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李世民穿成扶苏》 第1章 当李世民穿成扶苏 晋阳公主病逝了,年仅十二岁。 她是大唐天子在皇后去世后,亲手抚养的最宠爱的女儿,聪明伶俐,善于飞白,像她母亲一样常常抚慰李世民的心。 李世民抱着女儿冰冷的身体,泪流满面,不肯撒手。 太极宫里鸦雀无声,所有人噤若寒蝉。 大唐的宫廷本没有这么拘束的风气,只是李世民有多爱这个女儿,人人都知道,所以一时没人敢吱声。 房玄龄悄悄推了推长孙无忌,意思是:你赶紧劝劝,除了你还有谁最适合开口。 “陛下……”长孙无忌硬着头皮,轻声唤道,“把公主放下吧。” “……”李世民抬起通红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虽然在看他,却一动不动,仿佛兀自出神。 “不,兕子怕冷。她会觉得冷的。” 众人心里一咯噔,像房玄龄这样心思玲珑的,已经恨不得让御医来给李世民检查一下是不是又犯病了。 一路陪李世民打天下的老臣都知道,大部分时候,陛下是个极优秀英明的人,但是一旦牵扯到至亲至爱离世,他总是接受不了这种离别痛苦,哀毁过甚,形销骨立。 可李世民不是普通人,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沉浸在丧女之痛里,以致影响到他的健康。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再也不能像青年时那样肆意挥霍,那些战场上受的旧伤,近年来频发的疾病,都会折磨他。 他们又怎么忍心看他一味悲痛呢? “陛下……”长孙无忌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又一块千钧的石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兕子向来乖巧,看到你这样,她也会难过的。” “兕子……”李世民恍惚呢喃,依然不肯放手。 长孙无忌环顾四周,急切地用目光示意:你们就这么干看着? 房玄龄:不然呢?我去把公主从陛下怀里抢出来?我都一把年纪了,你看我行吗? 房玄龄原本是在和李世民商讨打高句丽的大事,谁知道宫人急报公主病危。他就知道要糟,实在不放心,才跟过来看看。 同样在场的李世勣和李道宗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焦急回望。 他俩宁愿去战场上和敌人死拼,也不想在这种场合,面对失去理智的李世民。 长孙无忌继续低声,几乎是在哄了:“也许是她母亲想念她了,就叫她去见见。她们母女团聚,皇后也就不再孤单了。陛下不必太过伤心,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陛下当保重自己,好好操办公主身后之事才是……” 这话说得没毛病吧?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然而李世民更恍惚了,抱紧了女儿,泪眼婆娑,哽咽道:“观音婢……兕子……” 完了,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提起皇后做什么?又惹起陛下的伤心事。 房玄龄偷偷瞪长孙无忌一眼,有点埋怨的意思。 长孙无忌快冤死了,他提起妹妹不就是为了哄妹夫吗? 李世民重情重义又爱哭,他们这些近臣谁不知道? 正当他绞尽脑汁地想话术的时候,正在哭唧唧的李世民忽然神色一凝,冷然肃穆地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从朕脑子里滚出去!” 众人皆吓了一跳,四下看看,也没有别人啊。 “直播……系统?你以为朕会信这种鬼话?” 李世民很少私下称“朕”,更不会在他们几个面前露出这么杀气凛凛的样子。 他不知道在跟什么东西对话,神情语气都很异常。几人的心突突直跳,犹如走在悬崖边上,忍不住心惊肉跳。 “陛下……”长孙无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跟谁说话?” 李世民深深皱眉,把女儿轻轻放下来,倏然起身,两步跨出去,拔了墙上挂的剑。 凛冽的剑光反射着一张张震惊的脸,寒光四射,似乎随时会指向任何人。 “陛下!你在做什么?”长孙无忌悚然而惊,心慌意乱地扑过去,“把剑放下!” 李世勣和李道宗二话不说,敏捷得像虎豹一般,同时冲过去,一个按住李世民的手,另一个果决地夺剑,生怕李世民不慎伤到他自己。 独房玄龄一个文臣,没长孙无忌离得近,年纪大反应慢了一点,但也并不后退,而是心惊胆战地高呼:“快去请御医来!” 长孙无忌想得更乱些,一时情急,什么话都出来了:“许是有什么脏东西冲撞了,再去叫两个僧道来看看。还有太子那边,去请他马上过来……也许陛下看到他就清醒过来了……” 房玄龄急得满头汗:“这时候叫太子有什么用?快去传尉迟敬德……” 李道宗好不容易把剑从李世民攥紧的手里抢出来,忙远远地扔出去。 “把剑拿远一点!” “御医怎么还没到?” 李世民的目光毫无焦距,失神地晃了晃,毫无预兆地闭眼倒下来。 “陛下!” 太极宫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李世民却顾不得那边了,他正站在一个玄妙的空间里,和不知名的存在对话。 “你说你叫直播……系统?”他茫然地念着这拗口的词汇。 【是的,宿主。检测到您是zg52世界最适合签约直播的人选,在许愿排行榜上稳居前三,所以系统自发进行选择。请问您是否同意?】 【我若是不同意呢?】李世民对这声音持怀疑态度。 【那很遗憾,系统会选择新的宿主。】 态度倒还行。李世民不动声色地问:“你这直播……系统,是做什么的?” 【本系统全名为“天命之子,在线直播”,选定各个世界最杰出的人物进行直播,只要达到一定人气,就可以开启系统商城,接收观众打赏,获得积分福利。还有超大的新手礼包,包括但不限于:穿越时空、起死回生、时光倒流、预知未来、灵魂不灭、召唤第四天灾……】 李世民专注地听着,眼睛一亮:“你能起死回生?” 【能的。请问宿主想复活谁?】 【我的女儿兕子!】 【检测到这个时间点晋阳公主李明达已经去世。宿主是否使用时光倒流,回到李明达尚且活着的时间线?】 “当……等等。”李世民竭力冷静下来。兕子是病逝的,如果他回到昨天、前天,上个月,这样的时间,兕子虽还活着,但还是病重,依然治不好。 除非他能回到更早,更早……兕子还没有死,承乾还没有谋反,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 那么…… “我想回到我的妻子观音婢还活着,还年轻健康的时候,可以吗?” 李世民明知道这也许只是一场美梦,甚至可能是什么僧道招摇撞骗的把戏,但这样重见观音婢和兕子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怎么能不抱有期待? 【可以。请宿主选择一个时间点。】 “贞观……不,武德九年,八月之后,哪天都行。” 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那一年,他不想再来一次玄武门,所以把时间调后了一点。 【好的,已为宿主设定,武德九年八月十九,当前开始时间回溯——】 李世民只觉得眼前一花,眨个眼睛的工夫,周围的光线就暗了下去。 晨光熹微,模模糊糊地笼罩着窗户。她披着水青色的外衫,发髻松松地挽着,笑吟吟地来晃他的手。 “陛下……二郎……该上朝了……” 李世民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下意识摸了摸脸,下一瞬间就被李世民捉住了手。 “观音婢?” 她微微低头,眼里融开春水东流般的笑意,关切地拭去他额头的汗,柔声道:“可是魇住了?” “没有……”李世民只是抓着她的手不肯放。 长孙无忧只当他是嘴硬,习惯性地哄道:“陛下若是身体不适,那就先歇一会,我陪你说说话,时间还早,等一会再去也不迟。” “我不想去上朝了……”李世民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孩子气地抱怨。 朦胧的晨光与烛火的光影,勾勒着她静美秀雅的面容,宛若神女,李世民总是百看不厌,何况久别重逢,失而复得,他一眼都舍不得错开。 “那怎么行?陛下才刚刚登基,莫非就要懒政不成?”她嗔怪道。 李世民无言以对,但依旧不动。 “就懒一天也不成吗?我都累了这么多年了……” 长孙无忧失笑:“陛下今天是怎么了?昨日还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发誓要让大唐百姓过上好日子,绝不能重蹈覆辙。今天就泄气了?” “……” “何况,听说突厥那边有异动?” 李世民这才想起时间线太早的弊端,他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突厥可汗攻占泾州,直指长安;建成和元吉的残党逃跑隐匿,得安抚处理;吐谷浑寇边,李瑗谋反,还有魏征…… 他越想越烦,一把抱住他的观音婢,嘟嘟囔囔。 “兕子……” “兕子怎么了?你以前说犀牛健壮,日后有了女儿可以叫这个小名,难不成是做梦梦到了?”她温声细语地安抚着,“看你一觉醒来心神不宁的,发生了什么事,可愿意说给我听听?” “我梦见你去世了……” “那只是梦而已。梦都是假的,你看,我不是还好端端地在这里吗?” “我知道。” 李世民知道那不是梦,因为他记得从武德九年到贞观十八年发生的每一件事,清清楚楚,绝做不了假。 那眼前的观音婢是假的吗? 不,这是他结发的妻子,从他十五六岁开始,陪伴他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熟悉到骨子里,他绝不可能认错。 第2章 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开局 这个新的不能再新的直播间,凭借它嚣张的名字,迎来了第一波试水的观众。 【天命之子,在线直播?好大的口气。】 【好家伙,名场面啊,一上来就扶苏自杀吗?】 【可怜的扶苏,已经在各大历史直播里自杀多少回了。不过那不一般都播给大秦看的吗?给我们看有什么意思?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卧槽!】 仅仅读一份诏书的功夫,还不够观众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扑面而来的鲜血四处挥洒,刚才还活生生的传旨太监,顷刻之间就死在剑下。 这动作太快,太凌厉,很多人甚至没有看清,就直面了满屏鲜血。 没有心理准备的无辜观众被吓得飞起,纷纷在弹幕尖叫。 【不是直播扶苏自杀吗?怎么ooc了?】 【穿越了?重生了?】 【十八禁的标签怎么现在才挂?吓死我了。】 【出手也太果断了吧?不可能是现代人,现代哪有用剑这么熟练的?】 【好家伙,我重生了,重生到了被矫诏赐死的那一天……】 其他的弹幕在满屏【啊啊啊】中艰难存活,直播间的观众瞬间呈指数级暴涨。 李世民此时完全不在乎什么直播和弹幕,他的剑架在王离脖子上,笑得和蔼可亲。 “公子!”蒙恬连忙叫道,“公子且慢!” 王离冷汗涔涔,但还是尽量镇定道:“长公子这是何意?难道是要抗旨吗?” 这份没有读完的诏书,最后写的就是,令蒙恬将军队的指挥权交给王离。所以李世民在杀了传旨的太监之后,马上选择控制王离。 大秦律法森严,王离不敢抗旨,自然就会按照诏书的内容来做,那么无论扶苏还是蒙恬,都难逃一死。 李世民挑眉一笑:“蒙将军相信这个假诏书吗?” 蒙恬性子谨慎,犹豫道:“末将是不信的。” “为什么?说给我们王将军听听。” 蒙恬看他的剑稳稳当当,也就沉吟道:“其一,陛下未立太子,当初派公子来上郡监军三十万,是对公子抱有厚望的,末将以为不会轻易下如此决绝的诏书;其二,陛下正在东巡,怎会无缘无故传出这种旨令来,其中或许有蹊跷,也许是小人蒙蔽视听……是以末将以为该上书自辩陈情,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王将军听清楚了吗?”李世民微笑,直视王离的眼睛,“扶苏乃是嫡长子,深受重用。若是山陵崩,于情于理都该由扶苏继承皇位。我怀疑如今陛下病重,有小人隔绝内外,意图不轨。这份诏书根本不是出自陛下之手,而是为了除掉我这个心腹大患,夺取军权。——将军若是轻信小人,可就误国误民,遗祸千年了啊。” 蒙恬与王离齐齐色变,一时之间僵住了。 王离无法决断,内心挣扎道:“这不过是公子的猜测而已,这诏书上确实有陛下的玉玺……” “你怎么还不明白?”李世民叹气,“倘若陛下还清醒,还能控制局面,又怎么会让身边的人传出这种诏书呢?连玉玺都落入他人手里,事态严重到什么地步,将军还想象不出吗?” “可是、可是……万一这确实是陛下的意思,那我岂不是抗旨不遵?”王离进退两难。 “蒙将军!”李世民扬声,“麻烦把使者团剩下的人全处理干净,一个不留。我与王离将军好好说道说道。” 蒙恬迟疑了一会,咬咬牙照做了。 按这个诏书的内容,扶苏与蒙恬是一条绳的蚂蚱,要死一起死。 李世民已经杀了传旨的太监,明显是要抗诏。不管这诏书是真是假,都把蒙恬架住了。 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相信扶苏,这个诏书有疑点,不是陛下的意思,那么他就该处理掉使者团的人;要么他不相信扶苏,也遵从诏书,那他和扶苏都难逃一死。 他本来就觉得这个诏书疑点重重,心里忐忑不安,李世民这么一逼,蒙恬就只能选择相信他。 “处理得干脆点,留一个活口,一边给他蒙眼放血,一边逼问诏书的真假。慢慢来,至少让他多活一刻钟。” 李世民轻描淡写地嘱咐。 他并不是喜欢酷刑的人,贞观时还废除了很多残酷刑罚,但当他有需要的时候,倒也不会狠不下心。 【主播是个狠人哪。】 【干脆利落,看得好爽。】 【手好稳,你们注意到没?他手里的剑,一点偏移都没有。】 【王离满头冷汗,还不敢吱声。】 【带入王离也难的,谁知道这时候始皇已经死了,那诏书是假的呢?】 蒙恬带着任务风风火火地走了,这个房间就只剩下李世民和王离了。 “长公子意欲何为?” “王将军出身将门世家,世代忠良,家里曾经出过很多厉害的将帅,无论是武成侯,还是通武侯,都是我大秦国之柱石,战功赫赫,是以将军的忠心,扶苏毫不怀疑。事急从权,还望将军见谅。”李世民温和地解释道。 【什么侯?哪位?】 【王翦和王贲,都是秦国的名将。】 【哦,军三代啊。难怪来给蒙恬当副将。】 【始皇对扶苏真心不错,又是蒙恬,又是王离,整个秦国最赤胆忠心的两个家族,为他保驾护航,这很明显是为他铺路啊。】 【要不是死得太早,离得太远,赵高胡亥弄出个矫诏,这扶苏肯定妥妥的下一任皇帝。】 【这是准备话疗了吗?那我是不是能切出去分享给小伙伴了?太刺激了真是一秒都舍不得错过。】 【我劝你等等,这个主播动手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末将并非存心要与公子为难。”王离看他态度温和,也悄悄松了口气,“只是并无任何证据证明,这诏书是假的。末将不敢抗旨。” “那将军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诏书是真的呢?”李世民质问。 “这……有玉玺……” “那只能证明玉玺是真的。至于玉玺现在在手里,谁知道呢?” “……” 李世民冷静地同他讲道理:“请将军想象一下,倘若诏书是真的,那我抗旨的下场是什么?” “自然是……”王离的声音戛然而止。 “陛下是何等乾纲独断的人,将军不会不清楚。如果他真的想让我死,我就算负隅顽抗,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陛下还活着,那大秦就依然是大秦。无论是我还是蒙恬,都一心向着秦国,怎么可能敢造反呢?退一万步讲,我们真的反了,将军觉得我们能成功吗?” 王离毫不犹豫:“不能。” “我也觉得不能。”李世民淡定道,“且不说蒙家简在帝心,蒙毅就在陛下身边护卫,陛下敢将三十万大军交给蒙恬统帅,在此抵抗匈奴,修长城和直道,难道会突然改弦更张,莫名其妙相信蒙恬不臣吗?陛下是这样朝令夕改的人吗?” 【不是!】 【绝对不是!】 【不仅不是,我觉得始皇大大不是一般的头铁。属于撞了南墙都不回头,非要试试能不能把墙撞破的那种人。】 【你看他颁布的那些政令,不管多少人反对,二话不说就是干。】 【说封禅就要封禅,不管刮风下雨,打雷闪电就要封。谁说都不管用,谁都阻止不了他。】 “……”王离明显开始动摇了,抿着唇不说话。 李世民继续劝道:“请将军再想一想。这诏书是真的也就算了,至少陛下还活着,大秦还安然无恙,死的不过就是我一个而已。但是如果,如果这诏书是假的,将军以为,陛下那边现在会是何等情况?” 王离的脸色阴晴不定,竟不敢去想。 “我来替将军想一想。诏书是假的,说明陛下已经病笃,或昏迷不醒,或已经山崩,玉玺落入旁人之手。那人会是谁呢?多半是赵高。 “赵高此人,心胸狭窄,诡计多端,他与胡亥亲近,和蒙毅有仇,必然会推胡亥上位,想办法杀掉蒙毅。他矫诏杀掉我,再除去蒙恬兵权,让王将军你接手军队,然后顺理成章让胡亥继位,成为大秦新的国君。——到时候尘埃落定,就算你意识到诏书是假的,也回天无力了。王将军,我说的对不对?” 王离竟无言以对。 李世民肃然地看着他,凝重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秦落入此等小人之手。将军是忠良,我不忍害之。我只希望将军能等一等,等更多的消息传到上郡,到时水落石出,忠奸自明。——王将军,得罪了。” 他忽然收剑,重重一击,打在王离后颈上,然后找了个麻绳,把晕倒的王离一捆,再随手把假的诏书用蜡烛点燃,看着它烧尽。 “公子,那人招了!你……” 蒙恬匆匆进来,就看到李世民手里还在燃烧的诏书,和柱子上捆得严严实实的王离,不由一顿。 “哦,等王离醒了说给他听吧。我没时间耽搁了。”李世民微笑道,“蒙将军的大军最好不要动,放在这里防御匈奴。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不要让出军队的指挥权。我相信蒙将军,但我不能在这里等。” “长公子的意思是……”蒙恬一怔。 “没有陛下的虎符,三十万大军不能轻动。我明白,也不会为难将军。只是麻烦将军允许我挑点精锐。八百不嫌少,五千不嫌多,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咸阳。” “公子一个人去?”蒙恬震惊。 “我一个人,就够了。”李世民胸有成竹。 第3章 这个主播该不会是…… 从上郡到咸阳大约有一千里,有一条修建好的直道,非常平整,那是为了打匈奴而特意修造的,方便车马通过、运输粮食。 在李世民看来,这也是秦国亡国的原因之一。 是匈奴不该打吗? 直道不该修吗? 不是,是不该在六国都还没有消化完毕的时候,就着急忙慌地派三十万人兴师动众地打匈奴。 没有长途远征的人可能不懂,为了供给这三十万军队,至少需要上百万役夫去送粮草。而这粮食,在路上就要消耗掉至少九成,并且无处补给。 因为上郡一带,不是荒漠就是草原,是抵抗匈奴的最前线,方圆几百里都没有任何粮仓。 长此以往,徒耗民力。 始皇帝的丰功伟绩没有人可以抹杀,统一六国,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北击匈奴,南征百越,建立郡县制,修建直道,修建长城,修造郑国渠……都是福泽千年的大事,直到李世民那时候还在沿用。 但是,统一文字,得罪了六国所有的知识分子,统一度量衡,又得罪了六国所有的百姓。 他们要抛弃自己原有的一切,不得不服从新的严苛的制度,本来就诸多怨怼。 你想想看,如果有一天你要抛弃自己毕生所学,家里所有的藏书全都作废,换一种新的文字来书写和交流,家里所有的工具全都要毁掉重买,车得砸了,斗得拆了,尺子得断了…… 什么你不愿意?那邻居九户人家都会来帮你砸,因为连坐。 你一家犯法,九家都跟着倒霉。 好,你忍了,忍气吞声,将就过下去。 然后家里的青壮年全都被征调到前线去当兵,派遣到全国各地去当役夫。 打匈奴三十万人,征百越五十万人,修长城要几十万人,移民戍边要几十万,修直道要几十万人,给前线送粮草要百万人,修陵墓又要百万人…… 每一件事都旷日持久,十年八年都做不完。 别的不说,光骊山那个秦始皇陵就修了三十多年。 整个秦国一共两千万人,除掉妇女老弱,青壮年满打满算也就八百万。 这种用法,百姓还怎么过日子? 日子过不下去,当然要反。 让李世民来,李世民也反。 他又不是没反过。 大秦是怎么亡的,大隋就是怎么亡的。李世民还不明白这一点吗? 他可太明白了! 一口想吞一头牛,那只会被牛撑死,没有什么别的结果。 他要是能穿越到秦始皇还在的时候,肯定要跟他说:“你说你急什么?不要急,慢慢来,把你想做的事分给子孙后代做,等消化了六国,稳定了民心之后,再过三五十年,等国家繁荣昌盛了,民力有富余了,再一件一件做,早晚总能做得成的。欲速则不达。” 虽然始皇帝不一定会听他的就是了。 “长公子真要自己一个人去吗?”蒙恬不放心,“倘若真如公子所说,那咸阳现在未必安稳啊。” “我算过,这里离咸阳近,急行军三五天就能到。——不过在我离开之前,我得先准备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马镫。” 大军驻扎的地方,自然是有武器锻造和修理的工室的。上郡属县漆垣就有很多工匠,正在忙忙碌碌。 “公子刚刚还很急,怎么现在要耽搁时间找工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现在要做的这个东西非常重要,它可能决定战争的胜负。” 李世民到了工室,立刻开始拉着几个工匠比比划划,在木椟上画出马镫的样子。 “能做吗?” “回公子,能。” “要多久?” “看样子不难……也许半天?” “那我等你们半天。” 李世民气定神闲地在工室坐下来,也不嫌这里面燥热憋闷。 【这个主播知道马镫诶,那他肯定是魏晋之后的人了。】 【马镫可是跨时代的发明,在这东西出来之前,游牧民族顶多也就是一群劫匪,时不时来抢你一波,最多也就骚扰你一下。但是马镫一出现,骑兵的冲锋能力立刻飙升,对步兵形成了降维打击。从此游牧民族越来越强,步兵再也打不过了。】 【主播的图画得好精细,感觉根本不用思考,非常熟悉的样子。现代人会这么熟悉马镫吗?】 【笑死,我都没见过马。】 【主播怎么一点都不急?我都快急死了,不知道赵高胡亥两个狗东西到哪儿了,要是已经到咸阳了,主播岂不是危险?】 【急什么,扶苏才是长公子啊!只要他没死,胡亥算什么垃圾?皇位轮得到他?】 【冷知识,胡亥排行十八。】 【难怪他要杀自己所有兄弟姐妹,排那么晚,不杀他怎么心安?】 【主播这是出去干啥?他怎么一句话也不跟我们说?】 【讲真,主播不会到现在也没看到我们吧?他开弹幕了吗?】 【开了吧?这不是默认开的吗?】 【我感觉他压根没搭理过我们……】 李世民确实没搭理过弹幕,他盯了一会工匠的进度,觉得没什么问题,就趁这个时间,和蒙恬去挑人。 “我想要弓马娴熟的精锐骑兵,哪怕只有八百人,也可以。”李世民沉着道。 “八百人是不是太少了?”蒙恬担忧。 “我是回去继位的,没必要带太多人。扶苏的身份,就是最强的军队。如果不是怕出意外,我一个人都可以。”李世民摇头。 算一算,从始皇死的沙丘到咸阳,其实也差不多一千里,但是为了掩人耳目,赵高他们不敢暴露始皇已死的真相,把尸体放在辒凉车上,一路上还以咸鱼来掩盖味道。 皇帝东巡的车队,浩浩荡荡,长途跋涉,比步行还慢,又不可能走夜路,现在应该还没到咸阳。 他认真想了想,胡亥回咸阳继位好像是八月,但是具体八月几日书上没写。 李世民沉吟着,忽然看到了一直在飘来飘去的弹幕。 很奇怪,这些缺胳膊少腿还排列奇怪的字,他都能看懂。 【系统自带文字转换和翻译的,请宿主不用担心。】 ——他也没担心。 目前为止,这个什么直播和弹幕,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弹幕已经经过筛选,发弹幕的都是正在直播间的友好观众哦。宿主可以和他们对话,聊什么都可以。】 李世民想了想,趁蒙恬没注意,小声问了句:“你们知道胡亥哪天到咸阳的吗?” 【八月!】 【老祖宗七月死的,狗东西八月继位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也记得是八月。八月几日?”他接着问。 【呃……】 【这个……】 【不知道呀!】 【史书上又没写。】 好吧,等于白问。 李世民刚对弹幕升起的好奇之心迅速泯灭。还不如和蒙恬去挑选骑兵,准备出发。 “公子知道,没有虎符是不能擅自调兵,离开上郡的,末将此番帮你,也是违背律法的。”蒙恬面色沉肃。 “违背律法,但有利于大秦。”李世民坦坦荡荡地笑道,“还请将军放心,一切后果由扶苏承担。将军只当不知道,是扶苏擅作主张,没有调令就回咸阳。朝堂之上,我自有办法应对。” “公子……”蒙恬欲言又止,深深叹息。 “将军有话直说。” “末将只怕风雨欲来,大秦的基业会在我等手里毁于一旦。”蒙恬忧道,“如果陛下真的……那秦国……” “没有不死的帝王,也没有不灭的王朝。将军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李世民正色道,“我们能做的,就是各司其职,上下一心,拨乱反正,让这场变故以最快的方式解决,不要惊动四方,引起更多的乱子。——现在的大秦,就像一团干草,只要有一点火星子,马上就会点燃,并且烧得到处都是。我信将军能稳固边疆,也请将军信我能继承大统。” 他的眼睛灼灼如火,神采飞扬,宛如这七月的太阳,明亮炽烈,照得人不敢直视。 扶苏公子从前是这么耀眼的人吗? 不,不是说公子以前不够耀眼的意思,只是蒙恬印象里的扶苏,要更温和谦冲,彬彬有礼,远没有这样张扬明亮,积极昂扬。 他锐利得像一把绝世名剑,却又用华丽的剑鞘掩盖着,不经意间露出寒芒一点,才让人惊觉,竟可以吹毛断发、穿金裂石。 “将军可还记得,现在什么时日了?”李世民摸了摸扶苏的马,苍色的骏马颇具神采,油光水滑,膘肥体壮,很适合长途奔波。 “七月二十五,巳时了吧。”蒙恬看了看天上太阳的位置,又看了看马匹的影子,判断道。 “二十五……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喃喃自语,继而振声,“走吧,选好骑兵,带上弓箭武器,装备上马镫,我们连夜走。” “夜里走?”蒙恬一惊,“夜里看不清道路,可不好走。” “白天人多眼杂,直道上少不了车队役夫,太惹眼了。”李世民笑了笑。 “但是下弦月没什么光亮……” “我知道。”李世民拍拍蒙恬的肩膀,“你觉得不行,别人也会觉得不行。那么,就不会有人想到,我会趁夜行军,在胡亥之前回到咸阳。我不仅可以比他早,甚至还可以打他一个埋伏。” 打埋伏他可太擅长了。 不就是在宫门里杀个兄弟吗? 才杀一个,多大点事。 【这个主播好熟练……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第4章 主播你姓李吗? 弹幕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我又看了一眼直播间的名字,天命之子,好家伙,都明示了。】 【虽然大家都把这种直播间当全息网游看,但直接把天策上将拉过来多少有点玩不起吧?】 【咋的?你不爱看爽文?】 【主播的个人介绍是空的,连个名字都没填。】 【如果真是他,你看他像是会操作的人吗?】 【开播到现在主播就看了我们一眼,还嫌我们不知道具体日期。】 【笑晕了,秦末的历史焦点都在刘邦项羽身上,大秦连官员记录都很少,资料全没了,谁知道都发生了啥。】 【毕竟马上就要亡了】 【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青骓不就是青白毛色的骏马?有什么稀奇的,项羽的马还叫乌骓呢。】 【话虽如此,还是感觉蛮微妙的……】 【主播你倒是说话呀?你为什么不吱声?你到底是不是那位?】 不好意思,李世民没看炸锅的弹幕,他在和他的马儿融洽交流。 骏马乖乖地低头吃草,舔了舔他的手。 “你同意了?那以后你就叫青骓了。跟着我,你可能要多辛苦受累了。”李世民喂马喝水,顺便赞了一句养马的官吏,“你把马养得很好,看得出来你很擅长养马。” 小官受宠若惊:“不敢当公子赞赏,这是下官份内之事。” 李世民笑吟吟地问:“你了解马,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倘若我着急赶路,在直道夜行,这马一夜能跑多远?” “公子要夜行吗?” “对。” “夜色昏暗,缺少光亮,最多一两百里。再多的话,对马匹的损伤就会很大了。” “一两百里……如果我勉强它到两百多里,白天让它好好休息进食呢?” “这……也许可以……但昼夜颠倒,人也是吃不消的吧?” “人没关系,马受得了就行。”李世民洒然一笑,“多谢告知。” 他亲自去挑选了看着顺眼的骑兵,朗声道:“凡是家中长子的,退下。” 一批兵卒退了下去。 “二十一岁以下的,退下去。” 又退了一批。 “我需要能长途奔袭、悍不畏死、与我同生共死的,哪怕对面拿着圣旨诏书命令你们退让投降,只要我不动,谁都不能动。做不到这一点的,也退下吧。我不会怪你们,蒙恬将军能替我作证。” 秦法严峻,军律如山,打造出来的军队也畏法甚于虎。 好在扶苏性格仁慈,颇有盛名,在这个时候还是派上了些用场的。 李世民很温和地看着他们:“没关系,我是在挑选适合跟随我的人,不会有任何人受罚的。我要做的事九死一生,跟着我是很有可能会死的,但同样的,如果我能做到,所有人都会立下大功,连跳三级。这确实也是百年难遇的机会。愿意随我拼一把的,上前一步。” 他巧妙地换了个话术,让那些畏惧的士兵能默默隐身,不必出头,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果然,有一个毛头小子咬咬牙,主动上前一步。 有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很快,就陆陆续续有年轻的骑兵上前出列。 李世民好奇地走过去,绕着那自告奉勇的小子走了一圈,笑道:“好小子。你叫什么?” “回公子,某叫孙黑。”年轻人一紧张,嗓门就有点大,震得李世民耳朵嗡嗡响。 “你有哥哥?” “有的,某有两个哥哥。” “有两个哥哥,怎么轮到你来当兵了?”李世民问。 “大哥去骊山了,二哥修长城时受伤断了腿,只能某再过来。” 李世民吸了口气:“你家里还有人吗?” “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 “都成亲了吗?” “姐姐都成亲了,妹妹还小。” “也就是说……”李世民怜悯道,“你家里所有的农活,现在是年迈的父母、残疾的二哥和年幼的妹妹一起种。” “……我父亲前年服劳役的时候病死了。”孙黑小声道,不敢抬头。 “是累死的吧?”李世民也轻声。 “……”孙黑嗫嚅着,没说话。 “家里全剩老弱病残了,你要是出事了,他们怎么活?”李世民摇头,“你也退下去吧。” “公子……”孙黑没有退,“某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相信公子不会骗我们这些人。公子说能立功,某想立功。只要立了功,就算我死了,家里也能得到抚恤恩泽。所以某愿意冒险。” 李世民微微动容。 ——这就是大秦。它的军功体系让士兵拼命打仗,以战功来安身立命,但过于繁重的劳役也让百姓无法生存,苦不堪言。 他心里更有了些紧迫感,选了最精锐的八百骑兵后,就让他们给马装备上马镫,换上轻甲,携带弓箭长矛和短剑,整装待发。 “公子。”蒙恬叫住他,“这是我写的手书。若是公子遇到蒙毅,这手书或许能公子一些帮助。” “蒙毅也就算了,你们亲兄弟。他看到我就知道你的立场了。”李世民微微一笑,收下他的手书,“咸阳宫宫城卫尉统领,你熟吗?” “我离开咸阳日久,不了解宫城卫尉的部署。”蒙恬有忧色,“陛下在外巡游时,保卫陛下安全的是车骑护卫,由郎中令赵高负责。” “这个我知道。”李世民认真听着,“有什么什么特别的情报要交代的?” “丞相李斯也陪伴在陛下左右,加上郎中令赵高,以及公子胡亥……若他们三人联手,怕是已经完全控制了中枢了。”蒙恬道。 “坏消息说完了,没有好消息吗?”李世民玩笑道。 “朝中没有太尉,右丞相是冯去疾,御史大夫冯劫,公子如果提前到咸阳,务必要争取他们父子二人的支持。——这是唯一的胜算。” “我明白。将军与我不谋而合。”李世民谈笑自若,看不出一点慌张担忧,还安慰了蒙恬一下。 “下一次诏书再来的时候,一定会是最好的消息。还请蒙将军安心等候,拖住王离。替我向他道个歉,以后有机会我请他喝酒。当然,也少不了蒙将军你的份。” 李世民朗声笑道,纵马而去,像一条游龙飞向长空,恣意舒展,熟练地跃入大海,很快不见踪影。 直播间的观众们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多余过,一开始他们还在猜测主播到底是谁,后来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看主播骑马赶路。 【我仿佛在坐高铁。】 【高铁哪有这么颠簸?晕车党已经闭上了眼睛。】 【好无聊啊,也没有风景可看,不是土就是草,不是树就是石头。】 【乌漆麻黑的还看个鬼,主播也不说话,受不了了我退了。】 【主播主播!求求了!说说话聊聊天吧!】 李世民默不作声地专心赶路,沿着直道向咸阳的方向走,一路奔到黎明,才停下来找地方休息。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稀稀拉拉的弹幕,显然彻夜奔驰这件事劝退了不少人。 “聊什么?你们没有事做吗?”他对这些飘来飘去的文字很好奇,到现在还不明白它们是什么样的存在。 【苍天啊!主播你终于发现你在直播了!】 【我在通宵打游戏,今天上午没课,等会儿补觉。】 【呜呜呜我刚起床赶早八】 【社畜已经在挤地铁了,md又被踩了一脚,气死】 【你们都没我惨,我家玻璃窗被台风掀了,砸了楼下的奔驰。】 【妈耶,人没事吧?】 【人没事,钱有事。】 【通宵写论文中,看这个直播看睡着了,别说,马蹄声放小点挺催眠的。】 【这么小众的赛道都让主播找到了,这就加入催眠白噪音。】 李世民没有选择住官方的驿站传舍,而是在野外的树林里扎营,就地休息喂马。 得空了才来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弹幕。 “地铁……”他迷惑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很难理解它的意思。 【地铁就是一种超快的交通工具,就像千里马一样,非常平稳,一次能运输一两千人。】 弹幕积极地为他解惑。 “一两千人?一次?”李世民震惊,“这么神奇?” 【地铁算什么?高铁速度是它好几倍,载的人也更多。】 【你咋不说飞机呢?一个小时一千公里。——一小时就是半个时辰。是不是超级快?】 【就这么说吧,从长安到洛阳,高铁一小时,飞机半小时。】 【等飞机的时间比坐飞机长多了,我宁愿选高铁。】 【高铁票不好抢,我国庆本来打算去西安看兵马俑的,结果没票了。】 【兵马俑我看过了,我打算去看看昭陵。主播你知道昭陵吗?】 李世民:“……” 昭陵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观音婢就曾经葬在那里。 他神色微妙又复杂地看着这些嘻嘻哈哈的文字,冷不丁道:“你们是来自未来吗?” 【对啊对啊,不管是大秦还是大唐,对我们来说都是过去,都是历史啦!】 【为什么要强调大唐?】 【那就要问前面那个为什么要故意提昭陵了。】 【你们不就是想知道主播的身份吗?我来替你们问——主播你姓李吗?】 【孬怂,看我的!主播你是昭陵六骏的主人吗?】 【哈哈哈你们这帮人,平常在网上键政的时候狂得很,个个老子天下第一,怎么一到正主面前全怂了?】 【就是,就算主播是又怎么样?他又不能顺着网线去打你。】 【他都能直播了!谁知道他能不能线下开盒?】 第5章 常何来了 好问题,好就好在没人知道。 弹幕顿时偃旗息鼓,好像刚才踌躇满志的不是他们一样。 【呃……这个嘛……】 【小度跟我说它不知道。】 【小爱同学也说它不知道。】 【chatgpt也……】 李世民很费劲地试图去理解这些文字在说什么。 “你们说的‘小度’是什么?” 【是ai!】 【笑死我了,你们是想让主播自己理解这几个字母又是什么意思吗?】 【大唐没有拼音字母吧?】 【这也不是拼音啊!】 【是一种人工智能语言模型,主播可以把它们想象成一座巨大的藏书阁,什么资料都有。只要你问它,它就会搜索相关资料进行回答。】 “它……是人吗?”李世民斟酌着问。 【不是!】 【当然不是啦,它是模拟人工的。】 “不是人,但能回答问题?”李世民一时间浮想联翩,思维直接偏到了坊间流行的传奇故事里,什么妖魔鬼怪都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越发觉得未来很神奇。 【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哈哈太为难主播一个古代人了。】 “你们来自多少年后?” 【不多不多,也就大秦之后两千多年吧。】 【以贞观来算,差不多一千四百年。】 【你们为什么要死磕贞观?我到现在不明白主播哪里像那位?】 【那你为什么不当着主播的面直呼他的名字?】 【他不是像不像的问题,他是那种很特别的……就是那种……感觉,你懂吧?】 【不懂,我就觉得主播好帅。】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跟你说笑话呢。】 【这不是扶苏的身体吗?】 【咋的,信不过我们祖龙的基因?】 【我在其他直播间也看过扶苏,温润如玉公子型的,容貌气质都蛮好,基因优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跟主播一比,其他的扶苏都显得好像小白兔。】 【气质的差别?】 【你们滤镜开得太大了,我怎么看主播都是一个二十来岁大帅哥,没看出其他的。】 【冷知识,扶苏这时候31。】 【什么?】 【扶苏不是二十岁吗?】 【天哪噜,我一直以为扶苏二十死的。】 【31,居然有这么大吗?二凤31的时候都统一天下继位好几年了!】 【姐妹你,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 李世民本来看得津津有味,一点也不困,精神抖擞地一句句看他们插科打诨,仿佛能透过这些嘻嘻哈哈的文字,窥见他们身后那个繁荣昌盛的未来世界。 他们一定生活得很安乐很富足,才能有这样肆无忌惮评判历史的知识和乐趣。 真好啊,未来是值得向往的未来。 “二凤是谁?”李世民好奇。 虽然根据他们的语境,多少猜得出这指代的是谁。 “为什么是二凤?”他不解。 【因为《威凤赋》?】 【因为排行老二?】 【你不喜欢这个外号吗?】 “谈不上不喜欢……听起来有点稚气。”李世民好胜心来了,“你们会给其他人也起外号吗?” 【起!】 【那可太多了。祖龙,也就是始皇;小猪,汉武帝刘彻;大魔导师,秀出天际的刘秀;大耳贼刘备,三姓家奴吕布,曹操盖饭,江东杰瑞……】 【还有高粱车神、瓦剌留学生、盖章狂魔……不过那些都在唐后面,你应该不知道。】 【啊……已经默认主播是我们天策上将了吗?】 李世民一个一个看着,有的外号他一眼就能理解其中的趣味,也有的不知其所以然。 “祖龙的外号是哪来的?《史记》?”他嘀咕了一句。 【差不多吧,《史记》里提过一嘴】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外号咋来的,大家都这么叫。】 【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皇帝吧?所以就叫祖龙。咱们的文化里,对龙总有点特殊感情的。】 【我是看玄幻小说看的,就这么默认了。】 “大魔导师呢?听起来怪怪的。”李世民在树荫下坐下来。 【你不觉得那个陨石实在太离谱吗?我写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就是啊,不砸自己人,专砸敌人。几十万大军瞬间灰飞烟灭。】 【简直跟魔法师一样!】 【这是魔法,我加了魔法!】 “没有灰飞烟灭。”李世民忍俊不禁,“只是被陨石吓住了,加上狂风暴雨,天气恶劣,光武帝趁乱带兵冲锋,将敌军阵型冲乱,斩杀者众,这才获胜的。——没有你们说得那么简单。” 【哈哈哈是这样的。】 【天命之子,在线辟谣。】 【二凤你好认真哦,只是玩笑而已啦。】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天可汗讲那刘秀的故事~bgm】 【你为什么可以放音频?】 【很难不唱出来】 李世民是很想和他们聊下去的,但见孙黑他们都疲惫入睡了,也就不好意思打扰,小声道:“我们得休息了。这个怎么关?” 【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困?通宵的我已经看屏幕都模糊了。】 【打了个哈欠,努力睁眼,舍不得睡。】 【可恶啊,主播到现在都没有承认自己身份,好不甘心。】 【什么还没承认吗?我已经默认是了……】 【真羡慕你们这种精力充沛的人,让论文写死我吧!人活着为什么要写论文!】 【又疯一个!抬走。】 【主播看看右下角,应该有个空白的头像小人,那是你自己的账号。是的,你可以在那里取你的名字,还可以实名认证。这样能获得更多流量推送哦。】 【哈哈算响陕听。】 【直接点就行。不用理我们,你好好休息,我们晚上再见。】 【呜呜呜不要啊,不能一直开着吗?】 李世民眼疾手快,已经按了那个显眼的叉号,靠在树上冷静思考了一下接下来的路程和进入咸阳之后要的事。 他年轻的时候没少昼夜行军,三天不卸甲、两天不吃饭、连续追击敌人三百里、冲杀敌军八次、斩杀上万的事也是有的,要不是不想惊动官兵,防止咸阳那边异动,白天根本不需要耽误这么久。 初来乍到,难免谨慎一点。 万一胡亥赵高已经回朝,他这样大张旗鼓,等于送死。 如果真的晚了一步,他该如何起兵平叛?联络谁?胜算多少?在哪动手?如何说服蒙毅?冯去疾父子会站在他这边吗? 咸阳宫的卫尉统领又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已经被赵高收买了?如果他不放扶苏进宫城怎么办? 倘若对方不肯合作,消息泄露出去,那就只有硬闯了。 李世民在脑子里把整个计划和可能的变化都过了一遍,强行让过于活跃的心理活动平息下去,清除杂念,勉强自己睡了一觉。 夕阳西下时,直道上的行人逐渐寥落。 李世民带着他的八百骑兵,飞奔在这漫长的直道上。 直播间明知道他夜晚行军的时候基本不回应,还是自娱自乐地在弹幕聊天,挂着当催眠曲。 【要不是主播刚开播的那一剑太酷,这么无聊的直播我是死活不看的。】 【谁说不是呢?】 【话说二凤是怎么变成扶苏的?】 【被这个玄乎的直播间抓包的吧?我有听其他主播说,很多世界都有奇奇怪怪的直播间,你甚至能看到一只猴子直播打妖怪。】 【怎么说话呢,那是我大圣在工作留痕。不记录下来,领导怎么知道你干了多少活?】 【那个直播我也有看!可惜因为传播迷信和场面太血腥经常被封,老是打不开。】 【没办法,建国后不许成精。】 【这个直播间以后不会因为篡改历史也被封吧?】 【不能吧?这才刚开始呢,二凤只杀了个传旨的太监,都还没玄武门呢。】 【大秦哪来的玄武门?】 【我记得咸阳宫有记载的门就两个,章台门和北阙门。】 【狗东西是从哪个门回宫的?】 【没有记录,但是沙丘在咸阳宫东北方向。】 【好的,北阙门之变预定。】 李世民偶尔瞥一眼弹幕,看有没有聊到什么重要的资料。 就这样急行军奔驰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天公不作美,下起暴雨来。 “公子,雨夜几乎没有光亮,连道路都看不清了。”有人忧道。 “临近咸阳了,雨天行人少。诸位辛苦一下,我们快马加鞭,昼夜兼程。”李世民凭直觉赌了一把,“我们必须在赵高之前,赶赴咸阳宫。” “喏。” 众人领命,也无人异议。 日夜兼程,冒雨赶路,渴饮雨水,饿就干粮,终于在第五天凌晨,到达了咸阳。 拿着蒙恬的手信,伪装送信的令使,进了咸阳,直奔宫城。 “宫城重地,来者止步!” 北阙门守将披坚执锐,严肃地拦下他们,上前几步,按住了配刀。 李世民立刻翻身下马,摘掉头盔,对守将笑道:“我是公子扶苏,将军可认得我?” “公子怎么突然而至?末将未曾收到任何敕令……”守将刚松了口气,又警惕起来。 “麻烦将军借一步说话。”李世民在雨中挥手示意。 守将犹豫着冲同伴道:“守好门阙,莫要松懈。” 他们走出几步,在雨声的嘈杂里,只听李世民笑着问道:“我离宫日久,不知将军怎么称呼?” 第6章 长公子回宫 常何,玄武门之变时的功臣,他在历史上的光辉选不如那些大唐的名将耀眼,但是玄武门之变那天,他正好是守卫那道门的将军。 那时候很多人都以为常何是建成太子的人,但他其实是李世民的人。 李世民的个人魅力和对政局的把握,由此可见一斑。 他总是能在最合适的地方,安插上自己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甚至对方原本不是他的人,也能在和他认识相处之后,逐渐向他的立场倾斜。 【真的是那个常何吗?】 在弹幕一片哗然,大呼小叫的时候,李世民也很疑惑。 “你叫常何?” “是,末将的名字有哪里不妥吗?”常何摸不着头脑。 这个名字没有任何不妥,很普通、很常见的名字。但是—— 李世民决定试探一句:“你是汴州浚仪县人吗?” 常何一瞬间瞪大眼睛,惊疑不定地盯着他看,看他陌生的容貌和熟悉的气度。呆愣许久,才语无伦次道:“你怎么知道……你……你是……陛……” 李世民心里一喜,马上按捺住了,在雨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常何欣喜若狂,简直快要哭了。 他本来好好地在家里睡觉,谁知道莫名其妙做了个梦,从大唐直接来到八百年前的秦朝来了。 还是秦始皇三十七年,马上就要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了,他这时候过来干什么?再经历一遍乱世吗? 他又不是没经历过。常何很无奈,他在隋末当过瓦岗军,跟过李密,投过王世充,好不容易归降大唐,遇到他家英明神武的秦王,帮助秦王得了帝位,立了大功,得到重用。 奋斗了半辈子,总算天下太平,功成名就,可以享享清福了吧? 嘿,睡个觉给他干到八百年前了。 常何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大秦马上要完了,胡亥那个不是人的东西继了位,他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不成? 他惶惶不安,时刻准备收拾东西跑路,不能跟着大秦这艘破船一起沉海里淹死。 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家陛下也来了! 常何真是激动得快哭了,秦末这鬼地方谁来谁知道,他每天都担惊受怕,总觉得自己在死亡边缘徘徊,既不敢现在逃跑成为通缉犯,又怕随时被人杀掉当投名状造反。 造反的事他已经干过一回了,没干出什么成果来,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一心只想跟着他们陛下混口饭吃。 “陛……您怎么也来了?”常何很想一把抓住公子扶苏的手,呜呜咽咽哭上一通的,但还是忍不住先问了一下。“老家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他跑大秦来也就算了,他们陛下也跑这来算什么,大唐那边咋办? “没出什么事。”李世民平复了一下起伏的心情,笑吟吟道。 确实没什么事,你说什么?突厥?那叫事吗? “那……” “你就当是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梦醒之后我们还在老家,一切都还跟原来一样。”李世民安慰道。 “哦。”常何对李世民给出的理由全盘接收,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怀疑的。“那您打算做什么?起义……” “咳。”李世民忙打断他,“你要不要看看我现在是谁?” 常何一拍脑门,连声道:“哦哦,我都忘了。公子,扶苏公子……您是要进咸阳宫对吧?” 李世民微微点头:“宫里状况如何?” 常何低声和他说了一下,因为不确定哪些情报对他有用,甚至啰哩巴嗦说了一堆。 【我的妈,真是常何!】 【这游戏还怎么玩?本来就是天胡开局,还带一帮外挂。】 【二凤自己熟知历史,六边形战士,还带着领先八百年的军事经验,本来就是降维打击了吧?】 【我是土狗,我就爱看爽文!】 【还好只是常何这种普通卡,要是凌烟阁ssr大礼包全砸下来,这直接开海外地图吧。】 【你要说海外地图我可就不困了,愿为大秦皇帝陛下上尊号:名曰天可汗!】 【反正都是秦王,怎么就不能是这个秦王呢?】 【你俩非得在雨地聊天吗?进去聊不好吗?】 【常何认出二凤之前:宫门重地,来者止步! 认出二凤之后:我们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已到达他忠诚的咸阳宫!】 【虽然大家总是玩梗扶苏的剧本谁都能玩,但实际上看二凤就知道了,真操作起来也不容易的。】 【对啊,蒙恬没有虎符是不可能随扶苏造反的,王离更不可能,那三十万大军根本调不动。只要比胡亥慢了一步,那就一败涂地了。】 【不过二凤的话,就算他来迟了,也可以清君侧,起兵勤王,或者假死造反。】 【其实我期待看二凤pk项羽,这能说吗?】 【我还想看二凤pk韩信呢!】 【我更想看唐太宗和汉高祖两个魅魔人格魅力大比拼,看看到底谁俘获的人才更多更厉害。】 【你们是一点不顾二凤死活啊?谁都要来和他比一场。】 【那不是因为他跟谁都可以比一下吗?】 李世民和常何详谈很久,问道:“子婴在何处,你可知晓?” 常何给他指了路,还掏出了一副咸阳的地图:“这是我抄录的,本来打算以备不时之需。既然您来了,那就用不上了。您有任何打算,都可以提前告诉我。” “好。”李世民用人不疑,何况常何是他的死忠,连玄武门那种生死一线的大事都可以交给他,还有什么不能交付的? “我来得匆忙,没有携带金银,你帮我垫一下,给你的同僚——包括章台门那边送一些金子,笼络一下,如果坚决不收的,不要为难,告诉我一声就行。我会先联络子婴,再说服冯去疾父子,争取在赵高回来之前稳住咸阳,然后瓮中捉鳖。” 常何不假思索:“我手里有些银钱,只怕不够,先散与北阙门同僚。” “今日或明日我会派人来给你送金银。”李世民果断道,收下地图,“守好此门,有消息随时通报,我先走了。” “陛……公子慢走。”常何手忙脚乱地想给他找把伞,但是李世民已经疾步上马了。 常何立刻令人放行,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而后毫不犹豫,散尽家财笼络人心。 这都是他干过的事了,熟门熟路,没什么可说的。 【这是要去找儿子吗?】 【不是子婴吗?怎么成儿子了?】 【子婴不是扶苏的儿子?】 【什么?子婴不是扶苏的弟弟吗?】 【啊?他不是始皇的弟弟吗?】 【子婴自己都有两儿子,这两儿子还能参与杀赵高的政变,怎么算他也得有三十了吧?可是扶苏现在才三十啊!子婴怎么可能是扶苏的儿子?】 【也不可能是扶苏弟弟,那都被胡亥赵高杀光了,连公主都没放过,还能放过子婴?】 【那就只可能是始皇弟弟了。可是始皇弟弟成蟜不是造反被杀了吗?还有俩私生子,死得更早。】 【有没有可能成蟜的儿子?】 【你觉得始皇会留下成蟜的儿子?】 【秦国的史料太少了,连子婴这种当过皇帝的居然连身份都不确定。】 【扶苏他妈是谁都还不确定呢。】 【陛下!真心求问!你知道子婴是谁的儿子吗?】 “你们为什么以为我就会知道?”李世民很奇怪。 【啊?你也不知道吗?】 【好消息!陛下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这还用你说,常何都冒出来了。】 “我不是钻研史书的,你们应该去问房玄龄他们。”李世民冒着雨,赶到了子婴的住所。 始皇帝带着丞相李斯在外巡游,公子扶苏在上郡监军,那咸阳总要有宗室留守吧? 这个宗室,就是子婴。 他不太可能是扶苏的儿子,因为年龄对不上;也不太可能是扶苏的兄弟,因为胡亥他们不会放过他;那就应该是始皇帝的弟弟或者叔叔一辈的。 始皇虽然亲弟弟没了,但是,他还有堂弟啊! 他爹有兄弟,他爷爷也有兄弟,那留个能守咸阳的宗室不是合情合理吗? 李世民没有扶苏的记忆,刚刚也忘了问常何这个问题,但他并不紧张,因为这个时候,子婴比他更紧张。 当子婴在凌晨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宫人叫醒说扶苏公子回来了,他整个人都懵了。 “谁?谁回来了?” “长公子!长公子回宫了!正在外面等候。” “什么?” 子婴悚然而惊,连忙起身穿戴,着急忙慌地赶去见客。 李世民整好以暇地站在廊下擦着水,听到动静,笑吟吟地转头看过去。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温和地含糊过去:“冒昧来访,扶苏失礼了。” “外面那么大的雨,你就这么一路赶过来的?可是御驾出什么事了?为何我没有收到任何诏令?”子婴担忧又急切地把他拉进来,“人都湿透了还站在风口干什么?仗着自己年轻不当回事吗?快进来把衣服烘干。” 【听起来像个长辈诶。】 【我一直以为是扶苏儿子的……】 【看起来比扶苏还大两岁,兄弟说也崩盘了。】 【只能是叔叔了。】 【也有可能辈分高年纪小的叔公。】 【叔公那种事情不要啊!】 子婴看上去对扶苏还挺亲近,没什么防备,就带他进入卧室,让人点了炭火和熏炉。 “都到我这里了,也就不用着甲了。我还能害你不成?换身衣服,我们好好说话。” 第7章 始皇陛下出没 始皇帝死得太仓促了。 不但他自己没想到,所有人都没想到。 但凡有一点预兆,扶苏、蒙恬、子婴这些人,也不会都觉得天塌一般。 他们谁都没有预料,也万万想不到,始皇嬴政会在这次东巡猝然驾崩。 子婴第一反应是不信:“我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你远在上郡,是如何得知的?” “我收到了一封矫诏。”李世民推心置腹地交代,“赵高与胡亥隐瞒了陛下驾崩的消息,隔绝内外,销毁原有的诏书,欲矫诏杀我,卸蒙恬兵权。还好蒙将军发现不对,处理了那些假传圣旨的太监,这才让我能安然回咸阳。” 【不对吧?不是主播你先下手为强的吗?】 【反正子婴也没看见。】 【那么问题来了——】 “你们怎么知道那是矫诏?”子婴面色古怪。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他要如何说服子婴,那是矫诏? “在您看来,倘若陛下山崩,会属意谁作为继承人?”李世民绕过了这个话题。 “应当是你。”子婴笃定道。 “哪怕我与陛下政见不合?”李世民笑了。 “你年岁见长,性情宽和,素得人心。虽政见与陛下相左,然言之有物,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大秦的基业。况且……” “况且您是站在我这边的,对吧?”李世民顺势接口。 “哦?何以见得?”子婴撇他一眼。 人与人交往时,离得越近,那种亲疏远近就会不自觉地表现出来,从微小的表情和动作里,都能感觉得出来。 扶苏无诏,擅离职守,带着骑兵直闯宫城,还让他闯进来了,并且一路闯到子婴这里。 子婴却没有斥责他一句,而是怕他淋雨着凉,在七月的温度里为他点燃炭火,烘烤衣发,言语间全是很自然的亲近和关切。 这种亲近和熟稔,是装不出来的。 李世民眼里沉淀着一点笑意,却道:“因为大秦百姓,再也承受不起一点负重了。” 子婴沉默下来。 “倘若让胡亥上位,赵高临朝,那么蒙恬会死,蒙毅会死,李斯会死,冯去疾父子和你,恐怕都不能保全。岌岌可危的大秦会四分五裂,土崩瓦解。这是您愿意看到的吗?” “不必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子婴语气沉沉,非是责怪,而是无奈,“难道我不知道赵高是何等睚眦必报的小人吗?陛下在时,尚能压制他,胡亥公子年轻,如何能控制得住他?至于丞相……” 李世民肯定道:“丞相大才,于我秦国有功,这是无法否认的。然此事凶险,丞相多半也被裹挟其中,无法置身身外。是以等处理了赵高之后,我会给他申辩的机会。” 子婴缓缓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决断。 “你刚刚有句话说得不对。”子婴平静下来,叹道,“我不是站在你这边。我是站在大秦的未来那一边。” “那很好。我就是大秦的未来。”李世民洒然一笑。 “事不宜迟,我这就让人去叫右丞相和御史大夫过来。”子婴道。 【好耶,队友+1】 【马上就要+2+3了,父子大礼包买一赠一。】 【我对冯去疾不熟,他是哪边的?】 【他曾经劝始皇立扶苏为太子,你说他哪边的?】 【原来支持扶苏的人这么多吗?】 【后来陈胜吴广起义都还打着扶苏的名义呢,你说支持他的人多不多?】 【可惜了,要是始皇晚死几年,把皇位顺利过渡给扶苏就好了。】 【说实话,扶苏这说自杀就自杀的性格,实在软弱,能不能压住秦末这帮大神也很难说。】 【我得替扶苏说句话,扶苏又没有上帝视角,他咋知道他爹死了?那可是始皇帝啊!扶苏哪敢反抗他爹?】 【人家刘据都敢!】 【刘据在扶苏后面好不好?就是吸取了扶苏的教训才起兵的呀。】 弹幕的纷纷扰扰李世民无心去看,他和子婴闲聊着,等待冯家父子过来。 【我才发现,二凤是不是一直没有称呼子婴?】 【哈哈哈好像是。】 【我倒要看主播能拖到什么时候。】 李世民心里猜测子婴应该扶苏的叔叔辈,但又怕猜错,所以一直避过这个称呼问题。 幸运的是子婴目前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不幸的是子婴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你为何也称呼陛下?”他很疑惑。 李世民陷入谜之沉默。 弹幕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忽然有一个黑金色的弹幕悬停在弹幕最上方,简洁又冷漠地提醒道:【子婴是扶苏叔叔,封为雍城君。你可以封号称呼他。】 李世民注意到了这个显眼的弹幕,主要是它的颜色别具一格,在一片普通白色字体里显得很不一样。 “雍城君?” “怎么?”子婴疑惑地应了一声,“难不成你对陛下还有嫌隙?” 那个黑金色的弹幕消失又出现,依旧冷漠:【你不该如此称呼你父亲。】 弹幕都觉得很奇怪,纷纷道:【从来没听说过大秦有雍城君。】 【子婴原来有封号吗?】 【有封号才正常,毕竟他的年纪和身份能参与朝政,还有资格在胡亥死后继位,应该挺重要的。】 【我查了一下,雍城在献公之前是大秦国都,非常重要的地方,但没有查到有封君。】 【我去,子婴居然真的是雍城君?这个vip弹幕是哪方大佬,竟然能有这么秘密的资料?】 【可是太宗陛下都不知道子婴的身份啊,他才隔了八百年,还是天可汗呢,什么资料他接触不到?】 【陛下又不是历史学家,不知道也很正常,不代表就没有资料流传下来吧?】 李世民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弹幕背后的人身份不简单,但对方好心地提醒了他,姑且就当是自己人好了。 “我与……”他努力了一下,还是觉得有点别扭,顿了顿才道,“我与……父亲许久未见了……” 【好神奇,二凤叫始皇父亲】 【梦幻联动】 【二凤是所有皇帝梦寐以求的太子吧?根本挑不出毛病】 “是啊,已经两年了。”子婴感慨万分,“若是你没有被派去上郡,而是跟随陛下东巡就好了……” “我一向以为,他是非常伟大的帝王。”李世民和子婴套近乎。 【你当真这样以为?】黑金色的弹幕质疑道。 【别较真,子婴在这呢,难不成是说始皇不好?】 【不过二凤确实肯定过始皇帝的功绩,说过“近代平一天下,拓定边方者,惟秦皇、汉武。”】 【二凤还说过始皇帝暴虐无道呢,你怎么不说?】 【太宗是经历过暴隋之乱的好不好?人口被隋炀帝玩没了五分之四,二凤想修个洛阳宫殿都要被大臣指着鼻子骂大兴土木浪费民力,和隋炀帝无异……他还得道歉认错。前车之鉴就在那,你让他还能怎么评价秦始皇?】 【虽然我也觉得秦始皇是上下五千年排前三的皇帝,作为开创者来说实在伟大,但是吧,让我去修长城服劳役,我肯定不乐意干。】 【叶公好龙了属于是。】 那个黑金色的弹幕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李世民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没有表现出来,和子婴继续聊朝政。 不久,冯去疾和冯劫一起到了。 这对父子长得很像,父亲看起来五十多岁,温和持重,不急不缓,做儿子的眉目坚毅,更锋锐一些。 总得来说,气质都很“大秦”,沉稳坚韧,好像能背起一座大山,并且背一辈子。 李世民对比了一下,大秦的臣子仿佛石头一样,有点说不出的闷,还是贞观的熟人更活泼有趣。 他有点怀念他的老朋友们了。 常何虽然也不错,但跟他还不够熟。 “长公子!” 冯家父子向他见礼,李世民连忙还礼。 “坐吧,我们有要事要同你们商量。”子婴让人关闭门窗,郑重其事地跪坐下来。 众人一一坐下,冯去疾便问道:“长公子何故回朝?” 李世民不得不将事情的原委同他们道来,冯去疾大惊失色,冯劫更是脱口而出:“那赵高心狠手辣,他若是坚持诏书乃陛下御笔,我们该如何应对?” “两位以为呢?”李世民不答,反问道。 冯去疾尚在沉吟,他儿子已经振声道:“那就只有清君侧了。” 李世民等的就是这个答案,他眉毛一扬,看向冯去疾:“右相觉得呢?” 冯去疾慢吞吞地捋着胡子,神色微妙:“敢问公子是如何无诏进入咸阳宫的?” “北阙门守将,是我的人。”李世民微笑。 “既如此,胜算便过了六分。”冯去疾缓声道,“我年纪大了,参与不了什么,御驾回朝必会经过北阙门,我等会在那里迎接陛下。只要确定陛下已经驾崩,等赵高一进宫城,就关闭城门,断绝内外联系。然后——” 冯劫顺口接道:“杀了赵高。” “如此,正合我意。”李世民开始喜欢大秦的臣子了,至少这几位他挺喜欢。 子婴肃然道:“扶苏回来的消息必须保密,不能泄露一点风声。这几日他便藏在我这里,烦请两位封锁消息,静候圣驾回京。” “算算日子,没几天了。”李世民沉着道,“我准备……” 他们细细地订好计划,冯家父子才面色如常地离开。 李世民对子婴道:“我暂时无法回去,叔父可否借我些金银?” 子婴问都不问,让人取一盒金饼来。 第8章 竟然是真的扶苏! 【这不是小公子吗?】 【不是小公子又是谁啊?】 【朋友们,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小公子抿着唇,竟无法反驳。 李世民心里便有数了,故意俯下身,按着小公子的肩膀,凶道:“我没有时间和你周旋,这里是咸阳宫,而你现在是我的儿子。你年纪小,又生病,就算这两天就夭折了,也很正常吧?” 小公子瞳孔地震:“你……” “你我是父子,局势尚且不明,我不可能留一个身份未知的人在我身边,那太危险了。所以——”李世民的手掌微微用力,威胁似的抚上小公子的脖颈。 “叔公就在这里,你敢杀我?”小公子震惊。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李世民笑眯眯。 【黑化的二凤好帅!】 【在小公子看来活脱脱一个反派boss。】 【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我来!】 “你……”小公子被他震慑住了,继而吸了口气,咳嗽两声。 李世民照顾女儿照顾惯了,下意识就给这孩子顺了顺背,轻轻拍了拍。 小公子的神色颇为微妙,抬眼看他。 “你病得很重吗?气色很不好。” “……嗯。”小公子幽幽叹了口气,带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颓然。 “你是扶苏吧?”李世民凑在他耳边,轻声诈道。 “你怎么知道?”小公子脱口而出,然后又懊恼自己失言。 【我的天!小公子是扶苏!】 【呜呜呜扶苏公子!】 【太好了!扶苏也在!】 【本来还觉得有点遗憾,我不是不喜欢二凤,我只是觉得扶苏太可惜了。没想到他变成了他自己的儿子,就好像重来一次补全所有遗憾了。真是太好了。】 【这样看,二凤简直像是来救火的,专门处理棘手问题。】 【万能救火员太宗皇帝,还有谁不知道吗?】 “毕竟一照面就识破我的身份,一点证据都没有,还这么笃定,不是扶苏,就是扶苏他爹。”李世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情大好,笑道,“我想你父亲十几岁时,应该比你更冷静,城府更深些。” 小公子嗫嚅着自嘲:“我哪能跟他比?” “不要妄自菲薄。你比不过他,难道还比不过胡亥?”李世民鼓励道,“你既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也是上天的恩赐。我们同心协力,一定可以扭转乾坤的。” 小公子怔忪良久,叹道:“如果父亲还在……他一定会更喜欢你的。” “你是觉得他比起自己儿子,会更喜欢一个外人?”李世民奇道。 “我……大约让他很失望吧?”小公子话音未落,就剧烈地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看得李世民都觉得揪心。 他连连拍着小少年的背,给小公子倒了杯温水,关切道:“你是什么病?看过御医了吗?今天吃药了没?” “来得匆忙……咳咳……还没吃……”小公子捂着嘴,一咳起来全身都在发抖,上气不接下气。 “我让人去给你拿药方煎药……” “等等!” 小公子用力拽住李世民的袖子,努力抬头盯着他:“你还没告诉我……咳……你又是谁?” 他咳得脸颊泛红,眼里漫开生理性的水光,呼吸不顺,难受得紧,却执拗地想从李世民这里要一个结果。 “我不是你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李世民坦荡道,“我不过来自是几百年后的一个……”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区区天可汗罢了。】 【七世纪最强碳基生物,亚洲洲长。】 【天策上将、秦王、雍州牧、尚书令、中书令、太尉、凉州大总管、左武侯大将军、右武侯大将军、陕东道大行台……】[1] 【这里站不下这么多人(滑稽)】 “……一个过客而已。”李世民补充完整。 “只是过客?”小公子不解。 “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这里。”李世民还心心念念他的大唐呢,随意道,“况且看到你成为小公子,我就更确定这一点了。” “为何?”小公子不解。 “大秦终究还是会交到你手里的,我只是来这里走一趟。” “可你若能除了赵高胡亥,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大秦之主。这样至高无上的权力,你居然能不恋栈?” 【毕竟我们二凤有大唐了。】 【还有心爱长孙皇后和几个儿女。】 【别忘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人家那融洽的君臣关系,少有的善始善终。除了谋反的侯君集。】 【连谋反这种大事,二凤都没有株连,只杀了侯君集一个,还是被大臣们强烈要求的。真的很难得了。】 “说不准我当上秦皇之后突然觉得一言九鼎的滋味真妙,非常享受富有四海、万国来朝的快乐,然后决定留在这里不走了。”李世民轻轻松松地玩笑道。 “万国来朝?”小公子喃喃。 【大秦没有万国来朝,大秦马上烽烟四起了。狗头.jpg】 【你们得相信二凤的文治能力,他在这里,大秦就不会乱。历史上几百个皇帝,光论文治,他也能排top3。】 “说着玩的。”李世民笑道,“你先把身体养好,这次杀赵高胡亥应该是用不上你了。相信我,我会处理妥当。” 【通天代,战绩可查。】 【玄武门继承法创始人。】 【杀兄弟我们二凤可是专业的。】 【《论如何一日之内发动政变并取得最大战果》】 扶苏小公子慢慢松了手,出了一会神。 他是在自杀之后,成为孤魂野鬼飘荡了五年,看到了大秦二世而亡山河破碎,心中又痛又悔又无奈,不知怎的魂魄一轻,就在自己儿子身体里醒转过来了。 这孩子羸弱,没有活过七月。 扶苏的到来给了他一线生机,可是他来时已经晚了,胡亥和赵高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正焦急如焚时,就被子婴派人请过来,说有贵客要见。 没有人知道他看见“扶苏”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感觉,那真是青天白日活见了鬼。 而且这个“扶苏”,根本就不是他! 除了这个身体,完全不一样! 这个未知的魂魄,谈笑自若,神采飞扬,仿佛年轻得很,却又有种奇妙的让人安心的力量,让人想相信和笃定,他许诺的事一定会做到,他的目标一定会达成。 哪怕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 很奇怪的,明明气质和性情完全不同,扶苏却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如果父亲还在,他一定会更喜欢这个“扶苏”吧…… 他心里五味陈杂,不得已保持沉默,喝完药也没走,留在这个“扶苏”身边,想多了解他这个人。 这人调试弓箭,他就陪他调试。 这人画铠甲和马镫图,他就在边上看。 这人写他不认识的东西,他就…… “你在写什么?”扶苏惊异。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写字的人颇为苦恼,“虽然我看得懂小篆,也能写一些,但是写起来太慢了,而且笔迹也不对。所以……” 言下之意是,扶苏成了“扶苏”的代笔。 “我可以帮你,但你得告诉我,你在写什么?” “造纸术和印刷术。”这人把竹简展开给他看,“这辈子也没想到,我还需要写这种东西。” “造纸术……和印刷术?”扶苏颇为茫然。 “等普及开来,就有更多人识字了,到时候就可以开科举了。”这人兴致勃勃地规划起了以后,好像赵高这样的绊脚石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扶苏不由自主地被他感染,无端也觉得压力骤减。 他凑近去看那龙飞凤舞的字体,这人把小篆都写得潇洒风流,行云流水,字里行间,韵味十足。 等他仔细看清了这造纸术和印刷术的方法,更是惊叹不已。 “有此两种神器,还愁天下士子不归心吗?” “士子倒还是其次。”李世民看着扶苏誊抄他的笔墨,笑吟吟道,“我们先达成共识,改革律法,轻徭薄役,没问题吧?” “我是没问题,我以前就建议过父亲不要过于苛政。但是商君之法已在大秦实施百年,想改只怕没那么容易。”扶苏忧虑。 “只要我们达成一致,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李世民言之凿凿。 扶苏专心抄录,认真品读,问道:“科举又是何意?” “科举啊……”李世民便写下来,说给他听。 扶苏沉吟许久:“那整个朝廷都会大震荡了,只怕是非不断。” “不开科举,就没有是非了吗?”李世民扬眉而笑,“朝廷需要一些新的人才,与其让这些人在各处闹起义,不如让他们都聚到咸阳来。唯才是举,任人唯贤,才是为君之道。” 扶苏忍不住道:“其实你也是君主吧?” “何以见得?”李世民含笑。 “你考虑问题的方式,和我父亲如出一辙。”扶苏吐出一口气,“你们都是站在整个国家的角度,去考虑全局。” “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扶苏默默誊抄科举那份竹简,提醒道,“明天赵高就回来了。” “明天?” “明天。” “那很好。”李世民目光明亮,跃跃欲试,笑着邀请,“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不用你动手,旁观也行。” 【好耶!直播杀赵高!就问谁不想看?】 第9章 杀胡亥赵高 秦始皇三十七年八月初一,圣驾回朝。 赵高急赶慢赶,终于带着十八公子胡亥回到了咸阳。 车队蜿蜒数里,萧萧辚辚,肃穆井然,从咸阳宫的北阙门进入。 “公子,这下我们可以放心了。”赵高舒了口气。 胡亥却还有些忐忑,低声道:“若是有朝臣质疑诏书怎么办?” “丞相就在这里,谁敢质疑?”赵高压着欣喜和得意,撇了一眼李斯。 李斯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身为丞相,他深受重用,本应该完全忠于大秦的皇帝陛下,可是陛下已经驾崩了,中车府令赵高隐瞒了死讯,篡改遗诏,力推胡亥上位。 这个时候扶苏远在上郡,不在陛下身边;蒙毅奉命去会稽山,为陛下祈福,也不在身边;蒙恬就更别说了,就算有三十万大军,离得也太远了…… 李斯能怎么办? 他要是不同意,感觉自己都活不到咸阳。 况且,如果胡亥公子真的继位,他这也算是从龙之功,比政见不合的扶苏继位对他更有利。 如此,也就半推半就,听之任之了。 李斯心情复杂地仰头看着北阙门,过了这道门,进了咸阳宫,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扶苏公子仁弱,多半已经接诏自杀了,蒙恬被夺了兵权,也翻不出浪来。 至于冯去疾父子,他们不知内情,扶苏又死了,哪里敢置喙? 麻烦的也就只有子婴了,毕竟是宗室,少不了要被为难一通。 不过没关系,只要把其他公子们全都处理掉,只剩胡亥公子一个,那就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了。 李斯想到这里,心里莫名有点不安,仿佛觉得对不起与他君臣相得的嬴政。 他从前不过是楚国的一个小吏,自入秦国来,因为谏言得到了秦王重用,一路平步青云,做到了丞相这个位置。而他也不负众望,为秦国招揽人才,提出了许多让皇帝很满意的国策。 但是—— 但是,陛下驾崩了啊! 他该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谁让伴驾的是赵高和胡亥,不是蒙毅和扶苏呢? 李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竟有些近乡情怯。 赵高下了马,率先进了宫门,回首笑道:“丞相怎么止步了?” “你们先进去吧。”李斯道。 “这可不行,等会儿朝堂上可需要丞相你主持大局呢。”赵高提醒道,“是不是,公子?” 胡亥心神不宁地走在赵高旁边,闻言应和道:“是啊。” 李斯正要跟上,忽然被北阙门守将拦了一拦。 “丞相稍待,你身上是否带了兵器?” “我身上?”李斯一愣。 赵高催促道:“丞相能带什么兵器?我们急着进宫,别耽误了要事。” “中车府令莫急,检查进宫官员是否携带武器是我们守将的职责。阁下是中车府令,陛下在外巡游时由您保护,圣驾回宫之时,自然由我们检查随行人员的安全。” 赵高觉得他多事,冷冷地看了守将一眼,阴阳怪气道:“那我的武器你是不是也要检查一下?” “那倒不必。阁下的官职可以带武器到殿外,至于殿内的安全,那不由我负责。”守将一板一眼道。 “哼。”赵高不悦地甩袖,感觉这人是在故意针对他。 李斯劝了一句:“你们先走吧,耽误不了多久,我一会儿就跟上。” 车队很长,排队一一检查是件挺繁琐的事。 反正最重要的辒凉车已经进了宫门。 赵高带着胡亥,伴在辒凉车边,刚走出几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七八月天气炎热,哪怕是辒凉车,也有了臭味。为了掩盖这个味道,赵高还在车上放了鲍鱼。 可是刚才对李斯带没带武器都斤斤计较的守将,却没有问起这个辒凉车的味道。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赵高下意识回头,却看到北阙门的宫门轰然一声巨响,几个膀大腰圆的力士合力把门关上,插上了粗壮的横柱。 李斯留在门外一脸惊愕,隔着门逐渐合拢的缝隙,茫然无措地与赵高对视了一眼。 这一瞬间,两个人同时意识到了不对。 但已经晚了。 一枝锐利的大白羽箭破空而来,眨眼之间就射穿了赵高的胸膛。 他还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前方。 青骓马载着他的主人,傲然屹立在这条长道上。 不是扶苏又是谁? “怎么可……”赵高瞪圆了眼睛,紧接而来的第二枝箭,扼住了他的喉咙,掐断了他最后一点声音。 胡亥人都吓傻了,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随赵高进门的车骑护卫见赵高身死,瞬间大乱,本能地护着胡亥,与周围埋伏的卫尉拼杀到一起。 李世民弯弓搭箭,像一道迅猛的疾风,向这帮不死心的车骑护卫冲锋而去。 箭无虚发,百发百中。 “我乃公子扶苏!赵高已死,尔等投降不杀!再有负隅顽抗者,夷三族!” 大秦的律法有多森严,没有人不知道,车骑护卫一时间犹豫不决,纷纷看向胡亥。 胡亥难道能有什么主见不成? 李世民连射几箭,清空了胡亥周围的护卫。 青骓快如雷霆,刹那之间就冲到了胡亥面前,他抽出长刀,锋芒毕露,毫不犹豫地割断了胡亥的脖颈。 电光石火之间,生死已分。 嫣红的鲜血泼泼洒洒,顺着刀锋淋漓地流淌。 胡亥满脸惊恐,捂着哗哗流血的脖子,定格在生命最后一瞬。 李世民毫不停顿,一人一刀杀穿了这群惊慌失色的车骑护卫,然后在他们背后,率领亲卫再次冲锋。 有马镫的骑兵机动性太强,不可同日而语,反复冲锋几次,这支失去首领的车骑就完全溃散,再无可战之力。 “咳咳……”小公子脸色苍白,也骑着马,带领子婴拨的卫尉,乌压压地挡住了车骑逃跑的道路。 几乎像梦一样。扶苏忍不住想,眼前的情景仿佛变成了缓慢的画面,每眨一次眼睛,都有一个人死去。 鲜血到处迸溅,滴滴答答,像一场短暂的大雨,汇聚在湿润的地面上。 咸阳刚下过一场大雨,也不在乎再多一场血雨。 车骑护卫六神无主,很快崩溃,纷纷投降缴械。 李世民横刀立马,向扶苏招手,示意他过来。 扶苏打马走近,就听对方认真地问道:“确定一下,是赵高和胡亥吧?” 这人的语气就好像在说:“确定这就是葱和韭菜吧?别认错了。” 杀几个人对他来说,似乎比割韭菜还容易。 “……是他们。”扶苏简直不敢相信,这场刺杀如此轻易就成功了。 太顺利,太简单,太理所当然了。 “北阙门的守将为何会听你指挥?”扶苏不解。 “因为他是我的人。”李世民随口道。 常何本就是他的人,再加上他名正言顺的身份,子婴的支持,以及金子开道,何愁事不成? “可他不是我的人。”扶苏理不清这个逻辑,“你不过初来乍到……” “以后你就知道了。”李世民微微一笑,“带人处理一下现场。等会我们该上朝了。——满朝文武都在章台宫等我们。” 他这时候才有心情看弹幕,毫不意外看到了一堆【啊啊啊】的尖叫。 他有时候觉得这些文字很奇怪,他们好像胆子很大,对帝王将相随意点评,直呼其名,不屑一顾;又好像胆子很小,明明口口声声都是杀伐,真见了血却吓得吱哇乱叫。 ——竟好像从来没见过死人,没见过战争,甚至没见过打架流血似的。 李世民忍不住去想,他们究竟生活在怎样太平的一个时代,连隔着这直播见血都吓成这样。 【救命啊我感觉这刀是冲我来的!】 【怎么这么真实啊我靠!比什么3d4d5d都要真实,吓死我了】 【呜呜呜我是废物我不敢看】 【这箭居然能穿透铠甲的吗?这不科学!】 【你看看那菱形箭头,那弓的大小,那箭的重量,穿透铠甲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不是重甲。】 【头一次亲身体会到什么叫神射手,太帅了!】 【这一段我已经截屏了,看着吧,很快火遍全网。】 【太好了!赵高死了!】 【鼓掌!!!】 【胡亥原来这么胆小的吗?好怂啊】 【换你你也怂】 【就是这个垃圾杀了所有兄弟姐妹,连公主都没放过,万箭穿心而死。二凤也算为他们报仇了。】 【干的漂亮!】 【未成年的小公子,在边上安静地omo】 【一想到小公子是扶苏,我就想哭】 【死得好快好干脆,我都没反应过来】 【我们秦王做事一向是这样的,李建成李元吉死的时候也没反应过来】 【好地狱的笑话】 【我记得有人总结过,二凤打仗的风格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这叫脱兔吗?这比老虎还凶】 【静如深渊,动如雷霆还差不多】 【好耶!开局爽爆!】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李斯呢?】 【北阙门外的丞相: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宇宙猫猫头左顾右盼惊呆脸.jpg】 【李斯算是逃过一劫了吗?】 【不,只是死刑变死缓吧】 两刻钟后,高大的北阙门缓缓打开。 满地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了,被水泼过的地面湿漉漉的,还残余着刺眼的血色。 李斯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衣裳已被冷汗湿透。 第10章 李斯的送命题 李斯何止是汗流浃背,他觉得仿佛有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随时会把他脑袋割下来。 这真的是扶苏公子吗? 他从前真的有如此恐怖的威胁力吗? 李斯不敢怠慢,眼看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了,连忙斟酌言辞,恭敬道:“臣有罪,受小人赵高胁迫,做下如此大逆之事,愿凭公子处置!” “你倒是说说,赵高都做了什么?”李世民笑着看他。 李斯义正词严,一一道来:“陛下于沙丘驾崩,留下遗诏属意长公子继位,然赵高为一己私利篡改遗诏,和十八公子胡亥隐瞒陛下死讯,隔绝内外,伪装成陛下还在的假象,每天接受沿途官员参拜,又假传诏书送至上郡[1],欲害长公子性命,其罪可诛!如今首逆伏诛,大快人心,臣等受胁迫之罪臣,也知罪无可恕,甘愿受罚。” 【态度不错】 【说真的,我还蛮喜欢李斯的,死了可惜】 【不用担心,二凤爱惜人才,一般不会杀功臣的】 【李斯罪不至死吧,虽然确实有错,但就大秦现在这样,留着李斯干活比杀了他强】 【我记得李斯他儿子李由后来在秦末那几年还帮忙抵抗起义军呢,也算为大秦耗尽最后一滴血了】 【李由打过刘邦项羽,实在没打过,战死沙场了】 【毕竟那是项羽,打不过很正常】 【二凤能打过项羽吗?】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李世民和颜悦色道:“丞相为我秦国立过大功,如今为奸人蒙蔽,铸下大错,本该依秦律处死,然我大秦正是用人之际,我实在舍不得让丞相这样的大才白白去死,是以从宽处理,给丞相一个机会,戴罪立功。丞相以为如何?” “谢长公子不杀之恩。”李斯背后冷汗涔涔,即便逃过一劫,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丞相不必客气。如何戴罪立功,才是丞相你的任务。”李世民轻描淡写道,“请丞相与我共赴章台宫。接下来的大朝会,我希望,无论我说什么,丞相都完全站在我这边。你可以做到吗?” “臣必竭尽所能。”李斯许诺。 小公子默不作声地看着,还用余光瞥了北阙门的守将一样。 那守将跟个陶俑似的,披甲执锐,冷素如霜,像大秦千千万万个将士一样,看不出有丝毫出奇。 他到现在也云里雾里,这人明明不是扶苏的人,为什么就成了“扶苏”的人呢? 小公子缀着李世民,同他一起进入章台宫。 “你的身体吃得消吗?”李世民温声问道。 “已经好多了。” “别逞强。” “这次朝会很重要,我想我不能缺席。” “你本来就该出席。”李世民颔首。 自从发现小公子就是扶苏之后,他就感觉自己像一座桥,连接在始皇帝和扶苏之间,做什么事都想着和扶苏商量一下,让他知道,与他沟通,最好达成一致。 所以这样重要的朝会,必须带上他。 李斯奇怪地看了小公子一眼,心里把小公子的重要性提高了几个台阶。 年纪还这么小,就被带到这么重要的场合吗?看来这就是下一任…… 他们各有所思地走进了章台宫。 章台宫是咸阳宫里最华丽的一座宫殿,规模宏大,气势雄伟。 宫殿坐落在高台上,以中轴线为对称,周围分布着偏殿、廊庑等附属建筑。屋顶覆盖着漂亮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咸阳里所有能到的高官重臣都到了。 “坐吧,这次朝会要持续很久,一直站着恐怕诸位吃不消。”李世民随口道。 他喜欢与重臣坐而论道,其乐融融,就算听他们吵架,氛围也很好。 大秦的朝堂太严肃了,他不太习惯。 而李世民向来会把不习惯的地方,改造成自己更舒适的场合。 于是一个个垫子依次铺下去,群臣面面相觑,见李斯、冯去疾父子都跪坐下来,也就跟着坐了。 “今日大朝,有许多要事要处理。第一件就是,陛下驾崩了。” 众臣纷纷变色,宛如天塌地陷,一时竟惊惶不已。 李世民等他们消化了一会,才示意李斯:“左相一直伴驾左右,对其中内情知之甚详,让他跟大家说说吧。” 李斯知道自己戴罪立功的机会来了。他拿着芴板,起身出列,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只稍微巧妙地减轻了自己一点责任,把罪过都推到赵高头上。 李世民可以理解他自保的小花招,现在也没必要和他计较这个,便当做没听见。 “赵高真不是个东西!” “陛下如此信重他,他竟然矫诏!” “好在长公子没有相信,安然回朝了……” “是啊是啊……” 朝堂的风向此时一面倒地向扶苏倾斜,这是理所当然的,赵高和胡亥都没了,李斯出来为扶苏站台,宗室不反对,冯去疾父子也不反对,这还不明显吗? 傻子这时候才跳出来质疑。 况且扶苏本来就是嫡长子,还有什么可反对的理由? 李世民定下了基调:“事情的原委诸位已经知道了。如今赵高与胡亥皆已伏诛,国葬事宜都交由丞相负责,这里就不多说了,两位丞相应该能完成得很好,一切按礼仪流程走便是。 “那么今天要讨论的第二件事是,陛下驾崩,谁来继任?” 【你都在这了,还能有谁?】 【你都能下令给丞相了,还能有谁?】 【你都杀了赵高胡亥了,还能有谁?】 【不会有哪个瓜娃子跳出来反对吧?】 【大臣们:可恶!不要小瞧我们和九族的羁绊啊】 李斯身为百官之首,率先坚定道:“长公子为诸公子之嫡长,又有陛下遗诏,理应继承大秦皇帝之位,臣等无异议。” 众臣纷纷低首道:“臣等无异议。” 子婴也道:“大秦宗室也无异议。” 如此,便算名正言顺。 【我有个疑问,扶苏确实是长公子,但他嫡吗?】 【始皇的王后没有记载,不知道嫡不嫡。】 【李斯说扶苏嫡长,看来是嫡的】 【这会儿是大秦,不讲究这个嫡嫡道道吧?】 【据说扶苏的母亲是大秦王后,只是受昌平君谋反的事牵连,就被抹去了。但扶苏确实是嫡长。】 【楚国的势力真够强大的,一直阴魂不散】 【后面还有项燕和项羽呢,还是楚国的】 不管怎么说,扶苏继位的事算了过了明路,不容置喙。 朝会本该到这里告一段落,因为皇帝的丧事是非常浩大繁琐的工程,而继位流程也麻烦得很,随便一走就得两月。 但是李世民不想等。 “前两件事关乎我大秦未来,而接下来的第三件事,关乎我大秦有多长远的未来。”李世民坐在正中央,扬声道,“我继位之后,决意改革律法,废除所有酷刑重役、苛捐杂税,让百姓得以安心耕种,诸位以为如何?” 章台宫里顿时一片哗然。 “改革律法?”李斯倒抽一口气,“自商君变法以后,大秦靠此法而强盛,奋六世之余烈,励精图治,才在陛下……在先皇手中统一六国,如今才多少年,竟要改革律法?” 子婴也觉心惊,谨慎地问:“你要改哪些地方?百姓劳役的部分吗?” 冯去疾是比较赞成这个决定的,所以接了一句:“若公子是指停止建造阿房宫,那臣是赞同的。大秦的宫殿够用了,委实没必要劳民伤财。百姓都去劳役了,谁来种地呢?” “就是这个道理。”李世民笑道,“到处大兴土木,八百万的青壮年,一半都在劳役,地谁来种。地都不能好好种,怎么繁衍后代,怎么收赋税,怎么征兵征粮,怎么长远发展?这不是竭泽而渔吗?” 冯劫干脆地附和道:“我赞成停止一部分不必要的劳役。” 李斯随即道:“那什么算不必要的劳役呢?” 他记得自己承诺过什么,虽觉得不妥,但还是在冯家父子表示支持后,顺势把话题引导向正确的方向,得到了李世民赞许的一个眼神。 【李斯厉害啊,这个问题马上变成了“你要一个鸡蛋还是两个鸡蛋”,没有给其他人不要鸡蛋的选项。】 【给李斯打call】 【讲真现在除了给前线送粮草,其他都挺不必要的】 【修长城呢?】 【还惦记你那长城呢?马上起义军在大秦内部四面开花了,那长城还有个屁用】 【八月一日,李世民同志在章台宫会议上发表重要讲话,会议指出繁重的劳役是不必要的,是错误的,应根据百姓实际需求,扎根基层,与时俱进,退役还田……】 李世民瞄到了这个弹幕,觉得颇有意思,不由顿了一下,多看了几眼。 子婴顺着李斯的话思量道:“阿房宫确实不必要再建了。” 李世民便拍板道:“关于哪些是不必要的劳役,我们来一一讨论。首先,阿房宫,我觉得可以停了,放劳役的百姓回家种地,说不定还能赶上秋收。你们觉得呢?” 众臣议论了一会,大多觉得这个是可以停,主要官职最高的几位都赞成,他们还反对个什么劲? “看来停止修建阿房宫,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骊山陵呢?”李世民笑问。 这句话一出,全场皆惊,议论纷纷,连小公子都忍不住道:“你要停止修建父……祖父的陵墓?” 李世民淡定地面对这满座哗然,微笑着问:“你不同意?” 第11章 魏征登场 小公子没有明确表示反对,只是犹豫道:“秦人视死如生,祖父的陵墓修了三十余年了,现在停止,岂非虎头蛇尾?如何善后?” 李斯更不好明确反对,便跟着点了点头。 子婴是宗室代表,虽全力支持扶苏,但事关丧葬事宜,还是委婉道:“陛下驾崩,身后事总要处理妥当的,不然以后九泉之下,我等有何脸面面见陛下呢?” 冯去疾欲言又止,为难地看向李世民。 “大秦若是二世而亡,诸位难道有脸面面见陛下吗?”李世民朗声道。 这话太过刁钻刻薄,简直像一把剑直插众人胸口,对谁来说都是重创。 除了嘻嘻哈哈的观众。 【大秦二世而亡了哟,三岁小孩都知道】 【胡亥继位第二年,陈胜吴广起义,然后全天下都在起义,六国贵族忙着复国,马上就四分五裂啦!】 【不得不说,胡亥在亡国的赛道上一骑绝尘】 【始皇统一六国的速度可远远比不上胡亥亡国的速度】 【我怎么记得刘邦就押送劳役前往过骊山,半路人都跑了,刘邦也不追究,跑就跑吧,反而迎得了这些人的心,有了个小团伙】 【二世上位后急着赶工,加重了劳役,不少秦人被迫沦为了囚犯吧?】 【只要上面有需要,再加上连坐,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平民,莫名其妙就成了囚犯】 【后来咸阳被叛军兵临城下,就是典狱长章邯带这帮修骊山的囚犯去救的。】 【也不仅仅是囚犯,还有当时大秦咸阳最精锐的几万中尉军】 【可惜了章邯,怎么说也是这时代排行第三的武将了,老是碰上第一第二,输得一败涂地】 【章邯可惜,窦建德可不可惜?隋末小刘邦,在河北多得人心!偏偏遇上二凤了】 【#天才只是见我的门槛#】 【章邯能排第三是因为那会蒙家兄弟都挂了,要不然第四他都排不上】 【现在二凤来了,第五他都排不上】 【还是那个问题,二凤vs韩信vs项羽,到底谁更厉害】 【这个问题能某些论坛撕出五百层楼来】 “长公子慎言,我大秦如何会二世而亡?”冯劫耿直出声道。 李世民倒也不恼,他在朝堂上被大臣们反驳惯了,心平气和地正要和他讨论讨论,却听一个声音从冯劫边上传来。 “孟子曾经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倘若这样一味消耗民力,劳民伤财,致使怨声载道,百姓不堪劳苦,掀杆而起,大秦又怎么避免二世而亡呢?” 李世民忽然一惊,本能地坐正了,将目光投向那个说话的人。 这个抑扬顿挫的语气,这个引经据典的调调,这个熟悉的令人心烦和头疼的话术,在他理智确定之前,就已经冥冥之中有所反应了。 “你也是御史?”他定睛询问。 “下官御史中丞……” 这个人举着芴板出列,对李世民低首致意:“臣以为,当务之急就是昭告天下,大秦从此不再暴政酷法,而是轻徭薄役,善待百姓,如此才能安抚民心,避免民怨沸腾。” “你说大秦是暴政?”冯劫猛然转头,看向他的下属。 同为御史,冯劫是这人的直属上司,但是在这个人眼里,上司算什么,皇帝他也照样怼! “大秦难道不是暴政?”此人站在冯劫旁边,面对着他,昂首挺胸,言之凿凿。 李世民忍俊不禁,以手遮掩了一下笑意,瞬间心情大好,老神在在地听这人替他出头。 只要怼的不是他,听起来就很畅快! 【这人谁呀?胆子真大!】 【二凤笑什么?好开心的样子】 【就这么水灵灵地吵起来了?】 【本质上是法家和儒家的分歧】 【不是法家有什么不好,而是百姓现在压力太大,真受不了了】 【其实道家也行吧,汉初不就是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 【管他道家儒家,只要让百姓能好好种地有吃的,能活得下去,谁没事干造反玩哪】 【法家是真的挺残暴的,你们看韩非子了吗?跟我们现在说的依法治国根本不是一回事,百姓跟坐牢似的,被管得太严了】 “大秦虽兵马雄风,然并不稳固。为何不稳固呢?因为暴政。”此人侃侃而谈,“虽董之以严刑,震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1]” 【???】 【草!魏征!】 【是魏徵。】 【那个字不好打】 【简化字,都一样】 【是魏征啊!谏太宗十思疏啊!我刚背过啊!】 【这个直播间还有高中生?未成年能看吗?尺度这么大】 【未成年有马赛克功能,血会自动马赛克。】 【未成年还是老实去上课吧】 【这可比历史课刺激多了,还能学到东西】 【魏征都来了,其他人还远吗?】 【瞧把二凤乐的,只要喷子喷的不是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低情商:喷子 高情商:直言进谏、刚正不阿】 【也就二凤能受得了他,换个皇帝早凌迟了】 【后来他推荐的侯君集谋反,二凤一气之下还把他碑推了】 【不是又立起来了吗?魏征推荐的人谋反诶,这也能怪二凤?】 【不是,你们是忘了魏征为了博名声而把自己和二凤的对话全泄露出去吗?他是千古留名了,私泄宫禁密语,还记下来出书,就他能耐,你们谁敢这样坑老板试试?】 【推的是二凤自己立的功德碑不是墓碑吧?】 【这不好说,没有定论。】 【问问二凤不就知道了?】 【你看主播理你吗?】 【开会的时候摸个鱼嘛。陛下!英明神武的天可汗陛下!求求了,看我!你推的是魏征的墓碑吗?】 这帮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魏征的碑被推是因为侯君集谋反,而侯君集之所以谋反,是因为太子承乾谋反。 承乾身为太子,又为什么想不开谋反呢? 因为李世民没有处理好他和魏王李泰的关系,过于宠爱李泰,导致李承乾患得患失,再加上腿疾,以为地位不稳,才铤而走险。 父子和兄弟的关系问题,简直像个魔咒一样,困扰了李世民一生,想想都觉得烦。 他就当没看见这个问题,继续听魏征舌战群雄。 这么一会,魏征和冯劫已经辩了十几个回合。 冯劫没吵过,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大秦武德十分充沛,李世民都怕他气晕了头,当朝把魏征打一顿。 ——不是没有可能的。 李世民忙打圆场:“御史中丞所言极是,对一个国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民心。即便用严刑威吓,民众表面上畏惧,但是不会心怀仁德的,他们心中仍然怨恨。怨恨不在大小,日积月累,总有决堤的一天……百姓如水,王朝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一点,我与诸位一同谨记。” 冯劫冷哼一声,瞪了魏征几眼,不忿地扭过头去。 “那么停止修建骊山墓的事,还有异议吗?”李世民环顾一周。 李斯不好出头,只看向子婴。 子婴到底有所顾忌,便道:“那墓还没有收尾呢……” “已经修了三十几年了,该有的都有了,等丧礼结束,就让那些修陵的百姓回家去吧,留一点死囚守墓就是了。”李世民说到这里,又道,“关于死囚,大秦的死囚也太多了,哪来那么多死囚?等我继位之后,正好大赦天下,能赦的都赦了。” “那这不是到处都是死囚了吗?恐怕生乱啊!” “公子此言大善!”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碰撞在一起,譬如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马上开始了新一轮的唇枪舌剑。 【冯劫vs魏征,第二局开始!】 【就大秦这律法,啥也没干能被连坐成死囚,照这样算九成都是无辜的。】 【不想服劳役逃跑的还有一堆呢。】 【魏征打出了仁政这张牌,效果显著,冯劫红温了。】 【冯劫丢出商鞅变法,正中魏征下怀。】 魏征道:“冯大夫的意思是,因是商君之法,所以便不可变吗?” “自然,我秦国因此而强盛。” “哦,那商君当年为何要提出变法呢?”魏征抛出问题。 “因为大秦当时贫弱,地处偏远,无法东出,被六国视为蛮夷。”冯劫忍着气回答。 “大秦当年贫弱,是以孝公用商君变法,使大秦国富民强;大秦如今动乱,百姓不堪其苦,所以长公子欲革其法,让大秦和平稳定,长治久安。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魏征娓娓而谈,“法者,所以安邦定国、利民惠民也。今时今日,百姓之需、国家之情与往昔不同,若法不随之而变,何以安人宁国?商君之法固有其可取之处,但当依时势而改易,取其可用之处,去其不可用之处,方为治国之良策……一味因循守旧,与朽木蠹虫何异?” 【总结八个字: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魏征做队友的感觉真舒服啊】 【可不是吗?二凤不用亲自下场了】 【ko!2:0】 【魏征杀疯了,我怀疑他能把整个殿上所有人都喷一遍。】 【二凤:骂了别人可就不许骂我了。】 李世民嘴角带笑,等冯劫哑口无言,才慢悠悠道:“改革律法的事不急,散朝后御史中丞先拟个章程,拟好后直接呈上来来给我看。” 第12章 让项羽去打匈奴? 李世民不能说不同意哪一个,他其实是同意的,只是觉得耗费太大,劳民伤财。 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的对抗政策,在数百年间其实是发生过几次变化的。随着双方势力的强弱演变,逐渐逐渐总结出了一些技巧。 一味地硬碰硬是不行的,在中原王朝大一统的情况下,往往要耗费几十万兵力长途远征,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可能穷兵黩武,动摇统治。 中原王朝打不过游牧民族吗?不,是很麻烦,成本太高。 人家匈奴世代生活在草原上,随水而居,放牧而生,人人都有马,人人都是骑兵,秋天了就跑到边境抢钱抢粮食,抢完就跑,一溜烟就回到了茫茫大草原。 而你想奔袭千里去草原追他,却很不容易。 如果要打,更是伤筋动骨的事。 长城该修吗?当然该修,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北方的赵国等地就有长城了,这不仅是一道屏障,也是关门打狗的关隘,大秦不过是把原有的长城连接起来,延长再加固。 匈奴不该防御吗?当然应该。总不能放任不管让他们长驱直入,肆虐中原吧? 那移民戍边呢?始皇派蒙恬收复河套平原后,在此地设立九原郡和四十四个县,从大秦移民过去十几万,在原本草原民族放牧的地方生活,巩固这个战争成果,达成实际上的统治。 南征百越也是差不多的政策。然而秦末的时候,征百越的军队却没有回大秦支援,而是原地建立了百越国。三十万秦军,加二十万百姓,在秦将赵佗的带领下,美滋滋地在当地驻扎下来了,再也没有回去。 “公子此言何意?”冯劫年轻,性烈如火,干的又是御史大夫,有异议的时候往往第一个跳出来,给两位丞相做出头鸟。 他皱眉不解道:“此三策,都是陛下、丞相与百官商定后制定的国策,实施到今日,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我没有质疑国策。”李世民笑吟吟道,“我只是在想,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尽量不要过于损耗民力。” 【魔鬼甲方:我没有觉得这个方案不好,但是它能不能更好呢?】 【大秦现在有点外强中干,军队都搁外边,内部空虚得很】 【要不然也不能一个农民起义都能打到函谷关】 【南越那几十万大军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再也没回来】 【秦末都乱成一锅粥了,项羽又那么牛b,到处屠城,谁想去掺合这乱世?在犄角旮旯占地为王不好吗?】 【二凤是不是不想修长城了?】 【大唐:长城?长城在哪?有什么用?打仗还要靠长城?不知道啊,我就打了一仗,东突厥就灭了】 “公子可是有什么想法?”李斯斟酌着问。 李世民笑着看向魏征:“御史中丞觉得呢?”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魏征身上,他不慌不忙道:“臣不是将军,不太懂军事,但臣明白一个道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南征百越,北抗匈奴,各有三十万大军孤悬在外,长年累月,未免有拥兵自重之嫌。” 冯劫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随随便便就怀疑我大秦的将军有不臣之心吗?” “御史大夫莫要动怒,臣不过是提出了一种可能。这种可能与处境有关,而与人无关。任何人到了那种处境里,都有可能做出这样的抉择,与忠诚无关。” 魏征还是那个不紧不慢的调调,“试想一下,你手握三十万大军,在边境驻扎了十几年,上上下下都听你调遣,周围还有二十万百姓,也都拥护你。然后有一天,你属于的这个国家分崩离析,战火四起,到处都在打仗,那你会做出什么选择呢?回去?回去干什么?送死吗?还不如就地称王,逍遥自在。” 冯劫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瞪着魏征道:“一口一个分崩离析,战火四起,我大秦现在强盛得很,怎么在你嘴里就好像马上就要亡国了似的?” “御史大夫真的觉得大秦强盛得很吗?”魏征淡然自若,“殊不知一棵大树在被虫子蛀空之前,从外面看,也枝繁叶茂。直到突然有一天,大树轰然倒塌,大家才发现,原来里面早就空了。” “别在这阴阳怪气、转移话题,我们在讨论的是国策。”冯劫满肚子火气,愤愤道,“公子是哪里不满意?” “我打算停止对南北军队大部分的粮草供应。”李世民话音刚落,整个朝堂就跟往油锅里丢了几条带水的鱼一样,炸得屋顶都快掀了。 唯有魏征一个人还怡然自得,神色不变。 【这话要是换个人来说,我肯定要骂他昏君,但是二凤的话,他肯定有他的道理】 【停止供应粮草,虽然减少了百万役夫劳力的损耗,但是军队吃什么?】 【你们忘了大唐立国时的兵制吗?】 【府兵制!】 “你们先听我说完。”李世民抬手按下这嘈杂的动静,冷静地阐述道,“大秦虽有直道,但无论上郡还是百越,离粮仓都太远了,运输途中损耗至少九成。若遇到山岭拦路,更是三十存一。为供给两路大军,需要上百万役夫,未免过于兴师动众了。” “公子体恤百姓,是社稷之福。”冯去疾肯定了一句,不急不躁地问,“只是重兵在外,没有粮草供给,如何作战呢?” 李斯也满腹狐疑,但是因为答应了李世民要站在他那边,是以只好沉默。 李世民看向魏征,后者心领神会道:“军队也不是一年到头每天都在打仗,不打仗的时候就去种地嘛。自给自足,不用交税,闲时农桑,战时披甲,也为朝廷省下一大笔开支。” “这……”冯去疾顿住了。 冯劫思量道:“若是军队都去种地,匈奴来袭呢?” 李世民回答道:“留两万左右常备军驻守,其他军队就地分散,与移民一处耕种,农忙时种地,农闲时训练,装备可自给,也可由朝廷调配……” 冯劫忍不住了:“恕臣愚昧,这装备如何自给?我大秦是不允许马匹兵器私自收藏售卖的,全都由朝廷管控。公子莫非不知道吗?” 李世民淡定道:“哦,那以后就允许了。” 【哈哈哈】 【秦朝管得是真严,普通百姓家里不许藏有武器,都收在官府那】 【可惜没用,起义一爆发,县令就成了高危职业,不是被杀就是被迫造反,官府的武器库马上就开源了】 【没办法,为了防止地方官员做大,郡县的县令都是外地人,底下干活的小官小吏才是本地人,都是地头蛇,一闹起来,县令孤军奋战,怎么拼得过?】 【秦末光有名有姓被杀的县令就有十好几个了吧?】 冯劫急道:“若如此,人人皆可买兵器,岂不是又要回归到商君变法之前,到处私斗成风吗?” “冯大夫。”李世民心平气和地道,“如今之大秦,已经不是当年之大秦了。” 冯劫怔了怔,正要分说,魏征补充道:“如今秦国地域辽阔,人心却离散,六国之民仍想复国,秦之黔首水深火热,百姓太苦,这社稷也就危如累卵啊。” “既如此,更不能放开武器的管辖了,人心不稳,有了兵器杀心自起,更容易生乱,不是吗?”冯劫坚持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李世民点头,从善如流,“但兵制是一定要改的。因为对现在的大秦来说,匈奴和百越都不是威胁,安抚民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振声道:“府兵之制,居无事耕于野,其番上者,宿卫京师,若四方有事,则命将以出,事解辄罢,兵散于府,将归于朝。”[1] 冯劫问道:“倘若匈奴趁机开战呢?” “匈奴……”李世民轻笑,“匈奴也不是铁板一块,我欲派人出使草原,联络草原各大部族,晓之以理,动之以利,拉拢草原可以拉拢的势力,与匈奴单于相抗衡,形成掎角之势。然后开互市,用大秦的丝绸茶叶换草原最好的马匹,与东胡、楼兰、乌孙等国结成同盟,共同对抗匈奴……” 【拉老二打老大,是大唐惯用的伎俩】 【二凤手下那些将军,哪个没灭过几个小国,都不好意思和同事打招呼。】 【天可汗可不是一个好听的虚名,是真的东亚共主。不管打谁,周围附属的小国都得出兵帮忙,大唐往往只出几千精锐,就轻易灭了对手,然后拿走一半战利品。】 【大唐吃肉,附属国跟着吃肉,谁不乐意?】 【所以二凤才能指哪打哪,年年打,年年灭人家国,但百姓从来不伤筋动骨,因为根本没用到普通百姓。】 【指挥军队这一块,还是得相信二凤,人从十七岁雁门关救隋炀帝以来,到二十来岁功高震主封无可封,就没输过。】 【这时候匈奴老大是哪个?】 【现在是头曼,明年就是冒顿了。冒顿也是个狠人,杀爹上位,灭了七八个小国,统一了匈奴北方,可不好对付。】 