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翎》 第1章 孤城 第1章 孤城 元兴四年是个冷冬,不到十月便大雪纷飞,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楚翎在上原城头远眺,眉间凝结着浓浓的愁绪。 一名青袍文士走过来,轻声道:“公主,天这么冷,还是回去歇着吧。您风寒还没好,别又冻坏了。” 楚翎没有动弹,张口呼出白雾:“回去也坐不住,不如在这里等着,算算时间,卫凛差不多该回来了。” 青袍文士闻言,暗叹口气。 卫凛是上原城守将,一年前北胡入侵,北地城池连连失陷,只有上原城在他的主持下死死守住了。 但四面尽入敌人之手,没有后援,就算守又能守多久呢?他们发往京城的求援信迟迟等不到回复,眼见粮草越来越少,物资逐渐匮乏,卫凛不得不趁着胡人暂时退兵,外出寻找生机。 “按前线战报,熙宁军就在我们东北边,只要卫将军能跟他们接上头,便有救了。” 楚翎点点头。这是他们目前仅有的机会,问题是,天气如此恶劣,前线战事瞬息万变,谁知道路上会是什么情形?有可能卫凛先遇到北胡大军,折在半路,也有可能大雪阻路,冻都冻死了。 就算他们顺利找到熙宁军,也不见得能搬来救兵。战事如此吃紧,谁知道熙宁王腾不腾得出手? “咳咳!”一口寒气冲进喉咙,楚翎忍不住咳出声。 这一咳就接连不断,惹得城上的兵卒和民夫都往这边看来。 青袍文士趁机进言:“公主,要不您先到城楼里坐着?听着怪吓人的。” 这回楚翎同意了。 上原城被困一年,士气越来越低落,她这个公主要再出点事,只怕人心惶惶,内里先乱起来。 她走后,一个来送饭的妇人小声问:“公主生病了吗?咳得好厉害。” 她的丈夫是修缮城墙的民夫,一边啃着略略烤过的硬饼子,一边答道:“能不生病吗?为了给将士加冬衣,公主把自己的皮裘都拆了,这么冷的天,穿得也没比我们厚。” 妇人想起来:“我去领粮的时候,听说公主把府里的存粮都拿出来了,才叫你们吃上饼子。” 两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胡人虽然退了兵,但大家都知道是暂时的。朝廷援兵不来,上原城早晚撑不下去。 唉,能撑到今天,还多亏了公主呢! 说起这位嘉和公主,外头的流言可多了。 有人说她骄横恣肆,仗着先帝宠爱胡作非为,天天声色犬马,挥霍无度。 有人说她贪图享乐,不愿意嫁去西疆,竟拒了先帝选的婚事,还出言不逊。 有人说她玩弄权术,意图效仿安乐公主旧事,暗害章明太子不说,还想让先帝废掉今上,自己当皇太女。 总而言之,劣迹斑斑,声名狼藉。 当初听说她被贬来上原,大家都很紧张。天高皇帝远,她就算失势也是个公主,来了这里还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 现实却出乎意料,公主并没有鱼肉百姓。而且两国开战之后,胡人来势汹汹,多少官员望风而逃,大家本来都绝望了,没想到公主竟然上城墙和他们一起守城。 “这里是大襄的上原城,你们是大襄的百姓。胡人想进上原城,就从本公主的尸体上踏过去!” 就这样众志成城,上原城守了下来。 平民百姓不懂贵人的事,只知道公主对他们好,那她就是个好人。 下午,瞭望的士兵发现雪地里出现了一队军士,顶风冒雪,艰难地往这边行来。 他们认出旗帜,惊喜地喊了起来:“卫将军!卫将军回来了!” 楚翎立即下城楼迎接。 只是,随着人越来越近,众人心头越来越凉。等卫凛站在面前,青袍文士晏希几乎认不出他来。 身上战袍尽是血污,脸上胡子拉茬、面颊凹陷,这还是出了名英武不凡,被称为“玉面银枪”的卫小将军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坑里刨出来的邋遢汉子! “卫将军,你怎么……” 卫凛没来得及回答,先从身后拉了个人出来:“公主,熙宁王捐躯了!” 楚翎如遭雷击:“什么?熙宁军败了?” “熙宁军没有败!”那个被卫凛拉出来的军汉大声回道。 他身材精壮,一看便是个勇武汉子,此时模样比卫凛更狼狈几分,身上盔甲不全,多处胡乱捆着布条,混着血迹冻得硬梆梆的。 军汉尽管情绪激动,仍然对楚翎保持着恭敬,抱拳禀道:“末将熙宁军统制吴至用,参见公主殿下!我们熙宁军没有败,直到最后一刻,我们一步也没有退!” “那熙宁王……”楚翎不解。 “熙宁王是被赐死的。”卫凛声音低落,“京中派了钦差去劳军,请郡王会面。谁知营中有埋伏,刀斧手一拥而上……我们赶巧遇到了突围的郡王,可惜人困马疲,没能救下,反倒连累郡王为我们断后……” 他身后悲声大作,那些幸存的熙宁军将士无不痛哭出声,卫凛眼中亦闪动着泪光。 晏希等人惊呆了。 北胡南侵一年,各地屡战屡败,熙宁军几乎是大襄最后一道防线。北胡都没能攻破,居然死在自家人手里? 皇帝在干什么?两国交战,杀自家大将?他疯了吗? “完了,北地完了。”晏希喃喃道。 “为什么啊?!”更多的人不甘心,熙宁军没了,上原城哪里还有守住的希望? 吴至用哭得更大声,神情更是悲愤:“传旨的钦差说,陛下已经和胡人议和了,条件是割让大河以北,再奉上郡王的人头……” 众人哗然。 楚翎眼前一黑,险些栽下去。 割地!议和! 北地流离的百姓算什么?他们死守的这一年算什么? “好好好!”楚翎惨笑出声,“二哥啊二哥,我真是小看了你!” 她以为,与二哥有再多的恩怨,也是个人情仇,没想到家国在前,他居然也狠得下心。 他们等的援兵不会来了。她早该知道的,在求援信一而再再而三石沉大海的时候,她就该明白。 她的二哥,尊贵的陛下,早就盼着她死在这里! “呵呵呵……” “楚翮!我与你势不两立!” 晏希看到她呕出的鲜血,大惊失色:“公主!” 大家好,这次真的是意外。这本书大纲非常完备,从人设到剧情线都是我写文以来最详细的,没想到出现了我从没想过的问题。 就是,临开书前提交大纲,我觉得有个剧情设定写出来好复杂,干脆给省了。开书以后,我越写越不对劲,发现那个设定变动以后,导致了后面有一条剧情线逻辑缺失。 刚开始,我在章后说把前面的设定改一改,想着是个小工程,一边发一边改就行。又更了两天,我发现不对,放出来的更新跟我修改的设定相冲突,发得多了反而会干扰读者的印象,于是决定停下来理完再说。 我全心投入到剧情线的修正中,然后……牵一发动全身,前面的一点点变动,带来后面整条线的变化,走向都不一样了。 对,没错,我前面写的稿子全废了,现在都是新写的。 会发现这种事情,我自己也是始料未及,但是新版已经写了,只能出来说明。 非常抱歉,章节替换了,请大家刷新一下。 (本章完) 第2章 灵堂 第2章 灵堂 往日喧闹的南明宫,今日被低落悲伤的气氛包围。宫人们脱去娇嫩的裙衫,换上素服,使得这个深秋越发萧瑟。 突然,一道身影从宫门奔出,后面的追喊打破了沉寂:“公主!” 楚翎神魂尚未归位,便被守门的宫人拦住了。 一个三十来岁、样貌端严的女官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眼里写满了担忧。 “公主,你去哪儿?!”她说,“你刚才晕了,太医说气急攻心,得好好养神,你药都还没喝呢!” 楚翎看着她的脸,呢喃:“秋娘……” “是我。”南明宫掌事姑姑郑秋放柔声音,安抚她的情绪,“公主别急,先回去喝药,等好一些了,再去怀德殿,太子殿下不会怪您的。” 太子殿下,怀德殿……对了! 她颤着声音问:“现在是建宁二十一年,九月初五?” 郑秋看着她的眼里充满了怜惜:“今天是九月初七了。” 楚翎一个踉跄,瞬间被失望占据。 初七,为什么是初七?早两天,只要再早两天,她就能阻止大哥的杀劫了! 建宁二十一年九月初五,太子楚翌奉旨巡河,意外身亡。 这件事成了她命运的转折点,也是大襄朝国运败落的起始。 没过多久,二哥楚翮坐上太子之位,而父皇受到长子过世的打击,开始缠绵病榻,在她被放逐的第二年驾崩,随后二哥登基,改年元兴。 楚翎无数次怀疑,大哥的死另有隐情,可惜那个时候她没有证据,一次次针对二哥,反而与父皇渐行渐远。 想到自己背负着污名放逐出京,最终被坑死在上原的命运,楚翎又愤怒又难过。 老天既然给了她回来的机会,为什么不能再早两天?为什么让她一回来就得接受大哥早逝的命运,何其残忍! “公主,”郑秋再次柔声哄道,“先喝药吧?怀德殿晚一点再去也不碍什么。” 是啊,大哥已经不在了,就算她赶着去,也不过是一具尸体。 楚翎垂着头,被宫人拥着往回走。 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住了。 “公主?”郑秋疑惑。 楚翎定住了,说道:“不对。” “什么不对?” 楚翎霍然转头,甩开宫人往外跑去。 就算来不及救回大哥,她还有机会揭穿二哥的阴谋! 大哥的遗体,这会儿好端端在怀德殿放着! “公主!”郑秋大急,带着宫人追上去。 太子殿下意外身亡,陛下知道消息就病倒了,现在宫里乱成一团,公主再不能出事了! 楚翎不管不顾,循着记忆一口气跑到怀德殿,果然白幡处处,哭声隐隐。 她拨开来扶的宫人,无视哭灵之人目光,向灵柩走去。 尽管事情已经过了么久,当她再次回到这个场景,心底的悲伤仍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母后生下她不久便过世了,大哥比她年长八岁,打小就照顾她、爱护她。除了父皇,大哥就是她在这个世间最亲近的人。 眼泪不用酝酿,便“吧嗒吧嗒”落下,楚翎哽咽着:“大哥!” 她掩面哭泣,很快一只手握住了她。 “阿翎。” 楚翎转过头,眼泪涌得更快更急。“大嫂!”她哭着抱住眼前的女子。 太子妃吕婵,她的大嫂。 记得大嫂嫁进东宫的时候,她还只有十岁,因为没有母亲管束,父皇和大哥又纵容,养得她一身坏脾气。大嫂代行母职,一点一点耐心地教导,才改掉她那些小毛病。 可是大嫂也走了,在大哥过世不久,他们的孩子一场风寒没养住,大嫂郁郁寡欢,一病不起。 “阿翎。”吕婵被她引动情绪,姑嫂二人抱着大哭,哀痛欲绝。 殿中哭灵的宗室,不少人心生恻然。 太子殿下元后所出,不但生来聪慧,性格更是温和知礼,都说日后会是一代明君,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意外,天不假年啊! 哭了好一阵,吕婵终于收住,小声安抚:“你方才都晕过去了,莫再这么激动。你大哥一向疼爱你,这叫他泉下如何安心?” “是啊!”旁边另一个声音响起,“阿翎,大嫂已经很难过了,别让她再为你费神。” 楚翎动作一顿。 这声线,她下了地狱都记得! 她抬过头,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青年,吐出两个字:“二哥……” 青年不过二十出头,神情腼腆,还有那么一丝局促,可楚翎知道,这都是表象。 大哥的死,她虽然没有证据,但后来与二哥的种种冲突,却是再确凿不过的事实。 二哥从来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当他发现自己的敌视,便故意引她与父皇冲突。 她那时候年纪小,又被宠得任性妄为,屡屡被他得逞。后来她长大了,学会了,却已经迟了。 楚翎眼睛一眨,委屈立刻浮上脸庞,眼泪又落了下来:“二哥,我好难过。为什么大哥会遇到这种事?身边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大哥出了事?” 二皇子楚翮,今年二十一,淑妃所出,封恒王。 他比太子小两岁,从小就是哥哥的跟屁虫,为人老实,让他往东绝不往西,让他捉鸡绝不逗狗。 就像他母亲田淑妃是皇后侍婢出身一样,他对太子忠心耿耿得如同家生子。 ——但这显然不对,他终究是个皇子,还是一个母妃盛宠的皇子。 楚翮陪她一块落泪:“是啊,为什么偏偏是大哥,要是我跟他一块去就好了,我宁愿代替大哥……” 兄妹俩对着哭泣,手足情谊感天动地。 楚翎低头抹泪的时候,目光却悄悄地瞟过去。 灵柩四周守着几个内侍,这是防止别人靠近? 她心念一转,伸手去抓楚翮的衣袖,随即像是不小心,一脚踢到了旁边的火盆。 “啊!” 火盆飞起,里面的纸灰飘洒而出。 纸灰带着火星,十分易燃,当它溅到楚翮的下摆时,场面顿时乱了。 “火!小心火!” “二哥!烧起来了!” “帐幔!帐幔也点着了!” 意外发生得太快,灵堂喧闹起来。 楚翎仿佛被吓到了,连连后退,一直退到灵柩旁。 第一章改动了设定,请大家刷新一下。书架下拉,多刷几次就好了。 (本章完) 第3章 死因 第3章 死因 天干物燥,正是火灾易发的季节,灵堂挂着的白幡尤其易燃。 楚翎这一脚踢得正正好,带火星的纸灰飘出来,洒得到处都是,有的溅到帐幔上,有的落在衣摆上。 这可要了命了,在场都是皇亲国戚,出了事还了得? 于是宫人内侍齐齐上场,泼水的泼水,灭火星的灭火星。 楚翎已经退到灵柩边上,却见那几个内侍一动不动,心里更加确定。 “二哥小心,那边还有!” 她一边喊着,一边往后边避去,慌不择路中,碰到了旁边的连枝灯。 连枝灯有专人看着,奈何场面太乱,宫人也在避让,一不留神,就这么被撞倒了。 “哗啦啦……” 连枝灯本就庞大,带着几十支烛火倾倒,简直吓人。 更可怕的是,它倾倒的方向还是灵柩! “公主!”被人群隔在外面的郑秋魂飞魄散。 那几个内侍终于动了,有的去挡烛火,有的去护灵柩。 “啊!”于是楚翎一边叫着,一边闪身到另一边,对着灵柩的方向用力一撞…… “怦——”还没合上的棺盖就这么被撞歪出去。 “大哥!”她像是被吓了一跳,惊慌地扑上去看看情况。 旁人听到声音,转头瞧见这边的情形,一时目瞪口呆。 “殿下!”吕婵大惊。 “大哥!”楚翮也慌了。 那几个内侍更是手忙脚乱,要护着灵柩不被烛火碰到,又想去拉开楚翎。 但是宫人很快涌了过来,把他们冲散了。 于是楚翎顺利地看到了长兄的遗容。 太子楚翌无声无息地躺在灵柩中,已经整理过的面容干干净净。 “大哥!”悲伤不由自主涌上来。 楚翎一边哭着,一边目标明确,去摸楚翌叠在腹部、藏在大袖下的手。 “公主小心!”一名内侍试图将她带离。 “公主!”郑秋及时挤进来,很自然地护在一旁。 于是楚翎身边很快被宫人围满了。她们不在意楚翎有没有接触到灵柩,只在意她会不会被伤到。 内侍无可奈何,只能尽快清理现场,让一切恢复正常。 只要正常了,就能顺理成章把公主带离灵柩。 这么短短的时间,应该不会出事吧? 当烛火被一一熄去,火星也都尽数灭掉,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楚翮顾不上别的,立时往灵柩那边挤去。 “阿翎!快回来……” 话没说完,就被楚翎的一声尖叫打断了。 “这是什么?大哥的手怎么会是这样?” 女孩儿声音尖细,瞬间穿透了怀德殿的混乱。 在场的皇亲国戚、东宫姬妾、宫人内侍,全都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灵柩里被高高举起的一只手上。 这只手宽大、苍白,带着微微的浮肿,使得发黑的指甲格外醒目。 楚翮呼吸一窒,脑子一麻,整个人僵住了。吕婵“唰”地白了脸色,盯着那只手,跌跌撞撞往前走。 “太子妃!” 她推开宫人,扑到灵柩前,抓住那只手,用指腹搓了搓。 是黑的,不是沾了什么,就是指甲发黑! “大嫂,你看!”楚翎拉下衣袖,露出遗体手臂上淡淡的青斑,一个又一个…… “怎么会这样?”吕婵口中喃喃,脑子里一团乱麻,反复翻看。 不远处的皇亲国戚们也都吃了一惊,小声交头接耳。 “人死之后会发青吗?” “我听说会有尸斑……” “尸斑不是这种颜色,祖父去世的时候我见过,应该是暗红色的,不会发青!” “对啊,更不用说指甲……” 这时候,有人慢吞吞念了一句话:“凡服毒死者,面紫黯或青色,手、足指甲俱青黯,身或青斑……” 周围一静,只有一个宗室纨绔听得稀里糊涂,傻乎乎地问:“杨小公爷,你在念什么?” 那位杨小公爷淡淡瞥过去一眼,说道:“洗冤录,卷四,服毒。” “哦。”那纨绔顿了一秒,突然反应过来,叫道,“服毒?你是说太子中毒了?” 这声惊得大家一个哆嗦,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什么啊,这种事心里知道就好,叫什么叫?康王府的小九果然是个不知轻重的家伙。 “太子殿下的脸也是这样的吗?”这位小九公子还想挤过去,“看起来好像很正常啊!” 说着,楚翎已经端起润喉的茶水轻轻一泼,再用帕子擦去收殓时敷的粉,立时露出上面隐隐约约的青斑,连嘴唇也是暗青色的! 事实确认无疑! “太医!叫太医!”吕婵颤着声音喊,眼泪不由自主滴落下来。 楚翎同样心痛如绞,但她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得做,一边作势向外走,一边喃喃道:“父皇呢?我要告诉父皇!大哥被下了毒的,这不是意外,这是谋害!” 楚翮回过神来,连忙道:“阿翎,父皇病了!父皇已经被大哥的死讯打击到病倒了!你这样跑过去,万一父皇受不住刺激怎么办?” 楚翎停住脚步,哭得六神无主:“那怎么办?总要有人做主吧?大哥好端端被害,怎么能不管?” “我没说不管。”楚翮柔声安抚,“正因为兹事体大,我们更要谨慎。大哥身为太子,还没弄清楚就胡乱传扬出去,只怕会引起动荡。不如听大嫂的,先叫太医来验过再说。咱们毕竟不懂,万一不是那么回事呢?” 说得太有道理了,还把责任推到太子妃身上。 可吕婵只是叫太医,没说不能报信。 楚翎啜泣着点头:“好吧!太医,太医在哪里?” 怀德殿有这么多老头老太太哭灵,本就有太医值守,听得唤声,急忙过来。 “怎么只有一个?”楚翎不满,“再多叫点。秋娘,去太医院,把所有当值的太医都叫过来!” 郑秋应声,使唤宫人:“快去!能叫几个叫几个,一定要把院使叫来。” “是!”宫人急匆匆地往外奔去。 楚翮张了张嘴,似乎想阻止,却没有理由。 楚翎垂下头遮住嘴角的冷笑。 主殿哭灵的都是宗室勋贵,可偏殿还有文武百官,又是着火,又是中毒,现在还大张旗鼓请太医,就不信没人过来探个究竟。 很快,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臣张鼎元,敢问殿中发生了何事?” (本章完) 第4章 定音 第4章 定音 张鼎元! 尚书左仆射,门下侍郎,左相! 楚翎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竟然遇到张鼎元过来祭拜。 身为实权宰辅,张鼎元无疑是最好的见证人。 她瞟向楚翮,见他皱了皱眉,心里冷笑一声。 若是别人,还有可能打发走,张鼎元的话,这殿里谁都没那个分量。 于是,在楚翮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的时候,她已经喊了出来:“张相!大哥的灵柩出事了,快请进来!” 这句话彻底绝了楚翮的心思,只能面对即将到来的首相。 很快,张鼎元踏了进来。与他一同到来的几名官员,皆是朝中重臣。 看到殿中一片狼藉,众臣按下心中诧异,向他们行礼:“微臣见过太子妃,见过恒王,见过嘉和公主。方才我等在祭拜太子,听到主殿喧哗,不知发生了何事?” 吕婵拭去眼泪,勉强控制住情绪,说道:“诸位大人免礼。张相,你快来看看,太子遗体有异……” 几位重臣神情一凛,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什么叫遗体有异?太子身份贵重,入殓的时候必是精心打理过的,怎么这会儿发现有异? 张鼎元倒是一如既往地冷静,轻轻颔首:“太子妃节哀,臣这就去。” 他率先举步,领着几位重臣走到灵柩前。 火盆、纸灰、蜡烛还没清掉,地上一片狼藉。好在灵柩没有波及,棺内干干净净。 众臣随后看到棺内的情形,脸色顿变。 怎么会这样?!太子他…… 楚翎哭哭啼啼,哽着声音道:“几位大人,你们都看到了吧?大哥意外落水,指甲怎么会发黑?身上怎么会有青斑?嘴唇怎么会是这个颜色?他是中了毒啊!洗冤录上说,凡服毒死者,面紫黯或青色,手、手……” 她说到一半卡住,扭头问:“杨小公爷,后面怎么说来着?” 宁国公府的小公爷杨钰无奈帮她续上去:“手、足指甲俱青黯,身或青斑。” 楚翎转回来:“你们看,大哥是不是完全符合?分明有人对大哥下黑手!毒害太子,真是罪大恶极!等找到这个人,我定叫父皇将他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人群里的刑部林尚书心道,五马分尸和凌迟处死是两个刑罚,可不能同时进行……不过,嘉和公主知道洗冤录已经不容易了,哪怕后半句话是别人补的…… 张鼎元没接她的话,反问:“方才你们叫太医了?” 吕婵点头称是。 张鼎元便道:“那就请太医看过再说吧。” 能当上首相的人就是沉得住气,没有把握的事绝不随便出口。 不过楚翎无所畏惧。她已经把这件事抖出来了,哪怕不能当下定二哥的罪,父皇知道了也会严查。 当然了,二哥刚才有一点说对了。父皇病了,最好不要让他费神,她还指望父皇活得长长久久,不给这个混帐登上皇位的机会。 张鼎元是个合适的人选。他寒门出身,早早入仕,从地方到中央辗转历练,有刚直之名。后来,张鼎元因卷入党争而获罪,再没回到京城。楚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父皇后来身体不佳,逐渐将政务交给二哥。二哥大肆清理朝堂,排除异己,为自己上位铺路,被害的何止张鼎元。 那几年,文臣武将就没有几个安生的。到元兴三年,北胡入侵,大襄一败涂地,还不是因为能打仗的能做事的都被贬得差不多了。 楚翮伪装了二十年,心里早就扭曲,受不得一丁点违逆,凡是他觉得不听话的,文官夺职,武臣受死,临阵都要诛杀萧镇,可见一斑。 回到现在,楚翎相信以张鼎元的性格,只要他肯管就不会不了了之。 不多时,太医们到了。 张鼎元道:“你们都是医术上颇有建树的名家,且来看看太子遗体,说说看法。” 吕婵在楚翎的安慰下,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端出太子妃的架式沉声道:“庄院使,太子的情况,你们细查细验。只要查明原因,便有逾矩之处,本宫也恕你们无罪。” “是。” 太医们围到灵柩旁,先撩起袖子,又翻开眼睑,甚至打开口腔,每一处都仔细看过闻过,最后,取出银针刺血。 当吕婵看到银针变黑,眼前一暗,几乎要昏厥过去。 “太子妃!”宫人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 “大嫂!”楚翎担心。 吕婵缓过一口气,掩面而泣:“太子,妾无能,竟连你被人毒害都不知道,险些叫你黄泉蒙冤……” 楚翎跟着哭出来:“大哥,你死得好冤啊!要不是刚才发生意外,这冤屈就要带到地下去了。我知道了,定是你泉下不甘,向我们示警对不对?” 这话说的,大家都毛骨悚然起来。尤其楚翮,后背冒上来一股凉气。 确实,刚才一连串也太巧了,不然谁会去检查已经入殓的遗体? 楚翎又面露愤怒,说:“张相,你听到了。有人给大哥下毒,落水定然不是意外!现在父皇病倒了,你是首相,可不能不管!” 吕婵哽咽着点头:“既能下毒,便能使别的诡计。太子只是去巡河,身边带着那么多人,怎么就落了水?便是落了水,不也能马上救上来吗?如何就到溺毙的程度?张相,你一定要查明真相啊!” 姑嫂俩哭得凄惨,引得不少人跟着落泪。 在场的都是宗室勋贵,跟皇家带着亲。太子素来知礼,对长辈尊敬,对平辈友爱,受过他照应的不在少数,现下英年早逝,大多觉得难过又可惜。 就连楚翮也不得不低着头,做出抬手拭泪的样子。 气氛到这一步,张鼎元再不能推脱,正色道:“请太子妃、公主放心,太子乃国本,若为人所害,臣等自当找出凶手,以明国法,以正朝纲。” 同行而来的几位重臣亦表态:“储君遇害,我等责无旁贷,必定全力查明真相,以报君恩。” 听得此言,楚翎终于放下心中大石。有张鼎元这句话,事情就算落定了。她倒要看看,这回楚翮还怎么欺上瞒下,窃取皇位! (本章完) 第5章 淑妃 第5章 淑妃 此时此刻,皇宫正中的福宁殿药香袅袅,气氛安静却低落。 田淑妃穿着素衣,臂上系着襻膊,正在处理药材。 她做得极细心,一块块反复碾磨,手法熟练得一点也不像个宠妃,倒像个经年和药材打交道的医女。 旁边的小宫女一边看火,一边赞叹:“娘娘也太细致了,这些活交给我们来做就好,何用亲自动手?” 田淑妃面容带着倦色,声音却温柔:“都是做惯的,交给别人不放心。” 小宫女恭维:“是娘娘对陛下用心,十几年如一日。其实陛下并不见怪,上回还叫我们多做些,让娘娘歇歇。” 田淑妃却摇了摇头:“陛下体谅,我怎么能恃宠而骄?我原就是皇后娘娘留下来服侍陛下的,无论何时,不可忘了初衷。” 这番话,无论谁来都要感叹,小宫女自不例外:“娘娘真是重情重义,当初先皇后只是为您说了一句话,就叫您惦记了一辈子,连二皇子也陪着报了二十几年的恩。照奴婢说,先皇后都走这么多年了,您该报的恩也报完了。” 话刚说完,田淑妃的脸色一沉,停下动作。 不远处的掌事姑姑转过来呵斥:“你胡说什么?” 小宫女没料到形势突变,手足无措:“我、奴婢……” 掌事姑姑拿起戒尺一敲,严声喝令:“还不跪下!” 小宫女“扑通”跪下,整个人都慌了:“奴婢该死!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她这样,掌事姑姑非但没有消气,反而神情更冷:“你哪里该死了?要娘娘饶什么命?” 小宫女哑口无言:“奴婢、奴婢……” “好了,采芝,”田淑妃制止,“她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就是了。” 采芝应是,转回来一句一句教她。 “先皇后虽只有一句话,对娘娘却是再造之恩。你这话让人听到,还以为娘娘不念旧主,起了别的心思。” “二皇子与太子兄弟情深,这是他们自己的手足之情,你把它跟娘娘的恩情混为一谈,岂不是叫人误解二皇子?” “还有,娘娘何时苛待过奴婢?你又是该死又是饶命,把娘娘当成什么人了?” 小宫女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说错了这么多,忙道:“奴婢知道错了,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不敢犯。” 采芝缓了面色:“起来吧!这些话你牢牢记住,我们娘娘好说话,但宫里规矩大,谨慎些才能活得久。” “是。”小宫女心服口服,“谢娘娘宽容之德,谢采芝姐姐教导之恩。” 田淑妃指了指炉子:“继续看火,别过了。” “是。” 小宫女起身拿起扇子。 采芝回过头,帮田淑妃将碾好的药材放进罐子,口中道:“娘娘,您昨晚没怎么睡,不如去休息一会儿。药材也弄得差不多了,奴婢来收拾。” 田淑妃没动:“算了,反正也睡不着。” 采芝不禁心疼:“太子薨逝,您同样大受打击,还要照顾陛下,这样熬下去怎么行?瞧瞧,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 “我这样算什么熬?”田淑妃不以为然,“真正难熬的是陛下。皇后走的时候,他允诺要好好照顾一对儿女,这些年当成眼珠子一般,捧在手心疼着。眼看太子殿下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还以为可以放心了,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意外。” 说到这里,田淑妃眼圈红了:“只恨我身不能代,叫太子殿下英年早逝,让陛下受这样的打击。等百年以后见到皇后娘娘,不知道该怎么向她交代。”“这怎么能怪您呢?”采芝忙道,“您身在后宫,那些事与您也不相干啊!” 她劝慰了好一会儿,田淑妃终于拭去眼泪,说道:“事已至此,我没什么能为陛下做的,只有好好侍疾。” 听了这番话,一旁的小宫女感动无比。 淑妃娘娘果然是一等一的好人,自己刚才说的什么胡话,差点叫娘娘被人误会。 这时,有宫人过来传话:“采芝姑姑,有人来给您送干货。” 采芝告罪一声,随她出去。 只见廊下站了个小黄门,看到她,急急迎了上来。 采芝认出他是怀德殿当差的,心下一沉。 “什么事?” 小黄门一边递过纸包,一边道:“姑姑,那边发生了一点意外,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他附耳过去,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采芝面色大变,问:“你确定?” 小黄门道:“小的在外头当差,只听到这些,但亲眼看到太医们进去了,连庄院使也在。” 采芝深吸一口气,对他道:“辛苦你了。” 说罢,示意身边的宫人,递了个荷包过去。 小黄门一掂,分量不轻,心中十分高兴,回道:“谢姑姑,有什么事我再来。” 采芝轻轻点头,看着他出去,便快步回了殿中。 “娘娘……” 她低声把事情一说,田淑妃立时解下襻膊,说道:“陛下差不多该醒了,去侍疾吧!” 刚走出偏殿,外头内侍来报:“娘娘,张相与几位大人,还有太子妃、二皇子及公主,一并求见陛下。” —— 殿外,张鼎元领着众臣站了一列,吕婵领着楚翮、楚翎站了另一列。 当值的内侍押班已经进去禀报了,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有分量,他哪里敢推脱? 张鼎元瞥过去一眼,开口:“公主。” 楚翎转头:“张相唤我?” 张鼎元轻轻颔首:“陛下正在病中,不能再受刺激。等会儿臣先入内,将事情缓缓告知,过后公主再去,可好?” 楚翎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她刚才大哭大闹,又向来骄纵任性,张相公怕她把父皇又刺激到了。 吕婵显然也懂了,附和道:“阿翎,张相说的对,他们说比我们合适。” 楚翎没有拒绝的理由,虽然她很想见父皇,但眼下父皇的病情是最重要的,便点了点头:“好吧。” 她如此乖顺,让大家颇为欣慰。公主到底长大了,果然经了事不一样。再想到她经的什么事,大家不免唏嘘。 如此惨痛之事,倒不如不经的好。 (本章完) 第6章 面圣 第6章 面圣 很快,内侍押班回来,告知陛下醒了。 张鼎元交代一声,领着众臣入内。 当今天子,大襄的国君,这会儿坐在榻上,在淑妃的服侍下喝药。 皇帝今年四十出头,无论阅历还是精力都正当盛年。 本来,这个皇位与他没有关系。他的父亲是太宗诸子之一,早早分封出去,而皇位传给了嫡子兴宗。 谁知道兴宗后宫不宁,两个儿子宣宗和孝宗身体都不大好。等孝宗年少驾崩,兴宗就此绝嗣,臣子们数了数,发现年龄正好又像回事的,便只有嘉王一系了。 于是,刚继承了爵位还降了等的嘉国公就这么被迎进京城,当了皇帝。 如今二十一年过去,皇帝早就已经不是当年初进京城的乡下小子,威信日隆,大权在握。 众臣隔着珠帘见过礼,皇帝抬了抬手,一边接过淑妃端来的药碗,一边道:“既不是朝会,又不是堂议,能让诸卿一同来见朕,是什么大事?” 张鼎元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陛下,臣等方才去了怀德殿。” 皇帝的手顿了顿,半晌没有说话。 昨日太子的遗体送回,皇帝只看了一眼便病倒了,听说淑妃看顾了一晚上,殿内时时传出哭声。 谁都知道,皇帝对故去的皇后情深一片,待留下的一对儿女如珠似宝,忽然间走了一个,怎么能不伤心?更不用说,还是精心教养了二十年的太子,倾注了无数心血。 想到这里,张鼎元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太残忍了。 “行了,有什么事就说,朕还撑得住。”皇帝苦笑一声,“最打击的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这话倒是,于是张鼎元启口:“方才怀德殿出了点乱子,嘉和公主不小心推开棺盖,发现太子的遗体上出现了一些青斑……” 皇帝没明白什么意思:“什么?” 张鼎元只能继续:“臣请了太医来看,证实太子身上有毒素的残留。” 毒素,残留。 短暂的安静后,“咔嚓”一声,药碗飞出来摔在地上,皇帝猛然站起,一把掀开珠帘。 “陛下!”淑妃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皇帝死死盯着对方。 张鼎元忙道:“陛下稍安!太子至孝,若知道您因他而病,必会自责!” 皇帝原本呼吸急促,听得这句,情绪稍稍降下,按着胸口许久,才平稳下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张鼎元松了口气,将怀德殿发生的事慢慢道出。 “……基本可以确认,太子生前中毒,现在还未知毒从何来,以及落水与之有没有关联。” “中毒……”皇帝难以接受,“你的意思是,有人一直在毒害太子,这次落水不见得是意外?” 张鼎元答道:“事情还没查清,臣无法断言。但这毒素来得蹊跷,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好!好!”话是这么说,但言下之意谁听不明白?皇帝气得脸色发青,来来回回地走。 “陛下息怒!” 这时候的皇帝哪里息得了怒,转头喝道:“朕的太子,在朕不知道的时候竟为人所害,还险些一无所知地进了皇陵,这合理吗?应该吗?”张鼎元与一干臣子无可辩驳,齐齐请罪:“臣无能。” “你们是无能!”皇帝怒视着他们,“要不是灵柩意外被阿翎撞开,是不是太子还要永世含冤?” 众人无言以对。 “陛下,陛下!”田淑妃哭着跪求,“您要为太子伸冤啊!他身上的毒素到底从何而来,当初又是怎么落水的……都查清楚,不能放过毒害太子的逆贼!” 这句话提醒了皇帝,他转头喝问:“都听到了吗?” 众臣齐声:“是。” 张鼎元马上道:“陛下息怒。臣已经命人封锁怀德殿,守好太子遗体。下面将会严查东宫,每一个有机会接触太子的人都不会放过。还有去巡河的亲随,当地的官员……务必查得一清二楚,真相大白。” 见他条理分明,已经有了应对,皇帝怒火稍褪。 “都起来吧!”他抹了把脸,缓下语气,“张卿,既然你都想好了,那这事就交给你主持,令三法司会查。朕决不容许毒害太子的逆贼活着,明白吗?” “是,臣一定会全力追查。”张鼎元肃然应下,又道,“事已至此,请陛下节哀,万万保重圣体。” 皇帝点点头:“朕知道,你们去吧!” 众臣再施一礼,退了出去。 刚跨出门槛,便听到里面传来东西被推倒的声音,还有皇帝发怒的声音:“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阿翌!谁敢害朕的阿翌!”到最后,变成了呜咽。 他们互视一眼,摇头叹息。 再怎么字斟句酌,小心说话,陛下终究难免打击啊!也是,换成自己,心爱的儿子突然被害,能不悲伤,能不愤怒吗? 内侍押班小心翼翼地入内,禀道:“陛下,太子妃、二皇子和嘉和公主还在外面候着。” 皇帝眼里还含着泪,淑妃小心道:“陛下,几个孩子可能吓坏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过了会儿,皇帝摇摇头:“罢了,这会儿见了,还不是相对痛哭?叫他们先回去吧,就说,朕一定会找到凶手,绝不让太子屈死。” “是。” 押班刚转身,皇帝又改了主意:“等等。” 他问:“阿翎怎样?” 押班回道:“公主极伤心,一直在抹泪。” 皇帝叹息一声:“叫她进来吧。” “那太子妃?” “淑妃,你去宽慰宽慰她。”皇帝转头吩咐,“她与阿翌素来恩爱,必定伤心难过。你只管向她保证,朕不会叫阿翌含冤而死。” “是。”田淑妃拭去脸上泪水,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出去了。 皇帝默默坐着,看着宫人扫走碎瓷,扶正屏风,一言不发。 直到对面传来一声:“父皇!” 他抬起头,看到一阵风从殿门口刮过来。他的女儿,捧在手心里爱如明珠的女儿,此刻眼眶发红,声音悲戚,一下子扑到他身前,牢牢抓住他的袖子,带着浓浓的孺慕喊道:“父皇!” (本章完) 第7章 父女 第7章 父女 “阿翎!”皇帝接住她,看着女儿伏在自己膝上痛哭出声,不禁也红了眼眶,“父皇只有你了,父皇只有你了!” 他接连说了两声,落下泪来。 楚翎心如刀绞,看着比记忆中稍显年轻的脸庞。 五年了,她已经五年没见到父皇了。 大哥死后,她逐渐疑心二哥,但又找不到证据,便处处与他作对。那时她还太小,被养得什么也不懂,在二哥的挑拨下,渐渐与父皇离心。 父皇恼她不知轻重、恃宠而骄。她认定父皇偏心二哥,不相信自己。 终于,在她醉酒大闹二哥家宴后,父皇勒令她去三清观思过,让国师好好磨她的性子。 楚翎在那里住了足足两年。 那两年里,父皇来见过她,却被她拒之门外。直到她年满十八,婚事再不能耽搁,终于被接回京。 父皇千挑万选,选中了熙宁王萧镇。 熙宁王府远在西疆,且传闻萧镇为夺权杀了一手养大他的叔父,任谁都觉得那是个火坑。楚翎心知是二哥搞的鬼,意图把她远远送过去吃沙子,但父皇竟然同意,令她大失所望。 赐婚当日,她假作无事,上殿谢恩,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骂了一顿。 这一次,父女俩彻底决裂。她自请放逐,回楚氏龙兴之地守陵。 谁知道,仅仅一年后,便传来了父皇驾崩的消息。 楚翎大吃一惊,上书请求回京奔丧,却被拒绝。 就这样,她连父皇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后来的四年里,她反反复复地想,当初要是不那么任性,没有中二哥的计,是不是就不会跟父皇反目? 父皇向来身子康健,却在短短一年里驾崩,很难说没有内情。如果她没有离京,小心提防着二哥,是不是可以避免父皇早死的命运? 悔恨总是迟来,在失去所有亲人后,让她痛不欲生。 现在,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已经救不回大哥了,一定要好好守护住父皇! 痛哭过后,楚翎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她拿出帕子给皇帝拭泪,说道:“父皇,女儿也只有您了,您要保重身体啊!” 皇帝听着这话,欣慰无比:“阿翎长大了,都会安慰父皇了。” 楚翎心里酸酸的:“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我再也不气父皇了。” 父女俩互相宽慰了一番,坐着说话。 “朕实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阿翎,还好有你,不然你大哥就冤死了。” “可能大哥也不甘心,才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我吧!”说完,楚翎关切地问,“父皇,您的病怎么样了?药都吃了吗?” “吃了。太医说有点是气急了,养两天就好了。” 他仔细端详女儿:“倒是你,看着憔悴了不少,眼睛都哭肿了。过会儿叫太医请个脉,给你开几剂安神汤。你年纪小,切切不可伤神,如果落下病根子以后就要吃苦了。”说着,皇帝面露回忆,遗憾地说,“你母亲就是如此,生你大哥的时候正好乱着,连带她担惊受怕,以至于伤了根本。” 已经很久没有被别人这样关心过了,楚翎心里一暖:“我知道。大哥不在了,我更要好好的,替他承欢膝下。” 皇帝听着十分熨帖,心情舒缓了许多:“你这样想就好了。” 外面传来声音,却是淑妃回来了。“陛下,刚才汤药洒了,好在还有一碗,您赶紧趁热喝了吧!” 楚翎讶然:“父皇,原来您还没喝啊!怎么骗我?快,先去喝药,淑妃娘娘想必熬了很久。” 说完,她起身施礼让位,弄得田淑妃暗自奇怪。 公主以前可没这么礼数齐全过,果然还是受了刺激吧? 待皇帝用过汤药,楚翎又问:“淑妃娘娘,大嫂还好吗?” 田淑妃叹了口气,既是回答她,也是跟皇帝禀告:“太子妃通情达理,臣妾一说,她便明白了。” 皇帝点点头:“吕氏大族出身,自然贤惠识礼。可惜与阿翌缘分太浅,才几年就阴阳两隔。” 楚翎趁机道:“大嫂这几年将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对父皇淑妃也是恭敬有加,还养育了小皇孙。父皇,大哥虽然不在了,但以后也不能亏待大嫂。” “这还用你说?”皇帝道,“朕不会让阿翌走得不安心的,她只管好好带孩子便是。” 楚翎心中惆怅。父皇固然这么想,可惜二哥不给这个机会。当初她会疑心二哥,就是谨儿和大嫂死得蹊跷,东宫旧部告诉她二哥可疑。然而没有证据,反而让她与父皇闹翻。 当然了,这一回,她不会再给二哥机会! 想起二哥,她看向田淑妃,试探着问:“对了,淑妃娘娘,二哥怎么样了?” 田淑妃一边服侍皇帝净面,一边回道:“他能有什么事?本宫叫他回怀德殿了。现下宫里乱成一团,正是他该出力的时候。” 皇帝点头赞同:“余下的弟弟妹妹都还小,太子妃又有孩子要照顾,他不出力谁出力?” 是啊,出力着出力着,他就成太子了。 楚翎按下嘴角的冷笑,去看田淑妃。 田淑妃是母后侍婢出身,被母后给了父皇。后来怀了身孕,便封了美人。母后在时她不显山不露水,待母后去世,她反倒一飞冲天,独得圣宠。 前世楚翎对田淑妃不甚在意,后来才明白,田淑妃是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母后去世这么多年,她仍然一口一个皇后娘娘,以侍婢自居。旁人都道她心念旧主,有情有义,却忽略了她生的二皇子和太子只差两岁的现实。 后位无人的第一宠妃,太子之下唯一的成年皇子。难道会因为她态度放得够低就改变现实? “公主,瞧你眼睛都哭肿了,要不先回去歇息?” 楚翎回过神,对上田淑妃关切的眼神。 看,她表面上永远让人挑不出错,对大哥恭敬,对她关心。利用母后的遗泽邀宠,丝毫不露痕迹。 “多谢淑妃娘娘,我还不累。”楚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强振精神摇头。 皇帝看出来了,柔声道:“阿翎,你回去吧!朕会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你不要担心。” “真的吗?” “真的。”皇帝怜爱地看着她,“朕还要做你的依靠。” 楚翎这才舒了口气,放心的样子:“那,儿臣就先告退了。淑妃娘娘,有劳你多费心。” 田淑妃神情慈爱:“去吧!” (本章完) 第8章 仁善 第8章 仁善 楚翎出了福宁殿,吕婵正在等她。 “阿翎!”她迎上来,“还好吗?” 楚翎点点头,注视着大嫂。 前世大哥过世后,她沉浸在悲痛之中,别的事都不过心。大嫂曾经劝过她,事已至此,保重自己为要。 那时候她不懂,把这些话当成了耳旁风,后来想想,大嫂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就像现在,她陪父皇说话有什么好担心的,可大嫂却刻意在等她。 “淑妃娘娘说,二哥回怀德殿了?” 吕婵颔首。 “那大嫂留在这里,不担心大哥的遗体吗?” 吕婵悚然一惊,定定看着她。 楚翎勾了勾嘴角,与她对视。 吕婵深吸一口气,回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张相见证,太医勘验,父皇面前也过了明路,现在谁敢动手脚,就是自找死路。” “也是。”楚翎轻轻地应了声,“那大嫂要回去看着谨儿吗?” 吕婵认真看着她:“阿翎,你一夜之间长大了。” 楚翎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她哪里是一夜之间长大的,事实上这条路足足走了八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大嫂。”楚翎压低声音,“大哥都能被下毒,你和谨儿要不要搬离东宫?” “没关系的。”吕婵在大悲之后,整个人透着异样的平静,“父皇已经知道,会护着我们的。” 楚翎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还是那句话,现在事情已经暴露,再害她和小皇孙,就是自找死路。 不一样了,及时把大哥的死因揭发出来,形势已经跟前世不一样了。二哥现在最重要的是撇清关系,而不是斩草除根。 “那好,大嫂你保重。” 吕婵心领神会,与她交换眼色:“嗯,阿翎你回去休息吧,刚才闹了一通,这会儿也累了。” 姑嫂二人就此告别,一个回南明宫,一个回东宫。 吕婵看着楚翎离开的脚步,心里沉甸甸的,但又感到些许抚慰。丈夫死后,她就被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但此时此刻,她知道有人能和自己分担了。 天色渐晚,怀德殿哭灵的人也都散了。 楚翎走到一半,正好遇到那些人出宫。 “公主。”宗亲勋贵们纷纷行礼。 楚翎停下来,说道:“各位叔伯婶娘,今日辛苦了。礼法在此,不得不劳累大家,还请担待。” 众人受宠若惊。太子是储君,哭灵是臣子本分。但无论如何,宫里能体谅他们的不易,总归让人心里熨帖。 只不过,这个话是嘉和公主说出来的,多少让人觉得惊奇。果然人遇事就长大了,唉! “多谢公主,这都是我们分内之事。” 楚翎道:“你们应该做,我和父皇也应该体谅。这是宁国公府的姑祖奶奶吧?出宫的路这么长,老人家委实难走。秋娘,叫人送肩舆来。”宁国公府的老太君是太祖的孙女,论辈分是皇帝的堂姑母,年纪已经很大了,走路颤颤巍巍的。 听得这话,宁国公惊喜不已:“谢公主恩典。” 宫中乘坐肩與,只有几位举足轻重的老臣和老宗亲才有的体面,比如大宗正福王,就先一步被接走了。 楚翎坦然受了,目光扫过去:“还有另外几位祖奶奶祖爷爷,明日还有一天,也一并坐肩舆进出吧。父皇向来敬重长辈,看到了必不忍心,我就代他老人家做这个决定。” 于是惊喜的人变成了很多个,特别是那些家里爵位低但年龄大的,平日想进宫都不容易,万万没想到能蹭上肩舆,这说出去脸上多有光啊! “谢公主恩典,谢陛下恩典。” “都免礼。秋娘,你去叫孙寿全……” 嘉和公主就是皇帝的心尖尖,皇帝自己都伤心得病了,还特意把女儿留下来安抚,内侍们最知道见风使舵,哪里会拒绝?很快肩舆都抬了出来,在一片赞颂声中,宗亲勋贵们出了宫—— 出宫之前,宁国公府的小公爷杨钰转过头,只见那位出了名骄纵任性的嘉和公主默默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往南明宫去了,背影孤单而决绝。 等自家马车过来的功夫,老太君还在那夸赞:“进宫这么多次,没想到今天坐上了肩舆,还是托了公主的福啊!” 旁边的宗亲老太太点头:“公主仁善,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毕竟是兄妹,宽仁体恤和太子一模一样。” 说起太子,大家又是一番惋惜感叹。 杨钰上了马车,没忍住问:“父亲,您觉不觉得,公主好像和之前不同了?” 宁国公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回道:“是有些不同,不过也能理解。以前陛下和太子都捧着宠着,小姑娘难免骄纵些。现在遇事了,就明理了。” 说到这个,又道:“你看她今天还毛毛躁躁的,差点酿成大祸,把灵堂给烧了。也就是后来发现太子遗体有异,才没人计较这个。” 不,不是这样。杨钰想起怀德殿的情形。 他当时有点困,就盯着火盆瞧,正好瞧见公主踢翻它的情形,那个角度不像无意的。还有棺盖,那可是太子灵柩,重量不轻,怎么可能轻易撞开? “说起来。”宁国公睁开眼,注视着儿子,“你当时为什么出头?” 太子遗体有异,但没人说是中毒,直到他念出洗冤录那段话,直接把话题引了过去。 要不是宁国公知道儿子禀性,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 “没有,就是突然想到了。”杨钰说。 “真没有?”宁国公不信,“为父可得告诉你,上面的事不是我们该管的,能不插手决不插手,兴宗当年事还未远。” 兴宗在位的时候,宫中发生过多少血腥事,牵扯进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家败落,至今还令人胆寒。 “孩儿知道。”默了默,杨钰又说,“当时只是想起了太子,往日也曾有过几次交集……以后不会了。” “知道就好。”宁国公顿了顿,也有几分感慨,“太子确实是个好人,奈何……这事就此打住,再怎么样也不关我们的事了。” 打住吗?杨钰想起出宫前看到的那个背影,莫名觉得这事恐怕打不住。 还是晚上更新比较适合我。 (本章完) 第9章 限期 第9章 限期 太子被害的消息风一般卷过朝堂,可也就止于此处了。 皇帝虽然没有下明旨,但不会有人这么没眼色,把它宣扬出去。就连三法司的会查,也在静默中进行。 祭礼过后,怀德殿作为太子停灵之所,暂时封闭。 楚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追查真相这件事上。但遗憾的是,三法司没能带回有用的线索。 “你的意思是,什么也没查到,对吧?”御殿内,皇帝声音冷锐,藏着欲来的风雨。 张鼎元打头,御史中丞、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三人紧随其后,全都低着头无言以对。 皇帝并不是个坏脾气的人,御极二十一年,发脾气的次数屈指可数。追溯上回,还是在其父已故嘉王的祭祀问题上。 但是今天,他明显生气了。父子父子,能叫龙颜大怒的,一则为父,二则为子。 “好好好,朕的太子被害了,非但无人知情,甚至事后找不到凶手。被人这样戏耍于掌心,朕还是天子吗?乡野村夫在儿子被害以后,还知道拿起锄头找仇人拼命,朕却做不到,天子威严何在?朝廷法度何在?” 话说到这份上,殿中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 但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熄灭皇帝的怒火,他冷声道:“今日能害太子,明日就能害朕!你们是要朕引颈就戮吗?” 这个罪名可太重了,张鼎元叩首:“陛下息怒。事涉国本,太子之案自然不能轻忽。只是短短几日,未能找到有效线索而已,还请陛下宽限些时日,容三法司细查。” 御史中丞也站出来:“陛下,目前大理寺只来得及查找东宫近侍,追索当日接触过的官员,还有许多细节未查。此贼既然敢害太子,必定做了万全准备,需要时间抽丝剥茧。” 听得此言,皇帝稍稍缓和:“你们要查多久?” 四位臣子都沉默了。这要怎么答?说了时日没能查出来,必定论罪。拖得太久,皇帝又不会高兴。 “怎么,说不出来?”皇帝逼问,“难道你们要朕无限期地等下去吗?” “陛下恕罪。”张鼎元不得不回,“臣等必定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有什么用?朕要的是结果!明确的结果!”皇帝喝道,“你们到底能不能查?!” “三个月!”逼问之下,大理寺卿高勉终于挤出一个时间,“三个月内,臣必定将京城翻个底朝天,找出真凶!” “三个月?”皇帝诧异,“只查一个案子,又不用去地方,你居然敢要三个月?你们大理寺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众臣沉默。高勉耍了滑头,这个时间确实太宽松了。 刑部尚书林文逾硬着头皮:“两个月……” 不等皇帝发话,御史中丞便截断了:“一个月吧!陛下说的是,太子平日只在皇城活动,那日去巡河也不过离京几十里,且停留不过两日,哪里需要这么长时间。一个月,能查出来就查出来了,查不出来便是我等无能。” 高勉和林文逾对视一眼,默认了。 张鼎元见他们达成一致,颔首道:“陛下,臣愿为他们作保。一月为期,查出真凶。” “想好了?”皇帝沉声问。 四人同时应声:“是。” “不成又该如何?” 高勉首先答道:“倘若不成,臣愿辞官回乡。” 张鼎元也道:“他们不成,便是臣无识人之能,再无颜面为相,请外调远任。”“好。”三位重臣压上前途赌咒,再加上首相以相位作保,皇帝终于满意了,“记住你们今日的话。一月之后,太子之死不能真相大白,那朕便换个三法司!” 众臣终于松了口气,齐声应道:“遵旨。” —— 四人从福宁殿出来,都有重见天日之感。 林文逾歉然道:“张相,今日连累你了。” 张鼎元摇头:“此事本就由我总揽,谈不上连累。不过,老夫的相位能不能保住,就看你们的了。” 林文逾正要说话,却被御史中丞章绩抢了先。 “张相放心,为了自家前途,我也会尽力的。”说罢,他拱了拱手,“时间宝贵,下官还得回去看卷宗,先行一步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林文逾脸色有点绿,瞅了瞅张鼎元,陪笑:“章中丞还是这么个急性子。” 张鼎元倒不介意:“言官清贵,查案本也不是他的主职,此番算是被连累的,心里有气也正常。” “是。张相,我们也回吧。”林文逾转头问了声,“高大人,你呢?” 高勉答道:“天色还早,下官想去怀德殿看看。” 既要查案,自然得验尸,皇帝许了他们进出怀德殿。 “高大人勤勉,我等还得沾你的光啊!”林文逾笑着说漂亮话。 高勉心道,御史台只做重案审判,刑部主要审复,这苦活累活可不得大理寺来吗?自己要不干,几位上官还不拿捏他? “份内之事,应该的。” 目送张鼎元和林文逾离开后,高勉请了个小黄门带路,往怀德殿去。 丧仪已经结束,何时出殡估计皇帝要看案子的结果,因此怀德殿只留了守卫和打理的内侍。 高勉给他们看过令牌,被小黄门领进去。 为了保存尸体,怀德殿门窗封锁,还放了许多冰块,凉飕飕的直透后心。 高勉不由打了两个喷嚏,汗毛竖起。 小黄门心里害怕,灵机一动:“大人,小的去给您找块毯子。”然后溜之大吉。 高勉没喊住,不由摇头,他还想问几个问题呢! 没办法,他只能自己亲力亲为,费力推开了棺盖。 时间不久,又一直用冰块镇着,太子的遗体倒是保存得还可以,没有什么臭味。 高勉端起烛台,凑过去细看。 不知道为什么,烛火晃了下,险些熄灭。 哪来的风?高勉转过头,什么也没看到,心里默念:自己吓自己,自己吓自己。 “呼……”又是一阵风吹来,这次真真切切,同时传来一个低低的气音,“高大人……” 高勉一懵,吓得毛都起来,立时就要扔掉烛台跑出去。 有人一把拽住了他,轻声:“是我!活的!” (本章完) 第10章 三问 第10章 三问 高勉眨了两下眼,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确定地问:“嘉和公主?” 楚翎应道:“是我,高大人不要害怕。” 高勉长出一口气,语气不禁带了几分埋怨:“好端端的,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楚翎却道:“高大人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为什么在这里。” 咦?高勉打量了她几眼,正色道:“公主,臣知道您与太子兄妹情深,但查案不是闹着玩。” “我要是闹着玩,就不会出来跟你打招呼了。”楚翎指了指外面,“要不,你喊一声,让他们把我带走?” “……”高勉心道,谁不知道陛下把嘉和公主宠到天上去,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平白得罪她干什么? “你不喊,我就当你同意了。”楚翎接过他手里的烛台,“我来帮举蜡烛,你也方便不是?” 罢了罢了,先混过去吧,出了这个门,公主再怎么闹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高勉拱了拱手:“有劳公主。” 楚翎满意地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勉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在棺中遗体上。 经过几日停尸,中毒的迹象更明显了。高勉仔细翻看,陷入沉思。 “高大人,你在想什么?” 高勉回道:“臣在思索太子殿下的死因,到底是中毒,还是溺毙。” “可以分辨出来吗?” “可以,但……”高勉犹豫了下,停住话头。 不想楚翎接了后半句:“但会破坏遗体,父皇不会答应的,对不对?” 高勉意外地看着她。 楚翎也盯着他,淡淡道:“父皇确实不会答应,所以你来验尸,根本不会有结果。” 这句话可真不像天真无知的小公主能说出来的,高勉默默注视着她。 楚翎继续道:“大哥到底是毒发还是溺毙,并不重要。就算你找出真正的死因,无非论证对方计谋多么精密,并不能抓住真凶。” 这话高勉不同意,忍不住辩道:“公主,您对刑狱可能知道得不多,如果能复原死前情状,就可以顺藤摸瓜……” “你觉得真凶会自己动手吗?”楚翎打断他的话。 在高勉顿住后,继续逼问:“天底下能神不知鬼不觉毒害太子的人,会让你摸出来吗?” “便是你摸出来了,能当堂指证吗?” 三个问题问出来,高勉忽然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 “公主……” 楚翎从容道:“高大人好好想清楚,答不上来的话,别说一个月,就算父皇真给你三个月,你也不可能查出真凶。” 她怎么知道一个月…… 念头闪过,楚翎已经答了:“刚才我就在福宁殿,只是比你早一步来而已。” “……”大理寺卿从四品,无论如何也算高官了。高勉四十不到便爬到这个位置,不止才干出众,为人也足够机敏。但是此时此刻,他竟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位骄纵出名的小公主。皇室中人,果真不能依常理来断吗? “好了,盖棺吧!”楚翎放回烛台,“想清楚了,下回来跟门口的小顺子说一声。想不出来,就不必再来了。反正,找到真凶跟交差是两码事,高大人依然可以升官发财。” 说完,楚翎双手合十,对着灵柩拜了拜:“大哥,你好好休息,我下回再来看你。” 高勉看着她合上棺盖,撩起角落的垂幔,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大人,毯子来了。”小黄门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高勉长出一口气,向他道谢,出去时问了一嘴:“敢问公公怎么称呼?” 