是尽早找个凤仙家,当它的弟马,这样或许还能保住性命。 说完这话,那出马弟子往前一栽,人可就咽了气。 据说死的时候,对方身上腐烂发臭的疮口里,爬出了不少毒虫。 自那之后,冯二爷就托人打听,找到了一位北边的老婆婆。 在仙家行当里,男的出马叫弟马,女的则叫香童,也叫大神。 老婆婆是北边跳大神圈子里最有威望的一人,她带着冯二爷在山里头挨村挨户的打听,最后才寻来了‘大伯’这只通灵白鸡。 冯二爷伸手抱起大伯,跟对待亲儿子似的,抚摸着公鸡的翎羽。 “我这条命是仙家给的,所以我打心眼里敬重那些帮助人的仙家,还有那些弟马香童。” 冯二爷长出一口气,自嘲道:“我这人胆小怕死,要不然当初家里出事,我也不会一个人跑到千里之外去。现在依然如此,我明明已经是出马弟子,身边也有大伯,但我到现在都没给人看过事。” “因为我怕,我那恩人死的时候太惨烈。我怕我会跟他一样,哪天因为出马救人,也弄得一身虫子,最后啃得连块鲜红的肉都没有” “徐兄弟是我打心眼里敬重的人,我除了钱没别的东西,要是我的钱能帮到徐兄弟,我这心里比做什么都高兴。” 冯二爷一番话说的真挚,徐青听着心里难免有些触动。不过他心里清楚,猫仙堂救人也好,帮人也罢,说到底都是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若事态超出掌控,他也不见得会出手将自个陷入危险境地。 “那就多谢二爷了。” 徐青拱手言谢,不过在临走前,他还是问了有关冯二爷身上的事。 “二爷,那邪祟到底是什么?” “这还真不清楚,我家里人都快因为这邪祟死绝了,可到头来都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你说这事它好笑不好笑?” 冯二爷在笑,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眼里的悲伤。 徐青沉默片刻,问道:“现在那邪祟还惦记着二爷吗?” “惦记,怎么可能不惦记!这玩意记仇的很!” 冯二爷拍了拍大伯,说道:“你猜我和大伯为何一直形影不离?” “因为我心里清楚,只要大伯离开了我,那玩意就会找上门来。” 徐青看着那白公鸡,心说连只鸡都害怕的邪祟能有多厉害? 想起自家铺子里那整日吃白食的大公鸡,徐青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二爷,我这边最近比较忙,等我这两天忙完了,我给二爷一个惊喜。” “那敢情好,我一定等着徐兄弟。” 冯二爷心里直乐呵,却不知道徐青口中的惊喜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 离开鸟街,徐青一路不停,等出了城门口,到了没人的地界,他便换乘五马,不消半盏茶时间,就赶到了关门村。 寻到孙二壮,徐青向其交代了进城购置店面的事,随后就又马不停蹄的来到了乱石山。 这几日里,玄玉白天看店,夜里便去往供奉猫仙堂的百姓家里除鼠安宅,徐青看在眼里,心知这是猫儿知道他急需香火,所以才日夜不歇的劳碌。 但那点香火又怎么够用? 玄玉一直将他当人看待,但却不知道他也是异类之属,像这种异类妖魔面临的灾劫会比活人困难数倍不止。 一猫一僵都需要香火兜底,若是单靠捕鼠安宅,或是做些普通的出马生意,怕是兜不住五百年雷劫的威力。 徐青没有经历过灾劫,便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另一方面,他也不想玄玉因为香火,时常焦虑。 乱石山上,徐青打了个唿哨,山岚云雾间,有乌鸦伴着鸦噪声落下。 徐青精通鸟兽之语,和眼前的乌鸦沟通一阵后,小乌鸦便再度飞入山林之间。 约莫一柱香功夫,黑老鸦飞落到徐青跟前。 “徐娃子,你这么急着找老朽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徐青拱手见礼,面色郑重道:“我想请鸹爷来我猫仙堂坐镇压堂。” 仙堂有十个堂口,除了传堂、圈堂等堂口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堂口,便是压堂。 压堂是压阵的部门,属于堂口的保留力量,管理压堂的堂主也必须是年老稳重,有威信的,这样才可以阵住闹事的仙家,保证堂口的稳定。 常言道,人老精,马老滑。 乌鸦生来就是聪慧之禽,上了年纪的乌鸦更是精明。 黑老鸦歪头打量徐青,笑道:“徐娃子,你本事大,青卿娘娘本事也大,你们哪需要我这个老家伙坐镇?” 徐青同样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来找鸹爷,自然是知道鸹爷有其他仙家没有的本事。如果鸹爷肯来,说不得乱石山的乌鸦以后就有享用不尽的香火。” “用不尽的香火?”黑老鸦看向徐青,对方脸上认真的表情不似作假。 “我能帮上你什么忙?” 天下没有免费的饭食,黑老鸦显然没有被徐青画的大饼冲昏头脑。 “鸹爷可知道这山的那边是什么?” “山的那边不还是山?” “再远些呢?” “再远就是津门海口了。” 徐青闻言露出笑容:“海的对面,鸹爷可曾去过?” 黑老鸦摇头道:“不曾去过。” “我也不曾去过,但我知道,在海的尽头,也有人烟,他们所食之物与我们不尽相同,那里有雍朝没有的作物,有些可能亩产更高,也更能抵御干旱。” “雍朝这些年多有天灾,食不果腹的百姓何止十万数?” “若鸹爷能够远渡重洋,取来他乡之种,所获功德又该有多少?” 黑老鸦睁大眼睛,震惊的许久都不曾言语。 (本章完) 第154章 布局,践行 第154章 布局,践行 荷锄候雨,不如决渚。 五百年雷打之劫近在眼前,更遑论后面还有阴火、赑风双重灾劫等着,若躲得过还好,躲不过,必难逃骨肉消疏,尸骨无存的下场。 在徐青眼里,与其等待灾劫到来,不如提早落子布局,只要着子够多,哪怕是臭棋篓子,也总会有连点成星,照亮前路的时候。 玄玉没有出过远门,对于香火的来源也仅限于治理鼠患,或是解决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小情。 推倒送子庙和治理虎患这样的事,在它心里已经是比百来斤的鱼儿还要大的事了。 至于解决天下百姓饥饱问题,获得人间封正,更是玄玉想都不敢想的,这和白日做梦祈求天上下小鱼几乎没有区别。 事实也是如此,当今之世妖氛四起,劫盗横行,寻常人想要在大雍境内行走都要做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准备,更别说是横渡重洋,去到万里甚至是十万里之遥的未知地域了。 海路凶险,更甚于陆地。 往后的路还长,徐青身为猫仙堂大家长,自然要未雨绸缪,提前做好规划,至于黑老鸦能不能到达彼岸,取来希望之种 事在鸦为,黑老鸦年纪已经不小,若不拼一下,它的修为境界就只能止步脚下,可它若肯冒险一试,受益的将不止猫仙堂和天下黎民,黑老鸦也必然会因为这些功德,突破修为界限,更进一步。 鸹爷明显也知道这些,它声音有些沙哑道:“海上不比山林陆地,里面有太多凶险,传说海里还有蛟龙” “老朽这把老骨头想要飞渡过去,无异于痴心妄想,即便真能侥幸上岸,回来时又如何能保证一路顺遂?” 徐青洒然笑道:“修行之路本就如逆水行舟,有路走总比没有路要好,这也算是我给鸹爷挑选的一条能继续走下去的路,至于如何选择,还是要看鸹爷自个。” “我已经年迈,你为何不选其他仙家,偏偏要过来寻我?” “鸹爷助我推倒送子庙,助我为他人接生的时候,我就知道鸹爷是个有原则,有侠义心肠的仙家。” “再有,飞禽有渡空飞翔之能,跨越重洋想来也会更为便利” 徐青选择黑老鸦的原因,不只是看中了它的品性和御空能力,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乌鸦已经无路可走。 这个时候若是有一盏明灯指引,哪怕只是快要熄灭的残灯末焰,都有可能激发对方背水一战的信念。 只有道路断绝的人重新遇到希望,才不容易半途而废。 黑老鸦张开翅膀,左右打量:“老朽修行一百余年,江河山川都曾去过,唯独没有跨越过沧海。” “今日承蒙徐道友看得起我,只是此行我若是没能回来,怕是将来无法报答徐道友的恩情。” 路尽才知蜀道平,恩深便觉秋云厚。 黑老鸦前路已尽,是徐青给它想出了这么一条新的修行路径,且不管眼前的路能不能顺利走下去,单是论起这份提点恩情就不是它能偿还清的。 徐青微微摇头,说道:“无需报答,这事说起来对我也有好处,若是将来真能让我猫仙堂得到一份香火,就该是我感谢鸹爷了。” 这边,徐青给黑老鸦留了嘱托后事的时间后,便独自一人去了趟月华山。 月华山听起来像是一处世外洞天,可当徐青真正到了,才发现这里到处都是毒瘴雾气,一点也没有仙家福地的样子。 穿过湿软的林地,途中多有长虫汇聚,有时徐青走的好好的,面前的树桠上就会突然垂落下来一条斑斓长蛇。 好在身为僵尸的他对这些东西并不畏惧,哪怕有蛇咬来,也咬不开他的皮肉,即便真有牙口好的蛇蹭破了他的皮,他也全然不惧。 就没听说过有哪具僵尸被毒死的,这事儿尸说都没记载! 唯一有述的也只有一句话:僵者,邪气所钟,百毒莫侵,虽疫疠横行,尸毒自固。 要真中了毒,对僵尸而言或许就跟喝了口小酒一样,顶多微醺之余,打个酒嗝,或许还能有助于消化. 等到徐青一路走出林子,来到月华山百草洞的时候,他的袖子里、脖子上已经多了好几条小蛇。 蛇喜阴气,徐青身上恰好冰冰凉凉的,阴气也重,所以它们非但不啃咬徐青,反而把他当成了香饽饽。 站在百草洞外,有小柳仙进去通报。 那小蛇游进洞里,刚好瞧见白仙姑在洞府深处吐丹修炼。 拳头大的妖丹上光晕流转,大白蟒看到小蛇后,方才张口把那妖丹吞下。 “白姑姑,外面有个善人前来拜访,说是猫仙堂的掌教。” 小蛇虽小,但那是和眼前的白蟒相比,如果单独来看,即便是这条小蛇,也有大腿粗了。 “此事我已经知晓,你且去寻些瓜果膳食过来招待客人,等我更衣后,再去与他相见。” 百草洞外,徐青坐在石条边,面前蛇嘴里噙着瓦罐,正在往他身前的茶盅里倒茶。 徐青瞧着那茶水淌过蛇牙,注入茶盅,心想得亏自个是僵尸,要是换作旁人,这一口茶水下去,不得直接躺板板? “这是什么茶?”徐青闻了闻茶盅,身为僵尸,他平日里几乎不饮茶水,但眼前的茶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是小柳仙们从山中草身上采来的朝露,听闻人族修行之人也服食此物,所以我等便拿了这些东西作为招待,还望客人不要嫌弃。” 徐青浅尝了一口,面色古怪道:“它们是怎么采撷的露水?” 这小蛇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它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用蛇口衔来的。” “.” 你确定这不是你们的口水? 见徐青放下茶盅,小蛇有些窘迫道:“我等常以蛙鼠为食,平常也不似其他仙家饮用红梁细水,那东西我们吃不来。”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些露,还有野果能招待客人了。” 徐青呲了呲牙,寻思这还不如拿野味来招待他。 一僵一蛇说着话,不多时打洞口里边就走出来一个身穿粗布白裙的年轻村姑。 “徐道友,久违了。” 徐青听着熟悉的嗓音,有些诧异道:“你是白仙姑?” 粗布白裙的妇人含蓄一笑,随即款款来到石条近前,坐在徐青对面。 “说起来道友当初惩治妖人,替我等铲除仙家败类,我还未曾言谢。” “那倒不必,我亦是猫仙堂掌教,这些事情原也算不得什么。” 看着白仙姑自然而然的拿起茶盅,啜饮里面的‘口水’,徐青只觉得对方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瞬间垮塌不见。 徐青心里有事,和白仙姑寒暄片刻后,便直入主题,打听起了躲避灾劫的事。 “我上次见到过猫仙堂的玄玉道友,它距离灾劫似乎还有一些日子。” “不早了,玄玉已经有四百多年道行,不能事到临头再做打算。实不相瞒,我这次前来拜访道友,就是想向道友请教一些渡劫经验。” 白仙姑沉吟片刻,说道:“妖有五百年道行,便会孕育妖丹,一旦丹成,寿元可涨至千年,这是非常之道,向来为天地所不容。” “若想要守住道果,就需得抵御天降劫难。” “这五百年经历的灾劫名为雷灾,我当初经历此灾时,正逢天打阴雷,虽然过程凶险,但阴雷对妖而言,反倒是好事,再加上有香火抵御,我便也守住了这五百年的苦修。” 徐青若有所思道:“那若不是阴雷,又该如何度过?” 白仙姑眉头蹙起:“不是阴雷,那就只能是阳雷和神雷。” “阳雷生来克制妖物,若是遭逢阳雷,那便是命里与仙道无缘。不过你们人类都喜欢阳雷,反而不喜阴雷,这点倒是与我们不同。” “至于神雷,此雷种类繁多,我只听闻这是天罚之雷,主杀伐,凡是触发此雷的,均是嗜杀成性的妖魔。在千年前,湘阴那边就曾有一只妖魔死于神雷之下。” “湘阴?”徐青皱眉道:“白道友可知那是什么妖魔。” “据说是一具僵尸,这等异类生来如野兽,哪怕修得五百年道行,依然茹毛饮血,自然不受上天眷顾。” “.” 徐青默默抿一口蛇涎水压惊,在天降神雷面前,眼前的蛇涎水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下咽的东西了。 “白道友,若按你这么说,不管是人还是妖,在面临雷灾的时候,岂不是都要看运气?若碰到属性相契的雷,就容易渡过,若不契合,那不就十死无生?” 白仙姑点了点头:“修仙也是修命,就像人生来容易成仙,但妖却要学人形,懂人语。懂人语又得先学鸟语,学鸟语又必须尽学四海九州之鸟语,无所不能后,才能会人声,以成人形。” 末了,白仙姑有些艳羡的看向徐青:“像徐道友这般,就是天生的修仙种子,人比异类少五百年苦熬,若是贵人文人,则又少三百年苦工。” “只可惜世人都晓神仙好,却少有人肯放下世俗之念,潜心修道。” 徐青听得牙子直嘬,别人渡劫都是二选一,阳雷阴雷选一个。 他倒好,三选二,而且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 这还让不让僵尸活了! 见徐青面色不太好看,白仙姑抿嘴笑道:“徐道友对玄玉仙家还真是上心,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玄玉道友距离灾劫还有一些日子,这段时间只要猫仙堂多积攒一些香火,届时纵使情况不对,也能用香火之力抵消一二。” 徐青叹了口气,说道:“多谢白道友指点,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目送徐青离开,有一百来年道行的菜蛇游走到白仙姑身旁,口吐红信道:“玄玉前辈有四百年道行,可想要面临修行灾劫指不定还要多少年,徐掌教是人类,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也不知有什么可操心的。” 白仙姑轻笑摇头:“你不懂,人活的时间没有妖长,但人总是喜欢想很长远的事,想当年我.” 说到此处时,白仙姑忽然止住话头。 沉默半晌,白仙姑幽幽一叹,随后便化作苍白巨蟒,径自游回了洞府。 往后几日,徐青除了协助孙二壮拿下寿衣铺的定贴房契外,又费大量心力,绘制了许多符箓。 除了符箓,徐青同时也准备了很多丹药,甚至还特意买了罗盘,这些东西都是为即将远行的黑老鸦准备的。 六月末,临河埠口。 徐青和玄玉来为黑老鸦践行。 “这是大力丸,若是力有不逮之时可以服用;这是青元丹,是疗伤妙药;这是解毒丹、清凉散” “那黑色符囊里放的是避火符,白色放的是迷踪符,红色放的是冰魄符,黄色是平安符” “这些东西鸹爷平时便放在香火法界里,若遇到危险,不必节省,须知只有活着这些东西才有价值。” 黑老鸦没想到徐青会为他准备这许多东西,他还从未打过如此富裕的仗! “徐娃子” 徐青看着黑老鸦无以言表的模样,笑道:“穷家富路,鸹爷是我猫仙堂的压堂仙家,我必然不能让鸹爷毫无准备的去。” 鸹爷深吸一口气,说道:“承蒙教主信任,这趟出马的活,我压堂接了!” “鸹爷多久可以回来?”玄玉开口问道。 “若没有教主赠予的这些东西,我兴许一两年间也不一定能够回来,眼下多则半年,少则两三月,我便打马搂坡。” 打马搂坡在出马行当里,指的是仙家回山的意思;落马靴坡,则是指仙家下山。 黑老鸦虽然年迈,却依旧踌躇满志。 “此去千山万水,还望鸹爷务必珍重。” 黑老鸦闻言点了点头,随即便振翅飞向了高空。 绕着一僵一猫盘旋片刻,黑老鸦发出哑哑叫声,似是在向这处家乡住处道别。 徐青站在延伸至河水中的栈桥上,遥望高空,朝空中盘旋的黑鸦拱了拱手。 旁边,玄玉有样学样,也人立而起,跟孩童作揖似的,仰着头朝空中拱了拱手。 直到天空中的黑点彻底消失在尽头,徐青方才打道回府。 在他身后,玄玉亦步亦趋跟着的同时,仍不时扭头往栈桥后面的天空看。 (本章完) 月票抽奖回馈书友活动4月加更计划 月票抽奖回馈书友活动+4月加更计划 这本书能走到现在,离不开各位读者老爷的厚爱和支持。 作者手残,码字速度并不快,不过人总要有梦想,4月份争取突破日四诅咒,达到日五或日六。 另外上架到现在有不少读者一直默默投票和打赏,作者都有看到,非常感谢大家。 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月票道具回馈活动。 一等奖:价值268的梦中情棍——打狗棒3份(珍藏版) 二等奖:升官发财30份(铜制精美版) 【参与方式】4月1日至4月7日20点,只要期间给本书投喂月票的书友,均有机会抽奖,投票越多中奖几率越高。 月票票根编号在投月票的界面,右上“月票纪念册”可以找到。 【抽奖方式】本书已创建书友群,4月7号晚上20点-21点,会在书友群抽奖。(群链接在书的简介和章节末尾,不管参不参与,大家都可以加哈) 【关于兑奖】抽奖结果出来后,作者会发单章公布中奖月票编号,中奖读者可以凭借月票票根和起点个人主页截图,加书友群联系管理验证领奖。 【兑奖时间】4月7日20点-21点抽出中奖的月票编号后,请大家在4月12日20点前加群联系管理验证领取,逾期则视为放弃。 注意:月票编号查询方式在投月票的界面,右上角“月票纪念册”或者“我的账户”——“月票”——“月票纪念册”里可以找到。 以上就是4月份规划,作者会努力努力努力更新的! ——一荷知夏 (本章完) 第155章 无妄,软饭 第155章 无妄,软饭 京城,西守门外,广宁寺旁。 有女卦师正在给人算卦。 “居士,我看你天庭低陷,地格尖削,唇薄口掀,想必流年不顺,近日多有烦恼” 姜半仙正准备往城里走,冷不丁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想他堂堂江北神算,竟也有一日会沦落到被路边野卦师开口消遣的地步。 姜半仙生生气笑,他回过头,指着那女卦师说道:“我连日困顿,三日粒米未进,只食风饮露,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面黄肌瘦,你这些江湖骗术蒙骗别人尚可,但遇着我,却是龙王庙前卖符水,不知所谓。” 女卦师穿着浆洗的发白的卦袍,在听到对方的讥讽之言后,女卦师也不生气,她笑呵呵道:“原来是同行道友,既然如此,我合该与道友结个善缘。” “我看道友命宫阴暗,天门紧闭,许是犯了天颜?若是如此,道友最好戒卜一段时日,不然怕是要招来祸端。” 姜半仙惊诧莫名,这女卦师年纪轻轻,怎就能如此轻易算出他的事? 同业相仇,同行相妒。 姜半仙震惊之余,心中不免生起异样情绪。 想他钻研此道数十年,从来都是他算别人,却没想到有一日会被一个黄毛丫头比下去,而且看模样,对方在卜筮一道的造诣,似乎比他还要胜出一筹。 人这心里一旦有了嫉妒,就容易生起坏心。 姜半仙常年行走江湖,坑人的经验却是比谁都多。 这不,眼下这姜半仙心里就憋着坏,只见他笑眯眯的对人姑娘说道:“真是后生可畏,你这丫头如此聪慧,倒不妨算一算这京城顶上的大龙为何瘦了一圈。” 女卦师心思玲珑,她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国运大龙,摇头道:“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此为善卜者不易,道友又何必故意引诱我?” 姜半仙哈哈一笑,转身大踏步离去的同时,不忘说道:“卦师就没一个不好奇的,我就不信你忍得住!” 约莫一个时辰后,算完卦的女卦师收起卦摊,在回客店的途中,女卦师没忍住回头看了眼京城上方的国运大龙。 那瘦龙本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可被姜半仙提了那么一嘴后,她就总忍不住去想背后的缘由。 这龙为什么会瘦了一圈?是人为还是天数? 女卦师藏在卦袍里的纤长素手伸出,她手指掐动。 吊睛白额的大虫、耕田的农夫、缺德的尼姑 女卦师手指越掐越快,人形的手指扭曲变成野兽尖爪,爪心之上有青光流转。 当算到第四重身份时,万里无云的京城外再次响起了霹雳炸响。 这是近半月来的第二次,第一次还是在天师府,据说天师府主殿的大洞到现在都还没有修好。 惊雷消散,原地只余下一撮焦糊的兽类毛发,微风拂过,那撮毛发便也在空中飘散无踪。 在雷击之地不远的官道上,有只青毛狐狸,惊慌失措的钻进了路旁草丛里。 与此同时,洛京城内。 姜半仙抬头看了眼城外,那一声平地旱雷格外响亮,哪怕是在城中,他都能想象到这雷有多恐怖。 “善卜者不易,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姜半仙心里乐呵,在他心里,或许再没什么事情是比同行倒霉更让他开心的了。 这边,姜半仙哼着小曲,兜兜转转就来到了曹诚府上。 曹诚曾是宫里的领侍大太监,后来因年事已高,就卸去职务,在宫外置办了府宅产业,过上了富家翁的日子。 不过虽然他人在宫外,可这宫里头的大事小情,却依然逃不过曹诚的掌控。 这日,曹诚正和干儿子冯德海谈论公事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下人来报,说是有个姓姜的穷汉,自称是冯总管的旧相识,特来拜会。 曹诚面露疑惑之色,冯德海是宫里的御前总管,平时难得有空才能到他这里一回,今日他这干儿子才刚到不久,怎么就有人自称是冯德海的旧友,找到了他这里? 冯德海同样愣了愣神,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一定是姜先生,快快有请!算了,你前面带路,我亲自去请!” 临走前,冯德海对曹诚说道:“儿以前认识个惊门神算,就是姜先生,此人颇通卜筮之道,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等会我便将他介绍与干爹认识。” 这边,姜半仙沐浴更衣,吃过几口点心茶水后,便跟着冯德海来到了曹诚所居之处。 几人寒暄一番,曹诚命人开设宴席,冯德海席间频频与姜半仙敬酒。 “当初若不是姜先生指点,咱家断没有今日作为。” 当初隆平帝年迈,谁也不知哪位皇子会得到皇位,是姜半仙给冯德海指引道路,这才让他有了从龙之功. 酒过半酣,冯德海忽然想起一件事:“说起来咱家最近遇见一件事,不知姜先生能否为咱家看一看。” 冯德海问的不是别个,正是龙恩贵失踪一事。 姜半仙一听是寻人这种小事,心里便不觉有碍。 寻人访物对惊门卦师而言,并不算难卜之事。 更何况还是个普通人。 姜半仙胸有成竹,端坐席间,伸出一手掐算,尽显高人风范。 “生路阻断,令郎怕是已经命丧黄泉。” 冯德海眉头微皱,下意识问道:“姜先生可能算出是何许人害了我儿性命?” 姜半仙沉吟片刻,却是想到了西守门外,同行卦师提点他的话。 危言耸听,他刚才不也算了一卦,也不见得有什么事 然,当姜半仙再次掐算时,还未等他算到一半,曹府上空就有雷动之声响起。 姜半仙睁大眼睛,已然方寸大乱。 这怎么随随便便一算,就又惊动天雷了,难不成他已经被天道加入了黑名单? 此时,外人眼中并不以武力为长的冯德海竟展现出了远超凝罡境武者的功力,短短刹那,身穿蟒袍的总管太监便腾挪出了府宅。 原地,苍白电光凭空乍现,宴请宾客的厅堂瞬间四分五裂。 冯德海心有余悸的看着面前屋宅,若是晚走一步,他就算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回过神,冯德海命人前去废墟查验,却只发现了几团焦黑痕迹。 七月初二,宜开业,打扫,安葬;忌馀事勿取。 今日是寿衣店开业剪彩的大喜日子。 徐青为庆祝分店开张大吉,邀请了不少人过来暖场,也就是他人脉广,面子大,不然谁会闲着没事跑来寿衣铺捧场祝贺? 大清早,寿衣铺就换了副新对联。 上联:新衣得体承仙露; 下联:寿装周全沐惠风。 横批:衣装齐备。 贴好对联,铺子门口再挂上两盏纸扎的大红灯笼,上边写着寿字,周围则是五蝠捧寿的图案。 胡宝松晃晃悠悠的来到跟前,等看到门口的对联,老头啧啧叹道:“你这整得倒是比姚掌柜还要气派,孤魂野鬼看到你这铺子,都得走不动道!” 爷俩唠着闲嗑,等街坊邻居到的差不多时,徐青剪了红绸,把鞭炮一放,噼里啪啦就跟过大年似的。 “大壮,你去把桌子搬出来,等二壮把下酒菜炒好了就端上来。” 关大壮头一回进城拜堂口,也不敢和人多说话,徐青让他干什么,他就闷头干什么。 “这大小伙不错,虎头虎脑的,一看就是能吃又能干的娃。”胡宝松笑眯眯说着夸人的话,等关大壮一进屋,老头便呲牙道:“你可真能耐,养虎为患没听说过?这玩意你也敢收回来使唤” “养狐为患?明白了,您老这是不想养逸真师姐,回头我就和师姐说说,让她早点回五老观。” “少给我装傻充愣,我可没这意思!” 徐青乐呵呵的招待客人,等大伙喝完开业酒,好不容易热闹一回的井下街便又恢复往常门可罗雀的状态。 新铺子缺少人手,徐青索性就让孙二壮暂为打理,等回过头他再去牙行让李四爷寻个能说会道的伙计,这事也就算办成了。 玄玉自打分店开业过后,行踪便又飘忽不定起来。 好在徐青超度万寿乡的亡命鸳鸯时,曾获得过一对鹤骨笛,和两根红绳。 这两样东西作用不尽相同,但有一点一样,那便是一体同生,骨肉相连。 若是鹤骨笛断了,另一支笛子不论相距多远也会断做两截。两根红绳则是有互相感应的作用,不论距离多远,两根绳的各自主人,都能感知到彼此方位。 鹤骨笛徐青用不到,给了吴家兄弟,红绳则是给玄玉系了一根,他自个留了一根系在手腕上。 徐青这么做,原因无他,只因有主家的猫一般脖子上都会系上绳子。 而外人看到那绳子,便会知道这猫是有主人的,是有跟脚的。 徐青期间通过红绳指引,特地留意了玄玉的行踪,发现这猫有时在城里帮人除鼠安宅,有时城里无人供奉香火,它便跑到西京山那些供奉猫仙的村户家里,帮人解决各种事情。 “玄玉其实不用如此辛苦,等到鸹爷回来,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香火。” “那要是鸹爷没有按时回来,你又需要香火怎么办?” 徐青无言以对,他虽有瞒天术,可以延缓灾劫,但如果黑老鸦没有将种子带回来,那猫仙堂平日里积攒的香火便成了他唯一的倚靠。 想他堂堂猫仙堂大掌教,一具已经有五百年道行的僵尸,到头来却要靠一只猫来养活。 就算吃软饭,那也不是这么吃的! (本章完) 第156章 移灵 (月初求月票!) 第156章 移灵 (月初求月票!) 这一日,玄玉早早出门干活养家糊口,徐青则守着店面思考僵生。 僵尸想要度过雷灾远比人和妖困难,但若是有足够多的香火,莫说是克制妖物的阳雷,就是天罚神雷,他也可以用香火将之尽数抵消。 香火,还是香火. 徐青这边正想着事,隔壁纸扎铺的吴家嫂子忽然打门外边拐了进来。 对方胳膊上擓着一篮子鸡蛋,一进门就强颜欢笑着和他打招呼。 徐青也没多想,起身从柜台里支了十两银子,说道:“前几日有个阔绰的客人,把那些纸扎都买了去,具体赚了多少银子我就不说了,总归我是只赚不赔,老嫂子家里有事,正是用钱的时候,这十两银子嫂子就先拿去.” 吴家嫂子起初还面带笑容,可一看到徐青递来的银钱,那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落。 “那纸扎能卖几个钱嫂子又不是不知道,这钱嫂子不能要.” 徐青闻言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你说这事整的,说实话怎么还没人信呢。 那纸扎可是卖了一百两银子,他这才拿出多少? “这样吧,嫂子拿二两银子先去用着,剩下的就当在这存着,等回头缺银子时,嫂子再过来拿。” 吴家嫂子依旧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收那银子。 徐青瞬间回过味儿来,不是为钱,那就只能是有事了。 “嫂子有话不妨直说。” 吴家嫂子期期艾艾,讲半天才把事情讲清楚。 原来是吴志远的新婚妻子,县令张庸家的女儿一时想不开,撞到门墙上,死了。 县令张庸家的大女儿大女婿认为小妹已然嫁给吴志远,而且还是因为一个‘不忠不孝,道德有缺’的外人殉情而死,若是进了张家祖坟恐祖上蒙羞。 张庸素来注重声名,听到杨鸿夫妇的说辞,便功德法事也不做,灵堂棺材也不停留,就那么草草出了丧,把小女儿葬到了城外乱坟岗里。 张家小女儿张婉的养娘是个心软的,不忍心看着小姐尸体埋在荒郊野外,就让人赶到临河,把这事告诉给了吴家嫂子,想让张婉的棺柩迁移到吴家祖坟,如此她才能心安。 吴家嫂子初闻噩耗,好半天都没缓过神。 想她一个妇道人家,男人被人构陷入了监牢,儿子和侄儿到现在都渺无音信,她一个人又怎么能处理这许多糟心事。 想了半天,吴家嫂子没法子,就拿着些鸡蛋,找到了邻居徐青。 在她眼里,徐青既是相熟之人,又是白事先生,移灵迁葬也是他的吃饭本事,除了徐青,她还真就找不来第二个可以托付的人选。 徐青听完吴家嫂子的话,一时也有些无言。 这吴家还真是多灾多难,怪不得当初胡宝松会说吴家有坎,迈过了就一片青云,迈不过去,便是家破人亡。 这下倒好,香火生意没等到,丧葬生意倒是不招自来。 徐青本着熟人熟客,也没问吴家嫂子要多少银子,眼前的一篮子鸡蛋就权当是这回的差旅费用。 “嫂子放宽心,白沙县离这里不过二十来里地,明日之前我就把弟妹的灵柩移回临河.” 关好铺门,门口挂上‘出活’的牌子,旁边立了个留言板,放上一支炭笔,徐青便去了白沙县。 人来到张县爷府上,徐青明白这张家现在已经鬼迷心窍,他要是敢上门说我给你们家闺女迁个坟,您给带个路。 那张县爷指定得打他几十大板,赶出门外。 徐青琢磨片刻,找到门房老仆说了这么一句话:“大爷,我是张府张家小姐张婉养娘的亲戚,我寻她有事,有劳您给通报一声。” 说完,徐青还给了那老仆一些跑腿钱。 就这么,不大会功夫,徐青就见到了张婉的养娘。 简单说明来意,张府养娘便喊来自个的丈夫,跟着徐青上了马车,一路往城外驶去。 路上,徐青赶着马车问起了张婉的事。 那养娘的丈夫,张府的掌勺厨子就摇头叹气道:“怪就怪姑爷他不争气,偏要整日游荡嫖赌,如今也不知混到了哪里去,太爷后悔把小姐嫁给那姓吴的,就另给小姐安排了一桩婚事,谁曾想婉儿小姐是个一根筋的烈性子,就认准了姓吴的,旁人怎么劝她都不听,不然也不至于” 徐青听得一阵纳罕,吴志远进京为父申冤,哪有闲心去吃喝嫖赌,这张家上下莫不是都被邪风吹进了耳,迷了心窍? “这话你们是听谁说的?” 车厢里,张府养娘回道:“起初我也不信姑爷会这么做,可府里上下都在传,姑爷到现在都不曾现身,反倒是苦了我家婉儿” 徐青眉头皱起,不再发问。 这张府里分明是有人在搬弄是非,故意挑拨县爷和吴志远的关系,吴志远如今人又不在家中,属于百口莫辩,可不就任人捏造。 三人乘着马车,不多时就来到了坟园子外。 乱葬岗有单独圈出来的坟园子,里头有看坟人看管,张县爷虽说恨女儿不争气,可也没真的将女儿葬到野狗刨坟的坟园子外头。 三人下了马车,张家厨子和那看坟的老头认识,俩人说明缘由后,老头倒也颇通情理。 “那是县爷家的小姐,埋在这是有些不太好看,只是私自迁坟和偷墓掘坟没什么两样,要是传出去,怕是要坏事。” 张府养娘掏出银钱想要买通看坟人,谁料想人家老头根本不吃这一套:“老头子我无妻无儿,活也活不了几年,要这钱有什么用?钱你拿回去,至于这坟.我正好要去外边沽酒,你们若是想要祭拜,就快些去,莫耽搁了时辰。” 徐青闻言一乐,打车厢后头取下镐子撬棍,斧头铁铲,就大大咧咧的进了坟园。 在养娘指引下,找到张婉的坟头,徐青熟练的拿起铁铲就开始掘坟。 张家养娘和厨子看到这一幕,只觉心惊肉跳。 瞧对方这架势,不像是第一回挖坟,倒像是个经常干这事的熟练工。 厨子拽住养娘的胳膊,额头冒汗道:“你在哪找的人,我怎么感觉这人不像是个正经先生,倒似个经常盗墓的贼偷” 养娘心里也犯嘀咕,不过她还是开解道:“这是姑爷他娘找的移灵先生,人本来就是做这门生意的,有经验也正常。” 这边,徐青除去浮土,也不见他拿刀挑棺钉,只看到他手指捏住棺钉,轻轻一提,就跟拔鸡毛似的,一会儿功夫就把一圈的棺钉除了个干净。 为防止两人起疑,徐青还不忘开口解释道:“这棺材忒重,你我三人指定抬不到马车上,倒不如拆解开来,把棺盖棺身分开搬挪,等移到地方,再封棺不迟。” 养娘和厨子不疑有他,便任凭徐青施为。 起了棺钉,徐青掀开棺盖,身穿珍珠色寿装的张家小姐好似睡着一般,正躺在棺材里。 徐青告罪一声,说道:“移灵要为亡者燃香诵经,整理遗容,两位稍待片刻,只需半柱香时间即可。” 说罢,徐青手捧一柱香插在棺材前,随后便取来描眉的笔,扑粉的妆碟,开始给张家小姐整理遗容。 打扮完,徐青抬起张婉的手腕,就要开始做超度法事,可当他手指触碰到对方手腕时,却发现度人经没有任何反应。 再看张婉的手臂,竟柔软如生人。 徐青心中诧异,伸手触摸张婉的脉搏,没有跳动。 感受温度,小手冰冰凉凉,也不似活人。 望气术打开,这回徐青总算是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只见张家小姐的心口处,有一团热气凝聚不散。 (本章完) 第157章 假死之症 第157章 假死之症 假死又作佯死,江湖旁门杂术里亦有佯死之术,相传前朝之时,天子敕命,请衡麓山,松云观的葛洪温道长入朝领国师一职,那位有道真修不便明言拒绝,于是就佯死自家庙观门前。 彼时,正值酷暑,葛洪温的身体不过须臾,便臭烂生蝇,天子使者见状信以为然,于是便不再纠缠葛洪温。 不过后来又有人在临州见到了葛洪温,此时新任天子听闻此事,就觉得这人确实有真才实学,于是便效仿先皇,再度请他入朝,这回葛洪温故伎重演,又死了一回。 自此以后,前朝覆灭,葛洪温的名字便也随之隐入尘世,谁也不知他是否还活着。 只有超度过葛洪温记名弟子的徐青,知道这人一直都还活着,且道行极为高深。 看着眼前没有丝毫呼吸,脉搏也不曾跳动的张家小姐,徐青倒不认为对方也会佯死之术。 世上玄奇之事颇多,有人死的时候尸体都凉了,但到了下葬出殡的时候,棺材板里却传来敲打的声音,这类不是诈尸就是‘假死’。 假死类似于休克,人体保不齐触动了哪根弦,进入了休眠状态,这时候旁人要是打开棺材,这人也就活了。 但不乏有些人因为惧怕,不肯掀棺,依旧把人埋了的;还有那些被埋之后,假死之人后又苏醒的。 这种事从古至今并不罕见,有些人移灵换柩的时候,方才发现棺盖上到处都是挠痕和干涸的血迹。 遇到这种事,不仅逝者遭罪,活人心里也难安。 若按丧葬规矩来,天凉时停尸七天,天热时尸体停在阴凉处,不过两三日待尸体稍微有点变化再埋也算合情合理。 但怕就怕不按规矩,尸体一天都没停,就给人下葬,或是一把火烧了。 更有些惨烈的,焚烧途中燃作火人,死者却在中途醒来,这种纵使想救也难救活,只会平白遭罪。 徐青今日本来是要给人移灵出殡的,却没想到会遇见这种概率极低的事。 他开丧葬铺子这么久,这种事倒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碰到。 坟坑旁边,养娘夫妇看着徐青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缓,也不知怎么一回事。 徐青看着张家小姐‘尸体’,心里开始琢磨。 假死休克这种事若按常理,应该做急救措施,比如人工呼吸什么的。 可这时候的人哪会这个,就算他让旁边的养娘下来帮忙,那动作能做标准吗? 徐青亲自上阵更加不可能,一个僵尸,渡的哪门子气? 若是渡得一口阴气下去,就是活蹦乱跳的人,怕不是也得当场挺尸。 弄不好还得被养娘夫妇当做心理病态的登徒子,拿去问官受审。 好在徐青会的东西够多,他超度葛洪温的弟子,李四爷的便宜‘干爹’,那位老医师杨春甫时,曾获得过一份人字品级的医道针术,名为‘甲乙行针法’,还有三粒能救急用的万灵丹。 甲乙行针法是治病救人的医者妙术,这套针法里就有针对休克假死之症的刺激疗法。 即便针法不起效果,徐青手里还有万灵丹作为备用方案。 万灵丹能治百病,解百毒,若喂给一个行将朽木,快要寿终或是病死的人,便能使对方续上一口气,用来交代后事,或是大病痊愈! 会佯死术的师傅,教了个会救治假死之症的徒弟,这事说来也是凑巧。 救人如救火,徐青确认好诊治方案后,便不再迟疑,只见他手腕翻转,三根银针被他从山河图里取出。 取心口、人中、足底,三处穴位,徐青隔衣施针,足底涌泉穴则脱去粉底皂鞋,隔着寿袜施针。 张府养娘和厨子看着徐青给尸体做针疗,心里头好大疑惑,两人面面相觑,厨子开口询问,却只见徐青皱眉摇头,似是医馆里的医师遇到了难解的病症。 约莫三五个呼吸的功夫,徐青忽然眉头舒展,露出笑容。 养娘夫妇不明所以,直到棺材里穿着寿衣的女子猛然吸气,剧烈喘息着坐起时,两人才回过神来。 我的天爷哎!小姐诈尸了! 厨子吓得腿软,养娘则吓得嘴唇哆嗦,两人互相扶着手腕子,若不是从小看张婉长大,这时候的两人怕不是早已经瘫软在地。 徐青让那养娘过来搀扶伺候张婉,但对方一个妇道人家,看到死人起尸,心里万分害怕,哪肯上前半步? 徐青便对她说:“你是她半个娘,她是你半个闺女,难道她还会害你不成?” 末了,徐青又补充道:“张家小姐是害了假死之症,只是睡了过去,眼下业已醒来,只需好好调养,就能恢复如初。” 棺材里,张家小姐看着身旁的白面青年,还有坟坑边缘站着的养娘,心里也是纳罕。 她不是撞墙寻死了么,这又是什么地方. 养娘听到徐青解释,又看到张婉额头结的血痂,以及那虚弱苍白的脸色,心里的怜惜便压过了恐惧,素有母女情谊的两人还未来得及互相倾诉,便已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徐青看得皱眉,这张家小姐刚经历生死大关,身子骨正虚弱,可经不起大悲大喜。 好不容易让厨子劝解两人出了坟坑,徐青让养娘借看坟人的灶台,熬了汤羹,给张婉饮下。 期间看坟的老头回来,看到张婉坐在自个炕上,吓得老头一愣怔。 