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俗子异闻录》 分卷阅读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 书名:凡夫俗子异闻录 ☆、楔子 恼人的梅雨时节终于过去,但是空气中还是残留着些微的潮湿。犹如轻烟一般的薄雾弥漫着竹林,在翠绿之上蒙了一层灰色的氤氲。柔软的微风拂过,竹叶便沙沙作响。这声音在孙大有听来一点都不悦耳,反而有点让人心里发寒。 这也难怪,若不是要赶渡头最早的那班船,谁愿意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片竹林里呢,更何况孙大有还要穿过那块阴森的孔家墓地。关于那里的恐怖传闻,就算数也数不尽,桃源县里无人不知。 “上个月初一那天,我从孔家墓地经过,结果刚进墓地,就听见地底下传来‘咚咚’的声音,我走近了一听,你猜听到什么了——有个女人在地底下喊‘放我出去!’。” “我啊,有天晚上经过孔家墓地附近那片竹林的时候,竟然迷路了,怎么都走不出去。那个地方我走过不下上百次,唯独那晚不管往什么方向走,最后都只能走到孔家墓地那边。我没有办法,就在竹林露宿一晚,直到天亮了才回到家。” “……” 虽然只是子虚乌有的以讹传讹而已,孙大有却对孔家墓地有鬼的事深信不疑。本来也算是县里的名门大户,不到两年时间居然断了香火,怎么可能没有怨气。不过今天是桃源县城每月两次的庙会,正是他做胭脂生意不可错过的日子。要不是昨天因为吃坏了肚子没法到州城办货,现在也就不用受这种罪了。“和气吹绿野,梅雨洒芳田。”这种话果然只有不知人间疾苦的皇帝才写得出来。 无意中从齿间泄出一声轻叹,孙大有伸手摸了摸钱袋。透过晨雾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孔家墓地层层叠叠伫立着的黑色墓碑。为了养家糊口,就是再害怕也要硬着头皮往前走。孙大有咬了咬牙,加快了步伐。 竹林前方的小径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孙大有伸直了脖子想要看清楚,但是水气遮挡了视线,他只看见朦胧中有一团紫红色的东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孙大有睁大了眼睛走了过去,然而当他看清楚时,却不由得开始后悔。 那团紫红色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个人,已经死去的人。几乎被撕成两半的死法,一看就不是自然所为。断裂的伤口血肉模糊,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伤口旁那滑溜溜软绵绵的似乎是内脏,有红色也有绿色的,孙大有不敢仔细去看。那人大概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弄成这样,他流出的血几乎把身上所穿的道袍都染成了紫红色。 在明白自己看到了尸体的那一 刻,孙大有惊恐地失声大叫,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竹林中的鸟儿被他的声音惊起,打破了宁静。 杀人啦! 孙大有心中只有这三个字,什么都思考不了。赶庙会、卖胭脂的事早已被抛到脑后,现在他所想的,就只有到县衙报案而已。孙大有以一生中最快的速度向着城门跑去。 ☆、寻人的书生 “真热!” 赵修心情恶劣地抱怨了一句,却没有人回应。他两侧卖胭脂和香袋的摊子都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唯独他的算命测字的摊子前没有一个顾客。混合着各种胭脂、香草的汗味令他喘不过气。 桃源县的庙会就是这样,无论天气多么恶劣,往来的人也是不绝如缕。虽然是庙会,但性质与集市无异,县里做生意的小贩都会在这天来到智化寺外,想要采购的人同样也是如此。就连平时不事生产的赵修都会出来摆摊,可惜的是他的生意从来没好过。 这是因为桃源县笃信佛教者众多,赵修是个道士,到这里算是来错了地方。另一方面,赵修本身算命测字的本领就不高。他的师父一心钻研黄白冶炼之术,他跟随左右,自然也是精于此道。然而这种东西到了这里派不上一点用场,他的那点银两连炼丹炉的一个盖子都买不起,更不用说炼丹了。 烈日当头,赵修所在的地方没有一点遮挡。阳光直射在头顶上,他觉得好像都要冒出烟来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他赶忙拿出汗巾擦掉。这种天气还要穿着又厚颜色又深的道袍,也难怪他坐在这里就像受刑一样。早知道当初就多带两件衣服出来,一时冲动果然没有好结果。可是他那时哪里知道自己会沦落到连件夏天穿的道袍都买不起的地步呢? 真想回到百草堂喝一口冰凉的井水,只是这样回去一定会被那家伙念个不停。想到这里赵修的心情就更加郁闷,只希望赶快下一场大雨,哪怕被淋成落汤鸡也比现在热死的好。毫无干劲的他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怠惰地趴在桌上,等待着时间过去。 “道长?” 一个谦和沉静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赵修连忙坐直身体。眼前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同他的声音相配的是一张带着和煦笑容的柔和面孔。看到赵修起身,他立刻礼貌地点了点头。赵修伸手示意他坐在摆在桌前的椅子上。 听到书生说要测字,他殷勤地从盒中拿出纸笔摆在书生面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书生大概会是他今天唯一的顾客,他不想一文钱都赚不到回家被人碎碎念。 书生拿起笔来在宣纸上写下一个“舟”字。他的字体刚劲有力,与他谦和柔顺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请问想知道哪方面的事呢?” “我想要寻人。” “寻人啊?” 赵 修故作声势地重复了一下,其实是在拼命寻找“舟”字与寻人间的联系。他虽然是道士,可是他根本就不相信通过测字能够找到谁。 “是啊,我曾在这里遇到一位姑娘,受到这位姑娘的恩惠。现在想要当面道谢,可是不知道姑娘的姓名,希望道长可以指点迷津。” 书生说着,明亮的脸庞沾染了一丝阴影。赵修知道书生并非只想单纯道谢而已,他是希望可以和心中的那位姑娘喜结良缘。看到书生提起那位姑娘时眼中涌现的波澜,赵修觉得他定是一位深情之人。 赵修胸有成竹地笑了一下,说:“既然如此,我就必须尽己所能了。舟是水上之物,同时又为木所造。水为北,你想要找到这位姑娘,就应该向北走。桃源镇兴业坊中有一个百草堂,你去找一个叫柳安居的人,镇上的人他都认识,如果向他打听的话,应该可以找到你想找的人。” 书生听了赵修这一点都不靠谱的“测字”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虽然早就知道这种事并不可信,还是怀着最后一丝期待而来。若是听到他与那位姑娘无缘,他便就此死心,不再追寻。然而赵修的话却超越了他的想象,本以为会得到些模糊难解的词句,没想到竟是这样具体的指导。 “寻人这种事还是找熟悉县里的人打听一下比较好吧?请您放心,我说的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 这个人对于桃源县非常熟悉,比起我这位算命先生说的话,他的帮助一定更大。” 说些不着边际故作神秘的话赵修不是不会,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胡言乱语令这位书生错失良缘。 书生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从钱袋中拿出三十文钱放在桌上。他向赵修行礼之后,用带着喜悦色彩的声音说:“多谢道长。”赵修看着他向着自己说的方向走去,不由得松了口气。虽然方式有点特别,但总算赚到了钱,这样一来也能堵住那个人说个不停的嘴了吧。 下午,有恃无恐的赵修收了摊子跑到智化寺的园中乘凉。早上出门时装在水壶中的水早就被晒成了温水,喝了只会让人更渴。幸好智化寺里有一口“状元泉”,水虽有点苦涩,但胜在清凉。悠悠闲闲躲懒到了酉时,赵修的肚子正好也开始咕咕叫,他便收拾好东西回家。 一踏进门,就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心情也不知不觉好了起来。那个要踩着凳子才能勉强适应柜台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一双小鹿一般清晰分明的大眼睛透着无邪的光芒,而两颊则像是馒头一样鼓着,却比馒 头的触感更加柔软。不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一笑便会露出的右侧的虎牙,那与孩童无异的可爱模样更加让人不禁怀疑他的年龄。 他一见赵修进来,就立刻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赵修身边,得意洋洋地伸出那只白皙的右手。赵修从钱袋中拿出今天所赚的三十文钱,尽数交到了他的手上。 伴随着清脆的铜钱的撞击声,钱都进了那个所谓的“还债盒”中,赵修的手上就只剩下五文钱。 “这么点钱连一斗酒都买不了。” 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以后,赵修对于这样手头拮据的日子很难适应,常常抱怨连连。不过即便如此,回去的想法在他脑中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你可以买一斗米回来自己酿。” “你不是说真的吧?” “我像在开玩笑吗?” 赵修无奈地垂下了头。他对付过的人不计其数,可是唯独对这个称得上“一根筋”的柳安居总是束手无策。好像没有察觉到赵修的反应一样,柳安居开始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起酿酒的方法。赵修只是想舒舒服服、简简单单地喝上一两杯而已,如果非要这么大费周章才能如愿,他宁可不喝。 “今天有一个书生来过吗?” 若是此时不打断他,说不定他真的会拿出个坛子开始酿起酒来。赵修不等他说完,就粗鲁地打断了他。 “嗯,有啊。”柳安居点了点头,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说,“他过来问县里有没有一个喜欢兰花的姑娘。我问他姑娘长什么样,他就说什么脂、什么花、什么月的,我根本就听不懂。我就告诉他干脆去下个月的花灯会上去等等看,县里的姑娘都会去,一定能碰到他想见的人。” 柳安居一被问到就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八月十五的花灯会是桃源县相当重要的活动。在这个称不上繁华的小地方,人们的娱乐本就很少,一有这样的活动几乎所有人都会参加,尤其是平日不太出门的姑娘家。能够想到让书生到花灯会上去等,看来这家伙也不是个榆木脑袋。可是柳安居的下一句话就彻底让赵修推翻了刚刚的结论。 “既然是想答谢人家,为什么不直接贴个告示呢?” “人家费那么大的劲,怎么会只是想谢谢那位姑娘?” 赵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话的口气变得有些急躁。也许是成长环境所致, 赵修相当不喜欢脑筋愚笨的人。他当然不是讨厌对方,柳安居的天真率直总是能够激起他的爱怜,只不过有的时候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我爹说‘得人恩果千年记’,这有什么奇怪的?” 看到那个比平时更鼓的腮帮子,赵修就忍不住发笑。一到这种时候,柳安居就会把“我爹说”这种话搬出来。赵修从未见过柳安居的父亲,听隔壁的李三嫂说,似乎是在柳安居十岁的时候突然间失踪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音信。县令派人寻找了几天就断定柳安居的爹是在采药的时候不慎坠崖,可是柳安居却始终认为自己的父亲没有死。 “我爹才不会坠崖,他一定是有事走不开。” 每当提起这件事,柳安居都会这么说。若是他爹几个月未归,这种解释听来倒还有可能。然而他爹已经六年没有回家,甚至书信都没有一封,无论是谁都会认为县令大人说的才是事实。赵修知道柳安居只是不能接受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的事实而已。 “这种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赵修的话明显就是带着“你还是个小孩子”的弦外之音。 “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 柳安居不服气地说。不过赵修才不会做这种自取灭亡的事,上次街口面条顺成亲他们一起去吃喜酒的事赵修还历历在目。一整个晚上被用天真无邪的眼神盯着问那些无法说出口的事他绝对不要在经历一次。 “不明白就算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嘛!” “小孩子不许管大人的态度!” “我才不是小孩子!” 不经意间两人都提高了音量,互不相让。幸好隔壁的李三嫂及时出现,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又吵架哪,”李三嫂从门口探出头来,声音中满满都是笑意,“你们两个感情还真好啊!” 赵修从意气用事中回过神来,不禁觉得有些羞愧。以前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冷静的他,现在居然在跟一个小孩子吵架。看来自己这一年间被眼前这个笨蛋同化了不少,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过来有正事跟你们说。”李三嫂坐下喝了一口茶说,“卖胭脂的孙大有想请赵修帮忙做一场法事。” “真的吗?” 赵修和柳安居几乎异口同 声地问道。这可是第一次有人找赵修做法事。在佛教盛行的桃源县,他这个道士几乎被所有人无视了。别说是法事,就连算命都生意极少。 “当然是真的。那个孙大有啊,好像遇到鬼了。他想请你帮忙驱鬼,保家宅平安。” ☆、消失的尸体 “遇到鬼了?” 正因为赵修是道士,他才更知道很多时候所谓“鬼神”之说只是有些人在自己吓自己而已。无缘无故就遇到鬼的事情,才不是那么轻易就会发生。 “是啊,他被吓得都起不来床了。今天早上他去赶船办货的时候,在城南的竹林里看到一具尸体。听说从胸口被掏了个大洞,肠子流满地,那叫一个惨哟。孙大有跑到县衙报个案的工夫,这尸体就没啦,连一滴血都没找着。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 “县令大人跟捕快在竹林附近找了一个时辰,什么都没有。后来啊,县令大人一生气,就教训了孙大有一顿。大有媳妇跟我说的时候,我就说那家大有是不是见鬼啦,不如找赵道长做个法吧。这不,她就同意了,还说要给你封个大红包呢!” 李三嫂虽是个寡妇,可是她勤劳独立又喜欢帮助别人,所以在县城里地位很高,大家有事都喜欢跟她商量。她当初刚嫁到婆家丈夫就去世,被赶出了家门。来到县城七年,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经营着一家有声有色的豆腐坊,赵修也非常佩服这个女人的坚强。 “做法事当然可以,不如就在明天午时,火土正盛的时候,驱鬼最好了。” 赵修一听“大红包”三个字心底就乐开了花。送上门的生意没理由拒绝,而且听说那个孙大有家境富庶,这个大红包说不定能给上一二百文钱,这可是赵修三四个月都不一定能赚到的。而且下个月就是花灯会,到时候会有很多外县的商人过来,他想赚到钱给柳安居买些东西。 “那就说定了,我这就告诉大有媳妇去。” 李三嫂正要风风火火地出门去,却突然转过头笑了起来。赵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柳安居悚然地抱着肩膀,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 八成是被刚刚的话吓到了,赵修心想。毕竟日夜相对一年有余,柳安居的脾性他基本都了解——包括他胆小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怪癖。分明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公子,却连条鱼都不干杀,看见血就能吓得浑身哆嗦,更不用说什么鬼怪了。 “小虎牙,你身后那个是谁啊?” 柳安居听了李三嫂的话,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他的身后当然什么都没有,李三嫂那不怀好意的笑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唯独柳安居深信不疑,大叫一声跑出了前厅。李三嫂笑得前仰后合,她不止一次这样逗柳安居,却每 次都能够奸计得逞,仿佛都成她娱乐的一部分了。 然而之后要受罪的却是赵修。本来就是因为肚子饿才回家的,现在把柳安居吓成这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做饭。进入柳安居住的东厢,赵修径直走近他的床铺。这个胆小鬼正蒙着头在被子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出来吧!” 赵修毫不留情地扯掉他的被子,结果惹来柳安居怨恨的眼神。 “……” “看什么看,你一个男孩子被人一句话就吓成这样,不觉得丢脸吗?” “不关你的事!” 柳安居气得转过身去。 “赶快起来做饭。” “你又不是不会,为什么一定要我做给你吃?” 此话倒是不假,赵修可以说是精于厨艺的人,但他就是不愿意动手。因为比起自己动手做饭,他有更加快捷方便的解决方法。轻而易举地拎起柳安居,赵修毫不留情地拖着他走向后院的厨房。身形瘦小的柳安居即使挣扎对于赵修来说也是无关痛痒。 “动作快点!” 把哭得抽抽嗒嗒的柳安居放在灶台前,赵修像使唤下人一样毫不客气地说。柳安居反射性地向赵修投去怨毒的眼神,却被他的气势挡了回来,不情愿地开始了手上的动作。赵修看着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切菜的样子,在他身后悄悄地笑了出来。 一年前柳安居把赵修领进家门时,还得意洋洋地说在赵修还完债之前,都是他家的长工。可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两个人的立场就反了过来,现在到底谁是这个家的主人恐怕还有待商榷。 “咳咳咳咳……” 被烟呛到的柳安居剧烈地咳嗽起来。低声嘀咕了一句“真是笨啊”,赵修拿起干草放进灶里。他也不想对柳安居那么粗暴,只是真的不太会跟小孩子相处。说的轻了就当成耳旁风,说的重了又哭个不停。他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自己的伤痛都尚未痊愈,更无暇顾及别人的感受。 “别哭了,我也说过了吧,我在这里就不会有鬼。有我的法宝在这里,没有鬼敢进来的。” 赵修的法宝就是在罗浮山时,轩辕集道长所赠的桃木腰牌,据说是东乡宗超当年所持的桃木剑上的一部分。离开罗浮山时,轩辕集道长把这块腰牌交给他,说是在关键时刻可保他一命,直到现在他还珍惜地戴 在身上。 “我知道。” 带着鼻音又有些颤抖地声音令赵修心口泛起一阵疼痛。这不是赵修第一次对他这么粗暴了,虽说柳安居个性中的确有恼人的地方,但更大程度上赵修是在把自己的不快发泄在他身上。想到这里,赵修就不自觉地放缓了口气:“那为什么还要害怕?” “我也不想总是这样,可是一提到尸体、血和鬼这种东西,我就怕得喘不过气来,感觉好像看到了很不好的事一样。” 即使柳安居不是个敏感的孩子,他也感受得到周围人对自己投来的好奇目光。没有忍饥挨饿地长大,却比同龄的乞丐还要瘦小,即使已经束发,看起来也一点都没有大人的样子。一方面渴望成长,一方面却又不得要领,他的心情其实也非常焦躁。 “看到什么很不好的事?” “把人头砍下来之类的。” 柳安居小的时候经常会做一个可怕的梦——很多被砍掉的人头滚落在他脚边,把他团团围住。他每次都会哭着从梦中惊醒,那时他爹一定会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直到天亮都不放手。现在他虽然不会再经常做那个梦,但是觉得害怕的时候,梦中的情境还是会出现在他眼前。 “你爹在你小时候带你去看杀头把你吓着了吧?” 赵修笑着揶揄道。 “我爹最讨厌杀头了,才不会带我去看那种东西!” 柳安居鼓着两颊特意强调“讨厌”两字。赵修一看就知道他已经消气了。从柳安居的字里行间赵修似乎想象得到他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稳重谦和,有着一副菩萨心肠,是个悬壶济世的名医,还对于自己的独子宠爱至极。在这样的人养育之下,柳安居的个性就像是只被宠坏的小狗。虽然有时娇纵任性,但本质不坏。赵修对他不好时他会哭会闹会不理人,可是只要对他笑一笑、勾勾手指,他又会立刻摇着尾巴粘过来。这样的率真对于赵修干涸的心来说就像一口甘泉,所以他再怎么任性赵修都不曾真的讨厌他。 在熄灭了灶里的火之后,赵修回房换下了厚重的道袍。刚刚点火的时候沾上了草灰,令这件道袍显得更加寒酸。明天没法穿着这样的衣服做法事,赵修把脱下的衣服泡进木盆里。哪知道吃过饭后柳安居叫他帮忙检查药柜,一忙起来就忘了这件事。 第二天辰时赵修起床的时候才想起道袍还没有洗。好不容易得来的生意若是因 为这点小事丢掉真是可惜。嘴里不停地嘀咕着“糟了”,他披上衣服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 就冲出西厢,没想到那件道袍已经被洗好挂在了后院晾晒。他走过去摸了一下,虽然还有点潮气,但在午时之前应该可以干透。 赵修不用想也知道是柳安居帮他洗干净的。这么说来,昨晚的事他一定已经不生气了。赵修长出了一口气,今天的法事还需要柳安居做他的助手,他真害怕柳安居因为生气而不肯答应。 可是—— “我不想去孙大有家。” 柳安居的嘴都撇成了八字形,一脸不情愿地说。 “你不做我的助手我怎么开坛做法。你别忘了大红包,说不定能给你一、二百文钱呢!” “我不想要。” 一提到钱某人就明显地动摇起来,可是他想了想,还是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居然连钱都不要了?” 赵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揪着柳安居的脸逼他看着自己。本来鼓鼓的两颊被赵修扯得老长,变得异常滑稽。张嘴都困难的柳安居还是固执己见地点点头,含混不清地说:“不要。” 苦笑着摇摇头,赵修松开了手。柳安居赶紧揉了揉自己被扯得有些麻木的脸蛋。 “你这孩子真是顽固。我不如实话告诉你吧,孙大有家肯定没有鬼。” 实际上在昨晚李三嫂说这件事的时候,赵修就想到可能不是鬼怪所为,否则他也不会不经过七天沐浴斋戒就为人做法事。之所以没有讲出来,就是不想柳安居觉得他又开始骗钱。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还是告诉他好一点。 ☆、意外的噩耗 “没有鬼?” 小巧的薄唇略微蠕动,吐出了置疑的话语。赵修轻轻抚着刚刚被自己捏出指印的地方,轻声叹了口气:“用你的猪脑好好想想吧。如果鬼要吓唬人的话,为什么要变成尸体的样子等在根本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 “……” 柳安居仍是一脸痴呆相地望着赵修。 “所以说,孙大有看到的是真的尸体。当时肯定还有别人在那里,看到孙大有去报官就把尸体藏起来了。” 赵修真是不知道他脑子长了是要做什么的,取出来肯定还不如李三嫂的豆腐值钱。 “可是捕快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啊!” “藏起来当然就是希望别人找不到啊。我想那个凶手八成是在尸体上绑上石头扔进河里。等人发现的时候,肯定已经化成白骨了。捕快只在竹林里找当然什么都找不到。” 桃源县的县令今天已经将近八十岁,听说马上就要告老还乡。在离任之前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找不到尸体正好就可以不了了之。 “那也就是说,咱们这里有个杀人犯?” 对于平静的桃源县来说,出现命案这种事远比有鬼的冲击要大。这个既不富庶又被群山包围的地方,就连局势动荡的时候都未曾被惊扰过,更不用说杀人这种事了。 “有可能。” “那咱们快去告诉县令大人。” “不行吧。如果县令大人在河里什么都没找到,你不怕被他责罚吗?” 听到“责罚”二字,柳安居的脸都被吓绿了。趁他动摇的时候,赵修拉着他到了孙大有家。虽然知道他家不会有什么鬼怪,赵修为了慎重起见还是仔细查看了一番。肯定了没有异常以后,他决定做十愿之法,权当祈恩忏罪请福消灾。 三启三礼之后,他便请圣进酒,并开始绕着孙家念念有词。 “一愿大道流行普天怀德,二愿一切有生咸皆悟道,三愿九夜幽魂一时解脱,四愿孤爽无依咸得受生,五愿天下太平五谷丰熟,六愿臣忠子孝君仁父慈,七愿四海会同冤亲和释,八愿潜胞处卵咸得生成,九愿积疾新疴旋即痊愈,十愿孤露众生丰衣足食。” 柳安居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是跟在赵修身后端着酒杯。绕着孙家走了一圈,赵修喊了一声“亚献酒”,柳安居便把杯中的酒全部泼 在地上。赵修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之后,法事就彻底结束了。 “赵道长,这样就可以了吗?” 孙大有的老婆张氏战战兢兢地问。 “我已经请诸位圣真为你们和家宅清罪消灾,如果你们能够多积善福,圣真自会继续垂怜。” “多谢赵道长。” 孙大有一家连忙道谢,竟然拿出一两银子作为酬谢。赵修本以为有个一百文就不错了,没想到会给一两银子这么多。看来以后多做做这种生意会比较好。强忍住笑意,赵修故作清高地向他们行了个礼,带着柳安居离开。 但他没有领着柳安居回家,而是去了城中的布庄。柳安居身上的衣服已经很旧,洗的时候都不敢用力,否则就会破个口子。这次好不容易宽裕一回,应该给他做两件衣服。所谓“挑选”,其实并没有很多选择。如果是想要耐穿便宜的布匹,就是十文一丈的麻布,能够挑的也就只有颜色而已。 赵修拿起一匹松花色的布在柳安居身上比量一下,他天然清纯的气质与这种颜色非常相配,就像新树的嫩芽一样清新可爱。趁着柳安居乖乖量身的工夫,赵修又帮他挑了群青色的麻布做件冬衣。 “掌柜,这种做一件夏衣,这种做一件冬衣,麻烦冬衣做得稍大一些。” 现在柳安居正是成长的年纪,到了冬天一定会比现在长高不少。掌柜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笑着说“明白”。看到右侧的架子上摆放的绸缎,赵修就想起以前也曾与人一起挑选过布匹,只是那时这家布庄最好的绸缎恐怕都入不了他的眼,更不用说是这种十文一丈的粗布了。 即将穿上新衣的柳安居一量完尺寸就立刻开心地抓着赵修的手臂,小鹿一般的黑眼睛闪着光芒。他露出标志性的虎牙,仰着头问赵修怎么不做一件新衣服。 “我就不用了。” 赵修因为一时意气而出走,孑然一身。自从住进柳安居家里,就改了几件他爹以前的旧衣服来穿,但怎么都有点不太合身。只是一两银子看起来很多,稍不注意很快就会花光,他还是希望节约一些。 “你也做两件吧!我爹的衣服你穿着不合适,对了,你也需要一件夏天穿的道袍吧?” 柳安居摇着赵修的手臂说道。赵修拗不过他,选了五文一丈的布匹。但是布庄掌柜却面露难色,迟迟不肯给赵修量身。在赵修的追问之下,他才开口 说明原因。 “现在局势变啦,就连大名鼎鼎的赵炼师都被皇帝杀了。有钱我也想赚,只是害怕不知什么时候就因为这样被人问罪。赵道长最近也还是小心为妙。” 听完掌柜的一番话,赵修一动不动伫立在原地,失去焦点的眼睛不知投向何处。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向掌柜致谢。尽管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柳安居却看到他拿出银子的手不住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 地颤抖着。 回到百草堂他扔下一句“想一个人静一静”就回了房中,连晚饭都没有吃。柳安居不知道那个掌柜哪句话惹到赵修,可是总觉得放心不下,就算躺在床上将近半个时辰也怎么都睡不着。 柳安居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赵修的房门,却只看到了他的后背。 “赵修,你睡了吗?” 他把音量尽量控制在不会吵醒别人的范围内。话音刚落,赵修就转过身来,看到他后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这么晚还没睡啊?” 赵修说着对他招招手。柳安居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爬到了赵修身边,小声地问:“你今天怎么了?” “被你发现了啊!”故作轻松的声音中却隐藏着沉重的叹息,赵修抿抿嘴唇,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那位‘大名鼎鼎的赵炼师’就是我的师父。” 柳安居惊讶地抬起眼睛,与赵修四目相对。这样悲痛的神情他还是第一次在赵修眼中看到。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了。两三岁开始我就一直在街头要饭,连个名字都没有,别人都叫我‘小乞丐’。后来遇到了我师父,他收留了我,给我饭吃,给我衣服穿。还带着我去了罗浮山,教我各种各样的东西。他对我来说就像父亲一样。” 赵修缓缓地说着,带着仿佛怀念一般的意味。在罗浮山的那段日子虽然不长,但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远离庙堂的师父只有他一个徒弟,对他说不尽的慈爱。只是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现在就连叹息都觉得疼痛。 苦涩的滋味从胸口蔓延开来,他不由得闭上眼睛,不想被柳安居看到自己的软弱。然而手却被一个温暖的物体轻轻触碰,赵修知道那是柳安居的指尖。 在这样盛夏的夜晚,赵修竟然感到阵阵的寒意。他就像对待珍宝一样,静静地把柳安居抱在怀里。孩童特有的热度仿佛穿透衣衫,直接渗透到他冰冷的心 里。赵修从不轻易落泪,然而今天,眼泪却像溃堤一样怎么都止不住。 冰凉的月光洒在床幔上,投下水波一般的影子。一阵挟着药草味的微风拂过,竟意外地给赵修带来安心的感觉。这个以前连听都没听过的地方,也许以后真的要成为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如果有这个人在身边的话,似乎可以找到那失去的方向。 想着想着,眼前的事物渐渐朦胧,赵修疲惫地合上双眼,发出了均匀的鼻息。 “赵修!” 独自守着柜台打瞌睡的赵修被柳安居这么一嗓子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气喘吁吁从外面回来,柳安居一下子冲到赵修面前。 “……山……路……” 上气不接下气的柳安居手对着南边指指点点,可是赵修一点都听不明白他的话。 “山路怎么啦?” 那条山路柳安居走过不下百遍,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 “……是鹿……” 柳安居把两只手放在头顶做出鹿角的样子。 “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这种对话简直就像打哑谜,赵修可没那个耐心一句句问下去。柳安居扶着柜台喘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山上……有只死……鹿,跟……跟孙大有说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你太夸张了吧?” 一向胆小的柳安居根本不敢看血,赵修不觉得他会看得那么仔细。 “真的!我都差点被吓晕了。” 柳安居信誓旦旦地说。 “我知道你有多大出息。” 出诊时被病人吓晕的郎中这世间恐怕没有第二个了。不过赵修倒是有了点兴趣,他本以为孙大有的事是过路的旅人起冲突所致,看来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无论柳安居说的是真是假,赵修都决定走一趟。 “带我去看看。” ☆、热闹的夜晚 “我告诉你在什么地方,你自己去吧。” 柳安居畏畏缩缩地说。 赵修瞪了他一眼,心里根本就不相信柳安居那贫乏的词汇量和见底的表达能力能够说清具体的位置。更何况他当时被吓得不轻,现在说话还颠三倒四。赵修才没那个兴趣在山上一点一点找,所以他不顾柳安居的拒绝,直接扛起来就往城外走。 柳安居在他肩上奋力地挣扎着,然而对于赵修来说却只能用不痛不痒来形容。见挣脱无望,他干脆哭了起来。到了他平常采药的翠幽山附近,赵修才把他放到地上。 “在哪啊?” 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赵修就单刀直入地说。柳安居抽抽嗒嗒地指着西边的山谷,穿过那片山谷再往山上走半里,就是他发现死掉的野鹿的地方。 硬拉着他到了那里,赵修随手捡了根木棍翻看野鹿的伤口。参差不齐、血肉模糊的样子,似乎不是被人用利器所伤,而且这只鹿应该死了不超过一天。自从进入八月以来,天气也开始渐渐转凉,不像盛夏之时那样炎热了。赵修心中大喜,把野鹿的内脏倾倒在地上之后,就将它放进了柳安居身后的药筐中。 “干……干什么?” 柳安居被吓得像根棍子立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拿回家吃喽。不然你有钱买肉吗,而且还是鹿肉?” “你要吃的话你就自己背啊!” 柳安居转身质问,结果却看到散落在地上的肠子、肝脏之类的东西,险些当场吐了出来。他立刻背过身去,再不敢回头看一眼。 “刚刚我背你过来的,现在你把鹿背回去,很公平吧!” 赵修大言不惭地说。 “公平个屁啊!” 气得直跺脚,柳安居忍不住大喊起来。 “觉得不公平你就不要吃啊。” “……” “而且我让你背是为你好。你想啊,你把它背在身后就看不见了,看不见你就不害怕了。如果我背着的话你肯定会一路看着,我怕你没回到家就被吓死了。” “……” “你背回去的话我晚上做鹿炙给你吃啊,不想吃吗?” “……” 几番威逼利诱,柳安居已经动摇 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稍微歪头想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开始挪动步子。 不是吧,这都能相信? 赵修暗自嘀咕一声“笨郎中”,偷偷笑了起来。那么几句敷衍就上当,真不知道是该说他天真还是愚笨。苦笑着摇摇头,他跟上了柳安居的步伐。走了几步,他想起刚刚倒出的内脏好像缺了什么,但是回头查看一眼,倒在地上的东西已经沾满尘土,无法辨认。 山间野兽出没,有些东西被吃掉也不奇怪。想着闲事莫理,赵修把自己的疑虑抛到脑后,回家好好享受他的鹿肉。 十几天过去,桃源县平平静静地迎来了花灯会。从早上开始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6 ,县城就一派欢声雷动的景象。从来就沉不住气的柳安居也是兴不由己,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烦得赵修差点撞墙自尽。 终于挨到太阳下山,柳安居就迫不及待拉着赵修出门了。花灯是姑娘家喜欢的东西,柳安居并没有什么兴趣。猜谜这种事对于连字都认不全的他更是毫无吸引力。他所喜欢的花灯会上各种各样平时吃不到的菓子。晶莹剔透、香甜软糯的水晶糕中嵌着整朵盛开的桂花的花截肚是他的最爱,每次都要吃上三四个才满意。 出门前赵修就告诉他去花灯会时要听话,不许乱跑。去年的花灯会他们一走进街口柳安居就没了人影,害得赵修在挨肩擦背的人潮中找了他整整一个时辰。可是很显然,柳安居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就把那些话抛诸脑后,又开始自顾自地乱转。他凭借着瘦小的身材,在人群的缝隙中钻来钻去,赵修根本就追不上他。 气得头顶冒烟,赵修趁着柳安居站在摊子前摆弄鲁班锁的时候,挤到他的身后,对着他的头重重一击。 “哎呀!” 柳安居立刻抛下手中的鲁班锁,用手捂住了头顶。 “在家的时候说过了吧,如果不听话我就在你脖子上拴个狗链,你今天是不是想被我牵着走啊?” 赵修揪着柳安居的领子,冲着他怒吼道。 “不想。” “不想就给我老实点,别我说什么都褎如充耳!” “绣……什么?” “别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连骂人的话都要解释一遍,赵修的气势一下子减了大半。不过可惜的是,柳安居的确把他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你看,那 个书生真的来了!” 柳安居指着街口牌坊的柱子那边。赵修顺着他的手望去,果然那天测字的书生站在柱子旁边。不过测字那天,他还只是普通的书生打扮,今天穿的却是只有身负功名的人才可以穿的襕衫。话说今天县令大人已经告老还乡,莫非这个人就是新来的县令? “你可别……” “失礼”二字还未出口,赵修低头一看,柳安居早就不见了人影。他忽然觉得头好痛,用手扶住了额头。隔着一条街的距离,赵修看到柳安居仰着脖子站在书生面前,不知在说些什么。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赵修还是走到了柳安居身边。书生看到他便笑着向他行了个礼。书生姓崔,单名一个谦字,字慎行。赵修见他已有官职却仍然能够以平常心对人,桃源县的平静应该可以持续下去。 与书生寒暄了几句,赵修跟柳安居准备继续游览,刚一转身却被书生叫住。 “请问小郎中的香囊是在什么地方买的?” “香囊?”柳安居歪着头想了一下,“我身上没有香囊。” 书生眼中满是失望,却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想着他们点了点头。 “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赵修在柳安居身上闻了闻,回答道:“嗯,有股草味,还有小孩的乳臭。” 一听到自己身上有“乳臭”,柳安居立刻紧张地闻起自己的手臂。糊弄这么傻的人竟然让赵修产生了一丝罪恶感,不忍看着他在众人面前出丑,赵修拉起他的胳膊。 “我骗你的,别闻了。” “啊?” 看着柳安居一脸傻气的样子,赵修深深为自己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而感到羞耻。 “我说你身上没有奶腥味。” “我就说嘛,洗衣服的时候我还特地放了花呢,怎么可能还有那种味道?” 柳安居安心地说。 原来他前天摘了那么多兰花是洗衣服时用的,怪不得今天穿的衣服上味道跟平时不一样。 几乎每种菓子都要吃上一个的柳安居,几乎走一路吃一路。赵修不喜欢甜食,只是陪着他而已。平日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走完的街道,今天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走到街尾。为了留着肚子,两个人都是没有吃饭就出门,从午时开始就粒米未进的赵修 差点被饿死。所以他看到街尾面条顺的小摊时,两只眼睛都开始放光。 “两碗阳春面。” 赵修坐在长椅上,迫不及待地从筷筒中拿出一双筷子。 “我肚子快要撑爆了,吃不下面。” 把头懒散地靠在桌子上,柳安居揉着自己的肚子说。赵修看见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脸放在长年沾染油污的桌子上,不禁皱起了眉头。一面抱怨着“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干净”,一面拿出干净的汗巾铺在他的脸下面。 “这两碗面都是我的,才没你的份。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带着你这种小孩出来玩。要是还我以前的脾气,早就把你拖回家打一顿,以后再也不让你出门!” 他有气无力的恐吓似乎对柳安居没有任何作用,转头一看,这家伙居然睡着了。这小家伙倒是会享受,本来他愤恨难平,想要用筷子把柳安居敲醒。可是还没碰到他的头,赵修就改变了主意。每天都被说个不停的柳安居烦得要死,能这么安静地吃碗面也不错。 不过面条顺的手艺真是不怎么样,不过他老婆做的小菜真是不错。赵修扫荡了两碗面和一碟小菜之后,终于心满意足。 到了子时,花灯会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赵修抬头一看,天上没有一颗星星。 “看来今晚可能会下雨。” 赵修喃喃自语道。 他连忙背起睡得直流口水的柳安居,想要趁着下雨之前回到家中。走到街口时,他看到那个书生还站在原处,恐怕是没有等到想见的人。整条街上灯火通明,如同星桥火树,然而却衬得这位书生的身影更加寂寥。 眼前不由得又浮现出那个人的面容,心口泛起一阵疼痛。想要忘记一个人,何其容易,这种无望的思念不知要持续到何年何月。 回到家里,赵修把睡熟的柳安居放在东厢,自己也疲惫不堪,回房沾到枕头便睡着了。朦胧中听到外面雷声大作,心想果然如他所料下起了雨,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哪知却有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物体爬到了自己身上。除了被雷声吓到不敢睡觉的某人之外,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爬上他的床了。 稍微掀开被角,那个人就一点都不客气地钻了进来。 “真是个胆小鬼。” 赵修咕哝了一句,再次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雨夜的灭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之后,赵修的腰侧被人推了推。昨晚实在太累,赵修感觉好像刚刚躺下天就亮了。 “去开门!” 大摇大摆睡在他的床上的人,这次干脆用脚踢了他一下。 我睡不好都是因为谁啊? 赵修真想对着那个毫无自觉的人大吼一声,不过如果这么喊一声一定会完全清醒,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7 再睡一会儿的愿望就会泡汤。 走出房门才发现来人所敲的不是前门而是后门,大概是周围的邻居有事。昨晚大雨以后,院中积了大大小小的水洼。一不小心踩到水洼之中,脏水溅到了他的小腿。他不高兴地咋了一下嘴,打开了后院的门。 “李三嫂,有事吗?” 赵修摩擦着自己的脸,想要借此清醒过来。他看到李三嫂面色沉重,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想要请他帮忙。睡个回笼觉的愿望看来不可能实现了。 “这个嘛,我想请你陪我去蒋家看一下。” “蒋家?” 据赵修所知,李三嫂每天都会去蒋家送豆腐,应该非常熟悉。 “平常只要一敲门他家的家仆就会过来开门。可是我今天敲了很久,连应都没人应,而且——”李三嫂的脸色更加难看,“门槛上好像有红红的好像是血的东西。” 蒋家算是城中的大户,家仆管教严格,应该不会做出偷懒耍滑,敲这么久都没人应门才对。至于门槛上的东西,赵修恐怕要亲自查看一下了。他示意李三嫂在门口等候,自己回到房内穿好衣服。他看柳安居睡意正酣,就没有吵醒他,留了个字条就跟着李三嫂出了门。 现在尚未到卯时,街上还是冷冷清清,但是商贩们已经开始为一天的忙碌而做准备。李三嫂在这种时间就已经开始送货,最晚丑时已经起床。她几年如一日地这么辛勤工作,却毫无怨言,怪不得可以把小小的豆腐坊经营得这么好。像柳安居那样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方式工作,百草堂竟然没有倒闭,可见县城的人有多么照顾这个小屁孩。 “赵修,这么早就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其实也可能是我多心,昨天晚上有花灯会,大家玩得晚了今天起不来也是很正常的。只是他家静得连人气都没有了,我一个女人也实在不敢随随便便进去。” 李三嫂满脸歉意地解释。 “三嫂你就别见外了,我跟 小虎牙平时受你那么多照顾,现在帮一点小忙而已,算不上什么。” 赵修了解李三嫂并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无知妇人,若不是事有异常,她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敲别人的家门的。而且走到李三嫂每天送货的蒋家后门,赵修俯□去仔细看了看,的确很像是血。 莫名地,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赵修重重地敲了几下,见无人应答,他又在门外叫了几声。连对街的何家家仆都出门来看了,可是蒋家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蒋家的后门意外地没有上锁,赵修轻轻一推便自己打开了。他和李三嫂走进蒋家,后院一个人都没有。 “那边,那边是家婢住的地方。” 李三嫂指着西边的一排小屋。他们走进其中一间,看到屋内的情形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榻上女子的头部呈现出扭曲的角度仰面垂下,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嘴巴也大张着。赵修走过去将手指放在她的脖颈处,发现身体已经冰冷发硬,看来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他轻轻碰了一下,女子的头便随之晃动。 “怎么样?” 站在门口未曾上前的李三嫂紧张地问道。 赵修摇了摇头,说:“颈骨已经被完全扭断。” 李三嫂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向赵修投去询问的目光。赵修硬着头皮又查看了几间下人房,结果都是相似的情况。主人家的房间他们不便查看,不过应该没有活口。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在去县衙的路上,李三嫂神情凝重地说,“早就知道那房子风水不好,可是真没想到会发生命案。” “风水不好?” 虽然没有仔仔细细地看蒋府的风水,不过赵修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是啊,你可能不知道,那栋大宅原来是城里孔家的。哎呦,那可是名门,我听说是什么孔夫子的后人。本来家里红红火火的,谁知道一年里老爷夫人和女儿都死了,外地做官的公子回来处理后事,路上遇到山贼被杀了。好端端一家就这么全没了。这不才把房子卖给蒋家的,现在又出了这种事。” “也有可能是巧合吧?” 这一切都应该交给县衙来查,赵修心里暗暗想。 走进县衙见到县令大人,赵修知道自己昨晚的猜测没错。书生穿上官服,果然添了不少威严,不过脸 色看起来有点苍白。赵修和李三嫂向崔谦说明情况之后,又跟他一起回到蒋府。 蒋家一家九口全部被杀,无一幸免。就连三岁的孩童都未逃过此劫难。看着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出蒋家,赵修想起了一年前那场大火。熊熊的火焰仿佛都将天空染成了红色,浓浓的黑烟呛得他睁不开眼睛。想要冲进去救人,却被扑面而来的高温和不时燃落的房梁阻挡,只能在墙外听着里面的人凄厉地叫喊。 想起这些,赵修就痛苦地闭起了眼睛,用黑暗拒绝那再也不愿想起的事情。被人拽了拽衣袖,赵修才回到现实中来。原来是崔谦在询问他们昨晚的去处。 “我只是按照常理必须要询问一下,希望你们不要介怀。” 第一个发现凶案的人嫌疑最大,这种事赵修也有所耳闻。身为县令依然能够彬彬有礼地对待百姓,赵修对这个人很有好感。 “没关系。昨晚我跟百草堂的柳安居去了花灯会,子时左右回到家里休息,快到卯时的时候跟着李三嫂一起去了蒋家。因为怎么叫门都没有人应,我们一起从后门进去,结果看到下人房里住的人都死掉了,于是又一同前往县衙报案。” “我昨晚也是去了镇上的花灯会。后来在面条顺的小摊上吃面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我因为没有带伞,就在那里避雨。差不多到了丑时,雨停了,我就回家开始做豆腐。一直忙到早上,把刚做好的豆腐送到醉香楼、悦来客栈还有万家、李家和蒋家。之后就像赵修所说的了。” 崔谦听后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问道:“是最后去蒋家的吗?” “不是,我第一个就去了蒋家,因为他家跟其他几个地方不在同一方向上,我害怕把豆腐撞坏,每次都先去他家。可是今天我去了之后没有人应,我以为是昨天花灯会玩累了,起得晚,所以就先去别的地方送货。送完那几家之后,又回到蒋家,还是没有一点声音。那个时候我看到他家后门的门槛有红色的东西,好像是血,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但是又不敢一个人进去,所以找了赵修陪我。” 李三嫂在发生这么大的事后,不慌不乱,还能把事情说得这么清楚,赵修都不由得佩服起来。一个衙役走过来在崔谦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听后点点头,转向赵修他们,说:“今天暂且如此吧,你们可以回去了。以后想起什么一定要尽数告知本官。本官有什么疑问的时候,也可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8 能叫你们前来县衙,到时候希望你们可以多多配合。”< br> “草民自当竭力协助大人办案。” 赵修向崔谦行礼以后,与李三嫂一起走出了蒋家大门。门外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一见他们出来就围了上去。 “听说蒋家人都死了,是不是真的啊?” “你都看见什么啦?” “蒋家人怎么死的啊?” “是不是冤魂索命?” “……” 一群好事者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赵修的脑子都要炸了。挤出七大姑八大姨的包围之后,他出了一身臭汗。灰头土脸地回到百草堂,柳安居已经做好了饭在等他。 无缘无故忙了一早上,赵修已经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没有比热乎乎香喷喷的早饭更好的东西了。他立刻坐到桌子旁边,端起面前的粥倒进嘴里。 “出什么事了?” 早上他就只留下个“有事出门”的字条在屋里,因为那时也没预料到蒋家会出这么大的事。 “@#¥¥%……” 赵修嘴里满满都是热粥,一开口就不小心流出来了。他飞快地吃完碗里的粥,又扫光了盘中的咸竹笋,才把事情跟柳安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全死了?” 柳安居端着自己的碗,完全忘了自己在吃饭。 “嗯。” 赵修敷衍了一句之后,仰着头打了个嗝。吃饱喝足以后倦意再次袭来,他扔下一句“我再睡会儿”就准备回西厢。柳安居这时才发现一向钟爱的咸竹笋已经被吃光了。 “臭道士,居然一块都不给我留!” 柳安居在他身后大声骂道。他听了加快了脚上的动作,跑回西厢脱掉衣服钻进还没凉透的被窝里。 很快他就意识朦胧起来,可是在马上就要睡着的关键时刻,却被人用力摇醒。不快地睁开眼睛,出现了柳安居异常严肃的脸。 “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县令的到来 “你?” 若是别人说出这句话,赵修可能会为之一振,认真倾听。可是这话从柳安居嘴里说出来,怎么都不靠谱。他才不相信一个十六岁还在以拿着木棍戳东西为乐的人能够仅凭着那么一点连“线索”都称不上的信息知道凶手是谁。 “怎么,不要小看我啊!” 看到赵修的脸上写满轻蔑,柳安居的眉头几乎拧成了麻绳。赵修不想把他气哭了自找麻烦,于是坐起身来,抱住双臂。 “那你就说说谁是凶手。” “我告诉你吧,凶手肯定是契丹人。我听说啊,那些契丹人,长着狼牙,身长十尺,壮如黑熊,只用一只手就能把人的头捏碎。你刚才不是说凶手把蒋家的人脖子扭断了吗,除了那些契丹人,没人有这个能力了吧?” “……” 看着柳安居得意洋洋地说出这么愚蠢的话,赵修一时语塞,但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如果要找凶手的话,就让县里的人张开嘴,看看谁嘴里长着狼牙,谁就是凶手。” 把赵修的无言以对当做鼓励的柳安居,滔滔不绝地说出了更加无稽的话。 我牺牲睡眠就是为了听这些吗?赵修越想越焦躁,“闭嘴”二字脱口而出。 “谁告诉你契丹人长着狼牙、身长十尺、壮如黑熊的?这还是人吗?再说你的脑袋又不是鸡蛋,哪能被人一下子就捏碎了?让县里的人张开嘴看看谁嘴里长着狼牙?我亏你想得出来!” “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这么说?” 柳安居瞪着眼睛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说。所谓得寸进尺,估计就是说他这种人。 “无凭无据的是你吧?” “你见过契丹人吗?” “见过,不只是契丹人,我还见过波斯人、突厥人、吐蕃人。你见过吗?” “我……” 柳安居像嘴里被塞了一整个馒头似的不说话。 “没见过吧。什么都不知道就别瞎猜,赶紧出去让我安安静静地睡觉。” “那……那……” “那什么那?” 赵修没好气地说,扬了扬下巴示意柳安居赶快出去。柳安居立刻一脸委屈,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 “那是不是冤魂索命?” 微微颤抖的声音泄露了他的动摇,赵修知道不用他怒吼回去,柳安居自己也不相信。于是他只斜睨了柳安居一眼,就再次钻进被子里,用冰冷的后背告诉柳安居自己不想再听。背后挨了不痛不痒的一拳,就听见柳安居吸着鼻子走出了西厢。 过了未时,赵修才伸着懒腰从西厢出来。一进前堂就看见柳安居一个人坐在桌旁写字。赵修走到他的身后,看到纸上的字不禁露出了难堪的表情——反复写着“臭道士”三个字也就算了,还写得那么丑。 “你该练练字了。” 聚精会神的柳安居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慌忙用手臂遮住面前的宣纸,警戒地回头看着赵修。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用遮啦,我早就看见了。给你八个字的评价——不堪入目、惨不忍睹。” “要你管。” “看来我也有必要教教你读书写字了。” 赵修说着拿着椅子坐到柳安居身后,无视他口中的抗议,抓住了他的右手。 “手要这样拿着笔,下笔要轻,但不要犹豫,收笔时要潇洒才行。”赵修在他耳边低语着,写下了“柳安居”三个字,“我记得你的名字取自郭遐周的诗吧。” 柳安居点了点头,顺着赵修的力道,在纸上写下了那首他爹曾给他讲过的诗。好像也是在一个夏日午后,难得有空的父亲这样握着他的手,教他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知道爹为什么给你取名叫安居吗?” 慈祥的父亲笑容满面地轻抚着他的头,弯□对他说。 “不知道。” “小虎牙的名字来自一首诗,你可要把它背得熟熟的才行哦。” “嗯。” 那时的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所以柳安居学到的第一首诗,既不是“关关雎鸠”,也不是“蒹葭苍苍”,而是那首含着自己名字的诗。 “离别自古有,人非比目鱼。君子不怀土,岂更得安居。四海皆兄弟,何患无彼姝。严穴隐传说,空谷纳白驹。方各以类聚,物亦以群殊。所在有智贤,何忧不此如。所贵身名存,功烈在简书。岁时易过历,日月忽其除。勖哉乎嵇生。” 赵修低吟着,写完了整首诗,然后把主动权全部交给柳安居,要他自己 再写一遍。离开了赵修的扶持,柳安居的字又变得奇丑无比。赵修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种事不能一蹴而就,于是又握住柳安居的手,一笔一划地教起来。 每天两个时辰的练习,终于在四天之后有了一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9 点点效果——也只是比最初好一点点而已。 “你自己写一遍。” 赵修敲着宣纸说。 柳安居听到指示,立刻低下头开始书写。他们两个一个写得聚精会神,一个看得忘乎所以,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站到了他们身边。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两人听到男人低声读出柳安居写下的字时,几乎同时抬起了头。那张温和稳重的脸他们并不陌生,正是新任县令崔谦。 “在学《诗经》啊,真是不错。不过写字的时候,肩膀还是不这么僵硬比较好。” 听到崔谦的话,柳安居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右侧肩膀,的确有些酸痛。因为不经常写字,拿起笔来难免紧张。 县令到自己家里来这种事实在太少发生,柳安居的脑筋转不过来,连行礼都忘得一干二净。不过赵修反应得快,刚要下跪却被崔谦扶住。 “今天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过来,你们不必拘礼,像以前一样就好。” 不知柳安居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因为县令来到家里被震住了,居然“哦”了一声之后就继续练字。然而赵修觉得崔谦似乎比花灯会那天瘦了不少,而且眉宇间尽是忧虑之色,想必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大人,案件进展地不顺利吗?” 请崔谦就坐以后,赵修轻声问道。 他苦笑了一下,沉重地点了点头,说:“可以说是毫无头绪。不过我也知道查案的事不可以急于一时,只是刚刚上任就在辖内发生这种大案,压力比较大。” 上一任县令几乎什么都不做,却安安稳稳度过了十几年。而崔谦刚刚上任一天,就遇到了这种事,不得不说他有点时运不济,连赵修都有点同情他了。 “大人也不用太过忧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案子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这种半吊子的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可是赵修实在不善于安慰别人。 前堂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似乎对此毫无感受的柳安居忽然开了口 :“要我看,就是那些契丹人干的。” “契丹人?” 崔谦一下子来了精神。然而知道柳安居接下去会说什么的赵修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大人不必听他小孩子的胡言乱语。” “没关系,说来听听也无妨,反正我现在一点思路也没有。” 等你听了肯定会后悔。赵修心里暗暗想道。柳安居果然把那天的傻话重复了一遍,崔谦竟然一下都没有打断他,反而听得很认真。 “契丹人我倒是见过。服饰有点怪异,身材比汉人健壮一点,不过没有十尺那么夸张,也不像黑熊,更没有狼牙。” “这样啊,”柳安居歪着头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那大人见过波斯人吗?” “也见过,波斯人眼窝深陷,鼻梁极高。” 对于崔谦的耐心,赵修实在自愧不如。柳安居缠着他把那天自己说过的外化人都问了一遍,他一点不耐烦的迹象都没有。 “崔大人知道的可真多!” 如果赵修没看错的话,柳安居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一脸得意地瞄了他一眼,惹得他莫名地有点生气。 “到那边练字去吧,别烦着崔大人。” “没关系的,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虽然不能就此肯定这件案子是契丹人所为,但是这个凶手一定力气不小,或者习过武。蒋家八口颈骨全部被折断,而且从折断的程度和手法看来,应该出自一人之手,死者身上的淤痕也证明了这一点。” 赵修点了点头,那天他查看死在下人房的两个婢女时,也有凶手是同一人的感觉。不过赵修也曾习武,深知武功讲究力道方法。如果是习武之人,定会抓住死者的头颅借住腰力向一侧扭断,而不是直接抓着死者的额头向下硬生生掰断。他直觉觉得,那个人应该不会武功。可怕的是,从现场来看,死者死前几乎没有挣扎,凶手一定手法很快。能够用那样的方法一下折断人的颈骨,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根据这几天查访而得的证言,蒋家全家在子时下雨之前与邻居一起回到家里,之后便再无动静。我勘察现场时发现,院内除了你、李三嫂和县衙的人之外,没有留下任何脚印。所以可以肯定,蒋家是在子时下雨到丑时雨停之间被杀害的。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杀害九人,这个凶手看来不简单。” 听到崔谦的最后一 句话,赵修才发现自己刚刚感到的不协调是什么。他不觉得这么重要的事崔谦会记错,忍不住把问题冲口而出。 ☆、无心的恶言 “大人,蒋家到底是八口还是九口?” “九口,去世的有蒋家老爷,他的大儿子一家四口,小女儿,还有两个婢女一个家仆,总共九口。” 崔谦有点疑惑地说。 “可是大人刚才说蒋家一家八口颈骨全部被折断。” “没错,因为蒋家老爷不是颈骨被折断而死。这就是这件案子奇怪之处,凶手杀其他八人用的都是同一手法,唯独杀蒋家老爷的时候,是把他的胸膛撕开,而且拿走了心脏,特别残忍。所以我觉得这件案子很可能是针对蒋家老爷的仇杀。” 赵修听了点了点头。虽然把人的脖子掰断的杀人方式非常残忍,但对于死者来说,痛苦不过一瞬。跟活活被剖开胸口相比,已经算是慈悲。那样的行为,与其说是杀人,不如说是酷刑更加合适。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这样做不可呢?不知为什么,剖人胸口,取人心脏这件事对于赵修来说并不感到震惊,而有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记忆偏偏像水中的泥鳅一样,滑溜溜的怎么都捕捉不到,让他非常焦躁。 倒是刚刚一直认真写字的柳安居突然好像知道什么似的停下了笔。 “那就是冤魂索命,肯定是小蝶姐姐的冤魂。” 柳安居口中的小蝶姐姐姓刘,是蒋家的婢女。蒋家千金的玉梳忽然不见,另一个婢女一口咬定是被小蝶偷走。后来翻查了小蝶的房间但是一无所获,于是也就不了了之。可是这个小蝶是个性格刚烈的姑娘,竟然因为羞愤而上吊自杀。她的哥哥把蒋家告上了官府,最后得到了赔偿。 “这件事我在翻阅旧卷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这个小蝶的哥哥刘顺,会不会认为蒋家仗势欺人,逼死了他妹妹而怀恨在心,因此杀了蒋家全家呢?” 这件事还是赵修刚到桃源县的时候发生的,这么久旧卷一定不少,这位崔大人竟然在四天内就看了这么多,看来他这几天过得不轻松,怪不得脸色这么苍白。 “刘顺不就是面条顺吗?” 柳安居看到赵修向他询问,于是点了点头。 “面条顺这个人,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0 。小蝶不是他的亲妹妹,是他爹在外面捡回来的孩子。他爹一死,他就把妹妹卖到蒋家做婢女,还把钱都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一分钱都没给妹妹。那时还跟周围的邻居说,把蒋家高上官府就是为了让他们赔银子。他拿了钱以后,立刻娶了媳妇 ,一点都看不出来因为妹妹死去而伤心。” 一想起这件事赵修就觉得气愤,妹妹死去不到一个月就成亲办喜酒的男人,怎么可能为了妹妹而去报仇呢?而且那个人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就连成亲的喜酒都偷工减料,害得赵修回家拉肚子。 “是啊,面条顺做的面啊,不劲道又粘牙,汤也没味,这种人肯定不是杀人凶手。不过小红嫂子做的小菜很好吃。” 赵修和崔谦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费解的表情,怎么也想不明白面做得难吃这件事跟杀人有什么关系。这家伙,单纯是想要抱怨一下面条顺的手艺吧? 不过这倒提醒了赵修,花灯会那天他也吃了面条顺的超难吃阳春面。 “大人,我记得李三嫂提过,那天子时突然下雨,很多人都在面条顺的摊位避雨,直到雨停才回家。那么面条顺不就有很多人可以证明案发的时候,他不在场吗?” “唉,就是这样我才觉得困扰啊,”崔谦把手置于额头,似乎很头痛的样子,“稍微查出一点线索紧接着就断得彻彻底底,真是举步维艰啊!不过面条顺这条线索我不准备放弃,也许在不经意间可以问出什么来。” “大人也不必过于忧心,不过几天时间大人已经有了这么多线索,凶手总会被抓到的。” “是啊。” 柳安居在一旁附和道。崔谦的表情也终于缓和了一点,哪知他的下一句话就把这一切都粉碎了。 “大人找到那位姑娘了吗?” 花灯会那晚赵修已经看到崔谦等不到想见的人时那寂寥的身影,可是当时睡在他背上的柳安居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果然如赵修所料,崔谦又开始眉头深锁,唉声叹气。 “我所思兮在珠崖,愿为比翼浮清池。刚柔合德配二仪,形影一绝长别离。愍予不遘情如携,佳人贻我兰蕙草。何以要之同心鸟,火热水深忧盈抱。申以琬琰夜光宝,卞和既没玉不察。存若流光忽电灭,何为多念独蕴结。” 崔谦三年前在这桃源县的河畔与那位姑娘相遇,直到今天仍然念念不忘。他后悔当初的自轻,竟然连姑娘的名字都不敢问。如今三年已经过去,那样清丽脱俗的姑娘一定已经有了归宿。那时一心只想取得功名,然而现在却发现错过的人更加令他心痛。 过了这么久,他早已不抱什么希望,却始终无法 真的放下。常常对自己说,只要一面就好,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他就已经满足。 “那么美丽的东西我并不想占为己有。” 姑娘流丽甜美的声音不时回荡在他耳边,那样无欲无求的人今生恐怕再也无法遇到了。想到这里,心情不由得郁卒起来。 “遇到了吗?” 一不小心就犯了文人习性,忘记了说话的对象。崔谦尴尬地摇了摇头。 “花灯会都没来吗?不会嫁到外县去啦?不过这几年县城好像没有嫁到那么远的地方的姑娘啊。”柳安居歪着头说,“会不会是死啦?” 崔谦好像被雷击中了一样瞪大了眼睛,尽管极力克制,也没能掩饰住他内心的变化。赵修站起身来,照着柳安居的脑袋重重地捶了下去。 “你这孩子在瞎说什么呀!” 因为着急而没有控制住力道,赵修的手都麻了。再看柳安居,豆大的泪珠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下颌。他满含怨恨地看了赵修一眼,就跑出了前堂。 赵修并没有去追他,而是转向崔谦,不住地帮他道歉。崔谦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不过还是摆着手说:“没关系,我知道他没有恶意。你们不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吵架,他那个年纪自尊心很高的,还是尽快和好吧。今天我就不打扰了。” 基本可以称得上不欢而散的结果,剩下的残局还是要赵修收拾。他收拾好桌上杂乱的笔墨纸砚,走进东厢。 柳安居那样说并不恶意,这一点没有人比赵修更加清楚。不过他也知道柳安居在父亲的溺爱之下养成了怎样娇纵的性格——说话做事不考虑别人,虽然没有恶意,但这样的无知本身就足以伤害别人。并不是一切都可以因为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够得到原谅,这种没有恶意的行为有时更加无可救药。 整个人躲在被子里,但是那浅浅的上下起伏的后背却泄露了他现在的行为。赵修过去拉开被子,一瞬间柳安居竟然露出非常恐惧的表情。 那一下还是打得太重了吧?赵修不禁暗暗后悔。伸手摸摸柳安居的头,果然鼓起了一个大包。叹了口气,他还是坐在了床边。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因为我说崔大人找的姑娘可能死了。” “难道不知道你这么说,崔大人会不开心吗?” “我说的 是实话啊,没去花灯会的话,不是嫁到外县就是死掉了啊!你能保证崔大人要找的姑娘还活着吗?” 一点认错的打算都没有,居然还学会了强词夺理,赵修更来气了。 “如果我说你爹已经死了你会开心吗?” “我爹才没死,我爹肯定活得好好的,只是有事不能回家而已。” “那你就拿出证据来啊!六年了,有没有一封家书给过你?” “你……太过分了。” 一下子被戳中痛处的柳安居转过身,背对着赵修掩面而泣。 “很过分吗?我说的是实话啊。”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赵修知道柳安居已经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于是放缓了语气。 “我爹没死……我爹一定没死……” 呜咽着的喃喃自语,不知是对赵修说的,还是对他自己。不论别人说什么,柳安居就是不承认父亲已经去世的事实。赵修感到一阵心疼,拎起柳安居放在自己的腿上,把他紧紧拥在怀里。 “崔大人明知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犹如大海捞针,却依然这么费力地去寻找,证明那位姑娘对崔大人来说很重要。就像你爹对你一样重要。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知道吗?” 虽然没有出声,但是赵修感到怀里的人点了点头。 “下次见到崔大人要好好地道歉知道吗?” “嗯。” “疼吗?” 赵修轻抚着柳安居头上的大包,低声问道。 “快疼死了。” “以后不能打你的头了,本来就是个笨蛋,再打就成痴儿了。” 听到自己被叫做笨蛋,柳安居抬起头瞄了赵修一眼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1 ,一个深呼吸后,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说:“崔大人说的话我听不懂,所以有点生气。” ☆、墓地的哭声 这话听得赵修忍俊不禁,看来柳安居也不是一点进取心都没有,竟然也会为这种事而生气。 “那我以后都教给你好不好?” “我考虑考虑吧。” “小子,还学会得寸进尺了。” 赵修说着使劲按了一下他头上的大包,痛得柳安居呲牙咧嘴,连连求饶。不过他的头的确伤得不轻,赵修担心时间久了会消不掉,于是煎了活血化瘀的药给他。明明临走时吩咐他喝完药再睡,可是赵修端着药一进东厢,就看见柳安居睡得直流口水。 “喂,喝了药再睡。” 闭着眼睛坐起身,柳安居一口把碗里的药喝尽。 “好苦。” 他咋了咋舌头,撇着嘴说,随即又倒□去没了动静。 第二天,柳安居顶着头上的大包上山采药,留下赵修一个人看着百草堂。一上午一个客人都没有,他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悲哀地想到今晚大概又只能吃菜了。上次的鹿肉真是好吃啊!赵修不由得想到。 看到有人走进百草堂,赵修难得地挤出一脸笑容。 来人是本镇的更夫张五,他长相极丑,面黑口大,外号赛钟馗。但是他可没有钟馗的一半本领,懒惰又爱占便宜,所以年过不惑仍是个大光棍。他是县城的更夫,却经常在夜里喝得醉醺醺地打更。听到他那个舌头打卷式的声音,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赵道长,求你救救我吧!” 一看见赵修,赛钟馗就扑通一下跪倒在他面前,抱住他的大腿。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赵修连连后退,可是赛钟馗就是怎么都不肯撒手。若是被清丽可人的少女抱住大腿,赵修恐怕会乐得开花,但是被这么个丑汉抱住,还用熊一样的声音叫着“赵道长”,怎么都像是一场噩梦。 “我救,我救,我救还不行吗,你先放开!” 赵修只觉得浑身恶寒连连,只希望赛钟馗赶快放开他。听到赵修的回答,赛钟馗终于放开了双手,被鼻涕眼泪弄得一塌糊涂的脸更加丑陋了。能够常年看着自己这张脸,赛钟馗胆子应该很大才对,怎么会被吓成这样。 “赵道长,我也遇上鬼啦!” 粗糙干燥的声音微微颤抖,听起来非常滑稽。 “你也看见无缘无故不见的尸体了?” 赵修挑着眉毛说。孙大有的事他本就不认为是鬼怪所为,应该只是不巧目击了杀人现场而已。这种事按理来说不会连续发生两次来说啊。 “不是,我看见的跟孙大有不一样,我看见的是女鬼。”赛钟馗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打更走到城西的时候,看到城墙上趴着一个红衣女鬼。” “是不是偷偷翻墙出城的贼啊?” 这个比跟孙大有遇到一样的事情更加匪夷所思。女鬼又不是壁虎,干嘛要趴在城墙上,简直就像说在河里被老虎咬了一样。 “绝对不是,赵道长,那个绝对是女鬼。因为——”赛钟馗咽了一口口水,“我看见那个女鬼的脚就是一堆白骨啊!” 说到这里赵修就更加肯定赛钟馗看到的不是鬼。如果是鬼,想要出城的话直接穿过去就可以,何必要爬城墙。更何况鬼的样子与人没什么太大区别,又怎么会是一堆白骨?这个赛钟馗经常在打更的时候喝酒,那晚八成又喝多了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然后呢?” “然后我就天天睡不着觉,总是梦见那个女鬼来杀我啊!那天晚上不是蒋家十三口都被杀了吗?下个就轮到我啦!” 赵修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西厢拿了宣纸和朱砂。又在纸上写下“合明天帝日敕”六字,做成纸符。他对着纸符轻声念道:“天帝令我,制摄精妖,敢有妖异,惘我良民,冥阳混杂,人见鬼影,伤人魂魄,惊乱精神,神符到处,镇绝鬼门,速去速去,不得留仃,急急奉北帝敕。” 念咒完毕,他把纸符交到赛钟馗手上。 “回去贴在门上。” “多谢赵道长。” 赛钟馗就像得到了宝物似的把纸符捧在手里,生怕弄皱了,对着赵修连连鞠躬。 “你最好再买一付安神汤回去。” 一听说“买”字,赛钟馗立刻犹豫起来,思前想后说了一句“以后再说”,就离开了百草堂。 真是的,明明安神汤要比纸符有效得多,一服药才两文钱而已,这个赛钟馗还真不是一般的小气。不过他不想买赵修也没有办法,只能哀叹又失去一笔生意而已。 “赵修!” 远远地就听见柳安居急促的脚步声。一进门,柳安居就气喘吁吁地让赵修给自己拿二十文钱。 “突然要钱买什么?” 赵修深知柳安居容易受骗上当的个性,想当初他也是轻而易举就骗了柳安居十两银子。 “买……竹笛……” 柳安居一手支着柜台喘着粗气说。赵修忍不住给他一个白眼,上元节的时候他看了百戏班子的表演之后,回家就嚷嚷着要练戴竿,在树林里瞎闹腾,摔了个鼻青脸肿,将近半个月才复原。现在肯定又是看见人家吹竹笛的技艺高超,心血来潮要学习。不过赵修知道他肯定又会半途而废。 “你又不会吹,还是不要浪费钱了吧?” 有那个钱还不如买点肉吃,赵修偷偷地想。 “我就是要!你赶快给我从钱箱里拿二十文钱!” 柳 安居听了赵修的话立刻发起脾气来,变了一张脸跺着脚开始耍赖。赵修皱着眉头用手指按住了额头。 “你别想一出是一出好不好?” “不管,我要买竹笛!” “一根竹笛二十文太贵了。” “不贵!” 柳安居一耍起脾气来就油盐不进,最后大部分都是以赵修打他一顿收场。不过昨晚才狠狠地收拾过他,赵修今天不想再揍他了。 “你不就是想要竹笛吗?我给你做一根!” 赵修怒吼一声,一下子镇住了柳安居。 “你会?” 他歪着头,半信半疑地说。 “会。” “能吹出声?” “吹不出声叫什么竹笛?” “现在就给我做?” “现在就给你做,真啰嗦。” 柳安居听了立刻跑进来抓住赵修的胳膊,一个劲地催他快点。城南便有一片茂密的竹林,要做竹笛首先要选一根合适的竹子。跟隔壁豆腐坊的李三嫂交代一声,他们就一同去了那里。穿过竹林便是大片的孔家墓地,这里显得有些阴森冷清,安静得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平时柳安居若是来了这里,铁定战战兢兢地一直喊害怕。不过今天大概因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2 为情绪高涨,一句胆怯的话都没说,反而“这根行不行”、“那根好不好”地问个不停。 现在时节不对,想找一根适合做竹笛的竹子还真不容易。赵修找了半天才找到根差不多的,于是一刀砍下,准备拿回家。柳安居却忽然神神秘秘地揪住了他的袖口,好像在害怕着什么似的。 “赵修,你有没有听见哭声啊?” 他的声音轻得就像做贼似的。 “别胡……” 赵修突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因为他也隐隐约约听见了哭声。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声音大概是从孔家墓地的方向传过来的。 “我听说啊,孔家墓地有个女鬼,一边哭一边说放——我——出——去——” 看着垂下两手学女鬼的柳安居,赵修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哪有什么女鬼,明明是个男人在哭。”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赵修肯定那绝对不是女人的声音。现在正当午时,竹林里一点妖异的气息都没有,根本不用担心有鬼。 “可是孔家已经没有后人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在那里哭?” “也有可能是朋友啊!” 别害怕了,赵修拉着柳安居的手说。这里空气潮湿,视野不太好,不过走近几步,赵修就看到墓地的西南角似乎站着一个男人。柳安居坚定地认为那个是鬼,一直紧紧地抱着赵修的手臂不放手,脚步轻得像个小 偷,害得赵修也跟着放轻了脚步。 也正因为如此,男子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的到来,看着眼前的墓碑越哭越伤心。赵修终于看清男子的脸,不由得失声叫了出来。 “崔大人?!” 男子听闻倏然停止了哭泣,放下手中的汗巾,惊讶地转头望向赵修。意识到自己的丑态被两人看得一清二楚,崔谦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真……巧啊!” 气氛一下尴尬起来,崔谦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脸色苍白,满面泪痕,现在的他真是一点初登仕途的意气风发都没有。做官做得这么可怜的,赵修还是第一次见。 “大人在这里……祭拜?” 听到赵修的话,崔谦又恢复了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转身凝视着墓碑点了点头。赵修看到碑上的文字,发现这是三年前去世的孔家千金的墓碑。莫非真的被柳安居说中了,崔谦所要找的姑娘就是孔家千金? 赵修略显僵硬地转头望向柳安居,正好与他的视线相撞,两人面面相觑。 ☆、逝去的爱恋 “我今天去了刘顺的面摊,问他蒋家命案的事。没想到,他的妻子就是我所寻找的姑娘的婢女。本以为终于可以见姑娘一面,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说到伤心处,崔谦竟然毫不遮掩地放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与平日谦和稳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赵修这时才知道,崔谦竟是用情如此之深的人。 三年前,崔谦还是一介书生,家境贫寒,前途未卜。他借住在邻村的亲戚家中,每日都到翠幽山脚下的私学跟着老师学习。从他借住的地方到翠幽山,必须要经过小河上的木桥。然而那天,木桥却被前夜的暴雨冲毁了。 崔谦不识水性,而且也不能全身湿透地去私学上课。岸边虽有摆渡的船家,但是身无分文的他出不起船资。眼看上课就要迟到,束手无策的崔谦只能站在岸边望着对岸心急如焚。 这个时候,对他伸出援手的正是孔家千金。直到今日他还记得她那清秀端丽的容颜。白皙纯净的肌肤在清晨和煦的阳光下如同琥珀一样令人陶醉,一汪清泉似的眼睛比面前的河流更加清澈。然而那双薄薄的珊瑚色的嘴唇却透出一丝倔强,在她的温柔恬静中增添了几分凛然之气。 一时之间,崔谦就只听得见夏虫的鸣叫声和潺潺的流水声。浓绿重叠的青山,蜿蜒无尽的河流,随波而动的扁舟,与眼前的佳人一起,构成了一幅如梦似幻的画卷。一不留神,他就沉浸其中,竟然连礼节都抛诸脑后了。 “你这穷书生发呆发够了没有?” 撑船的红衣婢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听到婢女的揶揄,崔谦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禁羞红了脸,手都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好。 “小红性情顽劣,希望公子不要介怀。” 姑娘清灵透彻的声音乘着暖洋洋的夏风而来,纤细得好像稍微用力便会破碎。在小船轻微的摇晃中,姑娘露出浅浅的笑靥,更令崔谦仿佛置身幻境。 “穷书生,你是去对岸的书院上课吗?” “没错。” “哎呀,那间书院每天都‘之乎者也’,吵得我们家姑娘都没有办法安安静静赏花了。” 红衣婢女摇头晃脑地学着孩童读书的情态,虽然在被对方指责,然而崔谦的心情却比被人夸赞还快乐。 “姑娘是去翠幽山下的山谷里赏花吗?” 姑娘轻轻地点了点头。翠幽山下的山谷里开遍兰花,从五月一直到十二月,那里都点缀着柔韧低调的小白花。 “我家姑娘只要天气好就会去那里赏花。” 那段山路虽然并不险峻,但是山中也偶尔会有野兽出没,并不适合姑娘家独自前往。 “既然喜欢谷中的兰花 ,为什么不在家中栽培一些,这样不就时时可以看到了吗?” 姑娘听了微微一笑,朱唇轻启:“公子可知兰花是会幻术的花。” “幻术?” “是啊。西域幻术能在荷花池中令鲸鱼喷雾翳日,转瞬之间,又变成七尺黄龙。兰花虽然没有那么厉害,不过它也是会幻术的。在谷中生长的兰花,每天风吹日晒又无人照料,但是却可以连续盛开七个月,充满生气而又顽强,清丽而不谄媚。但是只要回家种植,不出一个月,兰花的形态和习性就会改变,变得娇贵而又艳丽,每日必须施肥浇水,否则就会一蹶不振。明明是同样的话,只是换个地方,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你说它是不是会幻术?” 小船已经快要靠岸,一阵夹杂着清香的微风拂过崔谦的脸颊,那是姑娘身上的香气。凉丝丝的、清淡而又持久的香气沁人心脾,那沉静地坐在船头的娇嫩身躯,不正是一朵含秀芬芳的兰花吗? “那么美丽的东西我并不想占为己有。” 轻声低语一句,兰花一样的姑娘轻盈地起身走上河岸。望着她纤细美丽的背影,崔谦却连询问她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人家是富家千金,我只是一介寒儒。崔谦这样劝诫着自己,不言不语凝视着那远去的背影。当时他并没有觉得可惜,还天真地以为来日方长,终有一天可以再次见面。等到他考取功名,不再像漂泊于世的浮萍,就可以将自己的真心告诉那位姑娘。 “没想到她在三年前的中秋得急病去世了。”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3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以为那美丽会同山谷中连续盛开七个月的兰花一般,日复一日地持续下去不会改变,哪知道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永远延续,人的生命更是脆弱不堪。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最终只给活着的人心中留下用再多泪水也冲刷不尽的悔恨。如今即使有再多的话想跟姑娘说,她也永远听不到了,崔谦伫立在她的墓前追悔莫及。 “崔大人找的姑娘,就是孔家千金?” 赵修惊讶地问。 “可是孔家的千金不是得急病去世的。” 昨晚一语成谶的柳安居又说出了令两人目瞪口呆的话。 “此话怎讲?” “她是服砒霜自尽的。那晚也是花灯会,城里其他的大夫都不在家,所以孔家的家仆就找我出诊。但是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砒霜已经毒发的话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不过当时真是吓死我了,平日那么温柔漂亮的姑娘变得像厉鬼一样,口吐白沫,眼睛都变红了。她还一边抽搐一边手舞足蹈地大声嚷着什么,我走过去想要给她灌些生鸡蛋,谁知道一走近就被她掐住了脖子,把我都吓晕 过去了。” 被病人吓晕过去的柳安居几乎成了全城人的笑柄,从此他便从一个不可信的“郎中”彻底变成了一个“卖药的”,百草堂也从医馆变成了真正的药铺。不过孔家更加凄凉。大概是认为此事有辱家门,而且孔家小姐死状凄惨,孔家第二天便匆匆下葬。自那以后,柳安居听说孔家就开始闹鬼,老爷夫人竟然大叫着“不要杀我”从梦里惊醒。不到一年,两人便相继去世了。就连毫无关系的柳安居,有时都会在噩梦里看到孔家小姐死前的样子。 “我在七月份见到那位姑娘时她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之间要服毒自尽呢?” 崔谦在河边偶遇孔家千金十天以后,就离开了桃源县前往州城应考。短短一个月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令她无法再活下去呢? “李三嫂说邻村的恶霸抢了孔家千金的小金锁,孔家千金要不回来,觉得很没面子,所以要自杀。” 听了柳安居的话,赵修和崔谦一时如堕烟雾。但是很快,赵修就开始佩服起李三嫂的想象力。他自己就经常被柳安居问得哑口无言,因为某些话实在对他说不出口。 “原来是这样啊。” 崔谦的声音变得苦涩干硬,向远处投去虚无飘渺的视线。因为太过悲哀,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在他眼中视若珍宝的兰花就这样被人踩在脚下,就连他的心好像也一起碎了。 赵修拍了拍崔谦的肩膀,然而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空中自有物,有中亦无常。看看这孔家自称孔夫子后人,在县城显赫一时,然而现在却无人后继香烟,只剩下这冷清萧条的墓地。由于多年无人打理,蔓草丛生,竟然连普通人家的墓地都不如。 轻轻地叹了口气,赵修忽然发现了一个不自然的地方。其他的墓碑前都长满了杂草,唯独孔家千金的目前干干净净。他查看四周,并没有发现除草的工具,而崔谦的手也是纤尘不染。他弯□去,在土中找到了被埋在下面的杂草。 “崔大人,姑娘的坟好像最近被人动过。” 崔谦愣了一下,观察一番也发现了不妥之处。 “我听说孔家生活富庶,下葬的时候应该会在棺椁之中放进死者生前喜爱之物,会不会有人看中了这点,挖开姑娘的坟墓,盗取其中贵重的东西呢?”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不应该只有一个坟墓被打开。这片墓地根本没有人来拜祭,而且这片竹林也人迹罕至,鲜少有人经过。既然要盗取墓中的财物,为什么不把所有的棺椁一一打开呢?” “若是盗墓的人体力用尽,没有办法打开所有的棺椁,或者那人只是一时窘迫,不希望作孽太多,所以只打开一 个呢?” “如果是这样,就应该选择老爷或者公子的坟墓。女儿家的东西,值不值钱都是未知之数,既然只有一次机会打开这个坟墓就太冒险了。如果只是普通的玉梳或者簪子,岂不是白费力气?至少在老爷或者公子的坟里,一定会有贵重的玉扳指啊!” 崔谦听了以后,沉思片刻,对赵修说:“我想起前几天翻阅案卷时看到的一件事。” “那件事闹得很大,我也知道一点。只不过,如果要查证的话,就必须打开姑娘的棺木,这样会打扰姑娘安息。”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崔谦深吸了一口气,为难地说,“如果是真的,姑娘岂不是一直都得不到安息?那样太受罪了。” ☆、重现的尸体 “我现在回县衙找衙役过来,麻烦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崔谦说着行了个礼,转身匆匆离去。 “你跟大人究竟在说什么啊?” 柳安居被崔谦和赵修弄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你还记得上个月孙大有的事吗?”赵修笑着摇了摇头说,“孙大有说在竹林里看到一具尸体,但是后来不见了。我当时说尸体可能被人扔到了河里毁尸灭迹,但是现在看来,那个人可能把尸体藏在这个坟里了。” 但是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做,赵修却有些想不明白。能够想到把尸体藏进死人的棺木中,说明这个人并不是脑筋愚笨。但是明明在尸体上拴上石块沉入水中更加方便,为什么还要这么费力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孙大有发现尸体的时候,这座坟墓就已经被打开了,否则挖开棺木上的土,再打开棺盖把尸体放进去,然后再掩埋好,那点时间肯定不够。 第二个问题就来了——为什么要挖开姑娘的坟。难道真的如崔谦所说,是盗墓者所为?取得财务以后,分赃不均。于是产生内讧,一个把另一个杀死,于是藏尸于打开后尚未填埋的墓中。可是当时自己反驳崔谦的几个问题仍然存在,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不管怎么说,要等崔谦过来打开棺木验证之后,才能证明他们的假设。说不定可以在尸体身上发现蛛丝马迹。 思考得过于投入,赵修隔了很久才发现柳安居一直在叫自己。 “我听说孔家千金因为怨气太重变成厉鬼了,如果打开棺木把她放出来怎么办啊?” “如果她已经变成厉鬼,你认为区区一个棺木能困住她吗?” 赵修尽量用安抚的语气说。然而这样的话只会让柳安居更害怕而已,他不再出声不是因为赵修的话起了作用,而是因为害怕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幸好崔谦很快就带着衙役回来,几个人合力将孔家千金的棺木抬了出来。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副棺木早已被人动过,本应严丝合缝地定在棺材上的棺盖此刻正歪歪斜斜地盖在上面,从缝隙中散发出浓重的腐臭味道。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4 随着“嘡啷”一声,棺盖落地,赵修立刻捂住了柳安居的眼睛。棺材中是一具已经严重腐烂的男人尸体,透过胸膛的伤口可以看到里面不停蠕动的成堆的蛆。尸体身上散落的内脏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态,发黑变绿流淌着黄绿色的黏液。更加令人不舒服的是,这具尸体的脸曾被人损毁过,腐败得非常厉害,而且还能隐约看到森森白骨。 光是闻着味道,赵修就觉得胃中翻江倒海。看到那惨不忍睹的尸体,更是皱起了眉头。几个衙役似乎忍受不了,跑到一 旁大吐特吐。崔谦虽然表面镇定,但是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嘴唇上也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赵道长,看这男尸的衣着大概是个道士,你有什么印象吗?” 崔谦的声音还算镇定,不过却带着微微的颤抖。赵修强忍着吐意又看了那尸体一眼:内着白色汗衫,外着深蓝色道袍,质料只是粗布,袖口绣有一对双鱼图案。 他摇了摇头,低声说:“没有印象。” 虽然桃源县笃信佛教的人比较多,但是岭南和长安都盛行道教,全国的道士更是不计其数,互不相识也是人之常理。 “大人,这具尸体身上没有身份文牒。” 仵作初步检查完尸体以后说。崔谦听了脸色更加难看,没有身份文牒这件事给案子又增加了难度。 毕竟必须破案的人不是赵修,他虽然对于最近在桃源县发生的事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小小的好奇心终究敌不过那难闻气味的侵扰,他还是匆匆与崔谦道别,带着柳安居离开了那里。 然而那个味道已经沾到了他们的身上,走到哪里都跟着。总不能带着一身腐尸味回到县城,他们决定先去山上的无鱼池洗个澡。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个小池的名字正是由此得来。柳安居常去采药的山上有一个小瀑布,瀑布下面是个清澈见底的水池。这个水池最深的地方也只能没过赵修的胸口,即使不识水性也没什么危险。一到夏天,柳安居与赵修常来这里洗澡,除了能够省下几文钱,还能顺便游游水。 八月的时候,天气已经微凉,好在正午的时候阳光充足,小池的温度还算适宜。柳安居脱去衣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高兴地玩起水来。暗暗想着这家伙真是不知道什么叫烦恼,赵修也脱掉衣服进入水中。 刚开始有点不适应这个温度,赵修打了个冷战,连忙往自己身上浇水。柳安居不知什么时候潜到了他身后,突然在水中抱住他的小腿往后一拉。赵修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扑到了水里。他本是浔州人士,深谙水性,但是被柳安居这么一闹腾,心中难免惊慌,在水里胡乱扑腾了好一阵才再次站起来。 “哈哈哈,我总算报仇了,臭道士,下次你再打我看看!” 趁机游得远远的柳安居,得意忘形地嚷道。赵修气愤地向他冲去,可是柳安居在水中快得就像一条鱼,赵修好几次以为抓住了他,又被他溜走。 “蛇!” 赵修大叫一声,柳安居果然上了他的当,立刻从水中钻了出来,惊慌失措地向岸边跑去。赵修立刻游过去逮住了他,紧紧地捆住他的双臂,让他无法逃脱。 “现在轮到我报仇了吧!” 柳安 居一听立刻挣扎起来,可惜他力气太小,根本不是赵修的对手。他越是挣扎,赵修就把他嵌得越紧,最后也就只有干蹬腿的份了。 “你这个人真赖皮,抓不到我就使诈。那天你打得我那么疼,今天我跟你闹着玩一下都不行吗?” 放弃了挣扎的柳安居开始抱怨起来。 “玩一下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这小鬼可不许得寸进尺。” “我什么时候得寸进尺了?” “现在不就是!” 赵修说着抱着柳安居快速地转起圈来,吓得柳安居吱哇乱叫,连声哀求之下赵修才停止。 “好玩吗?” 明知道柳安居都快吓哭了,赵修还坏心眼地问道。 “等我长大的,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柳安居握着拳头恶狠狠地说。 “那你就快快长大吧。” 赵修在柳安居耳边轻声说道。他解下柳安居的发髻,漆黑的长发立刻飘散在水面之上,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你是怎么长这么高的?” “多吃多睡呗,小孩子想要长高还能怎么样?” 一边洗着柳安居的头发,赵修一边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我每天除了吃和睡也没干别的啊!” 除了不时心血来潮的抽风,柳安居每天脑袋里想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两样。至少到现在,赵修还没见过能让柳安居吃不下睡不着的东西。 “所以说你长了个猪脑啊!” 柳安居听了立刻不满地瞪了赵修一眼,自己爬上了岸。 “你把衣服洗了吧,我这头猪累了要睡觉。烤干了以后再叫我。” 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扔进了水里之后,柳安居竟然真的挑了一块阳光充足的草地睡起午觉来。赵修本以为是说他长了猪脑子生气了,在闹别扭而已。没想到洗好衣服上岸以后,发现他睡得沉沉的。 光着身子在这么粗糙的草地上都能睡着,赵修佩服得五体投地。幸好来的路上已经捡好树枝,只要把火点上就可以了。 “啊啾!” 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柳安居揉着眼睛坐起身,低头不知呢哝了一句什么就又倒了下去。但是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之后,他终于一脸不高兴地起来。赵修把烤干的衣服扔给他,他却连眼睛都不睁开就拿着衣服乱套。 看到柳安居拼命地把胳膊伸进裤子里,赵修终于忍不住过去把他拍醒。 “喂,你看看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 柳安居这才睁开眼睛,反应了一下才发现这是一条裤子。他每次睡醒都处于这种异常迟钝的状态,赵修已经见怪不怪。他穿好衣服以后,赵修又帮他把头发梳好,两人一同下 山回家。 常走山路的柳安居平时下山的速度很快,而且喜欢捡根木棍东戳戳西戳戳,一刻都不闲下来。可是今天他却走得很慢,动不动就被赵修落在后面,还一直兴趣缺缺的样子。 “赵修。”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赵修转身看到他扶着树,好像身体不舒服。 “好像有点发热,肯定是感染风寒了。”赵修按着他的额头说,“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在那里睡着了呢?” “我没想睡,只是想装睡而已,哪知道真的睡着了。” 看他这么虚弱的样子,赵修都不好意思再责备他。不过只想着“吃”和“睡”这两件事还真是没说错。赵修把他背在背上,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百草堂。 赵修虽然不太懂医术,不过治伤寒的药他还会配。感染了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5 伤寒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饮食清淡,这并不难办到。 喝过药后,柳安居又沉沉地睡了。难得能有一会儿清净,赵修趁机把竹笛做好了。这个手艺是在罗浮山时,一个云游的道人教给他的。以前在太清宫的时候,有一个人常常缠着他要听他吹竹笛。后来一气之下,竟然将伴随了自己十年的竹笛折断,还发誓以后再也不吹。 但是现在,把刚刚做好的竹笛拿在手里,过去的愤怒和决心好像变得异常遥远。赵修轻轻地把竹笛放在唇边,吹起了那个熟悉的旋律。 “师兄,别来无恙啊!”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微弱的希望 赵修听到吃了一惊,手中的竹笛掉落在地上。 “师兄,你不会是高兴得连笛子都掉了吧?” 平淡的语调的背后,是冰冷的嘲讽。男子的声音虽然清亮,但是对于赵修来说,他的话就是饱含着恶意的毒蛇。 “你来这干什么?” 赵修以同样冰冷的声音回应。他知道那人就站在门后,然而他并不准备让对方进来。这个破旧的百草堂对他来说是圣地,他绝不允许那种人入侵。 “我来当然是给师兄报丧啊!师父在四个月前羽化升仙,这个消息怎么能不告诉师父最疼爱的徒弟呢?不过真没想到会在这种穷乡僻壤找到师兄,看来你真是变了很多啊。” 这个人明明知道赵修当初与师父意见相左,最后还不告而别。师父“最疼爱的徒弟”早就不是赵修,而是门外的那个人。他故意这么说,多半是为了向赵修示威。 “师父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特地前来。” 赵修深知这个人的个性,他绝不会因为这种事费这么多精力。不过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对赵修来说都已经无所谓,因为与这个人有关的一切他都不想再触碰。 “哎呀,那师兄可真是有情有义啊。” 辛辣的口气根本就是在指责赵修无情无义。不过被天下最薄情的人指责,赵修只觉得无关痛痒。若是以前,一定会气得一拳打过去,赵修惊讶于自己现在平和的心境。 “无论怎样都与你无关吧。” 门外的人沉默了,再次开口却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虚张声势:“有了新欢就立刻忘了旧爱吗?不过师兄你的口味真是变了不少,居然看上那种货色,还留在这个山穷水恶的地方。” “那就用不着你费心了。我不管你现在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不过在我这里你捞不到任何好处。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这种穷山恶水不适合你。” “师兄,何必如此绝情呢?我这次过来是专程提醒师兄,你欠我的可别忘记了,我随时都可能向师兄来讨。” “随时恭候。” 冷冰冰的话语一抛出,门外便响起一阵轻笑。听到那熟悉轻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赵修的心却难以平复。当初抱着病榻上的他说出那个承诺时,从未想到它会像根刺一样扎进自己的心里,随着跳动带给自己无法消解的疼痛。 既然他要,那就还给他,还完了,自己才能真的自由。赵修想着,背上就好像负了千金一样沉重。深深地长叹一声,他把竹笛轻轻地放在了熟睡的柳安居枕边。 银色的月光静静地洒在柳安居身上,不但不令人觉得冰冷,反而像沾染了温度而融化一般柔软,仿佛在轻 抚着那个熟睡的人。今天喝的药似乎起了作用,柳安居的身上蒙了一层水气,但仍旧很冷似的蜷缩着身体。赵修的嘴角无意识地浮起一丝微笑,帮他掖好被子。 四天以后,赵修悠闲地坐在前堂,享受着难得的清净时光。虽然是下午,赵修还是严厉地把柳安居赶出家门,让他上山采药去。再让他呆在家里,赵修恐怕会整个人疯掉。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前几天做的竹笛。因为在柳安居头上打出了一个大包而心怀愧疚,赵修没能拒绝他想要个竹笛的愿望。然而正是因为这一时心软,把自己推入了悲惨的境地。 赵修本来是打算教柳安居吹竹笛的。但是由于这几天他感染风寒,赵修不止一次看见他的鼻涕流到了竹笛上,于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结果柳安居那个家伙,根本是把笛子当哨玩,别说是动人的乐曲了,就连一段连续的小调他都吹不出来。他所做的,就是用手指按住一个孔,猛劲地乱吹。发出的声音堪比凶器,简直可以杀人于无形。 所以今天一吃过午饭,赵修就把柳安居推出了家门。他的伤寒刚刚痊愈,赵修本来不想这么快就让他操劳,但是被他的笛声摧残了一上午之后,赵修已经顾不得这么多。还是让他上山摧残鸟兽去吧!这样想着,赵修竟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山上的无辜鸟兽。 “不过也没办法,他再呆在家里,我非疯掉不可。” 赵修自言自语道。一想到自己至少有两个时辰可以逍遥自在,惟一那么一丝歉意也消失无踪了。 这时,一个衙役打扮的人来到了百草堂,他向赵修行了一礼之后,告诉他崔谦请他到县衙一趟。 “崔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既然派衙役过来,应该不是私事。 “到了之后自会知道。” 衙役毫无感情地回答他的问题,然而赵修没有错过他眼睛中掠过的一丝警觉。莫非我被当成凶手了?赵修感到些许不安。 看到公堂上没人等着他,赵修终于松了口气。跟着衙役穿过二堂,到了县衙的后院。后院中停放着那天挖出的棺木,崔谦站在棺木旁仔细地查看着什么。 “崔大人。” 衙役在后面叫了一声,崔谦才发觉他们已经走到自己身后。他点头示意衙役离开后,就面色凝重地拿出一块布片。 “这是我从那具尸体所穿的道袍上剪下的袖口,赵道长请看这个标志。”崔谦指着布片上一个白色丝线绣成的太极双鱼标志,“上个月十五的时候,我曾拜托赵道长为我测字,当时赵道长所穿的道袍袖口也有一个同样的标志吧?” “没错,大人果然细心。” 赵修抿抿嘴,做了一个深呼吸。 “既然如此,赵道长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标志是太清宫的道士所特有的吧。如果我没有猜错,赵道长应该也是太清宫的道士。为什么我问你对这死者是否有印象时,赵道长不肯如实相告呢?” 崔谦定定地注视着赵修,平日温和的面孔此刻却异常严厉。他说的没错,当时赵修的确注意到了那个标志没有作声,但是那个死者他真的没有一点印象。他本来个性倨傲,太清宫又有上千道士,除了几个地位相近的师兄弟他与其他人鲜有往来。 “实不相瞒,赵某是太清宫弃徒,离开那里已经一年有余,所以不太希望提及此事。而且我对这死者也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6 的确毫无印象,恐怕不能给大人提供什么线索。” 赵修本不想提及太清宫的事,说那是他的“禁区”也不为过。只是事到如今再不说清楚的话,恐怕会被当做杀人犯一样对待了。崔谦听了他的话脸色立刻缓和下来,叹了口气。 “我不是怀疑你,也无意逼你说自己不想说的事。只是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实在扑朔迷离,怎么都理不出头绪,心中有些焦躁。刚才语气不好,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望见谅。” 案子已经发生将近十天,崔谦不只连一个有嫌疑的人都没找到,反而又发现了一具容貌尽毁还没有身份文牒的尸体,真可谓雪上加霜。现在不只无法还往死之人一个公道,恐怕朝廷怪罪下来,自己连刚刚得到的官职都保不住。一想到这里,崔谦就无法抑制自己郁卒的心情。 “大人,孔家千金安葬好了吗?” 赵修见崔谦把整个棺木都抬了回来,感到有些诧异。不过以崔谦对孔家小姐的情意,应该不会让她暴尸荒野才对。 “安葬?” 崔谦困惑的反应是赵修始料未及的,莫非自己说错话了? “是啊,大人你把棺木搬回来,那么孔家千金的尸首不会也带回来了吧?” 崔谦立刻摇摇头,眯着眼睛说:“没有啊。我没有把姑娘的尸首带回来,因为棺木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尸首。” “那就奇怪了。大人你看这具棺木,即使放入两具尸体也还有剩余的空间,那人为什么要特地把孔家千金的尸首拿出来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赵修仔细地观察起这副棺木。上乘的木料被仔细地涂上黑色,是家中年龄较小的人所用的棺木。宽度大概有赵修的一臂,深度有一臂半左右,非常气派,放下三具尸体都不会拥挤。大概是搬运的时候不小心,棺盖内侧有几道划痕和几点血迹。既然如此,那个藏尸的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拿出孔家千金的尸首呢? 这样想来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放入尸体时,棺木里 根本就没有孔家千金的尸首。莫非孔家千金没有死,她的父母假传死讯保住女儿名声,再把她送到别的地方吗?赵修忽然想起柳安居曾经说孔家在千金死去的第二天就下葬,连守灵都没有,说不定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大人,在那么多坟茔中,比孔家千金的坟墓更加方便、更加安全或者更加有价值的他都不选,我想是因为这个人知道唯独这个坟茔是空的。” “假死这种事通常都会避人耳目。她的父母应该会知情,但是他们都已经去世了。这么说来,还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姑娘的婢女。” ☆、无尽的黑暗 姑娘的婢女小红在去年嫁给了街口卖面的面条顺,现在仍居住在县城中,赵修还喝过他们的喜酒。他们成亲以后就一起在城中摆摊,她手艺好,人又活泼爱说话,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把尸体藏起来的人。 总而言之,他们决定先到面条顺的摊子问问小红到底知道些什么。告知崔谦姑娘的死讯时,她就隐瞒了姑娘真正的死因。也许姑娘没有死,那么小红会不会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呢?心里那早已熄灭的火焰似乎又被煽动起来,崔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不管那位姑娘经历过什么,他都愿意娶她为妻,跟她共度余生。 刚到申时,虽然仍是艳阳高照,但已经看得出它略微西斜。这个时间面条顺的摊子上一个客人都没有,但两个人都没有闲着,而是在为晚上做准备。小红一见崔谦过来,立刻笑着行了个礼。 “今天我过来是有事要问你。” 崔谦的语气并不严厉,但是他身穿官服,已经足以令小红和面条顺两人伈伈睍睍地站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想知道三年前的中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 小红的眼神闪闪躲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此事与最近县里发生的凶杀案有关,如果你在这里有所隐瞒,以致延误案情,到时候恐怕我就要请你到公堂去说了。” 一听到“公堂”二字,小红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民女知错,请大人恕罪啊!” 从面带惧色的小红口中,赵修和崔谦终于得知了实情。而这个事实,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孔姑娘并非服毒自杀而亡,也没有被她的父母改名换姓送往别处,而是被她的亲生父母下毒害死。 三年前,她在城外遇到了邻村的恶霸,遭遇了不幸的惨事。虽然恶霸被治罪,但是全县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所有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都在背后小声议论。即便是说着同情的话,他们的神色和语调中还是带着无法忽视的轻蔑。无论走到哪里,那些毫不掩饰的视线都犹如芒刺在背。 然而这些跟父母的埋怨比起来,已经算是无关痛痒的了。败坏了家族的名声,影响哥哥的仕途,每天每天,父母都在这样埋怨着她。没有人安慰她,没有人对她说“这不是你的错”。她的痛苦、她的恐惧对于自诩为孔夫子后人的父亲来说不值一文。即便如此,她也没想过要自杀,她可以挺过去,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但是无所谓。这世间美好的东西太多,她没有办法这么舍弃。 “八月十五那天,小姐最喜欢的花灯会她不能去,心里很难过,于是我到厨房端甜品给她,想让她高兴一下。没想到居 然看见老爷和夫人在小姐的甜品里下药。我冲进去问他们在做什么,夫人吓了一跳,把药洒到了地上。我一看,那药就是砒霜。被我发现了以后,老爷和夫人命人把我绑在柴房,不让我出去。第二天,我就听说小姐死了。” 说到这里,小红已经声泪俱下。她从小就被送进孔家作婢女,孔姑娘将她视为姐妹,从不以主人的身份随意打骂她。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孔姑娘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毒死而无能为力。 “你为什么不立刻报官?” 崔谦的声音意外地平静,但是赵修看到他紧握的拳头不住地颤抖,手上都浮现出几道青筋。这么荒谬的事谁听了会不愤怒?难道女儿的性命还不如那些虚名来得重要吗? “我、我家是孔家的佃户,连续三年收成不好,欠了孔家的银两。当时老爷和夫人威胁我说不许我透露半个字,否则就把我爹娘送到官府。我爹娘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更何况小姐已经死了,做什么她都不能再回来了。” 事到如今,再去责怪谁都没有用了。但是这样的话劝慰不了任何人,崔谦的指甲因为紧握拳头而嵌入肉中,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 “大人。” 赵修悄悄指了指崔谦的手,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已经比刚才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7 多出了几个半月形的伤口。 “我们回去吧。” 轻飘飘的,他的声音和背影都是轻飘飘的。几乎是木然地回到县衙以后,崔谦就一直呆呆地注视着放在院中的棺木。 不仅是孔姑娘仍在时间某处活着的希望破灭,案件又再次进入了死胡同。如果是要放走自己的女儿,那么就没有必要威胁跟女儿感情很好的婢女小红。小红应该明白崔谦不会伤害孔姑娘,而且孔家人都已经不在人间,没有必要欺骗他。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拿走孔姑娘的尸首呢?孔姑娘的尸首上有什么能够指出凶手的东西吗?一个已经死去三年的人,跟一个多月前的凶杀案有什么关系呢? 陷入沉思的崔谦突然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了注意,一个更加令人心寒的念头闪过脑海。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伤痕,更加肯定了他的判断。 “赵道长,你看到棺盖上这些划痕了吗?” 崔谦的脸此刻看起来忧伤又严峻。 “我已开始对这些没有注意,以为那是凶手在藏尸体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但是仔细看的话,其实这些是指甲划出的吧。” 赵修顺着崔谦的手指看去,中间深两边浅的划痕的确像是指甲造成的。 “小红曾经说过,夫人把砒霜掉在了地上,恐怕放进甜品的药量不足以令孔姑娘死亡。我想那两个人见自己的女儿晕 厥过去,就以为她已经死了。” “而且他们二人装模作样请来的郎中是个胆小鬼,当场就被小姐痛苦挣扎的样子吓晕了,没有确认孔姑娘是否已经断气。” “所以孔姑娘在活着的时候就被埋在了地下,这些就是她在黑暗中绝望地挣扎所留下的痕迹。” 听到崔谦的话,赵修不禁皱起了眉头。一个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的人,为什么要凭白承受这么多的痛苦。被自己的父母毒害,醒来后已经置身黑暗冰冷的地下,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孔姑娘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赵修无法想象,但是他能感受到那黑暗狭窄中无尽的悲哀、愤慨和憎恶。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我觉得最近发生的案子可能都跟孔姑娘的死有关。城外发现的无名男尸被放在已经空了的孔姑娘的坟茔中,而孔姑娘的尸首又不知所踪。蒋家现在的大宅就是原来孔家所有,在孔姑娘被毒害的晚上一家九口全部被杀。还有一件事赵道长不知道,那就是无名男尸和蒋家老爷的尸首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胸膛被打开,取走了心脏。我在孔姑娘坟前的土中发现了这个。” 崔谦递给赵修一个未燃尽的黄色纸片,上面似乎画着符,但是只有一角,赵修看不出画的什么符咒。 “似乎是有人在挖开孔姑娘的坟之前祭奠过她。我想除了我以外,可能还有深深爱慕着孔姑娘的人。毕竟她是那么清丽脱俗的姑娘,谁见了会不心动呢?这个人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小姐的真正死因,决意为孔姑娘报仇。但是他不知道那里已经变成蒋家,所以在中秋之夜潜入蒋家,误杀了蒋家九口。城外的道士大概是发现了他挖人坟墓的行为被他灭口。我想我们要找的,恐怕是曾经与孔姑娘接触过的男人。” “这……” 是这样吗?赵修总是隐隐觉得这种假设有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崔谦的表情却非常坚定。 “也许你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你知道吗,我发现了这件事之后,都恨不得亲手为孔姑娘报仇。” 这样的动机赵修可以理解,但是矛盾就是矛盾。 首先,孔姑娘被杀的事应该非常隐秘,除了孔家老爷夫人外,应该就只有小红知道。但是从今天跟小红的接触看来,她应该不会轻易对人提起这件事,就连已经是她丈夫的面条顺今天似乎也是第一次听闻。若不是崔谦用官威吓她,她恐怕至死都不会提起。 退一步讲,假设这个人有能力打听到孔姑娘的死亡真相。那么这个人有可能连孔家旧宅已经归蒋家所有这件事都不知道吗? 第二,一个人能够直接把别人的脖子掰断一定非常健硕,这样的 人出现在县里肯定会引起大家的注意。可是从案子发生到现在,县城里连只字片语跟健壮的人有关的传闻都没有。 而且,城外的尸体真的只是与案子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吗?一个太清宫的道士来到这个小县城本来就是很不平常的事。如果只是被他看到挖开姑娘的坟墓而已,有必要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掉吗? 还有,为什么蒋家九口只有老爷被剖开胸口取出心脏?他跟城外的道士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会是一模一样的死法? 如果这些解释不了,这个案子永远没有办法解决。 赵修低下头仔细端详手中的符纸,瞬间好像被不知名的妖怪迷住一样,所有的信息都在头脑中不停旋转。城外的尸体、空的坟茔、花灯会、山上的野鹿、失踪的心脏、深夜的女鬼和埋在土中的符纸,所有的这一切都联系在一起,指向了远远超过崔谦设想的恐怖结果。 ☆、清香的山谷 在太清宫,有一个只有赵修和他师父能够进入的房间。那里存放着他们一同四处寻访收集到的古籍秘典,其中有不外传的清修之法,也有为人所不齿的巫鬼之术。因此师父禁止其他弟子入内。 但是赵修例外,这些本来就是他与师父一起搜集的,而且师父相信他的为人,相信他不会破坏戒律,以巫术害人。 赵修记得,曾在古籍上读到过这么一种法术,能令死者复活,但是复活的尸体没有灵魂,只听施法者驱使。传说在讨伐纣王之时,姜子牙曾率领一批这样的士兵,所到之处,无往不利,因此后世称复活的尸体为尸兵。但是这种法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使用,施法者必须是上天所选中,并明确应允可以施法的人。如果任意妄为,不仅无法使死者复活,还会被自己所施之法反噬,每日被厉鬼撕咬,承受锥心之痛,直至阳气耗尽精疲力竭而死。因此姜子牙毁去了有关尸兵的一切记载,这种法术因此失传。 但是东汉建康年间,道士宫崇心术不正,他建议皇帝修习巫术被拒绝,于是心怀不忿,想要取而代之。但是他苦于没有兵力,就潜心修研尸兵之术,最后竟然取得了成效。他所使用的是太阴炼形术和役鬼之术的混合,虽然能够令死者复活,但是复活的死者却不听他的驱使。 这是因为太阴炼形术本是修仙之人羽化的一种途径,必须修够功德的人才能够使用。宫崇随意施法的结果就是他复活的死者每天必须食用新鲜的心脏,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能彻底恢复人形。但是死者灵魂已下地宫,即使恢复人形,也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它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死前的执念作用的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8 结果。复活的死者力大无穷,道士宫崇自己也死在他所制造的怪物手上。后来这个怪物为祸人间多年,最终被东乡宗超铲除。 古籍上详细记载了宫崇施法的过程和所用的符咒,后来很多人模仿过,但都没有成功。就是宫崇本人也曾失败过不下百次。赵修当时对这个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草草看过一次,印象不是很深刻。 然而直到这个法术的并非只有赵修和他师父二人。赵修曾经违抗过师父的命令,偷偷地带人进入过那个房间,让他看了所有的书。那个人的话,过目不忘不是问题,就算只看过一次,只要他想,就能够记得一清二楚。 特地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恐怕不是为了寻找自己,而是想要试验书中的法术。那个人非常谨慎,选择孔家墓地施法,一定是早就打听到了他家香火已断,没有人会去祭拜。他施这种法术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次“成功”了而已。这个人自视甚高,一定认为自己有驱使尸兵的能力才施法,但是 结果却跟宫崇一样。 之所以成功,恐怕不是因为他法力增强,而是因为孔姑娘死前执念太重。城外的尸体大概就是被刚从坟茔中爬出的已经变成怪物的孔姑娘吃掉了心脏吧。因为是在中秋之夜被害,所以那天的怨气最重,因此回去旧宅杀掉了所有人吗? 即使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那样的力道绝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赛钟馗在深夜看到的红衣女鬼,恐怕就是穿着已经被血染红的寿衣的孔姑娘。 七月十五早上发现尸体,那么他们应该就是在七月十四的子时做法,今天是九月初二,那么正好就是第四十九天,它只要再吃最后一个心脏,就要彻底变成为祸人间的怪物了。 赵修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书中所记载的内容。在未彻底恢复人形之前,怪物是不能见光的,那么至少在太阳下山之前,它应该不会出来觅食。一定要在它转化之前消灭它,否则以赵修的能力没法对付那个彻底恢复人形的怪物。 怪不得那个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原来是留下烂摊子要他去收拾。想到这里,赵修就愤怒地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但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已经变成怪物的孔姑娘。那次柳安居发现的野鹿似乎心脏也不见了,地点是在翠幽山。因为无法见光,白天应该会躲在山洞之类的地方。那里山洞很多,翠幽山的西面似乎有三四个,东面有两个,旁边还有青轩山和绿灵山,好像也有不少山洞。一个一个地去找恐怕时间不够。 赵修想起书中好像详细记载了怪物的习性,提到了怪物的隐匿之所。在哪里,在哪里,赵修,快点想起来!不停地催促着自己,赵修终于想起书中说怪物会呆在生前喜爱的地方。记得听崔谦提起孔姑娘生前喜欢兰花,常去翠幽山脚下的山谷去赏花。那个山谷好像有几个山洞可以藏身。 突然赵修发现了一件比消灭怪物更加重要的事。 “大人,我有急事需要回百草堂。” 赵修匆匆跑出县衙。他必须回家确认柳安居是否安全。 “赵道长,你想到什么了吗?” 崔谦看到他突然一言不发,又匆匆离去,于是追了上来。 “没错,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跟大人详说!” 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埋怨自己,就是再烦也不该在下午把柳安居赶去采药。若是他因此有什么不测,赵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回到百草堂时,里面空无一人,一切都跟自己离开时一样。赵修未作停留,立刻又向城南跑去。 太阳已经下山,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渐渐淹没了眼前的一切,平时熟悉的风景在暮色中变得晦暗 不明。暮色中的山峦仿佛具有能够把人吞噬的魔力,在赵修的眼前摇曳着。 一进山谷,赵修就听见了柳安居的呼救声,他在幽暗中看到前方的草丛中似乎有着一个人影。他不假思索地向着人影跑去,出现在眼前的是如同腐尸一般的孔姑娘和惊惶失色的柳安居。 已经不具备人的思考能力的孔姑娘把柳安居压在身下,枯枝似的手指死死地抵在他的胸口。赵修立刻绕到怪物身后,拦住了它的脖子。然而这种怪物力大无穷,它没有放弃自己手中猎物的想法,无论赵修怎么用力它还是纹丝不动。 再这样下去柳安居会被杀掉! 书中对于东乡宗超铲除怪物的方法没有记载,赵修只能根据自己以前所学的尽力而为。无论如何都要试试,赵修闭上眼睛,一手摘下了腰上的桃木牌,并开始低声念咒。 “众生妄想,不识正真,执系是非,循环罪业,运心任意,皆是罪缘。人生几何,即生即灭。如彼石火,不得久长。如彼浮泡,曾无坚固。生老病死,日夜相侵。 变灭不常,须臾散坏,苟得富贵,犹暂片时。况更饥贫,忧悲苦恼,或婴六疾,不具足身,及至死亡,又还地狱。如是之苦,甚可哀伤。惟愿大慈,广开方便,示以大道,拯拔之门,使此辈罪魂,及来生男女,咸得法利,普入福堂...” 这是除妖时常用的咒语。 赵修念完,便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桃木牌打入怪物的后颈。一直沉默着的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直挺挺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赵修来不及闪躲,被它重重地甩在地上。然而他顾不得自己的疼痛,从地上起身之后,立刻跑到柳安居身边,把被吓呆的他抱在怀里。 昏暗中,赵修看不清柳安居的表情,但他感受得到怀中小小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怪物那撕心裂肺的悲鸣仍在震荡着他们的耳膜,仿佛带着刺的声音直冲云霄。赵修用手捂住了柳安居的耳朵,他没有信心就此消灭这个怪物,只能向上天祈祷让他成功。 带着血泪的声音终于停止,突然从那怪物的后颈窜出一股带着恶臭的黑雾。瞬间整个山谷几乎都被染成黑色,浓烈的异味让人无法睁开双眼。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闭着双眼期待着黑雾散去。 听到“咚”的一声,赵修睁开眼睛。眼前是夜色中的山谷,高悬的明月给这里涂抹上一层银白色的光芒。恶臭已经散去,山谷中恢复了原有的兰花的芬芳。 也许成功了,赵修想着,仍旧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个倒在地上的怪物。不知何时进入山谷的崔谦突然冲了过来,抱起了倒在地上的怪物。 赵修看到那怪物的脸时不由得大吃一惊。不,已经 不应该说那是怪物,应该叫她孔姑娘。他没想到那桃木牌竟然有如此法力,能够令已经变成怪物的孔姑娘恢复人的形态。她的面孔早已不是刚刚凶神恶煞如同厉鬼一般的模样,而是面容清秀,略显苍白的正常人,微微睁开的眼睛尚存着一丝光芒。手也好,脚也好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9 ,都跟刚刚大相径庭。 “兰云。” 崔谦轻声呼唤的,是孔姑娘的闺名。令他惊讶的是,怀中的孔姑娘竟然还带着体温。一息尚存的她嘴唇一开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崔谦把耳朵贴近,终于听清了孔姑娘的话。 ☆、平静的回归 “……不……甘心……” 她断断续续地吐出这几个字。 “不是你的错,我明白,不是你的错……” 崔谦紧紧地拥着怀中人,喃喃地说着。 “你是……书生……” 她眼中最后的一丝光芒也随之逝去,只剩下一片黑暗。崔谦知道她已经走了,然而那残存的温暖让他不愿放手。 几天后,崔谦提着酒来到百草堂。前面的大门敞开着,前堂却一个人都没有。崔谦走进后院,就听见西厢传来吵闹声。 “快点脱了!” 似乎……是赵修的声音。 “不要,每次都被你弄得好疼。” 怎么……听起来不像柳安居平时的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是不是要我打你?” 明明知道不合适,然而崔谦的身体却先做出反应,冲进了西厢。看到眼前的一幕,崔谦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张大了嘴巴,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赵修正跨坐在柳安居的身上,剥开了他的衣服,俨然一幅活生生的春宫图。天还没黑彻底呢,这是在搞什么? “啊!” 赵修手上的东西掉在了柳安居身上,被冰冷的东西砸到,他呻吟了一声。 “你们……” 莫非是那种关系?可惜这样的话崔谦实在问不出口。他原本就觉得这二人非常奇怪,既非父子也非兄弟,还无缘无故地住在一起。现在想想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不过柳安居看起来还像个小孩,这样不好吧? “大人,你误会了。”赵修一脸急切地从床上跳下来,对着崔谦解释,“我只是在帮他换药而已。小虎牙,快给大人看看你的伤。” 柳安居一点都不听赵修的话,反而揪住衣领,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不过这才是人之常情吧? “我……还是到前堂等你们吧。你们继续。” 匆匆忙忙地说完这句话,崔谦就立刻从西厢退出。 “你看你,乖乖地让我给你上药不就好了吗?明明一转眼就能弄好的事,居然拖了这么长时间,还被别人误会了!” 几乎百口莫辩的赵修一脸不快地批评起柳安居。刚刚过于惊讶而把药粉洒在了床上,赵修只好又拿了一瓶出来。 “都怪你每次都那么用力,害得我受伤的地方很疼。再说我都说了自己可以了吧,你就让我自己弄嘛!” 上次在山谷的时候,柳安居虽然没有被吃掉,但是胸口却被孔姑娘的指甲留下了两排小伤口。伤口很浅,却有些溃烂发炎的迹象。赵修估计可能是因为那怪物身上带有尸毒,所以一直很谨慎地对待。不只每天让他用糯米水泡澡,之后再敷上清凉止血的药。 “你还好意思说,哪次你自己不是弄得满床都是,浪费药材还要我洗床单。你以为我愿意给你上药吗?” “难道你叫我一个受伤的人洗床单吗?你可别忘了我是因为什么受伤的!” “我是叫你上药的时候小心一点好不好?” “我也是要你上药的时候轻一点啊!” “啊!” 赵修抱着脑袋大叫一声。怎么办?手好痒,好像打他一顿。下巴也好痒,真想咬他一口。跟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吵架真没品,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么可怜的人了? “我轻轻的好不好?” 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安居。对方终于点点头,敞开了衣领。 输了,彻底输了。赵修一边倒着药末一边想。不过看到了有好转迹象的伤口,他的心情稍微愉快了一点。 折腾了一番,赵修终于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走进前堂。崔谦听到响动回过头去,与他四目相视了一下就立刻移开了视线。果然误会了,赵修还没有喝一口酒,就已经开始觉得头痛了。 “大人,今天怎么突然过来?” 干硬的声音无论谁听来都是心虚的表现。 “啊,那个,我……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所以就带着酒过来了。” “但是我不喜欢喝酒。”没等赵修回答,柳安居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坐到了崔谦身边,“大人下次过来还是带饴糖萝卜糕吧!” “我知道了。” 崔谦点了点头。 “最好是香满楼的,那里做的饴糖萝卜糕甜而不腻,软硬适中,最……” 话没说完,柳安居就被赵修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你脸皮厚也该有个限度吧,居然跟大人要饴糖萝卜糕?” “谁让你不给我买?” “没钱买个毛啊!” “我不要毛,我要饴糖萝卜糕!” …… 两个人吵起来就完全忘了崔谦的存在。他本是因为孔姑娘的事觉得郁结难疏,不想一个人喝闷酒,才提着酒壶来到百草堂。谁知一来到就看到那冲击性的场景,现在又被一个人晾到一边,不仅郁卒的心情没有得到舒缓,反而觉得更加寂寞了。看来他们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吵完的,崔谦干脆自斟自饮起来。 “结果还是一个人喝闷酒啊!” 崔谦饮尽一杯,自言自语地说。一转眼的功夫,就被他喝得只剩个壶底了。他想要再斟一杯,结果却被身后的人抢了先。 “大人,喝得这么快容易醉啊。” 赵修一个人出来,柳安居没有跟在他身后。 “醉了也好。” 眼前的景物有些晃动,崔谦用 手支住了自己的头。 “大人,乐极消灵神,哀深伤人情,切勿因忧伤身啊!” “这些我都清楚,但是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有即使明白道理,却始终做不到的事吗?” 这次的案件最终以孔姑娘想要报复毒杀自己的父母,然而因为患上失心疯而误杀蒋家九口和城外道士结案。崔谦本想将做法之事如实上报,却被县丞制止。“将这样无稽的事上报恐怕会被吏部责备。”,这一个理由已经足够。但是这样就等于让孔姑娘背上“疯女人”、“凶手”这样的污名。 “我在她活着的时候没能保护她,没想到连她死后的声誉也保护不了。” “我想孔姑娘是不会介意那种事的。”赵修倒尽酒壶中的最后一滴酒,微笑着说,“在遇到不幸的事之后,每天被父母责备,被四周的人指指点点,是多么痛苦的事啊。然而她一次都没想过要死,在那种情形下,死不是比活着更加轻松吗?我想孔姑娘要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更坚强,比起别人的误解,我想她可能更希望自己在意的人可以得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0 到幸福。” “在意的人?你是在说……我吗?” “除了大人还会有谁呢?大人还记得我曾说过,死者的灵魂已经下了地宫,只能凭着死前的执念行动吗?孔姑娘最后认出你来了吧?那不是因为孔姑娘死前还对大人惺惺念念吗?这不是她很在意大人的最好证据吗?” “是这样吗?” 崔谦支着脑袋,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孔姑娘被困在那黑暗的棺木中时,想起的人是自己吗? “我想这个答案,大人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吧?” 握着酒杯的男人狡黠地望着他,他只是以微笑代替了回答。 “其实我忧心的不止这一件事。本案的罪魁祸首还没有落网,我没办法就这么安枕无忧。” “罪魁祸首吗?” 赵修有些犹豫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没错,就是随意施这种法术的人。蒋家九口虽然是为孔姑娘所杀,然而造成这个惨剧的源头是那个做法的人才对。” “不就是城外死去的道士吗?” “恐怕真凶另有其人才对。那个藏起道士尸体的人才是真凶吧。在看到那么可怕的怪物之后,还能冷静地毁掉尸体的面容、取走身份文牒,这个人一点都不简单。我曾去信太清宫,询问是否有道士失踪,可是现在那里也是乱作一团,很多道士被流放岭南,出逃的也不计其数,根本无法查明。赵道长你也曾在太清宫修习,可有凶手的线索?” “赵某在太清宫地位低下,每日只是烧水做饭,不认识这样的人。” 赵修一口饮 尽杯中的酒,辛辣的味道一直从舌尖蔓延至胸口。 “是吗?”崔谦观察着赵修的反应,“不过我不会放弃追查这件事的。” “大人果然嫉恶如仇。” 赵修笑着说。他知道崔谦是个聪明人,早已看出赵修可能与做法之人认识。然而赵修不能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跟赵道长聊过以后心情好多了,我就不再打扰赵道长休息了。” “大人慢走。” 望着崔谦远去的背影,赵修松了口气。时候已经不早,赵修便关了大门,准备休息。 一进西厢就看见柳安居一脸贱贱的表情盘腿坐在床上等着他。赵修知道他一定又想让自己干什么,于是装作没看见,脱了衣服准备就寝。 “赵修。” 耳根扑来一股温热的气息,赵修不由得缩起了脖子。 “干嘛?” “明天跟我去山谷一趟吧。” “你不是害怕吗?干嘛还要去?” “那天我把你给我做的竹笛掉在那里了,我想去找回来。” 一想起那个笛子给自己带来的痛苦,赵修的嘴就撇成了八字形。 “你又不会吹,玩了几天也该玩够了吧?” “我不会你可以教我啊!” “谁要吹沾了你鼻涕的笛子?” “我才没把鼻涕抹上去。” “啊哈,不打自招了吧。我可没说你把鼻涕抹上去了。” “教我。” “不要!” …… ☆、日常 柳安居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绑在了自己的许愿签上。用朱砂写满的黄纸层层叠叠,竟有十几张之多。上面的内容从想每天吃糖人到成为名医,几乎把能想到的事都写了上去。这么滑稽的愿望恐怕旁人看了会大笑不止吧,然而当事人却庄重得很。 他是真的把许愿当做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在做,不然怎么会五更就出门,走了好几里山路特地到这棵大家都说很灵验的许愿树来呢?双手合十拍了三下之后,柳安居笨拙地举着许愿签向上抛。 一次、两次、三次…… 在失败了十五次之后,柳安居的心情已经不是用焦躁可以形容的了。正在这个时候,却从背后传来嗤笑声。他回过头去,一个道士靠在宣王别苑的围墙上。环顾四周,并没有其他人,刚刚嘲笑自己的一定就是这个人。 “有什么好笑的?” 柳安居满心不悦地质问道士,哪知道士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你那块石头用来投河自尽还不错,拿它绑在许愿签上,你是想压死这棵树吗?” 道士那淡然的打趣口吻实在令人不快,然而他说的的确在理,柳安居也无法反驳。他换了一块小一点的石头,果然一下子就抛了上去。 成功啦! 柳安居高兴地跳了起来,把刚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还完礼正要回家时,却被那道士从身后叫住。 “小孩,知道县城怎么走吗?” “知道啊,我就要回县城去。” “那正好。” 道士几步走到他身边,看样子是要与他同行。柳安居听那道士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县人士,立刻提高了警觉,与道士拉开了距离。不过那道士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仍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 山上的桃花正是盛开之时,鲜艳的粉色将整座山装点得如同妙龄的含羞少女一般。太阳在山间的小路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柳安居觉得有趣,便踏着那些光斑一蹦一跳地行走。 “桃柳发葇荣,丹绿粲郊邑。不错,不错。” 身后一直沉默的道士突然开口,柳安居停下脚步,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孩,你爹几年没回家了?” 柳安居的父亲在四年前突然失踪,之后便杳无音讯。可是这件事柳安居没有告诉过这个道士才对啊。他惊讶地看着那个满面风霜的道士,虽然有些憔悴,但形容落落穆穆,颇具神锋。 “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爹不在你身边。”道士在他面前快速地动起手指,“你家是开医馆的吧?” “真厉害,这都能算出来!” 柳安居张大了嘴巴,兴奋地回答。莫非是遇到仙人了? “我还算 出你想成为名医,是吗?” “是啊!” 自从那年出诊时被病人吓晕,柳安居就成了全县城人的笑柄。现在别说是找他看病,就算是开个风寒方子都没人找他。眼看着他爹一手创立的百草堂沦落为药铺,他实在心有不甘。然而天生胆小加上无人教导,即便柳安居再怎么不想承认,他的医术之差也无法改变。 “其实成为名医也不是什么难事。” 道士扬起下巴,满面笑容地望着柳安居。 “真的吗?我觉得挺不容易的,既要学把脉,还要被好多药方、医理呢!” 提起学习医术的辛苦,柳安居再清楚不过了。 “凡人想要成为名医当然不容易,但是如果有仙人相助就不一样了。” “你是仙人吗?” 惟一的一点警觉也被抛诸脑后,柳安居睁着小鹿一般的眼睛,放出的光芒几乎能够把阴暗的树林照亮。本来刻意拉开距离的他忘乎所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1 以地拉住道士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往人家身上贴。大概是跟父亲亲近惯了,近几年又缺少管教,所以养成了这样的坏习惯。 道士似乎对他的狎昵很受用,还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我不是仙人,但是我认识仙人。如果你想成为名医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太好啦,求你了,帮我问问吧!” 个子还不到道士胸口的柳安居抬起湿润的大眼睛,下巴还不时磨蹭着他的手臂。 “好吧,我现在就帮你问问。” 道士说完就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来。 “仙人说有一个能治百病的药方,如果有了这个,你一定能成为名医。” “是什么药方啊?” 如果有了这个,就算不会把脉也能给人治病,这正是柳安居最需要的。 “这个嘛,”道士面露难色,有点为难地说,“那个可是属于神仙的东西,不能轻易流到人间。” “那不就是没希望了吗?” 柳安居一脸失望地说。 “也不是完全没希望,你知道吗,那些仙人最容易被人的诚心感动,只要你能让仙人看见你的诚心,也许他会给你哦!” “我很有诚心!” “口说无凭,这样仙人是不会相信的。你要让他看到你愿意放弃所有来换这个药方,当然仙人是不会要你那些东西的,他只想看到你的诚心。” 道士说着,眯着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没什么像样的东西。” “你有什么说来听听。” “我只有我爹留下来的百草堂,还有几件旧衣服, 我爹的旧衣服,哦,还有我爹留着给我娶媳妇的十两银子。” 柳安居如数家珍,把自己家的东西几乎说了个遍。 “就只有这些东西啊。百草堂这种东西不可能让你搬出来,就把你的衣服和十两银子拿来,我献给仙人试试吧。” “好!” 话音刚落,柳安居就一溜烟似的跑回了家,几乎拿出了全部家当交到道士手上。 “那我就帮你试试吧!” 道士把柳安居拿来的东西放在自己面前,双手合十地念念有词。他突然露出微笑,摊开双手后,手上竟多了一张纸。 “这个就是仙人要我给你的药方。” 柳安居伸手去拿,道士却闪开了。 “可不能这么就给你哦。你现在闭上眼睛,合十双手。等我把药方放在你手上之后,对仙人说一百次谢谢,这样才行。” 柳安居顺从按照道士的话去做,感到手中被夹入一张纸之后,便开始默念“谢谢”二字。念着念着就忘了自己念到第几遍,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柳安居睁开双眼,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叠在手中的纸。 什么都没写。 而且,还皱巴巴的。 再看摆在地上的东西,就只剩下自己的旧衣服,十两银子和道士一起不见了。这时柳安居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气愤地把皱巴巴的白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 “臭道士,我绝不放过你!” 如果说柳安居这个人有什么长处的话,仔细想想,恐怕也就只有跑得快这一点了吧。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满城跑,最后居然在城南被他找到了那个骗他的道士。一看到那道士的身影,柳安居就立刻冲了过去,一跃骑在他的背上。 “臭道士,你这个大骗子!” 用胳膊紧紧地勒住道士,柳安居叫道。 “……放……手……,快……死了……” 道士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柳安居低头一看,道士的脸都变成了青紫色,连忙放开了手,但是没有从他身上下来。 “你这个骗子,我要把你送到官府!” 柳安居改成揪住道士的头发,生怕他逃跑。 “别,别报官。” 道士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回答道。 “那你把十两银子还给我。” “呃,那个,没了。” “什么?” 不到一个时辰,十两银子怎么可能就没了?少骗我了,柳安居心想。 “没了就是没了。” 道士恢复了力气,就开始用力扭动身体,想要甩掉柳安居。可惜他打错了如意算盘,柳安居两条腿紧紧地钳住了他的腰,手还抓着他的发髻,他这样做只 是自讨苦吃。 “那就跟我去见县令大人!” “你让县令把我抓起来也没什么好处吧?那十两银子已经没了,即使我被县令大人打三十大板,再流放岭南,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官府会还你十两银子吗?” 这样一想最终自己还是拿不回十两银子,可是就这么放过这个大骗子?柳安居再傻也不会做这种事。 “你跟我来。” 从道士身上跳下来,他拉着道士的手往兴业坊走去,到了一个豆腐坊门前,他叫了一声李三嫂,一个步伐轻盈的妇人走了出来。 “李三嫂,这个人欠我十两银子,从此以后卖身给我做长工还钱,麻烦你帮我写个卖身契。” 柳安居揪着道士的领子对着妇人说。 “行,你等会儿啊!” 妇人进屋取了笔墨纸砚,颇为熟练地写好了卖身契。 “道士,把身份文牒拿出来给我看看。”道士不情不愿地把身份文牒交到了妇人手上,“原来你叫赵修啊,以后就是邻居了。按个手印吧!” 道士拉着一张脸在纸上按下手印。柳安居开心地拿起卖身契端详起来,却突然挨了一巴掌。 咦?谁打我? “醒醒,一大早上傻笑什么?” 原来是在做梦。 “快点起来做饭!” 柳安居迷惑了起来,这个人不是他的长工吗,为什么现在像是他的主人一样?百思不得其解的他挠了挠脑袋,还是乖乖地起来做饭。 “赵修,当初那十两银子你到底弄到哪去了?” 他一边切着菜一边问道。 “别提了,一提起来就生气。” 男人咋了一下舌头,不快地说。 “你是怎么把十两银子在一个时辰之内全都花掉的啊?就是去香满楼吃饭也用不掉吧?” “在赌场输掉了。我那时可是计划要去很远的地方,十两银子不够的。本来想去赌场翻个翻,没想到几把就输光了。那帮人肯定是骗子!可恶!” 那骗了我十两银子的你又是什么呢?柳安居看着男人的脸暗暗想道。 ☆、楔子 浓绿的山林吸收了夜晚的黑暗以后,几乎成为了恐怖的代名词。白天傲然独立的孤松现在看起来更像鬼影,不远处大概是一座乱葬岗,青绿色的鬼火在空中浮荡。那样的光景让人心生厌恶,不自觉地要远远避开。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2 一个衣着寒酸的男人在这夜晚的山路上行走着。明明没有下雨,他却头戴笠帽,笠帽上还覆着一层黑纱。背上的干瘪包袱,一看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一手拿着一个竹棍,另一手则牢牢地抓着一个竹筒。 这么晚还在山上,并不是因为他急于赶路,错过了投宿的时间,而是因为他现在一文不名,只想在山上找间破庙住宿。然而在这山上行走了将近四个时辰之后,他终于放弃了这个打算,找了一棵大树,就这样蜷缩在树下。 若是四五年前,在山上找间寺院或是兰若留宿是件非常容易的事。但是那件事之后,寺庙毁的毁,拆的拆,几乎很难在这种荒山野岭找到寺院了。冰冷的寒风吹来,男人下意识地收紧了衣领,又把竹筒紧紧地抱在怀中。现在他只期盼自己不要被野狼袭击。 朦胧中好像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男人没有睁开眼睛。疲劳了一整天的身体,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当他的后脑挨了重重的一击之后,他才发现没有及时醒来是他一生中所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即使能够感觉到有人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全部拿走了,他也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妈的,穷鬼一个,包袱里什么都没有。” 一个骨瘦如柴、满口黄牙的男人口中咒骂着,踢了地上的人一脚。 “身上有块玉佩,我看能值几两银子。” 那是男人的母亲在他离家时亲手交给他的,还嘱咐他要将玉佩赠与心爱之人,所以他在这么潦倒的时候仍然从未想过要把它当掉。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被拿走,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因为他的心爱之人永远不会接受他的东西。 “竹筒里是什么?” “拿来看看。” “他死死抓着呢,肯定是值钱的东西。” 不行,唯独这个不行。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男人紧紧地抓着竹筒不放。肩膀又受到一击,疼痛瞬间扩散开来。听到一声咒骂之后,脑袋似乎又被什么狠狠击中。 眼前彻底变成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了。 然而男人仍在心底不停地呼喊着。 还给我!还给我! ☆、县令的请求 赵修懒散地伏在前堂的桌上,不停地打着哈欠。柳安居出门采药的的时候嘱咐他打扫一下,然而他却一直拖到了现在仍没有动手。眼看就要到午时,柳安居采药回来以后一定会唠唠叨叨。可是明知如此,赵修却撇了撇嘴,继续无所事事。 叫我打扫我就打扫,那我多没面子啊。赵修趁着柳安居没回家,已经想好了对付他的借口。听到有人走近百草堂,他连头都没抬,更不用说打招呼了。 “赵道长,大中午的就这么无精打采啊!” 是县令崔谦稳重温和的声音。 “原来是大人。” 赵修这才起身行礼。虽然已经认识很久,而且交情也算不错,但是对方毕竟是县令大人,应有的礼节还是不能缺的。 “柳郎中不在吗?” 这个县城里会称呼柳安居为郎中的也就只有崔谦一个人了。 “上山采药去了。” “这样啊,本来有件事想跟柳郎中商量,不过既然他不在,跟赵道长说也是一样的。” 赵修听了不禁皱起眉头,他实在想不出崔谦能有什么事情跟柳安居商量。论见识、能力,崔谦超过柳安居十万八千里,能有什么事是崔谦解决不了而柳安居却能解决的呢? “大人不妨直言。”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最近要到桃源县来,我想可不可以让他暂住在这里?” 崔谦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容,脸上好像写着“快答应我吧”几个字一样,直直地注视着赵修。赵修直觉觉得这件事好像不太寻常,还是问清楚为妙。 “大人的朋友为什么要暂住在这里?” 这不是正常的待客之道吧?赵修心里想。 “呃……”崔谦眯起眼睛想了想,“我家没地方。” “大人家里没地方?大人,你家的府邸宅院可比百草堂大多了吧?” 赵修不是傻子,还不至于被这种谎话骗到。怪不得他想跟柳安居商量,那个笨蛋肯定什么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呃……,我家啊,我家住满了。我的姑姑一家最近来看我,还有我表姨一家也来了。现在住不下。” “是吗?那我跟小虎牙还是上门拜会一下比较好吧?” 在县城这种小地方,若是来了这么多外地人肯定街知巷闻,更何况还是县令大人的亲眷,不超过一天就能闹得满城皆知。然而赵修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本身就很奇怪。 “不用了,他们不喜欢跟别人打交道。” “你表姑和小姨都不喜欢吗?” “没错。” “大人,你刚刚不是说姑姑和表姨吗?” 赵修故意说错来试探崔谦,没想到马上 就露馅了。崔谦听了一脸狼狈,痛苦地捂住额头。 “大人,如果你不说明白我没法让人住到家里来啊!” 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住进来什么奇怪的人,恐怕就没好日子过了。而且从崔谦的表现看来,连他自己都愿意让自己的“朋友”住进家里,那位“朋友”一定不是什么善类。 “唉……”崔谦长叹一声,有些颓丧地说,“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那位朋友是刺史大人的公子。” “既然是刺史大人的公子,不更应该亲自好好接待吗?” 赵修看着崔谦,特地强调了“亲自”二字。 “但是他此行的目的不单单是共叙旧情这么简单。” 崔谦再次叹了口气,苦笑着叙述起来。 这位刺史大人的公子姓刘,名士元,是刺史大人的幺子。他出生时两个哥哥均已成人,所以从小就在大家的溺爱中长大。近来这位公子不知与什么人在一起,竟然养成了服食五石散的习惯,每日浑浑噩噩,不思进取,身体也越来越差。前几天还赤身裸体跑到街市上去,丢尽了刺史大人的脸。因为解试在即,刺史大人要求公子戒掉五石散,专心应考。可是刺史夫人对儿子言听计从,几次都没能成功。因此,刺史大人决定让公子暂住到别人家,戒掉五石散后再回家应考。没想到,刺史大人竟然选中了崔谦。 “你所在的桃源县是个穷乡僻壤,肯定没有售卖五石散的贩子。我家公子就托付给你一个月,希望你能帮他戒除恶习。” 刺史大人言真意切,崔谦也不好意思一再推辞。 “那是刺史大人托付崔大人的事,为什么要送到我们家来?要知道我们家可还有个思春期的少年呢,这个年纪最容易沾染恶习了。我们家小虎牙整天一脸笨蛋相已经够让人担心的了,要是跟着那什么刘公子学会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3 服食五石散可要我怎么办啊!” 赵修听完立刻大声反驳道。 “赵道长你在说什么啊!柳郎中再怎么说也是大夫,所谓医者父母心,怎么能看着一个为五石散所困的人而无动于衷呢?” “崔大人这个时候想起小虎牙是大夫了,可是今年上元节大人感染风寒的时候怎么找的城西李大夫给你看病呢?” “城西李大夫离县衙比较近嘛!” 崔谦赔笑着说。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城西李大夫到县衙怎么说也要一刻钟时间,但是从百草堂过去只有三十几步远。 “总是就是不行。” “赵道长,你看我每日公务繁忙,怎么有时间帮人戒除五石散啊!你就帮帮忙吧!” 崔谦激动地抓起赵修的手,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 大人你哪有那么忙啊,这个小县城最大的案子就是鸡不见了。” “鸡不见了还不是要我去找,我能带着刘公子去吗?” “可是我们也很忙啊!” 在忙的人就只有柳安居而已。最近买药的人越来越少,柳安居害怕支撑不了生计,跟隔壁的李三嫂商量之后决定开始送药上门。现在柳安居不只要经常上山采药,还要每日不停在县城里跑。赵修每天只是留在百草堂看店而已,清闲又自在。 “赵道长每天都呆在这里而已吧?多一个人帮你看店不是很好吗?而且我跟你说,如果让刘公子在你这里暂住一个月,刺史大人会给你十两银子作为酬劳。而且每日的药费、饭钱全部由刺史大人来给。对了,公子还会带个仆从,你也可以随意使唤,怎么样?” “这个嘛……” 十两银子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赵修在这县城住了两年,就只赚到了一两银子零三百文钱,想赚十两银子恐怕要到下辈子了。如果让那个刘公子住一个月就可以得到这么多钱,也不失为一桩好买卖。 “有什么好考虑的,十两银子绝对兑现。这件事就拜托赵道长了。” 崔谦双手抱拳,恳切地说道。 “好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都可以。” “请崔大人跟小虎牙说刘公子是你介绍来养病的病人。五石散中毒不是也要吃药的吗?就让刘公子装成来治疗五石散中毒的病人。” 包治百病的药方赵修给不了柳安居,不过倒是可以让他一尝真正做大夫的滋味。 “刘公子就是柳郎中的病人!” 崔谦坚定地点了点头,跟赵修道谢之后,兴高采烈地离开了。然而事情一过,赵修却忽然觉得不大对劲。帮助刺史大人的公子戒除恶习也算是大功一件,这对于崔谦来说是仕途上的好机会,为什么那么害怕刘公子到县衙去呢?莫非刘公子除了喜欢服食五石散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癖? 这样瞎猜也没什么用,就算是牛鬼蛇神赵修也有信心对付。 除了—— “赵修!” 这个没事就喜欢大惊小怪地叫着自己名字的人。 柳安居红光满面地跑进来,一进门就把药筐往地上一扔。一年间柳安居突然长大了不少,原来站着只能够到赵修的胸口,现在已经到了他的肩膀。不只是身体变化,他的性格也变了很多。不再一进门就抓着赵修的胳膊耍赖,也不再每次做恶梦都跑到赵修房里了。以前赵修觉得他这么粘人好烦,可是一旦他不再如此,赵修又觉得有点寂寞了。 “回来的正好,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赵修对着坐在椅子上擦 汗的柳安居说,“崔大人帮你介绍了一个病人。” “介绍病人,给我吗?” 面部线条日渐锐利的柳安居现在即使惊讶地仰头望着赵修,赵修也不再有捏他两颊的欲望了。虽然一双小鹿一般的大眼睛没有改变,但是那张脸已经完全是个清纯的少年了。 “对啊!是一个五石散中毒的病人,希望可以在这里暂住一个月调养身体。” 赵修笑着说。 “我可以吗?我可不会把脉。” “药方病人会带过来,你要监督他每天定时吃药。而且五石散中毒最重要的就是完全戒除服食五石散的习惯和饮食清淡不是吗?你是郎中应该很了解这种事吧!” “嗯!” 柳安居开心地点了点头,露出了标志性的虎牙。赵修恍然间觉得他又是那个喜欢撒娇、喜欢粘人的小孩了。 可是这快乐没有持续多久,柳安居就一脸担忧地转向赵修:“那个病人是要住在这里吗?” “对啊!他和他的仆从都会住在这里。” “可是咱们这只有两间房。” 柳安居有些踟蹰地说。 “你我睡一间,病人和他的仆从睡一间,不是正好吗?” ☆、山上的患者 “我要跟你睡一间啊。” 虽然声音轻得像蚊子,柳安居的话还是传到了赵修耳朵里。赵修不禁眯起眼睛,偷偷地观察着柳安居。最近那家伙果然不太对劲。刚把他从孔姑娘那救回来的时候,每天都“害怕”“害怕”地嚷个不停,不让赵修离开他半步。现在不仅不再到赵修房里去,还严令禁止赵修进入自己的房间。 大概是感受到了赵修观察自己的视线,柳安居转身走出了前堂。不一会儿就从后院传来一股药味。柳安居偷偷地煎药给自己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赵修好几次提出要带他去看大夫都被他拒绝了。一问他那里不舒服他就支支吾吾。这也是赵修骗他说崔谦介绍给他病人的原因。他知道柳安居因为自己也是郎中却不会把脉而觉得自卑,更不好意思去看大夫。赵修希望可以通过这件事让他建立点自信,不要再这么讳疾忌医。 这时赵修突然看到柳安居的药筐中好像有不是药材的东西。他看柳安居暂时不会进来,就偷偷过去从药筐中把那个东西拿了出来。原来是一幅画卷,赵修打开一看,画上竟是一个绝美的女子。衣着华丽的女子半侧着身子,微微回首并轻启朱唇。而且画这画的人恐怕并非一般画师,不仅把女子的花容之身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且工笔极细,画中女子如雪的肌肤在阳光之下竟然闪耀着珍珠一样的光芒。 小虎牙怎么会有这么一幅画?赵修心里暗自思忖。这样一幅画一定价值不菲,出门都不带钱的他是如何得到的呢?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柳安居从后院走了进来。赵修拿着画问他是从何处得来的。 “上山采药的时候捡的。” “捡的?” 赵修难以置信地说。若说是在人来人往的渡头见到这种东西还有可能。但是怎么会有人把画带到那种荒郊野岭去呢? “是啊,快到山顶的时候看见的。就在长着车前子的草丛里。我看挺好玩的就捡回来了。”柳安居说着从赵修手上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4 接过画,“不过再看看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画个猴子呢!” 说完就把画一卷扔进了抽屉里。 赵修被他一句“还不如画个猴子”震得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幅画无论拿给谁看估计都会被认为是中上之作,可是在某人的眼里还不如书肆卖的猴子画。幸好画师不在这里,不然一定会当场吐血身亡。 本来还以为柳安居已经长大到了思春的年纪,所以拿着一幅美女的图画回来。可是现在看来,这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 “赵修,我今天叫你打扫你做了吗?” 赵修一愣,这件事早就被他抛诸脑后了,但是他还是故作镇定地回答:“当然。” “是吗?”柳安居叉着腰站在他身后,指着墙角说,“那蜘蛛网怎么还在啊?” “我没看见。” “你根本就没打扫吧?我只是托付给你这么一点点小事你都不做,真是太过分了!总之,崔大人介绍的病人来之前,你要把家里仔仔细细打扫一遍。” 威风凛凛地说完,柳安居却不争气地流下了鼻血,刚刚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一下子变得可怜兮兮。赵修连忙拿出汗巾捂在他的鼻子上,抬着他的下巴强制他抬起头来。 “最近怎么搞的,动不动就流鼻血?” 这已经不是柳安居第一次无缘无故流鼻血了。不论是吃饭的时候还是睡觉的时候,鼻血动不动就不请自来。今天的天气还没惹到能让人流鼻血的地步,但他怎么劝柳安居去看大夫他都不肯。 “我喝点去火的药就好了。” 仰着头还拿着汗巾捂住鼻子的柳安居顽固地回答道。赵修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整理的时候不知道,一旦仔细打扫,赵修就发现这房子不止是卫生有问题了。支撑房子的房梁似乎因为年久失修而开始有些摇晃,木料用手轻轻一碰就掉下木屑。这可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在发现苗头的时候就要尽快修补,否则早晚有被压在梁下的一天。 若要买一根房梁当然方便,但是对于赵修和柳安居这种穷人来说还是上山砍一棵树来得合算。为了选一根合适的树,他们一早上就出门了。 抬着木头回来的时候,隔壁的李三嫂从豆腐坊出来。 “你们不在的时候有人来买药,我让他把方子和地址留下了。”笑容满面的李三嫂递给柳安居一张纸,“呦,修房子啊!赵道长可真是能干!” 柳安居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纸条,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了?” 赵修放下肩上的木材,越过柳安居的肩膀看着纸条上的字。除了药材就是地址,没有什么奇怪的内容,不过这地址可真是够远的了,竟然在青轩山的半山腰。那座山可不像翠幽山一样平缓,山路相当陡峭,柳安居不太愿意去也是理所当然。 “这个人要的是治肺痨的药。” 柳安居虽然把脉问诊不太在行,但是对于药性和各种药方非常了解,他说的应该不会有错。肺痨是非常危险的病,至少至今都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药。若是出身富裕人家、每天注意休息和饮食还能多活几年,不过若是生活贫困,恐怕不出两三年就会没命。而且这种病最危险之处在于它会传染,常常家里有一个得肺痨的就会传染给其他人。 “还是别去了,赚不到几文钱再染上这种病就得不偿失了。” 赵 修说着想要夺过柳安居手中的纸条,却扑了个空。柳安居敏捷地躲了过去,钻到药柜那里开始抓药。 “我爹说了,要做郎中就不能害怕。” “那你去吧,不过要小心,千万不要跟那人走得太近。” 叹了口气,赵修心中不禁感到柳安居果然长大了。 “我知道了。其实那个病也没大家想象的那么可怕,身体健壮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染上的。” 说着,柳安居已经把药包好,背着药筐准备出门。 “就是你身体不好我才担心啊。” 赵修望着柳安居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青轩山就在柳安居平时采药常去的翠幽山附近,但是这两座山却完全不一样。翠幽山山路宽阔平坦,山上药材又丰富,每次去都可以满载而归。但是青轩山就不一样了,它是一座陡峭的石山,只有石缝中长有一些无用的杂草,山上除了松树之外,很少能看到其他的树。好在青轩山上曾有一间小小的兰若,僧侣为了上山方便就在上山铺了石阶。不过那间兰若在两年前被拆掉了,纸条上的地址正是那间兰若曾经建在的地方。 说不定这人就是原来这间兰若里被逼还俗的僧人。柳安居暗暗揣测着,尚未见面就开始同情起那个罹患肺痨的人来。 终于看见那间破旧的小木屋时,柳安居已经累得有些气喘吁吁。平时他走这样的山路绝不会如此,但是今天他走得有些着急。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让那人等的时间太久。 那间木屋一看就知道是外行人盖的。光是看外表就感到摇摇欲坠,木板之间的缝隙很大,可以想象到了冬天的时候,呆在这种房子跟呆在外面没什么区别。木屋外挂着晾晒的衣服,衣服都已经很破,上面满是补丁。 “我是百草堂过来送药的。” 柳安居轻轻敲了敲显得有些松散的门,对着门内说道。 “马上就来。” 温软的声音非常动听,但是仔细听的话还是可以发现肺痨患者说话时夹杂的有气无力的“嘶嘶”声。 门一打开,出现在柳安居面前的是一位清瘦苍白的青年。从他皮肤的颜色和塌陷的两颊可以看出他病得不轻,应该已经患病几年了。然而从他脸上一点都感受不到将死之人常常带有的绝望或是走投无路的悲哀挣扎的神色,反而平静如水,就像是庙中供奉的菩萨。 “这是你的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最好趁热喝下,平时不要操劳过度。” 柳安居把药交到青年手上,不自觉地开始嘱咐起青年来,完全没意识到患病几年的青年对这些事已经非常了解。 “谢谢。” 青年腼腆地微笑了一下,从钱袋拿 出铜钱放在了柳安居手上。随着他的动作传来一股独特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充满了神圣之感。柳安居呆呆地接过钱,发现这比所需的药钱多了两文。 “只要八文钱就可以了。” 说着柳安居将两文钱退回给青年。 “咦?平时都是十文钱啊,我还以为你专程给我送来会贵些呢!” 虽然面容憔悴,但是青年的眼睛却清澈有神,仿佛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因为……”柳安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会给人看病,所以只好把药卖得便宜一点。” “我看是因为郎中慈悲为怀,对众生皆有怜悯之心才对。” 青年说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5 着双手合十对着柳安居鞠了一躬。看得出来青年以前应该是和尚才对,估计也是因为两三年前的那场风波还了俗。不过既然他这么诚心向佛,现在风头已经过去,应该可以回到寺院再出家啊?这样的话生活也可以轻松一点,对他的健康也更有利。 “我……” 突然被人夸奖,柳安居的脸无意识地泛起红潮。他只觉得两颊火热,窘得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当他抬头与青年的视线相交,看到青年向他投来的温柔目光,更是害羞得大脑好像都停止运转,竟然转身就向山下跑。 “我后天还会过来送药!” 听到身后传来毫无恶意的笑声,柳安居却连头都不敢回,一口气跑下了山。回到家里,赵修已经把木料打磨完毕,准备加固在房梁上。 “这么快就回来啦!” 柳安居虽然听见赵修跟他打招呼,却头也没抬直接跑回了房里。他需要一点时间平复剧烈的心跳。 ☆、抓狂贵公子 赵修虽然觉得奇怪,还是忙完了手头的工作才走到柳安居房里。一进门就看见柳安居一手支着脑袋坐在桌旁,脸上的表情像个痴呆,最重要的是鼻血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了桌上,本人却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你这孩子又发什么傻呢!” 拿出几次三番被柳安居的鼻血弄脏的汗巾,赵修连忙擦掉那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的血迹。 “我又流鼻血了吗?” 柳安居仰着头问道。赵修看着他因为仰头而变得更加痴呆的脸,再搭配他问的痴呆问题,心中暗暗觉得他简直可以称得上痴儿中的典范了。 “不然我在给你擦鼻涕吗?你到底是怎么了,送药回来就怪怪的。” “我被人夸了!” 柳安居得意忘形地说。一提起这件事,柳安居的两颊又开始泛红。 “被人夸了几句就乐成这傻样?” “你不知道人家说我什么!”柳安居嘟起嘴来反驳,“人家夸我慈悲为怀,有一副菩萨心肠,还貌胜潘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呃……,还才华横溢。” 最开始的话还有些真实的成分在里面,到了后来就全部变成杜撰了。问题是就这么几个人尽皆知的词还要思考一番,这才是最令赵修在意的地方。 “那你也不至于乐得流鼻血吧?” 赵修撇了撇嘴。 “因为你从来都没夸过我啊!” 所以你就自己夸个够吗?赵修心里偷偷想。不过可能小孩子除了批评,可能也真的需要夸奖吧?可悲的是赵修看着柳安居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一句能够用来夸奖他的话。 “你的虎牙长得大小适中,跟你的嘴很配。” 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赵修强忍住寒战说了出来。任谁听来都不算是夸奖,柳安居还是乐得鼻子里都要冒出血泡来。 “真的吗?我也这么觉得。” 赵修顿时恨不得找根柱子撞死算了。他不禁开始好奇什么人能出自真心夸奖柳安居来。 然而他还没有弄清这件事,另一件事的发生就让他彻底忘了那个人——没错,就是传说中的刘公子终于在他修好房梁的第二天来到了百草堂。服食五石散中毒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所以这位刘公子也没有过于张扬,只是带了一个仆从,与崔谦一起乘着轿子前来。 为了不张扬,还特地停在了百草堂的后门。赵修和柳安居站在后门的两侧迎接。赵修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但是见到那位刘公子还是感到了惊讶。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刘公子服食五石散以致皮肤溃烂,他服食没多久就被父母发现,还没中毒到那么深的程度。事实恰好相反,赵修感到惊讶是因为这位 刘公子丰神秀异、姿容妙绝,恍如天人一般。 难怪父母对他如此溺爱,长成这样的人无论提出什么都不会有人拒绝得了吧? 就像那个人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刘公子和赵修心中的人的形象重合了起来,不快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 不是同一个人!赵修暗暗地提醒自己。明明两个人长得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惟一相近的就是那种因为对于自己容貌的自觉而产生的优越感而已。那种优越感几乎可以从他的每个举动中察觉出来:对于旁人那有些轻蔑而又因为被关注而骄傲的神情,轻轻拂去洁白衣衫上的灰尘时那有意无意展示自己优雅美貌的动作,还有那双看得出来经过精心保养的手和身上散发的高级熏香的味道。 “刘公子请进。” 赵修按捺住心中的动摇,对刘公子行了一礼。哪知这位刘公子竟然没有还礼,还径直走进了百草堂的后院,不加掩饰地打量起来。 崔谦面色沉重地走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赵修的双手,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交给你了,别把他是刺史大人公子的事说出去。”,就立刻转身钻进轿子,命令轿夫立刻回县衙。 把这刘公子当成烫手的山芋了吗?怎么感觉好像惹回了一个超大的麻烦啊?赵修心里觉得有些不妙。 “就让我住这吗?” 不掺杂质的声音虽然动听,但是语气中的倨傲却让人觉得相当不快。 “没错,公子。” 回答刘公子的,是他带来的面无表情的仆从。从一进门开始就一直一张冰块脸,好像对任何事都不关心似的。他讲话时就像故意要跟他那张好像冻结了一样的脸相配一样毫无抑扬顿挫。 “有什么问题吗?” 柳安居毫不客气地问。刘公子的美貌对柳安居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如果非要说个原因的话,恐怕是因为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审美。认为一幅精妙的美女图还不如书肆卖的猴子图画的人,大概刘公子的美貌在他眼里也还不如猴子吧? “问题?就没有一个没问题的地方!”刘公子突然怒吼起来,“我说,这小破院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连个荷花池都没有?” “公子,这是坊间。” 面对突然间就暴怒起来的刘公子,他的仆从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一进门就闻到的臭味是怎么回事?” “那是药味,公子。” “我住的地方呢?不会要我呢住在这两间鸡舍的旁边吧?” 刘公子指着东厢说。 “那是你的房间,公子。” “什么?要我住在鸡舍里?我绝对不要,那间大屋还差不多。” “那是前堂,公子。” 刘公子突然揪起了仆从的衣领,凶神恶煞地说:“这个破地方立刻给我推到了重盖!” “不可能,公子。” 即使已经被刘公子揪得只有双脚脚尖着地,仆从还是那个表情,既不害怕也不生气。没有这种处变不惊的能力估计在这公子身边呆不下去吧? “混蛋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6 !” 刘公子气急败坏地放开手,走进了东厢,那仆从也寸步不离地跟了进去。结果立刻又从东厢里传来怒吼。 “你跟我进来干什么?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我跟公子住在一个房间。” “什么?你凭什么跟我住一起?” “老爷说了,要我跟公子寸步不离,同吃同睡,就连上茅厕都要跟进去。” “我说不行就不行!” 东厢里突然传出打斗的声音。赵修低吟一声“不好”,立刻冲进去想要制止刘公子,谁知进去一后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刚刚恶行恶相的刘公子竟然已经被困住双手双脚,还被堵上了嘴。且不说这样是否合乎礼数,就光是这个速度都够令人瞠目结舌了。 “公子每次发脾气都要一个时辰才能正常,为了不让公子伤人,老爷吩咐我一旦公子要动手就把他绑起来。” 大概看出了赵修的疑惑,仆从平静地说。 “哦,有什么需要的吗?” 看着在床上不停挣扎的刘公子,赵修机械地问道。 “嗯,公子舟车劳顿,需要先休息一下。你们在酉时准时做好饭菜,公子肚子饿的话就会抓狂。这个是今天的菜谱。” 仆从拿出一张宣纸,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汉宫棋”“羊皮花丝”“仙人脔”“汤浴秀丸”。赵修看完面部肌肉不自觉地抽搐起来,这些菜式即使是醉香楼也做不出来。这位刘公子也未免太过养尊处优了吧?刺史大人八成是个贪官。 “没有一个会做的。”柳安居看完以后把纸还给仆从,“今天晚上吃芋头饭,炒杂菜和鸡蛋羹。” “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了。” 被五花大绑的刘公子听到之后立刻发出“呜呜”的声音表示抗议,可惜那仆从直接无视过去,连看都没看刘公子一眼。 “还有什么事吗?” 柳安居问道。 “请在亥时准备好洗澡水和牡丹花瓣,公子每天都要沐浴,不然他会抓狂。” “啊?没有牡丹花瓣,而且自己在家烧洗澡水太麻烦了,我跟赵修都是去城里的澡堂洗澡的。那里加一文钱就可以进高级的浴池,可能会有带蔷薇花瓣的。” “也好。” 刘公子听到挣扎得更厉害了,还 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那仆从回头看了一眼,无动于衷地说。 “这一个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叫刘温琪,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帮忙。今天公子累了,我要先伺候公子休息,晚上见。” 以平板的语调说完,刘温琪关上了东厢的门。 赵修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这刘公子分明就是个动不动就抓狂的疯子。怪不得崔谦怎么都不愿意让那刘公子住在自己府中,光是他提的那些无理要求就没办法满足。刚刚柳安居倒是拒绝得痛快干脆,只是这样那位刘公子不会抓狂吗?看来这一个月是没好日子过了。 突然他又意识到一件事,柳安居之所以能这么无所谓地拒绝刘公子的要求,是因为自己忘了告诉他刘公子的身份。若是刘公子回去跟刺史大人告状,刺史大人怪罪下来可就麻烦了。 “喂,洗澡水什么的,你就帮他准备吧!” 抱着“亡羊补牢,未为迟也”的态度,赵修拉住了往前堂走的柳安居。 “不是说了去澡堂吗?如果要准备洗澡水那点柴根本不够。而且咱么家也没有那么大的锅,你忘了我那段时间在家洗澡的时候都多麻烦吗?” 柳安居受伤的时候不方便去澡堂洗澡,必须每日在家用糯米水沐浴。那个时候必须一锅一锅地烧水,不仅非常浪费柴,而且常常洗到一半水就凉了,而要添的热水还没烧好,很容易着凉。说洗澡就能很快准备好一大桶洗澡水,水凉时还能随时添加热水,那可是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做到的事。让那位刘公子在冷水里等待估计也会抓狂吧? “这个我当然清楚,只是刘公子是刺史大人的公子,你对他的态度还是恭敬一点吧?” “我的态度有问题吗?我又没骂他。” “人家提的要求你一个都没答应吧?那些做官的最讨厌这样了。”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嘛!而且你说那位公子的爹是刺史大人,他又不是,有什么可怕的?我爹是名医,我还不是照样不会看病。” “这个……不太一样吧?” 赵修苦笑着说。也许柳安居说的是对的,没有必要因为刘公子的爹是刺史大人就另眼相看,他也只是个因为服食五石散而脾气暴躁的纨绔子弟罢了。赵修不禁感慨自己在太清宫的那段时间因为每天跟那些身在官场的人打交道心灵都被污染了,被蒙上了灰尘的心无法看到真理。 “对了,我今天要去送药,刘公子就交给你了。” 柳安居说完开开心心地拿着药包走了,留下赵修站在原地,不停地在心里呼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平静的嘱托 上次被居住在青轩山的青年夸奖了之后,柳安居竟然因为害羞跑掉,现在想来,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柳安居决定这次无论如何不能那么失态了。哼着小曲,柳安居轻快地走在青轩山陡峭的石阶上,心情非常愉快。虽然药方不是他开的,但是青年的话和刘公子的到来让他产生了一下子有了两个病人的错觉,好像自己已经成为了真正的郎中。 青轩山的山路始终难行,柳安居今天没有背药筐,直接将药包拿在手里就出了门。这山上的药材屈指可数,背着药筐反而是个累赘。没有了身后的障碍,走得仿佛也快了一些。到了青年的木屋前,他看到青年正好在屋外劈柴。 远远地他就想出声呼唤,引起青年的注意,只是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青年的名字。 “喂!” 虽然有点不太礼貌,但是也只能如此。柳安居高兴地跟抬起头望向这边的青年挥手,跑了过去。 “我又过来送药了。” 柳安居将药放在青年面前,但是青年却没有伸手去接。他把沾了木屑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脚边。 “其实今天我不需要吃药了,昨天本就应该告诉你,可是你跑得太快我追不上。实在是非常不好意思。” 说着青年向柳安居深鞠一躬,满脸歉意。 “不需要吃药?可是你的病还没好不是吗?” 柳安居不认为青年的病是一朝一夕就能够痊愈的,而且看他今天的脸色比昨天还差,根本就没有好转的迹象。 “那个……” 青年的手不安地放在身体两侧,似乎有些事情难以启齿,他微微咬住了下唇。柳安居不解地望着他,忽然意识到不是青年今天不需要吃药,恐怕是青年今天没有钱付给自己。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7 “钱的话改天再付也没关系,你的病是不能断药的,劈柴这种活也不做为好。” 几乎是强迫地把药放在青年手里,柳安居拿起青年端正地放在地上的斧头,捡起大块的木头劈起柴来。青年连忙出声制止他,然而他说什么都不放手。 “把柴劈好才能煎药啊!没有多少了,你就让我劈完吧!” 把青年推到椅子上休息,柳安居特地豪爽地说。 “怎么能让郎中你干这种粗活呢?” 仅仅是刚刚那样的推搡就令青年孱弱的身体承受不了,他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大口喘气。 “那你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柳安居一边劈着柴,一边对青年说。 “咦?” “告诉我你的名字,咱们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用客气的吧?” 听到柳安居的话,青年不禁笑了起来。 “我没有俗家的名字,只有法号寒山。” “我姓柳,名安居。” “安居是吗?你父母一定是希望你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 青年说着把视线投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俗家的名字只有在寺院出家时的法号,恐怕不是从小父母双亡就是被抛弃了吧?无依无靠又染上恶疾,柳安居的心中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照顾这个人就是自己作为医者的责任。 柳安居很快就把为数不多的木柴劈成小块。他把地上的木屑收拾干净,转身一看,青年已经不在身后的椅子上了。回屋去了吗?正在疑惑之时,青年拿了一个非常精致的小木盒出来。 “我身无长物,只有这盒檀香还算有点价值,请你收下吧!” 即使身处如此贫困的境地,寒山也没有把这盒檀香卖掉,可见它对于寒山是多么珍贵的东西。这样珍贵的东西我不能收,柳安居脑中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无论寒山如何坚持,他就是不肯接受。 “柳郎中,你认为我还能活多久呢?” 对着准备离去的柳安居,寒山突然问道。明明是个悲哀的问题,从寒山的口中说出,却感受不到任何不甘或是绝望。柳安居停下脚步,不解地回头注视着他。 “柳郎中,你应该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吧?”寒山平静地笑着,重复了刚刚的话,“如果幸运的话,能够看见今年的夏花绽放,我说的没错吧?” 柳安居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寒山。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虚假的成分,这正是令柳安居困惑的地方。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明明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啊! “这盒檀香,是我的一位故人在临终之时托付给我的,可惜我就要无福消受了。我不希望我死掉以后,这盒檀香就放在这破烂的木屋里,永远没人打开,那样不就太可怜了吗?所以我想在活着的时候,把我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你。我相信柳郎中一定能够善待它,让它发挥自己的作用。” 即使提到死亡,寒山的脸上并没有因此出现一丝阴影。 “托付给我吗?真的可以吗?” 虽然有点不愿意承认,柳安居的确是个不太靠得住的人。尚未完全摆脱孩童习性的他,常常三分钟热度,一玩起来就把所有的事都忘记,因为这样不知被赵修骂过多少次,可就是没有改过。有人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他还是第一次。 “没错。” “可是我根本就没用过檀香。” 檀香这种东西对于他这种平民百姓来说也算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了,在他住的那条街上,就从没有檀香的味道飘出过。 “没关系的,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个味道。” 寒山说着把小木盒放在了柳安居手上,没有什么重量的东西他却觉得沉甸甸的,然而并不觉得被压迫,反而心中充满欣喜。 “我会好好珍惜的。” 柳安居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背着药筐的后背却有一种充实感,也许这就是被人信任的感觉。回到家里,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赵修,他觉得这是他和寒山之间的秘密。东厢现在已经不属于自己,他暂时把这盒檀香藏在了西厢的柜子下面。 暂时委屈你了。柳安居对着小木盒双手合十,轻声地致歉。 从青轩山回来后时间已经不早,柳安居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准备做饭。本来鸡蛋都是早上吃的,今天为了招待客人他特地留着没吃。虽然用一个鸡蛋做一大碗鸡蛋羹有些寒酸,不过这已经是柳安居非常努力的结果了。回来的路上,他还特地买了三两猪肉,准备炒杂菜的时候放进去。上次吃肉已经是上元节的时候的事了,想一想今天的晚餐柳安居就觉得兴奋。 “晚上你就准备给我吃这玩意?” 刘公子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嫌恶地用手指翻着柳安居切好的野菜。他的情绪比下午好多了,看来已经从抓狂中恢复了过来。 “什么叫这玩意嘛!这可是我上山的时候辛辛苦苦摘回来的。” 而且现在正是吃野菜的好时候,刚刚长出来的野菜很鲜嫩,再过一段时间就有苦味了。柳安居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对着刘公子解释起来。 刘公子不耐烦地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哼,又开始轻蔑地翻看起放在一旁的碗筷。他就好像平生第一次见到似的,端着一个粗瓷碗里里外外地查看,还不时用手指来回擦拭一些地方。 “你就用这碗吃饭?” 见柳安居点点头,刘公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看柳安居又看看碗,不知在疑惑些什么。似乎困扰了好久,他才鄙夷地咧着嘴开口问道:“这么脏的碗你就不能洗一下再用吗?” 正在专心翻炒锅中野菜的柳安居听到刘公子的话一下就愣了。我的碗……很脏?柳安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吃完饭就立刻把碗筷都洗的干干净净才摆在那里的,这个什么都不干的人居然说他的碗脏? “我家的狗用的碗都比这个干净。” 刘公子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话其实很过分,还不以为意地说出了火上浇油的话。柳安居听到这话不由得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锅铲,发泄似的用力翻炒。铁锅发出“乒乒乓乓”的悲鸣,这与正常的炒菜明显不同的声音吸引了赵修的注意。 他一走过来就看见柳安居 像是对待仇人一样咬牙切齿地虐待着锅里的野菜,刘公子则像个没事人似的玩着手中的盘子。赵修本来这一下午被那刘公子烦得头痛,只想躲得远远的,可是眼看着美味的还有肉丝佐味的炒杂菜就要变成菜泥,他就不得不插手了。 “熟了就盛出来吧!” 赵修轻轻地拍了拍柳安居的肩膀,他这才发现锅里的野菜早就超过了头,一点清脆的痕迹都没有了,盛出来后,还能看见几根变成黑炭的菜。真是浪费,柳安居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8 后悔地挠挠头。赵修来回轻抚着他后背,冲着前堂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柳安居会意地点点头,端着糊巴巴的野菜走开。赵修接手他未完成的工作,把鸡蛋打在碗中搅拌起来。 “啊!” 刘公子突然指着他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吓得他差点没把碗掉在地上。 “你把鸡蛋放进这么脏的碗里还让人怎么吃啊?” “碗……脏?” 赵修看着这只洗得干干净净的粗瓷碗,什么脏东西也没有啊! ☆、偶然的发展 “是啊,不信你自己摸摸,一点都不光滑,肯定是很多年没洗过!” 刘公子指着赵修手中的碗,一脸要吐出来的表情。赵修这才明白柳安居把菜炒糊的原因,想必是因为这个被那刘公子说了难听的话。他虽然知道这位刘公子出身富贵,但没常识到这种程度还是非常惊人。他们刺史府所用的瓷碗当然是上等货色,没有那么多杂质。但是平民百姓家的碗碟都是普通的粗瓷,既不透白也不光滑,摸起来非常粗糙。那位刘公子竟然会认为这是很多年没有洗碗的结果,赵修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碗买来就是这样,不是因为脏。” 为什么我要跟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解释这种事啊?赵修想着就不由得焦躁起来。他往锅里随便放上两勺盐,又把鸡蛋倒了进去。带着腥味的鸡蛋进入热汤中立刻散发出香味,赵修满意地盖上锅盖,准备熄灭灶里的火。 “你们用这种碗不害怕伤到嘴唇吗?” 这位刘公子简直具有能够令人瞬间心情变差的神奇能力,他本人却对此毫无自觉。赵修的脸色已经变得那么难看,他还是不依不饶地问着愚蠢的问题。一旦说出这种话,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都有一种显示自己高贵的意味在里面,招人厌烦。 “谁会有那么娇贵的嘴唇啊!” 赵修不快地吼了一句。这一下午刘公子都在批评百草堂的破旧,在他眼里这里跟猪圈没两样。赵修因为他是刺史大人的公子所以一直忍着,现在他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 “反正我是不会用这种东西的。” 刘公子咋了一下舌头,把手中的碗扔到灶台上,要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仆从去买一只上等的瓷碗回来。这个仆从的存在感还真是弱得惊人,他一直站在刘公子的身边,可是赵修也好、柳安居也好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不行,老爷吩咐我不能离开公子半步。” 仆从那平板的声音就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刘公子瞪了他一眼,大概是不想再像中午一样被五花大绑,他强忍住没有发火。 “小鬼!” 刘公子伸着脖子冲前堂叫了一声。隔了一会儿,柳安居才有点犹豫地探出他的小脑袋。刘公子像召唤下人一样扬着头勾了勾手指,柳安居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给我立刻去买一个上等的瓷碗来,要摸起来光滑平整的。” 仆从立刻拿出一两银子放在柳安居手上。 “剩下的钱就打赏给你了。” 刘公子趾高气昂地摆摆手。 柳安居不是那种有骨气到会跟钱作对的人,虽然心里不情愿,一听到“打赏”二字,还是拿着钱默默地 往外走,然而刘公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真不知道这些穷人是怎么想的,自己受穷也就算了,还非要生这么多孩子出来受苦,难道都是傻子不成?” 当着一群穷人的面说穷人的坏话,这位刘公子还转向身后的仆从寻求附和,仆从当然是板着他那种冰块脸装作没听见。可是刘公子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话不妥当,还自顾自地得意起来。 “这就是作孽,我看这些人死后都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对了,小鬼,怎么没看见你爹娘,难道已经下去了?哈哈……” 柳安居的脸变得比暴雨前的天空还阴沉。他从小没有娘亲,是他爹一手把他带大,对他宠爱有加。七年前他爹突然失踪,虽然官府已经断定他爹在采药的时候不小心堕崖身亡,可是柳安居怎么也不接受这个事实。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爹已经死了。 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柳安居又退了回来,站在刘公子面前。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瞪得好像就要裂开似的,手也紧紧攥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爹没死。” 声音中还带着童稚的柳安居平日说话总是音调偏高,此刻却低沉得令人头皮发麻。 “没死,那他怎么不在家,难道不要你了?” 刘公子嗤笑着说出了更加令柳安居生气的话。赵修看着柳安居剧烈起伏的胸口,心里暗叫一声“不妙”,立刻起身想要夹在柳安居和刘公子中间。然而已经太迟,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刘公子脸上响起,并且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淡红色掌印。 这下糟了,赵修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刘公子若是发起怒来,让刺史大人随便给他们安个罪名报复就糟了。打了自己儿子一巴掌的仇,怎么也会让他们两个挨上十大板吧?赵修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以前跟着师父修行的时候经常挨打,而且他还曾经习武,十大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担心的是柳安居。这么单薄的身板没有半年恐怕是养不好伤的。如果那刺史大人心眼小的话,说不定会要了柳安居的命。 怎么办?干脆今晚连夜带着柳安居逃到罗浮山去吧!没有盘缠就路上骗点,只要到了罗浮山任他是天皇老子也抓不到他们。 突然的沉默让空气仿佛都冻结起来,发出断裂的声音。几个人就这样站在渐渐被夜色侵蚀的后院中。 “啊!” 最先开口的竟然是沉默寡言的仆从。这加重了赵修的担心,难道那个凡事都好像与己无关的仆从都要替主人责备柳安居了吗? “我忘了说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能打公子,因为……” 赵修不禁屏住了呼吸。 “公子最喜欢别人打他了 ,他会爱上那个打他的人。” 开玩笑吗?赵修听了之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过看那仆从还是面无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再看刘公子,虽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柳安居,但是他的眼神与其说是愤怒,到不如说是热情。那露骨的视线让人寒毛直竖。 刘公子那端丽的脸上突然绽开笑容,热切地抓住柳安居的双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太好了,已经好几年没人打过我了。” 柳安居的身体倏然僵硬起来,那个不可一世的人突然用饱含深情的眼睛俯视着他,让他浑身说不出的难受,胃中泛起一阵恶寒,后背好像有无数只蚕在爬。 “到我家来吧,我买你做小倌。一百两银子怎么样?不,太少了,三百两怎么样?” “我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9 才不要!” 挣脱了刘公子的双手,柳安居逃命似的跑回西厢,插上了门栓。刘公子虽然没有追过去,却始终把他那黏腻的视线缠绕在柳安居身上,发出一声仿佛回味似的叹息。 “细看一下那个小鬼也不错。” 明明已经看不见柳安居的身影,刘公子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西厢。盯着西厢的门口,他开始评头论足起来。 “不行,公子,那个小孩骨架太小,会疼死。” 仆从平静地说。但是听见这话的赵修无法平静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柳安居去做小倌,更何况还是这个变态的刘公子。 “不会的,习惯就好了。” 刘公子志在必得地说,仿佛柳安居已经是他的囊中物。 “不行,公子,老爷不会答应的。” “那就不带回家。” 刘公子甩下这句话走进了前堂。赵修把饭菜放在桌上就回了西厢,看着刘公子的脸他吃不下饭,现在首先要确保的是柳安居的安全。 看到他进来,柳安居连忙擦掉眼角的泪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赵修知道他因为又提起了父亲的事而伤心,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安慰他,收拾几件衣服赶快逃跑才是目前最急迫的事。 “你要去哪?” 柳安居看着他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逃跑,难道你想给那个刘公子当小倌吗?” 赵修头也不回地答道。 “什么是小倌?” “呃……”赵修想了一下,“就是陪公子读书的人,你想陪那个刘公子读书吗?” 柳安居一脸看到鬼的表情摇了摇头,却伸手制止了赵修。 “我不会走的,这是我爹留给我的百草堂,我不能就这么让它荒废掉。” “等风头一过咱们再回来就好啦!” “不走,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最近柳安居 有意克制自己爱耍赖的毛病,但是一到这种时候又立刻故态复萌。 “那个可是刺史大人,你跟人家斗不起,到时候把你扔进大牢里天天打,我可救不出来你!” 赵修故意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吓唬柳安居,他知道这个人最胆小,吓唬他应该是最有效的方式。但是出乎意料,柳安居虽然有些害怕,却始终不肯屈服。 “打就打吧,反正我是不会走的,我还要在这里等我爹回来。” 原来是这样。赵修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嘴角泛起阵阵苦涩。原来这孩子傻傻地坚持父亲没死,明明很辛苦还拼命努力维持百草堂,就是为了等那个可能永远无法回来的父亲。赵修知道只要一牵扯到父亲的事,柳安居就异常地顽固,无论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大概因为刚刚哭过,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更加惹人怜爱。 没错,因为那么一个人就放弃百草堂、放弃这平静的生活实在代价太大。自己这个一遇到事情就喜欢逃跑的个性看来也应该改改了。 “咱们待会儿去见一个人。” 赵修抓起柳安居的手说。 ☆、温液吐涓涓 等到刘公子和他的仆从就寝以后,赵修和柳安居就借着夜色溜出了百草堂。他们的目的地是县衙,此行就是为了找那个把刘公子推到他家的罪魁祸首崔谦。 请衙役通传以后,他们就被领到了二堂之中。崔谦一看到赵修怒气冲冲的样子就一副明白一切的样子,挤出了一个心虚的微笑。 “你知道吧?” 赵修瞪着崔谦质问道。崔谦平日直挺的脊背一下子垮了下来,双手垂在身前,无力地瘫坐到椅子上。 “第一天就暴露了啊!”崔谦轻叹一声,“我的确知道。” 原来崔谦在州城应试的时候曾在街边撞见刘公子恃强凌弱,欺负一个街边小贩。当时他并不知道刘公子是刺史大人的公子,脑袋一热就上前主持公道。谁知这刘公子根本就不讲道理,还辱骂起崔谦来,崔谦一怒之下打了他一巴掌。结果可想而知,崔谦每日在州城被刘公子追着跑,真是苦不堪言。后来因为崔谦是那次解试的第三名,应邀前去刺史府参加宴会,没想到又碰到了刘公子,还知道了刘公子就是刺史大人的公子。于是崔谦在解试结束以后就立刻离开州城前往长安,为的就是躲避刘公子。 “所以你就把刘公子推到这里来了?” 头上几乎要冒出烟来的赵修一拳打在桌子上,压着崔谦大声问道。 “我想赵道长一定可以对付刘公子的,因为你连怪物都收服了啊!” 崔谦彻底被赵修的气势压倒,仰着头战战兢兢地说。 “问题是那个刘公子看上的不是我吗,而是我家小虎牙。要是我家小虎牙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怎么赔给我啊?” “那、那个刘公子没什么能耐的,赵道长你看好一点,一定没问题!” “没问题个屁啊!” …… 正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柳安居突然插了一句:“那个刘公子,如果崔大人打他的话,也会爱上崔大人吗?” 咦?对啊,崔谦惹下的祸就应该由他自己去收拾,更何况那个刘公子也不能追到县衙来吧? “崔大人,你到我家去打刘公子一顿吧!” 崔谦一听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迫不及待地说:“没用的,如果近期有两个人打他,他也会适当挑一下的。相比于我这种人老色衰的,那个人更喜欢柳郎中这种十几岁的青葱少年。” 搞这种变态的嗜好还要挑人,真是不可原谅。赵修气得牙齿“咯咯”作响。 “那就把小虎牙寄放在县衙吧,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就是大人的责任。” 赵修说着把柳安居拉到崔谦身边,恶狠狠地瞪着眼睛恐吓崔谦。若是柳安居到了县衙,那个刘公子一 定会跟来,崔谦一想到就觉得头痛。他拍了一下桌子,不甘示弱地回敬赵修:“胡闹,怎么能在县衙里搞这种事!” 崔谦知道这个时候拿官位来压人有点无耻,不过比起刘公子跑到县衙来闹腾,这算不了什么。大丈夫能伸能屈,崔谦这样安慰自己。 “大人不要忘了我们只是一般的老百姓,如果惹得那个刘公子不高兴,刺史大人怪罪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到时候我们可是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如果刘公子只是个单纯的纨绔子弟也就算了,正因为他是刺史大人的公子,赵修才不得不有所顾忌。 “这个你就放心吧!刺史大人对于他的变态行为深恶痛绝,不会帮他的。只要你们能让刘公子在解试之前不碰五石散,无论你们做什么刺史大人都不会怪罪的。” “我不相信。那个刺史怎么也不像清正廉洁的人,贪官的话我才不信。” 那个刘公子出手那么阔绰,就算刺史大人俸禄再多也不够他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0 浪费的。如果不是贪污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那个刘公子整天发脾气,要是这样就要报复的话那州城的人现在恐怕都在大牢里呢!而且刺史大人非常重视名声,不会把这么丢人的事搞大的。” 其实这次刘公子到桃源县也是秘密前来,没让任何无关的人知道。即使再怎么溺爱孩子,刺史也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刺史大人是不是贪官崔谦不清楚,但是他官场的那些事他还是明白的。 赵修想了一下,崔谦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不过以后就必须要密切关注刘公子的一举一动,不能让伤害到柳安居。都怪当初被十两银子迷住了双眼,结果惹来这么麻烦的事情。幸好只有一个月,不然不气死也会被累死。 “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不过崔大人,你这次做得可有点过分了啊!” 随随便便把这种麻烦推到他那里,还不以实情相告,这件事赵修会牢牢记在心里,绝对不会忘记。崔谦听了他的话立刻双手抱拳,一脸抱歉的样子。 这时候才想起来道歉,晚了。赵修狠狠瞪了崔谦一眼,拉着柳安居离开了县衙。虽然事情没有解决,但是刺史大人不会利用权位报复还是让他心里的大石头着了地。一旦松懈下来,被压制的饥饿感就再次冒头,赵修现在可谓“饥肠辘辘”。 切,好不容易买一次肉,都被那两个家伙吃了。 赵修一想起那盘炒杂菜就更加生气了,可是一摸钱袋就只有二十文钱,只够两个人吃碗面条顺的阳春面。他的手艺还是那么差,摆摊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回到家中,东厢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赵修仔仔细细地上好门栓、关 好窗子才入睡。 第二天早上,看到门窗依旧是昨晚的样子,赵修才真正松一口气,看来这个刘公子还没疯到半夜闯入的地步。 因为柳安居昨晚怎么都不肯和他一起睡在床上,赵修无奈地在地上铺了被褥。结果睡得腰酸背痛,不到五更就醒来了。他伸展了一下筋骨,却看到柳安居在睡梦中又流了鼻血。 他连忙拿出汗巾捂了上去,又扶着还没睡醒的柳安居坐了起来。 “去洗洗吧!” 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流鼻血的,半边脸都沾上了血迹,而且有些已经快要干了,用汗巾也擦不掉。然而柳安居听到这句话却好像被雷击中一样,惺忪的睡眼立刻警觉起来,伸手拉住了被子。 “怎么了,让你去洗洗又不是让你去做饭,干嘛这么不情愿?” “不要问!” 说话已经比平时温柔的赵修却突然被吼了一声,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二话不说就把柳安居的被子拽起来扔在一边,刚准备拖他下来,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柳安居拉着被子掩饰的,竟然是他已经长大的象徵。 因为柳安居一直很晚熟,赵修已经习惯了他常年一副小孩样,完全忘了他也会有这么一天。明知不该盯着看,可是赵修怎么也无法移开眼睛。柳安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过了一会儿,开始发出低低的啜泣。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就是这里生病了!” 双手捂住自己哭泣的脸,柳安居的肩膀浅浅地抖动着说。 “生、生病?” 一提起那里的疾病,赵修头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花柳病,但是眼前的人跟花柳病怎么也无法联系到一起。 “是啊,总是无缘无故地就肿起来。”柳安居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干脆把头埋在腿间,有些自暴自弃地说,“喝什么药都不管用。” 难道说最近那些奇怪的行为都是因为这个? “你是笨蛋吗?” 赵修头痛似的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他从没想过自己有要教思春期的少年纾解欲望的一天,这应该是孩子父亲的事,如今却落到了他头上。 “你才是笨蛋。” 意志消沉的柳安居却没有忘记回嘴,然而此时赵修没心情跟他计较这个。 “我说,肿起来之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等一会自己就消了。不过我最近总是觉得燥热不堪,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当然有关,不然怎么会一直流鼻血。赵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彻底跟柳安居讲清楚还是敷衍一下算了,他还没有决定。 “你知不知道有首诗里曾经说过‘温液吐涓涓,跳波急应弦’,虽然不 是用来说这个的,但是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什么意思?” 柳安居从大腿抬起脸来,眼泪和他的鼻血混在一块,真是非常糟糕。 “意思就是要让那里面的‘温液’‘涓涓’地‘吐’出来。我跟你讲啊,这个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在身体积累一些暂时用不到的东西,如果不把它放出来,身体就会像你这样。我之前跟你讲过大禹治水的故事吧,要‘疏’不要‘堵’,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如果你那里肿起来了,就说明你该‘疏’了,明白吗?” 到了后来,赵修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了。他拼命回想自己那个年纪的时候是怎么明白的,结果竟然是耳濡目染,根本没人教。说实话,那种事情也不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怎么疏?” ☆、热情的告白 这样一句话便几乎令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赵修恨不得找根柱子撞死算了。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从柜子里拿出一块旧的汗巾后,坐在了床沿。 “过来吧!” 赵修拍拍自己的大腿轻声说。柳安居熟门熟路地侧身坐了上去,双臂缠上了赵修的脖颈。 “要记住我教你的。” 柳安居在他肩上顺从地点了点头。 就连空气仿佛都变得湿润黏着,呼吸也莫名地急促起来。赵修将手探入柳安居的裤中,轻轻地环握住即将成熟的嫩芽,耳边随之响起一声吞咽的声音。 虽然平时经常一起洗澡,对于彼此的身体早已熟悉,但在如此暧昧的氛围里,却无法那样坦然地面对。赵修进行着手上的动作,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温热的吐息无条理地落在他的耳垂附近,身体也跟着膝上之人燥热起来。耳边不时传来的娇柔轻叹也让他的心情异常纷乱。 手中握住的部分带着仿佛能将人灼伤的温度,他有一种手掌都被融化的错觉。怀里的少年不安分地蠢动起来,纤细的下颌撩拨着他的肩膀,带来阵阵酥麻。将眼睛闭起来后,其他的感官反而更加敏锐,无论是不经意的触碰还是早已熟悉的热度都能令他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嗯……” 尚留有童稚痕迹的喉咙逸出从未有过的甜腻声音,赵修紧闭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他的理智破碎之前结束了一切,赵修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汗巾擦去了濡湿他指间的液体。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1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中,两人无声地穿好衣服,尽量避免着视线相交。 “我去做饭了。” 柳安居青涩的声音带着些沙哑,不自然地匆匆跑出西厢。赵修望着他的背影,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胸口,借此平复紊乱的心跳。本来是想避免尴尬,结果竟然采用了最令人尴尬的方式,赵修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来。有些事情只要踏出一步就再也无法后退,赵修深知个中滋味。跟柳安居恐怕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地轻松相处,然而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孩子终究会成长为跟自己一样的人,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懵懂无知的阶段。 “小鬼,过来。” 到了中午才从东厢出来的刘公子,一进前堂就不客气地颐使气指起来。柳安居虽然不太高兴,还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他面前。 “干……” 一句“干什么”还没问完,柳安居就被刘公子一把拉过,封住了嘴唇。完全没预料到他会这么做,赵修竟然一下子愣在当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里可是前堂,对着大街,门也完全开着,经过这里的人可以把里面的情形 看得一清二楚。这位刘公子竟然在大庭广众做出这么不堪的事情来,赵修终于回过神来,冲过去拉开了刘公子。 “刘公子请你自重一点!” 赵修把完全被吓傻了的柳安居抱在怀里,声色俱厉地指责刘公子。 “我已经说了要买他做小倌,这样有什么不可以的?” 刘公子扇着折扇,满不在乎地说。 “你还没付钱呢,公子。” 他的仆从突然从身后上前一步,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不会把小虎牙卖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以后最好不要对他动手动脚,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赵修被刘公子和他的仆从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怒吼起来。他已经很久没生过这么大的气,看看怀里的人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眼睛虽然瞪得大大的,却直勾勾地不知在看些什么。这都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他,赵修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心痛。他抱起柳安居回了西厢,远离刘公子的魔爪。 可是回了西厢好一会儿,柳安居都没有什么缓和的迹象。赵修拍拍他的脸,他才有点反应。 “好恶心。” 柳安居此时就像被扔在岸上很久的鱼,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低声说道。虽然不是女孩子,但是少年的心灵也是很纤细的。突然被男人吻了已经是件很恶心的事了,更何况还是那么讨厌的男人。 “我去教训他一顿!” 赵修狠狠地锤了一下墙面,借此发泄积压在心中的怒气,转身准备离开时,却被柳安居拉住了衣角。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突然把嘴压在我的嘴上,好恶心。” 柳安居的眼睛已经开始湿润,即使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是被不喜欢的人强吻,还是本能性得觉得恶心、讨厌。赵修忽然觉得已经是时候跟柳安居讲清楚了。 “在将来,你可能会遇到一个人,每天都想见她,想跟她做亲密的事,生儿育女,组建家庭。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爱上了那个人。刘公子刚刚对你做那种事你会觉得恶心,是因为你不喜欢刘公子。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觉得恶心。” “可是我不能生孩子。” 柳安居低声呢喃着。赵修不禁笑了出来,轻轻摸了摸柳安居的头。 “谁也没逼你生孩子啊!你喜欢的人不应该是女孩子吗?” “可是你不是女孩子。” 他抬起头,以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望着赵修。 “说什么傻话呢?” 赵修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然而柳安居望着他的神情没有一丝改变,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没说傻话, 我喜欢的人就是赵修。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恶心。如果你不相信,就像刘公子那样,我不会生气的。” 柳安居死死地拉着赵修的衣角,生怕他离开。被他灼热的视线注视着,赵修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不相信的话就试试啊,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说着,柳安居站起身来,紧紧地贴在赵修身上,仰起头来注视着他。他踮起脚尖,犹豫地送上了自己的嘴唇,然而在马上就要触碰到的时候,赵修却别过脸去,拒绝了他。 “别这样。” 赵修轻轻地推开柳安居,准备离开西厢。身后传来隐隐的啜泣声,他知道自己伤害了柳安居。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然而赵修做不到。他对柳安居不是爱情,这一点他很清楚,因为他心里还有一个人,想到那个人还会心痛,怀着这样的心情是无法去喜欢别人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柳安居没有一点感情,但那种感情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讨厌我吗?” 身后的人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揪得赵修心口一阵疼痛。 “我不讨厌你。但是我对你不是那样的感情。” “就算试试也不行吗?” “不行。” “一次也不行吗?” “不行。” 赵修叹了口气,冷淡地回答道。他不想柳安居再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以后的事他不敢保证,至少现在他是没有办法回应刘安的感情的。也许这件事过去之后,就是他离开百草堂的时候了。想到这里,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舍。赵修咬咬牙,走出了西厢,一次都没有回头。 这一天,柳安居一步都没有走出西厢。赵修坐在前堂的柜台里,思绪却飘到了远方。整整四年,离开那个人已经整整四年了。即使心被那个人践踏得千疮百孔,他仍然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爱着那个人。也正因为如此,才无法原谅他利用自己。那种付出一腔热忱却被狠狠地踩在脚下的痛苦,直至今日还像野兽一般撕咬着他。 头上忽然挨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闹出一场风波却仍像个没事人似的刘公子站在他面前,拿着前几天柳安居捡回家的美女画像说:“有这种佳作为什么不挂到本公子的房里?” “这个……” 赵修的视线越过刘公子,看到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柜子。这刘公子竟然趁他不注意把前堂翻了个底朝天,这也太没教养了吧? “哼,小气舍不得拿出来吧?本公子不会白要你们的东西,刘温琪,拿五十两银子出来。” 仆从手脚麻利地拿出五锭银子,在柜台上摆成一行。刘公子满意地拿着画 回了东厢,一路上还发出满意的赞叹声。 赵修糊里糊涂地收好银子,心中却不禁产生疑惑。现在的行情赵修虽然不太清楚,但以那幅画的质素来看,值五十两银子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2 也是有可能的。这样一幅画出现在桃源县这个穷地方本身已经是奇事一桩,而且柳安居捡到这幅画的地方还是荒郊野外。 是过路时不小心掉了吗?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可能不报官吧?被山贼抢去了?那山贼又为什么把这幅画扔了呢?赵修怎么想也想不通,也许只是柳安居这小子运气好罢了。总之赚了五十两银子还是不错的事,即使自己离开,也不必担心柳安居将来生活出现问题了。 即使用来娶媳妇,五十两银子也够了。 想到这里,赵修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寒山寂已暮 柳安居坐在青轩山的石阶上,一手支着下巴,轻声叹了口气。划过山间的清风已经带着怡人的热度,然而却吹不进柳安居的心里。嶙峋的石山上荒芜一片,只有石缝中的荒草和孤松给这片灰暗涂抹上几分青翠。柳安居捡起身边的石子随手向下抛去,在寂静的空气中激起阵阵涟漪。 真悲哀,明明很喜欢他却被不假思索地拒绝的自己真悲哀。为什么自己那么认真地说喜欢他,他却是一脸“你什么都不懂”的表情推开自己呢?柳安居承认自己有很多事不明白,也是听了赵修的话之后才发现自己喜欢他,然而那感情不是假的,不是从那时才开始有的。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喜欢赵修的,只是不知道去如何定义罢了。 自那以后,柳安居就一直躲着赵修,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也不知该跟他保持怎样的距离。以前明明那么近,突然之间既不能跟他撒娇,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玩闹了。好害怕他像那天一样推开自己, 当晚赵修就拿着被褥搬到前堂去睡了,留他自己一个人在西厢里整夜整夜无法合眼。三天了没怎么睡过,身体就好像被拿走了筋骨,没有一点力气。平时毫不费力就能够做到的事,今天却断断续续休息了好几次。 他看着手里的药包,心中一阵酸楚。赵修他也会像自己现在这样彷徨、这样孤独、这样悲哀吗?一定不会吧,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喜欢他,在那个人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他。 “就算试试也不行吗?” “不行。” “一次也不行吗?” “不行。” 耳边又响起那令人如坠深渊的声音,泪水悄然滑过脸颊。 “柳郎中?你怎么坐在这?” 和善带着微微气喘的声音是寒山的,除了他以外大概也没有别人会住在这不毛之地。柳安居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不想被人看见他的软弱。然而那一脸悲戚的表情和红肿的眼睛出卖了他,寒山看到他的脸不禁微微蹙眉。 “出……了什么事吗?”寒山略微迟疑地问道,“看你好像哭过的样子。” 柳安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被人看见自己这么悲惨的样子始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不安地用手捏着衣角,将视线投向自己的脚边。 “没、没什么。” 轻咬着下唇,他摇了摇头。寒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他手中拿着的药包。 “你是来给我送药的啊!真是巧呢,如果来晚一会儿,我可能会不在家哦。” “咦?你要去哪?” 柳安居这才注意到寒山手上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袱。罹患肺痨的人不应过度操劳,寒山此时应该在家里好好静养 才对。 “我没事的时候也要做些工作养活自己啊!” 寒山笑着打开包袱,原来里面装着几本书。他因为罹患肺痨而无法从事干体力活,幸好在寺院的时候每日抄写经书,写得一手好字,所以现在在帮县城里的书肆抄书赚取一些银钱维持生活。今天下山就是为了将抄写完毕的书交给书肆。 “是诗经啊,这个我也学过。” 柳安居兴奋地翻看起来,寒山的字就像他的人一样,娟秀温和,与赵修刚劲有力的字体完全不同,但也非常漂亮。他无意中翻到一页,是不久前赵修曾经教过他的一首诗。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那个人再也不会握着他的手教他把字写得更加漂亮了吧?一想到这件事,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不希望把寒山辛苦写成的书沾湿,连忙把书包好,交还到寒山手上。寒山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哭,而是牵起他的手,默默地往山下走。 微热的风吹在泪水滑过的地方仍会带来一丝凉意,正午的阳光直射在近乎荒芜的石山上,前往的路亮得耀眼。两个人牵着手,一前一后静静地走在狭窄陡峭的石阶上。伴着有节奏的脚步声,不时有清脆的鸟鸣在林间响起。从寒山的指尖传来几分凉意,柳安居也从莫名其妙地恸哭中清醒过来,想到自己刚刚像个傻瓜一样看着诗经流泪,他羞耻得几乎要从脸上喷出火来。 “好点了吗?” 寒山停下脚步轻声问道。柳安居害羞地蹭了蹭鼻尖,擦掉眼角的泪水,笑着回答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以前也有一个人常常在我面前哭泣,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是静静地等待而已。现在想想,那时哪怕能说一句安慰的话也好啊!我这个人在这方面特别笨拙,如果你想跟我说什么,我可能没办法安慰你,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我会把你的话全部带进棺材,永远不告诉别人。” 其实柳安居在这种心情下还坚持来给寒山送药,除了担心他的病情之外,也有想跟他谈谈的意愿。这个独居深山的人,并不像他的名字一样寒冷,反而总是给人淡淡的温暖的感觉。即使面对死亡也平静如水的男人,眼中永远带着能温暖人心的温柔。 “我喜欢一个人,但是他说他不喜欢我,现在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这几天不光是他在躲着赵修,赵修也在躲着他。即使坐在同桌吃饭,赵修也明显有意地不与他视线相对。尖锐的痛楚从胸口传到身体各处,那种时时刻刻都像站在锋利的碎石堆上的感觉让他透不过气 来。 寒山从齿间泄出一声叹息,没有立刻开口。柳安居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跟他说这种凡尘俗事,毕竟寒山以前一直是和尚,被逼还俗以后也是一心向佛。到了山下以后,两人并肩而行,柳安居偷偷地从旁边观察,看到寒山没有因此而困扰才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在佛家看来,人有八苦,正是所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盛’。而这一切的根源,只有两个,一曰妄想,一曰执着。我们出家人,就是为了切断这苦的根源,每日吃斋念佛,遵守戒律。所以希望一个人喜欢自己,对一个人执着的心情,我并不太清楚。我这一生虽然没有过上世人所憧憬的生活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3 ,却也没有受过什么苦。我没有爱过谁,也没有恨过谁,更不用说被喜欢的人拒绝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了。” 说到这里,寒山停下了脚步,望着城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嘴角浮现出一丝自嘲似的微笑。 “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我这样真的好吗?虽然没有痛苦,但是我也没有感受过欣喜若狂的感觉。从出生到离开,我好像跟这个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能是我修行还不到家,每次想到这件事,都觉得非常寂寞,但是我已经没办法那样去喜欢别人了。因为别人而欢笑忧愁,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所以,柳郎中,我觉得发自真心去喜欢一个人,这本身就是值得庆幸的事。” “可是,我光是喜欢他又有什么用呢,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柳安居难过地低下了头。 “那他喜欢你又有什么用呢?” 寒山转过头,温柔地凝视着柳安居。有那么一瞬间,和煦的暖阳将耀眼的光芒洒在他的身上,柳安居误以为自己看到了菩萨。 “他喜欢我的话,我们就可以做很亲密的事啦!” 听到柳安居坦率天真的回答,寒山轻声笑了出来。 “那个人不跟你做亲密的事,他就变了吗?你喜欢的应该是那个人本身,而不是那些亲密的事吧。世间谁不希望能够两情相悦,可是如果喜欢上了不喜欢自己的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人的心,就连自己都无法掌控,更不用说别人了。那个人突然之间躲着你,是不是因为你在他身上强加了太多的无法回应的期待呢?那样的话,无论是谁都会逃跑的。” 寒山说着把书交给书肆的掌柜。 街上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不绝如缕。柳安居的心却早已飘回了破旧的百草堂。 是我逼得他太紧了吗? 柳安居把失去焦点的眼睛投向远处,不由得开始心慌起来。认为自己喜欢赵修,所以赵修也理所应当地喜欢他,这便是小 孩子天真的想法。殊不知这样的天真对于赵修来说是极大的负担。 寒山办完事以后便直接返回青轩山的家中。柳安居提出送他,却被他笑着拒绝了。 “你的脸色比我这个病人还差呢!” 寒山指了指柳安居的黑眼圈。本来眼睛就很大的他,配上这么个黑眼圈显得相当可怜。几天没有休息,若是上一半就走不动反而会拖累寒山。柳安居想了想,乖乖地回了百草堂。 赵修正站在柜台后面,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把玩着两棵核桃。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帘,正好与盯着他的柳安居视线相撞。这次他没有像以前一样移开视线,反而注视了柳安居很久。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说完赵修便转过身去,走出了前堂。 ☆、困惑的转变 赵修告诉柳安居的,便是他准备在刘公子走后离开百草堂。在最痛苦的时候来到了这里,百草堂和柳安居给了他一个疗伤之所。虽然舍不得,但是在知道了柳安居对他的心意之后,他不得不离开这里。 那句“喜欢”中,有多少认真的成分在里面他还不是很清楚,也许只是思春期少年的错觉罢了。但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真实在其中,他也不想因此耽误柳安居的一生。趁着他还在不安定的年纪早早离开,他一定可以很快就忘了这个在他家白吃白住的人。 “不行,我不让你走。” 柳安居焦急地抓着赵修,大声地抗议。这样的反抗早在赵修的意料之中,他不会因为柳安居这么几句话就动摇自己的决定。 “我不可能永远都呆在这里。而且你已经可以照顾自己,我想已经到了我离开的时候。” 赵修坐在床沿上,看着已经开始摆脱孩童气息的柳安居。再过两年这个人成了亲,自己再呆在这里只会被人嫌弃,与其那样,还不如趁早离开。赵修赫然发现自己的决定中还有着这样的私心。 “是因为我说喜欢赵修吗?” 看到柳安居以陌生的哀伤表情缓缓开口,赵修的心中一阵揪痛。他本以为柳安居会像以前一样当场就放声恸哭,然后再也不理他。柳安居这样平静的表现令他始料未及,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这个人已经不是孩子了。 长大了,所以就更加不需要他了。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决定要离开的,却像被抛弃一样心中满是不甘与惋惜。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样了。 “如果我逼得你太紧,那我跟你道歉啊!对不起这三个字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我是真心喜欢赵修的,赵修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我不会再逼你喜欢我,也不会逼你做讨厌的事。我发誓,发誓一千遍一万遍都可以。” 柳安居以闻所未闻的语气说出了令赵修目瞪口呆的话。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赵修连呼吸都忘记了。那双黑色的大眼睛总是无忧无虑,然而此时却蒙上了一层悲哀的氤氲。明明眼眶里已经溢满泪水,他却抿着嘴唇强忍住。 是自己在这张脸上投下忧郁的阴影,意识到这点,赵修握紧了拳头。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赵修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说给柳安居听的,还是在说给自己听。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西厢,没有听到柳安居哭泣的声音。 结果晚上只有他和刘公子的仆从坐在桌旁吃饭。柳安居情绪低落自不必说,可是那个精力旺盛的刘公子也不来吃饭就有些奇怪了。 “我家公子在睡觉。” 对 于赵修的询问,仆从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这个时间?” 从早上开始刘公子就没走出东厢一步,不会一直都在睡觉吧? “嗯。”仆从嘴角浮现一丝微笑,“最近几天公子晚上睡不着,弄得床一直摇晃。春天真是烦人啊。” 赵修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这种话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这里说出来,刘公子的仆从真是一点都不怕主人丢脸。他准备好给刘公子留出的饭菜,估计柳安居今晚也不会出来,所以又准备了一份。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份饭菜送到西厢?” 他现在没有勇气走进西厢去见柳安居,只好拜托这位怎么都看不透的仆从。没想到他倒是爽快地答应了,也没有问他跟柳安居之间发生了什么。 真冷! 赵修不禁打了个寒战。同样是睡在地上,前堂可比西厢冷多了。大门虽然紧紧关着,但是从门缝灌进的风不容忽视,而赵修正好睡在那里。毕竟这只是个小小的药铺,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摆了硕大的药柜、柜台和吃饭的桌椅,能有个地方给他睡已经不错了。 实在难以入眠,赵修翻了个身,想起这几天柳安居无精打采的样子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尽量不去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4 看他,但是他向自己投来的无助眼神还是让他时时刻刻芒刺在背。 我走了以后,那孩子会不会做傻事呢? 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赵修就忍不住胡思乱想。甩了甩头想要把这些负面想法抛诸脑后,赵修却听见后院似乎有响动。门外传来赛钟馗那含混不清的打更声,已经是三更时分,这种时候谁出来做什么呢?该不会是刘公子想要对柳安居出手了吧?这今天的安静都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吗? 赵修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后院,只看到一身白衣的刘公子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月亮。披散的头发随风微微飘动,偶尔泛出苍白的光亮。似乎他不是想要袭击柳安居,这么晚出来只是为了欣赏月光吗? “刘公子?” 赵修轻轻呼唤了一声,良久刘公子才回过头来。弯月无声地在他脸上渲染一层迷朦的青白色。他轻轻扬起嘴角,对赵修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眼中显现出无法言状的幽怨。有些凌乱的长发垂在胸前,将上天恩赐的精致面容遮住了大半。 这月下之人与那嚣张跋扈到没常识的刘公子判若两人,赵修竟然在他的一举一动嗅出几分娇媚的气息。 “刘公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赵修走上前去,低声对刘公子说。一阵冷风吹过,赵修收了收衣领,然而衣着单薄的刘公子却无动于衷,仍旧仰头望着群青色的夜空。距离近了,赵修听见刘公子在低 声叨念着什么,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才勉强听清楚他的话。 “青轩桃李落纷纷,紫庭兰蕙日氛氲。已能憔悴今如此,更复含情一待君。” 刘公子一遍遍地低声呢喃着。如水的月色倾泻在他身上,给他罩上一层银色的光晕。赵修看着他仿佛透明一般的侧脸,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因为刘公子平时的乖张行径让人头痛得忘记了他的外貌,然而在这种情境下,赵修又找到了初次见面时那种惊艳的感觉。 “刘公子,还是回房吧!” 赵修提高了音量。刘公子终于不再仰头望月,听从了赵修的劝导,缓缓向东厢走去。临进门前,他突然停下脚步,微侧身体,对赵修点了点头。赵修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姿态。 见到刘公子回到房中,赵修也转身回了前堂。虽然感觉刘公子言行有些奇怪,但是他最近被柳安居的事弄得心神不宁,无暇顾及其他。也许那刘公子只是睡蒙了而已,柳安居也是经常睡蒙了以后就做些出人意料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许久没有出门的刘公子却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从未在午时之前起过床的他居然五更天就从房间里出来,对于简陋的早饭也一句挖苦的话都没说,看到柳安居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动手动脚。 “我听说这里有座智化寺,想去参拜一下。” 把碗筷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刘公子突然提出到智化寺上香。这个小小的桃源县也就只有智化寺这么一个值得去的地方,而且智化寺中有一个状元泉,传说一个穷书生饮了这口泉里的水之后便连中二元,之后便经常有书生在应考之前到哪里求个好彩头。这位刘公子在几天之后也要参加解试,大概也想沾沾喜气。 只是参加考试这种事看的是学识,这位刘公子从不读书,言行幼稚,怎么也不像能够中考的样子。不过既然想要喝状元泉,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有上进心一点吧。莫非彻底戒除了服食五石散的恶习之后,刘公子恢复了常性? 因为对本地不熟,刘公子希望可以有人带路。赵修想都没想就接了下来,跟着刘公子和他的仆从出了门。既非初一也非十五,智化寺中参拜的人不是很多,跟庙会时那熙熙攘攘的情形相比非常冷清。 “当春久雨喜开晴,玉兔金乌渐渐明,旧事消散新事遂,看看一跳遇龙门。如果求功名的话是支上上签啊!” 鱼跃龙门对于考生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签了。赵修笑着恭喜刘公子,然而刘公子却眉头紧锁,好像抽到了下下签一样。 “赵道长,我听说这里有口状元泉,能不能帮我取些水来?我在这里有几句话想跟主持 说。” 其实刘公子是想要支开自己,赵修非常清楚。可是刘公子是第一次到桃源县,能有什么事非要避开赵修跟主持谈呢?赵修虽然心生疑惑,但是别人的事终究不方便过问,便什么都没说就到状元泉取了瓢水。回来时正好看见刘公子神情急切地追问着主持。 “真的没有一个叫做寒山的僧人吗?” “这位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这里真的没有一位法号寒山的僧人。” “那个人五六年前曾在这里呆过一阵,主持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主持拿着念珠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努力回想。 “这么说来贫僧的确有点印象,不过这个人早已回到长安的华严寺中,之后再没回来过。” ☆、相逢终恨晚 虽然距离刘公子有段距离,然而他脸上的失望却被赵修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那位叫做寒山的僧人,对于刘公子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但是既然要找人,为什么都过了二十天才想起这件事,而且非要避开赵修呢? 也许自己不该这么多事,赵修想着退回到刘公子视线不及的地方,特地加重脚步声让对方听见。再从转角出来时,已经看不到主持的身影,只剩下刘公子和仆从。 “多谢赵道长,真是麻烦你了。” 刘公子向赵修微微鞠躬,接过他取来的泉水,象征性地喝了几口,又将瓢还给赵修。已经习惯了刘公子的颐使气指,突然这么有礼貌起来反而叫人觉得不适应。赵修惊讶地只知机械地转身将瓢送回原处,就连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仆从都难得地瞪大了眼睛。 “你家公子没事吧?” 回百草堂的路上,赵修悄悄地问起刘公子的仆从。这刘公子该不会又吃了什么药弄得脑子不正常了吧?赵修实在没有办法把彬彬有礼这个词和刘公子联系到一起。与其说刘公子变得礼貌了,倒不如说是换了一个人。赵修想起昨晚刘公子的异状,忽然觉得也许事情要比他再次服食五石散更加严重。 “大概是最近累到了,或者春天过去了?” 仆从歪着头,困惑地说。赵修不知他的话中有几分认真,不过刘公子突然之间巨大的变化他不可能感觉不到。但是他没有一点关心的意思,最多是有点疑惑罢了。 虽然赵修不认同把刘公子的变化归结到这种事上,但是春天的确快要过去了。早上出门时尚有一丝寒意,现在却已经是艳阳高照,稍微运动一下,赵修额头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们从智化寺回到百草堂时,一起出门到青轩山送药的柳安居还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5 未归。刘公子似乎很受打击的样子,一回来就躲进房里不出门。 “赵修!” 一听就是柳安居一边狂奔一边发出的声音。赵修愣了一下,自从那件事之后柳安居就有意不再亲近自己,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他绝不会这么焦急地叫他的名字。 柳安居喘着粗气冲进来,弯着腰断断续续地说:“……死……了……” 说完这两个字,柳安居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似的,靠在墙上哭了起来。赵修知道他最近都在给住在青轩山上的一个肺痨病人送药,今早似乎也是拿着治肺痨的药走的。那个人应该已经是病入膏肓,不管是什么时候死去都不足以为奇,今天大概是大限已至吧?平日胆小的柳安居连看到山里有只死掉的兔子都会害怕,更不用说见到尸体对他的冲击了。 赵修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了柳安居的手臂。 “到底发生了什么,仔细地跟我说一遍。” 柳安居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凝视着赵修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会儿,战战兢兢地靠在了赵修的胸口。他的话断断续续不是很好理解,不过赵修还是清楚了整件事。今天早上柳安居照常上青轩山给寒山送药,但是到了之后怎么敲人都没有人应。他以为寒山临时有事出去了,就走到窗边想把药直接放在靠近窗子的桌上。一打开窗户,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顺着窗口望去,看到寒山嘴角沾着血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柳安居立刻从窗子跳进屋里,但是寒山的身体已经冷了。六神无主的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赵修,于是匆匆地跑回了家。 “那个叫做寒山的人,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虽然柳安居给寒山送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过因为最近几乎没怎么跟赵修说过话,今天他才是第一次提起寒山的名字。但是赵修听到这两个字,立刻想起了今早在智化寺听到的事。刘公子的变化到底跟那个叫寒山的人有什么关系,赵修暂时还想不通,不过很快就可以查明。 “我只知道他以前是和尚,寒山是他的法号。” 在赵修的安抚下平复了许多,柳安居终于可以完完整整地说出一句话。 “以前是和尚啊。” 做了一个深呼吸后,赵修低声重复道。他拢了拢柳安居有些凌乱的头发,像以前一样拿出汗巾轻轻擦拭着他的脸。 “不如就把寒山火葬吧。青轩山山路难行,把他的尸体搬下来太危险了,我们背些柴火上山,就在他家附近火化。你到刘公子房里,就说有一个叫寒山的朋友病了,请他帮一下忙。然后背上家里的柴火带着他上青轩山。我会先去再买些柴,随后就跟上你们。” 赵修弯下腰,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一直低垂着的头。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注入柳安居的身体似的,赵修无意识地加重了搭在柳安居肩膀的手的力道。关于这件事,赵修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无论如何都需要柳安居的帮助。 “刘公子会帮忙吗?” 自从被刘公子袭击以后,柳安居对于那个人就一直很抗拒,就连吃饭时都是能避则避,就像老鼠躲着猫一样。 “会的。记得要说寒山病了,别把实情告诉他。如果他问你为什么带柴火,你就告诉他需要烧热水害怕柴不够。明白了吗?” 柳安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按照赵修的指示去了东厢。一转眼的工夫,一脸急躁的刘公子就拉着柳安居出了门,仆从不情愿地背着柴火跟在他们后面。见刘公子已经走远,赵修到东厢找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快步跟了上去。 他记得 自己曾经看过寒山的地址,青轩山也曾去过几次,非常容易就找到了山腰的小木屋。看到门口的木柴,赵修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听到他的脚步声,柳安居出门迎了上来。 “赵修,刘公子好像不太对劲。” 柳安居不知所措地拉起了他的手,单薄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温热的指尖传来阵阵战栗,不知是因为疲劳还是激动。赵修将柴放在地上,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肩膀。 木屋里突然响起尖锐的叫声。他们冲进木屋,看到刘公子跪在寒山的床边痛苦地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哭喊着。那是撕心裂肺、仿佛连内脏都要呕出来的声音。 “你不是刘公子吧?” 赵修望着刘公子不停抖动的背脊,冷冷地说。柳安居和刘公子的仆从听了他的话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地望着他。刘公子好像被雷击中了一样,愣在当场一动不动。在沉默的尴尬中不知过了多久,刘公子才缓缓回过头来,但却好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双眼茫然无神。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刘公子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略微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他僵着一张脸狠狠地瞪着赵修,目光中露出走投无路的人所特有的绝望与凶狠,就像会随时扑向赵修的猛兽。柳安居有些害怕,悄悄揪住了赵修的衣角,然而赵修脸上却没有一丝动摇。 “如果你不说,我就只好让你灰飞烟灭了。” 赵修拿出在刘公子房中找到的画卷,把火折子放在底下作势要烧。刘公子立刻像豹子一样扑向赵修,想要夺走赵修手中的画。然而赵修一抬手轻巧地把画收起,一个转身就躲过了刘公子的攻击。他顺势抬腿一踢,刘公子闪躲不及,正好踢在了他的腹部。刘公子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 刘公子的脸孔因为痛苦而扭曲,他捂着肚子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赵修稳稳地踩在脚下。光是这样还不够,赵修竟然抄起桌上的粗瓷碗抛向窗外。破碎声音响起的同时,窗外也响起男人“啊”的一声惊叫,随后便是身体倒地的闷声。 “刘温琪,麻烦你把窗外的人带进来。小虎牙,帮我那两根绳子。” 赵修散发出从未有过的迫人气势,沉稳的声音中透出不容置疑的成分。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忘记了自己存在的两人这时才回过神来。柳安居解下捆柴的绳子交给赵修,赵修拿着其中一根把无力反抗的刘公子绑了起来。仆从“嗯”了一声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出木屋,不一会儿就架着一个已经晕厥的男人进来。 男人非常奇怪,这么热的天气居然带了一顶蒙着黑纱的笠帽,把脸完全遮住了。赵修拿着另一根 绳子熟练地把男人绑了起来,接着毫不犹豫地摘下了他的笠帽。看到男人面貌的一霎那,柳安居不由自主地惊叫了出来。长着一张正常青年脸孔的男人,却像百岁老人一样没有一根黑发。这张脸与满头的白发完全不相称,若这人不是容颜不会变老的妖怪就是像伍子胥一样一夜愁白了头。 “果然不出所料。” 赵修看着被束缚了自由的两人冷冷地说。 “放开我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6 !” 刘公子拼命地挣扎着,但是绳子很紧,丝毫没有松动的痕迹。 “我对你并无恶意。我想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最清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灰飞烟灭的话不是说着玩的。” ☆、最后的葬礼 刘公子凶恶的脸好像一下子垮了一样,褪除那虚张声势的防备,剩下的只有悲哀和痛楚。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听到刘公子的喃喃自语,赵修紧绷的脸也松弛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把画放在桌上,温柔地注视着满面泪痕的刘公子。 “是这个人一直在供养你吧?” 赵修扬了扬下巴,指向还没清醒的男人。刘公子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可是柳安居和仆从两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完全不明白赵修在说些什么,两人疑惑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仆从轻声问道。总像带了一张面具的脸此刻异常生动,他平时这么扭曲的个性想必是与这么扭曲的主人相处太久才形成的吧? “你家公子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赵修将桌上的画递给仆从,“这幅画里的女鬼附在了你家公子身上,也就是说你家公子已经成为了她的傀儡了。” “傀儡?”仆从失声惊叫起来,“那我家公子呢?不会以后就这样了吧?” 赵修看了仆从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转向哭泣着的刘公子,用温柔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声音说:“如果你只是想见他一面,现在你做到了为什么还不离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留下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没有留恋也无法离开!” 刘公子猛烈地摇着头,身体不停颤抖着。 女鬼名叫杨柳,本是长安的教坊中有名的歌姬。就像画中所画的一样,她容姿端丽,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露着妩媚。她歌声清丽动人,犹如天籁,而且头脑聪明,所作的诗句有时就连进士都自愧不如。因此,很多客人都对她情有独钟,甚至不惜花重金只为见她一面。然而这样的生活她并不喜欢,即使对着不喜欢的客人也必须强颜欢笑令她喘不过气,教坊之中无休止的勾心斗角也让她身心俱疲。就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寒山——那个总是温柔地笑着,有着仿佛菩萨一样和善慈悲的脸的男人。 最初只是想听听寒山对她讲讲佛经,渐渐地她也对寒山诉说自己的苦恼。无论多么不堪、多么琐碎的小事,寒山总是耐心地听她讲完,再温柔地给她安慰。不知不觉间,她对寒山产生了爱慕之情。然而寒山无法接受她的感情,只有她对寒山说这件事的时候,寒山只是怜悯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即使这样也无所谓,我只希望可以每天见到他,听听他的声音。但是朝廷忽然下令命僧人还俗,偌大的华严寺转眼就成了灰烬。” 听到“华严寺”三个字,赵修的身体震了一下,虽然极力保持镇静, 然而柳安居还是察觉到他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 “我托人查探寒山的生死,足足一个月才得到寒山还活着的消息。听说他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已经逃离长安,但是究竟去了哪里却完全没有任何消息。我不是自由之身,无法离开教坊,每天只能思念着他。后来我发现自己身染痨病,被教坊赶了出来,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能力去找他了。我就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只是这么简单的愿望而已,为什么呢?” 柳安居看着声泪俱下的刘公子,感觉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深深喜欢着对方,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即便如此也从未想过放弃,哪怕只是见上一面就已经觉得幸福。现在的他也是如此,每天小心翼翼,明明那么渴望却再也不敢靠近,害怕赵修会讨厌自己,害怕逼得太紧他会远远逃开。如果赵修逃走,他恐怕也会像画中的女子一样,即使变成了鬼也要去找自己所爱的人。 