【真是邪门了,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在始皇死后冒出来了。】 【无所谓,我们有天策上将。】 【二凤马上要继位了,总不能为了打个冒顿,再御驾亲征吧?那也太兴师动众了。】 【蒙恬打冒顿,胜算多大?】 【不好说,五五开?】 【你们这固有思维怎么转不过弯来呢?二凤当皇帝的话,秦朝就不会乱成那鬼样子,那不管什么刘邦项羽萧何韩信,那不都是大秦的子民吗?可以让项羽或者韩信去打冒顿啊!】 【对啊,项羽不是喜欢屠城吗?让他去屠匈奴呗】 第13章 陛下还活着? 大朝会开了很久,久到冯劫都消化不了这么多新的政策,李世民才让他们散了。 弹幕提醒了李世民很多东西,比如可以开武举。他那时候还没有武举,但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该怎么比了。 大唐武德充沛,大秦武德也很充沛,不怕没人参加。 李斯和冯去疾去忙活始皇的葬礼,冯劫还在琢磨那一系列的变动,魏征被单独留了下来。 小公子坐在案边,将朝上李世民提出的所有改革都一一记录在册,整理出来,仔细抄录。 魏征有意看了他一眼,李世民摆摆手:“不必顾忌他,他才是扶苏。” “啊?”魏征吃了一惊。 “你过来,坐近点,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过来的?”李世民好奇地问。 “臣不是死了吗?死了又活了,莫名其妙就到这儿了。来都来了,就继续活着呗,幸好我运气好,陛下也来了。”魏征愿意说好话的时候,也能三言两语就讨得李世民欢心。 【我以为魏征只会怼人】 【我也以为】 【一句“运气好”,把二凤哄得眉开眼笑的】 【三个字,让天策上将为我端茶倒水】 李世民给魏征倒了杯茶,笑道:“那你运气确实好,不然这大秦的局势,你恐怕也不好自处。” “谢陛下。”魏征连忙道,然后才幽默地冒出一句,“陛下要是不来,臣就去投汉高祖了,怎么会不好自处呢?” 李世民大笑:“你呀你,真是一辈子都贯彻了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 “……贤臣择主而侍。”魏征大大方方地接口道,“树挪死,人挪活。大秦都这样了,难道我还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值当。” 【魏征换过好几任老板,元宝藏、李密、窦建德、李建成……最后终于在二凤那呆下去了。】 【我喜欢这种风气,老板不行就把老板开了,换一个更好的就是了,没必要愚忠。】 【遇到二凤确实算魏征运气好。】 【何止是魏征运气好,整个大秦百姓运气都好。】 小公子已经猜到李世民是后世的君主,但听到魏征如此自然顺口地叫“陛下”,还是惊了一惊,毛笔在竹简上歪出了一笔来。 “你是死后来的,那就是贞观十七年……”李世民沉吟。 “陛下是怎么过来的?”魏征问。 “我嘛……”李世民尽量不去看面前天马行空的文字,含糊道,“也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魏征追问,“陛下也是驾崩之后过来的?” “唔……”李世民还真不是,便迟疑了一瞬。 “看来不是。”魏征多了解他,马上就看出来了,刁钻地问,“既然陛下还活着,好端端地怎么跑到大秦来了?我们大唐怎么办?” 【陛下还活着?】 【妈耶,我以为是转世重生】 【怎么还带双开的?】 【一个人打两份工可还行?】 【等会,让我捋捋,那陛下是哪年过来的?】 “一点奇妙的机缘巧合……”李世民不想说他是为了弥补遗憾,为了长孙和孩子们,因为魏征多半会斥他儿女情长。 “什么样的机缘巧合呢?”魏征闻着味道就紧追不休。 “你就非刨根究底不可吗?”李世民有点恼。 “陛下身系我大唐安危,至关重要,如此轻率地弃我大唐臣民,到这秦末乱世中来,倘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如何对得起大唐百姓?”魏征非但不惧,反而咄咄逼人。 【来了来了,贞观朝一景】 【其实魏征说的挺有道理的】 【别光听他上纲上线,二凤是这么任性的人吗?】 【还好魏征死的早两月,还不知道太子承乾谋反的事,不然更着急,因为李治还是个小屁孩,二凤不在,大唐连个继承人都没有了】 【我不相信二凤会丢下大唐,那可是他亲手打下来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缘故他没说】 【这不是有直播系统吗?这系统跟许愿池似的,啥功能都有,怕什么?】 【二凤要怎么跟魏征解释,系统这种东西呢?】 【他自己说不定都没搞清】 李世民确实没怎么搞清楚这个直播间系统,他目前只知道这东西像神器一样,能让时光倒流和静止,让大唐保持在武德九年等他回去。 而他要完成的任务,就是延续大秦的统治,避免秦末烽火。 这并不难,对他来说。 反而是魏征这老小子的追问,属实比较烦人。 “大唐不会有事的。”李世民试图说服他。 “陛下如何能保证?”魏征死咬着不放。 “我得到了一个……神器。”李世民犹豫开口。 “什么神器?哪来的?干什么用的?”魏征追问。 “……能保证我过来不会影响到大唐。”李世民努力忽略他,继续说自己的话。 “怎么保证?陛下验证过了吗?万一是骗子呢?”魏征不太信。 “魏征!”李世民好烦。 “臣在。” 熟悉的头疼,熟悉的无奈,熟悉的想要拔剑的冲动。 李世民干脆关掉了直播间。 【别!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 【不要啊陛下!】 他深吸一口气,喝杯茶冷静冷静,三言两语把来龙去脉说了一下。 “……想说什么你就说吧。”李世民自暴自弃道。 “原来是为了皇后、晋阳公主和太子殿下。”魏征若有所思,“那情有可原。” “……你今天转性了?”李世民一怔,诧异道。 “陛下重情,臣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虽然以身犯险确实鲁莽,但大唐若是倒回武德九年,也能提前预知未来,少走不少弯路。对大唐来说,是件幸事。——比如太子谋反的事,此事陛下是有过错的。” “我已经知道了。”李世民叹息,“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想我会努力做得更好。” “为君而言,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不逊于历代贤明帝王。”该夸的时候,魏征还是不吝啬于夸赞的。 他的前几任上司,可没有李世民这么好的脾气让他怼哭,所以魏征其实很善于表达。 “难得听你夸我一句。”李世民矜持地笑。 “陛下为大唐之主,英明仁德,普天下夸赞陛下的文章词句数不胜数,臣就没必要凑这个热闹了。不然陛下的耳朵里就只能听见夸赞,再也听不进批评了。”魏征笑道。 “你呀,你总是对的。”李世民失笑。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臣也经常犯错,只是陛下心胸宽广,不与臣一般计较罢了。” “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完了。”李世民拿他没办法。 “臣想,也许臣到大秦来,就是为了帮助陛下早日完成任务,好回大唐去。”魏征有自己的逻辑。 “兴许是这样,因为常何也来了。” “常何?难怪……” 小公子安静地听着他们君臣叙话,把李世民要改革的政策都整理了出来,递给他看。 李世民一目十行地看完,将竹简卷起来交给魏征,道:“玄龄不在,你多辛苦,组织人把秦律修改一下,向贞观律靠拢,力求宽简仁恕。” “臣知道了。”魏征领着大任,正要退下。 李世民叫住了他:“葬礼和登基大典之后,我会开科举,增设武举,专为武人准备,考校弓马骑射之类的。你觉得项羽会参加吗?” 贞观时期虽然没有武举,但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理解起来毫无障碍。 “可能不会。”魏征摇头,“项羽乃楚国贵族之后,其叔父项梁谋求复国,恐怕不会让他参加大秦的武举。” “哦。”李世民得到了和自己所想大差不离的回答,心里便有了主意。 魏征刚走出两步,又猛然回头,盯着李世民道:“陛下打算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李世民很无辜,“一动不如一静,眼下大秦经不起动荡,我准备先免一年赋税安抚一下民心,这个没问题吧?” “没问题。” “停止所有能停的劳役,让百姓安心种地,没问题吧?” “没问题。” “府兵制改革先拿蒙恬试水,他很忠诚,沉稳可靠,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对吧?” “对。” “那你在担心什么?”李世民反问。 魏征想了想,明明哪里都没问题,但为什么就感觉心里发毛呢。 暂时没发现任何问题的魏征,抱着竹简去干活了。 大秦始皇帝三十七年七月,始皇驾崩。 八月,长公子扶苏继位,大赦天下,废苛捐杂税、酷刑劳役,免大秦百姓一年赋税,放归过半役夫。 九月,骊山陵停工,又放归数万囚徒役夫。 葬礼过后,章邯得到了一纸调令,从骊山回到咸阳,进宫面见新帝。 “臣章邯拜见陛下。” “起来吧。” 章邯悄悄抬头望了一眼,大秦的新帝年轻而俊美,英气勃勃,神采飞扬,正在百步之外,远远地瞄准箭靶,一箭命中红心。 看见他来了,便向他招了招手。 “你来得正好,蒙毅马上也到了。”帝王笑眯眯,心情很好的样子,兴致盎然,“你俩比一场,赢的人做我的亲卫统领,跟我出趟门。” “啊?陛下要去哪里?” “不远。” 不远是哪里? 章邯心里直犯嘀咕。 如果他此时能看到弹幕的话,立刻就会恍然大悟,知道这所谓“不远”到底有多远了。 【区区江东,确实不远】 第14章 公主抱要不要? 蒙毅是从会稽匆匆赶回来的。 他离开的时候,始皇病重,命他去会稽祈福。 他很虔诚地去跪求天地山川神明,摆上五谷三牲、酒樽玉器、布帛香烛,斋戒沐浴,跪了很久,也求了很多天。 可惜没用。 得知陛下驾崩的消息,蒙毅手忙脚乱地往咸阳赶。 等他到了咸阳,灵车已经向骊山陵出发。 蒙毅又急急忙忙往骊山陵赶,总算赶上了最后的祭礼。 扶苏公子身着白衣,在哀婉的乐声里,送了陛下最后一程。 蒙毅心里空荡荡的,仿佛在做一个茫然的梦,只知道跟着周围人跪拜叩首,一直到礼仪结束,都还没回过神来。 “蒙毅?”有人走了过来。 “……见过长公子。”蒙毅反应慢了点。 “咳。”李斯提醒道,“公子已经在雍城加冕了。” 蒙毅觉得一切都好仓促,怎么这么快公子就继位了呢?按礼仪不得走一两个月的流程吗? 他张口结舌,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发声,呆呆道:“公……陛下……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年轻的君主失笑,“你们蒙家世代忠良,从来没有一件事对不起大秦、对不起国君,连错都没有,又何来罪呢?” “臣、臣失言……”蒙毅惶惶地垂首。 李世民在他面前站定,奇怪道:“我长得很吓人吗?蒙卿怎么不愿看我?” “不……是臣无状……”蒙毅不知不觉已然哽咽。 李斯轻声道:“大约是因为公子很像陛下的缘故吧。” 他一时忘了改口似的,也跟着认错:“陛下,臣也有错,一时失言……” “真的很像吗?”李世民忍不住问。 他来到这个世界,却并没有真正与他这具身体的父亲相逢,也并没有机会好好地看看那个人。 “很像。”李斯肯定道,“只是陛下……先帝更凛冽威严,陛下你更灿烂温和。” 灿烂与温和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出现在李世民身上,却仿佛浑然一体。 大秦很久没有如此明亮耀眼的国君了,金灿灿得简直像太阳悬空。 又或许,从来没有过? 【难怪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 【这句话用在这里怪怪的,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蒙毅看起来好难过啊,惹得我都难过了】 【蒙毅都这么伤心,那扶苏呢?】 【扶苏才是最伤心的吧】 【你瞧他的名字,山有扶苏,就知道父母有多爱他了,再看看胡亥,两个字一个比一个难听】 “蒙卿一路辛苦,先休息两日吧,我日后还要很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呢。——这是蒙恬给你的信,你拿去吧。”李世民把蒙恬手写的信交给蒙毅,温声道。 “喏。谢陛下。” 蒙毅的魂不守舍,他们都看得出来。李斯还在蒙毅退下后,为他找补了一句:“蒙毅向来得先帝信重,并非惺惺作态之辈……” “我知道。我倒不至于怀疑他做戏给我看。”李世民毫不介意,“况且就蒙家兄弟这性情,恐怕也不屑于做戏。” 大秦的武将,好像都有些一脉相承的共同特点,很稳重,很有章法,不善于巧言令色。 李斯轻舒了口气,神色复杂,低声道:“陛下……好像很平静……” “你是想说我不够悲伤,不够孝顺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李斯忙辩解。 “我现在把骊山哭塌了,他就能活过来吗?”李世民反问。 【要不试试呢?】 【主要二凤不认识始皇,哭包都哭不出来】 【big胆!说谁哭包呢!】 【史上最爱哭的皇帝,还有谁不知道吗?】 “自然不能。”李斯只能回道。 “既如此,有何好哭的呢?”李世民面无表情。 【好双标啊二凤】 【长孙顺德因为孩子没了而嚎哭,二凤说人家没有男子气概,哭什么哭;等晋阳小公主没了,二凤天天哭,哭的死去活来,连哭一个月,连饭都不好好吃,人都瘦多了,大臣们来劝,他还说他也不想这样,实在是忍不住悲伤】 【傲娇的回旋镖】 【性情中人啊】 【二凤看到这些弹幕要炸了】 “……”李世民忽然觉得这名为“弹幕”的文字颇为烦人,怎么什么话都说。 “可公子自幼与陛下情深,真的能如此泰然处之吗?”李斯忍不住问。 他到底还是产生了疑心。 【斯相还挺敏锐的】 【要不是待罪之身,他早就跳出来质疑了吧?】 【二凤和扶苏的性格,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说不定子婴也发现不对了,只是没说出来】 【大秦现在的政局犹如薄冰,经不起折腾了,就算发现了什么,也只能当没发现吧】 【二凤现在都继位了,谁还敢质疑,不想活了?】 “丞相这是何意?”李世民淡淡道,“昔日庄子之妻去世,他鼓盆而歌,毫无哀痛之色,惠子质问于他,庄子是怎么回答的呢?丞相大才,博览群书,想必是知道的吧?” “……臣明白了。”李斯深深顿首。 “如今多事之秋,政务繁忙,丞相还是莫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费心,即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又于我大秦何益?不如一心为国,励精图治,日后见了始皇陛下,也好对他有个交代。丞相觉得我说得对不对?”李世民轻描淡写地笑了一笑。 “……陛下说得对。”李斯只能应道,“是臣多虑了。” 【翻译一下:闲得慌就找点正事干,别惹我】 【你这么一翻译,二凤显得好凶】 【庄子是怎么说的来着?我就记得那句,你怎么知道人死后不比活着的时候快乐呢?】 【那是列子说的,姐妹你读书读串了】 【庄子的原文是说,生老病死就像一年四季,往复运行,人诞生之前没有生命,死后消散于天地,这是很寻常的道理。她平静地安息在天地之间,又何必呜呜哭去打扰她呢?】[1] 【文化人的潜台词,我差点没听懂】 【斯相本来想试探一下,被怼跑了】 【不一定是怼不过,关键怼他的人是他现在顶头上司,不敢吱声】 【扶苏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李世民找人问了问,在一个供奉香烛的地方找到了小公子。 他还跪在那里,脸上泪痕宛然,向火盆里丢竹简帛书。 “你在烧什么?”他走过去,看那火焰吞噬的只言片语。 “一些从前的文章。”小公子语气沉沉,“以前,我总是和他吵架,一吵起来我就觉得他太固执,听不进谏言……每次吵输了,我都觉得很委屈……他为什么总是不肯听我好好说话?我也是为了帮他啊……” “你们父子感情很好吧?”李世民尽量轻松道。 “经常吵架也算感情好吗?”小公子抬头看他。 “只有感情好,才有机会经常吵架。”李世民笃定道,“感情不好的,根本没机会见面。” 【始皇有二十多个儿女呢,胡亥排十八,但其他人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受不受宠一目了然】 【那个被好多箭射死肢解的公主阴嫚,还是出土了墓志铭才被人所知的】 【胡亥真是个禽兽啊,杀兄弟也就算了,可以理解为了皇位,杀姐妹干什么呀,女孩子又不会抢你皇位】 “这样说的话,倒也是。”扶苏擦去泪痕,眼睛依然红肿,被火焰腾起的烟雾呛得咳嗽起来。 “你病刚好,别再忧伤成疾了。”李世民拍拍他的背,“还有什么要烧的,我替你烧。” “咳咳……都在这里了。”扶苏捂着嘴,连声咳嗽许久,才恹恹道。 “这屋里闷,我们出去走走吧。” 竹简与丝绢在炭火里噼里啪啦,烟雾弥漫,四处缭绕,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气味,着实蒸痛人眼,熏得李世民都快流泪了。 “天已经黑了……”扶苏不想动。 “看月亮。”李世民随口道。 “今日阴天。” “那看星星。”李世民向他伸出手。 “也可能没有星星。” “去看了才知道。” “若是没有呢?” “无星无月,那想必有云彩,看云知雨,也无不可。” “……”扶苏沉默着,借着他的手,勉强站起来。 因为跪得太久,起身时一个踉跄,差点跌进李世民怀里。 他连忙站好,膝盖以下却像是失去了知觉,麻痹又迟钝。 “小心。”李世民顺手扶了他一把,温和含笑。 小公子母亲早逝,如今的年岁,和兕子差不多大,他相处起来,倒是很得心应手。 扶苏微微红了脸,很是不好意思。 李世民见状戏谑道:“腿麻了是不是?要不要我抱你出去?” 扶苏连忙摇头:“不用……我不是小孩子……” “可你现在就是小孩子。”李世民故意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 因为年幼病弱,扶苏现在比他矮很多,弱不禁风的。 扶苏:“……” 他有点无奈道:“打趣我很好玩吗?” “很好玩。”李世民肯定道,“尤其我知道你是谁。” 他眼里充满笑意,跃跃欲试道:“真的不要抱吗?” 【公主抱!我想看!】 【竟不知道该羡慕哪一个】 【二凤宠孩子真是一把好手,扶苏已经忘了要哭了】 【毕竟社死更难为情】 【扶苏:拒绝公主抱!你不要过来啊!】 扶苏整顿了一下心情,和李世民一起出去。 第15章 扶苏也不容易 最初,李世民只是来做任务的。 大秦如何,他并不是真的很在意。因为那对他来说,已经是一段久远的、尘封的历史了。 他是大唐皇帝,心心念念的自然是自己一手建立(李渊:???)起来的大唐,那里有他的家人、朋友和臣民。 但是他既然来了,这种完成任务的紧迫责任感,驱使他去了解周围的一切,将历史的蒙尘吹散,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拉着他沉浸其中。 他逐渐开始带入这个身份,融入这个世界。 “我父亲……”扶苏慢慢地坐下来,竟不知从何说起。“你来自大秦以后,竟不了解他吗?” “谁能从史书了解一个人呢?”李世民笑笑,“难不成你很了解孝公和惠文王?” “也是。” “时间隔得越久,记载越模糊。到我那个时候,连你的母亲都没有痕迹了。” “我母亲,是楚国的公主,大秦曾经的王后。”扶苏苦涩地回忆道,“因昌平君谋反受牵连,禁足后宫,后来病逝了。” “这件事影响到你们父子关系了吗?”李世民问。 “有一点吧,但是不多。因为我知道对他来说,大秦才是最重要的,他不会允许楚国的势力掺合进他的朝堂里。” “但你不也在朝堂上吗?”李世民笑问,“他对你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自杀?”李世民惊讶。 “我以为……他已经对我失望了……这两年他与胡亥更亲近,巡游时也把他带在身边,我忍不住会想,他是不是已经放弃我了?是不是更喜欢胡亥?是不是打算换一个继承人了?想得越多,我就越害怕……” 扶苏头一次对外人吐露心声,在他尊敬爱重的父亲去世之后。 这对他而言,也是很沉甸甸的负累,一直压在心头。 【扶苏也不容易啊】 【始皇说不定真动过这个念头,把胡亥弄到身边考察一下,结果发现这小子不行】 【有千古一帝做父亲,压力很大吧】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明祖加康熙,好嘛,这么多凑不出一个完整太子】 【哥几个加起来可以组一个废太子联盟了】 【宋祖怎么混进去的?为了押韵?】 “你得相信他识人的能力。胡亥肯定不行,他心里清楚,最后必定还是会选择你的。”李世民笃定道。 “你这么确定?”扶苏一怔。 “我很确定。”李世民瞅了一眼弹幕,犹豫着讲起自己的事来。“我的长子,叫做承乾……” “听名字,他是你的继承人?”扶苏道。 【都叫承乾了,这名字听着就是要当太子的。】 【根据承乾殿起的吧】 【二凤对承乾其实也很好啊,给他的待遇都是太子的待遇,也没打算废他】 【但是也宠李泰啊】 【长孙皇后生的那几个孩子,他哪个不宠?晋阳公主和李治都是他手把手带的。】 【承乾真的很可惜啊】 【可惜啥?他杀老师、精突厥、搞男同,哪件是太子该干的事?尤其是喜欢突厥,简直离谱好吧?突厥好几次差点把唐灭了,多大仇啊,他居然打扮成突厥人的样子,让身边人用突厥语交流,说自己要去当突厥可汗。他这种叛徒也配当太子?】 【我觉得他只是叛逆期……想引起父亲注意,故意与父亲作对……】 【李承乾谋反的时候24岁,二凤24岁的时候一战擒双王,虎牢关大胜,以三千五百玄甲军大破窦建德十万大军,立下不世之功。】 【不是,拿太子承乾跟二凤比什么?怎么比?李渊这个当爹的都得往后退退,更别提承乾这个当儿子的了】 【唉,做父亲的太强,儿子们都很艰难啊,怎么比都比不过,自信心都磨没了】 李世民被弹幕搞得有点心烦意乱,叹了口气:“对,承乾,本来是我属意的继承人……” “本来?”扶苏马上意识到了。 “本来。”李世民想想都觉得头疼,鉴于这具身体没有什么病症,大约是心理作用。“他是我与发妻的嫡长子,跟你一样,从小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后来呢?”扶苏问。 “后来,也许是我的错……”李世民的语气略有点低落,“发妻早逝,留下几个孩子。那年承乾才十八岁,其他孩子就更小了。我心有愧疚,总怕他们受了委屈,所以加倍偏宠些。” “他们?”扶苏已经明白了,问道,“全都宠吗?” “……嗯。”李世民有些心虚,“我只是觉得,他们都是观音婢与我的孩子,一母同胞,自幼一起长大……” “哦,一视同仁。那太子的待遇有何特别之处?”扶苏道,“他凭什么做太子呢?” “我也没有削弱太子……”李世民无端就底气不足起来,好像是承乾在质问他似的。 “你有十个果子,给你的孩子一人分五个。你说没有削弱太子,确实没有。但没有占据更大的优势,对太子而言,已经是种威胁了。”扶苏非常能理解那个素未谋面的太子承乾,不由站在了他的立场说话。 “……”李世民现在已经明白过来了。 扶苏幽幽道:“假使你是太子,你的父亲不够偏心你,对你们兄弟一视同仁,谁都宠,威胁到了你的地位,你难道能心平气和、坚定不移吗?” 李世民:“……” 【哈哈哈哈回旋镖】 【不好意思二凤是杀太子那个】 【我要笑死了】 【李渊其实也爱孩子的,但是没办法,二凤军功太高了,李渊压不住,功高震主封无可封了,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废太子吧?太子也没做错啥呀】 【李建成放在历代太子里,也能算中等偏上了吧?史书没记载过他有啥大错,早期和二凤感情还不错,二凤还在战场上救过他呢,着急忙慌地赶过去救,可见是有感情的。但没办法,皇帝的宝座就一个,李渊都得让让,李建成死得不冤】 【他们爷三捆一块,也比不上二凤的战功一半。李元吉那个二货,连活命之恩的奶娘都杀,就因为人家劝他不要当禽兽滥杀无辜平民,还弃晋阳老家偷偷逃跑,搞得战线崩塌,丢脸丢得李渊都要崩溃了,要不是二凤力挽狂澜,哪还有大唐?】 【李建成倒是打过一次胜仗,就是二凤功劳太高被李渊打压雪藏的时候,建成听魏征的计策,带兵平刘黑闼那次,打得还是不错的。】 【真好意思说啊,要不是李渊杀窦建德,河北会反吗?二凤都许诺不杀窦建德了,李渊非要杀,他这是打谁的脸呢?后来二凤把刘黑闼打残了,李建成跑去摘桃子了,真是绝绝子。】 【李建成还是上过几次战场的,也没那么不堪吧……】 【读点史书吧姐妹!李建成年轻时和自家父亲兄弟一起攻城,不小心落马,差点被敌军干死,是二凤救了他;后来也就剿过一千人的土匪,接收过安兴贵的降军,结果因为天气热光顾着驰猎,导致士兵逃亡过半……二凤打王世充的时候,李渊都不敢派李建成守晋阳,稍微重要点的任务都不敢交给他,这还不明显吗?李建成唯一能吹的战绩就是灭刘黑闼,还是二凤打残了收人头的。然后就没了,翻遍史书也找不到了。】 【突厥南下,李建成和李渊不敢迎战,两个怂包要迁都这事,还有人不知道吗?最后是谁吓退了突厥?嗯?】 【如果不了解历史,你看二凤就像井蛙观天,以为天虽然高,但就那么一小块;但如果你了解历史,你再看太宗,那就是蜉蝣见沧海,只能望洋兴叹。】 弹幕的夸夸夸并不能让李世民心情好起来,他面对扶苏,竟平生第一次共情了始皇帝。 “你跟你父亲也这么说话吗?到底是谁说公子扶苏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李世民嘀咕。 “你自己也说了,哪有从史书上认识一个人的?”扶苏的心情诡异地好了一点。 李世民:“……” 为什么他到哪儿都被人怼? “后来你的承乾怎么样了?”扶苏关心同病相怜的太子的结局。 “他腿受伤后,性情大变……后来造反了……” “那他比我厉害。”扶苏感叹道。 “?” “他敢造反,我不敢。”扶苏认真道。 李世民从满头问号,到满脸无语,只需要一句话。 “你以后还有机会。”他没好气地说。 “还是算了,赢不了的。”扶苏站起来,“看御史中丞和你说话时的态度,就知道他是个知识渊博、耿直善谏的良臣,而他那么忠诚于你,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简直令人向往。” “有吗?”李世民微诧,吐槽道,“他可太善谏了,我干什么他都要说两句,烦得很。” “那你还留着他?” “他就是干这个呀。以他为镜,可以照见我的得失嘛。” “你一定是个明君吧。”扶苏不由喟叹。 “你以后也会是个明君的。”李世民笑道,“总有一天,你父亲会以你为傲。” 他特意看了一眼直播间,那个特殊的弹幕虽没有出现,李世民却知道那个人一直在看。 扶苏不知道内幕,只是自嘲道:“有你在,我恐怕也留不下什么姓名。他又怎会以我为傲?” “这可不一定。”李世民起身,神神秘秘地笑道,“我过段时间会出趟远门,你留守咸阳,大事小事都由你决断。” “你也要去巡游?”扶苏愕然,“可是你才刚继位……” 第16章 李斯发现了不对 李世民虽然有心出去溜达,但一时半会也是走不了的。 他刚刚继位,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很多政策要实施。 李斯是大秦法家的代言人,秦国原先的国策有不少都过过他的手,还有些就是他提出来的,如今改弦更张,他是最别扭的那一个。 “陛下,这是今日的奏。”他恭谨地带人将竹简抬上来。 “等会儿。”李世民拿起一张微黄的纸,展开递给李斯看,“这是昨日少府送来的,第一批的成果。” “此乃何物?”李斯摸了摸这厚实的东西,略有点粗糙。凑近去看,还能观察到细小的草叶似的纹路,带着木头的味道。 “纸。”李世民挽起袖子,用毛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李斯惊讶地看着:“此物可替代竹简帛书?” 竹简太重,不方便携带;丝绢太贵,一般人用不起。 而有了纸以后,不管读书还是写字都方便许多。再加上印刷术,文字的普及率自然也就高了很多。 弹幕还嫌不够,还给李世民科普了北宋的“活字印刷术”。 【陛下!看我!雕版印刷效率太低了,活字印刷术更灵活!】 【用胶泥制作活字,火烧使字泥变得坚硬,做成字模……】[1] 大段的文字占满了整个屏幕,李世民仔仔细细地看完,还没来得及动笔,字就消失了。 这个人……也许不止这个人,又用繁体字发了好几遍,不厌其烦。 【陛下,你怎么不记下来?】 【难不成现在用不上活字印刷?雕版就够用了?】 “我已经记下来了。”李世民微笑,不紧不慢地在纸上写下来,不再需要看屏幕一眼。 【哇!记性真好!】 【这纸好粗糙啊,有待改进】 【有点晕墨了,白瞎二凤这么帅的飞白】 李斯定睛一看,遗憾道:“这纸写出来的字,不如竹简清晰。” “这只是第一批,工匠造纸的经验不足。等能够替代竹简了,再大批量地造。”李世民还算满意,“天天批阅竹简,可麻烦得很。” 【始皇勤勉,每天都要批几百斤竹简,这样看来可是个力气活】 【迟早练成麒麟臂】 【一天的工作量堆起来比我都高,从来没有觉得纸张书籍这么方便过】 李斯定定地看着那纸上的飞白,心中惊骇无法言说。 坐在边上的小公子默默把李世民写完的稿子拿过去誊抄,李斯无意间一瞥,更惊骇了。 【斯相每天都在头脑风暴】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这两位和他关系不到位,有小秘密就是不跟他说,快急死李斯了】 【关键他还不敢问】 【#我的上司不是我的上司,但他儿子好像才是我的上司#】 【非当着李斯面写字,还不肯模仿笔迹,你俩合起伙耍着李斯玩呢?】 “陛下,少府到了。” 少府章邯捧着一卷新纸,急匆匆地进来了。 “章邯见过陛下,公子,丞相……” “你亲自送过来,看来这纸比上批要好?”李世民笑道。 “这回滤得更细了些,反复漂洗捣浆,我看晒干后的成品更匀净,就拿来给陛下过目。”章邯带着点期待和忐忑,偷偷关注李世民的反应。 李世民透着蜡烛,端详着这纸,笑逐颜开:“不错!进步很大!” 他把纸铺在案上,随手写了个“秦”字,这一次墨汁均匀地散开,笔触饱满细腻,清晰可见。 “就照这样做,保证能有稳定的成品。我需要很多很多纸,印刷新的《大秦律》,尽快普及到每一个郡县。”李世民叮嘱道。 【时间紧,任务重,同志们多辛苦】 【章邯这个包工头从监督造陵墓,变成忙活造纸印刷的了】 【都是划时代的发明啊】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在直播间看天策上将搞发明创造】 【马镫、造纸术、印刷术……二凤还要搞啥?没了吧?】 【有啊!你忘了最重要的一个!炸药!】 章邯匆匆而来,又带着被褒奖的喜悦匆匆而去。 “李斯,帮我拟一份诏书。”李世民正色道。 “臣在,陛下请说。”李斯立刻正襟危坐,铺开竹简,端肃地静候。 “这份诏书是给蒙恬的。关于府兵制改革,从他那里先开始尝试。要时刻关注官兵和百姓的反响与动向,若是军队或驻地百姓有很大异议,务必及时告知于我。”李世民娓娓道来,“还有马镫,让工室继续锻造,分批给马装备上。” 李斯文不加点,一挥而就,问道:“还有吗?” 李世民沉吟道:“再补上一句,多注意匈奴,派间谍给匈奴单于送信,告诉他冒顿要谋反。” 【我去,离间计】 【我记得二凤很擅长情报收集和用间,连李渊的老同事老部下老亲戚,多少年的交情了,一个战场走下来,不好意思,全成秦王的了】 【比如屈突通?那可是李渊亲自赦免恩宠的啊,悄咪咪就投李二陛下了】 【还有宇文士及,李渊大舅子,铁杆亲戚,李渊跟他亲得很呢,一直以为是自己人,结果呢,居然变成了二凤的人,连玄武门都帮二凤搞他爹】 【战场上的情谊那还用说,生死关头走一遭,都被二凤救过命,当然要以身相许了】 【毕竟秦王他答应救你就一定会来救,绝对给你兜底】 【想想看要是你被凶残的敌人打得抱头鼠窜、吱哇乱叫、屁滚尿流,马上小命不保,眼看黑白无常对你招手了,天空一声巨响,威武霸气的秦王带着玄甲军来救你了!你活下来了!仗打赢了!你就说你什么感觉吧?】 【如果是我的话,我服,我心服口服,从此秦王就是我老大,让我打谁我打谁】 【很正常,天下何人不通秦王】 李斯写完诏书,小心地问道:“陛下上次说要联络草原诸国,开互市……” 李世民点头:“有这个想法,但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蒙家兄弟打仗还行,出使草原恐怕不合适……” 李斯丞相,不能动; 冯去疾右相,得和李斯平衡一下,不能动; 冯劫脾气暴,出使怕能变成挑衅,不行; 魏征更不行,那是必须留下来的,只有他最了解李世民想干什么; 常何,没这本事; 章邯……少府这边也需要个能人,他目前干得还挺好的,不用换; 扶苏……绝不能动,这可是大秦的储君,指望他坐镇咸阳呢! 完了,这样数来数去,还真没有合适的人去出使草原。 【可惜唐俭不在,他专业对口】 【一想到唐俭,我就想起那个笑话哈哈,李靖偷袭突厥可汗的时候,唐俭就在那出使呢,他根本不知道,差点没死那】 【唐俭连墓碑上都在蛐蛐这件事,可见记了多少年】 【大秦没有优秀的外交官吗?】 【也许你在找张仪?】 【二凤哪受过这种没人可用的委屈?他手底下人才济济,全是ssr】 【不知道开科举有没有用?】 【要是能把刘邦的墙角挖过来就好了,张良!萧何!陈平!郦食其!也全是ssr啊!】 【郦食其是真的可以,三寸不烂之舌,帮老刘拿下不少城池,不战而屈人之兵,非常适合干外交。】 李世民看这弹幕都眼馋,无可奈何地把李斯写好的诏书交给小公子。 李斯微微色变,没有说话。 【可怜的李斯,感觉自己要被优化了】 【应该还不至于,大秦缺人才,李斯好用】 【感觉扶苏现在才是在干储君的活,二凤做啥他跟着做啥,参与度很高。】 【毕竟二凤想离家出走】 【怎么说话呢?那叫微服私访。】 扶苏把诏书抄了一遍,李世民加盖玉玺。 【这就是传说中的和氏璧吗?】 【还真是,真写着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要是能把这东西带到现代,那就发了呀】 【话说这个玉玺最后到底哪去了?】 “蒙毅!” 蒙毅从殿外进来,应道:“臣在。” “你跑一趟上郡,给你兄长传诏……”李世民把诏书内容大致和他说了,好声好气道,“如果他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上书给我,我会再斟酌的。” “喏,臣领诏。” 等所有人都退下了,小公子才慢吞吞开口道:“蒙毅和章邯都有事忙,你出去准备带谁?” “本来准备二选一的,但是……” 【但是比射箭的时候,秦王勇夺第一!】 【到底谁保护谁啊!恨铁不成钢】 【不是章邯和蒙毅有哪里不好,只是他俩太“秦”了,你懂我意思吧?他就不够……不够那什么,你懂吧?】 【不懂,为啥他俩不行?】 扶苏疑惑道:“蒙毅与章邯俱忠心耿耿,你都不满意吗?” “我怎么会不满意忠臣?只是……”李世民犹豫着,以很小的声音,同扶苏道,“他们忠的到底是谁呢?” 扶苏顿时愣住了。“你……” “你觉得我想太多了?” “不……你就这么说出来了?” 他们面面相觑。 【忠于大秦呗,还能忠于谁?】 【蒙毅蒙恬都是始皇的死忠吧?】 【虽然二凤现在是秦王……啊不,秦皇,但是仔细分辨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微妙】 【蒙毅常年伴驾,他肯定熟悉原本的扶苏,时间久了也会发现不对的】 【章邯其实可以的,但他还有任务】 第17章 二凤失踪了 大秦不缺粮食,因为有便捷的直道、四通八达的水道和随叫随到的役夫,所以那几个最重要的城池里,都有足够的存粮。 李世民毫不犹豫地下令救灾,令荥阳西边最大的粮仓敖仓开仓放粮,通过水运和驰道运粮,尽快将粮食输送到受灾的地区。 “敖仓的粮食是够用的,不用太担心。”扶苏道。 “一旦有灾,人心就容易浮动。处理不好,容易生乱。”李世民不放心。 “但是黄河水灾,除了开仓放粮,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扶苏无奈道。 【水灾这种事,就算到了现代,也没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吧?除了建大坝】 【科技树还没点到呢,一个都江堰,一个郑国渠,加起来就要建几十年】 【俺就河南的,去年不照样被淹】 【我们安徽说什么了?长三角泄洪专泄我们这穷地方】 不管怎么说,赈灾的命令先紧急传下去,等命令到了荥阳就要几天,开仓运粮又要几天,水路还能快一点,走驰道说不定要十几天才能送到各县百姓手里。 到那时候,除掉层层损耗与贪墨,不知道还能剩多少? 李世民皱眉想了想:“我亲自过去赈灾如何?” “你?”扶苏匪夷所思,“哪有国君亲自去赈灾的?朝廷不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吗?” “你看,咸阳有你,有李斯,有魏征,出不了什么乱子。一切就按我们定好的政策走就是了。” “但是……”扶苏发现他是认真的,忙道,“你才刚刚继位……” “我会立你为太子,你的年纪也可以监国了。” “可是……”扶苏觉得不妥,很不妥! “始皇经常在外巡游,不也没什么事吗?”李世民搬出了嬴政这个例子。 “……”扶苏默了默。 “荥阳是东西咽喉,三川郡的治所,而郡守就是李斯的儿子李由。我去那里很安全,而且走水路也很快,一两天就能到。”李世民笑吟吟地和他商量,“你不用担心我。” “非去不可吗?”扶苏叹道。 “你就当我也是去巡游了,而你坐镇咸阳就好了。”李世民安抚他。 “那你准备带谁去?”扶苏盯着他问。 “我只是去督促一下赈灾,应该不用带很多人吧?” “你就不怕遇到什么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李世民不以为意。 【我现在明白魏征为什么老是怼二凤了】 【其实也没什么吧,荥阳离洛阳很近,大唐的时候也常有皇帝不在朝中,而在洛阳的情况】 【这不是秦末吗?没那么安稳】 【但是秦王成了扶苏,成功继位,改变了历史走向,那些起义叛乱还会有吗?】 【很难说】 【虽然我相信秦王的武力值,但是我不相信他的运气,他好几次带着小猫两三只偷摸去探查情报,都被敌人发现过,还被人主力军围过】 【大冬天自己当斥候,晚上直接睡荒郊野岭,这都能遭遇敌人,要不是蛇追老鼠,老鼠跳小伙伴脸上惊醒他们,很难想象他们就两人要怎么办】 【杀出去逃呗,还能怎么办?又不是没干过】 【我想吐槽这个故事很久了,大冬天哪来的蛇,不冬眠吗?】 【总之以身犯险是我们李二陛下常干的事】 【这边可没有尉迟敬德来救驾哦,您可悠着点】 【陛下你好歹带个高手贴身保护吧,这秦末一锅粥,武德可太充沛了,没必要非冒这个险】 李世民真心觉得没什么危险,他是去赈灾的呀,又不是去打仗,能有什么事呢? 所以他迅速把手里的事处理完,把李斯和冯家父子召过来,把这个想法一说,得到了一反对,两弃权的结果。 “陛下才刚刚继位,就算要巡游,也至少要等到明年吧?况且举办太子的册封典礼,也需要时间准备,选定良辰吉日,才可昭告天地……”这个侃侃而谈的是冯劫。 想反对但是没有反对权的李斯只能悄悄点头,作出为难的表情。 “公子以为呢?”李斯试图让扶苏表示反对。 “陛下要去便去好了。”扶苏纵容道,“注意安危便是。” 李斯惊讶的目光在扶苏和李世民之间逡巡,仿佛在透过密不透风的茧,去看里面包裹的真实。 ——可惜是看不到的,他只能猜测。 “册封典礼以后再补上。我不在的时候,咸阳诸事都交到公子手里,莫要看他年纪小就轻忽怠慢。”李世民认真交代。 “臣等谨记。”冯去疾应下,拉住了一脸不赞同的冯劫。 他好像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却被自家父亲堵住了,郁闷地听着李世民继续嘱咐事宜,直到出了殿门,才抱怨道:“父亲为何拦我?” “陛下虽年轻,然聪明果决,动如雷霆,他想做的事,就让他去做好了,何必非要阻拦呢?”冯去疾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可是朝局还不稳定啊。国不可一日无君……” “先帝在时,也时常东巡,不在咸阳,未见生乱。” “那怎么一样?”冯劫脱口而出。 “哪里不一样?”冯去疾静静地看着他。 “先帝十三继位,二十二亲政,乾纲独断,不怒自威,而后一统六国,才开始巡游,即便如此也遇到过刺杀……何况陛下刚刚继位,怎么能这样由着他去犯险呢?明知不可为而任君为之,是我们做臣子的失职啊。”冯劫很着急。 “荥阳自古是大秦重地,交通要道,驻扎的兵力不少,约有两三万。再加上丞相之子守着,丞相都不急,你急什么?”冯去疾和缓地劝道。 “丞相居然也不劝劝陛下,万一出了事,他们父子都得受牵连。” “你都明白的道理,难道丞相不明白吗?”冯去疾微微一笑。 冯劫犹自不甘,闷闷不乐。 此时的丞相李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陛下真的要往荥阳去?” “对。怎么了?”李世民笑问。 “荥阳如今是我儿李由驻守,我怕他有所疏漏……” “丞相做事周到,想必令郎这个郡守做得也不差,我正好顺路去看看。不是什么大事,丞相别紧张。”李世民笑眯眯。 【好家伙,四不两直】 【李斯又汗流浃背了,怎么什么事都让他遇上了】 【要是有电话的话,他马上一个电话就甩过去了:喂儿子,大boss要下乡调研了!可得做好准备!】 【李由这小伙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就是本事不大,打不过刘邦项羽的联军,后来被曹参杀了】 【我查了一下,李由还娶了公主!那他是扶苏妹夫啊!】 李斯怎么能不紧张? 他本来就已经算戴罪立功了,不属于李世民嫡系,最近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出什么差错。 就算心里千折百回,表面上也稳稳当当,尽量不惹李世民不高兴,也没有询问任何出格的问题。 不管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都当没看到;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都当没听到。 矜矜业业,勤勤恳恳,陛下说啥就是啥,让干啥就干啥。 谁知道一个黄河水患,会导致这位神秘莫测的大秦皇帝陛下,突发奇想,决定亲自跑去监督赈灾呢? 又不是天塌了,赈灾而已,谁不能去?皇帝陛下去到底想干什么呢? 李斯越想越觉得不安,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我明日就出发,丞相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令郎?”李世民兴致勃勃。 “……无非令行禁止四个字罢了。”李斯道,“新律尚未实行,犬子行事仍照旧法,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陛下海涵。” “新的律法虽未颁布,但大赦天下、废除苛捐和免税一年的政令可已经传达下去了。”李世民意味深长地笑道,“不知道三川郡实施得怎么样了?我很好奇。” 【别好奇了,李斯要睡不着了】 【他肯定以为你要枪打出头鸟,拿李由立威】 【在这个新旧交接的关键时期,又有黄河水患,只要想办李由,有一百种理由】 【二凤还是很宽仁的,不会随便找借口杀人的啦,又不是老朱,动不动剥皮揎草】 【为李由默哀三秒,希望他别落下什么大的把柄被二凤抓住】 李斯心情沉重,无法言说,只能默然离去。 扶苏写诏书的时候,对李世民道:“你要不要模仿我的笔迹?” “李由和公主会认出来吗?” “倒是未必,我们没那么亲近。只是像一些,更妥当。” “你的字写得很好。其实我观察了很久了。”李世民笑笑,随即在纸上模仿了一下,挑眉道,“如何?” 扶苏定神看去,不由哑然。绢与纸上的字体颇为相像,端雅秀整,仿佛一个模子印刷出来的,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分别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 “天天看,还有看不会的?”李世民随口道,“而且现成的模板就在面前,仿照一下有什么难的?” “那你还吓唬李斯?”扶苏疑惑,“你也不怕他把消息传出去?” “传出去就等于找死了,李斯还是很惜命的。”李世民盖上玉玺,等墨迹和印章干了,收起帛书,“我准备以天使的名义从渭河走水路到荥阳,只要有驿站,我就会传讯回来。你不用担心。”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喜欢冒险的君主。”扶苏无可奈何,“那你得准备好新的符传,一路小心,及时传讯,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嗯嗯。” 第18章 神秘老头碰瓷 李世民在看两个老头吵架。 别误会,他本来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但是他从咸阳渡口上的船,半路上遭遇狂风暴雨,船家无奈,只能拐弯向最近的渡口停靠。 “唉……我们撑船的,就怕遇到这种天气。” “好大的风。”李世民一出船舱,浑身的衣服就被狂暴的大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抬手挡了一挡,只能看见铺天盖地的雨花连成一片,在水面掀起一层灰色的浪。 远处什么也看不清了,呼啸而来的风把岸边的树都压弯了,好像随时能把它们连根拔起。 “今日是不能再走了。”船家唉声叹气。 “无妨。那明日呢?”李世民温和地问。 “明日,也得看老天同不同意。” “那就上岸吧,船翻了可就不划算了。”李世民笑道。 这条船向岸边缓缓靠拢,却看见另一条小船上有个老人,披着蓑戴着笠,正坐在船头,老神在在地垂着钓竿。 大风把小船吹得四处游荡,但他却不管不顾,只一味地垂杆等待,面色悠然沉静,宛如一个雕塑。 【钓鱼佬是这样的】 【甭管多大的风雨,不能影响我钓鱼。】 【等会船翻了看他还钓不钓】 【我今天刚进直播间,这是到哪儿了?】 【不知道到哪儿了,反正是个渡口】 【你们看那边的字,还挺贴心,点一下自带翻译,风、陵、渡……居然是风陵渡!】 【哇靠!真是风陵渡!】 【啊?这是要串武侠片场吗?】 【这会大秦,哪有武侠给你……也不是没有哦,史记里就有好几个刺客呢】 【二凤这运气加始皇这血脉,真的不会遇到刺客吗?】 【别乌鸦嘴,认识扶苏的人很少,应该没事……等会,岸上那几个人手里是不是拿着剑?】 【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呀?】 【不一定是冲二凤来的吧?他离家出走这事连魏征都还不知道呢,消息能传这么快】 【我简直不敢想象魏征拿着他修好的律法去找二凤报告,结果发现自家身份最尊贵紧要的老大一溜烟偷跑了是什么心情】 【魏征:已裂开。等你回来看我骂不骂你就完了】 【常何当时的表情才搞笑呢,拉着二凤的马,使劲拽着他的袖子,好悬没扯成断袖,眼巴巴地问他要去哪?啥时候回来?】 【钓!鱼!佬!!】 【我说什么来着,船真的翻了】 李世民看见那小船说翻就翻,二话不说,虽然自己水性一般,但还是直接往水里跳,迅速游到小船那里,用力把倾覆的木船掀翻过去。 【陛下!从背后接近他!一只手搂住他的胸,让他头露出水面,另外一只手划水,别让他把你拖入水里!】 【咦?陛下是左撇子吗?】 【不是啊,秦王左右拉弓,两只手都行。】 电光石火之间,李世民就照弹幕的方法做了,顺利地把钓鱼老头拉上了岸。 结果老头吐了口河里的水,顿足捶胸道:“我的龙!你把我的龙都吓跑了!我等了三年,才等到这么一次机会!” “啊?”李世民都愣了,“老人家你在钓龙?” 【什么态度啊这臭老头】 【脑子有病吧,二凤刚救了他的命】 【龙是什么鱼的别称吗?他大雨天搁这钓龙?】 【好神经】 “你把我的龙吓跑了!你赔我的龙!”老人不依不饶地叫道。 【我建议把他丢水里,让他和他的龙作伴】 【这是在碰瓷吗?】 “老人家莫急,你要钓的龙是什么样子?也许可以接着钓?”李世民好奇地问。 “你这年轻人问的什么话,龙自然就是龙样子,你没读过书吗?不知道龙长什么样子?”湿淋淋的老人鄙夷地看着他。 “莫非你说的是‘叶公好龙’的龙?”李世民低头去看那河水,除了翻滚的波浪,自然什么也没看到。 “是‘龙凤呈祥’的龙!”老人没好气地说。 【这个成语用的妙!】 李世民脾气很好,笑吟吟道:“这河里真的有龙吗?为什么三年才能钓一次呢?” “要是没有龙我在钓什么?”老人白了他一眼,“都说是龙了,哪能天天出现,人人都能看到,那还有什么出奇之处?” “有道理。”李世民点点头,“那你怎么知道龙今天会出现呢?” “我当然知道。”老人气哼哼地站起来,指责道,“你把我的龙吓跑就算了,你还把我的船和钓龙竿也弄丢了,你说怎么办吧?” “……”李世民看了一眼河水,反正已经湿透了,也就无所谓道,“我帮你再找回来?”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你怎么不去?”老者颐指气使。 弹幕已经炸了,纷纷开骂。 【哪来的老登?会不会说人话?】 【我录屏了我有证据,是这老头蓄意碰瓷】 【也就仗着二凤脾气好,换个暴脾气的非打他一顿不可】 【二凤年轻的时候脾气也不算好吧,李渊都说他性烈如火】 【但他情绪稳定啊,就算再生气也会自己哄自己,很快就自我调节好了】 【真下水啊?虽然是九月,但也不带这么折腾人的】 【画个圈圈诅咒这臭老头】 李世民是真的很好奇老人所谓“钓龙”的故事,也就飞快地下了水,在起伏不定的浪潮里游向那乱漂的竹竿,好不容易抓到手,再努力游向小船的方向。 【我去,屏幕都快看不清了】 【大雨哗哗的,真够难为人的】 【真想把这段视频发给魏征看看】 【那老魏能骂二凤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连我都要着急了,您悠着点行不?这浪头打过来了都】 等李世民把竹竿丢进小船里,再拖着小船上了岸,却发现那老人已经不见了。 【啊???碰瓷老头呢?】 【纯耍人玩是吧?】 李世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感觉很奇怪,索性把小船系在岸边,随便找了个最近的逆旅。 他一进门,就看见钓龙的老者正在跟人吵架。 “什么钓龙,钓什么龙?狗屁不通!这黄河哪有龙?” “你怎么知道没有?你有天眼?” “我没有难不成你有?你们道家神神叨叨的,就会说一些离奇话来哗众,实际上一点建树都没有!” “你们墨家又好到哪儿去?被法家压垮了吧?四分五裂了吧?互相攻讦了吧?自己人打出狗脑子了吧?没地呆了吧?衰落了吧?” 钓龙老者的嘴巴实在是毒,对面眼看气得面红耳赤,忽然看到了刚进门的李世民。 墨家的老人衣着简朴,鹤发童颜,深吸口气,默念:“莫生气,莫生气,气大伤身,我得活过这老家伙……” 钓龙老者喜笑颜开,扭头道:“你还在那傻站着干什么?不过来喝杯酒吗?” 【什么情况?墨家和道家?】 【我误入秦时明月了吗?】 【墨家和大秦现在关系咋样?】 【你和你前男友关系咋样?】 【好歹毒的比喻】 【有凳子诶,这时候大秦就有凳子了?不合理吧?】 李世民在屋檐下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兴致勃勃地坐到那两老人中间。 “有酒吗?” “这里别的没有,就是酒管够。”墨家老者瞅着他道,“你酒量怎么样?” “他酒量肯定不怎么样。”钓龙老者嗤笑道,“水性不好的人,酒量都不怎么样。” “这是什么歪理?”墨家老者道。 “你不信?你不信你问他,是不是酒量不怎么样?” 两人齐刷刷地盯着李世民看,等待他的答案。 “我酒量确实一般……”他实话实说。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非要跟我犟!你说你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犟赢过我?”钓龙老者得意洋洋。 “呸!你就是瞎蒙的而已!”墨家老人从背后拿了个葫芦出来,骂骂咧咧地给李世民倒了杯酒。 “我的呢?没有我的吗?”钓龙老者瞪大眼睛。 “你没手吗?不会自己倒吗?” “他没手吗?他不会自己倒吗?” “他是我们墨家未来的贵客,你算哪根葱跟他比?” “呸!趋炎附势!还非攻兼爱呢!呸呸呸!比法家那群虫子还丢人现眼!” 两人吵得火热,虽然嘴上说李世民是墨家贵客,但看这架势,马上就要打起来了,根本没人在意贵客正在看。 李世民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道了声谢,端起木头做的圆酒杯,轻轻嗅了嗅这扑鼻而来的果香和酒香。 “猴儿酒,没毒的。”钓龙老者道,“这群贪生怕死的东西,谁敢这时候害你?三家没一个敢的。” “你厉害!你敢?”墨家老人冷笑,“你怎么不在他酒里下毒?” 李世民端着酒杯正要喝,闻言顿了顿。 【马上要对酒ptsd了】 【话说我一直不确定,二凤在太子府中毒,到底是太子下的还是李元吉下的?】 【这谁知道?说不定是二凤自己下的】 【别看二凤一副阳光开朗大男孩的样子,论权谋能吊打一百个我】 但李世民也只是顿了一下,继而淡定地尝了一口,觉得果香四溢,甚是爽口,就干脆地将一杯饮尽了。 “怎么样?我这酒可是——” 墨家老人的炫耀戛然而止。 只听“咚”的一声,李世民一头砸在桌上,人事不省。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继而两个老人齐齐变色,异口同声地惊叫道:“你不会真在酒里下毒了吧?” 第19章 张良刺秦王! “你等一下!”钓龙老者对着外面大叫一声。 “你没下毒吧?”他忙问。 “我还想问你呢!”墨家老人急了,又倒出一杯酒来。 两人盯着那酒看来看去,闻了又闻,墨家老人还尝了尝。 “这也没问题啊?我这酒葫芦都没有离过身的……”他很纳闷。 钓龙老者小心翼翼地摸上了李世民的手腕,被后者晕晕乎乎地反手一拽一钳一摔,哎呦一声摔在了地上。 【不是,哥你酒量这么差的吗?一杯倒啊!】 【不能吧?要差成这样史书上得有记载了】 【所以二凤在太子府只喝了一杯酒?不会吧?我不信】 【有没有可能是扶苏酒量差?】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中毒了】 【简直跟酒相克】 “咣当”巨响过后,门外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先生,你没事吧?” 来者连忙去扶摔在地上的老人,李世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弯腰去扶。 “在下酒后乱性,委实无状……”他懊恼道,“老人家可还好?” “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哪经得住你摔?”老头抱怨道,“我好心给你把把脉,你就这么对我?好没礼貌的后生!” 李世民连忙道歉:“我酒量浅,一时有些头晕昏聩,实在惭愧……” 【吾好酒后杀人】 【本能反应吧?毕竟久经沙场】 【真不是酒的问题吗?】 墨家老人松了口气,立刻解释道:“这酒是山里的猴儿酒,野果和清泉酿的,我偶然得之,想让客人尝尝。不知你酒量如此之浅,倒是我冒昧了。” 【得亏二凤边上没有别人,不然治你一个刺王杀驾】 【猴儿酒,真是猴子酿的吗?】 【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 【我懂了,这酒度数比较高】 李世民见钓龙老者没事,还能生龙活虎地抱怨,也就放了点心。 “晚辈无礼,冒犯先生了。”他诚心诚意地抱拳低首。 “哪学来的游侠气?”墨家老人奇道。 “先生无事就好。”新来的客人把钓龙老者扶好,去把屋檐下的蓑衣斗笠摆放整齐,又把手里的伞擦干净水,才走过来,放下伞道:“在下魏名,不知贵客怎么称呼?” 【一个男的长这么漂亮,也是少见】 【这么小的客栈聚齐了四个神秘人,真就风陵渡buff】 【从其他人角度看,二凤才是最神秘的那一个吧?谁能比他更尊贵啊?】 【始皇陛下不在。没了,真没了】 “在下太原李世民,路遇风雨,途经此处,得两位先生盛情款待,可惜酒量不足,酒品也不好,失礼了。” 李世民微微笑道,虽然头还有些晕,眼前模模糊糊的有重影,整个人处在既清醒又不太控制得住的状态里,言辞却很流畅,看不出醉态。 【好真诚的自报家门,居然没有一个字是谎话】 【这酒还是别喝了,再来一杯恐怕就得栽这儿】 “贫道赤松子,来喝酒钓龙的。”老人一屁股坐在木凳子上,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腰,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好!好酒!要是天天有这么好的酒,给我神仙也不换!” 【赤松子?阐教十二金仙?】 【怎么神仙都冒出来了?这是历史直播间吧?】 【别大惊小怪,神仙也是人的故事演化来的,伏羲女娲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老祖宗,那赤松子说不定也真实存在过】 【赤松子是不是就是黄石公?让张良捡鞋子那个老头?那这个新来的客人不会就是张良吧?】 【wc张良!难怪这么漂亮!】 【张良和扶苏面对面喝酒,这是什么诡异又离奇的画面】 【你别说,还挺养眼的】 “你做梦吧,还天天这么好的酒!”墨家老人淬了他一口,抱着一坛米酒来,一边给李世民和魏名舀上,一边道,“这是我自己酿的醪糟汤,小儿都能喝。你俩能喝吧?” 李世民不好意思道:“多谢长者。” “我酒量没这么差。”魏名莞尔一笑,“还是能与二位先生畅饮的。” 【这桌子板凳还挺全,墨家不愧是墨家,领先世界】 【渡口开酒馆,生意应该不错吧】 【店里总共四个人,你看生意像不错的样子吗?】 【这么大的雨,谁家好人出门哪!】 【我,我牛马,暴雨天上班】 【张良要是知道他对面是谁,他不会动手吧?】 【跟谁动手?跟二凤?就张良那武力值,二凤得求他不要死】 墨家老人慢慢坐定,自我介绍道:“你们叫我邓陵先生就行。我都七老八十了,忝着一张老脸让你们两个年轻人叫声‘先生’,也是可以的吧?” “见过邓陵先生。”x2 李世民以手支颐,带着点醉意,笑问道:“先生是墨家在大秦的邓陵氏一脉吗?” “是呢。”邓陵坦荡地承认,“在咸阳呆不下去了,就带着弟子往东南来。始皇在时曾说:‘东南有天子气’,老朽便想找一找,等一等,这天子气到底在哪,这一等,便是二十年。” “你听他胡扯!”赤松子毫不客气地拆穿,“说得这么好听,其实就是被法家的李斯给赶跑了,没法在咸阳立足,就到处流浪,走哪是哪,开个店,酿点酒,做点手工小玩意,勉强填饱肚子流浪罢了。” “有本事你别喝我酿的酒!”邓陵气恼。 “你看看,一把年纪了还看不开,动不动就生气,满脑子功名利禄,还兼爱呢,爱谁啊,就爱他们自己!”赤松子大放厥词。 邓陵这回真恼了:“休要胡说八道!我们赚的钱,都用来扶危济困了!” “那有什么用?天下苦难那么多,你才救了几个?太仓稊米罢了。”赤松子不以为意。 “你——”邓陵气不过,转而问李世民道,“你也觉得我们墨家无用吗?” 【还是有用的吧,搞点发明创造,攻城利器什么的,都是墨家业务范畴。】 【要是真有机关鸟就好了】 【能不能做出木牛流马?】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又怎会无用呢?”李世民笑道。 “你喜欢儒家的孟子?”邓陵微微皱眉。 “他喜欢儒家,你是第一天知道吗?”赤松子翻了个白眼,偷偷摸摸把酒葫芦里的酒喝光了,还打了个满意的嗝。 “孟子说民贵君轻,你也赞同?”邓陵不可思议道。 “我赞同。”李世民颔首,“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三个人都惊异地看着他,李世民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何不对吗?”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简直……”赤松子喃喃自语。 “简直什么?”李世民不解。 “简直是我们墨家的福气!”邓陵忽然激动起来。 赤松子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你老糊涂了吧?他这全是儒家的理论!” “你懂什么?只要不是法家的苛政暴法,儒家就儒家,至少天下不会大乱了!天下不乱,就不会烽烟四起,百姓能活得下去,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呀!”邓陵言之凿凿,又看向魏名,“你说是不是?” 魏名默然许久,才复杂地叹道:“……是。” “是就行了,天下的百姓才是最重要的,别惦记那点旧事了。如果为了一己私欲而害整个天下,你良心上怎么过得去?就算你过得去,我们墨家也过不去。”邓陵轻描淡写道。 魏名攥紧了杯子,沉声道:“在下明白了。” “也不用听他的,你又不是他们墨家的。”赤松子嘿嘿笑道,满面红光,“你尽可以用你的方法去复仇,成就成,不成就不成,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世民要是还没听懂,那就装傻装得太过了。 不过他倒是不急,悠哉悠哉地品着醪糟汤,笑语盈盈。 “韩国弹丸之地,即便我死了,你也是复不了国的。” “你怎知我复不了国?”化名的张良这样问道。 “韩国……”李世民随口点评道,“虽地处中原,商业繁荣,但四周强敌环饲,朝秦暮楚,素来政治混乱,军事孱弱,几乎谁也打不过。你杀了我有什么用?能改变韩国这诸多弊端吗?若是不能,即便复了国,也不过三五年的光景,很快就会被灭掉。” 【骂得好脏啊二凤】 【虽然骂的是那个韩国,但为什么和现在的韩国也好贴切】 【张良的脸色好难看】 【实话实话而已,这就破防啦】 “但你若是出事,大秦必会动乱,那么我的机会也就来了。”张良试探道。 “我有继承人的。”李世民有恃无恐地微笑,“你还没见过他吧?他很聪明,也很优秀。你能刺杀始皇,也能刺杀我,然后呢?你还能做什么?让这天下重燃战火,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张良嘴唇微动,内心挣扎许久,终是无法应下。 【放弃吧,韩国那点破地方,真没什么复国的必要了】 【主要离秦国太近了,弱不拉叽的,根本不可能长久。只要秦国腾出手来,灭韩太容易了】 【张良他爹他爷爷全是韩国宰相,连干了五朝,祖传身份,比韩王还持久,到他这代韩国没了,他怎么甘心?】 【不甘心有什么用?雇人用石头砸秦王?】 【这个秦王可不兴砸,他会把韩王抓过来跳舞的】 【韩王有什么可看的?张良这长相跳舞才好看】 第20章 一招秒了 【脆皮法师vs近战弓兵】 【来来来开局了!赌张良几招输?】 【这么一个弱柳扶风的脆皮军师美人,陛下会手下留情的吧?】 【可是陛下喝醉了呀】 【那我赌两招吧,给美人军师一个面子】 【我赌一招】 【等等!我还没上车呢!这就结束了?】 【打字慢的下场】 那细长的剑从伞里一拔出来,李世民本能地就去夺剑,避开剑锋,捏住张良的手腕往下一折,只听咔擦一声脆响,这剑就已经脱手,然后易主。 李世民看也不看,信手把剑插回伞里,已然摸清了张良的身手,便不需要用武器反击了。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看向张良颤抖的手,略有歉意:“我下手好像有点重了……” 张良把那只受伤的手藏在背后去,恹恹道:“是我技不如人,咎由自取罢了。” “我说什么来着,别瞎折腾了。”邓陵摇头叹息,“你又不是什么游侠力士,还当刺客呢?多亏人家手下留情,不然小命就丢这儿了。” 赤松子轻描淡写地招呼道:“过来我看看。” 张良默不作声地坐过去,被老师撸起袖子看了看手腕。 “最近别用这只手了,骨头碎了,等它自己长好吧。——下次还是雇个刺客吧,你自己就别上了,我好不容易教个学生,别随随便便就死了。说出去我多丢脸啊。” 赤松子碎碎念几句,张良只安静应了一声。 李世民坐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对忘年交师徒,问道:“今天还刺杀吗?” “不刺了,打不过。”张良灰心道,“你身手比我想象得还好很多,我是没什么机会了。” “确实很好,好得太过了。”赤松子惊奇道,“按理来说,你不应该有这么好的身手。” “为何不应该?”李世民反问。 “你出身宫廷,就算有很好的老师,但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应该也没结交过游侠,可你出手十分果决,刁钻狠辣,直接冲着关节去的,一看就知道是杀招,如果不是刻意收了手,夺剑之后想必会割颈吧?”赤松子问。 “自然。”李世民大大方方地承认,“没有比割颈更方便快捷的法子了。” 李世民到底杀过多少人,他自己没数过,想来成百上千总是有的。这还是指直接死于他手里的,而非间接死亡。 他不需要知道什么叫“大动脉”,他只需要了解人体有哪些脆弱的地方,可以一击毙命。 李世民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很擅长这个了。 只看一眼对方动手的姿势,他就知道该怎么应对,甚至不需要思考,全是一瞬间的本能。 张良的身体素质很一般,技巧也薄弱,拔剑虽然利落,但杀气不足,看似果断,实则犹豫,力道不足,就算李世民不动,也未必会受伤。 理智上李世民觉得可以不动试他一下,但身体的反应太快了,眨眼之间就已经结束了。 ——果然喝酒误事。 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手里正捧着醪糟汤,还喝了一口。 “……” 【我怀疑陛下醉了,并且我有证据】 【墨家打的什么主意,老头又往二凤杯子里添酒了】 【醪糟而已,我都当水喝的,怕什么】 【显然人与人的体质不一样,扶苏一杯倒】 【竟不知道到底谁影响了谁,一想到这个世界的史书会记载伟大的秦太宗皇帝酒量很差,一杯就倒,我就想笑】 赤松子十分好奇,见他不接话,就挨过去问:“你上过战场?” “上过。”李世民撑着头,逐渐有点迷糊。 “蒙恬居然敢让你上战场?他胆子真够大的。”赤松子咋舌。 “……”李世民看着他,漫声道,“先生是怎么知道我会路过此地的?” 他很确信消息没有走漏,因为根本来不及。 他临时起意,连魏征都还不知道呢,昨天定的主意,今天就出发了,水路又这么快,哪有传消息这么快的? 【难不成是机关鸟?】 【飞鸽传书更靠谱点吧?】 【这么大的暴风雨,鸽子能比船快?】 “我夜观天象,帝星璀璨,帝气东移,见风遇水,有藏匿之象。我就和这老家伙打赌,我说秦君会路过此地,他非不信,结果怎么着?”赤松子得意洋洋地瞅着老朋友,下巴一扬,“是不是来了?” “真有帝星和帝气吗?”李世民微讶。 “你不相信?”赤松子瞪大眼睛。 “别说他不信,我都不太信。”邓陵哼哼唧唧,“要不是亲眼看见他,我怎么也不信,堂堂秦君,会一个护卫都不带,自己悄咪咪跑到风陵渡来。李斯是疯了吗?居然放你一个人出来?也不怕出什么事?” 【斯相躺着也中枪】 【斯相心里苦啊,他觉都快睡不着了】 【李斯半夜一睁眼:坏了,陛下到哪儿了?我儿还活着吗?不会诛九族吧?】 【墨家一心一意专黑对家头头李斯】 【毕竟韩非死了,只剩李斯了】 “帝气东移……”李世民将信将疑地自语,不确定道,“帝气是什么东西?你真能看到?” 【二凤你好像一个唯物主义者哦】 【始皇能看到,二凤为什么看不到?这不合理】 【有没有可能二凤不知道什么是帝气?就算他看到了他也不认识,就像我看到路边的野花分不清都是什么。】 “帝气就是帝气,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赤松子撇他一眼。 李世民眉毛一挑,看向张良:“他也能看到?” “他不太行,他比较笨。”赤松子摇头。 【谁?谁笨?张良?】 【我怎么一进来就被骂?】 【咋的,你也是汉初三杰?】 “比较笨”的张良安静地饮着酒,不言不语,垂着受伤的右手,用左手举杯,一杯接一杯,闷头喝酒。 可惜他酒量没这么差,醪糟这种东西显然是喝不醉的。 越清醒,越烦恼。 李世民看向他的同时,张良也抬眼对视,轻声问:“你早就认识我?” “知道一点。”李世民模糊道,“始皇二十九年,第三次巡游到博浪沙,遇力士刺杀,所幸铁锤只砸中了副车。始皇震怒,下令全国缉捕刺客。你虽逃得快,隐姓埋名,但人过留声,雁过留痕,总归不可能一点踪迹都没有。” “那你为何不杀我?” “我杀你做什么?”李世民不假思索道,“你又没有刺杀成功。” 张良不解:“然刺杀已是死罪。” “不是大赦天下了吗?难不成你还没看到诏令?”李世民也不解。 赤松子噗呲笑了:“哈哈哈,他怕这是缓兵之计,诱六国旧臣自投罗网的。” 张良脸颊微红,抿了抿唇,略有点不好意思。 李世民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诏令传得这么慢,底下都没收到呢。” “收到还是收到了的,只是大多还在观望。”邓陵端出两盘小菜和肉脯,“乡野之地,招待不周,贵客莫要嫌弃。” “多谢邓陵先生。”李世民言笑晏晏,毫无芥蒂地问,“先生准备带弟子重回咸阳吗?我的少府现在很缺人。” 邓陵颇为心动:“大秦的少府现在缺人吗?” “缺,很缺。”李世民认真点头,“最近都忙不过来。” “忙于什么?”专业人士忍不住问。 “忙于造纸和印刷。”他省略了更重要的马镫。 “纸为何物?”邓陵忙道。 “把树皮草浆烂布等物捣碎,然后……”李世民大略说了一下,“成品可以替代竹简帛书,造价便宜,方便携带,有利于书籍传播。” “这是谁想出来的?竟有如此奇思妙想……”邓陵惊叹不已,“那日后百家学说就可以传得更广了。——不过……” “先生有何疑虑?”李世民温和地问。 邓陵犹疑着问:“大秦以后还允许百家存在吗?” 【百家还存在吗?】 【苟延残喘吧,被始皇狠狠打击了一波,也不敢冒头了】 【想当年纵横家苏秦张仪,佩六国相印,何等风光,现在呢?】 李世民沉吟许久,才正色道:“我可以允许百家存在,但不能有碍大秦国策与律法。” 邓陵眼睛一亮:“那还焚书坑儒吗?” 【坑的不是方士吗?】 【那些书咸阳宫有备份吧?】 【咸阳宫有备份,天下百姓又看不到】 【普通百姓也没几个识字的,识字的都不普通了】 【二凤的国策和始皇完全相反,不知道始皇看到了什么感想】 【大唐很开放的,兼收并蓄,非常包容,一大堆外国人在大唐当官。二凤去世的时候,突厥那谁哭得要死要活的非要给二凤殉葬,被小九否了】 【这个我记得,契苾何力和阿史那社尔,都是二凤铁粉】 “我没那闲工夫,还焚书坑儒。只要他们老实点别闹事就行。”李世民笑道,“甚至于,以后的国策可能会靠近儒家的‘仁政’……” 【儒家啊,我对儒家感官很复杂】 【儒家的理论本身没问题,有利于中央集权社会稳定,就是久而久之就固化呆板了】 【那也是千年之后的事了,现在的大秦,要么黄老无为,要么孔孟仁政,其他都不太合适】 邓陵若有所思:“儒家啊……” 赤松子咕嘟嘟喝酒:“儒家……” 张良低低念着:“儒家……” “那朝堂还有其他家立足之地吗?”邓陵很关心这个问题。 第21章 大汉魅魔上线 这就是李世民第二天清晨晕乎乎开门,看见张良站在门外的前因后果了。 他闭了闭眼,头还有点昏沉,用力晃了晃,才奇道:“你居然没走?” “你以为我会走?”张良平静道。 “你不是不乐意为秦效力吗?我也懒得强求。”李世民随口道,“我以为你会趁夜遁走,又跑什么地方隐藏下去。” “我一夜没睡,一直在想你说的那句话。” “哪句?”李世民努力回想。 “韩国朝秦慕楚,政治混乱,军事孱弱……”张良一字不落地重复道。 “哦,想出什么了?”李世民疑惑,“你这么通透的人,真的不明白韩国为什么亡吗?何必要做无用功呢?” “如果天下大乱,韩国还是可以复国的。”张良确信。 “然后呢?”李世民冷漠道,“韩国都能复国了,想必什么楚国赵国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天下诸侯纷纷趁乱而起,逐鹿中原,那区区一个韩国,它又打得过谁呢?” 他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发,洗漱完毕,没有人在身边帮忙,也就简单糊弄,看起来干净整洁就完事。 张良还站在原地,面色沉静如水。 “别白日做梦了,就韩国那点土地,要人没人,要兵没兵,就算你有惊世的谋略你也施展不开啊。”李世民无奈道。 张良依然默不作声。 “你是真固执啊……”李世民驻足,“要不这样吧?你想复国对吧?你要复国,必须天下先乱起来,你才有机会。而天下乱不乱,现在全看我。实在不行你跟着我,有机会你就刺杀。行不行?” “昨日先生已经答应了。”张良低声。 “他答应是他的事,你又不是没长腿,想跑谁还能拦着你?”李世民远眺着天色,忧道,“雨怎么还在下?” “近日多暴雨,恐怕要延迟到荥阳了。”张良接话。 “你知道我要往荥阳?” “黄河决堤,波及整个三川郡,其中就有韩国故土。”张良回答。 “那你要去韩国赈灾吗?” 张良听到了“韩国”这个称呼从秦君口中说出来,神色顿时微妙。 “才短短十几年,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不仅有秦人,也还有很多曾经的韩人。敖仓的粮食发下去,也分不清是到了谁手里。大家都看一样的月亮,吃一样的粮食,喝一样的水……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区分什么秦韩呢?”李世民道。 他在栏杆处伸出手,试了一下风和雨,愁眉深锁,“这雨再不停,水灾泛滥,粮食都没法运了……” 张良微微动容:“你是为了赈灾才以身犯险的?” “只是赈灾,谈不上险。”李世民笑道,“其实你根本不会杀我,你和我都明白。——昨日我醉酒,下手失了分寸,你可能得吃点苦了。” “但这路上,未必就没有其他刺客。”张良提醒。 “我不至于运气这么差,一路上遇到好多刺客吧?”李世民玩笑道,“我要是死在三川郡,那倒霉的就是李由,这样的话,可就没人赈灾了。” 虽是玩笑,但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张良本来有心想走,听到这里硬生生停了下来。 “张良愿陪阁下走一趟,不知阁下是否愿意?”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李世民大笑。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忘了开直播,连忙打开。 【什么情况?你俩怎么走一起了?】 【没人给个前情提要吗?】 【张良就这么跟秦王走了?那刘邦怎么办?】 【刘邦: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没机会了,都五十了还是个亭长】 【二凤五十的时候都死了,谁能想到刘邦五十刚创业呢】 【明明是51和48,不要四舍五入好不好?】 李世民一不小心看到这句话,神色一僵。 张良马上道:“怎么了?” “……没什么。”李世民很在意这个寿命的问题,但碍于张良在,又不好询问,只好安慰自己以后要多注意身体。 至于现在?趁年轻随便莽。 邓陵为他们提供了粟米粥当早饭,还笑吟吟道:“舍下粗陋,贵客请将就用些吧。” “好谄媚啊。”赤松子一口粥,一口酒。 “某些人的脸皮真厚啊,吃我的粥,喝我的酒,还好意思骂人。”邓陵佯怒。 “这是你打赌输给我的,愿赌服输懂不懂?”赤松子嗤之以鼻。 李世民对他这种以酒就粥的行为肃然起敬。 “先生海量,在下佩服。” “跟你比谁都是海量吧?”赤松子嘲笑他。 李世民只是笑笑,一点也不生气,也不浪费粮食,慢悠悠喝完了这碗粗糙的粟米粥。 赤松子斜眼看着他:“你好奇怪。” “哪里奇怪?” “你连这种东西都吃得下去,一点也不挑。” “你们不也吃得下去?” “我们跟你怎么一样?”赤松子奇道,“你出身尊贵,锦衣玉食,一个人出行也就算了,那么大的风浪你说跳就跳,这么烂的逆旅说住就住,稻草潮气那么重,屋顶还往下滴水,木板硌得人骨头疼,被子上还有补丁,半夜有老鼠乱窜,这粟米都是陈的……都没听你抱怨一句。” 邓陵憋不住了:“哪有你说的那么烂?这不是天天下雨,贵客来得匆忙,我们没来得及收拾吗?” “有什么可抱怨的?”李世民无所谓道,“我要是怕吃苦,就没必要出门。咸阳宫享福不好吗,我出来干什么?” 【秦王征战那几年什么苦没吃过?昭陵六骏全死光了,马尚且如此,人呢?】 【后来二凤死那么早,多少跟年轻时战场消耗太大有关系,动不动就昼夜奔袭不吃不喝,身体哪吃得消】 【那时候仗着年轻可劲造,老了什么病都来了】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哪怕不是秦君,也很有趣。”赤松子乐呵呵道。 李世民也觉得赤松子很有意思,尤其他能提前算到自己会路过风陵渡,就很神奇。 这雨一直没停,他就又问起这件事。 “算这种事是看天赋的,子房都算不出来。”赤松子认真端详他,“你也不行,你也不适合干这个。你的命格太贵重,太显眼,只要略懂相面的人,一看到你就知道你贵不可言。所以你其实不应该一个人出来,危险会自动奔你而来。” 李世民似懂非懂:“相面之术,很多人都会吗?” “天下这么大,总有几个会的吧?子房只懂一点皮毛,所以我说他笨。”赤松子恨铁不成钢,“我说世间的道理不是一样的吗?你一看到一个人,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那他的命途也就一目了然了。若是日后对上他,也能得知对方的弱点,专攻弱点,那不是百战百胜吗?” 李世民恍然大悟,兴奋道:“就跟打仗是一个道理,是不是?” 赤松子来了兴趣:“哦?怎么说?” “两军交战,只要看一眼敌军的阵势,就能知道他主力在哪,薄弱处又在哪,那么只要以强攻弱,以弱试强,破敌军弱点,军心自然溃散,强处也变成了弱处,就好收拾了。”李世民轻描淡写道。 【说得好简单】 【田忌赛马?】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一眼看出敌人的弱点呢?】 【二凤表示这不是有眼睛就行?】 赤松子听得眉开眼笑,两眼放光,凑过去问道:“那你以弱试强的时候,被敌军破了怎么办?己方不就崩溃了吗?” “我比他更快就行了呀。”李世民理所当然道,“我有最强的骑兵,最精锐的铠甲和战马,最悍不畏死的士气,而我带头冲锋,只要我所到之处,我的玄甲军无不所向披靡,从来不会被敌军冲垮。只要我比敌军更快,就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避实就虚,擒贼先擒王,那么剩下的敌军哪怕有十万,其实也不过一帮乌合之众,根本行不成有效的抵抗,也来不及列阵……” 【我想到了窦建德,他就是这么输的】 【二凤打仗是真的干脆利落,就跟手术刀似的,没那么多花样】 【其实花样也挺多的,只是玄甲军的威风盖过了前期的情报工作和等待战机的耐心准备。】 【还有粮草,二凤从来不会让自己缺粮草,都是抢先占领方便运粮的河道关口】 【关键是训练有素,秋毫无犯,因为猪队友而导致缺粮的时候只要敕令一下,说秦王来了,被祸祸过的百姓都愿意相信秦王,纷纷带着粮食来投奔,马上就不缺粮了】 【总之就是很周到,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妥帖,看似很莽,其实稳如老狗】 赤松子越听越欢喜,忍不住和李世民讨论起兵法来:“那你这如何让将士与你一心呢?” “这还不简单?”李世民笑道,“无非赏罚分明,因人而用。凡是能为我所用、于国有利的,无论是何等身份,何等性情,是囚犯、是庶民、是曾经的敌人,还是现在的俘虏……我都一视同仁,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如此,上下怎会不一心?” “好!”赤松子击掌而笑,“这要是在稷下学宫,那些兵家的学子听了,必会为你大声喝彩。” “何必要有门户之见?”李世民笑吟吟,“什么儒家道家兵家墨家的,凡是对我有用的,就拿来用好了,何苦拘泥于哪一家?”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代已经过去啦,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最开放的大唐代表队!】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每次读到这两句我都无比向往】 第22章 刘邦vs李世民vs张良 转瞬之间,弹幕多得盖住了整个屏幕,多半都是无意义的【啊啊啊】和惊叹的【刘邦!】 【我的妈呀,真是刘邦!这么巧的吗?】 【二凤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刘邦这时候还叫刘季是吧?】 【对啊,刘老三】 【伯仲叔季,不应该是刘老四吗?】 【不知道啊,就是刘季刘老三】 【季也有年纪最小的意思】 【但刘邦底下还有弟弟啊,他也不是最小的呀】 【鬼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最小那个是意外吧】 【好神奇,汉高祖和唐太宗在一艘船上】 【要是这船翻了……】 李世民悠然笑道:“刘先生是要回乡吗?从这里往沛县,水路只能走一段,更多的还是要靠脚走,船钱要不了多少,我可以替先生付。” “李郎真是个仗义的人。”刘季感叹道。 【翻译一下:你真是个有钱的冤大头】 【不愧是老流氓,骗吃骗喝骗钱】 【我有理由怀疑他是看见二凤贵气,所以临时起意决定蹭船的。】 【讲真二凤看起来真的很贵,哪怕他穿着已经很简朴了,也没带什么值钱东西,但看起来就是很贵,你们懂吧?】 【二凤祖上三代,都是贵族,曾祖父就已经是八柱国、唐国公了……再加上这是扶苏的身体,那还用说?】 【我不是在拉踩刘老三,容貌气质这一块,被秒了啊】 【刘邦:他只是比我年轻而已!】 【刘邦也不错啦,有一种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松弛感】 【松弛感=街溜子】 他们在船舱里坐好,李世民还把邓陵提供、赤松子亲手送的两包吃食分给他们吃了。 不过是些肉脯和饵饼,但几人都狼吞虎咽,吃得非常香。 李世民不由好奇:“刘先生没有用早食吗?” “别说早食,要不是遇到你,我们午食也吃不上。”刘季大口咀嚼着肉脯。 “这是何故呢?” “嗐,别提了。”刘季看着大大咧咧,嘴却挺严,“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没办法。” 【这个时间节点,刘邦本来应该藏在芒砀山】 【他藏在芒砀山,是因为押送民夫去修骊山陵,民夫半路跑了很多,他怕受责罚,干脆把人全放了,自己也溜了,藏在山里。但是现在骊山陵不修了,扶苏继位了,大赦天下了,他还躲山里干嘛?当然要回家了。】 【回家干嘛不走陆路?绕道干什么?】 【也许因为下雨天山路不好走?】 李世民看了一眼跟着刘季的三个人,俱是粗布衣裳,灰扑扑的,看着不怎么起眼。 “这肉脯真香!”刘季嚼啊嚼,赞不绝口,“要是有酒的话,就更香了!” “我不能饮酒,便也没带。”李世民带着笑意解释道。 “这位是李郎的朋友吗?”刘季嚼着肉脯,瞅着张良。 张良的容貌实在太显眼了,一打眼看过去,差点会让人误会性别。好在他自己不是十几岁的年纪,那时候估计更雌雄莫辨。 “在下张良,字子房。” “子房兄。”刘季马上换了更亲切的称呼,热情道,“子房兄是个读书人吧?” “读过几本书。”张良谦虚道。 “恐怕不只几本吧?”刘季笑嘻嘻,“两位看上去非富即贵,却不带随从,结伴往荥阳去,是要做什么呢?” 【谈话的节奏好像被刘老三主导了呀】 【好一个社牛,吃人家的东西,蹭人家的船,要人家付钱,还打听人家动向】 【我要是有这本事,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了】 张良看向李世民,没有作答。 刘季便知道,这两人之中,更年轻的那个才是主导者。 他越发好奇,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对方。 “我们听说黄河决堤了,有朋友被困在那里,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李世民半真半假地回答。 刘季肃然起敬:“黄河决堤这么大的事,可不是好玩的。那黄河水滚滚而下,有多少人也不够冲的,哪怕是千军万马,也只有败退的份。虽说是为了朋友,心意可嘉,但也要惜命才是。白白丢掉性命,可对不起父母。” 【父母?二凤现在两辈子凑不出一个父母】 【前面的嘴也太毒了】 【张良也没父母了吧?】 【父母没了,家人还是有的。二凤来的时候还活着呢,还有几个孩子】 李世民失笑:“我们没有那么不自量力,以为光靠自己能抵御黄河水。只是不放心,想着去看一看,如果能帮上忙,就再好不过了。” “这时候能帮上什么忙呢?你们看着也干不了粗活,负薪运粮也轮不到你们这些人干。与其在边上看热闹,还不如别去添乱。”刘季咽下嘴里的肉脯,咬了一大口饵饼。 【他以为二凤是去当志愿者的?】 【不,他以为他们是去凑热闹发朋友圈博流量的】 【好大的误会】 “倘若帮不上忙,我们尽量不添乱。”李世民依然笑吟吟,被误会和怼了也不恼。 “李郎倒是很好说话。”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刘季蹭了人家的船,看这年轻俊美的郎君性子这般爽朗,不由对他生出些好感来。“贵族子弟多傲慢,像李郎这样的实在罕见。” “先生谬赞了。”李世民问道,“黄河泛滥,沛县可有遇灾?” “沛县虽无大碍,但也河漫水溢,淹没了几座桥梁。据说县令安排大家退到山上去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刘季毫无忧色。 【沛县那全是大神,团队之强可以和朱元璋比一比了】 【沛县有萧何曹参樊哙夏侯婴周勃王陵审食其卢绾,你就说这开国功臣团队强不强吧?】 【那我只能祭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了】 【我承认凌烟阁或许更强,但是人家就一个县啊,你拿全国来比就有点不讲武德了】 【一个县有这么多大能,也够离谱的】 【要不人家怎么能当皇帝呢?】 “沛县无事的话,过几日征召民夫运粮,就得出人手吧?”李世民估量着。 “是呢,所以我才往家赶的。”刘季没有提前因,倒是交代了后果。 “先生是沛县的官吏吧?” “谈不上什么官,一个亭长罢了。” “亭长有遣送民夫的责任,若是郡守的命令下来,先生多半是要带民夫去运粮的。” “李郎连这种琐事也知道?”刘季侧目。 “家里有亲戚做官。”李世民笑道。 “看得出来。”刘季胡吃海塞,总算填了个半饱,“两位不吃吗?” “我们刚吃过。”张良看向船外的细雨。 其他几人没有刘季这么放得开,但有他带头,也就跟着吃起来。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李世民犯愁。 “是啊,总下雨,烦得很。”刘季更愁,“雨天路滑,土道泥泞,不管去哪都很慢。若是因此失期……” 【触发关键词,暴雨失期,失期当斩】 【失期究竟会不会被斩,这是有争议的吧?】 【会不会被斩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时陈胜吴广手底下人都相信会,这说明什么?】 【要么秦法严苛,要么二世作孽,要么就是法律普及得不到位,你觉得是哪种?】 【那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其他事】 “运粮失期会受罚吗?”李世民好奇地问。 “按旧法来说是会的。”刘季迟疑道。 “旧法?” “就是一直以来大家知道的这个秦法。”刘季以为他不清楚,就解释了一下。 “大秦不是只有一种法吗?” “这不是长公子继位了吗?”刘季随意地讨论起来,“先是大赦天下,轻罪皆免,重罪降刑,死罪全部上交朝廷复审,得到诏令后才能执行。我有一个朋友叫萧何,是县里的主吏掾……你知道主吏掾吗?” “管文书和人事的。”李世民顺势接道。 “对,你连这个也知道?”刘季颇觉惊奇,谈兴十足,“萧何说陛下仁德,将九成九的死刑都驳了回来,甚至有许多直接赦免了。光我们沛县,就收到了三十多份死刑赦免的诏令。” 【一个县这么多死刑,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啊】 【我说前段时间二凤怎么天天加班熬夜,合着是在忙乎这个】 【跟我似的,天天敲章,无情的敲章机器】 【那么多死刑复审,看得过来吗?】 【我前两天坐高铁没事干,二凤复审的时候我跟着看过几小时,说实话,有的一看就可以赦免,根本不至于死刑,比如逃避劳役躲进山里的】 【你直接点名刘邦得了】 【刘邦稍微有点不一样,他是役夫跑了怕担责,干脆也跑了】 【我要是逃跑的役夫我还挺感谢他的,谁愿意离家走几百里去修陵墓啊?累得要死还没工资】 【可恶啊,被拖欠工资的土木生躺着也中枪】 【所以说刘邦还挺得人心的,虽然很多人说他是流氓,但他有人情味啊,你有事求他,他能帮的话还是会帮的】 【通宵做实验的时候看见二凤也在熬夜复审,我的心情诡异地好了很多】 【二凤现在不在宫里,这些事得扶苏干了吧?】 【二凤效率很高的,已经完成大半了,要不然沛县能收到这么多死刑赦免诏令吗?】 “这算一件好事吧?”李世民饶有兴趣。 “当然了,不然我也不敢回来。”刘季这才遮遮掩掩道,“我就是之前送役夫去骊山,结果跑了好多,才躲进山里的。要不是大赦,我哪敢回来?” 第23章 二凤闯墨家机关城 【符传怎么丢的?昨天掉河里了?】 【都怪赤松子那个老头】 【虽然我身份证丢过两回,但这种事出现在二凤身上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可信呢?】 【你对他有滤镜】 【不是,我翻遍史书,陛下也没犯过这种幼稚的错误啊】 【会不会被人偷了?】 【被谁偷的?这怀疑对象可就多了】 【邓陵、赤松子、张良、刘季……我现在看谁都有嫌疑】 【别疑神疑鬼的,也许就是下水的时候落水里了】 张良显然有些狐疑:“你的符传……丢了?” “对,找不到了。”李世民点头。 “那……今天是进不了城了。”张良姑且先信他,转而去和刘季说,“我们得在城外等朋友汇合,今日就先不进去了。” 刘季很奇怪:“干嘛不去城里汇合呢?” “不太方便。”张良微笑。 “好吧。”刘季好像理解他的言下之意,识趣道,“那我们先走了,有缘再见。” 张良礼貌道:“有缘再见。” 李世民笑眯眯:“后会有期。” 他们目送刘季带着役夫离开,李世民才戏谑道:“要是舍不得,你可以跟他一起走。” “我已经答应你了,总不好反悔。”张良回应。 “良禽择木而栖,你选择谁都是你的自由。” “你不介意?”张良微讶。 “留不住人才是我的失职,但天下有才能之士犹如过江之卿,也不是每一个都愿意入我彀中。”李世民满不在乎,“你尽可以随意来去。” 张良反而道:“你不挽留一下?” “你这么聪明,当然知道跟随谁才是最合适的,如果打定主意要走,就没必要挽留了吧?” “若是还没打定主意呢?” “那还是可以挽留一下的。”李世民正色道,“我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帮个忙吗?” 张良便笑了:“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还是愿意的。” 【你俩这对话,简直了】 【君臣是这样的,黏糊起来堪比小情侣】 【你看屈原写的那些诗,那个幽怨忠贞的语气,跟被宠妾灭妻的正妻一样】 【我有理由怀疑符传是二凤故意丢的,为了套路张良】 【这也太冒险了吧?】 【那我怀疑是张良偷的,为了套路二凤】 【我还怀疑刘邦呢,他那人流氓得很】 李世民从容自若道:“那子房有什么办法吗?” “你得先告诉我,你的符传上写了什么?”张良问。 “太原李世民,从咸阳到荥阳去,奉少府密令,便宜行事。” “加盖了少府官印?” “对。” “少府竟也许你如此任性?”张良不可思议道。 李世民淡然一笑,深藏功与名。 【章邯:阿巴阿巴,我不知道啊】 【章邯哪知道这符传是他们陛下要用的。他还以为要进什么新人呢。】 【完蛋,章邯要被魏征喷死了】 【#我的陛下拿着我盖章的符传离家出走失踪啦#】 张良沉吟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偷偷做假的符传,但是我带你过去的话,你不能……” “不能过河拆桥,对吧?” “自然。”张良认真道。 “我可以许诺。”李世民也很认真。 “好,那跟我来。” 【有钓鱼执法那味了】 【真成了微服私访记了?】 【还好二凤武力值高,不用担心羊入虎口】 【张良不至于现在坑二凤,他也急着救灾呢】 【可是诏令未至,官吏和役夫已经动起来了,这不是先斩后奏吗?】 【为了救灾的话,情有可原吧?】 【这次是为了救灾,下次呢?没有诏令就擅自行动,可不符合程序。】 【如果有心办李斯,这是天赐的好机会,直接就能把李由处死了】 【可李由也是为了救灾啊!】 【如果人人都效仿他,然后打着救灾名义造反呢?】 【电车难题】 张良带着李世民,从渡口钻进小路,弯弯绕绕地绕过一圈低矮的土房子,拐进灰色的巷子,小心翼翼地踩着泥水里的碎石砖瓦。 “好想走屋顶上……”李世民悄悄嘀咕。 “你能上去?”张良拎起衣袍下摆塞腰带里,专心走着泥水路。 “应该……能吧?”李世民抬头,跃跃欲试地看向那些低低的墙瓦。 “带钱了吗?” “什么?” “这些瓦可都旧得很,踩碎了你得赔。雨后墙湿瓦滑,不小心摔下来你自己看着办。” “那算了。”李世民认命地跟着他趟泥水。 【好家伙,还想上房揭瓦】 【这要是武侠世界就可以用轻功飞檐走壁了】 【好现实的理由】 【这么烂的路我从来没见过】 【我还是见过的,小时候农村的土路下雨天都这样】 【老大你悠着点吧,注意安全】 【这些房子也够烂的,不是草就是土】 【你当横店影视城呢,到处油光水亮的布景】 李世民偶尔看一眼弹幕,从字里行间窥见未来的天光,虽有很多好奇与疑惑,但是不方便问,便只是记在心里。 他记得系统有许多神奇的功能,其中就包括穿梭时空。冥冥之中,他猜想他是有机会到未来看看的,不过不急于这一时。 他们在泥泞的小路上走了很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一盏晕黄的竹节麻布灯笼挂在门前,木门虚掩,四下无人。 张良敲了敲门,轻三下,重三下,重复三次。 “已经打烊了,今天不接客。”屋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在下张良,有要事相求。” 屋内顿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过来开了条门缝,露出半个脑袋,抬头扫视了他们几眼,奇道:“大晚上的你来干什么?” “来办个符传。”张良好声好气地回答。 “上次不是办过了吗?” “上次是我办,这次是朋友办。” “哦……”这人端详了下李世民,随口道,“这又是哪家的贵族之后?” “他姓李。”张良简单道。 “姓李?”这人一惊,“莫不是武安君之后?” 【哪个武安君?】 【这个封号跟诅咒一样,没几个善终的。】 【李牧、白起、苏秦、项燕都是武安君,一个比一个死得惨】 【二凤跟李牧有关系吗?】 【没关系吧?不是说李广之后吗?】 【李广还不如李牧】 【李广的祖宗不是李信吗?这会儿还活着不?】 【姓李的名将真多啊,可以凑两只足球队了,还不止】 两只狡猾的狐狸但笑不语,默认了这个猜测。 门便开了。 李世民环顾四周,只见柜台上贴着一些写字的木牌,连起来是: “法无禁止皆可为, 法有禁止也可为。” 【横批:法外狂徒】 【这个法,是法家的法,还是秦法的法?】 【懂了,又一个法家死对头】 “要符传是吧?”矮矮胖胖的侏儒踩着凳子,问道,“要什么样的符传?” “加盖了少府令的,能做吗?”李世民万分好奇。 “少府令?”侏儒瞪眼,“你们要干啥?” “不干什么。”李世民无辜地看着他,“少府又不能带武器进宫,我们还能‘图穷匕见’不成?” “你们又要搞刺杀?”侏儒脸色一变。 “倘若我说是呢?”张良试探。 “那这符传我不做了。”侏儒刚拿起一块牌子,就重重地放下了。 “为何?”张良问。 “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不行。”侏儒沉声,“我们收到了巨子的传信,大秦新君刚立,这几个月观望观望,不能像之前一样百无禁忌。” “哪位巨子?”李世民很感兴趣。 “休要胡说,我们墨家只有一位巨子。”侏儒瞪他一眼。 “墨家不是一分为三了吗?” “分家的兄弟就不是一个祖宗了吗?”侏儒没好气地说,又对张良道,“你也消停几个月,有什么计划明年再说。” “明年就可以搞刺杀了吗?”李世民笑吟吟。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侏儒刚要从凳子上跳下去,被李世民眼疾手快地按住。 “你要干嘛?”侏儒警惕道,“动手的话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不动手。”李世民真诚道,“我们真不搞刺杀。” “真的吗?”侏儒看看他,又看看张良,“我不信。” 【哈哈哈二凤你也有今天】 【真的吗?我不信。】 【他好矮啊,有桌子高吗?】 【这身高去看电影能免费不?】 【墨家还挺有意思,贯彻了非攻兼爱】 【张良有前科主要是】 “我们要这个符传是为了……”正当张良想好好解释博得对方信任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急促整齐的脚步和兵戈声。 侏儒震惊失色:“你们居然出卖我们?” “我们没有……”李世民也惊,忙松开手。 胖胖的侏儒跳下凳子,猫着身子溜到门帘后面,李世民紧跟其后,看见他按下机关,像一只土拨鼠似的,灵活地钻进缸里,身子一缩,就不见了。 那缸太小,容不下一个成年人。 门外的秦军瞬间破门而入,将这个墨家的据点团团围住。 “我们怎么办?”李世民遗憾地瞅着那缸,好想也跟着跳进去。 张良啼笑皆非:“来的是大秦的军队,你问我怎么办?” 第24章 又一个贞观名臣 李世民选择停在原地不动,因为再退一步,就掉进水银池里了。 张良相信他的抉择,便也毫不犹豫,停住了脚步。 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弹幕的吱哇乱叫里,那一根根凛凛的箭锋似乎算好了似的,在他们面前一两寸的位置,就齐刷刷地落到了地上。 最近的箭几乎挨着李世民的脚尖。 “你知道这些箭会停下?”张良问。 “凭感觉,射程不够。”李世民捡起一枝箭,仔细看了看,掂量掂量,“这上面是不是有毒?” “应该是迷药。”张良辨别之后,确定道,“再往下闯,就是机关铜人了。” “有多厉害?”李世民饶有兴趣。 “没试过,只听说是历代墨家巨子设计的。” “我们现在回不去,底下又是水银,就算危险也得闯一闯的。”李世民道。 他试探性地往前走一步,避开钉在桥上的箭雨,轻巧地走到门墙处。 “上面可能有断龙石。”张良幽幽道,“跨过这道门,巨石就会从上面坠落,门就会关起来,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本来也没打算回去。”李世民轻描淡写,扬眉道,“走吧。” 果然,他们一踏进去,巨大的石头从上空轰隆隆地落下,还好他们早有准备,才没有被砸到。 但是身后的门随之重重关上,一片漆黑之中,隐隐见人影幢幢,只听利箭嗖嗖破空之声,四面八方全是箭雨。 “地上肯定有机关。”张良提醒道。 李世民果断在黑暗中踏出一步,踩中了一个格子,那箭雨便纷纷擦过他们身体,射向墙壁。 【好沉浸的机关游戏】 【运气不好咋办?】 【凉拌?】 【肯定是有规律的吧?不可能纯拼运气】 “这一关我先试吧,我好像能听出这些弩箭的方向。”李世民建议。 “听声辨位?”张良谨慎地问。 “没那么夸张,其他东西我不一定听得出来,但是箭的话,我可以。”李世民笑道,“就像一本书,你已经倒背如流了,那么无论别人提问哪一句,甚至哪个词,你都能立刻回答前后句,并且知道是哪一页。——箭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神射手的自信。】 【自古弓兵多挂b,老大你果然也是其中翘楚。】 【跟蒙眼躲飞镖是一个道理吧?】 【无他,惟手熟尔。】 【还是要小心点的,毕竟没有着甲。】 李世民冒着铺天盖地的箭雨,为张良闯出了一条安全的路。 他神色自若,冷静沉着地踏在格子上,每踏出一步,都在玄之又玄的直觉和敏锐的听力加持下,不偏不倚地避开弩箭射来的角度。 乍一看,宛如摩西分海,所有的箭矢都主动改变路线似的,无法伤他分毫。 【好帅】 【教练我也想学这个】 【反应好快,刚刚那支箭擦着袖子过去了】 【感觉这关很简单嘛】 【看大神玩游戏的时候我也这么觉得,直到我自己上手】 【我感觉墨家还是降低难度了,没想置人于死地】 【哪来这么多箭?不是说除了官府不许藏匿刀兵吗?】 【校规还不许谈恋爱呢,你看操场上多少小情侣】 【这些箭会回收二次利用吗?】 【一想到墨家子弟还得吭哧吭哧在这拔箭我就想笑】 突然之间,离李世民最近的铜人动了起来,巨大的斧头狠狠向他脑袋砸过来。 他矮身一躲,箭矢逼近眼前,遂抓住铜人的胳膊,借着它抬起手臂的力道,身如飞燕,一个翻转转到铜人背后,拿它当了现成的屏障。 张良的声音在箭雨的嘈杂中稳定而清晰地传来:“铜人的弱点一般在关节处,为了灵活,它们的关节是可拆卸的。” “你怎么知道?” “先生同我提起过。” 李世民躲过这一波弩箭,试着去撼动铜人的脑袋,颇为吃力。 铜人剧烈地抖动起来,想把他震下去。 “咔擦” 李世民用力扭断了铜人的脑袋,甩了甩火辣辣的手,嘀咕着:“还挺重。” 失去脑袋的铜人犹如刑天,举着巨斧反手砍向背后。 千钧一发之际,他飞跃而下,落到刚刚落过的安全格子上。 令人牙酸的金戈之声尖锐而持久,铜人的巨斧劈开了它自己的后背,露出许多齿轮和链条来。 剩下二十七个铜人随即动了起来,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结成严密的阵法,向李世民冲来。 张良擦着火石,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 李世民目光灼灼,锋锐明亮,不退反进,率先夺过一个铜人的长刀,极速闪过它们的合围,向着唯一的空隙冲过去。 【小心!!】 【我的妈看得我一身汗】 【不适合上课看,我叫出声被老师批了】 【也不适合上班看,我的ppt还停在这一页】 【好流畅啊,明明都是初见杀,跟一命通关似的】 【这种时候真是分外想念尉迟恭,要是他在就好了。】 【怎么,信不过二凤的武力值?】 【这话你不如问问魏征。】 【别说魏征了,我现在都想疯狂大喊:注意安全,不要莽了,陛下!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身份?】 【谁还记得陛下只是想做个符传?】 【谁还记得他只是想躲他自己的军队?】 【谁还记得他本来是来赈灾的?】 【等会,二凤的诏书呢?他不是带了诏书的吗?】 一刻钟后,满地都是七零八落的铜人脑袋和四肢。 李世民手里的长刀已经卷刃了。 “嘶……手都麻了……”他揉了揉手,把长刀一丢,捡了铜人掉落的弓箭和剑带在身上。“过来吧,应该没有危险了。” 张良手拿油灯,慢悠悠走过来,赞叹道:“君之技艺,几近道也。” 李世民听得心花怒放,顿时觉得手也不麻了,胳膊也不疼了。 “不敢当。”他谦虚了一句,又疑惑道,“不过我感觉这些铜人很笨拙,并不太灵活。墨家不至于就这点本事吧?” “兴许有所缘故。”张良缓声道。 他们并肩走进甬道,但甬道越来越窄,走不下两个人。 “我走前面吧,万一有危险,我能示警。”李世民主动道。 “好。”张良也不托大,护着灯慢了一步。 “不知道下一关是什么,会不会有……” 不知哪来的风,吹灭了那唯一的灯。 李世民倏然转头,刚刚还在他身后的张良,已经不见了踪影。 “张良?” “子房?” 他脚下所踩的地方蓦然一轻,一脚踩空,就从原地坠落下去。 【啊啊啊】 【虫子!好多虫子!我要死了】 【救命啊会飞的大蟑螂】 【好恶心】 【吓得我刚把手机都扔出去了】 无数长着翅膀的昆虫扑面而来,黑漆漆的一团,李世民虽然不怕虫子,但也觉得怪恶心的。 尤其这让他想起那年蝗虫过境,一大片一大片的农田颗粒无收,为了破除百姓对蝗虫的恐惧,他还吃过蝗虫。——一想起来他就对这些东西恨得牙痒痒。 李世民咬着牙拍死几只蝗虫,愤愤地脱下外袍驱赶。 【好奇怪,张良呢?】 【对啊,子房呢?】 【真邪门,跟鬼片似的】 【这是墨家,不是阴阳家】 【万一两家合作了呢】 【我已经躲进了被窝里,根据鬼片定律,任何鬼怪都不许进入被窝】 【真够瘆人的】 李世民本来没觉得怕,但是弹幕一提鬼,他也觉得有点瘆得慌,背后发凉。 “这世上是没有鬼的,对吧?”他自言自语。 【老大你在问谁?你要是问我的话,我只能说没有,因为我没见过】 【我要是说我见过,你们信吗?】 【啊?真的假的?】 【阿飘嘛,你可以理解为人死后的执念太深,不愿转世,就留在人间了】 【不是,你们别唬我,真有鬼啊?】 【医院工作的表示见过】 【我们学校窗外全是坟墓,我现在都不敢转头看】 【你们别把二凤吓着】 【二凤还能怕鬼?他可是天策上将】 事实证明,天策上将跟怕不怕鬼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弹幕太专心,虫子嗡嗡嗡的声音突然就不见了,白色雾气腾腾袭来。 雾气弥漫之中,隐约可见两个没有脑袋的男人,穿着非常熟悉的明光铠,阴气森森地站在树林里。 【啊啊啊啊】 【什么东西?没有脑袋!】 【是人吗?那是人吗?】 【卧槽明光铠!】 【这个时代哪来的明光铠?】 【是尸体吗?肯定是尸体吧?】 【可是它们在动啊!!】 【呜呜呜我不敢看了】 【陛下你要干嘛?】 接下来直播间的所有观众都见证了一个被惊吓到的天策上将会干什么。 他像一只被吓得炸毛的老虎,一瞬间凝固了所有表情,来不及思考太多,就已经清空了箭匣。 连珠箭快如流星,全冲要害而去,眨眼之间就将那两个不知是死是活的诡异射成了刺猬。 李世民面无余色,最后一枝箭搭上弓弦,瞬间拉满,对准了那两具尸体后面的雾气,漠然开口。 “敢拿李建成和李元吉来试探我,你猜你有几条命?” “陛下息怒,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雾气之中,走出了一个长相陌生、语气却熟稔的人。 第25章 穿越者想杀刘邦 【长孙无忌,我猜对了!】 【除了他谁有这个胆子算计二凤?】 【这种骚操作,讲真要是我的话肯定气死】 【我说这机关怎么这么简单,陛下运气怎么这么好,敢情是算计好的。】 【机关城的难度果然调低了,长孙无忌还是很贴心的】 【长孙无忌毕竟是大舅哥,关系很亲的,尤其凰后去世后,多少有点移情】 【十几岁就认识了,感情自然和普通君臣不一样】 【还是得感叹一下二凤真大度,被长孙无忌拿捏得死死的,几分钟就哄好了。我哄我闺蜜都没这么快】 【墨家这波已经完全倒戈了,完美辅助到位】 【墨家的情报也太恐怖了吧?二凤前脚造出马镫,后脚这边就收到消息了,这要是换一个多疑的君主,不得大清洗?】 