十三四岁的小黄门露出犹带稚气的笑容:“奴婢叫小顺子。” 高勉点点头,再次谢过他,便出宫去了。 —— 楚翎回到南明宫,郑秋迎上来:“公主回来了。奴婢叫人做了小馄饨,可要吃一碗?” 楚翎确实饿了,便道:“来一碗吧!” 于是,小馄饨配着小菜摆了上来。 楚翎惊喜地说:“这是永康桥的陈氏煎饼吧?好久没吃到了。” 郑秋称是:“公主这些天都没怎么吃,奴婢特意叫人去买,刚出锅没多久。” 太子丧仪虽然结束了,但还停灵中,郑秋也不好弄些大荤之物,便挖空心思,买了些公主平常喜欢吃的小食,希望她能有个好心情。 楚翎吃得很开心。 她离开京城太久了,许多事情已经变成模糊的回忆,这些东西虽小,却让她逐渐有了真实感。 她回来了,建宁二十一年的京城。虽然救不回大哥,但父皇还活着,许多事还可以挽救。 用完饭,楚翎一边消食,一边跟郑秋说话。 “去过东宫了吗?大嫂怎么样?” “太子妃安好,小皇孙也安好。太子妃说,小皇孙可能有些不习惯,时常睡到半夜起来找父亲。” 楚翎闻言黯然:“他慢慢会习惯的。” 前世大哥走后,她也很不习惯,总觉得自己一转头,就会看到大哥含笑站在那里。一次次失望过后,才接受了现实。 郑秋看她难过,便转移了话题:“对了,安国公府传话来,说老夫人想公主了,问您要不要去住两天。” 安国公府冯氏,是她的外祖家。冯氏祖上与太祖一起打天下,得封国公,难得的是,后代一直没断过人才,爵位便延续至今——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皇帝当初继位,冯氏出了大力。北胡趁着大襄皇位动荡南侵,楚翎的外祖冯老国公奉命出征,拦住了异族大军。 那一战,冯家死伤惨重,楚翎的几个舅舅几乎全都殉国,只留下一个体弱不能习武的小舅舅承了爵。 因为这段过往,皇帝对冯皇后格外敬重,屡赐冯家恩典。只是冯家现下只有一个男丁,连小舅舅都没生出儿子来,料想百年后不会再有安国公府了。 楚翎幼失母亲,老夫人格外心疼她,时不时接她过去小住。前阵子太子身故,老夫人没想到自己失了女儿还失外孙,直接病倒了。 “对哦,我得去看看外祖母。”楚翎想起来,“叫人收拾东西,我明日跟父皇说一声,去安国公府住几天,陪陪外祖母。” (本章完) 第11章 外家 第11章 外家 楚翎一说要去安国公府,皇帝立刻同意了。宫中气氛沉闷,他也担心女儿闷出病来,外祖家有几位姐妹,也好开解开解。 于是,楚翎第二日便带着淑妃准备的一大车礼物,去了安国公府。 当她看到白发苍苍的外祖母,眼眶立时红了。 她前世觉得最对不住的人,除了父皇就是外祖母了。 当初她跟父皇怄气,外祖母屡次相劝,但她听不进去。后来闯下大祸,外祖母担心父皇怪罪,带着母后的遗物进宫,跪了一下午。 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外祖母抱着她哭,说余生怕是不复见了。结果一语成谶,她走后没多久,外祖母便一病不起,与父皇先后病逝。 这还不算完,外祖母死后,安国公府失了庇护,小舅舅被诬通敌,说他因为父兄战死而记恨先帝,最终抄家灭族。 楚翎无法离开上原,只能派人赶回京城。然而根本来不及,小舅舅狱中自尽,女眷随后自绝,就连已经出嫁的两位表姐也没能逃过。冯氏一门忠烈,战死沙场,最终落了个满门灭绝的下场。 想起这件事,楚翎便对自己那位二哥恨之入骨。 安国公府已经没落,下一代连男丁都没有了,这样他都不放过,狠毒至此! 现在,她看着还活生生的外祖母,心里痛悔无比,喊道:“外祖母!” 安国公老夫人看她这样,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也落了下来:“阿翎!” 祖孙俩抱头痛哭,直到国公夫人杜氏来劝:“母亲方才病愈,不可再悲恸伤身了。公主年纪尚幼,伤了情志怎生是好?” 后面那句话劝住了老夫人。是啊,这孩子哭灵的时候就晕过去了,可不能再走她母亲的老路。 “都是我老糊涂了。”老夫人擦去脸上的泪水,挤出笑来,“阿翎莫哭,外祖母好着呢,走,我们到里头说话。” 安国公府如今人丁稀少。除了承爵的六郎冯霄一家,只有两位寡居的夫人。两位夫人膝下都只有一个女儿,而冯霄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偌大的府邸住着这么几口人,不免冷清。 往常大家都盼着楚翎过来,她性子活泼,带着姐妹们玩耍,园子里笑语不断,添了不少生气。 今时今日,大家自然笑不出来,刻意避开伤心事,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楚翎也是有意承欢膝下,捡些有趣的、温馨的事来说,总算让外祖母脸上有了几分笑模样。 ——大哥已经走了,其他人总要活下去。 一起用过午饭,老夫人道:“阿翎,陪外祖母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也松快松快,跟姐妹们玩去吧!” 楚翎见她脸上有了倦意,爽快应下:“好,外祖母先歇个晌,回头我再来。” 老夫人笑着点头,目送她跟几位小姐走远,脸上神情慢慢淡下来。 国公夫人感叹道:“公主懂事了好多。” 老夫人苦笑:“我倒宁愿她不懂事。听说哭灵那几日,她对宗亲老人十分照顾,人人都说她这仁善之心像极了太子,我听着却难过得紧。” 二夫人道:“这也不是坏事。太子不在了,公主懂事起来才能保护自己,皇宫看着团锦簇,谁知道背后有多少暗箭。” 听她提起,老夫人脸色难看起来,用力一拍扶手:“要是让我知道哪个贱人害了阿翌,老婆子拼着这把老骨头不要,也要取他狗命!” 国公夫人看着扶手碎片,心口便是一跳:“母亲,这里不是战场,可不能随意打打杀杀。”老夫人发现自己没控制住,一脸抱歉,让人来抬走椅子:“又要修了,怪我这手太快!” 大夫人不由翘起嘴角:“都说公主性子跳脱,不像先皇后,我瞧着跟母亲像了十成十。” 二夫人称是:“而且,母亲从未在公主面前展露过脾气,都能这么相似,血缘之亲,真是妙不可言。” 说到这个,老夫人露出几分得意:“这倒是不假,我年轻的时候父亲不让我上战场,自个儿偷偷跑过去,还打了个胜仗。要不是身为女儿,说不定也能当个将军封个爵什么的。” 几位夫人凑趣,屋内也有了几分轻松的气氛。 另一边,楚翎跟三位姐妹到园子里闲逛。 大表姐冯令真比她大一岁,继承了冯家的武将血统,最爱舞刀弄枪。二表姐冯令仪与她同岁,倒是个斯文性子。三表妹冯令薇比她小一岁,与她最合得来,以前经常两个人到处玩闹,所到之处无人敢惹。 楚翎先瞥了浑身刺挠的冯令真一眼,说:“大表姐,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用陪着我。” 冯令真懵了一下,直愣愣地问:“可以吗?你不会到祖母那边告状吧?” 楚翎不由笑了,大表姐耿直,看不惯她胡天胡地,两人不怎么对付。但是后来自己贬去上原,大表姐时常给她送信。 大表姐的信和别人都不同,她不会伤春悲秋,只问北地如何,西疆如何,扼腕自己没有机会,不然定要去参个军,上阵厮杀一番。每次收到大表姐的信,她的心情都很好,仿佛贬到上原是一件幸事。 不过现在嘛,还是放过大表姐吧! “你懒得应酬我,我也懒得应酬你,咱们两相便宜,不是很好吗?” 冯令真想想也对,十分欣慰:“那我走啦!有什么事你让人来叫我。” 楚翎应下,又看冯令仪:“二表姐,你也可以走。” 冯令仪却摇了摇头:“回去也没什么事,就跟你们一起逛逛吧!” 楚翎哪里不知道她是担心,就领了她的情:“那好吧!” 只有三表妹是真开心,拉着她道:“阿翎,我新得了只鸟儿,会说人话,你要不要去看看?” 楚翎前世见过那只鸟,她一提便想起这事来:“是吗?哪来的?” “田卉儿输给我的。你不知道,她非要跟我比投壶……” 田卉儿啊!这个名字勾起了楚翎遥远的回忆。 她想起来了,前世自己第一回跟父皇吵架,就是因为田卉儿。 (本章完) 第12章 相邀 第12章 相邀 田卉儿,田淑妃的侄女,二皇子的表妹。 因太子和二皇子亲厚,田家与冯家关系不错,楚翎也当表姐妹一般处着。 该说不说,田淑妃实在是个聪明人,自己事事以皇后侍婢自居,田家也处处以冯家为先。冯家就剩下几个孤儿寡母,礼让三分不但得个好名声,还不费什么,到哪里找这样的好事去? 至于这个田卉儿嘛…… 楚翎晃着手里的素笺。她在安国公府才住了两天,便收到了田卉儿的信,邀她去大槐寺听经。 太子刚刚身故,半年内不许饮宴玩乐,但上香是可以的。田卉儿在信中说,知道她心中伤怀,故而请她去大槐寺听禅师讲经,给太子祈福。 “阿翎,你要去吗?”冯令薇问。 楚翎反问:“你想去?” 冯令薇天真地说:“去呗!听经虽然无聊,总比关在屋里好。再说,大槐寺的素斋做得不错……” 说着她吸了吸口水,逗得楚翎笑了起来。 对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听经委实无趣,往常没办法才跟长辈去,现在倒成了她们为数不多的消遣。 再问两位表姐,冯令真果不其然拒绝了。听那些老和尚嗡嗡嗡,她还不如留在家里练功。 冯令仪犹豫了一下,说:“你们去我就去。” 楚翎心知二表姐为了什么,还不是她和三表妹太胡闹,她觉得自己得跟去看着。 但楚翎不想让她跟,便道:“二表姐,我新近得了个制香的方子,据说能维持三天不散,你要不要试试?” 冯令仪对这些事情最感兴趣,眼睛一亮:“是吗?不会是宫里的秘方吧?能不能外传?” “我给你就是你的,有问题你让人来找我!”楚翎下巴一昂,拿出骄横公主的气势。 冯令仪一想也是,宫里的秘方又怎么了,谁还敢说公主的不是? 于是楚翎把方子一说,她跃跃欲试。 楚翎趁机道:“二表姐你多制些,我人都出来了,叫秋娘来送怪麻烦的。” 冯令仪欣然应允。 只是到了第二天,她发现麻烦了。制这香有一味药处理比较费时,得一直看着,她又不放心让别人来。 楚翎善解人意地说:“二表姐你就留在家里吧,我跟令薇去就好。放心,我们不惹事,这会儿我哪还有心思惹事?” 她表情黯然,看得冯令仪内心愧疚起来。是啊,太子表哥出了事,阿翎多难过,她愿意出门散散心再好不过,自己怎么能怀疑她? 国公夫人得知,倒是犹豫起来:“你们两个孩子,没大人带着怎么行?要不,我陪着去一趟?” 冯令薇抢话:“娘!田卉儿跟她大姐去的,都是同辈,你去的话多不合适啊!” “这……”田卉儿有个姐姐寡居在家,时常去寺里上香。冯令薇说的倒也没错,本来只是小女儿私下约着见面,国公夫人去的话,就有点兴师动众了。 最后老夫人发话了:“让她们去吧!孩子大了,知道好歹。再说,阿翎身边有宫人又有侍卫,谁敢冒犯她?” 这倒也是。大槐寺就在城里,到处都是金吾卫。 于是,楚翎就这么带着冯令薇出门了。 到了大槐寺,两人一下车,便看到门口那棵大槐树下,站着一个向他们招手的女孩儿。 “公主!令薇!”田卉儿与田淑妃面相有几分相似,只是脸更圆一些,显得活泼讨喜。 她快步跑过来,抓着两个姑娘的手,欢喜地说:“好多天没见了,你们都还好吧?公主,听说你晕过去了,身子可好些了?我想去看你,但我娘说宫里这么忙,别去添乱了。后来知道你去了安国公府,我就忍不住写了信……”她一脸诚挚地看着楚翎,满脸都是关切。 楚翎微微笑道:“我好啦!这些天发生了好多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田卉儿一脸同情,握着她的手:“我明白,遇到这样的事太不幸了。太子人那么好,对我们都像亲妹妹一样,那天知道消息,我也在家大哭了一场。唉,要是能选的话,我宁愿出事的是我。” 说着,她抬手拭泪。 冯令薇忙道:“打住打住,阿翎才好些,你可别招她哭!” 田卉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向楚翎道歉:“对不起,公主,这些事我不提了,今天咱们只说佛法,最多再说说素斋。” 楚翎颔首。 三人入内,大槐寺首座亲自来迎,态度恭敬,礼数到位。 “禅师有礼。我心不静,又无处可去,只能来打扰佛祖了。” 这位定智禅师连忙施礼:“这是本寺的缘法,小僧求之不得。” 楚翎跟他说实话:“讲经我委实没什么兴趣,只是找个理由出来罢了。禅师只管讲去,我们自便。” “……”定智禅师哪敢反对,只能应是。 于是,他去给田卉儿的寡姐讲经,三个小姑娘在寺中闲逛。 田卉儿问:“令薇,啾啾怎么样了?你没亏待它吧?” 啾啾就是那只会说话的鸟儿,冯令薇回道:“当然没有,我可被它害惨了。” “是吗?它干了什么?” “它叫母亲来了,骗了我好几次。后来有一次我生气了,骂了它一顿,结果母亲真的来了,说我不做功课,就知道玩,罚了我一顿。” 田卉儿哈哈大笑:“你也太惨了。” 楚翎也被逗笑了,因为这事,冯令薇嚷嚷着要把鸟儿给烤了,结果又让舅母骂了,直到她赌咒发誓,一定不耽误功课,这才把鸟还给她。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到了前头的大雄宝殿。 楚翎本就是微服而来,并没有让人清理禅寺,这会儿人来人往,香火极是鼎盛。 田卉儿想起了什么,拉了楚翎一把:“对了,公主。听说大槐寺来了个挂单的和尚,解签极准,我们也去求个签吧?” 终于来了。 楚翎抬头看过去。 “怎么了?”田卉儿被她看得有点慌。 楚翎微微一笑:“我都没求过签。” 田卉儿松了口气,笑道:“公主的命不用算也是最好的,就是好玩嘛!” 楚翎状似随意:“行啊,那就去玩玩!” (本章完) 第13章 和尚 第13章 和尚 大槐寺香火鼎盛,甚至,因为不能饮宴玩乐,比往日更热闹几分。 而最热闹的无疑是偏殿解签处,上到头发白的婆婆,下到十几岁的年轻姑娘,排了长长一条。 田卉儿想找知客插队,被楚翎制止了。 “反正没事,我们先看看再说。” 田卉儿奉承:“公主不欲惊动百姓,真是仁善。” 楚翎收下她的恭维,竖起一根手指:“知道就别让人听见了,换个称呼。” “好。”田卉儿带着一点不自在,小声唤了一句,“阿、阿翎。” 田氏本是小民,因淑妃而起家,现在也不过给了个承议郎的散官,说是大家表姐妹一般处着,但田卉儿到底和冯令薇这个正经国公小姐不一样。 楚翎叫了宫人排队,自己迳自走过去。 这座偏殿供奉的是观音,供桌前设有签筒,可自行求签。至于求了之后怎么解,就看个人意愿了。 殿外多的是解签的先生,这是大槐寺吃了肉后洒出去一点汤,同时自家也免生纠葛。 今天,观音殿的一角摆了张小桌,桌上坐了个和尚。 这和尚年轻又俊秀,白白净净的面皮,端端正正的身姿,眼神清朗,鼻梁挺直,嘴角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如同尊位上的菩萨,慈悲又佛性。 田卉儿发出一声惊呼,低声:“怪不得……” 冯令薇没懂:“怪不得什么?” 田卉儿抿了抿嘴,有点不好意思:“你们不觉得这和尚长得很好看吗?” “哦!”冯令薇懂了,“原来她们都是来看人,不是来看签的啊!” 她声音稍稍大了一些,立马引来别人的视线。姑娘家脸皮薄,不敢接话,大婶们可就没顾忌了,回嘴:“你这小姑娘懂什么?净慧大师解签最准了,我三姑家儿媳妇的姐姐被魇着了,过来拜拜顺便求个签,谁知让大师一句话说准了,回去给夭折的妹妹烧了东西,隔天就好了!” “对对对,我们隔壁老王,前阵子总倒霉,不是摔了腿就是撞了头,大师说他因果太多,叫他赶紧把债还一还,果然还完就没事了。” “还有我们村里的姑娘,婚都定了,大师说不八字不和,果然未婚夫家出事了……” 信众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冯令薇哑口无言。 “真这么准吗?”她半信半疑,小声嘀咕。 “当然是假的。”旁边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 冯令薇转头一看,叫出声来:“章素娘!” 殿外,几位小姐在仆妇的簇拥下结伴而来。为首的姑娘比她们略大一些,五官秀丽,眉目清冷,在一身素衣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孤傲。 楚翎微微一怔,忽然想起自己少年时还有这么个“死对头”来。 章素娘是御史中丞章绩的女儿,好读诗书,幼有才名。也不知道是不是家学渊源,这姑娘格外板正,看不惯她不学无术,总想劝谏。 楚翎自小被惯得无法无天,哪会听她的,一来二去就结下了梁子。京城的闺秀本来就分成几拨,冯令薇和田卉儿这样的勋贵小姐是一拨,清贵文臣家的比如章素娘是另一拨。以往大家都敬着公主,尚且平衡,出了这事后,双方相处总有些火药味出来。 章素娘领着几个姐妹进来,先看到冯令薇和田卉儿,尚还淡定,待看到楚翎,眉头就皱起来了。 她屈了屈膝,说道:“公……楚小姐,听说您身子不适,可好些了?” 楚翎平静地回:“已经好了。” “那就好。您家中发生了变故,我等都深感悲痛,还请保重自己。” 见她说得真诚,楚翎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好,多谢你了。” 这个笑让章素娘愣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看到公主的笑脸了,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公主每次看到她都把厌恶摆在脸上。虽然她不在乎,但公主能改善态度,总是好的。 她们在这寒暄,旁边的信众已经等不住了。先前说得兴起的大婶嚷道:“姑娘慢来,你说什么假的?菩萨的事,可不兴胡说啊!” “就是,”旁边的老婆婆搭腔,“这些事都是真真发生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对啊!可不能冒犯菩萨。” 田卉儿趁机说道:“章小姐,我们知道你学富五车,但这神佛之事你又不懂。不懂的事不能乱讲,这不是你说的吗?” 冯令薇跟着点头:“是啊!你该不会是看我们在这里,故意来扫兴的吧?” 听她们一搭一唱,楚翎很想掩面。这两个丫头真是傻得可以,章素娘什么人?她要是没把握肯定不会出声,这不是送脸上去给人家打吗? 果不其然,章素娘淡淡扫过一眼,说道:“我这么说自有理由,跟你们没有关系。” 她走过去,对第一位大婶道:“您听说过厌胜之术吗?” 大婶茫然:“啥子东西?” “比如钱,上面铸了长命百岁、加官进爵这些字的。” “哦!”大婶懂了,“这跟你说的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厌胜钱。”章素娘解释,“厌胜,是祈福,亦是驱邪。人被魇着了,往往是心里有事情梗着。您说的那位婶子,心里本就有事,人家一问一说,心事去了,可不就好了吗?” “……”大婶无言以对,只能嘟囔,“还能这么算啊?” 章素娘看向第二位:“至于婆婆您说的,这位王大叔外面欠着那么多债,不生事才怪。” 婆婆狡辩:“他是无缘无故摔的,这不是撞邪吗?” 章素娘只是笑笑,不跟她争,又说第三位:“……村里就那么点人,消息传得快,大姐您多半听过那姑娘夫家的名声吧?婚事好不好,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只要这位师傅多问问多听听,不就一清二楚了?” 她口齿伶俐,道理又清晰,一个一个说过去,直说得信众哑口无言,急得田卉儿直跺脚。 眼见摊子要被砸了,那位大师终于站了出来。 他双手合十,含笑施礼:“阿弥陀佛,女施主高见,小僧受教了。” (本章完) 14.第14章 解签 第14章 解签 章素娘到底年轻,先入为主之下,看这和尚便带着几分咄咄逼人:“大师,不知小女说的可对?” 这位名为净慧的和尚仍然含笑回道:“女施主说的极是,小僧佩服。” “既然你承认,还要在这里解签吗?” 净慧一手握珠,一手负后,全无被揭穿的心虚,反而有一种昂然之态:“要。” 章素娘的眉头皱了起来:“你……” 净慧目光平和,接着道:“敢问女施主,小僧不在此处解签,诸位施主是不是就不解签了?” 章素娘默了默。寺外那么多解签的先生,这里不解就到别处去。反正,求了签不可能不解。 “别人解是解,小僧解也是解。倘若小僧的解法,能给各位施主解决一些麻烦,又有何不可呢?” 章素娘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面上露出些微困惑。 田卉儿立刻道:“是啊,大师说的有理。大家来拜菩萨,不就是心里有难事,想要解决吗?” 那位大婶被两人的对话绕晕了,但田卉儿的话她听懂了,立刻道:“对对对,大师能解决我们的麻烦,管它什么道理,总归是菩萨的道理。” 人都是从众的,何况净慧皮相上佳,说话不急不缓,一派高人风范,很快信众们都被说服了。 那婆婆还道:“这位小姐,老身明白你出于好心,但我们相信净慧大师,你就别忙了。” 人群里已经有人待不及了:“大师,到我了,快给我解个签!” 旁边有人急了:“明明是我!你怎么趁机插队啊!” 闹哄哄了一会儿,队伍重归平静,人反而变多了。 田卉儿见章素娘被人撂在一边,心里舒爽,便笑道:“章姐姐,你虽然懂得多,但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的。麻烦让让,我们求个签。” 田卉儿更是笑嘻嘻,殷勤地取来签筒,递给楚翎。 待楚翎摇好签,宫人也差不多排到了,章素娘忍不住唤道:“公……楚小姐,你真要听这和尚舌灿莲?” 她虽然被问住了,但本能觉得不对,还是想阻止一下。 楚翎忽然发现自己对章素娘了解太少了,她记得前世章素娘也阻止了,但自己以为她老毛病复发,学她爹诤臣那一套,只几句话就把她堵了回去。原来这姑娘并不是为了争一口气,而是真心为她好。 后来章素娘怎么样了?哦,对了,后来二哥继位,声称御史中丞章绩辱及先帝,将他夺职发落,章素娘作为女眷投入教坊司,似乎是自尽了。 楚翎心生悲凉,原来眼前这些姑娘,几年后死的死散的散,只有田卉儿飞黄腾达。 这世道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楚……” “哎呀,你烦不烦。”冯令薇不耐烦了,“不就是求个签吗?哪怕这和尚说到天乱坠,也不过让表姐开心开心,你怕什么啊?” 这话说的也是,后头章家其他小姐忍不住扯了扯姐姐的袖子,小声道:“大姐,算了。” 章素娘默然片刻,往后退去:“那……我就不打扰了,楚小姐玩得开心。” 田卉儿松了口气,冯令薇露出得意的笑容。 楚翎叫住了她。章素娘意外停下。 楚翎随口道:“我近日无处可去,只能看话本消遣,听说你家的书最齐全,能否借几本来看看?” 章家世代书香,祖上出过几位大儒,确实藏书闻名。但话本这东西就是市井读物,上不得大雅之堂,跟章家借这个,多少有点污辱人了。 章家几位小姐面露怒色,却又不敢发作。 章素娘却笑了,回道:“这有何难?我回去便收拾几本好看的,送到国公府上。” 楚翎点头谢过,到净慧那里解签去了。 章家几位小姐退出观音殿,其中一位心中不忿,问道:“大姐,你为什么要答应?咱家藏书万卷,又不是卖话本的书商!公主这话未免……” “不可对公主无礼。”章素娘先责备了一句,接着解释,“公主虽然脾气有点……但向来坦荡,说这话本意决非贬低。她愿意向我借书,说明没有因为这事迁怒于我,那今天的话就不算白说。” 她转头看向观音殿,楚翎坐在那和尚面前,冯令薇和田卉儿一左一右,围着她说话帮腔。 章素娘想起昨晚,父亲深夜仍在看卷宗,她送消夜过去时,说了这么一句:“太子薨逝,有且只有一个利益获得者,此案清楚明了。只是,不可说啊……” 楚翎求了三根签。 第一根签露出来,那净慧和尚挑了挑眉,向她唱了个喏:“第一签,上上大吉,小姐天生富贵,恭喜恭喜。” 楚翎却皱起了眉头,带着几分挑衅道:“大师这不是说了句废话?随便看看我们的衣着打扮,也知道是官宦之家,自然是富贵的。” 净慧和尚只是一笑:“签面如此,小僧实话实说。” 而后翻过第二签:“游鱼却在碧波池,撞遭罗网四边围……下签,小姐运势走低,祸从天降,困境难脱,眼下应该有一件让你十分伤心难过,又无法摆脱之事。” 楚翎没说什么,冯令薇倒是惊呼一声:“还真有点准。” 田卉儿也道:“大师有点眼力,这都看出来了。” 净慧和尚笑而不语。 到最后一根签了,他并不揭开,说道:“第一签,是小姐来处,第二签,是小姐处境,第三签,该小姐问事了。” 这有点意思,楚翎饶有兴致地问:“我随便问什么事,大师都能解答吗?就像刚才别人问的那样。” 净慧摇头:“小僧并非菩萨,又岂能无所不知?” “那问你何用?”楚翎瞬间变脸,“你要拿骗那些愚民的话,来骗我吗?” 她眼睛一瞪,皇权养出来的威势便压了下来,连冯令薇都不敢说话了,田卉儿更是小心翼翼。 这和尚却不惧,仍然带着那慈悲又佛性的笑,甚至带有一点点怜悯看着她:“小姐秉天地福运而生,先天灵机在心,答案自然也在其中。故此,小僧只是把灵机解出来,真正回答的乃是小姐自己。” 果真舌灿莲,她上辈子栽得不冤。 楚翎收了怒容,淡淡看着他:“好,那我问你,我要找一个仇人,你知道在哪里吗?” 签是观音灵签,不是我写的。 (本章完) 15.第15章 再访 第15章 再访 冯令薇发出一声低呼:“阿翎!” 田卉儿也是神情惴惴,紧紧盯着她。 楚翎不管,只看着那和尚。 净慧倒是淡定,宣了声佛号,从容揭开了第三签。 “佛神灵通与君知,痴人说事转昏迷;老人求得灵签去,不如守旧待时来。” “这是最末签。”净慧轻轻道,“小姐,此问无解。” 楚翎大怒:“你还说你不是骗子?!” 她一发火,冯令薇和田卉儿都紧张起来,一个挽她的手,一个拉她袖子。 “阿翎,你别生气……” 这和尚倒是平静,说道:“这是末签,代表终结,亦代表新的开始。小姐以此签问事,自然是无解的。这个仇,小姐报不了,不如不问。” “怎么会报不了?”楚翎冷声道,“我找到仇人,把它杀了,不就报了吗?你这和尚该不会答不上来,就胡言乱语吧?” 净慧仍然神情悲悯,甚至注视着她的眼神更真挚了:“真的吗?你要追索的那个,真是你心目中的仇人吗?” “仇人就是仇人,哪有什么真不真,你……” 净慧微笑着打断她的话:“小姐心中有太多嗔痴,这样不好。若还想问这个问题,不妨等想清楚了再说。” 说罢,他合上签面,做了个手势:“小姐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这香油钱小僧就不要了,请。” 楚翎忿忿,想砸他的摊子,被冯令薇和田卉儿死命拦着。后面排队的人说道:“这位小姐,你的签都解完了,让一让,别耽误我们啊!” “是啊是啊!大师都没收你香油钱,你还赖着干什么?” 楚翎更气。 田卉儿劝道:“阿翎,这儿人多……” 是啊,人多,她不能暴露身份。楚翎胸脯起伏,最终恨恨一甩袖,扭头就走。 她心中有气,走得飞快,没一会儿便到了后面的禅院,田卉儿不得不小跑跟上去:“公主,公主别生气,不过就是个外来的和尚,不听他的就是了。” “谁要听他的!”她不说还好,一说楚翎更恼,“胡言乱语!我父亲是皇帝,有什么仇报不了?他是出家人更不能乱说!” 末了又瞪过去:“都怪你!提什么和尚,出来散心倒弄得一肚子气!” 田卉儿委屈地红了眼:“我、我……” 说完,楚翎也不去听什么经了,直接带着冯令薇走了。 “公主!”田卉儿想留她,又不敢留,眼睁睁看着她上了马车。 是夜,楚翎辗转反侧。 第二天起来,跟她住一起的冯令薇吓了一跳:“阿翎,你怎么了?” 楚翎皱着眉头,一边在宫人的服侍下梳洗,一边道:“我要去大槐寺。” 冯令薇懵了一下:“干什么呀?” 楚翎没有回答,只是派人跟舅母说一声,便出去了。 “阿翎,等等我!”冯令薇急忙追出去。 到了大槐寺,知客僧说净慧今日不解签,在禅院修行。 楚翎道:“我管他解不解别人的签,反正我的签他得解。” 公主殿下霸道起来,那是一点道理也不讲的。知客僧无法,只能领着她去后山。 大槐寺的后山清幽安静,穿过一片竹林,楚翎看到前方有一片菜地,那净慧就在那浇菜。 冯令薇嘀咕:“这和尚和昨天不一样呢!” 确实不一样。昨日净慧一派高人风范,如同文人雅士,今日他穿着粗布僧衣,一下子接地气起来。 听得知客僧呼喊,净慧转过身来,脸上掠过一丝讶色,而后笑吟吟地走过来。 “小姐今日过来,可是想清楚了。” 楚翎脸上既无恼色,也无笑容,淡淡道:“别管我想不想得清楚,你先把话说清楚。” 净慧点点头,转头跟知客僧说了几句,便领着他们去自己挂单的禅院。 这座小院就在菜田旁边,与其说是禅院,不如说是农舍,打扫得干干净净,有一股天然意趣之美。 净慧请她们在厅中小坐,自己去换下沾了泥的粗布僧衣。 “阿弥陀佛!”没一会儿,净慧又是一派高人风范,出现在她们面前。 他在茶桌前坐下,动手烹茶。 楚翎看过去,他握着佛珠的手修长细致,不像个从小干粗活的。 于是她问:“大师以前是做什么的?我瞧你手上有笔茧。” 旁边干杂活的小和尚插嘴:“净慧师兄原是读书人,不过家里遭了难,就进了空门。” “哦。”冯令薇神色略有放松。读书人啊,难怪言谈气质大有不同。 楚翎忽然抽了抽鼻子,问:“什么味道?好香!” 净慧讶然,笑道:“小姐鼻子真灵,就是檀香,只是比菩萨面前的多加了几味药。” 小和尚连连点头:“净慧师兄调的香很特别,住持也很喜欢,说睡得很香。” “哦!”楚翎不再说话。 等茶点好了,她让跟随的宫人出去,连冯令薇也打发走。 冯令薇犹豫:“阿翎,你一个人可以吗?” 楚翎道:“这么多人在外面,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有几句话想问大师,不好让人听到。” “那你不要生气。”冯令薇小声说,“他要真冒犯你了,咱们让住持赶他走。” 楚翎笑着点头:“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冯令薇这才放心出去了。 小厅的门关上,净慧的神情如常,将泡好的茶往前一送:“小姐请。” 楚翎并不理会,反而马上变脸,喝道:“你说我要找的仇人不是真的仇人,什么意思?” 净慧笑而不答,继续劝茶:“这茶也是小僧自制的,虽不名贵,却别有一番风味,小姐不妨尝尝。” 楚翎不领情:“别东拉西扯,你昨天故意激我,又留了话,不就是等着我自己找上门来吗?说,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净慧慢条斯理放下茶盏,又将手上茶渍擦干净,缓缓道:“小姐误会了,小僧确实察觉您不是普通人,但之所以说那番话,是因为您心中郁结,已经到伤情的地步了,所以这个仇,最好不要再惦记。” 楚翎眉毛一竖:“你糊弄我?!” (本章完) 16.第16章 治病 第16章 治病 日头渐高,外面喝茶的冯令薇坐不住了。 “表姐怎么这么久不出来?你去敲敲门。”她叫来一名宫人。 那宫人也很忐忑,毕竟在宫外,公主出了事,她们担不起。 她走到门边,刚抬起手,门突然打开了。 净慧禅师笑着说道:“小姐醒了,你们送她回去吧!” 醒了?什么意思?宫人急忙入内,一看松了口气。 楚翎好端端坐在靠背椅上,正揉着眼睛,还有点迷糊的样子。 “表姐!”冯令薇冲进来,“你怎么了?” 楚翎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小心睡着了。” “睡着?”冯令薇奇怪,关门的时候她还担心楚翎会掀桌子呢! 净慧却问:“小姐现在可明白小僧的意思了?” 楚翎面上闪过茫然。 这和尚耐心地道:“小姐年纪尚轻,还未完全长成,执念太深会伤情志。所以啊,这仇不要你去报,交给大人就好。” “……”楚翎默然许久,吐出一句话,“我懂了,你是僧医。所谓解签,就是治病,只不过治的心病。” 净慧笑了,眼中闪过赞赏:“小姐聪慧,小僧只是略懂医术。” 楚翎摇头:“我还是太笨了,昨天听到厌胜二字,我就应该明白的。” 冯令薇一脸懵懂:“阿翎,你在说什么呀?” 小和尚提着水进来,嘻嘻笑道:“净慧师兄医术可好了,刚来就治好了我们住持头痛的顽疾,他的香最是安神。” “啊?”冯令薇张大嘴,不过她懂不懂的无妨,只要楚翎好好的就没事。 “那大师要开方吗?”楚翎问。 净慧摇头:“小姐这样的贵人,怎好吃外面的汤药,我今日用香已经冒了风险,回去自行请医便是。” 宫人也放下心来,公主这样的身份,自然不能用来历不明的人开的方子。 “那就先告辞了。青茶,给寺里捐些香油钱。” 贴身宫婢答应一声,拿出一袋金叶子给了知客。 一行人来得怒气冲冲,走得平平静静。 知客掂量着这袋金叶子,笑开了,说道:“净慧师弟,贵人看的是你的脸面,我与住持说一声,你的份回头送来。” 净慧含笑施礼:“多谢师兄。” 小和尚雀跃:“净慧师兄发大财了,香油钱好多呢!” 净慧宣了声佛号,温和地纠正他:“我们是出家人,身外之物皆为修行,岂有发财一说?” 小和尚吐吐舌头,跟着老老实实合十:“佛祖恕罪,弟子错了。” 楚翎回到安国公府,国公夫人正着急,看到她们回来,放下心中大石:“你们总算回来了,没发生什么事吧?早上只派人来说了句话就走,叫人好生担心,老夫人都问好几回了。” “没事,我去治病了。”楚翎说,“外祖母呢?我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治病?她病了吗?国公夫人有点糊涂,指了指里面:“老夫人在呢!” 楚翎进屋,亲亲热热唤了声外祖母,把这两日的事说了一遍。老夫人听得啧啧称奇:“居然是个奇人。阿翎,你果真病了?” 楚翎道:“我对他发了一通火,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虽然只有一个时辰,可这一觉睡得极好,比睡一晚还舒坦。” 老夫人闻言却有些黯然:“这些日子你哭了多少回?小小年纪,难怪伤了情志。” 国公夫人马上道:“儿媳这就派人去请太医。” 老夫人点头,慈爱地抚摸着外孙女的头:“那位大师说的对,你年纪尚小,万不可郁结于心。报仇不是你的事,平安健康长大才是最要紧的。” “外祖母……”楚翎有些不甘。 “听话。”老夫人神情伤感,“外祖母已经失去你母亲,现下又没了你哥哥,万不能再失去你了。” 楚翎沉默良久,终于点点头:“我知道了。” 太医很快到了,给楚翎把了脉,果然说的话和净慧差不多,老夫人终于放心,让楚翎去休息。 冯令薇被母亲揪着问了一通话,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一边陪她回去,一边稀奇地说:“阿翎,这和尚真厉害,只看看就知道别人生什么病。” 楚翎道:“传说扁鹊看人脸色就知道有没有病,宫中太医也不乏有人能做到。不过他通过解签来治心病,确实有一些奇思妙想。” “他这般菩萨心肠,定能积不少功德。” “这可不好说!”楚翎勾起嘴角,低声说道。 —— “大人。” 大理寺公房内,高勉闻言抬头,看着进来的老吏。 此人一身粗布衣衫,身后跟着一个提匣子的学徒,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叫人不适的臭味。 但高勉一点也没有嫌弃,反而面露欣喜:“老刑啊,这会儿来找本官,可是有线索了?” 老刑示意学徒放下匣子出去,方才开口:“遗体里取得的残留毒素,仔细探究后,有些许发现。” 高勉大喜:“是什么?” 老刑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入小碗中。 “大人请看,这一碗是遗体中的毒素。此毒十分隐蔽,太子身故后一直不显现,便是做了特殊处理。” 说完,他又打开一个瓷瓶,将其中浑浊的液体倒入另一个小碗。 “这是属下调配出来的毒液,大人闻一闻,是否相似?” 高勉低头嗅闻,谨慎地试了好几遍,方才道:“都有一股说不清的气味,初闻是香,过后又臭。” 老刑应道:“正是,属下在鸡犬身上试过,这就是毒素隐蔽不出的关键。” 高勉紧张了好几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露出些许笑容:“这是个大发现啊!这几日查人查得焦头烂额,却没有实质的线索。要是能从毒素入手,找到可疑人物,老刑,我定为你请功!” 得了上官允诺,老刑也很高兴,但很快又道:“大人,调制的药物颇为稀有,恐怕找起来不容易。” 高勉不以为意:“三法司这么多人,还找不到几味药吗?你只管说来。” “是。”老刑从底下翻出一张纸递过去,“这几味药出自边疆,京中少见,大人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剧情还没完,我也挺着急的。 (本章完) 17.第17章 流言 第17章 流言 太医的药吃着不错,但还是不如在净慧那里睡的一觉。 于是楚翎又陆续去了大槐寺几趟。 净慧这几日不解签了,只在禅院里修行。楚翎问他,他笑道:“小僧摆了几日,该来的差不多都来过了,总要给寺门口的先生们一口饭吃。” 楚翎哦了一声,说:“大师倒是挺好心的,也是,香油钱大头都叫你挣了,再摆下去只怕你的摊子要叫人砸了。” 净慧宽容地笑笑,并不在意她被宠坏的刻薄,继续低头念经。 楚翎无所事事,在这座简朴的禅院里打转,一会儿看看他抄的经书,一会儿又翻翻他的药箱。 “大师,你这医术跟谁学的?我瞧着跟平常的大夫不太一样啊!” 净慧无奈地停下念经,回道:“小僧跟师父学的,都是野路子,自然比不过小姐见过的名医。” 楚翎抬杠:“你怎么知道我平常见的都是名医?” “您是贵人,见的自然是名医。” 楚翎转回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好像有点不耐烦啊!” 净慧合十回道:“这也是修行。” 楚翎当没听见,自顾自道:“我来这里,还不是为了你的香。你要是肯把它给我,就不来打扰你了。” 净慧耐心回答:“小僧已经说过了,长期依靠香入眠,会形成依赖,反而不好。小姐已知病根在何处,好好将养定会痊愈。” “那你就别怪我烦了。”楚翎继续乱翻,“让我看看你的香在哪……” 药箱里自然没有,书箱里也没有,倒是外头晒着一些不知名的药草。 楚翎看他念得专注,出了禅房四处乱走。 净慧念完一段,抬头看去。发现她早就转移了注意力,盯着旁边的瓜果瞧,与宫婢讨论熟了没有,还有多久能吃这些琐碎的问题。 他轻轻一笑,拨了拨香炉里已经燃尽的香,继续念经。 —— 今日天气晴好,几位官夫人相约去大槐寺上香。 她们丈夫的官位多在五六品之间,在京城并不起眼,但其中有一位承议郎田家的老夫人身份不凡,知客僧不敢怠慢,便寸步不离地相陪。 这位田老夫人自然就是田淑妃的母亲了。 长久以来,田家在勋贵间地位尴尬,他们祖上是京畿的农户,日子过不下去才将女儿送去当奴婢。谁知道运气好,进了国公府给小姐当差。而小姐配了宗室,一不小心竟成了皇后。 女儿从奴婢到通房再到嫔妃,皇后去世后,更是一飞冲天,成为后宫第一宠妃。田家鸡犬升天是肯定的,但田淑妃低调,田家也委实门户太低,世家大族自持身份,鲜少与之来往。 但中下等之家就没有这忌讳了,尤其现在太子薨逝,谁都知道淑妃所出的二皇子要一步登天,少不了轻浮人家主动攀上来。 田老夫人就这么被众星拱月着,一路奉承个不停。 夫人们拜过菩萨,其中一位问道:“听说大槐寺来了位挂单的高僧,解签极灵,却不知在何处?” 知客僧回道:“夫人来得不巧,净慧师弟这几日在清修,没有出来解签。” 夫人们哪是那么好打发的,说道:“既是清修,那就在寺内了。我们来一趟不易,可否请大师引荐一下?” 知客僧知道净慧那里有贵客,哪敢打扰? 然而田老夫人已经兴致勃勃地看过来了,用带着土音的官话说:“我听孙女儿说了,那位净慧禅师很厉害,一算一个准。我这几天总是惊醒,疑心是不是沾了不好的东西,正好请他看看。” 知客僧为难,这田老夫人也不好得罪啊,谁都知道他家要起势了,万一让人家记住了…… 他飞快思量一番,笑道:“夫人们稍等,小僧叫人去看看,请净慧师弟准备一下。” 片刻后,小和尚过来传话。知客僧听说贵人准备离开了,松了口气,请夫人们过去。 于是夫人们说说笑笑,往后山行去。 刚转进山道,便有一位夫人眼尖,看到了从竹林出来的楚翎。她没往前面去,也就没碰到几位夫人,迳自绕过小道,出了大槐寺后门,上马车走了。 “那是谁?”夫人们小声议论,“瞧那侍卫,像是……” “好像是宫里的。”看清楚的夫人惊讶,“不得了,不但是宫里的侍卫,带的也是宫婢,还有那车……莫非是哪位宗室小姐?” “咦,马车上的徽记好眼熟,是安国公府吗?” 一提起安国公府,马上有人想到了:“听说嘉和公主这几天去探望外祖母……” 夫人们不禁看向田老夫人。 田老夫人脸上堆笑,努力用慈爱的目光看着离开的马车,说道:“确实是我们公主呢!她也是来解签的?” 后半句话问的是知客僧。 知客僧哪敢说公主的事,只虚应了一声,低头引路。 这群夫人爱奉承攀附,本就是不安生的,乍然得见公主,哪里忍得住?一个个眼珠子转来转去,恨不得多打听一些。 可惜大槐寺的和尚嘴巴严,只含糊搪塞。 “阿弥陀佛。”说话间,夫人们听得一声佛号,看到禅院里出来一个和尚。 白净面皮,样貌俊秀,一身素净僧衣穿在他身上,尽显慈悲佛性。 夫人们一时说不出话来,这和尚好难得的气度! …… 夕阳西下,夫人们在寺前告别,分别坐上自家的马车。 也有关系比较好的坐一辆,结伴而行。 “怪不得净慧禅师名声传得这样快,瞧他样貌气度,比京中那几位贵公子,也不差什么。” “是啊!还是个菩萨性子,一直耐心分说。” “哎,你刚才看到没有,禅师茶桌上有一条帕子,说是上一位客人落下的。” 说小话的两位夫人凑到一起,压低声音。 “我打听了一下,嘉和公主好像来好几回了。” “而且一待就是半天。” “虽说禅师是出家人,但这样频繁造访,也不大好吧……” “说来公主已经及笄,一年大似一年。” “毕竟是位公主……” 余下的话不好再说了,两位夫人眼神交汇,尽在不言中。 (本章完) 18.第18章 目睹 第18章 目睹 早膳时分,皇帝看到桌上的软酪,想起爱吃它的女儿来:“阿翎去安国公府好些天了,不知道心情好些没有。这丫头,去了就没音没信,也不知道捎句话回来。” 田淑妃笑道:“没消息正说明公主无事。臣妾问了,太医院最近常去请脉,说公主正吃着安神的药,精神好多了。” “这就好。”皇帝欣慰之余,又露出一两分犹豫。 田淑妃察言观色,问道:“陛下可是想公主了?” 皇帝点点头:“想叫阿翎回来,又怕她一个人闷着,不如在安国公府开心。” 田淑妃就道:“陛下不想叫公主回来,可以自己出去看看,正好您也散散心,松快松快——太子走了这些天,您一直郁郁,太医说这样不好。” 皇帝被她说得意动:“也好,那朕就去看看!” 今日没有朝会,帝妃二人用过饭,便换了常服,坐车出了宫。 两人先去安国公府,却听得楚翎不在。 皇帝奇道:“大清早的,这丫头去哪儿了?” 安国公冯霄连忙看向妻子,国公夫人回道:“陛下,公主去大槐寺看病了。” 皇帝诧异:“大槐寺?她去寺里看什么病?太医不是每日来请脉吗?” “回陛下,这事说来有些玄妙……” 国公夫人把前因后果一说,皇帝颇感兴趣:“那和尚果真是个高僧?” 冯霄答道:“臣派人去打听过,那和尚从外地来京,在大槐寺挂单有几个月了,口碑甚好,据说还治好了住持的病。他说的话和太医说的差不离,且公主去了他那里心情大为好转,故而臣没有阻止。” 敢接近公主,那净慧早就被查了个底朝天,要有问题早就打杀了。 皇帝对小舅子还是放心的,笑道:“原来是他先发现阿翎情志受损,这是大功,若是治好了,朕回头重重赏他。” 田淑妃想到了什么,说道:“陛下,说起来您这阵子也睡不太好,是不是也可以去看看?” “朕没什么事,早就好了。”皇帝不以为意。 老夫人也赞同:“陛下去看看也无妨,天下医者万千,说不定那和尚真有什么秘方。总归有太医把关,不合适不用就是了。” 皇帝想想也对,于是,在淑妃的陪同下,往大槐寺而去。 到了大槐寺,皇帝不欲惊动旁人,内侍随意寻了个香客打听:“这位大婶,听说大槐寺有位解签极准的大师,却不知在何处?” 那大婶倒是热心,回道:“你说净慧禅师吧?上午怕是没空,你们要见下午再来。” 内侍笑道:“这位大师这么抢手?上午都满了。” “这倒不是。”大婶露出神秘的微笑,“是因为大师上午有贵客,腾不出空。” 哦,她说的是公主吧?大槐寺还不错,没让外人打扰公主。这大婶又感叹:“这净慧禅师真了不得,他刚来的时候,我就晓得不简单,可也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福气。也是,禅师那样貌,那气度,我一个老婆子看了都心动,怪不得能攀上高枝。” 内侍原本以为她夸净慧佛法高深,听着听着感觉不对,刚要说话,皇帝已经发怒,喝道:“你这妇人在胡说什么?岂能胡乱污人清白?” 那妇人不知道皇帝的身份,见他穿得寻常,也不当回事,反而因为被质疑而不快,反唇相讥:“嘿!你这汉子知道什么?现在外头都传遍了,哪是我胡说!” “传遍?”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传些什么?” 妇人以为他不知道,压低声音:“那位贵人几乎每天都来找禅师,赏赐流水一般送进禅院,听说还不让禅师接待别的香客,霸道得紧……啧啧啧,不愧是贵人……” “大胆!”皇帝听不下去,“你竟敢胡乱编派!朕……我要告官!” 妇人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走开:“我也是听说的,什么编派?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皇帝气得胸膛起伏,田淑妃连忙安抚:“陛下莫要动怒!民妇无知,只知道听途说……” 皇帝好不容易压下这口气,想想又不安心,叫内侍再去打听。 大襄朝的公主,那可是有传统的……几十年前,皇帝的姑母,也就是太宗诸女颇有一些荒唐事。后来的兴宗皇帝,也有女儿没嫁人,常年住在别院或道观里。 这些事迹早年传得沸沸扬扬,弄得尚公主都成了苦差事。只是中间皇权动荡,宫中有二十来年没有成年公主了,许多人忘了。 过一会儿,内侍回来,证实那妇人说的不假,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 皇帝更加恼怒,便要去找净慧。 “陛下,或许只是误会。”田淑妃劝道,“公主心情不好,想那和尚说话好听,说不准被哄骗了去。到底还是孩子,不会识人,只知道看皮相……” 她这一劝,皇帝被提醒了:“她心情不好,是啊,她大哥尸骨还未寒呢!往常任性就算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就算被哄骗也不应该!孙寿全,叫个知客僧来带路!” 皇帝怒气冲冲,一路走一路想,火气又慢慢降下来。 他知道女儿太过娇惯,但并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孩子,必定是被哄骗了。 淑妃说的没错,她还是个孩子呢!那和尚见惯信众,定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且听说长得还好,小姑娘被骗不是很正常吗?她心情不好,所以才被人趁虚而入啊! 岂有此理,哪来的妖僧,敢骗他的女儿! 皇帝怒火再起,这回却是针对净慧。 待过了竹林,看到那间禅院,正好净慧从里面出来。日光下白净秀气的模样,晃到了皇帝的眼睛。 这妖僧,长得还真是一副菩萨模样,怪不得能骗到人。 然后他就看到,楚翎从屋里出来,指着净慧在翻动的药草问了什么。净慧笑着回答,又教她如何分辨药草,神态亲密! 皇帝的怒火一下子窜得三丈高,喝道:“你这妖僧,还不放开公主!” 还有一章就揭晓,这段写得有点温吞了。 (本章完) 19.第19章 中毒 第19章 中毒 楚翎听到声音,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 预定的戏码终于来了。 前世她跟父皇关系恶化的开始,就是拜田卉儿所赐。 如今生一般,她到外祖家散心,田卉儿请她到大槐寺玩,引她见到了净慧。这净慧颇有本事,看出她情志受损,以治病为由将她一次次引来。 楚翎那时年纪小,又受到大哥过世的打击,在田卉儿一次次撺掇下,将净慧引为知己。 父皇知道的时候,外头已经传得不像话了,气怒之下便要斩杀净慧。 楚翎自觉伤心难过之时,受益于净慧一次次开解,怎么也不能让他因自己而死,死活不让父皇杀。 父皇气怒而口不择言,说她好的不学坏的学,小小年纪就跟那些姑祖母一般骄奢淫逸。十五六岁正是叛逆的年纪,楚翎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指责,父女俩就这样大吵了一架。 在楚翎的维护下,净慧到底保住了一条命。而这件事,也成了他们父女中间的一根刺。 从那以后,两人再不能交心,便是偶有温情,最终依然走向互相误解。 直到父皇死后,净慧摇身一变,成为大槐寺的住持,时常出入宫廷,她再去看这段过往,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 正如此时此刻—— “父皇!”楚翎惊讶地看着来人。 皇帝快步走过来,狠狠瞪着净慧。 净慧看了看知客僧,当即下拜:“小僧见过陛下。” 皇帝怒气冲冲,盯着他看了两眼,转头道:“叫你出来散心,你就跟这妖僧厮混?还不快快随朕回宫!” 楚翎皱眉辩解:“父皇,你这话也太难听了,我是来治病的,什么厮混?” “你也知道难听!外头传得比这难听多了!”皇帝发现不行,女儿被骗得不轻,当即喝道,“来人,把这妖僧拿下!” 随行的侍卫应了声是,当即上前将净慧抓了起来。 “陛下!”田淑妃惊呼,“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不能杀人啊!” 楚翎一听,立刻接上去:“父皇,你怎么能滥杀无辜?” 皇帝原本没想杀人,被她这么一说,不可置信:“你竟然指责父皇?你不知道为父这都是为了你吗?” “为了我父皇就不要去听那些流言,我们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那你们刚才是在干嘛?” “净慧在教我辨药!” 皇帝一点也不信,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还没完全懂事呢,怎么能被个和尚骗? 他很快下了决心,说道:“你先随朕回宫!” 楚翎不肯:“您得答应不杀他。” 皇帝稍稍按下的火气又被撩了起来,怒道:“你还跟朕犟起来了!好好好,朕还非杀他不可了,你待如何?” 楚翎难以理解:“父皇,你怎么能这样?净慧给我治病,又时时开解我,他是我的恩人啊!我们怎么能因为几句流言就恩将仇报?” 皇帝也不能理解:“恩人?他不就是给你治过病吗?太医从小到大给你治过多少次,你怎么没把他们当成恩人?” “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父女鸡同鸭讲,皇帝也上了头,“你为了这么一个和尚,说你的父皇恩将仇报,你还知道亲疏远近吗?” “我……” 皇帝犹自生气:“要这和尚,还是要父皇,你自己说!” 楚翎脸色发白,一时接不上话。 田淑妃忽然发现不对劲,叫道:“公主!”皇帝愣了一下,然后眼睁睁看着楚翎眼睛一闭,栽了下去。 “阿翎!” 这个发展委实出乎意外,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田淑妃慌忙去看净慧,却见净慧愣在当场,显然也是根本没想到。 “太医!太医!”皇帝大声叫道。 这会儿到哪里找太医去?好在随行内侍里有人略懂医术,急忙忙赶过来号脉。 这一号脉,内侍也呆住了:“好像是……中毒?” 皇帝看着楚翎发白的脸色,记忆涌上来,一下变成了恐慌。 中毒,他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不久前才中毒而死! 而现在,他珍爱的女儿也突然中了毒! “回宫,快!回宫!”皇帝一把抱起女儿,甚至不愿意假手于人,转身要走。 走了两步,他回过头,目光森寒地盯着地上的净慧和所有人:“来人,封锁大槐寺!一个僧人也不许跑掉!” —— 傍晚,宁国公府小公爷杨钰会完友,坐着车慢悠悠回府。 走到半路,忽然马车一个踉跄,差点跟旁边的车撞倒。 “什么事?”听着外面人叫马嘶,乱糟糟一团,杨钰挑起车帘。 小厮利索地跳下去:“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看看。” 左右马车动不了,杨钰点点头。 他心里纳闷,这里可是主行道平安大街,怎么挤成这样,金吾卫呢? 没一会儿,小厮回来了,禀道:“公子,发生大事了,前面的大槐寺被封了,这些人都是被赶出来的香客。” 杨钰更纳闷了:“大槐寺为何被封?” 小厮道:“小的问了一圈,好像有贵人在寺里出事了。” “什么贵人,这么大阵仗?”杨钰蹙了蹙眉,暗想,就算自己在大槐寺出了事,顶多也就是封个院子吧? 正想着,旁边的马车突然掀开了窗帘,有人笑嘻嘻说:“我知道,问我啊!” 杨钰定睛一看,有点无语:“康小九。” 康王府的小九公子从自己马车里钻出来,不乐意道:“杨钰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康小九,本公子姓楚!国姓!” 好吧,他都说国姓了,确实不能玩笑,杨钰更正称呼:“楚小九,行了吧?” “行行行。”楚小九自来熟地跳上他的车,一屁股坐到杨钰身边,“想知道是谁出事了吗?说句好听的,本公子告诉你!” 杨钰不太想说,虽然都是宗亲勋贵,但他跟楚小九真玩不到一块去。 于是他道:“连你都被赶出来了,可见身份比你还高。宗室中人?国公?郡王?” 前一个得到肯定,后两个得到否定,杨钰想了一下,说道:“是嘉和公主吧?” 楚小九大吃一惊:“这你怎么猜到的?” 杨钰摊手:“这不是很好猜吗?身份高于郡王,又是宗室中人,那就只有几位亲王和陛下的儿女了。老亲王们又不礼佛,来大槐寺做什么?剩下的人里,能出宫只有信王、太子妃和嘉和公主,我听说嘉和公主最近在安国公府……” 楚小九服气了,凑过去小声道:“大槐寺来了个挂单僧人,据说手上有些奇术。嘉和公主前些日子受了惊吓,便一直找他看病。今日公主忽然在寺里晕倒,据说是中毒了……” “又是中毒?”杨钰面色微变。 “是啊!”楚小九碎碎念,“你也觉得很奇怪对吧?一个两个都中毒,最近的毒怎么这么多?” 杨钰喃喃道:“出大事了……” 祝大家新春快乐,新年大吉。 (本章完) 20.第20章 君威 第20章 君威 “太医!太医!” “怎么样了?公主有没有性命之危?” “药呢?药煎好了吗?” 南明宫兵荒马乱,直到入夜,楚翎平安的消息传过来,才稍稍安稳。 宫人内侍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公主要真出了事,天子一怒,他们这些人命如草芥,恐怕没机会活下来。 “陛下,您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现在公主确认无事,您且回去吃些东西吧!”田淑妃低声劝道。 皇帝这才意识到腹中空空如也,再加上紧张了一下午,整个人都虚乏了。 而田淑妃,妆容早就脱了,此时脸色灰暗,同样疲惫不堪。 “好,”皇帝拍了拍她的手,“爱妃也回去歇着吧,你也累得不轻。” 说着,他叫来孙寿全:“回宫。” “是!”孙寿全向田淑妃施了礼,便吩咐下去,“摆驾回宫!” 田淑妃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说出来。陛下竟然没叫她一起回去,是不是有些不寻常?但他们已经是中年夫妻,便是受宠也不必时时相伴,似乎又正常? “娘娘?”宫人疑惑地看着她。 田淑妃笑了笑,举步:“走吧。” 也许是她想多了…… 皇帝回到福宁殿,草草用过膳,便屏退了闲杂人等。 “叫薛望来。”他吩咐孙寿全。 “是。” 过不多时,一个身穿常服、面貌平凡的中年男人悄无声息出现在福宁殿。 “臣薛望,参见陛下。” 这位就是皇城司的主事人薛望,皇帝的耳目,一个行走在阴影里的人,很多人知道,但很少人见过。 “查出来了吗?好端端的,公主为何去大槐寺?” 薛望低头禀道:“回陛下,查出来了。公主第一次去大槐寺,乃是受了田二小姐之邀,那僧人在寺中挂单数月,颇有声名……” 皇帝听他说完来龙去脉,眉目笼罩着阴影:“田家……” 片刻后,他又问:“那流言又是怎么回事?” 薛望顿了顿:“……田老夫人与交好的几家夫人相约去大槐寺上香,恰巧看到公主从那僧人处离开,便有些许话语传出来,逐渐流传到外头。好在时日尚短,流言还不算广。” 又是田家。 皇帝沉默良久,再问:“那僧人的来历查了吗?” “查了,大槐寺说他拿的是西域梵音寺的度牒,据说自小随师父游历四方,通晓佛法,擅长以香治病。” “他自己还没招?” 薛望俯下身去:“臣不知陛下还用不用得着他,目前尚未用重刑。” 皇帝神情淡淡,透着冷酷:“只要撬出他的来历与背后主谋,人死了都行!” 薛望领命:“是。” “还有宫里和安国公府,公主去过的地方全都要查,不可漏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臣明白。” “去吧!” “臣告退。” 薛望刚走,孙寿全又进来禀报:“陛下,庄院使求见,说有要事禀报。”皇帝面色微变:“他来做什么?难道阿翎病情有变?” 孙寿全忙道:“陛下安心,奴婢问过了,公主情况稳定,并无危险。” 皇帝舒了口气:“叫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庄院使进来了:“臣参见陛下。” “庄院使,”皇帝打起精神,“都这个时候了,你不在南明宫守着,来此作甚?” 庄院使禀道:“回陛下,事关公主所中之毒,臣不敢拖延。” “哦?”皇帝皱了皱眉,“这毒怎么了?不是已经解了吗?” “是,公主身上已经解了。”庄院使回道,“是臣在解毒过程中有些许发现,不敢瞒陛下,故来禀报。” “怎么讲?” 庄院使俯身道:“臣在鸡身上试毒,不想却发现,其表现与太子遗体所取之毒十分相似,且经过嗅闻、比色,几乎一样。臣不敢擅专,特来禀报。” 皇帝猛然坐起,脸色大变:“你确定?” 庄院使其实心里也忐忑,但他更不敢隐瞒,思量许久,终究还是来禀报了:“臣……有八成把握。” 八成!那就是确定了! 皇帝深深吸气,半晌后,说道:“查!朕叫薛望将寺中所搜药材交给你,你与朕细查!” —— 皇帝走后,南明宫逐渐安静下来,郑秋把闲杂人等都赶出去,自己亲自守在楚翎床前。 得知消息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慌的,一下想起太子中毒的事来。 怎么会这么巧,太子中毒薨逝没多久,公主也中了毒。这毒到底哪里来?在大槐寺中的,还是在宫里?她不敢冒半点风险,宁愿自己辛苦些守着,也不敢让别人靠近。 “秋娘。”