凉凉的泪水滑过脸颊,害怕被赵修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柳安居悄悄抹去了泪水。为了抑制住不停涌上的哭意,柳安居无意识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就连下唇已经开始流血都不知道。 “我明白了。” 杨柳的故事太长,赵修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毕竟时候不早了,他想赶快解决这件事后尽快火葬寒山的尸体。跟尸体共处一室这么长时间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他过去解开了刘公子身上的绳索,扶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火葬寒山,我希望你答应我在此之后离开刘公子的身体,回到画里。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 赵修是个道士,对于佛教的火葬仪式不是非常清楚,只能根据自己以前看过的有样学样。他照着记忆把柴堆好,又和刘公子的仆从一起将寒山的尸体放置在柴堆上。他合十双手,低声念起了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享寿之时,以虚色身,且偿因果,且修福田;舍报之后,无用躯壳,当作灰烬,还归苍天。色身皮囊,俱烧以毁,真灵佛性,仅存无坏,遍满虚空,充塞法界,无去无来,不生不灭。” 他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对不对,不过修佛之人应该不注重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他拿着火把点燃了柴堆,火焰仿佛有生命一样顺着风向蔓延,不一会儿就吞噬了寒山的身体,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烧焦味。 刘公子好像虚脱了一样靠在墙上,不停地哭泣着。赵修虽然同情附在他身上的女鬼,但是人世间不是她应该存留的地方,他不得不把她送走。手掌好像被谁轻轻地用指尖触碰着,是柳安居在犹豫该不该握住他的手。他扭过头去,看到柳安居拼命忍住哭泣的样子,不禁一阵心酸。 想着至少在这种时候给他一些安慰,赵修轻缓地把柳安居揽在怀中,在他耳畔低语。 “哭出来也没事的。” 怀中纤细的后背浅浅地抖动着,赵修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过了很久,寒山的身体已经化为灰烬,赵修将他的骨灰撒向山涧。 “寒山就这样没了吗?”柳安居低头凝视着悬崖,喃喃自语地说,“前几天还好好的,可是现在连灰都没有了。” “你不是还记得他吗?这样寒山就不是真的消失了啊。” 赵修拍着柳安居的肩膀说道,他并不是为了安慰柳安居而随意编出这句话,而是打心底里真的这样认同。也许人活着就是为了别人记住自己而努力吧?一瞬间,赵修不知为什么产生了这种想法。 他不由得望向被附身的刘公子,即使身体死去却仍然执着地想要见一次所爱之人,这样的执着让人心生敬佩。但是如果单单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死后变成了鬼,那么在心愿了结的时候就应该离去才对。束缚她的,恐怕不仅仅是她自己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7 的执念。 不管怎么样,先让她回到画中再说。被附身的时间太久,会给身体带来很大的负担,虽然不至于虚弱至死,但是怎么也要卧床几日休养生息。如果早点关注刘公子的异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赵修非常责备自己。即使刘公子再怎么讨厌,他也不会明知如此还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其实让女鬼回到画中的方法非常简单。 赵修把画展开放在刘公子面前,另一只手按住刘公子的头顶。女鬼离开刘公子身体的瞬间是最危险的时刻,就连赵修自己都有被附身的危险,所以他必须凝神静气,排除一切杂念,不能有意志不坚的时刻。那个女鬼之所以选择刘公子附身,恐怕也是因为他是意志力最弱的人吧? “小虎牙,刘温琪,我开始做法以后你们不要靠近,也不要发出声音。” 看到两人点头之后,赵修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平静心情。他默念着修行的时候经常咏诵的经文,直到觉得心中再无杂念。看准刘公子的上豁穴用力一踢,赵修顿时有种好像身陷暴风中心的感觉。他不停地默念着经文,不让自己有一丝松懈。 在外人看来,赵修那里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这对赵修来说是巨大的考验,再没有桃木腰牌护体的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妖邪入侵。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赵修却觉得已经过了一生一样漫长。终于不再经受着狂风巨浪,山中的鸟鸣声也渐渐进入赵修的耳中。他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景物还和刚才一样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成功了! 再没有任何法宝的帮助下,赵 修做法成功了。他忽然发觉以前总是到处追寻着至宝的自己是多么可笑,因为总是在法宝的帮助下做法,一到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不由得心虚。然而在法事之中,坚定的意志和无杂念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体力消耗过大的刘公子晕倒在地,赵修想要伸手去扶,却发现自己也软绵绵地倒向地面。眼看就要大头着地,但是手却没有一点力气。大概会有一身擦伤吧?赵修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啊!” 尖锐的痛苦呻吟并不是自己发出来的。赵修倒在了一个比石头地面柔软的多的物体上。脸就这样紧贴在那个单薄的胸膛,传来柳安居急促的呼吸,他低矮的视线正好落在柳安居被擦伤流血的手背上。 柳安居扶起他,让他靠着墙席地而坐。平时只要受了一点伤就吱哇乱叫的人现在却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受伤似的,紧张地问他有没有事。 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远处传来的。赵修迷上眼睛仰头深吸口气摇了摇头。 “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赵修握住柳安居的手指,感到一阵安心。 ☆、过去的阴影 若不是从木屋里传来男人粗鲁的叫骂声,他们几乎忘了那个被赵修打晕后绑起来的男人的存在。几乎被绑了一下午才醒过来,看来赵修的那一下打得他不轻。 那个女鬼为什么要附身在画上?那幅危险的画又为什么会在山上出现? 赵修想要了解事情的经过,更希望能够送画中人到她该去的地方,但是他试了几次都无法顺利地从地上站起来,只好放弃亲自问男人的想法。 “小虎牙,你把那幅画还给那个人,然后把他带到这边来。千万不要解开他的绳索,我怕他会伤害你。” 柳安居点了点头,拿起掉在赵修身边的画走进了木屋。刘公子就倒在赵修的脚边,但是他的仆从一直没什么动作,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应该明白赵修已经让女鬼离开了自家公子的身体,所以放下心来又恢复了那总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叫骂声平静了下来,不一会儿,柳安居就拉着被绑住胳膊的男人出来了。下午的阳光异常刺眼,男人那一头白发在这样的阳光之下显得更加诡异。 鹤发童颜。 但是男人变成这样并非专心修道的结果,这一点赵修很清楚。已经死去的灵魂想要留在世间,是需要用自己的阳气来供养的,否则那灵魂终会烟消云散。那一头白发就是男人急速消耗阳气的结果。以超乎想象的执念把已死的灵魂强行束缚在画中,男人对于杨柳的爱意恐怕要比杨柳自身对于寒山的更加强烈。可惜的是,就算他做出这样的牺牲,杨柳想见的人也就只有寒山而已。 也许连赵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面对这个男人露出了怎样的悲哀表情。不习惯被人注视的男人敏感地皱起眉头,不悦地瞪着赵修。不和协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最后还是被束缚的男人先开了口。 “解开绳子。” 男人低沉的声音莫名地让人头皮发麻,很有压迫感。柳安居有些不安地缩了缩脖子,他手上的擦伤现在火辣辣地痛,整个后背都有一种湿乎乎的触感,每动一下都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悄悄地把手背到身后,不想让赵修看到。 “你跟画中的女子是什么关系?” 赵修好像完全没听见男人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质问起来。尚未完全恢复体力,但是赵修已经觉得自己没有刚才那么虚弱,相信在太阳下山之前应该能够有力气回家。但是到现在还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刘公子恐怕要在这里休息一夜才行了。 从鼻尖发出一声冷笑,男人别过头去,无意回答赵修的问题。柳安居困惑地眯起了眼睛,觉得男人对赵修的态度有些不大对劲。之前柳安居从未见过这个男人,但是他认为男人并不是那种轻 易憎恨别人的人。刚刚自己拿着画还给男人时,他竟然立刻对着这个可能就是把他打晕并绑起来的元凶笑了出来。柳安居这才有胆子仔细观察起这个男人,意外地发现这个人有着跟寒山相似的温柔面孔。可是他对着虚弱地坐在地上的赵修却透出一股没由来的憎恨,那绝不是第一次见面就能够产生的。 “你应该知道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多久吧?到你阳气尽失的那天,你不只保不住杨柳,就连你自己的性命都有危险。” “那我会跟她一起走!” 男人突然转头,瞪着赵修大吼。 “她已经完成了自己心愿,你强行把她留在身边只会让她痛苦而已!” 性急的赵修被男人带动起来,反射性地吼了回去。连站起来都没有力气的他经过这么一喊只觉得头晕眼花,立刻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赵修一下子戳中了男人的弱点,本来他就是在虚张声势,这么一来刚刚的气势减了大半,一直僵硬着的肩膀也松懈了下来。 “这件事我在看到那个人上山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男人抬起下巴指着昏倒在地的刘公子,“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忘记一个人哪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忘不掉。” 一种似曾相识的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8 感觉瞬间袭击了赵修,他的身体不由得震动了一下。有些事情就像深深印在身体里一样,一生都不可能忘记。即使想起来会痛、会难过,甚至悲哀地无法呼吸也还是记得一清二楚,时不时地侵袭着心灵。 想不想要忘记一个人和能不能忘记一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事。赵修深深地叹了口气,既然男人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也就失去了劝诫的立场。顽固而又愚蠢的个性简直跟他一模一样,真正爱着一个人可能就会变成这样吧?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办法送走她。只是至少在你想开之前把画保管好,这么危险的东西落入别人手中你应该清楚会造成什么后果。” 像刘公子这样被附身之后就显出异状、及时解决还算好的,若是不知不觉与这幅画共处一两年,恐怕就会变得跟眼前的男子一样一头白发,身体日渐虚弱下去直到死亡。 “我本想带着画来找寒山,但是半路遇到了山贼,把画抢走了。我知道杨柳一定会来找寒山,所以就先打听了寒山的住处,一直等在这里。” “可是刚刚她说没有一点寒山的消息,你又怎么会知道寒山在这?”、 身体虽然动不了,但是赵修的脑子没有废掉。虽然有点不耐烦,但他还是记住了杨柳的话。如果不解开心中的疑惑,他不能让男人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离开。 “后来她的身体变得很不好,所以好多事情都记 不清了。寒山可能在桃源县的智化寺还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她临死之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人到了弥留之际直觉反而变得很强,我想她可能想起了寒山曾对她说过的话吧?” “原来如此。” 赵修垂下脑袋喃喃自语。所谓的鬼,本来就是人那就算是死亡也无法熄灭的执念造就的东西,很多时候只能看见自己眼前的东西而看不到其他,就算是有些事记不清楚也很正常。他相信已经圆了心愿的杨柳应该不会再去侵占别人的身体,而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男人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危害他人的行为。 “小虎牙,解开他的绳子,放他走吧。” 一番风波之后赵修感到非常疲惫,用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重获自由的男人径直向赵修走来,毫无征兆地一掌打在了赵修脸上。惊讶的情绪多过愤怒,赵修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男人强烈的视线正正地落在他的脸上。 憎恨。 赵修敏锐地感觉到,男人眼睛里的不是因为被打晕绑起来而应有的愤怒,那是□裸的强烈的憎恨。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赵道长!”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的如同鬼火一样的话,男人拿着画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他从未跟男人报出姓名,所以当男人脱口而出“赵道长”这个称呼时他就明白了一切。在这件事上他无可狡辩,别说一个巴掌,就是男人要杀了他他也无话可说。赵修拂开了柳安居关切的手,这个时候他无法面对始终对他信任的人,只是看着自己的脚边摇了摇头。 即使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柳安居向自己投来的视线,赵修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伤害了柳安居,立刻抬起头来,恰好与他悲哀又虚无的视线相撞。那么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反而泄露了他心里的动摇。松散地垂在身体两边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小虎牙。” 听到赵修的召唤,柳安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从未有过的复杂神情令赵修心中一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重的空气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仿佛要逃离这压抑尴尬的气氛一样,柳安居逃也似的向着山下跑去。 他不想伤害柳安居的心,然而只要他在柳安居身边,就无时无刻不在伤害着他。意识到这点,赵修知道自己无论以什么为借口都无法不离开了。 “我家公子什么时候能醒?” 如同一株野草一样不惹人注目的仆从突然开了口,把赵修从自责中拉了出来。 “应该睡一晚就没事了吧,不过身体彻底恢复可能要一阵子。” 撑起沉重的身体,赵修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家的公子也未免有些太迟了 吧?青轩山山路险恶,抬着一个昏迷的人下山根本就不可能,看来刘公子只能跟他的仆从在这里度过一夜了。 “房子的主人有肺痨,建议你们还是在外面睡吧!” 一听到“肺痨”二字,仆从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立刻迈出一步,刻意与房子拉开距离。赵修看了他一眼,估计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主仆二人了,然而心里却没有一点留恋。拖着沉重的身体下了山,回到熟悉的百草堂。疲乏不堪的他硬是撑着眼皮整理一下明天要带走的包袱,紧接着便倒在床上失去了意识。 他希望明天可以赶上最早的那班船。 ☆、失败的逃离 五更了。 赛钟馗那浑浊的好像带着酒气的声音唤醒了赵修。疲累的身体仍旧沉重不堪,可是要赶上最早的那班船,就非得现在出发不可了。相处这么久却不告而别的确有些过分,但是那句“再见”无论如何也无法当面说出口。 之前已经告诉过柳安居自己的决定,赵修觉得他醒来看不到自己就应该明白发生了什么。虽然把他和刘公子单独留下有些危险,但是刘公子现在的身体状况估计也做不了什么。 这跟逃走没有什么分别嘛! 匆匆走在晨雾弥漫的竹林,赵修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自嘲的微笑。从那时开始,逃跑就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不管拿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最后还是难以掩盖他的怯懦。赵修打定了主意,这次到了罗浮山以后就再也不离开了。 船夫吆喝一声,船便缓缓地离开了河岸。早上乘船的人不多,除他之外只有一对年轻夫妇。赵修静静地回头望着这个熟悉而又温暖的地方,心中充满了怀念的感伤。突然从冷清阴森的孔家墓地中奔出一个嫩黄色的身影。 “赵修!别走!” 柳安居焦急地圈起两手冲着赵修大喊,手背上的擦伤触目惊心。赵修正想站起身来对他挥挥手时,却听到“噗通”一声,柳安居一跃跳进了河里。 这家伙疯了吗? 几乎每年夏天都有深谙水性的人在这条河里淹死,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非常危险。船夫看到有人拼命向着自己游来不由得惊叫一声,连忙把船往回撑。逆流而上的速度非常缓慢,赵修把身上的包袱一抛,也跳进了河里。 冰冷的河水好像刀子一样刺进皮肤,但是赵修已经顾不得这些,他只向着那个嫩黄的身影前进。他一直以为自己走了,柳安居大不了哭闹几天就会没事,从未想过他为了追上自己竟然连性命都不顾。若是柳安居死了,他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所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9 以在抓住柳安居冰冷柔软的身体的时候,赵修心中感到一阵安心。成功地把他拖上岸,两人的全身都湿透了。柳安居跌坐在岸上,双手支着身体不停地咳嗽着。赵修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后背,从掌心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颤抖。 “你是哪根筋搭错了!” 一旦脱险,那迟来的愤怒就立刻涌上,赵修忍不住大声地呵斥起他来。然而当柳安居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他时,愤怒就变成了怜惜。他把柳安居搂在怀里,鼻中也涌起一股酸意。 “对不起……别走……” 冷得牙齿打架的柳安居把头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喃喃地说。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他却在低头向赵修道歉。 “别丢下我一个人。” 柳安居抓着他的 衣领,苦涩地说。 赵修感觉脑中好像有什么崩裂了。一个人,不想变成一个人。离开这里他又何尝不是变成一个人,分开了就又变成了一个人。 一个人,很寂寞。那样的感觉称不上痛苦,但是却会让心变得干枯。每天都在咀嚼着以前那些灰暗的回忆,想着见不到的人。渐渐地连走出自己世界的勇气都没有了,一个人捆在那里,被所有忘记。 还有比这样更悲惨的事情吗?把两个人都推入这样的境地真的是明智的吗? “客官,还要不要坐船?” 赵修从思绪中回到现实,对船家摇了摇头。他已经决定不再逃避,就算不能给予柳安居什么,赵修也想陪在他身边。 “回去吧,很容易着凉的。” 接过船夫扔给自己的包袱,赵修拉起了湿漉漉的柳安居。柳安居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不走了,一起回去吧。” 赵修望着那个全身滴着水珠、一脸不知所措的人,露出了笑容。两个人全身湿透走在县城里可不是什么美谈,还是趁着街上没什么人的时候回去的好。 回到百草堂后,赵修立刻去东厢换上了干爽的衣服,沾了不少水草的头发费了很长时间才弄干净。柳安居在西厢一直没有动静,赵修有点担心,可是过去一看,柳安居竟然还是湿漉漉地坐在床沿,脚下湿了一大片。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了赵修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我的衣服……脱不下来。” 脱不下来?赵修走过去,掀开他领子的一角。昨天受伤的后背没有及时处理,现在衣服整件粘在了上面,连着血肉。明明伤得这么严重,却毫不犹豫地跳进危险的河里拦回自己吗? “你忍着点。” 赵修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开始揭下粘在伤口上的布料。已经结痂的地方又再次成为新伤,渗出鲜血。柳安居小小的后背随着赵修的动作而颤抖着。赵修惊异于他竟然没有哭时,却看到柳安居咬着自己的拳头不让自己哭出声。 “你昨晚怎么不把衣服脱下来上药,这样很容易留下疤痕的。” 把染满血迹的衣服扔到一边,赵修叹着气在柳安居的后背撒上金创药。 “昨天……” 柳安居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闭紧了嘴唇。赵修眯起眼睛盯着他,坚持要他说下去。 “昨天我去送方公子,在城外的小亭子聊了一夜,早上城门开了才回来。” “方公子?是那个画画的吗?” 柳安居点了点头,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说:“嗯,我本来想让他回来跟你道歉,可是他不肯, 结果就一直走到了城外的小亭。虽然他一直说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但他也不是坏人。” 看到柳安居受了伤,就特意停下来休息,还跟他讲了很多以前的事。轻声诉说着自己单恋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反而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 “我觉得方公子也很温柔,为什么杨柳不能喜欢你呢?” 只有在这时,男人的脸上才浮现出淡淡的苦涩。 “我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呢。那时被她拒绝心情很不好,语气就莫名其妙地重了起来。我说她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我可以像寒山一样听她讲话,安慰她,一辈子对她好,但是她却看着我笑了,轻声说了句‘因为你是客人啊!’。我听了以后就知道没有希望了,因为我清楚她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但是现在,我想可能她不喜欢我是没有理由的,即使我不是她的客人她也不会喜欢我,就像我不知为什么只喜欢她一个人一样。不过都无所谓了,我想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和她一起看看这世间的风景,这就足够了。” 那种淡淡的苦涩,突然让柳安居想起寒山。他所说的那个经常在自己面前哭泣的人,就是已经死去的杨柳吧? “人世间的情,还真是复杂又痛苦。” 听到柳安居的感慨,男人失声笑了出来。 “小小年纪也会发出这种感慨吗?” “嗯。因为寒山也曾经跟我说过这件事,他说自己无法回应的时候,脸上也是充满苦涩。” “是吗?渴求但得不到的人,背负期望而无法回应的人,都一样可怜。不过我想现在杨柳听到寒山因为自己的事而苦恼,也算是得到救赎了吧?” “那就好。” 柳安居仰起头来,群青色的夜空中,点缀着无数繁星。柔软的淡黄色光圈在圆月四周慢慢地晕开。明明是圆月,望着它的却都是孤独的人。本来是想追问他为什么忽然对赵修无礼,后来却变成了推心置腹的交谈。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坏人。”赵修像是要把心中的郁结全部呼出来一样叹了口气,“因为我的确是这件事的元凶。” 看到柳安居惊讶地望着自己,赵修苦笑了一下。 “你还记得杨柳曾经说过,寒山是华严寺的僧人吧?那座寺院很大,却被一场大火烧个精光,死守在寺里不肯离开的和尚都被烧死了,总共有一百四十五人。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吗?因为就是我负责逼华严寺的和尚还俗,取回寺院的土地。” 柳安居不安地紧闭双唇,却始终注视着赵修的眼睛,试探性地抓住了他的手。 “一定不是你放火烧死他们的吧,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你真的认为不是我做的吗?” 赵修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这件事发生以后,所有的人都认为是他所为,甚至走在长安的街上都有人向他扔烂菜。但是他从来没有辩解过,背负着骂名逃离了长安,只想躲到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即便如此,在他心底深处也是希望有人相信他,有人为自己说一句话。 “嗯,因为赵修不是那种人。” 眼前的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的确不是我下令放火的。但是这件事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无论是骂名还是憎恨,全部的罪就都由我承担。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0 ” 无法向别人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赵修只好把一切承担下来。虽然他不是个可靠的人,但是他决定的事不会改变。从前他不会向别人说出那个名字,今后也不会。 “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柳安居轻快地下床,从柜底拿出那盒檀香,“这个是寒山送给我的,我们今天点一次,就当纪念吧!”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盈满了那令人心旷神怡的神圣香味。跟华严寺着火时从存放檀香的房间散发出的味道一模一样。然而赵修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想起这件事就心口阵阵揪痛,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相信他的人,认识真正的他的人。 ☆、日常 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物体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柳安居拉开弓射出一箭。但是箭却射进了离兔子十万八千里的树上。柳安居焦躁地抓了抓头,干脆冲着兔子跑去,想要用手活捉。但是他脚程再快,在山里追只野兔也实在太过勉强,最后累得气喘吁吁仍是一无所获。 “为什么我要跑来抓野味啊?” 靠在树下休息时,柳安居自言自语地抱怨着。 一切要从刘公子回到百草堂说起。刘公子在被扔在山上的第二天的中午才醒来,被仆从架着虚弱地回到了百草堂。对于被女鬼附身这件事刘公子相当气愤,简直可以说是火冒三丈。他即使虚弱到说话都困难,还是躺在床上抱怨个不停。而且他对于自己被女鬼附身的原因似乎有自己的见解。 “那女鬼肯定是看上本公子的美貌了,不然你们两个也看过这幅画,怎么不附在你们身上?” 柳安居刚想说“是因为你自己意志不坚吧?”,却被赵修硬生生地捂住了嘴。赵修不让他说话当然有自己的理由,本来就是柳安居把画捡回来,虽然说是刘公子半强迫地把画拿回了自己的房间,但是他们本身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而且现在刘公子身体虚弱是事实,这也有他们照顾不周的错误在其中。 “都怪你们两个长得这么难看,不然本公子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总之我非常生气。” 没有办法,柳安居端出了家里最好的食物,想要给刘公子补补身体,但是找来找去也就只有两个鸡蛋而已。他不情不愿地端着两个鸡蛋到刘公子面前,谁知刘公子更加生气了。 “什么?让本公子受了这么多苦,你们就想这么混过去?” 刘公子不顾身体大喊大叫,结果咳嗽了起来。他们也想拿出点像样的东西,可是家里实在没钱。刘公子付的五十两银子当然已经还给他,家里的那一点钱还不够买二斤猪肉的。正在一筹莫展之时,赵修忽然丢给柳安居一张弓和一筒箭。 “你去打点山鸡野兔之类的东西回来。” 柳安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用手指指着自己反问:“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你对山最熟了吧?” 赵修理所当然地说,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不会啊!” 问题不在于对山熟不熟悉,而在于会不会用弓吧?柳安居心里想。说实话,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摸弓箭,别说射猎物了,他就连箭该怎么摆都不知道。而且他害怕血,一看到血就恨不得眼前一抹黑晕过去,怎么看都不是打猎的合适人物吧? “不会我教你。” 赵修拿起弓姿势优美地射出一箭,正好射在了墙壁的正中间。 一面询问柳安居是不是看明白了,一面几乎是赶鸭子上架一样,逼着柳安居摆出了射箭的姿势。柳安居只好有样学样射出一箭,可是跟刚才赵修的水准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他瞄准的是刚才赵修射的位置,可是箭却跑到了墙角放置的簸箕上。 “啊啊,”赵修不怀好意地说,“你把簸箕射出洞来了,不打到野味就别回来啦!” 说着就把他推出了家门。 他可能是故意让我在屋里乱射,射坏了东西就把我赶出来,柳安居坐在树下想。折腾了一上午如果空手而归那个人一定会使劲嘲笑他,刘公子又不知会生气成什么样。想到这里,柳安居的心情就沉重起来。摘那些不会动的草药是他的强项,可是打猎他实在不在行。 怎么办? 对了,与其用一点都不顺手的箭,还不如直接用手去捉。这个山里山鸡不少,而且山鸡的窝附近都会有明显的踩过痕迹。柳安居蹑手蹑脚地搜寻着,终于被他抓到了一只山鸡。 兴奋地提着山鸡的两只脚跑回家,柳安居得意忘形地往赵修面前一扔。赵修立刻笑了出来,连连点头。 “不错啊,还真被你抓到了!” “怎么样?我也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吧?” 柳安居特地显示了一下前一阵赵修教给他的东西。 “你是静若呆子,动如硕鼠。” 揶揄了一句,赵修提着山鸡走到后院收拾。胆小的柳安居不适合这么血腥的工作,连躲在远处看都做不到。不过吃的时候他可是一点都不马虎,虽然长得像只兔子,可是却有老虎般的胃口。 赵修用整只山鸡顿了一锅鸡汤,几乎被刘公子喝了个一干二净。本来准备给刘公子半只鸡,哪知他吃完以后却对他们说把另半只也拿过来。 辛辛苦苦一上午的成果都进了刘公子的肚子,柳安居看着盘里堆成小山的骨头都快哭了。虽然用煮过山鸡的锅做了青菜,可是那么一点点肉味反而让柳安居更加想吃肉了。 “明天他就要回去了,看看你的鸡效果多好。” 赵修拍拍他的肩膀,用手指悄悄指着东厢。上午还有气无力窝在床上的刘公子,现在竟然可以自己走动一下了。明天回去的时候应该会恢复得更好。 “哪怕给我剩个肉丝也好啊。” 柳安居有些不服气地喃喃自语。 “你看!”赵修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只鸡腿,“我特地给你留的,收拾的时候我就切下来了。” 跟给刘公子的不同,这两只鸡腿是烤熟的,不用放在鼻子下柳安居也闻得到那阵阵的香味。本来郁卒的心情一扫而空,柳安居乐得差点跳了起来。 “拿回房 里吃吧,小心被刘公子抢走。” 赵修在他耳旁轻声说。 “嗯!” 柳安居点点头,把鸡腿藏在袖子里,连蹦带跳跑回了房间。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啃光了骨头上的肉,柳安居又像小狗一样把骨头舔得干干净净。说来可笑,柳安居吃着鸡腿的时候真的觉得非常幸福。可是他想吃第二根鸡腿的时候,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这一根,就留给赵修吧!他有多长时间没有吃过肉,赵修就有多长时间没吃过。在穷这一点上,两人都是一样的。而且从赵修的只言片语中,柳安居觉得他以前似乎过着非常富裕的生活,突然这么寒酸肯定不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1 习惯。虽然谗得直流口水,柳安居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咦?怎么还没吃完?” 收拾好碗筷的赵修走进房里,看到桌上的鸡腿惊讶地说道。要知道柳安居吃东西的速度极快,他在饭桌上稍一走神就常常什么都没有了。 “我……留给你的。”柳安居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不过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是想着毕竟是你做的才留给你的。” 在知道柳安居对自己的感情之后,赵修曾经想过离开。他虽然关心柳安居,重视柳安居,可是却并非那种“喜欢”。害怕自己无法给予而伤害对方,赵修曾经试着逃离这一切。然而柳安居不顾性命地把他拦回来之后,他改变了主意。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坦然地接受柳安居的好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修拿着鸡腿塞进嘴里,两三下就吃完了。看着柳安居那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的表情,他还刻意做出吃得很香的样子,故意欺负那个像个馋鬼的人。 那件事后,他也从前堂的地上搬到了西厢的地上,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第二天辰时左右,刘公子的轿子就到了百草堂后门,久未露面的崔县令也来到这里为刘公子送行。若说他们对刘公子有依依不舍的感情绝对是假的,这三个人虽然嘴上说着客套话,实际上心里都在期望刘公子快点走,今生都不要再见面了。 不过这种穷乡僻壤估计这刘公子也不会再来了,而且在这里仅仅一个月就遇到了不好的事,估计刘公子对这里也没什么好印象。这种人还是为祸州城吧,这小小的百草堂实在经不起他折腾。 按照约定,刘公子的仆从拿出了十两银子作为酬谢,不过这恐怕是他们赚得最心惊肉跳的十两了。本来已经进了轿子的刘公子却突然又走了出来。 “差点忘了,昨天晚上我看到自己肚子胸口淤青了一大片,是你们谁干的?” 赵修听了立刻低下头移开视线。那天他看到刘公子被女鬼附身,一时情急就狠狠地踹了刘 公子一脚,后来为了防止他逃跑还把他踩在地上。如果现在说出来,这刘公子肯定会暴跳如雷,说不定今天就不肯走了。 “你们?” 听到刘公子伤得这么严重的消息,崔谦先跳了起来。虽然他不喜欢刘公子,而且也曾深受其害,可是毕竟是刺史大人的三公子,得罪了他只怕崔谦就要一辈子在这个桃源县当县令了。 “呃……”赵修眼睛一转,狡辩道,“没办法,如果想把女鬼赶出身体必须这样。” “是吗?” 刘公子抱着胳膊,眯起眼睛盯着赵修。难道仆从早就告诉他了,他只是在套话?赵修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仆从出了一身冷汗。 “你挺厉害嘛!”刘公子扬起嘴角,指着赵修说,“我喜欢,等我考完这次解试,我要再来这里找你。” 赵修、柳安居和崔谦目瞪口呆地目送刘公子的轿子远去。 ☆、楔子 夜晚的清风,带着沁人心脾的微凉。它所划过的地方,树叶与树叶重叠摩擦发出欢快的沙沙声。深宅大院中,因为一家之主不在,众人都早早地休息了,从外面看起来一片黑暗。不过在重重叠叠的树影间,可以看到巡逻的护院们所提的灯笼晕出的点点金黄色光芒。 在仿佛连院中的花草树木都睡着了的时刻,一扇门缓缓地打开了,从那里面伸出一个小脑袋,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确定了护院已经走远,浅葱色的瘦小身体才从门内蹑手蹑脚地走出来。那刻意为了不发出脚步声而踮起脚尖弯着腰的举动,看起来就像个小贼。 八成是个内贼。 从房间到逃跑的狗洞,一步多余的路都没走,似乎好像规划好了一样,躲开了护院的巡逻路线。在这么暗的晚上他连一个石子都没有踢到,若不是曾在这大院中住了很久,肯定没有这个能耐。 哎呀哎呀,身上不是还背着包袱呢嘛!一定是个小贼没错了啊!看看,他的逃跑路线就是狗洞啊! 若不是这么瘦小的身体,恐怕也没法从这么小的洞里钻出去。洞的断面看起来还很新,似乎是最近才打通的。这个小贼已经蓄谋很久了吧?趁着主人不在家,每天跑到这里来刨狗洞,就是为了偷了东西之后逃出去。 从身形看来,他还是个孩子呢。小孩子就是目光短浅,偷了些东西又能值几个钱,一个不小心被官府抓了扔进大牢可是一辈子的事。在这大宅里住着,再怎么说也有吃有喝,不愁生活,即使苦一点也总算有个归宿。可是这一走,就要飘摇在险恶的世间,再也无法回到这里了。 真的没有一点留恋吗? 黑夜藏起了他的表情,不过那刚一起身就向着远处飞奔的身影似乎给出了答案。 天渐渐亮了。直到早饭的时间大宅里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井然有序的地方顿时乱作一团。几日后,他们接到了身在远方的主人的回信。 “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给我抓回来!” ☆、中止的生日 “想吃些什么?” 赵修低下头询问柳安居。过了今天,柳安居就十八岁了,最近手头也比较宽裕,所以他们决定去外面吃点好东西。不过想吃的东西太多了,以他们的能力也只能选一两种而已。从早上开始柳安居就快为这件事想破脑袋了。 柳安居自从进入成长期以来,对于甜食就不像以前那么执着了。如果是两年前问他想吃什么,他一定想都不想就回答饴糖萝卜糕,不过现在他似乎更喜欢烧鸡羊肉之类的东西。 “我想吃羊肉锅。” 柳安居歪着头想了一下,终于做了决定。醉香楼的羊肉锅非常有名,不仅价格公道,而且有很大一锅,足够柳安居和赵修两个人吃。他们独家配制的调味也是香味浓郁,做出来的羊肉没有一点讨厌的膻味。 果然长大了。赵修走在柳安居身后,悄悄地感慨着。不夸张地说,柳安居现在几乎是一个月变一个样子,即使每天都呆在一起,赵修也能明显的感受到柳安居的成长。但就个子来讲,柳安居去年这个时候还只能到赵修的胸口,现在已经超过他的肩膀了。不过可以看出来,柳安居应该是骨架不大的人,即使个子长了很多,但是肩膀不宽,从侧面看也稍显单薄。 不过变化最大的还要数那张脸。仿佛经过时间的雕琢一样,那隐藏在婴儿肥之下的纤细脸庞现在终于开始显现,唯独那双漆黑的大眼睛还经常像以前一眼滴溜溜地转,让人觉得他稚气未脱。 比起前两年,赵修现在的生活轻松得多。即使两个人一起呆在家里,柳安居也不像以前那样喋喋不休,指甲大的小事都说上半天。出门时也知道安安稳稳地走路,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2 不再让赵修难堪。想起以前那种每天被柳安居闹得鸡飞狗跳的生活,赵修就时常忍不住笑出声。 冒着热气的羊肉锅被端到两人面前,赵修高兴地拿起一双筷子,准备品尝一块滚烫的羊肉。 “好香啊!” 这句由衷的感慨并非出自赵修或者柳安居,而是不请自来突然坐到赵修对面的陌生少年。 “早知道我也要这道菜了,看起来真不错!” 少年双手支着脑袋旁若无人地说道。自从坐在这里,少年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赵修,看得他浑身不舒服,伸向羊肉锅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我认识他吗,还是,想吃羊肉锅? 赵修只是呆呆地看着少年,不知该作何反应。 “熟人吗?” 柳安居试探似的问赵修,赵修连忙摇了摇头。 “啊?” 少年突然大叫起来,好像很受打击,失望地趴在了桌上。赵修仔细搜寻自己的记忆,还是对这少年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少年大 概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娇小,皮肤白皙得好像透明一样。浓密的长睫毛覆在一双杏眼之上,鲜红的小巧嘴唇形状美好,总之是一个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少年。这样一个人赵修如果真的见过一定会有印象才对。这个人八成是认错人了吧? “不认识我了吗,树生哥?” 少年抬起头泫然欲泣地望着赵修。但是“树生哥”又是谁啊?赵修可是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什么树生哥,也从来都没见过你。” 赵修放下心来,想要从锅里夹一块羊肉,可是伸过头去一看,锅里的羊肉竟然已经没了大半。再看柳安居这家伙正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赵修瞪了柳安居一眼,柳安居却挑衅似的回瞪他,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既然只是认错人,只要解释清楚就没事了。赵修毫不在意对方的存在,趁着柳安居没把所有的羊肉吃光时赶快动起筷子来。 可是少年却一点都不放弃,还在不依不饶地对着赵修叫“树生哥”,一定要赵修想起他来。 “我说我不是树生就不是树生,本人姓赵名修,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树生的。而且我说了吧,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在纠缠不休了!” 好不容易柳安居不再烦他,现在又来个认错人的不停纠缠,赵修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生要惹这么多麻烦。怎么说对方都不明白,赵修的语气也不经意地有些重了。 少年听了以后沉默地垂下了脑袋,不一会儿,竟然趴伏在醉香楼的桌子上大哭起来,惹得周围人频频注目。 “树生哥你有了新朋友就不要我了吗?当初明明说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你的,现在居然说不认识我,太过分了!” 少年一边哭着一边指责赵修,声音之大整个一楼都听得见。即使不想听,赵修也知道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尤其是店小二“大门牙”,一直不怀好意地看着这边。在这种小地方即使是针尖大小的事也能传得沸沸扬扬,如果再被这少年闹下去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到时候赵修恐怕就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可是我真的不是你的树生哥啊!” 赵修也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我有证据!”少年突然停止了哭泣,义正言辞起来,“我随身带着树生哥的画像,只要一看就知道了,跟你一模一样。” “那你就拿出来啊!” 赵修非常肯定自己连见都没见过少年,这世界上也不会有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所以他根本不害怕少年的证据。这就是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吧? 少年不服 气地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画卷,只看卷轴也知道是很贵的高级货。赵修不禁开始怀疑起这少年的来历,看他衣着光鲜,所用的都是这县城买不到的好东西,应该是外县的大户人家的小孩。可是他举止随便,就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讲,还在这种地方毫不在意地说出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来,根本不具备大户人家孩子应有的教养。即使是刘公子那样的人才,还知道不能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和人拼桌呢! “看吧!” 少年“唰”的一声拉开了卷轴,一脸“这回没话说了吧”的表情瞪着赵修。 “这是啥呀!” 看到所谓的树生哥的画像,赵修忍不住咧开了嘴感慨一句。整幅画就是一个大圈圈里在眼睛和嘴的位置画了两个小圈圈,赵修看了半天才勉强看出这是一张人的脸。 “是你的画像啊!我可是画了好久呢,你看,这是树生哥的脸,这是树生哥的眼睛,这是树生哥的嘴,无论怎么看都跟树生哥一模一样吧!” 少年理直气壮地指着画上的圈圈说。不知什么时候,醉香楼里的人都聚集到了赵修身后凑热闹,看到这种情况当然乐不可支,就连一直埋头苦干的柳安居都擦干净了嘴上的油,坐到他旁边吃吃地笑了起来。 “哪里像我啊!这你说是谁都可以啊!” 赵修急得脸红脖子粗地大叫起来。画几个圈圈就说是他,他怎么也没办法接受。兴致勃勃地出来吃顿饭居然遇上这种事,今天莫非是他的佛灭日吗? “怎么不像?事到如今树生哥你再怎么狡辩都没有用了!” 少年把画往桌上一撂,气鼓鼓地做了下来,抱着胳膊死死地瞪着赵修,好像赵修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可是就在这个关头,后面的人居然开始跟着起哄,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赵道长,这明明画的就是你啊!” “不如就承认了算了。” “还骗人家说自己叫树生哩!” “……” 爱凑热闹的县城居民你一句我一句,根本不容赵修辩解。再说这些人眼睛瞎了吗,这样的画也能说像自己?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赵修拍着桌子大吼一声,拿出羊肉锅的钱放在桌上,拉着柳安居走出醉香楼。少年在他身后大叫着“树生哥”追了出来,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赵修生气地回头瞪了少年一眼,大概是样子太过凶神恶煞,吓得少年缩起了脖子,立刻把身体藏在门后。但是赵修一转头,少年就又探出脑袋,好像影子一样跟了上来。 “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柳安居一脸怀疑地质问道。 “当然了,这还用问吗?” 赵修急急地回答,可是柳安居还是“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表情,眯起眼睛盯着他。这也难怪,认错人这种事很平常,可是这样纠缠不休的就有点问题了。可是又看不出少年有什么恶意,他们两个人可谓孑然一身,除了一个半死不活的药铺什么都没有,那少年说不定要比他们富裕得多呢!于是,事情就变得好像赵修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3 对人家做过什么,现在又不认账一样,这也算是飞来横祸吧? 要自己无缘无故蒙受这种不白之冤,赵修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无论如何他都要在今天把这件事解决。 下了决心以后,赵修猛地一回头,少年来不及闪避呆在了原地。 “你跟我来!” 赵修不客气地拉着少年的衣领说。 ☆、好事的县令 赵修不悦地端着四杯水进了前堂,把杯子放在各人面前。 “崔大人,为什么连你也过来了?” 一坐下来,赵修就迫不及待地质问起不请自来的崔谦。本来想要跟少年私下谈谈,可是他们刚一踏进百草堂,崔谦就闻讯而来。赵修不得不感慨这个县城消息传播速度之快。 “啊,那个嘛,当然是为了维护桃源县的治安啦!” 分明就是来看热闹的吧?赵修瞄了崔谦一眼。在这个小小的桃源县做县令,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清闲的事。每天闲闲没事干的崔谦得到这么有趣的消息,想都没想就跑来了。果然让他看见了十年难得一见的美少年,他也就觉得不虚此行了。 “一个小孩能跟治安有什么关系啊?” 赵修不客气地回敬崔谦。 “我可不是小孩哦。”少年插嘴道,“我马上就要二十了。” 这次轮到三个人一起长大了嘴巴。眼前的少年还没有身材瘦小的柳安居高,而且说话还带着童音,怎么看都不像十九岁。 “看你身材样貌很有特点,莫非是福州人士?” 崔谦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居然兴致勃勃地和少年攀谈起来。这少年是哪里人跟在座的各位没有任何关系吧?赵修真想这样大吼出来。 “我原籍福州,不过很久以前就到苏州生活了。大人真是好眼力。” “以前曾经有个福州的朋友,看起来跟你有点相似。” “咱们真是有缘。” “就是啊!” …… “够了!” 赵修大喊一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如果由着他们,不知要东扯西扯到什么时候,只怕到天黑都谈不到正事了。想想当年崔谦刚来这里做县令的时候,他还是个彬彬有礼、志向高远的大好青年,没想到现在变成了这么八卦的人。似乎在这种地方住得太久,就连对人基本的防备都没有了。 三人被怒发冲冠的赵修吓了一跳,立刻噤声端坐,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你是想找你的树生哥没错吧?” 赵修清了清嗓子,想要从头梳理一遍。 “我已经找到了。” 少年兴奋地回答。 “都说了我不是树生,而且我是真的不认识你。不如这样吧,你说说你是在什么地方见到什么树生的。” “嗯?树生哥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明明就是两年前的事啊,我在隔壁村的许愿树那里许愿的时候碰到你的,那时候你跟我聊了好久,还说我们是朋友,随时都可以来找你呢。” 两年前?赵修好像跟柳安居去哪里许过一次愿,可是他不记得碰到过这个人,更没说过话。可是 少年一脸真挚地看着他,又不像是在说谎,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赵修支着下巴思考起来,不过还是毫无进展,除了少年认错了人恐怕没有其他解释了。 柳安居干咳一声,赵修抬起头,看到他只动嘴唇不出声地问他是不是又骗了人家的钱。赵修当然想都没想就否认,没错,当初他是用了一点小手段骗了柳安居的钱,不过住在百草堂之后他就再没做过这种事。 “你认错人了,既然在隔壁村见到树生的你就应该到那里去找嘛!拜托你不要纠缠我了,我说不是树生就不是。” “可是证据……” “那种东西说是谁都可以,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 赵修粗鲁地打断了少年的话,这种事果然还是应该快刀斩乱麻,稍微动摇一点就怎么都说不清了。 少年听了以后垂下了脑袋,小小的身体此刻缩成了一团,看起来更加可怜。他默默地拿了自己的包袱,垂头丧气地向门口走去。崔谦看到少年那个我见犹怜的模样都坐不住了,立刻起身拉住了他。 “赵道长,人家千里迢迢从苏州过来找你,就算你不记得了,也不用把他赶出去吧?” 崔谦说着把少年拉了回来,让他坐在凳子上,还轻声地安慰起来。 “关我什么事啊?” 本来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啊!如果随便来个人说认识自己,自己就要把帮人家做这做那才奇怪吧?赵修瞪着崔谦,可是却没发现柳安居在瞪着自己。 “刚刚大人叫你道长了吧?”少年忽然抬起头,一脸严肃地注视着赵修,“你就是树生哥,因为树生哥也是道士。那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穿着一身道士的衣服,袖口还有个双鱼的标志。” 这下赵修哑口无言了。他本来觉得那个“树生哥”跟自己长得相像,所以少年认错了人。可是现在少年却说对方也是道士,这个巧合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而且不是所有的道士衣服袖口都带有双鱼标志,那是太清宫道士所专有的。在这个桃源县里,从太清宫来的道士恐怕就只有赵修一个人。 听了少年的话,即使崔谦和柳安居什么都没说,赵修也知道他们已经认定少年口中的树生哥就是自己。现在就连赵修自己都有点动摇了。难道自己真的见过少年,还跟他说了话,只是忘了而已? 不可能。赵修摇摇头,想要把怀疑甩开。虽然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可是赵修还没退化到两年前的事会一点都不记得的程度。我可才二十七岁,又不是老头子!赵修暗暗呵斥自己。更何况这少年长得这么显眼,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次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赵修无意识 地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起眼前的少年。少年眼神清澈,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不过人不可貌相,说不定越是人畜无害的长相就越是城府深。总之,赵修决定少年的话一概不信。说不定树生只是少年接近自己的借口,不过以他现在的状况,少年不可能是为财而来。 少年知道他是太清宫的道士,还清楚袖口上的双鱼标志……莫非是那个人派来的?那天隔着门说话时,那个人还提醒自己要把欠他的还给他。可是自从那天以后,他就毫无动静。终于到了还债的时候了吗? 现在想起那件事,赵修仍旧感到心痛,只是不像以前那样锥心刺骨。如果少年是那个人派来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赵修心中满是疑问,如果不解开恐怕他今后都无法安睡。既然该来的总会来,那么躲避也没有用,他逃得太久,现在也该到了面对的时候。 “我真的不是树生,不过不管我说多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4 少次你都不会相信吧?既然如此,不如留下来,我会尽力证明,也会帮你去找你想见的人。” 与其让少年在暗地里筹谋对自己不利的事,不如把他置于自己的眼前时时监视,这就是赵修的应对之策。虽然可能有些冒险,但是不失为上策。 “真的吗?” 少年用清澈闪亮的眼睛望着赵修,脸上满是喜悦之情。他看着赵修的神情没有一点虚假,甚至兴奋地指尖微微颤抖。赵修告诫自己不要上当,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一边试图找出少年的破绽,一边点了点头。 “我会努力让树生哥想起我来的。” 少年高兴地跳了起来,抓着赵修的手臂说。赵修立刻跟他拉开距离,拿掉了少年缠着自己胳膊的手。 “麻烦你不要再叫我树生哥了,我已经说过了吧,我姓赵名修,不是树生。” “嗯,赵大哥。” 少年两颊绯红,乖顺地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这样称呼过赵修。在太清宫的时候几乎都是“师兄”“师弟”,在外面大家都叫他“赵道长”,而柳安居一直直呼其名,说实话,突然被人叫赵大哥还真是让他——浑身不舒服。 看到少年又向自己扑来,赵修敏捷的用手挡住少年的头,闪开了身体。 “还有就是麻烦你不要这么粘人,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因为行骗而被迫留在百草堂,加上每日无所事事,赵修在县城基本已经成了名誉败坏的代名词。哪家的孩子不好好读书,父母就会说这样的话来吓唬孩子——难道你想变成赵修那样的人吗?在这种情形下,他实在不宜再传出什么坏传闻了。 “有什么可误会的,我跟赵大哥是朋友啊!” 少年满不在乎地说。这样反而让赵修怀疑少年是不是根本没有朋友了。 “你叫什么名字?” 赵修看着少年,不以为意地问道。 “赵大哥你真的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吗?” 少年两颊鼓鼓地嘟囔着。不知道要跟他解释多少遍他才会明白自己不是树生,赵修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 “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以后就叫你小石头啦!” 一听到人家要叫自己小石头,少年急得脖子都红了,立刻开口抗议:“不要,我不要叫小石头。我叫李……雩风。” 不知为什么,少年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居然迟疑了一下。赵修虽然心生疑窦,却装作什么也没注意到。 “雩风?难道是九月生人?” 崔谦的嘴都快咧到了耳根。听到赵修让少年留下来,第二开心的人就数崔谦了,赵修真不明白他到底在高兴些什么。 “我真是太佩服崔大人了!我是九月二十三生人,平时大家都叫我小九。” 赵修同样不明白猜出这种小事的崔谦有什么可佩服的。既然这么喜欢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干脆把他接到县衙去好了。 “那就叫小九好了。” “嗯,大人。” 两人一唱一和地搭起了戏台。 “喂,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自始至终没说过几句话的柳安居突然插了进来。 ☆、当家的主张 忘了什么?赵修愣了一下,不明白柳安居在说些什么。离开醉香楼的时候有付账啊,否则那个大门牙怎么可能会让他离开。他一脸困惑地望着柳安居,希望能得到一点提示。 “太过分了!这百草堂我才是当家吧,为什么让外人住进来都不问我的意见?!” 柳安居气得双眼圆睁,拍着桌子站立起来,赵修一时惊讶得忘记了反应。虽然是以长工的身份卖身给了柳安居,可是赵修在住进来的第二天就夺取了这个家主人的地位。这几年来,他不仅从来没问过柳安居的意见,更是对他随意使唤,俨然把他当做了自己的手下,而柳安居对此也没有过微词。 “呃……” 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人突然反抗起来,赵修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他为柳安居终于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而高兴,另一方面,也意味着柳安居不再一味依赖他,令他有些失落。这两种情绪在他体内斗争,表现在脸上就变成了一点可笑的复杂神情。 “我不要他留在这里。” 柳安居不加修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赵修也许没注意到,从小九进门开始,柳安居就露骨地表现出了不快的情绪。至于原因嘛,大概跟小狗不喜欢同类进入自己的领地相似。 “赵大哥,你已经答应我了,可不能反悔啊。” 小九拉住赵修的手,乞怜地说。赵修暗暗佩服这个少年,明明看起来毫无心机,却可以不着痕迹地让柳安居把目标指向自己。另一方面,又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柳安居他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种后宫争宠式的手段,这个男孩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如果给小九撑腰,柳安居一定会气得几天不说话。可是如果就这么让他离开,怎么说呢,毕竟是在崔大人面前,赵修觉得很没面子,毕竟他一向以柳安居的家长自居。 “赵修!” “赵大哥!” 两个人一触即发,把他夹在中间等着他的回答。赵修算是真正明白什么叫左右为难了,同时被两个人瞪着的感觉就像全身都被针扎一样。 “柳郎中,你就当日行一善,答应了吧!” 崔谦适时地插了进来,但是没起任何作用,柳安居干脆地无视了崔谦,仍旧直直地盯着赵修。 “是啊,我本来就是离开家里来找赵大哥的,没有任何地方可去。” 小九垂下了头,哽咽地说道。崔谦顿时同情心泛滥,慌了起来。 “柳郎中,就当是我求你好不好?” “如果崔大人觉得他好就领回家去好了,我们百草堂只有两个厢房,没有他住的地方。” 对于赵修无法说出口的话,柳安居不假思索地说了 出来。不过崔谦再怎么对小九有好感都不可能把这么可疑的人带回县衙。 “我跟赵大哥睡一间房就可以了。” 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小九又恢复了活力,抓住了赵修的胳膊。 “怎么可能?” 柳安居急得跳了起来。赵修一看就知道柳安居根本不是小九的对手,这样下去是会让他看起来就像个不讲理的任性小孩。虽然实际上他也有一点任性,但是赵修不希望他在崔谦面前丢脸。 他甩开了小九的手,拉着柳安居进了西厢。本来是愉快的生日,但是柳安居现在的心情糟透了。从走进西厢开始,他就抱着胳膊一言不发地坐在床沿,还特地别过脸去不看赵修。赵修想起柳安居已经很久没跟他这样闹过别扭了,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一直笑个不停。 “那个人要住在这里让你这么高兴吗?”柳安居盯着自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5 己的脚边,低低地呢喃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真的没见过他,你相信吗?” 赵修克制住自己的笑意,抬起柳安居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虽然迟疑了一下,柳安居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他说得好像见过我一样,但是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想他可能是从知道我以前的事的人那里听来的。现在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要来接近我,我害怕他们所谋划的事情可能会危及到你的安全,所以想要把他放在身边监视。不过如果你不高兴的话,我可以把他赶走。” 前年孔姑娘的事就差点让柳安居送了性命,还在他的胸口留下了浅浅的两排疤痕。每次看到那些伤口,赵修都提醒自己不能再让柳安居陷入那种险境。而且柳安居不高兴的原因他也能够猜出个一二三。实际上,赵修不可能会喜欢小九那样的人,因为以前的事使他对于过于美貌的人固执地带有厌恶和惧意,总是不由自主地对他们提高警惕。这个习惯恐怕今生都改不了了。 “他是坏人吗?” 柳安居的眼里划过一丝担忧,几乎忘了闹别扭的事。 “这个嘛,现在还不能肯定。” 一切只是赵修的推测而已,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他只是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而已。比起有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同时也是太清宫道士这件事,还是小九曾听过自己的事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是,让他跟你住一个房间这件事,我还是做不到。” 听到柳安居的话,赵修终于大笑起来。 “谁都没说要跟他住在一起啊!” 我可没那个兴趣跟那么可怕的人一个房间,赵修悄悄地打了个寒战。 “我知道了,我也会帮你看紧他。” 也不知道柳 安居到底明白没有,反正他是乖乖地点头了。赵修对他使了个眼色,一起回到了前堂。一见赵修进来,小九就好像已经知道了他们讨论的结果一样,向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会把西厢收拾出来给你。” 柳安居盯着自己的脚边,别别扭扭地说。不过就连赵修自己都因为凭白惹来了麻烦而不高兴,他也不强求柳安居对小九的到来热情招待。 “我是跟赵大哥住一间吗?” 小九好像完全不在意柳安居对自己的态度似的,一蹦一跳地跑到赵修身边。柳安居“哼”了一声,不悦地返回了自己的东厢。 “你住在这里可以,不过我要跟你约法三章。”赵修从小九那里挣脱出来,竖起手掌示意他不要再靠近,“第一就是时刻跟我保持一步的距离。” “第二呢?” 小九歪头笑着问道。 “呃……还没想出来,等我想出来再告诉你。” 看到小九又向自己走来,赵修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柳安居因为心情不好,虽然与赵修共处一室,却一句话都没说。第二天一早,他们走进前堂,看到桌上丰富的早餐后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香喷喷的肉包,超大碗的白米粥,还有那超夸张的羊肉锅,一看就知道是从醉香楼买来的。这对于攒了三个月的钱才能吃上一次羊肉锅的两人来说,造成的刺激远大于喜悦。 “小九,一早上就买羊肉锅回来是不是有点太油腻了?” 羊肉锅虽然好吃,但是连续两天都闻着这个味道也让人有点受不了,尤其是在刚睡醒的早上。赵修不知是该说小九没常识还是浪费。 “有什么关系?昨天看到你们吃的那么开心就忍不住买回来了。” 小九挥着手嘴里不停地叨念着“没关系”,按住赵修和柳安居的肩膀逼他们坐在桌边。赵修和柳安居对小九的态度称不上亲切,可是小九毫不在意,高兴得一直合不拢嘴。 “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把桌上的东西吃了个底朝天以后,小九支着下巴问道。 “我要上山采药。” 几乎全靠卖药的收入维持的百草堂,上山采药是比看着药铺还重要的事。柳安居放下饭碗就自动自觉地背起了药筐。前一阵去青轩山上祭拜寒山的时候,他在悬崖那里发现了一棵灵芝,初步观察应该是难得一见的紫芝。这几个月柳安居几乎每天都去看那棵灵芝的生长状况,最近终于到了可以采摘的时候。可是那棵灵芝长在悬崖下方的缝隙里,柳安居试了几次都没能采到。 一想到那棵大概值三十两银子的灵芝,柳安居就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怀揣着“ 绝对不能被别人抢走”的小心眼,他挥挥手就跑出门去了。 “昨天你说过自己是在隔壁村的许愿树那里许愿的时候碰到那个叫树生的人是吗?” 看到小九点点头,赵修继续开口说下去。 “那咱们先去崔大人那里查查,对了,树生是他的名字,他的姓氏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就只告诉我自己叫树生。” “咦,这样啊……” 跟人介绍自己的时候不是应该连名带姓一起报上吗?如果这个树生真的存在的话,恐怕也是怪人一个。总之先到县衙一趟,看看桃源县有没有叫树生的人。 到县衙的时候,崔谦这个县令正在——睡大觉。本来赵修还担心崔谦会不会轻易把县衙的文书给他看,结果崔谦连眼睛都没睁开就把钥匙给了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他的觉。虽说赵修不会在这里做坏事,不过这县令也做得太轻率了吧。 不过县衙的文书非常之多,光是本县人口的登记就有足足十二本。他们先从隔壁村的记录开始翻看,发现本县叫树生的人还真不少,什么何树生、李树生之类的一大堆。排除了年纪太大和太小的人以后,总共还剩下八个叫树生的。 “呜哇,你们还在啊!” ☆、失意的宿醉 崔谦大叫一声,他们才从纸堆里抬起头来。窗外的夕阳已经将天空染成了血红色,他们不知不觉竟然在这里呆了一整天。现在恐怕已经酉时了吧? “居然弄到这么晚,干脆吃了饭再走吧。” 今天早上在睡梦中把钥匙给了赵修以后,崔谦就基本忘记了这件事。直到晚饭的时候他因为想喝两杯而去杂物房拿酒,发现一直放在身上的钥匙不在,这才想起来自己把钥匙交给了赵修。没想到这两个人真的在这里查了一整天,不过也正好给了崔谦留他们吃饭的机会。 没有事先准备招待客人的饭菜,只是普通的伙食而已,不过也比赵修平时的好上一点点。最重要的是崔谦拿出了自己的珍藏的灵溪酒,让一向信奉“宁得醇酒消肠。不与日月齐光”的赵修想不留下都不行。刚开始还有点拘谨,可是酒过三旬以后,三个人变得都开始变得有点饶舌。 “我说小九,你真的见过跟我长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6 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赵修吐出混合着酒气的含混不清的话语。许久未曾喝酒的他,一旦沾到就停不下来,现在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双眼充血了。因为醉酒而放松了警惕的他,居然连这个怀疑绝对不能说出口都忘了。 “赵大哥你还不想承认吗?我可对你一点恶意都没有,也不是想要赖在你那白吃白喝。我在外面只有赵大哥一个朋友而已,所以才来投靠的。赵大哥你不要觉得我是负担,我可以帮你们的忙。” 小九也喝得七七八八,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潮,双眼迷茫地一个劲点头。 “是啊,赵道长,一看小九就知道他不是坏人,你们百草堂多一个人也没关系吧?” “可是他来路不明啊!” “我可不是来路不明哦,那天就说了吧,我从苏州来。” “苏州?苏州哪里?” “就是……呃……不能说……” “不能说?该不会是逃犯之类的吧?” “当然不是!” “那怎么不能说?” “总之就是不能说,不过我不是坏人,赵大哥你就相信我嘛。” 小九握着赵修的手,眼泪汪汪地说道。 “就是嘛,赵道长,要说来路不明,你不也是一样。” “我怎么能是来路不明?” “怎么不是?赵道长你就没有不想提及的过去吗?你也有很多事瞒着柳郎中吧?人家逼你说出来过吗?因为你不说就把你当坏人了吗?” “这怎么一样呢?” “有什么不同?要说可疑的话,赵道长才更可疑!小九见到的人根本就是你吧,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呢?” “真的没见过啊!” 喝得醉醺醺的三人,不知不觉就把所有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虽然没到争吵的程度,不过已经不像平时那样融洽了。基本被灵溪酒切断了思考能力的赵修像一滩烂泥一样趴伏在桌上,想起一个从来不曾怀疑过他的人。崔谦说得没错,自己才是那个最可疑的人。不告诉别人自己在躲避着什么,也被很多人憎恨着。可是那个人始终对他没有过一点怀疑,无条件地相信他。 “不要这样了。”小九似乎很头痛似的把头靠在桌上,抓住两人的手,“我不会打扰赵大哥很久的,我会走的……” 没听见小九最后的话,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百草堂,只是在梦中,有一个全身湿漉漉的人,不停地对他说“我相信”。那双握着他的手异常温暖。 第二天早上,赵修迎来的是久违的宿醉。好像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喝酒,承受力都减弱了。从头顶到后脑好像被人插进了一根棍子,稍微一动就痛不欲生。眼睛又酸又胀,好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 后悔昨晚的不知节制,赵修骚乱了自己的头发。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是睡在地上,而是东厢的床铺。地上空空如也,平时所用的铺盖都放进了柜子里。从窗口射进阳光的角度来看,现在已经差不多午时。奇怪的是,赵修竟然一点都听不到街上的喧闹声。 喝成这样回家柳安居一定气得絮絮叨叨一整天。赵修一边祈祷着柳安居不要在这个时候对他大喊大叫,一边晃晃悠悠地走进前堂。可是,前堂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大门的门板都没有卸下,桌上还摆着已经凉透的饭菜。 三碗连动都没动过的米饭有些落寞地摆在桌上,精心做好的菜也保持着原状。赵修拍了拍脑袋,追悔莫及地叹了口气。昨天在县衙查阅文书查得昏了头,居然忘记告诉柳安居一声就在崔大人家里喝个烂醉。这家伙一定等了很久,担心得连饭都吃不下,所以看到自己那样回来气得离家出走了吧? “赵大哥?” 小九也脸色铁青地走进前堂,看着一片昏暗的前堂茫然地说。 “我出去一下,你帮忙看一下店。” 百草堂是柳安居父亲的心血,虽然现在已经半死不活,但是至今还没有无故歇业这种事情发生过。赵修一手按着头,一手卸下门板,打开了大门。 梳洗更衣过后,宿醉的感觉好像减轻了一点。柳安居这家伙一夜未归,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赵修想要试着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不过脑袋好像钝住一样,没有平时锋利,而且一静下来,负面的思考就一个个地出现。什么掉进河里啦,被野兽咬伤啦,摔到悬崖下啦,被人骗走卖掉啦,一个接一个可怕的想象闹得赵修 直打寒战。明明知道柳安居已经不是小孩子,即使彻夜未归也未必遇到意外,可是只要他没有平安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心里的大石就无法落地。 别瞎想了! 赵修告诫自己,渐渐地平静下来。柳安居虽然在县里人缘很好,但是他并不是会随随便便跑到别人家里要求留宿的人。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寒山的家里可去。那家伙似乎跟寒山很要好,而且自从寒山死后,那间木屋就空了下来。不过一想到青轩山那好像望不到尽头的石梯,赵修就觉得头更痛了。 几乎是咬牙忍着头痛,赵修用了比平常更慢的速度爬到了半山腰的小木屋。已经一年多无人居住的小屋还维持着原来的面貌,一定是柳安居常常来这里打扫修整。忽然一个惊雷落在不远处,震得赵修的头好像被人攥了一下那么痛。天空阴云密布,看来马上就要下一场暴雨。赵修祈求柳安居就在这木屋里,千万不要被雨淋到。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一眼就可遍览无余的小木屋里并没有柳安居的身影。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赵修只好心急如焚地坐在床沿。 “那家伙到底去哪了?” 赵修抱着脑袋自言自语道。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响动,可是他非常确定自己没有碰到任何东西。赵修站起身来环视四周,终于发现了小木屋不自然的地方。他记得很清楚,上次来到木屋时,床的上方有一扇窗子,可是现在床的上方就是整整齐齐的木板,而且房间的面积也比上次来时小了一些。难道说有人利用这里做些掩人耳目的事? 一个坏念头划过脑海,令赵修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柳安居会不会在来到这里的时候撞破别人见不得光的事而被人伤害呢? “谁?” 赵修警觉起来,抓住了放在桌上的烛台以备防身之用。屋内一片险恶的沉默,赵修站在无法藏匿的地方,盯着那面多出来的墙壁。 “出来!”赵修用充满胁迫感的声音说,“再不出来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如果不想被烟呛死,就立刻现身!” 又是一阵令人心焦的寂静,墙壁内侧终于有了回应。 “嗯。” 似乎是很年轻的声音,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而且不紧不慢,跟赵修充满胁迫感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嗯?”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人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7 真在听,或者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墙壁里一阵窸窣的响动,突然从床底出现一个人头。 本来以为会在墙壁上出现个暗门之类的东西,赵修做梦也没想到会从床底下冒出个脑袋,吓得大叫了出来。 “有那么吓人吗?” 床底下的脑袋开了口, 不是别人,正是赵修担心遭遇不幸的柳安居。 “干嘛藏到那种地方啊,你是想把我吓死才满意吗?” 赵修揉着太阳穴苦恼地说。柳安居没有回答他,而是一骨碌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掸掉了身上的灰尘。他眼睛有点红肿,一脸不高兴地抱着膝盖坐在了床上。看来是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昨天是我不对,雨停了之后就一起回家吧!” 这么轻松就找到了人,赵修松了口气。把准备当做武器的烛台放回原位,赵修坐在了柳安居身边,不停地敲打自己的头顶驱赶痛楚。柳安居仍旧把头埋在膝盖上,赵修看不到他的表情,想要拉开他的手,却发现柳安居身上受了伤。 平时经常上山采药的柳安居对山路很熟悉,应该不会轻易受伤。不好的预感顿时挟住他的心头。 “我说,你这个伤是怎么回事?” ☆、悲哀的谎言 “不想说,太丢脸了。” 柳安居缩回自己的手,小声地回应了一句。 “不想说?”赵修眯起了眼睛,“你昨天晚上没回家,不会遇到什么坏事了吧?” “唔……你怎么知道的?” 这就等于认同了赵修的话。赵修感觉血一下子冲到了脑袋,愤怒地握起拳头。 “是谁?” 低沉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什么?” 柳安居抬起头,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对你做坏事的是谁?我不会放过那个人。” “你在说什么啊?哪有人对我做坏事?” 赵修转过头去,看着柳安居一脸优哉游哉的表情,一点都不像遇到那种事之后的样子。 “那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摘灵芝的时候差点掉下悬崖,这些都是爬上来的时候弄的。” 差点掉下悬崖?这个跟“被人侵犯”造成的心惊肉跳程度相近的原因就这么从柳安居口中轻松说出,不知为什么让赵修特别焦躁。 “为什么不小心一点啊!” 不喊出来就无法平息那份焦躁,赵修恨恨地瞪着柳安居。青轩山的悬崖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小恐怕连命都会丢了。 “可是灵芝就长在悬崖下面啊,我本来想试着伸手去够,结果滑了一下,就半个身子悬在崖边了。” 听到柳安居若无其事地说着遇险的经过,赵修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么危险还摘它干嘛?你别让我这么担心行不行啊?” 被怒睁双眼拼命摇晃着自己肩膀的赵修吓到,柳安居反射性地缩起了脖子。他不是有意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伏在悬崖边上伸手去摘那棵灵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昨天不巧压掉了一块石头,才半个身子都掉下去。 “那棵灵芝很少见嘛,如果摘到了能卖三十两银子呢!” “三十两银子比你的命还重要吗?你是脑袋坏掉了吗?……” 柳安居几乎是怀着洋洋得意的心情说出那个数字的,没想到赵修却劈头盖脸给了他一顿臭骂。那个超大的音量震得他耳膜都要碎了,可是赵修死死抓着他,让他躲都躲不开。 “你干嘛这么生气啊,我不是平安无事地上来了吗?” “如果上不来怎么办啊?到时候你拿什么赔给我?” “我都死了还赔你什么?” “你也知道会死啊!” 怒吼完以后,赵修终于感觉舒畅了一些,语气也平缓了许多:“既然知道可能会死就不要在做这么危险的事。上 次也是这样,不说一声就跳进河里,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真不知道该说你这家伙是胆小还是鲁莽。” 一听到“鬼”字就能被吓得浑身发抖的柳安居,却经常做些非常危险的事。敏捷灵巧的他动不动就一声不吭地爬到非常高的地方做些很傻的事,总是吓得赵修一身冷汗。 “我也是想摘个珍贵的灵芝给你看看啊。”柳安居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喃喃地说道,“赚到三十两银子的话,我也可以像小九一样请你喝酒,你会很高兴吧?” 那样你也会喜欢我多一点,柳安居把头埋在膝盖上,把这句话咽回肚里。他喜欢赵修的心情从来没有改变,只是为了能够让赵修留在自己身边而将这份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默默地跟他保持着距离。 然而小九的到来切切实实让他感到了危机,那个美貌机灵的少年让他感到了深深的自卑。就连崔大人也对小九一见钟情,赵修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喜欢上那个人。所以从一开始,柳安居就本能地抗拒着小九。尤其是昨晚看到两人喝得醉醺醺相扶而归的样子之后,他便觉得心中的痛苦无法发泄,只能一个人从家里出来。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寒山的住处。那个温柔的青年曾在他痛苦时给过他无尽的安慰和鼓励,即使他已经不在了,可是只要回忆起他的声音,心就好像被轻柔地抚慰一样。这样软弱的自己,一定让赵修更加讨厌了吧?想到这里,柳安居就不禁把头垂得更低。 可是赵修却轻轻把他抱在怀里,熟悉的触感令他感到怀念。很久未曾这样亲密了,感觉赵修的胸膛似乎不像以前那样宽广。 外面的雨声从急促变得轻缓,从远处的云缝中射进成束的阳光。 “对不起。” 柳安居轻靠在赵修的肩膀,低声道歉。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说了谎话,我说不会再喜欢你,那是骗你的。” 望着窗外的雨,柳安居鼓起勇气说出了心底的话。总觉得两个人不会再有机会这样呆在一起,即使赵修永远不会接受,他也不想再继续否定自己的心情。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想把自己的想法好好地传达出去。 “我知道。整件事都是我的错,我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 柳安居在赵修的怀里猛烈地摇头。不对,他不是想要这样,不是想束缚住赵修才说出那些话。 “不用顾虑我,如果你喜欢小九,我也没关系的。” 想要开朗地说出这句话,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模糊了双眼。任性地想要赶走小九、离家出走害得赵修担心的自己,既没气量又丑 陋,所以赵修才不喜欢自己。可是事到如今,再怎么后悔也无法挽回,至少他不想成为赵修感情的阻碍。知道赵修还会担心他,还像朋友一样对待他,这就已经够了。 “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吧?” 擦去他眼角的泪水,赵修轻笑着问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8 道。 “昨天不是小九玩了一天,还一起喝酒了吗?” 中午采药归来,百草堂却一个人都没有。柳安居问了帮忙看店的李三嫂,才知道赵修和小九两个人一起出去了。惴惴不安地等待了半天,结果却看到两人非常亲密地回来。完全醉倒在赵修身上的小九,带着异常冶艳的风情。从那时开始,柳安居就擅自认定赵修喜欢上了小九。 “所以想要摘到那棵灵芝给我买酒喝?” 赵修哭笑不得地说,柳安居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点了点头。虽然一直想要那棵灵芝,不过非摘到不可的心情在昨晚才产生,一直没回家也是因为今天准备再去试一下。 “你这孩子是笨蛋吗?被你这么一说感觉我好像是教坊的歌姬一样,谁送我东西我就喜欢谁。” 赵修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把昨天的事跟柳安居讲了一遍。这种想法还真是天真,天真得让人忍不住发笑。如果谁给的东西多就喜欢谁,那世间的事就不会如此复杂了。 “我看我真的需要好好跟你说一次了。” 赵修盘起腿,煞有介事地坐在柳安居对面。感到赵修忽然认真起来,柳安居也无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我想,可能是我该面对的时候了。一直以来,我都在逃避。老实说,我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的事吧?虽然那时候的记忆不太清楚,可是我的父母很讨厌我这件事,我却一直忘不了。” 明明记不清父母的脸,然而赵修却记得父母要抛弃自己那晚在房间里商量的声音。因为他的能力而把他视为不祥之人,父母看她的眼神里总是充满厌恶。即使是小孩子,父母讨厌自己这种事也能轻易感受到。第二天,母亲佯装带着他去采购,把他一个人扔在浔州城以后一走了之。那个时候,他知道母亲带自己出门的目的,但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乖乖地跟着母亲走了。望着母亲的背影,他多么希望她可以回心转意,然而母亲直到背影消失都没有回过一次头。从那时开始,他就成了浔州城街上的“小要饭的”,没有被人贩卖了已经算是幸运。 “后来我被师父收留,在罗浮山学习。后来我算是学有所成,师父就派我到长安的太清宫打点。我师父被贬岭南之后,就一心想要回到长安, 不过他是负罪之身不能自由行动,只好派我先行。我在那边的任务主要是疏通权贵,顺便铲除那些可能对我师父地位有威胁的人。那个时候,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所以,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清白,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很失望呢?” 柳安居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凝视他的双眼没有任何改变。赵修忽然发现自己变了,以前的他,在为了给师父铺平道路而铲除阻碍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或后悔,还认为能力不足的人活该落到这种下场。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那时做错了。用笑脸背叛别人的信任,使用卑鄙的手段去陷害无辜,那些都是错的。他所伤害的不只是那些“失败”的人,也亲手把自己弄得肮脏不堪。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虽然意气风发,目中无人,实际上却孤独得可怜。因为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无法对人敞开心扉。即使身边总是有一群人跟着自己,其实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也就是在太清宫的时候,我遇到了那个人。” ☆、背负的重量 “那个人?是你一直都在防备的那个人吗?” 柳安居微微前倾身体,眼中满是担忧地问道。 “也不能说是在防备他,因为我欠他的,始终要还。只是不知道他要我怎么还,所以有点担心。另外他这个人现在有点偏激,我害怕他会伤害到你。” 赵修苦笑了一下,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样的呢?以前总是在心底责备着他,却忘了他最初并不是那种人。即使是那个人,也曾有过清澈如水的目光。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洋溢着的爱意,真的都是假的吗? “赵修你……欠了他什么?” “你知道吗,即使同为道士,也有不同的门派。当时我和他,都在太清宫修习,但是我们并非同门。严格地说,我属于金丹派,他则投在清净派门下。其实道士和和尚差不多,平时也要遵守很多戒律,但是毕竟是人,几乎没有人能够严守戒律,尤其是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所以只要不闹得太过火,上面对我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那个时候,太清宫里也有女道士,不过毕竟人数不多,而且如果一不小心怀有身孕对于道观来说是非常严重的丑闻,所以大家都像达成共识一样,只在男人之中寻找互相慰藉的对象。本来是你情我愿的事,然而太清宫里的人,都有着想要向上爬的愿望,身体也成了资本的一种。刚到太清宫的时候,赵修势单力薄,被人欺侮的事也不是未曾经历过,给他留下了相当晦暗的记忆。不过幸好赵修凭借着自己的手腕很快就掌握了力量,之后便再也没有发生过那种事。 “但是清净派不一样,他们所有的修行都建立在身心的清净之上,一旦不再拥有清白之身,以前的所有修行就都白费了。我明知如此,还是引诱了他,害他被赶出师门,还挨了板子。” 师弟没有因此丧命已经算是幸运,赵修永远不会忘记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平日那美丽的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你……喜欢他吗?” 柳安居将视线投向下方,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喜欢。” 赵修毫不犹豫地回答,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他都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这句话。他对于那个人,从头至尾没有一点虚假,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伤得这么深。 看到柳安居无力地垂下肩膀,赵修轻缓地覆上了他的手背。 “别这样,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即使嘴上这么说,与师弟一起的记忆并没有因为时间而褪色。他师父回到太清宫时,有不少人想要以美色引 诱他,可是他都拒绝了。在他眼里,恐怕没有比师弟更加美丽的人了。虽然别人总是背地里说他傲慢,然而只有赵修才知道,他是个相当腼腆的人。只要赵修用热切的眼神注视他,他就会红着脸微微别过头去,垂下那纤长的睫毛。 “那时我把自己的随身玉佩送给了他,还承诺他可以拿着玉佩要求我做一件事,什么都可以。这就是我说的欠他的事。” 看着他因为自己而受伤,赵修心中说不出的苦涩。将玉佩交给他时,说那句话只是想哄他开心的戏言而已,然而赵修是真的决定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既然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分开呢?” 听到柳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9 安居怯懦的声音,赵修故意向他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因为我们有些意见不合,所以我离开了。” 意见不合?赵修都忍不住佩服自己。本想跟柳安居说清楚,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含糊到极致的谎言。撞破师弟背叛自己的事,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本来被师父派去寻找古籍的赵修,因为事情异常顺利而早归。兴冲冲地带着给他的特产回来,却正好碰到他从外面回来。赵修一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便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师弟常用的白檀香的味道,还混合着师父最近秘密炼制的金丹的特殊味道,和他们二人都很清楚的情事过后的气味。他脸上的红潮似乎也在印证着这一点。 赵修的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特产交给了师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心里清楚,他没有束缚师弟的权利。而对于视如父亲的师父,他也无法去责怪。最后痛苦的人就只有赵修自己而已。第二天一早,他就跟师父请辞,回到罗浮山修行。谁都没有告诉,他就这么逃离了那里。然而,离开并没有使他的痛苦减轻一分,不论是否愿意,他已经被困在了那个下午。 两年后,师父去信要他回来协助自己清理佛寺,他才再次回到太清宫。师弟已经成为师父最得意的弟子,赵修看着他就像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华严寺的大火,让赵修真正有了心如死灰的感觉。无论是师父还是师弟,都不是自己原来认识的那个人了。那时赵修才意识到两年时间,他已经被彻底甩在了后面,而且那条路他已经不想再走下去。赵修连东西都没收拾,就直接骑着马离开了长安。 “唔……”柳安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现在还……喜欢他吗?” “不知道。” 对于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就连赵修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自己,这个疑问始终在心里挥之 不去。 “我想,我现在可能根本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赵修回过头去,暴雨过后,天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呈现出一派蔚蓝的平静。阳光照射在湿漉漉的山上,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因为受了伤,所以知道有多痛。因为知道有多痛,所以再也不敢踏出一步。既不敢接受,也不敢给予,已经变成了一个胆小鬼了,胆小到连自己都看不清楚。 “雨停了,咱们走吧!” 赵修转过头来,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个虚无的微笑。柳安居眼睛望着别处,轻轻点了点头。 雨后的山路不太好走,陡峭的石阶变得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会滚下山去。赵修不经常上山,青轩山这条路就是干爽的时候他也经常脚下打滑,现在更是踉踉跄跄。柳安居只好拉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挑选安全的路线。 这还是赵修第一次在柳安居的牵引之下前行,不得不承认,柳安居选的路走起来要轻松得多。赵修看着前面左右张望的柳安居,不禁笑了起来,故意清了清嗓子。柳安居停下脚步,回头困惑地望着他。 “寒山屋里的密室是怎么回事?” 那个密室是在寒山死去以后建的,赵修非常肯定。他严肃地思考着为什么有人会在这深山之中建个密室时,柳安居却不以为然地回答了他。 “哦,那个是我弄的,厉害吧。” 柳安居上山采药时,经常顺便到寒山的住处打扫。有的时候实在太累,就会把采来的草药放在那里,第二天再去取回。可是有一次,柳安居去那里取药的时候,发现辛苦采来的一整筐草药连同药筐一起不见了。一气之下,柳安居就建了个能把他的草药藏起来的地方。费了足足一个月的工夫才筑起一面墙,然而他却不会做门,只好据掉一段,把出口藏在床底。他今天看到赵修上山以后,就想都没想就躲了进去,可惜听到赵修焦急的语气却动摇起来,一不小心发出了响动。 本来以为那个密室背后孕育着莫大的阴谋,最后证明只是一个超小气的人不怕费力弄出的储藏室而已,赵修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赵修你也把自己的壳丢了吗?” 赵修不解地望着柳安居,却发现对方也用悲伤的眼神望着自己。 “你没听过蜗牛的故事吗?年轻的蜗牛决定远行,走着走着觉得身上的壳很重,怎么都走不快。于是就把壳扔在路边,轻装上路。最开始他很雀跃,因为没有壳以后走得快了很多。可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没有壳是不行的。蜗牛的身体很脆弱,稍不谨慎就会命丧黄泉,没有壳的他差 点死了好几次,最后只好躲在小洞里不敢出去。他想要取回自己的壳,然而他的壳已经被别人拿走了。没有壳的蜗牛最后那里也没去成,就在起点的小洞里躲了一辈子。是我爹讲给我的故事。” 柳安居怀念似的眯起眼睛,稍微挺直了一下背脊。 “我还记得那是我九岁那年的事,我那个时候很任性,动不动就要我爹背着我,一走就是好几里山路。我有一次问他我是不是很重,我爹很痛快地就点头说是,可是他又说他很高兴,因为他的壳虽然丢了,却又找到了另一个,所以可以继续前进,即使很重,也会甘之如饴地背着。他提起自己把壳丢了时的样子,跟刚刚的你很像。” 把壳丢了……吗?赵修在心里暗暗重复着。也许吧,正是因为丢了壳,连勇气也一起丢了,所以现在举步不前。可是柳安居的父亲有回去寻找的勇气,赵修却连返回的勇气都没有,就连回头看一眼都不行。 我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胆小鬼,赵修像是要拒绝痛苦一样闭上了双眼,嘴角浮现一丝自嘲的微笑。 ☆、杀意的跟踪 今天的预定行程是拜访县里那八个名叫树生的人,赵修计划从县城北面的落英村开始逐个寻访,最后到距离许愿树最近的阡陌村,如果那八个人都不是,就顺路到许愿树那里查访。桃园县虽然不大,但是这个行程几乎要走遍整个县,再怎么抓紧也要三四天时间。 吃过早饭以后,赵修就和小九一起出门了。昨天的宿醉经过一夜的调养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两个人都可谓神采奕奕。然而经过了两天的无功而返之后,赵修只剩下了一脸疲态,小九则是干脆认为赵修就是他要找的人,因而对于查访开始不怎么在乎。 “这是最后一个人了。” 走进阡陌村后,赵修照着地址找到了名单最后的李树生所住的房子。虽然还没见到屋内的人,赵修却有一种预感——这个人肯定不是小九要找的人。所以对小九说话的时候,赵修带着难以掩饰的无力感。 敲过门后,很快便有一个瘦高的青年来开门。得知青年便是李树生后,赵修垂下了肩膀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0 。青年跟自己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这个世界果然不存在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吧?赵修现在才真切感受到,寻找着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同为太清宫道士这件事是多么虚幻可笑。然而赵修同样可以毫无保留地向上天起誓,他绝不是小九口中的树生,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小九,更没有对他许下任何承诺。 赵修与小九并肩走着,然而心中所想却相距十万八千里,不过相信两人都已经确认许愿树那里也不会找到树生。毕竟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一个人怎么可能在那里等这么久?现在可以说两人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向着许愿树那里前进。 所谓的“许愿树”是一棵据说有千年历史的银杏树,不知从何时开始,在桃源县的居民中间开始流传出这样的传说:若是能够把许愿签一次抛上许愿树并挂在树枝上,许愿签上所写的愿望就一定能够实现。这个传说非常有名,凡是桃源县的居民都知道这棵许愿树所在的地方。 那里是个四面环山的小山谷,因为与外界隔绝而且地方狭小,所以没有村庄。不过十几年前,陈王看中了这里,在山谷中建了一所别苑,大部分时间都空置着,只有宣城王偶尔会来这里避暑。于是对着许愿树的那面围墙就成了来这里许愿的人的休息之所,常常有人靠在那里歇脚。赵修也是在那里遇到柳安居的。 想起当时的事,赵修无意识地露出了微笑,可是突然被小九用力一拉,打断了他的思绪。再次注意到眼前的景物,赵修已经身在草垛后面。小九神情紧张地缩起身体,将自己完全藏在巨大的阴影中,面对赵修疑惑的眼神也什么都没有 解释,只是咬着嘴唇躲开他的视线。 草垛外面传来脚步声,赵修用身体挡住小九,悄悄地观察小九刻意避开的人。两个衣着普通的男人从草垛前经过,没有注意到他们,赵修也只看到了两人的背影而已。然而赵修嗅出了一丝不协调的气息。两个男人衣着虽然普通,但是脚上的鞋子却是上等货色,绝不是普通农户能够负担得起的。不仅如此,两人所过之处都残留下了淡淡的白檀香味,那也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这两个人跟小九到底是什么关系?小九又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在阡陌村遇到这两个人是单纯的巧合吗?…… 无数个疑问在赵修脑中打转,然而小九始终低着头顽固地拒绝他。见那两人走远,小九终于从阴影中走出来,在赵修开口之前就低声说:“我不会给赵大哥添麻烦的。” 小九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借口说身体不舒服,没有去许愿树那里直接回了百草堂。赵修一个人优哉游哉到了那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想必小九也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干脆没有过来吧? 赵修像大多数来此许愿的人一样,靠在高大的围墙上休息一下再返回。从围墙内传来阵阵食物的香味,让本就饥肠辘辘的赵修更加难以忍受了。 还是早点回去吧,赵修拍了拍身上的土,踏上归途。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小九异常的表现而令他疑神疑鬼,赵修觉得县里来了很多从未见过的人。虽然那些人有的装成小贩,有的装成猎户,但是都跟他在阡陌村所见的人犯了相同的错误,忘记换掉自己脚上价格昂贵的鞋子。 这些人似乎跟阡陌村的两人是一伙的,并且是冲着小九而来。赵修忽然对刚刚自己让小九一个人回来有些后悔,开始担心起他的安全,于是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回到了百草堂,一进门赵修就气喘吁吁地问柳安居小九是否平安归来。 “回来了,”柳安居点了点头,“不过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房里,说是身体不舒服,想睡一会儿。” 赵修听到柳安居的回答松了口气。从阡陌村回来的路上,赵修碰到了好几个那样的人,说不定小九的行踪也被那些人发现了。他站在门口喘气的时候,就有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当他转过头去查看时,对面的小贩突然低下头用帽子遮住自己的脸。这么不自然的举动就像在告诉赵修他在监视百草堂一样。 至此,赵修已经可以肯定那些人突然出现在桃源县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小九。然而发现了他的行踪却只是监视,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看来应该不会对小九做出什么不利的行为。 大概小九也发现了自己被人跟踪的事实,晚饭选择了在自 己的房间吃。此时的小九就像是一只毛都竖起来的猫,拒绝着任何人的靠近。赵修只是默默地把饭送到他房里,没有逼问他任何事。 第二天吃过早饭以后,柳安居就背着药筐出门采药。赵修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个引蛇出洞的计策。 “小九,你跟小虎牙一起去吧!” “咦?” 柳安居和小九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既然来了桃源县,就到处走走,呆在这么个小药铺里也没什么意思吧?就当出去玩好了。” 赵修若无其事地鼓吹着,小九只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柳安居出了门。结果如赵修所料,对面装作小贩的人扔下摊子跟了上去。赵修不想打草惊蛇,而且柳安居采药的路线他一清二楚,所以在估计跟踪的人也放松了警惕的时候才走。 柳安居是个有点贪玩的人,他一定会经过智化寺附近的那条街闲逛一圈才出城,所以赵修可以抄近道去山谷等候。大概一炷香的工夫以后,他听见柳安居微微沙哑的声音和小九那比一般男人尖细的声音,两个人似乎在聊兄弟姐妹的问题。柳安居是家中独子,虽然受尽宠爱,但听到小九兄弟姐妹众多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点寂寞,忍不住发出赞叹。让他们一起出门时,赵修还有些担心两个人能不能好好相处,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过了一会儿,便是急躁但有条不紊的脚步声,看背影是一直监视百草堂的小贩。这种荒山野岭容易暴露,所以赵修决定等一会儿再跟上去。然而令他惊讶的是,一个瘦高的青年接踵而至,似乎是在跟踪着小贩。 赵修现在完全搞不清状况了,如果说小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人跟踪监视,那么跟踪着跟踪者的人又是谁呢?除了跟上去之外,恐怕没有能够弄清楚这件事的方法。 要跟上走山路比走平地还快的柳安居真的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起先还小心地隐藏行踪,后来赵修干脆抱着“被发现也无所谓”的态度,喘着粗气往山上走。前面的两位跟踪者跟他的情况也差不多,连隐藏行踪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回头查看情况了。就这样,直到到达山顶之前,三个人形成了奇妙的平衡。 柳安居和小九到达山顶以后,决定停下休息一会儿。不远处有一棵桃树,现在正结满了鲜美的桃子。柳安居几下就爬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1 到树上,摘了四五个桃子下来,两人就坐在古树下一边吃桃子一边聊天休息。 三个可悲的跟踪者也终于能够喘口气。赵修选了一个视野好的地方,把身体藏在树后偷偷观察着。小贩打扮的人停在距离山顶一人高的地方休息,竖起耳朵听着山顶的动静。瘦高的青年则躲在 小贩身后两步远的大树后面。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青年突然捡起脚边的大石,悄悄地向小贩身后接近。 赵修看到青年眼中闪现的杀意,感到大事不妙,想都没想就静静地跑了过去,捂住青年的嘴巴把他拖到小贩看不到的地方。 青年无声地挣扎着,赵修用力钳住他的肩膀,令他一动都动不了。青年回过头来对赵修怒目而视,抗议着赵修的举动。然而在看到青年的脸的刹那,赵修竟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出逃的原因 “可以继续走了吗?” 吃过桃子,柳安居用袖子擦了擦嘴,轻声地问身边的小九。本来赵修提议他带着小九上山这件事令他有些不愉快,可是看赵修的样子似乎另有打算,一股奇怪的责任感在他心中产生,要帮助赵修查明事实的想法占了上风,所以他二话不说就带着小九出了门。 一路下来,柳安居发现小九可能不像自己想的那么讨厌,尤其是小九说到自己的兄弟姐妹时,就连身为家中独子的柳安居也能感受到他对家人的爱护。也许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柳安居特意加快脚步,可是小九没有一句怨言,始终跟在他身后。上到山顶休息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柳安居就说要继续走,小九也快速地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准备跟柳安居下山。 “看不出来你这么瘦,身体还挺好的。” “看不出来吧,我以前可是病怏怏的呢。” “小九你以前生过很长时间的病吗?” 柳安居惊讶地问道。虽然小九身形比一般人瘦小,可是他面色红润,每天都非常有活力的样子,非常健康。很难想象这个人以前会是个长期病患。 “嗯,那个时候,家里很穷,连饭都吃饱,又偏偏同时了我和弟弟两个,结果我出生以后大夫说我先天不足,心脉不全,很难活下来。不过我弟弟倒是什么事都没有,健健康康的。我能活到六岁都算是个奇迹了呢。” “后来呢?” 如果一直呆在那样的环境下,小九一定活不到今天,后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后来啊,家里穷得没办法,只好把孩子卖掉。当时我哥哥已经可以帮家里干活,姐姐也出嫁了,只剩我和弟弟。当时人家看上了我弟弟,想要买回家给公子当书童,可是在人家过来领人的时候,我爹娘改变了主意。这个家里,最没有价值的恐怕就是我吧,即使我留下来,也帮不了任何忙,到了死的时候又要花钱安葬。所以我爹让我代替弟弟跟人家走。那天是我记忆中唯一一次在家里吃饱饭。我爹让弟弟躺在床上装病,叮嘱我无论如何不能露出马脚,被人发现我是冒名顶替。” 本是悲伤无奈的事,小九的脸上却带着明朗的笑容。 “没人发现这件事吗?” “怎么可能没人发现。到了那里不到两天人家就发现了,我还挨了一顿打呢,差点就死掉了。他们说要把我送回家去,跟我爹娘要回银两,我哭着求他们不要这样做,跪着发誓不会给他们添麻烦,可是谁都知道,我这样的身体根本当不了书童,执意要把我送回去。幸亏公子帮我求情,我才能留下来。” 也许那对于大户人家的公子来说 算不了什么,可是小九一辈子都记得那天的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自己躺在地上,口中还哭着求情,公子走进来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 “就让他留下来吧,难得找到一个这么老实的人。” “可是这孩子先天不足……” “我知道,”公子打断了管家的话,“如果他死了你们再去买一个不就好了,现在我就想要身边有个老实的人而已。” 那时小九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个随时可以替换的物品而已,在这大宅里,自己可能还不如一张椅子。要老老实实、尽心尽力,才能不被赶出去。 在大宅里,吃的喝的都比在家要好得多,小九也超越了众人的希望,一直平安无事地到了十二岁。 “那个时候,竟然一不小心感染上了风寒,我因为害怕管家责备我,一直没敢跟任何人说,结果在陪着公子读书的时候昏倒了,自此一病不起。” 柳安居赞同地点了点头,风寒对于平常人来说可能只是小病,却可以轻易夺走心脉不足的人的性命。 “那个时候,我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三年,没想到居然挺过来了,现在还一点问题都没有。” 三年间,很多的记忆都模糊不清,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虽然挺过来了,却错了孩童成长的最佳时间,以至于身材和声音都和十二岁时没什么区别。 “真不容易。” 柳安居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小九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记不记得药方,可是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太礼貌。然而这点小心思很容易就被小九看穿,他看着柳安居的脸笑了起来。 “是啊,每天都要含着一棵人参提气,否则一口气上不来就小命不保。每天喝的药里也必须放上人参,据说我生病这三年里,足足用了两千棵人参呢。” “两千?” 柳安居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闭上了嘴巴。 “嗯,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后来想想,有钱的人可能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夺走的感觉吧,即使是疾病也不允许。” 不知为什么,那三年里只有一段记忆深深地刻在小九的脑袋里。迷迷糊糊的自己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大夫宣布自己快要离去的声音却清楚地传进耳朵里。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终于能够得到解脱也让小九稍微有些高兴。反正自己从来不是被期待的人,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吧? 可是正当他静候死亡来临的时候,嘴却被粗暴地捏开,塞进了一棵人参。也正是这棵人参,救回了徘徊在死亡线上的小九。 “你给我记住,没有我的许可,你不许死!” 听了六年的声音,小九再熟悉不过。接着 一个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可是他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保住了性命,心里却冰冷到了极点。果然他跟桌椅没什么区别,就连解脱的权利都没有。即使吃着美味的食物,住着宽敞的房子,他也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他只是个会动的家具而已。 “是这样吗?”柳安居歪着头,若有所思地说,“不是因为喜欢小九所以才这么做的吗?” “当然不是。” 小九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微笑。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2 “可是两千棵人参不是小数目,为了那种事情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即使是喜欢,那也跟我们平常说的喜欢不一样。喜欢一样东西和喜欢一个人是不一样的感情。” “有什么不一样呢?” 柳安居踢了一脚路上的小石子,不解地问。一棵人参再怎么不好也要十两银子以上,但是要用这么多人参,钱反而成了次要的问题。人参生长在北方苦寒之地,那里住着凶悍的女真人,有的时候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搜集这么多人参所费的精力要比花费的钱多得多,他实在想不透怎么可能会有人仅仅因为讨厌被人夺走东西的感觉就做这么麻烦的事。 “你喜欢一样东西,可能尽心地去爱护,即使坏了也舍不得扔,可是不管怎么喜欢,也不会有想要把一切都给它的心情。然而喜欢一个人,就想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他,就算这样还嫌不够,我想就是这个区别吧。” “可是小九你是人。” “那又能怎么样呢?被标上价格之后,和一块玉佩没有任何区别。重要的不是你是什么,而是别人把你当做什么。被卖了以后,我在主人眼里只是一样用着顺手的东西而已。” 从小就被父亲宠爱着的柳安居无法想象代替弟弟被父母卖掉的小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生活的。然而那份悲戚,却从小九的眼中传到了柳安居心里。他能够感受到那份悲伤和绝望,然而却无法切身体味。赵修的悲伤是如此,父亲的也是。这些在他身边的人,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理解过,就算他们用哀切的声音跟他倾诉,他也未曾真正明白过。他很无知,这无知同时也是罪。 “所以你要离开那里吗?” “没错,不过那个人不会放过我。闹出这种事,他一定气得眼睛都吊起来,说不定会杀了我。” 说到死亡,小九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明明是那么辛苦才被救回的生命,为什么要这样轻言放弃呢? “别这样看着我,”小九对着一直用悲哀的眼神凝视自己的柳安居摆摆手,“我不觉得自己有多悲哀,所以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说给你听,是因为你是我的朋 友,不是想让你为我觉得悲哀。我之所以出来找树生哥,也是因为他是我在外面唯一的朋友。现在想一想,有件事还真是非要跟你道歉不可呢。” 小九玩笑似的用手肘撞了一下柳安居的腰,痒得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啊。” 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跟小九熟络起来的柳安居显然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嫉妒而离家出走的事。 “你喜欢赵大哥吧?” 没想到连这件事都被看穿,柳安居立刻羞红了脸。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这件事已经无需隐瞒,喜欢赵修的这份心情,即使不被接受,他也希望可以坦然承认。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人啊,什么都能骗人,唯独眼睛骗不了。你看着赵大哥的眼神,跟看别人的就是不一样。当时我心里就想,这个人还真是坦率啊,一点都不知道掩饰。所以就忍不住逗了你一下。”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快要走到了青轩山的山顶。小九也没问原因就跟着柳安居上了这座几乎可以用“光秃秃”来形容的石山,如果知道柳安居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的灵芝还在不在的话,也许会笑话他呢。 ☆、无巧不成书 “其实我早就知道赵大哥不是我要找的人了。也许你们都不相信我的话,可是我真的曾经遇到过跟赵大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是后来我发现,他们脸虽然一样,但是性格举止完全不同。赵大哥是个聪明人,但是我遇到的树生哥是个呆头呆脑的傻瓜。但是他们都是好人。我没说出来只是因为暂时不想离开。” 柳安居与小九并肩站在崖边,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从小九身上传来的热度,然而这个人却如此虚幻,就像是雨后出现在身边的彩虹一样,看得见却摸不着。这让他心里产生一股莫名的焦躁感,他弯□来查看那棵够不到的灵芝,想要通过日常的行为驱赶这种异样的感觉。 “可是跟赵修长得一模一样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还有一个孪生弟弟吗,我们两个从小就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我身体有病,恐怕即使是爹娘也分不清我们。可能赵大哥也有一个孪生兄弟吧?” 柳安居想起赵修曾跟自己说过他三四岁时就被父母抛弃,那个时候人的记忆还不太清楚,就像自己,五岁之前的事也是一件都不记得。如果他真的有一个孪生兄弟,自己又不记得,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赵修做了道士是出于偶然,那他的兄弟也选择了同样的道路,在同一个地方修行过,又都来到了这个小小的桃源县的几率又能有多大呢?难道真的只能用巧合来解释吗?柳安居总是觉得这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小九的样子似乎也不是在撒谎,而赵修更没有必要骗他,那么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柳郎中?” 小九出声打断了他,他才发现自己正趴在崖边发呆,于是连忙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居然用那么难看的姿势发起呆来,柳安居不由得羞红了脸。 “这附近有没有水啊?”小九拿出汗巾擦掉额头上的汗水,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我有点口渴。” “我去给你打点水。” 柳安居知道百步远的地方有一口甘泉,便拿着水壶匆匆地跑去打水。可是回去的时候,山顶竟然已经没有了小九的踪影。柳安居一下子明白过来,小九不是想要喝水,而是想要支开他。早上离开时,柳安居知道赵修的意思是让他帮忙看好小九,可是现在他居然把小九弄丢了。 心急如焚的柳安居四处查找小九的踪迹,可是不仅没有找到,还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其他地方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腰 部靠近后背的地方蹭到了突出的石头上,不仅衣服磨破了,还流了不少血。 受伤的部位实在痛得厉害,而且如果就这样露着肉回去也太过不雅,柳安居决定去山腰寒山的住所处理一下再回去。一个人回去告诉赵修自己把小九弄丢了不知道赵修会说什么,八成又是笨蛋傻瓜之类的话。想到这里就觉得郁闷。 忍着痛走到了寒山的住处,幸好他时常来这里打扫,不然都是灰尘的地方可没办法处理伤口。脱下衣服后,柳安居发现伤口不大,也不是很深,于是拿出药筐里的白茅花嚼碎了敷在上面。痛得咬牙切齿的柳安居拿出寒山床铺下放着的针线,想要把衣服补好,可是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向着木屋走来。 这种衣不蔽体的样子被看到可就糟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3 糕了,柳安居只好忍着痛钻进了自己所建的密室里。如果只是歇歇脚的人还好,若是准备在这里留宿,柳安居就只能从窗口钻出去了。这时他发现自己没有把药筐拿进来,那筐药就这么摆在外面,说不定经过一天又会丢了。他后悔地捏住了衣角,顺着木板的缝隙偷偷窥视。 先进来的是一个衣着光鲜的高大男人,极其端正的容貌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催促着身后人进屋的那双锐利眼睛,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力。当柳安居看到跟在男人身后进屋的人的脸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那不是别人,正是突然在山顶消失的小九。 小九突然甩开我就是为了和这个人见面吗?柳安居在心里自言自语道。他连忙趁着男人还没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时多看几眼,可是怎么看都跟赵修一点都不像,而且小九的神情也不像是见到了自己寻找多时的朋友那样高兴,反而带着一丝凛然。 后面似乎还有几个人,可是小九突然尖锐地叫了一声“别让他们进来!”后,男人向着门口的方向使了使眼色,随后关上了门。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却很有默契地向着床边方向走去,很快就超过了柳安居的视线范围。 虽然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可是凭借着本能,他却嗅出了其中的□味道。接下来的声音马上印证了他的想法,浓重混浊的喘息声仿佛就在他的耳畔响起,让他的呼吸也开始紊乱起来。 湿濡的交接中所泄露的艳丽声响,还有那紧连着床铺的木板被连带着的摇晃,这一切对于柳安居来说,带来的恐惧远大于刺激。出于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柳安居捂住了自己的双耳,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地等待着结束的时刻。 一阵暴风骤雨过后,终于迎来了平静,柳安居放下手,一时陷入了混乱之中。刚刚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但是腰侧伤口传来的疼痛却又提醒着他现实。 “穿好衣服跟我回去。” 低沉而颇具压迫力的声音不属于小九,而是跟他同来这里的男人的。 “我不回去。” 小九的声音中带着平时所没有的慵懒与艳丽,跟他清澈稚嫩的音色巧妙地混合,有种难以言喻的倒错感。 “你到底是在闹什么脾气,还在因为我跟王将军的女儿成亲的事不高兴吗?”停顿了一下之后,男人放缓了语气,“你应该知道吧,我跟她成亲的原因。难道你认为我会对一个在洞房之前从未见过面的女人动真情吗?” “我才不是因为那种事!又没有嫁给你,为什么要为了你争风吃醋?” 一旦提高音量,小九的声音就尖锐地有些刺耳。 “那你是为了什么……是想到别苑去住吗?上次来的时候你好像很喜欢那里,既然这样就跟我说啊,我又不会拦着你,何必大半夜地拿着包袱逃跑?” 男人说话的语气让柳安居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当他闹别扭的时候,赵修总是用这种带着些许无奈的口吻劝他,如果不知道见好就收,赵修就会冲着他大吼,说不定还会揍他一顿。柳安居从自己的经验出发,得出了小九还是乖乖地跟着男人回去为好的结论。可是小九却一直沉默着,这反而比拒绝更加令人着急。 “别碰我!” 小九的尖叫好像瓷器破碎一样让人心惊肉跳,柳安居吓得不禁哆嗦了一下。木板又再次传来晃动,可是并非刚刚那种伴着奇怪的节奏的晃动,非常不规律。柳安居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动身查看,不过他没有听见身体被重击时那种闷声,小九应该没有挨打。 “你别再闹了!到底有什么不满你就清楚地说出来!以前你不是很乖巧吗,也从来不让我操心,现在你到底是怎么了?” 男人的好脾气让柳安居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小九会被男人打一顿以后再被大骂一顿,然后直接绑一绑送回家。明明没有被打,小九却开始啜泣起来。 “我……再也不想留在你身边了。所以,放了我,或者杀了我,你随便选一样吧。” 小九果然想要寻死,而且他是想死在这个男人手里。这么看来 ,这个男人就是买了小九做书童的人,可是书童还要跟主人做那种事吗?柳安居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我真不明白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以前不明白,现在更不明白。呆在我身边就让你这么难受吗,还是说我讨厌到让你宁愿选择去死呢?” 男人的叹息令屋内的空气都沉重起来,小九的话不但没有激起男人的愤怒,反而伤害了他。可是柳安居觉得小九并不是因为讨厌这个人而离开,至少在他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小九的脸上只是充满哀伤,而非厌恶。 “你还记得几岁到我家来的吗?” “六岁。” “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吧。这么长的时间里,我有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吗?你是以什么身份进入我家的,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可是我从没强求过你吧?你以为我那么费力把你救回来是为了什么?这么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说出让我杀了你这种话来呢?” 虽然看不到男人的脸,但是柳安居想象得出男人的表情,相信一定是痛心疾首。明明是相互喜欢的两个人,柳安居不明白究竟哪里不对,以致让他们产生这么大的隔阂。 ☆、完美的结局 “我讨厌的人不是你,”听得出来小九努力抑制着自己,“我讨厌的人是跟你在一起时的自己。” 讨厌的人是自己吗?柳安居一头雾水,屏气凝神地听着。 “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明明不是女人,却要跟你的女人勾心斗角,不然就没有好日子过。你说我乖巧,其实我根本不是那样,全部都是装的。因为我怕你,所以拼命地讨好你,每一天都在演戏。” “那你主动到我房里来,也不是出自真心吗?” 一阵凝重的沉默之后,柳安居耳边传来小九有些闷闷的啜泣声。 “我喜欢你,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空壳子。” “你不是空壳……” “我是!”小九尖叫着打断了男人的话,“因为我一直跪在你脚下,所以你看不见我的脸。我喜欢你或是不喜欢你,对你来说没什么分别,因为那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是我必须做的。” 男人从喉间逸出一声叹息。 “你说你一直跪在我脚下,所以我看不见你的脸,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这样,你也从来没有真正看见过我的脸。”男人顿了顿说,“我啊,说你老实乖巧都只是说给别人听的,我真正喜欢的是那个谁也没有看见的你。把我的鸟偷偷放走还若无其事在管家面前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4 撒谎的你,打碎了砚台之后害怕被我发现就扔进荷花池里却只是吐吐舌头的你,还有那个捞出锦鲤喂野猫的你,踩坏了我的十八学士看没人发现就整株挖出来扔进火炉里的你,我都喜欢。府中上下最顽皮的人就是你,可我就是喜欢。” 热情而又坦率的告白令柳安居的脸微微泛红,也许小九觉得那个人不在乎他的想法,喜欢的只是表面上的那个人,所以觉得痛苦想要逃离,甚至希望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上。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那个他自以为从未认真看过他的人的目光从来就没离开过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为他的恶作剧而微笑着。 “我……” 小九的声音中带着惊愕。 “算了,我明白你不想回去,呆在那个地方你觉得很压抑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我可以给你自由,如果你喜欢这里,我在这就给你买块地,或者给你开个铺子也行。我有时间就过来找你,你看怎么样?” “不用了,我想以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 “好,我答应你。我马上派人到府里把你的卖身契拿来,明天就还给你,好不好?” “嗯。” “那就别哭了,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可不能动不动就抹眼泪,人家会笑话你的。还有就是万事小心,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到别苑找刘管家,他会帮你的。我已经把城里的客来居包下来了,今天过来陪我好不好?我还有事处理,明天就要离开,这么久没见你,我很想你。” 小九吸着鼻子发出轻快的笑声。柳安居也松了口气,被当做金丝雀一样养在笼子里对于天性自由顽皮的小九来说恐怕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吧?也是因为这样,很多事都看不清楚,陷入自我厌恶的循环之中。他一定没想到男人是真的喜欢他,并不是那种单纯地对于占有物的喜欢,而是以人为对象的喜欢。出于绝望而选择的道路却通向了坦途,柳安居真心为小九感到高兴。 “我想交代一声再过去,免得人家为我担心。” 柳安居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如果小九知道他就在木板后面偷听,一定气得直跳脚。 “可别让我等得太久,看见你跟别人走在一起,我可会吃醋。” 两个人低声笑了起来,紧接着又响起了一阵湿润的喘息声。小九嘱咐男人先走,自己很快就会到。柳安居听到了男人离开的脚步声,然而小九却没有跟着走。他躲在密室里一动都不敢动,只怕小九发现。原本他就并非出于本意偷听他们的讲话,现在更是出于胆怯和尴尬而不敢出来。 可是出乎意料地,小九一个人在房间里笑了起来,好像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一样,笑得喘不上气来。 “出来吧,我早就知道你在这。” 柳安居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他知道这间房里除了小九和自己没有别人,可是他自认为没有发出任何响动,怎么会被小九发现呢? 对了,是药筐。他跟小九一同出来采药,小九一定是认出了他放在房里的药筐。 既然已经被拆穿,就算再尴尬他也非出来不可了。柳安居忽然觉得自己建造密室的辛苦都白费了,不仅没躲过赵修的眼睛,就连小九也轻松识破。他悻悻地从床底下爬出来,小九正支着脑袋饶有兴味地观察着。 “哟,原来出口在这啊!” 小九两颊泛着潮红,眼睛含水地 笑着说。柳安居以为他这么长时间里已经穿戴完毕,可小九只是把衣服随意披在身上,不经意间露出几分沾染了一层薄桃色的肌肤。黑亮的头发披散着,因为凌乱而更显煽情。柳安居尴尬地转开视线,小九见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是的,你这个人什么都不懂。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什么都明白了。你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赵大哥会不好意思喜欢你的。”小九坐起身来,挥挥手示意柳安居转过身去,“要不要我教你啊?” 一听到赵修的事就立刻慌了神的柳安居想都没想就回答说“要”,结果又惹得小九大笑不止。穿好衣服的小九把柳安居叫到身边,耳语了几句,柳安居不由得惊叫一声,圆睁双眼惊讶地看着小九。 “就是这样,你可要记好了。你恐怕要自己回去了,我想早点见他。” 小九想去的地方一定就是客来居,他终于解开心结,想要早点见到那个男人也是情有可原。柳安居明白他的心情,于是背起药筐,用手遮掩住衣服破口的地方,大步向门口走去。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坦白,我的名字叫李芳泽。芳与泽其杂糅兮,羌芳华自中出,是那个人帮我想的。那天告诉你们的名字是我随便乱说,真是对不起。” 怪不得小九那天说自己名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果然是个假名。不过想起小九那时的心境,不想用那个名字的原因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二。 “我知道了,我会告诉赵修。” 柳安居对小九点点头,心里暗暗地羡慕着他。虽然走了很多弯路,但也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而自己的感情却不知该何去何从。不过这种事只能顺其自然,即使再怎么心急如焚也是徒劳而已。 回到城中路过客来居的时候,柳安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平日总是有人进进出出的大门紧闭着,门口还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他们虽然穿着普通,但腰间却别着长剑,提防地看着靠近大门的每一个人。看来买了小九的男人,家业要比桃源县本地的任何人家还要大。小九生活在那样的人家里,肯定每天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离开之后真的能够习惯吗?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量入为出的生活吧,不过终于能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踏进百草堂的门口,柳安居却发现一个清瘦的年轻人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赵修正在跟他说些什么。一见自己进来,赵修好像害怕他听见似的立刻 闭紧了嘴巴,还皱起眉头不高兴地瞪着他。 “怎么又受伤了?你不会又去摘你那棵灵芝了吧?你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原来赵修看到了他的伤,不问青红皂白就劈头盖脸地责备起他。不知他是忘了介绍这位坐在前堂的陌生人还是不想介绍,居然直接起身拉着柳安居的耳朵进了东厢,害得柳安居都没有看清陌生人的脸。 “都说了我没有!” “那你这伤是怎么搞得?” “不小心摔了一跤。” “不小心摔了一跤……”赵修阴阳怪气地学着柳安居委屈的样子说,“我才不信哪!” 他脱下柳安居的衣服,仔细地查看伤口。被尖锐的石头割到的地方伤口很深,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是不整齐的边缘触目惊心地外翻着,伤得很严重。 赵修一面数落着他,一面从柜子里拿出药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5 和干净的白布。小心地清洗干净伤口后,他为柳安居包扎好,这才忽然意识到小九没有跟柳安居一起回来,询问起小九的下落。 “他去了客来居,明天再回来。”柳安居把尴尬的内容去掉,又省略了男人和小九的关系,将木屋里发生的事以最简略的方式告诉了赵,“还有,小九说他的真名叫李芳泽,让我跟你道歉。” “那还真是不巧啊。” 赵修听了以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托着下巴没头没尾地说道。 “什么不巧?” “前堂坐着的人是小九的弟弟,我就是带他来见小九的。” 意外的冲击性内容令柳安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6 年轻人气急败坏地反驳道。 “原来那个女人是这么跟你说的啊是她让你杀了班主的吗” 赵修心里一惊,他想起早上发现班主头颅时的情景,两个人的表现都不太正常。一个冷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个则是愤怒大过惊讶。唯有少女的表现还算常人应有的,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那是装出来的。 “你不要血口喷人” 年轻人松开了手,阴沉着脸看着对方。他的话与其说是辩驳,不如说是恐吓,因为其中就充满了那种意味。年轻人瞪着对方的表情,简直就像要吃人一样。 柳安居不安地拽了拽赵修的衣角,眼里满是恐慌。赵修知道不该一直让他听这些令人不舒服的话,只是如果失去这次机会,恐怕就没有下次了。他拉过柳安居的手放在胸口,希望他能够安下心来。这下柳安居倒是不再瞪大了眼睛 看着他,脸却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他真想再逗他几下,不过外面的情形不允许他这么做。 “血口喷人哈哈” 中年男人大笑起来,那个年轻人立刻慌了手脚。 “你笑什么” 这句话说出口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我笑你自以为是。别以为自己做过的事谁都不知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明知故问。班主难道不是你杀的吗昨晚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中年男人说完冷笑一声,抱起双臂盯着年轻人。 “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倒是会装糊涂。那我问你,昨晚你偷偷溜出自己房间之后去了哪里啊” 年轻人转开视线,低头看着远处,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这不关你的事。” “我看你是去杀班主了吧那个女人就是你的同谋。你以为班主死了就没人阻挠你和那个女人了你别做梦了班主死了一切就由我接管,我就算把她卖到教坊也不留给你” “你敢如果香玉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两个人不欢而散,最终也没有什么结果。 、第二次命案 看到两人走远,赵修才站起身来。两只脚因为蹲得太久已经麻了,感觉有些刺痛,活动了一会儿才恢复。明明可以动了,柳安居还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起身的意思。赵修弯下腰去关心,他却故意背过脸。 “你先走吧。” 柳安居始终回避着赵修,还背着脸对他摆摆手。其实也不是不能让他一个人回去,那个凶手还不至于在白天就动手。可是赵修偏偏来了好奇心,就想知道这个原因。他钳住柳安居的下巴扳向自己,结果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反抗,你来我往之间,两人都倒在了地上。掰开柳安居遮住脸的双手,赵修一下子笑了出来。 满脸通红的柳安居,鼻子周围被血弄得乱七八糟。大概一直偷偷在用袖口擦拭,血痕很明显地偏向一边,看起来更加好笑。虽然已经看到柳安居就快哭出来了,赵修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笑意。 一边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别看了,好讨厌”,一边委屈地扭动身体的样子可爱极了,赵修忍不住多逗他几下。 “只是握住你的手而已就能让你流鼻血吗” “才不是只握住手而已,你还”柳安居羞怯地指着赵修的胸口,轻触一下随即离开,“你还放在这里。” “喜欢吗” “嗯。”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柳安居点了点头,不过还不忘加上一句解释,“因为一跳一跳地。” “一跳一跳地有什么好” “就是好。” “真是个傻瓜。” 赵修用手指拭去残留在他脸上的血迹。喜欢上糟糕透顶的男人,撞了南墙也不知道什么叫回头,真是傻到了一定境界。而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个傻瓜。当初非要逃开究竟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意,还是害怕被这火一样的热情灼伤呢 不清楚,不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自己已经不再迷茫,也不再害怕了。 “回去吧” 伸手拉起柳安居,他的手就再没放开。本想就这样偷偷溜回房间,后来想到应该跟小九他们说一声,就直接到了小九那里,顺便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赵修和小九下了一盘棋,结果因为小九耍赖而没有分出胜负。就在两个人嚷嚷着再来一盘的时候,柳安居的肚子开始叫了起来。 刚过申时没多久,尚未到吃饭的时间,赵修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就决定亲自到厨房找些吃的回来。厨房在后院,他需要穿过中间的池塘才能到达。发生了这种事情以后,也没人在有心思看百戏表演,百戏班子的人也就放心地修补平常用来表演的器具。年轻人和少女坐在一起一边 干着手里的活,一边热络地聊天。中年人则是没好气地看着他们,还把工具摔摔打打的,也不知道是在修补还是破坏。 不管班主是因何而死,终究是在同一个百戏班子表演,可是他尸骨未寒,便已被大家遗忘,真是说不出的悲凉。赵修摇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到了厨房,那个姓夏的微胖厨子正在做着晚饭的准备工作。说明来意之后,他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从柜子中拿出一盘菓子。 “这些是昨晚和中午剩下的,不知道赵公子会不会介意。如果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就做,只是需要些时间。” 赵修一看,的确是曾经见过的菓子。水晶龙凤糕有点干了,表面变得皱皱的,玉露团也只剩下一半。虽然有碍观瞻,但吃进肚子都一样。 “没关系,这些就可以。”赵修笑着接下盘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蜜饯青梅。我的朋友非常喜欢那个。” 胖厨子连连点头,转身打开一个大罐子,取了两勺出来装在碟子里。赵修正要自己端着回去,却被胖厨子阻止了。 “怎么能让赵公子做这种事呢”说着叫来了秋菊。可是秋菊有事腾不开手,只好叫小鱼帮帮忙。 渔家的女儿不习惯做这种事,小鱼走得很慢,可是碟子里的蜜汁还是洒了出来,沾到了她的袖口。赵修见状想要自己端回去,却被小鱼断然拒绝了。少女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倔强地要把食物送到,赵修也只好作罢。 “我虽然不识几个字,但尊卑贵贱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你又不是这里的下人。” “可我不能白吃白住。我不是这里的客人。” 赵修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到了房间门前,他帮小鱼打开门,让少女得以顺利进入。在放下盘子以后,她就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 当太阳西下,黑暗降临的时候,表面上平静的人们也开始明显地不安起来。即使没人点破,大家也清楚这些与自己同吃同住的人中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所以都尽早收拾妥当回了各自的房间。 赵修虽然躺在床上,精神却始终没有松懈,时刻听着门外的动静。柳安居的房间在他里面,若是有人经过他就会听见。侍卫们晚上在院中巡视,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对于过分紧张的赵修来说简直就是拷问。终于挨到天亮,赵修才合上眼睛小睡一会儿。可惜过了没多久,吵闹声又让他无法入睡。 难道 担忧胜过了被迫起床的不快,赵修穿上衣服冲出门外。与昨天同样的位置明晃晃地挂着一颗带着恶鬼面具的头 颅。 “怎么会这样这、这真是恶鬼作祟” 王管家颤抖着说完,随即瘫坐在地上。赵修刚要上前扶起他,可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又跑了回去。 “别看” 赵修冲过去捂住了柳安居的眼睛。柳安居大概也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乖乖地转过身去不敢回头。赵修叫了一声小九,要正皱着眉头注视大门上悬挂的人头的他把柳安居带回去,还嘱咐他们三个人呆在一起不要分开。 再次回到大门前,侍卫们已经将头颅取了下来。揭下面具,赵修发现死者是百戏班子的中年男人。把头砍下来戴上恶鬼面具的做法和上次一模一样,可是两次有着微妙的不同。第一次的杀人事件,很明显,凶手是杀死班主以后立即割下他的头颅,所以路上留下了很明显的血迹,头颅悬挂的地方也积了一小滩。但是这次,路上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非常干净。为什么这次凶手没有杀人后立即割下头颅呢 “放开我” 不远处传来争执的声音。赵修站起身来,发现侍卫们已经扣住了百戏班子的年轻男人。两次命案的死者都是百戏班子的人,而这个年轻人又与他们都发生过争执,被怀疑也是很正常的事。赵修在看到死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是他。 “放开我,我没杀人” 侍卫当然不会听他的话,反而用绳子把他绑得结结实实,不得动弹。一旁的少女哭着替年轻人求情,可是几个侍卫对她置之不理,把年轻人关起来,还推了少女一把。那个年轻人立刻发起火来,用头撞向侍卫。侍卫灵巧地闪开身体,举起刀柄打在了年轻人的头上。这一下打得不轻,年轻人摔倒在地,额头上也血流如注。少女蹲在他身边哭泣,拿出手帕帮他止血。即使被打成这样,年轻人也没有叫痛,只是不停地说自己没有杀人。 不管年轻人怎么辩驳,大家似乎已经认定他就是凶手。偏偏这年轻人又是个倔强火爆的人,怎么都不肯安静。这样下去,恐怕官府的人还没到,年轻人就已经把自己折腾死了。 “你有没有杀人,最后是要由官府来定夺。我们把你绑住只是因为现在你的嫌疑最大。如果你是明事理的人,应该能明白我们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赵修扶起年轻人,尽量以平和的口吻对他说。 “人不是我杀的,你们把我绑起来也没用。你说得好听,等官府的人来了看到我被这样绑着,你们又一口咬定我是凶手的话,我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到时候还不是死路一条。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年轻人狠狠地瞪了赵修一眼 ,异常冷静地反驳道。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只是想找出真凶而已。” “你凭什么怀疑我这里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有可能杀人,为什么只怀疑我呢” “你说的没错,这里每个人都有嫌疑。可是你也别忘了,两个死者都是你们百戏班子的人,而除了你与这位姑娘,其他人都跟他们是初次相识,没有杀掉他们的理由。” “我看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吧”年轻人突然冷笑一声,视线越过赵修投向别处,“王管家不就跟班主是旧相识吗”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7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这个时候投向了王管家。他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颤颤巍巍地向后倒退,猛劲地摆动双手。 “不不是我,你不要血口喷人” 王管家转向年轻人,向他大吼道。 “哼,我在到达的那天就看到王管家你跟班主在后院的假山后面窃窃私语,说什么金山财宝之类的东西,后来又因为怎么分账的事吵起来,还不欢而散。小心你的脑袋当时你说过这句话吧” 从刚刚开始,赵修就觉得王管家慌张得不合常理,没想到现在峰回路转。看来师弟说的没错,这宅子里的确潜伏着为了兰陵王宝藏而来的人。 、宝藏的所在 “我只是说说而已,我绝对没有杀人” “你又怎么能证明呢如果大家怀疑我就可以把我绑起来,那是不是也该把王管家绑起来呢” 年轻人字字铿锵,直中要害。大家当然不想把王管家也被绑起来,可是也无法信任他,只好沉默不语。 “我有证据”王管家慌慌张张地说,“这件事、这件事根本就是恶鬼作祟,不是人做的” 胖厨子听到“恶鬼作祟”四字,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 “我昨晚亥时左右,在宅子里巡视了一圈,可以非常肯定当时这里是没有人头的。巡视完毕,我就把通往前院的回廊和大厅的门都锁上了,三个侍卫可以证明。之后我就把钥匙交给了李侍卫,以防他们巡逻时需要用钥匙。今天早上李侍卫也是直接把钥匙交给了秋菊,她进来以后立刻就发现了人头。根本就没人能进入的地方,怎么会无缘无故冒出一个人头这一定就是恶鬼作祟啊” “李侍卫,你昨晚可能打开这两扇门” 赵修想要确认一下这个事实。 “昨晚我们三人一起在后院巡逻,一次都没有打开过这两扇门。” 李侍卫字正腔圆地说,其他两人也表示赞同,还说自己世代皆为李氏家仆,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从后院到前院,要么穿过大厅,要么通过回廊,没有其他的路可走。既然王管家已经把这两扇门都锁上了,那么凶手是如何进入,又是如何离开的呢昨晚赵修一夜没睡,如果有人从房顶经过,他一定会听见踩动瓦片的声音,不可能会错过。没想到这宽阔的前院,竟然也成为了一个密室。 “既然如此,这位” 赵修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年轻人的名字,只好求助似的转向他。年轻人不高兴地嘟囔一句“林信寒”算是回答。 “这位林信寒也不可能把人头悬挂在这里。还是给他松绑吧” 如果要绑的话,王管家和三个侍卫也必须绑上,那么府里就基本没什么人了,如果凶手不是他们,反而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经过这么一闹,案子反而更加复杂。本来就睡眠不足,赵修现在只觉得头痛。他直接去了小九的房间,把正在聊天的柳安居拉出来散步。 林信寒杀人的动机很明显,但不能这样就说他是凶手。王管家同样也有杀人动机,他为了宝藏而来,而且一直隐藏得很好,即使杀人也不奇怪。但问题在于那个密室,如果无法破解,就无法证明任何人是杀人凶手。 想到这里,赵修不由得叹了口气,结果身边的人也学着他的样子“ 唉”了一声。 “干嘛” 赵修捏了一下柳安居的鼻子,对方立刻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他一拳。 “某个人拉着我跑出来,自己却唉声叹气不说话,我能不叹气吗” 柳安居抱着双臂不满地质问道。这么说来的确是赵修的不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凶手查得怎么样了” 早上没让柳安居看那个可怕的场景,不过他应该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毫无头绪啊。” 夹杂着叹息,赵修把早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柳安居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开始了他不靠谱的推理。什么用弹弓把人头射过去啊,什么架绳索让人走过去啊,总之把那天看的百戏说了个遍,没有一个能实现的。不过倒是给了赵修一个提示,百戏班子的那个少女也不是没有动机。如果她本是班主的女人,后来又爱上了那个年轻人,那么她也有可能下狠心杀掉班主。而那个中年男人,曾经扬言要把她卖到教坊,这也是杀人动机。 “嘁,那你说凶手是怎么进去的总不能直接开门进去吧” 柳安居气鼓鼓地背过身去,靠着栏杆观赏池塘。 “当然不是。” “要么就是飞进去的,要么就是从地底下钻进去,你选一个吧” “这不是应该由我来选的吧” “选一个选一个,快点” 柳安居气急败坏地跺着脚说。实在拿他没办法,赵修生硬地吐出一句“飞进去的”。光是这样,就让柳安居乐开了花,还得意洋洋地不时偷看赵修。不过他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开始数起池塘里的鱼来。 “不对劲啊,怎么回事” “是不是被谁吃了” 赵修真不知道这么丑的鱼有什么好看的,他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不是,是比昨天多了四条。而且有一条绿色尾巴的不见了,变成了一条黑尾巴的。” “你居然看得这么仔细。” “你觉得它们很丑,我觉得挺好看的。” “哪里好看” 赵修开始怀疑两个人看的是不是同一样东西。 “就是长大了就会变得很好吃的样子啊” 结果还是在想着吃啊,赵修心里暗暗偷笑。只是为什么池塘里的鱼会多呢现在道路堵了,不可能下山去买。府上买来给他们吃的鱼应该是已经长大的,而不是这种连塞牙缝都嫌小的。赵修弯下腰,把手伸进池塘。 这个池塘的水是活的刚开始把手伸进去时很冰,过 一会儿就能感觉到水的流动。看来池塘里的水是从外面引进来,最后又流出去的。明明可以把引水的小渠修建在明面上,既漂亮又可以省去倒水的麻烦,可谓一举两得。越是被隐藏起来,就越靠近真相,这就是所谓的“欲盖弥彰”。 赵修一个纵身跳下池塘,冰冷的池水刺痛了他的身体。他屏住呼吸潜进池底,果然发现了一个两尺多宽的圆形入水口。池底是倾斜的,在下方有一个同样的出水口。这座山上应该有一条河,说不定藏宝图就在河中。 怪不得几百年来都没有人找到这幅藏宝图。他们都以为藏宝图在这座宅子中,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一方土地之内。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池塘中的水是活的,那么与它相连的河流自然也是宅子的一部分,藏宝图在宅子中这个提示没有任何错误。只可惜每个人都关注着财宝,而没有人欣赏这里的风景,更不用说数数池塘中的鱼了。 听到柳安居大声叫他的声音,赵修从水里钻了出来。 “你疯啦” 柳安居用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大吼一声。 “你真厉害” 无视柳安居的责备,赵修对他竖起大拇指。他游到池塘边,几个下人已经等在那里,见他靠岸就把他拉了上去。他们以为赵修不小心掉进了池塘,结果听到他说自己是因为想要游泳故意跳进去的,一个一个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浑身湿透又冷得发抖,但是赵修心情特别好。只要找到藏宝图交给师弟,他就可以真正告别过去了。换了身衣服,赵修就急匆匆地把柳安居送到小九的房间,自己飞奔去找虞紫芝。 进门后师弟好像说了几句冷嘲热讽的话,不过他太兴奋了没听清。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师弟以后,他也觉得非常合理,两个人决定到上山一探究竟。他刚要向着大门走,师弟就拉住了他。 “走后门近一点。” 虞紫芝带他走上了一条小路,穿过厨房的后窗有一个三尺宽的木门。走出去以后,就有一条上山的小路。不像下山的路一样铺了石阶,上山的路只是割了草的泥路。前天下过暴雨,路面还有些湿滑,两个人互相拉扯才不致摔倒。 走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赵修终于看到了自己在找的河流。光是知道藏宝图在河里,可是这条河一直通到山下,不可能一寸一寸搜寻,一定还有指明它具体位置的线索。 “会不会在水渠入口或者出口的地方” 虞紫芝托着下巴说出了自己的见解。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赵修总觉得应该在更明确的地方,而且应该是唯一的答案。 总是先试试再说吧这么想着,赵修撕了些草叶扔进河里,找到了流向改变的地方。可是在这两个地方搜寻了一番之后,除了一身水之外,什么都没找到。虽然春州比桃源县暖和得多,可是现在这个时候身上湿漉漉的还是非常冷,就算赵修身体再好也忍不住打了还几个喷嚏。 “师兄,你先回去吧,我可以自己一个人找。” 虞紫芝站在河边,对着身后的赵修说。 “你不识水性怎么找” 既然答应了帮他找到藏宝图,就做到,否则赵修自己也不好意思拿回玉佩。送出玉佩时的情形他还记忆犹新。那个时候年少气盛,只要喜欢就得到,也不管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后果。他害得师弟十几年修行毁于一旦,被杖责六十后赶出了师门。当时作出的承诺他无论如何都要兑现到底,更何况因为这件事师弟落下了腿疼的毛病,不能接触冷的东西,要他跳进这冰冷的河水里非淹死不可。 可是虞紫芝却回过头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师兄你到底是真的变傻了还是在跟我装傻” 、偷窥的双眼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8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又冷又焦躁,赵修没心情跟他打哑谜。认为他是傻子也无所谓,反正找到藏宝图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难道你对宝藏一点都不动心” 虞紫芝说着转过身来,忽然从腰间亮出一把匕首射向赵修。赵修本能地闪躲,匕首越过肩膀飞到他的身后。 “啊” 草丛中传出女人的尖叫声。赵修应声转过身去,一个黑影从草丛中窜出,向着山下飞奔而去。赵修立刻追了下去,但是他对这里地形不熟,速度也没有那个女人快,很快便失去了她的踪迹。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被跟踪的” 赵修质问起慢悠悠跟来的虞紫芝。 “在师兄下河找藏宝图的时候,我就发现身后的草丛不大对劲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赵修已经气得额头冒出了青筋,可是虞紫芝仍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如果说了的话她只会立刻逃走吧” “那你也不用把匕首射过来吧如果我没躲开怎么办” 想起刚刚的情景赵修就心惊肉跳,他真的曾有一刻以为虞紫芝要杀他。 “所以我用的是刀柄啊。” 虞紫芝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会误伤赵修,甚至还轻笑着补充一句“如果是你家小宝贝站在那里,我一定会用刀尖。” 先用话语迷惑跟踪他们的人,让她以为他们之间产生了内讧。然后作势袭击赵修,令她放松警惕,并且用赵修的身体挡住跟踪者的视线,这一切都在虞紫芝的算计之内。 “你看到那个人的长相了吗” 那个女人动作敏捷,赵修连她的脸都没看到。如果不是因为被刀柄打中而失声叫了出来,恐怕现在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不出意外,虞紫芝也摇了摇头。能够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那个女人一定是府中的人。看来盯住宝藏的,不只王管家和班主。只是这个女人与他们是同伙还是两派,现在暂时还不清楚,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赵修看到了地上的影子,尖尖的直指虞紫芝的脚底。那是大宅中那座尖塔的影子,竟然会这么巧投射到河流附近。 不,应该不是巧合才对。这是另外的提示。那座尖塔内部空空,却特地建得那么高,并不单单是为了装饰,而是为了借其投影指出藏宝图所在之处。这条河从山顶蜿蜒而下,不过大体实在宅子的西面。那么也就是说,在尖塔的影子投向西面的时候,会有一个特殊的时刻,能够明确地指出藏宝图所在 。 入水口、出水口,外加尖塔的影子,赵修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奥秘。恐怕今天已经错过了找出藏宝图的时机,只能空手而归,不过正好也可以回去换掉那身湿乎乎的衣服。 沿着原路返回的时候,赵修发现宅子的后门竟然是开着的,而且一个小脑袋偷偷探出,观察着这边的情形。虽然只是一瞬间,赵修也认出那个人是谁了。真是的,明明嘱咐过他好好呆在小九的房间不要随便出来,全都被当做耳旁风了。 “小虎牙” 气不打一处来,赵修大吼一声冲了过去。那个探头探脑的家伙立刻缩回身子,居然还趁着赵修没到的时候把给后门关上了。赵修跑过去一脚踢开了后门,结果吓得胖厨子缩起脖子,拎着水桶的手也撒开了。他第一时间伸出手去接住水桶,才没有被泼得满身脏水,可是那个松花色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赵修二话不说,放下水桶追了过去。一进后院他就又找到目标,这次可不会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了。柳安居没别的长处,就是跑得比别人快。在五年前赵修就跑不过他,现在更不是他的对手了。赵修最后还是没有抓住柳安居,让他逃回了小九的房间。他冲进房里,一把揪住了还没坐定的柳安居,将他拖回了回廊尽头的房间。 “叫你老老实实呆着,你居然给我跑出去,是不是欠揍了” 赵修提着柳安居的耳朵骂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出去了,我一直都在小九那。” 柳安居喘着粗气说。 “气都没喘匀你还给我嘴硬你没出去怎么满头大汗的啊” “热的。” “热的”赵修不由得提高了音量,“那你衣服怎么是凉的” 一句话堵得柳安居气鼓鼓地坐在凳子上,斜起眼睛猛瞪赵修。 “那你衣服怎么是湿的凭什么自己到处乱逛却不让我出门” 不像以前那样一吓唬就哭,柳安居反而理直气壮地反问起赵修来。 “我,我还不是怕你有危险。” 赵修的气势一下子减了大半。 “那你就不怕危险吗如果你不怕,我也不怕。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别人来保护。” “我能保护自己,你能吗” “能” “能” 柳安居斩钉截铁地点点头。赵修一边说着“那就试试看”,一边钳住柳安居的手臂扳向身后。柳安居扭动身体想要逃开,刚好给他机会制住肩膀。他稍稍用力,柳安居就痛得吱哇乱叫。 “你不是能保护自己吗你 倒是保护给我看看啊” 赵修现在尚未使出全力就能让柳安居动弹不得就足以证明他根本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若那凶手是个平常人,赵修也不会如此担心。可那凶手连杀两个习武多年之人,而且还残忍地割下他们的头颅,是个能力很强又毫无慈悲心的角色。他的动机到现在都还不明确,就算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柳安居挣扎了几下之后,大概也清楚了自己挣脱不了,便停下了动作。他回过头狠狠地瞪了赵修一会儿,又气愤转过头,不让赵修看到自己的脸。从按住柳安居肩膀的指尖传来微微的震动,赵修这才意识到自己做得过了火,连忙放开了手。 看着柳安居揉着肩膀扑倒在床上,赵修不禁在心里默念“糟糕”。本来只是准备吓唬一下就算了,可是现在搞得好像欺负一样。 “别哭了,我又没真的动手。” “我才没哭。” 带着浓重的鼻音,柳安居把脸埋在床上反驳道。看着那个浅浅起伏的后背,赵修的怒火也不自觉地被熄灭了。这么激烈地吵架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明明不想这样的。果然还是年龄差得太多了吗想到这里,叹息就不由自主地从唇间逸出,赵修坐在柳安居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让你老老实实呆在房里也是为你好啊,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 “你是觉得我碍事吧” “碍事” 赵修一时没有理解柳安居话中的意思,低声重复了一句。柳安居从手臂上抬起头,红着眼睛一脸鄙视地说:“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这可真是一桶脏水从头上泼下来,没做过的事赵修才不要承认。柳安居八成是以为自己跟虞紫芝有什么才会这么说,不过这样可就麻烦了。不可能把藏宝图的事说出去,一时又想不出合理的理由。 咦,等等既然说是“见色忘友”,那也就是柳安居把自己定位为“友”,而师弟是“色”了。 “唉,饶了我吧,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你就别逼我说那种话了,好不好” 赵修以为自己这几月来已经表达的够明白了,哪知道一点都没传达到。看着柳安居一脸茫然地问他要说什么话,他就更加肯定柳安居是个榆木脑袋了。真是的,他难道都没注意到自己这几个月的变化吗又是端茶递水忙里忙外,又是随叫随到有求必应,他以前哪里做过这种事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瞎忙活时的那股乐呵劲,他就觉得脸上发烧。看来自己也没比那个榆木脑袋强到哪里去。 “近来我对你好不好” 尽量放低声音,赵修架着 柳安居的肩膀,让他坐了起来。柳安居吸了几下鼻子,一脸不高兴地回答:“比起以前是好一点。”却又马上补充了一句:“不过没有我爹对我好。” 脑袋要冒烟了,太阳穴也好像在打鼓。气死我了,赵修忍不住在心里大叫。自己跟他爹完全没有任何的可比性啊。虽然表现出来的行为可能很相似,不过动机完全不一样啊,混为一谈可是要出大事的。 “我说过了吧,我不是你爹。还是说,你把我当做父亲来看待” 这个问题非得弄清楚不可,赵修问得异常严肃。 “没有。” 虽然声音小了点,不过柳安居回答得毫不迟疑。幸好如此,赵修才可以安心地继续说下去。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因为我受伤了。” “不是早就好了吗” “因为我最近很听话。” “你最近态度嚣张得很。” 得寸进尺估计说的就是柳安居这种人。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鸡窝就下蛋,柳安居的个性就是这么糟糕。问题是自己喜欢上了这种人,居然还觉得这样很可爱,真是糟糕透顶。 “我不知道。” 柳安居缩着肩膀晃了两下,小声嘟囔道。“笨蛋”二字差点冲口而出,赵修压抑住想要用自己的脑袋使劲撞他的冲动,用手掌按住了额头。 “是因为喜欢上你了。”赵修无力地沉吟,“因为喜欢上你了,所以才对你这么好。你被抓走的时候我偷偷翻了你的柜子,翻到了女人的手帕,然后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还嫉妒得把手帕给烧了。” 结果柳安居好像连那条手帕不见了都没发现,一种徒劳感顿时充满赵修的身体。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9 、意外的启示 当柳安居不知是因为怀疑还是单纯没听懂赵修的话而发出“咦”的声音时,这种徒劳感立刻上升到了顶点。赵修闭上眼睛,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不然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因为赵修对谁都很亲切,我才没有明白的。不要把我当傻瓜。” “那种叫做亲切吗对谁都那样的话,我早就被当做淫贼扔进大牢了吧” 什么叫对谁都很亲切哪只眼睛看到的赵修强压下疑问,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直抽抽嗒嗒的柳安居也安静下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无法形容的焦躁飘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柳安居小声的嘀咕打破了沉寂,然而赵修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好要他重复一次。柳安居这才抬起头,眼神闪闪躲躲地不敢看向赵修。他脸红得就像煮熟了的虾子,犹豫了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让我亲你一下。” 果然是个得寸进尺的家伙。这么想着,赵修心里却异常开心。他闭上双眼代替回答。在黑暗中,他感到柳安居的体温渐渐接近,很快就被略微急促的温暖气息包围。停顿了很久,他才等到那柔软炽热的亲吻。只是像小鸟啄食一样,触碰一下后便立刻倏地离开,位置还是脸颊而非嘴唇,却能在他的体内点起一股无法遏制的冲动。 “这就完事啦” 赵修睁开眼睛,质问轻触一下就躲得远远的柳安居。强硬地抬起他几乎埋进胸口的下巴,注视着那双水波荡漾的眼睛。一直追逐着自己眼睛,无论何时都等待着自己、盼望着自己的眼睛。望着那双映着自己面容的眼睛,赵修有一瞬间产生了自己也许就活在这双眼睛中的错觉。 “这么随随便便应付我可不行。” 话音刚落,赵修就覆上了不停颤抖着的双唇。甜蜜的感觉从舌尖缓缓渗透,赵修不由得抓紧了那纤细的肩膀。可怜兮兮的舌尖笨拙而又羞怯地回应着赵修的纠缠,双手也不知不觉地扣上他的脊背。 如果早这么做就好了,赵修暗暗地想到。为了不必要的误会而耗费精神,还不如早些通过这样的行动确定心意。 伴随着“咯吱”的声响,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呀抱歉” 尖细的声音划破了两人的世界,随即又响起重重的关门声。听到窗外的人低沉地说了句“非礼勿视”,赵修才从这一吻中回过神来。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已经把柳安居压在身下,手还从被扯开的衣襟中伸了进去。 “大白天果然不适合做这种事。” 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下,赵修轻轻整理 好柳安居的衣襟。迷迷糊糊的他两颊绯红,赵修又忍不住在他脸上落下棉絮般的亲吻。柳安居的手又依依不舍地缠上赵修的后背,把头埋在他的胸膛,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赵修不禁轻声笑了出来,亲吻了他的额头。 “古语有云吾日三省乎吾身,你啊,如果一年能这么反省一次我就烧高香了。” 柳安居从他的胸口抬起头,不服气地说:“那种狡猾的人说的话我才不要听。” “狡猾你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 最近柳安居经常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总是令赵修哭笑不得。 “就是那个姓孙的。” “什么姓孙的,人家姓曾。” “不管啦,反正就是那个杀猪的。”柳安居鼓起两颊开始了他的谬论,“那个人最狡猾了。哄孩子明明只要买个糖人就可以了,偏偏偏说要把猪杀了。我看他就是自己想吃猪肉又不好意思说,就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说什么守信用,真坏” “你才坏,那是曾子的老婆说要杀猪,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那就是他让他老婆这么说的,反正他老婆肯定听他的话。” “强词夺理。” 笑着捏了一下柳安居的鼻子,赵修又把他抱在怀里,不禁感慨柳安居也终于到了对事情有自己看法的年纪。这种烂熟于心的故事赵修从未深入地想过,事情真的像柳安居说的那样也不无可能啊,毕竟没有人知道曾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想到这玩笑似的话却给了赵修意外的启示。凶手如何从后院进入道路被封的前院,实际上是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他的思考一直集中在凶手如何进入密室,所以百思不得其解。但如果思考凶手如何制造密室,答案就来的简单得多。 这次的案件看起来跟上次一样,然而在某些细节上却有着微妙的不同,这也正是解开密室的关键。王管家和李侍卫都没有撒谎,大厅和回廊的门也的确锁住了,但是前院并不是一个无法进出的密室。 凶手知道王管家准备锁上这两扇门,所以事先解开了大门的门闩。因为大门几乎一整天都是锁着的,而且那两道门锁上以后,就无法从前院进入后院,所以王管家可能并不会特别留意大门是否锁上。凶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杀死那个中年男人,砍下他的头颅。等到天快亮了,就提着头颅从后门走出宅子,再从大门进入,然后锁上大门,躲在前院的某处。等李侍卫打开回廊的门,就会有人发现那颗头颅,现场势必会变得混乱。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装作从后院闻声赶来 ,一个密室就此成型。 所以凶手这次才没有在路上留下清晰的血迹,因为凶手不是可以穿墙的恶鬼,而是活生生的人。这个凶手知道王管家要把那两扇门锁上,也就是说他是这个宅子里的下人。当时已经确定出现在前院之外的秋菊和三名侍卫可以从排除,剩下的就只有王管家、冬梅和胖厨子。 这样恐怕是最坏的情况了。宅子里下人很少,每个人不可避免地会接触食物。如果他有什么企图的话,只要在食物里下药就可以。看来要小心提防才可以,尤其是要注意给他们的食物。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怀中的人,赵修暗暗下了决心。 赵修一整个下午都陪在柳安居身边,直到厨房升起了炊烟,他立刻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闲晃过去。胖厨子一个人准备十几个人的饭菜,忙得满头大汗。赵修去的时候,他正在把正头羊试着剁成几大块。 “今晚准备吃羊肉吗” 站在厨房门口,赵修若无其事地问道。一直与羊肉奋战的胖厨子这才注意到赵修的存在,憨厚地笑了一下,用手背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是啊,赵公子。这羊肉再放就不新鲜了,所以我想把它烤了。” 赵修瞥了一眼厨房的灶台,灶口不大,没有办法烤整只羊。 “如果分开烤的话,先烤完的会冷掉吧” 羊肉最好是趁热吃,冷掉的话肉里的油会凝固,变得无法下咽。如果放在锅里温一下,外皮又会变得不再酥脆。 “这个赵公子不必担心,这一半在灶台上靠,剩下的一半再切一下,放在火盆上烤。” 胖厨子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火盆。虽然春州的冬天比桃源县暖和一些,不过湿气也重,所以每个房间都有火盆。一来是为了取暖,二来可以去湿气。可是柳安居却讨厌睡觉的时候生火盆,说是早上起来会嗓子痛,睡前一定会把火熄灭。 紧盯着厨房的一举一动,赵修也有点不自在,于是装出热心的样子帮胖厨子烤羊肉。从食物装盘到最后摆放在桌上,赵修都全程监视,结果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吃着丰盛的饭菜,赵修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忧虑得太多,有些捕风捉影了呢。不过看着毫无防人之心的柳安居,他还是下定决心不能松懈。 想到这里,心情就不由得沉重起来。以前也曾过着这种生活,时刻提防别人,全神戒备地活着。那个时候的心情是怎么样的,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觉得很累。这些人想要夺取藏宝图,无非是为了荣华富贵,可是最后连命都没了,又何谈享受呢 胡思乱想地吃完晚饭,赵修把柳安居送回了房间 ,自己一个人去了林信寒的房间。早上他曾说过自己听到了王管家与班主的对话,也许能得到另一个同谋的线索。 虽然满心不高兴的样子,但林信寒还是让他进了房间。连坐都没让他坐下,年轻人就催促他有话快说。既然如此,赵修也就开门见山了。 “那天你听到的事,能详细跟我说一遍吗” “早上我不是说过了吗” 年轻人不耐烦地答道。可是赵修一脸不放弃的样子盯着他,最后他没有办法也只好再叙述一遍。原来百戏班子比赵修他们早一天到达,就在他们到达的当天,年轻人因为房间分配的问题去找班主,结果在假山附近听到了班主和王管家的对话。因为两个人刚开始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年轻人并没有听到太多。 “后来他们吵了起来。班主说五五分成没得商量,那个王管家就立刻反对,说他的贡献比较大,应该。” “就这样吗” “差不多。对了,我想起一件事。班主似乎和王管家早就认识。” 、第三次命案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王管家说别忘了当年我是怎么提拔你的,班主说十几年前的事就不要提了。后来两个人就不欢而散了。” 王管家和班主早就相识,两个人应该曾经共事过。王管家的消息应该是从王府得来,他觊觎宝藏,于是就找了自己以前的下属帮忙。听那两个人的对话,似乎没有其他人参与此事了。那中年男子有是因何而死呢也许他是班主的帮手 “今天的死者跟班主关系怎么样” 能够将宝藏这么私密的事告知,两人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可是年轻人立刻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撇了撇嘴。 “他们两个啊,可以说是水火不容。这个百戏班子当年成立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因为生意不是很好,他们两个就凑钱买了香玉表演寻橦。后来张大福迷上了赌钱,经常拿着班子的钱去赌,两个人也因此闹得不可开交。” 如果关系这么差的话,班主应该不会找他帮忙。宝藏这种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会告诉自己最信任的人。那凶手为什么要杀死他呢难道是 “那天我在后院不小心听见了你跟张大福吵架。他说你在班主死的那天晚上不在自己房里,那你当时在什么地方呢” 年轻人听了以后从鼻尖哼了一声,瞟了赵修一眼。 “既然你都听见了我也就不再隐瞒。不过这件事事关一个姑娘的清誉,我希望你可以守口如瓶。”见赵修点头答应,年轻人才再次开口,“那天我整晚和香玉在一起,但是我们两个清清白白,绝无苟且之事。我是因为担心班主强迫香玉献身给他才呆在那里保护她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班主和张大福都不是我杀的。” 说完,年轻人无声地下了逐客令,为赵修打开了门。回到房里,赵修还在不停想着年轻人所说的话。假设凶手是因为宝藏而杀掉班主,但张大福跟宝藏毫无关系,为什么要杀掉他呢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张大福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赵修仔细回想那天张大福说过的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张大福曾经说过“那个女人也是你的同谋”这句话,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而且前一天他对香玉似乎颇有好感,为什么第二天又变了个态度呢 也许他在班主死的那天晚上听到了什么他的房间就在班主房间的隔壁。虽然墙壁很厚,但如果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能隐隐听到隔壁的声音。他在那晚一定是听到了女人的声音,又跟年轻人的行为联系在一起,理 所当然地认为两人合谋杀死班主。而凶手也听到了他们吵架的内容,知道张大福一旦得知年轻人那晚的去向,自己的身份就有暴露的危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张大福。 这么说来,凶手一定是个女人。赵修心中不由得把凶手和今天在河岸边的神秘女子联系到了一起。她已经知道赵修他们有了藏宝图的线索,近期就会有所行动,看来要万事小心才行。想到这里,赵修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匆匆跑到大门那里,果然看到大门的门闩被放了下来,看来凶手又想故技重施。他连忙上好门闩,又叫来王管家锁上了回廊和大厅的门,看着王管家把钥匙交给李侍卫才放心地回到房间。这次前院才真正变成了密室,如果明天还能在大门发现悬挂的人头,他才会承认这是恶鬼所为,不然凶手无疑就是活生生的人。 躺在床上得意洋洋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赵修走过去打开了房门,竟然看到柳安居只穿薄衫搓着手站在门外。一见赵修打开了门,他就立刻冲了进去,还毫不客气地钻进了赵修的被子里。 “我可不是想跟你一起睡。我是因为房间里的火盆不见了,觉得冷才过来的。” 一看就是胡乱扎上的头发一缕一缕的,还滴着水。赵修什么都没问他,他就自己开始解释起来。一听就知道是撒谎,根本就是想跟自己一起睡才过来的。赵修关上门,接着脱下衣服躺在了柳安居旁边。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60 本来想要装睡看看柳安居有什么企图,没想到一躺下来还真的睡着了。被凉凉的东西骚扰了半天,赵修半睁着眼睛随手摸了一下,结果发现一侧的衣服都湿透了。他坐起身来,脱下了衣服,直接盖在了柳安居头上。 “把头发擦干了再睡,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吧又想早上头疼得起不来床吗” 心想反正衣服都湿了,就干脆用它胡乱擦了擦柳安居的头发。柳安居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一会儿开合几下嘴巴又不发出声音,一会儿紧咬下唇盯着赵修的脸。赵修也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偏偏就是不问他。 “好了,睡吧。” 催促一句之后赵修装出很累的样子躺了下来。闭着的双眼留下一小条缝隙,偷偷观察柳安居的反应。坐在那里局促不安地扳着手指,还不时地用快哭出来的样子看向自己。其实柳安居为什么要过来,赵修非常清楚,他也不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到了这种时候反而觉得不好意思。 最终柳安居还是万分纠结地摇了摇赵修,面红耳赤地呢喃了一句:“咱们临幸吧。”说完以后,他自己应该也发现不太对,歪着头挠了挠后脑。 赵修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捂着肚子坐了起来。 “什么叫咱们临幸啊是你临幸我,还是我临幸你” “有什么不同吗” “这差别可大了。我问问你,你会临幸吗” “会” 坚定地点点头,柳安居似乎决定用行动来表示。可是他的行动怎么看都有点脱离常识扑扑楞楞取下了赵修挂上的腰带,接着系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把薄衫的领子扯下肩膀后就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 赵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理解柳安居的意思。呆呆地坐了片刻,他便知道这是谁的恶作剧了。除了小九没有别人会有这种恶趣味。赵修一面在心里暗暗咒骂小九,一面取下了柳安居系在眼睛上的腰带。 “已经完了吗” 柳安居困惑地睁开眼睛,低声问道。 “还没开始呢。小九跟你开玩笑的。” “骗我的”柳安居立刻瞪大了眼睛呢喃,“太过分了。” “还是我来吧” 说着,赵修一个转身把柳安居压在身下,轻轻地吻着他的嘴唇。柳安居身上那仿佛带着一丝甜味的气息,令赵修有些陶陶然。 “其实也不该用临幸这个词。” 把手支在柳安居的肩膀上方,赵修温柔地望着他。 “为什么” “因为我只有你一个。” 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赵修的脸几乎要喷出火来了。可是话音刚落,柳安居却好像被瘙痒了一样“咯咯”笑了起来。自己费了好大力气说出来的羞死人的话,该不会被当做笑话了吧赵修有些慌张地问了句“笑什么” “因为开心” 柳安居咧着嘴,兴高采烈地说。赵修顿时觉得有些脱力,把头埋在了柳安居的颈间。 “你真的想好了吗我可有七八年没做过这种事了,一旦开始的话,就算你哭着求我,我也停不下来。” “我才不会哭呢” 柳安居恼羞成怒地喊道。不哭才怪呢,这句话到了嘴边,赵修又咽了回去,只是一味地“嗯”。原本努力压抑的东西,一旦打开了缺口就好像洪水一样奔涌而出。覆上那柔软的双唇,轻轻撤下了他身上的衣服,尽情享受肌肤紧贴的触感。 身下的人发出窃笑,有点得意忘形地呢喃:“你的脸红了。” “你全身都红了。” 轻笑着用指尖掠过温暖的柔软,引起细碎的战栗。白皙的肌肤染上了桃色,就好像绽放在细雪中的淡粉色梅花。缓缓沉入青涩而柔韧的身体,便 立即被湿润的灼热包围。用温柔缓慢的爱抚解除了那份不适应所带来的僵硬后,他紧拥着柳安居,一起乘上了漂浮在愉悦之海中的小舟。 身不由己地随着波涛而上下颠簸,感受着彼此生命的跳动。贴近到不能再贴近,稍微分离以后又急不可待地靠近。近在咫尺,仍旧呼唤着彼此的名字。即便闭上双眼,也能找得到彼岸的方向。伴随着灼热的飞沫,积蓄的热情爆裂而出,从此以后真正地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你我。 就保持着四肢交缠的姿势相拥,突然传来的敲门声直接把赵修拉回了现实。天已经亮了,不过现在是什么时辰赵修一点概念都没有。 “谁啊” 害怕吵醒熟睡的柳安居,赵修小声问了一句。声音出乎意料地沙哑,甚至吓了自己一跳。 “是我,赵公子。现在方便让我把房间里的火盆拿去换吗” 是个女人,不过光听声音赵修根本不知道是谁。这幅模样不方便被人看见,赵修连忙放下了厚厚的帷帐,遮得严严实实才让她进来。旁边的柳安居把腿压在了他身上,赵修只能勉强坐起来。轻轻用手指拨开一条小缝,赵修看到少女小鱼一个人端着四五个火盆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赵修真为她擦把汗,可是她熟练地把赵修房里的火盆摞在上面,抱着走了出去。确定小鱼出门后就沿原路返回,赵修才安心地躺了回去。 “来人哪” 刚躺下来就听到女人的尖叫声。每天早上都伴随这样的声音醒来似乎已经成了习惯,不用猜就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问题在于是谁。 、恶鬼之作祟 身边的人皱着眉头发出了小动物一样的声音,眉头也皱皱的,似乎对外面的喧闹非常不满。嫣红的眼角还残留着泪痕,赵修不禁轻轻吻了上去。明明说过不会哭,结果却哭了整整一晚,偏偏又固执地不肯放弃。 熟睡中的小脸仍然微微泛红,本来只是想摸摸那柔软的脸蛋,指尖却像有了意识似的一路下滑。大概是觉得痒,柳安居轻轻扭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下个瞬间,微红的脸颊就好像盛放的花朵一样换上了浓重的色彩,紧接着便抓着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现在才知道害羞是不是太晚了” 赵修不怀好意地说,还强硬的拉下了被子。正想要好好戏弄一番的时候,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是小九希望他去帮帮忙。赵修也知道这是自己必须做的,不过浓情蜜意的时候被打扰,心情还是有点不畅快。 “赵大哥,柳郎中好像不在自己房里,会不会出事啊” 这句话把两个人吓出了一身冷汗。赵修连忙起身穿好衣服,冲着门外大喊:“放心吧,他没事。” “你今天看到他了吗” “我早上看见他了” 心虚地应了一句,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门外的小九来回踱着步子,就好像是在催促一样。即便如此,还是不想就这么出去。赵修蹲在床边,双手捧起那迷迷糊糊的脸,压低了声音询问:“有没有哪里觉得痛” 伸出舌尖轻巧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柳安居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回答:“头痛,眼睛痛,喉咙痛,肚子痛,腰痛还有嗯那里也痛。” 老实得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回答,不过拼命要找出自己哪里痛的样子非常可爱。赵修轻轻吻了他的额头,的确好像有点发热。 “今天好好休息吧,多睡一会儿。我出去以后就把门关上,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要开门。” 半闭着眼睛“嗯”了一声,赵修便帮他拉好帷帐,自己走了出去。一出门就迫不及待地问死者是谁,得到的答案是王管家。赵修并不觉得惊讶,现在的死者几乎都是与宝藏有关的人,凶手的目的已经很明显。而且知道了凶手是个女人以后,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如果那个年轻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香玉也可以就此排除,剩下的就只有秋菊、冬梅和小鱼。秋菊和冬梅的嫌疑最大,她们是从王府调派过来的,很有可能知道宝藏的消息。小鱼的嫌疑也不能完全排除,不过她是因为山路被堵才留下的,偶然性太大。 到了大厅门口,赵修很自然地往大门的方向走,可是马上就被小九拉住了。 “王管家死在自己房里。”小九面色沉重地说,“早上小鱼到他房里收火盆,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应,而且门窗都关得死死的。她捅破了窗户纸,看到王管家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感觉不大对劲,就叫了李侍卫把门撞开。他们进去以后,发现王管家的尸体已经冷掉了,而且脖子上还有一圈勒痕。” “王管家是被勒死的” 赵修惊讶地问。如果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杀人方式呢这似乎不大合理。 小九不大确定地点了点头,说:“应该是吧,我看了一下,似乎是被人从身后用绳子勒住,又在脖子后面交叉了一次。” 赵修试着用手比划了几下,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凶手是个女人,力气相对来说没有男人大。如果直接用绳子勒住对方的脖子向后勒紧,很容易被对方挣脱,但是如果在身后交叉一下,只要把手臂向两侧用力就可以,成功的可能就大了很多。 到此为止赵修都可以理解。他不明白的是,凶手杀死王管家以后,为什么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砍下王管家的头颅,戴上恶鬼面具挂到大门上呢对了,他想起昨晚自己破坏了凶手的诡计,所以没办法进入前院。所谓“恶鬼作祟”果然是故弄玄虚,凶手应该就是三人中的一个。 “赵大哥,你说恶鬼作祟会不会是真的啊这个宅子本来就怪怪的,现在又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事,不仅没有让你们轻松一下,反而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小九说着垂下了肩膀。虽然平时总是一副爽朗的样子,不过他的心里应该非常难过吧。他根本就不知道郡王叫他过来的真正原因,也一直因为很久无法跟郡王见面而苦恼着。赵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能过来这里我们都很开心啊。我跟小虎牙一年到头吃不着一回肉,昨晚可是吃了个尽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 吃得很开心的只有柳安居而已。虽然是自己提出来的建议,可是一想到羊肉是在死人用过的火盆上烤的,赵修就吃不下去。这两天看到尸体的时候赵修一直装得很平静,实际上他心里也很害怕,只不过不想表现出来罢了。也许是大师兄当惯了,在别人都很慌张的时候他就有种奇妙的责任感。 “可是” “别想那么多了。”赵修打断了他的话,“我会找出那个凶手,也会保护大家。” 到底能不能做到,赵修也没有信心,他只能尽力去做而已。说着已经到了王管家的房间门口,秋菊和冬梅站在门外哭泣,小鱼陪在她们身边轻声安慰着。百戏班子的年轻人和香玉则站在 窗边向门里张望,而胖厨子则站在离门稍远的地方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叨念着什么。 越过门槛走进屋里,室内还残留着几分温暖。师弟抱着双臂站在角落,王管家的尸体已经被放到了床上。他的腿很自然地平躺在床上,但是胳膊却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赵修走了过去,已经僵硬的脸上呈现出安详的神情,令尸体看起来更加怪异。不过颈部的勒痕的确像小九说的一样,非常清晰,而且勒痕附近还有明显的抓痕,看来的确是被勒死的。 房间里的两扇窗户都关得很严,不仅上了窗闩,还用木棍抵住了窗棂。门已经被侍卫踢烂了,地上还扔着一根一人多长的木条。 “李侍卫,你到的时候门的确是打不开的吗” 李侍卫点了点头,有些困惑地说:“没错。我用力推了很久,最后只好把门踢烂才进得来。应该是上了门闩,还用木条抵制了门框。你看,门闩已经被我踢坏掉了。” 如李侍卫所言,门闩马上就要脱离门框,正晃晃悠悠地挂在上面。那么在李侍卫他们进入之前,这里就是一个完全的密室,那么凶手在勒死王管家以后是如何离开的呢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61 赵修环视着这个房间,总觉得有不自然之处,然而却说不出具体哪里不自然。这个房间比他们所住的东厢房稍小,不过摆设都差不多。西北角摆放着木床,帷帐没有放下来,被子也整整整齐齐的,没有睡过的迹象。靠近东面窗子的一侧摆放着木桌,王管家就是在这里死亡的。木桌的旁边是火盆,不过火已经熄灭了。对面是柜子,柜子上装饰着标志性的恶鬼面具。 没错,就是恶鬼面具前两个死者凶手都给他们戴上了恶鬼面具,可是为什么在杀死王管家之后没有这样做呢恶鬼面具明明就挂在墙上,轻轻一抬就可以摘下来,凶手完全可以给王管家戴上恶鬼面具之后再离开这里。难道说恶鬼面具和这个密室有着什么联系 正在沉思的时候,一直站在角落的师弟开了腔:“赵公子,时间不早了,这些就等官府来了再说吧。” 赵修立刻明白了师弟的意思。藏宝图的所在只能在特定的时间显现,如果今天错过的话,就又要等到明天。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师弟当然希望早日拿到藏宝图。 “说的也是,大家都各忙各的吧。” 众人渐渐散去,被踢坏的门也象征性的靠在了门口。赵修则与师弟一同向后门走去。昨晚他破坏了凶手的诡计,不仅是希望凶手不再犯案,更希望借此警告她自己已经对她的行为有所察觉。没想到凶手不仅不收敛,反而出了道难题给他,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表面上单纯柔弱,一旦黑暗降临,就换上一副恶鬼的面容进行屠杀。真正的凶手比恶鬼更加可怕,因为在白天,她就在无人知晓的情形下隐匿在人群之中。 无意识地泄露了叹息,一直默默走在前方的师弟忽然停下了脚步。上次河边的事给了赵修教训,想着是不是又被人跟踪了,他立刻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并用眼睛的余光暗中观察。可是除了北风吹过树枝的沙沙声和偶尔的几声鸟鸣之外,并没有刻意的动静。四周也没有人的痕迹。 虞紫芝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赵修害怕他又出其不意地袭击自己,不由得绷紧了肩膀,准备随时躲避。 “师兄,你自己瞎紧张个什么劲儿啊”虞紫芝盯着赵修笑出声来,“我不过是有一件事想要听听师兄的意见而已。” 、难解的矛盾 “什么呀,没事不要吓我。” 赵修走上前去,与虞紫芝并肩而行。 “刚才师兄简直像条护食的狗。” 别这么评价没人会觉得开心,不过为了这种事争辩更难看。赵修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哼,没好气地问他想跟自己说什么,结果得到了“有没有觉得王管家的尸体很奇怪”这个问题。 “尸体已经僵硬了,所以看起来很怪吧” 赵修并没有仔细观察尸体的兴趣,虽然这具尸体比起前两具好得多,不过毕竟不是活生生的人。 “我是说尸体的表情。”虞紫芝顿了顿,“虽然被勒死的人我没见过,不过以常理推断,如果有人从背后勒住自己的脖子,应该会很害怕吧可是尸体的表情很安详,简直就像睡着了一样,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也许王管家死的时候被人下了蒙汗药,所以死的时候没有惊恐的表情。” 的确是有这个可能,不过凶手为什么要给王管家下药呢凶手是个女人,而王管家则是一个习武之人,二者实力对比悬殊。也许就是凶手害怕王管家反抗时自己没有胜算,所以提前一步下了蒙汗药。 “如果王管家在死的时候没有意识,那他脖子上的抓痕是从哪里来的呢” 那明显是被套住脖子的时候想要用手拉开绳索造成的,没有意识的人会这样吗 “师兄,虽然他脖子上有抓痕,但指甲却很干净,一点血迹都没有。” 这点赵修真的没有注意到。凶手下了蒙汗药,杀死王管家以后又在他脖子上制造了抓痕。她这么做应该是为了掩饰王管家死的时候没有反抗的事实。也就是说,她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是女人。可惜棋差一招,赵修早就确定了这件事。 虽然还搞不清凶手是如何离开那间密室的,不过如果知道谁动过王管家的食物和水,应该就可以划定凶手的范围。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到了河边,塔尖的影子仍旧远离河岸。一面思考着王管家的命案,一面跟着塔尖的影子走,终于在一个多时辰之后等到了赵修预想的那一刻。果然有段时间塔尖的影子跟河是有交汇点的。虽然随着季节的不同,交汇点会有所变化,不过藏宝图应该就在这附近。 不顾河水的冰冷,赵修从交汇点 跳进了河里。憋着气潜到河底,在距离不到三尺的地方看到了一块小小的石碑。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再潜下去用最快的速度挖开泥土,终于找到了一个瓷罐。应该就是这个了,兴奋地想着,带着瓷罐爬上了岸。 师弟接过瓷罐,难得的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仔细看了几下,发现没有盖子,便直接在石头上敲碎了。敲碎后的瓷罐里有一个画卷,师弟迫不及待地打开,兴奋过后,又开始困惑起来。 赵修很好奇画卷上画了什么,走到了师弟身后。在看到画卷内容的一刻,他也不由得困惑起来。怎么看都不是一幅地图,反而是普通的兰陵入阵图。画中的兰陵王英姿飒爽,骑着骏马杀出重围,背后的长枪直指天际。他左手持缰,右手正摘下自己所戴的恶鬼面具,露出半面脸来。即使只有半面,也能窥视到兰陵王的美貌。他带着凛然的笑容,宣示自己的胜利。 的确是幅好画,但怎么看都不像藏宝图。画中一个字都没有,连句提示都不是。不过从这幅画的颜色来看,应该是年代相当久远的。如果不是藏宝图的话,为什么又要放在这么难找的地方呢 不过自己的责任也就到此为止了。师弟要他帮忙找出藏宝图,而不是找到宝藏。这幅藏宝图中有什么玄机就不关他的事了,师弟喜欢用火烧也好,用水泡也好,他都不关心。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师弟收起了藏宝图放进怀中,看来是准备回去以后仔细研究。 “多谢师兄帮忙,这是我们说好的。” 虞紫芝取下腰间的玉佩交到赵修手上。这块玉佩离开赵修的时间比在他身边的时间长得多。虽然说是自己的,十几年没见也觉得陌生。当初这块玉佩随着一堆贵重礼物送到自己跟前,看了几眼也没觉得有多好,只是颜色很喜欢而已就带在了身边。现在拿着这玉佩心里却有种“哇,这么好的东西真是我的吗”的惊讶。 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玉佩放进怀里,心里却在盘算着回去以后能当多少银子。得来的钱先把百草堂修一修,然后给柳安居做几件新衣服,还能买两只母鸡养着,真是不错。 “师兄,拿回了玉佩,又准备送给谁呀”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赵修的师弟嘲讽道。 “不关你的事。” 冷冷地回敬后,师弟瞪了他一眼。赵修没准备再把这块玉佩送给谁,他早就过了海誓山盟的年纪,而且面前的人也 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誓言这种东西有多空虚。穷得只有二两银子闲钱的人再守着这么个东西过日子,只能用“脑袋被驴踢了”来形容。 “我看十有是送给你的小宝贝。该不会又说叫我做什么事都可以,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没问题,这块玉佩就是信物。这种话吧真的,师兄,别再那么说了,听起来很像傻瓜。” 步伐轻快地地走在赵修前面,师弟头也不回地说。赵修听了差点气得眼珠子都冒出来,当年他也是认认真真地说出这番话来,没想到彻底被当做了笑话。他答应了,也做了,到底哪里像傻瓜啊赵修真想大声问出来,可是一想到如果问了的话更像傻瓜,还是不问了。 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回了房间,看到帷帐还没有束起来就知道柳安居还在里面。早上的时候明明嘱咐过他把门闩上好,结果被当场了耳旁风。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吵醒他。小心翼翼地脱下湿掉的衣服,打开柜子却发出了“咯吱”的声音。帷帐里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就看见柳安居探出头来。 “你又跟那个玉面修罗一起出去了” 柳安居一脸不高兴地责备道。赵修穿好衣服后叹了口气,自己的行为无论在谁看来都很奇怪,可是真正的原因又不能说出来。他不由得开始生起兰陵王的气来,好好的藏宝图放在水里干什么,藏在石头里不好吗 “稍微有点事情要办,不过已经办完了。” 赵修陪笑着答道,可惜柳安居根本不买他的帐,又一股脑的缩了回去。赵修知道他生气了,走进帷帐就发现他背对着自己。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面,赵修立刻帮他盖好了被子。怕他冷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怕自己看得久了会忍不住想再次温存一番。 轻声道歉以后,柳安居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身,盯着赵修的手说:“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跟危险的事情沾边,但是也不要这样自己一个人全扛下来,什么都不告诉我。” 赵修把说出一切的冲动化为拥抱,紧紧搂住了柳安居。但是冷静下来想一想还是不行,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等安全地回去以后,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话音刚落,原本环绕在背部的手便骤然松开。扭动了几下挣脱了赵修的怀抱,柳安居又只留给他一个失望的背影。 “你忙你的去吧,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果然生气了,赵修暗暗断定,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等他揪出那个凶手,就一切都好办了。这么想着,赵修走出了房间,直奔后院的厨房。 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午饭的时间,胖厨子现在正不慌不忙地洗菜。想起柳安居现在还有点发热,就顺口嘱咐厨子帮忙做一点清粥才开始问正事。本来想问问昨晚谁碰过王管家的食物,得到的答案却是王管家昨晚没吃过东西。 “你确定” 赵修难以置信地反问道。胖厨子很坚定的点了点头。 “对啊,昨晚秋菊去叫王管家吃饭,王管家说没胃口。那个嘴馋的丫头就把羊肉吃了个一干二净。真看不出来啊,那么瘦还那么能吃。” 王管家昨晚没有吃饭,恐怕不是因为没有胃口,而是在防备着谁。同伴死于非命,而自己的身份也暴露了,不难猜到下一个遇害的会是自己,这个时候谨慎一些是很正常的。 “那昨晚他有没有喝什么” “我想想他晚上的时候烧了一壶开水提到自己房里去了,我说帮他提水他还拒绝了。” “还记得大概是什么时间吗” “天快黑的时候。我记得我在厨房忙了一会儿天就黑了,之后就没再见到王管家。” 这样看来,凶手应该没机会给王管家下药才对。之前的想法都是错的吗赵修不由得皱起眉头。 “我说您哪,还是不要费这个心了。人怎么可能从关得那么严实的房间里出去啊,这事八成就是恶鬼做的。” 胖厨子说的没错,就算凶手能够给王管家下药,她也无法从那个房间逃走。在这里没有得到任何线索,赵修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厨房。 、循环的红印 出门的时候还没有目的,但是走了两步就发现自己要去王管家的房间。如果不能解开王管家被勒死在密室中这个谜,就无法找出凶手。无论如何再看一次那个房间再说,也许会有密道之类的东西。 路上遇到了小九和小福,两个人正百无聊赖地在后院晃荡,叫了一声之后,两个人就走了过来。 “一上午都没看见柳郎中,他到底去哪了” 一走到赵修跟前,小九就劈头盖脸地问。原来他们不是在闲晃,而是在找柳安居。现在柳安居在哪里赵修当然一清二楚,不过实情不方便说出来。 “啊,我看见他了。他有点不舒服,现在在睡觉呢。”赵修低头干咳了一声,“小九,你以后不许教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乱七八糟的东西”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62 困惑地歪头想了一会儿,小九的眼睛亮了起来,用拳头击了自己的手心,指着赵修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没事、没事。”小九用一副“我全都明白了”的表情摆摆手,“小福,咱们走吧。” 说着就拉起了一脸茫然的弟弟往房间的方向走。 “不找柳郎中下棋了吗” “咱们两个下。” 小九说着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赵修一眼。 “那你不许偷我的子,也不许耍赖。” “一定、一定”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赵修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虽然本意是想警告小九,最后的结果却是不打自招,等于告诉了别人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真是失策啊,赵修想着,脑海中却浮现起另外一件事。觉得很奇怪,却又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道跟案子有没有关系,只好暂时先搁下。 明明是一样的房间,只因为住的人成为了尸体,就立刻变得阴森起来。赵修进去以后不由地打了个寒战,虽然知道房间里这么冷是因为门坏掉了,可还是有种一进去就想出来的感觉。 王管家的尸体仍旧保持着那怪异的姿势。赵修察看了一下他的指甲,果然跟师弟说的一样,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血迹。凶手掩盖王管家死的时候没有意识这件事,单单是因为害怕泄露自己是女人这个秘密吗赵修觉得可能事情不是这么单纯。 转了一圈也没有新的发现,赵修走出去提了一桶水回来。整桶水泼在地上,深灰的颜色立刻在石板上晕染开来。石板的缝隙中颜色比较深,赵修仔细地观察,也没有发现水渗得更快的地方。没有办法,只好在地上铺了床被子,钻进床底下查看。 王管家应该是个爱干净的人 ,就连床底下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木床虽然老旧,但没有虫蛀过的痕迹。然而在里侧,赵修却发现了两个脸盆大小漆黑的圆形痕迹,看样子好像是新近留下来的。外侧几乎是发黄的颜色,越靠近中心颜色越深。轻轻一抹,手指就会沾上黑色。难道是师弟在找密道的时候用火把不小心烤出来的 无法解开心里的疑问,也不知道这跟命案有什么关系。就这样满心疑惑地到了师弟的房间,连门都忘了敲就直接走了进去,结果差点被师弟的飞刀插死。 “什么呀,原来是师兄啊要是因为不敲门被我杀死,可不是我的错哦。”看到赵修额头上冒出青筋,他似乎更加开心了,“放心吧,如果不小心杀了你,我会把你的小宝贝送下去陪你的。” 因为没敲门就动刀动枪,还能说得头头是道的人真危险。就算跟他争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赵修没好气地警告他离柳安居远点,便坐在了师弟对面。师弟把摊在桌上的藏宝图卷好放进怀里,这才抬头问他有什么事,于是赵修说明了来意。 想了一会儿,师弟很肯定地回答他“没有”。 “你确定” “当然。我到这里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虫,不然这里根本没法住人。我不仅可以肯定王管家的床板没有那种东西,还可以肯定别人的都没有。” 也就是说,那两个印记是王管家他们到了这里之后才有的。莫非是王管家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密道时留下的晚上拿着火把钻进床底下不是很危险吗这既不合情也不合理。 “这里的房子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比如暗门、密道之类的” “师兄听过请君入瓮吗” 无视赵修的问题,虞紫芝摆弄着茶杯径自说了起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个” “不,我说的是字面的意思。”虞紫芝扬起嘴角,挑了一下眉毛,“你想想,如果把一个人骗进瓮里封好,用不了多久那个人就会死在里面吧。这不是跟现在的情形很像吗门窗紧闭的房间和密封的瓮,本质上是一样的吧” “是吗” 赵修怎么想都不觉得是一样的。瓮是从外面封上的啊,现在的问题是凶手没有办法在外面上上门闩、支上木棍。这二者不是正好相反的吗 “师兄你还是不明白吧”师弟轻声笑了出来,“这样一点一点来吧。师兄你认为凶手为什么要让王管家死在密室里呢” 凶手的最终目的是杀掉王管家,而且这个是最重要的目的。也就是说,无论他采取怎样的方式,王管家都必须死。选 择一个僻静的角落杀掉他更加方便,而制造密室则要多费很多心思。人不会做白费力气的事,这么做一定是对她有好处。 “是为了要我们相信这是恶鬼作祟,等道路通了以后官府不会追捕她。” 这座恶鬼庄本来就是在当地相当有名,即使发生命案官府也不会觉得惊讶。而且被勒死在密室中,而凶手消失无影,这么离奇的事很容易被认为是恶鬼作祟。这正是凶手的目的。 “既然如此,师兄就能明白瓮的含义了吧想要在密闭的瓮中杀人,自己是不能进去的。如果把自己也关进去,那就是同归于尽了,密室也就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在房间外杀掉王管家的” “这就是师兄的问题了。反正我对谁是凶手没兴趣,只不过看师兄你兴致勃勃的样子陪你玩玩而已。” 优哉游哉地说完,师弟双肘撑在桌上,托住下巴,眯起眼睛不知看向何处。赵修看到他袖口的地方似乎隐约有几处从未见过的红印。他一把拉过师弟的胳膊,将衣袖撩了上去,果然如他所料,师弟的胳膊上就像被红线缠绕一样。 “你到底做了什么” 赵修难以置信地问道。师弟生气地甩开了赵修的手,用袖子把红印掩盖住。 “不过就是做法失败了而已,师兄你何必如此惊讶” 这种红印,是在施巫鬼之术失败后,被反噬造成的。它会随着时间加深扩散,直至吞噬掉整个身体。师弟的情况还不太严重,应该是不久以前造成的。 “你以为让别人帮你做法自己就会没事了自作聪明” 赵修想起他冲进州城外的仓库时,仓库的角落已经有几具极度膨胀的尸体,相信那些就是师弟的杰作。这一件事他害死的人不下一百,现在也只能说是报应。 “试试总没关系吧” “如果你觉得死也没关系的话,那就随便试吧。” 师弟都跟个没事人似的,赵修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替他担心。他是每日痛入骨髓也好,痴傻疯癫也好,都跟自己没关系。 “死就死吧。” 师弟平静地回答,就好像在说“今晚就吃蒸饼吧”这种无关紧要的话。赵修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便愤然离去。 脑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想就走到王管家的房间外,眼睛立刻被一样东西吸引了。早上的时候百戏班子的年轻人和少女站在这里,所以赵修没有留意到外面的窗棂上很奇怪地有颜色不一致的地方,而且界限非常规则。看起来好像湿了一条,但是摸上去并没有 潮湿的感觉,反而有种粗糙的触感。手指在上面抠了抠,很容易就抠下了透明的小块,用力一捻就变成了白色的粉末,而窗棂也露出了本来的颜色。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又跟王管家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赵修站在门外,反复思量着师弟的话。凶手不会把自己关在密室里,那么在形成密室的时候房间里一定只有王管家一个人。他自己关好门窗,又支上木棍,为的就是不让凶手进入自己的房间。这样一来,凶手杀掉王管家的时间就在密室形成之后,那么他又是如何杀掉王管家的呢 碾着手中的粉末,赵修忽然灵机一动。原来如此,密室不光是凶手逃脱追捕的附属品,更是她诡计的一部分。换句话说,她要这样杀掉王管家,就非在密室中不可赵修闭上眼睛,回想着从到达这里以后到现在为止各人的言行,等他微笑着睁开双眼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凶手的轮廓。目前的问题是,赵修没有明确的证据能够令凶手认罪。看来想要她显出原形,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为她量身制作一个圈套。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大家应该都知道凶手是谁了。 、赵修的推理 因为生赵修的气,柳安居午饭的时间也没有出来。赵修亲自把准备好的清粥送到他房里,就到大厅跟大家一起吃午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李侍卫突然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 “好消息”李侍卫站在门口说,“山下增派了人手疏通道路,现在下山的路已经通了。” 大厅中立刻响起一阵兴奋的声音,赵修立刻放下碗筷,高兴得站了起来。 “李侍卫,那就麻烦你帮忙下山报官。”他转向大厅里的人,满怀歉意地说,“虽然现在下山的路通了,但是在官府到来之前,还请各位留在府中等待官府查问。对了,几个死者的尸体不要动,就留在各自的房内吧” 赵修他们是府中做客的人,本来就不急着离开,而下人们自然要留在府中。他的这番话,实际上是说给百戏班子的两人和渔家女小鱼说的。那个年轻人本来就对这里没什么好印象,一听说不能离开就泄气地坐了下来,与他交情甚笃的香玉在他耳旁似乎安慰了几句。小鱼倒是一个好说话的姑娘,爽朗地回答了一句“没问题”后,就又乐呵呵地出去帮忙了。 知道了官府马上就会到来以后,大家都想吃了定心丸一样,前几日一直弥漫的紧张气氛顿时松懈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微笑。虽然在饭后,大家依旧回到各自的房中休息,然而这已经不是出于防备的需要,而是真的准备释放一下这几天来积累的疲劳。 回到房里不到半个时辰,就从后院传来男人雄厚的吼声:“一切到此为止了”这时赵修知道,他的圈套已经发挥了作用,真正的凶手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对柳安居嘱咐了一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赵修立刻奔了出去。几名侍卫已经把凶手带到了后院的那片空地,并且用绳索牢牢地捆了起来。赵修早就预料到她会一些武功,但始终不是三名侍卫的对手。 其他人听到响动也陆陆续续地赶到了这里,他们看到被侍卫们团团围住的凶手时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李侍卫还在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冬梅的一句话引起了众人议论纷纷,虽然很容易猜到侍卫这么做的理由,但这结果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不如由李侍卫来告诉大家。” 赵修对配合自己演了一出戏的李侍卫笑着点了点头。 “我通报以后,就跟其他侍卫躲在了王管家的房里。就在刚才,她拿着刀进来想要砍下王管家的头颅。” 李侍卫面不改色地叙述了详情,可是这样的解释众人并不明白。 “你没去官府啊” 百 戏班子的年轻人不客气地问道,李侍卫听后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下山的路没有通,是我叫李侍卫帮忙通传这个假消息来引凶手上钩的。”赵修看着凶手的脸说,随即被恶狠狠地瞪了。但是赵修并不害怕,现在凶手看起来不过是个穷途末路的野兽而已。 “凶手”冬梅尖叫一声,“你说小鱼是凶手” “没错吧,小鱼姑娘杀死班主、张大福和王管家的人,就是你吧”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63 小鱼冷笑一声别过脸去。事到如今再否定也没有用了,她干脆不言不语。 “不说也不要紧。”赵修转过身,面向众人,“这次的事不是什么恶鬼作祟,三个人都是小鱼姑娘杀的。” “可是” 赵修挥了挥手,打断了胖厨子的话。 “我现在就从头说起,请大家稍安勿躁。”赵修顿了顿,往前走了两步,“她在进府的时候,并没有打算留在这里,可能只是想要查探这里的情况。但是因为道路被堵,她被迫留在这里,正好给了她机会。于是第一晚,她就向班主下手了。我想她原本的计划是杀掉班主和王管家,但是后来出现了一个问题。她听到张大福和林信寒吵架,立刻意识到张大福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情。” “不该听到的事情” 林信寒发出了疑问。 “没错,你应该还记得那天张大福说过那个女人就是你的同谋之类的话。他当时以为是你杀掉了班主,而香玉就是你的同谋。但事实是你整晚都跟香玉在一起,两人都没去过班主的房间。这件事除了你们以外,只有凶手知道。你们四个人的房间相连,从外到里的顺序是是香玉、班主、张大福,最后才是你。所以你离开了自己房间这件事,张大福会从窗口看到。同样的道理,路过香玉房间的凶手也会知道你在她的房间这件事。” 香玉相当于班主的小妾,虽然没有明媒正娶,但两人早已有肉体关系。府中的女眷不纸只香玉一个,为什么张大福断定那晚自己听到的是香玉的声音呢理由只有一个,他听到了女子跟班主共度春宵,自然而然想到了香玉。小鱼姑娘既然毫不留情杀死班主,当然对他毫无爱慕之情,这么做的目的恐怕是为了让班主放松警惕。她看到了班主跟张大福表演的角觝,清楚自己是无法轻易取其性命的,于是只好委曲求全,趁他兴致最高的时候一刀杀死他。 不过赵修并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张大福听到班主房里有女人声音,所以一口咬定香玉是你的同谋。但是一旦查出你们二人整晚在一起,凶手的身份就很容易暴露,所以 她选择杀掉张大福灭口。那晚王管家锁上了大厅和回廊的门,大家就以为没人能进入前院。但其实凶手早就放下了大门的门闩。她在早上提着张大福的人头从后门离开,再从大门进入前院,之后躲在一旁等秋菊发现尸体,于是趁乱混进人群。这时我们就都以为张大福的人头凭空出现在前院。” “那王管家呢他可是在自己的房间被勒死的,外人根本进不去啊” 胖厨子颤抖着声音问,他一直很相信恶鬼作祟这个传说。到底是小鱼早就想好要假借恶鬼之名,还是听到胖厨子提及以后才决定要这么做的,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王管家的确是死在自己的房间里,门窗也都是他自己关好的,他死的时候,凶手也不在屋里。那天晚上,王管家被凶手叫到外面,结果被她袭击,勒住了脖子。王管家当然会奋力挣扎,这个时候就造成了他脖子上的抓痕和勒痕。后来王管家挣脱了,不过出于某种原因,他不敢向人求救,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窗,支上木棍,也不敢睡觉,一直坐在桌旁听外面的动静。可是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就已经掉进了凶手的陷阱。凶手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让他死在自己的房间,所以在他的床底下预先放置了两个烧得正旺的火盆。她一直在王管家窗外站着,王管家吓得不敢懈怠,因此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熄灭了火盆,房间还是非常温暖这个事实。其实这个时候,凶手站在他窗外不光是为了吓他。她在窗棂上贴上了封条,另炭毒无法逸出,在屋里积聚得更快。她从窗外看到王管家倒在桌上,就知道王管家已经昏迷了,于是放心地离开。第二天,她比任何人起得都早,就借着收火盆的机会在王管家窗户上捅出一个小洞,撤掉封条,让炭毒慢慢扩散。她去叫李侍卫踢门的时候,炭毒已经基本没有危害了。我们看到王管家脖子上的勒痕,就以为他是被人勒死的,都惊慌不已。” “但是她这么做,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中炭毒而死的人神情安详,面若桃花,而被勒死的人则面色铁青,神情狰狞,有时还会失禁,二者的分别很大。不过我们都是平常人,没人懂得这些,只要看到勒痕自然就以为是被勒死的。这件事,如果不是问了郎中,我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 在给柳安居送粥的时候,赵修问了他这件事。他虽然不敢看尸体,但这个对于郎中来说是常识,柳安居非常肯定。 “所以当李侍卫装作下山通报官府的时候,小鱼姑娘会这么着急砍下王管家的头颅。因为只要仵作一到,她的诡计就会立刻曝光。第二,就是今天早上她到我房间收火盆的时候,我 发现她出了门以后立刻就沿原路返回,没有去柳公子的房间。实际上,柳公子昨晚曾跟我提及自己房间里的火盆不见了,不过当时我并没有留意。她当时为什么直接跳过柳公子的房间呢” 实际上,他当时以为柳安居在撒谎。他根本就不喜欢用火盆,才不会因为冷跑到赵修的房间。不过这一点凶手也知道,铤而走险偷了他房间的火盆,以为他不会留意到。谁知道那天晚上柳安居正好想要找借口到赵修的房间来,碰巧发现了这个问题。 “原因只有一个,她知道柳公子的房间没有火盆。而这件事,是只有偷了那个火盆的凶手才会知道的事。” 其实这里面有偶然的因素在其中。凶手本来可以使用班主和张大福房间的火盆,可是那天晚上胖厨子用那两个火盆做了烤羊肉,沾上了很大的膻味。而王管家那天晚上没有吃饭,如果房间里有那种味道,别人就会立刻识穿她的诡计。恐怕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为什么她这么害怕官府来查呢” 师弟抱着双臂冷静地问道。没错,这里这么多人,每一个都有杀掉那三个人的能力和机会。如果凶手不做这么多事,大家的嫌疑都是均等的,官府恐怕很难查清。 “因为她根本就是什么渔家女” 赵修注视着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小鱼,斩钉截铁地说。 、最后的反叛 “冬梅,你还记得小鱼进府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吗” 突然被问到,冬梅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赵修对她为笑着点点头,继续开口道:“她说衣服上沾了鱼腥味,很难受,请你借她一件衣服替换吧” 冬梅转了转眼珠,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渔家女整日捕鱼卖鱼,基本就是生活在鱼腥味中。但是她却说自己身上沾了鱼腥味,很难受,这不是很奇怪吗她装作送鱼的混进府里,又要冬梅带她到后院,就是为了查清府里的状况,为她接下来的杀人做准备。只要官府一来,她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官府自然会最先怀疑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所以她必须把官府的视线转移到恶鬼上。” 若是在那个时候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早些识穿她的真面目,也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想到这里,赵修不禁有些后悔。听完赵修的话,众人一时陷入了沉寂之中。赵修真想问她一句,为了一个藏宝图害死这么多性命,毁了自己的一生,真的值得吗 “那个恶贼不是因为害怕而不去求救,他是不想都一个人知道藏宝图的事。” 小鱼突然冷静地开口,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她的脸上既没有胆怯也没有惊慌,也褪下了平日那天真无邪的面具。也许这张冰冷无情的脸,才是她真正的面孔。 “那个人直到死都认为我是为了什么宝藏而来,就算杀他一千遍都不解我心头之恨。他是这样,他的手下也是。这两个人从来没有为自己所做过的事而忏悔过,我的父母乡亲,竟然死在了这种人手里。” 小鱼苦笑着摇了摇头,盯着赵修的脸问道:“你觉得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赵修的确是这样认为的。他尴尬地转开了视线,没有回答。 “那率领官兵装成强盗屠杀无辜村民的人又是什么呢” 赵修不禁心里一惊,小鱼竟然不是为了藏宝图,而是为了报仇而来。他忽然想起林信寒曾经说王管家和班主是旧相识,两人曾经共事过。难道他们曾在那个时候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造成了今天的死亡 “我本是生活在婺州一个偏僻的村落里。可是十五年前,一路带着恶鬼面具的人突然冲进村子,见人就杀,就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那个时候,我在跟我娘发脾气,躲到了我家的草垛里。结果全村一百多人,最后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后来我听到他们集合的声音,那个领头的说出了他们杀人的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众人都没有说话,几个人低下头去,回避着小鱼的视线。她的表情依 旧冰冷,但眼中已经泪光闪烁。 “他们要杀的,是舒元舆的族人,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因为舒元舆的族人都逃跑了,他们害怕没法交差,就杀掉我们村子的人来充数。我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在草垛缝隙中看到的那张脸。这十几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报仇。” 小鱼悲壮的发言令所有人目瞪口呆。舒元舆的名字赵修也曾听过,他十五年前初到长安太清宫,就发生了宦官仇士良和大臣之间的争斗。争斗的结果是仇士良胜利,当时的几位大臣李训、王涯、舒元舆和韩约等全族被诛,死者上千。那时长安每天都有装满尸体的车出城,赵修真正见识到了权力争斗的可怕。没想到这场浩劫也害得千里之外的无辜村民被杀,引起了今天的事端。 只是有一个问题无法解释:如果小鱼是为了报仇而来,那么那天跟踪他们到河边的女人是谁呢正在思考的时候,赵修好像被一道白光晃到了眼睛,下个瞬间,他就看到香玉举着匕首偷袭虞紫芝。 “紫芝” 赵修立刻出声提醒,同时向前迈出一大步,推开了背对着香玉的虞紫芝。但是突然出现的赵修已经来不及闪躲,那把匕首就这样刺进了他的肩膀。赵修不由得皱起眉头,可是没有时间给他浪费,他只能咬紧牙关自下而上踢向香玉的小腹。香玉很轻松地躲开了赵修的攻击,机敏地绕到他的身后,顺势拔出他肩膀上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 “不想你师兄死的话,就把藏宝图交出来。” 香玉拉着赵修的衣领后退,很快就和众人形成了对立的局面。肩膀流着血,可赵修还是止不住地后悔。他从一开始就认定凶手是为了藏宝图而来,结果失去了正确的判断。若是考虑到凶手和那天跟踪他们的女人可能不是同一个人,早就可以知道那个女人是香玉。香玉算是班主的小妾,班主可能就在闺房之中泄露了藏宝图的秘密。一直以来受到班主欺压的香玉也想得到宝藏,借此结束自己受人摆布的命运。 她挑这个时候下手,就是猜到赵修他们听了小鱼的自白以后会更加防范。可是她即使得到了藏宝图也无路可逃,莫非 “紫芝,别给她。她一得到藏宝图就会把我们都杀了。” “闭嘴” 香玉在赵修耳边怒吼道,接着把手指伸进了他肩膀的伤口中。她的手指一弯曲,尖利的指甲就陷进肉里,带来剧烈的疼痛,赵修要咬紧牙关才能不发出悲鸣。 “识相的就快把藏宝图交出来” “藏宝图我是不会给你的。” 师弟面不改色地回答。香玉听到后又加 重了手指的力量,可是师弟仍旧背手看着这边,笑嘻嘻地说:“这个人你是捅他喉咙还是戳他心脏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藏宝图呢,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给你的。” “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小九冲到师弟面前,愤怒地指责他。 “他是你的朋友,为什么要我来救” 师弟冷冷地回答。小九上前想要揪住他的衣领,结果被师弟一脚踢到三尺开外。小九的弟弟气不过,也跟师弟动起手来。没有救出赵修,那边反而乱成一团。 “你们都给我住手” 香玉已经丧失了理智,竟然大力地撕扯赵修的伤口,但是她钳住自己肩膀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现在就是机会 “小虎牙” 赵修拼尽全力喊了一声。响应他的呼喊,赵修感到香玉的身体撞上了他的后背。趁香玉分心之际,赵修歪头躲开了匕首,而师弟的飞刀“嗖”的一声掠过他的耳边。赵修脱力地倒了下去,却被一个柔软的身体接住了。 柳安居满脸惊恐地把赵修抱在怀里,眼睛里噙着泪水。师弟的飞刀刺中了香玉的脑门,血顺着她的鼻梁流下。她双眼圆睁,倒在地上的身体不停地抽搐着,就像被打上岸后垂死挣扎的鱼。 百戏班子的年轻人行尸走肉般地移动到香玉跟前,茫然地盯着地上。他可能从未想到那个在自己面前永远楚楚可怜的少女竟然会丧心病狂地袭击别人。但他还是轻轻抱起那失去了灵魂的身体,落寞地向西厢走去。 虽然被刺在肩膀并没有性命危险,但是赵修伤得不轻。一方面他流了很多血,需要卧床休息;另一方面伤口被撕裂,又有了化脓的迹象,使得赵修有些发热。三天以后,下山的路终于通了,李侍卫立刻下山请来了官府和郎中。 郎中看过以后说没有大碍,不过他暂时需要休养,等到伤口开始愈合才能离开。官府的询问也很冗长,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答完了。府中的人的说法一致,而且凶手也承认了,官府并没有为难他们。 “要不要喝点水” 衙役走了以后,柳安居起身想要出门。赵修笑着把他拉住,轻轻地吻了他的脸颊。几天来一直不眠不休地照顾自己,柳安居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让他非常心疼。那天赵修和师弟都看到了悄悄绕到香玉身后的柳安居,于是师弟故意挑起事端,分散香玉的注意力,而柳安居就在那个时候全力撞击香玉的后背。柳安居的表现完全出乎了赵修的意料,他还以为柳安居看到这个场景一定会吓得大叫。 果然长大了呢。轻抚着柳安居的脸 颊,赵修心里暗暗想道。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再觉得失落,反而非常欣慰。柳安居缓缓地抬起头,却困惑地望着自己。淡淡的阴影投射在他的脸上,令他的神情莫名地悲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令他不高兴了,还是他还因为那天的事而生气呢赵修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柳安居动了动嘴唇,似乎有话要说。 可是外面突然又开始骚动,把即将开始的交谈扼杀在了萌芽。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扔下这句话,柳安居逃也似的跑出门去。赵修虽然也想出去看看,但是刚一起身就眼前发黑,最终还是放弃了。过了一会儿,柳安居红着脸跑了回来。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64 “不好了凶手逃跑了。” 、未解的谜团 “小鱼跑了” 这个震惊的事实令赵修一时语塞。李侍卫已经把小鱼五花大绑,今早还给她送过饭,怎么会这么快就不见了呢 “是啊官府的人想要到柴房提审小鱼,可是去了以后就只有一堆绳子。听官府的人说可能是她用早就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割断了绳子逃走了。” 柳安居鹦鹉学舌似的说道。 是这样吗赵修并不相信这种解释。李侍卫在监禁小鱼的时候不可能会让她把匕首留在身上。而且道路刚刚畅通她就逃走,天下可没有这么巧合的事。赵修非常肯定小鱼是被人放走的,而会这么做的,就只有一个人虞紫芝。 但是,他到底是放走了小鱼,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杀害了她,赵修不敢肯定。不过以他目前的状态,暂时还没有精力确定这件事。 “算了,我们已经尽力了,以后追捕凶手就是官府的事了。” 赵修摇头苦笑道,师弟没有杀掉小鱼已经是大发慈悲了。更何况小鱼身世凄惨,要她再受牢狱之苦也未免有失公道,只是希望她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柳安居不知为什么,一直站在和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始终不肯靠近,还微妙地转开了自己的视线。 尽量缓慢地起身,赵修只觉得没有力气,不过还足以走到柳安居身边。从背后静静地抱住他,赵修把头埋在了他的颈间。 “今天是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吗”赵修轻轻吻了他的发际,轻声细语道,“当时没跟你说是我不好。如果那天没有你的话,我就死在了香玉手上。所以说啊,小虎牙不止能帮我,还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救我。你最厉害了。” 听了赵修的话,柳安居不止没有得意起来,反而开始悄悄啜泣。赵修顿时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柳安居常有无理取闹的时候,不过赵修觉得这次不是那么简单。不停地问他怎么了,赵修开始觉得有些头晕,他拉着柳安居回到床上,不肯放开他的手。 “我、我没关系的”柳安居吸着鼻子说,“如果你要回到师弟身边,不用在乎我的。我能听到你说喜欢我,就已经足够了。” 赵修终于明白了柳安居不安的理由。那天他听到了香玉的话,知道了虞紫芝就是他的师弟。这次他和师弟两人为了藏宝图一事经常一起出入,柳安居便以为他们已经旧情复燃。但是事实刚好跟他想的相反,他此次见到师弟,不仅没有旧情复燃,反而真真正正地跟过去告别,以后也在不会有瓜葛。 “傻瓜。什么叫没关系啊我走了也没关系吗” “嗯。” 柳安 居含泪点点头。 “如果没关系的话,你在哭什么” “我哭着哭着就没事了。” “那可不行,我还没同意呢。不许说我离开你也没关系这种话。我这个人啊,说话算数。说了喜欢你就是喜欢你,要永远跟你在一起。你说这种话我很伤心的。” “真的吗” 瞪大了眼睛红红的,赵修却觉得非常可爱。他扣住柳安居的后颈,拉到自己跟前,轻轻地吻去他眼角的泪水。 “当然了。我又不是那个说话不算数的坏蛋,说了不哭又哭得一塌糊涂。” 提到那晚的事,柳安居又羞红了脸。赵修拿出玉佩,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笑着说:“还记得吗我帮他找到了藏宝图,把玉佩拿回来了。”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赵修在他耳边细语,紧紧地抱住了他。 有了郎中的药和柳安居的悉心照料,赵修恢复得不错,很快就可以下床走动了。小鱼的事始终挂在他心头,令他无法安心。以师弟的为人,完全可能杀了小鱼以后便弃尸荒野。就算他迟了一步,也不想小鱼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 几天以后,他就趁着精疲力尽的柳安居休息的时候,悄悄来到了师弟的房间。不出所料,师弟果然还在研究藏宝图中的秘密。 “小鱼是怎么逃走的” 连寒暄都省了,赵修开门见山地问。师弟盯着手中的藏宝图,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我把她放走了。” “你说的是实话” “师兄担心我把她杀了吗” 师弟扬起嘴角,轻声笑了出来。 “你不担心她把藏宝图这件事散播出去吗” “担心。所以我把她毒哑了,又把她双手砍了下来。” 师弟云淡风清地回答道,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 “我没有。放心吧,师兄,我开玩笑而已。其实我和小鱼姑娘一见如故,我答应她道路一通就会放她走,她也答应我绝不会把宝藏的事泄露出去。就是这样。” 赵修还是无法放心。虽然知道师弟没有必要骗他,但是他和小鱼姑娘一见如故这种事,怎么听都不可信。 “师兄看起来好像不太相信我啊。” 赵修的怀疑被看穿,不免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背脊回答道:“你跟小鱼姑娘” “小鱼姑娘的感受我能理解哦。恨一个人恨了那么多年,可是到了报仇的时候,那个人竟然连一丝忏悔都没有。你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空虚吗” 赵修顿时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你恨的人是我吗” “就是你。” 师弟斩钉截铁地回答,一丝余地都没留。 “我毁了你的修行,又害你被逐出师门,这件事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这件事是赵修多年来的心结,每次想起来都非常后悔。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更为他着想,但是当初自己年轻气盛,不知道什么叫忍耐。 “所以说很空虚吧。” 师弟冷笑一声,长出了一口气。突然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端正的脸开始扭曲,脸色异常苍白,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 赵修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把师弟的衣袖推到上面,露出了仿佛具有生命的红印。那红印就像绳子一样紧紧地勒住师弟的手臂,印记周围渐渐开始有深红的血印晕染开,红印变得越来越粗。 这个红印,就是对师弟的惩罚。虽然这是他滥杀无辜的后果,但赵修无法看着师弟每日受这种折磨,最后痛苦而死。 以现在的情形看,只有向圣真请罪,把自己全部敬献给圣真,看能否得到圣真谅解。不过师弟那个时候激怒了神明,圣真应该不会听他的召唤。唯一能救师弟的方法,就是赵修代替师弟敬献,以求得圣真谅解。 “给我过来” 赵修揪着师弟面向东方下跪。诚心叩拜十次以后,开始低声诵念。 “臣等至心皈神,皈身皈命,百拜朝天,一诚悔过。重念臣某爰从宿世,逮及今生。三毒业深,十恶障重。身业大罪,第一杀生,禀性凶残,恣行杀戮,酷刑虐政,害物伤生,仰射飞禽,俯逐走兽,倾巢发蛰,汤泼火焚,损子堕胎,烹雏破卵,资给口腹,谄祭邪神,谋杀教杀,故杀误杀,展转轮回,互相杀害。从今忏悔,并冀赦原” 重复了不知多少次,赵修突然觉得有什么侵入了自己的身体,随后便一阵眩晕。他紧闭双眼,诚心谢罪。如果这次成功的话,不知自己会失去什么,不过此时更重要的是师弟的性命。 眩晕的感觉过去以后,赵修听到师弟呕吐的声音。睁开眼睛,就看到师弟面前有一滩黑血。撩起他的衣袖,果然他胳膊上的红印不见了,看来谢罪已经成功。 低头看看自己,双手还在。试着站起身来,双腿也还有知觉。圣真应该不会什么都不取走就赦免师弟的罪孽,可是赵修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取走了什么。 “师兄,你的眼睛” 赵修眨了眨眼睛,看东西虽然很清楚,但似乎跟以前有微妙的不同。凭着直觉闭上了右眼,结果眼前变成了 漆黑一片。不,确切的说,应该看见的东西看不见了,但是那些不该看见的东西比如游魂野鬼还是照样看得见。只取一只左眼算是很轻了,赵修曾见过同门在敬献之后丢掉一双手臂。 “左眼看不见了吗” 他紧盯着赵修,低声问道。赵修点了点头。只是他还没发现自己左眼看不见的时候,师弟好像就已经发觉了,这是怎么回事 “左眼变成琥珀色了。” 师弟说着拿出铜镜放在赵修面前。看见自己眼睛的刹那,赵修吓了一跳。两只眼睛的颜色差距很大,想忽略都困难。比起丢一双手臂算是幸运了,不过就是以后解释起来会比较麻烦。当初毁了师弟的修为,现在还一只眼睛给他,也不算过分。 “师兄,现在我们是真正的各不相欠了。” 虞紫芝仿佛又换上了那副冰冷的面具,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感情。 “你为什么恨我” 赵修提起勇气问道。 “为什么呢”虞紫芝转过身,探出身子仰头望着赵修,“也许以后我心情好的时候会告诉你。” 、日常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65 轻敲了几下以后,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柳郎中啊,我还以为是谁呢” 小九笑着把柳安居推进了屋里。柳安居平时总是省略了敲门的步骤,直接推门就进的,可是今天他是肩负着任务而来,总觉得不敲门不行。 就在昨天晚饭以后,小福突然来到了百草堂,这着实令柳安居和赵修惊讶不已。虽然跟小九关系很好,就像一家人一样,不过他的弟弟小福就不是了。倒不是说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只是他似乎不太喜欢跟人来往,而且沉默寡言,通常都是跟小九一起才会到百草堂来,这样一个人前来还是第一次。 他的脸还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可是眼神看起来很沉重,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讲。柳安居看到小九和小福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是一样的脸,一个总是一脸正气,另一个则总是没个正经。无论过了多久,柳安居都没办法习惯这种鲜明对比。 小福一进门就深鞠一躬,更是令两人震惊得合不拢嘴。 “请无论如何答应我的请求” 小福低着头,字正腔圆地说道。一面连声应道“绝对答应”,一面扶小福坐下,柳安居不由得思索什么事情能令他如此紧张。八成,不,绝对是跟小九有关,柳安居毫无理由地做出了结论。 不过事实还真的朝他所想的方向发展了,小福提出的请求是希望他们两个人去劝劝小九。 “从苏州回来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总是失魂落魄的,动不动就不小心打碎东西,而且每天晚上都偷偷地哭。我真的非常担心,可是怎么问他他都不说,所以只能请两位帮忙了。” 小九一向乐观又坚强,不喜欢别人替自己担心。突然变成这样一定是在苏州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很可能是跟郡王有关。怪不得不跟小福说,即使跟他说了,他也只会回答“快点跟那个人断绝往来”或者“赶快迷途知返”这种话,只会更加难受而已。柳安居不禁怀疑小福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如果有过的话就应该明白那种心情。就算明知不可以,明知不应该,还是无法放弃;不管多么努力地下定决心,只要一见到那个人的身影,坚定的决意就立刻一败涂地。自己是这样,小九一定也是。直到今天,他还不敢确定赵修喜欢上自己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一不留神,柳安居就握住了赵修的手。 赵修正在跟小福交谈,柳安居握住他 的手以后,他立刻转过头来,在柳安居的脸上轻啄一下。只要关上大门,两个人就变得好像新婚夫妇一样,一些很平常的事情,就像做饭啊,洗澡啊,看店啊,都有了新的乐趣。小福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柳安居连忙放开了手。 “放心吧,我们明天就过去。” 赵修爽快地答应了小福的请求。其实这种事根本就不用搞得这么严重,只要说一声小九最近不太妥当,他们就会第一时间赶到的。 送走了小福,两个人就照常去澡堂洗澡。累了一天之后好好泡个澡最舒服了,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澡堂人太多了。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只他们两个,大家似乎都是这么想的,所以热水池里几乎是人挨人。好不容易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柳安居闭上眼睛开始享受热气蒸腾的感觉。 “小虎牙。” 赵修在他耳边轻声说。 “怎么了” “那个”赵修面有难色地说,“明天你自己去好不好” “为什么” 柳安居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个啊,其实当初是我建议小九到苏州去见郡王的。那个时候他不是在那里见到了我师弟吗,他就以为我师弟是郡王的新欢,因为这样郡王才不来见他的。后来我随口问了一下,事情好像不是这样,所以我就跟他说,如果担心的话,不如直接到苏州去见郡王。不过听小福说,这两个人可能情况不太妙啊,我有点不好意思见小九了。” 会不会好心办坏事了啊,赵修垂下头自言自语道。 “好啊。” 柳安居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郡王一定不会厌倦小九。两个人朝夕相对了十二年,如果要厌倦的话,当初就不会出来找他了。一定是小九的行踪被夫人发现了,对他做了什么。可是他相信,小九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可是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发展。寒暄了几句之后,他就问起了苏州的事。小九脸色一沉,叹了口气。 “郡王跟我绝交了。” “绝交” 不是无法理解,而是无法接受。 “嗯,正式绝交了。”小九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个就是绝交信。” 柳安居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可是信上的字跟平常赵修教他 的不太一样,乱七八糟的。使劲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几个字,可是要小九读给他的话实在太丢脸了,所以装作已经明白的样子把信还给了小九。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明白。到了苏州以后,我就到郡王常去的金玉楼附近等他。见了面以后他很开心地说自己很想我,还约好了第二天去游湖。可是到了第二天,他没有来,只有侍卫拿着这封信过来,说郡王不会再跟我见面。我想跟郡王当面对质,但那些人根本就不让我见他,还硬逼着我上了马车,一直把我送回了桃源县城门口。” 小九说着哭了起来。明明是绝交信,他却很珍惜地收好。 “会不会是被他夫人发现了,逼他这么做的” 除了这个,柳安居想不出别的可能。 “可能吧,”小九抹去眼角的泪水,吸着鼻子说,“不过他这个人我了解,如果他自己没有这个意思,夫人再怎么逼他也没用的。” “会不会是夫人很厉害,要对你不利啊不然郡王怎么那么着急送你回来” 柳安居拼命想着理由,都快搞不清是为了小九还是自己。 “郡王心里还有我的话,是不会让夫人这么做的。夫人能在这件事上占优势,还是因为我与郡王的事于礼不合。可是如果夫人对我做出卑劣的事,她就再没有立场要求郡王不再见我了。” 对于大户人家的事,始终还是小九更加了解。柳安居垂下头不知该如何安慰,早知道这样的话,把赵修也拉来就好了。他就算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话。“算了,那就忘了那个人吧。”这种话怎么都说不出来,而且他知道这对小九毫无用处。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柳安居低声问了一句。几日没见,小九瘦了不少,眼睛也肿得像核桃一样,这样下去他早晚有一天会垮掉。 “人心变了的话,就没有办法了吧”小九苦笑着摇摇头,“我过几天就没事了,要你们这么担心真不好意思。最近光想着自己的事,都没能为崔大人送行,真是遗憾。” 崔大人因为那次州城的案子被朝廷注意,最近调到长安附近的兴平县做县令。那时柳安居还以为这只是单纯的调职而已,但是赵修却很肯定地说这是为升迁做准备,崔大人很快就会当上刺史。新来的县令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总是一脸严肃,没有崔大人一半亲 切。崔大人走了以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偷偷到县衙玩,不过毕竟升迁是好事,也该为崔大人高兴。虽然这么说,赵修高兴得好像有点过了,就像巴不得崔大人快点走似的。 “崔大人还说要你好好保重呢。” “真是有心了。” “所以你要打起精神啊说不定哪天郡王就突然来看你了。” 