【直播间是懂我们想看什么的,这贞观名臣一个接一个地送】 【长孙无忌好像只老狐狸哦,滴水不漏】 【本来他俩年龄差不多,这下子搞出年龄差了】 【还行,巨子保养得不错,看着不老】 长孙无忌把李世民引到墨家的军械库,在他看这些攻城守城器械的时候,慢条斯理道:“荥阳最近很是异常。” “怎么说?”李世民抚摸着连弩车,仔细去看它的构造。 “荥阳近日往来敖仓的官吏甚多,每日都有三川郡及附近送过来的民夫,最早甚至连追溯到黄河还没有水患的时候。”长孙无忌回答。 “你的意思是说?”李世民皱眉看他。 “李由乃三川郡守,史书记载他很忠诚,然如今大秦异象频频,谁又能确定李由还是那个李由,依然忠于大秦呢?” “你觉得他会反?” “不可不防。”长孙无忌建议道,“所以我派了一些墨家弟子,有的去做门客,也有的潜入郡守府做奴仆,就是为了探听李由的动向。” “探出什么来了?”李世民问。 “李由自七月病后,性情大变,广招门客,结交游侠,乐善好施,还举办了一个文会,一鸣惊人。” “怎么一鸣惊人的?”李世民来了兴趣。 “八月十五那天,李由说是中秋节,为了庆祝宴请八方来客,尽情饮酒欢歌,吟诗作赋,然后李由自己做了一首《水调歌头中秋》,文采斐然,格调新颖,一时广为传颂。” 李世民重复了一下:“《水调歌头中秋》,听起来不像这个时代的诗赋。” “确实不是。李由说是词,我让人抄录了一份。”长孙无忌将这词背了下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 【……】 【除了省略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老套的剧情】 【大秦哪有中秋节?】 【我十几年前看的穿越文就是这么写的,现在还这样吗?就可着李白苏轼薅呗】 【李由被穿越者夺舍了吧?可怜的李斯】 【凡是中秋,凡是写月亮的,没有能超过这首明月几时有的】 【这个穿越者占领了李由的身份,有荥阳这个根据地,还有敖仓这个大粮仓,要不是遇到二凤,苟个王侯还是没问题的】 【做梦呢,荥阳这地方后面刘邦项羽反复争夺,尸横遍野,都打出包浆了,穿越者能占得住?】 【大不了后面向刘邦献降呗,也能封个侯】 【小心跟韩信一个下场】 【但是穿越者李由现在没经过朝廷同意开仓放粮,是为了博得民心吧?可穿越者学过历史,发现扶苏继位了不觉得很奇怪吗?怎么敢这么张狂的?】 “词确实写得很好。”李世民一心二用,看着弹幕叽叽喳喳,听着长孙无忌念那首未来人尽皆知的千古名篇。 “李由从前并不是这样的性情,是以臣觉得有蹊跷。”长孙无忌猜测道。 “扶苏从前也不是这样的性情,想必在熟悉他的人看来,也很明显。”李世民想到这里,也就说了出来。 “这倒无妨。陛下已为秦君,谁又敢质疑呢?”长孙无忌笑道。 “也许李由也是这么想的。” “这样说来,李由是想拥兵自重?”长孙无忌沉思,“那陛下不能去找他。” “为什么不能?”李世民挑眉。 “会很危险。李由既然敢在诏令传达之前就开仓,想必做好了被朝廷诘问的准备。这个时候咸阳派来的使者就很危险,无异于羊入虎口。万一郡府埋伏了刀斧手……” “那更要去闯一闯了。”李世民一笑。 “陛下!” 【李由想复刻赵佗,割据一方?】 【赵佗能割据是因为战乱加百越离得远,三川郡离咸阳那么近,地处中原,割据个屁啊?谁会让他割据?】 【鬼知道穿越者是怎么想的,也不是每个人都很了解历史】 【再不了解历史,好歹知道扶苏自杀的事情吧?】 【也许他以为扶苏也是个穿越者呢,都是穿越者,谁怕谁?】 【扶苏还真是穿越者,但是不好意思,他是天策上将穿越的,满级号,谁都打不过】 【为可怜的穿越者献上蜡烛】 “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李世民笑吟吟,“你刚才不是说他广招门客吗?我正好带张良去凑凑热闹。” “陛下要带张良,而不带我吗?”长孙无忌故作惊讶。 “带,带你一起,行了吧?”李世民失笑,“我怎么能不带上你呢?” “可惜陛下要带我,我目前却不能跟陛下去了。”长孙无忌遗憾道,“我得先留在这里,每天接收来自各地的情报,监督所有可疑的动向。” “也好,情报委实很重要。你擅长这个,便继续做好了。”李世民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我,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臣自然相信陛下,只是此人颇为奇异,陛下还是要小心。” “我知道。”李世民认真点头,看向那满仓库的器械,“像这样的武器,你手里有多少?” “连弩车二十辆,转射机三十架,两人用的弓弩两千副,普通扎甲一千多副。明光铠比较少,才一百副,我正让人加紧赶工。”长孙无忌仔细交代道。 “已经够多了。”李世民吸了口气,“墨家这储备,重金招揽些流氓囚徒,马上就能凑一支军队攻城了。” 【流氓,指没房没工作的人】 【扎心了,我怎么一进直播间就被骂】 “可惜马匹比较少。” “最好的马匹都在草原上,得想办法从匈奴再抢些种马回来,然后在陇右和关山平原建官营马场。”李世民随意道。 “这个不着急。冒顿还没当上匈奴单于,就算他篡位成功,想摆平周围十几个部族和国家,也需要几年时间。如果陛下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出使草原,联络草原各国,一起对抗匈奴。”长孙无忌主动请缨。 “你也说了不着急,墨家的情报工作也是重中之重,你的位置先别动,出使草原的人选,我另有安排。”李世民胸有成竹。 “陛下打算派谁去?” “郦食其。” “唐俭知道了会失落的。”长孙无忌玩笑道。 “他又不在这里。”李世民理直气壮,“他要是在这里,我就不用去找郦食其了。” 他们离开这些仓库,转到待客的屋子,张良安静地等在那里。 【子房你真的好像一个npc啊,突然下线,突然上线】 【还是那种话少又没什么存在感的npc】 【瞎说,存在感还是很强的,多好看啊】 【现在张良和二凤处于半生不熟、互相考察的阶段,张良和大秦那么大的仇,这种表现也很正常】 【我真心怀疑张良全程心里都有数,悠哉悠哉挂机看热闹】 【陪玩是吧?只负责提供情绪价值,在旁边摸鱼鼓掌叫好】 张良只看了一眼两人的站位,尤其是长孙无忌故意落后的一步,就明白了。 “恭喜陛下,将墨家收入囊中。” 李世民笑眯眯:“我要去试探一下李由,子房与我同去如何?” “李由有异心?”张良敏锐道。 “有没有的,得亲自去确定了才知道。——三川郡守这个位置很重要,我不想冤枉他,但也不能让不可信的人继续坐这个位置。” 李世民从长孙无忌手里接过新的符传——这回真的是假的了。 他好奇地端详了许久,居然没有看出来这符传假在哪儿。 “这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以假乱真。” 长孙无忌笑道:“少府里为陛下做符传的人,本就是墨家的人。” “这墨家巨子要不是你,很难说我会不会对墨家动手。”李世民感叹。 “陛下仁慈,不会随意赶尽杀绝的。”长孙无忌笑眯眯。 【我发现贞观朝臣好喜欢夸二凤哦,不是尧舜就是仁慈】 【有时候甚至有点道德绑架,什么“你可是圣明君主啊,你怎么能xxxx呢”】 【宋代修的唐史更搞笑,把二凤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唯一污点玄武门,都恨不得怪李渊没有立二凤为太子,建成元吉没有自己去死,居然还要二凤亲自杀】 【二凤一个人,干了从刘邦到刘彻好几代君主加起来的事,而且还没有影响百姓休养生息,你要是古代写史的臣子,你也很难不吹】 【我现在就想知道,那个李由什么情况】 不仅弹幕很想知道,长孙无忌、李世民和张良都很想知道。 翌日,李世民带着张良成功进了荥阳城,向着郡府走去。 还没到郡府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大喊:“冤枉啊!我冤枉!我没有偷金子!” 第26章 穿越者嗤笑:你哪位? “如果你知道,你兴许也想杀我。——可是若这天下失了民心,想造反的人那么多,是杀不尽的。” 李世民对李由说完,走近被打得遍体鳞伤、呼吸微弱的刘季,俯下身,蹲在他旁边,叹道:“如果你能活下来,这三川郡守交给你当。如何?” 刘季挣扎着喘了口气,抬起惨白的脸,虚弱地出声道:“当真?” 这句话,仿佛心脏病发的人被塞了颗救心丸,勉强给他续了命,那狂掉的心率瞬间又升了起来。 “当真。”李世民认真道,“只是你得活下来才行。” “活、活下来……我请你……吃狗肉……”刘季坚持到这句话断断续续地说完,甚至还笑了笑,才昏厥过去。 “好。我等你请我。”李世民客客气气地请公主帮忙,让府上的疾医救治一下刘季。 【三川郡守让刘邦当?万一他造反呢?】 【二凤刚救了他的命,你觉得刘邦会背信弃义,忘恩负义?】 【怎么说呢?也不是没有可能吧?毕竟逃跑的时候都能把儿女丢下车的人……】 【你也说了那是逃跑路上,这不好比吧?】 【总之我不太信得过刘邦,这人游手好闲骗吃骗喝奸诈又狡猾】 【少看点洗脑包,刘邦这个人还是很讲义气的,不然沛县那么多兄弟能服他?张良韩信萧何能选他?】 【热知识:韩信一开始是在项羽手底下干的,后来发现这老板不行,才跳槽的】 【项羽看起来豪爽,推心置腹,跟兄弟出生入死,但他手里的权力死活舍不得往下分,打到哪就屠城到哪,跟他干没出路;刘邦看起来嬉笑怒骂,流氓做派,但他肯听良言,舍得分权,入关中不劫掠,跟他混有钱拿有股份。这两个老板让你选,你跟谁?】 【我选二凤,他不杀功臣(造反的侯君集除外)】 【二凤连刘邦都不杀的话,那估计也不会杀项羽了。我还是很佩服这种心胸的,因为我做不到。】 【那可是三川郡守啊,现代的河南啊,中原腹地啊,兵家必争之地啊!陛下你真敢啊!刘邦但凡想反,可就直接打到咸阳了】 【二凤俘虏尉迟敬德以后,直接让他当自己亲卫,打仗都带在身边,一点都不带怕的。我是真佩服,要不怎么人家能当皇帝呢?】 此时李由已经被府尉拿下,带到后堂,依然愤愤不平的样子。 “我们聊聊怎么样?”李世民让其他人退下。 “兄长当心,此人十分奇异。”公主悄悄叮嘱了一句。 李世民从扶苏那里知道公主是他的七妹,但不想暴露身份,便只安慰道:“你放心。” 公主不太放心地走了。 “我跟你有什么可聊的?你不杀刘邦,最后肯定落个项羽的下场,会打仗有什么用?难道项羽不会打仗吗?妇人之仁!”李由嗤之以鼻。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李世民笑吟吟,“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同样的,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也绝不欺瞒。如何?” 李由一开始不屑一顾,但转念一想,又确实好奇,便道:“我要求先问!” 李世民好脾气道:“你问。” “你这个满级号哪来的?我怎么没有?”李由问。 【老大,告诉他,你自己练的!】 【对对就这么说】 “我自己练的。”李世民不懂什么叫满级号,但李由有所谓鉴定术,谈及军事等属性时满是羡慕,他就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有对方想要但没有的东西。 “你自己练的?”李由一愣,“在这个游戏里练?那得练多久?” 【十年!凑个整!】 【五六年吧,陛下差不多五年统一了北方,南方就小猫两三只,李渊还不敢让二凤上了】 李世民想了想:“十年吧,练了很久的弓马骑射。” “你真练啊?”李由咋舌。 “不真练,难道还能假练吗?”李世民不解。 “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系统技能……” 【差点忘了二凤有系统】 【陛下这系统除了直播给我们看,弹幕给他解解闷,目前派上什么其他用场了吗?】 【好像并没有】 【陛下能穿成扶苏,本来就是系统的功劳吧?还打包了贞观名臣,这已经是最大的外挂啦】 李世民问道:“你来时,真正的李由死了吗?” “当然死了,他不死我怎么穿越?”李由不假思索。 李世民和弹幕都怔了一下。 【跟历史不一样】 【平行世界那么多,不一样也很正常】 李由却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抱怨道:“我本来不想选李由的。但是秦始皇、胡亥、扶苏都选不了,说世界意识不同意,然后我想选刘邦项羽韩信,也不让选,说我数值不够,最可气的就是这个,我都是玩家了,还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最后只能在所有生命值快清零的人选了李由这个郡守……” 【还有世界意识呢?我要是世界意识,我也不同意】 【二凤怎么能选扶苏?】 【二凤本来就是世界意识拉过来救场的吧?天策上将诶,拉过来避免秦末乱世,嘴都笑歪了好吗?谁会不同意?扶苏自己都不吱声】 【二凤成了自杀的扶苏,扶苏成了病死的小公子,常何成了北阙门守将,魏征成了历史上没有留下姓名的御史中丞,长孙无忌成了神秘的墨家巨子……感觉除了这个李由,其他人都是为了二凤准备的,特地为他铺路的】 【其实李由的身份也挺好的,自带丞相父亲,公主妻子,还有这么大这么重要的三川郡,不作死的话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可他偏要作死】 “李由的身份不好吗?”李世民问。 “好什么?天天忙得跟狗一样,一堆破事要处理。我不就出去玩两天,找几个漂亮小姐,臭婆娘就敢给我甩脸色,要不是看她是公主,老子早就把她给休了!”李由一连串地抱怨,“属性这么差,还不许离开三川郡,几天我就呆够了,吃不好喝不好,字不好写,日子过不下去,还不如回家吹空调吃外卖打游戏!” 【听前半段我好想打他,后半段居然没毛病】 【就一满大街都是的普信男】 【以为古代是什么好地方呢,何况这还是秦朝,要啥啥没有,只有律法严苛,军队暴力】 【就这么说吧,想想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空调洗衣机冰箱外卖快递……没有西瓜辣椒土豆白菜……没有卫生巾和卫生纸,你愿意在秦朝待多久?】 李世民沉吟道:“但你不是在玩游戏吗?” “这种无聊的破游戏谁想玩谁玩吧!反正我玩够了!读档读了七回我都杀不掉你,还玩个屁!” 【再来七回你也杀不掉】 【我现在明白王莽是怎么看待刘秀的了】 【你这不叫杀不掉,你这明明是露头就被秒】 【他这心态不对,对公主妻子这种态度,冤枉刘邦要杀他,仗着有存档瞎折腾,都不带思考的,真以为自己是真命天子,全天下都围着他转呢?】 李由忽然警醒道:“不对啊,你都问我好几个问题了!” “那你想问我什么?”李世民好声好气道。 “我上的李由的号,你上的是谁的号?公主为什么站在你那边?”李由大惑。 “我上的是……公主一位哥哥的号。”李世民学着他的语气和用词,这样回答。 “哦……还能这样?我怎么没想到大秦还有那么多公子……”李由自言自语,“不对啊,扶苏自杀之后,大秦那么多公子不都被赵高胡亥清洗了吗?你怎么敢冒这个险?” “富贵险中求嘛。”李世民笑眯眯。 “真是邪门了,这世界的扶苏为什么没自杀呢?没有道理啊……这垃圾游戏……”李由抱怨天抱怨地,怨气十足,“我不玩了,这个连角色都不让自由选择的破玩意儿!” “你……不玩了?”李世民好奇道。 “我要换个游戏,这个号不行,属性太差,都打不过你。” 【有没有可能,是二凤属性太强?】 【你要是能打过天策上将,大唐开国皇帝的位置你来坐】 【我感觉二凤秒他根本不用思考】 【好肤浅一男的】 【跟学驾照的我一样,每天都在放弃】 【就这水平还想造反呢?】 【刘邦怪惨的,无缘无故就被打得半死】 【李斯也惨啊,好好的儿子没了】 【公主惨不惨,就这样成寡妇了】 【秦汉的寡妇可是很吃香的,说明女方命格贵重,丈夫命薄才无福消受。多的是有人抢着要。】 【这是大秦的公主,你们想什么呢?想娶她的人能从咸阳排到荥阳】 【不限性别的话,我都想娶】 李世民顺着李由的话,笑问:“你要换什么游戏?” “我要去取代完颜构,他那个简单,栓条狗上去都干得比他强,我就不信这回我还通不了关。”李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完颜构?”这是李世民第二次听说这个名字了,他确定这不是他已知的历史,那应该就是未来了。他试探地问道:“你确定你可以?” “当然了!我只要不杀岳飞不就行了吗?”李由信誓旦旦。 【穿越到出使的时候就老实了】 【冷知识:赵构年轻的时候也能骑马拉弓,颇有血性】 【确定不会一溜烟跑到江南享福,今天勾栏听曲,明天后宫三千吗?】 【隔壁穿完颜构的已经马上风了,天天寻欢作乐,纸醉金迷,岳飞还搁外面打仗呢,他死女人肚皮上了。烂狗一条。】 【我要是成了皇帝我比他还腐烂,金银玉器,绫罗绸缎,花不完的钱,享不完的福,吃不完的美食,看不完的美人,每天听奸臣拍着马屁,夏天冰镇的荔枝酥酪,冬天温香软玉在怀,谁还想北伐?】 第27章 武则天算明君吗? 李世民确定四周无人,便沉吟道:“在此之前,你们可否告诉我,这个女皇,她算一个明君吗?” 【算吗?】 【算的吧?从来没人说她是个昏君啊】 【键盘侠们只会撕她政绩不行,骂她昏君的还真没几个】 【有功有过,普普通通吧】 【认真讨论的话,我觉得她最大的政绩就是她是唯一的一个女皇帝,除此之外她跟历史上那些中流皇帝没什么区别】 【打击门阀,推广科举,经济繁荣,稳定边疆,怎么不算明君呢?】 【重用酷吏,屡战屡败你是一点不提啊?】 【别的不说,光人口这一条,从李治永徽三年的 380 万户,到神龙元年的 615 万户,人口飞速增长,这要是过得不好哪来这么多人口?】 【没有二凤和小九给她打底,她哪来这么好家底可以挥霍?】 【你要这么说的话,二凤没有父祖打底,又哪来创业的军队呢?打天下不容易,坐天下难道容易?杨广和李隆基怎么败的家全忘了吗?】 【李隆基要是早死二十年,也是个大大的明君啊】 【刘彻要是早死十几年,也是明君中的明君啊】 【建议把李隆基多余的寿命加给二凤和始皇,这样大家都开心】 【陛下!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世民现在颇为喜欢看弹幕,不仅可以看到五花八门的奇思妙想,还能从中窥见到许多未来的事情。 弹幕聊天的时候肆无忌惮,从来不避讳他,有时候还会故意向他透露,想看看他的反应。 “这样说来,她至少算个不错的守成之君?”李世民平静地问。 【算吧。】 【我觉得算。】 【勉勉强强。】 “那她之后呢?”李世民好奇,“她一个女子,力排众议,登上帝位,百年之后,皇位传给了谁?” 【又传回你们老李家了】 【传给了她儿子孙子】 【公主造反来着,没成功】 【皇后也造反来着,大唐女子的权力真挺大的,后面宋明清很难看到公主皇后造反夺权的事了】 【大怂吸取了大唐的教训,然后走上了另一个极端,不提也罢】 李世民斟酌道:“女子掌权并不罕见,吕后也是如此,只不过武媚更进一步,登基加冕了而已。我确实很惊讶,因为满朝文武竟能同意她以女子身份为帝。但是——” 他神色复杂,暗自压下这纷乱的头绪,攥了攥手,尽力冷静下来。 “她既然能成功,就说明,在她登基之前,就已经有了独揽朝纲的权力和能力。那么加冕,就只是一个过场和礼节而已。” 【我好像懂了,陛下的意思是她本来已经有了最高的权力,所以才能当女皇的?】 【这是肯定的,二圣临朝都多少年了,李治身体不好,后期头疼眼瞎,朝政全是武则天处理的,怎么能不掌权呢?】 【这也不能怪李治,谁能想到自己60岁的老婆还能废掉儿子当皇帝呢?古往今来,就这一个,史无前例。参考都没处参考去。】 【人家武则天也争气,连生了四个儿子,个顶个健康,废了一个,还有一个,再废一个还有一个,使劲折腾,抢儿子皇位,最后再还给儿子,过了一把当皇帝的瘾,多爽】 【吕后要有这么多儿子就好了,也不至于被族诛】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明知道不当问,就别问了】 【那不行,我还是想问。陛下,你回大唐之后会杀武才人吗?】 这个问题问得可太刁钻了,李世民都没法回答。 “也许会,也许不会。”他选择糊弄过去。 【这也太不公平了,刘邦项羽你都不杀,为啥要杀武才人呢】 【因为她太年轻,活得太久了?跟吕雉杀韩信,朱元璋杀功臣是一个道理,其实是为了后代铺路】 【我觉得陛下不会杀武则天的,毕竟她不是昏君。】 【李治当皇帝手拿把掐的,就是身体不好,这没办法】 【老李家祖传高血压心脑血管疾病,二凤也有】 【好想把现代的医院搬一个到大唐去,有最新的医疗技术和药物跟上,得减少多少遗憾】 李世民轻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观音婢和孩子们。 遇到系统的时候,他沉浸在失去女儿的巨大悲伤里,确实有些不理智,下决定也太草率,竟然完全忽略了利害关系。 别说三思了,一思都没有。 但那时,他真的很想再见到她们,活生生的观音婢,灵动可爱的兕子,还有承乾…… 承乾……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谁又能舍得错过呢? 所以他来到这里,成为令无数人叹惋的公子扶苏。 这个任务并不算难,对李世民来说。甚至还不如玩家一句“这个游戏我不玩了”所流露出的傲慢与居高临下,更令李世民心中震荡。 原来这么大的世界,这么多的生命,居然只是玩家眼里的游戏一场,只是观众眼里的谈资笑料。 大秦如此,大唐难道就不是如此吗? 就算他是皇帝,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不过是书上的几个字,海里的一滴水罢了,何其渺小。 李世民隔着书看嬴政扶苏,未来的人也隔着书看他,没什么不同。 这种无法对外人说的沮丧感,一度打击到了他的自信,尤其是玩家一而再再而三地读档,来来回回倒退时间。 他当时没空多想,现在想来只觉得——这个世界果真像游戏一样,虚假得很。 李世民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弹幕,越看越这么觉得。 “你们现在在做什么?”他冷不丁问。 【吃宵夜,螺蛳粉,加炸蛋,你要来一口吗?】 【夜跑减肥,我一定要瘦到100斤!】 【考公刷题,被题目气笑了来看直播恢复心情】 【和闺蜜逛商场,一人一杯奶茶蛐蛐前男友】 【牛马咖啡加班中……不想说话】 【爬山呢,不知道明天早上有没有日出看】 【失业待家,啃老】 【挤地铁,旁边一对情侣公开场合接吻,恶心,祝他们明天就分手】 【哄孩子睡觉,娃刚睡着,我才有空刷手机】 【值班,祈祷今晚平平安安,别像前天似的来个连环车祸】 【看小说,开着小屏顺便看看我推】 李世民安静地一句句看过去,许许多多新奇的词汇夹杂在琐碎的小事里,让他似懂非懂。 每句话的背后,也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也像他一样,是别人眼里的一句话。 这样想来,他与他们,也没什么不同。 左右没有困意,李世民就信步出了房门,去看看刘季怎么样了。 一进去,就看到张良也在。 【哟,我来的不巧了,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今儿他来,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1] 【哈哈哈笑死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修罗场的味道】 【谁是竹马谁是天降?】 【没有竹马全是天降】 【这个世界明明是二凤先来的!对张良手下留情也好,救刘邦的命也好,可恶啊,明明是双份的恩情,为什么却不快乐呢?】 【白学滚粗!】 李世民被弹幕的插科打诨逗乐了,整顿了一下晦暗的心情,轻轻敲门:“深夜打扰,可有不便?” “没有没有!公子请进!”刘季忙大声应道,“我浑身都疼,就不下床迎接公子了。子房快帮我迎一下。” 【你俩啥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刘邦现在知道二凤是公子了诶】 【府里不少人都知道了吧?公主都叫兄长了嘛,只是不知道是秦君而已】 张良开了门,向李世民行礼,然后施施然冲刘季道:“你输了,五个半两钱。” 刘季懊恼不已,扣扣搜搜从身上找出四个钱,又从鞋子里抠出一个,恋恋不舍地在手心掂了掂,数了又数,不得不忍痛割爱。 “拿去!” 张良笑眯眯地接了过去,洗了洗手,给李世民倒茶。 “公子请坐。” 李世民饶有兴趣道:“你们在赌什么?” 张良正要回答,刘季抢先开口道:“赌你今晚会不会过来。我说你忙得很,又要赈灾又要参加葬礼,还要安慰公主,我们又不熟,你不可能大晚上还专程跑过来一趟。最多让奴仆传个话就不得了了。子房却说你一定会来,我不信,就和他打赌……诶,居然输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过来?”李世民奇道,“兴许我明日才来。” 张良双手奉上一杯茶,等他接过去,才慢吞吞道:“你近来心情不好,我猜你今晚睡不着,会出来走走。” 李世民吃了一惊:“我心情不好?你从哪看出来的?” “无人与你交谈的时候,你是没有什么笑意的,偶然看过去,只觉得肃穆雍容,静水深流。只有在人前,你才喜欢笑。”张良这样道。 “有吗?”李世民很茫然,他一直以为自己很爽朗爱笑的。 【啊?我一直以为二凤是阳光开朗大男孩】 【阳光开朗地发动玄武门是吧?】 “你看刘季。”张良忽然转过头,李世民也跟着望过去。“他才是整天乐呵呵的,痛得龇牙咧嘴,也要多吃两口肉粥。” 刘季正趴在床上,从后背到两腿全是伤,理应疼得不能动弹才对,但就像张良说的,他一醒来就要东西吃,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端着碗,大口大口像灌酒似的灌肉粥,吃完一抹嘴,还想舔着脸再来一碗。 第28章 二凤:安史之乱时期我能去吗? 【开开开!快开!】 【开了我们就能给你分享视频了】 【好耶我要给陛下发视频】 【陛下你想不想看现代的昭陵怎么样了,我去旅游的时候拍了好多照片】 【洛阳汉服蹦迪,西安历史博物馆资料,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我全都有!】 【我这边有历朝历代铁器冶炼的资料】 【你们都让让!我有穿越三大神书!这个必须要先看!】 【陛下!求求了,快开嘛,我想给你发兵哥哥救灾被追着投喂的视频】 【陛下想不想看后世是怎么拍你和长孙皇后的爱情故事的?】 【只能发视频吗?能不能投快递呀?我想给二凤投一些治高血压哮喘风疾头疼的药,我家开药店的】 李世民很是好奇地打开了这个视频资料传输共享功能。 然后他这一晚上就没睡。 光史书他就看到了半夜,直播间的夜猫子还嘻嘻哈哈地陪他聊。 【长孙无忌的下场还挺惨的,标准外戚下场了】 【那是他活该。】 【陛下!看到安史之乱什么感想?】 【到了唐玄宗时期,土地兼并严重,府兵制瓦解,募兵制兴起,节度使的权力越来越大,中央与地方的权力失衡,尾大不掉,自然而然就会发生叛乱】 【外重内轻,跟现在的大秦一样,军队都在外面,中央反而没有兵力】 【根本原因还是土地兼并,大部分王朝由盛转衰都是因为这个】 【老百姓都没有地种了,穷的要死要活的,还要交一大堆的赋税,《捕蛇者说》讲的就是这个】 有人把《捕蛇者说》发到了直播间的文件共享里。 李世民沉默地打开。 他已经逐渐习惯着从左到右的简化字体,现在没有系统帮忙,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1] 他低声念着,心底惆怅,无法言说。 【我才想起来,二凤和那个大头兵聊天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果然哪朝哪代的苦难都一样】 【自古以来百姓都是牛马,没陪什么区别】 【处在盛世的话,好歹勉强活着,活着还有盼头。可一旦命不好,活在乱世朝不保夕,易子而食。运气不好遇到苛政,穷得水深火热的,交不起赋税,只能拿田地来抵,然后沦为佃农奴婢,一辈子当牛做马,平均年龄不到三十岁】 【运气好的人是少数,古代大部分人运气都不好吧?】 【现在就不是牛马了吗?今年玉米九毛钱,农民赚个屁钱】 【好歹不用交税了呀,还有土地补贴呢。跟历朝历代比,已经是最好的时代了】 李世民幽幽地念到了那句:“苛政猛于虎……”不由叹了口气。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但他还处在欣欣向荣的贞观时期,为自己的成就而自满的事情,突然看到这腐败的、由盛转衰的后代,难免还是觉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像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似的,不过几十年而已,府兵制和均田制都已经付诸东流了。 百姓依然为苛捐杂税而苦,野心勃勃的节度使便打碎了这场短暂的盛世太平。战火四起,民不聊生。 【最惨的是那场香积寺之战,大唐精锐对大唐精锐,一天斩首6万人,血流成河】 【关键是叛军也以为自己是在起义,在清军侧,在重整河山,他们也以为自己是正义的那一方,所以死战不退,有信仰的军队多可怕,打到后来纯拼人数了,除了你死就是我活】 【叛军里有不少河北军吧?就是窦建德那个河北,老冤家了】 【追溯到窦建德就有点远了,这一仗打的惨烈是真的】 【大唐武德是真充沛啊,这伤亡率都快过半了军队才崩溃】 【要是没有李隆基的骚操作,这场仗本来是不用打的】 【要是没有李渊的骚操作,二凤打刘黑闼那场仗本来也是不用打的】 【真是求求这些皇帝了,能不能不要起反作用,不懂军事就闭嘴好不好呢,都以为自己是白韩孙吴呢!】 【陛下!如果你穿越到安史之乱,能不能避免香积寺之战?都是大唐的精锐,死了好可惜啊。唐军那边还许诺帮忙的回鹘人抢掠洛阳,洛阳百姓太惨了。这哪里是官兵?跟叛军有什么区别?】 李世民皱眉道:“大唐这时候还没有没落,民心仍在,只要决策正确,叛乱在潼关就可以平定了,根本不需要拖到香积寺。潼关和洛阳只要不丢,长安的屏障就在,平叛不过几个月的事而已。” 【没办法,李隆基非要逼守潼关的哥舒翰出征,结果人死了仗也败了,丢了潼关,丢了洛阳,差点连长安也丢了】 【长安那早就丢了,后来才收回来的】 【几个月?笑死,八年都没平定】 【人心惶惶,破窗效应,只要这个叛乱一起,所有节度使都可能在想,那我也可以叛,曾经的繁荣昌盛,就一去不复返了】 【其实还是阶级矛盾,上升通道被封死了,自然要乱,乱了才有机会】 这史书看着看着,觉都没法睡了。 李世民郁闷得很,心烦意乱地停在了安史之乱那里。 “李隆基……难怪你们说,他应该早死二十年……这李亨也是,急于求成,非要硬碰硬,白白增加牺牲……” 他喃喃自语,推开门,看了一会儿半圆的月亮,满脑子却都是安史之乱时的一场场战争,宛如一条条文字与地图组成的丝线,缠绕着他的思绪。 他叹了口气,负着手出了门。 夜色已深,总不好再去打扰别人,索性在院子里踱步,散散心。 “咕咕” 院墙外传来了布谷鸟似的叫唤声。 【什么声音?】 【大半夜的有鸟叫?】 【这个季节还有布谷鸟吗?】 李世民抬头看了看院墙的高度,挽起袖子,后退两步,二话不说飞奔纵跃,踩着墙边的银杏树,跳上墙头,然后一跃而下。 【卧槽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骂谁呢?】 【老大你属猫的吗?爬树这么快】 【想当年我还念高中的时候,翻墙也这么快】 “大半夜不睡觉,你在这干嘛呢?”李世民随口道。 长孙无忌悠哉悠哉地坐在小桌子前面,笑道:“今晚月色很好,看着看着就想到你了,我猜你也没睡,就过来看看。” “这都三更了,让郡尉看见你在外面乱晃,肯定把你抓起来。”李世民玩笑。 “反正你在这里,我可不怕被抓。”长孙无忌笑眯眯。 “说吧什么事?”李世民也坐下来。 “这不是该问陛下吗?”长孙无忌奇道。 “问我?”李世民不解,“我能有什么事?” “你心情不好,肯定是有事。我本来想等你自己告诉我,可你又不说,思来想去,还是过来一趟问问你。”长孙无忌道。 “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李世民不承认。 “你看你,你没发现只要你不高兴,上朝的时候都没什么人敢大声说话,更不敢随便议论吗?”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我看魏征一句话也没少说过。”李世民质疑。 “有啊!你回忆一下,别说突厥高昌的事了,只要有叛乱灾害的时候,除了魏征这个老顽固,孙伏迦那个故意博名的,其他人开口之前都会先看看你的脸色,你太严肃的话,说话的人都会少很多。”长孙无忌解释道。 “我不是每天都在笑吗?”李世民讶异。 “不是啊!”长孙无忌强调,“根本不是!你在大唐的时候还知道掩饰一下,上朝的时候别板着脸,吓得别人不敢劝谏。但是来这边之后,就任性多了。比如说现在,你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很明显吗?” “非常明显。”长孙无忌笃定,“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连续两个人这么说了,李世民本来不信的,现在多少也有点信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李世民不知该从何说起,便道,“你就当我是想家,想观音婢了吧。” 长孙无忌恍然大悟似的,放了点心:“哦……那要不要来碗馄饨?” 他指了指桌边的小火炉,里面热汤正滚着泡泡。 “我跟你说我想念观音婢,你问我要不要吃馄饨?”李世民无语。 “所以你吃吗?” “……吃!” 长孙无忌笑呵呵地给他盛了一碗馄饨:“没有胡荽,少了点鲜味,我用野葱调味的。” 【馄饨汤怎么可以没有香菜?】 【香菜还没从西域传过来】 【好耶!没有香菜!】 【超市香菜四十一斤,已经吃不起了】 【这汤不正宗,都没有酱油和虾皮】 【馄饨汤里为什么有酱油跟虾皮?不应该是白汤吗?】 【我们这里就有!】 眼看弹幕因为馄饨的吃法都能吵吵几分钟,李世民也就懒得看了。 “我看郡府挂了白幡,李由一死,这荥阳,陛下要交给谁来接管?”长孙无忌问。 “刘季。”李世民舀了一勺汤。 “那公主呢?” “没想好。我建议她回咸阳,她好像不太愿意。” “那就留下好了,也能监督一下刘季。”长孙无忌思量。 “我想着这边不是有你了吗?况且,新官上任,根基不稳,怎么也得经营几个月再说。荥阳可不是沛县,没有那么简单。”李世民随意道。 “话虽如此,以防万一嘛。”长孙无忌笑道,“万一他反了,总是麻烦事。” 第29章 陛下何故造反? 樊哙惊讶道:“总不能是诓我们的吧?郡府这么大,还有个公主呢,难道还能认错大秦公子?” 刘邦白了他一眼:“你想哪去了?萧何的意思是,他的权力太大了,不像一般公子。” “所以你也怀疑了?”萧何微微一笑。 “我又不傻。”刘邦道。 “那这位公子到底是谁?”樊哙问。 “还能是谁?”刘邦哼笑,“大秦有权力更换郡守的,只有那一位。” 樊哙吃了一惊,几乎叫出声来。“真的假的?秦……” 他连忙压低声音,“秦君怎么可能孤身出现在这里。他身边那个长得跟女子似的,可不像擅武的护卫。” “你说子房?”刘邦笑道,“他身手一般般,勉强能自保吧。我们在船上认识时,他还有一只手不方便,受了伤呢,伤得还挺重,最近才好些。” “那更不可能是护卫了。”樊哙粗中有细,被他俩一点破,马上想到,“倒是公子他自己,脚步沉稳但不笨重,无论是战立,还是跪坐,都很端正,显然是练过武的。” “你能感觉得出他身手如何吗?”萧何问。 “不太感觉得出来,虽然年轻,但很内敛,很从容,有大将之风。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他怎么会是秦君呢?”樊哙匪夷所思。 萧何沉吟许久,示意刘邦:“你把你们初见到现在所有事情,都说与我听。” 刘邦就从头说起,说他在路边强行蹭人家的船,公子不仅不介意,还把吃食分给他们几个,一路上都笑吟吟的,和蔼可亲。 “那这人真不错,能处。”樊哙不假思索。 “是吧?我也觉得他这人大方随和,虽然看起来出身很好,但一点也不摆架子。而且他从李由手里救了我,许诺我三川郡守之位,也真的做到了。”刘邦大大方方道,“不管怎么说,我记他的恩。” “这其中有诸多疑点。”萧何皱眉,“李由为何要栽赃于你?你们素昧平生,无冤无仇……” “我也觉得纳闷。”刘邦郁闷道,“我那天带民夫进城,到了地方,把任务一交,就去驿站休息了。谁知道第二天郡尉就来搜查,说郡府丢了金子,要一个一个查。我心道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偷的,就搁那看热闹。看着看着,我自己就成热闹了。” 刘邦提起来就觉得吃了闷亏,百思不得不解:“唉,你们说,好端端地我怎么能得罪李由呢?他一个郡守,在荥阳呆着,我见都没见过,更别提得罪了。” 樊哙也想不通,一头雾水道:“那李由栽赃你,你被公子救了。然后呢?他怎么突然就死了?” “这就更邪门了!”刘邦左右看看,才低声道,“公子念了诏书,李由不服,想让郡尉动手,这时公主出来了,她和李由吵了几句,站在公子那边……” “人家亲兄妹,这有啥可说的?抗诏可是重罪。”樊哙催促道,“继续说。后来呢?” “后来李由就死了。”刘邦摊手。 “啊?”樊哙张大嘴巴。 “啊什么啊?”刘邦道,“真的,当晚就死了。” “没有任何征兆吗?”萧何问。 “没有,真没有。我看周围的人也都挺惊讶的,疾医来看我的时候我向他打听,也没得到什么消息,就说是没有生机了。我就觉得很奇怪,我那天看见他的时候活蹦乱跳的,怎么好端端就死了呢。”刘邦琢磨不出来。 “许是有什么急症吧,喝酒还有喝死的呢,也不稀奇。”樊哙道。 “你与公子不过见了一次,同渡的情谊而已,他为何提拔你做三川郡守?这不符合朝廷法度。”萧何更在意这个。 “也许公子看出我是个人物,有点本事,一遇风云便能由蛇化龙……”刘邦眉开眼笑。 “咋地,你又要开始讲你在芒砀山斩白蛇的故事了呗?”樊哙大笑,“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萧何却没有笑。 刘邦觑着萧何的脸色,疑惑道:“怎么,还有哪里不妥吗?” 萧何只是摇了摇头:“我们几个出身寒微,秦君坐拥天下,倒不至于算计我们什么……我们也没有东西值得他算计。此事虽然蹊跷,但不失为一个机会,你要好好把握,把这个郡守之位坐住,坐稳。” “我也这么觉得。不管怎么说都是个机会。”刘邦目光灼灼,胜券在握。 “嘿,谁能想到你四十好几了,还能得遇贵人,一飞冲天呢?”樊哙乐道。 “没想到吧?乃公的前程还在后面呢!” …… 弹幕七嘴八舌地复盘整件事,猜测萧何与张良会不会看出有什么不对。 【我总感觉张良一直在默不作声观察二凤】 【不用担心,回档的事除了冒牌李由和二凤自己,也没人知道】 【古代人就算再聪明,谁能想到还有重生、穿越、回档、系统这些外挂】 【荥阳这边差不多结束了吧?】 【明有公主,暗有长孙无忌,刘邦初来乍到,有萧何在,应该很稳妥的】 【陛下啥时候回去啊?扶苏快急死了吧】 【魏征才是最急的吧】 【重阳节都过了,是该回去了】 【大秦也没重阳节啊】 【但大秦有十月朔和腊祭啊!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可是必须出席的大事】 【不着急,还有十几天呢】 【这还不着急,路上万一再遇到点意外……】 【呸,乌鸦嘴】 “是该走了。”李世民自言自语,“得去找郦食其。” 【老大你是在收集ssr吗?】 【真就一点都不着急呗】 【我对这个郦食其不太了解,他家哪的,离荥阳远吗?】 【他家在杞县,杞人忧天那个杞,现代也是河南的,不过秦朝的时候和荥阳不是一个郡吧?】 “这时候他应该在东郡高阳乡,离这里不远。”李世民随口道。 【一百多公里,是不远】 【离刘邦老家沛县也挺近吧?】 他出门逛了一圈,在一家卖农具的店铺找到了长孙无忌,和他交代了一声。 “你要现在亲自去找郦食其吗?”长孙无忌笑道,“魏征会气死的,马上就要到十月朔了。” “一回咸阳又要拖很久,干脆顺路把郦食其捎上。”李世民坦白,“反正魏征已经生气了,就让他气着吧。”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陛下是不是故意的?】 【回去之后别被骂哭】 【郦食其是什么伴手礼吗?回咸阳顺路带回去?】 【哈哈哈谁家带老头当伴手礼啊?】 “项羽那边有消息了吗?”李世民关心。 “离开荥阳之后他们就暂时失去了踪迹,应该是躲藏起来了。惊弓之鸟,不大好找。”长孙无忌摇头。 “慢慢找,不着急。项羽性子急躁,年轻气盛,任侠悍勇,力大无穷,不管躲在哪都躲不久,总是会露出痕迹的。”李世民不着急。 “那张良……”长孙无忌问。 “带他一起吧,顺手。”李世民现在觉得带上张良挺有意思的。 张良大多数时候没有什么存在感——虽然长得很出众,但他有意降低存在感。明明不太情愿为大秦效力,但又不偷偷走,就安安静静地呆在李世民附近。 李世民去敖仓赈灾,张良也跟着去。 李世民给他丢一些文书,张良也能帮忙处理,给点建议。 李世民下雨天去监督修堤,张良也冒着雨陪同。 李世民发现账册有问题,张良就能揪出是谁出了问题,建议把贪污的官吏斩杀,杀鸡儆猴。 李世民要走,张良是第一个发现的,但他不说,只是在他离开的那天,安静地等在门口。 “赈灾的事交给刘邦了,我要去东郡一趟。你不留下来吗?”李世民笑问。 “我原本想留下来。”张良回答。 “哦?那现在……” “这里有萧何了。”张良不紧不慢道,“赈灾的进度我都和他说过了。他这人稳重妥帖,胸有丘壑,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所以?”李世民明知故问。 “年关将近,你去东郡做什么?”张良反问。 “找个人,我想让他出使草原。”李世民坦坦荡荡。 “需要你亲自去请,这个人想必是个大才,并且有点犟吧?” “跟你差不多,都挺犟的。”李世民玩笑。 “那我可以陪同吗?”张良平静地问。 “对你而言,不是赈灾更重要吗?”李世民笑吟吟,“韩王后裔离这里也不远吧?只要你愿意,找到他很简单,竖起复国的旗帜也很简单。” “没有这个必要了。”张良幽幽叹息,“当赈灾的粮食从敖仓到达了百姓手中。是韩国还是秦国,就已经不重要了。这片土地的黔首,只是想活下去罢了。难道我杀了你,复了韩国,韩地的百姓就会感激我吗?” “你能想通,就再好不过了。”李世民欣慰。 他们同公主及刘邦几人一一告别。 “若是在荥阳过得不开心,可以给我写信,咸阳宫随时欢迎你回去。那里永远是你的家。”李世民顺着弹幕的意思,用更温柔的话术,叮嘱执意要留下的公主。 “多谢兄长。”公主双手抬高,放于额前,弯下腰来,深深一礼。 “你自己多保重。”李世民虚虚扶了一下。 “兄长也是,一路平安,早些回去。” 这边是兄妹情深,依依不舍。 刘邦那边的画风就截然不同了。 “有空再来,狗肉管够!”刘邦豪爽道。 第30章 和项羽一起抓老虎 “等先生到了咸阳就知道了。”李世民卖了个关子。 “你不说,那我不去了。”郦食其马上道。 张良露出浅浅笑意,默不作声地看热闹。 【子房又在偷乐】 【明明能解围,但他就不】 【船上拿酒那事儿你们忘了吗?子房好腹黑的,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人家刘邦萧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郦食其非要问清楚。】 【很会拿捏嘛这老头】 李世民不愿意说谎骗他,便反问道:“先生以为呢?” “你们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你们是谁,这也太不公平了。”郦食其很不满,“不坦诚以待的话,喝完这个酒我们就此分别,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张良笑盈盈道:“在下张良,朝廷通缉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郦食其奇怪道:“大赦天下没有赦免到你吗?” “是重罪,不在赦免之列。”张良淡定道。 “别听他瞎说,已经赦免了。”李世民反驳,“只是他到处乱跑,隐姓埋名,所以赦免令发不到他手里。” 【好耶,子房不是通缉犯了】 【影不影响后代考公?】 【他自己都不影响,还后代呢?】 “你俩这什么情况?”郦食其神色古怪,“敢情你俩不是一伙的?” “临时搭的伙。”张良从容自若,“我原本是通缉犯,刺杀他的时候被抓个正着,只好待在他身边,将功补过。” 郦食其端详着张良的表情,微微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转向李世民,皱眉道:“他我没有疑问了,你是什么情况?大秦攻伐匈奴,乃是始皇在世时定下的国策,因当时有‘亡秦者胡也’的预言,所以始皇下令蒙恬率三十万大军远征匈奴,而后大胜,又移民戍边,继续修建长城。——而今不到十年,公子扶苏刚刚继位,关于草原的政令还没有新的传下来。你怎么能如此熟知内情?” “因为这政令就是我提出的。”李世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好取信郦食其。 郦食其:“……” “目前是机密,连蒙恬都还不知道。等我回咸阳,才会联络他,把这些详细和他说。”李世民继续说道。 郦食其:“……” “先生现在愿意跟我去咸阳了吗?”李世民诚恳地问。 郦食其喝了口不存在的酒,压压惊。 李世民又给他添了一碗。 郦食其默默地干了这碗酒,若无其事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九月快结束了。” “随时都可以走。”李世民舒了口气,灿然一笑。 【我跳帧了吗?郦食其怎么没什么反应?】 【你想看什么反应?大惊失色,高呼万岁?磕头跪拜?五体投体?大秦不流行这个。】 【老头都吃惊到喝空气了还不够吗?】 【呆滞了好几秒,疯狂头脑风暴】 【虽然一字没提自己的身份,但每一句都在暗示。】 【对郦食其这种人来说,基本算明示了吧】 【其实可以直接说自己是大秦公子吧?之前在荥阳不就是这样吗?】 【荥阳有公主啊,她一句兄长,谁敢怀疑二凤的身份?郦食其可不好糊弄。】 【boss直聘圆满成功!】 “朝廷目前负责对外事宜的官职叫做‘典客’,我觉得这个官职的权力不够大。我想专门设立一个部门叫鸿胪寺,先生可领鸿胪寺卿一职,为我大秦使者,全权负责草原的一切事宜。”李世民目光明亮,坦坦荡荡道,“虽然出使草原定然千难万苦,但只要先生能完成任务,平安归来,我许先生万户侯。” 郦食其的呼吸霎那间急促起来,多少年读书养气的涵养也压不住一腔热血沸腾,忍不住提高声音,大声道:“我愿去冒死去草原走一趟,不成不归!” “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万户侯啊,二凤真大方】 【郦食其给刘邦干了一辈子活,命都搭里头了也没混上侯。这说明什么,跟对老板有多重要】 【不带这么对比的哈,这任务难度明显不一样】 【鸿胪寺卿唐俭哭晕在厕所】 【碌碌无为大半辈子,大秦皇帝从天而降,点名要我当秦使,还特地为我成立一个部门,让我当最高长官,还许诺我回来就封侯,这是什么概念?】 【类比一下就是,咱们种花家最高领导跑到你小区里,给你倒茶,请你出山,让你去隔壁小樱花烧某某神厕,跟你说只要成功了封你做外交部部长】 【不止吧?古代侯爵可是世袭的】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就要去了】 【这个梦有创意,今晚就梦这个了】 李世民高高兴兴地和郦食其达成共识,兴致勃勃地讨论怎么挑拨离间,分化匈奴。 他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匈奴及周边国家的知识全都告诉郦食其,尤其重点介绍了冒顿。 “冒顿野心勃勃,与其父不合。他父亲头曼宠爱小儿子,欲立幼子继位,最多几个月就会爆发政变,刺杀他父亲。站在我们大秦的立场上,必须在头曼单于死后,支持冒顿的弟弟,在他绝望无助的时候提供援兵,扶他上位,一起对抗冒顿……” 李世民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才发现另外两人都不吱声了。 “怎么了?我哪里说的不对吗?”他停顿下来。 张良和郦食其面面相觑,诡异地沉默了一会。 郦食其艰难地开口道:“大秦最近又得到什么仙书预言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李世民疑惑。 “否则的话,你怎么知道冒顿要刺杀头曼单于?”郦食其问。 “草原那边有我们安插的人。”李世民避重就轻。 “哦。大秦的间谍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连这种机密也能探听得到?”郦食其不信,“连我们都知道了,难不成头曼单于是个傻子,这都发现不了?还是你当我是个傻子,这种鬼话都信?” 张良莞尔一笑,跟着点头。 【哈哈哈可不好骗】 【两个都鬼精鬼精的,谋略点得太高了,二凤一个人有点难以招架】 【关键郦食其不跟他客气,有话就直说,有疑问就直接问,不像张良一直闷不吭声的,就算怀疑了一路也不说出来。】 【立场不一样啦,郦食其是要当鸿胪寺卿的,关于草原的事情,他当然知道的越详细越好,这样成功率才越大,陛下不可能瞒他。】 “呃……你就当是我做梦梦到的吧,行不行?”李世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郦食其狐疑地看着他,对张良道:“他经常说这些三岁小孩都不信的鬼话吗?” 张良忍俊不禁,表示同意:“他若不是这样的身份,完全可以去做一个方士,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无论说了多么离谱荒谬的话,你最好都信他,说不定最后会发现居然是真的。” 他煞有介事地开着玩笑,把郦食其都听愣了。 【怎么就不是真的呢?关于草原的部分,没有一句假的。】 【就是因为情报太真了,太详细了,才像假的。就像一朵花一样,因为开的太漂亮太完美了,所以像假花。】 “我今天真是中了邪了,居然想相信你。”郦食其匪夷所思地捋捋胡子,“你真的做梦梦到了?” “……这不重要!”李世民强行带过这个话题,继续聊草原,“匈奴周边,这个时候最强大的是东胡,东胡王骄横,务必以重金诱之,让他激怒冒顿,与匈奴交恶,秦军当在双方交战时偷袭冒顿,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 “也就是说,你想要得到的目的是冒顿死,匈奴乱?”郦食其深思熟虑之后道。 “对,一定要让草原越乱越好。”李世民肯定道。 “蒙恬将军那边……” “我会让你带上诏书和手信,他会全力协助你。”李世民笑道,“之前改革兵制,也是为了接下来麻痹匈奴,让他们以为大秦不是威胁,先放心处理内乱。” “这一招走的未免也太险了。你就不怕匈奴突然打过来?”郦食其咋舌。 “他们不敢。”李世民自信道。 “你怎么确定他们不敢?” “倘若头曼此时南下,冒顿绝对会釜底抽薪,趁机刺杀夺位。杀父夺位,得位不正,匈奴人心惶惶,内部不稳,如何敢与大秦硬碰硬?况且……蒙恬的三十万大军说散就散,表面上说是卸甲归田,但冒顿会信吗?”李世民笑眯眯,“你要是冒顿,自己家都乱成一锅粥了,单于的位子都坐不稳,还敢去打蒙恬?要知道,匈奴之前可在蒙恬手里大败过一场。” 郦食其深吸一口气,良久才道:“你思考这些事,不是一日两日了吧?未免过于周全了……” 【毕竟有史书开挂】 【最近晚上翻史书翻得更勤了,我每次半夜进来都发现陛下在琢磨历史】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这么好的领导哪里去找?我有事找我领导的时候,他压根不会说人话,我问他yes or no,他说or】 一直聊到下午了,三人才舍得挪位置。 “本来应该邀请你们到我家住的,但是隔壁搬来一对叔侄俩,都血气方刚的,恐怕不是善茬。”郦食其抱着竹简起身,还把草席卷了起来,随口道,“你身份尊贵,还是住驿站吧,更安全些。” “叔侄俩?”李世民顿了顿,问道,“长什么样子,哪里来的?” “叔叔沉稳老练,侄子英武非凡,看着都像个人物,每日昼伏夜出的,很小心的样子。我猜呢,不是在躲避仇人,就是在躲避债主。”郦食其拍了拍草席底下的灰尘,懒洋洋道,“不过呢,都跟我无关,我也懒得去问。” 第31章 二凤被项羽拐跑了 【你俩还浪吗?】 【马上要变成武松第一视角了】 【啊啊啊陛下小心!】 【你怎么不叫项羽小心?】 【项羽还需要小心?】 项羽只慌了一瞬,还不是为了老虎,而是为了把新认识的朋友的弓箭给弄坏了这件事。 眼看带崽的母老虎气势汹汹地奔跑过来,他把断弦的弓箭往李世民那里一扔,抄起武器就向着老虎冲过去。 【项羽把自己的弓留给二凤了诶】 【他手里拿的啥兵器?】 【戟啊,戟是戈和矛的合体,具有勾啄和刺击双重功能,杀伤力很强的】 【项羽打老虎,我甚至敢蹲树上看】 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天生神力,胆识过人。当他看到老虎扑过来的时候,不仅毫无一点畏惧,反而全是遇强则强的兴奋与昂扬斗志。 狭路相逢勇者胜,而项羽从来都是最勇的那一个。 老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试图以气势震慑住眼前这个人,但项羽丝毫不为所动。 他迅速站稳身形,双腿微微分开,扎下马步,以保持身体的稳定和平衡,双手紧握随身兵器,全神贯注地盯着老虎的一举一动。 老虎猛然发动攻击,迅猛如闪电般扑向项羽。项羽反应极其敏捷,侧身一闪,轻松避开。 老虎扑空后,恼羞成怒,再次发动攻击,张开血盆大口,厚重的爪子横扫过来。 项羽瞅准时机,举起铁戟,用力格挡,两股强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这相持不下的关键时刻,破空声随之而来。 一支玄铁箭从侧面射入老虎腹部。 老虎痛苦嘶吼着,做最后的惨烈挣扎,被项羽以泰山压顶之势掀飞。 他将铁戟重重地刺向老虎的脖子,鲜血淋漓地泼洒出来。 老虎垂死挣扎无果后,渐渐失去了生机。而项羽则站在老虎的尸体旁,拔出铁戟,仰天大笑:“多谢李兄的箭。” 【金渐层!你死得好惨啊!】 【老虎肉好吃吗?我不是想吃,我就是问问。】 【我只知道以前有用老虎的骨头泡酒的。】 【这皮毛冬天肯定很保暖】 【动物保护委员会发来谴责】 【放心,这是秦朝,现代的动物保护法管不了】 李世民笑吟吟走过去:“用的是你的弓,谢我做什么。不过你这玄铁弓着实很难拉动,我费了全部力气,也射不了多远。” “我这人天生力气大,我用惯的兵器别人都用不了。”项羽随口道,刚刚升起的得意和骄傲在看到断弦的时候,就变成了讪讪。 “对不住,你的弓被我弄坏了……不过你看正好有只老虎,现成的虎筋,质地非常坚韧,用来做弓弦再好不过了。” 李世民将玄铁弓还给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柘木弓。 【好奢侈啊,为了做弓弦就打死一只老虎。】 【这老虎也太没有排面了,才几分钟就死了,还不如武松打虎精彩呢】 【项羽主攻,二凤辅助,你还想打多久?】 【陛下脾气真好呀,要是我的车被我朋友撞坏了,我很难不生气的。】 【这要是在咸阳,少府分分钟就能抱出一大堆崭新的弓箭来,任二凤挑选。】 【墨家不服,墨家也能】 李世民庆幸道:“还好弓没事,换根弦就好了。这附近有墨家的铺子吗?” “不知道。”项羽摇头,“墨家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胆怯如鼠,连办个符传都要问东问西,跟查家底似的,听到一点动静就跑得没影了,比老鼠还胆小。嘁,一群缩头乌龟。” 【长孙无忌:你骂谁呢?】 【你当墨家跟你似的那么勇,走到哪杀到哪】 “我当时办符传的时候也是,正好碰上秦军来搜查,那个侏儒跑得倒快,一溜烟就没影了,害得我差点被抓。”李世民心有戚戚焉,顺口吐槽道,“地道那么小,我想钻都钻不进去。” “侏儒?你去的是荥阳那家?”项羽眼睛一亮,比划比划,“是不是长这么高,胖乎乎的跟个地芝似的?” “对对对,你别看他那么胖,钻地洞都是一把好手。” “墨家嘛,是这样的,论逃命谁比得过他们。” “哈哈哈你说得对。”李世民大乐。 【地芝什么东西?】 【是冬瓜啦!】 【你俩礼貌吗?背后说人家胖。】 【看起来他俩都被那个侏儒坑过,蛐蛐两句也正常】 【严格来说,二凤是被长孙无忌坑的】 项羽一手拿着弓箭,一手拖着老虎,走了一会觉得太慢,不方便,索性把弓箭把李世民手里一塞。 “帮我拿一下。” 然后他一弯腰,气沉丹田,双手抓着老虎的腿一提,用力一甩,直接把几百斤重的野生大老虎扛到了肩膀上,大步流星,虎虎生威。 “还是这样比较快。走了,早点回去还能把筋抽出来。” 【目瞪狗呆】 【那些连一百斤的女孩子都抱不动的细狗真应该过来看看】 【这老虎三百斤得有了,毕竟这年代不缺食物】 【陛下就这么跟项羽回家了?】 【我竟分不清他俩谁更虎……】 【最虎的那个已经死了】 他们一路走,一路闲聊,到高阳里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了。 “今天好像来不及了。”李世民看了一眼天色。 “来得及,家里有刀。明天再去抓小老虎。”项羽把老虎往溪边的青石板一摔,满身是血地冲进家里,拿出长长短短四把小刀来。 两人挽起袖子,就地开始分尸、扒皮、拆骨,剔肉…… 【好一个金渐层分尸现场】 【这画面简直不忍直视】 【好想发给魏征看看】 “这筋抽出来要煮吗?”李世民随口问。 “为什么要煮?又不吃。”项羽也随口回答。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迷惑。 “要煮的吧?”李世民回忆,“我虽然没有亲手做过,但我看过工匠制作。清洗浸泡过后的筋腱拉成丝,要放在热水里煮的,这样做出来的弓弦更稳定。” “不需要煮吧?”项羽也回忆,“虽然我也没做过,但从来没听说过还要煮的。不就是泡一泡,拉成丝,晒干,然后编织一下上弦吗?” 【所以你俩没有一个亲手做过?】 【两个神射手不会做弓弦?】 【咋的,学计算机的就会组装电脑呗】 【劝删,计算机专业的已经被无数亲戚朋友同事拜托修电脑修手机修电视了】 大老虎的血染红了小溪,李世民抽出老虎腿部的筋腱,细细处理干净,放在水里清洗。 倒霉的袖子滑落下来,他手上都是水和血,干脆也不管了。 一双漂亮的手安静地移过来,帮他把袖子叠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来者轻声问。 “你是谁?”项羽警惕回头。 “他是我家亲戚。”郦食其从墙边冒出来。 “你家亲戚?”项羽嗤之以鼻,看了看郦食其,又看了看张良,“你家能有这样的亲戚?” 郦食其大怒:“怎么说话呢,小子?我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亲戚了?” “你当我是傻子吗?”项羽嘲了一句,用刀把虎皮剥下来,兴致勃勃地对李世民道,“你说我把这虎皮送给一个女子可行吗?冬天肯定暖和。” “送虎皮给女子?”李世民一怔,“你的心上人?” 【虞姬!是虞姬吧?能看到虞姬吗?】 【现在应该不能,项羽在跑路】 【子房!快把二凤的身份告诉项羽!这样你俩就都能复仇了!】 【前面的,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也不算心上人……” “那就是了。”李世民了然,劝道,“不太妥当吧?据我所知,大多数女子还是更喜欢狐狸皮毛,做成斗篷比较好看。” “但是狐狸好小。” “多猎几只,积少成多,就够用了。”李世民笑道,“如果嫌麻烦呢,也有简单的法子。” “什么法子?”项羽马上问。 “送点活的,小的,可怜的。兔子要白的、鸟雀要毛色鲜艳的、狸奴要干净乖巧的……总之,姑娘家都喜欢这种好看的。”李世民笃定道。 【这个可怜是可爱的意思吧?】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漂亮可爱的小动物呢?】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因为有媳妇还有宝贝女儿?】 “为什么?送老虎不行吗?”项羽很迷惑。 “不行吧?我想把朋友的老虎弄回家来养,跟内子商量了很久了她都不同意的。”李世民很遗憾。 “她为什么不同意?”项羽不解。 “就是啊,我也不明白。” 【你俩在讨论什么诡异话题?】 【谁会同意你把辣么——大一只老虎弄到宫里养?你是想吓死李渊吗?】 【辛苦长孙皇后了,得亏劝住,不然二凤又要被骂哭了】 【男人的浪漫是养老虎是吧?】 “你怎么还在?”项羽转头不满道。 张良默默道:“天快黑了。路过的人会被你们吓到的。” “马上就好了。”李世民笑着回了他一句。 “你理他们干什么?你还怕他们动刀子伤到他们自己不成?”郦食其拎着酒壶,哼哼唧唧地啜饮。 “秦法是禁止私藏弓箭武器的。”张良提醒道。 “不用担心。”郦食其乐道,“到时候被县尉和游徼抓的又不是你,你怕什么?” 他嘻嘻笑着,故意撇了李世民一眼。 “我不至于运气那么差,每次都被抓吧?”李世民不服气。 第32章 天策上将vs西楚霸王,开打! 两人虽然都惊讶,但惊讶的地方却不一样。 许负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李世民,就好像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继而她对项羽道:“是呢,第一女相师。如果你不信的话,给我三分钟,我让你心服口服。” 项羽还真不信:“相术这东西,不过装神弄鬼……” “你叫项籍,字羽,你的祖父是项燕,死于王翦之手。你的两个叔父分别是项梁和项伯,你今年二十四岁,原住在楚国下相……”许负侃侃而谈,把项羽的情况抖了个底朝天。 而项羽与她刚刚见面,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告诉,就已经毫无秘密可言了。 李世民微笑着坐下来,饶有兴趣地听着。 【厉害啊姐妹,装逼如风】 【又一个穿越者?】 【许负本来就是历史上最厉害的女相师,很难说她是不是本来就是穿越者】 【这么厉害的女性,怎么也没见影视剧大肆宣传一下】 【别提影视剧了,拍出来马上就变成了玛丽苏三角恋,项羽爱我,刘邦爱我,张良爱我,萧何爱我,韩信爱我,都爱我】 【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多穿越者?都快被穿成筛子了】 【说不定都是什么系统和世界意识的锅,热闹点才有观众看,赚人气。】 【其实只有二凤一个人穿越,我也爱看,其他人都是添头。】 【多几个穿越者能多帮点忙,早点完成任务吧。大秦这生产力实在太低了。】 【我也想去,为什么我拿不到玩这个游戏的名额?我也想去忽悠项羽,赚一个列侯当当。】 【这姑娘比假李由聪明,直接蹲点项羽。】 【她蹲的是二凤吧?她好像知道命运已经改变了,所以巴巴地来抱大腿。】 【年纪这么小就敢在这时代走夜路,真不怕死。】 项羽的脸色一变再变,冷气森森地握紧了武器。 “被我说中了就恼羞成怒了吗?这可不行,不能因为我说你跟虞姬都是自杀身亡的,就迁怒于我吧?”许负眉眼弯弯,“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想不想改变你本来的结局?” 项羽将信将疑道:“你能改变?” “不能的话我还等在这里干什么?”许负灿烂一笑,“你身边这位郎君,是你命中的贵人,跟他去考科举,你这辈子就能军功封侯,得以善终。” 项羽惊道:“此话当真?” “这你就得问你身边这位贵人了。”许负歪头笑着,认真注视李世民道,“我说的话当不当真?” 李世民隐约明白许负想干什么了,顺水推舟道:“你对命理如此了解,说的话自然是很准的。” 许负只用了三分钟,就把项羽所有能说的信息全说出来了,容不得他不信。 “你刚才说我会自杀?我为什么会自杀?”项羽浓眉深锁。 “吃了败仗呗。”许负干脆利落道,“你赢了一辈子,最后输了一场,输得一败涂地,就在乌江自刎啦。你死之后,你的脑袋都被人割下来邀赏呢。” 【不止脑袋,还有胳膊和腿,也是很惨烈的。】 【弘农杨氏就是这么发家的,抢到了项羽的一条大腿。】 【项羽到死都还是一种英雄气概,一个人杀了几百个,一想到少年英雄这个词,我还是只能想到项羽】 【霍去病不服】 【二凤少年的时候也很英雄啊,怎么想不到他呢?】 【因为二凤当了皇帝?所以连盘点将军的时候都不带他了,更别说英雄了。职业不同了属于是。】 【时不利兮骓不逝,虞兮虞兮奈若何,英雄美人的落幕】 【那时候如果过江了会怎么样呢?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过了江也没用吧,天下一统是必然的。韩信还没死呢,还能让项羽卷土重来?】 项羽听得很不舒服,不想信,又不得不信,追问道:“我输在谁的手里?” 许负偷瞄了一眼李世民:“这个能说吗?” “说吧,无关紧要。”李世民温和道。 “是韩信。你输在韩信手里。”许负抬头。 “韩信……没听说过,哪来的?”项羽不甘心。 “以后你就会听说过了,他也会去考武举。今年这个状元之位,竞争得可激烈了。”许负抓着一把烤串,递过去,“吃么,二位状元?” 【本来觉得项羽这个武状元之位是妥妥的,但你要说韩信也来参加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 【堪比嘉祐二年的科举】 “谢谢,辛苦你了。”李世民心情甚好。 “……多谢。”毕竟是个无害的小姑娘,项羽也不好意思跟人发脾气,只是忧心忡忡的。“想要改变这个结局,我就得去考科举吗?” “对。这是你最好的选择。”许负肯定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从军,只是这样要慢一点。大秦正准备对草原动兵,如果你能通过科举考个功名,直接从小将军干起,去草原立个战功。不出两年就能从小将军干到大将军,最后以战功封侯。封狼居胥,饮马瀚海,打通河西走廊,在贝加尔湖钓鱼……举世无双,名垂青史!——你真的不想试试吗?” 【这种话哪个男人听了不心动?】 【女人也很心动】 【贝加尔湖钓鱼……我一直超级喜欢这句话,可惜贝加尔湖现在不是我们的】 【小霍:他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你们少年将军一个比一个厉害,二十来岁干的事,我们几千年后还在惊叹和向往】 【我这个年纪还在找工作,并且还没找到,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没事,你还能躺在家里看直播,就已经说明了科学技术进步的重要性了。至少一时半会没工作也饿不死。】 项羽露出了心动和纠结的神色,沉声道:“但我与大秦有深仇大恨……” “那你就甘心一辈子东躲西藏,做个流民吗?”许负问。 “谁说我要一辈子做流民了?我定然会寻合适的机会推翻暴秦……”项羽反驳。 “咳。”这回不自在的轮到李世民了。 【暴秦的统治者就在你面前】 “你在这白日做梦呢,哪来的暴秦给你推翻?”许负失笑,“陈胜吴广都没有机会起义了。” “六国的反秦势力那么多……”项羽不服。 “嗯嗯,马上你就能在科举考试里看到那些反秦势力。”许负自信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没有足够的利益,他们反个屁秦?如果你现在起义,你猜有几个人会响应你?” 项羽:“……” 【反正墨家已经倒戈了】 【张良还在观望】 【啊,张良还在观望吗?我以为他早就已经是队友了】 【最大的敌人刘邦已经入队了,还带了一票历史书上的老朋友】 【放弃吧少年,韩信那个穷鬼,听说科举能出人头地,肯定巴巴地就去了】 【韩信有路费吗?我怀疑。】 【扎心了老铁】 【他可以借啊,向那个好心的洗衣服的妇人借,这次借的钱,等到以后还的时候韩信会还千金呢,多值的天使投资】 【人家有那么多钱吗?淮阴到咸阳有一千公里呢,开车都得十几个小时,韩信一路走过去得都要多少钱,多长时间?】 【哎呀,古代这个交通啊,真令人头疼。】 “还是会有一些的。”李世民悠哉悠哉地吃着烤肉,漫不经心道,“总有一些跟不上时代的人,还在做前朝的旧梦。” 项羽点点头:“不愿意为秦国效力的人还是不少的。” 【这倒也是,你们敢信建国之后还有人想复辟吗?】 【反清复明的浪潮持续了几百年呢】 【张良项羽这些人本来都是六国的贵族,一朝家破人亡,流落半生,肯定还是心有不甘的】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许负叹道。 “你没有算出来,我会不信吗?”项羽试探。 “那我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许负站了起来。 项羽睁大眼睛,警觉地盯着她。 许负凑到李世民身边,嘀咕了一句项羽听不懂的话。 “你能不能开启全息网游模式,召唤第四天灾?” 李世民微微一怔。 “项羽现在想反秦,他年轻气盛,没有输过,那你务必打到他输。这样他才会乖乖听话。”许负建议道。 李世民微妙地笑了:“你对我未免也太有信心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就能打到他输?” “因为你可以召唤队友?”许负淡定道,“就算我不相信你,我也得相信你那一堆神级队友。项羽只有一个人,而你不是。” 【以多欺少,不带这样玩的】 【项羽也是有谋士的,只是他不听】 【所以他最后才会输啊】 【我一直觉得项羽就是一个加强版的吕布,再给他十次机会,他也赢不了刘邦。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辱项羽了,项羽比吕布强多了】 【但他勇啊,大秦的防线被他打的稀巴烂,前期刘邦纯属捡漏的好不好】 【不好意思,捡漏的最后当了皇帝。】 “你们在说什么?”项羽听不太懂。 “我们在商量怎么打你。——别误会,是个玩笑话。”许负露出无辜笑容,“吃饭吧,吃完在庙里将就一宿,明天还要赶路呢。” 项羽疑惑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奇道:“你们之前认识吗?” 许负:“不认识。” 李世民:“不认识。” 第33章 巨鹿战场,战神pk 一开始几乎没有人投降,因为玩家这种生物真的不怕死。 都上战场了,反正又不是真的,死就死了,怕什么。 只有失去行动力的伤员选择投降,退出战场。 没有人去关心那些失去战斗力的俘虏,中尉军好似一张血盆大口,吞掉了这一万人。 项羽没有回援,李世民也没有急着追。 项羽选择带兵杀出重围,驰援巨鹿。 李世民选择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将这一波楚军全部处理掉。 最初投降的人很少,玩家都想着拼一拼,兴许就逃出去了呢。 但随着项羽离他们越来越远,包围的秦军越来越多,死去的队友越来越多,逐渐地,军心就崩溃了。 “投降者不杀!” 中尉军大声呼喝,铠甲上全都是殷红的血。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漳河的水面布满了楚军的尸体。 【满屏马赛克】 【楚军死了五千多了,还不投降?】 【投吧,已经是弃子了,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不知道是哪个玩家心态崩了,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投降!我不打了!别杀我!” 紧接着,破窗效应下,一个接一个的楚军投降了。 范增被李世民一箭射下马去,重伤倒地,眼睁睁看着这只秦军的首领横刀立马,整顿军队。 “董翳,司马欣,我留两万人给你们,收下俘虏,斩杀不肯投降的人。剩下的人跟我走!”李世民果决地命令道。 “将军!将军要去追项羽吗?”司马欣忙道,“穷寇莫追啊!” “项羽是冲着巨鹿去的,我若是不追,巨鹿就危险了。”李世民解释了一句,“司马长史安心,巨鹿不会有事的。” “但是,将军……项羽可不好相与啊!”司马欣忧心忡忡。 “还未战便先怯了,这可不行。”李世民笑道,怡然自若,“项羽手中不过一万余人,若想援救巨鹿城,他必须先冲破城外十几万大军。只要他能占据上风,那么城内的赵军就会与项羽里应外合,双面夹击,秦军就会陷入苦战。所以我必须立刻追上去,项羽想两面夹击,我也想。秦军苦战,楚军也是苦战,我们现在拼的就是谁能战到底。——而我,比项羽更有优势。” “因为我们秦军人多?”司马欣推测。 “不止。这战场上可不仅仅只有我们和项羽。”李世民笑吟吟道,从容而笃定。 他率精锐而去,留下这片战场给司马欣他们打扫。 还在纠结要不要投降的玩家纷纷举白旗,犹犹豫豫地选择投了。 漳河离巨鹿城不过二三十里,项羽全速冲击,很快就和围困城池的秦军打了遭遇战。 楚军士气决绝,如猛虎下山般冲向秦军。 项羽身先士卒,率领军队与秦军展开激烈厮杀。 他手中的长戟挥舞,所到之处,秦军士兵纷纷倒下,仿佛狂风肆虐下的小麦,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了。 楚军将士们见主帅如此英勇,也个个奋勇争先,以一当十,呼声动天。战场上,杀声四起,血肉横飞。 秦军虽人数众多,但在楚军的猛烈攻击下,逐渐陷入混乱。 城内的赵军看见了,心神大振,急切地观望着城外的厮杀,随时准备打开城门杀出去。 就在楚军逐渐占据上风的时候,李世民率军杀到。 玄色的军旗在楚国身后展开,骑兵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一眼望不到尽头,犹如汪洋大海,无边无垠。 在没有马镫,双方装备又差不多的情况下,这时候打遭遇战,比的就是将领的冲锋和调动了。 楚军有项羽,悍不畏死,这货战斗力太强,简直像坦克冲进停车场,不管谁挡他前面,都会被撞得稀巴烂,杀得秦军都有些胆寒。 【艹啊,项羽是人吗?】 【我都看累了,他还没杀累】 【他杀了368个了……】 【厉害啊,还有人计数的】 【369了……】 【我玩游戏打怪都没他这么快】 【太凶残了,他不累吗?】 【如果换个人,真的很难抗住项羽这种敌人】 但是李世民抗住了,所以秦军抗住了。 他带着最精锐的中尉军,径直冲入楚军腹地,来回冲杀。 血盈于袖,洒之复战。 他在哪里,秦军的旗帜就在哪里。 他不倒下,秦军就不会溃败。 项羽在万军之中,将目光投向李世民,拉开了霸王弓。 【陛下小心!】 【啊啊啊我好紧张】 【陛下要是在游戏里挂了,是不是就判定秦军输了】 【别啊,我宁愿看秦军输,也不要看陛下挂掉】 有人拿箭瞄准自己,李世民如果还察觉不到,那这些年的仗,真是白打了。 他不躲不避,不找障碍物,而是迅速张弓搭箭,向着项羽的方向,急射而出。 两支不同的箭,从不同的方向碰撞到一起,不偏不倚,越过千军万马,在半空中狭路相逢。 尖锐到令人耳膜刺痛的声音过后,霸王箭更胜一筹,凭借更强的力量和惯性,劈开李世民的箭,仍有余力射中目标。 【啊啊啊啊】 【怎么办我不敢看了!】 【我们要输了吗?呜呜呜不要啊】 【你们在想啥,陛下有铠甲】 李世民的铠甲自然是秦军最好的技艺,但项羽的箭虽没有刺穿,却也深深嵌了进去,正好卡在他胸口处。 周围秦军的玩家慌了一慌,顿时乱了阵脚。 几乎就是在这一刻,双方的将领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地方。 ——擒贼先擒王。 必须先打掉对方的最高将领,不然这场仗永无止尽。 项羽毫不犹豫,带兵向李世民杀了过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而项羽,从来不怕任何人,任何形势。 【打了几小时了?楚军都伤亡一半了】 【通常来说,古代军队伤亡过半早就崩溃了】 【还过半呢,一般三分之一就崩了】 【玩家又不怕死】 【其实陛下没必要和项羽硬碰硬,人家刘邦也没跟项羽硬碰啊】 【刘邦遇见项羽,就两个策略,跑,躲进碉堡】 【俗称像兔子一样逃跑,再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藏】 【咋了,你不怕项羽,你怎么不去送?】 【刘邦也没那么胆小啦,如果没有刘邦自己当诱饵,吸引和拖住项羽主力,韩信他们哪有机会在北方战场扩大战果】 【没有马镫多少还是不方便,对骑兵的机动性有很大损伤】 【但是陛下知道历史,情报优势太大了,对项羽来说很不公平】 【打仗呢,谁跟你谈公平?你以为是宋襄公?】 【用马镫置换情报,已经挺公平了】 【要不咱还是学一下刘邦吧,项羽是真可怕,单打独斗没有胜算的】 【谁要跟项羽单打独斗?是疯了吧?】 【没有尉迟敬德在,我看陛下作战好没有安全感啊】 【所以陛下没有选择门神做队友,那他选了谁?】 所有的秦军都知道,不能让项羽把水晶推了。 一旦秦军主将李世民出了问题,那这场仗他们必输无疑,所以绝不能让项羽冲到李世民身边。 不需要任何言语交流,大部分人都想到了这一点。 顷刻之间,李世民身边所有的玩家都自发地挡在他前面,一层又一层地结成军阵,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李世民颇为讶异:“?” 这帮天天就知道吱哇乱叫、好像见一点血就会哭嚎半天的玩家们,居然能坚持这么久,不仅没多少掉队的,还真的像军队一样,听指挥,会列阵,还会思考。 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他们在喊些什么东西? “拦住项羽!” “保护我方水晶!” “项羽也是人,也是有血条的,咱们人多堆死他!” 秦军七嘴八舌,鬼喊鬼叫地冲向了项羽。 “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我可以死,团战必须赢!” “冲啊!” 【检测到己方噪音过大,是否开启全军禁言?】 系统一板一眼地提醒,李世民欲言又止地看着这帮送菜的队友,默默道:【算了……还挺精神的……】 【498了……项羽这是要刷新纪录吗?】 【全场mvp,非项羽莫属了】 【但是秦军要赢了】 是的,项羽无人可挡,但是秦军要赢了。 打仗,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一比一的战损比,楚军耗不下去了。 李世民就算站在那里动都不动,只要他还在,旗帜还在,耗到无人可耗,秦军自然而然就赢了。 项羽不甘心就这样输掉,他从早上杀到傍晚,满身都是血迹,分不清是来自谁。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我都不敢想,这战场上什么味道】 【完了,项羽开狂暴模式了】 残阳如血,落在项羽通红的眼底。他周围的楚军越来越少,敌人越来越多,离李世民越来越近。 城内的赵军龟缩不出,眼看取胜无望,项羽冷笑一声,不顾一切地发起最后的冲锋。 “儿郎们,跟我冲,只要斩旗夺帅,秦军必败!” 秦军一股脑地怼过来,拿命来挡。 “拦住他!快快快!” “人呢?死哪去儿?” “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要赢了!” 他们拼命想拦,却怎么也拦不住,眼睁睁看着项羽冲破枷锁,直奔李世民而去。 弹幕又开始鬼哭狼嚎,满屏幕都是啊啊啊。 第34章 和始皇陛下的对话 “我在看你。”那个身影淡漠地回答。 他像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全场那么多玩家,只有李世民能看到他。 “看我差点死项羽手里?”李世民玩笑道。 “看你打赢这场巨鹿之战。” 嬴政转身,深深地凝望着他,像是在透过这个章邯的皮囊,去看这个人闪耀的灵魂。 “巨鹿之战有什么可看的?表面上看,秦军是因为此战才一败涂地的,但实际上,早在你猝然离世、赵高假诏、扶苏自杀的那时起,大秦就注定要灭亡了。”李世民直白地说,“巨鹿,不过是个终点而已。” “朕知道。”嬴政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 “你还放不下吗?”李世民问,“关于大秦二世而亡这件事?” “如果是你,你能放下?”嬴政冷冰冰地反问。 “……那确实不能。”李世民想了想,实话实说,继而十分好奇地问,“你现在算什么存在?” “孤魂野鬼罢了,谈何存在?” “不对吧?孤魂野鬼是怎么闯进这个游戏空间的?而且别人都看不到你。”李世民猜测,“这个挽救大秦的任务就是你发布的吧?” “不全是。” “哦……那就是了。”李世民故意曲解他的话。 嬴政很无语地瞪他一眼,却不算生气,好像已经颇为了解他是个什么性子,所以并不在意。 “……沙丘之后,朕……我来到了这个所谓的系统里。”嬴政别扭地改口,斟酌着言辞,“看到了大秦二世而亡的结局。” “你不甘心?”李世民问。 “我不甘心。”嬴政干脆道。 “你确实该不甘心,毕竟如果你多活几年,把皇位过渡到扶苏手里,也许结局会不一样。”李世民用他的方式宽慰道。 嬴政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但我看到了其他世界。有一个世界,扶苏虽然继位了,但改革的阻力太大,内有动乱,外有造反,六国复辟,他没有压住局势,落得个子婴的下场。” “这也只是一种可能而已。”李世民不以为意,“也许换一个世界,扶苏坐稳了帝位,改革成功,天下没有动乱。” “或许。”嬴政没有他那么乐观,“我跟着系统穿梭在不同的世界里,正好看到了你。那些未来的人,好像都很期待你能阻止这个乱世。” “你是说那个投票?”李世民便笑了,“未来的观众们都熟知历史,他们自然会选择他们觉得最合适的人。自古以来,皇帝虽然很多,但其实能选择的就那么几个。既要能容得下刘邦,又要能容得下项羽,那就更少了。” “未必要容得下。”嬴政不是很赞同,果断道,“杀了也无妨。” “话虽如此,无缘无故的,杀他们做什么呢?”李世民坚持自己的观点,“刘邦可以做郡守、可以做丞相,甚至可以丢出去做秦使,项羽用来打匈奴、开疆拓土,不也很合适吗?” “不够安全妥当。”嬴政冷静道,“荥阳地势险要,项羽野心勃勃,如果他们有异心,你很危险。” “这得试了才知道。况且,你关心的是我,还是大秦?”李世民笑问。 “……”嬴政略过这个话题,继续提醒,“你才刚刚继位,就离开咸阳日久,多日不朝,朝中必有人心怀不轨,也许已经采取行动了。” “多谢你提醒,我离京的时候和扶苏讨论过这个问题。”李世民笑意加深,“只是当时没有直播,所以你没有看到。” “你在试探我?”嬴政微微不满。 “怎么会?这是你的大秦,你不可能做不利于大秦的事。我只是想知道,你如今算怎样一种存在,有没有什么无所不知的本事。”李世民无辜地眨了眨眼。 “你以为我是这个系统?”嬴政反问。 “猜测过,但又觉得不像。你一直在直播间挂着,又不爱说话,只默默地看,如果你是系统,根本不需要这样惹我注意。还有当初那个二选一的题目,如果我选另外一个,系统是不在乎的,但你肯定在乎。所以想来想去,我又觉得,你不是系统,只是在系统里面。” 李世民坦诚以告。 嬴政避而不答,看着恢复安静的巨鹿战场,不动声色道:“既然你心中有了成算,那我便不必多费口舌了。” “李由和许负是你放进来的吗?”李世民追问了一句心里的疑惑。 “算是。”嬴政默认。 “那你的权力还是很大的嘛。”李世民笑道。 “这叫权限。”嬴政甚至纠正了他。 “可惜他们没能改变什么。——你应该不止放了他们俩进来吧?”李世民猜测,“还有谁?” 嬴政只沉静地看着他。 李世民恍然:“哦,对,还有我,常何,魏征,长孙无忌……还得加上李靖。你是生怕我一个人会失败吗?所以还给我带了这么多帮手。那你是不是见过很多次失败了?所以才这么不放心……” 嬴政看他没什么正事要说,也就不听了。 “你自己小心。” “诶?这就走啦?再聊几句嘛。”李世民忙道,“你对扶苏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还有我,你也不怕我把你的大秦给祸祸了……” “你不会。”嬴政笃定。 “所以你特意来提醒我,果然还是挺关心我的对吧?”李世民瞬间笑开。 “……”嬴政直接消失。 李世民觉得挺遗憾,意犹未尽地关掉这个副本。 翌日清晨,他刚刚一醒来,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帅脸。 “!”李世民按捺住想动手的冲动,下意识后仰。 “一大早你看着我干什么?” “……”项羽带着黑眼圈,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瞅瞅李世民,又瞅瞅许负。 许负小姑娘吃着麦芽糖,咬得嘎嘣脆,含糊道:“不关我的事,他半夜被噩梦惊醒了,就在那发呆,呆到现在。” “吃糖吗?”许负摊开手。 “……我先洗漱。” “哦,我有带多余的牙粉和牙刷,是不是很贴心?”许负献殷勤。 她的动手能力真挺强的,木头长条和马尾毛做成的刷牙子,比杨柳枝好看又好用。 牙粉有盐的咸涩味,也有丁香白芷的味道,推广出去,想必有很多富户喜欢。 “没有我的份吗?”项羽问。 “有的有的,喏,这是你的。”许负倒是很公平,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 等他们收拾好时,她甚至已经煮好了蘑菇肉汤,先给李世民盛了一碗,眼巴巴地看他。 “多谢。” “哼。”项羽对她这样的态度略有微词,但吃人嘴短,他掏了掏袖子,拿出钱来,“谢了。” 许负也不客气,乐滋滋地收了钱。 李世民正要跟着掏钱,许负连忙拦着他。 “你就不用了,我不收你钱。” 李世民:“为什么?” 项羽:“凭什么?” “那个……”许负悄咪咪地靠近他,笑得甜美,接近于谄媚地耳语,“我要是能帮你的忙,你能不能封我个侯?” 李世民忍俊不禁:“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就收我钱了?” “那……那我还可以搞点小发明……”许负呐呐。 “比如?”李世民挑眉。 “比如肥皂、花露水、晒盐法、高炉炼铁、曲辕犁、花楼织机、玻璃、瓷器、指南针、报纸、火药的使用……”许负绞尽脑汁想啊想,把所有能想到的都数了一遍,“唐诗宋词,小说话本,只要你需要,我什么都可以背,都可以写!” “为了封侯?”李世民问。 “嗯嗯,为了封侯。”许负努力点头,“我是许负,许负本来就可以封侯的,只是、只是……” 只是李世民来了,改变了原本许负的命运,她自然不甘心,偷偷溜出来,找到了命运改变的源头。 “那么我想,只要你的功够高,你也可以封侯。”李世民许诺她。 “真的吗?”许负欢呼雀跃。 “……”项羽微妙地看着他们,“所以你们甚至不愿意和我解释,哪怕一句?” “这个嘛,太复杂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讲。”许负干巴巴地笑。 “你想封侯,为什么要讨好他?”项羽不解,“难不成他以后位高权重?” 许负:他现在就位高权重。 “呃……差不多吧。”她敷衍道。 “你真的会考中武状元?”项羽皱眉看他。 “不是没有可能的。”李世民忍笑,“你又不参加。” “我……”项羽欲言又止。 他埋头喝汤,闷闷不乐。 “做噩梦了?”李世民试探着问。 “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搞得我半夜惊醒,都没睡好。”项羽不高兴。 “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在打仗,稀里糊涂就输了,然后就死了。真晦气,梦见什么不好,偏偏梦见自己死了。”项羽越说越郁闷,“这不会是什么预兆吧?” “怎么会是预兆呢?”许负大大咧咧道,“你要是一意孤行,这就是你的结局啊。” 项羽:“……” “你要是真不去科举,武状元我可就当仁不让了,到时候我平步青云,风风光光,你可别后悔。”李世民笑眯眯。 “我……我跟大秦有仇……血海深仇……”项羽摇头。 “那你是想死在战场上?”李世民问,“连同你叔父,还有你的心上人?” 许负补刀:“到时候去地府团聚,听起来也挺圆满的。一家人整整齐齐,一个也不少。” “呸,什么整整齐齐,一个也不少?”项羽听不下去了。 “我们一起去咸阳看看吧,行不行?”李世民劝道。 “连蒙毅都来了……”项羽不安。 第35章 法家逼宫 九月十七日,御史中丞魏征的马车当街遇刺,所幸魏征人不在车里,刺客被当场抓获,吞毒自尽。 有人带着刺客的尸体,来到廷尉府报案。 “呦,怎么是蒙毅将军?将军什么时候回咸阳的?”廷尉惊讶。 “昨天刚到。”蒙毅简单地说,“半路上遇到御史中丞,他请我喝酒,就在他那住了一晚,今天坐他的马车出门,刚巧遇到刺客。” “……那这刺客运气可够差的。”廷尉评价道。 “确实运气挺差的,刚好遇到我。幸好不是御史中丞坐的马车,不然他可就危险了。”蒙毅感慨。 “……是啊。”廷尉道。 “我走了,你们查案吧。近来咸阳不太平,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我怀疑有人故意搞鬼,想影响陛下搞的这个科举。那可不行,我们蒙家唯陛下马首是瞻。如果廷尉查出了这刺客是谁指使的,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中尉军可不是吃素的。”蒙毅拍拍胸膛,豪爽而自信道。 廷尉:“……” 中尉军当然不是吃素的,全天下都知道。 这是大秦最精锐的军队,没有之一。 廷尉挤出笑容,目送蒙毅离开。 当街刺杀不行,那就入府行刺吧。 九月十九日夜,御史中丞府遇袭,刺客被当场诛杀。 “刺客……被当场诛杀?”廷尉吃惊道,“看不出来,御史中丞身手不凡?” 魏征笑眯眯道:“我哪有什么身手?只是刚巧有人帮忙。” “又是蒙毅将军?”廷尉不解。 “不,这次是我。”常何冒出来,“我正好休沐,闲着也是闲着,听说御史中丞酒酿的不错,就去品尝品尝,谁知道正好遇到刺客,真是巧了。” “是啊是啊,真是巧了。”廷尉附和,“御史中丞真是福大命大。” 魏征笑容满面道:“三天之内被行刺两次,我看这刺客也是不依不饶,胆大包天。还望廷尉全力追查,还我一个公道。” “这是自然。只是咸阳最近来客众多,身份杂乱,所携带的武器也太多,确实也不好查。”廷尉为难道。 “可以理解,廷尉辛苦,我们就先告辞了。”魏征泰然自若地和常何离开了。 廷尉茫然地想:他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他拿着这个问题去问李斯,李斯也很茫然:“我不知道啊。” “真是邪门了,连续两次都遇到武将保护他。”廷尉郁闷道,“我就不信了,第三次他还能这么好运!” “下一次你准备干什么?”李斯问。 “下毒。” 九月二十日,御史中丞府有人潜入下毒。 幸运的是,公子正好在他府上,用饭之前有人验毒,验出了一道豆腐汤有毒,所以没有人动箸。 “可惜了我这豆腐汤了,刚磨的热豆腐呢,滋味如此鲜美,却一口也吃不了了,实在可惜。”魏征叹惋。 这回这个刺客又双叒服毒了,死的倒挺快。 公子直接将廷尉召过来。 “这案子也查了几天了,没有什么进展吗?”公子问。 “臣无能,刺客每次都服毒自尽,实在没有线索追查下去。”廷尉这样回答。 “你是挺无能的,命案一个接一个,你居然说一点消息都没有?”魏征老神在在,“等下次朝会,我一定会将这几件事放在一起,向陛下进谏,廷尉尸位素餐,不能担当重任。” 廷尉牙都快咬碎了,只好道:“臣会尽快查出结果的。” “你这个尽快是几天啊?是三天五天,还是一个月两个月?你总不会要从今年查到明年吧?那可就太好笑了。”魏征尖锐道。 “御史中丞是在质疑我吗?”廷尉恼道。 “我不是在质疑你,我是在参你一本。”魏征针锋相对,“当街刺杀朝廷命官,入府行刺加上下毒,在咸阳行事如此猖狂,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若要能做到这些事,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廷尉若说查不出来,那臣就只能怀疑此事与廷尉有关,廷尉是在包庇塞责!公子,臣请彻查廷尉!” 廷尉面色巨变,怒道:“胡说八道!御史中丞怎么能无凭无据,就随意构陷朝臣?这与酷吏有何两样?查案本就是我廷尉的职责,流程繁琐,头绪纷多,岂是一天两天就能出结果的?御史中丞不了解廷尉办案的流程,就不要在这里口出狂言!任意栽赃嫁祸!” 两人如同针尖对麦芒,话不投机,立刻吵了起来。 “臣请彻查廷尉!” “公子,臣冤枉!臣要面见陛下,当面陈情!”廷尉急切道。 “陛下尚在病中,不见外臣。”公子拒绝了他。 “御史中丞遇刺这么大的事情,陛下都不能拨冗相见吗?”廷尉十分疑惑,“宫中内外久不相通,臣等实在不能放心!” “廷尉急什么?”魏征面无表情,“马上就是十月朔了,陛下就算病得再重,也会主持祭典的。是吧,公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他说得比廷尉还要咬牙切齿。 “……对。”公子努力保持微笑,“十月朔快到了,御史中丞的律法也修订完了吧?” “早就修订完了。”魏征重音在“早”字上,盯着公子道,“就等着面见陛下,呈给他看呢。” 公子仰头看了看天:“啊哈哈,今天天气真不错呀……” 廷尉:“……” 魏征:“……” “总之,陛下现在病着,不能召见外臣。不过陛下的病正在好转,再过几天就好了,十月朔之前,一定会开大朝会,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事务的的。”公子说完,安慰了一句,“两位尽可放心。” 两位显然都不放心,忧心忡忡地散了。 公子临走之前,还把魏征也打包带走了。 “这御史中丞府也太不安全了,还是跟我入宫吧,宫里安全的多。等始作俑者被处理了,再回来。如何?”等廷尉走了,他问魏征。 “哼,始作俑者。”魏征小声哼哼了一句,“钓鱼拿我来钓是吧?” “大家都在局中,谁又能例外呢?”公子叹道,“我只能尽量保证你的安全,否则等他回来了,我没有办法交代。” “等他回来了,我可有办法交代。”魏征冷飕飕地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公子看天看地,讪讪一笑。 九月二十一日,因陛下久病不朝,丞相建议让蒙毅去会稽山祈福,临近岁首,拜祭山川天地,祈求陛下快点好起来。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并且有旧例,丞相一提出来便满朝响应。 公子应允,令蒙毅离京祈福,京中防务暂时交给李信老将军。 老将军一大把年纪了,骑马都费劲,但如今王翦王贲都不在了,他只能勉强挑起大梁。 “咳咳……臣领命。”李信老将军也病着呢,声音颤巍巍的,听得人眉头紧皱。 蒙毅一走,这咸阳就更乱了。 李信老将军年纪太大了,耳朵也不好,凡是底下人向他汇报又出什么事了,他都得大声反问:“什么?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咸阳狱有大盗越狱!一夜作案十余起!” “什么?什么玉?还有鱼?我不吃鱼!有刺!”李信大声道。 “哎呀,不是鱼!是咸阳狱!” “咸了?咸鱼?咸鱼那可不能吃啊,更不能吃了!”李信连忙摆手。 “哎呀!”来汇报工作的下属急得直跺脚。 “报!将军!诸多朝臣联袂上书,力求请见陛下,清君侧,拨乱反正!” “什么?你说什么?”李信却好像根本听不见,“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将军!我们是中尉啊!保卫咸阳是我们的责任!” “什么东西?我听不到。我只听陛下和公子的,没有陛下和公子的命令,其他的事都与我无关。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弓都拉不动了,肉也咬不动了,这些事儿就别来烦我了。”李信打了个哈欠,悠然自得地翘着脚,“我先睡一会儿,今天的太阳真好啊,照在身上暖暖和和的……” 中尉万事不管,廷尉有意放纵,不仅咸阳狱里越来越乱,城里斗殴的也是越来越多了。 不是大赦天下吗?那就赦好了。 不是要搞武举吗?那就带着武器到处乱跑呗。 没人管是吧?那可要就聚众捣乱、喝酒赌博、寻衅滋事了。 死刑是要交给陛下审核的,陛下现在又不在。 那就是说,不管干什么都不会死喽? 这哪行啊? 自商君变法以来,咸阳城什么时候乱成这个鬼样子过? 越来越多的朝臣觉得不满,私底下走动串联,频频出入廷尉府邸,联络李斯姚贾,给李信老将军送了两箱沉甸甸的金子,又笼络章台门守将,浩浩荡荡进宫求见。 “你们这是做什么?”公子好似被吓到了,手足无措道。 “臣等有要事叩见陛下!烦请公子不要阻拦!”廷尉强硬道。 “有什么事先上奏嘛……”公子弱弱道。 “臣的奏书每日一封,陛下只写了一个阅字,真的有看吗?朝中物议纷纷,人心惶惶,陛下难道不知道吗?”廷尉振声,“自陛下登基以来,胡乱变法,恣意所欲,弱兵废律,不理朝政,致使咸阳动乱,民不聊生,六国旧民齐聚咸阳,诸子百家趁乱打劫,百姓苦不堪言,哪里还有过去的安定?臣等实在不能置若罔闻,因此前来请求觐见,还望公子见谅。” 公子默然听着,许久才问:“丞相和上卿,也是这个意思吗?” 李斯欲言又止,看向姚贾。 在韩非死亡的这件事上,他们两个是共犯。因为是共犯,所以自然有一些共同语言和共同利益。 第36章 魏征怒喷二凤 【还浪吗陛下?有人要来治你了】 【风水轮流转】 【搬个小板凳坐下,听魏征开喷】 【李信都舍不得走了】 【最高领导的笑话,谁不愿意看?】 “你等等,这个我们等会儿再说。我还有事要处理。”李世民紧急叫停,拿出一封公主的信来,递给李斯。 “这是……”李斯疑惑接过。 “李由死了。” 李世民简简单单四个字,几乎粉碎了李斯一半的意志。 “死了?”李斯震惊道,“怎么死的?可是他做错了什么事……” “没有,他没有做错什么。”李世民立刻解释,“他是在扫清六国余孽的时候,受了重伤,不治身亡。那时候我还没有继位,所以他什么错都没有。——这是公主的信,里面有详细的前因后果。事发突然,两地都很忙碌,所以我现在才告诉你。李由虽然去了,但留下了妾室的一双儿女,由公主抚养。我看过他们了,大的八岁,小的三岁,都很健康。我给你休个长假,你去荥阳看看孩子,祭奠一下李由吧。后事要怎么处理,你跟公主商量就好。如何?” 【好惨的李斯】 【中年丧子之痛】 【你们发现没有,陛下没有提起项羽】 【法家刚出了逼宫的事,法家带头人就死了儿子休假去了,光速离开咸阳这个政治中心,这个微妙的时间点,真的不会让人多想吗?】 【项羽也会多想吧,怎么他刚到咸阳,李斯就跑了】 【这是为了让李斯和项羽不要见面吧?不然容易打起来】 【我这一路看下来,竟然分不清谁对谁错。】 【政治哪有对错?李由想报仇想杀项羽有什么错?项羽无缘无故被揍了一顿,他也想报仇,他又有什么错?李斯死了儿子,难道能忍气吞声?】 【无解,迟早死一个】 【反正先隔开这两人吧,不然死掐】 【我发现陛下还挺会安慰人的,听了他的这个话之后,就觉得这事虽然很糟糕,但也还勉强能接受,毕竟还有孙子孙女,年纪都还小,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李斯面色灰败,颤抖的手打开了绢书,看了很久,才勉强维持表面的镇定。 “那臣、臣就告假一些时日……” “去吧,安顿好那边再回来。丞相的位置还给你留着,不着急。”李世民安抚道。 “臣……臣告退。”他魂不守舍地走了,跨门槛的时候差点被绊倒。 魏征盯着李世民,若有所思道:“这李由死的真够挺巧的。” “这事我们也等会儿再细说。”李世民抬手,微微下按,示意他打住,先别追问。“叫章邯过来,造纸和印刷怎么样了?” 他站起身,笑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外面起风了。” “陛下什么时候怕冷了?臣倒是不知道。”魏征幽幽道。 “这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吗?”李世民看向子婴李信和扶苏,戏谑道。 “陛下说笑了,臣可不敢当。”李信笑眯眯,看起来很受用。 “老将军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李世民的语气更温和了些。 “蒙毅回来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只是想多看看陛下,是以故意耽搁了一会。还望陛下莫要怪罪。”李信谦恭道。 “谈何怪罪?大秦有将军这样的肱骨,是大秦之幸,也是我之幸。为这些许小事,劳烦将军跟着费心,倒是晚辈的不是。” “陛下真是折煞微臣了。”李信老将军感慨道,“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能见到我大秦有陛下这样的国君,就为了这个,我晚饭都得多吃一碗。” 李世民含笑道:“若不是今日事忙,我肯定要去将军府上蹭一碗饭的。” 李信大笑:“那臣就恭候陛下,哪天过来都行。臣命好,等得起。” 【命是真好,还能看到自己当了皇帝的后代】 【这把年纪了还能安度晚年,安享太平,和穿越过来的后代皇帝一起闲聊,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将军慢走。”李世民甚至还送了两步。 李信老将军受宠若惊,笑得眯起了眼睛,脚下生风,看着简直年轻了十岁。 【又忽悠走一个】 【现在就剩蒙毅和扶苏子婴了】 【还有章邯呢,他得来汇报工作】 他们刚在殿里坐下,章邯就神采飞扬地到了。 “陛下!这是臣用纸印刷的最新的《大秦律》,您快看看怎么样?” 他眼巴巴地呈上一叠厚厚的纸,微黄匀称,剪裁得大小适中,印刷的小篆字体优美,如画一般。 “这是魏征的字吧?”李世民一看见就笑了,“小篆现在写得这么好了?” “哪有陛下写得好。”魏征不咸不淡地回答。 【你们学霸学东西这么快的吗?那可是小篆啊,弯弯曲曲跟树枝似的】 【其实写隶书也行吧,这时候民间已经开始流行隶书了】 【小篆毕竟是官方字体嘛】 李世民伸出手指蹭了一下印刷的墨迹,不错,没有蹭掉,也没有模糊。 “这是雕版印刷的吗?”他仔细看了看,好奇地问。 “是的。臣分别试了两种印刷方式,发现还是雕版印刷更方便。”章邯细致地回答。 “为何?听起来活字更灵活,能多次利用?”李世民没见过活字印刷,只是看弹幕那么推崇,所以不免想试试。 就像猫咪看到了桌子上的水杯,很难不去想伸爪子拨一拨,碰一碰,至于碰了之后结果怎样,那得碰了才知道。 “因为没有那么多书要印。”章邯道,“就比如这秦律,只要模板确定了,就可以一直印刷。上至朝廷,下到郡县,以后数十年内,只要律法不改动,这个模板就可以一直用下去,又何必要用活字拆开呢?” 李世民沉吟着点点头:“有道理。大秦需要印的书其实没有多少,识字的人也不多……” 【忘了这茬了】 【活字印刷在北宋都还没普及呢,那可是出了名的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朝代】 【不是所谓更先进的就是更好用的,得因时制宜,是这个意思吧?】 【让我康康这新的秦律】 【感觉就是贞观律的改版,魏征干这个熟门熟路了】 【要是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在就好了,他俩可能更熟。】 【墨家巨子改革秦法,法家全体气死。】 “书我先收下了,章邯,辛苦你去多印几份,明日大朝,分发给三公九卿看一看,没有问题的话,就这么定了。”李世民道。 “那臣这就去印书。”章邯喜滋滋地走了。 “等等。”李世民叫住他,拿出几份帛书,“这是文举的考卷,顺便也印了。还有耦犁和耧车的图纸,你看一下。能不能尽快造出来?” 直播间观众给他传的资料太多太杂了,他挑挑拣拣,对比着各种图画视频,先画了最适合这个时代的汉朝农具出来。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急是急不来的。 “看起来不是很难。”章邯端详着那带着文字说明的图,“陛下急着要吗?” “若是能赶上明年春耕就好了。”李世民颇为期待。 “陛下放心,那应该是能赶上的。”章邯肯定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有什么不确定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或者找治粟内史。他是最了解耕田的,这图给他一看他就明白了。” “喏。” 【又支走一位】 【魏征忍不住要开麦了】 “蒙毅。”李世民果断道,“传我的诏令,所有入咸阳考武举的都到中尉军的营地去报名,统一管理。你现在就去营地,统计名单,明天带人进行第一轮的审核,身高、体重、年龄、力量……达到能参军的标准才能过关,过不了的发个路费,让他们尽快离开营地。” “有没有具体的要求?”蒙毅谨慎地问。 “按中尉军选拔的标准来就行。除非有特殊表现,非常优秀,才能破例。”李世民定下基调,“你决定就好,过了之后把名单递上来。” “没过的人离开营地之后呢?可要管理?”蒙毅问。 “安分守己的话就随他们去,惹事生非的就依律处治。”李世民随口道。 “依哪个律?”蒙毅问得很仔细。 “目前先依旧律,暂且关着,量刑的事由新任廷尉接手,他会处理妥当的。”李世民笑道。 “那要是身份有问题,或者犯过案呢?” “先不管。名单我会审的,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能赦免的我都会赦的,你不必担心。”李世民宽慰道。 “喏。”蒙毅接令。 “对了,无论你在考核的时候看到谁,都不要惊讶。”李世民提前暗示道。 “……”蒙毅怔了怔,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应喏而去。 【这一问一答的,好稳妥,沟通效率真高】 【真干脆,我喜欢这种领导】 【越看越想给我们不说人话的老板一嘴巴子】 【蒙毅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压力】 【希望他明天在考场上看见顶头上司别失态】 【#家人们谁懂啊,董事长来参加面试了,还是初试#】 【好了,现在没有外人了】 【为了不社死,陛下真的尽力了】 【我看你怎么支走扶苏和子婴?】 “近日我不在咸阳,劳烦叔父了。”李世民真诚地道谢,“若是没有叔父坐镇咸阳,我肯定不敢一去这么久。” “你倒是潇洒,刚离开咸阳,就失去联系了。”子婴提起来就气,“急得我一晚上没睡好觉,生怕你遇见什么刺客。你倒好,催了几次,硬是不回来。也不知是什么事绊住了脚,蒙毅都跑出去接你了,你居然还躲着他!你说说,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老是不回来?” 第37章 项羽邀请二凤杀李斯 李世民:“你没听清吗?我说要带扶苏去见见张良……” 魏征满脸错愕:“陛下是忘记博浪沙刺杀的事情了吗?公子没有忘记吧?”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扶苏。 “这种事情我倒不至于忘记,也没法忘记。”扶苏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李世民,“像张良或项羽这样和大秦有仇的人,非得要用他们吗?” “海纳百川嘛。