太子妃吕婵走进来,“阿翎怎么样了?” “太子妃。”郑秋起身施礼,“太医说,公主脉相平稳,毒性已解,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吕婵放下心来:“这就好。” “郑姑姑。”外头响起宫人的声音,“薛大人来了,有些事要问您。” 薛望啊,郑秋一听就知道,他是来查问宫中细务的。这事还真不好让别人代答,但公主这里…… “我替你守着。”吕婵明白她的顾虑,又命令身边宫人,“你们都出去。” 郑秋感激:“多谢太子妃,奴婢去去就来。” 人都出去了,内室只剩吕婵一人。她走到床边,仔细看楚翎的样子,见她面色正常,呼吸平稳,和睡着没有两样,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叹了口气。 原以为太子中毒的事揭出来,真凶短时间内不敢再下黑手,宫里会太平一段时间,没想到短短时日阿翎又中了招。 她中的毒跟太子有没有关系?只是巧合,还是…… 正想着,眼皮底下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吕婵惊喜,正要唤出声,却被抓住了手。 楚翎睁开眼,做了个嘘的手势。 吕婵怔了怔,借着床帐的遮掩,低下身轻声问:“阿翎,你这是……” “我没事。”楚翎同样轻如蚊蚋地回答,眼神清亮,“毒是我自己下的。” 吕婵大吃一惊:“你……” “大嫂,帮我一个忙。”楚翎看了眼外头,飞快地说,“等太医说我中的毒和大哥一样,你就找父皇哭,要多伤心哭多伤心。” 新的一年,祝大家顺顺利利。 (本章完) 21.第21章 盯着 第21章 盯着 这场风暴来得比预想中还要猛烈。 皇城司甚至没有等过夜,当晚就开始了搜查。 他们兵分几路,宫里、安国公府、大槐寺……每一个楚翎停留过的地点都做了细致的调查。 尽管太医那边没有漏出任何话语,但公主和太子在短时间内都遭遇中毒,由不得旁人联想。再加上这么大动静,谁能等闲视之? 薛望去安国公府问完话,被老夫人叫住了。 “薛大人,公主怎么样了?” 薛望淡淡答道:“公主很好,老夫人不必担心。” “那她中的毒,跟太子有没有关系?” 薛望对上老夫人期望的目光,最终摇了摇头:“此事有陛下做主,并非本官该过问的。老夫人安歇,告辞。” 皇城司的人手很快退得干干净净,冯霄扶住老夫人,轻声说:“母亲别急,如果真有什么龌龊,陛下一定会为太子张目的。” 老夫人幽声道:“我已经一把年纪了,儿女一个一个走在前头,现在只盼着,闭眼前能看到凶手伏诛!” …… 清晨,三法司也被召了进来。 皇帝把薛望的奏报丢过去:“你们三个人忙了半个月,倒不如公主出宫一趟来得有用!” 章绩、林文逾和高勉三人依次看过奏报,吃惊之余,纷纷请罪:“臣无能。” 薛望在奏报里写得清楚,经过连夜排查,安国公府排除嫌疑。公主所中之毒经太医检验,与太子遗体残留一致,只因妖僧净慧的熏香刺激,才早早被发现。 事到如今,调查有了明确的方向。其一,大槐寺,如果能在那里找到毒药,便有了物证。其二,找到大槐寺和太子的联系,如果有,太子被害案便可一并告破。 当然,还有极小的可能毒物就藏在宫中,大槐寺只是一个诱因,这个就要他们搞刑狱的来确认了。 高勉既惊喜又疑惑。他查此案,就是从毒药入的手,仵作已经查出关键成分,正在全城查访。现在有了大槐寺这个线索,简直就是指路明灯。 但是,这个大槐寺出现得未免太顺利了,幕后之人难道不知太子一案正在严查吗?这会儿应该销声匿迹,把自己藏好了才是。 高勉没蠢到把这些话说出口,很快南明宫传来消息,公主醒了! 皇帝喜出望外,立时摆驾南明宫。 章绩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跟了上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奏报不如听公主自己说。 —— 皇帝一进南明宫,就看到女儿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父皇!” 楚翎试图下床,腿一软,差点跌下去。 皇帝急忙托了一把:“别下来,你还没好呢!” 楚翎顺从地坐回去,不等皇帝发话,便急急说道:“父皇,我都听秋娘说了,没想到那净慧表面看着一副慈悲高僧的样子,内心竟如此险恶!我好后悔,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一样,为了他跟您顶嘴,现在想起来,脑子里还迷迷糊糊的。” 大槐寺父女俩吵了一架,皇帝心里多少不是滋味。这么多年,他把女儿捧在手心里,到头来她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己争吵。现在听楚翎这么一说,又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顿时心软了下来,柔声道:“父皇不怪你,你这是被他的香迷了心智,并非出自本心。” “是吗?他那个香确实好神奇,太医的药我也用了,但还是在他那里最舒服。” “听听,没错吧?”皇帝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那妖僧趁你伤了情志,夺你心魂,什么外来的挂单和尚,恐怕早有预谋,就等着你上门!” 楚翎越听越气:“父皇,他们好生可恨!不止谋害性命,还要挑拨我们的关系。试想,我若不是意外晕倒,您一定会以为我忤逆不孝,我也以为您不信任女儿。如此一来,大哥身死,你我父女反目,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您贵为九五至尊,我和大哥亦是凤子龙孙,却被人这样玩弄于股掌!” 这话说得很是,皇帝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好了,你既醒来,便好好休养,保重身体为要,这些事有父皇呢,你不要费神了。” “父皇……”楚翎费这么大力气,为的可不是这个结果。 皇帝正要起身,却听“扑通”一声,有人跪了下来。 他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吕婵:“太子妃?” 吕婵端端正正行了大礼,抬头道:“父皇,儿臣有个请求。” 如此情势,太子妃的话皇帝不得不听,于是坐回去:“你说。” 吕婵道:“请父皇废去儿臣太子妃的封号,从此只当寻常宗室,带小皇孙别府另居。” 皇帝的眉头慢慢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吕婵直起身,泣道:“父皇,儿臣怕啊!太子死得不明不白,现在阿翎也遭了毒害。那下一个会是谁?是不是谨儿?儿臣已经失去了丈夫,不想再失去儿子了。他还这么小,若是出了事,儿臣如何活得下去?” 说到这里,吕婵眼泪滚滚:“儿臣不要太子妃的名号,不要小皇孙的尊位,只想平平安安带儿子长大。” 皇帝在短暂的沉默后,怒道:“太子妃,你在胡说什么?你这是不相信朕吗?谨儿是你的儿子,更是朕的长孙,朕岂容人害他?!” 吕婵却梗着脖子道:“不是儿臣不相信父皇,而是贼人实在狡诈。阿翎身边有侍卫有宫人,太子又在不久前出了意外,谁能想到她会被毒害?一个僧人真的会是真凶吗?阿翎接触过他,那太子呢?他从未去过大槐寺,更不曾见过什么僧人,是怎么被害的?儿臣自然相信父皇,但其他人再不敢信了。” “你……”皇帝被她说得又愤怒又羞愧。 是啊,太子和公主在防卫重重的情况下出了事,打的何尝不是他这个皇帝的脸?但太子妃这样当众说出来,岂不是逼迫他? 他深吸一口气:“好,阿翎出事,姑且算三法司失误,现在朕让薛望盯着,你可放心些?” 吕婵依然不动。 皇帝怒了:“总不能你自己亲自监督吧?” 吕婵还未说话,旁边插进来一个声音:“父皇,我可以去啊!” 皇帝转过头,诧异地看着女儿:“你?” 楚翎一脸气愤:“贼人实在可恨,害了大哥,现在又想害我!三法司也是废物,查了这么久,一个有用的都没有。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盯着!大嫂,你总信得过我吧?” (本章完) 22.第22章 会面 第22章 会面 高勉一路沉默,到了宫门口,看着阳光下的皇城,仍有一种不真实感。 “陛下还真让公主来当监工啊?”他的语气像做梦一样。 “什么叫监工?”章绩纠正,“公主是奉旨督促我们办案。” 林文逾分别瞧了他们一眼,笑道:“太子妃这么说了,陛下总要有所表示,毕竟吕家还有一位使相在外头呢!” 是啊,说来说去,陛下为的是安抚太子妃。 吕氏高门大族,即便太子薨逝,太子妃依然是陛下的儿媳妇。再者,还有小皇孙在,焉知陛下会不会立皇太孙? “至于公主,”林文逾笑呵呵,“想来对办案有点好奇,上回不还背了半句洗冤录吗?” 高勉在心里暗骂一声,这位林尚书暗指嘉和公主不学无术,洗冤录都只会背半句,糊弄糊弄得了。 他们御史台和刑部主要负责书面,当然可以糊弄,大理寺却要实地查访,怎么糊弄?这是把锅都扔给了自己! 不过,高勉心里又有一种隐秘的微妙感。你们真以为公主好糊弄啊?那日在怀德殿的情形,他时时拿出来反复咀嚼,也考虑过要不要回去找小顺子问个究竟。没想到,自己还没琢磨透,公主先找上门来了。 你们等着瞧吧,他有预感,这位公主定然会搞出一件大事。 “其实,这也是好事。”章绩说道,“我们在陛下那里,都是押了乌纱的。眼看限期一日近一日,进展却缓慢,很难跟陛下交待。有公主亲自坐镇,案子的难处,我们的功夫,她都看在眼里,自会替我们在陛下面前分辩。” 这倒是实话,另外两人不由点头。 “本官先回衙司了,两位再会。”说完,章绩抖抖衣袍,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林文逾也不耽搁,紧随他而去。 高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唉声叹气地走了。 —— 大槐寺的对面,一个衣着普通、样貌平凡的男人进了酒楼。 “掌柜,有安静的雅间吗?我怕吵闹。” “有有有。”掌柜面带笑容,“不知客官要什么样式的?” “要有窗,靠里面,最好能看到大槐树。”这人说着,晃了晃手臂,袖子里的东西一闪而过。 掌柜心领神会:“请客官随我来。” 他亲自带着人上了楼,一直走到底,转过拐角,方才推开一个不起眼的房门,恭敬伸手:“请。” 男人迳自进门,选了窗前的位置,看着那棵大槐树慢慢饮茶。 过了一会儿,耳边响起开门声,他进来的那个门却纹丝不动。 男人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着墙角的柜子被推开,有人走了出来。 这人穿一身灰袍,头上戴着黑纱斗笠,脚上的鞋还沾着泥土——是百姓惯常穿来干活的草鞋。 他把草鞋脱在柜边,赤着脚过来坐下。 “听说皇城司出动了,你竟出得来?”男人奇道。 灰袍人淡淡道:“皇城司再厉害,总不能真的掘地三尺。”说完,他直截了当地问,“什么事?我不能久留。” 男人当然知道,直入主题:“到底谁让净慧下的毒?主子很生气,这不是他的命令。” 灰袍人摇头:“没人让他下毒,他应该也没有机会下毒。公主只在他那里喝过水,直接下毒会有怪味。” “那香呢?” “香没有毒。”灰袍人肯定地说,“我可以肯定。” 男人面露古怪:“你的意思是,公主不是在寺里中的毒?” “我觉得不是。”“别是你的推脱之辞吧?” 灰袍人道:“在你面前推脱有什么用?皇城司那里推脱得了吗?” 这倒也是。 “照这么说,大槐寺能脱出来?” 灰袍人哂笑:“皇城司都出马了,公主也是真中了毒,就算没有证据,谁又会听呢?” 男人沉默。是啊,皇权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天子震怒,即便根子不在大槐寺这儿,也要脱一层皮。 “而且,净慧又不无辜。”灰袍人继续道,“他千真万确引了公主来,也是千真万确对公主不怀好意。” 男人缓缓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收拾好寺中首尾就行。不管发生什么,一律当作不知,全都推到净慧身上。” “这还用你说?”灰袍人起身,重新穿上草鞋。 他推开柜子,停了停,问:“净慧……会灭口吗?” 男人哂笑:“都进皇城司了,怎么灭口?” 灰袍人点点头,关上柜子离开了。 男人又坐了一会儿,方才出了雅间,大摇大摆地走掉。 —— 楚翎踏进东宫,只觉物是人非。 八年了,上一世大嫂和谨儿去世,东宫很快换了主人。从那以后,她再没踏足过。 现在,东宫还处处保留着大哥的痕迹,叫人难过又唏嘘。 “阿翎。”吕婵招手让她进来。 “大嫂。”楚翎行礼落座。 吕婵用一种很新的目光看着她,直到楚翎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吕婵摇头,问她:“身子怎么样?这么短的时间,能恢复吗?” 楚翎也笑:“大嫂放心,我中毒不深。” 两人目光交汇,吕婵轻轻点头,带着几分感慨:“你长大了。” 居然敢自己服毒,也敢诬陷人了。 楚翎没多解释,认真回道:“大嫂,我必须长大了。大哥走了,我得为他守住他在乎的东西。” “他在乎的东西……”吕婵喃喃道,心里有所触动,“这是个很艰难的责任,你确定要扛起来吗?” “难不难总要做过再说。”楚翎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坐以待毙。” 这么严重的词汇让吕婵有一瞬的疑惑。到底是什么让一向天真到无知的小姑子有这样的觉悟?吕婵没有细问,宫里的事有时候不能问得太清楚,只要她明白形势严峻就够了。 于是她打起精神,说道:“你让我找的人找来了,就在外面。” 楚翎轻轻颔首:“好,请进来吧。” 吕婵使了个眼色,宫人出去传话。 不多时,一个身材略丰、像商贾多于像文士的中年男子走进来,抬手见礼:“学生蒋士俊,见过太子妃,见过公主。” (本章完) 23.第23章 希望 第23章 希望 蒋士俊,西北人士,因家人涉事断了科举之路,被人引荐投在东宫门下。 在东宫这么多幕僚里,他并不起眼,但前世他为了扳倒二皇子在京城潜伏多年,给楚翎送过关键性证据。 楚翎知道,大哥当了多年太子,身边凝聚了一股不小的势力。前世她懵懂无知,等明白过来,太子党已经风流云散。 回到现在,大哥刚走,太子党还在,她当然不能错过机会,能用的趁早收为己用。 蒋士俊就是一个切入点。前世的经历说明了他的忠心,他的不起眼也不会引起某些人的警惕,且他这个人极擅长交际,与太子党各处关系都很好。 “平身。”楚翎注视着他,“蒋先生,你知道太子妃寻你来的用意吗?” 蒋士俊长了一张圆脸,未语先带三分笑,让人一看就想到“和气生财”四个字。 他没有过多矜持,坦率回道:“学生听说,公主将会奉旨督办太子被害一案,想来与此有关。” “不错。”楚翎道,“我听说你早年做过刑名师爷,是不是?” 蒋士俊拱手应是。 她便笑了笑:“你知道,我这个公主向来骄纵蛮横,不爱读书,叫我去督促三法司办案,恐怕被他们蒙骗了也不知道。太子妃向我推荐了你,说你在刑名上有点本事,你可愿助我?” …… 此时此刻,东宫附近的一间小院里,正在进行一个沉闷的酒局。 “前天我去找过朱大人,他没见我,闭门谢客。” “黄大人倒是见了我,但他也是顾虑重重,一问三不知。” “方五已经很多天没见了,听说他宅子里一直有响动,似乎在收拾东西,我看是要跑路。” “真是可恶!太子在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受了多少恩惠,现下太子尸骨未寒,他们不说为太子报仇,就想着自己的前程!” 幕僚们先是义愤填膺,说到后来又垂头丧气。 “这也是人之常情,太子不在了,皇长孙还小,无人主持局面,我们能怎么办?陛下已经下旨三司合查,要报仇也轮不到我们啊!” “就算这样,也不能现在跑路吧?怎么也得等到真凶查出来再说。” “不错!效忠一场,总得先为旧主尽了心再考虑日后。” 这时,有人提起:“老蒋呢?他怎么没来?” 此间主人摆摆手:“原本要来的,说有内侍传话,去东宫见太子妃了。” “东宫!”另两人心中一动。 屋主明白他们想什么,道:“公主中毒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听说陛下震怒,让公主督促三法司办案。老蒋早年做过刑名,估摸太子妃为这个叫他去的。你们也别抱期望,公主那性子咱们都知道,做不了什么正经事,大概就是叫去问问的。” “话虽如此,公主毕竟是公主,她不懂,有人在旁边提点着不就……” “是啊,说来太子遗体有异,还是公主发现的……” “那只是意外。”屋主摇摇头,“贵人们要真有这个心思,怎么这么久没来召我们?连朱大人和黄大人都没能得到贵人的重用,何况我们?” 这倒也是。就算太子妃真打算把旧人用起来,也应该先召见东宫属官。 说了一通,气氛仍旧沉闷,幕僚们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直到门突然被人敲响,蒋士俊喜气洋洋地进来。 “吴兄,毕兄,李兄!”“老蒋,你这是……”屋主呆呆的。 “大好事啊!”蒋士俊令老仆把门关上,左右看看,压低的声音里透着喜悦,“我在东宫见到了公主!她聘我当师爷!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我可以接触到谋害太子一案了!” 三人既惊且喜:“当真?!” 蒋士俊点头,脸上满是笑容:“你们别急,我瞧着公主不像传闻中那样……任性,咱们有希望为太子报仇了!” —— 清晨,一副銮驾出现在宫门口。 侍卫开道,宫人举灯,一路招摇着出了宫门,过了水桥,进入平安大街。 “肃静!肃静!”金吾卫骑着马来来回回清道,“公主出行,闲人避让!” 这架势,惹得众多百姓围观。 “谁啊?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听到他们喊吗?是公主銮驾出行,快过来,不要挡着路!” “哪位公主啊?”问话的似乎是个外地人,好奇地张望着。 “还能是哪位公主?陛下目前成人的公主只有一位,就是嘉和公主啊!” “咦?”外地人听着耳熟,“是不是常去大槐寺……听经的那位?” 他话说得含糊不清,但配上微妙的表情,意思清晰地透露出来了。 对呢!这位公主最近有不少传闻,譬如喜欢上了大槐寺的僧人,同胞兄长去世没多久,就出入寺庙,委实有些……不禁叫人想起了太宗朝的公主们,那些流传甚广的荒唐事迹。 果然这是本朝公主的惯例吗?真叫人敬而远之。 “胡说什么?”旁边传来一个不悦的声音,围观的百姓转头看过去,发现此人穿着青衣,似乎是个小吏。 一个吏员在京城当然不算什么,但对平民百姓来说,人家跟官搭上了边,自然有人好奇。 “这位官爷,我也是听人说的,这消息不对吗?” 那小吏道:“你消息落伍了,前日大槐寺就被封了。” “啊?”这个外地人吃了一惊,“我这两日忙着收货,倒不知道。官爷,好端端的大槐寺怎么被封了?” “因为他们谋害公主!”小吏说,“公主去大槐寺,是听说那里的僧人会看心病。谁知道那僧人包藏祸心,竟然给公主下毒。陛下察知,大怒之下封了大槐寺。” 说到这里,他瞥了眼这群胡乱传话的百姓:“你们不要听三姑六婆以讹传讹,坏了公主的声誉。不然叫陛下知道,追查起来,可没有好果子吃。” 围观百姓吓了一跳:“居然是这样……” 也有人找补:“我就说这消息离谱,之前都没信,果然不是真的。” “官爷,公主这又是去做什么?” 此时,銮驾行过平安大街,到大理寺衙门停了下来。 小吏微微一笑,说道:“公主奉旨督促大理寺追凶去了。” (本章完) 24.第24章 逼迫 第24章 逼迫 銮驾停在大理寺衙门口。 高勉率众出来相迎。 当他看到衣饰正常的楚翎从车上下来时,松了口气。 这位公主的风格,他委实有些吃不住。要真是盛装而来,他这小小的大理寺衙门,怕是装不下。 瞧瞧四下来看热闹的人,他都能想像得到明天隔壁衙门会怎么来打趣。 “臣高勉,恭迎公主殿下銮驾。” “恭迎公主殿下銮驾。”一群人乌泱泱地下拜。 楚翎平淡地瞥过一眼:“平身。” 说完,便在高勉等人的陪同下进了门。 大理寺在九寺之中算得实权部门,屋舍严整,吏员甚多,为了迎接公主,昨日还打扫过,看着倒是挺光鲜的。 楚翎随意参观了一番,跟着高勉进了公房。 “公主,”高勉接过吏员递来的卷宗,“这是大槐寺一案目前的进展,臣来分说——” “高大人。”楚翎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地问,“那三个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高勉卡了一下:“呃,公主……” 上次他去怀德殿验尸,楚翎问了他三个问题。 “你觉得真凶会自己动手吗?” “天底下能神不知鬼不觉毒害太子的人,会让你摸出来吗?” “便是你摸出来了,能当堂指证吗?” 看他这反应,楚翎就笑笑:“看来高大人并不想回答。” 高勉心道,他敢回答吗?要是答了不就等于站队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嫌自己脑袋太牢了,才会去插手皇权之争。 “没关系,你不想答,我不逼你。”楚翎喝了口茶,“继续。” 高勉松了口气:“是。” 他继续拿起卷宗:“关于大槐寺一案,寺中所有僧人口供均已拿到,排除掉无关人物,主要有以下几人。一是净慧,二是住持,三是首座,四是知客,五是小沙弥……” 楚翎喝着茶,慢悠悠地听。 高勉飞快地说了一遍:“……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公主有何指示?” 有指示赶紧,没有就转道去刑部。 他说得又快又含糊,楚翎都没听清,转头问:“蒋先生,你听明白了吗?” 高勉早就发现楚翎身边有个眼生的富态男子,笑眯眯的像个商贾,打扮倒是个文士,一下警惕起来。 听说公主从东宫要了人,想来这位就是东宫的幕僚了?千万别搞事啊! 蒋士俊显然没听到他内心的祈祷,恭敬禀道:“回公主,学生听明白了。” “那好,你跟高大人探讨一下案情!” “是。”蒋士俊转过来,“高大人,学生蒋士俊,建宁七年秀才,曾做过几年刑名师爷。刑狱之道,我自是不如大人,不过公主抬爱,学生斗胆与大人探讨一二。” 高勉提着心,带着戒备,客客气气地回道:“蒋先生请。”蒋士俊道:“如高大人所言,大槐寺僧人虽多,但涉及此事的就那么几个。其一,净慧先不提,人在皇城司,口供还没拿到。其二,住持于此事知晓不多,未曾真正露面,也可以暂时按下。最后那小沙弥,到底是个孩子,只作使唤用,并不涉及主案情。” “如此,重点便放在两个人身上。”他说,“首座,知客。” 高勉回应:“蒋先生说的有理。大槐寺与外头来往,皆由知客打理。而公主第一次去的时候,讲经由首座负责。” “好。”蒋士俊接着说,“公主第一次去大槐寺,是受田家小姐之邀,对否?” “对。” “与知客相约去大槐寺听经的,是田家另一位寡居的小姐,对否?” “对。” “那么公主看上僧人的流言,又是谁传出来的?” 高勉顿了一下。这事皇城司当日就查出来了,大理寺当然也查得出来。 他看了眼悠闲品茶的楚翎,无奈答道:“是工部一位员外郎的夫人。”他知道逃不过,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当日陪同田老夫人去大槐寺上香,凑巧看到了公主,便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之后,流言越传越开。” “多谢高大人指教。”蒋士俊笑眯眯问,“如此,关键点非常明显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一根根放下:“田家,田家,还是田家。” 田家请的人,田家约的知客,田家携同旁人上的香。 “……”高勉的心死了一半。他说得简略,就是想快点把公主打发走,结果……他早该想到的,会问他那三个问题,这位公主怎么可能好打发?一来直指重点,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楚翎无视他脸上的绝望,撑着下巴问:“高大人,这些涉案人员你都问了吗?” 高勉木然回答:“臣派人问过了。田家大小姐说,她时常到大槐寺听经,只是照常而已。田家二小姐表示,因为太子薨逝不久,她不敢请公主去别的地方,才去寺里。至于老夫人,她只是去上香,没想到别人会那么说。田家的回应有理有据,臣没有理由再追索下去。” “哈!”楚翎笑了一声,放下茶杯,“原来大理寺办案这么客气,高大人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高勉:“……”他又不是傻子,听不出来公主在讽刺。 楚翎转头问:“蒋先生,你当刑名师爷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蒋士俊恭敬答道:“回公主,涉案人员各有各的理由,许多理由听起来毫无破绽。这个时候就得反复去问,如果对方是编造的,越编漏洞就越多。” “听到了吗?高大人?”楚翎含笑注视着他,“蒋先生都知道怎么办,你一个大理寺卿,还不如刑名师爷?要不,你下来,换蒋先生上去?” 高勉整颗心死了。他算是明白了,公主就是要让他当那把刀,他不想当那就折了。 他当然不想当这把刀,但是相比起折了…… “臣这就派人去田家讯问。” “等等。”楚翎还不放过他,又转头问,“蒋先生,这样去问有用吗?” 蒋士俊含笑回答:“在田家的地盘上,问多少遍也是一样的结果。”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自然是把人传唤过来。到了衙门,堂威一喊,杀威棒一亮,涉案人员心里便胆怯一分,真话也就多一分。” 楚翎转回来:“高大人?” 高勉的心死得透透的,整个人凉飕飕,只能自暴自弃:“臣这就派人传唤!” (本章完) 25.第25章 讯问 第25章 讯问 高勉从来没觉得公堂这么难坐过。 他坐在上首,侧边设了屏风,里头影影绰绰坐了人,时不时传出轻轻的碰瓷声,还有喁喁细语。 “秋娘,我不要吃这个,太苦!” “不行,太医说了,您这回伤心劳神,损了元气,不好好补回来,日后要吃苦头的!” “可是它太难吃了!” “公主,您看这是什么?” “滴酥鲍螺!” “您把药丸咽了,就吃这个,马上不苦了。” “这一盘都是我的?” “当然了!” “好吧,药丸给我。” 这番对话,发生在闺房很正常,发生在公堂就很诡异了,弄得他都有点糊涂,明明是个后宫宠出来的娇女儿,怎么拿起权力的刀来杀人不见血?这就是凤子龙孙,金枝玉叶吗? 田家的事,不是他不尽心,而是涉及二皇子,他不得不小心。毕竟他寒门出身,没什么根基,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 正在发呆,外头来报:“大人,相关人员带到。” 高勉看了眼屏风,打起精神,吩咐:“带进来。” “是。” 传唤人员被依次带了进来,总共三个,一男两女。他们的年纪在三十到五十之间,打扮体面,但很明显都是下人。 官宦人家的女眷不会亲自上公堂,多是下人代为应诉。 于是他目光一扫,当班衙役高喝:“升堂——” 两侧水火棍立时动了起来,伴随着堂威:“威武——” 来应诉的三人吓了一跳。他们来之前,都以为只是依例问话,没想到直接升了堂。 有这么严重吗?主家不就是去上香说了几句闲话吗?大理寺办的都是大案要案,怎么就到升堂的地步了? 蒋士俊说的一点没错,堂威一喝,水火棍一动,威严的气氛扑面而来,再看堂上高官,两侧衙役,三个下人膝盖一软,都拜倒了。 “小的拜见寺卿大人。” 高勉端正面色,喝问:“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先答话的是那个男人:“小的田福,是承议郎田氏的管家。” 另两个妇人紧接着答话:“小的林氏,是工部员外郎曹大人家的婆子。” “小的姚氏,主家是太仆寺主簿严家,在夫人身边理事。” 高勉再问:“你们三人,可知今日为何而来?” 先答话的依然是那田福。他心里有些懊恼,尽管田家自身官位不显,但背靠二皇子和淑妃,京中再显贵的人家也得给几分面子。一个大理寺卿,客客气气也就够了,他怎么就被吓跪了?现下反应过来,头便昂了起来。 “回大人,小的听官差说了,大人要问我家老夫人去上香的事。” 另外两个仆妇应和。自家夫人只是陪同,讯问她们也是陪同。 “你知道就好,那你说说,老夫人为何……”高勉张口欲问,一个声音从屏风后传了出来。 “高大人,不止吧?蒋先生刚才提了几件事来着?三件,对吧?”蒋士俊含笑答应:“是,公主。” 公主?田福和那两个仆妇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侧边有个屏风,后面影影绰绰坐了人。 哦对,据说公主要督促三法司办案,今天第一次出来视察,外头还传得挺大的。 田福心里更放松了,原来是公主啊,往常与二小姐一处,也见过几次。看来是公主孩子心性,想见识一下升堂,自己照常答话,让她过过瘾也就是了。 堂上的高勉只得从头说起:“好,先说第一件。田福,九月二十一,田二小姐邀请公主去大槐寺听经,你可知道原因?” 这是老问题了,田福答得极顺:“回大人,我家二小姐与公主相熟,常在一处玩耍,相邀本是寻常事。因太子新丧,二小姐遵从礼制,不去他处玩乐,才去的大槐寺。” 高勉接着问:“为何选择二十一这日?” “这……没什么讲究。”田福思索,“二小姐得知公主在安国公府,就写了信,想来是大小姐刚好那日要去大槐寺吧!” “如此说来,第一件和第二件要合在一处了。”高勉看了屏风一眼,见公主没有出声,便继续问下去,“那田大小姐为何去大槐寺?” 田福依然答得顺畅无比:“大小姐自从寡居,常去大槐寺听经,每个月总有两三回。” “田大小姐上一回是什么时候去的大槐寺?” 田福仔细想了想:“初一,大小姐说初一好。” “那十五呢?” 田福答:“十五也常去,只是那时太子出事不久,我们家往日也常受太子照拂,全家都在悲痛之中,大小姐就没去。” “为何选择二十一?” “太子丧仪结束,大家好些了,所以大小姐有心情去了。” “为何不是二十,也不是二十二?太子丧仪早几日就结束了吧?”高勉越问越快。 “这……”田福卡住了。 他想得有些久,屏风后传来一声清咳,高勉马上逼问:“不必多想,速速回答!” “……小的不知。”田福没想出来,被迫答了,“应该是随意选的吧?” “是吗?田大小姐去听经不需要知会大槐寺吗?首座就等在那里接待她?” 这显然不对,大槐寺的首座不是那么好约的,要不是田家地位特殊,凭他们家的官位约都约不到。 田福额上见了汗,答道:“自然要约,是小的叫人去约的。” “那为什么选择二十一?”高勉再次问出这个问题,“立刻回答,不许拖延!” 大理寺卿到底是大理寺卿,在他逼迫式的讯问下,田福被气势所压,脱口而出:“小的想起来了,因为那天是个好日子!大小姐想为亡夫祈福!” “原来如此。”高勉点点头,正要继续问下去,屏风里传来一声。 “等等。” 高勉竟然发现自己已经习惯被打断了,转头问:“公主有何吩咐?” 却听楚翎问:“蒋先生,二十一是好日子吗?” “公主稍待。”蒋士俊转头跟人说了一句,很快,一本黄历被送了进来。 就在田福忐忑不安时,蒋士俊的声音轻轻传来:“回公主,黄历上写了,九月二十一,宜沐浴、打扫,忌祈福、祭祀!” (本章完) 26.第26章 源头 第26章 源头 田福脱口而出的时候,就感觉可能有点不妙,没想到自己运气那么差,那天真的不是吉日,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 高勉惊堂木一拍,厉声:“田福,你为何撒谎?” “小的,小的……”被结结实实下了马威,田福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今天这关决不是配合公主演演戏就能混过去的。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公主这是为什么?真以为田家要害她吗? 高勉冷声:“既然你不老实招供,那就是要上刑了!” 到了这步,高大人也没什么好想的,反正他这把刀已经被公主逼着露出了锋刃,只能一门心思干下去。不就是咬人吗?大理寺平时就是干这个的,他为了坐稳这位置没少费心思,那就把爪牙亮出来好了。 衙役得了指令,上来按住田福便开始扒他的裤子。 另外两个来应诉的仆妇吓得急急掩面。 “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啊!”田福挣扎着喊话。 高勉不搭理,他太清楚这种狗仗人势的小人物了,不给点颜色瞧瞧,总以为自己能糊弄过去。 于是,令签一掷,衙役二话不说按着他就“啪啪”打了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足够把田福这种好些年没吃过苦的狗腿子打得哭爹喊娘。 等衙役打完,田福彻底没了侥幸。往常他仗着田家之势,旁人都要给几分面子,难免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也是个人物了。直到众目睽睽之下,在公堂挨了这几板子,才醒悟过来。 田家不算什么,他更不算什么,人家想打也就打了。回去告状?二皇子都不见得能拿公主怎么样,何况田家? “田福,现在能老实招了吗?” “大人,我……”田福胡乱抹了把涕泪横流的脸,说道,“刚才您问得急,小的怕您怪罪就……之所以选二十一,是老夫人和大小姐商量过的,说是不早不晚,应该能正好把公主请来……” “你刚才为何不说?” 田福吞吞吐吐:“小的怕说了,您觉得田家有意对付公主……” “那田家为何要请公主去大槐寺?”高勉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立刻咬住不放,“田二小姐往常与公主有来往,一处玩耍也不稀奇,为什么非得在那天请动公主?” “小的不知道……”田福茫然,“老夫人就是这么吩咐的,她们商量的事,小的也就是听了一耳朵。” 高勉威吓:“你若不老实答话,本官再打你二十大板!” “不敢不敢,小的绝无半句虚言!”田福连忙转向屏风求饶,“公主,小的再有半句假话,就叫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楚翎没有接话,屏风后面只茶盖轻轻碰撞的声音,倒是那位蒋先生说了一句:“大人自管问案,公主不打扰了。” 高勉领会,公主对目前的状况还算满意。于是他眼睛一瞪,接着问:“所以,田大小姐去大槐寺听经,与田二小姐邀请公主,本就是一起的,对否?” “是……” “那么,你们如何与大槐寺相约?联系的谁?都说了些什么?” “小的派人去说的,联系的知客……” 田福再不敢推脱,问什么答什么,很快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请楚翎去大槐寺确实是田家有意为之,但除此之外,没有他们跟净慧勾结的任何证据。至于前者,完全可以说田家想讨好公主,找机会让她出门散心。 “公主。”蒋士俊轻声道,“还有第三件事没问,大槐寺相关人员也还没提审。” 楚翎明白他的意思,先不用急,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查。 她微微一笑:“那就慢慢查,从头到尾地查。”蒋士俊颔首。今天能有这些收获,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这也让他意识到,公主殿下比他以为的有能耐得多,简直就是个惊喜。 他忽然觉得,为太子报仇的愿望并不是那么遥远了。 真做了决定,高大人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公堂上已经问到了第三件事。 “田老夫人去上香,是谁提议的?” 田福答道:“老夫人礼佛,基本隔几天就去一次,倒不用特别提议……” 这不是什么绝密消息,大理寺早就查过了,高勉没有为难。 “那天去找净慧,又是谁提议的?” 堂下,年轻一些的仆妇战战兢兢举起了手:“大人,是我家夫人。” 哦,严主簿的夫人。 不等高勉再问,这仆妇一股脑倒了出来:“我家夫人之前就听说大槐寺有个解签极准的和尚,早就想去问问了。哦,我们就是出门采买的时候听说的,菜市场离大槐寺近,有人刚求完签出来,小的记得是两个婆子,样子嘛……” “好了。”高勉打断她,净慧解了那么多天的签,名声早就传出去了,查源头毫无意义。 他接着问:“说净慧攀上贵人的,也是你家夫人?” “是……”仆妇那叫一个悔啊,当时怎么就没拉住夫人。 “当时与你家夫人闲聊的,又是谁?” 余下那个婆子赶紧出声:“大人,是我家夫人。” 高勉看着她们:“你们两家夫人哪来的胆子,敢非议公主?” 婆子忙道:“我家夫人就是附和两句,毕竟话赶话的,不是真的非议公主。” 那仆妇听着不好,急着辩解:“大人,我家夫人只是说这样不太好,毕竟公主也大了,后来传成那样,不是我家夫人的本意。” “不太好是怎么不太好?且不提那僧人如何,公主只是去找他看病,有哪里不好?你们诋毁公主,还振振有辞!来人——” 两人亲眼看到田福挨打,哪里还敢抱什么侥幸心理,而且她们还是女人,若是公堂用了刑,哪还有脸见人? 急迫之下,仆妇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件事:“是田老夫人,从寺里出来的时候说了一句,公主渐渐大了,原本今年该议亲的,如今怕是要耽搁。我家夫人就记住了。” “对对对,”那婆子也应道,“有这么回事,小的当时陪侍在旁,也听到了!” 高勉暗暗吐出一口气。好了,公主想要的结果有了,他暂时能交差了。 于是他叫人把三个下人先关押起来,令书吏整理了供词送过去。 屏风后“哗啦哗啦”翻页的声音,高勉原本已经定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都做到这份上了,公主不会还不满意吧?现下只要她回宫到皇帝面前告上一状,立刻就能收拾了田家给她出气。 高勉显然猜对的。 翻页声停下,楚翎的声音再一次传出来:“既然找到了源头,高大人怎么不继续啊?你该不会就凭几个下人模棱两可的供词,定田家的罪吧?” (本章完) 27.第27章 传唤 第27章 传唤 高勉懵了几息时间,差点跳起来。 谁要凭借几句口供就要定田家的罪?不是公主殿下自己咬着田家不放,逼着他亮刀的吗?现在倒成他的过错了! 但是这些话他说不出口,高勉只能忍了忍,低头请教:“那依公主的意思……” 楚翎示意:“蒋先生。” 蒋士俊心领神会,接下去:“高大人,要定罪自然要有真凭实据,不管人证物证,都得是铁证。一个管家,两个仆妇,代主人应诉当然可以,但终究不是本人,有些口供不见得可信。” 高勉额头跳了跳,试探着问:“那臣派人去请当事人?” 楚翎笑道:“审案的事,自然是高大人做主了,我又没干过刑狱,懂什么?” 好好好,现在又变成不懂了,刚才一直插嘴的也不知道是谁。 可能高勉沉默太久了,书吏忍不住请示:“大人,您看……” “看什么看?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还不去办!” 书吏拿不准:“大人,要请哪几位?” 高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田家两位小姐,还有曹夫人和严夫人。” 曹、严两家官位不高,他决心要请对方不能不给面子。至于田家,毕竟公主在这里,两位小姐就当过来拜见公主,也说得过去。 话音才落,屏风后面又响起声音了:“高大人,这不对吧?刚才说的当事人就这么几位吗?” 经过半天的磨合,蒋士俊渐入佳境,不必楚翎发话,便接了下去:“决定请公主去大槐寺的还有田老夫人,发现公主行踪传出闲话的也有田老夫人。” “……”高勉当然知道,但他漏过田老夫人是有理由的,耐心解释,“公主,田老夫人年岁已高,又是贵人长辈,仅凭怀疑把她请到衙门,恐惹人非议。” 可惜公主并不跟他讲道理:“有什么好非议的?我都能来,她不能来?” 这怎么一样,你是来监督的,她是来被审讯的……不过高勉知道,最好不要跟公主殿下争论。再者,这话也没错,凭你是什么身份,公主都在这里,还办不了你吗? “大人?”书吏再问。 “去!”高勉咬咬牙,“把田老夫人一并请来!” “是。” 人来要些时间,高勉看看天色不早,便问:“公主,已近正午,您这午膳怎么安排?” “这么快吗?我都没觉得饿。”楚翎意外。 高勉心道,你刚刚吃了整整一盘滴酥鲍螺,当然不饿了。 楚翎又问:“你们衙门都吃什么?” 高勉答道:“依太宗朝旧例,午时提供官吏一餐。不过饭菜口味不佳,家资丰者多数由酒楼送餐,也有家人来送的。” “那高大人怎么吃?” 高勉沉默片刻:“臣家境一般,家人又多,拙荆顾不上,一般就用公中的。” 楚翎啧啧赞叹:“高大人真是两袖清风啊!” 高勉一脸木然,他不想说就是知道别人的反应,搞得他好像刻意沽名钓誉似的。其实真的是养家压力大啊,俸禄虽然不低,奈何家里人口多,京中衣食住行哪样都要钱,省不了父母,也省不了儿女,只能省自己。 这种事情,深闺里养大的公主怎么会懂呢? 楚翎却想起了前世,这位高大人好像牵扯进了一桩贪污案,如果是真,那他今天装得挺逼真,如果是假,说明他前世就是个倒霉蛋。 “罢了,秋娘,你中午怎么安排来着?”她转头问。 郑秋回道:“公主,奴婢早上出行前已经吩咐御膳房,准备您与随行人员的午膳,等一会儿就会送来。”“叫他们多送……”楚翎转头问,“高大人,大理寺衙门有多少人?” 高勉说了个数字。 楚翎转头:“叫他们多送些饭菜,赶得及吗?” 郑秋笑回:“公主放心,人数不多,御膳房一般会多准备些,分一分也够的。” 楚翎道:“把我的也给他们吧!反正我已经吃饱了。” 于是,一盅茶后,饭食陆续送到了。 高勉看着摆在案上的御膳,心情有点复杂。外头闹哄哄的,却是低阶官吏们轰动了,他们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有机会吃上御膳,说出去能吹好多年了! 楚翎支颐而笑:“一顿饭换大家开心,值得。” 高勉心道,这样就想收买人心?那也太简单了!别说,不愧是御膳,比他往常吃的猪食强多了…… —— 田宅。 “他说什么?”田家大爷田奔不可思议地问。 他是田老太爷的长子,田淑妃的兄长。田家起势的时候,田老太爷知道自己见识有限,便把儿子送去商铺当伙计,学着打理产业。田奔人还算机灵,学得七七八八,等妹子当了嫔妃,便顺理成章求了个小官。 在田家,老太爷日常享福不管事,田奔才是真正做主的那个人。 管家重复了一遍:“那差爷说,请老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去衙门一趟。” 确认自己没听错,田奔恼怒:“这大理寺卿脑子坏了吗?我们田家怎么说也是官宦人家,家中女眷怎么能轻易去衙门?田福呢?他是怎么办事的?这点事情都说不清楚!” 管家陪笑:“大爷息怒,田福还没有回来。” “所以,田福被他们押下了?” “是。” 田奔更生气了,一掌拍在扶手上:“岂有此理!他当我们是什么人家?老夫人是淑妃的生母,二皇子的外祖母,是他想请就请的?还有小姐,去了那种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犯了事,传出去能好听?” 管家委婉地道:“差爷说,公主还在大理寺衙门等着。” 这并不能浇熄田奔的怒火,他冷声道:“公主只是督办,哪里懂这些?定是那高勉借着公主的名头来压人!” 管家默默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大爷,我们怎么回?” “不去!”田奔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么荒唐的事也说得出口,分明是大理寺仗势欺人,就算到陛下面前分说我也不怕。” “那小的把人赶走?” “赶走赶走!”田奔不耐烦,“之前说要传唤,我们已经很配合地让田福过去了,居然还不满足,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倒要看看,不去他们能怎么样,过来把人抓过去?” 抓二皇子的外祖母去衙门,他们敢做就来! “是。” 管家正要出去,田卉儿过来了:“父亲,等等。” (本章完) 28.第28章 分说 第28章 分说 “卉儿。”看到女儿,田奔语气缓和下来,“你怎么出来了?没事,爹不会让你去的。” 田卉儿虽然在贵女中不起眼,但在田家却是个千真万确的娇小姐。 大女儿生得早,那会儿田奔还只是个商铺的小伙计,就养得糙了些,早早嫁出去,还命不好没几年便丧了夫。 二女儿出生的时机就很好,皇帝已经登基,妹子已经生了皇子当了美人,皇后还很快没了,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受宠。田家水涨船高,摇身一变成了官宦人家,自然养得精心。 可以说,田家的泥味儿到田卉儿身上就褪干净了,衣食住行比照着真正的官小姐。 而田卉儿确实不负家人所望,样貌仪态样样不差,从小跟贵女们来往,还跟公主处得跟姐妹一样。 田奔对二女儿抱着很大的期望,不说顶级的勋贵,嫁个中等人家总是不难。儿子娶闺秀,女儿嫁贵人,慢慢的也就把田家的根子洗了。 此时,田卉儿道:“爹,要不我还是去吧!” “这怎么行?”田奔反对,“衙门能是什么好地方,哪个好人家的闺女会上公堂?你往那儿走一趟,回头不知道人家编排出什么话来。你的年纪也到了,议亲就是这两年的事,万万不能出差错。” “爹,倘若传唤的只是大理寺,我肯定不会去的,但公主在那里。” “公主是去督办的,这怎么一样?”田奔拒绝。 “爹,你听我说。”田卉儿耐心解释,“依公主的性子,哪怕大理寺就是借她的名头,我们不给面子也会生气。现在查的就是害她中毒的凶手,咱们一个也不去,不就是心虚吗?公主火气一上来,她是真的会派人来抓的!” “不能吧?”田奔犹疑,“你和你姐姐就算了,你祖母可是二皇子的外祖母,好歹也算长辈,她真能一点面子不给?” “我们都不给她面子了,她给我们什么面子?”田卉儿当了这么多年的跟班,太清楚这位公主的性子了,语气带出轻微的不满,“她心里眼里,除了陛下和太子,就没有旁人,表哥本人在这里,她还能勉强让一让,连姑母都没这个面子,她还会在乎我们?” 田奔被女儿说动了。 田卉儿又问:“要是公主真派人来抓人,爹你怎么办?” 田奔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爹你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哪怕告到姑母那里,陛下顶多不轻不重说两句,回头还得赏赐哄人。到时候,满京城又得看咱家的笑话了,咱们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田奔被她说服了,犹豫道:“那让你姐姐去?毕竟她……” “姐姐不会说话,公主对她也没有情分。”田卉儿断然否决,“爹你别多想了,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关过了,不然就没有以后了。” 她话里的暗示让田奔心里打鼓:“公主不会真以为我们家害她吧?不管你请她去听经,还是你祖母去上香,这都是寻常事啊!” 田卉儿没接话,只看着父亲。 田奔被她看得心虚,忙道:“行吧,说完了快些回来。” 田卉儿笑道:“爹你放心,我是去见公主的,能有什么不好听的话呀?” —— 饭后不久,差役去请的人来了。 先到的是曹、严两位夫人,正如高勉所想,他亲自下的令,两家不敢不来。一个由丈夫陪着,一个由儿子陪着,倒也合乎礼仪。 他们识趣,高勉便也客气,向两位夫人求证了仆妇的供词,就让他们在旁边稍待。 当差役来报田二小姐到时,屏风后闲坐喝茶的楚翎笑了。她就知道,田卉儿不敢不来。 前世田卉儿一直混得很好,亲表哥当了皇帝,姑母成了太后,她先订了亲,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解除婚约进了宫。 听说二哥看在淑妃的份上对她不错,一直有宠,还生了孩子。 这么会审时度势的田卉儿,怎么会嗅不到危险的气息?自然要亲自来把她哄好,度过这次危机。 不过,她不是很满意,传召田家三个人,只来了一个。 “小女田氏二娘,见过高大人。家祖母年事已高,身体不适,家姐寡居在家,不便前来,特命小女向大人致歉,还请大人宽宥。” 这个结果高勉早有预料,便看向屏风后头。 田卉儿比田福机灵多了,一瞧堂上设了屏风,便知楚翎在后头。她顺着高勉的目光看过去,像是才发现,迟疑着开口:“可是公主在此?公主,我能亲自向您解释吗?” 她都这么说了,楚翎岂能拒绝,笑道:“好啊,你过来。” 田卉儿喜笑颜开,心里放松了一些。她就怕一切公事公办,说明公主真的想对付自家。现在公主让她过去,那就是她对公主这个闺中密友解释误会,而不是过堂。 于是她向高勉施了一礼,便提着裙摆快步走过去了。 屏风后设了桌椅,楚翎就坐在桌旁,慢悠悠地吃着点心喝着茶,宫人就在旁边陪侍——这悠闲的样子,要不是地点不对,跟赏诗会也没什么区别。 田卉儿心里生出一丝不平,但很快抹去了,照常露出天真单纯的笑容。 “公主,您身子好些了吗?那日听说您中了毒……” “挺好的。”楚翎顿了一下,说,“你说巧不巧,这两回见面,你总问我身子好些没有……” 田卉儿忙道:“公主吉人天相,这回遭了罪,定会否极泰来!” 瞧瞧,避重就轻,漂亮话一套又一套的。 楚翎笑笑,扬声:“高大人,田二小姐是我故交,我不希望她好好一个女儿家,还要在公堂上走一遍,不如让我的幕僚来问,怎么样?” 高勉巴不得把这活甩出去,立时应了:“臣在这边听得到,公主做主就是。” 楚翎对他的上道很满意,看看,刀不趁手,磨一磨就好了。 旁边蒋士俊得了示意,上前来施礼,含笑道:“田二小姐,某姓蒋,受公主之托问几个问题,还请赐教。” 田卉儿见他笑眯眯的很是可亲,心情放松许多,颔首道:“蒋先生请。” 这句话落下,蒋士俊仍然笑着,面貌却逐渐变得高深阴森起来。 他幽幽问出第一个问题:“敢问田二小姐,那日你请公主去大槐寺,可是有意要引她去见净慧?” (本章完) 29.第29章 哀求 第29章 哀求 田卉儿没想到蒋士俊这么直接,一来就问这个最要命的问题。 她抖了抖嘴唇,扯出一个笑容:“先生说笑了,我怎么会是有意的?只是听人提起,心里好奇,所以才……” “听人提起?”蒋士俊笑了,“田二小姐养在深闺,听谁人提起?” “净慧名声在外,知道的人极多,我是听……听家中仆妇提起。” 蒋士俊马上接下去:“如此说来,田二小姐邀公主去大槐寺之前,就已经知道净慧此人了,是不是?” 田卉儿咬了咬唇:“……是。” “所以,让公主去见净慧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对吗?” “没有,我们没想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让田卉儿有点心慌。 “没想过?”蒋士俊诧异,“这就奇怪了,公主千金之躯,出了宫廷,吃什么喝什么见什么,都要小心谨慎,田二小姐竟然事先一点也没考虑?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田卉儿脱口而出,“我对公主向来赤心一片,从不敢有半点轻忽。” “那我再问一遍,”蒋士俊微笑,“田二小姐邀请公主的时候,就已经想好去找净慧了,是不是?” “我……”田卉儿不得不回答,“我只是想着公主心情不好,或许可以去求个签,并不是刻意见净慧。” 蒋士俊点点头,接着道:“贵府管家田福声称,邀请公主之事,是田老夫人和田大小姐事先商量的,对不对?” 田卉儿道:“是这么回事,我担心公主,说了邀请的想法,家祖母和家姐深以为然……” 蒋士俊下了断言:“所以,请公主去大槐寺是你们一家人谋划的。” “我们只是商量……” 商量和谋划从词意来说并没有区别,蒋士俊直接略过去,接着问:“既然田老夫人知道原委,为何上香的时候不与同行的夫人解释?曹夫人,严夫人,两位可曾听到田老夫人解释?” 一旁静候的两位夫人连忙回答:“妾身并未听到,也可能是没注意。” “是,我只记得老夫人说,从净慧那里出来的人确实是公主。” 话问到这里,蒋士俊停下来,脸上的表情带了一点玩味,含笑看着田卉儿。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的表情和眼神,又仿佛把话都说尽了。 田卉儿头皮发麻,知道大事不妙了。来的时候她以为和以前一样,只要哄好了公主就行,哪知道会冒出来一个幕僚,几句话就把她问得哑口无言。 她现在很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就算公主派人来抓,也可以把事情闹大,让淑妃和二皇子插手,然后和稀泥过去。哪像现在,她答也不是,不答更不是! “公主!”田卉儿当机立断,扑到楚翎面前,“不是这么回事!我祖母原是乡下妇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绝对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您知道,我一直对您忠心耿耿,从没有二话……” 她想起了什么,撩起袖子:“公主,您记得这个疤吗?小时候您去骑马,那马性烈,把您摔下来,是我奋不顾身给您当肉垫磕到的,您还说……” “我说,你这么忠心,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楚翎接过话。 田卉儿欣喜若狂:“对对对,公主您看,我这么忠心,怎么可能会害您……” 楚翎笑笑,伸手相扶。“公主?”田卉儿期盼地看着她。 “瞧你,都要急哭了,有话好好说嘛!” 田卉儿大喜:“公主相信我了?” 楚翎慢声道:“咱们这么多年交情,我也不能仅凭猜测,就认定你家害我。要不这样,让你祖母过来一趟,好好跟高大人解释,这事也就过了。” “这……”田卉儿不知该回应。 田家的地位靠的是谁?自然是田老太爷和田老夫人。他们是田淑妃的父母,二皇子的血缘长辈。如果田老夫人真为了这事来衙门,无疑一巴掌打在田家脸上,也打在二皇子脸上。 二皇子的外祖母,大理寺想传召就传召,还不如寻常勋贵家的老封君!二皇子的脸面就这么不值钱? 田卉儿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不能应,也不敢应。 “公主,祖母她真的不方便,她老人家最近身子不好……” “田福不是说老夫人隔两三日就去上香吗?怎么,大槐寺去得,大理寺就来不得?” 田卉儿忙道:“不是的,是祖母这几天有点不爽利。要不,公主去我们家……” 不用楚翎回话,蒋士俊已经说了:“田二小姐,公主可是奉旨问案,您家老夫人还得公主去将就吗?” 田卉儿无话可说,只得苦苦哀求:“公主,您相信我,祖母她真的身子不爽,再等几日好不好?她老人家毕竟快七十岁的人了……求求您了!” 瞧这含泪的表情,听这焦急的语气,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谁看了不说田二小姐可怜? 楚翎仍然笑着:“好了好了,先别哭,我又不是故意为难你,有难处可以商量的嘛。” 她将田卉儿托起,指了指面前的茶水:“先喝点水吧!瞧你嘴唇都枯了。” 田卉儿见她态度亲切,话里带着安抚,心放下了一半:“谢公主。” 楚翎笑眯眯看着她喝完,一直盯着不说话,看得田卉儿心慌起来。 “公主……”她握着茶杯,内心惶惶。 真是奇了怪了,以前她对公主表面恭敬,可心里从没当回事,今天却总是心惊肉跳。明明自己的哭诉都起效了啊,公主都松口了。 “好喝吗?”楚翎忽然问。 “好……好喝。”田卉儿颤颤回答。 楚翎灿然一笑:“好喝就对了,这个毒确实甜甜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田卉儿手里的茶杯差点打翻,愕然看着她:“公主!” 楚翎脸上的笑一下子收了,她往后靠去,笑容刻薄而冷漠:“你害本公主中毒,现在自己也尝尝这个滋味!不来是吧?那你也回去吧!” (本章完) 30.第30章 忐忑 第30章 忐忑 高勉大吃一惊:“公主!” 这里是大理寺公堂,怎么能在这里下毒? 楚翎理他才怪,笑眯眯看着田卉儿:“还站着干什么?快走啊!” 田卉儿已经被吓呆了,喃喃唤道:“公主……” 她知道公主骄纵任性,喜怒由心,但只要摸透了她的脾气,捧着顺着,就很好说话。没想到,她的作派有一天会失灵,公主对自己翻脸这么吓人。 楚翎已经失去耐心了,转头道:“秋娘,请田二小姐回去吧!” 郑秋的表情一如寻常:“是,公主。” 侍立的宫人上前,拉着田卉儿往外赶。 “公主!您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害您,公主……”田卉儿苦苦哀求,这回再没得到回应,直接被推出公堂。 “田二小姐,请吧。”内侍皮笑肉不笑,“这人来人往的,须不好看。” 田卉儿察觉到周围吏员们的目光,不由伸手掩面,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法子,只能哭哭啼啼地走了。 公堂内噤若寒蝉,曹、严两家都被吓到了,高勉更是无奈。虽然做出事情的人是公主,但发生的地点是大理寺,他这个名声是洗不干净了! “公主,您怎么能下毒呢?”高勉苦口婆心,“您是来督办的,代表的皇家威严,传出去怎么办?” “传出去就传出去呗!”楚翎无所谓,“我的名声好过吗?” “……”这怎么一样!高勉心道,嘉和公主往常只是骄横些,不过是小女儿的脾气,现在居然当堂下毒,倘若有心人造势,必为士林非议! 想到这里,他严声警告:“录事,方才只是堂外交流,并非上堂,记录之事尽数销毁!” 又请求曹严两家:“两位夫人,案件尚未审理完毕,不便外流……” 两位夫人知趣,急忙应下:“大人放心,我们出去决不说一个字。” 高勉稍稍减轻忧虑,请示:“公主,涉案人恐一时不会到来,您在这里怕是空等,要不先去刑部?” 楚翎笑道:“高大人怕出事,急着赶我走呐?” 高勉哪里敢认,忙道:“公主说笑了,臣只是……” “行了。”