柳安居握着小九的手,努力地给他打气。小九终于笑了,不过看得出很勉强。柳安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辜负了小福的嘱托。心情沉重地回到家里,赵修立刻热心地问他小九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以后,赵修皱起眉头沉思起来。 “这件事很奇怪啊。如果郡王变心的话,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应该表现的很冷淡才对。郡王地位比小九高得多,根本就不必顾虑他的感受,也不必为了他演戏。” “所以说一定是夫人要他这么做的。” “我看未必。郡王寸步不离苏州城就已经做出很大让步了,夫人没有立场要求他跟任何人绝交。而且,你想想看,如果是夫人逼郡王写绝交信,那么送信的人就应该是自己的亲信,否则信是否送到小九手上就没有保证了。但如果送信的人是夫人的亲信,那个人的行为就有点过于体贴了。特地准备马车还把小九送到县城门口,感觉像是郡王吩咐的。如果是夫人,一定会让亲信押着小九离开苏州,就算准备马车,也会把他扔到荒郊野外,而不是送到这么远的地方。” 柳安居听了以后更加糊涂了,只会问“那是怎么回事”这么一句话。 “所以说,郡王没有变心,他还喜欢小九。不过第一天回去以后,可能跟什么人谈过,发现两人绝交的话,对小九比较好。他之所以不肯再见小九,可能是害怕一见面就狠不下这个心。” “啊” 一点都不明白,害得小九这么伤心会比较好吗 “喜欢一个人的话,当然无时无刻不想跟他在一起。但世间的事,不总会那么如意,有情人也有不得不分开的时候。这时就需要忍耐,再怎么喜欢也不能相见,但是心始终不会变的。” 明知道应该像个大人一样,可是听着赵修的话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那我跟赵修也有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吗” “傻瓜,以后的事谁能说清楚呢”赵修温柔地把他揽入怀里 ,在他耳旁柔声说,“如果我们也有不得不分离的一天,笑着说再见。” “为什么” 这种事光是想都会哭起来,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因为还会再见面的。” 、楔子 “平儿慢点” 衣着华贵的女子从石椅上站起,担忧地叫道。她面容精致,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大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在花园里跑跳的孩子。 可是话音刚落,孩子就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女子立刻提着裙裾跑了过去,心疼地抱起了孩子。白净的小脸弄得脏兮兮的,一看见母亲的脸就马上扁起嘴,大声哭了起来。与其说是因为疼,还不如说是撒娇,不这么认为的也就只有那个担心孩子到了有些“大惊小怪”的母亲罢了。 “哪里摔疼了” 一步一颠地逗着怀里的孩子,女子轻声问道。说完,孩子便举起小手放在了她的面前。女子轻柔地擦了擦,发现既没有破皮也没有出血,只是弄脏了而已,便拉到唇边亲了亲。 “夫人”满头是汗的家仆边跑边喊,“夫人,不好啦” 原本已经不哭的孩子听到以后又吓得哭了起来,女子连忙按着孩子的头,不悦地斥责起大吵大嚷的家仆。 “夫人,一群官兵闯进府里,说是本家大老爷犯了大罪,所有人都要给抓走” 家仆满脸惊恐地说。怀中的孩子应该听不明白家仆的话,却好像清楚即将要发生的悲剧一样嚎啕大哭。女子也不由得惊慌起来,完全失去了刚刚的从容。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66 “老爷回来了吗” “老爷今天去上朝以后就没再回来,可能已经被抓走了。夫人,请您带着少爷快逃吧” 发生这种事,如果被抓住就什么都完了。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她不能让自己刚来到世间三年的孩子就这么死掉。女子当机立断,随手抓了一件厚斗篷盖在孩子身上,悄悄地从后门溜走。 最近的安化门尚未关闭,但是守卫森严,每个出城的人都要查问。她没有时间做假的身份文牒,只好取下自己最珍贵的金钗和手镯,谄笑着放到守城官兵手上。 “我爹突然病重,唯一的心愿就是看一眼孙子,求您行行好。” 官兵掂量一下手中的东西,对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便给他们放了行。 女子一走出城门就像逃离虎口一样开始狂奔,可是身后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即便害怕,即便已经两腿发软,她也不能回头,她要为了自己的孩子拼命向前跑。伴随着好像毒舌吐信的的声音,背后一阵灼热。剧痛在身后蔓延,女子知道自己已经皮开肉绽,但是就算如此也不能回头。 已经被抓住了。 脖子突然被冰冷的绳索束缚,终于无法再向前了。 无论怎么求饶他们都无动于衷,最终还是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就连伸冤的机会都没有。 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可是随即又睁开了。就算是死,也要看着自己的孩子。 “平儿,娘照顾不了你了。” 孩子的小脸哭得通红,女子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淌。 对不起,娘没有办法保护你。 无论如何,请饶过我的孩子。 、遥远的消息 赵修站在柜台里打了一个哈欠。百草堂里只有他一个人,柳安居出门送药去了,而客人这种近乎稀有的东西当然不会出现。虽然有些不厚道,赵修还是真心希望今年的冬天冷一点,多卖几副伤寒药。然而世事不顺人意,冬天已经过了一半,却依然没有任何寒冷的迹象。 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是赵修并不认为那是到百草堂的人。这样的事他已经习惯了,隔壁的豆腐坊和米铺都比百草堂生意好,听到脚步声就紧盯着门口的结果大多是看到客人擦身而过。但是这次出乎他的意料,来人直冲进百草堂,也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水就用两手重重地拍在柜台上。 “柳郎中在吗” 韩思良喘着粗气口沫横飞地问道,赵修不由得向后躲开。他的声音就像破锣,而且嗓门特别大,震得赵修耳朵嗡嗡响。 “他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吗” 赵修不禁猜想韩思良是因何而来。如果是买药的话,只要拿出方子,赵修也可以给他抓,不必非要柳安居出面。可是除了买药,他实在不知道这个城里最火的首饰铺子老板能和柳安居有什么事情商量。 “一点小事。”韩思良大大咧咧地做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瞟了赵修一眼说,“其实由你转告也行,不过还是想直接跟柳郎中说。” 根本就是信不过我吧赵修气哼哼地背过脸去。柳安居在县城人缘还算不错,可是赵修的名声却糟糕透顶。什么吃软饭啊、始乱终弃啊、杀过人啊只要是坏事都往他身上扣。有些事明明知道是误会,那些三姑六婆还是整天传来传去,并在传播的过程中添油加醋,给他乱安罪名。在背后讲赵修的是非好像已经成了全县城人的乐趣。 韩思良这个人倒是自来熟,在百草堂里看看这看看那,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柳安居就从外面回来了。韩思良就像变脸一样,立刻从一脸鄙夷变成了无比亲切的笑容。他跟个等着相公回家的新婚妻子似的迎了上去,热情地拉着柳安居的手,迫不及待地大叫着说自己有个好消息。 这家伙是不是在占便宜啊虽然知道韩思良很可能不会有这种兴趣,而且他的年纪恐怕比柳安居的爹年纪还大,不过看见别人握着柳安居的手还是觉得非常不高兴。他装模作样地干咳几声,想要借此提醒柳安居,可惜他的声音完全被韩思良的破锣嗓子盖过,两个人都没听见。 “我在长安看见你爹了。” 家长里短半天,韩思良终于说到正题上了。这个仿佛炸雷一样的消息砰地一声落在百草堂,惊得柳安居立刻呆愣地问了一句“什么” “真的,我在长安看见你爹了。” 韩思良又认真地重复了一次。这次柳安居就好像变成石头了一样,只会瞪大眼睛看着韩思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是不是看错啦” 赵修支着下巴不高兴地问。柳安居的爹原本是个走方的郎中,十二年前突然不见了,官府已经断定他是在采药途中坠崖身亡。说他在长安出现,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如果柳安居的爹去了长安,为什么不回来找自己的儿子。他跟自己的爹娘不一样,可是出了名的慈父,不管到哪都带着孩子。 韩思良听了立刻“哼”地一声别过头去,有些不耐烦地解说道:“才不会认错。我老婆和儿子的命都是柳郎中的爹救回来的,那可是我们韩家的大恩人,就是认错自己爹娘都不能认错他。” 根本就驴唇不对马嘴嘛赵修暗暗想道。就算是大恩人,也已经有十二年没见面了,认错也是很正常的事。仅仅凭借这样的理由就断定柳安居的爹现在人在长安才是傻瓜哩。 “那你是在长安哪里看见的啊” 韩思良终于转过头来,对着赵修微微扬起下巴,轻蔑地扬起嘴角,那个样子仿佛在说“你这家伙去过长安吗就让我告诉告诉你。”赵修气得头顶冒烟,真想对他大吼“老子在长安住了八年” “在永阳坊的百里香。”叹着气说完,韩思良就转过头对着柳安居,“我当时正在吃面,就看见你爹从南面走过来。我赶紧放下碗叫他,可是他好像没听见就过去了。我付了钱想要追过去,不过一转眼就没影了。” “那那我爹他气色好吗” 柳安居突然靠近韩思良,急切地问道。 “唔,还不错,就是神色有点严峻,好像要上战场打仗似的。” “他是一个人吗” “是一个人,我没看见他跟谁一起。” “那”柳安居颓丧地垂下头,很小声地自言自语,“他怎么不回家呢” 柳安居的爹如果还活在世上却不回家,就等于抛弃了自己的儿子,这个道理柳安居还是明白的。这恐怕比自己的爹坠 崖身亡还更加令人难以接受。这个韩思良,突然跑来跟他说这种事到底是什么居心,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人难受吗赵修看着那个摇头晃脑的背影不由得生气起来,正准备赶走他的时候,李三嫂突然出现在门口。 “你这个家伙,没根据的事不要乱讲。”她叉着腰对韩思良破口大骂,“你的嗓门那么大,说一句话整条街都听得见,小虎牙他爹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听不见我看根本就是你认错人了,只看了那么一眼也敢跟人家孩子胡说八道,你知不知道羞耻啊” “我我也是一片好意嘛” 韩思良面红耳赤地反驳。李三嫂的话惹得周围邻居都过来围观,面对那么多人的指指点点他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如果真是一片好意,你就应该查清楚了再来。如果人家孩子因为你的一句话跑到长安去,出了什么事的话你担得起责任吗” 李三嫂把赵修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他不禁暗暗拍手称快。 “那,那我下次去长安办货的时候带上柳郎中总行了吧” “绝对不行” 赵修拍着柜台吼道。他过激的反应引得大家议论纷纷。总不能把主机跟柳安居的事说出来,赵修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这、这太麻烦韩掌柜了,要去的话我们也会自己去。” “去什么去” 李三嫂突然对赵修怒目而视。从未见过李三嫂气成这样,赵修不由得缩回了柜台。 “小虎牙的爹我也见过,那绝对不是会丢下孩子自己跑到长安的人。大家说是不是”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就连柳安居自己也觉得李三嫂的话有道理,羞愧地垂下了头。 “小虎牙,你要是相信自己的爹,就老老实实地呆在百草堂,把你爹留下的生意打理好。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话,也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见柳安居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李三嫂的脸缓和了许多。她还不放心似的警告韩思良不要再乱说话。虽然只是个女人,但是李三嫂在县城人心目中的地位要高出好多。韩思良不服气地挤出一条道,大步离开了百草堂。围观的人见主角走了,也就迅速地默默退散,百草堂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不,或许应该说,变得死气沉沉。 最后一致判定韩思良认错了人,柳安居的心仍旧不免失望。他支着下巴坐在赵修身边 ,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又皱着眉头一脸凝重。赵修觉得很担心,可是又认为应该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在到底要不要安慰柳安居这件事上纠结了好久。 “韩掌柜,是认错了吧” 正在赵修心乱如麻的时候,柳安居终于开口问道。可是赵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柳安居这么多年来始终认为自己的爹还活着,如果韩思良说的是真的,那就正好印证了他的想法。可是这样一来,他爹的失踪就等于是抛弃他。 “也许吧”赵修思考了一下,没什么底气地回答,“如果是真的,你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柳安居趴在柜台上,小声地说,“赵修,你想见你爹娘吗” “怎么说呢,想见又不想见。” 赵修歪着头回答。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啊,作为一个儿子,怎么会不想见自己的爹娘呢我也想看看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可是我的爹娘讨厌我,我现在又没什么出息,恐怕他们不想见我吧所以还是不见为好。不过说这些都是徒然,我连他们的长相、姓氏都不记得,就算面对面都认不出来。” 曾经赵修很责怪他的爹娘。把他扔在浔州城自生自灭,根本不配为人父母。可是后来他想通了,他的父母只不爱他,仅此而已。因为这个原因去责怪他们,可怜的人是自己。 柳安居听了他的回答,没有再说什么。以后的日子照样那么平静,两个人同吃同睡,过着老夫老妻一样的生活,只是柳安居发呆的次数明显增多了。赵修并没有太过担心,毕竟柳安居已经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可以处理,被扰乱的心境也要时间才能恢复。可是一个月后,出门送药的柳安居突然面如土色地回到了百草堂。 、匆忙的决定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67 “韩掌柜死了。” 柳安居双眼无神,就像丢了魂似的呓语。赵修连忙扶着他到了东厢,让他在床上坐下,又给他倒了杯热水。 韩思良一个月前还活蹦乱跳,比谁都精神,怎么会突然死了呢而且这件事跟柳安居有什么关系赵修恨不得把一脑袋的疑问全倒出来,可是柳安居现在恐怕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赵修劝他喝了杯水,又不停地摩挲他的后背。过了一会儿,柳安居的眼睛终于恢复了神采,赵修这才问他是怎么回事。 “韩掌柜到长安办货,遇到匪徒被杀死了。” “是打劫的吗” “嗯,他夫人说他身上的银子都不见了。” “那还真是倒霉。” 赵修叹了口气,可是柳安居突然抓住了他的双手,脸绷得紧紧的,声音有些颤抖:“韩掌柜说不定是我害死的。” “说什么傻话呢” 赵修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脑袋,可是柳安居猛劲摇头,看样子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我说的是真的”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赵修知道事情不寻常,立刻收起笑容,认真地要他告诉自己他跟韩掌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韩掌柜临走的时候,我偷偷去见他了。虽然我不能跟着他一起去长安,但还是希望他能帮我找找我爹。他当时很痛快地答应了,还说会帮我把我爹找回来,要李三嫂他们好看。结果过了没几天,官府的人就说韩掌柜死了。韩掌柜去过长安那么多次都没事,唯独这次出事了,怎么可能这么巧” 的确,这种巧合发生的可能性太小了。如果不是巧合,那么事情就变得复杂了。一种可能是韩掌柜为了查找柳安居他爹的下落,去了自己平常不会去的地方,不巧遇见了谋财害命的匪徒。而另一种可能则是,柳安居的爹真的没死,韩掌柜再找他的时候卷入了什么阴谋之中,因此被杀人灭口。 “这个也许是巧合,也许不是。等过几天他的家人把尸体领回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他的丧礼,到时候再问问吧” 可能事情比他们想象的简单得多,现在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为好。 “可是,如果是因为我韩掌柜才遇到匪徒,这可怎么办” 说着,柳安居眼里已经闪着泪光。 > “傻瓜,韩掌柜的死不是你的错,是杀死他的人的错,不要把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不杀伯伯,伯伯却因我而死。” 吸着鼻子说出了乱七八糟的话,赵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 “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你才不对,韩掌柜是伯伯,不是伯仁。” “好好好,是你对。” “本来就是。” 懒得跟他争论这种事,反正又不要他考状元。可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于是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作为报复。柳安居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后便扑了过来,主动吻上了赵修的嘴唇。从春州回来不到一个月,这个人就把“害羞”两个字彻底从自己的生命中消灭了。 几日以后,韩掌柜的尸体从长安运回,赵修和柳安居两人便前去吊唁了。他的夫人明显憔悴了许多,脸色惨白。安慰一番之后,赵修问起了韩掌柜的案子,结果得到了令他惊讶的回答。 “凶手已经抓到了” 距得知韩掌柜死讯不到十天,凶手竟然已经落网。虽然不是怀疑官府在做假,但这个速度还真是有点太过惊人。 韩掌柜的夫人微微颔首,哀痛地说:“是啊。听说凶手是个赌徒,无意中看见我夫君在办货,就认定他是个有钱人,偷偷跟着他。到了偏僻的巷子之后,就就杀了他,抢了他的钱。后来他拿着钱去赌,正好被官府查到他身上有我夫君的钱袋,抓回去一问他就全招了。” 夫人说着声泪俱下,被婢女扶着坐了下来。 “那个人简直是个畜生,抢钱就算了,竟然刺了我夫君三刀才罢手” 刺了三刀赵修听了以后反而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这个说法乍一听好像合情合理,但实际上到处都是问题。 首先就是杀掉韩掌柜的刀从何而来。凶手是个赌徒,要想进入赌场的话,身上是不可以带着刀的。如果他真的是无意中看到韩掌柜办货,临时起意的话,这把刀又如何解释吗回家去取恐怕不行,韩掌柜是外地人,恐怕这一来一回就会失去他的影踪。也就是说,他本来就是带着刀出门的。那么他又是从何得知自己会碰到一个有钱人,又恰恰走到了偏僻的地方给他机会抢劫呢 另外,一般人见财起意,都是先用刀子恐吓,恐吓不成 或者遭到反抗才会起杀意。据赵修所知,韩掌柜为人胆小,见到刀子一定会主动奉上钱袋,根本不会反抗。如果说他是为了杀人灭口,逃避惩罚,那他后来的举动就未免太轻率了。杀了人还能带着死者的钱袋去赌,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最后就是韩掌柜竟然被刺了整整三刀。这已经不是想让韩掌柜失去反抗能力,而是本就想取他的性命。那个赌徒跟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下狠手杀掉他呢 韩掌柜的死,看来并不是倒霉遇到匪徒那么简单。这个所谓的凶手要不就是预谋已久想要杀掉韩掌柜,要不就是被真正的凶手推出来的替罪羔羊。柳安居拜托他的事到底跟他的死有没有关系呢 脑袋被使劲锤了一下,赵修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柳安居正用眼神责备他。 “到底在想什么啊到你上香了。” 原来自己一直站在韩掌柜的棺木前发呆,前来吊唁的人都在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赵修给韩掌柜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 “凶手这么快就抓到,韩掌柜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回家的路上,柳安居低着头说。 “是啊。” 赵修只应和了一句。他对韩掌柜的死还有疑问,不过不想告诉柳安居。 “抢钱就抢钱,干嘛要杀人呢” 不满地咕哝了一句,柳安居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路过茶摊时,几个衣着鲜亮的妇人坐在一起谈笑,走近了才发现她们竟是在说韩掌柜的事情。比起韩掌柜的身后事以及孤儿寡母的生活,她们更加在意以后没人再到长安购进最新式的首饰,这令赵修不免觉得有些心寒。他只想赶快走过去,眼不见为净。 然而柳安居却好像被触碰了逆鳞一样,突然对着那些妇人怒吼起来:“你们太过分了韩掌柜死得这么冤枉,你们却只想着自己” 几个妇人登时被吓得僵在当场,赵修也是。说起来,这好像是柳安居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无理取闹的时候除外。茶摊老板听到动静跑了出来,慌张地问发生了什么事,赵修这才反应过来。 他慌忙拉住柳安居,可是柳安居非但不听他的话,还不依不饶地对着几个妇人怒吼。几个妇人也不示弱,纷纷站起身来反驳。如果柳安居跟她们动起真格来,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输, 因为她们是女人。赵修捂住柳安居的嘴,硬是把他拖出了人群,回到家里才放手。 “你这是怎么了” 按住还要出门跟那些妇人理论的柳安居,赵修忍不住吼了起来。他能够理解柳安居仍旧责备自己的心情,但是为了这种事跟人吵架,怎么都有点不像他。虽然跟自己经常耍赖发脾气,可他跟外人从不这样,甚至有些人觉得他就是个软柿子,怎么欺负都可以。 柳安居狠狠地瞪着赵修,无言地挣扎一会儿之后终于放弃,接着低声哭了出来。赵修捋了捋他被自己弄乱的头发,安抚似的亲吻那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颊。 “她们太过分了。” 过了许久,柳安居才吸着鼻子呢喃,仿佛在给刚才的失控找理由。 “是,她们的确不对。” 赵修顺着他的话安慰道。柳安居听了搂住了赵修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哭着问:“人都是这样吗” 没等赵修回答,柳安居就在他肩头放声大哭。赵修抱着他,轻抚着他的脊背,低声地安慰他。 “我爹他刚刚不见的时候,大家都很关心。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就都忘记了这件事,连提都不提,就好像我爹从来都不存在一样。他们的命明明都是我爹救回来的,为什么我爹不见了,他们还可以当做没事发生可是韩掌柜他还记得我爹,还说要帮我找他。为什么偏偏是他呢那些人经常到他的铺子里,总是要韩掌柜算便宜一点。为什么他现在死掉了,这些人还可以笑着说他死的不是时候呢” 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掌柜,就是皇帝死了,真正能够为他伤心的又能有几个也许柳安居以后会明白这个道理,会像自己一样泰然处之,然而赵修不希望他变成那样。 “去长安吧”赵修按着柳安居的肩膀说,“我们一起去长安找找看。” 、繁华落尽处 天刚蒙蒙亮,赵修和柳安居就像做贼一样偷偷溜出了百草堂。隔壁的李三嫂已经出去送货,赵修就趁这个时候在她房门下塞了一封信,请她帮忙照看百草堂和后院的三只母鸡。去长安这件事他们没跟李三嫂说,如果说了的话八成会被她狠狠教训一顿。的确,赵修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于草率,但一看到柳安居为此而心绪不宁,他就觉得无法忍受。 两个人没有多少积蓄,东凑西凑也只有不到二十两银子而已。所以出门之前,赵修就已经和柳安居做了约定:无论找没找到他爹,两个人都要在夕元节之前回到桃源县,另外,在长安看到好吃的也不会买给他,绝对不可以乱发脾气。 气鼓鼓地回答了一句“我才不会咧”,柳安居使劲锤了他的后背。其实他知道柳安居不会,只是故意说来气他的。 先是坐了五天船到了距离长安最近的渡头,然后又步行了整整三天,他们终于到了长安附近的兴平县。若是继续赶路,在长安城门关闭之前他们就可以到达。但是赵修决定现在兴平县休息一晚,明天再继续赶路。一是为了省点钱,二是他累得再也走不动了。 昨天因为赶路错过了投宿,两个人只好在破庙借宿一夜。他还担心柳安居会不会因为不习惯休息不好,特地东奔西跑找了好多干草给他铺在身下。结果事实证明是他低估了柳安居的适应能力,这个光着身子都能在草地上睡着的人,只要让他躺下就完全够了。睡不着的人是赵修,他整整看了一夜火堆,又听着动静防止野兽袭击,还要给睡着了也不老实的柳安居盖好被子,简直比赶路还累。现在他只想好好泡个热水澡,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赵修一脸疲态地要了间上房,柳安居不禁惊讶地看着他,低声问是不是说错了。赵修当然不是累得糊涂说错话了,而是早就在心中算计清楚:这里住宿便宜,如果要上房的话洗澡水就不会另算钱,还送些小菜,这样算来也就不贵了。 吃完饭以后洗澡水还没有准备好,赵修便趁这个时候跟店家借了纸笔。明天到长安找人的话,当然是带着画像方便些。柳安居虽然知道自己父亲的长相,但不会画画,只好由赵修代劳。他形容得不清不楚,一会儿大一点一会儿小一点,一会儿长一点一会儿短一点,等到赵修终于画出一幅柳安居点头的画像时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废纸也积成了山。 他仔细端详着那幅画,不时跟柳安居对比一下,发现他跟他爹真是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不过柳安居说自己长得像他娘,他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洗去了身上的风尘,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赵修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地躺进了被窝。一沾 到柔软的棉被,他就有点睁不开眼睛了。可是柳安居似乎还不困,默默地凑了过来。睁开眼睛,柳安居正用湿润的眼睛仰望着他。本来没那个意思,被这么一撩拨也就来了兴致,吻上了柔软的嘴唇。正在如痴如醉的时候,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赵修连忙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柳安居不要出声,自己则对着门外问道:“谁啊”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68 “公子,是小” “赵道长,赶紧出来见我” 店小二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打断了。虽然很久没见,但是光听声音赵修也知道他是谁。连忙穿好衣服打开了门,只见崔谦一脸不悦地站在门口。 “你也太过分了吧明明知道我调任到了兴平县,居然来这里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要不是我在街上看见你们了,你就准备这么糊弄过去吧” 崔谦不由分说地走进屋里,坐在椅子上指责起赵修来。这件事错在自己,赵修也没有辩驳。 “说吧大老远跑来这干什么啊” “找我爹。” 赵修想要制止柳安居,可惜已经晚了。 “你爹不是在桃源县失踪的吗,怎么跑到长安来找了” 这次赵修赶在了柳安居前面回答:“有人说在长安看见他爹了。” “咦,我记得好像有十几年了吧,真的没认错人吗” “也许吧,我们两个过来找找,如果找不到就当是散心了。” “那你们明天就去长安” “嗯。” “正好,我们同行吧” 崔谦一脸兴奋地说。 “你做县令的擅离职守行吗” 赵修可不希望崔谦跟去。 “我明天休假。”崔谦听了立刻拉长了脸,“难道你们两个不想跟我同行这也太无情无义了吧我啊,可是把你们当做朋友,你们呢,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说跟你们一起去长安又不愿意。如果是这样的话,干脆恩断义绝算了,我立刻就写一封绝交信” “没这个意思,绝对没这个意思”赵修立刻连连道歉,“我是怕你误了公事被朝廷责备。”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对了,从桃源县过来,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土产啊” 赵修一下愣住了。在桃源县这么久,他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土产。他更没想到的是,崔谦居然会这么明目张胆地索要。仔细想了想,从桃源县带来的包裹里好像还有个冻硬了的蒸饼,于是掏出来放在了崔谦面前。 “这也是土产” 崔谦的脸都气红了,大声问道。 “桃源县小虎牙亲手做的,也应该算土产吧” 赵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装起 糊涂。 “好既然你不要脸,那我就收下” 崔谦还真的把蒸饼拿走了,还不忘告诉赵修明天辰时在门口等他们。 被他这么一打扰,两个人的兴致都没了,于是干脆早早睡了。第二天卯时刚过赵修就叫醒了柳安居,想要抛下崔谦两个人去长安。哪知道到了楼下才发现,崔谦竟然已经站在门口了,一见到他们就立刻指着赵修大声说:“我就知道” 诡计被识穿,赵修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好无可奈何地问道:“崔大人,你就这么想跟我们去长安吗” 兴平县距离长安很近,想要去的话随时都能去,赵修真不明白崔谦为什么这么执着。 “想去啊,非常想去。”崔谦毫不犹豫地说,“倒是你,为什么这么不想跟我一起去” 赵修当然有理由,只是不能告诉他。 “我是害怕大人跟我们去找人会觉得无聊。”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 崔谦说完,就像带路似的领着赵修和柳安居向城门走。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赵修就顺势提出到百里香吃顿便饭。那里是韩掌柜说自己见到柳安居他爹的地方,赵修想要看看那里的环境,说不定能够问出些什么。 百里香所在的永阳坊位于长安的西南角,比起其他地方冷清不少。赵修原来在长安的时候几乎没来过这里。店铺不多,但是价格很便宜,赵修终于明白韩掌柜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吃饭的原因了。 从街头就快走到了街尾,赵修终于看见了百里香的招牌。那是一间很小的食店,大概由一对中年夫妇经营。 “崔大人,今天多有得罪,就由我们请崔大人吃顿家常便饭当做赔罪吧” 赵修心有愧疚,想要表现得大方一点,可是摸了摸口袋,最后还是回头对店家大声喊道:“三碗阳春面” “你这也叫请客啊” 说着,崔谦一脸鄙夷地瞟了赵修一眼,又要了一盘蒸羊肉和一碟牛酪酥。柳安居一听牛酪酥是自己没吃过的东西,立刻兴奋地摩拳擦掌,拿着筷子傻笑。 面子真是彻底丢尽了,还不如不说要请客呢。赵修郁闷地一言不发,呆呆地望着南面。虽然这条街比起其他地方冷清,但也总算有店有人。然而过了百里香再往南走,简直就可以称得上荒凉只有一座一看就废弃了很久的大宅,还连个人影都没有。长安人口众多,寸土寸金,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地方呢 正在思考的时候,他们要的东西上来了。柳安居一看就肚子饿了,把自己两颊塞得鼓鼓的,赵修不由得笑着提醒他慢点吃。 “赵道长,这次你可欠我一顿饭了。 ” 崔谦阴笑着说。赵修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崔谦死乞白赖地要跟他们一起来长安,似乎有事相求,而且还不是什么好事。 赵修装作没听见,指着南面问店家:“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店家遗憾地摇摇头:“那里除了一座废宅什么都没有。” “废宅啊为什么荒废了呢,多可惜啊” “唉,您是外地人可能不知道,那里啊,闹鬼”店家好像怕被鬼听见似的小声说,“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鬼哭狼嚎的,吓死人了。原先还有个不信邪的买了那里,结果天天不得安宁,三天就搬走了。后来有人请道士做法,最后也没什么用。那种地方还有谁敢去啊,连过路都闲晦气。我们夫妻俩要不是没钱,才不在这种地方开店呢” 听了他的话,柳安居吓得缩起了脖子,崔谦也一脸嫌恶地回头望了望那座废宅。他们两个似乎都想里那个地方远点,飞快地吃完了饭,拉着赵修往北面走。走了没两步,赵修就听见背后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马上又有一声尖叫。 “那边,好像发生什么事了呢。” “要去看吗” 柳安居不情愿地问。无视他的意愿,赵修点了点头。 、模糊的回忆 街尾那座废宅的门敞开着,赵修侧着身子走了进去。柳安居跟在他身后,一直拉着他的袖口。进去以后,赵修只看到满眼的杂草枯枝,一派荒凉的景象。从大宅深处似乎有细碎的响动,赵修顿了一下,走上了杂乱的小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有女子在交谈。 “呀” 柳安居突然轻呼一声,赵修立刻停下脚步回头查看。原来他是被野草划破了手,鲜红的血正从雪白的指尖冒出。 “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着,赵修就把他的手指含进嘴里。崔谦等得不耐烦,就从他们两个人身边穿过,继续往深处走。 “没” 赵修刚把他的手指从口中取出,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没事了”,就被人从后面猛地一撞,失去平衡倒在了柳安居身上。柳安居也脚下一滑,身子向后倒。赵修连忙伸出手护住了他的脑袋,两肘重重地撞在了地面。这还不算,身后的人又整个身体压在他身上,顿时痛得他大叫一声。 “赵道长你没事吧” 身后的人麻利地爬起来,赵修终于松了口气。被这么一撞没事才怪,衣袖被磨破了,要也被撞得生疼。不过幸好没压着柳安居,不然他肯定要回头骂死崔谦。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赵修一边拍掉身上的尘土,一边没好气地问。 “哎呀,这个不怪我啊,是这位小兄弟突然冲过来的。” 崔谦用手指着一个个头矮小,体态纤细的少年说。不,仔细一看,根本不是男的,而是穿着男装的女子嘛赵修不由得困惑起来,这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崔谦不会不知道吧八成是不想令姑娘家尴尬才这么说的吧 那个女子满面绯红,眼中满是惊恐之色,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突然又从草丛里钻出一个脑袋,还轻声叫着“公子”。等那人完全露出身子,赵修一看,好嘛,又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听她口气应该是先冲出来的女子的婢女。 “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先前听到的尖叫声和女子谈话的声音,可能就是她们两个。她们扮成男子的模样出现在这么一个闹鬼的废宅里,总觉得不大对劲。 “里里面有一具尸体” 那个婢女结结巴巴地回答,看样子好像被吓坏了。 “在哪”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69 “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就能看见了。” 说着,那个婢女就要拉着另一位姑娘离开。赵修敏捷地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麻烦你们带个路吧” “不要”婢女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你们一进去就能看见了,我可不想再看” “既然里面有尸体, 就告知官府,我想他们应该很有兴趣知道二位姑娘为什么出现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 要是让她们走了,事情就麻烦了。本来赵修和柳安居能待在长安的时间就不长,如果每天都被官府缠住就别想找人了。赵修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两人的身份,她们倒是没什么反应,可是崔谦竟然很惊讶地“哦”了一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本公”撞人的女子突然理直气壮地开口,“姑娘说要走,你居然敢挡我的路” 赵修才懒得跟这目中无人的女子争辩,于是一手揪一个,拖着她们往里走。两个女子吓得一直尖叫,崔谦也在后面求情,可赵修还是直到看到了空地上的尸体才放开手。明明已经看过了,两个女子见到那尸体又发出了尖叫,吓得抱作一团。 就算觉得她们有些夸张,赵修也不得不承认那尸体是很吓人似乎已经死了很久,脸已经彻底变成了青黑色,衣服上有一些干涸的发黑的血迹,而白色的蠕虫则从尸体的口中和伤口处涌出。赵修不由得想起了中午吃的阳春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过如果这么就吐了实在太丢人,他硬是忍了回去,还装出毫不畏惧的样子捂住了柳安居的眼睛,趁机躲得离尸体远远的。 “那个,崔大人,通知官府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吐意减轻了一点,赵修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不远处的崔谦也是一脸铁青,估计也在忍着没吐。赵修忽然觉得中午吃阳春面是个错误的决定。 崔谦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对着瑟瑟发抖的两个女子说:“二位姑娘还是跟我一同前往,女儿家还是不要留在这种地方为好,顺便也将你们发现尸体的事说清楚。” 两人就像刑满释放似的和崔谦飞奔而去,只留下赵修和柳安居两人在这里。虽然站得离尸体远了一点,不过那股腐臭味还是弥漫在空气中。赵修大体观察了一下这里:面积很大,虽然已经破败不堪,但看得出曾经是个清幽雅致的府邸。 “赵修,那个尸体你看清楚了吗” 柳安居突然小声问道。 “还行。” “那个”柳安居神色突然凝重起来,“不是我爹吧” 赵修也不敢肯定,又回头仔细望了望,这才敢回答不是。 “那个人长得一点也不想你爹,而且年纪好像也不对。” 算一算柳安居的爹现在怎么也至少有三十五六,但那死者看起来似乎很年轻,满头黑发,也没什么胡须,大概也就二十出头。 柳安居这才舒了一口气,开始放松地东张西望。看了一会儿,柳安居突然从小径向着西南边跑去。赵修连忙追赶,越 过几道栏杆,终于看到了柳安居的身影。他呆呆地站在一个大土坑旁边,全身莫名其妙地颤抖。 “这原来是个池塘。” 柳安居指着大土坑对赵修说。任谁也不会在自己的宅院里挖个大坑,这肯定是个池塘,不过太久没人打理,里面的水都干了。赵修不明的是,柳安居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个。 “我,好像来过这里。” “什么” 赵修难以置信地问。 “我来过这里。一进来我就感觉好像似曾相识。咱们两个刚刚站的地方看不到这里吧,但我就是知道这里有个池塘。你去那边看看,那边有个石桌。” 柳安居指了指东边。赵修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视线却被一堆枯枝挡住。他半信半疑地走过去,拨开枯枝,竟然真的有一个布满裂纹的石桌在那里。 除了柳安居来过这里,赵修想不到别的可能。可是据他所知,柳安居从五岁开始就没怎么离开过桃源县,更不用说到长安来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小时候来过这里,虽然记忆模糊了,但有些事情还是留在了脑海中。 “有没有想起一些别的事” 赵修牵起他的手,轻声问道。 “没有,”柳安居抬起头望着远处,“不过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说不定这里以前是你家。” 赵修笑着说。如果这里以前是柳安居的家,那韩掌柜看到的人真的很有可能是柳安居他爹。那么他出现这里的理由就很明显:悼念自己的家人。赵修越发觉得柳安居他爹可能卷入了什么身不由己的事里。那具尸体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官府的人很快就来了。两个女子没有再出现,估计还在被官府的人问话。赵修他们是在街上听到了尖叫声才进来的,而且又是外地人,所以官府没有怀疑他们,只是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下午他们三人在东市西市闲逛。赵修本来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唾骂,不过最后证明这是多余的了。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华严寺也重建了,甚至比以前更加庄严肃穆。他在众人的唾弃中离开时,从未想到自己可以如此轻松地回来。 虽然事先声明不给柳安居买吃的,可是后来想着实在难得来一次,如果不让他尝尝鲜就未免太可怜了,结果一心软,口袋里的钱就急速减少。逛完这两个地方就已经到了亥时,赵修拿出钱袋数了数,发现本来计划五六天花掉的钱,一下午就消失无踪了,不禁有些后悔。不过看到柳安居一脸满足,心想以后省着点花应该没问题,而且他走一路吃一路,晚上饭就可以免了。 再不投宿的话坊门就要关闭了,磨磨蹭蹭地被官府抓走的 话实在太不值得,赵修想了一下,趁这个时候回到永阳坊,招呼人家借宿应该能省下不少钱。崇仁坊那里邸舍虽多,但是价格太贵,不适合他们。可是跟崔谦说了自己的想法以后,却被立刻否定了。 “我已经想好今晚的去处了。” 崔谦神神秘秘地说完,就拉着他们往北走。心想不是要到崇仁坊吧,不过方向又好像不太对。穿过坊门,出现在赵修眼前的是小楼林立的街道,到处挂着彩灯和锦帐。已经快到宵禁时分,街上却仍旧灯火通明,衣着艳丽的女子三三两两,对着过往的行人露出妖冶的微笑。歌弹吹唱的声音不绝如缕,空气中都带着脂粉味道。 “这不是平康坊吗” 崔谦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平康坊是长安中有名的风流渊薮,到处都是青楼行院,崔谦拉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神秘的邀约 “崔大人,你费这么大力气就是想让我们陪你逛妓院啊” 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闹了半天竟是这种事。要来就来嘛,干嘛非要拉上自己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这是风雅。” 崔谦面红耳赤地反驳道。 “不好意思,那大人您尽情风雅吧,不要带坏我们家小虎牙。” 说完,赵修拉着柳安居的手往外走,如果用跑的话,说不定能在宵禁之前找到个住处。可是没走两步,他就被崔谦死命地扣住了肩膀。 “赵道长,你就帮帮忙吧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那就老老实实回家去” “赵修”崔谦干脆直呼其名,看来真是气急了,“你今天要是走了,以后就没我这个朋友” “崔大人,你干嘛非要我留下呢自己一个人在这逍遥快活不是很好吗” 赵修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无可奈何地问。 “我”崔谦忽然变得扭捏起来,迟疑了半天才开口,“我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以前是个穷书生,根本不想这些事,后来到了桃源县也没注意过。不过调到兴平县以后,我跟同僚相聚过一次,大家都在谈这些风流之事,我一句话也插不上,结果都认为我是田舍汉不懂情趣。” 赵修想说你本来就是,不过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崔谦一番话也不是没有一分道理。桃源县民风淳朴,自然没有这种烦恼。可是到了京畿县情况就不一样了。本来这个时候就是为升迁做准备,如果无法融入就等于永远失去了机会。 “那也不用非我不可啊” “可是同僚已经把我当田舍汉了,当然不能找他们。这种事如果找下属一起的话,万一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就颜面尽失了,而且”崔谦抬起头咽了口口水,赵修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惜已经晚了,“赵道长你经常到这种地方,好像很有经验。” 此话一出,身旁的柳安居立刻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崔谦的心情他可以理解,陪他一下也没什么,不过问题就在于他这次是跟柳安居一起来的,感觉就像就像领着老婆喝花酒,这不就是找死吗 “你别乱说话啊,我可从来没来过” 事实上,赵修来过,而且在长安的时候还经常来。不过他倒不是个沉迷风月之人,只是有很多事情一到这里来谈就变得容易了。然而在柳安居面前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承认这件事的。 “少来了,那次在” 赵修一看大事不妙,立刻冲了上去捂住了崔谦的嘴。对了,那次在州城从南风馆出来时,被崔谦抓了个正着。如果他说出来的话,那可真 是百口莫辩了。恰巧这个时候,坊门关闭了,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那咱们就陪大人一次吧,好吗” 赵修转过头,谄笑着询问柳安居的意见。早已气得满脸通红的柳安居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走到了前面,与崔谦同行。赵修追了过去,可是柳安居又立即躲开,明显有意避开他。赵修也不再自讨没趣,只希望等到两人共处的时候跟他解释清楚。 崔谦沿途步速均匀,每当经过小楼门口的时候都只是看看招牌走,似乎对于去哪里早有打算。最后他停在了一座二层小楼门前,赵修走近一看,门上挂着“逍遥馆”三字的牌匾。但凡烟花聚集之地都会有个花魁,而文人掮客自然也会想要赢得花魁青睐,恐怕这个逍遥馆就是现在的花魁挂牌的地方。崔谦早就想来,事前一定多番打听,知道这里当红。 可是进去以后,赵修又开始觉得不太确定了。在厅中摇曳生姿的群芳,虽然都身着女装,但个个胸前平坦,喉咙粗大,给人的感觉非常微妙。 “这不是小倌馆吗你是不是走错了” 赵修在崔谦耳边小声问道。 “没有啊。”崔谦毫不犹豫地否定说,“最近这里来了个花魁叫醉笙,明艳照人,温婉柔媚,而且特别善解人意。听说只要能跟他共度一夜,神荡魂醉自不必说,更可忧愁全消,简直就是度世的菩萨。” 这种事也能跟度世扯在一起,这些文人真是厉害,赵修不由得暗暗佩服。那些钱太多烧出来的忧愁当然可以这样消解,他和柳安居因为缺钱而生出的忧愁,来这里恐怕只会愁上加愁。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来招呼,领他们到厅中一角坐下。中央的台子上几个衣着鲜亮的小倌载歌载舞,柔软轻盈不输女子。本来专心观看的几个人不时回头盯着他们这里,弄得赵修浑身不自在。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70 “为什么感觉大家都在看咱们啊” 崔谦也感到了不对劲,他已经紧张得头上冒出了汗珠。赵修扫视了一眼大厅,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来这里的都是青年才俊,大多身着锦缎华服,唯有他和柳安居两人穿着粗布麻衣。尤其是赵修,中午被崔谦一撞,衣袖都已经破烂了,而且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裹,里面装着一床被子和两人的换洗衣服。他如果拿着个碗蹲在巷子里,就跟要饭的没有一点区别了。想到这里,赵修就不由得偷笑。 “崔大人,你跟两个满身穷酸相的人一起来,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吗” 崔谦听了以后,脸上满是悔恨,不由得抽搐起来。当他看到一个熟人正往这边看的时候,脸就抽得更厉害了。不过来也来了,怎么也要硬撑下去。 “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不是说了吗,就跟到酒楼吃饭一样,你把老鸨当成小二,姑娘当成菜,喜欢哪个就点哪个嘛不过事先说好,点之前先估量估量自己的钱袋,到时候付不了帐可就不是丢脸那么简单了。” “放心吧,我把这几年攒下的俸禄都带来了。” 崔谦小声回答。赵修真想问他“你攒钱就为了这事啊”,最后还是压下了。崔谦按照他的指示,翻了一位名叫秋蝉的小倌名牌。虽然容貌并不出众,但胜在身上有点俏皮与清新的气质。崔大人果然喜欢这种类型的,赵修不由得在心里偷笑。 崔谦刚开始还有些拘束,很快就和秋蝉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把他和柳安居晾在了一边。这么驾轻就熟又何必非要找自己陪同呢赵修趁人不注意靠得离柳安居近些,又把他爱吃的菜端到他面前。 “你不去跟那个秋蝉聊聊吗” 柳安居瞟了他一眼,酸溜溜地问。 “跟那种不认识的人聊天有什么意思我要聊也跟你聊嘛。” 赵修谄笑地说。不过这话起了作用,柳安居的脸色不像刚刚那么难看了。 这时,大厅突然喧哗起来,赵修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花魁”出来了。比起其他小倌他的穿着似乎有些朴素,不过恰到好处地将自身的亲切表现出来。看似不经意,实际上一颦一笑都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他在几个一看便知是位高权重之人间周旋还游刃有余,恐怕不止是善解人意那么简单。赵修看了几眼没什么兴趣,就又吃了几口菜。他奔波了一天也累了,可是崔谦还在兴头上,他也不好意思打扰,于是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谦在他耳边大声叫他,他才睁开眼睛。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恭恭敬敬地站在他面前,那张稚嫩的脸跟浓妆艳抹颇不相称。 “这位公子,醉笙希望与您楼上一聚,不知可否赏脸” “找我” 赵修不禁反问了一句,少年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他今晚没跟那位醉笙说过话,也离文采风流这四个字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找上自己。赵修不想被卷进什么风波之中,于是一口回绝了。崔谦立刻一脸遗憾地看着他。 少年还不死心,继续说道:“公子,醉笙并无恶意,请公子和您的朋友一起到二楼相聚如何” 崔谦合十双手连连拜托,赵修只好答应下来。柳安居虽然没说什么,但明显很不高兴。可是没有办法,崔谦可是连毕生积蓄都拿来了,若是不让他见见花魁说不定他会记恨一辈子。 醉笙的房间在二楼深处, 里面的摆设也朴素大方。桌上已经备好了酒菜,一见赵修进来,他就立刻起身笑盈盈地迎接。 “赵公子、崔公子、柳公子到。” 少年通报一声便转身离开。赵修他们依次入座后,醉笙熟练地为他们斟酒。 “我先敬大家一杯。” 醉笙说着一饮而尽,之前应该喝了不少,他已经面若朝霞,不过并无醉态。 “请问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赵修没有动自己面前的酒,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公子不记得我了吗” 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视线向自己刺来。这个时候就算说不认识柳安居也不会相信,可是赵修真的不认识啊 “你哪位” 、暗藏的杀机 “三年前在南风馆,招待赵公子的不就是我吗” 好像是有这么个事,不过赵修真的记不清那少年的长相了。既然他说是,那就是吧赵修装作想起来的样子点了点头。 “真厉害呀,都当上花魁了。” 因为实际上没想起来什么,赵修只好随便寒暄一句。 “哎,见到赵公子时我还一心朴实地等着攒够了钱爹娘会赎我回去。后来被望月骂醒了,三年以后赎身的钱怎么也要上千两白银,我爹娘有那么钱的话就不必卖儿鬻女了。望月说我资质好,就把我带来长安了,没想到歪打正着成了花魁。” 望月是谁赵修也想不起来了。这两年记性似乎变得大不如前,是不是老了呢醉笙的话他根本接不上,柳安居又在那七窍生烟地瞪着他,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干脆从怀中拿出柳安居他爹的画像,问醉笙是否见过。 醉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多问就认真地看起画像来。端详了很久他才迟疑地开口:“好像见过。” “真的吗” 一听到自己父亲的消息,柳安居立刻忘了生气,紧张地问道。 “应该不会记错。我记得好像是上个月,他自己一个人来的。到了这里以后就指着夜露的房间问应该翻谁的牌子。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不过也有客人为了风水不看人只看地方的。后来夜露跟我说,那个客人给了他一锭金子,十两左右,要他出去自己逛逛。夜露也没多问,就来了我的房间聊天。客人走的时候我还和夜露一起偷看来着,所以有点印象。就是这个人,不过年纪要再大一点,头发也花白了不少。” 赵修按照醉笙的描述在画像上添了几条皱纹,醉笙点头称是。 “胡须呢” “没有胡须。” 赵修放下笔,收好了画像。看来柳安居的爹真的在长安,而且还来过这里。他出手阔绰,应该没有陷入贫穷的困境。可是他到这里明显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冲着那个房间而来。他在房里做什么呢 “之后他还有来过吗” “没有。夜露还一直惺惺念念呢,要是他来了,我肯定会知道。” “如果他再来,能麻烦你给他带个口信吗就说小虎牙在等他回家。” 醉笙笑了笑,应承下来。不过赵修觉得柳安居的爹会再出现的可能性很小。 “赵公子好像很喜欢虎牙呢” 那次在州城他是为了找人才去的南风馆,为了不露出破绽而编了一个谎,没想到醉笙到现在还记得。他记得不要紧,可怜赵修已经快死在柳安居的目光之下了。他不想扫崔谦的兴,也不想柳安居再生气,简直就是左 右为难。干脆喝醉了算了,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明天离开后再哄他就容易了。 赵修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着酒壶猛灌。好几年没沾过酒,酒量小了不少。三壶酒下肚之后,赵修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他是被头痛唤醒的。不光是头,眼睛也有点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得太晚了。想要翻个身时,忽然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个,而且没穿衣服。不过说起来,自己好像也没穿衣服。该不会 赵修不敢继续想了,也不敢睁开眼睛。用手指轻轻戳一下,感觉这个体温好像很熟悉,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又稍稍压了一下腰侧,身旁的人立刻发出了转着弯的“嗯”的声音。这下放心了,终于敢睁开眼睛看看。果然没有发生自己害怕的事,赵修高兴地搂了上去。可是另一个问题来了:怎么会睡在这里,而且好像还和柳安居做过那种事 “唔,你醒啦。” 揉了揉眼睛,柳安居笑着对赵修说,还主动亲了他一下。虽然不记得昨晚做过些什么,不过好像是好事呢。赵修喜上眉梢,也亲了柳安居一下。 “不生气啦” “嗯,我都不知道你也会这么想呢。” 说着,柳安居就要起身,赵修任性地圈住他的腰,把他拉了回来。 “放手,我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柳安居面红耳赤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了头,开始默默地挣扎。他越挣扎赵修就抱得越紧,最后他终于灰心丧气,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说:“出恭。” 赵修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终于放开了手。柳安居就像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一样飞快地穿好衣服奔了出去。他走了以后赵修也更衣洗漱,准备离开。在他整理包袱的时候,崔谦走了进来,一见赵修就开始在一旁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不就是喝醉了而已,你至于笑成这样吗” 赵修不高兴地大声问。他这么一问,崔谦终于放开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我”崔谦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没想到赵道长喝醉了会变成那样。” “人喝醉了都差不多。” 大不了就是吐了或者大声喊“我没喝醉”之类的事,有什么可笑的崔谦却摇着头表示不赞同,可是因为笑得岔了气说不出话来。 “要不你就笑,要不你就说,自己选一样吧” 被他烦得要命,可是赵修又开始担心自己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应该没有吧,不然柳安居刚刚也不会那么高兴。 “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崔谦揉了揉笑得僵硬的脸 问。 “你不说我走了。”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71 扔下一句话,赵修作势要走。不出所料,崔谦果然拉住了他。 “我说,我立刻就说。”崔谦又“嗤嗤”地笑了两声,伸出五根手指,“你昨晚居然整整喝了五壶酒。” “那又怎么样” 五壶赵修只记得喝到第三壶以前的事。 “然后你就一脚踢开了我的凳子,冲着柳郎中扑过去。” 被崔谦知道自己和柳安居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可以让他不要再碍事。赵修“哼”了一声,开始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柳郎中倒挺镇静的,就轻轻推了你一下。然后你就” 崔谦断在了关键的地方,又开始狂笑不止,赵修心里暗暗着急,故作声势地踢了崔谦一脚,催促他快说。 “然后你就哭了。” “我哭了” 赵修大声反问道。才没有呢绝对没有不过说起来,眼睛好像有点肿不,没肿,绝对没哭 “是啊,哭得鼻涕都流出来啦”崔谦捂着肚子说,“还抱着柳郎中大腿说我只喜欢你一个,别不要我,哭天抢地的,我和醉笙都被你吓呆了。” “然后呢” “然后醉笙把房间让给你们,自己到空房去睡了。我在大厅碰见了同僚,喝了一夜。” “哦。” 实际上,赵修还没有从知道自己丑态的震惊中出来,他的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不可能自己绝对不可能因为柳安居推他一下就哭了,绝对不可能抱着他大腿让他不要抛弃自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惜再怎么否认都没用了。醉笙端着他和柳安居两人的早点进来,一见自己就忍俊不禁,与崔谦交换一个眼神后便轻飘飘地离去,这就等于肯定了崔谦的话。赵修只觉得脸上要喷出火来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踏进长安一步了,再也不来平康坊了,再也不喝酒了。柳安居回来以后,红着脸对他笑了笑,可惜现在跟刚刚的感受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只觉得柳安居是在说:“放心吧,我不会抛弃你。” 逼着柳安居以最快的速度吃完早饭,赵修就急匆匆地拉着柳安居离开。出了平康坊的坊门,赵修就对崔谦告别,逼他回到自己的兴平县。即便如此,最清楚自己丑态的人还在面前,而且赵修想要跟他共度一生,做什么都是枉然。那就算了,看见他对自己笑已经够了。以前欺负他那么久,也该轮到他欺负自己。 彻底自暴自弃以后,反而轻松了很多,也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赵修决定跟柳安居回永阳坊一趟,向附近居民打听一下废 宅以前的主人的事,说不定对找到柳安居的父亲有帮助。走了没多久,他忽然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监视自己,可是回头一看,又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怎么了” 见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柳安居有些不安地问。 “没事。” 赵修摇了摇头,也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疑神疑鬼了。 到了永阳坊,街道立刻变得冷清起来。赵修和柳安居走到一座小楼底下时,一团诡异的黑影出现在脚下。不好赵修在心中叫道,立刻搂着柳安居向另一侧倒去。一块大石正好落在他们脚边,碎石迸飞。若是这石块砸在他们脑袋上,恐怕两人立刻就会一命呜呼,赵修不禁心有余悸地向小楼上望去。看见一个人影从窗口闪过,赵修立刻冲上小楼。 这小楼以前大概是个酒楼,不过已经荒废,落满灰尘的桌椅杂乱地摆在地上。赵修上去时已经没有人在了,看地上的脚印那人应该是从另一侧的窗户逃走了。赵修站在那窗口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 有人要杀他们赵修非常肯定。 、废宅的秘密 赵修从小楼出来,柳安居正在对面满脸忧心地等他。 “怎么样” 柳安居不安地问道。赵修摇了摇头,除了有人要杀他们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最可怕的是敌暗我明,若是不全神戒备,恐怕随时命丧他手。 赵修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当年全长安人都以为是他放火烧了华严寺,会不会有人对此仍然怀恨在心,因此要取他性命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想杀的人就是自己,而不是柳安居,那么自己一直跟柳安居在一起岂不是害了他 正想着,眼睛忽然被一道白光闪了一下,定睛一看,一把飞刀直冲着柳安居的后背而来。赵修慌忙把柳安居拉到一边,飞刀从他们身边穿过,扎在了附近茶摊的柱子上。茶摊没有客人,但是女主人被吓得整壶开水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尖叫。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了别人,赵修觉得很不好意思,赶紧过去帮忙。幸好她没有烫到,赵修就要来了一壶粗茶,拉着柳安居进了屋里。 刚才那一记飞刀,如果稍微偏左一些或者再高一点,就正好可以越过柳安居伤到自己。可那把飞刀分明是冲着柳安居去的,而且想要一下置他于死地。这就更加奇怪了,柳安居自小在桃源县长大跟人素无恩怨,应该不会有人想杀他才对。他们到了长安以后,只有发现了一具尸体这件事比较不寻常。然而发现尸体的人不光柳安居一个,为什么单单冲着他来呢 难道是他们在废宅里的话被人听去,担心被柳安居揪出什么秘密,所以想要杀人灭口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么一个可能,如果不找出什么人要害他们,恐怕就算现在逃离长安也不会安全。看来非要问出那废宅的来历不可了。 “小虎牙,今天我们先到兴平县崔大人那里借宿吧” “你刚把人家赶走,现在又要跟去啊” “有人要杀你,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动手,今晚咱们如果留在长安必死无疑。” 赵修很肯定地下了判断。兴平县距离长安很近,他们完全可以在天黑前赶到。县衙毕竟有衙役保护,比起他们住在长安的小邸舍安全得多。他如此直言是希望惊醒柳安居,要他多多注意,没想到反而吓得他面如死灰,顿时缩起了肩膀。 “我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什么要杀我” 柳安居颤抖着声音问道。赵修听了不禁喟叹柳安居 年纪尚小,还不知道人世间的险恶。 “因为他们是坏人嘛” 赵修随意应承了一句,就拿出随身携带的葫芦,往里面灌满了水,又催促柳安居趁热多喝几杯。现在天干气躁很容易口渴,官道上风大,喝凉水容易肚子疼。 出了茶摊的门,赵修仍对刚才的袭击觉得心有余悸。他解下包袱放在柳安居身上,这样至少能挡住从后面而来的暗箭。官道上来往的行人不断,还有官兵骑着马巡逻,这一路上倒也算相安无事。走了大概一半路程,柳安居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赵修小声说:“我要解手。” 赵修看了看四周,只有西边的土垛那里比较不容易被发现。下意识地跟着柳安居走了过去,结果被厉声呵斥“别跟我过来”。他只好背过身去守在附近,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突然有车辙声急速临近,赵修转过身去,看到一辆装满货物的推车从自己身边疾驰而过,直奔柳安居而去。 赵修一边叫柳安居注意,一边伸手想要拉住货车。可是货车速度极快,货物又重,赵修反而被它拖着往前跑,尽管用尽全力,他也只能使货车稍微减慢一点。一眨眼的工夫,货车就已经把柳安居逼入死路。赵修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若是柳安居被这样撞了,即使不死也只能剩下半条命。突然另一股力量从车子侧面而来,赵修连人带车翻覆,不过总算没有撞到柳安居。 从尘土飞扬的地上爬起来,赵修一面咳嗽一面向柳安居走去。拍了拍瑟瑟发抖的柳安居的肩膀,赵修慌忙地把他领到官道上。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慌慌张张地跑来,看到两辆翻覆的货车,头痛地拍打着自己的脑门。 “怎么喝口水的工夫就发生了这种事” 商人叹息着说。 赵修明明看到商人的货车稳稳地停在不远处,没有理由会自己滑动。而且这里又不是斜坡,分明就是有人撤去了挡车的石块,又把它大力推向柳安居造成的。可是为什么又突然冒出另一辆车呢难道这些事都是对他们的警告那么又是想要警告他们什么呢 顾不得这些了,赵修连忙拉着柳安居上路。只要稍不留神,就有人趁虚而入要杀掉他们。他们加快步伐,居然在申时刚过就到了兴平县衙。请衙役代为通传以后,崔谦很快就迎了出来。 “怎么我前脚刚到,你们后脚就跟来了” 崔谦一脸风尘,可能还没来得及 梳洗。跟着他进了县衙,赵修觉得放心了不少。兴平县衙比桃源县的气派得多,四周的高墙应该挡得住那个要杀他们的人。 一进后院,一团白色的东西突然冲了过来,赵修反射性地挡在了柳安居面前。可是到他眼前的,并非什么独门暗器,而是一只纯白色的小狗。这小狗只有巴掌大,肉滚滚、毛绒绒的,非常可爱。见到生人也不乱吠,反而摇头尾巴晃地跑了过来,高兴地扒着赵修的小腿。 “哇,崔大人你可真有闲情雅致啊” 赵修忍不住感慨道。柳安居从赵修身后探出头来,一见小狗就立刻乐开了花,也忘了自己刚刚才死里逃生,兴奋地问:“这小狗叫什么名字” “雪球。” 崔谦乐颠颠地回答。 “崔大人,你好歹也是读书人,就不能起个好听点的名字吗” “你不知道雪球的厉害。”崔谦得意洋洋地反驳,接着对小狗下了命令,“雪球,滚” 这小狗就像听得懂崔谦的指令似的,忙不迭地把头缩到肚皮上,沿着石阶滚了起来。崔谦满面春风地斜睨着赵修,又对小狗下了别的命令:“雪球,转” 小狗从地上立起,撒欢地跑到崔谦面前,开始追着自己的尾巴飞快地转动。这纯白的小狗此刻看起来还真像个雪球。 “好厉害” 柳安居拍着手一蹦一跳地跑了过去,对那小狗又是抱又是摸,玩得不亦乐乎。赵修也正好可以趁这个时间跟崔谦到屋里谈谈事情。他把来时路上的凶险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崔谦,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能不能请崔大人帮忙查查那座废宅的来历这次的事也许跟那里有关。” 无人敢靠近的废宅之中却有一具行将腐烂的尸体,还是被两个神秘女子所发现的。而韩掌柜曾见到柳安居的父亲在那附近,紧接着便遇害身亡。柳安居在说完自己曾到过那里之后,就开始频频遇险,这一切似乎都跟那个废宅有关。 崔谦立刻修书一封,交给了一个衙役,要他尽快送到长安。接着崔谦给他们安排了房间,又一起吃了顿家常便饭。在大概亥时左右,负责送信的衙役带着消息回来了。崔谦放下信以后,乐呵呵地说:“你看,幸好昨天去了平康坊,因为花魁特地找我聊天,他们都不认为我是田舍汉了。要不怎么会这么快就回信” 赵 修心想:花魁找的明明是我,什么时候找你了不过他想尽快知道信的内容,把话忍了下来,催促崔谦快点说。 “信里说,废宅原来是舒元肱的府邸。大和九年,舒元舆等一众大臣想要借甘露铲除宦官仇士良,结果失败告终。仇士良专横无道,不光杀掉了参与的大臣,更在长安内捕杀大臣的亲友。舒元肱是舒元舆的弟弟,当时在宫中被立即斩杀,随后仇士良的爪牙带神策军赶到。根据卷宗记载,舒元肱府邸总共四十三人,家仆奴婢二十九人,尽数被杀,妻孥十三人,十二人被杀,三岁幺子舒道平下落不明。” 听到这里,赵修的眼睛不由得转向门外与小狗玩耍的柳安居。下落不明的幺子应该就是现在的柳安居。他的亲生父亲已经被杀,那么他爹就是他的养父。当时的情况赵修还依稀记得,仇士良就连远在东阳的舒家族人都不放过,想要救出舒元肱之子何其困难。他的养父甘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人,又对柳安居百般疼爱,想必与舒家交情匪浅。 问题是这些事已经是尘封旧案,现在仇士良早已归西,他的余党也被尽数消灭。虽然没有正式平反,但当时死去的大臣们早已被视为忠义之士,并没有什么可隐瞒之处。为什么柳安居会遭到追杀呢 不论如何,应该把柳安居的身世告诉他。 “小虎牙,过来一下。”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72 赵修叫了一声,柳安居依依不舍地望着小狗,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最后的团聚 赵修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柳安居,本以为他会受不了大家而消沉哭泣,但是很意外,柳安居表现得异常平静。 “其实我也感觉到了。自从在春州想起我娘死时的情景,我就开始怀疑我爹可能不是我亲生父亲。如果他是我亲生父亲,不可能家里连我娘的灵位都不摆,而且也没必要改掉我的名字。不过如果他还活在世上,我想见见他,就算他真的不能跟我回家,我也想跟他说一声谢谢。” “不止一个人见过你爹,我想你爹应该就在长安。不过这次我们不知道被什么人追杀,如果留在长安会很危险,你怕不怕” “我不怕。” 柳安居摇了摇头。 “不过必须万事小心,千万不要自己乱跑。” 今天接二连三遇险都是侥幸躲过,以后会不会有这样的运气恐怕很难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赵修暂时还没想出来应对的方法。敌暗我明,唯有引蛇出洞才能再得生机,但是稍有不慎就会害了柳安居,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对了,何大人在信里还说了另一件事。”崔谦顿了顿,挺直了身体,“昨天咱们发现的尸体身份不明,后来被神秘人领走了。” “官府做事能这么随便吗” 尸体的身份都没查明,居然还被神秘人领走了,这种事即使在桃源县都闻所未闻,长安的官府怎么会这么做呢 “当然不能了。但是神秘人来头可不简单,他们拿着皇上的手谕前来,你说何大人有可能不把尸体交给人家吗” 崔谦从接到信开始就得意忘形,现在更是乐得嘴都歪了。 “你说皇上的手谕” “对啊” 这件事还跟朝廷有关赵修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若是牵涉到朝廷,一切就变得复杂起来。朝廷之中权力纷争不断,多少人为此无辜丧命。他和柳安居若是与谁的利益有牵涉,很可能不明不白地死掉,甚至连他们的存在本身都会被抹杀。 朝廷不想承认当年的冤狱吗然而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普通民间,对于这件事的看法都很一致。当今皇上也曾全力铲除宦官,没有理由为他们遮掩。 想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合适的结论,赵修经过一天的惊险也有些累了。回到崔谦为他们准备的房间,赵修本想赶快更衣就寝,可是想到如果他和柳安居两个人都睡了会有危险,最后还是决定在桌旁守一夜。柳安居似乎有些兴奋,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赵修看到窗外来回巡逻的衙役稍微放心了一些,才走到柳安居身边,劝他早点睡觉。 “我啊,今天看到了一个人。” 背对着赵修,柳安居叹了口气。 “见到谁了你爹吗” “不是。”柳安居这才转过身,“我看见的人,是你师弟。” “什么时候看见的” 赵修不由得心里一惊。师弟投奔了宣城王,怎么会出现在长安呢 “就是今天早上,我从茅房出来就听见你师弟的声音,于是在墙角偷看了一眼。他背对着我,跟一个男人偷偷摸摸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结果我被那个男人瞪了一眼,就赶快回来了。”柳安居说完,就小心翼翼地观察赵修的反应,似乎非常担心,“你不会还想着他吧” 过了这么久,柳安居竟然还在担心这个,怪不得犹豫了这么长时间才说。不过师弟的事他已经不想过问,而且他现在在宣城王手下做事,应该过得不错。那个人一向无法过清贫的生活,什么都要最好的。 “别傻了,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也不想跟他见面。这次放心了吧早点睡。” 柳安居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下来。赵修不由得望向窗外,但是没有看到衙役的身影。也许是到别的地方巡逻了吧赵修并没有太过在意。当他闻到一股异香,已经为时已晚。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倒在床上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睛,赵修一下子从混沌中惊醒过来。身旁的柳安居一动不动,赵修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里不停祈祷着“千万不要死”,赵修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到了柳安居鼻下。当感受到微弱的鼻息时,赵修已经险些虚脱。使劲摇了几下,柳安居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怎么了” 他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 “我们昨晚被迷晕了。” 本以为门外有人把守就万无一失,没想到竟然被人下了迷香。如果柳安居死在自己身边,赵修真希望可以一同被凶手杀死。 “咦”柳安居仍旧没有完全清醒,“怪不得睡得这么快。” 赵修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只好按着额头叹气。忽然他注意到柳安居身上有一样东西一张对折的纸条。他打开纸条,看到上面写着:“如果想要留住性命就尽快回到桃源县。” “这是什么” 赵修把字条举到他面前,柳安居看了立刻瞪大了眼睛。 “看来有人不想咱们留在长安。” “为什么” “这个我暂时也不知道。” “那我被追杀也是因为这个吗” 赵修想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件事变得越来越奇怪,他现在有些头脑混乱。看来 有必要先清醒一下再思考。赵修打开门,两个衙役还倒在门口,不过气息均匀,应该并无大碍。赵修叫了县衙中的下人端来了洗脸水,跟柳安居两人洗漱更衣,又在房里吃了早饭。手脚都有了力气,脑筋也清醒得多。过了一会儿,崔谦也来了他们房里,三个人一起想想办法。 “我昨晚想了一夜,柳郎中连连遇险,应该不是跟发现尸体的事有关。” 赵修点头表示赞同。发现尸体的总共有五个人,柳安居关于这件事知道的不必别人多,没有理由单单追杀他一个。尸体的身份虽然神秘,但也许真的跟他们的事无关。 “难道是跟我的身世有关” “有可能。我想咱们有必要去看看那座废宅。会不会是有人不希望别人在那里发现什么,一直装神弄鬼,不让别人靠近呢” 崔谦抱着双臂说。他的想法也不无道理。赵修在那座废宅中的确感觉到阴气很重,不过并没有看到鬼。但当时是正午,他并不能肯定宅子没有鬼。 “今晚我们去看一下,顺便可以让小虎牙祭拜自己的亲人。” 赵修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到了晚上,他们就坐上了县衙的马车。在上车前已经仔仔细细地做了检查,而且车夫也是在县衙三年的衙役,值得信任。一路上他们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废宅门前。 那里的夜晚一片漆黑,静得只能在夜风掠过之时听到细微的沙沙声。柳安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冥钱元宝,在废宅的空地上静静地点燃了。微弱的火光随风摇曳,袅袅的青烟徐徐上升。在崔谦和柳安居眼里,这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和一座荒凉的废宅。然而在赵修的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闹鬼的传闻并不是毫无根据,这里的确游荡着尚未脱离尘世的女鬼。但是赵修并没有感受到恨意,而是无法舍弃的牵挂。女鬼有着一张跟柳安居极其相似的面孔,但是毫无生气。她慢慢地靠近蹲在地上的柳安居,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头。可是他们终究人鬼殊途,女鬼无法碰到柳安居,柳安居也看不到自己的母亲。 赵修走过去对柳安居说:“给你娘磕个头吧” 柳安居回过头,惊讶地望着赵修,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你娘就在这里,给她磕个头吧。” 赵修重复了一次。柳安居无声地点点头,流出两行热泪。他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起来时已经泣不成声。在这里游荡了十几年一直等着自己孩子的母亲也早已流下了泪水。赵修在心里对她说:“解脱吧” 他的声音传达到了柳安居母亲的心里。她心愿已了, 也到了离开这里的时候。渐渐地,她的身影变得模糊,最后也像一缕青烟似的消失不见。 “我娘已经走了吗” 柳安居哽咽地问道。 “走了,你娘她” 赵修话没说完,突然从黑暗中窜出四个手持利刃的壮汉向他们袭来。他立刻拉起柳安居护在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四个人都冲着柳安居而来,崔谦虽然被吓得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但也没有性命危险。四人渐渐向他们二人逼近,很快就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近身搏斗用匕首最为合适,不过赵修毕竟要对付四个人,很快就开始手忙脚乱,应对不来。刚刚挡住左面的攻击,右边又来了危险。正在赵修准备放弃之时,突然从房顶上跳下一人。他蒙着面纱,赵修无法看见他的长相,只见他身姿敏捷地向这边冲来。 “可以了。” 那人到了他们面前之时,赵修微笑着下了命令。其实这四个壮汉是他们从县衙带来的人,刚刚的突袭不过是一场好戏,为的就是引出眼前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到了文里的地雷,真是好感动啊我要努力存稿,明天或者后天双更。o 、血染的永别 “今天早上看到那个字条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昨天我们头两次遇到的都是致命的危险,对方想杀我们的意图非常明白。可是在兴平县衙的时候,对方用迷香把我们迷晕,竟然只是放了个字条警告,这个时候我就知道,警告我们的和要杀掉我们的,不是同一个人。字条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希望我们离开长安。但是这个字条的措辞却很奇怪,如果想要留住性命就尽快回到桃源县,听起来并不太像警告,而是孩子不听话时,父母常说的话。如果想要糖人就认真读书,如果想要出去玩就穿好衣服,就是这种感觉。知道我们从桃源县来,又会用这种语气跟小虎牙说话的人,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了。” 赵修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自从发现柳安居有危险以后,就一直跟在后面。官道上之所以冲出一辆车解救了柳安居,不是幸运使然,而是这个人在从旁帮忙。他知道男人不肯现身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然而柳安居想要见自己的父亲一面,他才出此下策。 男人叹了口气,摘下了自己的面纱。他比想象中更加苍老,几乎满头白发,瘦削的脸庞带着难言的忧郁,但是眼睛依旧锐利。柳安居哭着叫了声“爹”,蹒跚地向他走去,但是男人竖起手掌示意他不要过来。被近乎无情地拒绝以后,柳安居无力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赵修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柳安居苦苦等了十几年,没想到相见以后竟是这样的结果。早知如此今天就该启程回桃源县,至少能在记忆中留下美好的回忆。 “你想让他就这么伤心地回去吗既然都见到了,又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呢你自己走得轻松自在,可是有没有想过这个孩子在桃源县整整等了你十几年”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73 一不小心说出了过于激烈的话,却发现男人也同样泪流满面。既然同样想见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又做出这么残忍的举动呢柳安居哭着转过头来,向他投来哀求的目光,赵修只好闭上嘴不再说话。 在一片肃杀之中沉默了许久,男人终于开了口:“我希望外人可以回避一下。” 赵修转身想要跟崔谦一起离开,却被柳安居拉住了。他啜泣着说赵修不是外人,崔谦只好自己一个人离开。柳安居这么说就等于告诉自己最重要的亲人他们是什么关系,赵修心中不禁一阵欢喜。 “别再叫我爹了,我不配。” 男人仍是不肯靠近一步,站在离柳安居足有三尺远的地方说。 “我已 经知道您不是我亲生父亲的事了,但是您把我从小养大,就是我爹。” “你”男人又后退了一步,“已经想起以前的事了” “我只想起了一点,就是我娘叫着我的名字被杀的时候。” “那你知道是谁杀了你娘吗” 男人的声音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看到柳安居摇摇头,他仰起头长叹一声说:“那个人就是我。” 什么赵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以为柳安居他爹与舒家交情深厚才会冒死救出柳安居,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杀死柳安居的娘呢他不禁悄悄窥视柳安居的表情,他也是同样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 “我本名何逸,当年奉神策左军中尉仇士良之命捕杀舒元肱一家。在带人杀光舒府中所有人以后,发现舒元肱的夫人和幼子不见了。我立刻带人追出城外,果然看到一个妇人怀抱孩子奔跑。那个就是你娘。” 说到这里,男人垂下头,似乎在回味当时的情景。 “当时仇士良所下命令就是赶尽杀绝,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你娘她跪着求我,我却毫不犹豫地砍下了她的头颅。但是当我举起刀准备杀你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下不了手。于是我打晕了一同前来的官兵,带着你逃跑了。后来途经苏州的时候,我躲避官兵的追捕跑到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一具男尸。我想尸体在那里很难被人发现,于是取走了他的身份文牒,自此改名换姓。到了桃源县以后便没有看到追捕官兵的踪影,我以为已经安全了,便在那里安定下来,跟你父子相称,也没有人怀疑过我。但是我错了,之所以没有再被追捕,不是因为我躲藏得好,而是有人想要再次利用我。” “所以扔下小虎牙一个人离开” “是不得不走。那个时候仇士良如日中天,就连皇上也要让他三分。皇上想要当时的太子继位,但是仇士良不同意,他要杀了太子,逼皇上改立他人。他不想让自己的亲信动手,于是我成了最好人选。他要我杀掉太子以后立即自尽,因为我曾背叛过他,便没有人会怀疑他。但是我杀了太子以后没有按照他的要求自尽,而是隐藏行踪再次逃亡。我到了长安以后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于是把那个人引到这里杀掉。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桃源县的人,他还到处跟人打听我的行踪,我只好杀了他以绝后患。所以你应该明白了吧,我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br> 冰冷的话语如同幽灵般飘荡在寂静的夜晚。赵修也一时头脑混乱,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就像千斤的大石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黑云散去,一轮圆月悬挂夜空。 皎洁的月光下,赵修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表情。那张如同被苦难雕刻的脸,此时却异常生动:就像看着女儿出嫁的父亲一样,既悲又喜。然而他所说的话,却残忍得令人无法接受。 “既然知道了真相,你就该杀了我替亲人报仇。” 话音未落,男人从袖中亮出一把匕首。赵修顿时明白男人是要自己了结,他还没来得及冲上前去阻止,匕首就刺入了男人的喉咙。殷红的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就连月亮都好像被染成了红色。伴随着柳安居的尖叫,男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爹你醒醒啊爹” 柳安居无法接受父亲死在自己面前的现实,爬到他爹的尸体跟前不停地摇晃着。本来胆小怕血的他竟然忘了这些,此时身上脸上已被溅得满是鲜血。赵修上前想要把他拉起来,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忽然想起来男人自杀前,眼睛所望的不是面前的柳安居,而是越过他们,望着身后的房顶。难道说 赵修蓦地转过身去,果然看到房顶上一个淡淡的影子。那个人显然已经注意到他了,却丝毫也不闪躲,反而笑嘻嘻地居高临下望着他。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弟虞紫芝。柳安居曾说自己在逍遥馆附近见到他,赵修还以为只是巧合而已,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柳安居的父亲很明显是看到了他才把匕首刺进自己喉咙的,他为什么这么做呢赵修呆立原地,脑中不停思索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终于明白了,他们遭到追杀的原因不是柳安居的身世,也跟废宅中的尸体无关,而是柳安居看到了师弟和一个男人在鬼鬼祟祟地交涉。他们不知在密谋些什么,但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柳安居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于是遭到了追杀,而柳安居的父亲得知了这件事,便在暗中保护他们,还希望他们回到桃源县避开危险。 不对,如果只是这样,柳安居的父亲为什么一看到师弟就要自杀呢他们之间应该还有着其他的联系。师弟一直在房顶上,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赵修担心这样下去会有危险,而且他想跟师弟谈谈,于是劝说柳安居离开。可是柳安居怎么也不肯放开手,抱着他爹的尸体几乎就要哭得背过气去。他只好一掌把柳安居劈晕,抱 着他走出废宅。 崔大人的马车正在门口等待,他一见到柳安居满身是血地出来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惊慌失措地问:“这是怎么了” “只是晕过去了。崔大人麻烦你先带着小虎牙回去,我还有些事情处理。给我留下一匹马,详细的情形回去以后再说。” 赵修把柳安居轻轻地放置在马车里,再三拜托崔谦好好照顾柳安居。来长安这件事是不是做错了呢赵修开始觉得有些后悔。若是不来这里,安安稳稳地在桃源县生活,就不会给柳安居留下这么晦暗的记忆。 看着崔谦的马车远去,赵修又回到废宅之中。走到那片空地,他看到师弟已经从房顶上下来,蹲在柳安居父亲的尸体旁不知在干些什么。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师弟站起身来回头冲他笑了笑,手中还拎着柳安居父亲的头颅。赵修不由得后退一步,皱起了眉头。 “吓到师兄啦真不好意思。” 虞紫芝说着从胸口拿出一块黑布,把头颅包裹起来系好,这才大功告成似的长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突然有事没有更新,今天会补回来的哈。 、命运的纽带 “你这是干什么” 面对赵修毫不掩饰的厌恶,虞紫芝依旧报以好整以暇的笑容。他乐呵呵地拍了拍黑布包裹的头颅,好像手中拎着的不是人头而是冬瓜。 “当然是回去复命啊这个人还挺识趣的,没让我动手,不然衣服又要弄脏了。” 师弟说着拉了拉衣服,似乎对于刚才蹲下时压出的褶皱非常不满,皱着眉头弄了好久。赵修不耐烦地等在那里,没想到师弟整理好衣服转身就要走。赵修连忙把他拦住,结果师弟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说什么就快点,这么脏的地方我可不喜欢。” 既然如此,赵修就开门见山了:“一直想要杀我们的人,就是你吧” 师弟听了冷哼一声,鄙夷地说:“这可是误会。我从来没叫人去杀你的小宝贝。” “即使不是你做的,也跟你有关吧” 赵修从来没说真正的目标是谁,但是师弟却知道被追杀的是柳安居,分明就是不打自招。 “是啊是啊,谁叫你的小宝贝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不过我从来没说要杀他,都是那个人自作主张的,结果惹出来这么多麻烦。我知道了以后不就立刻阻止了吗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那点本事,你的小宝贝能活到现在啊。” “他不过就是看见你跟一个男人见面而已,不必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杀人吧” 看见师弟理直气壮的神情,赵修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在他眼里人命到底是什么,恐怕连根杂草都不如。这就是他跟师弟两人致命的分歧。 “这种事不谨慎点儿可不行。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问,问了对你没好处。” “我只想知道柳安居父亲的事。” “刚才他不是自己都说了吗” “我要的是真相” 赵修大声吼道。他把柳安居父亲所说的事仔细回味了一下,总是觉得有不合理的地方。在太子被杀以后,仇士良很快就失去了自己的势力,根本没人会再去追查柳安居父亲的行踪,那么他要躲避的究竟是谁呢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师弟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一心跟着师父修道,他又是怎么跟柳安居父亲联系在一起的而且赵修看得出来,柳安居父亲根本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害怕被人发现行踪不是因为担心被追捕,而是有其他必能被人发现的事。他 今天的死,也是为了守住这个秘密,问题是,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师弟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撇着嘴摊开了手说:“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就把能说的告诉你吧” 他把人头放下,又拿出汗巾铺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我跟这个人,在师父去世的那年就认识了。我来到桃源县不是巧合,而是因为这个人求我帮忙看看他儿子现在生活得怎么样。” “那个时候已经没人追捕他了,为什么他不自己去看” “他不能回去。师兄,你认为他为什么会接受一个送死的任务”师弟挑着眉毛反问道,“除了因为身边有个累赘,没有其他原因了吧。自己一个人逃到哪里都可以,偏偏这个人想让累赘安安稳稳地生活,结果被人抓住了弱点威胁。如果他不去杀掉太子,死的就是累赘。而且威胁他的人就在累赘身边监视,只要他在桃源县附近出现,那个人就会杀掉你的小宝贝。虽然后来仇士良失势了,但他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坚守着自己的任务,所以始终不敢回去。” “果然是以小虎牙的性命要挟。” 赵修自言自语道。 “我去了桃源县以后,发现那个监视累赘的人还在那里。我不想打草惊蛇,本来就准备这么悄悄离开,没想到居然发现师兄也在那里,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师弟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赵修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你把桃源县搅得天翻地覆,还好意思说什么悄悄离开” 听到赵修的讽刺师弟眯起了眼睛,好像在回忆那时的事情。过了很久才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了一声,笑着说:“那个啊,我不过是碰巧看到了那片荒坟,觉得不错,随便玩玩而已。” 他的随便玩玩不仅害了自己的同门,还害死了蒋家九口,并且让柳安居身处险境。如果不是及时铲除了那个怪物,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然而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就跟摘了朵花差不多。赵修别过头去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说再多也是白费。 “不过说起来,师兄你真是退步神速。我本来以为你到了荒坟那里就知道我做了什么,谁知道你竟然那么晚才想出来。我看你啊,有时间好好反省一下。”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赵修不悦地反驳道,“我想知道小虎牙他爹为什么自杀。” “这个嘛,太具体的事情不能说。不过我想可能是因为良心吧”师弟摇着头咋了咋舌,惋惜地说,“良心这种东西,我看还是没有的好,不然可是很容易被人利用的。这个人杀了太子之后,本来立刻逃走就可以了,可是他非要什么以死谢罪。结果人家说,以为死就可以赎罪了吗最后就成了人家的工具。所以啊,师兄,你不用为逼死了他感到自责,反正他都是要死的人,你只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借口解脱而已。” 听了这种话不觉得自责才怪吧赵修恨恨地想,一不留神就说出了讽刺的话:“你杀人的时候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吧” “师兄,你别随随便便就把人当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好不好我只杀掉需要杀掉的人,从来不滥杀无辜。我杀人的时候既要小心翼翼不让血沾到衣服上,又要善后处理尸体,你以为我很高兴吗” 赵修估计自己跟师弟对“无辜”这个词的定义有很大分歧,于是悻悻地说:“所以你最喜欢放火了。”没想到师弟居然认真起来,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走到赵修面前。 “师兄,你以为你自己很聪明是吗你以为你自己很清高是吗”师弟冷笑一声接着说,“有些是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现在我决定告诉你了。那个时候,你突然离开太清宫跑到罗浮山去,是因为知道我跟师父的事了吧” 赵修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默地看着地面。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一声不吭” 师弟上前一步,不依不饶地问。 “你想让我说什么”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74 大声的反问后,赵修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他想跟师父在一起,想取代自己的位置,那就成全他好了。赵修贪图一时的享受毁了师弟的前程,一直觉得很愧疚,所以发现那件事以后,他也没办法去指责师弟,还主动把一切让了出来,自己一个人躲到罗浮山。事到如今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就是重提的。 “伪君子。你觉得自己默默离开很高尚,那你有没有替我想过” “我就是怕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左右为难” 师弟冷笑着说。话音刚落,一个巴掌已经落在了赵修脸上。 “在这件事上,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选择谁,一心只想着你而已你师父害怕你功高盖主,想要把你赶回罗浮山,我要那样求他他才肯让你留 下来。可是你呢明明知道了却什么都不问,第二天就自己一个人悄悄走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觉得你一直都是在玩弄我而已,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可我还是喜欢你,三番五次求师父把你召回太清宫。结果回来了又怎样,看见我就当我不存在,不理不睬。我费了那么大力气让你回来,你却跟师父对着干。你知不知道,当初你不放火烧掉华严寺,死的人就是你” “你说师父他” “是啊,你师父他处处提防着你,简直把你当做眼中钉,除之而后快。他当初把你送到长安,不过是看你生得一副好皮囊,把你当礼物一样送给那些人。他从没想过你能有后来的成果,而且嫉妒你天生的三界眼,恨得牙根痒痒呢你把人家当父亲,人家可没把你当儿子。” 赵修头脑一片混乱,什么都思考不了。他从小被父母抛弃,师父就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算师父要他的命他都愿意给,从来没想过要跟他争什么,也从来没想过师父会这样算计他。 师弟说的是对的,自己是个伪君子,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都是借口。 “我害怕问了你,你会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这才是赵修离开的真正原因。就像当初看着母亲远走的背影却不敢上前拉住她的手时一样,他害怕被拒绝,仅此而已。 “你这个懦夫。”师弟毫不犹豫地指责他,“不过算了,当初是我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这种人。你说的没错,就算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真相,我可不想看见你在我面前要死要活的。” 赵修叹了口气。他知道即使回到从前两个人的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那个时候太年轻也太脆弱,就算提起勇气问又如何呢如果师弟告诉他真相,以他那时的个性根本承受不了师父一直在欺骗他的事实,一定会自暴自弃,说不定某天就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上。师弟太了解他了,以师弟的个性,他绝不会示弱地求他原谅,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 “我们两个还真是没有缘分。” 师弟挑了一下眉毛,轻蔑地说:“才不想跟你这种人有缘分。” 、哀伤的迷惘 最后赵修骑着马回到兴平县衙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一进门崔谦就冲了过来,满脸不高兴地问:“你怎么才回来”没等赵修回答,他的第二句话就劈头盖脸地来了:“居然弄成这幅德行。” “我也不想啊” 赵修揉着太阳穴说。昨晚师弟居然准备就那样把柳安居父亲的尸体扔在那里就离开。“反正也没人会来这,说不定过两天就被野狗吃掉了。”这就是他的理由。听他这么说以后,赵修更觉得不能这样了。身首异处就已经够可怜的了,身体还要被弃尸荒野,这种事他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本来他还准备把柳安居父亲的尸体带回去好好安葬的,不过现在只剩躯干了,如果带回去一定会吓着柳安居,还是埋在这里的好。 决定了以后,赵修准备去买把锹回来,可是师弟却不允许。 “如果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我会小心的。” “小心我捅死你。” 认真地威胁了赵修,师弟拿出他刚刚砍掉柳安居父亲头颅的刀,在他面前挥了挥。 “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用手挖坑吧” “用这个。” 师弟说着扔出一把匕首。赵修举起匕首看了看,也就只有两指宽而已,这要挖到什么时候。不过这已经是师弟的让步了,与其跟他吵架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开始。用匕首挖坑真的是非常费力,不过也比用手强一点。幸好花园那边的土地比较松,不然他真的是挖一夜也挖不完。中间曾经让师弟帮他的忙,结果被强烈地鄙视了一番。 “不帮忙你就赶紧回去复命吧” 赵修不高兴地说。像只狗一样趴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挖坑,还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种感觉相当讨厌。 “那可不行,如果我一走你就去买铁锹怎么办” “这个时候都宵禁了,哪有卖铁锹的啊” “去偷的话更不行。” 于是,就这样被看到最后。估计自己挖的坑能装下柳安居父亲的尸体后,赵修就再没心情挖得更深了。两条腿都快断掉了,还要自己一个人把尸体拖进去。终于让柳安居父亲入土为安以后,他还刻了块简单的木碑,上面刻了柳安居父亲的真名,可是师弟看了就一脚把木碑踢倒,踩得粉碎。 “放这种东西不就等 于告诉别人这里有尸体吗难道师兄你是痴儿不成” “你不是说没人会来吗” “这种事谁说得准啊” “真不想被随随便便就要把尸体扔在外面的人这么教训。” “扔在这又没人知道是谁。” 反正师弟总有道理,赵修也不想和他争辩了。临走的时候师弟还不忘恐吓两句:“赶紧滚回你的穷乡僻壤,再敢搅合就休怪我无情。”结果赵修也只是回了一句:“用不着你管。”,瞪他一眼就骑马走了。 以那样的姿态挖了一夜的坑,身上没有污泥是不可能的。可是赵修不好意思说自己随随便便把柳安居的父亲葬在了那里,也害怕他们发现尸体的头颅不见的事实,只好撒了个谎说不小心从马上掉下来了。崔谦漠然地听了他解释,脸上仿佛写着“懒得理你”四个字,让赵修不由得开始惊慌起来。 “柳郎中现在情况很不妙哦。” 赵修听了飞快地跑回房间,虽然明知道不是崔谦的错,可是心里不停责怪他:既然情况不妙就好好陪着他,出来干什么。一路上满脑袋的上吊、撞头和自残之类的想象,腿都快软了。没想到冲到屋里,却发现柳安居异常平静地坐在床沿。本以为会出现惨不忍睹情况的赵修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垂着头的柳安居大概听到了动静,抬起头空洞地看了赵修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这个时候赵修才真正理解崔谦口中“不太妙”的含义。 “还好吗” 赵修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问道。 “我没事。” 干涩地回答以后,柳安居又一言不发。这次的打击对柳安居来说实在太大了,跟平常的反应不一样也情有可原。虽然很担心,但是赵修心想也许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就没有再打扰他。 吃饭睡觉都还算正常,可柳安居就是一直闷闷不乐,原本灵动的眼睛毫无神采,总是空洞洞的。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十天,赵修已经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了。以前柳安居遇到不顺心的事不是发脾气就是大哭一通,赵修已经应对得得心应手了,可是这次他不哭不闹,一直说自己没事,赵修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来准备早点回桃源县的,可是崔谦强烈要求他们留下来过夕元节。考虑到如果柳安居回到百草堂想起以前他爹的点点滴滴可能会更加伤心,赵修便答应留 了下来。夕元节那天异常热闹,兴平县比不上长安,但比起桃源县来真是不知道繁华了多少倍。街上到处是花灯,表演百戏的班子也是一个挨一个,个个都有自己的绝活。 赵修知道柳安居最喜欢的就是看百戏表演了,早上吃过饭他就提议带着柳安居出门走走。柳安居也没表示反对,不过也丝毫没有高兴的反应,那张脸仿佛就在说:“我去总行了吧。”以前看到表演到惊险的地方,柳安居总是会发出傻傻地“哦”“啊”之类的声音,可是这次从街头看到街尾,他都没发出一点声音,就连那么一点呼吸的声音都被别人盖过了。有的时候表演百戏的人看到柳安居这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站在人群里,都被他打击得有点消沉了。 这个计划就这样彻底失败了,赵修颓丧地牵着柳安居回到了兴平县衙。崔谦一看到他垂头丧气地回来,就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问:“还不行吗”赵修只得摇摇头。 一回来柳安居就进了房间呆呆地坐着。赵修听到“嘶嘶”的声音转过头去,就看到崔谦鬼鬼祟祟地露出个脑袋,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赵修一走出门口,就发现崔谦原来不是一个人,他怀里还抱着雪球。 “柳郎中好像很喜欢跟雪球玩,你把它抱过去试试。” 赵修心想他以前喜欢的东西多了,现在都无动于衷。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好主意,也就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抱着雪球回去了。似乎今天走得有些累了,他回去的时候柳安居已经躺下了。不过眼睛还是大大地睁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他把雪球放在柳安居身边,它立刻就撒欢地摇着尾巴,在柳安居身边跑来跑去。可是柳安居还是一动不动,完全无视它的存在。“汪汪”地叫了两声,雪球也终于发现自己被无视的状况,耷拉着脑袋发出了可怜的“呜呜”声。大概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柳安居终于伸手抚了扶雪球的耳后。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赵修站在一边看着不由得心生嫉妒,这些天来就连自己都没有这种待遇哩。真想立刻把那只狗抱走,可是嫉妒一只狗好像也有点太荒唐了。 不到半个月,柳安居整整瘦了两圈。在看到柳安居晚饭只吃两三口就放下筷子以后,赵修终于受不了了。鼻子一酸,眼泪就像溃堤般泫流而下。崔谦惊慌地放下了碗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赵修不想扫了崔谦的兴致,道了句歉以后就一个人去了后花园。这个样子真的很没用,可他实在无能为力了。整件事都是自己的错,不该来长安,不该自作聪明地 使诈,把柳安居的父亲逼出来,更不该说那些多余的话。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他绝不会再做同样的事。 然而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了,想到这里心情就变得更加晦暗。夜风如丝,带着微微刺骨的冰凉,赵修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感觉好像穿得有些少了,不过还想在这静谧的花园中坐一会儿。突然身后一阵温暖,挡住了寒风。本以为是崔谦跟了出来,转过头才发现是柳安居。半个月来好像丢了魂似的柳安居竟然拿了一件斗篷披在他身上,赵修又差点流出眼泪来。 虽然已经在他面前哭过一次,不过还是觉得挺丢脸的,赵修硬是憋了回去。依依不舍地拉着柳安居坐到自己身边,虽然都没有说话,心里也还是觉得很安慰。他一直都在担心着,担心柳安居会不会也在怪他。 “你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 说话超过了十个字,这还是头一次。柳安居的声音虽然细小,但是很清晰。 “怎么可能不担心” 本来还有话想说,可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柳安居摇了摇头,赵修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一直想不明白而已。” “跟我说说好吗” 尽量轻声、安稳地征求意见,柳安居好不容易开了口,赵修很害怕会吓跑他。 “我爹他杀了我全家,我大概应该恨他,就连我爹自己也这么说。如果不恨他,是不是就是认贼作父、禽兽不如”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三更完成了。 、永远的约定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爹说的话,也许不全是真的。我爹他并不是那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去滥杀无辜的人。桃源县发生瘟疫的时候,我爹他也不怕危险,甚至去照顾连家人都不敢靠近的病人。那个时候还没有百草堂,他还只是个走方的郎中,根本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我觉得那个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不单单是演戏而已。我这么说,听起来会不会像一厢情愿,或者是为了我没有办法恨他找借口”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75 柳安居说完又垂下了头。拿着斗篷出来的人,自己却穿得很少。赵修害怕他受凉,挪了挪椅子凑到他身边,两个人合披一件斗篷。 柳安居似乎也觉得冷,轻轻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取暖。赵修抚摸着他冰冷柔软的脸颊,在他耳畔安慰道:“看人要用心去看,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都有可能是假的,唯有你的心能知道真相。” “无论我爹做过什么,我都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说着,柳安居的眼泪簌簌落下。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再怎么期盼,也无法改变任何事。 “小虎牙,你还记得在春州的时候,小鱼姑娘曾说过的话吗” 面对赵修不着边际的问题,柳安居困惑地抬起了头。 “她不是说,王管家他们是因为舒家逃跑,才杀掉村民充数的吗也就是说,舒家还有族人活着。这件事过了这么久,我想他们应该已经恢复姓氏,定居下来了。你想不想见见自己的族人” 赵修知道柳安居现在一定感到很孤独,刚刚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件事。如果让他见见自己的族人,说不定能从此重新振作起来。 果然,柳安居暗淡无光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歪着头思考了一下,轻声问:“应该不容易找吧” 这就等于答应了,赵修高兴地摸摸他的头,笑着说:“靠咱们两个当然有些难,但是崔大人不是在这里吗” 擅自做了决定以后,赵修就把柳安居送回房间,自己去找崔谦。一说出自己的请求,崔谦立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因为私事去找户部尚书帮忙的话肯定不行,只能一个个给同年写信问问了。” 崔谦似乎有话难说出口,不过赵修明白他的意思。崔大人的同年现在基本都在各地做官,舒家人不一定就在其中。但哪怕只有一分希望,赵修也想试试。 “拜托崔大人了,以后崔大人的事我必定赴汤蹈火、 万死不辞。” 赵修说着跪在了崔谦面前,崔谦很不好意地扶起了他,骚着后脑说:“也没那么严重啦。” 说干就干,崔谦当晚就开始给同年写信,赵修则在一旁研墨帮忙,两个一直忙到了早上。第二天早上,崔谦就把一大摞信交给家仆帮忙寄出,之后两个人整整睡了一上午才补回失去的睡眠。 “有了有了” 半个多月以后,崔谦举着信纸跑到了赵修房间,一进来就开始大叫。赵修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立刻喜形于色,接过崔谦手中的信纸。上面说舒家人现在在金华定居,人丁兴旺。金华并不远,赵修本来还担心若是舒家人跑到岭南道那里该怎么办,两个人的盘缠根本不够。这下好了,他们只要在回桃源县时稍稍绕点路就能到金华。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赵修立刻拿着信跑到柳安居面前,迫不及待地告诉了他。柳安居一直以来布满阴霾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晴朗,虽然只是低着头小声说了句:“太好了。”但是赵修知道他心里应该很高兴。 第二天他们就告别了崔谦,准备到金华去。走之前跟崔谦说了很多遍谢谢,弄得他脸都红了。一路上无风无浪,几天以后他们就到了金华。金华是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同样都是县城,那里要比桃源县城富庶得多。 到了那里以后,两个人一起品尝了当地名产火腿。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腌肉差不多,只是颜色好看一些。但是一切开,立刻就能知道跟普通的腌肉不同。肥瘦分明,而且中间肉色鲜红,就像新鲜的一样。柳安居和赵修看了不禁连连赞叹。入口以后,先是觉得软嫩咸鲜,细细品尝,又有一种天然的甜味,简直妙不可言。 因为时辰不早,他们吃过饭后就找了间小邸舍投宿,准备明天再打听舒家的住处。虽然赶了一天路,但是身旁的柳安居似乎因为紧张而辗转难眠,很晚才睡着。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梳洗完毕,下楼吃些早点。邸舍的小二为人热心,稍微跟他打听一下便滔滔不绝。 “舒家啊你们出了门往北走,到了城墙就往西。一直走到底能看到一个万安寺,万安寺旁边就是舒府。那可是大户人家,听说还曾经有人在朝廷做过大官呢” 店小二不知道的是,那些为家族挣了脸面的“大官”,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直到现在还背负着“谋反”的污名。赵修和柳安居相视而笑,没有对小二的话做任何评论。 吃完早点,他们 就按照小二说的到了城北的万安寺。不远处就是舒府,高墙大院,青砖红瓦,相当气派。赵修在万安寺门口停住了脚步,对柳安居说:“你去吧,我到寺里上柱香,等你出来。” 柳安居扭过头不解地看着他问:“不跟我一起吗” “快去吧” 赵修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推了柳安居一把。他不是不想见见柳安居的族人,不过他是个来历不明的道士,与柳安居一同前去恐怕会令人生疑。他担心舒家的人因此对柳安居产生戒心,不肯认他。 柳安居犹犹豫豫地往前走,赵修则立刻进了万安寺。他藏在门里,偷偷地望着柳安居的背影。柳安居突然回过头来,赵修立刻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才再次探出头来,不过已经看不到柳安居了。他返身走进寺里,献了几文香油钱,上了一炷香。他跪在观音像前,心中却忐忑不安。 不知道舒家的人听了柳安居的话会不会相信。如果相信的话,他们一定会让柳安居留下吧舒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柳安居到了那里应该不会再为吃喝发愁,也能多读些书。柳安居虽然称不上绝顶聪明,但也不是很笨,只要能够专心学习,考取个功名也不是难事,说不定还能做个地方小官。就算无心向学,也可以放下生计,跟随名医左右,将来治病救人,算是了了他的心愿。不管怎样,都比在桃源县整日摘摘草药浪费光阴来的好。 但是,这样的他还会跟自己在一起吗就算赵修可以留在这里,两个人也只能像朋友一样往来,再也无法同衾而眠。平民百姓做什么都没人管,然而进了大户人家,就要注意一言一行,到时候自己只会成为他的障碍。况且柳安居早就到了娶亲的年纪,就算他不着急,舒家人也会为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两人生儿育女。这些都还是其次,赵修最担心的是,他认识了志向高远、才华横溢之人,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胸无大志、浅薄粗陋之人而心生悔恨呢 渐渐地,自己就会和柳安居越走越远,最终只能站在远处偷偷看着他了。想到这里,赵修只觉得心力交瘁。他抬起头望着观音像,心想如果事情变成那样,自己就在这万安寺出家做个和尚算了。柳安居到那里,他就跟着云游到哪里。若是他不想看见自己,那就偷偷跟在他身后,为他念经祈福。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发现是柳安居拿着一炷香站在自己身后。他麻利地上了香,双手合十闭目许愿,然后就拉着赵修走出了佛堂。< br> “你也太快了吧” 赵修上的那柱香才烧了不到四分之一,他本来还准备要等上一两个时辰呢。柳安居低下头,用脚尖蹭着地面,慢吞吞地回答说:“我没进去。” “门丁不让你进去吗” “不是,我在门口转了一圈就走了。” “害怕了要我陪你吗” “不是啦,就是觉得还是算了。” 柳安居忽然变得扭捏起来,扳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那些可都是你的亲人,不见也不会后悔吗” “不会。” 柳安居小声说了些什么,赵修没有听清,于是又问了一遍。虽然不想跟柳安居分离,可赵修更不希望他一时胆怯做出后悔一辈子的事。 不满地瞪了赵修一眼,柳安居面红耳赤地说:“我说,除了他们,我还有更亲的人。” “啊” “什么呀” “谁啊” “明知故问。” “我吗” 赵修忍不住想要确定一下,结果遭到了柳安居的白眼。 “不是,是家里的三只母鸡。” 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柳安居微微踮起脚尖,在赵修耳边小声说:“我想跟赵修一起回百草堂,永远在一起。” 、强硬的请求 他们回到桃源县城时,已经是十天后的晚上了。本来可以早些到的,但是柳安居突然说想去许个愿,耽误了一些时间,勉强赶在宵禁之前进了家门。已经来不及去澡堂了,不过赵修不想就带着满身汗味和尘土睡觉,就放下包袱跑到后院准备烧洗澡水。 阔别了一个多月的房子里却没有一点灰尘,就连后院的柴火都放得整整齐齐,比两个人在这里时还干净。这是谁的功劳不用问也知道。离开的时候在李三嫂门缝里塞了个字条就自说自话地要人家帮忙照看也未免太任性了,幸好离开金华的时候专程买了名产。趁着水还没开,赵修打开包袱拿出了用纸包着的金华火腿,准备抽出一根包好明早送给李三嫂。可是一举起来,他就发现火腿上有几个细细的牙印。 “你这家伙,告诉你不要偷吃了吧” 罪魁祸首正像一滩烂泥似的趴在桌上,赵修不禁苦笑着摇摇头,换了一根没有牙印的包好。 “我就试试而已,根本咬不动。” “咬得动才怪吧” 就算里面再怎么鲜嫩,但是外皮始终还是硬的,用刀切开才能吃。说到这里,赵修忽然发现自己搞错了重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柳安居牵着鼻子走。烧水的大锅冒出了热气,赵修把热水倒进木桶里,又在锅里装满水放到了灶上。等他端着第二锅开水进屋的时候,柳安居已经做好了洗澡的准备,把头发都放了下来。 赵修伸手摸了摸,这个温度刚刚好,不过估计等柳安居洗完水就凉了,于是他端着锅出去,准备再烧一锅水。转过身还没走出东厢,就被柳安居从身后抱住。 “我们一起洗吧。” 柳安居咬着他的耳朵说。自从柳安居的父亲去世以后,两个人就再没亲近过,赵修心中一阵狂喜。 “两个一起会很挤。” “没关系。” “那你也要让我把锅送回去啊。” 柳安居这才放开了手。 家里的木桶不大,两个大男人一起进去真是说不出的难受。反复调整了好几次,最后终于以双腿交错相对而坐这样诡异的姿势安定了下来。静静地触摸着熟悉的肌肤,两个人自然而然地交叠双唇。 第二天早上,赵修带着火腿到了李三嫂那里。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没有平常那么自然。赵修 知道她是在担心他们去长安会不会发现什么。在师弟告诉他有人曾经以柳安居的性命要挟他父亲,又一直在柳安居身边监视的时候,他就立刻想出这个人是谁了。在柳安居父亲失踪的前不久只身来到桃源县,她以前的事没人知道。虽然自称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农妇,却有着超出常人的冷静和能力。 “你们走了这么久,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李三嫂说话的时候一直避开他的眼睛。赵修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估计是韩掌柜看错了吧,什么消息都没有。我们在崔大人家里打扰了一阵子,又到金华玩了几天。” 他觉得李三嫂对他们并无恶意,估计仇士良失势以后,这个被派来监视的人也早就被遗忘了,否则不会什么消息都不知道。李三嫂听了他的话脸色缓和了下来,嗔笑着说:“你们两个还像个小孩似的,就知道玩。” “是吗” 赵修笑着应和了一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保持现在这样就好。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好几个月过去了。有些无聊,但同时也很满足。虽然跟以前一样,但是心境变了很多,总觉得这样的生活是求之不得的珍宝。 柳安居早上就出门去了小九家玩,中午的时候气哼哼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开始拉着赵修进了东厢。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76 “真是气死我了,那个人太过分了。” 柳安居怒气冲冲地坐在椅子上,对着赵修没头没尾地大声嚷嚷。 “谁啊” “就是郡王啊,那个人简直就不可理喻。明明是自己提出跟小九绝交的,前几天居然派人来把小九抓到别苑去了,差点吓死小福。” “然后呢” “然后啊,小九问他想干什么,那个人就说只是想见见小九而已,接着就什么都不说了。到了晚上他就派人又把小九送回家,弄得小九现在心神不宁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算自己是郡王,也不能把别人当猴耍啊。” 柳安居说着拍了一下桌子。的确很奇怪,赵修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挠着脑袋不知该说什么。