大秦之所以国力强盛,不就是因为吸纳了六国的人才吗?商鞅、张仪、郑国、李斯……原先都不是秦国人,后来都在秦国做到了高位,也为秦国的基业竭智尽忠。”李世民很自然地回答,“如果始皇陛下还在的话,也会赞成我的看法的。对吧?” 他特意去瞄了一眼那位的动向,结果那人居然不回答。 【始皇陛下肯定很赞成,李斯写的那个《谏逐客书》也是这个意思,我高中还学过呢】 【当然还是大秦最重要,区区刺杀的过节,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啦!】 【我看未必,张良也就算了,项羽那多大仇啊,类比一下,陛下会原谅安禄山和黄巢吗?】 【项羽全家都是反骨仔,还是杀了比较好。】 魏征问道:“就算张良可以,和项羽参加武举又是怎么回事?” “为了劝项羽来咸阳,我就说我要参加武举,他犹豫了很久才答应和我一起的。”李世民解释。 【明明是被你忽悠来的】 【说好是来搞事的,结果你一下子就把事给平了,还把李斯给忽悠走了】 【项羽:来都来了,顺便拿个第一名吧】 【第一名就这么内定了?】 【不然呢,谁还能比得过项羽?】 【韩信不服!】 【这是武举,没有几十万兵马给你率领,也没有办法多多益善。】 【韩信人呢?马上就要初试了】 【以现在这个交通方式,在路上走几个月都算正常,韩信那么穷,今年要是赶不上,就只能去参加明年的了】 魏征满脸都写着不赞成:“你参加什么武举?项羽人都来了,你还真要和他一起?” “当然,我都答应他了。答应别人的事,怎么能不做到?”李世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去做魏征眼里荒谬绝伦的事情。 “你,身为大秦皇帝,去参加武举?而且是和项羽一起!”魏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咬牙切齿道。 “不行吗?”李世民不仅不反省,反而很淡定。 魏征:“……” 他忍不住道:“陛下是对以身犯险有什么癖好吗?” “谁会有这种癖好?”李世民无语,“只是我已经答应他了,总不好反悔吧?” “装病不行吗?” “唔……”李世民沉吟,“让我想想。——先这么着吧,你起草的那个新法我今晚看,明天早上讨论,下午我去中尉军军营参加一下武举……” 他甚至回去顺走了章邯印刷的新律,一手拿着书,一手拉着扶苏,随口道:“你放心,一个武举而已,我保证很快就会被刷下来。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我怎么就不信呢?】 【黄石公的话含金量还在上升,陛下单独出门容易出事。】 【没人在意蒙毅的死活吗?他可是初试的监考官!】 【没关系,蒙毅应该已经习惯了,毕竟他亲眼看见陛下当着他的面,被项羽拐跑了】 【谁拐跑的谁,还不好说呢】 【项梁:我侄子呢?我那么大一个、力能扛鼎的侄子呢!】 基于李世民交代得非常清楚,态度也非常良好,所以魏征虽然很不高兴,但也不好再阻拦,只能眼看着他刚回来,很快又溜了。 ——还拐走了扶苏。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老喜欢往外跑的皇帝? 郦食其和张良住的地方离咸阳宫有段距离,他们便坐马车过去。 李世民没看到黑金色的弹幕,心里怪不得劲的,就关了直播,去后台戳啊戳,在那一堆看不懂的功能翻来翻去,竟然真的让他戳动了。 某人的头像跳了跳,跳出一个对话框。 “有事?” 是小篆,但是横着的字体,还带句读。 李世民看着觉得有趣,那行小篆下面,还出现了一行翻译的隶书。 “你会使用句读了,或者这是系统帮忙的?”他脑海里浮现出的话,自动就变成了句子,出现在对话框里,好生奇妙。 “句读而已,有何难度?”嬴政回复。 “倒也是,这些他们叫做标点的东西,用起来很方便,以后可以推广一下,正好抢占经义的解读权。”李世民随意道,“张良和项羽入朝,你不介意吧?” “若我说介意,你就不做了吗?” “那不可能。没有人比项羽更适合打冒顿。蒙恬虽然也很好,但过于稳重,和冒顿那种凶蛮的打法比起来,我们的牺牲也会很大。——我不愿意付出任何多余的牺牲。” 那边沉默了一会,才道:“那便不必问我了。” “还是要问问的,毕竟这是你的大秦。”李世民莞尔。 “现在也是你的了。” “我可能呆不了多久,毕竟我得回去。” “你能呆多久?”嬴政立刻问。 “怎么也得等到草原和百越平定了,扶苏再长几岁,能亲政的时候吧?他现在身体的年龄太小了,我不放心。你也不放心吧?”李世民故意多问了一句。 “有你在,我没有什么不放心。”嬴政默默地在这个直播间看了他很久了,看到现在,在大事上已然对李世民很放心了,反而是一些细枝末节上,总觉得这人有点爱冒险。 于是他接着说道:“你很着急吗?” 李世民微怔,反思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对的。 “可能是有点着急,想早点完成任务。我会注意调整的,毕竟你就是吃亏在着急上。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明白。” “倘若项羽带兵在草原反叛,你欲如何处理?”嬴政问了个很刁钻的问题。 “项羽……” 项羽到底有几分可信?谁也不知道。 楚国,项家,和大秦乃是亡国弑亲之仇,也许在嘻嘻哈哈的观众看来,大一统是历史趋势,是不可逆转的,但是那些被历史车轮碾碎的国家,幸存者却无一日不在悲恸。 张良如此,项羽也如此。 他可以劝动张良,大局为重,百姓为重,放下那些陈年旧账,但项羽…… 他太年轻了! 年轻人一腔热血,满身勇武,是最容易上头的。 他真的能放下仇恨,为大秦征战草原吗? “如果……如果我也出征草原,约束一下项羽,会不会更稳妥一点?”李世民大胆地提出了建议。 “你管这叫‘稳妥’?”嬴政反问。 “你不同意?” “你可以在朝堂上问一下,有几个人会同意?”嬴政没好气地说。 李世民沉吟许久,打开直播,问了问旁边的扶苏:“假如,我是说假如,我要亲自带兵去草原打匈奴,你会同意……你这是什么表情?” 扶苏震惊之余,忧心忡忡,神色古怪道:“你不会真的对以身犯险有什么癖好吧?” 【扶苏:老大你不会是抖m吧?】 【陛下只会把别人打成抖m,从长安往西边去,你能碰到一堆俯首称臣的精唐的小国家】 【能不精唐吗?不精唐的都灭国了】 【直播刚才怎么断了几分钟?聊啥呢?不让我们听】 “瞎说什么!你听魏征胡说八道!”李世民气不打一处来,随即又认真解释给他听,“打匈奴的话,肯定要速战速决,毕其功于一役,不然拉长战线对我们有害无利,粮草供应都是个大问题。蒙恬为正,项羽为奇,打一个还未成事的冒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没有问题,你还掺和什么?”扶苏不解。 “有我在的话,战争能结束的更快一些。”李世民这个自信还是有的。 “你打过很多仗吗?”扶苏问。 “大仗的话,七八次总是有的,小的那些就不用说了。倘若我亲征,大秦这边的士气应该能达到最高。”李世民笃定。 【薛举,薛仁杲,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刘黑闼,颉利可汗,高句丽……陛下还挺严谨。】 【绝对不止七八次,玄武门不算一次吗?】 【玄武门要是算一次的话,那雁门关救表叔算不算?那可是出道之战。】 【陛下要真是御驾亲征的话,我只能为匈奴点蜡】 【但是大唐那边不会反对,是因为大唐那边都知道天下是陛下打下来的,陛下是马上天子,开国元勋,功高震主,天策上将,可是大秦这边不知道啊,大秦可没有这个先例。】 【拿到朝堂上说的话,估计也只有常何能赞成吧,连魏征都是不赞成的,魏征可太不放心了。】 就像弹幕说的,大秦这边没有人亲眼见到李世民战无不胜,扶苏凭自己的经验来判断,国君最好是在前线作战的时候坐镇都城,这样才能稳定军心和民心,——就像始皇陛下那样。 所以扶苏一个劲儿地摇头:“蒙恬加上王离将军,你觉得还不够,又招了这个项羽过来,还觉得不够,还想自己上吗?这肯定是不行的,朝会上不可能通过的。” 李世民微微皱眉,想起了魏征那老小子疾言厉色的样子,不由得怀念起了贞观的老朋友们。 真是的,不就出门打个仗吗?多大点事儿!为什么都不支持他去呢? 实在不行的话,他就故技重施,偷偷跑出去好了…… 李世民翻开魏征修改的新律,一边看一边琢磨,等到了张良住的逆旅,却发现许负和项羽全都在。 第38章 项羽被板砖砸了脑袋 除了暗中送信提醒李斯早点出发和派人多注意他的安全之外,李世民还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若是告诉李斯,项羽要刺杀他,很难说李斯会不会不走了,倾尽全力先围剿项羽再说。 人项羽有腿,有仇,有想法,自然是有自己打算的,又不是一个被操纵的傀儡,你能拖得住他一天,难道能拖得住他一辈子吗? 李世民熬夜看完了那本秦律,翌日早朝,将章邯刚印刷出来的书,一一分发下去。 朝堂上的消息总是传的很快的,廷尉和上卿的血还没有干,剩下的人基本上都很识趣,没有再没头没脑跳出来反对的了,只是在一些量刑的细枝末节上讨论讨论罢了。 “陛下,这连坐制,从此就完全取消了吗?”冯劫忍不住问。 “对。”李世民肯定道。 “那只怕犯罪的人就会变多了。”冯劫担忧道。 “律法以教化为本,导人向善,施以仁治,给那些行差踏错的人以改恶向善的机会,这样才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是这么想的,诸位以为呢?”李世民问大家。 “陛下此言大善。孔子曾经说过:‘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道德的教化比刑罚更能引导百姓向善,刑罚只不过是手段罢了。周公也曾说过明德慎罚,是以……”魏征马上表示赞同,侃侃而谈。[1] 【来了来了,一唱一和】 【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 【这还需要商量,老默契了】 【在大秦这个政治环境里,魏征居然天天赞同陛下】 【这大概就叫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吧。】 【昨天杀了两只鸡,剩下这些猴也安分了。】 【看来改革法律这一块是没什么问题了,我现在比较担心李斯。】 【项羽现在在哪?谁知道?】 李世民心不在焉地想:我也想知道项羽在哪。 【叮,检测到宿主有需要,是否开启全息视野地图?】 李世民怔了怔,琢磨着这个不认识的功能,但看“地图”两个字,应该就是他想的那种意思吧? 【开启试试。】 他的视野里,霎时间便多出了一张非常详细的地图,项羽的名字出现在一个红点旁边,正在移动,马上就要出城了。 【咦,什么东西?新功能吗?】 【活点地图!妙啊!】 【我看到韩信了,他怎么也在咸阳?他什么时候来的?】 【刘邦樊哙萧何三人组窝在荥阳一动不动,说不定也在开会。】 【项羽为什么是红色的?他是红名了吗?】 【头曼单于和冒顿还是绿色的呢,不注意看都看不见他们在草原地图里。】 【很符合匈奴神出鬼没的特性】 【李斯也在移动诶,草,他怎么离项羽那么近?】 【是项羽离他那么近,李斯都快到渡口了。】 【老大!救命!李斯要死了!】 李世民心里一紧,就知道最糟糕的事发生了。 但他现在走不开,也赶不及啊! 虽然如果项羽真的动手,正好可以杀了他以绝后患,但事情还没有走到那一步的话,李世民还是想试着挽回一下的。 【叮,是否发布紧急救援任务?】 【发布了会怎么样?】李世民疑问。 【发布任务之后,所有愿意向主播提供帮助的人,都会传送到任务现场。】 【那就发布吧。】李世民果断道。 【叮,全息游戏模式开启,紧急救援任务发布,任何想要参与的普通玩家会附身于李斯或项羽身边的非重要角色,阻止项羽刺杀李斯。】 弹幕瞬间从着急变成欢呼。 【好耶!马上参加!】 【项羽,我来了!】 李世民本来以为会看到一群勇士悍不畏死地冲向项羽,前赴后继,靠人多获胜。——就跟上次巨鹿战场上一样。 但是他还是不够了解这些玩家的尿性。 第一个玩家附身成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大爷,走路东倒西歪的,直接撞在项羽身上,然后就被撞倒了,摔在地上,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项羽原本在埋头走路,一看这情况,顿时愣住了。 “哎呦,我这一把老骨头啊……你这个年轻人走路怎么都不看路啊?没看见我在这吗?”老大爷唉声叹气,大喊大叫。 项羽赶时间,不耐烦应付他,掏出一把钱丢出去:“给你了,哪里受伤了,自己看病去吧,走路不要往别人身上撞!” 【还挺大方】 【项梁:败家玩意儿,花钱如流水】 【演的好假呀,这个玩家,不如让让,让我来演,我学表演的】 【你学导演的都没用,名额有限你没抢到。】 【怎么这么快就关闭报名入口了?我还没进去呢。】 【陛下!魏征在瞪你了!别忘了你还在开会呢。】 李世民连忙收敛笑意,正襟危坐,拿着那本律法,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对了,关于廷尉的人选,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问题虽然是他提出来的,底下很快也热烈地讨论了起来,但李世民的注意力还是渐渐被分频里的鸡飞狗跳吸引了。 无他,实在太有趣了。 那个碰瓷的老大爷一把抱住项羽的腿,哭天抹泪:“你不能走,这点钱怎么够呢?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腿都断了,你不得赔我精神损失费吗?” 李世民:什么费?他怎么说的这么顺口? 旁边一个老大娘立刻也瘫坐下来,鬼哭狼嚎地拍打着地面,把周围的人全都吸引过来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呀,还有没有天理了?把人腿都撞断了,居然还想跑,我要到廷尉府告你!” 【廷尉:勿q,尸体都五匹小马分成披萨了。】 【没事,廷尉底下还有好多官职呢,衙门总是开着的。】 【哈哈哈项羽一脸懵逼,抬了抬手,又不好意思打。】 【两个加起来100多岁的大爷大娘,他一动手,马上能倒地嗝屁。】 【那就得上演白骨精的策略了,一家三口全上。】 周围的玩家纷纷指指点点:“你看这后生真是的,长得人高马大的,怎么能撞这么老一老头呢?” “就是就是,听他的口音是外地的吧?外地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唉,也不能这么说,长得还是挺帅的。”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长得帅怎么了?长得帅就能撞了人就不管了?” 项羽火急火燎地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往地上一扔:“这些钱够了吧?不要耽误我时间,我还有要事要办!” 他刚走出两步,就有一个弱女子挺着大肚子,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哭道:“良人,我可找到你了!” 李世民忍俊不禁,连忙用书遮掩,津津有味地看这离奇的闹剧。 【姐妹你来真的呀,都叫上老公了】 【有项羽当老公,这波不亏】 【虞姬:??】 【好家伙,大肚子都出来了,咋搞的?】 【塞个枕头?】 【狠狠地刷新了一波项羽的三观】 “你!你又是谁?我不认识你!别乱叫!”项羽被孕妇吓得后退了一步,悚然而惊。 “良人,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春天与我私奔的时候,风花雪月,共赴巫山,那时候浓情蜜意,天天叫人家亲爱的小甜甜,现在就说不认识了……呜呜呜,你这个负心汉……你居然抛弃了我,你让我们娘俩怎么活呀!我不如死了算了!” 孕妇呜呜咽咽地哭着,引发了周围人的强烈声援。 “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 “我就说外地人不可信吧!” “傻姑娘,你怎么能跟人私奔呢?奔者为妾,懂不懂呀!” “人家姑娘都怀孕了,竟然还抛弃人家,真是禽兽不如!” 【外地人怎么了外地人?咸阳还地域歧视?】 【咸阳躺着也中枪,这不是玩家们在道德绑架吗?】 【项羽:这辈子头一次跟孙悟空共情】 【你们演得好开心哦】 【唯一不开心的就是项羽】 项羽不明所以地看着这群人,重点是那个哭哭唧唧的孕妇,警惕道:“你们是谁派来的诬陷我的?” “什么诬陷?大家素昧平生的,我们诬陷你做什么?” “就是就是!胡言乱语!” “警察叔叔!啊不是,官爷,官爷快来啊,有人故意寻衅滋事!快来抓他!” 【万能的寻衅滋事】 【你们真敢呐,这就把项羽围了?】 【李斯怎么这么慢,怎么还没到渡口?】 【李斯哪知道有人要刺杀他?拖家带口的能不慢吗?】 【要打起来了!咱们人够吗?】 【开始计数!看项羽这回杀几个】 【不能吧?这又不是战场上,说杀就杀啊】 【你对项羽有什么误解吗?你猜他现在能不能发现这帮人来者不善?】 【陛下不在,这帮菜鸡能行吗?】 【等会,韩信怎么传送过来了?】 【陛下开启传送功能了吗?】 李世民茫然地看着分屏上忽然多出来的两个人,一个相貌堂堂,目光炯炯,长枪一送,就拦住了项羽。 另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黝黑,虎背熊腰,马朔一横,就封住了项羽的退路。 【这是韩信和谁?怎么没有名字?】 【陛下!这是你叫来的援兵吗?】 【他拿的是槊吗?是槊吧?尉迟敬德!你可算来了!你家陛下趁你不在天天以身犯险!】 第39章 和张良摊牌 【我艹】 【张良不愧是张良】 【果然,我就说子房怎么一直在摸鱼?】 【人家摸鱼是韬光养晦,我上班摸鱼是带薪拉屎。】 【他到底看出多少了?】 李世民定定地看了微笑的张良一眼,神色还算镇定:“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把项羽带回去先疗伤,我们从头说起。” “好。” 他们带着项羽和许负,回到吃火锅的那家逆旅。 项羽没什么大碍,就是被板砖拍晕了,看起来很吓人的血迹,居然脉象还挺稳定。 “呦,这是怎么了?”郦食其刚咂了最后一口酒,摇摇晃晃地要去沽酒,看他们这样回来,便好奇地问,“一出门就被人打了埋伏啦?这小子打架不是厉害的很吗?也能被打成这样?” 【实力再高,也怕板砖】 【架不住玩家赖皮啊】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出了一点意外。”张良温温和和地回答。 郦食其敏锐地抬眼,挨个瞅了瞅他们几个,奇怪道:“不对呀,你们两个是吵架了吗?” “没有,我们在讨论问题。”李世民也温温和和地回答。 郦食其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没有追问。 “那你们讨论吧,我去沽酒了。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讨论好了。” 他大摇大摆地拿着酒囊走了,留下三个人和一昏迷的项羽。 “你知道了多少?”李世民率先道。 “那得看陛下想让我知道多少。”张良避而不谈。 “这样一直绕弯子没有意义,我们坦诚一点,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如何?”李世民直接道。 张良点了点头,沉吟道:“那就要从我这位师妹说起了。” “啊?还有我的事呢?”许负坐立不安,“我去拿点吃的来,你们慢慢聊。” 她一溜烟地也跑了。 两个人都没有拦她,虽然他们接下来的话题中心就是她。 “我的这位师妹生而知之,不同凡响,从小就有很多奇思妙想,时常让我们感到惊奇。”张良带着一点笑意,从头说起,“当时我要去刺杀始皇,先生就同我说,我这一次必定会失败。我不信,非要去试试看,后来果然失败……” 【这个时间线不对吧?】 李世民安静地听他说完,才道:“也许你是信了,才非要去试试看的。” “也对。”张良失笑,“我与先生第一次见到许负时,她不过才五岁,正在琢磨烧瓷器。当时我就在想,她才五岁,我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与她一比,我这一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别谦虚,跟你一比,我这一辈子也白活了。】 【五岁就开始造瓷器了?我五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呢。】 【瓷器也是玩泥巴,没毛病。我现在还在玩泥巴呢,怎么了?】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若是都如此,那天下人还活不活了?”李世民随口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许负的秘密的?” “认识她十几天之后吧。”张良微笑道,“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实在是太明显了。她时常会蹦出许多从未听说过的词句,脑子里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天马行空这个词还是她教我的,她写的字体不存于世,她所说的东西更是闻所未闻……如果这世间真的有年纪如此之小,从未离开过家乡,见识却如此广博,既知过去,又知未来的孩子,那么她不是神仙,就是妖怪……” “可她既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李世民确定。 “对,她说她是从两千年之后来的。”张良叹道,“两千年,麦子熟了两千次,从大秦往前推两千年的话,夏朝也许都还没有吧?” 【穿越者就这么暴露了?】 【没办法,聪明人太多了】 【大秦再往前面2000年,那应该是新石器时代晚期。】 【因为有许负这个例子,所以张良才会怀疑二凤吧?】 “所以你才会怀疑我?”李世民饶有兴趣地问。 “即便没有许负,我也会怀疑你。”张良道。 “为何?”李世民不解。 “因为我见过扶苏长公子。”张良坦白。 “那个……你们饿不饿?我忙了一上午,要不要一起吃点?”许负悄咪咪地扒开一点门缝,讨好地仰头看他们。 两个成年人很难拒绝一个小孩子,而且还是一个忙活做饭的小女孩。 许负可比扶苏看着小多了,更像李世民的女儿们。 他便笑了笑,神色缓和下来:“那就一起吃吧。” “耶!”许负瞬间精神抖擞,高高兴兴地跑去拿餐食。 两人不好意思干坐着,也去帮忙盛饭摆菜,气氛这才温馨了一些。 【国人传统,饭桌上讲正事】 【饭还是要吃的】 【那我也点个麻辣烫接着看。】 【我正在吃曹氏鸭脖,多应景啊。】 “我还煮了奶茶,你们喝不喝奶茶?”许负眼巴巴地抬头问。 “那就尝尝吧。”李世民温柔道。 “甜吗?”张良问。 “不是很甜,糖可以再后加,我怕你们觉得甜了。”许负殷勤地给他们倒奶茶,袅袅的热气升腾着,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和茶香。 李世民低头看了一眼这奶茶,笑道:“接着说吧,你刚刚说你见过我?” “我不是见过你,我是见过扶苏长公子。”张良平静地纠正。 两人微妙地对视了一眼。 【这饭还怎么吃?】 【家人们明牌了呀!】 【张良是真不怕被杀人灭口吗?】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穿越有风险,很容易被别人发现。】 【显然大家都不傻,性格爱好习惯都差那么多,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扶苏跟二凤差别也太大了!】 “然后?”李世民轻轻敲了敲桌子。 “你根本不可能是扶苏长公子。”张良笃定道。 “何以见得?”李世民淡定地问。 “我刺杀始皇帝之前,先生对我说,先去见见长公子吧,倘若仁君能继皇位,能安天下,那这些仇怨便一笔勾销,不要再提了。于是我们就去见了长公子,却发现以他的面相和命格来说,他根本不可能继承皇位。”张良娓娓道来。 “你是想说,扶苏没有天命?”李世民的表情更微妙了。 【又来了,天命,伪命题】 【因为太白见秦分这破事,李渊特地叫二凤过去,唠唠叨叨了一顿,间接促进了玄武门事变。】 【其实我一直搞不懂这些星象,跟天命有什么关系。真的有关系吗?】 【不知道,反正史记说始皇帝能看见帝气。】 【史记还说,刘邦斩白蛇斩的是白帝呢,你信吗?】 【要是真信星象的话,吕后和武则天那时候还出现了五星连珠呢,她们是旷古明君吗?】 【怎么不是呢?】 【明君可以,旷古就算了。】 “公子扶苏原本没有天命。”张良沉着道,“为此,我与先生推演了很久,后来遇到许负,又特地问了她。” 【不对,张良不是先刺杀失败,才遇到的黄石公吗?】 【咋滴,史记是真理?】 【史记还说苏秦张良是一个时代的呢,笑死,根本不是】 【别史记了,史记到现在都没有记载子婴到底是谁。】 【别吵,当平行时空看就行了。】 许负乖乖地啃着卤味鸭翅,扒拉了一口饭,听到这里,默默地缩小了存在感,结结巴巴道:“我只是说了始皇驾崩,赵高假诏,扶苏公子自尽的事……我没有想到会……” “如此说来,你怀疑我,倒是合情合理。”李世民恍然大悟,“难怪你们会在风陵渡等着我,原来是早就算计好的。” “我们只是不解,本该自尽的扶苏公子为何会继承帝位。为了得知真相,也为了判断这位新的秦君是何等人物,我与先生特地在渡口等候多时。”张良慢条斯理地叙述道,“见到陛下当日,我就知道,陛下不是扶苏公子了。” 【你们聪明人心眼子都这么多吗?】 【好家伙,全都串起来了,刺杀,灌酒,偷符传,联络墨家,闯地宫,进荥阳……我都不敢想,张良这一路上在盘算什么?】 【这搁谁谁能不暴露啊?许负知道历史,黄石公会算命,张良太聪明,只要你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马上就被发现了。】 【参考李由,参考许负,再参考二凤,根本不可能不被发现吧?除非有什么系统之类的东西作弊。】 【陛下这个系统虽然功能很多,但其实陛下用得很少诶,他主要还是靠自己。就是项羽比较麻烦,杀又不想杀,还死犟,才用了游戏功能拖住他。】 【其实要是不管项羽死活的话,全力杀他也不难。下毒、陷阱、火药、暗杀、绑架虞姬、用项梁项伯威胁,派军队围剿……总是能杀掉的,只是陛下不愿意罢了。】 【先试试看能不能收服呗,不行就把项家灭了,省得以后再反叛。】 【真狠啊,大熊猫的笋都被你们夺光了。】 “交代得这么清楚,就不怕我杀了你吗?”李世民笑意一敛,看向可怜巴巴的许负,故意吓唬道,“还有你。顺手就一起收拾了,省得把秘密泄露出去。” 许负像受惊的小松鼠一样,抱着碗呆了呆,忘了咀嚼似的,过了几秒才怯怯地开口道:“我觉得……我觉得陛下应该不会杀我、杀我们……” “为什么?”李世民板着脸。 第40章 二凤去考武举啦 韩信什么时候跑魏征手里的? 李世民完全不知道! 他刚有点气魏征没有告诉自己,随即又想到,从昨天到现在,魏征好像也没有机会跟他说? 因为他每次都跑得太快了? 李世民顿时有点心虚,遂假装无事发生。 他们或迷茫、或淡定、或优雅地吃完了饭,收拾收拾就往中尉军的军营去。 【话说大秦不是一天吃两顿饭吗?】 【那是普通老百姓,条件所限,所以吃两顿,你看在座这几位,有谁是普通老百姓吗?】 【穿越的,贵族,贵族,皇帝,有谁像是吃不起饭的样子吗?】 【好期待陛下和项羽参加武举。】 【你期待的是蒙毅的表情吧?】 【谁不期待?】 【感觉要不了多久,大秦的朝堂也会跟贞观一样活泼。】 【都说军队的气质和将领一样,那朝堂的风气可能和皇帝一样。以前始皇当政,上上下下都很沉稳;现在嘛……】 【房谋杜断长孙李靖,不沉稳吗?】 【两个明光铠的尸体我再过十年也记得!】 【你看李靖上次那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常何话都没说完,二凤就跑了。】 【魏征就更不用说了吧?】 【怎么大家本来都挺沉稳,一遇到陛下就都破防了?】 【控制变量法,所以到底是谁的问题?】 李世民瞄了一眼弹幕,发现他们又在开玩笑,就当没看见。 项羽事到临头,反而犹豫了:“真要去啊?” “去呗。闲着也是闲着。”李世民煞有介事,“你想,你现在一介草民,想颠覆一个王朝,杀一个丞相,是不是很难?” 项羽擦了擦头上的血,点了点头。 “那你要是成了大将军,那多容易!”李世民认真道,“要兵有兵,要钱有钱,不比现在东逃西窜舒服得多吗?” “那肯定的。”项羽不假思索,“但我给大秦当将军,怎么对得起我祖父?” “你知道郭开吗?”李世民笑问。 “知道,一个小人。”项羽脱口而出。 “一个小人,却害了赵国两员大将,就因为他是赵王宠臣,才做得到这一点。如果他是一个黔首,做得到吗?”李世民循循善诱。 “有道理。”项羽一愣。 【郭开!战国四大名将之五!】 【这可比秦桧还牛逼,秦桧害了一个,郭开害了俩。】 【众所周知,四大名将有五个。】 【你就忽悠吧。】 【这怎么能叫忽悠呢?这也没说错啊。】 “你比郭开那个小人强一万倍,郭开能乱赵,难道你不能乱秦吗?”李世民鼓励道,“所以我们先去考武举吧!” “……”项羽想来想去,觉得好像没什么毛病,不确定地问其他人,“是这个道理吗?” “是这个道理。”许负连忙点头。 “对赵国来说,郭开确实是个佞臣;但对秦国来说,郭开可是个功臣。”张良含笑道,“反之亦然,项兄若是要走捷径,确实是如此比较快。” “你们吃饭怎么不叫我?”郦食其悠闲地走进来,心满意足地咂了一口酒,“不是要考武举吗?怎么还不去?” “项兄有点犹豫。”李世民笑道。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像个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的,难道是你想过的日子吗?”郦食其嗤之以鼻,“大丈夫生于世,就该功成名就,青史留名,不然碌碌无为一生,死了就化作尘土,岂不是白来这世间走一遭吗?” “的确如此!”像项羽这样年轻气盛、卓尔不凡的勇士,又怎么甘心庸庸碌碌呢? 他之前犹豫的,不过是与秦国有仇罢了。 如今大家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听起来也很有道理,便放下芥蒂,决定去试试。 “那走吧,这第一名我可拿定了!”项羽骄傲道。 “好极了,咱们各凭本事。”李世民笑眯眯。 【就这么忽悠走了?】 【头发上的血都还没擦干净。】 【那武状元基本没有争议了。】 【陛下这个监考老师混进考场充当学生去了。】 【好开心哦陛下。】 【跟两个小学生秋游似的。】 【你家小学生能杀穿战场?】 因为是武举,所以其他人都没去,只有李世民和项羽一路闲聊着出了城,直奔中尉军的大营。 蒙毅此时是中尉军的将军,治军有一贯蒙家的作风,四平八稳的,挑不出什么错来。 李世民不动声色地四下看了看,将整个大营的地理位置和布局尽收眼底。 匆匆忙忙赶过来武举的人挺多的,但因为诏令颁布总共才一个月,距离更远、家里更穷、又没有水路便利的百姓,注定是要错过这第一次武举了。 不过没关系,如果落下的人比较多,明年春天可以再开一次。 李世民盘算着,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里。 【好乱,不排队吗?】 【这周围的中尉军活像兵马俑。】 【兵马俑本来就是照着军队造的,当然像了。】 【蒙毅来了!】 【他来了他来了!他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蒙毅身着铠甲,腰配长剑,迈着沉稳的步伐,向这帮窃窃私语的考生走来,正准备冷着脸整顿一下纪律问题,宣读一下考试规则,突然,他看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人! !!! 蒙毅的表情瞬间就凝固成了兵马俑。 大白天的他是眼花了吗? 早上他不是才在咸阳宫见过陛下吗? 虽然当时陛下玄衣纁裳,看起来庄重又矜贵,不像现在这样就简简单单的布衣,但是—— 上次在高阳里,陛下就是这样普通打扮,和那个叫项羽的嘀嘀咕咕,然后忽然就跑了! 还当着他的面! 这个项羽真够可以的,已经拐陛下两次了! 这次又要干什么? 蒙毅心里忐忑不安,一直往李世民的方向看,终于得到了一个带着笑意的无辜表情,若无其事,且理直气壮。 蒙毅:“……” 他今天就不该左脚迈进军营! 蒙毅咬牙,示意下属击鼓,用激烈的鼓点,压下全场的躁动。 鼓声过后,蒙毅站在擂台上,喝道:“噤声!排成两队,依次报名,记录姓名……” “没有姓咋办?”马上有人喊道。 “那就记名!”蒙毅瞪他一眼,“在我说完规则之前,谁再打断,就取消资格,赶出大营。” 最后一点嘈杂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秋风飒飒作响。 【蒙毅笑死我了。】 【尽管他现在很威风很严肃,但我很难忘掉他震惊到石化的表情。】 【他刚才瞪了项羽,你们看到没?】 【他不会以为陛下是被项羽拐跑的吧?】 【哈哈哈很有可能。毕竟站在蒙毅的视角,他肯定向着自己家的陛下。】 【主要是他上次亲眼看着项羽,把二凤给拽跑了,头都没回的那种,跟私奔似的。】 【瞎说,头还是回了的,陛下一边跑一边回头,欲言又止。】 【私奔这个比喻太可怕了,大唐加大秦几十个臣子都得心梗。】 【咸阳的天已经塌过一次了,不要再塌第二次了,对这帮臣子们的心脏不太好。】 于是乱七八糟的人群排成两个长队,登记资料,进行第一波筛选。 期间有因为顺序问题吵架和打架的,都被蒙毅丢出去了。 接着秩序就好很多了。 李世民一直在找人,找来找去,没看到韩信。 难不成他不打算参加? 魏征也真是的,明知道武举重要,怎么不撺掇韩信参加? 回去一定要骂……呃,说一下他。 李世民心不在焉地排着队,不时往大营门口瞟一眼。 “你在等人吗?”项羽小声问。 “在等一个可能会来的人。”李世民随意地回答。 “很厉害吗?” “兵法很厉害。” “那值得等。”项羽立刻赞同。 【兵仙韩信,当然值得等了】 【不过这种单打独斗的擂台赛,还是项羽最强。】 【不是一个类型的,韩信适合大兵团作战。】 “姓名?”长史看着项羽问。 “……项羽。”他迟疑了一下。 “哪个羽?” “羽毛的羽。” “哪儿人?”长史一边问一边记。 “泗水郡下相县。” “过。”长史给了他一个小木牌,上面记了名字和籍贯,指着前面道,“去那边举个石头。” “这就过了?”项羽不可思议道。 “不然呢?”长史老神在在,“你瞧着年轻又健壮,长得高,走得稳,容貌不错,有名有姓,还姓项……难道我们还要追根究底不成?陛下有诏令,大赦天下,不问出身,你就放心去吧。——下一个。” 【真不错,举石头,这个项羽老擅长了。】 【区区石头算什么?应该弄两个鼎过来给他举举。】 【霸王举鼎,那才是名场面,石头都掉价了。】 【好实诚,居然报的是真实信息。】 下一个就是李世民了,他刚兴致勃勃地准备开口,蒙毅就大步流星跨过来了。 “将军!将军有什么吩咐吗?”长史忙问。 蒙毅默默地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无辜地看向他。 【#如何把大boss踢出面试#】 【我发现陛下好会装无辜哦,就是用那种温和明亮真诚,好像什么坏事都没干的眼神看着你。】 【可能狐狸想骗乌鸦肉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吧。】 第41章 韩信的目标是二凤 韩信今年二十一岁,日子过得穷困潦倒,连饭都吃不起了,要不是好心的妇人接济他,给他些吃的,他可能早就饿得半死了。 他曾经在附近亭长家蹭吃的,但因为亭长妻子的厌恶,只能尴尬地离开。 也曾经受过别人的侮辱,被欺凌嘲笑时,被迫从人家的□□钻过去。 韩信吃过的苦太多,所以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武举的机会。 自从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就舔着脸向漂母求些干粮和钱,一路风餐露宿,着急忙慌地往咸阳赶。 漂母知道他要去咸阳,把麦子炒熟后磨成粉,做成了几大块糗,让他带上,告诉他省着点吃,这个天气能吃很久。 “家里也没有多少钱了,这十个半两钱你带上吧,路上跟人说话礼貌点,见到有驴有车的就喊一声,说不定人家大方,愿意搭你一程。周边的野柿子、野枣子倒是可以吃,看到了就多摘一点带着。不认识的野果子就别乱吃了,可能有毒。见到人就问一下路,别自己一个人闷头瞎走,万一走错了找不到咸阳可就麻烦了……” 漂母把做好的糗用麻布打包起来,又搜罗了一些栗子和柿子,还把家里剩的两个蒸饼也给他带上了。 韩信臊得满脸通红,呐呐道:“都给我了,你吃什么?” “你年轻容易饿,路上辛苦,不带些吃的,坚持不住。我家里还有些粟米,栗子树、柿子树都还没打干净呢,怎么都有吃的,你不用担心。”漂母笑道,“跟人说话一定要客气点,别垮着一张脸,谁会喜欢垮着脸的呢?说话做事一定要稳重,若是遇到了贵人呢,也绝不能得罪……”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韩信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 “……去吧,路上小心,等你的好消息。” 韩信便带着吃的上路了,往咸阳的方向埋头苦走,运气好的时候,能蹭一下路人的牛和驴。 马是军队和豪族用的,一般人也用不起。若是遇到了马车,还得赶紧往旁边让,别挡着人家贵人的路。 干粮很快就吃完了,就这样一路忍饥挨饿,靠一些野果子为生,有时候做陷阱打些野兽换些吃的,或者换船资渡河。 韩信跋山涉水,披星戴月,走了二十几天,鞋底都磨穿了,终于到了咸阳。 到了咸阳之后,他的运气突然就好起来了。 因为太饿了,他走路的时候晕倒了,正好倒在一个车驾前面。 车驾的主人是新任秦君的重臣,御史中丞魏征。 韩信不认识大官,但他能分辨得出这高头大马和这形制的马车就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他被人拍醒后马上就往边上挪,生怕惹大官生气。 车架上有人拿着一本没见过的东西,掀开车帘问了一句:“车怎么停了?我得赶紧入宫,路上别耽搁了。” “大人,刚才有个年轻人倒在车前面了。”马夫汇报道。 “撞到他了?” “没有。”车夫回答,“他自己倒的。” “没有没有,没有撞到我。”韩信连忙澄清,捂着饿到痉挛的胃,嘴唇发白,勉强让出路来。 贵人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你是生病了吗?” “不是……我就是饿了……”韩信讪讪。 “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还能把自己饿着?” “我是来考武举的,钱都花光了,能吃的也吃光了……”韩信小声辩解道。 “你是来考武举的,那你叫什么?”贵人本来正要走,听到这句话,又多问了一句。 “我叫韩信,是东海郡……” “你叫什么?”贵人顿住了。 “我、我叫韩信……”他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贵人上下打量他,马上道:“带他回府,让他吃饱了等我,等我回来有要事找他。” 车驾走了,韩信稀里糊涂地被带到了御史中丞府上,吃到了长到这么大以来,吃的最饱最丰盛的一顿饭。 就冲着这个,他就对御史中丞感激涕零。 等到夕阳西下,御史中丞气呼呼地回来,一边走一边还阴着脸无声骂着什么,韩信就乖觉道:“大人一饭之恩,小人无以为报,请问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我本来是想举荐你的,但是今日事务繁忙,光顾着跟人吵架了,没来得及。”御史中丞懊恼道,“明日就是武举了,你可要去闯一闯?” “自然是要去的。”韩信毫不犹豫。 “好,既然如此,你到大营之后,帮我留意一个人,务必胜过他,让他过不了,但是绝不能让他受伤……”御史中丞叮嘱道。 “小人可否问一下是何缘故?”韩信不解。 “他身份尊贵,不应当跑去胡闹,可我劝了他又不听,正好你也要去,所以就麻烦你了。” “小人明白了。”韩信恍然。 “你要尽你的全力,但绝不能伤到他,一点也不行。明白吗?”御史中丞反复叮嘱。 韩信立刻明白其中厉害,连连点头:“喏,小人必不负大人期待。——他叫什么?” “他应该化名姓李,和重瞳的项羽待在一起,看起来比你大不了几岁,龙凤之姿,非常显眼,你一看到就能认出来了。”御史中丞又交代了几句武举的流程,韩信都记在心里。 但很奇怪,今天上午他明明早早地吃饱了饭,却无缘无故地晕倒了,醒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在和什么人打架。 醒来以后却又不记得了。 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韩信想不明白,只闷不吭声地赶往大营。 本来御史中丞想让人用车送他过去,但他想自己一路走过去,认认路,看看咸阳的风土人情,结果,一不小心,就晚到了一点点。 等到了大营之后,他就遇到了他的任务目标。 确实如御史中丞所说,非常显眼。 而这人旁边那个重瞳的项羽,也很显眼,韩信虽来得晚,耳朵却尖,立刻就听到周围的人都在啧啧赞叹项羽的神勇,居然能举起八百斤重的巨石。 韩信没有把握能试八百斤,他猜想除了项羽,也没人冒这个险。而他的目标,那个御史中丞反复叮嘱“身份尊贵”“不要伤他”的那个人,应该也不会去试八百斤。 韩信注意到中尉军的将军蒙毅,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这位姓李的年轻人,虽然没什么表情,但那态度也绝对不同寻常。 莫非这人是哪位公子?不然不足以让两位高官都如此谨慎对待。 韩信在旁边看了一会,让别人先上,根据这几个人举的石头的重量,推测所有人的考核结果。 御史中丞跟他说过,这次武举的考核标准,分为“上”“中”“下”三个结果,下者不要,中者可以为吏,只有上者才能当官。 蒙毅将军的要求很高,只有表现非常优秀的,才能得到上。 那么…… 既然公子身份贵重,那么蒙毅将军是不会让他选太重的石头举的,韩信衡量了一下,选择了举五百斤的石头。 他瞥见他考试的时候,另外两个人也没走,都在边上看着他。 确切的说,那个项羽准备走的,看公子没走,就陪他留了下来。 韩信沉住气,稳打稳扎,顺利地过了这一场,还偷偷观察军吏记载时笔的动向。 ——像是个“上”字,他稍稍松了一口气,默默地去往下一场。 那位公子笑眯眯地主动和他打招呼:“在下太原李世民,这是泗水郡的项羽,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韩信受宠若惊道:“我叫韩信,东海郡人。” “东海郡就在泗水郡旁边吧?你们两个老家离得不远,以后可以一起回去。”公子笑道。 “我这次武举肯定能过,一时半会儿就不回去了,怕是没这个机会了。”项羽随口道。 “……”韩信本来也想婉拒的,一听别人已经拒绝了,也就不吱声了。 “下一场是骑射,你带马跟弓箭了吗?”公子问。 自然是没有的,韩信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有钱买马跟弓箭,这可都是奢侈品。 韩信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学过骑马跟射箭吗?”公子又问,“如果没有的话,这一场你就只能得到‘下’了。” “以前学过一点。”韩信低声道。 他从小就很渴望舞刀弄枪,骑马射箭,但这些装备他都没钱买,只能厚着脸皮向别人借,帮人家干活,借点书读,借点马骑,经常为此被人骂,下次就换个人借。 就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偷偷摸摸的,也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可他依然没有自己的马和弓箭。 御史中丞本来说要借他的,韩信却拒绝了,并解释道:“武举设在中尉军,当是考虑到有些黔首不会骑马,没有弓箭这一点,那么校场自会提供。” 如他所料,中尉军确实提供马匹和武器,还给了他们一些时间来挑选和熟悉一下军马。 公子和项羽都有自己的马和弓箭,而且看上去都很精良,韩信沉住气,去挑选适合自己的马。 公子很好奇地走了过来:“你还没有选好吗?” “若是选错了,我可能会输。”韩信回答,“所以要仔细一点。” “中尉军的马大多是厩苑养的,也有一部分是从民间征集的,品种有差异,耐力也不同,确实得好好选一选。”公子和颜悦色。 韩信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阁下觉得哪一匹最好?” “只看外表的话,东边几匹都不错。”公子兴致勃勃地走近,“目光柔顺,看起来聪明听话,骨骼健壮,肌肉饱满,毛发也打理得很顺滑……但是没有拉出去跑一跑,比较一下,还是不能确定谁的速度最快,耐性最强……而且不同的马有不同的性格,适合不同的人……” 第42章 韩信好安陵容哦 【韩信是个i人吧?看他这个远离人群的样子。】 【二凤主动凑过去搭话,韩信都不怎么吱声诶。】 【怎么还带调戏监考官的?】 【蒙毅的表情我能笑三年】 【三个人的友情还是太拥挤了,项羽不开心了。】 【换一样的弓,确实对项羽很不公平。】 【他们俩就这么当着蒙毅的面,把打老虎的事情说出来了?】 【蒙毅:天都塌了】 【感觉蒙将军很想拽住青骓的缰绳,不让二凤参加。】 【这个比赛好有难度啊,靶子都不一样大,距离不一样,路上还有障碍,还可以互相攻击。】 【但是射靶跟攻击只能做到一个吧?马的速度那么快,你攻击了别人,就可能错过一个靶子了,容错率很低的。】 【陛下的箭怎么被震落了?明明射中了的,我亲眼看见的。】 【韩信是不是故意的?】 【不会吧?他现在这么年轻这么穷,连自己的马都没有,能有这么强的本事?】 【妈耶,韩信怎么敢的,他居然挑衅项羽,他图什么?】 【韩信摔下去了!】 项羽看到了,解气地扬起嘴角,加快速度奔向远方。 李世民也看到了,却勒住了马,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我没什么事。”韩信灰溜溜地爬起来,“就是马腿好像受伤了,不能跑了。” 他们说话间,就有两匹马掠过韩信身旁,超过了李世民。 李世民当机立断:“我的马给你!” “那你不是……”韩信吃了一惊。 “我输赢无所谓。”他翻身下马,催促韩信:“快!别耽搁!” 韩信犹豫了一下,才在李世民的催促里换了马,低声道谢。 “去吧!”李世民干干脆脆地让到一边,看着韩信骑着自己的马疾驰而去。 【就这么把马让给韩信了?】 【反正陛下本来就是要放水认输的呀,他什么身份,抢占这些考生的名额没有必要。】 【也算帮了韩信一个大忙了。】 【蒙毅的脸色终于——终于好转了一点。】 【快快快,到前面看看,我要知道谁赢了。】 【肯定是项羽吧,项羽速度最快,马最好。】 不仅弹幕很好奇,李世民也很好奇。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棕红马,来不及多想,示意蒙毅注意一下这受伤的马,就退到安全的地方,远眺比赛的结果。 韩信飞驰而过,很快冲到了第二名。快到终点的时候,韩信故技重施,再次背后偷袭,一箭射中项羽后背。 项羽大怒,血气上涌,转身将箭对准了韩信。 韩信不躲不避,全力策马,在被项羽射中的同时,他自己手里的箭发射出去,准确地击中了放飞的游隼。 游隼从空中落地。 韩信也从马上坠落。 这一次他摔得实打实的,半天都爬不起来,胸口被项羽射中的地方疼得厉害,仿佛骨头都裂了。 但他却笑了。 【谁赢了?】 【是韩信吧?游隼被他射中了。】 【哎呀项羽真可惜,明明就差一点。】 【他自个沉不住气,被一挑衅就气急了,光想着反击了。】 【让一个二十出头的骄傲的年轻人,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在赛场上反复挑衅两次,贴脸开大,还能保持冷静,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了。】 【那人家韩信怎么能做到?】 【韩信这一开始明明排的是第三,怎么到最后变成他赢了呢?】 【你们仔细算算,第一个靶子,项羽射偏了,陛下的箭被震落了,就算陛下的这个成绩算的话,可他半途而废了,都没有跑到终点,那第一名肯定没有他了。路上一共三个靶子,韩信一个都没有错过,并且都射得很准,那综合来说,他的成绩就是最好的呀。】 【他不是在绊马索那里摔了吗?】 【他是在射完箭之后才摔的呀,那一箭还是中了的。】 【就算项羽一直在速度上遥遥领先,但是最后最重要的那个游隼,是韩信射中的。这分数不管怎么算,都是韩信第一。】 【可惜陛下要放水,半路就放弃了,不然我感觉陛下能赢。】 【二凤是不会在乎别人挑衅的,他知道孰轻孰重,先赢了再说。】 【项羽还是太年轻了,年轻气盛。】 【不气盛叫什么年轻人呢?】 【韩信更年轻吧?】 【韩信最后就是死于他的年轻。他要是不那么年轻,吕后也不会想杀他了。】 【等等,你们是不是忽略了还有第一局的举重?最后总成绩不得看两次综合吗?】 【第一局项羽遥遥领先,第二局是韩信险胜,两局综合呢?】 【那就得算平均分了。】 【这样一综合,陛下就只能输了。毕竟他第一局的成绩是三人组里最差的,蒙毅死活不让他举更重的。】 李世民心情甚好地看完了结局,笑吟吟地走到终点,先俯下身拉了一把韩信,问道:“伤得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韩信借着他的手站起来,艰难地开口。 “项羽力气很大,他的箭哪怕没有箭头,也不是好受的。”李世民温和道,“等一会找中尉军的方技给你看看。” 项羽面沉如冰,飞快地下了马,气势汹汹地大踏步而来,握起拳头直冲韩信面门。 【算计项羽,他能忍这气?】 【伤得不轻啊韩信。】 【还好没有箭头,不然人都挂了。】 【项羽要炸了。】 韩信连站立都难,无法躲避,闭着眼偏过头,准备硬受他一拳,让他出出气。 李世民敏捷地抬起手臂,替韩信挡了一下。 “你护着他干什么?”项羽怒火中烧,“他偷袭我两次,你没看见吗?” “这是比赛规则……允许的……”韩信虚弱地喘着气。 “军营禁止私斗。”李世民低声提醒,“小心蒙将军取消你的资格。” “取消就取消!那我也要揍他一顿!”项羽气急败坏。 “别急。你未必就输了。”李世民劝道,“先去看看总成绩,第一场你远胜众人,第二场也只是稍微逊色而已。综合来看,也许是你赢了呢?” 李世民勉强把怒气冲冲的项羽安抚住,拉着他往蒙毅那里去。 “结果出来了吗?” “平局。”蒙毅平静道。 “平局?”x3 韩信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声音淹没在其他两个人里。 【平局了?那谁是武状元?】 【双黄蛋?】 【不得不说,这个结果同时让两个人都满意了。】 【加二凤,三个人,蒙毅还是很会做人的。】 项羽还有些不服气,李世民却道:“私斗的话,你的成绩取消,韩信可就是唯一的第一名了。到时候全天下都知道韩信力压项羽得了状元,你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我当然不愿意!”项羽气成河豚,要不是李世民和蒙毅都在这儿,他早就把韩信打成猪头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较量。”李世民好声好气地劝阻,等蒙毅把名次统计完,才低声道,“韩信和他的马都受伤了,你找人看看。” 蒙毅微微点头,表示知晓。 然后蒙毅振声道:“此次武举的结果,会上奏陛下,得下者尽快离开大营,中者留下待命,上者等候殿选,莫要离开咸阳,以防错过。” 长史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块木椟,上面记录着这次考试的成绩,还盖了蒙毅的印章。 【不考兵法吗?考兵法的话,韩信肯定是第一。】 【殿试那不就得掉马了?】 【掉马我爱看】 【韩信受伤了诶,影不影响殿试?】 【那得看殿试考什么了?要是打擂台,只要有项羽在,他不可能不是第一。】 【这取决于陛下想考什么,想让谁第一。】 项羽还是不太高兴,本来稳稳当当的状元,被韩信分了一半,而且还是被这人偷袭算计的,他怎么甘心? 他阴着脸拿走属于他的木椟,勉勉强强平复了一下心情,问李世民:“你为什么要把马让给他?他偷袭我在先,小人做派,你怎么还帮他对付我?” 【如果我的朋友,在很重要的比赛里,帮暗算我的对手赢了我,我也会气疯的。】 【好直接啊,就这么问出来了。】 【暴脾气一分钟也不能忍。】 【都是顶级的将军,但这三个人的性格完全不一样。项羽至阳至刚,霸道骄横,韩信能屈能伸,多思多谋,二凤包容大度,和谁都处得来。】 【李渊亲口说的二凤性烈如火,跟项羽这个桀骜不驯的一比,居然显得温和多了。】 【三个顶级的将军?蒙毅:终究是我不配了。】 【你们忘了,蒙毅本来是文官啊!】 【又不是大宋,文武没那么分家。】 【看二凤怎么哄。】 【好奇怪,二凤在项羽面前显得好成熟,总是劝和哄的那一方。】 李世民心平气和道:“韩信违规了吗?” “……”项羽愣住了,不情不愿道,“没有。” “蒙将军宣读规则的时候,说过可以互相攻击。你还说给我听过,对吧?” “……” “既然他没有违规,也就谈不上小人,兵不厌诈罢了。”李世民解释道,“他出身贫寒,却熟于弓马,想来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和辛苦,才走到这里,我不缺这个机会,韩信却缺,那么把马让给他也无妨。” 第43章 掉马了! 九月二十三,章台宫外。 这一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草叶上结的白霜在太阳一出来时就迅速化开,伸出手来,仿佛能摸到蓝到透明的天空。 【真漂亮啊这个天空】 【没有空气污染,可不就漂亮吗?】 【陛下今天也很漂亮,大秦国君的正装,玄纁配色,华丽又庄重。】 【没有戴十二琉诶,是嫌太笨重了吗?】 【就是这颜色不太符合二凤的调性。】 【层层叠叠的,会不会太繁琐了,等会不好动手?】 【还要陛下亲自动手?你看着蒙毅和卫尉再说一次?】 【秦王绕柱的故事,那可是人尽皆知啊。】 【这个秦王和那个秦王,可不一样。】 【看看这个名单吧,项羽、韩信、灌婴、英布……还有一丁点安全感吗?】 【韩信21,项羽24,英布三十几吧,灌婴40,这一对比,前面两个真年轻啊】 “宣,武举得上者,入宫进谏!”谒者的声音层层下达,自内而外,传达到咸阳宫外等候的几个人。 在观众们的焦急等待和翘首以盼中,这四个人走到了章台宫外。 “陛下!”魏征出声道,“虽说陛下宽仁,照顾这些举子,才让他们带武器进咸阳宫,但章台宫不比它处,岂能让血煞之气,冲撞了天子?臣以为应该让他们卸下武器,再入宫殿。” 【这时候就是天子了?我还以为是人皇。】 【秦朝的话,二合一吧?就始皇那个权力地位,说是人皇也不为过。】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荆轲刺秦的故事才过去没多少年呢,魏征考虑的是有道理的。】 【这年头的武德也太充沛了。】 【秦国皇帝这个位置是有什么被刺杀的buff吗?】 李世民露出一点笑意,淡定自若:“廷尉不必太过担心,来参加武举的勇士,都是我大秦未来的栋梁,不至于做出自毁前程的事。” 【你的栋梁个个都是反骨仔。】 【看看英布脸上那代表犯罪的刺青,这话你自己信吗?】 【英布不是改名叫黥布了吗?就因为这个黥面之刑。】 【再改回来呗。黥布多难听啊,这可是武举。】 【他一个逃犯加黑帮老大,手底下全是罪犯,现在要带武器进殿,你觉得魏征能忍?】 冯劫一看陛下头铁,马上跳出来反对:“陛下!万万不可!有荆轲刺秦在先,陛下万金之躯,绝不可以冒这个险。” “冯卿稍安勿躁……”李世民刚说了半句话,就被魏征打断。 “陛下如此轻率,让为人臣子的如何稍安?”魏征十分直白且强硬道,“章台宫无诏不得入内,更不可携带武器,连蒙毅将军都没有带武器,这几个举子何德何能能打破宫规?” 李世民默了一下,妥协道:“好吧,就依二位,让举子们解下武器再入内。” 魏征和冯劫松了口气,这才退入自己队列。 【过地铁都要安检呢,入宫不安检可还行?】 【陛下别皮了,你是准备吓死谁?】 【我还以为能看到英布刺秦皇呢,略有点失望。】 【不着急,后面殿试的时候,还是要武器的,又不是文举,还能拿笔打架不成?】 【难得冯劫和魏征不吵架了,一致对外。】 【二凤:我是那个外是吧?】 【他们今天怎么不坐了?好奇怪,全都是站着的。】 【嘘,项羽进来了】 也许是按年龄排的,项羽和韩信在前,英布和灌婴在后面。 韩信有意避让项羽锋芒,走得比他慢了一步。 于是项羽率先进入了章台宫。 略过分列两旁的群臣,他一抬眼,就看到了王座之上的李世民。 项羽的表情一瞬间全部凝固了。 他还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也没有做,可是却好像突然火山爆发,地动山摇,满天的雷霆劈在了这宫殿里。 刹那之间,无声惊雷。 弹幕也好像冻结了似的,大气都不敢出。 韩信离项羽最近,他是知道些内情的,所以立刻选择离项羽远点,不去触这暴脾气的霉头。 项羽一停,后面的人就走不了了,灌婴稳重,跟着慢下来,只有英布急了,用很小的声音催促:“怎么不走了?” 项羽这才迈开步子,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采访一下项羽,现在是什么心情?】 【隔着屏幕都吓到我了。】 【这还没动手呢,等动手更恐怖。】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世民依然笑语盈盈,和项羽对视一眼,就很自然地开口道:“诸位勇士远道而来,着实辛苦,然殿试评比,事关重大,希望诸位全力以赴。武举首开,多有仓促,今日呢,就只比两项内容。第一,兵法。” 宫人鱼贯而入,无声地放下四个桌案,摆上笔墨纸砚和垫子,再鱼贯而出。 四个人,连同项羽在内,都不由自主地把视线落到那纸上。 从未见过的东西,当然吸引人注意力。 “在大秦统一天下之前,诸国纷战不休,涌现出许多名将,都知兵善战,名扬四海。而今天下虽安,边境却不宁,是以让诸位以战国名将们为题,分析其用兵得失,望故观今……以一个时辰为限,莫要超时。——点香。” 李世民清晰明了地给出要求,下令宫人点燃计时的香柱。 这香一点燃,烟一冒出来,时间逐渐流逝的紧迫感就扑面而来。 【命题作文?】 【两个小时,时间还是足够的。】 【评点一下战国四大名将?议论文呗】 【要是光评点名将,那可就跑题了,重点是望古观今,——观今】 【哦,就是先分析名将,然后再结合现在,谈论谈论大秦现在应该怎么用兵。】 【议论过去,把握现在,展望未来。】 【这韩信不是稳了?他那兵法写的太绝了,如有天授。】 【灌婴还在研究那纸,小心翼翼,摸来摸去。】 【英布发什么呆?他是不是不会写?】 【咱们的视角跟监考老师似的,原来在台上往下看真的一览无余,什么小动作都看得见。高中老师诚不欺我。】 【项羽:垮起个大猫批脸】 【陛下你怎么下去了?你别动啊!你一动,项羽也动了!】 李世民闲庭信步地走下去,高冠博带,姿态悠然,就这么负着手,接近那四人的小考场。 “陛下!”魏征出列,拦了一下。 “魏卿有事?” “之前犯下大案的那个大盗,被廷尉府抓住了。”魏征严肃道,“此人从前犯过罪,受过刑,被罚去骊山修建陵墓,没过几个月就和其他囚犯联络串通,一起越狱,流落为盗……上个月被抓,投入咸阳狱,未曾想又在上任廷尉的放纵下,再次逃狱,如今总算归案。臣想问问陛下,该如何处理?” 【这不是指桑骂槐吗?】 【英布:骂谁呢这是?】 【我要是英布,我吓得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魏征是在暗示英布跟这个大盗有关系吗?】 【这不叫暗示,这个名字都快贴脑门上了。我都听懂了,陛下能听不懂吗?】 【通缉犯是怎么混进来考试的?你们墨家做符传不要太离谱。】 【不一定是墨家的锅,这段时间不是大赦天下吗?张良都能赦,项羽都能考,那英布也能考。】 【不知道始皇陛下,看见这考场上一半都是逃犯,是什么心情。】 【至少还有另一半不是逃犯,已经不错啦。】 【哈哈哈你是会安慰的。】 李世民看了看冷着脸的项羽,微微而笑,问魏征:“此盗可有伤人?” “在咸阳犯的五起案子,未曾伤人,皆是夜入民宅,偷盗金银而去。” “一共多少?” “多达百金。” “那确实不少了,可以判流放了吧?”李世民的目光不经意地转到英布身上。 英布旁边的灌婴正在打草稿,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旁若无人。 英布前面的项羽,跟个钢铁雕塑似的,直挺挺的,一动不动,就盯着李世民看。 而英布呢,刚写了一列,就匆忙划掉,涂涂改改,面露难色。 魏征恭敬道:“逃狱罪加一等,就算判死刑也是可以的。” 英布的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滴落到了纸上。他慌忙抬手擦了擦汗,一不小心把墨迹也弄到了脸上,那块黥刑的地方顿时就黑乎乎一片了。 灌婴依然不看他,项羽也不回头,韩信草稿都快打完了,正在认真审阅。 【你俩这一唱一和,吓唬谁呢?】 【这招是不是叫请君入瓮?】 【英布他怎么敢的呀,就这么送死来了?】 【大概有荆轲秦舞阳高渐离等等做护身符吧。】 【这三刺客可都死得不能再死了,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他们还能有坟头?】 “死刑的判决还是得谨慎。”李世民轻描淡写地笑道,“此人是怎么归案的?” “是自首。” “哦?”李世民饶有兴趣,“那可以考虑免除死刑。——赃物呢?” “麻烦的地方就在于赃物。”魏征皱眉道,“此贼偷盗之物众多,自首时却说钱都被赌输了,什么也不剩了,所以交不出赃物。” “这案子才多久?百金之数,居然能输光了?”李世民疑惑。 【一百两黄金,换算到现在,大概200万。】 【按这时代购买力来算,应该更贵。】 【物以稀为贵,这时候金子多贵啊,哪能像现代那样算。】 第44章 什么叫威胁? 李世民伸出手,却轻轻拍了拍蒙毅的肩膀,淡定道:“不用紧张,他要是真想动手,刚才那桌子就不是砸地上了。” 他向左走出一步,蒙毅立刻叫道:“陛下!” “怕什么,项羽只有一个人,而这里是咸阳宫。”李世民微笑着松开手,正视杀气凛然的项羽。 “谁说我不会动手?”项羽昂首挺胸,大声道,“你我之间,不过十步,天下缟素,未尝不可。” “十步还是有点远了。”李世民慢悠悠地走向他,“五步更近一点。” “陛下!” 别说蒙毅了,魏征和冯劫都大惊失色地扑过来阻拦,站在队列前面的子婴忍不住叫出声,一把年纪的冯去疾和李信都吓得移动了步子。 【李信: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我什么没见过,——这真没见过!】 【子婴:你真是个活爹!你让我多活几年吧!】 【魏征:你们现在明白我为什么骂他了吧?】 【高血压心脏病别看,真心受不了。】 【求求了陛下,你把项羽杀了吧,别莽了,求你了】 【比我上路考科目三遇到鬼探头还紧张。】 【你没开游戏模式啊陛下!这不是全息游戏!不能浪啊!】 李世民当然知道自己没开游戏模式,他是故意不开的。 上两次游戏模式结束之后,他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过于依赖系统和游戏了,过于有恃无恐,好像仗着系统的功能多,游戏又不会死,行动就冒冒失失,有一种“我倒要看看系统还有什么功能”“在游戏里死了会是什么感觉”的赌徒心态。 这是很不对的,太傲慢了。 如果一直持有这样的心态,回大唐之后怎么办呢? 把大唐也当做游戏一场吗? 在巨鹿战场上是这样,阻拦项羽杀李斯也是这样。 他真的考虑周全了吗?真的竭尽全力了吗? 还是他打心底里觉得,其实李斯的死活无所谓,项羽的死活也不重要。 李斯现在死了,对大秦有什么很大的影响吗? 其实没有,甚至对法家来说,李斯一死,就是抽掉了他们一条脊椎骨,反而是件好事。 李斯固然是个贤才,但天下贤才何其之多,也不缺他一个。把张良萧何曹参拎过来,照样能干丞相,实在不行,刘邦都能干。 那项羽呢?他跟大秦有血仇,就冲着这一点,杀他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李世民一直在尽力斡旋,想尽量保下他们。他只是觉得,在竭尽全力之后如果还不行,他也就问心无愧了。 项羽如果真的动手,那就让他死在这里吧。 但很奇怪的是,虽然现在大秦的朝堂上紧张得像拉开的弓弦,弹幕也是吱哇乱叫,吓得不行。 但李世民知道,项羽不会杀他。 他感觉,项羽也知道,他没打算杀项羽。 他早就说过,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只是周边这些人,就容易一惊一乍的。 李世民只走出了一步,就被蒙毅死死拉住手臂,要不是扯不动,早就拽后面去了。 “你们慌什么?”李世民笑眯眯,“项羽根本没打算动手。谁家刺客身上不藏个匕首,掀完桌子半天没动静,等着卫尉来围剿?” 项羽凶狠地盯着他:“那是因为你抓了我叔父!” 李世民笑道:“不止你两位叔父,还有你的堂弟,以及你的虞姬。不过不能叫抓,我叮嘱他们要客客气气地请过来,一根头发都不会掉的。你放心。” “我放心?”项羽怒极反笑,“你拿我的至亲做威胁,却叫我放心。不杀了你,我如何放心?” 李世民挣开蒙毅的手,从容不迫:“杀了我,他们都得死。——你很清楚这一点。我活着,他们才能活着;我死,项家就只能灭族了。” 项羽咬紧牙关,目眦欲裂。 “春秋战国数百年间,互相攻战,彼此的仇恨,十本书也写不清。只是大秦最后统一了天下,所以六国所有的仇恨都向着大秦。国破家亡之恨,在这一代确实很难磨灭。”李世民平静道,“可你得承认,大秦没有赶尽杀绝。否则你、项梁、项伯、项庄、项声,你们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大秦放过了你们,你们却不肯放过大秦。” “被灭国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说这风凉话!如果兵败自杀的是你的祖父,你还能站在这里,和你的仇人侃侃而谈吗?”项羽怒道。 李世民想了想,承认道:“也许……我也不能。” 【我都不敢发弹幕了】 【项羽的亲人都被打包带走啦?我说他怎么不动手。】 【釜底抽薪】 【好狠的手段,这要是换个皇帝,我就会以为他要赶尽杀绝了。】 【你俩怎么还聊上了?】 “世事无常,何谈如果?”冯劫插入对话,“项羽藐视宫廷,出言不逊,臣建议将他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臣附议!”魏征脱口而出,“唯有鲜血,才能洗刷深仇大恨。项氏一族既然心怀不轨,就该满门抄斩!” 【魏征啊魏征,你平常不是最喜欢说仁政了吗?怎么现在不说仁了?】 【魏征:我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位堪比尧舜的圣君,我自己骂骂就算了,他要是死项羽手里,我跟谁说理去?】 子婴急切道:“臣也附议!” 冯去疾马上道:“臣也以为,陛下安危为重,不能让这样的乱臣贼子咆哮朝堂。” 李信老将军接口道:“无礼之徒,死不足惜。” 黑金色的弹幕挂在那里,质问道:【你在犹豫什么?】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对项羽道:“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只有我们两个人。” 项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只有我们两个?” “对。” “你不怕我动手?” “我还真不怕。”李世民失笑,“走吗?” 项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所有震惊的人,想不明白为什么。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陛下!不可!”蒙毅急得一身冷汗,口不择言道,“公子才十三岁啊!” “没事,始皇陛下继位的时候也是十三岁。”李世民自以为幽默地开了个玩笑,但全场除了他自己,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魏征你人呢?还能不能派上点用场了?】 【你要明白,魏征的劝谏之所以有用,是因为听的人是二凤。二凤要是不听,一百个魏征也没用!】 “香才烧了一半,继续考试吧,我们去偏殿叙话。”李世民向项羽伸出了手,言笑晏晏。 “我现在手里要是有刀,就把你手给砍了。”项羽凶神恶煞地威胁道。 “少说两句吧,现在整个朝堂上所有人,都想把你给砍了。”李世民低声道。 他手一扬,大大方方道:“请。” 【这是什么操作?】 【谁家鸿门宴敢这么搞?】 【放弃自己所有优势,跟对方1v1?陛下你认真的吗?】 【没人拦一下的吗?】 【蒙毅都拉不住,其他人咋拦。】 “陛下……”魏征试图挽回。 “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李世民安抚了一句。 “……”魏征欲言又止。 李世民转到安静无人的偏殿,在屏风后面坐下来。 鎏金的小铜炉在角落里散发着袅袅烟雾,香气幽淡。 “喝茶吗?”他问。 “不喝!” “那喝酒吗?” “你不是不能喝酒吗?难不成也是骗我的?”项羽没好气道。 “舍命陪君子。”李世民随口道。 “呵。”项羽冷笑。 “一味地生气,可没办法解决问题。”李世民稳稳地倒酒,“我是以你的名义请你叔父他们和虞姬过来的,他们现在就住在那个逆旅附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回去就能看到了。——虞姬来之前还买布料给你做了身新衣服,准备给你个惊喜。” 项羽听愣了,不由侧目道:“你和张良他们果然是一伙的,难怪都劝我参加武举!” “事实上,我认识你的那天,才刚刚认识郦食其;你见到许负的那个晚上,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李世民坦诚道,“而张良,他父祖都是韩国宰相,跟你的身份更接近,也算和我有仇。” “那他为什么跟着你?”项羽愕然。 “因为他知道复国无望,也没有意义。”李世民回答道,“如果你是普通老百姓,你是愿意活在战乱里,还是活在太平盛世?” “暴秦苛政酷法,也配叫‘盛世’?”项羽嘲笑道。 “可是与秦国有仇的你在这里,有秦国有仇的子房也在这里,曾经是逃犯的英布在考武举,穷到吃不起饭的韩信也在考武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李世民问。 “我怎么知道?”项羽不假思索。 “不,你知道。”李世民摇头,“你从来都不是莽夫,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次科举之后,全天下都会知道,大秦不计前嫌,不论出身,唯才是举,仁政爱民。所有人都不必担心自己是不是六国旧民,也都会明白,再也不必谈什么复国了。——因为百姓只想好好过日子,他们所求甚少,不过有地种,有饭吃,活得下去而已。只要活得下去,他们就不会叛乱。” “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可不在乎,我只想复仇。”项羽梗着脖子道。 “你可以复仇,我就在这里。”李世民淡然处之,“复完仇以后呢?你们全家,加上虞姬……所有人都得死。天底下,没有谁比我的命更值钱了,我一死,说不准你家三族九族的,都得给我陪葬。——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吗?” 第45章 杀人还要诛心 【啊?这酒有毒?】 【这是从老大老四兄弟俩那学的吗?在酒里下毒。】 【也不是不可以,但感觉不是陛下的作风。】 【这是吓唬项羽的吧?不是真有毒吧?】 【香又咋了,哪个香?计时那个香?】 【你们是光顾着看二凤和项羽了吗?角落里那个金香炉都燃半天了。】 【可要是有毒的话,陛下不也在吗?】 【我还是感觉都没毒,只是一种委婉的威胁。】 【你管这叫委婉?】 【只要没动手,就是委婉。】 项羽的脸色微微一沉,先看了看手里的碎瓷片,又看了看屏风旁边那个香炉,而后狐疑道:“我怀疑你是在诓我。你现在说话,我都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李世民一脸无辜:“信不信由你。” “我们离开高阳里之后,我都还没有联系上我叔父,你怎么对他的动向那么清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世民微笑,“只要我想知道,你叔父昨天吃了什么,我都可以查出来。这很难吗?” 别说他有系统的地图,就算没有,身为皇帝,追踪一个人有什么难度? 雁过留声,人过留痕。不管项梁多么谨慎,只要有人的地方,他就不可能把自己隐藏得跟不存在一样。 除非他永远活在山林里,像个野人。 但是看他们叔侄俩的生活状态就知道了,项梁没这个打算。 李世民很早就在打项家的主意,也早通过张良联系项伯,把他们都弄到咸阳来。 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但是不好意思,入了咸阳城,毒蛇也得变成毛毛虫,乖乖盘着。 五万精锐的中尉军,可不是吃素的。 项羽神色阴沉,没有说话。 【我以前真的以为二凤是阳光开朗大男孩。】 【那我要是说杨文干谋反事件,二凤从头到尾都知道,并且还安插了间谍推波助澜,你会不会觉得人设崩塌?】 【热知识:太子府,齐王府,还有李渊身边,都有二凤安插的间谍,太子前脚开完会,后脚所有会议内容,秦王府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玄武门事变那天一大早,李渊和三省所有高官,七八个人,都被控制在了那个船上,一个不漏。你猜阳光大男孩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我一直觉得玄武门事变不应该叫玄武门事变,应该叫太极宫事变。明明李渊才是重点。】 【夸张点说,那时候整个长安都是秦王府。他们父子三人输得不冤。】 李世民轻轻叩了叩桌子,漫不经心道:“你其实有三个选择,要么在这里杀了我,然后全家一起死;要么你不杀我,也不愿意为大秦出力,我放你走,但不能离开咸阳…… “始皇陛下当年下过令,迁十二万户六国豪强到咸阳,没收所有土地分给百姓。你们项家本来就应该在名单上,但是你们没来,想必是花钱疏通了关系。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这个政策我是不会动的,并且还会继续推行它。你们项家必须迁到咸阳,土地也会收走,重新分配……除了你们,还有从前六国的宗室,都得过来,比如楚怀王的后人熊心……” “你为什么也称呼‘始皇陛下’?”项羽奇怪道。 “……你小时候读书是不是经常被骂三心二意?”李世民无语,“我在跟你讨论迁户和土地的事。” “那是叔父要考虑的问题。”项羽无所谓道,“你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我反对就有什么用吗?”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句话能从项羽嘴里说出来。倒反天罡了家人们。】 【打土豪分田地!好耶!】 【对对对,把六国宗室弄到咸阳来才一劳永逸,放眼皮子底下看着,省得以后出乱子。】 “项梁那边,我会知会他的。你们家现在都在咸阳,沟通起来也方便。就这样,你想走就走吧。”李世民平静道。 “你会放我走?”项羽怔住,不确定道,“你不怕我日后再杀李斯?” “你们之间的恩怨摆在这里,我总不能保护李斯一辈子。你杀他或者他杀你,那都是你们的事,我忙着呢,没这个闲心再管下去。”李世民随意道,“不过我提醒你,李斯是大秦丞相。你若是杀他,死的只会是你自己。我阻止你其实是在帮你。” “……你真的会放我走?”项羽将信将疑。 “门就在那里,慢走不送。”李世民随手一挥。 他越是坦荡,项羽反而越是摸不清虚实,不敢乱动。 【我要笑死了,现在在项羽心里,二凤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一肚子坏水的大狐狸。】 【狐狸塑的二凤,还是第一次见。】 项羽几乎要起身了,却又忍不住问:“那第三个选择呢?” “许负说过的,也是我希望的。我希望你能放下恩怨,建功立业。”李世民认真地看着他。 “建功立业?”项羽嘲笑道,“建的是大秦的功,立的是大秦的业吧?” “你脚下站的是大秦的国土,吃的饭是大秦的粟米,写的字是大秦的小篆,用的尺度是大秦的度量衡,住的地方是大秦的郡县……”李世民慢条斯理道。 “下相不是大秦的郡县!那原本是我们楚国的故土!”项羽激愤地反驳。 “楚国?”李世民轻笑,顺手从边上拿了一幅卷轴,随意一推。 卷轴迅速滚动,滚开一幅长长的地图。 “楚国现在在哪?你指给我看看。” 这是大秦统一后的地图,哪里还有楚国?只有分布在大秦国土上的一个个郡县罢了。 【杀人还要诛心。】 【为什么对项羽就这么损啊?在子房面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温柔得很,循循善诱。】 【子房受伤的手:???】 项羽红着眼睛,死死地攥住了桌角。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檀木的桌案,你别给我再弄碎……” “咔擦” 李世民的提醒还没有说完,那块可怜的桌角就已经葬身在了项羽手里。 【小小的报复罢了。】 【咸阳宫今天报废的第二张桌子。】 【流血了】 区区桌子,当然不会伤到项羽,但他手里还攥着碎瓷片。 “蒙毅。”李世民提高了一点声音。 蒙毅顿时一振,连忙进来,躬身行礼。 “陛下有何吩咐?”他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危险的项羽。 “去收一下那几个举子的文章,我马上就到。” 蒙毅略微失落:“喏。” 他迟疑地转身离开,又看了一眼项羽。 【蒙毅:原来不是让我动手吗?失望……】 【我要是蒙毅,迟早找个机会坑死项羽。】 蒙毅刚走,李世民就向项羽招了招手。 “干嘛?”项羽警惕道。 “单打独斗我又不是你的对手,你紧张什么?”李世民失笑。 项羽一想也对,疑惑地靠近。 “把手伸出来。” “怎么?你懂岐黄之术?”项羽嗤之以鼻。 “我还真懂一点。”李世民煞有介事,“放心,我不至于把你手砍了。” 项羽犹犹豫豫地伸出手,碎瓷片和木屑扎得掌心和手指鲜血淋漓,一道道血迹蜿蜒着,将落未落。 李世民隔着手帕,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他倒不是洁癖,是不想等会殿上诸位看见他手上有血迹又一惊一乍的,万一谁一激动要动手反而被项羽伤了,更麻烦。 【今天的治愈功能还可以用吧?】李世民在心里默念。 【回宿主,可以。】 【那就用吧。】他毫不犹豫。 于是项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看着手上的伤口逐渐愈合,眨眼之间就恢复如初,只留下斑驳的血迹。 项羽的表情定格了许久,因为过于震惊,甚至接近于一片空白。 【第二次了,又是用在项羽身上。】 【项羽的三观都炸了。】 “你……这……怎么可能……这也是梦吗?”项羽惊讶语无伦次。 “不,这是现实。”李世民摇头,收回手,“所以我才说,你杀不了我,别白费功夫。” “可是……等等,上次我头上的伤也是你帮的忙?”项羽惊觉。 “我没想过要伤你,自然该治好你。在你动手之前,我们依然算是朋友。对吧?”李世民笑吟吟。 “谁跟你是朋友?我们有血海深仇。”项羽不屑。 “讲道理,你的祖父项燕是战败自杀的。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恨王翦将军没问题,迁怒始皇也没问题,再迁怒于我多少有点过分,那年我也才十几岁。”李世民幽幽地说。 “这是什么歪理?”项羽很不满。 【这是什么歪理?】黑金弹幕也很不满。 呦,这两人居然还挺有默契? “其实李斯也是一样,李由都死了,你找他复仇,也有点过分。”李世民嘀咕,把染血的手帕扔火盆烧掉。 “哼,好像我不杀李斯,李斯就不会杀我似的。”项羽不以为然。 “他现在不会杀你。”李世民许诺。 “凭什么?他儿子就是我的弓箭射伤的,他怎么可能放过我?”项羽不信,“我只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凭我。”李世民笃定道,“李斯是个聪明人,我说不许,他就不会找你复仇。” “就这么简单?”项羽一愣。 “就这么简单。”李世民点头,“至少目前,如果你不找他麻烦,他就不会找你麻烦。” 让项羽这样桀骜强横的人,去理解李斯的隐忍退让、委曲求全,是一件挺难的事。 第46章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不出意外的,本来就一瘸一拐的韩信被项羽打得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这家伙太损,专门冲着韩信的脑袋招呼。 韩信竭力用武器防守,在被打飞长枪,又被迎面砸了一拳后,顺势倒在地上,滚下台去。 虽然很丢脸,很不体面,但好歹没有大伤,顺利脱离了擂台。 项羽还觉得不解气,追着韩信就跳下来,又是一拳下去。 韩信连忙用手臂护着脑袋,只听旁边传来李世民的厉喝:“项羽!胜负已分,不可违反规则。” 项羽不屑地冷笑,这才勉为其难地停手。 “不好意思,打顺手了,忘了这是擂台。” 李世民还能说什么,只能走过去关心一句:“还能起来吗?” 韩信狼狈地想爬起来,但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李世民刚伸出手,却发现项羽居然比他动作还快,把韩信给拉了起来。 【项羽这么大度?不打不相识了?】 那不可能。 果然,项羽刚把韩信拉得脱离地面,就故意一松手。 “啪”的一声,刚勉强起身的韩信就重重地摔进尘土里,伤上加伤。 “差不多得了。”李世民不悦地警告他。 项羽挑起嘴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真对不住,手滑了。” “来人,送韩信去看一下御医,注意轻拿轻放。”李世民叮嘱着,等受伤的韩信被抬走了,再看向项羽。 “兵法你没考,擂台赛你第一,所以你和韩信并列武举榜首,没什么疑问吧?” “谁要跟他并列?”项羽冷嗤,“怂了吧唧、就会耍阴谋手段的土狗一个。” 【土狗怎么你了?我就是土狗。】 【他说的土狗,跟你理解的土狗,恐怕不是一个意思。】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土狗】 【项羽果然意气用事,睚眦必报。】 【被韩信四面楚歌困住的时候,也这么傲气吗?】 李世民撇他一眼:“那你放弃吧,韩信第一,你可以第二。” “我怎么可能是第二?”项羽不可置信地指着韩信被抬走的身影,“他连我一招都没接住!也配压在我上头?” “谁让你不写策论的?”李世民才不惯着他,“你不写,就输了一局,你和韩信都是一输一赢,所以并列第一。你还不服?你凭什么不服?” “我……”项羽涨红了脸,却无言以对。 “行了,人都被你打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李世民无奈,“武举的成绩先出来,今天就能传出去,下午张榜,明天消息就满天飞了,保证全天下都知道你勇武无双、天下无敌的威名,行不行?” 【把项羽当孩子哄呢?】 【别说,项羽偏偏挺吃他这一套。】 【一物降一物了属于是。】 【不知道始皇陛下看了做何感想?】 【参考二凤身后那一票重臣们,没有一个高兴的。】 【总结一下蒙毅这几个人的表情:造孽啊,这个天杀的项羽,真希望他原地暴毙。】 项羽不情不愿地默认了,这事才终于算告一段落。 “回去见你的家人吧,我就不留你了。”李世民这才笑了,压低声音,“实在心里过不去,不如听听你两位叔父的,他们阅历广,比你来得稳重。” 费尽心思把项羽按住,并把他作为标杆,放出项家来咸阳并入朝归顺的消息,这武举才算真正成功了。 只不过,除了李世民自己是纯粹的喜悦轻松之外,其他人的脸色,那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项羽前脚刚走,后脚这几位就开始狂轰乱炸。 【来来来,瓜子花生矿泉水,一起来看大秦复刻贞观一景。】 【好看,爱看,多来点,下饭。】 冯劫首先忍不住:“项羽此人,暴戾恣睢,狂悖无礼,陛下怎么能轻易饶恕他呢?” 冯去疾比儿子委婉点:“让这样的人进入朝堂,着实不妥。” 子婴附和道:“毫无尊卑上下之分,不识大体,不配为官!” “何止是不配为官,如此目无君上,当廷行凶,该悬首示众!”魏征气道,“今日如此凶险,也有陛下有意放纵的缘故。臣以为陛下不可再如此妄为,任性轻佻,不听劝谏,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李信本来也挺不放心的,一看这几位接连不断,魏征更是滔滔不绝,都没他插话的余地了,干脆揣着手,听他们声讨就是了。 众所周知,只要臣子的话有道理,李世民是很愿意听的,态度又好,认真诚恳,连连点头。 “诸位爱卿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 【勇于认错,死不悔改。】 【我怎么记得上回二凤答应说自己不会偷偷溜出去的,当天就一个人溜了吧?】 【二凤表示:扶苏和常何都看着呢,也没“偷偷”啊。】 等这几位喋喋不休完毕,一副乖巧状的李世民才回到章台宫内,继续和大家讨论下一个话题。 “灌婴和英布虽败犹荣,放榜时项羽韩信并列第一,其余两人紧随其后,剩下的名次……”李世民把蒙毅递上来的名单一一看过,除了进入殿试的这几个,其他人几乎没怎么挪动位置。 他相信蒙毅,而且那天也亲历了全程,自以为武举还挺公平,给了不少六国贵族和大秦黔首们一个晋升的机会。 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统一天下,在这个过程里,大秦免不了最重视军功,如白起、王翦、蒙恬、李信等就是其中其中翘楚,靠着军功一路升官,名震天下。 整个大秦就像一座杀伤力太大的床弩,一旦为了战争动起来,那可怕的威慑力,六国无不为之胆寒。 但如今天下早就一统了,除了打匈奴还有一点机会,大部分将军和士兵,都没有立大军功的机会了。 所以,举孝廉也好,开科举也罢,归根结底,是重新规定切蛋糕的规则,形成模式,让上上下下都自觉遵守并维护。 靠军功一路位极人臣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大家都知道,所以朝中多半还是支持科举的。 因为黔首至少九成不识字,能去考科举的,本身就出身不凡或者天赋异禀,切蛋糕的是李世民,但吃蛋糕的,比比皆是。 灌婴和英布都很高兴,尤其英布,按捺住狂喜道:“陛下不介意我以前是逃犯吗?” “以前是逃犯没有关系,不过,你现在还是吗?”李世民意味深长地盯着他。 “陛下容禀,那些赃物都在草民这里。”英布马上跪下了,诚惶诚恐地低头认罪,“百两黄金加上一些珠宝首饰,全都登记在册,一个不少。” “怎么回事?”李世民问。 “草民当年在骊山为囚,结识了一群兄弟,大家齐心协力,一起逃了出来,而后就流落江湖,为匪为寇。直到受了廷尉的重金诱惑,铤而走险,和兄弟们商量故意被抓,再被放出来作乱……”英布不敢隐瞒,如实交代了,又急忙为自己辩解道,“但草民得知廷尉车裂,陛下归朝,就幡然醒悟,亡羊补牢,就是想通过武举来到陛下面前,当面陈情,以求得陛下宽恕!”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李世民轻笑,“不过这殿试陈情的法子,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是……是……”英布结结巴巴。 “欺君可是大罪。”李世民神色淡淡,“错过这唯一的机会,你就等着受刑吧。” “是一个年幼的小女子和她男生女相的师兄跟我说的。”英布马上就把那对师兄妹给卖了,“草民只是吃饭时和他们偶遇,他们就说我大祸临头,有血光之灾……” 【是张良和许负吧,神神叨叨二人组。】 【许负那个鉴定术,一鉴一个准,再加上张良助攻,拿下一个英布不是妥妥的?】 【也算是当了一回伯乐了,一举两得。】 “魏征。” “臣在。” “派人去查一下英布说的是否属实,把赃款收缴一下,退还给涉案的家属。”李世民从容道,“至于你……” 英布不由屏住了呼吸,紧张地听他发落。 “你和你参与了咸阳偷盗的兄弟们,一起去廷尉府领鞭刑,交出……” 【交出违法所得,并处罚金,就判你缓刑。】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积极自首,宽大处理。】 【你们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李世民的意思跟弹幕也差不多,不去追究到底,而是给这个自首的□□团伙一个机会,让他们去给廷尉府打工帮忙,就当抵罚金了。 “顺便和廷尉说一下你们是怎么逃狱的,把逃狱的漏洞堵上。以后再有逃狱的,你们负责抓,抓到了照样记功领赏。” “谢陛下宽仁!”英布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哭丧的脸总算露出喜色来。 【直接从罪犯变狱警了可还行。】 【这应该算临时工吧?希望是没有编制的,不然考公又失败的我酸死在直播间。】 【我也希望能遇到这种好事,天上直接掉编制下来砸我头上。】 【醒醒,英布是过了武举,前四名,得了“上”的等级,才有这机会的。那些得了“下”,只能收拾收拾回家的才是我们。】 【心都碎了,陛下甚至还给发路费,我都没有人给路费,回回考公花钱陪跑。】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英布也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何谓祸福相依,一扫多日的阴霾,喜不自胜,连连叩首。 “起来吧,以后你们每个月的俸禄罚一半出去,直到交完罚金为止。如此,你可有异议?”李世民问。 第47章 鸿门宴? “你们来得还挺快。”李世民先和邓陵说了一句话。 “我们提前过来,跟你打个招呼。”邓陵先生小声道,“巨子说你要的那些铠甲弓弩都在路上了,但没有你的同意,咸阳肯定是进不来的。” 毕竟是咸阳,整个大秦的都城,若是连铠甲都能随便运进来,那咸阳早就易主了。 “我知道了。”李世民微微点头,慢悠悠把信收起来。 “邓陵先生,久违了。”项梁看到了这一幕,神色微妙道,“墨家不是离开咸阳了吗?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大雁在秋天的时候迁徙到南方,是因为天气寒冷,但是到了春天,万物复苏,当然就该回来了。”邓陵先生含蓄道,“谁不喜欢春天呢?你说是吧?” “话虽如此,但先生怎么确定春天已经到了呢?若是乍暖还寒,风雨交加,岂不是要被活活冻死?”项梁顺着他的话头聊下去,却忍不住一直看向李世民。 “我们墨家愿意冒这个险。”邓陵先生笃定道。 “这是巨子的意思,还是先生一个人的意思?”项梁惊讶。 “自然是我们巨子的意思,也是我们整个墨家上下的意思。”邓陵先生毫不犹豫道,“烦请你们多多斟酌,不要一意孤行。” 项梁的脸色无可避免地黑了黑,不解地问道:“为何如此?你们墨家的立场改得也太快了吧?” “墨家之事,还轮不到外人来质疑。”邓陵先生毫不客气道,“我们也算打过几次交道了,你们用的符传也好,兵器也罢,都是由我们墨家提供的,所以你应该很清楚,与我们墨家为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军事武器发明之神——墨家】 【鼓掌!超神队友哆啦a梦组队成功。】 【大舅哥真给力啊。】 项梁面沉如霜:“墨家这是想要从龙之功吗?” “从龙之功谁不想要?你们家整天琢磨复国,难道是因为楚国的‘楚’字比大秦的‘秦’字好听吗?”邓陵先生看他点破,也就直接道。 “先生慎言!楚国覆灭之痛,我们一日也不敢忘!先父征战沙场,为楚国而死,难道仅仅是为了荣华富贵吗?”项梁激愤道。 “六国征战频频,打了几百年了,黔首们过上什么好日子了吗?你有没有见过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无人耕种,一个村子接一个村子没有男人,燕子只能在树林里筑巢,蕈菌竟然长在白骨上……复国复国,你们就知道复国,难道十室九空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邓陵先生言辞如刀,刀刀见血,“大秦好不容易统一了天下,这才安生了几年,你们又要重启战端,我们墨家绝不同意!” 【春燕归,巢于林木,我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为和平主义者鼓个掌。】 【万万没想到,我居然有支持墨家的那一天。】 【墨家真有意思,一边要兼爱非攻,一边造了一大堆攻城利器。】 【很正常,发明加特林的人一开始也是为了和平,为了减少战争伤亡。】 【那打匈奴怎么说?】 【局部战争总比全面战争强吧?而且这个匈奴,你不打他,他就打你,要是不管,等五胡乱华了你就高兴了。】 李世民甚至不用开口,墨家就能把项梁怼得哑口无言,气得半死。 于是他悠然笑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还是找个隐秘的地方吧。” 项梁还没有回答,许负就积极冒出来,活泼道:“我盘下了旁边这个酒楼,看在我和师兄的面子上,一起进去,边吃边聊呗。干嘛非要打打杀杀呢,这里可是咸阳。” 这里是咸阳,这才是项梁没有动手的根本原因。 表面上看起来,秦君一个人毫无防备地站在这里,实际上谁知道暗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支利箭瞄着? 秦君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他是不是故意引蛇出洞,想将他们项家一网打尽,赶尽杀绝? 还是说这仅仅只是一次试探? 项梁不敢赌,一旦赌输了,他们全家都得死。 他强行咽下这口气,比他侄子项羽要沉稳得多,答应下来:“好。” 【应该把蒙毅章邯灌婴带过来的,陛下一个人和项家吃饭,我好不放心。】 【许负和张良勉强算自己人,但他俩没什么战斗力。】 【项伯欠张良的恩,他鸿门宴都能反水,不能算一个项家战力。】 【项梁、项羽、项庄、项声……这就已经四个了,你们项家武德真充沛啊,代代武将。】 【都乱成一锅粥了,趁热喝了吧。】 “那就请吧。”许负热情地伸手引路,“项羽和虞姬刚进去,我让庖厨准备了很丰盛的菜,保证让各位贵客满意。” 李世民留意了一下那个瓷器店,缓步问:“这也是你开的?” “嗯嗯。我以前就是干这个的。”许负重音在“以前”上,“始皇陛下当年不是赐了金子吗?我几年前用这钱研究瓷窑,父亲帮我找了很多工匠,捣鼓了两三年,总算能稳定烧制出精美的瓷器了。本来打大赚一笔,但是秦法对商人打压太严重了,生意很难做,父亲不许我开店……” “秦法抑商,官身不可经商,若是被查到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你父亲是县令,他当然会阻止你。”李世民温声道,“后来呢?” “后来我偷偷把瓷器卖给墨家了。”许负无奈摊手,“算是找了个经销商。墨家子弟遍及天下,什么生意都做,瓷器给他们,好歹能传播得远一点。” 李世民笑道:“豆腐也是这样吗?” “是呢。”小姑娘大大地叹了口气,“我最擅长的是瓷器,因为从前……是景德镇的,从小在瓷器堆里长大,亲手烧过很多次,所以心里有底,慢慢试就是了。豆腐就更简单了,只要有石磨,不管是石膏点豆腐,还是卤水点豆腐,都很容易做得出来,便宜又好吃,而且大家都很喜欢。” 【我收回之前说许负抱大腿的话,她已经很卷了。】 【一辈子卷生卷死的种花家,连穿越都要继续卷。】 【她上辈子景德镇的?这回专业对口了。】 【这姑娘拿的是古穿大女主创业剧本啊,可惜遇到了秦末。】 【我说墨家怎么有桌椅板凳,合着许负搞出来的。】 “你才这么点大就做了这么多事了,这些年真是没有一日闲过。”李世民颇为惊讶,看不出来这小姑娘这么有干劲。 “老大你也是啊,没有荒废过一天青春。”许负得了他的夸奖,一瞬间就乐了。 “你父亲对你也很好,支持你做这些事。” “嘻嘻,我为了争取到这自主权,可是从婴儿时期就在努力了,不然哪能得到始皇陛下赐金,又哪里能砸那么多钱去搞瓷窑呢?”许负得意了一小会,就沮丧起来,“可惜我那么努力,连造纸印刷都弄出来了,父亲却越来越紧张,不让我继续做下去了。” “他应该是被施压了。”李世民想都不用想,就道,“他一个县令,女儿生而不凡,整天折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又不上交朝廷,不治罪就不错了。” “我们是想上交朝廷的。”许负马上解释道,“一开始就把瓷器上交了,结果郡守斥责我父亲不安分守己,明明陶器都已经用这么多年了,何必画蛇添足?——我当时都懵了,这怎么能算画蛇添足呢?瓷器比陶器更漂亮,性能更优越,迟早会取代陶器的……” 李世民却摇了摇头:“官场不是这个道理。你看,天下一统和郡县制也是大势所趋,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刺杀始皇帝?” “因为我动摇了他们的利益?”许负脱口而出。 【瞅瞅旁边的张良和项家,这还不明白吗?】 【新事物取代旧事物的过程当中,总是难免遇到阻碍的。工业发展的时候,饿死了多少手工业者。】 【分封制改郡县制,动摇了太多人利益了,大汉开国那会儿不也是郡国并行嘛,后来稳定了才一步步全改成郡县的。】 “你很聪明,一点就透。”李世民赞赏道,“我改个律法,法家还不乐意呢。你把瓷器献上去,郡守凭什么就很乐意呢?” “可恶。那我后来还献上了造纸术和印刷术呢,结果石沉大海,音讯全无。我等啊等,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一点消息。”许负郁闷极了。 李世民轻笑一声:“很正常。你还献上了什么?” “我还打算献上火药。”许负乖乖回答,“师兄跟我说不要,我就没献。” “还好你没献。”李世民顺手摸摸她的头,“不然我可能就看不到你了。” “可是为什么呀?”许负不甘,“这不都是划时代的发明,应该给予我大大的奖励吗?” “死亡也是一种奖励。”李世民冷幽默道。 “老大!不要笑话我了!”许负有点不好意思,又有一点点气,“我只是想立功嘛。” “你应该谢谢子房和你父亲,好歹保住了你的命。”李世民笑吟吟。 【胆子真大啊,不知道秦法多严苛?】 【贵族阶层可不愿意下面的庶民有爬升的通道,他们怎么可能愿意看到文化广泛传播,都来抢原本属于自己的资源?】 【焚书坑儒才过去几年,还造纸印刷,不把你坑杀了就不错了。】 【坑的不是方士吗?】 【来上《史记》原文:“于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1]】 第48章 好骄傲的二凤 “既如此,妾可为诸位奏乐。”虞姬主动道。 许负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李世民,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又去看张良。 张良安静地饮酒,对这个事态发展置若罔闻。 “师兄……”许负急了,忙给他使眼色。 “这里是咸阳,你怕什么?”张良轻声细语地安抚。 “万一……” “嘘,且坐,听琴。”张良示意她安静。 李世民隔岸观火,并且观得很愉快,一点也不怕那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虞姬让人取了七弦琴过来,端庄跪坐,广袖蜿蜒,指尖拂过琴弦,就泛起一连串清古的涟漪。 【这时候要是有琵琶就好了,弹个《十面埋伏》,多应景。】 【性转高渐离一位,刺杀buff+4】 【子房日常看戏中,真淡定啊。】 【邓陵老先生居然搁那研究那几种酒,咋滴,转行品酒师啊?】 【来了!】 项庄拔出长剑,随手挽了个剑花,明明身形很高大,舞起剑来却灵活多变,一点也不僵硬笨重。 剑光凛凛,犹如碧水滔滔,一泻汪洋,随着他变幻的动作而任意流淌。 补光的蜡烛与窗外的天光重叠交错,影影绰绰,无数细小的微尘在剑光里时隐时现,翩然起舞。 琴声悠悠然然,剑光浩浩荡荡,好像不是很匹配,又有一种诡异的矛盾与和谐感。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1] 【看不出来,项庄舞剑居然是真有观赏价值的。】 【张良舞剑肯定更好看,他长得漂亮。】 【我还觉得二凤舞剑肯定好看呢,那也得有机会看哪。】 【陛下会舞剑吗?】 【会不会舞剑不知道,但肯定会“武”剑。】 突然,项庄手腕一翻,那剑好似游龙一般,四处飞转,转瞬间划过众人视野,直奔李世民而去。 弹幕又开始隔着屏幕和两千年时光,吱哇乱叫。 李世民看都不看,眼都不眨,笑意微微加深,宛如壁上观。 那逼人的剑锋锐利无比,寒光四射,几乎快要触及李世民。 一声鸣钟般的脆响,打破了这令人屏息的杀气腾腾。 项羽掷出的铜酒樽砸歪了项庄的剑,随之掉落到地上,又发出一声叮当响声。 “你在做什么?”项羽刷地站起来,很是不满,“舞剑就舞剑,不要吓唬我的朋友。” 【上午在章台宫是谁说二凤不是你朋友的?】 【看你浓眉大眼的,竟然还是个死傲娇。】 【项羽是不是有个技能,叫百分百在鸿门宴上相信敌人?】 【哎呀,我还挺想看项庄这一剑刺下去会怎么样的。】 【要么天下缟素,要么诛灭九族,要么两个都选。】 【你们也太瞧不起二凤了,他只是近战弱于项羽,不是弱于其他人好不好?】 “无妨,我想令弟也不是有心的。”李世民笑吟吟地圆场。 项梁立刻责怪道:“你这孩子,怎可对贵客如此无礼?还不快向客人道歉!” 项庄撇了撇嘴,不服气道:“我连他的衣服都还没碰到呢,道什么歉?他要是胆子这么小,也不配让我道歉。” “有道理。”李世民微笑,低声道,“胆子大的话就配了吗?” 【天策胆子小上将,多邪乎啊】 【魏征:谁胆子小?我骂了半天都没用,该莽还莽的boss?】 【几个人跑去挑衅敌方几万大军的也不知道是谁,尉迟敬德有话要说。】 【昭陵六骏:啊对对对对,我们肯定都是老死的,身上那些箭都是装饰品。】 李世民笑眯眯地拔剑而起,一道寒芒灿若流星,刹那之间,只听一声金戈断裂的异响,项庄的剑应声而断。 全场鸦雀无声,琴声戛然而止。 项庄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后背一凉,手里的剑就已经断成了两截。 【帅呆了!】 【谁说陛下近战不强的?这不是强得很吗?】 【我起了,我秒了,有什么问题?】 断剑落在地上,震动着弹起,又落下,发出嗡嗡响动,仿佛是在垂死挣扎,又或者无助哀鸣。 “不好意思,始皇陛下的太阿剑有些太锋利了。”李世民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带着一点说不出的轻慢和居高临下,却依然含笑,文质彬彬道,“我没有失手伤到你吧?” 【好骄傲的凤凰】 【太阿剑居然没有给老祖宗陪葬。】 【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这也算一种精神继承了。】 【举世无双的太阿剑,总算不是个装饰品了,剑生无憾了。】 【big胆,蛐蛐谁呢,荆轲就是老祖宗拿太阿剑砍死的,足足砍了拔剑,呸,八剑。】 【陛下动作好快啊,跟游隼似的,嗖嗖的,等看清楚的时候,已经狩猎结束了。】 【项庄:你才是猎物,你礼貌吗?】 项庄忍不住去看那整齐的断口,所有的傲气和不屑被这一剑斩得粉碎,呐呐无言。 “现在,我有资格让你道歉了吗?”李世民笑问。 “……”项庄呆怔良久,才低头抱剑道,“阁下见谅,方才是我失礼冒犯。” “我亦有不是之处,此剑太过锋利,未曾想如此轻易地斩断你的剑。”李世民眸光温和许多,张扬外放的气势随着长剑入鞘而收敛起来,充满歉意道,“我府上有诸多兵器,可任君随意挑选,以作补偿。” “不必……”项庄本能摇头。 “不用不用。”项梁连忙道,“小儿鲁莽,乃是自食恶果。阁下如此大礼,犬子怎么受得起?” 【府上=咸阳宫,项庄哪敢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二凤好喜欢把对手干翻之后再道歉哦。】 【笑死,忏悔战神是吧?】 “我们墨家也有很多兵器。”旁观的邓陵先生适时开口道,“像这样的剑应有尽有。” “这剑本来就是你们墨家的。”项庄嘀咕了一句。 【当场打脸】 【墨家这剑质量不行啊,一砍就断了。】 【那可是太阿剑啊,秦始皇用的剑,天底下最好最强的剑,一般的剑能比吗?】 【太阿:你没有听过我的名号吗?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坚。】[2] 邓陵先生既不惭愧,也不恼怒,而是理所当然地解释道:“不是我们墨家的剑有问题,如果有问题,你也不会用了这么多年了。——是太阿剑太利了。太阿,乃是欧冶子和干将两位铸剑师联手而作,取天下铁英,精心锻造,煌煌威道,凛凛剑气[3],普通的剑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呢?” 【属性这么强,但是差点拔不出来。】 【所以你看二凤是把剑放在手边的,没有佩戴在腰间。】 【陛下早就知道会出幺蛾子?还特地带了太阿剑,就是为了杀杀项家的威风。】 【表面危机四伏,实际稳如老狗。】 “太阿剑这么厉害吗?”项羽很好奇,“跟我的铁戟比起来如何?” “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李世民侧首,向他一笑,“也可以试试,毕竟太阿很少有机会露面,它大多数时候都是当礼器用。” 【以身犯险,难道很值得骄傲吗?】 黑金弹幕流露着某人强烈的不满,冷冰冰地反问着。 “太阿要是有损伤,你不会要我赔吧?”项羽警惕道,“欧冶子和干将都死了几百年了,我可没办法帮你修好。” “彼此彼此,还不一定断的是谁的兵器呢?”李世民随意道。 项羽犹犹豫豫,又十分好奇地走过来,李世民毫不犹豫地把太阿递给他。 【……】黑金色的省略号,多稀奇啊。 【啊?】满屏幕都是疑问。 【就这么把太阿送给项羽了?】 项羽见他干脆,也利落地交换出铁戟,才拔出长剑观察欣赏。 【又交换武器玩了,你俩怎么总是一拍即合?】 【我真希望这回剑别再断了,不然老祖宗能气活。】 