看在他擦屁股这么利索的份上,楚翎不为难他,“那就走吧!” 郑秋应道:“公主,去刑部衙门吗?” “去什么去?没意思,回宫吧!” “是。” 楚翎悠闲起身,在宫人的服侍下上了銮驾。内侍一声高喝,銮驾动身,往皇宫迤逦而去。 送走瘟神的高勉先松了口气,又有点绝望。 公主来了短短半日,就把他逼上了梁山。传唤官员内眷,逼迫田家上堂……这事传出去,谁信他是无辜的?二皇子怕是要记恨他了。 唉,真羡慕林尚书,不用背黑锅…… 此时,刑部尚书林文逾已经等很久了,时不时就要问一声,公主出大理寺了吗。刚开始,他巴不得楚翎在大理寺待久一点,等着等着心里就打起了鼓。 应付公主固然不是什么好差事,但被忽视也不是好兆头啊! 好不容易等到楚翎出大理寺,林尚书刚准备去迎接,来传话的内侍就说公主回宫了。 林文逾再细细听说楚翎在大理寺做了些什么,目瞪口呆之余,忍不住骂了高勉一句:“寒门小儿真是毫无气节!堂堂寺卿竟迫不及待攀附公主,不要脸!” —— 田卉儿神思恍惚出了大理寺,刚才喝下去的那杯甜水哽在喉咙里,令她作呕。 “小姐!小姐!”侍婢担忧地看着她。田卉儿终究没忍住,呕了起来。可那水早就咽进了肚子,又无形无质,哪里呕得出来?倒是把午饭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田卉儿难过得直哭,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现在该怎么办?要告诉姑母和表哥吗…… 另一边,田奔等得焦灼,看到车上下来的田卉儿,吃了一惊:“怎么了?难道大理寺还敢为难你?” 看着父亲担忧的神情,田卉儿的委屈都涌了上来,喊了一声:“爹!” …… 片刻后,田奔弄明白经过,怒火直冲后脑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就算是公主,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吧?二皇子好歹是她兄长,竟一点也不顾念情面吗?” 田老夫人唬得不轻,问:“卉儿真中毒了?和公主一样的毒?大夫,快去请大夫啊!公主真是……哪家的女娃子这么乱来,这要在我们村,还不被打死了!” 田奔喝止:“娘!你不要胡说,那是公主!” 田老夫人委委屈屈:“公主也不能不讲道理啊……咱不能平白吃这个亏,找淑妃,找二皇子,告到陛下面前!” 倒是田大小姐还算冷静,问道:“真中毒了吗?卉儿,你没有哪里难受吧?会不会是误会?公主虽然有点任性,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田卉儿摸了摸肚子,胃是有些难受,但主要是吐的,或许是虚惊一场,根本没有的事? 田奔做了决定:“先找个大夫来看看。” 就算去告御状,也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过不多时,田家相熟的太医请来了。 田奔催促:“太医,我女儿到底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救?” 太医纳闷地摇头:“二小姐很好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田家众人一愣:“没中毒?” “什么毒?二小姐脉相平稳着呢!”太医莫名其妙,收了脉枕,示意药童走人,“在下医术不精,田老爷要是不放心,换别人来看便是。” 送走太医,田大小姐就道:“卉儿,你听到了吗?没事呢,公主就是吓唬吓唬你。” “哎呦,这个女娃子太调皮了。”田老夫人也庆幸,“还好我们没有马上找二皇子,不然……” 田卉儿的心放下了一半,但是另一半仍然提着。 公主真的只是跟她开玩笑吗?不对不对,下毒这种事她是真干得出来!在大理寺的时候,她的表情太可怕了! 她接着抹眼泪:“爹!这毒不一定查得出来!太子,太子他……” 对哦,太子是死后才被察知的,这毒很隐蔽…… “那我们找二皇子?”田老夫人忙道。 “不行!”田奔断然拒绝,“太子中的毒跟二皇子有什么关系?找谁都不能找二皇子!” 上吐下泻加发烧,我尽量不断更。 (本章完) 31.第31章 屈服 第31章 屈服 相比起田家的愁云惨雾,楚翎倒是挺开心的。 回宫后先沐浴更衣,眼看着天色将晚,便叫郑秋摆驾去见皇帝。 皇帝刚停下批阅奏章,看到田淑妃领着人从外头进来,恍然发现天快黑了。 “陛下总算歇息了,臣妾来了好几回,您都没发现。”田淑妃笑道。 “是吗?”皇帝感叹道,“奏章积累得太多了,前阵子……” 前阵子因为太子的死,他都无心国事。 “您刚刚才好些,要注意身体啊!”田淑妃关切地说,“叫人摆膳吗?” 皇帝确实饿了,点点头:“摆膳吧!” 看着端上来的饭食,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今天阿翎是不是去三法司了?” 内侍都知孙寿全笑回:“陛下记得真清楚。是呢,公主早上就出宫了。” “现在回来没有?没惹出什么事吧?” “回来了,至于事情嘛……确实有一些,不如等公主自己来跟您说?” 皇帝点了点他:“你小子卖关子啊!” 话是这么说,皇帝并没有对他的行为有什么不悦。孙寿全服侍皇帝多年,早就摸透了。皇帝喜欢闲话家常,早年是皇后,后来是淑妃和公主。有什么事他们自己慢慢说慢慢谈,这才有家的感觉。 田淑妃一边布菜,一边道:“便是要问事,陛下也先用膳吧。您最近清瘦了许多,要好好吃饭才行。” 皇帝摸了摸腰身,感慨道:“这阵子食不知味,衣裳确实宽松了些。” 田淑妃抿嘴一笑,没再接话。说下去不免又要提起太子,这不是招皇帝的伤心事吗? 她想了想,另起了一个话题:“陛下怎么会答应让公主去三法司的?臣妾有点担心,公主从来没有接触过政事,会不会……” 皇帝不以为意:“就算她惹了事,又能有多大的事?三法司又不是傻的,连这点子事都处理不了。” 停顿了一下,皇帝接着道:“朕应她,一是安太子妃的心,二也是让阿翎有点事情做。阿翌与她差了八岁,朕国事繁忙,他担了半个父亲的责任,兄妹俩感情非同一般。叫她亲自去盯着三法司做事,也能缓解一下心情。” 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不悦:“先前那和尚,不就是趁着阿翎心情不好才钻了空子。” 田淑妃应道:“陛下说的是,公主平日可不会搭理什么和尚,都怪卉儿,非要提一嘴求签,闹出这么大的事。” 皇帝只是笑笑,并未接话。 田淑妃心中一紧,可不容她细想,外头已经传来声音:“父皇!父皇!” 皇帝露出笑容,看着咋咋呼呼跑进来的楚翎,半是开心半是责备:“一点规矩也没有,就这么跑进来,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楚翎停下脚步,正正经经行礼:“儿臣拜见父皇——这样可以了吧?” 皇帝拿她没办法,招招手问:“晚膳用过了吗?挑这会儿过来,是想蹭饭吧?” 楚翎嘻嘻笑:“还是父皇了解我。”她转头问了一句,“淑妃娘娘不介意吧?” 田淑妃当然不能说介意,只能让开位置,说道:“公主来得正好,陛下正在说你呢!” “是吗?说我什么?”楚翎转头问,“父皇,你是不是又在数落我了?” “谁数落你了?”皇帝点了点她,“说你第一天去三法司,也不知道有没有惹事。” “我能惹什么事?”楚翎不以为然,“就算我惹了事,还有三法司的大人在呢!” 听到这个话,别人都笑了。楚翎不明所以:“怎么了?我说错了?” 孙寿全凑了个趣:“公主这话跟陛下刚才说的一模一样,不愧是父女,连着心呢!” 楚翎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是当然!” 父女俩先用了一碗羹,填填肚子。皇帝抬头问:“你今日去三法司,都做了些什么?” “看大理寺审案呢!”楚翎答道,“高大人在查流言,到底是谁坏我名声。” 皇帝点点头:“查出什么了吗?” 楚翎回道:“有眉目了,不过关键证人……” 她说到一半不说了,皇帝接了句:“怎么了?” 楚翎笑回:“保密!案件还在审理中,可不能随意透露!” 皇帝哈哈笑:“跟朕玩心眼!” 田淑妃问:“公主明天还去吗?” “当然去了。”楚翎接道,“这是父皇交给我差事,得好好做啊!父皇,您说是不是?” 皇帝颔首:“是这个态度。你要是个皇子,朕就多给你派点差事。” “我不是皇子,也可以帮父皇做事啊!”楚翎说着,笑眯眯给皇帝布菜,“父皇,您多吃些。” 田淑妃看过去一眼,默默用膳。 —— 第二日一早,高勉刚到大理寺衙门,就被坐在堂上的人吓了一跳。 “公主,您……” 今天没有什么銮驾,而且她也来得太早了!这么悄无声息的,是要吓死人啊? 楚翎一边把玩着蜀地进贡来的金丝折扇,一边说道:“高大人好像不怎么想看到我啊?” “没有,”高勉怎么能承认,说道,“臣只是以为,您今天该去刑部衙门巡视了。” “哦,迫不及待送我走啊!” “没有!”高勉断然否认,“公主愿意屈尊来大理寺,臣只有荣幸。” 楚翎点点头:“你确实该感到荣幸,信不信林尚书等了两天没等到,现在心里正打鼓?” “……” 楚翎不逗他了:“行了,好好办你的差吧!等会儿田老夫人来了,好好问话。” 田老夫人会来吗?高勉怀疑。在他看来,公主当堂下毒这个事过于离谱了,田家随便往上一告,陛下都得站田家那边。但公主这么说,田家应该是没往上告?不至于吧? 半个时辰后,听到吏员来报,高勉不得不信。 田家还真的屈服了! 真是见鬼了,他们到底为什么屈服?便是一时见不到淑妃,去找二皇子也行啊! 高大人满腔的疑惑,只能暂时压下来。他看着被扶进公堂的田老夫人,以及同行的田奔,打起精神。 今天是个硬仗。 退烧了,依然想吐,这两天只能喝点粥垫垫肚子。 (本章完) 32.第32章 糊涂 第32章 糊涂 依然是那个公堂,依然是那座屏风。 田老夫人颤颤巍巍被儿子扶进来,后头跟着田卉儿,要行大礼。 “老身参见……” 这礼高勉哪里敢受,忙道:“老夫人免礼。” 田老夫人没说什么,随行的田奔却道:“不敢不敢,大理寺法度威严,今日来过堂,怎么能失了礼数?” “……”高勉被刺了一下,干脆让到一旁让他们对着公堂行礼。 行吧,他是受不起,但国法受得起! 只是,他看着田老夫人的模样,心中生出忧虑。先前听书吏禀报田老夫人身子健壮,怎么看起来老态龙钟的?这个样子,能问案吗? 思虑间,田家三人又转身屏风,二话不说扑通跪下。 “臣参见公主,公主万安。” “公主,老身来了,解药能给卉儿了吗?” “公主仁慈,卉儿便有冒犯之处,还请看在往日她待公主恭敬有加的份上,饶她一命。” 楚翎还一句话没说,他们倒是噼里啪啦先说了一堆。老的苦着脸,大的哀求,小的垂泪,怎么看怎么可怜。 屏风后,楚翎端起甜水,看了旁边一眼。 蒋士俊自觉出来说话:“老夫人、承议郎请起,两位不必担心,田二小姐好好的,不需要解药。” 三个人愣了一下。 “公主没有下毒?”田奔惊呼。 “承议郎说笑了,这里是大理寺公堂,公主会做这样的事?不过是跟田二小姐开个玩笑罢了!” 开了个玩笑! 把他们家吓了一晚上!担惊受怕不敢睡,也不敢找二皇子告状,只能低头过来认错! 田奔脸色涨红,田卉儿气得更想哭了,田老夫人忍不住嚷道:“你这女娃子……” 好在田奔反应及时,一把将母亲按住。 “原来只是一个玩笑,呵呵,公主真是太调皮了……”田奔咬牙挤出笑容。 白白被耍了—— 田奔深吸一口气,扶着母亲站起。 高勉也放下心头大石,他就说公主怎么会这么荒唐。 “行了,开个玩笑看把你们急的。”楚翎说道,“要是老夫人早点来,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好好好,还怪他们了! 田奔无言以对,只能咽下这口气。 “高大人,开始吧!” 给老夫人看座后,高勉直入主题:“田老夫人,依田二小姐所言,请公主去大槐寺见净慧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对否?” 田奔从容回道:“大人何出此言?我们家只是请公主去大槐寺,并没有安排什么净慧。” 高勉微微蹙眉:“田大人,田二小姐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小孩子说错话了!”田奔一口咬定,“公堂这么威严,小女年纪尚幼,没见过世面,被吓到也是有的。” “是吗?田二小姐?”高勉看向田卉儿。 田卉儿低着头,轻声道:“我只是想着,可以请公主去求签,跟净慧没有关系。” 他们既然这么说,高勉知道争辩无用,接着问:“田老夫人,你分明知道公主为何去大槐寺,为什么别人误会你不解释?” “这是因为……”田奔又想回答。屏风后响起声音:“蒋先生,这话好像是问田老夫人的,田大人答合适吗?” 蒋士俊回答:“田大人一片孝心,不过这时候抢着回答,倒像是心虚!” “哦……” 拖长的声音,让田奔咽下后头的话。 “田老夫人?”高勉催促。 田老夫人迷迷瞪瞪地看着他。 田奔连忙解释:“高大人,家母年事已高,耳朵不太好。” 高勉皱了皱眉,提高声量重复了一遍问题。 田老夫人迟疑着张口:“我……老身想不起来了!” 高勉眯起眼:“老夫人想不起什么?是想不起原因,还是想不起辩解?” 田老夫人摆手:“都想不起来了!哎哟,大人!老身都要七十了,脑子有点糊涂,记不清事啊!” “不错,高大人!”田奔解释,“人生七十古来稀,家母这几年渐渐不记事了,时常早上说吃鱼,中午就说要吃鸡,我们当儿孙的只能一遍遍提醒。所以您问她当时为什么不辩解,家母恐怕自己也不记得!” 他一摊手,很无奈的样子,瞅着堂上的高勉。 老人家记忆不好很正常,谁能苛责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而且这个老人还是二皇子的外祖母,总不能上刑逼供吧? “公主,家母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就记得您与卉儿相当,顺口说了一句到年纪了,哪晓得被别人传成那样,我们也很生气!” “您瞧瞧,家母都多大年纪了,老眼昏,走路也不顺当。” “别人说了什么,家母也听不清,顾不了那么周全。” “此事确实是我田家的疏忽,臣愿代家母与小女向公主请罪!” 一长串话说完,田奔往地上一跪,深深伏下头去,一副请罪的姿态。 高勉轻轻吸了口气。 田家这是有备而来,只抛出这么一个理由,就把昨天他们辛苦造的势的全部推翻了。 田家有意引公主去见净慧?求签是有的,至于是谁解释不重要,别人怎么联想也不关他们的事。 田老夫人刻意散播公主的谣言?田老夫人确实没制止,她老糊涂了呀!一个乡下老妇人,又这么老态龙钟,说话颠三倒四也正常,别人想歪了怎么能怪她?! 照他往常审案的经验,犯人狡辩,要么用刑,要么换一个方向。但他既不能对田家动刑,也不能放手不问——这不是让公主认输吗? 他的脸可以丢,但公主不能输啊! 高勉正要跟田奔辩上一辩,引他多说些话好找漏洞,却听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轻笑。 “原来老夫人糊涂了呀!我说呢,上回怎么莫名其妙地问,如果儿子是国舅,那她应该叫什么。” ??? 田奔呼吸停滞了一瞬,喊道:“公主!这话可不兴胡说!” 楚翎不悦:“老夫人糊涂了,我可没糊涂!这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老夫人说的!我还奇怪呢,国舅不是皇帝的舅舅吗?田大人成了国舅,那岂不是说……” 这下田老夫人立刻听清楚了,猛然站起,体态如松,声如洪钟:“老身记得清清楚楚,绝对没说过!” 堂内安静一瞬。 片刻,屏风后传来楚翎慢条斯理的声音:“哦,老夫人没糊涂啊!” 生病吃不了东西再加姨妈血崩,属实叠buff了,虚得不行。 (本章完) 33.第33章 圣心 第33章 圣心 人都站在福宁殿了,高勉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说好的硬仗呢?他已经做好准备,要跟田家磨上一整日的,怎么一个时辰都没到,案子就审结了? 另一边,皇帝结束堂议,留下了章绩和林文逾。 章绩还罢,林文逾心里有点打鼓。 昨日公主视察三司,结果该去刑部的时候直接銮驾回宫,该不会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吧?这案子刑部确实没什么进展,但怪不了他啊,该派人他都派出去了,查不到有什么办法? 果然,楚翎、高勉等人进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陛下。” “老身参见陛下……” 皇帝看着乌泱泱进来的一群人,神情没有半点意外,只笑着问女儿:“阿翎,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案子审结了,自然就回来了。”楚翎也笑着答道。 这会儿皇帝脸上才出现了惊讶:“审结了?这么快?” “不是全部审结,只是第一个!”楚翎转回头,“高大人,你说吧!” “是!”高勉直起身,回视了林文逾一眼,有点莫名其妙。这回三法司绑在了一起,他兢兢业业查案也是为了大家,这个林尚书怎么回事?怎么像是不高兴? 不管林文逾想什么,高勉专注面圣:“启奏陛下,在公主督办之下,大理寺已将大槐寺流言一案审结……” 他将事情经过缓缓说来,田家如何商议邀请公主,又如何散播流言…… 等说到后面,田氏三人连连叩首。 “这是真的吗?”皇帝的表情出奇地平静。 “陛下……” 田奔刚说了两个字,田老夫人便抢先说道:“陛下,老身冤枉啊!他们屈打成招,这是屈打成招啊!” 田老夫人喜欢看戏,从里头学了个屈打成招,便迫不及待用上了。 田奔却是晓事的,想阻止老娘,就听皇帝道:“哦?他们怎么屈打成招了?” 田老夫人甩开儿子,向皇帝告状:“陛下,公主给卉儿下毒,逼我们去过堂!” 高勉连忙道:“陛下,没有下毒,公主只是开个玩笑!” 田老夫人继续:“她还编谎话,污蔑老身说儿子要当国舅!” 高勉紧接着辩解:“老夫人装糊涂不记事,公主故意诈的。” 说着,他呈上卷宗:“这是公堂记录,请陛下过目。” 田老夫人还想再说,这次被田奔一把按下了:“娘,你别说了!” 真是乡下老太太,什么也不懂,以为皇帝没看到就可以不算数。都被当庭揭穿了,哪是想不认就不认的。 楚翎理都不理这几个人,对着皇帝邀功:“父皇,我是不是很能干?就说还得我去监督,现在第一个案子审结了,毒害大哥的凶手早晚会被我查出来!” 皇帝轻轻应了声,将卷宗交给另外两个人。 章绩和林文逾依次看过,沉默不语。 虽然没有旁证,但前后因果一清二楚,推论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嫌疑人被证实弄虚作假,且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确实可以审结了。不过,过程委实胡闹了些,也就是公主能这么干,换个人来都不行。 高勉这小子,平时还以为他挺老实,没想到挺会拿着鸡毛当令箭,鼓动公主干这种事…… “你们二人有什么看法?”皇帝问。 章绩答道:“臣没有意见。” 轮到林文逾,他道:“公主果然厉害,这么快就审清楚了。不过,从卷宗来说,还缺一个点。” 楚翎转过去。 林文逾看向田氏三人,说道:“动机。” 高勉马上道:“陛下,动机除了利益更有情仇,田氏乃是外戚,臣不敢逾越,还请陛下做主。” 皇帝轻轻颔首,目光垂下去:“你们怎么说?” 田奔终于逮着机会,立刻叩头高喊:“陛下明鉴,这正是臣想说的。此事或许臣一家做得不好,但根本没有害公主的理由啊!坏了公主的名声,于臣一家有什么好处?我们与公主既没有仇怨,也没有利害关系!” 说到这里,田奔哭诉:“陛下,此事臣确实错了。仗着淑妃娘娘,以为田家有些脸面,不愿意去大理寺过堂,一而再地推脱,以至于生出这么多事。但是,臣绝对没有害公主,这是无中生有!” 楚翎心中冷笑。 她真是小瞧了田奔这个狗腿子。在大理寺公堂上,自知辩无可辩,任由他们审结。到了皇帝面前,避重就轻,直抓要害。 “无中生有,你的意思是,本公主冤枉你了?”楚翎睨着他。 “臣不敢!”田奔深深低下头去,“事情太巧了,公主这么想无可厚非,但臣不能不为家人喊冤。公主,请您想想,我们一家何曾对您有过不敬?卉儿与您从小到大的情分,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是不是?” “这我怎么知道?”楚翎脸上带着冷淡,“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心里想什么,谁知道呢?可能本公主晚上想喝碗汤,话传到御膳房,一个小内侍烧火动作慢了被骂,就会在心里怪我为什么那么晚还要喝汤——这谁说得准,又料得到呢?” 这番话十分无情,但却又精准地点到了人性,三法司主官各有所动。 是啊,人心难测,一点点嫉恨恼怒都有可能产生动机,而被记恨的人可能毫无察觉。最重要的是,上位者是不会管你动机合不合理的,只要他觉得你有可能这么做,那就除掉了事。 公主这番话,切切实实戳中了皇帝的想法。 在他心里,一百个一千个田家,都比不上自己的女儿,就算他们是二皇子的外家又如何,如此蠢钝,对二皇子也不会有任何助益。 皇帝目光一动,显然已经有了决定。 这时,外头传来动静:“淑妃娘娘,陛下现下有事——” 田老夫人一听救兵来了,连忙喊了起来。 “阿莲,快来救命!你娘要死了!” 田淑妃听得声音,顾不得礼数,怒喝一声:“让开!” 然后闯进殿来,对着皇帝“扑通”跪下,哀声恳求:“陛下,人命关天,求您三思啊!” 今天消除一个debuff (本章完) 34.第34章 招认 第34章 招认 淑妃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皇帝并不意外。他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淑妃时常来福宁殿照顾他。 只是,时间卡得这么好,不免让人觉得,福宁殿的人该换换了。 皇帝神情淡淡:“这与你无关,起来!” 田淑妃哪里敢起,跪求:“陛下,臣妾的家人农户出身,没读过什么书,做些蠢事被人哄骗是有的,但决计做不出复杂的圈套,他们没有那么聪明!求陛下开恩,容我问上一问,倘若真有对不起公主的地方,您再罚他们,臣妾愿与他们同罪。” 说着,她叩下头去:“求陛下开恩,看在翮儿的面上,给臣妾一个机会。” 皇帝沉默良久,启口:“阿翎,你怎么说?” 楚翎神情平静。有前世的经历,她早猜到父皇不会直接惩戒田家。大哥已经没了,剩下的皇子公主都太小,二哥是父皇仅存的成年皇子,而淑妃又和他有多年情分,他再怎么宠爱自己,也要考虑二哥的脸面。 再者,倘若她和二哥为此结仇,等父皇去后又该怎么办呢?作为一个父亲,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反目。 “淑妃娘娘想问就问吧。”楚翎淡淡说道,“我也很想知道,田家到底为什么害我。” 看到皇帝点头,田淑妃大喜过望:“谢陛下。”又正了神色,“公主宽宏大量,本宫定会好好问询,决不偏私。” 片刻后,田淑妃对着卷宗眉头越皱越紧,待她放下来,面上已经显出怒色。 “卉儿,你请公主去大槐寺之前,可曾了解过净慧是什么人?” 田卉儿怯怯回道:“姑母,我、我听说他是个得道高僧,见过的人都说法相威严,就以为……” “那你见过没有?”淑妃打断她的话。 田卉儿垂着头:“我……” “说!”淑妃厉声,“你要敢撒谎,有些刑罚旁人不好动手,本宫亲自动手!” 田卉儿吓得够呛,不由说道:“见、见过一次……” “所以,你知道净慧皮相极佳,又舌灿莲,很会骗人,是不是?”淑妃逼视着她。 田卉儿张了张嘴,却不敢答,弱弱唤道:“姑母,我不知道他是骗子……” 淑妃不再问她,转向自己的母亲,放柔声音:“娘,女儿问你几句话,你可不能骗我。” 对于带来无限荣耀的女儿,田老夫人自是万般顺从:“阿莲你说,娘骗谁都不能骗你。” 淑妃就问:“你去上香那天,知道公主在吗?” 田老夫人看了眼儿子,答得有点迟疑:“知、知道……” “那你知道同行的夫人喜欢嚼舌根吗?” 田老夫人还是答:“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澄清?” “因为……”田老夫人不自觉去看卉儿。 “快说!”淑妃脸色一沉。 田老夫人被她这么一吓,脱口而出:“公主平时可凶咧,我可不敢说她的事!” “是不敢,还是不想?” 田老夫人支支吾吾。“娘!”淑妃警告。 田老夫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心地问:“我、我说了没事吗?” “有女儿在,你能有什么事?”田淑妃语气复杂地说,“便是陛下要斩你,我也得替你担下来……” 得了保证,田老夫人终于说道:“卉儿说,公主的事有人管,叫我不要多话。” 淑妃慢慢点头,终于看向田奔:“大哥,你说呢?” 话问到这里,有些事已经很明显了。 田淑妃说自家没那么聪明,多少是自谦,至少她和兄长已经算是普通人中少见的聪明人了。 此时此刻,田奔抬起头,从妹子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便带了隐约的哀求。 然而田淑妃并不退让,最终田奔咬了咬牙,转向女儿:“卉儿,到现在你还不说实话吗?” 田卉儿懵了一下:“爹?” 田奔红着眼睛:“你跟你祖母她们说,前阵子与公主疏远了,要借着这个机会修好,大家都信了,都帮着你。后来公主出了事,我们也没怀疑你,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你事先见过净慧,又让公主去见他,还叫你祖母冷眼旁观……每一件都跟你有关,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田卉儿吓到了:“爹,你以为是我安排的?” “不然呢?”田奔喝道,“你邀请公主也就邀请了,何故非得去见净慧?又为何特意嘱咐你祖母,以至于传出流言?” “我、我……”田卉儿不知所措,可在场这么多人冷漠以对。 只有田老夫人还在状况外,试图帮孙女说话:“老大,你是不是弄错了?卉儿怎么可能害公主呢?她们这么要好,就算有点不对付……” “什么不对付?”田奔追问,“娘,你是不是听卉儿说过什么?快说实话!” 他的表情这么严肃,田老夫人不由道:“卉儿说,公主脾气不好……哎呀,她就是说说,没放心上的!这么多年了……” 田奔更难过了:“原来你一直记恨公主。卉儿,你忘了姑母接你过去陪公主的时候说了什么吗?要不是皇后娘娘一力提拔,没有你姑母的今天,也没有我们田家的富贵!皇后娘娘是你姑母的主子,公主也是你的主子!你要全心全意侍奉公主,报这份恩情!这些你都忘了吗?” 田卉儿全身发冷,慢慢明白过来了。 姑母的今天,田家的富贵。 她眨了眨眼,眼泪慢慢滑落。 “爹,我、我错了……” “你承认了?”田奔逼视着女儿。 田卉儿哭着点头,转身拜倒:“陛下,臣女招认,是我记恨公主发脾气,故意散播流言。但臣女只是想出一出气,没想到被人利用,险些害了公主性命。臣女错了,臣女该死!” 田奔紧跟着叩首:“陛下,臣教女无方,令她闯下大祸,引来贼人害了公主,请陛下责罚。” 淑妃随之跪倒,伏地哭泣:“陛下,是臣妾放纵家人,叫他们忘了本。卉儿生出这样的心思,臣妾责无旁贷,愿一力承担。陛下要如何责罚,臣妾都无二话,只求陛下留卉儿一条性命!” 终于能吃进饭了,感动。 (本章完) 35.第35章 处置 第35章 处置 从田淑妃到来,到田卉儿认罪,不过短短一柱香时间。田家人唱念做打,四个人把所有的戏份都包圆了。 皇帝仍旧问女儿:“阿翎,你怎么说?” 按楚翎以前的脾气,这会儿早就炸了,但此刻她神情一片平静:“父皇做主吧。他们到底是二哥的外家,要是我与二哥因此生了嫌隙,反倒不美。” 皇帝听得心都疼了。女儿原来就是个混世魔王,捅破天都不怕,现在居然要顾虑这个。 “这种事你不用考虑!”皇帝越发看田家碍眼,“你堂堂公主,位比亲王,难道还没资格处置一个冒犯你的罪臣?” 楚翎仰头看向他,目中泪光闪闪:“父皇!” 皇帝鼓励地点了点头:“说吧,你想怎么样?” 楚翎沉默片刻,最后在田家人紧张的目光里,说:“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好。”皇帝转头看向田氏众人,“散播流言算不上大罪,但是胆敢对公主起谋害之心,万万不得饶恕。淑妃,你的侄女就交给你自己处置,教教她什么叫本分,过后与田氏一同发回原籍。” 这是要将田家一撸到底! 在场三位臣子都被触动。 大槐寺流言一事,在整件案子里可以说不值一提。一则流言还没有大面积扩散开,二则损害不大,若是惩戒,多半局限于内廷之中。可皇帝一点脸面也不给田家留,直接将他们因恩宠得来的勋官撸了。 这说明什么?即便淑妃再受宠,二皇子已是储君第一位候选,在陛下心里的分量,仍然比不上公主。 还有,陛下刚才说的,“教教她什么叫本分”,田卉儿的本分是什么?当好公主的跟班?那田家呢?甚至,淑妃呢? 天子的家事轮不到外臣插嘴,三位重臣一言不发,只静默旁观。 田淑妃伏下身去,颤声回道:“是。臣妾这就去料理,过后再来请罪!” 皇帝点点头,看着她把田家众人带走。 “高卿,你做得不错。” 高勉忙道:“都是公主指点,臣不敢居功。” 别管是不是客气话,他这么说,大家也就这么听。皇帝道:“经由此事,朕对你能否查出真凶,倒是多了一分信心。” 高勉低身,按下心里的激动:“臣一定竭尽全力,查明真相,以报君恩。” 说到这里,皇帝也倦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三位臣子齐声应是,安静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父女二人。 “阿翎。”皇帝放柔声音,看着女儿。 楚翎眼圈红红,却露出笑容:“父皇有什么吩咐?” 这模样看得皇帝更难受了,道:“你不高兴就说出来,在父皇面前有什么好遮掩的?” 楚翎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皇帝耐心地等着。楚翎终于被打动,快步走过去,靠到皇帝膝上,哭道:“父皇,我好怕!” 皇帝摸了摸她的头,无声叹了口气:“你怕什么?你是公主,位比亲王,朕还把‘嘉’这个封号给了你,除了朕,这天底下你谁都不用怕。” 楚翎只是摇头:“可是父皇,我觉得这世界忽然变得好陌生。大哥走了才多久?还不到一个月,怎么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呢?大哥人人称赞,谁都觉得他好,可他竟然是被人害死的。卉儿以前对我唯命是从,我一直觉得她再忠心不过,没想到为了一点小事心生嫉恨。” 她抓住皇帝的袖子,声音带出委屈:“父皇,我脾气是不好,可我自问从来没有亏待过她。有时候不小心对她发了火,过后也会给予补偿。如此说来,那些对我笑脸相迎的人,有多少心里其实恨着我?” 皇帝听着这些话,对田卉儿更厌恶一分。 他道:“阿翎,你不需要想这个。那田卉儿是什么东西?能陪在你身边就是她天大的福分,她哪来的资格怨恨?田家本就是你母后的仆从,自然也该奉你为主,她生了异心是她的错,你不必反省。” “可她是二哥的表妹。”楚翎垂下头,“父皇,其实我明白的,大哥已经走了,你总归要重新立太子,那就是二哥了。到时候,田家水涨船高,怎么还能当仆役视之?那会损及天子威严。” 皇帝拧起眉头。 楚翎接着道:“还有淑妃娘娘,到时候她是太子之母,如何还能提及她为奴为婢的旧事?” “阿翎……”皇帝心情复杂,想安慰她,却又无从反驳。 “父皇,我没事的。”楚翎抬起头,重新对他露出笑容,只是怎么看都有点心酸,“你有你的难处,我都懂的。说这些也不是要告状,只是我也不知道可以跟谁说。就感觉,以前白长岁数不长心智,现在才真正看到了世界本该有的样子。” 皇帝被她说得柔肠百结,最终只能抚着她的头,叹息:“阿翎,朕可怜的孩子!” 楚翎笑着扯回话题:“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父皇,这差事我办得好吗?是不是可以接着办下去了?” 皇帝岂能在这个时候泼她冷水,也笑着回应:“嗯,才两天就把这件事撕捋清楚了,朕瞧着你比他们几个能干多了!” 楚翎哈哈笑:“父皇又逗我,高大人还是能干的,只是有些事我敢做他不敢做。” 皇帝应道:“他胆子小了些,实务是一把好手。” 楚翎就在那数:“流言的事弄清楚了,该去查大槐寺了。父皇,那些和尚在皇城司吧?我明天找薛大人去!” 皇帝点点头:“朕叫人跟薛望说一声。” 父女俩说了些话,又一起用了午膳,楚翎才告退。 临走前,皇帝说了一句:“阿翎,你不用担心,朕会为你安排好的。” 楚翎仿佛没听懂,笑着答应一声。 等坐上步辇,放下垂帘,她终于收起表情,露出一丝冷笑。 早知道淑妃不会这么容易认输,果然轻易把事情推到了田卉儿身上,变成了女儿家之间的嫉妒陷害,轻轻一笔带过。父皇重罚又怎样?只要二哥登位,田家就能回来。 不过没关系,这件事大理寺已经做成了铁案,田家怨恨旧主,连带淑妃德行有亏,明明白白记录在卷,这一世田氏不会再有机会当皇后! 她要一点一点撕开这对母子的脸皮,叫世人看看他们皮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嘴脸! 36.第36章 安抚 第36章 安抚 宫门口,正在等待出宫的林文逾悠悠道:“恭喜高大人,得了陛下的亲口赞许,未来可期啊!” 语气听起来很正常,但高勉不敢受,谦逊地回道:“林尚书客气了,我只是做了份内事,都是公主的功劳。” 林文逾哪会当真?嘉和公主什么样,当大家都不知道吗?该说不说,高勉这事办得确实厉害,因为没有实质的证据,只要田家不认就不能拿他们怎么办,结果他硬生生让公主用不讲道理的方式砸开了口子。 他小看了高勉,这个方式可比原以为的谄媚强多了。 林文逾笑眯眯:“接下来还要辛苦高大人,我们的乌纱就靠你了!是吧,章中丞?” 章绩淡淡道:“御史台本职并非破案,我原本就靠你们二位。” 这话高勉和林文逾也没当真。御史是那么好当的吗?刑部和大理寺咬的是犯人,御史台那可是咬朝廷命官的!—— 夜幕即将降临,永春宫点起了灯火。 田淑妃从乘辇下来,走进暖阁。 “娘娘。”守在榻前的心腹宫人低身施礼。 田淑妃看着榻上的田卉儿,问:“怎么样?” 宫人答道:“太医来看过了,没有伤到要害,无甚要紧。” 田淑妃点点头:“你下去。” “是。” 宫人都退下了,田淑妃在床边坐下,淡淡道:“怎么,在生姑母的气?” 原本朝内侧躺的田卉儿放下掩面的手臂,哭道:“姑母……” 她委屈极了,平白担了罪名,还被拉到内侍省用刑,硬生生挨了二十大板。 她出生时家里已经发迹,如同正经官家小姐一般娇养着长大,何时吃过这样的苦?现下屁股火辣辣的,肉疼心更疼。 “姑母,我以后怎么办呀?事情传出去,定会变成整个京城的笑话。而且陛下还说要把我们发回原籍,难道我们以后要在乡下过一辈子吗?” “那又怎么样?”淑妃平静说道,“还不是你自作聪明,应对失策,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要是一开始你们就报到信王府,何至于此?” 田卉儿急了:“我也是怕连累表哥啊!您说的,少去信王府,不要把表哥夹缠进来。” “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处置!”田淑妃冷着脸,“你以为那是谁?大理寺!是你一个只会些后宅手段的小丫头能糊弄的吗?当堂下毒,呵呵,亏你也信!” 田卉儿更憋屈了。她能不信吗?这事公主真干得出来! 但是姑母明显迁怒她了,她只能把辩驳的话咽回去。 她乖顺下来,田淑妃的脸色倒是变好了:“好了,事已至此,你也别埋怨了。虽然陛下罚得重,但事情总算应对过去了。你回去以后,好好在家养上几日,老老实实跟着回乡。告诉你爹,别管别人说什么,也别生事,回去当富家翁便是。” 田卉儿不甘心:“姑母,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现在不算能怎么办?”田淑妃没好气,“陛下对公主的宠爱,你也看到了。不止你们受罚,本宫也吃了挂落。陛下说我管束不严,叫我回来反省,连宫务都交给了贤妃。这一次我们输得太惨了!”田卉儿吓到了:“怎么这么严重?这事我都认了,跟姑母有什么关系?” 田淑妃也想不透,只能猜测:“或许,陛下把对太子的感情放到了公主身上,自然是比以前更珍视宠爱了。” “那我们……”田卉儿更担心了,“还有机会回来吗?” “你怕什么?”田淑妃哼了声,“太子再好,人没了就是没了,我们只要耐心等着,等你表哥出头,自然有好日子。” “这事不会影响表哥?” 田淑妃笃定:“不会。陛下对你表哥,并不比那两个差,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是吗?田卉儿犹疑,记得太子在的时候,表哥明明也是皇子,却跟太子的跟班似的,陛下竟也在乎表哥吗? 田淑妃见她沉默,以为她还在难过,放柔了声音:“姑母知道这回委屈你了,放心,你表哥会记住的。等过几年,事情淡了,便把你接回来。” 听她这么说,田卉儿泣道:“只要姑母记得,表哥记得,那卉儿今天的苦就不算白受。只是……” “只是什么?你有忧心的事,只管说来。” 田卉儿低下头,怯怯道:“爹说,明年要给我议亲,我怕到时候嫁在乡下回不来……” 田淑妃笑了:“还以为多大的事呢,乡下能有什么好亲事?我会交代你爹,不要给你议亲。若是时间拖得长,错过了议亲的年纪,便让你表哥接你进府,怎么也给个奉仪的封号,如何?” 有封号就是正经的嫔妾,倘若表哥继承大统,那自己就是嫔妃了! 田卉儿大喜,满脸都是感动:“谢姑母!” 田淑妃拍拍她的手:“没别的事,姑母就让人送你出宫了。记住,什么事也别说,什么话都别听,老实养伤,安静回乡!” “是,卉儿都听姑母的。” 赶在宫门关闭之前,一顶小轿将田卉儿送出了宫。同行的内侍无法回去,便只能在田家歇息一晚。 半夜,后门悄悄开了,一个人影出了田家,穿过长街小巷,最后进了一间华贵的府邸。 朦胧的灯火下,二皇子楚翮静静听着内侍禀报,末了道:“所以,不但事情没办成,还把舅舅一家搭进去了,是吗?” 内侍陪笑:“娘娘说了,不成就不成,下次还有机会。您千万不要冲动,陛下如今正爱重公主。” 楚翮脸上带了不悦:“就没人能收拾她吗?她这么乱来,父皇竟也不生气!” 内侍委婉道:“殿下,太子刚过世,陛下难免移情。” 楚翮冷笑:“我知道!一直以来,父皇思念皇后,对大哥和阿翎格外珍爱。现在父皇又思念大哥,加倍地对阿翎好。哼!怎么就不把宠爱分到我身上?” “殿下……” 楚翮越说越恼怒:“我就讨厌他们这个样子!他们是一家人,互相爱重,我算什么?母妃算什么?” 37.第37章 审问 第37章 审问 “所以,田家就这样被撸了?” 茶楼里,一群年轻公子聚在一起闲谈。他们有的出身世家,有的出身勋贵,如今还在为太子服丧,不得饮宴,便只能在茶楼里闲话饮茶。 “是啊!陛下震怒。乍听是闺阁小事,但公主是天子之女,于他们是君,往大了说,这是大不敬。” 君臣之别,有如鸿沟。小姑娘之间嫉妒生事,没有人在意,可公主身份特殊,此事透露出田氏对君主没有敬畏,就不再是闺阁小事了。 “一直以来,都说淑妃娘娘忠义守礼,田家也谨守本分,看来并非如此。” 也有人不以为然:“身处高位,岂能不生心思?这是人性,先前那样才不合常理。” “如此说来,先前岂不都是装模作样?” 厢房内安静一瞬。 “钱三,你收着些!”杨钰警告,“本朝虽不以言获罪,但要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影响的是你自己的前程。” “知道了,我也就在这儿说说。”这位钱三公子不当回事,“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杨钰懒得回答,宁国公府就他一根独苗,他才不会乱说话呢! 于是换了个话题:“先前以为,陛下让公主去督办多少有些儿戏,如今看来,倒真有可能打开局面。” 说到办案,年轻人们兴致勃勃。 “是啊,我听说了审案的经过,公主那两招真是神来之笔。” “这也只有公主能用,换个人可不行。” “不过,这应该是高寺卿的手笔吧?” “不不不,我觉得就是公主干的,这种招一般人想不到。” …… 小小一件流言案在外头掀起了多大风雨,楚翎没有在意。淑妃坏了名声,短期内不可能立后,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该去查下一件事了。 铁制的狱门打开时发出咣当的声响,牢头生怕地面污了来人的衫裙,急忙将杂物扫开,殷勤躬身:“公主,人就在里面。” “嗯。”楚翎淡淡应了声,带着蒋士俊等人踏了进去。 这里是皇城司大牢,净慧就被关在这里。 楚翎提出要见净慧,薛望直接答应了。皇帝已经吩咐,此案由公主自己做主,她要查谁就查谁,皇城司配合就是。 她很快见到了净慧——被捆在刑柱上血迹斑斑的囚犯。 大概是场面太血腥了,牢头道:“公主稍待,小的这就将人解下来,您可以到牢里问话。” “不必。”楚翎淡淡道,“这里挺好的,开阔。” 她既这么说,牢头自然不会多事,很快将椅子送了过来。 昏暗腐臭的大牢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声音,仿佛吹进来一缕清新的风,净慧被唤醒,抬起头来。 与他视线对个正着,楚翎笑了一下:“还认得我吗?大师。” 净慧张了张嘴,喃喃说了句什么。 “他说什么?”楚翎转头问。 牢头凑过去仔细听了会儿,禀道:“公主,他说他没有下毒。” “哦。”楚翎平静应了声,然后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这……”牢头为难。公主可是陛下的眼珠子,到这种地方本来就得小心,要是出了事,自己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楚翎扬了扬眉:“怎么,他被捆成这样,还能伤到我不成?” 是不可能,但…… 牢头还没下定决心,已经被蒋士俊轻轻拱了拱:“兄台,我陪你到那边候着,若是出事,公主只消叫一声,我们就能冲进来。” 这要再不答应,就是不识好歹了。牢头勉强应下,叮嘱:“公主,这贼人嘴硬得很,他要有所冒犯,您叫我们来处置便是。” 人终于走了,楚翎站起来,走到净慧面前。 净慧激动起来,可惜绳索捆得太牢,根本动不了。 “没有,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下毒。”楚翎打断他的话,然后在他惊喜中说出了后半句,“因为毒是我自己下的。” 净慧愣在那里,脑袋嗡嗡作响。他被抓进来,经历了严刑拷打,怎么都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他还什么也没做,结果居然是…… “为什么?”他哑着声音问。 “因为你有问题啊!”楚翎说,“你敢说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净慧摇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无辜。 楚翎冷笑一声,回到椅子坐下,顺手端起了茶杯。 “净慧,你以为自己的脚跟很干净,没人查出来吗?薛大人跟我说了,皇城司查到你根本不是那梵音寺的弟子,而是西南人士,来自百夷之地。” 净慧瞳孔一缩,面露惊异。 “论起出身,你也算得高贵,乃是百夷某部族土司之子,可惜因为内乱被逐了出去,跟随母亲嫁给派驻当地的校尉。你在复杂的家庭里长大,屡屡与继兄起冲突,后来有一次恶从胆边生,打斗时将继兄杀害,不得不逃亡……” “为了逃命,你躲进寺庙当了和尚,隐姓埋名学佛理念经文,居然渐渐学出了名堂。可你心里装了那么多贪念,又怎么甘心青灯古佛一辈子?于是,又一次冲突,你杀了救你性命教你佛理的住持,逃到中原来了。” 说到这里,净慧已经满面惊恐:“你、你……” 楚翎笑起来:“怎么样,我说的对吗?你这样的人,干过那么多恶事,下毒比起来真是不够看。” 她前世可是了心思去查净慧的,也是由此确定了大哥的死并非意外。 可惜后来父皇驾崩,有再多的证据也无法为大哥伸冤了。 “公、公主……”净慧面带哀求,“小的错了,小的不该对您起心思……” 楚翎笑吟吟:“你错哪儿了?对我起了什么心思?” “小的……小的以为自己骗了几个妇孺,就以为能骗到您,想仿太宗公主旧事,一步登天,得到荣华富贵……” 楚翎一直笑着,笑得净慧心里毛毛的,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收声。 “讲完了?” 净慧不敢应声。 楚翎突然翻脸,茶杯“哗啦”摔在他身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值得本公主费这么多口舌?既然你不想为我所用,那就烂在这里吧!” 说完,她拂袖而起。 38.第38章 打探 第38章 打探 “公主!公主!” 身后传来嘶哑的喊声,但楚翎头也不回,直接出去了。 牢头松了口气,笑问:“公主,他没冒犯您吧?” “没有。”楚翎取出帕子慢慢擦着手,“这贼子果然嘴硬,你们继续用刑,只要不弄死就行。” 牢头毫不意外:“是,您放心,薛大人交待过,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待出了大牢,蒋士俊问:“公主,您不再等一等?说不定净慧马上就松口了。” 楚翎慢慢往宫门方向行去,说道:“你不是说了吗?这净慧是个亡命之徒,反复是他的常态,便是招供了,也不见得都是真话。” “那您又何必来这一趟呢?”蒋士俊道,“薛大人经验丰富,交给他不就好了?” “我必须得来啊!”楚翎笑道,“不来别人怎么知道我审问过了?” 蒋士俊恍然大悟,拱手道:“公主成竹在胸,是学生莽撞了。” 净慧与楚翮有关,这是前世验证过的事,但楚翎不知道他参与有多深。凭楚翮后来对他的信重,应该能从他这里挖到一点东西。 就算挖不到也无妨,她一定会让净慧死得其所。 “我去东宫,你要不要一起去拜见太子妃?” 蒋士俊答道:“学生还有事情要料理,晚些时候再去。” 楚翎点点头,交待:“那个方五,你帮我盯好了。大哥会无声无息中毒,跟身边人脱不开关系。外头的事大嫂不好管,还要先生多费心。” 蒋士俊肃然应道:“公主放心,学生定不负所托。” 他因为出身商贾之家,一直不被正视。长辈犯事后,更是断了科举之路。后来辗转当师爷、做幕僚,总是郁郁不得志。直到后来,被友人举荐给太子,解决了一桩受贿案,终于有了稳定的落脚处。 太子突然薨逝,蒋士俊本以为自己又没了着落,不想公主竟选中他,委以重任。 如此知遇之恩,蒋士俊恨不得肝胆相报。 …… 大牢不远处的司衙内,薛望问:“公主走了?” “是。”牢头回禀,“在里面待了大概一柱香时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犯人似乎被说动了。” “是真动还是假动?” 牢头犹豫了一下,诚实回答:“属下以为,犯人恐怕是借题发挥。” 薛望点点头:“假装招供,浑水摸鱼。” “是,这个犯人极其狡诈,绝非轻易可以收服。”牢头这么多年见的犯人多了,一双眼睛利得很,“大人,我们如何应对?” “公主不是说继续吗?”薛望低头擦他的刀,“总要反复几次,才能从他嘴里听到真话。” 牢头懂了:“是。” —— “大嫂!”楚翎兴冲冲踏进东宫,却看到一个意外的访客。 “阿翎。”吕婵对面的女子笑吟吟站起来,向她招手,“我刚跟大嫂说去宫里看你,没想到你就来了。” 信王妃庞榆,出身靖平侯府,见人先带三分笑,行事面面俱到,人见人夸。楚翎跟这位二嫂关系还不错,每次见面都亲亲热热。 所以她也笑了,主动伸过手去:“二嫂,好些天不见了,我病了你都不来看我!” 听她嗔怪的语气,庞榆连忙致歉:“原本要去的,谁知忽然见红,太医说可能有喜了,就没敢动。” “是吗?”楚翎满脸惊喜,“我又要添一个侄儿了?” 庞榆脸上露出几分羞涩:“说不准是个女孩儿。” “那二嫂你小心些,快坐好。”楚翎说着,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 吕婵含笑看着她们,末了对庞榆道:“都跟你说了坐着就好,阿翎又不是外人,不会挑这个礼数。” 楚翎嘘寒问暖:“二嫂你这样没关系吗?是不是应该卧床歇着?这可是你的第一胎,要小心些吧?” 庞榆笑道:“没事,太医说了可以走动,我才出门的。” 楚翎拍拍胸口:“这就好,不然我跟大嫂可担不起责任。” 说完,她跟吕婵讨要点心去了,撒娇卖痴的模样,跟以前没太大差别。 于是庞榆收回了疑心。这孩子哪里会打机锋?有口无心随便一说吧? 等楚翎要到了点心,抱着盘子满足地吃着,庞榆笑着问:“阿翎,你身子怎么样了?上回的病都好了吗?” 楚翎一边啃点心一边说:“都好啦!太医说我中的毒不深,很快就解了。” “这就好。我听说的时候吓了一跳,哪来的贼人,胆大包天,竟敢对公主下手。” 楚翎冲她一笑,继续吃点心。 见她不搭茬,庞榆只得道:“对了,田家的事我们听说了,你二哥让我向你道歉,没想到卉儿会做这种事,他已经严厉斥责过了,叫他们回乡好好反省,不许打着信王府的名号为非作歹。” “这跟二哥没关系啊!”楚翎漫不经心地说,“田家是田家,二哥堂堂皇子给他们背书?他们也配!” 庞榆不好顺着说,更不能否认,只得道:“我就说你二哥想多了,我们阿翎最是通情达理,才不会迁怒旁人。” 楚翎不喝她的迷魂汤:“这倒不是,我刚刚去牢里打了那贼秃一顿,已经迁怒过了。” 庞榆吓了一跳:“打了……你自己动手了?” “叫他们打的。”楚翎撇嘴,“那贼秃嘴硬得很,还说不是他下的毒。哼!我信他才怪,太医说得分明,他那些香都是药,用来糊弄那些愚夫愚妇,好像他法力高深佛祖显灵似的。再说了,我又没去别的地方,毒不是他下的还能是谁下的?” 庞榆没费劲就听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小心地问:“那薛大人怎么说?” “薛大人说,他有办法。”楚翎笑眯眯,“嘴再硬,硬得过皇城司的刑具?这种犯人薛大人见多了。哦,对了,他们好像还有什么药,吃了会让人不知不觉说很多话,到时候肯定吐个干干净净。二嫂,你听说过吗?” “好像……”庞榆心情复杂。 “我还想见识一下,可是薛大人不让我看,说有点吓人……吓什么?我又不怕!”说完,楚翎意识到什么,连忙捂住嘴,“不对不对,我不怕但不能吓到侄儿,不说这个了!” 再过几天就上架了。 39.第39章 用刑 第39章 用刑 庞榆走了,吕婵默默喝了一会儿茶,确认外头无人,开口道:“你啊,何必吓她?” 楚翎嗤笑一声:“是她来吓我吧?好不容易有了,还跑来给我道歉,我要不接受,她有个好歹我岂不是洗不清?” 楚翮成婚三年了,一直没有怀上,现在怀上的时机也挺巧。太子没了,眼瞅着他成了储君第一人选,这个时候有了小皇孙,正正合适。 吕婵脸上露出怅然之色。 太子过世还不久,但她今天去请安,明显感觉到宫中喜气洋洋。果然人在的时候再怎么风光,走了就什么也没了,终究是死不如生。 楚翎倒是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留不住。庞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世怀了好几次都不成,以至于后来田卉儿进宫,两人斗得你死我活,楚翎远在上原都看了不少笑话。 当然了,田卉儿斗不过庞榆。她父亲靖平侯庞威是皇帝潜邸时的旧人,陪着皇帝从嘉国公到天子,冯老国公捐躯后,庞家便接替冯家掌了军权。 如今冯家没落,庞家便是当朝最炙手可热的勋贵,楚翮能顺利登位,跟庞家的支持大有关系。 看出吕婵心情不佳,楚翎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笑问:“大嫂,谨儿呢?” 提起儿子,吕婵果然露出笑容:“玩了一上午,睡得可沉了。” 楚翎可惜地说:“我叫人做了些玩具,本来还想陪他玩一会儿呢。” 吕婵失笑:“是你自己想玩吧?” 楚翎笑着默认。十五岁的她确实还贪玩,跟三岁小侄儿抢玩具这种事也不是没干过,真的是太幼稚了。 可能是想到了她的“丰功伟绩”,吕婵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真去牢里审犯人了?” 楚翎颔首。 “结果如何?” “结果不重要。”楚翎道,“该知道的二嫂已经知道了。” 吕婵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说道:“阿翎,你真的不一样了。” “我说过了嘛,大哥没做完的事,我要接着做下去。”楚翎没有隐瞒自己的野心,她要接手大哥留下的班底,少不了大嫂的帮助,仅仅通过蒋士俊是不够的。 吕婵沉默良久,忽地听到外头一声哭,是小皇孙午睡醒了。 她就笑了:“好,你努力。” …… 楚翎走后,吕婵将儿子交给心腹宫人,吩咐:“请朱大人来一趟。” 朱善,太子宾客,东宫的核心成员之一,因性情稳重,长于策论,被皇帝委任教导太子。 —— “老大,犯人晕过去了。”皇城司大牢内,狱卒禀道。 牢头眯着眼睛,一边审视桌上新打造的刑具,一边说:“晕了就弄醒,还要我教你吗?” “是。”狱卒很快提了桶水来,“哗啦”泼了过去。 被捆在刑柱上的净慧呻吟一声,激醒过来。 他现在的模样比楚翎来时还惨,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偏偏血又出得不多,只能不停受着折磨。疼得晕过去,又被叫醒继续用刑,直到挨不住又晕,反反复复。 “大人,大人饶命……”净慧气若游丝,“小的愿意招供,求您不要再用刑了……” “好啊!”牢头笑眯眯,“你说。” 净慧目光闪了一下:“不用通报公主吗?” “公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牢头变脸,“还不老实,继续打!” “是!”狱卒说着,重新拿起刑具。 净慧一慌:“大人不要!我招供,我现在招供!”可惜牢头并不听他的,带刺的鞭子再一次抽出去,每次都刮下来一条皮肉,叫声惨不忍闻。 这回净慧晕过去后,牢头没再叫人弄醒,让人把他扔回牢房,到刑室外头吃酒去了。 “来来来,老大辛苦了,敬您一杯。”狱卒殷勤地倒酒。 牢头很是受用,说道:“你小子刚来的吧?挺会来事。” 狱卒笑道:“是,小的原本在外头做事,想安稳一些,就走了门路。” 牢头点了点他,一口闷了酒:“不错,你小子有眼光。咱们这差事,看着不出奇,其实油水大着。” 说完,他啃了口羊骨,连连点头:“这是城南乔家的吧?香!” “老大厉害,一口就尝出来了!”狱卒竖了竖拇指,“乔家羊骨最受欢迎,一天卖出去有数,小的一大早就叫家人去等候,才抢到了这么一碗。” 牢头没接话,只埋头吃着,直到汤都喝进肚了,满足地吐出一口气。 他打了个饱嗝,一边剔牙一边问:“行了,你小子这么殷勤,到底有什么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狱卒搓着手,陪笑道:“您是老大,小的在您手底下做事,孝敬一二不是应该的吗?要说有什么事,也就是请您多教教我,好好为上头办差。” 牢头笑了:“你还挺上进的。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狱卒大喜,问道:“老大,这贼秃已经说要招供了,为何您还要用刑呢?” 牢头“呸”一口吐出残渣,不屑道:“他说招供就招供?你见的犯人少,不知道这种犯人多狡诈。他第一次说招供,十句话怕有八句话是假的。第二次说招供,最起码一半是假的。再到第三次,第四次……只要你给他一点机会,他就会得寸进尺。” “这样啊!”狱卒抓了抓头,“那要怎么让他说真话?” “不着急。”牢头胸有成竹,“熬到七次八次,他说的话就有八九成是真的了。到他确信自己走不出牢门,就会抓住一切活命的机会。” 他哼了声:“且等着吧,明天他就能招供。” “原来如此。”狱卒恍然大悟,“老大高明!” 牢头摆摆手:“看在你这么上进的份上,下午让你试试手,也不算白吃你一碗羊骨!” 狱卒惊喜:“谢老大栽培!” …… 夜深人静,净慧昏昏沉沉,感觉有人进了牢房。 “谁?”多年的亡命生涯,让他惊醒过来。 当他看到狱卒时,心里生出一丝惧怕:“差爷,又、又要用刑?” 狱卒看他这样,对牢头的话信了七八成。 他冷着脸道:“你不要休息,老子还要休息!把汤喝了,可别死了,叫老子交不了差!” 净慧这才发现他手上有一碗汤,松了口气:“谢差爷。” 狱卒没接话,放下汤碗就出去了。 净慧吃力地起身,端起那碗汤。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但他常年调香,很容易闻到其中有一股怪异的味道。 这汤,不对劲。 纠正前文两个bug。一个是二皇子的封号,笔记上写错了,导致后文一直用错,今天更正一下,统一用信王,感谢提出这个问题的亲。第二个是信王妃的名字,取的时候没多想,今天发现跟小皇孙太像了,把槿改成了榆。 40.第40章 招供 第40章 招供 过了一会儿,狱卒回来了,却见净慧半死不活地趴着,那碗汤一点没动。 他不悦:“怎么不喝?耽误老子时间吗?” 净慧气若游丝,艰难道:“差爷,小的、小的喝不下……” 狱卒顺着他的视线,发现地上有一摊难闻的黄水,像是呕吐物。 净慧正在受刑,打成这样想吐也正常。 狱卒却不在意,面露凶光:“让你喝你就喝!还要老子伺候你不成?” 说着,手中亮出鞭子,似乎又要抽他一顿。 “差爷慢来,我喝!我喝!”净慧急忙应声,在狱卒的盯视下,将汤碗举到嘴边。 他皱着眉头,刚刚喝了一口,便“哇”一声吐了出来,接着连连作呕,连黄水都吐出来了,酸臭味冲鼻。 净慧呛咳得直抹眼泪,说道:“差爷,不是小的不想喝,实在是胃里烧得慌,辜负了差爷的美意。” 狱卒气得想抽他,可抽他也解决不了问题,气哼哼转身出去:“你等着!” 危机暂时解决,净慧脱力地躺在稻草上,木然看着头顶。 他这半辈子,也算是见惯风雨,幼时与母亲从土司家里逃出,少年时在继父家中艰难求存。为了活下去,为了过得好,杀掉一个个拦路者,包括对他有恩的师父。 可哪一回都比不上这次。皇城司啊,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得来争这份富贵? 