看坟这么多年,他什么事没见过,可这死人复生的事,他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这辈子真没算白活! 张府厨子眼看张婉真的活了过来,便要回去张府报信。 张婉闻言却开口把他拦了下来。 “人都道世间风雨如刀,只有家中旧檐巢暖,能让人敛羽舔伤,可我却觉得家里人说的话,比刀剑还要伤人,若是再回去,我怕是连一刻也活不下去” 养娘和厨子面面相觑,唯有徐青看向两人,说道:“志远为人颇有孝义,这些日子他之所以不见人影,实是为了进京为父申冤,这事志远应该也和张小姐说过,只是不知张家上下听了谁的谗言,竟说志远留恋赌坊,专行嫖赌,还说张县爷招了个败家女婿。” “志远品行如何,别人或许不知情,可张小姐与之婚配,同席共枕,想来要比其他人更清楚志远为人。” “谗言如刀,如今张小姐再回去张府,说不得还会被心怀不轨之人恶语中伤,与其如此,倒不如暂时撇个干净,休养好身子,等志远回来后再做打算。” 听到徐青这话,张婉感激之余,又落下泪来。 这许多日,家中人只听信她姐姐和姐夫言语,她的话没人愿意倾听,倒不曾想自家夫君的朋友倒是个明事理的。 一旁,张婉养娘愤懑不平道:“府里上下传这些言语的,除了大姑爷大小姐,还能有谁?只恨养娘没早日看清这两人嘴脸,反倒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养娘丈夫,张府的厨子迟疑道:“小姐不回张府,以后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总不能呆在这坟园子里” 张婉强颜欢笑道:“这些算不得什么,我寻个庙庵住下也就是了,平日里也能吃斋诵经,多为夫君禳灾祈福。” 听到庙庵两字,徐青瞬间想起了送子庙的那些缺德尼姑。 “张小姐,庙庵到底不是自家,若没有熟人托付,恐不大周全,若是张小姐不怕吃苦受累,倒是可以去往志远家中,正巧志远母亲也在,你们婆媳二人到时候也可以互相做个依靠。” (本章完) 第158章 谷仓妖患 第158章 谷仓妖患 日子如流水,转眼一个月过去。 仵工铺迎来送往,接洽了七宗出殡业务,两宗超度法事,还有一些零碎的丧葬买卖。 徐青估摸着客流量,不断改进经营策略。 那些有能力寻他出殡的多是殷实之家,偶尔有拮据之人过来光顾,也是两餐无忧的寻常人家。 而那些灾民乞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光顾他的店面,跑到这里来置办后事。 为避免潜在客源流失,徐青特地往城门布告栏增添了新告示,同时又在流民乞丐喜欢聚集的旱桥底下、破旧宅院、荒废庙宇等处广作宣传。 这年头江湖八大门要门子弟众多,朝廷管也管不过来,那些打莲落,唱鼠来宝的乞丐业务能力相当出众,收了徐青的利事,便把他的丧葬铺子广为编排,四处宣扬。 现如今只要有人路过旱桥底下,就总能听到乞丐打板唱词的动静,那些乞丐也很会来事,要饭的时候不唱这晦气的词,等到闲着没事的时候,便会打着板作为消遣。 这不,眼下水门桥旁,就有乞丐在打板: “瘸丐冻死城隍庙, 他赊香烛借板车。 生前未吃几分饱, 今日纸马双份扎。 白灯笼,纸钱飘, 城南老店夜长明。 三枚铜板换薄棺, 世上还有善人徐。” 这些词谈不上丁点文雅,不过却也朗朗上口。 除了这些有才艺的乞丐,徐青还把目光放到了那些整日在街上闲跑玩耍的孩童身上。 有拿着人、风车等各种小玩意的孩童在街上边跑边跳,嘴里还唱着童谣—— “孝子当衣葬病母, 孤女哭灵缺孝衣。 他剪了自家寿材布, 拿去裹你爹娘骨。 黄泉路上风寒重, 世间自有人心暖。” 又有说书人拿了徐某人赠送的故事话本,便免费为他插播丧葬广告,茶楼里常听人讲—— “阎罗殿前让座迎, 阳间欠你万贯财, 阴司许你引路名。 黄泉路上灯万盏, 尽是生前赊账人.” 临河的风气不知何时变得阴间起来,期间衙门没少找徐青谈话,但奈何人做的是正经买卖,巡房衙门的师爷、仵作、捕头捕快又多与他相识,便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权当年轻人瞎胡闹,等过了这一阵,兴许就好了。 除了铺子生意一片欣欣向荣外,在这月余时间里,猫仙堂的香火也突破了万缕大关。 人们口中常说的万缕香火,指的便是寺庙观宇的香火鼎盛到了一定程度,而万缕对标的往往都是些大寺大观。 一个月时间,猫仙堂惩治放羊倌,推倒送子庙,降伏妖虎带来的后续影响才算彻底发酵,徐青也见证了堂口香火从每日一百来缕,增长到每日三四百缕的转变。 不过等到今日,香火的增势已经有了颓态。 徐青并不意外,毕竟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人,才是大多数。 那些曾受过猫仙堂恩惠的人,能烧过一回香作为感谢,就已经算得上是内心虔诚,等再次想起祭拜的事,兴许就要等到逢年过节,或是有求于仙家时,才可能会燃起那一缕香火。 期间隔壁纸扎铺的吴家嫂子有了儿媳陪伴,整个人也有了神采,徐青还给了张婉一个差事,让她帮忙经营纸扎铺相邻不远的寿衣店。 这人只要有事做,心里就不会想太多偏激的事。 有了张婉经营寿衣店,大壮、二壮兄弟俩便回了关门村,继续经营分堂香火。 不过在关大壮离开之前,传堂的黄小六帮总堂圈来了一个活——津门贮谷粮仓闹鼠患。 津门粮仓不比一般门户,里面仓廒众多,看管粮仓的啬夫、仓佐平时没少为这些耗子置气。 耗子药没少下,猫也没少请,可就是不起效果,直到廪吏官巡察时,看见了粮仓里一闪而过的硕大鼠影,方才明白这是有耗子成了气候,当了鼠王,所以才不食毒饵,不惧那些凡猫。 徐青从黄小六口中得知此事后,便带着玄玉和关大壮一块儿去了趟津门府城。 若是黄小六圈来别的活,他还不敢打包票,说有把握解决,但闹耗子这事儿. 他猫仙堂里的大猫小猫又不是摆设。 来到津门府,徐青依照路数,央请口才好的郭东阳当说和人,寻那掌管粮仓的廪吏官,引荐自家的堂口。 大雍朝这些年多灾多难,隆平帝在位时,常不思己过,反而将国运连年不顺的原因,尽数归咎在鬼神外物身上。 当时隆平帝不舍得下拨赈灾款,却舍得费大批钱银,用来督造高逾百丈的祭天台,同时推行祭典仪式,主张哪里不顺祭哪里。 景兴皇赵冗‘荣登’皇位后,不光继承了大统,同时也继承了快要修建完成的祭天台,而雍朝的祭祀之风也被赵冗推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徐青眼中,大雍的祭祀之风,在某种意义上也能反映出它病入膏肓的程度。 不然津门帮被剿灭后,官府也不会在埠口举办佛事,让白水寺的和尚开讲佛法了。 津门贮谷粮仓的廪吏官显然也深谙此道,既然猫仙堂有这么灵验,那就从廪库里拨些钱粮,用来做祭祀法事。 按道理猫仙堂并不需要这些表面文章,但人廪吏官说了,若是你不肯接受大办,那粮仓的事,便也不用你猫仙堂办了,他去找白水寺的和尚也是一样。 和尚抓老鼠 徐青很难想象廪吏官是怎么把这两样东西凑到一起的,这业务它也不对板啊! 玄玉倒是因为祭祀仪式的事兴奋了一整天,这可是大庙大观才有的待遇,猫仙堂能让官府如此对待,岂不是说它和徐青开的堂口也步入了上流圈子? 然而,等到第二日,玄玉看着那三尺见方的小祭坛,以及上面供奉的仨瓜俩枣,猫猫震惊的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五千两银子的专属祭祀款项,结果就弄了这么个小法坛? 便是徐青念诵役使猖兵咒,召唤猖兵的法坛,也比这小桌子大上不少。 郭东阳见怪不怪,他对祭祀一事没多大兴趣,反倒是对徐青能够驱除鼠患的事颇为上心。 一个科举初试名列第四的年轻秀才,却无意官场争名,反倒做起了丧葬行当的白事生意,如今更是带着一只玄猫,欲要铲除贮谷粮仓里的妖鼠,这种怪诞离奇的事本就不多见,若徐青真降伏了妖鼠. 郭东阳觉得自个的东阳游记,兴许能再新添一笔。 津门粮仓占地极广,东西长约二百四十丈,南北宽约三百二十丈,内里有数十座缸式地下粮窖,最大窖口有近十丈宽,最深的粮窖距地面足有五丈,总体储量可达千万石。 这里不光是长久贮存米谷的地方,同时也是津门漕运转输粮草的枢纽。 徐青望气术展开,发现贮谷粮仓里满是五谷之气,根本看不到丝毫妖气显现。 “粮仓真有妖鼠?” “那是自然,本官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徐青狐疑道:“若真有妖鼠,为何不让缉妖司前来捉妖?” 廪吏官摇头道:“缉妖司的人倒是来过一回,但这妖鼠会遁地之能,底下仓廒、粮窖颇深,总不能妖鼠跑到哪里,就把哪里的粟谷移空。” “妖鼠藏匿在粮草深处,这些粮草反倒成了它的倚仗,缉妖司不能放火,也不能投毒,这事说是顽癣之疾也不为过,不然你当我等为何会病急乱投医,去信你这‘土郎中’?” 徐青瞥了眼那廪吏,土郎中能值五千两祭祀银? “你且看看如何惩治那妖鼠,若实在没辙,便留下些毒饵,或是把这猫留下,总归不能白来。” 徐青眯眼看向那口无遮拦的廪吏,说道:“你只说除不得妖鼠,可要是我除了妖鼠又该如何?” 廪吏笑道:“除了妖鼠自有赏银。” 徐青摇头道:“我们出马仙不贪恋俗银,只希望大人到时能将那妖鼠游街示众,向津门百姓说一声我猫仙堂的功绩就好。” (本章完) 第159章 驿馆趣闻,鼠王招亲 第159章 驿馆趣闻,鼠王招亲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所谓除妖作法,除妖必须得有法,这种法不是说你三拳两脚把妖除了就万事大吉。 既然受邀降魔,那就得有法师的样子,有时候咒语不一定有用,但念出来却会显得更专业一些。 徐青嘴里念着佚名词文,手里雷击木做的榆木剑来回画圈。 这举动倒是把一旁的郭东阳和负责监工的廪吏唬得一愣一愣的。 别说,看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绕着贮谷粮仓念叨一圈后,徐青眉头却越皱越紧。 阴瞳显现,以山、止为布局的粮仓中央,只有一点妖气透于地表,若非徐青有天眼阴瞳,怕是连根鼠毛都看不到。 粮仓中心有最大的仓廒,妖鼠藏匿于粮窖最深处,就好比缩头乌龟,任你在上面如何转圈,也无从下手。 廪吏跟着徐青绕着粮仓跑圈,一圈下来,久坐公案的粮官已然满头大汗。 本官是让你来降妖除魔的,可不是让你带着朝廷命官拉练来了! 强忍心中气闷,廪吏拿手绢一边擦汗,一边质问道:“徐法师,这看也看了,你打算何时驱除鼠患?” 徐青没搭理廪吏,转而看向玄玉和关大壮。 玄玉偏过头,似是觉得没脸面对徐青。 关大壮则摇了摇头:“妖鼠藏在洞中,若是守住洞口,等个三五日,兴许能捉住它。” “但这里有这么多谷粟,莫说三五日,就是三五年,它坚守不出,谁又能奈何得了它?” 廪吏闻言不喜道:“尔等既然没有降妖本领,那就不要耽搁本官功夫” 徐青抬手打断廪吏苛责的话,说道:“事在人为,这事只是难办,又不是办不得。” “你莫要戏弄本官,既然有法子,那便快快施为!” 强忍住给面前粮官出殡的冲动,徐青捻起地上一撮土,挑眉道:“这座粮仓布局倒是讲究。” 郭东阳心里一动,忙问道:“有何说法?” 徐青沉吟道:“这粮仓以山、止为布局。在风水上,艮止生财,粮聚如山。” “此仓占据东北宝位,这位置属于财库归藏之地,粮仓设于在此处可以锁住谷物精气。我等进来时,走的是南门,有道是南门开,五谷登科来” 论风水,徐青还没见过哪个白事先生能比他强,一法通百法通,当地穴堪舆到极致,其他方面的风水,自会通熟。 “这处粮仓近水不临水,能防火龙,仓廒三步外有镇水石,应该是建仓的时候,有高人指点,这灰石碑正好可以阻隔潮气。” 廪吏官眉目稍霁:“你是有些眼力的,这粮仓当初是司天监请天师府的高人监造,自然非同一般。” “我话可还没说完。”徐青似笑非笑道:“粮仓宜取长形或正形,对应天圆地方中的地德,需要避免尖角、弧形这类破气之形。古语有言:仓廪不规,鼠蚁侵粮,家运必颓!” “可眼下这粮仓,却多了一处尖角,大人你且看那儿,这像不像是一张老鼠嘴脸?” 廪吏顺着徐青手指的方向一瞧。 好么!那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赈济灾民新建造的赈济仓! 指着那九间廒房,徐青说道:“那仓的粮食要是能尽数放出,这尖嘴布局正好就能破解,硕鼠没了嘴,便盗不得粮,大人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廪吏官拂袖负手,面色铁青道:“危言耸听!鼠患和那赈济仓能有什么牵扯,你降妖便降妖,莫要管这些闲事。” 徐青看着赈济仓满盈的五谷之气,却只能无奈叹惜。 难怪这天下会有那么多流民,原来是有这么多的粮食在。 可惜,他们宁愿把赈济粮喂老鼠,也不愿将这些本就该送出去的粮食真个送出去。 看了眼天色,徐青琢磨片刻,扭头便开始往仓外走。 “大人,我们出去说。” 等一行人来到占地数十亩的粮仓外,徐青方才开口道:“这粮仓占地极广,储粮何止百万石,可今日粮仓里却为何不见半只老鼠影子?” “纵使鼠妖再谨慎,底下的小鼠总该有些蠢笨的露头出来。” 廪吏官迟疑道:“法师的意思是” 徐青呵呵一笑:“这鼠妖必然有探兵眼线,那些探兵听闻了大人要请猫仙堂前来捉鼠,便勒令鼠群尽数躲了起来。” 不等徐青继续往下说,廪吏官便恍然道:“我明白了,法师的意思是,暂且装作离开,等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放松警惕,出来活动时,再折返回来降它” 这些当官的或许心黑,但多数都不蠢。 徐青颔首点头:“老鼠又称子鼠,往往在夜间子时活动,等到那时再来理会它也不迟。” “此言有理。”廪吏官点头道:“那几位就先随本官去馆驿歇息,等晚些时候再来粮仓治鼠.” 二十里外,官家驿所。 郭东阳殷勤的添茶递座,年近半百的人,倒是活成了老仆模样。 徐青知道这人禀性,一听到新鲜事就走不动道,若是谁有好故事售卖,他必然会一掷千金,哪怕兜里分文不剩,也要听人讲古言今。 可惜,徐青这人也挺尿性,讲故事多累,听故事那才好玩! 你给我添茶,那我也给你添茶,你给我递座,那我便让你先坐。 两人让来让去,反倒是郭东阳被徐青捧着夸着讲了一个时辰的书。 郭东阳是专业说书人,讲起书来自带一股茶馆的味道。 那独特的说书腔一出,清净雅致的驿馆一下子就好像变得热闹起来。 玄玉坐在席垫上,听的认真。 关大壮很少听闻世间之事,一时竟也入了神。 有来往过路的官员差役看到口若悬河的郭东阳,寻思什么时候这驿馆也多了说书项目。 驿馆楼上,有江南来的官老爷扶着栏杆往下看。 “早听闻津门府人讲书说话甚是有趣,如今看来,果然颇有意趣。” 旁边牵马坠蹬,负责一切出行事宜的家仆笑着道:“说起来公子也是津门人,老爷和这地方倒是有缘。” “是极,等到明日,我正好去见一见他的叔母,他早年失亲,是叔父叔母一直从旁照应,我路经到此,于情于理,不该不去拜会.” 馆阁大堂内,郭东阳每每讲的口干舌燥准备托言不讲时,总有一盏新茶适时递来。 又半个时辰后,郭东阳总算逮到机会,外出解了个手。 等到回来时,他便兴冲冲的看着徐青。 瞧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徐青就知道这是对方要让他还故事了。 “我不擅长讲故事,不过近些日子倒是听闻了一些乡野佚事,郭兄要是想听,那我便姑且说来” “我先讲第一件,这事发生在数十年前,说是在津门老台山二十里外,有一座山君庙” 一旁,关大壮面色古怪,玄玉则支棱起耳朵,比谁听的都认真。 神婆养虎,二彪反目,过路之人雨夜于破庙降妖伏虎. 郭东阳听得心醉神迷,就好像这事真的发生过一般。 “人分善恶,彪也有不同,那大虎却是比一些人还要忠义,只可惜故事始终是故事,不然我倒是想与他把酒言欢.” 旁边,有差旅歇脚的官差笑道:“你这说书人倒是好大胆,只怕真当大虫坐在你跟前,你反而吓得屎尿齐流。” 其他人听到这话,多数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一时间驿馆里的气氛倒是欢快起来。 关大壮默默给几人添上新茶。 末了,黄衣大汉又从桌上端起一盅茶水,放到一旁静静端坐的玄猫面前。 玄猫看着那茶水,复又看了眼驿馆内哄笑的众人,神情莫名。 等讲完妖虎的故事,徐青沉吟片刻,转而又说起了一件发生在洛京城外的佚闻,说是西守门,广宁寺旁,有这么一个木匠. 时至傍晚,廪吏方才察觉时候不早。 “嗐!你等只顾说书讲古,却是误了大事!说好今夜还有公干,怎不提前做些准备,反倒在这里干坐了半天。” 廪吏也颇为自恼,怪只怪这光景可供消遣的事太少,这才让他听入了迷。 徐青微微一笑道:“不妨事,说起来讲古未必比公务轻松。” “.” 若是此前,廪吏听到徐青这话,必然要说他狂妄自大,但听了这些离奇的故事,他竟莫名觉得对方的话是发自肺腑,而无半分妄言 周遭有官员挽留,说是天色已晚,倒不如留下秉烛夜话,徐青和郭东阳以公事为由婉言相拒。 有官员还不依不饶,问有什么公干,却被廪吏官敷衍搪塞了过去。 此处距离津门粮仓不远,要是让这些喜爱看热闹的官差知道了徐青要去除妖的事,兴许就‘见猎心喜’,缠着他们一块儿凑热闹去了。 到时候观摩降妖事小,要是让旁人看到那价值五千两银的‘大祭坛’,事情就大发了! 亥时二刻,距离夜半子时尚有一段时间。 徐青和关大壮扮作仓佐啬夫,本该占据主导地位的廪吏官却跟在两人身后,丝毫不敢大声言语。 七尺见宽的仓道内,有几只不比官帽小的硕鼠正在往仓内运水。 那些水不在水囊坛瓮里存放,也不在缸碗瓢盆里晃荡,而是被硕鼠裹在颊囊,或是胃里。 颊囊虽是老鼠储存食物的地方,但想要存水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仓道里淅淅沥沥的水珠顺着硕鼠的嘴角往下淌,不大功夫,干燥的土地上就多了许多阴湿的水渍。 徐青抬手往后示意,拦住了想要过来的郭东阳和廪吏官。 随后他便朝玄玉和关大壮使了眼色。 关大壮心领神会,拐进一间廒房后,消失不见。 玄玉则正面朝着恰好能容一辆板车通行的仓道摸去。 仓道里,负责运水的硕鼠正准备打道回府,却不料迎面就看到仓道口进来了一只玄猫。 九道渠的玄猫最为避鼠,玄玉仅是往那驻足一站,仓道里的几只大耗子就先丧了胆气。 领头带队的硕鼠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珠子,转回头就要遁走。 但它刚转过身,就瞧见身后仓道处又多了一头好大的猫! 硕鼠虽说见的世面不少,可毕竟平时都在市井活动,哪见过吊睛白额的猛虎。 几只老鼠肝胆俱裂,只道是自个犯了哪门子天条,竟惹来如此大的猫前来索命! 那大猫把仓道堵的严实,满是腥气的阔口微张,闪亮亮的虎牙不磨也快。 硕鼠心肝具颤,颊囊里蓄存的水跟泄洪似的,尽数淌在地上,它瞧着那逐步逼近的大老虎,只觉得自个距离太奶越来越近。 回过头,只见守在仓道口一直不动的玄猫,竟趁它愣神的功夫,摸到了它尾巴跟前,而且正抬起一只猫爪欲要往它脑壳上扇。 娘嘞! 硕鼠双眼一翻,口吐白沫,径自躺在地上抽搐起来。 旁边几只大耗子有样学样,一同倒地装死。 玄玉刚抬起的猫爪滞留在空中,随后失落放下。 本想着大点的耗子会好玩一些,不曾想这些耗子个头虽大,却依然胆小如鼠。 玄玉拿爪子逗了逗硕鼠肥硕的身躯,对方却不为所动。 颇感无趣的收回猫爪,玄玉复又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大猫。 吊睛白额的大猫光是脑壳都比它大上好几圈! 玄玉收回目光,转过身,默默无言的离开仓道。 这边,徐青面带微笑,正和廪吏说着话,等回过头,就瞧见玄玉一言不发的端坐在他身旁,像是一尊精美炭雕。 郭东阳疑惑道:“这猫.” 话音未落,仓道口一黄衣大汉便拎着几只硕鼠走了过来。 那些硕鼠的尾巴被他攥在蒲扇大的手掌里,就像是猎户手里提溜着刚打回来的野味。 “嚯!好肥的鼠!” 郭东阳出言惊叹,那廪吏官也不禁咋舌,以往他看到的鼠影都是远远观之,尚不觉得的惊人,可如今近距离一看,这鼠一只怕不是得有二三十斤! 都说鼠大如猫,如今两人打眼一瞧,均忍不住惊叹。 “这鼠比这黑猫还大!” 玄玉侧目瞧了眼廪吏官,目光幽幽。 徐青抬脚踢了踢一动不动的几只硕鼠,心里一乐:“这是吓迷糊了?” “大壮,我看这老鼠还挺肥,味道想来不差,它们要是还不醒来,你就拿去剥了皮,撕成细条,正好当咱们回去路上的干粮.” “吱吱吱——” 领头的硕鼠好似皮球翻转身子,接着便头若捣蒜,一会儿对着徐青磕头拜揖,一会儿又转向关大壮和玄玉,看那模样,不用徐青审问,它都能把自家鼠王和其他同伴出卖干净。 徐青当即开口发问,几只硕鼠嘁嘁喳喳,一会指着中央粮仓,一会儿又扭扭捏捏做出姑娘家走路的样子。 那小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然而,精通鸟兽之语的徐青却只听见了一件事。 八月初七至八月十七,是津门鼠王女儿招亲的日子! (本章完) 第160章 鼠有鼠道,官有官盗 第160章 鼠有鼠道,官有官盗 老鼠招亲又叫老鼠嫁女、鼠纳妇、鼠娶亲等,是在民间广为流传的俗信。 也因此,民间诞生了许多祀鼠活动。 在江南一带,人常说鼠是害人精,不吉利,所以旧历年三十夜要把它嫁出去,以保来年平安吉祥。 再靠南些,有些地方在老鼠嫁女的时候,则要家家户户炒芝麻,说是为‘贺老鼠成亲’准备的喜。 而老鼠只要吃了喜,就不能再出来祸害人。 有些地方还用老鼠嫁女日的风俗,行那‘祝子巫术’。 鼠是子鼠,寓意能带来子嗣,凡是行祝子巫术的人家,都会在老鼠嫁女的时候做老鼠馍。 说是只要当年过门的新媳妇吃了老鼠馍的尾巴,便可怀孕。 在津门这边,也有老鼠招亲的俗信,但日子一般都是在正月间,如今这不年不节的,粮仓里的妖鼠招的哪门子亲? 面对徐青疑问,领头带队的硕鼠又是一阵吱吱乱叫。 廪吏官惊奇之余,不禁问道:“它在说什么,莫非你懂得禽兽之语?” 谁是禽兽,你怎么还骂人呢! 徐青扭过头,笑眯眯看向廪吏:“这些老鼠说,他们的大王年事已高,急需招一个有本事的女婿继承这座粮仓。” “大人,咱们若是想要降伏那妖鼠,必须得先找到进去鼠宅的办法不可。” “你想要做什么?” 眼看徐青笑的瘆人,廪吏官四下看去,似是有丁点不对,他便要开口呼救。 徐青伸手把住廪吏的官袖,说道:“降妖大任就在大人头上,大人是这粮仓的主官,明显就是这里最有本事的人,只要大人肯娶那鼠王的女儿,还怕进不去鼠宅?” “那鼠王怕不是会八抬大轿迎着大人去洞房哩!” “哪个要进鼠洞?”君子不立危墙,廪吏官拂袖甩开徐青,说道:“本官是请你等降妖,而不是拿自己去做诱饵。再者,降妖本就是划给你们的活,本官不在其位,为何要将自身置于险地!” “你们自去降妖,本官在外面等着你们便是!” 一旁,郭东阳跃跃欲试道:“徐兄弟,你看我怎么样。” “你?你一个年近半百的小老头,瞎凑什么热闹?知道的说人鼠王招亲招的是女婿,不知道还以为是招了个活爹!” “.” 眼瞅着终于把碍事的人都赶走,徐青心里一乐。 “大人无需担忧,正所谓鸡司辰,猫捉鼠,狗守家,各司其职。既然是我等领了治鼠差事,自该由我等前去解决。” 目送几只硕鼠引着徐青离去,廪吏官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猫捉鼠,狗守家,这不是拐着弯骂他是狗官吗! 这边,徐青跟在几只硕鼠身后,左右玄玉、大壮寸步不离。 领头的硕鼠战战兢兢,心里却是一点逃跑的念头都不敢升起。 一僵两猫,几只耗子沿着仓道兜兜转转,最终来到仓东边一间放杂物的闲置廒房里。 硕鼠嘁嘁喳喳,说是迎亲的耗子不能看见猫,不然怕是不肯开门接引。 徐青左右巡视,也没看到所谓的门。 思索片刻,他便让大壮去门外守着。 玄玉心里觉得好玩,但又怕自己也被支开,于是就抬起头,很严肃的看着徐青,说道:“那些老鼠狡猾的很,你入赘过去,它们兴许就不放你回来了。” 徐青笑言道:“老鼠再聪明还能有猫聪明?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不就好了。” 玄玉眼前一亮,又迟疑道:“那迎亲的老鼠该怎么办?” 徐青当着几只大耗子的面,解衣开怀,示意玄玉躲到自个的衣服里。 “.” 玄玉盯着徐青敞开的胸口,里面是白色的内衬,外面则是张开口的衣襟。 几只大耗子见状明显有些失落,不过想起已经支走的大猫,它们的心思便又活泛起来。 看到玄玉迟疑,徐青便循循善诱道:“玄玉要是不藏起来,那就只能去看守仓门了。” 徐青话音刚落,身前便有柔滑的触感传来。 领口收束,黑猫露出脑袋,暖烘烘毛茸茸的头顶刚好触在在徐青的脖颈下巴处。 伸手将玄玉露出的脑袋塞回去,此时徐青的胸大肌显得格外发达。 “现在可瞧不见猫了,你们快些带路,若是敢动歪心思.”说话间,徐青拉下衣襟,玄玉便配合的呲牙哈气。 硕鼠肥肉一颤,只得乖乖绕着地面吱吱叫唤。 约莫三五个呼吸,坚土夯就的地面忽然如流沙陷落,不多时地面上就多出了个一尺见宽的洞口。 感受着洞口传来的妖气,徐青心中惊奇。 这妖鼠虽然道行未必有多高,但这建造鼠宅,改动地势的本领却是非同一般。 洞口处,有拎着小鼓的探兵出来打探,徐青身旁的硕鼠与之交谈片刻,那探兵便欢天喜地的回去禀报。 徐青静静等待,两柱香过后,一尺见宽的洞口再度陷落,这次却是撑开了足足能够容纳一顶轿子通行的甬道。 有一队黑脸短手,面窄嘴长的侏儒,穿着人类衣袍,打洞口迎了出来。 徐青瞧着眼前的迎亲队列,下意识打开望气术,只见那些侏儒似的男男女女,瞬间就变成了灰黑灰黑的大耗子。 这些人立而起的耗子揣着锅碗瓢盆,将徐青迎进轿,一路敲敲打打,倒还真像是活人迎亲。 “姑爷到——” “请姑爷入府!” 待轿停下,徐青走下轿子,就看到眼前多了一处占地颇广的大宅。 宅院建在地底深处,头顶不见天日,昏黑无星月。 在府邸正门处,有两盏红纸灯笼悬挂,中间匾额处写着“古府”两个漆金大字。 徐青跟随迎亲队列走进府宅,未进厅堂,便有嘈嘈切切的声音钻入耳中。 宾客奴仆用手掌敲打锅碗瓢盆的动静像是在敲锣打鼓。 厅堂内,桌椅挪动,身穿灰褂黑袍的宾客们把酒问盏,纷纷朝着厅堂主位坐着的宅院主人道喜。 “恭喜家主喜得新婿!” “子虚兄可喜可贺” 徐青往主位打眼一瞧,只见一个白衣白帽,面上有两撇八字胡的老头,正红光满面的坐在首席。 “快请姑爷入座!” 有一对黑脸小童将徐青引到席间。 席面上,一碗生米,一盆白面,一碟生,还有些黍米谷物,看起来倒是四碟八碗,丰盛无比。 有宾客前来敬酒。 “汝既能入得子虚兄法眼,想来是有些本事在身上,今日正逢良辰吉日,汝不妨展示一二,也好让我等诚服。” 徐青看向那头戴文巾,身穿儒袍的中年人,乐呵呵道:“有理,既然是大喜的日子,我是该给主家长长脸面。” 说话间,徐青让侍者取来石块,接着他便念诵口诀,对着那石块施展借土生金,万物化金的法门。 咒决念罢,徐青并指往那石块上一点,眼前平平无奇的石块,便忽然金光大作,变成了耀眼的金子。 “好本领!子虚兄眼光果然不俗,汝有此本事,合该当得古府佳婿!” 那身穿儒袍的中年人说完此言后,便拱手离开了席位。 旁边有嘁嘁喳喳的议论声传来:“娄公子惦记古小姐许久,这下可好,被新姑爷给抢了去。” “娄公子只会搬运钱财,哪有姑爷变金子的本事厉害.” 主位上,古子虚笑容愈发热切,他伸手招来侍者,耳语一番。 不多时,有头戴朱红盖头,身上却穿着白色衣裙的新娘,在侍者的拱卫下来到厅堂前。 徐青看着那身形袅娜,款款而来的新娘子,笑容更盛。 起身来到堂前,徐青手捧托盘,朝着主位上的古子虚说道:“岳丈,小婿此番还有贺礼敬上。” 这孩子好,有礼貌! “贤婿有心了。”古子虚抚须点头,随后他便看向徐青手中空无一物的托盘,有些好奇道:“不知是何礼物?” 徐青微微一笑,手持托盘抵在胸前。另一手却探入怀中,将紧裹的衣襟一把扯开! 一只脊背弓张,口中哈气的黑猫便跳到了托盘上。 娘嘞!这大喜的日子,怎么会有猫跑来闹亲! 诺大的厅堂里,锅碗瓢盆打翻的声音,桌椅带倒的动静,顿时响成一片。 徐青侧目看去,只见那些个人模人样的宾客奴仆,转眼便化作一只只大黑耗子,纷纷往厅外逃窜了去。 眨眼功夫,厅堂里便只剩下几只瑟缩在墙角的硕鼠,几个侍者,以及古子虚和那未知姓名的新娘还在。 古子虚眼皮砰砰直跳,它瞧着目光锁定在自个身上的黑猫,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惊悸。 徐青不慌不忙的扯来一把椅子坐下,擒贼先擒王,地面有关大壮守着,那些小鼠小妖再怎么跑,也逃不出这处地穴。 将托盘放在大腿上,徐青缓缓开口道: “我来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古子虚长出口气,说道:“你是此间粮官请来拿我的法师,是猫仙堂的高人。” “哦?”徐青挑眉道:“你是迎亲之前知道,还是现在猜出来的?” 古子虚答非所问道:“久闻猫仙堂大名,我道行不如它,若被它盯上,我护佑的鼠群便再无安生时候。” “若是道友不声张,我倒是真想和道友结个翁婿情分。” “.” 徐青伸手安抚下蠢蠢欲动的玄玉,笑道:“盗食官粮,可是死罪,你这是想用财色贿赂于我?人难道还能和老鼠做亲家?” 古子虚皱眉道:“你只知我盗食官粮,那你可知我为何明知有罪,还要来此行盗?” 徐青心绪微动,静待下文。 “我曾经也是仙家,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朝廷在津门设下赈济仓,因为这等缘故,我曾勒令群鼠不得靠近贮谷粮仓。” “天下哪处粮仓没有闹鼠?可前两年间,津门就不曾闹过一回鼠患!” “但等到流民增多,需要开仓放粮的时候,粮官却说津门粮仓闹鼠灾,莫说赈济仓的粮,便是其他贮谷仓的粮也被鼠灾损害大半.” “没有粮食,就不能开仓放粮,我的堂口反而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那时,百姓推了我的庙,我也没了香火可用,你说我为何要跑来这里,盗食官粮?” (本章完) 第161章 干票大的! 第161章 干票大的! 堂口没有香火就得散,古子虚经营堂口多年,辛辛苦苦攒下的信众,却因救济粮一事,一朝散尽。 要说它心里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既然你说我盗食官粮,若我不去盗,那我这口锅不是白背了吗! 所以不光要盗,我还要干票大的! 古子虚了近一年时间,愣是在贮谷粮仓坚实的地基下面,挖了一处鼠宅,在鼠宅后头还建了一座地下粮仓。 徐青听得直嘬牙子。 这老鼠心眼小,但干的事可不小。 可它还是想的太简单,这粮仓是天师府监造,也就是古子虚刚开始盗粮,要是真盗个一两月,莫说粮仓里的粮食丢失一半,就是丢失一成,粮官都得去请天师府的高人出马治鼠。 到时候人把你这鼠宅挖个底朝天,还怕追不回你盗的粮食? 古子虚尺许长的须眉颤动,心里仍不太相信:“挖地三尺?这仓廒修造起来费时费力,我只盗他一些粮食,他难不成还能把这仓廒全给拆了?” 徐青看着这心思单纯的落魄仙家,嗤笑道:“治理鼠患,修造仓廒,这对官家可未必是坏事,拆拆修修,就又是好大笔钱银入手,说不准有些人还巴不得你能把动静闹得大一些,到时候不管新账旧账,还是莫须有的账,正好都能算到你头上!” “.” 古子虚额头冒汗,这往后的日子断然没法过了! 单是官府设下一个小小的祭坛,请来的猫仙堂它都应付不了,要是举行大祀,请来天师府的高人捅他老窝,它一家老小指定是活不成了。 “徐道友,你看咱们翁婿.” “别瞎套近乎,我跟你可不熟。” 猫仙堂和灰仙堂结成亲家?从古至今就没听说过这么离谱的事! 古子虚干笑一声,藏在袖子里的手偷摸摸朝自家闺女摆了摆。 那披着红盖头,穿着一身白的新娘,便羞怯怯的掀开了盖头一角,眉目传情的朝着徐青看。 只见那鼠娘子面如凝脂,一点朱唇润如膏玉,似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鼠娘子款款来到徐青跟前欠身施礼,声音纤细嗫嚅,像是有些惧怕徐青身前的猫。 “妾身古巧儿,见过相公。” 玄玉只觉头皮发麻,浑身猫毛瞬间如针乍起。 徐青伸手安抚身前玄猫,望气术加持下,那貌美如的古巧儿,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只大白耗子罢了。 “徐道友,鼠能积粮,亦能生财,我这女儿虽姿色普通,但却最是旺夫,若嫁与农户家,可保五谷丰登,衣食不愁;若嫁与商户,则可保生意兴隆,钱银不缺.” 徐青对鼠嫁女本没多大兴致,但此时听到古子虚这话,却好似触动了神经里的某个机关,他下意识问道:“那要是做死人生意的丧葬铺子,是不是也可以保生意兴隆?” “.” 古子虚结结巴巴道:“这,这倒是未曾试过。” “不过徐道友若是想要有的话,也可以有” 徐青盯着古子虚打量,眼睛里满是不信任。 这老头为了断尾求生,连亲女儿都敢往外送,还有什么话是不敢编的? “古老头,你是耗子,我是猫,我们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不过你要是肯为我办一件事,我倒是可以放你一马。” “道友请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必然不会推辞。” “好极了!”徐青抚掌道:“不瞒你说,我原是粮官请来的人,现如今秋收在即,粮仓里粮食还未贮满,你若是肯号令鼠群,把府城外村户家收来的新粮盗来,填满粮仓,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帮你向大人举荐,为你洗去过往冤屈,为你重建庙宇,得朝廷封正,当那真正的仙家!” 徐青话音落下,古子虚霍然站起。 老头瞪大眼睛,指着徐青鼻子怒骂道: “好一个猫仙堂,我过往听闻猫仙堂扶正除恶,还道你们是正经仙家,没曾想也是和狗官勾结的腌臜东西!” 玄玉扭头看向徐青,小声道:“徐仙家,没香火我们可以慢慢攒,但不能欺负弱小,偷他们的口粮,骗他们的香火,这样会损阴德的.” 徐青无视玄玉规劝,环视四周道:“你们几个,有谁愿意听令行事?我事先说好,谁要是听话,那就有数不尽的香火和封赏,谁要是不听话” 说话间,徐青可就抽出了一柄能把鼠脑都给拍碎的大斧子。 小门板似的开山斧倒映寒光,给徐青带路的几只硕鼠最先表态,一个个嘁嘁喳喳向徐青表忠心,说愿意去盗那些村户家的粮。 鼠宅的几个老仆侍从,只有一个站在古子虚一边,其余几个则纷纷出言劝解,希望古子虚以大局为重。 “老爷,能得朝廷封正可是百年难逢的机遇,若是能建立鼠王庙,咱们子子孙孙就有吃喝不完的供物,还有享受不尽的香火.” 古子虚气的吹胡子瞪眼,一旁古巧儿扶着老头,爷俩也没想到,临了还会遇到众叛亲离这种寒心事。 “你们谁若是想跟古老叟,就站着别动,若是想跟着我封正成仙,就到我身边来。” 古子虚看着曾经自己堂口的老人,喝道:“汝等莫非忘了仙家堂口的规矩?” 几个老家伙看了眼外强中干的古子虚,又看向面带从容微笑,显得格外‘贵不可言’的白面青年。 该如何选择似乎不必多说。 “古子虚,咱那老堂口早就已经没了,你看法界里还有多少香火?你啊,也别太清高,跟着猫仙堂起码还能领个朝廷封正,那才是美差。” 古子虚生生气笑道:“鼠和猫共事,这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你以为朝廷封正能轮得到你们?” 闻听此言,那尖嘴小脸的耗子精呲牙冷笑道:“古子虚,你方才嫁女儿讨好贵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住口!老夫嫁女是误信了猫仙堂友善四邻,从不欺压弱小的传闻,哪像你们,黑心官皮前脚害你等丢了堂口,后脚你们便要为这些官皮做事,你们不觉得窝囊,我都替你们窝囊!” 古子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似是下一刻就要被气的现出原形来。 徐青瞧着来到自个跟前,点头哈腰表忠心的几只大耗子,心里一乐。 伸手将玄玉放下,徐青手舞斧,重逾三百斤的开山斧在他手里宛若无物。 眼下这些耗子虽说都成了精,个个都有几十年的道行,但在他面前却还不够看。 翻转斧面,徐青就跟拍苍蝇似的,一拍一个不吱声。 玄玉嘴巴微张,心里还在思考,方才和老鼠谈笑风生的徐仙家,怎么突然就拔刀相向了. 不过当看到徐青砍瓜切菜似的消灭这些害鼠,玄玉又感觉异常解压。 古子虚和古巧儿互相搀扶着胳膊,爷俩心里是即茫然又惊惧。 这人也太喜怒无常了,怎么说杀鼠,就杀鼠了呢,这也太残暴了。 徐青取出一张黄烧纸,一边擦拭斧面上的污秽,一边说道:“古老兄这几个属下,可不怎么忠心。” “如今我替老兄清理门户,剩下的便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古子虚看着身边仅剩的一个老仆,和自己的闺女,心说你都快给我杀完了,可不就剩自己人了! “道友到底想要做什么?” 徐青重新坐回椅子,在椅腿旁,玄玉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它果然没看错,徐仙家做事从来都不曾让它失望过。 “古道友不是说想要和我猫仙堂共事吗,眼下你的机会来了,我猫仙堂十座堂口已经占其四,还差几个堂口没有坐镇仙家。” “那些秉性乖戾不足者,入不得我堂,那些不服管束,蠢笨难教的,也当不得我堂仙家。” “徐道友的意思是” 鼠老成精,古子虚气头一下,便回过味来,不过未防止会错意,老仙家还是选择先出口试探。 这年轻人不按常理出牌,古子虚经这么一遭,已然不敢倚老托大。 “我猫仙堂缺少圈财、度善的使者,古道友有善心,又会圈财,我看这鼠宅构造,古道友应该还精通风水地理。” “若是古道友有意向,可以坐镇我风水堂,兼领堂口圈财、度善的职务。” 古子虚皱眉思索片刻,忽然开口道:“老夫或许有些善念,但心眼却不大。道友要我进堂可以,只是这处鼠宅和粮仓.” “老夫为建造这处鼠宅了不少心力,道友要是为了逢迎狗官,毁我家宅。那老夫就算是去了猫仙堂,心里也是不服的。” 徐青哑然失笑,没曾想这津门鼠王还是个有些骨气的倔老头。 “鼠宅没了还能再建,要是巧儿和她爹没了,光留着这宅子有什么用?它又不会下鼠崽儿。” 徐青摇头道:“这事儿急不得,你们爷俩要是信得过我,就来我堂里,至于官家陷害你们的仇,等风头过去,我自会帮你们出这口气,说起来这事原也在我的计划里。” 徐青哪来的计划?他今日刚来贮谷粮仓处理出马的活,哪会有什么计划,不过是看中古子虚遁地移物的本领后,心里现想的主意。 古子虚当初在自家灰仙堂口的时候,没少被香主、事主画大饼。 说着失物找回,疾病痊愈,或是家里有粮有钱了,就烧香还愿,可那些人里,有一多半都是在画大饼,真等事成了,愿望实现了,却少有人供奉香火来道谢。 