项梁眼睁睁看着自家侄儿一溜烟就跑到了对面,那个表情,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 项伯颇觉得有趣,还让项声帮失魂落魄的项庄捡回了断剑。 “这剑还能再接好吗?”项伯问邓陵。 “能倒是能,但是断过的地方不结实,不如熔了重铸,重新锻一把新剑。”邓陵笑呵呵,“而且我们最近在研制更有韧性的铁剑,比以前的金剑更耐用,也更能经得住磨损。” 【我明白了,这波是同时代顶级铁剑>>普通铜剑,难怪这么容易就断了。】 【这个时候还是青铜剑为主流吧?铁器冶炼的技术还不到家。】 【显然,项羽和二凤的武器走在了时代前列。】 【墨家开始琢磨铁器了啊,不知道是大舅哥的意思还是许负的点子?】 【二凤这边主打一个发明创造,降维打击。】 【这样一看,欧冶子和干将好厉害啊,几百年前就搞出了铁剑。】 【要不然人家怎么是祖师爷呢?】 “你们以前不是说铁剑淬炼起来很麻烦,几个月才能炼一把吗?”项伯奇怪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邓陵先生神神秘秘地卖着关子,“我们墨家今非昔比了,以后会锻造越来越多的铁剑。” 项家无人不熟悉武器,听到这里无不震惊。 连项羽都侧目道:“那以后满大街都是铁剑了?” “怎么会?”邓陵先生失笑,“我们墨家优先供给少府和工室,把他们教会以后,再供给大秦的军队。怎么可能满大街都是,一般人想买也买不到。” 第49章 韩信拿了卫青剧本 【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行不行?】李世民好声好气地劝道。 【不行。】嬴政一口回绝。 【看在我为你东奔西跑、平定叛乱的份上?】 【项羽。】 【项羽现在也没有怎么样嘛,他想杀李斯那次被阻止了,脑袋都被砖头拍得全是血;如今全家都被困在咸阳,内部人心不齐,也翻不出什么浪来。而且项伯和项声都已经倒向大秦了。我还帮你收了不少土地呢。】李世民迅速地解释着,试图在这么一点时间内说服对方。 【太阿。】嬴政冷冰冰地提醒他,还有一笔债没算。 【太阿连个划痕都没有,这也算?】李世民略有点心虚,但他明明及时阻止了,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最多算虚惊一场。 “陛下……”子婴再次焦急低声,“该跪拜了……” 李世民难道不知道吗?他什么时候在大事上掉过链子? 可嬴政不让开,他这一跪,就完全是在跪嬴政了呀。 【我错了,我不该放纵项羽,也不该把你的太阿当玩具,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以后绝不再犯。——好歹看在扶苏和大秦的面子上,你不要为难我,好不好?】 【旁人又看不见。】嬴政幽幽道。 【旁人看不见,我看得见啊。你为什么不隐藏起来,也别让我看见呢?】李世民疑问。 【朕就是要让你看见。】嬴政下巴微扬,骄矜道,【逼你下跪这件事,两个世界加起来,除了你父亲,也就只有朕能做到吧?】 【你在骄傲些什么?!这是值得炫耀的事吗?】李世民气道。 【当然。】嬴政不徐不疾地表示,【再不跪的话,可就要错过吉时了。】 【你!逼急了我,今天我就撂挑子不干了。】李世民赌气道。 【你的任务完成不了,就没有奖励,咱们两败俱伤。】嬴政无所谓道。 【你拿大秦的未来跟我赌?】 【那你呢?拿自己最重要的家人跟朕较劲?】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互相在心里飞快对话几句,一时互不相让,居然僵住了。 嬴政不在乎时间流逝,时间这个东西,对现在的他来说,等于静止。 但是这样耗下去,这场祭祀可就要出问题了。 李世民这个人,一直有一种希望竭尽所能,将所有事情做到最好的潜意识,只要不是不可抗力,他绝不愿意在大事上出差错。 所以更着急的反而是他。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太阿这件事我确实有错,没有考虑周全,过于轻率……项羽和大秦的仇怨太深,这人讨厌项羽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世民努力说服和安抚他自己,心念急转,干脆垂下眼睛,假装看不见对面多出一个“人”。 ——如果嬴政这状态,还能算个“人”的话。 我看不见他,对,我看不见…… 李世民狠了狠心,决绝地跪了下去。 几乎就在他屈膝跪拜的一瞬间,某人如轻烟般漂移开,没有受他这一跪。 【……你在故意吓唬我?】 【被人吓唬的滋味怎么样?就允许你吓我,我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嬴政理直气壮地回答。 李世民:【……】 他还能说什么? 等十月朔的祭祀典礼全部结束,又把册封太子的礼给办了,这个九月也就结束了。 所有官员放假三日,得以好好轻松一下。 李世民给长孙无忌回了信,让蒙毅和章邯接收了几船来自荥阳的财物,然后带着扶苏去看望韩信。 “你的伤怎么样了?”他上下打量一下韩信。 “差不多都好了。”韩信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见过陛下、公子。” “坐,我有事找你商量。”李世民从袖子里抽出一卷地图,铺在桌上,指着大秦地图的最南方,娓娓道来,“当日殿试,你议的名将是屠睢,对吧?” “是。”韩信忙道。 【搬个小板凳,看两个大佬讨论打仗。】 【这个地图是不是上次给项羽看的那个?】 【韩信这个时候好年轻啊,乖巧得像个鹌鹑。】 【被算计的项羽:你在说谁像个鹌鹑?】 “你怎么会想起议论他呢?跟其他的名将一比,屠睢声名不显,且死于刺杀,功绩未成,几乎不能称得上是成功。”李世民好奇地问。 韩信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似乎有点紧张,束手束脚地跪坐着,但一开口却很有条理:“正因为屠睢功绩未成,草民才……” “称臣。” “……臣才选的他。”韩信乖巧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从这些失败的将领身上,也能学到很多知识,以后不能犯他们犯过的错误。” “有道理。”李世民不由点头,又笑着看向扶苏,“你知道屠睢是怎么失败的吗?” 这是在给扶苏和韩信对话的机会了,李世民知兵,扶苏也略知一点,若是能多多培养扶苏对战事的敏锐度,以后不管哪个将军,都不能轻易掣肘于他了。 ——至少扶苏得擅长知人善任,平衡和稳定朝局。 “这得从始皇陛下派屠睢将军出兵岭南开始说起了。”扶苏组织着语言,“岭南地区交通闭塞,与中原久无来往,但盛产犀角象牙、翡翠珠玑,所以六国既定,始皇陛下就想将百越之地纳入大秦版图。两年之后,屠睢就被拜为国尉,领五十万大军出征……” 【我家就是百越的,多亏了老祖宗英明,不然我现在就是越南猴子了。】 【越南到现在都还在说,广东广西是他们的,笑死,我们还没说越南是我们的呢。】 【我记得大秦这时候的岭南百越可是很大一片地方,不仅广东广西,还有海南福建,甚至还包括湖南江西一部分地方和越南北部。】 【果然开疆拓土这件事,从老祖宗开始就被刻进dna了。】 “最初,屠睢将军率领大军一路攻城掠地,屡战屡胜,还杀了西瓯君译吁宋,很顺利地打到了三罗地区。”扶苏用手在地图上移动着,停到了那个地方。 【呦呵,看这位置,已经打到我们广西了。】 【然后就被刺杀了。so sad.】 “然后遇到埋伏,中毒箭身亡。”扶苏惋惜道。 李世民让人抱来一堆厚厚的竹简,放在桌上:“这是近年来百越那边的战报和奏文,系带上标注了时间,你们看一看。” “这……”韩信不安道,“臣尚没有一官半职,可以看吗?” “按理来说,这是绝密,不能轻易泄露。所以你悄悄地看,不要和外人说,不然御史会在朝会上参你的。”李世民笑意吟吟,“先看屠睢死的那一年。” 【这是准备让韩信是去接手百越吗?】 【显而易见。虽然那边民族问题混乱又严重,不过韩信的话,很擅长处理复杂的问题。】 【那到时候韩信就要索要百越王的封号了。】 【那跟赵佗有啥区别?】 【区别在于服不服从中央。】 他们解开竹简,对照着战报和地图,边看边讨论。 “屠睢在南征路上,对当地抵抗的人大开杀戒,引起了越人的激烈反抗,而后在三罗的林中遭遇乱箭埋伏。”李世民道,“你们觉得,他的做法是否有哪里不妥?” 他鼓励地看向扶苏,后者迟疑道:“你是说他屠杀越人这件事吗?” “对。”李世民颔首。 “战场之上屠戮敌人,没什么不对吧?当年武安君攻赵,坑埋四十万赵军,也是大功一件。若没有武安君这样一举歼灭赵军的功劳,我大秦后来又怎能统一天下呢?”扶苏如实回答。 【纸上谈兵每次被拿出来举例,就会有一个赵括充当反面教材。】 【毕竟对手是杀神白起,输得不冤。】 “韩信,你以为呢?”李世民笑问。 “臣以为屠睢将军确实有错,但不是错在杀戮过多,而是错在不能料敌在先,不知敌情。”韩信思量道。 “那该如何料敌在先呢?”李世民含笑道。 “用间。”韩信回答,“《兵法》有云: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1]百越与中原相隔甚远,风俗迥异,语言文字皆不通,军队远征,本就艰难,连粮草供应都很麻烦,对当地的环境也一无所知,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能贸然涉险呢? “所以臣觉得,要想取得胜利,并且速战速决,不过多损耗己身,从一开始就应该了解岭南百越之地的风土人情,重金开道,利诱越人为间,甚至可送美人套取敌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如屠睢将军,倘若他提前知道敌人会有埋伏,可以利用这一点反过来包围伏击,将这帮越人一网打尽,也就避免身死的结局了。” 【百越的美人计,那个和太后私通的安国少季算不算?】 【怎么不算呢?男美人也是美人,美人计重点不在美,在于计。丢一个汉使出去搞人家太后,要杀人家丞相,没成功被反杀。然后汉军就兴高采烈地出兵,把南越灭了。】 【汉使:我叫什么不重要,我死哪很重要。】 扶苏听着连连点头,不由问道:“你这么年轻,就这么了解兵法,可是有高人指点?” “这还需要高人指点?”韩信疑惑道,“不都是很浅显的道理吗?你到了一个陌生地方,周围的人说话你都听不懂,路也找不到,肯定不能轻举妄动,要先了解当地情况。谁能比当地人更了解自己的情况呢?多花点钱买通当地人引路,丝绸黄金开道,加之美人诱惑,自然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人生在世,大多数人所求的,无非就是财色而已。” 第50章 嬴政大为震撼 【除了子房还能有谁?】 【这你就猜错了,子房被点成探花了。】 【啊?为什么?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不,因为状元是孔鲋,榜眼是叔孙通,这就全是儒家的,就子房不是。我感觉他俩名次在前面,政治因素比较多,尤其孔鲋,是孔子的后人。】 【这两个啥时候冒出来的?】 【叔孙通一直在啊,他历史上还跟过胡亥呢,多亏及时跑路,不然就要死了,整个一墙头草。】 韩信急忙谦让:“殿下太客气了,臣担当不起……” “所以先生觉得我应该去参加文学馆吗?”扶苏只是带着笑意问。 “……”韩信偷偷觑着李世民的神色,见他毫无异色,甚至仿佛很乐意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小心翼翼道,“臣以为,是当去的。” “为什么?”扶苏问。 “臣这几日虽在宫中养伤,却也听说为了这次文举,很多饱学之士都赶赴了咸阳城。自从当年始皇焚书,除了法家外,百家似乎都销声匿迹,连墨家都分裂出去,离开了不少人。这还是大秦统一以来,前所未有之盛况。这种时候,身为太子的你,怎么不参与进去呢?”韩信分析给他听。 “先生此言有理,多谢先生指点。”扶苏信服地点点头,竟然微微躬身作揖,作学生礼。 韩信涨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不、不敢当……” “习惯就好。”李世民给扶苏也塞了个橘子,兴致勃勃道,“太子虽然年幼,却心思仁善;韩信你初出茅庐,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互为助力。把他交给你,我很放心;把你交给他,我也很放心。” 【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这辈子真幸运啊韩信。】 韩信不由动容,感念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李世民把扶苏交给韩信带,顺手写了诏书,封韩信为太子少师,文学馆博士,和叔孙通的官职差不多。 文学馆,是为了这帮汇集在咸阳的百家文士建造的,而弹幕提到的太学,他也会建的,只是需要时间。 参加文举的人出乎意料的多,孔鲋和叔孙通都带着不少儒生,据邓陵说,甚至有阴阳家、农家等等都悄咪咪来了。 李世民都觉得很稀奇,这些人平常跟不存在似的,一开个科举,全冒泡了。 文举殿试那天,他见张良用的是左手,故作不经意地走过他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了治愈术。 张良自然不会被这动静惊动,不动声色地写完了一句话,才换了只手继续写。 这人真有意思,无论心里多少弯弯绕绕,表面上都若无其事。 李世民也没有想到,张良才得了第三。倒不是他故意压张良名次,只是殿试的题目是“论礼”,对儒家的诸位来说,有天然的优势。 而正巧,这次考试来了太多儒家的。 这时候的儒家和李世民了解的儒家,还不太一样,他本来以为需要改动很多,谁知道儒家内部就已经分化出不同理念了。 孔鲋主张孔子的“有教无类”“为政以德”,在章台宫侃侃而谈,有其祖之风。 当时李世民还特意问道:“先生怎么不提‘恢复周礼’的事情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水都是向前流动的,何况于人呢?先祖生于乱世,亲见礼乐崩坏,战争频频,百姓颠沛,是以想恢复周礼,想天下大治,人人各安其位,各尽其责,亲亲尊尊……如今天下既定,君仁民善,那么是‘周礼’还是‘秦礼’,又有什么要紧呢?” 孔鲋慈眉善目,年纪既长,气度温和,他一开口,就让人如沐春风,不忍心打断,也无法辩驳。 就冲着这段话,李世民就愿意将他点为状元。 【孔鲋是不是就是李斯奉命焚百家书时,鲁壁藏书那个?】 【对,藏了《论语》和《尚书》。】 【始皇曾经征召过他,但他不愿出仕,隐居嵩山了,我还以为他能隐居到死呢,没想到这会儿跳出来了。】 【历史上死的可惨了,投靠陈胜去了,结果提的建议得不到采纳,死在秦军手里了。你说你一个文人,跟秦军死磕什么?】 【这年代的孔夫子后代,儒家门生,可是山东大汉,满身腱子肉,个个带兵器,可不是大怂那帮货色。】 叔孙通更不必说了,这人虽有些功利,但功利有功利的好处,孔鲋的主张一说完,他就根据李世民满意的反应,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他按照儒家的礼仪规范制定了详细的朝会仪式,包括官员的站位、朝会的流程、各种祭祀宴会的行为规范,力求使朝堂之上秩序井然,皇帝的威严得以彰显。 其实李世民觉得大秦的朝堂已经够有秩序了,但上次项羽那事一出,这次可能是为了专门提醒他,冯劫和魏征轮流表示赞同。 李世民:“……” 行吧。 不过叔孙通之所以能得第二,主要是因为他还强调了“嫡长子继承制”,大书特书太子是天下之本,不可轻易废立,极力提议早日册封太子。 李世民很无语,更无语的是当时弹幕笑得死去活来,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哈哈哈叔孙通以为是在拍马屁,其实拍马腿上了!】 【毕竟他以为扶苏就是嫡长子,那迎合一下大秦皇帝就是政治正确。】 【好搞笑啊,让我想起瓜六对皇后说她不乐意跟家里庶出的妹妹一起玩。什么叫贴脸开大,这就叫贴脸开大。】 【无所谓,历朝历代太宗皇帝,几乎都不是嫡长子。】 【朱老四棣:我继位的时候哥哥们都死完了,怎么不算嫡长呢?】 【你要这样算的话,二凤不仅嫡长(哥哥死了),还是太子,非常符合叔孙通的理念。】 【#史上地位最稳固的太子,就问还有谁#】 总之,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的叔孙通,在殿试说得眉飞色舞,很明显就是冲着皇帝和太子去的。 李世民听得浑身难受,但为了扶苏,也挤出笑容,表示赞同。正好借这个机会,把扶苏的太子之位定死了,昭告天下。 叔孙通的榜眼就是这么来的。 至于张良,他主张休养生息,减少赋税,减轻刑罚,广纳贤才,睦邻友好。——尤其是这睦邻友好,他提到了和亲和通商两个方法。 和亲这件事,李世民还在考虑,就以跑题为由,点了个探花。 张良没有一点意见,好像对这个结果挺满意的。 李世民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写跑题的。 殿试散去之后,他顺手把张良留了一下。 “你跟孔鲋他们两个,以后还有韩信,都在太子府挂个职,平常去文学馆编纂书籍,给太子他们上上课。如何?”李世民温声道。 “他们?要上课的,除了太子,还有谁?”张良问。 “还有公子和公主们。”李世民笑道。 “公主也一起吗?”张良微微吃惊。 “一起。你刚刚不还说,要与其他国家联姻吗?按目前的局势来看,如果有需要,不是匈奴就是东胡,不是羌国就是百越,那么遥远的地方,公主们要想在那里活下来,并且活得很好,还要能掌权当政,那必须拥有足够的知识和智慧。否则自身都难保,又谈何联姻联盟呢?” 【我本来还想大秦这实力,和什么亲啊。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跟文成公主入藏差不多了,是政治联姻。】 【享受公主的荣华富贵,那承担公主的责任,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对和亲观感很复杂。那首诗怎么说来着,“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1]人大明从来不和亲,不纳贡,不也挺好的吗?】 【瓦剌留学生都站在草原望北京了,还挺好的呢,好在哪?】 【二凤也纳过贡,送了大量金银财宝给突厥,还签了渭水之盟,但那是因为刚继位,一切都不稳定,只能先稳住边关,后来三年就把东突厥灭了,生擒了颉利可汗。你能说他纳贡这事算耻辱吗?与之相比,大怂打赢了还纳贡,就不大光彩了。】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读诗也得看诗人生活的年代。戎昱写这诗的时候,经历过安史之乱。香积寺之战还记得吧?当年为了向回鹘求助,让他们抢劫洛阳,百姓房屋被洗劫一空,甚至只能以纸为衣。很多人躲到佛塔,又被放火烧塔,死伤惨重。在那种惨状过后,还派公主去回鹘和亲。这样的和亲,怎么能不让人感觉屈辱呢?】 【如果和亲能带来国家利益,边疆和平的话,那我赞同。怎么,一个公主的幸福,比前线几十万将士的命还重要吗?】 张良沉吟着点头:“陛下所言极是。那臣上课的时候,会多讲述一些周边国家的环境和局势的。” “好极了。”李世民大为赞赏,“孔鲋那一套仁政理论,对内没问题,对外肯定是不行的。我会给你和韩信多安排些课,还有灌婴和郦食其,趁他们还没有出发,能上几节上几节。” “陛下对公子真是煞费苦心。”张良感叹道。 “这不是应该的吗?”李世民笑了,“继承人多重要啊,这次科举所有有用的人才,我都是为他准备的。” 【承乾: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只有我。】 【不知道老祖宗看到了什么感想?】 “诶,你什么感想?”李世民后来悄咪咪地问嬴政。 “你希望我有什么感想?”嬴政不咸不淡地回答。 “什么叫我希望?” “你不就希望别人夸?”嬴政撇他一眼。 第51章 晋阳小公主来了 李世民本来也不想哭的,因为直播间这群未来的人嘴特别损,还百无禁忌,什么都敢说,记性还好。他一哭的话,这些人能笑话他几个月。 ——也许还不止。 但这是兕子啊!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却早早离开他的最可怜的孩子。 他怎么能不为这样梦境一般的重逢喜极而泣呢? 李世民俯下身,紧紧地抱着女儿,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 “阿耶不要难过,我在这里陪着你。”年幼的小公主却十分懂事体贴,任他抱得越来越紧,哪怕疑惑不解,又或不太舒服,也只是乖巧地一笑,清悦的嗓音柔柔地安慰着。 【呜呜呜是晋阳小公主!】 【陛下你哭的时候好歹注意一下周围都是人……】 【没事儿,这只是游戏,爱哭就哭。】 【我本来还在想,陛下来大秦这么久了,总是谈笑风生,从没见他哭过,还以为是史书添油加醋呢,合着是没遇见想哭的对象。】 【谁能想到威震四海的天可汗他是个哭包呢。】 【小公主手帕都不够用了,全是daddy的眼泪。】 【看闺女那熟能生巧的动作表情,以前没少安慰吧?】 “阿耶,这是什么地方?”李明达好奇地环顾四周,小声问道。 “咸阳。”李世民匆忙擦泪。 “咸阳?”李明达大惑不解,“我们怎么会到咸阳呢?” “阿耶带你来看花灯会。”李世民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臂弯,可以看得更高更远,“跟我们长安的坊市比怎么样?” 小公主惊呼一声,害羞地红了脸:“阿耶,兕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啊……”李世民失落地把她放下来,“兕子已经不喜欢阿耶这样抱了吗?” “也、也不是不喜欢……”小公主扭捏着解释道,“只是不合适啦。你看这大街上,再没有我这个年岁的女儿还在父亲怀里的……” 【十二岁,古代已经不小了。】 【凰后成亲的时候十三,确实不小了。】 【我一直想问,不是皇后吗?为什么你们要打成凰?】 【为了和二凤相配啊,凤凰是一对嘛。】 【老大你不会因为闺女不让抱就又哭吧?】 【现代十二小学还没毕业呢,家长爱怎么抱怎么抱。】 “哦……”道理李世民都明白,但不妨碍他觉得难过。 “实际上,自然是长安的上元灯会更美。”小公主笑容甜美,落落大方,“但是有阿耶在这里,那这里的灯就是最好看的。” 她牵着李世民的手,轻柔地晃了晃,歪头笑道:“阿耶不带我逛逛咸阳吗?我还没来过这里呢。” 【哎呀,太会哄了。情商高是遗传吗?】 【遗传二凤还是凰后?】 李世民百感交集,但还是欢喜居多,牵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的手,走在几百年前咸阳的街道上。 小公主拎着青色的螃蟹灯,时而拉动着线,将螃蟹的几只钳足展开,再收起来,乐此不疲。 她很善解人意地没有去问,这满大街不同于大唐的衣着与口音,而是跟随着李世民放慢的脚步,去看这古朴又有趣的风土人情。 “阿耶,那是什么?”她一抬头,就被那一串串红通通的冰糖葫芦所吸引。 “是冰糖葫芦哦。”一个同龄的小姑娘从边上冒出来,还热情地给她塞了两串,“我叫许负,这是子都。晚上好,小公主,欢迎来到大……” 她身后隽美的男子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刚刚不是说要去买糖炒栗子吗?”张良提醒道。 “哦哦,马上去。”许负笑嘻嘻,“子都是跟我们一起还是……” 小公主茫然地看着这几个人,听自家阿耶道:“暗处有保护他的人,不用担心。” “真有黑冰台吗?”许负惊讶。 “你猜?”李世民微笑。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附近的嬴政身上,在后台敲他通讯。 【这么好的机会,不去陪扶苏玩吗?】 【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去吧,你们好不容易有对话的机会。】 【……】嬴政犹豫着,看着扶苏远去的背影,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李世民很满意,低头问:“多少钱?” “方才那位女客已经付过钱了。”卖糖葫芦的小贩憨憨笑道。 他便去看女儿:“那你吃吧,许负发明出来的东西,应该是很好吃的。——她很擅长弄吃食。” “她叫许负?”小公主不确定道,“是那位鸣雌亭侯吗?” “算是吧。”李世民模棱两可。 “这样啊。”小公主沉吟了一会,仿佛明白了什么,继而抛开多余的顾虑,纯然笑道,“既然很好吃,那阿耶先尝尝。” 【还是得生女儿,多乖多可爱。】 【许负和小兕子要是天天在一块,肯定能成为好朋友吧。】 【这么可爱的女儿,养了十几年就早夭了,我要是二凤我也哭,天天哭。】 【看得我都想吃冰糖葫芦了,必须整几串。】 李世民很给女儿面子,接过一串糖葫芦,咬了一个下来。 “好吃吗?”兕子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好吃。”虽然山楂有点酸,但做生意的人把种子去掉了,裹了很多糖,吃起来倒是很方便,很适合小女孩子。 这时候这么多糖,卖起来应该不便宜。如果明年能多种些甘蔗,推广一下更先进的制糖法,比如滴漏法制取土白糖、黄泥水淋糖法……应该能让糖的价格降低一些。 李世民慢吞吞咀嚼着,下意识发散思维。 “阿耶,那个人好像郑国公……”小公主咬着糖葫芦,忽然发出吃惊的声音。 李世民不想点破这是美梦一场,忙道:“人有相似,物有相形,像魏征也未必是他。” 小公主不解地仰头看他,李世民干脆道:“我们绕道走。” 【看见魏征为啥要绕道?】 【是因为魏征在大唐已经死了吗?不想让小公主起疑?】 【但是晋阳小公主不是也……她知道自己那什么了吗?】 【怎么把岁首过出了中元节的感觉?】 【你别说,我们这儿十月初一是寒衣节,就今天,是要给去世的亲人送衣服的。】 【建议今晚把直播间改成“寒衣节在线招魂”。】 【好好好,本来热热闹闹过年的活动,被你们几句话搞得阴森森的。】 各种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他们一路走一路看,在一个烤肉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陪阿耶一起吃个宵夜好不好?” “好!” 新鲜的肉类被腌制过,在炭火的炙烤下滋滋冒油,外焦里嫩,随便洒上一点芝麻,就已经很好吃了,如果再佐以酱料,夹在馍里,配上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那能吃出一身汗来。 “阿耶,烤肉快糊了。”小公主清脆地提醒他。 “哦。”李世民卷起袖子,把烤好的肉夹在盘子里,拿小刀切得更细,“小心烫。” “阿耶不吃吗?” “等会儿。” 李世民向暗处的蒙毅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一起吃,但是蒙毅死活不愿意,悄悄瞅了瞅不认识的李明达,低声道:“臣还是继续警戒吧。” “今天休沐呢,大家都放假,你不放吗?” “正因大家都放假,你又在这里,那我还是多注意一些吧。”蒙毅不放心。 “在我身边警戒,不是更安全?”李世民笑眯眯。 “臣已经用过饭了……”蒙毅嘀咕道。 “那好吧,喝碗汤,外面冷,正好暖暖身子。”李世民让店家又上了一碗羊肉汤。 蒙毅推辞不过,只好向李明达行礼,坐下来喝了碗汤,才离开隐匿在人群里。 【蒙毅堂堂一个上卿,快把自己干成暗卫了,大过节的主动加班。】 【小公主居然一直没问这是谁诶。】 【她大概觉得她在做梦吧,梦里出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情都很正常,不需要问。】 他们吃完夜宵,慢悠悠走过半条街,李世民手上又多出了几包吃食,要看离老地方不远了,正打算去墨家新开的铺子溜达溜达,就迎面遇到了熟人。 项羽手里拎着一只胖乎乎的大猫,二话不说往李世民怀里一丢:“喏,你的小老虎。” 李世民手忙脚乱地按住想跑的幼崽,奇道:“给我的?” “当时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抓小老虎的吗?后来耽搁了……不过叔父帮我们带过来了,一共两只,老是打架,虞姬说还是送一只出去吧,我就拎出来了。”项羽言简意赅地说完,就准备走了。 “等等。”李世民有点懵,“你现在给我一只小老虎——在夜市大街上?” 他示意自己手里已经放不下了,还要时不时牵着女儿。 项羽一昂首:“我可不信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叔父说你身边肯定有人保护。” “你还真是,家里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李世民玩笑道。 “哼,我可不像你,那么多心眼儿,就喜欢算计人。”项羽毫不相让。 “足下此言何意?”小公主正色道,“家父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烦请足下说明,莫要信口雌黄,辱我父名声。” 两人都微微惊讶地低头望着她,小公主从容不迫地回望:“若是有什么误会,也可坦诚相待,分说清楚,明达愿向足下赔罪。” 【好女儿!真是贴心小棉袄!又礼貌又锋利,厉害得呢。】 【信口雌黄是晋代的典故,项羽能听懂吗?】 第52章 长孙皇后 【哇!长孙皇后!】 【这时候琉璃就能做灯啦?】 【你的重点在哪里啊?先不说这是在游戏里,烧玻璃可是穿越者必干的事儿。】 【原来小公主长得像妈妈,难怪这么好看。】 【长得像二凤也会很好看的!】 【那也难怪后来会抱着晋阳小公主哭了,一看到女儿就想到皇后,结果女儿身体也不好,这不得哭死?】 “观音婢!”李世民大喜过望,拉着女儿的手就向她奔去。 “慢一点,你还牵着一只小老虎呢……兕子小心脚下……”长孙无忧无奈地加快脚步,脸上却满是温柔笑意。 小老虎脖子上套着绳索,被迫跟着他们奔跑,一不小心还蹿到李明达脚下,害得她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李世民眼疾手快,立刻把女儿捞起来,收了收绳子,在手上绕几圈,把小老虎往自己边上拽了拽。 长孙无忧嗔怪道:“你呀……到底还是把老虎弄到手了?” 李世民只是笑,想去拉她的手,两只手好像都不够用了,似乎一瞬之间就回到了年轻时代,他出征凯旋,率兵归朝,忙完所有正事之后,终于得以回归“李世民”的身份,急匆匆往家赶,而他的妻子总是在门口等着他,提前迎接他。 每次他都说:“在屋里等就好了,我忙完就会回来的,不会耽搁太久。” 而下一次她还是会等,有时怀着孕,有时牵着孩子,也有时下着雨,她在廊下看着书、缝着小孩子的衣裳…… 李世民曾经不解道:“女红伤眼睛吧,家里不需要你做这些。” “可我愿意做孩子的东西,只是偶尔做一点,不要紧的。”她总是笑吟吟。 那几年,不打仗的日子很少,但也是有的。风和日丽的日子,李世民会带着她和孩子去踏青,圆领袍的蹀躞带上除了挂匕首,也会挂上她绣的荷包。 “我绣工不太好,可能没有绣娘做的精致。”她不好意思道。 “秦王妃亲手做的荷包,绣了三个月呢,谁敢说不好?”李世民高高兴兴地拿过去看,满口夸赞,“这凤凰绣得不是很好吗?我今日便戴着它上朝。” 而若有没眼光的人,比如李元吉,阴阳怪气地讽刺道:“秦王府是连绣娘都养不起了吗?” 李世民就会笑眯眯地炫耀道:“这是你二嫂亲手做的,费了好多心思呢,你的王妃不给你做吗?你们是不是感情不好?” 把讨厌的人气得七窍生烟之后,他就悠然自得地回家,见缝插针地在公务之外陪伴长孙无忧和孩子们。 最难熬的那些年,都是观音婢陪他度过的。尤其是玄武门那一夜,是李世民乃至整个秦王府,最艰难、最漫长的一夜。 身为秦王妃的长孙无忧亲□□劳将士们,鼓舞士气,稳定后方,保护孩子们。 她的勇敢和冷静,与李世民如出一辙。有时候他千头万绪难以决断时,只是看着她,和她说说话,被她安慰几句,李世民就迅速恢复镇静,心平气和地思考对策。 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去听,也听得进去,因为他知道观音婢会全心全意为他考虑。 这一点,从他们成亲那一天起,李世民就再也没有怀疑过。 后来……后来失去她的那么多年,后来承乾与他离心密谋造反的时候,李世民其实早就得到风声了,他夜里一个人哭得不能自已,忍不住去想:观音婢知道了该多难过啊。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们夫妻最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居然有一天能走到兵戎相见的一天。 李世民的痛苦甚至无法言说,因为观音婢不在了,他没有办法对第二个没有利害关系、只会全心全意为他考虑的人谈及太子废立的事。 ——即便是无忌,都不及她。 除了观音婢,只有观音婢。 只有身为妻子、身为亲生母亲的她,才能做这调和父子关系的人。 可她偏偏去的那么早,那么早…… 偏偏太子谋反时,兕子也病了,后来病得越来越重,也撒手人寰。 李世民几乎为之崩溃。 “二郎……小老虎要被你勒死了……”长孙无忧提醒道。 她温柔地抬手,欲用手帕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却被他下意识捉住了手。 她便善解人意地停住,望向泪眼婆娑的小公主。 “兕子都长这么大了呀。还认得阿娘吗?” “阿娘……”小公主扑进她怀里,呜呜咽咽。 【父女俩哭作一团,史书具象化了。】 【还差一个小九,就还原名场面了。】 【这说出去谁信啊,那个天策上将,七世纪东半球话事人,二十来岁就在战场上三千打十万把敌人一个个打得嗷嗷叫的,他自己居然爱哭,听起来不离谱吗?】 【听起来离谱,看起来也挺离谱的。得亏这会儿是游戏,不然你让蒙毅怎么想?】 【凰后辛苦了,要面对对外战神,对内哭包的秦王。】 【二凤是不是泪失禁体质啊,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哭。】 【但这是扶苏的身体啊,跟着灵魂走是吗?】 【指不定人家凰后乐意得很呢,你想啊,战场上所向披靡高歌猛进的天策上将,政治上成熟冷静年少老成的秦王,就在她一个人面前特别儿女情长,特别孩子气,又暴躁又话唠,什么都跟她吐槽,今天骂骂李元吉不是人,明天骂骂魏征乡巴佬,多有趣啊。】 长孙无忧等他们哭了一阵子,有条不紊地温柔叙话。 “这里是咸阳吗?我好像听到一个声音说陛下需要我。” “不是‘陛下’需要你,是我需要你。”李世民莫名其妙地纠正她。 “好,你需要我。”长孙无忧顺着他的意思,唇边漾开柔和的笑,“你需要我,我就来了。” “那你怎么不和兕子一起出现?”李世民眼巴巴地看着她,甚至有点得寸进尺的抱怨,“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怎么会不来呢?”长孙无忧轻声道,“我不来,你肯定会很伤心的。” “我……我一直……都很伤心……”他低声道,习惯性摩挲她的手。 “我知道。”长孙无忧甚至因为自己不能多陪他几年而感到亏欠,微微叹息道,“这些年我不在,辛苦你了。” 【就这相处模式,能不能给我拍二十集,就拍青梅竹马恩恩爱爱老夫老妻家长里短的戏码。】 【别提了,二凤的剧里能把凰后当正经官配的都不多,还恩恩爱爱呢。】 【要是按历史拍,那二凤可拍的地方太多了,光拍爱情太浪费他这功绩,得从雁门关救主拍到贞观之治后期,波澜壮阔,光历史书上重要人物就多到三位数。】 【都怪陛下太年轻太优秀功绩太高了(确信)。】 李世民只瞄了一眼弹幕,就很想让它们全部消失,真不是一般的煞风景。 “我有点不放心,所以多看了一会才出来。”长孙无忧环顾四周,这截然不同的大秦风貌让她微微蹙眉,“这算是佛家所谓轮回吗?” “也可以这么认为。”李世民自己都搞不明白,也解释不清,只能这样说道。 “那你,在这里过得好吗?”长孙无忧问道,“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不仅李世民怔住,整个直播间都怔住了。 【我的天哪,她居然觉得陛下会受委屈?】 【从大唐皇帝,干到大秦皇帝,都杀疯了好吗?谁还能给他委屈受?】 李世民想了一会儿,不确定道:“也就魏征烦人,他还骂我乐不思蜀。” “那确实有些过分。”长孙无忧先向着他说了一句,然后笑道,“但想来是缘由的,对吧?” 李世民:“呃……” 【魏征:呵。又在背后告我状。】 【你敢不敢把魏征骂你的原因说出来?】 长孙无忧见他支支吾吾,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宽慰道:“故人得以隔世重逢,是天大的缘分,有魏征这样的臣子,一心追随于你,应当觉得高兴才是。” “也对。”李世民也没有真的介意,魏征就那个德性,有时候故意言辞激烈,就是为了说给他听,惹他动怒的,因为一般的劝谏,他可能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乐不思蜀”确实难听,但他以身犯险也确实不妥当。 “还有那个项羽,跟刺猬似的,动不动就生气,我都容忍他好几次了,要不是我现在脾气好,早就把他杀了。”李世民不由开始絮絮叨叨,“他甚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掀桌子,我当时差点忍不住想让宫尉上殿把他处理了……” 【啊?老大你是这么想的?当时可看不出来。】 【二凤内心:好想杀了他。 二凤表面上:笑语盈盈,若无其事,好声好气,简直比仁宗还仁。】 “项羽?”长孙无忧立刻明白过来,“若陛下要杀,还是将项家斩草除根的好,除非有人投诚,否则遗祸无穷。” “其实我也没打算现在杀来着……”李世民小声道,“现在还有用。” “陛下的养气功夫越发好了,为君者有这样的容人之量,何愁大事不成?”长孙无忧意料之中地露出笑来。 “那是。”李世民被她夸得飘飘然。 【你俩这人设,在我这儿略有崩塌了……我本来以为是大度明君和温柔贤后,没想到……】 【小九果然像妈,是腹黑款的。】 “不提这些烦心事了,我带你们逛逛咸阳,虽然不如我们大唐,但也别有风情。”李世民兴致盎然。 “好。”长孙无忧应声。 第53章 一家三口 【这老头是怎么活这么大,还没被打死的?当着人家父亲面说孩子早夭,这父亲还是个皇帝。】 【可能是因为他真的算的很准吧……】 李世民只是叹气,摩挲着长孙无忧的手,安慰她道:“没事的,相信我。” 长孙无忧的脸色在那句“福薄命浅”出口后,白了一白,勉强定了定神,问道:“可有什么法子可以改命吗?” “阿娘不要难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李明达反而是最淡定的一个,似乎对“死亡”这件事没有什么具体的认知,又或是早有预感,所以波澜不惊。 “本来是没有的。我从前一直以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改也改不了。但是……”赤松子迟疑地看向李世民,拿不准主意,“但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他回头看看剥瓜子的张良,又转过来,含糊其辞:“如果是你的话,也许有法子吧?” 李世民现在确实有法子,所以也就不计较他算得太直白太难听,点头道:“我自然会有办法的,绝不会让兕子早早离开我们。” 赤松子美滋滋地喝着酒,也不反驳,反倒是郦食其,好奇地问道:“命数这东西,真的是定好的吗?既然是定好的,又怎么能改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赤松子笑道,“比如始皇统一天下这件事,它就是定好的,无论谁来阻拦都没有用。就算天上掉下一块陨石,在他天下统一之前也得绕着他走。管你多少刺客,怎么刺杀,都不可能伤到他。——这就是天命。我那个傻徒弟不信,非要去试,结果呢?” 他摊了摊手,还向张良努努嘴:“没用的,白费功夫。” “你这样说的话,就把功劳都归于始皇帝一个人了。”郦食其不赞成,“但始皇帝之所以统一天下,是奋六世之余烈,从商君和孝公开始,武安君、昭襄王、张仪、郭开、王翦将军、蒙恬将军、李信将军……多少人苦心筹谋,浴血奋战,才得来的今天,你一句天命就抹煞了所有人的功劳。如果人人都知道天命,都按天命行事,那还努力个什么劲儿啊,躺家里等死呗。” 【郦食其说得好呀,人要有主观能动性,要有唯物史观,不要英雄史观。】 【我抬头瞅了一眼直播间的名字,真唯物啊,挂都开天上去了。】 【没有这些挂,对陛下也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这个直播会变得很无聊,变成纯军事和政治教学了。】 【想象一下陛下什么挂也没有,他自己就是挂,杀完胡亥赵高继承皇位,然后慢慢改革呗,十年八年的,也就稳了。】 【匈奴等你十年八年?冒顿明年就杀爹篡位,几年就统一了草原。】 【二凤知道历史啊,找个猛将把冒顿刺杀了不就完了吗?】 【不需要十年八年,人贞观就三年,动不动就天灾,结果迅速处理了太子齐王所有势力,又处理了一大堆光吃饭没功劳的封王,再把李渊留下来的残党踢掉,休养生息,那国力噌地就上去了,一出兵就把东突厥灭了。主打一个多线并行,啥都不耽误。】 【天命这事确实值得说道说道,就比如刘秀吧,那就离谱。】 “有道理,都有道理。”李世民不掺合他们的辩论,坐到了许负旁边那一桌。 “老大吃什么?我们店里新推出了火锅烤肉套餐,既可以吃火锅,也可以吃烤肉,还能围炉煮茶……”许负小嘴巴巴的,马上笑眯眯凑了过来,手里甚至拿了张菜单。 【好奢侈啊,她居然拿了一张纸做的菜单。韩信都舍不得买呢。】 【妥妥富婆啊许负,过得也太滋润了。】 “帮我把老虎喂一下。——你这里这么热闹,咸阳的其他食肆没有过来打听吗?”李世民把菜单递给长孙无忧,小老虎递给伙计。 “好,我让人领到后院去喂。——当然有啦,第二天就有啦。”许负笑嘻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天下钱那么多,我一个人怎么赚得完,所以我把赚钱的法子都卖出去了。只要他们给加盟费或者专利费,想要什么法子,我这都卖。” “所以那夜市的冰糖葫芦……” “实在交不起钱的就算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我这儿消费一顿,猜猜吃的是怎么做的,能猜到的,回家自己捣鼓也无所谓。”许负很大方,“那个做豆腐的方子,我可卖出了很多份呢。” 【冰糖葫芦多简单,看一眼就会了,这个季节山上全是野生的山楂,捡捡就是,唯一贵的就是糖。】 【做豆腐最重要的是石磨吧?有石磨的话,其他步骤看一遍就差不多了。】 【豆子真是好东西,它自己的衍生物就能涮一顿火锅。】 “石磨的普及度还不够,我会让各郡县继续普及的。”李世民随口道,“有石磨的话,磨面也更方便些。” “嗯嗯。”许负连连点头,“我们店里的面食是全天下最多的,连包子面条馄饨饺子都有哦。” 【老陕爱吃面食,那可是全国排的上号的。】 【山西不服!我们山西才是面食之乡。】 “有热汤吗?”李明达眼睛亮晶晶的,“我喜欢喝甜一点的。” “有哦,有好几种饮品呢。”社牛许负马上道,“小公主可以给我留个墨宝吗?我把它挂在厅堂上,蓬荜生辉啊!” “啊?”李明达犹疑着看向父母,“可以吗?” 【妙啊,曲线救国。】 【听说小公主模仿陛下的字模仿得很像,“临帝飞白,下不能辨。”】 【王羲之:还有没有王法了,版权费交了吗?】 【王法?王法在这坐着呢。】 “可以,你写吧。”李世民摸摸她的头发,宠溺道。 长孙无忧只笑着点头,在炭火上烤着橘子和栗子,看着她铺纸研磨,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时间过得真快啊,兕子都能写飞白了。”她喃喃自语道。 【小九都能当太子了。狗头.jpg】 【这就有点尴尬了,凰后要是知道承乾被废的事,打击多大呀。】 【其实也还好,第二个太子还是自己家的,自己亲生的。既没有落到别人家,也没有把自己哥哥们给杀了。】 【听起来更地狱了。】 【虽然有些人说皇后是因为孩子生多了,才身体不好的,但没办法,他们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如果没有小九,这太子之位不就落在李恪头上了吗?】 【如果只生了一个承乾,说不定没有太子之争了。】 【朱厚照:也许你在说我?皇家独生子的下场,难道值得效仿吗?】 “写什么呢?”李明达问许负。 “写: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我们酒楼就叫‘天然居’。”许负击掌而笑。 小公主抿唇一笑,一手拈着袖口,一手熟练地持笔,在纸上落下飘逸优雅的一点,紧接着笔走龙蛇,毫不停顿,顷刻之间,就写好了一个“客”字。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写得真好啊,跟她一比,我这二十年书法白学了。】 【毕竟是顶级的基因遗传,加最好的教育资源,写得不好才不正常吧?】 李世民含笑看着女儿,和观音婢炫耀道:“怎么样?我有没有把兕子养得很好?” “有。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一定会待他们很好,以补偿我不在的缺失。”长孙无忧温和又坚定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就算有所缺憾,也是天意而已。不必过于苛责自己,无论为君还是为父,你都已经做到最好了……” 李世民心中一震,虽然预想过很多次与观音婢的重逢,也知她体贴入微,不会怪他,可亲耳听到她这么说,还是很难不动容、不感觉到由衷的安慰。 【苛求一个十分优秀的人不够完美,也是很容易犯的通病。】 【渭水之盟那事,要是换了某些大怂的皇帝,能拿出来大吹特吹,也只有二凤自己觉得是天大的耻辱。】 【毕竟在那之前没受过这种委屈。】 【要是这个游戏是真的就好了,我好想看二凤一家三口的日常剧情。】 【可惜只是游戏而已。】 【魏征常何和长孙无忌都来了,为啥不能让凰后也过来呢?】 【你干脆把整个大唐都搬过来得了。那陛下还回不回去了?大唐还要不要了?】 【可是凰后去世得很早啊,二凤来的时候承乾都谋反了。】 李世民看着她们,忍不住也想: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就好了…… 可他也记着他的大唐,记得他回到了武德九年,那时候观音婢多年轻啊,笑起来如春风十里,也会开玩笑,会嗔怪他,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游玩。 大唐……终究大唐才是他的来处,也是他的归宿,他不能自私地把她们强留在这里,只为了慰藉自己的孤独。 兕子的字写好了,赢得了一片盛赞。 “这也太好看了吧!小公主你好厉害!我明天就把这字裱起来,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让所有人都看到!”许负鼓掌鼓得最起劲,大声夸赞,把周围所有人都吸引过来了。 “这是哪国的字体?好特别……” “妩媚动人,灵秀自然,有大家之风啊!” “小小年纪,怎么写得这么好啊?” “那肯定是父母教得好啦。” …… 小兕子的脸红扑扑的,既觉欣喜,又有点害羞,把字送给了许负,就乖乖坐到长孙无忧边上,吃烤栗子去了。 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弧度,都像极了观音婢。 李世民仅仅是这样看着她,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 第54章 始皇vs二凤 “关你什么事?”李世民心情极差,自然懒得敷衍他。 嬴政倒也不气,而是淡淡道:“扶苏也在那儿哭,你干脆和他一起哭去,顺便哄哄他。” “你自己的儿子,你怎么好意思叫我哄?”李世民不可置信。 “现在也是你儿子了。”嬴政面无表情,且理所当然。 “你别占我便宜!”李世民很警惕。 “你去不去?”嬴政强硬道。 “不去!请人帮忙就这态度,我凭什么帮你?”李世民很气。 “你的继承人,你不去管管?” “明明是你的继承人!” “现在你才是我的继承人。”嬴政随口道。 “都说了不要占我便宜了。”李世民不高兴。 “你再哭一会,蒙毅就要担心你想跳河了。”嬴政幽幽道。 “你是在开玩笑吗?”李世民匪夷所思,“你居然也会开玩笑的?” “……”嬴政嫌弃地看着他,“哭够了没有?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非得这么哭哭啼啼、儿女情长吗?” “我哪跟跟你比,一心只有大秦,连儿子都叫别人去哄。”李世民咬了咬牙。 “你不是别人。”嬴政认真道。 “……”李世民无言以对。 “真不去吗?”嬴政又问。 “不去!”李世民烦躁得很。 嬴政只默默拿出一方手帕,天青色的布料上印着大唐流行的团花纹样式。 李世民微微色变,下意识摸了摸袖子,才想起那是游戏里塞进去的,现在自然已经没了。 “你把它带出来了?” “给你留个念想。”嬴政平静道,“走吗?” “先还我。”李世民伸出手。 嬴政把观音婢的手帕还给李世民,却不料这人比猫还手欠,好奇地摸了一把他的手,还嘀咕道:“你手是凉的。” “不然呢?”嬴政没好气地反问。 “那你现在真的算是鬼魂了?”李世民把手帕小心地折叠起来,塞进袖袋里,随口道,“当鬼魂是怎么感觉?” “刚刚还在哭的人不是你吗?” “能说话,能听到别人说话,白天也能出来,但是没有影子……你会飞吗?能吃东西吗?需要睡觉吗?我死之后也会像你一样吗?真的有地府和轮回吗?那下辈子我会投胎成什么?” 李世民太好奇了,忍不住一直问。 然而某人并不回答:“你以后就知道了。” “一般我敷衍孩子,也这么说。”李世民不以为然,“你说了什么把扶苏搞哭了,他没那么容易哭。” “也没说什么。我不过是说,若他能像你这样,外圆内方,杀伐决断,有多仁慈就有多狠辣的话,我也不会对他不放心。”嬴政自以为很平淡地回答。 “我哪有狠辣?”李世民不服,“胡亥赵高那是假诏,法家两个那是逼宫,难道不该死吗?我最多就是杀了几个赵高的车骑,一点也没有牵连无辜好不好?李斯我都没动呢。” “你是只听见了‘狠辣’这两个字吗?”嬴政撇他一眼,“我是在夸你。” “夸我的时候,不必踩扶苏一脚。”李世民不假思索道,“他在你的威名下出生和长大,足足三十年了,他在你面前弱小得像一只小羊羔,哪怕争吵,也不过是一种不平等的、无力的挣扎罢了。就像我的承乾……” 父子加君臣,帝王和储君,这诸多关系缠绕在一起的二者之间,是很难就几句话说清楚的。 嬴政废了原本的王后,抹除了她的痕迹,可见也没有什么感情,更多的全是政治博弈。 他忙于扫平六国的那些年,扶苏一个人长大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能亲密到哪儿去的。这是由嬴政的身份和性格决定的。 你看这个人,这个样子,像是会哄孩子的吗? 也就王翦将军那个级别那个功勋那个情势,在非他不可的情况下,嬴政才愿意放下身段,别别扭扭去撒个娇。 至于对自己的儿子,呵呵。 跟这对父子一比,李世民居然诡异地觉得,他和承乾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至少曾经亲密过。 “我并没有踩他。”嬴政疑惑地纠正道,“我不过是在实话实说。” “你的实话实说,把扶苏气哭了。” “那是他自己心理太脆弱。”嬴政皱眉道,“我从小也没人教,九岁回的咸阳,父亲身体不好,也没怎么陪过我,不也一样长大了吗?为什么他就这么矫情这么脆弱,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需要做父亲的去哄他?凭什么?” “说实话,类似的问题,我有一段时间也想过。”李世民居然能与他共情,“在承乾行为悖乱,穿突厥的衣服,学突厥的文化,还想杀了他的老师,通过装病引我过去,然后发动谋反的时候……” “你等会。”嬴政颇有些不可思议,“你儿子是太子对吧?” “是,他八岁就封了太子。” “谋反的时候他多大?” “二十四。——你问这个干什么?” “一个当了十几年的、成年已久的太子,还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子,竟能干出这等荒唐可笑的事来,连谋反都这么幼稚,被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嬴政冷漠而笃定道,“你居然还觉得愧疚?有什么值得愧疚的?让这种人继承皇位,你们大唐是想二世而亡吗?” “三世。——我才是第二个。”李世民诡异地心情好了一点,可能是对比出来的,也可能是因为嬴政在替他说话。 “哦,你爹没有什么存在感,总是让人以为你才是开国那一个。” “彼此彼此,你爹也一样,没什么存在感。” 两人对视一眼,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互相看不太顺眼、但又看得很顺眼的默契,纷纷转过头去。 李渊,没太多存在感的、被儿子封为太上皇的大唐开国皇帝。 ——父子关系曾经很亲密,儿子越大功越高,关系也就崩了。 赢异人,在大部分人印象里就是嬴政他爹而已,继位太晚、死得太早,导致嬴政十三岁继位的原因。 ——父子关系,只能说还行吧,勉勉强强。 想想上面倒霉的父亲,再想想下面糟心的儿子,怎么不算一脉相承、异曲同工的尴尬呢? “其实扶苏还是不错的。”李世民缓步走在河边,“如果是我的话,也会反对你焚书坑儒的。” “为什么?”嬴政诧异道。 “你愿意听?” “你说的,我愿意听。”嬴政毫不犹豫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无论你的权力有多大,诏令有多严苛,但传播和行使诏令的始终是人,有人就有私心,有人就有对策。打个比方,孔鲋,孔子的后人,他的家族和威望在当地恐怕别人很难比。你这个焚书的诏令,怎么可能把儒家的经典全焚完呢?” 李世民慢悠悠解释道,“他可以把书刻墙中间、可以埋地里、可以藏山里……总之只要他们想,总是有法子的。” “我若是抄家焚屋,掘地三尺呢?” “他们已经记在心里了。”李世民淡定道,“除非你把儒家杀光,连几岁小孩都不放过。诸子百家,除了法家全杀光,那也许能做到。——可你一旦这样做了,那么所有的反抗势力都会拼命反扑,与你拼个鱼死网破。说不定你连二世都坚持不到。” “……” “别忘了还有墨家,墨家可全力支持过你们,是有功劳的。” “是‘我们。’” “好,我们。”李世民从善如流,“我不信诸子百家的书你没看过。你要不要先把你自己给诛灭了?” 在嬴政生气之前,李世民哼出了一首大秦传播很广的《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1]……” 在他那个时代,诗经的语音韵律和如今流行的已经不大相同了。但长安离咸阳终究没有远到哪里去,文化乐曲的格调保留了部分相似,由他哼唱出来,倒是很好听的。 “你以前唱过这首?”嬴政问。 “府上演奏过几回。配上编钟,大家都喜欢听。”李世民笑道,“出自《诗三百》,虽说过了孔子的手,但本身就是秦地的歌曲吧?你烧得了书,还烧得了所有唱过《诗》的男女老少吗?” “其实我知道,是不可能完全杜绝的。”嬴政回答,“取法乎上,仅得乎中,下了这样的诏令,不过是为了打压一下那些猖狂议论、串通非议罢了。你知道的,那些书咸阳宫应有尽有,都有保存备份,医药占卜秦法种植类的书,也并没有焚烧。” “从结果上看,你的目的达到了吗?”李世民问。 “至少,推行法令变得更容易了。” “确实,毕竟谁都不想死。只要聚在一起谈论《诗》《书》,就得抓起来在闹市斩首,曝尸街头以吓众人。这样的刑罚,未免太残酷了。以暴力镇压人心,不是长久之计。”李世民到底还是不太赞同。 “不如此,如何镇压那些乱党?”嬴政问道,“譬如侯生卢生等人,难不成你也觉得他们死得冤枉?” 他目光灼灼,盯着李世民,等他的回答。 “他们死得倒是不冤。”李世民干脆道。 因为太干脆,反倒让嬴政微怔。 “你刚刚不是在说我杀他们不妥?”嬴政定住脚步。 “这是两码事。”李世民道,“在他们诽谤你之前,韩众和徐福已经骗过你好几次了,索要那么多金银财宝,童男童女,说是去找仙山炼仙丹,结果卷钱逃跑,一去不回。你真正生气的是这个。” 第55章 神级翻译李二凤 “你当真不是开玩笑?”李世民谨慎地又问了一遍。 “不是。”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呢?”李世民不解,“我刚刚才跟你说了一堆我不支持你的道理。” “嗯,我听进去了。”嬴政回答,“你说的话,我愿意听,也听得进去。” “那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劝谏你的近臣加良臣,比如我的魏征这样的。”李世民提议。 “魏征不行,如果他是我的臣子,大概干不了多久就会被贬。”嬴政果断拒绝,“我不喜欢这样的。” “可我也会跟你唱反调啊。”李世民疑惑,“就比如这焚书坑儒,我是肯定会反对的,比扶苏反对得还激烈,不吵到你改主意我不会罢休。秦法严苛,劳役繁重,损耗民力,逼急了我说不定也会清君侧。” “清谁?李斯?”嬴政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兴致勃勃地问。 “除了李斯还有谁?焚书的主意就是他出的。”李世民随口扯道,“不过光除了他没用,你才是关键的,我可能会筹谋政变,自己执掌权力。” “怎么筹谋?说说看。”嬴政更有兴趣了。 “你今天好奇怪。”李世民受不了了。 “如果你是大秦的太子,你要怎么政变夺权?”嬴政充满期待地问。 “得先策反卫尉统领,串联中尉军统率……” “若都是我的人呢?” “那就想办法换掉。身为太子,要是连这都做不到,就不要谈什么政变了,那不过儿戏而已。没有绝对的把握,我是不会动手的。”李世民沉吟道。 “是你的风格。”嬴政颔首,“还有吗?” “你没有皇后,几位太后也都去世了,那如果我有太子妃,后宫上下应该由太子妃管理,对吧?”李世民顺着这个情境往下思考。 “有可能。”嬴政表示同意,“你的太子妃应该会从王家选,那王家就算太子党好了。” “蒙家是你的死忠,但蒙恬离得远,蒙毅你喜欢带在身边,赵高我定然会找机会提前弄死。——这个权力我该是有的。” “当然。”嬴政笑了,“毕竟你是我的太子,我必然是十分喜爱、相信和亲近你,才会立你为太子。赵高跟你比算什么,你想杀就杀。” “你真的有点轻贱人命。”李世民小声吐槽。 “那自然比不上你仁政爱民,连项羽这种东西你都能一边哄一边忍。” “倒也不必骂得这么难听。”李世民淡淡道,“项羽的性格缺陷摆在那里,迟早会付出代价的。我看到一本书里有句话,叫‘性格决定命运’,觉得很有道理。如果他以后能成长,懂得收敛,也许会好很多;如果不能……那自有取死之道。” “你这个人,其实挺虚伪的。”嬴政不带什么褒贬地评价。 “所以你改主意了?”李世民淡定道。 “不,我需要的是太子,不是什么圣人君子。连那帮天天看你直播的观众,都真心实意觉得你多么仁慈,多么宽恕,对项羽好的过分,恨不得钻进屏幕保护你,替你把放肆的项羽杀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虚伪’了一辈子。” 嬴政一针见血地分析道,“你收起了会让人忌惮和非议的一面,以更温和、更讨人喜欢的形象示人,好像连杀人都是迫不得已的,于是大家更爱你,更心疼你,更喜欢夸你。” “很少有人会喜欢一块坚硬冰凉的石头。”李世民只是笑着,并不反驳,“难道你会喜欢?” “你是在骂我吗?”嬴政反问。 “你快把自己活成一把剑了,甚至不如石头。”李世民微叹,“太锋利了,——你。” “你不喜欢?”嬴政凝视着他。 “相处起来会有点麻烦。”李世民皱眉,“我恐怕我很难跟你长长久久地相处,肯定天天吵架,你又这么冷淡……” “你跟谁应该都处得来。”嬴政相信他。 “我父亲虽然毛病很多,但那是在玩弄权术之后,在我被封为秦王之前的十几年里,他待我很好,非常好。” 李世民并不吝啬夸赞他曾经剑拔弩张、反目成仇的父兄,“我从小跟着父亲去任上,大哥长我九岁,性子温厚,从来没有亏待过我。——我是说我立军功之前。母亲极其温柔,素来宠我爱我,阿姊和我关系也很好,常带我出去玩……几乎可以说,除了我四弟李元吉,家里所有人跟我都挺亲近的。” “嗯,看得出来,弹幕说你从小不缺爱,在爱的环绕里长大,才会这么心理健康。”嬴政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是觉得无法与我亲近?” “……”李世民为难地看着他,“你就说吧,你跟谁亲近过?赵姬就算了,也没几年时光,君臣关系也算了,再近也是君臣。” 嬴政刚微微张开嘴,只能闭上了。 “那没有了。” “你看,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李世民马上推卸责任,“你跟谁都不亲近,我又怎么可能跟你亲近得起来呢?” 嬴政不由沉默了。 李世民以为这个古怪的话题到此为止了,没曾想这人过了一会,就幽幽道:“但你不是跟谁都处得很好吗?” “没有啊!你也太高估我了。”李世民表示反对,并立刻举例,“我四弟李元吉,我就跟他处不来,从小不对付。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 “让你讨厌,那肯定是他的问题。”嬴政毫不犹豫地回应。 李世民几乎怔住了:“你不是刚刚还说我‘虚伪’?” “你只是在有些事上会粉饰自己,追求完美,希望自己在旁人眼里是有理的一方,以获得大部分人的赞同。”嬴政平平淡淡地说,“而事实上,以你的为人处事,你本来就是有理的一方。” “你护短得令我惊讶。”李世民忍不住道,“你不会是那种自己喜欢的孩子屠城,都会夸屠得好的那种人吧?” “你不像是会屠城的人,不用考虑这个。”嬴政果断道。 “呃……”李世民迟疑了片刻。 嬴政这才真正震惊了:“你屠过城?” 他马上找补道:“胡人不算,异族都不算。” “……我还真屠过一次。”李世民犹豫了好久,反正没开直播,也就实话实说,“当年打刘武周的时候,父亲忌惮我的军功,一开始不让我出兵,派他的心腹裴寂去……” “你说过这个裴寂,夸夸其谈,无用之辈。”嬴政道,“想必出师不利,一败涂地。” “对,裴寂不是个领兵的料,从来没打赢过,屡战屡败,一路溃逃。元吉本来奉命守晋阳,害怕得带家眷弃城逃跑,一去不回,晋阳就这么丢了,战线因此全面崩塌。”李世民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裴寂还采取坚壁清野的政策,毁掉大片良田,直接引发了民愤……有个叫夏县的地方,响应刘武周,举兵反唐,父亲派人打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 “这个时候你父亲就该派你上阵了。”嬴政推测,“不然就该输光了。” “已经输得差不多了。”李世民没什么表情,“后来我出征胜利之后,途径夏县,下令屠城。” “我不相信是你的意思。”嬴政很干脆。 “你不相信?”李世民一愣。 “你还屠过其他城吗?” “……没有。” “你在夏县吃过亏吗?” “……也没有。” “那你屠城干什么?”嬴政笃定道,“这不符合你爱惜羽毛的作风。你反倒像是会阻止别人屠城的那一个——为了博得好名声。” “……”李世民竟然无法反驳。 “所以是你父亲干的,还是你弟弟干的?”嬴政并不真的在意,只不过想确认一下真相。 “……我父亲。” “他想泄愤,顺便让你败坏自己的名声?”嬴政瞬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也许还想在你面前展示一下为君为父的权威,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多半下的还是口谕或者密诏,不会留下丝毫把柄,落人口实,令你百口莫辩。” “……” “看来我猜对了。”嬴政顿时了然,“你的军功已经威胁到他了,自然要找机会收拾你,打压你,自古以来都这样,不足为奇。” “我若是你的太子,估计迟早也这样。”李世民殊无笑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会败给权力之争。” “不,不会。”嬴政坚定不移。 “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不是李渊。”嬴政道,“我才是大权独握的那个,所以不可能担心你抢夺我的位置。你很聪明,不会贸然行事,那我们至少能平稳地走完我的一生。将大秦的未来交给你,我很放心,也就不会那么急于求成。你说的话我会听的,相信我。” 他气质太沉凝,说出口的话犹如山岳千仞,让人根本无法生出质疑的心。 李世民便越发踌躇了,甚至很难一口回绝。 “唔……实在不行,你发布一个任务?愿意给你当太子的人肯定很多,从这里能排到泰山……”他委婉地表示自己想拒绝。 “还是不行吗?你还是不愿意?”嬴政轻声沮丧道。 他这种仿佛无坚不摧的人,做出难过的神情来,有一种几近恐怖的杀伤力。 李世民怔了怔,才惊觉这人在示弱。 这个发现,连他自己都为之愕然,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你……倒也不至于……”李世民略微慌乱,“愿意给你当太子的那么多,也不差我一个,对吧?你自己就有很多孩子呢,从小好好培养……” 第56章 亲子教育专家二凤 “你们两个要是不能好好说话,我就不管了。”李世民的头也开始疼了,“我自己都处理不好父子关系,你们就别指望我了……以及,你们父子的事,不要把我扯进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强调了又强调,可惜没啥用。 “比起扶苏,我确实更想让你当我的太子,这是显而易见的选择,有什么不能说的?”嬴政不以为意。 “你多少也照顾一下孩子的自尊心……如果你的父亲跟你说这种话,难道你会高兴吗?”李世民没好气地怼道。 “谁能比我更适合继承大秦?”嬴政用干干脆脆的一句话,堵死了这个假设。 别说扶苏了,连李世民都思考了很久。 对啊,谁能比那个时候的嬴政更适合继承大秦? “谁能比我做得更好?”嬴政不客气地反问道。 李世民陷入沉思。 嬴政少年时经历坎坷,父亲很早就抛下他们母子,跟吕不韦回秦国了。 赢异人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在一堆兄弟里面,连点存在感都没有,要不是吕不韦运作,让他拜无子的王后为母,他哪有机会继承王位? 而在这几年里,嬴政在赵国为质,也受过不少屈辱,否则他不会在多年之后,大秦攻下邯郸后专门亲自去复仇,坑埋了那些欺负过他的人。 他幼年时应该性子很沉静,长得大约像他母亲,想必非常漂亮…… 李世民不自觉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父子两个,更确定了这一点。 而赵姬这个人,观她后来的行事,就知道多少有些愚蠢,分不清轻重,居然能帮情人造亲儿子的反…… 随便想想都知道,嬴政的童年不堪回首。 他九岁归国,十三继位,面对的是身体不太好也没啥感情的父亲,大权在握的华阳太后,水性杨花的母亲,野心勃勃的吕不韦,不太看得起他年纪幼小的宗室和各方复杂的势力。 直到他二十二岁亲政之前,都活得如履薄冰,在各方势力之间权衡利弊,稳固自己的地位,不动声色地收拢权力。 这期间,还要面对亲生母亲和野男人生了两个私生子,并为此帮助情人嫪毐发动叛乱的恶心事。 这漫长的蛰伏期,也不是一般人能平安度过并顺利掌权的。 这还只是亲政之前的事,亲政之后攻灭六国并做了一堆大事,那也是真够忙的,恨不得把一个人掰成两个人使,白天晚上都不休息才好。 李世民想想都要窒息了,何况其他人? 他沉默得太久,嬴政便看着他,认真道:“也许你也可以,做得不比我差,但正因为是你,一定会明白,我已经竭尽全力了。除非拿着史书走我走过的路,站在我的未来回溯过去,才能查漏补缺。——但那对我,又谈何公平呢?” 是啊,拿着已知的历史,对过去的人指指点点,指责已经尽力的人,斥责这个开创了大一统王朝的人做得还不够完美,未免也太有点过分了…… “也对,是我求全责备了。”李世民认错总是很快,也善于自我反省,“若是有后世之人,仗着自己读过几本史书,跑到我面前指指点点,大放厥词,点评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我也会觉得不高兴的。” 他的态度软和下来,温声劝道:“抛开我的存在,你们好好聊聊行不行?你们之间的问题,总是要梳理一下的。” “我知道我不该自杀……”扶苏低落道,“我没有和父亲对抗的勇气,也以为他对我已经完全失望了,所以才……” 为子为臣的那种痛苦和心灰意冷,是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积攒出来的,犹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有多么敬仰他的父亲,就有多么畏惧,多么害怕被厌弃,就像有一把冷冰冰又吹毛断发的长剑,日日夜夜悬在他头顶,仿佛时时刻刻都会落下来。 那一天,那道诏书,那把剑,终于落了下来。 原来他真的放弃我了…… 原来他真的对我很失望…… 原来他真的选了胡亥…… 原来、原来他竟真的要我死…… 扶苏心底的惊恐和悲恸,是这世间所有人都难以体会的,那就像是戴着沉重枷锁挂在悬崖,每天都在坠落、坠落、不停坠落,终于有一天被枷锁压垮,沉入深不见底的大海,葬身海底。 ——死亡,甚至成了一种解脱。 李世民模模糊糊意识到扶苏的不安和抑郁,但他其实是很难真正体会的,因为他不缺爱。 他不仅不缺,他还有很多很多人爱,并且也善于爱人,而且还能让周围没有利益争端的人很容易对他产生好感。 这似乎是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再加上天赋卓绝,能力出众,性格爽朗,导致他一直往上走,越走越高,身边支持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二十岁左右,他的父亲就已经得依赖他了,二十四岁,李渊就得千方百计哄着他,压他的军功,封无可封,不得已杜撰了“天策上将”这个新官职,位列三公亲王之上。 李世民是儿子的时候,让父亲恐惧;是弟弟的时候,让哥哥恐惧;是哥哥的时候,让弟弟恐惧;等他做了父亲,他又让儿子恐惧…… 所以说他真的很不擅长处理父子关系啊! 父子关系,那是他父亲和儿子该考虑的问题! 他和嬴政,在这一点上出奇的相似——他们都是让别人敬畏的上位者。 但李世民在这方面,可能比嬴政稍微强一点点——一百步笑五十步那种一点点——他会主动反思,努力去共情别人。 “这不能全算你的错。”李世民徒劳地安慰道,“我觉得你最多能算一分错,然后你父亲勉强算一分,剩下十分全是赵高胡亥的错!” “你怎么加的?”嬴政觉得有点好笑。 “你就说对不对吧?”李世民直白道。 看得出他已经有点烦躁了,嬴政便幽幽道:“算对吧,我也确实有点错。” 扶苏吃惊地看着他,好像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只是……迁怒于你……”嬴政艰难地斟酌言辞,不得不对扶苏承认道,“因为大秦亡了,亡得太快,那两个狗东西自然该死,但除他们之外,我有时难免会想,如果你没有自杀就好了……” 即便是冷静坚韧如嬴政这样的人,也会偶尔抱有这样的幻想——如果扶苏更坚强更勇敢一些就好了,如果诏令没有被篡改、成功传达给扶苏就好了,如果他病重的时候是扶苏和蒙毅在他身边就好了…… 那样的话,是不是大秦就不会亡?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穿梭在不同的世界,一次又一次地希望看到更好的结局。 李世民试着解构嬴政的话:“因为你父亲对你的期望太高了,所以才会失望。就像我对我的太子,如果他不是我的太子,我才不在乎他喜欢突厥和男宠。——我甚至会成全他,让他带着男宠滚出大唐,跟突厥使臣回草原去。” 你不是喜欢突厥吗?那你就滚去突厥放牧吧,带上你那个同吃同睡卿卿我我的男宠,一起滚去放羊吧。 你要不是我和观音婢的儿子,我才不管你死活! “你儿子喜欢男宠?”嬴政一下子来了精神,“有多喜欢?影响他生孩子吗?” “不影响!”李世民一脸冷漠。 “那你管他做什么?刘邦的子孙好多养男宠的,也没长辈管。”嬴政无所谓道。 “那韩嫣怎么死的?”李世民反问,“要是扶苏养男宠,穿匈奴的衣服,喜欢匈奴的文化,口口声声要去投靠匈奴当将军,你管不管?” “废了他就是了。”嬴政瞬间眸色一暗,“不仅要废,还当诛。” 扶苏在边上弱弱道:“我不至于喜欢匈奴……也不会去养男宠……” 嬴政和李世民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他,沉默了一秒。 扶苏:“呃……”他闭上了嘴巴。 嬴政的心情一下子舒缓了不少:“我突然觉得,跟你儿子一比,扶苏还是不错的。” 李世民心道:我又不止一个儿子!小九就非常好!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后来当太子当皇帝也当得很不错! 但这时候就没必要说出来刺激嬴政了。 “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不就是父亲希望儿子更优秀,儿子希望得到父亲更多的爱与关注嘛,我现在可太明白了。”李世民总结道。 至于私底下翻了多少亲子教育的书籍和讲座视频,那就不用讲了。 总之,李世民现在觉得自己总结得一点毛病都没有! 嬴政和扶苏两个人都没有反驳。 李世民就再接再厉道:“扶苏有重来的机会,应该也是你的意思。有我从中过渡一下,给他打造更好更齐全的太子党官员储备,再让他提前参与朝政,积累经验,肯定没问题的,你放心。” “项羽?”嬴政提醒。 “如果他有问题,我来处理。”李世民干脆道,“我不会留下这么大的隐患给扶苏。” “有你这句话就行。”嬴政这才满意了。 “至于扶苏……”李世民笑着对他道,“你看,你父亲活着的时候选你为继承人,死了以后还心心念念为你铺路。你在他心里有多重要,你真的意识不到吗?” 李世民顺手推了一把扶苏,将安静下来的孩子推进父亲怀里。 “抱抱他吧,他也不容易。” 这个他,也不知道指的是谁。 也许是嬴政,也许是扶苏,也许都有。 真是难以想象,居然有这么一天,李世民竟然能帮忙修复别人家的父子关系…… 他默默唏嘘了一会儿,退开一点,听嬴政道:“我们给你铺了这么长的路,你也该能走下去了。” “嗯,我也会竭尽全力的。”扶苏低声应道。 嬴政别扭地让他抱了一会,好像没看见这孩子的眼泪,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迟疑道:“为政的方略,你学一下李世民吧,就不要学我了。该做的事我基本都做了,你只要能延续这个王朝就行了。——别学他以身犯险,他是战场里杀出来的,他有分寸,你若是贸然学他,只会是死路一条。” 第57章 老朋友和小宠物 李世民敲了敲某人的对话框:【你又给我送老朋友来了?】 【原先的治粟内史病了很久,你是不是想提拔农家的人?】嬴政问。 【当然,种地的事,谁能比农家更擅长?】 【治粟内史还要管赋税,位置很重要,既然你不怎么用的惯李斯,索性把你喜欢的宰相拉过来吧。】 【那就多谢你啦。】李世民轻松愉快地拍拍魏征的肩膀,看他猝然回头僵住的表情和戛然而止的吐槽,更开心了。 他眉眼一弯,把屏风拉开一挡,随意地坐下,戏谑的笑意几乎要流泻出来。 “怎么不继续了?”他故意问。 “陛下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臣还是要继续的。”这角落偏僻,也没别人,魏征也就不客气了。 “那算了,我不想听了。”李世民马上道。 可惜已经晚了。 “上次武举殿试,陛下先是故意不让举子交武器,后来又放纵项羽当廷妄为,如此是想作甚?”魏征咄咄逼人,“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这般任性独断,岂有一点为君的分寸和责任心?” 【骂得好,要是能刷礼物的话我疯狂刷!】 【就是就是,不注意安全就该骂!】 【可惜长孙皇后现在不在,偏偏错开了,不然应该对着皇后告状才对。】 “其实我是知道你们会反对,所以才那么说的。”李世民试图解释。 “万一要是没人反对呢?陛下想看到血流成河?”魏征冷嘲热讽。 “有你在,怎么可能没人反对?”李世民随口道。 “听到没?他现在就这样。”魏征立刻向对面的人诉苦,“有恃无恐,而且越来越过分,做事情再也不三思而行,考虑周全,甚至还不如他自己二十岁的时候。那时候以身犯险是不得已,是为了战胜,现在呢,纯粹是为了冒险而冒险……” “咳……”李世民无奈道,“我还在呢。” “我就说给你听的,不然我说这些干什么?”魏征假笑。 “我也是为了大局为重,你明明知道。”李世民心平气和道,“大秦像一辆奔向悬崖的马车,想拉住它,不让它四分五裂,必须得联合所有能够联合的力量,减少内部不必要的损耗,一致对外。——哪怕对外的时候,为了减少成本,不干扰百姓休养生息,也得仔细斟酌,多多筹谋,这不是看不顺眼就杀,不高兴了就打这么简单的。” 魏征哼了一声:“怎么,非项羽不可吗?少他一个不行?”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么多齐王和东宫的旧臣,与我有仇的多了,我几乎一个都没杀,为的是什么,你不清楚吗?”李世民平静道。 【不是应该改口叫息王和海陵郡王吗?】 【陛下爱咋叫咋叫,臣子可不能乱叫。】 【我记得还是杀了一个的,就那个东宫厨师长,下毒那个。】 【欸?这样说的话,那毒酒真的是太子建成下的?】 “那怎么一样?”魏征辩道,“各为其主罢了,陛下知道我们也是忠心为国,不过立场不同而已。国祚既定,为了安抚河北人心,也不能再妄开杀戒。何况当时突厥南下,来势汹汹,此时若再困于内斗,岂不是让突厥看了笑话,占了便宜?” “就是这个道理。”李世民赞同道,“事有轻重缓急,矛盾也是分主次的。我当然可以杀了项羽,灭项家满门,可是然后呢?这对我有什么好处?除了告诉天下人,我要对六国旧贵赶尽杀绝以外,还有什么用呢?再逼出几次刺杀、几次造反?没有这个必要。” “那也不能过于放纵他们。”魏征强调,“容易失了为君者的威严,让他们狂悖无礼,时常僭越……” “你说得对,都对。”李世民这就不反驳了,笑吟吟地听着,顺手撸猫,“看我的宠物,可爱吧?” “陛下,我在跟你说正事!” “嗯嗯,听着呢。休沐呢,歇一会吧,等上朝了你再谏,不着急……”李世民敷衍着,把小老虎抱起来给他们看,“好看吗?” “显然,这不是只狸奴,对吧?”治粟内史缓声笑问。 “当然啦,这怎么能看错呢?看这花纹,这头顶,这爪子……”李世民得意洋洋地炫耀道,还说到哪摸到哪,捏着小老虎的爪子送给对方看。 小老虎被他强行按着脑袋揉搓,耷拉着尾巴,可怜兮兮的,连大声叫唤都不敢了,乖得跟猫似的。 【这是哪位?二凤和这人很熟吗?】 【语气好熟稔,跟上次看见大舅哥似的。难不成又一个老熟人?】 【好耶!我喜欢看凌烟阁大礼包,和二凤互动特别有意思,有一种老家来亲戚的感觉。】 “那么,这么好看的小山君,是从哪里来的呢?”治粟内史问。 “项羽送的。”李世民干脆道。 “哦。” 魏征给治粟内史递了个眼神,低声道:“你看!又混一起去了,那项羽真不是个好东西……” “背后骂人不好吧?”李世民瞅他。 “当面我也骂!”魏征阴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骂他就算了,别再骂我。”李世民忙道,“玄龄你说对不对?” 【房玄龄!!】 【“倾叶自相依”的葵花和霍草,这不就来了吗?】 【房相来了,那李斯咋办?给他腾位置?】 【老秦人的传统,上位先干掉一个老臣。每一只秦王继位,都要献祭一个。商鞅、张仪、吕不韦……接下来轮到李斯了。】 【不要啊,让赵高占这个名额不行吗?二凤不是这种人,李斯还是能安度晚年的。】 【还差一个杜如晦啊,房谋杜断不全乎,总觉得不完美。】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干脆全来,最完美。】 【那大秦就该直接改名叫大唐了。】 “臣可否问一下,这项羽为何要送陛下老虎呢?”房玄龄不紧不慢道,“可是有什么缘故?” “呃……”李世民开始心虚。 “指定干了什么坏事,不好意思说。”魏征皱眉,“所以我才讨厌那个项羽,从他出现以后,没一点好事。” 李世民雀跃的心情被他一盆接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笑容逐渐消失。 房玄龄慢悠悠笑道:“咸阳宫没有养虎豹等猛兽的地方吧?上林苑和骊山才有,陛下是打算养多久?” 李世民还没说话,魏征就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陛下今天养了只老虎,明天底下官员就会纷纷进献野兽珍禽,虎豹熊罴,驰猎之风大行其道,奢靡之风甚嚣尘上,陛下以为,这是圣君该做的事吗?” 李世民:“……” “国家的兴衰荣辱,均系于君王一生。陛下应当清楚,为明君者,当戒奢以俭,居安思危,绝不可……”魏征滔滔不绝。 【鹞鹰事件x2】 【没事,小老虎比较大,塞不进袖子里,也没这么容易捂死。】 【再次确定了我不是明君的料,光听魏征唧唧歪歪我都想打他。】 【你猜陛下想不想?】 【陛下应该被pua习惯了才对,毕竟他有明君包袱。】 【看来这个小老虎是养不了。】 被霜打过的小油菜什么样,李世民现在就什么样。 “我知道了……”他拖长尾音,有点不耐烦,还得压抑着这种不耐烦,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我不养了行不行?” “陛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魏征勉强算满意了。 “送给某个武将养一阵子,图个新鲜,偶尔去看一看,还是可以的。”房玄龄忍不住笑了。 “你怎么能向着他说话?他还不够任性吗?”魏征责怪道。 “毕竟老虎还小,危险也没那么大。”房玄龄若有所指。 “无论多大的危险都是危险,一国之君就不该轻易涉险。”魏征肯定道。 “你说的也对。”房玄龄好脾气道。 “那我去问问,谁能帮我养几个月?”李世民顿时精神了,抱着老虎就走了。 “欸?”魏征猝不及防,不由抱怨道,“看到了吗?他现在有多不稳重。经常这样,一言不合,说走就走。” “你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房玄龄微笑,“不许他开启驰猎之风。” “本来就不该开。”魏征理所当然道,“他年轻的时候就喜欢骑马打猎,我要是不管,他能在上林苑玩个几天几夜不带回来的,说不定还要带上太子一起。到时候所有达官显贵纷纷效仿,圈地围猎,难免有禽兽之辈纵马伤人,兴师动众,踩踏农田,妨碍春耕,波及百姓……这种事多了去了,咱们又不是没见过。” 【我怀疑你在骂李元吉,并且我有证据。】 【拿无辜百姓当靶子,满街乱射,可不止李元吉干过。很多贵族是不把普通老百姓当人看的,魏征的担忧确实是有道理的。】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个道理,陛下是很明白的。”房玄龄宽慰道,“他向来懂得克制和反省自己,你也不用太担心。” “哼,要不是今天被我撞见了,他还真能把老虎带回去养。”魏征抱怨。 “他从少年时就喜欢这些东西。”房玄龄笑眯眯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凶猛的、强大的、漂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虎、鹞鹰、彩虹小马,还真是。】 【颜控加慕强,俺也一样。】 李世民恋恋不舍地揉了几把他心爱的小猫咪,溜溜达达地寻找小老虎的临时饲养员。 交给谁养好呢?他还想找机会多去看看他的猫。 第58章 女性外交官 “你是想说他的人,还是想说他的字迹?”李信悠悠地问。 蒙毅了然:“果然,你也发现了。” 李信但笑不语。 能在大秦朝堂干到高位的,哪个不是人精?区别只在于说与不说,做与不做。 “算算日子,丞相也该回来了。”蒙毅自语道。 “他嘴比我们还严,回来也不会怎么样。何况还有假诏的事……”李信低低道,“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也不想有什么变故。” “我都害怕有变故。”蒙毅喃喃。 “你怕旧事重演?”李信微叹。 “我如何能不怕?” “放心。”李信笃定道,“不会再重演的。” “但愿如此。”蒙毅叹道。 李世民溜达一圈,回老朋友边上。 房玄龄给他倒了茶,笑眯眯道:“找好下家了?” “李信老将军愿意帮我养一阵。”李世民愉悦道,抢在魏征开口之前,补充道,“开春就送走。” “现在就该送走。”魏征不依不饶。 李世民只当没听见,继续道:“玄龄你对农桑赋税更熟,改进耕作方法和农具的事,全交给你,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房玄龄一口答应下来,继而好奇道,“我没来的时候,是你们一起讨论的耦犁和耧车吗?你们有人记得怎么造?” “我只有些粗浅印象,从前并没有仔细琢磨过它们的构造。”魏征疑惑道,“但陛下说他都记得,全画出来了。” “啊?”房玄龄微讶,看向李世民,“陛下什么时候连农具都这么精通了?” “我也觉得很奇怪。”魏征嘀咕,“他哪来的时间和机会研究这个?他种过地吗?” 李世民若无其事道:“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房玄龄附和道:“这个我作证,我认识陛下时,陛下十九岁,会在打猎途中看农人春耕。” “看看就能会了?”魏征质疑,“还是说,他有这个耐性天天看?” “记性好不行吗?”李世民怼他,“我不仅记得耦犁耧车,记得代田法是‘一畮三甽’,我还记得镰刀耙子水车禾叉呢……要不要我现在画给你看?” 魏征和房玄龄都惊异地望着他,不是因为不了解李世民,恰恰是因为太了解他,才觉得奇异。 【我作证,陛下真的都会,天天熬夜恶补文献资料。】 【每当我想摆烂的时候,就晚上打开直播间,看陛下翻资料做笔记画图纸,顿时觉得惭愧,好歹能跟着他学习一点时间。】 【看我!我还特地跑了农业博物馆,给陛下拍了好多汉代农具的照片。】 【巧了不是,我就在图书馆工作,只要不是机密,我都已经复制传过去了,不怕资料不够用。】 “我还以为,陛下不会注意得这么细。”房玄龄委婉道,“毕竟农耕之事,因为太过常见,反而会让人忘记。” 其实李世民就是因为不确定,才会去查资料补充的。 就比如水车,水车长什么样子他当然认识,他也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但你要是让他凭空造出来…… 怎么造? 他那么擅长弓箭,也不敢说自己会制作啊。这分明是两码事。 所以就天天晚上看视频看照片,反反复复看书琢磨,等能熟谙于心了,再画出图纸来给魏征看,等他提提建议。——常何就算了,估计看了也白看。 给无忌写信的时候,李世民还塞了一叠图纸过去,询问他的看法。 虽然推进得有点慢,但比较简单的农具,都已经造出来了,也试验过了很好用,很快就可以让墨家普及了。 “好在你来了,倒省了我不少事。”李世民笑道。 “能帮上陛下的忙,臣也很高兴。”房玄龄没有追问。 许负又在向他招手,应该不是为了飞白书的事,不然她不会看起来有点着急。 那是什么事呢? 李世民注意力一偏,房玄龄就发现了,善解人意道:“陛下有事就去忙吧,我们有的是时间叙旧。” 李世民也不跟他俩客气,点点头就抱着小老虎走了。 魏征等了一会,悄悄道:“他近来总这样,神神秘秘的。” “何必寻根究底呢?总之不是坏事。”房玄龄老神在在,“你得信他。” “我还不够信他?”魏征有点怨气,“我要是不信他,我能在这?这个连锅都没有的时代,吃个饭酿个酒都得再造点器具出来,不然不方便。” “这不正好锻炼锻炼你嘛。”房玄龄笑了,“你不是说他在完成任务?我们一起努力,帮他早点完成,不是很好吗?” “其实……”魏征却道,“呆久了,也没办法只当是什么任务了。连陛下都开始研究农具了,他什么身份,从前哪里需要发愁这种东西?” “若是能无视民生疾苦,他也就不是他了。我们,也就不是我们了。”房玄龄笑笑。 “那倒也是。”魏征无可奈何。 李世民发现这个夜晚尤其的漫长,这么一会功夫,他已经抱着小宠物,换了三波交流对象了。 “老大!”只有许负会这么叫他,大大咧咧的,又带着点光明正大兼鬼鬼祟祟的特别感觉,很难形容。 “师兄说你们在讨论和亲的事情?”许负带他去包厢,又用屏风隔出一方小天地来,迫不及待道,“非和亲不可吗?” “你觉得不妥?”李世民微怔,“为何?” “老大你能先告诉我,你对和亲的定义吗?”许负问。 “一种相对和平的外交方式,政治联姻,巩固战争成果,将中原文化传播到异族,影响他们的政治和文化。” 李世民逐渐学会用许负他们那个时代的遣词造句,沟通起来更方便。 “和你们的定义差很多吗?”他拿不准。 【好像也没差很多?】 【皇帝那么多,能真正讨论和亲的还真没几个,恰好二凤算一个。】 “既然是外交方式,为什么非要派公主,不派皇子呢?”许负脱口而出。 张良本来安静听着,轻声疑惑道:“不是有很多质子吗?始皇陛下都当过质子。” “可是后来就没有了呀。老大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许负忙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李世民颔首,“你想说后来在和异族的联姻上,大多时候是嫁公主出去,不是送质子,也不是娶异族的公主。” “对对对,这也太不公平了。公主又没有享受和皇子同等的待遇,也没有同等的权利,怎么一到为国牺牲的时候,就想起她们来了?凭什么她们就要为国牺牲?怎么不让那些就知道吃喝玩乐的宗室子去牺牲?这不是道德绑架……唔……” 张良手动闭上许负的嘴,歉意道:“童言无忌,你别放在心上。” 李世民倒没怎么生气,他已经习惯弹幕整天说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了,镇定道:“你让她说完吧,我这点气量还是有的。” 张良为难地放开师妹,马上就听到她更炸裂的言辞:“难道不能送皇子王孙去草原当质子吗?” “你还真敢想。”李世民把手搭在小老虎脑袋上,顺着撸了一遍毛,又逆着撸了一遍,漫不经心地拍下小老虎想抬起反抗的爪子,强制它呆在自己腿上,淡淡道,“齐桓公和昭襄王是怎么继位的?你觉得我会让质子有机会引异族的兵马入长安夺位?” 【这俩都是质子,都是靠异国的支持紧急回国继的位。】 【春秋战国再怎么乱,也算内部的事,异族确实不能相提并论,送质子其实是行不通的,容易通敌叛国。】 许负噎了一下,无法反驳,又不甘心道:“可是,就拿解忧公主来说,她是七国之乱发动者楚王的孙女,一出生就是罪臣,她享受过什么荣华富贵吗?可怜巴巴地长大,然后就被送去乌孙,按当地的习俗,先后经历三次婚姻,在那破地方呆了几十年。她把一生都奉献出去了,得到什么回报了吗?” 这个话题张良就插不上话了,因为他没听说过这个解忧公主。 “解忧公主和她的侍女冯嫽,通晓西域语言风俗,为维护大汉和乌孙的稳定立了很多功劳。尤其冯嫽,她多次以使节身份代表解忧公主出访西域各国,宣扬教化,避免战争。后来解忧公主归国,她的孙子继位,冯嫽主动请缨,出使乌孙,稳定政局……[1]”李世民心平气和道,“她们做的事,和张骞苏武唐俭其实是一样的,用你们的话来说,她们其实应该叫……” 他刚回想了一下,弹幕和许负就不约而同地补充道:“女性外交官!” 【外交官!政治家!】 【给我们两位伟大的女性外交官鼓掌!】 【像这种人物和事迹,真应该好好宣传一下,知名度根本比不上昭君出塞,实际功劳和影响力却大得多。】 【多翻点史书,你会发现更多璀璨的女性,都被埋没在浩如烟海的典籍里了。】 “这正是我提议和亲的目的。”张良疑问道,“以联姻为手段,送使者过去,因为女性的身份能更好地融入当地政局,若能生下继承人掌权,与国内互通有无,方便稳定边疆和西域。这个法子有哪里不妥吗?” 【可恶,我是墙头草吗?我真心实意觉得历史上那些和亲公主可怜,但子房和二凤说的话,我又觉得确实很有道理,怎么办?】 【弱国无外交,国家之间的关系主要还是看实力和利益,大部分时候,公主起的作用其实不大。公主刚嫁了四年就撕毁协议开战的也有,还有叛乱杀公主祭旗的。国家硬不起来,和亲有个屁用?】 第59章 骂得很脏了 李世民神色微妙,处于一种“虽然我很生气但我要克制不跟这小丫头一般计较”的奇特状态,不咸不淡道:“我当然不会同意。吐蕃赞普没有你胆子这么大,不可能非要求娶我的女儿。” “这不就是双标吗?”许负仗着他脾气好,小小声地躲在张良身后吐槽。 【双标,对自己和他人双重标准,一般用来指责别人自私。】 有“好心”的弹幕生怕李世民看不懂这个现代流行词汇,还给他科普了一下,简直火上加油。 李世民眯了眯眼,捏着小老虎的爪子,竭力保持冷静:“你可以这么认为。” “你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女儿,却要让别人的女儿来牺牲。这公平吗?”许负壮着胆子质问。 “你跟我谈公平?”李世民气笑了,“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凭啥非要公主和亲,吐蕃又不是打不过。”许负嘀咕。 李世民随手把小老虎放地上,端了盘切好的生肉给它吃去。他把桌上的菜单翻过来:“子房带笔了吗?” “带了。”张良拿出一支套了竹套的毛笔,递给他。 “吐蕃……”李世民拔掉笔套子,没有等笔墨送来,信手画了一下大唐和吐蕃的地图,毛笔因为缺水而笔迹粗糙,略显潦草,但现在没有人在意这一点。 “吐蕃拥兵数十万,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小部落,他有成建制的骑兵和步兵,人马俱有精甲,甚至有云梯和战车。吐蕃统一了这一片高原,政治稳固,军事强盛,可以集结20万军队入侵吐谷浑。[1]”李世民娓娓道,“你说得对,我可以打,也可以打得赢。但是,然后呢?” “然后?”许负茫然地眨眼,“都打赢了,为什么还要和亲?” “因为要联盟啊。自古以来,还有比联姻更好用的联盟方式吗?”李世民反问,“我是大唐天子,我所考虑的当然是对大唐最有利、成本最小、利益最大的方法。” 【唉,理智上我明白公主和亲是利益最大化、风险最小的举措,但还是觉得好不甘心。男女权利不平等这事,自古以来都让人心烦。】 【现在都做不到男女完全平等,何况古代呢?我学法医的,求职的时候比男同学困难多了,明明我各方面都比他强,但他就是比我先找到工作。】 【哪怕是现代,不管是职场,还是婚恋,女性要受的束缚和压力就是要比男性大,风险也大,所以我都不打算结婚生孩子了。】 【别这么悲观嘛,只要经济独立,有抗风险的能力,还是可以谨慎选择进入婚姻的。】 【现代也是从封建社会发展而来的,但以现代人的三观去苛求古代的帝王,未免太过分了吧?生产力没发展到这地步,难不成你指望二凤在大秦、在大唐搞男女平等?】 【我说你们,不要仗着陛下性子好,就忘记他是皇帝啊。作为皇帝,优先考虑国家利益,有什么问题?】 许负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不问问不甘心。 反正李世民不会因此真的跟她生气,所以她索性就一股脑问完。 “那吐蕃就不能送公主或者质子过来吗?” “东突厥被灭后,至少迁了上千的部落首领及家人到长安,大唐设置都督府监管草原诸部,推行大唐律法和官制。但我对突厥能管得这么严,是因为那一战彻底歼灭了东突厥的有生力量,生擒了颉利可汗。——但是吐蕃没有,他的大部分力量仍在。我甚至没有完整的吐蕃地形图,也无法进入吐蕃内部长久作战。那我们要怎么对吐蕃施加影响呢?” 李世民道,“我需要送自己人过去,深入吐蕃腹地,了解当地的情况,获取吐蕃情报,维持边境稳定,顺便将中原的文化传播过去。送公主联姻,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 【东突厥这帮酋长后来都成了二凤死忠,甚至成了一群禁卫,只效忠他一个。】 【那俩哭着喊着要为二凤殉葬的,是不是就是这帮人里的?】 “那……不能占领吐蕃吗?”许负不解。 “你当吐蕃是你隔壁弱小的邻居吗?你说占领就占领?”李世民甚至笑了,“除非我把吐蕃也灭了。” “不能灭吗?”许负看着他画的地图,“总的来说,大唐应该比吐蕃强的多,对吧?” “对。”李世民先给予了肯定,然后道,“如果我非要灭它,也不是不能灭。我可以打它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直到大唐倾尽国力,吐蕃亡国灭种为止。就像汉武帝对匈奴,你们不是一直都很推崇汉武帝吗?我也可以效仿他。” 【陛下是在反讽吗?】 【二凤偶像是汉文帝,可不是汉武帝。在二凤之前,文帝才是所有皇帝效仿的对象,学习的榜样。】 许负听出了不对,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你见过战争吗?你们自己国家的战争。”李世民淡淡地问。 “没有。”许负摇头,“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很多年不打仗了。” “真幸运,我也希望我没有见过战争。”李世民垂眸,“那你们也没有经历过乱世吧?” “已经和平很久了。”许负轻声道。 弹幕忽然安静下来,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好像在听他们对话。 这是跨越千年时光的思想的碰撞,很难说谁对谁错,不过是时代不同、看问题的立场不同罢了。 李世民叹了口气,缓缓道:“如果拼国力,大唐确实可以赢。我们不缺将领,不缺士兵,不缺粮草……但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要付出多少代价?如果吐谷浑、西突厥、高句丽、南诏、契丹……这些地方趁乱生事,大唐怎么办?” 他随手在那张菜单背面圈出那些国家的位置,幽幽道:“你是想让我跟汉武帝晚年一样全面开花,多线作战吗?” “……陛下不喜欢汉武帝?”许负弱弱地问。 “你想听实话?” “嗯嗯。”许负忙点头。 “在你们那个时代,非常推崇秦皇汉武,甚至把他们列为历朝历代所有皇帝的前几位。”李世民平平淡淡道,“他们统一天下,开疆拓土,功绩彪炳,辉煌灿烂。但是——” 一个“但是”出来,许负不由得坐正了,认真听他讲的话。 “但是在我这个时代,如果有人在朝堂上说我有秦皇汉武之风,那就已经骂得很脏了。”李世民面无表情,“我甚至得马上反思一下自己最近做错了什么,是大兴土木了,还是穷兵黩武了,是加重赋税了,还是劳民伤财了?” 【好真实,时代不一样是这样的。秦皇汉武在古代可不是什么褒义词,常常是臣子们进谏的反面教材。】 【小猪要是在卫霍死后及时收手就行了,晚年确实有点过分。】 【三代累积的财富他一代打空了,巫蛊之祸牵连了几十万人,还好最后下了轮台诏,及时止损,多少挽回了一点名声。】 【但是确实打出了汉家的风骨啊,不然我们为啥叫汉族呢?】 【独汉以强亡,大汉持续了四百年的统治,直到三国时期还是超级强的,割据势力打匈奴都轻而易举,怎么不算汉武帝的功劳呢?】 李世民看着这些弹幕,没有争论的心情,只是道:“许负,如果让你生活在汉武帝治下当普通百姓,你愿意吗?” “啊?”许负愣住了,思考许久,没有作答。 弹幕也怔住了,没几个马上跳出来说愿意的。 李世民补充道:“汉武帝继位时,全国人口有3,400万,他去世的时候,户口减半了。一个盛世王朝,几十年的时间,户口不增反减,夸张到‘减半’的程度。你们愿意生活在他的时代吗?” 【这个……也有移民戍边和豪门隐匿的原因吧?】 【别辩了,不然二凤就要接着问,那些百姓为什么要卖身给豪门当奴婢?他们是喜欢为奴为婢吗?】 【因为征税太重,民不聊生了……】 【即便如此,秦皇汉武都是功远大于过吧?而且功在千秋。】 【现代看来是这样,古代可不是。】 许负不吱声了,这个话题谁来谁沉默。 李世民冷静道:“我要是想做汉武帝太容易了,打就是了,开疆拓土谁不喜欢?但是我不能。我知道乱世什么样,我也知道战争多残酷,正因我知道,我才不能。——我希望我治下的百姓,能活得下去。不见得有多好,光天灾就够烦人的了,但好歹能活,不至于朝不保夕,满地白骨。我得为我的子民负责。你明白吗?” 【从贞观二年开始,二凤就让官府收殓白骨,掩埋祭祀了,前前后后持续了十八年左右。】 【我记得后来还毁掉了高句丽筑的京观,安葬了那些隋朝的士兵。】 【陛下真的是很有人情味的皇帝了,他几乎做到了一个封建时代皇帝的极致。在他之前,皇帝们的榜样是汉文帝,在他之后就变成唐太宗了。】 【你们还想让他怎么样呢?跨过一千多年的时光,去指责他还做得不够好不够完美?这跟苛求一个考99分的人,责怪他没考100分有什么区别?】 “对不起,是我太天真了。”许负恹恹道,“我只是觉得那些和亲的公主可怜,被迫为国牺牲,成为一个祭品,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力,年纪轻轻就背井离乡,克死异地……” 李世民难得冷漠道:“说一句难听的话,如果大唐有需要,我都可以为国牺牲,文成凭什么就不可以呢?仗已经打完了,血已经流过了,她作为大唐的使者,身负重任,能带的东西我都给她带上了,侍女卫士、庖厨工匠、医药书籍、工具种子、绸缎珍宝……我就差把整个大唐都给她打包带走了,你还要骂我‘双标’?” 第60章 二凤种地 三天的假期过后,所有还在留恋夜市花灯的官员,不得不痛苦地开始上班。 魏征倒是很积极,不仅早早地处理完了廷尉府的事务,还掐着点儿来送死刑复核的奏,顺便围观他家英明神武但不会种地的皇帝陛下折腾土地。 要魏征说,这真的很有意思,比干什么都有意思。 魏征也算出身名门,虽然家道中落,自己还出家当过道士,也精通酿酒,但种地这种事,他还真不太擅长。 他都不擅长,更何况某位出身太好、天赋点满军事、多出来的部分又点了政治的天可汗呢。 魏征甚至怀疑这新造出来的农具,都是长孙无忌的手笔。——至少长孙无忌懂农具的概率,都比他们陛下要高一点。 但他知道陛下并不是会揽别人功劳的人,说是他画的,那肯定就是他画的。 魏征觉得很古怪,但还是选择相信他,并且一边看笑话,一边来帮忙。 “将一亩地划成宽、深各一尺的三甽三垄,甽低垄高,作物种在……”[1] 李世民在田垄边上碎碎念,顺便瞪了一眼看热闹的魏征。 “陛下是在背什么书籍吗?”魏征忍着笑意。 “不然呢?”李世民没好气地回答。 他背得可详细了!就是实践起来有点费劲。 好在治粟内史手底下有一些了解农耕的官吏,他又派人找了几个老农过来,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话,省得弹幕天天笑疯了,啥也不干专门来笑话他。 让孙黑去找人的时候,这小子还自告奋勇地说:“俺也会耕田!俺可以帮忙!” “你?”李世民半信半疑,因为孙黑还有那帮跟随他从上郡回来的骑兵们都显得比较年轻,没有那种饱经风霜一看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感,所以还是让他去咸阳城外找几个熟手来。 半瓶水晃荡,终究不如满瓶水稳当。 这汉朝赵过发明的代田法,就这样在秦朝的咸阳宫开始第一轮试验了。 【哈哈哈老祖宗会不会很生气?】 【咸阳宫不是只有宫殿啦,赵过一开始也是在行宫的空地上进行的,二凤只是效仿人家农业专家。】 【以后就变成农业专家效仿二凤了。】 为了方便,李世民穿了窄袖的衣裳,没有佩戴任何碍事的饰品,有点茫然但又很认真地观察着这规划出来几亩地。 “对吧?”他不确定地问,不知道是在问魏征,还是在问嘻嘻哈哈的弹幕。 【不知道啊我没种过地。】 【我们这地方不缺水,没用过这方法。】 代田法适用于北方干旱地区,尤其大片的官田和军田,沟垄相间,每年互换位置,方便堆肥除草,有利于培养地力,配合上更先进的农具,一亩地能多生产五十到一百斤粮食。 不要嫌少,这时候一亩地也就能产两百斤粟。——还是在土地相对肥沃,风调雨顺的情况下。 大秦的主要粮食作物就是粟,因为耐旱。不过现在是十月,种粟的时令已经过去了,所以李世民让人种的是小麦。 伴随着石磨的推广,以后种小麦的人也会逐渐变多的,这是个很自然的过程。 老秦人谁会不爱吃面食呢? “臣看差不多了。”魏征夸赞道,“从陛下身上,臣才知道什么叫学无止境,如今连农耕之事,陛下都掌握得这么好了,真是令人叹服。” “你不是在讽刺我吧?”李世民狐疑地看他一眼。 “怎么会?臣是真心实意的。”魏征仔细看了看这整整齐齐的田垄,和自己从前看过的田地对比了一下,居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种麦之前要先施肥吧?”魏征问。 “早就已经弄好了。最近堆的是为了明年用。”李世民骄傲道,“厉不厉害?” “已经弄好了?”魏征这回真的诧异了,“你居然能忍得了那种腌臜味道?” 李世民撇他一眼:“又不需要我干,我只是来看看。——你不会以为战场上的味道能好到哪儿去吧?夏天那满地尸体,蛆虫在腐烂的……” 【啊啊啊陛下求别说!快有画面了!】 【不要啊!我还在吃饭呢!】 好吧,李世民及时中断,没有让这群身心脆弱的观众们继续吱哇乱叫。 真是的,这帮人的日子过得也太好了吧,连堆个粪肥都嚷嚷好恶心,非要催他打什么马赛克。 他们从来不种地的吗?还是说完全不需要这样堆肥了? 他这样问过,结果得到了满频的炫耀和科普。 【有化肥啦,一袋一袋的白色颗粒,不需要自家再堆了。】 【农村还是有的,自家的粪浇自家的菜地,还有鸡鸭鹅的粪便,都是天然的肥料。】 【牛粪更是好东西,还可以当燃料。】 【草木灰也可以啊!我奶奶菜地洒的是草木灰,还可以疏松土地、防治病虫害。】 “草木灰……”李世民又学到了一点,并且现学现卖,查完观众送来的资料,就去问请来的农人和吏员,确定有用,就让人准备草木灰。 “玄龄兄呢?”魏征蹲在晒太阳的麦种边上,抓了一把细细观察。 “他昨天和前天都来过,帮忙检查和试用了耧车和耦犁,把地耕得差不多了,今天在带人清点赋税的账册,我就没好意思打扰。” 李世民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了一个莫名其妙被他忽略了很久的问题,那就是大家的名字。 他自己的名字当然是没人叫的,扶苏别人不是叫“公子”就是叫“太子”,他若是唤“子都”,旁人也只会以为这是他给扶苏起的“字”。 但是,就算北阙门守将刚好就叫“常何”,御史中丞又怎么能刚好就叫“魏征”呢? 先别说大秦的户籍制度可是很严的,这突然改名换姓也太奇怪了些,周围人都不觉得异常的吗? 这事情越想越觉得有点恐怖。 “魏征。”李世民也蹲下来。 “陛下有何吩咐?” “你……原本叫什么?”他低声道。 魏征马上就明白了他在问什么,回答道:“臣原本姓魏,名僖,为了方便,改‘征’为字,所以并无人怀疑什么。” 哦对,有“字”打掩护,但恰巧同姓就已经够离谱的了。 李世民回忆了一下,在房玄龄过来之前,治粟内史是姓“房”的吗? 