净慧回想白日,他在牢里清清楚楚地听到狱卒跟牢头的对话,来历实在可疑。 不过,会不会是故意诈自己的呢? 但是汤药确实有问题…… 净慧反反复复地思索,想得头都疼了,也想不出来。 角落传来“吱吱”声,却是老鼠出没。随后隔壁牢房一阵动静,有人得意洋洋:“哈哈!逮着你了!” 净慧抬起头,透过缝隙看过去,却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背对着自己,似乎在嘶咬那只老鼠。 尽管已经好些天没正经吃喝了,净慧仍然感到一阵恶心。这皇城司大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住着住着,脑子都不正常了。 “你笑什么?”幽幽的声音响起,吓了净慧一跳。 他吃力地抬起头,发现隔壁的人已经吃完了老鼠,站在木栏前幽幽看着自己,脏污的嘴边还带着一丝血迹,格外吓人。 这种在皇城司大牢久住的人,绝对不是自己可以惹的。净慧挤出笑容:“没、没有……” 对方哼了声:“你要笑就多笑笑,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净慧疑惑:“大叔,您这话什么意思?” “哟,小伙子还挺有礼貌。”那犯人抓了抓白的头发,“这不明摆着吗?你为啥不喝那碗汤?” 净慧心里一咯噔,左右看看,别的牢房要么空着,要么里头的犯人半死不活。 犯人又道:“不过你不喝也没用,已经被盯上,没有汤也有别的东西。” 净慧头皮发麻。他是个惜命的人,真的不想死啊! “也不一定吧?说不定只是吓吓我呢?” 犯人嗤笑一声:“吓吓你,你谁啊?白天我听到了,来审你的是公主。你以为在这样的天潢贵胄眼里,你的命值钱?值得为你费神?” 净慧眼神动了动,没有吭声。犯人看出他的心思,接着道:“别高看自己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净慧瞥过去。 犯人嘿了一声,说道:“告诉你,我是西军将领,四品勋官,你这样的人,平时连我的府门都踏不进去,可我还不是被扔在这里,几个月了都没人搭理?” 净慧吃了一惊,细想又觉得正常。四品官在他看来固然厉害,可整个大襄朝有多少四品官?皇城司可是直属皇帝的,别说四品官,三品二品他们都不看在眼里。 想到这里,净慧的心一下子凉透。 “如此说来,我竟是没有活路了……” 他原本猜想,狱卒有可能是派来灭他口的,又或者公主故弄玄虚,想叫他投诚。只要他找对路子,就能保住性命。 可听这犯人一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没有自己想象的有价值,公主走之前说的话,可能不是吓他的。他愿意说,她就听听,不愿意说,死就死了。唉,身上好疼啊…… 外面的门响了一声,狱卒回来了。 净慧一下子慌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牢头不在,他没有别人可以求助,不知道狱卒这回又会怎么对付他。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紧急之下,他吃力地抬起手腕,“咣当”将汤碗摔下,立时裂成了几片。他抓起最尖的那片,用力往身上一扎,“噗嗤”,他惨叫一声,鲜血狂涌而出。 狱卒听到动静,急忙往这边跑来,就看到净慧腹部插着碎瓷,血流如注。 “不好!”狱卒一拍大腿,短暂地犹豫后,冲外面喊道,“快来人!去叫牢头,犯人自戕了!” 净慧听得这话,放心地让自己倒了下去。 他赌对了。不管狱卒是作戏还是灭口,都不敢明目张胆弄死他,只要见到牢头,他的命就保住了。 看到这一幕,隔壁牢房的犯人嘿嘿笑了两声,坐了回去。 …… 清早,薛望打着呵欠进司衙。 “大人,那贼秃吐口了。”牢头过来禀报,“不枉费我们演了场戏,又哄又骗的,费了不少事。” 薛望一点也不意外:“此人狡诈多疑,可惜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 “他倒是下得了狠手,为了活命,竟然将自己肚子捅了个洞。”牢头啧啧道,“要不是犯了太多的事,调教调教送出去当瞭鹰倒是合适。” 瞭鹰,皇城司专门刺探情报的人员,身份皆是隐秘。 薛望摇头:“这种人当瞭鹰,送回来的情报我可不敢信。” 随后他问:“他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价值?” “有!”牢头眉飞色舞,“公主料的没错,那毒药确实与这贼秃有几分关系。不过他的口供有点奇怪,说什么公主的毒是自己下的……” 薛望目光闪了闪,轻描淡写:“想来是公主胡编骗他的。行了,既然他招了,那就报给公主吧!” 楼下有只猫猫好几天没见,今天问了小区阿姨才知道被车撞了,现在放在坛里,阿姨给它盖了被子喂了吃的。如果它能熬过今天晚上,明天我就带它去医院。生命太脆弱了,希望老天给它一些好运。 41.第41章 吐口 第41章 吐口 楚翎收到消息,皱了皱眉。 “这么快就招供了?你们不是说,要反复用刑十遍八遍吗?” 皇城司来的人陪笑:“回公主,我们头儿想了个招,让人装成内应来灭他的口,那贼秃被吓到了,不得不招。” “……” 见楚翎面上毫无喜色,来人小心翼翼:“公主,可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周到?” 楚翎笑了一下,站起身:“没有,我这就去看看。” 应该说,他们太周到了。 她先前的消息白放了。 …… 牢房内,净慧浑身疼痛不堪。挨了几天刑,他身上全是细细密密的伤口,昨晚又发狠扎了自己一下,流了许多血。 但他精神很好,伤口有了处理,不必再受刑——忽然觉得,是不是被诈不重要了,能活着就行。像他这样的人,本来就没什么节操,二五仔又有什么不能当的? “公主,请。” 一张椅子放进牢房,又是那股清新的风吹过来了。净慧不由深吸一口气,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眼巴巴地盼过一个人。 “公主……”他艰难爬起来,作势要见礼。 依他的想法,这时候公主说句免礼,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躺回去。于是自己体体面面,公主也能表现一下礼贤下士。 可他吃力地爬了许久,对面一声不出,扭头一看,楚翎端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净慧顿时有一种被看穿的狼狈,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好,请罪:“公主恕罪,小的伤重,无法顾全礼数。” 楚翎笑笑:“老实点不就好了,非得跟本公主玩样,亏还没吃够是吧?” 净慧尴尬地笑。不得不说,他过去十几年建立的信心,在公主身上崩得一干二净。以为自己在妇孺间无往不利,结果被反骗了一把大的。 “说吧,你知道什么?” 净慧谨慎地回道:“公主想知道什么,小的知无不言。” “好。”楚翎转头看了一眼。 蒋士俊领会,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这几味药,大师听说过吗?” 这张纸,是从大理寺抄来的。高勉那儿有个厉害的仵作,查出太子所中之毒包含这几味药材,才能如此隐蔽。 楚翎一看,就知道得从净慧这里打开缺口。这贼秃来自百苗之地,正合那仵作所说。 果不其然,净慧面上浮起惊异。 “看来大师知道。”蒋士俊含笑。 净慧艰难地点了点头:“小的来京的时候,确实带了几味京中少有的药材用以调香……纸上所写正在其中。” 这是真正有用的线索! 蒋士俊马上问:“你这些药材给了谁?有谁知道功效?” 净慧答道:“小的伪造身份到大槐寺挂单,怕被揭穿,便用珍贵的调香贿赂住持。过了几日,住持说这些香很好用,来问我香方。我原本不想给,但他说,看我收服信众有一手,可以帮我引荐一个人……” “谁?” 净慧摇头:“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是给大人物跑腿的。有住持作保,我又确实得了些好处,便投了他……” 他野心勃勃,来了京城便想挣一份大富贵,有了这个机会岂能放过? “那你猜过这位大人物是谁吗?” 净慧沉默片刻:“猜过。” “哦?” “应该是个通天的人物。”净慧小心地看了眼楚翎,“他问了些香方的问题,我猜可能与宫里有关……”蒋士俊接着问:“田家引公主去见你,你事先知情吗?” 净慧迟疑了一下。 蒋士俊淡淡道:“都到这个地步了,大师这样的聪明人,不会还想保留吧?” 净慧马上清醒。 没错,他已经开了口,就别想左右逢源了。再者,自己背后的人就算真有通天的本事,公主也不怕。关键是,他得真正打动公主,愿意保他性命。 净慧是个狠人,心里有决断,态度便十分积极:“住持来打过招呼,说有一位贵人要来寺里,叫我好好拿住,做得好便可直上青云。” “是住持,不是知客或首座?” 净慧点头:“是住持。” 田家联系的是知客,约的是首座,走的都是正常的路子。净慧这里却是住持告诉他的,看来这位住持能量很大,大槐寺的事都是他在背后谋划。 蒋士俊看了楚翎一眼,最后问道:“好。我们要怎么找到那位联络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净慧迟疑片刻:“我每次都是通过住持面见,并不知道联络方式。” “你再仔细想想。” 觑到楚翎的面色,净慧知道自己遇到机会了。如果他能答出这个问题,就有资格请求公主保他一条命,如果答不出来,以这位公主的性子怕是…… 他绞尽脑汁,拼命回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关键。 “酒楼!我想起来了!他每次来身上都带着混杂的酒气,是从酒楼来的!” 净慧善调香,鼻子很灵。 蒋士俊迅速回想了一遍大槐寺周边,喝道:“问仙居!是不是问仙居?” 净慧道:“若有它家的酒,我闻一闻便能知道。”京城的大店都有自家的招牌酒,与别家不一样。 楚翎一个眼色,立刻有人跑腿去了。 不多时,酒送了过来,净慧开瓶一闻,立刻点头:“就是这个气味!” 楚翎不再耽搁,拂袖起身:“走!” “公主!公主!”净慧连忙喊道,“看在小的立了功的份上,能否保小的一命?” 楚翎在门口停了停,勾起嘴角:“你最好祈祷本公主顺利抓到人,心情一好,说不定就准了!” 说完,她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净慧眼巴巴地看着,还真的双手合十诵起经来。 —— 皇城司的人再一次冲进大槐寺,直奔住持的禅房。 “走开走开!皇城司办案!” “贼子定智!还不束手就擒!” 禅房内安静一片,为首的探事定睛一看,面色大变。 只见住持定智趴在桌上,眼睛圆睁,七窍流血,脸上泛着青灰,已经气绝身亡! 另一位探事捡起旁边一个瓷瓶,隐隐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是服毒。”他眉头拧紧,“谁走漏的风声?!” 早上送猫猫去医院了,很难过,没有救回来。总想起它乖乖在楼下等猫粮的样子,哭成狗。愿它在喵星幸福快乐。 以及,过了零点就上架了。定好的时间不能改,偏偏撞到一起,原谅我带着这个不愉快的消息进入v章。 42.第42章 上架前的话 第42章 上架前的话又到上架的时候了,仿佛看到人生的进度条又前进了一截。 这本书写得不快,前期也遇到了一点问题,不过故事是我喜欢的,也会好好写的。 时间卡得不好,导致上架仓促,只能请求大家,喜欢的订阅一下,更喜欢的再投个票,非常感谢。 另外跟大家说一下,因为要卡字数,很抱歉上架暂时无法双更(字数多了推荐会失效)。正好本月26号还有网站活动需要外出,所以请允许我任性一下下,先单更,下个月3号回来再加大更新量。 下次更新在21号,我尽量早一点。 这本不虐,或许中间会有波折,但会圆满。 谢谢大家。 43.第43章 搜查 第43章 搜查 楚翎走进禅房。 “公主。”都头羞愧禀道,“卑职无能,来的时候住持已经服毒身亡了。” 楚翎平淡地“嗯”了一声,向蒋士俊扬了扬下巴。 蒋士俊走过去,仔细察看住持的样子、周围的环境以及放毒的瓷瓶……片刻后,过来回话:“依学生所见,是自尽,并非他杀。” 楚翎眯起眼睛:“不是伪装?” “不是。”蒋士俊很肯定,“大槐寺到今天也没有解除封禁,住持一直被关着,外头就有守卫,他杀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不错!”那都头扬起脑袋,带着几分自傲说,“公主,没有人能在皇城司的监视下杀人!” 楚翎牵了牵嘴角:“但可以在皇城司的监视下通风报信?” 一刀正中心窝,都头的脑袋再次缩了起来。 楚翎不客气地说:“告诉薛望,他连皇城司大牢都掌控不了,本公主要好好跟父皇探讨一下。” “是。”都头垂头丧气,“公主放心,此事定会彻查到底,薛大人自己也不会允许的。” 楚翎哼了一声,懒得接话。 都头急于将功折罪,立刻调度起来:“除了住持,其他人都抓到了没?寺僧以上,尽数抓回司衙,不得放过一人!” “还有,消息是怎么传进寺里的?我们留了这么多人,谁接触过住持?” “给我翻!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 下达完命令,都头转回来,恭声问:“公主,您还有什么吩咐?” 住持的尸体被拖走,楚翎坐在他坐过的椅子上,叩着桌面,慢慢思索。 前世大槐寺靠着二哥鸡犬升天,这住持自然是信王府的人。只是,她未曾听说皇城司跟信王府有什么联系。薛望是父皇的心腹,在父皇死后就被二哥找个由头杀了,不可能被策反—— “不好,问仙居!”楚翎喝道,“快,去问仙居搜人!” 既然消息能传到大槐寺,那就能传到问仙居! 都头也想到了,面色大变,转头喊人:“走,去问仙居!” 对大槐寺周边的百姓来说,今天的动静令人胆战心惊。 上回封锁大槐寺,只拖了个净慧走,今天寺里的和尚却是一个接一个,有点脸面的全被拖走了。 还没完呢,又呼啦啦一群人凶神恶煞地出来,直扑对面的酒楼。 人这么一围,刀那么一亮,酒楼里的客人吓得四散。偏偏四下被堵得严实,一个也不许放出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一位客人大惊失色,“差爷,我只是来吃饭的,可没有犯事。” 都头理都不理,阴沉着脸色喝道:“都不许动!坐回原位!皇城司办案!” 刀都亮出来了,谁还敢动啊!客人们缩回去,只有胆大的伙计迎上来,战战兢兢问道:“官爷,敢问发生了什么事?小店一向本分经营,奉公守法的。” “守不守法,自有衙门说了算。”都头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扫了他一眼,问,“你们掌柜呢?” 伙计看向柜台,那里空空的,忙道:“掌柜一刻钟前还在,可能去茅房了……” 一刻钟前,他们进大槐寺的时候! 都头面色微变,不敢有半点侥幸,下令:“搜!不要放过一个角落!” “是!”探事们轰然应答,很快涌进来,分头搜了过去。厢房里的客人都被赶了出来,茅房里的也不放过。厨房里的杂工、伙计也全被驱了出来,一个个惊恐地站在厅堂里。 很快,探事过来禀报:“老大,掌柜不见了!有人看见他从茅房经过,很可能从后门走了!” 去他爹的!都头骂了句脏话,一脚踹翻旁边的凳子。 今天真是糟透了,那么多人盯着,住持死了,现在连掌柜也溜掉了。这叫他怎么跟公主交待?皇城司的脸丢得透透的,大人面上无光啊! 这时,被他们从厢房赶出来的一位公子喝问:“皇城司?知道本公子是谁吗?如此横行霸道,本公子回去必定禀告长辈,参薛望一本!” 都头心情恶劣,哪里会由着他?当即冷笑一声,指向外面:“管你是谁,我们主事就在外面,你倒是去告啊!” 此人大怒,忿忿地就要去理论,却被同伴及时拉住。 “你看清楚那是什么车!我们招惹不起!” 他顺着看过去,只见街对面停着一辆车驾,那规格那架势…… “宫里的?公主?!” 同伴使劲点头,小声道:“你还没听说吗?田家因为冒犯公主被夺职赶回原籍了,淑妃和二皇子都没保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公子脸色又青又白,最终闭上嘴,任由这些探事将自己赶到墙角,凶巴巴地一个个问询过来。 就在问仙居闹哄哄的时候,一辆马车踢踢踏踏从城门驶来,却被堵在了街口。 “到了吗?”车内传来一个低柔的男声,轻缓的声音仿佛清泉流淌,未见其人,便觉得定是位如玉公子。 车前管家打扮的文士转头回道:“公子,还没有,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有很多官差守着。” “官差?”车里的人眉头轻皱,“哪个衙门的?金吾卫?府衙?还是大理寺?” “看着像是皇城司。”文士扭头道,“老吴,你去打听一下。” “好咧。”旁边壮汉瓮声瓮气应道,打马向前。 过不多时,他问完回来了,面色有点古怪地说:“确实是皇城司,他们在查案子。说是大槐寺的和尚结党营私,谋害宗亲。” 文士一听就笑了:“这年头,和尚也能说结党营私了?” 车里的公子静默一瞬,却道:“谋害宗亲,谋害的是哪家宗亲?” 壮汉挠了挠头:“那人也说不清,只说这案子是公主督办的,谁都惹不起。喏,就在那里。” 一干随从顺着看过去,对面的车驾很快映入眼帘。 轻巧精致的车驾内,纱帘一层层垂下,映出隐约的影子。 恰在这时,有人过来禀事,帘幕被宫人轻巧撩起,侧颜一闪而过。 随从们不约而同倒吸一口气,壮汉更是兴奋地抓住车窗,喊道:“公子快看!那位应该就是嘉和公主吧?真好看啊!” 车内没有任何回应,壮汉想起了什么,遗憾地说:“哦,对了,公子现在看不到。” 微风拂动,也撩起了这边的窗帘。车内确实坐着个美玉一般的公子,只是眼睛覆着纱布,竟是什么也看不见。 上架第一章,感谢洛零hh、风雨烟波如浩渺、mrvin等同学的打赏。字数限制,20号没法再更了,21号再见。 44.第44章 热闹 第44章 热闹 “姓名?” “……” “姓名!” “……” 都头恼火地看着面前的人:“干什么?还摆公子架子呢?看看外面停的车,把扇子放下!” 眼前的少年明显是个纨绔,穿得里胡哨不说,脸上还敷了粉,看着就很想打一顿。 都头最讨厌这种少年了,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在外面天酒地,到处惹事,平时遇到了还得礼让三分。 可今天不一样,管他是谁家的,高能高得过公主去?都老老实实回话! 想到这里,都头脑袋都抬高了几分。有靠山就是好! 少年瞥了眼外头的车,脑袋在折扇后面缩得更低了,但他又不敢不回话,便凑过去小声道:“差爷,我说了你可小声点,别叫人听见。” “为什么?”都头怀疑地看着他,“不会是你干的吧?” “怎么可能?”少年着急,“我一个良民!哦不,我一个好官!” 都头扯了扯嘴角,看这少年的年纪作派,肯定不是正经考的,只能是靠家世得来的勋官,世道真不公平! “说吧!姓名!” 少年遮遮掩掩:“……楚正融。” “楚……还是国姓啊!”都头瞥他一眼,“哪家的?” “康王府。” “康王……”都头今天喊惯了,一张嘴就嚷了出来。 少年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捂:“别喊别喊!” 探事们正处于紧张状态,一看这少年往都头扑去,“呛呛呛”刀就出鞘了,一窝蜂冲上去:“贼子何敢!” 少年被吓懵了,跳起来逃窜:“啊?啊!干什么?杀人吗!” 都头差点被他带了个狗啃泥,气道:“你小子是故意捣乱的吧?抓起来!” 一方以为捣乱,一方反应过激,再加上大堂人多,顿时惊叫声四起,闹了个鸡飞狗跳。 少年哪里是皇城司探事的对手,很快被团团围住,死死按在墙上。 “啊啊啊!疼!放手!” 都头气哼哼走过去:“还敢叫!你小子胆大包天,竟敢在此捣乱,扰乱皇城司办案!本官这就把你押解回去,叫你尝尝大牢的滋味!来呀——” “你们不能抓我!我是康王府九公子,我是宗室……”少年挣扎得越发厉害,眼里全是惊恐。 都头更生气:“你小子还敢冒充贵人……” “住手!” “谁?”都头转头就喷。 一位原本老老实实站在角落等问话的公子站出来,满脸写着无奈:“他真的是康王府的九公子,姓楚名正融。” 这位公子丰神俊朗,气度风华,一看便知出身不凡,都头倒有几分信了:“你是……” 此人更无奈了:“杨钰,家住宁国公府。” “哦,杨小公爷啊!”都头神情缓和下来。宁国公府的杨小公爷,在京中颇有声名,是个方正温良的君子。 被按在墙上的楚小九:“还不快放了我!都跟你说了我是宗室,公主论起来还是我姑姑呢!” 都头摆摆手,探事们松开,楚小九嘀嘀咕咕地抱怨:“疼死我了,你们下手还真重……哎呀我的洒金扇,几十两没了!” 都头把坏了的扇子丢到桌上:“九公子,你刚才好好说不就行了?” “说什么?”楚小九气呼呼,“我好不容易溜出来玩,让你一嚷全知道了,回去挨板子啊?” 都头:“……”就说他讨厌纨绔,闹得人仰马翻只为了这么点破事。“挨什么板子?”正说着,门口传来声音。 都头连忙低身行礼:“公主!” 酒楼里多数是百姓,乍然见到公主都愣住了,其中有个机灵的想起戏文,当即扑通跪倒,喊道:“小民参见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于是呼啦啦跪了一片:“小民参见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一拜,倒是声势浩大。 楚翎不禁笑了:“平身!非国典不必行此大礼。” 客人们刚才被吓得够呛,没想到公主如此和善,顿时生出好感。 不愧是公主,这才是皇家风范。 楚翎在他让出的桌子旁坐下,问:“都查完了吗?” 都头答道:“公主稍待,已经查完大半了。” “查完的就放了吧,人这么多,不要扰民。”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是。”都头招招手,让探事把确认没问题的放出去。 于是一群人感恩戴德,再三叩谢后顺利离开。还没查到的人见此,也都没了不安和怨气,老老实实等着查问。 楚翎转头招手。 楚小九扭头左看右看。 杨钰看不下去了:“公主叫你呢!” “啊?我?”楚小九犹犹豫豫地走过去。 楚翎似笑非笑:“听说我是你姑姑?” 楚小九干笑:“公主见谅,刚才我被他们吓得胡说八道……” 楚翎拿起桌上那把破了的洒金扇,道:“康王我要叫一声伯父,这样论起来,你喊我姑姑也没错。” 楚小九眼睛亮了,马上道:“对,姑姑!” “起来吧,好侄儿!”楚翎用扇子拍拍他的肩,“出来玩还怕挨打,这下闯的祸更大了。” 楚小九垮下脸,小声问:“公主,能不能打个商量?就让他们说没看到我。您不知道,我爹可凶了,让他知道我在外头惹了事,又该动家法了。” “这也不是你惹的事啊!”楚翎奇道,“你爹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楚小九支支吾吾,到底说了实话:“这不是田家犯事了嘛,祖父担心招麻烦,不让我们出来,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楚翎哦了一声:“原来还跟我有关,是我连累你了?” “不敢不敢!”楚小九连连摆手,“田家对您不敬,被赶走是活该!是我太贪玩,听说最近大槐寺有热闹瞧,就想来看看,谁知道……” 楚翎点点头,忽然又问:“杨小公爷,那你呢?来这里干什么” 杨钰站在墙边一声不出,只盼着快点问完走人,没想到还是被点名了。 他想了想,答道:“回公主,最近大槐寺流言甚多,我觉得有些蹊跷,所以过来看看。” “哦。”楚翎明白,“你也是来看热闹的。” “……”杨钰犹豫了下,无奈默认了。 说话间,客人陆陆续续放走了,厢房那边有探事急奔而来,禀道:“公主!找到线索了!” 感谢灯烛光的打赏,感谢洛零hh等同学的打赏。我先点攒点稿出门,回来再调整更新量。 45.第45章 密道 第45章 密道 这是一间待客的厢房,收拾得精巧雅致。 那探事领着他们走过去,推开墙角的柜子,后面露出一个门。 “密道?”楚翎皱了皱眉,“通往哪里?” 都头马上道:“派两个人,去探一探路。” “是。” 他们去探路的功夫,蒋士俊走过来,仔仔细细检查这个房间。 “差爷,我们真不知道这里有秘道啊!这厢房平日也不常用,扫一扫擦一擦就行了,都没仔细看过。”被揪过来问话的伙计辩解。 都头自然不信,对他严加审问。 “公主,请看。”蒋士俊发现了什么。 楚翎走过去,见他在柜子边上摸了摸,指头便沾到了一层泥。 她疑惑:“来这种厢房吃酒的人,鞋上怎么会有泥?” “而且是这个位置。周围干干净净,唯独这里有。”蒋士俊也没想明白。 “应该是别人把鞋靠在这里。”后面插进来一个声音。 楚翎转头看过去,挑了挑眉:“杨小公爷,你还不走吗?” 杨钰抬起袖子,上面揪着一只手:“不是我不走,是九公子不让我走。” 楚翎疑惑地看过去,却听楚小九嘿嘿笑道:“我就这么回去,肯定会挨家法的……” “所以呢?” “所以,我在这里多留一会儿。要是我爹问起,我说在协助公主办案,就不会挨骂了。” “那也不用我陪吧?”杨钰说。 楚小九道:“我一个人留着,我爹不会信的,有杨小公爷就不一样了,我只是沾光,很合理啊!” “……”杨钰无语,“你要把这心思用在读书上,何至于连这点自由都没有。” “读什么书,太累了!我生来有爵,干嘛费这个事?”楚小九理直气壮。 “说得很好!”楚翎扯了扯嘴角,“不过,我凭什么让你留下?” 楚小九作祈求状:“只是一个小忙而已,你不会不帮吧?姑姑!” 楚翎甩开他:“本公主的侄儿才三岁,好像不是你吧?” 楚小九忙把杨钰揪过来:“公主,我们能帮上忙的,刚才杨小公爷不就看出问题了吗?” “那是杨小公爷,也不是你啊!” “我沾沾光,沾沾光!” 这边斗着嘴,那边派出去的探事回来了。 “公主,这个密道通往后院,翻过墙就是大槐寺菜园!” 这个结果毫不意外,楚翎缓缓点头:“所以,有人从大槐寺过来,走过密道,在这里会面?” 蒋士俊比划了一下,赞同这个猜测:“杨小公爷说的有理,此人经过大槐寺菜园,所以鞋上必定沾了泥。他从密道出来,便脱了鞋放在这里。看,密道里有隐约的鞋印。” 这条密道,就是大槐寺和外界联系的通道。净慧说的那个人,是从这里去的大槐寺,自然大槐寺里的人也能通过它跟别人会面。 “这个厢房很少用?”楚翎转头问伙计。 伙计突然被公主问话,激动得结巴:“是,这个房间在最里面,一般当预备,都是掌柜亲自把人带进来。” “那常来的客人长什么样,你记得吗?”伙计回想了一下:“记得几个。” 楚翎转头问:“画像出来了吗?” 都头马上喝令手下:“快,去催一催。” 他们出来有一会儿了,过不多时,一名探事赶了过来:“公主,画像!” 这种事自不用楚翎动手,都头接过,展示在伙计面前:“认得这个人吗?” 伙计左看右看,不确定地说:“有点眼熟,但不太一样。” 都头又把其他人叫来,几个伙计对照着,最终得出这个结论:“长相不一样,感觉有一点点像。” 杨钰说道:“虽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情况,不过涉及密事,连密道都弄出来了,乔装也不奇怪吧?” 蒋士俊表示认同:“杨小公爷说的是。” 好了,到这一步又僵住了。 密道找到了,明确知情的住持和掌柜一个死一个逃,剩下那位关键人物竟连脸都不是真实的,那还怎么找?大海捞针吗? 大槐寺的僧人们还能审,但他们知道多少东西不好说,完全不知情也是有可能的。 “公主,掌柜未必找不到。”蒋士俊道,“他在这里经营酒楼这么久,岂能没有一点痕迹?” 楚翎点点头,让都头接着问。 孰料,伙计这边的证词让人目瞪口呆。 “家人?我们从未见过掌柜的家人,说是都在老家。” “老家在哪?掌柜没仔细说过,只说在京郊。” “住处?掌柜就住在店里,屋子你们已经搜过了。” “朋友?也没见过,掌柜平常有来往的也就是菜贩这些人……” 蒋士俊都无语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人?简直一点事都挖不出来。 “你们平常也不觉得奇怪?” 伙计答道:“每日事情那么多,我们也没空管别人呀。” 说的也对,忙于生计的人,哪有那么多好奇心? “东家呢?”楚翎问,“这间酒楼在谁名下?” 许多大酒楼背后另有东家,记在放了籍的仆从名下。以问仙居的规模,有东家的可能性很大。 都头回道:“公主,我们已经查过了,官府那边的契书用的就是掌柜的名字。” “……”对方果然准备充分,斩断了一切泄露身份的可能。 蒋士俊叹了口气:“如此,我们能指望的就是两个突破口。一是查大槐寺的僧人与帐目,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二是追捕掌柜,弄明白他的来历。” 这对皇城司来说都是寻常手段,只是对方消息这么灵通,又料理得如此干净,楚翎不抱希望。 她问都头:“你们皇城司不是消息最灵通吗?哪个产业背后是谁,这种事都没有记录?” “呃……”都头回道,“卑职还没有资格知道这些。” 楚翎哼了声。果然还是得培植自己的人手,她现在能动用的除了皇城司,还有三法司和东宫的势力。 有些事不能叫皇城司做,那样跟告诉父皇没有两样。三法司那里,御史台清贵,断不会听她指令,刑部林文逾滑不溜手,多半会阳奉阴违。高勉倒是可以一用,但还算不得心腹,得时间调教。只有东宫目标一致,天然就是她的帮手。 看来得去一趟…… 楚小九怯怯举起了手:“你们要打听问仙居背后是谁?我好像知道……” 46.第46章 线索 第46章 线索 “你?”楚翎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楚小九嘿嘿笑道:“我朋友多嘛!经常在外面走动,难免听到些消息……” 不就是游手好闲么,他倒是说得清奇。 “你确定你的消息没错?”杨钰怕他不知轻重,耽搁了正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你弄错了,会坏公主的事。” 楚小九很光棍:“反正也没别的线索,有得查总比没得查好吧?” 这话倒是不假,楚翎笑了:“好,你说说看!” 楚小九道:“我先前在瓦肆里认识了一个朋友,姓韦。因我请他吃了顿酒,他说以后我要是去问仙居,就报他的名免单。” 说到这里,他抓了抓头:“本来我今天想试一试的,没想到……” 楚翎与蒋士俊对视一眼,两人的神情都郑重起来。 报名就能免单,这个姓韦的公子就算不是问仙居的东家,必定有着极深的渊源。 “他叫什么?多大年纪?何方人士?长什么样子?”蒋士俊拱手,“还请九公子帮忙回忆一二。” “好说好说!”见自己的消息果然派上用场,楚小九得意地摆摆手,“但凡我记得的,一定跟你们讲。不过,公主……” 楚翎一口应下:“你好好帮忙,这回的事本公主替你顶了,保你回去不会挨骂。” “多谢公主!”楚小九大喜过望,拍着胸脯道,“以后我就是公主的人了!您叫我往东绝不往西,叫我上山绝不下海!” 楚翎被他逗笑了:“你都不听你爹的话,能听我的话?” “我爹怎么比得上您呢?”楚小九转手就卖爹,“他老糊涂了,哪像您通情达理又聪明伶俐!” “行了!”楚翎懒得跟他扯下去,“别油嘴滑舌的,先说正事。” “是。”楚小九老老实实跟着蒋士俊到旁边提供线索。 “他姓韦,我听人叫他韦七,说小时候身体不好充女儿养,有个小名叫秀娘,长大了便叫他秀郎。年纪么,比我大个两三岁,二十左右。南边人,具体哪个地方没说。样子长得也很秀气,比我矮一些些,很是清瘦……” 蒋士俊将这些线索记下来,又问他们在哪家瓦肆遇到之类的问题,最后道:“九公子,等会儿有画师来,烦请你将这韦七的样貌特征告诉画师。” “好咧!”楚小九很配合,“我别的不行,认人肯定没问题,记得清楚着呢!” 蒋士俊笑着向他拱手,回去复命。 其他事差不多料理完了,楚翎将此处交给皇城司善后,准备回宫。 她叫了内侍来,交待对方送楚小九回去,又问杨钰:“杨小公爷,要不你辛苦一下,也去一趟康王府?” 公主都这么说了,杨钰能不应吗? “好,保证把九公子送到,不叫他挨骂。” 楚小九一把揽住他,拍着胸脯道:“就知道你讲义气!以后你就是我楚正融的哥们了!” “……”杨钰心道,谢谢,不用,感觉有点掉档次。 回去的路上,蒋士俊禀报。 “此人姓韦,是南方人士,听九公子的意思,亦是世家出身。待我回去,仔细探听有哪些姓韦的大家族,一一排除。” “瓦肆那边,皇城司已派人去打探,看有没有人记得这位韦七公子。”“审查大槐寺,搜捕掌柜,寻找韦七,如此三管齐下,定能找到线索!” 楚翎颔首,又问他:“蒋先生,你在东宫有没有人手可以用?” 蒋士俊怔了怔:“公主指的是……” “我知你在东宫只有虚衔,像打探消息这些事,可有人手能用?” 蒋士俊忙道:“公主放心,先前我将您的意思转达给几位同僚,他们都表示会鼎力相助。我们几个人的地位虽不高,但手头也有一些人,合在一起能做不少事了。” 楚翎点点头,说:“皇城司终究只是借用,大理寺也不能一直使唤,我们得有自己的人手。回头我跟大嫂说一声,给你找个地方安置,你辛苦点,再寻些帮手。” 蒋士俊听明白她的意思,一时怔住了:“公主……” “怎么,你不愿意?”楚翎抬眼看过去。 蒋士俊悲喜交加。悲的是,他有这个机遇,是因为太子出了事。喜的是,公主分明把他当成自己人,要经由他的手建起自己的势力。 此事若成,他便和现在的太子宾客朱善一样,成为公主对外的话事人。 公主虽不能继承大统,但未必不能掌权,他的抱负说不得便可一一实现了。 “学生愿意!”蒋士俊声音发紧,“公主知遇之恩,学生愿肝脑涂地以报。” 楚翎轻轻一笑。前世蒋士俊深入敌营,找到了大嫂和谨儿为人所害的证据,可惜没能逃出。今生如此,也算还报他前世的忠心了。 “要谢就谢你自己,要不是你有为大哥报仇的心志,我们也走不到一起。” “是。”蒋士俊郑重宣誓,“学生一定找到真凶,为太子昭雪。” —— 街口,文士匆匆回转,跳上马车。 “公子,问清楚了,这酒楼跟太子一案有关。” 马车里仍是那个低柔的声音:“所以,现在是嘉和公主在查访太子死因?” “是。”文士扫了眼四周,飞快说道,“听说太子死因有异也是嘉和公主揭出来的,陛下为之震怒,勒令三法司月内破案。但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看这进度希望渺茫。” 车内默然许久。 文士再度问道:“公子,我们怎么办?” “嘉和公主……”车内声音低缓,“以前好像不是这个样子,对吗?” 文士也很困惑:“公主自小受宠,天真烂漫……她与太子感情深厚,要亲自查访也不奇怪,只是陛下竟也放心……” “看来京中的形势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那公子道,“我们暂且缓一缓吧,弄清楚再说。” 文士立刻道:“那公子先去治眼睛怎么样?三清观离得不远,有事我们马上进京,来得及!” 回答他的是冷酷的拒绝:“你不是说陛下给的期限快到了吗?先留下来看看,眼睛晚些再治也无妨。” “公子!”文士怒了,“你能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真瞎了你还怎么统兵?怎么戍边?” “小声点!”公子的声音还是那么从容,示意马车前行,“万一让人听到,咱们回头就被治个欺君之罪了。” 谢谢各位同学的打赏,单更求票可能有点无耻,但目前确实比较无力,月初回来再说。 47.第47章 瓦肆 第47章 瓦肆 不等楚翎告状,薛望自己来请罪了。 “消息泄露一事,臣已经令他们严查,发现狱卒中有人往外递了消息。可惜我们去迟了一步,已经自绝了。” 楚翎冷笑:“又一个自绝。薛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被人打得很难看?都说皇城司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探子,结果就这?你自己丢脸就算了,被人如此愚弄,父皇的脸面往哪里搁?朝廷法度呢?天家威严呢?” “公主教训的是。”薛望低着头,老老实实挨骂,“臣有负陛下圣恩。” “要请罪去父皇面前请罪吧!”楚翎并不想在他身上费太多时间,“下面的事再出岔子,我就认定你薛望有意为凶手遮掩,说不定最大的内奸就是你自己!” 薛望伏地:“臣不敢,今日起臣会亲自督促他们做事。” 楚翎并不认为薛望真怕了自己,作为从潜邸过来的绝对心腹,薛望怕的人只有皇帝。只要他认真做事就行,毕竟皇城司被人潜伏了内奸,还总是先一步灭口,确实太离谱太丢人了。 薛望走后,蒋士俊求见。 他第一次进宫,一路经过各大衙门、御史台、政事堂,最后抵达博文馆。立足之处,外面是机要重地,里面是内廷,手都有点抖了。 没想到只有秀才功名的他,今生竟然有机会站在这里。以前顶多想想,太子登基后自己有机会求得一官半职。 楚翎坐下来,说道:“先生接到告身了吧?我与大嫂商量过了,若安排你去紧要衙门,太打眼了,容易生出是非。所以暂且安排你去宗正寺,一则本是闲职,不会引人注目,二则方便你插手宗室内务,与我接洽。” 公主不但给他安排了去处,还解释这么多,蒋士俊感激涕零:“学生……哦不,臣深感公主与太子妃爱护之情,心满意足,铭感五内。” 楚翎微微一笑:“你今日过来,不会只是为了谢恩吧?” “自然不是。”蒋士俊禀道,“所查之事有些许进展,臣特来禀报。” “不错。”楚翎对进度很满意,“这么短的时间,你用心了。” 蒋士俊定了定神,将调查结果一一说来。 “南方姓韦的大家族不少,臣按照九公子所说的特征一一排查,大概有这么几家……” 蒋士俊办事能力不错,楚翎很快拿到了韦氏家族的名单,并且他还列了重要姻亲关系,交上来的根本就是张关系网。 楚翎对着这张网陷入了沉思。 —— 入夜,瓦肆人来人往,一座座勾栏或唱曲或跳舞或排戏,吸引着京城百姓流连忘返。 “人真多啊!”楚小九顺着人流进来,感慨。 他身边的杨钰袖着手,面无表情:“当然多了。先前因为太子丧仪禁止舞乐,这两天刚刚解禁。” 楚小九左边看戏,右边看舞,眼睛都忙不过来,瞥到他的表情,不满:“干什么?请你来瓦肆玩乐还不高兴是吧?放心,今天记我账上!” 杨钰斜眼看他:“别说得这么大度,你是为了自己能出来,才拿我当借口!” 他很后悔,当初在问仙居为什么要多事,导致现在被楚小九赖上。 那天送他回康王府就算了,有公主的内侍在,他只需要往那一站,当个人证就行。谁知道这楚小九甩都甩不掉,单方面声称两人是共过患难的好友。 今天为了出门,又拿他当借口。人都到宁国公府来了,碍于情面,宁国公只能应了,于是杨钰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被拖出来。 楚小九嘿嘿笑,不但不内疚,反而十分得意:“我说阿钰,你的名头真好用。我跟我爹说约了你,他二话不说就放人了,还让我跟你好好耍。喏,主动给了钱!”“别叫我阿钰!”杨钰心情恶劣,“咱俩没这么熟。” “你怎么这么拒人千里呢?”楚小九苦口婆心,“都是年轻人,要活泼一点。你也是天生有爵的人,就应该快快活活不是吗?太上进了不但没用,还可能惹来祸事。” 后面那句话让杨钰多看了他一眼:“你还挺有道理。” 两人说着闲话,很快到了尽头。杨钰停下来,问:“你到底拉我来干什么?不会真是勾栏听曲吧?” 楚小九嘿嘿笑着,一副瞒不过他的表情,小声道:“我就是在这里遇到的韦七,过来看看有没有线索。” “哟?”杨钰挑眉,“你还真是办正事来的。” “那可不!”楚小九打起了他的小算盘,“上回公主派人送我回府,我爹的表情你也看到了。要是我再立个功,再叫公主赏我些东西,是不是以后想出门就能出门了?” 杨钰无情地戳穿他:“而且很好玩对吧?查案子呢,多刺激。” “对啊对啊!”楚小九一点也不羞愧,“怪不得公主要亲自出马。” “打住!”杨钰正色道,“公主跟你不一样,她是为了给兄长伸冤,不能开玩笑。” “好好好。”楚小九立刻封口,“我说错了。” 他在一家勾栏前站定,回忆:“我就在这里遇到的韦七。那天我来听小怜香唱曲,叫她过来喝一杯,谁知正喝着,韦七过来了。他说明明是他先点的,为什么妈妈把人叫走,是不是看不起他。” “跟我同行的几个家伙脾气暴,差点吵起来。我想着为这么点事不值当,就叫他过来一起喝酒,还让小怜香陪他,宴席我做东。这韦七倒是讲义气的,很快我们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杨钰一边听一边点头:“你倒是个大度的。” “当然了。”楚小九嘻嘻笑,“这小怜香又不是绝世大美人,真闹起来回家我还得挨打,何必。” 杨钰白了一眼,果然不该高看他。 “所以,我们来找小怜香?” “是啊!小怜香曲儿唱得可好了,她有一首绝活念奴娇……” 楚小九正流着口水,忽然被杨钰的手肘撞了下:“干什么?” 杨钰扬了扬下巴:“你看那是谁?” 楚小九定睛看去,前面有个戴帷帽的姑娘,瞧着有点眼熟。 对方似乎感觉到他们的注意,转过头来。 帷帽纱薄,后面的面容若隐若现。 楚小九大吃一惊,嘴巴张得能放下拳头:“公主?!” 48.第48章 听曲 第48章 听曲 楚翎也没想到会遇到他们二人,奇道:“你们怎么在这?” 不等杨钰发话,楚小九将他一拉,说:“我为了感谢杨兄,请他吃酒。” 总算他没再叫阿钰,杨钰没否认。 “公主又怎么在这?”他问,“宫门已经关闭了吧?” 楚翎说:“我今晚住安国公府。” 好吧,只要陛下没意见,公主想去哪里去哪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开口的仍然是杨钰:“公主,你来瓦肆不是为了单纯玩乐吧?” 楚翎意味深长:“你们也不是吧?” “当然不是!”楚小九逮着机会表忠心,“我们也想为案子出一份力,所以来瓦肆看看有没有线索。” “原来如此。”楚翎点点头,“你可真是个好侄儿!” 楚小九最擅长顺杆爬,马上道:“为姑姑赴汤蹈火,侄儿义不容辞。对吧,杨兄?” 杨钰:“……”他跟公主同辈,可不是侄儿。 他不否认,楚小九就当默认,说道:“既然碰到了,那就一起呗!公主……” 楚翎竖起手指打断他:“别让人听到。” “哦,对!”楚小九试探,“那我就喊姑姑了?” 楚翎无所谓:“你们打算怎么查?” “呃……”楚小九道,“先找小怜香聊聊?” 杨钰道:“皇城司肯定找过小怜香了。不过,先找她也行。说不定有些事她不敢对公门中人说,闲聊着就出来了。” 于是他们三人,再加一个随行宫人,一起进了勾栏。 “哟,这不是九公子吗?好久没见了!”勾栏老板娘笑眯眯迎上来。 “秦妈妈,瓦子这么久没开,你当然见不着我了!”楚小九往后指了指,“我今儿招待朋友,你可别让我丢面儿!” “这还用说!”秦妈妈目光往后一瞟,眼睛先亮了,“这位是……杨小公爷吧?记得您来过一次,风采卓然叫人难忘啊!” 杨钰颔首为礼:“秦妈妈好记性。” 他虽然不常出来玩乐,但风流才子嘛,少不了各种聚会,瓦肆自然会有涉足。 “喂喂喂!”楚小九不满了,“眼里有他就没我了是吧?还有客人呢!” 楚翎站得略微靠后一些,秦妈妈这时才注意到,顿时眼睛一亮。 这位姑娘年纪不大,长相极好,但最引人注目的绝对不是样貌,而是漫然洒脱的气质,她就这样随意袖着手,却叫人打从心底不敢轻视——这委实不像个年轻姑娘,倒像是她接待过的那些大人物。 秦妈妈说话都正经了起来:“小姐好,您是第一次来吗?” “是。”楚翎一边随意应着,一边好奇地看着四周。 她确实是第一次来京城瓦肆。前世她虽有骄奢享乐之名,但都是请到公主府里去的,从未亲身莅临。秦妈妈笑道:“小姐来我们这儿听曲可就对了,小怜香,小惜玉,都是京城有名的金嗓子。哦,小怜香今儿歇息,不过小惜玉等会就要登台了。您爱听什么曲儿,也可以告诉奴家,保管叫您满意!” 楚翎还没说完,楚小九先表达了不满:“小怜香为何歇息?我们就是为她来的!” “九公子……”秦妈妈面露为难。 楚小九才不管,指着楚翎:“实话告诉你,这是我姑姑。今儿就是为了款待姑姑,才到你这里听曲。我跟姑姑说了好多小怜香的好话,你要让小爷吹的牛落不了地,往后可没你的生意!” 秦妈妈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九公子是康王府的宗亲,他叫姑姑的话,那这姑娘也是宗室女了。她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说起来人面广,但跟宗亲怎么比?她背后的瓦肆主人都得罪不起! 无奈之下,秦妈妈低声道:“九公子,实话与你说吧,不是奴家不让小怜香上台,而是她沾上了公门,不让出来。小怜香是勾栏的台柱子,奴家也没有办法啊!” 哦,因为这个啊!楚小九面色好转:“你早说嘛!那这样好了,她可以不登台,你带我们去私下见一面,让她清唱一曲,不就好了?” “这……” “这都不行?”楚小九脸拉了下来,“小爷已经给你脸了,可别不要脸!” 杨钰这时说了句话:“妈妈别担心,我们不说出去,只当来探视朋友。小怜香没被抓走,可见衙门并没有关她的意思,多半是为了避免麻烦。” 一个威胁,一个说好话,秦妈妈最终犹犹豫豫地点头了:“好吧,杨小公爷保证的话……三位请随我来。” 搞定了。 楚小九冲后面挤眉弄眼,意思是,我厉害吧? 楚翎瞥了眼杨钰,回他,难道看的不是杨小公爷的面子? 楚小九平白被抢了功,不情愿地瞪了杨钰一眼。 杨钰莫名其妙,他说话还不是为了帮忙! 秦妈妈引着他们绕过戏台,一直到后面的住房。 嘈杂的声音远去,衬得这里更加幽静。耳边传来不成调的琵琶声,带着说不清的幽怨。 “乖女儿,你在吧?” 里头传来懒洋洋的回应:“妈妈,你怎么回来了?”声音甜而不腻,风流婉转,确实叫人心折。 秦妈妈道:“你快来瞧瞧,妈妈带谁来了!” 琵琶声一顿,过了会儿,出来一位姑娘。看样貌只是秀丽,但有那一把嗓子,样貌也不重要了。 她原本有几分不悦,待看到三人,尤其是楚翎,愣了一下:“这是……” “小怜香,好久不见了。”楚小九嘻嘻笑道,“我姑姑知道你曲儿唱得好,想来听听,我就带她来了。” 小怜香张了张嘴,目光落在楚翎身上:“姑……姑?” 楚翎颔首为礼:“怜香姑娘。” “乖女儿,你且坐着与他们说说话,妈妈去安排些酒菜来。”秦妈妈笑吟吟地说着,眼神暗示。 小怜香领会,立刻露出笑容:“原来是楚小姐,得蒙看重,奴家三生有幸。三位请坐,奴家这就去拿琵琶。” “不必了。”楚翎打断她们,“怜香姑娘清唱几句就行。” 目光一转,又说:“妈妈也不必走,一起喝杯茶吧!” 49.第49章 问话 第49章 问话 这气氛,无论小怜香还是秦妈妈,都感觉不对劲了。 “楚小姐……” “坐啊!”楚翎当先坐下,一个眼神过去,随侍的宫人主动将门关上,自己守在外头。 她这反客为主的作派,让小怜香和秦妈妈莫名有点慌。 “小姐,您这是……” “听曲儿嘛!”楚翎从容回答。 杨钰随之坐下:“对,听曲儿,两位不必紧张。” “嗯嗯嗯。”楚小九连连点头,殷勤地亲自拿了杯子,给楚翎倒茶,“姑姑放心,这杯子干净的,水也温温的,刚刚好!” 楚翎赞许:“你很细心。” 楚小九被夸,喜得满脸堆笑:“姑姑说哪里话,孝敬您是应该的。” 说完,他招呼小怜香和秦妈妈:“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好像我姑姑为难你们似的,快坐!” 话说得客气,态度却是完全不容许她们拒绝的霸道。 小怜香和秦妈妈没法子,提心吊胆地坐了。 “九公子,你们到底有何贵干?”秦妈妈小心地问。 杨钰看看端坐的楚翎,又看看眉飞色舞的楚小九,知道这个问话只能他来主导了,便道:“妈妈想必已经猜到了,我们也是来问话的。” 小怜香一下警惕起来,道:“该说的奴家已经跟差爷说过了。你们问的那个人,奴家只是很久以前陪过一回酒,委实不记得更多。” “是啊是啊!”秦妈妈帮腔,“我们勾栏来来去去这么多人,这事也有几个月了,哪记得那么清楚?况且客人只是来听曲儿,我们不会问那么多。” “是吗?”杨钰瞥过去,“小怜香或许不记得,妈妈你也不记得?” “奴家哪里记得……” 秦妈妈话说到一半,杨钰脸便一拉,冷声道:“秦妈妈,你方才亲口说,小怜香和小惜玉是你们勾栏的金嗓子,不能随意陪酒吧?” “这……” 杨钰接下去:“据我所知,像她们这样的招牌,没有十两银子打底,私下想见一面都难。便是有银子开路,也得看身份有没有分量。毕竟这里是京城,那么多达官贵人,若是随意就能见得,你也别开什么勾栏了,直接开青楼得了。” “……”秦妈妈露出苦笑,“杨小公爷,我们都是苦命人,在风尘里打滚挣口饭吃,您这样的贵人衣食无忧的,何不怜惜一二?” “正是因为怜惜,我们才私下过来。”楚翎道,“不然你们现在已经在衙门里挨板子了。” 秦妈妈哎哟一声:“几位贵人,我们真的都说了。当日奴家就是被银子闪了眼。别人出十两,他出一百两,这生意奴家能不做吗?旁的我们也想不起来了,委实是太久了!” “是啊!我们每天接待那么多客人,这韦公子也没哪里特别。要不是那天跟九公子起了冲突,我们都不见得能记住他。” 两人咬死不松口,楚小九不耐起来,虎着脸道:“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我姑姑是什么人吗?皇亲国戚她都能随手收拾了,先前……” “小九!” 楚小九连忙停下,陪笑:“姑姑,您看到了,她们一点都体会不到您的良苦用心。您先前对付……那谁的手段,随便用出来一些,够她们喝一壶的,她们还不知好歹,不就是因为您太善吗?” 楚翎懒得听他胡说八道,转回来对秦妈妈道:“你们不说,我也不强求。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件事。” “什、什么?”秦妈妈声音发虚。 楚翎道:“我们可以不为难你,别人可不一定。”秦妈妈与小怜香对视一眼,脸色都有点难看。 楚翎已经站起来了,领着杨钰和楚小九走到门口,转回来道:“勾栏散场之前我都在,后悔了就来找。” …… 三个人来得匆忙,走得也快。 一个伙计探头探脑:“妈妈,那是什么人?” 秦妈妈一脸愁苦:“不知道哪里来的公子小姐,玩查案的把戏呢!真是倒霉,沾上这么个破事,小怜香登不了台不说,还三天两头有人找,得少挣多少钱啊!” 伙计笑道:“这几位看起来身份不凡,妈妈若是能讨得他们欢心,说不得日后又添靠山。” 秦妈妈呸了一声:“该说的我们前日就说过了,几个月前来过的客人,我们能知道什么?这不,刚才还发了一通火,好不容易哄走的。” “是吗?”伙计心不在焉,“这倒是可惜了。” “可惜个鬼。”秦妈妈啐道,“你闲着没事干吗?还不快去干活!” 伙计嘿嘿一笑,一溜烟跑走了:“妈妈别生气,我这就去。” 人很快不见了,小怜香从屋里出来,探头看了半天,对秦妈妈道:“这样应该没事了吧?” 秦妈妈道:“你这几日别到前头去,好生躲着,等事情淡了再说。” “哎。” 后院又恢复了安静,小怜香连琵琶也不弹了,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话本。 外传来轻轻的声响,似乎有人碰到了帘子。 小怜香一下警觉起来:“谁?” 等了好一会儿,外面都无人应声。 小怜香心里嘀咕,应该没人吧?刚才被那楚小姐吓的,她心里先存了一分惧意,稍微有点动静就先吓自己,说不定只是风…… 一个影子突然闪过,小怜香“啊”地叫出声。 —— 勾栏里,楚翎三人闲坐着听曲儿。 “姑姑,您为什么不让我吓她们?”楚小九剥着生,“这些堂子里的人滑不溜手,不见棺材不掉泪,您要是拿出对付田家的手段,看她们还嘴不嘴硬。” 楚翎吃了两颗生便推回去,说:“这不一样,田家自己犯贱,我岂能不收拾他们?至于秦妈妈,本就是低贱的身份,又没得罪我,为了自保罢了。” 楚小九赞叹:“就说姑姑你太善了。” 杨钰却笑:“你小子拍马屁也拍不到点子上。这事应该这么说,对恶人行雷霆,对下民施雨露,姑姑你真是善心行王道。” 楚小九大开眼界:“你们读过书的就是会说话,杨兄,我宣布你是拍马屁行家!” 杨钰先是笑,随后觉得不对,脸一拉:“行什么家!谁跟你比这个!” 楚小九大叫冤枉:“你自己说的嘛!” “楚小九……” 楚翎笑吟吟听他们斗嘴,忽地后面闹了起来,有人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50.第50章 说了 第50章 说了 “这么快的吗?”杨钰和楚小九异口同声。 楚翎也觉得太快了,当着她的面灭口,也太嚣张了! “走,过去看看!” 勾栏已经乱成一团,男男女女无数人往外面跑。 三人逆着人流奋力朝里面去。 楚小九发现宫婢被冲散了,忙挤过去,护在楚翎身边。 “姑姑,这儿走!” 杨钰不用吩咐,已经挡住另一边。 “咳咳!”到了后院,楚翎被迎面而来的烟呛了一口。 秦妈妈哭天喊地:“丧良心的贼子,偷东西便罢了,竟然还放火,这不是要老娘的命吗?老娘攒了十几年的家当啊,烧没了咒你全家!” 待楚翎定睛看去,却发现火没有想象中大。着火的主要是马房,现下里头并没有马,且与主屋有一定的距离,根本烧不到她的家当。 这个秦妈妈,嘴上喊这么凶,都是虚张声势。 不过,最重要的是人,可千万别有事。 “秦妈妈!”楚小九跑过去,“小怜香呢?” “九公子!”秦妈妈抓住救星似的,“小怜香在屋里!” 楚小九看那边火势不大,狠狠心就要往里冲。 “哎!”杨钰叫住他,将帕子在水桶里浸湿,递过去,“你傻子吗?捂着口鼻!” “哦!杨兄你真好!”楚小九说完便冲了进去。 没让他们等太久,他很快抱着人出来了。 “我抱不住了,快来接一接!”他憋得脸通红。 杨钰上前接过,把人放在空旷处。 秦妈妈扑过去:“小怜香!乖女儿!快醒醒,别吓妈妈!” “咳咳咳咳!”楚小九一边流眼泪,一边咳个不停。 “辛苦了。”楚翎递过帕子。 “不辛苦!咳咳!”楚小九眼泪还在流,露出个傻笑,把她的帕子推回去,“不用劳烦姑姑,我用杨兄的!” 看他脸上被熏得一片黑,楚翎道:“瞧你挺热心,品行也不错,怎么就不上进?” 楚小九用杨钰的帕子抹脸,还是那句话:“我生来有爵,不用上进啊!” 楚翎想到七年后的战事,叹道:“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这些都没了呢?” 楚小九不解:“没了,怎么会没?只要大襄朝在,我的爵位就不会没。” 楚翎没再说话。 一旁的杨钰若有所动,深深看了她一眼。 过了会儿,火灭了,小怜香也醒了,虚弱地喊一声:“妈妈!” “哎!”秦妈妈嘘寒问暖,“有没有受伤?嗓子可有熏到?” 小怜香摇摇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秦妈妈放下心来,“嗓子没事,咱就还有一口饭吃。” 忙乱了一通,秦妈妈千恩万谢把救火的人送走,让人背小怜香回屋。待安顿下来,看着楚翎三人,她面露难色。 “三位贵人,你们看这儿乱的,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不等他们开口,小怜香先说了:“妈妈。” 秦妈妈转回来:“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小怜香叹了口气:“罢了,该说的事还得说,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瞒的?” “女儿!”秦妈妈还想找补,“我们哪有瞒?说的都是实话。” 小怜香摇摇头,转过来:“楚小姐,奴家方才不相信你的话,真是不识好人心。你说的对,我们不想沾惹是非,可别人不会信。既然如此,你们想知道什么,我说就是。” 楚翎心里长舒一口气。 事情成了。 她问:“听你这意思,这火不是意外?” 小怜香点点头:“方才我在屋里歇息,忽然有个影子闪过,然后我后颈一痛,就倒了下去,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走水了,这分明是要把我烧死!” 楚翎暗道奇怪。要灭口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杀? 罢了,这些事过后再想。她看了眼杨钰,对方意会,接过话头问下去。 “你们接待韦七公子的时候,他都说过什么话?能否推断出身来历?事无巨细,只管说来。” 小怜香道:“几个月前的事,奴家记得不清。不过,那韦七公子出手豪阔是真的,据他说,他家在祖籍有万顷良田,产业无数,有个伯父是当官的,具体什么官就不知道了。” “是是是,”都到这份上了,秦妈妈无奈补充,“不瞒几位,当日奴家就是被银子闪了眼。别人出十两,他出一百两,且他也是官宦子弟,奴家便应了。谁知道后来九公子来了,我们哪里敢得罪九公子,就让小怜香去陪九公子,奴家去向他请罪。没想到他也是个硬脾气,当下便去找九公子说理。” 说到这里,秦妈妈想起来了:“对了!他当时说了一句,康王府虽然厉害,但他姑母家也不是吃素的。” “姑母?”楚翎思索了下,京里能跟康王府相比的人家可不多,哪家夫人姓韦? “他只来过这一次吗?”杨钰接着问。 秦妈妈与小怜香对视一眼,吞吞吐吐:“还来过一次……” 这个情报皇城司根本没问到!楚翎面色一沉:“什么时候?你可知道他落脚何处?还有别的线索吗?” “就在几天前,瓦肆刚开的时候……”小怜香说,“他还抱怨了句,说正好遇到丧仪,弄得他玩乐都没地方去。” 几天前,这么近! “他住哪里?知道吗?” 小怜香摇了摇头:“奴家不知,这位韦公子并不多说自己的事。” “你再好好想想,哪怕随口一说的闲话,也讲来听听。” 小怜香仔细思索,过了一会儿道:“韦公子应当是为读书入京的,奴家听他的意思,平日忙于读书,极少有时间出来消遣。” “读书。”杨钰顿了下,看向楚翎,“若是为了读书,要么在国子监,要么在哪家书院。” 楚翎反问:“杨小公爷,你不就在国子监吗?” 杨钰点点头:“国子监里我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那就查一查各家书院,不是难事。” “是。” “啊!”小怜香忽然想到了什么,“月考!当时韦公子说了一句,他这几天有月考,还说什么过了月考就要去游学了!” 杨钰立刻看向楚翎。 这是关键消息!书院,月考,游学,这个韦七跑不掉了! 来自酒店的更新。今天去环球影城,脑浆子被晃晕了。 51.第51章 劫持 第51章 劫持 这边问完,瓦肆也差不多要关门了。 “楚小姐,”临走前,小怜香叫住他们,小心翼翼地问,“奴家该说的都说了,会不会有恶人伺机下手?” 楚翎道:“你这几日不要外出,我会叫人来守着,待事件平息再撤走。” 