幸好这个时候有人在门口问有没有人在,赵修扔下一句“有客人”就立刻跑了出去。 可惜对方不是客人,而是来送信的。赵修接过来一看,是崔大人寄来的。他读完信的时候,已经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柳安居还没抱怨够,从 东厢出来走到他身边,皱着眉头问他怎么了。赵修把信交给柳安居让他自己看,结果柳安居的反应也跟他差不多。 崔大人竟然跟公主喜结良缘,现在已经是驸马了 他在信中说,那日在废宅中见到的两位姑娘,其中一位就是公主。她们那天偷偷溜出宫玩,听说那里闹鬼就一时好奇来看看,却不幸发现了尸体。两个人当时都被吓破了胆,崔谦便在与她们一起去官府的路上细心安慰,还说了很多雪球的事情。公主自此对他一见倾心,不久以后,崔大人就被召进皇宫,成为了驸马。 “这还真是狗屎运啊” 赵修忍不住感叹。 “你该说是好人有好报才对。那天你明明看出人家是姑娘,还那么粗鲁地揪着人家领子不让人家走,不然驸马可能就是你了。” “我当时不知道嘛” 要是知道那是金枝玉叶,赵修可是一根手指都不敢碰。揪着公主的衣领拖走赵修想起当时的场面就一身冷汗。 “后悔啦” 听他这么说,柳安居酸溜溜地问。 “应该说是后怕才对。” 赵修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现在脑袋还在脖子上不知道算不算奇迹。 不久前还在担心自己会被同僚瞧不起的崔谦,现在肯定已经没有了那种烦恼。赵修拿出纸笔给崔谦回了信,恭贺他新婚之喜,还写了好多祝福的话。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崔谦竟然回到了桃源县,一个人出现在百草堂的门口。 赵修揉着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崔谦笑呵呵地走到他面前,一点都不像假的。赵修的第一反应是公主已经厌烦他,把他一脚踢回了桃源县,可是崔谦面带喜色,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了这才多久没见,你就像不认识我似的。” “你不是跟公主成亲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赵修大声问道,伸头看了看门外,连个侍卫的影子都没有。已经当上驸马了,怎么比当县令的时候还惨 “当然是见见老朋友啊” 崔谦说着自己坐了下来。 “跟公主成亲,滋味如何啊” 稍微冷静下来,赵修不怀好意地问。 r> “哎,就那样吧,跟原来也差不多。” “这可不像新婚燕尔的人说的话。” “我是说真的。”崔谦严肃地点点头,“刚开始还好,后来公主见了雪球喜欢得不得了,立刻把我忘到了脑后。现在公主整天和雪球玩,晚上还一起睡,理都不理我。” 说着,崔谦忍不住唉声叹气。赵修心想这可是自作自受,谁让你把狗教得那么好玩。 “你该不会是跟狗吃醋,离家出走了吧” “当然不是了”崔谦气得脸都涨红了,“我可是为了正事来的。” “不会是公主让你来找我报仇的吧” “不是。公主跟你有什么仇” 赵修这才放下心来,这颗项上人头总算是保住了。他不好意思让崔谦知道自己在担心这件事,摆了摆手说:“没有,我开玩笑的。” “这次是皇上派我过来的。” 崔谦异常认真地说,看起来不想在开玩笑。 “皇上派你来找我” 赵修还没自恋到以为皇上会认识自己的程度,就算在太清宫最风光的时候也没想过,可是崔谦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咱们在废宅里发现的尸体吧后来不是被神秘人拿着皇上的手谕领走了吗” “嗯。” 难道又跟那具尸体有关 “那个人是皇上身边的千牛卫,皇上派他暗中调查一些事情,结果被杀了。”崔谦顿了顿,挺直了脊背,“他调查的人,就是柳郎中的父亲。” “你的意思是” 赵修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不出他所料,崔谦转开了视线,清了清嗓子说:“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必须在得到你的承诺之后才能说出实情。” “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个暂时也不能说,不过你放心,绝对不是有违伦理之事,也不会对你和柳郎中有什么危害。” 赵修并不相信崔谦的话。皇上最不缺的就是为他办事的人,可偏偏找上了自己,这件事一定另有蹊跷。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不要让我左右为难。”崔谦垂下了头,“如果你不答应,马上就会有人来抓走柳郎中。”< br> “也就是说不答应不行了” 赵修不悦地说。 “相信我,对于赵道长来说这件事只是举手之劳,却可免天下百姓于战乱之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为了自己你也要答应。” 崔谦热切地抓住了他的手,这个时候就算不想点头都不行了。 、忧郁的旅程 “到底是什么事,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老实说,赵修一点都不想跟这种事扯上关系,但他没得选择。 “有人想要谋反。”崔谦面色沉重地说,“是” “宣城王。” 赵修打断了他的话。崔谦惊讶地看着他问:“你已经知道了” “你说到谋反,我就猜出是谁了。” 师弟无论如何不肯透露的事,大概就是这个。赵修终于明白为什么柳安居的父亲要自杀。太子是宣城王的父亲,如果没有那件事,现在宣城王就不仅仅是郡王,很可能成为太子或者皇上。柳安居的父亲不光是夺走了太子的性命,也同时夺走了宣城王继位的机会。恐怕是因此被宣城王要挟参与谋反,不得不做那些违背良心的事。 “宣城王本来想借王将军的兵力起事,但王将军胆小怕事,断然拒绝了他。皇上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念在同为李氏宗亲,不想对宣城王处罚过重,只是派人监视宣城王的一举一动。但是派去监视的人接二连三被杀,而且最近宣城王离开了封地,去向不明。根据探子的消息,宣城王很可能知道了兰陵王宝藏的确切位置。如果宣城王得到了宝藏,必定会借着自己的财力大举起事,到时候战祸一起,受苦的只有百姓。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宣城王得到宝藏。” 说到这里,赵修已经明白了崔谦的意图。皇上一定是得知了赵修曾去过春州的大宅,想必见过藏宝图,所以要他说出宝藏的位置。 “宝藏应该在平都山附近。” 赵修开门见山地说出了宝藏的所在。当时看到所谓的“藏宝图”只是一副兰陵入阵图时,赵修所有心思都在查出凶手上。受伤以后,他闲着无聊,躺在床上思索起藏宝图的秘密,没想到在离开大宅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师弟找到的藏宝图只是一个提示藏宝图是恶鬼面具,而真正的兰陵王是大宅本身。道路弯曲交错,一点都不利于通行,虽然宅中有假山、池塘,但是布局样式却丝毫跟“美”不沾边。相信不是建设宅院的人粗俗不堪,而是另有目的。若是把两排房屋去掉,就会发现宅子的布局是一幅图画,而中间的空地就是宝藏所在。 所谓藏宝图就在宅子中,实在是再简单明确不过的提示了。然而这么多年来,人们都致力于在宅子中搜寻找一副真正的图画,而忽略了眼前的景物,真可谓舍本逐末。 发现了这 个秘密以后,赵修越发觉得宅子里那个池塘的形状似曾相识。他想起以前曾去过平都山,那里有一个池子与这个池塘形状相仿,都是很特别的勾玉形,而那个池子上,那么巧也有一座小桥。到了这里,赵修就已经肯定宝藏在平都山。而且平都山距离邺城很近,兰陵王转移财产也比较方便。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崔谦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兴奋地说:“事不宜迟,赵道长你收拾一下行囊,咱们今晚就出发吧” “我也要去吗”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77 赵修别扭地问。不知为什么,总是有种去了就会发生不好的事的预感。 “那当然了。” “我把地图给你画下来也不行吗” “这个嘛” 崔谦吞吞吐吐,但并没有改变主意。看着他为难的样子,赵修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是皇上的命令吧害怕我说谎,所以要我来带路。如果到了那里没有宝藏的影踪,是不是就会当场杀了我” 崔谦没有回答,面带愧色地低下了头。这是皇上的命令,崔谦也没有办法不去执行。 “我这就去收拾东西,不过崔大人,如果小虎牙问起,你不要告诉他实情。” “呃” 看到崔谦连这个也不答应,赵修的怒火便不可抑制了。 “我已经答应跟你去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为什么非要把小虎牙牵扯进来不可呢” “不是这个意思。” 崔谦尴尬地指了指自己的身后,转过头去,发现柳安居愤怒地瞪着自己,头上好像都要冒烟了。心里大声疾呼“糟了”,可是脸上只能赔笑。 “你也想不声不响丢下我一个人吗” “我当然不会了” “可是如果找不到的话,你就回不来了吧” “这件事很危险” “我去就危险,你去就不危险吗” “我” “把我一个人孤零零扔在这里,自己去做危险的事,难道你以为我会高兴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是你从来不把我当大人看。” 柳安居说着流下了眼泪。对他来说,一个人被抛下恐怕比任何事的伤害都大。 “我知道,是我的不对 。晚上我们一起去吧。” 被柳安居指责的时候,赵修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也曾像这样指责自己,说他伪善、懦弱。那些话说的都没错,他的确是这样。以自己为出发点,擅自为别人做决定,自以为是到了极点。曾经因此深深伤害了师弟,现在他不想重蹈覆辙。 虽然说收拾一下东西,但其实没什么需要他们带的,只装了几件随身换洗的衣服就可以了。原来崔谦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大批人马就在城门外等候。坐上了豪华的马车,两边又都有侍卫跟随,可是赵修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总觉得有种要上刑场的感觉。不光是自己,柳安居和崔谦也都一脸沉重,没人觉得此行会是愉快的旅程。 一旦过了江,天气就骤然冷了下来。正值冬季,又开始下起大雪,前行的速度就不免慢了许多。赵修不太适应这样的寒冷,身体不适,咳嗽了好几天。柳安居也整天哆哆嗦嗦,躲在棉被里不肯出来。越是接近平都山,心里那不祥的阴影就越来越大,就算用“我只是不想去”这种借口欺骗自己都做不到。虽然称不上料事如神,但是十几年的修行下来,赵修这点预感的能力还是有的。这件事绝不会顺利,但是自己将要面对什么,赵修现在还不知道。 到了平都山脚下他们就不能再坐马车了。宝藏所在的地方,需要通过一条崎岖小路才能到达,这件事赵修在围着平都山绕了一圈之后才发觉。请侍卫帮忙买了几件厚厚的棉衣,三个人穿得就像山里的黑熊一样。即便如此,还是觉得冷。柳安居已经冻得嘴唇发白,还是要求跟着赵修一起上山。 沿着小路走了两天,迄今为止,都跟赵修的记忆吻合,看来应该没有走错。不过一直都没有看到宣城王的踪影。听崔谦说他为了摆脱皇上的监视,这次出来只带了五名侍卫。然而赵修心里担忧的是师弟会不会也在其中。 “皇上知道宣城王在春州买了那座大宅的事吗” 伴着刺骨的晚风,赵修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心刺探。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皇上是怎么知道我曾看过藏宝图的。” 事关重大,崔谦的态度特别谨慎,不过他似乎没有对赵修的说法起疑。 “皇上刺探到你曾和小九、小福还有柳郎中一起去过春州的大宅,认为你们其中一个是被派去寻找藏宝图的。后来查明小九只是宣城王府中的娈童,而他弟弟也没有可疑 的地方。最后陛下认为那个找到藏宝图的人是你。” “不要叫小九娈童。” 柳安居突然插嘴,口气非常强硬。崔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头说了句“对不起”。 “为什么皇上这么肯定藏宝图已经找到了” “赵道长可能还不知道吧”崔谦神色凝重地说,“春州的大宅起火,所有的人烧死在里面。你们在春州的时候,曾发生过命案,报过官吧所有跟这件命案有关的人都陆续死于非命,相关的文书也不翼而飞。皇上肯定这是宣城王所为,他要掩饰的就是自己已经找到藏宝图的证据。” 赵修心想,他们要掩饰的不是找到藏宝图的证据,而是要把真正的藏宝图毁掉。而杀掉命案相关的人和偷走文书,是为了隐藏师弟的身份,说不定这件事就是师弟本人所为。他早已为自己筹谋好后路,就算宣城王起事失败,他也有办法全身而退,真是个永远用不着别人为他操心的人。 “恐怕皇上认为我是宣城王的同党吧” 崔谦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赵修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皇上已经承诺,只要赵道长能够将功补过,这件事就可以既往不咎。” “空口无凭。” 赵修冷冷地回答。 “我不会骗你的。” “崔大人,你的心意我当然清楚。但是将来皇上改变心意要杀我的话,你也阻止不了吧所以,我想请崔大人帮个忙。” “赵道长你尽管说。” “我要一块免死金牌,”赵修顿了顿,看着身旁的柳安居说,“给小虎牙。” 柳安居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赵修阻止了他。这次的事就算他自作自受,但是柳安居与此无关。一旦皇上追究起来,与他最亲近的柳安居免不了要受牵累。小九有宣城王亲笔所写的绝交书作为护身符,可柳安居什么都没有,就算厚脸皮也好,他想给柳安居一个保障。 “好,我定当竭尽所能。” 崔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响动,一转身发现,原来是侍卫前来。 “属下有要事禀报。”侍卫得到崔谦的应允继续说,“属下在附近的草丛中发现一个身负重伤的人,似乎与此行的目的有关。” 、聚首如当初 崔谦说要见见这个人后,侍卫就抬着一个身形健壮的男子过来。这么冷的天他上身,包扎的白布上还渗着深红色的血迹,却依旧泰然自若,只是眉宇之间有些许焦急的神色。 “请马上阻止上山之人。” 一见到崔谦,男人就迫不及待地说。赵修吃了一惊,这次他们的行程极为保密,这个男人为什么会知道他们的目的。 “你” 男人粗暴地打断了崔谦的话:“山上没有什么宝藏,请你马上阻止上山之人1” “你说山上没有宝藏” “请你不要再说废话了现在马上上山” 男人突然怒吼道。似乎牵动了他的伤口,男人皱了皱眉头。他们本来就是为了阻止宣城王取得宝藏而来,即使男人不说他们也会上山。但是他突然说什么没有宝藏,这实在令人心生疑窦。 “如果你不说清楚,我们也不会贸贸然前去。” 崔谦正色道。 男人怒视着他,崔谦也强硬地回敬,很快,男人就开了口:“我是淮南王高仁光的后人。当年皇上糊涂,杀死兰陵王及其部下五百余人,此后,兰陵王冤魂不散,在军中作祟,以致大军连连溃败。后来皇上请来道人将兰陵王鬼魂压制在山上一个山洞之中,皇上为了平息他的怨恨,也退位让贤。本来镇压兰陵王鬼魂的地点是个秘密,但不知因何泄露了出去。兰陵王有一私生子,他为了给父亲报仇,意欲毁我江山,便制造谣言说兰陵王留下宝藏。我的祖先四处追踪他的消息,无奈战事连连,始终没有任何音讯。无奈之下,我的祖先率兵来此镇守,决不让任何人靠近山洞半步。但是今天,一群人突然出现,我的族人阻止其上山,结果被他们屠杀殆尽,只有我一人因为晕倒在血泊之中躲过一劫。如果兰陵王鬼魂被放出,世上将再无宁日。所以,请你们立刻上山阻止他们” 男人说着低下了头,恳求崔谦。崔谦求助似的望向自己,然而赵修也无法分辨男人话中的真假。会不会是宣城王设下了圈套,引他们上钩准备一网打尽呢赵修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柳安居还在他身边,宣城王会念在曾经的交情上,给他一条生路吗 “你说自己的族人都被屠杀了” 赵修面无表情地问道。男人沉痛地点点头,眼中闪现出一丝泪光。他似乎明白了赵修为什么这么问,低声回答说: “如果你不信的话,他们的尸体就在离此不远西南处。” 崔谦立刻派了十个侍卫前往,宣城王身边的人不多,就算遇到圈套,他们也有能力突围而出。不久,侍卫们就一个不少地回来了,他们到了以后,很明确地点了点头。西南的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小的村落,里面大概有男女老少十几具尸体,都是被刀杀死的,伤口和男人的很接近。 如果男人说的是真的,那么事情就变得可怕了。仅仅被镇压住的冤魂会随着时间积累怨恨,如果被放出来,他们带来的灾祸会比原来更多。想到这里,赵修的心脏突然绞痛了一下。 “崔大人,我么立刻就出发吧多带些人手。” 当初一点都不想插手的事,现在也不能放着不理了。对于王室间的争斗他没有兴趣,是谁做皇帝也跟他无关。但是会给无数人带来灾祸、令无数人流离失所的事,他就无法坐视不理了。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着,在一片漆黑之中,虽然点着火把,行进的速度仍旧很慢。后来天渐渐地亮了,疲累的脚步也没有加快。接近正午的时候,终于可以从树木的缝隙之中看到一片平地。 “啊” 柳安居突然发出一声惊叫,赵修转过头,看到他指着天上目瞪口呆。循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浓黑的阴影渐渐开始吞噬太阳。天狗食日,大凶之兆。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78 “快走” 赵修说着奔向平地。在东北方向有一个山洞,洞口已经被打开。宣城王已经进去了。站在十尺远的地方,赵修都能感受得到洞口散发出的怨气。说不定已经迟了,赵修犹豫了一下,立刻冲了进去。黑暗的小道的尽头,地上躺着一个燃烧着的火把。赵修走过去,发现里面是一个圆形的房间。房间中央摆放一个石台,上面有着曾经供奉过的什么东西的痕迹。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赵修看到地上有一个恶鬼面具。那应该是兰陵王曾经使用过的东西,当年那个道人就是将兰陵王和部下的鬼魂收进这个面具,再加以镇压。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面具被动过,兰陵王的鬼魂已经被放了出来。现在眼前的一切就是证据。地上歪歪斜斜地倒着几个男人,不过大多一动不动。距离赵修最近的男人用手抓着自己的脖子,眼睛血红,身体膨胀,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光亮随之而至。在面前的景象展露无遗的时候,崔谦发出了惊叫。这样的景象的确可怕,但是赵修 知道,他们眼中的可怕并不一样。崔谦觉得尸体可怕,但是赵修害怕的,是只有他看得到的上百冤魂,以及因为冤魂的力量而被冲破的界限。很快,这里就要被鬼界吞噬,变成不属于人间的地方了。 “宣城王还活着。” 崔谦指着宣城王说。赵修眼前的事物过于纷杂,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是宣城王身上的佛珠救了他,赵修似乎在小九身上看到过同样的东西。两个侍卫闻声走了过去,一踏入界限之中,就立刻发出了野兽般的悲鸣,很快就变成了跟地上同样的尸体。 “你们出去,马上离这里越远越好” 赵修这才切实地感到危险,对着身边的人大吼道。 “可是宣城王” 崔谦说着也要往里面走,赵修立刻拉住了他的手臂。 “宣城王我会救他,请你马上带着小虎牙离开这里。” “你不走我也不走” 柳安居坚定地说。 “我马上就出来,到外面等我。” 赵修推了柳安居一把,对崔谦小声说了句“代我照顾他”,就催促他们离开。看到崔谦拉着万般不愿的柳安居渐渐远离这里,赵修默念着咒语,走进了界限之中。意志坚定、心无恐惧的话,就不会被鬼附身而死。赵修拖着宣城王的身体艰难地向后退。每走一步,都想跟猛兽撕扯一样。再累也不能放松精神,哪怕有一瞬间动摇,自己都会被黑暗吞噬。渐渐地似乎到了有光亮的地方,他听得见柳安居在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尽量加快步伐,终于到了洞口。明明说了不让他进来,柳安居还是冲到了他身边。害怕柳安居一不小心走过界,赵修抬起宣城王架在他身上,狠狠地把他推到山洞外。看到柳安居因为自己的推搡而跌倒,心中不由得一阵揪痛,然而他已经没有办法跑过去,温柔地扶起他,问他有没有伤到了。 赵修无法走出山洞。 柳安居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惊诧地望着他。在他眼里,自己像不像一个傻瓜,只会呆呆地站在原地柳安居看不到自己被冤魂束缚的手脚,看不到可能会吞噬一切的阴影。他知道看自己呆呆地站在那里,悲伤地望着他。 “我暂时出不去了。” 赵修低声说,他的声音无法传达给柳安居,更像是自言自语。柳安居似乎想要伸手把他拉出来,却发 现自己被一样渐渐显现的东西阻挡了。那是赵修所设下的界限,看得见、摸得着,但并不存在。隐居的道士常常用这种方法隐藏自己的住所,防止外人的侵扰。他曾学过,却因为修行尚浅没有成功。曾经以为做不到的事,却在这个时候成功了。赵修坚信,自己一定能有出去的一天解脱这些冤魂的时候。 看到柳安居在外面大声哭喊,用力捶打他所幻化出来的岩石时,他开始担心柳安居会不会做傻事了。他能出来的,早晚都能出来的,所以千万不要做傻事。再怎么想要这样告诉他,声音也无法传出了。他忽然想起以前像是开玩笑的约定:“如果我们也有不得不分离的一天,笑着说再见。” 因为还会再见面的。 赵修笑了起来,对着开始模糊的柳安居的脸,缓慢而又夸张地说:“再见。” 外面的人呆住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赵修又重复了一次。终于,在彻底看不见柳安居的脸以前,得到了他的答复。 “再见。” 柳安居流着眼泪笑了,露出了右侧的虎牙。他果然还是笑起来好看,这样想着,赵修转过身去,面对的是无尽的黑暗。他闭上眼睛,默念着曾经学习过的咒语。传入耳中的全是冤魂无休止的哭喊,稍不留神就会被侵蚀。然而只要想到柳安居最后的笑容,他就坚定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睁开眼睛,已经看不见冤魂的身影。兰陵王的恶鬼面具在地上碎成两半,再也没有带来灾祸的力量。 赵修知道自己成功了。 虽然困难,但他成功了。走到洞口,那即使用斧头也无法凿开的岩石,只要自己轻轻一碰,就顿时无影无踪。进去的时候还是冬天,现在却非常炎热。 空地上多了间小木屋,盖得歪歪斜斜,似乎风一吹就要倒塌似的。心中想着不会吧,赵修走了进去。里面没有人,门却大大咧咧地敞开着。屋里很简陋,但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右面书柜中摆着好多本又破又旧的药书典籍,不远的桌上还摆放着一个看起来比较新的本子。 赵修打开本子,里面写的尽是病症和用药。认出那是柳安居的字迹的一刻,眼泪就不自觉地流淌。 他在等着自己,就在这么近的地方。 到底让他等了多久呢赵修毫无概念。 “汪汪” 狗的叫声吓了赵修一跳,他立刻转过身去。阳光有些刺眼,赵修不禁眯上了眼睛。他只看得见一个瘦削的黑影身边,站着一只纯白的大狗。然而仅凭着一个轮廓,他也认得出那是谁。他缓缓地向着门口走去,对方也是一样。在小屋的中央,他们终于相遇了。 眼前的柳安居已不再是韶颜稚齿的模样,清瘦而又忧郁。唯独那双灵动的眼睛,丝毫没有变化。闪着泪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 柳安居伸出手来,颤抖地抚上了他的脸颊。仿佛确认他是否真的存在一样,反复地摩挲着。赵修握住他的手,轻轻亲吻他纤细雪白的指尖,轻声说了句“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完结了 、日常 听到鸡鸣,柳安居从睡梦中醒来。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身旁的赵修正支着手臂饶有兴致地凝视自己。被热烈的视线缠绕,柳安居觉得脸颊发烫。看到他的窘态赵修似乎特别开心,轻轻笑了几声,灼热的手掌就覆上了他的身体。仿佛确认般地抚摸,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这认真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山下王掌柜把玩自己心爱的古董花瓶时的神态。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赵修一边用手指轻轻勾画自己肋骨的形状一边问。 “有吗” 最近没觉得自己瘦了,应该是跟以前一样柳安居立刻明白了,赵修是在跟九年前的他比较。一晃已经九年了,从赵修被困在山洞里以后,他们分离的日子已经有九年了。算起来,他跟赵修在一起的时间竟然和分离的时间一样长,真是有趣的巧合。总是期望着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赵修站在自己身边的日子都感觉非常遥远了,最近几年,他只是等着,既没有希望,也不绝望。哪怕只是在他弥留之际能够看到赵修一眼就已经足够了,所以当他看到赵修就站在自己眼前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完全相信赵修就在身边。 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感觉到了他的体温,同时也闻到些许的汗味。这个就是赵修的味道,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这么说,赵修果然在自己身边兴奋地想着,柳安居又把他搂得更紧。 “我不在的时候过得很苦吗” 似乎把他的行为误解成了撒娇,赵修抚着他的脑袋轻声问道。本来想说不苦的,但是一开口就变成了哭泣。在他怀里哭着说“苦,很苦”,真的变成了在撒娇。 “傻瓜,要等也回百草堂等我,我一出来就会回去的。” “我想在离赵修更近的地方。” 当初守着百草堂,就是希望父亲有朝一日能够回家。但是后来父亲已经过世了,赵修又在千里之外,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在那里,甚至比父亲刚离家的时候更孤寂。在这里,他能够隔着岩石和赵修说话,虽然知道赵修听不到,但仅仅如此,他就觉得非常满足了。 “房子是你自己盖的吧歪歪斜斜的你也敢住” “我不会盖房子。” 看似老实的回答,其实隐瞒了很多事。不敢告诉他自己盖的房子被暴雨冲倒过一次,而且还被压在了地下。幸好被一位路过的老郎 中救了,要不然死在那里都没人知道。不过也算因祸得福,老郎中把他当做自己的孙子看待,将一生的医术都传给了他。两年前老郎中驾鹤西游,他接替了老郎中的职责,为山下村落的百姓看病。住在老郎中那里更方便,但他还是喜欢这。 “你啊”赵修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柳安居的颈间,发出闷闷的声音,“死心眼。” 伴随着睫毛骚刮的触感,脖颈开始变得湿湿的。柳安居知道赵修哭了,不由得心慌起来。赵修跟被门夹了手都能哭上半天的自己不一样,就算被刺了一刀都不会哭。他记得赵修只哭过三次,一次是因为自己推了他,一次是因为看见自己吃不下饭,这次是因为自己住在破房子里,难道这种事比被刀刺了还痛吗 “咯吱”一声,小白自己打开了门,摇着尾巴冲他汪汪叫了两声。它是一年多以前,崔大人送给他的礼物。因为自己不肯让崔大人照顾,他就送了雪球的孩子给自己作伴。刚到的时候它还只有手掌大小,雪白雪白的,所以他不假思索就取了小白这个名字。没想到它成长速度惊人,现在已经是一只能保护他的大狗了。 每天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一起下山了,怪不得小白会着急。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总算让他安分下来。赵修也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了小白一会儿,刚一伸出手,小白就呲牙咧嘴地从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昨天第一次见到赵修的时候,小白就很不友善,要不是柳安居呵斥了它,赵修可能已经被他咬了。 也到了起床的时候,柳安居坐起身来,准备梳洗更衣。刚一坐起来就被赵修从身后环住了腰。 “你要去哪” “下山啊,今天约好了给郭奶奶诊脉。” “明天不行吗” 好像耍赖一样不让他动,这么孩子气的举动让柳安居不由得笑了出来。 “如果我不去的话,她孙女就要找上门来了。” 其实他也想两个人多呆一会儿,但这是老郎中临终之时托付给他的任务,不认真做好是不行的。赵修听了他的话失望地放开了手,沮丧地一动不动盯着他。 “一起去吗” 柳安居心里过意不去,轻声问道。如果一起去,乡亲们问起他该怎么回答呢想起那种场面,他就开始对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后悔。赵修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莫名地心里又是一阵 失望。 一出门小白就像撒欢似的狂奔,他特别喜欢在树林里跑来跑去。那时候跟着赵修上山竟然整整用了两天,住在这里以后才发现,只要穿过右边的树林,就可以走到一条大道上,往返才不过半天时间。 郭奶奶的气色好了很多,脉象也平稳了。柳安居开了三服药给她,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出门的时候已经说了不用送,可是她的孙女兰英不肯,把他送到村口。兰英对他有好感,也曾经暗示过他,不过柳安居毫不迟疑地拒绝,结果把兰英惹哭了。可她似乎还不死心,每次见他都非常热情,尤其是郭奶奶生病以后,他不得不到她家去,她就表现得更加露骨了。就算只是这样跟兰英走在同一条路上,他都觉得有些尴尬。以前从没有这样的经验,也害怕兰英在自己面前哭,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赵修,只想飞奔回去见他。 “柳郎中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兰英忽然问道。今天的确心情很好,不过他一直压抑着,没想到还是被她看出来了,柳安居不禁暗暗佩服。她今年才十八岁,虽然称不上国色天香,倒也淳朴自然,颇有娇憨之态。柳安居真不明白她到底看上自己哪里了,他不过是个要靠乡里接济才能勉强过活的穷郎中,还狠狠拒绝过她。 “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一个朋友来看我了。” 一想起这件事,柳安居就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脸也开始微微发烫。以后每天都可以跟赵修在一起了,想要躺在他怀里,想要跟他说好多好多话,想要两个人牵着手走好多好多路,光是想象脚步就愈发轻快起来。注意到兰英看自己的神色不对时已经到了村口,他连忙跟兰英挥挥手,牵着小白往家里跑。 还在树林里就闻到了很香的肉味,小白立刻兴奋起来,挣脱了柳安居自己先跑回了家。柳安居跟上的时候,看到了了不得的景象赵修竟然在摸小白的头而没有被咬,仔细一看,原来小白被一块骨头收买了。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79 “你去打猎了” 柳安居诧异地问,他还以为赵修在休息。 “嗯,这山里不错,今天打了头鹿。”赵修把盐抹在生肉上说,“我想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什么呀,太胖的话,床就装不下咱们两个了。” 今天早上赵修就说过自己瘦了,没想到他这么在意这件事。 “房子也要修一修,床我会再 做一张。” 把抹好盐的肉挂在房檐下,赵修忽然把他拦腰抱了起来。他惊得搂住了赵修的脖子,心里美滋滋的。赵修不在的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宣城王醒了以后变得痴痴呆呆。小九和小福两个人带着他东渡扶桑,发誓以后再不踏上大唐国土。崔大人因此被免职,免死金牌也成了一纸空谈,不过他数次进谏,皇上就在那年为舒家平反。赵修的师弟虞紫芝竟然在两年后成为了国师,不过听说他害死了皇上,最后被处斩了。这些赵修都不知道,以后要慢慢地告诉他,这个时候柳安居只想依偎在他怀里。 几天后,柳安居按照约定下山出诊。临走的时候,赵修还在修补他建的破房子。在桃源县赵修为了填补家用做过木匠的工作,非常拿手,几天下来,他的房子就焕然一新,下雨也不漏水了。 郭奶奶的病康复了,可是兰英似乎不太高兴,一直都绷着脸,看都不看自己。也许生自己的气了吧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过一阵子她应该就不会再喜欢自己了。轻松地走到了村口,却被兰英抓住了手臂。 “那个人就是你的朋友吗” 兰英咬着下唇,生硬地问。柳安居不知道她是在哪里看到赵修的,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就是因为他吗” “嗯。” 柳安居老实地承认了。 “也打算一辈子不成亲吗” “嗯。” “为什么” 柳安居明白兰英的意思,可是那样的生活他不敢想象。他只喜欢赵修一个人,十八年来都是如此。 “因为我就是个死心眼。” 完 番外:空山新雨后 柳安居支着手肘望向窗外,不由得叹了口气。昨夜就开始的绵绵阴没有任何要停的迹象,现在仍旧阴霾紧凑,不见一丝晴朗。看来只能冒雨下山了。罗泰的妻子有了身孕,不过她身体虚弱很容易滑胎,柳安居今天过去给她诊脉。不过柳安居厌恶的并非山路湿滑,而是一下雨就疼痛不已的膝盖。前几年仗着年富力强不加注意,结果风邪入侵落下了病根,没到阴雨时分就又胀又痛,近年来还有加剧的倾向。 “药煎好了。” 说着,赵修端了冒着热气的药罐进来,把滚烫的药汁倒进碗里。柳安居伸手摸了一下,又被烫得缩了回去。看着乌黑的药汤,柳安居的心情就更加忧郁了喝药也只能缓解一些疼痛而已。身为郎中却连自己的病痛都无法治愈,就着这份苦涩一口气喝光碗里的药,柳安居抖了抖衣袍准备出发。 走到门口时,正好洗完药罐的赵修开门走了进来。 “这就要走了吗” “嗯,今天路不好走,再拖的话回来时就天黑了。” “那你等我一下。” 赵修说着急匆匆地跑进去套了一件厚衣服,似乎要跟他一起去。虽然很高兴,但是赵修跟自己一起走也无济于事,而且他最近在山下的普济寺做工,今天因为下雨才能休息,没有必要跟着自己一起受累。告诉他不用这么麻烦,却被笑嘻嘻地拉住了。 “我不是要跟你一起去。” 说着赵修把油伞塞进了他手里。自己已经穿了蓑衣,不需要这种东西,柳安居不禁困惑起来。 “我背你去。” 话音刚落,赵修就背对着他蹲了下来,还招手示意他快点上来。柳安居不禁迟疑起来,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等了半天没有动静,赵修转过头开始催促:“快点啊,不是很着急吗到了村口我就把你放下,没人会看见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让你一个人下山我才受不了。” 几番劝诱,柳安居终于犹犹豫豫地攀上了赵修的后背。柳安居在上面撑伞,可是随风而来的细雨还是打湿了赵修的衣襟。说了几次可以自己走,但是赵修就是不肯放他下来。被教训“如果不想让我受累,当初就该好好保重身体”之后,柳安居就沉默不语了。到了村口的亭子那里赵修才把他放下,自己在亭子那里等候,让柳安居一个人进村。 给罗泰的妻子诊脉时发现她比上次更加虚弱而且满脸疲态,柳安居知道罗泰一定没有听自己的嘱咐让妻子好好休息。开了两付安胎药,定下了下次看诊的日期之后,忍不住叮咛了两句。事关人命,罗泰却挠了挠头,为难地说:“现在农活忙。” “既然农活忙就少去几次赌坊,多照顾一下家里。这么大的人了,孰轻孰重要分清楚” 听了他的话怒火中烧,一不小心就严厉地说了两句。要不是他把家里的钱都输了,妻子也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一有了身孕就这么虚弱。罗泰点头哈腰地应承下来,不过也不知道会不会照他的话做。下次来的时候应该把家里剩下的腌肉带来给她补补身子,反正放在那里也暂时吃不完。 出了村口一眼就看见赵修站在亭子里东张西望,似乎在专心寻找什么,自己走到他身边他也没察觉。偷偷站在他身后想看看他在找什么,却只看到一片杂乱的树丛。禁不住出声问了一句,结果把赵修吓了一跳,柳安居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笑了起来。 “我以前好像来过这附近,如果没记错的话,那边有口热泉。” “你记错了吧” 柳安居毫不迟疑地回答。他在这里生活了九年,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如数家珍。他记得那边是块荒地,长满了杂草萧艾,基本没人过去。采药的时候他走遍了整座平都山,都没发现什么热泉,八成是赵修记错了。 “不可能啊,我还泡过几次呢” “那就过去看看呗。” 说着,柳安居就把赵修拉到那里。他果然没有记错,那里除了长到人腰那么高的野草之外,什么都没有。正在他得意的时候,身旁的赵修捂住自己的右眼,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没错,就是这。” “咦” 柳安居不相信地伸长脖子,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如果真有热泉的话,怎么会连一点热气都没有呢没给他反驳的时间,赵修就把他扛到肩膀上,嘴里不知道念了些什么,一头撞进杂草堆里。柳安居害怕得闭上了眼睛,可是迎面而来的并不是臭味,而是夹杂着淡淡的硫磺味的热气。 他睁开双眼后不禁发出了惊呼。热泉汤池烟云缭绕,四周花木扶疏,云蒸霞蔚,恍若仙境一般。更奇怪的是,虽然柳安居看得见雨滴飘落,但是这里的地仍是干的。 “这里应该是某位道长曾经清修过的地方。这个汤池很不错哦,我泡了几次之后觉得通体舒畅,修行大增,你也试试看,说不定能祛除你身体里的风邪。” 赵修说着毫不客气地脱光衣服跳进了汤池里,还不停地催促柳安居也快点。毕竟是外面,即使知道别人看不到也不会一点顾虑都没有,柳安居磨蹭了很久才放下负担跟了进去。这里比一般的汤池热,刚进去的时候觉得有些烫,可是过了一会儿身体就适应了,有种飘飘然的舒畅感。 “泡澡也算修行吗” 柳安居优哉游哉地问。赵修正闭着眼睛享受,靠在圆石上的脑袋点了点算是回应。 “道士还真好啊。” 发出了由衷的感慨,柳安居也学着赵修的样子闭上双眼享受热气蒸腾的感觉。黑暗中听到赵修一边笑一边靠了过来,心里非常高兴。赵修的手掌轻轻抚上他的肩膀,顺着曲线缓缓下落,几乎是面对面紧挨着在他耳边柔声说:“不过有些事情就不能做了。” “你可一件没少做。” 睁开双眼,柳安居发现热情的视线包围了自己,忍不住伸出手臂环住那具比自己强壮的身体,静静地拉近距离,肌肤透过湿气紧紧地结合在一起。胸膛中的跳跃借由指尖传递,带来无法言说的锐利的甜美。喜欢或是爱,即使说上一万次也无法完全传达出自己内心的情意。羞耻、害臊这种东西都早已被喜欢的心情击得粉碎,只要赵修靠近,他就只感觉得到陶醉。那轻柔落在耳畔的气息就足以在他身体里点燃一团火,把所以理智都烧得一干二净。 “这样可不行啊。”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赵修骤然失笑,“如果弄脏了池子,上天会怪罪下来。” 就算知道不行也抑制不住想要的冲动,越是尽力压抑心里就越是狂乱,柳安居抬起眼睛寻求帮助,却看到了游刃有余的赵修。真不服气,为什么只有自己变得迷乱、变得无法自制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情,赵修突然恶作剧似的笑了,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要不要我念静心咒给你听啊”没有得到回答,他就径自低吟起来,可是在柳安居听来那只是无意义的音符,反而使他的意识越来越轻飘,一不小心就会飞走了。上天要怪罪就怪罪吧,这样想着,他紧紧锁住了赵修的嘴唇。 身体飘了起来,这不是错觉,而是因为被赵修拦腰抱起。离开了温暖的汤池,一阵微凉的清风都能给他带来不由自主的震颤。回过神来时自己正以极为羞耻的姿势跨坐在赵修身上。 虽然相拥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但这样还是第一次,柳安居不禁有些迟疑了。 “只能这样了,不然很容易受伤。” 仿佛要让他安心一般,赵修轻轻缠绕上他的手指,按着他的后脑拉向自己,让他枕在宽厚的肩膀上。不厌其烦地来回抚摸着他的后背,轻声在他耳边诉说:“不要紧的,我们慢慢来。” 不想再等了透过肌肌肤传来的热度、混乱而又急促的呼吸还有不经意间相触便会跳动的欲望都告诉柳安居不能再等了。然而话到嘴边却变作意味不明的,柳安居只好拼命地摇头。终于那停留在背部的手缓缓下移,引导他将赵修纳入自己的身体。 那混杂着痛苦的愉悦、伴随着狂烈的灼热令他忘乎所以。然而仅仅如此还不够,还想要德更多。柳安居笨拙地扭动着身体,不得要领地追随者本能的脚步,可是快乐就像暗夜的萤火虫,明明看得见却无法轻易抓住。积蓄的热情在身体中四处奔走,只求一个爆发的出口,然而越是焦躁就越是迷茫,恼人的干渴就连他的呼吸都要夺去了。 “嗯帮帮我” 哭泣着寻求帮助,柳安居把脸埋在了赵修的肩膀。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攒动,紧接着传来了赵修苦闷的声音。英俊的侧脸上嘴角微启,琥珀色的眼睛散发出迷醉的光芒。大手强硬地按住了他的腰肢,赵修开始熟练地摇动起来。他所给予的快乐仿佛甘霖一般降落在柳安居干渴的身体里。惊异于他比本人更加了解自己,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 一瞬间奔涌的洪流冲破了界限,听不到声音,看不见东西,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好像有两块火石在脑中敲击,每当迸发出火花,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摇曳绞紧。被紧紧吞没在体内的灼热的每个跳动都给他带来无法抑制的战栗。一阵失神过后,柳安居发现自己正仰着头,发出急促的呼吸。 天空的阴霾已经散去,目之所及的地方一道七色彩虹正笑意盈盈地挂在天际。 ━━━━━━━━━━━━━━━━━━━━━━ ┃m宅书屋txt下载论坛┃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80 ┃ 下载尽在┃ ┃︺宅书屋熊先生整理 ┃ ┃m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请大家支持作者,支持宅书屋 ┃ ┃︺ ┃ ━━━━━━━━━━━━━━━━━━━━━━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9 点点效果——也只是比最初好一点点而已。 “你自己写一遍。” 赵修敲着宣纸说。 柳安居听到指示,立刻低下头开始书写。他们两个一个写得聚精会神,一个看得忘乎所以,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站到了他们身边。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两人听到男人低声读出柳安居写下的字时,几乎同时抬起了头。那张温和稳重的脸他们并不陌生,正是新任县令崔谦。 “在学《诗经》啊,真是不错。不过写字的时候,肩膀还是不这么僵硬比较好。” 听到崔谦的话,柳安居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右侧肩膀,的确有些酸痛。因为不经常写字,拿起笔来难免紧张。 县令到自己家里来这种事实在太少发生,柳安居的脑筋转不过来,连行礼都忘得一干二净。不过赵修反应得快,刚要下跪却被崔谦扶住。 “今天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过来,你们不必拘礼,像以前一样就好。” 不知柳安居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因为县令来到家里被震住了,居然“哦”了一声之后就继续练字。然而赵修觉得崔谦似乎比花灯会那天瘦了不少,而且眉宇间尽是忧虑之色,想必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大人,案件进展地不顺利吗?” 请崔谦就坐以后,赵修轻声问道。 他苦笑了一下,沉重地点了点头,说:“可以说是毫无头绪。不过我也知道查案的事不可以急于一时,只是刚刚上任就在辖内发生这种大案,压力比较大。” 上一任县令几乎什么都不做,却安安稳稳度过了十几年。而崔谦刚刚上任一天,就遇到了这种事,不得不说他有点时运不济,连赵修都有点同情他了。 “大人也不用太过忧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案子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这种半吊子的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可是赵修实在不善于安慰别人。 前堂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似乎对此毫无感受的柳安居忽然开了口 :“要我看,就是那些契丹人干的。” “契丹人?” 崔谦一下子来了精神。然而知道柳安居接下去会说什么的赵修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大人不必听他小孩子的胡言乱语。” “没关系,说来听听也无妨,反正我现在一点思路也没有。” 等你听了肯定会后悔。赵修心里暗暗想道。柳安居果然把那天的傻话重复了一遍,崔谦竟然一下都没有打断他,反而听得很认真。 “契丹人我倒是见过。服饰有点怪异,身材比汉人健壮一点,不过没有十尺那么夸张,也不像黑熊,更没有狼牙。” “这样啊,”柳安居歪着头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那大人见过波斯人吗?” “也见过,波斯人眼窝深陷,鼻梁极高。” 对于崔谦的耐心,赵修实在自愧不如。柳安居缠着他把那天自己说过的外化人都问了一遍,他一点不耐烦的迹象都没有。 “崔大人知道的可真多!” 如果赵修没看错的话,柳安居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一脸得意地瞄了他一眼,惹得他莫名地有点生气。 “到那边练字去吧,别烦着崔大人。” “没关系的,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虽然不能就此肯定这件案子是契丹人所为,但是这个凶手一定力气不小,或者习过武。蒋家八口颈骨全部被折断,而且从折断的程度和手法看来,应该出自一人之手,死者身上的淤痕也证明了这一点。” 赵修点了点头,那天他查看死在下人房的两个婢女时,也有凶手是同一人的感觉。不过赵修也曾习武,深知武功讲究力道方法。如果是习武之人,定会抓住死者的头颅借住腰力向一侧扭断,而不是直接抓着死者的额头向下硬生生掰断。他直觉觉得,那个人应该不会武功。可怕的是,从现场来看,死者死前几乎没有挣扎,凶手一定手法很快。能够用那样的方法一下折断人的颈骨,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根据这几天查访而得的证言,蒋家全家在子时下雨之前与邻居一起回到家里,之后便再无动静。我勘察现场时发现,院内除了你、李三嫂和县衙的人之外,没有留下任何脚印。所以可以肯定,蒋家是在子时下雨到丑时雨停之间被杀害的。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杀害九人,这个凶手看来不简单。” 听到崔谦的最后一 句话,赵修才发现自己刚刚感到的不协调是什么。他不觉得这么重要的事崔谦会记错,忍不住把问题冲口而出。 ☆、无心的恶言 “大人,蒋家到底是八口还是九口?” “九口,去世的有蒋家老爷,他的大儿子一家四口,小女儿,还有两个婢女一个家仆,总共九口。” 崔谦有点疑惑地说。 “可是大人刚才说蒋家一家八口颈骨全部被折断。” “没错,因为蒋家老爷不是颈骨被折断而死。这就是这件案子奇怪之处,凶手杀其他八人用的都是同一手法,唯独杀蒋家老爷的时候,是把他的胸膛撕开,而且拿走了心脏,特别残忍。所以我觉得这件案子很可能是针对蒋家老爷的仇杀。” 赵修听了点了点头。虽然把人的脖子掰断的杀人方式非常残忍,但对于死者来说,痛苦不过一瞬。跟活活被剖开胸口相比,已经算是慈悲。那样的行为,与其说是杀人,不如说是酷刑更加合适。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这样做不可呢?不知为什么,剖人胸口,取人心脏这件事对于赵修来说并不感到震惊,而有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记忆偏偏像水中的泥鳅一样,滑溜溜的怎么都捕捉不到,让他非常焦躁。 倒是刚刚一直认真写字的柳安居突然好像知道什么似的停下了笔。 “那就是冤魂索命,肯定是小蝶姐姐的冤魂。” 柳安居口中的小蝶姐姐姓刘,是蒋家的婢女。蒋家千金的玉梳忽然不见,另一个婢女一口咬定是被小蝶偷走。后来翻查了小蝶的房间但是一无所获,于是也就不了了之。可是这个小蝶是个性格刚烈的姑娘,竟然因为羞愤而上吊自杀。她的哥哥把蒋家告上了官府,最后得到了赔偿。 “这件事我在翻阅旧卷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这个小蝶的哥哥刘顺,会不会认为蒋家仗势欺人,逼死了他妹妹而怀恨在心,因此杀了蒋家全家呢?” 这件事还是赵修刚到桃源县的时候发生的,这么久旧卷一定不少,这位崔大人竟然在四天内就看了这么多,看来他这几天过得不轻松,怪不得脸色这么苍白。 “刘顺不就是面条顺吗?” 柳安居看到赵修向他询问,于是点了点头。 “面条顺这个人,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0 。小蝶不是他的亲妹妹,是他爹在外面捡回来的孩子。他爹一死,他就把妹妹卖到蒋家做婢女,还把钱都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一分钱都没给妹妹。那时还跟周围的邻居说,把蒋家高上官府就是为了让他们赔银子。他拿了钱以后,立刻娶了媳妇 ,一点都看不出来因为妹妹死去而伤心。” 一想起这件事赵修就觉得气愤,妹妹死去不到一个月就成亲办喜酒的男人,怎么可能为了妹妹而去报仇呢?而且那个人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就连成亲的喜酒都偷工减料,害得赵修回家拉肚子。 “是啊,面条顺做的面啊,不劲道又粘牙,汤也没味,这种人肯定不是杀人凶手。不过小红嫂子做的小菜很好吃。” 赵修和崔谦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费解的表情,怎么也想不明白面做得难吃这件事跟杀人有什么关系。这家伙,单纯是想要抱怨一下面条顺的手艺吧? 不过这倒提醒了赵修,花灯会那天他也吃了面条顺的超难吃阳春面。 “大人,我记得李三嫂提过,那天子时突然下雨,很多人都在面条顺的摊位避雨,直到雨停才回家。那么面条顺不就有很多人可以证明案发的时候,他不在场吗?” “唉,就是这样我才觉得困扰啊,”崔谦把手置于额头,似乎很头痛的样子,“稍微查出一点线索紧接着就断得彻彻底底,真是举步维艰啊!不过面条顺这条线索我不准备放弃,也许在不经意间可以问出什么来。” “大人也不必过于忧心,不过几天时间大人已经有了这么多线索,凶手总会被抓到的。” “是啊。” 柳安居在一旁附和道。崔谦的表情也终于缓和了一点,哪知他的下一句话就把这一切都粉碎了。 “大人找到那位姑娘了吗?” 花灯会那晚赵修已经看到崔谦等不到想见的人时那寂寥的身影,可是当时睡在他背上的柳安居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果然如赵修所料,崔谦又开始眉头深锁,唉声叹气。 “我所思兮在珠崖,愿为比翼浮清池。刚柔合德配二仪,形影一绝长别离。愍予不遘情如携,佳人贻我兰蕙草。何以要之同心鸟,火热水深忧盈抱。申以琬琰夜光宝,卞和既没玉不察。存若流光忽电灭,何为多念独蕴结。” 崔谦三年前在这桃源县的河畔与那位姑娘相遇,直到今天仍然念念不忘。他后悔当初的自轻,竟然连姑娘的名字都不敢问。如今三年已经过去,那样清丽脱俗的姑娘一定已经有了归宿。那时一心只想取得功名,然而现在却发现错过的人更加令他心痛。 过了这么久,他早已不抱什么希望,却始终无法 真的放下。常常对自己说,只要一面就好,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他就已经满足。 “那么美丽的东西我并不想占为己有。” 姑娘流丽甜美的声音不时回荡在他耳边,那样无欲无求的人今生恐怕再也无法遇到了。想到这里,心情不由得郁卒起来。 “遇到了吗?” 一不小心就犯了文人习性,忘记了说话的对象。崔谦尴尬地摇了摇头。 “花灯会都没来吗?不会嫁到外县去啦?不过这几年县城好像没有嫁到那么远的地方的姑娘啊。”柳安居歪着头说,“会不会是死啦?” 崔谦好像被雷击中了一样瞪大了眼睛,尽管极力克制,也没能掩饰住他内心的变化。赵修站起身来,照着柳安居的脑袋重重地捶了下去。 “你这孩子在瞎说什么呀!” 因为着急而没有控制住力道,赵修的手都麻了。再看柳安居,豆大的泪珠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下颌。他满含怨恨地看了赵修一眼,就跑出了前堂。 赵修并没有去追他,而是转向崔谦,不住地帮他道歉。崔谦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不过还是摆着手说:“没关系,我知道他没有恶意。你们不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吵架,他那个年纪自尊心很高的,还是尽快和好吧。今天我就不打扰了。” 基本可以称得上不欢而散的结果,剩下的残局还是要赵修收拾。他收拾好桌上杂乱的笔墨纸砚,走进东厢。 柳安居那样说并不恶意,这一点没有人比赵修更加清楚。不过他也知道柳安居在父亲的溺爱之下养成了怎样娇纵的性格——说话做事不考虑别人,虽然没有恶意,但这样的无知本身就足以伤害别人。并不是一切都可以因为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够得到原谅,这种没有恶意的行为有时更加无可救药。 整个人躲在被子里,但是那浅浅的上下起伏的后背却泄露了他现在的行为。赵修过去拉开被子,一瞬间柳安居竟然露出非常恐惧的表情。 那一下还是打得太重了吧?赵修不禁暗暗后悔。伸手摸摸柳安居的头,果然鼓起了一个大包。叹了口气,他还是坐在了床边。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因为我说崔大人找的姑娘可能死了。” “难道不知道你这么说,崔大人会不开心吗?” “我说的 是实话啊,没去花灯会的话,不是嫁到外县就是死掉了啊!你能保证崔大人要找的姑娘还活着吗?” 一点认错的打算都没有,居然还学会了强词夺理,赵修更来气了。 “如果我说你爹已经死了你会开心吗?” “我爹才没死,我爹肯定活得好好的,只是有事不能回家而已。” “那你就拿出证据来啊!六年了,有没有一封家书给过你?” “你……太过分了。” 一下子被戳中痛处的柳安居转过身,背对着赵修掩面而泣。 “很过分吗?我说的是实话啊。”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赵修知道柳安居已经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于是放缓了语气。 “我爹没死……我爹一定没死……” 呜咽着的喃喃自语,不知是对赵修说的,还是对他自己。不论别人说什么,柳安居就是不承认父亲已经去世的事实。赵修感到一阵心疼,拎起柳安居放在自己的腿上,把他紧紧拥在怀里。 “崔大人明知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犹如大海捞针,却依然这么费力地去寻找,证明那位姑娘对崔大人来说很重要。就像你爹对你一样重要。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知道吗?” 虽然没有出声,但是赵修感到怀里的人点了点头。 “下次见到崔大人要好好地道歉知道吗?” “嗯。” “疼吗?” 赵修轻抚着柳安居头上的大包,低声问道。 “快疼死了。” “以后不能打你的头了,本来就是个笨蛋,再打就成痴儿了。” 听到自己被叫做笨蛋,柳安居抬起头瞄了赵修一眼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1 ,一个深呼吸后,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说:“崔大人说的话我听不懂,所以有点生气。” ☆、墓地的哭声 这话听得赵修忍俊不禁,看来柳安居也不是一点进取心都没有,竟然也会为这种事而生气。 “那我以后都教给你好不好?” “我考虑考虑吧。” “小子,还学会得寸进尺了。” 赵修说着使劲按了一下他头上的大包,痛得柳安居呲牙咧嘴,连连求饶。不过他的头的确伤得不轻,赵修担心时间久了会消不掉,于是煎了活血化瘀的药给他。明明临走时吩咐他喝完药再睡,可是赵修端着药一进东厢,就看见柳安居睡得直流口水。 “喂,喝了药再睡。” 闭着眼睛坐起身,柳安居一口把碗里的药喝尽。 “好苦。” 他咋了咋舌头,撇着嘴说,随即又倒□去没了动静。 第二天,柳安居顶着头上的大包上山采药,留下赵修一个人看着百草堂。一上午一个客人都没有,他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悲哀地想到今晚大概又只能吃菜了。上次的鹿肉真是好吃啊!赵修不由得想到。 看到有人走进百草堂,赵修难得地挤出一脸笑容。 来人是本镇的更夫张五,他长相极丑,面黑口大,外号赛钟馗。但是他可没有钟馗的一半本领,懒惰又爱占便宜,所以年过不惑仍是个大光棍。他是县城的更夫,却经常在夜里喝得醉醺醺地打更。听到他那个舌头打卷式的声音,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赵道长,求你救救我吧!” 一看见赵修,赛钟馗就扑通一下跪倒在他面前,抱住他的大腿。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赵修连连后退,可是赛钟馗就是怎么都不肯撒手。若是被清丽可人的少女抱住大腿,赵修恐怕会乐得开花,但是被这么个丑汉抱住,还用熊一样的声音叫着“赵道长”,怎么都像是一场噩梦。 “我救,我救,我救还不行吗,你先放开!” 赵修只觉得浑身恶寒连连,只希望赛钟馗赶快放开他。听到赵修的回答,赛钟馗终于放开了双手,被鼻涕眼泪弄得一塌糊涂的脸更加丑陋了。能够常年看着自己这张脸,赛钟馗胆子应该很大才对,怎么会被吓成这样。 “赵道长,我也遇上鬼啦!” 粗糙干燥的声音微微颤抖,听起来非常滑稽。 “你也看见无缘无故不见的尸体了?” 赵修挑着眉毛说。孙大有的事他本就不认为是鬼怪所为,应该只是不巧目击了杀人现场而已。这种事按理来说不会连续发生两次来说啊。 “不是,我看见的跟孙大有不一样,我看见的是女鬼。”赛钟馗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打更走到城西的时候,看到城墙上趴着一个红衣女鬼。” “是不是偷偷翻墙出城的贼啊?” 这个比跟孙大有遇到一样的事情更加匪夷所思。女鬼又不是壁虎,干嘛要趴在城墙上,简直就像说在河里被老虎咬了一样。 “绝对不是,赵道长,那个绝对是女鬼。因为——”赛钟馗咽了一口口水,“我看见那个女鬼的脚就是一堆白骨啊!” 说到这里赵修就更加肯定赛钟馗看到的不是鬼。如果是鬼,想要出城的话直接穿过去就可以,何必要爬城墙。更何况鬼的样子与人没什么太大区别,又怎么会是一堆白骨?这个赛钟馗经常在打更的时候喝酒,那晚八成又喝多了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然后呢?” “然后我就天天睡不着觉,总是梦见那个女鬼来杀我啊!那天晚上不是蒋家十三口都被杀了吗?下个就轮到我啦!” 赵修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西厢拿了宣纸和朱砂。又在纸上写下“合明天帝日敕”六字,做成纸符。他对着纸符轻声念道:“天帝令我,制摄精妖,敢有妖异,惘我良民,冥阳混杂,人见鬼影,伤人魂魄,惊乱精神,神符到处,镇绝鬼门,速去速去,不得留仃,急急奉北帝敕。” 念咒完毕,他把纸符交到赛钟馗手上。 “回去贴在门上。” “多谢赵道长。” 赛钟馗就像得到了宝物似的把纸符捧在手里,生怕弄皱了,对着赵修连连鞠躬。 “你最好再买一付安神汤回去。” 一听说“买”字,赛钟馗立刻犹豫起来,思前想后说了一句“以后再说”,就离开了百草堂。 真是的,明明安神汤要比纸符有效得多,一服药才两文钱而已,这个赛钟馗还真不是一般的小气。不过他不想买赵修也没有办法,只能哀叹又失去一笔生意而已。 “赵修!” 远远地就听见柳安居急促的脚步声。一进门,柳安居就气喘吁吁地让赵修给自己拿二十文钱。 “突然要钱买什么?” 赵修深知柳安居容易受骗上当的个性,想当初他也是轻而易举就骗了柳安居十两银子。 “买……竹笛……” 柳安居一手支着柜台喘着粗气说。赵修忍不住给他一个白眼,上元节的时候他看了百戏班子的表演之后,回家就嚷嚷着要练戴竿,在树林里瞎闹腾,摔了个鼻青脸肿,将近半个月才复原。现在肯定又是看见人家吹竹笛的技艺高超,心血来潮要学习。不过赵修知道他肯定又会半途而废。 “你又不会吹,还是不要浪费钱了吧?” 有那个钱还不如买点肉吃,赵修偷偷地想。 “我就是要!你赶快给我从钱箱里拿二十文钱!” 柳 安居听了赵修的话立刻发起脾气来,变了一张脸跺着脚开始耍赖。赵修皱着眉头用手指按住了额头。 “你别想一出是一出好不好?” “不管,我要买竹笛!” “一根竹笛二十文太贵了。” “不贵!” 柳安居一耍起脾气来就油盐不进,最后大部分都是以赵修打他一顿收场。不过昨晚才狠狠地收拾过他,赵修今天不想再揍他了。 “你不就是想要竹笛吗?我给你做一根!” 赵修怒吼一声,一下子镇住了柳安居。 “你会?” 他歪着头,半信半疑地说。 “会。” “能吹出声?” “吹不出声叫什么竹笛?” “现在就给我做?” “现在就给你做,真啰嗦。” 柳安居听了立刻跑进来抓住赵修的胳膊,一个劲地催他快点。城南便有一片茂密的竹林,要做竹笛首先要选一根合适的竹子。跟隔壁豆腐坊的李三嫂交代一声,他们就一同去了那里。穿过竹林便是大片的孔家墓地,这里显得有些阴森冷清,安静得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平时柳安居若是来了这里,铁定战战兢兢地一直喊害怕。不过今天大概因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2 为情绪高涨,一句胆怯的话都没说,反而“这根行不行”、“那根好不好”地问个不停。 现在时节不对,想找一根适合做竹笛的竹子还真不容易。赵修找了半天才找到根差不多的,于是一刀砍下,准备拿回家。柳安居却忽然神神秘秘地揪住了他的袖口,好像在害怕着什么似的。 “赵修,你有没有听见哭声啊?” 他的声音轻得就像做贼似的。 “别胡……” 赵修突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因为他也隐隐约约听见了哭声。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声音大概是从孔家墓地的方向传过来的。 “我听说啊,孔家墓地有个女鬼,一边哭一边说放——我——出——去——” 看着垂下两手学女鬼的柳安居,赵修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哪有什么女鬼,明明是个男人在哭。”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赵修肯定那绝对不是女人的声音。现在正当午时,竹林里一点妖异的气息都没有,根本不用担心有鬼。 “可是孔家已经没有后人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在那里哭?” “也有可能是朋友啊!” 别害怕了,赵修拉着柳安居的手说。这里空气潮湿,视野不太好,不过走近几步,赵修就看到墓地的西南角似乎站着一个男人。柳安居坚定地认为那个是鬼,一直紧紧地抱着赵修的手臂不放手,脚步轻得像个小 偷,害得赵修也跟着放轻了脚步。 也正因为如此,男子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的到来,看着眼前的墓碑越哭越伤心。赵修终于看清男子的脸,不由得失声叫了出来。 “崔大人?!” 男子听闻倏然停止了哭泣,放下手中的汗巾,惊讶地转头望向赵修。意识到自己的丑态被两人看得一清二楚,崔谦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真……巧啊!” 气氛一下尴尬起来,崔谦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脸色苍白,满面泪痕,现在的他真是一点初登仕途的意气风发都没有。做官做得这么可怜的,赵修还是第一次见。 “大人在这里……祭拜?” 听到赵修的话,崔谦又恢复了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转身凝视着墓碑点了点头。赵修看到碑上的文字,发现这是三年前去世的孔家千金的墓碑。莫非真的被柳安居说中了,崔谦所要找的姑娘就是孔家千金? 赵修略显僵硬地转头望向柳安居,正好与他的视线相撞,两人面面相觑。 ☆、逝去的爱恋 “我今天去了刘顺的面摊,问他蒋家命案的事。没想到,他的妻子就是我所寻找的姑娘的婢女。本以为终于可以见姑娘一面,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说到伤心处,崔谦竟然毫不遮掩地放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与平日谦和稳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赵修这时才知道,崔谦竟是用情如此之深的人。 三年前,崔谦还是一介书生,家境贫寒,前途未卜。他借住在邻村的亲戚家中,每日都到翠幽山脚下的私学跟着老师学习。从他借住的地方到翠幽山,必须要经过小河上的木桥。然而那天,木桥却被前夜的暴雨冲毁了。 崔谦不识水性,而且也不能全身湿透地去私学上课。岸边虽有摆渡的船家,但是身无分文的他出不起船资。眼看上课就要迟到,束手无策的崔谦只能站在岸边望着对岸心急如焚。 这个时候,对他伸出援手的正是孔家千金。直到今日他还记得她那清秀端丽的容颜。白皙纯净的肌肤在清晨和煦的阳光下如同琥珀一样令人陶醉,一汪清泉似的眼睛比面前的河流更加清澈。然而那双薄薄的珊瑚色的嘴唇却透出一丝倔强,在她的温柔恬静中增添了几分凛然之气。 一时之间,崔谦就只听得见夏虫的鸣叫声和潺潺的流水声。浓绿重叠的青山,蜿蜒无尽的河流,随波而动的扁舟,与眼前的佳人一起,构成了一幅如梦似幻的画卷。一不留神,他就沉浸其中,竟然连礼节都抛诸脑后了。 “你这穷书生发呆发够了没有?” 撑船的红衣婢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听到婢女的揶揄,崔谦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禁羞红了脸,手都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好。 “小红性情顽劣,希望公子不要介怀。” 姑娘清灵透彻的声音乘着暖洋洋的夏风而来,纤细得好像稍微用力便会破碎。在小船轻微的摇晃中,姑娘露出浅浅的笑靥,更令崔谦仿佛置身幻境。 “穷书生,你是去对岸的书院上课吗?” “没错。” “哎呀,那间书院每天都‘之乎者也’,吵得我们家姑娘都没有办法安安静静赏花了。” 红衣婢女摇头晃脑地学着孩童读书的情态,虽然在被对方指责,然而崔谦的心情却比被人夸赞还快乐。 “姑娘是去翠幽山下的山谷里赏花吗?” 姑娘轻轻地点了点头。翠幽山下的山谷里开遍兰花,从五月一直到十二月,那里都点缀着柔韧低调的小白花。 “我家姑娘只要天气好就会去那里赏花。” 那段山路虽然并不险峻,但是山中也偶尔会有野兽出没,并不适合姑娘家独自前往。 “既然喜欢谷中的兰花 ,为什么不在家中栽培一些,这样不就时时可以看到了吗?” 姑娘听了微微一笑,朱唇轻启:“公子可知兰花是会幻术的花。” “幻术?” “是啊。西域幻术能在荷花池中令鲸鱼喷雾翳日,转瞬之间,又变成七尺黄龙。兰花虽然没有那么厉害,不过它也是会幻术的。在谷中生长的兰花,每天风吹日晒又无人照料,但是却可以连续盛开七个月,充满生气而又顽强,清丽而不谄媚。但是只要回家种植,不出一个月,兰花的形态和习性就会改变,变得娇贵而又艳丽,每日必须施肥浇水,否则就会一蹶不振。明明是同样的话,只是换个地方,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你说它是不是会幻术?” 小船已经快要靠岸,一阵夹杂着清香的微风拂过崔谦的脸颊,那是姑娘身上的香气。凉丝丝的、清淡而又持久的香气沁人心脾,那沉静地坐在船头的娇嫩身躯,不正是一朵含秀芬芳的兰花吗? “那么美丽的东西我并不想占为己有。” 轻声低语一句,兰花一样的姑娘轻盈地起身走上河岸。望着她纤细美丽的背影,崔谦却连询问她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人家是富家千金,我只是一介寒儒。崔谦这样劝诫着自己,不言不语凝视着那远去的背影。当时他并没有觉得可惜,还天真地以为来日方长,终有一天可以再次见面。等到他考取功名,不再像漂泊于世的浮萍,就可以将自己的真心告诉那位姑娘。 “没想到她在三年前的中秋得急病去世了。”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3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以为那美丽会同山谷中连续盛开七个月的兰花一般,日复一日地持续下去不会改变,哪知道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永远延续,人的生命更是脆弱不堪。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最终只给活着的人心中留下用再多泪水也冲刷不尽的悔恨。如今即使有再多的话想跟姑娘说,她也永远听不到了,崔谦伫立在她的墓前追悔莫及。 “崔大人找的姑娘,就是孔家千金?” 赵修惊讶地问。 “可是孔家的千金不是得急病去世的。” 昨晚一语成谶的柳安居又说出了令两人目瞪口呆的话。 “此话怎讲?” “她是服砒霜自尽的。那晚也是花灯会,城里其他的大夫都不在家,所以孔家的家仆就找我出诊。但是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砒霜已经毒发的话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不过当时真是吓死我了,平日那么温柔漂亮的姑娘变得像厉鬼一样,口吐白沫,眼睛都变红了。她还一边抽搐一边手舞足蹈地大声嚷着什么,我走过去想要给她灌些生鸡蛋,谁知道一走近就被她掐住了脖子,把我都吓晕 过去了。” 被病人吓晕过去的柳安居几乎成了全城人的笑柄,从此他便从一个不可信的“郎中”彻底变成了一个“卖药的”,百草堂也从医馆变成了真正的药铺。不过孔家更加凄凉。大概是认为此事有辱家门,而且孔家小姐死状凄惨,孔家第二天便匆匆下葬。自那以后,柳安居听说孔家就开始闹鬼,老爷夫人竟然大叫着“不要杀我”从梦里惊醒。不到一年,两人便相继去世了。就连毫无关系的柳安居,有时都会在噩梦里看到孔家小姐死前的样子。 “我在七月份见到那位姑娘时她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之间要服毒自尽呢?” 崔谦在河边偶遇孔家千金十天以后,就离开了桃源县前往州城应考。短短一个月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令她无法再活下去呢? “李三嫂说邻村的恶霸抢了孔家千金的小金锁,孔家千金要不回来,觉得很没面子,所以要自杀。” 听了柳安居的话,赵修和崔谦一时如堕烟雾。但是很快,赵修就开始佩服起李三嫂的想象力。他自己就经常被柳安居问得哑口无言,因为某些话实在对他说不出口。 “原来是这样啊。” 崔谦的声音变得苦涩干硬,向远处投去虚无飘渺的视线。因为太过悲哀,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在他眼中视若珍宝的兰花就这样被人踩在脚下,就连他的心好像也一起碎了。 赵修拍了拍崔谦的肩膀,然而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空中自有物,有中亦无常。看看这孔家自称孔夫子后人,在县城显赫一时,然而现在却无人后继香烟,只剩下这冷清萧条的墓地。由于多年无人打理,蔓草丛生,竟然连普通人家的墓地都不如。 轻轻地叹了口气,赵修忽然发现了一个不自然的地方。其他的墓碑前都长满了杂草,唯独孔家千金的目前干干净净。他查看四周,并没有发现除草的工具,而崔谦的手也是纤尘不染。他弯□去,在土中找到了被埋在下面的杂草。 “崔大人,姑娘的坟好像最近被人动过。” 崔谦愣了一下,观察一番也发现了不妥之处。 “我听说孔家生活富庶,下葬的时候应该会在棺椁之中放进死者生前喜爱之物,会不会有人看中了这点,挖开姑娘的坟墓,盗取其中贵重的东西呢?”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不应该只有一个坟墓被打开。这片墓地根本没有人来拜祭,而且这片竹林也人迹罕至,鲜少有人经过。既然要盗取墓中的财物,为什么不把所有的棺椁一一打开呢?” “若是盗墓的人体力用尽,没有办法打开所有的棺椁,或者那人只是一时窘迫,不希望作孽太多,所以只打开一 个呢?” “如果是这样,就应该选择老爷或者公子的坟墓。女儿家的东西,值不值钱都是未知之数,既然只有一次机会打开这个坟墓就太冒险了。如果只是普通的玉梳或者簪子,岂不是白费力气?至少在老爷或者公子的坟里,一定会有贵重的玉扳指啊!” 崔谦听了以后,沉思片刻,对赵修说:“我想起前几天翻阅案卷时看到的一件事。” “那件事闹得很大,我也知道一点。只不过,如果要查证的话,就必须打开姑娘的棺木,这样会打扰姑娘安息。”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崔谦深吸了一口气,为难地说,“如果是真的,姑娘岂不是一直都得不到安息?那样太受罪了。” ☆、重现的尸体 “我现在回县衙找衙役过来,麻烦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崔谦说着行了个礼,转身匆匆离去。 “你跟大人究竟在说什么啊?” 柳安居被崔谦和赵修弄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你还记得上个月孙大有的事吗?”赵修笑着摇了摇头说,“孙大有说在竹林里看到一具尸体,但是后来不见了。我当时说尸体可能被人扔到了河里毁尸灭迹,但是现在看来,那个人可能把尸体藏在这个坟里了。” 但是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做,赵修却有些想不明白。能够想到把尸体藏进死人的棺木中,说明这个人并不是脑筋愚笨。但是明明在尸体上拴上石块沉入水中更加方便,为什么还要这么费力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孙大有发现尸体的时候,这座坟墓就已经被打开了,否则挖开棺木上的土,再打开棺盖把尸体放进去,然后再掩埋好,那点时间肯定不够。 第二个问题就来了——为什么要挖开姑娘的坟。难道真的如崔谦所说,是盗墓者所为?取得财务以后,分赃不均。于是产生内讧,一个把另一个杀死,于是藏尸于打开后尚未填埋的墓中。可是当时自己反驳崔谦的几个问题仍然存在,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不管怎么说,要等崔谦过来打开棺木验证之后,才能证明他们的假设。说不定可以在尸体身上发现蛛丝马迹。 思考得过于投入,赵修隔了很久才发现柳安居一直在叫自己。 “我听说孔家千金因为怨气太重变成厉鬼了,如果打开棺木把她放出来怎么办啊?” “如果她已经变成厉鬼,你认为区区一个棺木能困住她吗?” 赵修尽量用安抚的语气说。然而这样的话只会让柳安居更害怕而已,他不再出声不是因为赵修的话起了作用,而是因为害怕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幸好崔谦很快就带着衙役回来,几个人合力将孔家千金的棺木抬了出来。明眼人都能看出那副棺木早已被人动过,本应严丝合缝地定在棺材上的棺盖此刻正歪歪斜斜地盖在上面,从缝隙中散发出浓重的腐臭味道。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4 随着“嘡啷”一声,棺盖落地,赵修立刻捂住了柳安居的眼睛。棺材中是一具已经严重腐烂的男人尸体,透过胸膛的伤口可以看到里面不停蠕动的成堆的蛆。尸体身上散落的内脏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态,发黑变绿流淌着黄绿色的黏液。更加令人不舒服的是,这具尸体的脸曾被人损毁过,腐败得非常厉害,而且还能隐约看到森森白骨。 光是闻着味道,赵修就觉得胃中翻江倒海。看到那惨不忍睹的尸体,更是皱起了眉头。几个衙役似乎忍受不了,跑到一 旁大吐特吐。崔谦虽然表面镇定,但是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嘴唇上也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赵道长,看这男尸的衣着大概是个道士,你有什么印象吗?” 崔谦的声音还算镇定,不过却带着微微的颤抖。赵修强忍着吐意又看了那尸体一眼:内着白色汗衫,外着深蓝色道袍,质料只是粗布,袖口绣有一对双鱼图案。 他摇了摇头,低声说:“没有印象。” 虽然桃源县笃信佛教的人比较多,但是岭南和长安都盛行道教,全国的道士更是不计其数,互不相识也是人之常理。 “大人,这具尸体身上没有身份文牒。” 仵作初步检查完尸体以后说。崔谦听了脸色更加难看,没有身份文牒这件事给案子又增加了难度。 毕竟必须破案的人不是赵修,他虽然对于最近在桃源县发生的事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小小的好奇心终究敌不过那难闻气味的侵扰,他还是匆匆与崔谦道别,带着柳安居离开了那里。 然而那个味道已经沾到了他们的身上,走到哪里都跟着。总不能带着一身腐尸味回到县城,他们决定先去山上的无鱼池洗个澡。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个小池的名字正是由此得来。柳安居常去采药的山上有一个小瀑布,瀑布下面是个清澈见底的水池。这个水池最深的地方也只能没过赵修的胸口,即使不识水性也没什么危险。一到夏天,柳安居与赵修常来这里洗澡,除了能够省下几文钱,还能顺便游游水。 八月的时候,天气已经微凉,好在正午的时候阳光充足,小池的温度还算适宜。柳安居脱去衣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高兴地玩起水来。暗暗想着这家伙真是不知道什么叫烦恼,赵修也脱掉衣服进入水中。 刚开始有点不适应这个温度,赵修打了个冷战,连忙往自己身上浇水。柳安居不知什么时候潜到了他身后,突然在水中抱住他的小腿往后一拉。赵修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扑到了水里。他本是浔州人士,深谙水性,但是被柳安居这么一闹腾,心中难免惊慌,在水里胡乱扑腾了好一阵才再次站起来。 “哈哈哈,我总算报仇了,臭道士,下次你再打我看看!” 趁机游得远远的柳安居,得意忘形地嚷道。赵修气愤地向他冲去,可是柳安居在水中快得就像一条鱼,赵修好几次以为抓住了他,又被他溜走。 “蛇!” 赵修大叫一声,柳安居果然上了他的当,立刻从水中钻了出来,惊慌失措地向岸边跑去。赵修立刻游过去逮住了他,紧紧地捆住他的双臂,让他无法逃脱。 “现在轮到我报仇了吧!” 柳安 居一听立刻挣扎起来,可惜他力气太小,根本不是赵修的对手。他越是挣扎,赵修就把他嵌得越紧,最后也就只有干蹬腿的份了。 “你这个人真赖皮,抓不到我就使诈。那天你打得我那么疼,今天我跟你闹着玩一下都不行吗?” 放弃了挣扎的柳安居开始抱怨起来。 “玩一下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这小鬼可不许得寸进尺。” “我什么时候得寸进尺了?” “现在不就是!” 赵修说着抱着柳安居快速地转起圈来,吓得柳安居吱哇乱叫,连声哀求之下赵修才停止。 “好玩吗?” 明知道柳安居都快吓哭了,赵修还坏心眼地问道。 “等我长大的,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柳安居握着拳头恶狠狠地说。 “那你就快快长大吧。” 赵修在柳安居耳边轻声说道。他解下柳安居的发髻,漆黑的长发立刻飘散在水面之上,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你是怎么长这么高的?” “多吃多睡呗,小孩子想要长高还能怎么样?” 一边洗着柳安居的头发,赵修一边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我每天除了吃和睡也没干别的啊!” 除了不时心血来潮的抽风,柳安居每天脑袋里想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两样。至少到现在,赵修还没见过能让柳安居吃不下睡不着的东西。 “所以说你长了个猪脑啊!” 柳安居听了立刻不满地瞪了赵修一眼,自己爬上了岸。 “你把衣服洗了吧,我这头猪累了要睡觉。烤干了以后再叫我。” 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扔进了水里之后,柳安居竟然真的挑了一块阳光充足的草地睡起午觉来。赵修本以为是说他长了猪脑子生气了,在闹别扭而已。没想到洗好衣服上岸以后,发现他睡得沉沉的。 光着身子在这么粗糙的草地上都能睡着,赵修佩服得五体投地。幸好来的路上已经捡好树枝,只要把火点上就可以了。 “啊啾!” 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柳安居揉着眼睛坐起身,低头不知呢哝了一句什么就又倒了下去。但是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之后,他终于一脸不高兴地起来。赵修把烤干的衣服扔给他,他却连眼睛都不睁开就拿着衣服乱套。 看到柳安居拼命地把胳膊伸进裤子里,赵修终于忍不住过去把他拍醒。 “喂,你看看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 柳安居这才睁开眼睛,反应了一下才发现这是一条裤子。他每次睡醒都处于这种异常迟钝的状态,赵修已经见怪不怪。他穿好衣服以后,赵修又帮他把头发梳好,两人一同下 山回家。 常走山路的柳安居平时下山的速度很快,而且喜欢捡根木棍东戳戳西戳戳,一刻都不闲下来。可是今天他却走得很慢,动不动就被赵修落在后面,还一直兴趣缺缺的样子。 “赵修。”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赵修转身看到他扶着树,好像身体不舒服。 “好像有点发热,肯定是感染风寒了。”赵修按着他的额头说,“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在那里睡着了呢?” “我没想睡,只是想装睡而已,哪知道真的睡着了。” 看他这么虚弱的样子,赵修都不好意思再责备他。不过只想着“吃”和“睡”这两件事还真是没说错。赵修把他背在背上,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百草堂。 赵修虽然不太懂医术,不过治伤寒的药他还会配。感染了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5 伤寒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饮食清淡,这并不难办到。 喝过药后,柳安居又沉沉地睡了。难得能有一会儿清净,赵修趁机把竹笛做好了。这个手艺是在罗浮山时,一个云游的道人教给他的。以前在太清宫的时候,有一个人常常缠着他要听他吹竹笛。后来一气之下,竟然将伴随了自己十年的竹笛折断,还发誓以后再也不吹。 但是现在,把刚刚做好的竹笛拿在手里,过去的愤怒和决心好像变得异常遥远。赵修轻轻地把竹笛放在唇边,吹起了那个熟悉的旋律。 “师兄,别来无恙啊!”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微弱的希望 赵修听到吃了一惊,手中的竹笛掉落在地上。 “师兄,你不会是高兴得连笛子都掉了吧?” 平淡的语调的背后,是冰冷的嘲讽。男子的声音虽然清亮,但是对于赵修来说,他的话就是饱含着恶意的毒蛇。 “你来这干什么?” 赵修以同样冰冷的声音回应。他知道那人就站在门后,然而他并不准备让对方进来。这个破旧的百草堂对他来说是圣地,他绝不允许那种人入侵。 “我来当然是给师兄报丧啊!师父在四个月前羽化升仙,这个消息怎么能不告诉师父最疼爱的徒弟呢?不过真没想到会在这种穷乡僻壤找到师兄,看来你真是变了很多啊。” 这个人明明知道赵修当初与师父意见相左,最后还不告而别。师父“最疼爱的徒弟”早就不是赵修,而是门外的那个人。他故意这么说,多半是为了向赵修示威。 “师父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特地前来。” 赵修深知这个人的个性,他绝不会因为这种事费这么多精力。不过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对赵修来说都已经无所谓,因为与这个人有关的一切他都不想再触碰。 “哎呀,那师兄可真是有情有义啊。” 辛辣的口气根本就是在指责赵修无情无义。不过被天下最薄情的人指责,赵修只觉得无关痛痒。若是以前,一定会气得一拳打过去,赵修惊讶于自己现在平和的心境。 “无论怎样都与你无关吧。” 门外的人沉默了,再次开口却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虚张声势:“有了新欢就立刻忘了旧爱吗?不过师兄你的口味真是变了不少,居然看上那种货色,还留在这个山穷水恶的地方。” “那就用不着你费心了。我不管你现在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不过在我这里你捞不到任何好处。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这种穷山恶水不适合你。” “师兄,何必如此绝情呢?我这次过来是专程提醒师兄,你欠我的可别忘记了,我随时都可能向师兄来讨。” “随时恭候。” 冷冰冰的话语一抛出,门外便响起一阵轻笑。听到那熟悉轻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赵修的心却难以平复。当初抱着病榻上的他说出那个承诺时,从未想到它会像根刺一样扎进自己的心里,随着跳动带给自己无法消解的疼痛。 既然他要,那就还给他,还完了,自己才能真的自由。赵修想着,背上就好像负了千金一样沉重。深深地长叹一声,他把竹笛轻轻地放在了熟睡的柳安居枕边。 银色的月光静静地洒在柳安居身上,不但不令人觉得冰冷,反而像沾染了温度而融化一般柔软,仿佛在轻 抚着那个熟睡的人。今天喝的药似乎起了作用,柳安居的身上蒙了一层水气,但仍旧很冷似的蜷缩着身体。赵修的嘴角无意识地浮起一丝微笑,帮他掖好被子。 四天以后,赵修悠闲地坐在前堂,享受着难得的清净时光。虽然是下午,赵修还是严厉地把柳安居赶出家门,让他上山采药去。再让他呆在家里,赵修恐怕会整个人疯掉。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前几天做的竹笛。因为在柳安居头上打出了一个大包而心怀愧疚,赵修没能拒绝他想要个竹笛的愿望。然而正是因为这一时心软,把自己推入了悲惨的境地。 赵修本来是打算教柳安居吹竹笛的。但是由于这几天他感染风寒,赵修不止一次看见他的鼻涕流到了竹笛上,于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结果柳安居那个家伙,根本是把笛子当哨玩,别说是动人的乐曲了,就连一段连续的小调他都吹不出来。他所做的,就是用手指按住一个孔,猛劲地乱吹。发出的声音堪比凶器,简直可以杀人于无形。 所以今天一吃过午饭,赵修就把柳安居推出了家门。他的伤寒刚刚痊愈,赵修本来不想这么快就让他操劳,但是被他的笛声摧残了一上午之后,赵修已经顾不得这么多。还是让他上山摧残鸟兽去吧!这样想着,赵修竟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山上的无辜鸟兽。 “不过也没办法,他再呆在家里,我非疯掉不可。” 赵修自言自语道。一想到自己至少有两个时辰可以逍遥自在,惟一那么一丝歉意也消失无踪了。 这时,一个衙役打扮的人来到了百草堂,他向赵修行了一礼之后,告诉他崔谦请他到县衙一趟。 “崔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既然派衙役过来,应该不是私事。 “到了之后自会知道。” 衙役毫无感情地回答他的问题,然而赵修没有错过他眼睛中掠过的一丝警觉。莫非我被当成凶手了?赵修感到些许不安。 看到公堂上没人等着他,赵修终于松了口气。跟着衙役穿过二堂,到了县衙的后院。后院中停放着那天挖出的棺木,崔谦站在棺木旁仔细地查看着什么。 “崔大人。” 衙役在后面叫了一声,崔谦才发觉他们已经走到自己身后。他点头示意衙役离开后,就面色凝重地拿出一块布片。 “这是我从那具尸体所穿的道袍上剪下的袖口,赵道长请看这个标志。”崔谦指着布片上一个白色丝线绣成的太极双鱼标志,“上个月十五的时候,我曾拜托赵道长为我测字,当时赵道长所穿的道袍袖口也有一个同样的标志吧?” “没错,大人果然细心。” 赵修抿抿嘴,做了一个深呼吸。 “既然如此,赵道长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标志是太清宫的道士所特有的吧。如果我没有猜错,赵道长应该也是太清宫的道士。为什么我问你对这死者是否有印象时,赵道长不肯如实相告呢?” 崔谦定定地注视着赵修,平日温和的面孔此刻却异常严厉。他说的没错,当时赵修的确注意到了那个标志没有作声,但是那个死者他真的没有一点印象。他本来个性倨傲,太清宫又有上千道士,除了几个地位相近的师兄弟他与其他人鲜有往来。 “实不相瞒,赵某是太清宫弃徒,离开那里已经一年有余,所以不太希望提及此事。而且我对这死者也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6 的确毫无印象,恐怕不能给大人提供什么线索。” 赵修本不想提及太清宫的事,说那是他的“禁区”也不为过。只是事到如今再不说清楚的话,恐怕会被当做杀人犯一样对待了。崔谦听了他的话脸色立刻缓和下来,叹了口气。 “我不是怀疑你,也无意逼你说自己不想说的事。只是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实在扑朔迷离,怎么都理不出头绪,心中有些焦躁。刚才语气不好,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望见谅。” 案子已经发生将近十天,崔谦不只连一个有嫌疑的人都没找到,反而又发现了一具容貌尽毁还没有身份文牒的尸体,真可谓雪上加霜。现在不只无法还往死之人一个公道,恐怕朝廷怪罪下来,自己连刚刚得到的官职都保不住。一想到这里,崔谦就无法抑制自己郁卒的心情。 “大人,孔家千金安葬好了吗?” 赵修见崔谦把整个棺木都抬了回来,感到有些诧异。不过以崔谦对孔家小姐的情意,应该不会让她暴尸荒野才对。 “安葬?” 崔谦困惑的反应是赵修始料未及的,莫非自己说错话了? “是啊,大人你把棺木搬回来,那么孔家千金的尸首不会也带回来了吧?” 崔谦立刻摇摇头,眯着眼睛说:“没有啊。我没有把姑娘的尸首带回来,因为棺木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尸首。” “那就奇怪了。大人你看这具棺木,即使放入两具尸体也还有剩余的空间,那人为什么要特地把孔家千金的尸首拿出来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赵修仔细地观察起这副棺木。上乘的木料被仔细地涂上黑色,是家中年龄较小的人所用的棺木。宽度大概有赵修的一臂,深度有一臂半左右,非常气派,放下三具尸体都不会拥挤。大概是搬运的时候不小心,棺盖内侧有几道划痕和几点血迹。既然如此,那个藏尸的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拿出孔家千金的尸首呢? 这样想来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放入尸体时,棺木里 根本就没有孔家千金的尸首。莫非孔家千金没有死,她的父母假传死讯保住女儿名声,再把她送到别的地方吗?赵修忽然想起柳安居曾经说孔家在千金死去的第二天就下葬,连守灵都没有,说不定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大人,在那么多坟茔中,比孔家千金的坟墓更加方便、更加安全或者更加有价值的他都不选,我想是因为这个人知道唯独这个坟茔是空的。” “假死这种事通常都会避人耳目。她的父母应该会知情,但是他们都已经去世了。这么说来,还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姑娘的婢女。” ☆、无尽的黑暗 姑娘的婢女小红在去年嫁给了街口卖面的面条顺,现在仍居住在县城中,赵修还喝过他们的喜酒。他们成亲以后就一起在城中摆摊,她手艺好,人又活泼爱说话,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把尸体藏起来的人。 总而言之,他们决定先到面条顺的摊子问问小红到底知道些什么。告知崔谦姑娘的死讯时,她就隐瞒了姑娘真正的死因。也许姑娘没有死,那么小红会不会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呢?心里那早已熄灭的火焰似乎又被煽动起来,崔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不管那位姑娘经历过什么,他都愿意娶她为妻,跟她共度余生。 刚到申时,虽然仍是艳阳高照,但已经看得出它略微西斜。这个时间面条顺的摊子上一个客人都没有,但两个人都没有闲着,而是在为晚上做准备。小红一见崔谦过来,立刻笑着行了个礼。 “今天我过来是有事要问你。” 崔谦的语气并不严厉,但是他身穿官服,已经足以令小红和面条顺两人伈伈睍睍地站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想知道三年前的中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 小红的眼神闪闪躲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此事与最近县里发生的凶杀案有关,如果你在这里有所隐瞒,以致延误案情,到时候恐怕我就要请你到公堂去说了。” 一听到“公堂”二字,小红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民女知错,请大人恕罪啊!” 从面带惧色的小红口中,赵修和崔谦终于得知了实情。而这个事实,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孔姑娘并非服毒自杀而亡,也没有被她的父母改名换姓送往别处,而是被她的亲生父母下毒害死。 三年前,她在城外遇到了邻村的恶霸,遭遇了不幸的惨事。虽然恶霸被治罪,但是全县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所有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都在背后小声议论。即便是说着同情的话,他们的神色和语调中还是带着无法忽视的轻蔑。无论走到哪里,那些毫不掩饰的视线都犹如芒刺在背。 然而这些跟父母的埋怨比起来,已经算是无关痛痒的了。败坏了家族的名声,影响哥哥的仕途,每天每天,父母都在这样埋怨着她。没有人安慰她,没有人对她说“这不是你的错”。她的痛苦、她的恐惧对于自诩为孔夫子后人的父亲来说不值一文。即便如此,她也没想过要自杀,她可以挺过去,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但是无所谓。这世间美好的东西太多,她没有办法这么舍弃。 “八月十五那天,小姐最喜欢的花灯会她不能去,心里很难过,于是我到厨房端甜品给她,想让她高兴一下。没想到居 然看见老爷和夫人在小姐的甜品里下药。我冲进去问他们在做什么,夫人吓了一跳,把药洒到了地上。我一看,那药就是砒霜。被我发现了以后,老爷和夫人命人把我绑在柴房,不让我出去。第二天,我就听说小姐死了。” 说到这里,小红已经声泪俱下。她从小就被送进孔家作婢女,孔姑娘将她视为姐妹,从不以主人的身份随意打骂她。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孔姑娘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毒死而无能为力。 “你为什么不立刻报官?” 崔谦的声音意外地平静,但是赵修看到他紧握的拳头不住地颤抖,手上都浮现出几道青筋。这么荒谬的事谁听了会不愤怒?难道女儿的性命还不如那些虚名来得重要吗? “我、我家是孔家的佃户,连续三年收成不好,欠了孔家的银两。当时老爷和夫人威胁我说不许我透露半个字,否则就把我爹娘送到官府。我爹娘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更何况小姐已经死了,做什么她都不能再回来了。” 事到如今,再去责怪谁都没有用了。但是这样的话劝慰不了任何人,崔谦的指甲因为紧握拳头而嵌入肉中,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 “大人。” 赵修悄悄指了指崔谦的手,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已经比刚才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7 多出了几个半月形的伤口。 “我们回去吧。” 轻飘飘的,他的声音和背影都是轻飘飘的。几乎是木然地回到县衙以后,崔谦就一直呆呆地注视着放在院中的棺木。 不仅是孔姑娘仍在时间某处活着的希望破灭,案件又再次进入了死胡同。如果是要放走自己的女儿,那么就没有必要威胁跟女儿感情很好的婢女小红。小红应该明白崔谦不会伤害孔姑娘,而且孔家人都已经不在人间,没有必要欺骗他。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拿走孔姑娘的尸首呢?孔姑娘的尸首上有什么能够指出凶手的东西吗?一个已经死去三年的人,跟一个多月前的凶杀案有什么关系呢? 陷入沉思的崔谦突然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了注意,一个更加令人心寒的念头闪过脑海。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伤痕,更加肯定了他的判断。 “赵道长,你看到棺盖上这些划痕了吗?” 崔谦的脸此刻看起来忧伤又严峻。 “我已开始对这些没有注意,以为那是凶手在藏尸体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但是仔细看的话,其实这些是指甲划出的吧。” 赵修顺着崔谦的手指看去,中间深两边浅的划痕的确像是指甲造成的。 “小红曾经说过,夫人把砒霜掉在了地上,恐怕放进甜品的药量不足以令孔姑娘死亡。我想那两个人见自己的女儿晕 厥过去,就以为她已经死了。” “而且他们二人装模作样请来的郎中是个胆小鬼,当场就被小姐痛苦挣扎的样子吓晕了,没有确认孔姑娘是否已经断气。” “所以孔姑娘在活着的时候就被埋在了地下,这些就是她在黑暗中绝望地挣扎所留下的痕迹。” 听到崔谦的话,赵修不禁皱起了眉头。一个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的人,为什么要凭白承受这么多的痛苦。被自己的父母毒害,醒来后已经置身黑暗冰冷的地下,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孔姑娘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赵修无法想象,但是他能感受到那黑暗狭窄中无尽的悲哀、愤慨和憎恶。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我觉得最近发生的案子可能都跟孔姑娘的死有关。城外发现的无名男尸被放在已经空了的孔姑娘的坟茔中,而孔姑娘的尸首又不知所踪。蒋家现在的大宅就是原来孔家所有,在孔姑娘被毒害的晚上一家九口全部被杀。还有一件事赵道长不知道,那就是无名男尸和蒋家老爷的尸首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胸膛被打开,取走了心脏。我在孔姑娘坟前的土中发现了这个。” 崔谦递给赵修一个未燃尽的黄色纸片,上面似乎画着符,但是只有一角,赵修看不出画的什么符咒。 “似乎是有人在挖开孔姑娘的坟之前祭奠过她。我想除了我以外,可能还有深深爱慕着孔姑娘的人。毕竟她是那么清丽脱俗的姑娘,谁见了会不心动呢?这个人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小姐的真正死因,决意为孔姑娘报仇。但是他不知道那里已经变成蒋家,所以在中秋之夜潜入蒋家,误杀了蒋家九口。城外的道士大概是发现了他挖人坟墓的行为被他灭口。我想我们要找的,恐怕是曾经与孔姑娘接触过的男人。” “这……” 是这样吗?赵修总是隐隐觉得这种假设有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崔谦的表情却非常坚定。 “也许你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你知道吗,我发现了这件事之后,都恨不得亲手为孔姑娘报仇。” 这样的动机赵修可以理解,但是矛盾就是矛盾。 首先,孔姑娘被杀的事应该非常隐秘,除了孔家老爷夫人外,应该就只有小红知道。但是从今天跟小红的接触看来,她应该不会轻易对人提起这件事,就连已经是她丈夫的面条顺今天似乎也是第一次听闻。若不是崔谦用官威吓她,她恐怕至死都不会提起。 退一步讲,假设这个人有能力打听到孔姑娘的死亡真相。那么这个人有可能连孔家旧宅已经归蒋家所有这件事都不知道吗? 第二,一个人能够直接把别人的脖子掰断一定非常健硕,这样的 人出现在县里肯定会引起大家的注意。可是从案子发生到现在,县城里连只字片语跟健壮的人有关的传闻都没有。 而且,城外的尸体真的只是与案子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吗?一个太清宫的道士来到这个小县城本来就是很不平常的事。如果只是被他看到挖开姑娘的坟墓而已,有必要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掉吗? 还有,为什么蒋家九口只有老爷被剖开胸口取出心脏?他跟城外的道士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会是一模一样的死法? 如果这些解释不了,这个案子永远没有办法解决。 赵修低下头仔细端详手中的符纸,瞬间好像被不知名的妖怪迷住一样,所有的信息都在头脑中不停旋转。城外的尸体、空的坟茔、花灯会、山上的野鹿、失踪的心脏、深夜的女鬼和埋在土中的符纸,所有的这一切都联系在一起,指向了远远超过崔谦设想的恐怖结果。 ☆、清香的山谷 在太清宫,有一个只有赵修和他师父能够进入的房间。那里存放着他们一同四处寻访收集到的古籍秘典,其中有不外传的清修之法,也有为人所不齿的巫鬼之术。因此师父禁止其他弟子入内。 但是赵修例外,这些本来就是他与师父一起搜集的,而且师父相信他的为人,相信他不会破坏戒律,以巫术害人。 赵修记得,曾在古籍上读到过这么一种法术,能令死者复活,但是复活的尸体没有灵魂,只听施法者驱使。传说在讨伐纣王之时,姜子牙曾率领一批这样的士兵,所到之处,无往不利,因此后世称复活的尸体为尸兵。但是这种法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使用,施法者必须是上天所选中,并明确应允可以施法的人。如果任意妄为,不仅无法使死者复活,还会被自己所施之法反噬,每日被厉鬼撕咬,承受锥心之痛,直至阳气耗尽精疲力竭而死。因此姜子牙毁去了有关尸兵的一切记载,这种法术因此失传。 但是东汉建康年间,道士宫崇心术不正,他建议皇帝修习巫术被拒绝,于是心怀不忿,想要取而代之。但是他苦于没有兵力,就潜心修研尸兵之术,最后竟然取得了成效。他所使用的是太阴炼形术和役鬼之术的混合,虽然能够令死者复活,但是复活的死者却不听他的驱使。 这是因为太阴炼形术本是修仙之人羽化的一种途径,必须修够功德的人才能够使用。宫崇随意施法的结果就是他复活的死者每天必须食用新鲜的心脏,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能彻底恢复人形。但是死者灵魂已下地宫,即使恢复人形,也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它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死前的执念作用的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8 结果。复活的死者力大无穷,道士宫崇自己也死在他所制造的怪物手上。后来这个怪物为祸人间多年,最终被东乡宗超铲除。 古籍上详细记载了宫崇施法的过程和所用的符咒,后来很多人模仿过,但都没有成功。就是宫崇本人也曾失败过不下百次。赵修当时对这个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草草看过一次,印象不是很深刻。 然而直到这个法术的并非只有赵修和他师父二人。赵修曾经违抗过师父的命令,偷偷地带人进入过那个房间,让他看了所有的书。那个人的话,过目不忘不是问题,就算只看过一次,只要他想,就能够记得一清二楚。 特地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恐怕不是为了寻找自己,而是想要试验书中的法术。那个人非常谨慎,选择孔家墓地施法,一定是早就打听到了他家香火已断,没有人会去祭拜。他施这种法术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次“成功”了而已。这个人自视甚高,一定认为自己有驱使尸兵的能力才施法,但是 结果却跟宫崇一样。 之所以成功,恐怕不是因为他法力增强,而是因为孔姑娘死前执念太重。城外的尸体大概就是被刚从坟茔中爬出的已经变成怪物的孔姑娘吃掉了心脏吧。因为是在中秋之夜被害,所以那天的怨气最重,因此回去旧宅杀掉了所有人吗? 即使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那样的力道绝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赛钟馗在深夜看到的红衣女鬼,恐怕就是穿着已经被血染红的寿衣的孔姑娘。 七月十五早上发现尸体,那么他们应该就是在七月十四的子时做法,今天是九月初二,那么正好就是第四十九天,它只要再吃最后一个心脏,就要彻底变成为祸人间的怪物了。 赵修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书中所记载的内容。在未彻底恢复人形之前,怪物是不能见光的,那么至少在太阳下山之前,它应该不会出来觅食。一定要在它转化之前消灭它,否则以赵修的能力没法对付那个彻底恢复人形的怪物。 怪不得那个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原来是留下烂摊子要他去收拾。想到这里,赵修就愤怒地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但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已经变成怪物的孔姑娘。那次柳安居发现的野鹿似乎心脏也不见了,地点是在翠幽山。因为无法见光,白天应该会躲在山洞之类的地方。那里山洞很多,翠幽山的西面似乎有三四个,东面有两个,旁边还有青轩山和绿灵山,好像也有不少山洞。一个一个地去找恐怕时间不够。 赵修想起书中好像详细记载了怪物的习性,提到了怪物的隐匿之所。在哪里,在哪里,赵修,快点想起来!不停地催促着自己,赵修终于想起书中说怪物会呆在生前喜爱的地方。记得听崔谦提起孔姑娘生前喜欢兰花,常去翠幽山脚下的山谷去赏花。那个山谷好像有几个山洞可以藏身。 突然赵修发现了一件比消灭怪物更加重要的事。 “大人,我有急事需要回百草堂。” 赵修匆匆跑出县衙。他必须回家确认柳安居是否安全。 “赵道长,你想到什么了吗?” 崔谦看到他突然一言不发,又匆匆离去,于是追了上来。 “没错,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跟大人详说!” 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埋怨自己,就是再烦也不该在下午把柳安居赶去采药。若是他因此有什么不测,赵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回到百草堂时,里面空无一人,一切都跟自己离开时一样。赵修未作停留,立刻又向城南跑去。 太阳已经下山,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渐渐淹没了眼前的一切,平时熟悉的风景在暮色中变得晦暗 不明。暮色中的山峦仿佛具有能够把人吞噬的魔力,在赵修的眼前摇曳着。 一进山谷,赵修就听见了柳安居的呼救声,他在幽暗中看到前方的草丛中似乎有着一个人影。他不假思索地向着人影跑去,出现在眼前的是如同腐尸一般的孔姑娘和惊惶失色的柳安居。 已经不具备人的思考能力的孔姑娘把柳安居压在身下,枯枝似的手指死死地抵在他的胸口。赵修立刻绕到怪物身后,拦住了它的脖子。然而这种怪物力大无穷,它没有放弃自己手中猎物的想法,无论赵修怎么用力它还是纹丝不动。 再这样下去柳安居会被杀掉! 书中对于东乡宗超铲除怪物的方法没有记载,赵修只能根据自己以前所学的尽力而为。无论如何都要试试,赵修闭上眼睛,一手摘下了腰上的桃木牌,并开始低声念咒。 “众生妄想,不识正真,执系是非,循环罪业,运心任意,皆是罪缘。人生几何,即生即灭。如彼石火,不得久长。如彼浮泡,曾无坚固。生老病死,日夜相侵。 变灭不常,须臾散坏,苟得富贵,犹暂片时。况更饥贫,忧悲苦恼,或婴六疾,不具足身,及至死亡,又还地狱。如是之苦,甚可哀伤。惟愿大慈,广开方便,示以大道,拯拔之门,使此辈罪魂,及来生男女,咸得法利,普入福堂...” 这是除妖时常用的咒语。 赵修念完,便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桃木牌打入怪物的后颈。一直沉默着的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直挺挺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赵修来不及闪躲,被它重重地甩在地上。然而他顾不得自己的疼痛,从地上起身之后,立刻跑到柳安居身边,把被吓呆的他抱在怀里。 昏暗中,赵修看不清柳安居的表情,但他感受得到怀中小小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怪物那撕心裂肺的悲鸣仍在震荡着他们的耳膜,仿佛带着刺的声音直冲云霄。赵修用手捂住了柳安居的耳朵,他没有信心就此消灭这个怪物,只能向上天祈祷让他成功。 带着血泪的声音终于停止,突然从那怪物的后颈窜出一股带着恶臭的黑雾。瞬间整个山谷几乎都被染成黑色,浓烈的异味让人无法睁开双眼。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闭着双眼期待着黑雾散去。 听到“咚”的一声,赵修睁开眼睛。眼前是夜色中的山谷,高悬的明月给这里涂抹上一层银白色的光芒。恶臭已经散去,山谷中恢复了原有的兰花的芬芳。 也许成功了,赵修想着,仍旧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个倒在地上的怪物。不知何时进入山谷的崔谦突然冲了过来,抱起了倒在地上的怪物。 赵修看到那怪物的脸时不由得大吃一惊。不,已经 不应该说那是怪物,应该叫她孔姑娘。他没想到那桃木牌竟然有如此法力,能够令已经变成怪物的孔姑娘恢复人的形态。她的面孔早已不是刚刚凶神恶煞如同厉鬼一般的模样,而是面容清秀,略显苍白的正常人,微微睁开的眼睛尚存着一丝光芒。手也好,脚也好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19 ,都跟刚刚大相径庭。 “兰云。” 崔谦轻声呼唤的,是孔姑娘的闺名。令他惊讶的是,怀中的孔姑娘竟然还带着体温。一息尚存的她嘴唇一开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崔谦把耳朵贴近,终于听清了孔姑娘的话。 ☆、平静的回归 “……不……甘心……” 她断断续续地吐出这几个字。 “不是你的错,我明白,不是你的错……” 崔谦紧紧地拥着怀中人,喃喃地说着。 “你是……书生……” 她眼中最后的一丝光芒也随之逝去,只剩下一片黑暗。崔谦知道她已经走了,然而那残存的温暖让他不愿放手。 几天后,崔谦提着酒来到百草堂。前面的大门敞开着,前堂却一个人都没有。崔谦走进后院,就听见西厢传来吵闹声。 “快点脱了!” 似乎……是赵修的声音。 “不要,每次都被你弄得好疼。” 怎么……听起来不像柳安居平时的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是不是要我打你?” 明明知道不合适,然而崔谦的身体却先做出反应,冲进了西厢。看到眼前的一幕,崔谦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张大了嘴巴,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赵修正跨坐在柳安居的身上,剥开了他的衣服,俨然一幅活生生的春宫图。天还没黑彻底呢,这是在搞什么? “啊!” 赵修手上的东西掉在了柳安居身上,被冰冷的东西砸到,他呻吟了一声。 “你们……” 莫非是那种关系?可惜这样的话崔谦实在问不出口。他原本就觉得这二人非常奇怪,既非父子也非兄弟,还无缘无故地住在一起。现在想想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不过柳安居看起来还像个小孩,这样不好吧? “大人,你误会了。”赵修一脸急切地从床上跳下来,对着崔谦解释,“我只是在帮他换药而已。小虎牙,快给大人看看你的伤。” 柳安居一点都不听赵修的话,反而揪住衣领,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不过这才是人之常情吧? “我……还是到前堂等你们吧。你们继续。” 匆匆忙忙地说完这句话,崔谦就立刻从西厢退出。 “你看你,乖乖地让我给你上药不就好了吗?明明一转眼就能弄好的事,居然拖了这么长时间,还被别人误会了!” 几乎百口莫辩的赵修一脸不快地批评起柳安居。刚刚过于惊讶而把药粉洒在了床上,赵修只好又拿了一瓶出来。 “都怪你每次都那么用力,害得我受伤的地方很疼。再说我都说了自己可以了吧,你就让我自己弄嘛!” 上次在山谷的时候,柳安居虽然没有被吃掉,但是胸口却被孔姑娘的指甲留下了两排小伤口。伤口很浅,却有些溃烂发炎的迹象。赵修估计可能是因为那怪物身上带有尸毒,所以一直很谨慎地对待。不只每天让他用糯米水泡澡,之后再敷上清凉止血的药。 “你还好意思说,哪次你自己不是弄得满床都是,浪费药材还要我洗床单。你以为我愿意给你上药吗?” “难道你叫我一个受伤的人洗床单吗?你可别忘了我是因为什么受伤的!” “我是叫你上药的时候小心一点好不好?” “我也是要你上药的时候轻一点啊!” “啊!” 赵修抱着脑袋大叫一声。怎么办?手好痒,好像打他一顿。下巴也好痒,真想咬他一口。跟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吵架真没品,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么可怜的人了? “我轻轻的好不好?” 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安居。对方终于点点头,敞开了衣领。 输了,彻底输了。赵修一边倒着药末一边想。不过看到了有好转迹象的伤口,他的心情稍微愉快了一点。 折腾了一番,赵修终于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走进前堂。崔谦听到响动回过头去,与他四目相视了一下就立刻移开了视线。果然误会了,赵修还没有喝一口酒,就已经开始觉得头痛了。 “大人,今天怎么突然过来?” 干硬的声音无论谁听来都是心虚的表现。 “啊,那个,我……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所以就带着酒过来了。” “但是我不喜欢喝酒。”没等赵修回答,柳安居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坐到了崔谦身边,“大人下次过来还是带饴糖萝卜糕吧!” “我知道了。” 崔谦点了点头。 “最好是香满楼的,那里做的饴糖萝卜糕甜而不腻,软硬适中,最……” 话没说完,柳安居就被赵修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你脸皮厚也该有个限度吧,居然跟大人要饴糖萝卜糕?” “谁让你不给我买?” “没钱买个毛啊!” “我不要毛,我要饴糖萝卜糕!” …… 两个人吵起来就完全忘了崔谦的存在。他本是因为孔姑娘的事觉得郁结难疏,不想一个人喝闷酒,才提着酒壶来到百草堂。谁知一来到就看到那冲击性的场景,现在又被一个人晾到一边,不仅郁卒的心情没有得到舒缓,反而觉得更加寂寞了。看来他们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吵完的,崔谦干脆自斟自饮起来。 “结果还是一个人喝闷酒啊!” 崔谦饮尽一杯,自言自语地说。一转眼的功夫,就被他喝得只剩个壶底了。他想要再斟一杯,结果却被身后的人抢了先。 “大人,喝得这么快容易醉啊。” 赵修一个人出来,柳安居没有跟在他身后。 “醉了也好。” 眼前的景物有些晃动,崔谦用 手支住了自己的头。 “大人,乐极消灵神,哀深伤人情,切勿因忧伤身啊!” “这些我都清楚,但是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有即使明白道理,却始终做不到的事吗?” 这次的案件最终以孔姑娘想要报复毒杀自己的父母,然而因为患上失心疯而误杀蒋家九口和城外道士结案。崔谦本想将做法之事如实上报,却被县丞制止。“将这样无稽的事上报恐怕会被吏部责备。”,这一个理由已经足够。但是这样就等于让孔姑娘背上“疯女人”、“凶手”这样的污名。 “我在她活着的时候没能保护她,没想到连她死后的声誉也保护不了。” “我想孔姑娘是不会介意那种事的。”赵修倒尽酒壶中的最后一滴酒,微笑着说,“在遇到不幸的事之后,每天被父母责备,被四周的人指指点点,是多么痛苦的事啊。然而她一次都没想过要死,在那种情形下,死不是比活着更加轻松吗?我想孔姑娘要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更坚强,比起别人的误解,我想她可能更希望自己在意的人可以得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0 到幸福。” “在意的人?你是在说……我吗?” “除了大人还会有谁呢?大人还记得我曾说过,死者的灵魂已经下了地宫,只能凭着死前的执念行动吗?孔姑娘最后认出你来了吧?那不是因为孔姑娘死前还对大人惺惺念念吗?这不是她很在意大人的最好证据吗?” “是这样吗?” 崔谦支着脑袋,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孔姑娘被困在那黑暗的棺木中时,想起的人是自己吗? “我想这个答案,大人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吧?” 握着酒杯的男人狡黠地望着他,他只是以微笑代替了回答。 “其实我忧心的不止这一件事。本案的罪魁祸首还没有落网,我没办法就这么安枕无忧。” “罪魁祸首吗?” 赵修有些犹豫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没错,就是随意施这种法术的人。蒋家九口虽然是为孔姑娘所杀,然而造成这个惨剧的源头是那个做法的人才对。” “不就是城外死去的道士吗?” “恐怕真凶另有其人才对。那个藏起道士尸体的人才是真凶吧。在看到那么可怕的怪物之后,还能冷静地毁掉尸体的面容、取走身份文牒,这个人一点都不简单。我曾去信太清宫,询问是否有道士失踪,可是现在那里也是乱作一团,很多道士被流放岭南,出逃的也不计其数,根本无法查明。赵道长你也曾在太清宫修习,可有凶手的线索?” “赵某在太清宫地位低下,每日只是烧水做饭,不认识这样的人。” 赵修一口饮 尽杯中的酒,辛辣的味道一直从舌尖蔓延至胸口。 “是吗?”崔谦观察着赵修的反应,“不过我不会放弃追查这件事的。” “大人果然嫉恶如仇。” 赵修笑着说。他知道崔谦是个聪明人,早已看出赵修可能与做法之人认识。然而赵修不能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跟赵道长聊过以后心情好多了,我就不再打扰赵道长休息了。” “大人慢走。” 望着崔谦远去的背影,赵修松了口气。时候已经不早,赵修便关了大门,准备休息。 一进西厢就看见柳安居一脸贱贱的表情盘腿坐在床上等着他。赵修知道他一定又想让自己干什么,于是装作没看见,脱了衣服准备就寝。 “赵修。” 耳根扑来一股温热的气息,赵修不由得缩起了脖子。 “干嘛?” “明天跟我去山谷一趟吧。” “你不是害怕吗?干嘛还要去?” “那天我把你给我做的竹笛掉在那里了,我想去找回来。” 一想起那个笛子给自己带来的痛苦,赵修的嘴就撇成了八字形。 “你又不会吹,玩了几天也该玩够了吧?” “我不会你可以教我啊!” “谁要吹沾了你鼻涕的笛子?” “我才没把鼻涕抹上去。” “啊哈,不打自招了吧。我可没说你把鼻涕抹上去了。” “教我。” “不要!” …… ☆、日常 柳安居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绑在了自己的许愿签上。用朱砂写满的黄纸层层叠叠,竟有十几张之多。上面的内容从想每天吃糖人到成为名医,几乎把能想到的事都写了上去。这么滑稽的愿望恐怕旁人看了会大笑不止吧,然而当事人却庄重得很。 他是真的把许愿当做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在做,不然怎么会五更就出门,走了好几里山路特地到这棵大家都说很灵验的许愿树来呢?双手合十拍了三下之后,柳安居笨拙地举着许愿签向上抛。 一次、两次、三次…… 在失败了十五次之后,柳安居的心情已经不是用焦躁可以形容的了。正在这个时候,却从背后传来嗤笑声。他回过头去,一个道士靠在宣王别苑的围墙上。环顾四周,并没有其他人,刚刚嘲笑自己的一定就是这个人。 “有什么好笑的?” 柳安居满心不悦地质问道士,哪知道士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你那块石头用来投河自尽还不错,拿它绑在许愿签上,你是想压死这棵树吗?” 道士那淡然的打趣口吻实在令人不快,然而他说的的确在理,柳安居也无法反驳。他换了一块小一点的石头,果然一下子就抛了上去。 成功啦! 柳安居高兴地跳了起来,把刚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还完礼正要回家时,却被那道士从身后叫住。 “小孩,知道县城怎么走吗?” “知道啊,我就要回县城去。” “那正好。” 道士几步走到他身边,看样子是要与他同行。柳安居听那道士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县人士,立刻提高了警觉,与道士拉开了距离。不过那道士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仍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 山上的桃花正是盛开之时,鲜艳的粉色将整座山装点得如同妙龄的含羞少女一般。太阳在山间的小路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柳安居觉得有趣,便踏着那些光斑一蹦一跳地行走。 “桃柳发葇荣,丹绿粲郊邑。不错,不错。” 身后一直沉默的道士突然开口,柳安居停下脚步,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孩,你爹几年没回家了?” 柳安居的父亲在四年前突然失踪,之后便杳无音讯。可是这件事柳安居没有告诉过这个道士才对啊。他惊讶地看着那个满面风霜的道士,虽然有些憔悴,但形容落落穆穆,颇具神锋。 “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爹不在你身边。”道士在他面前快速地动起手指,“你家是开医馆的吧?” “真厉害,这都能算出来!” 柳安居张大了嘴巴,兴奋地回答。莫非是遇到仙人了? “我还算 出你想成为名医,是吗?” “是啊!” 自从那年出诊时被病人吓晕,柳安居就成了全县城人的笑柄。现在别说是找他看病,就算是开个风寒方子都没人找他。眼看着他爹一手创立的百草堂沦落为药铺,他实在心有不甘。然而天生胆小加上无人教导,即便柳安居再怎么不想承认,他的医术之差也无法改变。 “其实成为名医也不是什么难事。” 道士扬起下巴,满面笑容地望着柳安居。 “真的吗?我觉得挺不容易的,既要学把脉,还要被好多药方、医理呢!” 提起学习医术的辛苦,柳安居再清楚不过了。 “凡人想要成为名医当然不容易,但是如果有仙人相助就不一样了。” “你是仙人吗?” 惟一的一点警觉也被抛诸脑后,柳安居睁着小鹿一般的眼睛,放出的光芒几乎能够把阴暗的树林照亮。本来刻意拉开距离的他忘乎所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1 以地拉住道士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往人家身上贴。大概是跟父亲亲近惯了,近几年又缺少管教,所以养成了这样的坏习惯。 道士似乎对他的狎昵很受用,还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我不是仙人,但是我认识仙人。如果你想成为名医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太好啦,求你了,帮我问问吧!” 个子还不到道士胸口的柳安居抬起湿润的大眼睛,下巴还不时磨蹭着他的手臂。 “好吧,我现在就帮你问问。” 道士说完就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从地上站起来。 “仙人说有一个能治百病的药方,如果有了这个,你一定能成为名医。” “是什么药方啊?” 如果有了这个,就算不会把脉也能给人治病,这正是柳安居最需要的。 “这个嘛,”道士面露难色,有点为难地说,“那个可是属于神仙的东西,不能轻易流到人间。” “那不就是没希望了吗?” 柳安居一脸失望地说。 “也不是完全没希望,你知道吗,那些仙人最容易被人的诚心感动,只要你能让仙人看见你的诚心,也许他会给你哦!” “我很有诚心!” “口说无凭,这样仙人是不会相信的。