他自认为自己记性还挺好的,不可能连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姓什么都不记得。 但当他越努力回想时,关于这个细节的记忆居然越模糊,越无法确定。 他忍不住去敲嬴政:【你家治粟内史原本叫什么?】 【不重要了,现在是你的房玄龄。】 【他们就这么消失了吗?】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弹幕有时候渲染气氛会开玩笑说“细思极恐”,但李世民现在不用细思,就已经觉得“极恐”了。 他低垂目光,拈起几粒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麦种,定定地看着它们。 无论是颜色、味道、触感……都确确实实是他印象里的麦子没错,甚至于每一颗都有细微的差别,有的饱满光滑,有点略有瑕疵,有点尖头尖脑的,也有的明显胖乎乎…… 如果游戏真的能真实到这种地步,那跟现实又有什么分别呢?他走神地忖道。 “这种子晒了几天了?”魏征问。 “两天了,今天是第三天。每天在太阳最好的时候晒两个时辰,还要时常翻动,让它们晒得均匀些。”李世民随口回答。 “是不是快晒好了?”魏征笑道,“我看那边还准备了草木灰,是要先拌一拌,还是先播种再撒?” 【先播!我们老家是先播种的!】 【瞎说!我特地问了我爷,他说是拌好了再播种的,这样才有营养。】 【你才瞎说,明明是先撒种子,然后再撒草木灰,起到一个覆盖和保温的作用。】 【你们在吵什么?这两种都是对的。】 【一群没种过地的,教一个更没种过地的,真是服了。】 每天都在叽叽喳喳、不知道在欢快些什么的弹幕,多多少少冲散了李世民的不安。 算了,不想了,反正麦子都晒好了,地总是要种的。 谁能舍得让耕好的土地荒着呢? 等麦子种下去,又会不由自主地期待它抽芽生长,从绿油油长到金灿灿,直到金色的麦浪连成一片,化作石磨碾压下的粉末,再变成甗上蒸的馒头炊饼,或者陶罐里煮的汤饼——弹幕管这个叫面条。 秋冬春夏的岁月,就这样在麦子和面食的香气里悄然而过。 这个时代好像还没有馒头,那就造吧。 缺磨就造磨,缺锅就造锅,缺什么造什么。 照这样下去,等回到大唐他都能给观音婢做顿饭了…… ——真是可怕的直播间,他每天都在学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那就一分为二,都试试,看哪种效果好。” 对于不了解的事物,李世民喜欢先试了再说。 “陛下,荥阳郡守的奏到了。”有宫人小步急趋,躬身行礼道。 李世民嘱咐过,如果荥阳有奏,第一时间送到他手里,所以下属都不敢耽搁。 他起身洗干净手,把竹简接过来,刚要打开,就看见韩信远远地走过来,见他在忙,又停住了脚步等候。 李世民就向他招招手,示意韩信过来,边打开刘邦龙飞凤舞的奏,边温和地问道:“有事吗?” “臣……臣想要一支军队。”韩信支支吾吾地小声道。 李世民的动作顿住了。 第61章 韩信练兵 “一支军队?”李世民抬眼看着低眉顺眼的韩信,不假思索道,“多少人?人太多我可能得用虎符调动……” “不不不,只要几百人就够了。”韩信没料到他答应得那么干脆,甚至开口就提到了“虎符”,连忙解释道,“臣是想实践一下兵法里说的练兵之术……” “哦。”李世民恍然,“你想效仿孙武?” “是的。”韩信小心觑着他的表情,“臣最近一直在读兵书,但兵书说的再精妙,道理再对,看得再多,也不如真正练一支军队来得有用。臣不想犯赵括的错误……” 【纸上谈兵的赵括又在被鞭尸】 “你说的对。”李世民立刻表示同意,笑道,“正好我从上郡带了八百骑兵过来,交给你指挥如何?” “不妥。”韩信拒绝。 “为何不妥?”李世民好奇地问。 “臣刚刚过来时,见到那支骑兵了,装甲精良,训练有素,已然是选锋出来的精锐了。那臣还有什么发挥的余地呢?”韩信回答。 “也对。”李世民给予肯定,“那太子府的卫尉呢?” “也是一样的道理。臣想要一支没有经历过任何训练的、哪怕不会骑马也没关系的黔首军队,臣可以从头开始练兵,验证臣的想法。”韩信认真道。 【不愧是你啊韩信,开口就要一支军队。】 【吓死我了,我以为他要十万军队。】 【说不定二凤也是这么想的哈哈哈,都开始做心理准备了,没想到就要几百人。】 “你有这个心,那很好。正巧,上次英布说咸阳有一些流氓游侠,游手好闲,留着他们影响治安,我正琢磨怎么处理,由你接手再好不过了。”李世民笑眯眯,“还有之前武举的时候,因为蒙毅卡得严,有大约六百人得了‘下’,没有过,但也有一部分看起来年轻健康,可以给你练手。还有最近源源不断往咸阳赶来的人,一并贴个招兵令,都给你吧。” 他说的这么细,完完全全为韩信考虑好了,实在无法不让韩信心生感激和雀跃,忙喜道:“那臣多谢陛下。” “你想在哪练兵?中尉军还是上林苑?如果不是某些人不同意,咸阳宫也不是不行。”李世民瞄了一眼“某些人”的代表。 魏征轻哼了一声,没有表示反对。 “陛下觉得呢?”韩信很愿意听他的建议,就像当初选马一样。 “中尉军的练武场地方大,兵戈马匹应有尽有。场地也很适合,像你见过的跑马的靶场、绊马索、壕沟之类,都是军队必备的。如果你在那里练兵,还可以找蒙毅帮忙压阵。”李世民笑道,“不过,这练出来的兵可就或多或少染上中尉军的风格了。” 毕竟一个新手小将军,带一帮流氓新人,借人家职业军队的地盘和东西,就算只是看一看别人的训练方式,也会不自觉地受到影响。 “那臣还是去上林苑练吧。”就像李世民猜的那样,韩信选择了不受蒙毅影响。 他很年轻,也很有野心,很想靠自己练成一支军队来。 李世民很乐意帮忙,也很乐意成全他,甚至很乐意围观。 “那就这样说定了。顺便让所有在宫里的公子和公主一起去体验一下,当几天你的兵。”李世民马上想到了“大学生军训”,掺杂在观众发来的无数个视频里,他随手点开过,觉得可以借鉴。 “公子和公主?”韩信吃了一惊。 “把太子也带上,他辈分虽小,身份却尊贵,有他配合,其他人也就不敢不听话。”李世民笑吟吟,“太子以前经常生病,底子不好,正好多锻炼锻炼。” 魏征欲言又止,李世民便问道:“魏卿有话要说?” “臣怕太子的身体吃不消,反而因此受伤。”魏征道。 “我相信韩信有分寸。”李世民拍拍面色凝重的韩信,宽慰道,“不要有太大压力,把他们当成普通的黔首来训练就行,我会提前和太子说一声,让他完全配合你。” 他压低声音,给韩信出主意:“必要的时候,你甚至可以训斥责罚太子来立威。” “这……”这跟韩信本来预想的可就全不一样了,一下子从自由度很高的单机游戏变成了难度很大的联机游戏,而且队友虽然一大堆,却都不好控制。 【好家伙,底下小兵全是皇室,就问你感不感动?】 【公子公主加起来,去掉已经成亲的,少说也还有十几个吧?这任务可够棘手的。】 【要是能完成得好,也是大大加分的。】 功劳总是和难度并存的,虽然这不过小打小闹,谈不上功劳,但韩信意识到天子对自己的看重和信任,对方既然敢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练手,他就没有不答应、并竭尽全力的道理。 于是韩信心一定,认认真真道:“臣明白。陛下要限定期限吗?” “我感觉,最多一个月,就可以出结果了。你觉得时间够吗?”李世民给了他一个反驳的机会。 “够了,足够。”韩信自信道,“这期间臣要是有任何严厉失当之处……” “别死人就行。”李世民叮嘱了一下,“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孙武那个杀宫女的法子你是没法用了。” “臣明白轻重。”韩信谨慎道,“那马匹、铠甲和武器……” “少府和厩苑给你供装备,我先让人准备一千份送到上林苑,不够的话你再找章邯。”李世民微笑道。 韩信压抑住激动,尽力沉稳道:“臣领命。” 李世民明示道:“这支军队完完全全由你自己训练,以后也会由你自己指挥,不过会挂羽林卫的名,直属于我。以后你去百越,就带着他们去。明白吗?” 【变成霍去病的剧本了。】 【天子禁卫,名曰羽林;太子少师,扬名百越。韩信这以后就是年少成名的绝佳典范啊。】 【我已经可以想象出韩信带着羽林卫的骑兵,千里奔驰,把天子禁卫的旗帜插在百越三郡城头的画面了,帅就一个字。】 韩信一瞬间呆怔住了,像是没有听懂,又像是听得太懂了,努力绷住表情,不要失态,行礼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臣明白!” 李世民温和地笑道:“去做准备吧,等你练好了兵,我可是要去看的。” “唯!” “不必这么紧张。”李世民失笑,“去吧,太子会帮忙的。” 韩信兴奋得快同手同脚了,离开的时候好像天上都在下金子雨,再怎么努力也止不住那种踌躇满志的雀跃感,仿佛在树梢跃跃欲试的小松鼠,马上就要起飞了。 李世民朗声道:“中郎将!” 孙黑马上快步过来,大声应道:“在!” “去文学馆传个话,让所有等会有空的公子和公主们换一身简洁的衣裳,过来见我。”李世民轻松愉悦道。 魏征疑惑道:“陛下现在就要告诫他们要听韩信的话?” “不,那不是我的责任,那是太子该干的事。”李世民轻笑,“如果连这帮没有实权的公子公主都压不住,他还当什么太子?” 【扶苏不可能压不住,他可是敢和始皇陛下正面硬刚、还敢去打匈奴的人。】 “那陛下是想……”魏征看了看眼前这几亩地。 “我都在这种地,他们凭什么不来?劳动课也是课,他们这么多人,总共就这几亩地,随便玩玩也种完了。”李世民笑道。 “臣不是心疼他们,臣是心疼这些种子,万一糟蹋了,多可惜。”魏征直白道。 李世民忍俊不禁:“那就只划出半亩来给他们糟蹋,每人分一小块,插牌写名,等种子冒芽的时候,哪一块种的不好,让他们来补。” 【我们学校以前也有这种课,不过我们种的是白菜,过年放假的时候,老师让我们把种好的白菜拔出来带回家,可有意思了。】 【你们种的是菜吗?我们种的是树,树上挂个小牌子,写班级姓名,树死了还要去补新的。】 【责任落实到个人,防止偷懒摸鱼的,挺好。】 晒太阳的种子又被翻了一遍,散发着麦子的清香。好在李世民让人堆肥已经是一月之前的事了,前段时间也都埋进土里了,泥土翻过的味道更重些。 不算好闻,但也勉强可以接受。 【除了这个直播间,你到哪儿还能看到天可汗在线直播种地给你看?】 【这可不是藉田礼那种一大堆大臣围观记录的作秀礼仪,谁家皇帝藉田礼还看人堆肥呀。】 【其实堆个三五个月效果更好,现在还是有点急了。】 【这不得召个史官过来大书特书,宣传一下皇帝多么重视农桑?】 【不用担心,史官只要不瞎不聋,他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事,也不可能不记载。】 【陛下!刘邦的奏你还没看呢!他今天又写了什么?】 李世民也颇为好奇。自从刘邦当了三川郡守之后,仗着水路畅通,他的奏是最频繁的,好像跟朋友写信似的,几乎隔两天就有一封,而且洋洋洒洒写一大堆,一份竹简差点塞不下。 看得出一开始萧何还试图润色,后来干脆不润色了,就那么原汁原味地呈上来。 李世民每次看刘邦的信,都觉得很有趣,因为完全预料不到信里会写什么。 第62章 刘邦的骚操作 “臣三川郡守刘邦上奏:久违颜范,陛下安康否? “萧何让我这么问的,我说陛下肯定安康,不用问。回回都问,浪费竹简,下次我就不问了哦。 “朝廷最新的诏令我收到了,意思就是清点一下以前六国的豪强宗室,本来在名单上却死活赖着不走的那帮贵族,对吧? “嘿,真是神了,萧何当初一到荥阳就开始查人丁土地赋税账册,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就等着你要呢。 “我们数了一下,始皇陛下的老名单上,三川郡大概有五百三十户没迁走。 “陛下你着急吗?这事要是办得漂亮,是不是直接影响考功啊?我已经让樊哙带人去挨家挨户敲门传令了,最多两月,保证给你办妥妥的。绝对一个不落下,谁敢不走我往他家门上泼粪。 “收上来的土地分给平民百姓是吧?那更没问题。我就爱跟黔首打交道,都老实巴交的,就爱种地和弄一口吃的。 “墨家那个石磨可真好使,比用臼杵方便多了,磨出来的面还细。以前我们那也有石磨,但跟这个好像不太一样,那个笨重,没这个好用。萧何说这个改进过了。 “我把荥阳墨家的石磨都买完了(给了钱的),分到县里了,工室也学着造出来五六个了。这个普及石磨的任务指定也没问题的。 “不过萧何说如果以后县里石磨多了,那就可以多种些小麦了。我觉得面粉比粟米好吃,樊哙也这么觉得,我打听了一下,一百个人里至少一半更喜欢吃面食,可能一年到头都吃粟早就吃够了吧。 “那这都十月初了,鼓励黔首开垦荒地种麦子还来得及不?萧何说怕是太赶了,但陛下你上封信里提到你在试验代田法。好使吗?能不能详细说说,我们也学一下。 “还有那什么新农具,啥时候能运点过来啊?我在这盼星星盼月亮盼老妻和孩子,都没有盼陛下你的信来得着急。 “上次奏里说跟公主吵架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我是大男人,不能跟一带孩子的寡妇一般计较,就带了狗肉冻去赔礼道歉,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世民把竹简摊开到最后,就看到了这么一句话,眼看最后一列了,字越写越小,最后挤不下了,没下文了。 他把竹简翻过来调过去,硬是没找到后续。 【怎么着了你倒是说呀!比我追的小说还会断!】 【啥时候和公主吵的架呀?我咋不知道呢?】 【这哪里像君臣奏对,去掉称呼一看,不就笔友么?】 【刘邦三人组干活太利索了,啥事交给他们都放心。】 【我感觉他真能干出往钉子户门上泼粪的事来……】 【怎么不能呢?你是看不起我们沛县老流氓的手段吗?】 【但是别说,刘邦这奏写得有水平,轻描淡写地表了功,二凤传令让郡里办的两件事,都完成得一点毛病都没有。】 【唯一可恶的时候故事没讲完,让人抓心挠肝的。】 【不是,李斯呢?斯相不是也在荥阳吗?怎么一个字都没提起来?我堂堂大秦丞相,不配占两行字吗?】 【写不下了吧可能。】 【李斯:泪目了家人们,我都混到这地步了。】 【你们没有天天看直播吧,李斯在前面的奏里呢。】 刘邦之前的奏里有提起过,李斯刚到荥阳第二天,他就着急忙慌打小报告说“丞相到三川郡了,我和李由那过节怎么办哪?” 李世民淡定回复:“你不说,公主也不会说的,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李斯不会追究这个的。”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刘邦下一封奏里,接着就详细写了李斯和公主去李由墓前吊唁,他和萧何也一起陪同的事情。 他和公主吵架也是那几天的事。 起因是李世民之前提过的茶叶。大秦的茶叶种植不成规模,几乎都是靠野生采摘移植,不同地区不同茶树的风味也是截然不同,甚至相差甚远。 刘邦不是很懂茶叶,他喜欢煮茶的时候一股脑加一堆东西,喝着热闹,配肉吃很有滋味。 但那次和李世民一顿茶喝过,他敏锐地意识到大秦的皇帝陛下很重视茶叶,就在奏里提了一嘴。 李世民给予了肯定回答:“荥阳商贸繁荣,若是遇到上好的茶叶,多储存一些,如果能移栽种植茶树,更好。” 他还补充了茶树剪枝扦插的详细方法,虽然也是现学现卖,但刘邦收到之后很高兴,马上就跟萧何商量这件事,开始有心寻找茶叶和茶树。 荥阳的地理位置非常好,很多商业活动都从这里过。 刘邦没怎么费劲就搜集了不少,有隔壁南阳郡的桐柏茶,从这边路过的蜀茶,还有三川郡本地的茶芽(毛尖)等等。 他光买还不知足,问了李世民要多少茶叶才够,得到的回答是“茶叶是要边关互市、远销西域的,多多益善。” 一听这个,刘邦更积极了,铆足了劲要拿郡守考功第一,派人四处去寻找有年头的茶树,正巧和公主的家仆撞上了,看上了同一棵老茶树。 刘邦知道的事,李斯难道不知道吗? 刘邦想立功,李斯难道不想吗? 公主那还是扶苏亲妹妹加李斯儿媳妇呢,也想帮这个忙,结果眼光都好,撞一块儿去了。 本来也没什么,不就一棵茶树吗?坏就坏在,那棵茶树上的嫩芽刚好就是之前李世民让人掐下来晒青和蒸青的,总共就那么一甑,分装在三个陶罐里,给公主和刘邦分别送了一罐,然后他自己带走了一罐。 不管这两个人是否喜欢这个茶叶的味道,他们都一致认为李世民喜欢。 “陛下喜欢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他有需要,我就得给他弄。” “兄长喜欢,我亦觉得很好,那就该移植到公主府的茶园里,以后方便给兄长送去。” 大水冲了龙王庙,两边就这么吵起来了。 本来李斯该居中调停一下的,他官位高,又是公主长辈,双方都应该给他一些面子。 结果李斯到了那以后,问了一句:“这茶树多少年了?” “听说有三百多年了。”底下人回答。 “陛下的眼光是不会错的,他既然喜欢,那就把这个茶树连根拔起,带着土,直接用船送到咸阳栽种好了。”李斯云淡风轻道。 公主应和道:“此言有理。来人,动手。” 刘邦顿时咋咋呼呼:“嗯?公主你等会,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你们后来的抢我们东西不好吧?” “天生地养的茶树,凭什么说是你们的东西?”公主理所当然道,“我给我的兄长送份岁首的礼物,怎么,你也要拦着?” “嘿!”刘邦袖子一撸,就要跟她争,被萧何劝住了。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茶树长在这山清水秀之处才风味独特,若是连根拔起,路上损伤不说,陛下当真会愿意看到,公主和丞相为了一棵茶树兴师动众,特地让人将此树送到咸阳宫去吗?”萧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更别说,若是这树被折腾死了,栽不活了,陛下是会夸奖还是会斥责呢?” 李斯神色微动,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李世民似笑非笑的冷淡表情,当下就改了主意。 “那就把芽尖都带走吧。” 刘邦不忿道:“这都什么季节了?你把芽尖都掐完了,我们还怎么搞扦插?” “扦插?”公主疑惑道。 “陛下没告诉你们吧?”刘邦得意洋洋地拿出一卷信纸,骄傲地递过去,“看,陛下专门回复我的,茶树的扦插方法。” 李斯都不用看内容,光看到这眼熟的纸,就知道绝对是李世民写的。 这个时代能这么肆意用纸的,毕竟就那么几个。而且章邯还有点巧心思,会把最好最精细的纸只送给李世民。 李斯不由侧目,多看了刘邦几眼,不明白这个小小沛县的亭长是怎么一跃而上干到郡守,还能得到陛下如此看重,亲自写了这么长的信给他。——竟然仅仅是为了回答刘邦茶树怎么种的疑问。 陛下有这么闲?不能吧? 等李斯看完了那封信,也就放弃和刘邦争茶树了,让对方带人小心翼翼地剪枝带回去扦插。 “为何不直接把茶树带回去呢?离得近,不会损伤,也不会更改味道。”李斯问道。 “我的目的不是这一棵树,是很多很多树。如果我们扦插能成功的话,以后只要看到老茶树,都可以用这个办法,那不就可以推广了吗?”刘邦眉飞色舞道,“说不定过几年,我们就有一大片茶田了!陛下肯定会很高兴的!” 陛下确实会为此高兴的。李斯马上意识到,这个新上任的郡守,很擅长揣摩帝心,而且他和他身边的萧何,一猜一个准,好像很了解陛下的性情似的。 李斯若有所思,刘邦笑嘻嘻凑过来,手一伸:“劳烦丞相把信还我,我们还要照着陛下的交代干活呢。” “哼。”公主没有达到目的,甩袖而去。 “度量真小,这就生气了?”刘邦撇撇嘴。 李斯叹息道:“她近来心情不好,郡守多担待。” 刘邦挠挠头,讪讪道:“哦,等我有空登门向她赔罪。——也向丞相赔罪。” “都是大秦臣子,不必如此客气。”李斯没心情久留,便也坐马车离开了。 刘邦虽然心里觉得自己没错,但被萧何劝了几句,觉得他说的对,是要和公主及丞相打好关系,套套近乎。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到哪儿都得多处几个朋友,以后才好办事。毕竟他在荥阳这个地方,得罪了公主,他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第63章 公主嬴阴嫚 李世民没看到刘邦的奏后面写的是什么,但正事已经说完了,估计是故意吊他胃口或者眼看竹简不够用就停笔了。 颇有刘邦那种大大咧咧的随性风格和一点促狭狡黠劲儿,让人隔着这么远都忍不住惦记他那边的情况。 “真是,讲个故事都不讲完,跟说书似的……”李世民抱怨了一句,又把竹简翻了一遍,确定没有后续了,才合起来递给魏征。 但不知怎的,看刘邦写的东西总觉得很轻松,让人会心一笑,虽然略有点挂怀,却又发自内心地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刘邦肯定会解决的。 魏征逐句看完,将竹简奉还给他,悠然道:“看来这郡守,他也干不了几年了。” “再过两年,冯去疾就该告老了。”李世民盘算着,“他这人老成持重,也不贪恋权位,而且冯劫还在呢,当退的时候他会主动退的。” “那是自然。”魏征笑道,“右相一退,这位置就空出来了。” 每一朝的天子都有自己的爱好和施政风格,像李信和冯去疾这样的老臣,注定是不太跟得上李世民的节奏的,这跟他们的年纪和精力有关,逐渐逐渐就会淡出权力中心。 中枢的位置就这几个人,旧的要是不去,新的怎么上位呢? 【得亏不是猪猪,不然十个宰相也不够他霍霍的。二凤的臣子只要不作死不犯法,一般都能活到老。】 【这意思是说刘邦以后会干丞相?这职位好像还真挺适合他。】 【在此之前,房玄龄会先上吧?刘邦应该是下一批次,他资历和功劳还不够。】 【懂了,大秦的双相组合迟早会从李斯+冯去疾变成刘邦+房玄龄。】 少顷,扶苏和张良带着一群公子和公主们过来了。他们都是还未婚的,年纪也不大,颇有些好奇地东张西望,临近李世民时大多局促起来,乖巧地向他行礼。 魏征适时告退,悠哉悠哉地离开。 李世民卷起竹简,笑道:“子房怎么也过来了?” “正好是我的课。”张良微微一笑,“方才和他们说到草原上各国和部落的生活方式,就听到中郎将来传令,索性跟过来看看。” “是不是打扰你授课了?”李世民看了看太阳,“我以为已经下课了。” “我前面是武课,灌婴带他们骑马比赛去了,玩得满头大汗,歇息了一阵,就耽搁了。”张良解释道。 “好玩吗?”李世民笑吟吟地看向扶苏。 “我看大家都很开心,就没有阻止。”扶苏有点不好意思。 “无妨。”李世民言笑晏晏,和这帮十来岁的少年们讲解了一下麦子要怎么种,然后鼓励道,“去试一下看看。” “唯。”少年们齐声应道,三三两两地走开了,离他越远就越活泼一点,到地里的时候已经叽叽喳喳聊起天来。 那种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鲜活朝气,真是再怎么装都装不出来的。 “我也去吧。”扶苏卷起袖子,“好像不难。” “如果只种一小块地,当然很简单。要是给你五十亩,光不停地弯腰刨土撒种填土,就能把腰累断。一家几口人全扑在地里,也得忙活大半个月。”李世民轻声叹道,“这还不算下雨天。” “如果想偷懒的话,也可以直接撒种子。”张良补充道,“这样干的黔首也不少,毕竟农活太多了,精耕细作的话太累,也干不完。” 【难怪亩产那么低。】 【让你干两天农活就知道了,这时代可没有机器帮忙,也不是所有人家都用得起牛,三天下来就能给你累哭。】 【三天?三小时我都吃不消。】 “这么说来,这代田法果然还是更适合条件不错的人家和军田。”李世民喃喃自语,“蒙恬那里应该会很适用。” 张良微微点头:“关于那件事,臣有一个人选了。” “哦?”李世民精神一振,“谁?” 【哪件事?和亲?这么快就选好人啦?】 【都还是中学生的年纪呢……真可怜。】 “陛下一眼看过去,那边几位公主,哪一位最适合在草原生存下去?” 张良这话一出,不仅李世民和魏征,几乎所有观众也随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 都是公主,容貌也差不到哪儿去,又都年轻,有好几个看起来都比较出挑。 但李世民扫视一圈,立刻就把注意力放到了那个十七八岁的艾绿色衣裳女子身上。 她的衣服颜色最浅,像水洗了很多次,一点也不明艳了,可她把裙摆随意掖在裙腰、束起袖子干活的动作又快又好,时不时还笑语盈盈地请教一旁的农人,一点也不羞怯生涩,言行举止都洒脱自然。 李世民看着她借来了耙子,迅速把麦种撒下去,再撒一层草木灰,然后用耙子梳理泥土,将种子和草木灰都覆盖住,属于她的那一块田地很快就整整齐齐。 她抽出发髻间插的毛笔,咬着竹帽,单手拔出毛笔,直接用渠里的水蘸蘸,润湿羊毫间凝固的墨水,信手在木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还退后一步观察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嬴、阴、嫚……我去,是那位死得很惨的公主!被胡亥射杀肢解那个!】 【日常骂一下胡亥心理变态。】 【好飒的小姐姐,有一种月经很规律、气血很足的美感。】 【哈哈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但还挺有道理。】 【原来她头发里插的是毛笔吗?我还以为是竹枝样式的簪子,还想说挺别致的呢。】 【粗服乱发,难掩天姿国色。】 【二凤一直在看阴嫚公主诶,别人只是瞄了一眼,只有这位公主看了很久。】 【呜呜呜这么美丽的公主非得去和亲吗?心都碎了。】 嬴阴嫚不仅完成了自己的那份任务,还帮两个年纪最小的女孩儿一起完成了,且不是自己大包大揽,而是让幼年的小公主负责丢麦种这样轻松的活。 “三颗到五颗撒到一起,对,就这样,兄长刚刚说过的,真聪明……向后退一步,再接着撒……很好,还有一行我们就完成啦……” 嬴阴嫚夸奖并鼓励着妹妹们,把笔装好,插回鬓发间,一把一把地洒着竹筐里的草木灰,动作细致又轻快,一点也不嫌弃这东西弄脏了她的衣服。 李世民看了她很久,等她做完,带妹妹们去渠边洗手,又手把手帮她们写完名字,才慢吞吞踱步过去。 “兄长。”嬴阴嫚抬眼向他一笑,灿如玫瑰。 “你是做得最快的一个。” “早些做完,便可以早些休息,何必要拖拖拉拉、浪费光阴呢?”嬴阴嫚让另外两个小妹妹去玩,站在水车旁边,与李世民对话。 他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嬴阴嫚却主动道:“兄长是打算联姻东胡吗?” “谁告诉你的?”李世民问。 “还没有人告诉我。”嬴阴嫚回答,“只是近来郦先生和张先生的课,都在讲草原的事情,想来不是无缘无故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 “匈奴是一定要打的,父亲在时是这么想的,兄长继了位也是这么想的,对吧?”嬴阴嫚干脆道。 “对。”李世民肯定。 “那么,草原上那么多部族,除了匈奴以外,总要选一个乃至多个结盟。就像当年秦国和楚国一样,远交近攻,联姻联盟,增强己方的国力,防止盟友背后刺自己一刀。”嬴阴嫚慢慢道,“张先生同我说过这些,我也想了很久,大致明白兄长的意图了。” 【楚怀王:背后刺盟友一刀的到底是谁?你敢不敢承认?】 【咋的,兵不厌诈懂不懂?】 “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李世民温和地看着她。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先生为何会选我呢?”嬴阴嫚没有直接拒绝。 张良缓步走过来:“因为你能胜任这件事。东胡在故燕旧赵的北部,离如今最北的九原郡和云中郡尚有一千多里,路途遥远,难以传讯,以畜牧为生,曾与燕国战争频繁,但也会在燕国修的长城附近,以物易物,用牛羊换粮食布匹……东胡与大秦没什么大仇,若是从燕国和匈奴那算,说不定还算朋友,所以有联盟的可能。只是这个联盟的人选需要慎之又慎,关系到大秦在草原的布局。” 嬴阴嫚认真思量许久,道:“可若是东胡和匈奴关系更好呢?” “那不可能!”李世民不假思索道,“你要知道,草原上根本不是铁板一块,因为环境恶劣,彼此争斗凶狠,都是一群豺狼虎豹,谁的刀快,谁就是道理。哪怕是匈奴自己,都是一个很松散的联盟,只要遭遇重创,就一定会土崩瓦解,各自离心,更别提东胡和匈奴。你要有这样一个认知,草原各部族之间和大秦的仇恨,远远不如他们彼此之间的仇恨大。” 嬴阴嫚惊异道:“哪怕是匈奴?” “哪怕是匈奴。”李世民笃定道,“因为他们才是生活在同一片草原上的,互相争夺人口地盘牛羊马匹,已经几百年了,大部族杀光小部族的男人,抢掠女人牛羊,占领最好的牧场,都是常有的事。冬天一场雪灾下来,到处都是腥风血雨。匈奴不是一个民族,东胡也不是,它可能包含了十几个不同的部族,打仗的时候也是每个部族都出一部分兵马,凑在一起才是一支军队……” 【天可汗现身说法,全是直接经验。】 【毕竟二凤是真的兼职了草原可汗,不是挂名哦,是真的东亚共同体的皇帝天可汗,当时整个北境,漠南那一大片,所有游牧民族的新君由二凤任命的,官职体系就是大唐的体系,酋长到长安上班,部落之间发生纷争按大唐律法处理,类比一下就是现在的香港澳门,一国两制而已。可惜二凤之后,后来的大唐皇帝哪怕疆域挺大,但就没有他这样崇高的地位和实权了。】 第64章 可以养几个男宠吗? 【你们老嬴家的闺女都这么野的吗?政哥知道吗?】 【真好,这年代的女孩子是有野心、有权力欲、有部分继承权的,还没有被压迫到林妹妹那种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程度。】 【靖康之变和程朱理学盛行前,对女性的约束比较少,相对来说还是不错的。】 【突然觉得阴嫚公主肯定能在草原活得很好,就这种心态,我一辈子都比不上。】 李世民便悠悠笑了:“当然可以。如果你有这个心思,大秦会全力助你。” “那如果我不喜欢这个东胡王,嫌他年老丑陋还有王后,可以除掉他让他弟弟上位吗?”嬴阴嫚认真地问。 【公主:我不在乎谁是东胡王,反正王后得是我。】 【这哪里是王后,这是奔着女王去的。】 “都可以。”李世民一口答应,“草原通常是兄终弟及,因为等孩子长大需要很多年,在无休止的纷争里不够稳定,而兄弟继位不需要等。上一任首领去世后,下一任弓马娴熟又有一定威名的首领立刻就可以接手部落,是大部分人都会认可的方式。” “但匈奴这一次不是。”嬴阴嫚好奇道,“他们近些年很稳定?” “虽然被蒙恬打击了一次,但只是退出了河南地,——也就是河套平原,没有太伤筋动骨……”李世民道,“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他让人去叫房玄龄,几人转到李世民平常处理公务的朝阳殿。 一幅大大的地图挂在墙上,所有的郡县和山脉大河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用朱砂圈点勾勒了重点位置,所以嬴阴嫚一眼就看到了上郡附近那几个地点,尤其是阴山。 “陛下。”房玄龄急匆匆赶过来。 “坐,我们议论一下草原的事。”李世民笑了笑,自己却不坐,伸手点了点九原郡,道,“这里,就是蒙恬从匈奴手里夺回来的河套平原,是很难得的既适合放牧,又能耕种的土地,水草丰美,气候适宜,有阴山阻隔,水流平缓,连灌溉都很方便。匈奴败了之后,被迫北撤七百里,退到了阴山以北的漠南地区……” 【天可汗军事小课堂开课啦!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看不懂草原局势。】 【二凤讲课还是很通俗易懂的,他甚至做了ppt。】 【哈哈哈ppt,谁家ppt就一张地图?】 嬴阴嫚听得很专注,目光炯炯有神,等他告一段落,才问道:“头曼单于没有弟弟吗?为什么要将单于的位置传给儿子呢?” “私心罢了。”李世民笑道,“弟弟到底不如儿子亲。你想想,你手里有一堆金子,是你攒了几十年的,你老了以后,只能给一个人,你是给自己的儿女,还是给弟弟妹妹?” 【我选择自己花光,谁都不给,毕竟我独生子,也不生孩子。】 【叉出去!老师讲课呢,别瞎起哄。】 【好吧好吧,那还是给孩子吧,毕竟孩子是亲生的。】 【武则天最后都还政给儿子了呢,不就是因为儿孙才会日后祭祀她吗?她要是把皇位给侄子,不仅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武家的男人以后难道会祭祀她吗?狄仁杰这么劝是有道理的。】 【她还政不是因为政变吗?她以太后的身份夺儿子的权,勉强还算李家内部的事,因为宗法制下她是李家主母,跟吕后差不多,只是称帝了而已。李家宗室一大把,怎么可能让皇位旁落?迟早要还回来的。】 【那对阴嫚公主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吧?要从王后干到太后,才能执掌大权。】 嬴阴嫚若有所思道:“那头曼单于的弟弟会甘心吗?他有弟弟吗?” 李世民:“有。” 房玄龄:“按理来说,应当有。” 张良:“有这个可能。” 这三个人,对同一个问题同时进行了类似又不同的回答。 【明明是同一个答案,为什么你们三说出了不同的感觉?】 【历史上没有记载,但这年头独生子的可能性确实非常小。】 李世民很喜欢和谋士们讨论问题的感觉,集思广益的同时,又能感觉得出不同人的不同性格和想法,很有意思。 他笑了笑,道:“我收集过很多草原的资料,还从蒙恬那里得到了不少消息,所以可以确定头曼有弟弟。不过他这人当单于也有十年了,位置还挺稳当,他弟弟远不如他,连分到的牧场也远离他的王帐,掀不起什么风浪。” “若是大秦帮他呢?”嬴阴嫚积极道,“张先生说,我们要帮助敌人第二大的势力,扶植他们,让他们内部分化,互相争斗……” 张良微微而笑,不由点了点头。在此之前,他在授课时已经讲过不少相关的内容,正是因为发现嬴阴嫚听进去了,反应也快,才会特意关注她。 房玄龄温和解释道:“匈奴第二大的势力,应该是头曼的儿子,他很宠爱他的阏氏,爱屋及乌,也喜欢他的小儿子,为此曾经把大儿子冒顿送到月氏,还急攻月氏,想致他于死地。冒顿偷马逃回了匈奴,头曼看他勇武机智,给了他一万骑兵,让他统率。冒顿怀恨在心,密谋造反。[1]所以,目前来说,匈奴的夺位之争,迫在眉睫了。” 【不是前面还喊打喊杀吗?怎么后面就给了一万骑兵,这是什么心态?】 【那你得去问大唐吉祥物,前脚设府兵制夺二凤兵权,后脚就把手里所有的兵都给二凤是什么心态了。】 【李渊那不是大敌当前,不得不给嘛,其他人都没用,打不过,那没法子。】 【本质上一样,都是自己选定的继承人不如另外一个儿子,一边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又忍不住偏心眼儿。】 【冒顿可是长子,按理说本来就应该他继承吧?】 【匈奴又不是嫡长子继承制,这一套不管用。而且显然冒顿的弟弟才是阏氏生的,兄弟俩大概率不是一个妈,不然后面不会杀父杀弟杀后妈。鬼知道冒顿他妈是什么身份?论出身,还是他弟更好吧?】 【也不一定,匈奴是多妻制,单于可以有多个阏氏。】 李世民把他们的计划,细细地和嬴阴嫚梳理了一遍,然后和蔼地问:“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嬴阴嫚思考许久,诚恳地问:“我以后还能再回来吗?” “如果那边局势稳定,通往西域的道路掌控在我们大秦手里,那你随时可以回来。”李世民许诺道。 “我回来,会有下一个女子去接替我吗?” “未必。”李世民谨慎道,“也许不需要下一个了。” “那听起来不错。”嬴阴嫚展颜而笑,又道,“如果在不影响局势的情况下,我可以养几个男宠解闷吗?” 【啊?公主你在说什么?】 【天呐噜,万万没想到,封建的人居然是我自己!】 【敲黑板,她说的是“几个”,还不是“一个”。】 李世民神色微妙,看向另外两人,把问题抛给他们:“你们觉得呢?” “记得遮掩一下,不要被人发现了。”张良淡定道。 “咳,在东胡站稳脚跟之前,还是尽量不要。不然容易被质疑继承人的血脉问题。”房玄龄委婉道,“东胡人也不傻……” “那就是说,等我掌权之后就可以喽?”嬴阴嫚大大方方地问。 “也、也不是不行……像宣太后那样,虽然有情人有男宠,但不妨碍正事,就无妨。”房玄龄略微纠结着,还是给予了肯定回答。 李世民忍俊不禁,补充道:“别学帝太后就行。” 【赵姬那骚操作,一般人也干不出来,真的。】 【我一直都怀疑,赵姬这种奇葩是怎么生出始皇这种人的?基因真神奇。】 【可能她出了美貌基因吧……】 “那我这次跟随郦先生一起出发吧。可以吗?”嬴阴嫚问。 “这次就去吗?”李世民挑眉,“其实等郦食其他们出使东胡回来,带回东胡的使者和求婚的国书,之后你才需要动身的。” “我总不能一直坐在咸阳等。”嬴阴嫚笑道,“我得提前到上郡去,和蒙将军学习带兵;到九原郡去,熟悉河套平原的方位;到阴山去,学习匈奴和东胡的语言文化;再到雁门、代郡、上谷、渔阳……我要了解草原和边关的一切,才能在那里更好地活下去。你说对吗,兄长?” “对,对极了。”李世民击掌而叹,“我向你承诺,只要匈奴和东胡不再是威胁,大秦的军队一定会接你回来。” “说不定到时候我就不想回来了。”嬴阴嫚玩笑道,“我想要的东西,都会有商队送过去卖的。而在东胡执掌大权的滋味,兴许也很不错。” “塞外艰苦,到底不如咸阳繁华。”李世民柔声道,“我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封赏和近千人的从者,能帮助你生活得好一些。” 嬴阴嫚狡黠道:“能不能塞一些又年轻又强壮,还要长得好看的精锐做我的护卫?” 李世民忍不住笑了:“蒙恬那里有三十万大军,你看着挑吧。”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嬴阴嫚毫无离愁别绪的样子,乐观又豁达得像是要出门旅行,“我不在的时候,请兄长多多照拂我的母亲和妹妹。我母亲身体不好,妹妹尚且年幼,我此番既去,可否恩庇她们?” “这是自然。”李世民一口答应,“我会将关中最好的地方封给你妹妹,食邑五千户,加封你的母亲为一品国夫人,赏赐千金,让她们余生安乐无忧。” 嬴阴嫚便放心地笑了:“我知道兄长是个重情重义、信守承诺的人,所以才敢答应这件事。不过关于我妹妹,请让她自由选择自己的良人,哪怕选错了也没关系,她是公主,有错误的余地。如果她不想成亲,也请在她成年时放她去封地生活,带上我的母亲,替我看看大秦的河山。——这是我能为她们挣到的最好的前程,可以吗,陛下?” 第65章 二凤和始皇一起教孩子 李世民心里大约有想法了,但房玄龄和张良都在,他就喜欢问他们的意见。 没有谋士在身边的时候,他什么问题都能思考,什么决定都能做,但有他们在边上,他就老爱问来问去。 “玄龄觉得呢?”李世民坐下来,笑吟吟地问。 房玄龄不紧不慢地回答:“草原的事安排得已经较为妥当了,只是需要随机应变,若子房兄随行,如虎添翼;百越局势尚且不明,韩信初出茅庐,如果能有多谋善断的人同行,想必更稳妥些。” 【听起来更倾向于让张良去百越?】 “嗯……”李世民沉吟了一会,“匈奴的战争不可避免,但百越是可以避免的。我让韩信过去,也不是为了打仗,而是防止打仗。始皇陛下不在了,难免就有人觉得百越天高皇帝远,新君鞭长莫及,只要阻断与中原的通讯,就可以自立为王,为所欲为。哼,若真有人这么做了,子房,你会怎么对韩信说?” 张良淡定道:“违背朝廷政令,知法犯法,此罪当诛。陛下特许将军便宜行事,事不宜迟,先下手为强。陛下那边,回去再请罪也不迟。” 李世民不由笑了:“回来还请什么罪?当请功才是。” 张良只微微一笑,不言而喻。 “那就这么定了,你跟韩信去百越,尽量避免大范围的动乱,快刀斩乱麻,将我的诏令传过去,斥责三郡没有及时上奏贺表。如果发现谁有异心,该敲打敲打,该杀就杀,不必手下留情。”李世民叮嘱道,“百越再远,也是大秦的百越,谁不承认这一点,谁就该死。” 【赵佗:危】 【大秦没到乱世,百越顶多就是试探试探,倒也不敢怎么样吧?】 【韩信+张良,顶级配置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嬴阴嫚认真地听他们对话,像一块好奇的海绵,对所有从她边上路过的可能用得上的东西,都吸收过去,慢慢消化。 “我也想要一个张先生这样的谋士,陪在我身边,可以给我出出主意,兄长那边还有合适的人选吗?”她殷切地问。 【有倒是有,大舅哥在管墨家,忙着呢;房玄龄在管农桑赋税,这太重要了,不能跟你去;子房也定了去向,还有吗?】 【郦食其其实就挺好的,但他是使者,得在各个部族间来回跑,没办法一直呆公主身边。】 【许负不行,虽然也是女孩子,但她被宠得太天真了,还不如公主自己可靠呢。】 “还真有。”李世民笑道,“之前文举录了上百人,大部分都还在考核期,等候地方官补缺。也有一些成绩很好的,我封了博士,让他们去明堂金匮等几个藏书的地方整理书籍了。其中一个,叫陈平,符合你的需要。” 【陈平!又一个ssr】 【哦豁,图书管理员这个职业是有什么特殊buff吗?】 【这一届科举的技术含量,真是遥遥领先。】 【人韩信都开始带兵了,陈平还在整理书籍呢,这职业发展略差一点啊。】 【马上就不差了,去吧,陈平,草原需要你!】 接下来的日子,嬴阴嫚变得特别忙碌。 她在做一切该做的准备,白天跟着韩信当小兵,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傍晚累得半死挪去咸阳宫,听张良、郦食其或者李世民单独给她补课,晚上看妹妹读书写字甚至成了消遣。 嬴阴嫚的母亲,一个后宫里默默无闻的女人,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偷偷掉了几回眼泪,手上几乎一刻不停,给她赶制了很多厚衣裳和鞋子。 “听说那边冬天很冷……” “先生他们都跟我说了,没关系的,阿母,我不怕冷。兄长说冷的时候多吃些热汤羊肉,身体就会暖和起来了。”嬴阴嫚总是笑着安抚她。 “那我去给你炖些萝卜羊肉……” “我在兄长那边用过晚食啦,已经是额外加餐了。” “你近来辛苦,正要多补补……我给你做了双羊皮靴子,你试试合不合脚?” “阿母做的,肯定合脚。——最近我不在,不知阿母身体可好?” “好多了,前几日陛下带御医来过,改了方子,很是神奇,我只吃了一服药就觉得舒坦多了,夜里再也不咳嗽了,难得睡了个好觉……” “这几日呢?我看阿母气色好像好了很多。” “这几日越发好了,昨日下雨,我的腰腿竟然不疼了。” “那太好了。”嬴阴嫚灿然一笑。 “天气越发凉了,你早晚还要来回赶,路上很冷吧?” “有马车呢,还能冻到我不成?其他人都得住在上林苑,只有我晚上能回来,已经是兄长特别允许的啦。阿母不用担心,你摸摸我的手,很热乎的……” “阿姊,训练好玩吗?”妹妹歪歪扭扭地练着小篆,羡慕道,“我也想去。” 嬴阴嫚的母亲一怔,险些掉下泪来。嬴阴嫚却笑着摸摸妹妹细软的头发,温柔道:“你还太小了,跟灌先生学骑马射箭就好。训练很累的,你看我,累得手都在抖。” 她伸出手,指节和指腹上磨出的血泡挑破了之后,擦上药膏,逐渐愈合变成茧子,没有从前那么白嫩,却更结实有力了。 “可是阿姊能天天看见兄长。”妹妹叹气道,“我上次看见兄长,还是五天前的事了,他来文学馆听课,就坐在我旁边,结果孔先生让我背《论语》里的一段,我明明会背的,可是兄长在看我,我就全忘了,结结巴巴的,都错掉了……” 嬴阴嫚忍着笑问:“兄长责怪你了吗?” “没有。他说我这么小,就能背这么长的段落,已经很厉害啦。他还问我知道意思吗?” “你知道吗?”嬴阴嫚歪头看她。 “我不知道……我还没学……”妹妹羞红了脸,有点惭愧,又有点难过,“如果我像阿姊这么聪明就好了,兄长一定会夸奖我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嬴阴嫚顿时心生爱怜,不知不觉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恍惚之间,好像有人也对她说过这句话。 是谁呢?是白日里一起用饭的兄长,还是夜梦里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 那样的美梦,她从前都做不敢做。 她越来越期待夜晚的来临,从一天的劳累中抽离,和兄长说说笑笑,回阿母这里听她絮絮叨叨,看妹妹练字,和她一起烤着炉火吃宵夜,看那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衣服,像在穿梭着时间,串联着每一日的清晨和黄昏。 最期待的是入睡之后的美梦,梦里有她仰望多年的父亲——那位已经葬在骊山的大秦始皇陛下。 她知道这是梦,不然怎么能在草原看见她的父亲和兄长在聊天等她? 可是这梦也太真实了,常常让她错以为是真的。 “父亲,兄长。”她向他们奔跑过去,半人高的牧草间杂着不知名的野花,几乎高过她的腰,飞快从她眼前掠过,色彩斑斓,应接不暇。 “慢点跑,不着急。”兄长总是笑吟吟,像春夏之交的太阳,温暖和煦得让人想靠近。 嬴阴嫚却老是忍不住去偷看一旁那玄衣端穆的身影,乖巧地拢着手,又低声唤了句:“父亲。” “今日来得晚了一些。”嬴政淡淡道。 嬴阴嫚马上解释道:“今晚教阿妹读书耽搁了一阵子,下次我会早点过来的。” “无妨,又不是军队集结,我们也没有约定时间。”李世民笑道。 “今天的任务是驯马。”嬴政看向不远处那群野马,“自己选,自己驯,去吧。” 嬴阴嫚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望着李世民。 “不要依赖他,他没办法跟着你去东胡。你要学会自己解决一切难题。”嬴政肃然提醒道。 “上次我们教过你怎么选马的,还记得吗?”李世民温声问。 “我记得。”嬴阴嫚用力点头。 “那就去吧,我会给你……” “他不会给你掠阵。”嬴政果决地打断了李世民的话,“你必须靠自己。” “唯。”嬴阴嫚郑重回答,低头看了看自己利落的胡服样式和腰间挂的马鞭匕首,毫不犹豫地走向那群吃草的野马。 她认真观察了很久,选定了一匹膘肥体壮的乌蹄踏雪,摩拳擦掌,先用一把牧草试探引诱,试图和野马套套近乎,一步步和它打好关系,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让它闻闻自己的味道,大着胆子去摸马的脖子,轻柔而平静。 李世民和嬴政便停在原地看着她。 “你别宠孩子太过,小心把孩子宠废了。”嬴政不咸不淡道。 “比不上你放养,差点把孩子养没了。”李世民也不咸不淡道。 两人互戳了一下彼此痛脚,又齐齐沉默下来,默契地跳过了这个不和谐又扎心的话题,若无其事地讨论起马来。 “她好像选了头马。”李世民负手而立,略有点担忧,“这可不好驯。” “失败也是一种经验。”嬴政这个亲爹看起来比他还冷静淡漠得多。 “受伤可不是闹着玩的,虽是假的,也影响心态。”李世民随口道。 “你在马上摔过?”嬴政转头看他。 “差一点儿。”李世民回忆道,“有人曾经送过我一匹凶悍的野马,说它能跳跃山涧,我见了很喜欢,就骑马打猎去了,结果那马尥蹶子,把我甩下来了。” “有受伤吗?” “那倒没有,我熟悉马的性情,及时跳了下来,后来折腾了几次,才把那匹马驯服了。”李世民一直注视着嬴阴嫚的方向,心不在焉地回答。 “马是谁送的,你父亲,你大哥,还是你四弟?” 第66章 办女校? 李世民顺着这个思路考虑一会儿,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 嬴阴嫚选的马颇为烈性,在她忽然趁其不备翻身上马时,马儿本能地开始晃动挣扎,前蹄抬起,用力一后仰,几乎半立而起,剧烈摇晃,试图把她晃下来。 她只坚定地抱住马脖子,任凭身体随着惯性四处摇摆,双腿夹紧马腹,宛如溺水的人死死缠住浮木,怎么也不肯放开。 黑马怒气冲冲地发出嘶鸣,不停跳动奔跃,一个劲地疯狂甩着马背上的嬴阴嫚,带动她反复颠簸,犹如狂风暴雨里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李世民看得揪心,忍不住疾步上前,但刚迈出两步,就被嬴政强行拽了回来。 “你急什么?” “这马太凶,我怕她受伤。” “如果摔伤了,正好受点教训。没有这本事,就不要选那么烈的马,省得以后好高骛远。”嬴政不赞同。 “你这个教育方式,真是……”李世民犹豫嘀咕。 “静观其变,勿忧勿躁。”嬴政按住他的手,沉静如渊。 嬴阴嫚抽出腰间马鞭,右手一振,噼里啪啦的破空声如同雷电,抖落在黑马头颅边。 它猛然一惊,耳朵和眼睛都仿佛被那鞭风波及,夹住尾巴,绷紧身体,眼睛睁大,前蹄高高扬起,颤抖着想把她晃下来。 嬴阴嫚冷着脸,整个人趴伏在马背上,仿佛一团柔韧的浆糊,紧紧贴住它,无论它怎么奔跑晃动、扬蹄尥蹶,就是无法把她弄下来。 鞭子抽打在空气中,所发出的声音震慑着黑马,但没有打在它身上。 黑马不是很服,却又逐渐暴躁,发了狠地向远处奔去。 李世民凝视着黑马奔跑的方向,猜测道:“它可能想借用外力。” “你是说那两棵树?”嬴政问。 “马是很聪明的,野马没那么容易屈服。”李世民道。 果然,黑马向这附近稀有的桦树冲过去,在即将撞上树枝时猛地低头,让嬴阴嫚直面那些横斜逸出的枝条。 她把鞭子一收,抽出匕首,咬牙抬手,冷静地削断两根树枝,见势不妙,果断收刀,抱着马头极力矮下身去,头深深地埋进马脖子的鬃毛里,被迎面而来的枝条撞击抽打着,一声不吭,就是不放手。 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黑马终于折腾累了,筋疲力竭地打着响鼻,它身上那个女子却还在它背上,轻轻抚摸着它的鬃毛,弯腰割了一把牧草,送到它嘴边。 黑马不屑地偏了偏头,不肯接受她这点蝇头小利。 嬴阴嫚从袖袋掏出两个枣子,殷勤地送过去。 野马僵硬了一下,蹄子原地点了点,似乎不太情愿,但东张西望时看到了嬴阴嫚抽出的匕首。 匕首的刀锋冷冷地反着太阳的光,和蔼可亲地贴在它脑袋边上,缓缓移动。 “兄长跟我说,马是最好的伙伴,不要伤它,所以我没有用鞭子打你,没有用匕首伤你。但你也得听话,见好就收。你知道吧?”嬴阴嫚笑吟吟挥动匕首,斩断了一丛灌木,“你看,如果我想割断你的脖子,也是很容易的。乖,来吃枣子,我特意给你带的。” 她不紧不慢地用两种胡语重复了一遍,虽然语法可能颠三倒四,乱七八糟,但没关系,刀锋和鞭子的威慑力比较喜人,黑马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她的示好,吃了她给的枣子和牧草,带着她慢吞吞溜达一圈,回到了李世民那里。 “父亲!兄长!”嬴阴嫚带着初战告捷的喜悦,努力克制满脸笑意,矜持地报喜,“我成功了!” “真厉害!这可是头马呢!第一次驯马就能驯这么烈的野马,很了不得了。”李世民不吝夸赞,“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其实是有的,但嬴阴嫚觉得不值一提,她偷偷摸摸去瞧嬴政的脸色,见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就大胆问道:“父亲觉得女儿可有不妥之处吗?” “没有。”嬴政颇为满意,“还不错。” 嬴阴嫚便再也忍不住灿烂笑意,欢呼道:“都是父亲和兄长教得好!” “是你兄长教的,我没有教你什么。”嬴政难得眸色一暖,温声道。 李世民不动声色地瞪他一眼,甚至很难分辨这人是在正经对话,还是存心占便宜。 “来休息一会儿,等会接着去练习胡语。”李世民笑眯眯。 嬴阴嫚摸摸她的马,像一条泥鳅似的从马背上滑下来,大腿控制不住地一直战栗,差点摔倒。 李世民本想去扶她,余光瞟到无动于衷似的嬴政,顿时改了主意。 于是他顺手把某人推出去,让这个过于冷静的人接住嬴政自己的女儿。 这不是很妥帖吗? 天策上将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嬴阴嫚从典客和译官那里学了一些胡语,但时间不够,草原上部落太多,彼此语言也未必通,便只学了点皮毛。 李世民带她到这游戏里补补课,把一天分成两天来用。 “这里是哪?能看出来吗?”他提问。 嬴阴嫚恋恋不舍地离开嬴政的怀抱,环顾四周,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和不知名的山脉。 近处可以看见湖泊清澈,牧草茂盛,远方平地似乎是大片的松林,碧绿碧绿的色块绵延不绝。 “是赤峰吗?”嬴阴嫚猜了一下。 “是。”李世民含笑,“那赤峰有什么特点呢?” “赤峰是东胡活动范围的南端,三面环山,四季分明,湖泊和松林很多,靠近大秦的右北平郡,有一小部分秦人和东胡人都在这里生活,也会约定时间交易……”嬴阴嫚不假思索地回答。 “甚好。”李世民拊掌而赞。 “用匈奴语翻译一下。”嬴政退到李世民身边,提出要求。 “……匈奴语吗?”嬴阴嫚忐忑道。 “对。”嬴政肯定道。 “……”嬴阴嫚的从容与愉悦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绞尽脑汁地拼凑回忆,断断续续地翻译完毕,耳朵已经红透了。 “你自己觉得这样可以吗?”嬴政反问。 “……不可以。”嬴阴嫚小声道,“我明天会找译官好好学的。” “明天让译官去找你吧。”李世民宽慰道,“你早晚来回的路上,他也跟着你,能多学一点是一点。虽然你主要是跟东胡打交道,匈奴语也要学一点。” “嗯嗯,我明白。”嬴阴嫚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但不敢表现出来。 嬴政却道:“陈平和郦食其的胡语可学得都不错了。” “他们又不需要训练。”李世民替嬴阴嫚说了句话,“一门心思专学语言文化,能不快吗?” “哪来那么多借口?”嬴政冷漠道。 “行了行了,你要求严格,落下的功课我们再补就是了。”李世民笑道。 嬴阴嫚连忙点头,又低声道:“等我主政东胡,我一定要让东胡上下全都说大秦官话,学大秦的文字,读大秦的书籍……” “这个不难,会有那么一天的。”李世民忍不住笑意,“不过文字的话,我建议你直接宣传秦隶,小篆太难写太难认了,除了当官的,现在谁乐意写这么复杂的文字?” 嬴政微微皱眉,看了他一眼。 “本来就是。刘邦都向我抱怨过几回了,还问我奏真的不能用隶书写吗?小篆真的太费时间了。”李世民理直气壮地说。 “你想改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嬴政略有一点不满。 “其实也还好,为了避免大范围震动,连府兵制改革,目前也只是在蒙恬那里尝试,其他地方都没动。百越那里,等韩信过去敲打一下再说。”李世民随意道,“不听话的,都换掉。” “杀掉就是。”嬴政更果决。 “也不是不可以。” 在这个问题时,他们倒是迅速达成了一致。 李世民继而向嬴阴嫚招手,和颜悦色道:“你的下一个任务,是用一车丝绸换十匹种马,并平安运到右北平郡。” “我一个人?”嬴阴嫚确认。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让……”李世民话还没说完,又被嬴政打断。 “最好一个人。”嬴政肯定,“你身边未必时时刻刻都有人相助,万一落单,你要学会独自生存。” “好!”嬴阴嫚答应下来。 李世民等她踌躇满志地去做任务了,才悠然吐出几个字:“比如荆轲刺秦?” “比如老鼠和蛇跳你身上。”嬴政反唇相讥。 “没跳我身上好不好?” “史书都是你改的,自然你说了算。”嬴政故意道。 “这种芝麻大点的破事有什么好改的?我那么闲的吗?还一句一句改?”李世民不高兴。 “没办法,你所谓的‘污点’就这么多,没别的好说了。” “你才是真闲,这么细的资料你都翻得出来。” “毕竟我现在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嬴政道。 李世民听着有点不是滋味,便转而问道:“那韩信演兵你去看吗?” “去。”嬴政毫不犹豫,“我等着看许负的火药石破天惊,看看韩信会怎么处理。” 韩信虽然年轻,但在战场上十分灵活多变,智计百出,他的反应,几乎可以代表这个时代没有见过火药的将军,最杰出的应对了。 所以没有人提前告诉他,这次李世民检阅他的练兵成果,会出火药这一招。 这种稀有的乐子,嬴政怎么能不去看? 等到了大阅那一天,李世民特地让张良叫上许负,顺带又捎上郦食其灌婴陈平等使者小分队,兴高采烈地去上林苑“欺负”韩信去。 第67章 女子参加科举? 李世民沉吟一会,对张良道:“把你师妹叫过来吧,我跟她详谈。” 片刻后,许负上了这辆马车,乖巧地坐在边上,束手束脚,唯唯诺诺。 “陛下……” “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有罚你。” “上次……” “上次的事就算了,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你的瓷器和火药我都用着呢,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好歹也是功臣。我对功臣的忍耐度还是比较高的。”李世民平静道,“说说看,你想做什么?” 许负这才松了口气,认真道:“我想用我全部的收入,——不仅是现在,还有未来。——去做一些推动基础教育和女性工作的实事,开学校医馆,开招收女性的手工业相关的店。” 【许负成长了啊,这回不局限于她自己的创业了,而是给了很多同时代女子更多的发展空间。】 【东汉的邓绥邓太后也开办过男女同校的学堂,很了不起。】 【大宋有官方的文绣院和绫锦院,很多有技艺的女子可以进去工作,相当于考公考编了,是蛮好的出路。】 【二凤应该不会反对的,大唐风气开明包容,他习惯了才对。】 李世民确实不会反对,这对他又没有坏处。 他周围的女性,几乎都饱读诗书,他从小就是母亲启蒙的,姐姐平阳公主当初起兵时能一己之力拉动七万的军队出来,攻城掠地,和李世民会师渭北,协同作战。 其人英姿飒爽,军功卓著,可惜去世得太早,李世民的父亲赐谥号为“昭”,以军礼下葬。 更别提李世民那一帮彪悍的女性长辈和亲戚,那都是史书上赫赫有名的,所以他从来不会小觑女人的智慧和力量。 “建女校……”李世民若有所思,“只收女子吗?” “我是这么想的。只收女子的话,也许大家的顾虑会少一点?”许负回答道,“而且我最近一直在写书,想写一本记载史上所有女性功绩的书,作为以后的教材。我想,有些知识,还是要多多宣传普及,才会被大众所知道。我有这个能力和资源,就应该多做一点事。” “大秦之后的可别写。”李世民提醒了一句,“像妇好、宣太后、巴清夫人……还有阴嫚公主这样的,倒是可以都写进去。” “老大你支持吗?”许负眼睛一亮。 “我为什么不支持?”李世民反问,“我本来也准备开太学,同时在郡县多建一些学校,正好那帮六国豪强迁走了,留下的房屋空着也空着,直接拿来用,还不用盖新的。说不定他们走得急,还能留下点藏书。” 他琢磨着薅这帮六国旧贵的羊毛,一点也不手软。 少府和墨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了,这刘邦写的奏用的还是竹简呢,得先把眼前的种地问题解决了,吃上了饭,再研究读书的事。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就是这么回事。 “那太学和郡学,收女生吗?”许负小心地问。 李世民怔了一下,神色微妙:“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潜意识里觉得太学肯定都是男人,但许负这样一提出来,他又很自然地开始思考收女生的可能性。 男女同校,东汉就有的事,收就收呗,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收收收!凭啥不收女生?这年头读书的贵族女性多了去了,只要给考试的机会,绝对有女子能考进太学的。】 【文学馆算皇室内部教育,太学面向的群体可就广了,普通老百姓不认字,基本上能上太学的还是勋贵。】 【基础教育还是得跟上,不然依然跟文举似的,是贵族垄断的狂欢。】 “基础教育……”李世民默默念叨了两遍,“我等会找玄龄……不,现在就找。” 他马上让孙黑传话给如今大秦的钱袋子房玄龄,盘算着国库的钱要怎么花。 “你接着说,女校可以开,我没有意见,太学和郡学县学也可以收女子,于我而言就是一句话的事,没有什么影响,但有没有人去上我就不保证了。”李世民随口道,“你这纸条上还写了医馆绣坊织院,你是要自己办,还是想让官府办?” “我自己的话,怕影响力不够。有官府背书,自然事半功倍。”许负见他兴致勃勃,便也轻松许多,笑眯眯道。 【私企和考公的区别,自古以来,国人对考公的热情从未衰退。】 【笑死,我们这坐标,只有考公务员才是正经工作,哪怕工资三千,家里人也会夸你有出息。】 【俺们这也一样,教师医生,军警公务员,这就是亲戚眼里的好工作。什么你做自媒体赚钱的,那等于无业游民,过年饭桌上指定被叨叨。】 【宇宙的尽头是考公。一辈子都在考考考的种花家。】 【报名国考的人不想说话,一万人竞争一百个岗位是认真的吗?】 【大学八年、倒贴钱实习的中医硕士生在这里,可不可以让我去大秦考这个事业编?我一定会过的!求求了!】 【又疯一个,确诊为医学生,叉出去。】 “医馆……”多培养一些医师自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要是能多几个孙思邈那样的神医,那更好了。 “绣坊织院……”织布绣花的本来就是女性居多,她们心灵手巧,织出来的绫罗绸缎价比黄金,不管放在哪里都能卖出极高的价钱,还可以拿来边关互市,打通西域。 其实这本来就是官府该干的事,许负主动提出来,反而是帮了李世民大忙了。 “都可以。”李世民颔首,“这些原本就是要做的。你还有很多生意要做,全部财产就算了,你出一半,官府出一半,你来经营,官府挂名,帮你贴公告宣传,你看可以吗?” “陛下的意思是不干涉我管理经营吗?”许负惊喜道。 “官府做事流程繁琐,有时候慢慢吞吞的,生怕出错。不如都交给你来办,反而还快一些。”李世民干脆道,“收入的话……” “二八分账,你八我二。”许负脱口而出,“如果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只要一分,留一点流动资金就行。” “为何这么大方?”李世民奇道,“你不是说要过很富贵的日子吗?” “我已经很幸运啦,甚至幸运到感觉不安。”许负愁眉苦脸,“我前几天收到了家里的信,邻居家的女孩子要议亲了,她和我一样大,没机会读书,我教过她认字,但她没有时间学。她要忙着干活:做饭、喂鸡、织布、舂粟、碾麦、照顾六个弟妹……她太忙了,我每次去找她,都感觉是在耽误她干活……” 【好真实,古代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把粟米放在石臼里,用木杵不停舂捣……或者把小麦放在石板上,用研磨棒来回碾压……忙活了一个时辰弄出来的米面,可能一顿饭就吃完了。白天光线好的时候,她要多织一些布,晚上就着门口的月光继续舂粟磨面。”许负叹了口气,道,“我仿照家里的石磨,找墨家的工匠研究改进了一下,让父亲以县令的名义普及石磨,免费送给大家用。我以为这样她就能减轻一些负担,结果她省出来的时间,全用来织布了……” 【至少,石磨的效率比用手捣要高多了。】 【许负不是卖瓷器吗?这姑娘不能去瓷窑工作吗?】 【家里六个弟弟妹妹指望她呢,走得开吗?这姑娘今年才十二三,弟妹能有多大?】 【那接下来是不是得改良织布机了?】 “我本来想要是能改良一下她用的那个织布机就好了,织得也太慢了,结果……我不会这个……”许负羞愧难当,“我以前外婆家有石磨,所以我见过也用过。但是我没见过织布机,不记得这东西要怎么造了……老大你记得吗?” 【陛下能记得才有鬼了,他像是会关注织布机的人吗?】 李世民仔细回想了一下,他见过的织布机长什么样来着?他母亲好像用过,但也只是偶尔,一看见他,就带他读书玩耍去了。 阿姊?她从来不用这玩意儿。 观音婢……她那里虽然是有的,但是,他这么一想,怎么感觉他见过的织机都不太一样?似乎有很多种类、很多样式的,有一人操作的,也有两三个人一起操作的,有织布也有提花的。 而且那些织机也太繁琐了,他真没注意都长什么样…… 这个时候,智力不详心里善良的观众们就开始挥洒热情了。 【陛下!我给你发了好多视频和图片!罗织机、平织机、三国马钧改良过的多综机、两个人操作的花楼织机、织地毯的立织机,还有一个人就可以搞定的黄道婆脚踏式织布机……】 【前面的姐妹你搁哪弄的资料,这么全乎?】 【江宁织造博物馆!骄傲叉腰.jpg】 【你不会连云锦缂丝的机器也发了吧?】 【她发没发我不知道,反正我发了,360度高清照片,不多不多,也就三千多张。附带所有配件的单独图片名称和构造,独家资料,保准有效。】 【弱弱问一句,你们不会是官方的工作人员吧?】 【只知道度娘和看营销号的往后稍稍啊,我们发的都是清晰有用的实物图,确定可以使用,还配有解说组装视频。】 【懂了,那我不添乱了。陛下你看资料吧,兔子来帮忙了。】 李世民一边打开后台洪水般的资料,一边疑惑:兔子是什么? “织机的事交给我们吧。”他温声道,“先从简单的造起,慢慢来,不着急。” 第68章 珠海航展 李世民疯狂心动,但还是冷静道:【这样不算任务中断吗?】 【不算,你没有接下一个任务。】 【……是全息游戏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嬴政道。 【现在?】 【现在。】 【这边的时间也会暂停?】 【当然。】 好玄之又玄的说法。 但李世民相信嬴政,这个世界对嬴政来说无比重要,这人不可能开这种玩笑。 所以…… 【那……走?】 【好。】 这算是梦中梦吗?李世民疑惑地想,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倏忽静止。 他从这个世界抽离,似乎只是一个呼吸之间,就听见长孙无忧的声音。 “二郎,这是什么地方?” 李世民下意识先拉住她的手,然后才去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极大的展厅,一眼望不到头,各种现代化的武器像路边的瓦罐一样随意摆着,琳琅满目。 李世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两只眼睛像不够用了似的,盯完这个盯那个,贪婪又痴迷地看着它们。 一位穿着绿色制服的短发女子,正在教披着格子头巾的白衣服们操作“舰载机”。 长孙无忧紧紧地握着李世民的手,听不太懂周围的口音,努力猜测着他们的意思,惶惑道:“这里是仙界吗?” “不,这是一千多年后。”李世民被无数个视频和一堆资料洗礼过,接受程度很良好,差不多能听懂普通话,勉强能看懂简体字。 “一千多年后?”长孙无忧倒吸一口气。 她忍不住一直观察周围,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大多衣着古怪简洁,手里拿着长方形的东西,停在一个个涂装大东西旁边,兴高采烈地聊天和做些什么。 “他们大概在拍照,就像画画一样,记录这些东西。”李世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兴奋道,“这些都是未来的武器,就像投石车和弓弩。你陪我看看好不好?我喜欢这些东西。” 他那么热切的表情,宛如儿时得到了第一把心爱的弓箭和第一匹小马,长孙无忧怎么舍得拒绝? “好,我陪着你。”她便笑了,心里的忐忑不安惊慌失措都随之淡去不少,好像只要有李世民在身边,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哪怕是来到这陌生的千年之后。 短发女子神采飞扬,言笑晏晏,一点也不在乎有多少摄像头对准了她,制服上的几个徽章犹如画龙点睛,立刻把这普普通通甚至有点土里土气的绿色衣服衬托得英气勃勃,很有魅力。 “她的头发好短……”长孙无忧喃喃自语,并且注意到这边的姑娘有长发有短发,有扎起有散开,有黑色也有花花绿绿的,各种各样,各有风采。 她下意识觉得短发有点离经叛道,转而又想如果千年之后是这样,好像比大唐还要开放和包容,也没什么不好。 四下里的男男女女都不少,还有带着孩子来玩的,他们言行举止都落落大方,充满自信的感觉。 ——很像贞观四年之后的长安,甚至比长安的百姓还要“得意”和“骄傲”。这种不言而喻的骄傲,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自豪,所以几乎人人都带着惊叹和专注,去注视和欣赏这里的每一件物品。 “她是军人。短发大概是军队的要求,不过现代的娘子也有很多自愿留短发的。”李世民随口道,仔细分辨那徽章上的字,慢吞吞念道,“海军航空……” “海军想来是水师,航空……是在天上飞吗?”长孙无忧好奇道。 “现代有一种很大的船,上面可以停飞机。我猜,她是飞行员,驾驶飞机的。”李世民一转头,又被一架流线型的白色战机所吸引。 “飞机?”长孙无忧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歪头问,“这种?这么大也能飞起来吗?” “战斗机特技飞行表演即将开始,请大家有序排队等候……”悦耳的女声从广播传来,换了几种不同的语言,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李世民本来正拉着观音婢的手观看女飞行员介绍飞机,听到这个声音,恋恋不舍地离开。 “有飞行表演,我们去看看吧。”李世民兴冲冲道。 “好。”长孙无忧莞尔一笑。 他一步三回头,每每路过一个展品,就像被糖黏住了脚,总要停下来看一看,听一听,绕着展品打转。 但见人群一股股地向外走,他又不得不忍痛割爱,跟着人群一起向外,一边走一边给长孙无忧充当翻译。 “这里全都是武器吗?都好特别,那几个是异族人吧?居然可以让异族人进入这么重要的地方吗?”长孙无忧很不解。 在她的理解里,这里应该是武器库一样需要保密的场所才对,怎么能放任这么多明显是异族面孔的人到处溜达呢? 多不安全啊! 李世民琢磨着怎么跟她解释,就听旁边一小孩奶声奶气地问:“妈妈,那几个外国人是来干什么的?” “来买武器的。”他的妈妈笑眯眯回答。 “他们自己国家没有吗?” “就因为没有,才来我们航展买呀。三四十年前,那会妈妈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有一个国家的亲王,专门花几十亿来买我们的导弹呢。一亿美元一枚哦,好像卖了35亿……我们觉得赚翻了,他们也觉得赚翻了。”她笑意盎然地跟孩子解释,不仅孩子听得津津有味,李世民夫妻俩也驻足倾听。 “那他们买了我们的导弹,要是反过来打我们可怎么办?”小朋友忧心忡忡道,天真无邪的话语引来四周一片善意的笑声。 “放心吧宝贝,他们不敢。” “前几年南海对峙,差点跟老美打起来,最后老美怂了。老美都怂,还有谁不怂?” “现在可不是几十年前了,抗美援朝咱们一打十七,打出了如今的国际地位。谁敢动一个试试?我们现在谁都不怕。” “我觉得国际地位还不够高,要是能回到大唐那个地位,万邦来朝,东亚共主,那才够爽。” …… 大家小声议论着,似乎都看不到这里多了两个大唐过来的古人。 “他们提到了大唐。”长孙无忧笑意盈盈,“你听着是不是很欢喜?” “自然。”李世民凝神听着,给她一句句翻译时,忍不住笑了。 很奇妙的感觉,明明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大唐早就没了,可是“大唐”却好像存在于每一个读过史书的人心里,就这样在平平常常的对话里吐露出来。 说的人随口一说,听的人都能理解他的意思,并且给予应和。 于是那本来埋于故纸堆里的死去的王朝,竟像是一直活着似的,是有生命,有灵魂,有温度的。 “大汉也不错啊,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按这句话来说,整个地球都该是我们的。”一个年轻人顺口接道。 人群哄笑起来,却没有人嘲笑他狂妄自大,不自量力,而是玩笑着应声:“没毛病。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 “我早就觉得咱们国家国土太小了,才世界第三!我三岁的孩子知道这消息都气哭了,大喊凭什么我们不是第一?” “那就该拿出元朝的地图给他看看,告诉他失去的地方迟早都要收回来。” “咳,这话可不兴说,注意国际影响,咱妈可是出了名的爱好和平。” “是是是,爱好和平,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呗?” “哈哈哈……” 李世民听得入了神:“真好啊,难怪……” 难怪许负会是那样天真活泼又肆无忌惮的性情,难怪弹幕们总是叽叽喳喳高谈阔论,都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壮志和“欲上青天揽明月”的浪漫憧憬。 ——因为他们真的能上天揽月了。 李世民和长孙无忧来到外面,停下脚步,仰头去看那几驾战斗机飞过长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拖着彩色的尾巴,变着花样地旋转翻飞。 “……”长孙无忧目瞪口呆,恍惚地看着它们,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未来吗?”李世民虽然看过很多视频,但身临其境的震撼感到底不是隔着屏幕可以比拟的。“我也好想有一架飞机……” “……一架就够了吗?”长孙无忧多了解他,回过神来便调侃道。 “要是真能有的话,当然多多益善。”李世民坦坦荡荡地表达渴望,“如果大唐有这个科技,不管打哪都很方便,吐蕃和高句丽也都能拿下来了……” 他到底还是觉得遗憾。并不是后悔,只是觉得还不够。 吐蕃的高原和情报不足,高句丽的明光铠(杨广送的)和大风雪,阻拦了他的脚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他不得已做出取舍,选择停战或撤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不能重蹈隋炀帝的覆辙,那才过去多少年? 可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不甘的。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你已经尽力了。如果后世子孙争气,就该延续你的愿望和目标,如果他们不争气,再大的疆域也守不住,迟早会败光。不是吗?”长孙无忧柔声道。 “……”李世民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安史之乱,瞬间心梗。 虽然他知道世间没有不灭的王朝,哪朝哪代都一样,月满则亏,盛极必衰,但落到自己身上,终究会有不甘。 “如果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这次我有把握拿下吐蕃和高句丽。”他低声嘀咕着。 “你认真的?”长孙无忧惊异道,“咱们大唐可没有飞机。” “没有也无妨。”李世民看着战斗机在空中玩杂耍,思绪万千,“我现在有足够多的情报了。我有七成把握拿下吐蕃,不需要文成再去和亲了。” 第69章 二凤在昭陵博物馆 李世民很苦恼地把前因后果告诉了长孙无忧,小声抱怨道:“我觉得我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张良、郦食其、魏征和玄龄都没有意见,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是对的吗?” 在重大的决策上,他是很善于纳谏和思考的,可是嬴阴嫚和亲这件事,完全没有一个心腹反对啊。 ——许负和这帮弹幕是一伙的,都是以后世的眼光看待大秦,自然到处都不满意。 李世民觉得自己也不能太听他们的,随便改革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到时候满朝文武都反对,对他来说压力也很大。 关键是,朝堂之上多几个或少几个女子,于他而言,真的无关紧要! 他凭什么要冒很大的风险、顶住很大的压力去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他又不是女子! “和亲之事,朝会上议过了吗?”长孙无忧温和地问。 “还没有。使团还没出发,要等使团先到东胡,然后才会促成这件事。——而且郦食其说,要让东胡王主动提出来,这样他们才会热切,我也是这么想的。”李世民闷闷道。 “那此事不急,尚有很多余地。”长孙无忧宽慰着,“大秦和东胡拥有共同的敌人,联盟而已,并不难达成。” “我知道,本来就是按部就班的事,只要郦食其别出什么意外,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加上阴嫚,只是为了更方便夺权罢了。”李世民道,“她嫁过去,生个东胡王的儿子,那孩子就能得到大秦的全部支持,名正言顺,继位掌权,阴嫚主政,收拢周围的部落,向大秦投诚。——这个法子很好用,也不用动太多刀兵。——那帮弹幕偏偏要在那吵吵嚷嚷,烦得很。” “因为他们生活在这样强大的一个国家,已经不再需要和亲了吧?”长孙无忧合理推测道。 她来到这个神话传说般的时代,入目所及无不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事物,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人人手里都有可以千里传音的神器,壮观的铁飞鸟轻盈地一飞冲天,人踩着一块厚板子就能直接升空宛如御剑飞行,道路上随处可见的奔跑的铁盒子…… 世界如此离奇美妙,每一样新时代的东西都能吸引长孙无忧很久。而唯有在这时代生长的年轻娘子,才能随随便便说“我能养活我自己”。 她说话时的态度是那么自然,那么随意,听见这话的朋友也只是嬉笑戏谑,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 异邦有许多女王,国内有很多女子取得卓越成就,而这些知识,人人都可以知道。 这一切,都完完全全颠覆了长孙无忧的认知。 在她生活的时代,女子想不依附于任何人,独立地生活下去,是很难的。 乱世就不必说了,哪怕是贞观年代,普通种地的女子,靠耕种纺织养活自己,是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的事情。 大唐女子可以开女户,自己做一家之主。但是大多数女子的力气天生比男子小,没有男人当家撑腰,就容易被欺负。 抢水抢地抢屋,都是可以想见的事。地方的宗族势力都是抱团的,独身的女子很容易被逼迫成婚,抢夺财产。 别说未婚女子,寡妇也是一样。因为隋末混乱和战争导致人口锐减,贞观的国策就是鼓励百姓生育。 女子满十五岁还没有定亲,官府就要来催了,甚至会让乡人亲戚乃至州县帮忙出资解决她的婚事。 这对国家来说,固然是为了恢复人口,但落到一个个女子头上,又谈何自由呢? 而这个时代,却完全不一样了。 长孙无忧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喜悦,甜蜜蜜,轻飘飘的,像夏天被太阳晒得蓬蓬松松,又被清风被吹起的蒲公英,柔软悠然地飘在云端,似乎能感觉到平阳公主姐姐所向往的那朵云彩,那方蓝天。 真好啊,这个女子可以活得自由的时代。 “可我们又不是这个时代的。”李世民焦躁着,“就算和亲有的谈,但女子参加科举、进入官场,没有人会同意的。他们甚至会认为我疯了。” 长孙无忧怜爱地看着他,心知他承受的压力才是最大的。 如果他不曾窥见天光,不曾了解这未来的历史和变迁,不曾没日没夜泡在那些资料里,不曾给许负一次又一次讨论的机会,不曾给弹幕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他本不需要为此焦灼。 许负为什么敢和他争论和亲?因为李世民不会惩罚她。 弹幕为什么敢和他提出女子参政,因为李世民有可能会听。 无论这个可能有多少,哪怕是万分之一,他们也要赌一赌,试一试,反正又不亏,怎么可以不去争一争呢?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呢?”长孙无忧轻悠悠地问。 她像一个旁观者,一个洞若观火的局外人,却是李世民最亲密信任的发妻,最了解他的至亲,所以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他怔住了。 对啊,他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呢? 他明明可以一口回绝,不许他们再提此事的。 李世民有点茫然,很少见地心绪不宁,拿不定主意。 “你给了他们冒犯的机会。”长孙无忧很确定,“就像你重用了魏征,于是孙伏伽才敢当面指责你想让太上皇迁宫的行为不孝,而后你重赏了他,才有了后来越来越多的直言进谏。” “你是想说,是我纵容了他们?”李世民睁大眼睛,略有点委屈和不服。 “因为你开明、豁达、大度,不跟他们一般计较,又能及时吸收在你看来有用的知识,你用了刘邦和张良,宽恕了项羽和英布,在颇为了解你为人的未来之人看来,你简直是个圣明君主的代表。”长孙无忧微微而笑,不疾不徐地安抚着他,“而对于明君,大家的要求自然就高些。” 李世民目光低垂,闷不吭声。 那女生歇够了,关掉手机进入博物馆。 他们慢慢地落在她后面,拾级而上。 “话虽如此,这件事真的很难办到。”李世民低声道。 “你已经在考虑怎么办了?”长孙无忧真真切切地惊讶起来,“你居然是同意的?” “我才没有同意!”李世民不假思索,矢口否认,“哪个皇帝会同意这种这种事?连武媚自己,都没有让女子参加科举。” “武媚?”长孙无忧不解。 李世民略有点尴尬,少不得又得跟她介绍一下武则天后来的光辉事迹。 李世民当政的时候,武才人的存在感很弱,她入宫的时候,长孙无忧已经过世了,她们从未见过。 “好一个奇女子,她竟能加冕为帝……”长孙无忧为之叹服,“比吕后还进了一步。” “你很羡慕?”李世民神色古怪。 “羡慕不来。我没有她这样的胆魄和才能,也没有她这样的运气和志气。”长孙无忧摇头。 “我不觉得你的才能逊于她。”李世民认真道,“你只是身体没有她康健,没有她活得久罢了。” 长孙无忧觉得他连这种地方都要替自己说话,护短护得很有意思。她浅浅地笑开,眼底潋滟生辉,半是赞同,半是不赞同。 “因为我辅佐的人是你,我甚至不觉得我有成为吕后的机会,更遑论武曌。”长孙无忧解释道,“就像始皇帝在时,无论高祖还是霸王,都没有出头之日。所谓时也,命也。” 女生停在了尉迟敬德的墓志前,努力辨认那飞白体,一会儿查资料,一会儿蹭导游解说。 李世民安静地停驻下来,负手而立,凝视着这方黑色的石碑。 他离开大唐的时候,尉迟恭还活得好好的,能喝酒能吃肉,画像能贴在门上辟邪。 去年凌烟阁建成,李世民让褚遂良题额,阎立本画像,绘了二十四位开国功臣,存放在那里。尉迟敬德位列第七。[1] 也是这一年,尉迟行止粗狂,在宴会上因不满有人席位在他之上,就质问那人,任城王李道宗劝架,反而被他一拳打了眼睛,差点打瞎。[2] 李世民因此大怒,狠狠斥责了曾经生死相依、冲锋陷阵、救过他好几次的尉迟敬德。 他甚至说了很难听的话,说他曾经对汉高祖刘邦诛杀功臣的事有所不满,现在才明白韩信彭越被杀也是有理由的。 他说这话时,不仅是为了告诫尉迟敬德,也是为了告诫所有陪他一路走来的功臣。 他想善始善终,也希望他们能自我约束。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李道宗无辜被打,同样是功臣,谁没有功劳?况且,李道宗还是文成的父亲……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尉迟敬德惊恐的表情,却又刺痛了李世民的心。 他是那样勇猛善战的汉子,曾经为了李世民一句话就在比斗中去夺李元吉的槊,硬生生夺了三次,就为了讨李世民开心。 虎牢关之战中,只因为李世民曾随口称赞了句王世充的侄子王琬所骑的马是匹好马,——那原先是隋炀帝的御马。尉迟敬德二话不说,随后就带两人直奔敌阵,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叫阵炫耀的王琬生擒,把这匹神骏的马夺了回来,送给李世民。[3] 后来玄武门,他被李元吉用弓弦勒住脖子,生死一线,也是尉迟敬德及时救援,迅速割下了那两个脑袋,丢在太子府兵面前,才彻底解决了后患……[4] 这样的情谊,他如何敢忘?又如何能忘? 所以后来他又觉得自己话好像说得太重,悄悄地去找尉迟敬德,絮絮叨叨地喝酒,聊到半夜。 聊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尉迟敬德喝了好几坛的酒,哭得稀里哗啦,向他保证以后绝不再犯了。 其实李世民是会原谅他的,毕竟他是尉迟敬德。 第70章 地铁和图书馆奇妙游 接下来的时间,李世民一直沉默。尤其是看见昭陵六骏石刻还少了两个,只剩下破破烂烂的四块时。 李世民:“???” 他连忙听听周围人的议论,才知道这石刻战乱年间被人盗过,偷偷卖到国外去了。 好气啊,不仅六骏没了,现在居然连石刻都不完整。 他的飒露紫和拳毛騧…… 李世民闷闷不乐地参观完昭陵博物馆,看着这姑娘出去玩手机、打车、坐地铁。 地铁那一段路,他们与这女孩同行。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男女老少排着队买票,很少有人手里拿着钱,大多数都是拿着那名为手机的东西,在方方正正的机器上点一点,靠一靠,滴地一声,吐出一张硬硬的小卡片。 ——那就是符传过所一类的东西了。 李世民慢吞吞地观察四周,尤其是明显穿着一样制服的那几个人,看他们的站姿位置与装备,就知道是负责巡逻保卫的。 丸子头女生还拿着手机,东张西望了一下,绕几步找了个女“金吾卫”,一口一个“警察姐姐”,问人家最近的图书馆怎么走。 她们认识?不,显然不认识。 这里的官差和百姓的关系,比李世民心里预计的还要好得多。 那女金吾卫没有嫌女生妨碍公务,耐心地给她指路,还带着笑意,祝她旅途愉快,注意安全。 “谢谢姐姐,其实我刚刚查过资料了,怕自己坐错所以来确认一下。”女生不好意思道,甜甜地笑了笑,连声道谢,才愉快地走了。 好方便,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而已,那女生就已经拿着卡片,过了一道检查,又过了自动开关的闸门。 更方便的是,有的人甚至没有去办过所,只拿着手机,点了两下,轻松地过了闸门。 李世民低声译给观音婢听,牵着她的手,慢悠悠缀着那女孩上电梯、坐地铁。 长孙无忧明知自己如今不过魂魄一般,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快走上那黑漆漆快速延伸变形移动的东西时,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恐慌,怕裙摆被绊住,更怕双脚踩空摔倒。 “旁边有楼梯。”李世民温声提醒。 他想的要更多一些,例如,总共就这么几十级台阶,居然还安装了代步的电梯,就为了少走几步路。未来的人是真的懒,官府也是真的有钱。 他也好希望自己的国库有这么多钱,不至于干什么事都精打细算,生怕劳民伤财。 唉,穷。 大唐穷,大秦也穷,草原那破地方打完也只能抢几十万牛羊几万人口,打通西域的丝绸之路也得过几年才能赚到钱。 不能想,越想越穷。 李世民很想试试那个电梯,但看长孙无忧裙长不方便,有点发怵的样子,就陪她走楼梯。 他们拾级而上,只见一条绿色的长蛇似的东西飞快游过来,犹如《山海经》里恐怖的妖物,速度极快,却行得很稳,滑行着放慢速度,很快就安静地停住了。 女生习以为常地迈步进去,李世民低头叮嘱了句:“小心。” 他先跨进去,伸手迎了一把长孙无忧。 他们没有找空座位坐下来,而是好奇地观察车内车外,没多久就被地铁外的景色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天光忽亮,窗外的天空、高楼、道路、汽车、郁郁葱葱的绿化和一闪而过的蓝色湖泊。 浮光掠影,风驰电掣。 “好快的速度……”李世民喃喃。 他忽然想起他刚直播那两天,弹幕嘻嘻哈哈跟他提起过现代的交通工具。 原来就是这个样子,这种感觉。真好啊,这个时代,连出行都变得如此方便快捷舒适。 地铁他们还没看够,图书馆就到了。来来往往的年轻人居多,拎着电脑或抱着书本,半数都戴着眼镜,惹得他们多看了几眼。 穿行在一排排书架之间的时候,长孙无忧久违地有了点熟悉感。——虽然这书上的字有很多不认识,但这些布局似曾相识。 她舒了口气,笑吟吟道:“你之前问我,若是生活在这个时代,想做什么?我刚刚想了想,我大约想在这种地方呆着。” “在图书馆上班?”李世民自动理解和翻译她的话。 “这里很干净,比外面暖和,阳光很好,既安静又舒适,而且有很多书。我喜欢和书打交道,它们乖巧听话。”长孙无忧抬眼笑道。 李世民想象了一下,发现还真挺合适。 “这里应该有典籍的。”他推测着,四下环顾,努力去观察和辨认那些文字和指路的标志,聆听周围人的对话,花了一点时间,成功把观音婢带到了楼上古代典籍的阅览室。 这里的人相对就少很多了,只有小猫两三只。他们到这儿,才真跟回了家一样,随便拿起一本,都能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小声谈笑议论。 下午的太阳带着几分暖意,斜斜地照在长孙无忧鬓发间,为她的侧脸镀上温润的金色柔光,像一幅端庄昳丽的仕女图。 李世民轻轻抬手,将她微斜的金钗向里推送,又顺手摸了摸她的脸。 长孙无忧下意识也抬手,不好意思道:“乱了?” “没有,很好看。”他微微摇头,问,“你拿了本什么书?” “《东京梦华录》。”长孙无忧饶有兴趣道,“很轻快的一本书。” “哦,孟元老的。确实有趣,记载了很多大宋汴梁的风土民情。”李世民随口道。 “大宋,在唐之后吧?这写的许多吃食,都未曾听过。” “嗯。”李世民回答,“时代是在发展的嘛,就像秦没有铁锅,唐有了铁锅,宋便有了炒菜。若是没有前面的朝代打基础,也没办法平地起高楼。” 长孙无忧在夕阳的余晖里微笑看他,鬓发间的小凤凰金钗映照着金乌的华光。 她说:“可你这次,算是要平地起高楼了。” 李世民坐在图书馆的窗前,远远看见一群无人机像大雁一般飞翔列阵,变幻莫测,比神话还神话,比传说还传说。 他幽幽叹了口气,痴迷地欣赏了很久,才从这梦幻般的未来回到现在。 “陛下!可以吗?” 许负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李世民艰难地扯动嘴角,瞬间觉得头疼。 他干脆捂着头,闭了闭眼。 房玄龄马上着急道:“陛下不舒服吗?” 李世民有点内疚将要欺骗老朋友,但他忽然萌生的偏门鬼主意告诉他,必须先把房玄龄和魏征搞定,这两人是他的核心底牌。 如果这两人都不同意,那这事就不必再提了。 “我……”李世民欲言又止,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许负被吓住了,也急道:“要叫御医吗?” “不用,叫了也没用。”李世民睁开眼睛,带着还未适应时空转变的恍惚迷离和逛博物馆残留的意兴阑珊,斟酌着言辞,低声和房玄龄道:“我……我接到了一个任务,必须得完成才能回大唐……” “什么任务?”房玄龄忙问。 “下次科举,得让女子参加,入朝参政,并成惯例。”李世民有点心虚,又努力掩盖这种心虚。 “什么?”房玄龄性子这么稳妥的人都气红了脸,忍不住道,“这是谁定的任务?这不是威胁和诓骗吗?祂将你从大唐骗过来,让你去完成什么任务,完不成就不放你走,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呃……其实没有这么严重……李世民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眼看着脾气最好的房玄龄都气炸了,他更不敢火上加油。 【啊?系统新派的任务?真的假的?不是说这直播系统自由度很高吗?】 【不应该吧?陛下应该只接到了延续大秦的主线任务才对,没有什么强制附加的支线任务,不然这系统早就被骂死了。】 【哦豁,头一次看见陛下如此乖巧的姿态神情,比上回被魏征骂还乖。】 【有理由怀疑是二凤在骗房相,想获取他的支持。】 【那陛下是愿意试试了?好耶!鼓掌!不管成不成,我今晚都能踏踏实实睡个好觉了。】 【可怜房相,一把年纪,操碎了心。】 【房相:天杀的土匪!坑蒙拐骗我们大唐白月光!还逼他做什么鬼任务!骂骂骂!】 【二凤:骂了系统可就不能骂我了。乖巧.jpg】 【妙啊。“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李世民拿自己做筹码,房玄龄气归气,骂归骂,他是一点都不敢赌,几句话之间就调整好心态,急道:“此事非同小可,陛下得把魏征叫来,我们商议对策。再给长孙兄去信,需要他从旁协助,宣传造势。” “这是自然。”李世民心里悄然松了口气,把这看似难以成功的事分散给了自己的老朋友们,那种巨大的压力顿时就轻了不少。 【这是不是要用上什么狐鸣石人、鱼腹藏书了?】 【可惜没有无人机,不然给大秦来个法相天地,机械降神,用科技的力量打破封建社会枷锁,一力破万法。】 【大秦的狐狸:你想让我怎么叫,我都行。】 【大秦兴,女参政?不太押韵。】 【无所谓,大楚兴陈胜王也没看压什么韵。】 【要是隔壁秀出天际的大魔导师能过来串个场,一手陨石天降,流星火雨,这事就妥了。】 【我们天策上将是弓兵,不是法师。】 【陛下你手里那竹简还看吗?我等刘邦那送狗肉的后续,等得黄花菜都凉了,愣是等到现在。】 哦对,他手里还拿着一份竹简。 李世民差点都忘了。 总之,不管魏征等会儿过来要炸成什么样子,他先看会儿刘邦的奏放松一下。 第71章 火药震惊全场 为了以示区分,羽林卫胳膊上绑着红布条,中尉军绑着黑布条,他们得知目标散开后,很快就看不到踪迹了。 李斯来时,就只能看见天子和几位朝臣,还有一位小女子。 他没见过许负,还以为是哪位公主,不由多看了两眼,却没有辨认出来。 “陛下,臣……”李斯恭敬行礼。 “你来得正好,就等你了。我们一起看热闹去。”李世民兴冲冲地上马道。 李斯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离开这一个多月咸阳又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乖觉地跟从在侧,顺便留意那几位生面孔。 “张良,文举的探花,太子长史;郦食其,新任的鸿胪寺卿,取代了典客的职责;灌婴,武举第二,行人令;陈平,文举二甲,博士,可能也会出使草原……”李世民随口和李斯介绍着。 李斯心道:我只是离开了一个多月,不是离开了两年吧?我这个丞相干的已经比冯去疾还没有存在感了。 但他只是笑笑,好声好气地问:“那这位……” 他看向了无论年龄还是画风都和周围格格不入的许负,充满疑问。 “这是许负,等一会你就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了。”李世民神秘道。 原来不是哪位公主……李斯纳闷地暗忖,这上林苑从前是天子游猎的地方,阿房宫也在这里面,只造了前殿,还没有建成多少。——估计以后也不会建了。 他在李世民底下做事总觉得不顺手,连出了两次宫变危机都跟他有关,便也谨言慎行,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点头称是。 李世民在地图上其实能轻易看到所有人的行进方位,但他实在好奇许负造的火药有多大响动,就向着插旗的南山附近径直过去。 远远地可以看到羽林卫和中尉军已经交上手了,双方都没有武器,马匹铠甲系出同源,就像两群小孩戴着头盔在互相扔石头,看起来闹哄哄的,其实杀伤力有限。 蒙毅是个稳当人,羽林卫又有好多公主和公子,要不是怕丢脸和太明显,他就差放水认输了。 不过李世民一来,局势马上发生了变化,小打小闹的切磋立刻变成了大火烧油,中尉军一马当先,突然就有了紧迫感,马蹄声踏碎山野的宁静,横冲直撞,势如破竹。 本来夺得旗帜的羽林卫不得不组织军阵,抵挡这波强悍的冲锋。 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南山上的羽林卫就被中尉军三面包抄,被迫分兵,小分队带着旗帜从缺口撤退,留大部队抗住压力。 “围三阙一,那边肯定有埋伏。”李世民饶有兴趣道。 果不其然,那唯一的生路其实是死路,小分队撞上了蒙毅率领的两百亲卫。 “但韩信不可能就这么容易输掉。”李世民拍马上了一个高处,眺望远方,推测道,“南山上的羽林卫没有过半,他必然有后手。” 就当小分队快要被蒙毅包围时,上千的羽林卫从中尉军背后杀出,反过来围了蒙毅。 “这是要硬碰硬吗?如果是真的战场,战损可会有点高……”李世民嘀咕着,定睛看去。 双方交上了手,羽林卫主打一个缠斗,派一股援军接应小分队,趁中尉军不备,把旗帜带走逃跑了。 重点是旗帜,根本不是输赢。就算羽林卫输得一败涂地,旗帜在手他们就是赢。 韩信明白,蒙毅也明白,他马上丢下对手,率亲卫去追。 羽林卫有序收拢撤退,拿旗帜的人弃了马,钻进树林躲避骑兵,蒙毅指挥亲卫分散搜寻,顺便拦截想要支援的韩信。 【依韩信的性格来说,树林里多半有埋伏。】 【大型烂尾工程阿房宫就在附近。】 【蒙毅放水还能放得再明显一点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几个人带着旗帜跑了?好歹认真拦一下呢。】 【拿旗帜的要是扶苏呢?蒙毅咋拦?】 【蒙毅:我太难了!这演习考验得哪里是军事水平,这全是人情世故啊!】 这过家家似的,还有什么看头? 李世民马上令人升大常——常为君王帅旗,旗高九仞,黑色为主,一面为“秦”,一面绘有日月龙纹,缀有十二条旒饰。[1] 象征着大秦皇帝的大常迎风飘扬,华丽威严,并按李世民的指令打出简单的旗语。 “攻!” 【好帅啊这个王旗!】 【黑色的压迫感太强了,我要是蒙毅我死都得冲上去。】 【中尉军:今天考核的不是韩信吗?】 【我想起交警考核,结果路口一群司机战战兢兢汗流浃背的笑话了。】 【上吧,蒙毅,不能再放水了,再放年终奖都没了。大领导看着你呢。】 刹那之间,中尉军气势一整,杀气腾腾,那种和友军切切搓搓的友好态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拦住了逃出林子的羽林卫,骑兵在蒙毅带领下发动猛攻,顷刻间就将对方冲散,夺走旗帜。 “殿下,得罪了。”蒙毅轻描淡写地道歉,一把抢过扶苏手里的军旗,在左右的掩护下冲向李世民所在的高处。 羽林卫紧追不舍,但被中尉军一次又一次阻截打散。 双方逐渐拼出了火气,心浮气躁起来。 “差不多了。”李世民看向孙黑和许负,“打旗语,点火。” 这才是王旗升起来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撺掇蒙毅认真一点,更是为了在双方打得火热的时候,出其不意搞出点大新闻。 貌似在维持秩序、不动如山的宫尉,悄咪咪地点燃了一串又一串填满火药的竹筒,到处乱扔,重点是中尉军和羽林卫交战的附近。 双方都没有防备宫尉——谁家比赛防备裁判和保安啊? 只听轰然一声暴响,一大块石头炸得四分五裂,崩向天空,震耳欲聋。紧接着是刺痛耳膜的剧烈炸音,马匹受惊的嘶鸣、马蹄乱踏的哒哒、骑兵惊慌失措的勒马声、竹筒爆裂的噼啪、乱七八糟的人声鼎沸、各种嘈杂惊叫…… 尘土飞扬,青烟弥漫,碎石炸裂,地面和耳朵似乎都在震荡,所有人脑子里被炸得一片空白,浑浑噩噩,魂飞魄散。 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五感短暂消失了似的,本能地觉得恐惧。 别说中尉军和羽林卫乱成什么鬼样子,人仰马翻,惨不忍睹,点燃引信的宫尉都捂着耳朵吓得六神无主,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李世民心如擂鼓,屏住呼吸去注视那混乱不堪的战场,捂着耳朵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陡然之间,仿佛能听到红色的血液在加速奔腾的声音。 一、二、三、四……他兴奋又冷静地数着数,足足数到了八十,那爆竹才炸完,又过了十几秒,被抽光了空气似的交锋处,才传来蒙毅和韩信仓促间整军的声音。 蒙毅选择全军撤出战场,集结到安全的地方。鉴于旗帜在他手里,这个选择很明智。 韩信的队伍比较驳杂,经验不足,呈现出凌乱崩溃的态势了,他在最后面压阵,让最乱的部分往后退,退到水边,临水列阵。 【背水一战?】 【那次是假溃,这次是真溃了。】 【这样一比,还是中尉军更稳重,整军的速度更快。】 【但是羽林卫才训练一个月啊!没有吓得往湖里跳已经不错了。】 【那是因为有韩信压住了最后一道防线,拦了一下,做了个缓冲。】 面对未知的、令人惊恐、令群马受惊失措的“怪物”,再一流的将军也只能先撤退,避其锋芒,整顿溃军,思考对策。 谁都不会、也不能冒冒然让骑兵去送死,更不会让他们傻乎乎干站着发生坠马踩踏、彼此攻击等内部崩溃的事件。 这还只是在白天,还只是演习里的几串爆竹而已。如果是晚上,如果是更多更强更猛烈的火力…… 那么…… 李世民猛然兴奋起来。 他突然发现他犯了一个非常、非常低级的错误,他打过太多的仗,自以为自己对战争的了解已经非常多了。他以为大秦在大唐之前八百年,战争的模式无非是差不多的,以自己的知识储备和能力来说,在这个时代打仗完全驾轻就熟。 可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只打过冷兵器的战争,也完全忽略了,即便是在大秦也是可以造热兵器的! 他从来没有在战场上见过火药,便以为火药在这时代是不能用在战场上的。 其实不是!完全不是! 投石机投的未必是石头,也可以是燃烧的火药! 在周围所有人都在关注韩信和蒙毅谁输谁赢的时候,李世民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谬误,并且立刻就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把许负叫过来,急切地问:“你这个火药目前手里有多少?” “上次岁首讨论过之后,我得到了陛下的许可,就让人加紧制作,目前送了十车到咸阳。像这样的爆竹有五车,适合用在投石机上的火药球有两车,还有可以拿在手里的……” “孙黑!”李世民立刻叫来自己的中郎将,“带许负过去,把她手里所有库存的火药都运过来。顺便将三公九卿剩下的人全部叫过来,一个都不要少。传我的诏令,如果今天不来的,以后就再也不要来了。” 他要抓住这个机会,以许负的功劳为标杆,将所有亟待解决的事情一次性全部解决。 许负小声地问:“陛下,那和亲还和吗?” “和什么亲?”李世民忍不住微笑,“草原自古以来就是大秦的领土,游牧民族不服王化,就该受到火药的制裁。” 【翻译翻译,什么tmd叫和亲?】 第72章 大舅哥的奇葩礼物 张良回道:“臣今日没有带龟甲,但带了没有使用过的蓍草。可交于奉常占卜。” 【有什么不一样吗?】 【龟甲被烧出的纹路,有很多种解读方式,但蓍草的结果是死的,相对比较客观。凡是了解规则的,都可以马上算出来。】 【哦,跟抛硬币差不多呗?】 【本质上可以这么理解,古代铜钱可以起卦,现代硬币也不是不行。】 【看天命啊……始皇不在,刘邦如今是二凤这边的,还有谁比二凤天命更强吗?】 【祈祷.jpg】 本准备激情辩论的群臣一看奉常要占卜,便全都暂时冷静下来,先等这个占卜结果出来再说也不迟。 按理说占卜之前该沐浴焚香,做足礼仪流程的,但这会儿事态紧急,奉常也就硬着头皮,净手点香,念念有词,在众目睽睽之下,严肃郑重地用蓍草筮法占卜。 成败,也许就在此一举了。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蓍草组成的一次次结果,有些了解其中门道的,已经在同步记录和推测最后的卦象了。 四十九根蓍草的不同组合,在香即将燃尽时,终于得到了一个完整的卦象。 李世民不懂这个,便瞄着张良和房玄龄的表情。张良微微带笑,看不出什么问题。 房玄龄则向他很轻微地点头,表示这是个吉卦。 “乾下坤上,此乃泰卦。意为天地交泰,阴阳和合,为大吉之卦……”奉常算了好几遍,才把这结果报出来。 看得出来,他自己也很震惊。 李世民微妙地想,每当他觉得所谓天命只是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虚无缥缈的东西时,往往又会遇到这种玄妙的事。 他敲了敲嬴政:【你干的?】 【不。】嬴政用一个字否决了。 这个结果着实出乎了在场大部分人的预料,一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冯劫自然是第一个跳出来表示反对,他一个人就可以滔滔不绝讲半天,李世民左耳听右耳冒,走神都走到百越去了,根本无所谓他在讲什么。 “诸位稍安勿躁,我给大家介绍一个人。”李世民扬声道,“她年纪虽小,却带了非同凡响的礼物来。许负!” 众臣大多有些莫名其妙,直到许负点燃了投石机上火药球的引信。 投石机尽职尽责地将火药球抛出去,那不起眼的圆球划过一道月牙似的弧线,落到两百步之外的山石上。 刹那之间,火光冲天,烟雾缭绕,轰轰隆隆,地动山摇,连众人脚下的大地似乎都在震颤。 众人皆大惊失色,在这爆炸的声响里微微摇晃,两股战战,差点坐不稳。 无数碎石尘土飞扬崩裂,四处迸射,草木犹如被雷霆火焰烧得焦黑,灰色的烟雾带着浓烈的火药气息,滚滚而来,许久才散去。 原地出现了好大一个坑,宛如神迹。 “这……这是什么?”不知是谁结结巴巴问出了口。 但所有人都想知道。 “火药。”许负转身,向所有人坦坦荡荡笑道,“凭借这个,我有没有资格立于朝堂之上?” “即便你有功,也与其他女子无关。自古以来不曾有这种荒谬之事……”冯劫回过神来,又开始喋喋不休了。 李世民听累了,他漫不经心道:“这样,趁今天大家都在,把这事定了吧,成与不成都可,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少数服从多数,诸位意下如何?” “唯。”这个大家都没意见,可能是觉得结果无非就那一种,走个过场而已。 “太子记录一下,载入档案,每个人只有一票,可以弃权,但不能反悔。丞相,你先来吧。” 【李斯:啊?又是我?】 【回回都是李斯首当其冲,也太惨了。】 李斯如一个木偶般,十分僵硬地动了动唇舌,不论愿不愿意,都只道:“臣……同意。” “什么?”冯劫不可置信,义愤填膺,“臣反对!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好了,我知道你反对了。下一个。”李世民果断阻止他继续啰嗦。 冯去疾眉毛皱成一团乱麻,唉声叹气道:“那臣……臣弃权吧。” 显然他不想赞成,但又不想得罪李世民,折中了一下,不做这个出头鸟。 【三公一比一平了,不错的开端。】 魏征面无表情道:“臣赞成。” 房玄龄勉为其难道:“臣也赞成。” 常何一看他们都赞成,自己不能落下,连忙紧跟其后,大声道:“臣也一样!” 李世民问:“一样什么?” “一样赞成!臣赞成!”常何马上补充道。 人心和舆论是很奇妙的,当赞成的人忽然变多了,并且连续出现时,对剩下的人来说,就是种无形的煎熬和压力。 奉常擦了擦汗,有点懵:“臣、臣可以弃权吗?” “可以。”李世民颔首。 太仆生怕自己慢了,急匆匆道:“臣也弃权。” 郦食其左右看了看,慢吞吞道:“今天弃权的人这么多?那臣也弃权好了,反正这事跟我也没关系。” 他这人巧舌如簧的,只要不表示反对,并和冯劫联合起来鼓动所有人强烈阻止,就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子婴沉默许久,还是道:“陛下恕罪,此事臣不能同意。” “无妨,我可以理解。”