小怜香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楚小姐。”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位楚小姐说话很有分量的样子,答应了就不会有事。 三人从勾栏出来,杨钰问:“公主,你的侍婢怎么办?要叫衙门的人来找她吗?” “不用。”楚翎说着,目光四处搜索。 杨钰和楚小九有点懵,不知道她在找什么。 “有了。”楚翎看到了栏杆上画的记号,循着所指方向走去。 一路看一路走,很快出了这家瓦肆。 “公主,你这是在找什么?”楚小九忍不住问。 “找人啊!”楚翎答道。 杨钰若有所悟:“你那个侍婢……” “是侍卫。”楚翎微微一笑,“从小跟在身边的女侍卫。” 杨钰恍然大悟。他就说,公主微服出行,又是到这么鱼龙混杂的地方,怎么会只带一个宫婢,没人保护呢? “那她刚才并不是被挤散了,而是有意走开了?” 楚翎点点头:“她发现有可疑的人,我让她去追了。” 楚小九激动起来:“凶手吗?追到了我们是不是就抓到凶手了?” 楚翎刚要说话,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塌了。 “这里!”三人转过街口,便看到了小巷里大打出手的两个人。 一个便是那女侍卫,另一个却是蒙了面的壮汉。 见到楚翎三人,壮汉扭头要走。 “哪里走!”女侍卫面露凶光,脚下一踢,一旁的柴禾飞起,向壮汉砸去。壮汉闪身躲开,柴禾撞在墙上,“啪啪”裂成碎末。 这力道,吓得楚小九一哆嗦。 他刚想说,不愧是公主的侍卫,这么猛。扭头却见那壮汉往这边而来,似乎有挟持的意思。 他大喊一声:“公主快走!”然后就要推开楚翎,自己义无反顾挡在前面。 结果被楚翎一拽,差点摔了个狗啃泥。等他匆忙抬起头,眼珠子差点吓掉了。 楚翎手臂抬起,袖口飞出来一道袖箭。 “啪!”壮汉及时闪开,看着袖箭击在砖石上,溅出一串火。 这还没完,又是几道袖箭连发,逼得壮汉连连闪避,只能退回小巷。 女侍卫一跃而上,封住他的去路,将人堵在小巷里。 “我的娘!”楚小九脱口而出,目瞪口呆。 公主这么厉害的吗?搞半天他才是拖后腿的那个啊? 楚翎瞥过一眼:“别乱动,刀剑无眼。” 她虽然没有正经学过武功,但是向来拿骑射当个玩乐。而且在上原那么多年,面对的不是西魏打草谷就是北胡劫掠,没点自保手段怎么行? 不过,这个壮汉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他的气质倒像是西北军中的猛将,不会前世有过几面之缘吧? 杨钰也很震惊,他知道公主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但没想到是这么不简单!这种情景她能从容应对,就不是普通人! “你是谁?”楚翎盯着那壮汉,“瞧你一身武功不凡,为何不去战场建功立业,却给人当狗腿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壮汉没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们。 他刚才试图翻墙失败,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有把他们全都撂倒,才有可能逃脱。 于是场面陷入了僵持,谁都不敢轻动,怕给对方可趁之机。 胶着中,不知哪里的秋蝉叫了一声,引得女侍卫出现了一瞬间分心。 壮汉就在这个时候动了,他抬手一甩,飞刀出手。 “公主小心!”女侍卫喊了一声,向这边扑来。 哪知道壮汉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楚翎,而是路口的官灯! 夜色已深,瓦肆人流渐渐散去,商铺的灯笼也都熄灭了,小巷的照明全靠路口的官灯。 飞刀正中灯笼,烛火“噗”地熄灭,今夜月色不明,周遭立时陷入了黑暗。 面对这状况,无论女侍卫,还是杨钰和楚小九,再顾不上这壮汉,第一时间便要去护卫楚翎。 可他们都迟了。 女侍卫扑了空,原地已经没人了。 楚翎在官灯灭掉的一瞬间,便感觉有软带轻巧地飞过来,将她周身一缠,带离了原地。 接着,后背贴上了一道微凉的身躯。 她抬起手肘往后撞去,却被先一步按住,头顶上方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别动,公主千金之躯,伤到就不好了。” !!! 这声音!楚翎怔住,不知不觉松了手。 楚小九喊道:“你敢伤公主一根汗毛,陛下掘地三尺,也会将你千刀万剐的!” 这声音轻轻笑了起来:“你们现在就想要我的命,谁还怕以后千刀万剐?” 楚小九卡了一下:“你……” “不对!”杨钰却道,“你不是方才那个人。” 杨小公爷习过武,很快分辨出小巷里多了一道气息。 这道气息比壮汉要更低缓一些,实力……可能也更强一些。 “你们是什么人?”女侍卫喝道,“敢胆劫持公主,可知藐视天家是大逆之罪?” “别急啊,我们没有劫持公主,也没有藐视天家,只是发生了一点误会。不然公主今晚怎么这么容易得偿所愿,从证人口中问到线索呢?” 杨钰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刚才你不是要杀小怜香,而是帮公主吓唬她?” “当然。”这声音理所当然道,“要杀她还会等到你们去救?火都没烧到主屋,算什么灭口。” 杨钰豁然开朗,刚才感到别扭的事情,一下有了答案。 灭口不应该那么快,更不应该当着公主的面。放火不应该只烧那么点地方,小怜香也不应该只是晕倒。 只是,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插手得这么严丝合缝,是一直监视着公主吗? 女侍卫喝道:“胡言乱语,你们……” “青茶。”楚翎的声音终于响起。 女侍卫青茶确认她安全,连忙回应:“公主!” 楚翎的声音夹杂着说不清的意味,叹息道:“他说的对,是他帮了我们。” 来自会场的更新,别人在看明星,我躲在后面偷偷刷手机。 52.第52章 师叔 第52章 师叔 大襄开国之初,太祖身边有一位道门出身的谋士,多谋善断,算无遗策,立下汗马功劳。 难得的是,他功成身退,婉拒了封爵,在距离京城几十里之遥的云台山建了座三清观,闭门清修去了。 太祖感念他的高风亮节,遂封他为国师,以守护国运。 从那以后,三清观便成了皇家道观。 …… 清晨的云台山,阳光丝丝缕缕从林间洒下,清扬的钟声从远处传来,到此处只剩一缕余音,愈发显得清幽宁静。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低缓的声音在林间轻轻流淌,仿佛山间清泉,柔和而带着微微凉意。 林间聆听的少女在这股凉意里睡着了,原本盘膝坐着的姿势,不知不觉歪在一边,脑袋一点一点,全靠手肘撑着才没有倒下。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念到这里,声音停下了,冰凉的水滴泼了出来。 “下雨了!”少女惊醒,猛然跳起,一抬头却对上了双目蒙着纱布的冷脸。 她看了看头顶的阳光,以及坐在山石上的少年手里托的茶盏,讪讪道:“小师叔,你年纪还不大呢,怎么一杯茶都拿不稳?” 蒙目少年平静地将茶盏放下,问道:“我刚才念到哪里了?” “……”少女沉默片刻,破罐子破摔,“好吧,我就是睡着了,怎么样?什么破真经,一点意思也没有,听了就能解决我的问题吗?解决不了它有屁用?听也白听!” 说完,她一屁股坐回去,向旁边的道童招手:“给我来杯茶!” 道童乖乖奉上茶水,她喝了一口,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什么茶,一点茶味都没有!” 道童无故被牵连,小声道:“公主,这是茶呀,您前两天还夸它好喝又好看。” “那就是今天的不行。”少女强词夺理,嘀嘀咕咕,“好看有什么用?看一两回也就腻了。再漂亮,过两天不就谢了!” 她说完,山石上的少年突然笑了,吓得道童一哆嗦:“小师叔,您别生气,师父做完法事就来了……” 少女也无惧色,反而挑衅地看着他。 说的就是你!前两天看你长得好看忍了,今天不想忍了!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少年蒙着双目,看不到她的神色,但不难感觉到她的恶意。 笑完了,他道:“再漂亮,过两天就谢了。公主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还要做无用功?” 少女皱了皱眉:“什么玩意儿?” 少年继续问:“公主可知道,你为什么会坐在这里,满腹怨怼无从开解?明明自己没有错,明明错的是别人,可到头来,不懂事不听话的是你,被赶来思不存在的过的人也是你。” 这番话戳中了痛处,少女的脸色迅速阴了下来。 “答案就在刚才那句话里。”少年轻轻道,“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你什么意思?”她恼羞成怒。 “听不懂?”少年淡淡回,“现在知道不读书的坏处了吧?” 公主殿下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嘲讽过,立时便要发作:“你……” “朝菌不知道有月初月末,寒蝉不知道有春天和秋天。因为它们只活那一天、一季,哪里会知道月圆月缺、春秋交替?就像你,只知道宫中、父子,又怎知天下、权势?” 少女顿住,指着他的手半天没有动弹。“陛下为何觉得你不懂事?他经过月圆月缺,看过四季轮转。他不是一个人的父亲,他还有别的儿女,他手里握着权柄,他要平衡朝野,更要收紧权力,还得把它传下去。” 少女默默坐了回去。 道童却有点紧张,小声道:“小师叔,师父说读经就好……” “让他说!”少女打断道童的话,目中甚至透着一点凶光,“我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你以为这是亲情,这是公平,可对你的父皇、你的兄长而言,这是权力的游戏,谁生谁死,谁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少年蒙着双目,明明连眼前的一杯茶都看不见,却给少女拨开了世界的迷雾。 “你的长兄去了,但别人还活着,襄朝的帝统还得传下去,天下还要治理。你在闹脾气的时候,黄河在决堤,边将在死去,万民在挣扎,国家在衰亡……这就是朝菌看不到的晦朔,蟪蛄无法感知的春秋。” 少年停下来,轻声道:“你兄长就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你为他鸣不平,要让他昭雪冤情,却不知道他因何而死,心有何求。” 长久的沉默后,少女嘲笑一声:“照你这么说,我永远也不可能为大哥求得公道。” “是。”少年答得冷酷。 “胡言乱语!”少女却暴怒而起,“我是不像你们读过那么多书,但我知道杀人偿命,恶人伏诛是天下公理!作为父亲,不能为儿子讨回公道,作为天子,不能为太子伸张正义,何以为父亲?何以为天子?” 她站在山石前,昂着头,喷薄而出的怒火点亮了眼睛,热烈如一团火。 “连太子都得不到公正,万民可以吗?坏人坐了江山,他会是个好皇帝吗?” 少年静默着。 “为什么不说话?你的大道理呢?再骂我不读书啊?”少女冷笑,“你也就是嘴上厉害的绣枕头!” “小师叔,”道童更惶恐了,“你快向公主道歉啊!” 少年蒙目的纱布在风中轻轻飘动,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沉静如同冷玉。 她还在挑衅:“怎么,我说的不对?” “你说得对。”出乎意料,少年承认了。 少女刚要笑话,却听他接下去:“可你怎么让别人听你的道理?” “你……” “讲道理不是本事,让别人不得不听才是。如同现在,我便是认为你对,也只能在这里给你读经,观主只能让你思过。” …… 久远的记忆抽回,楚翎漫上来一阵阵酸楚。 后来的七年,一点点验证了那些话。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只有让别人不得不听的道理,才是道理! 一边看猫头鹰转头一边写,被她们指责太卷了,谁让我手速慢。 53.第53章 搜捕 第53章 搜捕 好久不见,小师叔。 楚翎在心中默念。 前世,她大闹二哥家宴后,被父皇扔到三清观思过。当时国师已经不管事了,观主是他的徒儿灵虚道长。 灵虚道长每日给她讲经,忙起来便让他的师弟替班。道童管他叫小师叔,楚翎也就跟着叫小师叔。 这位小师叔没比她大多少,据说是国师早年在外游历收的俗家弟子。他往常并不在三清观,因为得了怪病眼睛逐渐失明,才回来治病。 大概半年后,小师叔走了,观主对他的去处讳莫如深。 再后来,楚翎回京拒婚,与父皇反目,贬谪上原……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 这一世,她及时揭出大哥死因,留在京城查访,没想到小师叔竟也出现在了京城。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算算时间,这会儿他应该在三清观治病才对。 身后劫持她的人静默了一瞬,淡淡笑了:“公主相信就好,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不可以。”楚翎一口拒绝,“你们是谁?是不是在跟踪我们?为何要出手帮忙?先回答了再说。” 短暂的安静后,另一个粗豪的嗓音响起:“公主好生霸道,处于下风的可不是我们。” 输人不输阵,楚小九马上出来耍嘴皮子:“怎么,承认你们对公主不敬了?” 杨钰则道:“这里是京城,只要你们不敢伤害公主,就只能是输家!” 这时,楚翎感到腰上的束缚略松了一些,毫不犹豫抬肘击出。 身后的人侧身避开,楚翎趁着这个机会转身踢过去。 此人犹豫一下,终究不好跟女孩子肉搏,只能连连后撤。一不小心,叫楚翎抓住了一根布条。 她用力一拉,对方闷哼一声,布条松开系结,硬生生被她扯了下来。 远处响起呼喝,却是金吾卫听到动静跑来。 “什么人?!” 脚步声杂乱,灯影晃动。 朦胧的光线乍然落下,照在两人之间。 楚翎抬手遮眼,透过指缝看到一张明净如美玉的脸庞,眼睛睁着,里面却空空荡荡,什么情绪也没有。 “公子!”壮汉喊了声,飞跃而至。 女侍卫青茶想要去拦,不料对方将楚翎一推。 “公主!”她只能先去接楚翎。 借着这个机会,壮汉与他的公子两人会合。 杨钰找到机会,向那位公子扑去。对方对他没有顾忌,一掌将他击倒,纵身跳上墙头。 “人呢?在哪里?” “这里有人!” 金吾卫匆匆赶到,可惜来迟一步,那两人几个纵跃便不见了。 “你们是谁?”领队的都头喝问,“深夜不归,意欲何为?” 楚小九翻了个白眼,该来的时候不来,人都跑了,倒是对他们耍起了威风。 青茶一手护着楚翎,一手亮出令牌。 都头拿灯笼一照,心中一惊,急忙下拜见礼:“参见公主。卑下不知公主在此,失礼了。” 楚翎站稳身躯,接过楚小九捡回来的帷帽,说道:“有两个贼人对本公主不敬,往那边逃了,你们速去抓回来。” “是!”都头应了声,向部下一招手,“追!” 一群人追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去了。 现场安静下来,楚小九扶了杨钰一把,揶揄:“杨小公爷不是文武双全吗?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打到了?” 杨钰揉了揉撞疼的肩膀,却露出苦笑:“我那点功夫都是师傅那里学来的,哪里比得上人家杀人的本事。” 听得这话,楚翎问:“杨小公爷,你说对方学的杀人之术?” 杨钰点头称是:“那位公子本来想击我胸口要害处,及时收手换了肩膀。那汉子更不用说,也就是手中没有武器。” 这一点青茶感受最深,提着捡回来的腰带鞭羞愧道:“公主,我与那人打了个照面,武器就被踢飞了,是我轻敌了。” 楚翎摇摇头:“你久未实战,下回吸取教训。” “是。” “对了,你们看到那人的脸了吗?”杨钰问。 楚小九抓了抓头:“我没看清,光一照过来,眼睛都睁不开了。” 杨钰则道:“我没看到正脸。” 青茶也摇了摇头,她的注意力全在公主的安危上。 楚翎抬起手,看着掌心的纱布,上面带着淡淡的药味,与记忆里相差仿佛。 “我看到了。” “真的?他长什么样?”楚小九兴致勃勃。 楚翎摇摇头,没有回答。 杨钰知趣,带过话题:“我竟不知京城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物,公主可有头绪?” “我也不知。”楚翎回道。前世她曾追问小师叔来历,但他避而不谈。且他消失前,正好她收到京城的消息,田淑妃封后,二哥立为太子,心情恶劣之下,随便找了个由头跟他大吵了一架。 她向来是个倔脾气,认定父皇负她,便是在三清观关了两年,也不肯低头,更何况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师叔?既然他要走,那她也不会有任何留恋。 过了一会儿,金吾卫回来了。 “没追到?” 都头垂头丧气:“对方轻功了得……请公主降罪。” 楚翎摇摇头,连青茶都没拦住,她怎么会指望一队普通的金吾卫? 不过,人还是要抓的。 前世走就走了,今生可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这回休想一声不吭就消失! “你报上去,金吾卫明日搜捕两个人。”楚翎道,“一人身高六尺左右,年纪三十到四十之间,体格魁梧。一人身高五尺八寸到九寸之间,大概十八、九岁,貌若好女……”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双目失明,可能出现在医馆。” 杨钰吃了一惊:“双目失明?” “嗯。”楚翎扬了扬手里的纱布,“他眼睛蒙着,对光没有反应,说不定来京城求医的。” “……”杨钰难以想象,刚才那么精准胁持公主的人,居然会是个盲人,这要不是个瞎子,岂不是指哪打哪? “公主,就这些吗?”都头问。 最后一个线索,楚翎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说了:“这样还搜不到的话,就帮我找个人,他叫——萧虞。” 来自机场的更新,要半夜才能到家。 54.第54章 喜事 第54章 喜事 夜已深,烛火“毕剥”炸了朵灯,惊醒了假寐的文士。 他张嘴打了个呵欠,问旁边的小厮:“什么时辰了?公子还没回来吗?” 小厮睁着迷蒙的睡眼,说道:“三更了吧?好像没回来。” 文士有点不安心,本朝虽然不宵禁,但三更天外头基本没人了。公子只是出去探听消息,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了意外吧? 刚这样想罢,外头传来响动。 小厮大喜过望,冲出院子,果然看到两个人从墙头跃下。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文士却眉头一皱,注意到他的眼睛:“蒙眼的纱布呢?哪里去了?眼睛没事吧?” 公子摇了摇头:“只是不小心丢了纱布,没事。” 文士直觉不简单,但又不好说主子,便转头数落壮汉:“老吴,你看你干的好事,出去前拍着胸脯打包票,结果就这?” 壮汉憨憨道:“公子真没事,只是那公主又狡猾又霸道,才逼得我们退走。” “什么?”前半句说没事,后半句却吓人一跳,文士道,“你们被发现了?怎么被发现的?不是说看看就走吗?” “你别怪老吴,是我一时兴起,放了把火逼证人吐口,这才被识破的。”公子已经在小厮的服侍下重新蒙好了眼睛,薄薄的药膏带来一阵清凉,令他想起那位凶巴巴的公主,才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脾气又冷又硬? “公子!”文士叫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冲动?我们偷摸进的京,被人知道可就麻烦了。” 他接着又问:“你们既然逃了,想必后患都料理干净了吧?” 后患……哦!公子回过神,说道:“她可能看到我的脸了,以防万一,我们赶紧换个地方吧!” “看到……”文士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公子你……往常你总是最持重的那个,怎么今天这么冒失?我的天哪,过两天不会通缉令贴得满城都是吧?完了完了……” “公孙先生!”壮汉打断他,“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晚上一点金吾卫可能就追过来了。” 文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气哼哼地点了点他,喊道:“快把人叫起来,换地方!” …… 一个时辰后,此处的客栈老板被喊了起来。 当他听完金吾卫的话,迟疑道:“我们后头独间院子里,确实住了一队外来的客商。护卫队长跟差爷说的相差仿佛,且他们的公子有病症,只是一直躲着人,不知是什么病症。” “那还等什么?快带我们去瞧瞧!” “是。”客栈老板不敢怠慢,领着人赶紧去后院。 然而后院一片昏暗,进去了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就是他们!快把画像画下来!这是要犯!” —— 第二天清早,蒋士俊到安国公府拜见:“公主。” 瞥到楚翎嘴边的笑容,他心里暗暗纳闷。昨晚不是遇到贼人了吗?怎么公主心情很好的样子? “先生早啊。”她笑问,“可用过膳了?舅母叫人做了鱼羹,很是美味,你也用一碗吧?” 公主赐羹,就算再撑也得吃。蒋士俊谢过恩,在另外设下的座位坐了,陪着一起用膳。 用完一碗羹,楚翎笑意未歇,蒋士俊心里琢磨了下,壮着胆子问:“公主可是遇到喜事了?” 楚翎抬起眼:“嗯?” “您一直在笑,和之前不一样。” 第一回见公主,蒋士俊便觉得她和传闻中的不同。可能是受了兄长去世的打击,公主身上有一种沉重的悲愤感。尽管有时候会笑,但那笑都浮于表面。 可是今天,公主笑的时候很鲜活,可以感觉到她欢悦的情绪。 这让蒋士俊很好奇,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公主被人冒犯竟也不生气? 楚翎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笑着的。她想了想,说道:“确实是喜事,遇到了一位故人。” “故人?”蒋士俊更加不解。公主才这么点大,又没出过宫,哪里来的故人? 楚翎并不打算跟他多谈。找萧虞是她的私事,与眼下的事没什么关系。 “小怜香招了,依据她给出来的线索,我们找到这个韦七的可能性大增。” “是吗?”蒋士俊大喜,“她说了些什么?” 楚翎扬了扬下巴,青茶立时将口供递过去。 蒋士俊越看眼睛越亮:“太好了!这些并不难查。京城有几家书院,哪家书院近期有月考,还准备了游学,一查便知!” “不错。”楚翎笑道,“我已叫人去了,想必今天便会有消息。” 皇城司终究干了点事,到下午,消息递到了楚翎这里。 “京城书院不少,一般每月都有月考,但时间定在这几日,接下来又安排了游学的,有这么几家……” 蒋士俊一一数过来:“……这几家里,基本都有韦氏学子,无论排行还是小名都很私密……公主,恐怕还得再些时间。” “让三法司合力去查!”楚翎毫不犹豫,“破案期限将至,他们不想掉乌纱的话,就给我使出吃奶的力气!” “是。” 三法司很自觉,收到命令,高勉立时行动,刑部也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御史台虽然没有差役,但他们有暗线。 再加上皇城司的人手,只半天时间,嫌疑人就找到了。 “公主!”高勉亲自来报,“致远书院有一位学子名韦授,家中行七,基本符合您给的线索。” “人呢?”楚翎问,“你既查到了人,怎么没带过来?” 高勉道:“他们后日就要出去游学,书院放了几日假,这韦授昨日便没有回书院。我们正在外面找,看看他是不是宿在附近的青楼里——蒋先生有不同的看法?” 楚翎看过去。 蒋士俊一直皱着眉头,听得高勉问,思忖道:“公主,臣有一个疑问。我们动用了这么多人手,这韦七会不会先一步知道消息?” 高勉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不好!他可能已经跑了!” 大槐寺的和尚虽然不是他审的,但高大人这点人脉还是有的。住持都能死,为什么韦七不能跑? 这趟出门有点精力耗尽,今天写得比较晚,踩一下点。缓慢回血中…… 55.第55章 不听 第55章 不听 相比起大槐寺住持之死,这个韦七的失踪简直理所当然。这么多人手的调动,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漏。 “他不会也被灭口了吧?”蒋士俊忧心忡忡,“若是如此,岂不是线索又断了?” “不会。”楚翎断然道,“他可不是无根无基的僧人,世家子弟岂会因为这么点事被灭口?” “公主说的是。”高勉接话,“就算真暴露了,也有法子开脱,何用世家子抵命?况且,公主寻这韦七,重要的应该是他的来历,而不是他的性命吧?” 这说法让楚翎笑了:“高大人有什么高见?” 高勉道:“他来求学,必会留下亲供,只要弄明白他是谁家的人,公主的目的就达到了。” 不愧是大理寺卿,说在了点子上。 “那大人还在等什么?”楚翎笑问。 高勉意会,拱了拱手:“臣这就去,公主稍候。” 不过一个时辰,高勉就回来了,他脸色难看,直接请罪:“臣无能,韦七的亲供丢失了,书院的先生对他的来历只有大概印象。” 这很正常,除非得意门生,谁会特意去记一个远道求学的学子是何方人士? “他的同窗呢?” “已经审问了。这韦七爱玩,似乎在家里惹了祸才被送出来读书,与其他人处不来。同住的舍友只知他祖籍在江东一带,旁的并不清楚。” 蒋士俊道:“致远书院并不是无名书院,他能入学,应该有荐书的吧?” “我们也是这么猜测的。”高勉叹道,“可先生们闭口不言,我们总不能拖过来打上一顿。” 书院背后都有大儒,得罪了一个学派比得罪某个高官后果还严重。高勉自己也是士林中人,当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现场沉默良久,高勉提心吊胆,生怕公主又像上次乱来。书院可不是田家,真打了要出事的。 “呵……”楚翎突然笑了,这笑声让高勉和蒋士俊头皮一麻。 “你们信不信,这韦七还在京中?” 高勉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公主没有喊打喊杀的。 蒋士俊马上问:“公主何出此言?” 楚翎道:“前几天瓦肆刚开,韦七就去了,还见了小怜香。像他这么爱玩的人,你觉得他会老实吗?” 蒋士俊想了想:“但是他背后的长辈,应该不会容许他任性吧?” “是,可纨绔不会听话的,这个我有经验。” “……”是呢,公主以前也可以算纨绔…… 高勉试探着问:“公主有办法找到他?” 楚翎微微一笑:“试试就知道了。” —— 京郊。 自太祖定都,京城一年比一年繁荣。八九十年下来,早年的城区早就住不下了,外城逐渐建起屋舍,开起商铺,修了路桥……京郊倒比一般的城池还要热闹。 下午,一个小贩挑着担子沿街叫卖,路过告示牌的时候,看到有差役在贴画像。 他好奇地问:“老哥,这是通缉要犯吗?杀了人还是……” 差役回道:“我们也不知道,上头要找的,可能犯了什么要案。你若是见到了,记得到衙门来报。” “哎!好咧!”小贩认真看了两眼,只见这画像上的男子样貌斯文,头上戴巾,看着像个读书人。 “老话说,人不可貌相,真是一点没错啊!”小贩一边嘀咕,一边挑着担离去。 他叫卖了两条街,很快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左右看看没人留意,敲了敲旁边的门。 很快门开了。 小贩进门放下担子,走进堂屋,果然看到有人躺在竹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着画册。 此人年纪尚轻,样貌斯文,头上戴巾,和画像十分相似。 “七公子!”小贩擦了把头上的汗,说,“外面在贴你的通缉令,你听话赶紧回乡去吧!” 竹椅上的年轻男子惊讶:“什么?通缉令?你没看错吧?” “我怎么会看错?”小贩说,“上面有名字,就是七公子你!” 年轻男子莫名其妙:“我干什么了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通缉令?至于吗?” 小贩无奈:“七公子,先前就跟你说了,犯事的不是你,只是你凑巧碰上了。谁叫你多话,要跟别人讲什么问仙居,人家现在顺藤摸瓜摸到这里来了。你不要不当回事,知道找你的人是谁吗?嘉和公主!真被她找到了,不止你要吃苦,家里也要受到牵连。” 韦七恼火:“公主也不能乱来吧?” “嘉和公主的名声你没听过吗?她就是爱乱来,田家都被赶回原籍去了!”小贩都有点急了,“这是姑奶奶的意思,七公子你就听话吧!之前不是一直喊着不来吗?现在让你回乡还不好?” 韦七道:“让我来就来,让我走就走,哪有这样的!” 他心道,来了才知道京城好啊,姑娘比家里漂亮,瓦肆那些样以前见都没见过。只要有心,总能逮着机会出去玩。 小贩说了这么多,已经厌烦了,道:“七公子,姑奶奶的话你不听了吗?” “……”韦七想到那位姑母,心里有点发怵,挣扎了一下,“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小贩坚决摇头:“放心吧,姑奶奶说了,只要您安心回乡,她会给老太太和大老爷写信说您的好话,以后不会有人勉强您做不想做的事。” 他努力劝了又劝,韦七终于松口:“好吧,既然是姑母说的,我还能怎么办?什么时候走?怎么走?” 小贩大喜,说:“晚上,您跟着货车走,出了百里之地,就给您雇辆大车,舒舒服服回乡。” “那行,你赶紧去安排。”韦七想了想,“走之前,我还想吃一次天香阁的八宝鸭。” “行行行,马上给您买。”小贩一口应下。 傍晚,小贩带着八宝鸭回来,门一推便感觉不对劲。 “七公子?”里面空空荡荡,哪还有半个人? 他脸色发青,气得把鸭摔了,喊来下仆:“快找!找不到七公子,我们都得完!” 夜色渐暗,韦七撕掉脸上的胡子,嘀嘀咕咕地走在路上:“谁想吃什么八宝鸭?都要走了,当然是尝一尝魁了!” 亲供可以理解为个人资料,写了籍贯样貌之类的东西。 56.第56章 落网 第56章 落网 韦七正考虑去哪家青楼,忽听旁边传来喧哗,一群路人目标一致急匆匆往前面赶去。 他好奇心重,拉住一个少年问:“兄台,前面干嘛呢?” “你不知道吗?”那少年说,“张家瓦肆要举办魁大会,各家勾栏的行首都出来拉人气呢!” 居然有这样的热闹可以看,韦七立时反客为主:“那还等什么?走走走,快去看!” 他兴冲冲地跟着人流赶到河边,果然看到一艘艘画舫缓缓驶过,各家勾栏的当家行首或弹唱或舞蹈,各出绝活,争奇斗艳。 最前头的一艘画舫上,管事大声喊:“各位大哥大姐大爷大妈,我们张家瓦肆决定三天后举办魁大会,哪家勾栏胜出便是我张家瓦肆,魁娘子单立招牌……” 京城百姓爱热闹,当即有人喊道:“好处都是魁的,与我们何干啊?还不是要从我们口袋里掏钱?” 那管事笑回:“谁说只有魁有好处?我们给看官们也设了彩头。凡是当日进瓦肆参与评选的,都赠一块号牌。评选结束后,当场抽出号牌,一等彩头纹银十两,一个月内张家瓦肆通行无阻免除人头钱,二等彩头纹银五两……” 百姓好扑卖,当下就被瓦肆的样吸引了注意力。 后头的画舫上,各家行首更是卖力表演,旁边的班主大声喊着自家勾栏的名字,既有趣又欢乐,引得大家兴致勃勃评头论足,哪家的长得美,哪家的曲儿唱得好,哪家的舞跳得好。 韦七看得笑呵呵,先前因为太子丧仪,瓦肆关了好久,他都快憋出病来了。现在想好不容易开了,没想到莫名其妙惹上事,姑母非得要他回家去。他才知道京城的好处,心里自然不情愿。 当然了,他也不敢真违逆姑母,想着藏上几日,先把这个魁大会看完再回乡,大不了被骂一顿。 看着看着,前头又传来骚动,一个声音喊道:“快看,画舫停了,和盛班的行首要请人上去。” 于是大家一窝蜂地凑过去,七嘴八舌地问:“怎么上去?竞价吗?” 韦七挤过去,却听那和盛班的管事大声宣布:“不竞价,今儿是来回馈客官的,怎么能还要钱?我们家娘子出几个问题,符合的上船来就是。” 大家听得笑呵呵。不错,这和盛班有诚意,三天后投他家也行。 “什么条件?快说快说!” 在大家的催促下,管事道:“第一个问题是,我们家牌匾是什么色的——大家别急,回头我们还会抽签,只是先优待老客,凡是来过我们勾栏的,想必记得牌匾的颜色。” 这问题简单,人家优待老客也应当。于是有人欣喜若狂,大笑着说:“我前几日就去过,牌匾的颜色是……哈哈哈,不告诉你们。” 和盛班的名声甚大,当下就有许多人挤到前面来,跟伙计说了答案,答对的人还真不少。 管事说出第二个条件:“诸位客官请听,我们当家行首会弹三首曲子,听出来的请跟我们伙计说,全中的优先。” 很快,画舫上响起琵琵声,曲乐悠扬,技艺高超。 有人陶醉道:“小怜香这手琵琶真是京城一绝,没几个人赶得上,好听,好听!” 到这一关,能答出来的人便不多了。 韦七喜好玩乐,对音律有几分了解,仔细一听,发现他前几日就听小怜香弹过,大喜之下,跟伙计报上曲名。 那伙计盯着他看了几眼,很快笑了起来:“公子都答对了,请到这边来。” 韦七得意洋洋,站在旁边等候。 不多时,所有答出来的人聚齐了,总共五个人。 “接下来怎么选?”韦七迫不及待。 旁边一位穿着华贵的公子打量他们一番,说道:“几位兄台,这个机会让我如何?我出钱!一人十两!” 往常去和盛班包小怜香一晚,也不过十两银子,很快有两个人同意了,拿着银子走人。 还有一位却也是个富家子弟,对银子不屑一顾,拒绝了此人的收买。 这公子有点不高兴,向韦七呼喝:“你还不拿着银子走?瞧你穿的,一个小厮还想出风头。” 韦七大怒:“谁看得上你的银子?小爷是来听曲的,滚!” “你敢骂我?!”这公子不可思议,火冒三丈,“找死!” 韦七哪肯吃亏,在对方巴掌扇过来的时候,先一步“啪”地打了过去。 这公子挨了一下,顿时色变,叫来自家下仆,围着韦七殴打起来。 围观百姓发出惊呼,和盛班的管事忙叫过来拉架。 韦七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且自己挨了好几下,一心想着打回来。闹哄哄好一阵,他们终于被人拉开。 “客官!你的脸……哎呀,快!船上有药……” 韦七稀里糊涂被拉上画舫,看到小怜香容失色地迎上来,心里还挺得意,顺从地跟着他们进了厢房。他心道,若能叫小怜香亲自上药,这顿打倒是挨得不冤,瞧瞧,岸上那些人目光多羡慕啊! 门关上,外头的喧嚣隔绝。韦七整个人飘飘然,却没有等来小怜香上药,反而猛然被按倒在地。 刚才还客客气气的伙计,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将他的手死死锁在背后。 “哎呀哎呀!你们干什么?”韦七大声喊了起来,“我的脸!本公子的脸没了!” “你也知道自己没脸?”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 韦七肩膀被按着,膝盖跪着,脸蹭得红红的,疼得眼睛含着一大泡眼泪,艰难地抬起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外面的鼓噪声远去,厢房里安静无声,刚才还闹腾的管事、伙计这会儿都肃手而立,一声不出。 被他们拱在中间的是个衣着华贵的女孩儿,看面貌还带着几分稚嫩,神情却凛然冷峻,高高在上。 “韦七!”她嘴角微勾,带着嘲弄的笑意,“就知道你这种人不会安分,终于等到你了!” 韦七惊魂未定地看着她:“你、你是谁?” 楚翎微笑:“你不是跑路了吗?怎么连自己在躲谁都不知道?” 韦七瞪大眼睛,想起下人的话,哆哆嗦嗦吐出四个字:“嘉……嘉和公主?” 57.第57章 亲戚 第57章 亲戚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楚翎盯着他,“说吧,你是谁?籍贯何处?父祖何人?老实招来!” 韦七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姑母知道定会大发雷霆。第二个念头是,他的脸好疼,能不能让小怜香给他敷完药再说? 当然,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只能大声喊冤。 “冤枉啊!我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我只是个外地来读书的学子!” 这滚刀肉的样子,楚翎懒得亲自问他,便看了蒋士俊一眼。 蒋士俊领会,走上前道:“韦七公子,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吗?” 韦七支支吾吾,目光闪烁。既有惧怕,又带着奸滑。公主又怎么了?大襄讲王法,他又没犯事,不说还能屈打成招了?他可不是小民,好歹也是个童生呢! 蒋士俊在底层打滚多年,一看韦七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看来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你不是得罪了某个人,而是卷进了朝廷重案。不要以为自己不说就可以混过去,无论大理寺、金吾卫,还是皇城司,有的是手段审讯,你想试试吗?” 韦七脱口而出:“你们以什么名目审讯?我是良民,没有犯法,这是滥用私刑!” 蒋士俊脸上露出惊讶:“这怎么是私刑呢?韦七公子,你刚才没听我说吗?这是朝廷重案,死几个人算什么?历朝历代涉及太子之死,血洗朝野上下都是寻常事。你猜猜事发到现在,有多少人被严刑拷打?到最后结案,又有几个高官会受到牵连?” 韦七懵了一下:“什么太子之死?你们在说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蒋士俊眯起眼:“你不知道?那你为何潜逃?” 韦七道:“不是说问仙居犯事了吗?好像掌柜跟大槐寺勾结,欺骗公主什么的吧!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都怪掌柜贪心!” 蒋士俊哑然失笑,看向楚翎。 这韦七到底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故意装傻?不至于吧? 楚翎接过他的话:“没错!就是掌柜跟大槐寺勾结,冒犯本公主!本公主天潢贵胄,岂是你们这些小民能算计的?掌柜逃了,那就让背后的东家出来领罪!总之,得罪了本公主,休想有好日子过!” 对上她这霸道的样子,韦七懵了一下:“你、你怎么牵连无辜啊!” “本公主就要牵连,你待如何?”楚翎目光上下一瞥,冷笑,“一个小小的学子,也敢在本公主面前争辩。行,找不到掌柜,那就拿你这个东家顶罪,出了本公主这口气恶气再说!” 她目光一瞥,语气蛮横地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给本公主打!” “是。”侍卫二话不说,将韦七按下来,扒了裤子就开始打板子。 “喂!你们干什么?住手!”韦七极力挣扎,却双拳难敌四手,强行被按下来,“啪啪啪”打起板子来。 这是真打啊!第一板就让他痛得杀猪似的叫唤起来,侍卫一点也没留手,第二板,第三板……狠狠打在他的屁股上。 惨叫声传到画舫外,岸上不知情的百姓还在议论:“听听,这小郎伤得不轻啊,上药都叫成这样!” 也有人不屑一顾:“我看是故意的,好叫小怜香顾惜一二,真是狡猾。” “这么说也是。虽然刚才被打得很惨,但有小怜香上药,值了!” “散了散了,没意思!去隔壁看吧!” …… 韦七见自己叫得这么惨,都没有人过来管上一管,心里便有了几分怯意。 他打小就是个纨绔,仗着家族势力在家乡横行霸道,来了京城倒是收敛了,但他有钱嘛,一样走到哪里都被当成大爷。面对公主,他也没有太深的处于下位的感触。 直到此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韦七才知道人上有人,自己在公主眼里,跟平时被他作践的下人没什么分别。 偏楚翎还在说:“叫什么?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吗?本公主就算当场打死了你,又能如何?一个小民,连功名都没有,也配在公主面前说话?” 韦七眼泪哗啦,疼得脸庞扭曲,哭道:“我不是小民,我有功名,我是童生……” 楚翎嘲笑:“童生也算功名?好歹有个秀才吧?” 韦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家里有很多秀才,还有举人,进士也有!我大伯是进士!我们是世家大族,公主要打死了我,我家一定会上告的!” “谁信你的!”楚翎不以为然,“继续打!打死了扔乱葬岗!” 打死……韦七吓得魂飞魄散。他下半身已经没知觉了,整个人仿佛撕扯成了两半,屁股那儿仿佛成了一块烂肉,疼得他钻心刺骨。 “不不不,你不能这样!”他哀求,“公主,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饶了我,饶了我……我真的是世家子弟,我们还沾着亲呢!萦阳韦氏,萦阳韦氏您听过没?就是我们家啊!” 萦阳韦氏!楚翎的表情慢慢放下来:“是吗?你别是胡说的吧?” “没有胡说,是真的!我家中行七,大伯父叫韦元直,我还有个姑母嫁到了靖平侯府……” 靖平侯府!庞氏!信王妃庞榆的娘家! 楚翎长出一口气,心里的疑问终于被证实。 果然,逃不过他们。 “公主?公主?”韦七还在哀嚎,“我真的错了,您饶了我吧!我要死了,我的腰,我的腰……救命啊!” 楚翎使了个眼色,侍卫停下板子。 韦七嚎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 他期盼地问:“公主,您相信我了?” 楚翎微微笑道:“原来你家是靖平侯府的姻亲啊,早说嘛!我二嫂原是靖平侯府的大小姐,如此说来,我们也是拐着弯的亲戚呢!” 韦七大喜,连连点头:“公主说的是,我们是亲戚,我姑母是信王妃的婶娘,那公主也就是……我的表妹?” “胡言乱语!”旁边侍立的青茶呵斥,“你是什么人,也敢跟公主攀亲?” “是,是!”韦七再不敢说,“我错了。” “青茶。”楚翎却很和气,“表妹就表妹,说的也是事实。既然不小心伤了表哥,那我只好将表哥留下来养伤了。不然让长辈知道,怕是会怪罪我。” 58.第58章 慈心 第58章 慈心 韦七晕晕乎乎,被人扶下去敷药。 “有点疼,公子忍着点!”上药的大概是个内侍,动作轻柔迅速,不愧是专门服侍人的。 药粉碰到伤处,痛得韦七呲牙咧嘴,恰巧小怜香进来,对他抿嘴一笑,硬是让他忍住了。 虽说今天吃了好大的苦头,但能叫公主待为上宾,又得了小怜香一个笑脸,也是值了…… 待伤处裹好,内侍将他扶起来,柔声道:“公子请稍等,我们这就安排软轿送您去养伤。只是,公主怕陛下知道了生气,请您看在亲戚的份上,帮忙遮掩一二,等伤养好了再回去,可否?”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能送个消息回去吗?不然怕家里担心。”韦七心虚地说。 他原本打算玩两天回去,就算姑母生气也无妨。现在两天肯定不够养伤,他怕姑母一状告到家里去,回去会被收拾。 “当然可以。”内侍使了个眼色,很快纸笔送了过来,“您写个字条好了,千万别提见到公主的事,就说到朋友家住一阵子。等您伤养好了,奴婢亲自送您回去,再与家里说清楚。有公主作保,您家里定然不会见怪,如何?” 韦七大喜,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不用去书院,放心大胆玩了。 “好好好,就这样!” 另一边,小怜香扭头小声道:“这人好傻,被打成这样还笑嘻嘻的。” 秦妈妈警告:“别叫人听到,坏了公主的事。” 小怜香忙道:“我省得,妈妈放心。”又问,“今晚公主可还满意?” 秦妈妈满脸带笑:“满意,公主还给了赏呢!” 小怜香拍拍胸脯:“太好了,这事总算过去了。” 秦妈妈却道:“傻女儿,这事怎么能过去?公主满意,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大好机会……” 小怜香瞪大眼睛。 秦妈妈意味深长:“伺候男人,哪有伺候公主好?” …… 喧嚣声远去,画舫逐渐驶出百姓的视野,没入黑暗,最后在私人码头停下。 “公主请。”这是安国公府的园子,冯家的仆妇早就等着了。 楚翎一边往里走,一边听蒋士俊小声跟她说话:“人已经送走了,上下封了口,只要我们不放风出去,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多亏他自己做了伪装,韦氏想找他都难。” 蒋士俊笑着称是:“今晚收获颇丰,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找到了背后的人。” 楚翎道:“人一直在那里,缺的不过是证据罢了。” 蒋士俊领会到她的意思:“您果然知道……” 楚翎淡淡道:“这不是明摆着吗?再怎么伪装,只要看看谁最后得利,八成跑不掉。” 蒋士俊却很感慨:“话虽如此,可多少人被表相所迷惑,我们连提都不敢提。” 楚翎黯然不语。前世就是如此,有些人见风使舵,有些人事不关己,有些人装聋作哑。但凡有人把这层遮羞布揭开,大哥都不至于含冤而死。 所以,今生她来当这个揭开遮羞布的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两人一路说着,到了厅堂,前方有人提着灯笼等待着。 楚翎原以为是仆妇,到了近前才发现,中间是位老太太。 “外祖母?”她愣了下。 “阿翎。”安国公老夫人看着她,神情复杂。 楚翎转头道:“蒋先生,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蒋士俊拱了拱手,安静地退下了。 楚翎露出笑容,迎上去亲热地道:“外祖母,您怎么来园子了?我只是出去逛逛,大半夜的可别耽误了您休息。” 老夫人淡淡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人老了,不容易睡着,索性来等等你。” 说着,她皱了皱眉:“你的手也太凉了,小小年纪不知道保养。快回屋暖暖,女孩子不能着凉,知道吗?” 楚翎乖乖听着,老夫人说什么就应什么,跟着她回屋,老老实实去洗漱。 等她洗漱完回来,身上暖融融的,老夫人的脸色才好看一点。 “我与公主说说体己话,你们先下去。” 仆妇与宫人施礼退下,楚翎不禁收了笑容:“外祖母……” 屋里只剩祖孙二人,老夫人也就不绕弯子了:“说吧,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楚翎道:“我……我去游河啊!今晚很热闹,外祖母你是不知道……” 老夫人打断她的话,带着几分严肃:“阿翎!你连外祖母也要哄骗吗?上回你出宫,稀里糊涂中了毒。这回再出宫,却是早出晚归,连薇薇都见不到你的面。外祖母很担心,你知道吗?” 楚翎心中愧疚。前世,她和父皇决裂,外祖母一把年纪还进宫求情,以至于跪坏了身子。今生,她来来去去拿安国公府当跳板,却从未向外祖母解释过。 她不说是怕外祖母担心,仔细想想,这样瞒着何尝不是更叫她忧虑。 想到这里,楚翎真诚道:“对不起,外祖母。我是在做一些事,不能叫外人知道,所以才……” “为了查阿翌的死?”老夫人不解,“陛下只是叫你督促三法司办案,何用你自己出马?再说,这事为何不能让人知道?你是堂堂正正接了差事的。” 楚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夫人却从她的神色间找到了答案:“你不相信三法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楚翎只得点头:“是,我觉得他们找不到凶手,或者说,不敢找到凶手。” 老夫人表情微妙,压低声音:“你心里有目标了?” “外祖母……” 老夫人紧接着:“你怀疑老二,对吗?” 楚翎这下真的吃惊了:“您怎么知道?” “这不是很好猜吗?那是我的孙儿,谁最想杀他,我还能不知道?”老夫人冷冷说罢,对上她才缓下面色,“倒是你,让外祖母刮目相看,这么大的事,自己说干就干。” 楚翎轻声道:“我只能硬着头皮去干,他们一家装得太好,连父皇都被蒙骗了。” 老夫人点点头:“你不说是对的,陛下是你和阿翌的父亲,也是他的父亲。” 她话里似乎有什么含意,楚翎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老夫人转了话题:“可查到线索了?” “查到了一些。”楚翎把今晚的收获简单地说了一下,“……韦氏是靖平侯府的姻亲,这事他们脱不开关系!” 老夫人活了这么久,早年见过当年兴宗朝的乱象,亦见过无数宅院里的阴私事,一听就知道关键所在,当即怒道:“果然是他们!当初我就跟你母亲说,田氏不是个好的,她却不放在心上!现在田氏享了她的福,又害了她儿子,真是……” “您别动怒。”楚翎知道外祖母性子急,连忙安抚,“您若气出个好歹,我可怎么办?” 看外孙女做出可怜姿态,老夫人的心软成一团,拍着胸脯道:“放心!外祖母命硬,一定会好好活着,看你收拾那些恶人——你缺什么只管跟外祖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安国公府虽然没落,但还有些家底!” 这章早就写完了,犯了纠结的毛病,修修改改几个小时,发出来晚了。 59.第59章 诵经 第59章 诵经 老夫人行事干脆,第二日便把手下的管事娘子派过来听用。 楚翎赫然发现,自己想要的消息网安国公府就有! “您说的这位韦氏,是靖平侯府五爷的继室。五爷虽然是庶出,但与靖平侯关系甚好,平日负责打理侯府产业。韦氏先前多在祖籍奉养双亲,这两年才入京,因而知道的人不多。” 这位苗娘子缓缓说来,将两个家族的关系理得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 楚翎在心中盘算。虽然线索已经带出了靖平侯府,但靠这个还无法扳倒庞家。 问仙居是韦家的,但那又如何?掌柜失踪,并不能认定大槐寺的事跟韦家有关,更无法证明庞家在背后指使。 她前世有过血的教训,想为大哥报仇,必须瞄准七寸,一击奏效。没有把握之前,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 第二日楚翎回宫,刚进巷道,就看到一座暖轿慢悠悠从另一头过来。 “阿翎!”轿帘掀起,正是信王妃庞榆。 “二嫂。”楚翎的步辇停下,“你来给淑妃请安?” “是呢!”庞榆叹了口气,“母妃心情不好,自责没有管束好娘家。你二哥放心不下,叫我来瞧瞧,宽慰一二。” 楚翎“哦”了一声,没有回应。 庞榆见打动不了她,心里骂了一句“没心没肺的丫头”,面上扯出笑容,问道:“听说你这两日又出宫了?干什么去了?” 楚翎道:“去看看外祖母,顺便散散心。” “是吗?我还以为你为案子出去的。”庞榆关切地问,“对了,那案子进展如何?查到线索了吗?” “查到了。”楚翎随口一答,看到庞榆盯着自己等下文,似乎有点紧张的样子,才接下去,“不过又断了。三法司全是废物,好不容易找到相关证人,死的死跑的跑,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气死我了。” 听得这句,庞榆暗暗舒了口气,安抚道:“你别急,这事本来也没那么简单,慢慢查就是了。” 楚翎余怒未消:“也就是限期还没到,不然我定叫父皇重重罚他们!” 庞榆应是,转了话题:“我要去见母妃,阿翎要一起来吗?” 她也就是随口一问,不料楚翎想了想,回道:“我也好久没见淑妃了,反正回去无事,那就顺便去瞧瞧!” 庞榆话都说出口了,只得笑着回道:“好,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永春宫,却见里外安安静静,只有零星几个宫人值守,倒有木鱼声规律地传出来。 “公主,信王妃。”掌事姑姑匆匆出来行礼,歉然道,“娘娘正在诵经,怕半途停了不诚心,请两位先看看,娘娘好了就来。” 庞榆道:“我们又不是客人,不必如此。既然母妃在诵经,我去帮她多念一念。” 说完,她转过头:“阿翎,你呢?” 楚翎百无聊赖:“二嫂你都去了,我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当然一起去了。” “好,”庞榆笑道,“那你在旁边略坐一坐。” 于是两人将宫人留在外头,一起去了小佛堂。 几日不见,淑妃似乎更单薄了,穿一身素衣跪在佛像前,虔诚而无害。 楚翎记得郑秋说过,母后刚嫁给还是嘉国公的父皇时,她的祖母,当时的老嘉王妃并不喜欢这个儿媳。可母后有太多的事情要忙,根本顾不上在婆婆面前讨巧卖乖。是淑妃自告奋勇,陪着祖母抄经礼佛,替她尽孝。 为此,淑妃熟读了经文,也讨了祖母的欢心,后来更是顺利成了通房。 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楚翎还小,懵懵懂懂问她:“秋娘,淑妃是不是故意讨好祖母?这叫不叫背主?” 郑秋带着淡淡的不屑,说道:“可能是吧!不过,娘娘确实需要一个人解决麻烦,不是她也会有别人。” “麻烦?”楚翎没明白,“是说祖母的刁难吗?可这样不就分走父皇的宠爱了?” “我的小公主,”郑秋的笑容宠溺又无奈,“你在哪里听到的这些?能被分走的宠爱本就不可靠。” “那可靠的是什么?” 郑秋沉默良久,慢慢说道:“奴婢不知道。娘娘去得太早了,奴婢来不及弄明白。” …… “母妃。”庞榆走到近旁,低声唤道。 淑妃睁了睁眼,并不接话,口唇继续张翕,低声诵经。 于是庞榆在她旁边跪坐下来,接过宫人递来的经书,跟着诵读。 婆媳俩虔诚礼佛时,楚翎就在后边坐着,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水点心,一边听一边吃。 吃着吃着,楚翎突然开口:“二嫂,你念错了。” 庞榆顿了一下。 “是般若,不信你问淑妃娘娘。” 淑妃不得不停下,颔首道:“公主说的是。” 庞榆尴尬一笑:“我先前没听清,多谢阿翎告诉我。” 楚翎叹口气:“二嫂你这样不行啊,念错了这经不就白念了吗?” 庞榆看了淑妃一眼,小声道:“我、我从头念。” 于是又重新开始。 念着念着,楚翎又道:“二嫂,你跪的姿势也不对。不能坐,这样不虔诚,佛祖见怪,你又白念了。” “……”庞榆咬咬牙,跪直身躯,“我从头念。” 这回念到一半,楚翎“啊”了一声。 紧绷着的庞榆马上问:“怎么了?我又哪里错了吗?” “没有啊!”楚翎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那你啊什么?” “我坐久了腿麻!”楚翎瞪大眼睛,“二嫂,你火气好大啊!这样不好,佛祖听到了还以为你对他有怨气!” “……”庞榆不知道该不该生气。她满心疑惑看向楚翎,初时还以为她故意找事,可楚翎满脸不解,又好像只是实话实说。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好了!”淑妃终于停下诵经,及时出声,“阿榆你不用念了,你有了身子,跪久了不好,佛祖也会体谅你的。” “哦,对!”楚翎接过话,“我差点忘了,二嫂你有了,本来就不该跪!哎呀,你早说嘛!万一出了事,岂不成了佛祖的过错?到时候功德没捞着,还要倒欠!” 我会调整回来的! 60.第60章 晕倒 第60章 晕倒 死丫头,胡说些什么! 庞榆在心里骂了一句,不好再跪下去,只能扶着宫人的手站起来,干巴巴地说:“多谢母妃体谅。” 旁边有这么个叽叽喳喳的人,田淑妃也没法念下去了,随之起身。 “这么快念完了吗?”楚翎看着手里的点心为难,“我还没吃呢!” 淑妃拨着佛珠,倒是好脾气:“公主接着吃吧,我们歇一会儿,佛祖不会见怪的。” “多谢娘娘。”楚翎开心地笑笑,低头继续吃冰酪。 瞧她幼稚的样子,庞榆心生疑惑。她还以为这丫头故意跟自己找麻烦,但看起来又像是无意的。 也是,她从小被宠坏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何时顾虑过别人的脸面?这阵子看起来做了些正事,不过凑巧赶上了,终究习性难改。 庞榆放下这事,转向淑妃,说道:“母妃,您看着清减不少,可是饮食不佳?可别把自己饿瘦了。” “莫要担心。”淑妃温言道:“想是这阵子专心礼佛,吃得干净了。我倒觉得很好,年纪大了本就容易浮肿,瘦下来人也松快些。” “可您瘦成这个样子也太过了,脸上都没肉了。”庞榆一脸心疼,“其实我们都知道,田家的事跟您没关系。您人在宫中,难得见他们一面,哪知道他们在外面做了什么勾当?您对公主向来关爱有加,宫中上下谁不知道?” 说完,她转头问:“阿翎,你说是不是?母妃一向对你很好,从小到大,你二哥都得排你后头。” 楚翎突然被她叫到,懵懵地抬头:“啊?二嫂在说什么?我还没吃完呢!” “……”庞榆默了默,重复一遍,“母妃是不是对你很好?从来你要什么就给什么。” 楚翎一脸困惑:“我从来不向淑妃要东西啊,都是管父皇要的。” 这是重点吗?这死丫头比以前更讨厌了!眼看庞榆火气又被撩起,楚翎又笑着接了一句:“当然了,淑妃对我很好,嗯,贤妃、婕妤她们也不错,谁叫我这么讨人喜欢呢!” 谁跟你说这个!庞榆额角青筋跳动,快压不住火气了。好在淑妃及时按住了她的手,笑道:“公主说的是,你这么好,谁能不喜欢?所以我怎么也没想明白,卉儿为什么干出这种事。唉,只能说这孩子鬼迷了心窍。” 楚翎连连点头,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是啊,淑妃你也别自责了,虽然田卉儿是在你身边长大的,但她到底姓田,家教不好。” 这下子,淑妃脸色也有点绿。她也姓田,当初家境还不如田卉儿呢…… 她勉强接下去:“我自然有错。皇后娘娘临终前,将公主托付于我,是我没有照看好公主。这些日子佛前诵经,时时想起娘娘慈颜,越发愧疚。” 