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还能播》 第1章 《我没事，还能播》 作者：离枝【完结】 逞强主播的日常&一个关于谎言与偏见的小故事 如果你也曾看见过他们，不管面对多少误解仍安居一隅默默努力的人。 如果你也试过孤身一人，用沉默的行动为自己说话。 你或许应该看看他。 内容标签： 网红 直播 正剧 主角：李时王鹏飞 配角：王少杰 一句话简介：逞强主播的日常 立意：即使陷于泥泞荆棘，却仍信前路会有光 第1章 “来了来了！” “主播今天会迟到吗？” “直播间的名已经改了诶，我押准时。” “我还是赌他会迟个5分。” “我觉得应该不超过3分钟。” “来来买定离场了啊，一会儿输的自动送礼物。” “那我押个大的，15分钟。” “15分钟的话来总一会儿还不得死过去。” “上次都说了别叫来总了，叫雨神吧。” “雨神也不行吧喂……” 弹幕正聊得欢，忽然漆黑的屏幕一闪，跳出了游戏开始的界面。 “来了！6分钟！哈哈哈哈……” “刚才赌输的呢？” 屏幕右下角很快出现了一个小窗，画面里一个年轻人皱着眉头开口了：“澄清一下啊，叫我什么都行，没说过有什么不行的，就是尽量别叫混了。” “好的雨大”，“知道了小来来”……弹幕从善如流，又发展出一堆五花八门的新称呼。 李时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时间：“今天迟了7分钟，老规矩是……35个俯卧撑对吧。” 他用手撸了一下脖颈处刚洗过还半湿着的碎发，开了bgm，站起身把椅子推到一边。 在他的椅子和床之间有一小片空地，刚好够铺个瑜伽垫。 “开始了啊，你们数着点。”他招呼了一声，俯身开始进行今天的迟到惩罚。 李时做主播已经快一年了。 他播过日常、影片解说、单机游戏、网络游戏……总之没什么不搞的。近半年倒是比较专一，几乎一直在播手游。 他的id是“来时雨”，直播间的名字经常随心所欲地更换，最近跟着热点换成了“听雨楼”。 昨天下播的时候他把直播间后面加了“歇业中”的后缀，今天上播前改了回来，变成了“听雨楼（营业中）”。 他的直播间预定每天下午5点开播，一直播到深夜。然后李时一般会磨蹭到天亮时睡觉，直播前起床，完全日夜颠倒。就像很多踏着点上班的上班族一样，他常常会上得迟那么一点。 被粉丝抱怨了很多次之后，他不得不立下字据，将每次迟到的时间都折算成屏幕前的运动，迟到1分钟＝俯卧撑5个＝卷腹10个=平板支撑1分钟。 今天下午他又起迟了，没来得及吃饭，匆匆洗漱了一下就上播。俯卧撑刚做了不到10个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胃里是空的，却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坠着一样，沉沉的有点难受。 他保持着撑起的姿势缓了缓，咬咬牙还是做了下去。 胃部的闹腾没打算放过他，随着他每一次下压的动作愈演愈烈，到最后几个的时候感觉就像是整个器官抽在了一起。 他熬到数量做够，坐起身就往旁边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栽下去。 要说疼倒也不是很疼，肚子里就像梗了个石头一样，又堵又难受，他眉头都纠了起来，跪在地上捂着胃按揉了半天，感觉效果微乎其微，只好撑着起身坐回桌前。 “人呢，人呢？” “椅子主播又出现了。” “震惊，一把椅子竟收获百万播放量。” “这不是来了，”他笑了一声，“哪有百万播放？我告你造谣啊。” “呀，雨大没事吧？” “脸色这么白，宅男太缺乏运动了。” “生病了吗？” “雨大别勉强啊。” “嗯，”他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回答哪个问题，随即又抬起脸来对着摄像头一笑，哑着声说了句“没事儿。” 屏幕外的某个观众似乎被他这个笑容惊了一下，手一抖送出了十支火箭。 李时听到声音，看了眼提示念道：“感谢……‘鹏程万里’送的火箭。” 他念完愣了愣，然后像是要掩饰自己一瞬间的失神，又轻笑了一声：“兄弟，你这个名字怎么回事。” 在乱七八糟的弹幕里，他准确地捕捉到了那位的回复：“名字怎么了？” “就像……四五十岁的人似的，”李时解释说，“没有说四五十岁就一定落伍的意思，也没有取笑你名字的意思哈。” “哈哈哈哈雨哥超强的求生欲……” “说啥也不能得罪金主爸爸。” 弹幕飘过一堆23333。 看那人没再回复，李时打开了游戏，正式开始进行每天的游戏直播。 一般每天开始他会先自由匹配几把操作要求低的英雄来热热手，然后再去挑战排位。只见屏幕上一个可爱的小射手蹦蹦跳跳地满场奔跑，背景音乐也十分配合，节奏卡在英雄蹦跶的点上，让人看着就觉得欢乐。 可是李时本人这会儿就没那么欢乐，他的胃像被针扎一样，越来越疼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吃点东西躺平休息，可是今天的直播才刚刚开始，他还要在镜头前坚持漫长的好几个小时。 第2章 李时跟着坦克埋伏在草里，腾出左手掐住了上腹。 弹幕里本来在刷“太猥琐了”一类的评论，不知道是谁眼尖，看到李时姿势怪异，直接问了出来：“雨哥又不舒服了吗？” 李时没看到这个弹幕，他这会儿忍痛忍得眼前都有点花，冷汗从后背冒出来。 就这么一个恍惚的工夫，他的角色错过了开团，被对方一波带走了。 “次……我去。”李时在爆粗的边缘悬崖勒马，屈起一条腿压在桌沿，桌上随便摸了个什么抵住胃部，腾出手来买了个装备。 “这一波直接推他们水晶。”他恨恨说。 “逞强主播又开始了。” “还记得上次过于自信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李时不为所动，从复活点出来直接抢了个红，然后绕到大龙后面等对面的刺客。 “刚才是他杀的我对吧。”他阴恻恻一笑。 弹幕这次除了刷“太猥琐了”，又刷起了“赌一个星星这把复仇成功”，“那我赌失败”…… “这怎么还有人赌失败的？”李时适时插话，“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上次您作死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弹幕不甘示弱。 李时没回话，对面的刺客果然来杀龙了，他在草里静静等了几秒，赶在刺客半血的时候一举击中，然后一个闪现来到大龙跟前，直接一梭子弹加一个惩击顺手收了龙。 “66666666……”弹幕非常捧场。 小射手杀红了眼，转身回中路团了一波，又帮己方拿了两个人头。 “水晶走起，”他往上路放了个导弹，确定了一下对方的位置，“来得及。” 屏幕里很快跳出大大的获胜画面。 李时放下手机，一抬眼就看到提示：“收到‘一飞冲天’赠送的10支火箭。” 按这个软件的兑率，10支火箭少说也有上百块钱，今天这刚开播，大方的人还挺多。 等等……李时眯了眯眼：“一飞冲天？您不会还是刚才那位吧？” 这个起名方式真的是…… “哈哈哈哈这位是真的不会起名字啊。” “鹏程万里，一飞冲天，大胆猜测这位真名叫做什么鹏飞。” ……鹏飞？ 李时怔了下，搭在桌边的腿不知不觉放了下去，被他用来压着胃的东西咣当一声落地，他这才忽然觉得腹中一搅，像被刀子转了一转，疼得龇牙弯了腰。 他垂头等了几秒，等到疼得没那么厉害了才抬起头，为了掩饰还低头把那个被他弄掉的手办捡了起来。 弹幕上关心的话已经刷了一片。 他看了一眼，那个id叫“一飞冲天”的因为连续投了两次火箭连击，现在已经自动升级成vip，不过没再说话。 “雨哥怎么了，看着很疼的样子555……” “不舒服就别播了吧……” 李时摇摇头，抬手喝了口水，点开了下一场匹配：“没事儿，能播，就是饿了，打完这把点个外卖，吃什么你们给出出主意。” 他重新把腿支好，压住那片时不时跳痛的器官，没事人一样点开了“进入游戏”。 等待载入游戏的过程中，弹幕里五花八门刷起了美食。 “今天学校食堂有糖醋排骨，我要冲去吃饭了雨哥一会儿见。” 这么一条弹幕忽然闯进了视野。 还是学生啊……李时歪了头，想起自己上学的那时候，也常常为了抢到一份稀缺的菜百米冲刺。 那时候他胃就不太好，大多时候是为了让喜欢的人吃得开心。 年少的喜欢，真是无私啊。 他那时候并不觉得自己是一厢情愿。 这个错觉，一直延续到那天交完拍摄作业，那人给他发了一份视频文件之后。 李时大学读的是新闻学，摄影课的作业是拍摄视频短片。他们几人一组辛辛苦苦采了很多素材，几乎塞了半个硬盘，又昏天黑地技术生涩地剪了好几天才算完成初稿。 他倒头一个大觉睡醒已经是下午，打开□□发现邮箱里收到了一个视频。 以为是作业的小样，他想也没想叼着牙刷直接点开了。 视频里全是李时自己。 那人把所有素材里的他都剪了出来，认真举话筒的他，调试设备的他，趴在地上取景的他，坐在包上啃着方便面的他…… 他以为这就算是表白了。 “怎么了？”放在桌上的另一个手机上忽然闪了条微信出来。 李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下路原地兜兜转转了很久，没参团也没推塔。 他赶快操作角色清了一波兵，自己也清了清喉咙：“不好意思，有点儿走神了，看来得赶快打完吃点东西了。” 刚才私敲他的房管又追问了一句：“没事吧？” 他没回复，忙着把游戏里的经济拉回来。 射手如果发育不好，这局就难了。 他胃不舒服，不自觉地俯下身子，几乎趴在桌上。结果一个没留神角色被对面切了，屏幕瞬间变成黑白。 李时放下手机抬起头看了眼电脑屏幕，发现弹幕出现了好多“这么菜的吗？”、“主播是怎么上热榜的”，“白痴操作”…… 房管已经踢了一片人。 他赶快拿起另一个手机回了句：“没事，不用踢，让他们说。” 第3章 房管回得很快：“？？？” “会打脸的。”他淡定回复。 第2章 李时不参团只打游击，一会儿工夫推了三个塔也买了装备，终于慢慢发育起来。 “主播太能苟了……”弹幕又有话说了。 “不苟怎么办啊，”李时也不生气，笑着回应，“已经失了先机，只能猥琐发育。” “双押√”，“雨哥牌打油诗又现江湖”……弹幕开始发表莫名其妙的称赞。 “够了啊你们，”李时阻止道，“不会说话就少说。” 他看准了时机，在对方组团杀龙的最后一刻远程飞了个箭，居然真的给他抢到了龙。 “这波天秀！” “6666666……” 李时这边也没闲着，杀了龙就带着队友直奔上路，推了二塔之后转而到中路，避开被他气到一股脑跑来杀人的对手，直接去推下路的一塔。 “雨哥打起了游击战哈哈哈……”弹幕里熟知他秉性的粉丝已经看穿了套路，“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等到对方赶过来包抄，李时已经带着队友推到了水晶。 “这波不急，能杀几个是几个，下一波推。”李时在群聊区敲字。 这次随机匹配的队友都挺配合，跟着他杀了两个，双方暂时休战。 李时侥幸逃脱，残血回了泉水补血。 他的游戏id也是“来时雨”，目前在最高段位攒了十来颗星，算是排名比较高的，但也不是最高的那一批。 但考虑到他大部分时候是单排，其实技术还算可以。 这局很快收尾，收获了很多“666”之后李时终于心满意足，在粉丝的催促下点开外卖软件翻了翻。 他早就饿过了劲儿，这会儿看见外卖菜单上油腻腻的菜品就觉得恶心。 “没什么想吃的，算了，”他烦闷地摁灭手机，“我吃面包吧。” 胃难受容易没胃口，没胃口就不吃，然后胃更难受。 他的胃病就是这么来的。 李时不去管弹幕上的关心，从桌下柜子里找出小面包来，一边拆了一块塞嘴里一边开了排位。 平时相熟的朋友现在还没上线，他一个人先单排了几把。 今天他的状态一般，输赢对半开，打了两个多小时，星星还是那么几颗。 观众们同情地开始给他直播间送星星。 “谢谢兄弟们赏赐。”李时这会儿倒是感觉活过来了一点。刚才他吃完面包又吃了药，胃虽然还是难受，好歹是没那么疼了。 要命，身体是灵魂的拖累。李时想着。 天色渐渐黑了，平时和他组团的几个兄弟终于陆续上了线。大家经常一起开黑，也知道他是个主播，乐于跟着他的指挥打给屏幕前的观众看，为他减轻了不少压力。 有兄弟助阵，李时的胜率高了不少，后面几场赢多输少，终于是多了几颗星星。 “今天晚上可算没白打。”李时笑着说。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11点，感觉胃里隐隐又开始有造反的趋势，怕是撑不了多久，干脆宣布今天早早下播。 “今天呢状态一般，”他示弱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就不弄彩蛋环节了，明天补偿你们，播完游戏给你们唱歌。” “哇！” “真的吗雨大？” “过年了过年了！” 弹幕自顾自开始庆祝，李时道了晚安，关掉了直播。 李时自己也知道，直播间有很多人看并不是因为他游戏打得好。 他刚开播的时候不露脸，每天也就几百个观看量，后来开了摄像头，每天的观看人数瞬间暴增好几千。 现在到高峰时段，直播间观看量有三四万。 每天收的打赏扣除平台的费用，到他手上能有几百块。 虽然还是个小主播，也终于是不愁温饱了。 可能得感谢爹妈给的这张还不错的脸吧，他想着，弯腰捂着胃挪到床边躺下，整张脸纠结成一团。 药效已经过了，他应该去弄点吃的，然后再吃一次药。可是直播结束后他的精力都被透支，根本不想动。 这个破身体果然是革命的拖累。 他窝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煎熬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撑不住，干脆起来空腹吃了药，然后倒头便睡。 算他运气好，竟然没再被不适弄醒，一觉睡到了早上。 李时是在大清早被自己的闹钟吵醒的。 他睁开眼看着闹钟愣了好久，这才想起今天有个现场活动，好像主播们都要给平台站台，现场还有会员卡和周边的签售活动。 李时认命地爬起身，找了身看着还算干净的衣服出了门。 他在地铁上收到了房管的消息。 杰宝：雨哥，我排了半小时队了，等待入场中……你到了吗？ 杰宝当他的房管已经很久了，几乎是从他开始直播就守在直播间，算是他的远程助理，每月有工资和抽成拿。其他的房管都是杰宝选的，有时候忙不过来会拜托她们帮忙。 放心让杰宝来管这些，有一部分原因是杰宝是个男生，感觉来自观众的舆论争议会小一些，避免了风言风语，也更能留住粉丝。 这些他都告诉了杰宝，确定对方不介意才签了合约。 李时拿着手机慢慢敲字回复：马上就到，一会儿里面见。 第4章 想想这是他和杰宝第一次面基。 李时心里有一丝忐忑，他的脸每天在镜头前晃，倒也没什么需要遮掩的，只不过他还没见过杰宝本人，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次的嘉年华会场在本市一个超大的体育场里举办，李时从接待处领了名牌，通过工作人员通道进了场馆内。 几乎是一进场馆他就有些傻眼。 大概是考虑到今天参展人数多，这馆内的空调冷气开得未免也太足了。 而这几天外面的温度还留着盛夏的余韵，他只穿了薄薄一件衬衫，连个外套都没带。 这会儿观众还没开始入场，他们几个主播互相打了招呼，便各自在嘉宾区落座。 仿佛是为了证明李时的糟糕预感总会成真，冷气关照下，他的胃真的狠狠抽了一下，接着没过一会儿，又是一下。 李时有点恐慌，他拿出手机，给杰宝发了条微信：进来了吗？ 杰宝应该是还在排队，秒回道：“还没”。 李时在编辑区敲了“帮我去……”，忽然想起这附近好像没什么药店，要是跑很远去买药，再回来又不知要排多久的队，便删掉重新输入“能不能帮我问一下……”，打到这里又想到工作人员就算准备得再齐全，恐怕也不会备着胃药等他来吃，于是又迟疑了。 那边杰宝倒是又发了消息过来：“怎么了？” 李时还在犹豫。 “不舒服吗？”杰宝还挺了解他，一言就说破了。 “有点胃疼，”他自暴自弃地回复，“忘带药了。” “知道了，我去买，一会儿带给你。”杰宝敬业地继续秒回。 李时有点心虚：“那麻烦你了。” “你喝点热水，别坐空调下面。”杰宝没理会他的客套，跟着嘱咐道。 李时答应了，抬头看了下空调口挪了个位置，又去接了热水慢慢喝了一点，加上知道药已经在路上，终于是淡定了一点。 他四顾了一下周围，发现今天来的有很多俊男美女，他换的这个位置正好离cos区近，能看到一个个coser妆容精致衣服闪闪，不由有点自惭形秽。 早知道应该好好收拾一下再来的。 他以前在报社工作的时候，因为不用出镜，即使出采访也很少化妆，打扮自己的技术本就一般。辞职之后这么久没弄过，更是生疏了。 旁边有个妹子正在对镜补妆，和他无所事事的目光不小心对上，挺自然地对他一笑。 李时愣了下，赶快抬手打了个招呼：“你好。” 妹子啪地一声合上小镜子：“小哥哥是coser还是主播啊？” “啊，我是游戏主播。”李时指指自己衣服上的标牌。 “看着就像，”妹子笑嘻嘻地说，“但是你外型条件好好哦，要帮你撸个妆吗？” 李时迟疑了一下，还是笑着点点头：“那太谢谢你了。” 于是等到观众入场后的签售环节，所有人都在问西边游戏展台上那个白衬衫的小哥哥是哪家神仙。 妹子给他画了个淡妆，没掩盖他的眉眼，却又加深了眉睫的线条，还上了浅浅的唇色，掩盖了他有点差的气色。弄完这些，居然还顺手用啫喱帮他给刘海定了个型。 能做直播的人大都长得还行，但他这么一收拾，几乎能达到“小惊艳”的等级。 来给他送药的杰宝在工作人员的允准下溜进来，第一个见证了他的形象，不由惊叹了一下：“雨哥，你今天太好看了。” 杰宝本人看着像个大学生，背着双肩包留个平头，一脸青春无敌。 “你几岁啊？”李时皱着眉头问他。 “23啊！上次签合同时候不是给你看身份证了？”杰宝无辜瞪眼。 “那你毕业了吗？” 杰宝嘿嘿一笑：“今年刚毕业。” “签到工作了吗？”李时问他。 他没想着杰宝看着这么小，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见杰宝敷衍地点头，李时还想追问，被旁边的工作人员打断了：“咱们上午的签售要开始了，人比较多等下各位尽量加快速度哈。” 杰宝挥挥手作别，自己去逛展子了。 李时也跟他挥手，然后低头苦逼地签起了名来。 这次主办方搞的活动是打折出售网站会员卡和打赏套装，附赠一个网站形象的小手办。直播区有些主播的粉丝不少，早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李时这边一开始还门庭冷落，但获得本命签名的一部分粉丝被他的颜值吸引，渐渐分流到了这边，倒弄得他也开始应接不暇了。 每个人都按主办方的安排把需要签的内容写在了纸卡上，李时只管低头抄写，抬头微笑：“谢谢，下次见”，重复上百次后几乎成了机器人。 他胃还有点疼，好在杰宝不但给他带了药还奉上一个保温杯，他时不时喝点热水，那点不适到底还压得住。 中午休息时间只有半小时，主办给大家发了面包救急。李时早上就没吃饭，这会儿有点饿过了，没什么胃口，随便咬了几口面包就放下了。 下午只用签两小时，他原以为顶得住的。 可是到下午场快签完的时候李时的胃里又开始造反，牵扯出一阵阵的抽痛还伴着恶心。他用左手按揉了几次，到底还是把手藏在桌子下面抵住了胃。 时间临近结束，工作人员已经关了排队入口，眼前这几个签完就能休息了。 第5章 李时正自苦苦支撑，勉强自己抬头微笑继续进行“谢谢，下次见”的流程，忽然听到有个声音说了句：“你觉得做这个有意义吗？”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李时整个人一激灵，抬头去看，却只看到人流涌动，逐渐从活动区散去。 他倏然起身，站起来往队伍疏散的方向寻找起来。 “什么事？”这边有工作人员看到他站起来，走过来询问道。 他的队伍后面还剩十来个人，都是妹子。 “刚才那个男的呢？”他问眼前等着他签名的女生。 “啊？”那女生一脸茫然，“刚才……前面是有个男的，已经签完走了啊。” 这种签售都有工作人员维持秩序，拿到签名立刻离开，不允许在展位前停留的。 李时这会儿的签售行为全凭惯性，反应本来就慢半拍，等他听到声音反应过来再去看，人早都走得没影了。 是他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李时心里一万个疑问。 但他能确定，刚才的声音不是幻觉。 有意义吗？那个声音问他。 没意义又怎么样呢，李时自嘲地苦笑一声，坐回椅子上继续签了起来，抵着胃的那只手握了拳，渐渐陷得更深。 第3章 结束了漫长的签售，李时扔下笔，先去厕所吐了一回。 他脸上的妆被汗水晕开了不少，看着有种诡异的凌乱美。 李时又吃了一次药，抬眼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叹了口气。他这会儿手里连个粉饼都没有，自然没办法补妆，只好这么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他一出现就被工作人员拖拽着朝某个方向前进：“就等你了，可算找着了。” “等我……干什么？”李时一脸懵。 “跳舞啊！极乐净土！忘了？”工作人员脚步丝毫未停。 “噢……”李时这才想起来，这个活动最后有个表演环节，他们一群主播要集体跳一支《极乐净土》给大家看，不用跳多好，就是调节一下气氛。 他为此在家还练了两天。 “哎哎哎好了我知道了，”李时从工作人员手里抢救出自己被揪皱的衬衫，“我站后面可以吗？” “那不行，”工作人员摇头，“你今天可是红人，给我站到c位去！” “我说妹妹您饶了我吧，我是真不会跳舞啊。”李时恨不得跪地求饶。 工作人员打量了他几眼，看他眼神算是诚恳，大发慈悲地点了头：“那你站侧面吧，a大后面。” 他已经被拖拽到台侧，被强迫着熟悉了一下自己的点位。 什么叫被迫营业，老子今天就是被迫营业。 富有节奏的音乐响起时，一脸假笑的李时在内心腹诽。 结束活动他和杰宝打了招呼告别，回到家一看时间刚刚好是5点多，李时洗了把脸直接开了直播。 “今天迟了这么多！”弹幕已经迫不及待地抱怨起来。 “今天可不算迟到啊，”李时一边坐下戴耳机一边解释，“我去站子的嘉年华会了，刚进门。” “啊啊羡慕能去现场的姐妹们！”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原来你也去了！早知道我就去了！” 弹幕热闹起来。 李时也不多说话，直接开了游戏。 忙了一天，他其实有点累了，但是昨天答应了会播，他不想食言。 兴趣缺缺地打了两把，李时感觉头有点晕，不自觉地捧着手机恍惚了一下。 也是，今天一天都没正经吃什么东西，还一直在进行体力活动，不晕才怪。 他努力眨了眨眼，把视线里模糊的边界挥去，定了下神才继续打了下去。 打到快七点李时终于在一局结束后关了游戏：“不好意思了各位，今天我可能会早下播，实在太累了。” “没事没事！” “小来来照顾好自己啊~” “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到底是女观众居多，弹幕看着很是暖心。 李时放在桌上的手机也亮了，是杰宝发来的微信：“咋了雨哥，胃还疼呢？” 他先回了杰宝：“没事，今天多谢，下次请你吃饭，你也早点休息吧。” 然后对直播间的观众们解释道：“昨天答应了你们唱歌嘛，就唱两首，明天有时间再接着唱。” 直播间的众人获得唱歌惊喜，都很是开心，甚至有人开始点歌。 李时调了下设备，给自己的话筒开了个混响。 “想听苦情歌，还是甜歌？”他一边操作一边看着弹幕，“我看看啊……” “不，我们想听欲歌！”弹幕有人提出了反对，并得到了大范围的认同。 “啥是欲歌？”李时失笑，“你们咋要求这么高呢。” 他在自己的歌单里翻了翻，几乎翻到最底下，才点出一首“burning”。 “就这个吧？”他放出了伴奏，开始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我天，雨大你这歌单也是过于古早了。” 目睹了全程的粉丝吐槽说。 说的也是，李时心想。上次他唱这首歌，好像还是大学的时候。 他把直播间的名字改成“听雨楼（ktv开业）”，又把分类挪到娱乐版块，等操作完已经错过了这首歌的起首一句。 “主播唱歌咋样啊，第一次听诶。” 第6章 “前面那个今天就是你见证奇迹的时刻。” “雨大你漏句了……” “那唱得到底是好听难听啊？” 所有的讨论在他开口的瞬间静止了一瞬，然后冒出了一堆“wocwocwoc……” “所以你为啥是个游戏主播？”有人诚恳发问。 唱到高潮的那刻，弹幕干错不刷woc了，直接开始疯狂送礼物。 这首歌的气口比较短，李时很久没唱已经不记得词，一直盯着歌词看，也没分出神来回应弹幕。 这感觉真的有点像是在ktv，像是回到学生时期，一群人喝多了在房间里瞎唱乱跳，猜拳玩笑，闹成一团。 他没醉，却胜似醉了。 旋律如流水交汇在虚空，碰撞着耳膜升起又落下。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李时不知在想什么，忘了唱最后一句。 直播间送礼物的声音应接不暇，将他从发呆的边缘拉了回来。 “这么多礼物？”李时弯着眼睫一笑，“谢谢大家支持，我不一一念了，明天挂公告栏吧。” 他的手机忽然又亮起来，李时去看的时候，发现上面已经显示了十来条新消息。 他不明所以地点开微信，看到好几个很久没联系的老同学都给他发了消息。 他顺着首页下滑了一点，看到有个许久没人说话的大学同学群被顶了起来，里面还有人在刷着新消息，使得这个聊天框一下子跳到最上面，显示出的最新一条消息是：“你们确定这真是李时？” 他心里咯噔一下，点开群消息从新消息的最上面看起。 “猪兜兜：天哪天哪天哪，李时？” 这个猪兜兜是他大学同学，一个爱好广泛的女生。 跟着她发了个视频，是今天下午活动现场的一段直拍，背景极乐净土的音乐混着嘈杂的掌声人声。 因为是在人群里用手机录制，能清楚地听到旁边“主播们今天发福利啊”，“小哥哥我可以”之类的评论。 镜头只对准了李时一个人。 他的脸上带着有点花掉的妆，眼位晕开一片，无端给眼神添了几丝魅惑。 他跳舞的动作并不标准，有的地方还能看出有些生疏，但也把握住了几丝韵味。 平心而论，这不算是个难看的视频。但如今发在同学群里，却让李时感到十二分的难堪。 他毕业的学校算是比较出色的新传类学府，同学们毕业后大都从事媒体相关的工作，如今群里有记者、编辑、主持人，还有那么几个主编和导演。 看到昔日同窗这样的视频，同学们一致表示了惊讶，甚至有人说出了“他怎么混到这地步了”这样的话。 给他发消息的几个都是当时关系还不错的，说的话也是千篇一律，无非是问他最近怎么样，为什么不当记者了，需不需要帮助。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电脑发出叮当一声，是有人加入vvip的提示音，李时如梦初醒，好像刚想起自己还在直播，抬眼去看显示屏。 直播间里的观众每月可以买vvip席位，相当于包月打赏，能给主播带来较多收入，因此提示音也更豪横一些。 “雨大怎么了？” “雨哥别神游了。” “大概突然有什么事吧……” 弹幕上满满的都是些对他的疑问。 李时没回答这些问题，而是皱眉说了句“等会儿啊”，拿着手机起身走到一边。 他之前在场馆硬凭药效熬了下来，现在直播了半天，心情又突然波动，不适感层层浪花般卷土重来。 他避开镜头，去包里找出药来，跌跌撞撞走到厨房倒了热水吃了，然后扶着橱柜深深地把手掐进胃里去，恨不得把肚子捅穿，却依然疼到呼吸有点困难，眼前都起了雪花点。 手机还在手里时不时地震动着。 他咬咬牙，直接把手机塞到上腹绞成一团的位置。 胃部像是突然被他这个大力的举动刺激了一下，突突地剧烈反跳了几下，这几下剧痛就像直接蒙了他的眼睛一样，有一会儿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等他恢复了视线，发现自己已经狼狈地跪在地上。胃还是疼，只不过程度似乎又渐渐消退，回到了“能忍”的范畴内。 他又缓了一下，起身回到电脑前，看到直播间人走了不少，还有一部分仍在弹幕聊天，看起来似乎是在八卦他干啥去了，这都离开快5分钟了，再多就要扣钱了。 “哟，你们还知道扣钱的事呢？”他开口说。 “回来了！” “怎么这么久？” “继续唱歌吧大神！” 李时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是有点哑：“抱歉，今天不唱了，再陪你们聊一会儿吧。” 他看了眼提示屏念道：“对了，还要感谢……‘一飞冲天’加入vvip……诶？又是你啊兄弟？” 加入vvip大概一次性要花一千多，也不算小钱了，因此vvip除了在直播间享有特权，还可以加李时的个人微信，享受随时聊天催播的特权。 李时打开私信特意道了谢，然后把自己直播社交用的微信号给‘一飞冲天’发了过去。 “这位萌新好有钱。”弹幕也感慨起来。 “麻麻我也好想赚钱。” “雨哥等我有钱了天天送你火箭。” “那倒不必，”李时笑了笑，“你们学生就好好学习，工作的呢就踏踏实实上班，先把自己顾好，有余力的可以支持一下我。” 第7章 弹幕里一片嗯嗯知道了，其中有一条黑子的发言就显得格外醒目：“一个主播还劝别人踏踏实实上班呢。” 这人话刚出来，发言者就直接被杰宝抬脚踢了。 不过看到这句的粉丝也不少，纷纷发了“？？？”，“不爱看别看”作为回应。 “大家别气，”李时赶快劝慰道，“我也上过班，知道上班很辛苦，但是不管什么工作，能做好自己的工作都是很了不起的，也会有成就感。” “雨哥以前做什么的呀？”有人发问。 “这个就不说了吧，都过去了。”李时笑道。 “听这个语气肯定是什么了不起的职业。”弹幕又开始胡猜乱想。 “也不是……”李时解释了半句，自己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媒体从业者，早就不算是了不起的职业，但他当初是真的很喜欢，也曾起早贪黑地钻研业务。 如果不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偏见，他不会选择离开。 不过仔细想想，他也并不冤枉。不管是不是因为恶意举报，身为一个同性恋终究难上台面。领导找他谈话时强调要维护单位的形象，他也无法辩驳。 只是可惜几年的努力付诸流水。 世界这么小，他没办法绕过这些壁垒继续从事这一行，只好回到逼仄蜗居，打开摄像头，为屏幕后的人们奉上小小的娱乐时刻。 想到这里，他抬头对着镜头一笑：“好啦，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再给你们唱歌，或者以后有时间，我也带你们出出户外，好不好？” “好好好！” “对啊，比如出活动也可以带着我们！” “我看到你在活动现场的图了prprpr……” 李时笑着和大家道别，然后关掉了直播。 他关掉浏览器前看了眼私信框，他发过去的私信显示已读，但“一飞冲天”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加他的微信。 第4章 “木子：你们别说，李时这家伙还挺妖娆的啊……” “杨帆：说出了我的心声，哈哈！” “挂机：所以李时果然是个gay吧？” “王二浩：你才知道？” “一班班草：肯定啊，之前上学的时候还追过那谁，大飞嘛” “一一一：啊？真的假的？” “一班班草：@王鹏飞来当事人回忆一下” “茜茜：那做这行就不奇怪了！” …… 李时咬着下唇侧躺在床上，攥着手机的手指指节发白，盯着屏幕一动没动。 信息不断刷新，很快跳出了新的一条。 “王鹏飞：不是” “王鹏飞：没的事，你们别瞎说” 李时眨了眨眼，仿佛终于受不了手机屏幕的光照，倏地合上眼摁灭了手机屏幕。 他把两只手都按到胃里去。 太疼了。 已经过了这么久，这个名字、这个人，依然能在他心底翻出最鲜血淋漓的痛楚。 为什么呢？他明明已经费力拼合了自己的每一片碎片，却依然可以在这个人面前毫无挣扎地重新破碎。 而对那个人来说，竟然连一丝“曾经”的关系都不想跟他扯上。 李时如溺水般喘了几口气，自嘲地笑了一声。 或许是这几天碰到的有关那段回忆的蛛丝马迹太多了，加上最近身体一直不舒服，他变得太过脆弱。 可是他不该这样。 可是人总要往前走。 李时草草在枕头上蹭了把眼睛，然后重新拿起手机，费力地敲了几行字： “对，我是同性恋，但我没纠缠过谁，也没害过谁，觉得恶心就离我远点。” 他没给自己犹豫的时间，直接点了发送，然后也没再看聊天记录，迅速退出了群聊。 第二天下午五点，李时的直播间“听雨楼（营业中）”准时上播。 李时一上线就开了单排，把观众弄得有点懵。 “woc一上来就排位？” “今天没有热身环节吗雨大？” “刺激！” “哦我今天为什么不打匹配啊，”李时一边漫不经心地等着系统帮自己匹配到队友，一边回答，“你们看看我今天的战绩。” 他把历史对战打开展示给观众们看，一长串的战绩显示时间都是今天，在打这局前他已经打了少说十几局，都是赢多输少。 “今天雨哥又去虐菜了？”有人问道。 “也不算虐菜吧，”李时回应，“这个号匹配到的段位都还行，下次我借个新手号给你们展示什么叫虐菜。” 说话间，他的排位赛终于完成匹配，进入了游戏。 单排有时候会很难拿到自己熟练的英雄，李时倒是习惯这种状况，不急不躁地拿了个坦克。 “行不行啊雨大，拿坦克没有主动权啊。” “怎么会呢，”李时笑了，“有没有主动权是操作说了算，不是英雄决定的。” “啧啧，又开始了。” “雨哥别的不一定行，吹牛肯定第一名。” 李时故作愠怒地用眼刀扫了一眼屏幕：“对我有点信心好吗？” “好好好，相信你。” “我信辽你的邪……” “雨大今天身体好点了吗？” 屏幕里游戏还在载入中，李时偏头侧了下刘海：“身体啊，身体没事，就是老毛病，今天已经看过医生了。” 第8章 “啊？” “我去我没听错吧，逞强主播去医院了？” “这好像不是我认识的雨哥。” “看来这次很严重是吗雨大tut” “你们干嘛呀，”李时又笑了，“我不把身体弄好怎么打游戏给你们看？” “哟，看看这话出自谁的口。” “哈哈哈你逗谁呢。” “讳疾忌医来时雨是说谁来着？” 熟知他的观众熟练地开始嘲笑。 李时摇摇头，没再说话。 他也并不是撑不住才去医院，只是单纯觉得，自己应该过得好一点。 不想再窝在黑暗中痛到流泪，不想再力不从心地苦苦坚持，他也想成为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像他的同学们那样，出色而自信地站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于是他一早就破天荒地去医院挂了号。 这次检查时发现胃溃疡加重了很多，有轻微的出血迹象。医生给他开了吊针，还嘱咐了不少要注意的，他都一一记下了。 会好的，虽然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但他会好好珍惜它。 李时进入游戏，操作着自己的角色，拖着锤子风风火火地跟着小射手走了下路。 他先帮射手打了两下红，然后去河道绕了一下，给了一下对面的视野，然后径直到了下路。 射手过来清兵时，他静静选了个位置站在河道草丛里不动。 “用不着你，你去上路吧。”群消息里射手说道。 他站的位置在射手清兵的视野内，会吃一点经验，可能导致射手的发育被拖慢一点点。 李时知道是在说自己，却没回话，也不操作英雄移动，只充满耐心地看着屏幕，一只手指在手机边缘轻轻地叩打。 “看看雨大憋了什么坏点子。”弹幕有人说。 “认真等待猎物的表情23333……” 对面的英雄看这边小射手一个人晃来晃去，终于越过中线想过来耗一波血线。 就是这一刻！李时突然闪现一个锤子抡下去，直接给了个冻结。 本来已退到塔下的射手还在射程范围，立刻回身追了几箭，对方血线直接下滑。 等对方恢复了移动能力准备撤退时，李时不急不躁追着敲了几下普攻，果不其然又敲出一个冻。 对方没能再回到安全范围，直接倒在了自家塔下。 一血！ 弹幕里飘过一片“666……”，有人感叹道：“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这个英雄玩这么暴力。” “哈哈哈暴躁版坦克你值得拥有。”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李时漫不经心地回应，“想看真正的暴躁坦克吗？” 在他已经退出的同学群里，有关李时的话题还在继续。 “猪兜兜：你们干嘛这样啊，时哥都退群了。” “挂机：他自己是个二椅子还怕别人说吗” “王鹏飞：昨天我都说了，李时人一直挺好的，你们别胡说了。” “茜茜：怎么就胡说了，他自己都承认了啊！” “杨帆：大飞别慌，我们知道你是直的［捂嘴笑］” “王鹏飞：不是那个意思……［囧］［囧］” “茜茜：那啥意思，你也是弯的？” “王鹏飞：……” 王鹏飞一脸黑线地切回了刚才打开的直播页面。 直播画面里李时的脸只占右下角小小的一块儿，在电脑屏幕的光线映照下显得苍白，一双眼却非常亮，如钻石又如水晶。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游戏画面里一个拎着锤子的坦克正带着队友满场飞奔，见人就锤。这会儿趁对方打野不在，他率先开团一锤冻住好几个，然后开了大招把对方全部黏在战场内。 他身后的队友只管输出，打得那叫一个顺手。 等到对方残血想跑，他的角色一个技能切到后面，顶着塔伤大锤一抡，直接收割。 “66666……”队友在频道里刷的内容和弹幕里完全一致。 屏幕很快跳出胜利字样，李时毫无悬念地拿了mvp。 李时抬头一笑：“刚才你们都说什么来着？吹牛？谁？” 他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锋芒，几乎刺得人心动。 王鹏飞手一抖，直接退出了直播间。 李时今天的游戏劲头足得吓人，一晚上增了10颗星，一直打到晚上11点多才在弹幕一片催促中退了游戏，重新开了唱歌页面。 “那今天唱两首就散了吧，”李时用一只手揉了揉胃，“我吃点东西去。” 上午李时在医院输过液，直播前也吃过饭了，那个常年造反的胃变得非常给面儿，到现在也只是有点空落落的感觉，并没闹腾。 “晚上吃什么？”有人问。 “我还没想好，煮点面吧可能。”李时回答。 “要不吃播吧？” “对诶！想看你吃饭！” “吃播？”李时哑然失笑，“你们一天天的花样这么多呢？” “直播煮面也行啊……”弹幕有人提议。 “也行吧，”李时无可无不可，起身去厨房逡巡了一圈，“那走吧，我带你们参观我穷得叮当响的厨房。” 他把直播调成手机录像，然后举着手机到了橱柜边上，顺手把手机往架子上一摆。 “没什么材料，做一碗阳春面，你们凑合看我凑合吃，下次买了好的食材再给你们好好做。”李时笑眯眯地说。 第9章 “会做饭的男生好感度upup~” “哈哈哈无所不能来时雨。” “会不会是黑暗料理啊？” “拭目以待23333……” “妈呀你手机这个角度，太死亡了，幸亏是你。” 看到说手机角度的，李时凑过去看了一眼，手机被他摆成个略微的仰角，确实有点死亡视角。 “看来我下次还得买个手机支架，”李时念叨着，“做个直播家伙事儿越买越多。” “大神！再买一个补光灯！”弹幕里呼吁道。 “啥玩意？”李时啼笑皆非地做出地铁老人表情，“你们够了啊，我是美妆主播吗？” 他刚才烧上的水已经开了，这会儿咕嘟咕嘟冒着泡，李时抓了一小把细的挂面扔了下去。 然后他用剪刀剪了一小撮葱花到空碗里，又倒了盐鸡精酱油醋和芝麻油下去。 “如果家里有猪油的话，用那个会更香一点，这么一小块就够。”李时抬手对镜头比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我的话喜欢加一点胡椒粉。”李时解说着，用小勺给碗里添了点白色粉末。 他回身看了一下弹幕，随即笑了：“用量？看着差不多就行，你们多做几次就掌握了。” 李时另起油锅去烧热一点花生油：“这个面我做得太熟练了，因为小时候我妈经常做，后来……” 说着他拿了筷子去搅沸水里煮着的面条，嘴边的话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跟家人断绝关系也有一年多了。 当初报社的事情闹得不小，自然传到了他们耳朵里。 李时不怪他们，只是觉得有些茫然。父母当然也是为他好，但这件事，不是他不孝，是他真的没有办法。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娶妻生子，日日尽孝。 “哇雨大做饭真的太熟练了……” “葱用剪刀剪碎大丈夫？”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熟练得让人心疼。” “其实雨大做得挺讲究的，我的话就是直接连汤带面撒点调料完事。” “前面你确定说的不是泡面？” “对啊你要这么说我也会做饭的。” 李时回答了其中一个问题：“葱花用剪刀剪，当然是因为不想洗案板……” “哈哈哈刚才还说他讲究？” “哈哈哈哈哈哈……” 眼看油锅里的油冒了烟，李时拎起油锅往配好料的碗里一浇，发出“嘶啦”一声。 “就是这个声儿！” “对对对！” “热泪，我饿了……” 李时手上没停，从旁边烧好水的热水壶里倒了半碗水进去，用筷子搅了搅，自己尝了一下筷子头。 “啊啊啊好萌。” “能想象吗，这个人刚才还是全网最暴躁坦克。” “可以啦。”李时用筷子把面从锅里捞进碗里，然后给了镜头一个特写。 他很细心地把面排成整齐的一排，配上清亮的汤汁和翠绿的葱花，看着就很有食欲。 “啊啊啊啊啊好馋！” “我决定要出门觅食了……” “我打开一桶泡面。” “再加个荷包蛋吧雨大！” “啊？”李时又犯难了，“我家没有鸡蛋诶……” “……这个人是怎么集糙和讲究于一身的！”弹幕发出深刻的疑问。 李时顺手清洗了用过的锅子，然后回到电脑前坐下来挑了口面放进嘴里。刚嚼了两口，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有点意外地怔了下，先按了挂断。 手机待机的屏幕显示出来，李时这才发现就在他刚才做饭的那一会儿，已经错过了5个未接来电。 他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走回厨房然后打了回去：“妈？这么晚了什么事？” “李时，”电话那边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出事了，你爸爸他……医生说可能是绝症啊……” 第5章 李时从病房出来，一眼就看到母亲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 病区里一片黑暗，只剩楼梯间的灯光，照出她脸上疲惫到极致的悲戚表情，还有泪水兀自滚落下来。 他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妈，”他尽量让声音显得轻松，“医生不是说了吗，要做完手术看送检结果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你别太悲观了。” “我是哭我自己命苦。”她一开始就是这么一句。 李时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 他当然可以置之不理，可以独善其身，可以自给自足。这些他都能做到。 可是现在放在他面前的，是她的人生。 她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大，然后晴天霹雳般得知这个孩子会一辈子不被社会接受和认同。 她不是不爱他，只是她以为这是叛逆不懂事。 就像中学时阻止他学音乐，就像毕业后安排他进体制内的媒体，在她的印象里，孩子任何出格的想法都是可以被轻易压制的。 为什么偏偏这个不行呢？ 她为家庭付出了那么多，为何回报她的只有失望和忧愁呢？ 李时静静站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口气，挥去了心底所有情绪。 接着他走到椅子前面蹲下来，伸手按住了女人颤抖的肩膀：“行了妈，你别多想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准备好爸爸住院要用的东西，钱也不用担心，押金我已经交了。” 第10章 他用手握住母亲的双手，歪了头去寻找她的目光，然后轻轻一笑：“这儿有我呢。” 李时父亲的手术定在两天后，医生告知了手术方案和术前准备，以及要交的手术押金。 李时在医院的缴费处几乎刷空了自己的卡。 他的直播收入稳定下来也不过几个月，存款有限。他父母手里的钱之前在股市折了不少，现在剩下的估计也不多。 术后可能会有长期的康复期，如果活检情况不好，可能还要安排进一步的治疗。 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生活好像总是这样，总在他打算轻松振作的时候一脚把他踢回深渊。 李时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拿着手机看最新的一条银行余额短信，然后又切出来看通讯录。 上下滑动着把一个个人名翻了几遍，李时终于放弃，垂下头掩住面庞。 或许父母是对的，这个时候，他竟然孤立无援。 他的直播间请了三天假，这几天都是“歇业中”。杰宝来问他情况，他也只说了家里有事，请杰宝转达歉意。 手术的那天早上，李时的父亲挺严肃地叫他过来坐在床头的椅子上。 李时沉默地照做了。 “最近在做什么工作？”他父亲劈头就是这个问题。 李时想了想，一时没能答上。 他的父亲，一个普通的工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理解“主播”这个行业。 看他不答话，父亲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听说你刘伯家儿子在哪个电视台当了什么总负责，要不然我让他问问……” “用不着，”李时打断了他，“我现在在一个网站工作，我过得挺好的。” 他父亲打量了他一会儿，仿佛是在判断他话的真假：“小时，不管怎么样，不要去做不正经的事。” 他低下头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等着父亲继续说下去。 “当初逼你，也是想让你回头，爸爸这辈子没什么别的愿望，就希望你踏踏实实地成个家……” “够了爸。”李时忽然抬起头，再一次打断了他。 他翘着二郎腿，身体前倾，小臂卡在腹部，脸上的表情是故意为之的玩世不恭：“你这病没那么严重，死不了——就算是真的快死了，我也做不到。” 他没有再避开目光，能看到对方眼里陡然升腾起近在咫尺的愤怒、痛恨和不甘，如同有温度的火焰一般灼烧过来。 “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非要做不孝子？” 李时望着他，牵了牵嘴角：“想打我，等你好起来再说吧。” 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下午五点零三分，李时的直播间终于开业。 “来了来了！雨哥我想你~” “雨大好几天没播了，干啥去啦？” “今天迟到3分钟，有押中的吗？” “自觉上交星星。” “大家好，”李时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紧赶慢赶还是迟了点。今天的惩罚就……” 他看着五花八门的弹幕念道：“平板支撑？行吧。” 李时退身把椅子挪开，然后铺好垫子趴了下去。 俯身的瞬间有种恶心感涌了上来，李时屏息忍了。 这几天他作为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忙着给父亲转院、检查、陪护、买需要的物品……别说好好吃东西，就连眼都没怎么合。 手术结束后他没等到父亲醒过来就要走，还被母亲拦了一下：“……小时，你不等爸爸醒来吗？” “我还有工作，不等了。”李时这样回答。 “那你……” “我明天再来，”李时叹了口气，“医生说指标都好，放心吧。” 他这两天没时间去把之前医生开的点滴挂完，胃里的疼痛愈演愈烈，几乎到了影响他行动的程度。本打算走之前去挂一次水，可看看时间不太够了，也就作罢。 李时把手机放在垫子旁边，点了秒表：“那我开始了。” 秒表一秒一秒地数着，他的身边终于安静下来。 不再是无限的人声嘈杂和器械碰撞，不再是病房里病友和家属们喋喋不休，不再是每一次呼吸都充满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是安静的、昏暗的、空虚的。 李时以前从没发现，平板支撑有这么熬人。 全身肌肉的绷紧导致器官似乎也紧张了起来，胃本来只是一阵一阵的疼，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由刺痛变成跳痛，然后整个腹部就像着了火一样，从胃里一路烧到胸口。 李时抿着唇，汗水从头上直接滴落下来，砸出轻微的一声。 明明是很小的声音，却像触到了李时的什么神经一样，他手肘一软就侧倒在地上，随即起身冲进了卫生间。 弹幕里粉丝本来还在刷“哈哈哈哈果然坚持不住了……”，等他消失了五分钟都不见回来，才终于有点慌了。 系统已经给直播间挂了个大大的黄色警告：“长期空屏，将降低礼物打赏的提现比例。” “要扣钱了，雨大还不回来吗？” “是怎么了，累瘫了？” “啊啊啊啊雨哥快回来！”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tut” “我猜是，今天雨大脸色有点差” “房管联系一下吧？” “对啊别是出什么事了@ 杰宝” 第11章 “［房管］杰宝：还没联系上，大家稍安勿躁。” 李时觉得自己只晕了一下，没想到有快十分钟。 他再出现在屏幕前的时候额前头发是湿的，唇色泛白，看起来有点憔悴，开口却笑了：“不好意思，上了个厕所，超时了啊居然。” 他嘴里含了颗糖，说话有种含含糊糊的感觉。 弹幕还在飞速滑动，李时眯起眼睛翻了翻：“这几天请假是因为家里的事儿，挺麻烦的，我最近可能会缩短一点点直播时间，希望大家别介意。” “身体啊，身体还成吧，”他说着点开了游戏：“不多说了，直接开吧，今天你们想看什么英雄？” “逞强主播貌似又上线了。”弹幕有人说着，被点了好多赞。 最近游戏官方出了个新英雄，李时还没玩过，先打开训练营测试了一下参数。 “有意思，”李时说，“要不要试一把？不过估计很难抢到。” 他打开匹配点了进入游戏，系统的礼物界面忽然提示了一声。 李时听到声音，抬头念道：“感谢……‘一飞冲天’送的……” 他一句话磕绊了两次，引得观众都去看他收到了什么礼物。 李时说不出话。 一飞冲天送了他100支火箭。 “这是……手抖点错了吗？”李时嘟囔着，操作鼠标点了一下礼物栏，确确实实是100支火箭。 这已经是网站规格最高的礼物，折成钱的话得有几千了。 “这位朋友如果是点错的话，加我微信我退给你哈，”李时抬头对着镜头说，“下次可别手滑了。” “哇居然还能退呢？” “主播实在人啊” “主要这个手抖抖得也太心疼了23333” 这么一个插曲过去，李时游戏里的选择英雄环节已经因为超时被跳过了，屏幕里是系统自动选择的一个刺客角色。 “哇，”李时感叹道，“这下好了，四刺客阵容，怎么打？” “哈哈哈哈被礼物冲昏了头脑” “预感会被队友骂！” “雨哥上去刚啊！” 游戏界面一开，李时先在频道里敲字：“不好意思刚才有事没选成，我走上路吧。” “哈哈哈雨哥好怂。”弹幕里有人刷着。 李时瞟了一眼屏幕反对道：“这怎么能是怂呢兄弟，我是错了呀。” “我觉得啊，”他一心三用，一边操作英雄往上路走，一边在装备栏里重选装备，一边随口聊着，“人不就是这样嘛，做错了事承认它然后道歉就好了，如果没做错呢也不要敷衍。” “？？？” “突然开始谈论人生？” “下一步是不是可以聊理想了？” “我的天我刚才没注意！”李时忽然惊呼出声，“对面竟然是三法师阵容吗？” 弹幕爆发出一阵欢乐： “哈哈哈哈哈你终于发现了。” “还想说雨哥什么时候能发现这个事实。”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时虚虚抹了把额头：“你们也不提醒我，害我刚才琢磨了半天战术。” “我们提醒了！” “主播当时被金钱迷惑了。” 李时果断切回装备页面，把预购的装备从防装换成了攻装，准备开始今天的杀戮。 直播到十点多李时接到母亲电话，说父亲已经醒了，目前没什么事，检查结果还要等几天。住院费用得差不多了，可能过两天要补交一次。 李时没关直播，只暂时关了声音。他低头应了几声，挂掉电话后抬起一张汗涔涔的脸看向屏幕的弹幕：“……可不可以吃播？当然可以啊，你们喜欢看这个吗？” 弹幕上飘过一排“喜欢！”和爱心符号。 “雨哥我们还喜欢看女装！”有人提议道，获得了广泛的支持。 “主播不会已经忘了女装的事了吧……” “那个不是有条件吗？”李时指了指上方位置，“关注过100万，给你们看女装，我说话算话。” 他的粉丝现在是72万，离100万差距还挺大的。 弹幕里发表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畅想。 “那今天……”李时说了一半，不得不低头掩饰了一下咬牙的表情，“今天就到这儿吧。” “今天结束这么早吗？” “呜呜呜还想看……” “什么！我才刚来啊！” 观众们依依不舍。 “明天打完排位带你们吃播，我发个动态，希望大家都来看。”李时承诺道。 第6章 关掉直播后，李时捂着肚子趴在桌上缓了一会儿。 胃还是时不时地有些疼，但好在低血糖的症状没再反复。 他也是大意了，忘了自己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之前在卫生间吐过之后觉得有些缺氧，李时还以为是平板支撑引起的胃部不适，很快就会好了。 等他反应过来恶心不光是因为胃疼还因为血糖太低时已来不及，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磕到了腿都是小事，被平台惩罚扣掉10%的打赏才是让人肉疼。 他看了看今天的打赏，因为直播时间短，除了一开始“一飞冲天”送错的那堆火箭，今天一共也就三百左右的收入，肯定是赶不上父亲在医院的花销的。 李时趴在那儿慢慢挪了下鼠标，先给“一飞冲天”发了消息，请对方看到回复他一下，然后切到生活频道，挨个打开排名在前几的吃播直播间，每看一会儿就拿旁边的小本子勾勾画画记下要点，作为自己直播时的参考。 第12章 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一飞冲天”来加自己。 李时把鼠标放在他和这人单方面对话的界面停了好久，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拿起手机，点开私人微信置顶的那个对话框。 他给那人的备注名叫做“飞”，“一飞冲天”的飞。 李时进了又退，反复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点开那个对话框，在空空如也的聊天记录里敲出了一个问号。 没有回音。 王鹏飞不是没想过对方认出自己的可能。 但除了用自己名字里的字组组成语，他确实也想不出更多的昵称了。 他看着微信里那个言简意赅的问号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回复。 说什么呢？微信里他们上一次的对话突兀地停留在有关毕业的话题上。 从他拒绝了对方的那一刻起，李时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了。 在他的生命里，李时就像是一尾游鱼，在身边环绕游曳时有多缠绵，扭头果断离开时就有多决绝。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以什么心态去关注对方，是怜悯？是幸灾乐祸？是不甘心？ 好像都有一点，又好像都不是。 偶遇李时的直播间，倒真的是个意外。 他毕业后就进入国家通讯社就职，现在主要负责稿件采编。前几天受命要去某站的嘉年华做采访，领导要求要做一篇短讯一篇通讯，配合视频在网络平台发布。 本着采访前一定要做功课的原则，他在活动的前一天登录这个网站，打算了解一下当天将要出席的嘉宾，以确定随机采访对象。 “来时雨”这个名字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搜到这个id显示“正在直播”，就顺手点了进去，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在那天的直播过程和第二天的活动现场，他都看得出李时的勉强。 他不明白李时为什么把自己弄到这个份儿上，也不明白这些小儿科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怎么就值得他这样。 他问不出口，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李时的这个问号，他回答不了。 第二天李时很早就起来，先去医院看过父亲，续交了住院费，然后自己在一楼点滴室打了点滴。 回家的路上没忘记到商场买了带三脚架的手机支架。 他想了想，又拐去日用品店买了几样便宜的化妆品。 当天下午如约直播完游戏后，李时摘了耳机，去换了身衣服。 “期盼已久的户外终于要来了！” “吃播！吃播！” “问题来了，吃什么？去哪吃？” “透露个地点！我要去偶遇！” “楼上想得美！” 弹幕里全是摩拳擦掌的兴奋感。 李时走过来调好手机，夹在支架上，然后点开打车软件。 这会儿已经接近午夜了，车子并不好打，李时用手撑着下巴对着手机和粉丝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边等。 另一只手机忽然收到条微信，发出叮的一声。 从昨天到今天，李时对微信新消息的声音格外敏感，赶快拿起来看。 “杰宝：雨哥我去接你吧。” “杰宝：我开家里的车。” “你住哪啊？”李时敲字回复，皱起眉头。 杰宝发来一个定位，看着离他这里倒并不远。 李时挣扎了一下，看看打车软件已经又一次把他的约车请求退了回来，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那你慢点开。” 他分享了位置过去，然后抬起头对直播间的粉丝解释：“打不到车，杰宝说来接我，可能要再等一会儿了。” “哇，嗅到了jq的味道。” “杰宝也是本地人吗？” “原来雨大和杰宝是认识的？” “嫉妒使我丑陋。” “所以杰宝是个大佬？” “瞎说什么呢，”李时忍俊不禁，“对杰宝也是本地人，我俩见过一次。大佬？他还大佬，他就是个小孩儿。” “完了，这个cp迅速be。” “我拿你当小孩，啧啧……” “不要说了我要哭了tut” “雨大好无情，爱了爱了~” “那这会儿杰宝不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尽情地……” “［房管］阿远：代班房管提醒您，观播需文明，出言请谨慎。” “哈哈哈哈哈……” “为何还有代班房管这种东西！” “笑死我了阿远表示我提不动刀了？” “放弃吧你没法对雨大做任何事，辱骂不行调戏更不行。” “哈哈，对，”李时自己也笑，“今天要辛苦阿远了。” 说话间杰宝已经到了，李时拿着手机支架一路嗯嗯啊啊地在小区里走，一边还念叨着会不会吓到人。 他在看到车子后小心地控制了一下摄像的画面，避开车身以及身后住宅区的细节，上了车之后也用手挡住镜头调整了一下，确定镜头里只有自己的脸才放开。 “雨大好小心啊。” “妄图去看车牌号的我完全被猜透。” “我也是，我以为能截到一个模糊的杰宝呢。” “去哪啊雨哥？”杰宝的声音大大咧咧地从旁边传了过来。 李时想了想：“去步行街那边吧，那边关门晚……好停车吗？” “这个点儿了，应该好停。”杰宝说着发动了车。 第13章 弹幕迅速热闹起来： “等等我让我上去！” “低价出售座位先到先得。”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爆米花了啊~” “来来那边腿收一下！” “让一下让一下，我是卧铺票。” “你们戏太多了，我感觉到了拥挤……” “能不挤吗？这车上可是有3万人。” 李时一边看弹幕一边转播路况：“行吧，3万人已经上车，然后大家可以看到我们现在已经在等红绿灯了，等下右转然后直行就到了，请系好安全带。”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喂不要胡说啊，”李时警觉地说，“直播间要是封了我吃什么去。” “［房管］阿远：代班房管再次提醒您，观播需文明，出言请谨慎。” “这个阿远可能是个机器人诶……” “哈哈哈哈别闹。” “啊先不要纠结那个，雨大今天吃什么？”有人问道。 “哦对，”李时抓了抓后脑，偏头去问杰宝，“你想吃什么？” “我说了算吗？”杰宝一脸受宠若惊，弹幕里也迅速飘起了“好宠溺”的感叹。 “上次说请你吃饭嘛，”李时回头看了眼弹幕，瞬间被大家能yy能力烦到，“喂你们真是……要不你们说说，想看我吃什么？” “火锅！” “日料！日料” “我想吃烤肉！” …… 直播屏幕一下子被各种吃的东西层层叠叠地掩盖。 李时眯着眼看了看：“我看看……貌似日料的最多，就日料吧。” “雨哥……”那边杰宝似乎有不同意见，李时瞥了他一眼，他便也没说下去。 “哇你们看到了吗？” “雨大好a啊……” “对对刚才那个眼神，直接给了杰宝一个静默。” “这么一想雨杰也不是不行……” “喂，再胡说八道把你们全关车里。”李时威胁道。 日料店里人不多，李时征得过店主同意才开了镜头。 他把位置选在吧台，方便切换镜头给大家看食物制作和被吃掉的全过程。 杰宝负责点菜，点了寿喜锅和炸物，以及少量的生食。 李时先跟粉丝聊了一会儿日料的种类和做法，待食物端上来正式开始吃播。 先上的自然是生鱼片和寿司。 杰宝看到李时把镜头调到师傅烤肉那边，面不改色地先咽了两片药。 “行不行啊雨哥？”杰宝小声问。 毕竟是手机直播，收声还是比较敏感，粉丝们立刻就有了反应。 “什么行不行？” “哦对雨大好像身体不太好，吃这个会不会难受？” “是诶，雨大行不行啊？” “我胃不好，上次吃完寿司疼了一晚上。” “雨哥胃也不好吧！” 李时已经把摄像头切了回来：“没事儿，我好着呢。” 说着他先给了个精致摆盘的特写，然后夹了一筷子寿司费劲地送进嘴里，腮帮子都顶得鼓起来，状如仓鼠。 这种寿司对他来说实在有点大了，他不得不用手配合下巴来咀嚼。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嘴小的人是会这样！” “我就是！一口塞不下哈哈。” “仓鼠雨过于可爱了。” 李时说不出话，只举了举大拇指表示味道很赞。 他看起来毫无思想负担，专心致志地敬业吃播，吃的同时不忘给到厨房里厨师的镜头，一场吃播也算气氛融洽，直接把直播间推上了今天生活类直播榜的第一名。 “谢谢大家送出的礼物，”他说着把剩下的寿司和天妇罗都推到杰宝那边去，“我们的寿喜锅要上了，你们可以选选先吃哪种食材。” 李时腾出一只手顺了顺胃，有点难受，不过目前看来还坚持得住。 弹幕上被刷了很多香菇豆腐肥牛金针菇之类的，李时翻着翻着，看到有人提了句：“今天主播涨粉很快诶。” 他闻言自己也看了一眼，他的直播间今天增加了3万多粉，现在已经有75万粉丝。 “干得漂亮，”他笑着说，“离主播穿女装给你们看越来越近了。” 寿喜锅被安置在桌子中央，李时放在桌上的那个手机忽然叮了一声，他把直播镜头切到另一边，低头看了一下。 “飞：你至于吗？” 李时盯着屏幕等了几秒，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飞：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用不着干这个吧。” 他怔在那很久，导致直播的画面切出时间有点太长了，大家纷纷提出抗议。 “雨哥？”杰宝在旁边出声提醒了他一下。 李时飞快动了几下手指回复了信息，然后切回画面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我去下卫生间”，起身离开了镜头。 王鹏飞的手机里，直播页面上方弹出了微信消息： “小时：谢谢老板打赏。” “小时：我乐意。” 第7章 李时大学入学的那天，正是炎夏暑热去而复返的当口，天气热到令人怀疑人生。 他生无可恋地扛着行李，嘴里叼着一堆表格爬上宿舍楼，推开了619寝室的门。 “你哪个床？”不大的寝室里站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见他进来劈头便问。 第14章 李时看了眼床头贴的标牌，他被分配的3床在左边靠窗的下铺。他朝那个方向示意了一下，打算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床上。 那人伸出胳膊拦住了他：“换换吧，我4床。” 李时又看了下标牌，4床就在3床的上铺，这位估计是懒得爬梯子，想换个下铺。 这时宿舍的门开了，又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看了门口来人一眼，又转回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遍李时：“你这白瘦白瘦跟个妹子似的，上去比我方便多了。” 没有多做争辩，李时翻了半个白眼，简单地点点头，然后后退了半步抬起头，作势要把手里的行李扔到上铺。 “等等。”他的手被人拽住了。 他扭头看去，拽住他的是刚进来的那人。 以宿舍现在的情况看，来人应该是唯一已经收拾好的床铺的，住的是刚进门的下铺1号床。这个人看上去是刚去洗了个脸，头上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水。 有两滴直接掉在李时的胳膊上，冰冰凉凉的。 那人把他往后拉了一步，自己站到了那个要换床的同学面前：“你怎么说话呢，人家长得白一点怎么了，以为都跟你似的啊？” 那人也不恼，哈哈一笑拍了这人的肩：“大飞你替他抱不平呢？我刚才好好问他的，他自己同意换床了。” “你tm知道怎么叫好好问吗你？”这人笑骂了一句，转身问李时：“同学，你别怕他，想换就换，不想换直接说，咱让他滚蛋。” 李时嘴里还叼着在楼下领的登记表，只好先把行李放在地上伸手取了下来，这才答话：“没事儿，我正好觉得上铺清净，换吧。” 被叫大飞的打量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确定他说的是实话，随即耸耸肩，看了眼那个要换床的同学：“行，今儿算你运气好。” 然后他朝李时伸出手来：“我叫王鹏飞，大家都叫我大飞。这个……” 他说着指了指旁边那人：“这货叫什么不重要，我们叫他胖子就行。” “王鹏飞我c你大爷的！”胖子立刻暴走，追着王鹏飞就打。 王鹏飞一个纵跳越过房间中间的凳子，不忘扭头对着李时喊：“同学你叫什么啊？” 李时摇摇头，没去管俩人闹出的动静，默默把行李扔到上铺，利索地爬上去开始铺床。 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李时弯腰捧了把水洗脸，垂下头让冰凉的水珠落在胳膊和手背上。 他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光了，胃却还是疼，一时几乎直不起腰来。 真是要了老命了，吃播主播都是神仙吧。他暗自腹诽着。 感觉时间应该不短了，他狠命掐了把腰，勉强直起身，拉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哎雨哥回来了，我不跟你们聊了。”他一回来就听到杰宝在说，连忙看了眼屏幕，杰宝刚才应该是在给大家解说这份寿喜锅的食材，也算打发了时间。 “我回来了。”他坐回座位，跟大家打了招呼。 杰宝默默推过来一个碗，是刚盛好的一碗煮菜，加了不少汤，热腾腾的冒着烟。 “那咱们继续吧，”李时说着偏头看了杰宝一眼算是谢了他的好意，“最后一个锅了，你们泡面都吃完了吗？” “嗷嗷眼神好暖~” “是的雨大眼中有星星。” “在雨杰和杰雨之间摇摆不定。” “泡面留着最后一口呢哈哈！” 因为有杰宝临时救场，直播间气氛维持正常，李时慢条斯理地吃了半碗煮菜，看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连饭店也快要关门了。 “那今天就到这里，大家明天见。”他挥手作别，结束了今天的直播。 他看了眼手机，那人没再回复他。 因为下播下得晚了，李时第二天没能早起去看父亲，母亲在中午时打电话给他，问能不能去顶替一会儿。 李时赶快爬起来去了医院，听母亲说想去姨姨家一趟，估计是想为借钱探探口风。李时欲言又止了一下，没有开口阻止她。 到了这个时候，尊严面子也算不得什么，若是能解燃眉之急，他以后多多回报便是了。 他一下午在病房里陪着父亲，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正好杰宝发了消息来：“雨哥，你上报了。” 他点开链接一看，是篇主流媒体发的嘉年华的报道，第二张图片里就是他们几个坐在人群中间签售的画面，抓拍了李时歪着头对粉丝一笑的瞬间。 还挺好看的。 不过相较而言，报道的内容就没那么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主流媒体都有眼高于顶的毛病，通篇都站在高雅权威的视角，对二次元这些事物和现象进行了各个角度的批判和剖析。 大概意思就是说这些年轻人盲目从众去追求一些浅薄的流行文化，不利于我国青少年成长。 李时很有耐心地从头看完，文章的最后有图文署名，明晃晃地写着“文/本社记者王鹏飞”。 李时暗骂了一声。 所以那天出现在签售会上的果然是他。 李时还记得那一句“你觉得做这个有意义吗？” 有没有意义呢，他自己也说不好。 这份工作不需要每□□九晚五、四处奔波，也不需要删删改改、字斟句酌。 但他也在其中付出了很多时间和心力。 第15章 或许什么好的影响正能力都是假的，但这些天直播间的欢乐是真的。 他希望自己也为屏幕前一些人的生活带来了好的东西。 那就够了。 晚上的直播李时终于在匹配里抢到了新英雄，兴致勃勃地研究起了打法。 “主加几技能啊雨大？”有人在弹幕里问。 “我研究一下，”李时回答，操作着小人在界面里转来转去，“作为一个刺客也是挺脆的，我觉得还是先加一二吧，不然前期守塔可能有点吃力。” 对面来了坦克加射手的组合，李时的角色被逼到塔下左支右绌。 “这样是不是能迷惑一点对方，”李时把技能往草里连了一下，让自己的傀儡从草丛中出来，“你看他们打了两次以后已经不怎么理傀儡了，我觉得玩好这个英雄的关键在于演技。” “演技？” “什么哈哈哈你说清楚点。” 弹幕对他的脑回路表示了惊奇。 “你看，你一个傀儡出来，会看小地图的都知道不对，但是团战的时候呢？搞不好有大用处。” 他操纵英雄在野区转了一下，正好联合队友抓到来偷蓝的敌方英雄，上去就一顿眼花缭乱的操作。 对方莫名其妙直接被他杀了。 弹幕一片“？？？？？？” “有慢动作吗我没看懂。” “我觉得这个连招很好用，等下下播分享给你们。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还是得配合演技，”李时分析着，手上不停居然残血状态又拿了个人头，“你看，你得让他觉得你快死了。” “不是，你是真的快死了啊？” “对啊，刚才那个情况如果是我就死了吧！” “哈哈，”李时趁回泉水补血看了眼弹幕，一下被大家逗笑了，“这个英雄是有点难，我现在也只是有一些初步的想法，还要多玩几把才能总结出规律。” 他一边试验一边打，和敌方某个法师英雄一对一打了几个回合，越塔取下对方人头的同时自己屏幕也灰了。 “诶？”李时瞪大眼睛，“她都死了，怎么波还能过来把我打死啊！” “哈哈哈哈哈……” “让你骚，玩脱了吧？” “雨大表情太逗了23333” 系统里叮当了几声，是有观众出于怜悯送上嘲笑小礼物。 李时委委屈屈地去看提示：“感谢各位送的礼物……” 他忽然皱了下眉。 看了眼复活时间还剩十来秒，他迅速低下头给“飞”发了条微信：“没完了你？施舍我是吧，你还不如直接给我发红包呢。” 他的英雄结束死亡时间复活回归战斗，一路高歌激昂，在这局结束时拿了“12/1/10的好成绩。” “雨大超神！” “太牛逼了吧！” “求快点出教程啊啊啊~~” “无所不能来时雨！” “那是，”李时骄傲了半秒，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行了别吹了，这是匹配赛大家都是练英雄的，拿到排位还差远呢。” 说着，他侧眼斜了下摄像头：“一个个比我还能吹呢。” “啊啊啊这个眼神我死了……” “雨大这个……娇嗔？” “娇嗔中带着凌厉，高冷中不乏撒娇。” “啊，小来来我可以。” 弹幕完全放飞，所幸李时低下头没在看弹幕，要不然肯定又骂上了。 他这会儿看着手机在发愣。 “您收到‘飞’发来的红包，请点击查看。” 他手有点抖地打字：“你什么意思？” 新消息很快回过来：“小时，我是不懂直播，但我觉得你是遇上了难处才会做这种事。” “这种事？”李时气到七窍生烟，打字飞快，“总好过有的人道貌岸然打着针砭时弊的名义践踏他人的喜好和尊严。” 他发完这句就把手机扔到一边，再也不想看一眼。 夜已经深了，惯常一起打的几个朋友已经开始在q上呼他，李时一一应了，笑着开了排位：“今天能冲30星了，大家祝我今天好运吧！” “雨大加油！” “一定好运哈哈！” “今天还吃播吗？” “吃播啊？”李时点开了排位的匹配页面，“有时间就播。” “什么时候还做饭啊？”弹幕又问了。 “都可以啊，”李时一副很好安排的样子，“那就今天打完游戏以后吧，我下午都没吃。” 第8章 游戏就是这样，你的水平再出色，也总有运气不佳的时候。 今晚似乎就是李时和他小伙伴们的运气低谷，辛辛苦苦打了一晚上，居然一直输多胜少，甚至有那么一会儿直接打出了五连败。 一起打的朋友们纷纷表示这是因为李时前段时间战绩太好，被系统制裁了。 “你们就没想过是因为你们好久不出现，我们的配合都不默契了吗？！”李时痛心疾首。 “哈哈哈雨哥说得对。” “找借口第一名。” “雨大表示反正这锅我不背！” 兄弟们受不了粉丝对李时的无限偏心，纷纷告辞打算明天再战。 “去吧去吧，”李时挥挥手，“我再打一会儿。” 他点开了单排页面等待系统匹配，顺便看了下弹幕。 第16章 “雨大好刚……” “是啊被系统制裁还单排哈哈哈预计会翻车。” “还是别了吧，别掉了段……” “刚才的你这么一说感觉段位岌岌可危。” “怕什么？”李时眉头一挑，“掉了段，再打回来就是了。” “某人又开始吹牛了。”弹幕惯常拆台。 系统进了选英雄的页面，李时让给队友先选，自己等着拿个坦克或者辅助，慢悠悠地开口：“不是吹牛，一个游戏而已，因为怕掉段就不敢打了，跌不跌份儿。” “说的也是。” “雨大人生讲坛为您服务。” “哈哈哈哈完了主播又要开始谈人生了……” 队里缺一个辅助英雄，李时看了看阵容，选了一个小精灵，技能有延时回血、标记地方和大片静默，是个挺常见的辅助。 “这阵容输出不够吧……”弹幕有人发表意见。 “是有点不够，”李时点头，“那我也输出吧。” “？？？” “跟不上雨哥的思路……” “你一个辅助拿啥输出？普攻吗？” “主播**有病吧打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该用户已被房管移出房间］ “哈哈哈杰宝手好快啊。” “其实我想说大哥你看看再说嘛，这货爱吹牛但有时候也……” 直播间弹幕的气氛又进入了“等打脸”模式。 游戏显示载入中，李时暂时把手机放下看了一眼弹幕：“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哦对……我是觉得啊，你不要怕，怕什么呢，哪怕今天掉到青铜，但你一直敢打，总会打回来。” 他想了想，又接着说：“即便你有100颗星了，你怕掉星不敢打了，这个游戏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人生讲坛虽迟但到。” “雨大铁血真汉子。” “人生导师来时雨！” “行了行了，”李时拿起手机摆摆手，“你们少来，自己不肉麻吗？” 他操纵英雄在野区转了一圈，然后跟法师走了中路。 李时并不是什么铁血真汉子。 比如说，他大学时的军训生涯就过得生不如死。 他本身怕热，每次太阳底下站军姿或者练固定动作，汗都把后背濡湿一片。 他们寝室六个人关系还不错，每天追追打打。李时是不太常参与的那一个。 那个第一天就替他解围的王鹏飞是舍长，又当了临时班长，跟谁都能打成一片，也没看出对李时有什么特别的关注。 那时候李时本来一门心思想学声乐，奈何妈妈不同意，只好退而求其次学了新闻，满腹不快无处诉，本就沉默孤僻的性格变得更加寡言少语。 他体质不好，容易低血糖，和大家一起练正步分解动作的时候犯过一次。他当时只觉得一头星星点，站不太稳，自己举手要求休息一下，后来缓过来又很快归了队。 有男生笑他娇气，他也没吭声。 不是甘愿受气，是压根没有去计较的心思。 后来教官要挑护旗手，问王鹏飞觉得谁合适，王鹏飞选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李时。 李时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出列按照教官的要求做了几个正步动作。 “行，挺标准。”教官点头同意，让他和另一位同学离队和其他班的护旗手一起练练正步，不需要再参加队伍的整体训练了。 王鹏飞翻着班级集体照的相册，看到军训时的一张照片，照片里大家坐在一起休息，李时一个人坐在旁边低着头。 他心里有点五味杂陈。 上学的时候遇见的李时，和现在直播间里那个主播，仿佛完全是两个人。 那时候的李时也好看，是那种干干净净的好看。而现在的李时是如此鲜活，嬉笑怒骂眉色飞舞，嚣张时像千里霞光，忍耐时如浮云月色。 仔细想想，李时真的改变了太多。 王鹏飞以前从没认真去想过，是什么改变了他。 直播间里的弹幕刷了不少“6666”。 这已经是李时第五次对着残血的英雄扔标记，然后等待几秒让标记自动爆炸收割残血了。 一个辅助，能让团战时对方看到他都要绕着走，也委实算个奇观。 更不要说他每次点亮延时回血的技能就像冲锋号，引导己方队友爆发围剿，把敌人吓得闻风丧胆。 这局在他的带领下，居然稀里糊涂就赢了。 李时在中期出了法攻装备，赛后结算输出不算最高，但也不低了，倒真的践行了他“我也输出”的豪言壮语。 “这波输出纯靠技术啊！”直播间有人感叹。 “今天不打了吧，”李时伸了个懒腰，感觉到熟悉的头晕又有要出现的迹象，“12点多了，该给你们做饭了。” “今天吃什么！”弹幕立刻就问上了。 李时换了手机直播，晃悠悠走到厨房：“我这儿有剩的米饭，要不炒个饭吧。” “黄金蛋炒饭！”弹幕提议。 “要求太高了你们，”李时抱怨，“随便吃点儿得了。” “出现了糙汉又出现了。” “哈哈哈哈哈……” 李时切了葱姜蒜，又切了半根胡萝卜，小火先把底料炒香然后把胡萝卜扔锅里炒软。 他在台面上没找到胡椒，蹲下到柜子里去找，这么一蹲就有点站不起来了。 第17章 低头抬头忙了半天都没觉得，这会儿重心一变瞬间天旋地转，腿和腰都是软的。 头晕每每伴随着恶心，他扶着柜子等眼前的黑蒙蒙散了些，嗓子里费力地吞咽了几下，终于驱散了些许不适，撑着橱柜站好。作为掩饰，他赶紧把碗里的米饭一股脑扔进锅里。 “哎呀，”李时忽然愣住抓了抓头，“我忘记提前炒鸡蛋了。” “哈哈哈哈哈……” “迷糊主播上线。” “那不要鸡蛋了吧？” 弹幕全是幸灾乐祸。 “要不就这么炒？”李时说着把米饭炒散，全部拨拉到锅的一边，然后开大火让锅温更热一些，再把鸡蛋打到锅的另一半。 “这是什么操作？？？” “好像也行嘛！”李时看到鸡蛋已经成型，沾沾自喜地说。 他用锅铲把米饭铲回来打算炒匀，表情突然石化。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直播间的观众已经通过镜头看到，锅底米饭耐不住刚才的高温，全部糊成了一片。 什么叫现场翻车，这就叫现场翻车。 直播平台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李时正忙着刷锅。 锅底粘了焦掉的米饭和胡萝卜擦不下来，他怕把不粘锅的涂层刷掉又不敢使劲刷，握着锅刷十分纠结。 “雨大，”电话那端妹子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看来也是看了眼他的直播，“您这儿播啥呢，家务频道？” “你……你你就说啥事吧。”李时欲哭无泪。 “是这样，我们站子今年办的游戏联赛快要收官了，因为关注度比较高，这周打算举办线上线下同时观看的决赛。”妹子介绍说。 “嗯我知道。”李时应着，心想是不是可以获得免费票去现场看比赛了。 “我们通过对站里现任主播的筛选，想邀请你去做现场主持，你看方便吗？” “啥啥啥？”李时手里的锅刷掉进了水里。 “啊你放心，是我们演播室里的讲解串场，不是舞台上的主持人，”妹子连忙解释，“其实跟直播挺像的。” “舞台上那种你让我来我也来不了啊，”李时苦笑，“我当然可以，需要去面试一下不？” “不用不用，就是可能要提前两天参与彩排。” “那没问题。”李时保证道，千恩万谢挂了电话。 “面试什么？雨哥找新工作了？” “雨哥不要我们了吗tat” “不要啊tttttuttttt” 弹幕一如既往自行发挥到天际。 “别瞎猜了，”李时笑着说，“反正是好消息，过两天你们就知道了。” “来时雨”这个名字很快挂上了站子的线下宣传海报。 海报上大咖云集，李时这种小角色自然是没资格配照片的，不过能把名字放在“直播间主持”这个title后面，也让他觉得挺满足。 游戏区人气比他高的主播还有好几个，李时能得到这个席位，大概还是和他的形象有关。 李时心里都清楚，却并不抵触。 忙忙碌碌，直播这天很快到了。比赛在体育场举办，现场有站子聘请的专业舞台主持和游戏解说，李时和另一个女生的工作就是坐在直播间里，按照耳机里导演的指令引导解说嘉宾进行解说，调整解说时间，使比赛更有可看性。 最近李时为了拼打赏，每天直播的时间长质量高，不知疲倦有求必应，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为了保证直播质量，他特意休播了一天，让自己缓了一缓。 只不过这缓一缓的效用似乎适得其反，他今天起床就有点低烧。 本着机会难得轻伤不下火线的原则，李时坚强地爬起来收拾好自己，咽了两片药，精神抖擞地出现在直播间。 比赛要晚上才开始，直播间作为不间断转播平台，需要提前开张暖场，因此是就位最早的。 随着导演的命令，灯光摄影已经运转起来。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在x市体育馆举办的aa杯年度决赛现场直播。”李时给了镜头一个笑容，“我是来时雨。” “大家好，”他旁边的妹子很可爱地举起两只手挥了挥，“我是杨柳依依。” 女孩也是站子里的一位主播，平时主要播唱跳和asmr，人长得十分清纯可亲。 “今天真的很巧，也很荣幸能和杨柳依依一起给大家直播，”李时说着，“大家可以看到，我们俩的名字非常的搭配。” “……嗯？”女孩昨天和李时一起串词的时候没怎么走心，这段词大概没记牢，这会儿有点接不上了。 “对啊，”李时侧过脸来笑着对她说，“没想到吧，我的名字也是出自《采薇》哦，‘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取的是那个‘来思’、‘雨’。” “啊，原来是这样！”妹子恍然大悟状，“那真的是太巧了，应该预示着我们今天的合作会非常顺利。” 两人有说有笑地撑了会儿时间，解说嘉宾终于来了，李时和女孩便可以稍微休息一下，让嘉宾给大家做今晚比赛的预测和介绍。 这段结束之后进广告，有化妆师妹子上来给几位补妆。 “雨大出汗这么多？”化妆师妹子惊讶道，“直播间也不热啊。” 第18章 “没事儿，”李时笑着摇头，“我是太紧张了。” 第9章 时间到了晚上七点半，比赛正式开始。 这个线下比赛是网站自办的，吸引的成熟选手有限，大都是民间高手过来凑热闹的，关注度也局限在网站的用户里，算不上什么大型比赛。 赛场里观众大概坐了六七成，据说已经是比预期要好的上座率。 可惜这个李时就无缘得见了，他们的直播间只面向网站在线观众。虽然网站有实时弹幕，但他们直播间也并没有返送屏幕，所以暂时也是看不到的。 今天是“来时雨”第一次在公屏出镜，李时趁休息悄悄看了一眼反馈，他个人直播间的评论区正有不少人在聊天。 “原来‘来时雨’出处是《诗经》？我一直以为是‘及时雨宋江’的意思？！” “哈哈哈哈你不是一个人！” “放心了，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没文化。” “不要妄自菲薄，知道宋江也挺有文化的了。” “因为有的人连宋江也没想到过，比如我。” “还有我！哈哈哈哈哈……” 很好，网友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沙雕。李时稍微放下点心。 第一场比赛结束后a队暂时领先一分，两队进行短暂的休息，直播间再次上线。 这次网站找来一名比较资深的游戏教练作为今天的赛事指导和解说嘉宾，在比赛过程中的解说则由专业游戏解说担任。一场比赛打下来，张指导早就准备了一肚子话。 李时和女主播按照事先准备好的问题适时引导话题，把握直播节奏，完成得还算比较轻松。 赛间休息的时间非常短暂，很快就要进入第二场比赛，李时和杨柳依依也刚刚好结束了最后一个话题，准备等指示给导播切回现场。 “各部门注意，”耳机里忽然传来导演的声音，“比赛间的设备出了问题需要调试，直播间稍微等一下再切出。依依再问个什么吧。” 女主播赶快开口接茬：“好，那我最后想问一下我们张指导，您觉得这一局，场上哪队的胜算比较大呢？” “哈哈，这个可不好说，决定胜败的因素太多了，双方英雄的选择，策略的运用，还有随机应变的反应……”嘉宾不知道演播间的指示，感觉这个问题很难答，看样子是准备打太极长篇大论一番。 他刚讲了几句，耳机里导演便催促起来：“设备重启好了，导播准备切回现场，倒计时30秒。” “……是的，所以说比赛不到最后一秒真的很难判断谁会是赢家，”李时迅速开口抢过了话，“对吧张指导？” “嗯，没错。”张指导点头。 “但不管哪队会获胜……”李时接着又抢了一句，在张指导继续开口前截断了对方后面打算说的话。 “倒计时7、6……” “我相信今晚他们一定会给我们带来一场精彩的比赛。”李时对着镜头说完了这句，导播正好把画面定格，切回直播间。 “男主持不错。”导演夸了一句。 直播间里，李时抹了把额头深呼了口气，扭头先跟指导嘉宾道歉：“不好意思，刚才导播催得急，我给您打断了，等会儿有时间您再给我们分析分析这一场的情况。” “哈哈原来是这样，”张指导恍然大悟，“他们也不跟我说一下。” “那可不行，”李时笑了，“您是不知道，有个人在你耳机里数秒太可怕了，我紧张得说都不会话了。” “刚才雨哥好厉害啊，”杨柳依依心有余悸地说，“我都担心我给弄砸了。” 闻言李时想了下，认真地摇摇头：“没事儿，敢让咱们两个生手上就说明他们不担心这个，实在不行可以切画中画或者保留一段时间的画外音，没问题的。” “你怎么这么专业啊，还说是生手。”杨柳依依笑嘻嘻地说。 “我第一次主持直播间啊！”李时笑着说，“你呢？” 杨柳依依歪了头想着：“我啊，我算是第三次了，不过主持游戏直播还是第一次。” 现场比赛已经开始了，他们几人暂时休息，可以放松地看一会儿比赛。 “张指导，你看b队这个阵容选择，是不是想复制第一场的策略呢？”李时请教道。 “有可能，可能想把第一场的作战目标更好地执行下去，”张指导点头，“但也可能是在训练时将这套阵容作为他们的基础搭配，在套路上埋藏更多的变化，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原来如此。”李时了然。 他是第一次跟这种资深的游戏行业人士在一起工作，感觉受益匪浅。 他一开始在网站直播游戏只是因为百无聊赖，时间长了竟然也渐渐产生了兴趣，自己研究了很多比赛。 虽然摄影机停了，但他的思维还在维持高度运转，一边要留意比赛动向，一边要熟悉下一次直播的问题，根本无暇他顾，直到胃部的疼痛实在有点分散精力，才下意识地腾出手去抵住它。 “b队这波伏击你怎么看？”张指导忽然问他。 “啊？”李时连忙把手放下直起腰，却因为姿势突然变化被胃里的疼拽了一把似的，忍不住又稍微欠了下身皱起了眉，“我觉得……还挺聪明的？” “但是伪装还不够啊，”张指导说，“你看，a队的刺客应该要买金身了。” 第19章 金身？李时望向转播屏，金身能让英雄在短暂的时间内免伤，但期间不能移动。 “你好，”杨柳依依扭头跟旁边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们倒杯热水？” 李时盯着比赛情况分神瞥了眼杨柳依依，对方正冲着工作人员双手合十地卖萌。 就在这时屏幕里a队的刺客走到野区伏击圈里，小心翼翼地探了下草丛。 b队一拥而上，几个技能扔了过去，却正好扔在金身的小光球上。 “厉害！”李时由衷地冲张指导伸出大拇指。 技能被空耗，这波团战b队打不出伤害，自然是让a队打得落花流水。 这波操作直接帮a队锁定了第二场的胜局。 比赛是五局三胜制，这轮打完大家都在猜测a队会不会3-0完胜对方。 刚才工作人员依言给他们每人倒了杯水，李时谢过之后捧着啜饮了几口，虽然对缓解疼痛没什么用，但好歹不再感觉快要脱水了。 后面的直播没再出什么状况，不过没想到b队打得也很顽强，稳扎稳打连取两分，竟然把比赛推到了决胜局。 直播间里大家都肉眼可见地疲惫，李时强打着精神引着张指导多说了几句话，好歹把时间撑满了。 决胜局两队都很谨慎，开局后都没有开团，而是你来我往地相互试探。 “我感觉……a队的打法好像有点变了？”李时有些疑惑地问。 “是啊，”张指导叹了口气，“他们被b队的态度影响到了，不再坚持自己刺客主导的进攻型风格，而是转而和b队比耐心了。” “这就有点放不开手脚，对吗？”李时问。 “没错，虽然看着经济差不多，但打法上被动了。” 张指导所言非虚，这局虽然一直维持表面的拉锯战，但胜利的天平终于渐渐偏向了b队这边。 随着最后一波团战的胜利被b队拿下，比赛终于宣告结束。 “真是太精彩了。”杨柳依依感叹道，“就像我们一开始说的，不到最后一刻，真的难以预测比赛的胜败。” “是的，恭喜b队拿到了比赛的冠军。”张指导说，“最后这场比赛发挥很好，有很多可圈可点的地方。” “恭喜恭喜。”李时也说着。他望着屏幕里舞台上漫天彩带的庆祝画面，又加了一句：“当然在这里我们也为a队感到遗憾，感谢他们今天的努力，我们看到了一支非常优秀的队伍，期待以后他们会有更精彩的表现。”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他随口说的这么一句话，会在直播间圈到无数的路人粉。 比赛结束，直播间的观看人数骤降，他们简单地对最后一局进行了复盘，然后便宣告一天工作的结束。 收声已经停了，摄影镜头还停留在直播间，几个人收拾资料的画面伴随着这次比赛的主题曲在屏幕上播放着，有种新闻联播最后几秒的既视感。 杨柳依依忽然凑过来轻轻地问李时：“雨大是不是不舒服？还好吗？” 李时对她轻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他在双方战平的那会儿难受得厉害，胃里疼得像吞了钉子，几乎度秒如年，用手肘撑住桌子才保持坐直，没有当场掉链子。 现在倒感觉好了很多，可能是麻木了，也可能是否极泰来。 杨柳依依一个女孩子，估计也早累的不行了，还在关机后站起身和各个灯光摄影场记导演化妆老师一一打招呼道辛苦，非常有礼貌。 “雨大，”杨柳依依看到李时在看她，走到李时的椅子旁边问道，“过段时间平台有个晚会，说是主播们可以在自己的直播间现场播红毯，还可以看明星表演，你来吗？” “还不一定邀我呢，”李时笑了，“看情况吧。” “肯定会邀你的！”妹子笃定说。 李时点头应了，挥手和她作别。 他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家，倒头便睡。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能1分钟，或者10秒？便听到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伤害着他的神经。 他翻身摸到手机，迷迷糊糊地瞎按一通放到耳边。 “小时？”电话那边有人在叫他。 “嗯？” 他答应完了才倏然睁开眼睛。 是他非常熟悉的那个声音。 他这时才发现窗外天已经亮了，他应该已经睡了很久，有刺眼的光从窗帘的隙歔中穿射而出。 他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唤出对方的名字。 “我有看你比赛的直播，你做得很好。”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 “嗯……”李时心绪十分复杂，情感还停留在上次在微信里故意和他呛声的时候，开口就想骂人。可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的这个开头如此友好，倒弄得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我看到网上有些和你有关的绯闻，我觉得你还是处理一下。”王鹏飞的语气依然平静，就像在公事公办。 “……什么？”李时一头雾水。 “就是和你一起直播的那个女孩。” “哦。”李时明白过来，他昨晚也看到了一些相关的讨论，有人吵着“配一脸”什么的，转发和点赞量都相当高。 这种事男生先去撇清不太好，李时便没管它。 “我知道你不想失礼，可是我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 第20章 “我知道了，”李时打断了他的话，“还有事吗？” 那边的人似乎沉吟了一下：“哪天出来见一面吧？” “不必了，”李时感觉自己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不过谢谢你的好意。” 第10章 李时挂掉电话，自己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昨晚直播结束后，有工作人员来和李时联络，问他要不要和站子签约，以后由公司进行包装推广。李时当时状态实在不好，就推说想再考虑一下，留了联系方式。 如果签约，以后可能会有经纪人助理之类的来管理他的直播和一应活动，会没那么自由，但挣得肯定会更多一点。 只是五年长约，期间会发生什么真的难以预料。 要烦心的事似乎越来越多了。 仿佛是生活为了向他证明烦心事并没有到达极限，母亲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李时吸了口气接了起来：“妈，怎么了？” “小时啊，有个事情我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爸那儿……”他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角。 母亲的声音里似有罕见的歉意：“啊不是，你爸好着呢，就是……我这几天去你姨家，她说想给你介绍个女孩子……” “妈，”李时瞬间头更痛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你说，我怎么办呢，我该怎么说呢……”母亲话音里又有了哭腔。 “行了行了，”李时咬咬牙，“我知道了。” 他们家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正常情况下，母亲肯定不能连这点小要求都不答应。可是要母亲亲口对别人说出自己儿子是基佬这种话，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受。 相个亲而已，到时候跟女方说清楚没这个意向，道个歉也就算了。 等等，好像也不能直接说自己是弯的，不然回头就传到姨妈那儿去。 啊，头疼。李时用力捶了捶脑袋。 这会儿他才发现，头疼已经不再是心理意义上的，而是变成了实质性的疼痛，针扎一样在脑子里闹腾。 可能是睡眠不足吧，李时想着，都怪那个衰人。 他把手机往床边一扔，正自咬牙准备再补个觉，手机忽然又是叮的一声。 这到底一天是要出多少幺蛾子！李时愤而坐起，却没想到这个过大的动作给本来就隐隐作痛的脑袋带来了太大负担，瞬间眼前都黑了一秒。 好在随着他静止下来，这层疼痛也很快消失了。 他任命地像个老人一般缓慢移动，拿起手机点开一看，是医院自动发给他的父亲的检查结果。 “……局部癌变可能。”这是检验单的最后一句。 王鹏飞挂掉电话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驱散有点慌张的感觉。 李时对他的态度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他本以为会直接被挂断拉黑。 上学那会儿他和李时的过往，被班里几个听说的人用一句“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来总结。 在他这边的情况，确实大概是这样。 他们从入学就关系很好，在大部分相处的时间里，他对两人关系的“好”是不含什么私心的。 但是…… 但是也有那么一些时刻，当他开玩笑地搂着李时坐在椅子上看电脑的时候，当他们在雨夜挤在一件外套下奔跑的时候，当他爬上床去探李时额角温度的时候……有那么几个片刻，他的身体也曾体会到一点点不同。 他在那时候是很抗拒去想这些的，甚至直接把这些记忆从脑海中剔除了。 可是在李时离开之后，这些又总是慢慢地浮现出来，成为非常困扰他的一件事。 最近他每天去看李时的直播，关注李时的动向，那些让人烦心的思绪渐渐消失了。 很奇怪，李时总能让他安心。 他记得以前在饭堂打饭，不管环境多嘈杂，李时总是慢条斯理不急不躁地一口口慢慢嚼着，而他坐在对面，不知不觉就放慢了速度。 今天主动给李时打电话，主要契机是看完李时的现场主持后，他去搜了搜网上的评价。 观众给了李时不少赞许，这很正常，是李时应得的。但这些远远没有对他和女主播的yy言论多。 这就很不正常。 作为一名新闻人，他直觉其中有问题——换个词说，是有操作的。 但李时这种态度，听起来也没有把这当成一件要紧的公关去处理。 令人着急。 李时看完检验单，立刻起床奔向医院，去找父亲的主治医生问了一下。 根据医生的说法，检测报告上的“癌变可能”只是疑癌，目前还是建议密切观察，及时复诊，如果发现癌变及时展开治疗。 这就让他身上的压力骤然减了许多。再过几天父亲出院，基本上就没那么大的花销了。 当然，父母年龄大了，没有积蓄也是万万不行的，只不过解了燃眉之急，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妈，那个相亲、能不能找个理由……”他回到病房说完父亲的病情，跟母亲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母亲眼睛里又闪泪花了。 “好好好行行行，”头疼又来了，李时举手投降，“不过我最近工作忙，先推一阵子再说吧。” “说起这个，你这个工作……”这会儿父亲睡着，母亲压低了声音，“你到底去干什么了？为什么打钱还几天打一次的，什么工作是按日结啊？” 第21章 也不知道是内心里逃避去回答这个问题还是怎么，李时感觉头疼又加重了，忍不住皱了眉。 母亲大概以为他情绪不好，又加了句：“你不想说就算了，我知道你也大了，不愿意听我们的。” 李时再一次欲言又止的当口，口袋里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拯救了他。 “以后有空再跟你们详说吧。”李时逃也似的出了病房，接起电话。 电话是平台打来的，邀他去网站晚会的现场，参加那个杨柳依依说过的那个活动。 这种事没什么理由不参加，李时便直接答应了。 “不过我可先说好，别指望我给你们播红毯啊，咱走个过场就算了，我对时尚什么的兴趣不大。”李时跟直播间一群兴奋鸡叫的粉丝强调说。 “嗷嗷嗷嗷是不是会有正装雨大！” “啊我想看西装领带！” “或者走古风路线也可以啊，我觉得雨哥会很适合。” “对对对侠客风！” “或者书生也可可可可可！” “啊啊啊我今晚睡不着了！” …… 直播间的大家显然没有在听。 李时叹了口气。 “雨大，直播间的关注人数马上就过百万了……”忽然有这样一条弹幕飘了过去。 李时拉菜单看了一眼，果然已经超过96万，没想到出一次镜竟然拉到这么多新关注。 之前许下穿女装的承诺时，他的粉丝才不过二十来万，离一百万遥遥无期。他随口说了这么个数，也是难为这些人竟然一直记到今天。 “女装的话，”李时垂死挣扎，“你们想看什么内容？jk什么的……” “那肯定不行啊！” “想都别想用中性风糊弄我们！” “好吧，”李时头疼，“那比如说小埋……” “也不行！” “你们别说诶，雨大有件常服就很像小埋。” “对对就是那件橘色的连帽衫。” “然后他缩在椅子上的时候哈哈哈哈超像仓鼠。” “说得有道理，所以绝对不行。” “搞个投票吧雨大，上面这些糊弄的选项就不用放进去了。” 李时郁郁答应了。 他今天真的一直时不时地有点头疼，这会儿又有些严重，导致每次吃饭后的胃疼都变成可忽略的了。 他忍着这种恼人的感觉打了一晚上游戏，快下播的时候因为一次操作失误，手抖碰掉了桌上的手机。 他立刻俯身捡起又坐回来，在这一瞬间才反应过来刚才动作太快了，没有好好保持老人动作频率的后果就是头疼又狠狠来了一下。 “嘶……”他出了半个音，用拳头按住太阳穴几秒。 “雨大怎么了？”弹幕马上有人问。 “没事没事，”他缓过来了，又开始利索地操作游戏，“有点头疼，都是让你们闹的。” “？？？”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头疼可大可小啊雨大。” “对啊颈椎病也会头疼。” “还有睡不够owo” “雨大是不是最近胃炎犯了发烧呢？” 发烧？ 李时猛然一激灵，用手背探了下额头。 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因为没有及时发现自己发烧而被头疼折磨了一天，还得先去弄好粉丝们要的女装投票才能下播的李时，惨。 晚会活动的日子就在两天后，李时自己搞了个简单的妆，然后从衣柜里翻出之前工作时候置办的一套正装，想了想还是没打领带。 不然就很像个保险推销员。 当然，没有说保险推销员的着装风格不好的意思。李时在心里加上这句。 他最近瘦了不少，外套在身上穿着不太合身，有点晃荡。他干脆把扣子全部解开，又把衬衫扣子也松了一颗。 这就好多了，像是日系着装风格了。 李时自我安慰地想。 他在会场门口开了直播镜头，简单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路过红毯进了会场。 粉丝果然立刻就抱怨上了。 “雨大你这个红毯时间……” “是的，有点过分短暂了。” “不用停留跟人聊个天啥的吗？能不能像其他主播一样客串一把记者？” “不过雨哥今天真的好看。” “对，我又可了。” “非常可prprprprprpr” “上次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会场里人不多，还比较空旷，李时一边找位置一边压低了声音说，“我不播红毯，就是走个流程。” “冷酷无情来时雨。” “这个光线雨大轮廓好好看。” “让我接着舔吧prprprprpr” 李时按照工作人员给的指示走到自己的座位区找了一下，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座位旁边贴的名字是“杨柳依依”。 有种古怪的感觉一下子升了起来。 理论上说，即使是在主播区，进行座位安排时一般也会把相似分类的主播排在一起，方便大家交流。 他想起之前王鹏飞跟他说的，“这件事并不简单”。 李时也就在原地踌躇了那么一下，立刻就有工作人员走上前，问他需不需要引位。 这时候李时深刻感悟了什么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第22章 他横了心径直走到座位前坐下了。 “要不今天就……”他打算先关了直播再去问问座位安排的事，一句还没说完，一个妆发精致脑袋就挤进了他的镜头里。 “你们看，雨哥也在直播，今天我们俩是连座哦。”女孩子甜美的声音传了过来，李时转开视线就看到自己也出现在了对方的直播画面中。 两边直播间的弹幕都非常多，密密麻麻地翻滚过去。 李时无暇去一一仔细看。 被推到这个份上，饶是他再觉不妥，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第11章 一场晚会看下来，李时的汗几乎把西装外套都浸透了。 都说胃病是情绪病，看来丝毫不假。明明出发前还万事顺遂，没想到开场前被按头来了这么一出。 演出结束后还有个酒会，他们自然都是要参加的。 刚才在演出过程中杨柳依依时不时地偏过脸来跟他讲话，李时心不在焉地应着，心里对目前的情况也算想通了七八分。 平台最近一直催他签约，却又问都不问地来了这么一套，应该算是给了个下马威。 如果他同意签约自然什么都好说，两人不过是合作过一次的同事，不管是继续配合还是渐渐淡化，这波联合炒作都不亏。 但如果他不同意签约，恐怕这件事难能善了。 如果说在此之前李时对签约与否的考虑还只是个人发展层面上的，现在却已经被逼着变成了人生抉择问题。 他侧目去看杨柳依依，女孩的脸上没有一丝伪造的痕迹，巧笑嫣然，天真无邪。 真好啊。 能够坚定自己此生所求的人，和李时这样总是犹豫不决随遇而安的人，形成了鲜明反差。 “雨哥，走吧，我们一起过去？”散场时杨柳依依扭过身来招呼他，身形却不动。 现场灯光已经亮了，好几个摄像机就正对着嘉宾席在拍，李时闭了闭眼，起身微笑着伸出胳膊让她挽着，扶她站起来：“走吧。” 两人就这么一路相携走进了宴会厅。 杨柳依依落座后多看了一眼李时。 李时在会场里有一阵子神色不善，杨柳依依都担心他会直接撂挑子走人，这会儿倒看不出来了，坐下后自自然然细语温言地帮她布菜。 她是那种惯会察言观色的人，尽管桌上人多嘴杂，她应付之余也看得出李时虽然表现出已经调整好心情的样子，身体状况却出卖了他。 一场宴会下来，他几乎没吃什么菜，酒倒是推不过去，喝了几杯。 随着时间的推移，酒桌上觥筹交错，人们跟素不相识的人交换名片，互关账号，渐渐热闹起来。 喝趴的不少，还没醉的便把目标转向女孩子们，开始新一轮的灌酒。 “依依啊，”这不，说来就来了，“我以前可没少给你直播间刷礼物啊，不喝一杯？” 杨柳依依装作有些为难地接过酒杯：“我不是很会喝诶……” 她手上的酒杯被一只冰凉的手拿走了。 “我敬您一杯吧，”李时笑着说，“有空也照顾我的直播间啊！” 他不待对方反应便仰头把酒干了。 那人愣了一下才接口：“好，年轻人不错！”说着也干了自己的酒。 待那人转身离开后李时在原地晃了一下，才撑着桌子慢慢坐下。 他眉目间似乎有痛色，右手伸进西装外套里按着上腹，兀自低着头。 杨柳依依看着他，嘴边那句被人挡酒时常说的“谢谢哥”，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说不出口。 “雨哥，你……”她话到嘴边了却又没问出来。 她自问即使是同意配合公司演戏，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李时急促地呼吸了几声，像是撑过了一阵急痛，才勉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错开了目光。 他额角有细细的汗滴，发梢眉睫都湿了，趁得脸色白瓷一样。 “还你了。”他神色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杨柳依依一头雾水。 李时侧过身，眉尖微微锁着，眼里却带了笑意：“上次直播间那杯热水，一直没谢谢你。” 他说完这句便起了身，径直穿过人群走向洗手间。 李时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一轮考验竟然在大门口等着。 他在洗手间吐完之后缓了缓，自己找了个机会开溜了。一来没有心情再和所谓业内大佬虚与委蛇，二来大概因为心绪纷乱，胃也实在是疼得腰都直不起来。 谁料刚出了门，门厅里竟然等着几个长枪短炮。 有病吧，李时在心里暗骂一声，酒会后能采到什么啊，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的。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这就是这些媒体要的，喝多以后的仪态不整和胡言乱语。 他老干部一样在心里叹了句世风日下，定了定神走了过去。 “哎，这不是那个……来时雨嘛。” 竟然有人认得出他，准备低调撤退的李时受宠若惊。 “请问你和娱乐区的当家花旦杨柳依依在谈恋爱吗？” ……行吧，该来的总是会来。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麻烦让一下。”李时不欲作答。 “是对此事仍不确定吗？还是你们决定不对媒体公布？” 果然是这种媒体，一个问题问出三个坑。 第23章 李时试了几次真的走不了，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他体力耗尽，怕晕在镜头前，只好实话实说：“今天我们是第二次见面，希望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他在媒体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逃离现场，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翻箱倒柜找出药来吃了，也没去管撒了一地的药板，直接蜷回床上。 这个世界太累太苦也太痛了。 他似乎总是被人追在身后逼着，然后眼看前路一步一步越走越窄，步履维艰。 他就这样一个人躺在狭小房间的无边黑暗中，等待撕心裂肺的疼痛褪去，等待的烧心反胃的酷刑终止，等待精疲力尽地睡着，等待遥遥无期的天亮。 他做了一个决定。 李时第二天一早就联系网站工作人员，表明了自己不想签约的态度。 那边倒没多说什么，程式化地说了句很遗憾以后有需要再联系。只是“游戏主播撇清关系称与娱乐区花旦仅是朋友”的标题几乎是转头便登上网站娱乐新闻页面。 这种新闻很容易让路人对这位被撇清的花旦产生兴趣，肯定能给杨柳依依拉一波关注。 何况杨柳依依那边粉丝本来就很多，而且似乎不少男粉，一个个战斗力爆表。 李时晚上的直播才播了两个小时左右，弹幕区就被攻陷，基本上没法看。 “你也配？” “这什么人妖还想踩依依上位。” “封杀他！” “想红想疯了吧！” …… 如此种种，房管全部上阵还是忙不过来。 “算了，别管他们了，”李时给杰宝发微信，“管不了的。” “雨哥，好像是那个什么依依刚才直播里被cue到这件事，她虽然没说什么但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这帮人才找过来的。”杰宝汇报了一下调查结果。 “没事，”李时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吧。” 他瞟了眼还在不断暴增的弹幕，和淹没在其中的少量正常发言，终于是狠狠心把自己这边的实时显示给关掉了。 “最近直播间气氛可能会有些问题，”他抬头对镜头苦笑一声，“请大家包涵，不想看这些的可以先暂停观看一段时间，非常抱歉。” 他多希望这时候能看到弹幕里飘过类似“没关系”，“不是你的错”这种话。 可惜现在都是奢望了。 照常直播完当天的几场排位，如果是以往，李时按惯例会和大家聊会儿天，再进行些别的项目，可是今天不看弹幕，他的话说得少了，现在该干什么也是一头茫然。 直播间陷入了短暂的诡异沉默。 “要不这样吧，”李时低头轻笑一声，点开了“观战”页面，“我们看看别的比赛，研究研究作战思路。” 这是他平常有空经常会做的事，挪到直播时间做也未为不可。 权当是在解说了。 李时是在送父亲出院走到自家楼下的时候接到了王鹏飞的电话。 之前父母对他说过，如果非要当同性恋，出了这个家，就再也不要进来。 他站在楼下将父亲扶下来，抬头望了一眼被母亲种得绿意盎然的阳台，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响个不停的手机，对父母一笑：“那我就不上去了。” “小时……”母亲眼圈红了。 “没事儿妈，”他帮母亲把箱子的杆拉出来，“我这儿正好有个电话，改天过来看你们。” 他没去看两人的神情，一边转身走开一边接起了电话：“喂？” “小时，是我。” “嗯。”李时只应了一声。 王鹏飞说话听起来很谨慎：“你想不想……去跑时政口？” “什么？”李时皱了眉。 “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边有个项目，可以带人进组，”王鹏飞解释着，“啊你别误会，不是助理什么的，就是先见习写文稿，稿件合格后可以积分转正的……” 李时把他的意思听得七七八八，心里疑惑倒更深了：“为什么找我？” 王鹏飞那边静了一静，半天才接道：“我接触过你们单位的一些前辈，他们都很看好你，我也一直觉得你的专业能力很强，你现在……” 李时等着他说下去。 “你现在做的这个，要发展面临太多问题，不如从头做起。”王鹏飞含蓄地说完这句话。 听到他说这个，李时沉默了一下。 “你接触过我们单位的人，应该知道我为什么退出。”李时阴沉着脸说出这一句。 王鹏飞早有预料般立刻接口：“这个没关系，因为这个项目在非洲，可能会去很长一段时间……” 李时站住了脚步。 他正好走到小区道路的拐角，从这里回头看去，家门口的父母已经不在，应该是上楼去了。家里堆了一阳台的花花草草并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的疏于照管而萎靡不振，反而欣欣向荣地在阳光下随着微风摇曳。 他心里明白，王鹏飞说的，是一个机会。 一个在这个行业里改头换面从头来过的机会。 但是…… “还是不了。”他回答道。 第12章 “团吧雨大！我的大刀已饥渴难耐！”耳机里传来队友的声音。 “急什么，”李时操纵英雄杀了一个野怪，然后往大龙的方向去了，“你把那个名刀买了，然后来这边等人，他们肯定要杀龙。” 第24章 “你又知道了？”队友不太服气的样子。 “少废话，”李时笑骂了一句，“对了，法师和辅助在那边露个头，给他们吃个定心丸。” 法师妹子轻轻巧巧地现了身，辅助则跑到塔下打了两下。 他在这边草丛看得清楚，对方果然开始往大龙方向聚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确定下坦克在哪？”李时在频道里发问。 大家各自探了一下，法师答话了：“在我这儿。” “那你拖着吧，其他人过来。”李时命令道，“射手站我后面，辅助从对面绕一下防止残血的逃跑。” 几人迅速就位，这波埋伏蓄谋已久干净利落，一举出击把对面打了个团灭。 “怎么样？”李时拿了三杀，笑着看了眼摄像头，然后神色瞬间僵硬了一下。 他都忘了，最近已经没有人在弹幕陪他聊天了。 或者，即使有，也淹没在各种嘲讽辱骂之间，很难再找到了。 李时的眼神黯了一黯，没再说什么，低下头继续操作游戏。 “这波推了吧？”队友兴奋地在耳机里问他。 “推吧。”李时应声，操纵手里的英雄和大家一起破开敌方水晶。 屏幕上跳出耀眼的“胜利”两个字，照在李时白皙的脸上。这一瞬间仿佛他的脸色也变得柔暖了，可眼神却依然是冷的，有种对比鲜明的感觉。 李时面无表情，还要再开，队友却拒绝了：“几点了大神？你不睡我们还要睡呢！” 他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过了午夜。 “不好意思，”李时笑了下，“今天有点太投入了，那你们下吧，我也休息了。” 他跟队友道了别，然后打开观战页面，找到一场看上去还不错的比赛看了起来。 “你们看，蓝队现在的思路很清楚，就是要偷塔，团战都是幌子。”李时一边看一边分析着，“应该至少是个四人开黑。红队这边是标准五黑模式，指挥非常细，执行也好，只不过……” 他啧了下舌：“……只不过老是漏人，这不，又是四对五，这次没人看射手，射手去偷塔了。” “看来蓝队应该也是个五黑。”他下了结论。 “现在去派人堵射手太晚了，高地已经没了，而且这个射手留着个定身的技能，说不定还是可以全身而退。” “就有点像是xx战队的路子……”李时评价说，“估计是粉丝，这意识在普通玩家里算是思路比较清楚的了。” 他一边点评一边看完这场，然后毫不停顿地又去看下一场。 他不愿意停下。 勉强自己的后果是立竿见影的，下播以后李时用眼过度，眼前都飘了雪花点。 他趴在桌上揉了揉眼，然后操纵鼠标关掉网页准备退出，突然猝不及防看到自己的名字挂在网站首页的视频推荐里。 “主播‘及时雨’让人厌恶的100个瞬间”。 李时觉得手里的鼠标忽然有点难用，试了好几次才点进去。 视频剪得很精良，全是他直播间的片段，近期的也有，不过古早的更多。 还有一些是提取了他的声音又配上了别的画面。 短短5分钟的视频里充满了他在做直播时呼之欲出的粗口、不怀好意的笑容、做运动时偶尔露出的一截皮肤、对玩家轻视的话语……如此种种，就算是李时自己看完，也觉得这个主播十分令人讨厌。 不知道视频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现在播放量已经不低，评论区有很多不看直播的人纷纷表示震惊：“现在主播都是什么鬼？”、“为什么这样的人也能有人看？”、“我天我看不下去”…… 其间夹杂着一些路人发言，说看过这个主播的几次直播，印象还不错，没想到是这样。 李时随便翻了两下就关了视频的页面，却是趴在桌上起不来。 说实话，在他决定拒绝签约的时候，这些他早都想过了，也自认已经做好准备去面对了。可是这样的东西真的一秒一秒看完，心里不可能不起波澜。 胃里的疼像根烧红的针一样将他钉在原地。 手机里杰宝忽然给他打了语音电话。 “喂。”他一只手戳着胃，用另一只手接了起来。 “雨哥……你咋了？”杰宝听起来有点迟疑地问道。 这家伙现在这么敏感吗？李时心想，努力吸了口气，让语气里的虚弱感消失：“准备睡了，什么事？” “哦，那我长话短说，”杰宝回答，“那个……咱现在有100万粉了……” 李时愣了愣，勉强挪开陷进胃里的手，自己又点开网页看了一眼，直播间的粉丝真的刚刚过百万。 “行，我知道了。”李时看了眼日历，一边回答一边打字，很快就给直播间挂上了“百万粉福利，七夕节女装唱歌”的字样。 七夕，正是周六，是个做活动的好时候。 “……那，然后呢？我们、我觉得要不还是先装作没发现，等过几天……”杰宝本来慢悠悠地说着，大概是说了一半忽然发现了李时的操作，在电话里静默了几秒。 “wc……你要不要这么刚啊雨哥！” “嘶……”李时皱着眉把手机挪远了一点，“声音那么大干嘛，吵得我头疼。” 杰宝：“……对不起。” 第25章 “等下，你怎么又头疼了？”杰宝迅速转移了话题，“别又发烧了吧？注意龙体啊雨哥！” “就你话多，没事儿瞎咒我，挂了。”李时轻飘飘地扣了口锅出去，准备在杰宝跳脚之前挂掉电话。 “那你打算唱什么歌啊……”杰宝在他的手指和挂断键之间居然还传送过来最后一句。 唱什么歌呢？ 李时是从中学时才喜欢上了音乐。 他小时候家里没条件，到了十岁多才终于在学校的琴房跟着老师开始学钢琴，练唱歌。 老师都夸他有天赋，可惜学得太晚，恐怕没办法把这个当做专业。 李时不服输，一心想考相关的学校，不过回到家才张嘴一提就被父母否决了。 后来上了大学后，他偶尔在学校舞台亮亮相，或者在ktv技惊四座一下，几乎也就算是留下了自己音乐梦的残荷枯梗。 毕业那阵子大家日日笙歌，有天干脆包了个挺大的ktv包房，叫来了班上的不少人。大家轮流抽签上去唱歌、做游戏，闹得不可开交。 李时被抽到和王鹏飞合唱广岛之恋，这歌是经典男女对唱，李时虽然嗓子好，却也不是什么歌都能唱，两个人一通瞎唱，得分没过关，被拉去搞真心话大冒险。 “快快抽一个，王鹏飞你选啥？”大家起着哄。 王鹏飞用眼神示意李时让他选。 “那真心话吧。”李时说，“伸手从签筒里抽了一张。” 王鹏飞也跟着抽了一张。 “啊，我这个好答。”王鹏飞给大家看他抽到的问题，上面写着“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答案当然是——”王鹏飞把话筒举到嘴边，“never!” 大家爆发出一阵大笑，随即又去催李时：“李时的是什么啊？” 李时咬了咬下唇，他抽到的问题非常简单：“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我最喜欢的人是，”他歪了头看了眼身旁的人，“大飞。” “哈哈哈哈你这不行啊，喝酒！”大家不干了，推搡着倒了酒。 李时却没端起杯子，定定地看着王鹏飞。 王鹏飞奇怪地看他：“干嘛？就一小杯没事吧。” 