李世民并不生气,也不追究,“章邯呢?” “臣也不同意。”章邯苦恼道,“实在是过于荒唐了……” 李信老将军为难地揪着胡子,叹道:“何必如此?若有功劳,自当有封赏,大秦又不会亏待她们。陛下就算给许负封个侯,也是理所应当。除此之外,恕臣不能答应。” “嗯。”李世民并不多言,“结果如何了?” “赞成四人,反对四人,弃权四人,没有结果。”扶苏皱眉回答。 【偶数投票的弊端,咋办?】 场面陷入尴尬的寂静,扶苏开口道:“我能不能算一票?” 众臣齐刷刷地看向他,没有人能说储君没这个权力,便静候他发声。 “太子殿下,还请三思。”冯劫盯着他。 扶苏幽幽叹了口气:“我赞成。” “为何?”一片哗然之中,冯劫质疑道。 “我相信陛下,他想同意,那我便同意吧。”扶苏道,“若是日后有什么不妥,再及时更改就是。” 【这儿子没白养!】 【始皇:你再说一遍谁儿子?】 【这事解决了是不是就能讨论点别的了?说实话我不太care这个,女权这点破事,拖拖拉拉烦人的很,一点都不爽。】 【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你穿越到古代,不让读书,没有工作,逼你十二三岁就嫁人生孩子,一年生一个,生个五六七八个孩子,你就老实了。】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李世民一锤定音,精神一振,“许负献瓷器火药,于国有大功,封鸣雌亭侯,食邑千户。” 许负灿烂一笑,小小年纪的女孩子快快乐乐地蹦跶过去:“谢陛下!” 这事暂时告一段落,正好把其他事也定了,都铺垫很久了,大家心里也有数。 “着鸿胪寺卿郦食其,行人令灌婴,择日前往上郡,出使草原,便宜行事。” “唯。”郦食其和灌婴齐声应道。 “封九公主嬴阴嫚为栎阳公主,出使东胡,陈平为副使,携典客译官等,带丝绸黄金瓷器,与东胡等异族商讨互市联盟……”其中细节李世民就不赘述了,都是讨论过很多次的了。 嬴阴嫚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明媚的光彩,没有去问他为何改主意,而是清脆响亮地应道:“臣领命!” “唯。”陈平不显山不露水的,在目前人才济济的大秦朝堂上,不过是个刚刚冒出头的新人。 但他知道,他名扬天下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韩信!”李世民把他叫过来,重点交代,“你为天使,率羽林卫,巡查百越,带着朕的诏令和虎符,可以调动百越所有的军队。如有不从,你可自行处理。明白吗?” “臣明白!臣必竭诚尽忠,不负陛下所托!”韩信诚恳道。 “张良是你的副使,有事多问问他的意见。”李世民叮嘱完成,取下太阿剑,递过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张良悄悄在背后提醒了韩信一下,年轻的将军才醒悟过来,受宠若惊,手足无措,连忙摊开双手,手指都在控制不住地微颤。 “这是始皇陛下的太阿剑,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传到我手里,本来打算用来出征的,但是想想,你比我更需要它。”李世民温和笑道,“我为天子,人尽皆知,谁也不敢忤逆我。但你年轻,资历浅,百越那边难免有不知轻重的看人下菜碟,怠慢于你。你此去,代表的是朕,是朝廷,是大秦,所以朕绝不允许有人侮辱大秦的使者。——太阿剑便借给你,陪你走一趟,它的剑刃很锋利,用来斩逆臣再合适不过了。” 【这可是天子剑啊韩信!这是多大的荣宠!你这辈子值了呀!】 【这是不是等同于现代种花家最高领导把国旗披你身上?】 【想象了一下,族谱从此得从我这儿单开,祠堂我的名字得摆正中间,那头香必须得是我的!纪念碑上也得有我名字!】 【区别大概就是,国旗不能直接杀人,而太阿剑能。】 “正好奉常在,各卜个吉日吧,就近一点。”李世民慢慢笑起来,“我在咸阳,等你们的好消息。” 打匈奴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算一算,也没几个月了。 第73章 打匈奴! “将军,栎阳公主的急报。” “呈上来。”蒙恬言简意赅,小心地打开那份蜡封的帛书,先看了眼右下角的签名和印章,确定是出使东胡的栎阳公主,才从头看起。 帛书很短,就几行字。 “冒顿谋反,杀父杀母,灌婴带呼衍逃至东胡。陈平许万金于东胡王,其人贪婪,收留呼衍,犹嫌不足,继续索要珍宝。我等正与之周旋,不日恐冒顿追兵将至,望将军及时阻截。” 形势跟他们预料得差不多,但发展得很快,在这帛书送来的路上,耽搁这几日,兴许又发生了新的变化,瞬息万变。 蒙恬不敢耽误,迅速抄录一份让信使快马加鞭送向咸阳,而后召来王离,准备让他去阻截冒顿的追兵。 这或许是一场短兵相接,也或许是一场硬仗,要不是他得了命令要坐镇上郡,他是想自己去的,那才稳妥。 “将军,咸阳来了天使。”属下匆匆来报。 蒙恬连忙出去迎接,推测着来的是李信的儿子李超,还是那个旧楚的刺头项羽,上几封天子的信里有提到过,会让他们过来。 他已经悄悄集结了之前散开屯田的军队,按陛下的指示,只选了三万精兵,准备好铠甲武器和马匹粮草,随时可以出征,就等着咸阳最新的诏令了。 “臣蒙恬见过天……”素来稳重的蒙恬将军在看见天使的脸时,顿时卡了一下壳。 “将军别来无恙?”李世民笑眯眯地打招呼,还和蔼地同一面之缘的王离也问候了一下,“王将军最近可好呀?” “劳陛下挂念,臣一切都好。”王离忙低首行礼,收敛震惊的表情,恭恭敬敬。 【哈哈哈蒙恬,你弟弟蒙毅也受过这种暴击。】 【众所周知,天策是一款自由刷新的哈士奇,会出现在地图的任何地方,包括但不限于国境线边缘。】 【御驾亲征不应该兴师动众摆足了谱,提前几个月就搞得闹哄哄,几十万大军压阵,龙纛华丽张扬,还没开打就宣传得人尽皆知,生怕敌人不知道皇帝亲自来了吗?】 【你说的那是正德还是瓦剌留学生?】 “陛下怎么亲自过来了?也不跟臣说一声?”蒙恬担忧道,“太子和朝臣可都知道?” “进去说。”李世民微微一笑,大步流星,蒙恬落后他一步,顺便扫了一眼他身后的这几个人。 重瞳的,肯定是项羽;李信的儿子李超,他认识;孙黑,他见过;就剩下一个陌生人,瞧着像个文士。 他们临近蒙恬的幕府才被发现,要么天子带来的军队在后面,没有靠近,要么他就只带了很少的人。 蒙恬心里一突,想到了李世民当初从他这里选锋挑走的八百人。 尤其孙黑还向他嘿嘿一笑,这种不祥的预感就更强了。 李世民随手把铠甲外的斗篷解下来,往旁边一扔,蒙恬刚要伸手,孙黑已然默契地接住,抱住一拢,退到李世民身后。 “太子和丞相都知道。太子监国,丞相辅政,蒙毅坐镇咸阳,你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蒙恬暗忖:我不是不放心咸阳,我是不放心你啊!这个节骨眼上你偷偷跑来干什么?马上要跟匈奴打起来了! 他找了个话头问道:“不是要开第二次科举吗?” “照葫芦画瓢就是了,第一次都给他们打过样了,第二次难道还要我手把手教?”李世民随意道,很自然地坐在了蒙恬常坐的位置,随手拿起一卷文书看起来,“这纸好用吗?” “……好用。但是听闻陛下要开先河,允许女子参加科举?咸阳那边,似乎有些议论?”蒙恬问。 “都传到你这儿来了?”李世民不以为意,“雷声大雨点小罢了。从前统一度量衡,改分封为郡县,可比这难多了。我不禁物议,随他们议论去吧。还好没有冒出什么天狗食日食月、扫把星入北斗、地震水灾一类的灾祸连连,逼我收回成命并且换丞相,下罪己诏什么的。说明上天还是比较仁慈的,没给我添乱。” 【二凤:区区天命罢了,好像谁没有似的。】 【贞观前三年可一堆灾害。】 【突厥也是啊,连年大雪灾,就二凤打天下那几年,突厥连死了两个可汗,每次想对李唐动手,可汗就突然死一个,内部一乱,就只能搁置了,就这样眼睁睁看二凤上位了。】 “听说六国旧贵也不太安稳……如此多事之时,陛下不该离开咸阳的。”蒙恬忧虑道。 “我相信太子。”李世民笃定道,“这些小事,他都能解决。现在是春耕的时节,各郡县都在督促农桑,普通老百姓都安分守己、忙着种地。那几条肥鱼要是想跳,跳一个宰一个,巴不得呢。” 他冷笑一声,不去理会那些找死的东西。该狠辣的时候,他也绝不会手软。 “最新的消息是什么?”李世民直接问。 “刚派人送出去了……”蒙恬无奈,把嬴阴嫚的信给他看。 “哼,老狐狸胃口还挺大。”李世民一边看一边评价,“万金都嫌不够?” 【狮子大开口啊这是。】 【陈平表示这我熟,砸钱开道】 “那就再送万金。”李世民眼都不眨,“务必把联盟的事定了,让东胡王支持呼衍,把冒顿派去的追兵拦下。并且,要让那些追兵死在东胡势力范围里,只逃出去几个人回去报信。” “东胡王要是不肯动手开罪冒顿呢?”项羽疑问道。 “谁动手不重要,死在东胡就行。”李世民笑道,“实在不行,死在从东胡回匈奴的路上,也是可以的。留几个活口,告诉冒顿这件事。” “这事简单,我就能做。”项羽主动请缨,“杀几个胡人而已,容易的很。” 蒙恬看了他一眼,委婉道:“草原地形复杂,还是王离去更妥当吧?” “一起去吧。王离带路,负责支援压阵,主攻就让项羽去,别杀光了,留几个活口,也不要在大秦境内动手,铠甲外面都罩着胡服,别露了痕迹。”李世民嘱咐道,“王离会东胡语吧?” “会一点。”王离忙应道。 “再挑一些会胡语、熟悉路的向导,最好就是胡人。——对了,附近有没有月氏人?” “有两个月氏的商人拿香料来换丝绸,在九原做了一回买卖,大赚,见秦军不拦不抢,这回胆子大了,跑上郡来了。”蒙恬道。 “月氏跟匈奴有仇,他们能到九原,是生活在那附近吗?”李世民打开随身带的地图,平铺开来,用镇纸压着。 “有一个几十人的小部落,原本生活在河南地,我们赶走匈奴,改为九原郡之后,他们往边上挪了挪,每个月都会在九原拿羊换粮食,因为人少,也就没有收拾他们。”蒙恬解释道。 “收拾他们干什么?”李世民笑吟吟,“应该鼓励他们多交易,最好弄点马过来。把那两个商人叫过来,正好当向导。”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书上说月氏盛产马匹,喜欢贸易,看来古已有之。】 【能坑匈奴一把,月氏商人应该不会拒绝吧?】 月氏商人来了之后,用蹩脚的大秦北方方言,加眉飞色舞的表情兼手势,和他们沟通,听说是给秦军带路打匈奴,还有很多钱拿,立刻就动心了。 一个穿着皮毛衣服的小辫子商人拉住兴奋的同伴,犹豫着问:“你们,会不会,兔子死了,就把狗煮了?” 李世民怔了怔,忍俊不禁:“不会。匈奴那么多,哪里杀得完?你们喜欢做生意,我们大秦也喜欢。我承诺,只要你们月氏不犯边,我们可以一直保持友好关系,更大的生意还在后面呢。” 小辫子商人偷偷打量他,犹疑道:“你做得了,蒙恬将军,的主?” “显而易见。”李世民从容笑道。 蒙恬点了点头:“他做得了。” “那更大的生意,是什么?”商人马上问。 “你们想要什么?”李世民反问。 “白白的细盐、漂亮的丝绸、中原的铜器、还有茶叶……我们上次,不敢换多,两车,一天不到,就被族人抢光了。”商人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个茶叶苦苦的,但能治病;丝绸,特别好,女人们都很喜欢……” 【游牧民族的饮食结构缺蔬菜水果,需要茶叶清热解毒,促进消化,补维生素。】 【蒙古的奶茶也是咸的,加了盐。】 “盐你们能换到?”李世民微讶。 “只有盐,换不到,他们说,大秦律,不让换。”商人一脸遗憾。 【贩卖私盐可是重罪。】 【蒙恬:我是不是无形中逃过了一劫?】 【二凤随口就是送命题,四不两直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月氏没有盐湖和盐矿吗?”李世民明知故问。 “有,粗糙,不干净,难吃,很苦。”商人皱着脸。 【那不是盐湖盐矿的问题,那是你们技术差的问题。】 【都游牧民族了,你就让让他吧。这会儿匈奴都还不是帝国呢,大秦的海水晒盐和井盐开采法也不过刚刚起步而已。——这还是因为有二凤和许负在,技术革新了,不然大家都一样吃苦了吧唧的粗盐。】 【十月晒的盐,二月月氏都知道大秦盐细了,这要不是故意钓鱼我是不信的。】 “那是你们技术不行。”李世民正色道,“要不要我们大秦教你们月氏怎么把盐湖里的盐提取出来,变得又白又细又干净?” 两个商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大秦愿意教我们?” “大秦只愿意教盟友。”李世民矜持地笑道,“你们是吗?” 第74章 转战千里 “陛下若是如此犯险,请与臣约定一个期限。”蒙恬严谨道,“若是过期还没有捷报,臣必须出兵救援。” “我算算……”李世民凝视着地图,“三个月吧,三个月没有好消息,你再动不迟。在此之前,你一定要稳住。” “好,臣等陛下三个月。”蒙恬这才松口。 【霍去病的最高纪录是六天转战一千余里,跟陛下从上郡赶往咸阳的速度差不多,是骑兵的极限了吧?】 【草原的路比驰道难走,全是草,看不到标志性建筑物的话,真挺抓瞎的。】 【二凤当时是纯赶路,但头几天赶的是夜路,后来又遇到下雨,昼夜兼程,综合来看,其实难度也差不多?】 【都很牛逼,真的。】 “至于走哪条路,我早就已经想好了,你不用担心。”李世民轻巧地带过了这个话题,“那两个月氏商人我就带走了,再带几个草原的向导。项羽和王离各带五千骑兵,补给由最近的郡县出,都提前备好了吧?” “备好了。”蒙恬回答,“从去年九月开始,靠近草原的九个郡就在准备粮草了,目前都运到了边境。但这样一来,如果被敌人发现,也容易被截获。” “既然知道敌人会冲着粮草来,想必你也做好了应对措施?”李世民不紧不慢地笑问。 “自然,大秦九郡的郡尉也不是吃素的。”蒙恬沉稳道,“我也抽调了上万精兵沿云中雁门一带防御。” “你做事我放心。”李世民没有再过问细节,对于蒙恬这种把谨慎稳重刻在骨子里的大秦顶级将领来说,预备方案他指定都做了好几个了。 不用怕匈奴偷家,那就可以放心出去浪了。 【幻视卫青坐镇大本营,小霍撒欢出去浪。要不是身份不对,怎么不算一种帝国双璧呢?】 【二凤日常因为身份问题被开除名将行列。每次看见大家讨论名将,韩白卫霍李啥的,我就抓心挠肝想问,我们天策上将不配吗?】 【没办法,天策上将被踢出去和秦皇汉武明祖混了。】 “那么,蒙恬为上将军,可根据战况决定支援和出上郡。项羽为车骑将军,带上你们家项伯项声;王离为虎贲将军,先与项羽同去;李超做我的副将,另有任务交给你。项羽和王离,你们各随蒙恬去点五千骑兵准备,明日一早即出发,记住要随机应变,不要延误战机。”李世民下令。 项羽:“明白!” 王离:“唯!” 项羽昂首挺胸地出了门,还没开打,就已然胜券在握的样子,豪气干云,全然没有把匈奴放在眼里。 王离正要离开时,李世民笑眯眯说了一句:“之前的事,是我不对,王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王离一愣,忙道:“这是哪的话,当时情势危急,陛下其实是保了臣一命,否则铸下大错,臣才后悔莫及。” “因为将军忠诚勇武,我不忍伤之,是以出此下策。”李世民走近他,低声告诫,“无论项羽干什么,只要不伤我们大秦自己人,就由他去。” 【屠城小能手项羽上线。】 【匈奴总共没几个城,直接屠人吧。】 “他……”王离心中一凛。 “不用理他,也不必和他争吵。你只完成你的任务就好。东胡那边八成是会出兵的,因为陈平会传达我的许诺,只要东胡出兵,战利品分一半给东胡。”李世民道,“我想要的是漠南这片地方和打通河西走廊,牛羊俘虏之类,东胡要是抢,你就让让。” 王离记住了,小声道:“这会不会有损我们大秦威风?” “威风是战场上打出来的。这一战过后,无论是东胡还是月氏,亦或是乌孙羌族这样的部落,都会明白,草原上到底谁说了算。”李世民笑道,“我愿意与他们联盟互市,是给他们机会。如果他们不领这个情,就会和匈奴一样,从草原上永远消失。” 【二凤到底从哪条线走?】 【冒顿刚上位,得位又不正,他是不是该去龙城祭祀?】 【但是他弟还没死,目前最要紧的不是杀弟弟吗?】 【所以冒顿现在到底在哪?】 【可惜地图用不了了,不然还能看看。】 “无忌!”李世民把长孙无忌叫上,去做战前准备。 “你觉得冒顿现在会在哪?”他选好精锐,和孙黑那八百人整编到一起,各自检查装备口粮。 “他既已杀了头曼,夺了单于之位,眼下最要紧的是坐稳这个位置。”长孙无忌分析道,“我觉得他有很大的可能,召集匈奴各大部落的首领,在龙城祭祀,宣布他身份的合理性。”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大部分部落都认了,他那个弟弟呼衍,也掀不出什么浪来。”李世民检查完所有要带的东西,随口道,“不过,呼衍的名字来自匈奴的部落呼延氏,这可是匈奴除了目前除了挛鞮氏外最大的几个部落之一。” “小王子受宠,自然是有理由的。他母亲出身好,受头曼宠爱,又有呼延氏全力支持。不过,冒顿一上位,可就得开始算账了。”长孙无忌顺口接道,“龙城,说不准也是一场鸿门宴。” “万一冒顿不在龙城,那我们可就白跑一趟了。”李世民虽这么说,却并不担忧。 “怎么会白跑?火烧龙城,还怕气不死冒顿?”长孙无忌笑道,“顺路再斩杀几个匈奴的部落首领,让月氏收尾。你打你的仗,战利品我帮你看着。” “还是你懂我。”李世民大笑,“那就辛苦你替我跑一趟月氏了。” “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客气话吗?”长孙无忌难得的利索打扮,一点也不废话,和李超带上百骑,拉上两个月氏商人,就赶去昭武城找月氏首领去了。 【啊?又分兵吗?我以为要一起走。】 【月氏的昭武城和匈奴的龙城不是一个方向,差得远呢。】 【这回真是多管齐下了。】 【冒顿会去龙城吗?如果他不去,那主战场就是阴山,陛下就偏离主战场了。】 【匈奴还有左贤王右贤王,逮到一个杀一个,也不算偏离。】 【接下来又是漫长无聊的骑兵千里奔袭了。】 李世民没有理会弹幕,战争一开始,这些没见过血的未来观众们,就变成了马尾巴编成的小辫子。 好看吗?好看。 有用吗?没用。 指望他们,不如指望老天爷不要下雨。 三千骑兵,从上郡出发,沿长城一线向北,不需要带补给,有天子的诏令、蒙恬的军令,一路都可以在有军队驻守屯田的地方得到补给。 这也是长城存在的意义之一。虽然在未来长城已经变成了旅游景点,但他被一代接一代人造出来,可不是为了摆着看。 等长城快到了尽头,他们就到了九原郡。 这是大秦近年来才收复的土地,兵家必争之地河套平原,也是黄河那个几字形的上面一小横所在的位置。 越往北,天气越冷,虽是二月,却几乎感觉不到春日的气息。扑面而来的寒风凛冽如刀,刀刀割面。 【感觉好冷啊,咸阳都春暖花开了吧?】 【这要是江南,起码开了十种花了。】 【二月天,杨柳醉春烟,唱~】 【唱什么,寒风嗖嗖的,二凤多看一眼弹幕,血压都能飙升。】 李世民率骑兵停在了这段黄河边上。灰蒙蒙的光线下,冰冻的河面看不出深浅,随机找当地人问了问,又用石块砸了几次,确定能过,才派自告奋勇的孙黑先趟一程。 【这是不是某种自带buff,只要二凤需要渡黄河,黄河就会结冰?】 【跟老刘家的金刀之谶一样?每到王朝末期就会冒出一个姓刘的来续一续?】 【得亏刘备没成,不然二凤都得改姓刘。】 【二凤那时代都能冒出一个刘黑闼呢,名将收割机,好多将军栽他手里,要不是遇上二凤,哪还有大唐?】 【说到二凤改姓刘,那个许愿墙上不是有希望二凤穿成刘禅的吗?我也投了一票,想看二凤和诸葛丞相联手北伐,统一乱世。】 【就蜀汉那点地盘,有荆州还有点可能,连荆州都没了的话,很难翻身了。】 【二凤都快成许愿池里的王八了。——陛下明鉴,我不是在骂你。】 【这一段,以后史书会不会这么写——秦二世元年,二月,帝亲至上郡,率精骑三千,出九原,履冰渡黄河,奔袭千里,直逼龙城。】 【有旧唐书那味了。】 【总感觉差了点什么,今年年号是不是还没定?】 【好像是,太忙了忘了这茬了。】 【龙城到底还有多远啊?这都跑了四五天了吧?】 【还有最后一段长城要过,出塞往北,就是阴山。龙城可能离阴山还有两三百里吧。】 人马分离过河之后,一行人并不停歇,上马疾驰,不言不语,奔至傍晚,于高阙塞休息。 这是大秦领土最后的关口了,也是河套通往草原的咽喉,掐住了这里,匈奴就无法闯入九原。 翌日天刚蒙蒙亮,还是带三日的口粮,李世民径直奔出高阙塞,带兵驰向龙城。 出塞之后,就几乎看不到中原面孔了。 每每遇到大的匈奴部落,这支身着明光铠、配备最先进的马镫和铁制环首刀的大秦最精锐的部队,就会如一道从天而降的雷霆,毫无征兆地劈向部落。 直播间启动了开播以来最多的马赛克程序,让那些滚滚泼洒的殷红血液都化为模糊不清的水墨色块。 很多时候差点让观众以为自己在看水墨画,最清晰的反而是一行行的弹幕。 听不清或听得清的胡语在骑兵的冲锋下呜咽消失,在这个匈奴的势力还没来得及上升的时代,没有马镫、没有铁刀、铠甲普及率不到百分之一的时期,这支骑兵的存在,几乎可以说是所向披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第75章 二凤:我们爱好和平 呼延氏的头领呼延脱,最近心情极差。 他的女儿,也就是匈奴单于的阙氏,忽然之间被造反的大王子冒顿给杀了,外孙子呼衍侥幸逃跑,但在去投奔他的路上,被冒顿派人拦截,差点死于非命。 事情发生得太快,等传到呼延脱耳朵里的时候,冒顿已经杀父上位,手握上万骑兵,杀了反对他的叔叔,又一路追杀呼衍到了东胡地界。 呼延脱着急忙慌地派人去东胡接应,生怕自己去晚了,外孙就步了女儿后尘。 而给他传消息的大秦使者,他也好吃好喝地供着,偶尔和商量商量对策。 虽然这样听起来很怪,但秦使入匈奴也有两月了,据说和阙氏及小王子关系挺好的,也确实带来了小王子的信物,及时帮助小王子逃命。 哪怕是秦人,这会儿也比冒顿信得过。 毕竟冒顿杀父杀母杀叔叔,现在还在追杀弟弟,谁知道会不会杀呼延脱? 呼延脱肯定支持自己女儿生的小王子,要是没有冒顿篡权,这单于的位置,本来就是呼衍的! 他怎么能甘心呢?又怎么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冒顿再把小王子杀了? 所以在收到冒顿的命令之后,呼延脱犹豫很久,去问秦使该怎么办? “去肯定是要去的,但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郦食其淡定道,“这一去,可就撕破脸了。” “要不称病不去吧?” “那冒顿会以此为借口征讨你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一刀是避不过去的。”郦食其分析给他听。 呼延脱长长地叹气:“那怎么办?难道我只能去送死吗?” “这次去龙城,你得多带些青壮年,备上足够的武器,随时做好动手的准备。”郦食其提醒他。 “但是冒顿兵力比我们多,他的骑兵也比我们凶悍。这打起来,我们呼延氏胜算不大的。”呼延脱不安道。 “能拉拢到盟友吗?”郦食其试探着问。 “冒顿的母亲是须卜氏的,龙城那边都是他们的人手;兰氏已经归顺冒顿了,剩下那帮墙头草,谁赢了帮谁,不可能在局势不利的时候动手的。这次去龙城,对我们来说,很是不利啊。”呼延脱连连摇头。 “首领不必担忧,我们大秦的军队可以帮忙。”郦食其谈笑自若,毫不在意。 “你们大秦?”呼延脱质疑道,“你们的军队虽然厉害,但离得那么远,能帮上什么忙?远水救不了近火……” “哎——此言差矣。我们大秦的军队,已经到草原了,就离龙城不远了。”郦食其神秘兮兮道。 “什么?”呼延脱警惕道,“你们大秦想干什么?” “首领稍安勿躁。眼下最要紧的是除掉冒顿,你不杀他,他一定会杀你,你们才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关系。你想杀冒顿,我们大秦也想杀冒顿,拥有共同的敌人,我们应当一起合作,先解决冒顿才对。是不是这个道理?”郦食其巧言善辩,很快就把动摇的呼延脱说服了。 诚然,大秦军队出现在草原,确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但郦食其说的对,对呼延脱来说,现在更危险的是冒顿。 生死之忧,迫在眉睫了。 他们呼延氏,不是冒顿的对手,这龙城不管去不去,都可能会死,哪里还有余力管大秦的事? 最好大秦和冒顿拼个鱼死网破,全都死光,他能扶植呼衍上位,这才符合呼延氏的利益。 呼延脱打着他的小九九,带上郦食其一起往龙城去。 这一路上他都寝食难安,生怕冒顿突然从哪杀出来打他一个埋伏,晚上休息的时候,都得派人在外值守。 等快接近龙城的时候,郦食其半路上却离开了一会儿。 呼延脱问他去哪儿了,郦食其推说肚子疼方便去了。实际上当然不是。 他在拐弯处的一棵树上看到了红色的丝绸,鲜艳夺目,崭新顺滑,远远地像一朵茶花开在初春的原野上。 郦食其一眼就看到了,他本能地觉得不同寻常,凑近了一瞧,那丝绸上还画着一只小老虎在吃冰糖葫芦。 这图案,就差把作者名字贴脑门上了,许负都看得懂,郦食其怎么可能看不懂? 他悄咪咪躲开呼延氏的人,跑到一个小山坡背面,果然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那里笑吟吟地等着他。 “陛下……”郦食其笑呵呵地跑过去。 “如何?你那边可还顺利?”李世民立刻问。 “都算顺利……”郦食其抓紧时间,三言两语把重点交代了一下,补充道,“龙城就在西北方向,大约十里地了。呼延脱有点不敢靠近,怕龙城有埋伏,让大家停下来休整,我才有空偷溜出来。” “说不定真有埋伏。”李世民思量道,“我在附近发现了须卜氏的踪迹,但是大部队不在,可能已经入龙城了。” “那呼延脱糟了。”郦食其皱眉,“我们怎么办?” “我们……”李世民沉吟一会儿,和他商量道,“这样,你去找呼延脱,跟他说须卜氏已经入城埋伏了,吓唬他一下,然后告诉他,大秦的将军要和他谈谈合作……” 郦食其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腹稿转瞬间就打好了,确定道:“好!我这就传话。” 这话经他一传,马上就变了个味道。 “大事不好了,首领!尔命休矣!”郦食其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下,好像他亲眼目睹冒顿派须卜氏偷偷潜入埋伏,就等着呼延脱进城好一网打尽似的。 “你怎么知道的?”呼延脱大惊失色,将信将疑。 “须卜氏的牧场是不是离这不远?首领你派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郦食其撺掇着。 呼延脱犹豫了一下,惴惴不安地让人去探查须卜氏的动静。 一个多时辰后,探子传回消息,说须卜氏的牧场有火烧的痕迹,族人已经全部撤走了。 “全都撤走了?”呼延脱觉得天都塌了。 “是,一只羊也看不见了。” “怎么会全都撤了呢?撤就撤,烧牧场干什么?”呼延脱想不通。 “这个我倒可以为首领解惑。”郦食其怡然笑道,“这是我们大秦将军的杰作。” 呼延脱为之色变:“你们秦军袭击了须卜氏?” “我们可帮了首领一个大忙。不是吗?”郦食其循循善诱道,“如果没有我们相助,这一关首领你可很难过。” “你们愿意帮忙?” “当然,我们很乐意。”郦食其笑眯眯,“请首领移步,我们将军有话要单独对首领说。” “你们不会趁机也袭击我吧?”呼延脱疑心道。 “首领也太多虑了,我们要是有这个心,何必冒死救援小王子呢?”郦食其道,“首领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多带几个人,我们将军坦荡,不在乎这个。” 贪生怕死又疑心病的呼延脱踌躇很久,才在郦食其一遍又一遍的劝说下,下定决心去会一会这位大秦的将军。 小山坡背面的草还没怎么绿,呈现出干巴巴的土黄色,那银甲的将军只带了一个亲卫,为了取信于呼延脱,还让亲卫留在原地,取下头盔,单独向呼延脱打马过来。 那实在是很年轻俊美的一张脸,几乎要让呼延脱怀疑对方是不是靠容貌才当上的将军。 但此人从容不迫的神情,卓尔不群的气度,却又让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呼延首领,久仰大名。”他甚至会胡语,而且很熟练。 呼延脱和大秦打过几回交道,都是奉头曼单于的令,出兵集合一起南下,打一次输一次,输一次退一次,整个河南地都输光了,连退了七百里,想想都丢人。 但以前再输,也是在大秦和胡人边境,怎么这次大秦的将军一下子就跑到龙城来了?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要不是生死攸关,呼延脱哪有心情和对方聊天? “我对大秦所知不多,只认识一个蒙恬,一个王离,阁下瞧着有点面生,不知是哪位将军?”呼延脱疑问。 【这人没见过扶苏?】 【蒙恬还能让他俩对上不成?那战况得凶险到什么程度了?】 “首领有听说过李信将军吗?我是他家的。”李世民微微一笑。 “哦……”呼延脱还真听说过一点,大秦的名将就那么几个,不是姓王就是姓蒙,然后就是姓李了,他见对方这么年轻,下意识就觉得李家的后起之秀,所以以前才没听说过。 【李信老将军一觉睡醒,祖坟都冒青烟了。】 【祖坟冒烟有没有可能是几代秦王气得烧的呢?】 【可惜每次二凤披马甲,李信老将军都没看见,好想投影给他看看。】 【始皇:你再说一遍你是谁家的?】 “须卜氏是被你们袭击的?” “自然。”李世民轻松地笑道,“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特地替首领解决了一道难关。” 【哪有?你明明是割草割得正欢,临时发现对方有名牌,勉强饶了须卜氏几条狗命。】 【须卜氏进城报信,冒顿会不会有防备?】 【须卜氏知道昨晚是大秦动的手吗?冒顿现在到龙城了吗?自动跟随的屠杀小能手项羽呢?】 【不知道啊,现在就觉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哪哪都可能冒出敌人和队友。】 “须卜氏大约有两万人口,你们碰上了多少人?”呼延脱问。 “不到四千,多为男人。”李世民不假思索道,“其他人是不是已经进城了?” “有可能。”呼延脱忧虑道,“须卜氏向来就是住在龙城附近的,每每有祭祀,都是须卜氏的巫主持的。如果他们已经入城,那我们就很麻烦了。” 第76章 龙城炸了 李世民和呼延脱逼近了龙城,有本地人带路,一点弯子都不用绕,节省了不少时间。 【最早的带路党出现了。】 【带敌人到自家祖宗坟头蹦迪,呼延脱也是个人才。】 【这龙城的重要性,是不是就相当于大唐的晋阳,大明的凤阳?】 呼延脱在龙城外停驻,死活就是不进去。 李世民勒住马,凝视着这灰不溜秋的、一点都不雄浑壮阔的城池。 ——如果这低矮围墙围了一圈就叫城的话。 【这就是龙城?龙呢?城呢?】 【你们不要把这时候的匈奴跟汉武帝时期的匈奴相提并论,这会儿匈奴纯纯草根,总共不知道几十万人,去掉老幼妇孺,常年还得放牧,不可能像大秦一样,动不动就动员几十万人搞基建。能修成这样就已经不错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冒顿也挺厉害的,能把匈奴发展成那种势力和规模。】 【不厉害的人,也不配做二凤的对手。】 草原建筑粗犷,泥土混合着草根搭建的城墙上,站着几位岗哨,警惕地用匈奴语喝道:“来的是哪个部落?” “麻烦通报单于,就说呼延脱到了。”呼延脱按三人商量好的话术来回答。 “大单于不在,城里主事的是须卜大巫,你们等一下,我让人去禀报。” 【真不在还是假不在?】 李世民隐藏在呼延氏的亲卫里,在铠甲外罩着黑色袍子,蒙着面,不动声色地记住了所有岗哨的方位。 不大一会儿,他见过的那个装饰奇特繁琐的须卜氏的长者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花花的人头骨,上面画着看不懂的花纹咒语。 “这是怎么了?”呼延脱故作不知,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茫然不解道,“我等奉单于的命令前来龙城,怎么到这,反而不让进去了?” “出了一些状况。”须卜吾冷冷地看着他,“昨夜我们须卜氏的牧场被人夜袭,损失惨重,死者近千,仓储尽毁,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怎么救都救不回来。” “什么?有人夜袭?”呼延脱夸张地惊呼,“是哪个部落干的?下手这么狠,一晚上就能杀这么多人?” “我也很想知道是哪个部落。”须卜吾语气沉沉,“我们须卜氏向来听单于号令,守卫龙城,自以为不曾开罪于谁,怎么就突然冒出一支精锐骑兵要至我们于死地呢?” “会不会是月氏干的?”呼延脱煞有介事道,“月氏跟我们一向有仇,每年都闹出点摩擦来。这新任单于的事,如果月氏知道了,肯定心有芥蒂,来添乱也很正常。” “月氏添乱确实正常,不正常的是这支骑兵每个人都有铠甲!”须卜吾压抑着愠怒,“而且不是那种简简单单、随随便便就能弄到手的皮甲或者藤甲,是一整套光滑的铁甲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的儿郎箭术再精湛,也破不了敌人的身!我的儿子,他射中了敌人两箭!两箭啊!可是那个恶鬼还是冲到我儿跟前,一刀就要了我孩儿的命!” 【骂谁恶鬼呢!会不会说话?哪有我们陛下这么龙章凤姿的恶鬼?】 【站在须卜氏的角度来说,跟死神降临没啥区别。】 【要不是血被马赛克了,二凤在烈焰中抽刀冲锋,冒着箭矢一刀封喉的画面,还挺暴力美学的,搁电影里多少得弄个几秒慢镜头,慢放那血液喷洒出来的动态,光线明暗交界,渲染惊心动魄的感觉。】 【天寒地冻,长途奔袭,连番作战,亲自冲锋,多好的身体能经得住这样造啊?】 【连治愈术都不能用了。真是服了,平常没什么事的时候,一堆外挂破功能,真打起来的时候什么外挂都不许用了。】 【没关系,你得相信,陛下自己就是最大的外挂。】 “啊?那么多上好的铠甲?人手一副?”呼延脱半真半假地惊呆了,“不会是大秦的军队吧?” “除了大秦还能有谁?”须卜吾质问道,“你们呼延氏最近和大秦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些?” “啊这……误会,都是误会……我们不过在头曼单于那里见过两次秦使而已,就算偷袭须卜氏的真的是大秦,也跟我们没关系。大秦军队干的事,凭什么牵连到我们呼延氏头上呢?”呼延脱直呼冤枉。 他是真的冤枉,可惜须卜吾不相信。 “若没有你带路,那大秦的军队怎么可能跨越千里找到龙城,又怎么可能刚刚好寻到我们须卜氏的牧场呢?”须卜吾不信,“如果你们没有勾结在一起,那秦使的护卫凭什么护着二王子逃跑呢?你们呼延氏和大秦分明是一伙的!” 【须卜吾:就是你把秦军引到这儿来的?你这个叛徒!】 【好大一口锅,直接盖呼延脱脑袋上,扒都扒不下来。】 【你让一个昨晚刚死了亲儿子、差点被灭族的老头,去冷静分析刚发生政变不久的政敌是不是被冤枉的,那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老头这个推理一点问题都没有,呼延脱确实和秦使勾勾搭搭,也确实给了地图指了路,还把大秦皇帝都带到龙城来了。这不是匈奸是什么?】 “你不要血口喷人!”呼延脱大声道,“我们收到命令一路赶过来,明明什么都没干,呼延氏所有族人都可以给我作证。我们根本不知道须卜氏遇袭的事,也没有和大秦军队……” “不必狡辩!”须卜吾振声,“我今天卜算了三次,次次都指向你们来的方向,绝不可能有错!” 【老天爷:有没有可能,就是说,你的仇人是在那个方向,但不是呼延脱呢?】 “须卜氏的儿郎们,全都给我冲,我要让呼延氏血债血……” 须卜吾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一支箭已经从呼延氏的方向射过来,一箭穿透他的心脏。 【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干啥,在城墙叭叭还不穿点好铠甲,你有几条命够我们天策射的?】 【大概这年代匈奴的盔甲工艺都不咋地吧。】 【就你叫大巫啊?你算不出来今天不宜出门大祸临头印堂发黑血光之灾吗?】 【我就喜欢陛下这说动手就动手的范儿,忒下瓜子了。】 【要不是场面太血腥,其实挺爽挺下饭的。】 【没事,直播间血是黑的,有时候单词背着背着一抬头,还以为自己是在看黑白电视呢,满屏幕都是黑色。】 李世民紧接着三箭连发,分别射死了那几个瞭望的小兵,在呼延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冷静地纵马而去。 须卜氏眼睁睁看着敌人兵临城下,如此嚣张气焰,射杀自家大巫,纷纷目眦欲裂,发疯一般吼叫着,狂奔出城,向呼延脱他们冲过来。 这咋办?呼延脱本能地想跑,马上调转马头,挥臂招呼部族,向着李世民离开的方向奔逃。 【这是在放风筝吗?】 【二凤特别擅长的风筝战术,他有马镫,比其他人都快都灵活,还不妨碍两只手干其他事,比如顺手收割几个人头。】 【您可悠着点吧,这边可没有秦琼和尉迟敬德给您当肉盾。】 【孙黑也不错,大小伙子寸步不离。】 【以一己之力,带动全场一万多人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我玩游戏都玩不出这操作来。】 【有没有懂打仗的说说,陛下这操作危险系数多少?我怎么看他悠哉悠哉的,还能停下来回头射个箭,勾引一波敌军,再接着跑……】 【这个直播间的观众,还有比二凤更会打仗的?(冷兵器时代)】 李世民从容不迫地又射杀两人,还有空安慰呼延脱:“首领莫慌,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顺利吗?”呼延脱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说能帮我化解危机的,结果现在须卜氏全追出来了。你说怎么办吧?” “三十六计,走为上。”李世民笑眯眯地继续放风筝,以自己为诱饵吸引城里的守兵鱼贯而出,一路跑到须卜氏曾经的那片牧场附近。 满地都是灰黑色的尘埃,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焦糊味,让人不敢去思考地上那一层一层油腻腻的黑色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杀人还要诛心。】 【这须卜氏活着的人不得拼命啊?】 【难怪人家都说凶手会回到作案现场……(顶锅盖逃跑)】 【怎么还带打心理战的呢?也不怕哀兵必胜?】 【玄甲军是不是在这附近有埋伏?】 【人崭新的铠甲蹭光瓦亮的,“玄”从哪来?还是叫天策军吧。】 【大秦所有的明光铠几乎都在这里了,凑了半年才凑齐的三千副出头,多出来的一点匀给韩信项羽蒙恬他们几个,剩下的骑兵只能着原先的秦甲。】 【没办法,墨家家底都快掏空了,锤子都抡出火星子了,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凑出来的。】 【诶?二凤的骑兵大部队怎么还不出来?呼延脱的部族可快挡不住了。】 倒霉的呼延脱被视作共犯,遭到了须卜氏的全力追杀。他试图组织族人抵挡,但一开始跑得太快太仓促,现在乱七八糟的一大片,后面打得不可开交,根本来不及整合部族。 匈奴青壮年人人有马控弦,须卜氏昨夜遇袭至今,都憋着一肚子火气,全冲呼延氏来了。 呼延脱心里又气又急,后悔不该听大秦忽悠,白白被牵连到这种地步。 就在他惶惶不安、后悔莫及的时候,龙城方向,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匈奴的祭天圣地,龙城,炸了。 龙城,这个从匈奴这个民族诞生以来,就一直安全得不得了的大后方的老家加祭祀圣地,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它在这好好呆着,哪也没去,轰隆一声——啊,可能不止一声,总之没曾想,它就这么炸了。 第77章 单于冒顿vs项羽 与此同时,草原的其他人在做什么呢? 阴山,匈奴王庭。 这是个特殊时期,冒顿即便是在自己王帐中,也全副武装,随时准备战斗,丝毫不松懈。 “急报!” “进来。” “大单于,不好了,我们派去东胡的兵马全军覆没了,只逃出两个人回来报信。” “什么?”冒顿一惊,“把人带过来问问怎么回事。” 两个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满身狼狈,灰头土脸、语无伦次地汇报起前因后果来。 “我们按大单于的命令,追击呼衍,将至赤峰的时候,突然杀出两支很厉害的骑兵来,左右包抄,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为首的尤其凶悍,骑着一匹通体黑色、鬃毛一缕白的马,力大无比,巨弓铁戟,无人能是他一合之敌。他的铁戟竟然直接刺穿了千长的皮甲,把他挑了起来,抡飞出去……” 幸存者的哆哆嗦嗦,颠三倒四,伴随着他们还残留着惊惧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敌人有多残暴。 “千长被杀,其他人呢?”冒顿沉声问,“他一人再勇猛,难道不能齐心协力围剿吗?” “他们人太多了,全都是骑兵,弓马娴熟,我们并不占什么优势。反而因为千长被杀,大家都有点慌,没想到敌人那么快那么凶悍……”侥幸活下来的人羞愧难当,支支吾吾。 “所以你们就自乱阵脚了?”冒顿压抑着恼火,接着问,“对方有多少人?” “可能是几千,也可能是上万……” “你们连对方多少人都没看清?!”冒顿咬牙。 “大单于恕罪,不是我们贪生怕死,只是那人实在……” “那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冒顿敏锐地打断了他,“对方既然这般棘手,你们足足三千人,就只逃回来你们两个?” “这……我、我们也不知道……也许还有其他人,走散了……”两人忙不迭解释道,都很茫然的样子。 “对方的旗帜上写的什么?”冒顿问。 “没有旗帜……” “对,我们没有看到旗帜。” 两人的声音此起彼伏,互相验证着彼此的说法。 “马匹、铠甲、兵器、语言呢?别跟我说你们什么也不知道。”冒顿冷冷地审视他们。 两人胆怯地瑟缩成一团,绞尽脑汁地回想作答:“他们铠甲外着东胡的衣袍,兵器瞧着像大秦的,都蒙着脸,马匹有胡马,也有中原的马……口音混杂,实在分不清……” “东胡和大秦……”冒顿心里一紧,马上对右贤王骨屠道,“秦使身边的行人令灌婴带着呼衍逃到东胡去了,如果东胡王选择出兵相助呼衍,局势对我们而言很不利。” 兰氏的骨屠道:“东胡王狡诈贪婪,未必会一心一意,秦使能去说服他,我们也可以。只要东胡王把呼衍交出来,咱们可以适当给点好处。” “只怕已经晚了。”冒顿沉声皱眉,“如果那是东胡的兵马,那东胡已经和我们撕破脸了;如果那不是东胡的兵马,那大秦为了保护呼衍居然派精锐到赤峰地界了……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越界到如此地步,这是一个很不吉利的征兆……” “是啊,这个大秦的皇帝才继位几个月,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动作就这么大,也不怕闪了腰。”骨屠附和着。 “他这个时机掐得未免也太准了,好像早就知道我要动手似的。”冒顿喃喃,“那个灌婴,跟呼衍的贴身侍卫似的,走到哪跟到哪,一有危险就把人救走了……” “单于觉得有人走漏了消息?”骨屠惊讶道。 “秦人诡计多端,酷爱用间,之所以能灭掉实力强大的赵国,就是买通了奸细,谗言媚上,构陷离间,如今,不过是老把戏罢了。”冒顿冷笑,神色阴鸷,“只可惜,我们父子兄弟,本就离心离德,再老的把戏也很管用。” 离间离间,本就是离的,当然可以轻易用间。 猜疑和偏心的种子早就种下了,不管是外人还是内人,随便浇点水,就会疯长,顶破心脏,血肉模糊,直到取走性命为止。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先去龙城,还是先除掉呼衍?”骨屠问着比他小十来岁的单于。 冒顿目光炯炯,来回踱步思量:“呼衍是必须要除的,他一日不死,呼延氏一日不安分;龙城那边有须卜吾看着,应该出不了大问题。呼延脱行事瞻前顾后,多思少谋,胆小怕事,只要呼衍死了,他就掀不起浪来。” “那我们派兵去东胡要人吗?” “不,我亲自去。”冒顿果断道,“无论那挡路的兵马是谁的,只要把他们打败,东胡王就会乖乖把呼衍的人头送过来以示诚意。” “那龙城……” “龙城就在那里,它又没长腿,一时半会跑不掉。就让呼延脱和其他部族等着吧,有须卜吾在,拖两个月不是问题。”冒顿不以为意,“到时候,谁还敢责怪我迟到不成?” “那我跟你一起去?”骨屠忙道。 “不,你留在这里,做出一副我还在王庭的样子。”冒顿命令道,“随时等我号令。” “是。”右贤王骨屠回道。 匈奴本是有左右两位贤王的,以左为尊,左贤王常常等同于继承人,但呼衍逃跑了,冒顿上位,他自己的孩子年岁还不够……至于叔叔,已经下去陪头曼了,所以左贤王这个位置,暂时是空着的,过两年会留给冒顿的儿子,三四万的人马暂且由骨屠率领。 “我要跟阿爸一起去!”十几岁的少年跃跃欲试道。 “你?老实在王帐呆着吧。”冒顿轻蔑一笑,把儿子的劲头按下去,“还没到需要你冲锋陷阵的时候呢。” 他笑意一收,冷锐地点兵鸣镝,执意去清除掉那颗最刺眼的棋子。 按理说他应该早点赶往龙城,与诸多部落首领达成一致,令他们臣服自己,拱卫他为新的大单于。 可冒顿心里很不安,这几日他总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睡觉都睡不安稳,做梦老是梦到呼衍得到了大秦和东胡的支持杀回来夺位。 留着这个祸害,他始终不得安宁,不如早点除掉,还能睡个好觉。 他的大脑里仿佛有一根绷紧的弦,不停震颤着,提醒他危机即将到来。 出于这样的预感,冒顿先派斥候去数十里外开路,带上他的一万骑兵,向赤峰的方向而去。 然而他的斥候一个都没有回来。 “不对!走,我们回王帐。”冒顿马上意识到不对,立刻带兵往回赶。 远远地,就能听到喊杀声震天,兵戈之声不绝于耳,满天飞扬的尘土之中,依稀可以看见一个高大的锐士跨着黑马,盔甲上血迹斑斑,手执巨大的弯弓,一箭发出,隔着百步之外,把人直接射下马去。 然后毫不停顿,铁戟一贯,以横扫千军的霸道狠厉,接连打落三个骑兵,尖端一送,信手刺穿一个百长的胸腹。 他冲得太快,周围都是敌人,但深陷重围却怡然自得,在众人一拥而上时,铁戟一扬,用力一甩,那被刺透的百长喷出无数鲜血,砸落在旁边一个人身上。 铁戟重获自由,鲜血淋漓,挥洒在王帐附近。 他为什么不用控马?冒顿一边指挥军队包围,一边观察暗忖:他的马上比我们多了什么东西,就因为那个东西可以让脚踩得更稳更实,所以双手都不用控马了。 这种好东西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为什么草原从来没听说过? 还有铠甲,秦军披甲者多,但普通士兵也不过就是皮甲扎甲,和他们胡人没有太大的区别,可这支骑兵的铠甲明显比冒顿印象里的要好得多。 秦军不再大军压境,骑兵步兵同出,而是改走精兵强将的道路了吗? 冒顿心念急转,箭矢已在弦上,对准那个势不可当的身影,寻找铠甲掩盖下的缝隙和弱点。 无论什么样的铠甲,都一定有弱点,因为着甲的人要呼吸要作战,要能抬手能走动,那么面部颈部关节处就必须要留出足够空间,不可能严丝合缝。 冒顿屏住呼吸,冷静地看着那将军一往无前,在万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一股精骑冲王帐杀过去。 铁戟横扫贯穿的都是他的族人,马蹄踏碎碾压的都是他的旧识。 可冒顿依然很冷静,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盯着那个狂暴的大秦将军,分析他的每一个动作。 那人右边有刀光袭来,那么下一瞬会抬起铁戟把袭击者打落吗? 如果他会,那抬起胳膊时带动甲胄微微变形,腰侧是不是会露出一点空隙?护臂和肩膀甲片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可以瞄准? 冒顿冷眼旁观,审视着那个最危险的敌人,弓弦逐渐拉满,箭矢微微偏移,熟练地估测着距离和风向,在敌人铁戟抬起的霎那间,长箭飞驰而出,迅如雷电。 他的箭是特制的,箭杆上开有小孔,一旦射出去,就会发出尖锐响亮的鸣镝声。 而也就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被训练过很多次的、冒顿的亲卫,条件反射般地张弓搭箭,毫不犹豫地将箭雨倾泻而出,全都冲着那个人而去。 而冒顿的第二支箭,也立刻搭上了弓弦,蓄势待发。 红色的血迹不停地从盔甲上滑下去,沿着甲片排列的规律,蜿蜒绵亘,滴滴答答汇成一团一团,一绺一绺。 有的汪在角落里,一层层红色堆叠加深,红得发黑。也有些顺着甲片下摆往下流,滴进黄黄绿绿的土地里。 项羽记不清这是他杀的多少个人了,他不太懂胡语,文学馆那两个月上课时,他都是上完武课就走,不乐意听典客译官说些什么。 嗤,他是来打仗的,凡是匈奴全都杀光不就行了,管他们说什么呢。 第78章 二凤玩他跟玩狗一样 李世民得到了粮草和带路党,带路党得到了他们的命,大家皆大欢喜。 至于须卜氏,在双方的友好合作交流中,成为了那大釜里煮熟的羊汤,咕嘟咕嘟冒着食物的香气。 龙城,忽然之间就易了主,秦军不仅大摇大摆地插旗进驻,还在他们祭祀的地方,就着须卜吾他们摆上的各种祭品,大喇喇地祭祀天地。 “啊,我忘了带香了……”李世民趁这个喘息的空档,让大家换班休息进食,自己也收拾了一下。 ——毕竟要祭祀嘛,总不能带一身血脏兮兮的。 他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有奇怪的执着。 没条件的时候他啥都不抱怨,不吃不喝,昼夜兼程,风尘仆仆,吃雪饮冰,也都无所谓。但有条件的时候,还是比较注意形象的。 【幻视出去鬼混的金渐层脏不拉叽地回来了,洗完澡吹完毛油光水滑,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地站在那里。】 【尾巴还得绕脚边上是吧?端庄乖巧小猫咪.jpg】 【你们的滤镜是凰后同款吧,这得开一千倍才能得出这结果。】 【要不要转头看看那边那堆堆得比人高的耳朵呢?】 【打了马赛克,看不见。】 【哦,那底下跪了半天的俘虏呢,乌泱泱的一大群啊。】 【这不都还活着呢吗?咱们陛下真仁慈啊,居然还收了这么多俘虏。】 【那城外呼延氏和俘虏们挖那么多大坑,肯定是为了植树造林防风固沙,不是为了掩埋尸体。】 【主要是尸体太多烧不过来,没那么多木柴,埋了当化肥,挺好的。】 【没有全扔河里,给草原造个瘟疫就不错了,知足吧!】 【二凤没有赶尽杀绝,二凤好;弹幕蛐蛐二凤是猫,弹幕坏。】 【清汤大老爷!】 【主要是这片草原二凤和他盟友还要用呢,全造瘟疫了影响到下游的大秦老百姓就麻烦了。】 【我们那儿一般不管傀儡和狗腿子叫盟友。】 【没有香的话要不试试点天灯呢,匈奴人应该可以点很久。】 【你们真是一帮活阎王。】 李世民当然不会拿匈奴人点天灯,战场上杀人是必要的军事行动,呼延脱已经被吓怂了,不需要再用过激手段吓唬他。 他甚至没有拿人头垒京观。 “你们谁会写祝文?”他随口问了一句。 偏科的天策军们面面相觑,讪讪一笑。 “俺不识几个字。”孙黑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须卜氏的俘虏们发出微微的躁动,有人嗫嚅道:“我、我会……” 【毕竟专业对口。】 “你会写小篆吗?”李世民眼睛一亮,和蔼地问道。 “我……只会秦隶……”那人低着头,颤巍巍地用大秦官话回答。 【不错,已经是通晓两国语言文字的稀有文化人了。】 【可能草原上大部分文化人都在王庭和须卜氏了吧。】 “那也行吧。——好像还没有墨……”李世民下巴微扬,“你们那有吗?” “有、有的……” “带他去拿来。”李世民示意。 【我以为要用血写。】 须卜氏的俘虏唯唯诺诺地取来了笔墨,跪在祭台下面,战战兢兢地磨墨。 “维大秦……二世元年……好不顺口……”李世民小声嘀咕了一下。 【那没法子,你没定年号。】 【主要是太忙了,这段时间,光那个高炉炼铁火药酒精玻璃,陛下和墨家就折腾了一个冬天,天天熬夜熬得上朝都困,更别提还有一大堆政务了。】 【我熬夜玩手机,二凤熬夜搞发明,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秦二世听着好不吉利,回去抓紧定个好听年号。】 “二月廿二,大秦皇帝……嬴扶苏在龙城敬告天地:赫赫天地,覆载群生……” 李世民从来没有这么别扭地口述一篇祝文,光一个开头就卡顿了好几次。 【感觉每个词都认识,拼在一起好陌生。】 【槽点太多了,竟不知道从何吐起。】 【#大秦二世嬴扶苏在龙城祭祀#这世界要是有热搜的话,这个话题得爆吧?】 【话题爆不爆我不知道,反正龙城爆过了。】 【这是多么诡异离谱又多么让人激动的画面。】 后面的句子就很顺畅了,李世民每年都要祭祀天地的,总归那些常用词句,骈文对仗,祈祷天地赐福,风调雨顺,护佑国祚黎庶。 “陛下!长史和李将军到了。” 李世民喜出望外,立刻去迎接,远远地就冲长孙无忌笑道:“我正让人写祝文呢,早知道你来了,就不费这功夫了。” “臣要是没来,陛下是要自己写吗?”长孙无忌乐呵呵道,除了脸色被风吹黑了些,人倒是神采奕奕。 “可不是吗?”李世民笑吟吟,又看向李超,问候道,“这一路可顺利?” “月氏商人很熟悉路,也没有骗我们,他们比我们还着急,抄近路赶到了昭武城,从出发那天算,一共花了八天半时间。”李超回答道,“臣记录了沿途所有山川河流、地点名称和遇到的每一个人,及面见月氏王的经过,请陛下过目。” 他交出了两张包裹在羊皮里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文字,端端正正,整整齐齐,仿佛几千个排好队伍等待检阅的士兵。 【我的妈,见到活生生的卷王了。】 【看了看我摸鱼两小时一个字还没动的工作报告,又看了看奔波千里还用毛笔字手写两大张纸的李超,我傻眼了。】 【什么叫工作留痕?这才叫工作留痕!所有老板梦想的天选打工人就是你了!】 【长孙无忌:你小子卷我是吧?】 【那可不是小子,那可能是二凤老祖宗。】 【其实大舅哥肯定也记下来了,只不过他是记在脑子里。】 【妙啊,这个组合也挺有意思的。】 “等会儿细说。”长孙无忌暗示道,“我们带来了月氏的王孙来察儿,他领八千月氏兵马前来助阵。” “此人如何?”李世民低声问。 “不大聪明,有利大秦。”长孙无忌更低声,“月氏王年迈,太子病弱,王孙很有可能就是继承人。” “不大聪明,怎么做继承人?”李世民狐疑。 “‘何不食肉糜’都能呢。”长孙无忌含蓄道,“回头再详谈,王孙就在城外,我们先迎一下。” 龙城现在这副样子,用来待客着实有点古怪。 被炸毁的那一段城门就那么凄惨地露出来,显示出一种被疯狂蹂躏进攻过后的战火灼烧痕迹,让人触目惊心。 但它毕竟是龙城,有哼哧哼哧挖大坑的呼衍氏做背景,想来月氏是不会介意这匈奴圣地破烂成这副德行的。 【还好陛下收拾得光鲜亮丽,很适合接待客人。】 【要是不收拾,血了糊渣的更适合迎客。】 【大秦社消息,我方最高领导人李世民同志和东胡王室代表、匈奴部落首领,三方于龙城会谈,经过亲切交流,友好协商,达成“和平共处”两项原则,在丝绸之路问题上,得出共同结论——“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又来了,这是吃了几套新闻联播?这么丝滑。话术一套一套的,把我看愣了。】 【哪两项原则?火药和灭族?】 【哪有灭族?不还有不少人在这挖坑吗?】 【好地狱的场景,挖坑埋自己死去的族人,不敢哭,还不敢停。】 【不杀匈奴,这个地狱场景就轮到大秦了,可能还不如呢。】 月氏王孙二十岁模样,有一点胖,穿着厚厚的红白色毛领子衣服,把皮甲撑得都鼓起来了,下马不太利索,得有人扶。 走起路来仿佛有些顺拐,东张西望的,像一只跟着同伴出去觅食的企鹅。 ——一个人多半会迷路还挨饿的那种。 【啊?这就是月氏王孙?难怪你们月氏后来被冒顿打成那样,地盘快被抢光了。】 【月氏就是在他手里由盛转衰的吧?】 【有这种继承人,怎么能不衰?】 【二凤玩他不跟玩只狗一样?我已经可以想象到月氏悲惨的未来了……】 【这家伙要是跳舞,他转得起来吗?会不会自己左脚踩右脚,把自己绊倒?】 【但是这种人都能继承王位的话,月氏王室得后继无人成啥样啊?】 【陛下,欺负这种傻子,你的良心会不会痛?】 李世民心道:不会。不仅不会,还很快乐。 谁不希望自己附近的势力全是一群傻子呢?要都跟冒顿似的野心勃勃,不容小觑,那得厮杀得多惨烈? 三方势力的语言和礼节各不相同,沟通起来有些费劲,但彼此态度很好,勉强能叙上话。 “你是大秦的将军,还是皇帝?”来察儿直白地问。 鉴于月氏商人应该不会故意翻译成这样,那就是他的原话了。 “你觉得呢?”李世民笑眯眯,觉得他很有趣。 来察儿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我觉得,如果你是大秦的将军,你以后大概也会当皇帝的。” 众人皆是一怔,竟分不清他是大愚若智,还是大智若愚。 “你看上去就像个皇帝。那这些交给你准没有错了。”来察儿兴高采烈地让人从马队里卸下几个包袱,打开来,是许许多多小盒子。 “这些是什么?”李世民好奇地问。 “香料和种子。”来察儿想打开一个给他瞧瞧,胖乎乎的手指努力掰了一下没掰开。 李世民怕他莽莽撞撞把里面珍贵的东西洒了,立刻接过来,随手一开,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第79章 单于招降 “大单于!王帐里……没有活口了……太子他……” 报信的人声泪俱下,不言而喻。 冒顿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恨意和怒火一同蹿升,几乎淹没他的理智,咬牙切齿道:“杀!一个不留!我要秦军血债血偿!” 狼多咬死熊,兵多磨死将。 精兵强将又如何?他们胡人男儿人人控弦,人人能战,只要单于一声鸣镝,成百上千支箭矢就会从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哪怕只有十分之一能射中马,百分之一能致死,也足以让马匹一匹接一匹倒下。 更何况流矢众多,总有那么几支能射中铠甲护不到的地方,造成贯通伤。 他承认这支秦军勇猛,但就算以三换一,或是以四换一,只要能让秦军的数量一个接一个地减少,那么再次包围剿杀,就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骨屠!”冒顿叫来右贤王,令道,“带一万兵马往南铺开,抛出斥候和小股兵为诱饵,看看附近有没有蒙恬和王离的踪迹。蒙恬用兵谨慎,不可能让一支骑兵孤军深入,这不是他的风格。不远处肯定藏有大秦的援兵,去截断他们的支援。我要把这支骑兵全吃干净。” “是!”骨屠领命而去。 “乌挞!游都!”冒顿点了两个千长,“带上你们的人,去偷袭雁门关的粮草,成不成不重要,引周围的秦军去救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过来。” “是!” 项羽身先士卒,以万夫莫当之勇,硬生生把重重包围撕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带领剩余的秦军逃出生天。 你以为他就这么跑了吗? 不,他破开包围圈之后,攻势更猛,森然开口道:“看到匈奴单于了吗?杀了他,我们就是头等功!” 在大秦,没有军人不想立功,不想立大功。 现成的头等功就在眼前,左右无不心头火热,士气大振。 “冲!” “来得正好!射他们的马!”冒顿鸣镝,命令弓箭手箭雨泼洒。 项羽刚想趁冒顿露面的机会张弓搭箭,但他的箭一搭,还没来得及把弓拉满瞄准,冒顿就退后一步,隐在了亲卫后面。 项羽毫不犹豫,一箭射死了冒顿前面那个匈奴。 更多的人填补了那个空缺,依然挡在冒顿身前。 就这样杀着,僵持着,进一寸,血一寸,似乎永无休止。 冒顿冷眼看着那秦将浴血而战,越战越勇,仿佛是冲着自己而来的,不由幽幽笑了:“这么有自信能突围吗?即便他有这个本事,他不会以为我会傻站在这里等他来杀吧?” 他又一次鸣镝,计算着角度和时机,成功射中那黑马的脖颈。 诱人的血花喷洒出来,乌骓哀鸣着跌倒,不得已将它的主人摔下。 秦军数目锐减,四周的敌人却死多少补多少,包围圈层层叠叠,一环套一环,好像无穷无尽似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失马,无异于雪上加霜,根本看不清前进的方向,也闯不出求生的道路。 “将军,我的马让给你!”几乎是在项羽倒在地上的下一刻,就有人在他耳边大声道,“快上马!带大家冲出去!” 项羽愕然回首,完全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做。 他接手这支骑兵,不过才二十天而已,彼此也没有什么感情。 他甚至叫不出这个骑兵的名字,而对方却愿意在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把最重要的马让给他。 “那你……” “秦军胜了,就是我胜了。将军有功,便是我有功!将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这人对项羽一笑,推他上马,“兄弟们都等着立功呢!” 项羽不禁动容,二话不说上马冲锋,依然一马当先,奋勇杀敌。 冒顿看见了这一幕,面无余色:“真够难缠的。——后撤五里,耗死他。” 他有条不紊地带着亲卫后退,故意退给秦军看,与那秦将拉开距离。 秦军只剩千人左右,他手里至少还有两万兵马,最多磨到天黑,总会死光的。 冒顿有的是耐心,他虽然恨,但愿意等。因为他知道,只要等下去,他终究会把这一千人全部吃光,一个不留。 然而血战至天色渐晚,战况却依然激烈胶着。胡兵虽人多势众,但竟没有啃下这块硬骨头。 光线昏暗,对双方都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秦军的战马逐渐死伤殆尽,箭矢几乎用完了,刀也卷刃豁口,明明深陷敌营,但都强撑着胸中那一口气,无人投降,也无人后退,紧紧跟着项羽,步步向前。 匈奴居然有些人心怯了,面对项羽这样的杀神,目光闪烁,不敢与他交锋。 场面一度有点尴尬和僵持不下。 “大单于,北方八十里左右发现少量大秦的精骑。”探子匆匆来报。 “北方?”冒顿惊道,“多少人?” “夜幕昏暗,看不太清,我们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看得出是全部着甲的骑兵,队列整齐,约有上千。” “上千着甲的骑兵,又是哪冒出来的?周围的部族都是死人吗?既不知道阻拦,也不知道报信?”冒顿心惊且疑惑。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突然之间,草原上就能冒出一股又一股精锐骑兵? 沿路那么多部族,是全都没有发现吗?还是已经遇害了?对方直奔王庭而来,是凑巧还是有目的的?如果是有备而来,那他们怎么知道王庭的位置? 冒顿一肚子疑问,思来想去,觉得肯定都是呼延脱出卖了他。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情报他一点都没有,这种摸不清敌人路数的未知感让他很不舒服。 在战场上,未知通常等同于危险。对方都摸到王庭来了,他居然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这不已经落后一步了吗? 这可不行,他必须得到一些重要的情报。 冒顿把目光投向包围圈里的大秦军队,临时改变了主意。 夜色暗涌,弓箭不好瞄准,可能会误伤自己人。冒顿让人点燃了火把,越众而出,在火焰的光里,居高临下地俯视这几百只困兽。 “都快死光了,还不投降吗?”冒顿用大秦语问,带着点戏谑和嘲弄。 “呸。”项羽淬了口唾沫,“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老子投降?” “莫非你不知道我是大单于?”冒顿故意问。 “知道,你的脑袋很值钱,起码能换个侯爵。有本事就走近一点,看我能不能把你脑袋削下来,做个头骨酒杯。”项羽盯着他,像打猎时盯着那只猛虎,眼底幽幽地反着火把的光。 “你们秦人还是这样,要军功不要命。”冒顿并不意外,“要我说,命都没了,有军功还有什么用?” “你懂什么?”项羽嗤笑一声,懒得和他理论。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冒顿道,“不就是恩庇子孙后代那一套吗?哪里都一样,为了让士卒效死,总要给点好处。” “知道你还问?” “我只是奇怪,此前我从未听说大秦有你这样的猛将。你叫什么名字?”冒顿问。 “项籍。” “你姓项?你是楚人?”冒顿惊奇道,“你怎么会为秦军效力?你们不是有死仇吗?” 项羽神色一僵,没有回答。 冒顿抓住了这个破绽,马上道:“你果然是那个楚国项氏的,那可真是奇怪,灭国杀亲的仇,按理来说,你不应该跟那个荆轲一样,去刺杀秦王吗?” “你知道得还挺多。”项羽面露不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不了解大秦的情况,如何与之作战?”冒顿的心思活络起来,居然和颜悦色起来,招降道,“这样说来,我们倒是可以好好谈谈。” “我跟你们匈奴有什么可谈?”项羽倨傲道。 当面被敌人骂“奴”这么难听的字眼,冒顿竟没有大怒,而是慢条斯理道:“你们已经没有什么挣扎的余地了,继续反抗不过是死路一条,而你若愿归降于我,我可以既往不咎,重用于你,提拔你做我们的将军,依然可以建功立业,享受荣华富贵。这样不好吗?” “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就你们匈奴这破地方,除了草就是羊,骑马跑一天都碰不到什么好吃好玩的,有钱都花不出去,还荣华富贵呢,谁稀罕?”项羽嗤之以鼻。 冒顿也不恼,反而笑了:“草原辽阔,地广人稀,自然比不上咸阳那样的城池热闹。但草原好歹是我们胡人的草原,你们楚地,还是你们楚人的楚地吗?” 项羽的脸顿时阴沉下来,没有作答。 冒顿就知道戳到他痛处了,再接再厉道:“你看起来性子暴烈,不是会为功名利禄随便低头折腰的人。——项氏,可是名门哪,那秦君是怎么说服你为他所用的呢?威逼利诱?” “关你屁事!”项羽冷冰冰地反驳。 “有这样的血海深仇在前,秦国会真的信任你吗?你今日的处境,会不会是秦国故意为之?”冒顿循循善诱,“蒙恬用兵素来沉稳谨慎,怎么可能让你一个楚人率军孤兵深入?这显然是故意为了让你送死,你居然到现在都看不出来吗?” 这回不仅是项羽脸色变了,所有残余的秦军脸色都变了。 “将军!不可听匈奴胡言乱语!”有人急急地在项羽耳边道。 项羽转过头去,看到一张疲惫但熟悉的脸。 ——是那个给他让马的人,手臂中了支箭,脸色惨白,满身都是血,不知道还能清醒多久。 项羽又仔细想了想,只想起他姓“司马”,因为这个姓少见。 “你说这个话,有什么凭据?”项羽没有搭理受伤的司马某某,大声质问,“无凭无据的,我又凭什么信你呢?” 第80章 天策上将来啦!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战场这种地方,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时辰会发生什么。 李世民之所以在龙城耽搁一天,是为了等月氏,达成临时的联盟。 月氏的军队不管战斗力如何,只要是正规部队,都能帮上不少忙,比如运送物资、接收俘虏、看管战利品、维持秩序等等。 天策军主要负责作战,没有闲工夫和人手去干这些杂事。 事实上,大部分战争里,动不动就十几万、几十万大军,排除水分和噱头,大部分都是这种后勤协助的兵,真正着好甲的骑兵精锐也就几千上万,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李世民对他们没有太大要求,能干点辅助的活儿就挺不错,好歹声势浩大,显得人挺多,比较威风,也能吓得一些小部落望风而降,不费吹灰之力。 遇到项伯求援之后,在呼延脱的带路下,他们抄近路赶赴阴山。 “还有多远?”李世民估算着距离,忽然停下来。 “大约还有百里。”呼延脱道。 “百里……这个距离可能有斥候了。”李世民果断道,“分兵吧,不要大张旗鼓。趁夜行军,人衔枚,马裹蹄,各带几个呼延氏的向导,尽量不要惊动附近的部族。万一惊动,不要留活口。” 他把浩浩荡荡的这帮人分成四份,命令道:“呼延脱带三千部族绕到王庭以东,从东路出击;狄提率月氏五千人绕路走西边,自西路攻击;李超,你率两千人,急行军绕过王庭,在南面接应一下王离或者东胡的援军……王离应该在大青山附近,也可能已经动身往王庭赶了……” 他在地图上模拟比划了两遍路线,还把各自该走的路线都画好给他们。 “都清楚了吗?” 李超:“唯。” 呼延脱:“很清楚了。” 狄提:“清楚!” 来察儿举手:“我没听懂,能再讲一遍吗?” 李世民忍不住笑了:“你没听懂不要紧,你跟着我的长史无忌在后面押送粮草吧。他虽然有任务在身,也会照顾好你的。” 【二凤:乖,一边玩去吧。】 【这是四路分兵,协同作战啊。】 【如果加上王离和东胡,那就六路了。】 【兔子传统,迂回战术。】 李超虽然应声,却又不放心地问道:“那陛下手里,不就只剩一千精兵了吗?” “就是要人少一点,才能做诱饵嘛。”李世民笑眯眯,“匈奴喜欢诱敌深入,那我就将计就计,深入敌营给他们看看好了。” “这……若是遇险……”李超担忧道。 “所以你得快点完成任务,才能降低我的风险。”李世民鼓励地看着他,“我的安全可就全交到你手里了。去吧,李将军。” 李超顿觉头皮发麻,紧迫感油然而生,一分一秒也不敢耽搁,撂下一句:“陛下保重!”就飞一般带着骑兵往大青山方向疾驰。 【哈哈哈怎么有人连自己老祖宗都欺负?】 【祈祷一下决战的时候直播间别掉线,好歹让我看完全程。】 【那恐怕有点难,还是祈祷大秦这边少死点人吧,月氏东胡和匈奴死就死吧,我不care。】 【按战损比来说,大秦这边死的人肯定是最少的,但死的全是精兵。】 天将明时,李世民遇到了一支匈奴的运粮队,不过五六百人。 他轻松而顺利地团灭了这支队伍,打劫了对方的粮草,并从他们口中得知王庭近在咫尺。 “走吧,快到了。” 【经常钓鱼的人都知道,河边有一种大鱼,它会离河岸很近很近,故意冒出头来让你看到,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引诱你下水去抓。但你一旦下了水,就可能溺死在水里。这种鱼我们叫引路鱼。】 【你是说这几百个人是冒顿丢出来的引路鱼?】 【陛下之前备战上课的时候不是说过吗?匈奴喜欢诱敌,刘邦就中过这个计,一路追过去跑进匈奴包围圈了。】 【刘邦:这个白登之围你们还要蛐蛐几遍?】 【玩战略,我们天策上将可没怕过谁。】 李世民当然知道这是冒顿在诱敌,他何尝又不是呢? 他踏进了冒顿的陷阱,冒顿难道就没有踏进他的陷阱吗? 他故作毫无察觉,继续向前,偷袭了外围警戒的小兵,轻而易举地将防卫的匈奴军击退,在他们夺路而逃时紧随其上,追着这支败兵到了狼山附近。 李世民忽然勒马,环顾四周的地势。 “陛下,怎么停下了?”孙黑不解道,“不追了吗?” “这山脉的走向,可有点陡峭啊。”他随口道,“视野也不怎么开阔,骑兵不好过。” 小股的匈奴部队钻进那狭窄的小路,像一群被猫追赶的老鼠,急不可耐地往家赶,丝丝缕缕地消失在弯曲逼仄的山间。 “那咋办?”孙黑问。 “傻子才往这种地方钻。”李世民朗声道,“撤。” 天策军原地掉头,换了条路,往东南河谷的方向走。 李世民本来一马当先,这方向一换,他就变成殿后的了,而且他还不紧不慢,等其他人都走出一段路了,而悠哉地落在最后面。 “陛下?”前面的骑兵都很莫名,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等他。 “你们先走,我殿后。”他很自然地回答。 “啊?” 【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虽然我知道陛下心里有数,但他每次这么浪的时候,我都好担心出事。】 【这地形要是搁抗日剧里,这前面路上肯定全是地雷,两边这山里全是埋伏,马上就会有一大群人拿着手榴弹就扔下来了。】 【你是会比喻的,画面感杠杠的。】 【这地方要是没有埋伏,我把我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李世民冷静地张弓搭箭,对着那个狭窄的山路入口。 不过喝口汤的时间,没有引诱成功的小部队就折返回来,刚冒头,就被一箭射死。 出来一个死一个,出来一双死一双。 因为那条山路很窄,一次无法冲出太多人,竟然就这样一个挨一个送了好几条命。 死了五个人后,剩下的人不敢冒头了,试图以弓箭回击,但连李世民的马蹄都没擦到边。 “都说你们胡人人人控弦,这射箭的本事也太差了吧,区区一百步都射不过来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用胡语大声嘲讽道,“难怪连龙城都守不住。” 【这射程卡的,仗着自己装备好技术好就浪到飞起。】 “你说什么?龙城失守了?”对面一片哗然。 “你们的情报也太落后了,到现在连这个都不知道。”李世民奚落道,“龙城早就被我们大秦占了,什么祭祀圣地,拿你们匈奴的脑袋堆成山,筑成观,正好祭拜我们大秦的列祖列宗。回去转告你们单于,我,大秦天子,要来取他狗命,让他把脖子洗干净等我来杀。” 【啧啧啧,这谁听了能不炸?】 【为了挑衅对方也是极尽所能了。】 李世民带着孙黑扬长而去,气昏头的匈奴跟了一批过来,被引到天策军的埋伏里,处理得干干净净。 狼山是阴山山脉的一部分,南部是一片黄河冲积平原。黄河的支流乌加河就这里经过,灌溉这片土地。 顺着乌加河往下游走,就能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帐篷,数不清的牛羊像蚂蚁一样聚在一起,于河岸边的牧场里栖息。 【好适合旅游哦,往草地上一躺,晒晒太阳看看风景。】 【且看且珍惜,马上打起来了,就没心情看风景了。】 【这么多的牛羊,到时候怎么弄回去?一路走着赶回大秦吗?】 【你们真有闲心,还有心情考虑旅游和牛羊的问题,匈奴军队杀出来了你们是一点都看不到啊?】 【看到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为陛下加油,双击666】 天策军早就预料,不慌不忙地列阵张弓,就算四面八方都涌出了嘶吼的敌军,也不妨碍他们先用弓箭收割一波人头。 有李世民在,军心稳如秤砣,根本不会一丝一毫地动摇。 陛下说射箭他们就射箭,陛下说撤退他们就撤退,陛下说停下他们就停下,陛下说冲锋他们就冲锋…… 令行禁止,如臂指使,动如雷霆,静如山峦,队形变幻流动得无比迅速自然,宛如有形的风,无形的水,在匈奴大军中来回穿插移动,奔腾急转,变幻莫测。 李世民和黄石公聊天的时候曾经说过,每每观察敌军的整体,他一眼就能看到对方的弱点在哪里,然后专攻其弱点,正如打蛇要打七寸,杀人要冲要害,这样效率才最高,战损才最小。 而军队在他手里,就像他手里的箭一样,即便射出去,离开他的控制,他也知道它的轨迹和方位,绝不会偏离掌控。 天策军很快就犹如一把利刃,切开了匈奴王庭,直直地插进它的心脏。 【我玩贪吃蛇都没有这么丝滑。】 【我靠,我明明没有走神,但二凤是怎么带兵绕过大军闯进去的?】 【就是这样那样一顿操作,比敌人快,比敌人勇,比敌人灵活……就行了。】 【二凤人少,速度快,装备好,机动性强,指挥起来特别方便,所以天策军看上去很锋利。】 【当年玄甲军大概也是这样作战的吧?】 【卧槽!项羽!他也在!】 【虽然我不太喜欢项羽,但看到他也在,居然松了一口气。】 【毕竟项羽现在是二凤这一边的,多少是个大的助力。】 【他的马好像不是乌骓了。乌骓是战死了吗?好可惜。】 第81章 冒顿被抓 鉴于那个离奇又真实的梦,项羽留下了某位大秦皇帝近战很差劲的初印象,并且在后面武课偶尔的切磋里更加深了这种印象。 “其实我近战一点也不差……”某位皇帝试图辩解过。 “打不过我,就是差。”近战没输过的项羽下结论。 被无差别扫射的韩信和灌婴都不敢吱声,无法反驳。 所以,一看到冒顿避开他,冲着李世民而去,项羽顿时火冒三丈,本能地驾驭着这匹杀了匈奴守卫才夺来的胡马,急急忙忙前去阻拦。 李世民稳稳当当地踩着马镫,上半身几乎毫不动摇,长刀斜劈,借着奔马的速度,向迎面而来的长矛猛然施加力道。 “铮”的一声刺响,金属碰撞摩擦出刺耳的长音,尖锐得搔人耳膜,仿佛能激起金色的火花。 两人目光如炬,俱下了死手,飞快地过了几招,招招狠辣,冲着要害。 只听见一声接一声的清脆响声,毫不间断,刀锋与长矛转眼间就碰了十几下,在劈砍与格挡、进攻与防守中来回变幻,敏捷如蛟龙出海,风声呼啸之间残影摇动,震得两人双手发麻,彼此都心里一紧。 天策军和匈奴都一拥而上,缠斗在一起,不给对方支援的机会。 精锐对精锐,拼的就是命了。 项羽更胜一筹,三下五除二就清空了两边的阻挡,犹如猛虎下山,大吼一声,铁戟梗贯,以碎金裂石之势,冲着冒顿的脑袋就去了。 这要是砸实了,脑浆子都能迸出来。 冒顿立即一夹马腹,匆匆忙忙往斜对面一躲,与李世民交错而过,还顺手补了一矛。 李世民及时挡住了这冲马而去的长矛,凛凛刀刃寒光四射,挑开锐利的矛尖。 “你一边去,添什么乱?”项羽沉着脸,没好气地对李世民吼了一句,冲上去就给冒顿一顿暴打,蛮横的力气肆无忌惮,每一下都虎虎生风,一旦击中兵器,就像洪钟大鼓,势若千钧,震得四周空气都微微颤抖,仿佛在漫天尘土中扭曲了似的。 【头一次意识到项羽作为队友有多么爽。】 【之前是我太大声了,二凤干得漂亮,项羽是应该丢出去和冒顿中门对狙。】 【虽然凶巴巴的,但干的是尉迟敬德的活诶,着急忙慌赶来救援,不枉二凤费那么多劲收服他,还跑来救他。】 【那这人头算谁的?】 【算谁的都行,只要能把冒顿杀了,就喜大普奔。】 【糟糕!冒顿要跑了!】 东南西各个方向都有大批的军队攻过来,王庭招架得很艰难,这样拖下去对冒顿很不利。 何况项羽咄咄逼人,一不小心冒顿就可能丧命在他手里。 冒顿不愿意这样硬碰硬,决定带兵撤退,离开这个过于凶险的战场。反正对胡人来说,占不到便宜就撤,等敌人走了再回来是很常用的策略。 大秦兵马再强,情报和战术再厉害,他们还能把整个草原占了不成? “撤!”冒顿以一个假动作骗过项羽,紧急后撤,和追赶而来的李世民又过了两招,在左右亲卫的以命保护中,趁机向北撤退。 李世民不假思索地追过去,被项羽拦住了。 “你追什么?万一是陷阱呢?我去就行。” “你?”李世民评估了一下项羽和他属下的状态,摇头道,“你们的马都是临时抢的胡马,加上连续作战太久,体力不支,这一追还不知道要多久,恐怕后继无力。” “那也比你强,你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项羽反问。 【你们别吵啦!冒顿要溜啦!】 这不是吵架的时候,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索性一起追击。 不远处的李超一看老大追单于去了,马上铆足了劲拼杀,带着两千天策军夺命狂奔,好不容易才追上去。 “陛下!”李超大喊,灌了满嘴的风,差点呛咳起来。 李世民一看他追上来,顿时乐了:“你怎么跟上来了?王离那边什么情况?” “臣在去大青山的路上遇到了王将军,他带着东胡那边过来的一万兵马,在小王子呼衍的引路下赶去王庭,半路遭到了右贤王骨屠的袭击,战得正激烈,臣顺势帮了个忙,击退了右贤王。”李超详细说道。 【你们呼延氏真专业啊,从上到下都是引路党。】 “战果如何?”李世民问。 “杀敌三千,俘虏了右贤王及五千匈奴,剩下的溃散了,王将军让副将带兵去追了。”李超回答。 “不错。”李世民赞道,“金子没白花,总算把东胡拉进来干了点活。” “陛下!要不臣来追击单于吧?”李超也不放心。 说到底,谁会放心自家皇帝在草原这种地方追着单于跑啊? 万一出事…… 【我说什么来着,臣子的尽头是魏征。】 【穷寇莫追这个词从来与二凤无关,他老爱赶尽杀绝了。】 【所以才能毕其功于一役嘛。】 “有项羽呢,你怕什么?”李世民笑吟吟。 “我可不是你的亲卫!”项羽撇撇嘴,行动上却一马当先,争取在所有人之前赶上冒顿。 众人策马奔驰,犹如飓风过境,谁都不敢稍稍停下。 烟尘滚滚,一路从河谷的草原滚到了狼山。 【死傲娇,你就傲吧!也不知道是谁刚才抢二凤的对手,把冒顿打得节节败退屁滚尿流。】 【项羽:我那是在抢boss首杀你懂不懂?】 【好好好,你抢,你随便抢,我们陛下也不是很在乎这个,他只想让冒顿死。】 【也算是为刘邦报了仇了,追着冒顿屁股后面跑。】 【刘彻:???我没报仇吗?】 【judy:诶嘿,还有我呢,这仇我也报了。】 【这路线有点眼熟啊,是不是二凤早上走的那个小路?】 【冒顿想干嘛?钻山里去?】 【他要是真钻进去,还真不好追,山路不好走,骑兵的速度优势马上就没了,再加上没有匈奴熟悉各种小路,可能会追丢。】 李世民和项羽都发现了冒顿的打算,后者愤愤道:“我还就不信了,山路怎么了?我追不上他就不姓项!” “山路倒不是问题,我也不是没跑过山路。不过,你先等会。”李世民勒马停下,叫了项羽一声。 “等什么?再等冒顿跑了。”项羽很着急,迟疑地拽住缰绳,不悦道,“你最好有充足的理由。” “我的理由向来很充足。”李世民微微一笑。 他一停,身后所有的天策军紧跟着纷纷停下,不过他们不会像项羽这样质疑,只安静等待就是了。 【怎么停下了?】 【不知道,但我相信二凤。】 眼看冒顿带着亲卫钻进了狭窄小路,项羽心急如焚,要不是信得过李世民不会无的放矢,他早就追进去了。 突然,“轰隆隆”的巨大炸声响彻山道与河谷,震得碎石噼里啪啦四处滚落,纷纷砸到那条通道上,顷刻间就堵塞了路口。 爆炸声持续了多久,大大小小的石头就崩裂滚动了多久,尘土飞扬中,依稀可以听见许多惨叫哀嚎声。 众人忙着捂耳朵和安抚自己的马,耳朵嗡嗡作响,好半晌才恢复平静。 “这是……”项羽呆愣住了,惊讶道,“你在这里设了埋伏?你怎么知道冒顿要从这里逃?” “我不知道他要从哪条路逃,所以每条路都有埋伏。”李世民轻松写意地笑道,“走吧,看看我们的匈奴单于被炸成什么样了。” 【好耶!为我们天策上将疯狂鼓掌!】 【好惨一冒顿,他用兵其实也不错,只是遇上二凤这个先知,早几个月就开始布局算计,还有火药这个外挂降维打击,不然他不会输这么快。】 【笑话,二凤从八百年后穿越来的,带着一肚子历史知识和军事经验理论,打冒顿不是手拿把掐吗?】 【以后历史书会不会记载,匈奴单于逃跑途中被火药炸了……】 李世民赶到近前,下了马,扬声问道:“冒顿呢?” “被石头压住了。”戎装的嬴阴嫚跳出来,神采飞扬道,“陛下放心,一时半会跑不了了。” 【阴嫚公主!好久不见!】 【原来那么多火药没用完,都用在这儿了呀,我说那个龙城怎么就炸了个城门,还寻思火药威力怎么这么小?】 陈平从石头后面转悠出来,行礼道:“见过陛下,平与公主不负圣恩,将陛下所交代的任务都完成了。” 灌婴带人压着几个幸运的没被砸伤的俘虏,沉稳道:“臣等奉陛下的诏令,在此埋伏,用了两车的火药,幸不辱命。” “好!记你们一大功。”李世民大笑,“还好冒顿走得正是这条路,省了不少功夫。” 项羽郁闷地走近,拿铁戟戳了戳冒顿腿上压的石头,看样子很想一戟把他戳死,以泄心头之恨。 李世民连忙去拍他的手:“他还没死呢,你别把他弄死了。” “不是你说要尽可能歼灭敌人一切有生力量?”项羽不解地问,“他不算?” 【哇,二凤说的话项羽居然都听进去了。】 【那咋了,项羽还记得二凤不能喝酒呢。】 【也太轻信别人了。这也就是遇到二凤人好,不然换个腹黑的,迟早把项羽坑死。】 “既然没死,那就抓到咸阳去好了。”李世民拍板,“他活着做囚徒,对其他势力来说,也是一种震慑。” 冒顿的下半身被压在地上不能动弹,脸色很是难看,却极力抬头,盯着项羽道:“你明明和秦国有血海深仇,为什么要为秦国效力?” 第82章 你居然是这样的陈平 项羽神色更冷,晒笑一声,硬邦邦道:“反正比你活得久。” 冒顿却笑了,阴鸷道:“那倒未必。” 【死到临头还要挑拨离间,真讨厌。】 【其实冒顿说的也有道理,扶苏未必压得住项羽,以后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为了太子能坐稳皇位就杀功臣,那是老朱干的事,不是二凤的作风,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我早就把这当平行时空看了,这个世界的项羽比史书上讨喜多了,武举之后就一直很听二凤的话,又帮了很多忙,无缘无故杀他不好吧。】 【这种大胜的时候就别讨论这么扫兴的话题了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右贤王骨屠和单于冒顿都被抓,往王庭那边一带,那匈奴兵败的速度立刻如山倒潮退,顷刻之间,就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投降溃逃的。 这士气一衰,就丧失斗志和战斗力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趁胜追击和打扫战场了。顺风局,谁都会打,牵条狗过来都能追着溃兵跑。 大秦这边对战利品的分割不是很在乎,加上长孙无忌和陈平从中斡旋,最终的结果三家都还算满意。 直播间一度掉线了很久,每天都在掉线,弹幕很默契地不去问被封的时候李世民都在干什么,也都很自然地忽略画面里的匈奴好像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了。 少就少吧,匈奴要是不少,少的就是秦人了。人心都是肉长的,都会偏,这个直播间的观众,都看了这么久了,自然也就偏向大秦。 月氏和东胡都是奴隶制,带走了一批俘虏回去当奴隶,也分走了几万牛羊。 呼衍小王子唯唯诺诺地问道:“我们……我们还能留在原本的牧场吗?” 李世民沉吟一会,问两个谋士:“你们觉得呢?” 长孙无忌委婉道:“阴山这一带肯定是不行的。” 陈平不委婉道:“不仅阴山不行,戈壁以南我觉得都不行。” 李世民便向小王子和呼延脱笑道:“你们听到了?” 呼延脱的沉默震耳欲聋,似乎想说什么,但都无能无力,最后只恳求道:“请陛下给我们两个月的时间,牲畜要在春天繁衍生息……”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还没开口,陈平就反对道:“春天要繁衍,夏天呢?夏天牛羊要长膘,等到了秋天是不是要储备牧草,冬天太冷,风雪太大不宜上路?一年四季皆有事忙,什么时候才能迁徙?” 【陈平你居然是这样的陈平,好毒啊你。】 【那咋了?你就说有没有道理吧?】 【现在刚打完仗,二凤还在这里呢,威慑力最强的时候不把匈奴赶走,以后哪还有机会?】 呼延脱狼狈道:“再怎么说,我们呼延氏也是帮了忙的……陛下当初说的是结盟不是吗?月氏和东胡都得了利,怎么偏偏我们就要被赶到漠北戈壁去呢?” “也不是非要你们全去漠北不可。”有陈平的话在前,李世民这放宽界限的语句一下子显得无比动听,小王子和呼延脱都眼巴巴看着他,等他的赦免宽宥。 李世民悠悠笑了,给他们两个建议:“冒顿和骨屠都会到咸阳去,不仅不会死,还能带着妻子儿女共同生活。表现好的话,兴许还有官做。其他投降的部族首领也一样。我给你们呼延氏选择的机会,是自由地迁徙到漠北,还是一起到咸阳平安度日?” 【“自由地迁徙到漠北”……嗯,自由……自由在哪?背井离乡搬家到沙漠北边?】 【没关起来就是自由,二凤留他们一条命就不错了,还讨价还价,再啰嗦把你们都种地里。】 【不要那么凶残嘛,我们陛下不是这种人,颉利可汗投降后都能在长安封王并且安度晚年呢。】 【冒顿腿被石头砸了,以后还能跳舞不?】 【太损了你们,居然还惦记跳舞的事呢。】 “这……请容我们好好商量……”呼延脱进退两难,看起来就像冬天早上在“五点上学”和“六点上班”之间难以抉择,两个都不想选,但不选不行,不选就没得选了,只有死路一条。 匈奴在这一战中元气大伤,仿佛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火,烧遍了整个草原,烧了一个月都没有停。 也许明年春风会再次吹过阴山的牧草,但那时生活在这里的就已经不再是匈奴了。 呼延脱他们和族人讨论了两天,又来问道:“我们能不能迁徙到月氏或者东胡地界?其他部落我们不管,我们呼延及交好联姻的部族总共也就三万人而已,我会约束他们,绝不会再南下妨碍你们大秦的。” 李世民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顺着这个方向思考了一下,继续问他的小团队:“如何?” 长孙无忌和陈平对视一眼,沉吟道:“月氏不行,祁连山那里是要设郡筑兵的,商队来来往往的,有这几万匈奴人,往那边一跑算怎么回事,影响大家做生意。” 陈平微微点头,和他不谋而合:“只有东胡可以。东胡王狡诈贪婪,他的领地在大秦东北角,不影响商路,并且……” 他往边上走了走,引李世民过去说悄悄话:“呼延氏一过去,必定被东胡王侮辱勒索,彼此摩擦生怨。东胡势大,呼延脱吃了亏受了委屈,向大秦一求助,咱们就有正当理由出兵东胡,化解矛盾。” 【想当年巴国和蜀国打仗,大秦一调解,吧叽,巴蜀没了。】 【瞎说,巴蜀这不在大秦好好呆着呢嘛?还修了都江堰变成天府之国了呢。】 【驱虎吞狼,借刀杀人,妙得很。】 【果然,阴山一到手,就开始惦记东胡了。】 【一鱼二吃啊,呼延氏已经被吃了一次了,还要再被吃一次。】 “不错,可操作性很强。”李世民赞许道,“那就先这么着。” 他把他的决定告诉呼延脱,对方带着小王子千恩万谢,喜不自胜地走了。 【他还得谢谢咱呢!】 不久,蒙恬得了传讯,带着五万军队并几千流放的人赶了过来,和李世民报备过后,很严谨地在重要的地方布防,划分屯田,修建堡垒。 “那些是熊心的人吧?”李世民看着那批流放的犯人问。 “回陛下,正是四个月前谋反的熊心的族人门客与部曲。”蒙恬回答道,“原本是流放到上郡的,听说这边缺人手,就带过来了。” “也是他们运气不好,遇上移民戍边的当口,不然我也不是不能赦免这些从犯。”李世民似乎略有点遗憾。 “陛下仁慈,饶恕了他们性命。否则谋反这样的大罪,本是罪无可恕的。”蒙恬严肃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某人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呦呵,你不潜水了?】李世民来了兴致,【怎么样?大秦的王旗插在龙城,值不值得你夸我几句?】 【史书夸得还不够?】嬴政不顺他的意。 【哪有你夸得劲?】李世民笑眯眯地撩拨他玩。 【现在不说我移民戍边的政策不好了?】嬴政冷漠。 【我也没说不好,有些事总得有人来做嘛。这么一大片地方,打都打下来了,秦人不来占,外人就要来占了,到时候不就白打了?】李世民解释道。 很多时候,李世民和嬴政有些方法上的分歧;但更多时候,在大方向和国策上,他们其实看法一样。 就比如打匈奴、开疆扩土和移民戍边。 只是嬴政出于种种客观和主观上的原因,想把能做的事一口气做完,所以显得急了些,给百姓的压力比较大。 而李世民会尽量避免这一点。——只能说尽量。实在没法避免的,他就会从其他地方弥补,予以鼓励。 大秦的人口不够多,像这新置的五原郡和朔方郡,从哪边移民过来对百姓来说都很折腾,那就先从造反的六国旧贵开始吧。 这帮人活该,折腾起来无所谓。 然后再以免田税十年的政策,给地给牛给羊,吸引北方的百姓逐渐迁移过来。 等商路打通了,人来人往的商队来来回回,这地方也就热闹起来了。 “月氏那边有新的消息吗?”李世民看向长孙无忌。 “还没有,可能很难抉择吧。”长孙无忌笑道,“毕竟,那可是祁连山啊。” “那我得派使者去催一催。”李世民道,“趁这个余烬才好烧火。” “我去吧。”长孙无忌应下来,“一回生二回熟,往月氏的路我都记下来了。月氏王那边由我说服,不过,我得带个人。” 【你们这些大佬记性都这么好的吗?我走长途完全路痴,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别提了,我出门逛个街都经常找不到方向……】 【要不然怎么人家是大佬呢?】 “带谁?”李世民好奇道,“我倒是想跟你去领略一下月氏的风土人情,但咸阳又来信催了。没办法,还是得尽快回去。” 【魏征:咸阳要是不催,你还想去月氏?你搁这做梦呢?】 【旅行秦王游戏到此为止了,好生遗憾。】 【遗憾啥呀,再旅行下去,咸阳要炸了。】 “我想带项羽一起去月氏。”长孙无忌道。 “带项羽去月氏?”李世民怔了怔,神色微妙,“你想干嘛?” 第83章 吕雉来咸阳了 “不干嘛,吓唬吓唬月氏王而已。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尽量兵不血刃。”长孙无忌淡然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大秦跟月氏,还没到需要撕破脸的地步,是有余地可以商榷的。区区祁连山,我能帮你拿下。” 【“区区”祁连山。】 【问:项羽在这趟出使月氏的行动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大概是核武器的角色吧。】 【我方承诺不率先使用屠城小能手。——没有针对任何昭武城的意思,请月氏不要对号入座。】 【我看过那么多直播间,这真是我第一次看到把霸王当核威慑用的。惊呆我了。】 【长孙家搞外交的基操罢了,不用太惊讶。】 李世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可行,就把项羽喊来,问:“你愿意陪无忌走一趟吗?” “你怎么不叫灌婴去?”项羽没有一口答应,而是先反问了一句。 【哈哈,我还以为他会说:你怎么不叫韩信去?】 【韩信还在百越呢,离得太远了,哪有项羽顺路?】 “此事非你不可。”李世民正色道,“月氏王老成,需要一个能代表大秦最高武力的、非常强大的将军,给他一些震慑和警告,让他明白大秦的声威。整个天下,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是吗?”项羽挑眉。 “是。”李世民坦坦荡荡地笃定道,“只有你可以。你愿意为了我去一趟月氏吗?” 【太会说话了二凤,我听了都心动。】 【项羽真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被哄去干活,不管干啥都乐颠颠的。】 【这回坚持了26.5秒,就被哄开心了。】 【26.5秒是二凤说这两句话的时间吗?真严谨。】 【灌婴很沉稳,但去月氏的话,没有项羽看起来更霸道凶猛,威慑力比不上他,是这意思吧?】 【别把人老头吓出毛病来,本来就在嗑丹药了。】 “那我就去一趟吧。”项羽干脆道,“你回咸阳之后,把给我的赏赐直接给我叔父就行。季父他们会回去,我就不回去了,直接往月氏赶。不然一来一回,又得耽误一个月。” “好!那就辛苦你们了。”李世民诚心诚意道。 【项羽这回应该可以封个侯吧?】 【我看陛下开会的时候,说项羽及部下杀敌一万五千多,是所有将军里最多的。——当然不排除是因为他从来不要俘虏不留活口。】 【除了陛下以外,项羽的任务也是最难的,他战损那么高,也是因为对抗的敌人最强,凭一己之力拖住了冒顿主力。】 【等祁连山到手,那封个侯更没毛病了。】 【说到冒顿,俘虏单于这份功劳我们阴嫚公主还占一份呢。】 “陛下!”弹幕刚提到阴嫚公主,嬴阴嫚就过来了,一看没外人,就笑嘻嘻改口道,“兄长!我有件事想问。” “你问吧。”李世民温和笑道。 “匈奴迁走后,漠南这片地方要设郡吧?”嬴阴嫚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发光。 “对,设五原和朔方郡,阴山属于五原,龙城属于朔方。”李世民拿着新地图,指给她看。 “哦……”嬴阴嫚若有所思,“那这两个郡的郡守定了吗?” “还没有,等回咸阳再议。”李世民看出她的意动,诧异道,“你想做郡守?” “我想试试。”嬴阴嫚勇敢道,“我学过胡语,骑射也不错,还跟草原上的部族交流过,这几个月从上郡到东胡,又从东胡到阴山,自认为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而且还熟悉这边的情况。若是从咸阳或者其他郡调新的郡守来,未必有我了解草原的动态。这郡守,舍我其谁?” 【厉害啊公主!我都没有想到你可以应聘郡守。】 【仔细想想,阴嫚公主说的对呀,她确实很合适。而且她还有现成的班底,灌婴+陈平,有文有武。】 这事要是拿到咸阳朝堂上去议,可能会有很多大臣反对。但好在这里不是咸阳,很多事情李世民可以拍板决定。 将在外军令还有所不受呢,何况皇帝? 到时候只要说情况紧急,不得不如此,搪塞过去就行了。 “那你又得在草原呆很久了,起码要呆个一年半载的。就算到时候换郡守,也得等到秋收之后的,才不耽误屯田。”李世民叮嘱她。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 “臣明白!”嬴阴嫚乐开了花,大声应道,“臣要是干的不错,兄长明年还让我继续当郡守,好不好?” “也不是不行。——前提是你考功得中上。”李世民故意板着脸,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臣知道,绝不会让陛下为难的。”嬴阴嫚连连点头。 “你要哪个郡?”李世民问。 “朔方!我要朔方!”嬴阴嫚脱口而出。 “你是有备而来啊?陈平和郦食其给你出的主意?”李世民笑了,“朔方靠近月氏,商人一定会路过那边,你们好好经营,保护沿途商队,多设几个驿站,不仅可以收到商税,还能赚到不少差价。几年下来,说不定赚得盆满钵满,造就一个很繁华的商贸之城。” 【中间商赚差价,跟高昌那时候干的事差不多呗。】 “我们就是这么想的!”嬴阴嫚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笑得太傻,但还是忍不住满脸笑意。 “果然,我就知道。”李世民也不恼,而是鼓励道,“那你们就好好经营吧,缺人蒙恬给你送人,缺粮蒙恬给你们送粮,头两年上郡可以全力支持你们,两三年之后,你们就得自给自足了,不能一直指望后方给你们供给。” “唯!”嬴阴嫚脆声回答,“兄长和先生们都说过,草原上部族很多,匈奴被打残之后,其他部族接下来都会夹起尾巴做人,那互市的事就会很顺利了。我们大秦的货物,马上就会风靡草原了。” “是的,战争一停止,观望已久的商人们立刻就会跳出来了。月氏的盐湖和盐矿,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李世民仔细地交代道,“我已经让少府派熟练的工匠过来了,都是知道怎么晒盐和开凿盐井的。这些人非常重要,你们护送他们进入月氏。——这事我和月氏已经谈妥了,你们按计划进行即可。” “那开采盐湖需要多少人保护呢?”嬴阴嫚巧妙地问。 “你觉得呢?”李世民莞尔。 “我觉得,最少两千人吧。万一我们的工匠在月氏受欺负可怎么办,对吧?”嬴阴嫚也笑。 “两千若是不够,三五千也不是不行。”李世民悠然笑道,“你看着办吧,事急从权,但要记得写奏书。有急事找蒙恬,走军报,这样比较快。等驿站建好了,就正常汇报……” “嗯嗯。”嬴阴嫚且听且记,很是认真。 【月氏被宰得明明白白。】 【盐铁可是国家命脉,月氏这回完了。】 【至少跟匈奴比,它完得比较体面。】 【历史早就证明过了,不要做二凤的对手。】 【有蒙恬将军在真好呀,他总是举重若轻,不管什么事都干得非常好非常稳妥,之前好像还顺手秒了一批冒顿派去扰边的匈奴,轻描淡写的,也不邀功,就汇报的时候顺嘴说了一句。】 【要不是因为他这么厉害,历史上赵高那个畜生也不会急着先杀蒙恬了。】 【想想历史,再对比这个世界,简直跟做梦一样。】 等草原这边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有着落了,李世民就班师回朝了。 他到咸阳的那天,正遇上两拨要进城的队伍。 一拨车队非常豪华,绵延数里,足有二十几辆挂着锦缎的马车,车里不知载了什么东西,车辙很深很深,走得很慢很稳,护卫多达七八百。 另一拨比较低调,但城门的守卫一看见符传,就让那队超级豪华的车队止步让行。 【嗯?什么情况?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吗?都挤在一起进城?】 【都什么来头啊?这么嚣张?】 【再嚣张也得给我们陛下让路,都往边上靠靠。】 天策军远远地放慢速度,整齐的马蹄声敲打着咸阳外的每一个人。 两路车队同时退后,让出路来,倒是都很乖觉。 李世民走近一看,居然还有熟人。 “兄长。”封地在三川郡宜阳的七公主从马车里走出来,带着一个衣着素雅的妇人,仪态端庄地前来问好,“惊扰兄长,是妹妹的不是。” “无妨。你怎么突然回咸阳了?”李世民疑惑。 “这位是三川郡守刘邦的夫人吕雉。我带她一起来参加科举。”宜阳公主介绍道,“这应该没有违反朝廷法度吧?” 【吕雉!天哪,她来参加科举了!刘邦知道吗?】 她很期待地看着他。 李世民便下了马,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宜阳公主没有官职在身,离开封地也没什么要紧。况且,不管是带孩子看看李斯,还是回宫看看弟弟妹妹都非常合理正当,也可以直接住咸阳宫,没什么不妥。 “没有倒是没有,但你有没有知会太子一声?让他提前准备一下你回宫的事宜。”李世民和缓地笑道。 “兄长放心,已经知会过了。”宜阳公主便放下了心,转头示意她身后的吕雉上前来。 吕雉容貌出挑,气质却很凝练,不卑不亢,宛如秋天的深潭,倒映着湖光山色,有一种很包容渊博的感觉。 李世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吕雉见过陛下。”她稳稳当当地敛衽为礼,“良人常常在我面前夸奖陛下圣明仁德,吕雉神往已久,今日得见陛下,实乃三生有幸。” 第84章 你要走了吗? “民女巴玥,乃巴氏族人,特从巴蜀送金而来。”女子爽快地回答。 “巴清夫人是你的什么人?”李世民问。 “回陛下,是民女的外祖母。民女和母亲都从母姓。”巴玥解释道。 “你也来考科举?” “去年陛下继位时,民女和母亲商量,打算送一批贺礼到咸阳,但正赶上秋收,就耽搁了,等忙完秋收,又阴雨连绵,蜀道难行。如此一拖再拖,拖到今年春,实在不能拖了,民女就带着贺礼过来了。来都来了,就顺路来参加一下这个科举。” 巴玥眉眼弯弯,说话的语速很快,信息量很大,不专心听的话很容易错过重点句子。 【我还以为是巴清夫人。】 【年纪不对,巴清夫人比始皇还大,早就去世了。】 【“来都来了”】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从巴蜀送贺礼过来,这么远的路,很有诚意了。】 【点名百越,到现在还没消息。】 【真上道啊巴氏,难怪你们家能当首富呢。】 “你方才说送的金子?”李世民看向那二十余辆马车。 “金银各万两,并一些巴蜀特产的玉器和茶叶,虽不算多,也是我们巴氏的一片心意,还请陛下不要嫌弃。” 巴玥恭恭敬敬地垂首,发间银饰随之发出窸窸窣窣的微小响动,像春风吹过檐下的小铃铛,活泼泼的。 【这出手阔绰的,首富你不当谁当?】 【墨家的资产也不少,不能和巴氏碰一碰吗?】 【巴氏纯经商,墨家都被官方收编了,搞的都是盐铁火药这种东西,赚的钱也都归国库了,那没法比。】 “那真是巧了,你们都来考科举,都赶一起去了。”李世民乐了,随口问,“若是考不中呢?” “我是来考着玩的,无所谓中不中。”宜阳公主笑着说道,“正好回咸阳来散散心,顺便送一些新采摘的茶叶给兄长尝尝。” 公主看了一眼巴玥,倒是与她不谋而合。 【对哦,春天的茶叶是最好最嫩的。】 【正好留一批送到草原去,阴嫚公主和月氏那里都需要茶叶。】 【感觉已经快形成一个完整的商业链条了。】 吕雉不慌不忙道:“若是今年不中,明年可否再考?” “可以,想考几年都可以。”李世民自然而然道。 “那便无妨。今年不中,明年再考便是。”她坦然道。 巴玥等她们说完,才道:“我来之前母亲交代了,若是考不中,便留在咸阳住下来,读一年书,听说太学最好,但若进不去,也可以去鸣雌亭侯开的女校,明年再考一次。要是还不中,只能回家继承家业了。” 她说到最后,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我以为她会说回家成亲……万万没想到,老封建竟是我自己!】 【我之前还担心这次科举没几个女子参加,没想到光这一个地方就遇到三个了。】 【别大惊小怪的,宋朝都有两个女子参加科举呢。】 【这个我知道,九岁的林幼玉和八岁的吴志端,林幼玉过了童子试,宋孝宗封其为“孺人”;吴志端过了国子监的考试,可惜一帮大臣强烈反对,最后被取消资格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十岁不到的女孩子能有这么渊博的知识,并且能参加科举,说明家里人还是给了很好的教育和很大支持的。不是所有古人都那么封建的。】 【大宋的文化普及率比大秦高多了吧?】 【大秦还没有程朱理学呢,开放程度更胜一筹。】 “那你们就各凭本事吧。”李世民笑笑。 “陛下!那个太学……”巴玥有点不好意思,但又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合着你带这么多礼物是为了进入太学?】 【按理说陛下塞个人很容易,但是……】 “太学的考试很严的,我只能给你个推荐名额,能不能过看你的本事。”李世民没有敷衍她,但也没有一口说死,“我不能给你单独开后门,不然你就算混进去了,也是滥竽充数,根本跟不上太学的进度。那样的话,不仅有损你们巴氏的声名,连我也会被御史啰嗦的。” 【冯去疾and魏征:让我看看是谁在以权谋私上下其手?我可要开骂了!】 【万两黄金买一个考太学的机会,好贵。】 【贵什么,在二凤面前刷了脸,展示了巴氏的忠诚,把礼物一送,顺便博得了皇帝陛下的好感,这还不够值吗?】 【看着吧,就算这富婆科举过不了,太学进不去,她也照样春风得意,和许负凑一对搞商业,赚得飞起。】 【巴氏本来就是首富了,还要飞哪儿去?飞西域?】 【墨家+许负+巴氏,二凤的国库应该不缺钱吧?】 缺不缺的,得找房玄龄算算才知道。 李世民先不管这几个来考试的女子,让她们自便。他回咸阳宫之后,先召来扶苏和房玄龄。 “最近没什么大事吧?”他问。 “熊心叛乱刚起就被杀之后,会稽郡隐约起了点骚乱。”扶苏娓娓道来,“我让郡守小心戒备,随时准备动用郡尉平叛。但是后来没用上。” “哦?”李世民扬眉。 “因为你灭匈奴、占龙城、活捉单于的事传回来了,天下震动,把那些宵小都吓住了,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扶苏微微一笑,“事先做的准备就没用上。” “那帮楚人现在还安分吗?”李世民多问了一句,“如果不安分,也可以早点处理了,草原那边可缺人。” “名单上的都迁差不多了,原先磨磨蹭蹭找各种借口的有好几百户,在熊心的族人被流放阴山之后,仿佛一夜之间就全想通了,非常配合地滚到咸阳来了。”扶苏心情很好,含笑回答。 “毕竟咸阳比草原舒服多了,他们还是不傻的。”李世民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 【乐,杀鸡儆猴的效果很好。】 