说到这里,一旁宫人捧起厚厚一摞佛经,说:“公主请看,这都是娘娘抄的,娘娘写得手都肿了……” 楚翎早就发现淑妃手指上贴了膏药,这会儿再装傻卖痴就不合适了,便道:“淑妃有心了,母后在天有灵,知你这般虔诚,定不会怪罪你的。” 田淑妃终于得了这句话,露出笑容:“公主不怪罪我就好,卉儿罪有应得,若是公主因此与我疏远,叫我如何对得起娘娘?” 楚翎呵呵笑:“我怎么会与淑妃疏远呢?你宫里的冰酪这么好吃。” 这孩子气的话,田淑妃抿嘴一笑:“公主喜欢吃就好。” 说完这事,话题又回到淑妃身上,庞榆关切地问:“母妃瘦了这样多,是最近胃口不好吗?脸色看着也不好,不会累病了吧?采芝,你有没有给母妃请太医?” 宫人采芝就等着这话,说道:“信王妃,您来评评理,娘娘瘦成这样,奴婢早说要请太医来看看,娘娘就是不允,说她在思过,这样兴师动众不好,显得她不诚心。可要是这样熬下去,娘娘还不熬干了?” “你说的是。”庞榆神情肃然,“立刻去请太医,真熬出病来,那就迟了。” 采芝得了允准,大喜:“是,奴婢这就去。” “不行!”淑妃却断然拒绝,“若是请了太医,惊动陛下怎么办?才思过这么几日,就要死要活的,像什么样子!况且我也没病,只是陡然清净下来,有些不适应罢了。” “娘娘!”采芝哀求,“您昨晚晕倒了,您不记得了吗?” “那不是晕倒。”淑妃还在辩解,“只是跪久了没有力气罢了。你别一惊一乍的,吓到公主和阿榆。” 庞榆一听,这还得了:“母妃,你怎么晕了也不说呢?这可不是小事。” “真没有。”淑妃道,“你别听采芝胡说,我就是跪久了,还没用膳,这才一时没站稳。” 庞榆见劝不动她,干脆说道:“采芝,你去请太医,就说我肚子不舒服。母妃,这跟您可没有关系,您不许拦!” “你这孩子,”淑妃急了,“这话怎么能随便说?采芝别去,不能因为我给小皇孙带来不好的兆头。” 庞榆态度强硬:“采芝你去!听我的。” 采芝果断道:“奴婢这就去,娘娘,对不起了!” 说完她转身出去,淑妃“哎”了一声,想去拦人,猛然起身,身子一歪,就这么跌了下去。 “母妃!” “娘娘!” 两人吓了个魂不附体,庞榆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啊!母妃晕倒了!” 采芝急忙将淑妃托住,哭道:“娘娘,你还说自己没事。珠儿佩儿,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太医啊!” 永春宫一下子忙乱起来,宫人们挤过来,有的打水,有的拿垫子,有的抬人……被采芝喊到的小丫头更是一路狂奔,赶去太医院。 转眼间,小佛堂空空荡荡,只剩楚翎一个人坐在那里。 “公主?”青茶小声问,“我们要去看看吗?” 楚翎把最后一口冰酪塞进嘴里,慢慢品尝这甜丝丝的滋味,等全部咽下去了,才道:“急什么?等父皇来了也不迟。” 说完,她把甜点该吃的吃了,茶水该喝的喝了,末了漱过口,才擦擦嘴角,往寝居去了。 昨天干脆早睡了,试图调整回来。差的一章更新,尽量在这两天补上。 61.第61章 哭诉 第61章 哭诉 太医很快来了,消息也递到了皇帝那边。 说来也巧,刚好贤妃在跟皇帝说宫务的事,也就一起来了永春宫。 “父皇!”庞榆仿佛看到了救星,急急道,“您终于来了,快看看母妃吧!她、她……”说到后面开始哽咽。 她这作派吓了皇帝一跳,好在贤妃抢先开口:“信王妃快起来,你有了身子,万万不可伤及自己。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扶起来啊!” “是。”宫人一拥而上,将庞榆团团围住,跪是跪不下去了,哭也没法再哭。 这话提醒了皇帝,他点头应和:“贤妃说的是,你与翮儿成婚这么久,好不容易怀上,一切以孩子为重。” 这一打岔,淑妃病重的氛围一下子被冲淡了,庞榆只能无奈应了声是,低头拭泪:“儿臣一定小心,父皇先看看母妃吧!” 皇帝这才把注意力放到室内。 “陛下!”采芝跪在床前,哭道,“您快救救娘娘吧!这些天来,娘娘一心礼佛,吃得少,睡得也少,日夜都在佛前诵经抄书,奴婢提上一句,她便说自己对不起皇后娘娘,不这样无以表示诚心。可娘娘身子本就不是很好,哪能这么熬呢?求您发句话,叫娘娘保重身体吧!” 皇帝看过去,只见田淑妃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一张脸素净得苍白,脸颊瘦得都有点凹陷了。再加上鸦青的帐幔,月魄的颈枕,灰暗枯寂的感觉扑面而来,叫人心生凄凉。 “淑妃!”皇帝握住她的手,却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淑妃手腕裹了厚厚的纱布,隐约透露出血腥味。 采芝哭道:“这是娘娘抄经留下的。” “胡言乱语!”皇帝震怒,“抄经怎么会伤成这样?” “是真的。”采芝一边抹泪,一边接过宫人递来的经书,“您看。” 皇帝翻开一瞧,却见上面一行行是干涸的血字。 “这……” 采芝又拉出淑妃另一只手,手指上裹了膏药,说:“娘娘抄了好多好多,奴婢怎么劝都劝不住。说要供给皇后娘娘,还有太子……娘娘自责没有护住公主,要向他们请罪。” 皇帝明显动容了,叹道:“她这又是何必?这原本不关她的事。” 采芝道:“娘娘说,做坏事的是田家人,她无法给自己开脱。” 在大槐寺事发后,皇帝对田淑妃多少有些不满。田卉儿从小进出宫廷,居然养成这个性子,淑妃平日都教些什么?现在这些不满都消散了,慈母还会养出败儿,田卉儿毕竟只是侄女,又怎么好怪淑妃? “太医呢?淑妃究竟怎么样了?” 被遗忘的太医终于被提溜过来了。他禀道:“陛下,淑妃娘娘脉相如丝线般细弱,是气血两虚之症。想是这阵子过于劳心,又进食太少,以至于亏了身体,一时气急才晕倒。” 没有其他病症,皇帝略略放心,又问:“照你这么说,淑妃能养好了?” 太医道:“回陛下,气血两虚可大可小,若能好好将养,补上亏空,渐渐就会好起来。但若听之任之,熬干心力之后,便会油尽灯枯。” 皇帝点点头:“好!将养之事就交给你了,若是淑妃身子好转,朕必定有赏,但若没能养回来,朕唯你是问!” “是!”太医恭声应道,便要去外间仔细斟酌药方。 “等等,”皇帝叫住他,“淑妃现在能醒吗?” 太医回道:“臣现在可以用针,令淑妃娘娘先醒。” 皇帝松开手:“那你用吧!” “是。”太医走到里间,打开药箱取出金针。 就在他擦拭金针之时,淑妃眉头动了一下。 采芝惊喜:“娘娘!娘娘您醒了吗?” 太医忙将金针收回,仔细看了看淑妃的脸色,以帕覆手揉按了一番,果然淑妃低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娘娘,您终于醒了!”采芝喜极而泣。 淑妃神情茫然:“我这是……”随后对上了皇帝的脸庞,便要起身,“陛下!” 皇帝按住她:“别动,你躺着吧!” 其他人知趣地退下去,将床前的位置留给皇帝。 “陛下,您怎么来了?”淑妃定定看着他,神情哀婉,“是采芝自作主张,惊动您了是不是了?唉,臣妾真是无地自容,原本只是想好好思过,竟又弄得兴师动众。” 皇帝拍拍她的手,柔声道:“你别多想,你的心意朕知道了,晕倒的事你也没料到。” 淑妃闻言,潸然泪下:“陛下对臣妾竟如此宽容,臣妾实在是……陛下,臣妾难过啊!太子薨逝,臣妾已经日夜难安,总梦见皇后娘娘。谁知道又发生了公主被害的事……臣妾不是向您表达什么,臣妾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 她哭得伤心,弄得皇帝也心酸起来。 “臣妾本就是个幸运之人,当初若非娘娘抬举,何来的机会陪伴陛下?更不用说还能有翮儿。这是天大的福气,臣妾怕自己接不住,总想做得更多一些。可事与愿违,更叫臣妾惶恐……” 皇帝轻轻颔首:“朕明白,不过你也要明白。你的运气和福气都有朕一起担着,没有什么接不接得住,不过顺应天时罢了……” 这番对话清清楚楚传到外面,陪着一起来的贤妃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却叹了口气。 早年帝后情深,身边并无姬妾。宫中除了淑妃是皇后身边旧人,其他嫔妃都是后来的。 贤妃在皇帝登基后才选入宫中,先前也不算得宠,能升为四妃之一靠的是家世与资历。她有自知之明,往常并不与田淑妃相争。但要说她真就无欲无求,那也不至于。 这回淑妃犯了事,皇帝把宫务交给她,又多召她伴驾,难免有了点心思。 可现下见皇帝和淑妃如此,那点心思便又淡了。 淑妃明摆着演了出戏,奈何皇帝就是被她拿捏住了,旁人能怎么办?想来她的禁足令很快就会撤掉了。 贤妃满腹心思,转过头,却发现楚翎就站在门口。 淑妃这一晕,永春宫乱糟糟的,一时没人顾得上她。 楚翎就这么扶着门,眼巴巴地看着室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贤妃心中一动,上前低声唤道:“公主?你怎么了?” 楚翎没动,还是那个表情,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贤妃感觉不对劲,强行将她的手从门上抠下来,喊道:“公主!公主!你到底怎么了?” 这一喊,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楚翎挪动视线,呆呆地看向她,却没有回应。 贤妃慌了,大声喊道:“陛下,您快来!公主不好了!” 跟大家说一下,如果十二点前没更的话,那更新很可能会挪后。很抱歉我属于状态比较起伏的,大家就以十二点为准吧。 62.第62章 没事 第62章 没事 “阿翎也在这里?”皇帝吃了一惊,快步走出来,果然看到楚翎咬着嘴唇,呆呆地看着内室。 他这一走,淑妃伸出去的手落了空,心里便生出不好的预感。扭头看了眼,庞榆急忙跟出去,口中道:“阿翎怎么了?都怪我,一时情急,忘了阿翎在这里……” 还没说完,贤妃将她轻轻一扯,示意不要出声。 庞榆自不能明面上违逆贤妃,只能停了下来。 “阿翎!”皇帝也感觉到不妙了,楚翎眼神直直的,嘴唇都咬出了血,却恍然无觉。 他心中一跳,小心翼翼靠近女儿:“你看,父皇在这里,有什么事就跟父皇说。” 楚翎一动不动。 贤妃想起了什么,低呼一声:“公主,公主该不会是魇着了吧?太医!太医快来看看!” 太医就在外面写方子,立时被叫过来。当他看到楚翎的样子,忙道:“陛下小心,公主像是迷了心窍,大声刺激可能会招致不可挽回的后果,需得轻缓小声地将她唤醒。” 皇帝吓了好大一跳,目光威严一扫,众人自觉噤声。 安静中,皇帝轻声唤:“阿翎!你看看这儿,父皇在这里。” 楚翎仍然不动,但也没有受到刺激。 皇帝便再靠近一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肩膀:“阿翎!阿翎!听到父皇的声音了吗?你转过来,看看父皇好不好?” 如此唤了几声,楚翎终于有反应了,慢慢转过头来。 皇帝扯出笑容,柔声道:“阿翎,你先松开自己,别咬伤了。” 楚翎终于张开嘴,上面的血迹让皇帝心一痛,向她伸出手:“来,跟父皇说,你怎么了?不开心吗?为什么?” 在皇帝哄孩子一般的语调里,楚翎的眼神终于动了,定定看着他:“父皇……” “对,是父皇在这里。”皇帝露出安抚的笑容,“来,阿翎来父皇这里来。” 接收到他的讯息,楚翎的眼泪迅速聚集,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皇帝怀里。 “父皇!我好怕啊!淑妃突然倒下去了!我是不是闯祸了?我不是故意的,路上遇到二嫂,才说一起来看看淑妃。我真的只是来探望一下,没想到就……我是不是犯冲啊?先是母后,再是大哥,连淑妃也……不行,父皇你离我远一点,我不能害了你!” 说着,她大力推开皇帝,倚门躲到外面。 皇帝没想到会是这样,顿时面露怒色:“谁在公主面前说了诨话?” 在场之人都懵了。他们哪里敢说公主的闲话?别说皇帝盛宠,就说公主自己这脾气,让她知道还得了? 当然,太子过世的时候,不是没人在心里嘀咕,别看公主现下受尽宠爱,以后只怕日子不好过。等陛下百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可就两模两样了。 皇帝顾不上问罪,先哄女儿。 “阿翎,你别怕,淑妃没事。她是这阵子吃少了才晕倒的,跟你没关系。她也没大碍,多吃些东西,很快就好了。” 虽然太医说的气血两虚是这么个意思,但被皇帝这么一讲,淑妃今日晕倒多少有点矫情了。可皇帝为了安抚楚翎,自然要尽量弱化淑妃的病情,说出来就是这么个味道。 贤妃飞快瞥了眼室内,掩住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真的?”楚翎还在怀疑,“淑妃真的没事吗?” “没事。”皇帝强硬地指向太医,“你来说,淑妃怎么回事?” 太医眼神不敢多瞟,在皇帝胁迫的目光下,只能老老实实答道:“回公主,淑妃娘娘确实没事。气血两虚本是后宅常见病症,只因吃得少动得少,尤其娘娘这几日没怎么进食,便更虚弱了。” “这样吗?”楚翎犹豫着看向内室,“可是淑妃出了好多血……” “不多的。”太医忙道,“伤口看着吓人,其实抄经只要一点点血混进朱砂墨就可以,不会有任何影响。” “哦……”楚翎长出一口气,“所以淑妃好好的,康健着呢!” 太医觉得这话不对劲,但只能硬着头皮:“是,娘娘只要三餐定时,多吃多动,自然容光焕发。” “太好了!”楚翎露出笑容,反握住皇帝的手,“父皇你听到了吗?淑妃娘娘没事!她还可以陪您好久好久!佛祖保佑,有淑妃陪伴父皇左右,母后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皇帝跟着笑了,点头道:“是,你母后也会保佑淑妃的。” 楚翎犹嫌不足,冲进内室拉起淑妃裹了纱布的手,笑着摇晃道:“淑妃娘娘,你听到太医说的了吧?不要担心,只要你吃好喝好,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淑妃的伤口被她扯得生疼,却又不好泼冷水,只能忍痛回应:“多谢公主关心,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贤妃在外面听着,笑容更真心了,由衷说道:“陛下,公主真是个善良孝顺的孩子,一心记挂着您,心里思念皇后,还这样关心淑妃。” 皇帝被她说到心坎里去,感叹道:“总有人说,朕宠阿翎太过,怕是养得她骄横跋扈,说不定会出现太宗朝旧事。看看,打脸了吧?这样的好孩子,朕怎么能不宠?” 这些话谁敢当皇帝的面说?贤妃心中警惕,思考自己往日可曾说过不敬的话,口中笑回:“是,公主当得您的宠爱。” 皇帝想起刚才两人正用着膳,却被这事打断了,贤妃非但不恼,还这样善解人意,便心存了一分歉疚,握着她的手道:“你辛苦了,宫务繁忙,淑妃又身体不适,只能叫你多担待。” 贤妃心中一喜,越发柔情回道:“能为陛下分担一二,臣妾求都求不来,哪里谈得上辛苦?陛下放心,淑妃姐姐这里,臣妾会多照看,务必盯着她多吃多动,养好身体。” 皇帝满意点头。今日虽然出了几件事,但都圆满解决了。尤其叫他知道,女儿孝顺又善良,连贤妃也很靠得住,让他很是放心。 对了,以后得多关爱阿翎。这孩子平日看着没事,心里怕是留了创伤。淑妃也真是的,当着孩子的面晕倒,瞧瞧把她吓成什么样了…… 63.第63章 母后 第63章 母后 折腾到下午,楚翎终于在皇帝亲自相送下回到南明宫。 皇帝一再嘱咐,不可让公主伤心劳神,又让院使亲自过来诊治,给她开了药膳的方子,才放心离去。 楚翎面带微笑,翻看着皇帝赐下的药材布料和珍奇古玩。装装病就可以挣这么多,真叫人愉快!尤其是从淑妃嘴里抠出来的,就更开心了! “公主。”郑秋禀道,“贤妃娘娘派人送来一套琉璃摆件,说是给公主赏玩的,您看要不要收下?” “收吧!”楚翎一点也不亏心,贤妃今天得到的东西可比区区一套摆件宝贵得多。 郑秋应下,叫人搬东西入库。 待安置好回来,楚翎已经在写字了。 她写得认真,字也越来越好。 郑秋怔怔看了很久,不知不觉眼中露出怀念之色。 “秋娘,你在想什么?” 郑秋回神,这才发现楚翎已经停了笔,支颐看着她。 “公主……” 楚翎道:“你最近有点沉默,秋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开心了吗?” 郑秋连忙否认:“怎么会呢,是公主做得太好了,叫奴婢有些……不敢相信。” 楚翎笑了,搁下笔,将字帖一张张收起来。 郑秋过来帮忙,不由赞道:“公主的字进步真快,已经有模有样了。” 楚翎心道,这是当然,她整整练了八年,只是如今身体还不适应,而且她也不敢写得太好。 收着收着,郑秋忽然停下来,指着其中一张,感慨道:“公主这几个字很像娘娘。” “是吗?” 郑秋继续说下去:“最近公主总让奴婢想起娘娘,不管是挺身而出查案也好,还是今天在永春宫的表现。” 楚翎有点意外:“秋娘,你的意思是,我最近做事很像母后?” 郑秋点点头,她得到消息赶去永春宫,正好看到楚翎装病的一幕。初时吓了一跳,直到楚翎追着太医问淑妃的伤口才反应过来。 楚翎更加难以理解:“都说母后贤良淑德,知书识礼,我既霸道无礼又装模作样,怎么会像母后?” 郑秋笑了,慈爱地看着她:“公主哪里霸道无礼了?这叫果敢决断。再说对付那等小人,就得以牙还牙。” 话虽如此,但她说的……楚翎敏锐地察觉,自己可能误解了一些事。 宫室安安静静,闲杂人等都被郑秋打发出去了,只听她慢慢说道:“娘娘走得太久,大家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了。有时候听旁人提起娘娘,奴婢都会恍惚一下,这说的是娘娘吗?好像不是。但大家都认为是她,想来以后记在史书里的娘娘也会变一个模样吧?” 她话里的伤感叫人动容,楚翎轻唤:“秋娘……” 郑秋收好字帖,从柜中取出一卷画像轻轻展开。上面画着个秀丽女子,素手持扇静坐前。 这就是冯皇后留给世人的模样,娴静而温柔,但郑秋记得的却是她挎剑纵马的意气风发。 以前她不想说,但公主这段时间的行事,让她觉得有些话可以说了。 “公主从小爱玩爱闹,骑射一学就会,马球打得好,投壶也玩得好。但陛下擅文不擅武,公主可曾想过为何?” 楚翎回道:“父皇虽然不擅武,但太祖太宗是马上皇帝。再者,外祖就是武将,传给我也不奇怪啊!” “正是,老国公就是武将。冯家满门英烈,公主的舅舅们,除了安国公先天不足,其他都是出了名的猛将。”郑秋话题一转,“那么娘娘呢?生于武将世家,她又会差到哪里去?” 楚翎若有所思:“所以,母后其实很擅长弓马?” 郑秋点点头:“娘娘不止擅长,勇冠三军可能夸张些,但并不比您的舅舅们差。老国公在世的时候,曾经亲口称赞过,冯家儿女虽多,可真正能继承他衣钵的是娘娘。陛下当初封地偏远,时常与西魏交战,娘娘甚至亲自披挂,坐镇中军。” 楚翎大为惊讶:“居然是这样……”她突然明白了郑秋早年说的话,怪不得母后没有时间伺候婆母,二十多年前与西魏交战频繁,忙于军务估计连后宅都难得踏入。 随后她又想不通:“那为什么从来没人跟我说过,父皇也只是说,母后才德兼备,贤良能干。” “可能作为一个皇后,骁勇善战不是什么好词吧?”郑秋淡淡说罢,看向她的目光柔和下来,“不过,奴婢说句不敬的话,公主比娘娘识人强。当初娘娘没看出谁是小人,公主却一眼分明。” 她说的是淑妃吧?楚翎露出苦笑。这哪是自己看出来的,是上一世吃了苦头才知道的。 郑秋瞥了眼外头,压低声音:“奴婢身为下人,本不该多嘴。但这些日子看公主的行事,想来已经有所疑心。不瞒公主,太子出事后,奴婢便觉得古怪。您看她争宠的手段,真的能安分十几年吗?” 楚翎轻声:“秋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郑秋道:“二皇子与靖平侯府的婚事早在幼时定下,她能封妃靖平侯府出了力。” 前一件事楚翎知道,后一件事她从未听闻。如此说来,淑妃的靠山从来就是靖平侯? 郑秋继续道:“陛下在潜邸的时候,靖平侯只是王府一个侍卫,后来才起势。如今靖平侯府炙手可热,取代了当初的安国公府,焉知背后做了多少谋划。” “还有,薛望与靖平侯是旧识,当初他们二人是陛下身边两大心腹。您用皇城司的时候不可不防。” 楚翎背后冒上一股寒气。 她确实没有完全信任薛望,但还是看轻了他与靖平侯的纠葛。一起从潜邸出来的心腹,谁知道他们这十几年有多少来往。 “秋娘,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 “奴婢无处可说。”郑秋轻声道,“不过公主也不必太忧心,薛望心中便有旧情,终究陛下才是他的主子,只要陛下一日向着您,他就不敢作怪。” 话虽如此,不能完全忠心,那就等于不忠心! “永春宫,靖平侯府……”再加上一个不知道向着谁的皇城司,她要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利益联合体。 64.第64章 求见 第64章 求见 皇帝走后,永春宫再次安静下来。 “母妃。”庞榆轻唤了声,“您先喝药吧!” 田淑妃默不作声,在采芝的服侍下喝下汤药。药是补的,既然复宠失败,身体还是得养好。 “娘娘,”采芝递过蜜饯,心疼地说,“您伤成这样,又这般憔悴,陛下怎么就……” “住口!”田淑妃冷冷呵斥,“如何敢对陛下心生怨怼?” “奴婢错了。”采芝连忙跪下,“奴婢一时失言,请娘娘责罚。” 田淑妃淡淡道:“本宫知道,你是为我不平,但无论如何也不该埋怨陛下。今天就算了,下次不可再犯。” “是。”采芝低头认错,“奴婢谨记,再不敢犯。” 田淑妃满意点头:“起来吧!记住,有些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说出口。” 采芝心领神会:“奴婢明白。” 田淑妃漱口去了苦味,把采芝打发出去守门,这才对庞榆道:“今天委实不是个好日子,辛苦你跑这一趟,却一无所获。” 庞榆回道:“母妃的事就是夫君的事,夫君的事我自然要尽全力,何谈辛苦?” 说完,她可惜地叹了口气:“原本安排得好好的,谁知道出了这个差错,倒叫我们白忙活一场。” 田淑妃见她抚着肚子,关切地问:“小皇孙还好吗?你有没有不舒服?” 庞榆露出笑容:“母妃放心,我没有任何不适,想来这孩子应该能留下。” 她和楚翮成婚三年了,其实第一年就有信儿了,但那时还不懂事,有一天稀里糊涂见了红,才知道滑了胎。 庞榆很是自责,竟然连自己怀了胎都不知道,从那以后小心谨慎,可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今年才又有了。 “如此便好。”淑妃面露笑容,“当初你年纪太小,坐不稳胎也不奇怪。如今身子骨长好了,这个孩子定能平安康健。” 太医也是这么说的,庞榆笑着点点头。 说完孩子,庞榆把话题转回来,面露疑惑:“母妃,你说阿翎她是怎么回事?她真是无心的吗?” 其实田淑妃也拿不准,她反问:“她到底怎么来的?路遇真是巧合吗?” “应该是吧?”庞榆回想,“我进宫路上遇到阿翎,她正好回宫,就顺口一邀……也怪我多事,好端端的叫她干什么?” 淑妃沉思:“她前两日都住在宫外,应该不知道我们的安排,算算时间,今日也差不多该回宫了。” “儿臣也是这么想的,觉得有她在旁边做见证,对母妃更好,没想到她这么能坏事。” 田淑妃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漏洞,只能无奈叹道:“算我们倒霉吧,偏偏让她赶上了。” 庞榆懊恼:“按我们所想,陛下今天本该撤销母妃的禁足令,叫您重掌宫务。现下倒让贤妃捡了便宜,您还要多费神,防着她借机伸手进永春宫。” “这个无妨,她想伸手没那么容易。”田淑妃很自信,反过来叮嘱,“宫里的事终究只是策应,最要紧的还是外头。我听说韦家被牵扯进去了,你们要做好准备,情况不对及时断尾。” 说到这个庞榆也很自信:“您放心,我们留心着呢!就凭东宫几个余孽也想拉我们下水,做梦去吧!” 东宫几个余孽……淑妃想起旧事,轻声道:“还是防着点好,东宫的班底可是皇后娘娘还在的时候定下的……” —— 因为“劳心伤神”,楚翎在宫中安心休养了两日。 不知不觉十月末了,满地落叶飘黄,时序进入了冬天。楚翎坐在池边喝茶赏景,不免想起了上原城。 上原城的冬天是最辛苦的,天冷物资贫乏不说,西魏还时常趁着这个时机来打草谷。后来北胡南侵就更难过了,每每只能苦捱抵抗。 这种日子她实在不想再过一遍,趁现在还来得及,必须掐断它的源头…… “公主。”她正在发呆,郑秋过来禀报,“大理寺卿高大人求见。” 楚翎回过神,奇道:“今天什么日子,他居然主动求见?” 郑秋回道:“高大人从怀德殿来的。” 怀德殿,太子停灵之所。陛下没有发话,太子灵柩还未入葬陵园。 楚翎不想动,便道:“请他来吧!” “是。” 高勉就这么被带进了南明宫,见到了围炉煮茶的公主殿下。 看到楚翎闲适的样子,他有点牙疼。章绩自持身份,林文逾滑不溜手,连公主也是一派悠闲,敢情只有他一个人焦头烂额? “今日天凉,高大人穿得有点单薄啊!”楚翎笑道,“坐下来喝口热茶吧!你要是倒了,谁来查案?” 高勉扯了扯嘴角,谢过公主殿下,坐下来就被塞了一个暖炉,别说,挺舒服的。 “高大人从怀德殿来,想是有进展了?”楚翎问。 “……”高勉回道,“谈不上进展。” 楚翎诧异:“如我记得没错,父皇给的期限可是快到了,高大人还没有进展,是准备交乌纱了吗?” 高勉确信自己被嘲讽了,只得老老实实禀道:“臣求见公主,正是因为期限将至,来求助的。” 他这么坦率,楚翎也就不好再欺负下去了,问:“求助什么?我记得你在排查东宫,没收获吗?” 高勉道:“臣查了太子的行踪,有可能下毒的人里,始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锁定。臣想起来,公主上回从大理寺拿走了毒药成分,其后全城搜捕……敢问公主,可是找到毒药来源了?” 楚翎低笑一声,高勉从她的神色里看出了“你还不算太笨”的意思,心下稍定,随后听她道:“不错,我确实知道毒药从何而来。” 高勉一喜:“公主……” “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楚翎截断他的话,靠在椅背上含笑看他,“田家那件事,高大人确实出了力,但你也得了好处,高大人不会还想向本宫邀功吧?” 高勉沉默。 他明白公主的意思了。在太子毒害案里,他还没能展现足够的能力,想请公主帮忙,他得先证明自己的价值。 65.第65章 心问 第65章 心问 高勉思忖片刻,从袖中取出册子奉上:“这是臣这阵子追查所得,请公主细观。” 楚翎却没接,笑道:“高大人,本宫奉旨督办此案,这东西你本来也该给的吧?” 高勉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楚翎。 她靠在椅背上,手里抱着暖炉,套子还是个毛茸茸的兔子模样,十足地幼稚可爱。可她的表情却是从容而带着些许玩味的,明明坐得矮,却居高临下。 高勉知道她什么意思。 所谓期限对其他人限制不大,比如章绩,御史中丞地位崇高,陛下不可能轻动,到时候定会找个理由轻罚,将他留任。林文逾虽然不如章绩,但他资历够了,背后也有靠山,外放一任也没什么,过几年调回来依然是重臣。 只有他,出身寒门没有家族之力,入官场后运气又不太好,恩师同门起起伏伏,混得还没他好。限期真抓不到凶手,他就是那个现成的靶子。 公主知道这一点,在逼迫他臣服。 高勉其实不愿意,他是明哲保身不想出头,但若真想投靠别人换取官运亨通,也不至于这么忍气吞声。 他都没有投靠那些高官巨擘,凭什么投靠一个年幼而没有权势的公主呢?既难得好处,还坏了清誉——纵观史书,为公主所驱的文臣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高大人如果想不下来,那就先回去吧!”楚翎也心知肚明,淡然说道,“本宫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用,勉强没意思。” 高勉拱了拱手,先行告退。 他起身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下来,回身道:“臣有一个问题想问公主。” 楚翎吹了吹茶水:“你说。” “公主想做什么样的人?”高勉直视着她,“汉之馆陶,南朝之山阴,还是唐之安乐?” 楚翎诧异:“高大人问得好直接,我还以为,你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只会收敛锋芒。” 高勉道:“因为公主是个直接的人,臣想了想,迂回只会浪费时间,而臣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楚翎点点头:“既然高大人这么干脆,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 她站起身,毫不回避地看着他的眼睛:“什么馆陶山阴,我从来不想做谁,包括我那些姑祖母。公主只是一个封号,归根结底我是一个人,我有自己为人的准则。所行所为,都是遵循准则,最后会在史书上变成什么模样,那都跟真实的我无关。” “那么,公主的准则是什么?”高勉紧接着问,“为什么不能安心地当一个受宠的女儿,做一个尊贵的公主?” “因为我的兄长死了。”楚翎平静道,“他聪明灵慧,尊敬师长,友爱手足,礼贤下士……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但他被害死了。我不能容许他死不瞑目,不能让害他的人逍遥法外。我要让他的冤情得到昭雪,我要让害他的人付出代价!” “仅此而已?” “当然还有。”楚翎续下去,“我要保护他的妻儿,让他爱的人安稳地活下去。我还要继承他的遗志,让他的心愿得以实现,让他的理想长存于世间。” 高勉沉默良久,最后道:“公主,这很难。” “我知道。”楚翎笑笑,“我也很可能做不到。” 高勉认同。世事艰难,太子那般意气风发,不也英年早逝了吗? 不过,她能说出这番话,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把她当成孩子了。说起来,少年立志,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但总要试着去做一做吧?”楚翎接下去,“比如眼前,揪出害他的凶手!” “……”高勉拱手,“请公主屏退左右。” 郑秋带着人远远退开。 高勉从袖子里取出另一本册子,奉到她面前:“这是太子殿下生前在做的事,臣将利益相关人员都记在其中,请公主过目。” 楚翎眯起眼睛,看着他不语。 高勉继续道:“杀人者,无非仇杀,情杀,谋财。于太子而言,情杀可以排除,便剩下两个可能。一是政治仇杀,二是利益争夺。看太子最近在做的事,被牵动利益的人是最有动机的。” 楚翎笑了,接过这本册子,坐下来慢慢翻看。 “是我看轻了高大人,原来你不是不做事,而是在悄悄地做。” 高勉一言不发,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 他知道,交出这本册子,有些事情就不一样了。 —— 皇帝很久没进后宫了,今日堂议结束,他终于放下政务到后宫散心。 先到贤妃那里坐坐,听听最近发生了什么;又到王婕妤宫中看看小皇子,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最后去了新进的美人那里…… 傍晚,他从内室出来,薛望正在抱厦等候。 照常禀报过事务,薛望踌躇着没走。 皇帝扬了扬眉:“还有什么事吗?” 薛望道:“公主那边,臣不知道该不该报。” “阿翎怎么了?”皇帝漫不经心,“她这两天不是在休养吗?应该没出宫吧?” “是,但高勉进宫了。” 皇帝“哦”了一声。高勉进宫还是他允许的,太子的灵柩在怀德殿,他负责查案,总得去看看。 “他去见阿翎了?这也是应有之义,毕竟朕让阿翎去督促他办案。” 薛望称是:“公主屏退左右,与高勉独自面谈。说了些什么臣不知道,高勉呈上两本册子,公主留下了,随后去了东宫。” 皇帝点点头:“看来有进展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朕只给一月期限,高勉再不拿出点真本事,可留不下来。” 随后又问:“前几日兴师动众的,让皇城司查什么?” 薛望答道:“大槐寺那和尚招供了,公主查到问仙居那里,要找一个人,此人很可能跟幕后凶手有关。” “查到了吗?” 薛望迟疑了一下:“那人失踪了,公主前两日在安国公府,臣不知道是不是与公主有关。” 皇帝眯起眼:“连你也不知道?” 薛望回道:“陛下说过,不可轻易打扰安国公府。” 这话确实是皇帝说的,安国公府现在只有老弱妇孺,这是他给的恩典。 皇帝不再说话,薛望默默等候圣命。 许久,皇帝终于道:“阿翎心心念念,此案不终结,她终究不能心安。” 薛望领命:“是。” 66.第66章 东宫 第66章 东宫 楚翎慢慢翻着高勉留下的册子。 前世她有能力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想查都无处去查。却原来,高勉早早做了准备,将这些记了下来。 她不由地想,前世高勉为什么会被贬?真是卷入了贪污案吗?会不会有别的原因? 这件事得不到答案了,不过无妨,她回来了,这本册子今生必定能派上用场! 她合上册子,转头问:“秋娘,大嫂在东宫吗?没有出门吧?” 郑秋禀道:“昨日太子妃派人送了药材过来,奴婢早上去道谢,人就在东宫。” “我去看看谨儿,顺便跟大嫂喝喝茶。” “是。” …… 片刻后,楚翎到了东宫,正好遇到吕婵在陪孩子玩。 一个毽子飞到她眼前,她抬起一脚,毽子高高弹起。然后她前踢后踢,变着样翻着跟斗踢,引得小皇孙和宫女哇哇大叫。 终于耍够了,她将毽子一收,笑嘻嘻地走过去,对侄儿炫耀:“姑姑踢毽子厉害不?” “厉害!厉害!”小皇孙楚谨手都拍烂了,仰慕地看着她,“姑姑,你能教我吗?” “当然可以!”于是楚翎开始教他。 楚谨才三岁,虽说身体康健,到底还太小,跑来跑去像个圆滚滚的球,全程没怎么踢到毽子。不过这不妨碍他开心,楚翎看得哈哈大笑,吕婵也在旁边止不住笑。 玩了半天,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吕婵带着孩子清理过,交给奶娘歇晌,自己领着楚翎去茶室。 “大嫂,谨儿的奶娘你换过了?瞧着有点面生。” 吕婵应是:“你先前提了这事,我放心不下叫人去查,发现那奶娘家里有点不干净,就给换了。如今这个是我娘家送来的,原是我母亲的贴身婢女。” 楚翎放下心来。换了就好,前世谨儿最终夭折,与身边人看顾不上心大有关系。 更叫她放心的是,大嫂有了提防。吕氏是大族,大嫂也是聪明的人,有了防备别人再想下手没那么容易。 “谨儿看起来很开心,这阵子没闹了吧?”她在茶桌旁坐下。 吕婵示意宫人去取茶具,回道:“有时候半夜想起,还会问父亲在哪里,不过哄哄就睡了。” “是个乖巧的孩子。”楚翎心中伤感,怕引得吕婵难过,面上仍然带着笑。 吕婵岂不知她的用心,跟着笑道:“是比你乖巧,当初我与你大哥刚成婚,你都多大了,还死活要跟我们一起睡。” 提到幼时的窘事,楚翎有点不好意思:“也没多大,不就十岁吗?” “是啊,都十岁了!”吕婵羞她。 两个人笑闹一阵,茶水也煮好了。吕婵让人退下,室内只剩她们二人。 “你今天来有事要说?”她一边问,一边亲自倒茶。 “大嫂怎么知道?” “你一直在看周围,尤其留心宫人,一副想说事不想被别人听到的样子。” 大嫂果然敏锐。楚翎点头承认,直接问:“那这里安全吗?” 毕竟出了太子被毒害的事,东宫很难说没有问题。 吕婵从容回道:“这一个月,你猜我在做什么?身边的人已经梳理了几遍。安不安全,我不好说有绝对的把握,但已经尽我所能。” 楚翎相信大嫂的能耐,她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于是,她从袖中取出册子,将它放到桌上,肃然道:“大嫂,我这里有些东西,需要你来验证。” 吕婵打开册子,越看她的神色越惊讶。 许久,她放下册子,沉默不语。 楚翎等她思考完毕,再次问道:“能说吗?” 吕婵点点头,道:“我不知道这东西是谁查出来的,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楚翎将册子翻到最前头,轻声道:“这本册子里提到大哥生前在做的事,主要有这么几件。一是修河,二是东南税银,三是边军改制,每一件都是足以撼动朝堂的大事,牵涉利益极广,有人想害大哥一点也不奇怪。” 吕婵不是不懂朝政的后宅女子,她出身大族,父祖皆是高官,耳濡目染之下,对政务有自己的见解。嫁入东宫后,夫妻感情甚好,太子楚翌有时还会跟她探讨军政策略。 册子里记的事,吕婵都有印象,当即一条条说下来:“东南税银关系重大,但主要是父皇亲自盯着,你大哥献策也不过是例行之事,便有人不满,也不会针对他。” 接着说修河:“你大哥就是巡河时被害的,这是他生前最重要的一件差事。大河年年改道,民不聊生,他此番下定决心,定要找出关键,最起码让百姓有个几十年的安生日子。” 吕婵顿了一下:“修河查了许多旧账,发落了不少人,你大哥涉及也深,确实有可能出问题。” 楚翎又问:“边军改制这条,大嫂怎么不说了?” 吕婵蹙了蹙眉:“这个……我有点说不好。军政本身已经争议许久,开不开互市,改不改马政,武阶官能否升迁至中枢……涉及到立国之本,文武对立,并非杀一人能改变。但是你知道,关系到那些武臣,乃至敌国,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楚翎默默点头。说起军政,她想起一个人来。 熙宁王萧镇,边军的事萧家人最清楚。 不过,现在的萧镇应该还没有掌握实权吧?萧家现在领兵的是他叔父萧桓。前世她在三清观思过的时候,萧家动乱,萧桓被杀,萧镇这才拿回本该属于熙宁王的兵权。 后来萧镇上了请罪书,说北胡奸细挑拨,萧桓镇压兵变而死。但外头都流传,是他为了夺权杀了一手养大他的叔父,由此传开嗜杀跋扈的名声。她当时拒婚也有这个原因,父皇看起来像是为了安抚萧镇把她当成工具。 ——想远了,她可以先派人跟萧家那边接触,为日后抗击北胡做准备。目前的话,还是先查修河的事要紧。 “大嫂,大哥的辅臣都在吗?册子里写的事能否查证?” 吕婵点点头:“我留住朱善,就是这个时候用的。你都查到这份上了,我定把有问题的人给你揪出来!” 67.第67章 送信 第67章 送信 京郊的小院里,往常假扮成小贩打探消息的男人今天没有出门,在宅子里等待着。 旁边的小厮等不住,凑过来问:“狗爷,今天谁来?会不会很凶啊?” 被叫狗爷的男人翻了个眼皮:“我怎么知道?” 小厮奇道:“您资历这么深,没见过上头的人吗?” 狗爷瞥了他一眼:“你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往常负责我们的不过一个管事,如今主子亲自过问了,来的自然是更厉害的人物。” 小厮啊了一声,惴惴不安:“我们弄丢了七公子,不会被发落吧?” 狗爷懒得答话,心道,现在想这个也太迟了,不是会不会发落,而是怎么发落的问题。 其实他心里也乱着,不知道来的会是谁,不知道主子会不会震怒,拿他们出气——仔细想想也恼火,上头只是叫他们藏好七公子,谁知道他会自己跑啊!人家是主子又不是囚犯,怎么防得住! 忐忑中,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缓缓驶进小巷。 狗爷精神一振,连忙招呼小厮搬开门槛,迎小车进来。 门关上,先下来的是个婆子。看她穿着打扮,还有严肃端正的仪态,便知出自大户人家。 婆子打起了帘子,一个妇人扶着她的手下来。 这妇人戴着帷帽,脸庞在黑纱后看不真切,但彰显出来的气派,行止间扬起的香风,都说明对方不是一般人。 狗爷等人呆呆看着,看得婆子眉头大皱:“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拜见夫人!”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地行礼。尤其狗爷,没想到夫人会亲自过来,心下更是不安。 “见过夫人。”下仆跪了一地,一个个头都不敢抬。 夫人在中堂坐下,向婆子点头示意。 婆子便问:“谁是卢狗子?” 狗爷赶紧上前:“小的就是卢狗子。” 婆子接着问:“说吧,你们找到什么线索了。” 狗爷回道:“回夫人,我们寻思着七公子爱玩,就往热闹的地方找去,果然发现他去了河边。那日张家瓦肆出来巡河,说要办魁大赛,和盛班的小怜香请老客相聚,公子便上了船。” “然后呢?” “公子乔装改扮,与别人起了冲突,挨了顿打。我们去问和盛班,他们说给公子上了药又赔了笔钱,便让他走了。” 狗爷小心翼翼地答完,瞟了眼上首。夫人一言不发,婆子更是眉头紧蹙,显然很不满意。他忙道:“夫人明鉴,我们觉得和盛班没说实话,就把小怜香绑了来,班主什么时候想起七公子的行踪,我们什么时候放小怜香回去。那班主磨了两日终于松口,现下在外头等着,夫人若是想见,小的这就把她押来。” 婆子面色微霁,凑过去说了两句,便道:“那就带过来吧!” “是。”狗爷松了口气,转头吩咐。 两个下仆领命而去,过了会儿,押着个蒙了眼的妇人进来。 这妇人虽然穿得也好,但打扮得里胡哨,一股风流之气,一看就不是正经地方的。 蒙眼布一解开,那妇人便问:“小怜香呢?你们把我女儿弄到哪里去了?快把人放了!” 面对秦妈妈,狗爷可不会客气,拉下脸喝道:“跟谁说话呢?这里可不是你耍威风的地方!” 秦妈妈面色一变,看到周围虎视眈眈的一众壮汉,忙放低身段说软话:“这位爷说哪里话?奴家不是耍威风,只是担心女儿罢了。小怜香可是我们勾栏的台柱子,您这一绑,不是要我们的命吗?大爷您发发善心,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见她服软,狗爷才缓下来,冷声道:“把我们公子的行踪交出来,你女儿自然就回去了!” “爷!这我们真不知道!”秦妈妈哀求,“那日乱糟糟的,贵家公子与另一位公子起了冲突,我们好不容易才劝下来。那公子说赔钱,他也不乐意,为了平事,我女儿陪了他半天,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狗爷厉声喝道,“把人带出来!” 下仆应了声,当即从厢房里拖出小怜香来。 “女儿!”秦妈妈叫了一声。 小怜香容失色,喊道:“妈妈救我!” 狗爷往腰间一摸,拔出一把匕首来,寒光闪闪,秦妈妈腿都软了。 “干什么?这是干什么?爷,可不能动刀子啊!” 匕首放在小怜香脸颊旁,寒气森森的,吓得她直哆嗦,只一个劲地道:“妈妈救我,妈妈救我!” 狗爷比划了下:“放心,只是在脸上划两刀罢了,死不了!” 这是什么话!勾栏里的女人,脸上划两刀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不说是吧?那我可就动手了!” “不要不要!”秦妈妈喊道,“大爷饶了我们,我说我说!” 狗爷暗暗吐了口气,瞟了眼堂内安坐的夫人,放下心来。 “说吧!我们公子去了哪?” 秦妈妈犹犹豫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贵家公子留了封信,你们一看便知。” 狗爷一把抢过,气道:“你们怎么不早说!” 秦妈妈苦笑:“我们哪里敢说?皇城司来问过贵家公子行踪,那日在船上发现是他乔装,可吓死我们了。若是给你们传了信,万一皇城司查到,我们岂不成了同党?” 说到这事,狗爷眼中闪过厉色,盯着她们不说话。 秦妈妈忙道:“爷!今天的事我们保证烂在肚子里。您瞧,这信我们也没送给皇城司啊!这个时候我和小怜香要是出了事,他们肯定会起疑,说不定还连累你们。” 狗爷想想也是,真灭了口,事情反而会闹大。 他再往堂中看去,只见夫人看罢信件,便起了身:“走。” 婆子领会,服侍夫人上了小车,临行前对狗爷道:“这里料理干净,没你的事了。” 狗爷松了口气,恭敬回道:“是,夫人好走。” 小车驶离,狗爷示意下仆给小怜香松绑,看她们母女二人战战兢兢抱在一起,他一使力,匕首插进旁边的桌子:“记住刚才说的话,这事你们敢漏出去一句,皇城司也保不住你们的小命!” “是,是!”秦妈妈连声答应。 一柱香后,母女二人在茶馆里解下蒙眼布,狗爷已经不见踪影。 秦妈妈让伙计叫了车,带着小怜香回瓦肆。 马车驶出去好远,小怜香才低声问:“妈妈,这样能行吗?” 秦妈妈抱着她,一副被吓坏的姿态,但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也低声回:“费力得到的才是好的,放心,他们会信的。” 68.第68章 师兄 第68章 师兄 “果然是那位韦夫人。”秦妈妈的消息通过蒋士俊送进宫,楚翎看罢,嗤笑一声。 “韦夫人?”郑秋疑惑。 那晚夜谈之后,郑秋的态度有所改变。之前楚翎收拾田家,外出查案,她都没怎么管。直到把淑妃摁回去,她确信公主不是闹着玩,且有主意有手段,终于积极主动地参与进来。 楚翎自然高兴。郑秋原是母后的贴身侍婢,这么多年南明宫被她把持得滴水不漏,能力极强。 于是她把韦氏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郑秋道:“那位庞五爷是靖平侯府干脏活的,公主可以多查一查他。” “干脏活?” 郑秋点头:“各家勋贵,凡是摊子铺得大,明面上的俸禄多半供养不起,少不得要有人在外头谋事。这位庞五爷,往常我也听说过,文武都一般,干脆弃了仕途,如今身上的勋官也是靖平侯给他谋的。” 楚翎若有所思:“如此说来,靖平侯府的事我们查庞五爷就行。” 郑秋笑着称是,看着她的目光又欣慰又赞叹:“公主做得很好,这个时候不能打草惊蛇。大家族不会把要紧的东西放在自家,要么亲朋故旧,要么老仆门人。咱们悄悄地查庞五爷周边的人,定有收获。” 随后她说了几个人名,都是与靖平侯府关系密切的,令楚翎大为惊异。 “秋娘,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她还以为,郑秋每日只管打理南明宫,外头的事并不清楚。 郑秋笑容里有怅然:“娘娘还在的时候,内外都有消息渠道,可惜那些人手都散了。” 楚翎既好奇又难过。母后活着的时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 京郊一处园子里,公孙先生累得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蒙着眼睛的萧虞站在廊下,一边听着下仆喂鸟儿,一边笑道:“早就叫先生多练练了,多搬几次家你就受不了,行军打仗又该如何?” 公孙先生没好气:“我又不是没随过军,这能一样吗?行军就是行军,哪像现在,刚安顿下来就被人撵着跑,一收一放,叫人休息不是,紧绷着也不是。唉,我终于明白七擒孟获有多难受了。” 说起这事,他就一肚子怨言。 那天晚上他们连夜搬了家,刚在新的客栈安顿下来,第二日画像就贴得满城都是,金吾卫全城搜捕,他们只能继续搬家。 这回不敢在城里待着了,便跑到京郊租房子,人也易了容。 谁知刚歇一天,金吾卫又来了,而且点名要找姓萧的客人。 这下子给他们吓得够呛。那公主怎么会知道他们姓萧?难道已经查到他们的真实身份了?那皇帝…… 于是天还没亮,他们又跑了。 越跑越远,住得越来越偏僻,最后在这园子里落了脚——其实萧家在京里有私宅,但是为了隐瞒身份,没敢回去住。 “还说不去三清观,这儿离三清观也不远了。”公孙先生嘲笑。 刚说完,外头有人来报:“公子,有个道士上门,自称从三清观来的。” 公孙先生惊讶:“说曹操曹操到,他们来得真快。” 萧虞笑着点头:“请道长进来。” “是。” 过不多时,一名芒鞋布衣的中年道人出现在园子里,他身材挺拔,脸庞清矍,目光炯炯有神,走起路来更是健步如飞,不必下仆引路,一眨眼便到了萧虞面前。 他也不打招呼,抬手便是一指,向萧虞胸口点去。 这道士出手极快,不止公孙先生没反应过来,其他侍卫也都离得远。 “公子!”老吴喊了一声,可他在搬东西,本就离得远,哪里来得及? 电光石火之间,萧虞抬起手,就这么平平无奇地一架,挡住了道士的攻击。 道士立刻改变攻势,化指为掌,接着又变爪。 萧虞一一应对,眨眼的功夫便拆了十招。 这个过程中,道士另一只手握着的拂尘始终没动。 十招拆毕,道士收手,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说道:“不错,眼睛虽然瞎了,心总算没瞎。” 萧虞也露出难得的笑容,向他的方向行礼:“几年不见,师兄修为又有精进,恭喜恭喜。” 其他人此见,终于放下心来,上前打招呼。 公孙先生笑道:“原来是灵虚道长,您一声招呼不打,可吓了我们一跳。” 灵虚道长,当今国师的首徒,三清观的观主。 他颔首施礼,回道:“听说师弟眼睛坏了,可不得关心关心。你不肯来,只好我来了。” 后半句话是对萧虞说的。 他话里带着不满,萧虞听出来了,便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个师兄脾气很硬,连陛下那里都不肯多奉承,却因为他离了三清观,亲自到这里探视。 “叫师兄担心了。我应当是中了毒,也服了师父给的保命药丸,短期内无碍。” 灵虚道长冷笑:“保住命就无碍了是吧?我刚才只用一只手,若是全力,这十招你未必接得下来。” “……”萧虞被堵得无话。 公孙先生幸灾乐祸:“道长说的对,平地接几招算什么本事,还以为他瞎了眼也能上战场,把北胡打得片甲不留呢!” 老吴也站在他这边:“公子太忽视自己的身体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北军十万将士。” 小厮补了一句:“要不是看不见,前几天公子也不会被公主欺负,弄得我们被人赶来赶去,到处搬家。” 被下属围攻的萧虞:“……” 灵虚道长却注意到一个点:“公主?什么公主?” “这个啊,道长你不知道……”公孙先生劝诫无效,心里憋得慌,终于找到人告状,非常积极地把这几天的遭遇一一说来。 “……就是这么回事,您说说,他好端端的招惹公主干什么?为了留下来看风向,竟然不去三清观治眼睛。这两件事重要程度能一样吗?公主看不看都在这里……” 说到一半,公孙先生突然感觉不对:“哎,公子,你为什么这么关注公主?说起来,你们年龄相当,身份也匹配,该不会你想当驸马吧?” 69.第69章 蛊惑 第69章 蛊惑 公孙先生就是日常嘴贱,不料萧虞认真思索了一下,回道:“这倒是个好路子,我若真成了驸马,一则取信君上,二则压制叔父,岂不美哉?” “啊?”公孙先生、老吴以及小厮,三张嘴都张大了。 萧虞哈哈大笑,三个人这才放松下来。 “公子开这种玩笑,真吓死人了。”公孙先生嘟囔。 “那也是先生先开的玩笑。”萧虞道,“我为何在此,旁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 公孙先生唉声叹气:“不是我说,太子的死已经是定局,咱们最要紧的是谋划下一步,纠结死因没有意义。” “话不是这么说。”老吴在这一点上和他有不同意见,“太子支持边军改制,谁知道害他的人是不是因为这个,倘若是的话,凶手就是我们的敌人,说不得下一步就要对我们动手了。” 萧虞颔首:“老吴说的对,况且太子待我们不薄。连那位娇滴滴的小公主都能为兄长冲冠一怒,我们又怎能无动于衷。” “原来你为这个改道京城。”灵虚道长说,“那就原谅你了,先来看看眼睛吧!” 公孙先生欣喜:“道长大度!等下,难道您是太子的人?” —— 歇了两日,楚翎终于出宫了。 “臣恭迎公主殿下。”高勉微微激动。 “免礼。”楚翎摆足架子,慢悠悠地进了大理寺。 高勉的心情和上回完全不同,殷勤地将人引进公房,主动屏退左右。 “公主大驾光临,未知有什么吩咐?” “你不是想知道本宫查到什么了吗?”楚翎向蒋士俊示意,“给他看看。” 蒋士俊应了声,把案卷转交过去:“请高大人过目。” 高勉低身谢过,展开案卷。这一看,脸色骤变。 楚翎单手支颐,却是从容闲适:“高大人,后悔了吗?” 高勉半晌没有说话。他当然悔了,本以为交出那本册子是跳进一个坑,实则公主手里的东西才是最大的坑! 大槐寺,韦氏,靖平侯府……分明直指信王府! 沉默良久,高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哀求:“公主,我可不可以当那天没进过宫?那册子就算您自己捡的。” 楚翎笑眯眯:“你说呢?” “臣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望臣养家呢!”高勉心态有点崩,“臣母七十有二,前头的兄长没养住,三十来岁好不容易有了臣,含辛茹苦地养大,可不敢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臣妻十几岁入家门,操持家务生育儿女,还养蚕织布挣钱供臣读书,熬了二十年才苦尽甘来。” “臣几个儿女,幼时养在乡间连父亲的面都见不着,直到臣在京中安顿下来才接来身边,过了几年好日子。” 高勉越说越心酸:“要是臣出了事,叫他们如何是好啊!” 他一边说,楚翎一边点头,末了问:“说完了吗?” 高勉有不好的预感,声音都轻了:“说完了……” “那轮到我了。”楚翎叩了叩桌面,“高大人虽是家中唯一的儿子,可在你之前还有两位姐姐,嫁的都不错,侍奉父母更是孝顺。令堂家事顺心,精神矍铄,七十多了依然健步如飞。” “高夫人自从嫁你为妻,便说一不二。你在家里唯一的作用就是当块招牌,旁的事自有她打理,轮不到你说话。” “儿女更不用说了。据我所知高大人少年登科,他们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公子小姐,虽不如世家大族那般奢华,但是吃苦?呵呵!” 楚翎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上了贼船还想跑,没门! 高勉无言以对,只能跪叩:“公主……” “好了,高大人。”楚翎抬手虚扶,循循善诱,“你也是少年登科的才子,当初就没有雄心壮志?这么多年起起伏伏,难道不想进政事堂?不想去御史台?张鼎元和章绩也没比你强多少,现在他们身处高位,你不羡慕?晚上想起来的时候不咬被角?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不试试还是不是人?” 高勉:“……” “想想你们家,十几口人就住那么个小院子,别说换大宅子,租都租不起!辛苦熬了二十年的发妻,都当夫人了也请不起几个丫头。因为出不起高昂的嫁妆彩礼,儿女的亲事到现在还拖着,夫人想起来就把你骂得狗血淋头。高大人,你甘心吗?就算在家只能当招牌,也得当块金字招牌是吧?” 高勉很想问,公主殿下真是宫里长大的?怎么这口气跟街头的神棍一样? 神棍公主说完,往后一靠,老神在在:“当然,最重要的是,上了贼船就不可能让你下去,别做梦了!” “……”好半天,高勉问,“臣要是出了事,公主可以看顾一下臣的家人吗?” 见他松口,楚翎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瞧高大人这话说的,本朝不杀文臣,万一事败,大不了你流放岭南,本公主往封地一躲,再把你家人带过去,儿女该出嫁的出嫁,该科举的科举,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合着苦全让他吃了是吧? 不过,高勉确实有一点点心动。他的座师得罪了中枢,连带同榜同门都不得志,要出头真得另辟蹊径…… “公主,您有把握吗?”他小心地问,“不是臣不相信您,而是那位……太子不在,只能是他了。” 楚翎嗤笑一声,问:“我父皇如今寿数几何?” 高勉小心答道:“四十有三?” “身体如何?” 高勉想了想:“龙体安康。” “我的皇弟和侄儿,如今都三四岁,再有个十年的话……” 高勉懂了。这样算算倒也不错,皇帝未老,太子少壮,反而不是什么好事。无论小皇子还是小皇孙,十年之后正正好。 这样想定,高勉不犹豫了,凑近了低声问:“公主需要臣做什么?” 楚翎放心了,将那本册子掏出来,又放回他手上:“高大人继续查,我给你几个目标……” 听她念出来的名字,高勉呼吸急促了。 真是服了自己,一章都没多出来。 70.第70章 无视 第70章 无视 楚翎一出宫,刑部尚书林文逾就得到了消息。 “微服?带着銮驾啊!” “去大理寺了?有没有说要来刑部?” 吏员回道:“倒是没说,不过卑职打听了,好像去大理寺也没提前告知。人到衙门口,高大人才知道。” 林文逾顿了下。 吏员又问:“大人,我们要不要去迎接一下?上回公主巡视,本该去完大理寺就来我们这儿的,结果直接走了。为这事隔壁衙门旁敲侧击好几回,问咱们是不是得罪了公主。” “理他们做什么。”林文逾不以为然,“咱们这位公主的性子,本就想一出是一出。” “话是这么说,可大理寺得了嘉奖。”吏员羡慕地道,“得罪了公主自是无妨,可陛下的态度……” 看他的样子,林文逾心有所动。他自然知道陛下的态度不在这么一次嘉奖里,可下面的人心动了。他可以不当回事,但不能被其他衙门瞧不起。 “就算咱们去迎,公主也不一定会来。” 吏员看有苗头,连忙鼓动:“可以去看看嘛!毕竟公主奉旨督办,咱们去对接也是应有之义。就算公主没来,大人您去奏对几句,也算全了职责,别人再不能挑错。” 林文逾想想也有道理。上回高勉得了陛下赞许,他不羡慕吗?当然不可能!给陛下留下能吏的印象,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再说限期破案这事,完不成就算了,真完成了他怎么也得蹭个功劳吧?要是让高勉那小子借机爬到自己头上,自己脸往哪儿搁! 于是林文逾收拾收拾,去大理寺了。 公主的銮驾就停在衙门外,看管的是个掌事姑姑。 林文逾堆起笑容,上前说话。 掌事姑姑客客气气向他施礼,回道:“林尚书有心了。公主正在问案,稍后才会有空。” 林文逾笑道:“本官在此等候便是。自从接掌此案,刑部上下从早忙到晚,本官早就想向公主禀报进度,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郑秋礼貌回应,并不拆穿他:“林尚书辛苦了。公主知道刑部行事自有法度,这才没有上门打扰。” 林文逾的心放了一半。听这意思,上回公主就是想收拾田家,大理寺好拿捏,所以选了他们。