古子虚不吃这一套,他就想让徐青给个章程出来,不是说你说将来替我做主,那就是了。 空口白牙,要是他们爷俩,因为这一句话白白卖身出力到最后,岂不就成了天大笑话? 弄不好利用完,还会成为人餐桌上的两盘菜。 徐青看了眼古子虚旁边站着的老仆。 后者心思倒也玲珑,老耗子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徐青复又看向古巧儿。 古子虚翻了个白眼,伸手拦下要离开的闺女。 “道友有话但讲无妨,我闺女不是外家。” “那可不一定,将来要是嫁出去.” 古巧儿小手搅着裙角,羞答答道:“妾身既然嫁给了相公,那就是相公家的。” “打住!” 徐青收起望气术,低头看了眼身旁有些炸毛,但依旧可可爱爱的猫,心里这才稍微平缓了些。 “我受邀前来治理鼠患,要是粮仓在这时候出了问题,必然会引起官家怀疑。” “只有等此间事了,过个一年半载,再来解决这事才算稳妥。” 古子虚皱眉道:“不知等到那时,道友打算如何解决?” 徐青弹指燃起一缕阴燃火,笑道:“旁人都知赈济仓没粮,那想来仓里窜起火龙,官家也不会心疼。” 旁人不知赈济仓有没有粮,古子虚心里可是门清。 “你要烧粮?” “农户种粮不易,我烧它做甚?”徐青笑呵呵的看着古子虚:“搬财移物之术你最拿手,到时候你把那仓里的粮换成稻草,纵使将来烧了个干净,也不会有人想到是曾经被陷害的鼠王盗了粮。” “等风头一过,粮食运出了城,我自然有法子将它们分拨给那些需要的人。” 古子虚眼前一亮,却仍有疑虑:“世上不乏有能掐会算的高人,若是被人算出马脚” “这些不用你担心,只要你做好份内事,和猫仙堂建立下联系,我自有法子应对。” 徐青有天字品级的瞒天术在,凡是和他有关的天机都被遮掩,天道不可查,自然就不会有太多顾虑。 “那教主待会打算如何向粮官交差?” 徐青起身来到那些比猫还要大几圈的耗子尸体跟前,笑道:“鼠王和它的亲信已除,其余鼠群尽数驱散,我猫仙堂出马治鼠,还能完不成差事?” 是日夜,津门粮仓忽然涌出数以万计的老鼠,鼠群老鼠均听闻了猫仙堂猫仙一口吞掉鼠王的消息。 这消息是鼠王身边的亲信老仆所言,众鼠群龙无首,便听从老仆指令,尽数从地穴涌向地面,往粮仓外四散逃去。 廪吏官和郭东阳正在房里秉烛饮酒,忽闻屋外嘈嘈切切尽是鼠叫之声,两人打开房门,便见黑压压的鼠群像是逃灾的流民一般,纷纷往贮谷粮仓外逃去。 廪吏官看得头皮发麻,浑身酒意都散了大半,郭东阳则兴奋无比的跑到门口,任由那些老鼠从他脚面跑过。 举目看向鼠群源头,郭东阳透过夜色,只隐隐见得远处一间廒房之上,有斑斓大虎驻足守望。 在大虎身旁,一人一猫站在房顶,静静的看着那些老鼠逃离粮仓。 “世间果有奇人!” 郭东阳揉了揉眼睛,待他再睁眼细看,廒房之上空空如也,却是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 (本章完) 第162章 神力不敌天数 第162章 神力不敌天数 府城外,当徐青人等准备打马搂坡,回返临河的时候,郭东阳还在打听降妖的细节,比如廒房顶上那斑斓大虎,是不是徐青请来的帮兵。 “大虎?哪有大虎,你们看到大虎了?” 玄玉在外人面前依旧保持沉默,关大壮则摇头道:“不曾看到。” 郭东阳厚着脸皮把着徐青胳膊,将他拉到一边,跟个老小孩似的,总想知道一些小孩子不该知道的事。 “徐兄,我叫你一声徐兄,你就给老哥透露一些实话,老兄弟这一整天可都在抓心挠肝,实在难熬的紧啊。” 实话?尸话你要不要听? “郭兄兴许没有眼,猫为虎之师,指不定昨个儿我家这猫为了捉鼠方便,就去找了个徒弟来帮忙,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玄玉听到这话显得颇为受用,关大壮也不觉得徐青这话有什么不对,它和孙二壮一同拜入猫仙堂,说是仙堂的弟子学生并不为过。 郭东阳走南闯北许多年,见过的人千面千相,遇见的事也千奇百怪。 像这样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眼力和心计。 眼看徐青不愿透露更多实情,郭东阳便不再继续追问。 不过在临别的时候,郭东阳却忽然朝着徐青身边的黄衣大汉问了一句话。 “这位兄台平日里是喜欢吃荤腥还是喜欢吃素斋?” 关大壮下意识答道:“我多吃荤腥,不爱吃素。” 徐青忽然扭过头看向关大壮,目光不善道:“多大人了,吃饭还挑嘴,等回去先吃三日素斋,正好改一改你这乱挑嘴的毛病!” 关大壮自觉失言,便立刻紧闭嘴巴,并朝着套他话的郭东阳狠狠的瞪了过去。 后者头皮一紧,好似一瞬间被什么凶禽猛兽盯上,浑身都泛起寒意。 目送徐青等人远去,郭东阳嘿然一笑,嘴里吹着哨子,回转茶楼。 回临河的路上,马车上多了个衣衫朴素的赶车老头,还有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坐在车厢里。 老头尺长的须眉已经被徐青剃下,如今易装改扮过的古子虚,已经丝毫看不到曾经鼠王的影子。 古巧儿白纱遮面,平日里极少抛头露面,如今坐在车里,就是个老财主家娇养的闺女,没些道行的也看不穿她的幻化之术。 不过看这父女俩‘破产’后,依旧大手大脚借助香火维持人形的样子,徐青就能想象到曾经的灰仙堂有多富裕。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徐青估摸着古老头手里恐怕还攥着不少香火。 府城外官道,马车徐徐而行。 徐青租赁的是牙行的马车,乘载众人的也是凡马。 路上不乏有其他马车从徐青身侧驶过,原先他并未在意,直到一个和尚倒骑瘦驴从他跟前超过,他顿时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 他这马怎么会这么慢? 徐青侧目打量那马儿,只见红枣马浑身冒汗,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拖拽着千钧重物。 “徐仙家,你有多少斤?” 玄玉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它疑惑抬头,审视的看着徐青。 “不清楚,我不曾称量过,玄玉问这个做什么?” 玄玉目光转向气喘吁吁的马儿,有理有据道:“你看这马,累成这副模样,肯定是有人太重,不然怎会连那和尚的赖驴子都追不上?” 徐青闻言看向不远处倒骑驴的和尚,只见对方挺着个大肚子,跟个弥勒佛似的,正笑呵呵的看着他们。 “那和尚一定是在笑话我们!” 猫的好胜心起来后,便开始催促赶车的古子虚快些追上。 “我知道了!如果不是徐仙家,那就一定是大壮太重了,那么大只老虎,把马儿都压的喘不过来气了!” 关大壮闷声道:“我只有八百来斤,劣马能载千斤,这匹马是气血旺盛的壮年马,就是拉两千斤的车也不再话下,怎可能是因为我太重。” 说完,关大壮看向车厢里的古巧儿,恍然道:“人都说千斤小姐,要我说古道友的女儿才是最重的。” “大壮,以后多读点书,再不济我给你找个教书先生,实在不行咱有空就去上几天私塾” 徐青语重心长,等他把话说完,古巧儿方才小声回道:“妾身只有不到五十斤。” “.” 不到五十斤,徐青听完彻底沉默。 咱就是说,五斤的老鼠也已经很大了! 玄玉听完一圈,最后目光再度落到徐青身上:“一定是徐仙家太重了!” 徐青矢口否认:“我一个弱不禁风的秀才,撑死只有百五十斤,怎可能是我太重,一定是这马儿有腿疾,奸滑的牙行伙计卖了劣马给我!” 玄玉盯着徐青眼睛,认真道:“前几日下雨,我在房檐下亲眼看到你一脚踩进土里,陷了有这么深。” 黑猫抬起一只猫爪,高高举过头顶,高度距离车板足有一尺半。 徐青哑口无言。 铁甲尸重若生铁,银甲尸更甚之。 徐青估摸着自个现在怕是不比关大壮轻多少,或许还要更沉一些。 平日里行走时,他常用轻身术,或是张贴写有‘白云上升’字样的甲马符,念诵鹤羽乘云咒为自个减轻负重,同时也是为了防止被旁人察觉异常。 今日坐在车上,他却没有施展轻身术。 徐青掀开衣摆,再看裤腿内侧张贴的甲马符,却发现半月前张贴的符箓已然字迹模糊,失去了效用。 怪不得! 怪不得他总觉得这马的脚力不太对,原来是甲马符耐久没了! 发觉问题所在后,徐青顺手将旧符揭去,换上新符,下一刻马车上的众人忽然身体后仰,强烈的推背感瞬间袭来。 车厢里鼠娘子忙伸手撑住身形,玄玉和大壮反应也极为迅速,只有赶车的古子虚措不及防,险些被甩到车下。 “这马好生古怪,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有力?” 徐青若无其事道:“我说什么来着,还是这马的问题,你看这会儿它又跑的快了。” 玄玉眼看马儿速度快了不止一倍,心思便又转到了笑话它的骑驴和尚身上。 “马儿快些跑!快追上那大和尚!” 古子虚有心在猫仙面前表现,便卯足了劲抖动缰绳,呼喝着刚减完重的枣红马奋力追赶。 追了不多时,官道上倒骑驴的和尚再次出现在几人视野里。 和尚瞧着追来的马车,心里一惊,眼前这伙人怎么看起来像是冲他来的? 大和尚张开宽阔的僧袖往驴屁股上拂过,一张佛帖无风自燃,等纸灰散去,就见驴屁股上有一行烧糊的金字没入驴皮。 手捻佛珠,发动经咒,下一刻快被追上的瘦驴便又和徐青的马车拉开了距离。 徐青诧异的看了眼远去的驴子。 说来也怪,前面瘦驴的步子,以肉眼看去并没有多快,可就是能和马车拉开距离,看上去就好似缩地成寸,在地上滑行一般。 玄玉还在给古子虚鼓劲,徐青则偷摸揭掉自个身上的甲马符,下一刻马儿的速度便又肉眼可见的降了下来。 玄玉不知其故,徐青适时开口道:“我瞧那和尚不像是一般人,玄玉莫要忘了以前在津门外发生的事。” 猫玩心都重,一旦起了性子就会忘记过往吃过的亏。 经徐青点醒,玄玉瞬间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去往瞿阳郡的路上,倒骑驴的和尚正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似是在卜算什么。 虽说那马车上有些香火气,但这些人明显来者不善,保不齐对方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而是经营的淫祠淫祀,骗取来的香火。 “嗯?那赶车马夫分明是个老人家,怎么会显出女相,还是个寡妇.” 胖和尚眉头皱起,手里佛珠加快捻动的同时,有浓郁的香火气从他指缝中溢出,随后飘向空中,就像是一条沟通天地的金色绸带。 卖菜的老太、卖唱的风尘女子 当算到风尘女子的时候,胖和尚手指忽然停顿,不再继续往下卜筮。 问不过三,这是善卜之人都知晓的规矩。 胖和尚向来遵守清规戒律,这卜筮之道的规矩他并不愿意去打破。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阿弥陀佛。” 胖和尚倒捻的佛珠停顿片刻后,便又恢复正捻。 井下街,仵工铺。 徐青回到铺子后,便让孙二壮下厨做菜,他则摆了供桌香案,一是为了创立新的分堂,二则是为了让古子虚和古巧儿和各堂仙家混个脸熟,大家伙一起团建,聚个餐。 桌案上,徐青特意为黑老鸦留了空位,上面插着一柱香,古子虚不明所以,他便告知对方,这是压堂仙家鸹爷的位子。 “鸹爷去往远方出马公干,虽不能及时回来庆贺,却也不该被遗忘。” 古子虚与古巧儿立下誓帖,加入仙堂后,徐青便感觉总堂法界里可支取的香火又多出了两万左右。 “古道友,这香火” 刚喝完红粮细水的古子虚大着舌头道:“我既然加入了仙堂,这香火自然是我赠给猫仙堂的,只希望日后掌教能记着我和巧儿的这份心意,让我爷俩得一份安然。” 徐青哑然。 这老头还是心里不踏实,所以才将这些香火合并到猫仙堂,当做投名状。 “这香火我就暂且收下,将来若是古兄和巧儿姑娘有需要用香火的时候,也可寻我取用。” 古子虚摇头轻笑,两万缕香火可不好攒,它将来就算想要支取,猫仙堂又会返还它多少? 说到底,不过是散财保平安罢了! 风水堂建好后,古子虚和古巧儿便在井下街底下挖了鼠宅,作为栖身之所。 大壮二壮两兄弟则回了圈堂,继续给山中村民出马看事,积攒香火。 八月末,猫仙堂的香火已有近四万缕。 这一日,徐青一手盘着价值不菲的文玩核桃,另一手提溜着加大号的鸟笼,领着金鸾出了门。 他这几日难得清闲,正好有空前往鸟街去给冯二爷看事。 那位二爷早年家里不知得罪了什么脏玩意,家里除了他,没一个活下来。 即便侥幸存活,冯二爷也不敢娶妻生子,且不论去哪,都得拎着‘大伯’,让那公鸡保他平安。 徐青一直记着这件事,冯二爷劳费心思替他找来炼制阴金棺的瘗钱,对他有恩,这事他不能不管。 况且,别人或许怕脏东西,可他最不怕的就是这玩意。 比脏,谁还能脏得过他? 徐青拎着不大高兴的金鸾,哼着小曲,跟没事人似的,一路溜达着就离开了井下街。 然而徐青不知道的是,在他和金鸾离开后不久,空无一人的仵工铺里,却忽然多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 那女童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大人衣服,走起路时尚需要用手拎着衣摆,才不至于拌倒。 约莫盏茶功夫,穿着青衿白衫的女童忽然消失不见,宽大的衣袍没了支撑,顿时散落在地。 片刻后,衣袍蠕动,一只黑猫从散落的衣袍里钻了出来。 鸟街,冯二爷的宅院里。 泰安镖行的镖师正在和冯二爷等人闲谈。 见徐青拎着神骏的大公鸡进来,一众镖师好一阵惊叹。 “喝,这大公鸡,怕是一锅都炖不下。” 说这话的,还是那位小嘴抹了蜜的挂金镖师。 “宏武,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镇行镖师没好气的瞪了眼对方,要知道在这些顽主眼里,这些鸟笼子养的东西,手里抱着的猫猫狗狗,那不比亲儿子亲闺女差多少。 你敢当着人的面说要炖人笼子里的鸡,人没给你打一顿那都是轻的! 挂金镖师干笑一声,顾左右而言他:“刚说到哪了?哦对,二爷还不知道京里的事,前几日祭天台完工,当今万岁前去观礼的时候,天心教的反贼差些就刺驾得手!” 镇行镖师听得脑仁直突,这缺心眼的玩意,还不如继续说那炖鸡的事。 徐青听到挂金镖师从京里带来的消息,方才知道天心教五罗护法又干下了好大的事。 不过事没成就是,天心教原本传下消息,打算趁着祭天台竣工,狗皇帝前往观礼的机会,让五罗护法联合刺驾,可召集到最后,去刺驾的只有两个护法。 这两个护法实力不差,在江湖上也是一流高手,但最后却依然没能成事。 正所谓人力不敌神力,神力不敌天数,大雍朝气运未绝,改朝换代这个瓜看似越来越大,实则内里还未成熟,而天心教刺客只不过是替天下人拍瓜检验生熟的那只手。 徐青望瓜兴叹,不过他时间还长,日子慢慢的过,尸体慢慢的收,总有一天能等到瓜熟蒂落的时候。 (本章完) 四月份月票抽奖获奖名单公示 四月份月票抽奖获奖名单公示 一等奖:70,146,1244。 二等奖:22,59,112,119,132,137,347,363, 416, 494, 545, 608, 774, 776, 941, 975, 996, 1100, 1162, 1179,1263, 1284, 1293, 1314, 1355, 1375, 1453, 1524, 1652, 1701 中奖读者可以凭借月票票根和起点个人主页截图,加书友群联系管理验证领奖。 【兑奖时间】4月7日20点-21点抽出中奖的月票编号后,请大家在4月12日20点前加群联系管理验证领取,逾期则视为放弃。 注:月票票根编号在投月票的界面,右上“月票纪念册”可以找到。 加群方式,每章末尾有入群链接,书主页简介下面同样有加群链接。 (本章完) 第163章 幕后黑手 第163章 幕后黑手 镖师时常走南闯北,一路所涉地域颇广,所得见闻自然也繁多。 也因此,每当镖队停脚歇店的时候,江湖人总爱和镖队里的镖师说话,向他们打听沿途以来的消息。 津门虽说离京城不远,但天心教反贼进京刺驾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流传过来,如今徐青和冯二爷却是先从镖师这里吃了口新鲜的瓜。 “要说这事也玄乎,最近京里总打雷,且还是晴天霹雳!天师府名头多响亮,但那大殿上头却被天雷劈了个好大的洞,听说到现在才刚修补上。”挂金镖师吧咂吧咂嘴,似是想把京城异常的天象和狗皇帝遇刺的事强行关联到一块儿。 毕竟天师府背后站着的就是皇家,天师府遭到天打雷劈,岂不就是皇家的气数也出现了问题. 眼前这挂金镖师什么都好,平时护镖途中遇到事,他也是真的上,就是这人嘴巴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说。 你说他是故意的吗?那倒也不是,这人说白了其实就是个粗鄙武夫,脑袋里缺根管事的弦。 镇行镖师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便开口打断他的话,开始讲生意场上的事。 等众人谈兴退去,镇行镖师也就顺势起身告辞,率领着镖队离开了冯二爷府上。 眼看没了旁人,冯二爷便拉着徐青来到自个新运来的货物跟前,一起品鉴那些价值不菲的古玩字画。 “这些可都是前朝往上的东西,你瞧这鸟笼,据说是曦朝时候,南燕献给弘明皇一对金丝雀,而这就是用来装那名贵鸟儿的笼子。” “眼下倒是正好可以给大伯当新家” 价值千金的鸟笼,拿来装鸡? 徐青瞧着那金光闪闪,嵌着玛瑙宝石的鸟笼,寻思你这鸡难道也镶了金边? 要是鸟笼子有灵智,怕不是恨不得当初直接烂在匠作房里。 两人聊着鸟笼,完全不管金鸾和大伯愿不愿意呆在笼子里。 “二爷,我今儿过来找你,其实是有事。” 冯二爷没想太多,听到徐青有事,他就紧忙招呼道:“你瞧瞧你,有事还在这陪我瞎聊,你赶紧说说,只要兄弟能帮上忙,肯定得搭把手!” 怪不得人都说顽主圈子里就属二爷这人仗义,你瞅人家这性情,多敞亮。 “其实这事吧”徐青刚想说自己是为二爷来的,不过话刚到嘴边,他就改了口。 “二爷信我不?” “瞧你这话说的,咱都一个圈子的,你不也没少帮衬我,上回镖行出事,你还帮忙做法事来着。” “我要不信你这朋友,难不成还去信旱桥上头卖假药的?” “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说!” 徐青心里一乐,冯二爷胆子忒小,不过有这话打底,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二爷,既然这样,那接下来你可得听我的,我别的不敢说,但有一点可以保证,那就是我指定不会害你!” 冯二爷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徐青把大伯的笼子当他面打开,并让金鸾把大伯带走时,二爷彻底慌了。 “欸,等等!徐老弟,这玩笑可不兴开,你老哥我胆小,你别吓我!” “二爷别怕,人越怕,那些邪祟的气就越盛。”徐青安慰道:“二爷也不用担心大伯,我只是让金鸾带它出去透透风,我看它整天呆笼子里也挺闷.” 我那是担心它? 如今它倒是不闷了,爷我可是快喘不过来气儿了! 冯二爷急道:“有大伯在,那害人的东西不敢过来,它要是察觉到大伯不在,指定还要过来祸害人。” “我那恩人多厉害的出马,最后落得什么下场?死无全尸!一块好肉都没留下,全让虫子给咬了。” “徐兄弟听我一句劝,咱俩现在出去找鸡,还来得及!” 徐青拉来一把太师椅,手里盘着核桃,跟没事人似的坐在椅子上。 “二爷不是说相信我吗?那我就得对得起这份信任,二爷也别怕,咱哥俩唠唠嗑,说不定这么些年过去,那脏东西已经跑没影了。” 冯二爷唉声叹气,只得坐在厅中静静等待。 会客厅里,滴漏滴答滴答的响,门槛外边日光错影,此时距离金鸾和大伯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冯二爷心绪不宁的拿起一盏茶盅。 但当他掀开盖子,正打算吹吹浮沫,喝上一口茶的时候,茶嘴边缘忽然就钻出来一条黑金色的虫子。 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啊呀!”冯二爷只觉头皮发紧,手背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几乎下意识将茶盅丢出,瓷器破碎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徐青循声望去,只见满是碎瓷的地方,有一堆寸长的细虫正从碎瓷里往外面爬。 这下可真是要了亲命了,冯二爷跳上桌案,恨不得顺着房柱子爬到房梁上去! 徐青眉头皱起,双目如有浓墨滴入,转瞬漆黑一片。 天眼阴瞳注视下,那些影影绰绰的阴间玩意,尽数被他收入眼底。 徐青看到了数股透明丝线从厅外连接到厅内,那些宛若人体经脉的脉络刚好连接着破碎的茶盅。 除了茶盅,丝线的分支有的连接在屋顶上,有的连接在桌椅缝隙里,其中最粗的一根丝线所连接的地方,恰恰正是躲在案板上的冯二爷。 “徐兄弟,你本事大,快想想办法,我这身上痒的厉害,怕不是已经被那脏东西上了身!” 冯二爷扯开马褂,只见在他心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圈红点,在红点底下,似是有细虫正在往皮下钻探。 眼前情形让冯二爷再度回想起了自己一家老小被虫子啃食成空壳的惨烈景象。 “我命休矣!” 冯二爷面如金纸,哆嗦着嘴唇道:“徐兄弟,你要是想不来办法,我也不怪你,只求你能给我个痛快,往后给我做场带派的法事,弄口虫蛀不透的好棺椁.” 徐青皱眉看着那虫子,忽然道:“二爷,把嘴张开!” 不等冯二爷做出反应,徐青已然伸手取出一枚鸽蛋大的丹丸,强行塞进了二爷口中。 那是一枚能治百病,解百毒的万灵丹。 这丹药丹如其名,可以用在不同场景,比如放在一碗掺水的砒霜里,就可以化解砒霜之毒。 若喂给一个行将朽木的人,则能使对方续上一口气,用来交代后事。若喂给快要病死的人,则能让人大病痊愈! 便是有难言之隐的人,一枚丹丸下去,也可使其重振雄风。 冯二爷服下丹丸不久,浑身便燥热如火,在他胸口处,那些正在往皮下钻探的毒虫纷纷调转身子,往外逃窜。 不多时就有七只颜色艳丽,身上遍布点状纹的虫子,从冯二爷胸口前钻了出来。 徐青眼疾手快,取出千虫蛊罐,掀开盖子,便将那些张开肉翅,想要逃离的毒虫装进了蛊罐。 千虫蛊罐是培养蛊王的容器,一次可收容千数毒虫,只要将毒虫放入,那些虫子便会失去理智互相厮杀吞食,只有最后存活下来的,才是蛊王。 徐青不知道这些虫子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作用,不过放进蛊罐里养蛊总没错。 管它是什么虫子,最后活下来的,一定是最厉害的蛊虫。在此之前,他并不需要去劳神分辨。 处理完冯二爷身上的毒虫,徐青转而又把厅里四处乱爬的其他虫子尽数收拢进蛊罐。 待做完这一切,徐青取出一根金鸡翎羽,唱起帮兵决燃香请仙,不多时金鸾便带着大伯扑棱着翅膀从院墙外飞落进来。 徐青回过头叮嘱道:“我已经知道这害人的东西藏在何处,二爷只需呆在此地,不要随意走动,我去去便回!” 招呼上金鸾,徐青再次打开阴瞳。 大伯离去不过一柱香时间,就有蛊虫出现在冯二爷家里,由此可见冯二爷得罪的东西一直都在附近盯着,不然绝不会反应如此迅速。 追寻着空气中沟通毒虫的透明丝线,徐青翻过几堵院墙,沿着胡同直往最里头的一户宅院摸去。 等到了地方,徐青琢磨片刻,索性把之前打造的纸人送葬队拎了出来。 擅长用蛊之人,手段多阴险毒辣,有时候你不知道对方到底养了多少种蛊虫,这些虫又有什么特性。 像西南的蚀骨虫、黑血蝠,以及阴河古道里曾出现过的捕梦蛛、食尸鳖等,里面不乏有针对尸体的毒虫。 这些虫子莫说寻常人,就是徐青这具僵尸听了,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些虫或许咬不穿银甲尸的防御,但若是被爬到身上,却也不免让人觉得厌恶。 金鸾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到三十二名刍灵抬着纸轿从巷道里出来后,徐青便掀开轿帘,让金鸾进去当一回大爷。 金鸾无惧阴邪,即便看到纸人纸轿也不觉得害怕。 不过当听到徐青让它坐轿子当大爷,一会儿还有虫子吃时,金鸾反而有些迟疑起来。 这雁过拔毛,狗经过都要挨他一巴掌的人,能有那么好心? 金鸾打心眼里不大愿意进去,它总觉得对方没憋好屁,但奈何现在徐青是它的饭票。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要知道往常逸真可不会去买虫子给它吃,更不要说抓虫子了. 哼哼唧唧,不情不愿的应下徐青吩咐的差事,金鸾踏步走进轿子,下一瞬一阵阴风托举,纸人便抬起纸轿,轻飘飘的荡到了院子里。 院中,有一个人正盘腿坐在地上摇铃吟唱。 在那摇铃人的身边,则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瓦罐。 八月份的天气,正是燥热的时候,可这院子里的主人却穿着厚厚的衣袍,里三层外三层紧紧包裹,就连头上都戴着和纸人差不多的幂篱面纱,活像一个刚包好的粽子! 徐青操控着纸人,除了看到对方奇怪的打扮外,他也瞧见了院里那些培育虫子的瓦罐。 “你们是什么人?!” 穿着厚厚灰袍的蛊师惊疑不定的看着突然造访的纸人队伍。 大白天的,他精心培育的蛊虫忽然失联已经够让他惊慌的了,结果不等他喘口气,院子里就又来了这么一群阴间玩意。 这谁受的了! 在蛊师紧盯着纸人纸轿看的时候,徐青控制的纸人也在打量对方。 原来祸害冯二爷的东西,是这么个人物。 阴门行当说起来也是旁门左道,什么样的人都有,但像这样杀人全家,在人家里只剩下一根独苗后,还紧追不放,甚至和人住在同一条胡同里,日夜寻找机会斩草除根的阴行人,徐青还是头一回见。 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啊! 眼看着面前纸人不说话,纸轿里也没什么动静,那蛊师便拄着身旁的拐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你是那姓冯的请来的帮手,怪不得我养的虫一去不回,原来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说话间,蛊师忽然晃动手里的拐杖。 拐杖上面系有一串铃铛,当纷乱的铃铛声响起时,地上的瓦罐便开始冒出五颜六色的毒烟。 烟雾中,飞虫掠向刍灵,百足千足的各类爬虫则像潮水覆盖地面,朝着纸轿涌去。 徐青有心试探这些蛊虫的厉害,便操控一只纸人率先迎向虫潮。 无数爬虫和带甲飞虫淹没纸人,徐青奋力挥舞纸刀都无法将那些前卜后继的虫子消灭干净。 约莫四五个呼吸,徐青便发现‘自个’身上多了许多被虫子啮咬后的齿洞。 虫类天性克制纸张,哪怕是经过炼制的纸人,在一定数量的蛊虫不断噬咬下,也很难抵挡的住。 徐青明白纸人的缺陷后,便不再继续试探。 纸轿旁,一直守着轿门的刍灵果断掀开轿帘。下一刻,早已忍耐不住的金鸾便径直朝着那些虫子扑了过去。 蛊师眼看着纸轿被掀开,还以为里面坐着的是哪个阴行高人,结果却是一只眼冒绿光的金鸡扑了出来! 蛊师瞧着那鸡如入无人之境,吃虫子就跟吃瞪眼儿食似的,顿时就坐不住了。 他这又不是饭铺子,怎经得了对方这一顿胡吃海塞? “我不管你是谁,你能帮得他一时,却帮不了一世,今日这笔账,我记下了!” 蛊师恨恨的看向那不讲道理的金鸡,随后他便张口吞下了一只蛊虫。 服下虫子后,身形佝偻走路都需要拄着拐的蛊师,立时便健步如飞。 但当他跳上墙头,即将逃离院子时,院墙外头却突然冒出来一个比墙头还要高出半截身子的恶鬼! 蛊师吓得险些栽下墙头,他这院子究竟哪来的这么多阴间玩意! 分守四方的四只猖将,各自把守着一面院墙,蛊师这边才跳上墙头,下一刻猖将磨盘大的骨爪便朝着他劈头盖脸的拍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沉闷巨响,青砖构筑的围墙轰然倒塌。 废墟中,蛊师趴在砖石堆里,抽搐了一阵后,便彻底没了声息。 (本章完) 第164章 世仇,蝉蜕 第164章 世仇,蝉蜕 蛊师到死也没看到操纵这些脏东西的幕后黑手。 本来他觉得身为蛊师的他,整日躲在阴暗角落控制虫子害人已经够阴险的了,却不曾想还有一条更阴险的路,叫阴间。 蛊师趴在废墟里一动不动的时候,徐青仍没有主动上前。 像这种炼蛊驭蛊的人,身上的虫子不比乞丐身上的跳蚤少多少,徐青是打心眼里嫌它埋汰。 金鸾倒不嫌弃,来到蛊师身旁,先拿爪子把对方的衣袍拆挠的七零八落,接着便开始啄里面的虫子吃。 徐青远远看着,只瞧见那蛊师身上的虫子跟刚煮沸的面汤锅似的,顶着盖儿,就顾涌顾涌的往外冒。 若是此时有不知情的人靠近尸体,那准得着蛊师的道! 等金鸾嗉囊鼓起,撑得再也咽不下时,徐青便远远的将千虫蛊罐抛了过去。 金鸾得了便宜,干起活来也就格外卖力。 将剩余虫子尽数噙到蛊罐,金鸾用鸡喙衔着罐子,邀功似的跑到徐青跟前。 “都清理干净了?” 金鸾咯咯回应,此时它心中对徐青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 这人虽然有时干的事挺不当人,但在吃喝用度上,却向来大方。 跟着徐青几个月,金鸾胖了至少十来斤。 就比如今日,徐青还带着它来到这家饭馆吃了顿顶好的餐食。 哪像它以前在五老观的时候,一天天的观里的人净会给它喂些米面黍谷,时间长了嘴里都能淡出鸟来! 这边,徐青看了眼千虫蛊罐,小小的罐子别有洞天,里头各类飞虫爬虫互相啃咬厮杀,整个罐子里充满了毒煞。 扣上盖子,把蛊罐放进箱庭,徐青转而控制纸人把蛊师的住宅搜罗一遍。 期间倒是又发现了一间专门用来炼蛊的‘虫舍’。 再次取出蛊罐,将那一屋虫子收入罐内,徐青瞧着自个的蛊罐,寻思他要是用这罐子培养出一只蛐蛐王,那他在顽主斗虫圈子里,不得横着走? 不过也就是想想,毕竟谁家正经蛊师会闲着没事炼只蛐蛐玩? “也不知道这些虫子,谁会活到最后。” 徐青看着数以千计的虫子,蝎子蜈蚣在里面都是炮灰,一会儿功夫就被其他说不出名字的毒虫嚼吧成了碎末。 关键那蝎子看起来还不是一般蝎子,就连蜈蚣也是通体幽蓝,泛着慑人哑光的异类。 啧了一声,徐青将蛊罐重新收起,等他回到院里时,整座宅院有价值的,便只剩下蛊师的尸体。 来到近前,蛊师已经被毒虫咬开肚皮,只剩下一具蝉蜕一样的躯壳。 这尸体被糟践成这副样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超度。 让金鸾和猖将在周围护法,徐青伸手探向蛊师尸体,下一刻沉寂数日的度人经再次有了动静。 事情发生在三十年前,地点在洛京城八道口胡同。 这里是京城顽主们折腾玉器古玩的地方,平日里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人没少往这边跑,有的只是图个新鲜,有的则是奔着一本万利的想法,想淘个真正的宝贝,借此发大财。 但您可得记着,大财前面往往有数不尽的坑,古往今来多少做白日梦想发大财的,都跌进了坑里,再也没爬出来过 今日里,古玩市场这大坑旁边,就围了不少人。 搁以往,八道口最热闹的地方当属那些请托儿做假的摊位。 掺的假越大,摊位前就越热闹。 今天就有一人支着个简陋摊子,上面别的东西没有,就单摆着一个小瓦罐,里头放着一只形如土鳖,通体金黄的虫子。 人摊主说了,当今天子追求长生术,举办水陆大会,广邀天下能人异士,为的是帮自个延福增寿。 他才疏学浅,刚到会场外边,排队给官家检阅筛选的时候,有人问他会什么本事。 他就说自己不会长生术,只会养虫子。 “咱是山里的老实人,不会骗人,那些说自个会长生术的,这普天之下也没见到过几个不老的人。” “那官家嫌我埋汰,嫌我这虫子上不得台面,就把我赶出了会场。想我千里迢迢从南厝来到这,用尽了盘缠,竟然连水陆会场都进不去。” 摊贩拱了拱手,说道:“列位,在下心寒意冷,眼下只想把这寻宝虫卖出去,换来一些回去的盘缠,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围观人群里有一对南厝来的师徒,年长的师父名叫木滇,身上穿着灰袍,裹的严严实实,年纪小的名叫李阿错,只有十二三岁,同样穿着长袍,裹着面衣。 木滇是真正的南厝蛊师,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摊贩是个冒充蛊师,卖假货的骗子。 要知道南方诸国在大雍有个别名,叫‘南蛮’,说起话来也和雍朝人不同,自带着一股蛮子味。 可这自称南厝蛊师的人,却满口的京城口音,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不过那虫子虽然不是劳什子寻宝虫,但却有点其他门道。 围观的人里不乏有聪明人,摊贩骗人的话还未说完,就有人指出了他的破绽。 既然你说你是南厝来的,那你就说几句蛮子话,别搁那儿跟我们讲本地话套近乎。 摊贩哪会蛮子的话,索性就梗着脖子,演都不演道:“去去去,要买就买,你要不买,也别打扰我做买卖!我说我这是寻宝虫,那就是寻宝虫,你不买,那是你没这个运道,认不得真宝贝!” 待众人一哄而散,木滇走上前,自信的用生涩的官话问道:“我是土生土长的京人,我们是老乡,你这虫子能不能便宜卖我?” “.” 摊贩行骗多年,一听口音就知道这人是真正的蛮人。 一个蛮人,你搁这跟我演什么本地人? “哎呦!还真是老乡欸,这么着吧,我跟你交个底,我这人最多只骗外地不懂行的人,但从来不骗老乡,那忒缺德!你是京人,我也是京人,这宝虫就十两银子卖你,权当是交个朋友,你看如何?” 老实人木滇露出满意微笑,点头道:“你很好,我很欣赏你,那就十两银子.” “得嘞!这寻宝虫现在就是您的了!” 木滇取出钱袋,正打算付钱时,一个戴着瓜皮小帽,身上穿着枣红色大袖方马褂的人,来到了摊位前。 “呦呵!这么大个的土鳖虫,还是金皮的。” “快快快,老贺,快拿银子来!书成这孩子整天瞎跑,摔坏了胳膊,正好拿这土鳖回去冲水,给他滋补身子。” 土鳖是跌打损伤之人,最常用的虫药。 此虫不仅能舒筋补骨、破血散瘀,还有止痛消肿,滋补身体的功效。 眼下这只比寻常土鳖虫还要大上两圈的金色土鳖,更是少见。 被唤做老贺的仆从立刻取出钱袋,问那摊贩:“这土鳖什么价?” 摊贩一看主家打扮,枣红宁绸的大方马褂,一瞧就不是一般人家,再结合方才两人说的话,这是家里的少爷公子摔着磕着了,急用药滋补身子啊! 摊贩心里稍微一琢磨就知道自个发财的机会来了! “救人要紧,治病医人可耽搁不得!这么的,五十两银子,便宜卖给两位.” “五十两?”姓贺的仆从皱起眉头,刚要说上几句,旁边主家就开口道: “取一张银票给他。”等摊贩兴冲冲接过钱,主家又开口道:“以后再有好东西,就来八道口我冯家府宅上,必定亏待不了你。” 旁边木滇急的屡屡抬手想要搭腔,却都被摊贩打断。 等那出手阔绰的主仆走后,他才逮着机会追上收摊往回走的摊贩。 “老乡,咱做人要讲信用,你既然说好了卖我,又怎能出尔反尔!” “谁跟你个蛮子是老乡?没有银子,你连人都不是,还让别人给你讲信用?快滚快滚,别挡我道!” 木滇急眼道:“那虫我也要拿来给我徒弟治腿,你已经说好虫子归我,怎能说改就改。” 那虫贩闻言回过头,这才发现跟着木滇的少年一直一瘸一拐的,再看对方那腿,一高一低,还是个天残! 呦呵,原来也是个病急乱投医的。 这可真是祖师爷赏饭吃。 江湖有八大门,明八门暂且不提,且说暗八门里有一门,名叫‘麻’门。 麻门指得就是单枪匹马走江湖的骗子,这些骗子多装扮成和尚、道士,或是隐逸高人,来骗取有钱人家的钱财。 这虫贩其实就是个麻门骗子,今日打着寻宝虫的幌子,实则做的就是骗人的买卖。 寻宝虫一般人家可买不起,只要有意向买的,必然是有钱的大主顾。 麻门骗子本想打着寻宝虫的名头来骗取钱财,却不曾想会接连遇到两个求药治病的人。 瞧着木滇徒弟一瘸一拐的模样,麻门骗子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一个捡来的破虫子,一转眼成了别人争相抢要的药引子,这可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老天爷敲锣打鼓给他送钱来了! “老乡,我跟你闹着玩的,你真想要这虫子?” 见木滇点头,麻门骗子笑眯眯道:“不瞒你说,这金鳖虫原是一对,我这儿还有一只,不过” “不过那只已经被人订了去,我要是转卖给你,怕是不好跟人交代,若是违了约,我还得三倍赔人订钱。” 木滇的徒弟打小腿瘸,做梦都想治好天残的毛病,如今听闻还有宝虫,身为师父的他心里顿时一喜。 “多少订钱,我帮你赔付。” “不多,十两银子,加上买虫的钱,一共五十两。” 木滇心说这不巧了吗,他方才打算买虫子的时候,刚好点齐了十两碎银,这下正好能付上。 麻门骗子收好银子,看向木滇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你在这里帮我看着摊子,我这就回去给你取虫子!” “我和你一起去。” “那不能,这是行业机密,哪能让别人看见,再说我摊子在这支着,你还能怕我跑了?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将摊子马扎放在地上,麻门骗子转身就离开了八道口胡同。 木滇和徒弟等了半晌,眼看等不到人,木滇便取出一只追迹虫,师徒两人跟着那虫一路寻觅,最后在一家勾栏窑子里,找到了那卖虫子的骗子。 “我虫呢?” “哪来的蛮子,谁拿你虫了,别没事找事!” 麻门骗子看见木滇心里一惊,不过想起对方的蛮子身份,他就又横了起来。 两个蛮人,能掀起什么浪? 招呼来楼里看场子的青手,木滇师徒便被众人连推带搡的赶了出去。 麻门骗子支开窗,在楼上探出头,冲街上师徒说道:“在京里,爷就是爷,你一个蛮子,再敢闹事,当心把你的腿也给打折喽!” 这不欺负老实人吗! 木滇气得火气直冒,眼下京里正在举办水陆大会,能人异士众多,他不敢在天子脚下惹事,可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 当日夜里,勾栏场里正潇洒的麻门骗子正在策马扬鞭之时,却忽然得了马上风,等旁人反应过来时,麻门骗子已然口吐白沫,彻底没了声息。 与此同时,勾栏外,木滇摇动铃铛,走到楼下,一只淫虫正巧咬破窗纸,掉落在了他刚打开的布兜里。 离开勾栏,木滇转而又来到了冯府。 开门的管家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他来找那只金鳖虫。 