你要让他看到你愿意放弃所有来换这个药方,当然仙人是不会要你那些东西的,他只想看到你的诚心。” 道士说着,眯着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没什么像样的东西。” “你有什么说来听听。” “我只有我爹留下来的百草堂,还有几件旧衣服, 我爹的旧衣服,哦,还有我爹留着给我娶媳妇的十两银子。” 柳安居如数家珍,把自己家的东西几乎说了个遍。 “就只有这些东西啊。百草堂这种东西不可能让你搬出来,就把你的衣服和十两银子拿来,我献给仙人试试吧。” “好!” 话音刚落,柳安居就一溜烟似的跑回了家,几乎拿出了全部家当交到道士手上。 “那我就帮你试试吧!” 道士把柳安居拿来的东西放在自己面前,双手合十地念念有词。他突然露出微笑,摊开双手后,手上竟多了一张纸。 “这个就是仙人要我给你的药方。” 柳安居伸手去拿,道士却闪开了。 “可不能这么就给你哦。你现在闭上眼睛,合十双手。等我把药方放在你手上之后,对仙人说一百次谢谢,这样才行。” 柳安居顺从按照道士的话去做,感到手中被夹入一张纸之后,便开始默念“谢谢”二字。念着念着就忘了自己念到第几遍,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柳安居睁开双眼,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叠在手中的纸。 什么都没写。 而且,还皱巴巴的。 再看摆在地上的东西,就只剩下自己的旧衣服,十两银子和道士一起不见了。这时柳安居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气愤地把皱巴巴的白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 “臭道士,我绝不放过你!” 如果说柳安居这个人有什么长处的话,仔细想想,恐怕也就只有跑得快这一点了吧。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满城跑,最后居然在城南被他找到了那个骗他的道士。一看到那道士的身影,柳安居就立刻冲了过去,一跃骑在他的背上。 “臭道士,你这个大骗子!” 用胳膊紧紧地勒住道士,柳安居叫道。 “……放……手……,快……死了……” 道士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柳安居低头一看,道士的脸都变成了青紫色,连忙放开了手,但是没有从他身上下来。 “你这个骗子,我要把你送到官府!” 柳安居改成揪住道士的头发,生怕他逃跑。 “别,别报官。” 道士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回答道。 “那你把十两银子还给我。” “呃,那个,没了。” “什么?” 不到一个时辰,十两银子怎么可能就没了?少骗我了,柳安居心想。 “没了就是没了。” 道士恢复了力气,就开始用力扭动身体,想要甩掉柳安居。可惜他打错了如意算盘,柳安居两条腿紧紧地钳住了他的腰,手还抓着他的发髻,他这样做只 是自讨苦吃。 “那就跟我去见县令大人!” “你让县令把我抓起来也没什么好处吧?那十两银子已经没了,即使我被县令大人打三十大板,再流放岭南,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官府会还你十两银子吗?” 这样一想最终自己还是拿不回十两银子,可是就这么放过这个大骗子?柳安居再傻也不会做这种事。 “你跟我来。” 从道士身上跳下来,他拉着道士的手往兴业坊走去,到了一个豆腐坊门前,他叫了一声李三嫂,一个步伐轻盈的妇人走了出来。 “李三嫂,这个人欠我十两银子,从此以后卖身给我做长工还钱,麻烦你帮我写个卖身契。” 柳安居揪着道士的领子对着妇人说。 “行,你等会儿啊!” 妇人进屋取了笔墨纸砚,颇为熟练地写好了卖身契。 “道士,把身份文牒拿出来给我看看。”道士不情不愿地把身份文牒交到了妇人手上,“原来你叫赵修啊,以后就是邻居了。按个手印吧!” 道士拉着一张脸在纸上按下手印。柳安居开心地拿起卖身契端详起来,却突然挨了一巴掌。 咦?谁打我? “醒醒,一大早上傻笑什么?” 原来是在做梦。 “快点起来做饭!” 柳安居迷惑了起来,这个人不是他的长工吗,为什么现在像是他的主人一样?百思不得其解的他挠了挠脑袋,还是乖乖地起来做饭。 “赵修,当初那十两银子你到底弄到哪去了?” 他一边切着菜一边问道。 “别提了,一提起来就生气。” 男人咋了一下舌头,不快地说。 “你是怎么把十两银子在一个时辰之内全都花掉的啊?就是去香满楼吃饭也用不掉吧?” “在赌场输掉了。我那时可是计划要去很远的地方,十两银子不够的。本来想去赌场翻个翻,没想到几把就输光了。那帮人肯定是骗子!可恶!” 那骗了我十两银子的你又是什么呢?柳安居看着男人的脸暗暗想道。 ☆、楔子 浓绿的山林吸收了夜晚的黑暗以后,几乎成为了恐怖的代名词。白天傲然独立的孤松现在看起来更像鬼影,不远处大概是一座乱葬岗,青绿色的鬼火在空中浮荡。那样的光景让人心生厌恶,不自觉地要远远避开。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2 一个衣着寒酸的男人在这夜晚的山路上行走着。明明没有下雨,他却头戴笠帽,笠帽上还覆着一层黑纱。背上的干瘪包袱,一看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一手拿着一个竹棍,另一手则牢牢地抓着一个竹筒。 这么晚还在山上,并不是因为他急于赶路,错过了投宿的时间,而是因为他现在一文不名,只想在山上找间破庙住宿。然而在这山上行走了将近四个时辰之后,他终于放弃了这个打算,找了一棵大树,就这样蜷缩在树下。 若是四五年前,在山上找间寺院或是兰若留宿是件非常容易的事。但是那件事之后,寺庙毁的毁,拆的拆,几乎很难在这种荒山野岭找到寺院了。冰冷的寒风吹来,男人下意识地收紧了衣领,又把竹筒紧紧地抱在怀中。现在他只期盼自己不要被野狼袭击。 朦胧中好像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男人没有睁开眼睛。疲劳了一整天的身体,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当他的后脑挨了重重的一击之后,他才发现没有及时醒来是他一生中所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即使能够感觉到有人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全部拿走了,他也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妈的,穷鬼一个,包袱里什么都没有。” 一个骨瘦如柴、满口黄牙的男人口中咒骂着,踢了地上的人一脚。 “身上有块玉佩,我看能值几两银子。” 那是男人的母亲在他离家时亲手交给他的,还嘱咐他要将玉佩赠与心爱之人,所以他在这么潦倒的时候仍然从未想过要把它当掉。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被拿走,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因为他的心爱之人永远不会接受他的东西。 “竹筒里是什么?” “拿来看看。” “他死死抓着呢,肯定是值钱的东西。” 不行,唯独这个不行。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男人紧紧地抓着竹筒不放。肩膀又受到一击,疼痛瞬间扩散开来。听到一声咒骂之后,脑袋似乎又被什么狠狠击中。 眼前彻底变成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了。 然而男人仍在心底不停地呼喊着。 还给我!还给我! ☆、县令的请求 赵修懒散地伏在前堂的桌上,不停地打着哈欠。柳安居出门采药的的时候嘱咐他打扫一下,然而他却一直拖到了现在仍没有动手。眼看就要到午时,柳安居采药回来以后一定会唠唠叨叨。可是明知如此,赵修却撇了撇嘴,继续无所事事。 叫我打扫我就打扫,那我多没面子啊。赵修趁着柳安居没回家,已经想好了对付他的借口。听到有人走近百草堂,他连头都没抬,更不用说打招呼了。 “赵道长,大中午的就这么无精打采啊!” 是县令崔谦稳重温和的声音。 “原来是大人。” 赵修这才起身行礼。虽然已经认识很久,而且交情也算不错,但是对方毕竟是县令大人,应有的礼节还是不能缺的。 “柳郎中不在吗?” 这个县城里会称呼柳安居为郎中的也就只有崔谦一个人了。 “上山采药去了。” “这样啊,本来有件事想跟柳郎中商量,不过既然他不在,跟赵道长说也是一样的。” 赵修听了不禁皱起眉头,他实在想不出崔谦能有什么事情跟柳安居商量。论见识、能力,崔谦超过柳安居十万八千里,能有什么事是崔谦解决不了而柳安居却能解决的呢? “大人不妨直言。”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最近要到桃源县来,我想可不可以让他暂住在这里?” 崔谦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容,脸上好像写着“快答应我吧”几个字一样,直直地注视着赵修。赵修直觉觉得这件事好像不太寻常,还是问清楚为妙。 “大人的朋友为什么要暂住在这里?” 这不是正常的待客之道吧?赵修心里想。 “呃……”崔谦眯起眼睛想了想,“我家没地方。” “大人家里没地方?大人,你家的府邸宅院可比百草堂大多了吧?” 赵修不是傻子,还不至于被这种谎话骗到。怪不得他想跟柳安居商量,那个笨蛋肯定什么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呃……,我家啊,我家住满了。我的姑姑一家最近来看我,还有我表姨一家也来了。现在住不下。” “是吗?那我跟小虎牙还是上门拜会一下比较好吧?” 在县城这种小地方,若是来了这么多外地人肯定街知巷闻,更何况还是县令大人的亲眷,不超过一天就能闹得满城皆知。然而赵修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本身就很奇怪。 “不用了,他们不喜欢跟别人打交道。” “你表姑和小姨都不喜欢吗?” “没错。” “大人,你刚刚不是说姑姑和表姨吗?” 赵修故意说错来试探崔谦,没想到马上 就露馅了。崔谦听了一脸狼狈,痛苦地捂住额头。 “大人,如果你不说明白我没法让人住到家里来啊!” 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住进来什么奇怪的人,恐怕就没好日子过了。而且从崔谦的表现看来,连他自己都愿意让自己的“朋友”住进家里,那位“朋友”一定不是什么善类。 “唉……”崔谦长叹一声,有些颓丧地说,“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那位朋友是刺史大人的公子。” “既然是刺史大人的公子,不更应该亲自好好接待吗?” 赵修看着崔谦,特地强调了“亲自”二字。 “但是他此行的目的不单单是共叙旧情这么简单。” 崔谦再次叹了口气,苦笑着叙述起来。 这位刺史大人的公子姓刘,名士元,是刺史大人的幺子。他出生时两个哥哥均已成人,所以从小就在大家的溺爱中长大。近来这位公子不知与什么人在一起,竟然养成了服食五石散的习惯,每日浑浑噩噩,不思进取,身体也越来越差。前几天还赤身裸体跑到街市上去,丢尽了刺史大人的脸。因为解试在即,刺史大人要求公子戒掉五石散,专心应考。可是刺史夫人对儿子言听计从,几次都没能成功。因此,刺史大人决定让公子暂住到别人家,戒掉五石散后再回家应考。没想到,刺史大人竟然选中了崔谦。 “你所在的桃源县是个穷乡僻壤,肯定没有售卖五石散的贩子。我家公子就托付给你一个月,希望你能帮他戒除恶习。” 刺史大人言真意切,崔谦也不好意思一再推辞。 “那是刺史大人托付崔大人的事,为什么要送到我们家来?要知道我们家可还有个思春期的少年呢,这个年纪最容易沾染恶习了。我们家小虎牙整天一脸笨蛋相已经够让人担心的了,要是跟着那什么刘公子学会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3 服食五石散可要我怎么办啊!” 赵修听完立刻大声反驳道。 “赵道长你在说什么啊!柳郎中再怎么说也是大夫,所谓医者父母心,怎么能看着一个为五石散所困的人而无动于衷呢?” “崔大人这个时候想起小虎牙是大夫了,可是今年上元节大人感染风寒的时候怎么找的城西李大夫给你看病呢?” “城西李大夫离县衙比较近嘛!” 崔谦赔笑着说。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城西李大夫到县衙怎么说也要一刻钟时间,但是从百草堂过去只有三十几步远。 “总是就是不行。” “赵道长,你看我每日公务繁忙,怎么有时间帮人戒除五石散啊!你就帮帮忙吧!” 崔谦激动地抓起赵修的手,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 大人你哪有那么忙啊,这个小县城最大的案子就是鸡不见了。” “鸡不见了还不是要我去找,我能带着刘公子去吗?” “可是我们也很忙啊!” 在忙的人就只有柳安居而已。最近买药的人越来越少,柳安居害怕支撑不了生计,跟隔壁的李三嫂商量之后决定开始送药上门。现在柳安居不只要经常上山采药,还要每日不停在县城里跑。赵修每天只是留在百草堂看店而已,清闲又自在。 “赵道长每天都呆在这里而已吧?多一个人帮你看店不是很好吗?而且我跟你说,如果让刘公子在你这里暂住一个月,刺史大人会给你十两银子作为酬劳。而且每日的药费、饭钱全部由刺史大人来给。对了,公子还会带个仆从,你也可以随意使唤,怎么样?” “这个嘛……” 十两银子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赵修在这县城住了两年,就只赚到了一两银子零三百文钱,想赚十两银子恐怕要到下辈子了。如果让那个刘公子住一个月就可以得到这么多钱,也不失为一桩好买卖。 “有什么好考虑的,十两银子绝对兑现。这件事就拜托赵道长了。” 崔谦双手抱拳,恳切地说道。 “好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都可以。” “请崔大人跟小虎牙说刘公子是你介绍来养病的病人。五石散中毒不是也要吃药的吗?就让刘公子装成来治疗五石散中毒的病人。” 包治百病的药方赵修给不了柳安居,不过倒是可以让他一尝真正做大夫的滋味。 “刘公子就是柳郎中的病人!” 崔谦坚定地点了点头,跟赵修道谢之后,兴高采烈地离开了。然而事情一过,赵修却忽然觉得不大对劲。帮助刺史大人的公子戒除恶习也算是大功一件,这对于崔谦来说是仕途上的好机会,为什么那么害怕刘公子到县衙去呢?莫非刘公子除了喜欢服食五石散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癖? 这样瞎猜也没什么用,就算是牛鬼蛇神赵修也有信心对付。 除了—— “赵修!” 这个没事就喜欢大惊小怪地叫着自己名字的人。 柳安居红光满面地跑进来,一进门就把药筐往地上一扔。一年间柳安居突然长大了不少,原来站着只能够到赵修的胸口,现在已经到了他的肩膀。不只是身体变化,他的性格也变了很多。不再一进门就抓着赵修的胳膊耍赖,也不再每次做恶梦都跑到赵修房里了。以前赵修觉得他这么粘人好烦,可是一旦他不再如此,赵修又觉得有点寂寞了。 “回来的正好,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赵修对着坐在椅子上擦 汗的柳安居说,“崔大人帮你介绍了一个病人。” “介绍病人,给我吗?” 面部线条日渐锐利的柳安居现在即使惊讶地仰头望着赵修,赵修也不再有捏他两颊的欲望了。虽然一双小鹿一般的大眼睛没有改变,但是那张脸已经完全是个清纯的少年了。 “对啊!是一个五石散中毒的病人,希望可以在这里暂住一个月调养身体。” 赵修笑着说。 “我可以吗?我可不会把脉。” “药方病人会带过来,你要监督他每天定时吃药。而且五石散中毒最重要的就是完全戒除服食五石散的习惯和饮食清淡不是吗?你是郎中应该很了解这种事吧!” “嗯!” 柳安居开心地点了点头,露出了标志性的虎牙。赵修恍然间觉得他又是那个喜欢撒娇、喜欢粘人的小孩了。 可是这快乐没有持续多久,柳安居就一脸担忧地转向赵修:“那个病人是要住在这里吗?” “对啊!他和他的仆从都会住在这里。” “可是咱们这只有两间房。” 柳安居有些踟蹰地说。 “你我睡一间,病人和他的仆从睡一间,不是正好吗?” ☆、山上的患者 “我要跟你睡一间啊。” 虽然声音轻得像蚊子,柳安居的话还是传到了赵修耳朵里。赵修不禁眯起眼睛,偷偷地观察着柳安居。最近那家伙果然不太对劲。刚把他从孔姑娘那救回来的时候,每天都“害怕”“害怕”地嚷个不停,不让赵修离开他半步。现在不仅不再到赵修房里去,还严令禁止赵修进入自己的房间。 大概是感受到了赵修观察自己的视线,柳安居转身走出了前堂。不一会儿就从后院传来一股药味。柳安居偷偷地煎药给自己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赵修好几次提出要带他去看大夫都被他拒绝了。一问他那里不舒服他就支支吾吾。这也是赵修骗他说崔谦介绍给他病人的原因。他知道柳安居因为自己也是郎中却不会把脉而觉得自卑,更不好意思去看大夫。赵修希望可以通过这件事让他建立点自信,不要再这么讳疾忌医。 这时赵修突然看到柳安居的药筐中好像有不是药材的东西。他看柳安居暂时不会进来,就偷偷过去从药筐中把那个东西拿了出来。原来是一幅画卷,赵修打开一看,画上竟是一个绝美的女子。衣着华丽的女子半侧着身子,微微回首并轻启朱唇。而且画这画的人恐怕并非一般画师,不仅把女子的花容之身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且工笔极细,画中女子如雪的肌肤在阳光之下竟然闪耀着珍珠一样的光芒。 小虎牙怎么会有这么一幅画?赵修心里暗自思忖。这样一幅画一定价值不菲,出门都不带钱的他是如何得到的呢?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柳安居从后院走了进来。赵修拿着画问他是从何处得来的。 “上山采药的时候捡的。” “捡的?” 赵修难以置信地说。若说是在人来人往的渡头见到这种东西还有可能。但是怎么会有人把画带到那种荒郊野岭去呢? “是啊,快到山顶的时候看见的。就在长着车前子的草丛里。我看挺好玩的就捡回来了。”柳安居说着从赵修手上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4 接过画,“不过再看看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画个猴子呢!” 说完就把画一卷扔进了抽屉里。 赵修被他一句“还不如画个猴子”震得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幅画无论拿给谁看估计都会被认为是中上之作,可是在某人的眼里还不如书肆卖的猴子画。幸好画师不在这里,不然一定会当场吐血身亡。 本来还以为柳安居已经长大到了思春的年纪,所以拿着一幅美女的图画回来。可是现在看来,这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 “赵修,我今天叫你打扫你做了吗?” 赵修一愣,这件事早就被他抛诸脑后了,但是他还是故作镇定地回答:“当然。” “是吗?”柳安居叉着腰站在他身后,指着墙角说,“那蜘蛛网怎么还在啊?” “我没看见。” “你根本就没打扫吧?我只是托付给你这么一点点小事你都不做,真是太过分了!总之,崔大人介绍的病人来之前,你要把家里仔仔细细打扫一遍。” 威风凛凛地说完,柳安居却不争气地流下了鼻血,刚刚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一下子变得可怜兮兮。赵修连忙拿出汗巾捂在他的鼻子上,抬着他的下巴强制他抬起头来。 “最近怎么搞的,动不动就流鼻血?” 这已经不是柳安居第一次无缘无故流鼻血了。不论是吃饭的时候还是睡觉的时候,鼻血动不动就不请自来。今天的天气还没惹到能让人流鼻血的地步,但他怎么劝柳安居去看大夫他都不肯。 “我喝点去火的药就好了。” 仰着头还拿着汗巾捂住鼻子的柳安居顽固地回答道。赵修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整理的时候不知道,一旦仔细打扫,赵修就发现这房子不止是卫生有问题了。支撑房子的房梁似乎因为年久失修而开始有些摇晃,木料用手轻轻一碰就掉下木屑。这可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在发现苗头的时候就要尽快修补,否则早晚有被压在梁下的一天。 若要买一根房梁当然方便,但是对于赵修和柳安居这种穷人来说还是上山砍一棵树来得合算。为了选一根合适的树,他们一早上就出门了。 抬着木头回来的时候,隔壁的李三嫂从豆腐坊出来。 “你们不在的时候有人来买药,我让他把方子和地址留下了。”笑容满面的李三嫂递给柳安居一张纸,“呦,修房子啊!赵道长可真是能干!” 柳安居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纸条,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了?” 赵修放下肩上的木材,越过柳安居的肩膀看着纸条上的字。除了药材就是地址,没有什么奇怪的内容,不过这地址可真是够远的了,竟然在青轩山的半山腰。那座山可不像翠幽山一样平缓,山路相当陡峭,柳安居不太愿意去也是理所当然。 “这个人要的是治肺痨的药。” 柳安居虽然把脉问诊不太在行,但是对于药性和各种药方非常了解,他说的应该不会有错。肺痨是非常危险的病,至少至今都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药。若是出身富裕人家、每天注意休息和饮食还能多活几年,不过若是生活贫困,恐怕不出两三年就会没命。而且这种病最危险之处在于它会传染,常常家里有一个得肺痨的就会传染给其他人。 “还是别去了,赚不到几文钱再染上这种病就得不偿失了。” 赵 修说着想要夺过柳安居手中的纸条,却扑了个空。柳安居敏捷地躲了过去,钻到药柜那里开始抓药。 “我爹说了,要做郎中就不能害怕。” “那你去吧,不过要小心,千万不要跟那人走得太近。” 叹了口气,赵修心中不禁感到柳安居果然长大了。 “我知道了。其实那个病也没大家想象的那么可怕,身体健壮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染上的。” 说着,柳安居已经把药包好,背着药筐准备出门。 “就是你身体不好我才担心啊。” 赵修望着柳安居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青轩山就在柳安居平时采药常去的翠幽山附近,但是这两座山却完全不一样。翠幽山山路宽阔平坦,山上药材又丰富,每次去都可以满载而归。但是青轩山就不一样了,它是一座陡峭的石山,只有石缝中长有一些无用的杂草,山上除了松树之外,很少能看到其他的树。好在青轩山上曾有一间小小的兰若,僧侣为了上山方便就在上山铺了石阶。不过那间兰若在两年前被拆掉了,纸条上的地址正是那间兰若曾经建在的地方。 说不定这人就是原来这间兰若里被逼还俗的僧人。柳安居暗暗揣测着,尚未见面就开始同情起那个罹患肺痨的人来。 终于看见那间破旧的小木屋时,柳安居已经累得有些气喘吁吁。平时他走这样的山路绝不会如此,但是今天他走得有些着急。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让那人等的时间太久。 那间木屋一看就知道是外行人盖的。光是看外表就感到摇摇欲坠,木板之间的缝隙很大,可以想象到了冬天的时候,呆在这种房子跟呆在外面没什么区别。木屋外挂着晾晒的衣服,衣服都已经很破,上面满是补丁。 “我是百草堂过来送药的。” 柳安居轻轻敲了敲显得有些松散的门,对着门内说道。 “马上就来。” 温软的声音非常动听,但是仔细听的话还是可以发现肺痨患者说话时夹杂的有气无力的“嘶嘶”声。 门一打开,出现在柳安居面前的是一位清瘦苍白的青年。从他皮肤的颜色和塌陷的两颊可以看出他病得不轻,应该已经患病几年了。然而从他脸上一点都感受不到将死之人常常带有的绝望或是走投无路的悲哀挣扎的神色,反而平静如水,就像是庙中供奉的菩萨。 “这是你的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最好趁热喝下,平时不要操劳过度。” 柳安居把药交到青年手上,不自觉地开始嘱咐起青年来,完全没意识到患病几年的青年对这些事已经非常了解。 “谢谢。” 青年腼腆地微笑了一下,从钱袋拿 出铜钱放在了柳安居手上。随着他的动作传来一股独特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充满了神圣之感。柳安居呆呆地接过钱,发现这比所需的药钱多了两文。 “只要八文钱就可以了。” 说着柳安居将两文钱退回给青年。 “咦?平时都是十文钱啊,我还以为你专程给我送来会贵些呢!” 虽然面容憔悴,但是青年的眼睛却清澈有神,仿佛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因为……”柳安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会给人看病,所以只好把药卖得便宜一点。” “我看是因为郎中慈悲为怀,对众生皆有怜悯之心才对。” 青年说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5 着双手合十对着柳安居鞠了一躬。看得出来青年以前应该是和尚才对,估计也是因为两三年前的那场风波还了俗。不过既然他这么诚心向佛,现在风头已经过去,应该可以回到寺院再出家啊?这样的话生活也可以轻松一点,对他的健康也更有利。 “我……” 突然被人夸奖,柳安居的脸无意识地泛起红潮。他只觉得两颊火热,窘得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当他抬头与青年的视线相交,看到青年向他投来的温柔目光,更是害羞得大脑好像都停止运转,竟然转身就向山下跑。 “我后天还会过来送药!” 听到身后传来毫无恶意的笑声,柳安居却连头都不敢回,一口气跑下了山。回到家里,赵修已经把木料打磨完毕,准备加固在房梁上。 “这么快就回来啦!” 柳安居虽然听见赵修跟他打招呼,却头也没抬直接跑回了房里。他需要一点时间平复剧烈的心跳。 ☆、抓狂贵公子 赵修虽然觉得奇怪,还是忙完了手头的工作才走到柳安居房里。一进门就看见柳安居一手支着脑袋坐在桌旁,脸上的表情像个痴呆,最重要的是鼻血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了桌上,本人却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你这孩子又发什么傻呢!” 拿出几次三番被柳安居的鼻血弄脏的汗巾,赵修连忙擦掉那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的血迹。 “我又流鼻血了吗?” 柳安居仰着头问道。赵修看着他因为仰头而变得更加痴呆的脸,再搭配他问的痴呆问题,心中暗暗觉得他简直可以称得上痴儿中的典范了。 “不然我在给你擦鼻涕吗?你到底是怎么了,送药回来就怪怪的。” “我被人夸了!” 柳安居得意忘形地说。一提起这件事,柳安居的两颊又开始泛红。 “被人夸了几句就乐成这傻样?” “你不知道人家说我什么!”柳安居嘟起嘴来反驳,“人家夸我慈悲为怀,有一副菩萨心肠,还貌胜潘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呃……,还才华横溢。” 最开始的话还有些真实的成分在里面,到了后来就全部变成杜撰了。问题是就这么几个人尽皆知的词还要思考一番,这才是最令赵修在意的地方。 “那你也不至于乐得流鼻血吧?” 赵修撇了撇嘴。 “因为你从来都没夸过我啊!” 所以你就自己夸个够吗?赵修心里偷偷想。不过可能小孩子除了批评,可能也真的需要夸奖吧?可悲的是赵修看着柳安居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一句能够用来夸奖他的话。 “你的虎牙长得大小适中,跟你的嘴很配。” 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赵修强忍住寒战说了出来。任谁听来都不算是夸奖,柳安居还是乐得鼻子里都要冒出血泡来。 “真的吗?我也这么觉得。” 赵修顿时恨不得找根柱子撞死算了。他不禁开始好奇什么人能出自真心夸奖柳安居来。 然而他还没有弄清这件事,另一件事的发生就让他彻底忘了那个人——没错,就是传说中的刘公子终于在他修好房梁的第二天来到了百草堂。服食五石散中毒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所以这位刘公子也没有过于张扬,只是带了一个仆从,与崔谦一起乘着轿子前来。 为了不张扬,还特地停在了百草堂的后门。赵修和柳安居站在后门的两侧迎接。赵修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但是见到那位刘公子还是感到了惊讶。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刘公子服食五石散以致皮肤溃烂,他服食没多久就被父母发现,还没中毒到那么深的程度。事实恰好相反,赵修感到惊讶是因为这位 刘公子丰神秀异、姿容妙绝,恍如天人一般。 难怪父母对他如此溺爱,长成这样的人无论提出什么都不会有人拒绝得了吧? 就像那个人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刘公子和赵修心中的人的形象重合了起来,不快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 不是同一个人!赵修暗暗地提醒自己。明明两个人长得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惟一相近的就是那种因为对于自己容貌的自觉而产生的优越感而已。那种优越感几乎可以从他的每个举动中察觉出来:对于旁人那有些轻蔑而又因为被关注而骄傲的神情,轻轻拂去洁白衣衫上的灰尘时那有意无意展示自己优雅美貌的动作,还有那双看得出来经过精心保养的手和身上散发的高级熏香的味道。 “刘公子请进。” 赵修按捺住心中的动摇,对刘公子行了一礼。哪知这位刘公子竟然没有还礼,还径直走进了百草堂的后院,不加掩饰地打量起来。 崔谦面色沉重地走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赵修的双手,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交给你了,别把他是刺史大人公子的事说出去。”,就立刻转身钻进轿子,命令轿夫立刻回县衙。 把这刘公子当成烫手的山芋了吗?怎么感觉好像惹回了一个超大的麻烦啊?赵修心里觉得有些不妙。 “就让我住这吗?” 不掺杂质的声音虽然动听,但是语气中的倨傲却让人觉得相当不快。 “没错,公子。” 回答刘公子的,是他带来的面无表情的仆从。从一进门开始就一直一张冰块脸,好像对任何事都不关心似的。他讲话时就像故意要跟他那张好像冻结了一样的脸相配一样毫无抑扬顿挫。 “有什么问题吗?” 柳安居毫不客气地问。刘公子的美貌对柳安居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如果非要说个原因的话,恐怕是因为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审美。认为一幅精妙的美女图还不如书肆卖的猴子图画的人,大概刘公子的美貌在他眼里也还不如猴子吧? “问题?就没有一个没问题的地方!”刘公子突然怒吼起来,“我说,这小破院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连个荷花池都没有?” “公子,这是坊间。” 面对突然间就暴怒起来的刘公子,他的仆从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一进门就闻到的臭味是怎么回事?” “那是药味,公子。” “我住的地方呢?不会要我呢住在这两间鸡舍的旁边吧?” 刘公子指着东厢说。 “那是你的房间,公子。” “什么?要我住在鸡舍里?我绝对不要,那间大屋还差不多。” “那是前堂,公子。” 刘公子突然揪起了仆从的衣领,凶神恶煞地说:“这个破地方立刻给我推到了重盖!” “不可能,公子。” 即使已经被刘公子揪得只有双脚脚尖着地,仆从还是那个表情,既不害怕也不生气。没有这种处变不惊的能力估计在这公子身边呆不下去吧? “混蛋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6 !” 刘公子气急败坏地放开手,走进了东厢,那仆从也寸步不离地跟了进去。结果立刻又从东厢里传来怒吼。 “你跟我进来干什么?滚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我跟公子住在一个房间。” “什么?你凭什么跟我住一起?” “老爷说了,要我跟公子寸步不离,同吃同睡,就连上茅厕都要跟进去。” “我说不行就不行!” 东厢里突然传出打斗的声音。赵修低吟一声“不好”,立刻冲进去想要制止刘公子,谁知进去一后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刚刚恶行恶相的刘公子竟然已经被困住双手双脚,还被堵上了嘴。且不说这样是否合乎礼数,就光是这个速度都够令人瞠目结舌了。 “公子每次发脾气都要一个时辰才能正常,为了不让公子伤人,老爷吩咐我一旦公子要动手就把他绑起来。” 大概看出了赵修的疑惑,仆从平静地说。 “哦,有什么需要的吗?” 看着在床上不停挣扎的刘公子,赵修机械地问道。 “嗯,公子舟车劳顿,需要先休息一下。你们在酉时准时做好饭菜,公子肚子饿的话就会抓狂。这个是今天的菜谱。” 仆从拿出一张宣纸,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汉宫棋”“羊皮花丝”“仙人脔”“汤浴秀丸”。赵修看完面部肌肉不自觉地抽搐起来,这些菜式即使是醉香楼也做不出来。这位刘公子也未免太过养尊处优了吧?刺史大人八成是个贪官。 “没有一个会做的。”柳安居看完以后把纸还给仆从,“今天晚上吃芋头饭,炒杂菜和鸡蛋羹。” “既然如此就麻烦你了。” 被五花大绑的刘公子听到之后立刻发出“呜呜”的声音表示抗议,可惜那仆从直接无视过去,连看都没看刘公子一眼。 “还有什么事吗?” 柳安居问道。 “请在亥时准备好洗澡水和牡丹花瓣,公子每天都要沐浴,不然他会抓狂。” “啊?没有牡丹花瓣,而且自己在家烧洗澡水太麻烦了,我跟赵修都是去城里的澡堂洗澡的。那里加一文钱就可以进高级的浴池,可能会有带蔷薇花瓣的。” “也好。” 刘公子听到挣扎得更厉害了,还 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那仆从回头看了一眼,无动于衷地说。 “这一个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叫刘温琪,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帮忙。今天公子累了,我要先伺候公子休息,晚上见。” 以平板的语调说完,刘温琪关上了东厢的门。 赵修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这刘公子分明就是个动不动就抓狂的疯子。怪不得崔谦怎么都不愿意让那刘公子住在自己府中,光是他提的那些无理要求就没办法满足。刚刚柳安居倒是拒绝得痛快干脆,只是这样那位刘公子不会抓狂吗?看来这一个月是没好日子过了。 突然他又意识到一件事,柳安居之所以能这么无所谓地拒绝刘公子的要求,是因为自己忘了告诉他刘公子的身份。若是刘公子回去跟刺史大人告状,刺史大人怪罪下来可就麻烦了。 “喂,洗澡水什么的,你就帮他准备吧!” 抱着“亡羊补牢,未为迟也”的态度,赵修拉住了往前堂走的柳安居。 “不是说了去澡堂吗?如果要准备洗澡水那点柴根本不够。而且咱么家也没有那么大的锅,你忘了我那段时间在家洗澡的时候都多麻烦吗?” 柳安居受伤的时候不方便去澡堂洗澡,必须每日在家用糯米水沐浴。那个时候必须一锅一锅地烧水,不仅非常浪费柴,而且常常洗到一半水就凉了,而要添的热水还没烧好,很容易着凉。说洗澡就能很快准备好一大桶洗澡水,水凉时还能随时添加热水,那可是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做到的事。让那位刘公子在冷水里等待估计也会抓狂吧? “这个我当然清楚,只是刘公子是刺史大人的公子,你对他的态度还是恭敬一点吧?” “我的态度有问题吗?我又没骂他。” “人家提的要求你一个都没答应吧?那些做官的最讨厌这样了。”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嘛!而且你说那位公子的爹是刺史大人,他又不是,有什么可怕的?我爹是名医,我还不是照样不会看病。” “这个……不太一样吧?” 赵修苦笑着说。也许柳安居说的是对的,没有必要因为刘公子的爹是刺史大人就另眼相看,他也只是个因为服食五石散而脾气暴躁的纨绔子弟罢了。赵修不禁感慨自己在太清宫的那段时间因为每天跟那些身在官场的人打交道心灵都被污染了,被蒙上了灰尘的心无法看到真理。 “对了,我今天要去送药,刘公子就交给你了。” 柳安居说完开开心心地拿着药包走了,留下赵修站在原地,不停地在心里呼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平静的嘱托 上次被居住在青轩山的青年夸奖了之后,柳安居竟然因为害羞跑掉,现在想来,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柳安居决定这次无论如何不能那么失态了。哼着小曲,柳安居轻快地走在青轩山陡峭的石阶上,心情非常愉快。虽然药方不是他开的,但是青年的话和刘公子的到来让他产生了一下子有了两个病人的错觉,好像自己已经成为了真正的郎中。 青轩山的山路始终难行,柳安居今天没有背药筐,直接将药包拿在手里就出了门。这山上的药材屈指可数,背着药筐反而是个累赘。没有了身后的障碍,走得仿佛也快了一些。到了青年的木屋前,他看到青年正好在屋外劈柴。 远远地他就想出声呼唤,引起青年的注意,只是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青年的名字。 “喂!” 虽然有点不太礼貌,但是也只能如此。柳安居高兴地跟抬起头望向这边的青年挥手,跑了过去。 “我又过来送药了。” 柳安居将药放在青年面前,但是青年却没有伸手去接。他把沾了木屑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脚边。 “其实今天我不需要吃药了,昨天本就应该告诉你,可是你跑得太快我追不上。实在是非常不好意思。” 说着青年向柳安居深鞠一躬,满脸歉意。 “不需要吃药?可是你的病还没好不是吗?” 柳安居不认为青年的病是一朝一夕就能够痊愈的,而且看他今天的脸色比昨天还差,根本就没有好转的迹象。 “那个……” 青年的手不安地放在身体两侧,似乎有些事情难以启齿,他微微咬住了下唇。柳安居不解地望着他,忽然意识到不是青年今天不需要吃药,恐怕是青年今天没有钱付给自己。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7 “钱的话改天再付也没关系,你的病是不能断药的,劈柴这种活也不做为好。” 几乎是强迫地把药放在青年手里,柳安居拿起青年端正地放在地上的斧头,捡起大块的木头劈起柴来。青年连忙出声制止他,然而他说什么都不放手。 “把柴劈好才能煎药啊!没有多少了,你就让我劈完吧!” 把青年推到椅子上休息,柳安居特地豪爽地说。 “怎么能让郎中你干这种粗活呢?” 仅仅是刚刚那样的推搡就令青年孱弱的身体承受不了,他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大口喘气。 “那你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柳安居一边劈着柴,一边对青年说。 “咦?” “告诉我你的名字,咱们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用客气的吧?” 听到柳安居的话,青年不禁笑了起来。 “我没有俗家的名字,只有法号寒山。” “我姓柳,名安居。” “安居是吗?你父母一定是希望你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 青年说着把视线投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俗家的名字只有在寺院出家时的法号,恐怕不是从小父母双亡就是被抛弃了吧?无依无靠又染上恶疾,柳安居的心中一股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照顾这个人就是自己作为医者的责任。 柳安居很快就把为数不多的木柴劈成小块。他把地上的木屑收拾干净,转身一看,青年已经不在身后的椅子上了。回屋去了吗?正在疑惑之时,青年拿了一个非常精致的小木盒出来。 “我身无长物,只有这盒檀香还算有点价值,请你收下吧!” 即使身处如此贫困的境地,寒山也没有把这盒檀香卖掉,可见它对于寒山是多么珍贵的东西。这样珍贵的东西我不能收,柳安居脑中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无论寒山如何坚持,他就是不肯接受。 “柳郎中,你认为我还能活多久呢?” 对着准备离去的柳安居,寒山突然问道。明明是个悲哀的问题,从寒山的口中说出,却感受不到任何不甘或是绝望。柳安居停下脚步,不解地回头注视着他。 “柳郎中,你应该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吧?”寒山平静地笑着,重复了刚刚的话,“如果幸运的话,能够看见今年的夏花绽放,我说的没错吧?” 柳安居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寒山。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一丝虚假的成分,这正是令柳安居困惑的地方。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明明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啊! “这盒檀香,是我的一位故人在临终之时托付给我的,可惜我就要无福消受了。我不希望我死掉以后,这盒檀香就放在这破烂的木屋里,永远没人打开,那样不就太可怜了吗?所以我想在活着的时候,把我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你。我相信柳郎中一定能够善待它,让它发挥自己的作用。” 即使提到死亡,寒山的脸上并没有因此出现一丝阴影。 “托付给我吗?真的可以吗?” 虽然有点不愿意承认,柳安居的确是个不太靠得住的人。尚未完全摆脱孩童习性的他,常常三分钟热度,一玩起来就把所有的事都忘记,因为这样不知被赵修骂过多少次,可就是没有改过。有人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他还是第一次。 “没错。” “可是我根本就没用过檀香。” 檀香这种东西对于他这种平民百姓来说也算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了,在他住的那条街上,就从没有檀香的味道飘出过。 “没关系的,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个味道。” 寒山说着把小木盒放在了柳安居手上,没有什么重量的东西他却觉得沉甸甸的,然而并不觉得被压迫,反而心中充满欣喜。 “我会好好珍惜的。” 柳安居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背着药筐的后背却有一种充实感,也许这就是被人信任的感觉。回到家里,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赵修,他觉得这是他和寒山之间的秘密。东厢现在已经不属于自己,他暂时把这盒檀香藏在了西厢的柜子下面。 暂时委屈你了。柳安居对着小木盒双手合十,轻声地致歉。 从青轩山回来后时间已经不早,柳安居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准备做饭。本来鸡蛋都是早上吃的,今天为了招待客人他特地留着没吃。虽然用一个鸡蛋做一大碗鸡蛋羹有些寒酸,不过这已经是柳安居非常努力的结果了。回来的路上,他还特地买了三两猪肉,准备炒杂菜的时候放进去。上次吃肉已经是上元节的时候的事了,想一想今天的晚餐柳安居就觉得兴奋。 “晚上你就准备给我吃这玩意?” 刘公子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嫌恶地用手指翻着柳安居切好的野菜。他的情绪比下午好多了,看来已经从抓狂中恢复了过来。 “什么叫这玩意嘛!这可是我上山的时候辛辛苦苦摘回来的。” 而且现在正是吃野菜的好时候,刚刚长出来的野菜很鲜嫩,再过一段时间就有苦味了。柳安居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对着刘公子解释起来。 刘公子不耐烦地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哼,又开始轻蔑地翻看起放在一旁的碗筷。他就好像平生第一次见到似的,端着一个粗瓷碗里里外外地查看,还不时用手指来回擦拭一些地方。 “你就用这碗吃饭?” 见柳安居点点头,刘公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看柳安居又看看碗,不知在疑惑些什么。似乎困扰了好久,他才鄙夷地咧着嘴开口问道:“这么脏的碗你就不能洗一下再用吗?” 正在专心翻炒锅中野菜的柳安居听到刘公子的话一下就愣了。我的碗……很脏?柳安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吃完饭就立刻把碗筷都洗的干干净净才摆在那里的,这个什么都不干的人居然说他的碗脏? “我家的狗用的碗都比这个干净。” 刘公子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话其实很过分,还不以为意地说出了火上浇油的话。柳安居听到这话不由得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锅铲,发泄似的用力翻炒。铁锅发出“乒乒乓乓”的悲鸣,这与正常的炒菜明显不同的声音吸引了赵修的注意。 他一走过来就看见柳安居 像是对待仇人一样咬牙切齿地虐待着锅里的野菜,刘公子则像个没事人似的玩着手中的盘子。赵修本来这一下午被那刘公子烦得头痛,只想躲得远远的,可是眼看着美味的还有肉丝佐味的炒杂菜就要变成菜泥,他就不得不插手了。 “熟了就盛出来吧!” 赵修轻轻地拍了拍柳安居的肩膀,他这才发现锅里的野菜早就超过了头,一点清脆的痕迹都没有了,盛出来后,还能看见几根变成黑炭的菜。真是浪费,柳安居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8 后悔地挠挠头。赵修来回轻抚着他后背,冲着前堂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柳安居会意地点点头,端着糊巴巴的野菜走开。赵修接手他未完成的工作,把鸡蛋打在碗中搅拌起来。 “啊!” 刘公子突然指着他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吓得他差点没把碗掉在地上。 “你把鸡蛋放进这么脏的碗里还让人怎么吃啊?” “碗……脏?” 赵修看着这只洗得干干净净的粗瓷碗,什么脏东西也没有啊! ☆、偶然的发展 “是啊,不信你自己摸摸,一点都不光滑,肯定是很多年没洗过!” 刘公子指着赵修手中的碗,一脸要吐出来的表情。赵修这才明白柳安居把菜炒糊的原因,想必是因为这个被那刘公子说了难听的话。他虽然知道这位刘公子出身富贵,但没常识到这种程度还是非常惊人。他们刺史府所用的瓷碗当然是上等货色,没有那么多杂质。但是平民百姓家的碗碟都是普通的粗瓷,既不透白也不光滑,摸起来非常粗糙。那位刘公子竟然会认为这是很多年没有洗碗的结果,赵修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碗买来就是这样,不是因为脏。” 为什么我要跟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解释这种事啊?赵修想着就不由得焦躁起来。他往锅里随便放上两勺盐,又把鸡蛋倒了进去。带着腥味的鸡蛋进入热汤中立刻散发出香味,赵修满意地盖上锅盖,准备熄灭灶里的火。 “你们用这种碗不害怕伤到嘴唇吗?” 这位刘公子简直具有能够令人瞬间心情变差的神奇能力,他本人却对此毫无自觉。赵修的脸色已经变得那么难看,他还是不依不饶地问着愚蠢的问题。一旦说出这种话,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都有一种显示自己高贵的意味在里面,招人厌烦。 “谁会有那么娇贵的嘴唇啊!” 赵修不快地吼了一句。这一下午刘公子都在批评百草堂的破旧,在他眼里这里跟猪圈没两样。赵修因为他是刺史大人的公子所以一直忍着,现在他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 “反正我是不会用这种东西的。” 刘公子咋了一下舌头,把手中的碗扔到灶台上,要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仆从去买一只上等的瓷碗回来。这个仆从的存在感还真是弱得惊人,他一直站在刘公子的身边,可是赵修也好、柳安居也好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不行,老爷吩咐我不能离开公子半步。” 仆从那平板的声音就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刘公子瞪了他一眼,大概是不想再像中午一样被五花大绑,他强忍住没有发火。 “小鬼!” 刘公子伸着脖子冲前堂叫了一声。隔了一会儿,柳安居才有点犹豫地探出他的小脑袋。刘公子像召唤下人一样扬着头勾了勾手指,柳安居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给我立刻去买一个上等的瓷碗来,要摸起来光滑平整的。” 仆从立刻拿出一两银子放在柳安居手上。 “剩下的钱就打赏给你了。” 刘公子趾高气昂地摆摆手。 柳安居不是那种有骨气到会跟钱作对的人,虽然心里不情愿,一听到“打赏”二字,还是拿着钱默默地 往外走,然而刘公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真不知道这些穷人是怎么想的,自己受穷也就算了,还非要生这么多孩子出来受苦,难道都是傻子不成?” 当着一群穷人的面说穷人的坏话,这位刘公子还转向身后的仆从寻求附和,仆从当然是板着他那种冰块脸装作没听见。可是刘公子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话不妥当,还自顾自地得意起来。 “这就是作孽,我看这些人死后都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对了,小鬼,怎么没看见你爹娘,难道已经下去了?哈哈……” 柳安居的脸变得比暴雨前的天空还阴沉。他从小没有娘亲,是他爹一手把他带大,对他宠爱有加。七年前他爹突然失踪,虽然官府已经断定他爹在采药的时候不小心堕崖身亡,可是柳安居怎么也不接受这个事实。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爹已经死了。 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柳安居又退了回来,站在刘公子面前。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瞪得好像就要裂开似的,手也紧紧攥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爹没死。” 声音中还带着童稚的柳安居平日说话总是音调偏高,此刻却低沉得令人头皮发麻。 “没死,那他怎么不在家,难道不要你了?” 刘公子嗤笑着说出了更加令柳安居生气的话。赵修看着柳安居剧烈起伏的胸口,心里暗叫一声“不妙”,立刻起身想要夹在柳安居和刘公子中间。然而已经太迟,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刘公子脸上响起,并且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淡红色掌印。 这下糟了,赵修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刘公子若是发起怒来,让刺史大人随便给他们安个罪名报复就糟了。打了自己儿子一巴掌的仇,怎么也会让他们两个挨上十大板吧?赵修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以前跟着师父修行的时候经常挨打,而且他还曾经习武,十大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担心的是柳安居。这么单薄的身板没有半年恐怕是养不好伤的。如果那刺史大人心眼小的话,说不定会要了柳安居的命。 怎么办?干脆今晚连夜带着柳安居逃到罗浮山去吧!没有盘缠就路上骗点,只要到了罗浮山任他是天皇老子也抓不到他们。 突然的沉默让空气仿佛都冻结起来,发出断裂的声音。几个人就这样站在渐渐被夜色侵蚀的后院中。 “啊!” 最先开口的竟然是沉默寡言的仆从。这加重了赵修的担心,难道那个凡事都好像与己无关的仆从都要替主人责备柳安居了吗? “我忘了说一件事,就是绝对不能打公子,因为……” 赵修不禁屏住了呼吸。 “公子最喜欢别人打他了 ,他会爱上那个打他的人。” 开玩笑吗?赵修听了之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过看那仆从还是面无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再看刘公子,虽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柳安居,但是他的眼神与其说是愤怒,到不如说是热情。那露骨的视线让人寒毛直竖。 刘公子那端丽的脸上突然绽开笑容,热切地抓住柳安居的双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太好了,已经好几年没人打过我了。” 柳安居的身体倏然僵硬起来,那个不可一世的人突然用饱含深情的眼睛俯视着他,让他浑身说不出的难受,胃中泛起一阵恶寒,后背好像有无数只蚕在爬。 “到我家来吧,我买你做小倌。一百两银子怎么样?不,太少了,三百两怎么样?” “我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29 才不要!” 挣脱了刘公子的双手,柳安居逃命似的跑回西厢,插上了门栓。刘公子虽然没有追过去,却始终把他那黏腻的视线缠绕在柳安居身上,发出一声仿佛回味似的叹息。 “细看一下那个小鬼也不错。” 明明已经看不见柳安居的身影,刘公子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西厢。盯着西厢的门口,他开始评头论足起来。 “不行,公子,那个小孩骨架太小,会疼死。” 仆从平静地说。但是听见这话的赵修无法平静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柳安居去做小倌,更何况还是这个变态的刘公子。 “不会的,习惯就好了。” 刘公子志在必得地说,仿佛柳安居已经是他的囊中物。 “不行,公子,老爷不会答应的。” “那就不带回家。” 刘公子甩下这句话走进了前堂。赵修把饭菜放在桌上就回了西厢,看着刘公子的脸他吃不下饭,现在首先要确保的是柳安居的安全。 看到他进来,柳安居连忙擦掉眼角的泪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赵修知道他因为又提起了父亲的事而伤心,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安慰他,收拾几件衣服赶快逃跑才是目前最急迫的事。 “你要去哪?” 柳安居看着他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逃跑,难道你想给那个刘公子当小倌吗?” 赵修头也不回地答道。 “什么是小倌?” “呃……”赵修想了一下,“就是陪公子读书的人,你想陪那个刘公子读书吗?” 柳安居一脸看到鬼的表情摇了摇头,却伸手制止了赵修。 “我不会走的,这是我爹留给我的百草堂,我不能就这么让它荒废掉。” “等风头一过咱们再回来就好啦!” “不走,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最近柳安居 有意克制自己爱耍赖的毛病,但是一到这种时候又立刻故态复萌。 “那个可是刺史大人,你跟人家斗不起,到时候把你扔进大牢里天天打,我可救不出来你!” 赵修故意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吓唬柳安居,他知道这个人最胆小,吓唬他应该是最有效的方式。但是出乎意料,柳安居虽然有些害怕,却始终不肯屈服。 “打就打吧,反正我是不会走的,我还要在这里等我爹回来。” 原来是这样。赵修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嘴角泛起阵阵苦涩。原来这孩子傻傻地坚持父亲没死,明明很辛苦还拼命努力维持百草堂,就是为了等那个可能永远无法回来的父亲。赵修知道只要一牵扯到父亲的事,柳安居就异常地顽固,无论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大概因为刚刚哭过,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更加惹人怜爱。 没错,因为那么一个人就放弃百草堂、放弃这平静的生活实在代价太大。自己这个一遇到事情就喜欢逃跑的个性看来也应该改改了。 “咱们待会儿去见一个人。” 赵修抓起柳安居的手说。 ☆、温液吐涓涓 等到刘公子和他的仆从就寝以后,赵修和柳安居就借着夜色溜出了百草堂。他们的目的地是县衙,此行就是为了找那个把刘公子推到他家的罪魁祸首崔谦。 请衙役通传以后,他们就被领到了二堂之中。崔谦一看到赵修怒气冲冲的样子就一副明白一切的样子,挤出了一个心虚的微笑。 “你知道吧?” 赵修瞪着崔谦质问道。崔谦平日直挺的脊背一下子垮了下来,双手垂在身前,无力地瘫坐到椅子上。 “第一天就暴露了啊!”崔谦轻叹一声,“我的确知道。” 原来崔谦在州城应试的时候曾在街边撞见刘公子恃强凌弱,欺负一个街边小贩。当时他并不知道刘公子是刺史大人的公子,脑袋一热就上前主持公道。谁知这刘公子根本就不讲道理,还辱骂起崔谦来,崔谦一怒之下打了他一巴掌。结果可想而知,崔谦每日在州城被刘公子追着跑,真是苦不堪言。后来因为崔谦是那次解试的第三名,应邀前去刺史府参加宴会,没想到又碰到了刘公子,还知道了刘公子就是刺史大人的公子。于是崔谦在解试结束以后就立刻离开州城前往长安,为的就是躲避刘公子。 “所以你就把刘公子推到这里来了?” 头上几乎要冒出烟来的赵修一拳打在桌子上,压着崔谦大声问道。 “我想赵道长一定可以对付刘公子的,因为你连怪物都收服了啊!” 崔谦彻底被赵修的气势压倒,仰着头战战兢兢地说。 “问题是那个刘公子看上的不是我吗,而是我家小虎牙。要是我家小虎牙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怎么赔给我啊?” “那、那个刘公子没什么能耐的,赵道长你看好一点,一定没问题!” “没问题个屁啊!” …… 正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柳安居突然插了一句:“那个刘公子,如果崔大人打他的话,也会爱上崔大人吗?” 咦?对啊,崔谦惹下的祸就应该由他自己去收拾,更何况那个刘公子也不能追到县衙来吧? “崔大人,你到我家去打刘公子一顿吧!” 崔谦一听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迫不及待地说:“没用的,如果近期有两个人打他,他也会适当挑一下的。相比于我这种人老色衰的,那个人更喜欢柳郎中这种十几岁的青葱少年。” 搞这种变态的嗜好还要挑人,真是不可原谅。赵修气得牙齿“咯咯”作响。 “那就把小虎牙寄放在县衙吧,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就是大人的责任。” 赵修说着把柳安居拉到崔谦身边,恶狠狠地瞪着眼睛恐吓崔谦。若是柳安居到了县衙,那个刘公子一 定会跟来,崔谦一想到就觉得头痛。他拍了一下桌子,不甘示弱地回敬赵修:“胡闹,怎么能在县衙里搞这种事!” 崔谦知道这个时候拿官位来压人有点无耻,不过比起刘公子跑到县衙来闹腾,这算不了什么。大丈夫能伸能屈,崔谦这样安慰自己。 “大人不要忘了我们只是一般的老百姓,如果惹得那个刘公子不高兴,刺史大人怪罪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到时候我们可是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如果刘公子只是个单纯的纨绔子弟也就算了,正因为他是刺史大人的公子,赵修才不得不有所顾忌。 “这个你就放心吧!刺史大人对于他的变态行为深恶痛绝,不会帮他的。只要你们能让刘公子在解试之前不碰五石散,无论你们做什么刺史大人都不会怪罪的。” “我不相信。那个刺史怎么也不像清正廉洁的人,贪官的话我才不信。” 那个刘公子出手那么阔绰,就算刺史大人俸禄再多也不够他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0 浪费的。如果不是贪污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那个刘公子整天发脾气,要是这样就要报复的话那州城的人现在恐怕都在大牢里呢!而且刺史大人非常重视名声,不会把这么丢人的事搞大的。” 其实这次刘公子到桃源县也是秘密前来,没让任何无关的人知道。即使再怎么溺爱孩子,刺史也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刺史大人是不是贪官崔谦不清楚,但是他官场的那些事他还是明白的。 赵修想了一下,崔谦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不过以后就必须要密切关注刘公子的一举一动,不能让伤害到柳安居。都怪当初被十两银子迷住了双眼,结果惹来这么麻烦的事情。幸好只有一个月,不然不气死也会被累死。 “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不过崔大人,你这次做得可有点过分了啊!” 随随便便把这种麻烦推到他那里,还不以实情相告,这件事赵修会牢牢记在心里,绝对不会忘记。崔谦听了他的话立刻双手抱拳,一脸抱歉的样子。 这时候才想起来道歉,晚了。赵修狠狠瞪了崔谦一眼,拉着柳安居离开了县衙。虽然事情没有解决,但是刺史大人不会利用权位报复还是让他心里的大石头着了地。一旦松懈下来,被压制的饥饿感就再次冒头,赵修现在可谓“饥肠辘辘”。 切,好不容易买一次肉,都被那两个家伙吃了。 赵修一想起那盘炒杂菜就更加生气了,可是一摸钱袋就只有二十文钱,只够两个人吃碗面条顺的阳春面。他的手艺还是那么差,摆摊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回到家中,东厢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赵修仔仔细细地上好门栓、关 好窗子才入睡。 第二天早上,看到门窗依旧是昨晚的样子,赵修才真正松一口气,看来这个刘公子还没疯到半夜闯入的地步。 因为柳安居昨晚怎么都不肯和他一起睡在床上,赵修无奈地在地上铺了被褥。结果睡得腰酸背痛,不到五更就醒来了。他伸展了一下筋骨,却看到柳安居在睡梦中又流了鼻血。 他连忙拿出汗巾捂了上去,又扶着还没睡醒的柳安居坐了起来。 “去洗洗吧!” 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流鼻血的,半边脸都沾上了血迹,而且有些已经快要干了,用汗巾也擦不掉。然而柳安居听到这句话却好像被雷击中一样,惺忪的睡眼立刻警觉起来,伸手拉住了被子。 “怎么了,让你去洗洗又不是让你去做饭,干嘛这么不情愿?” “不要问!” 说话已经比平时温柔的赵修却突然被吼了一声,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二话不说就把柳安居的被子拽起来扔在一边,刚准备拖他下来,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柳安居拉着被子掩饰的,竟然是他已经长大的象徵。 因为柳安居一直很晚熟,赵修已经习惯了他常年一副小孩样,完全忘了他也会有这么一天。明知不该盯着看,可是赵修怎么也无法移开眼睛。柳安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过了一会儿,开始发出低低的啜泣。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就是这里生病了!” 双手捂住自己哭泣的脸,柳安居的肩膀浅浅地抖动着说。 “生、生病?” 一提起那里的疾病,赵修头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花柳病,但是眼前的人跟花柳病怎么也无法联系到一起。 “是啊,总是无缘无故地就肿起来。”柳安居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干脆把头埋在腿间,有些自暴自弃地说,“喝什么药都不管用。” 难道说最近那些奇怪的行为都是因为这个? “你是笨蛋吗?” 赵修头痛似的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他从没想过自己有要教思春期的少年纾解欲望的一天,这应该是孩子父亲的事,如今却落到了他头上。 “你才是笨蛋。” 意志消沉的柳安居却没有忘记回嘴,然而此时赵修没心情跟他计较这个。 “我说,肿起来之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等一会自己就消了。不过我最近总是觉得燥热不堪,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当然有关,不然怎么会一直流鼻血。赵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彻底跟柳安居讲清楚还是敷衍一下算了,他还没有决定。 “你知不知道有首诗里曾经说过‘温液吐涓涓,跳波急应弦’,虽然不 是用来说这个的,但是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什么意思?” 柳安居从大腿抬起脸来,眼泪和他的鼻血混在一块,真是非常糟糕。 “意思就是要让那里面的‘温液’‘涓涓’地‘吐’出来。我跟你讲啊,这个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在身体积累一些暂时用不到的东西,如果不把它放出来,身体就会像你这样。我之前跟你讲过大禹治水的故事吧,要‘疏’不要‘堵’,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如果你那里肿起来了,就说明你该‘疏’了,明白吗?” 到了后来,赵修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了。他拼命回想自己那个年纪的时候是怎么明白的,结果竟然是耳濡目染,根本没人教。说实话,那种事情也不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怎么疏?” ☆、热情的告白 这样一句话便几乎令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赵修恨不得找根柱子撞死算了。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从柜子里拿出一块旧的汗巾后,坐在了床沿。 “过来吧!” 赵修拍拍自己的大腿轻声说。柳安居熟门熟路地侧身坐了上去,双臂缠上了赵修的脖颈。 “要记住我教你的。” 柳安居在他肩上顺从地点了点头。 就连空气仿佛都变得湿润黏着,呼吸也莫名地急促起来。赵修将手探入柳安居的裤中,轻轻地环握住即将成熟的嫩芽,耳边随之响起一声吞咽的声音。 虽然平时经常一起洗澡,对于彼此的身体早已熟悉,但在如此暧昧的氛围里,却无法那样坦然地面对。赵修进行着手上的动作,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温热的吐息无条理地落在他的耳垂附近,身体也跟着膝上之人燥热起来。耳边不时传来的娇柔轻叹也让他的心情异常纷乱。 手中握住的部分带着仿佛能将人灼伤的温度,他有一种手掌都被融化的错觉。怀里的少年不安分地蠢动起来,纤细的下颌撩拨着他的肩膀,带来阵阵酥麻。将眼睛闭起来后,其他的感官反而更加敏锐,无论是不经意的触碰还是早已熟悉的热度都能令他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嗯……” 尚留有童稚痕迹的喉咙逸出从未有过的甜腻声音,赵修紧闭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他的理智破碎之前结束了一切,赵修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汗巾擦去了濡湿他指间的液体。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1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中,两人无声地穿好衣服,尽量避免着视线相交。 “我去做饭了。” 柳安居青涩的声音带着些沙哑,不自然地匆匆跑出西厢。赵修望着他的背影,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胸口,借此平复紊乱的心跳。本来是想避免尴尬,结果竟然采用了最令人尴尬的方式,赵修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来。有些事情只要踏出一步就再也无法后退,赵修深知个中滋味。跟柳安居恐怕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地轻松相处,然而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孩子终究会成长为跟自己一样的人,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懵懂无知的阶段。 “小鬼,过来。” 到了中午才从东厢出来的刘公子,一进前堂就不客气地颐使气指起来。柳安居虽然不太高兴,还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他面前。 “干……” 一句“干什么”还没问完,柳安居就被刘公子一把拉过,封住了嘴唇。完全没预料到他会这么做,赵修竟然一下子愣在当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里可是前堂,对着大街,门也完全开着,经过这里的人可以把里面的情形 看得一清二楚。这位刘公子竟然在大庭广众做出这么不堪的事情来,赵修终于回过神来,冲过去拉开了刘公子。 “刘公子请你自重一点!” 赵修把完全被吓傻了的柳安居抱在怀里,声色俱厉地指责刘公子。 “我已经说了要买他做小倌,这样有什么不可以的?” 刘公子扇着折扇,满不在乎地说。 “你还没付钱呢,公子。” 他的仆从突然从身后上前一步,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不会把小虎牙卖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以后最好不要对他动手动脚,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赵修被刘公子和他的仆从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怒吼起来。他已经很久没生过这么大的气,看看怀里的人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眼睛虽然瞪得大大的,却直勾勾地不知在看些什么。这都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他,赵修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心痛。他抱起柳安居回了西厢,远离刘公子的魔爪。 可是回了西厢好一会儿,柳安居都没有什么缓和的迹象。赵修拍拍他的脸,他才有点反应。 “好恶心。” 柳安居此时就像被扔在岸上很久的鱼,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低声说道。虽然不是女孩子,但是少年的心灵也是很纤细的。突然被男人吻了已经是件很恶心的事了,更何况还是那么讨厌的男人。 “我去教训他一顿!” 赵修狠狠地锤了一下墙面,借此发泄积压在心中的怒气,转身准备离开时,却被柳安居拉住了衣角。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突然把嘴压在我的嘴上,好恶心。” 柳安居的眼睛已经开始湿润,即使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是被不喜欢的人强吻,还是本能性得觉得恶心、讨厌。赵修忽然觉得已经是时候跟柳安居讲清楚了。 “在将来,你可能会遇到一个人,每天都想见她,想跟她做亲密的事,生儿育女,组建家庭。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爱上了那个人。刘公子刚刚对你做那种事你会觉得恶心,是因为你不喜欢刘公子。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觉得恶心。” “可是我不能生孩子。” 柳安居低声呢喃着。赵修不禁笑了出来,轻轻摸了摸柳安居的头。 “谁也没逼你生孩子啊!你喜欢的人不应该是女孩子吗?” “可是你不是女孩子。” 他抬起头,以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望着赵修。 “说什么傻话呢?” 赵修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然而柳安居望着他的神情没有一丝改变,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没说傻话, 我喜欢的人就是赵修。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恶心。如果你不相信,就像刘公子那样,我不会生气的。” 柳安居死死地拉着赵修的衣角,生怕他离开。被他灼热的视线注视着,赵修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不相信的话就试试啊,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说着,柳安居站起身来,紧紧地贴在赵修身上,仰起头来注视着他。他踮起脚尖,犹豫地送上了自己的嘴唇,然而在马上就要触碰到的时候,赵修却别过脸去,拒绝了他。 “别这样。” 赵修轻轻地推开柳安居,准备离开西厢。身后传来隐隐的啜泣声,他知道自己伤害了柳安居。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然而赵修做不到。他对柳安居不是爱情,这一点他很清楚,因为他心里还有一个人,想到那个人还会心痛,怀着这样的心情是无法去喜欢别人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柳安居没有一点感情,但那种感情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讨厌我吗?” 身后的人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揪得赵修心口一阵疼痛。 “我不讨厌你。但是我对你不是那样的感情。” “就算试试也不行吗?” “不行。” “一次也不行吗?” “不行。” 赵修叹了口气,冷淡地回答道。他不想柳安居再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以后的事他不敢保证,至少现在他是没有办法回应刘安的感情的。也许这件事过去之后,就是他离开百草堂的时候了。想到这里,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舍。赵修咬咬牙,走出了西厢,一次都没有回头。 这一天,柳安居一步都没有走出西厢。赵修坐在前堂的柜台里,思绪却飘到了远方。整整四年,离开那个人已经整整四年了。即使心被那个人践踏得千疮百孔,他仍然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爱着那个人。也正因为如此,才无法原谅他利用自己。那种付出一腔热忱却被狠狠地踩在脚下的痛苦,直至今日还像野兽一般撕咬着他。 头上忽然挨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闹出一场风波却仍像个没事人似的刘公子站在他面前,拿着前几天柳安居捡回家的美女画像说:“有这种佳作为什么不挂到本公子的房里?” “这个……” 赵修的视线越过刘公子,看到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柜子。这刘公子竟然趁他不注意把前堂翻了个底朝天,这也太没教养了吧? “哼,小气舍不得拿出来吧?本公子不会白要你们的东西,刘温琪,拿五十两银子出来。” 仆从手脚麻利地拿出五锭银子,在柜台上摆成一行。刘公子满意地拿着画 回了东厢,一路上还发出满意的赞叹声。 赵修糊里糊涂地收好银子,心中却不禁产生疑惑。现在的行情赵修虽然不太清楚,但以那幅画的质素来看,值五十两银子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2 也是有可能的。这样一幅画出现在桃源县这个穷地方本身已经是奇事一桩,而且柳安居捡到这幅画的地方还是荒郊野外。 是过路时不小心掉了吗?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可能不报官吧?被山贼抢去了?那山贼又为什么把这幅画扔了呢?赵修怎么想也想不通,也许只是柳安居这小子运气好罢了。总之赚了五十两银子还是不错的事,即使自己离开,也不必担心柳安居将来生活出现问题了。 即使用来娶媳妇,五十两银子也够了。 想到这里,赵修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寒山寂已暮 柳安居坐在青轩山的石阶上,一手支着下巴,轻声叹了口气。划过山间的清风已经带着怡人的热度,然而却吹不进柳安居的心里。嶙峋的石山上荒芜一片,只有石缝中的荒草和孤松给这片灰暗涂抹上几分青翠。柳安居捡起身边的石子随手向下抛去,在寂静的空气中激起阵阵涟漪。 真悲哀,明明很喜欢他却被不假思索地拒绝的自己真悲哀。为什么自己那么认真地说喜欢他,他却是一脸“你什么都不懂”的表情推开自己呢?柳安居承认自己有很多事不明白,也是听了赵修的话之后才发现自己喜欢他,然而那感情不是假的,不是从那时才开始有的。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喜欢赵修的,只是不知道去如何定义罢了。 自那以后,柳安居就一直躲着赵修,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也不知该跟他保持怎样的距离。以前明明那么近,突然之间既不能跟他撒娇,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玩闹了。好害怕他像那天一样推开自己, 当晚赵修就拿着被褥搬到前堂去睡了,留他自己一个人在西厢里整夜整夜无法合眼。三天了没怎么睡过,身体就好像被拿走了筋骨,没有一点力气。平时毫不费力就能够做到的事,今天却断断续续休息了好几次。 他看着手里的药包,心中一阵酸楚。赵修他也会像自己现在这样彷徨、这样孤独、这样悲哀吗?一定不会吧,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喜欢他,在那个人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他。 “就算试试也不行吗?” “不行。” “一次也不行吗?” “不行。” 耳边又响起那令人如坠深渊的声音,泪水悄然滑过脸颊。 “柳郎中?你怎么坐在这?” 和善带着微微气喘的声音是寒山的,除了他以外大概也没有别人会住在这不毛之地。柳安居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不想被人看见他的软弱。然而那一脸悲戚的表情和红肿的眼睛出卖了他,寒山看到他的脸不禁微微蹙眉。 “出……了什么事吗?”寒山略微迟疑地问道,“看你好像哭过的样子。” 柳安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被人看见自己这么悲惨的样子始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不安地用手捏着衣角,将视线投向自己的脚边。 “没、没什么。” 轻咬着下唇,他摇了摇头。寒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他手中拿着的药包。 “你是来给我送药的啊!真是巧呢,如果来晚一会儿,我可能会不在家哦。” “咦?你要去哪?” 柳安居这才注意到寒山手上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袱。罹患肺痨的人不应过度操劳,寒山此时应该在家里好好静养 才对。 “我没事的时候也要做些工作养活自己啊!” 寒山笑着打开包袱,原来里面装着几本书。他因为罹患肺痨而无法从事干体力活,幸好在寺院的时候每日抄写经书,写得一手好字,所以现在在帮县城里的书肆抄书赚取一些银钱维持生活。今天下山就是为了将抄写完毕的书交给书肆。 “是诗经啊,这个我也学过。” 柳安居兴奋地翻看起来,寒山的字就像他的人一样,娟秀温和,与赵修刚劲有力的字体完全不同,但也非常漂亮。他无意中翻到一页,是不久前赵修曾经教过他的一首诗。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那个人再也不会握着他的手教他把字写得更加漂亮了吧?一想到这件事,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不希望把寒山辛苦写成的书沾湿,连忙把书包好,交还到寒山手上。寒山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哭,而是牵起他的手,默默地往山下走。 微热的风吹在泪水滑过的地方仍会带来一丝凉意,正午的阳光直射在近乎荒芜的石山上,前往的路亮得耀眼。两个人牵着手,一前一后静静地走在狭窄陡峭的石阶上。伴着有节奏的脚步声,不时有清脆的鸟鸣在林间响起。从寒山的指尖传来几分凉意,柳安居也从莫名其妙地恸哭中清醒过来,想到自己刚刚像个傻瓜一样看着诗经流泪,他羞耻得几乎要从脸上喷出火来。 “好点了吗?” 寒山停下脚步轻声问道。柳安居害羞地蹭了蹭鼻尖,擦掉眼角的泪水,笑着回答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以前也有一个人常常在我面前哭泣,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是静静地等待而已。现在想想,那时哪怕能说一句安慰的话也好啊!我这个人在这方面特别笨拙,如果你想跟我说什么,我可能没办法安慰你,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我会把你的话全部带进棺材,永远不告诉别人。” 其实柳安居在这种心情下还坚持来给寒山送药,除了担心他的病情之外,也有想跟他谈谈的意愿。这个独居深山的人,并不像他的名字一样寒冷,反而总是给人淡淡的温暖的感觉。即使面对死亡也平静如水的男人,眼中永远带着能温暖人心的温柔。 “我喜欢一个人,但是他说他不喜欢我,现在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这几天不光是他在躲着赵修,赵修也在躲着他。即使坐在同桌吃饭,赵修也明显有意地不与他视线相对。尖锐的痛楚从胸口传到身体各处,那种时时刻刻都像站在锋利的碎石堆上的感觉让他透不过气 来。 寒山从齿间泄出一声叹息,没有立刻开口。柳安居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跟他说这种凡尘俗事,毕竟寒山以前一直是和尚,被逼还俗以后也是一心向佛。到了山下以后,两人并肩而行,柳安居偷偷地从旁边观察,看到寒山没有因此而困扰才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在佛家看来,人有八苦,正是所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盛’。而这一切的根源,只有两个,一曰妄想,一曰执着。我们出家人,就是为了切断这苦的根源,每日吃斋念佛,遵守戒律。所以希望一个人喜欢自己,对一个人执着的心情,我并不太清楚。我这一生虽然没有过上世人所憧憬的生活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3 ,却也没有受过什么苦。我没有爱过谁,也没有恨过谁,更不用说被喜欢的人拒绝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了。” 说到这里,寒山停下了脚步,望着城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嘴角浮现出一丝自嘲似的微笑。 “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我这样真的好吗?虽然没有痛苦,但是我也没有感受过欣喜若狂的感觉。从出生到离开,我好像跟这个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能是我修行还不到家,每次想到这件事,都觉得非常寂寞,但是我已经没办法那样去喜欢别人了。因为别人而欢笑忧愁,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所以,柳郎中,我觉得发自真心去喜欢一个人,这本身就是值得庆幸的事。” “可是,我光是喜欢他又有什么用呢,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柳安居难过地低下了头。 “那他喜欢你又有什么用呢?” 寒山转过头,温柔地凝视着柳安居。有那么一瞬间,和煦的暖阳将耀眼的光芒洒在他的身上,柳安居误以为自己看到了菩萨。 “他喜欢我的话,我们就可以做很亲密的事啦!” 听到柳安居坦率天真的回答,寒山轻声笑了出来。 “那个人不跟你做亲密的事,他就变了吗?你喜欢的应该是那个人本身,而不是那些亲密的事吧。世间谁不希望能够两情相悦,可是如果喜欢上了不喜欢自己的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人的心,就连自己都无法掌控,更不用说别人了。那个人突然之间躲着你,是不是因为你在他身上强加了太多的无法回应的期待呢?那样的话,无论是谁都会逃跑的。” 寒山说着把书交给书肆的掌柜。 街上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不绝如缕。柳安居的心却早已飘回了破旧的百草堂。 是我逼得他太紧了吗? 柳安居把失去焦点的眼睛投向远处,不由得开始心慌起来。认为自己喜欢赵修,所以赵修也理所应当地喜欢他,这便是小 孩子天真的想法。殊不知这样的天真对于赵修来说是极大的负担。 寒山办完事以后便直接返回青轩山的家中。柳安居提出送他,却被他笑着拒绝了。 “你的脸色比我这个病人还差呢!” 寒山指了指柳安居的黑眼圈。本来眼睛就很大的他,配上这么个黑眼圈显得相当可怜。几天没有休息,若是上一半就走不动反而会拖累寒山。柳安居想了想,乖乖地回了百草堂。 赵修正站在柜台后面,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把玩着两棵核桃。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帘,正好与盯着他的柳安居视线相撞。这次他没有像以前一样移开视线,反而注视了柳安居很久。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说完赵修便转过身去,走出了前堂。 ☆、困惑的转变 赵修告诉柳安居的,便是他准备在刘公子走后离开百草堂。在最痛苦的时候来到了这里,百草堂和柳安居给了他一个疗伤之所。虽然舍不得,但是在知道了柳安居对他的心意之后,他不得不离开这里。 那句“喜欢”中,有多少认真的成分在里面他还不是很清楚,也许只是思春期少年的错觉罢了。但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真实在其中,他也不想因此耽误柳安居的一生。趁着他还在不安定的年纪早早离开,他一定可以很快就忘了这个在他家白吃白住的人。 “不行,我不让你走。” 柳安居焦急地抓着赵修,大声地抗议。这样的反抗早在赵修的意料之中,他不会因为柳安居这么几句话就动摇自己的决定。 “我不可能永远都呆在这里。而且你已经可以照顾自己,我想已经到了我离开的时候。” 赵修坐在床沿上,看着已经开始摆脱孩童气息的柳安居。再过两年这个人成了亲,自己再呆在这里只会被人嫌弃,与其那样,还不如趁早离开。赵修赫然发现自己的决定中还有着这样的私心。 “是因为我说喜欢赵修吗?” 看到柳安居以陌生的哀伤表情缓缓开口,赵修的心中一阵揪痛。他本以为柳安居会像以前一样当场就放声恸哭,然后再也不理他。柳安居这样平静的表现令他始料未及,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这个人已经不是孩子了。 长大了,所以就更加不需要他了。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决定要离开的,却像被抛弃一样心中满是不甘与惋惜。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样了。 “如果我逼得你太紧,那我跟你道歉啊!对不起这三个字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我是真心喜欢赵修的,赵修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我不会再逼你喜欢我,也不会逼你做讨厌的事。我发誓,发誓一千遍一万遍都可以。” 柳安居以闻所未闻的语气说出了令赵修目瞪口呆的话。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赵修连呼吸都忘记了。那双黑色的大眼睛总是无忧无虑,然而此时却蒙上了一层悲哀的氤氲。明明眼眶里已经溢满泪水,他却抿着嘴唇强忍住。 是自己在这张脸上投下忧郁的阴影,意识到这点,赵修握紧了拳头。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赵修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说给柳安居听的,还是在说给自己听。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西厢,没有听到柳安居哭泣的声音。 结果晚上只有他和刘公子的仆从坐在桌旁吃饭。柳安居情绪低落自不必说,可是那个精力旺盛的刘公子也不来吃饭就有些奇怪了。 “我家公子在睡觉。” 对 于赵修的询问,仆从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这个时间?” 从早上开始刘公子就没走出东厢一步,不会一直都在睡觉吧? “嗯。”仆从嘴角浮现一丝微笑,“最近几天公子晚上睡不着,弄得床一直摇晃。春天真是烦人啊。” 赵修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这种话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这里说出来,刘公子的仆从真是一点都不怕主人丢脸。他准备好给刘公子留出的饭菜,估计柳安居今晚也不会出来,所以又准备了一份。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份饭菜送到西厢?” 他现在没有勇气走进西厢去见柳安居,只好拜托这位怎么都看不透的仆从。没想到他倒是爽快地答应了,也没有问他跟柳安居之间发生了什么。 真冷! 赵修不禁打了个寒战。同样是睡在地上,前堂可比西厢冷多了。大门虽然紧紧关着,但是从门缝灌进的风不容忽视,而赵修正好睡在那里。毕竟这只是个小小的药铺,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摆了硕大的药柜、柜台和吃饭的桌椅,能有个地方给他睡已经不错了。 实在难以入眠,赵修翻了个身,想起这几天柳安居无精打采的样子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尽量不去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4 看他,但是他向自己投来的无助眼神还是让他时时刻刻芒刺在背。 我走了以后,那孩子会不会做傻事呢? 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赵修就忍不住胡思乱想。甩了甩头想要把这些负面想法抛诸脑后,赵修却听见后院似乎有响动。门外传来赛钟馗那含混不清的打更声,已经是三更时分,这种时候谁出来做什么呢?该不会是刘公子想要对柳安居出手了吧?这今天的安静都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吗? 赵修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后院,只看到一身白衣的刘公子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月亮。披散的头发随风微微飘动,偶尔泛出苍白的光亮。似乎他不是想要袭击柳安居,这么晚出来只是为了欣赏月光吗? “刘公子?” 赵修轻轻呼唤了一声,良久刘公子才回过头来。弯月无声地在他脸上渲染一层迷朦的青白色。他轻轻扬起嘴角,对赵修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眼中显现出无法言状的幽怨。有些凌乱的长发垂在胸前,将上天恩赐的精致面容遮住了大半。 这月下之人与那嚣张跋扈到没常识的刘公子判若两人,赵修竟然在他的一举一动嗅出几分娇媚的气息。 “刘公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赵修走上前去,低声对刘公子说。一阵冷风吹过,赵修收了收衣领,然而衣着单薄的刘公子却无动于衷,仍旧仰头望着群青色的夜空。距离近了,赵修听见刘公子在低 声叨念着什么,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才勉强听清楚他的话。 “青轩桃李落纷纷,紫庭兰蕙日氛氲。已能憔悴今如此,更复含情一待君。” 刘公子一遍遍地低声呢喃着。如水的月色倾泻在他身上,给他罩上一层银色的光晕。赵修看着他仿佛透明一般的侧脸,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因为刘公子平时的乖张行径让人头痛得忘记了他的外貌,然而在这种情境下,赵修又找到了初次见面时那种惊艳的感觉。 “刘公子,还是回房吧!” 赵修提高了音量。刘公子终于不再仰头望月,听从了赵修的劝导,缓缓向东厢走去。临进门前,他突然停下脚步,微侧身体,对赵修点了点头。赵修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姿态。 见到刘公子回到房中,赵修也转身回了前堂。虽然感觉刘公子言行有些奇怪,但是他最近被柳安居的事弄得心神不宁,无暇顾及其他。也许那刘公子只是睡蒙了而已,柳安居也是经常睡蒙了以后就做些出人意料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许久没有出门的刘公子却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从未在午时之前起过床的他居然五更天就从房间里出来,对于简陋的早饭也一句挖苦的话都没说,看到柳安居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动手动脚。 “我听说这里有座智化寺,想去参拜一下。” 把碗筷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刘公子突然提出到智化寺上香。这个小小的桃源县也就只有智化寺这么一个值得去的地方,而且智化寺中有一个状元泉,传说一个穷书生饮了这口泉里的水之后便连中二元,之后便经常有书生在应考之前到哪里求个好彩头。这位刘公子在几天之后也要参加解试,大概也想沾沾喜气。 只是参加考试这种事看的是学识,这位刘公子从不读书,言行幼稚,怎么也不像能够中考的样子。不过既然想要喝状元泉,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有上进心一点吧。莫非彻底戒除了服食五石散的恶习之后,刘公子恢复了常性? 因为对本地不熟,刘公子希望可以有人带路。赵修想都没想就接了下来,跟着刘公子和他的仆从出了门。既非初一也非十五,智化寺中参拜的人不是很多,跟庙会时那熙熙攘攘的情形相比非常冷清。 “当春久雨喜开晴,玉兔金乌渐渐明,旧事消散新事遂,看看一跳遇龙门。如果求功名的话是支上上签啊!” 鱼跃龙门对于考生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签了。赵修笑着恭喜刘公子,然而刘公子却眉头紧锁,好像抽到了下下签一样。 “赵道长,我听说这里有口状元泉,能不能帮我取些水来?我在这里有几句话想跟主持 说。” 其实刘公子是想要支开自己,赵修非常清楚。可是刘公子是第一次到桃源县,能有什么事非要避开赵修跟主持谈呢?赵修虽然心生疑惑,但是别人的事终究不方便过问,便什么都没说就到状元泉取了瓢水。回来时正好看见刘公子神情急切地追问着主持。 “真的没有一个叫做寒山的僧人吗?” “这位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这里真的没有一位法号寒山的僧人。” “那个人五六年前曾在这里呆过一阵,主持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主持拿着念珠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努力回想。 “这么说来贫僧的确有点印象,不过这个人早已回到长安的华严寺中,之后再没回来过。” ☆、相逢终恨晚 虽然距离刘公子有段距离,然而他脸上的失望却被赵修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那位叫做寒山的僧人,对于刘公子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但是既然要找人,为什么都过了二十天才想起这件事,而且非要避开赵修呢? 也许自己不该这么多事,赵修想着退回到刘公子视线不及的地方,特地加重脚步声让对方听见。再从转角出来时,已经看不到主持的身影,只剩下刘公子和仆从。 “多谢赵道长,真是麻烦你了。” 刘公子向赵修微微鞠躬,接过他取来的泉水,象征性地喝了几口,又将瓢还给赵修。已经习惯了刘公子的颐使气指,突然这么有礼貌起来反而叫人觉得不适应。赵修惊讶地只知机械地转身将瓢送回原处,就连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仆从都难得地瞪大了眼睛。 “你家公子没事吧?” 回百草堂的路上,赵修悄悄地问起刘公子的仆从。这刘公子该不会又吃了什么药弄得脑子不正常了吧?赵修实在没有办法把彬彬有礼这个词和刘公子联系到一起。与其说刘公子变得礼貌了,倒不如说是换了一个人。赵修想起昨晚刘公子的异状,忽然觉得也许事情要比他再次服食五石散更加严重。 “大概是最近累到了,或者春天过去了?” 仆从歪着头,困惑地说。赵修不知他的话中有几分认真,不过刘公子突然之间巨大的变化他不可能感觉不到。但是他没有一点关心的意思,最多是有点疑惑罢了。 虽然赵修不认同把刘公子的变化归结到这种事上,但是春天的确快要过去了。早上出门时尚有一丝寒意,现在却已经是艳阳高照,稍微运动一下,赵修额头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们从智化寺回到百草堂时,一起出门到青轩山送药的柳安居还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5 未归。刘公子似乎很受打击的样子,一回来就躲进房里不出门。 “赵修!” 一听就是柳安居一边狂奔一边发出的声音。赵修愣了一下,自从那件事之后柳安居就有意不再亲近自己,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他绝不会这么焦急地叫他的名字。 柳安居喘着粗气冲进来,弯着腰断断续续地说:“……死……了……” 说完这两个字,柳安居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似的,靠在墙上哭了起来。赵修知道他最近都在给住在青轩山上的一个肺痨病人送药,今早似乎也是拿着治肺痨的药走的。那个人应该已经是病入膏肓,不管是什么时候死去都不足以为奇,今天大概是大限已至吧?平日胆小的柳安居连看到山里有只死掉的兔子都会害怕,更不用说见到尸体对他的冲击了。 赵修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了柳安居的手臂。 “到底发生了什么,仔细地跟我说一遍。” 柳安居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凝视着赵修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会儿,战战兢兢地靠在了赵修的胸口。他的话断断续续不是很好理解,不过赵修还是清楚了整件事。今天早上柳安居照常上青轩山给寒山送药,但是到了之后怎么敲人都没有人应。他以为寒山临时有事出去了,就走到窗边想把药直接放在靠近窗子的桌上。一打开窗户,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顺着窗口望去,看到寒山嘴角沾着血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柳安居立刻从窗子跳进屋里,但是寒山的身体已经冷了。六神无主的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赵修,于是匆匆地跑回了家。 “那个叫做寒山的人,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虽然柳安居给寒山送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过因为最近几乎没怎么跟赵修说过话,今天他才是第一次提起寒山的名字。但是赵修听到这两个字,立刻想起了今早在智化寺听到的事。刘公子的变化到底跟那个叫寒山的人有什么关系,赵修暂时还想不通,不过很快就可以查明。 “我只知道他以前是和尚,寒山是他的法号。” 在赵修的安抚下平复了许多,柳安居终于可以完完整整地说出一句话。 “以前是和尚啊。” 做了一个深呼吸后,赵修低声重复道。他拢了拢柳安居有些凌乱的头发,像以前一样拿出汗巾轻轻擦拭着他的脸。 “不如就把寒山火葬吧。青轩山山路难行,把他的尸体搬下来太危险了,我们背些柴火上山,就在他家附近火化。你到刘公子房里,就说有一个叫寒山的朋友病了,请他帮一下忙。然后背上家里的柴火带着他上青轩山。我会先去再买些柴,随后就跟上你们。” 赵修弯下腰,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一直低垂着的头。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注入柳安居的身体似的,赵修无意识地加重了搭在柳安居肩膀的手的力道。关于这件事,赵修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无论如何都需要柳安居的帮助。 “刘公子会帮忙吗?” 自从被刘公子袭击以后,柳安居对于那个人就一直很抗拒,就连吃饭时都是能避则避,就像老鼠躲着猫一样。 “会的。记得要说寒山病了,别把实情告诉他。如果他问你为什么带柴火,你就告诉他需要烧热水害怕柴不够。明白了吗?” 柳安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按照赵修的指示去了东厢。一转眼的工夫,一脸急躁的刘公子就拉着柳安居出了门,仆从不情愿地背着柴火跟在他们后面。见刘公子已经走远,赵修到东厢找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快步跟了上去。 他记得 自己曾经看过寒山的地址,青轩山也曾去过几次,非常容易就找到了山腰的小木屋。看到门口的木柴,赵修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听到他的脚步声,柳安居出门迎了上来。 “赵修,刘公子好像不太对劲。” 柳安居不知所措地拉起了他的手,单薄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温热的指尖传来阵阵战栗,不知是因为疲劳还是激动。赵修将柴放在地上,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肩膀。 木屋里突然响起尖锐的叫声。他们冲进木屋,看到刘公子跪在寒山的床边痛苦地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哭喊着。那是撕心裂肺、仿佛连内脏都要呕出来的声音。 “你不是刘公子吧?” 赵修望着刘公子不停抖动的背脊,冷冷地说。柳安居和刘公子的仆从听了他的话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地望着他。刘公子好像被雷击中了一样,愣在当场一动不动。在沉默的尴尬中不知过了多久,刘公子才缓缓回过头来,但却好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双眼茫然无神。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刘公子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略微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他僵着一张脸狠狠地瞪着赵修,目光中露出走投无路的人所特有的绝望与凶狠,就像会随时扑向赵修的猛兽。柳安居有些害怕,悄悄揪住了赵修的衣角,然而赵修脸上却没有一丝动摇。 “如果你不说,我就只好让你灰飞烟灭了。” 赵修拿出在刘公子房中找到的画卷,把火折子放在底下作势要烧。刘公子立刻像豹子一样扑向赵修,想要夺走赵修手中的画。然而赵修一抬手轻巧地把画收起,一个转身就躲过了刘公子的攻击。他顺势抬腿一踢,刘公子闪躲不及,正好踢在了他的腹部。刘公子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 刘公子的脸孔因为痛苦而扭曲,他捂着肚子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赵修稳稳地踩在脚下。光是这样还不够,赵修竟然抄起桌上的粗瓷碗抛向窗外。破碎声音响起的同时,窗外也响起男人“啊”的一声惊叫,随后便是身体倒地的闷声。 “刘温琪,麻烦你把窗外的人带进来。小虎牙,帮我那两根绳子。” 赵修散发出从未有过的迫人气势,沉稳的声音中透出不容置疑的成分。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忘记了自己存在的两人这时才回过神来。柳安居解下捆柴的绳子交给赵修,赵修拿着其中一根把无力反抗的刘公子绑了起来。仆从“嗯”了一声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出木屋,不一会儿就架着一个已经晕厥的男人进来。 男人非常奇怪,这么热的天气居然带了一顶蒙着黑纱的笠帽,把脸完全遮住了。赵修拿着另一根 绳子熟练地把男人绑了起来,接着毫不犹豫地摘下了他的笠帽。看到男人面貌的一霎那,柳安居不由自主地惊叫了出来。长着一张正常青年脸孔的男人,却像百岁老人一样没有一根黑发。这张脸与满头的白发完全不相称,若这人不是容颜不会变老的妖怪就是像伍子胥一样一夜愁白了头。 “果然不出所料。” 赵修看着被束缚了自由的两人冷冷地说。 “放开我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6 !” 刘公子拼命地挣扎着,但是绳子很紧,丝毫没有松动的痕迹。 “我对你并无恶意。我想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最清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灰飞烟灭的话不是说着玩的。” ☆、最后的葬礼 刘公子凶恶的脸好像一下子垮了一样,褪除那虚张声势的防备,剩下的只有悲哀和痛楚。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听到刘公子的喃喃自语,赵修紧绷的脸也松弛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把画放在桌上,温柔地注视着满面泪痕的刘公子。 “是这个人一直在供养你吧?” 赵修扬了扬下巴,指向还没清醒的男人。刘公子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可是柳安居和仆从两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完全不明白赵修在说些什么,两人疑惑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仆从轻声问道。总像带了一张面具的脸此刻异常生动,他平时这么扭曲的个性想必是与这么扭曲的主人相处太久才形成的吧? “你家公子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赵修将桌上的画递给仆从,“这幅画里的女鬼附在了你家公子身上,也就是说你家公子已经成为了她的傀儡了。” “傀儡?”仆从失声惊叫起来,“那我家公子呢?不会以后就这样了吧?” 赵修看了仆从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转向哭泣着的刘公子,用温柔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声音说:“如果你只是想见他一面,现在你做到了为什么还不离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留下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没有留恋也无法离开!” 刘公子猛烈地摇着头,身体不停颤抖着。 女鬼名叫杨柳,本是长安的教坊中有名的歌姬。就像画中所画的一样,她容姿端丽,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露着妩媚。她歌声清丽动人,犹如天籁,而且头脑聪明,所作的诗句有时就连进士都自愧不如。因此,很多客人都对她情有独钟,甚至不惜花重金只为见她一面。然而这样的生活她并不喜欢,即使对着不喜欢的客人也必须强颜欢笑令她喘不过气,教坊之中无休止的勾心斗角也让她身心俱疲。就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寒山——那个总是温柔地笑着,有着仿佛菩萨一样和善慈悲的脸的男人。 最初只是想听听寒山对她讲讲佛经,渐渐地她也对寒山诉说自己的苦恼。无论多么不堪、多么琐碎的小事,寒山总是耐心地听她讲完,再温柔地给她安慰。不知不觉间,她对寒山产生了爱慕之情。然而寒山无法接受她的感情,只有她对寒山说这件事的时候,寒山只是怜悯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即使这样也无所谓,我只希望可以每天见到他,听听他的声音。但是朝廷忽然下令命僧人还俗,偌大的华严寺转眼就成了灰烬。” 听到“华严寺”三个字,赵修的身体震了一下,虽然极力保持镇静, 然而柳安居还是察觉到他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 “我托人查探寒山的生死,足足一个月才得到寒山还活着的消息。听说他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已经逃离长安,但是究竟去了哪里却完全没有任何消息。我不是自由之身,无法离开教坊,每天只能思念着他。后来我发现自己身染痨病,被教坊赶了出来,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能力去找他了。我就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只是这么简单的愿望而已,为什么呢?” 柳安居看着声泪俱下的刘公子,感觉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深深喜欢着对方,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即便如此也从未想过放弃,哪怕只是见上一面就已经觉得幸福。现在的他也是如此,每天小心翼翼,明明那么渴望却再也不敢靠近,害怕赵修会讨厌自己,害怕逼得太紧他会远远逃开。如果赵修逃走,他恐怕也会像画中的女子一样,即使变成了鬼也要去找自己所爱的人。 凉凉的泪水滑过脸颊,害怕被赵修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柳安居悄悄抹去了泪水。为了抑制住不停涌上的哭意,柳安居无意识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就连下唇已经开始流血都不知道。 “我明白了。” 杨柳的故事太长,赵修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毕竟时候不早了,他想赶快解决这件事后尽快火葬寒山的尸体。跟尸体共处一室这么长时间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他过去解开了刘公子身上的绳索,扶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现在当务之急是火葬寒山,我希望你答应我在此之后离开刘公子的身体,回到画里。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 赵修是个道士,对于佛教的火葬仪式不是非常清楚,只能根据自己以前看过的有样学样。他照着记忆把柴堆好,又和刘公子的仆从一起将寒山的尸体放置在柴堆上。他合十双手,低声念起了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享寿之时,以虚色身,且偿因果,且修福田;舍报之后,无用躯壳,当作灰烬,还归苍天。色身皮囊,俱烧以毁,真灵佛性,仅存无坏,遍满虚空,充塞法界,无去无来,不生不灭。” 他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对不对,不过修佛之人应该不注重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他拿着火把点燃了柴堆,火焰仿佛有生命一样顺着风向蔓延,不一会儿就吞噬了寒山的身体,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烧焦味。 刘公子好像虚脱了一样靠在墙上,不停地哭泣着。赵修虽然同情附在他身上的女鬼,但是人世间不是她应该存留的地方,他不得不把她送走。手掌好像被谁轻轻地用指尖触碰着,是柳安居在犹豫该不该握住他的手。他扭过头去,看到柳安居拼命忍住哭泣的样子,不禁一阵心酸。 想着至少在这种时候给他一些安慰,赵修轻缓地把柳安居揽在怀中,在他耳畔低语。 “哭出来也没事的。” 怀中纤细的后背浅浅地抖动着,赵修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过了很久,寒山的身体已经化为灰烬,赵修将他的骨灰撒向山涧。 “寒山就这样没了吗?”柳安居低头凝视着悬崖,喃喃自语地说,“前几天还好好的,可是现在连灰都没有了。” “你不是还记得他吗?这样寒山就不是真的消失了啊。” 赵修拍着柳安居的肩膀说道,他并不是为了安慰柳安居而随意编出这句话,而是打心底里真的这样认同。也许人活着就是为了别人记住自己而努力吧?一瞬间,赵修不知为什么产生了这种想法。 他不由得望向被附身的刘公子,即使身体死去却仍然执着地想要见一次所爱之人,这样的执着让人心生敬佩。但是如果单单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死后变成了鬼,那么在心愿了结的时候就应该离去才对。束缚她的,恐怕不仅仅是她自己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7 的执念。 不管怎么样,先让她回到画中再说。被附身的时间太久,会给身体带来很大的负担,虽然不至于虚弱至死,但是怎么也要卧床几日休养生息。如果早点关注刘公子的异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赵修非常责备自己。即使刘公子再怎么讨厌,他也不会明知如此还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其实让女鬼回到画中的方法非常简单。 赵修把画展开放在刘公子面前,另一只手按住刘公子的头顶。女鬼离开刘公子身体的瞬间是最危险的时刻,就连赵修自己都有被附身的危险,所以他必须凝神静气,排除一切杂念,不能有意志不坚的时刻。那个女鬼之所以选择刘公子附身,恐怕也是因为他是意志力最弱的人吧? “小虎牙,刘温琪,我开始做法以后你们不要靠近,也不要发出声音。” 看到两人点头之后,赵修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平静心情。他默念着修行的时候经常咏诵的经文,直到觉得心中再无杂念。看准刘公子的上豁穴用力一踢,赵修顿时有种好像身陷暴风中心的感觉。他不停地默念着经文,不让自己有一丝松懈。 在外人看来,赵修那里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这对赵修来说是巨大的考验,再没有桃木腰牌护体的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妖邪入侵。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赵修却觉得已经过了一生一样漫长。终于不再经受着狂风巨浪,山中的鸟鸣声也渐渐进入赵修的耳中。他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景物还和刚才一样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成功了! 再没有任何法宝的帮助下,赵 修做法成功了。他忽然发觉以前总是到处追寻着至宝的自己是多么可笑,因为总是在法宝的帮助下做法,一到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不由得心虚。然而在法事之中,坚定的意志和无杂念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体力消耗过大的刘公子晕倒在地,赵修想要伸手去扶,却发现自己也软绵绵地倒向地面。眼看就要大头着地,但是手却没有一点力气。大概会有一身擦伤吧?赵修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啊!” 尖锐的痛苦呻吟并不是自己发出来的。赵修倒在了一个比石头地面柔软的多的物体上。脸就这样紧贴在那个单薄的胸膛,传来柳安居急促的呼吸,他低矮的视线正好落在柳安居被擦伤流血的手背上。 柳安居扶起他,让他靠着墙席地而坐。平时只要受了一点伤就吱哇乱叫的人现在却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受伤似的,紧张地问他有没有事。 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远处传来的。赵修迷上眼睛仰头深吸口气摇了摇头。 “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赵修握住柳安居的手指,感到一阵安心。 ☆、过去的阴影 若不是从木屋里传来男人粗鲁的叫骂声,他们几乎忘了那个被赵修打晕后绑起来的男人的存在。几乎被绑了一下午才醒过来,看来赵修的那一下打得他不轻。 那个女鬼为什么要附身在画上?那幅危险的画又为什么会在山上出现? 赵修想要了解事情的经过,更希望能够送画中人到她该去的地方,但是他试了几次都无法顺利地从地上站起来,只好放弃亲自问男人的想法。 “小虎牙,你把那幅画还给那个人,然后把他带到这边来。千万不要解开他的绳索,我怕他会伤害你。” 柳安居点了点头,拿起掉在赵修身边的画走进了木屋。刘公子就倒在赵修的脚边,但是他的仆从一直没什么动作,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应该明白赵修已经让女鬼离开了自家公子的身体,所以放下心来又恢复了那总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叫骂声平静了下来,不一会儿,柳安居就拉着被绑住胳膊的男人出来了。下午的阳光异常刺眼,男人那一头白发在这样的阳光之下显得更加诡异。 鹤发童颜。 但是男人变成这样并非专心修道的结果,这一点赵修很清楚。已经死去的灵魂想要留在世间,是需要用自己的阳气来供养的,否则那灵魂终会烟消云散。那一头白发就是男人急速消耗阳气的结果。以超乎想象的执念把已死的灵魂强行束缚在画中,男人对于杨柳的爱意恐怕要比杨柳自身对于寒山的更加强烈。可惜的是,就算他做出这样的牺牲,杨柳想见的人也就只有寒山而已。 也许连赵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面对这个男人露出了怎样的悲哀表情。不习惯被人注视的男人敏感地皱起眉头,不悦地瞪着赵修。不和协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最后还是被束缚的男人先开了口。 “解开绳子。” 男人低沉的声音莫名地让人头皮发麻,很有压迫感。柳安居有些不安地缩了缩脖子,他手上的擦伤现在火辣辣地痛,整个后背都有一种湿乎乎的触感,每动一下都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悄悄地把手背到身后,不想让赵修看到。 “你跟画中的女子是什么关系?” 赵修好像完全没听见男人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质问起来。尚未完全恢复体力,但是赵修已经觉得自己没有刚才那么虚弱,相信在太阳下山之前应该能够有力气回家。但是到现在还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刘公子恐怕要在这里休息一夜才行了。 从鼻尖发出一声冷笑,男人别过头去,无意回答赵修的问题。柳安居困惑地眯起了眼睛,觉得男人对赵修的态度有些不大对劲。之前柳安居从未见过这个男人,但是他认为男人并不是那种轻 易憎恨别人的人。刚刚自己拿着画还给男人时,他竟然立刻对着这个可能就是把他打晕并绑起来的元凶笑了出来。柳安居这才有胆子仔细观察起这个男人,意外地发现这个人有着跟寒山相似的温柔面孔。可是他对着虚弱地坐在地上的赵修却透出一股没由来的憎恨,那绝不是第一次见面就能够产生的。 “你应该知道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多久吧?到你阳气尽失的那天,你不只保不住杨柳,就连你自己的性命都有危险。” “那我会跟她一起走!” 男人突然转头,瞪着赵修大吼。 “她已经完成了自己心愿,你强行把她留在身边只会让她痛苦而已!” 性急的赵修被男人带动起来,反射性地吼了回去。连站起来都没有力气的他经过这么一喊只觉得头晕眼花,立刻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赵修一下子戳中了男人的弱点,本来他就是在虚张声势,这么一来刚刚的气势减了大半,一直僵硬着的肩膀也松懈了下来。 “这件事我在看到那个人上山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男人抬起下巴指着昏倒在地的刘公子,“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忘记一个人哪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忘不掉。” 一种似曾相识的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8 感觉瞬间袭击了赵修,他的身体不由得震动了一下。有些事情就像深深印在身体里一样,一生都不可能忘记。即使想起来会痛、会难过,甚至悲哀地无法呼吸也还是记得一清二楚,时不时地侵袭着心灵。 想不想要忘记一个人和能不能忘记一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事。赵修深深地叹了口气,既然男人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也就失去了劝诫的立场。顽固而又愚蠢的个性简直跟他一模一样,真正爱着一个人可能就会变成这样吧?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办法送走她。只是至少在你想开之前把画保管好,这么危险的东西落入别人手中你应该清楚会造成什么后果。” 像刘公子这样被附身之后就显出异状、及时解决还算好的,若是不知不觉与这幅画共处一两年,恐怕就会变得跟眼前的男子一样一头白发,身体日渐虚弱下去直到死亡。 “我本想带着画来找寒山,但是半路遇到了山贼,把画抢走了。我知道杨柳一定会来找寒山,所以就先打听了寒山的住处,一直等在这里。” “可是刚刚她说没有一点寒山的消息,你又怎么会知道寒山在这?”、 身体虽然动不了,但是赵修的脑子没有废掉。虽然有点不耐烦,但他还是记住了杨柳的话。如果不解开心中的疑惑,他不能让男人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离开。 “后来她的身体变得很不好,所以好多事情都记 不清了。寒山可能在桃源县的智化寺还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她临死之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人到了弥留之际直觉反而变得很强,我想她可能想起了寒山曾对她说过的话吧?” “原来如此。” 