仿佛是云吹雾散，琉璃跌碎，李时猛然眨了下眼，又抿了抿唇，面如冰霜，开口就两个字：“不喝。” “不是，愿赌服输啊，你这真心话答得不走心，必须喝！”旁边有同学没看出异样，还在嘻嘻哈哈地劝酒。 李时转身就出了门。 “哎，”王鹏飞喊了一声，见他没理，只好跟旁边人说了句“你们先玩，我去看看”，也跟着出去了。 李时并没走远，这里也没什么地方让他去，他就站在转角卫生间的洗手台前，似乎是洗了把脸，有水珠从额发滴落下来。 “怎么了你？”王鹏飞站在他背后，“你闹什么脾气啊？” 李时没吭声。 “行了，”王鹏飞上前去扒拉他肩膀，任由他额前发梢的水珠打湿了手臂，“别生气了，大家也是开玩笑，是你先不按规矩来的啊。” 李时垂着头，轻轻哼出一声，声音里有一半都是气音，听着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一声浅笑。 “大飞，”他喃喃念出这个名字，然后抬起眼，从镜子里看向对方，“我是真的喜欢你。” 王鹏飞拖着箱子站在机场空旷的候机大厅里。 这次去非洲建记者站，他作为总负责，要第一批飞去办一系列手续。 工作顺利的话，他将在几个月之后回来，留下两个驻站记者在当地，等到形势变化，或者出现重大事件了他再过去。 他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转了几转，没敢点李时的名字。 老实说，就算点了，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最近他总觉得，每次和李时说完话，对方都离自己更远了一点。 那天下午他按打好的腹稿说完自己对李时的邀请之后，他能听出李时有一刻的思虑。 王鹏飞不知道那一刻对方在想什么，在电话那一端，他能听到柔和的风声，还有树叶窸窣的声响。 李时再开口的声音清淡而柔和，字字清晰，就像第一次见面时给他的感觉那样。 “还是不了。” “我不想这时候退出。” “大飞，你知道我，我是一个什么事都能忍的人，我的每一步总是被人逼着走的，被逼着选专业，被逼着告白，被逼着辞职……” “但是这一次，这一次我不想再为了别的人被迫放弃我自己的路。” 那天王鹏飞望着被挂断的电话，好像忽然明白，为何自己如今看到的李时是那么不同。 因为这一次，自己是仔细地看着他了。 不只是像以前那样随意用余光留意他的喜怒哀乐，而是更真切地通过一瞬不眨的镜头看到了他的每一个细节，看到了他的坚持，他的刚强和不服输。 他在登机前给李时发了条微信。 “加油，我相信你。” 第13章 “那天不行，我有事。”李时坚定地说。 “你能有什么事？你那个工作不是下午才上班吗？”母亲奇怪地问。 李时被噎了一下，只好含糊地解释：“那天有活动。” “单位组织的活动？”母亲狐疑。 “……不是。” 第26章 母亲立马底气更足：“那你调开不就行了！” “妈，我那天是真的没时间，真的。”李时自欺欺人地把头和手机一起蒙在被子里。 母亲不为所动：“我都跟你姨说好了，你有天大的事也得去。” 电话被斩钉截铁地挂断，留下李时无语地看着屏幕。 什么人会在七夕给人安排相亲啊？！不觉得兆头不好吗？ 李时哀嚎一声，一脚踢飞被子。 离直播时间还有一会儿，李时愤愤不平地起床，一边刷牙一边点开了网站的直播首页。 他本是想找个热门直播看一会儿，可是才一打开网页，整个页面就被七夕特别活动的宣传栏占满。 李时扫了一眼，大意是七夕那天和别的主播搞联合直播，可以挂当天大屏，还能得双倍经验什么的。 他看了一眼，没太大兴趣地转身去继续洗漱了。 直播间的情况还是照旧，平静地打游戏，平静地解说几个比赛，再平静地下播。没办法和直播间的弹幕互动聊天，一个人自言自语多了，李时觉得自己的嘴皮子都变溜了一点。 “我说你工作到底签到没有？我这儿一时半会儿用不到人，你该找工作就去找工作。”这天直播结束后，李时正惯例骚扰杰宝，忽然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站内消息。 “雨大，还记得我吗？那天在嘉年华帮你撸妆来着。方便聊一下吗？” 李时按着对方留下的联系方式加了过去。 杰宝的回复看起来不胜其烦：“雨哥，你就别操心我了，我有我的打算。” “你个小p孩能有什么打算？”李时好笑地打字发过去，消息发出才发现，因为刚刚加了新好友，这条他习惯性地点开第一个，竟然发错了人。 他赶紧撤回加道歉：“不好意思，发错了。好久不见。” 女孩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雨大，好久不见了！” “是啊，”李时回想起被邀去嘉年华的事，明明也没过去多久，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你……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雨大有没有看到直播区的七夕活动？”女孩问。 “嗯，我看到了。”李时不明所以。 女孩听起来挺雀跃：“雨大有cp了吗？要不要和我组队联合直播？” “……啊？”李时脑子有点短路。 “是这样啦，我看到你直播间挂了预告要搞女装，有合作的化妆师吗？” “这个倒是没有。”李时这两天也在愁这个，他自己那点技术实在够呛，而且女装的服装也没找好。 “你是化妆师？”李时这才反应过来，“那就难怪了，那天给我化的妆大家都说好看，我一直没谢谢你。” “你那天谢过啦，”女孩的声音里有笑意，“好几次呢！其实那天只是简单化了一下，都没体现出我的水平。怎么样，要不要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时沉吟了一下：“那个，你可能还不知道……” “我知道。”女孩截断了他的话。 “啊？” “这几天我都有看你的直播。”女孩接着说。 “那你……”李时更加茫然。这人怎么回事，知道有麻烦还不躲远一点，居然还硬赶着要找上门来。 “怕什么！”女孩在那边笑了，“如果是怕我也连带被黑的话，大可放心，我已经被黑惯啦！” 李时满心惊讶，细细地问了几句，才明白原来女孩专长给男生化妆，经常找不同的男生来直播间当模特，结果被一群无聊的人盯上，开始嘲些不三不四的难听话。 李时沉默了一下。 这个场景，和他现在经历的挺像的。 “后来我想通了，”女孩很自然地说，“我的直播间，我爱干什么干什么，管得着吗他们。” “你……挺刚的。”李时评价道。 “是吧！”女孩笑了，“不过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的主要收入在我家影楼，不靠这点儿打赏。——话说回来，怎么样雨大，动心了吗？七夕一天献给我行不行？” “行，当然行，”李时终于同意，“你家影楼的衣服出租吗？” “哈哈，你这两天过来看看，都好商量。”女孩笑嘻嘻地进入老板模式。 “啊，对了，”李时忽然一拍脑袋，“这样的话，还有个小事想请你帮个忙。” 七夕那天李时一早就出了门，直接按地址找到了化妆师妹子的影楼。 “来来来，先挑衣服。”女孩笑眯眯地说。 “粉丝投票都说要古装，你这儿有我能穿上的吗？”李时忧心忡忡。 “当然有啦，”女孩打量了一下李时，“你身材没问题，长得属于比较清冷型的，其实穿红穿白都好看，今天七夕嘛，我建议你穿红色吧。” 李时打量着一排排一架架的衣服咂舌：“我也不懂，你决定吧老板。” “叫我乐乐就行。”女生从架子里抽出一件红色带滚边刺绣的衣服，“这件吧，基础款曲裾，我给你拿一件中衣你试一下。我们这儿呢贴身的衣服都是直接送给顾客的，很干净。” “你也不用……突然这么老板吧。”李时被她的专业程度震惊了。 “哈哈对不起我忘了，”乐乐忍不住笑了，“就说哪里不太对。” 她帮李时把复杂的裙摆一层一层裹好，记下要调整的位置，然后直接打发李时去坐在化妆镜前面。 第27章 “衣服一会儿帮你改好，先说你中午要的这个妆是什么效果？相亲去？” “昂，”李时琢磨了一下遣词，“就把我画得……那个啥，烦人一点。” “化得gay一点？”乐乐看了他一眼，“你不是？” 李时张了张嘴。 “开个玩笑，”乐乐抿嘴忍笑，“我知道了，就是安排相亲的人惹不起，想让女生自己看不上你呗。” “……我是。”李时闷闷地说。 乐乐给他打粉底的手停了一下。 “你这么有节操的gay，我也真是第一次见。”乐乐感叹道。 相亲非常顺利，女生看了李时一眼就皱了眉。 乐乐给李时化的妆并没什么夸张的地方，却很明显地让他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眼角眉梢都耷拉着，头发则被弄成稍显凌乱的造型。李时再随手抓一下，打个呵欠，不够尊重的感觉呼之欲出。 两人统共没聊两句，太极打了几圈，女生便告辞了。 李时松了口气，先不去操心回头会不会被骂，赶快又回到乐乐的影楼去。 那件衣服已经改好了，李时再一次艰难地穿上，又被按头戴了一顶沉重的长发。 他往镜子里看了眼，感觉自己好像要出嫁。 “来来新娘坐这边，”乐乐招呼他说，“我们的时间不多啦。” 李时翻着白眼被按在化妆椅上。 “哎呀，你形象注意点，这种表情大家闺秀不能做的。”乐乐批评道。 李时忍住继续翻白眼的冲动，对着镜子里的她保持微笑。 “对，就是这样。”乐乐满意地操起粉饼和刷子开始在他脸上捯饬起来。 当天下午五点，“忆雨楼（七夕专场）”准时开播。 李时在开播前开了弹幕显示。 镜头打开的那一瞬间，弹幕齐刷刷的“？？？？？”。 “我进错直播间了？” “我特意退出重进了一遍！” “woc这谁？” “美、美女姐姐？” 镜头里的人穿着汉服交领，头上挽了个斜斜的云髻，还插着一根银色簪子，有乌黑长发从耳后散落下来，又被低低束在身后。 一道清秀眉峰斜斜飞入鬓角，衬得一双眼睛秋水般盈盈。 真真水是眼波横，山如眉峰聚。 美人歪了头瞥了眼摄像头，目光却是凌厉的，摄人心魄又逼人清醒。 “胡闹什么呢！”美人说。 “啊我死了……” “我的天是谁在胡闹啊！” “woc这个姐姐是男人的声音。” “前面的你清醒点这是雨大的声音！” “人妖？恶心……” “黑子来得好快。” “就算是黑子也不能否认雨大的美貌。” “美人嫁我！” “这样的雨大我可以！” 李时看着一片混乱的弹幕摇摇头，自顾自说了下去：“大家也看到了，今天是答应大家的百万粉福利，女装造型。另外我参加了站子的七夕活动，一会儿会和我今天的化妆师乐乐有个直播互动，还请大家关注。” 他说完发现，刚才他赶时间穿着这一套回来，一进门就别别扭扭地往直播这边走，忘记把包拿过来，他自用的手机还在那个包里，没办法联系乐乐，便起身去拿。 他穿的曲裾是那种从上到下包着腿的，两腿能分开的距离十分有限。他完全忘记了这一茬，起身的那一步就迈得过大，随着裙摆往下一落，身体还保持着前倾的趋势，两条腿却被包裹在一起，束缚在了原地。 从直播间的画面看，就是红衣美人拂袖而起，然后毫不停顿地脸朝下摔了下去。 一瞬间弹幕不管是夸的还是骂的都静默了两秒。 然后同时爆发出整齐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么长时间以来，弹幕终于重现了久违的、甚至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和谐场景。 第14章 “你头发怎么了？”互动直播的双屏一开，乐乐就奇怪地问他。 “没……”李时非常心虚，想挠头觉得没处落手，又放下了，“刚才不小心碰了一下。” 他那个歪着的发髻散开了，现在一缕长发垂在脸侧，莫名有种武侠片主人公的诡异视感。 他刚才摔的那一下动作有点大，原本紧紧围绕脖子的衣领也被拽开了一点，露出一点点脖颈和里衣。 这会儿李时随意抬着一只手撑在耳后坐在桌前，明明是很正常的姿势，配上他今天这个衣服和头发，竟然显得落拓，莫名给人一种男扮女装的违和感。 哦对了，他就是男扮女装。 乐乐眯着眼看了他一下：“喂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大家闺秀！你现在这个头发这个衣服，就跟个青楼……” “哎哎你注意点儿，”李时当机立断地喝断了她，没让她把那个词说出口，“快给大家讲解妆吧，我还等着打游戏呢。” “你打你的呗。”乐乐摊手，“我们看白痴美人也没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白痴美人太贴切。” “这个小姐姐是谁，我粉了！” “人妖，恶心。” “从哪找的神仙化妆师啊……” “主播你x没了。” “我xxxxxxx。” “我迅速爬上小姐姐的墙头。” 第28章 李时耸耸肩，自己打开游戏点了匹配。他这次把游戏页面弄成小屏，大屏还是显示着自己的上半身。 “好了小可爱们，现在给大家讲解一下这个古风妆，我用自己的脸画半面给大家示范一下。”那边乐乐已经开始了美妆教学。 李时这局拿了个法师，开局后刚在中路清了一波兵，拿了刺客的队友就开始呼叫团战。 李时看自己点的技能没啥杀伤力，就没过去，继续在中路攒经验。 “法师瞎了？”队伍频道里跳出消息。 李时慢条斯理清完小兵，点开频道回了一句：“没有啊。” “哈哈哈哈哈……” “这熟悉的气死人的感觉。” “主播是傻x吧” “打的真xx恶心。” “前面的，不想看别看能不能别bb。” “哎，”李时一边无聊地塔下转圈一边开口，“别吵架啊。” 小兵还得一会儿才能走过来，他把左手掐在腰上，抬眼看了下镜头：“吵得我心烦。” “啊啊啊美人娇嗔~” “这谁受得住啊！” “你这是心烦吗？是胃疼吧你搞清楚！” “雨大肯定又没吃饭。” 弹幕倒还是挺了解他。 李时专心发育了一会儿，再看到有团战就过去扔了两个技能。 刺客队友又有话了：“法师太怂了吧，上啊！” 说话间这波团已经散了，李时慢悠悠回复：“好。” 被他噎了两次，刺客队友居然还没放弃，指点了一下其他队友，然后又指挥着要搞团战。 李时叹了口气，感觉这波位置不好，自己大招控不住对方太多人，只好随手扔了两个技能又点撤退。 刺客果然又发话了：“你没大吗法师？不会开大？” 李时忙着去截蓝，没理会他，还被追着嘲了一句：“就没见过你开大。” 李时抢到了这波蓝，这才回复他：“我开过啊，你再仔细看看。” “哈哈哈哈哈……” “气人主播。” “嘴欠xxx” “感觉这局有点危险。” 李时对黑子的评论视若无睹，倒是忧心地叹了口气：“这局确实挺难的。” “啊啊美人叹气了，太好看了！”弹幕还在发花痴。 李时又掐了下腰，这次用四只手指的指尖陷入上腹中间，眉头也终于蹙了起来。 “雨大又难受了？” “美人，我突然心疼……” “啊没事吧雨哥？” 李时正准备回答，忽然两手都放回手机上，操纵英雄往野区跑了两步。 “他们在打龙，”李时笃定说，“我去偷塔。” 果然，敌方拿下大龙之后就逼近中路高地，展开了激烈的团战。李时闷声做大事，竟然一路从下路推到的敌方水晶。 他们这边的队友在一个一个地倒下，但李时那边面对的是空无一人。 速度！ 众人屏息间，李时干脆利落地开了大招，敌方水晶被爆破。 “喂，雨大，你干啥了？”乐乐苦着脸问道，“我这边的妹子全都跑偏，在讨论你的游戏。” “啊？不好意思，”李时手肘在桌上撑了一下，表情有点恹恹，“那不喧宾夺主了吗？我换个游戏吧。” 李时说着退了游戏，在系统里选了半天，最后决断道：“吃□□。” “雨大从来没播过吃鸡诶！” “对啊，是不是打得很烂啊？” “打得很烂？”李时接口了，“没有吧，打得还行，我就是觉得这个游戏没啥意思啊。” 说出这种话，不是菜鸟就是大佬。弹幕一致这样认为。 结果李时既不是菜鸟也不是大佬，他只是太……太太太太苟了。 在李时第100次趴在草里不再动弹之后，弹幕终于又爆发了。 “这是什么节目，是定格动画吗？” “不是，你怎么又苟上了？” “这货开过枪吗？” 李时充耳不闻，继续原地等待。 他额上渐渐起了一层汗，眉梢那里有点刺痒，他怕破坏了妆，没敢抬手去揉。 “雨大……”乐乐又开口了。 “嗯？”李时有点恍惚，“我啥也没干啊？” “问题就在这里，”乐乐严肃道，“这个游戏你居然能啥也不干，这太让人分心了。” 没一会儿，李时趴在草丛中，淡定地看着两人枪战一番之后一人倒下，然后他举枪打死了剩下的这个。 吃鸡！击败：1。 不管是李时还是乐乐那边的弹幕都是一阵无语的沉默。 “怪不得……他说觉得这个游戏没意思。”弹幕有人恍然道。 其余人一片哈哈哈哈。 “怎么了，这游戏不是这么打的吗？”李时完全茫然。 “……总之你别打游戏了！”乐乐爆发道，“我看你不是有唱歌环节吗？你唱个歌！” “噢，”李时乖乖应了，打开之前设好的歌单，“就这些歌，我现在开始唱吧，你们也不用点歌了，就夸我就行。” “还有啊，”他忽然严肃看镜头，“今天辛苦各位房管了，我看到黑子少了很多。不过他们不会永远消失，所以最好是我们学会和他们共处。”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杰宝叹了一口气。 第29章 还是被发现了。 最近一段时间李时基本已经停了他的工，说管那些人又管不过来，何必白费精力。 “你去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可是，他好像一直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才算有意义。 李时被黑的视频被放出来之后，他去问过李时，用不用也做一个视频反驳和回击一下。李时拒绝了。 “不要花时间做那种事了。”李时说，“你工作到底签好没有？” 杰宝没敢答。 他也没敢告诉李时，其实这版黑他的视频，里面用到的一些李时早期的直播画面，是从杰宝手里买走的。 自己老板想要买素材，他当然没有不行，只是没想到会被用得这么阴毒。 他有点后悔签约了这家公司，似乎每天就是帮忙搞营销搞推广，煽动和管理粉丝，以后可能还会去做经纪人。 但不得不说，他又似乎真的很擅长这些，要不然也不会去做直播间的房管。 杰宝又叹了口气，继续指挥几个房管干活反黑了。 李时一首歌还没唱完，声音已经有点哑。 他一天都没好好吃饭，这会儿又要时刻注意形象正襟危坐，也实在有点撑不住。 好在乐乐那边的妆终于讲完了，共屏的时间也差不多达到了系统要求。 弹幕里夸他唱歌好听的不少，当然骂的也不少，不过乐乐那边倒是看不到，很开心地问直播间的观众：“怎么样，我化的这个古风妆好看吧？大家都可以学起来哦！” 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李时又唱了首歌撑够了时间，两人的联合直播才宣告结束。 “我去卸下妆。”李时赶紧说着，起身一小步一小步地蹭开了，看着十分滑稽。 他刚一出了镜头就把手深深摁进胃里，半弯着腰去找药。 在这个当口居然还有人给他打电话。 他看也没看就给挂了，结果那人锲而不舍又打了进来。 李时吸了口气，弓着腰靠在橱柜前接了起来。 “你好，李时是吧？”那边是个公事公办的女声，“我是xx网站的总监秘书，程总想和你约个时间见一面，请问你什么时候方便。” 李时愣了一下，他好像之前听工作人员提过程总这个人，说是近期空降的一位总监，主管直播业务，做事很雷厉风行。 “我都可以。”他答道。 “那就本周五下午五点，xx网站总部大楼a座，您来了跟前台报姓名就可以了。” 得到李时的确认后，那边很快挂断了电话。 还挺奇怪的，李时想着。他只不过是一个小透明，何德何能要见人家总监呢。 直播间的屏幕里只有一把椅子。 “怎么还不好……” “椅子主播这次好久啊！” “要卸妆换衣服，估计要一会儿了。” “这次怎么没领警告啊？” “因为这次雨大改备注啦！” 很多人这才点了看，此刻直播间的备注果然被李时改成了“听雨楼（卸妆中，马上回来）”。 这波七夕活动，李时这边算是人气比较高的，刚才慕名来看女装造型冲进来一大片人，这会儿倒也渐渐散了。 李时坐回来的时候已经把妆发和衣服都换掉了，随意套了件白t加黑色开衫，头发半湿着。 没有了粉底和妆面的掩饰，他这会儿的气色看起来也实在是惨淡，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雨大身体怎么样？”弹幕马上就有亲妈粉关心了起来。 “没事，”李时笑了笑，“死不了。” 此刻离他直播结束的时间，还有至少四个小时。 第15章 游戏打了几局，李时忽然叫了停。 他用一只胳膊压在腹部，微微俯下身去：“让我缓一下。” 在游戏主页的蓝色光线映照下，他没什么表情地抿着唇，睫毛在眼下投射出根根分明的扇形阴影。 大概有个几十秒，他终于直起身来，冲镜头抱歉地笑笑，然后继续点开匹配：“再来！” 他们今天组队排位的胜率还不错，看来是系统对他的制裁终于结束了，队友们都很是振奋。 新开的这局，李时又拿到了那个新出的刺客。 只见他驾轻就熟地指挥英雄去敌方那边偷了个野，又在中路抓了一波，展现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 “woc这什么？那个技能是怎么出来的？” “上一次雨大试验这个英雄的时候好像还不是这样的？” “突然从生手变成了超神！” “对，我又练了练，”李时说，“看了一些大神打的，我自己也总结了一下。” 看到弹幕还在发出惊叹，李时笑了一下：“之前不是答应你们要带他上排位嘛……这个角色虽然操作有难度，但玩起来很有意思，你们感兴趣的话也可以练练。” 他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点灯熬油连夜苦练学习的人不是他一样。 镜头前后的事情总是这样，你给他人看到的永远是更轻松的那一面。 以前做新闻是这样，现在好像也是这样。 至于更多辛苦的、沉重的东西，只能由镜头和灯光背后的黑暗来承受。 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李时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母亲，心里大概有了数。 “稍等我一下。”他打完这局便暂时关掉话筒，起身出了镜头。 第30章 “妈，有事吗？”李时尽量让语气自然平和。 母亲却一点也不自然平和：“你今天相亲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李时明知故问。 “小时，你到底胡闹什么？我看人家姑娘不错，你为什么不好好处一下？”母亲絮叨起来。 尽管有所预料，李时还是觉得有点烦躁：“妈，你差不多得了，真的觉得我会突然变直吗？” “妈知道你心理出了问题，”母亲开始循循善诱，“但我们可以想想办法啊，现在不是有很多这种医生吗？我听说……” “我再说一次，”也不知怎么的，李时感觉“有问题”这三个字就像一根引线，直接烧断了他意识的最后一道防线，“你死心吧，我改不了的。你们与其抱让我娶妻生子的念头，不如自己再生一个。” 母亲那边似乎是静了一静，接着很快由啜泣渐渐演变成熟悉而悲戚的哭声。 李时直接挂断了电话。 那是生他养他的人，十月怀胎，从嗷嗷待哺的婴孩一天天抚育成人。她对他曾有多少保护，多少照料，多少陪伴，多少期待。 他捏着手机看了纯黑的屏幕几秒，扭头冲进卫生间哇地一声吐了。 他胃里只有刚才吃的药片和几口水，吐光了再吐出来的就只有胆汁。 他站不稳，只好跪倒在地板上。 手机被他塞在腹间，徒劳地想要阻止那里一阵阵的抽紧。 直播间里，大家正在弹幕讨论最近椅子主播出现的频率未免有点太高，就看到李时终于回来了。 他几乎无法掩饰疼痛，弯着腰扶了把桌子才慢慢坐回镜头前。 “雨大？？？” “这是咋了？” “要不要叫救护车？” 李时抿唇摇摇头没说话，伸手拿起手机，手却在不自觉地发抖，按键都按不下去。 于是他在沉默中呆呆坐了一会儿，吸了口气又颤抖地呼出去。 “不好意思，”他开口说了句，“今天打不动了。” 他觉得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沮丧笼在心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比起这个，身体的不适几乎都变成可以忽略的。 他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呢。 这个世界造就了他，却无法爱他容纳他。 他自问已经非常努力了，努力生活努力挣钱努力工作，努力照顾爱的人。可是任他徒劳挣扎，身边还是冰冷和空旷，阳光下没有任何温暖是给他的。 太累了。 这么些年，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放弃，这时候却第一次想到了。 这时候放弃，是不是也算对世界的报复呢？ 他狠狠闭了闭眼，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思绪从脑海中抹去。 队友们纷纷表示体谅，劝他注意身体，明天再打。李时点点头应了。 “我们聊一会儿吧，”他没关闭直播，而是切换到网页点开自己的私信栏，“这几天我看到很多人有话想跟我说。” 私信栏里一眼望去是一片令人不忍卒读的辱骂，脏词如突出的刀枪剑戟般刺激着视神经。 李时视若无睹地翻过去，打开自己的星标列表。 这么多私信，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一个一个去看过，然后再把有意义的一封一封筛选出来。 “有几个问题我觉得可以聊一下，我也跟问问题的朋友联系过，得到了他们的允许。”李时说着，忽然轻轻一笑，“就当是知心情感栏目吧。” 他打开了最上面的一条，内容是想问觉得梦想遥不可及该怎么办。 “当然是先想着你想要的东西去努力，努力过再说结果吧。其实能实现梦想的人是很少的，但我希望你不留遗憾。” 李时不急不躁地说完，看了看屏幕里大家的反馈，又打开了下一条。 “这位朋友呢是和舍友有矛盾，想知道怎么解决。” “我觉得啊，”他歪头想了想，“大家住在一起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妥协的，你守好自己的底线，然后互相忍让和尊重就可以了，你们怎么想？” “啊啊可是舍友真的好烦！” “我也受不了我舍友……” “说真的我想换宿了。” “我的舍友还不错诶！我运气真好……” 弹幕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李时撑着下巴默默看着，仿佛又触摸到一点不属于自己的人间温度。 他在隔天的下午准时到了网站总部的大楼。 “不好意思，程总那边有客人，麻烦你稍等一下。”前台接待这样对他说。 李时点点头，按她的指引坐到了一旁的休息区。 今天似乎是有招聘，很多年轻人拿着简历夹三三两两地聊天。 他们对社会和人生仍是充满憧憬和期待的，连说话的音调都更高昂些。 李时坐在那里等了很久，直到休息区的人都散尽了，接待处还是没有叫他进去。 一楼侧面全是大大的落地窗，窗外天色渐暗，有孤星闪烁在遥遥天际。 “李时先生？”那边终于有人喊了他的名字，“这边请。” 李时走过一排办公区，来到一个办公室门前。 办公室的墙门都是玻璃的，他能看到里面的人一路都盯着他看。 出于礼貌，他还是敲了一下门才推门进去。 “程总您好。” 第31章 “来了？”这位程总笑眯眯地指了一下对面桌前的椅子。 “最近七夕活动，你的直播间成绩很不错。”程总等他坐下便开口了。 李时笑了：“还要谢谢网站给的平台。” 程总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我听说，你不想签约？” 李时点头：“对，我还是想按自己的想法做。” “是这样，”程总抽出根烟来，“我们觉得你能力不错，很有发展潜力，想要帮助你一下。” 他说完这句就不说了，李时等了一下，只好接话：“怎么……帮助？” “你看，签约后你首先是有基薪，然后我们会给你进行专业的培训，教你怎么吸引更多观众，怎么通过一些小小的手段获得更多打赏，提升人气。如果情况好的话……”程总看了他一眼，“甚至参加选秀什么的，公司都可以安排。” “如果……如果我不同意呢？”李时轻声问。 “那就没办法了，”程总终于啪地一声点燃了那根烟，“网站的资源肯定会向愿意合作的倾斜，我们也不希望不知好歹的人带走太多流量。” 他的目光里突然多了些阴狠的感觉，仿佛从商业化的笑容里透出了吃人不眨眼的本性。 这种逼视如同有形的武器一样投向他。 李时愣了几秒，忽然笑了：“不好意思。” 他站起身，把刚才坐着的椅子推回原位，继续说了下去：“真抱歉，当个假人，我没兴趣。” 他微微躬身道了再见，然后转身离开。 天已经黑透了，这里离繁华的商场区不远，却闹中取静，给人一种如同隔世的水泥森林的荒凉感。 李时打算走到商业街去叫车，便一个人沿着大楼旁边的小巷慢慢溜达出去。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微信，发自王鹏飞。 他站定将消息点开，发现内容很长，在聊天窗口里直接占满了半个屏幕： “小时，最近因为时间对不上，我只能从直播回放看你的直播，因而发现一件事，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网站的回放是有期限的，我问过朋友，这个网站服务器保留的直播资源存档只有一个月内的，观众能查看的期限更是只有一周。那段网站上发布的关于你的恶意剪辑，里面用到的素材都很早，有的都播出快一年了。我不知道有多少粉丝会留着你所有的直播视频，也不知道你和网站产生了什么问题……这件事虽然主要是网站在推波助澜，但一定有非常熟悉你的人在参与。 “你最近人气依然很高，在对方的目的没达到之前，你要小心一些。” 李时站在空无一人的路边看完了这一条。 小心……什么呢？ 他有点茫然地抬头四顾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瞥到什么黑影朝他袭来，同时一声如同呼啸的破空声也传至耳边。 第16章 黑暗中向他袭来的东西又快又恨。 这一下连个招呼都没打，如果刚才李时不是正好在抬头看，后脑已经被打中了。 情急之下，李时只侧身勉强躲开，一道劲风险险从脖颈旁边划过。 矮墙的暗处已经闪出了两个人，手里拎着的像是棒球棍，也不多话，直接第二下就抡过来了。 李时抬手挡了一下，棍子敲在小臂上，整条胳膊瞬间就疼麻了。 另一个人的棍子紧接着从下面打过来，不偏不倚横着击在他腹部。 这一下冲击太强，李时不由弯下腰来。 他先是觉得腹部是凉的，有什么东西坠着似的，接着难以抑制的反胃迫使他张开嘴，一股热流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和他的鞋面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被胃部撕裂般的剧烈疼痛侵袭，疼得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手掌在地上摩擦出一道痕迹。 有只鞋子砰地一声踢在他的脸上，他整个脑袋都木了，斜着倒了下去，紧接着胸口和腹部又挨了两下，每一下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他汗出如浆，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蜷缩了起来。 “这货不会死了吧？”有个人说。 “死不了吧。”另一个人回答。 他们似乎还要再打，李时却突然睁了眼。 他的鼻梁青肿了起来，下半张脸都是血，看着十分勉强地撑起头来，脸色惨白，眼神却是凌厉的，紧紧盯住那个带头的人。 “程松涛没告诉你们，不要碰脸吗？”他哑着声音说。 那人愣了一下，和另一个人交换了一个不确定的神色，不约而同退了两步转身就走。 李时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暗自松了口气。 情急之下，他说出这句话时并没有太大把握。只是他才刚从这个不怀好意的人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暂时也想不到第二个要跟他作对的人。 他在来之前查过程总的履历，这位高管一开始是做工程出身，后来随着公司的股权变更转到了文化行业。当年建筑行业最火的时候，李时采过不少工地，自然知道其中作风。 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找两个人打一顿”就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刚才看这两人的反应，大概还真让他蒙对了。 李时挪动了一下身子，坐靠在路边的一截石墙前。 刚才一时紧张升起的肾上腺素渐渐褪去，身体各处的疼痛就像火苗一般窜起来愈演愈烈。 第32章 他咳嗽了两声，感觉仍有温热的一线液体沿着下巴狼狈地滴落。他的手指是麻木的，眼前全是散不去的一片模糊。 这条小巷的尽头就是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车声人声遥遥交织，有明亮的车光时不时地从他身上扫过。 几步之隔，这里却是昏暗而静谧的，如同世界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李时一只手按着胃，掏出手机眯着眼看了下屏幕，他手上染了血，把屏幕弄得一塌糊涂。 他烦躁地用大拇指根蹭了一下，却发现蹭不干净。 李时放弃了寻找拨号页面数字键的企图，直接按了快捷通话。 王鹏飞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李时张了张嘴想说话，嗓子里却是干涸堵滞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时？” 他挣扎着动了一下，能感觉到胃部仿佛被刀片绞在一起，刀割般的疼痛一刻不休。 他压着腹部的左手松了一松，尖锐的痛楚如有生命一般沿着神经直上头颅。 一声短促呻吟从他喉中漏了出来。 电话那端马上传来一阵叮咣的杂音，感觉是慌乱间碰翻了什么东西。 “小时？！你怎么了？” 李时又呛咳了一下，吐出了点东西，恶心反胃感倒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大飞，”他终于嘶哑着开口，“给不了我想要的，不是……不是你的错。” 他胸口有些憋闷，一句话换了三次气还是感觉气力不足，也不知道对方听清楚了没有。 这些话他从没说过，或许是抱着一点让对方因歉疚记住他的自私期待，或许是内心仍有些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 “……不用可怜我。”他喟叹般地说完这句，终于没有力气再出声。 王鹏飞那边还在一叠声地讲话：“小时你到底怎么了？你在哪？你跟我说话！……” 李时觉得有点想笑。这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台词，只不过在电视剧里，这个时候主人公应该是被对方抱在怀里的。 他垂下手来，任眩晕和剧痛在攫取他最后的神志。与此同时，他的眼角好像控制不住地有眼泪滑落下来。 不爱我，不是你的错啊。 “小时？”王鹏飞听到那边有一声很轻的撞击，然后便没了动静。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 恐惧爬满了他的心脏，又顺着血管爬了上来。在恐惧扼死他之前，忽然有人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喂你没事吧？……啊你看有血！” “我叫救护车！” “喂？喂？”王鹏飞喂了几声，听到什么摩擦的声音，然后有人说话了：“喂，你是他家人吗？快点来吧！” “对对！”王鹏飞一叠声回答，“他怎么了？你们在哪？” 这人报了个地方，王鹏飞听出就在商业街旁边。 “麻烦你，”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麻烦你先不要挂电话，救护车来了以后你把电话给急救人员，我要知道他被送到哪家医院。” 这人应该是个好心人，立刻就应了：“嗯，行，我们已经打了120了，哎呀他看起来不太好，好多血，你试试还喘气儿吗？” 王鹏飞屏住呼吸，听到另一个人回答：“有的有的，应该是晕过去了。” 他呼出这口气，有点头晕眼花。 救护车大概等了三五分钟，王鹏飞一直在看表，觉得像等了几小时那么长。 “我们去市一医，家属快点过来吧。”急救人员这样说着，挂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的手里全是汗，不断发抖。 刚才情况混乱，他没来得及问李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是病倒了，还是出了车祸，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他心惊肉跳。 现在要怎么办呢？ 他没有李时父母的联系方式，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人过去主持大局，办好手续和缴费，再想办法联系他父母到医院签字。 同学和朋友？他想了想，又从脑海中排除了。 同学肯定不合适，可李时在这个城市还有没有好朋友，他也不清楚。 这样想着，王鹏飞手上不停，直接在手机里输入了一串自己非常熟悉的号码。 李时的体质一直都有点差，这个从上学的时候大家就都知道的。 比如他每次跑完步都会难受好一会儿，吃饭吃得不合适会胃疼，就连洗澡都容易晕堂。 有段时间王鹏飞天天要拉着他去晨练，说是要把他身体练好一点。 李时百般抗拒了很久，勉强同意了一次。结果好巧不巧，那天却偏偏赶上了下阵雨。 “你快点！别偷懒！”王鹏飞放慢了步伐，转头对在后面喘气的李时说。 李时弯下腰用双手撑着膝盖，抬起头看了眼天。 夏季的天色瞬息万变，这会儿有层层的云从天边卷了过来，很快遮住了刚刚露头的一线朝阳。 “好像要变天了。”李时说。 王鹏飞失笑：“咱别给自己偷懒找借口好吗？” 他话音还没落，只听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划过头顶，几粒大颗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掉在操场的跑道上，激起一片尘土。 操场上没几个人，看到下雨都各自跑去躲雨了。王鹏飞脱下运动外套，搭在两人头上一起往宿舍跑。 李时刚刚跑完两圈，喘息未定，这下实在有点跑不动。 第33章 他的肩膀紧紧挨着王鹏飞的，在潮湿雨水下面，两人湿润的喘息交织在一起。 那天晚上李时就发烧了，看症状是着凉感冒，吃了药就睡下了。 王鹏飞睡在他邻床的下铺，按说并不挨着，但他难受得翻来覆去的时候，却每每都是王鹏飞爬起来看他的动静。 这天深夜李时一觉睡醒，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是滚烫，浑身酸痛难忍。 他翻了个身，听到床边的梯子有声响，睁开眼便看到王鹏飞站在梯子上露出头来，正伸手摸他的额头。 “好像又烧起来了。”王鹏飞轻声问他，“已经6个小时了，要再吃一次药吗？” 李时点点头，目送那颗脑袋消失在床边，然后在一阵窸窸窣窣之后，端着一个杯子回来了。 王鹏飞又要拿杯子拿药又要扒在梯子上，显得十分狼狈，却还是连声催促李时赶快吃了药再喝点水。 “把被子盖好，一会儿出了汗就好了。”王鹏飞这样嘱咐他。 李时嗯了一声，又合上了眼。 等到他被刺眼的阳光弄醒，已经快要中午，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大家都去上课了。 王鹏飞给他枕边留了字条，说会帮他请假，中午给他带饭，让他好好休息别起来。 他身上没什么力气，感觉身体仍然是虚的，心里却是满的。 李时是被刺眼的阳光弄醒的。 病房的窗帘是薄薄的浅黄色，在窗口的微风下鼓胀起来。 房间里有人在说话，好像是隔壁床的，他整个人晕晕乎乎，鼻子上又包着纱布遮挡了视野，视线飘了几次才定在床边，看到有位阿姨坐在他床头。 “小时啊，醒了？”那阿姨一开口，他就想起来了。 这是王鹏飞的妈妈。 他们在学校里见过几次，还一起吃过饭。 “阿姨。”他喊了一声，嗓子还是哑的。 “哎哎，快别说话了，你妈妈去给你交费了，我等她回来就走了。”王鹏飞的妈妈还是以前见过的样子，慈眉善目，言语温和。 “麻烦您了。”他勉强又说了一句。 “不麻烦，大飞跟我说的时候我都吓坏了，赶紧过来了，”她看起来心有余悸，“医生看你的样子，直接报了警，还是警察找到了你妈妈的电话。” 说话间李时的母亲已经回来了，对王鹏飞的妈妈千恩万谢。李时合上眼歇了歇，只觉得浑身到处都痛，好在应该有药物的作用，还算能忍。 母亲坐到他的床边，看他又睁了眼，才问他：“你是不是……被抢劫了？我看你手机还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警察说等你好点了他们再过来。” 李时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枕边自己的手机，抬手想去拿，才发现自己的右边手臂疼得抬不起来。 “医生说你好几处骨折，还有胃出血，给你做了手术……太危险了，”母亲给他拭了拭汗，“怎么不小心一点呢。” 她话音是在埋怨，却饱含着真切的心疼，让李时感觉身上的疼都减轻了一些。 他换了左手绕过去拿起手机，解了锁就看到王鹏飞的一条消息，发自几个小时之前： “我上飞机了，晚上到。” 第17章 王鹏飞是赶着早间探视的点进的病房，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走到病床前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触碰一下李时，又似乎想要个拥抱，却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垂下手来。 “小时，”他叹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李时咬着唇看了他几秒。 从毕业之后就再没见过了，这次见面，他觉得王鹏飞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也说不清楚。 如果说以前的王鹏飞是太阳一样开放热烈而温暖的，今天见到的这个，就像有层薄云遮住了日光，连温度也不似之前那般炽烈。 或许这层薄云是因为面对自己才生发的，毕竟有了那一层尴尬在，人之常情，王鹏飞不可能再那样心无芥蒂地对他了，这很好理解。 至于这么久以来他内心里硬生生想要将这个人拔除却不能，不得不孤单一人辗转反侧纠结难解的无数分分秒秒度日如年，即使他想说，如今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时想到这里，不由勾唇笑了笑。 “谢谢你，”他吸了口气挥去所有情绪，尽量用对待朋友的客套语气说，“其实没必要专门回来一趟的。” 王鹏飞看着他，半天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傻瓜。”他轻轻地说。 李时的眼眶倏地就红了。 告别时他以为会是一辈子。 他想过王鹏飞会犹豫，或者甚至会拒绝，但他没想到，在他鼓足勇气告白之后，王鹏飞整个人看上去都是一片空白。 那天他们俩一前一后面对着镜子站在卫生间的洗漱间里，空气里有周围k房鬼哭狼嚎的隐隐喧嚣。 李时一瞬不眨地从镜子里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挣扎和纠结，只有空荡荡的茫然。 “你……瞎说什么呢？”王鹏飞终于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抬手拍了下他的肩，“也没喝几口酒啊，就糊涂了？” “我不是糊涂。”李时忽然转过身来，将他们的距离变成了十几厘米。 他定定地看着对方。 “小时，你是说你……”王鹏飞皱了眉。 第34章 话说到这份上，就算李时心里再怎么破釜沉舟，也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四年了，李时在心里叹着，四年的朝夕相处，你竟然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觉察。 王鹏飞还带着疑问看着他。 这疑问就像有形的利刃，一寸寸凌迟着他的自尊心。 他无处可避，只好夺路而逃。 后来在几天后的毕业宴上，李时敬了王鹏飞一杯酒。 “谢谢班长四年的照顾。”他说，仰头喝干了。 王鹏飞伸手似乎想拦，却没拦得住。 “再见。”李时轻声说完，低头放下酒杯。 王鹏飞坐下来看了看他的点滴管：“你爸爸生病的事情，阿姨跟我说了，你爸爸现在需要人照顾，我让阿姨先回去看看，这两天我在这儿陪你。” “不用，”李时赶紧说，“我这么大个人了，陪什么……” 王鹏飞没理会他的反对，继续说了下去：“派出所已经调了监控，但是打你的人应该是有备而来，没查到行踪。你看到长相了吗？” 李时摇摇头：“太黑了，他们好像还戴着口罩。” “你……那天刚去过网站总部？”王鹏飞探究地问。 李时没说话，低着头想了想才开口：“算了，抓不到的。” “是xx网站做的？”王鹏飞皱起眉。 这一瞬间好像有种熟悉的杀气从王鹏飞身上腾了起来，活像上学时听说哪个同学被其他系欺负，要去找人镇场子的样子。 李时点头又摇头：“应该，但不能确定，你别管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王鹏飞似乎有些泄气，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没事，”李时摇摇头，“他也就只能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那些黑你的人……”王鹏飞说了半句，看到李时蹙起了眉，连忙问道：“怎么了，哪里疼？” 李时勉强咬了牙不呻吟出来，想开口说话已是不能，汗珠一下从额头沁了出来。 早上护士说过止痛泵不能一直开着，自己也要忍一忍，就给他拆了，却没想到这会儿痛得这样厉害。 王鹏飞起身按了铃，看李时一直用胳膊压着胸腹间，连忙将自己的手替换上去：“你轻点，别又出血了。” 他动作并不大，李时却还是感觉腹内像被扯了一下，一时翻江倒海，直接伏在床边吐了起来。 可能是呕吐刺激了胃部的肌肉，随着他一下下的反胃，胃里的疼更变本加厉地升腾起来。他没看到自己吐的什么，眼睛被泪水迷着睁不开，连头都抬不起来。 有护士进门看他，说了些什么又离开了，不久后再次有人来到床边，他听到注射器针管碰到托盘的声音，却没有被扎针的感知。 直到疼痛渐渐消弭，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是直接从点滴器给药了。 他精疲力尽地陷进枕头里，放任思绪渐渐沉没。 有人给他擦了下汗，应该是王鹏飞。 “大飞，”他阖着眼，终于喊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有句话我一直没跟你说。” 他意识有些迷迷糊糊，却仍能听到王鹏飞应了一声：“你说。” 李时感觉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放松，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所有沉重的烦恼和心事都不再重要了。 他在彻底模糊了意识前，喃喃说出了那句他早该对王鹏飞说的话：“之前，是我会错了意，对不起。” 王鹏飞在国内待了两天就走了，说是工作那边不能再拖。 他没有再跟李时说网站方面的事，只嘱咐李时多休息。 这些天李时无法直播，推说是病了。杰宝这几天百般追问，到底是在他出院那天找到了医院来。 李时去了趟厕所出来，看到杰宝已经进了病房，正跟他母亲聊得欢。 “没事阿姨，今天我送雨……时哥出院就行，正好我开车来的，您就不用操心了。” “小时这孩子真的太倔了，我说让他回家住几天也不肯，说是要在家办公，不方便。”李时母亲抱怨地说，“你们同事之间，多帮我盯着点。” “那肯定了，”杰宝点头，“时哥真的很要强！工作做得也好，就是对自己不上心，得有人盯着他注意身体才行。” “说什么呢，”李时倚在门框旁笑着打断了他们，“有这样背后说别人坏话的吗？” “你同事来看你了，”李时母亲赶紧说，“你们聊，我出去一下。” “你怎么来了？”李时站直了身体慢慢往床边走，杰宝过来扶他，被他推了一把，“行了没那么弱。” “哇雨哥你这太吓人了……咦脸上怎么还包着？不是胃病吗？”杰宝围着他看了一圈。 “没事儿，”李时自己扶了把床栏坐在床边，“这不今天都要出院了，你来得也算及时，再晚一点我都不在了。” 杰宝赶紧撇嘴：“呸呸，雨哥，不吉利的话不要乱说啊。” 李时看他一脸紧张，倒是先笑了：“好了，真没事儿。” “那你再续几天假吗？这状态能播吗你？”杰宝从衣服里往外掏手机。 “不用，”李时伸手挡住了他手机，“能播。” “啧，太拼了你。”杰宝看着他摇头说。 “对了，你工作的事怎么样了？”杰宝送他回家的路上，李时忽然问。 第35章 “啊，这个我自有打算，雨哥就不用操心了。”杰宝目不斜视，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的道路。 李时眯起眼睛看了他几秒，最终没有再问。 李时当天晚上就开了直播。 他的鼻骨骨折了，覆着一层纱布，镜头下显得十分突兀。 弹幕纷纷询问关心，李时一概照单全收，只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不严重。 他举着手机打了一会儿游戏，觉得胳膊还是疼得有点受不了。 “要不唱会儿歌？不过我这几天嗓子不太行。”李时抱歉地说，“那就看会儿比赛吧。” 正好今晚有一轮常规赛，是a队和c队的比赛，李时开了转播屏幕，一边看一边和大家聊天。 “a队第一轮没有派刺客选手aa上场，而是选了新人，可能是考虑到aa被针对得太厉害，打法受限。”李时说着叹了口气，“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弹幕里的黑子似乎又出现了，李时眼不见心不烦地关了弹幕显示，自顾自地看比赛。 比赛转播嘉宾正在讨论：“这次比赛我们看出，a队估计会开始雪藏aa，扶持新人了。” “我倒觉得不一定，”李时说，“第一轮虽然赢了，但胜在出其不意，a队在关键时刻可能还是会祭出大将来赌一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第三轮比赛aa赫然在出站名单之列。 “这段时间a队的打法思路有很大的改变，”李时评价说，“不再依靠明星选手来制造胜局，而是偏向多路配合，我觉得是个好的趋势。选手的发展虽然一时会有些掣肘，长期来看对队伍的进步却是有利的。” “可惜了，我也很喜欢aa这位选手，但可能越惊艳的操作就越惊鸿一瞥，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李时感叹了一句。 这场比赛a队最终锁定了胜局，aa出场了两次，两次都没有太大发挥，而是更多地充当了诈攻的角色。 这天李时直播了四个小时就宣告下播，网友自然十分理解，劝他赶紧养好身体。 李时也自觉身体仍是有些勉强，下播后吃了药就睡了。 自然是没看到，关于“‘来时雨’再次整容”的消息，正在网站和论坛铺天盖地地传播起来。 第18章 小小的房间里拉着遮光的窗帘，是李时专门为了白天补觉装的，拉紧之后整个房间都是一片黑暗。 他的手机锲而不舍地震动着，残忍地将他从睡梦中拉出来，仍是如同电钻一样躁动不休。 “怎么了？”李时按着太阳穴接起电话。 “雨哥，我不是要打扰你，但是……”杰宝的语气磕磕巴巴。 李时无奈叹气：“你说吧。” “就现在……有人在买黑头条黑你，出了个整理贴，还有视频，很多营销号都转了。” “黑就黑呗，这么长时间了，大惊小怪什么。”李时头有点疼。 “不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下了大成本了，都出圈了，雨哥，我觉得我们得想想办法，至少挂个澄清的东西，你要是没时间，我给你做……”杰宝很是着急。 “你可算了吧，”李时半开玩笑地哼了一声，“谣言万人转，辟谣几人看？” 杰宝几乎被他气笑：“哥，现在不是作打油诗的时候！” 李时笑了两声，忽然又皱起眉问他：“倒是你，不是说了让你别管我这边了，专心打算你以后的工作吗？怎么还在关注这些？” “啊我……” 杰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总不能说自家公司就是始作俑者之一，他想不知道都难吧。 “最近的这些事情……”李时又问了，“有没有人联系过你？” “没、没有啊，”杰宝磕磕巴巴，“联系我干啥？” “没什么，”李时那边传来什么摩擦的声响，随即声音渐弱，“我再睡会儿，你最近也注意点，别和我的事扯太近了。” 杰宝听着那边不再有动静，心绪复杂地挂了电话。 他早就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自己的工作会和李时这边产生冲突，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快。 或许早该做一个抉择，但他哪边都不想放弃，竟然拖到了这种局面。 是自己太贪心吗？他闷闷地想。 李时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再次醒来，这次感觉舒服了很多，头还是有一点疼，但是已经不再感觉眩晕了。 他爬起来叼着牙刷开了电脑，直接在首页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李时鼠标一点开了视频，一边继续缓慢刷牙一边看着。 视频做得相当精致，剪辑配着解说，还有字幕，具有很强的说服力。 一个主播，经常在直播时言语失当，衣衫不整，一脸颓废，各种卖惨，甚至在脏字的边缘徘徊，每天各种花招骗打赏。 在节目里第一次和女主播见面，就主动说两人名字般配，炒热了cp。几天后被记者问起，却忙不迭将自己撇清。 满口谎话，跑去整容还撒谎说自己摔了一跤！试问谁摔一跤能单单摔到鼻子的？ …… 这些桩桩件件的事情罗列起来，连李时自己都觉得这个人渣简直恶劣到天怒人怨——如果这个人不是恰好是他自己的话。 李时跑去洗手间吐掉嘴里的泡沫，因为刷牙刷得太久，不免有一点干呕，随即便带出了丝丝缕缕的胃疼。 第36章 他最近吃消炎药比较多，胃出血虽然止住了，疼痛却迟迟不见好转，相当熬人。 李时伸手关了水龙头，努力弯腰抵住胃，想要压住持续想吐的欲望。还没成功，便听到手机又在外面震。 他深深呼吸了几下，扯了毛巾擦了把脸上的冷汗，回到屋里时手机已经不震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给对方打了回去。 “雨哥，你找人反黑了？”杰宝一上来就问。 “什么反黑？”李时有些头疼地反问。 “你自己看看啊，”杰宝叮咣发来了个链接，“真的是，不看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雨哥。” “什么跟什么……没病吧你？”李时以为又有哪个粉丝剪了他的鬼畜视频，不以为意地骂了他一句，在电脑上开了链接。 第一个镜头一出来，李时手里的毛巾就掉了。 是这个视频。 这个视频，他不能再熟悉了。 大三那年，经历了漫长的枯燥理论课学习，他们终于迎来了应用实践课程。 好消息是可以每天出去实习采写、拍摄，不用闷在教室背什么中外新闻史什么传媒学概论了；坏消息是，实践作业多得吓人，大学生自制力又差，常常不得不在每周交作业的死线前通宵达旦。 新闻制作课程作业方式是小组合作，李时他们宿舍组了个小组，制作了一个新生入学和军训的视频。 李时不是很满意，觉得有些死板，想尝试一版抒情一点的剪切方式，做个有纪念感的视频短片。 宿舍里其他几人有的找了实习，有的在忙公考或者考研，每天各自不着宿舍，都懒得再弄。只有王鹏飞表示好奇，想看看他能剪成什么样，也愿意扛着摄影机陪着他到处去拍些空镜和焦点切换这些艺术剪辑比较常用的花头。 那段时间学校里的人每天都能看到他们俩架着摄影机去拍遥远天边云卷云舒，站在高处拍空旷操场上几个练习的身影，蹲在地上拍军训学生列队走过的步伐，还时不时地抓住路人采访一番。 素材拍了一箩筐之后，李时闭关剪辑，好几天都不怎么理人，每天做到深夜，终于是赶在交稿前一天出了初稿。 他把这版视频发到小组每个人的邮箱征求意见，然后便去补觉了。 他一觉睡醒不知今夕何夕，日光微斜，宿舍里空无一人，莫名给人一种沉静告别的伤感。 再有一年多，大家就要分道扬镳了。 这几年他过得开心，却也忐忑。 开心身边总有人陪伴，开心大家志趣相投，开心自己乐于从事这个专业。 忐忑……他内心始终有一块是悬着的，那是他孤单而隐秘的心事，这么久以来，他一丝一毫也不敢泄露出来。 他从上铺爬下床来开了电脑，叼着牙刷登上q。 系统显示有新邮件，他想也没想就打开了。 一个视频跳出来播放了起来。 视频没有片头，里面的每一个镜头都是他。 采访时他举着话筒认真听对方说话，睫毛在侧面金色的阳光下被镀了金边。 将要开拍前的试采，他发现镜头脏了，抽出纸巾趴在镜头前面仔细擦拭，画面几乎怼到脸上。 需要的画面取景角度很低，他干脆趴在地上，盯着取景框小心地调整角度。 拍摄的间隙懒得去吃饭，他把书包放在地上坐着，一手拿着便携笔记本看剧本，一手拿着干脆面在啃。 采访对象说了好笑的话，他忍不住转头望着镜头笑了，眼睛里是毫不设防。 站在那儿发呆半天忽然发现镜头在拍自己，半分疑问半分羞地挡住脸扭了头：“你拍我干啥。” 低着头看着摄影机里的回放镜头，大概是觉得某个镜头拍得很好，忽然开心地笑着抬头的那一瞬间。 毫无疑问，这些镜头是有温度、有感情的。 李时坐在宿舍狭小的桌前深呼吸了一下。 他还记得刚进宿舍那一天，王鹏飞向他伸出手来。 “我叫王鹏飞，大家都叫我大飞。” 这个举动被后面他和胖子的口角打断，李时最终没能握到那只手。 直到这一刻起，李时才忽然觉得，从入学那天就悬在空中的那只手终于落了下来。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一切原来都只是一个冰冷的误会。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今天，在全网都在把#恶心主播来时雨#刷到首页之后，这个视频会从时光深处跳了出来，挡在那些伤害前面。 视频的标题还挺长：“看看学生时代的来时雨，对比下整容效果？” 这还挺……标题党的。 标题党的视频发布很及时，赶在热度还没退的时候，收获了不小的播放量。 大家的评论里，表示疑惑的很多，有人问这哪能看出整容，还有人说这小伙儿挺精神的啊，干嘛想不开去整容。 这个视频并不能帮他平反，充其量只是在黑他的大军里充当了一个动摇军心的角色。 作用聊胜于无？李时想着。 他打开微信，想要跟那人说点什么，又想起这会儿大概那边还是晚上。 微信打开只见一个明晃晃的1，他点开对话框，看到王鹏飞已经先一步给他发了消息：“我看不下去，在网上发了你以前的视频，希望你别介意。” 第37章 他感觉心里忽然有一点松软。 对，在这一秒前，他本来是有一点点介意对方的自作主张的。 可是王鹏飞说，是因为“看不下去”。 虽然是自作主张螳臂当车，但却是站在为他鸣不平的立场，他心里仍是有一点开心的。 真卑微啊，他好笑地想，这么多年一点长进也没有。 他照常准点开了直播。 关了弹幕，他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没有污蔑抹黑，没有侮辱谩骂，没有无数明枪暗箭、障碍重重。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他抬头对着镜头笑，“欢迎来到听雨楼，我是来时雨。” “今天我们要冲击40星了，赛季快结束了，希望最后能到50星。”他说着打开游戏，“先单排几把，等一会儿再和兄弟们组队。” 李时顿了顿，加了句：“兄弟们都是素人，我的事和他们也没关系，各位就不用去骚扰他们了哈。” 他抬手点了开始游戏。 这个直播间发生过很多事，有过热热闹闹笑语欢歌，也有过屏息凝神满怀期待，但还从未有过如此冷清寂静的时候。 能坚持多久呢？他在心里问自己。 一秒一分，一刻一时，一天一月，就这么熬下去，时间是最公平的，不会为谁快进或迟滞，攒着攒着，总能熬过一季，一年，一辈子。 第19章 李时鼻子上的纱布被揭掉之后，仍留着一小块青黄色。 “看着就跟要应援巴西队似的。”他自拍了一张，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他胳膊骨裂的固定早都拆了，伸展时却仍然有些困难。