管家一听,直言道:“那你来晚了,白天的时候,少爷听说要吃虫子治病,心里隔应的慌,就把那虫子丢到鸟笼子里喂了鸟。” 价值连城的虫子,你喂了鸟? 管家话音一落,把木滇气的眼都红了。 这京里的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畜牲? 行!既然你们让我心里不痛快,那你们也别想痛快了。 木滇转过头,就在冯家门口路上,洒了不少篾片蛊。 什么叫篾片蛊? 把涂有蛊药的竹片放置于路上,行人踏过后,蛊虫会附着于脚腿,导致疼痛异常,最终脚部变形,活不过四五年,这种就叫篾片蛊。 也是此时冯家命不该绝,就在木滇洒竹片的时候,有个倒骑驴的和尚站在胡同口,盯着他看。 等木滇洒好篾片,那一直驻足观望的胖和尚便赶着瘦驴跑了出来。 瘦驴出来后,对着地面上的篾片就是一通乱踩,木滇看的目瞪口呆,这洛京城是和他八字不合还是怎么的,怎回回都有人和他作对? 冯府内,冯老爷听下人说有和尚在门口转悠,就出来察看。 刚出门,冯老爷打眼一看,就看到一个胖和尚正堵着一个蛮子在那儿劝人向善。 冯老爷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旁管家就说,那蛮子在咱家门口下了蛊要害咱们,是这位大师出手破了他的法,帮了咱们一回。 说着,管家指着地上破碎的篾片,那上面还有许多被踩扁的虫子正黏糊着。 和尚对木滇好一阵说教后,方才来到冯老爷跟前。 “贫僧前几日丢了一只金虫,那虫子有些来历,乃是贫僧坐禅时,栖居在蒲团下的鳖虫,已经有了一些灵性。贫僧出关时,未曾想它也跟了出来” 贺管家闻言难为情道:“大师,那金虫昨日被我家少爷喂给了鸟” “不妨事,你们且把那鸟带来。” 等贺管家提溜着鸟笼出来,胖和尚捉着那鸟,往嗉囊上划拉开一道口子,伸手一阵抠搜,一只黏糊糊的金鳖虫便又重见了天日。 “这鸟是凡鸟,只要不过十二个时辰,这虫就没事。” 说完,胖和尚又让那金鳖虫爬到宠物鸟跟前,往那嗉囊上吐黑沫子。 等黑沫子沾到那嗉囊,宠物鸟的伤口便肉眼可见的愈合起来。 冯老爷看得稀奇,平日里虫子他也没少玩,但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虫子,只是随便吐吐口水,竟然比上好的金疮药见效还要快。 将金鳖虫收到怀里,胖和尚复又看向木滇:“这人心思不正,他害不得我,日后怕是还会记恨你家,施主打算怎么处置?” 冯老爷闻言不假思索道:“这样的害人精留着做甚,不如拿去见官。” 胖和尚点点头,说道:“若送去官府,只能送往缉妖司,倘若送到别处,怕是治不住他。” 有和尚坐镇,冯家人前去报官,不多时就有缉妖司的人持钩拿索,穿了木滇的琵琶骨,将其押往司狱监牢。 在胡同里,十二三岁的李阿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木滇进了缉妖司便再也没能出来,瘸腿的李阿错没了师父,便只得自力更生。 等到水陆大会结束,又过了五年后,一个十七八岁的瘸腿年轻人,再度来到了冯府门外. 后面的事和冯二爷说的基本大差不差,冯府上下十几口人,一夜之间尽数死于蛊虫之害,唯一存活下的,只有冯二爷一人。 而冯二爷之所以存活,则是因为他五年前养的那只鸟。 李阿错恨极了冯家,冯二爷这根难杀的独苗,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冯二爷胆子小,此时贺管家的儿子正好在外边帮忙打理家中生意,他便跑去投靠,一路去到了江南。 在江南呆了一阵后,冯二爷有回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他便误认为是脏东西追了过来,于是就又带着新上任的‘贺管家’,前往各处寻求降伏邪祟的办法。 等到李阿错养的追迹蛊好不容易重新感知到冯二爷的踪迹时,却发现这人已然入了阴行,成了‘凤仙’的出马。 鸡天生克制蛊虫,冯二爷新养的白公鸡又是高人所传,便是当初被胖和尚开过光,点化过的那只鸟,也没这只白鸡厉害。 李阿错眼看近不得身,便又回到南厝修行了近二十年,直到前不久才再次来到津门 在他眼里一只白鸡,最多能活几年? 可等他真来到津门时,才发现那白鸡整日里吃的是精米肥虫,喝的是虫草人参煮的水。 甚至还有专门的人伺候那鸡。 李阿错感觉这样下去,说不定他活得还没那只鸡长! 直到有一天,每日前去送菜的探路虫,终于活着回来了一只。 李阿错心中一喜,皇天不负有心人,可算是让他逮到了机会。 没了仙家灵禽坐镇,冯二爷在他眼里就是待宰的羔羊。 再然后,便是李阿错看到金鸾从纸轿里飞出的景象。 他到死也没明白,这两口锅都炖不下的大公鸡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走马灯跑完,度人经给出尸体评估,地字中品。 奖励是一门培养蛊虫的秘术,一则操控蛊虫的法门,还有一对儿金色蝉蜕。 蝉蜕作用很简单,只要遇到危险时,留下一只蝉蜕,便能借助金蝉脱壳的法门,转移到另一只蝉蜕的埋藏地,破土新生。 不过这蝉蜕也有限制,那便是只能施展一次。 (本章完) 第165章 骗不二过,与人结缘 第165章 骗不二过,与人结缘 金蝉脱壳,借假还生。 徐青瞧着手里的金色蝉蜕,心说这玩意好,他现在保命护身的法门有三个,一个寄桩法,可以通过施展咒术将人的躯体寄托在其它物体上,在被施予寄桩法后,替身物品会替施法者承担所有伤害,人的身体就经得起刀砍棒击而不觉疼痛。 一套行军布阵的靠旗,能够使执旗者分化出四道虚幻分身,四道分身没有实体,但拥有靠旗之人却能在旗子所化分身之间穿梭自如。 操纵得当,便等同于拥有四条性命。 最后一道保命护身的法门,便是眼前的金色蝉蜕。 徐青心里稍稍合计一番,便已经有了打算。 暂时收好蝉蜕,徐青又看向那被虫子盗空内腑的尸体。 蛊师这行门槛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学,但大多数都比较伤身,就比如眼前这蛊师,本身道行没多少,即便修来一点,也全都喂给了虫子。 归元诀施展下,徐青也没获得多少道行,虽说这蛊师半只脚已经踏进了修行门道,但论起本身道行多寡,却与津门帮那些武夫比起来并无什么不同。 清理完院中痕迹后,徐青扭过头,才发现和猖将一起替他护法的金鸾,此时正窝在猖将身旁在那儿打盹。 “金鸾,醒醒,该回去了!” 拿脚踹了踹大肥鸡,没反应。 徐青眉头一皱,弯腰掰开金鸾的眼皮,发现这鸡的瞳孔居然泛起了。 这贪吃的鸡该不会毒虫吃多被毒翻了吧? 徐青心里一惊,他要是把这鸡霍霍没了,去哪里再找只鸡还给逸真道长? 伸手拍拍金鸾脸颊,后者脑袋一栽,趴到徐青脚面上就打起了呼。 打开望气术,只见金鸡身上气血沸腾如龙,没有半点中毒后的萎靡迹象。 合着是吃撑了犯困在那儿消食! 徐青心里一松,刚刚他都以为需要找桂皮八角香叶,给这鸡殓容出殡了。 还好虚惊一场。 把昏睡的金鸾塞进大鸟笼,卡在笼子门口的时候,徐青一脚踹那鸡屁股上,也就把这肥鸡塞了进去。 提溜着六七十斤重的鸟笼,徐青跟个没事人似的,要是换作其他顽主,即便养的起这吃才,怕是也遛不动它。 快七十斤的鸡,就是武馆刚学武不到三年的武夫,都做不到像徐青这样举重若轻的地步。 这边,徐青一只手里拎着鸡笼,一只手里盘着核桃,仿佛只是带着自家宠物溜了个弯,晃晃悠悠的就又回到了冯二爷府上。 “呦,二爷,这是干嘛呢?” 徐青一进门,就瞧见冯二爷脱光了衣服,只剩条中裤,蹲在地上让大伯给他捉虫子。 大伯盯了半晌,斗鸡眼都快瞪出来了,也没瞧见半只虫子。 “徐兄弟!你总算回来了,可把我吓坏了。怎么样,没受伤吧?要不把衣服脱了,让大伯也帮你瞧瞧.” 什么样的人值得结交?你出去替人解决仇家,回来后,人不问你仇人怎么样了,先问你受没受伤,这样的人那才是真朋友。 徐青难得露出笑容:“没多大事,就是送走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人物,以后二爷可以放心过日子了,说不定将来找个伴儿,还能讨个小彩头。” “说的什么话,我这都多大年纪了,倒是兄弟你,这么有本事还没成个家” 得!徐青这还没说两句,冯二爷倒是先反客为主,操起了长辈的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最后二爷沉默了会,还是忍不住问起了仇家的事。 徐青沉吟片刻,把一些事抽筋剥骨,讲给了冯二爷。 倒骑驴的和尚徐青有印象,前几日他还见过一回,如今三四十年过去,那和尚除了比以前更胖些外,其他地方倒是依旧和以前一样。 因为这事,徐青心中更加小心,得亏上次没有和那和尚争路,不然他那一车的邪祟妖怪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 冯二爷听闻此事后,恍然回过神道:“是有这么回事,我听老管家活着的时候说过,那和尚帮了我家忙,把下蛊害我家的人送去了缉妖司,不过听说那妖人已经被官家明正典刑。” “妖人是被正法,可他还有个徒弟.” 徐青将其中因果徐徐道来,冯二爷听完后久久无言。 “说起来,这事起因源自那麻门骗子,若不是他拿着捡来的虫子行骗,也不会发生后面这许多事。” 冯家满门十几口人,因一虫死,何其无辜。 冯二爷闻言一愣,随后又向徐青讲起了一件旧事。 说是当初他父亲经历骗子卖虫一事后,便对这些招摇撞骗的人深恶痛绝。 咱也不知道冯家是不是和骗子有缘分,此事过去没多久,便又有新的骗子过来行骗。 冯家老爷人傻钱多,这回依然没能防住,一不留神就让那骗术高超的骗子诈去了二百两银子。 此时事情还不算完,距离骗子行骗不过整月,那骗子便又登上门来。 冯家老爷气不打一处来,这骗子莫不是真的将他当二傻子,如今竟然还敢来第二回,这要是还能让对方跑了,他也就不在京城里混了。 冯老爷一声令下,护院家丁就押着这人去了官衙。 贪字头上一把刀,一念之差即成囚。 那骗子也是该有一劫,麻门素有规矩,讲究骗不二过。古文里亦有明言:欺人者,必露其短;再施故技,必陷于阱。 凡事尚且不过三。 骗人之术,一之为甚,其可再乎? 徐青过往也曾超度过骗子,知道一些骗术,里面的行规颇多,偷盗尚有不窃病,不盗娼的规矩,麻门骗术一行,同样如此。 最高的骗术,骗的是贪官污吏,欺的是盗匪奸商。 这样的骗术一不损阴德,二问心无愧,便是死后到了阎罗殿前,也有三分理。 徐青解决完了冯二爷这桩事,承了二爷的谢后,便拎着沉睡的金鸾打道回府。 井下街,棺材铺。 今日胡宝松早早起来沐浴更衣,整个人的精气神似是比以往显得更充足了些。 逸真瞧着老头儿精神头更胜从前,心里也跟着高兴。 “大闺女,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胡宝松坐在后院桃树底下,桌案上摆着一盘棋。 老头一边捉棋落子,一边向逸真讲述胡杨氏的根源来历。 “胡杨氏先祖有两位,一位是土山集狐女得道,另一位则是我杨姓祖先。世人只知道狐妖魅人,善于趋附,但却不知狐本身就是依靠结缘修行。” “我年轻时同样如此,不过我运道不好,结下的善缘远没孽缘来的多,唯一的善缘兴许就是五老观了.” “倘若我年轻时不荒唐,老老实实在五老观修行,现在兴许会是另一番景象。” 老话说狐假虎威,除了本身意思外,也透露出了一点,那便是狐擅长‘借势’。 狐天性如此,不论依附真人道场,还是依附俗世奇人,都是为了随仙得道,获得庇佑。 胡宝松继续道:“我曾去过一回青丘洞天遗址,在那里我得知了一件秘辛,万年之前青丘狐国珍宝无数,富贵至极,可却无一人敢窥伺青丘,你知道原因为何?” 逸真颦眉摇头,表示不知。 胡宝松看着棋盘,呲牙道:“因为青丘多与人结缘,那时青丘公主不惜贬低身份,跑到一个破落道观,与一个穷道士结缘修行,后仅百年不到,那道士便霞举飞升。” “当时天地尚能互通,道士飞升天界不久,便传下一部天书,赠与青丘,此时青丘公主已是新一任国主,得天书后,国主不到百年,亦飞升得道。” “此后,世人方才发觉,青丘之狐有识人之能,有国君开国前曾受过狐仙恩惠,在状元落魄时,亦有狐老太送去衣食” 胡宝松感慨道:“我胡杨氏狐仙血脉源自土山集,杨氏祖先同样是土山集狐仙的结缘对象。” 逸真闻言疑惑道:“青丘如此强盛,为何今日会化作一抔尘土,就连胡杨氏也未能幸免。” “因为当今之世是五浊恶世,通天路已经断绝。” 胡宝松摇头叹道:“青丘也好,胡杨氏也罢,都是万年前的事,它们之所以当时强盛,是因为天地尚且互通,旁人忌惮青丘和土山集结下的仙缘,当天路断绝,众人没有出路时,拥有天书和众多珍宝的青丘便注定要走向灭亡。” 说完这些,胡宝松抬头看向逸真,语重心长道:“五老观颇有根脚,亦有仙缘传承,你生在观中,便有了这份缘法,至于往后的路怎么走.” “却只能靠你自己了。” 逸真蹙眉不语,不知为何,今日里胡宝松的这些话,总让她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一局棋下到过半,胡宝松忽然收手。 “这棋有时候未必要下完,只有残局才能留下念想,完局之棋往往不被世人所记。” 逸真眉头轻挑,眼前的棋她已经快要胜了,这老头分明是想要耍赖,嘴上却说的好听。 女道长也懒得和老人家计较。 胡宝松美滋滋喝了口茶,继续道:“除了五老观,我还有一些昔日结识的旧友,那些人或许有些已经不在,但多少还有些情分。” “你往后要是遇到为难处,或许可以用到.” 絮絮叨叨说了半晌,胡宝松复又取出一些信物交与逸真。 “我亏欠你太多,许是你师父恨我,竟从来不和我说过你的事。” 逸真面色紧绷,紧张的攥着棋子,就在她以为老头要摊牌时,胡宝松忽然话音一转,笑呵呵道:“我看丧葬铺那徐小子也不是一般人,只是我年纪大了,难免眼老昏,那小子刁滑的很,他的话你可以听,但不能信。” “.” 可以听,不能信? 逸真眨巴眨巴眼,这是什么道理? 思索片刻,逸真冷不丁开口问道:“他是开丧葬铺子,做白事生意的,你和他结缘,是为了什么?” 胡宝松面色一僵,思绪急转道:“谁闲着没事和他结缘,多晦气!我就是看他一个人讨生活,怪可怜的,难道我还能有求于他不成?” 这话说的,就好像您老开的棺材铺有多吉庆似的。 爷俩唠着嗑,逸真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 九月初,今日仵工铺没什么生意,徐青便打开千虫蛊罐,倚坐在柜台旁往罐里观瞧。 “快让我看看,你的狗尾虫肯定没我的猫尾虫厉害!” 等徐青腾出位子,玄玉便把脑袋凑到罐子前,聚精会神的看。 今日的玄玉与以往不同,在它脖颈的红绳下面,多了个金色的蝉蜕。 这几日徐青和玄玉又多了一个可供解闷消遣的活动,那便是看千虫蛊罐里的虫子大乱斗。 期间徐青找了个颇为厉害的青色虫子当做自己的斗虫,玄玉则找了一只色虫,代替自己出战。 一僵一猫也没想好赌注,如果非要有的话,或许就是稚童才有的那点孩子气了。 “我那么大一只猫尾虫呢?” 徐青听到玄玉问话,便淡定道:“你的小虫被那只六翅虫吃了。” “你的狗尾虫在哪,快让他给我报仇雪恨。” 得,这猫还认真起来了。 徐青无奈道:“狗尾虫被独角虫吃了。” “不过玄玉不用担心,那六翅虫也已经被五马分尸,你的猫尾虫现在指不定在谁的肚子里。” “.” 玄玉沉默片刻,多少还是有些失落,那小虫它可是很看好的。 “还有五十六只虫子,徐仙家觉得哪一只能活到最后?” 徐青凑到玄玉跟前,一僵一猫各占一边,头抵着头往罐子里看。 片刻后,徐青直起身道:“肯定不会是那只不会动的懒虫。” 玄玉闻言打眼观瞧,蛊罐角落果然有一只趴在角落酣睡的白虫。 那白虫肉嘟嘟,肥嫩嫩的,外观和树桩里的蛴螬没什么区别,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这虫子和肥鸡一样懒。” 徐青闻言看向灶台,只见金鸾依旧窝在灶台旁呼呼大睡。 自从那日徐青带着它下馆子吃了回瞪眼食后,这鸡便连鸣也不打了,后院的鸡舍也不去了,就整日呆在那睡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鸡冬眠了。 一僵一猫颇有闲心,看虫子都能看一天,等到傍晚时候,棺材铺的胡宝松忽然来到仵工铺。 “呦,胡大爷,您可是贵客,快里边请!” 徐青的语气就跟那客栈酒楼的伙计似的,就差说出雅间贵客一位,这种混不吝的话。 要放在以往,胡宝松准得吹胡子瞪眼和他斗上几句嘴。 可今日里,胡宝松却没和徐青逗趣的意思,老头臊眉耷眼来到徐青跟前,也不往客座上坐,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徐小友,老朽有一件事相求” (本章完) 第166章 青丘狐女 第166章 青丘狐女 料理勿忧身后事,经营常济世间人。 仵工铺外,胡宝松佝偻的身子直起些许,朝着门口站着的徐青拱了拱手。 后者颔首点头,目送老人离去。 门口处,仵工铺的对联依旧如故。 玄玉走到徐青身旁,望了眼胡宝松离去的方向,随后抬起头看向他。 “阴河那边不太平,你若是非要去的话,我可以陪你一同前去。” 徐青摇头道:“这单生意由我来做,你在这里照顾好铺面,如果逸真师姐过来寻你,你便装作不知情,客户至上,这是胡老头的要求,我们要遵守约定。” 玄玉睁大眼睛看着徐青,仿佛已经洞察一切:“胡老头没有说只让你一个人去,也没说让我留下来看铺子,我们关了铺子,师姐过来找不到人,一样可以履行约定。” 这猫真是越来越不好哄骗了。 “铺子和猫仙堂是我们的立身之本,不能轻易舍弃,总得有人坐镇堂口。” “再者,我留你在铺子里,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徐青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金色蝉蜕,继续道道:“前几日我在鸟街时,偶然得到一对蝉蜕。倘若遇到危及性命之事,拥有蝉蜕者便能借助此物金蝉脱壳,转移到另一只蝉蜕所在处” “玄玉试想一下,如果你我同行遇到险情,需要借助蝉蜕脱身,岂不是传来传去,还在原地,那不就作茧自缚了吗?” 闻听此言,玄玉坐立而起,用猫爪捧起脖子前系着的金色蝉蜕,好奇的观瞧, 这小小的虫壳,还有这种玄奇功用? 徐青见玄玉出神,便笑言道:“有了这蝉蜕,玄玉就又是九命玄猫了。” 玄玉收回猫爪,重新端坐在铺门前,然后抬头望向徐青,认真道:“这一条命是徐仙家的,我会替徐仙家保存好这只蝉蜕。” 当天夜里,徐青坐在柜台前,手里篾片白纸做扎,不大会功夫,一盏盏的白纸灯笼便摆满了台案。 除了灯笼,徐青又借助扎纸技艺,扎了纸虎作为开路先锋。 纸驴纸马背着纸扎的金童玉女,马和驴的肚子里则装满了纸钱烧活,这配置在丧葬一行里,叫做送财童子。 徐青虽答应前往阴河古道,寻找胡杨陵为胡宝松出殡,但他并未打算亲身涉险。 阴河古道是阴间和阳间的隔离带,天地气机异常混沌,谁也不知里面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以往徐青曾无意间通过仵工铺的双生棺去过一次阴河,而他那次所涉足的鬼王陵,仅仅只是阴河古道最外围的区域,但在烟宁公主的走马灯里,他却得知鬼王陵的鬼王已经存在千年之久,自身道行更是接近千年关隘. 在阴河外围就有千年老鬼守门,那通往更深处的区域,又会有多少不世出的邪祟妖物潜藏? 哪怕胡宝松给了徐青寻尸罗盘,教授了他趋吉避凶的法门,传给了他洞天符箓作为护身之法,对方也不敢保证徐青就一定能将他安全送到胡杨陵。 徐青心中同样清楚,若非如此,当初他和胡宝松达成约定,互相指着灯火,立下天地赤字帖的时候,他也不会取巧,说出如果有违诚信,便死后化作僵尸,永世不得托生这种誓言来。 如今徐青虽然依旧没有亲自深入阴河古道的打算,但要是真到了需要为胡宝松兑现承诺的时候,他也不会临阵脱逃。 身为仵工铺掌柜,津门府丧葬行当的新起之秀,诚信经营永远排在第一位。 等到把自个纸人送葬团队武装到牙齿后,徐青仍没有停手。 他要炼制出一些探寻安全路径的纸鹤。 这些纸鹤并非是能够载人腾空的大型纸鹤,而是一只只巴掌大的‘探路斥候’。 隔天一早,胡宝松寻了个借口将逸真道长支走后,便独自一人来到了仵工铺。 早已做好准备的徐青依然没忍住开口询问:“老胡,你真决定好了,那胡杨陵真就非去不可?要我说,还不如让逸真师姐带你回五老观” 胡宝松摇头道:“我是胡杨氏的嫡系,是录谱之人,如今整个胡杨氏,除了我便只剩下逸真一人。” “胡杨氏世代录谱者,都要回归祖陵述职,这是族规礼法,不可违背。” 徐青没有可依附的宗族,自然不会有胡宝松那种强烈的归属感。 即便是大雍朝,在他眼里也没仵工铺这一亩三分地带给他的归属感强烈。 这种自然归宿,倒是让他想到了象归象冢,狐死首丘的寓言。 传闻象知命识寿,在寿元将尽之时,象便会跋涉千百里,回到象冢,也就是传说中的象坟。 除此之外,亦有鸟飞反故乡,狐死必首丘的说法。 此言说的是鸟飞千里,最终必然会回到故乡;狐狸死时,头总是朝着它出生的地方。 徐青看向胡宝松,此时的胡宝松正面南而坐,眼神里有说不出的眷恋。 微微摇头,徐青开口道:“您老且先坐着,我先去趟寿衣店,一会儿便回。” 仵工铺相邻不远就是寿衣店。 暂时当起寿衣店掌柜的张婉正拿着麈尾清理浮尘。 见徐青过来,这位曾经的官家小姐连忙上前递座倒茶,丝毫没有富家千金的架子。 “我还有要事,不便久待,眼下取几件寿衣就走。” 挑好寿衣,徐青转而又去了一趟棺材铺。 此时逸真刚被胡宝松支走,整个棺材铺空无一人,徐青徒手将那有两重棺椁的大棺放上板车,又将棺材铺关好后,方才推着板车回到自个的铺子。 铺子里,胡宝松依旧面朝南向,好似睡着一般。 徐青望着那舒展身子,躺在藤椅上的老人,愣了好一会。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面对时,却依旧难免怅然。 玄玉走到近前,静静的看着徐青为胡宝松穿好寿衣,将其放入棺椁内。 等一切事毕,玄玉踌躇半晌,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人类向来如此脆弱,徐仙家不用太过悲伤。” 徐青闻言扭过头,失笑摇头道:“谈不上伤心,早在五十天前,我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顿了顿,徐青叹道:“黄泉路上无老少,这一行就这样,注定要送很多人离去,即便是经营此业的阴行人,到最后也逃不过被送走的命运。” 听到这话,本打算安慰徐青的玄玉,却率先情绪低落起来。 “徐仙家是说自己有一天也会被送走吗?” “.” 徐青面无表情的看着口不择言的黑猫,他口中经营此业的阴行人指的是卖棺材的胡宝松,这猫想到哪里去了? 此时仵工铺里的双生棺已经被徐青挪进鼠宅,也就是古子虚开辟的地下府宅。 暂时关闭铺门,徐青带着装殓胡宝松的棺椁便来到了地下。 古子虚此时正带着黄小六在外收拢香火,鼠宅里只有古巧儿在打理。 鼠娘子一瞧见徐青,开口便是徐相公,见了玄玉,则称呼其为青卿娘娘。 徐青听得总觉得哪里不对味,便开口道:“不要叫我相公,你叫我徐先生就好。” “巧儿姑娘,麻烦你在外守好通路,莫叫任何人进来。” 说罢,徐青复又转头看向玄玉。 “我闭关不知多久,还请有劳玄玉多多费心家宅诸事。” 在徐青进入密室之前,玄玉忽然开口道:“徐仙家,你要早点出关。” “好。”徐青点头应下。 “还有,你不许偷偷去渡那雷灾。” 徐青笑道:“我胆子可没那么大,在鸹爷回来前,莫说渡劫,便是下雨天打雷,我都不带往外面站的!” 明明怂的要死,怕打雷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可从徐青嘴里说出来,却显得格外硬气。 地下暗室内,徐青打开两重棺椁,看向嘴角带着笑意的胡宝松。 这老头这回倒是心满意足了。 在寿枕旁,有几页金纸,徐青拿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胡宝松父亲母亲,还有祖父祖母的名讳。 除了名讳,上面还记录着胡宝松这一支嫡系,数代人的修行轨迹。 翻到最后一页,胡宝松妻子,五老观紫宸道长的名字赫然在列。 最后一行蝇头小字,则写着胡杨氏嫡系尚存一支,是吾之爱女,若先祖有灵,还望加以庇护 这算是什么?给胡杨氏祖先递小纸条,求照顾? 徐青哑然失笑。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却不曾想,哪怕阴阳相隔,为人父母亦有放不下子女者。 “老胡,在井下街你算是我认识最早的一人了,咱俩也算是忘年交。” “只是你我生不逢时,没能在正当的年纪认识,不然兴许还能把酒言欢。” 嘴里碎碎念叨着,徐青心里多少有些怅然。 只是长生者注定要与众生相隔,独守千万年寂寥。 胡宝松会是经他手送走的第一个朋友,但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看来我啊,以后还是少交友,多收尸好,这朋友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和尸体唠了会嗑,徐青心里松快些后,便开始为胡宝松做超度法事。 以前他超度尸体时,往往囫囵吞枣,一些不必要的细节他很少留意,如今胡宝松的走马灯,他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加快过或是跳过。 度人经哗哗作响,胡宝松的一生如灯画映影,一页页翻过。 老头儿小时候没吃过苦,打小就生活在井下街棺材铺,当时经营铺子的还是胡宝松的母亲。 至于他的父亲,则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约莫在胡宝松七八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出了一趟远门,也就是那次出门,他的母亲再也没有回来过。 胡宝松只记得母亲离去没几天,远处天上打了许久的旱雷。 从那日之后不久,胡宝松的父亲便整日不修边幅,并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不过虽说父亲酗酒,却从来不曾苛待过他,反而对他比以往更加关怀。 如此到了胡宝松及冠的时候,他的父亲忽然将他唤到后院的桃树前,并指着那树,说这桃树是你母亲一百多年前亲手种下 胡宝松还以为他这老父亲又喝醉了酒,在那儿说胡话。 于是他便开口问道:“爹你今年贵庚?” “四十有二。” “那爹何以在一百年多前,看到我娘栽下这棵桃树?” 胡宝松自觉拆穿了老父亲的醉话,却不曾想下一刻他爹就开口道:“我不曾亲眼见过你娘栽树,这事原是她亲口告诉于我。” “儿啊,你娘她其实不完全是个人,她是位狐女!” 你娘她不是人,她是位狐女。 胡宝松一听这话,心里愈发确信,他爹这回指定是又去吃酒吃醉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胡话。 然,就在下一刻,胡家老爹拿起镢头,在桃树三步之外,挖出了一方玉匣,里面放着的正是胡杨氏的传承。 胡宝松不信邪,以为是他爹在唬他玩,但当他尝试接触玉匣里的事物时,才发现他爹从来说的都不是醉话。 因为他真的借助那玉匣踏进了修行之门。 在胡宝松修行至二十七八岁时,正值年少意气,便辞别父亲,开始行走江湖,寻觅母亲年轻时的足迹。 中途胡宝松遇见兵匪为祸,民声载道,他便加入剿匪义军,只是有些事非一人能够力挽,义军成立之初,为国为民,可到最后却依然走向了败亡。 此时胡宝松才幡然悔悟,俗世之事本是轮回之海,只能让人越陷越深,只有修行才是我辈中人该做之事。 领悟其中关节后,胡宝松便继续踏上寻找寻求仙缘的路途,土山集、桃都山、青丘. 修行人无岁月,等到二十多年后,年过五十的胡宝松依然如同二十啷当岁一般。 那日他走在青丘遗址内,遇见了一个女卦师。 卦师和他一见如故,带着他在破落的青丘遗址里四处游玩,中间胡宝松获得了一些修行法门,其中就有洞天宝箓这部符书。 等两人走出青丘,胡宝松忍不住再次打听起女卦师的身份。 “我叫白秋雨,青丘是我的故乡。” 胡宝松此时才明白,原来他遇到了真正的狐女。 “前辈,我可否拜你为师,随你一起修行?” 白秋雨轻笑摇头:“你源自土山集,我是青丘之狐,我青丘之法却是传不得你,便是你此前在青丘获得的法门,也算不得我青丘之法。” “再者,你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何事?” “凡人寿数不过百,你外出贪游,不知岁月,如今你父亲却是已经到了大限之时。” (本章完) 第167章 纸人送葬,活人安眠 第167章 纸人送葬,活人安眠 青丘的狐女徐青有些印象。 三十年前,天心教金罗护法在洛京城外,曾遇见一位衣衫朴素的女半仙,对方有心提点于他,只是金万山彼时痴赌成性,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而那位女半仙的容貌,与二百年前胡宝松在青丘遇见的狐女简直一模一样。 就连浆洗发白的衣裳,都如出一辙。 胡宝松活了二百多年,若那人真是青丘的狐女,又该存在了多少岁月? 徐青觉得,对方极有可能是和月华山百草洞的白仙姑一样,是度过五百年灾劫的人物,甚至会更早些。 五百年雷灾,一千年火灾,一千五百年赑风之灾 据徐青所知,道行超过一千五百年,熬过了三次灾劫,便是行走在俗世的陆地真仙,此时只需静待仙官接引,等到祥云仙乐降临之日,就能位列仙班。 不过如今天路断绝,纵使有人熬过了一千五百年,也还会有下一个一千五百年等着,修行之人或许能熬得过第一轮的劫难,却未必躲得过第二轮。 青丘的狐女在三十年前自称半仙,徐青估摸着对方差不多有七八百年道行,至多在千年左右。 至于鬼王陵里的那只千年鬼王. 人、妖、鬼,三者不能一概而论。 人生来适合修行,学仙至少比异类少五百年苦功,若贵人、有智之人学仙,又比普通人少三百年苦功,因此人只需积攒千年即可成道。 这千年里积攒的道行不变,依旧是一千五百数。 而妖的修行则差上五百年,即便聪慧之辈,也要等千二百年,才能积攒足够成仙的道行,更遑论中间还要历经数次修行灾劫。 鬼更差之,假若人修得百年道行需十载春秋,鬼则需要百年,才抵得上人修行十年。 也因此,修行数百年的大妖,被修行几十年的人类追着打都不是奇怪的事。 不过人心多变,红尘纷葩,大多数人都痴迷其中,不得超脱,所以能潜心修行者却又比妖鬼少上许多。 毕竟人寿短暂,妖鬼寿长,古今多少惊才绝艳之辈,就因为几十年的俗事耽搁,蹉跎了道途。 胡宝松因年少意气,数十年游历天下,等到他回到津门时,棺材铺里的老父亲已然处于弥留之际。 若无青丘狐女提点,他怕是连老人家的最后一面都要错过。 将老人下葬后,胡宝松日夜饮醉,酒葫常年不离身,道业荒废了近十年。直到某一日,他醉卧桃树时,有桃拂面,隐约间能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醒来,醒来。” 胡宝松半梦半醒之间,看到身前有女子身穿桃红衣裙,面貌与他生母有七分相似。 那女子看到他‘醒来’,便对他说道:“你母亲修行数百年,未曾偷闲一日,直到灾劫将至,方才出山与你父亲结下夫妻情缘。你父亲寿数虽短,却从未虚度,他二人若是在天有灵,又怎忍心看你如此蹉跎.” 女子的话如当头棒喝,让胡宝松猛然惊醒,他寻着梦中踪迹看去,院中除了那棵桃树和满院桃外,哪还见得半个女子踪影。 大梦十年,一朝梦醒。 胡宝松将酒葫埋在树下,从此戒酒,开始周游天下。 百岁时,仍处壮年的胡宝松命犯桃,开始四处留情,杨莺莺、崔妙音、隗三姑 期间胡宝松偶尔回到临河,他总爱躺在院中桃树下假寐,可惜却再未见到过梦中遇见的那位女子。 就好像那天只是无意中做的一场梦一般。 又数十年过去,胡宝松游历至五老观时,偶遇一位女冠。 彼时女冠站在观前树下,手拈一叶,于唇边吹抚。 阳光透过斑驳树影,将女冠映衬的宛如仙子临凡一般。 胡宝松觉得他大抵是遇见真爱了。 那时的胡宝松白衣仗剑,百年修持来的言谈举止更是从容不羁,女冠此前从未下山,又哪是这狐狸精的对手? 五老观的观主是个鹤发童颜的女坤道,老坤道外出访友归来后,只一眼就看穿了胡宝松的底细,不过此时她的徒儿紫宸已经深陷情劫,绝非她一言两语所能打动。 思来想去,老坤道最终将胡宝松唤到跟前,欲要让他穿上道袍,拜在五老观门下。 野狐拜观本是一段佳话,但胡宝松却偏偏犯起了倔,他认为自个是胡杨氏的嫡系单传,怎能如世俗之人赘在观里,当个上门狐婿。 要知道他母亲生下他之后,尚且没有让他跟随父姓,而是随母姓胡。 他母亲如此做,为的便是能让胡杨氏不至于断绝根系。 如今他又怎能拜在五老观门下,取别家名号? 当天夜里,胡宝松寻到紫宸道长,欲要让她跟随自个下山,从此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逍遥眷侣。 紫宸答应了下来,然而等胡宝松来到约定好的地方时,却并没有见到紫宸如期赴约。 胡宝松来到五老观外,拍门欲要问个清楚,当时紫宸就在门内。 两人一门之隔,紫宸把话说的清楚。 说是观主年事已高,她不能为一己私欲弃老观主于不顾。 紫宸说了很多话,等到门外听不到声音时,她打开门,却发现胡宝松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门口处,只有一片孤叶从树上飘落,一如当初她在观前拈叶吹奏时,接住的那片叶子一般。 等到紫宸将观门合上,胡宝松的身影忽然从山道旁闪出。 他望了望观门,此时微风拂过,将满地落叶吹散,深幽寂静的道观前,只留下一丝惆怅。 自那之后,胡宝松继续游历天下,中间他又结识了一些红颜知己,不过他总是会在深夜之时,拿出心月狐样式的半枚玉环,独自赏玩。 玉环是胡宝松母亲所留,原是一对,另一只却是在五老观处. 等到二百来岁时,胡宝松重新回到了井下街,此时他的棺材铺已经被官府收回,重新租售给了他人。 胡宝松心里一惊,不顾掌柜伙计阻拦,冲入院中,直到看见那棵桃树依然茂盛时,他才松了口气。 在那之后,胡宝松拿出存放二百年的房契,声称他是‘胡宝松’的曾孙,说他祖辈就在这里生活。 掌柜不管这些,如今是雍朝的天下,你拿前朝的旧房契可不顶用。 胡宝松沉默片刻,将房契换成了两张百两银票。 当天掌柜便和他草拟了定贴,官府前来验明真身后,隔日就给胡宝松带来了正契和临时牙牌。 能说会道的老狐狸,配合上百试百灵的银钱攻势,短短不过两日功夫,胡宝松便重新拿回了自己的宅院。 不过等到众人离去时,他看着自己家的院子,还是忍不住自我嘲笑。 “我回自己家,竟还要钱才能进来” 回到临河,经营铺子约莫两三年,有一日胡宝松闲来无事,便独自来到阴河古道,向南面眺望。 也正是这一日,鬼王陵外突降天火,此时阳火封墓,所有鬼物均躲在墓穴之中,不敢冒头。 胡宝松从未见过天火蔓延群坟的景象,然而正当他兀自惊叹时,却看见刚被天火灼烧过的群坟里,冒出了个手拿铁铲似是刚掘完墓的老头。 那老头眼看天火震慑的群鬼不敢外出,竟扭头深入鬼王陵,将鬼王女儿烟宁公主墓中存放的一对儿双生棺给盗了一口出来。 胡宝松看着背着棺材跑的老头,心里莫名觉得好笑。 那老头也有意思,在看到胡宝松之后,迟疑片刻,便来到近前和他打起了招呼。 “我认得你,你是街头棺材铺的胡掌柜.” “哦,你是?”胡宝松假装不识。 “在下柳友道,见过道友。” 俩老头都是孤家寡人,都没有亲人,自那次阴河相遇后,柳友道便时常沽酒寻胡宝松唠嗑。 至于再后面的事情,徐青已然不用继续往下观看,因为他在胡宝松的记忆里看到了自个的身影。 “后生是来请棺,还是订货?” “请两口棺,不用太好,最好是空间大些,冬暖夏凉,透气性好的.” 走马灯结束,度人经给出尸体评价,地字上品,奖励是一口能让活人长眠不死的棺材。 王朝兴衰,红颜白骨,山河不改而人事全非。 这口不老棺则能让活人容颜停驻,待开棺之日,长眠之人将一如生前模样,寿数依旧。 徐青瞧着面前刻满寿纹的棺材,心里憋闷了好一阵。 你说这事整的,早不给晚不给,如今胡老头人已经没了,却反倒给了他这么个玩意儿! 这东西对现在的他而言和脱裤子放屁没什么区别。 徐青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眼前的不老棺妥善放进了箱庭。 且先好生保管着,指不定哪日还能用上。 收好棺材,徐青复又看向棺材中面带笑意的胡宝松。 “这老头” 摇摇头,徐青合上棺盖,套上两重棺椁后,便将其同样收入箱庭。 阴河古道,群坟林立。 一处不起眼的荒冢小坟里,有身穿嫁衣,披着一袭白裘的青年走出坟穴。 坟外阴风呼啸,徐青深深吸了口阴河古道特有的气息。 这里与世隔绝,没有活人气,只有死人眠。 寻常人找不到阴河古道的入口,若是不小心误入,想要活着走出去却是比进来还要困难。 徐青心知这里的危险,可当他再次踏足这片土地时,内心却出奇的安稳。 隐隐约约间,他竟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徐青心生警惕,俗话说温柔乡,英雄冢,这阴河看起来像是适合僵尸养老的风水宝地,但说不准就是个存在万年之久的杀猪盘,只等外来者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时,便有隐藏在深处的屠刀斩落。 需知古往今来有多少想要在阴河古道开辟通天路的高人,最后不都成了这些坟冢里的荒草? 压下心中异样,徐青将面前小坟重新布置一番后,便将纸人送葬队放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徐青重新回到外表平平无奇的墓穴里,开始逐步试探纸人可操控的距离。 墓穴中,徐青手里拿着胡宝松祖传的地图,就跟军账里操纵兵马的将帅似的,远程指挥着纸人抬着棺椁一路深入阴河古道。 偶尔有鬼王陵巡逻的鬼卒拦道,为首的刍灵并未强闯,而是沿途抛洒纸宝阴财,充当买路钱。 懂规矩的鬼卒收到好处,自然会让开道路,若是中途遇到贪财鬼阻挠劫道,三十二具护棺刍灵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说到底送葬队还处在阴河古道外围,若再想深入,便只能绕道而行。 探路纸鹤提前打探路径,纸人送葬队手提白纸灯笼,上面写着阴兵送葬,生人退避的字样。 如此约莫走了二百里地,徐青和纸人的联系忽然变得微弱起来。 墓穴中,徐青看着地图上已经遥遥在望的陵墓标识,微微皱眉。 阴河古道就像是一条无形的干枯河床,贯穿大雍南北,胡杨陵所在之地与津门极为相近,可即便如此,也有将近五百里路程。 眼下纸人送葬队想要赶到胡杨陵至少还有一半距离,也就是说除非徐青亲自赶到纸人现在所处方位,才有可能控制纸人队伍抵达胡杨陵。 犹豫片刻,徐青再度操控巴掌大的纸鹤在周围逡巡,等确定周围没有威胁后,他又控制着纸虎在附近挖了一处隐蔽地穴。 