赵修垂下脑袋喃喃自语。所谓的鬼,本来就是人那就算是死亡也无法熄灭的执念造就的东西,很多时候只能看见自己眼前的东西而看不到其他,就算是有些事记不清楚也很正常。他相信已经圆了心愿的杨柳应该不会再去侵占别人的身体,而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男人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危害他人的行为。 “小虎牙,解开他的绳子,放他走吧。” 一番风波之后赵修感到非常疲惫,用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重获自由的男人径直向赵修走来,毫无征兆地一掌打在了赵修脸上。惊讶的情绪多过愤怒,赵修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男人强烈的视线正正地落在他的脸上。 憎恨。 赵修敏锐地感觉到,男人眼睛里的不是因为被打晕绑起来而应有的愤怒,那是□裸的强烈的憎恨。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赵道长!”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的如同鬼火一样的话,男人拿着画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他从未跟男人报出姓名,所以当男人脱口而出“赵道长”这个称呼时他就明白了一切。在这件事上他无可狡辩,别说一个巴掌,就是男人要杀了他他也无话可说。赵修拂开了柳安居关切的手,这个时候他无法面对始终对他信任的人,只是看着自己的脚边摇了摇头。 即使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柳安居向自己投来的视线,赵修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伤害了柳安居,立刻抬起头来,恰好与他悲哀又虚无的视线相撞。那么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反而泄露了他心里的动摇。松散地垂在身体两边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小虎牙。” 听到赵修的召唤,柳安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从未有过的复杂神情令赵修心中一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重的空气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仿佛要逃离这压抑尴尬的气氛一样,柳安居逃也似的向着山下跑去。 他不想伤害柳安居的心,然而只要他在柳安居身边,就无时无刻不在伤害着他。意识到这点,赵修知道自己无论以什么为借口都无法不离开了。 “我家公子什么时候能醒?” 如同一株野草一样不惹人注目的仆从突然开了口,把赵修从自责中拉了出来。 “应该睡一晚就没事了吧,不过身体彻底恢复可能要一阵子。” 撑起沉重的身体,赵修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家的公子也未免有些太迟了 吧?青轩山山路险恶,抬着一个昏迷的人下山根本就不可能,看来刘公子只能跟他的仆从在这里度过一夜了。 “房子的主人有肺痨,建议你们还是在外面睡吧!” 一听到“肺痨”二字,仆从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立刻迈出一步,刻意与房子拉开距离。赵修看了他一眼,估计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主仆二人了,然而心里却没有一点留恋。拖着沉重的身体下了山,回到熟悉的百草堂。疲乏不堪的他硬是撑着眼皮整理一下明天要带走的包袱,紧接着便倒在床上失去了意识。 他希望明天可以赶上最早的那班船。 ☆、失败的逃离 五更了。 赛钟馗那浑浊的好像带着酒气的声音唤醒了赵修。疲累的身体仍旧沉重不堪,可是要赶上最早的那班船,就非得现在出发不可了。相处这么久却不告而别的确有些过分,但是那句“再见”无论如何也无法当面说出口。 之前已经告诉过柳安居自己的决定,赵修觉得他醒来看不到自己就应该明白发生了什么。虽然把他和刘公子单独留下有些危险,但是刘公子现在的身体状况估计也做不了什么。 这跟逃走没有什么分别嘛! 匆匆走在晨雾弥漫的竹林,赵修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自嘲的微笑。从那时开始,逃跑就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不管拿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最后还是难以掩盖他的怯懦。赵修打定了主意,这次到了罗浮山以后就再也不离开了。 船夫吆喝一声,船便缓缓地离开了河岸。早上乘船的人不多,除他之外只有一对年轻夫妇。赵修静静地回头望着这个熟悉而又温暖的地方,心中充满了怀念的感伤。突然从冷清阴森的孔家墓地中奔出一个嫩黄色的身影。 “赵修!别走!” 柳安居焦急地圈起两手冲着赵修大喊,手背上的擦伤触目惊心。赵修正想站起身来对他挥挥手时,却听到“噗通”一声,柳安居一跃跳进了河里。 这家伙疯了吗? 几乎每年夏天都有深谙水性的人在这条河里淹死,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非常危险。船夫看到有人拼命向着自己游来不由得惊叫一声,连忙把船往回撑。逆流而上的速度非常缓慢,赵修把身上的包袱一抛,也跳进了河里。 冰冷的河水好像刀子一样刺进皮肤,但是赵修已经顾不得这些,他只向着那个嫩黄的身影前进。他一直以为自己走了,柳安居大不了哭闹几天就会没事,从未想过他为了追上自己竟然连性命都不顾。若是柳安居死了,他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所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39 以在抓住柳安居冰冷柔软的身体的时候,赵修心中感到一阵安心。成功地把他拖上岸,两人的全身都湿透了。柳安居跌坐在岸上,双手支着身体不停地咳嗽着。赵修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后背,从掌心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颤抖。 “你是哪根筋搭错了!” 一旦脱险,那迟来的愤怒就立刻涌上,赵修忍不住大声地呵斥起他来。然而当柳安居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他时,愤怒就变成了怜惜。他把柳安居搂在怀里,鼻中也涌起一股酸意。 “对不起……别走……” 冷得牙齿打架的柳安居把头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喃喃地说。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他却在低头向赵修道歉。 “别丢下我一个人。” 柳安居抓着他的 衣领,苦涩地说。 赵修感觉脑中好像有什么崩裂了。一个人,不想变成一个人。离开这里他又何尝不是变成一个人,分开了就又变成了一个人。 一个人,很寂寞。那样的感觉称不上痛苦,但是却会让心变得干枯。每天都在咀嚼着以前那些灰暗的回忆,想着见不到的人。渐渐地连走出自己世界的勇气都没有了,一个人捆在那里,被所有忘记。 还有比这样更悲惨的事情吗?把两个人都推入这样的境地真的是明智的吗? “客官,还要不要坐船?” 赵修从思绪中回到现实,对船家摇了摇头。他已经决定不再逃避,就算不能给予柳安居什么,赵修也想陪在他身边。 “回去吧,很容易着凉的。” 接过船夫扔给自己的包袱,赵修拉起了湿漉漉的柳安居。柳安居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不走了,一起回去吧。” 赵修望着那个全身滴着水珠、一脸不知所措的人,露出了笑容。两个人全身湿透走在县城里可不是什么美谈,还是趁着街上没什么人的时候回去的好。 回到百草堂后,赵修立刻去东厢换上了干爽的衣服,沾了不少水草的头发费了很长时间才弄干净。柳安居在西厢一直没有动静,赵修有点担心,可是过去一看,柳安居竟然还是湿漉漉地坐在床沿,脚下湿了一大片。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了赵修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我的衣服……脱不下来。” 脱不下来?赵修走过去,掀开他领子的一角。昨天受伤的后背没有及时处理,现在衣服整件粘在了上面,连着血肉。明明伤得这么严重,却毫不犹豫地跳进危险的河里拦回自己吗? “你忍着点。” 赵修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开始揭下粘在伤口上的布料。已经结痂的地方又再次成为新伤,渗出鲜血。柳安居小小的后背随着赵修的动作而颤抖着。赵修惊异于他竟然没有哭时,却看到柳安居咬着自己的拳头不让自己哭出声。 “你昨晚怎么不把衣服脱下来上药,这样很容易留下疤痕的。” 把染满血迹的衣服扔到一边,赵修叹着气在柳安居的后背撒上金创药。 “昨天……” 柳安居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闭紧了嘴唇。赵修眯起眼睛盯着他,坚持要他说下去。 “昨天我去送方公子,在城外的小亭子聊了一夜,早上城门开了才回来。” “方公子?是那个画画的吗?” 柳安居点了点头,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说:“嗯,我本来想让他回来跟你道歉,可是他不肯, 结果就一直走到了城外的小亭。虽然他一直说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但他也不是坏人。” 看到柳安居受了伤,就特意停下来休息,还跟他讲了很多以前的事。轻声诉说着自己单恋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反而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 “我觉得方公子也很温柔,为什么杨柳不能喜欢你呢?” 只有在这时,男人的脸上才浮现出淡淡的苦涩。 “我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呢。那时被她拒绝心情很不好,语气就莫名其妙地重了起来。我说她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我可以像寒山一样听她讲话,安慰她,一辈子对她好,但是她却看着我笑了,轻声说了句‘因为你是客人啊!’。我听了以后就知道没有希望了,因为我清楚她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但是现在,我想可能她不喜欢我是没有理由的,即使我不是她的客人她也不会喜欢我,就像我不知为什么只喜欢她一个人一样。不过都无所谓了,我想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和她一起看看这世间的风景,这就足够了。” 那种淡淡的苦涩,突然让柳安居想起寒山。他所说的那个经常在自己面前哭泣的人,就是已经死去的杨柳吧? “人世间的情,还真是复杂又痛苦。” 听到柳安居的感慨,男人失声笑了出来。 “小小年纪也会发出这种感慨吗?” “嗯。因为寒山也曾经跟我说过这件事,他说自己无法回应的时候,脸上也是充满苦涩。” “是吗?渴求但得不到的人,背负期望而无法回应的人,都一样可怜。不过我想现在杨柳听到寒山因为自己的事而苦恼,也算是得到救赎了吧?” “那就好。” 柳安居仰起头来,群青色的夜空中,点缀着无数繁星。柔软的淡黄色光圈在圆月四周慢慢地晕开。明明是圆月,望着它的却都是孤独的人。本来是想追问他为什么忽然对赵修无礼,后来却变成了推心置腹的交谈。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坏人。”赵修像是要把心中的郁结全部呼出来一样叹了口气,“因为我的确是这件事的元凶。” 看到柳安居惊讶地望着自己,赵修苦笑了一下。 “你还记得杨柳曾经说过,寒山是华严寺的僧人吧?那座寺院很大,却被一场大火烧个精光,死守在寺里不肯离开的和尚都被烧死了,总共有一百四十五人。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吗?因为就是我负责逼华严寺的和尚还俗,取回寺院的土地。” 柳安居不安地紧闭双唇,却始终注视着赵修的眼睛,试探性地抓住了他的手。 “一定不是你放火烧死他们的吧,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你真的认为不是我做的吗?” 赵修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这件事发生以后,所有的人都认为是他所为,甚至走在长安的街上都有人向他扔烂菜。但是他从来没有辩解过,背负着骂名逃离了长安,只想躲到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即便如此,在他心底深处也是希望有人相信他,有人为自己说一句话。 “嗯,因为赵修不是那种人。” 眼前的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的确不是我下令放火的。但是这件事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无论是骂名还是憎恨,全部的罪就都由我承担。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0 ” 无法向别人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赵修只好把一切承担下来。虽然他不是个可靠的人,但是他决定的事不会改变。从前他不会向别人说出那个名字,今后也不会。 “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柳安居轻快地下床,从柜底拿出那盒檀香,“这个是寒山送给我的,我们今天点一次,就当纪念吧!”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盈满了那令人心旷神怡的神圣香味。跟华严寺着火时从存放檀香的房间散发出的味道一模一样。然而赵修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想起这件事就心口阵阵揪痛,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相信他的人,认识真正的他的人。 ☆、日常 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物体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柳安居拉开弓射出一箭。但是箭却射进了离兔子十万八千里的树上。柳安居焦躁地抓了抓头,干脆冲着兔子跑去,想要用手活捉。但是他脚程再快,在山里追只野兔也实在太过勉强,最后累得气喘吁吁仍是一无所获。 “为什么我要跑来抓野味啊?” 靠在树下休息时,柳安居自言自语地抱怨着。 一切要从刘公子回到百草堂说起。刘公子在被扔在山上的第二天的中午才醒来,被仆从架着虚弱地回到了百草堂。对于被女鬼附身这件事刘公子相当气愤,简直可以说是火冒三丈。他即使虚弱到说话都困难,还是躺在床上抱怨个不停。而且他对于自己被女鬼附身的原因似乎有自己的见解。 “那女鬼肯定是看上本公子的美貌了,不然你们两个也看过这幅画,怎么不附在你们身上?” 柳安居刚想说“是因为你自己意志不坚吧?”,却被赵修硬生生地捂住了嘴。赵修不让他说话当然有自己的理由,本来就是柳安居把画捡回来,虽然说是刘公子半强迫地把画拿回了自己的房间,但是他们本身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而且现在刘公子身体虚弱是事实,这也有他们照顾不周的错误在其中。 “都怪你们两个长得这么难看,不然本公子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总之我非常生气。” 没有办法,柳安居端出了家里最好的食物,想要给刘公子补补身体,但是找来找去也就只有两个鸡蛋而已。他不情不愿地端着两个鸡蛋到刘公子面前,谁知刘公子更加生气了。 “什么?让本公子受了这么多苦,你们就想这么混过去?” 刘公子不顾身体大喊大叫,结果咳嗽了起来。他们也想拿出点像样的东西,可是家里实在没钱。刘公子付的五十两银子当然已经还给他,家里的那一点钱还不够买二斤猪肉的。正在一筹莫展之时,赵修忽然丢给柳安居一张弓和一筒箭。 “你去打点山鸡野兔之类的东西回来。” 柳安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用手指指着自己反问:“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你对山最熟了吧?” 赵修理所当然地说,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不会啊!” 问题不在于对山熟不熟悉,而在于会不会用弓吧?柳安居心里想。说实话,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摸弓箭,别说射猎物了,他就连箭该怎么摆都不知道。而且他害怕血,一看到血就恨不得眼前一抹黑晕过去,怎么看都不是打猎的合适人物吧? “不会我教你。” 赵修拿起弓姿势优美地射出一箭,正好射在了墙壁的正中间。 一面询问柳安居是不是看明白了,一面几乎是赶鸭子上架一样,逼着柳安居摆出了射箭的姿势。柳安居只好有样学样射出一箭,可是跟刚才赵修的水准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他瞄准的是刚才赵修射的位置,可是箭却跑到了墙角放置的簸箕上。 “啊啊,”赵修不怀好意地说,“你把簸箕射出洞来了,不打到野味就别回来啦!” 说着就把他推出了家门。 他可能是故意让我在屋里乱射,射坏了东西就把我赶出来,柳安居坐在树下想。折腾了一上午如果空手而归那个人一定会使劲嘲笑他,刘公子又不知会生气成什么样。想到这里,柳安居的心情就沉重起来。摘那些不会动的草药是他的强项,可是打猎他实在不在行。 怎么办? 对了,与其用一点都不顺手的箭,还不如直接用手去捉。这个山里山鸡不少,而且山鸡的窝附近都会有明显的踩过痕迹。柳安居蹑手蹑脚地搜寻着,终于被他抓到了一只山鸡。 兴奋地提着山鸡的两只脚跑回家,柳安居得意忘形地往赵修面前一扔。赵修立刻笑了出来,连连点头。 “不错啊,还真被你抓到了!” “怎么样?我也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吧?” 柳安居特地显示了一下前一阵赵修教给他的东西。 “你是静若呆子,动如硕鼠。” 揶揄了一句,赵修提着山鸡走到后院收拾。胆小的柳安居不适合这么血腥的工作,连躲在远处看都做不到。不过吃的时候他可是一点都不马虎,虽然长得像只兔子,可是却有老虎般的胃口。 赵修用整只山鸡顿了一锅鸡汤,几乎被刘公子喝了个一干二净。本来准备给刘公子半只鸡,哪知他吃完以后却对他们说把另半只也拿过来。 辛辛苦苦一上午的成果都进了刘公子的肚子,柳安居看着盘里堆成小山的骨头都快哭了。虽然用煮过山鸡的锅做了青菜,可是那么一点点肉味反而让柳安居更加想吃肉了。 “明天他就要回去了,看看你的鸡效果多好。” 赵修拍拍他的肩膀,用手指悄悄指着东厢。上午还有气无力窝在床上的刘公子,现在竟然可以自己走动一下了。明天回去的时候应该会恢复得更好。 “哪怕给我剩个肉丝也好啊。” 柳安居有些不服气地喃喃自语。 “你看!”赵修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只鸡腿,“我特地给你留的,收拾的时候我就切下来了。” 跟给刘公子的不同,这两只鸡腿是烤熟的,不用放在鼻子下柳安居也闻得到那阵阵的香味。本来郁卒的心情一扫而空,柳安居乐得差点跳了起来。 “拿回房 里吃吧,小心被刘公子抢走。” 赵修在他耳旁轻声说。 “嗯!” 柳安居点点头,把鸡腿藏在袖子里,连蹦带跳跑回了房间。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啃光了骨头上的肉,柳安居又像小狗一样把骨头舔得干干净净。说来可笑,柳安居吃着鸡腿的时候真的觉得非常幸福。可是他想吃第二根鸡腿的时候,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这一根,就留给赵修吧!他有多长时间没有吃过肉,赵修就有多长时间没吃过。在穷这一点上,两人都是一样的。而且从赵修的只言片语中,柳安居觉得他以前似乎过着非常富裕的生活,突然这么寒酸肯定不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1 习惯。虽然谗得直流口水,柳安居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咦?怎么还没吃完?” 收拾好碗筷的赵修走进房里,看到桌上的鸡腿惊讶地说道。要知道柳安居吃东西的速度极快,他在饭桌上稍一走神就常常什么都没有了。 “我……留给你的。”柳安居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不过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是想着毕竟是你做的才留给你的。” 在知道柳安居对自己的感情之后,赵修曾经想过离开。他虽然关心柳安居,重视柳安居,可是却并非那种“喜欢”。害怕自己无法给予而伤害对方,赵修曾经试着逃离这一切。然而柳安居不顾性命地把他拦回来之后,他改变了主意。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坦然地接受柳安居的好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修拿着鸡腿塞进嘴里,两三下就吃完了。看着柳安居那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的表情,他还刻意做出吃得很香的样子,故意欺负那个像个馋鬼的人。 那件事后,他也从前堂的地上搬到了西厢的地上,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第二天辰时左右,刘公子的轿子就到了百草堂后门,久未露面的崔县令也来到这里为刘公子送行。若说他们对刘公子有依依不舍的感情绝对是假的,这三个人虽然嘴上说着客套话,实际上心里都在期望刘公子快点走,今生都不要再见面了。 不过这种穷乡僻壤估计这刘公子也不会再来了,而且在这里仅仅一个月就遇到了不好的事,估计刘公子对这里也没什么好印象。这种人还是为祸州城吧,这小小的百草堂实在经不起他折腾。 按照约定,刘公子的仆从拿出了十两银子作为酬谢,不过这恐怕是他们赚得最心惊肉跳的十两了。本来已经进了轿子的刘公子却突然又走了出来。 “差点忘了,昨天晚上我看到自己肚子胸口淤青了一大片,是你们谁干的?” 赵修听了立刻低下头移开视线。那天他看到刘公子被女鬼附身,一时情急就狠狠地踹了刘 公子一脚,后来为了防止他逃跑还把他踩在地上。如果现在说出来,这刘公子肯定会暴跳如雷,说不定今天就不肯走了。 “你们?” 听到刘公子伤得这么严重的消息,崔谦先跳了起来。虽然他不喜欢刘公子,而且也曾深受其害,可是毕竟是刺史大人的三公子,得罪了他只怕崔谦就要一辈子在这个桃源县当县令了。 “呃……”赵修眼睛一转,狡辩道,“没办法,如果想把女鬼赶出身体必须这样。” “是吗?” 刘公子抱着胳膊,眯起眼睛盯着赵修。难道仆从早就告诉他了,他只是在套话?赵修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仆从出了一身冷汗。 “你挺厉害嘛!”刘公子扬起嘴角,指着赵修说,“我喜欢,等我考完这次解试,我要再来这里找你。” 赵修、柳安居和崔谦目瞪口呆地目送刘公子的轿子远去。 ☆、楔子 夜晚的清风,带着沁人心脾的微凉。它所划过的地方,树叶与树叶重叠摩擦发出欢快的沙沙声。深宅大院中,因为一家之主不在,众人都早早地休息了,从外面看起来一片黑暗。不过在重重叠叠的树影间,可以看到巡逻的护院们所提的灯笼晕出的点点金黄色光芒。 在仿佛连院中的花草树木都睡着了的时刻,一扇门缓缓地打开了,从那里面伸出一个小脑袋,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确定了护院已经走远,浅葱色的瘦小身体才从门内蹑手蹑脚地走出来。那刻意为了不发出脚步声而踮起脚尖弯着腰的举动,看起来就像个小贼。 八成是个内贼。 从房间到逃跑的狗洞,一步多余的路都没走,似乎好像规划好了一样,躲开了护院的巡逻路线。在这么暗的晚上他连一个石子都没有踢到,若不是曾在这大院中住了很久,肯定没有这个能耐。 哎呀哎呀,身上不是还背着包袱呢嘛!一定是个小贼没错了啊!看看,他的逃跑路线就是狗洞啊! 若不是这么瘦小的身体,恐怕也没法从这么小的洞里钻出去。洞的断面看起来还很新,似乎是最近才打通的。这个小贼已经蓄谋很久了吧?趁着主人不在家,每天跑到这里来刨狗洞,就是为了偷了东西之后逃出去。 从身形看来,他还是个孩子呢。小孩子就是目光短浅,偷了些东西又能值几个钱,一个不小心被官府抓了扔进大牢可是一辈子的事。在这大宅里住着,再怎么说也有吃有喝,不愁生活,即使苦一点也总算有个归宿。可是这一走,就要飘摇在险恶的世间,再也无法回到这里了。 真的没有一点留恋吗? 黑夜藏起了他的表情,不过那刚一起身就向着远处飞奔的身影似乎给出了答案。 天渐渐亮了。直到早饭的时间大宅里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井然有序的地方顿时乱作一团。几日后,他们接到了身在远方的主人的回信。 “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给我抓回来!” ☆、中止的生日 “想吃些什么?” 赵修低下头询问柳安居。过了今天,柳安居就十八岁了,最近手头也比较宽裕,所以他们决定去外面吃点好东西。不过想吃的东西太多了,以他们的能力也只能选一两种而已。从早上开始柳安居就快为这件事想破脑袋了。 柳安居自从进入成长期以来,对于甜食就不像以前那么执着了。如果是两年前问他想吃什么,他一定想都不想就回答饴糖萝卜糕,不过现在他似乎更喜欢烧鸡羊肉之类的东西。 “我想吃羊肉锅。” 柳安居歪着头想了一下,终于做了决定。醉香楼的羊肉锅非常有名,不仅价格公道,而且有很大一锅,足够柳安居和赵修两个人吃。他们独家配制的调味也是香味浓郁,做出来的羊肉没有一点讨厌的膻味。 果然长大了。赵修走在柳安居身后,悄悄地感慨着。不夸张地说,柳安居现在几乎是一个月变一个样子,即使每天都呆在一起,赵修也能明显的感受到柳安居的成长。但就个子来讲,柳安居去年这个时候还只能到赵修的胸口,现在已经超过他的肩膀了。不过可以看出来,柳安居应该是骨架不大的人,即使个子长了很多,但是肩膀不宽,从侧面看也稍显单薄。 不过变化最大的还要数那张脸。仿佛经过时间的雕琢一样,那隐藏在婴儿肥之下的纤细脸庞现在终于开始显现,唯独那双漆黑的大眼睛还经常像以前一眼滴溜溜地转,让人觉得他稚气未脱。 比起前两年,赵修现在的生活轻松得多。即使两个人一起呆在家里,柳安居也不像以前那样喋喋不休,指甲大的小事都说上半天。出门时也知道安安稳稳地走路,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2 不再让赵修难堪。想起以前那种每天被柳安居闹得鸡飞狗跳的生活,赵修就时常忍不住笑出声。 冒着热气的羊肉锅被端到两人面前,赵修高兴地拿起一双筷子,准备品尝一块滚烫的羊肉。 “好香啊!” 这句由衷的感慨并非出自赵修或者柳安居,而是不请自来突然坐到赵修对面的陌生少年。 “早知道我也要这道菜了,看起来真不错!” 少年双手支着脑袋旁若无人地说道。自从坐在这里,少年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赵修,看得他浑身不舒服,伸向羊肉锅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我认识他吗,还是,想吃羊肉锅? 赵修只是呆呆地看着少年,不知该作何反应。 “熟人吗?” 柳安居试探似的问赵修,赵修连忙摇了摇头。 “啊?” 少年突然大叫起来,好像很受打击,失望地趴在了桌上。赵修仔细搜寻自己的记忆,还是对这少年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少年大 概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娇小,皮肤白皙得好像透明一样。浓密的长睫毛覆在一双杏眼之上,鲜红的小巧嘴唇形状美好,总之是一个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少年。这样一个人赵修如果真的见过一定会有印象才对。这个人八成是认错人了吧? “不认识我了吗,树生哥?” 少年抬起头泫然欲泣地望着赵修。但是“树生哥”又是谁啊?赵修可是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什么树生哥,也从来都没见过你。” 赵修放下心来,想要从锅里夹一块羊肉,可是伸过头去一看,锅里的羊肉竟然已经没了大半。再看柳安居这家伙正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赵修瞪了柳安居一眼,柳安居却挑衅似的回瞪他,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既然只是认错人,只要解释清楚就没事了。赵修毫不在意对方的存在,趁着柳安居没把所有的羊肉吃光时赶快动起筷子来。 可是少年却一点都不放弃,还在不依不饶地对着赵修叫“树生哥”,一定要赵修想起他来。 “我说我不是树生就不是树生,本人姓赵名修,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树生的。而且我说了吧,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在纠缠不休了!” 好不容易柳安居不再烦他,现在又来个认错人的不停纠缠,赵修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今生要惹这么多麻烦。怎么说对方都不明白,赵修的语气也不经意地有些重了。 少年听了以后沉默地垂下了脑袋,不一会儿,竟然趴伏在醉香楼的桌子上大哭起来,惹得周围人频频注目。 “树生哥你有了新朋友就不要我了吗?当初明明说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你的,现在居然说不认识我,太过分了!” 少年一边哭着一边指责赵修,声音之大整个一楼都听得见。即使不想听,赵修也知道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尤其是店小二“大门牙”,一直不怀好意地看着这边。在这种小地方即使是针尖大小的事也能传得沸沸扬扬,如果再被这少年闹下去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到时候赵修恐怕就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可是我真的不是你的树生哥啊!” 赵修也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我有证据!”少年突然停止了哭泣,义正言辞起来,“我随身带着树生哥的画像,只要一看就知道了,跟你一模一样。” “那你就拿出来啊!” 赵修非常肯定自己连见都没见过少年,这世界上也不会有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所以他根本不害怕少年的证据。这就是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吧? 少年不服 气地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画卷,只看卷轴也知道是很贵的高级货。赵修不禁开始怀疑起这少年的来历,看他衣着光鲜,所用的都是这县城买不到的好东西,应该是外县的大户人家的小孩。可是他举止随便,就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讲,还在这种地方毫不在意地说出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来,根本不具备大户人家孩子应有的教养。即使是刘公子那样的人才,还知道不能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和人拼桌呢! “看吧!” 少年“唰”的一声拉开了卷轴,一脸“这回没话说了吧”的表情瞪着赵修。 “这是啥呀!” 看到所谓的树生哥的画像,赵修忍不住咧开了嘴感慨一句。整幅画就是一个大圈圈里在眼睛和嘴的位置画了两个小圈圈,赵修看了半天才勉强看出这是一张人的脸。 “是你的画像啊!我可是画了好久呢,你看,这是树生哥的脸,这是树生哥的眼睛,这是树生哥的嘴,无论怎么看都跟树生哥一模一样吧!” 少年理直气壮地指着画上的圈圈说。不知什么时候,醉香楼里的人都聚集到了赵修身后凑热闹,看到这种情况当然乐不可支,就连一直埋头苦干的柳安居都擦干净了嘴上的油,坐到他旁边吃吃地笑了起来。 “哪里像我啊!这你说是谁都可以啊!” 赵修急得脸红脖子粗地大叫起来。画几个圈圈就说是他,他怎么也没办法接受。兴致勃勃地出来吃顿饭居然遇上这种事,今天莫非是他的佛灭日吗? “怎么不像?事到如今树生哥你再怎么狡辩都没有用了!” 少年把画往桌上一撂,气鼓鼓地做了下来,抱着胳膊死死地瞪着赵修,好像赵修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可是就在这个关头,后面的人居然开始跟着起哄,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赵道长,这明明画的就是你啊!” “不如就承认了算了。” “还骗人家说自己叫树生哩!” “……” 爱凑热闹的县城居民你一句我一句,根本不容赵修辩解。再说这些人眼睛瞎了吗,这样的画也能说像自己?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赵修拍着桌子大吼一声,拿出羊肉锅的钱放在桌上,拉着柳安居走出醉香楼。少年在他身后大叫着“树生哥”追了出来,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赵修生气地回头瞪了少年一眼,大概是样子太过凶神恶煞,吓得少年缩起了脖子,立刻把身体藏在门后。但是赵修一转头,少年就又探出脑袋,好像影子一样跟了上来。 “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柳安居一脸怀疑地质问道。 “当然了,这还用问吗?” 赵修急急地回答,可是柳安居还是“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表情,眯起眼睛盯着他。这也难怪,认错人这种事很平常,可是这样纠缠不休的就有点问题了。可是又看不出少年有什么恶意,他们两个人可谓孑然一身,除了一个半死不活的药铺什么都没有,那少年说不定要比他们富裕得多呢!于是,事情就变得好像赵修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3 对人家做过什么,现在又不认账一样,这也算是飞来横祸吧? 要自己无缘无故蒙受这种不白之冤,赵修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无论如何他都要在今天把这件事解决。 下了决心以后,赵修猛地一回头,少年来不及闪避呆在了原地。 “你跟我来!” 赵修不客气地拉着少年的衣领说。 ☆、好事的县令 赵修不悦地端着四杯水进了前堂,把杯子放在各人面前。 “崔大人,为什么连你也过来了?” 一坐下来,赵修就迫不及待地质问起不请自来的崔谦。本来想要跟少年私下谈谈,可是他们刚一踏进百草堂,崔谦就闻讯而来。赵修不得不感慨这个县城消息传播速度之快。 “啊,那个嘛,当然是为了维护桃源县的治安啦!” 分明就是来看热闹的吧?赵修瞄了崔谦一眼。在这个小小的桃源县做县令,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清闲的事。每天闲闲没事干的崔谦得到这么有趣的消息,想都没想就跑来了。果然让他看见了十年难得一见的美少年,他也就觉得不虚此行了。 “一个小孩能跟治安有什么关系啊?” 赵修不客气地回敬崔谦。 “我可不是小孩哦。”少年插嘴道,“我马上就要二十了。” 这次轮到三个人一起长大了嘴巴。眼前的少年还没有身材瘦小的柳安居高,而且说话还带着童音,怎么看都不像十九岁。 “看你身材样貌很有特点,莫非是福州人士?” 崔谦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居然兴致勃勃地和少年攀谈起来。这少年是哪里人跟在座的各位没有任何关系吧?赵修真想这样大吼出来。 “我原籍福州,不过很久以前就到苏州生活了。大人真是好眼力。” “以前曾经有个福州的朋友,看起来跟你有点相似。” “咱们真是有缘。” “就是啊!” …… “够了!” 赵修大喊一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如果由着他们,不知要东扯西扯到什么时候,只怕到天黑都谈不到正事了。想想当年崔谦刚来这里做县令的时候,他还是个彬彬有礼、志向高远的大好青年,没想到现在变成了这么八卦的人。似乎在这种地方住得太久,就连对人基本的防备都没有了。 三人被怒发冲冠的赵修吓了一跳,立刻噤声端坐,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你是想找你的树生哥没错吧?” 赵修清了清嗓子,想要从头梳理一遍。 “我已经找到了。” 少年兴奋地回答。 “都说了我不是树生,而且我是真的不认识你。不如这样吧,你说说你是在什么地方见到什么树生的。” “嗯?树生哥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明明就是两年前的事啊,我在隔壁村的许愿树那里许愿的时候碰到你的,那时候你跟我聊了好久,还说我们是朋友,随时都可以来找你呢。” 两年前?赵修好像跟柳安居去哪里许过一次愿,可是他不记得碰到过这个人,更没说过话。可是 少年一脸真挚地看着他,又不像是在说谎,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赵修支着下巴思考起来,不过还是毫无进展,除了少年认错了人恐怕没有其他解释了。 柳安居干咳一声,赵修抬起头,看到他只动嘴唇不出声地问他是不是又骗了人家的钱。赵修当然想都没想就否认,没错,当初他是用了一点小手段骗了柳安居的钱,不过住在百草堂之后他就再没做过这种事。 “你认错人了,既然在隔壁村见到树生的你就应该到那里去找嘛!拜托你不要纠缠我了,我说不是树生就不是。” “可是证据……” “那种东西说是谁都可以,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吧?” 赵修粗鲁地打断了少年的话,这种事果然还是应该快刀斩乱麻,稍微动摇一点就怎么都说不清了。 少年听了以后垂下了脑袋,小小的身体此刻缩成了一团,看起来更加可怜。他默默地拿了自己的包袱,垂头丧气地向门口走去。崔谦看到少年那个我见犹怜的模样都坐不住了,立刻起身拉住了他。 “赵道长,人家千里迢迢从苏州过来找你,就算你不记得了,也不用把他赶出去吧?” 崔谦说着把少年拉了回来,让他坐在凳子上,还轻声地安慰起来。 “关我什么事啊?” 本来就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啊!如果随便来个人说认识自己,自己就要把帮人家做这做那才奇怪吧?赵修瞪着崔谦,可是却没发现柳安居在瞪着自己。 “刚刚大人叫你道长了吧?”少年忽然抬起头,一脸严肃地注视着赵修,“你就是树生哥,因为树生哥也是道士。那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穿着一身道士的衣服,袖口还有个双鱼的标志。” 这下赵修哑口无言了。他本来觉得那个“树生哥”跟自己长得相像,所以少年认错了人。可是现在少年却说对方也是道士,这个巧合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而且不是所有的道士衣服袖口都带有双鱼标志,那是太清宫道士所专有的。在这个桃源县里,从太清宫来的道士恐怕就只有赵修一个人。 听了少年的话,即使崔谦和柳安居什么都没说,赵修也知道他们已经认定少年口中的树生哥就是自己。现在就连赵修自己都有点动摇了。难道自己真的见过少年,还跟他说了话,只是忘了而已? 不可能。赵修摇摇头,想要把怀疑甩开。虽然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可是赵修还没退化到两年前的事会一点都不记得的程度。我可才二十七岁,又不是老头子!赵修暗暗呵斥自己。更何况这少年长得这么显眼,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次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赵修无意识 地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起眼前的少年。少年眼神清澈,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不过人不可貌相,说不定越是人畜无害的长相就越是城府深。总之,赵修决定少年的话一概不信。说不定树生只是少年接近自己的借口,不过以他现在的状况,少年不可能是为财而来。 少年知道他是太清宫的道士,还清楚袖口上的双鱼标志……莫非是那个人派来的?那天隔着门说话时,那个人还提醒自己要把欠他的还给他。可是自从那天以后,他就毫无动静。终于到了还债的时候了吗? 现在想起那件事,赵修仍旧感到心痛,只是不像以前那样锥心刺骨。如果少年是那个人派来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赵修心中满是疑问,如果不解开恐怕他今后都无法安睡。既然该来的总会来,那么躲避也没有用,他逃得太久,现在也该到了面对的时候。 “我真的不是树生,不过不管我说多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4 少次你都不会相信吧?既然如此,不如留下来,我会尽力证明,也会帮你去找你想见的人。” 与其让少年在暗地里筹谋对自己不利的事,不如把他置于自己的眼前时时监视,这就是赵修的应对之策。虽然可能有些冒险,但是不失为上策。 “真的吗?” 少年用清澈闪亮的眼睛望着赵修,脸上满是喜悦之情。他看着赵修的神情没有一点虚假,甚至兴奋地指尖微微颤抖。赵修告诫自己不要上当,保持着冷静的头脑,一边试图找出少年的破绽,一边点了点头。 “我会努力让树生哥想起我来的。” 少年高兴地跳了起来,抓着赵修的手臂说。赵修立刻跟他拉开距离,拿掉了少年缠着自己胳膊的手。 “麻烦你不要再叫我树生哥了,我已经说过了吧,我姓赵名修,不是树生。” “嗯,赵大哥。” 少年两颊绯红,乖顺地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这样称呼过赵修。在太清宫的时候几乎都是“师兄”“师弟”,在外面大家都叫他“赵道长”,而柳安居一直直呼其名,说实话,突然被人叫赵大哥还真是让他——浑身不舒服。 看到少年又向自己扑来,赵修敏捷的用手挡住少年的头,闪开了身体。 “还有就是麻烦你不要这么粘人,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因为行骗而被迫留在百草堂,加上每日无所事事,赵修在县城基本已经成了名誉败坏的代名词。哪家的孩子不好好读书,父母就会说这样的话来吓唬孩子——难道你想变成赵修那样的人吗?在这种情形下,他实在不宜再传出什么坏传闻了。 “有什么可误会的,我跟赵大哥是朋友啊!” 少年满不在乎地说。这样反而让赵修怀疑少年是不是根本没有朋友了。 “你叫什么名字?” 赵修看着少年,不以为意地问道。 “赵大哥你真的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吗?” 少年两颊鼓鼓地嘟囔着。不知道要跟他解释多少遍他才会明白自己不是树生,赵修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 “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以后就叫你小石头啦!” 一听到人家要叫自己小石头,少年急得脖子都红了,立刻开口抗议:“不要,我不要叫小石头。我叫李……雩风。” 不知为什么,少年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居然迟疑了一下。赵修虽然心生疑窦,却装作什么也没注意到。 “雩风?难道是九月生人?” 崔谦的嘴都快咧到了耳根。听到赵修让少年留下来,第二开心的人就数崔谦了,赵修真不明白他到底在高兴些什么。 “我真是太佩服崔大人了!我是九月二十三生人,平时大家都叫我小九。” 赵修同样不明白猜出这种小事的崔谦有什么可佩服的。既然这么喜欢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干脆把他接到县衙去好了。 “那就叫小九好了。” “嗯,大人。” 两人一唱一和地搭起了戏台。 “喂,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自始至终没说过几句话的柳安居突然插了进来。 ☆、当家的主张 忘了什么?赵修愣了一下,不明白柳安居在说些什么。离开醉香楼的时候有付账啊,否则那个大门牙怎么可能会让他离开。他一脸困惑地望着柳安居,希望能得到一点提示。 “太过分了!这百草堂我才是当家吧,为什么让外人住进来都不问我的意见?!” 柳安居气得双眼圆睁,拍着桌子站立起来,赵修一时惊讶得忘记了反应。虽然是以长工的身份卖身给了柳安居,可是赵修在住进来的第二天就夺取了这个家主人的地位。这几年来,他不仅从来没问过柳安居的意见,更是对他随意使唤,俨然把他当做了自己的手下,而柳安居对此也没有过微词。 “呃……” 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人突然反抗起来,赵修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他为柳安居终于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而高兴,另一方面,也意味着柳安居不再一味依赖他,令他有些失落。这两种情绪在他体内斗争,表现在脸上就变成了一点可笑的复杂神情。 “我不要他留在这里。” 柳安居不加修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赵修也许没注意到,从小九进门开始,柳安居就露骨地表现出了不快的情绪。至于原因嘛,大概跟小狗不喜欢同类进入自己的领地相似。 “赵大哥,你已经答应我了,可不能反悔啊。” 小九拉住赵修的手,乞怜地说。赵修暗暗佩服这个少年,明明看起来毫无心机,却可以不着痕迹地让柳安居把目标指向自己。另一方面,又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柳安居他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种后宫争宠式的手段,这个男孩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如果给小九撑腰,柳安居一定会气得几天不说话。可是如果就这么让他离开,怎么说呢,毕竟是在崔大人面前,赵修觉得很没面子,毕竟他一向以柳安居的家长自居。 “赵修!” “赵大哥!” 两个人一触即发,把他夹在中间等着他的回答。赵修算是真正明白什么叫左右为难了,同时被两个人瞪着的感觉就像全身都被针扎一样。 “柳郎中,你就当日行一善,答应了吧!” 崔谦适时地插了进来,但是没起任何作用,柳安居干脆地无视了崔谦,仍旧直直地盯着赵修。 “是啊,我本来就是离开家里来找赵大哥的,没有任何地方可去。” 小九垂下了头,哽咽地说道。崔谦顿时同情心泛滥,慌了起来。 “柳郎中,就当是我求你好不好?” “如果崔大人觉得他好就领回家去好了,我们百草堂只有两个厢房,没有他住的地方。” 对于赵修无法说出口的话,柳安居不假思索地说了 出来。不过崔谦再怎么对小九有好感都不可能把这么可疑的人带回县衙。 “我跟赵大哥睡一间房就可以了。” 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小九又恢复了活力,抓住了赵修的胳膊。 “怎么可能?” 柳安居急得跳了起来。赵修一看就知道柳安居根本不是小九的对手,这样下去是会让他看起来就像个不讲理的任性小孩。虽然实际上他也有一点任性,但是赵修不希望他在崔谦面前丢脸。 他甩开了小九的手,拉着柳安居进了西厢。本来是愉快的生日,但是柳安居现在的心情糟透了。从走进西厢开始,他就抱着胳膊一言不发地坐在床沿,还特地别过脸去不看赵修。赵修想起柳安居已经很久没跟他这样闹过别扭了,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一直笑个不停。 “那个人要住在这里让你这么高兴吗?”柳安居盯着自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5 己的脚边,低低地呢喃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真的没见过他,你相信吗?” 赵修克制住自己的笑意,抬起柳安居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虽然迟疑了一下,柳安居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他说得好像见过我一样,但是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想他可能是从知道我以前的事的人那里听来的。现在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要来接近我,我害怕他们所谋划的事情可能会危及到你的安全,所以想要把他放在身边监视。不过如果你不高兴的话,我可以把他赶走。” 前年孔姑娘的事就差点让柳安居送了性命,还在他的胸口留下了浅浅的两排疤痕。每次看到那些伤口,赵修都提醒自己不能再让柳安居陷入那种险境。而且柳安居不高兴的原因他也能够猜出个一二三。实际上,赵修不可能会喜欢小九那样的人,因为以前的事使他对于过于美貌的人固执地带有厌恶和惧意,总是不由自主地对他们提高警惕。这个习惯恐怕今生都改不了了。 “他是坏人吗?” 柳安居的眼里划过一丝担忧,几乎忘了闹别扭的事。 “这个嘛,现在还不能肯定。” 一切只是赵修的推测而已,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他只是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而已。比起有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同时也是太清宫道士这件事,还是小九曾听过自己的事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是,让他跟你住一个房间这件事,我还是做不到。” 听到柳安居的话,赵修终于大笑起来。 “谁都没说要跟他住在一起啊!” 我可没那个兴趣跟那么可怕的人一个房间,赵修悄悄地打了个寒战。 “我知道了,我也会帮你看紧他。” 也不知道柳 安居到底明白没有,反正他是乖乖地点头了。赵修对他使了个眼色,一起回到了前堂。一见赵修进来,小九就好像已经知道了他们讨论的结果一样,向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会把西厢收拾出来给你。” 柳安居盯着自己的脚边,别别扭扭地说。不过就连赵修自己都因为凭白惹来了麻烦而不高兴,他也不强求柳安居对小九的到来热情招待。 “我是跟赵大哥住一间吗?” 小九好像完全不在意柳安居对自己的态度似的,一蹦一跳地跑到赵修身边。柳安居“哼”了一声,不悦地返回了自己的东厢。 “你住在这里可以,不过我要跟你约法三章。”赵修从小九那里挣脱出来,竖起手掌示意他不要再靠近,“第一就是时刻跟我保持一步的距离。” “第二呢?” 小九歪头笑着问道。 “呃……还没想出来,等我想出来再告诉你。” 看到小九又向自己走来,赵修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柳安居因为心情不好,虽然与赵修共处一室,却一句话都没说。第二天一早,他们走进前堂,看到桌上丰富的早餐后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香喷喷的肉包,超大碗的白米粥,还有那超夸张的羊肉锅,一看就知道是从醉香楼买来的。这对于攒了三个月的钱才能吃上一次羊肉锅的两人来说,造成的刺激远大于喜悦。 “小九,一早上就买羊肉锅回来是不是有点太油腻了?” 羊肉锅虽然好吃,但是连续两天都闻着这个味道也让人有点受不了,尤其是在刚睡醒的早上。赵修不知是该说小九没常识还是浪费。 “有什么关系?昨天看到你们吃的那么开心就忍不住买回来了。” 小九挥着手嘴里不停地叨念着“没关系”,按住赵修和柳安居的肩膀逼他们坐在桌边。赵修和柳安居对小九的态度称不上亲切,可是小九毫不在意,高兴得一直合不拢嘴。 “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把桌上的东西吃了个底朝天以后,小九支着下巴问道。 “我要上山采药。” 几乎全靠卖药的收入维持的百草堂,上山采药是比看着药铺还重要的事。柳安居放下饭碗就自动自觉地背起了药筐。前一阵去青轩山上祭拜寒山的时候,他在悬崖那里发现了一棵灵芝,初步观察应该是难得一见的紫芝。这几个月柳安居几乎每天都去看那棵灵芝的生长状况,最近终于到了可以采摘的时候。可是那棵灵芝长在悬崖下方的缝隙里,柳安居试了几次都没能采到。 一想到那棵大概值三十两银子的灵芝,柳安居就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怀揣着“ 绝对不能被别人抢走”的小心眼,他挥挥手就跑出门去了。 “昨天你说过自己是在隔壁村的许愿树那里许愿的时候碰到那个叫树生的人是吗?” 看到小九点点头,赵修继续开口说下去。 “那咱们先去崔大人那里查查,对了,树生是他的名字,他的姓氏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就只告诉我自己叫树生。” “咦,这样啊……” 跟人介绍自己的时候不是应该连名带姓一起报上吗?如果这个树生真的存在的话,恐怕也是怪人一个。总之先到县衙一趟,看看桃源县有没有叫树生的人。 到县衙的时候,崔谦这个县令正在——睡大觉。本来赵修还担心崔谦会不会轻易把县衙的文书给他看,结果崔谦连眼睛都没睁开就把钥匙给了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他的觉。虽说赵修不会在这里做坏事,不过这县令也做得太轻率了吧。 不过县衙的文书非常之多,光是本县人口的登记就有足足十二本。他们先从隔壁村的记录开始翻看,发现本县叫树生的人还真不少,什么何树生、李树生之类的一大堆。排除了年纪太大和太小的人以后,总共还剩下八个叫树生的。 “呜哇,你们还在啊!” ☆、失意的宿醉 崔谦大叫一声,他们才从纸堆里抬起头来。窗外的夕阳已经将天空染成了血红色,他们不知不觉竟然在这里呆了一整天。现在恐怕已经酉时了吧? “居然弄到这么晚,干脆吃了饭再走吧。” 今天早上在睡梦中把钥匙给了赵修以后,崔谦就基本忘记了这件事。直到晚饭的时候他因为想喝两杯而去杂物房拿酒,发现一直放在身上的钥匙不在,这才想起来自己把钥匙交给了赵修。没想到这两个人真的在这里查了一整天,不过也正好给了崔谦留他们吃饭的机会。 没有事先准备招待客人的饭菜,只是普通的伙食而已,不过也比赵修平时的好上一点点。最重要的是崔谦拿出了自己的珍藏的灵溪酒,让一向信奉“宁得醇酒消肠。不与日月齐光”的赵修想不留下都不行。刚开始还有点拘谨,可是酒过三旬以后,三个人变得都开始变得有点饶舌。 “我说小九,你真的见过跟我长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6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6 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赵修吐出混合着酒气的含混不清的话语。许久未曾喝酒的他,一旦沾到就停不下来,现在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双眼充血了。因为醉酒而放松了警惕的他,居然连这个怀疑绝对不能说出口都忘了。 “赵大哥你还不想承认吗?我可对你一点恶意都没有,也不是想要赖在你那白吃白喝。我在外面只有赵大哥一个朋友而已,所以才来投靠的。赵大哥你不要觉得我是负担,我可以帮你们的忙。” 小九也喝得七七八八,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潮,双眼迷茫地一个劲点头。 “是啊,赵道长,一看小九就知道他不是坏人,你们百草堂多一个人也没关系吧?” “可是他来路不明啊!” “我可不是来路不明哦,那天就说了吧,我从苏州来。” “苏州?苏州哪里?” “就是……呃……不能说……” “不能说?该不会是逃犯之类的吧?” “当然不是!” “那怎么不能说?” “总之就是不能说,不过我不是坏人,赵大哥你就相信我嘛。” 小九握着赵修的手,眼泪汪汪地说道。 “就是嘛,赵道长,要说来路不明,你不也是一样。” “我怎么能是来路不明?” “怎么不是?赵道长你就没有不想提及的过去吗?你也有很多事瞒着柳郎中吧?人家逼你说出来过吗?因为你不说就把你当坏人了吗?” “这怎么一样呢?” “有什么不同?要说可疑的话,赵道长才更可疑!小九见到的人根本就是你吧,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呢?” “真的没见过啊!” 喝得醉醺醺的三人,不知不觉就把所有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虽然没到争吵的程度,不过已经不像平时那样融洽了。基本被灵溪酒切断了思考能力的赵修像一滩烂泥一样趴伏在桌上,想起一个从来不曾怀疑过他的人。崔谦说得没错,自己才是那个最可疑的人。不告诉别人自己在躲避着什么,也被很多人憎恨着。可是那个人始终对他没有过一点怀疑,无条件地相信他。 “不要这样了。”小九似乎很头痛似的把头靠在桌上,抓住两人的手,“我不会打扰赵大哥很久的,我会走的……” 没听见小九最后的话,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百草堂,只是在梦中,有一个全身湿漉漉的人,不停地对他说“我相信”。那双握着他的手异常温暖。 第二天早上,赵修迎来的是久违的宿醉。好像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喝酒,承受力都减弱了。从头顶到后脑好像被人插进了一根棍子,稍微一动就痛不欲生。眼睛又酸又胀,好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 后悔昨晚的不知节制,赵修骚乱了自己的头发。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是睡在地上,而是东厢的床铺。地上空空如也,平时所用的铺盖都放进了柜子里。从窗口射进阳光的角度来看,现在已经差不多午时。奇怪的是,赵修竟然一点都听不到街上的喧闹声。 喝成这样回家柳安居一定气得絮絮叨叨一整天。赵修一边祈祷着柳安居不要在这个时候对他大喊大叫,一边晃晃悠悠地走进前堂。可是,前堂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大门的门板都没有卸下,桌上还摆着已经凉透的饭菜。 三碗连动都没动过的米饭有些落寞地摆在桌上,精心做好的菜也保持着原状。赵修拍了拍脑袋,追悔莫及地叹了口气。昨天在县衙查阅文书查得昏了头,居然忘记告诉柳安居一声就在崔大人家里喝个烂醉。这家伙一定等了很久,担心得连饭都吃不下,所以看到自己那样回来气得离家出走了吧? “赵大哥?” 小九也脸色铁青地走进前堂,看着一片昏暗的前堂茫然地说。 “我出去一下,你帮忙看一下店。” 百草堂是柳安居父亲的心血,虽然现在已经半死不活,但是至今还没有无故歇业这种事情发生过。赵修一手按着头,一手卸下门板,打开了大门。 梳洗更衣过后,宿醉的感觉好像减轻了一点。柳安居这家伙一夜未归,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赵修想要试着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不过脑袋好像钝住一样,没有平时锋利,而且一静下来,负面的思考就一个个地出现。什么掉进河里啦,被野兽咬伤啦,摔到悬崖下啦,被人骗走卖掉啦,一个接一个可怕的想象闹得赵修 直打寒战。明明知道柳安居已经不是小孩子,即使彻夜未归也未必遇到意外,可是只要他没有平安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心里的大石就无法落地。 别瞎想了! 赵修告诫自己,渐渐地平静下来。柳安居虽然在县里人缘很好,但是他并不是会随随便便跑到别人家里要求留宿的人。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寒山的家里可去。那家伙似乎跟寒山很要好,而且自从寒山死后,那间木屋就空了下来。不过一想到青轩山那好像望不到尽头的石梯,赵修就觉得头更痛了。 几乎是咬牙忍着头痛,赵修用了比平常更慢的速度爬到了半山腰的小木屋。已经一年多无人居住的小屋还维持着原来的面貌,一定是柳安居常常来这里打扫修整。忽然一个惊雷落在不远处,震得赵修的头好像被人攥了一下那么痛。天空阴云密布,看来马上就要下一场暴雨。赵修祈求柳安居就在这木屋里,千万不要被雨淋到。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一眼就可遍览无余的小木屋里并没有柳安居的身影。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赵修只好心急如焚地坐在床沿。 “那家伙到底去哪了?” 赵修抱着脑袋自言自语道。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响动,可是他非常确定自己没有碰到任何东西。赵修站起身来环视四周,终于发现了小木屋不自然的地方。他记得很清楚,上次来到木屋时,床的上方有一扇窗子,可是现在床的上方就是整整齐齐的木板,而且房间的面积也比上次来时小了一些。难道说有人利用这里做些掩人耳目的事? 一个坏念头划过脑海,令赵修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柳安居会不会在来到这里的时候撞破别人见不得光的事而被人伤害呢? “谁?” 赵修警觉起来,抓住了放在桌上的烛台以备防身之用。屋内一片险恶的沉默,赵修站在无法藏匿的地方,盯着那面多出来的墙壁。 “出来!”赵修用充满胁迫感的声音说,“再不出来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如果不想被烟呛死,就立刻现身!” 又是一阵令人心焦的寂静,墙壁内侧终于有了回应。 “嗯。” 似乎是很年轻的声音,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而且不紧不慢,跟赵修充满胁迫感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嗯?”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人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7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7 真在听,或者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墙壁里一阵窸窣的响动,突然从床底出现一个人头。 本来以为会在墙壁上出现个暗门之类的东西,赵修做梦也没想到会从床底下冒出个脑袋,吓得大叫了出来。 “有那么吓人吗?” 床底下的脑袋开了口, 不是别人,正是赵修担心遭遇不幸的柳安居。 “干嘛藏到那种地方啊,你是想把我吓死才满意吗?” 赵修揉着太阳穴苦恼地说。柳安居没有回答他,而是一骨碌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掸掉了身上的灰尘。他眼睛有点红肿,一脸不高兴地抱着膝盖坐在了床上。看来是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昨天是我不对,雨停了之后就一起回家吧!” 这么轻松就找到了人,赵修松了口气。把准备当做武器的烛台放回原位,赵修坐在了柳安居身边,不停地敲打自己的头顶驱赶痛楚。柳安居仍旧把头埋在膝盖上,赵修看不到他的表情,想要拉开他的手,却发现柳安居身上受了伤。 平时经常上山采药的柳安居对山路很熟悉,应该不会轻易受伤。不好的预感顿时挟住他的心头。 “我说,你这个伤是怎么回事?” ☆、悲哀的谎言 “不想说,太丢脸了。” 柳安居缩回自己的手,小声地回应了一句。 “不想说?”赵修眯起了眼睛,“你昨天晚上没回家,不会遇到什么坏事了吧?” “唔……你怎么知道的?” 这就等于认同了赵修的话。赵修感觉血一下子冲到了脑袋,愤怒地握起拳头。 “是谁?” 低沉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什么?” 柳安居抬起头,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对你做坏事的是谁?我不会放过那个人。” “你在说什么啊?哪有人对我做坏事?” 赵修转过头去,看着柳安居一脸优哉游哉的表情,一点都不像遇到那种事之后的样子。 “那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摘灵芝的时候差点掉下悬崖,这些都是爬上来的时候弄的。” 差点掉下悬崖?这个跟“被人侵犯”造成的心惊肉跳程度相近的原因就这么从柳安居口中轻松说出,不知为什么让赵修特别焦躁。 “为什么不小心一点啊!” 不喊出来就无法平息那份焦躁,赵修恨恨地瞪着柳安居。青轩山的悬崖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小恐怕连命都会丢了。 “可是灵芝就长在悬崖下面啊,我本来想试着伸手去够,结果滑了一下,就半个身子悬在崖边了。” 听到柳安居若无其事地说着遇险的经过,赵修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么危险还摘它干嘛?你别让我这么担心行不行啊?” 被怒睁双眼拼命摇晃着自己肩膀的赵修吓到,柳安居反射性地缩起了脖子。他不是有意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伏在悬崖边上伸手去摘那棵灵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昨天不巧压掉了一块石头,才半个身子都掉下去。 “那棵灵芝很少见嘛,如果摘到了能卖三十两银子呢!” “三十两银子比你的命还重要吗?你是脑袋坏掉了吗?……” 柳安居几乎是怀着洋洋得意的心情说出那个数字的,没想到赵修却劈头盖脸给了他一顿臭骂。那个超大的音量震得他耳膜都要碎了,可是赵修死死抓着他,让他躲都躲不开。 “你干嘛这么生气啊,我不是平安无事地上来了吗?” “如果上不来怎么办啊?到时候你拿什么赔给我?” “我都死了还赔你什么?” “你也知道会死啊!” 怒吼完以后,赵修终于感觉舒畅了一些,语气也平缓了许多:“既然知道可能会死就不要在做这么危险的事。上 次也是这样,不说一声就跳进河里,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真不知道该说你这家伙是胆小还是鲁莽。” 一听到“鬼”字就能被吓得浑身发抖的柳安居,却经常做些非常危险的事。敏捷灵巧的他动不动就一声不吭地爬到非常高的地方做些很傻的事,总是吓得赵修一身冷汗。 “我也是想摘个珍贵的灵芝给你看看啊。”柳安居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喃喃地说道,“赚到三十两银子的话,我也可以像小九一样请你喝酒,你会很高兴吧?” 那样你也会喜欢我多一点,柳安居把头埋在膝盖上,把这句话咽回肚里。他喜欢赵修的心情从来没有改变,只是为了能够让赵修留在自己身边而将这份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默默地跟他保持着距离。 然而小九的到来切切实实让他感到了危机,那个美貌机灵的少年让他感到了深深的自卑。就连崔大人也对小九一见钟情,赵修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喜欢上那个人。所以从一开始,柳安居就本能地抗拒着小九。尤其是昨晚看到两人喝得醉醺醺相扶而归的样子之后,他便觉得心中的痛苦无法发泄,只能一个人从家里出来。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寒山的住处。那个温柔的青年曾在他痛苦时给过他无尽的安慰和鼓励,即使他已经不在了,可是只要回忆起他的声音,心就好像被轻柔地抚慰一样。这样软弱的自己,一定让赵修更加讨厌了吧?想到这里,柳安居就不禁把头垂得更低。 可是赵修却轻轻把他抱在怀里,熟悉的触感令他感到怀念。很久未曾这样亲密了,感觉赵修的胸膛似乎不像以前那样宽广。 外面的雨声从急促变得轻缓,从远处的云缝中射进成束的阳光。 “对不起。” 柳安居轻靠在赵修的肩膀,低声道歉。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说了谎话,我说不会再喜欢你,那是骗你的。” 望着窗外的雨,柳安居鼓起勇气说出了心底的话。总觉得两个人不会再有机会这样呆在一起,即使赵修永远不会接受,他也不想再继续否定自己的心情。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想把自己的想法好好地传达出去。 “我知道。整件事都是我的错,我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 柳安居在赵修的怀里猛烈地摇头。不对,他不是想要这样,不是想束缚住赵修才说出那些话。 “不用顾虑我,如果你喜欢小九,我也没关系的。” 想要开朗地说出这句话,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模糊了双眼。任性地想要赶走小九、离家出走害得赵修担心的自己,既没气量又丑 陋,所以赵修才不喜欢自己。可是事到如今,再怎么后悔也无法挽回,至少他不想成为赵修感情的阻碍。知道赵修还会担心他,还像朋友一样对待他,这就已经够了。 “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吧?” 擦去他眼角的泪水,赵修轻笑着问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8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8 道。 “昨天不是小九玩了一天,还一起喝酒了吗?” 中午采药归来,百草堂却一个人都没有。柳安居问了帮忙看店的李三嫂,才知道赵修和小九两个人一起出去了。惴惴不安地等待了半天,结果却看到两人非常亲密地回来。完全醉倒在赵修身上的小九,带着异常冶艳的风情。从那时开始,柳安居就擅自认定赵修喜欢上了小九。 “所以想要摘到那棵灵芝给我买酒喝?” 赵修哭笑不得地说,柳安居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点了点头。虽然一直想要那棵灵芝,不过非摘到不可的心情在昨晚才产生,一直没回家也是因为今天准备再去试一下。 “你这孩子是笨蛋吗?被你这么一说感觉我好像是教坊的歌姬一样,谁送我东西我就喜欢谁。” 赵修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把昨天的事跟柳安居讲了一遍。这种想法还真是天真,天真得让人忍不住发笑。如果谁给的东西多就喜欢谁,那世间的事就不会如此复杂了。 “我看我真的需要好好跟你说一次了。” 赵修盘起腿,煞有介事地坐在柳安居对面。感到赵修忽然认真起来,柳安居也无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我想,可能是我该面对的时候了。一直以来,我都在逃避。老实说,我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的事吧?虽然那时候的记忆不太清楚,可是我的父母很讨厌我这件事,我却一直忘不了。” 明明记不清父母的脸,然而赵修却记得父母要抛弃自己那晚在房间里商量的声音。因为他的能力而把他视为不祥之人,父母看她的眼神里总是充满厌恶。即使是小孩子,父母讨厌自己这种事也能轻易感受到。第二天,母亲佯装带着他去采购,把他一个人扔在浔州城以后一走了之。那个时候,他知道母亲带自己出门的目的,但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乖乖地跟着母亲走了。望着母亲的背影,他多么希望她可以回心转意,然而母亲直到背影消失都没有回过一次头。从那时开始,他就成了浔州城街上的“小要饭的”,没有被人贩卖了已经算是幸运。 “后来我被师父收留,在罗浮山学习。后来我算是学有所成,师父就派我到长安的太清宫打点。我师父被贬岭南之后,就一心想要回到长安, 不过他是负罪之身不能自由行动,只好派我先行。我在那边的任务主要是疏通权贵,顺便铲除那些可能对我师父地位有威胁的人。那个时候,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所以,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清白,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很失望呢?” 柳安居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凝视他的双眼没有任何改变。赵修忽然发现自己变了,以前的他,在为了给师父铺平道路而铲除阻碍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或后悔,还认为能力不足的人活该落到这种下场。然而现在,他觉得自己那时做错了。用笑脸背叛别人的信任,使用卑鄙的手段去陷害无辜,那些都是错的。他所伤害的不只是那些“失败”的人,也亲手把自己弄得肮脏不堪。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虽然意气风发,目中无人,实际上却孤独得可怜。因为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无法对人敞开心扉。即使身边总是有一群人跟着自己,其实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也就是在太清宫的时候,我遇到了那个人。” ☆、背负的重量 “那个人?是你一直都在防备的那个人吗?” 柳安居微微前倾身体,眼中满是担忧地问道。 “也不能说是在防备他,因为我欠他的,始终要还。只是不知道他要我怎么还,所以有点担心。另外他这个人现在有点偏激,我害怕他会伤害到你。” 赵修苦笑了一下,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样的呢?以前总是在心底责备着他,却忘了他最初并不是那种人。即使是那个人,也曾有过清澈如水的目光。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洋溢着的爱意,真的都是假的吗? “赵修你……欠了他什么?” “你知道吗,即使同为道士,也有不同的门派。当时我和他,都在太清宫修习,但是我们并非同门。严格地说,我属于金丹派,他则投在清净派门下。其实道士和和尚差不多,平时也要遵守很多戒律,但是毕竟是人,几乎没有人能够严守戒律,尤其是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所以只要不闹得太过火,上面对我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那个时候,太清宫里也有女道士,不过毕竟人数不多,而且如果一不小心怀有身孕对于道观来说是非常严重的丑闻,所以大家都像达成共识一样,只在男人之中寻找互相慰藉的对象。本来是你情我愿的事,然而太清宫里的人,都有着想要向上爬的愿望,身体也成了资本的一种。刚到太清宫的时候,赵修势单力薄,被人欺侮的事也不是未曾经历过,给他留下了相当晦暗的记忆。不过幸好赵修凭借着自己的手腕很快就掌握了力量,之后便再也没有发生过那种事。 “但是清净派不一样,他们所有的修行都建立在身心的清净之上,一旦不再拥有清白之身,以前的所有修行就都白费了。我明知如此,还是引诱了他,害他被赶出师门,还挨了板子。” 师弟没有因此丧命已经算是幸运,赵修永远不会忘记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平日那美丽的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你……喜欢他吗?” 柳安居将视线投向下方,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喜欢。” 赵修毫不犹豫地回答,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他都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这句话。他对于那个人,从头至尾没有一点虚假,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伤得这么深。 看到柳安居无力地垂下肩膀,赵修轻缓地覆上了他的手背。 “别这样,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即使嘴上这么说,与师弟一起的记忆并没有因为时间而褪色。他师父回到太清宫时,有不少人想要以美色引 诱他,可是他都拒绝了。在他眼里,恐怕没有比师弟更加美丽的人了。虽然别人总是背地里说他傲慢,然而只有赵修才知道,他是个相当腼腆的人。只要赵修用热切的眼神注视他,他就会红着脸微微别过头去,垂下那纤长的睫毛。 “那时我把自己的随身玉佩送给了他,还承诺他可以拿着玉佩要求我做一件事,什么都可以。这就是我说的欠他的事。” 看着他因为自己而受伤,赵修心中说不出的苦涩。将玉佩交给他时,说那句话只是想哄他开心的戏言而已,然而赵修是真的决定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既然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分开呢?” 听到柳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9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49 安居怯懦的声音,赵修故意向他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因为我们有些意见不合,所以我离开了。” 意见不合?赵修都忍不住佩服自己。本想跟柳安居说清楚,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含糊到极致的谎言。撞破师弟背叛自己的事,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本来被师父派去寻找古籍的赵修,因为事情异常顺利而早归。兴冲冲地带着给他的特产回来,却正好碰到他从外面回来。赵修一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便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师弟常用的白檀香的味道,还混合着师父最近秘密炼制的金丹的特殊味道,和他们二人都很清楚的情事过后的气味。他脸上的红潮似乎也在印证着这一点。 赵修的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特产交给了师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心里清楚,他没有束缚师弟的权利。而对于视如父亲的师父,他也无法去责怪。最后痛苦的人就只有赵修自己而已。第二天一早,他就跟师父请辞,回到罗浮山修行。谁都没有告诉,他就这么逃离了那里。然而,离开并没有使他的痛苦减轻一分,不论是否愿意,他已经被困在了那个下午。 两年后,师父去信要他回来协助自己清理佛寺,他才再次回到太清宫。师弟已经成为师父最得意的弟子,赵修看着他就像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华严寺的大火,让赵修真正有了心如死灰的感觉。无论是师父还是师弟,都不是自己原来认识的那个人了。那时赵修才意识到两年时间,他已经被彻底甩在了后面,而且那条路他已经不想再走下去。赵修连东西都没收拾,就直接骑着马离开了长安。 “唔……”柳安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现在还……喜欢他吗?” “不知道。” 对于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就连赵修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自己,这个疑问始终在心里挥之 不去。 “我想,我现在可能根本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赵修回过头去,暴雨过后,天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呈现出一派蔚蓝的平静。阳光照射在湿漉漉的山上,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因为受了伤,所以知道有多痛。因为知道有多痛,所以再也不敢踏出一步。既不敢接受,也不敢给予,已经变成了一个胆小鬼了,胆小到连自己都看不清楚。 “雨停了,咱们走吧!” 赵修转过头来,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个虚无的微笑。柳安居眼睛望着别处,轻轻点了点头。 雨后的山路不太好走,陡峭的石阶变得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会滚下山去。赵修不经常上山,青轩山这条路就是干爽的时候他也经常脚下打滑,现在更是踉踉跄跄。柳安居只好拉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挑选安全的路线。 这还是赵修第一次在柳安居的牵引之下前行,不得不承认,柳安居选的路走起来要轻松得多。赵修看着前面左右张望的柳安居,不禁笑了起来,故意清了清嗓子。柳安居停下脚步,回头困惑地望着他。 “寒山屋里的密室是怎么回事?” 那个密室是在寒山死去以后建的,赵修非常肯定。他严肃地思考着为什么有人会在这深山之中建个密室时,柳安居却不以为然地回答了他。 “哦,那个是我弄的,厉害吧。” 柳安居上山采药时,经常顺便到寒山的住处打扫。有的时候实在太累,就会把采来的草药放在那里,第二天再去取回。可是有一次,柳安居去那里取药的时候,发现辛苦采来的一整筐草药连同药筐一起不见了。一气之下,柳安居就建了个能把他的草药藏起来的地方。费了足足一个月的工夫才筑起一面墙,然而他却不会做门,只好据掉一段,把出口藏在床底。他今天看到赵修上山以后,就想都没想就躲了进去,可惜听到赵修焦急的语气却动摇起来,一不小心发出了响动。 本来以为那个密室背后孕育着莫大的阴谋,最后证明只是一个超小气的人不怕费力弄出的储藏室而已,赵修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赵修你也把自己的壳丢了吗?” 赵修不解地望着柳安居,却发现对方也用悲伤的眼神望着自己。 “你没听过蜗牛的故事吗?年轻的蜗牛决定远行,走着走着觉得身上的壳很重,怎么都走不快。于是就把壳扔在路边,轻装上路。最开始他很雀跃,因为没有壳以后走得快了很多。可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没有壳是不行的。蜗牛的身体很脆弱,稍不谨慎就会命丧黄泉,没有壳的他差 点死了好几次,最后只好躲在小洞里不敢出去。他想要取回自己的壳,然而他的壳已经被别人拿走了。没有壳的蜗牛最后那里也没去成,就在起点的小洞里躲了一辈子。是我爹讲给我的故事。” 柳安居怀念似的眯起眼睛,稍微挺直了一下背脊。 “我还记得那是我九岁那年的事,我那个时候很任性,动不动就要我爹背着我,一走就是好几里山路。我有一次问他我是不是很重,我爹很痛快地就点头说是,可是他又说他很高兴,因为他的壳虽然丢了,却又找到了另一个,所以可以继续前进,即使很重,也会甘之如饴地背着。他提起自己把壳丢了时的样子,跟刚刚的你很像。” 把壳丢了……吗?赵修在心里暗暗重复着。也许吧,正是因为丢了壳,连勇气也一起丢了,所以现在举步不前。可是柳安居的父亲有回去寻找的勇气,赵修却连返回的勇气都没有,就连回头看一眼都不行。 我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胆小鬼,赵修像是要拒绝痛苦一样闭上了双眼,嘴角浮现一丝自嘲的微笑。 ☆、杀意的跟踪 今天的预定行程是拜访县里那八个名叫树生的人,赵修计划从县城北面的落英村开始逐个寻访,最后到距离许愿树最近的阡陌村,如果那八个人都不是,就顺路到许愿树那里查访。桃园县虽然不大,但是这个行程几乎要走遍整个县,再怎么抓紧也要三四天时间。 吃过早饭以后,赵修就和小九一起出门了。昨天的宿醉经过一夜的调养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两个人都可谓神采奕奕。然而经过了两天的无功而返之后,赵修只剩下了一脸疲态,小九则是干脆认为赵修就是他要找的人,因而对于查访开始不怎么在乎。 “这是最后一个人了。” 走进阡陌村后,赵修照着地址找到了名单最后的李树生所住的房子。虽然还没见到屋内的人,赵修却有一种预感——这个人肯定不是小九要找的人。所以对小九说话的时候,赵修带着难以掩饰的无力感。 敲过门后,很快便有一个瘦高的青年来开门。得知青年便是李树生后,赵修垂下了肩膀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0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0 。青年跟自己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这个世界果然不存在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吧?赵修现在才真切感受到,寻找着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同为太清宫道士这件事是多么虚幻可笑。然而赵修同样可以毫无保留地向上天起誓,他绝不是小九口中的树生,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小九,更没有对他许下任何承诺。 赵修与小九并肩走着,然而心中所想却相距十万八千里,不过相信两人都已经确认许愿树那里也不会找到树生。毕竟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一个人怎么可能在那里等这么久?现在可以说两人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向着许愿树那里前进。 所谓的“许愿树”是一棵据说有千年历史的银杏树,不知从何时开始,在桃源县的居民中间开始流传出这样的传说:若是能够把许愿签一次抛上许愿树并挂在树枝上,许愿签上所写的愿望就一定能够实现。这个传说非常有名,凡是桃源县的居民都知道这棵许愿树所在的地方。 那里是个四面环山的小山谷,因为与外界隔绝而且地方狭小,所以没有村庄。不过十几年前,陈王看中了这里,在山谷中建了一所别苑,大部分时间都空置着,只有宣城王偶尔会来这里避暑。于是对着许愿树的那面围墙就成了来这里许愿的人的休息之所,常常有人靠在那里歇脚。赵修也是在那里遇到柳安居的。 想起当时的事,赵修无意识地露出了微笑,可是突然被小九用力一拉,打断了他的思绪。再次注意到眼前的景物,赵修已经身在草垛后面。小九神情紧张地缩起身体,将自己完全藏在巨大的阴影中,面对赵修疑惑的眼神也什么都没有 解释,只是咬着嘴唇躲开他的视线。 草垛外面传来脚步声,赵修用身体挡住小九,悄悄地观察小九刻意避开的人。两个衣着普通的男人从草垛前经过,没有注意到他们,赵修也只看到了两人的背影而已。然而赵修嗅出了一丝不协调的气息。两个男人衣着虽然普通,但是脚上的鞋子却是上等货色,绝不是普通农户能够负担得起的。不仅如此,两人所过之处都残留下了淡淡的白檀香味,那也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这两个人跟小九到底是什么关系?小九又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在阡陌村遇到这两个人是单纯的巧合吗?…… 无数个疑问在赵修脑中打转,然而小九始终低着头顽固地拒绝他。见那两人走远,小九终于从阴影中走出来,在赵修开口之前就低声说:“我不会给赵大哥添麻烦的。” 小九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借口说身体不舒服,没有去许愿树那里直接回了百草堂。赵修一个人优哉游哉到了那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想必小九也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干脆没有过来吧? 赵修像大多数来此许愿的人一样,靠在高大的围墙上休息一下再返回。从围墙内传来阵阵食物的香味,让本就饥肠辘辘的赵修更加难以忍受了。 还是早点回去吧,赵修拍了拍身上的土,踏上归途。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小九异常的表现而令他疑神疑鬼,赵修觉得县里来了很多从未见过的人。虽然那些人有的装成小贩,有的装成猎户,但是都跟他在阡陌村所见的人犯了相同的错误,忘记换掉自己脚上价格昂贵的鞋子。 这些人似乎跟阡陌村的两人是一伙的,并且是冲着小九而来。赵修忽然对刚刚自己让小九一个人回来有些后悔,开始担心起他的安全,于是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回到了百草堂,一进门赵修就气喘吁吁地问柳安居小九是否平安归来。 “回来了,”柳安居点了点头,“不过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房里,说是身体不舒服,想睡一会儿。” 赵修听到柳安居的回答松了口气。从阡陌村回来的路上,赵修碰到了好几个那样的人,说不定小九的行踪也被那些人发现了。他站在门口喘气的时候,就有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当他转过头去查看时,对面的小贩突然低下头用帽子遮住自己的脸。这么不自然的举动就像在告诉赵修他在监视百草堂一样。 至此,赵修已经可以肯定那些人突然出现在桃源县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小九。然而发现了他的行踪却只是监视,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看来应该不会对小九做出什么不利的行为。 大概小九也发现了自己被人跟踪的事实,晚饭选择了在自 己的房间吃。此时的小九就像是一只毛都竖起来的猫,拒绝着任何人的靠近。赵修只是默默地把饭送到他房里,没有逼问他任何事。 第二天吃过早饭以后,柳安居就背着药筐出门采药。赵修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个引蛇出洞的计策。 “小九,你跟小虎牙一起去吧!” “咦?” 柳安居和小九异口同声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既然来了桃源县,就到处走走,呆在这么个小药铺里也没什么意思吧?就当出去玩好了。” 赵修若无其事地鼓吹着,小九只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柳安居出了门。结果如赵修所料,对面装作小贩的人扔下摊子跟了上去。赵修不想打草惊蛇,而且柳安居采药的路线他一清二楚,所以在估计跟踪的人也放松了警惕的时候才走。 柳安居是个有点贪玩的人,他一定会经过智化寺附近的那条街闲逛一圈才出城,所以赵修可以抄近道去山谷等候。大概一炷香的工夫以后,他听见柳安居微微沙哑的声音和小九那比一般男人尖细的声音,两个人似乎在聊兄弟姐妹的问题。柳安居是家中独子,虽然受尽宠爱,但听到小九兄弟姐妹众多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点寂寞,忍不住发出赞叹。让他们一起出门时,赵修还有些担心两个人能不能好好相处,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过了一会儿,便是急躁但有条不紊的脚步声,看背影是一直监视百草堂的小贩。这种荒山野岭容易暴露,所以赵修决定等一会儿再跟上去。然而令他惊讶的是,一个瘦高的青年接踵而至,似乎是在跟踪着小贩。 赵修现在完全搞不清状况了,如果说小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人跟踪监视,那么跟踪着跟踪者的人又是谁呢?除了跟上去之外,恐怕没有能够弄清楚这件事的方法。 要跟上走山路比走平地还快的柳安居真的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起先还小心地隐藏行踪,后来赵修干脆抱着“被发现也无所谓”的态度,喘着粗气往山上走。前面的两位跟踪者跟他的情况也差不多,连隐藏行踪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回头查看情况了。就这样,直到到达山顶之前,三个人形成了奇妙的平衡。 柳安居和小九到达山顶以后,决定停下休息一会儿。不远处有一棵桃树,现在正结满了鲜美的桃子。柳安居几下就爬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1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1 到树上,摘了四五个桃子下来,两人就坐在古树下一边吃桃子一边聊天休息。 三个可悲的跟踪者也终于能够喘口气。赵修选了一个视野好的地方,把身体藏在树后偷偷观察着。小贩打扮的人停在距离山顶一人高的地方休息,竖起耳朵听着山顶的动静。瘦高的青年则躲在 小贩身后两步远的大树后面。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青年突然捡起脚边的大石,悄悄地向小贩身后接近。 赵修看到青年眼中闪现的杀意,感到大事不妙,想都没想就静静地跑了过去,捂住青年的嘴巴把他拖到小贩看不到的地方。 青年无声地挣扎着,赵修用力钳住他的肩膀,令他一动都动不了。青年回过头来对赵修怒目而视,抗议着赵修的举动。然而在看到青年的脸的刹那,赵修竟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出逃的原因 “可以继续走了吗?” 吃过桃子,柳安居用袖子擦了擦嘴,轻声地问身边的小九。本来赵修提议他带着小九上山这件事令他有些不愉快,可是看赵修的样子似乎另有打算,一股奇怪的责任感在他心中产生,要帮助赵修查明事实的想法占了上风,所以他二话不说就带着小九出了门。 一路下来,柳安居发现小九可能不像自己想的那么讨厌,尤其是小九说到自己的兄弟姐妹时,就连身为家中独子的柳安居也能感受到他对家人的爱护。也许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柳安居特意加快脚步,可是小九没有一句怨言,始终跟在他身后。上到山顶休息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柳安居就说要继续走,小九也快速地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准备跟柳安居下山。 “看不出来你这么瘦,身体还挺好的。” “看不出来吧,我以前可是病怏怏的呢。” “小九你以前生过很长时间的病吗?” 柳安居惊讶地问道。虽然小九身形比一般人瘦小,可是他面色红润,每天都非常有活力的样子,非常健康。很难想象这个人以前会是个长期病患。 “嗯,那个时候,家里很穷,连饭都吃饱,又偏偏同时了我和弟弟两个,结果我出生以后大夫说我先天不足,心脉不全,很难活下来。不过我弟弟倒是什么事都没有,健健康康的。我能活到六岁都算是个奇迹了呢。” “后来呢?” 如果一直呆在那样的环境下,小九一定活不到今天,后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后来啊,家里穷得没办法,只好把孩子卖掉。当时我哥哥已经可以帮家里干活,姐姐也出嫁了,只剩我和弟弟。当时人家看上了我弟弟,想要买回家给公子当书童,可是在人家过来领人的时候,我爹娘改变了主意。这个家里,最没有价值的恐怕就是我吧,即使我留下来,也帮不了任何忙,到了死的时候又要花钱安葬。所以我爹让我代替弟弟跟人家走。那天是我记忆中唯一一次在家里吃饱饭。我爹让弟弟躺在床上装病,叮嘱我无论如何不能露出马脚,被人发现我是冒名顶替。” 本是悲伤无奈的事,小九的脸上却带着明朗的笑容。 “没人发现这件事吗?” “怎么可能没人发现。到了那里不到两天人家就发现了,我还挨了一顿打呢,差点就死掉了。他们说要把我送回家去,跟我爹娘要回银两,我哭着求他们不要这样做,跪着发誓不会给他们添麻烦,可是谁都知道,我这样的身体根本当不了书童,执意要把我送回去。幸亏公子帮我求情,我才能留下来。” 也许那对于大户人家的公子来说 算不了什么,可是小九一辈子都记得那天的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自己躺在地上,口中还哭着求情,公子走进来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 “就让他留下来吧,难得找到一个这么老实的人。” “可是这孩子先天不足……” “我知道,”公子打断了管家的话,“如果他死了你们再去买一个不就好了,现在我就想要身边有个老实的人而已。” 那时小九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个随时可以替换的物品而已,在这大宅里,自己可能还不如一张椅子。要老老实实、尽心尽力,才能不被赶出去。 在大宅里,吃的喝的都比在家要好得多,小九也超越了众人的希望,一直平安无事地到了十二岁。 “那个时候,竟然一不小心感染上了风寒,我因为害怕管家责备我,一直没敢跟任何人说,结果在陪着公子读书的时候昏倒了,自此一病不起。” 柳安居赞同地点了点头,风寒对于平常人来说可能只是小病,却可以轻易夺走心脉不足的人的性命。 “那个时候,我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三年,没想到居然挺过来了,现在还一点问题都没有。” 三年间,很多的记忆都模糊不清,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虽然挺过来了,却错了孩童成长的最佳时间,以至于身材和声音都和十二岁时没什么区别。 “真不容易。” 柳安居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小九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记不记得药方,可是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太礼貌。然而这点小心思很容易就被小九看穿,他看着柳安居的脸笑了起来。 “是啊,每天都要含着一棵人参提气,否则一口气上不来就小命不保。每天喝的药里也必须放上人参,据说我生病这三年里,足足用了两千棵人参呢。” “两千?” 柳安居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闭上了嘴巴。 “嗯,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后来想想,有钱的人可能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夺走的感觉吧,即使是疾病也不允许。” 不知为什么,那三年里只有一段记忆深深地刻在小九的脑袋里。迷迷糊糊的自己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大夫宣布自己快要离去的声音却清楚地传进耳朵里。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终于能够得到解脱也让小九稍微有些高兴。反正自己从来不是被期待的人,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吧? 可是正当他静候死亡来临的时候,嘴却被粗暴地捏开,塞进了一棵人参。也正是这棵人参,救回了徘徊在死亡线上的小九。 “你给我记住,没有我的许可,你不许死!” 听了六年的声音,小九再熟悉不过。接着 一个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可是他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保住了性命,心里却冰冷到了极点。果然他跟桌椅没什么区别,就连解脱的权利都没有。即使吃着美味的食物,住着宽敞的房子,他也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他只是个会动的家具而已。 “是这样吗?”柳安居歪着头,若有所思地说,“不是因为喜欢小九所以才这么做的吗?” “当然不是。” 小九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微笑。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2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2 “可是两千棵人参不是小数目,为了那种事情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即使是喜欢,那也跟我们平常说的喜欢不一样。喜欢一样东西和喜欢一个人是不一样的感情。” “有什么不一样呢?” 柳安居踢了一脚路上的小石子,不解地问。一棵人参再怎么不好也要十两银子以上,但是要用这么多人参,钱反而成了次要的问题。人参生长在北方苦寒之地,那里住着凶悍的女真人,有的时候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搜集这么多人参所费的精力要比花费的钱多得多,他实在想不透怎么可能会有人仅仅因为讨厌被人夺走东西的感觉就做这么麻烦的事。 “你喜欢一样东西,可能尽心地去爱护,即使坏了也舍不得扔,可是不管怎么喜欢,也不会有想要把一切都给它的心情。然而喜欢一个人,就想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他,就算这样还嫌不够,我想就是这个区别吧。” “可是小九你是人。” “那又能怎么样呢?被标上价格之后,和一块玉佩没有任何区别。重要的不是你是什么,而是别人把你当做什么。被卖了以后,我在主人眼里只是一样用着顺手的东西而已。” 从小就被父亲宠爱着的柳安居无法想象代替弟弟被父母卖掉的小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生活的。然而那份悲戚,却从小九的眼中传到了柳安居心里。他能够感受到那份悲伤和绝望,然而却无法切身体味。赵修的悲伤是如此,父亲的也是。这些在他身边的人,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理解过,就算他们用哀切的声音跟他倾诉,他也未曾真正明白过。他很无知,这无知同时也是罪。 “所以你要离开那里吗?” “没错,不过那个人不会放过我。闹出这种事,他一定气得眼睛都吊起来,说不定会杀了我。” 说到死亡,小九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明明是那么辛苦才被救回的生命,为什么要这样轻言放弃呢? “别这样看着我,”小九对着一直用悲哀的眼神凝视自己的柳安居摆摆手,“我不觉得自己有多悲哀,所以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说给你听,是因为你是我的朋 友,不是想让你为我觉得悲哀。我之所以出来找树生哥,也是因为他是我在外面唯一的朋友。现在想一想,有件事还真是非要跟你道歉不可呢。” 小九玩笑似的用手肘撞了一下柳安居的腰,痒得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啊。” 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跟小九熟络起来的柳安居显然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嫉妒而离家出走的事。 “你喜欢赵大哥吧?” 没想到连这件事都被看穿,柳安居立刻羞红了脸。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还是点了点头。这件事已经无需隐瞒,喜欢赵修的这份心情,即使不被接受,他也希望可以坦然承认。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人啊,什么都能骗人,唯独眼睛骗不了。你看着赵大哥的眼神,跟看别人的就是不一样。当时我心里就想,这个人还真是坦率啊,一点都不知道掩饰。所以就忍不住逗了你一下。”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快要走到了青轩山的山顶。小九也没问原因就跟着柳安居上了这座几乎可以用“光秃秃”来形容的石山,如果知道柳安居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的灵芝还在不在的话,也许会笑话他呢。 ☆、无巧不成书 “其实我早就知道赵大哥不是我要找的人了。也许你们都不相信我的话,可是我真的曾经遇到过跟赵大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是后来我发现,他们脸虽然一样,但是性格举止完全不同。赵大哥是个聪明人,但是我遇到的树生哥是个呆头呆脑的傻瓜。但是他们都是好人。我没说出来只是因为暂时不想离开。” 柳安居与小九并肩站在崖边,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从小九身上传来的热度,然而这个人却如此虚幻,就像是雨后出现在身边的彩虹一样,看得见却摸不着。这让他心里产生一股莫名的焦躁感,他弯□来查看那棵够不到的灵芝,想要通过日常的行为驱赶这种异样的感觉。 “可是跟赵修长得一模一样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还有一个孪生弟弟吗,我们两个从小就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我身体有病,恐怕即使是爹娘也分不清我们。可能赵大哥也有一个孪生兄弟吧?” 柳安居想起赵修曾跟自己说过他三四岁时就被父母抛弃,那个时候人的记忆还不太清楚,就像自己,五岁之前的事也是一件都不记得。如果他真的有一个孪生兄弟,自己又不记得,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赵修做了道士是出于偶然,那他的兄弟也选择了同样的道路,在同一个地方修行过,又都来到了这个小小的桃源县的几率又能有多大呢?难道真的只能用巧合来解释吗?柳安居总是觉得这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小九的样子似乎也不是在撒谎,而赵修更没有必要骗他,那么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柳郎中?” 小九出声打断了他,他才发现自己正趴在崖边发呆,于是连忙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土。居然用那么难看的姿势发起呆来,柳安居不由得羞红了脸。 “这附近有没有水啊?”小九拿出汗巾擦掉额头上的汗水,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我有点口渴。” “我去给你打点水。” 柳安居知道百步远的地方有一口甘泉,便拿着水壶匆匆地跑去打水。可是回去的时候,山顶竟然已经没有了小九的踪影。柳安居一下子明白过来,小九不是想要喝水,而是想要支开他。早上离开时,柳安居知道赵修的意思是让他帮忙看好小九,可是现在他居然把小九弄丢了。 心急如焚的柳安居四处查找小九的踪迹,可是不仅没有找到,还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其他地方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腰 部靠近后背的地方蹭到了突出的石头上,不仅衣服磨破了,还流了不少血。 受伤的部位实在痛得厉害,而且如果就这样露着肉回去也太过不雅,柳安居决定去山腰寒山的住所处理一下再回去。一个人回去告诉赵修自己把小九弄丢了不知道赵修会说什么,八成又是笨蛋傻瓜之类的话。想到这里就觉得郁闷。 忍着痛走到了寒山的住处,幸好他时常来这里打扫,不然都是灰尘的地方可没办法处理伤口。脱下衣服后,柳安居发现伤口不大,也不是很深,于是拿出药筐里的白茅花嚼碎了敷在上面。痛得咬牙切齿的柳安居拿出寒山床铺下放着的针线,想要把衣服补好,可是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向着木屋走来。 这种衣不蔽体的样子被看到可就糟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3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3 糕了,柳安居只好忍着痛钻进了自己所建的密室里。如果只是歇歇脚的人还好,若是准备在这里留宿,柳安居就只能从窗口钻出去了。这时他发现自己没有把药筐拿进来,那筐药就这么摆在外面,说不定经过一天又会丢了。他后悔地捏住了衣角,顺着木板的缝隙偷偷窥视。 先进来的是一个衣着光鲜的高大男人,极其端正的容貌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催促着身后人进屋的那双锐利眼睛,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力。当柳安居看到跟在男人身后进屋的人的脸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那不是别人,正是突然在山顶消失的小九。 小九突然甩开我就是为了和这个人见面吗?柳安居在心里自言自语道。他连忙趁着男人还没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时多看几眼,可是怎么看都跟赵修一点都不像,而且小九的神情也不像是见到了自己寻找多时的朋友那样高兴,反而带着一丝凛然。 后面似乎还有几个人,可是小九突然尖锐地叫了一声“别让他们进来!”后,男人向着门口的方向使了使眼色,随后关上了门。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却很有默契地向着床边方向走去,很快就超过了柳安居的视线范围。 虽然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可是凭借着本能,他却嗅出了其中的□味道。接下来的声音马上印证了他的想法,浓重混浊的喘息声仿佛就在他的耳畔响起,让他的呼吸也开始紊乱起来。 湿濡的交接中所泄露的艳丽声响,还有那紧连着床铺的木板被连带着的摇晃,这一切对于柳安居来说,带来的恐惧远大于刺激。出于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柳安居捂住了自己的双耳,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地等待着结束的时刻。 一阵暴风骤雨过后,终于迎来了平静,柳安居放下手,一时陷入了混乱之中。刚刚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但是腰侧伤口传来的疼痛却又提醒着他现实。 “穿好衣服跟我回去。” 低沉而颇具压迫力的声音不属于小九,而是跟他同来这里的男人的。 “我不回去。” 小九的声音中带着平时所没有的慵懒与艳丽,跟他清澈稚嫩的音色巧妙地混合,有种难以言喻的倒错感。 “你到底是在闹什么脾气,还在因为我跟王将军的女儿成亲的事不高兴吗?”停顿了一下之后,男人放缓了语气,“你应该知道吧,我跟她成亲的原因。难道你认为我会对一个在洞房之前从未见过面的女人动真情吗?” “我才不是因为那种事!又没有嫁给你,为什么要为了你争风吃醋?” 一旦提高音量,小九的声音就尖锐地有些刺耳。 “那你是为了什么……是想到别苑去住吗?上次来的时候你好像很喜欢那里,既然这样就跟我说啊,我又不会拦着你,何必大半夜地拿着包袱逃跑?” 男人说话的语气让柳安居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当他闹别扭的时候,赵修总是用这种带着些许无奈的口吻劝他,如果不知道见好就收,赵修就会冲着他大吼,说不定还会揍他一顿。柳安居从自己的经验出发,得出了小九还是乖乖地跟着男人回去为好的结论。可是小九却一直沉默着,这反而比拒绝更加令人着急。 “别碰我!” 小九的尖叫好像瓷器破碎一样让人心惊肉跳,柳安居吓得不禁哆嗦了一下。木板又再次传来晃动,可是并非刚刚那种伴着奇怪的节奏的晃动,非常不规律。柳安居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动身查看,不过他没有听见身体被重击时那种闷声,小九应该没有挨打。 “你别再闹了!到底有什么不满你就清楚地说出来!以前你不是很乖巧吗,也从来不让我操心,现在你到底是怎么了?” 男人的好脾气让柳安居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小九会被男人打一顿以后再被大骂一顿,然后直接绑一绑送回家。明明没有被打,小九却开始啜泣起来。 “我……再也不想留在你身边了。所以,放了我,或者杀了我,你随便选一样吧。” 小九果然想要寻死,而且他是想死在这个男人手里。这么看来 ,这个男人就是买了小九做书童的人,可是书童还要跟主人做那种事吗?柳安居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我真不明白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以前不明白,现在更不明白。呆在我身边就让你这么难受吗,还是说我讨厌到让你宁愿选择去死呢?” 男人的叹息令屋内的空气都沉重起来,小九的话不但没有激起男人的愤怒,反而伤害了他。可是柳安居觉得小九并不是因为讨厌这个人而离开,至少在他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小九的脸上只是充满哀伤,而非厌恶。 “你还记得几岁到我家来的吗?” “六岁。” “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吧。这么长的时间里,我有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吗?你是以什么身份进入我家的,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可是我从没强求过你吧?你以为我那么费力把你救回来是为了什么?这么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说出让我杀了你这种话来呢?” 虽然看不到男人的脸,但是柳安居想象得出男人的表情,相信一定是痛心疾首。明明是相互喜欢的两个人,柳安居不明白究竟哪里不对,以致让他们产生这么大的隔阂。 ☆、完美的结局 “我讨厌的人不是你,”听得出来小九努力抑制着自己,“我讨厌的人是跟你在一起时的自己。” 讨厌的人是自己吗?柳安居一头雾水,屏气凝神地听着。 “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明明不是女人,却要跟你的女人勾心斗角,不然就没有好日子过。你说我乖巧,其实我根本不是那样,全部都是装的。因为我怕你,所以拼命地讨好你,每一天都在演戏。” “那你主动到我房里来,也不是出自真心吗?” 一阵凝重的沉默之后,柳安居耳边传来小九有些闷闷的啜泣声。 “我喜欢你,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空壳子。” “你不是空壳……” “我是!”小九尖叫着打断了男人的话,“因为我一直跪在你脚下,所以你看不见我的脸。我喜欢你或是不喜欢你,对你来说没什么分别,因为那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是我必须做的。” 男人从喉间逸出一声叹息。 “你说你一直跪在我脚下,所以我看不见你的脸,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这样,你也从来没有真正看见过我的脸。”男人顿了顿说,“我啊,说你老实乖巧都只是说给别人听的,我真正喜欢的是那个谁也没有看见的你。把我的鸟偷偷放走还若无其事在管家面前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4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4 撒谎的你,打碎了砚台之后害怕被我发现就扔进荷花池里却只是吐吐舌头的你,还有那个捞出锦鲤喂野猫的你,踩坏了我的十八学士看没人发现就整株挖出来扔进火炉里的你,我都喜欢。府中上下最顽皮的人就是你,可我就是喜欢。” 热情而又坦率的告白令柳安居的脸微微泛红,也许小九觉得那个人不在乎他的想法,喜欢的只是表面上的那个人,所以觉得痛苦想要逃离,甚至希望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上。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那个他自以为从未认真看过他的人的目光从来就没离开过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为他的恶作剧而微笑着。 “我……” 小九的声音中带着惊愕。 “算了,我明白你不想回去,呆在那个地方你觉得很压抑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我可以给你自由,如果你喜欢这里,我在这就给你买块地,或者给你开个铺子也行。我有时间就过来找你,你看怎么样?” “不用了,我想以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 “好,我答应你。我马上派人到府里把你的卖身契拿来,明天就还给你,好不好?” “嗯。” “那就别哭了,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可不能动不动就抹眼泪,人家会笑话你的。还有就是万事小心,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到别苑找刘管家,他会帮你的。我已经把城里的客来居包下来了,今天过来陪我好不好?我还有事处理,明天就要离开,这么久没见你,我很想你。” 小九吸着鼻子发出轻快的笑声。柳安居也松了口气,被当做金丝雀一样养在笼子里对于天性自由顽皮的小九来说恐怕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吧?也是因为这样,很多事都看不清楚,陷入自我厌恶的循环之中。他一定没想到男人是真的喜欢他,并不是那种单纯地对于占有物的喜欢,而是以人为对象的喜欢。出于绝望而选择的道路却通向了坦途,柳安居真心为小九感到高兴。 “我想交代一声再过去,免得人家为我担心。” 柳安居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如果小九知道他就在木板后面偷听,一定气得直跳脚。 “可别让我等得太久,看见你跟别人走在一起,我可会吃醋。” 两个人低声笑了起来,紧接着又响起了一阵湿润的喘息声。小九嘱咐男人先走,自己很快就会到。柳安居听到了男人离开的脚步声,然而小九却没有跟着走。他躲在密室里一动都不敢动,只怕小九发现。原本他就并非出于本意偷听他们的讲话,现在更是出于胆怯和尴尬而不敢出来。 可是出乎意料地,小九一个人在房间里笑了起来,好像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一样,笑得喘不上气来。 “出来吧,我早就知道你在这。” 柳安居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他知道这间房里除了小九和自己没有别人,可是他自认为没有发出任何响动,怎么会被小九发现呢? 对了,是药筐。他跟小九一同出来采药,小九一定是认出了他放在房里的药筐。 既然已经被拆穿,就算再尴尬他也非出来不可了。柳安居忽然觉得自己建造密室的辛苦都白费了,不仅没躲过赵修的眼睛,就连小九也轻松识破。他悻悻地从床底下爬出来,小九正支着脑袋饶有兴味地观察着。 “哟,原来出口在这啊!” 小九两颊泛着潮红,眼睛含水地 笑着说。柳安居以为他这么长时间里已经穿戴完毕,可小九只是把衣服随意披在身上,不经意间露出几分沾染了一层薄桃色的肌肤。黑亮的头发披散着,因为凌乱而更显煽情。柳安居尴尬地转开视线,小九见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是的,你这个人什么都不懂。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什么都明白了。你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赵大哥会不好意思喜欢你的。”小九坐起身来,挥挥手示意柳安居转过身去,“要不要我教你啊?” 一听到赵修的事就立刻慌了神的柳安居想都没想就回答说“要”,结果又惹得小九大笑不止。穿好衣服的小九把柳安居叫到身边,耳语了几句,柳安居不由得惊叫一声,圆睁双眼惊讶地看着小九。 “就是这样,你可要记好了。你恐怕要自己回去了,我想早点见他。” 小九想去的地方一定就是客来居,他终于解开心结,想要早点见到那个男人也是情有可原。柳安居明白他的心情,于是背起药筐,用手遮掩住衣服破口的地方,大步向门口走去。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坦白,我的名字叫李芳泽。芳与泽其杂糅兮,羌芳华自中出,是那个人帮我想的。那天告诉你们的名字是我随便乱说,真是对不起。” 怪不得小九那天说自己名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果然是个假名。不过想起小九那时的心境,不想用那个名字的原因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二。 “我知道了,我会告诉赵修。” 柳安居对小九点点头,心里暗暗地羡慕着他。虽然走了很多弯路,但也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而自己的感情却不知该何去何从。不过这种事只能顺其自然,即使再怎么心急如焚也是徒劳而已。 回到城中路过客来居的时候,柳安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平日总是有人进进出出的大门紧闭着,门口还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他们虽然穿着普通,但腰间却别着长剑,提防地看着靠近大门的每一个人。看来买了小九的男人,家业要比桃源县本地的任何人家还要大。小九生活在那样的人家里,肯定每天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离开之后真的能够习惯吗?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量入为出的生活吧,不过终于能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踏进百草堂的门口,柳安居却发现一个清瘦的年轻人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赵修正在跟他说些什么。一见自己进来,赵修好像害怕他听见似的立刻 闭紧了嘴巴,还皱起眉头不高兴地瞪着他。 “怎么又受伤了?你不会又去摘你那棵灵芝了吧?你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原来赵修看到了他的伤,不问青红皂白就劈头盖脸地责备起他。不知他是忘了介绍这位坐在前堂的陌生人还是不想介绍,居然直接起身拉着柳安居的耳朵进了东厢,害得柳安居都没有看清陌生人的脸。 “都说了我没有!” “那你这伤是怎么搞得?” “不小心摔了一跤。” “不小心摔了一跤……”赵修阴阳怪气地学着柳安居委屈的样子说,“我才不信哪!” 他脱下柳安居的衣服,仔细地查看伤口。被尖锐的石头割到的地方伤口很深,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是不整齐的边缘触目惊心地外翻着,伤得很严重。 赵修一面数落着他,一面从柜子里拿出药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5 凡夫俗子异闻录 作者:Puck 分卷阅读55 和干净的白布。小心地清洗干净伤口后,他为柳安居包扎好,这才忽然意识到小九没有跟柳安居一起回来,询问起小九的下落。 “他去了客来居,明天再回来。”柳安居把尴尬的内容去掉,又省略了男人和小九的关系,将木屋里发生的事以最简略的方式告诉了赵,“还有,小九说他的真名叫李芳泽,让我跟你道歉。” “那还真是不巧啊。” 赵修听了以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托着下巴没头没尾地说道。 “什么不巧?” “前堂坐着的人是小九的弟弟,我就是带他来见小九的。” 意外的冲击性内容令柳安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