医生说他最近活动不足，筋有点长在了一起，要多做旋转训练和伸直训练。 简而言之，自己没事儿多掰一掰。 一个人住的缺点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每次按医生的意见强行把胳膊掰直，都疼得他只想跳楼，偏偏还没个人来压住他。 这太考验意志力了，李时想着。 他被疼到泪水涟涟，为了防止扰民硬是没出一声。 当天的直播刚开，杰宝就给他发微信：“雨大你咋了，哭过了？” “你不好好上班看什么直播。”他迅速回过去，自己揽镜自照地看了看，确实眼睛有些红。 这下好了，整张脸就像个调色盘，早知道应该稍微遮一下再上播，他颇有职业道德地想。 黑子会不会截图骂人倒是其次，主要是上镜不好看呀。 他这个直播越做越像在做电视节目，没有实时反馈，事无巨细都要自己提前去操心。 而且奇怪的是，最近他的直播热度莫名其妙地卡在一个节点上，他自己仔细看过了，每天的最高在线人数都准确卡在3万人，连3.1万都没达到过。 “对了，”他抬手给杰宝发消息，“卡住直播间人数，是平台能做到的吗？” 杰宝半天才回过来：“应该吧，给你撤下首页，然后让后来的人变卡之类的？” 李时叹了口气。 这就没办法了。 杰宝最近似乎忙了起来，不太在直播间蹲守了。李时觉得放心了些，又不由有一点伤感。 可能人们给彼此的陪伴总是有期限的，他和杰宝的合同也快到期了，他已经不打算再续约。 杰宝一个年轻人，到底还是要自己去拼一番事业，被绑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直播间算什么事儿。 他不知道自己会被平台限流多久，以目前这样的观看量，他的收入并不算太乐观。 想着父亲的病还要坚持去复查，李时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一天的直播结束，他比预料中多赚了两颗星，心情好了许多。 “感谢送礼物的朋友们，”李时看着记录念了一串名字，“谢谢大家支持。” “最近直播间人都不太多，”他开玩笑地说，“感谢大家雪中送炭，要不我都要考虑接接代打什么的了。” 不过是一句无心之语，谁知下播后他翻了下私信，竟然看到一大片“求带打”的。 有的人还诚意满满地附上了自己游戏号的截图。 李时想了想，他这赛季的目标快要达成了，其实上星越多就越难匹配，因为同段位的人太少了。这几天每次等待系统匹配就要等5分钟左右，最多的还等过10分钟，确实是有点影响直播体验的。 找个钻石号代打，可看性会高很多。 这样想着，他翻了翻截图，看到有个妹子的号也是ios，英雄挺全，熟练度高的主要是辅助和法师，段位是刚刚上钻。 这个号的段位、英雄池和铭文情况都合适，看名字“雨霏霏”，应该也是自己粉丝。 他回了消息过去：“代打过程可能会直播，按市场价打8折收费，你能接受吗？” “当然可以！”对方几乎是秒回。 “时间有要求吗？”他又问。 “赛季就剩一周了，雨大你自便吧……”妹子发了两个“笑cry”的表情。 对哦，他差点把这茬忘了。 “那就这周争取帮你上王者吧！”李时豪情壮志地回复。 “没事上不上都行，我就是想溜溜号，雨大注意身体！”妹子十分暖心地回复。 于是后面两天李时打自己的号继续上星之余，在不好匹配的时段便换了妹子的号在钻石段位虐菜。 他没开弹幕，感觉虐菜的时候都少了许多欢乐。 第38章 可能是虐菜遭到了报应，也可能是李时吃饭的凑合程度终于触动了临界点，这天他一起来胃就有点不舒服，上播前没忍住去吐了半天，上播时就迟到了。 李时按惯例挑了个卷腹来做迟到惩罚，以为这个相对容易点。 认真做了几个他才发现，这个运动他好久没做，几乎都忘了是要调动腹肌的。 他大伤初愈，坚持了几个就不行了，一脑门的汗，手脚都是软的。 “不好意思，”他半弯着腰坐回椅子上勉强开口商量道，“老了老了，真不行了，最近换个别的惩罚方法吧？” 看不到弹幕，他自然也没等着有人回复，点开了游戏自己先低头按揉了几下腹部。 “呀，”他忽然抬起头看了眼，一只手还掐在腰上感叹道，“手慢了，又只剩下辅助可选了。” “不过我好像很少能拿到c位。”他若有所思地念叨着。 游戏里的c位一般是说adc或者apc，即射手和法师，是输出比较高、容易打出彩的职业，通常会被先选走。刺客技术含量高，策略更自由，也是很多喜欢研究操作的玩家的最爱。剩下的辅助位和坦克位，操作更简单，但玩起来的乐趣就差一点，一般是最受冷落的。 李时倒是不介意这个，经常拿着辅助或者坦克也玩得挺开心。 “其实辅助是很需要游戏意识的，虽然数据看着不出彩，但在队伍里作用非常大。我看到有些人会劝自己女友去玩辅助，”李时说着耸耸肩，“结果妹子玩着玩着比他们自己玩得都好。” 他手下不停，在游戏里帮着掩护了一下队友，又接着说：“我觉得大家对女玩家一直是有点低估的，她们常常非常细心，而且能耐心执行策略，真的相当可怕。” 今天胃疼得有点厉害，但忍耐对李时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他没多说什么，只时不时地皱眉按一下胃，希望帮助那个器官赶快缓过去。 李时在操纵手里的英雄配合队友来了一波成功的诱敌深入反击全歼之后，忽然听到系统响了一声，下意识地抬头念道：“感谢‘雨霏霏’送出的火箭……等等？” 他回头确认了一下自己手里角色的名字，有点啼笑皆非：“妹子，谢谢啊，不过真的不必了，我代打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你再这样我要退款了。” 他没开弹幕，自然看不到妹子的回复，继续心无旁骛地去打游戏了。 这几天他把直播间的流程重新规划了一下，一上播先用妹子的号代打一段时间热热手，然后等到系统匹配的高峰时段给自己的号打星星，最后情感节目收尾。 下播以后再进行手臂复健，疼得精疲力尽然后睡觉。 除了直播间人数不见增长，以及黑子的劲头不见减弱以外，都还挺顺利的。 要是胃病别犯就更好了。 李时坚持玩了几局，终于还是有点受不住，感觉有些发冷头痛，似乎是又发烧了。 “抱歉，”他用手试了下额头，抬眼看了下摄像头，“今天我可能要早点下播。” 虽然没有看弹幕，但他想着或许有人会关心自己，就又加了句：“没事儿，今天星升得少了，明天我们再打回来。” 他赶在11点前下了播，自己穿好外套叫了车，到医院去挂急诊。 深夜的输液室满满都是人，李时没找到床位，找了个椅子坐着让护士扎了针。 初步检查结果无非还是胃溃疡的炎症有些严重，输几天液消了炎应该能好点。 他很熟门熟路地点头刷卡，直接开了三天的单子。 今天的复健还没做，李时试探地伸了下胳膊，筋骨的紧绷连带着胃也有点紧张，疼得整个人抽了一下。 他呲了下牙，换了个姿势小心翼翼地继续伸展胳膊，试探着自己忍耐的极限。 电话就是这时候忽然响的，他用扎针那只手接了起来：“喂？” “雨哥，”果然又是杰宝，“你今天咋了，我上来看到你都下了？” “没事，”李时咬牙切齿，“这么晚了你快休息吧。” 杰宝那边沉默了一下才忽然爆发：“啊啊你咋了啊雨哥，我听着你很疼啊？胃疼吗？叫救护车吗？” “啧，别咒我啊，”李时笑了，“没事儿，我这儿锻炼身体呢。” “真的假的？”杰宝声音透着怀疑。 李时已经卸了力，让声音恢复正常，“真的，骗你干啥，有事儿快说。” “那个，雨大，”杰宝难得地吞吞吐吐，“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平台啊？” “换平台？是说转到别的网站去？” “对啊，”杰宝很快回答，“你现在流量被限制，真的有点难发展诶。” 见李时沉吟着没说话，杰宝紧跟着说：“比如x站y站我觉得都不错啊？” “你……最近看过弹幕吗？”李时忽然问。 “看、看了啊，”杰宝赶紧说，“虽然还是有很多人在骂，但是帮你辩解的人还是很多的！也有很多人每天都在刷支持你的！” “那不就行了，”李时笑了，“哪怕是为了这几个还支持我的人，我也不能走啊。” 他放缓了声音：“到了别的地方，除了继续被骂，还能剩下什么呢？” 杰宝又是好久没说话。 “你今天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李时有些奇怪地问。 第39章 “雨哥，”杰宝再开口时好像有点苦涩，“我们的合同快到期了。” 啊，原来是这个。 “是，之前我也跟你说过了，”李时停顿了一下，“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我……” 他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和杰宝之间，虽然有一纸合同，却并不是雇佣关系。 算是朋友吧？ 最近杰宝似乎一直很忙，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什么事都跟李时吐槽一番了。 或许是终于长大了。李时有点欣慰地想。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他最后这样说着。 “雨哥，对不起……”杰宝说了这句，被他打断了。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才是对不起，也没帮到你什么。”李时弯睫笑了，“这么久了，辛苦你啦。” 他挂了电话后都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劲握着手机，直到护士过来批评他：“你干了什么！跑针了都！” “啊啊不好意思。”他赶快乖乖伸出手，给护士重新扎一下针。 “你感觉怎么样？”护士利索地把针换到另一只手上，一边大发慈悲地问他。 “就是疼呗……”李时苦着脸皱起眉毛，空出的那只手握着手机压住胃，却仍是笑着的。 消炎药刺激胃，输上大概二十分钟以后就会出现这种针扎样的疼，他也早都习惯了。 护士似乎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去给你拿个热水袋吧，忍一忍啊。” “嗯，”他把眉毛舒展开一点，“谢谢您。” 等护士走开了，他小心地抬起手，打开了网上银行。 他最近的收入并不多，前段时间住院又花了不少，如今攒的钱也有限。但他还是按前几个月的水平，给杰宝打了最后一次工资。 第20章 深夜，李时发了条动态：“要不这样，下次按每迟到5分钟作为次数，带群里的大家打游戏怎么样？” 这条动态获得了不少赞。 李时有个小群，是网站给直播间自动建的包月会员群，群里一共就几十个人，都是充了包月的粉丝。他试了一下，发了条邀请组队的链接到群里，5人的队伍几乎是瞬间就被组好了。 “不好意思，我就是试一下，现在不打哈。”他解散了队伍，在群里敲字。 收到一片“？？？”的回复。 “雨大你万年不露面，一露面就是拿我们试验一下？”有人这样刷着。 “什么情况？被遛了吗？”立刻有人附和。 “没天理啦，主播消遣人啦！” “抱歉抱歉，”李时赶紧乖乖认错，“现在确实不太方便。” 他抬手拍了个输液袋的照片：“金主爸爸们体谅一下。” 这波卖惨成就斐然，大家立刻转而关心李时身体怎么样，是不是一个人在输液，还纷纷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之类的。 李时裹着条毯子缩在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迷迷糊糊就合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他的电话忽然响了。李时一个激灵醒过来，先抬头看了眼输液袋。 万幸，里面还剩一点。 他接起电话，那边传来的是王鹏飞的声音：“你是不是睡着了？” “啊？”李时还在刚睡醒的茫然状态，“没，我……你什么事啊？” “一个人输液小心点，别睡着。”王鹏飞的语气有些无奈。 李时怔在那半天，这才想起王鹏飞曾经给他打赏了不少，还入了包月，自然也在这个群里。 “哦，我知道了。”他说。 “怎么去输液了呢？感冒了？”王鹏飞问他，语气很是平淡，仿佛是在关心寻常好友。 “没有，胃炎犯了，输液好得快点。”李时没多想地答道。 王鹏飞那边似乎是在叹气，他最近好像总是在叹气。 “你真的和以前太不一样了。”王鹏飞说，“我这边工作结束后就会回去，小时，你对自己多上点心。” 李时一脸茫然地挂了电话。 什么意思呢？ 他处于病中的反应迟缓状态，实在提不起精神，也懒得再想，干脆把这事扔到一边不去管。 看着这一袋快输完了，李时起身自己换了液，又坐下来发了会儿呆，打开游戏的比赛视频看了起来。 王鹏飞那边这时候刚刚入夜，夕阳的光辉被漆黑地壳吸收，没入无尽的过去。 时光已逝永不回。 他们记者站的许可程序和办公地已经都弄好了，现在还在做前期的接洽和技术支持。 这件事体量很大，很多小组陆续过来，都在各自奔忙。他们组的主要任务是前期采编和联络，组里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小语种人才。王鹏飞虽然经验也算不上很足，但好歹也挂了职称，负责一部分的审校工作。 也就只能做这些了。 传统媒体的影响力，即使倚靠着无与伦比的资源和政策支撑，依然不可挽回地日薄西山。 他们也做了微博、朋友圈、头条端口的宣发，但似乎关注度始终有限。 有理想的人，终究是有野心的。 他望着光线渐渐消没的地平线，没来由的有种寂寞的感觉。 “大飞，”同事在后面招呼他，“我们组明天早上要去拍日出，你来吗？” 第40章 “拍空镜吗？”王鹏飞回头问，“片头用的？” 同事点头：“对，听说你对空镜有些研究，一起去吧？” “好。”王鹏飞答应下来。 拍日出至少要四五点爬起来赶场地、架设备，然后花几小时进行拍摄。但是如果镜头语言做得好，会很有艺术感染力，用在片头显得大气又高端，是摄影部同事的最爱。 也是以前上学的时候，李时最喜欢的。 那个时候，李时是个挺抵触医院的人。 他自己备着许多药，就是为了在生病的时候不用在医院躺着。 “到底怕什么啊？”王鹏飞曾经这样问道。 李时不肯答，只说去了医院他一紧张，胃更难受，不如不去。 王鹏飞叹气，认命地去给他端茶倒水弄热水袋，伺候祖宗吃饭吃药快点好。 他曾经以为，李时是很怕孤独的。 可是不知不觉，李时已经一个人在孤独中走了那么久。 他心里有点难受，叹了口气打开手机看了眼，网站客户端里有一条新私信，来自李时：“今晚给你上星耀！[酷]” 王鹏飞缓慢敲字：“雨大……” 敲完这个称呼他停顿了几秒，缓解了一下这个称呼带给自己的不适感，然后继续打完这条回复：“雨大加油！我今天有事可能没法看直播，会去看回放的！” 他点了发送，想想又写了一条：“运气不好的话也不用勉强，不强求。” 他发完之后把手机放在窗台上，自己空攥了几下拳，让指甲在手心里戳出一点点痛感。 好像这样身上才舒服了一点。 模仿妹子说话真的是，令人浑身难受。王鹏飞在内心感叹。 他只不过是那天听到李时说到自己名字的出处，“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脑子一热注册了“雨霏霏”这个名字，没想到李时上来就叫他“妹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顺理成章地应承下来。 会被发现吗？他有些忐忑。 但他也很开心能看到这一面的李时，轻松的毫无负担的，和面对自己的那个李时完全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让他既开心又忧虑。 输液之后李时就像被补了血，感觉好了许多，他第二天赶在上播前就去医院把当天的药输完了，还顺道吃了东西，精神抖擞地准时打开直播间。 一开直播他就愣了。 这个直播人数……是真实的吗？ 在被平台暗搓搓限流前，平常他的直播间观看人数最多是3-5万，这还是在晚高峰时间。 今天一开播，直播间人数就瞬间飙升到10万＋，几乎直接赶上直播区顶流的水平。 “我……我又被黑了？”李时茫然失措，先扪心自问自己又干了什么有争议的事情。 回忆无果，他抬手开了弹幕显示。 “哈哈aa死忠粉特来支持！” “我是a队队粉！这个小哥哥好好看啊！” “微博找过来的！” “微博大军到此一游。” “主播看起来还不知道被aa翻牌的事情诶。” “哈哈哈主播表情一脸懵，以为自己捅马蜂窝了。” “哈哈哈哈哈哈完了我们吓到主播了。” “小哥哥好可爱，我粉了！” 李时呆呆把弹幕看了半天，也没搞懂个所以然，干脆根据弹幕里的只言片语，切出去看了眼微博，这才搞清来龙去脉。 就在今天早上，a队在最后一轮常规赛结束的发布会上宣布，刺客选手aa以后不再作为a队的首发选手，而是会作为替补轮换上场，同时将精力更多地用在帮助队伍培育新人上面。 这个决定的苗头早在前几轮比赛就初见端倪，这次算是直接官方挑明了。 不管决策上有多合理，这个举动看上去实在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不但aa的粉丝不开心，就连战队的粉丝也心有怨怼，直接导致这件事一度被刷到了当天的热搜。 很快又有人做了科普，让没有关注游戏选手的玩家也能搞懂发生了什么，于是一些路人也开始有关注，一时群情激奋。 微博上有位a战队的粉丝，大概同时也看李时的直播，截拼了李时的两段视频，一段是在网站搞的那个比赛的解说现场，截了赛后他说的几句话；另一段是截了前几天他直播时看转播比赛，说到aa的那一段。 她发布的时候没多写什么评论，只艾特了a战队的官博和aa本人。 本来是没多大水花的一段视频，没想到今天官方的消息发布后，aa竟然在自己的微博转了这条，还写了挺长一段评论： “那天在比赛现场，我们输了比赛之后听到你说‘看到了一支非常优秀的队伍，感谢他们今天的努力’，我哭了；今天又听到你说‘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我不会再哭了。每一位战士在赛场上最想要的都是整个队伍的胜利，所以在我心里，没有任何遗憾。” 这位选手很少在微博上发涉及个人情感和意愿的言论，今天忽然来这么真情实感的一句，又正好是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这里的时候，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获得无数共鸣。许多粉丝纷纷刷起流泪表情，不少游戏界的选手教练和战队公号也都在转发。 这么一来，今晚很多人都是看了那个视频产生了好奇，专门来看李时的。 第41章 李时切回直播间，心里不免几多感叹。 “谢谢aa的粉丝来看我……”他说了半句，眼睛有点酸，低下头忍了忍，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弹幕里有黑子刷屏，吵着让新来的去看李时的“黑历史”。 李时没有理会，继续说了下去：“……也感谢aa的回应。作为他的粉丝，说实话我和大家一样，心里一直是有遗憾的。但是今天，aa让我们看到了他令人折服的专注和洒脱。我想，这也激励我们大家在追梦的路上更坚定一点，不管有多少阻碍和失落，也要向着唯一的那个目标去努力。” 他的话说完，弹幕里有人刷了句“加油”，紧接着就像触动了什么开关，弹幕里冒出了许许多多的“加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同时刷着，一瞬间仿佛有几百个“加油”同时喊了出来，众口一词如出一心，为自己也为彼此，层层叠叠地盖了屏幕飘过去，将其他的声音全都遮住了。 “加油。” 李时也说了一次。 他的声音有点抖，却抬头给了镜头一个笑容。 第21章 大概是系统也无法适应李时直播间暴增的人数，刚开播的时候还时不时有人喊卡，但不久就好多了，大概是系统达到了某种平衡的妥协。 李时没去多想，打开游戏先进行每天的日常排位。 他今天运气蛮好的，一开局就拿到了自己很擅长的一个刺客英雄。 “正好给各位新朋友展示一下我的操作。”李时颇得意地一挑眉。 弹幕里的微博大军来了又退，最后直播间的人数稳定在6万人左右。 “哇，主播的刺客玩的好溜！” “刚才那个操作好神奇。” “有aa的风范！” “你们别捧杀我啊，”李时抬头笑道，“这个刺客我就是看着aa学的，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 说着，他手下搞了一次二连跳再回到原地的极限操作，没想到对方在他闪出的位置蹲点，弄巧成拙把自己浪死了。 “哈哈哈主播奶自己……” “这波才是最骚的。” 李时不服气：“我这波好歹也是一换二好吗？不亏的。” “你说是就是吧。” “行吧，你自己开心就好。” “假装没看出主播在自我安慰。” 弹幕热热闹闹的刷过去，让李时不由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刚辞职开始直播的时候，他也曾在寂寞中坚持了很久。 那时候没人看、没人说话，偶然有点进来的路人，看一眼也就离开了。 那个时候他也想过，假如一直都是这样下去要怎么办？是去企业做文员，还是去给人当枪手？ 人总归要活下去。 那时候对他来说，活下去就是唯一的目标，也是唯一的路途。 他有时候会想起大学时的自己，那时候的满腔抱负、满腹心事，那么多希冀和期盼，却最终一件一件地落了空。 他不知道是人生本该如此，还是他自己命途不济。 只是坚持得久了，渐渐地也就发现，人生的真谛四字：“等待”和“希望”，到底是“等待”在前面的。 等待什么呢？等待太阳东升又西斜，等待每一次相逢与错过，等待吃穿用度，等待路过人生，等待戈多。 在大学宿舍里，李时曾经经常和舍友一起在小桌上用笔记本看片子。 他们很喜欢张国荣，有一次便看到了《春光乍泄》。 大家都没看简介，一开篇就被一开头的那段非常开放的戏惊到了，一时气氛尴尬，四散逃开。 李时掩面想走，却被王鹏飞拉住。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坐下坐下！” 他被王鹏飞一把拉到腿上，几乎是坐在了王鹏飞的怀里。 他只觉得脸颊瞬间就烧起来，手脚僵硬，挣扎了两下才迅速挪出来，坐在了旁边。 舍友们起了哄鸡叫完就各干各的去了，留下他们俩并排坐在桌前，默默地看完了这一部电影。 李时不知道王鹏飞是否泰然自若，他只觉得心跳很快，却又隐隐失落，不由想起那句歌词。 “在这片屋檐下，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李时这天的直播以帮雨霏霏升了一个小段，给自己挣到了3颗星告终。 算是成绩还不错的一天。 到了夜深直播间人少了很多，来看热闹的散了，黑子大概也歇了，李时打开私信开始日常的情感栏目。 他有时候在进行这个情感节目的同时会刷一下私信，看看是不是有看直播的粉丝现场发来的问题。 今天就刷出一条： “雨大，我这次又考砸了，我觉得活着好没意思啊……” 李时一惊，赶快点开看，看头像和昵称应该是个妹子，个人资料没有更多信息。 “妹子，你如果在看直播的话，”李时抬头看着摄像头，“我不知道你现在状态怎么样，但是不管有多难过，先不要做任何决定。” 李时深呼吸了一下：“你现在还小，可能你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理解你。没错，没人能完全理解你，因为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但是，你也是这个社会和家庭的一员，人生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先走走看再说，不要急着放弃。” 他停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空，怕妹子不明白。 第42章 “我刚开直播的时候，”他放缓了语调，“每天就20个，最多30个人看，我什么都播过，单机游戏，恐怖游戏，网游，放映厅，我都试过。一开始还想着，多点人来看，来和我说话就好了。” 他有些自嘲，又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是忆苦思甜啊，我想说的是，等到你有一定阅历了，我支持你做出自己的选择。但是，现在先不要。不要让一时的挫折，比如考试啦，恋爱啦……不要让这些短暂的小事去决定你整个人生。” 现在看直播的人并不多，弹幕也很少，李时怕妹子已经没在看，一边说话，一边噼里啪啦打字把自己的大意敲在回复框里。 还没点发送，私信聊天框一闪，跳出了新的一行：“我知道了！我会坚持一下的，谢谢雨大！” 李时“呼”地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松下来。 这么一紧张，他汗都出来了，胃都有点疼了。 “你吓死我了，”他唇边带笑地说，“以后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跟我，或者跟你亲近的人说说。今天就这样啦，大家明天见。” 他关了直播，打算去休息一下，看到自己的工作手机有新的提示。 是x网站的工作人员，好久以前联系过他，问他想不想转到x站那边去。李时被黑惨之后各家都对他避之不及，没再联系过。 没想到今晚x站又重提了那个让他过去的意思，看来aa的影响力真的还挺大的。 李时认真回复：谢谢您的邀请，暂时还不想转平台。 事到如今，他心里想的已经不仅仅是流量和热度。 说来有些矫情，他是从小透明一点点被人看到的，他不想离开这些当初看到了他的人。 这些观众，这些一个一个微不足道的个体，用微小的光亮照到了他，将他从尘埃砂砾中救起。 他不该放弃他们。 也不该怀疑自己。 李时第二天上播前因为要带父亲复查，回到家就迟了，上播比预定时间迟了二十分钟。 他遵守诺言，在直播即将结束时发送组队链接到群里，让大家先到先得进队，带着粉丝打了4把。 粉丝们都没开语音，李时一个人语音指挥，大家在队内频道聊天，倒也热闹融洽。 “哎哎法师姑娘你不能再走了，你也跑太远了吧。”李时一边打野一边说。 “我想去偷个蓝。”法师在队内打字。 “这种事情你得带个辅助去做，不然太容易死了。”李时抹汗，“辅助呢？” 他看了眼小地图：“辅助别在那儿蹲了，他们都在上路呢。” “你咋知道？”辅助是个小哥，跟着李时的指挥亦步亦趋，非常认真。 “我猜的。”李时回答。 “……”辅助敲出省略号。 弹幕一片爆笑：“雨大你教教他啊！” “你随时看队内视野吧，这个说不好。”李时头疼，“我都忘了刚才看见什么做的判断。” “啊啊啊我被切了？！”法师妹子敲字。 “我看见了，”李时头更疼，“都说你别跑那么远了。” “我想偷塔来着……（委屈）”妹子直接把情绪都用文字传达了。 弹幕又是一片“哈哈哈哈哈”，“雨大你凶人家干啥。” “啊？”李时茫然，“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法师就不要执着偷塔了，”李时叹了口气，锲而不舍地继续指挥，“等下复活以后你就清兵线，等我来了你再往中间走。” “要抓一波吗？”妹子兴奋。 “看你表现吧。”李时答道。 事实证明妹子演技还是不错的，顺利把对方法师引了出来，被李时切掉了。 “报仇了！”妹子欢呼。 李时摇头，苦笑。 不过话说回来，带不认识的粉丝打，虽然李时自己辛苦，却意外地收观众欢迎。 “多带几把好不好！”打完当天份，还有粉丝在依依不舍。 “我真不行了，今天太累了。”李时伏在桌上用一只手压胃。 他今天一早起来就去接父亲，然后医院跑了一天，直接回来上播，不但饭没怎么吃，就连水都没喝两口。 这对他的身体来说负担也委实是有点大，坚持到现在已经算奇迹。 弹幕倒是非常理解，都劝他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今天直播间里黑子们也还有一些，但是发现没人理之后也就悄悄散了。黑子的毅力果然也是有限的。 最近李时的直播间都是阿远做房管，每天刷的无非是 [请注意言论] 、 [感谢大家配合] 之类，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好笑的是，这个风格竟然意外地很克黑子，大概让人黑得很没成就感。 总有人是以看你情绪失控为乐的。 看到大家都很关心自己的身体，李时大为感动：“那今天就这样，明天我腾出时间专门带大家玩，明天，一定！” 他关了直播就去吃药睡觉，第二天特意起早了些，早早收拾停当候在直播间前面，却发现网站的直播区入口关闭了。 “因有关部门要求，本页面暂停整改，请各位观众和主播们耐心等待我们归来。” 李时一脑袋问号去敲工作人员，得到的回复是：“平台被约谈了，下架整改，可能要3-5天恢复，届时会通知主播们并附上新的直播规范。” 第43章 3-5天？ 准备摩拳擦掌好好干的李时，因不可抗的原因，被迫放假了。 惨。 第22章 不能开直播，没有观众，李时一下子倒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 看看离赛季结束没剩几天，被迫放假的第一天，他干脆先集中精力，按约定把雨霏霏的号打到了王者段位。 “雨大nb！”收到消息的雨霏霏挺开心，“话说最近那个游戏官方的线下活动，雨大去吗？” “嗯？什么活动？”李时问。 雨霏霏二话没说，给他发来一个官方链接，是游戏官方办的一个类似粉丝见面会的活动，正在招募各路粉丝和大神参与。 “雨大这几天没什么事，去那边散散心呗？我听说你偶像aa也去！”雨霏霏这样建议着。 李时仔细看了下活动内容，大致是一些周边贩售和现场见面之类的内容，他想想闲着也是闲着，就也提交了参与申请。 官方很快给了回复，申请通过，李时顺利获得入场码。 他还没亲身作为观众参加过这种活动，感觉很新鲜，给杰宝发了信息，问要不要同去。 杰宝没回复他。 可能在忙吧，李时想，便也不去打扰了。 活动那天他本着上次的前车之鉴，给自己稍微化了点淡妆。 虽然是按照上次乐乐教他的方法操作，但他总觉得效果差了很多，看来还是术业有专攻，很难在短时间内偷师。 好在最近胃病犯得没那么厉害，他自觉气色比以前好一点。 等等，他站在场馆门口了才突然想到，今天他只是个观众，这么严阵以待干嘛，根本没人会注意到自己啊。 当然，这时候他还没意识到“只是个观众”flag已经悄然立起。 此时的李时心情轻松脚步轻快，挤在一群学生样的年轻人中间进了场馆。 大大的场馆内已经很热闹，coser们盛装走来走去，大家互相拍照，拿着大包小包领无料。 游戏主办方毕竟财大气粗，这次活动的豪华度看起来比上次高很多，还有贴了背景板的区域专门供coser们摆造型娱乐，这会儿那里最是热闹。 摊贩区整整齐齐摆着各种贴纸本子扇子饰品等周边，也足够粉丝们流连忘返。 李时也没什么明确的目标，跟着人群溜溜达达地转悠，到了明星签名点就去排队。 大概是排签名的男生比较少，李时一站进队伍里就被几个妹子侧目了一下。 没过几秒，前面有个妹子忽然回头过来问他：“你……是来时雨大大吗？” “啊？”李时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被认出来，整个人都傻了。 “是你对吧！我前几天看到aa转了你的直播视频！”妹子超级兴奋，“啊啊啊你果然是aa粉啊！” 他们这边的动静有点大，吸引了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然后四面八方立刻就有人喊“雨大”了。 这这这……并没做好准备营业的李时呆滞扶额。 等李时被安保和工作人员解救出来的时候，他身边已经围了好几圈人，都是要李时签名或者合影的。 展台上有个女工作人员认出了李时，笑嘻嘻地把他接到后台：“我当哪个明星来逛展掉马了，原来是雨大。” 李时继续扶额：“就是想见下偶像而已，我太难了。” “你说aa吧？”妹子顺手往台上一指，“等下休息的时候帮你引见一下？” “不不不用了，”李时摇头，欲言又止了一下，“……帮我要个签名就行。” “哈哈哈哈你还真是个忠粉，”妹子笑得打跌，“对了，等下c区有现场pk活动，你来不来？给我们秀一波操作？” “我今天是来当观众的！”李时无力强调。 “哎？这不是雨大？”正说着，那边有人招呼道。 李时转身一看，是一个上次嘉年华上认识的同站主播：“你来也不说一声？正好那边现场pk活动之前安排好的主持人有一个误机了没来，雨大顶上吧？我去跟主办报备一下。” “我……今天真的是来当观众的。”李时拒绝。 “客气什么，来吧来吧，小场面随便应付一下啦。” 本想继续逛展却被强行拖走的李时，惨。 “记得帮我要个签名啊！”他走前不忘对着刚才的工作人员拜托道。 喊着“我不想工作”的李时被抓到c区一个小小的空地前紧急培训。 所谓现场pk，其实是现场揪粉丝出来组队对战，获胜失败都会有小礼物相赠，算是个小小的气氛活跃活动。 主持人的任务就是现场抽取粉丝号，维持一下现场秩序，还算是比较简单。 怪不得刚才说是“小场面”。 “明白了吧？结束后我们给您结劳务费！”活动负责人双手合十说。 “……行。”满心不情愿的李时忽然转变态度。 “太好了，今天的搭档也是你们站的，哎这不是过来了？” 李时随着活动负责人的视线一看，那边一个女生走了过来，穿着游戏里某个萝莉角色的整套行头，看着十分可爱。 走进一点他才看清，来人竟然是杨柳依依。 一打照面两个人都愣了几秒。 “两位之前应该认识吧？”活动负责人看来是不知道他俩的事，还热情地拉了杨柳依依过来，“都是一个站的嘛。” 第44章 杨柳依依不愧是当红女主播，眼睛一弯展现满分微笑：“嗨雨大，又见面了。” 李时有点自愧弗如，垂眸吸了口气才笑着抬头：“是啊，今天是你的场啊，我都不知道。” “本来安排是我和cc嘛，但是他今天来不了……你这是，逛展子被抓了吗？”杨柳依依低头看李时穿的牛仔裤和球鞋。 “可不是。”李时脸有点僵。 “那合作愉快。”杨柳依依说完这句就走到休息区坐下了。 李时面上还带着笑，扭回头来对活动负责人开口：“我后悔了，现在可以拒绝吗？” 拒绝当然是不行的，在李时的强烈要求和恳求下，考虑到两个主持人着装风格确实相差太大，主办允许李时和杨柳依依在舞台两侧主持，不用站在台子中间。 说是舞台，只不过是一片空地罢了，屏幕也只是一块投影布，这个场地实在有够简陋。李时腹诽道。 活动开始后愿意参加的观众在门口领取号码依次入场，然后李时和杨柳依依一左一右分别抽取了5人的团队，邀请参赛的观众坐入比赛席。 这会儿天光正亮，投影仪里的画面不是很清晰，只有前排的观众看得清楚，大家便都往前拥挤，李时和杨柳依依强调了几遍要注意安全也还是成效寥寥。 “雨大，”场地旁边有工作人员提醒，“咱们这儿秩序不好，搞不好要被喊停的，想想办法吧？” “你得先想办法把设备问题……”李时说了半句，忽然注意到投影仪连的那台电脑是观战电脑，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倒是比投影仪清楚很多，有个工作人员正在操作观战视角。 这会儿好几个人聚在屏幕后的角度在遥遥观战。 “要不……”他灵光一现，几步下了台，去找活动负责人，“要不我在观战电脑那儿给观众解说吧，这样后排看不清细节的观众也不会往前挤了。” “也可以！你快去！”活动负责人正急得不行，“气死了，昨天试验的时候看得挺清楚的啊……” “昨天试验的时候是晚上吧……”李时同情地看他。 得到授权后，李时拿着话筒坐在了观战的电脑旁边。 “现场的朋友们，欢迎来到本次粉丝回馈活动的比赛现场，大家可以看到现在我们第一场比赛已经开始了，我简单介绍一下我们双方的阵容……”李时迅速进入角色，开始按照他每天直播的惯有模式进行比赛讲解。 下面的观众有了解说，不必凑到屏幕前去看双方数据，渐渐都坐了回去。 “蓝方开局是走了先红开，然后去敌方反蓝的惯常套路，拿了两个人头。要知道这几位可能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虽然可以通过耳机联络，但这么短的时间能打出战术已经很让人意外了。红方要想扭转形势，可能需要注意一下配合。”李时一边看屏幕一边举着话筒说着，“现在蓝方在小龙前面聚集，可能是想一鼓作气拿下小龙，但是……” 他说话间，红方一个钩子从小龙背后探了出来：“红方从后面勾了一下！可惜只勾到了一个肉，哇这就有点鸡肋了，不过红方还是按原有思路展开了团战。现在蓝方辅助已经开了大招！看来对这波团战也是有备而来。” 场上形势瞬息万变，李时不急不躁，一点点讲解出来：“刚才双方输出的大招都已经出了，现在红方的射手和辅助都已经倒下，蓝方只折损了坦克一人，但红方的刺客已经刷新了冷却，正在找准机会去切蓝方的输出，而蓝方的辅助已经没有技能，那么……好！蓝方的法师技能非常准确，一个冰冻丢中了红方刺客。到这一步我想我们可以判断这一波团战是蓝方再次告捷。” 比赛是很平常的一场比赛，但李时不但事无巨细地把屏幕上的情况讲解出来，还加上一点自己的理解和猜测，节奏把握得当，竟然意外地十分扣人心弦。 第一场开赛时这片场地的活动只有几十个人参加，随着他的讲解，本来只是从这一片路过的人开始慢慢地加入进来，不但坐了满场，最后竟然连场地外面都站着人，造成了一波小小的轰动。 第23章 “这个解说小哥哥是谁？” “她们说是网站主播，叫来时雨！” “woc太牛了吧？小哥哥我可以！” “我也我也~” “哎我要去关注一波……咦上不了啊？” “对对这几天停播了，过两天吧。” “那我得记住这个名字！哈哈。” …… 比赛间隙，观众区讨论李时的声音非常多。 “这次多亏了你了！”活动负责人抓住李时几乎要热泪盈眶，“咱们的活动弯道超车，成了关注度最高了！” “哎哎你别摇我，”李时这次是真真切切地扶额，“我有点晕。” “啊？怎么了，不舒服吗？”活动负责人吓了一跳，赶快扶他坐在台侧休息区。 “雨大这身体素质，不太行啊。”旁边杨柳依依开口了。 李时看了她一眼，对方妆容精巧面容平淡，也听不出是什么意味。 李时没精力多想，接过旁边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水，小口喝了一口，却见旁边一只手伸了过来：“给。” 他定了定神，看到那只戴着蕾丝手套的手心里是一颗糖，水果糖。 “……谢谢。”李时捻起这颗糖剥开塞进了嘴。 第45章 “不客气，我这儿有好多。”杨柳依依打开自己的道具小包给他看，里面满满都是糖果。 李时讶然：“居然都是真的？你这个cos，弄得非常认真啊。” 杨柳依依瞪眼：“不然呢？假的比真的贵好吧？” 两个人都笑了。 “之前我……是公司的安排，对不起。”杨柳依依忽然低了头说。 李时侧头看着她柔软卷曲的闪亮假发，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或许他此刻应该说几句类似“没事我不怪你”的话，但他说不出口。 或许她并无害人之心，可对李时来说，那些困难和伤害并不是假的。 在他看来，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相视一笑轻易过去。 没等到他的回答，杨柳依依抬起头，有几分忐忑地看他。 “我能理解你，”李时嘴里含着糖，轻轻笑了笑，“你做了你的选择。” 接下来的比赛是娱乐赛，包括克隆赛和火焰山等等，李时打算尽职尽责站完最后一班岗，坐回位置认真地解说了下去。 火焰山是玩家们很青睐的一种娱乐模式，地图是一片岩浆中有一圈窄窄的小路，角色掉入岩浆会迅速掉血。每人额外拥有火球技能，可以将敌方击退一段距离。最后死亡次数少的队伍获胜。 “好的，红方的五人已经集结起来去打小龙，大家都知道火焰山只有这么一条道啊，大家的目的都是把对方推下去，那么拿到强制位移类技能的英雄就会比较有优势。当然火球的使用也有一些讲究，使用的时机和方向会对效果有很大的影响。” 李时拿着话筒停了停，给屏幕换了个观战视角。 “虽然现在红方的视野里还没有蓝方的影子，但此刻蓝方也在另一个方向朝小龙前进着，这不仅仅是龙死谁手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会不会出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情况。” 现场观众几乎屏住了呼吸去看屏幕。 “蓝方已经先一步到达了小龙区域，会不会直接开呢？我们看到蓝方的辅助非常谨慎，绕到另一边通道上探了一下，正好获得了红方的视野。”李时歪了下头，“看样子蓝方应该是打算留下刺客和射手打龙，其余人去围堵红方，是个不错的选择，背靠小龙区域的活动范围也更安全。但我们不要忘了红方的坦克是有强制击退技能的……” “这种地形真的太难闪避了！这一下击退了蓝方两人，红方得以强势突入到小龙周围的空旷区域，看架势是要展开混战……” “这个解说……这么厉害？”台侧有人对活动负责人说，“你从哪找来的？” “我跟你说是随便拉的你信吗？”活动负责人眨眼。 被对方一瞪，活动负责人立刻乖乖交代：“是网站的一个主播，被拉来顶cc的班，我那个屏幕看不清，他就说要不然给大家讲解一下……” 活动负责人说着，探头看了眼屏幕跟前坐着站着的乌泱泱一大片人：“然后就成这样了。” “不错，”那人赞赏地点头，“你回头留个名片，以后做活动还可以找他。” 等到活动结束后李时已经累得要昏厥。今天他精神高度集中地喋喋不休讲解了将近三个小时，简直刷新自己的能力极限。 “辛苦了辛苦了，”活动负责人开心得很，“留个名片给我吧，回头给你结劳务费。” “名片？我没有啊……”李时无辜摊手，和活动负责人大眼瞪小眼。 “那你加我微信吧，”活动负责人从石化中恢复，认命地掏出手机，“您这也算个名人吧你连个名片也没有……” 李时也掏出手机给扫对方的二维码，嘴里还不以为意地咕哝着：“我算啥名人啊我。” 活动负责人被他逗笑：“以后就是了！” “好的吧，”李时不欲多辩，“那我走了。” “雨大拜拜！”杨柳依依那边也准备撤了，她把两只手都举到胸前，对李时挥动着，造型十分可爱。 李时看了她两秒，最终还是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便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场馆里比刚才要稍微冷清一点，大概是过了人流的高峰期。 李时基本上还什么都没逛，但他此刻精力耗尽，已经没了继续逛展的兴致，直接回到展台那边去找刚才的小姐姐。 他在后台转了一圈没看到人，问了下其他工作人员才知道是去吃午饭了，可能要一会儿回来。 “没事儿我在这儿等她吧。”李时摆摆手，自己坐在后台墙根的一个小折叠椅上，掏出手机自顾自刷了一会儿。 手机里有两条新消息，一条是刚才的活动负责人发来的微信，问他要卡号；还有一条是网站客户端雨霏霏发来的私信，问他逛展开不开心。 李时想了想，一时不知道怎么回。 展是压根没逛，活倒是干了一堆，又是现场主持又是游戏解说，还被迫和前搭档来了次仇人见面。 心累。 不过……李时想起刚才屏幕前那一堆聚精会神神采飞扬的观众，手指动了动慢慢给雨霏霏敲出一句回复：“我挺开心的。” 展台上的签名会已经散了，李时坐在那儿无所事事东张西望，忽然在视线的余光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平头，双肩包，一脸青春无敌。 李时有些想笑，看这家伙一直没回复自己，还以为是在忙，没想到也来逛展了。他抬手想招呼一下，却忽然看到杰宝脖子上挂着的是工作人员的蓝牌。 第46章 是……在工作吗？ 李时默默放下手坐了回去。 他倒是不知道杰宝是做了办展相关的工作，杰宝一直没跟他提过。 这次活动的主办除了游戏官方以外就那么几家，都算是大公司。能进这些公司，也算是不错了，李时想着。 “雨大！”那位小姐姐回来了，打断了他的思绪。 “回来了？”李时笑着站起来，“我签名呢？” 一种迟来的眩晕忽然又从他脑子里生发出来，李时敛了眉目原地稍微晃了下。 “雨大怎么了？” “没事没事，”李时赶紧说，“站得快了点，有点低血糖，不要紧。” 他答完才发现问话的是旁边的另一个妹子，应该也是工作人员。 “是不是又没吃饭呀？”这个妹子有点责怪地看着他。 之前那个小姐姐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她笑完便正色跟李时介绍道：“她是我舍友，也是你的粉丝，有段时间简直了，每天都在看你直播。” “其实我也好久没看了，前段时间……”她说了一半又停住了。 李时以为她是说自己直播间的风波，便不在意地笑了笑：“黑子太多影响观瞻是吗？” “没有……”妹子又是欲言又止。 李时没在意，先让小姐姐把aa的签名拿出来，他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小姐姐十分厚道，给他签了两张。 “谢啦，那我就先走了，我还真没吃饭。”李时笑着挥了一下手里的照片。 “哎雨大，”旁边的妹子叫住了他，“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事？”李时转回身来。 “对不起，”妹子低下头，“我就是想跟你说句对不起，其实网上那个黑你的视频是我们组做的，虽然是委托，但我觉得太不公平了……” 李时愣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可你这是工作呀，又不是你要这么做，不用觉得抱歉。” 他看了眼妹子身上文化衫的logo：“你是xx传媒的？” “对，”妹子点头说，“不过我应该很快会离职的，实在是和公司理念太不合了！” 李时笑了：“支持你，年轻人还是要追求理想。” “嗯，我会的。”妹子重重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李时总觉得妹子文化衫上的logo十分眼熟，他想了半天忽然恍然，这个和刚才杰宝身上的那件一样。 “哎对了，”他朝杰宝那边扬了下下巴，“那边那个背蓝色双肩包的，也是你们公司的？” 妹子看了一眼，随即翻了个白眼：“他？王少杰？呵呵。” “怎么了？”李时忍着笑饶有兴致地问，想着杰宝脾气蛮好的，怎么还得罪到小姑娘了。 “我不知道雨大你怎么认识的他，但我觉得他这人手段挺多的，”妹子压低了声音，“说起来之前做的那个……那个抹黑你的视频，素材都是他去找的，也不知道买了哪个粉丝的资源。我总感觉他这人有点……” 李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觉得胃里像被尖刀搅了一下似的，忽然疼得有点站不住。 大概是注意到他煞白的脸色，两个姑娘赶紧扶他重新坐了下来，连声问他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他缓过这一阵急痛之后勉强答道。 他站起身，逃也似的告别离开。 第24章 李时刚开直播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对直播的状态相当茫然。 那时候他刚刚租下这间小屋子，一室一卫一厨，除了一套桌椅一个衣柜和一张床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他花了半天的时间去采购了一套便宜的床上用品和生活物品，然后把身上所有的家当都掏出来清点了一遍。 离开家太过匆忙，他身上只有自己的电脑、相机和手机，一些常穿的衣物，两双鞋，钱包和钥匙，还有几道伤痕。 血浓于水，父亲也真的下得去手。 他把钥匙扔进衣柜的角落，把几件衣服挂好，然后坐在桌前打开电脑。 租房是押一付三，他几乎把钱都花光了，必须要想到养活自己的办法。 媒体暂时肯定不行，他不想再去面对同样的一批人。 最近正好主播行业挺受欢迎的，他之前上网娱乐时，曾经看到常去的网站在“招募主播”，还跟同事开玩笑地吐槽过，说自己如果去做主播不知道能不能火。 于是现在，这就成了第一个跳进他脑袋里的想法。 他打开网站点击创建自己的直播间，然后想了想，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干脆打开游戏打了起来。 他打的游戏是比较冷门的一个单机游戏，李时自己觉得很有意思，开着直播花两个小时一路投入地打到通关，甚至不知道有没有人来看。 也不知道别人直播的时候是会开语音讲解的。 于是，主播“来时雨”的第一次直播，全程都是游戏画面，他自己连口都没开。 播完他才想起要去看别人的直播来学习一下，这才发现别人的直播元素那么丰富，有游戏画面，有主播的摄像头画面，还有背景音乐，个人介绍等等，把窗口弄得满满的。 他一时也学不会那么多，倒是先学会了开声音，于是下一次直播好歹知道要一边播一边讲话了。 第47章 看他直播间的人从个位数慢慢变成两位数，偶尔也有人会在弹幕里讲话，大都是问：“这是什么游戏？” 这些人可能问完就走了，又有新的路人偶然进来，这个问题李时有时候一天要答十几遍。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收到后台这个叫“杰宝”的人发来的私信。 “哇主播，今天我打了一下你打的这个游戏，很有趣诶！还有什么同类型的吗？” 李时懒得多说，只回了句：“谢谢。” 他料想对方不会再理他了，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过了几天他换了个游戏打，杰宝的私信又来了：“主播主播，我试着打了一下你的这个游戏，为什么第3关完全过不去啊？！你跳那一下是怎么落在浮木上的？？？” 这人好像完全不在意李时的冷淡和沉默，自顾自地自来熟着。 “你多试几次。”李时这样回道。 对方立刻回复好长一段：“好的！原来你也是试了很多次才能这么顺利啊！做主播果然还是要做功课才行……话说回来，主播你话好少啊，直播的时候可以告诉大家这里要多试几次，怎么样比较容易成功，这样观众也会想看你的直播吧！” 李时看了半天，不明白这人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对方，于是作罢。 他后面真的试着多去说一点话，好像人们在直播间停留的时间真的变长了一点点。 杰宝仍然隔三差五地时不时在私信骚扰他：“主播主播，你的声音很好听诶，会唱歌吗？你多做点不同的直播项目，会吸引更多人来看的！” 李时对他的各种意见建议一直是虚心接受、基本不理，这次倒是被他说得好奇了起来，难得地提了个问句：“怎么唱歌？” 对方果然立刻回了过来：“你现在有什么设备？用的什么软件？” 李时据实相告，杰宝马上提议：“你买个话筒吧，唱歌必须得要好点的声卡，咱们软件硬件都要配上。对了，你为啥不开摄像头？” “打游戏……需要摄像头吗？”李时满心疑惑。 “哎呀这就是你不懂了，观众会喜欢看你的表情，你的眼神，这样就能get到这个游戏的感觉，像是自己在打一样！不然就感觉在看别人打，没意思~”杰宝一副很懂的样子。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李时想了想，承认道。 “那当然，我看直播好长时间了，看过很多主播，但我觉得你特别有意思！”杰宝发了两个“玫瑰”表情，“加油哦！” 在他和杰宝刚认识的时候，杰宝好像总在不知疲倦地叨叨叨。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不再没完没了地聊天谈论了呢？ 李时离开活动现场，乘地铁从活动场馆回家的一路上都在想。 地铁里的空调开得足，他将两手抱在胸前，蹙眉压住突突跳疼的胃。 或许因为人都是不断变化的，人和人的关系也注定会不断转变。 他曾经也想伸出手，却终究像刚才看到杰宝的时候那样，无能为力地放了下去。 也不记得是在直播间的私信里交流到第几次，李时给杰宝留了自己的电话。 两人开始常常就直播间的发展展开闲聊，杰宝是真的对这个行业有很多思考，常常直接点出李时直播的问题。 他还记得自己刚打开摄像头的那几天，直播间的人数呈现几何式的增长。 “雨哥，你这个灯光不太行，你要不要买个台灯啊？”杰宝一点也不居功，倒是又在劝他买东西。 “你怎么每天都是买买买，我没钱了！”李时笑着说。 “一个台灯才几块钱！你留个地址，我寄给你！”杰宝十分仗义，“你看你现在这个屏幕把脸照的，一会儿蓝一会儿绿，不知道的还以为闹鬼。” “好好好我去买，”李时投降，“非得弄这么麻烦。” “你是上镜的人诶！当然麻烦！”杰宝理直气壮。 他这个语气就像是……一个拍摄助理一样，李时想着。 李时并没有多少出镜的经历，上学时最多的是和王鹏飞一起去做采访，王鹏飞那会儿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他发型乱了衣领没弄好、背光了看不到脸、背景太乱影响镜头美感之类的毛病。 后来在报社他更是很少出镜，偶尔有机会去做采访，社里会有专人帮他收拾形象，他自己也没上过什么心。 现在万事亲力亲为，才知道一个镜头背后到底有多少人的辛苦。 “我花这么多钱，什么时候能回本？”有一次他这样问杰宝。 “你很缺钱吗？”杰宝有点吃惊，“要不我借你点？” 李时赶快说不用，心里却不由有些暖。 地铁很快到了，李时走出地下通道，抬头看到阳光正穿过层层楼宇洒在大街上，路边的梧桐叶被风吹过，打着旋落下来，又被路过的车流带起，飘飞着落入暗沉沟渠。 他回到自己小小的、灰暗的房间。 手机叮了一声，刚才的活动负责人动作很迅速，已经给他转了钱。 “收到，谢谢。”他在微信里告知对方。 他和杰宝的通讯截止在他跟杰宝说听说有个游戏官方的活动，要不要一起去玩。 杰宝看到他这条消息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呢。 “是我谢谢你！”那边活动负责人回了过来，“你的解说很棒，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 第48章 李时愣了愣，想了一下才回答：“那就太好了，真的谢谢您。” “你的手游打得真的很棒！”他刚刚开始播这个手游以后没多久，杰宝就这样感叹道，“以后都播这个吧！” “是吗？”李时自己倒是没什么认知。 “是的！我觉得又有看点又有娱乐性！”杰宝最近用词越来越专业了，“加油啊！” 李时没再回复，却是实实在在地被鼓舞了。 “来和我一起做直播间吧。” 于是一年前的某一天，他这样提议道。 那一天，他在直播间里将“杰宝”设为唯一的房管。 李时就着半杯凉水喝了药，然后捂着胃慢慢在桌前坐下来。 他打开电脑，进入自己的直播管理界面。 然后他选中“杰宝”，点击右键，移除了房管权限。 “是否确定？”系统弹出提示。 李时鼠标抖了下，点击了确定键。 他在网站后台有几条新讯息，是雨霏霏问他有什么收获。 “怎么说呢，”他敲字回道，“拿了两张aa的签名，算是收获吧，顺便赚了点外快。” “诶？？？”雨霏霏发来一堆疑问表情。 “说来话长。”他回复道。 “那个，雨大，”雨霏霏并不介意他的冷淡，说完这半句，半天才接了下一句，“你要不要，考虑下个赛季带着我打一打？” 李时不解其意。 “就当是带朋友嘛，顺便教教我，我技术还可以的！”雨霏霏扔了几张战绩图自证。 “有偿！”她追加了这两个字。 本来正在敲“不了吧”的李时想了想，删了前面的，改成“我研究一下”。 他去看了看其他站子的游戏直播，想看看有没有雨霏霏说的这种情况，结果发现还不少。 确实有些主播会在低段位带带相熟的粉丝什么的，带新手的话游戏思路反而会解释得更清楚一些，观众反响也还不错。 当然了，更多的是带自己女朋友。 李时并不太确定这样行不行，但既然是有偿的，不妨一试。 他回到网站回复雨霏霏：“今天有空吗？一会儿试试我带你打几把？” “好啊！”雨霏霏回复完，过了几秒又发来一个庆祝的表情。 不知怎的，这个雨霏霏莫名给他一种对网络用语不够熟练的感觉。 “冒昧问下，妹子你多大啊？”李时这样问。 雨霏霏半天没回答，久到李时觉得对方是不是很介意这个问题，打算开个玩笑混过去了，才终于回道：“应该和主播你差不多吧！” 李时有点想笑：“行，你成年了就行。” 第25章 网站直播频道重启的那天，“雨霏霏”作为双排的成员加入李时的直播，引起了一些骚动。 “雨大这是带妹上分？”弹幕直接有人问。 “不是，是朋友，别瞎说。”李时解释着，“她打输出技术还可以，你们可以看看，正好我也能给大家讲一下双排的配合。” 说着两人已经开了局，因为打的是匹配，李时不太在意地选了个辅助位，雨霏霏则拿了射手。 雨霏霏不想开语音，只开了听筒，李时也不勉强她，自己讲话然后看对方打字回复。 开局后雨霏霏看着有点茫然无措。 “没事你打你的，注意看小地图就行。”李时说，自己去探了下视野，确保区域安全之后站在不吃经济和经验的位置等对方发育。 配合了几波抓人后，李时开始游走配合，暂时离了射手左右。结果敌方抓住机会，两个人逼到塔下把射手切了，塔也丢了一个。 “抱歉，没注意。”雨霏霏在频道敲字。 “不怪你，”李时说，“他们开始抓了，我们不要单独行动了。” “我的天这个辅助也太温柔了吧。”弹幕感叹道。 “我感觉嗅到了jq。” 李时抬头看了眼正要说话，忽然又被场上局势吸引了：“哎霏霏你回来一点别偷塔了，他们应该是过去切你了。” 雨霏霏听命往回走，走了一半就被对方刺客堵到，又一次惨遭杀戮。 这一下十分尴尬，队友都在频道里发起了无语的省略号。 雨霏霏这次没说话，大概有点无言以对。 “打输出位就是得时刻警觉起来，意识到有人要切你，”李时说，“你就假装自己是唐僧你知道吧，一路又要吃又要喝，还要防着妖怪来抓你。”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比喻太好笑了吧！” “不得不说非常贴切。” “神他么唐僧哈哈哈哈……” 弹幕本来已经有人在喷妹子打得菜了，这会儿一下全没了，都在嘻嘻哈哈地讨论着。 一局打完，弹幕都在纷纷感叹：“你俩这个配合很默契诶！” “雨大这算不算公费恋爱啊？” “对啊为了追妹子煞费苦心。” “前面的，也有可能是妹子追雨大呢？” “等一下，”李时停了手里的游戏，没点匹配，而是正色抬头看着摄像头，“我说两句。” 他表情很严肃，眼神似乎是冷的，语调也降得略低沉：“你们平时开开我的玩笑就可以了，别随口编排人家姑娘家，一是影响不好，二是打扰素人。懂了吗？” 第49章 弹幕里一片懂了懂了，李时点点头，这才低头点了新一轮的匹配。 王鹏飞放下手机的时候仍然恋恋不舍。 他一共和李时一起打了三局，一个多小时，一开始他还很紧张，手都出了汗，后面却渐渐平静下来。 李时对这个游戏的理解程度和对直播间的驾驭能力让他非常惊讶。 在上学的那会儿，李时虽然也打游戏但并不沉迷，虽然也做节目但从没做过观众互动。如今他的这些技能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熟练得令人心悦诚服。 本来是打算打两个小时以上，但他提前中止了和李时的双排，不是因为直播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他这边有个重要的电话，他一定要接一下，便跟李时那边告了假。 最近他托了些熟人去问李时直播的那个网站的情况，最后获得的答案是：前段时间新上任的程总对那些不愿意配合平台的主播打压很厉害，不过由于他提业绩的手段有些灰色，旗下主播颇多出格炒作行为，导致最近整个频道被有关部门约谈。 “据说可能很快会被换掉，换回原来的王总来主管。”他那个朋友这样传达道。 “王总？”王鹏飞回忆了一下，“就是之前在yy出版传媒当主编的那个？” “嗯，他以前那个报纸停刊了嘛，就转到杂志这边搞时尚资源，结果正好各个网站开始做直播平台，他就被挖过去了。”他这个朋友不愧是业内八卦小灵通，什么事都能短时间内摸清。 王鹏飞点头：“原来如此，我记得之前联合采访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有机会能不能帮我牵个线？” “大哥，你不是在非洲吗？”朋友在那边怪叫，“三更半夜的你操人家直播平台的心干嘛？” “你别问那么多了，反正这事儿你记着点儿啊，我下个月就回去了。”王鹏飞嘱咐道，“那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李时恢复直播的第一天过得还算顺利，黑子好像逐渐销声匿迹了，令他倍感轻松。 第二天一早他接到网站工作人员的通知，说这几天有一个线上赛，会在直播平台首页公屏播放，问他有没有时间献声讲解。所谓献声，就是不用出现场，只用跟着比赛视频同步进行声音讲解就可以，公屏上不会显示他的实时画面，但是可以同步在自己的直播间显示，网站也会有引流链接。 “这……干嘛找我？”李时有点莫名其妙，自己被网站针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时候忽然叫自己去推广营业，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我听说这次是和游戏官方联名办的，官方那边点名要你哦。”工作人员压低了声音，“雨大，有啥我不知道的八卦吗？” 李时更加莫名其妙：“我自己还想知道呢！” 