布置好落脚点后,徐青走出坟冢,翻身骑上五马,一路沿着纸人开辟出的路径行进,不多时他便来到了纸虎所挖的地穴前。 吞服两粒养尸丹,将阴气法力恢复到鼎盛状态时,徐青再度控制送葬队往更深处探索。 在距离胡杨陵百里之外时,徐青忽闻人马喧嚣,未待纸人退避,他便看到远处有黄沙漫卷,等沙尘落下,昏黄的阴河古道上忽然多出了数十盏纸灯,并直冲着纸人队伍赶来。 马蹄踏踏,兵器甲胄碰撞声叮当作响,等纸灯逼近,只见有一个长髯阔脸的雄壮将领来到徐青跟前。 那人扫视一圈,目光却并未落在纸人身上,而是遥遥望向北面,呼喝道:“我乃八旗元帅,奉命前来追剿阴蚀法王残部,汝是何人,可曾包藏贼匪?” 徐青思索片刻,随后便操控纸人抛洒纸钱,那些纸钱如风卷落叶,顷刻间拼凑出来一行字迹。 “借路送葬,未遇匪贼。” 为首自称八旗元帅之人看到字迹后,也不怀疑真假,径自勒马转身,朝身后数十骑呼喝道:“贼兵不在此处,吾等再去他处搜寻,务必要将贼兵尽数剿灭!” 话音落下,面前黄沙再度飞卷,未有两息,沙尘便往东面刮去。 “这些军士来无影去无踪,必然也是非人之物所化。” 因为有这么个小插曲,接下来的路程徐青愈发小心。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约莫半个时辰后,徐青终于看到了所谓的胡杨陵。 胡杨陵与其说是陵墓,倒不如说是和青丘洞天一样的废弃遗址。 这里只有废墟和荒败的坟冢,徐青操控着纸人寻找好一阵,才找到胡杨氏记载的地穴入口。 依照胡宝松所说的法门,徐青控制纸人依照特定路径,绕着地穴通道来回挪移,渐渐的地穴开始涌现灰白浓雾,纸人提起白纸灯笼,一盏盏幽冥绿火燃起,待穿过浓雾,胡杨氏真正的墓穴便出现在徐青眼前。 古墓里灰尘厚重,也不知多少年无人进入,徐青想要控制巴掌大的纸鹤飞入探寻,却发现纸鹤刚刚飞入墓道不久,便失去了联系。 徐青无奈,只得就地挖坑,将胡宝松的棺椁埋在了墓穴外室。 狐死首丘,胡宝松这下总算是了却了夙愿。 依照胡杨陵的墓图指示,徐青控制纸人兜兜转转,期间倒是发现了不少胡杨氏一族在阴河古道和各类牛鬼蛇神征战的壁画。 那些壁画年代久远,至少也有数千年间隔。 离开胡杨陵后,徐青操控纸人向北而行,不过在走出五十里远近后,他却撞见了一处乱坟岗。 在那坟岗最高处,有一座主坟,上面立着一面简易石碑,碑上写着八旗元帅邓山墓的字样。 “邓山.” 徐青记下了这个人名。 穿过乱坟岗,行不过二百里,纸人路过徐青所在的地穴时,特意绕了十几里路,径自回到了鬼王陵外围。 等将纸人送到安全地界,徐青这才走出地穴,重新骑上五马。 黄沙堆,一望无际的荒冢坟土上,徐青勒马回头,望了眼胡杨墓所在的方位。 他虽是人间不老客,却也拘不回中途短命魂。 能陪他走到最后的,终究只是少数。 (本章完) 第168章 秋斩刑场,季节大促 第168章 秋斩刑场,季节大促 两日前,逸真道长回到五老观,在观内银杏树底下挖出来一坛由师父紫宸埋下的陈酿。 福兮祸兮,紫宸天资远远高于胡宝松,但也因此紫宸道长未能躲过雷灾天罚,反倒是胡宝松这个差生因为道行不足,一直活到二百多年寿终。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如今只有一坛由紫宸道长亲手埋下的佳酿美酒,抵住了岁月侵蚀,一直保留至今。 老人家最是念旧,若是胡宝松看到这坛由师父为他酿的酒,想必会极为欢喜。 抱着酒坛的逸真眼含笑意,除了这坛酒,她也没忘记胡宝松的嘱托,在师父坟茔前做了祭拜,诉说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 祭拜完师父,逸真带着寄存数十年情意的佳酿,回到了井下街。 打开铺门,屋外阳光闯入棺材铺,藤椅上空无一人。 来到后院,桃树下棋盘残局依旧。 逸真隐隐有些不安,她来到棋盘旁,就看到石案上多了一方玉匣。 在玉匣底下压了封信笺。 上面写着‘爱女逸真亲启’字样。 逸真道长眉睫颤动,有些措不及防。 压下那丝不安,女冠安慰自己,兴许是老人家想和她认亲,但又抹不开面,于是就写了一封信,想要试探她的反应。 如果她心里没有芥蒂,父女俩自然能够相认,若是她不愿意,也能当做没事发生。 都是老狐狸的心计罢了,一定是这样。 逸真怀着忐忑心情,打开信笺,她逐字看去,结果越往下看,心里的不安越厉害。 信中写着:“吾有三愿三悔。一愿吾儿道心通明,前路无阻,今留玉匣一方,内有胡杨氏传承,长久修持可激发血脉不足,参透我辈修行之妙。 只叹我时日无多,不能亲自教你,尽养育呵护之责 再愿吾儿慧剑斩尘,勤学修行,坚固根基,凡有不解之事可询问观中长辈,莫效吾之过往,耽误道途.犹记当年负笈远游,与汝母结缘,然我贪恋俗世酒色,竟弃她而去,半生耽溺红尘,有负汝母,亦有负于汝。 三愿吾儿得遇赤诚君子,切勿遇见如吾一般浪荡负心之人。 而今为父霜鬓萧疏,再不能为吾儿遮风挡雨。唯愿汝此后,踏月时有清风引路,涉江时有锦鳞衔灯,纵使千山暮雪,亦能见万里朝阳。 ——父绝笔,甲子年霜月朔日。 待看到最后落款,逸真整个人如遭雷殛。 这哪是信,这分明就是一封遗书! 仵工铺里。 徐青为胡宝松出殡之时,有女冠正在他的铺子里三堂会审。 金鸾刚睡醒,一脸茫然无措,逸真问它胡宝松有没有过来,徐青和老爷子是不是有事瞒着她。 金鸾听得迷迷糊糊。 胡老头?没看见。 徐爷它倒是刚见过,它们爷俩刚在鸟街的菜馆子里吃完饭回来,它怎么可能会忘记。 逸真听得一愣一愣的,难道这事真和徐师弟没关系? 但想到胡宝松那封遗书,还有此时不知去向的徐青,逸真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贪嘴鸡莫不是被徐青灌了迷魂汤,不然怎会一口一个徐爷,叫的如此亲切。 逸真眼看从金鸾这里得不到有用信息,转而又看向玄玉。 后者睁着大大的眼睛,脸上写满了小孩子才有的天真。 猫猫什么都不知道哦! 黄小六刚赶回堂口,正准备汇报今日坊间情报,结果就被逸真逮了个正着。 “小貂鼠,贫道向你打听一件事,你可曾见到你家掌教带着棺材铺的胡掌柜,去了哪里?” 黄小六小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待看到玄玉轻甩尾巴,向它投来威慑目光后,小黄鼠立刻摇头道:“没见过,这几日我都没见过掌教,至于棺材铺的胡掌柜.多半是给谁家送棺材去了!” 逸真看到黄小六紧张兮兮模样,便顺着它的目光看向玄玉。 只见前一刻还是霸道堂主的黑猫,转瞬就又变得天真纯良起来。 “喵?” “.” 逸真道长在猫猫没有一丝杂质的目光注视下,铩羽而归。 兴许真的是她想多了,或许老爷子只是提前写了遗书,只不过没想到她会此时回来,无意落在了桃树下的石案上。 逸真回到棺材铺,把遗书原封不动的压在玉匣下。 等到第二日,刚从阴河古道归来,还没来得及喘上半口气的徐青,就被玄玉告知了逸真过来‘兴师问罪’的事情。 “老胡,我为了给你出殡可谓是煞费苦心,你若是在天有灵,说什么也得保佑我生意兴隆,客源广进.” 收拾好遗容,换上一身由女鬼亲手缝制的崭新衣裳,徐青拿着刚做好的牌位,来到了街头棺材铺。 逸真这两天魂不守舍,此时她正坐在柜台前,望着胡宝松经常躺着的藤椅发呆。 当看到铺外有人影闯入时,逸真心中一喜,可等到她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后,心里的不安却一下子提升到顶点。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徐青。 在徐青手中,还托着一尊牌位,上面写着胡宝松的名讳。 “师姐,节哀顺变。” 见逸真不说话,徐青只好将牌位放到供案前,插上一柱香。 “师姐,胡师很早之前就将后事托付给我,说起来我也算是他半个学生,前两日老人家自觉命数已尽,兴许是不愿看到师姐伤心难过,便交代我前往阴河,为他出殡送行” “往后师姐要是有什么十分难为之事,也可以寻我,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肯定会帮衬一二,这原也是胡师生前所托.” 徐青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体己话,逸真麻木的应和着。 等到徐青离开棺材铺,只剩下逸真一个人时,迟来的伤感才涌上心头。 聚散有时,浮生若梦。 往后两日,逸真又来找过徐青一次。 已有数百年寿命的桃树下,逸真取来一坛酒,说道:“这几日还未来得及感谢师弟,这是我师父生前为他所埋的陈酿,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 “师姐不必如此客气,既然这是师姐师父所留之物,就该好生保存,即便要喝,也要找个符合时宜的日子,寻个佳节良辰” “佳节良辰?”逸真忽然想起胡宝松在遗书中说的话 除了胡宝松遗书中所写的愿景外,听闻绍府那边,凡家中生下女儿时,为人父母者便会埋下一坛女儿红作为嫁女时的必备之物。 而她的师父紫宸俗家恰好就是绍府人士。 逸真恍然大悟,继而窘迫的将案上的酒坛收起。 若不是徐青提醒,她还真想不起这茬。 如今想来,师父当初埋下这坛酒,应该也是有些其他缘由。 徐青不知逸真所想,他之所以拒绝,纯粹是因为僵尸进化成伏尸前,不能随便饮食,若是强行欢饮,也不见得能尝出多少酒味来。 需知味同嚼蜡才是普通僵尸的日常。 僵尸是麻木的,徐青哪怕有近五百年道行,可到目前为止,七窍的感应也远远不及其他相同境界的修行中人。 胡宝松曾与他讲过,说是凡有道行者,均有机会开通九通识,即‘眼、耳、口、鼻、舌、身、意、末、藏’。 人或妖每通一识,就能获得诸多玄妙能力。 不过人寿数短暂,许多人穷其一生,也只会开启一两个通识,辅助修行。 徐青有天眼阴瞳,已经不需开辟眼识,至于其他通识 在突破金甲尸,躲过雷灾成就伏尸之前,寻常僵尸原也无法借助通俗法门开辟通识,可一旦修成伏尸,在悠久的岁月长河冲刷洗练下,僵尸却可以将九通识逐一开辟。 在九通识里,鼻为多闻识,舌为五味识,徐青寻思自个若真要想品味美酒佳肴,至少也要等到伏尸之后,把多闻识和五味识开了再说。 不然就是牛嚼牡丹,纯粹是暴殄天物。 “师姐不妨把酒埋在这桃树下,等到将来桃盛开,时机相宜之时,再挖出来享用不迟。” 桃盛开 逸真愣了会神,随后颔首点头。 “我最擅长挖坑,这活师姐就交给我吧!” 徐青伸手往背后一拂,也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铲子。 三下两下挖出一个三尺深的坑,逸真双手抱着酒坛,小心放入。 “这是师姐家传的酒,便由师姐封土吧。” 将铲子递给逸真后,徐青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若他没有记错,二百年前胡宝松梦遇粉装女子托梦,大彻大悟后,曾立志戒酒,将贴身的酒葫芦埋在了桃树下。 摩挲下巴,徐青琢磨着等哪天开辟了五味识,能食五谷酒味时,就把那葫芦挖出来,好生痛饮一番。 九月初,天作织机,云作布,秋雨如绵密针脚,均匀的斜织着。 今日是秋斩的日子,不知从哪朝起,凡是刑狱刑杀,需弃市斩首者,除却罪大恶极即刻问斩的,其余死囚均会定在秋冬季节处斩。 对此司天监节气论中也有解释,说是秋冬季节神灵潜降,死囚问斩后,天人感应,会将这些因刑杀心生不满的怨鬼阴魂拘到幽冥国土,再行复审。 此谓阴阳双判。 除了这种玄乎其玄的说法外,还有一种说法则是秋末正值农闲时节,百姓有更多时间聚集闹市口观看行刑,朝廷正好能借此机会震慑那些心存不法之念的宵小之徒。 再有就是九月天气渐渐凉爽,有利于尸体保存,若是在酷暑时节,尸体许是刚刚处斩不久,就会腐臭有味。 总之,秋斩不是个吉利的日子,在这一天,会有想要去刑场蘸馒头吃的愚昧百姓,会有胆大包天劫法场的人,也会有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 不过相比之下,更多人会刻意避开闹市口,不会去那秋斩刑场凑热闹。 徐青则是独立于所有人之外的另一类‘群体’,秋斩这一天对他而言,无疑是他一年中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这一日怕是没有谁会比他更开心了! 秋斩这一天,徐青早早换上给人做法事时才会穿的白底灰袍。在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长幡,上面写着秋斩特惠,送葬埋人一率半价的字样。 那些被刑杀之人,有些会有家属找人收殓尸体,徐青身为临河丧葬行当的扛鼎之人,必然要把握住这次难得的机会,将所有潜在客户发展过来。 所谓秋后问斩,秋斩至少持续两个月,若死囚众多,一直行刑至腊月的也不是没有。 徐青顾不得吃饭,手里揣两根蜡烛,胡乱对付几口,便乐呵呵的往菜市口赶去。 开斩第一天,人头数最多,天刚蒙蒙亮,徐青就早早来到菜市口,提前把那招揽生意的幡子插在了刑场旁。 有提早过来归置刑场的捕快正在那儿搭设监斩台。 为首的捕快是赵中河的侄子,他见徐青在那插幡子,便赶上前来问话。 “徐掌柜,您这是?” 徐青伸手摸了摸自家的广告幡子,笑呵呵道:“今天这不是听说秋斩吗,我寻思自个也是临河的一份子,这不就过来帮忙收收尸,殓殓容,送送葬什么的,你们忙你们的就是,不必管我” 若是以往,赵元指定会觉得这人有什么大病,哪有来刑场拉生意的,这不胡闹吗! 但怎奈徐青不是第一天干这事,以前没秋斩的时候,这人也没少外出拉客,那城门口的布告栏上,现在有一半都是丧葬出殡的告示。 衙门里的人早见怪不怪。再者,如今有这么个人来刑场上拉客,也不见得是坏事。 “你把这幡子插这,别人能看见吗?” 赵元瞧了瞧那一人高的幡子,拿手比划了下,不比自个高多少。 “这不是想着怕影响到衙门秋斩,不敢太过招摇,也就没做太高。” 赵元闻言大咧咧道:“嗐!这有什么,衙门都是自己人,你即便高些,哥几个还能给你拆了不成?” “得嘞,有兄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此时光顾客气的赵元完全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呵呵一笑,转身便又去操持起了刑场杂活。 等到忙完一切,赵元领着兄弟们打算回去吃口饭时,就瞥见刚回去仵工铺的徐青又拿了一卷红布和两根竹竿过来。 “徐兄弟这是?” “哦,这不想着那幡子太矮,我就寻了根竹竿,看看能不能撑高些。” 瞧着那丈五高的竹竿,赵元内心莫名有些发虚。 可想到自个刚刚拍胸脯应承下的事,赵元还是按下了心里的那点不安。 “行,徐掌柜您忙着,我和兄弟们去吃口饭,不然等下监斩就该没胃口了。” 目送衙门一班衙差离开,徐青解开红布横幅,两头套在两根竹竿上,用绳带勒紧绑好,接着便将竹竿牢牢的插在刑场前。 肃杀的秋风拂过,红布横幅上‘仵工铺秋季促销大回馈’的字样格外显眼。 (本章完) 第169章 故人,故去的人 第169章 故人,故去的人 开斩第一天,纵使秋雨绵密,也阻挡不了围观群众的热情。 在菜市口不远处搭建的雨棚下,甚至还有卖馒头的摊贩。 笼屉里的热气与雨幕中的肃杀气氛交织在一块,显得格外不真实。 然而,更不真实的还有刑场跟前,那丈五竹竿支撑起的红布横幅。 上面仵工铺大酬宾的字样比刽子手握着的鬼头刀都要亮眼。 有不识字的百姓就问了:“这竹竿撑的布条上写的嘛呀,看起来怪瘆人的。” 有通文识墨的就回道:“仵工铺让利赊销,说是什么响应秋斩,季节性大回馈,每年只限一回,量大从优” “仵工铺,耳熟,干嘛的?” “嗐!就一白事铺子,给人出殡下葬的。” “嘛玩意?” 就没听说过医馆叫卖、丧葬铺子出来招客的,这不纯膈应人吗! 再往那刑场旁边看,还真有死刑犯的家属上前询问收尸的事。 “嘿,真是活久见了,爷们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瞧见丧葬师傅上街拉活的” “亏他也能拉到!” 徐青手里扶着幌子,腰间绑着布条,除了外面是灰袍,内衬袜子无一例外全是白的。 这是丧葬行当常见的打扮,人往那儿一站,不用多说话,懂行的就知道你是干嘛的。 一些死刑犯的家属本来就害怕看到活人身首分离,若是自个的亲戚朋友,害怕之余更多的则是不落忍。 这时候就体现出收尸人的重要性了。 徐青手里拿着簿子,手里握着笔杆,好似阎罗殿里的判官,挨个记下待会要收尸的人家。 那些个胆子大的,或是不喜徐青作为的,本不打算过来寻他帮忙,可当这些人听闻了仵工铺今日特惠,收尸额外赠送殓容缝头的业务后,便也都找了过来。 徐青来者不拒,若是遇到有些瞪眼瞧他的客户,他也会笑脸相迎。 “承惠,平时殓尸需五十文订钱,今日只要二十五文。” “下葬要多少?” “那要看怎么操办了,咱这边分小办,大办,特办,这价钱自然也不一样.” 监斩台上,董县尉眉头直跳,他看向一旁伫立的赵中河,心说你也不管管,这可是秋斩的大日子,州府长官亲自过来监斩,怎么能整这一出。 赵中河转而看向负责刑场秩序的赵元,后者若无其事的旁顾四周,压根不敢回应。 好在卢知州和李通判并未在意。 等午时一到,一声锣响,坐在主位的知州大人,正要开口宣告罪状时,前排第一轮被押上台的死囚里,有人高呼道: “尧州苍义军已经起事,西南白羽军不日就要攻入皇城,狗官今日虽杀得了我等,但等到来日,尔等一家老小亦要人头落地,这就是报应,我若身死,必将化作恶鬼,在下面等着尔等!” “妖言惑众!不过一些鸡鸣鼠盗之辈,也敢危言耸听!” 监斩官下令堵上所有死囚嘴巴,随后取出斩首令牌,往前一掷,斩! 刽子手喷酒祭刀,咵嚓咵嚓刀影闪过,猩红的鲜血顿时洒满刑台,底下民众安静了片刻,接着就有人拍手叫好! 随即便有更多人附和叫好。 他们也不管这些人犯了什么罪,反正被砍头的不是自个,相比之下刑台上的人顷刻气绝,而他们却还能好生生的站在底下观看,这何尝不值得庆贺? 死囚犯死了一批又一批,跟割韭菜似的,当那些死囚被按到颈枕上任人宰割的时候,正好能瞧见刑台前挂着的横幅。 这谁啊,谁在刑场挂的招牌,缺不缺德! 再往下看,一个白面青年推着铺了一层稻草石灰的板车,上面摆放着一具具身首分离的尸体。 而在那青年脸上,则满是丰收的喜悦。 秋天,真是一个不错的季节。 刑场上,好大的头颅滚落在地,有些生命力顽强的,哪怕身首分离,眼珠里都还有神采。 徐青也不害怕,拿那裹尸布往下一兜,就帮衙差清理好了刑台。 监斩台上,李通判看向董县尉:“这人是你找的?” 董县尉心里咯噔一下,正寻思该怎么找补时,就看到李通判抚须点头道:“不错,很不错,今年倒是比往年监斩爽利不少,董县尉有心了。” “哪里哪里,都是下官职责所在。” 董县尉松了口气,而后顺着李通判的目光看向台上台下麻利收尸的徐青,不得不说,论收尸还是人家开丧葬铺子的专业,瞧那行云流水的动作,连带着行刑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一百来颗人头落地,期间徐青还在刑场上看到了不少熟人。 比如刘员外家的‘大孝子’,以及刘公子的亲爹,管家宋才. 还有那赛玉仙的负心丈夫刘生。 这刘生徐青印象不太深,反倒是造梦术里对他百依百顺的女帝赛玉仙,更让他印象深刻。 这些人对徐青而言都是故人,如今看着他们人头落地,身为幕后推手的徐青打心眼里替他们感到欣慰。 等了这么久,可算是让他等到这些人的尸体了! 徐青摆放尸体的空当,有百姓跟做贼似的,怀里揣着馒头,手里端着碗,凑到停尸的地方,就要往那断头处取血。 “干嘛呢!光天化日之下,汝等莫不是想要盗取尸体,这可是重罪!” “你莫叫嚷,我是想求些治痨病的药引.” 坊间传闻,死刑犯被斩首后的血用来蘸馒头能治肺痨,也就是肺结核。 所以每年秋斩之时,总有愚昧的百姓拿着馒头碗碟,想要盛些药引,回去裹在馒头上,让染病之人吃掉,有些没病的也会来凑热闹,寻思吃了馒头就能预防疾病。 徐青闻言扭头看向其他几个拿着碗和馒头的人:“你们家里难道也有人得了痨病?” 有人开口道:“我家没有痨病,不过我有头疼毛病” “你家呢?” “我有腿疼腰痛的老毛病。” 徐青嘬了嘬牙子,把那招牌幡子往地上一杵,喝道:“人血要能治百病,你们何不放自个的血来用!” “我告诉你们,这些尸体如今归我处置,你们想取血,门都没有!” “明白明白,我等知道规矩。”说话间,有人取出十来个铜板,朝徐青递来。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这一幕把徐青都给气乐了。 他挥舞着广告幡子把众人赶走后,那些人便又跑去刑台旁守着,打算等行刑结束了,就买通刽子手,在死囚砍头用的颈枕上蘸点血回去。 (本章完) 第170章 十年大计,百尸成就 第170章 十年大计,百尸成就 秋斩之人不乏有北境、尧州,或是西南边陲潜入进来的细作,这些人所言未必属实,不过在数千里之遥的北境,却远比传闻中要混乱得多。 从隆平帝即位开始,北境边军便开始不受朝廷管制,亦不服从雍朝政令,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各方藩镇割据的局面。 景兴皇登临大宝之初,倒是有心整顿北境乱象,不过未等他下手,御案上就多了尧州起义军、西南兵变这些糟心事。 有道是虱多不咬,债多不愁,景兴皇面临这种情况,反而气定神闲起来,尧州派人安抚,西南慢慢整顿,北境暂且不提选秀的事倒是迫在眉睫。 景兴皇刚即位没半年,当皇帝的甜头还没尝上几口,可不得趁着‘年轻’,把该享受的待遇都享受一回。 数千里之遥的北境,曾经比乞丐还像乞丐的朱怀安,如今摇身一变,已然成了一方藩镇的幕后推手。 长亭王纵然已经身故,可他的威名在北境非但一直未曾衰减,反而因北境的再度混乱变得更加不可替代。 那些跟随过朱晟出生入死的军将,多数会拿过往与现在比较,倘若大将军还在,北境如今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而今,突然造访的朱世子,便成了一些将领心中的替代品。 这些旧部势力无疑是长亭王留给朱怀安最珍贵的遗产,只要他能把握住,便能拥有立身之本。 此时,北境七镇,方邑城,都统府内。 “殿下.” 公孙晋刚要开口说话,便被朱怀安抬手打断。 “今后无论身处何地,便是私下里,也不要称我为殿下。” 经过数月磨砺,朱怀安的面容不再白皙,就连体格也瘦了下来。 “以后世上只有朱雍,没有朱世子。” 为了隐藏身份,朱怀安改了姓名,此事只有少数心腹知晓,其余人则一直以为他是都统府都统朱鸿的侄儿。 而朱鸿曾是长亭王朱晟的亲兵。 公孙晋发现自己越来越摸不准朱怀安的性子,依照他原先预想,世子执掌王爷旧部后,一定会迫不及待操练兵马,为父报仇。 可真到了北境,朱世子反而不骄不躁,隐藏起了身份,在军营从小旗官开始做起. “公子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沉稳的多。” 朱怀安把玩着手里的锦囊,目光闪烁道:“非是我沉稳,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眼下我在狗皇帝眼里乃是肉中之刺,眼中沙砾,若是我大张旗鼓的操练兵马,他必然会先将矛头指向北境。” “而今尧州叛乱,西南兵变,蜀地南厝那边也不安稳,只要我们沉住气,此消彼长,多则十年,少则三五年,雍朝根基必定受损,届时才是称王南顾的最佳时机。” “为将者,静以幽,正以治。公子谋定后动,确实已经有几分大将风范。” 朱怀安摇头道:“我如今只是个小旗官,还当不得重任,更无大将风范,不过若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倒是有信念重走一遍父亲走过的路。” 只不过不是为臣之路. 公孙晋离开时,朱怀安再次打开锦囊,里面有张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井下街。 仵工铺内,一百多具尸体陈列,就这还只是秋斩第一天的数量。 玄玉对此早已习以为常,除了略嫌埋汰外,它倒不觉得害怕,就是落脚的时候,需要比以往更加小心,身上的妖气也不能泄露半分,不然这些尸体便会跟叩头虫似的,原地蹦起。 等到傍晚时分,整个仵工铺里已然没有落脚的地方,院子里,铺子里到处都摆满了身首分离的尸体。 取出子母针,徐青针指翻飞,夜色笼罩下,仵工铺内灯烛映照,在那昏黄窗纸上,隐约可见一具具无头尸体重新被缝合完整。 “奸夫淫妇!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受此屈辱!”铺子窗户上,似是有三道人影争执不休,随后一人忽然暴起,手起刀落,有泼墨般的黑色血迹溅射在窗纸上。 铺内,一男一女的尸体被徐青随手丢到一旁。 “我乃父母官,汝等皆是本官下辖子民,合该孝敬奉养于我!这杀猪钱、用井税、鼠雀耗、穿鞋捐、赤脚捐你们都要交于我手!” 窗纸上,昏黄烛火映照出一个肥头大耳,穿着官衣官帽,大把捞钱的官老爷影子。 穿鞋进城做生意的要捐穿鞋钱,光脚进城的要交赤脚钱,你今天解了手,便要交解手钱 小小的仵工铺里,众人你方唱罢我登台,一场场无声的皮影戏正在轮流上演。 “家中米瓮已空三日,孩儿饿得直哭,可怎生是好。” “家里的莫忧,我明日一早就去借粮。” “那王员外豢养的泼皮前日又来催收,若再凑不出十两银子,便要收了咱家祖屋抵债.” “张家汉子,今日是你还债的日子到了,你若没钱也无妨,我把你家娘子卖去抵账,孩子就送去做个乞儿,到时候说不定爷们还会去照顾他们生意。” “狗贼逼人太甚!” 窗纸上,精瘦的汉子手持柴斧胡乱劈舞,等到屋中寂静片刻后,有官差过来拿人,后以杀人罪,判处张家汉子秋后问斩。 “阮星,你盗取赈济粮,罪不容诛,你可认罪?” “大人,我虽盗取赈济粮,却都尽数分发给了流民,自身并未食用一粒,何罪之有?” “说的好!狂徒阮星盗取官粮,现已当堂认罪,如今证据确凿,依律当斩!” 仵工铺内,百余具尸体道尽天下沉浊,人间善恶。 这些人里有吃喝嫖赌,鱼肉乡里,无恶不作的贼匪歹徒,也有积德累善,仗义疏财的仁人志士。 徐青忘他忘我,冷眼旁观,绝不代入其中,免受影响。 世间事千千万万,他纵使想管也管不尽,世间人纷纷扰扰,心思比鬼难猜,不相识的,恐也只有死人才能让他看得清楚。 百具尸体超度完,徐青细数奖励。 “皮肉分离法、赤脚走刀术、赤身浴火法、愚民术、官威术、软骨散、大力丸、五悉算术.” 这些奖励虽然都只是人字评价,但却是人间百态的极致缩影。 (本章完) 第171章 种瓜得瓜 第171章 种瓜得瓜 民间百艺,千百行当,他有他的看家本事,我有我的吃饭手艺。 若不是亲儿子亲闺女,这些本事等闲绝不会轻传给外人。 所谓艺好学,窍难摸。 不论哪个年景,有本事傍身的人,除了自家儿女外,便是相处多年的师徒之间也总会隔着层窗户纸。 徒弟拜了师就有翻不完的山和学不完的艺,师父收了徒弟,同样劳心劳神,一方面教徒弟的同时,还要考虑自个的将来。 有一些伶俐的徒弟懂得“三年钱学艺,三年用艺换钱”的道理,这里的钱指的不光是钱财,每日晨昏定省,端茶递水总是少不了的。 不知道要经历多少辛酸,方才能换得师傅半句真传。 但这还只是开始,做师傅的除了自家孩子,对别的人包括徒弟,都惯会‘留一手’。 比如那做佛像石雕的,师傅教会了徒弟本事,可徒弟去干活的时候,却总做不好佛像脸上的神采。 你道是他没好好学?并不是,实是那做师傅的留了一手,没把自个最擅长的东西教给徒弟。 再比如老人讲古时,常讲猫是老虎师父,猫将所有本事悉数相传,却唯独没有教会老虎爬树。 后来老虎背师忘义,转而起了谋害师父的心思。 老虎想着只要它把猫师父吃了,这世上便只剩下它最能捕猎,它就是天下第一。 可不曾想那猫一溜烟爬树上去了,老虎一看傻了眼,谁能想到这猫有八百个心眼子,到了还留了这么一手! 不过那猫却也因此活了下来。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这些事没法评断,做师傅的怕教会徒弟,饿死自个,做徒弟的怪师傅不肯传授自己压箱底的绝活,从古至今有不少技艺便是因此失传。 总之,想要拜师吃透一门技艺,必然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 眼下,徐青也拜了尸,而且一拜就是一百多具。 这些老尸少尸,男尸女尸大都身怀绝技,不然也进不去监牢,变不成死囚。 他们对徐青毫无保留,实在是他的良师益友, 只一夜光景,徐青便把那一百具尸体的本事掏了个精光。 等到天光大亮,徐青别的没学会,大雍律法上记载的生财之道他倒是学会了不少。 打开铺门,已经有顾客等在铺外。 徐青拿出进货出货单,一勾一划间,便完成了一单生意。 “承惠,七十五文。” 秋斩帮忙收尸订钱二十五文,尾款七十五文,合计也就一百文钱,徐青说话算话,殓容缝头算是秋斩活动赠送,不额外收取费用。 那些前来领取尸体的客人倒也敞亮,没有一个和他讨价还价,等忙活到正午,还有一些客人陆陆续续的往他这边来。 徐青一看天色,今日份的秋斩生意马上就要开张,他哪能在这瞎耽误功夫? 让认领尸体的人在铺门处等着,徐青推开里间房门,唤道:“二娘,我要出门一趟,你来帮我打理一下铺面。” 徐青话音刚落,柜台上正盯着蛊罐观瞧的黑猫忽然跳到地上,继而拐进了偏房。 不多时,一个气质冷清,不言苟笑的女子便跟着徐青走出了偏房。 将账簿交给‘孙二娘’,徐青则赶着板车,再次去往了刑场。 接下来几日,菜市口又有数百人头落地。 秋斩刑场上不乏有无人认领的尸体,徐青这时便会厚着脸皮,凑上前去,说这是他舅姥爷,那个是他大表嫂,还有那点了戒疤的大和尚,其实是他大表兄。 好么,几百号死刑犯,都成了他家亲戚。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举家造反,被抄家灭族了! 捕头赵中河疑惑道:“这无头尸体又卖不上价钱,你认领它们做什么,莫不是要拿回去做馒头馅?” 秋斩的无头尸体和寻常的囫囵尸首不同,即便送去义庄,也卖不上价钱,以往这些尸体都是被衙门送去乱葬岗,随便埋了完事,如今像徐青这样上赶着认领尸体的,赵中河还是头一回见。 “不瞒赵捕头,我跟我师父入的行,他老人家常说,丧葬这行一定要敬重死者,哪怕路上遇见曝尸荒野的枯骨,也要给它埋了,让它入土为安。” “这是积阴德的好事,与钱多钱少无关。” 赵中河看着一脸正色,重新开始搬挪尸体的青年,心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瞧瞧人家这觉悟,难怪能考上秀才。” 旁边赵元闷声不语。 连童生考都考不上的他,是断然没资格搭腔的。 徐青这些日子过得相当充实,仵工铺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水门桥的风水也越来越好,等到秋斩结束,他估摸着至少能新培育出五六只猖将。 加上手里已有的五具猖将,单是他现在的底蕴,就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些江湖一流门派。 若等到百年千年过去,他麾下的猖军数量怕是不比一些藩镇手下的兵将少多少。 在他没有把握度过雷灾之前,这些独立于自身道行之外的实力,同样是他的立身之本。 秋斩的日子过得相当快,眨眼间菜市口最热闹的时段便已经过去,在这之后,徐青每日超度尸体的数量从最高的二百来具,逐渐缩减到四五十具。 九月中旬的时候,负责监斩的主官卢知州离开了临河,监斩台上只剩下李通判和董县尉还在操持。 徐青在这期间,倒是又遇见了一熟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刚被砍了头的熟人。 数月前,他徐某人在外跑兼职,领了捞尸人的活,在那芦苇荡旁,曾发现过一具倒栽尸。 徐青看过那尸体的走马灯,对方名叫郑德礼,生前在白江上,曾被两名水匪勒颈后丢入江中。 郑德礼假死脱身,一路随波逐流,最后大难不死,遭遇水虎补刀,被水草缢杀于芦苇荡旁,成了倒栽尸。 那两名水匪明面上原也不是匪徒,而是伪装成艄公的船夫。 郑德礼被丢入水中后,老艄公和副手打开了对方的行囊,却发现里面净是些碎石块。 郑德礼搭船时有不少人看到,两人怕事情败露,便前往捞尸队,对外说是郑德礼解手时不慎落入江中,不知去向。 徐青看不过两人行径,在加上当时心里存着照顾王师兄业绩的想法,就把郑德礼的尸体带到衙门仵房,将水虎用水草缢杀郑德礼的事,甩到了艄公和副手袁虎身上。 王陵远经过验尸发现死者确实是被缢杀,便将此案上报给了衙门。 徐青原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却不曾想数月之后,还能再看到郑德礼记忆里的艄公。 有道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他数月前无意种下的一枚尸体种子,如今倒是结出了一具新的尸体。 度人经翻页,艄公恶迹累累的一生随之显现。 刨绝户坟,踹寡妇门,凡是跟人沾边的,这艄公是一点都不干。 等艄公年纪稍微大点后,有一狐朋狗友忽然登上门来。 “张大,我有个赚钱的营生你要不要干?” “什么营生?” “当然是劫富济贫的营生!”袁虎嘿然一笑道:“我瞧那白江上多有行人来往,这些人或出远门带着盘缠,或去埠口买卖带着货款钱银,你我若是扮成撑船摆渡的艄公船夫” “白江之水甚急,你我杀了人,只需抛尸水中,届时谁又能知晓?” 艄公疑惑问道:“我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你为何不找年轻力壮之人,偏要来寻我结伙?” 袁虎笑道:“若都是年轻力壮的,那些乘船的人,必然会心生戒备。但张兄不同,旁人若看到你这副模样,反而会放松警惕,任凭他们如何猜想,恐怕也想不到一把年纪的张兄,会是个杀人越货的水匪!” 艄公恍然大悟。 世人只知尊老爱幼,却不知恶人也会变老。 两人打定主意,隔日就置办了一艘乌篷船,开始撑船渡人。 两人挑人专挑落单之人,那些人或许有些警惕心,可当看到老艄公那纯朴的笑容后,便都放松了戒备。 艄公张大低价诱人登船,等到了江心,副手袁虎便联合张大,将客人缢杀丢入江中。 半年光景,两人愣是凭借此法谋害了数十条性命。 其中就有前往埠口赊买鱼获的郑德礼。 徐青继续往下看,自从张大和袁虎荣登海捕文书后,两人便躲到了津门的瓦窑街。 瓦窑街是穷人呆的地方,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人也多,里面住的有不少都是身上背着事的人。 徐青原以为这里面没什么可看的,却不曾想正当他准备跳过这些画面时,津门府的一名捕快忽然找到了张大和袁虎。 捕快姓周,袁虎和张大见到对方,便称其为周爷。 那捕快开门见山,直言道:“张大、袁虎,你二人杀人越货,依律当斩!今日我若擒你二人回去,至少可得百两赏银” 袁虎心中惊疑,却也没有夺路而逃。 他时常与衙门打交道,知道这些人的秉性,若对方真有心拿他问罪,便不会一个人过来,还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 “周爷,瞧您这话说的,咱都是自家人,抓谁您也不能抓我们不是。”一旁艄公满脸堆笑。 周捕快冷笑道:“我是官家人,你是匪贼,谁和你是自家人?” 说到这,周捕快从袖子里取出了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语气稍稍缓和道:“我知道你二人现在生计艰难,这十两银子你们且拿去用。” 袁虎看了看那银子,没敢接,他开口试探道:“周爷还请明言,若是有用得着我等的地方,我等必然不会推辞。” 闻听此言,周捕快立时露出笑容:“是有一桩事,白沙县县令前不久招了个府试第一的女婿,名叫吴志远,你可听闻过?” “似是有些印象。” “那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现如今有人想要他的命.” 见袁虎不说话,周捕快挑眉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想要他的命?” “不该问的不问,我懂得规矩。” 周捕快盯着袁虎看了会,忽然开口道:“想要杀他的人,是县令家的大女婿,杨鸿!” 袁虎闻言看向周捕快,目光幽幽。 后者哈哈一笑道:“杨鸿这人生性狡诈,若是他想要过河拆桥我却是不得不防。说起来那吴志远还有个兄弟,他们明日便会去渡口乘船,待到那时由我扮作投递公文的衙差,你扮作船客,张大与之搭话,邀请他们上船。” “事后,你二人就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不过若是哪日我要是” 袁虎眉头一动,说道:“若是周爷身有不测,我等必然会想方设法,把这事抖落出去。” 仵工铺里,徐青牙子直嘬,这怎么超度个尸体,还有吴家兄弟的事。 继续往下看,隔日一早吴家兄弟果然联袂来到津门渡口。 张大几人一唱一和,演得逼真,再加上有衙差身份加持的周捕快同乘此船,吴家兄弟愣是没有发觉破绽,就那么上了贼船。 直到—— “你等这是做甚?船上可还有差人在,你们难道就不怕吗?” 袁虎嘿然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怪就怪你们不识趣,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少说几句,快些把事办好!”差人打扮的周捕快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江心处,周捕快扛起吴文才,袁虎紧随其后,待来到船头,两人便将吴家兄弟一同撺入了江中。 “.” 徐青沉默无言。 吴家兄弟落水后,并未下沉,而是一路漂流而去。 “怪事!” 艄公撑船追赶,周捕快掣起鱼叉往两人身上刺去。 正当周捕快手中鱼叉快要插中吴志远身体时,一层浅薄白光忽然自吴志远腰间亮起,将他包裹起来。 周捕快和袁虎接力刺去,却好像刺在泥鳅身上一般,无论如何都伤不及对方分毫。 等到两人心中渐渐起火之时,船头处忽有大浪席卷而来。 待浪头拍落,几人举目望去,浑浑泡泡的江面上哪还见得吴家兄弟的踪影。 周捕快松了口气,自认两人在如此大浪下绝难活命。 如此约莫一个半月后,呆在瓦窑街的艄公不听袁虎告诫,偷摸一人跑回临河,去挖取藏在旧宅中的钱银。 也就是这一次回返临河,艄公张大遇见了溜大街的赵中河。 彼时赵中河刚从徐青铺子里离去,两人就在井下街棺材铺门前撞了个正着。 丧葬一条街出了名的冷清,官兵衙差等闲谁会来这里巡视?张大专挑这种僻静路段走,为的就是避免遇见官差。 可谁曾想,在这鸟不拉屎的晦气地方,竟让他当头撞上了赵中河这个活阎王。 (本章完) 第172章 给干娘养老 第172章 给干娘养老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艄公张大走的很安详,徐青看完他的走马灯,获得了一颗老蚌藏珠丹。 藏珠丹人字中品,有指甲盖大小,与其说是丹,倒不如说是一颗蚌珠。 这丹珠有点意思,不论死人活人,只要将珠子压在舌下,便能韬光养晦,化作一个老人模样,取出丹珠,含珠者便会立时恢复原样。 徐青随手将丹珠压在舌下,接着取来镜子一照,发现自己的头发,包括那些细微的尸毛,都化成了如霜雪一般的颜色。 再看眉眼神态,活脱脱一具慈眉善目的山村老尸。 这算什么,老人丹? 老蚌藏珠,谁又能想到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会是个身强体健的壮年僵尸。 收好老人丹,徐青转而看向艄公的尸体。 艄公张大的事还没有结束,当初艄公归案后不久,便在受审途中被割去了舌头。 割舌者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弃赵中河叔侄于不顾,勒令船只返还临河的薛衙差。 徐青心里揣度,杨鸿和津门府捕快周珩都是此案的幕后凶手,割去艄公舌头的薛衙差必然是由这两人在背后指使,艄公不识文墨,只要他成了哑巴,便不会把杨鸿或是周珩供认出来。 当所有线索串联到一起,一桩官匪勾结,欺压坑害良善的案子随之呈现在徐青面前。 若是寻常人遭逢此事,必然十死无生。 吴家兄弟虽是秀才,但在这些不择手段的黑心官匪面前,却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徐青微微摇头,他倒不担心吴家兄弟的安危,吴志远和吴耀兴身上都有胡宝松赠送的平安符,即便落入江中,只要运道不是太差,便不会有什么大碍。 吴文才远行前,徐青正在研习洞天符箓,当时他画了不少符箓,也给两兄弟赠送过几张。 那些符箓不比胡宝松的差多少,甚至还要强出许多。 对于普通人而言,在暗中出手帮衬的徐青和胡宝松无异于超模辅助。 至于得到‘眷顾’的吴家两兄弟能走多远,就全凭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要是在这种机缘加持下,还能死于非命的话,那只能说是命里注定。 说到底徐青只是一具僵尸,在没有自保能力前,他不会离开津门,倘若吴家兄弟此行未能安全返还,他能做的最多也只是在津门多收几具尸体,仅此而已。 井下街迎来送往,这一日街头棺材铺的逸真道长忽然找上门来。 女冠因为胡宝松的事,消沉了好几日,今日方才下定决心,打算回返五老观潜心修行。 “师姐放心,胡前辈的棺材铺我会替师姐打理妥当。” 逸真笑了笑,唤上金鸾便要离开此地。 大公鸡一步三回头,颇为不舍。 在徐青这它能吃香喝辣,可要是回到五老观,除了它自个抓虫外,便只能吃些黍米粗谷聊以度日了。 这样的日子真是一眼就能望到头。 逸真瞧着金鸾的模样,心里觉得气闷的同时,又有些无奈,那心情就好像带着小孩去街上玩耍,结果小孩赖在卖人的摊位跟前,死活都不肯离开一样。 “徐师弟,我看这只鸡挺喜欢你的,若不然我就把它送给徐师弟,到时候是炖是煮,就任凭师弟处置。” 徐青断然拒绝,这蠢鸡自打上次睡了半月后,饭量就增大了不止十倍。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像这样的鸡就该丢出去让它自个找食,省得天天找人要饭吃。 井下街人来人往,徐青活人死人送了不老少,如今他刚送女道长离开,就打外边拐进来了一个面生的女客。 徐青对这人有些印象,黄小六曾对他讲过一件事,说是有人给隔壁纸扎铺吴家嫂子送了个粗使丫鬟。 听说还是江南那边来的。 丫鬟把新做的一些纸扎送到铺里,徐青闲来无事就套这丫鬟的话。 官威术施展下,丫鬟就好似堂下受审的犯人,一会儿功夫就倒豆子似的,把自个家住哪里,因何为婢,又为何会给吴家当丫鬟的事招了出来。 等得到想要知道的答案后,徐青收起‘官威’,露出和蔼笑容,说道:“原来是江南尹大人家的家眷,这么说来你家尹公子就是吴家嫂子的侄儿,吴文才?” 丫鬟摇头摆手,急的眼圈都红了起来。 尹老爷可是告诫过他,绝不能把家中事说与外人听,她眼下却是犯了大错! 徐青笑眯眯道:“你放心,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指定不会告诉其他人。” 丫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仵工铺的,只觉得她好像是丢了魂,那坐镇铺子的徐掌柜就像是阎罗殿上的阴司判官,她不由自主的就心生畏惧,把自个知道的事全都抖落了出来。 仵工铺里,徐青笑呵呵的把玩着手里的纸元宝。 一旁,玄玉好奇道:“吴家小子既然认了官大人当干爹,为何不直接回来为他叔父翻案?” 徐青放下元宝,摇头道:“那位姓尹的大人是礼部在江南的下辖主事,放在江南或许还有些职权,但放在津门,却没多少官威。” “况且吴家的案子是由津门知府亲手判处,要是真有冤情,知府的面子往哪搁?如果我猜的不错,不是吴文才不肯回来,而是尹大人知道这里面的问题,所以才让他安心备考参加来年春闱,只要吴文才有了官身,那情况就又不同了。” 顿了顿,徐青笑道:“江南才子众多,吴文才这次在江南参加秋闱,却能得中前三甲,若是他能刻苦攻读,等到来年开春赴京参加会试、殿试,至少也能谋得个入品官职。 这些还不算什么,倘若他入京后能遇到贵人提拔.呵呵,那到时候这津门的天怕是就要变了。” 玄玉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听到吴文才似乎很有希望翻身的样子,它也感到高兴。 “以前我看吴文才就知道这人能成大事,如今看来果不其然,单这能屈能伸的认亲本事,就可见一般。” 江南那位尹大人只有一个女儿,却没有儿子,吴文才这波操作,却是让徐青叹为观止。 如今唯一有点让他拿捏不准的,就只有至今还渺无音信的吴志远了。 吴志远颇有文采,读书应试的能力似是比吴文才还要胜出许多,不过这人在为人处世方面,却不及吴文才玲珑。 玄玉听到徐青夸赞吴文才的认亲本事,若有所思道:“徐仙家难道也想认个干亲?” “.” 徐青目光幽幽,上次想当他干爹的胡宝松,如今已经成了一抔黄土。 不过说起认干亲的事,他好像还真干过! 徐青侧目看向供案上柳有道的牌位,认死人当师父,应该也算是能屈能伸吧。 “玄玉,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认个干亲?” 玄玉眼前一亮,听起来似乎很好玩。 “徐仙家想要认谁做干亲?” 徐青站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襟,答非所问道:“我之良师,曾在湘阴县石头村里认了一棵老柳树当干娘,此后他便以柳为姓,取名有道。” “我明白了!徐仙家是要去湘阴县,认那老柳树当干奶奶!” “.” 徐青瞥向玄玉,挑眉道:“湘阴县距离此处有千里之遥,若要去到那里,必须要离开津门。我可是听说那里有很多杀人不眨眼的僵尸,我要是去找那老柳树,玄玉敢和我一块去吗?” 徐青话音落下,刚才还蠢蠢欲动的玄玉立时偃旗息鼓。 “津门其实也有柳树.” “我们今日不拜柳树。”逗了逗猫,徐青心情大好。 “不拜柳树拜什么?难道要去拜官大人?” “那是俗人俗猫才会做的事,你是俗猫吗?” “不是!”玄玉摇头否认,随后它又抬头看向徐青:“那徐仙家是俗人吗?” “养俗猫的才是俗人,玄玉觉得我是俗人吗?” “.”玄玉瞪大眼睛,猫脑袋飞速运转。 “徐仙家才不是俗人。” “这才对嘛,谁闲着没事会上赶着拜官老爷当亲戚,下贱!” 此时,远在江南正奋苦读书的吴大才子,忽然打了个冷颤。 也不知道义父途径津门时,见没见到叔母,有没有把他还活着的消息带回去 井下街。 一僵一猫关了铺门,徐青在前面走着,玄玉则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旁边跟着。 等来到棺材铺,徐青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铺面,以及角落里已经有些许灰尘积落的藤椅,心中多少有些异样感触。 取出一张净尘符贴在房柱上,下一刻肉眼不可见的波动蔓延到整个铺面,那些灰尘蛛网瞬间被清扫一空。 穿过前铺,来到庭院,在院子当中有一棵两人搂抱粗的桃树。 世俗间的桃树寿命短暂,极少能活过百年,而棺材铺的这棵桃树,看模样至少活过了三百年。 枝繁叶茂的桃树底下有一方石案,案上刻有棋盘,玄玉跳上石案,盯着棋盘上的残局看了会儿。 倒不是在看棋,猫猫哪懂得下棋,它只是在控制快要失控的爪子。 真想拨弄一下眼前的棋子,最好是将它们一颗颗全部推落到地面上! 玄玉极力克制心魔,直到听到徐青开口说话,它这才清醒过来。 “玄玉快过来帮忙!” 徐青摆下供案,取出香烛供品,为眼前的桃树绑了红布条作为牵线搭桥的媒介,除此之外,徐青又为桃树拔了周围的荒草。 玄玉有样学样,嘴巴咬着草茎,卖力的往外拔。 虽然不知道徐青想要做什么,但它觉得这么做一定有道理! 等拔完草,徐青又取来一瓢水浇在桃树根部。玄玉虽然不喜欢水,可还是听从指挥,用嘴巴叼着一只小茶盅,颇有仪式感的往桃树根部浇去。 等做完这一切,徐青便站在摆有雪飘、歪脖小凤凰、猪头肉,甚至还有一条生腌大鱼的供案前。 徐青拱手作揖,玄玉依样画葫芦,半蹲半立在徐青身旁,冲着桃树作揖见礼。 等拜亲仪式完成,徐青忽然开口道:“桃仙在上,今日我和玄玉为桃仙清理仙宅,赠送衣裳,只为聊表寸心。倘若桃仙不弃,今日我和猫儿愿以红绸作契,清露为醴,拜请桃仙为干娘,唯愿桃仙日后能护佑我和玄玉道途坦然,无灾无厄,便是遇到难处,也能得桃仙庇佑,遇难呈祥” “若他日果有灵验,我和玄玉也会时常孝敬干娘,为干娘供奉香火,养老送终。” 徐青话音刚落,寂静无风的院中忽然响起桃枝颤动的声音,玄玉抬头看去,只见两片桃叶飘落,一片荡悠悠的落到它的身前,另一片则落到了徐青肩头。 玄玉伸出猫爪勾起落叶,喜出望外道:“我听人说只要拜了干亲,干亲便会为凡人抵挡灾祸,如今徐仙家就要面临五百年雷灾之劫,想来干娘也会暗中庇佑徐仙家顺利度过灾劫。” 玄玉话音刚落,面前桃树身上绑系的红绸忽然自主脱落,就连那供案上烧到一半的黄香也随之熄灭。 “.” 徐青侧目看向口不择言的玄玉。 后者沉默片刻,说道:“大桃树好像不愿意和我们做干亲了。” 徐青闻言挑眉道:“桃仙通情达理,我们为它拔了草,浇了水,它怎会拒绝我们?” “再者说,眼下这棺材铺已经被逸真道长转交给我,当初老胡也说过,待到他死后,这铺子就由我继承。” “既然这样,棺材铺便是我家,桃仙长在我家里,便多多少少和我们沾点亲带点故,如果丁点不沾,那就只能是强闯咱们家的恶客了!” “玄玉仙家,你说遇到不请自来的恶客该怎么处置?是挖了根好,还是一把火烧了好?” 一直没有动静的桃树再度抖动枝条,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气恼。 不过看那无风自起,重新飞挂到桃枝上的红绸,想来桃仙还是十分欢喜做他们的干亲。 祭拜仪式结束,徐青和玄玉冥冥中感觉到自身和桃树之间有了某种牵绊,但想要仔细感应时,却又寻不到来由。 徐青心血来潮和玄玉一起拜完干亲后,便收起供案,离开了棺材铺。 此时棺材铺里,刻有棋盘的石案旁忽然多了一道身穿桃红衣裙的妙龄女子。 女子低头看了眼身上多出来的红绸披肩,有些懊恼道:“胡家小子好生糊涂,怎么能把宅院随意送给别人,他要是哪日在这里躲避灾劫,我岂不是也要跟着他受无妄之灾” (本章完) 第173章 临江县,炒阴宅 第173章 临江县,炒阴宅 十月获稻,转眼已是秋尽冬初之时。 这一日临河坊外尤为热闹,津门府知府、临河大小官员,包括就近县治主官也都来到了城门前。 临河从刚开始修建城郭时,就有传闻称朝廷有意将临河坊擢升为一县治所,临河埠口则立为新埠坊,只是这两年国运不太稳当,自隆平帝崩殂后,新皇登基,这件事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直到今年秋闱之后,景兴皇忽然颁发旨意,决定擢升两处地界为县所,一处是临河坊,另一处则是沉寂许久的万寿乡。 万寿乡虽然地理方位便捷,南临白水,北通京畿,但当地人口却远不及一县数量,唯一值得一提的也只有万寿乡多有长寿之人这个特点了。 坊间有人戏称,津门府两郡二十四县加起来的寿星,都没万寿乡的寿星多。 按常理,若只有这一个特点,万寿乡根本不足以破格提升为一县属地,但当今景兴皇力排众议,说是此地曾是先皇巡幸之地,乃地气龙脉经流之处,合该升为县所,扶植此地发展兴旺。 世人信以为真,唯有徐青不以为然。 这狗皇帝怕不是最近流年不利,觉得自个过往恶事做的太多,如今想要通过这些有的没的填补内心空虚。 毕竟前太子赵佑的坟冢可还在万寿乡立着。 一个生前尊荣的太子,当今圣上的亲兄长,却被葬在‘乡野’之地,狗皇帝午夜梦回,怕不是还会梦到长兄寻他讨要说法。 此时,昨日的临河坊,现如今的临江县外。 一众大小官员、富甲乡绅正在城门口翘首以盼,迎候新任县尊。 正在这个当口,城门不远处忽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布告栏旁边站着个白面青年,那青年放完鞭炮,嘴里还喊着—— “井下街徐家铺子,热烈祝贺临河坊喜得拔擢!” 徐青也知道场合,明白此时不适合把自家铺子名字喊出来,索性他就放了一挂鞭,只说自个是徐家铺子,那些本地人知道事儿的,自然明白这井下街的铺子是怎么一回事,而那些高坐垂堂的官皮,却少有能听明白的,这波属于是加密广告。 有其他县所过来观礼的官员不懂里面的道道,心里还想着本地民众可真热情,一些个不知情的官员还特意朝徐青投以笑容。 只有知道井下街情况的本地官员一脸古怪,人群中认识徐青的董县尉面色大变,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你祸害谁也别祸害我啊! 董县尉朝赵中河疯狂摆手瞪眼,后者无可奈何,只得大跨步奔向布告栏。 “赵捕头,恭喜恭喜,以后巡房衙门就是县衙所在,赵捕头也是一县捕头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本想拉下脸的赵中河挑眉瞪眼,最后闷声道:“徐兄弟,咱好好的,别瞎闹,今日这大喜日子,你要是心里高兴,就站在旁边看着,可千万别再显摆你那死人铺子了!” “那不能够!我晓得情理,赵捕头只管放心,我这就去旁边站着,绝不瞎说一句话!”徐青拍胸脯保证。 等到赵中河转身离去后,徐青轻笑一声,转而隐入人群消失不见。 辰时三刻,此时新任县尊还在赶来临江的路上。 距离城门口不远的偏僻所在,徐青骑乘五马,在那马腿上,白云上升甲马符早已张贴妥当。 “老古,今次是处理赈济粮的最佳时候,你我必须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古子虚激动的胡须微颤,自从它的灰仙堂毁于官皮陷害后,它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复仇。 如今出这口恶气的时候已到,它又如何把持的住? “掌教放心!这几日赈济仓的粮草我已搬运至旧宅,而今赈济仓里放着的,尽是今年秋收后,收拢来的谷壳干草。” 徐青低头看了眼古子虚,说道:“上马,今日务必要在新任县尊到来前,收拾好手尾!” 一僵一鼠骑乘五色甲马,不过盏茶功夫,二者便已来到贮谷粮仓外。 古子虚作法开道,徐青紧随其后,约莫半柱香时间,赈济仓所处的仓廒忽然冒起浓浓烟尘,继而一条凶猛无匹的火龙腾空而起,自仓头一直席卷至仓尾,看守粮仓的啬夫仓佐高呼走水,但眼下火势已起,纵使众人奋力扑救,也于事无补。 临江县,徐青几次折返回到井下街。 在仵工铺地底挖空的鼠宅里,此时有数不尽的谷粮存放。 徐青取出山河图,只见原本山青水秀的山河图,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金灿灿白一片,看起来就像是金秋时节,堆积成山的谷麦粮米一般。 只不过山河图空间有限,徐青一次只能转运两成谷粮,而这回便是最后一次转运。 巳时初,城门外。 远处官道有官差衙役手持牌棍清道,队伍中间牌子上依稀可见‘回避’、‘肃静’字样。 在整齐肃然的队伍前面,还有‘喝道役’敲锣开道。 按雍朝规制,朝廷文武官员出行时都要敲锣示众。 督抚出行时敲锣十三下,司道敲击十一下,知府、丞敲击九下,州、县的长官则敲击七下。 众人听着那喝道役鸣锣七声,便知道这回必然是新任县尊到了。 众人列队迎候,前来观礼的津门知府挺着大肚腩,笑眯眯的看向停靠下来的官轿。 曾经的临河坊已是一处富得流油的地界,如今此地一跃成为县治,里面的油水不知还要翻上几番。 津门的汪知府可是非常愿意屈尊和这位新县尊打好交道。 然而,当那官轿落稳后,从里面走出来的却并非穿着七品官服的县令,而是一个手持折扇的白衣秀士。 县丞县尉面面相觑。这人是谁?情报里的县尊可没这么年轻。 再看那秀士腰间,还挎着一柄品相不凡的宝剑。 何县丞上前询问,秀士则打量一圈城门口迎候的官员,语出惊人道:“我不是县尊,县尊早于两日前就已经抵达治所,我只不过是县尊出行途中偶遇的山野小民,县尊与我一见如故,因此才将车马让与我乘。” 何县丞和董县尉心里一惊,连忙回想这两日在城内有没有做过出格举动。 汪知府脸上隐有不愉之色,不过未等他言语,就听闻不远处又有铜锣声响起。 “为庆祝县尊大人莅临本县,自今日始,井下街徐氏铺子统一半价,若是亲友介绍,一率有赠品相送,大家若是赶早进店,便是随便看看,也有免费鸡子可以领取!” 汪知府闻言眉头皱起,这怎么还有人抢着敲锣喊话的。 “何县丞,这人是做什么买卖的,怎如此热情?” 何元礼额头浸汗,徐家铺子他不太清楚,但井下街他可素有耳闻,这让他如何解释? 何县丞目光看向董县尉,后者正把手背在身后,疯狂摆手示意。 “大人不必在意,那人原是临河商户,许是因为临河今日擢升为县所,内心太过欢喜,这才做出失礼举动。” 布告栏底下,赔本赚吆喝的徐掌柜正在被唐师爷和赵捕头批评教育。 徐青诺诺连声,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 末了,唐舟看向徐青手里绑着白布条的铜锣,眼皮一阵乱跳。 人家官员出行,喝道役手里拿着的铜锣绑着的都是红绸带,怎么到你这就绑上白丧布了? “这铜锣” 徐青赶忙笑道:“出殡用的家伙什,方才回铺子取锣取的急,忘了换上红布,不打紧,师爷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 “赶紧回去吧,可别再显眼了!当心触怒了新县爷,打你几十大板,到时你就该老实了!” 徐青嘴上连连点头应是,心里却不以为意,他可还有秀才身份,便是见官也有几分倚仗,打大板大抵是不能够的,最多也只是警醒几句,仅此而已。 等唐舟和赵中河离开,徐青收起家伙什,哼着小曲,晃晃悠悠的走进城。 今日有这么两场显眼的事担着,任谁都会觉得他一直在临江,而不会想到他能如此迅疾的折返府、县两地,并在赈济仓里顺手放了一把火。 一路溜达到牙行,徐青还未进去,就看到一个气质非比寻常的路人,正在那儿向伙计打听事情。 “敢问小哥儿,外面插标卖身的丫头是.” 伙计开口道:“你说那小姑娘,她不是我们牙行的,我们四爷早立了规矩,不让做那人牙子的买卖。” “那她这是?” “缺银子用呗!还能是什么。听说这姑娘是尧州跑过来的流民,如今家中长辈患了急症,急需银子诊治,可不就跑到这来卖身了吗!” 伙计也很无奈:“牙行门口来往的客人多,这姑娘赖着不走,我们也没辙。” 那人点了点头,离开门口的时候正巧碰到徐青弯着腰,跟那丫头说话。 陈光睿瞧着那白面青年,只见对方悄摸摸往那丫头手里塞了些东西,接着便施施然起身,继续哼着小曲走向牙行。 两人错身时,陈光睿朝对方颔首示意,后者则仗着个头比他高,冲他觑视一眼,未做回应。 这年轻人 陈光睿摇了摇头,转而看向正准备起身离去的黄脸丫头。 “那丫头,你先别急着走,我问你几句话” 黄脸丫头有些怯懦的看着眼前人,对方问话她便小声答复。 “你说你十四岁?你这模样,怎会有十四.是了!听闻尧州那边闹灾,如今又兴起战事,如你这般食不果腹的人,必然不如寻常人家的孩子长得快。” “听说你家人病重?这么的,我这有些碎银,你且拿去给家里人治病” 黄脸丫头连连摆手推拒,陈光睿见状怪道:“既然你家人病重,便该治病要紧,你怎的还要拒收银钱?难道你就不怕耽误了家里人性命?” 黄脸丫头憋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我已经有了治病钱,这钱我不能要。” 陈光睿想起方才‘街溜子’模样的青年,恍然道:“是刚才那人给了你医病钱?” 黄脸丫头声音有些发颤道:“你莫告诉别人,恩公说了,财不露白,不能让别人知道。” 陈光睿哑然,等到黄脸丫头离开,他复又扭头看向牙行,抚须点了点头。 牙行里面,徐青正在和榻上推牌九的四爷闲唠,牌桌上黄五爷面露愁容,也不知是牌臭,还是因为最近心里烦闷。 “徐掌柜,你去城门口,可曾看见新到任的县爷?” 徐青摇头道:“我一个穷秀才,哪能凑到跟前细瞧,再说五爷和四爷不也没去。” 李四爷闻言笑了笑:“我和五爷不去,是因为和有些人不对付,去了恐怕空惹事端,等那些人走了,我和五爷自然会去单独拜会县爷。” 牙商说到底还是商贾,这年头商贾的地位却是远不及那些有土地的乡绅,李四爷和黄五爷便是觍着脸凑到跟前,怕是也只能排在那些乡绅屁股后头,说不得被以往的冤家看到,还要抢白几句。 与其如此,倒不如躲个清净。 “唉,也不知这位县爷是个怎样的主,可真是愁坏个人。” 李四爷看了眼皱眉看牌的黄五爷,笑道:“老五,你今天手气可不怎么好。” 将牌圈打完,李四爷让人添上新茶,问道:“徐掌柜可是大忙人,寻常时候也不见得空过来,今日前来想必是有事寻我。” “嗐,也没什么大事,陪四爷五爷唠嗑才是大事,别的那都是附带的小事,哪值一提。” 黄五爷上下打量徐青,忽然笑道:“我看八成是徐掌柜过来看看四爷还活着没,若是没气儿了,正好拉回去埋了。” “可去你的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几人斗嘴闲唠,等觉得时机差不多时,徐青终于开口道:“四爷,我听说临江县外往西不远有几块荒地还未卖出” 黄五爷率先开口道:“你说那片地?那地可不怎么好,周围没什么人家,种庄稼也不成活,若不是如此,当初也轮不到四爷来收。” 徐青看向李四爷:“四爷,如果我要是想买那几块荒地” 李四爷明白徐青的想法,不过他还是劝道:“徐兄弟,眼下临河坊成了临江县,往后这城里的地皮价钱肯定会水涨船高,就是县城外边的好地,也能卖上好价,可西边那荒地不一样。” “那破地不长庄稼,拿去作屋作宅,又显得偏僻,哪怕临江县以后再显贵,也不一定有多值钱。” 徐青没有多讲,城西的那处地皮确实稍显偏僻,不适合做活人居住的房屋宅院,可要是做阴宅. 临河蜕变成临江县,将来人口指定要翻个好几番,城西的城郭至今还未竣工,看那模样,许是还要扩建几里地。 此时别人只想着做活人生意,可徐青却已经想到未来炒阴宅,做死人生意的事了。 他已经计划好,届时新坟地他也不卖多贵,甚至还要低出市价几许,但唯有一个条件,那便是阴宅主人,必须得由仵工铺来主持丧仪。 而且这丧仪还是买卖阴宅赠送的服务,绝不二次收费。 徐青心里一边盘算着如何将自家生意做大做强,一边和李四爷商量购置土地的事。 阴宅是丧葬行当里最重要的一块拼图,他必须要提前做好打算。 (本章完) 第174章 纸扎庙,瞎和尚 第174章 纸扎庙,瞎和尚 津门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件是万寿、临江两县来了两位新县爷。 一件是津门贮谷粮仓走水,据说除了曾经被鼠患盗空了的赈济仓被烧没了以外,其他仓的粮食也受到了波及。 贮谷粮仓被烧可是重罪,津门知府少不得要受连带责任,可这事说来也怪,自打粮仓被烧后,除了玩忽职守的管粮官被革职问罪外,津门的汪知府却一点事没有! 仵工铺里,徐青听完黄小六禀报,愣了好一会。 他和古子虚前去贮谷粮仓放火,可没烧其他粮仓,那赈济仓和其他粮仓有火巷隔离,再怎么着也波及不到。 蚀一千,报一万,这分明是有人虚报亏损! 徐青猛拍了下大腿,早知道就把贮谷粮仓全给烧了! 不过他也就是想想,那粮仓的储备何止百万石,单是赈济仓他都差点吃不下,若真盗了那许多粮食,怕是要将鼠宅再往井下街外扩充几条街,才有可能。 黄小六看到掌教神情变幻,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徐青盗粮的事做的隐秘,除了玄玉和风水堂的灰仙知道外,其他人却是连风声都没听到。 任黄小六如何想,也想不到在它脚底下站着的地方,就有几十万石的粮食存放。 “掌教,还有一件事,那些逃难的灾民,听闻万寿县要增补人口后,有不少人都跑了过来。” “咱们县不怎么缺人口,涌来的灾民倒是没那么多。” 徐青心中一动,问道:“大概有多少流民?” “听巡街的衙役说,万寿乡已经有流民近十万数,咱们县有两万左右。” “.” 徐青沉默片刻,说道:“继续让传堂的仙家打探,若人手不够,你就回黄条山,将你的兄弟姐妹们拉入堂口。” “记着,传堂人手一定选品行端正者,那些性情乖戾,手脚不干净的,莫要招揽。” 说罢,徐青从猫仙堂法界里支取了五千香火,当着黄小六的面丢了过去。 黄小六哪见过这么多香火,他祖爷爷黄老须攒上一年,怕是也就这么点香火。 虽然说跑回黄条山去挖自家祖爷爷的墙角多少有些不地道,但黄小六觉得与其让兄弟姐妹们跟着祖爷爷受苦,倒不如跳槽跟着掌教吃香喝辣来的痛快。 晚些时候,井下街出现了俩老头和一名头戴幂篱,黑纱遮面的高挑女子。 “老古,津门的流民数量还是不够,我需要你沿着通往尧州的路道,一路散播消息,就说万寿乡晋升县所,正打算开仓放粮,吸纳流民入县,增添人口.” 舌头底下压着老人丹的徐青,说起话来含含糊糊,就跟嘴里嚼着糯米糕似的。 古子虚不明白徐青用意,不过还是应承了下来。 流民无人管束,只是散播谣言倒是没什么难度。 这边,徐青支走古子虚后,便带着附身孙二娘的玄玉,一路来到了万寿乡。 一僵一猫扮作爷孙女,慢悠悠的走在官道上,期间两人遇见了不少带着锅碗瓢盆,形容枯槁的流民。 除了那些死里逃生的流民外,路上亦有饿死、病死在路旁的薄命人。 徐青这人有职业病,见不得那些尸体曝尸荒野,或是被畜牲野狗分食,于是一路上就又操起老本行,开始为那些苦命人超度下葬。 渐渐的,万寿县附近的灾民圈子里,便流传起了关于‘白眉善人’的传说。 徐青一路走来感慨良多。 在饥饿面前,那些平日里隐藏在皮囊底下的阴暗人性,全都被释放了出来。 真正良善的人他也见到过,只是数量却非常稀少。 或许是曾经有过不少,但经历千里堪磨后,再善良的人也会建立起自我保护的生存壁垒。 挖坑埋人,诵经超度。 明明都是些面黄肌瘦的灾民,可徐青超度那些饥馁而亡的人时,获得最多的奖励却多是辟谷丹、养身散、益气丸这类物品。 那些病死,染疫的尸体,则多是祛病除疫类的医方良药,如百草丹、清凉散、除疫符等。 徐青兜兜转转在万寿乡徘徊了许久,等将路途中遇到的尸骸收殓的差不多时,他便换上人皮面具,当起了济世救人的‘老神仙’。 人皮面具得自天心教的白罗护法,那位护法曾灭自家满门,对方虽长着一张人面,底下藏着的却是张百变的嘴脸。 徐青戴着人皮面具,化作慈眉善目的医者,自称是居住在灵台山的须眉老人。 灵台在修行一道,含有心境、心灵的意思,在世俗间则有祭台、灵堂的含义。 徐青打扮成快要行将朽木的老人家,做的却是救济世人的事。 像这般样貌和行径极具反差的人物,想不让别人留下印象都难! 十月中旬的时候,在万寿乡游历半个月的徐青终于停下了脚步。 在他眼前,有一处院墙倾圮,只剩下瓦砾的废弃庙宇,正在冬风中渐渐销蚀。 “玄玉仙家,你看这处庙宇用来做我们济世布施的道场如何?” “.” 看着眼前破败到看不出半点庙宇模样的碎石堆,头戴幂篱,黑纱遮面的高挑女子彻底沉默。 “玄玉不说话,一定是也觉得这地方好,对不对?” 一蓬黑色妖雾从孙二娘身上遁出,一只黑猫突兀显现在碎石堆上。 黑猫看着老头模样的徐青,口吐人言道:“我以前云游时,住过的房檐还能避雨,这里连个避雨的房檐都没有,如何能拿来做道场?” 住房檐,云游? 你确定是在云游,而不是在流浪? 徐青沉吟片刻,眼前这地方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破旧。 不过问题不大。 徐青从山河图里取出纸张,信手做扎,不过盏茶时间,一栋三尺宽,两尺高的纸扎房屋便出现在他手中。 一手托举纸扎庙,一手掐诀,徐青念诵化屋变宅咒,接着一口阴气喷出,那纸扎庙便迎风而涨,飘飘然坐落在废墟前。 一晃眼功夫,玄玉再定神看去,只见那纸扎小庙竟真的变成了庙宇模样。 “这是什么法术?”猫猫一脸震惊。 “想学啊?”徐青轻挑眉头,笑呵呵道:“回头我教你。” 扎纸成真术是徐青在万寿乡得来的超度奖励,这门法术来自一个瞎眼和尚身上。 瞎眼和尚法号愚目,寺里人都叫他愚目和尚,这人虽然已经出家,却整日酒不离身,肉不离口,寺院里长老主持每回劝诫他,他都会说: “和尚我眼瞎,什么也看不见,哪会知道这葫芦里装的是酒,这油纸里包的是肉?” “我尝起来,倒是和那萝卜干菜,隔夜的茶水也没什么分别。” 后来尧州发大水,河水倾闸,潮淹两郡十六县的时候,愚目和尚一边吃着酒,一边坐在主殿前傻乐。 在他眼前,那些主持长老们不顾弟子僧众安危,只顾着争抢金银细软,独自逃命。 等主持长老们骑着马,乘着马车出了寺庙,愚目和尚便取出一张纸,折成一艘小船模样,待他念诵咒诀,一口酒气喷出,那三寸长的小船便迎风飞涨,化成了一艘能载二十人的大船。 寺庙里,那些未来得及逃走的僧人沙弥,刚好有二十人。 洪水上涨,船只起浮,有人催促快些启程,愚目和尚却开口道:“这船一次只能乘二十人,多一人便要沉底,如今你们加上和尚我,共有二十一人,多这一人,这船就开不得!” 众人闻言推推搡搡,竟没有一个人愿意下去。 愚目和尚叹了口气,摆手道:“也罢,你们自行乘船去吧,既然你们不愿留下,那就让和尚我留下来吧” 有道是奇才多孤僻,世人皆盲从。 寺庙里的僧人平时都自诩高洁,唯主持长老马首是瞻,愚目和尚本就与他们不是一路,如今对方主动弃船,众僧竟无一人开口挽留。 在那《筹笔驿》中有诗词曰:从众非无术,欺孤乃不经。 说的就是世人专会欺凌独特者,那些有才有志之人,反而会因不随波逐流而被世人排斥。 愚目和尚目送船只离去,自那之后他便独自一人从尧州一路来到了津门。 津门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津门府白水寺的大师更是享誉全府,每任的知州,过往的官员,没有不去白水寺上香礼拜的。 愚目和尚久仰白水寺大名,来到津门头一件事,就是去投靠白水寺,哪怕随便挂个名也好,总比他一路流浪,连个缘都化不来强。 到了白水寺,人监院就问了,你都会些什么,佛经禅理懂多少。 什么?不懂佛经,不会禅理,你这一把年纪难不成都活到了狗身上? 愚目和尚哑口无言。 肥头大耳的监院看愚目和尚不说话,反而眼前一亮。 “这么的,贫僧看你条件挺好,模样像个高僧,只要你愿意,贫僧就帮你捯饬捯饬,往后也不用你说话,只消你坐在那儿,香客问你话,你就点头摇头,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把香火钱投到功德箱里,还要夸你是位有大智慧,大法力的高僧!” 这不是骗人吗! 愚目和尚摇头摆手,表示自个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会什么?我们寺庙可不养闲僧!” 愚目和尚叹了口气,索性就拿出一张纸折了起来。 等折好了纸,和尚开口道:“我能把这纸马车变成真马车。” 说罢,愚目和尚吐出一口气,那木架木辕,好似真车的车厢便真个出现在了监院面前。 这本事好啊!简直是拿来骗钱拿来彰显佛法的神术! 到时候折个佛像,用嘴一吹,那大把的香火钱不得把整个大殿都填满了! 监院的眼睛里金光万丈,像是要成佛。 愚目和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敬重,想吃酒监院就让人寻来御酒孝敬,想吃肉就让寺里的香公仆役去买。 也就是愚目和尚年纪大了,不对女施主感兴趣,不然监院指定要撤下其他大和尚,让愚目和尚去完成那些想要求子的女施主的心愿了。 如此哄了愚目和尚有个把月,白水寺监院终于忍不住开口,想要让这酒肉和尚把那扎纸成真的佛法教给自己。 愚目摇头拒绝,说是白水寺呆的没意思,他要离开津门,再换个地方出家。 监院一听这话,脸都黑成了锅底色! 我敬祖宗似的敬你这么长时间,你到头来什么不留下就想走?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当天夜里,监院就在新送的酒里加了佐料,愚目和尚嗜酒成性,一听说是醉仙楼的神仙醉,便把所有事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就是这酒味道有点怪,可能是神仙醉独有的风味,另外就是这酒劲儿真大! 他才喝了没几口,这头就晕晕乎乎找不着北。 当啷,酒壶落地。 愚目和尚睁眼醒来,就发现自个被锁在了地牢里,老和尚想要动弹,却发现胸口疼的厉害,他伸手去摸。 原来是他的琵琶骨让人用肉钩子给穿了个通透! 见愚目和尚醒来,监院便开始逼问施展扎纸成真术的法诀。 “纸扎是给什么人扎的?死人!那是用阴气儿吹出来的东西,活人哪来的阴气,和尚我喝酒吃肉,就是因为阴气伤身,要用粮食精来镇它” “这术是阴门法术,学了会遭报应,你看和尚我这眼睛,就是学这东西学瞎的!” 监院不听那些有的没的,打定了主意要夺取这法门。 愚目和尚眼看讲道理没用,就换了个说辞。 “你要是想学,得把纸张拿来,没有纸,叫我如何教你?” 等监院拿来了纸,愚目和尚拿起纸张,当着几个大和尚的面,就扎出了一栋庭院出来。 一口阴气吹拂,愚目和尚双目窜出乌黑的血,那三尺见方的庭院随之暴涨,转眼便把整个地牢塞了个严实。 监院和几个僧人被庭院推开,半晌找不到路径,愚目和尚则趁此机会,用力拔出琵琶骨上的铁钩,随后便熟门熟路的打开庭院迭加的门户,等最后一扇门打开,愚目和尚已然出现在牢门外。 不顾地牢里监院和几个僧人撕扯纸张的声音,愚目和尚跌跌撞撞顺着底下通道走,期间他听见地牢其他地方传来男欢女乐的声音,虽然他看不到,但也能想象出那些和尚在做什么。 逃出白水寺,愚目和尚气息越来越弱,他想要拿酒葫饮酒,却发现酒葫已经不知去向。 到了傍晚,日影西斜,红的像火的霞光落在万寿县的土道上。 愚目和尚躺在大树下,手里拿着一只刚折了一半的纸鸟,人已经没了气息。 (本章完) 第175章 万家香火,县尊朝礼 第175章 万家香火,县尊朝礼 宝器玩物,不可示于权豪;古剑名琴,常要藏之柜椟。 徐青比愚目和尚更早知道这个道理,而他来到万寿县的目的,便是为了抛出藏在身上的‘玉璧’。 井下街的赈济粮存着无用,徐青不缺俗世钱银,僵尸也不怕粮荒,无需进食五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些粮食与其留着,倒不如物尽其用,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而万寿县那些涌入的灾民,便是为徐青解开难题的良药。 “该给这座庙取个名儿,不能叫猫仙堂,咱这算是套壳公司,做不了多久就得卷款跑路,该叫个什么名好呢?” 玄玉看了眼纸扎小庙,随后又看向开口说话的徐青。 它不懂徐青口中的套壳公司是什么意思,它只知道聪明的徐仙家什么都能处理妥当。 像这样让猫省心的人类,真的很难遇到。 纸扎的庙宇前,徐青信手挥毫。不多时,力透纸背的三个大字便出现在纸庙匾额上。 徐青的字虽称不上绝代亘古,却也称得上遒媚劲健。 精通民间百艺的他,想要写出一副好字,自是不在话下。 “玄女庙?”玄玉看着匾额上的字样,有些疑惑。 徐青解释道:“人世间凡愿数不胜数,神女仙灵忙忙碌碌,哪有时间事事俱到?即便真有神灵,也多是代替神灵行走的山野小神,不然就不会有的庙灵验,有的庙不灵了。” “总归得来的香火自有去处,谁人做事,谁人就得到愿力香火,不然这天下又怎会有那么多的野仙冒充神灵?” “只要不作威作福,为人间祟,便是举头三尺真有神明,那你我也当得上是神灵信使。” 徐青曾在天师府灵童灵阳子的记忆里看到过不少关于朝廷敕封神灵的事,其中不乏有一些和天师府素有旧情的妖魔,被天师封正,受领香火。 那些封正仪式并无特殊之处,非要细分的话,大概有两类,一类由世俗敕封,名为皇封;还有一类则是由天庭敕封,名为玉封或是天封。 徐青思忖片刻,索性取出香案,做了个简单的天封科仪。 天庭敕封凌驾于世俗皇权之上,徐青属于是跳过了中间商,直问天命。 至于上天回不回应并不重要,那些设立祭坛,供奉三牲请求天听的人,也不见有天帝回应,便是过往皇帝封禅,亦不见得有神灵答复。 不过多走个流程总归不是坏事。 如法如规立了庙后,徐青又拿出纸张折出神坛神像。 除了这些纸扎用物,其余香烛香炉等物却是真实器具。 小庙初建,并无香火供奉,徐青也不着急。 眼下万寿县发放的救济粮还未见底,不过看那越来越稀的粗粥,徐青便知道断粮是迟早的事。 景兴皇管杀不管埋,将万寿乡封为县治后,只嘴上说着让增加人口,要万寿县繁荣起来,但轮到拨放钱款时,却又扣扣搜搜,挤不出一点半点。 便是征调来的那点粮,也都因为‘粮耗’问题,半道就已经折去大半。 徐青站在高岗处,举目眺望,只见远处乌泱泱的流民一眼望不到尽头。 古子虚沿着受灾州郡散播的消息,已经初见成效。 这消息若是真个说起来,还真算不上造谣,毕竟万寿乡成为县所是真,朝廷鼓励增补人口也是真,吸纳流民,拨放银粮更是明面上摆着的事,但吃不吃得到,那就不归朝廷管了。 民吃不吃饱在其次,管民的官得先喂饱,至于饱到什么程度算饱,那就要看这些官员的良心有多大了。 不过很快徐青就得到了答案。 这日,眼看着临到傍晚都不见施粥放粮的差役出现,徐青便恍然明悟。 原来这些官员的良心有芝麻粒儿那么大!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施济半个月,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玄玉仙家,这次出马的活很大,我们必须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徐青从来不是孤注一掷的性子,他这人做事喜欢留后路,留的越多越好。 