【三个月解决了匈奴,这速度放哪个世界都很炸裂。】 【前期准备工作还铺垫了半年呢。】 【跟李靖灭东突厥的速度差不多,大唐这打仗的效率,太绝了。】 【不仅是效率高,它成本还低啊,总共就出了两万人吧,月氏和东胡协同作战,一战定生死,整个漠南全到手了,大秦这边的战损总共就几千,连粮草都没用多少。】 “玄龄,此次出征的耗费怎么样?”李世民转而和钱袋子讨论钱的事。 “耗费倒是不多,陛下速战速决,没有用掉国库一成的钱粮。”房玄龄欣慰道,“接下来的抚恤金和论功行赏可以多出一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战士们辛苦,伤亡者的家属务必多多安抚,功勋由家人继承,抚恤金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一倍吧……”李世民细细地和他讨论着。 “将士们会感念陛下恩德的。”房玄龄叹道。 “今年的田税我也不准备收了。你觉得可行吗?”李世民问。 “今年是可行的,明年呢?”房玄龄斟酌道,“不收田税,各大粮仓可就填不满了。那倘若有灾……” “郡县的官田,军队的屯田,不够填满粮仓吗?”李世民沉吟道,“若是向商人和百姓购粮呢?” “这……”房玄龄犹豫道,“互市也是需要大量粮食的,臣考虑的主要是这个。” “互市让商人去吧,有利可图的事他们跑得比谁都快。”李世民顿觉轻松了一点,“咱们收商税就好了。粮商还可以用粮食抵钱,皆大欢喜。” “陛下是要让利于商人吗?”房玄龄略有点担忧,“会不会太纵容他们了?” “无妨,商业繁荣昌盛,能收的商税也就变多了,也不是件坏事。如果收的商税够用,就不用向种地的百姓收田税了……”李世民一手支颐,温和地笑道,“你知道的,我最喜欢汉文帝。” “那是谁?”扶苏好奇地问了一句。 【二凤的偶像】 【二凤之前,古代帝王的榜样。】 【我以前总觉得秦皇汉武是最厉害的,后来了解了汉文帝,才发现对百姓来说,最想要的其实是汉文帝这样的君主。】 【二凤也很好啊,从普通老百姓的角度来说,是可以和汉文帝并列的仁慈君主。】 “一个可以免田税十几年的仁君。”李世民笑笑,“我也打算这么做。” “那得用道家无为而治的政策。”房玄龄思量道,“这对百姓的影响是最小的。” “嗯,接下来的几年就尽量不要惊扰百姓了,移民戍边也慢慢来,我可以等个十年来完成这件事。”李世民沉静道。 “十年……”房玄龄不由动容,“陛下不着急吗?” “不能急,一急,百姓就要受罪了。虽然我看不到,但一纸诏令下去,就会有千千万万个家庭,翻山越岭,千里迢迢,拖家带口,从关内一直迁移到关外,这一路上的苦,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的。而我明知道百姓苦,所以更不能急。”李世民叹了口气,“我很想念大唐,但我现在是秦君,我得对大秦的百姓负责。” 【所以这个直播我得看十年?】 【不,隔壁大圣陪唐僧取经,虽说路上花了十几年,其实直播间的观众只看了几个月。】 【啊?怎么做到的?】 【有个什么时空流速功能好像,系统可以设置的,不开直播的时候两边流速不一样,现代一天,直播间一年都是可以的。】 “十年……”扶苏忍不住道,“十年之后,你就要走了吗?” 第85章 占城到手了 韩信的奏报,远没有刘邦的那么有趣,但很准确,像一封封按着时间顺序标注的路线图。 “冬月十七,行至灵渠以北,遇道路阻绝,我与张良止步于此,问于耄耋老者,得知一股越人降而复叛,占道逞凶,常自袭扰,阻碍南北,遂伏,引兵平之,三日后,道路乃通。” 【过程呢?就四个字结束啦?】 【明明是六个字,好歹告诉我们他是设了埋伏把叛军搞定的。至于咋设的埋伏,叛军多少人,杀了多少,俘了多少,全不知道。】 【顶级名将是这样的,我来了,看到了,打赢了,over】 【韩信和项羽打仗,完全是两个风格诶。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李世民看完了韩信的第一封奏,觉得像是饥饿的时候就吃了一口东西,还是酸的,吃完不仅不顶饿,还更饥肠辘辘了。 “张良的呢?”他问。 “在这里。”扶苏好像知道他要这么问,马上把张良的奏也找出来递过去。 这回搭配起来看,就显得内容丰富许多了。 “陛下万安,展信舒颜。确如陛下所料,百越人心浮动。南海郡尉任嚣一病不起,送往咸阳的奏书半路被阻截,道是当地越人反叛,平乱旷日持久。 “然臣与韩信深入腹地,暗中调查走访,发现其人言不尽实,有装病欺瞒、养寇自重之嫌,所谓‘音书难达’‘有心无力’不过是其托辞罢了。 “臣与韩信分开行动,他平定越人叛乱,杀千余众,欲擒故纵,围困其余人等,以利诱之,俘虏匪首。 “臣假扮方士,入任嚣府邸,进言其有王命,当割据一方,封锁岭南各关口,与中原不相往来。任嚣状似大怒,将臣下狱,入夜后却与赵佗联袂而来,前倨后恭,同臣秉烛夜谈,共商为王之事……” 【这么直的钩子也咬啊?】 【差点就发展成割据势力了。】 【秉烛夜谈都谈啥?谈谈怎么造反?这个子房擅长,专业可对口了。】 【造反在秦末可是大热专业,没有人不擅长。——除了扶苏。】 李世民继续看下去,张良详细述说了他是怎么卧底获得对方信任,并坑死任嚣和赵佗,诱惑他们出兵兼并桂林郡,反而被韩信一网打尽的过程。 他看得津津有味,好像亲身经历了一遍,顺势铺开韩信的其他奏报。 “冬月廿九,臣至南海郡,觉郡尉任嚣有不臣之心,张良深入敌营。” “腊月十五,任嚣起兵袭桂林郡,臣助桂林郡守却兵,以太阿斩之,悬首百越,传于三郡。” 【帅呆了韩信!太有范儿了。】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就是这种感觉吧?】 【任嚣的脑袋是旋转小火锅吗?到处传。】 【哈哈哈有画面感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太阿剑斩的第二个人吧,第一个还是荆轲。】 【全是阻碍大秦统一事业的反骨仔,死得都不亏。】 “腊月廿六,赵佗南逃,臣追至占城。其地民风野蛮,不与外人来往,因此耽搁时日,至一月底才将赵佗抓获。又两月,数次交锋后,占城首领愿意归降大秦,献占城稻与降表,向大秦称臣纳贡。” 李世民微讶:“占城已经归附了?” 扶苏肯定道:“是的,三月份传来的消息,本来想告诉你的,你说百越的消息等你回来再一并处理,就没有送到草原去。” 【占城是越南的吧?这回真的要自古以来了。】 【韩信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把大秦的版图又扩大了一点。】 【太好了!占城稻到手了!马上就可以种了!】 “那赵佗人呢?”李世民又打开一封张良的奏,随意地问道。 “在路上了,韩信最近的奏是十天前,言明他们启程回朝了。算算日子,也快到了。”扶苏道。 “继任任嚣和赵佗的官员呢?定了没?” “朝会上讨论过了,拟了几个人选。你看看。”扶苏把名单拿过来。 “这种小事你可以自己定。”李世民随口道。 扶苏略有点犹豫:“我怕选的人不够妥当。” “多听听贤臣的意见。”李世民鼓励道,“比如我就爱听无忌、玄龄和魏征的。你呢?” “我……”扶苏顿了顿,不好意思道,“我本来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世民乐了:“也不是不行。不过,在此之前,李斯、冯去疾和子婴,应该给过你人选了。” “但他们给的人选不一样。” “不一样才正常,都一样就怪了。”李世民道,“是人就有私心,有政治考量,有利益同盟,有喜恶偏向,冯去疾和李斯向来不对付,他们怎么会选同一个人?” “那我听谁的呢?”扶苏不确定,“他们推荐的人都有道理,看起来也都挺合适。” “看看履历背景,可以的话就用。不管他们本来是谁的人,你用了就是你的人。”李世民确信道,“你才是大秦储君,一定要有不论出身、唯才是举的自信。” “那我考虑好了。”扶苏其实早就想好了,只是李世民快回来了,他就总想着,等等他,等他回来之后,跟他再商量一下,好像得到了对方的赞同,就能更有底气似的。 房玄龄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笑而不语。 【别人家的孩子教起来这么顺手吗?】 【可能就跟老师教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吧,循循善诱,又耐心又有章法,一到自己家总觉得蠢得跟猪一样,气得七窍生烟,心肌梗塞和脑血栓都要犯了。】 【劝删,辅导作业气出乳腺结节的在这里,尸体有点红温了。】 羽林卫的第一次长途任务,完成得非常漂亮。 耗时半年,斩了有异心的任嚣,平定了和任嚣勾结的越人叛乱,俘虏了赵佗,还顺便找到了占城稻,拿下了占城。 百越那边,起码能安定个几年了。大秦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内部安定。 张良的奏报比韩信多了亿点点细节,把前因后果讲述得更清楚明白。 比如找了占城当地人做翻译,给了两匹丝绸,但不确定那个稻谷是不是李世民要的占城稻,观察了很久,也询问了很多人,武力震慑了占城的土著,找了和土著通婚所以沾亲带故的象郡移民做桥梁,沟通了好长时间,才确定下来,换了几口袋稻谷的种子。 【这个月份刚刚好,收完麦子就可以种水稻了。我们这里都是这样,一茬麦子一茬稻,一年就过去了。】 “麦子熟了吗?”李世民忽然想起来,“是不是该收了?” “已经收了大半了。”房玄龄温温和和道,“算下来,代田法种出来的麦子,是比原先的地,要多出五成的粮食。” “五成……还行吧。”李世民还算满意。 韩信那边一切顺利,不必担心,他也就松了口气,轻松地打开刘邦的奏。 “呦,他现在也用上纸啦?”李世民戏谑道,“很与时俱进嘛。” “荥阳水路畅通,离得近,有什么新东西,总是传得很快的。”房玄龄悠然道,“连黄道婆织机都有了。” “消息倒是很灵通。”李世民和颜悦色。 “不过他上次有问那个黄道婆是谁?”扶苏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只是许负这么叫,大家就都这么叫。” 李世民笑而不语,把卷起来的奏书抻平,顺手用玉玺压住。 【传国玉玺:家人们谁懂啊,我在天可汗手里沦落成镇纸了!】 【后世为了玉玺抢得头破血流的那些王侯将相,看到这一幕不知做何感想?】 【不好意思哈,对祖龙和二凤来说,这东西就是个印章而已。大概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别把印泥弄到奏书或者衣服上。】 “三川郡守刘邦上奏:陛下!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三川郡的麦子都开始收了,迁六国旧贵的任务也全完成了,石磨普及到所有县了,扦插的茶树活了七成,三四月采摘了约百斤茶叶,已经让人送到咸阳了。但是—— “但是老妻说她要去考科举!这可怎么办呀?” 【刘邦不乐意吕雉去考?】 【呵,男人。】 “我儿刘盈还不满周岁,他还没断奶啊!老妻一走,谁带孩子?难不成我带吗?我又没奶!” 李世民忍不住莞尔,弹幕也笑作一团。 【噗哈哈哈,刚才呵早了,忘记他俩娃太小的问题了。】 【刘盈居然这么小?刘邦和吕雉他俩一个46,一个31,在别人都能当祖父的年纪,才生了一个嫡长子。】 【其实还有个刘肥,今年11岁了,但不是吕雉生的。】 【既然这样,让刘肥他妈来照顾两孩子不就行了吗?】 【你真是个天才!】 “公主还送了侍女和奶娘过来帮忙。好好好,就算可以用羊奶喂,可以找奶娘哄,但是孩子晚上睡觉老是找娘,哭得烦死了,我是哄不了了。 “老妻这一走至少十几天,要是考不上也就算了,到时候就回来了。她要是考上了,做了咸阳或是其他地方的官,我这一家可咋办?” 【生孩子绑定亲妈,真够无语的。】 【不是,你没看懂刘邦的言下之意。你再琢磨一下他的话。等会你看二凤怎么回,就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了。】 第86章 大蒜素 李世民微微一笑,马上明白了刘邦的言下之意,给他回信,让他安心。 “你放心,如果你的夫人考中了,我就让她也去荥阳补缺,不会叫你们夫妻分隔两地,久久见不到面的。但她若是成绩太好留在咸阳为官,那你可就得加把劲了。” 这才是刘邦咋咋呼呼喊委屈的意思。荥阳是个好地方,李世民自然也不介意把他们夫妻俩放一处当官。但最好的当然是国都咸阳,吕雉要是能留咸阳,刘邦该多么抓心挠肺? 以这两人的能力,互帮互助,效果肯定很好。但具体如何安排,还是得等吕雉考完。 “我们去看看麦子吧,顺便活动活动。”李世民处理了半天奏书,虽有扶苏和房玄龄帮忙,也有点闷得慌。 五月的麦田金灿灿的,好像连沉甸甸的麦穗都萦绕着朦胧的柔光,分不清是麦子本身的颜色,还是春夏的太阳光都照耀留存了下来。 李世民略有点恍惚地伸手,轻轻拂过一条条金色的麦穗,感慨道:“长得好快,我走的时候还是绿油油一片麦苗呢。” “你再回来晚点,稻谷都种上了。”魏征慢悠悠踱步而来。 “你也来帮忙收麦子?”李世民玩笑。 “我来看看我们大胜归朝的皇帝陛下。”魏征走近他,仔细打量,“没有受伤吧?” “没有,好得很。”李世民干脆道。 “那我们廷尉府呈上去的大案……”魏征拖长尾音。 “我才刚回来呢!”李世民笑容一僵,不满地抱怨道,“你好歹让我休息半天,看奏书看得我头都疼。” “那得叫御医。”魏征马上道,“战场上会留下的毛病可多了,有时候精疲力尽忽冷忽热,吃了不该吃的,喝了不该喝的,一解甲都能生病……” 【魏王豹和常遇春,都是卸甲风死的。】 【呸呸呸,魏征这个乌鸦嘴,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二凤才不会得卸甲风呢。】 【嗐,关心则乱罢了。】 “我只是打个比方,不是真头疼……”李世民无奈道,“我今晚熬夜把你们廷尉府的大案先看完成了吧?” “不着急,太子殿下都已经批过了,你还是先好好歇两天吧。”魏征随即改了话音。 “刚刚催我的不是你吗?”李世民瞅了他一眼。 “臣只是随口一催。”魏征正色道。 几个年岁不大的公子和公主从一个方向走过来,远远地看见李世民,便小跑了起来,脸颊都跑得红扑扑的,纷纷见礼。 “兄长!” “兄长回来了!” “我们的麦子快收完了!兄长你的那部分还没有收哦。” “阴嫚阿姊和将闾哥哥他们的也没有收呢,我们一起来帮忙,不然明天下雨可怎么办?” 【好可爱,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飞奔过来了。】 “你们种的麦子都收完了吗?”李世民笑问。 “收完了!”下学的孩子们齐声道。 “那就去玩吧,剩下的有人会帮忙收的。” 【陛下说的有人,是你自己吗?】 李世民卷起袖子,真准备动手割麦子。他刚拿起镰刀,就被魏征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嗯?” “还是交给别人做吧,你小心把手弄伤了。”魏征不是很放心。 “不至于,我就收个麦子,总共巴掌大点地方,要不了一杯茶的时间。”李世民随口道,“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了。” “前天十五公子割麦子的时候,不小心把腿割伤了。镰刀锋利得很,口子划得可不浅,流了很多血……”魏征举例说明。 李世民愕然:“你觉得我用个镰刀还能割伤我自己?” 【这滤镜哪买的?能不能求个链接?】 【匈奴:苍天啊,这说的是人话吗?】 【虽然二凤战场上割人头跟割草似的,但不妨碍魏妩媚担心他收个麦子会弄伤自己,合理,这很合理。】 “陛下!”许负乐滋滋地挥手打招呼,走到近前才忙不迭改为行礼,“你可回来了!” “你今天也在宫里?”李世民看看日晷,“下午有你的课?” “对,化学实践课。”许负爽快回答。 “实践什么?造火药?” “火药上个月就上完了,这个月是造玻璃。——看,这是成品。”许负献宝似的把玻璃送给他看。 晶莹剔透的玻璃瓶看起来简直像上等的水晶一样,没什么杂质,对着阳光微微转动,甚至隐约反射着七彩虹光。 【这个玻璃让我想起博物馆那个战国水晶杯。】 【石英砂、纯碱(草木灰)、石灰石,再来点硼砂,按正确比例,高炉炼制,就差不多了。】 【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也挺折腾的,光找材料和搞炉子就得几个月。】 【没事,许负背靠少府和大秦皇帝,要什么材料一句话的事情,炉子更是现成的,墨家高炉炼铁的炉子,改改就能用。】 【有玻璃就能蒸馏酒精,提取精盐,还能顺带试试能不能搞出大蒜素。】 有魏征啰哩巴嗦,李世民也就不执着于割麦子了,而是让人把从月氏那里得来的一堆盒子取过来,一个接一个打开,和许负研究这些种子。 先剔除掉各种各样的珍贵香料,这些都不可再生,纯粹消耗品罢了。 “这是什么种子?”李世民拈起几颗褐色的小种子,搓了搓,闻了闻它浓烈的味道。 “胡荽吧?”魏征凑过来,“这可是好东西,撒在地里就能活,几个月就能长一大片。” “那很快就有香菜吃了!”许负欢呼道。 【不要香菜!这种东西到底是爱吃啊?】 【就要香菜!我的梦想是把月球都种满香菜!】 在弹幕的帮助和捣乱中,他们依次确定了芫荽、石榴、黄瓜、芝麻、核桃和葡萄的种子。 “没有大蒜吗?不能吧?”许负担忧道,在盒子里翻来翻去。 “很重要吗?”魏征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在意,“下次再让商人从西域带来不就行了?” “那还要等很久的。我们得抓紧研究大蒜素啊。”许负急道。 “大蒜……素?”魏征跟听天书一样。 “一种……药物。”李世民斟酌着言辞。 【我看过手搓大蒜素的视频,好像不难。】 【我也……我还给陛下发了好几个视频。】 【青霉素之类的需要无菌实验室,真正成功率比较大、比较好操作的抗生素平替,也就大蒜素了。】 “大蒜素作用很多的:抗菌消炎、增加免疫力、抑制肿瘤癌细胞、改善心血管健康……找到了!”许负忽然欢呼起来,把那个宝贵的盒子举起来,“看!一盒大蒜!都发芽了!” 【大蒜这辈子值了,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重视过,千里迢迢从月氏送过来当国礼。】 【大蒜素甚至能当天然的农药使,它抗蚜虫和红蜘蛛。】 【好家伙,浑身都是宝。】 【关键是好养活,有土能活,有水能活,啥都没有都能长出长长的绿芽,生命力很旺盛。】 李世民微微而笑,愉悦道:“很好,那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种子都种下去了。——再专门开辟个植物园,让人每天照顾培育吧。别的东西慢点没关系,大蒜长得快,一天一个样,三四个月也许就可以收成了……” “嗯嗯!我会经常来看看的!”许负用力点头,美滋滋畅想道,“等八九月份,大蒜收成了,就可以造大蒜素了!” 李世民对这事也挺上心,因为只要了解清楚制造过程,他回大唐之后就可以复刻出来整个流程。 不管是玻璃、酒精、制盐法,还是黄道婆织机,抑或是神奇的大蒜素,凡是从他手里过了一遍,目前能在大秦搞出来的东西,他以后都会回去试一遍。 对此,魏征感叹道:“陛下现在懂得好多,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涉猎了。” “学无止境嘛。”李世民随意道。 他从后台资料库里调出这堆种子的种植方法和注意事项,和许负嘀嘀咕咕,添添改改,弄了本《西域种子种植手册》出来,让农夫和宫人照着手册把种子一一种下去。 许负一直在边上看着,李世民也就没走,偶尔根据弹幕的提醒,当个传话筒,纠正一下宫人的错误。 “兄长!瑞禾!”嬴阴嫚的妹妹兴冲冲跑过来,高高举着一支饱满的双头麦穗。 “不错,你的麦子种得很好。”李世民笑眯眯接过来。 “这是阿姊种的啦。”小姑娘露出大大的笑容,脸颊上还有个酒窝。 李世民摸摸她的头,夸奖道:“阴嫚不在宫里,这块地都是你在照看吧?说是你的功劳也不为过。” “其实阿母也有帮忙哦。”小姑娘并不居功。 李世民失笑,夸她诚实又孝顺,把她夸得满脸喜色,脚步轻飘飘地飘走了。 他转了转那成熟的麦穗,看着田地里热闹忙碌的景象,渐渐将草原的血色埋在心底,舒出一口气来。 每次从战场下来,他总是格外偏爱接触人间烟火。 有时候是坐在长孙无忧旁边,无意识地看着她。无论她是在绣东西、翻账册、整理书信、插花合香还是带孩子。 她最初有些不解,后来似有所觉,就会把手里细碎的活计分一点给他,不管他是不是会把海棠花枝剪得太短,或者糟蹋那些名贵香料,以及弹琵琶哄孩子睡觉结果弹成了《秦王破阵乐》,搞得孩子们全都很兴奋,根本睡不着…… 她乐意让他帮倒忙,就像她乐意给他的伤口上药,一次又一次把他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带回温暖的人间。 第87章 如何诱拐一只二凤? “一开始,一个人也没有。”许负如实回答,“我老早之前向老大你报备过,所以用了不少宣传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说书、报纸、官府公告和一些封建迷信的法子,但是收效甚微。” “是不是因为和太学撞上了?”李世民道,“腊月的时候太学也开张了,相对更轰动,报名的人特别多。” “一半一半吧,另一半是由于,上的起学的家庭都把老师请到家里,上不起的呢,也不愿意放家里女儿去念书。——于是我想了点法子,不仅食宿全免,只要念满一个月,我就送一台织机。”许负并不沮丧,而是积极想对策,解决这个问题。 【这是在纯做慈善啊。】 【冲着这条件,总该有人报名了吧?】 “然后呢?”李世民好奇。 “然后女校就变成了织院绣坊的夜校扫盲班。”许负耸了耸肩,“这些女孩子本来就在我这里上班嘛,知道我这儿福利待遇好,按时辰给钱,天黑之前就下班,还供两顿饭,下班之后呢,顺便就上个扫盲班,还能再得几个钱,何乐而不为呢?” 李世民便笑了:“我看主要是为了织机吧?” “谁说不是呢?”许负也笑起来,“她们都是靠女红吃饭的,可积极了。” “那也不错,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至少你的目的达到了。” “嗯嗯,而且有的姑娘很聪明,有数学天赋,上了两个月之后,不仅得到了织机,还转行当了会计,帮我的布料庄算账。工资翻了三倍。”许负笑得眯起眼睛,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 “千金买马骨,有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应该会有更多人报名了?”李世民推测道。 “是呢,我给她发了奖状和奖金,锦旗一直送到她家门口,敲锣打鼓的,她家里人迎出来的时候,嘴笑得都合不拢了。方圆十里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没过两天,她家亲戚邻居就来了好几个报名的。”许负欢欢喜喜道,“我那天特地跑过去看热闹,送了米面盐油,还在她家蹭了一顿豆饭。” 【慈善事业干得真不错。】 【奖状上写的啥?“三好学生”还是“劳动模范”?】 【这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考了状元呢。】 【我们这边村里有人考了清华北大,也是这样表彰的,县政府和村委会全都跑来送钱送东西,放鞭炮宴请全村,横幅都拉了好几个,宣传效果很显著。】 李世民微微宽了心,虽说是素不相识的姑娘,但也是大秦的百姓。 她们过得好,就代表他没有做错,多少给了他正向的反馈。 “你邻居家的小娘子呢?”他把一捧麦粒放到竹晒匾里,随口问。 “陛下还记得她?”许负惊讶。 “我为何会不记得?”李世民奇怪道,“你与我说起过她的事,不是吗?” “我以为……”许负仰头看他,嗫嚅了一下,才道,“她定亲了,但也在织院上班,女校上学,得来的织机当了陪嫁。” “你觉得还不够?”李世民问。 “唔……我觉得她年纪太小了……”许负咕哝着,“但师父说,她现在能靠自己挣比从前多几倍的钱,读了书,有织机,有工作,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婆家,都会得到更多的尊重,已经算很好啦。” 【最重要的是有钱,有钱才能在哪都过得好。】 【许负在帮这些女孩子向上爬,不管能爬多高,都是在向上,总比向下兼容强。】 【年纪确实太小了,以后生孩子是道鬼门关。】 “医馆呢?有进展吗?”李世民接着问。 “这个有点难度,学医的女子本身就极少,一般还得是家学渊源。从去年招到今年,工资开那么高,也只招到了两个女医生。”许负顺手把发芽的大蒜戳进泥土里,叹了口气。 “总比没有强。”李世民安慰道。 “我也是这么安慰我自己的,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只要有,就总比没有要强。”许负展颜而笑,叉着腰骄傲得很,“就像这次科举,我也报名参加了哦。” “你参加干什么,你会写策论?”李世民忍不住笑。 “我找师兄恶补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出差了,我就找其他人补课。”许负煞有其事。 “找谁?”李世民把她的交际圈过了一遍。 “咳……”魏征清了清嗓子,“臣还有公务就先走了,陛下慢聊。” 李世民迷惑地看着他匆匆离开,恍然大悟,“你找了魏征?他竟然有空指点你?” “再忙也有休沐的时候吧?”许负笑嘻嘻,“我脸皮厚,专门打听了魏大人和房大人的假期时间,拎着礼物就上门,仗着自己年纪小,和陛下你关系好,两位大人知识渊博,抽空帮我看看文章,传授了点技巧,就足够我用啦。” 【张良魏征和房玄龄教出来的学生,许负你要是考不中都对不起这顶级的师资力量啊!】 【她都封侯了,中不中根本不要紧,重点是参考。】 “你跟宜阳公主一样,是来凑热闹的吧?”李世民撇她一眼。 “毕竟是第一届科举,能多一个是一个。我都不参加,还能指望谁呢?”许负难得严肃道,“只要能过初试,能堂堂正正把名字写在榜单上,就算是三甲,我也很满意了。” “嗯,其志可嘉。”李世民温声道,“要是够不着三甲呢?” “下次再考嘛,我都天天混中枢近天颜了,咸阳宫我天天进来,比回自己家都勤快,当官的最高境界也不过如此了,我还有什么可急的?”许负眉开眼笑。 “那还考科举做什么?”李世民明知故问。 “添柴烧火嘛。”许负年少的脸上却流露出不符合这个年岁的沉静来,“这把火,能烧多大就多大。” 李世民轻轻叹气,想起了在城门口看到的那几个女子。 巴玥千里迢迢从巴蜀赶过来,宜阳公主离开了她原先不愿意离开的荥阳,吕雉暂时放下了她不满周岁的孩子…… 她们为着同一个目标,排除万难,一起聚集在这漩涡中心,既是考场上的对手,也是政治上的朋友。 李世民几乎可以想得到,只要有不少于一个的女子,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之上,她们就是天然的利益同盟。 许负封了鸣雌亭侯,她超越时代的知识能帮助她走得更远;嬴阴嫚身为栎阳公主,在草原建功立业,做了五原郡郡守;巴玥背靠巴家的财富,西域那杯羹肯定吃得上;吕雉的眼光和能力自不必说,就差一个机会了…… 她们几个人,必然会站在同一个立场上抱团,成为朝堂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李世民想来想去,觉得这不是件坏事,——至少对他而言,不是坏事。 至于几十年之后会发展成什么样,那就看各位的本事了。 是昙花一现,还是源远流长,现在都不好说。 他只负责种下种子,给它们合适的土壤、雨露、温度和阳光,能不能生根发芽,枝繁叶茂,开花结果,全看种子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李世民封赏了所有打草原的有功之臣,犒赏军队,抚恤伤员遗孤,祭祀太庙。 嬴政站在他旁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冒顿和骨屠,以及一群从草原带回来的身份比较高的俘虏,不得不以阶下囚的处境,忍着耻辱,向大秦的列位国君下跪伏拜,五体投地,表示尊敬与臣服。 【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笑一笑吗?】李世民偷偷和他说小话。 【你真的不能给我当太子吗?】嬴政忽而旧事重提。 【……当我没说。】李世民马上决定把这个话题跳过去。 【你觉得,如果我要拐平行世界的你,怎么拐成功率高一点?】嬴政却不放弃。 【嗯?】李世民有点无语,【我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无非就是用观音婢、兕子或是承乾……不然我怎么可能跑到这儿来?】 【可是这些都不够。】嬴政颇为遗憾。 【大概是因为有点晚了。】李世民一本正经地考虑和分析道,【我们之间的年纪差不够大,我没办法答应你做我父亲这事情。——完全没办法。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答应的。】 【你的意思是,我得从小拐?】嬴政若有所思。 【不要说的像拐卖儿童一样。】李世民在心里嘀咕,总觉得这对话怪怪的。 【你小时候好拐吗?】嬴政认真琢磨,并大有付诸行动的意思。 【……】李世民默了默,匪夷所思道,【你真要去拐孩子啊?】 【不是你说的,得有年龄差?】嬴政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思考可行的方案,【你小时候应该很活泼,用马匹和弓箭能直接诱惑走吗?】 【你等会!我有父有母,家庭美满,你把“我”拐走了,以后大唐怎么办?】李世民赶紧打断他的奇思妙想。 【不行吗?】嬴政很遗憾。 【肯定不行。】李世民果断道。 【那浅水原之战的时候呢?】嬴政问正主,【在你重病的时候许诺治好你,但要你签订契约,下辈子投胎成我的孩子。行不行得通?】 第88章 任务完成,回大唐啦 李世民一开始觉得这个操作很离谱,拒绝回答。但在嬴政一个接一个的点子如曲水流觞上的碗碟似的,反反复复流过他的意识,他终于忍不住了。 【非我不可吗?你换个人祸害行不行?】 【不行,我就看中你了。】某人的头铁一如既往,从生到死,也不会改。 【……】李世民无可奈何,只好随便敷衍道,【那就浅水原吧,我那时候相对好骗一点。】 真是受不了,他为什么要帮助嬴政拐骗平行时空的自己? 但反正,给嬴政当太子的又不是他,那就行了。 祭祀的事办得很热闹,满城都能听到百姓们议论大胜匈奴的好消息。这次胜利和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漠南彻底归属大秦所有,不管是设郡移民、官员派遣、互市通商,都和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 原本想和李世民杠一杠科举的官员,被这件大事给吸引了注意,等腾出手来的时候,今年的科举已经悄无声息地举行了。 照例还是初试加殿试,诸子百家的经典都考了一点,涉猎广泛的比较占优势,如果经义默写不能全对,那考中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除非诗赋策论写得极好。 李世民听取了弹幕的建议,采用了糊名加誊抄的办法,一人一间小考场,派扶苏和蒙毅监考,尽力降低了科举舞弊的可能性,也减少了通过笔迹认人而抬一手或者压一把的小心思。 有时候他悠闲地去阅卷的地方溜达一圈,就能看见李斯和扶苏一张一张地批改卷子,放地上的是落选的,桌上的是中了的。 “如何?”李世民微笑着问。 “儒家经典的内容占了一半,是否有些过多?”李斯轻声问。 “事实上,第一版的题目全是儒家的经典,这已经是改过之后的了。”李世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李斯便不说话了,低头继续改试卷。 要开窗先掀屋顶的策略,果然在哪都很好用。 而与之相比同样好用的,大概就是在一个话题有争议时,立刻抛出另一个话题,转移重点,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每每冯劫等人要提起女子科举种种不妥之处,李世民就会暗示房玄龄或者魏征提出其他议题来。 比如定个年号。 “为了展示新的气象,区别于以往大秦的纪年方式,再加上新的历法正在推行,以后以正月为岁首,祭祀在腊月,所以我想让诸位拟个年号……”李世民轻描淡写道。 【不能直接叫贞观吗?我最喜欢的年号就是贞观了。】 【我能记住的年号没几个,贞观和开元占了俩。】 【你们忘了清朝那帮皇帝了,康熙雍正乾隆他们全都是年号。】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就叫‘咸宁’如何?”扶苏立刻领会了李世民的意思,和他打配合。 【不好,司马炎用过,不吉利。】 “既有咸宁,何如贞观?”魏征笑道,“正所谓天地之道,贞观者也。贞者,正也;观者,示耳。[1]贞观二字,可以彰显陛下治国的理念,公正开明,贤德有序。[2]” 李世民当然也觉得“贞观”最好,不过他本来就是转移话题才抛出的问题,也就顺便听听别人的意见,综合对比一下。 结果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发现果然还是自己的年号听着最顺耳。 【甲方是这样的,看了十几个版本,然后说一开始那个最好。】 最后讨论了一个早上,还是定了“贞观”。 下一次再提起科举,李世民就开始讨论迁都。这可是事关国本的大事,一议起来旷日持久,唇枪舌剑十天都不带停的,吵起来的动静能把最上坐的李世民都震得耳朵疼,更别提其他人了。 坏消息是大部分人都强烈反对迁都。 好消息是没人再纠结女子参加科举的事了。 只要谁有提起来的苗头,李世民马上就提起迁都的事,对方就会被众臣谴责的目光里偃旗息鼓,百试百灵。 【可惜张良不在,当时说好了帮忙的。】 【加上子房也悬,毕竟咸阳现在经营得很好,也没有经历战乱,这么繁华一大都市,谁舍得迁?】 【长安在地理上更有优势,但迁都劳师动众,整个朝廷都得过去,那么多官员百姓,工程可太大了,这会儿又不是一个王朝初建,我要是大臣我也不同意。】 李世民当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这事真的很好用,可以随时讨论,而且讨论很久。 不迁也无所谓,来回扯皮,扯啊扯,科举就顺势落幕了。 殿试那天的场景非常奇妙,李世民敢说,那是包括他在内,所有人头一次在朝堂上看见那么多女子。 不是宫廷内朝,而是代表了权力中心的章台宫。 巴玥初试没过,但已经在咸阳开了两家店,一边补课考太学,一边让商队带着巴蜀的茶叶特产往草原去做生意,还琢磨着和许负一起买船出海,风风火火的。 “便以‘治国’为题吧,谁家的学说都可以用,言之有物即可。”李世民放宽了界限,没有执着于儒家,给了其他学说一个机会。 虽说再过些年,迟早有一天,儒家思想会以压倒性的优势成为主流,但目前,还是给其他家留点发展生存的空间吧。 他缓步走下去,在诸位考生间且走且停,瞄一眼他们的文章和名字。 “唐秉……”李世民低声念出考生的名字。 “周术……” 【好耳熟,是商山四皓!吕雉当年请这几个隐士出山,稳固刘盈地位的。没想到他们也来了。】 【天下真是太平了啊,隐士一嘟噜一嘟噜全冒泡了。】 【本来是吕雉请出来帮忙的,现在和吕雉同台竞技了,好奇特的发展。】 【近百位考生,只有十个女孩子,好少啊。】 【哪怕是现在,我们现在体制内的女性官员也远远少于男性。任重而道远哪。】 【陛下回大唐之后也会这样做吗?】 李世民没有作答。 也许会吧,他想,他在直播间学到的一切知识,感受到的所有思想碰撞,终究会对他造成各种影响,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一点点。 他走过吕雉的“黄老之说”,走过许负的“科教兴国”,走过宜阳公主的“仁政爱民”,走向那玄衣的身影。 【你好像在等什么?】李世民好奇地问。 【韩信和项羽回来了。】嬴政眺望远方。 【这么巧,凑一起去了?】李世民乐了,【那就有两个好消息了。】 【那么确定都是好消息?】 【当然。你是不相信他们,还是不相信我?】 【我怎么可能不信你?】嬴政失笑。 【等殿试结束,就带百官去咸阳宫外迎接吧。】李世民在心里喃喃,目视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然后这个直播间就可以关闭了。】 【你想好了?】 【想好了。】 【我可以帮你打开时间流速折叠功能,无聊的时候还是可以开一下,看看弹幕解解闷的。——顺便还能接收很多新鲜的视频资料。】 李世民不由侧目:【你真的好熟练。】 殿试的结果刚出来不久,众多上岸的考生喜气洋洋拜谢李世民与太子,然后就缀着满朝文武去迎接两位大功臣。 啊不,其实不止两位,只是他们俩比较年轻显眼罢了。 项羽和韩信狭路相逢,彼此对视很久,后者主动让道,客客气气道:“项兄先请。” “你是不是想在陛下面前表现一下自己自己谦让,好显得我嚣张跋扈,就跟那个蔺相如廉颇似的?”项羽嗤之以鼻,“我才不上你的当。” 几位公子和公主在韩信身后小声地笑,但很稳重地没有说话。 张良和长孙无忌默契地互相看一眼,同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怎么会?项兄比信年长,理应排在我前面。”韩信怡然一笑,越发自信沉着,比起心情全写脸上的项羽,他反而更像年长的那一位。 项羽狐疑地看着他,低声对长孙无忌道:“他是不是有诈?” 一趟月氏走下来,他俩倒是混熟了。 “些许小事,陛下不会放在心上的。将军的性情,陛下又不是不知道。”长孙无忌淡然处之。 项羽这个人,只要了解他的性格,顺毛撸太容易了,在场的三个人,随随便便就能拿捏他。 紧接而来的第四个,更是撸大猫的一把好手。 “怎么还不进宫来?我可是等你们好久了。”李世民兴致勃勃地迎出来。 “是等我还是等韩信?”项羽问。 “等祁连山和占城稻。”李世民笑容可掬,扬眉问道,“都带来了吗?” “当然。你交给我的任务,我什么时候没有完成过?”项羽矜持地骄傲着,送上月氏的国书。 韩信不着急,等李世民看完这份国书,才呈上占城的降表。 “陛下,臣不辱使命。”韩信微微低首,双手恭敬地奉上太阿剑。 “好!”李世民喜形于色,“卿有如此大功,当表彰重赏,以传天下。即封韩信为淮阴侯,食邑五千;项羽为武安侯,与韩信同等……” “为什么韩信的封号跟他的家乡有关,我的不是?”项羽表示疑问。 “那你是喜欢泗水侯还是下相侯?”李世民瞅他一眼,“武安侯不比这两个好听多了吗?而且还能彰显你的武德充沛、勇猛无敌,让人一听就想起你的战功。” 项羽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三言两语就被说服了,接受了这个封赏。 第89章 假如二凤穿越到安史之乱(6) 李隆基一开始收到哥舒翰军报的时候,差点以为对方是疯了。 什么太宗陛下再世,什么玄甲军神兵天降,傻子才信这种鬼话。 但紧接着,陕州和洛阳依次传来捷报,比哥舒翰措辞还要夸张激动,龙飞凤舞的每一个字写满惊喜。 不仅李隆基人懵了,整个长安都很懵。 潼关守住了? 陕州光复了? 洛阳回归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安禄山占领称帝的地方,他最精锐的军队全在洛阳,易守难攻,固若金汤,令多少朝臣将军日夜担忧发愁,心急如焚,就这样忽然回到大唐怀抱了? 啊?这么突然的吗? 难不成真的是哭昭陵起了作用,太宗陛下显灵了? 众臣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敢乱说话,只互相交换着小眼神,偷偷打量着上首的圣人。 这要是假的也就算了,还能以假冒谋反僭越罪处置,这要是真的…… 要是真的…… 苍天啊,那可是二十几岁就打下了大唐的秦王殿下、封无可封的天策上将、兼任了一大堆重要官职的隐形天子,二十八岁继位,然后一路把大唐版图扩张到九千里都不止的天可汗啊! 懂不懂什么叫天可汗? 指指点点,你是不是想跳舞? 无数人为之疯狂心动,虽不敢说,但那种暗搓搓的兴奋劲儿拼命掩盖都掩盖不住,看在李隆基和杨国忠眼里简直无比糟心。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杨国忠质疑道,“天下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就算是转世,也不可能这么巧,偏偏这个时候带着军队就冒出来平叛了。臣看多半有鬼,不过是假借太宗的名义博名罢了,陛下绝不可轻信谣言,否则定会中了小人的奸计。” 李隆基左思右想,觉得有道理,遂对禁军大将军陈玄礼道:“奏报上说此人俘虏了安禄山,正往长安而来,卿率兵去迎,严加防范,如有不妥,就地拿下。” “是!”禁军大将军严肃地答应了,率着禁军守卫长安,做大明宫的最后一道防线。 然而禁军的后面却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和偷偷摸摸藏在百姓中间的官吏。 “你们凑什么热闹?往后退,都往后退!还不知道这位秦王什么来头呢?万一打起来……”陈玄礼无奈地大声道。 “打起来我们也会帮忙的!洛阳的汉子是汉子,我们长安的汉子难道不是汉子吗?”百姓们起哄道。 “就是就是!我们带了武器的!”一帮游侠呼喊着。 陈玄礼愕然地看着他们,劝了半天没劝动,只好把百姓拦在城内,率军往长安的通化门外走了几里,显得正式一点,比较有庄重肃穆的氛围。 玄甲军远远地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旌旗招展,疾驰如风,临近长安城外迅速降低速度,在烟尘滚滚中,马蹄声连成一片,甲光辉煌灿烂,令行禁止,不动如山。 为首的几位将领虎背熊腰,渊渟岳峙,个个神武不凡。 陈玄礼心里一紧,感觉自己莫名矮了一头,好像被比下去了似的。 “来者止步!”他按例询问,“这里是长安,请问来者何人?引兵至此,所为何事?” 那位身份不明的秦王殿下闻言取下了头盔,向陈玄礼粲然一笑:“我乃秦王李世民,前两日在洛阳俘虏了叛逆安禄山,特地送过来给长安诸君处置。军队不能进城吗?” 陈玄礼一时失去了声音,好像被志怪传说中的仙鬼夺取了舌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直到二凤又笑着问了一遍:“是不是不能带军队入长安?” “是、是的……按规矩……”陈玄礼结结巴巴道。 “哦。”二凤很好说话,和蔼可亲地向后道,“那你们在这里等我。” “那不成!万一有人起了歹心伤到你咋办?”尉迟敬德的大嗓门一吼,陈玄礼心肝都为之一颤。 “确实不妥,这个长安毕竟不是我们的长安,人手不够不安全。”秦叔宝也道,“怎么也得带个三五百的,保护你的安全。” “听说朝中有奸臣,天子也宠信奸臣,若是有人进谏谗言,让禁军对你动手可怎么办?”王君廓想得更多,“长安毕竟是禁军的地盘,你心慈手软,倘若不忍心对天子动手,而致自己于危险之中,那就是我们的过错了。” “是这个道理。”李世绩补了一句。 陈玄礼:“……” 我还在这里啊喂!你们就这么大声蛐蛐天子和禁军,没人管管我吗? “天子也姓李,不至于对我动手的。你们放心。”二凤乐呵呵地安抚众将。 “我们不放心!”王君廓脱口而出。 他们迅速商议了一下,二凤好声好气地说服了大家,留翟长孙和三千玄甲军在城外,带着五百人和几位将军入城了。 陈玄礼:“……” 行吧。什么?规矩?不知道啊。他感觉再叭叭一句,尉迟敬德的马槊就要把他脑袋开瓢了。 二凤一进城,就受到了长安百姓的热烈欢迎。 大姑娘小媳妇的鲜花香囊手帕漫天乱飞,花瓣跟不要钱似的撒得到处都是。 都六月了,也不知道她们哪来的这么多花? 他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这扑面而来的花瓣雨,就被一个长者塞了个酒杯,里面还有紫莹莹的一汪酒水。 “陛下!尝尝咱家自己酿的葡萄酒!” “陛下你好年轻啊!” “陛下,这是我一大早采的莲花!” “陛下吃果子吗?俺娘做的酥糖果子可好吃了,送给你!” “陛下!我曾祖父腿脚不好没法出来,他托我向您问好,感谢您收复了洛阳!我兄长就在洛阳当县令,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这是我为陛下写的诗!临摹的飞白体!陛下您看看!” …… 陈玄礼僵硬地看着眼前狂热的人群,眼前一黑又一黑。 “你们刚刚不是说,你们带了武器,打起来会帮忙的吗?”他幽怨地问,“你们说的帮忙,就是用花瓣和香囊熏死他吗?还是用美酒佳肴撑死他?”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至少那些游侠儿确实是带了武器的。”有人振振有词道。 陈玄礼面无表情地转头看那些市井游侠,这帮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眼睛里cuacua冒光,争先恐后地挤到二凤面前,大呼小叫。 “我们也可以帮忙的,陛下!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大明宫我们也敢闯!” “我们也敢!管它是玄武门还是什么门,我们都敢冲!” 陈玄礼:“……” 二凤:“……” 众将军:“……” 尉迟敬德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摸摸脑袋,忍不住道:“我可能是耳朵出毛病了,我好像听见有人在禁卫军面前说要闯大明宫?” “那我耳朵也出毛病了,我也听见了。”秦叔宝道。 “我也……”程知节欲言又止。 “你们耳朵没出毛病,禁卫军都听见了。”王君廓感慨道,“真不知道如今的天子听了做何感想?” “禁卫军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李世绩问。 “怎么没有?你看那几个嘴角都要翘上天了,偷偷扇了安禄山几个嘴巴子,然后凑到我们殿下边上去,帮他摘花瓣拿手帕酒杯去了。”王君廓乐道。 “嘿!那可不行!万一有刺客混进去咋办?我可不许他们抢我位置。”尉迟敬德刚聊了两句天,就发现自己位置被抢了,连忙挤过去再抢回来。 王君廓收了笑,叹了口气。 “怎么了?”二凤奇怪地问,“百姓热情,不好吗?”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百姓们太过热情,不肯放你走怎么办?”王君廓问了个很离谱又很刁钻的问题。 “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谁知道我们怎么跑到这儿来的?”二凤道,“叛乱平定了,就行了吧?” “这可不好说。”王君廓含糊道,“等会到了朝堂上,殿下务必要小心谨慎一点,决不能掉以轻心。” 二凤嘴上答应着,实则觉得没什么大事,他就是好奇现在的长安和朝廷什么样,就带着安禄山过来瞧瞧而已,又没打算抢皇位,大不了把俘虏一丢,他走就是了。 皇帝也是他后世子孙,还能对他动手不成? 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进了大明宫,跟溜溜达达回自己家一样,前呼后拥,谈笑自若,比李亨还像太子,比李隆基还像皇帝。 往兴庆宫这么一走,卸甲解刀,从从容容,风姿天成,看得满朝屏息,不敢直视,又忍不住一直偷看。 “你、你是……”李隆基控制不住地站起来,大惊失色。 他几十年的涵养瞬间破功,紧张得像个毛头小子。 “我乃秦王李世民。”二凤这句话说了好多遍了,张口就来,笑语盈盈道,“我把安禄山带来了,你把他的人头砍下来传给其他地方的叛军看,应该能更快地平息叛乱。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也可以再……” “大胆!你这个逆贼竟敢冒充太宗皇帝!禁卫军何在?还不拿下!”杨国忠大声呼喝。 全场一片死寂,静得宛如坟场。 陈玄礼汗湿后背,张口结舌,手紧紧地攥着长刀,指尖微微颤抖,却一动不动。 他当然可以不动,杨国忠是贵妃的兄长不错,也是大唐的宰相不错,但禁卫军只需要听从大唐天子的命令,就算是宰相,在没有诏令的情况下,也无权调动禁卫军。 李世民只微微而笑,漫不经心地看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李隆基:“如此对待有功之臣,这就是开元盛世、天宝风流吗?难怪会半道而折,祸害百姓。” 第90章 假如二凤穿越到安史之乱(7) 在这个紧张尴尬的时刻,太子李亨开口道:“父皇且慢,到底是叛逆还是有功,且给几位来客一个分说的机会,省得别人以为我们诛杀功臣,伤了臣子们的忠心。” 他考虑得还是比较有道理的,不管对方是谁,前脚刚收复洛阳,后脚就把安禄山父子的命送到长安来,结果当皇帝的却对这样的功臣说杀就杀了,你让满朝文武怎么想,让长安和洛阳的百姓怎么想? 但凡有点胆气的,都得戳着你脊梁骨骂。 李隆基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不,他是太明白了,明白得太多了! 一看到这个所谓秦王的容貌气度,他心里就止不住地发慌,刹那之间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很危险。 不能让这个人再多说一句话,不能让他有机会赢得朝臣们的心,不能让他动摇自己的统治! 安禄山史思明他们都是叛逆,全天下所有的忠臣良将都会去全力去平叛,以大唐的军队和国力来说,叛乱迟早会平的,李隆基确信这一点。 但眼前这个人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凭什么敢说自己是秦王李世民?他哪来的这么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难道他真的是太宗皇帝吗? 不不不,如果他真的是…… 李隆基不敢去想,不敢承认,也不能承认。否则的话,他的皇位还怎么坐得稳? 这个人绝不可能是他的祖宗,绝对不能! “还分说什么?难不成你相信他的鬼话连篇?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李隆基忍不住道,催促着,“陈玄礼!还不速速将逆贼拿下!” 压力给到了陈玄礼这边,他哆哆嗦嗦地拔着刀,面色惨淡,几乎要哭了。 “陛下!臣以为不妥!”有人高声道。 二凤淡定地看着热闹,把这些人和哥舒翰告诉他的情报一一对应,不断在心里加着标签。 皇帝:李隆基,和李世民他爹一个样,是非不分,小心眼,权力欲旺盛,喜欢玩弄心术,也喜欢诛杀有功之臣。 太子:李亨,看上去比李隆基好那么一点,但有一种装腔作势的感觉,邀买人心,感觉不是很真诚。 宰相:杨国忠,另一个裴寂,可能还不如裴寂,宠臣加外戚,霍乱朝纲,该死。——他得找个机会把这货给除掉。 中枢的最高领导都是这种货色,大唐的百姓们真可怜。 李世民琢磨着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他离杨国忠有几步,怎么假装不经意地带走这个佞臣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替他说话。 这个人和假惺惺的李亨不一样,他年轻气盛,雄赳赳气昂昂地越众而出,径直走到陈玄礼旁边,以身犯险,挡住陈玄礼的刀。 “臣相信他就是太宗皇帝!”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心里猜测是一回事,真的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世民讶异地看过去,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青年应当是宗室,不然他不会在这个年纪就站在这么靠前的位置。 不过说到这里,这些大臣们上朝的时候都是站着的,不知道是特殊情况,还是礼仪发生了改变。 仅仅从这一个细节,就能看出皇权变得更强硬,朝堂氛围也更森严了。 “你相信?”李隆基怒视着他,“李倓你是疯了吗?” 他就是李倓啊。李世民心道,太子的儿子,挺果敢的小伙子,和太子的性格完全是南辕北辙,不错,挺顺眼的。 “我没有疯!正因为我没有疯,我才相信!如果他真的是叛逆,真的有不臣之心,既然已经拿下了洛阳,就应该趁机占领,效仿安禄山称帝为王,大肆扩张自己的势力。可是他没有!”李倓慷慨激昂,“他不仅没有占领洛阳,还把安禄山父子都带过来了。他甚至没有自己杀了他们立功,而是留着给朝廷处理!从头到尾,他一点都不居功!试问这个世间,哪有这样的叛逆?” “是呀是呀。”有朝臣小声附和着。 “那么大一个洛阳,人家都没要呢。” “要不是……帮忙,潼关差点失守。” “潼关要是一失守,整个长安就要落入叛军手里了,咱们这些人哪还有命在?” “这位……实实在在地拯救了大唐啊。” “一心为了大唐着想,拨乱反正,毫不贪功,说是圣人再世也不为过……” 大唐将皇帝称为圣人,这人一点也不含蓄的一语双关,引来了同僚们的侧目,但竟无人去反驳他。 “住口!无知小儿,你懂什么?”李隆基气急败坏地训斥李倓。 “建宁王肯定是被叛逆蛊惑了,陛下需快快处置逆贼,以免更多人被其蛊惑。”杨国忠立刻道。 “诶?可我只说了两句话。”李世民无辜地嘀咕,“我什么时候有的这个蛊惑人心的本事,我怎么不知道?” 众人纷纷惊讶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不忍心拆他台。唯有心直口快的尉迟敬德嘴巴比脑子快,接茬道:“你不是一直都有吗?” “有吗?”李世民疑惑地眨了眨眼。 “有啊!”尉迟敬德言之凿凿,“你那时候把被冤枉的我松绑,带到你卧室,还给我送金子,说你很信任我,相信我是清白的,当时把我感动得呀……” “咳。”王君廓低咳了一声,紧绷的情绪都被打乱了,无奈道,“这个时候提这个干什么?” “反正也打不起来了。”尉迟敬德随口道。 武将的本能告诉他,周围杀气不足,禁卫军那个犹犹豫豫的死样,拿着刀怕也砍不下来,有这耽搁的功夫,够他夺三回武器了。 ——没有在羞辱某元吉的意思,就事论事。 李世民忍俊不禁,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前的场景很好笑。但想起从潼关到洛阳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那些百姓们褴褛的衣衫和殷切期望的目光,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才一百三十五年,大唐就要步隋末后尘了吗? 李世民叹了口气,懒得去争辩什么,朗声道:“河北还在叛军手里,那地方民风彪悍,容易起杀伐,又是安禄山的老地盘,你现在急着杀我,是指望史思明明天暴毙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隆基像一只爪牙钝化的老鹰,明明已经糊涂昏聩,却还以为自己像年轻时一样能鹰击长空,翱翔万里。 “我能帮大唐平叛。”李世民笃定道,“郭子仪和李光弼都在河北作战,他们都是很不错的将军,李嗣业也在从西域赶来的路上。只要别瞎指挥,平叛是迟早的事,但有我帮忙,叛乱能早点平定,百姓们也能早点安居乐业。——我不在乎你怎么想,无非就是权力那点事罢了,可你若不将大唐百姓放在心上,为了一己私欲自毁长城,那你就不配当皇帝。” 这最后一句掷地有声,说到了所有人心坎上。 李隆基为之色变:“我配不配当皇帝,还轮不到你来说。” “怎么轮不到?”李世民冷笑,“隋是怎么亡的,你这么快就忘了吗?失民心者,必将失天下。” “你凭什么说我已经失了民心?” “安禄山谋反是打的什么名义?——清君侧,诛佞臣。诛的是哪个佞臣?就是你身边大放厥词的杨国忠。”李世民抑扬顿挫道,“难不成你要告诉我,这个杨国忠,他不算佞臣?” “骂得好。”李倓低声附和了一句,就在陈玄礼附近,偷偷向李世民递了个仰慕的眼神。 “陛下!臣冤枉啊,臣都是一心为了陛下,为了大唐社稷……”杨国忠马上开始喊冤。 “好大喜功、贪图享乐、穷兵黩武、结党营私、专权祸国。——当然我说的是杨国忠,不是你。”李世民轻飘飘地瞅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李隆基,微微一笑,“能让这样的人当这么多年宰相,又能在不通军事的情况下逼迫守潼关的哥舒翰出兵,你简直让我想起我父亲。” 他自然而然地感叹着,所有人也都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语境,联想到了大唐名义上的开国皇帝李渊。 那位高祖是个什么德性,有资格站在这朝堂之上的,还有谁不了解历史不是? 有些人仗着自己站得靠后,窃窃私语道:“确实很像。” “遥想当年圣人刚继位时,是何等胸怀大略,没曾想年事一高,就步高祖后尘了……唉……” “怎么咱们大唐天子个个都像高祖,而不像太宗呢?” “这不是有一个像太宗的吗?” “这不叫像,这不就是吗?” “我说的是建宁王,你想哪去了?” …… 李隆基也下意识地想到了李渊,深觉自己被狠狠骂了,但紧接着他就回过味来。不对呀,这思路不就被带跑了吗? 他怎么能顺着这人的话去思考,默认对方的父亲就是李渊呢? 那不就等同于承认,对方就是太宗皇帝吗? 但连他都这么想,又怎么防得住别人不去这么想? 这下不仅杨国忠急了,宦官边令诚也急了,纷纷道:“此人妖言惑众,绝不能留。” 李世民只静静审视着李隆基,越看越糟心,再看看闷不吭声的李亨,如同一下子看到了两个李渊。 不是他后世子孙吗?怎么都是这种货色? 他来得匆忙,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就离开?河北还在苦战,百姓们水深火热,将士们浴血沙场,难道就是为了让这样权欲熏心的老皇帝在这里拖垮整个大唐的吗?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万一他今天就回去了,想着后世这么一个烂摊子,他能恨得把牙咬碎,气得饭都吃不下。 那么,只好冲动一把了。 第91章 假如二凤穿越到安史之乱(8) 李隆基自然不愿意这样被逼迫着下什么诏令,这跟逼宫有什么区别? 李亨犹豫不决地看着地上那滩血迹,又偷偷瞄了一眼脸色难看到仿佛随时会撅过去的父皇,支支吾吾道:“这……” 李世民等了很久,李亨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他很失望,对太子的最后一点期待也破灭得干干净净。 送上门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真是一点不把百姓放在心上。 “李倓!”李世民扬声道,“这个诏令你敢不敢写?” “啊?”正在和陈玄礼掰扯的李倓一个激灵,不假思索道,“我有兄长的!我兄长又聪明又仁善,虽然跟陛下你没得比,但也是非常优秀的皇长孙,按理该让他写!” 他回答得那么干脆利落,真情实感,让八百个心眼子的某些朝臣刚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生怕太宗陛下不了解情况,在皇孙辈上搞出差错来。 李世民微妙地将目光在李倓和李俶之间转悠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在皇位面前看到正儿八经的“兄友弟恭”,一点不掺水那种。 不错,是件好事。 他欣慰地露出一点笑意,略过没用的太子,径直问李俶:“如何?敢写吗?” “我倒是想写,怕威信不够。毕竟我上面还有圣人和太子……”李俶无比心动,但只能遗憾地表示。 “唔……我给你压阵也不成吗?”李世民小声道。 “还是您自己写妥当。论威信,全天下没有谁能比得过太宗陛下您了。”李俶充满期盼地仰望着他,“您写的诏书,没有人敢不认。” “那我自己写吧。”李世民把刀往后一递,秦叔宝顺手接了过去,护卫在他边上。 众人皆是一喜,又努力绷住表情,不让自己高兴得太明显,唯有李倓大声道:“太好了!杨国忠早就该死了!” 李倓很想去帮忙,但怕陈玄礼愚忠,干出不该干的事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兄长李俶迅速移过去,帮李世民磨墨。 李世民向来是个很讲究名正言顺的人,宰相毕竟是宰相,也不能说杀就杀了,显得他好像就知道杀人,一点也不讲理似的。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嘛。 一手飞白文不加点,飘逸洒脱,明明是妩媚动人的字体,在他手里也写出帝王气来,但配合这个内容一看,那叫一个杀气腾腾,果决英武。 三言两语写完了,李世民随口道:“制式可有不妥?” “没有没有,很妥,非常妥。”李俶连忙道。 李世民顺手盖了天子印玺,招呼道:“三省的长官呢,过来看看,没有疑问就发布下去了。” ——他甚至考虑到了三省。 几位重臣面面相觑,磨磨唧唧地上前。 御史大夫魏方进和杨国忠关系很好,悄悄说了一句:“这也太草率了吧?即便杨公有诸多不是,罢官即可,何必非要喊打喊杀呢?” 李世民听着话音,皱眉撇了他一眼:“这话你对被杨国忠祸害的百姓说去。你要是不服,可以陪他一起下去,我也无所谓在诏令上再多加一个名字。” 魏方进:“……” 如此简单粗暴以势压人,本不是李世民的风格,他素来喜欢不动声色地布局,等待敌人狗急跳墙,而后找准机会一击必杀,再一网打尽。 但现在实在是没时间了,他等不及,也拖不起。 魏方进识趣地不吱声了,在同僚们看傻子一样的目光里默默退后,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过。 另一个宰相韦见素被好心的三省长官推到了最前面,硬着头皮道:“臣……臣没有意见……” “你好歹看看。”李世民忍不住笑了,把诏令递给他。 韦见素乖巧地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遍,确定这字很好看,也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就低头道:“臣觉得很好,确实没什么意见。” “那签个名吧,我赶时间,就一次性签完,不复核死刑了,怪麻烦的。”李世民温和地笑了笑,看着这几个重臣依次签了名。 魏方进接收到了杨国忠哀求的眼神,心里很是不忍,但太宗陛下当前,地上的血还没干呢,他难道还敢多说一句不成? 多说一句,指不定他就得去陪杨国忠。 朋党的命和自己的命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像他这样的杨国忠党羽没有一个不是抱着这种明哲保身的想法,死亡当前,纷纷吓破了胆,连个替杨国忠求情说话的都没了,巴不得撇得越清越好。 流程在一盏茶的功夫极速走完了,李隆基看得目瞪口呆,气得哆哆嗦嗦,半晌说不出话来。 “禁卫军何在?诏令在此,三省达成一致了,去行刑吧。”李世民朗声道。 禁卫军统领陈玄礼和李倓对视了一下,无奈道:“殿下,这回你总该放手了吧?” 李倓警惕道:“先说好,你要干什么?” 陈玄礼马上回答:“臣自然要去执行诏令,还能做什么?” 李倓不放心,主动请缨道:“陛下!臣愿意监斩!” “去吧。”李世民很欣赏他的勇敢。——尤其和这两个“李渊”一比,更欣赏了。 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为什么李隆基这种老东西能活到七十岁还不死,除了浪费粮食、冤杀忠臣良将和瞎指挥祸祸百姓,他现在还有什么用吗? “李俶。”李世民和皇长孙说小话,“你说我要怎么处理李隆基和李亨呢?” 此话一出,满朝皆惊。 随着边令诚的尸体和杨国忠活着的尸体被拖下去,伴随着杨某人哀转久绝的哭嚎声,宰相韦见素战战兢兢道:“到底是圣人和太子,不能……不能就这么……这么处理吧……” 大概是转眼之间就死两个奸臣的缘故,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给心里暗爽但又实实在在吓了一跳的朝臣们造成了思维误区,下意识就以为李世民说的“处理”,也是见血的“处理。” 这还是得劝一劝的。虽说太宗陛下是老祖宗,但李隆基好歹是皇帝,君臣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丧命于李世民刀下。 至于劝不劝得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世民纳闷道:“我不能让李隆基退位吗?你们不乐意?” 众臣擦了擦汗,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有好几个总算把目光偷偷摸摸从秦叔宝刀上收回来,刚才真是生怕李世民手快,一刀就给李隆基封喉了。 回过神来,他们才发现是自己想偏了,讪讪地笑笑,吞吞吐吐,不敢给个准确答案。 李隆基活了七十年,这辈子没有这么破防过,他如同受了奇耻大辱,忍无可忍道:“你没有这个权力废我……” “啪”的一声,清脆地响在大殿上。 李世民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神色少有的冷漠。他居高临下地逼近李隆基,冷笑道:“按辈分算,我是你曾祖父。曾祖父教训一下曾孙,有没有资格?” 众臣:“……” 李亨吓得眼皮一跳,嘴唇嗫嚅着,一个字也不敢出声,真怕下一巴掌就扇他脸上。 那丢人真是丢到全天下去了。 “……我才是大唐天子!”李隆基垂死挣扎,“你凭什么……” “你是不是傻?老糊涂了吧?”李世民毫不客气道,“你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权力欲这么旺盛,还弄不清楚权力是自下而上的吗?大唐的天下都是我打的,玄甲军所向披靡,我一声令下,长安和洛阳马上就能易主。我的诏令只要发出去,你猜满朝文武、禁卫军、各州的军队官员和天下百姓,到底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李隆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脸上那个巴掌印触目惊心,看得所有人——尤其是太子李亨,心惊胆战。 “那自然是听老祖宗你的。”李倓监斩完毕,笑嘻嘻走过来,愉快道,“虽然陛下你很年轻,但这个年纪的秦王殿下已经完全可以胜任一个明君了,还是旷古绝今的那种,史书上可都写着呢。——是吧,父亲?” 他戏谑地看向他可怜的老父亲,这种紧要关头爱开玩笑但又很识大体,敢为众人先的性情,还真有几分像李世民。 “也就是我没时间停留,不然我今天废了你,明天就能当皇帝,而且皇位做得比你还稳。”李世民面无表情,“你最好乖觉一点,自己写个退位诏书,还能像我父亲一样,当几年太上皇,否则的话,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渊在玄武门之变那天一大早,天都没亮就“自愿”带三省高官去湖上划船这件事,还有人不知道吗? 那还是李世民亲爹呢!大唐名义上的开国君主呢! 李隆基是不是想复刻一下这个待遇? 他可不是李世民的父亲,没有什么忠孝节义的阻碍,那船有没有桨,漏不漏水,会不会沉,可全在李世民一念之间。 李隆基狼狈地环顾四周,期待有人能为他说一句话。 可是没有,一个也没有。众人纷纷低头看地,窘迫不安到了极点。 连李亨都努力降低存在感,唯唯诺诺。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写退位诏书。”李世民没好气地催促道。 李隆基呆滞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自己大势已去,颓丧地垂下脑袋,颤颤巍巍地提笔。 这笔仿佛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比千斤还重的,是写了一半,年轻的老祖宗不满意地训斥他:“你写的什么?谁让你写传位李亨了?” 满头雾水的李隆基:“?” 暗自窃喜的李亨:“?!” 偷看诏书的李俶和李倓:“?” 丞相韦见素及围观事态发展的众臣:“!!!” 第92章 假如二凤穿越到安史之乱(9) 李隆基这次是真的不明白了:“不传给李亨传给谁?他是太子啊……” 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联想到这位老祖宗上位的历史,更心慌慌了。 “李亨难道比你好到哪儿去吗?一丘之貉罢了。”李世民可是特地问过哥舒翰他们,后来在洛阳,也询问了当地的官员。 洛阳在大唐地位很重要,基本等于陪都,洛阳的官员大都是长安调过去的,不少都熟悉皇帝和太子的作风,在李世民面前说的话还是很有可信度的。 李亨张了张嘴,汗流浃背,弱弱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我这个太子做得不称职吗?” “称职?”李世民气笑了,“李隆基强抢了自己儿媳妇,你有劝过一句吗?他发疯似的一日杀三子,你有什么反应吗?从李林甫到杨国忠边令诚,奸臣一个接一个,你身为太子,努力抗争了吗?他们祸乱朝纲、为所欲为、冤杀忠良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可我也阻止不了我父皇……我也受过李林甫迫害,无可奈何,才只能明哲保身……”李亨仓皇失措地解释。 “明哲保身?我看是贪生怕死隔岸观火吧?”李世民冷冷淡淡道,“太子当成你这样,还不如扶苏和刘据呢。——虽然扶苏不是太子,他都敢在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时候和他据理力争。——你敢吗?你争了吗?你仗义执言过吗?高仙芝和封常清两位将军被宦官冤杀的时候,你为他们做过什么吗?” 李亨的冷汗浸透了衣衫,他极力斟酌着言辞,想为自己洗脱,可居然无法反驳。 李世民还等了他一会,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李亨能讲出道理来,能说服李世民他是有苦衷的,他是被冤枉的,他曾经努力抗争过,那李世民也不是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李世民向来愿意给别人机会。 可是没有,居然没有。 如此情急之下,李亨竟然说不出什么义正词严的话来。 李世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虚,他的底气不足,他的支支吾吾,这不过都是害怕失势的恐惧罢了,全然没有什么被冤枉误解的愤怒。 真是令人失望透顶。 李世民把写错的诏书点燃,马上就有宫女捧着银盆过来,让他丢弃这燃烧的金贵废物。 “重写。”李世民命令道,“传位……” 李倓把他哥往前一推,兴冲冲道:“传给我兄长!我兄长是个特别好的人,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就冲着他们兄弟感情这么好,李倓如此推崇他哥哥,就足以说明李俶的人品了。 为了保险起见,李世民还是问了一下众臣的意见:“那就传位李俶,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朝臣们纷纷交头接耳,面露迟疑之色,谈不上有多反对,只是犹豫居多。 韦见素如今身为百官之首,不得不表态道:“从来没有越过太子而传位皇孙的,这……委实没有先例啊……” “君父强抢儿臣的妻子,而朝臣和太子都不敢反对,这有先例吗?”李世民质问,“寿王还没死呢,是不是有点过分?” 韦见素尴尬地后退一步,呐呐无言。 “先例是什么东西?正因为没有先例才要开创。燧人氏钻木取火,秦始皇统一六国,隋朝开科举……还有我即将被封的‘天策上将’,哪一项有先例不成?”李世民才不在乎这种规矩和窠臼。 “你们要是没有拿得出手的理由,比如李俶能力不行,人品不好等等,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就、就这么定了? 满朝文武都十分惊异茫然,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事几句话之间就决定了。 这简直比玄武门之变还快啊! 皇帝就这么退位了? 太子就这么被无视了? 直接传位皇长孙李俶了? 啊?这么快的吗?好歹给他们一个反应和讨论的缓冲期吧? 李世民还真给了,他耐心地问着:“关于李俶,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吗?不合礼仪这种话就不必重复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正当理由吗?” 除此之外……众臣陷入沉思,绞尽脑汁想来想去。 除此之外,那就真没有了呀! 李世民足足等了一刻钟,还趁机观察了一下李俶兄弟俩的神色。 李倓是纯粹的喜悦,拉着他哥的手嘀嘀咕咕,发自内心地替他高兴。 李俶比他更沉稳,没有露出急不可耐的喜色,而是端方中略带忧色。 “怎么?你有忧虑?”李世民对他选定的继承人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问。 “我怕镇不住……”李俶实话实说。 “这两个碍事的,我会让他们到洛阳去,远离长安这个中心。洛阳我刚收复,民心都向着我,我说的话还是很管用的。”李世民笑道,“我父亲晚年如何,他们就如何。朝政就别让他们掺合了,好吃好喝供着就行。如果他们不安分……” 他停顿了一下,当着众臣和两个老家伙的面,没有把话说得太狠,只是云淡风轻道:“想必两位也不想步赵武灵王后尘吧?” 赵武灵王也曾是一代雄主,晚年在宫变中被儿子囚禁三个月,活生生饿死了。 这上哪说理去? 李隆基和李亨想象了一下自己可能被生生饿死的结局,吓得面无人色,脑子也不昏了,嘴巴也不犟了,如同一下子被抽了脊梁骨,整个人都颓靡地软倒下来。 李俶能不能干出这事他们不知道,但眼前这老祖宗是真狠哪,他们从前隔着史书看他,只觉得太宗陛下仁政爱民,总是会有意无意忽略李世民骨子里杀伐决断的那一面,觉得自己是太宗子孙,无论如何也不会站到他对立面,只会为他的果决狠辣拍手叫好。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也会站到李世民对立面,成为被“杀伐”的对象呢? “你的诏书可以接着写了。”李世民催了一句,而后对李俶交代道,“杨国忠死了,他的党羽你看着清理吧,抓紧换上自己人。我来这里本就是不合常理之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去,武德那边缺我不行……” 这话由李世民说出来,真没有一点点夸大其词的成分,因为大唐开国那时候,真的缺他不行。 李渊曾经不信这个邪,后来他信了。 你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是天之骄子,天纵奇才,全天下谁也比不了。 亲爹亲哥加起来也比不了一半。 “所以你要趁我还在的时候,坐稳这个皇位。”李世民勉励道,“打仗的事你不用管,长安只负责提供粮草就好,前线一切有我。河北我刚收复过,不过是再收复一次罢了,没什么难度。史思明总不可能比窦建德得人心吧?” “那肯定不如。”李俶便也笑了。 “我的诏令,天下都是认的。以后谁拿李隆基和李亨说事,你就把我的诏令拿出来,我不信不管用。”李世民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李俶,温和成熟的样子实在像一个长辈。 ——虽然他比李俶还小几岁。 “写好了没?写个诏书这么慢。”一转头,他对李隆基就毫不客气了。 李隆基默默地放下笔,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只能喝酒吃饭睡觉看美人跳舞的未来了。 李世民拿起诏书,扫了一遍,递给李俶,笑眯眯道:“看看,没问题就让三省六部全签字,什么三辞三让就今天走完吧,我还要去支援河北呢。” 这大概是史上最和平也最迅速的让位现场,除了死了两个本就该死的宦官奸臣以外,完全没有伤筋动骨,皇帝“心甘情愿”,太子“没有意见”,满朝文武“全力支持”,仅仅一天,就干了别人几个月才能干完的事。 中间闲着的空档,李世民忙着和李俶兄弟俩聊天去了,没有分出一点宝贵的时间搭理老东西和中东西。 他的时间比金子还贵好不好?他们配吗? “收拾收拾,带上贵妃和太子妃等人,赶紧上路。还在这磨叽什么?你们还有事?”李世民嫌弃地瞅他们一眼。 “今、今天就启程吗?”李亨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然呢?”李世民微笑,“要是觉得洛阳不好,也可以选择去西域,那里地方大,更自在。” “不不不,洛阳挺好,挺好的……”李亨连忙摆手,搀着恍恍惚惚跟傻了似的李隆基,退出兴庆宫收拾东西去了。 李世民很满意他们的识相,点评道:“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嘛。” “毕竟没有自知之明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李倓爽朗道,“陛下,你去河北能带上我吗?” “带上你?”李世民狐疑地看他一眼,“你行吗?” “我行的,我肯定行。”李倓拍拍胸脯保证道,殷切地望着他,亮亮的眼里全是期盼,像一只等待跟随主人打猎的大黄狗,尾巴摇得飞起。 “那你先去把安禄山父子处理了,我要拿他们人头吓唬史思明。”李世民道,“可以做到吗?” “可以可以,绝对可以!我马上就去办!”李倓一溜烟就跑了,边跑边回头大喊,“陛下你要等我啊!我很快就处理完了!一定要等我啊!” 李世民不由失笑:“好好好,等你等你,一定等你。” 一天之内,李世民打包了皇帝和太子,成功见证了帝位传到李俶手里,然后带着安禄山父子的人头和兴致勃勃的李倓,一起往河北而去。 “陛下!陛下还回长安吗?”李俶忍不住追了出去。 “我不知道。”李世民洒脱一笑,“大唐以后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待百姓,抑制土地兼并和节度使权力过大的现状,中央必须要强于地方,别像李隆基一样就知道贪图享乐,用了一堆奸臣……” 第93章 假如二凤穿越安史之乱(10) 史思明本就不是郭子仪的对手,只要给郭子仪足够的军队粮草和信任,消灭河北叛军只是时间问题。 但郭子仪依然对李世民的到来万分感激。 “为什么?其实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最多算锦上添花。”李世民谦虚道。 “不,陛下守住了潼关,让臣等没有后顾之忧,又收复了洛阳,让军心大振,民心澎湃,敌人闻风丧胆,如此弱敌强己,作战时大势才能向着我们唐军,才能事半功倍。”郭子仪严谨地分说道。 聪明的将军打仗时很很讲究兵形势的,李世民是这样,郭子仪也是这样。 河北的唐军刚刚大胜,本就士气很旺,李世民一来,更是将这士气推到了顶峰。 “咱们是去围剿史思明,不是去庆功吧?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激动?”尉迟敬德摸不着头脑。 “习惯就好。”秦叔宝拍拍他的肩膀,“来了这么久,你对我们殿下受欢迎的程度还没有正确的认识吗?” “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很离谱啊。”王君廓忍不住道。 李世民本是想和郭子仪讨论一下如何出兵的,结果后者直接把整个军队的指挥权全交了出去。 不仅郭子仪如此,李光弼和仆固怀恩也是如此。 李光弼是契丹族,父亲是契丹酋长,归唐后做了朔方节度使,他少年从军,一心为大唐效忠。 而仆固怀恩呢,是铁勒族,世袭金微州都督,安史之乱一爆发,他就跟着郭子仪连败叛军,为人十分忠勇。 这两位将军,论血统,没有一个是唐人,但大唐从来不在乎血统这种东西,它的包容与开放,是贞观时期就奠定下来的。 无论你是什么种族,什么出身,只要你向往大唐,愿意学习大唐文化,那你就是唐人,就可以参军为官,为大唐添砖加瓦。 所以李光弼和仆固怀恩见了李世民,激动得两眼放光,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摘下来黏李世民身上,也很合理,对吧? 李倓都看愣了,和李世绩吐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是他们两个的老祖宗呢,那个殷勤劲儿,围着陛下打转,比我还像太宗子孙。” 李世绩默默地看了一眼李倓手里正在削皮的桃子,默默地注视着他把削好的桃子送给在看地图的李世民。 “哪来的桃子?”李世民好奇地问。 “附近的百姓们摘的,送了十筐过来,还有些其他瓜果,都是溪水洗过的,很干净。”李倓笑道。 “可惜我们人多,肯定不够分。”李世民遗憾道。 “百姓们也送了粮食来,甚至还有煮好的鸡蛋,叮嘱我务必要交到你手里。”李倓认真道。 “他们走了吗?”李世民忙问。 “还没有呢,听说你来了,谁都舍不得走。我跟他们说你很忙,但他们说他们知道,就在军营附近等一等看一看,不会妨碍大军的……”李倓解释道。 “倒也没那么忙。我去看看。”李世民把地图一卷,塞袖子里,咬着水润又脆生生的新鲜桃子,随口道,“把吃食都分下去吧,紧着伤患先送。我去谢一下百姓,让他们早点回家。天怪热的,一直在外面晒着也吃不消。说不定还有年纪大的……” 他说着话就往外走,李倓连忙跟在身边,出了营帐就发现李光弼和仆固怀恩也巴巴地等着呢,这护卫的位置实在抢手得很,尉迟敬德被说了一箩筐好话,也不肯稍微让让。 秦叔宝苦恼地看看两位异族的大唐将军,好心地退后了几步。 李光弼和仆固怀恩瞬间补上这个空位,喜气洋洋地和李世民叙话,一口一个“陛下”,叫得亲亲热热的,一会儿讨论西域都护府的近况,一会儿说起回鹘近来颇为嚣张的问题…… “回鹘?”李世民诧异中带着点不满道,“他们凭什么嚣张?就因为大唐最近内乱没空管它?” “想来是这样。”仆固怀恩道,“如果叛乱迟迟未平,大唐还得向回鹘借兵,到时候只怕回鹘那边会狮子大开口,索要甚多。” “哼。”李世民随即问,“回鹘现在的首领是谁?” “是磨延啜。”仆固怀恩脱口而出。 “还借兵?整个西域都是大唐的,我让他出兵他就得出兵,不然他这个首领就不要当了。”李世民幽然道,“传我的诏令,安西、北庭都护府的军队都不要轻举妄动,告诉李嗣业和李栖筠他们,只要守好西域就行了,中原的事不用他们操心,一切有我。再传令给回鹘的磨延啜,命令他带一万骑兵过来平叛。叫他亲自过来,少一个人都不行。” “他若是不来呢?”李倓抢在李光弼前面问了一句。 “告诉他,他不来,我可就去了。”李世民冷笑,“玄甲军和回鹘兵到底谁厉害,那也得比了才知道。” 他说话的时候,李光弼已经拿了笔墨纸砚过来,纠结道:“陛下,没有明黄的锦缎。” “我带了。”李倓举手,“兄长塞给我的,说兴许用得上。” 李世民吃完了桃子,用手帕擦擦手,正准备靠着马写信,仆固怀恩就举着桌案跑过来,兴高采烈道:“陛下!您看这个桌子趁手吗?” 尉迟敬德看得叹为观止:“咱们以前的日子过得是有多糙啊。” 王君廓捅咕捅咕他:“以前哪有这条件啊?大热天的百姓们还跑来送新鲜水果,你享受过这待遇吗?” “没有。想都不敢想。”尉迟敬德摇了摇头。 “哎呀,粮草管够,民心所向,朝廷听话,友军可靠,咱们殿下也是很久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了。”王君廓感慨万分。 “以前打过这么容易的仗吗?”尉迟敬德狐疑。 李世绩摇首:“没有,以前殿下打仗的时候,陛下——我是说那位陛下,总要搞出点事来。再加上齐王时常添乱,总帮倒忙;刘文静不听指挥擅自出兵,那位陛下爱乱杀人……所有人惹出的乱子,最后都是殿下去收拾的。” “刘文静的事你都知道?那会你还没有投奔殿下吧?”王君廓奇道。 “你不也知道?”李世绩淡然道。 “我投唐之前,可是做过一番调查的。”投过瓦岗的王君廓自豪道,“关于殿下的很多事我都知道。” “我也调查过。”跟李密归降大唐的李世绩默默道。 “还有我……”投过王世充又不耻他为人,然后转投大唐的程知节和秦叔宝紧接着道。 “啊?”唯有尉迟敬德一脸懵逼,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只有我什么也不知道就被招降了吗?” “你可是殿下亲自招降的,多幸运啊。”王君廓忍笑道。 “这幸运给你要不要?五花大绑差点军法处置哦!”尉迟敬德斜他一眼。 “要啊,怎么不要?那还有金子可以拿呢。是不是?” 几人插科打诨间,李世民写好了几封诏书,盖上秦王的印玺,让人送去该送的地方。 他走出营帐时,那些送东西的百姓聚在树底下聊天,远远地一看到他就火速爬了起来,火急火燎地飞奔而来,手忙脚乱跪拜了一地。 李世民连忙伸手去扶为首的长者:“快快起来!这么热的天,劳累诸位在日头下等我,倒是我的不是……” “不不不,是我们不请自来,耽误陛下正事了……”长者搓着手,很不好意思道。 “哪有的事?若非诸位辛苦跑一趟,我们哪来新鲜的果子可以吃呢?”李世民笑眯眯,拉着长者,看着他们都站起来,便走到树下闲谈,“这些果子是山里的,还是自家种的?” “都有都有。”有人忙不迭道,“自家种的桃尖红一点,个头大一点,我们觉得不够多,又去山里摘了几棵树……” “那得天不亮就进山吧?”李世民感叹道,“真是辛苦诸位了。” “不辛苦不辛苦!”百姓们受宠若惊,乐得合不拢嘴,七嘴八舌地感谢和祝愿着。 “陛下你才辛苦呢!这么热还要穿这么重的铠甲!” “我带了酸梅汤的!井水冰镇过的!能不能献给陛下?” “祝陛下旗开得胜,早点把那个姓史的搞死!” “我们在这里是不是有点碍事啊?马上我们就走,不会妨碍陛下行军的,也不会透露大军位置的!” “陛下吃杏子吗?虽然有点酸,但也很甜的!” …… 李世民本是来劝他们早点回家的,结果被投喂了半天,怀里都塞不下了。 尉迟敬德和李倓等人沾了光,也得到了不少果子。 “他、陛下就……就这么喝了?”连李倓这么豪爽的青年,都觉得李世民直接接过乡人的梅子汤,还饶有兴趣地品尝是件很让人心惊肉跳的事。 他小声地和王君廓嘀咕,后者咬了一口黄澄澄的杏子,被酸得脸一皱,嘴里不住地泛起口水,顿了顿才回答道:“你得相信咱们殿下洞察秋毫的本事,他从来没有看错过。他觉得没问题,那肯定就没问题。” 李倓欲言又止,换了个人继续道:“尉迟将军,以后你们殿下要是去太子府赴宴的话,你记得提醒他,那酒可不能喝,可能有毒的,齐王府也不行,齐王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哥舒翰将军都跟殿下讲过啦,叮嘱了好几遍呢。”尉迟敬德乐呵呵道。 “我看他可一点没放在上。”李倓不放心道,“别到时候为了达成目的,明知道是毒酒也喝。” “嗐!应该不会……不会吧?”尉迟敬德说了一半,忽然不确定起来。 鉴于他们家秦王有多喜欢以身犯险,没有人比尉迟敬德更清楚了。 第94章 假如二凤穿越安史之乱(11) 平定整个河北,用了差不多半个月。 当然了,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追着一群群丧家之犬跑,该杀的杀,能招降的就招,再顺手把河北附近几个州也清理一遍。 玄甲军打仗,总是速战速决,并且一战定生死,一般不会给敌人仰卧起坐的机会,这次也一样。 史思明第一天晚上就成了李倓手里的球,第二天就传遍了河北。 第三天开始,史思明父子和安禄山父子灯笼就挂在了魏州城头,所有进城出城的人每天都能看到。 这期间李世民还顺便处理了一件洛阳的事。 在连续十几封向他打小报告的信里都提到某老太上皇不太安分,似乎有点小动作之后,李世民直接回复了一句“饿他两天,一滴水也别给。” 给他点颜色,还蹬鼻子上脸是吧? 李世民还没走呢,就开始不安分了,等他离开了岂不是要天天搞事? 没用的老东西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别整天在那瞎折腾? 他不狠一点,李隆基怕是不知道洛阳谁当家! 饿他两天再说!反正死不了! 河北一定,天下基本也定了,其他地方还有点小范围的骚乱,在听说了太宗皇帝和玄甲军的光辉战绩后,也很快偃旗息鼓,销声匿迹。 这场持续了七个月的叛乱,总算结束了。 李世民这才得以卸甲,沐浴更衣,换了杏色的圆领袍,收拾得光鲜亮丽,兴致勃勃道:“哪里有最好的文房四宝,我得好好写幅字。” 送重臣的礼物,而且还是自己提前许诺的,跟随随便便写的东西当然不一样。 书法嘛,还是越讲究越好的。 “臣的府上应有尽有。”李世民话音一落,就有人主动开口。 他顺势把目光转过去,好奇道:“颜侍郎也很喜欢书法吗?” 被加封为户部侍郎的平原郡太守谦逊地一笑,淡然道:“臣不过是喜欢收集笔墨纸砚而已,遇到好看的好用的,哪怕家里已经堆了一架子了,也总忍不住去买,或是拿自己的字去换,明知道是用不完的,又舍不得送人,便越来越多了。” 李世民不由莞尔:“就跟我看见马和弓是一个道理呗?” “大抵如此。”颜侍郎温润地笑了笑,“如果陛下方便的话,可移驾鄙人寒舍,臣的书房还算宽敞明亮,光线很好,很适合伏案写字。” 听他提到了光线,李世民就知道这人肯定经常泡在书房写字,便随口道:“会不会太叨扰你了?” “不会。”颜侍郎的声音忽而低了下去,轻声道,“我们家有三十余人都已经在此前叛乱中遇害了,如今家里空空荡荡的……” 李世民心神一震,问及详情,这才知道颜家真是满门忠烈。 颜侍郎的堂兄颜杲卿,在常山郡抵抗叛军,城破后被俘,被安禄山肢解杀害。颜杲卿的幼子侄子及颜家上下很多人都死在叛军手里。 而颜真卿自己,就带着这样的痛苦和仇恨,继续在平原郡抵抗叛军,直到今日。 也许他不该揭开对方鲜血淋漓的伤疤,但这样的家族和事迹理应得到朝廷表彰嘉奖,因为最鼓舞人心的永远是正义和道德的力量。 “若非有像颜家这样的忠臣烈士,叛乱不会平定得这么快。大唐多亏有你们。”李世民真心实意道。 “陛下这说得是哪里话?我们本就是大唐子民,不保卫自己的家乡,难道能眼睁睁看着叛军胡作非为鱼肉乡里吗?”颜真卿道,“何况我与兄长都是官身,百姓们尊称我们为父母官,我们自然也要尽为官应尽的义务,如此,才能不辜负朝廷,也不辜负百姓。” “道理虽然摆在这里,但能做到的人还是不多的。”李世民感叹道,“连皇帝都未必做得到。” “可是陛下你做到了。”颜真卿叹息一声,“因为有陛下珠玉在前,我们这些人又岂敢不尽心竭力?” “可你们此前甚至没有见过我……”李世民略有不解。 “虽未曾见,心向往之。”颜真卿回答道,“哪个大唐的读书人讨论历史的时候,不曾对着陛下开国的战绩拍案叫绝,热血沸腾呢?待论及贞观之治,鸾翔凤集,济济一堂,海晏河清,万国来朝,更是让无数人心驰神往,恨不得自己也生在贞观年间,亲眼见识一番,才能不枉此生。” 他这夸得李世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小声道:“我也还没见过贞观之治呢……” 颜真卿舒缓地笑了,家族的血色仿佛都在外面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里一层层淡去。 热闹又喜庆的锣鼓声比元日还要喧天,盛夏的太阳灿烂辉煌,虽然热得灼痛人眼,但没有人在乎。 “陛下很快就会见到的,让整个大唐都念念不忘上百年的贞观盛世,就是由陛下你开创的。”颜真卿的声音快要淹没在爆竹的声响里了。 奇怪的是,李世民每一个字都听得清。 他感觉他的肩膀上愈发沉甸甸的,似乎有太多太多人的期盼汇聚在一起,凝聚成了整个大唐的版图,压在他肩上。 他不觉得这是沉重的负累,只是这一张张陌生或熟悉的面孔,流露出相似的希冀与渴望时,他就会无意识地告诫自己:“我不能辜负大家的期待。他们想让我做到的事情,我一定要做到,并且要做得更好……” 颜真卿口中的“贞观盛世”“万国来朝”,他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那就走吧,去你家看看,我答应给李光弼仿个《兰亭集序》呢。”李世民大大方方地跟颜真卿回家。 颜家的庭院果然因为战乱而略显荒疏,草木恣肆疯长,但橙红色的凌霄花爬满了院墙,如一条流动的锦缎,大朵大朵地缀下来,挨挨挤挤,热烈明媚的色彩充满夏日的气息,或多或少冲淡了这份哀伤。 一进书房,扑面而来的便是书卷笔墨的味道,淡淡的松烟幽香沁人心脾,无端就让人头脑冷静,心也安定下来。 “这地方很好,很适合读书写字。”李世民夸赞。 “陛下喜欢就好。”颜真卿放下心来,取出心爱的一方方砚台和松烟墨,让他挑选。 李世民饶有兴趣地端详那些砚台,一个个拿在手里把玩,顺口问道:“《兰亭集序》的真迹现在在哪?” “……”颜真卿神色微妙地看着他。 李世民没有等到回答,疑惑地一抬眼,顿了一下,恍然道:“难不成被我带走了?” “据说在昭陵……”颜真卿没有一口说死,“臣也不是很确定……” “听起来不错。”李世民瞬间心情大好,乐滋滋地叠起袖子,摆弄完砚台又开始摆弄纸张。 颜真卿很安静地陪伴他,并不去打扰,只是拿出家里最好的茶来,净手烹茶,不远不近地看他写字。 “是不是差了点韵味?”等一气呵成地写完了,李世民自己看来看去,倒开始不满意了。 “臣觉得很好。”颜真卿只是和煦地笑。 “你可别敷衍我。”李世民瞅他。 “真的很好。”颜真卿颔首浅笑,“字如其人,陛下与王右军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又如何能写出完全相同的字来呢?” “那不就是说我仿得一点都不像了?”李世民显而易见地沮丧起来,“那怎么办?” 颜真卿刚要安慰,就听这人自言自语道:“要不我把昭陵给撬开,拿出真迹来照着模仿?” “陛下,万万不可!”颜真卿惊得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李世民肯定是闹着玩的,不可能真去撬他自己的陵墓。 “开个玩笑而已。”李世民乐呵呵的,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颜真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里忽然对魏征升起了十二分的敬意,从来没有如此赞同过他。 “真迹虽不存于世,但陛下曾令冯承素和虞世南临摹过,目前摹本都在呢。”颜真卿宽慰道。 “那我写的这个,别人一比较不就知道一点也不像了?”李世民嘀咕着。 “没有人在乎像不像的。”颜真卿实话实说,“最重要的是陛下你写的,你送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李世民沉吟一会,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安慰。他在茶桌边坐定,刚端起白瓷杯,就看到仆固怀恩在院子里飞奔,转眼就到了门外。 “陛下!回鹘兵马到了。” “哦。”李世民淡定地喝了口茶,“是磨延啜领的兵吗?” “是磨延啜,他还带了回鹘的叶护太子,父子俩一同过来的,兵马也确实有万计,就停留在郭将军的大营外。”仆固怀恩飞快地回答。 “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李世民不是存心想找茬,就随口问问。 “目前并无什么什么不妥之处,只是——”仆固怀恩犹豫了一下。 “只是什么?”李世民好奇地问。 “只是臣来时,尉迟将军说磨延啜的马很好,陛下你肯定喜欢,他就去和磨延啜下战书,说要是他能抢过去,回鹘就要把马送给他……”仆固怀恩一五一十道。 “敬德真是的,要这个马干什么?我又带不走。”李世民扼腕道,继而却又追问,“那马真的很好吗?有多好?比我的青骓还好吗?” 仆固怀恩和颜真卿不约而同地望着他,被他这个清奇的关注点震了震。 “呃……通体枣红色的,眼睛大而有神,看起来确实很剽悍雄俊……” 仆固怀恩不说还好,一详细描述,李世民马上坐不住了,茶也不喝了,字也不琢磨了,一看墨迹晾干了,丢下一句:“颜卿有空帮我装裱一下……”就跑了。 颜真卿只来得及应一声,刚刚还在优雅品茶的陛下就溜得无影无踪,他紧赶慢赶都赶不上一个背影。 “……”颜真卿摇头失笑,站在大门口发了会呆,还在纠结要不要跟去看热闹的时候,路口又来了两匹马。 一个白马飒沓,面容清癯,虽然年长些,却显得潇洒自在,仿佛万物不萦于怀,日月星辰尽在我心。 另一个骑着黑马,明明比同行者年轻一些,却有点忧愁的苦相,宛如饱经风霜雨雪的大树,已然被压弯了腰,但并不愿意就这样屈服。 “太白,子美?”颜真卿惊喜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听说陛下在平原郡,是真的吗?”李白急匆匆地问,“我们快把整个河北都跑遍了,每次听到消息赶过去,都迟一步!” “清臣兄。”杜甫下马与颜真卿打招呼,“我是收到了达夫的信,就很想求见一下太宗陛下,半路上遇到了太白兄,便一同上路做个伴,然而总是不凑巧,错过好几回了。” 颜真卿不由同情地看着他们:“事实上,陛下一刻钟前,还在我府上……” 李白:“什么?” 杜甫:“啊?” “刚走不久……”颜真卿补了一句。 “那现在去哪儿了?”李白追问。 “去城外的军营了。陛下最近在忙着平叛,顺便剿匪,好不容易忙得差不多了,郭将军说办个庆功宴吧,就在平原郡,这会儿想必已经热闹起来了……”颜真卿笑起来,和他们解释了几句。 “军营外人能进吗?”杜甫踌躇着。 “陛下说今晚与民同乐,不醉不归。”颜真卿道,“话虽如此,我和郭将军都是做好了防卫布置的,以防万一,我带你们过去吧。” “那再好不过了!”李白眉开眼笑,“幸好先到你这里来看看,不然又得白跑。” “多谢清臣兄相助。”杜甫亦难得展颜。他笑起来,倒是显得年轻了许多,没有那么苦大仇深了。 “你们为什么非要见陛下呢?”颜真卿问。 “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太宗陛下一直是我很敬慕的人,如今竟有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能有幸见识一下,怎么能不来看一看呢?要是还见不到,我死都不会瞑目的。”李白连连叹息。 “没那么夸张。”颜真卿安慰他,“至少陛下再次把大唐平定了,留给大唐百姓一个没有被糟蹋太过的天下,没有伤筋动骨,体无完肤,军力仍在,西域仍在,民心也仍在,还换了一位陛下选定的天子……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已经在好起来了,我看得到,你们也看得到,不是吗?” 杜甫点了点头:“我们追着陛下一路走来,走到哪里哪里就已经被收复了,每到一个地方都能听到百姓们奔走相告、喜极而泣的声音。” “那又何必非见陛下不可呢?” “大概……是一种憧憬吧,就像泰山一样。”杜甫笑笑,“我家就在河南道,陛下收复洛阳之后,叛军望风而降,我的家乡才得以安定。我本该回去看望家人,但想想又觉得,若是能亲眼见一见陛下,表达我的感谢,回去之后,家里人知道了,也会更欢喜的……” “说的也是。”颜真卿理解了他们。 他带着两位老友到军营时,正听见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伴随着众人的大笑和掌声,无比喧哗。 这倒是难得一见,毕竟无论是郭子仪带领的军队还是玄甲军,平日里都是十分整肃严明的。 他们走近一看,人群中最年轻最耀眼的那个神采飞扬地笑道:“这可是你们回鹘输的第三匹马了,还比吗?” “比!”叶护太子涨红了脸,“但这次不许再让这位尉迟敬德将军上场了,这样对我们来说不公平。” “你这孩子!”磨延啜忙拉扯儿子,“人家尉迟将军勇猛善战,我们回鹘不能这样输不起。” “没关系。”李世民笑眯眯,“我们又不是只有一个尉迟敬德。好叫你们回鹘知道,我大唐最不缺的就是勇猛善战的将军。——叔宝!上!” “你说这帮回鹘人知道,敬德就是被秦叔宝抓的吗?”王君廓琢磨着。 “不知道。”李世绩摇头。 “啥意思?你不知道,还是回鹘不知道?” “我不知道。”李世绩诚实道,“我只知道,再输下去,回鹘马上连裤衩子都要输光了。” “我都还没上呢!”程知节叫起来,“我要跟殿下请缨,下一局一定要让我去!” “你急什么?大家都还没上呢。”翟长孙无可奈何,想拉他没拉住,只能把切好的瓜放到冰鉴里,送至光顾着看热闹的李世民旁边。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回鹘又双叒输了一局。 就是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两边骑马冲锋兵器相接,刹那之间,犹如电闪雷鸣,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殿下!这次你要哪匹马?”秦叔宝脸不红气不喘,横刀立马,平平静静地问,看不出一点骄傲之色,好像他只是弯腰摘了个好看的果子送给他年少的主君。 “我看看。”李世民兴冲冲地走过去,巡视着回鹘的骑兵,认认真真地挑选着,满面春风道,“这个好,它的毛色和飒露紫有点像,就它了!” 被他点中的那个骑兵不得不忍痛割爱,欲哭无泪地输掉自己的坐骑。 叶护太子咽不下这口气,还要再比,他爹磨延啜幽幽叹了口气:“别折腾了,傻孩子,这可是天可汗手下的名将们,哪一个不是一等一的厉害?大唐的天下都是他们打下来的,西域也是他们平定的,西北那么多国家都是他们灭的,你还要比,比什么?” “要不比弓箭吧?”李世民眼睛一亮,“如果我输了的话,刚才那些马我全都还给你。” “我……”叶护太子疯狂心动。 “他不比!”磨延啜连忙道,“孩子小,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的箭术也很优秀的!”叶护太子不服,“我们回鹘又不缺神射手!” “哎呀!”磨延啜恨铁不成钢,“你还嫌不够丢脸吗?再输还输什么?” “哎,比赛嘛,以和为贵,这样吧,我们定个约定,这一局你们如果输了,叶护太子就留在大唐多住些时日吧。”李世民轻描淡写道。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磨延啜脸色一变。 “还需要我解释是什么意思吗?”李世民惊讶道,“或者,你愿意代替你儿子,在长安安度晚年?” “……”磨延啜的表情空白了片刻,才找回了声音,“我们……我们这次很听话……我接到陛下的诏令就赶过来了,一天都没敢耽搁,这表现得还不够好吗?” “可我听说,你们回鹘近来很不安分啊。”李世民微微一笑,“有这回事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磨延啜急道,“我们回鹘一直支持大唐……” “支持?”李世民讶异。 “忠诚!是忠诚!我们回鹘忠诚于大唐,绝无二心,陛下随叫随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磨延啜连忙改口。 “既然如此,那让你儿子留在大唐,你着什么急?”李世民悠然笑道,“我们大唐从来不亏待任何附属势力,你看李光弼和仆固怀恩将军,这官不都当得好好的吗?怎么,就你们回鹘特殊?连个太子都不愿意送来?这可不是忠诚的表现。” 磨延啜:“……” 他艰难地挤出笑来,眼睁睁看着叶护太子和李世民比弓箭。 郭子仪淡定地吃了块瓜,这块瓜吃完,叶护太子就把他自己给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跟我们殿下比弓箭,这孩子怎么想的?”王君廓纳闷道。 “年轻人嘛,总要输过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翟长孙乐道。 “咱们殿下也很年轻啊!”尉迟敬德道。 “那不一样!咱们殿下就是那个最高的天,他外边已经没人了。”翟长孙夸赞道。 “还比吗?”李世民矜持地笑道,“下一局比什么,我们大唐都可以奉陪到底哦。” “比书法如何?”颜真卿适时插话,玩笑道。 李世民扑哧一乐,眉眼弯弯,灿若星河。 “要不比做诗吧?”李白幽默道。 “你是?”李世民侧首打量新来的两人。 “在下李白。” “臣右卫率府兵曹参军杜甫见过陛下。” 两个画风截然不同的人却是一起来的,惹得李世民多看了几眼。 “颜卿说比书法,李白说比作诗,我看还是算了,显得我们大唐好像欺负你们似的。”李世民笑道,“要不你们再想想还有什么可比的?” 叶护太子:“……” 磨延啜:“……” “没、没了……真没了,我们愿赌服输……服输……”磨延啜唯唯诺诺。 已经输了儿子了,难道还要再输个老子吗? 李世民大笑,愉悦道:“那开宴吧,听说有表演可以看,还请客人与我们一同宴饮赏乐。” 他的邀请,自然没人敢不应。 叶护太子强颜欢笑,偷偷问磨延啜:“他等会儿不会命令我跳舞吧?” 磨延啜抹了把脸:“希望不会。” “那他要是会呢?” “……”磨延啜长叹一声,“那你就跳吧,还能怎么办?你不跳,我就得跳……” 这种新鲜的乐子,别说杜甫了,李白活了四五十年都从来没见过哪! 开元盛世也没有这种盛况,天宝风流也没有这种风流。 整个大唐,好像在李世民手里突然就活了过来,连这盛夏的太阳都热烈得让人欢喜,照得脸颊通红滚热,心潮澎湃。 《秦王破阵乐》的琵琶声声声入耳,李白灌了一壶酒,挥毫泼墨,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豪情万丈,文思泉涌。 杜甫铺开了纸,没有急着落笔,而是目不转睛地去看上首的李世民。 大唐年轻的开国皇帝正和将军们谈笑风生,咬了一口瓜:“这瓜好甜。如晦要是在这里就好了,他也爱吃瓜……” “殿下想他了?”翟长孙问。 “当然想啊。”李世民坦荡道,“我还想玄龄,想我们秦王府,想观音婢和承乾……哦,还有我父亲……” 这个顺序并不代表他想念的顺序,只是一开始不好意思提起儿女情长,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真情流露起来。 他声音越来越小,及时止住了话音,举杯与安慰他的众人共饮。 热热闹闹的宴会持续到了半夜,喝得最少的颜真卿收拾残局,蹑手蹑脚地跨过满地醉鬼,走近李世民。 “陛下……” “嘘……”李世民轻轻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示意。 颜真卿低头一看,仆固怀恩已经醉得呼呼大睡,头枕在李世民腿上,很是安详。 “就这样放着不管吗?”颜真卿轻声问。 “我答应了他的。”李世民笑道,“我写的那幅字,你装裱好之后,送给李光弼,那也是我答应他的。虽然比不上王羲之,但也可以给他当个传家宝了……” “那是自然。”颜真卿道。 他带人收拾完一切,低声与李世民告别:“陛下,早点休息吧,大唐还有我们呢。” “嗯,我知道。”李世民向他微笑。 颜真卿走出去不远,看见郭子仪站在那里看星星。 “看出什么了?”他问。 “陛下要回去了。”郭子仪叹道。 “总是要回去的,不然哪有我们大唐呢?”颜真卿道。 “天亮之后,会有很多人哭的吧?” “以后哭昭陵的肯定会变得更多了。” “那没办法,我都想哭。” “不知道以后史书上会怎么记载这一段呢?太神奇了,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身为大唐子民,能遇到陛下,真的太好了。”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