因为不知到底是福是祸，李时也没提前发消息宣布，只在直播到中途的时候告知大家，这段时间会定时进行比赛直播，公屏会有投放。 “哇哇哇哇雨大实红！” “预感会多出许多情敌诶……” “我去公屏宣示一下主权哈哈哈哈~” “公屏能不去就别去吧，”李时赶快说，“搞不好又一堆黑子过来，阿远都处理不过来了。” “咦，最近杰宝不在？”有人表示了疑惑。 “哦他……”李时垂了眼，“他最近工作忙，就不做这个了。” “想念杰宝！” “以后都不来了吗？” “对啊tat杰宝陪了我们好久啊……” 李时眉心一跳，忽然就感觉胃有点绞着疼。 比赛快要开始了，他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调整了状态，在脸上挂了笑容：“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来时雨，今天的线上赛由我来给大家讲解，首先这次比赛所有的队伍都是由线上玩家自发组成的，并不是职业战队，这就使队伍的构成变得非常多样，我来介绍一下……” 尽管对这次的工作多有疑虑，他还是事先做了许多功课，把今天将要上场的四支队伍之前的比赛都恶补了一下。 两场比赛都是五局三胜制，但线上赛其实很少赛满五局，而且也很少进入拉锯战，所以活动的时长应该还是在掌控范围内。 不出所料，从开播十来分钟起，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就开始像潮水一样涨涨退退。 毕竟今晚每一个点进直播频道的人都能看到这场比赛，看到比赛画面旁边列着的“讲解：来时雨”的链接，还附带他的头像，想来看看热闹也很正常。 李时早早跟今晚的房管阿远说过了，黑一两句的那种不用管，多半自己也会走，不用白花那个工夫。 果然，今晚多的是人进来骂一两句然后退掉，可能就是想恶心一下人。 不过他没猜到的是，也有很多人留了下来，还点了关注。 “雨大，你这关注涨得……挺快的。”有人出声说。 李时又要解说比赛实况，又要自己调整观战视角，还要翻资料查数据，忙得顾不上看弹幕。 倒是弹幕又有人接上了话：“可不，感觉雨大这样播个几天我们就能期待第二次女装了。” “还是别了吧，上次女装雨大被黑得好惨。” “那是雇的黑子吧！上次女装明明超好看！” “什么女装？什么黑子？萌新一脸懵。” “哈哈哈欢迎萌新！” 第50章 “女装视频可以去站子里搜片段回放哦，超美！” “对，尤其安利女装跌倒刹那……” “哈哈哈喂要不要这样对雨大啊！” 李时正好解说完这一段，伸手拿杯子喝水顺便抬眼看了下弹幕，直接被呛到喷水。 他怕咳嗽影响直播效果，用手掩了麦把头偏到一边闷咳了两声。 然后他威胁地抬眼扫了下摄像头，用眼神传达出“给我注意点儿”的意思。 弹幕一片“收到”、“明白”，以及萌新们缓缓打出的“？？？”。 “今天就不播情感栏目了。”两场比赛播完，李时的汗把鬓角都湿透了，说话声音也有点哑。 “快下去休息一下吧！”弹幕里粉丝也挺心疼。 “我打两把排位就下播。”李时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这时候有不少人看完比赛顺路摸过来，他觉得这时候稍微打上一会儿，让观众看一下自己的直播风格，可能比较有助于留人。 也是够拼的，他在心里自嘲地想，手上动作飞快地抢了个刺客。 “雨大这是要给萌新们秀一把？”弹幕里有人猜测道。 李时一眼看到这条弹幕，抬头对着镜头挑眉一笑：“那当然，来都来了，不看一波操作，不亏吗？” 系统音一响，李时直接念了出来：“感谢雨霏霏送的火箭……” 他声音忽然一顿，眼睛也眯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这个情境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第26章 天气入了秋，温度开始一日日冷肃下去，很快李时的出租屋里就有点冻手了。 母亲给李时打了电话，问需不需要从家里拿点厚衣服。 李时去年靠一件厚羽绒扛过了冬天，听到母亲这样说，心里莫名有点暖，觉得回家取一趟也未为不可。 毕竟现在观众多了，万年不换衣服似乎也不太合适。 他又不想浪费那个钱。 李时走到家里的小区楼下时，停步看着周围熟悉的砖墙石路以及不熟悉的新建花圃，很奇怪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慨。 当年从这里走出来的时候没去多想，只想暂时躲开那些来自最亲之人的伤害。他不是没后悔过，只是自觉没有退路，也没想过要低头。 可偶尔午夜梦回，心里也不是没有怀念。 如今近乡情怯，他在楼下徘徊了一会儿，竟然连楼门都不太敢进了。 这时一阵冷风刮过，李时只穿了风衣，不由打了个寒战，到底是进了楼。 “小时回来了？”母亲开了门就转身往厨房走，“我正炒菜呢，你坐会儿。” 她这个态度就像是……一个寻常周末，李时放假休息回家住两天一样。 除了母亲有些刻意地掩饰掉了自己表情。 李时站在门口换了鞋。拖鞋不是他原来那双，是一双客拖，他穿着倒也合适。 父亲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喝茶，看他进来便放了茶杯，发出清脆悠远的一声回响。 “坐下吧，有个事跟你说。” 李时坐下来，习惯性地伸手想替父亲添茶，却见父亲往回挪了一下茶壶。 意思是“不必”。 他收了手，规规矩矩坐好：“您说。” “你表叔一家两口子几年前出车祸去世，丢下个弟弟一直在你姨奶家养着，现在也上中学了，这事情你知道吧。”父亲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让人不解其意的话。 “对我知道。”李时点头。 “我和你妈想着，趁着我们还年轻，不如把他过继过来，以后也方便照应着点。” 李时坐在那儿反应了一会儿，大概有三四秒，终于意识到父亲在说什么。 他只觉脑子里轰然一声，像是被一道白亮的闪电穿过，颅内发热，遍体生寒。 他还记得之前相亲完接到母亲的电话，他很不耐烦地吼了句“你们打这个念头，不如再生一个”。 他怎么都没想过，即使不用再生，父母亲也可以拥有一个新的孩子，一个合法的、完整的、正常的孩子。 “……李迟是吧？”李时吞咽了一下，口不对心地问。 他还记得这个弟弟的名字，因为当时叔婶结婚好几年才怀上，便起名“迟”，和李时的发音很像，小时候经常被大人叫混淆。 现在有几年没见了，也不知是什么样子。 “对，李迟，”父亲说，又加了一句：“是个好孩子。” 李时觉得心里像被根针刺了一下，疼得有点发紧。 是因为对我太过不满，宁愿去培养一个别的孩子吗？还是觉得我无法传宗接代，干脆放弃重来？这种话，他问不出口，甚至只是在心里想一想就有点受不了。 “是个好事。”他最后慢慢说，“弟弟一个人总跟着姨奶也不是办法。” 父亲似乎有点意外他的反应，静了一静才点了点头：“嗯，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了。” 李时没接话，低头去仔细研究父亲的茶盘，一只手伸进外套里面压住胃。 母亲掐好了时间似的从厨房出来：“来来先吃饭吧，我做好了，小时来帮我盛饭。” 李时应了一声，欠了身子想要起来，却是一个踉跄又跌了回去。 他按住胃的手陷得极深，一滴冷汗啪地一声掉在茶几上。 “怎么了？”母亲注意到他的异样。 第51章 李时已经不自觉地弯了腰，疼到呼吸发抖，眼前都是昏黑，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舒服？是不是上次伤好了就没好好养啊？”母亲着急地过来看他，顺便白眼父亲：“都说了先商量商量，孩子不愿意你别逼他嘛。” 父亲还没说话，李时却先开口了：“妈……没事儿。” 他还是直不起腰，却终于说得出话了：“今天可能凉着了，这事儿我没有不愿意，挺好的。” 他咬了咬牙撑了一把沙发靠背，自己站起身：“我去房间收拾一下东西，以后这个房间可以腾给弟弟住，正好离学校也近。” 母亲伸手想扶他：“先吃饭吧？” “不吃了，胃不太舒服，得饿一饿。”李时扯出个笑容，快步进了自己房间。 他关上门，回过身才看到自己的冬天衣服母亲已经收拾好了，整整齐齐放在床边。 床上没铺被褥，桌上的东西也都收进了抽屉里，看着倒像个“拎包入住”的出租屋了。 李时半弯着腰在床板上坐下来。 在李时很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一直住在父亲单位的住宅楼里。这所房子是李时小升初之前，为了他上学方便买的。 这么多年了，房子已经渐渐旧了。李时曾经提议过，不如干脆趁着学区房价格高，卖了重新买一套新的。父母却说在这儿住惯了，一直没能下得了决心。 他叹了口气，打开放在门后的一个行李箱，把衣服和用得上的东西装进去盖好，再把用不上的东西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放在箱子上。 就这些了。 他深呼吸了两下，伸手拉开了门。 当天的直播李时迟到了一会儿，额发是湿的看着像刚洗过澡。 “今天先做迟到惩罚吧？”李时说，“正好我每局带4个人，带4局，大家准备了啊。” 邀请发到群里，匹配席位瞬间被哄抢一空。 “啊啊啊这么快！” “我看到链接的瞬间它就满了！” “你们这都是什么手速啊……” 李时没说话，直接开了游戏。 他今天有点异乎寻常的沉默，不怎么开口交流，抓人的时候却又异常凶狠。 “雨大今天有点a……”弹幕里有人讨论起来。 “真的，你看他刚才那个表情。” “我怎么觉得刚才那个是疼的表情？qaq” “雨大脸色是有点差……” 只是匹配赛，李时打得并不怎么投入，把弹幕说的全都看在眼里，回了句：“没事，不怎么疼。” “果然是犯病了！” “啊啊心疼！” 李时没再说什么，低头去看手里的游戏画面。 他上午离开家之前跟父母告别，父亲面上看不出什么，母亲的表情却着实有点愧疚。 “我走了，”李时低头换鞋，嘴里接着说：“其实这种事你们可以自己决定，不用问我的意见的。” 他没去看两人的表情，自己从外面带上了门。 他一直到了自己租的小区，才把在房间里整理出的那一袋没用的东西扔进垃圾桶。 李时也说不清此刻自己是什么感觉，是难过？痛恨？还是如释重负？好像都有一点，又好像都不贴切。 作为一个成年人，本来就应该从理智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 可心里却总是有不该生发的念头执着地挠破表层的平静，张牙舞爪地探出头来。 他压不住它们。 李时独自呆坐了很久，在开播前吞了止痛药，等到药效发作才坐在电脑前。 他现在没在逞强，是真的不怎么疼了。 只是胃部变得如无生命的石头一样突兀地坠在那里，似乎本就不应该存在，用时不时的反胃感来彰显自己的多余。 今天没有讲解任务，李时打了几小时游戏，宣布进入情感环节。 最近他的情感栏目蛮受欢迎，直播期间很多小朋友会发来各种青春烦恼。 “雨大，我今天和父母吵架了，为什么他们总是不让我做想做的事呢？” 这么一条私信忽然跳了出来。 李时最近在直播画面左边放了个置顶的图，盖住了屏幕上私信者的id，所以他没去称呼对方，只回答了问题：“有句话你可能听到有点烦——父母都是为了你好。” 他笑了下，接着说了下去：“以后你到了社会上，有的是人想要陷害你，欺骗你，榨干你，比起他们，父母是真的想让你过得好的。只是，人和人之间毕竟是不同的个体，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和不理解也很常见，互相多一点包容吧。” 他答完这个问题之后自己怔了一会儿，像在想什么心事。 私信又有新消息跳出来：“雨大今天不开心吗？” “也没有不开心，就是今天遇到一些事，心情有点矛盾。”李时抬头望着镜头弯了弯眼睛，“不用介意。” “那，我想问一个问题。”那条私信闪了一下，刷新了最新一条。 李时撑着下巴抬手点开了这条私信，进入聊天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看到了自己和这条私信主人的历史记录，这才意识到这个人是谁。 是雨霏霏。 雨霏霏没等到他的回应，却已经敲了很长一段话出来：“我之前无意间伤害过一个人，我一直很愧疚，悄悄地去接触他，想要补偿他，但他似乎并不需要。而我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认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他，我发现我好像……” 第52章 这段话在这个地方戛然而止，李时看着私信框，还是没说话。 下一条在几秒后跳了出来：“我好像喜欢上了他，你觉得……他会接受吗？” 第27章 大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李时曾经自己背着包出去玩了一次。 他跟家人说和同学一起，跟朋友说跟家人同行，其实就是自己一个人，权当散散心。 之前他们学摄影的时候，王鹏飞总在宿舍和李时说要一起去h山玩一次，据说那边风景很好，可以拍些真正惊艳的照片。结果后来毕业前各自忙碌，终于未能成行。 李时是自己一个人上的车，他此行没带相机，一路都在自顾自沉默。 来到h山脚下时天色不好，没一会儿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山上云遮雾罩，一路也看不清什么景色。 李时坐在上山的缆车里，感觉自己就像被放在了一个密封的罐头中，闷闷的连想要宣泄的情感都只剩回响。 山顶附近另一条路的尽头有个峡谷，李时也没什么事，虽然看不到风景，也从众地沿路跟着人群走了下去。 这条去峡谷的路有些远，他平时疏于锻炼，走到下面已经十分吃力，坐在一旁暂且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山谷中起了一阵清风，拂过层层山岗，转瞬间云开雾散，露出了这片山水的真容。 是真的难能一见的美景，美轮美奂令人如坠仙境。周围的人都举起手机拍照，李时也抬头四顾，却终于没有拿出手机。 当夜他住在山上，第二天起了大早去看日出，没想到清晨云雾浓重，太阳远远的像个乒乓球一样悄悄升起，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美感。 他坐在长吁短叹的人们之间凭栏远望，层层云雾阻隔，难见天色分明。 在下山前，李时特意绕去看了h山的瀑布，这时候正是水量大的季节，有飞龙流瀑曲曲折折地从崖壁跌落下来，如玉带寸断，水雾激扬飘飘欲仙。 李时站在瀑布下，任冰凉的水汽扑在脸上身上，沾湿了薄薄的衣衫，不由想起之前在宿舍里和王鹏飞并肩坐着看完的那部电影。 电影里两人半途分道扬镳，黎耀辉一个人去了曾经心心念念的瀑布，站在瀑布扑面的水雾前，他说：“我一直觉得，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 下了山之后，李时在市里吃到了当地非常出名的，也是王鹏飞一直想吃的小龙虾。 味道真的很赞，肉鲜味足，活色生香。他一个人吃掉一整份，然后在宾馆的卫生间吐到带出血丝。 很疼，像要从身体里剜出一颗心一般。 他伏在洗手池上，用冷硬的台面抵着腹部，毫不克制地让眼泪扑扑簌簌地掉下来。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因为这件事哭。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第二天眼睛肿得睁不开，他在火车上假寐了一路。 后来回到家，他看到手机上之前自己发的朋友圈有很多同学点了赞。 “哟，这么文艺。” “这是去哪玩了？”有人问。 他没回复，只在点赞的列表里看了一下，里面没有他心里的那个人。 朋友圈是他在山顶上的时候发的，发了一张斜阳下带着露珠的草叶，配字“露珠点点欲围霜”。 李时删掉这条动态，然后按灭了屏幕。 既然无法割舍，他能做的便只剩下等待。 等待仁慈的时间来帮他淡忘。 “你觉得……他会接受吗？” 在雨霏霏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直播间维持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李时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半天都没接话。不过观众倒没觉得有什么，在弹幕里聊得很欢腾。 “鼓励妹子勇敢试一下！” “哇这个情节令人心动~~” “女追男隔层纱，妹子，上吧！” “抱歉。”李时忽然开了口。 他抬眼看了下镜头，这一眼似乎交织着很多矛盾难解的复杂情绪：“如果是我……我不会接受。” “啊？？为什么啊雨大？” “对啊忽然好奇。” “雨大今天真的很不一样诶……具体是哪我也说不好。” “同感！” 李时看着弹幕飘过去，歪着头继续说了下去：“因为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谎言上的，对我来说，撒谎和隐瞒并不是爱。” 弹幕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可能大家都在认真地听他讲话。 李时侧了眼，将目光投向拉着窗帘的窗子。夜已深了，有孤星的光芒从窗帘的缝隙中隐隐漏出来。 “有人喜欢说什么善意的谎言……”李时勾唇笑了笑，“但我觉得，不要骗自己了，谎言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省事，为了自己不必解释，为了自己不被看轻，不被伤害。” 李时转回了目光，直直望着摄像头。 这一次他的目光是坚定的，如云开雾散，银河飞瀑，明月当空：“我觉得人最可贵的情感是真诚，你要先学会面对自己，才能去学会不辜负他人。” 李时深呼吸了一下，抬手关掉了这个聊天框，然后在去点下一个私信前，仿佛是随口加了一句：“这句话也送给我曾经的……一个朋友。” 他就像是平常回答完了一个问题一样翻过了这一页，继续去说起别的话题。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王鹏飞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杰宝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53章 等到直播刚一结束，李时手机便响了一声，是王鹏飞发来的微信：“对不起，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他没想着要回复，拿着手机往床边走，手机却在手里又震了一下。 “你注意身体。” 李时用一只手在胃部按揉着，慢慢侧躺下来，心里莫名地有点动容。 在他弃绝了所有希望的时候，这个人偏偏伸来了一根树枝。 这根树枝——也可能只是脆弱的芦苇，或许不足以将他从深深泥沼中拉出，但终究是一点点好意。 李时闭上眼，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如果是从前的他，可能无论如何都不会推开这个人。 但现在他不想要了。 哪怕身心交瘁遍体鳞伤，他只想自己一步一步从这泥沼里爬出来。 王鹏飞对着电脑愣了太久，差点错过了吃饭时间。 他瞥到手表的指针才忽然惊觉，迅速出了宿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饭厅，打好饭坐下来，一顿暴风吸入。 “大飞，吃这么快？”有路过的同事打趣道。 王鹏飞把嘴里那口咽下去：“这不是来迟了嘛。” 他吃饭一向很快，用父母的话来说就是狼吞虎咽，食不知味。 不过之前在学校里和李时一起吃饭，他怕吃快了李时着急，一直都有意识地放慢速度，等李时细嚼慢咽一番再一起回宿舍。 而李时每次都会把他喜欢的吃的挑出来扔进他碗里。 “我吃这个胃受不了。”李时总是这样解释道。 那时候竟然没想过去问他，既然不能吃，为什么要去打这个菜呢？ 王鹏飞慢慢嚼着嘴里的最后一口饭，渐渐理清了思绪。 他觉得李时说得对。 他既然动了这个心思，为何不敢以自己的名头大大方方地和李时交流，却要借着小号去表明心迹？ 因为他害怕，害怕之前的伤害他无法逾越，害怕过去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他们的未来。 他只敢借着一个马甲去试探，想知道对方是否愿意为他开启新的一页。 王鹏飞打开手机里的直播网站页面，将自己的名字改回了一开始的“鹏程万里”。 很早以前，他在□□上的昵称也是这个。 他账户里还剩下不少币，他打算明天送点礼物出去，就用这个名字。 从现在起，他要开始堂堂正正地以自己的名义去做这些事。 结果王鹏飞完全没想到，第二天李时竟然没能按时上播。 他早上起床便照例打开直播，发现李时不但迟了，而且迟了四十多分钟。 这已经远远超过他平时会迟到的时间了。 直播间没挂请假通知，而且今天按照官方的流程，他还要做比赛的讲解，大概一小时后就要开始了。 王鹏飞在去上班的路上一路坐立不安，到底是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似乎空响了很久很久，久到王鹏飞几乎要放弃了，才终于被接通。 “嗯？”电话那端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小时？”王鹏飞不觉放轻了声调，“睡过了？” 那边静了几秒，传来几声窸窣的声响，然后人声也变得清晰了许多：“嗯，谢了。” 李时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王鹏飞开着直播页面等了大概五六分钟，直播便开了。 他一眼就看出来，李时的状态不怎么好。 镜头不算太清晰，但能看到李时发梢都是湿的，脸颊嘴唇都没什么血色，看着像是迅速洗了把脸就上播了。 “大飞，到地方了，还不下车？”同事们在车外招呼他。 王鹏飞应了一声，收了手机拿起采访包跟着下了车。 他心里很担心李时，从昨天起李时好像就不太对劲，今天更是十分罕见地竟然在要直播比赛的日子睡过头。 但担心归担心，他这边一天的工作已经忙忙碌碌地开始了，他到了现场便加入了繁忙的采前准备，无暇再关注李时的情况。 李时被电话吵醒后终于意识到自己错过了闹钟。 他昨晚直播结束后，又强撑着做了会儿比赛的功课才去睡觉，才睡了没到两个小时就被胃痛闹醒。 他捱了又捱，实在熬不过去，爬起来喝水吃药折腾了好久，才又迷迷糊糊重新睡着，谁知竟一觉睡过了头。 挂了电话后，李时迅速起身去洗漱，都走到卫生间门口才感觉到迟来的反胃和头晕，撑着墙走了两步趴在马桶上吐了几口，只吐出了一点苦水，胃里又翻腾得厉害，几乎是用尽了自制力才将自己撑起来。 今天要讲解比赛，不能告假，李时横了心吞下一把止疼药，坐在了电脑前。 第28章 今日网站举办的线上赛是四分之一决赛的第二轮，两支队伍同样是玩家自组的，代表各自的院校，虽然选手都知名度不高，但却有自己私下的一票粉丝和支持者，比赛现场也算热烈。 “因为最近游戏的更新，我们看到大家首选的英雄都不再是刺客或者射手，而变成了辅助类英雄，再围绕它去搭配自己的阵容，”李时解说道，“现在双方的英雄都已选定。”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挥去所有不适，调整状态来完成今天的工作。 比赛一开场，李时先给到红方的刺客一个视角：“红方选的这个刺客非常怀旧，我想大家或许都曾经很喜欢这个英雄，这也是刺客全盛时期无数职业选手玩得很秀的一个英雄。” 第54章 他说着，忽然把视角调整到蓝方这边：“蓝方的节奏很快啊，一开场就集结了3人到红方野区来取这个蓝，因为红方刺客是走红开，法师一个人对此是无能为力的。” “蓝方的思路我们基本上能理解，因为红方的英雄是前期比较容易出彩的，那么就先抢经济，看能不能直接破坏红方的前期优势。”李时分析道。 他聚精会神地把精力集中到比赛上，仿佛真的暂时忘却了病痛。 王鹏飞手头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赶快又拿出手机去看直播间。 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里被什么揪住了一样，隐隐有些发疼。 以前在学校他也经常照顾生病的李时，但那时候是纯粹的对朋友的关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感同身受过。 他想要到那个人身边去，做一切能做的事情，哪怕能稍微缓解一点点他的难受。 当然，不止他一个人看出李时是在强撑。 屏幕里李时身体前倾，一条胳膊撑在桌上保持着坐姿，另一条则没在下面，隐约能看到是抵在腹部。 比赛还没结束，因此讲解还在继续。李时的声音稍有沙哑，语速比平常快一些，却又时不时地会忽然停顿下来。 在短暂的几秒停顿里，他会有些颤抖地吸一口气，幅度极小地艰难吞咽一下，眉头锁得更紧。他额前的几缕头发几乎都湿了，眼睛微微眯着，嘴唇上被他咬出一道血痕。 “雨大这次怎么疼这么厉害？” “对啊呜呜呜心疼……” “我都分不出心去看比赛了！” “但话说回来，解说得是真的很细致啊。” 李时没力气去看弹幕，他闭了闭眼，强迫眼前渐渐升起的模糊影子消散一些。 “现在蓝方第三次对红方的水晶发起了冲击，这次是从上路下手，而上路红方还有两座塔，很可能是在佯攻。但是红方这边非常难办，”李时再次顿了一下，手上用了点劲儿握住拳戳进胃里，“至少高地塔要守住，而且要尽量不损员地守住，不然就更加危险。” “现在红方的肉在上路二塔下配合射手做了一个突进，蓝方的辅助隔墙给到一个眩晕，给中了！”李时紧盯着屏幕，“射手被秒，红方的刺客刷出了大招进场刷了一波群伤。现在蓝方法师残血，红方刺客进场收割，被蓝方法师闪现躲掉！这一下对红方来说非常可惜。蓝方坦克顶塔抢上，蓝方输出装备很好这波输出非常高直接灭掉两人，红方刺客残血还想进场，这一下很冒险果然有去无回，红方只剩辅助一人，被蓝方刺客收掉，此刻兵线正好到达，我们恭喜蓝方，获得本场比赛的胜利。” 最后这段节奏极快，李时调动最大语速一口气讲完，松了这口气之后眼前迅速飘起了雪花点， 他摇摇欲坠地撑了一把椅子扶手，避免了直接摔下去的悲惨命运。 “主播咋回事？” “天哪雨大没事吧？” “去医院吧雨大？” “身体也太差了，我现在有点担心他会自己晕在家里。” “我们要打救护车吗？” 李时整个人都趴在桌上缓了一会儿，然后眯着眼睛继续去看手机屏幕：“这是节奏非常快的一场比赛，也是蓝方拿下的第二局，短暂的休息之后我们将看到第三局比赛的情况。” 希望，他很没职业道德地在心里祈祷，希望第三局也速战速决。 可能是他诚心诚意的祈祷打动了上天，第三轮比赛在二十多分钟后也以蓝方获胜而告终，蓝方这场比赛干净利落地拿下了3-0的好成绩。 “恭喜蓝方，表现很惊艳，配合也相当默契，比赛节奏张弛有度，让观众们也感到很舒服。当然红方也是一支很扎实的队伍，我们可以看出他们没有选择用近期更新后更受欢迎的英雄，而是选择了自己更熟练的英雄和更熟悉的打法，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优势也会逐渐被显现出来。” 李时配合着解说给大家展示了几场比赛的数据，然后终于可以说出他一直想说的那句：“今天的解说到这就结束了，我是来时雨，下次再见。” 他到最后几句几乎是弓着腰勉强说出来的，说完这句之后甚至都没抬眼看一眼屏幕，直接放下手机伸手按灭了电源。 止疼药的药效已经过了，胃里绞起的疼痛一层又一层地消耗着他的意志，他拉出桌子下面的垃圾桶，再也忍不住地吐了起来。 他什么都没吃，只吐出些不明液体，呕吐的欲望渐渐退去的同时，疼痛更变本加厉地升腾起来。 他垂着头任脸上的水渍不断滴落下去，也不知是汗还是鼻涕眼泪或是口水，他无力去管，整个身子对折过来，疼得剧烈发抖，甚至造成了一时的呼吸困难。 李时也不知道自己失去感官多久，终于听到自己的手机在不断地震动。 他伸手摸到手机按了接听，却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小时？”那边是王鹏飞的声音，“还能走吗？” 他不解其意，试了几次才终于“嗯”了一声。 “我找了车去接你，在你家小区外面，你住几号楼？我让他去家里找你吧？”王鹏飞听起来很是着急。 李时喘了几下，扯了纸擦去自己一脸的狼狈：“没事，能走。” “行吗？”王鹏飞忧心忡忡，“这次是不是很严重，要不我还是让妈妈……” 第55章 “不用，”李时用气声笑了一下，“大半夜的折腾……折腾老人家干嘛。” 他的话音被疼痛中断了几秒，却还是说完了这句玩笑。 王鹏飞那边静了几秒：“行，那我一会儿再给你打电话。” 李时裹了外套跌跌撞撞地从自家楼门走出去，其实离小区门口并不远，他却走得很艰难，引得小区里好几个路人侧目。 他快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被一阵突然的挛动弄得弯下了腰，再也挪不动步子。 有个人抢上来扶住了他，却没说话。 李时试着直起腰，然而失败了，只得维持弯着腰的姿势费劲地抬头看了一眼，却一下就怔住了。 “你……”他开口说了一个字就皱眉咬住了唇，将痛吟声吞回肚子。 来人沉默地将他扶到车后座塞了进去，然后绕到前面坐进驾驶位：“是霏霏……啊对他说叫王鹏飞，是你同学，看到直播里你的状态不对，拜托我来送你去医院。” “雨哥，你们是……” 李时根本坐不住，已经半躺了下来，整个人蜷在一起，呼吸都很清浅。 “雨哥？雨哥你别吓我。”杰宝一下子慌了。 他今天本来在单位苦逼加班，忽然看到网站的新消息一直闪。从他卸任房管之后，李时没再联系过他，直播间的朋友也都默契地不再骚扰他，因此这个app最近已经很少弹出新消息了。 他每天睡前会看一会儿李时的直播，多是正好能赶上情感节目，比如昨天那段。 他还没在心里准备好如何去面对李时。 他点开新消息，是有人通过李时的应援群要加他好友，id显示“雨霏霏”，杰宝记得是个最近和李时一起打游戏的人。 “你好，我是雨大的同学，有急事想找你，麻烦通过一下。” 他点了“同意”之后对方立刻就发来很多话。 先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告诉他李时今天病了，似乎很严重，需要去医院。 “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送他去一下？如果不方便，麻烦你告诉我小区的地址，我找人去接他。” 杰宝犹豫了一下，先点开李时的直播间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 “我现在过去。”他回复道。 到达医院后杰宝直接把车开到了急诊门口，李时已经陷入意识模糊，急诊科的医生护士见状推了担架车过来，帮着把李时送了进去。 杰宝回到挂号处掏出手机缴费挂号，看到微信上刚加上的那个“王鹏飞”有两条新消息。 一条是一笔金额不小的转账，另一条是“到了吗？” “到了。”他回复道。 对方就像守在手机跟前一眼，立刻就回过来：“怎么样？” 杰宝拿着单据往急救室走，按了语音回复：“在小抢救，医生说可能是复发胃出血，你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王鹏飞那边回了过来：“我想办法联系他妈妈，辛苦你了，如果住院的话，还得麻烦你给他请个护工。” 过了两秒又追加了一条：“钱你先用着，不够了告诉我。” 杰宝站在急救室门口，看完他的消息愣了愣，到底还是点了收钱。 急救室里听着兵荒马乱的，让人很是揪心。 第29章 “雨哥，你这次吓死大家了。” 杰宝进门时，李时正望着天花板发呆，对他如释重负的感叹充耳不闻。 李时其实刚醒来没一会儿。他睁开眼发现是上午，身边有个护工在照料，记忆好像在晚上从小区门口上车后就断片了，正竭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直播完直接拔电源，粉丝不知道你什么情况都吓坏了，我把你送来的时候你都快昏迷了，吓死我了，你那个同学估计也担心得够呛，幸好没什么大事。”杰宝絮絮叨叨地说。 李时处于止痛泵的照拂之下，整个人迷迷瞪瞪，并没觉得哪里不舒坦，思考了半天问了第一个问题：“什么同学？” 这个问题噎住了杰宝一会儿。 “那个雨霏霏，说他叫王鹏飞？是他让我去接你的，昨晚他还让我代你家人签了字，我手都抖你知道吗……” “哦，”李时点头表示自己认识这个人，旋即又皱起眉头，“签什么字？” 杰宝看着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怎么回事，直播能播到胃出血，急诊给你胃镜下做的止血，说是要再观察几天才能出院。” “……哦，”李时继续点头，“谢谢你。” 他仍望着天花板，也不去看杰宝。 空气明显地有几分凝滞。 “雨哥，我……”杰宝试探地开口。 李时没吭声，杰宝也没能说下去。两人的呼吸仿佛一分分冷凝成冰。 “……那我走了。”最后杰宝说，作势要站起来。 “为什么不说？”李时这时候才转过头来，终于直视着杰宝。 他的目光里没有任何负面的情感，如同澄清湖泽。 杰宝愣了：“说……什么？” 李时轻轻勾了一下唇角，眼底却似乎未染笑意。他一字字说得清清楚楚：“说‘对不起’。” 杰宝眨了眨眼，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李时的目光击中，整颗心都乱作一团，一时也理不清楚。 但李时说得对，这句话，他确实该说的。 第56章 “对不起，雨哥。”他说。 李时点了点头。 他就像解决了一件什么小事一样，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四顾着在病房里看了看。 看到自己的手机就在枕边，李时便拿起来划了两下，忽然抬头问杰宝：“非洲和咱们的时差是几个小时啊？” 正在内心天人交战的杰宝一脸茫然。 “算了，”李时摁灭了屏幕，“我再睡会儿，你去忙吧，这次真的谢谢你。” 杰宝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他说，可是李时看上去，好像并不想听了。 他觉得有点伤感，因为这并不像一个故事的结尾。对他来说，这个收梢有太多的遗憾。但不管怎么说，李时终究是给了他说这句“对不起”的机会。 “对了，”李时忽然又睁开眼去摸手机，“我得把钱给你。” “这个就不用了，”杰宝站起身，对他晃了下手里的手机，“你同学已经给我了。” 李时又皱起了眉。 “我有空再来看你，雨哥，”杰宝顺手帮他掖了下被子，“我也谢谢你。” “小时：我要出院。” 王鹏飞一觉睡醒便在手机屏幕上看到这条消息，整个人都茫然了。 他昨天远程忙李时的事情从中午忙到晚上，还要兼顾着工作，乱得四脚朝天，好容易睡了一会儿，又因为担心李时，一早就惊醒了。 他直接拨了视频通话过去。 画面中李时坐靠在床头，有点懒散地接通了通话。 “你这就能坐起来了？”王鹏飞眉头一竖。 “我没事儿，”李时挑眉表示不耐烦，“微创，小手术，你找的那个护工为什么不给我办出院啊？” “那肯定是医生不让你出院啊？！”王鹏飞暴走，“你着急出院干嘛？” “我要直播。”李时实话实说。 “大哥，你命都差点没了，还直播，”王鹏飞暴躁地从床上坐起来，胡乱撸了一把头发，站在窗前拉开窗帘，“你那个比赛两天后才有下一场，这两天就休息吧，想播就给粉丝们播播病房实况，别自己晕家里了都没人知道。” “那我得先谢谢你给我收尸了。”李时笑了，“哎，你翻转一下镜头，我看看你那儿什么样。” 王鹏飞对他前一句的用词非常不满，但看他眼睛里闪着期待，还是放弃了批评，依言把镜头转到窗外：“天刚亮，街上还没什么人。我们这一片的生活看着比国内要闲适一点，不过治安不是太好。” “你们每天，都做什么呢？”李时问。 “都是些前期的采写任务，大部分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等新闻中心建好之后会正规一些。”王鹏飞又把镜头转了回来，“对了，我们那天拍到一个特别美的日出空镜，我回头传给你看看。” “拍日出？”李时问，“做片头吗？” “聪明。”王鹏飞笑着说。 “那有没有拍点晚霞当片尾？”李时歪了头。 王鹏飞闻言认真思考起来：“我觉得可以，可以跟拍摄部建议一下，不过你说晚霞会不会显得太丧了，现在都要求积极向上的主题。”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平常地聊天，忽然聊起来也不觉得生疏，反倒像是找回了上学时候的轻松自如。 “大飞，”李时忽然叫了他一声，“这次谢谢你。” “这有什么可谢的，倒是你……”王鹏飞放低了音调，“我一直想问你，你和家人到底是……” 李时目光闪了闪，低头避开了镜头的直视。 “我想来想去，怕你不愿意，没通知你父母。但也是幸亏你这次情况不严重，不然……”王鹏飞开启了苦口婆心。 “我一个人就行。”李时打断了他，“其实护工我也用不着。” “……怎么，”王鹏飞审视地看着他，“怕花钱啊？” 李时沉默。 “怕花钱，你倒是赶紧好啊！”王鹏飞瞪着他。 李时继续沉默，反正隔着屏幕打不着，骂两句也不损失什么。 “不说了，我搬砖去了，等我回国再去找你吧。”王鹏飞看他一脸油盐不进，无奈地说。 “嗯。”李时轻轻地点了点头。 千算万算，王鹏飞没想到李时竟然真的在病房里开直播。 “您关注的主播‘来时雨’已经开播啦，请及时关注哦！” 王鹏飞收到系统消息，平地一个趔趄。 这家伙对直播的热情有这么高的吗？！ 画面里李时倚着枕头斜靠在床栏上，身上穿着一件条纹的病号服，明明看着形销骨立，病房昏黄的灯光一照，竟将他的脸色照出几分温馨。 “看到好多好多人在私信我问身体怎么样，”李时有些倦怠地笑着，晃了下镜头展示了一下病房环境，“这不，住院啦，这两天请两天假，大后天的比赛解说会正常上播。” “没事儿，还是胃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换季的原因。”他回答了粉丝的关心。 “病房条件好？呵，”李时假笑了一声，“都是钱啊，我的心在滴血。” “行了不说了，”李时打了半个呵欠，眯着眼看着比刚才更倦怠了一点点，似乎要开始往下出溜，“刚才我说麻药劲儿过了，护士给了我一针别的药，特别犯困。” 这个人！王鹏飞又在这边咬牙切齿，每次疼了也不说，熬不过去就上止疼，真是让人生气。 第57章 那边李时已经关掉了直播，一瞬间那个干净寂冷的病房连带着李时的气息就消失在王鹏飞的屏幕上。 “大飞你干啥呢？”有同事发现他在后面走得拖沓，“一天盯着个手机，谈恋爱了？” “没有，”王鹏飞迅速收了手机，跑快几步跟上其他人，然后添了一句，“追求中。” “yoooooo……”一群人开始起哄，王鹏飞却笑笑不再说了。 李时优哉游哉在医院住了三天，经医生检查没有再出血，开了一堆药又下了一堆医嘱，终于允准他出院。 他入院的那身衣服贴身的那一层在急救的时候被弄坏了，这几天也没买新的，就在病号服外面套了外套打车回家。 幸好这外套是从家拿的双面毛呢，够厚。他庆幸地想着。 出租车司机挺关心地问他怎么一个人出院回家。 “因为我一个人住。”李时含混地说。 师傅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小伙子，一个人住更要注意身体，不然家人会担心，知道吗？” 李时垂眸半晌，抬头笑道：“知道啦。” 他回到房间发现整个房子里都弥漫着一种酸臭味，赶快开窗通风打扫垃圾忙了半天，一脑门汗地开了电脑。 他一眼就看到首页上又有他的名字。 李时在瞥到的瞬间条件反射地先闭了闭眼。 不管是什么内容，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情或者体力去处理黑子的事情。这么久了，它们就一直出现一直出现，就像秃鹫在等他死亡。 “到底能不能放过我啊！”他一边嘟囔一边睁开眼，重新看了下那条的标题。 “1/4决赛某高校队vs某企业队：主播来时雨带病献出完美讲解（字幕版）”。 ？？？ 李时一脑门问号。 没理解错的话，这是在夸自己？ 他点开链接拖动进度条大致扫了一眼，说的是他前几天做比赛讲解直播的时候不舒服，但依然保持了很高的讲解质量。画面配了精当的字幕，还在一些片段切换了他的直播间画面，画面里他多是蹙着眉一脸强忍，不过截的都是还算好看的表情。 李时震惊地关掉了视频。 他打开好几天没怎么看的私信，开始寻找是否有人宣称对这段视频负责。 他看到眼都花了也没找到，忽然想起重新点开视频，打开视频作者的私信框，这么一看，视频的作者果然给他发过私信。 “雨大！我是那天在体育馆碰到你的那个！xx传媒的~~~看到你住院了好心疼啊，要注意身体啊……啊对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我跳槽了，转去影视行业了！虽然一开始比较辛苦，但终于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了！还有，帮你做了一波宣传视频，祝你早日康复！” 私信附上了这个视频的链接。 李时反复把私信重读了两遍，感觉眼角有些湿。 “谢谢你，也祝你万事顺利。”他这样回复道。 第30章 “感谢鹏程万里……”李时念礼物提示念了半句，忽然停下来，无奈地闭上眼叹了口气。 这两天王鹏飞有空就跑到直播间看直播，还狂送礼物，颇有要刷到土豪榜第一名的势头。 “感谢鹏程万里送的火箭，”他不情不愿地念完，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话说很快就到国庆活动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什么愿望？最近网站开放了许愿瓶功能，感兴趣的话可以试一下。” 所谓许愿瓶，就是购买一个瓶子，将自己希望主播在直播时做的事情写进去，其他人可通过投币进行点赞打榜，主播可以选择点赞量高的愿望进行满足。 看到弹幕纷纷在刷“已经许了！雨大快点满足我！”，李时切到自己直播间的活动页面，立刻被挂在前排的几个愿望震慑了一下。 “这都是什么？”李时哭笑不得，“‘女装’就算了，‘长发’、‘眼镜’之类我也勉强接受，请问‘唱戏’、‘跳绳’、‘大金链’、‘失意体前屈’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姐妹脑洞太赞了。” “雨大刚才说的这些都来一下吧！” “咦你这么一说我也想看诶……” “打住打住，”李时不耐烦地皱眉，“这些都不行，你们不如点个想看我打的英雄可能还靠谱点。” “那点歌呢？点歌！”又有人发问了。 “点歌可以，”李时大方应允，“乱七八糟的装扮只要合理范围内不是太贵的我也可以尽量满足，咱们都理性消费好吧，不切实际的不许提了。” “理性消费哈哈哈哈……” “雨大你三观未免太正了。” “我第一次看到拦着粉丝花钱的主播。” “根正苗红来时雨。” “行了，少来啊你们，”李时斜瞥了一眼镜头，“另外国庆期间可能会调整直播时间，改成从中午播到晚上这样，大家到时候看公告。” “啊啊啊？为啥？” “深夜档没有雨大感觉会少了什么的！” “是不是熬夜水平下降了？” “对啊深夜档主播这是要从良吗？” “说什么呢哎！”李时气得掐腰，“谁深夜档了？我这节目哪一点像深夜档了？” “不像一点都不像。” “好了好了你别生气啊乖。” 弹幕相当给面子。 第58章 李时呼了口气，拿起旁边的杯子喝了口水。 “雨大，胃不好别喝凉水。”弹幕马上就管上了。 李时假装没看见，喝完水重新拿起手机：“今天不打了吧，明天带大家多打一会儿，这几天要准备讲解的事儿，我睡觉时间都快被压缩没了。” 这种轻描淡写的卖惨总是能获得很好的效果，粉丝立刻表示非常理解，催他赶快去睡觉。 李时连声答好然后退了直播，刚往床上一躺，手机就响了。 “飞：你买个恒温壶，喝水前兑点热的。” “飞：要不我给你买吧，地址写你家小区行不？” “飞：吃饭要按点吃，别饥一顿饱一顿的。” “飞：你自己多注意点，刚才是不是又疼了？” 王鹏飞正在食堂吃饭，看到李时回给他一条无语的“……”，不由笑出声来。 “大飞。”带他们的老主任在小饭桌对面轻咳一声，深刻地凝视着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嗯嗯主任您说。”王鹏飞收了手机。 “我听小d说，你打算参加完咱们新闻中心成立的剪彩，当晚就回国，是因为想去采那个网站的颁奖会？” “昂对啊，”王鹏飞嚼着嘴里的一块菜。这菜被餐厅师傅炒得太老了，嚼不动，他又不想在老主任说话的时候吐出来，只好一直坚持嚼下去，“之前那个嘉年华也是我采的，这次还我去就行。” “嗯……”老主任沉吟着。 王鹏飞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正打算悄悄把嘴里这口菜吐掉，老主任却忽然又说话了。 “大飞啊，你是不是看上哪个主播了？” “啥？！”王鹏飞被惊得一瞪眼睛，竟然生生把这口菜咽进了嗓子里，当场被噎得四处找水。 “你慌什么，”老主任把杯子推给他，看他喝了一大口终于缓了过来，这才继续说道，“上次说让你去采那个活动，你推三阻四不肯去，后来交稿也不积极，怎么这次主动请缨，还为了这个连夜赶回国？” “我……是、是因为小d帮我联系到了以前yy传媒的王总，给了一个专访，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王鹏飞徒劳地解释着。 老主任长长地叹了口气。 “您说您说。”王鹏飞乖觉地住了嘴。 “我跟你讲啊，你别以为我老了不懂年轻人这些，”老主任语重心长，“那些女主播虽然在镜头里挺好看挺光鲜，但那都是镜头美颜滤镜加变声的效果，每天撒撒娇装装嫩骗你充钱的，哪有我们社里的女记者好，对不对？年轻人，还是要踏踏实实地生活和工作才行。” 王鹏飞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老主任，这段槽点实在太多，他半天接不上话。 直到老主任继续端起碗开始喝汤，他才把头埋进饭碗里，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您对这个行业的理解也太片面了。” “自个儿嘀咕什么呢？”主任竖起眉毛。 “没没，”王鹏飞抬头，伸出并在一起的两根手指作起誓状，“您放心，绝对不跟女主播谈恋爱。” 老主任满意地点点头。 王鹏飞言出必行，驻地新闻中心成立剪彩活动和新闻发布会才刚刚结束，他便拖着行李直奔机场。 “大飞哥，剪彩活动的新闻你看一下吗？”有同事叫住他问。 “你发我邮箱里，我下飞机以后看！”王鹏飞挥挥手，“不耽误吧？” “不耽误，辛苦啦！” 他在登机前看了眼李时的直播间，有弹幕一排排的在刷恭喜恭喜，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李时拿着手机一脸懵，画面给的是游戏的界面。 可能是误操作把自己作死了吧，王鹏飞习以为常地想着。 广播里提示他要登机了，他起身关掉了手机。 漫长的11小时飞行，下机后王鹏飞由于时差原因完全没有睡醒，可是国内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他和王总的专访约在十点，必须立刻赶过去了。 他眼睛都睁不开，把自己缩在单位派的车里，呵欠连天地看完同事发给他的新闻稿，脑子里还想着一会儿的采访内容。 单位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噗嗤一声笑了。 “大飞哥，你就这么去采访吗？” 坐在副驾的摄影师也跟着看了他一眼，嫌弃地皱起眉。 王鹏飞呆住半晌，这才想起自己一脸风尘仆仆，恐怕有损单位形象。 “我到了现场再临时收拾一下吧。”他说着，忽然凑到副驾跟前：“小w，一会儿你身上这件风衣借我穿一下。” “啊？为什么，我不，这我新买的。”摄影师赶紧摇头拒绝。 “你一个摄影师，”王鹏飞指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冲锋衣，“就得穿这个看着才专业。” 摄影师无力吐槽，默默翻了个白眼。 在王鹏飞昨晚没看完的直播里，李时开播没多久便从观众口中得知了一个很让他意外的消息。 第二天网站的颁奖晚会，他也被提名了一个奖。 “恭喜雨大！” “恭喜恭喜~” “哎呀，是不是又能看到雨大的现场图了。” 弹幕很是欢欣鼓舞。 “等等等等，”李时有点晕，“我怎么不知道？没人通知我啊？” 他拿起手机看通话记录，赫然发现两天前还真有那么一条是网站的工作人员打来的。 第59章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两天前，应该是他正准备上播，有人打电话说他提名了什么奖，问他能不能参加。 那会儿他正担心上播迟到了又要代打，也没看来电显示，以为是广告电话，随口应了。 是这个吗？ 他茫然地打完了这一局，然后暂停匹配打开网站的首页看了一下，刚公布的提名人员里确实有他的名字。 李时立刻给网站工作人员去了个电话，得到了证实并被妹子凶了一顿。 “我的天，我啥也没准备！”李时的电话是当着直播间的面打的，观众们把他由茫然变成惊慌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这会儿全在哈哈哈哈。 李时没好气地威胁要准备明天的活动，今天不播了，大家才稍稍收敛。 “等我一下哈。”李时想了想，暂时离开了画面。 他先切到乐乐的直播间，确认对方没在直播，这才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个，有个事儿吧……” “找我化妆啊？我看到你被提名了，”乐乐那边好像在外面，有呼呼的风声，“怎么不早联系我，怕我泄密？” “不是，我自己也是才知道。”李时把来龙去脉一说，乐乐被他逗乐了，自己在那儿笑了半天。 “行，不过明天你得早点过来，我明天还有个外景要出，最近结婚的人真的太多了。”乐乐说。 李时赶紧奉承：“老板生意兴隆，与有荣焉。” 他挂了电话，这下放下点心，回电脑前继续直播了。 今天鹏程万里没出来刷存在感，可能是在忙，他也不知怎的，还稍微有一点不习惯。 王鹏飞拽着摄影师急急忙忙到达现场，发现活动场馆跟前一片混乱。 因为是网站组织的活动，在颁奖礼场馆外面不但布置了红毯和采访区，还很有特色地搞了coser活动区和摊贩区，这下门口人山人海，一时连入口都找不到。 他在主办处领了采访证，准备从红毯入口的边上先进去，却忽然用余光看到有个年轻妈妈用婴儿车推着个两三岁的孩子，大概是为了好玩，给自己和孩子都做了cos造型。她刚走到红毯入口附近，那边不知道来了什么明星，观众一阵骚动，朝她那边挤了过去，眼看就要把婴儿车挤倒了。 王鹏飞一惊，疾步上前想要去帮忙却已来不及，婴儿车在人群巨大的冲击力下险险欲倒，就在这时候，忽然从侧面伸过来一只手，一下子就把小孩子从车子里抱了起来。 婴儿车倒地发出砰的一声，孩子的妈妈也摔倒在地，周围的人这才意识到不对，扶人的扶人抬车的抬车，一个个忙问大人孩子有没有事。 小孩在那人怀里挺开心，笑嘻嘻地伸出手摸了摸那人衬衫上的领针，嘟哝了一句什么。 “喜欢这个啊？”那人轻轻把孩子放回推车里，伸手取下自己金色树叶形状的领针，别在小孩的车篷上，“送你啦。” “谢谢你啊！”那位妈妈双手合十鞠躬道谢。 “没事儿，”那人摇摇头，“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小心些。” 他转而去跟小孩子挥了挥手，笑眼一弯：“拜拜！” 周围的人本来是在关心小孩，这会儿都已经转而望着他，好像他身上有光似的。 王鹏飞站在原地看了半天，这才开口喊住那人。 “小时。”他说。 第31章 “小时。” 明明病房一别也没过多久，王鹏飞却觉得看到李时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李时应该是特意做了造型，前额的头发大部分被梳了上去，留下几丝刘海挽在眉间睫上，显得秀气又干练，一身修身的西装衬出颀长身形，唯一有点突兀的是还背着一个小包。 李时闻声转过头，看到是他，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惊喜：“大飞？你怎么在这儿？” 说着，他的目光在王鹏飞身上扫了几扫，皱起了眉：“你这是什么造型。” “嗯？这衣服还行吧？”王鹏飞指着身上刚刚从小w身上扒下来的这件。 “衣服还行，但你这个……”李时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听到那边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啊，我得进去了，你进吗？”他转头问王鹏飞。 “走吧，我给你拿着包。”王鹏飞笑眯眯地从他身上卸下包，然后跟在他后面，对保安举了记者证。 李时不是第一次走红毯，这次却觉得实在有一点别扭。 他不算什么明星，在现场没有多少粉丝的欢呼是给他的，也没有多少现场摄影的闪光灯是为他而亮的，可是他旁边的这个人……这个人就像全无正事，从头到尾手里的相机镜头几乎只追着他一个人。 红毯结束后李时在进场前忍无可忍地把王鹏飞揪到一边。 “你到底来干嘛的？” “我采访，哈哈，”王鹏飞忍不住笑出来，“今天非常帅啊，大明星。” 李时无奈地摇摇头：“虽然不知道你要采访谁，但你头发都不梳合适吗？” 看王鹏飞一脸呆滞，他朝卫生间做了个请的手势，把王鹏飞往卫生间引了几步。 王鹏飞进门看了眼镜子，被自己一头冲天的发型惊得一愣，发觉自己和旁边精致一丝不乱的李时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刚才下飞机，啊啊啊真是……我们摄影师也不说提醒我一下，肯定是怨我扒了他衣服。”王鹏飞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弄了点水自己捋了一下，却不得要领。 第60章 李时站在他后面叹了口气，伸手把他的脑袋薅了过来。 “我帮你吧。”他说。 王鹏飞僵了一下，低下头没动。 他能感觉到李时的手指在他的发间游走，用力时连手掌也覆盖上去，手心的温度留在他的发间。 “我再给你稍微捯饬一下。”李时说着，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了散粉眉笔和口红。 王鹏飞一脸惊诧。 “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李时自己绷不住笑了下，“早上我化妆师给我带的，说怕我弄坏了造型坏她名声。”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变这么精致，”王鹏飞说，“那个领针贵吗？你送给小孩子那个。” “二十块三个包邮。”李时轻描淡写地应道。 王鹏飞眨了眨眼：“看来还是我认识的李时。” 两人都笑了。 “行，就这样吧。”李时后退了两步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 王鹏飞的专访约在典礼开场前，王总在晚会的最后有个致辞，这会儿算是个空当。 虽然只有他和摄影师小w两个人，但两人都是熟手，很快就布置好了现场。 “哎呀，我上一次接受你们社的采访，还是10年前了。”一落座王总便感慨道。 “10年前？那时候您还是yy日报的主编吧？”王鹏飞问道，“那时候采访您，和现在的心情肯定大不相同了。” “那是自然。”王总颔首点头，多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意外他对自己的熟悉。 “这次来做这个专访，我们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您是否会再次在直播行业发力。”王鹏飞一开头就切入主题。 “这个现在不好说，但我一直有这方面的志向。”王总回答。 那边颁奖礼已经快要开始，各路嘉宾正趁着最后开场前的时刻互相寒暄打着招呼。 “雨大！”那边有几个直播界的主播认识李时，挥手跟他打着招呼，“今天太帅了吧，把我们都比没了！” 李时笑着去捶对方的肩膀：“哪有你清水出芙蓉？” “行了你别损我了。”大家笑嘻嘻地开了两句玩笑。 李时看到杨柳依依也在，不过没有过来和他打招呼，便正好乐得不用费神。 “哎哎，”朋友留意到他的目光，凑过来在他耳边说，“这姑娘不是省油的灯，你自己小心点，别又找了记者去堵你。” “我这次保证啥都不说。”李时皱着脸苦兮兮地说。 “谁知道，那帮人厉害，你啥也不说搞不好也能挑出骨头来。你要不要找个团队帮你做做公关？” “我现在哪有那种体量啊，我一个小主播。”李时摇头。 “小主播？你现在都快垄断网站的游戏直播解说了。”其他人咂舌。 “啊，你这么一说，他们好像也没有多给我钱啊！”李时一捶手心，一脸痛心疾首。 大家嘻嘻哈哈了一会儿，颁奖礼的主持开始提示大家坐回座位，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有一个不是代表社里，而是代表个人的问题，”采访过半，王鹏飞趁王总喝水的间隙问道，“您知道网站旗下的主播‘来时雨’吗？” “嗯？来时雨，我知道他。”王总放下水杯点点头。 “他是我朋友，前段时间遇到点不公平的对待，我还挺替他鸣不平的，哈哈。”王鹏飞笑着说。 王总一抬眼：“哦他是你朋友啊？前些天游戏官方的宣发副总还专门跟我提了他，说偶然看过他现场讲解游戏，很有实力。我也去看了一眼，形象能力都还不错，只是……咱们在商言商哈，如果要捧，这个风评的事情得花成本处理，所以目前还没有展开相关的动作。” 王鹏飞点点头，收敛了表情，正色道：“王总，我说这个没别的意思，其实您之前在yy出版做的几个关于当代文化的专题报道，我们当年学新闻，上课时都是当范本解读的，是真的影响了我们一代人的新闻信念。” 王总认真听着，调整了一下坐姿。 王鹏飞继续说道：“现在时代变了，但我们的新闻责任没变，听说您到了直播网站这边，我们也都很振奋。如果说有人能在这个良莠不齐的领域举起旗帜，我觉得非您莫属。我还有我的同学，虽然现在从事的行业不同，但作为新的一代，我们也想像您当年一样，把这块年轻人的舆论阵地拿下来。” 王总低下头似乎沉吟了一下，然后笑了：“我做那些东西都多少年了，难为你还记着。咱们年轻一代的新闻人还能有这样的担当，是很不错的，我支持你们。” 李时在漫长的典礼结束后刚走出门，就见王鹏飞拿着个相机在门口等他。 “有没有拿奖？”王鹏飞开口就问。 “怎么可能？”李时失笑，“这里头谁知道我是谁啊。” 王鹏飞毫无犹豫地直接说：“你是直播界最优秀的游戏解说。” 李时被他逗得笑了出来：“喂喂你吹彩虹屁有点底线好吗？” “不是彩虹屁，”王鹏飞赶紧说，“刚才见你们网站的王总，说是游戏官方的宣发副总都说你讲解得好。” “王总？”李时有些茫然。 “哎呀就是以前在yy传媒做yy日报的那个？那会儿文化版的通讯都是他写的嘛！”王鹏飞提示道。 “哦！”李时想了起来，“他现在在我们网站？” 第61章 “你这个人真的是，”王鹏飞摇头，“就你这样，自己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卖给谁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大厅。 这片是采访区，很多记者拿着话筒在拦截明星，此刻也有几个拦住了李时：“来时雨大大？请问最近感情状况如何？” 王鹏飞嘴角一抽，黑着脸亮了自己的证：“不好意思，我这儿采着呢。” 打断别人，尤其是严肃媒体的专访，毕竟是件挺没道德的事，几人相互看了眼，见李时不打算答话，只好讪讪收了话筒。 “走吧。”王鹏飞对李时做了个请的手势。 出了大厅李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哇，你们社还怪牛逼的。” “那是，”王鹏飞洋洋自得了一秒，随即又收了表情，“不过你也挺牛逼的，都开始被记者追着采访了。” “都是黑我的嘛。”李时说。 “有人黑你，也说明你受关注啊。”王鹏飞摊手，“你看就没人黑我。” “你也不用别人黑，你实在是够黑了。”李时含蓄地说。 “啧，你去非洲一趟，你也黑。”王鹏飞不服气，“行了别忙着怼我了，走吧我们单位的车正好顺路送你回去，你是回家吗？” “对，直接回家，回头再去还衣服。”李时点头。 “还衣服？你衣服也是租的？” “对啊。”李时一脸“不然怎样”的表情。 “你真是我见过最简朴的大明星。”王鹏飞感叹道。 