自打黑老鸦远渡重洋,求取他乡之种的时候,徐青就已经在思考其他获取香火的办法。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背水一战的黑老鸦不一定能活着回来,若真干等到那时,雷灾之下,他焉有活理? 胡宝松的生母死于雷灾,逸真道长的师父紫宸同样没能躲过灾劫,身为僵尸的他,要是不做好十二分打算,又怎么有把握躲过灾劫? 若没能躲过,玄玉许是又要变成整日流浪,却嘴硬说自个是在云游的猫了 葭月潜龙。 这一日万寿县外忽然多了个赠香老人,这老人慈眉善目,穿着一身白衣,逢人就发香条,说是心有愿景的时候,燃香求之,不出一日,救苦度厄的神明便会有所回应。 众人也没当回事,反倒是有不少饿急眼的人,把徐青发放的香条当成零嘴,嚼吧嚼吧吞了。 这倒是把徐青整不会了,不过他也不着急,一切等到明日再看,自会分明。 夜里,有满肚子粮食的纸马纸驴穿梭在流民堆里。 徐青通过香火法界,看向那些流民,只见乌泱泱的人群中,有点点星火显现在夜景之中。 那些光点,便是白日里燃香请愿的百姓。 等到第二日,城外的流民忽然躁动起来。 新修筑的城墙上,有衙差急匆匆跑去县衙禀告县令。 县令一听,无奈叹息。 自从前日断了救济粮开始,他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流民躁动会来的这么快。 “尔等务必守好城防,切勿让流民冲撞进来!” 城墙上,守城兵丁看着闹哄哄的流民并未在意。 有兵丁听着远处的动静,好奇道:“怎么还有人在哭?” “这有什么,换你饿急了,你也哭。” “不不,你仔细听,像是有人在哭喊着‘不该吃香’,‘不该吃香’.” “嗐!你管他们做甚,许是尧州那边的方言,不该吃香指不定就是吃不到饭的意思。” “唉,这世道” 城外,流民堆里。 正当有人哭天抢地时,有能人撑头道:“香不算贵重之物,草木皆可为香,我等可拈草为香,再不济差遣一个话事之人去城里寻县爷赊取香烛,以求仓神显灵。” “此言甚善!”等那人话音落下,又有一面生之人出言道:“不过那神仙并非仓神、廒神,也不是五谷母神,若要祭拜,还需要分清则个.” 领头的能人瞧着那开口打断自己的老人,怪道:“不是掌管人间五谷之神,还能是什么神?” 老人微微一笑,指着一处地方道:“高岗处有庙,名曰玄女庙,里面有一位救苦救难的仙家神灵,你等要拜的便是祂!” 那人反笑道:“你说的高岗我恰好去过,那里只有一地瓦砾,哪来的神明庙宇,你这人莫不是在信口胡诌?” 面对质疑,老人轻笑一声,并不做回答,只是从袖子里取来一只巴掌大的纸鹤,随手抛出。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巴掌大的纸鹤便迎风飞涨,等到白鹤能乘下一人时,老人竟自乘鹤而起,直往远处高岗飞去! 先前出言质疑的人瞠目结舌,围观民众只当是遇见了真神仙,个个跪拜在地上,俱说是神仙显灵,真仙下凡。 如此到了晌午,众人便推举出一位识文通墨的秀才,让其入城求取香烛供物。 县爷听闻此事后,权当是灾民病急乱投医,哪有烧香拜神,就能得来粮食的道理? “他们想要香,就给他们,香能值几个钱?只要不是开口要粮,都好说。” 数日后,县令再度听闻请香得粮的消息后,终于忍不住来到了城外。 “林捕头,你可查清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捕头摇头道:“属下不知,不过凡是烧香请愿的,却是真个得到了黍米谷粮。” “竟有此事?”县令眉头皱起:“你去取一柱香来,燃香祭拜,让本官看看他是否果真灵验。” 捕头面色一僵,有些尴尬道:“卑职于两日前已经试过,其他弟兄也曾烧香祭拜,但并无粮食财物赠予。” “卑职以为,或许是真有神灵在救济苍生,我等不是受难之人,所以才不会受到神灵照拂。” 县令身侧,县丞亦开口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背后有人作怪,对县令而言也未必就是坏事。” 县令沉吟片刻,忽然问道:“若他的粮食来源不正,又当如何?” 县丞闻言笑道:“县爷可曾听闻有哪处谷仓失窃?” “这倒是不曾,前不久津门贮谷粮仓虽折损了不少粮食,但却是因为走水,并非人为.” 摇摇头,县令忽然道:“你等速备车轿,随本官前去祭拜尊神!” 万寿县难民不下十万数,徐青开了烧香请愿的头后,便不再纠结灾民是否为玄女庙烧过香。 要是真细数分辨,他和玄玉怕不是操劳数月,也分发不完手里的粮食。 夜长梦多,一旦拖延日久,必然会引来祸事。 愚目和尚仅仅只是展露了扎纸成真的技艺,便惨遭算计,他如今弄出这么大动静,少不得会被许多人盯上。 对他而言,眼下唯有速战速决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徐青不再犹豫,仅仅三两日间,他便将大半谷粮都散发了出去。 夜晚时分,徐青在流民里挑选了些德高望重的人,用造梦术编制神灵潜降的梦境,说是玄女娘娘只扶危济困,如今灾厄已过,便要就此回返,往后尔等需重振旗鼓,从事织帛耕种,自给自足. 除了万寿县,临江县的流民同样得到了许多谷粮。 徐青从不担心粮食会被官家收去,这些流民数量何其多,便是真有黑心官皮反应过来,想要去收缴粮食,怕是也有心无力。 玄女布施放粮的时间拢共不过十日,等到万寿县的县爷,还有临江县的县爷想起宰杀三牲,带领县所官员前去玄女庙祭拜时,徐青和玄玉早已卷着香火回到了临江县。 等到月余时间过后,玄女庙外忽然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 当头之人穿着天师府服饰,手里拿着一面崭新的镜子,在他身后则跟着司天监的灵台郎,以及负责津门缉妖事宜的缉妖司校尉。 “果然是淫祠淫祀,汝既是缉妖校尉,就该及早来此淫祠伐山破庙,如今此方淫魔已经弃庙而逃,便是汝之失职!” 缉妖校尉眼皮抖动,一言不发。 万寿、临江两地刚成为县治所在,他身为缉妖校尉自是没少在这两处行走,这处野庙他比旁人知道的都要早一些,但他却从未开口言说。 其中原因无外乎两点,一点是对方做的乃是救济苍生的善举,他若阻拦,天理难容。 第二点则是因为能做到此事的,或者说敢于做这种事的,必然不是一般人物,他若敢去伐山破庙,怕是今日未必能活着站在此地。 倒不如睁只眼闭只眼来得稳妥。 就像现在,顶多受些挂落,旁的倒没什么损害。 司天监的灵台郎摇头道:“万寿县只有一处观宇受命敕建,这处小庙并无记载,确实是个野庙无疑。” “野庙?怕是连野庙也不是,而是一座纸扎的虚假庙宇!” 天师府的天行道人手持崭新宝鉴,往那坐落在高岗处的庙宇照去,只见镜面上果然出现一座纸扎小庙的影子。 天行道人冷笑一声,单手掐诀,下一刻庄严肃穆的玄女庙忽然冒起白烟,继而燃起大火,不过须弥功夫,原先的庙宇便只剩下一堆纸灰,以及一些暴露在瓦砾中的香炉供物。 临江县,仵工铺里。 徐青正在清点香火。 离开万寿县仅月余时间,套壳公司产出的香火便达到了惊人的五十万之数。 而且这个数字每天都在以万数增长,徐青估摸着这些汇聚万家信愿的香火,差不多已经够他抵御灾劫。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再缓一缓。 僵尸不比其他妖魔,若是遇到阴雷阳雷还好说,一旦遭遇天打神雷,后果依旧难以预料。 但要是拥有百万愿力的话. 这边,徐青心里正想着事,却忽然察觉到远在万寿县的分公司出了问题。 得!看来无证经营的事,还是被人发现了。 玄玉同样心有所感。 “徐仙家,那座庙” “不必管它,如今玄女神像已经立在人心之中,纵使没了庙宇,香火信愿依旧存在,他们烧得了庙宇,难道还能烧得了人心?” “若是他们寻到猫仙堂该怎么办?” “且不论他们找不找得到堂口,即便他们真的找来”徐青轻笑不语。 有瞒天术在,一般人可算不到这些香火的去处,即便真有个万一,他徐某人也不介意提前体验一下雷灾的滋味。 (本章完) 第176章 除旧岁 第176章 除旧岁 葭月潜龙,腊月嘉年。 十一月刚过,紧跟着便是腊月。 天寒地冻的时节,斜对门香烛铺的程老板裹着厚厚的袄,外面还套着襦衣,在徐青来取香烛的时候,老板娘稀奇道: “这天可是一天比一天冷了,你出门只穿这一件袍子,难道就不怕冷?” “我年轻,火力壮,怕哪门子冷!再说我这身上穿的可是绵织的袍子,已经够厚的了,哪像程老板这娇弱身子,得裹着被卧才能出门!” 入冬以后,徐青为了融入世俗,特意让绣娘织了绵袍,为的就是防止外人看出什么玄虚。 除此之外,他还让绣娘织了一条围脖,刚好能遮住他的唇口。 如此做,却是因为僵尸身上没有热气,即便是再寒冷的天气,僵尸开口与人交谈时也喷吐不出半点白气。 徐青向来注重这些细节,只不过没想到会遇见像程彩云这种生来怕冷的人。 若不是街上常有穿绵袍的人走过,他还以为是自个没做好细节处理,露出破绽来了! “你可悠着点,我听说今年冻死了不少人.” “这事我知道。”徐青叹道:“那些冻死的尸体,我这些日子没少摸,不信你摸摸,我现在这手都还冰凉冰凉的,许是也染上了寒气。” 瞧着徐青伸出手,程彩云脸都绿了。 这埋汰玩意,谁愿意摸谁摸! 瞧着程彩云避瘟神似的模样,徐青一阵乐呵。 等离开香烛铺,徐青又去纸扎铺里取了些纸扎。 自从学会扎纸成真的法术后,他的扎纸技艺便又迈上了新的台阶。 不过为了照顾邻里邻居的生意,徐青并未借此独揽一整条街的生意。 虽然现在因为各种原因,棺材铺和寿衣店已经成为了他的产业,但他打心眼里还是喜欢曾经和大家伙一起经营这条丧葬街的日子。 “等回头去牙行看看,找个踏实肯干的伙计来经营棺材铺,最好找个年轻点的,想来会更耐用一些.” 人都说一过腊八就是年,在徐青眼里,只要每天能有尸体超度,那就是过大年。 眼瞧着别家铺子都热热闹闹的冲业绩,徐青再看自家铺子,冷冷清清,哪有半点过年该有的氛围。 这哪行,节日就应该有节日的气氛,死气沉沉的像什么话? 于是乎,仵工铺秋斩促销活动才刚结束没多久,徐青就紧跟着上新了春节特惠活动。 这不腊八刚到,徐掌柜就起了个大早,在门口贴了新布告,说是——‘天寒地冻,人心不冷,腊月嘉年,人事勿忧。’ 在以竖列排版的篇目左侧,还有活动详情介绍。 大致内容就是为了迎新春,接五福,只要大家伙腊月正月进店,就送五福大礼包。 礼包里面包含纸扎的金元宝、细裁的往生钱、守夜用的长明灯、尽孝用的孝帛巾,外加新科秀才亲手代写挽联的特殊服务。 以往每到腊月的时候,玄玉只是蹲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人类忙碌,至于那些人类为什么要在腊月做那些繁杂的事,它并不能理解。 不过今年腊月,徐仙家却是把仙堂里闲着没事干的猫猫鼠鼠全都抓了壮丁。 不大的店面里虽然没有活人,但却十分热闹。 “玄玉,帮我看看,这对联正不正?” 黄衣大汉背着徐青,后者则骑在大汉的肩膀上,手里拿着刚写好的新对联往门口贴。 身穿黑色袄裙的女童很认真的帮徐青指正对联的位置。 玄玉以往会因为俭省香火,不愿时常借用香火维持人形,如今因玄女庙救济灾民一事,猫仙堂的香火已经超过百万数,便也不差这点化形用的香火了。 为此徐青还特意循循诱导,说是过年的时候,人们都会改头换面,穿上新装,玄玉也不能例外。 之后大抵就是徐青狼狈的让玄玉现出原形,然后带着它去让绣娘定制衣裙了。 腊月三十,仵工铺破天荒的关门停业了一天。 这一日,猫仙堂的仙家齐聚水门桥别院,除了一起庆祝新年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那便是仙堂开个年会,一块做个年终总结,顺便发一些香火,当做年终奖。 古子虚加入猫仙堂时,自个积攒的两万缕香火也都尽数归入了堂口,如今徐青连本带利,丢给了古子虚五万缕香火,其他仙家所得香火同样不低于万缕。 估摸着还剩下百万香火时,徐青开口道:“香火有些少,大伙也别嫌弃,凑合把这个年过了,等来年好好经营堂口,我再好好补偿大家.” 关大壮瞠目结舌,古子虚颤抖着手,半晌无言。 唯有黄小六的情绪最为稳定,因为早在两万缕香火砸在头上的时候,这道行不怎么样的黄貂鼠就晕了过去。 看那模样,没个三两时辰是醒不来了。 此时众仙家只觉得口干舌燥,别家堂口一年也不见得能攒万缕香火,结果在掌教口中,似乎还觉得给少了。 古子虚拱手作揖,激动道: “掌教重恩,小老儿永生难忘,往后掌教但请放心,只要仙堂有所差遣,小老儿必定倾力而为。” 古子虚曾因贮谷粮仓的粮官污蔑,导致灰仙堂被信众推倒,彼时是徐青为他伸张,帮他出了心中那口气,如今徐青又给了他重新借助香火修行的机会,它又怎能不感恩戴德? 关大壮和黄小六亦是如此。 可以说,在座的仙家无有例外,个个都受过徐青恩惠,且还都不是小恩小惠。 在讲究恩果情义的仙家圈子里,他们就是卖身给徐青,也不过分。 结果到头来,掌教还给大伙分发如此多的香火,像这样的神仙堂口,便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对比之下,其他堂口,包括曾经身在黄仙堂,极受黄老须器重的黄小六,都没有得到过如此高的福利待遇。 面对众仙家行礼,徐青默不作声。 等所有仙家重新落座后,徐青缓缓开口道: “年关一过,我或许就要出去云游远行,归期未定,这期间猫仙堂还要倚靠诸位尽心打理。”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猫仙堂要低调行事,勿要贪取香火,需要与人对接时,就让二壮出马。” 说完这些,徐青又补充道:“二壮,如果猫仙堂遇到俗人刁难,你解决不了时,可以去鸟街寻冯二爷,他欠我一些人情,兴许能帮上忙。” “他若不在,你还可以去找衙门的赵捕头,这人虽然不太讨喜,但为人还算正派,最重要的是,他也欠我一些人情.” “除了世俗之事,若是遇见斗不过的妖魔,道行高深的修行中人,你们不要强为,且暂避锋芒,等我回来再说。” 一旁,玄玉听着徐青安排事宜,心里好大不安。 等宴席散去,徐青和玄玉走在回仵工铺的路上。 玄玉低着头,跟在后面,几次差些撞到徐青身上。 “怎么走路还不知道看道?你要走累了,我倒是不介意抱着你走一会儿。” 玄玉终于开口道:“你打算几时渡劫?” 徐青眨巴眨巴眼,忽然笑道:“那可由不得我,这得看老天爷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 见玄玉不说话,徐青收敛笑容,沉吟道:“大概就在这几日,我的道行已经远超五百年,再压下去,就算老天爷眼再,也该瞒不住了。” “那徐仙家几时能够回来?” 徐青默默无言。 直到走到井下街时,他方才开口道: “我和玄玉与普通人不一样,寻常人至多也不过百年寿数,玄玉和我却以年为天,以月为刻,我云游的时间注定不会太久。” “猫仙堂的事我已经安排妥当,在这期间玄玉只管安心修行就好。” 女童低头掐算着日子,以年为天,一岁就是三百多年。 “我最多等你两个月,你要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两个月便是一甲子。 徐青哑然失笑。 这猫计算时间的方式果然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等过完年,到了正月初的时候,徐青的铺子里倒是破天荒的来了几个拜年的人。 粗枝大叶的赵中河,衙门仵房的王陵远,这俩人能来徐青倒不意外,他唯一没想到的是津门府的郭东阳会冒着风雪,带着腊肉跑到他铺子里,给他拜年。 咱就是说,津门府离这里虽然不远,可也不近,这雨雪载途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万一中途有个好歹,那就不是来拜年,而是照顾仵工铺的生意来了。 郭东阳不以为意,只道自个常年行走江湖,身上多少也有一些把式傍身,再不济也不会因为一些风雪就害了病。 然,还没到当天夜里,这老头就得了风寒。 迷迷糊糊的时候,郭东阳还嘟囔着:“真是怪了,这屋里烧着炭,也没那么冷,怎么这会功夫,我却感觉浑身发凉,像是要熬不过去似的.” 这不废话,换个火力再旺的年轻人,被僵尸握着手腕子把脉,也得浑身发凉。 “病了就少说几句吧!” 徐青心里也觉得无奈,这老头也不知怎么想的,明明害了风寒却没让客栈伙计去找郎中来诊治,偏偏让那伙计跑到仵工铺来请他过来。 他一个给人出殡下葬做白事的先生,却要过来给人救死扶伤,这不是瞎胡闹吗! 咱就是说,让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扶着老奶奶走路,都比这靠谱! 冲一碗符水,配上一粒百草丹,没等天黑,老头可就活蹦乱跳的下了床。 “你给我吃的什么药,怎这么灵?” 徐青没好气道:“找药铺郎中抓的驱寒汤,人郎中说了,这药服下去就是见效快,要是没反应,那也见孝快,不过这个孝却是披麻戴孝的孝。” 郭东阳将信将疑,不过看徐青煞有其事的样子,他又不得不信。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神奇的方子?若果有此事,那必须得记到东阳游记里。 等到正月初五时,郭东阳来到徐青的仵工铺,说道:“徐兄弟,我打算在临河县停留一段时间,若是徐兄弟有空,可来福记茶楼寻我。” “有空我一定去。”徐青嘴上答应着,却并未往心里去。 等这个年踏踏实实过完,他便要离开仵工铺,去应对未知的灾劫。 在此之前,他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哪有闲情去茶楼吃茶? 出了仵工铺,郭东阳看着铺门口的对联,驻足了好一会。 “料理勿忧身后事,经营常济世间人” 明明是丧葬铺子的对联,他却感觉到了赏心悦目。 “烟霏露结,离而不绝,骨气洞达,爽爽有神,真是写的一副好字!” 留下一句评语,郭东阳方才转身离去。 仵工铺里,一只黑猫正端坐在柜台上,看那蛊罐里的虫子厮杀。 徐青看着黑猫,有些诧异道:“玄玉今日怎么不化作人形?” 玄玉闻言抬起头,一脸认真道:“徐仙家说过年的时候需要化作人形,现在年已经过去,自然要恢复本来面貌。” “.” 春节变身限定体验卡? 这怎么还让他把路走死了呢?徐青心里正想着怎么更改掉这个限制时,却忽然听到玄玉问道:“徐仙家以前是不是说过,蛊罐里最不可能成为虫王的,就是那只懒虫?” 徐青眉头一挑,凑到玄玉跟前,一僵一猫同时看向千虫蛊罐。 只见经过数月厮杀的千只蛊虫,已经所剩无几。 徐青打眼一瞧,除了角落里依旧酣睡的白虫外,蛊罐里只剩下三只虫子成鼎立之势,隐隐约约间,似是达成了某种平衡。 “这懒虫怎么好像又变胖了?” 一旁,玄玉炯炯有神道:“我知道,这虫子一到夜里,就去捡尸体吃,吃完就睡,直到现在,它还没有和任何一只虫子打过架。” “.” 徐青闻言嘬了嘬牙子,这捡尸的虫子怎么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瞧着那肉嘟嘟,肥嫩嫩的,和腐朽树桩里的蛴螬几乎一模一样的大白虫,徐青怎么看都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徐仙家觉得它会成为最后活着的虫子吗?” “会的。”徐青微微一笑,给出了肯定答案。 柜台上,玄玉看着蛊罐,目光闪动。 (本章完) 第177章 僵尸换皇后 第177章 僵尸换皇后 正月十七,宜出行,婚娶,打扫;忌破屋,动土。 徐青早早收拾行囊,待到天光大亮时,他已然乘着客船离开了新埠坊渡口。 江雾迷蒙,在船坞处,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只猫驻足眺望的影子。 等客船渐行渐远,船坞栈桥处便只剩下了一个看不清晰的黑点。 离开临江县的时候,徐青特意去拜会了相识的熟人,这些流程倒是和曾经闭关突破银甲尸时,一般无二。 对王陵远、冯二爷等人,徐青依旧以游学为借口,至于那些仙家道友,则是告知云游,归期未定。 这些事本该提前告知,不过由于一直处于年关,徐青也就一直拖着,毕竟做丧葬生意的,年关登门给人拜年,多多少少有点不吉利。 人大过年的,老少爷们齐聚一堂,你一个经常给人出殡下葬的白事先生,忽然登门拜访,还要不要人活了? 等你被赶出去,不知道的说你这人还挺有礼貌,说那赶人的主家真不讲情理。 可要是知道你是干这行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说你不是个东西! 徐青哪怕过了十五,去拜访熟人的时候,也没进过门,而是站在外面寒暄几句,唠些闲嗑。 这时候天气也冷,门口站不住人,说不了几句话,就得告辞离去。 徐青有过第一次闭关的经验,这回倒是熟悉了怎么和人告别,等顺着水路离开了临江县,他就又成了孑然一身的红尘客。 不过却是家中有猫的红尘客。 客船一路向北,徐青中途倒是遇见不少赴京赶考的书生。 正月以后,过不了俩月就是春闱的大日子。 雍朝会试在农历三月举行,殿试则在同年四月进行。 徐青看着那些一路游山玩水,吟诗咏词的人,也不知今日同船的书生里,有几个会是来日的父母官。 期间有人过来询问徐青是否也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他本想摇头否认,不过想起修行路上的灾劫又何尝不是天公下发的考卷时,他便更改了主意。 “我确实是赶考的学子,不过像我这般出身低微的学子,想来赶考时会比那些出身名门的人,难上许多。” 人渡劫比妖容易,妖渡劫又较邪魔轻易,而僵尸恰好是邪魔中的邪魔。 赶考的书生若能通过乡试、会试、殿试,且场场获得第一,就会被冠誉为‘连中三元’的稀世之才,在世俗人眼里,这和得道飞升没什么区别。 而修行者,则需要度过雷灾,天火,赑风这三重考验。 学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 从古至今,能在天公监考下,连过这三场考验的修行者,屈指可数。 而这里面僵尸得道者更是凤毛麟角。 僵尸这种异类,生来不为天地所钟,自然不受上天眷顾。 一旁,有书生听到徐青的话,颇有些感同身受道:“兄台所言极是,那些出身名门的富贵子弟,生来就有书读,就算赶考,也不用为盘缠发愁,更有甚者身后还有奴仆丫鬟一路陪护,哪像我等,为了赶考还要让亲朋周济盘费” 能和徐青共乘一艘客船的多是些穷书生,包不得整船,此时几人谈及出身,难免唏嘘。 “更可恨的是一些人卖官鬻爵,无需十年寒窗,便功成名遂!” “我听人说,有些经义不通,文章连垂髫孩童都不如的,竟也能通过会试,谋得官职。” “兄台慎言。” 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畏之如虎,不敢妄言,生怕被有心之人听去,影响到自己的前程。 唯有徐青有感而发道:“你们都说无才无德,钱买官者可恨,却不知道有些精通百艺,勤做好事,有才有德的人,也需要费相当多的银钱才能得到功名。” 闻听此言,几名书生面面相觑,心中皆有惶惶之感,若大雍朝果真成了这副模样,那他们十年寒窗苦读,又算是什么? 众人哪里知道,徐青所讲的和他们听的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徐青说的银钱,指的是香火,钱买官,则是指用香火贿赂天道,来买通自己向上修行的道路。 客船一路不停,随着时间推移,徐青身上隐匿的尸气已经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迹象。 当船行到京城河道的时候,徐青神情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 他抓住船公的手腕就问京城皇陵在哪个方向,船公不明所以,寻思这人怎么一副快要憋不住,急欲解手的样子。 但你问皇陵在哪是想做什么?皇陵又不是你家。 见船公面色古怪,徐青紧跟着道:“我是赶考的书生,本欲去皇陵外祭拜一二,好让先君帝王庇佑我金榜题名。” 原来是这么回事! 船公顿觉合情合理,于是指着西北方说道:“皇陵在京城西北二百里外,昭氏山上,听闻那处地方有旗营军看守,你若真想去,在外面野祭就行,切莫进山。” 得到准确答复,徐青扭头便走,船公看着手里多出了一块碎银,心里止不住的欢喜。 河岸自有售卖马匹驴骡的行商,徐青为避免引人注目,没有选择骑乘五马,而是借助相马术,从一众马匹里挑了个最好的良马。 那马面貌平平无奇,但徐青一眼就看出它是匹膂力充沛的良驹。 喂马儿吃下两颗大力丸,外加一颗辟谷丹,随后徐青便一骑绝尘,直往皇陵赶去。 养炼金甲尸需要大量阴金之物,阴金品质越高,培育出的金甲尸品质便越高。 徐青虽然用冯二爷找来的瘗钱炼制了一口阴金棺,但那棺材的阴金之气却未必够他使用。 这也是为什么有记载的金甲僵尸大部分都在古陵墓穴现身的原因。 因为在那些陵墓的陈年老棺里,有着大量的高品质陪葬瘗钱。 只不过许多金甲尸刚出陵墓没多久,便要面临雷灾降罚。 像当初徐青在月华山向白仙姑请教时,对方就曾提到过湘阴那边曾现世过的金甲尸。 修行中人远远观望,看那雷灾强度和地理方位,便能大致推断出是什么妖魔在渡劫。 世俗之人不知内情,只能揣度是不是墓主生前作恶多端,所以才引来天雷劈坟。 据说当初湘阴县被劈的那座陵墓,便是楚留王的埋身处。 这位楚留王曾痴迷炼蛊,将一县百姓当做炼蛊器皿,人头充当蛊罐,人皮缝制成控制蛊虫的鼓。 楚留王的恶行罄竹难书,史书上对他的评价只有八个字,便是其罪满盈,天命诛之! 天雷劈在湘阴县楚留王墓上,却是正好应了史书上的这句评语。 后来徐青特意探听过湘阴关于楚留王的事,比如如此作恶多端的人,为何一直没有人掘他的坟,反而最后要通过一只僵尸引来雷劫,劈他的坟冢。 查来查去,徐青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便是楚留王墓中存有大量毒蛊,有这些蛊虫在,盗墓贼便不敢涉足。 徐青对楚留王坟墓里的金银财宝没有任何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或许就是坟墓里的那些陪葬用的阴金了。 只可惜千年前已经有僵尸前辈洗劫过楚留王的坟墓,如今想来,里面的阴金之气恐怕已经所剩不多,他便是去了,也是白走一趟。 除了楚留王墓,保存完好的前朝陵墓徐青也不大愿意去,因为那地方在南省,距离津门可比洛京远多了。 本着就近原则,徐青可不就选择了大雍朝的皇陵。 千里良驹一路疾驰,凡是路上见过这马的没有一个不出声惊叹。 “嚯!这是什么马,竟如此矫健?怕是千里马也不过如此!” 一队从江南过来京城赶考的车队正在茶铺旁暂歇,当徐青的枣红马掠过时,不少人还当是一阵红色的风刮过。 人群中,有身穿青衫的书生侧目看了眼徐青离去的方向,随后便又捧着书卷开始品读。 不多时,有护卫开口道:“公子,该启程了,等到晌午,想必咱们就能赶到城内和老爷会面。” 吴文才收起书卷,相较于周围那些兴致颇高的考生,他却显得有些沉闷。 “如果兄长还活着,想必此时应该能和我一同前来赶考才是.” 吴文才伸手摸了摸腰间已经断裂的鹤骨笛,心中愈发怅然。 昭氏山,大雍福永陵外。 徐青翻身下马,说道:“我行处已到,眼前这山中想必有野兽潜匿,你可按原路回返,另寻个去处,不必在此等我。” 说罢,徐青掌击其股,那马嘶鸣一声,跑到土丘上时,仍依依不舍的回头观望。 然而,原地已经没了徐青的踪影。 福永陵内,徐青压抑着心中躁动,一路寻着阴金之气最浓厚的地方深入。 待来到一处墓室前,徐青侧目看了眼立在墓室门前的墓志石刻。 只看到上面写着端容尊佑什么什么皇后,单是谥号就有将近二十字。 徐青懒得再往别处翻牌,寻思那就选你吧! 来到墓室内,徐青先是脱了衣物,随后借用赶山术的山林法,把一张满是诡异纹路的彪皮裹在身上。 金甲尸度过雷灾后便是伏尸。 伏尸有三变,名曰毛僵,火僵,黑僵。 僵尸若想要往魁魃进化,在修行至伏尸时便要有意识的选择进化路径。 毛僵为山林统属,修之可为毛犼。 火僵为火之焚主,修之可为旱魃。 黑僵为水之主宰,修之可为水魃。 旱魃出世,赤地千里;水魃出世,水淹千里之地;毛吼出世,则山林臣服。 眼下,徐青借用赶山术,将关小虎的皮囊炼制成山林虎主,接着又取出无定黑水,将之分割出一份吞下。 无定黑水怨煞极为浓厚,若贸然服用必然会被影响神志,成为一具真正的嗜血僵尸。 好在山河图里的黑色河流之上还有一朵纯净白莲漂浮。 白莲共有十二片,徐青摘取一片瓣,含于口中,一如死人躺棺时,嘴中所含玉琀一般。 含下散发莹润光泽的高山之莲后,徐青复又打开阴瞳,内观体内蕴养的那一缕阴燃火。 阴燃火只有小小一簇,不过借助皇陵里的阴金之气蕴养,想来还能壮大一些。 伏尸是僵尸的分水岭,金甲尸则是幼年僵尸抓周,选取成长方向的关键节点。 此时徐青抓完周,便等同于已经选定了以后的进化道路。 同样,他也要接受抓周后所要承受的代价。 伏尸三变,魁魃三种,每一条路径都代表着相当长的修炼时间。 若是三条路径全部选择,往后便也要费数倍,甚至更多的时间来进化。 无定黑水与山林之气汇聚于身后,徐青冥冥之中与天地交感,似是看到了往后的道路。 那条路极其漫长,可能有千年,万年,甚至更久。 世间有多少修行者能熬过万载岁月? 感应到冥冥中的应兆,徐青道心丝毫没有动摇。 时间对他而言不会有任何磨损,若真要修行万年,反而代表着他可以继续自己的丧葬事业,超度更多的尸体。 这是天大的好事,合该庆祝,他又怎会因此道心不稳? 阴暗的墓室中,徐青的道心愈发坚固。 伸手将那名字比命长的皇后从棺椁里揪出,连带里面的内棺,一同丢进箱庭里。 接着徐青借用狸猫换太子之法,把僵尸换作皇后,将自个明显大上一圈的阴金棺硬塞进了端容皇后的棺椁里。 合上棺椁,陵墓趋于寂静。 棺材里面,徐青睡的很安详,似乎百年千年之前,他就一直躺在这里. 井下街。 棺材铺依旧铺门紧闭,在门口处,置办寿材请移步仵工铺的招牌已经有些陈旧,千金小姐张婉继续经营着寿衣店,仵工铺里时而有面容清冷的高挑女子清点账目,时而有黑色猫儿端坐在门槛处发呆。 期间手里拎着大伯,盘着核桃的冯二爷来过一回,衙门仵房的王陵远,来福客栈新聘请的说书先生也曾在铺外出现过。 三月份的时候,桃盛开,逸真道长来到棺材铺坐了许久,有女童指着院中的桃树,对她说那是它的干娘。 微风拂过,在桃树枝桠上,一条红绸正微微摇晃。 (本章完) 第178章 这僵尸正的发邪! 第178章 这僵尸正的发邪! 夜半鸡鸣唤人归, 鹤骨笛下一线牵。 都道胡黄是家客, 却把神诡作仙灵。 且说昔日江涛之上,吴家兄弟被大浪拍散,一个直往京河而去,另一个则往江南渝州漂流而去。 吴文才文采斐然,在渝水中被人搭救后,便以写诗撰文谋生。 渝州城的礼部主事尹大人爱其才情,遂将其收为义子,吴文才因此改名换姓为尹文才,字明轩。 而漂流至京城外高粱河的吴志远,则被一对居住在城外的老夫妇搭救。 老夫妇单有一子,不过那孩子早年却因刑狱事,死在了外乡。 吴志远欲要考取功名为父翻案,但又恐杨鸿此番害他不成,便去纠结州府官差,遵循陷害父亲的法子构陷戕害于他。 于是便也隐姓埋名,随老夫妇姓,改为林志远。 两兄弟虽远隔千山万水,际遇也不甚相同,但想法却是出奇一致。 民不与官斗,书生仅有一张嘴,官匪勾结起来任凭他们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两兄弟不是绿林好汉,没有武道修为傍身,做不了快意恩仇,也只有考取功名,穿上那身官皮,才有可能逆风翻盘。 三月份,春闱已至。 洛京城内,吴文才和义父打过照面后,便带着长随,准备在考场附近寻个寓所住下。 说来也怪,在寻找寓所的时候,吴文才腰间断裂的鹤骨笛总是没来由的颤动。 而在距离不远的客栈里,吴志远亦拿着骨笛睹物伤情。 待到春闱会试之时,贡院外人头攒动,万余考生入院应试。 期间身着麻衣粗袍的吴志远偶然发现人群中似有熟悉身影走过,那人穿着锦贵衣袍,宛如富家俊彦,吴志远几欲开口呼喊,却又在关键处止住。 像这样仪表不俗的富家子弟,又怎可能会是他的兄弟? 人群中,吴文才似有所感,等他扭头看去时,却并未发现异常。 不一日,三场考试结束,万数‘贡士种子’等候揭榜,期间不少文人才子做东请客,广邀各地考生戏耍玩乐。 唯有吴文才和吴志远独守房中,点灯静读。 深仇大恨未报,罄竹冤屈未表,长辈尚在牢狱受苦,他二人又哪来的闲情逸致前去消遣欢愉? 月旬后,春榜既发,一万两千七百余名考生参加会试,录中贡士者,却仅仅只有三百零六名。 张榜之日,吴志远孤身前往贡院,黄榜之上,他的名字赫然在列,在他底下仅隔一个名字,却还有个名叫尹文才的新晋贡士。 “尹文才?” “林志远?” 人群中,吴志远话音刚落,就闻得身后有人呼喊他的名字。 转回头,就见一身锦衣的吴文才满脸惊喜道: “嘿呀!兄弟!果真是你!” 吴志远瞪大眼睛,此时喜中贡士的欢喜情绪已然被他抛之脑外。 “你是文才?” “哥哥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我不是你弟文才,还有谁人能是?” 两兄弟互相认出后,顿时抱作一团,泣不成声。 吴文才身边的两名长随面面相觑,心中好大纳罕。 吴志远孤身赴考,孑然一身,索性跟着吴文才回到了寓所。 礼部主事尹山尹大人闻讯赶来,两兄弟见礼过后,尹大人好奇询问。 兄弟二人相顾无言。 吴文才哂然一笑,说道:“就由兄长告知义父个中原委吧。” 一灯如豆,烛火跳跃。 客房里,尹山听完吴志远所述,半晌无言。 “祸兮福兮,贤侄遭逢大难,幸得良家搭救,此乃吉人自有天相,今后贤侄还要参加殿试,不如就在此处住下,待得来日,老夫当去拜访你之恩亲。” 吴志远闻言即刻起身见礼。 后者侧身避开,言道:“文才如今是我孩儿,你既是他的兄弟,便犹为吾子,你又何必如此见外?” 是日夜,尹山筹备宴席,几人一直畅饮至三更方止。 等到尹山离席,吴文才忽然道:“兄长,白江之水甚急,你我有一人漂流千里毫发无伤,尚可以用运气解释,可如今你我俱皆安然,恐是非神力不可做到” 两兄弟沉吟片刻,几乎同时从腰间取下锦囊。 在那囊里放着的正是徐青和胡宝松相赠的护身符箓。 吴家兄弟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明悟,不过两人却都没有开口道破玄机,而是默契十足的收起锦囊,贴身存放妥当。 窗间过马,斗转星移,转眼已是槐序时节。 四月中旬,今日是科举殿试的日子。 洛京皇城保和殿里,三百零六名考生来了三百零三名。 有三人未曾赴考,这三人或许有中途病倒的,或许有迟来的,又或许有被强盗绑去的也未可知。 但不管原因如何,殿试都不会因为缺少三人赴考延期。 监考官分发考卷,年逾甲的景兴皇并未现身考场,负责监考的乃是王公大臣,美名曰:监试王大臣。 殿试仅有制策一场,当日便要交卷,吴家兄弟心中郁结已解,此时下笔倒是如有神助。 与此同时,距离京城二百里外,福永陵内。 不见天光的陵墓深处,楠木材质的棺椁表面,不知何时抽出了许多翠绿翠绿的楠木枝芽,整座死气沉沉的墓室像是忽然有了生机。 等到了午时三刻,昭氏山上阳光最烈的时候,端容皇后绿油油的梓宫里忽然溢出无数黑水,那些黑水从棺椁缝隙冒出,浓厚的阴煞气瞬间便将侵入地表的太阳气隔绝起来。 日光错影,斜月高挂,等到夜晚阴气最盛,阳气初生之时,满是黑水的墓室里忽然燃起无名大火,那火炽热宛如地心赤浆,若透过棺椁观看,便能得见一朵阴燃火正在吞吸皇陵里的阴金之气。 隔日,端容皇后的墓室里再次复刻昨日景象,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四月末,殿试黄榜揭示的日子,墓室里的动静方才安稳下来。 此次殿试一甲三名,所书文章策问尽是扬长避短,迎合君心的政见谋略。 唯二甲进士里,有不少文采斐然,具有真知灼见的考生反倒因为讲了太多大实话,无缘一甲。 吴家两兄弟俱在二甲之列,而那三名一甲考生,除了探在会试时名列第一外,其余两人无一例外,会试时尽在吴志远身后。 有人在太和殿外鸣叫不公,当庭便有殿前学士出言喝止: “公与不公,自有定论。此天子批阅,亦等同天心揭示,哪容得你等在此争议!” 殿前学士话音刚落,京城远处忽然响起一声霹雳炸响,那雷极远,但不知为何整个皇宫都因此震颤。 太和殿宝座上,赵冗一个趔趄,惊疑不定道:“何处鸣雷,怎有如此威势?” 御前内侍总管冯德海侧耳倾听道:“闻其声源,像是在西北城外。” “西北?” 未等赵冗细想,太和殿再次抖动,远处的雷声似是不知疲累,竟有连绵之势! “天生异象,必有缘由,速去通传司天监灵台郎进殿问话!” 一个时辰前,昭氏山福永陵内。 尘封多时的梓宫陵寝内,有尺长的利爪忽然洞穿厚重的棺盖,那暗金色的利爪停顿片刻,随后便继续把棺盖往上掀举。 只不过因利爪太过锋利的缘故,厚重的棺盖非但没有被掀开,反而似刀切豆腐般,被整齐切做两半。 棺盖塌陷,已经腐朽的阴金棺里坐起个长满尸毛,浑身充斥着不详气息的异人。 那人抬起双手,幽若鬼火的双眼似是能洞穿九幽。 “不太对” 从沉睡中苏醒的徐青微微皱眉,在他指骨前端,尺许长的利爪如虎爪伸缩自如,这是他借助山林法,炼化虎主后,得来的毛僵天赋神通。 然而未等徐青庆幸,他便感知到自己身上充满了不详气息。 那些气息像是烽火台上燃起的浓烈烽烟,又像是深夜孤岛上亮起的灯塔。 徐青哪怕身处皇陵深处,都能感觉到自个比正午时分的烈日都要晃眼。 难怪五百年雷灾难以躲过,难怪僵尸的雷灾会更恐怖。 原来是因为这么一回事儿! 徐青恍然明悟,如果把修行者五百年灾劫当作草船借箭的船只,那么僵尸便是所有战船中,唯一一个打着灯笼,插着帅旗,还响着鼓的战船。 老天爷只要不眼瞎,那可不就卯足了劲把雷往你一个人身上劈! 徐青察觉到不妙,打开阴瞳,直接看向周围法界天地。 只见那些影影绰绰,藏匿在阴暗处的邪祟鬼怪尽数遁向远方,此时除了他,整座昭氏山便再无一个鬼影。 再看法界里的天空,无数阴云翻卷汇聚,九天之外雷声阵阵,由远及近。 徐青能明确感知到,在没有尽头的天外,有无法躲避的气机正锁定着他,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还是九幽地下,这道气机都会如影随形,牢牢粘附在他身上! 双手撑着棺椁,下意识想要跟着那些阴间玩意一起逃命的徐青,又缓缓坐了下来。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取出一堆丹药,还有纸包、瓶装的药粉散剂,徐青也不做细致区分,只要是有增益效果的药物尽数都被他吞入腹中。 大力丸,清凉散,青元丹,养尸丹.不管贵重与否,反正能用的徐青都用了! 在他心里,再贵重的东西也得是度过灾劫才有用,若是度不过,就算是长生不老药,也分文不值! 当肚子圆滚滚实在吃不下时,徐青这才停手。 然而,随着药效发作,徐青忽然发现一个操蛋的现象。 他身上的不详气息,竟随着自身气息的攀升,也在同步增强着。 这算什么?防作弊还是搞针对? 徐青闷哼一声,却是皇陵上无形的天威已经影响到了他。 阴云汇聚的现象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像是不把一州之地的云雾尽数汇聚过来,就决不罢休似的。 狂风猎猎,经过一个时辰的积攒,皇陵上空的威压已然如同实质。 徐青好似背负大山,莫说奔走,就是正常行走都十分吃力。 终于,九天之上酝酿许久的雷光撕破天幕,径直朝着昭氏山落下。 这谁能躲过? 往常徐青每时每刻都在闪耀的死兆星竟突然没了动静,看那模样像是在说:终于可以下班了。 且不说究竟有没有负责掌管死兆的死兆星君,此时的徐青是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这种死亡威胁不是人变鬼,也不是鬼变聻,而是真真正正的从三千世界,五行内外彻底销户除名。 徐青强行抬起头,漆黑一片的目光直视皇陵外。 雷灾有三种,阴雷阳雷最常见,天打神雷千载难逢,只要出现此雷,必然是有邪魔出世。 不管人还是妖,在面临雷灾的时候,都有机会遇到属性相契的雷。 妖喜阴雷,人喜阳雷。 若遇到属性契合的雷,便是命中有仙缘,可以轻易度过灾劫。若不契合,那便是九死一生! 而徐青面临的恰恰是千载难逢的天打神雷。 “行善积德的僵尸就活该被雷劈吗?” 这是什么道理? 徐青抬起头,浑身气机攀升到了顶点,既然如此,那便别怪他铺张浪费了! 在紫霄神雷即将落下的刹那,二十万香火组成的巨大功德碑拔地而起,直插霄汉! 那功德碑穿过厚重的阴云壁障,复又冒出金光闪闪的碑尖,几乎触及天心。 神雷被堵在门口,差些炸膛。 天公有些不愉,你便是有再多功德香火,也不该如此招摇。 这样岂不是告诉所有仙神人鬼,我这神雷劈错人了吗? 于是乎,第二发威力减半,但是气势加倍的神雷毫不留情的朝徐青劈下。 继而第三道,第四道,似是不把皇陵夷平誓不罢休! 徐青精神高度紧绷,并没有察觉到神雷的威力出现打折现象,他只看到那略带警告意味的神雷来势更凶了! 这不欺负老实人吗,徐青牙子直呲。 既然你不讲情面,那就让大家评评理,就算爷们今天哐唧,死这里了,那也死的壮烈! 当即,徐青两手抬起,每只手都搓出数十万百姓的愿力,已然有破罐子破摔的趋势。 下一刻,连绵不绝的天打神雷降下的前一刻,一座更高,更伟岸的功德峰碑拔地而起。 这一下不仅穿透了云层,甚至直接捅进了老天爷的嗓子眼里。 咱也不知道天王老子咳没咳嗽,反正天上的神雷跟见了鬼似的,拐着弯就劈向了别处。 这僵尸真是正的发邪! 雷云退去,一束暖白的天光落进破了个大洞的皇陵里。 徐青收回余散的香火,那经常闪烁的死兆星复又恢复闪动。 死兆星君今天还要照常上班。 (本章完) 第179章 伏尸三变 第179章 伏尸三变 “这动静就是千年前湘阴那具金甲僵尸也比不过,京畿重地,还是皇陵龙气汇聚所在,到底是何等邪魔敢如此作为?” 昭氏山上雷云汇聚,外界人看不穿阴云里的景象,只能凭借主观推断。 “也是,阳雷克制妖邪,本就九死一生,这又是天打神雷,此祟绝无生还可能,自然无所顾忌。倘若换作我,莫说皇陵,就是天师府我也去得!” 皇陵东南,百里辽阔的江面上白气升腾。云蒸雾涌的半空中,有一对如炬如渊的金瞳穿透云雾,看向昭氏山方向。 金瞳里晦涩玄奥的古老符号不停排列组合,当达到某种平衡时,天机便会随之显现。 然而就在江面上的庞然大物即将窥视到天机时,远处昭氏山上降下的雷霆,忽然分出一道径直朝它劈来! “???” 庞然大物瞪大眼眸,刹那愕然过后,便是彻骨的惊悚席卷全身。 神雷未至,它便已然感觉到身上有电流窜行! 不是,我就看个热闹,这雷灾和我有屁的关系,你闲着没事劈我干什么?! 一道跨越数百里的雷霆,劈落在烟波浩渺的江面上,玄黄的血液晕染江面,数十片青金色的鳞片映衬出耀眼的光芒。 庞然大物悲愤长啸,继而遁入深不见底的江河,消失无踪。 四月二十五,宜沐浴,打扫,馀事勿取;忌交易,问卜。 京城外,天师殿内。 璇玑七子之一的姜静尘正在听取师父闾天师教导时,倏尔听闻殿外有雷鸣之音传来。 闾天师取出备用宝鉴,左手并作剑指,于镜面寸许距离,隔空书符。 待符光隐入鉴子,一百余里外,绍氏山的情形随之浮现在宝鉴上。 天师眉头皱起,正要抬手掐算,旁边姜静尘忽然开口道:“师父,这昭氏山的神雷来的蹊跷,况且今日不宜问卜,不如待雷劫过后,由弟子前去查探一二,再做区处。” 姜静尘有自己的小心思,谁人都知道天打神雷无法躲过,待雷灾过后,若去现场查探,说不得还能捡来些不错的宝贝。 闾天师觑视着姜静尘,淡淡道:“俗世禁忌,不过是凡人枷锁,焉能束缚我等。” 对于眼前这位弟子,闾天师多少有些不待见。 至于为何不待见,则是因为半年前姜静尘在津门行走时,遇见了一座香火极其鼎盛的庙宇。 若是没多少香火的野庙倒还罢了,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是瞎家雀找食吃,谁也不在乎那几粒米。 但你要是天天大鱼大肉,便是心里没数了。 毕竟你一个乡野小庙,一没有朝廷敕封,二没有官方背书,哪来的雄心豹子胆,敢和猛虎争食? 姜静尘看着那庙就觉得双眼发热,心里酸的要死,即便把人庙给烧了,他心里仍不得劲儿。 这不,姜静尘回到天师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向闾天师打小报告,把那玄女庙如何如何非法持有香火的事,告诉给了闾天师。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闾天师原也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同道之争他无所谓,秃驴抢香火他也能忍,但你一个小庙,贫道难道还拿捏不了你吗? 于是当天,闾天师就被雷给劈了。 这事之后,闾天师闭关了半年之久。 “再一再二,哪有再三再四?” 闾天师听到姜静尘劝诫,反而更加坚定了问卜的决心。 一个即将被天收的邪魔外道,还不能被他这个根正苗红的天师卜问吗? 拈指掐诀,星数命理浮现,然而下一刻,一道神雷倏忽跨越百里远近,穿透天师殿,直直往闾天师脑门上劈落! 瓦砾烟尘弥漫,刚补好没多久的天师殿再次多出一个大洞,短短一刹,灰头土脸的闾天师便已然做了个时兴的烫卷发型。 也正是这一天,璇玑七子变成了璇玑六子。 昭氏山的雷云千里可见,除却天师府,还有不少懂得蓍占龟卜,或是扶鸾谶纬的能人异士,没有忍住出手测算。 京城外,有瘸腿狐狸狼狈逃窜。 慈照寺,躲过初一的胖和尚,终究没有躲过十五。 四五月的时节里,夏雷滚滚。 今天注定是雷部诸神的加班日。 大雍皇陵开了天窗,等到缉妖司、司天监的人赶来时,里面早已没了邪魔的身影。 宗人府管理皇室宗族事务的府丞亲自带人入陵查验,经过半日调查,除了文庚帝时期一位皇后的棺椁不见外,倒没其他异常。 此事传到京城后,全城哗然。 当今国朝本就动荡不安,眼下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有心之人私底下就议论,这大雍朝是不是要亡了,不然怎么祖坟都让雷给劈了? 这兴许就是老天爷在暗示什么. 什么暗示,这分明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大雍朝要完了! 有南厝国的细作,北境的造反分子,尧州的反叛眼线趁机散播各种言论。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波诡云涌起来。 景兴皇大为震怒,当即下令纠察一切造谣之人,凡是抓到,均施以割舌之刑,游街示众,留待秋后问斩! 同时勒令宗人府即日修缮皇陵,并择选吉日在祭天台施行大祭,以求国运安定。 此时白沙河流域,剔了尸毛的徐青早已乘坐轻舟,一路朝着津门赶去。 皇陵毗邻京城,此番渡劫声势浩大,必然会引来许多人窥伺,是以徐青在雷灾刚刚结束时,便果断的离开了昭氏山。 站在船头,徐青的精气神前所未有的好,阳光照射在肌肤上,甚至还有暖玉般的莹润光泽。 相比之前苍白没有血色的面貌,如今的他便说自己是个死人,恐也不会有人相信。 游尸三类终究只是凡尸之列,如今他在皇陵闭关养炼百日有余,已然在成就金甲尸的同时,提前选好了伏尸进化的道路。 僵尸生来亲近大地,如铁甲、银甲、金甲僵尸无需选择道路,自然而然便拥有土之厚重、金之肃杀。 唯有毛僵、黑僵、火僵对应的山林、水泽、赤地需要自主选择修持。 凡僵尸之属,有了变化,便为伏尸。 徐青闭关数月,每日都在经历变化,出世的那一刻起,他即是金尸,亦是伏尸。 伏尸三变,一变一通识,徐青早先已经开启目识,若他是普通伏尸,或许此时已经可以选择身体尸骨养炼,望向不化骨境界。 不化骨便是炼化一部分骨头,这部分骨头就是僵尸不灭的根源,只要不化骨存在,哪怕骨肉消疏,但余一骨仍在,就能重获新生。 徐青观阅尸说时,上面有这样一则传闻,说是万年前有位修士的道侣寿元耗尽,那修士便把自家道侣养炼成僵尸,并把她的右手手骨蕴养成了不化骨。 后来这位修士东窗事发,引来同道攻讦。 说来也怪,那僵尸虽然没有了原来的记忆,却极为听从修士的话。 修士也曾明言,他从来没有纵容驱使过僵尸为害世人,那僵尸就如同他的影子,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仅此而已。 但在那时候,养僵尸就是原罪,不管你的僵尸有多听话,哪怕它功德无量,会背老奶奶过河,也是邪魔外道! 而邪魔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当诛! 修士自知躲不过众人攻讦,在僵尸妻子即将被诛杀的时候,修士提前取下了妻子的一块手骨。 那块骨头便是不化骨。 众人见诛杀了异类,也就不再为难修士。 自那之后,修士寻了个僻静所在,每日熬制兽禽骨汤,浸泡妻子手骨。 日久天长,妻子的手骨逐渐生长出皮肉筋膜,继而是手臂头颅,身体躯干。 尸说关于养妻为僵的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徐青也不知这对跨越生死界限的伉俪,到最后结局如何。 不过这则故事也侧面说明了两件事,一是不化骨对僵尸的重要性,另一件则是关于人心成见。 莫说人,就连老天爷心中的成见都是一座大山。 徐青可还记得想要劈他的天打神雷,若没有那些功德抵挡,他现在八成就是飘荡在昭氏山的一撮尸灰了。 “那修士也不知为何会选择炼制妻子的手骨,尸说也不给个解释,不然我还可以参考参考。” 徐青肯定是打算把全身的骨头都炼制一遍,但最先炼制的骨头他却还没想好。 直到船只靠岸停歇,徐青看到船公做鱼熬汤的双手后,才明悟过来。 “是了,人手最为灵巧,即便僵尸身亡,只要有一截手掌还在,便能行走自如,甚至还可以捕猎滋补身躯,可若是换作其他骨头,就没这么方便了。” 伏尸一变一通识,徐青开启三变后,舌识、鼻识、耳识已经通彻。 若加上早先得到天眼阴瞳时,自主开启的目识,他就是已经开启四通识的伏尸。 人有九通识,但人穷其一生也不见得能开启一识。 徐青如今四识开启,所闻所见与以往又大不相同。 耳为通耳识,能闻鬼话神音,也有灵性浓郁者,能解它外音,沟通于鸟兽昆虫。 徐青原本就懂鸟兽之语,开启耳识后,基本不需要任何修持,就达到了灵性浓郁的标准。 鼻为多闻识,能辨气数浓薄差失,纤毫必记。不论四方上下,神境鬼域,不分香火明邪,阴嗅之味,闻之如列面前。 徐青自觉便是狗鼻子也没他灵验,倘若此时有一人的味道被他记下,千里之内他都能循迹追踪得到。 舌为五味识,万品众物,仙珍邪毒,合为一食,分别其味,明辨悉知。 伏尸是僵尸的分水岭,餐食无忌,如今有了舌识加成,他也终于不用整日去嚼那蜡烛了。 船公取来渔仓鲜鱼,不多时便炖煮出了一锅珍味。 说是珍味,其实就是新杀的鱼肉,和一些姜盐。 不过虽然烹法简单,但却也最能突出河鱼的鲜美味道。 徐青鼻翼翕动,唇口舌尖几乎都要分泌出尸水来! “这鱼倒是鲜美至极,只可惜玄玉不在。” 徐青也不嫌滚烫,把那鱼肉连汤带汁吞嚼干净,随后又掏出一些银钱,让船家再做一锅。 “客人却是不巧,小老儿今日只钓得一尾鲜鱼,若是客人不急,容我再去钓一尾上来,只是怕耽误了时辰。” 徐青闻言随性道:“在下略通渔猎之术,还请借老丈鱼竿一用.” 拿了鱼竿,徐青沿着河滩一路绕行,待行至船公看不见的地方时,他收了鱼竿,径自跳进江河之中。 刚入水时,徐青还试图借助水行术御水,不过当河水包裹他的身躯时,他却发现自己已然不需要水行术御水。 此时的他在水中甚至比在岸上还要自在。 黑僵亲水,江河湖海就是黑僵的主场,在水中徐青的法力用之不竭,使之不尽,若是与人斗法,水中无疑是个极好的去处。 徐青宛如游鱼,尽情驰骋在辽阔的白沙河内。 此时他才算切身体会到了海阔凭鱼跃的感觉。 待兴致稍减,徐青意念微动,在没有施展控水法的情形下,方圆十里的水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随手猎得数尾灵鱼,等浮出水面后,徐青取出箱庭,将鱼收进大半,只余两尾用作烹饪,剩下的则给玄玉带回去。 收起箱庭,徐青转回头,正欲回返上岸时,却忽然嗅到远处传来浓浓的血香味。 “嗯?这是什么血,竟如此香甜?” 僵尸喜食血液,其中又最好人血,徐青知晓人血气味,可眼下这股香味却绝不是人血。 除了奇异的血香,他还分辨出空气中有十数种其他血液的腥味。 徐青沿着味道寻去,约莫二十里远近,他看到了河流中央互相厮杀的数条大鱼。 有鱼妖刚把一片外表青金色,碗口大的鳞片吞入腹中,便有其他大鱼群起攻之,将之撕扯成碎片吞下。 徐青仔细辨别空气血气的浓薄差失,发现那股奇异的香味就是从群鱼争食的青金色鳞片中传来。 控制水流将鳞片招来,待落入手中,徐青便把那鳞片收入山河图。 一些粗通修行的鱼妖想要逼近争夺,却被徐青伸出的尺长利爪,切成了一块又一块的鱼肉段。 如此寻觅盏茶功夫,徐青已然收集到五六片奇异鳞片。 当河水中闻不到相似的气味后,徐青便折返回到了岸上。 鱼公等待多时,待看到灵鱼后,老头明显一愣。 “公子倒是好运道,如果小老儿没有看错,这应该是极少见的灵鱼,若是在埠口鱼栏买卖,至少也能卖到百两银钱。” “公子当真要吃了这鱼吗?” 徐青笑道:“吃!” “这”船公迟疑道:“小老儿这船上只有一些姜块,盐巴,并无其他佐料,怕是会糟践了公子这宝鱼。” “无妨,我要的就是这口鲜味,要是被其他味道压了鲜味,反而不美。” 等鱼公做完鱼肉,徐青分一碗与对方,随后便开始享用起眼前的美食。 当鱼肉入口,徐青浑身一震。 真的是好吃的尸体发颤! 将近两年没有吃过正经饭的徐青,头一次感觉到了活人才能体会的滋味。 “僵生如此,夫复何求。” (本章完) 第180章 仗势欺恶,售后保修 第180章 仗势欺恶,售后保修 穷家富路。 徐青携百万香火赴京赶考,方才登得天榜,躲过五百年灾愆。 如今回返临江,他自然也不能空着手回去。 正所谓出门不空手,回家不空篓。 抓了几条灵鱼,整了几片看起来很适合炖汤的奇特鳞片后,徐青仍觉得差点事。 来到临江街头,看着吆喝来吆喝去的摊贩,徐青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洛京是国朝气运汇聚所在,哪怕当今大雍朝的气运没以往强盛,却依旧是奇人异士扎堆的地方。 徐青虽说是去洛京‘赶考’,但到底没有进到京城里面,那地方他不熟,他也不稀得去。 走在临江街头,徐青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京城特产’,遇见卖早食的摊子,瞧着那满蒸笼的热气,以及摊主不停搅拌防止鬻锅的鱼粥铺子。 徐青整个僵都精神了! 这烟火气,一般山沟沟里茹毛饮血的僵尸可闻不到。 来到饭铺子,焦圈豆汁,咸甜豆腐脑,油条包子可着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饿死鬼跑街上来了。 “客官,您的焦圈豆汁,您慢用!” 什么叫焦圈?本草纲目有云,入少盐,牵索扭捻成环钏之形,油煎食之,便是焦圈。 焦圈和油条虽然都是油炸,但却有明显区别,油条大而软,焦圈则如手镯,小而酥,可贮存十天半月,质不变,脆如初。 是千百年来津门人热爱的美食。 豆汁儿同样是传承千百年的京津风味,这东西喜欢的人特喜欢,在不喜欢的人眼里则和泔水没什么区别。 豆汁养胃、解毒、清火,还是洛京皇城里流行的宫廷饮品,如今徐青拿着焦圈蘸豆汁,一口下去,便是皇帝老儿把皇位给他也不换。 打街头开吃,徐青一路品鉴,遇到心怡的食物便打包一份带回仵工铺给大伙尝尝。 这边,徐青来到一个面摊前,刚买了几碗河蟹面,还没过吃瘾呢,一把带鞘宝剑忽然拍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徐青侧目看去,只见一个仪表韶秀,举止大方的白衣公子坐在了食桌前。 那人甫一坐下,目光便下意识扫向四周,待瞧见徐青面前堆积尺余高的面碗时,对方的目光明显停滞了一瞬。 这家面摊好吃归好吃,可也没见过谁人一顿吃这许多,这得是多久没吃过饭了? 叫上一碗河蟹面,白衣公子慢条斯理的吃着。 徐青勉强吃了个半饱,打算喝碗面汤就打道回府时,忽然有个衣衫不整,脸上有青紫淤痕的女子来到了面摊前。 女子目光在徐青和白衣公子身上打量片刻,当瞧见徐青面前堆积成小山的面碗后,她还是选择了看上去更有钱的白衣公子。 “公子可以赏口饭吃吗” 女子怯生生的发问,就像是路边怕生的小猫小狗,实在饿极了,才抖着胆子凑到人跟前。 被打扰的商少阳眉头皱起,有些不高兴道:“这面馆又不止我一人,你为何单问我讨要,我很像好人吗?” 讨饭女看了眼美滋滋喝汤的徐青,小声道:“公子和其他客人面相都好,只是别个看起来不像有钱的主,倒像是经历过苦日子,没吃过好饭的穷苦人。” “.” 徐青喝汤的动作一滞,寻思这穷苦人该不会说的就是他吧? 商少阳瞥了眼徐青面前堆迭的碗,点头道:“你倒是心细入微。”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找我必然是找错了人!” 讨饭女瞧了眼白衣公子俊逸的面容,鼓足勇气道:“若公子赏我饭吃,我可以陪公子睡觉。” “.” 这回倒是轮到徐青侧目看过来了。 商少阳深吸一口气,猛然扭头道:“店家,给她一碗面!” 等面做好,讨饭女也不上桌,就那么靠在门槛处,狼吞虎咽的把面吃完,末了又意犹未尽的舔了舔碗沿。 正欲吃面的商少阳抬起筷子,复又放下,直到女子吃完,他才开口道:“店家,再给她多做一碗吧。” “多谢公子,公子真是个好人!” 商少阳眼皮跳了跳,眼前明明有顶好吃的河蟹面,可他却再也吃不下一口。 “你家是哪的,怎么一个人在这?” 女子愣愣看着手里空碗,沉默了会,方才开口。 “家是尧州,老家闹蝗灾,收不到粮食,官家要税,家里交不出,便只能拿地来抵。后头又有流匪强盗欺负了我.我嫁不出去,就算一粒粮食的聘礼也没人愿意给,爹娘就把我送给了有钱老爷家,可老爷没多久就把我卖了” 说到这里,讨饭女停了下来,是卖面翁的面做好了。 女子吃第二碗面的时候,比第一碗还要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说了那番话的缘故。 眼看对方被呛到,商少阳皱眉道:“慢些吃。店家,再盛碗面汤。” 等吃完面,讨饭女眼含泪光,声音激动中又带着几分拘谨和讨好: “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是公子让我吃上了饱饭,公子真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商少阳面色一僵,递面汤的手顿了顿,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讨饭女继续道:“不过公子放心,我吃你两碗面,就一定陪你睡两次觉.” 面汤溅出,商少阳常年持剑的手忍不住一抖。 眼看对方目光真挚,商少阳急忙移开视线,躲开讨饭女的目光。 邻桌,店家收走徐青的面碗,叹了口气。 等吃饱喝足,讨饭女起身,恳切道:“公子请随我来吧。”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店家忽然开口提醒道:“公子千万不能去,这女子样貌端正,脖子上也点了印,显然是从贩子手里逃出来的。” “若是公子去了,被贩子抓到讹钱事小,万一这女子身上有个什么病” 讨饭女闻言再也把持不住,掩面泣道:“我就算饿昏了头,也不会去害自己的恩公,我被贩子转卖是真,逃出生天也是真,却绝没有害人的心思,公子若不嫌弃,奴家自然有闺中秘术伺候好公子,届时公子即舒展了身心,也不会沾染到奴家这破损的身子。” 一旁,徐青听得眉头直皱。 这临江,什么时候来了人牙子?这事李四爷和牙行知道么? 他离开临江的这几个月,怎么感觉这临江地底下的事,就不归他姓徐的管了呢。 商少阳沉默了会,从钱袋里取出十两银子,说道:“我相信你,这些银子你拿去做盘费,往后做个小买卖也好,拿去销也罢,总之不要再作践自己了。” 讨饭女子推拒不要,却被商少阳硬塞了过去。 “这钱你若不要,我便丢到街上,任人捡去,只是你以后哪怕饿死在街头,我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讨饭女收下银子,泣声道:“我本贱命,公子何须这样对我?” 商少阳眼睛微眯,语气莫名道:“算我欠你的,也算这天下人欠你的。” “公子叫什么名字?奴家必定会记在心里,哪怕不能报答,以后也要时常为公子念经祈福。” “我” 商少阳刚要开口答话,街道上忽然冲进来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地痞泼皮,领头的则是个头戴高丘帽,身穿马褂长袍的生意人。 “好你个贱皮子,到了我贾士贵手里,还敢往外跑!把她给我带回去,今日送去船上沿河行走,不接够客人,就别让她下船!” 随行于船或马车上的娼妓是市井间最常见的流动娼妓,这种人一般被称为‘行妓’或‘行首’,买卖这等人的多是些做贩卖人口生意的人牙子。 若没有找到合适买家,人牙子便会把人送去暂时当个行妓,总之不能白吃饭,必须要每时每刻都为人牙子谋利。 那些官妓还好些,许多都是罪臣女眷,除了送进教坊司,终身不得脱籍外,倒没有其他娼妓困难。 再次一些的是私妓,这类女子或自愿或遭拐卖,自身精习琴棋书画,常以‘清倌人’待客,择人而事,虽不如官妓,但吃穿用度却也遂心。 再往下便是市妓,行妓。这等人为市井最低等的人,接的客人不分时候,贩子让你伺候客人,你便得伺候,就是得了病,也不见得会为你诊治。 似这等,常陷贫病,命运多系于他人之手,莫说终老无依,就是生死也尽在他人掌控。 徐青经营丧葬生意这么久,娼妓伶人的单子他也接过,里面私妓官妓都有,却唯独没有市妓、行妓。 因为人牙子只会把这些因病或是因为毒打折磨而死的市妓丢到乱葬岗喂狗,绝不会良心发作,置办棺椁为其装殓。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不是没有道理。 徐青坐在桌位旁,手中胎晦珠已然翻出。 不过没等他暗中动作,那白衣公子就横出长剑,挡在了讨饭女面前。 “你们是牙子?” “谁是牙子,会不会说话?这人是爷们买来的,那是有卖身契在的,便是到了官府也是爷们占理,你莫要多管闲事!” 商少阳眯眼道:“官府?你可知道我是谁?” “黔西商家,是我宗族,我且还是嫡系一脉,你道官字是为谁写的?” 说罢,商少阳将持剑之手负于背后,随即仅用一只单手,闲庭信步间便将四五个泼皮尽数击倒。 骨骼筋膜错位折断声音清脆无比,徐青看着商少阳出手,眉头轻挑。 对方这手分筋错骨的功夫谈不上有多精妙,但胜在赏心悦目。 甚至在做完这一切后,对方还有闲心取出手帕,擦拭自个伤人的手。 “你这是仗势欺人,我必要去报官拿你!” 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中,为首牙商开口怒斥。 “仗势欺人,报官?” 商少阳好像听到了极好笑的事。 “你有没有做过触犯律法之事?”商少阳笑道:“且不管你有没有做过,你就是没有做过触犯律法之事,我商家也会有人给你安扣上罪名,我今日哪怕是要了你等性命,官家非旦不会怪罪我,还会夸我铲除了江洋大盗,赏我银钱替我扬名。” “你信是不信?” 那人牙子恨声道:“不信!爷们就不信你能手眼通天!” “不信?那咱就试一试。” 商少阳呲牙露出笑容,下一刻他便抬脚踩断了牙商的脖颈! 其余痛苦哀嚎的打手见状,竟都噤了声。 然商少阳显然并不打算就此了结,他迈步走到另一人跟前,依旧是前一番话。 “你呢,你信是不信?” 那地痞疯狂点头:“信,我信!” “信?那我岂不是可以放心取你性命?” 说罢,面摊前的尸体又增添一具。 待到第三人跟前,那泼皮疯狂求饶,却没有丝毫效用。 “你等伤天害理之时,他人求饶,你可饶过?” 话音刚落,第三具尸体出现在面摊前。 接着是第四具、第五具 徐青看着大开杀戒的商少阳,眼睛里熠熠有光。 这小伙子好啊,要是天底下多一些像这样的人,他的仵工铺哪还愁收不到尸体? 瞧着业务能力出众的商少阳,徐青难免生起爱才之意。 “你在做什么?” 商少阳杀了人,也不慌也不跑,就那么坐在餐桌旁,开始闭目养神。 然而,还未等他屁股坐稳,就看见之前那个饿死鬼托生的青年来到近前,为那些尸体把起了脉。 面对询问,徐青一边把脉,一边回道:“我粗通医理,想要看看这些人还有没有幸存者。” “这等恶痞,你难不成还想医治他们?” 商少阳横眉竖眼,似是待会对方有片言回答不对,他就要唾口骂之。 徐青怪道:“若是有幸存者,便是你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干系,为何要我来医治他们?” 商少阳挑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又成了我的问题?” “你目的是杀人,若是有活人幸存,当然是你的问题,难不成还是我的问题?” “.” 商少阳瞪大眼睛,半晌无言。 等到徐青检验完所有尸体,商少阳忍不住开口道:“如何?” “一般,不过你要是能把天心教圣主杀了,我指定给你竖大拇哥!” “.” 商少阳冷哼一声,不做回应。 徐青坐到一旁,乐呵呵道:“你真不怕官差拿你?” “不怕!” 见商少阳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徐青还真当他背景通天。 只可惜,仅仅不到盏茶功夫,这人就被衙差押回了衙门。 赶到现场的赵中河看到徐青后,两人还唠了会嗑,以至于商少阳临走时还问了一句:“你是官家的人?” 徐青闻言摇头。 “在下井下街仵工铺掌柜,今日方才游学深造归来。” 徐青回应一句后,复又看向围观百姓,拱手道:“列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来仵工铺寻我,不管起棺移灵,还是入殓下葬,统一五折优惠!” “若是亲友介绍,还赠永久售后,不管冲坟露棺,还是碑裂碑倒,咱都可以保修!” (本章完) 第181章 持家有道 第181章 持家有道 井下街,徐青提溜着大包小包的京城特产,那模样跟外地行商刚回来的小老百姓没什么区别。 虽说这次行商搭进去不少香火,几乎折了本,但好歹挺着尸蹦跶回来了。 仵工铺里,看到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口,一个高挑的女子猛然从铺子里头窜出,直往徐青身上扑去。 “欸欸!你还当自己是只猫呐,我这手里可还提着东西呢!” 玄玉一直打理着店铺,此时出来依旧附身在孙二娘身上,这女僵身形高挑,扑过来的时候,一个头槌刚好顶到徐青下巴上。 疼倒是不疼,就是火星子直往外冒! 银甲女僵本就刀枪不入,此时撞到金甲伏尸的徐青身上,就跟铁锤砸到铁砧上似的。 香烛铺里,程彩云听到动静,可就端着饭碗来到了门口。 程老板站在门前打眼一瞧,光天化日,仵工铺门口一对狗男女正贴在一块,也不知道注意影响。 再看仵工铺房檐底下嘁嘁喳喳来回飞的一对燕子,程彩云觉得早饭都不香了。 仵工铺里,一僵一猫搭伙过日子。 徐青炖了一锅鱼,猫嘶哈着热气,想吃又怕烫嘴。 要说一般的汤再烫也有个限度,可徐青炖的这锅灵鱼,却不知为何,吃起来格外烫嘴。 玄玉身为吃鱼的行家,一眼就发觉了问题所在。 一般鱼汤清炖都是乳白色,可今日的鱼汤却是金黄色。 味道也与普通灵鱼不大一样。 面对玄玉疑问,徐青若无其事的从锅里捞出来一片碗口大的鳞片。 “这是什么?”感受着青金色鳞片上传来的浓厚血气,玄玉睁大眼睛。 “不知道,兴许是哪条妖鱼身上脱落的鱼鳞吧,看模样应该还是个大妖.” 说话间,徐青食指前端冒出一截泛着暗金色哑光的指甲。 那指甲仅伸出半寸长短,随后一缕诡异的阴燃火苗陡然窜出,瞬间将尸甲包裹。 炽热的温度配合锋利的指甲划过青金鳞片,没一会功夫,坚硬的鳞片就被切割成数块。 徐青优雅的动作像是在切牛排,玄玉看着眼前已经切好的食材,头一次怀疑自己的牙口能不能降伏得住这片鱼鳞。 再看徐青,嘎嘣嘎嘣像是在吃鹅卵石。 自打突破伏尸后,徐青就多了两个极为便利的能力,一个是降伏山林虎主后,指甲可以自由伸缩,最长有尺余,短则可以尽数收进皮下。 另一项能力便是尸牙。 如今哪怕让徐青吃铜丸铁丸,那也跟吃豆子似的,随便嚼一嚼,就能咬的稀巴烂。 同样,寸许长的尸牙也可以收缩自如。 徐青估摸着,那些拥有铜头铁骨的修士,或许也有吞嚼铜丸的能力。 不过真要对比起来,同境界下,怕是没有任何人或是妖的咬合力,能比得过僵尸。 “玄玉要是咬不动,我可以先帮玄玉嚼一嚼。” “.” 玄玉现在的牙口虽然不如徐青,但毕竟是只几百年道行的猫妖,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沦落到吃进口食品的地步。 虽然普通小猫有时候确实需要人类咀嚼喂食,但它可不是那些只会依赖人类的无用小猫! 吃完废牙的早食,玄玉便迫不及待带着徐青去到了偏房。 瞧着玄玉神神秘秘的样子,徐青一头雾水。 直到推开房门,徐青直接僵立当场! 只见满是霜气的偏房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尸体。 男女老少,有头的没头的,瞪眼的瞑目的,还有一些穿着囚服搞制服诱惑的。 徐青粗略估算一下,至少得有七八十具尸体。 为了防止腐坏,屋里贴了许多冰魄符,尸体身上也有芦荟粉防潮防腐。 “这些尸体.”徐青惊疑不定的看向玄玉。 后者跳上棺材盖,昂起脖颈,毫无保留的展示着自己的杰作。 “这些都是你不在的时候,铺子收来的尸体。” “有些是衙门的,有些是李四爷让人送来的,还有几具是翻进水门桥别院,想要行盗,却被吓破胆的蟊贼。” 玄玉如数家珍。 徐青逐一分辨,果然如玄玉所说,这些尸体都对照得上。 就连那几个吓破胆的蟊贼,到现在都还摆着一副看到鬼的惊恐模样。 徐青看向乖巧懂事的玄玉,久久无言。 像这样持家有道的贤猫,他得是积了多大的德,才能聘回家。 晌午时候,徐青饭后消食,顺带去拜访了一圈熟人。 逸真道长回来没多久,徐青也没什么可送的,索性送了些自配的胭脂水粉,经常给死人殓容的他,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顶级的妆造师,手中的香妆用品自然也都是给尸美人殓容级别的高档货。 至于衙门里的熟人,比如师爷唐舟、门房秦大爷,还有一些相熟的衙差,这些人徐青就敷衍许多,把那酒虫往水坛里一泡,一人抱去一坛,便算完事。 不过纵然是徐青随意送出的‘假酒’,却也甩出那些好酒几条街,就是醉仙楼的招牌醉仙酿,也不见得比他的酒水好。 酒虫,原是酒之精所化,瓮中贮水,入虫搅之,即成佳酿。 此法已经通玄入神,自然不是凡酿所能比拟。 另外像仵房王师兄、牙行的李四爷、鸟街的冯二爷,这些人可都是徐青的挚爱亲朋。 他们能为徐青源源不断提供尸源和阴行物品倒还是其次,关键是哥几个关系融洽,送去的礼物自然要更用心一些。 至于茶楼的郭东阳,徐青早已经将之忘到脑后,若不是途经福来茶楼,听到里面熟悉的说书声,他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人。 拐进去听了会书,此时郭东阳正巧讲到半年前临江、万寿两县,有神灵潜降,救苦济世的段落。 “列位看官,今日这出书,说的不是才子佳人,不表那王侯将相,单讲一段天上玄女显圣济苍生的奇闻。” “且说两年前,尧州河水倾闸,潮淹两郡十六县” “就在这人间地狱当口,有座玄女庙出现在了万寿县二十里外。 “没人知道这庙什么时候修建,你们想想看,万寿县本地的老少爷们有多少人?平日里砍樵的,打猎的,走山的,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庙的来历。” 茶楼底下,徐青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侧着身子听郭东阳讲书,待听到对方讲玄女庙来历的时候,他微微一愣。 这老家伙,莫不是专门跑到万寿县调查走访了一圈?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细节。 继续往下听,郭东阳把扇子揣手里,左右扫视一圈,说道: “那玄女庙不似大庙气派,也没什么人前往礼拜,庙顶上的青瓦早蒙了灰,神像上的金漆也褪了色,香火冷清得能结冰碴子。 但就是这么个冷庙,一日里却忽然有一个灾民闯了进来,你道那灾民什么模样?” 郭东阳嘿然一笑道:“这人瘦得两腮凹进去能盛二两水,俩眼窝子比井窟窿还要深三分。浑身上下就裹着件破袄,风一吹直打旋儿,活像胡杨树上挂了千年的老树皮。 此人走路也不带声儿,飘悠悠跟踩着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芦苇杆子成了精” 一些吃茶的看客听得发笑,唯独只有徐青默然不语。 他见过那些流民的模样,眼下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那人进了玄女庙,眼看是快要饿死的数,但这人却没给自己求活路,反而敞开了怀,把一个瘦的发黄的婴儿抱了出来。” “男人把孩子放到香案上,二话不说咚咚咚三个响头下去,可就磕出了血!” “玄女娘娘,您开开眼,我死不死活不活无所谓,这孩子命苦,孩他娘昨日才咽了气,今日一早怀里娃还扒着冷尸寻奶吃.” “我实在找不来人救他,只能来求您了。” 郭东阳讲的煞有其事,徐青原本不以为意,只当是这老头从哪听来的瞎话传说,直到听见玄女娘娘手持净瓶,拈起杨柳枝显灵的时候,徐青终于绷不住了。 你说的这是玄女娘娘吗? “玄女手持柳枝轻点,那香炉里的香灰便都化作了白米白面。自此方圆百里的难民算是有了粮吃。” “说来也奇怪,任是千军万马来取粮,那米山总不见少,那庙门口的面也总刮不完。” “只可惜,玄女娘娘私自放粮,引来天帝不满,在灾民刚顾住性命的时候,天火突降,把那玄女庙烧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今年开春降了甘霖,玄女庙前忽然生出一眼清泉,泉边石碑现出四句诗词,说是——泥塑能救急难人,真神不在高香勤。若叫天下官清正,何劳神仙显圣灵?” 底下茶客议论纷纷,有人出言道:“难不成真有此事?我听闻万寿县确实有一眼新泉和一座石碑,上面刻着的确实有这么几句诗。” 徐青微微皱眉,他可没有立碑,更没有闲心去挖一眼泉水出来。 这事谁干的? 离开茶楼,徐青别的事没干,但他却记下了玄女庙遗址外,被神秘人立下的那座碑。 您可记着,往后指不定还有这碑的事。 仵工铺,徐青溜达完,拜访完朋友,便回到了自个儿的‘停尸间’里。 关上房门,看着一库房的尸首,徐青兴奋的搓搓手,宅在皇陵的半年,把他憋得身上直长毛,如今出关归来,除了在面摊浅尝辄止外,这还是他头一次畅享摸尸。 度人经翻页,三教九流各式各样的走马灯浮现眼前。 像老常客大力丸,狗皮膏药这些自不必多说,就当是充库存了,期间除了些常见的民间百艺外,徐青还得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小术——以假乱真术。 这是个造假的江湖小术,古玩字画,奇珍异宝,只要是以外形质地分辨真假的物件,都能凭借此术进行仿造。 徐青对这小术有些兴趣,不过他更感兴趣的还是这人的走马灯。 这人原是鸟街的常客,经常倒卖造假的物件,冯二爷买的好几幅画,都出自此人之手。 后来这人东窗事发,被收监入狱。 按大雍律,只要你不造假钱,没造吃死人的假药,一般都是判处徒刑,罪不至死。 但这人事发的时候,却被衙门直接押进了死牢。 原因无他,只因津门有不少商贾富绅都了大价钱,从这人手里买了假货,里面甚至还有津门的一些官员。 怪只怪那些假货实在太逼真,但就因为太逼真,审理此案的主官直接给这人判了死罪。 而罪名却是铸造假银。 外界人不知内情,等到秋斩过后,那些假货也就成了真货。 包括冯二爷的那几幅画,若徐青所料不差,冯二爷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整日捧着假画在那儿品鉴。 除了冯二爷,津门知府请进府里供起来的清廉诗《赠余乾文》真迹也是假的,还有提督府上的马踏飞燕、张员外家里的聚宝盆、楚大官人珍藏的仕女图. 徐青一路看下来,啧啧称奇。 此人作假技艺高不高超暂且不论,胆子那是真的肥! 这些人不论哪个,单拎出来就能要了他的命,他竟然还敢全部骗上一遭。 徐青细数对方作假骗人的经历,却没有发现一例是骗普通人的。 受害者最差的都是家财万贯的乡绅老爷。 这骗人的方式,倒是和江湖暗八门的麻门有些相似。 麻门的骗子无一例外,全是一些单枪匹马的骗子手。 这些骗子个个身怀绝技,多数会扮作和尚道士、隐匿高人,专门去骗取有钱人家的钱财。 而他们所学的绝技,大部分都与造假有关。 街头常见的白纸显字、油锅捞物、胸口碎大石什么的,都属于此列,不过街头卖艺的江湖人并不会装作世外高人,拿这些虚假把戏行那治病救人,或是驱邪捉鬼的勾当。 在麻门这行,造假最顶级的,就是去帝皇家行骗,据说麻门的祖师爷,曾经凭借此术一度坐上了国师之位,并且直到死前,都没有被人发现破绽。 或者说,即便发现是假的,那时候的皇家为了皇室面子,也得捏着鼻子认作成真的。 只要假到一定程度,那便是真的! “是个人才,只可惜好好的手艺人,却差点让这手艺彻底失传,得亏遇见了我” 生死簿上无僵尸,徐青学来的独门技艺不在少数,只要他还存在世间,这些尸体身上的技艺便不会失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