李时冷脸：“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大明星吧。” “我可没说。”王鹏飞举手投降。 二十分钟后，在王鹏飞的软磨硬泡之下，李时终于允准他上楼喝杯水再走。 “你不用赶紧回去休息吗？”李时有点别扭地问，“不是说才下飞机？” “我一会儿就直接打车回家了，不然还要回单位工作。”王鹏飞推锅极快，“哇你这房子也太小了点，感觉转个身都困难。” 他打量了一下桌子上支着的各种直播设备，顺手帮李时收拾了一下桌上镜头照不到的地方乱放的纸笔、手办、水杯之类的东西。 “这套我当时还觉得有点贵呢，但是我又不方便合租，咬牙才租下的。”李时一边哗哗洗东西一边说。 “要不这样吧，”王鹏飞忽然转过身，“和我合租吧！” 李时一脑门问号看着他。 “我那儿挺大的！采光也好！房间大适合你直播，还有客厅能休息，隔音也不错！”王鹏飞极力推荐道。 “不要。” “而且还……哦。” 王鹏飞，现场自闭。 第32章 国庆之前，李时被迫回家吃了顿饭。 “弟弟来家里住了，你回来，咱们一家人聚一聚。”母亲这样对他说。 李时拿着手机，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先反感这件事，还是该先感谢她至少使用了“一家人”这个说法。 “……我知道了。”他很没立场地这样回答。 是什么心情呢，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吃散伙饭的心情吧。 大学的散伙饭，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那天晚上，每一个人都在畅谈着自己的梦想，每一个人眼中都有光。有人要做最伟大的记者，有人要踏遍世界每一个角落，有人继续求学求索，有人想早日成家生儿育女。 在李时听来，这些都很好，都是值得去为之奋斗的。 只是在他心里，有什么是死的，像一潭死水，像寂冷灰烬。在他所有曾经幻想过的未来里，他从未想过会没有那个人。 大家端着酒杯开始敬酒，只要递到李时面前的，他全都喝了。 那个人隔着个桌子全程背对着他坐，连余光都不曾给他。 李时轻笑一声，给自己斟了一杯，有些不稳地起身朝他那边走了过去。 “干个杯吧？”桌上父亲用杯底撞了下桌子，发出的声响将他拉回现实。 父亲身体不好，最近喝酒颇有节制，只给自己倒了半杯。李时拿了杯子给母亲少倒了一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小迟，你喝果汁就行。”母亲这样对弟弟说。 弟弟不怎么说话，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他跟父亲、母亲碰了杯，仰头喝了酒。 “你喝这么急，吃点菜。”母亲在旁边嘱咐道。 李时闭了眼平息了一下气息，这才笑着说道：“这不是接了弟弟来，高兴嘛。” “哎对，”母亲眉开眼笑，“高兴，高兴。” 李时垂眼放了杯子，看见桌上的菜色很是新鲜，甜口的居多，想是母亲猜测弟弟会喜欢吃的。 他几乎忘了，母亲是惯会照顾人的一个人。 曾经从学校里回家，一进门就被热汤面的锅气糊住眼睛的感动，仿佛还在昨天。 这是他的“家”。 这里的被子永远是干净舒爽的，茶壶里总有热水，卫生间也总是干干净净。 这些都是需要人去料理的，他如今早已体会到了。而这个付出了辛苦劳动的人，当然有权将这些给出或收回。 “小时，喝点汤吧？”大概是看他都没怎么吃饭，母亲盛了碗汤给他。 他接过来捧在手上，用温热的碗底暖着冰凉的指尖。 就在这时，父亲轻轻咳了一声。 第62章 李时抬眼看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父亲这是想在弟弟面前立规矩。 大人还没喝汤，小孩怎么有资格先喝？ 不管是谁，不管多大，总要在他的管教下才能被允准长大。 李时有心故意不去理睬，却又终究是几十年的习惯占了上风。他僵了两秒，还是将手里的汤碗摆在了父亲手边。 “爸，喝汤。”他说。 父亲满意地点了点头，母亲在旁边低着眼吃饭，不发一语。 李时没了再去盛汤的兴致，想要问李迟两句什么，却发现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们十几年来非亲非故，他又能以什么身份去关心对方呢？ 李时兀自发着愣，父亲那边已经放下筷子，清了清喉咙。 李时收了思绪，也放了手里的筷子。 虽然看表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迟也乖觉地学着他把筷子放下了。 李时又一次觉得有些心酸。 “李迟，”父亲点了弟弟的名字，“以后要好好学习，把心思用在正事上。” 他在“正事”两个字加重了音调，听得李时心里一颤。 “……不要和你哥哥一样。”父亲加了这半句。 李时愣了一下，慢慢把目光从饭桌移到父亲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李迟依然乖觉地点头，并没多问。 可是李时已经连呼吸都有些乱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父亲仍要扔出这半句，仿佛是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是失败的错误的，是他们悔不当初的造物。 母亲打了个圆场，夹了点鱼放在李迟碗里：“说什么呢，小迟你再吃点……” “嗯，”李迟拿起筷子，“谢谢妈。” 李时站起身，表情有些木然：“我吃饱了。” “坐下。”父亲眼都不抬。 李时站在那儿没动。 空气里仿佛有沉默的刀枪剑戟。 “你先坐下，爸爸还有话要说呢。”母亲拉了拉他的袖口。 李时低头看去，母亲的手是衰老的，弯曲的，一层层皱纹仿佛刻印在上面。 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有湿润的东西不可控制地打湿了睫毛。 这世上，究竟是否有人真的在意他呢。 这个世界又到底要他怎么办呢。 他也不想这样啊。 坐在这桌前的两个老人，辛辛苦苦生养了他，将他生成了这个样子，现在又要抛弃他了。 哪怕是要他毁掉自己，抑或是毁掉这个家、这个世界，只要不是这样难受，让他怎么做都可以。 李时撑着桌子，一寸一寸地重新坐下来。 他感觉胃里抽搐着一跳一跳，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咬着唇，没有抬手去按。 “这么大的人了，一点规矩都没有。”父亲轻飘飘地说。 没人说话，只有李迟慢吞吞地吃掉了那块鱼肉。 “今天李迟来了，你们就是兄弟了，”父亲喝了口酒才接着说，“爸妈百年以后，你们俩要互相照应。” 互相……吗？ 李时抬头看了李迟一眼。 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大约是年幼遭受变故的原因，眉目间已经有了些成熟事故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 “知道了。”他说。 熬到父亲撂了筷子，李时跟着站起来，说还有工作要忙，得回去了。 他一个人穿上外衣和鞋子，走到门厅，母亲忽然追了过来。 “小时，有个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李时伸手扶了一把衣帽架，他这会儿连站着不动都有些勉强。 “你不是……那个身体不好嘛，爸爸的老同事给我们介绍了一个中医，说治你这种毛病特别好，你哪天有空？去看看吧。” 李时皱起眉：“我不用看什么中医。” “哎呀，爸爸妈妈都跟人家说好了呀，用不了多久，你去看看，我们也放心……”母亲碎碎念起来。 “行行行，”这个空间狭小又逼仄，李时觉得再不出去自己就会晕过去，“我节后，10月8号那天不上班，你把地址电话发给我。” 他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他来的时候，外面还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最近白日渐渐短了，这会儿天色已经是一片昏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的味道，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不由就想到了这句。 如果连家人都不在了，归途还有什么意义呢。 王鹏飞是在小区旁边的马路牙子上捡到李时的。 他给李时打电话时并没抱多大希望，只说从非洲带回来些特产要给他，问他在哪。 李时二话没说直接报了地址。 王鹏飞不解其意：“那，你现在回去吗，我去接你？” 等了半天也没有回应，倒听见李时呼吸的声音都在抖。 “在那儿等我。”王鹏飞一路疾驰，十几分钟就到了地儿。 “不好意思啊，还得麻烦你接我。”李时蹲在路边儿仰着脸对他说。 “你怎么了这是？”王鹏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胃疼吗？” “嗯。”李时点点头。 “需要……去医院吗？”王鹏飞有些迟疑，李时这个状态他拿不准。 李时摇摇头。 第63章 “那走吧，先送你回去。”王鹏飞绕到他身边要搀他，李时却皱着眉摆手制止了。 “等一会儿，缓一下。”他有点费力地说。 王鹏飞看到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肩膀都有点抖，急得不行，却不敢动他。 大概过了几分钟，李时才又抬了头，这次主动伸出胳膊让王鹏飞扶他。 “这次真的麻烦你了。”他嘴里这样轻声说着。 “你可省省吧。”王鹏飞没好气地说。 大概是之前的疼痛太耗费精力，车子停在李时家门口的时候，李时竟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王鹏飞回忆了一下李时家里的情况，去街边给他添了点胃药，又买了点吃的，回到车前看到李时已经醒了，正隔着窗子茫然地看着他。 王鹏飞笑了笑，走到李时这边打开车门伸出胳膊，“请吧夫人。” 大概是不满意这个称呼，李时避开他的胳膊自己站了起来，却到底还是晃了一下，让王鹏飞扶住了。 “慢点慢点，”王鹏飞低头稳住他的同时嗅到一丝酒味，“你喝酒了？” 李时点点头：“就一杯。” “跟你爸？”王鹏飞不太高兴。 “对，今天庆祝嘛。” 李时站稳后就脱离了他的搀扶，自己慢慢往家走：“你先去忙吧，我没事。” “我去哪儿忙啊啊我。”王鹏飞看着他夜色中的背影摇了摇头，一边嘟囔一边从后备箱把要给他的非洲特产卸下来，然后拎着大包小包跟在他后面。 进门以后他阻止了李时要直接往床上躺的意图，先劝着吃了点粥，又给他烧水吃了药。 “哎呦你怎么不会用这个恒温壶啊，烧完水以后，温度这儿，设定成保温，温度45度，然后就不用管了。”王鹏飞苦口婆心现场教学，“不过这个温度容易滋生细菌，每天要换水不能总是不换，知道了吗？” 李时不答，整个人陷进床上缩起来，看来是胃疼还没过去。 王鹏飞站在他床边忍不住又叹起气来。 第33章 “我觉得你还是得去趟医院。”王鹏飞站在床边，深思熟虑地说。 李时装死不答。 他这会儿没那么疼了，可能是药终于起效了，也可能是回到熟悉的地方，摆脱了那个环境给他的压抑和不快。 他有点昏昏欲睡，却仍留着一丝神志，等着床边的这个人离开。 “你这个胃病发作得也太频繁了，我要给你预约一个超声胃镜。”王鹏飞掏出手机开始按。 “不用了……”李时表示反对，“过了这段时间吧，我最近忙。” “那倒是，你最近是挺忙的。”王鹏飞没什么语气地说。 尽管没什么语气，李时还是从话音里听出了点阴仄仄的意味。 他在大脑里过了一下最近做的事，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讽刺的行为，疑惑地歪头看着王鹏飞。 王鹏飞接收到了他茫然的眼神，点了几下手机，递给他自己看。 手机屏幕上是十一活动的自由许愿瓶页面，他的直播间里，目前“透视装”、“捆绑”、“紧身裤”是大热选项。 李时黑了脸，把手机递还给王鹏飞一边念叨：“他们这些明天就会被系统和谐，现在的小孩真的是……” 他没说完这句话，只觉得胃里又翻搅了一下，便兴致缺缺地闭了嘴。 王鹏飞揣了手机又问他：“你怎么突然搞起这个活动了？” “我要挣钱啊大哥，我又不是来玩的。”李时没好气。 “哦，话说，你爸妈那边，是不是因为你辞职的事情……”王鹏飞试探地问。 他打听过李时辞职的事，虽然得到的答案莫衷一是模棱两可，但他也猜了个大概，无非还是性取向的事情引起的矛盾。 可是今天在李时的父母家附近接到对方，他又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抱歉，”李时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我不想说。” 王鹏飞又叹了口气：“那你休息吧，过几天我再给你约个全面的体检，你有多久没检了？” 李时闭着眼思考这个问题，上一次大概是离职前的最后一个夏天？那是多久了？ 他慢腾腾地想着，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李时再醒来时已经是日头高起，怀里的热水袋还有余温。王鹏飞很复古地给他留了字条，说自己先走了，吃的在冰箱里，让他热一下再吃。 李时洗漱之后依言热了饭，端回电脑前，这才发现电脑椅上搭着个毯子，不由愣了一下。 毯子应该是从柜子里拿出来的，作用只可能是取暖。 他家里就这么一间屋，连沙发都没有，如果有个人想在这儿凑合一晚，椅子加毯子已经是最好的条件。 王鹏飞，是在这里守了他一晚上……吗？ 李时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毯子，不自觉地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下。 电脑开机完成，屏幕忽然亮起来，他吓了一跳，赶快把手里的毯子扔回床上，然后坐了下来打开网页。 昨天看到的那几个奇怪的活动愿望果然已经被系统和谐了。 李时扫了几眼，把看着不太顺眼的选项也一一删除。 按这个活动的规则，如果愿望被删除，用户付出的这部分礼物和道具是可以退还的，退还后可以用来点赞别的愿望，或者活动日那天直接在直播间送出。 第64章 所以最后的归宿还在直播间里，出钱没有回头路，真是好算计，李时想着。 时间已经不早了，今天是活动日的第一天，也是重头戏，他早就约好要和乐乐联合直播。 而且这一次，直播地点选在了乐乐家的影棚里。 “哇你来太早了，等会儿啊我还没忙完！”乐乐一看到他就高喊。 十一正是结婚的高峰期，今天乐乐没出外景，光棚内就有好几组新人在几个场景间轮换着拍摄，乐乐这边所有的摄影师包括自己全部到位，还临时雇了些助手来保证今天的拍摄效率。 李时闲着也是闲着，溜达着围观了几个场景的拍摄现场，不由咋舌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在灯光、摄影、造型、姿势全部都有专业引导的情况下，大家拍出来的照片果然达到了如出一辙的完美。 “5号厅是不是空了？”那边乐乐在前往另一个房间的路上探头问道，“来个人把5号收拾出来，我们晚上直播要用。” 看大家都在忙，李时便应道：“我来吧。” 乐乐也没分神去看是谁答了自己，一猫腰又钻进了影棚里。 她这个状态……李时默默摇摇头，不知道晚上的直播还撑不撑得住。 李时进了影棚一看，这个房间的背景被调成了暗灰色，可能是专门拍那种黑西装和白纱用的，布景有台阶、栏杆、复古椅、鲜花什么的。 直播用的设备已经被提前放在一边，李时过去移走了其他道具，扫了一下地面，把带摄像头的电脑桌椅都放在灯光前面，使这个背景能够顺利入镜。 他弄好后坐□□验了一下，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虽然也看过其他主播在有景深的地方做直播，还一度有点羡慕，但真的让自己背后是一片空荡荡，竟然非常不习惯。 他起身去翻了一下背景纸，除了单色背景，还有一些备选的楼宇风景，但是要说让他觉得不违和的，大概只有电视里的新闻节目主持人身后那种的带电视台logo的背景。 土爆了。他在心里评价道。 “哎行我知道了，你有什么要求一并告诉小王，我们这儿修图的时候会处理。”乐乐一边说着话一边进来了，“迟了吗？” “没有，”李时从幕布后面走过来，“坐吧，还有时间休息一下。” “我看看几点了，”乐乐弯腰看电脑，顺便检查了一下摄像头画面，“我觉得这个背景就行，看着比较高级。哎呦哪有时间休息，我得去拿化妆用的东西，还有你需要的衣服在试衣间，你去搬一下……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乐乐一边奔忙一边碎碎念：“我第一次搞这种，感觉太神奇了，你的粉丝会不会讨厌我啊？” “上次活动，她们全都对你转粉，不是还有很多常驻你直播间了吗？”李时笑着说。 乐乐开心得很，嘴上却还在客气：“那怎么好意思呢哈哈。” 眼看快六点了，李时的直播间终于不紧不慢地开播。 他之前预告过今天会迟一小时，不过直播间还是开播前就有了不少观看人数，都是些粉丝早早在等他上播。 “大家好，”李时笑眯眯对镜头打了个招呼，“假期快乐，我是来时雨，这位就是化妆师乐乐。” “姐妹们好！”乐乐抬手招呼道。 “今天我们直播的现场……很高级对吧！”李时侧了下身展示了一下身后的背景，“这是乐乐的一个摄影室。而今晚我们的任务就是，清空你们除了游戏许愿之外的其他愿望。” “所以今天不打游戏，游戏类的愿望在后面几天我会逐一完成，今天过后，也会关闭其他非游戏类型的许愿通道，也就是说，乱七八糟的愿望只限今天。”李时给了直播画面一个许愿瓶实况的界面，“那我们就开始喽。” “哇，这愿望可真不少，”乐乐在旁边支了个手机实时显示直播画面，“要不这样，我们先把长发的这几个完成吧？头发就不用反复做了。” 李时笑着摊手：“全听您的，我今天任人宰割。” 目前排在第一位的愿望是“长发眼镜造型”，不知道粉丝这是想让他cos谁，李时猜测可能是某个斯文败类，便在白t外面套了个西装，晶亮的项链从西装领里掉出来闪着光。 因为只是临时展示，乐乐没给他戴发网，只简单固定了一个黑长直的长发，又给了他一副金边眼镜。 大概是突然技痒，或者是职业惯性，乐乐看他在那儿发呆，顺手塞了本书给他摆造型，自己则拿起相机在旁边咔嚓了几张。 李时被她的闪光灯惊到，弱弱抬头问了句：“拍照我要给多少钱啊……” “哈哈哈哈哈……”弹幕一片嘲笑。 “喂喂您这儿凹造型呢！” “气质瞬间回到来时雨。” “果然是我只爱钱来时雨。” 乐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友情价，底片一张30，精修另付20。” “好贵！”李时张大嘴。 “逗你的！”乐乐敲了下手机屏幕，“看下一个吧。” 李时也笑了，摘下眼镜看了一眼：“下一个长发的是和服造型。” “啧啧，这都什么爱好，”乐乐摇头，“得跟大家说一下啊，正统和服我这儿其实是没有的，有一套简易改良版的羽织，我稍微给点妆，大家凑合看一下吧。” 第65章 “好的好的。” “跪谢小姐姐。” “啊啊啊羽织我可！！！！” 乐乐给李时松松扎了下头发，简单化了个偏古风的妆，用粉底和修容修饰了一下脸型，再拉长眉毛和眼尾，给眼影里加了一点淡红。 妆面很快完成，李时去更衣室换好了衣服，这些衣服乐乐很细心地都提前临时修改了尺寸，穿上大小正好。 她店里有几件女士的浴衣，这套男士羽织是自己网上淘的，内搭用了自己家汉服常用的白色中衣和阔腿裤，十分没规矩，却也有种特别的感觉，足够应付那些想要拍和风照片的顾客。 李时穿好这一身出来，直播间的弹幕直接被“啊啊啊啊啊”刷屏。 不同于刚才那个装扮给人气质上的违和感，这一身衣服的感觉偏少年，正好和李时秀气清冷的气质微妙地搭配。 李时站在那儿一抬眼，感觉下一秒就会拔刀出来一刀入魂，然后自己再低头咳出血来。 然后李时定睛看了下屏幕，蹙起了眉头。 “啊啊啊美人你怎么了？”弹幕殷勤发问。 李时没有回答，他看到有一个愿望迅速被顶了起来。 “这个……”乐乐看了他一眼，有点迟疑。 “没事，就这个吧。”李时轻轻说。 说话间这个愿望的排位仍在上升，有很多人在给它点赞。 “《极乐净土》”。 第34章 极乐净土。 上一次李时跳这首歌，还是在网站嘉年华的活动现场。那天他完全处于赶鸭子上架的不情不愿状态，一心想着别跳错动作，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感觉就结束了。 没想到后来还被同班同学发到群里，直接导致李时一气之下退了群，也没再和以前的同学联系。 这一次重新听到这段旋律，心情似乎更复杂了许多，担忧和害怕仍然有一些，但当初那种不情不愿的心态却没有了。 前奏起的瞬间，直播间里的观众在疯狂地刷着礼物和各种弹幕。 李时一身素净和服站在那低着头，背后是孤寂的深灰，和这首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和谐。 弹幕甚至有人开始刷“雨大不开心吗？”、“我们好像在逼良为娼？”之类的评论。 但是当前奏结束，主旋律一起，李时倏然抬起头，脸上却是一个灿烂的笑容。 是啊，有什么好介意的呢？他如今是一个主播，尽力去取悦观众，这就是他的工作。 即使会被迫去做些自己原本不擅长的事情，做不好还会被嘲笑被排挤，可世间碌碌，细想起来，难道不是每个人的工作都是如此吗？ 极乐净土，这只不过是一个舞蹈，这一次他可以尽力投入地、好好地完成它。 “wocwocwocwoc……” “他入戏了入戏了！” “我在看什么？有点恍惚。” “风情万种！” “这这这真的有种花魁的感觉！” “天哪有人录屏吗？” “本来以为会是一段黑历史没想到……” “放心吧我全程录制。” “我要这些礼物有何用！” “哇土豪们送好多火箭啊……” 弹幕欢脱地、沸沸腾腾地刷了过去。 乐乐坐在旁边瞪大眼，她还没见过直播间如此受欢迎的盛况。 太牛了。 一曲结束，李时喘着气坐了下来。由于刚才投喂的礼物量太大，有一会儿他的直播间竟然短暂地冲到了整个网站直播频道的第一名。 不少路人因此点进来看，导致现在弹幕发问的答疑的一团混乱。 “别吵架啊。”李时赶快嘱咐了一句。 他刚才跳舞的时候是看不到播放量的，因此在这个时候，李时还不知道他这短短几分钟的舞蹈，会因为挂了首页榜一而被多少人看到。 以及，会被谁看到。 “不好意思，”在乐乐的帮助下李时已经摘掉了假发，原本的一头碎发有点湿了，他不在意地撸了一把，“给新来的朋友们明确一下，我是个游戏主播，主要打xxxx的，偶尔客串解说，平时一般不播唱跳哈。” “看看下面是什么……”他调出许愿瓶页面，大大咧咧地把衣服袖子撸了上去，一只胳膊支着头。 “又来了这种落拓的感觉！” “啊啊啊雨大这个气质我死。” “美人！” “别瞎说，”李时懒洋洋地说，“下一个就这个吧，cos角色妆，咱们给乐乐机会展现一下她的化妆才能。” “还行吗？”他说着扭头看了眼乐乐。 “当然！”乐乐正处于亢奋状态，已经起身拿了油彩盘出来。 这种妆其实对模特本身的要求不高，主要看化妆师的手法，李时留了类似的几个愿望专门给乐乐发挥的。 一来二去，乐乐给李时做了几个游戏里角色的仿妆，又改了几次造型，引得弹幕纷纷惊呼“这是换头术吗”、“麻麻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乐乐也顺理成章地涨了不少粉。 时间过得很快，最后剩下一些点歌的愿望，李时让乐乐暂且休息，自己给大家排了个歌单，一首一首按着单子唱下去。 观众点的都是近期比较流行的歌，他之前虽然临时抱佛脚都学了一下，还是会有临时忘词忘调的情况出现。 第66章 但尽管生涩，还是能听出他有一把清澈的声音，很多人都在说他声音不错，“应该当主持人啊”、“声音质感太好了”。 “谢谢大家支持。”李时不时停下来念一下礼物榜，有时候却还是念不过来。 今晚收获确实不小。 在李时和乐乐两人接连被累瘫之后，这场花样迭出的特别直播活动终于宣告结束。 “这玩意儿播一次得少活十年。”乐乐趴在桌上喃喃说。 李时没说话，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直播镜头确实已经关闭，这才直接抛弃椅子席地而坐，长长舒了口气以后在地板上侧躺下来。 “哎，你没死吧？”乐乐有气无力地问。 “好着呢，”李时摆摆手，“还能再战三百局。” “你牛。”乐乐竖起大拇指。 “打赏就是动力。”李时诚实回答。 乐乐闻言看了下手机上的数据，“切”了一声：“这也就我今天营业额的零头。” “哇，老板，我和您能一样吗？”李时姿势改成平摊，抬起头来看她，“我是被剥削的打工仔啊。” 两人正互相开着玩笑，李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乐乐随手拿了扔给他。 李时毫无防备，手忙脚乱地接住，没留神在接的过程中已经按了接听。 “喂喂？”他赶紧气喘吁吁地放到耳边。 “小时，你在干嘛呢？”那边静了一下才传出声音。 “我在……”李时思考了一下无果，“你就说你什么事儿吧。” “怎么样，要不要接你去？”王鹏飞挺直接，“怕你挪不动自己。” 李时想了一下，还真的有点挪不动。 “好。”他说。 “谁啊，你男朋友？”乐乐趴着不动却不忘八卦。 “不是，”李时撇撇嘴，“……这很复杂。” “前男友？”乐乐不愿放弃。 “以后跟你说。”李时吃力地爬起来，“我去卸妆换衣服。” 他最后这段保留了一个简单的妆容，穿的是自己的白t加单西装，按理说脱了外套就能走，没有卸妆更衣的必要。 乐乐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王鹏飞很快过来了，李时走之前还顺手和乐乐一起收拾了一下房间才挥手告别。 “累坏了吧今天？”李时一上车王鹏飞就问他。 “话说你这几天放假吗？”李时没答，反而奇怪地先去问他，“我记得十一期间大家都挺忙的。” “我还行，回来以后还没有什么固定的活儿。”王鹏飞敛了眼神。 由于过度的体力消耗，李时这会儿反应有点慢，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被边缘了？” “可能吧，”王鹏飞不愿多言，“最近的工作偏严肃一些，也是早都排好的，过段时间再看看。” “你跑时政的，这时候都没活，别的时候还能有吗？”李时瞥了他一眼，“不争取一下？” 王鹏飞摇摇头：“顺其自然吧。” 李时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明白估计是有些关系在其中，怕是争不过。 王鹏飞辛辛苦苦非洲待了那么久，没功劳也有苦劳，奈何在这边的位子空了出来，肯定会被有心人坐上，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种事，他们都见得太多。 “我可能最近会多跑跑文化口这边。”大概是终于受不了车里压抑的气氛，王鹏飞主动开口说。 李时点点头：“其实也挺适合你的。” 这个安慰听起来有点干巴巴的，但至少算是个安慰。 王鹏飞笑了笑：“嗯，没事儿。” 今天的直播虽然耗费精力，但时间却不算太长，李时到家后还不到平时睡觉的时间，便打开手机看了几场官方的比赛，打算学习一下解说技能。 新的首席房管阿远忽然发了条消息给他：“雨大，这个新闻里有你诶！” 李时一时有点莫名其妙，想着网站和自己的关系最近趋于缓和，按理说不该再追着黑个没完了。 他点开链接，看到是个日报的新闻，一瞬间更意外了。 自己有什么事值得上严肃媒体吗？李时严肃地想。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新闻很快刷了出来，原来是关于网站那天的颁奖礼。 李时拉过前面的一大串图片，直接去扫了下文字内容，讲的是颁奖礼当天的盛况还有一点时评。 评论说得都很中肯，关于边缘次文化做了个简单的心理学和社会学分析，其中褒义成分的评论更多些。 后面还附着对网站王总的专访。 李时看完文章一眼看到这个专访，眉心一跳，迅速把文章先拉到最后。 “文、图/王鹏飞”。 他愣了半天，这才想起来去回复阿远：“这文章是写得还行，但里头哪有我啊？” “照片啊？”阿远给他发了两个“疑惑小人”表情。 李时又切回文章，这次耐心地一张张浏览了一下照片，这才发现在红毯和颁奖的大咖图中间还有一张气氛图，主要拍的是红毯后的应援人群，却带到了他在红毯上侧对着镜头站着，可能是在驻足望着什么，眼前是黑压压的摄像头和粉丝灯牌，一阵风过，他衣角和发梢在空中飘起，看上去有种绝世独立的感觉。 即使是李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很好的照片。 第67章 他右键点了存图。 然后打开微信给王鹏飞发了条消息：“这次写得有进步。” 对方回得很快：“多亏您的专业指导。” 李时笑了下，看到王鹏飞紧跟着发了一条：“这几天有时间带我一下吧？” “好。”李时回道。 第35章 从国庆假期的第二天起，李时便把工作时间调整到了中午12点半到晚上9点左右，虽然直播时间依然长得令人发指，但至少作息相对健康了一些。 可能王鹏飞说的是对的，他这段时间胃病总犯，身体是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有必要调整一下试试。 不过这个突然的改变不管是他自己，还是直播间的粉丝都还没来得及适应。这不今天才开播没一会儿，就有些粉丝抱怨他开播太早了，“我都还没起床呢”。 李时闻言一挑眉：“你定个闹钟，12点也该起床了，起床正好来见我。” “雨大好a！” “为了这句话我可以！” “说真的姐妹们别总是修仙了……” “哈哈哈来自姐姐们的忠告。” “天天修仙身体真的遭不住！” 弹幕例行自行发挥起来。 李时开了游戏看到王鹏飞在，就顺手拉了进来。 “咦雨大今天双排啊？这个一起的小哥哥没见过诶。”弹幕有人说着。 “对，今天双排。”李时没有多说，直接开了局。 王鹏飞这局选了辅助，李时则拿了比较常玩的刺客。 游戏开始后“鹏程万里”走下路，李时按惯例在野区游走。两人之间虽没什么配合，但王鹏飞自知水平不行，万事皆按李时的指挥行动，这局打得倒也还算顺利。 “人都在我这儿呢，”李时说着用技能跳过一段墙，将后面的追兵稍稍甩开，“你们可以随便上。” “嗯。”王鹏飞回了一句，冲上去给了对方上单一个眩晕，射手赶紧跟上输出，眼看就杀到了半血以下。 “雨大最近怎么不带妹了？”弹幕里忽然冒出这个问题。 李时这会儿一心三用，一边绕墙遛着敌方三个紧追不舍的家伙，一边关心场上局势，一边还有余裕偷眼看弹幕，正好看到了这一句。 “问我最近怎么不带妹了？”李时嘴角噙笑慢慢念完这一句，“呵”地一声，发出了非常明显的冷笑。 鹏程万里正帮着射手越塔杀人，随着这一声冷笑，一个手抖没及时撤出来，被塔打死了。 “？？？”队伍频道里射手发出无限的疑问。 “……对不起。”王鹏飞诚恳回复。 这局一路顺风，告捷之后李时又开了一局，这次按照粉丝活动许愿的要求拿了一个他平时不太玩的射手英雄。 这个英雄最大的特点就是射程极长，虽然作为平衡削减了攻击速度，但每一击如果命中都将造成不小的伤害。同时，英雄的属性也延续了大部分射手的特点，就是血薄身脆。 简言之，苟就好了。 这对李时来说当然难度不算太大。 当年他在直播间玩吃鸡时苟的程度，到今天仍然让观众记忆犹新。 只见他先清完兵大大方方插了两个视野，然后在草里蹲了下来，开始一个人玩瞄准镜。 “这……没人吧？” “守株待兔？” “雨大你站起来走两步啊。” 粉丝等到无聊都开始抱怨了，终于看到对面的英雄走进了视野。 李时拿着瞄准镜也不着急，等对方跑到他插的那只眼前面，准备拔除的时候，才一枪飞了过去。 这个英雄一击伤害很高，这么一枪就是四分之一的血。 对方一愣，自然是赶快躲避，李时的第二枪紧跟着过去，也中。 然后他跑出草丛，追着对方过去给了两下普攻，自己作为交换也掉了一半血。 对面不想纠缠，转身就走。 李时蹲下来架起瞄准镜，冲着空无一人的视野瞄了一枪过去。 一血。 “？？？” “这这这是怎么打中的？” “太可怕了！” 弹幕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呼。 “怎么打中的？”李时没头没脑地重复了一遍问题，“他要跑肯定不是这边就是那边，随便选一边试一下，如果不行再试另一边嘛。” “？？？？？？” “什么这边那边？” “只有我一个人是傻瓜吗？” “看到大家都没懂我就放心了。” 李时看到大家都在困惑，自己也更加困惑了：“那你们想一下，如果是你的话，你往哪边跑？” “就……瞎跑啊？” “对啊逃跑还挑路线呢？” “我有一次逃跑跑到了龙坑里哈哈哈哈……” “进龙坑的等等我我也！” “我有次跑迷路了忽然折返，对面被唬得一时忘了打我。” “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吧！” “我们可能和雨大打的不是同一款游戏。” 李时默默研究了一会儿弹幕，决定让这个话题过去。 他把下路的塔带掉之后就蹲守中路，来一个瞄一个，枪法又准又痛，对面气到牙痒痒，不得不随时提防有人暗处放冷枪。 团战时李时往前走了几步打了两枪普攻，对面一见他露面，立刻扑上来三个人，张牙舞爪的，一副团战可以输这个射手必须死的架势。 第68章 李时不慌不忙三技能飞开，不忘再插个眼方便他一会儿狙击。 鹏程万里本就在留意他的位置，这会儿已经抢上去开了大招截住了人。 “兄弟给我留个人头！”队友甚至已经开始发出这样的请求。 “不好意思，”李时打字，“条件反射，看到残血就想狙。” “条件反射？”弹幕立刻有人问了，“雨大好像平时不太玩这个英雄呀。” “对啊，”李时回答，“就觉得有点没意思，不过刚出的时候也练过一阵子。” “是因为打太苟了所以没意思吗哈哈哈……” 不得不说，弹幕果然非常了解他。 李时跟着打了波团之后血量见底，原地回城补血。 “这把打完我先下了。”他手机忽然亮了下，他看到是王鹏飞的消息。 已经快下午两点了，可能是要上班？李时想着，莫名感觉王鹏飞心情有点低落。 “吃饭了吗？”他在微信里打字。 “吃了，你呢？”王鹏飞很快回复，“正好趁这段时间，把你吃饭的时间调一调。” “我知道了。”李时回道。 明明是他想问问王鹏飞的情况，每每都变成王鹏飞在关心他。 李时叹了口气。 他抬眼看到他和王鹏飞的两只英雄站在泉水里面面相觑，队友们已经在频道里发了好几个问号。 他吐吐舌，赶快操纵角色跟上队友的步伐。 鹏程万里的角色也动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也许是现实情绪的映照，李时总觉得王鹏飞的角色看起来也有点垂头丧气的。 他后来看了王鹏飞他们非洲记者站成立的新闻，王鹏飞也在剪彩仪式上合了影，但新闻更多地报道了新任的站长和驻站记者，似乎也并没提到他们这些早早去做准备的人。 王鹏飞最近刊出的稿件并不多，也不知道是采访机会太少，还是稿件被积压。 不管是哪一种都有够郁闷的。 他望着站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挡住攻击的那个角色想着。 假期几天的直播很快过去，李时劳心劳力，基本上完成了大家的许愿，到最后两天已经感觉非常疲惫。 “你今天脸色不太好。” 下播后，王鹏飞一如既往地发来微信问候，眼睛也一如既往地尖。 “没事儿。”李时回道。 “别硬撑，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王鹏飞毫不放弃地谆谆叮咛。 李时刚准备打字回复，忽然感觉有什么被他抛之脑后的事情从记忆里冒了出来。 他想起，十一前他回家的时候，在家里母亲跟他说，给他约了个中医。 当时他随口说了句十一后会放假，10月8号，就是明天…… 李时此时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 他长叹一声，从手机里找出母亲发给他的时间地点。 果不其然，老年人坚持认为看病必须是早上，最好是清晨。 明早7点半的号。 李时欲哭无泪，切回和王鹏飞的聊天页面：“我明早去看医生。” 王鹏飞几乎是立刻打了电话过来，手机震得太过突然，李时差点没拿住。 电话接通王鹏飞劈头就问：“怎么了，疼得厉害吗？” “没有，”李时赶紧说，“也不怎么疼，我是说我明天得去看一个中医，我……爸妈很早以前给我约的。” “噢，吓死人了你。”王鹏飞在那边松了一口气，“那很好啊，看看中医调养一下。” 李时撇嘴：“我不太信这些。” “你少来了，”王鹏飞打击他，“你就是嫌麻烦，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了。” “可不就是嫌麻烦吗。”李时爽快承认，“我得去睡了，他们给我约的是明天一早的号。” “需要送你吗？”王鹏飞问。 “不用，我都约了车了。”李时赶紧说。 他其实还没来得及约车，不过时间太早了他也不想麻烦别人。 “那我接你去吧，中午一起吃个饭，行吗？” “……行吧。”李时点了头。 第二天李时出发的时候天色才蒙蒙亮，到了地方只见一家条件很一般的小医院，也不知道家里两个老人从哪打听出这儿的医生好的。 他按照母亲发的门诊号七拐八拐找到了诊室，门口没有科室的招牌，只写了医生的名字，看起来是没找错。 “您好。”他敲门进了诊室。和很多医院门庭若市的情况不同，这里没看到排队的病人，也没有人叫号。 这会儿诊室门口除了他，只有一对母子在门口坐着，不知道是谁生病了，两人都一脸泪痕，各自沉默。 “李时是吧？”医生是个须发全白的老人，穿着白大褂招手让他进去。 “我是，您好。”李时点头坐下。 “你的情况你母亲都跟我说了，我建议你先做一个经络检测。”老医生对他说。 “什么……检测？”李时万分茫然。 “经络，”老医生刷刷开单子，“我们这儿有一个十二经络检测仪。” 李时对中医的认识十分有限，完全不知道如今已经有了这种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仪器。 他交了费，然后让医生在他身上绑了一堆探头之类的东西，仪器滴滴了几声，检测便完成了。 第69章 “你看，”老医生指着屏幕，“你这个三焦经不通，所以才会有这样生理和心理的问题。” “……什么问题？”李时皱起眉。 “经络不通嘛，”医生说，“我建议你，注射我们自主研发的脑细胞酶，对人体没有伤害，不留疤痕，做完三天就能见效，会从根本扭转你的这个病态的思想……” “大夫，”李时打断了对方，感觉一瞬间血液都从四肢流向心脏，“您说，我的什么思想？” “你放心，”老医生放低了声音说，“我呢是专业治疗这个同性恋病的……” 第36章 专业“治疗”同性恋的。 这就能够解释李时刚才所看到的医院简陋的门面，以及连科室都没贴的小小诊室。 母亲是怎么想的呢？ 按李时的揣测，她一定不好意思告诉亲朋好友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也并不具备上网查询的能力，那么多半是偶然道听途说，再一点点厚着脸皮打听过去。 那个时候，她用的借口会是什么呢？ “我家亲戚有个小孩……”之类的吗？ 她会怎样跟医生描述自己，怎样去形容自己的“病态”？ 李时想着这些，只觉得心脏发痛。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飘过诊室里杂乱的陈设，病床，还有奇奇怪怪的仪器。 有多少人真的相信这是一种病态，才会自愿或是被逼着在这里做这些所谓的治疗。 李时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他的心头一瞬间被压了太多东西，如同醍醐灌顶，本该是灼心的滚滚炙热，真的降临到身上的时候，感受到的却是一片空落冰凉的茫然。 “抱歉，我不需要。”他站起身，没多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没关系，你想好了再来。”医生没挽留，在他背后说了一句。 他没回头。 走廊里没什么人，楼道尽头的小窗透了些秋日的阳光进来，将这片狭小的空间映照成暖色。 见他出来，之前坐在长凳上的母子站了起来，母亲拉着看起来还是中学生的儿子一步一拖地往这边走过来。 李时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男孩在小声嗫喏着：“妈，我没病，我不想打针了……” 在这一瞬间，李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伸手拽住了那个男孩。 “你干嘛？”女人警惕地看着他。 李时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她，艰难地开了口：“您这样做是没有用的，这不是病，不会被治好，也没必要治疗……” “你懂什么，”女人把男孩的胳膊从李时手里拽了出来，又多扫了李时一眼，仿佛有所顿悟，“……你也是？你离我儿子远点好吧，真晦气。” 李时怔怔立在那里，看两人进了诊室，自己转过身慢慢走出医院。 诊室里男孩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地朝他追过来。 王鹏飞一早去社里交了稿，得到了“等我有空看”的反馈，便提出自己出去转转找找新闻，开着车出了单位。 今天是秋日里难得的秋高气爽又不刮大风的好天气，路边的叶子打着旋儿慢悠悠降落下来，让人的心境也放松起来。 他不知道李时几点能结束，想着李时早上出门八成没时间吃饭，便去打包了点早餐，早早按李时给他发的地址赶了过来。 医院出乎意料地不太醒目，王鹏飞开着车在街上错过了两次才终于找到。 他下了车，正皱着眉仰头打量着医院破败的门庭，便看到李时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时好像心事重重，没看到他，只自己在门口站住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王鹏飞这里看去，他就像是一棵秋天的树。 他是这样锐利优雅，又是这样孤独单薄，两手空空独立天穹之下。 “小时？”王鹏飞走前了几步去喊他，“怎么没抓药？” 李时抬眼看他，一双眸子如同玻璃珠一样，没有丝毫光彩，愣了有两三秒，才略有反应地眨了眨。 “大飞，”他念完这个称呼，忽然活过来一样急切地去拉王鹏飞，“大飞，大飞你救救他。” “救救……谁？”王鹏飞刚问完，就听到在李时身后的医院里隐约传来孩子的哭叫声。 李时呼吸都乱了，眼睛里的慌张似乎一碰即碎，他抓着王鹏飞衣服的手攥得很紧，指节都变成了白色，却没再出声。 “我去看看。”没时间再问更多，王鹏飞拍拍李时的手，拔脚冲了进去。 找到孩子所在的诊室不算太困难，但眼前的情景却是他完全不理解的。 看起来是孩子的妈妈和一位老医生一起压着一个少年，医生手里有个很粗的枕头，针管里面浑浊的液体看着十分可疑。 “住手！”王鹏飞心里没底，嘴上倒很硬气，“干什么呢？你这什么药，有经营许可吗？” “你是什么人？”老医生狐疑地看着他。 王鹏飞从衣兜里拿出证件一晃：“x通讯社记者，有人反映你们这儿有问题，我过来调查的。还不放开？等我报警吗？” 闻言医生手一松，那孩子便从简易病床上起来，直接哭着跑了出去。 “哎你这孩子跑什么！”他妈妈追着往外跑，跑了一半还不忘回头跟医生说了句，“大夫记得我们交了一次费啊。” 第70章 “好好好。”老医生目送她出门，脸上立刻挂了笑，“记者同志，你看，我们这儿的治疗都是科学的，有相关的研究资料，绝对没有不合规的地方，也没有强制消费，你尽可以放心。” 王鹏飞接过来一沓像是产品宣传册之类的东西，才翻开就愣住了。 他这下完全明白了。 王鹏飞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那对母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李时还在门口的台阶上垂头坐着。 从后面看，他的身影就像一棵被折断的树。 王鹏飞一步步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他能给李时的却只有沉默。 “大飞，你看到了吗？”李时这样说，声音里有压制不住的颤抖。 王鹏飞侧过身去看李时的脸，这才发现李时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王鹏飞瞬间就有些慌了，连忙开始从各个口袋里搜寻纸巾。 李时鼻音很重地笑了一声，抬手制止了他的行为，用另一只手直接在脸上抹了一把，把泪痕鼻涕全抹掉了。 “你看到了，你明白了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没有人做错，但就是错了。” 王鹏飞摇头：“是他们错了，你不要钻牛角尖，你……” “不是我。”李时轻声说。 “……什么？”王鹏飞不太明白。 李时看着他，有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他的侧颜如同镀金一般，眼球近似透明。 “不是我，是你，大飞，你还可以回头。”他说。 王鹏飞只觉得心里某一处地方忽然空了，心脏就像在那个位置失了足一般，要将他从某个深重梦中唤醒。 可如果这是梦，何处又是真实呢？ 他开口想说话，却被李时抢了先。 “先别回答，”李时摇摇头，勾起了唇角，“你再想想吧，我还是……我希望你回头。” 李时撑了下膝盖想要站起来，却没能成功，王鹏飞伸手去扶他。 “趁还能回头的时候。”李时在他耳边加了这么一句。 王鹏飞没提吃午饭的事情，只沉默地把李时送回家。 李时自己到厨房倒水吃了药。 他知道李时在他面前强撑，可是他没有立场说破，便只好把吃的喝的留下，多嘱咐两句然后不甘心地告辞。 他明白李时的意思。 比起李时，他尚未失去过任何东西，尚未拥有被唾弃，被歧视，被笑话，被抛弃的体验。 他可以选择不去感受这些。 但是，他不甘心。 王鹏飞下了楼坐到车里，打开李时刚才递给他的一个礼物盒。 “很早以前想给你的。”李时只解释了这么一句。 盒子是普通的硬纸盒，外面粘了简单的礼物拉花。 盒子里面一层薄薄的硫酸纸下面，是一本书。 是他们上学的时候都挺喜欢的一位记者兼主持人的书。当时王鹏飞在图书馆里花了一天把这本看完，又借回来给李时看。 “我要是有天能成为他那样的人就好了。”他曾经这样对李时说。 王鹏飞摩挲了一下封面，然后轻轻翻开这本书，目光忽然凝住了。 在书的扉页，签着几行字。 to 大飞：鹏程万里！ 最下面是本书作者的署名和年月日。 他呆了半天，想起毕业前隔壁城市确实搞过这位作者的签售会，他还看过新闻，说粉丝为了见他一面要排队三小时以上。 当时他还啧了一声，说到底还是小姑娘追星厉害。 他想起李时曾说会送他毕业礼物，但毕业前两人闹得尴尬，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那时候大家都挺忙的，李时已经拿了报社的offer，开始了实习，他自己则很快就要进社集训，加上毕业前的一摊子杂七杂八，宿舍里几个人都不常碰面。 那阵子李时身体也不太好，他不知道李时是怎么腾出时间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和一群小姑娘一起排了那么久的队，还拿到了to签。 而现在，李时的那间斗室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却还留着这本书。 说实话，李时说的那些，他不是没想过，也不是没有过犹豫。 这个世界太大也太残酷了，容不下一个“不同”的人。 要像李时一样，抛弃现有的一切，他自问很难做到。 可是如果不能给这感情一个光明正大，又觉得难以说服自己。 该怎么办呢？他也无数次问过自己。 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没必要去等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李时早在几年前，在他们都对未来懵懂无知，也压根没领教过这社会的毒打之前，就已经做出了回答。 李时一直都比他要勇敢得多。 想到这里，王鹏飞把书放好，又从车里出来，锁了车重新上楼。 他不需要再想想，也不需要再回头了，他只想知道在这条注定艰难的路上，那个人是否还愿意与他并肩。 可是，他跑回来敲了半天门，竟然没有得到应答。 第37章 就在王鹏飞犹豫着是该打个电话还是直接把门撞开时，里面窸窣地响了两声，门被打开了。 李时撑着门框站在那儿，垂着头没出声，头发湿漉漉地挡住了眼睛。 “你……没事吧？”王鹏飞一句话还没落地，就看到李时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转身抛下自己跑了回去。 第71章 王鹏飞前后脚跟了进去，看到李时冲进卫生间就砰地一声摔上了门，门里随即响起水声和压抑的呕吐声。 他在门口等了一下，感觉门里的情况没有缓解的迹象，便试着压了下门把。 门没锁，他推门就进去了。 这个卫生间非常狭窄，进门就是洗手台。李时正在台前伏着身，因此门几乎是贴着李时的身体推开的。被轻轻蹭了这么一下，李时居然有些站立不稳地往旁边歪。 王鹏飞抓着胳膊赶快把人扶住了。 李时眉睫皱着喘息了几口，两只手紧紧抓着洗手台的台面稳住身形，将腹部抵在台边的棱角处便不再动。 王鹏飞凭直觉认为他这样不太行，便伸手揽了一下他的身体，将手掌垫在李时的腹部与台面之间。 他几乎立刻就隔着衣服感受到了李时胃部的一阵阵收缩。 他吃惊地抬头去看李时。随着手掌下器官的每一次收缩，李时会微微往下欠一下身，表情却没什么太大变化，依然是皱眉抿着唇，似乎在努力压抑呕吐感。 可是，这得多难受啊。 王鹏飞感觉自己的心脏也一点点紧缩了起来。 “还想吐吗？”王鹏飞担心地支撑住他的肩膀，“我扶你出去坐下缓一会儿吧？” 过了半晌，李时才点点头，顺着他的搀扶一步步歪出来。 王鹏飞把人扶到床边让他靠着床头，拿了垃圾桶过来：“还想吐的话就吐这儿。” 他去倒了水给李时漱口，李时只抿了一点就摆了手，大概有东西进口还是会想吐。 王鹏飞又去灌了热水袋，拿过来给李时敷着胃部。 “要不还是去一下医院？”看李时脸色稍霁，他坐下来问道。 李时没说话，只垂着眼摇了摇头，似乎没什么力气：“我不想看医生，我只是……” 他吸了口气又呼出来，音量低弱：“有点累。” “我知道，我知道，”王鹏飞忍不住也叹了口气，“我把刚才买的粥热了一下，你吃一点，然后吃了药再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李时点点头。 他端了粥过来就看到李时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知道你难受，但还是吃一点，不然怕你胃受不住。”王鹏飞劝道。 李时无奈地呼了口气，又点了点头。 他觉得这次的疼痛尚在可忍受的范围内，只是反胃得厉害，一阵阵的相当磨人。 他闭目忍了忍，再睁眼时王鹏飞已经把勺子递到了他嘴边。 这个姿势是非常亲密的。他们很久没有这样，竟然忽然有种不习惯的尴尬感。 李时条件反射般地张了嘴，王鹏飞便把勺子塞进了他嘴里。 是温热的一勺粥，顺着食道进入他的胃里却像梗着坚硬的东西，激起一阵疼痛和反胃。 他偏过头去，努力压抑了呼吸。 王鹏飞的动作似乎是迟滞了一下，然后他听到碗被放在床头柜上，王鹏飞动了动，一只手落在他覆着胃部的手上。 “我帮你揉一下？”王鹏飞小心翼翼地问。 李时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了这样。 王鹏飞改成和他并肩坐着，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每喂完他一口，便放下碗帮他揉一会儿胃口，待他周身不再那么紧绷，再重新去端碗。 在学校的时候，李时胃病犯了，他们不是没有这样过。 这就像是实实在在的昨日重现，只是两个人的心情都与几年前大不相同。 这么喂了十几口，王鹏飞便不再喂他，待他缓过来点，去拿了药给他吃了。 “我睡一下，”李时胃里舒服了些，意识逐渐开始抽离，顺着床头直接往下滑，“你不用守着我，去忙吧。” 王鹏飞过来给他拽了下衣服，盖好被子，又去拿了他的手机放在床头：“那你不舒服要告诉我。” “嗯。”李时闭着眼应了一声。 王鹏飞这次出了门，又在楼下站了一会儿。 他忍不住在想，他能为李时做些什么呢？ 上学的时候他也尽心尽力地照顾和关心李时，但在那个时候，他的心确实不在对方身上。 如今从心底里在意起来，却反而没了当时的坦诚，多了许多的踌躇。 以后会怎么样呢，这条漫长的、漫长的道路，会通向何方呢？ 王鹏飞收了收心绪，把车开了出去。 他今天下午有个挺重要的约，是上次采的网站的王总约他过去做个谈话，说是“非正式的那种”。 他本料想对方是看了他的专访，可能又想到了什么要说，可是今天一早看到新闻，王总已经正式接过以前程总的职位，成为了网站直播区和文化区的分管副总，也成了整个网站的执行总裁。 这就使得这次谈话的意义有所不同，有可能会成为王总就任后给出的第一个专访。 部门领导对他搞到的这个资源挺满意，还问他要不要带个实习记者去。 “不了吧，王总那边说是非正式的，我带人过去不太好。”王鹏飞说。 对他来说，采访对象的要求比带关系户还是要重要许多的。 可是部门领导好像不是很高兴，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要懂得和同事协作，王鹏飞几乎赌咒立誓下次不管去采什么一定带着新人，这才被放走。 他和王总约在王总的个人办公室，时间定的是二十分钟。王鹏飞早早就候在一楼大厅，看时间还剩五分钟时，才起身去跟前台报备，然后直接被领了进去。 第72章 王总一见他就挺高兴的：“我看你的报道了，写得还是非常不错的，年轻人写报道，有深度有想法，不容易。” “谢谢您，”王鹏飞放下相机坐下来，拿出录音笔向对方示意，“可以吗？” “稍等一下，”王总抬手制止了他，“先跟你说点私事。” “私事？”王鹏飞有些惊讶，他不觉得自己和对方这种高管能有什么私事可讲。 “你上次跟我推荐你的同学，我后来留意了一下，确实很优秀，是个苗子，”王总高深莫测地一笑，“正好游戏开发那边也很喜欢他，可能后续会有一系列合作。” “那太好了。”王鹏飞睁大说，“恭喜您发现一个好苗子啊，我与有荣焉。”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王总笑着伸了手出来。 “当然是我谢谢您了。”王鹏飞也笑了，和王总握了握手。 “之前他和网站的矛盾，我了解了一下，主要集中在对合约条款的不认同。”王总接着说，“我们最近会改进这方面的有关条款，以前和其他主播的合约也会逐步更换的。” “哎呀，我都忘了先恭喜您就任网站的执行总裁。”王鹏飞赶紧说。 他知道王总的意思，是想用自己打算捧李时的决定先卖他一个人情，再让他去劝说李时跟网站签约。 但他还不清楚李时的意思，这话他不好答，含混过去是最好的。 王总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录音笔：“行了，这个可以开了。” “反正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采访结束已经晚了，王鹏飞买了些吃的送到李时那儿，两人一起吃了点，王鹏飞把采访前的这段谈话内容跟李时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李时低头吃面。 面是煮得偏软的细面，配着高汤还有一点点鸡丝和青菜。李时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胃里不再闹腾，甚至开始有了点饿了的感觉。他今天告了假不用直播，一会儿还能继续窝床上打会儿游戏，为明天的直播做准备。 “那……你怎么想？”王鹏飞捧着饭碗问。 他除了面还买了米饭和几个菜，两个清淡点的和一个口味重的，李时看了一眼就把那个推到他面前给他下饭了。 “嗯……”李时歪头想了想，又夹了一筷子面送进嘴里，有点含混不清地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王鹏飞闻言放了碗，认真整理了一下思绪，“我感觉王总还是有诚意、也有决心的，他的理念更偏向传统媒体一点。在对公司运营的把握上，当然会看重盈利，但社会责任也绝不会放下，这其实也是契合我们现在政策的大方向的，可以说是长久之计。” “我如果是你的话，”王鹏飞给出了结论，“可能会选择看一下新合约的情况再决定。” “行，”李时点点头，看了他一眼，“你吃啊，我一个人可吃不了这么多。” “还是难受吗？能吃多少吃多少，别勉强。”王鹏飞习惯性嘱咐完了才咂摸出刚才那句回答的意味，“你同意了？你不是很反感和网站签约吗？” 李时笑着摇摇头：“我又没多大仇……” “怎么没有，”王鹏飞黑了脸，“那个程松涛，不要让我抓到他的把柄。” “行了行了，”李时劝道，“先吃饭。” 王鹏飞拿起饭碗扒了几口，又强调道：“你如果不想签也没关系的，我没接王总这个茬儿，后面的采访也很顺利，他不会因为这个为难我的。” “不会啊，”李时云淡风轻地说，“我相信你。” 第38章 “来了！” “今天的上线时间也是十分飘忽。” “我天雨大突然出现！” “这可咋办，以后要蹲雨哥一整天吗？” “雨大开心就好/苦笑” “要不说雨哥nb呢，随便选时间上线都能瞬间收获2万观看。” “你别说出来！不然他更变本加厉了咋整……” 李时慢吞吞地调试设备，抬眼看了下屏幕随口发言：“胡说什么，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 “你知道你在说啥吗哈哈哈……” “我有一些危险发言不知该讲不该讲。” “［房管］阿远：听雨楼房管提醒您，观播需文明，出言请谨慎。” “woc我怀疑阿远设置了什么关键词，能自动触发提醒。” “或者，阿远真的是个ai？” “这个设想带感！” “醒醒吧你们，雨大有钱弄ai？” “……真实。” “少编排阿远啊，”李时一边打开了游戏一边警告道，“这几天我调整一下，上线时间不定，过段时间如果跟网站签约的话，应该又会恢复固定直播时间了。” “签约？” “雨大要做签约主播了吗？” “之前网站不是总坑雨大吗，怎么还签约啊。” “这是……以德报怨？” “真的，有种不计前嫌的感觉。” “我还一直以为雨大会签去别的站子。” 李时已经开了游戏，这次他拿了法师，开局后闲着没事在塔下转圈，顺便瞟了一眼弹幕：“不计前嫌？不算吧……还是别这么说。” 他走位躲掉对面法师的技能，然后清了一波兵线：“有对面刺客的视野吗？” 第73章 鹏程万里闻言去探了一下：“没在这边。” “那应该是在等着抓我了。”李时故作莽撞地跟着兵线往对方塔下走了几步，然后一个技能跳回来，正好躲过了刺客的偷袭标记。 那个跳出来的刺客一落地就被他定住了。 “这什么操作？”弹幕里立刻有人问了。 “是先原地扔定身那个技能，然后再跳出来吧？” “手速好快！” “啊啊会单杀吗？” 李时不慌不忙地扔出技能加普攻，把刺客打掉了一半血，不再继续追，又回了塔下继续清兵。 “单杀？怎么可能单杀，我才4级诶。”李时切了一下英雄属性给大家看，“我就是打个消耗。” 他看了看之前的弹幕，又补充道：“法师被切的时候，原地扔定身是一个很好的自保的办法，大家实战的时候可以多试试。” 这局他们是顺风，李时的法师自带位移，后期在敌阵中几进几出，看着好不潇洒。 “这个龙如果能拿，下一波估计就推了。”李时判断道。 这会儿他的操作不算麻烦，便又捡起刚才的话题：“签约这事儿呢，之前不签，是不想被公司摆布，你们懂吧。但是我其实很喜欢这个站子，工作人员对我挺好的，最重要的是……” 两方在大龙下集结，李时操作英雄赶到参了一波团，在大龙前面把对面打了个团灭。 于是这把竟然龙都没打就一波推了。 “雨大你话说一半不说了吗？” “对啊最重要的是什么！” “虽然赢了很爽但话没听完好着急。” 弹幕纷纷在催他把话说完，李时结束了这一局看到弹幕显然有点懵，愣了半天才想起刚才说到一半的话题：“哦哦，对了，不好意思我在心里说完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也太真实了哈哈哈！” “所以到底是什么！” 李时不紧不慢：“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你们呀，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我希望能和你们一起留在这个站。” 李时去签约的那天，王鹏飞特意开车送他。 “条款你都认真看过了吗？要不要找个律师审一下？”王鹏飞一边开车一边问。 “没那么夸张吧。”李时失笑。 “怎么没有，你现在可是大明星，”王鹏飞正色，“让人坑了咱就亏大了。” “我这是个短约，应该问题不大。”李时说。 网站这次给他的合同是个一年的约，这对李时来说是比较理想的，后续可以根据发展的情况选择续约与否。 今天过来签约的人有好几个，网站hr很有秩序地叫号单签，办得很快。 “雨大！”同批次签约的有两个认出李时，挥手打着招呼。 “你们好。”李时只记得见过这两个人却不认识，起身笑了笑。 “我也是游戏区的，没想到雨大也是新签约，和我们是一届了。”其中一个人自我介绍道，“我是小皮，这个是芥末。” “哦小皮？我看过你的直播，”李时脑海内搜索关键词成功，“那个克隆赛带5个干扰的，是你吧？” “哈哈哈哈哈是我，我的成名作，谢谢雨大赏光。”小皮相当得意，“我刚才听hr说会组织咱们这届新签的主播一起出去户外播一次，雨大要来啊！” “我看时间吧，尽量来。”李时应允道。 签约室那边很快叫到李时，签约是一对一的，hr和网站直播的一个负责人在，这个负责人以前就和李时打过交道，一见他就站了起来：“来时雨大大，可算是等到你进我这个门了。” 李时走前几步和他握了手：“我的荣幸。” 负责人大概给李时介绍了一下今后的规划，因为李时在游戏解说的能力比较强，会安排比较多的这方面活动给他，李时自然是没有异议。 “下周团建，来不来？我们户外烧烤哦。”最后负责人问他。 户外烧烤，那就是户外吃播了，李时想想上一次吃播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借官方的饭再做一次吃播也挺好的，便也应允了。 出来以后王鹏飞拿过合同自己审了两遍，确定没什么坑才还给李时，启动了车子：“没遇到什么难缠的人吧？” “没有，都是熟人，你不要杯弓蛇影了，”李时笑着摇摇头，“走吧我请你吃晚饭，庆祝一下顺利签约，以后我也是有工资的人了。” “真的假的？”王鹏飞侧目看他，“算了吧，等你拿到工资再请吧。” “我也没那么穷好吧？”李时不满地说。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李时掏出来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才按了接听：“喂。” “小时啊，你……” 那边开了个头就不再说下去，电话里面一片安静。 李时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去，终于调整好语气主动开了口：“妈，什么事？” 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如释重负：“啊没什么事，就问问你中秋回来不？” 李时想说不回，又觉得未免有些生硬，便回道：“我可能工作忙，没时间回去了。” “哦……”母亲应了一声，又不再说话。 “还有什么事吗？”李时耐着性子问。 “也、也没什么，你忙吧。”母亲说完就挂了电话。 李时莫名其妙地看着黑掉的屏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一时想不通关节。 第74章 “怎么了？”王鹏飞在旁边问他。 “我妈，”李时收了手机，“问我中秋回不回家。” “你不回的话，要不要到我家过？”王鹏飞问，“让我妈给你做点好吃的。” “还是不了吧，”李时低了头，“上次就麻烦阿姨……” 王鹏飞截了他的话：“麻烦什么，以前上学的时候你也来家吃过饭啊？” 以前上学的时候，王鹏飞的妈妈也时不时会去学校里，看过王鹏飞之后，会请他们宿舍一起吃饭。 王鹏飞和李时关系最好，一来二去的熟识了，便邀李时到家里吃饭打游戏。 那会儿王鹏飞的家里养着一条小狗，每每黏住李时叫个不停，非要李时抱着才安静。 王鹏飞的妈妈还打趣，说狗狗也知道谁比较耐心可亲一些。 “他是妈妈，我是爸爸嘛，”王鹏飞说，“高兴一个男孩子喜欢黏着妈妈，很正常。” 李时红了脸，赶快借口上卫生间躲了。 时过境迁，再想起这些，李时越发觉得不能怪自己会错了意，都怪王鹏飞自己大大咧咧误导了别人。 “高兴……还好吗？”李时问道。 “比上学那会儿长大了太多了，”王鹏飞回答，“还是不喜欢我，估计你一去他得高兴半天。” “我还是不去了。”李时赶紧说。 王鹏飞不解：“你有事啊？” “嗯，下周正好网站新签约的主播有个团建活动，户外吃播，我答应了，”李时说，“再说……” 王鹏飞在路口停了车等红灯，转头看了他几秒，没有再问，而是转移了话题：“去吃港餐吗？” “可以啊，这顿我请，吃啥你定。”李时很豪气地说。 “哈哈，你知道我的食量，吃穷你别怪我。”王鹏飞踩了油门。 “放马过来。”李时答道。 能吃什么啊，他腹诽道，肯定又是给自己一碗粥。 “我要吃凤爪，菠萝包。”落座后他提出。 王鹏飞点头，跟服务员报菜：“行，我们要一粉凤爪，一份虾饺，一个菠萝包，然后肠粉，还有烧鹅，这个叉烧饭，再来一碗这个鸡茸粥，麻烦粥快点上。” “你一会儿先喝点粥，然后别的菜尝一口就得了啊。”王鹏飞还了菜单，嘱咐他道。 李时撇撇嘴：“知道啦。” 菜很快陆续上了，李时慢慢搅着粥，看王鹏飞表演风卷残云，心里却仍盘桓着那句他没说出口的话。 再说，我问心有愧啊。 第39章 本届新晋签约主播的中秋团建活动如期在本市开展。 考虑到大家很多都是业余搞直播，中秋这个节日多半还是得回家和家人们聚一下，活动时间定在了中午，地点是本市的一个民宿内。 “雨大来啦！”李时一进门就受到小皮的热烈欢迎。这个民宿进门的照壁后有个小院，这会儿院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闻声都看向这边。 他们这次的活动有官方直播页面，李时看到院子里有几个摄像头已经布置好了。于此同时，每个主播也可以开自己的直播间自主直播。大家基本人手一个手持杆，要么已经开了直播间，要么是在拍素材打算做vlog。 “你们好，”李时回应小皮的招呼，“小皮，芥末。” “哇雨大还记得我们！太感动了！”小皮的直播间开着，自己扭头给直播间的观众表演了一个声泪俱下的表情，李时在他后面飞腿佯装踢了一脚。 “雨大不开直播吗？”小皮问他。 李时摇头：“等会儿开吧，我跟他们说今天要播吃播的，社交我就算了。” “什么社交？原来雨大只是在跟我虚伪营业吗？”小皮再次表演一秒声泪俱下。 “你这人播游戏可惜了，”李时斜他一眼，“我看你应该去考电影学院的。” “雨大，”一直站在一边没说话的那个叫“芥末”的主播忽然开口了，“我上次看你玩法师z，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这人的风格和小皮相差太多，李时一时转换不能，愣了半天才接话：“请教不敢，法师也不是我的强项，我们一起探讨探讨？” 芥末严肃点头：“我看你团战的时候距离很近，二技能和被动用的比较多，基本没怎么用过大招。” “啊是吗？”李时歪头回忆了一下，“可能没找到好的时机，我总觉得z这种大招是用来收残血的，你觉得呢？” “对，收残血是最常见的用法，但是如果……”芥末说到一半，那边有工作人员已经搬了些食材过来，招呼大家去烧烤架周围了。 “等一会儿我们继续！”李时对芥末说。 这批主播一共二十人，其中女主播居多，大家简单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了一下。 因为烧烤炉只有一个，男生们便自告奋勇担任处理食材和烤串的职责，让女主播们坐在桌前聊聊天活跃气氛。 “哇我这个是糊了吗？”小皮刚一上手就大呼小叫，“雨大救救我！” 李时动作还算熟练，正把几串肉在烤架上转了几转，抬头看到小皮拿着一串颜色古怪的青椒，不由笑了：“你这个不能这么烤，先把上面的油刷均匀，然后不停翻面就行。” “原来如此！对不起主办方，我浪费了一个青椒，下次一定成功！”小皮卑微地对镜头双手合十。 第75章 那天签约时照了面后，李时在网站上查看过小皮的直播间，虽然他直播的时间不长，但性格活泼又爱耍宝，算是新主播里人气蛮高的了。 至于芥末则比较正统内敛，不管是直播还是游戏都是非常认真细致的风格。 想到这儿，李时转头去找了一下芥末，只见人蹲在烤架旁边的水龙头前，拿着一把湿漉漉的芦笋在发呆。 李时等手里的肉串熟了便放进盘子里，端到餐桌那边去。 “哇谢谢雨大！”女孩子们很给面子地欢呼。 “招待不周。”李时弯了眼睛弯腰致意，退了几步绕到芥末那边。 “想什么呢？”他蹲下来开口问道。 “啊，”芥末回过神来，“雨大，你说这个怎么烤啊？要串起来吗？” 李时一下被他逗笑了：“我以为你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芦笋直接上烤盘就行，不过最好削一下皮，不然可能口感会有点老。” “哦。”芥末应了，从案板上拿起刀，却又是犹豫半天不知道怎么下手。 李时站在烤架前瞥见他的状况，把手里的鸡翅递给小皮来接手，自己走过去接过了刀。 “这个我来吧，”他笑着说，“芦笋比较细，你如果一不小心还是挺容易削到手的。” “看，”他给芥末看自己左手食指上一道小小的疤痕，“我这个就是削东西削的。” 那道小伤口，其实已经好几年了，但因为正好在第一个关节上，愈合得不太好，便一直在皮肤上留着一个浅色凸起的疤。 还是上大学的时候，他跟同学们一起去野炊，大家带了一堆生食，打算搞个原生态烧烤加露营。 东西准备得挺齐全，过程也还算有惊无险，虽然烧焦了不少东西，却算在失败中总结了经验。谁知烤了一半大家才惊觉，竟然没有一个人带了筷子。 他们还带了汤锅，这会儿水已经烧开了，方便面面饼的香味也已经随着水汽升腾起来。 没筷子，怎么吃？ “我来……做几个吧。”李时自告奋勇，指挥王鹏飞去捡了些树枝，掰成等长的，自己拿了小刀坐在那儿把下半截的树皮削掉。 “这会有毒吗？”胖子坐在他旁边不太放心地问。 “当然会啊，”李时故意逗他，“你一会儿先试试，你体量大，不太会被一下子毒死。” 胖子最最惜命，哀嚎一声退开了。 “吓唬你呢，这胆儿小的。”王鹏飞拿着树枝坐到胖子腾出的位置上。 李时就着他的手看了一下他又找来的几根树枝：“行，加上这几根差不多够了。” “够吗？”有个同学探头看了一眼，“咱们七个人诶，这有十根吗？” 王鹏飞低头数了一下：“没办法，附近实在找不到更多树枝了。” “没事儿，就吃几口面嘛，”李时手上一边削着一边说，“凑合一起用用得了。” 他说着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面锅那边：“我们都用纸杯装泡面了，还不能共用一双筷子吗？” “哈哈哈，没想到小时你还挺糙的。”那同学投降地摆手道，“我不行，说实话我还挺介意这个的，请求别让我共用谢谢。” “我没问题，我和小时用一双就行。”王鹏飞举起一只手，“完全不介意。” “那是，你俩不是天天吃着同一碗饭吗？”有同学调侃道，“别说一双筷子，我看你俩睡一个被窝都行。” 李时正削着最后一根树枝，闻言不由迟疑了一下，手上的刀子就偏了那么一点点。 当时他以为只是一个小伤口不要紧，也没去管它，直接就着山间泉水洗了洗，顺便把筷子也洗了。 谁知也不知道这一刀是伤了哪根血管，血竟然一直滴滴答答地流着，他冲了又冲，还是一出水就又流出来。 “哎你这得先止血！”王鹏飞送了筷子回来看了眼他的手，赶快拿了旁边同学递过来的创可贴，先用药棉的那一面压住他的伤口。 他这一下劲儿使得挺大的，李时“嘶”了一声想把手往回抽，没想到王鹏飞握得很紧，一丝也没让他抽动。 “忍一下，”王鹏飞开口的声音却很轻，“按个5分钟应该就没事了。” 他们都是新闻系的，出来野炊自然有爱摄影的同学带了相机，看到他俩在一边姿势定格，便举起相机来了一张，后来还发到了群里。 那是他们学生时代唯一一张单独的合影。 “那你小心点啊。”芥末没有坚持，把芦笋和刀子都交给李时，却还是多说了一句。 “知道，”李时笑了下，“你去帮小皮吧，他有点来不及翻面。” 这场直播在网站的公屏里有投放，这会儿镜头正好对准了他们这边。 “哇这个正在削皮的小哥哥太温柔了吧。” “长得也好看！” “而且你们注意到了吗，他情商好高。” “情商高＋1” “这从哪看出情商了姐妹解释一下？” “就是……没直接说你不会削我来啊（捂嘴）” “哈哈哈芥末大大不要面子的吗？” “原来这个呆萌小哥叫芥末啊……” “芥末大大播手游n的，法师很强！” “那我来安利一下雨大！人美歌甜做饭香，游戏打得一级浪！” “雨大最厉害的还是解说，真的每次说得我超服气。” 第76章 “啊啊啊我记得！aa转过他的直播对吧！” “是的雨大是aa粉，刺客很得aa真传。” “除了总是把自己浪死。” 弹幕飘过去的工夫，李时已经手脚麻利地削好了芦笋，切成段放进了烤盘里，用刷子蘸着刷了薄薄一层油。 他又从旁边菜篮子拿了几个香菇洗了洗，在表面切了十字花，同样刷好油，放进烤盘里烤了起来。 “雨大，你烤的这个要烧烤酱吗？”小皮拿着一瓶酱汁对李时招呼。 “不了吧，我一会儿放点椒盐就行。”李时答道。 “那能好吃吗？”小皮嘀咕着，“这个酱我跟你说，味道超好的，你尝尝？我刚才吃了一点五花肉，配这个绝了！真的！” “我怕有的主播要保持身材不敢吃，就留个清淡点的菜吧。”李时解释道。 餐桌那边有女主播听到他的话，扭头冲他竖大拇指：“雨大你太贴心了吧！” 李时回了个微笑。 “雨大你也保持身材吗？”旁边有个主播问，“你已经够瘦了吧？” “我……”李时总不能说自己这个破胃，现在光是看看这些食物就有点胃疼，只得摆摆手，“你们先吃，我不太饿。” 他左顾右盼地看了一眼，看到小皮在对着自己的手机镜头给直播间狂卖烧烤酱的安利，忽然想起了什么，扶额“哎呀”了一声。 “咋了？”小皮闻声回头问他。 “我忘了开直播了。”李时懊恼地说完，摇头苦笑。 想想那些守在直播间却迟迟等不到他直播的观众，李时无比地想要就地逃掉。 “我的观众可能会杀了我。”他闷闷说道。 第40章 李时这回忘记拿出手机开直播纯属失误，在场主播听到后都是一片哄笑。 没想到芥末在一边悠悠说话了：“啊？我们今天规定要开直播吗？” “这个，”小皮迟疑地张张嘴，“虽然说没规定……” “但咱们这群宅人难得出一次户外，”李时接过话来，“我早都答应了观众会开直播的……幸好官方这边也有拍，不然我完了今天。” “哎对对，”旁边有个主播笑着说，“我们这儿也都开着呢，雨大干脆别开了，让你的流量都到我直播间看就行。” “想得美啊你！”大家纷纷推搡他。 李时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开了直播间，嘴里还在跟大家聊着：“我和芥末前半段都没播啊，官方爸爸考虑后半段给我们多点镜头吧。” “雨大你够了！”大家强烈抗议，闹成一团。 烧烤都弄差不多了，几人围桌而坐，拿了饮料边吃边聊，气氛十分融洽。 “话说你们家人支持你们搞直播吗？”有个主播问。 几个女孩子互相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我以前课余都在酒吧驻唱，让我爸妈知道就强烈反对，”有个女主播笑着说，“这个我更不敢说了，只说我找了个打工的工作。” “我们家还行，”小皮撸了一串肉，嚼得满嘴油，“我爸有空还看我直播呢，说完全看不懂，哈哈。” 女主播挺羡慕：“多好……不过你们播游戏的，和我们搞文艺的肯定不太一样了。” “也差不多，”李时接口道，“都是不务正业嘛。” “雨大家人怎么说？”有人问道，“你现在也是大主播了，应该不至于太反对了吧？” 李时摇摇头：“我爸妈还不知道呢。” “啊？”一桌人齐齐表示疑问。 李时怕自己的胃接受不了烧烤，一直在帮忙烤东西，自己一共也没吃几口。刚才看到主办提供的饮料是冰的，他也没敢碰，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正带着手套剥了一碟花生米给大家推了过去。 “我家人是比较传统那种，估计接受不了这种行业。不过你别说老一辈了，就是同龄人也不见得……啊，”李时突然扫视了一下桌上的人，有些恍然地吸了口气，“我忘了，咱们不是同龄人，我老了，各位都还年轻。” 大家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小皮更是很给面地反驳道：“雨大哪里老了！看着就是神颜好吧，不超过16岁！” “行了别捧杀了好吗，天山童姥啊我。”李时翻了半个白眼。 “嗯？谁？”在场立刻有女主播发问。 李时无语地石化在当场。 吃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忽然天色阴沉，看着要下雨。大家一起七手八脚收拾了东西，进屋k了会儿歌，在下午四点多团建便宣告结束。 大家三三两两地加微信加直播关注然后挥手告别。芥末人都出了门，却又拐了回来，正好看到李时一个人还坐在沙发上。 “雨大，你还不走吗？”他走过来问。 “我缓一下，”李时摆摆手，“你忘带东西了？” “没有，我等你。”芥末答道。 李时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没能立刻反应出对方的意思。 他见芥末一直站着，便用手撑了一下沙发想要起身，却是俯下身也支不起来。 芥末这下终于看出他有点不对，蹲下身去看他：“你怎么了？” “没事，”李时摇头，“有点低血糖，一会儿就好了。” 他用舌尖推出嘴里的一块糖给对方看。 “噢。”芥末似乎放了点心，不打算去喊人了，坐在他旁边也不再说话，掏出手机刷了几下。 第77章 “芥末你在这儿呢！”这时候小皮从门口进来了，“哎雨大也在？怎么不走啊你们？” “雨大低血糖了，休息一会儿再走。”芥末回答。 “低血糖？”小皮瞪了眼，“刚吃完饭怎么会低血糖呢？你不会是为了保持身材啥都没吃吧？不是我说你这个身材还需要这么克制吗，身体第一啊雨大……” 李时正是体虚气短的时候，哪能招架得了他那么多问题，刚提了一口气又松了下去。 “你安静点，”芥末皱眉，“雨大，要给你拿点吃的吗？” “不用，真没事儿，”李时抬手抹了一下额前的汗，“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他稍微再等了几秒便站起了身，这次虽然还是有些不稳，至少顺利地站住了。 芥末和小皮两人同时伸手搀他。 “没那么弱，”李时不由笑了，“我又不是慈禧太后……” “老佛爷慢些走。”小皮立刻接梗，小心扶住了他一只手。 芥末呆呆看着他俩，显然是没get到梗。 “老佛爷，不知道吗？你不看电视剧吗，还珠格格看过吗？”小皮恨铁不成钢地一叠声问。 “哦！”芥末点头，“我明白了。” 李时和小皮对视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白了反而感觉没意思了。” “对不起。”芥末乖乖致歉。 “有啥对不起的，”李时脱离了小皮的搀扶，自己跟他们一起往外走，“之前你说z的大招可以不用来收残血，是什么意思？” 芥末一听这个话题立刻开了话匣子：“我是觉得大招一出就可以找机会放，不用太保留，z毕竟是一个法师，如果执着于收残血，反而不一定能发挥出好的效果，毕竟这个大招时间很长，完全可能通过走位被坦克挡掉。” “你这个思路，确实是个专业法师的思路，”李时点头，“我个人的游戏思路偏刺客一点，有时候确实是有局限的。” “不过你把这个英雄玩出了刺客的感觉，挺厉害的。”芥末说。 “不用这么给我面子，我玩游戏真的一般。”李时笑道，“你们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老前辈。” “哇雨大你算是前辈了吧，我记得你id号很短，应该是最早直播的一批了。”小皮嚷道。 “嗯，是还蛮早的，不过那会儿我也不会，自己瞎弄，一开始没什么人看的。”李时说。 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到门口，李时一眼看到王鹏飞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了。 “那我先走了，拜拜。”李时跟两人挥手作别。 “这两个小孩看着有点眼熟。”他坐进车里以后王鹏飞说。 “就是签约那天碰到的那两个。”李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咦？” “怎么了？”王鹏飞启动了车子，一只手递给他一个袋子。 “xx传媒搞的一个游戏n明星娱乐赛，邀我去解说。”李时接过袋子探头看了一眼，“是什么？” “雪花酥，我妈做的，今天中秋嘛。”王鹏飞说。 “啊，谢谢阿姨。”李时拆开一个放进嘴里，“好好吃。” 王鹏飞点头表示收到：“话说下午真不去我家吃饭？就多双筷子的事儿。” “不了不了，”李时拒绝，“我回家躺着挺好。” “今天很累？”王鹏飞侧目看了他一眼，“饭不合胃口？” “都是烧烤。”李时有点心虚地答道。 王鹏飞摇摇头没说什么，直接把车开到李时家附近的一个小店门口。 “我去给你买点粥，一会儿你回家吃点。”他说完就下了车。 这会儿天空已经开始飘下细碎的雨滴，斜挂在车窗上如同碎钻般晶莹。 李时扒在窗口看王鹏飞冲进店里的身影，总觉得心里有些湿重。 他稍微吃了点东西补了觉，被一阵电闪雷鸣声惊醒。 看看时间才晚上七点多，正是每个家庭团聚的时候。 李时起身检查一下门窗，开了电脑打算看一会儿游戏视频，忽然想起还没回复xx传媒的工作人员。 对方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在直播没有接到，便给他发了信息简单说了一下，当时他忙着吃雪花酥，竟然给忘记了。 他犹豫了一下，打了电话过去，想要问问活动的具体时间和安排。 “雨大，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你了！”对方一接电话先道歉，倒把李时弄得有点尴尬，“哪有，是我打扰了，你们今天过节还在忙啊，辛苦辛苦。” “不会，主要是活动时间定得比较紧，是在本周五，官方那边推荐让你来解说，我们生怕迟了你的档期满了！” 李时听他这样说先笑了几声才回到：“我能有啥档期啊，我就很好安排。” “那你如果同意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下赛制的情况，哎少杰哥，等一下啊，我打完这个电话。” 电话那边似乎是有人叫这个工作人员，他分神应了一句，又回头来跟李时讲话：“不好意思，是这样，比赛打算晚上七点开始，请到的嘉宾……” “抱歉，”李时忽然开口打断了他，“先等一下，我想问一句啊，你是xx传媒的哪个部门的？” “我们是做游戏宣发，雨大，”那边回答，“怎么了吗？” 李时“嗯”了一声：“那王少杰是……” 第78章 “少杰哥是我们项目负责人，雨大认识？” 王少杰。 他当然认识。 他们一起在直播间里亲密无间地合作了一年多，以至于“杰宝”这个名字几乎是他直播间的代名词，常来的观众没有不认识他的。 杰宝卸任后，还常常会有人问怎么好久没见到杰宝上线。 在那些时候，李时只能模糊含混过去，说杰宝工作太忙了实在无法胜任，然后接受那些观众为杰宝送上的祝福。 “抱歉，”李时对着电话重复了一次，“我不太方便参加这个活动。” 第41章 自从李时上次生病住院之后，就没再跟杰宝联系过了。 李时自觉话说得挺绝的，本以为那就是两人之间的终章，却没想到还会在工作中碰到。 这次的活动他推了就推了，只是他不由在想，如果以后还会碰到，他又该怎么办呢？一次一次地避开吗？ 为什么要避开的人是他呢？ 多想无用，李时决定不再纠结，看时间还早，便顺手开了直播。 “咦，是雨大吗？” “今天不是播户外晚上请假吗？我记错了？” “前面的你没记错，直播间标题上还挂着请假呢。” “哇好惊喜，雨大加播了！” “万万没想到雨大也有加播的一天。” “大家好，”李时开了话筒，“今天中午不是忘记播了嘛，补一会儿时间，阿远可能没在，你们乖乖的不要和人吵架啊。” 他打开游戏进了组队页面。 今天好友列表比平时灰暗很多，大部分人都没在，应该都是都在和家人团聚。 李时划了划列表，另一个手机忽然跳出消息。 “飞：你怎么开播了，睡醒了？吃饭了吗？” “飞：别播太晚了。” 李时正准备回复，游戏页面忽然收到一个组队邀请。他看到发邀请的是以前经常和他一起打的兄弟，便直接点了同意。 队伍频道里大家都连着麦，看李时进来了立刻大呼小叫起来：“雨哥！这么久都没和我们打了！” “人家现在是大红人。” “是了，雨哥红了就不理兄弟们了。” “哪有的事！”李时赶快喊冤，“我不是前段时间被黑太惨，怕你们被连累吗！” “这你就多虑了吧，兄弟们怕过谁？”立刻有人回答。 李时点点头：“行，那以后你们尽管来蹭我热度，我绝不嫌弃。” “我们蹭你热度？你……”这人眼看要开骂，李时赶快把扬声器一关，避免了不该出现的字眼在直播间被说出的事故。 他耐心等了等，一直到了选英雄的界面才重新开了扬声器。 “雨哥要什么，帮你拿？”一楼的那位正巧在问他。 “看阵容吧，我刺客法师都行。”李时回答，“或者你们想c的话我拿辅助也行。” “哦，雨哥播着吗？” “播着呢，你们说话都注意点。”李时不放心地加了句警告。 “知道知道，”那人应道，“那我们给雨哥拿刺客吧，这样他直播比较好看一点。” 大家纷纷应和，选了自己的英雄。 李时坐在那儿愣了下，莫名有点眼酸。 他抬手揉了下眼睛，然后给选定的英雄调整了一下出装。 “对面两个脆皮，”有人说着，“雨哥咱开局先一起抢蓝吗？” “嗯，”李时应了声，“开杀！” 几局游戏打完，李时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有些累了。 “不打了吧今天，”他很爱惜自己地叫了停，“这都快十点了，我再播一会儿就要下了。” “你再说一遍？”立刻就有兄弟质疑起来，“你是我们认识的雨哥吗？” “对啊把真的雨哥吐出来吧妖怪！” “雨哥是不是不舒服，”有人关心地问道，“没吃饭？” 李时抬手揉了揉腹部：“没事，别说一顿没吃，就是一天不吃也照样连打200局，主要是怕把你们累坏了。” “哈哈哈哈你得了吧，散了散了，我妈叫我吃水果呢。” “嗯嗯，散了吧。” 李时跟大家道了别，从旁边的恒温壶里倒了点热水出来喝了几口，感觉到胃部的一点闹腾慢慢被合适的温度熨帖了许多。 趁着人不多，他开了私信的星标跟直播间的人聊了一会儿，粉丝的小烦恼无非还是些学业父母友情爱情，李时一一细致地聊了过去，最后在大家的催促声中下了播。 十一点多，夜已经深了，窗口是暗沉的天幕，一轮明月突兀地悬在当空，将周围的薄云映照成一片浅浅的霜色。 那清光仿佛真有凉意一般，柔和地、冰冷地洒向人间。 李时趴在窗台看了一会儿，顺势歪倒在床上，拿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小时？”母亲那边似乎有些人声，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你工作结束了？” “嗯，妈，”李时轻轻笑了笑，“中秋快乐啊。” 他听母亲应了一声，便抬手挂掉了电话。 李时这晚躺下去就懒得再起床，干脆没吃晚饭，结果是一早就被晨痛弄醒了。 这种痛伴着反酸，并不太严重，他差不多已经习惯了，起身去吐了一轮，用右手按着胃略略俯身坐在床上发呆。 第79章 手机里有未读的提示，是王鹏飞发来，说自己这两天要去跟报道很忙，让李时从冰箱里拿吃的出来热一下吃，中午过来给他送饭。 李时点开回复正要敲字，忽然瞥见现在时间还早，为了避免应付王鹏飞的追问，他打算等一会儿再回，并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今天他预定下午3点开播，上午都没事，忽然感觉到一点无所事事的幸福。 他久违地拿了本书窝在床上看了一会儿，这清净便被一个电话打断了。 来电的自称是xx传媒的什么部门总，说之前那个活动还是希望李时来解说。 “我真的不太方便。”李时继续婉拒。 “我能问下原因吗？”那边追问道，“因为是官方跟我们推荐的您，我们还是希望能够达成合作。” 李时头疼地掐了掐眉心，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那边语气有几分傲慢：“我听我们工作人员说，您可能不想和我们部门的王少杰合作，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更换负责人……” “哎别别，”李时赶紧开口，“我倒不是要针对他……但我目前确实无意与他，或者与贵公司合作。” 那边沉默了几秒：“如果是因为之前的营销运作，我可以向您道歉。” “不用不用，”李时有点想笑，“我知道，都是拿钱办事，你们也不是针对我，是吧。” “对啊，”那边顺驴下坡，措辞却更强硬了一点，“听说现在您也是签约的主播，我是不是需要和网站那边先接洽呢？” 听这个意思，是想让网站那边给李时施加压力，让李时不得不去。 李时笑了一声：“对，我是签约主播，不是签约解说员，我合同上没有关于解说的条款，这一套对我没用。” “xx传媒的诶！”王鹏飞中午过来吃饭，听他讲了这一出，不由咂舌，“大明星你太硬气了，不怕明天上黑热搜啊。” “我还愁上不了热搜呢，”李时笑道，“我是觉得他不会想惹王总。” “幸好签约了，幸好目前看来王总还是靠谱的，”王鹏飞呼噜呼噜吃了一碗馄饨，“不枉我在他面前说了你半天好话。” 李时闻言眼睛一眯：“还有这事儿呢？” 王鹏飞眼观鼻鼻观心，咣啷一声放了碗：“我吃饱了，我走了，下午还有采访，今晚要出稿呢。” “对了，”他在即将挪出门之前忽然伸回脑袋，“你怎么总不回我信息，注意点儿，啊？” 李时保持凶恶眼神瞪着他出了门，随着门“砰”的一声被带上，这才勾了嘴角低头笑了。 李时下午播完直播时天已经黑了，他拿起手机才看到有几个母亲的未接来电，直接回了过去。 “小时，妈也不想打扰你，不过实在是没办法……” 母亲那边声音有点低，李时将听筒压紧了耳朵：“怎么了？钱不是前几天才打给你了吗？” “不是钱，小时，你能来医院一下吗？”母亲这样说着。 这话让李时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在脑中闪过许多可能，准备起身的动作原地顿住了。 “没什么大事儿，”母亲没听到他回应，自己又说了下去，“但是你弟弟一个人有点照应不来……” 李时手脚发软地坐回椅子上，听了半天才搞懂事情原委。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前些天父亲感冒了，可能是术后体虚，一直有些发烧，后来到医院开药，说是引起了肺炎，要住几天院。 母亲之前问他中秋回不回，便是想跟他说这个，但李时说要工作，她也就没说出来。 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母亲在今天下午去医院送饭的路上，下公交车的时候动作慢了点，公交司机没等她站稳就启动了车子，母亲一个平衡没掌握好，仰摔了下去，脑袋上磕了老大一个包。 医生检查之后说应该没大事，但最好也住院观察几天。 于是李时赶到病房里的时候只见一左一右两张床上躺着父母两人，李迟一个孩子坐在床边，还穿着校服趴在那儿写作业。 李时心里有点五味杂陈，还没说话倒先叹了一口气。 “小时，”母亲躺着不能动，父亲倒是坐了起来，“本来没想着叫你，我是看你弟弟一个人在这儿不行……” “行了爸你别操心了，”李时走上前阻止父亲起来，“你们安心躺着吧，有我呢。” 李时先去找医生问了情况，再去收费处预付了住院费，又去张罗两个老人一个孩子的饭，预约了护工来照顾，忙完这些已经又是深夜。 他从水房里提着暖瓶走出来，看到走廊尽头是一扇窗子，没关严漏了个缝，便走过去打算关一下。 一轮明月就这么映入眼帘。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细细看了看，好像是比昨天丰满一些。只是今天风大，没有了那层薄薄的云，月的光辉都显得有点刺眼，让他感觉有些眩晕。 “……哥？”他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李迟站在病房门口望着他。 “快进去吧，外面冷，”李时关好窗拎着暖瓶走过来，“一会儿送你回家。” “哥，你也……回家睡吗？”李迟有点犹豫地问。 “怎么，你自己睡害怕吗？”李时低头看他。 李迟没说话。 李时有心想带他回自己住的地方，但又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那些直播设备，很是迟疑了一下。 第80章 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了病房，母亲已经睡了，父亲还在看手机。 李时放好暖瓶还没回过身来，李迟在他身后忽然开了口。 “哥，我们都知道了。” “什么？”李时转头。 “你在做主播的事情。”李迟说。 第42章 李时感觉自己整个人在原地僵了几秒。 他朝李迟的眼睛里看去，那几秒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可在这个孩子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大概有一些好奇，有一些审视，有一些幸灾乐祸和莫名期待，却终究是没有憎恶的。 李时又看了眼父亲，父亲自顾自地错开了目光，假装没关注到他们俩。 这种表现对父亲来说是非常违和的，李时不合时宜地感觉有一点好笑。 他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你管我做什么呢。快点收拾收拾你书包，我带你回去睡。” 李迟似乎有点讶异于他的反应，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低头默默把作业本收好了。 “爸，你们有事按铃，护工明天一早就来了，我上午有时间再过来。”李时走之前跟父亲说。 父亲吝惜言语地点了点头。 李迟乖巧地跟着他出了医院，跟他站在路边等他用手机约车。 两人沉默地在昏暗路灯下站了一会儿，车子很快来了。李时把他塞进后座，自己坐了前面。 “我不想回家。”李迟赶紧开口强调。 李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网约车司机点了乘客已上车的按钮，导航里直接报出了地址，是一个李迟没听过的小区。 知道李时这是要带自己回家了。李迟整个人都有点兴奋起来。 他那天原本是放假在家，无所事事地跟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节目中间进了广告，他低头按开手机，打开了这个网站。 李时的头像和直播截图就那样大大咧咧地出现在首页的直播一栏，是第一个头图，想不被看见都有点难。他愣了下，心里没敢认，犹犹豫豫伸手点了进去。 接着他差点掉了手机。 他小心地看了眼父母，慢慢地把声音调大一点点。 屏幕里李时在跳着一支舞。 跳舞用的音乐很耳熟，他们班有的女生也学着跳过几下，但和李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李迟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半路哥哥是好看的，但他完全没想过，这个哥哥能在镜头前做到这个地步。 他看着弹幕和礼物刷刷地更新，心里的震惊渐渐退去，留下更多的却是羡慕。 好厉害啊，能被这么多人看着，收到这么多的喜欢。 “小迟看什么呢？”母亲端了水果过来，忽然问他。 “啊……”李迟猝然抬头，开口前犹豫了几秒。 “小孩子不要每天盯着手机，要把功夫花在学习上。”父亲在旁边放下茶杯，语气听着多有不悦。 李迟立刻应声：“不是，我是在看李时哥……” 他再次低下头的时候舞蹈已经到了尾声，李时保留最后的pose几秒，轻舒了口气坐回座位上。 他旁边坐着一个女生，李时看了会儿屏幕，对镜头说了句“别吵架啊”，接着在女生的帮助下摘掉了假发。 “这是……”母亲整个人都理解不能地看了会儿屏幕，又抬眼看了看李迟。 “什么东西，我看看。”父亲在一边发话了。 李迟拿着手机走到父亲面前给父亲看自己的手机屏幕。 屏幕里李时正坐在那儿和女生说话，两个人一唱一和，看着挺融洽。 “这是什么电视节目吗？”父亲问着，把目光投向母亲，“李时去电视台了？” “不是，这个是……一种网络上的节目，李时哥好像是个主播，”李迟解释道，“很厉害的，我听说有的主播一个月挣上千万。” “这么多？”母亲很惊讶，“小时怎么想到去干这个了？这个安全吗，上次他被人抢劫……” “被抢劫？”李迟睁大眼，他以为这种情节在电视里才会发生。 果然是挣了很多钱吧！ 父亲清了清喉咙：“他愿意干什么让他去干，你管他干嘛。” 网约车的导航宣布到达目的地，李迟好奇地望向窗外，只看到一片灰茫茫的围墙。 “下车。”李时把车门拉开。 “哥你住这儿啊？”李迟问道。 “对啊，这边。”李时带着他进了小区门，拐了两道到达自己家的那栋。 李迟亦步亦趋跟着上了楼，门一开又是愣了半天。 这个房子很小，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一室一卫一厨。房间里有个直播用的电脑，然后除了床和衣柜以外什么都没有，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李迟站在门口迈不动步子。 “快点进来，”李时一把将他拎了进来，“赶紧洗漱睡觉，很晚了。” “你就住这儿？”李迟瞪了眼睛问他。 李时闻言回头打量他：“你不是看过我直播吗？还不知道我住什么样的地方？” “我是看到你跳舞，那个地方看着挺不错的……”李迟磨磨蹭蹭地走进来东看西看。 “跳舞？”李时顿时明白了，应该是在乐乐的摄影棚那次……等一下，跳舞？ 李时瞬间跳脚：“……你看见我跳舞？！就那么几分钟让你们看见了？” 第81章 李迟点点头，看到李时一边气呼呼去衣柜里翻腾，一边嘴里嘀咕了一句“我是不是和这个歌犯冲”，却是不解其意。 “所以你平时不跳舞？你播什么？”李迟走近几步追问。 “我播什么不用你管，”李时不耐烦地丢给他一套长袖长裤的睡衣，“自己去洗漱赶紧上床。” “可是，不是说你们主播都月入千万吗！”李迟被推进洗手间的时候还在嚷着。 “睡着了再做梦吧！”李时在门外凉飕飕地回道。 第二天一早两人被敲门声吵醒，李时起身去开门。 他家里只有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枕头给了李迟，他自己用衣服卷凑合了一晚上，这会儿脖子有点疼，慢悠悠地一边走一边自己按着。 “我说你能不能给我一把你家的钥匙啊，”门一开王鹏飞就自顾自地走进来，“每次等你开门我都好害怕……咦？” 他和坐在床上的李迟面面相觑。 “这我弟，李迟。”李时在后面介绍道。 “噢……”王鹏飞点头，“堂弟啊，怎么跑这儿睡了？李迟是吧，你爱吃什么早餐，我买了包子和粥。” 李迟目光瞟了瞟，看李时懒懒散散站在门口，没有要搭话的意思，便答道：“我都可以，谢谢……哥？” “你叫我大飞哥就行。”王鹏飞摆摆手，把吃的放在桌子上，然后回头去门口拉李时，“你咋了，低血糖？” “没有，”李时保持着揉脖子的姿势笑了一声，“好像有点落枕。” 王鹏飞皱眉回头看了一眼李迟：“小朋友你跟你哥抢枕头来着？你可让着点他吧，我跟你说你哥这个年纪，身体比较脆弱……” “你滚！”李时飞脚作势要踹他，“哥哪个年纪了？” 李迟眼睛转来转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出声问：“大飞哥，我哥真的没有月入千万吗？” 王鹏飞正在讨饶“好好好你年轻”，听他这么一问直接定住，差点闪了腰。 “你哥？你哥月入千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迟气鼓鼓地辩解：“网上都是这么说的！” “网上还说小孩子不能上网呢，”王鹏飞怼完他又去跟李时说话，“对了，我是来告诉你，之前那个地方……我搞定了。” “什么地方？”李时莫名其妙。 王鹏飞将他拽到厨房，小声说道：“就是上次那个医院嘛，我这几天做了一些暗访，出了篇报道，现在卫计委已经介入了，后续很快会有处理通报的。” “你最近、就是在忙这个？”李时想起这几天王鹏飞总是忙得脚不沾地，自己还以为他是接了什么大活儿。 “我知道你心里总想着这个事儿，”王鹏飞安抚地摸了摸他后背，“所以帮你多留意了一下——哎说起来，你这个堂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住你家？” 李时低头看着地面，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这才小声答道：“不是堂弟。” “啊？”王鹏飞不解。 “不是堂弟，”李时抬起头，“已经过继到我家了。” 王鹏飞不能置信地重复：“过继……到你家？这……你父母……” “你别多想，”李时赶快说，“这孩子从小没了爹娘，一直跟着老人……” 他话没说完，眼圈却微微红了。 王鹏飞迅速地展臂抱了他一下，使他没能说下去。 “需要我做什么？”王鹏飞低头去看他的眼睛，这样问道。 李时调整了一下情绪，忽然挑眉笑了：“对了，还真有一个，你帮我送孩子上学行不行！” 说着他探身去叫人：“李迟，别磨蹭快点收拾收拾去上课了！” 李时把李迟打发走，自己去医院确认了二老一切安好，中午又赶回家马不停蹄地直播了一下午，赶在学习放学前下播去学校接上李迟，带李迟在医院跟前吃了饭，让他去病房和父母聊了会儿，再带人回到家里，一整天连口气都没喘上。 晚上李迟洗漱完出来，就见李时坐在电脑桌前一手掐着肚子，一手还拿着鼠标在点。 “……你怎么了？”李迟问。 “我有点事，你先睡。”李时皱着眉头说。 屏幕上是游戏n的界面，好像是一场比赛。 李时塞着耳机聚精会神地看着，不时快进或者慢放，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样子。 李迟慢吞吞地上了床，忽然听到李时轻微地抽了一口气。 他扭头看到李时已经趴在了桌子上，按着肚子的手陷得更深了一点，好像是疼得厉害。 “你是不是胃病犯了？”李迟爬起来摸自己手机。 李时分神看了他一眼，呲着牙问：“你给谁打电话？” “大飞哥啊，”李迟理所当然，“他说看到你犯病立刻告诉他。” “你……”李时咬牙切齿，对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无话可说。 第43章 尽管李时极力阻止，王鹏飞还是一看到电话就来了。 他到的时候李时已经在李迟的帮助下挪到了床边，却是折着腰俯身在那儿动都动不了。 “痉挛了吧？”王鹏飞几步抢过来，一手扶住他肩膀，另一只手伸过去直接探向他腹部。 李时一时说不出话，咬牙忍过几秒才点了点头。 王鹏飞去拿了热水袋和药过来，又指挥李迟去倒水。 第82章 喂李时艰难地吃过药，王鹏飞便蹲在地上帮李时一下一下地按揉胃部，忙了好一会儿，李时才稍稍直起点身子。 “哥你这真不用去医院看看吗？”李迟心有余悸，端了王鹏飞带过来的粥站在床边。 李时轻轻摇摇头，这一阵急痛十分煎熬，他这会儿半点力气也无，整个人顺着王鹏飞的搀扶侧倒下去。 “不想吃？”王鹏飞皱眉观察他的表情，“那你先躺一会儿，我……” 李时躺下去就神志模糊起来，王鹏飞后面的话进了他的耳朵，似乎来不及到达大脑就旋转着坠入了迷茫梦境。 他睡到日头高起才醒过来，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这才朦胧反应过来昨晚王鹏飞到底说了什么。 “……你先躺一会儿，我把李迟带走了。” 他一惊之下赶快去摸手机，动作太大牵扯了一下胃部，疼得整个人一哆嗦。 “喂，小时啊，李迟我已经送去学校了，放心吧，你自己吃点东西，吃药，休息，知道吗？”王鹏飞那边一接通就是一串叮咛。 尽管他没说，李时也能听到他那边的兵荒马乱，大概是正在忙着。 “好，你忙吧。”李时回答道。 王鹏飞听李时挂了电话才放下手机。 下个月有个很重要的国际会议将会在本市举行，伴随大量的采访和报道任务。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流程和环节的确认工作。 也只有在这种忙不过来的时候，王鹏飞的工作经验似乎才会派上用场，被安排了很多前瞻性的科普工作。想要好好完成，最近需要做的功课非常多。 而到了真正的实地采录阶段，分配给他的任务却又不多了。 为此王鹏飞又多花了些功夫去做别的功课。毕竟虽然没有采到重要人物的机会，总可以想办法接触到会议筹备和服务的方方面面。 头版上不去，他希望至少在后面的版次上，甚至是在副刊上能做出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报道。 最近为了这个会议，他们的老主任也回来指导工作了，听说他在做这些还挺支持的，给他提供了一些相当宝贵的思路和人脉。 其实之前有段时间，王鹏飞有些陷入了自暴自弃的迷茫，会羡慕李时能勇敢放手奋力一搏，也会自问自己是否在蹉跎时光。 但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如果这事业是他想从事的，那受单位重视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俗话说得好，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大飞！”那边有人叫他了，“这些审批资料要送去审核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来了来了！”王鹏飞答应着往格子间里面走。 与此同时，正在用勺子慢慢搅粥的李时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雨哥，是我。” 他是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来电的是杰宝。 “……有事吗？”李时问道，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忐忑。 他上次坚决拒绝了与杰宝部门的合作，心里一直有点担心这件事是否会给杰宝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惦记着这件事，他昨晚还特意去看了那组比赛活动的解说，后来他们请的是个业内的主持，解说得也挺不错的，活动进行得很顺利。 “雨哥，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杰宝的声调似乎是极力伪装的自然熟稔。 “嗯，你说。”李时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把锅里的粥盛了半碗出来。 “以前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杰宝的语速很快，似乎是早有准备，“雨哥，我不是故意要黑你，也不是故意要避你，只不过当时……” “我知道。”李时一边应声端了碗走出来。 “……真的没办法，我也……啊？”杰宝那边后知后觉地发出疑问。 “我知道，”李时莞尔，“你欠我那句对不起已经说了，我没有再怪你了。” 说着李时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公司……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雨哥，我觉得你是对的，”杰宝这样说道，“我已经申请调回了公关组，正好我们最近有个关于你的宣发，以前那些事我没告诉你，是我不对，其实这一次本来也不该说，但我又忍不住……” 李时被逗笑了，他仿佛能脑补杰宝抓耳挠腮的样子。 “你就说吧。”他带着笑说。 杰宝却踌躇起来：“就是……我们……哎雨哥你自己去看吧，买了三天的首页呢。” 李时挂掉电话以后一边吃饭一边打开了网站首页。 首页确实挂了个关于他的安利贴。 最近会有一波游戏官方的年度比赛，李时也是受邀解说的嘉宾之一，网站之前跟他说过会做一些先行的宣传，所以他对此倒并不意外，之前看到也没想过要点开。 但既然杰宝说是他们做的，李时便打开看了一眼。 视频和之前黑他那些如出一辙，开头先是几句讲解，然后便是镜头集锦。 画面里李时对着镜头认真地说：“先把自己顾好，有余力的可以支持一下我。” 对送出高额礼物的粉丝说：“这位朋友如果是点错的话，加我微信我退给你哈。” 选错英雄后立刻道歉，大大方方地说：“做错了事承认它然后道歉就好了，如果没做错也不要敷衍。” 每一段视频都剪辑精当，还配着简洁的说明字幕，标识了直播日期和当时的情况。 第83章 “你不要怕，怕什么呢，哪怕今天掉到青铜，但你一直敢打，总会打回来。” “即便你有100颗星了，你怕掉星不敢打了，这个游戏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觉得大家对女玩家一直是有点低估的，她们常常非常细心，而且能耐心执行策略，真的相当可怕。” “谢谢aa的粉丝来看我……今天aa让我们看到了他令人折服的专注和洒脱。我想，这也激励我们大家在追梦的路上更坚定一点，不管有多少阻碍和失落，也要向着唯一的那个目标去努力。” “加油。” “我觉得人最可贵的情感是真诚，你要先学会面对自己，才能去学会不辜负他人。” “等到你有一定阅历了，我支持你做出自己的选择。但是，现在先不要。不要让一时的挫折，比如考试啦，恋爱啦……不要让这些短暂的小事去决定你整个人生。” “人和人之间毕竟是不同的个体，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和不理解也很常见，互相多一点包容吧。” “咱们都理性消费好吧。”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你们呀，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我希望能和你们一起留在这个站。” …… 除了这些言论，还有很多细节，比如在直播时默默关心化妆师妹子，在户外烧烤中细心照顾不爱说话的新主播…… 视频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在网站今年的某个颁奖红毯前的一段观众自录，有位年轻妈妈推着的婴儿车被人群挤翻，他动作飞快地伸手把孩子抱了出来，送出了自己的领针，还微笑着跟小孩子挥手作别。 音乐和画面归于黑暗的同时，屏幕上还在不断飘过花痴和夸赞的弹幕。 虽然常被称为“人生导师来时雨”，但其实李时并不是一个喜爱说教的人。李时看得出来，这段短短的安利向剪辑，是真的用了心的。 他怔怔望着彻底黑掉的屏幕几秒，感觉如释重负。 如果说和杰宝的这段关系应当有一个收梢，那没有任何时刻会比此刻更加完美。 尽管往者不可谏，但确信那些美好的回忆是真的，他们同时在心里收藏着，这就足够了。 “谢谢。”他发给杰宝这么两个字。 杰宝一如既往地秒回过来：“雨大加油！我也会加油的。” 本年度游戏n的联赛开赛在即，主办的发布会将在本市的动漫展上举行，李时也将受邀参加。 这两天他和王鹏飞接力奔波了几天，终于完成了照顾李时入院的父母，以及照顾小屁孩的双重任务。 李时父母出院后，他和王鹏飞双双累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你真的不考虑跟我合租吗？”王鹏飞喃喃说。 这个问题让李时轻微地瑟缩了一下。 “……再说吧。”他回道。 对于这段日子王鹏飞给他的关心和照顾，他不能说不贪恋。 然而在前路上还会遇到什么，还有多少阻碍，他尚未有时间花心思去理清。 “对了，”王鹏飞自己换了话题，“你之前说你几号去漫展？” “发布会是漫展最后一天，5号，”李时答道，“正好6号开始峰会，娱乐活动都要让行了。说起来，你是不是最近就在忙这个？” “我要忙的已经弄差不多了，后面没太多我的事。”王鹏飞答道。 “又这样？”李时蹙起了眉，撑起一点身子。 “嗐，没事儿，”王鹏飞伸手把他撑起的身子压下去，“我心里有数，最近会多跑一些外围的关系，我做了调查，人民群众对峰会出席领导人的衣服工艺，可比对峰会议题要感兴趣多了。” 李时闻言不由笑了：“你这是另辟蹊径？” “不是，我是接地气儿。”王鹏飞一本正经回答，自己起身理了理衣服，“我走了，这几天要去跑场馆，我不过来了，你自己注意身体，漫展那天见。” “啊？”李时探起头，看到王鹏飞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不用起来，却还是追问了一句，“漫展你也去啊？” “对啊，我现在可是二次元报道专家。”王鹏飞颇自豪地拍拍胸口，“走了啊。” 第44章 游戏比赛的发布会是红毯加轮访制，排在大咖位压轴的自然是公司领导、制作人、战队发言人以及明星们。 李时的出场顺序挺靠前，进采访区时才天色刚黑。 李时甚至琢磨着一会儿结束了采访如果能离开，倒还来得及回去上播。 他在一众主持人和解说员里看着并不惹眼，但粉丝基数大，现场反应热烈，记者也乐于多问他几个关于由主播转型解说的问题。 “我一直很喜欢对游戏进行复盘和分析，非常喜欢解说这项工作。感谢各位解说老师帮助我走上这条道路，也感谢大家对我的关注和鼓励。”李时认认真真地微笑营业。 “之前有段时间网上对你的争议非常大，对此你怎么回应？”有记者问道。 李时的笑容稍微僵了一下，看了眼主办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便拿起话筒答道：“我不太清楚你说的争议具体是指什么，可能是谣言之类的，抱歉我没太关注。哎，也是没想到，我一个小透明还有需要回应争议的一天。” 在场挺多人都笑了，气氛似乎不再那么紧张。李时又加了一句：“今天的发布会是关于即将开始的年度联赛，我们的宣发主创也在，大家还有什么有关的问题尽管提哈。” 第84章 “对对，”那边主持人这才接上话茬，“这真的是我们游戏n一年一度的赛事盛会，还要拜托各位多多报道。” 结束采访后李时站在后门出口等着王鹏飞，离他几步远有一群记者围堵在演职人员出入口，应该在等着追明星离场，这会儿有些无所事事，竟然朝他这边围了过来。 李时甚至能听到有几人在窃窃私语：“这是谁？”，“一个主播，来时雨，最近挺火的”，“是吗，有什么八卦吗？”…… “不好意思，”他礼貌地维持着笑容，“我的采访已经结束了。” “来时雨大大急着走吗？”立刻就有认识他的记者问了，语气半是套近乎，半是试探他是不是没车来接。 毕竟在这种大型活动上，明星们出场退场都是前呼后拥，出了门抬脚就上车了。李时一个人在这儿站着，确实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他摆摆手，举步想走出包围圈，却被几台摄影机挡住了去路。 记者好整以暇地继续追问：“好久没和我们聊天了啊雨大，最近和网站的当家主播杨柳依依还有联系吗？” “听说雨大和一个化妆师关系不错，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故事给我们分享？” 李时不欲多言，退开半步想绕开这些人，却是才一转头就被侧面的一个相机怼着脸来了一下，闪光灯咔嚓一声。 太亮了，李时只觉得视网膜像被烧灼了一样暂时黑了一片，不由停了步，偏过头去闭了闭眼。 他的视野一片昏黑，感觉有人拽了他一把，将他拽到了身后。 “抱歉，请留步吧。” 他听出是王鹏飞来了，带着他往场馆里面退去，嘴里还扔下一句：“各位都是成熟的媒体记者了，不是八卦小报的，应该懂得基本的采访礼貌，也应该知道什么时候闭嘴比较合适。” 两人一回到大厅就有工作人员上前询问情况。 “怎么样？”王鹏飞回身去看他眼睛。 “没事没事，”李时赶快跟工作人员笑道，“就是闪了一下，应该等下就好了。” 他用力眨了眨眼，眼睛还是有些酸涩，视线不太清晰。 李时听到王鹏飞叹了口气，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一触即逝。 发布会的会场设在场馆前区，现在场馆后半部分的漫展活动已经基本结束，现场只剩下工作人员在忙碌收尾，他们俩站在一个挺大的立牌后面，虽然周围喧嚣，却有种世界之大只有我二人的感觉。 李时等了一会儿，待眼睛能清晰视物之后，才发现王鹏飞一直拿着纸巾在帮他擦眼泪。 “好了？”王鹏飞问，见他点头，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现在也是个公众人物，总是一个人跑来跑去也太吓人了，找个助理吧。”王鹏飞这样建议道。 “嗯，”李时自己揉了揉眼睛，“网站那边也建议给我配一个，不过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 王鹏飞若有所思地点头：“网站现在对你还挺好的。” “对，毕竟我现在是大明星了。”李时理了理衣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可不是，”王鹏飞捧场，“请问这位先生需要专车吗？” “谢谢你哦，”李时矜持地拿出钱包，“等我给你找小费。” “戏精啊你？”王鹏飞笑着去撞他的胳膊，他手一抖，钱包从手里直线落体掉了下去。 王鹏飞眼疾手快一把捞住，钱包在空中翻了个面，里面夹照片的那一页就被翻到了外面。 两个人都愣了愣。 照片里是山水之间的两个人，相对而立紧紧拉着手。 如果不知道来龙去脉，可能会觉得像是情侣，十分甜蜜。 可是李时仿佛一闭上眼还能回忆起那天，周围的同学们吵吵闹闹，野炊的道具叮当乱响，烟火味飘得到处都是。 那天李时给树枝削皮的时候走神削到了手，同班同学偶然举起相机，记录了王鹏飞替他压住伤口的那一刻。 说白了是生活中非常普通平凡的一刻，被定格在钱包的透明塑料下面，却像是永恒。 “小时……”王鹏飞拿着钱包仔细地看了看这张照片，将钱包扣好还给李时的同时抬眼去看他。 这目光里有什么呢？愧疚、怜惜、感动……多少都有一点吧，但更多的还是李时从未在王鹏飞的眼睛里见过的暗自雀跃和欣喜。 “我是真的喜欢你。”王鹏飞说。 李时呼了口气，抬眼看了下四周。 他们身侧是巨大的宣传牌，工作人员抬着各种桌椅展板来来往往。 场馆的另一边是人声鼎沸的发布会，闪光灯追光灯闪花人眼。而仅仅一墙之隔的这一面，他们头顶的灯光正在渐次暗去。 “我不知道……”李时回避了他的目光，将视线投向地面想了几秒，才终于下定决心地说：“大飞，你知道我为什么辞职吗？” 李时当年毕业后刚在报社入职的时候，因为形象气质不错，外景能出，稿子写得也还行，有一段时间颇得领导器重。 但他毕竟工作经验少，一上来就被当做苗子去培养，其实也不见得是好事。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同期的同事们多不太喜欢他，觉得他爱出风头，装模作样。 “哟，李时又加班啊？让领导看见又要说我们懒了。”他们会对加班赶稿的他这样说。 第85章 “我也马上走了。”李时只能笑着说，摁灭了工位上的台灯，把工作拿回宿舍去完成。 于是第二天舍友总会有意无意地抱怨昨晚宿舍里一直亮着，没有睡好。 李时刚入社会，不懂得处理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便干脆置之不理，只专心锻炼自己的业务能力，每天早早起床练播音腔，很晚才睡反复琢磨稿子的成败。 他的进步有目共睹，很快就担任了很多重要的采写任务。 在为一次重要会议做了一系列报道之后，李时得到了更高层领导的欣赏，有传言说高层已经在跟他们部门的领导商量要把他调去更核心的部门。 在这种单位里，消息是瞒不住的，很快有同事来跟李时说恭喜。 他一一笑着照单全收，并没放在心上。 调任书拟定即将上会的那天，部门里几个同事约着他晚上出去庆祝。 这种事情李时不好推却，便答应了。 他按同事给的定位到了聚会地点，却才发现这里并不是餐厅，而是一个酒吧。 门前霓虹灯乱七八糟地闪着，很多人一溜站在酒吧门口，看到李时都投来意味复杂的注目礼。 李时皱着眉在门口给同事发了消息，得到的回应是大家都进来了，怎么还不来。 他硬着头皮进去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同事却打来电话催他，这才说他找错了地方。 李时莫名其妙地走出来，发现新发给他的餐厅定位在200米之外，也不知道怎么会弄错。 他只当是个插曲，没有太在意。 第二天一早李时被领导叫到办公室，听到第一句话就是：“你的性取向是什么？” 李时直接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这样，”领导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昨天我和咱们报社的几个总编从酒店应酬出来，小m眼尖，看到你从那个酒吧出来，跟前好几个人都说了起来，说你是同性恋，个人生活很混乱。” “不是这样……”李时站起来开口要解释，领导却制止了他。 “我也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昨晚你从那种酒吧里出来，c总也亲眼看到了……而且话说回来，你确实是，对吧？” 李时站在那儿看着对方。 清晨的太阳从窗外照进来，将办公桌上的木色花纹描摹出晶莹的色泽。 桌上堆叠着小山一样的层层报纸和小样，每一张上面都勾画着凌乱的校对痕迹，每一笔都是刺目的鲜红色。 这日光是暖的，照在这里反射出的光线却令人遍体生寒。 “我是。”他最后说。 “哎，本来也没什么，社会开放嘛，”领导叼着烟，“可是现在弄到大家都知道了，c总也说影响太差……” “我明白了，”李时退了半步，让自己彻底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中，“我会提交辞职申请的。” “后来我才知道，”李时自嘲地笑了下，对王鹏飞接着说，“是舍友翻我的钱包看到了这张照片，和部门里的其他人合作，导演了这场好戏。” “他们怎么能这样？！”王鹏飞握紧了拳。 “我一开始也挺恨的，现在倒想开了，”李时摇摇头，把目光投向虚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有这么个把柄，也活该被人捉住。” “你别这么说。”王鹏飞黯然道。 李时轻轻摇了摇头：“那时候我常想，所谓的喜欢，到底能给我带来什么呢？” “我的‘喜欢’，如果可以丢弃，我愿意把它从心里割下来，我真的愿意。可是除了它，我竟然没有什么别的可以丢弃了。” 第45章 峰会期间全市放假，媒体都将全力聚焦会议报道，就连网站直播也会推送当天的记者在线。其他版块娱乐主播的流量自然大受影响。 李时干脆减了直播时间，每天只播最低的2小时，其余时间都花在年度联赛的准备功课上。 他还没正经解说过职业联赛，虽然对各支队伍都有一定了解，却远远达不到如数家珍的程度。加上职业联赛的策略选择和临场应对要比业余赛复杂许多，他也需要尽快调整思路，跟上专业战队的打法。 之前他在活动中认识了几位资深的游戏教练，最近时不时也会去请教。 李时第一次和杨柳依依在活动上主持时认识的那位张指导就很爱提点他，夸他意识好，还问过他想不想去职业战队当选手。 “您知道我多大了吗？”李时笑出了声，“在游戏圈里我这个年龄已经可以做教练了吧……” “完全看不出来啊！”张指导咋舌，“可惜了，你应该早几年碰到我。” 李时谢过对方的好意，却也忍不住设想了一下，假如自己去做电竞选手……会怎么样呢？ 职业能发展成什么样不好说，但跟父母闹翻的年龄肯定是会提前很多了。 想什么来什么，这时李时的手机忽然响了，他低头看到是李迟，先头疼地叹了口气。 “喂。” “哥，你干啥呢，你今天怎么没直播啊？我能找你玩吗？” 李时揉了揉眉心：“我忙着呢，你作业写完了？” “写完啦，妈今天做了很多排骨，让我问问你回来不，要是没时间我给你送一点！”李迟的声音很是雀跃。 到底是个孩子啊，李时想着，一开始见面时的拘谨乖巧也不知道都被他扔到哪里去了。 第86章 “不用了，”李时答道，“你提醒一下爸爸，后天又要复查了，我早上去接他。” “复查？我也去！”李迟赶紧接话。 李时又皱起眉：“你去干嘛？医院很乱的没办法顾着你。” “哥，我都上初二了，”李迟强调道，“还用你顾着啥啊？” “你也知道你都初二了，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挂了。” 李时拿下手机打算按挂断，却在按下去之前听到李迟在那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他无奈地又把听筒放回耳边。 “我说，我也想帮点忙……” 这句话传入耳中，让李时忽然心软了一下。 李迟毕竟不是小孩子了。 忽然离开熟悉的环境来到这个家庭，拘谨乖巧地接受一切关心和照顾，接受这个家庭每每涉及李时阴云密布的气氛，孤独而按部就班地执行父母给的每一个安排。 或许他也是迷茫而担忧的，只是他足够成熟不将这些情绪表现出来罢了。 “行吧。”李时勉强同意道。 复查那天天气不太好，一阵一阵地飘着冷飕飕的小雨。李时让出租司机停在楼门下，正好看到李迟搀着父亲走出来。 父亲病过之后显得老态多了，走得很慢，撑开伞的手被风吹得晃了晃，举得不太稳当。 李迟握住父亲的手，将伞举好了。 李时下了车，却没往前走，站在车前隔着薄薄的雨帘看着他们。 他不是第一次有这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可是这一次，却似乎是平和比寂寞更多些。 李时等他们走过来，拉开车门让父亲坐进后座，听到父亲喊了一声“小时。” 这么久了，这是父亲第一次主动跟他打招呼。 李时怔在那儿好久，久到李迟坐进去以后不耐烦地问了句“走吧？”，他才如梦初醒地关了门，自己坐进副驾位置。 李时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年刚辞职的那天下午，收拾了宿舍的行李冒着雨回到家，却站在门前半天不敢敲门。 他的头发被雨水沾湿了，从脖颈处落下一滴，激得他不由一缩头。 “小时？”走廊传来脚步声，是母亲从外面提着菜回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忘带钥匙了？怎么不敲门，你爸在家呢。” 母亲走到门口才发现他拖着两个大箱子，这才愣住了。 “你这是……放假了？”她一边开门一边问。 “……我辞职了。”李时回答。 母亲开了门便忙着帮他把箱子拖进去，又给他拿了毛巾擦头发，这时候才接着问道：“辞职？为什么辞职？报社不是挺好的吗，谁欺负你了？” “因为我……”李时话说了一半，看到父亲闻声从客厅走过来，后半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默默垂下头。 整个家里静了一会儿。 父亲没说什么，撑了把伞出了门，母亲不甘心地追问了好几遍，仍未得到确切的答案。 李时逃避似地将自己关在屋里，呆坐着看窗外日色西沉，天边落霞被一点点浸染成昏黑色。 突然他房间的门发出砰然一声，是父亲一脚踹开了门。 父亲进门时手里拿着个细竹棍，是他平时常在手中把玩的东西，这么多年磨得锃亮，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地朝李时打了下来。 那东西落得又狠又快，落到身上便是火辣辣的疼。李时下意识地躲了两下，听到父亲口中在骂着他：“让你去酒吧鬼混，让你不自重，你个小王八犊子……” “哎呀，这是干什么？”母亲听到动静过来拦了几下。 “你问他！”父亲用竹棍指着李时，呼呼地喘着气，“我今天去打听了，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光了，说他是个同性恋，私生活混乱，跑到那种同性恋的酒吧里鬼混，让领导看到，哈哈，辞职？你这就是被开除你懂吗？” 父亲说得气上心头，挥手又要打，李时却一把抓住了棍子。 “爸，你听我说，我没有鬼混，也没有什么私生活混乱，我……”李时顿了顿，心一横把这句话说完了，“我确实是同性恋，但……” “你！”父亲手上用力一把挣出了那根棍子，“你再说一遍？” “我是同性恋，”李时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地说，“但我没做过那些事。” 父亲“啪”地一声把那根棍子扔在地上：“你现在给我好好反省，过几天跟着我去给单位领导道歉，就说这都是误会……” “其他的是误会，同性恋不是。”李时梗着脖子说。 “你给我再想，想不通不要给他吃饭！”父亲吼了一声，不再看他，扔下这一句就拉着母亲出了门。 三天。 李时在房间里躺了整整三天。 一开始只是有些心慌，手脚发软使不上劲儿，他尚且可以忍受，相反还觉得自己的思维更活跃了些，想起了好些已经忘记的小时候的事儿。 然而进食的欲望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弭，胃部的不适却一点点清晰起来。 到了第三天，胃里因为空了太久开始不断反酸，疼痛感如同一把火焰在怀里跳跃升腾。 他朦朦胧胧睡了又醒，听到母亲在外面轻轻喊他，大概是想给他拿点吃的，却被父亲喝止。 母亲并没坚持，只轻声说着这孩子一向听话，为什么这次这么倔。 第87章 窗外是一片漆黑，李时晃晃悠悠站起来，走到门口去拉门。 门并没上锁，他很轻易地拉开了。 父母站在客厅的过道里回头看他，两个人面上的表情都有些欣喜，却在看清他的神色后沉寂下来。 “你们是想让我死吗？”李时用了最大的力气说，却仍能听到自己话音里透着力不从心的轻飘颤抖。 “你想死没人拦着你，”父亲冷冷地说，“别的事就算了，这件事绝不可能由着你胡闹。” “我没有胡闹，”李时倚在门框上，“这事儿我改不了。” “改不了？”父亲哼了一声，掷地有声，“改不了有种你别进这个家！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恶心人的玩意儿……” 李时咬了咬牙，回身到房间里穿上外套，拿了手机和钱包，背上随身的包直接冲出了门。 他的胃早疼得灼心蚀骨，全凭一股意气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还没出小区就跪倒在地上止不住地干呕和吐酸水。 那一刻他曾以为会有人追上来，但却始终没有。 这次复诊，李迟全程在医院里帮着李时跑上跑下缴费挂号拿单据，倒是帮李时省了不少劲儿。 他给父亲挂了一个专家号，专家看过即时的几个检查结果后，建议加做一个增强的超声看下易复发的部位。 出了门父亲就闹起脾气：“做什么做，做那么多检查还做不够吗，医生水平行不行啊？” “爸，”李时耐着性子劝说，“医生也是为您好，咱们仔细检查一下，如果有隐患可以及时消除。” 父亲摆手：“什么隐患，都是骗钱的。” 李时想了想，把父亲按在走廊的长椅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他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给父亲看自己银行卡的最新几条消息。 “你看，虽然我的收入没有李迟说得那么夸张，”他说着抬头白了李迟一眼，“但我现在签约以后有基本工资，其他收入也算不少，足够家里的开销了，你们没必要太省着。再说咱们今天在检查上多花点钱，以后在看病上就少花点，不亏的。” 父亲不情不愿地看了看他的手机，似乎对上面的数字有点惊讶，到底是点了点头。 李时起身要去缴费，父亲却叫住了他。 “小时，之前……我们是不理解你，你现在大了，得学会规划自己的事业发展，同时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这些话来得十分意外，李时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看了父亲一会儿。 这是一个繁忙的上午，医院的走廊里是不止歇人来人往，没人在意这一个角落里的小小故事。 李时只觉得这一刻似幻觉般不真实。 关于和父母的关系，他设想过很多可能，却从没想过，曾经梦寐以求的，和父母能够达成哪怕是表面上和解，竟是因为自己逐渐提升的经济地位，而不是一家人的血脉亲情。 是很讽刺的温暖，却也毕竟是暖的。 缴费时李迟默默在缴费的队伍里跟上了他。 “哥，你是不是又胃疼了？”李迟试探着问道。 “我没事，”李时摇摇头，随即忽然想起来，警告地看他，“不许跟你大飞哥说。” “那这个给我，”李迟抽出他手里的检查单，“我在这儿排队交费，你去休息一下，该吃药吃药。” 李时眨眨眼，有几分惊讶地含笑看着他。 “看什么，”李迟有点不好意思地推他走开，“我长大了，懂事了，行了吧。” 李时摇摇头，笑着走出队伍，在没人注意的休息区打了杯热水把药吃了。 第46章 等到带父亲完成繁琐的复查，从医院回到家时天色已近黄昏。 李迟不想回家，别别扭扭地闹着要去跟李时住两天。 最近几天因为峰会的事情，学校也放假了。李时料想他和父母在家多有不自在，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一回到家，李时便靠在椅背上懒得再动。 他这会儿身体并不太舒坦，吃过药之后胃不太疼了，却仍是一下一下地有点拧巴。 李迟换了衣服，很有眼力见儿地学着那天王鹏飞的做法，给李时灌了热水袋，又倒了热水放在桌前，还拉开冰箱去看有没有吃的。 “你饿了？想吃什么？”李时看了他一眼，抬手打开外卖软件。 “我才不饿，我是怕你一会儿又疼，今天你都没好好吃饭。”李迟一脸严肃，像模像样地说。 “行了，没那么娇气，”李时笑了，“吃烤串吗？” “哇，真的吗？爸妈都不让我吃。”李迟赶紧凑过来看屏幕，“那哥你吃啥？” “我煮点面，一会儿你也吃一点。”李时回道。 “你还会做饭呢？”李迟投来崇拜的目光。 李时点了几下外卖找到了烧烤店，递给李迟让他自己选：“按串点别按把啊，只有你一个人吃。” “切，”李迟一边滑动屏幕一边撇嘴，“你想吃我还不让你吃呢。” 烤串送来的时候，李时正好把两碗汤面端到了桌上。 他只有一个椅子，挥手让李迟坐了，自己取了纸巾垫着碗，坐在床上慢慢吃了几口。 “哥，当主播什么感觉啊？”李迟嚼着东西问，“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有什么成就感啊，”李时笑着摇头，“就是一个工作呗，你以为我有的选吗？” 第88章 李迟歪着脑袋想了想：“所以……是不喜欢喽？” “也不是，”李时想了想，“我这就属于干一行爱一行。” “太牛了。”李迟竖起大拇指。 “啊？”李时捧着碗疑惑地歪头。 “我说这个面！”李迟说着又挑起一大口，“太好吃了！” “那你多吃点。”李时起身去收拾自己的碗。 “你就吃那么两口？”李迟立刻质疑他，“不是我说你啊哥，你现在也有点太瘦了。” “你一个小孩管那么多干嘛。”李时不耐烦地说。 这种不耐烦在看到李迟摸出手机的动作后立刻烟消云散。 “别别……”李时赔笑，“我再吃几口，你别跟你大飞哥说了。” “这还差不多。”李迟满意地收起手机。 “小孩子就不应该有手机。”李时忿忿地嘀咕道。 两天后就是线下赛的第一场比赛，李时受命担任这场比赛的主解说，也算是被委以重任。 据导演说还会给他配一个游戏界的专业人士来共同解说，是谁暂时没定。 李时这天早早就到了演播间准备，正摊了一桌稿子在温习，忽然听到有人说了句“解说嘉宾来了”。 他没料到对方来这么早，赶紧先低头把乱七八糟的桌子收拾了一下。 “雨大你好，终于见面了。” 李时匆忙起身，一抬头直接惊住了。 “这、你……”李时结巴了两句，震惊地回头去找工作人员，“等一下，今天我和他一起解说？” 工作人员憋着笑点点头。 那人又说话了：“怎么，雨大不愿意啊？” “怎么可能！”李时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恨不得一秒热泪盈眶，“aa大神，我是您的粉丝！” 他把aa让到解说席，趁调试设备对着镜头小声说：“导演太不厚道，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一会儿过于激动导致的解说失误我概不负责啊。” “怎么会呢，”aa听见了，在旁边笑着搭茬儿，“我看过你的很多解说，我觉得你太厉害了，今天可得多教教我。” “不敢不敢。”李时双手合十。 “其实我现在工作空闲时间很多，也打算转型直播了，”aa一边塞耳机一边继续说着，“到时候还得雨大多关照。” “啊……说实话，”李时假装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说实话啊，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高冷挂的大神来着。” “幻灭了是吗？”aa被逗笑了。 “哪里，只能说aa大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两人这么聊了几句，直播间的气氛已经变得很融洽。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导演已经在直播间倒计时3分钟。 “哇，我好紧张。”aa忍不住小声说。 “紧张啥啊，”李时取笑他，“您可是大神诶。” 比赛刚开始，aa还有点进入不了状态，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李时介绍了双方队员和本场比赛的出战英雄，便开始引导aa发表见解。 “现在红方看起来是想要在中路集结，相反，蓝方则将注意力集中下路，aa大神觉得这一次角力哪方更有优势？” “这个现在不好说……”aa犹豫地答道。 李时立刻接上：“现在我们看到蓝方的刺客一直在下路附近活动，加上射手和辅助，是不是更有可能拿到第一条龙呢？” “但是红方就在中路，也不远，”aa分析道，“说不定可以后发制人。” “对的，”李时说，“现在第一条小龙刷新，蓝方刺客在观望，但红方似乎想要先在中路团一波……红方刺客扔出了锁链，勾中了蓝方的法师！这位法师的控制技能还在，似乎还可以一搏，而蓝方的刺客也在迅速赶来……啊！” 李时停顿了一下，把话头自然让给了aa。 “没想到蓝方剩下的三位竟然这时候开了龙。”aa解说道。 “能打下来吗？会不会成为一次交换？”李时问。 aa想了想：“有备而来，应该不会。” 果真如他所说，蓝队到底是护下了残血的法师，还抢到了这条龙。 “是很有风险的一次战术安排，却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给蓝队争取到了开局的优势，很有可能会左右这场比赛的走向。”李时总结道，“当然红队也是非常坚韧，迅速采取了紧缩的战术，稳扎稳打地守住塔等待发育。” “恐怕这还不够。”aa插话。 “现在下路的塔被蓝方磨掉了，辅助将更自由，蓝方中路的压力会减轻很多。”李时迅速讲完了目前的局势，才去问aa：“刚才说红方稳扎稳打还不够是吗？” “对，稳解决不了问题，可能还是要安排一些想不到的东西才行。” 李时点头：“嗯，都说出奇制胜，我们来看看红方能不能想出奇招。” 这局比赛最终以红方落败结束，虽然不让人意外，大家也多少有一点失望。 “aa能不能分析一下这局的关键所在呢？”李时问。 “就是失误吧，”aa回答，“蓝队能抢到第一波小龙，其实是因为红队漏了人。” “对对，他们没有及时发现上路的战士已经转移，确实是个很大的失误。”李时补充解释道，“我相信下一局他们一定会更注重这个问题。” “切广告倒计时，5、4……”耳机里导播在倒数。 第89章 “让我们稍作休息，下局比赛再见。”李时笑着对镜头说。 “啊啊这个倒计时，我刚才脸都僵了！”镜头切掉后，aa揉着脸说。 “我第一次上直播间也是，”李时笑了，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揉了揉腹部，“倒计时的时候我被吓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第一次上直播间，好像也是咱俩第一次见面。”aa回忆道，注意到他的动作，问了一句：“不舒服啊？” 李时摇摇头：“还好。” aa抬头扫了一眼，旁边立刻有助理递了保温杯过来。 “给，喝点热水。”aa打开盖子递给他。 李时受宠若惊地接过来，用手心感受了一下杯口的温度。 “不太烫。”aa贴心地加了句。 “不是，”李时迎着升腾的水汽里眨眨眼，看向那边的工作人员，“来个人给我拍个照片呗，我觉得aa大神这个举动我能炫耀一辈子。” 他在解说间的一片笑声中被aa捶了一下肩膀，差点把水洒出来。 比赛结束后，两队的队员都有采访要做，李时和aa则被拉到签售厅，和几个嘉宾一起替游戏官方做产品签售。 李时自觉是这群人里知名度最低的，只管埋头签字，也没去看眼前来来回回的一堆镜头，不提防忽地一只话筒从前方隔着桌子伸了过来。 “跟大家打个招呼吧雨大。” “啊，大家好。”李时答应着抬起头，这才发现举着话筒的人竟然是王鹏飞。 这人一脸喜庆，正对他挤眼睛。 自从那天听完李时的悲惨往事，他们有几天没联系了。李时甚至隐隐怀疑王鹏飞是不是被吓跑了，又或者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 “你干什么？”李时咬牙切齿地保持微笑。 王鹏飞不回答他，扭头对着镜头解说：“现在我们要采访一位当红游戏主播，在刚才的比赛中，他为大家奉献了出色的专业解说。这位大神就是——来时雨。” 王鹏飞的话音顿了一下，带着几分炫耀地小声加了一句：“也是我的好朋友。” 李时本来带着营业的假笑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却一下子被他这句话弄得愣住了。 他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受，这么久以来，他被围观惯了，也被戏谑惯了，来自媒体的记者都是一个样子，对他这种网络主播有一种带着轻视的好奇。 他们会问他：“你怎么看待这个行业的不良影响”，“想对沉迷游戏的孩子们说些什么”。 也会问他“有没有感情经历”，“对自己的绯闻怎么看”。 从来没有人是像眼前这个人这样，用自豪的语气宣称，这个微不足道的人、这个不入流的网络游戏主播“是我的好朋友”。 王鹏飞那边还在介绍着，说二次元在年轻人中已经有越来越大的影响力，游戏赛事现在和其他体育赛事一样，给人带来无限鼓舞。 李时站在那里等着他说完，忽然觉得这一刻对自己来说弥足珍贵。 这一刻，他是真的动了心。 第47章 是直播间的网友先觉得哪里不对。 一开始只是李时直播间的背景突然换了。之前在他的直播摄像头里，可以看到房间里简单的陈设和一张床，最近却不见了，变成了一面白墙。 对此，李时的解释是：换了个房子。 直播间的网友不明所以，调侃他是不是“房子大了心情好了，生活越来越好”？ “没有，虽然房子是大了点，不过是跟人合租的。”李时回答说，“今天就播到这儿吧，这周末会有线下直播解说，到时候欢迎大家在官方页面观看。” “啊啊啊啊太好了又有解说了！” “感谢官方爸爸。” “和谁合租啊，我们认识吗？” “到时候见！” “舍友呢你们不认识，”李时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关镜头，“没忘了嘱咐一句——而且你们也不想认识，懂了吗。” 他几乎是话音刚落忽然神色一变，看起来像是侧耳听到了什么声音，转过头去说了声：“回来啦？” 直播就在这一秒被他掐断，他给直播间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侧颜的笑容。 一瞬间漆黑屏幕上只留下粉丝的“？？？”。 隔天李时直播到中间，忽然朝旁边点头打了个招呼。 按上次说的情况来看，似乎是他舍友回来了。 大概过了几分后，李时在点开局前在好友列表里扒拉了一下，邀了“鹏程万里”一起双排。 鹏程万里最近常常和李时一起打游戏，水平肉眼可见地提升，而且大家公认他的画风比李时稳定很多，技术虽然一般但胜在完全不浪。 “说谁浪啊你们？”李时瞥了眼弹幕，“我那是兵行险招出其不意，你们懂不懂战术啊。” 弹幕不甘示弱地回怼：“把自己弄死也是战术吗？” “我哪次不是至少极限一换一！”李时还嘴硬，“哎你们这波等一下我，先拖一下。” “等。”鹏程万里言简意赅地替他在频道里打了字。 李时这波赶路十分拼命，连技能都用了俩，弹幕里有人提出疑问：“技能都用了赶过去干嘛啊？” 这句疑问还没从屏幕上飘过去，就见李时一刀杀到，大招取了残血敌人一条命，瞬间刷新了技能。 第90章 “这么精准的吗？”粉丝讶然。 李时手上操作不停，敌阵中三进三出，又收了两个人头。 “呀，这次有希望五杀！”李时有些兴奋起来，“希望队友别和我抢啊。” 奈何队友不知道他的心思，给的大招范围挺大，李时只好加快速度去追残血。 这么一来二去，李时手中的连招竟给断掉了。 好在第四个人头也有惊无险地落在他手。 “五杀我来了！”李时杀到眼红，不顾自己状态一般，单枪匹马朝敌方正在撤退的那个家伙冲了过去，结果没留神被打了一记回马枪，直接倒在了征途上。 “哈哈哈哈哈哈……”观众被李时呆若木鸡的表情笑成一团。 “这是战术吗一定是的！” “这个战术非常高深啊……” 粉丝们毫不怜惜地开起了嘲讽。 “我……我一换四！”李时梗着脖子喊了句，到底是在和弹幕的斗嘴中败下阵来，没忍住噗嗤一笑，“好了好了，是有点浪了，刚才没算好，他这个技能居然刷新了。” “不管怎么说，”李时活动了一下手指，“这局算是稳了。” 随着他的话音，对方选择了投降，屏幕上跳出大大的“胜利”两个字。 近期李时作为官方联赛的特邀解说，几乎每周都有解说任务。解说画面频繁上公屏导致来直播间观光的人数陡然增多，其中不乏爱看直播骂人的直男们。 所幸除了直播间原有的房管外，网站给他额外配了一个助理，负责他每天几小时直播秩序的维持，以及外出通告的联络工作。 为了配合宣传，网站还想给李时拍一组高端大气的时尚大片，被李时婉拒了。 “影楼照我有啊，”李时信誓旦旦地说，“拍得可好看了。” 他这边假装云淡风轻，那边火急火燎去敲乐乐：“上次去你那儿，你随便给我拍的那几张照片还存着吗？江湖救急！” 乐乐很快发给他一张小图集合的预览图：“已经修好了老板，一张500元。” “……算了。”李时回复。 几秒之后电话立刻打了过来：“雨大你行不行啊，都混成著名解说来时雨了，能不能照顾一下我们底层主播的生意！” “问题是你这也太黑了吧？”李时愁眉苦脸，“拍的时候不是说好50一张吗？” 乐乐语气十分理直气壮：“大哥你没去过景区啊？拍照前都说免费的啊，拍完你不买直接给你扔地上让万人踩哦。” 李时深吸一口气：“哎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下次活动要不要一起联合直播呀？我听说春节期间是婚纱淡季，但是直播打赏额可不低哦……” “80一张，不许还价了！”乐乐迅速松了口，“我亲自修的，值这个价！” 话说到这儿，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谢谢你。”李时最后说。 乐乐轻笑了一声：“谢什么，恭喜你啊。” 恭喜……什么？ 被更多的人看到和喜欢吗？ 李时挂掉电话后还在想着。 “怎么了？”王鹏飞抱着笔记本要出门，经过他门前看他在发呆，问了一句。 “没事，”李时摇摇头，“你现在还出去啊？我煮了汤，要吃点吗？” “我去见个采访对象，马上回来，”王鹏飞闻言去厨房看了眼，“给我留一碗啊！” “知道。”李时笑着挥挥手。 最近王鹏飞业务也繁忙了起来。他之前峰会期间做了一系列旁敲侧击的报道，在老主任的指导下开了个专栏，因为兼具趣味性和专业度，颇得社交媒体的朋友喜爱，转赞评都很高，因此还被提名了一个什么奖。 会议结束，这个专栏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大事侧写”的栏目，专门追踪和大事要事相关的周边信息和线索，按老主任的意思，很快就要交给王鹏飞全权负责。 加上他还要做自己最擅长的二次元文化相关报道，最近工作排得满满当当。 有时候回来得早，他也会加入李时的直播一起打会儿游戏。 要是不能回来，他就在直播间送点礼物表示一下支持。 一来二去，这段时间“鹏程万里”几乎成了李时直播间的第一铁粉，大家纷纷猜测这个男粉是不是对李时有什么不良企图。 “行了别瞎说，一天天都不知道在关注什么。”李时侧目抱怨道。 他今天打算冲一下排位，每一把都打得比较谨慎，还蛮费心力的。 这会儿正打到最后一波团的关键时刻，李时不敢怠慢，盯着屏幕刷刷放着技能，忽然嘴里应了一声：“嗯，你今天回来好晚啊。” 他平时跟舍友打招呼的时候都会闭麦，这次因为专心致志，又或者是因为腾不出手，竟然没有关麦。 直播间有粉丝疑惑地问了句“忘闭麦了？”，立刻被一大片“嘘”掩盖掉。 “我吃过了，你吃的啥？”李时嘴里还在很自然地说着。他那个舍友似乎距离有点远，只遥遥听到一声门声，听不清楚说话的声音。 弹幕纷纷表示非常遗憾。 这一局获胜后，李时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 “雨大不是急着上分吗？怎么不开了？”有人问。 “稍等一下。”李时回答，手指在开始组队的好友界面反复划拉了几下。 第91章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列表显示“鹏程万里”上线，李时邀了人进队便开了局。 原来是在等人，观众们恍然大悟。 今天播的时间已经不短，这局打到一半李时明显有点力不从心，跳墙的操作竟然出现失误，没能顺利残血逃跑，被取了性命。 等着复活的时间李时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又用手掐了下胃部。 “雨大不舒服了？”弹幕有人问道。 李时这会儿没看弹幕，忙着监视下路的动静：“你们俩先回来点，不知道他们跑哪去了，别被切了。” 本来在下路推塔的射手和辅助依言都退回塔下，然后辅助“鹏程万里”忽然站住不动了。 过了大概十来秒，镜头里看到有人走到李时旁边，往他怀里塞了个热水袋，随即又把桌上的水杯也换了。 换好的水在缓缓往上飘着热气。 “这个舍友……这么贴心吗？”有人表示了羡慕。 那人消失之后几秒，游戏里的“鹏程万里”恢复了行动，开始继续帮着射手清兵线。 “等等，这是巧合还是……” “对啊我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联想！” “敢问我们想得一样吗？！” “啊！敢想不敢说！” “［房管］阿远：房管提醒您，观播需文明，出言请谨慎。” “woc阿远这是坐实了猜想吗？” “不要说了小心被封号。” “对我们阿远虽然可爱但手非常狠，把猜想保留在心中吧大家tut” 对此李时全不知情。这么久以来，他忍病忍惯了，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胃又在疼了，倒是热水袋贴着腹部感觉十分妥帖，帮他调整了些状态。 这局他们先机不好，但步步严防死守，加上李时声东击西地出击偷塔，到底是赢了下来。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李时不再强撑，笑着跟粉丝道了别，“可惜没上王者，明天我们再战！” 他关了直播，才看到另一个手机上有条助理发来的消息： “雨大，你和你舍友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48章 李时消息回得挺快，人却在原地怔了好半天。 王鹏飞刚才跟着他下了线，这会儿已经给他拿了药过来。 “出了什么事吗？”王鹏飞打量他的表情。 李时接过胃药仰头吃了，然后纠结了几秒才开口：“大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俩……” 他用手指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再出声时嗓音有些艰涩：“我是一个主播，你是一个记者，如果……我们可能没办法顶着这个标签继续走下去。” “如果什么，”王鹏飞目光灼灼，“如果公开吗？” 李时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觉得王鹏飞的目光仿佛真的有温度，会在一瞬间将他们两人脆弱的人生燃烧殆尽。 他错开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没关系，”王鹏飞不假思索，迅速接上了话，“那就先不公开，我们可以不问不说，等待合适的时候。” 王鹏飞原本坐在床上，和李时隔着几十厘米，说话间却突然起身顺溜地蹲了下去。 “小时，我现在唯一需要确定的，是你的心意。” 他的姿势接近于单膝跪地，抬头望着李时的眼睛。 李时叹了口气，错开了目光：“哪有那么简单，我们可以不问不说，但家人那边……” “哦，我这边你不用担心，我爸妈已经知道了。”王鹏飞语气淡定。 “知道了？什么时候？！”李时吃惊地作势要站起来。 “哎等等，小时，”王鹏飞手上施力不让他起身，“我说，你就不能尊重一下现在的气氛吗？我都这样了！”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有点别扭的姿势，再质问般地盯着李时：“你就没有一点点其他的、特别的感受吗？” “……啊？”李时敢想不敢说，心虚地摇头。 “亲爱的李时同学，”王鹏飞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恢复了面部表情管理，在脸上挂上一个真诚的微笑，“这是一次正式的表白，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李时看着他定了几秒，妥协地松下肩膀：“那……那先试试吧。” 他说完话就低头去看手机，完全没注意到这个敷衍的回答瞬间令王鹏飞的表情因再次失去管理而缓缓崩裂。 李时刚才发给助理妹子的回复是：“关系现在还没确定，不过差不多就是那样。” 助理妹子在那边盯着手机半天才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敲字：“那你，直播时候注意点，别让人看出来了。”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李时礼貌地回道，“这种事需要跟公司汇报吗？” “你俩现在又没确定关系，确定了再说吧。”助理妹子回完消息觉得自己脑壳很疼，只想躺平装死。 新的主播boss居然是gay，这让我咋跟公司交代。 她大概只装死了五六分钟，李时就又发消息给她了：“现在确定了。” ？？？？？ 妹子翻身坐起，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新的主播boss好像在故意玩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想来想去，妹子心情复杂地回复了一句：“算了，我是你助理，又不是公司奸细，该怎么处理，你想好了告诉我吧。” 第92章 她很快收到了一句简单的“谢谢”。 李时放下手机，忍不住又发起愁来。 如王鹏飞所说，公司这边或许可以暂且瞒着，可父母那边又该怎么办呢…… “你是怎么……跟叔叔阿姨说的？”他抬起头问王鹏飞。 “我爸妈还算比较能想开吧。”王鹏飞含糊地说。 其实关于这件事，王鹏飞很早就开始旁敲侧击了。 他之前在直播间借“雨霏霏”的口对李时表白那天，李时曾对他说：“撒谎和隐瞒并不是爱。” 李时还说：“你要先学会面对自己，才能去学会不辜负他人。” 这几句话让王鹏飞想了又想，在回国后的第一晚，先去跟父母讲明了自己的想法。 与李时不同，他向来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做什么事都能妥当不出格，父母便乐得少操心，放手给他做想做的事情。 谁料唯独这次，他何止是出格，这一次他是直接抬脚把格子给踩碎了，也算给了二老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那段时间家里当然也有过不解和责骂，有过低诉和暗泣，但他日复一日地耐心劝说，不解逐渐变成犹疑，责骂逐渐成为叹息。日子不能总在悲苦中浸淫，愤怒和悲伤都过去后，剩下的选项似乎只剩无奈接受。 “你长大了，自己的路自己要走清楚，可别后悔。”父亲最后这样说。 母亲还要心软些，听他讲完李时的悲惨生活，赶快张罗要做点能带的点心，还嘱他既然想要在一起，就要多多互相照顾。 为人父母大概就是这样，再多固执倔强，也终归是希望你好的。 “你这样，倒让我觉得有点愧疚了。”李时听完这些，长叹一口气。 “愧疚什么啊，应该开心才对。”王鹏飞笑嘻嘻地逗他，“以后我妈对你肯定比对我还亲，我跟你说，你就是她最喜欢的那种小孩类型。” 李时笑着摇摇头，随即又收敛了表情：“但是我家人这边，大概绝对不可能……” “别担心，”王鹏飞伸手握了握他的手，“虽然叔叔阿姨思想保守，但李迟那小子肯定会支持你的。” “你又知道了？”李时挑眉看他。 “昂……”这次换王鹏飞回避目光了，“你饿吗？我去弄点吃的，你要吃点吗？” 前几天李时忙于照顾住院的父母，累到在李迟面前犯了胃病。那天晚上王鹏飞安置好了人，看李迟在旁边手足无措地发愣，就干脆直接把人带回自己家了。 “吓到了？”王鹏飞打开冰箱拿了酸奶递过去，有点好笑地发现李迟整个人有些呆滞，手还是抖的。 “放心吧，”他安慰地拍拍李迟的肩，“你哥没事，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 李迟点点头，接过酸奶定了定神，在看清标签后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大飞哥，你这儿有饮料吗？我想喝可乐。” “看看几点了，”王鹏飞点了点手表让他看，“赶紧喝完奶睡觉去，我那边有间空房，你自己睡害怕吗？” “当然不怕了，”李迟大大咧咧，完全没有了李时面前精心伪装的乖巧，“大飞哥，你和我哥是啥时候的同学？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啊？” “吓？”抱着枕头的王鹏飞被他吓得一趔趄，“有这么明显？” 李迟装模作样地抱臂点头。 “不可能吧？你是不是诈我？”王鹏飞站定不动，眯着眼审视对方。 李迟坚持和他对视了几秒，到底是小孩，实在绷不住，举手交代了：“那天看到你手机里给我哥的名字备注，后面有个心。” “我们班女生，只有对喜欢的人才这样备注。”李迟有理有据地强调。 “……行吧，”王鹏飞张口结舌，只好挫败地承认，“那你，你怎么看？——别跟你爸妈说啊。” “我没啥看法，”李迟耸耸肩，“我希望我哥过得好一点，他看着也太惨了，我看网上人家说的主播可不是他这样的。” “我早都跟你说小孩子少玩手机了，”王鹏飞无语，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房间的位置，“主播哪有你以为的那么光鲜！” “可是我哥看着还挺厉害的啊，”李迟跟着王鹏飞进房间，忽然出声问道，“那我哥喜不喜欢你啊大飞哥？” “那当然，是你哥先追的我。”王鹏飞大言不惭。 “……我不信。”李迟十分怀疑，奈何没有证据。 想到这里，王鹏飞非常心虚，赶快跑去厨房张罗吃的了。 “对了，小时，”他忽然提着锅铲跑出来，“你最后一场解说是啥时候啊？” “这周末的半决赛就是最后一场了。”李时答道，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胃。 王鹏飞皱眉：“还疼呢？你拿热水袋捂着点……咦，决赛你为啥不上？” 李时用一种“你疯了”的眼神看着他：“决赛诶，每次都请最高规格解说员好吧。” 他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转变了语气，脸上也挂了笑：“不过希望aa能上，aa当嘉宾还是挺有意思的。” 王鹏飞眼神一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打算继续回厨房弄吃的，刚转过身又想起什么迅速转了回来：“哎我刚才是要跟你说，我手上的活正好都告一段落了，下周咱俩去旅游吧？” “旅游？去哪？” “山里面。”王鹏飞故作高深莫测。 第93章 “还卖关子，去几天？我要请假。”李时翻了半个白眼。 “三天吧，”王鹏飞一边说一边回身往厨房走，“哎你要不要帮我看一下我的手法是不是有问题，这方便面里的荷包蛋为啥总打不成完整的啊？” 李时的白眼迅速变成了一整个。 于是到临出发了李时才得知，所谓的山里面，就是h山。 “我去过了啊！”李时对着两张机票一脑袋问号。 “我知道。”王鹏飞答道。 他没再多说什么，李时抬头准备接话，看到他的表情，一下子愣了。 “你……知道？”他不确定地左右移了下目光。 “嗯，对不起，”王鹏飞诚恳开口，“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这句话出乎意料，却又坦然无滞，李时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眼眶一下就酸了。 “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什么遗憾，”王鹏飞认真组织着语言，“至少这一次，我希望你留下开心的记忆。” 李时清了清喉咙：“那先说好啊，我可爬不动山，你得背我上去。” “蛤？”王鹏飞大惊失色，“那……咱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要不算了？” “滚！”李时笑骂了他一句，转身去屋里收拾行李了。 第49章 因为天气原因，他们的航班有些晚点，到达山下时天色已晚，险些赶不上上山时间。 王鹏飞给他们找的住宿地点在半山腰的景区里，需要凭门票进入。虽然是民宿类型，却建在了半山腰的游客中心附近，周围也算比较安全。他们在门口下了出租，进景区大门以后还要换一次车，坐景区的车到达住地。 换好车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路上只隐约看见些模模糊糊的树影和水光。 “保持神秘感，明天再好好逛。”王鹏飞说。 李时执着地趴在窗上好奇地向外观望。他上一次来因为下雨，没有看到上山路上的风景。没想到这次阴错阳差，又是什么也看不清。 或许无论怎么挣扎，人的命运是注定的。他注定会走上这条艰难的路，极目望去也看不到光明。 想到这里，李时的心情不由有些郁郁。 民宿区有好几排房间并列组成一个小小的社区，王鹏飞进房间收拾好行李出来，只见门口的空地上有人摆了小小的一团篝火，还有人在周围拉线安装音箱。他问了人才知道，这里一会儿会搞个小型的篝火晚会。 “那请问去哪吃饭啊？”王鹏飞继续问那人。 “那边餐厅有吃的，”那人指了下不远处的一个黑灯瞎火的公共服务中心，“不过晚饭只供应到8点，这会儿可能没了。” “啊？”王鹏飞现场呆滞。 “大哥你是刚到？”那人忍俊不禁地另指了个方向，“需要泡面零食可以在那边自助机买。” 王鹏飞连忙道谢：“谢谢谢谢，我们的飞机晚点了，刚刚上来。” 他去买了点吃的再溜达回来，发现门口的音箱已经组装好了，有个人拿着麦在试音，周围一群看着像大学生的背包客正一个个跃跃欲试。 “谁先来？”那人调好了话筒回头问道。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推了一个看着文文静静戴眼镜的男生出来：“试音就这小子来吧！” 王鹏飞看得饶有兴致，便没着急进屋，站在房间门口的露台上围观。 那位男生貌不惊人，接了话筒一开口就是浑厚的男中音：“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哈哈哈哈哈厉害厉害！”周围一群看热闹的纷纷鼓掌欢呼。 “怎么了，这么热闹？”王鹏飞闻声回头，看到李时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 “一会儿可能有篝火晚会，”王鹏飞说，“这个点儿餐厅没饭了，我买了点吃的，你看看你能吃啥吧……” 他一边说一边把李时推回屋里，继续念叨着：“头发也不吹干，就算这边天气热，你也得注意着点……” “怎么老妈子似的……”李时小声嘟囔了一句，尾音被王鹏飞的锋利眼刀堵了回去。 李时在王鹏飞的帮助下吹干了头发，又在镜前给脸上稍微画了两笔妆。 “你要直播啊？”王鹏飞弄好了速食的面片汤，站在洗手间门口看他。 “不是说有晚会吗？”李时拿起口红对着镜子在唇上勾了两下，又抿了抿。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对了，一会儿直播的时候……” 他看清了身后王鹏飞的表情，不由停住了话语。 王鹏飞此刻望着他的眼神，也未免太过于炽烈了。 “你……干什么？”李时说话的声音有点打飘。 “小时，”王鹏飞放低了声音，“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很美。” 他这一记直球打过来，饶是李时见惯了粉丝的各种花样彩虹屁，也不由老脸一红。 两人默然对视了一会儿，还是王鹏飞先开了口：“你刚才想说什么？” 李时眨了眨眼，花了几秒才想起自己被中断的话头：“哦对，一会儿直播的时候你注意点，别入镜了。” 两人吃东西的时候外面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歌声笑声和噼噼啪啪的声音，应该是晚会已经开始了。 没过几分钟，外面忽然狂风大作，雨点紧跟着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李时和王鹏飞跑到窗口看了一眼，原本升腾起来篝火被浇了个透，几个大学生正忙乱着七手八脚把音箱设备搬到一楼的门廊里。 第94章 “这也太不凑巧了！”王鹏飞叹道，“难得有机会看篝火晚会。” “可能有时候就是没那个运气吧。”李时回身去收拾桌上的垃圾，也跟着叹了口气。 “要不，你就在房间里播一会儿？”王鹏飞安慰他道，“你看这个房间也是布置得挺有特色的。” 李时摇摇头，正待说话，外面忽然传来浑厚雄壮的歌声：“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好了好了，”听起来是有人从唱歌的人手里抢走了话筒，“刚才该谁啦？大家继续，都积极参与哈……” 王鹏飞开了门下去看了看，上来跟李时汇报：“他们移到一楼大厅了，下去看看？” 李时点头，和他一起下楼去看热闹。一楼大厅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简易的k歌房，几个人围着被放在吧台上的点歌台轮流点歌。 “哎大哥，”刚才和王鹏飞说话的那个人见他们来了，挺热情地招呼，“来来点一首？” “这个我不行，”王鹏飞笑道，推了李时一把，“你来吧。” 李时今天原本打算要直播，认真收拾过造型，现在毫无防备从王鹏飞后面一站出来，现场好几个女生眼睛都直了。 “点什么？”那边负责点歌的人手都放在台子上了，询问地看向李时。 “啊，”李时恼恨地瞪了王鹏飞一眼，“那就王菲的……《暗涌》吧。” 等前面排的几首歌依次唱完，李时便接过了话筒。 这首歌没什么太激烈的情绪，是他惯常会唱的那种歌，歌词却缭绕着几丝暧昧的不确定，很容易将人的情绪吸了进去。 王鹏飞在旁边看得真切，等李时唱到最后，很多本来悄悄举着手机录像的女生都把手放了下来。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这种有几分悲观感的歌词从李时的口中被唱出来，感觉脆弱又美丽。 小时，你放心。王鹏飞在心里默默说。 我不会再负你。 这晚会移到室内热闹是热闹，却到底是少了点浪漫气氛，两人又看了一会儿便百无聊赖地退了出来。 这阵子雨小了一些，只如根根银丝零零碎碎地飘洒在山谷之中。 李时站在房檐下面仰头看了一会儿，忽然举步走了出去。 “哎你干嘛？”王鹏飞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先去拿伞，到底还是作罢，几步跟了上去。 他们住的地方前面是个斜坡。山间原本就水泽丰盛，一场骤雨之后，水声涓涓如同小溪一样从山坡上流淌下来。 王鹏飞跟李时前后脚地漫步过去，重重山林之间，竟然一丝人声也没有，仿佛天地间原本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李时在坡前的水流前停了一停，弯下腰把鞋子脱了，光着脚踏入了这条刚刚形成的、临时的小溪。 溪水很浅，只刚能没过脚背，水流表面折射着细微的光亮，如上好的绸缎，又如泄地的水银。 王鹏飞也脱了鞋走进去，从后面牵住了他的手。 李时顺从地任他牵着，他们就这样并肩在溪水中漫步，每一步都溅起小小的水花。微凉的水流窸窸窣窣地经过他们，带着丝丝凉意冲刷下来，仿佛能够冲刷掉所有烦恼忧愁。 在这里，这一刻是只属于他们的，在这里他们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他们拥有彼此和自由。 他们向坡上的方向走了几十米，又折返回来，这次走得更快些，最后干脆半跑起来，风声从他们的耳边掠过。 他们认识也不过十来年，却似乎已经有了许多的记忆的故事，也必将携手走向未来更多的，不可知的命运。 “小时。”王鹏飞手上稍微用了点劲，拉住了前面的人。 李时笑着看他。 他很久没见过李时这样笑，不是得意的嚣张的，也不是魅惑的嗔怪的，不是温和有礼的营业，更不是勉强无奈的苦涩。 这个笑容就像涓涓溪水，坦然而美丽。 “大飞，你开心吗？”李时微微地喘息着，轻声问他。 王鹏飞没说话，只望着他的眼睛。 李时怔了一下，抖了抖睫毛，微微闭上了眼睛。 “喂！你们俩别在那边散步啊，很危险的！”不远处的住宿区忽然有人这样喊道。 两人触电一般分开，王鹏飞磨了磨牙，抬头望去，原来是景区这边的巡视工作人员。 “知道了，”王鹏飞拉着李时去穿鞋，“真是辛苦您了！” 他在“辛苦”两个字上加重了音，李时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 回到房间时两人的脚差不多都干了，李时躺在床上不想动，推王鹏飞先去洗澡。 待到王鹏飞洗好出来，便看到李时背对着外面，蜷在床脚不动。 “小时？睡了？”王鹏飞小声问。 “嗯？”李时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缓慢地坐起来，脸色有些发白。 “胃又疼了？”王鹏飞猝然变色，先去行李箱翻药，“肯定是刚才受凉了。” 他心里有点后悔刚才没有执意劝阻，皱着眉倒了热水过来：“快吃了药，我去给你打点水泡一下脚。” “嗯，没事儿。”李时接了药，勉强抬头冲他笑。 “别逞强，”王鹏飞忧心忡忡地跑去端了盆水过来让他泡脚，又坐下来把手伸到他的手底下去摸他的胃部，“真是的，明明最近都好很多了，别这一下又厉害了。” 第95章 “真没那么严重，”李时弯了眼角，“就是突然抽了几下。” 王鹏飞已经感受到手底下的器官在收缩，但确实如李时所说，不算特别严重。 但肯定是很疼很难受的，王鹏飞看李时额角渗出的几点细汗，抬手帮他擦了。 他轻轻按揉了一会儿，等李时缓过来一点，蹲下帮他擦干了脚，又安顿人躺进被子里。 “明天晚点起，别太累了。”王鹏飞嘱咐道，看李时答应着合上眼，俯身在李时的额角印上一吻。 这是他小时候睡觉前母亲常常会做的动作，如今他自己来做，才知道在这个动作里，藏着多少恋恋难舍的深情与温柔。 第50章 李时是被王鹏飞开门的声音弄醒的。 他坐起身后惯常地感觉有点反胃，顿住动作蹙眉忍了忍。 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窗外已天光大亮，隐约能听到游人来往熙熙攘攘的声音。 “怎么了？”王鹏飞放下手里的东西紧张兮兮地问他。 李时努力吞咽了一下才摇摇头：“几点了？” “恶心吗？你这胃啊真的是……”王鹏飞一脸发愁地叹气，“还早呢，我怕一会儿餐厅又没吃的，先去买了点。你还想睡一会儿吗？” 李时摇摇头，忽然想起来说：“哎呀，本来还想去看日出呢。” “日出？我看算了吧，”王鹏飞瞥了他一眼，“不是我说你啊，就你那体质，大清早去爬山不得去了半条命。” 李时耸耸肩，没反驳，趿拉着拖鞋到卫生间洗漱。 王鹏飞站在卫生间门口继续跟他说话：“小时，你上次来的时候……” 他一句话没说完，忽地听见李时在里面干呕了两声，赶紧推门进去。 李时伏在洗手池上，挥手让他出去：“没事，咳，戳到喉咙了。” 确定他没什么大事，王鹏飞才退出来：“你这样可不行，等咱回去再检查一下，我还得给你弄个健身计划。” 李时用水漱了漱口，开口的声音有点哑：“你可饶了我吧你。” 王鹏飞怔了怔。 这句话是他们开玩笑常说的，没什么特别。可是大概因为李时嗓子哑了，此时听起来忽然有种不同的意味，让他喉咙有些发紧。 “那、那你吃点东西，我们去逛逛？”王鹏飞结巴了一句。 李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走出来扒拉早餐袋子，嘴里还问着：“你想去哪儿逛啊？” “我都行啊，刚才买饭听他们说附近开了个美食城，挺正宗的，你先垫一下，我们中午可以去那儿吃。”王鹏飞计划道。 “满脑子就是吃。”李时按惯例奉送白眼。 两人花了大半天时间悠悠闲闲地捡了人少的地方溜达了一圈，去看了看李时之前去过的山谷，拍了几张还不错的照片，王鹏飞便催着去吃饭了。 “有什么特色菜？”刚一落座王鹏飞就翻着菜单问。 服务员热情地介绍起来：“我们这儿是以特色菜为主打的，第一次来的话推荐小龙虾，还有这个鱼……” “对对，小龙虾是真的很不错，上次我来……”李时话说了一半，忽然住了嘴。 他上次在这里吃过小龙虾之后的惨状，仿佛仍历历在目。 为了避免王鹏飞深究，李时“啪”地一声合上自己的菜单：“来一份虾吧。” “小龙虾是辣的吧？”王鹏飞皱眉询问，得到肯定回答后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你不能吃。” 李时老神在在地挂上个微笑：“少吃点没事的。” “没事什么没事，”王鹏飞又去问服务员，“小龙虾有不辣的吗？” “当然有了，”服务员翻了一页菜单继续介绍，“我们有花雕冰醉龙虾，是用陈年花雕酒做的，味道特别好！” 李时在旁边闭了眼，用两只手撑着额头。 “这么想吃啊？”王鹏飞还逗他。 李时兀自赌气，闷闷不乐，不吭一声。 “哎行吧行吧，那就一小份这个特色龙虾。”王鹏飞妥协道，“再要这个，这个……” 他按着菜单第一页点了两个，便合上了菜单。 等到小龙虾上桌，李时刚掏出手套，就被王鹏飞抢走了：“我来吧。” “这么好？”李时受宠若惊。 王鹏飞认认真真剥好了虾，却不给他吃，先拿了个碗装了清水，把小龙虾肉在里面涮了涮，这才放进李时的盘子里。 李时：当场自闭。 晚上他们还住在前一天的民宿，这次没下雨，篝火晚会却也没开，说是昨天被淋透了，今天点不着了。 李时和王鹏飞围观了一会儿失败的点火行动，便早早回房间休息。 “……挺好的，好吃的特别多，下次你和我爸可以过来玩玩。” 李时洗完澡出来，便听到王鹏飞坐在沙发上对着屏幕说。 他看了一眼，发现王鹏飞是在和父母视频，便自觉地站住没往前走。 “小时你好啦？”王鹏飞却是回头看到了他。 “好久没见小时了。”手机里传出王鹏飞妈妈的声音。 这话一出，李时再躲便不太有礼貌了。他深吸了口气，撸了把头发坐了过来。 “阿姨好，”李时一入镜便笑着说，“还没谢谢阿姨上次做的雪花酥，特别好吃。” 第96章 “啊是吗，”王鹏飞妈妈很是高兴，“下次再给你做点。小时好像又瘦了，我早就说让大飞时常带你回家住住，他非不干……” 李时看了眼王鹏飞，刚想开口，王鹏飞就抢过了话：“哎呦这不是我最近太忙了嘛，妈你怎么回事啊，我最近也瘦了啊看不出来吗？” “你瘦你还有理了啊，家里的饭都让你一人吃了。”王鹏飞妈妈毫不犹豫地回怼，“你说说你，让我和你爸在手机里跟小时见面，我这见面礼怎么送？” “哟哟，还有见面礼呢，买啥了，有我的吗？”王鹏飞期待地问。 “有你的锤子！” 李时坐在旁边听他们母子俩拌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这时王鹏飞妈妈手里拿的手机晃了下，王鹏飞的爸爸也入了镜。 李时赶紧收敛了表情：“叔叔好。” 王鹏飞爸爸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李时啊，我听大飞说你现在做解说，挺不错的，继续努力。” “嗯，”李时乖巧地点头，“谢谢叔叔，我会的。” 因为王鹏飞爸爸突然出现，打断了王鹏飞和妈妈的闲扯，他们俩这个对话又过于官方，气氛一时有点凝固。 “汪汪汪！”就在这时一只狗狗挤进了镜头里。 “高兴！”李时和王鹏飞同时喊出来。 高兴瞪了屏幕几秒，忽然伸出舌头冲着这边就舔了起来。 “哈哈哈大飞你看，高兴一见小时高兴的。”王鹏飞妈妈在后面大笑着说。 李时懵了一下：“是因为我吗？” “你以为呢？”王鹏飞转了一下镜头，让画面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就像被按了什么开关一样，高兴立刻停止了舔屏行为，怅然若失地左顾右盼。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狗啊！”王鹏飞悲愤地大喊，“一点都不爱我。” 他把李时放回了画面内，高兴一秒又高兴了起来，摇着尾巴望着镜头。 王鹏飞爸爸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凑过来看，看到这个场景，不由脸上也挂了笑意。 李时望着眼前的画面，只觉得心里满当当的，当然也有温暖，但更免不了有一点失落。 他也是人，也是父母一点点从小小婴孩精心抚养长大，他从没怀疑过这种爱。 只是世间的爱到底有多少种形状，为何有的那样温暖，有的却如此伤人。 王鹏飞似乎察觉到他的心绪，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李时敏感地发现王鹏飞妈妈的表情稍微僵了一下，却终究又冲他们笑了起来。 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好了不说了，回去给你们带礼物啊。”王鹏飞赶紧说。 李时已经自己收拾好了情绪：“叔叔阿姨再见。” 待王鹏飞挂了电话后，他起身要走，却被王鹏飞拽住了手腕。 “干嘛？”他回头去看。 “小时，你……不开心吗？”王鹏飞犹豫地问他。 “没有，”李时眨了下眼，郑重地回答说，“我很开心。” 第二天是他们行程的最后一天，他们终于去看了著名的h山瀑布。 和李时上次看到的没什么差别，壮丽缥缈，如银河坠入凡间。 王鹏飞拍了几张照片，便和李时并肩站在观景台上，迎着随微风扑面而来的水雾发呆。 这里哗哗的水声很大，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王鹏飞却忽然开了口：“小时，大学的事……你还恨我吗？” 李时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他刚想开口，王鹏飞又继续说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装成妹子跟你表白？” 想起雨霏霏的事情，李时不觉有点好笑，点了点头。 “其实，”王鹏飞冲他笑了一下，“其实我挺庆幸那时候没有在一起。因为那个时候，我是有所求的。” 李时疑惑地等着他说下去。 “那个时候我身在低谷，却看到了你追寻一束光的样子，我很羡慕你。”为了让声音更清晰一点，王鹏飞离他很近，他们俩几乎鼻尖对着鼻尖，“但那时候我想从你身上获得的东西，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李时什么也没说，就安静地听着他一句一句继续说着。 “可能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状态。” “我知道你一直有顾虑，因为你经历过太多我没经历过的事。可是那些黑你的人、骂你的人，还有程松涛、你父母，他们才是错的那一方。” “我们没有犯错。他们越不认同，我们越要尽力让自己快乐地活下去。为什么要退出？这世界不是他们的。我们当然可以选择回避，但我更想我们坚持我们的道路，逆水而行，我们偏要，那叫什么……” 在发表了这么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后，王鹏飞苦恼地捶了捶脑袋：“哎我突然词穷了。” 李时笑着接上了话：“鹏程万里，一飞冲天？” “对！”王鹏飞抬头握了拳头，“鹏程万里，一飞冲天，给他们看看！” 王鹏飞说到这里，忽然又笑了：“我们还比翼双飞呢，气死他们。” 李时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好。”他说。 王鹏飞的笑容更加灿烂，伸手拥住了李时。 “小时，”他在李时的耳边说，“让我们从头来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