其实没关系的,这种事刑部偶尔可以干一干。毕竟田家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角色,瞧瞧二皇子都没生气。 于是林尚书在大理寺门口耐心地等着,其他衙门的官员或有意或偶然经过,他都笑呵呵回答:“公主难得出宫,本官等着禀报。” “对,就是案子,积累了不少线索。” “公主千金之躯,本官多来一趟,好叫公主少跑一趟。” 林尚书等啊等,到了午时公主还没出来,宫里准备的午膳送到了。 他纠结要不要继续等。中途走了不像话,但人家香喷喷地吃御膳,自己干坐着有点丢人不是? 好在掌事姑姑是个周全的,亲自送来御膳向他致歉,说公主还要些时间。 林文逾就坡下驴,就当是公主赐的膳,厚着脸皮混在大理寺吏员中间吃完了。 别说,他理解下面的吏员为什么心思浮动了,宫中赐膳多有面儿,隔壁衙门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没事,不就拍公主马屁吗?任性小公主能有多难对付?拿出他哄上官的本事,保管把她哄得心怒放。 林尚书又枯坐了一个时辰,终于里边有动静了。高勉领着一群官员,浩浩荡荡送人出来,中间还不停地说着话。 呸!寒门小儿!就知道拍马屁! 林文逾气哼哼,这群人还跟看不见他似的,公主迳自出了门,高勉恭送。 他赶紧在銮驾启动前凑上去:“臣林文逾参见公主。” 楚翎这才看到他,说了句:“哦,林尚书啊,好久不见了。” 公主在监办他手里的案子,怎么能好久不见呢?显得他渎职似的。林文逾忙道:“公主,臣一直忙着查访,还没向您禀报案子的进度……” “没事,你就忙着吧!”楚翎浑不在意的样子,“本公主还有事,不打扰你了。” 然后挥挥手,内侍喊了声“起驾”,銮驾就这么从他面前走过去了。 林文逾眼睁睁地看着銮驾消失在街角,再收到周围各有意味的眼神,气得脸都青了。 他不敢骂公主,只能拿身边的吏员出气:“都怪你,出的什么破主意!” 这下子,面子没挽回,还丢得更狠了。 公主不打扰他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这案子根本不指望刑部吗?大理寺得用,刑部就是这个摆设,对吧? …… 銮驾内,郑秋道:“公主,您何必这么不给他脸面?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小人得罪了可就麻烦了。” 楚翎笑道:“我就是要得罪他,你说的人里也有他,是吧?” 郑秋点点头:“这位林尚书可是投机的一把好手。” “所以,他这么滑不溜手,不刺激怎么会露出破绽呢?” 郑秋想想也有道理,公主既然决定做这件事,区区一个林尚书算得了什么?—— 林文逾越想越气,回了刑部便让人把卷宗都送过来。 别人问起,他拉着脸说:“想是公主不满意我们的进度,得认真办事了。你们都别闲着,该查访继续查访,限期就要到了,案子没进展本官丢乌纱,你们也一起吃挂落!” 一时间,刑部全员忙碌,看起来倒有点知耻后勇的意思了。 林尚书呵斥完下属,把公房门一关,便问心腹:“大理寺查到哪了?高勉最近有什么动向?” 心腹回道:“高大人在查太子生前的行踪,盯上了太子发落的几个贪官。” “是修河的时候撸掉的几个?” 心腹称是。 “那公主呢?这阵子在做什么?” “就大槐寺那个案子,听说拔了问仙居。后续不清楚,皇城司接的手,咱们不好多问。” 林文逾思索道:“大槐寺那案子,已经驱了田家回原籍,再查无非拔掉其党羽。这是公主的私人恩怨,还关系到宫里的淑妃,不可轻易插手。关键还在于大理寺这边,我倒要看看,高勉那小儿能玩出什么……” 71.第71章 告密 第71章 告密 夜幕降临,蒋士俊在巷子口下了马车。 车夫问道:“蒋先生,明天还是老时间?” 蒋士俊笑着称是:“尽量早一些,不必堵着路口,影响旁人。” 车夫应下,笑道:“先生换间宅子就好了,凭公主对您的看重,只要您提没有不应的。” 蒋士俊笑而不答,只拱了拱手。 车夫知趣,告辞一声,扬鞭驱车走了。 蒋士俊慢慢往回走,巷道里安安静静,两旁的宅子亮着几盏灯火,只隐约传来轻微的声音。 这条巷子住的几乎都是东宫的门客,往常这会儿正热闹,聚会的聚会,谈天的谈天。太子走后,一下子冷清了。 一则人心惶惶,都在担心前程。二则三法司和皇城司来了一遍又一遍,大家怕招来嫌疑不敢出门。 蒋士俊原本是其中一个,直到公主把他招去,心才安定下来。 到了自家门前,不等他敲门,就已经有人听到脚步声过来开了。 “蒋兄,你总算回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蒋士俊惊讶,站在他面前的是个长脸汉子,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意。再往里头看,堂屋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他的好友老毕,旁边那位则是他以前坐不到一张桌的太子心腹方五。 见他回来,众人都站了起来。 “蒋兄,真对不住,打扰你了。”老毕脸上写满尴尬,以眼神向他致歉。 蒋士俊心中领会。自从公主叫他组建人手,他便把几位好友拉进来一起做事,其他人见状多有心动,常有人上门拜访,想讨一份差事。老毕估计推托不过,只能把人带过来。 不过,他没想到方五也来了,这位以前是太子跟前的红人,竟拉得下脸面。 “毕兄说哪里话?诸位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来来来,请坐请坐。”蒋士俊笑吟吟的,态度客气,让心里打鼓的众人安稳不少。 老蒋素来好说话,果然跟了公主也没变性子,不错,今天所求之事有希望了。 众人按次序坐了,蒋士俊便叫老仆去外头买些酒菜。 其他人忙道:“这哪用得着你?我们贸然上门打扰,很不好意思,酒菜自然是我们准备了。” 说着,各自拿了食盒出来,果然酒菜俱全。 蒋士俊一一谢过,坐下来与旧日同僚吃酒闲谈。 大家先从闲事说起,渐渐讲到正题。 迎他进门的长脸汉子先捅破了窗户纸:“蒋兄,不瞒你说。太子走了以后,我们这些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走吧,先前受了太子恩典,如今殿下死因未明,哪能轻易离开?留下吧,一天天没着落,心里慌啊!” “我们思来想去,来找你拿个主意。听说你现在跟着公主做事,查访太子的死因,我们也想尽一份心力,你看……” 蒋士俊没有立刻回答,却笑着问方五:“方大人,听说太子妃已经把朱大人召回去做事了,你有门路,怎的今天也来了?” 方五面上有些尴尬,搁下酒杯回道:“蒋兄,你既问了,我就说实话。我与朱善关系一般,如今太子妃把事务都委托给他,我便被摞在了一边……我也不好去求太子妃,只能另外找路子了。” 蒋士俊哦了一声,直接问:“方大人也想跟着公主做事?” 方五摸了摸鼻子:“公主不是在查太子的事吗?我也是想为太子做事。太子于我有知遇之恩,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哪能安得下心呢?” 其他人附和,纷纷表示要为旧主尽忠,义愤填膺要找到凶手。 蒋士俊感动:“诸位果真重情重义,蒋某佩服。” “蒋兄答应了?”长脸汉子高兴地问。 蒋士俊微笑:“我的心和你们是一样的,能帮上忙自然要帮一帮。下回公主召我去,便提上一提。” 众人大喜,于是纷纷敬酒,向他表示感谢。 酒席过后,大家心满意足,纷纷告辞离开。 蒋士俊刚叫老仆收拾了桌面,外头方五去而复返。 “方大人,你怎么回来了?”他惊异。 方五一句话不说。 蒋士俊心领神会,嘱咐老仆一句,带他去了书房。 门一关上,方五便道:“蒋兄,我往日在太子面前还算体面,如今投了公主,也不好空手而来。我这儿有些消息,或许与太子之死有关,你看能不能转达给公主。” 蒋士俊面露惊讶:“方大人既有这方面的消息,怎的先前不提?你若上报,太子妃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方五苦笑:“我怕朱善捅我刀子啊!方才人多,我不好说得太直接。朱善那家伙,我信不过。” 蒋士俊更吃惊了:“方大人这话何意?朱大人……” 方五目光沉沉,点了点头:“我曾经看到朱善与别人秘密相会,不清楚是不是跟太子有关。太子过世,你们中间是不是流传小道消息,说我想跑路?” 蒋士俊委婉承认:“确实听过一些流言。” “其实不是流言。”方五直言不讳,“当时我确实想跑路,因为我怕朱善灭我的口。” “啊?”蒋士俊倒吸一口气,“这么严重?到底是什么消息?” 他马上道:“方大人要是想当面跟公主说,我明日带你去。” 方五摇头:“我真去见公主,说不定会打草惊蛇,这消息就由蒋兄转达吧!” 蒋士俊动容:“方大人如此信任,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五叹道:“其实我也拿不定主意。还不是这阵子朱善又得了太子妃的信任,重新接掌东宫事宜。他这两日在追查一些事,相关之人都被揪出来,我怕瞒不下去了。” 蒋士俊知道这事,因为公主委托了太子妃。本以为会通过太子妃知晓,没想到私底下会有这番变化。 方五说回来:“当然,我也是看了许久,确认你可信才说的。只要太子沉冤得雪,我个人如何并不重要。” 蒋士俊向他深深揖礼:“方大人高义。” 方五摆手,凑过去:“太子死前在查修河款贪污案,其中涉及到的几位官员……” 72.第72章 名单 第72章 名单 第二日,蒋士俊到宫门求见。 小黄门将他领去博文馆,笑道:“蒋大人来得不巧,公主刚刚去东宫了,本来想叫大人一起,还特意问我们您来了没。” 蒋士俊心中一紧:“公主去东宫作甚?” “奴婢不知道,也不敢打听。”小黄门说,“奴婢只知是太子妃叫去的。” 太子妃!定是朱善那边查出结果了! 蒋士俊心中懊悔。自己怎么就没来早一点,好把消息告诉公主。方五可不可信他不知道,但朱善在他眼中确实可疑。 太子刚过世的时候,朱善闭门谢客,他在等什么?那时候太子妃处于悲痛之中,小皇孙更是身处险境,他身为太子身边一号谋士竟然没有守在他们身边。 待公主揭出太子死因,他依然事不关己,当时就叫东宫一干幕僚不满了。 ——越想越是蹊跷,绝不能让公主跟他多接触! “公主走了多久?现在能不能追上?” 小黄门迟疑了一下:“不好说,有一盏茶了。蒋大人,公主去去就回,你稍等一会儿就能见到了,何必多跑一趟?” 蒋士俊摇摇头,坚持:“有劳公公带我去东宫。既然公主有意带我,必定有她的用意。” 小黄门想想也是,遂转了方向:“大人这边请。” 博文馆离东宫不近,蒋士俊体型颇丰,不一会儿便走得浑身冒汗,但他不敢喊累,反而越走越快,倒是小黄门被他落在后头:“蒋、蒋大人,等等我……” 蒋士俊哪里敢停。朱善身为太子身边第一心腹,本就有下毒的嫌疑,万一……不行,他得拦住! 紧赶慢赶到了东宫,他一问,过来接待的掌事姑姑笑道:“蒋先生来得迟了些,公主和太子妃骑马去了。” 他忙问:“听说朱大人来了,现下人在何处?反正都要等,若能与他一起,那也不错。” 掌事姑姑回道:“叫蒋先生失望了,朱大人随侍去了。” 蒋士俊立刻道:“烦请借个人带路,我有要事找公主。” 掌事姑姑答道:“就在太极宫校场,我这就……” “蒋大人!”小黄门气喘吁吁地赶到,“不用、不用别人了,奴婢认得路。” 蒋士俊大喜:“小公公,有劳了——你还撑得住吧?” 小黄门喘匀了气,摆摆手:“没问题的,倒是蒋先生,你瞧着不大好,咱们走慢一些可好?” 蒋士俊一摸额头,这才发现全是冷汗。 掌事姑姑见状,也很担忧:“蒋先生,要不你还是等等吧!万一路上生了病,可怎生是好?” “不行啊!”蒋士俊急得团团转,“我有急事禀报公主。” 掌事姑姑想了想,说道:“那蒋先生搭个车吧?我叫人给太子妃送茶点过去,便能用车了。” 蒋士俊大喜:“多谢姑姑,请姑姑操持。” 宫里用车需要品级,蒋士俊万万见不上,只能用这种取巧的法子。 于是放了茶点的小车载着人出了东宫,在蒋士俊望眼欲穿中,离太极宫越来越近。 看到太极宫匾额,蒋士俊等不及停稳,便从车上跳下来,急匆匆往校场而去。他越走越快,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终于到了校场附近,当他瞧见公主笑嘻嘻跟朱善说话时,简直五雷轰顶。 “公、公主……”他跌跌撞撞跑过去。 楚翎听到声音转头,惊讶地看着他:“蒋先生,你怎么……”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眼看着就要碰到楚翎,蒋士俊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蒋先生!”周围惊呼声此起彼伏,朱善亦是一脸惊讶。 公主,你可千万别说啊…… 蒋士俊死死抓住楚翎的裙摆,张着嘴……然后晕过去了。 …… “公主!”蒋士俊惊醒过来,一时弄不清楚自己在哪。 守在旁边的小黄门跟着醒来,揉了揉眼睛:“大人醒了?太好了!公主!公主!” 蒋士俊看到楚翎从外面进来,喃喃道:“太好了,公主没事……” 楚翎笑问:“蒋先生在说什么?本公主何曾有事?” 蒋士俊不好解释,爬起来问:“公主,朱善在吗?” “他回去了。” 蒋士俊放下一半的心,说:“臣有事要禀报公主。” 楚翎意会,使了个眼色,小黄门便自觉出去了。 “这里是太极殿,不住人,秋娘就在外面守着,你只管说。” 蒋士俊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便问:“公主今日去东宫,可是太子妃叫朱善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楚翎颔首:“不错。” “他说了什么?不对!公主有没有把机密线索告诉他?” 看他紧张的样子,楚翎猜到了什么,回道:“他确认了一件事,大哥被害应该跟清查修河贪污这事有关,并且给了几个官员的名字,嫌疑锁定在他们之间。” 停顿了一下,她反问:“你说的机密线索又是什么?我叫他去查访,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吧?” 蒋士俊额上的汗没停,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方五多有投机之举,为人不大可信,但他所言也有道理。万一朱善真有问题,公主你把线索告诉他,那就会被人为断掉!” “怪不得你今天这么着急。”楚翎若有所思,“怕我把底牌掏给他看了,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是吧?” 蒋士俊点头称是:“那公主到底有没有说?” 楚翎笑了:“你不先问问我,他说了哪些人吗?” 蒋士俊不解:“公主……” 楚翎索性掏出册子递过去:“不如你自己看吧!” 蒋士俊满心疑惑,打开一看,神情变幻,精彩纷呈。 “是不是很有意思?”楚翎笑问。 蒋士俊默默点头,先前担心的事散去了,可心里生出更大的疑惑。 “怎么会这样,他们两个……” “是啊!他们两个交出来的名单一模一样。”楚翎慢慢道,“但你知道吗?他说了跟方五几乎一样的话,方五行迹可疑,有勾结外人的嫌疑,不可相信。” !!! 蒋士俊脑子有点乱了:“这是怎么回事……” 方五和朱善互相攻击,却又交出一样的名单? 73.第73章 方五 第73章 方五 楚翎一开始就不信任方五。 前世方五在大哥死后几乎隐身,直到很久以后,她被贬出京,才发现方五在一个偏远小县当县丞,呼奴使婢,家财万贯。 县丞固然不是什么高官,但他完全洗去了昔年的痕迹,摇身一变成为当地豪绅大族,这就可疑了。 方五是小吏出身,家底单薄,没有人支持绝对不可能在区区几年的时间里改换门庭。 至于朱善,前世大哥并未揭出死因,他也就没有卷进泥潭,但因为是太子党的核心人物,一直被闲置,郁郁不得志。 这样两个人,竟然交出两份一样的名单,怎么都不合情理。 蒋士俊也乱了:“他们到底谁真谁假?还是说,这些都是误会,两人都是忠心之人?” 楚翎忽然笑了:“方五不是想投本公主吗?那就让他自己亲自来说吧!” —— 入夜,正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各家酒楼开门迎客,道路两旁摆满了小摊,人潮如流挤向各家瓦肆。 蒋士俊领着人往酒楼去,方五不确定地问:“蒋兄,真是公主要见我?这太急了吧?让人知道会不会不太好?” 蒋士俊答道:“有什么不好?公主奉的是圣旨,光明正大,躲躲藏藏倒跟见不得人似的。” 方五默然片刻,说:“蒋兄,你到底不一样了,这种话你以前会觉得轻佻。” 蒋士俊像是才意识到,“啊”了一声:“方兄说的是,以前的我万万不会如此托大,可能真的是近朱者赤吧!” 说完,他又笑:“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对。太子是储君,有时候反而得避着点。公主没那么多顾忌,我们把事情做好就行了。” 方五跟着笑了一下:“也对。公主堂堂正正,是我太谨小慎微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一间酒楼。 蒋士俊跟掌柜说了几句,对方便亲自领着他们往后院去。 他小声跟方五解释:“这是安国公府的产业,老夫人给了公主。往后你有客人要招待,只管带到这里来,掌柜会帮你张罗,不必自己出钱。” 接待费嘛,东宫也有,但得通过詹事。公主既大方又随意,这让方五意识到了不同的主子有不同的风格。 也是,公主打小受宠,天不怕地不怕,自然要张扬一些。 这么一想,方五腰板也挺直了。 就算他跟了公主又怎么样?太子不在了,难道还不能另外择主吗?再说,公主是太子亲妹,又是在追查太子死因,他也是为了旧主!谁叫朱善排斥他,他另外找路子理直气壮、光明正大! 到了后院,往常热热闹闹的小楼只有隐约的丝竹声。方五踏进去,往常偶尔得见的小公主坐在主位上,手肘撑着下巴听得百无聊赖,脸庞还带着些许稚气,和记忆里没什么分别。 他提着的心彻底放下了,跟着蒋士俊行礼。 “平身吧。”楚翎语气带着几分抱怨,“你们总算来了,再等下去我就要叫人来说书了!” 蒋士俊连忙致歉:“公主见谅,路上人多,耽搁了一些时间。” 方五也跟着赔礼。 楚翎摆摆手,大度地说:“算啦!也没等多久。” 言罢,乐师都撤了下去,楼里除了他们,只留一个宫人服侍。 方五知道要说正事了,当即把自己今晚要说的话在脑子里滚过几遍。 正在思量从哪里开口,楚翎先说了。 “方五,你的话蒋先生已经转告我了。你说巧不巧,我今天见了朱善,他也说你不可信。” 方五正要辩解,却见公主甩出来一个东西,吓了他一跳。 “更巧的是,他也给了本公主一个名单,跟你说的几乎一样。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你的名单到底从何而来?该不会从朱善那里偷来,到本公主这里邀功的吧?” 方五面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说:“朱善也交了这份名单?这不可能!公主,臣能否看一看?” 楚翎扬了扬下巴,一边喝蜜水,一边嘀咕:“都拿出来了当然是给你看的,反应真慢……” 方五歉然施过礼,方才拿起那本册子。 看到上面朱善的字迹了,他还有点恍惚。这么容易就接触到了? 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他迅速拉回注意力,飞快地看了一遍,打好了腹稿。 “还真是一样,这个朱善,难道我误会他了?”他喃喃自语。 蒋士俊提醒:“方兄,这事可不能随便乱说,有些事公主还得倚仗东宫。” 方五连忙赔礼:“公主恕罪,臣确实撞见过朱善与别人相会,他又总是排挤于我,这才疑心他与外人勾结……至于是不是真的,臣没有证据,确实说不好。” 听得这话,楚翎放松下来,往后一靠:“我就说嘛,大哥留下的人怎么会不可信?必定是你误会他了。排挤你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公主身边的宫婢还要争宠呢!不过,你日后不可再犯,本公主要的是能办事的人,生事可不行。” “是。”方五连声应道,“太子出了意外,臣满心想找出凶手,谁知道朱善一力排挤,臣心中怨忿,这才起了疑心。现下听了公主训诫,臣有如醍醐灌顶,日后必定尽心尽力助公主办事,决不敢再妄自揣测。” 楚翎满意地点头:“知错能改就好,父皇也是这么教我的。” 随后转了话题:“行了,本公主也不耐烦在外面久待,赶紧说正事吧!这份名单是怎么回事?你确定问题出在这几个人身上吗?” 方五彻底放心了,收拢心神,与她细说:“公主,太子发生意外之前,正在全力处置修河一事。您知道,修河是个肥差,朝廷还特意建了都水监。这十几年一直修不好,殿下接手后便细查,这一查才发现,许多东西以次充好……” “殿下被人毒害,这毒总得有地方下。不是东宫,那就是日常能接触到的人。殿下这些日子几乎每日和都水监的人打交道,像是巡河外出什么的……是故,臣推断问题出在这些人身上!” 74.第74章 纨绔 第74章 纨绔 楚翎听他说了半天,疑惑道:“这不对吧?我大哥可是太子,又不是那些小官小吏。查出贪墨顶多下狱流放,谋害储君不就成大罪了吗?” 方五耐心解释:“公主,许多大事就坏在小人物手里。理由可能很荒唐,甚至只是一时冲动,史书上屡见不鲜。比如猛将张飞,就死在小卒手里,没发生的时候谁能相信呢?” “哦……”大家都知道嘉和公主不爱读书,讲典故可能不懂,但张飞之死听书肯定听过。楚翎恍然大悟:“你说的有理。那就查,按照名单仔细地查!” 方五彻底放心了,重新拿起那册子,细细说道:“公主,我的消息看着与朱善大差不大,其实有几处不一样……” …… 方五走了,蒋士俊送完人回转小楼,躬身回禀:“公主,人走了。” 楚翎一边挑樱桃肉吃,一边问:“他心情如何?” “很高兴,一直在感谢臣,说改天要请臣喝酒。” 楚翎笑道:“这顿酒你确实得喝,帮了他的大忙。” 蒋士俊笑罢,问:“他说的话,公主信吗?” “为什么不信?”楚翎理所当然地道,“他不就是来取信我的吗?” “……”蒋士俊恍然大悟,“不管他是谁的人,这会儿说的肯定是真消息。” 楚翎提醒:“尤其他特意添加的情报。” 蒋士俊想想也是。想钓鱼就得放真饵,所图越大,真饵越香:“那明日臣就去查这个名单。” 楚翎点点头,继续吃她的樱桃肉:“顺便把朱善带上,互相监督,他才吐更多的真话。” “是。” —— 楚小九最近春风得意。 先是帮了公主,康王府众人对他大为改观。又结交上了杨钰,时不时到诗会上露个脸,进了京城公子哥的顶层圈子。 要知道,同样是公子哥,层次也是不同的。 比如他之前混的纨绔圈子,谁见了都要骂几句败家子,一出门就被人疑心要闯祸。 哪像现在,一说要会友,他娘主动塞钱,怕他丢面儿。 只是以前的老友们难免说些酸话——大家都是不成器的东西,你怎么能偷偷上进? “哟,这不是小九公子吗?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啊?我还以为只有杨钰叫得动你。” 楚小九假装没听懂对方的讽刺,笑道:“国子监最近要月考,杨钰忙着温书呢!估计要下个月才能出来。” “是吗?你对他的情况还真了解,怎么不叫家里给你也弄到国子监去?日夜都能在一起。” 人家只是说酸话,谁知道楚小九答道:“我爹也这么想的。但我底子太差了,哪考得进去?杨钰叫我去隔壁书院,好歹多读点书,再有诗会不至于出丑。” 他说的是上回诗会,人家击鼓传作诗,到他这里憋了句“秋风送黄酒,肚响茅厕急”,当场把人笑到桌子底下去了,从此一战成名。 与他说话的纨绔本意是取笑,哪晓得楚小九不以为忤,反倒没意思起来,只能感慨一句:“你还真是……不怕丢人啊!” 楚小九咧嘴一笑。小样,就这道行也想为难他。这招他可是跟公主学的,公主在太子丧仪上背不出洗冤录,还不是理直气壮把桌子掀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来来来,想吃什么尽管点,今天我请客!”配上这一句,场面立时热闹起来。 另一个纨绔嘻嘻笑道:“小九,你今儿阔气啊?刚从你娘那里骗了钱?” 楚小九满脸得意:“这你就说错了,我娘现在都是主动给钱!” “哟,出息了啊!”纨绔们震惊。 “现在你们知道我去诗会混脸熟的好处了吧?”楚小九眉飞色舞。 有纨绔心动,说道:“九哥,你传授传授经验呗!我娘现在抠得很,要点钱跟讨债似的。” “这有何难?”楚小九很大方,问啥说啥,“就我们这家世,没人指望我们多出息,只要让家里人觉得我们想学好就行了。我爹特别希望我找杨钰玩,跟着他随便学点什么都行。” “杨钰为啥带我玩?就一个字,缠!烈女怕缠郎,才子也一样。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他好他感觉得出来!人家要读书?哎呀,再认真读书,也要玩乐的嘛,他上进的时候没空理你,等玩乐了想起你就行……” “你们以为我上次诗会出了丑,回家挨骂?错!我爹夸我了,还送了我一把洒金扇!为什么?因为我作诗了啊!总比出去喝酒打架好!” 纨绔们恍然大悟:“原来家里的钱这么好骗?” “这么说的话,我回去得跟大哥好好套近乎……我爹老是拿大哥来训我,以前看不惯,总跟他作对,每次都挨骂。” “你傻啊?咱们这种纨绔,又不指望继承家业,跟家里的大哥杠什么?爹娘不能靠一辈子,但大哥可以!你不成器没事,不能给当家人添堵啊……” 经过楚小九一番“谆谆教导”,纨绔们有如醍醐灌顶,拍着胸膛道:“九哥,你这么不藏私,小弟今天怎么也不能让你破费!” 楚小九不在意地摆手:“哎呀,说了请客就请客!你们都别跟我抢,不然我翻脸啊!” 那纨绔想了想:“既然九哥一定要请我们吃酒,那我就请九哥听曲儿,怎么样?仙乐楼有位姑娘,琴弹得尤其好,我好不容易才约上,本来想过会自个儿悄悄去……” “你小子想吃独食啊!”其他人哄笑,“要不是小九,你都不想叫我们知道。” 楚小九其实对听曲不感兴趣,他现在是和盛班的贵宾,只要他去,小怜香小惜玉随时都来陪。不过,这事最重要的是交际。他挤破头也不可能真正挤进杨钰的圈子,一起玩的还是这群哥们儿,面子得给。 刚想说话,那纨绔又补了一句:“你们别小瞧这位姑娘,太子生前听过她弹琴,还给了赏呢!” 楚小九一个激灵:“太子?什么时候?” 纨绔想了想:“好像是年中的时候吧,也没几个月……” 吃了晚饭想补个觉,结果睡迟了,醒来已经过点。再次说明一下,如果十二点没更新,大家就当今天没更新。 75.第75章 行首 第75章 行首 仙乐楼是京城有名的乐坊。 皇帝初继位时大赦,放了一批宫人归家,同时遣散了远超正常数量的乐户,使得宣宗孝宗两朝的乱象为之一清。 而那些乐户散入民间,瓦肆因此空前繁荣。 其中一名老司乐,借着早年积下的人脉开了仙乐楼,招揽了大量乐师歌姬。经过二十多年经营,仙乐楼声名远播,不但各家饮宴喜欢请他们,就连官方,有时人手不够也会找他们借。 虽然都是弹琴唱曲儿,但声誉地位可比勾栏里的姑娘强多了。 纨绔们移步仙乐楼,楚小九听他们谈论这位朱行首。 “她叫朱繁,听说官宦人家出身,因家里出了事,没入教坊司成了乐籍,辗转来到仙乐楼。” “别人都有名,就她不取。说是父母给的,活着一日,便叫这个名。” “啧啧,听起来很有骨气啊!沦落风尘还能这么清高。” “谁说不是呢?琴弹得好,又有风骨,打从挂牌便声名鹊起,好多人专为她而来。仙乐楼那么多大家,慢慢叫她闯出了名号。” 楚小九插进去:“太子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见过她的?” “好像是某次赏宴吧?”那纨绔抓了抓头,“忘了谁家举办的,太子过去略坐了一会儿,正好听到朱行首弹琴。” 说到这里,他贼兮兮地看了看周围,凑过去:“九哥,不瞒你说,我有回在这里喝醉了,到后头吐的时候撞见了太子,但我又怀疑自己眼了,不敢跟人说。” 楚小九飞快地瞟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小声问:“你确定是吗?” “看着像,不确定。” “在哪里撞见的?你带我去看看!” 纨绔被他揪过去,稀里糊涂地说:“九哥,你问这个干嘛?太子都已经不在了。” “太子不在,但是公主在啊!”楚小九嘿嘿笑道。 纨绔被他点醒:“你要跟公主说啊?对哦,公主在查太子的死因。可是,这都是年中的事了,隔了几个月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楚小九解释,“线索有没有用,不是我说了算,公主自会叫人来看。就算没用,能跟公主搭上话,交情不就来了吗?” 纨绔佩服得五体投地,向他竖起大拇指:“怪不得九哥混得好,就这脑瓜子,比我们强多了!” 旁边有人经过,楚小九急忙“嘘”了一声,对他说:“别叫人听见,你也别跟人说,知道的人越多,功劳就越薄。” 纨绔连连点头:“九哥说的是,我听九哥的。” 存了这个念头,他越发积极,带楚小九到了地方,又拼命回忆。 “平日难得见到太子,我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认错,不过真的很像。他是从这里出来的,穿的常服,身边只跟了一个侍卫……” 楚小九顺着那条路走过去,转过弯却被拦住了。 “贵客,这里是乐师休息的地方,您不能再过去了。”侍从陪笑道。 楚小九眼珠子一转,做出跋扈的样子,说道:“本公子那么多钱,就是要见着人!走开,好狗不挡道!” 纨绔自觉当他的跟班,蛮横地将侍从撞开:“我九哥说话听到没?整个京城里,敢拦我九哥的一只手都数得起来,你算哪根葱?” 侍从当然不算什么葱,但他要真被吓一吓就退开,这仙乐楼也开不下去了。他低头哈腰:“贵客,您到旁边稍坐,小的这就叫乐师出来侍奉可好?乐师总要装扮一番,才不会污您尊目。” 对方姿态放得这么低,一般人这个时候就退开了,可楚小九就是故意来找麻烦的,虎着脸喝道:“啰啰嗦嗦不就是不想推托吗?本公子没这么好糊弄!” 侍从无奈之际,里头传来轻柔的声音:“施大,把人请进来吧!” 纨绔眼睛一亮:“朱行首!” 还真是这位朱行首!楚小九在心里嘀咕一声,生出更多的疑云。 那侍从应了声是,去将门推开:“贵客请。” 楚小九进入屋子,只见妆台前坐了位年轻姑娘,旁边侍女手里还拿着象牙梳子,倒是验证了刚才侍从的话,确实在梳妆打扮。 这姑娘放下手里的镜子,起身向二人施礼:“奴家朱繁,见过两位公子,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朱行首!”同行的纨绔迫不及待地说,“我是程浚啊,今晚就是我约的你。” 朱繁脸上闪过讶色,随即笑道:“原来就是程公子,却是奴才失礼了,不该拦着两位。” 程浚忙道:“是我们太急迫了,朱行首还在打扮,闯进来委实不该。” 朱繁笑着请他们坐下,一边亲自斟酒,一边柔声回道:“无论如何,公子踏进仙乐楼,感觉不好就是我们招待不周。这杯酒,奴家给二位赔个不是。” 说完,她端起酒杯,干脆利落一口饮尽。 这爽快,程浚赞叹不已,也跟着一口闷了。 楚小九只能相陪,心里暗暗嘀咕。 这位朱行首,样貌固然不错,但还称不上绝色。难得的是她举止之间的从容优雅,还真像官宦之家养出来的。而且落落大方,几句话就把程浚拿捏得死死的,怪不得能在仙乐楼闯出名头。 太子喜欢这种类型的吗?不至于啊,太子妃就是难得的美人,风韵气质比这朱繁只强不差。且东宫姬妾不多,太子于男女之事并不沉迷。 还是说,光明正大不如偷的好? “楚公子?楚公子?”朱繁疑惑地看着他。 楚小九回过神,露出色迷迷的笑:“朱行首真是名不虚传,我之前竟错过了美人,太可惜了!不知朱行首擅长什么曲子?临江仙?清平乐?” 这熟悉的表情让朱繁脸上的笑淡了下来,礼貌回道:“楚公子喜欢听什么曲子?奴家都会一些。” 三人喝酒、听曲、闲话,时间一忽就过去了。 楼下一众纨绔枯等许久,耐不住叫了侍从来唤,这才知道他们早就见到了朱行首。 “程四,你这小子叫了我们来,怎么还吃独食?” “小九,你也不叫我们!” 公子哥们闹哄哄一堂,引得众客侧目。 早点发,早点睡。 76.第76章 疑犯 第76章 疑犯 高勉确实有两把刷子,名单交给他才几日,便有消息了。 “公主。”看到穿着骑装提着马鞭进来的楚翎,高勉躬身致歉,“臣唐突,扰了公主兴致。” “无妨,你的事最要紧。”楚翎接过郑秋递来的茶水灌了一口,缓了缓气息,“说吧,查到什么了?” 高勉朝外头看了一眼,青茶领会,转身去守门。 屋里只剩他们和郑秋三人,高勉禀道:“臣收到公主给的名单,先去查了卷宗。太子接手修河之前,都水监已经因为修河不力撸了两任判事。去年汛期又一次冲了河堤,陛下雷霆震怒,才交给太子主理。” “太子接手之后,先查了都水监内部,可以说是从上到下梳理了一遍,判事以下免了一半,情节严重的流放籍没。臣照着公主给的名单,一个个去细查那些人及家人下落,嫌疑基本落在一个人身上。” “谁?” “都水监前任判事之子,张千易。” “他怎么可疑?” 高勉细细说来:“张家水务出身,三代人都在都水监做事。其父张传泽原是监丞,治水颇有心得,在上一任判事被撸之后提了上去。有人密告太子,说他是上一任判事的余党。太子命人细查,果然发现张传泽牵涉其中,便将相关人员一气全撸了。” “张传泽的情况并不严重,再加上修河需要人手,太子便没有牵连其家人。张千易只是降职一等,目下是水工长。” 楚翎记得,水工长主要负责修筑事宜,也就是说,正常情况张千易就在堤坝上。 她心中一动:“大哥去巡河,是不是会接触到他?” 高勉颔首称是:“太子亲力亲为,一直到河堤处实地查看,接见那些老工匠,张千易就在其中。张千易是读书人,条理言辞比那些大字不识的老工匠强许多,太子时常召他奏对。” “张传泽流放了吗?” “是判了流放,不过太子仁慈,只叫他去下游修河堤去了。” 楚翎思索:“照你这么说,张千易目标很明显才是,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查到他身上?” 三法司接手此案,第一时间便去查了太子的行踪,把接触到的人挨个细查了一遍。张千易是河工,又有这么一段“冤仇”在前,没理由不被注意到。 高勉羞愧:“臣之前确实查过,但他表现恳切,直言其父是被上任判事裹挟,仅仅去修河堤已是开恩。而且太子允诺他,倘若他修河立功,就赦免其父,所以他没有怨言,只一心建功。” “那为何这次又查出不同?” “因为……张传泽死了。”高勉说,“修河堤的时候滑落河中,没救上来。这事已经发生好几个月了,消息才刚刚传过来。” 楚翎懂了。高勉之前以为张千易动机不足,但张传泽的死讯传来,他的动机就补全了。 “人呢?抓了吗?” “臣已经叫人去抓了。” 楚翎点点头。到这一步,其实还没有证据,但有具体的嫌疑人,总比之前方向都不明确要强。 “我知道了,人抓到了再来叫我。” “是。” 高勉走后,楚翎问:“秋娘,你觉得真是这样吗?” 郑秋回道:“公主,可能是奴婢先入为主,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跟那位毫无关系。” 楚翎点点头。大哥中的毒出自大槐寺,又经了韦氏之手。以韦氏和靖平侯府的关系,她也不相信其中没有关联。 “传话给蒋先生,让他查一查张千易和韦氏的关系。” “是。” 有了高勉的投效,再加上蒋士俊逐渐立起来,楚翎现在手头有不少人能用了。 明面的事让高勉去追查,暗线让蒋士俊跟进。就连韦氏这些世家大族之间的隐秘,也有外祖母给的苗娘子打探,再加上东宫这边大嫂的相助,她终于有了一点应付自如的感觉。 高勉动作很快,下午便传来消息:张千易跑了。 “跑了?”楚翎质问,“他哪来的消息渠道?你们大理寺是筛子吗?区区一个河工,居然也抓不到?” 高勉羞愧:“臣无能。我们找人的时候被堤坝上的小工看了去,叫他得了消息。等我们找过去,他刚刚跑了,现下已经在搜捕了。” “小工?如此说来,这张千易还算得人心?” 高勉颔首称是:“张家父子懂实务,为人也不错,河工都信服。想来太子放过张家,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楚翎明白了,说道:“期限没剩几天了,我便是能保你,总得有点进度是不是?” 高勉感受到了压力:“是,臣一定紧追不舍!” 这是他投了公主后第一件差事,总得展现一下咬人的实力,不然哪有资格得到公主庇护?—— 楚翎出了博文馆,往后宫行去。 路上发现有太医急匆匆走过,便问郑秋:“那是永春宫的方向吧?淑妃娘娘又病了?” 上回想搏同情,结果叫她掀了桌,这回再出一样的招不合适吧? 郑秋叫来小内侍耳语几句,没一会儿,小内侍来禀报:“公主,淑妃娘娘有喜了。” ??? 楚翎和郑秋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郑秋震惊的是,二皇子都二十出头了,淑妃也年近四十,居然还能有喜? 皇后在世时,后宫只有皇后和淑妃有子。皇后去世,皇帝陆陆续续纳了些美人进宫。其后七八年,也出生过皇子公主,但都没养住。现下宫中两位小皇子都是年轻嫔妃所出,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大。 淑妃说是宠冠后宫,但毕竟年纪大了,皇帝需要的是她的陪伴。平日召幸,还是年轻嫔妃居多,谁也没想到淑妃还能有孕。 这要是生了,岂不是比信王妃肚子里那个还小? 楚翎不理解的却是,前世没有这回事啊!她回来才个把月呢,按时间算,淑妃应当是大哥出事前就怀上的,怎么会两世不同呢? “父皇知道了吗?” “他们刚去福宁殿报信。” 楚翎没有犹豫:“走,我们也去永春宫。” 她倒要看看,淑妃又玩出什么样! 今天没有理由,就是卡文了。我尽量提前一天写吧,更新本来就少,这么不稳定不是个事。 77.第77章 有喜 第77章 有喜 楚翎刚到永春宫,就看到贤妃急急忙忙从暖轿上下来。 “贤妃娘娘。” 贤妃看到她,有如看到救星:“公主,你也听说了?” 楚翎道:“路上看到太医,以为淑妃娘娘又病了,就来看一看。”又道,“这是大喜事啊,父皇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贤妃的笑容淡了些,语气更是复杂:“是啊,陛下知道一定很高兴!” 她没法不酸,之前后宫皇子皇女不多,贤妃还可以安慰自己,没想到淑妃年纪比她还大,居然还可以有孕。 当然了,真论起来,淑妃现在四十不到,还生育过,老树开也在情理之中。 话刚说完,那边御驾到了。 楚翎和贤妃上前见礼,皇帝看都没看,摆摆手便进屋了。 贤妃更加心酸。她位份虽高,但从来没有受宠过,这些日子淑妃禁足,皇帝终于跟她亲近了一些,才这么几日就梦醒了吗? “贤妃娘娘。”发呆中,楚翎握住她的手,意味深长,“有是福气,没有也可能是福气,谁知道呢?” 贤妃疑惑地看了一眼,没明白她的意思。没有为什么会是福气?是说她年纪大了,生孩子会有危险吗?而且她位份高,倘若真生了会被人当成眼中钉?二皇子已经成年了,朝中也有党羽…… 她脑子闪过许多阴谋诡计,都是进宫前娘家跟她讲过的腥风血雨,宣宗孝宗两朝曾经发生过的乱象。 不等她想出头绪,楚翎已经跟了进去。 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张床,淑妃的样子比上次憔悴得多,甚至没有遮掩眼角的细纹和暗淡的脸色,坐在那里呆呆的,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淑妃!”皇帝大步跨进去,眉头拧得紧紧的,“太医说你有了?” “陛下!”淑妃眼神终于有了波动,急切地解释,“臣妾、臣妾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 她伸手捂住小腹,仍是不可思议的样子:“怎么会有了呢?这么多年没有动静,臣妾从来没有怀疑过,实在是……” 看她这样,皇帝的表情有一瞬的松动,说道:“你先别急,太医呢?叫他过来说。” 听到这句话,淑妃终于心定了些,其中一只手死死抓住皇帝,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楚翎心中疑窦丛生。 淑妃的年纪又不是不能生了,有孕难道不是大喜事吗?怎么两个人的表现都不像高兴? 她转过头,果然贤妃也是一脸困惑。 太医很快进来了,禀道:“回陛下,娘娘确实是喜脉。” “胡言乱语!”皇帝怒道,“前几天不是才诊过?怎么那时候没说有?” “臣惶恐!”太医吓得一哆嗦,“前几日娘娘脉相弱,看不出来……臣学艺不精,陛下恕罪。” 皇帝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情绪,吩咐道:“把院使叫来,再看看太医院还有谁当值,都叫过来!” 宫人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一群太医乌泱泱地过来了。 他们一个个诊了脉,最后统一意见:“陛下,娘娘脉相还很弱,但应该是喜脉无误。” 室内安静了一瞬。 田淑妃怯怯看着皇帝,语气带着哀求:“陛下……” 皇帝回过神,情绪已经冷静下来,看到众人困惑不解的样子,说道:“当年朕入京继位,只带了皇后一人。那时淑妃已经怀了翮儿,听了不确切的消息受惊产子,以至于坏了身子。朕请了许多名医,都说她不可能再有孕了。庄院使,你们真的没有看错吗?” 原来是这样。贤妃明白过来,心更酸了。淑妃这样都能老蚌生珠,自己怎么就没这个运气? 庄院使回道:“陛下,淑妃娘娘确实底子空乏,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慢慢养好了也说不定。” “是吗?”皇帝追问,“她的身子真能孕育一个孩子吗?宫中子嗣一直不多,朕还以为自己本就不容易有孩子。” 庄院使忙道:“陛下身体康健,皇子公主一直不断,怎么会难有孩子?不过亲缘需要缘分罢了。” 说到这里,皇帝神情微动:“如此说来,淑妃这个孩子是缘分到了吗?” 庄院使可不敢答应。淑妃脉相那么弱,年纪又大了,谁知道保不保得住。 “陛下!”好在淑妃把皇帝拉了过去,“都这么多年了,臣妾真的没敢有非分之想……既是缘分的话,能不能把它留下?翮儿已经大了,也不影响他……” 说到后来,淑妃声音忐忑,目光祈求。 片刻后,皇帝终于叹了一声:“翮儿自己都要有孩子了,怎么会影响他?你别多想,既来了留下就是了。” 淑妃大喜:“谢陛下,臣妾这辈子真是太幸运了,年轻的时候蒙您看中,现在一把年纪竟又……” 说到后来,她眼泪汪汪,倒比上次装病真情实感多了。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别哭了。”皇帝转头,吩咐太医,“淑妃身子虚,你们好好看顾,明白吗?” 庄院使连忙回应:“是,臣遵旨。” 太医退下了,整个永春宫变得喜气洋洋。楚翎忽然一笑,提高声音:“父皇!” 皇帝转过头来,目光温和:“阿翎,你来了啊!” 楚翎笑眯眯:“我在路上看到太医,担心淑妃娘娘,就来探望一下,没想到听到这样的大喜事。” 她转过去:“淑妃娘娘,恭喜你啊!我又要有弟弟妹妹了!” 面对她的笑脸,淑妃客气回应:“多谢公主关怀,我……” 她身子略坐直一些,楚翎连忙按下:“淑妃娘娘,你可别动了,太医说了你身子虚,一定要好好养才行。” 然后转过头:“父皇,淑妃都这样了,先前的责罚就算了吧?原本也不是她的错,只是被牵连了。区区一个田卉儿,哪有我弟弟妹妹重要?” 皇帝正有此意,这话说到了他心坎上,露出笑容:“阿翎现在真是不一样了,一点都不任性了,还知道为别人着想。” “这是当然!”楚翎昂起头,一副骄傲的样子,“我长大了嘛!以前是妹妹,以后我要学着当姐姐。” 皇帝欣慰不已,对女儿越发怜惜,说道:“有再多的弟弟妹妹,你都是父皇钟爱的孩子。” “父皇!”楚翎抱着他的手臂,感动得眼泪汪汪,“你也是我最敬爱的父皇!” 短短几句话,现场便成了父女情深,淑妃牙关暗咬,贤妃佩服不已。 今天写完早一点点了,目标正在靠近! 78.第78章 入伙 第78章 入伙 楚翎一路上沉默,回到南明宫。 “公主,用膳吗?”郑秋问。 “好。”楚翎心不在焉。 等午膳送上来,默默吃了两口,她突然问:“秋娘,你说这事正常吗?” 郑秋连忙使了个眼色,让侍立的宫人退出去,方才低声问道:“公主在疑心什么?” “我还是觉得不对。”楚翎眉头紧拧,她不能说前世,只能从常理推断,“你看父皇的态度,倘若只是怜惜淑妃伤了身子,第一想法不应该是惊喜吗?毕竟二十年了,淑妃养尊处优,养好了也不奇怪吧?” 郑秋陷入沉思。 “还有淑妃,为什么我觉得她好像很怕父皇责怪?这又不是她的错!” 楚翎问:“秋娘,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吗?真是像父皇说的那样?” 郑秋摇了摇头:“公主,我那时不过十二三岁,虽然有幸跟了娘娘,但还不足以知道那些隐秘。” 也是,秋娘年纪比淑妃小上一截,是她走了以后补位的。 楚翎叹了口气:“要是当时留意一些就好了。” 前世这个时候,她还沉浸在大哥去世的悲痛中,根本没注意宫中发生了什么。孩子不可能凭空出现,也不可能无故消失。要么前世淑妃没留住,要么今生有假。 答案一时找不到,她只能道:“秋娘,你多注意点永春宫。当然,那边的事我们不要沾,淑妃眼下身子正虚,谁知道她留不留得住,可别栽赃到我们头上。” “奴婢明白。”郑秋想了想,“太医院那边,奴婢去打声招呼,是真是假总有蛛丝马迹。” 楚翎颔首,重新拿起筷子。 再怎么样也不能饿着自己。 —— 国子监。 杨钰正在读书,外面有人喊:“杨小公爷,有人找!” “没空!”要看的范文太多,杨钰正头昏脑胀,听得喊声,没好气地冲外头喊了一句。 下一刻,有人笑嘻嘻地进来:“谁惹我们杨小公爷了,这么大火气?” 杨钰定睛一看,惊讶:“小九公子?你怎么进来的?” 国子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地方,有门禁的。 楚小九嘿嘿一笑,提起手里两个大食盒:“我来送点心啊!” 说完,他向周围招呼:“来来来,诸位兄台,天香楼的茶点送到了,刚出炉的!” 杨钰看到食盒上的天香楼标记,想起来了。先前他们说要派人去天香楼买点心,敢情楚小九以送点心的名义来的。 堂堂王府公子,他还真不在乎脸面。 楚小九分完点心,拿着特地包好的广寒糕过来:“吃点吧!我知道背书可累了,肚子一会儿就空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杨钰怼了一句,到底感念他的好意,拿起糕点一边吃一边往走。 到了拐角处,没有旁人在了,他问:“明知道我要月考,还特意找过来,有事吧?” 楚小九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本来不想打扰你,但我实在想不出办法,只能找你出出主意。” “你说。” 楚小九便把朱行首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问:“我想告诉公主,但又拿不准。” “你怕什么?”杨钰奇道,“就算跟太子的死因没关系,公主又不会怪你。” “你说反了。”楚小九小声,“我怕有大关系,才犹豫的。” 杨钰没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想把功劳让给别人,有什么办法能让公主带上我?” 杨钰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楚小九啊楚小九,你是来骗我入伙的吧?” 楚小九嘿嘿笑:“杨小公爷才华过人,一次月考而已,用不着临时抱佛脚吧?” “你太小看国子监了……”杨钰话说到一半,想想没什么好解释,干脆把书一甩,“行了,我陪你去禀告公主。” 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楚小九反而迟疑了:“那你的月考……” 杨钰哼了声:“你不是说了吗?一次月考而已,凭我的才华哪用得着临时抱佛脚?” “呃……” “公主这条金大腿才是要抱住的,我家本就有爵,考不考得中无关紧要,有公主垂青,那才叫平步青云!” 说完,两人角色完全反了过来,杨钰回去交待了同窗几句,再跟舍监告了假,便领着楚小九出了国子监。 “杨小公爷,”楚小九惴惴不安,“宁国公听说了会不会生气,然后跟我爹告状,接着我就被动家法,最后禁足吧?” “你怕还敢来找我!”杨钰被他逗笑了,“行了,先去找蒋先生吧!” 两家都有递话进宫的路子,但要通过长辈,显然不合适。通过蒋先生最方便,也不担心消息外泄。 蒋士俊听他们一说,立刻进宫去了。 两人等了不过半个时辰,蒋士俊就来叫人了。 “公主在外面等着两位。” “公主亲自来了?”楚小九震惊。 蒋士俊肯定地点头。 楚小九惶恐起来,他有点担心自己推测失误,辜负了公主的重视。 杨钰拉了他一把:“走!” 街角停了一辆车,车身没有任何标记。待他们走近,青茶撩起车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小九忐忑不安地爬上来,果然看到在吃冰酪的楚翎。 他忍不住接了一句:“公主在永康桥买的吧?一看就是琼玉斋的。” 楚翎瞥了他一眼:“吃喝玩乐,小九公子果然熟啊!” 说完示意,青茶便从食篮里端出两碗饮子:“冰酪会化,给两位公子带了紫苏饮,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琼玉斋的饮子样繁多,年轻人谁不喜欢喝?更不用说还是公主下赐的。 “多谢公主。” 车内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的勺子轻轻碰到瓷碗的声音。 一碗冰酪吃完,楚翎打了个哆嗦。 青茶便翻出披衣给她穿上,说道:“都要入冬了,秋姑姑要知道公主吃冰酪,定要数落奴婢。” 楚翎抿嘴笑:“所以才趁她不在吃啊!” 杨钰和楚小九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他们也不敢在家吃。 楚翎搓了搓手,感觉回暖了一些,看向他们:“事情我知道了,今晚就去仙乐楼看看,你们一起吗?” 79.第79章 来历 第79章 来历 入夜,楚翎换了一身装束,跟他们去仙乐楼。 楚小九新鲜极了,说道:“公主穿男装真像,一点也看不出来。” 楚翎竖起手指:“你该叫什么?小九侄儿?” 楚小九领会过来,马上改口:“叔叔,这是我隔房的小叔叔。” 楚翎满意:“可别叫漏了,不然唯你是问。” 杨钰心道,确实很像。公主年纪尚小,身形细瘦,再加上眉宇英气,穿男装就是少年模样。最重要的是姿势,走路、抬手、行礼隐约有一种熟悉感。 仔细一想,这不是太子的模样吗? 楚翎看出他的疑惑,说道:“我幼时与大哥住在一处,直到他娶亲才彻底分开,学起来不难。” 杨钰默默点头。难怪公主对太子之死这么执着,母亲早早不在,父亲忙于国事,太子就是公主心里最依赖的人。 “贵客几位?”侍从迎上来,笑吟吟地招呼。 “三位。”楚小九答毕,问他,“今日朱行首会登台吗?” “三位里边请。”侍从一边引他们入座,一边回道,“贵客来得巧,朱行首今日开场,稍等等就来了。” 楚小九点点头,挑了个好位置坐下,随手给了他赏钱。 楚翎打量了一下环境,说道:“此处比瓦肆华贵多了,也安静。” “公……小公子说的是,”杨钰附和,“瓦肆来去多是平民百姓,仙乐楼的客人却非富即贵。” 看看大堂坐的客人,一个个穿绸披锦。侍者穿得也好,一个个轻言细语,甚至楼里还熏了香。 说起这个,楚小九有点怕遇到熟人。好在他伸着脖子看了一遍,有几个眼熟的都跟自家没有来往,这才放心了。 “小叔,仙乐楼不比瓦肆,威胁没有用。不过,这位朱行首爱才,阿钰要是肯写两首诗送进去,她一定肯见。” 杨钰瞥了他一眼。 楚小九嘻嘻笑:“杨小公爷大才,应该不会写不出来吧?” 杨钰回道:“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要拉我入伙了。” 楚小九油嘴滑舌:“我认识的人里你最有才,当然要找你了!再说了,让小叔看看你的才华,提携你一下,比你多读书管用多了。对吧,小叔?” 楚翎很捧场:“杨小公爷的诗要是作得好,改天我跟父皇提一提。” 说话间,朱繁出来了。 可能是今日要登台,她比那日打扮得华丽。秀丽的眉眼笼罩着轻愁,表情平静而清冷,明明整个人珠围翠绕,却有一种独立于世的出尘之感。这种矛盾令她整个人充满遐想,确实是个极有魅力的女子。 楚翎不记得她,这是前世不曾出现过的人物——也许饮宴的时候请过,毕竟仙乐楼十分出名,但没留下印象。 随着朱繁的出场,楼里热闹起来。 朱繁一概平静以对,只轻轻低头施过礼,便在台上坐下,起调弹琴。 她琴技高超,更难得的是弹得十分专注。相比起来,小怜香这样在瓦肆讨生活的乐伎便显得媚俗了。 客人们听得如痴如醉之际,楚翎脑子里闪过蒋士俊交上来的情报。 “这位朱行首没有遮掩她的名字,臣查了一下,其父朱敬德,原是都水监监丞。年初的时候,与之前的判事一同下的狱,因贪墨数额巨大,判了流放,家人籍没。她在教坊司待了几个月,仙乐楼东家欣赏她的琴技,找路子把她带了出去……” “监丞?”楚翎打断他,“也就是说,跟张传泽是同僚?” “对。”蒋士俊回道,“高大人的卷宗里写得清楚,朱敬德是第一批被告发的水务官。” “朱敬德人呢?流放去了何处?” “死了,路上没熬过去。” “……”楚翎若有所思,“一个两个都死了,叫人不得不起疑啊!” 蒋士俊称是:“朱张二人在都水监多年,且都是世代从事这一行,可以说,他们是真正了解修河的人。” 都水监判事职务不低,有时由高官兼任,具体事务多半由监丞处理。 “如此说来,朱繁的父亲是被我大哥下狱的,她找我大哥作甚?” 蒋士俊猜测:“也许,并不是她寻太子,而是太子寻她呢?” “嗯?” 蒋士俊道:“朱繁是朱敬德的独女,据说自小聪明过人,当男儿一般教养,有些事可能她会知道。” 楚翎明白了。当即叫人给父皇传话,出宫直奔仙乐楼。 …… 台上的朱繁数曲弹罢,向客人致谢。 客人们热烈鼓掌叫好,束礼物流水一般送上去。金银都算是俗气了,珠宝首饰、赏玩摆件,还有人投其所好送了琴谱。 送诗的更多,但凡会写字的客人几乎都要了笔墨,一时间楼里各个提笔挥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书院。 杨钰嗤笑一声:“夫子面前,都没这么积极。” “行了杨小公爷,你就别说风凉话了,你也赶紧来一首吧!”楚小九抬手喊道,“伙计,上笔墨!” 他喊得大声,周遭许多目光投了过来。 楚小九不以为忤,反而洋洋得意,指着杨钰:“我们要写诗!” 杨钰很想掩面,只能强忍着微笑以对,等大家挪开目光,才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要丢人,非得拉上我!” “这怎么是丢人呢?明明是出风头!”楚小九理直气壮,“我要能写诗,还找你干嘛?早就自己上了!想想看,这么多人追捧,偏偏朱行首谁都不理,在万众瞩目中叫了自己的名字,顶着大家羡慕的目光去会佳人……” 说到这里,楚小九已经流口水了:“这么绝妙的滋味,别人求都求不来!” 杨钰被他打败了:“行了行了,我写就是,你别作怪!” 这么短的时间,现想一首诗有点难,好诗都是要细细琢磨的。杨钰想了想,从以前写的诗里找出来一首合适的,仔细斟酌改过,方才誊下来,交给侍从。 楚小九连念几遍,拍掌:“好!好!今日你必拔得头筹。杨兄,等着见朱行首吧!” 他得意洋洋,引得旁人侧目。 杨钰又丢了一次人,只能压低声音:“别忘了我们今天来干嘛的,耽误公主的事!” 楚小九却嘻嘻笑着,也凑过来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现在故意摆出架势,等会儿要是没中,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闹大,要求朱行首当面点评你的诗作,否则不服。嘿嘿,这样不管中没中,我们都能见到人!” 80.第80章 失踪 第80章 失踪 杨钰被他气笑了:“你可真行楚小九,都开始算计我了!” “这怎么叫算计?能到小叔叔面前露脸,难道你不开心?”楚小九嬉皮笑脸。 话虽然直白,但理还算不错。在公主面前挂了号,日后不愁前程。 杨钰拿他没办法,只能哼笑一声作罢。 只是他们等了许久,也没见侍者出来宣布,说朱行首要见谁谁。楚小九嘀咕:“不至于吧?阿钰的诗写得那么好,朱行首居然看不上?程浚那个大字不识的还约上了呢!” 楚翎眉头微皱:“不是杨小公爷的问题,你看别人也没有。” 杨钰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仙乐楼他也来过,照理说刚才那么火热的场面,哪怕朱行首没有喜欢的诗,也会请一两个客人入内一叙。 看看,别桌的客人也骚动起来了,还有人去问侍从的。 “这怎么办?”楚小九难住了,他预设了两种情况,就是没算到朱繁不请人。 楚翎将扇子一合,说道:“我去更衣,你们谁跟我一起?” “啊?”楚小九有点不知所措,“这不太好吧?” 杨钰先反应过来,说道:“我陪小公子一起去!” 楚小九呆了一下,终于想到了,忙道:“我我我,真遇到事我还能耍无赖!” 但杨钰一句话把他杀死了:“打起来我能帮忙。” “……”好吧,文武双全了不起,楚小九依依不舍,“小叔叔,有事记得喊啊!你要挨欺负了,我就把仙乐楼砸了。” “放心吧,我不会给你闹事的借口!”楚翎无情地堵回去,带着杨钰往后面去。 “贵客,这边。”仙乐楼的侍从适时出现。 楚翎神态从容,到了更衣处,说道:“不必服侍,本公子不喜欢别人看着。” “是。”侍从停下脚步,看着他们进入更衣室。 仙乐楼的更衣室足有一排,皆是单间。 杨钰翻找了一下,指了指窗户。外面是草,应当是后园。 得到楚翎首肯,他率先翻出去,回头想接一接,谁料公主身手灵活得很,已经稳稳落了地。想到那天晚上在瓦肆遇到贼人的情形,公主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说起来,那贼人找到了吗?等会儿问问公主。 杨钰神游之时,楚翎已经找到出去的路,招手让他过去。 两人避开守园的仆从,从送菜的小门回到主楼。 不知道朱行首的房间在哪里…… 楚翎犹豫之际,杨钰指了指。 “你怎么知道路?”她小声问。 杨钰也小声回:“来过两次,而且我问过小九公子了。” “哦。”楚翎心道,杨钰果然可靠,是个办事的料。等过两年,他读完书入仕,定然是个好帮手。 这样想着,前面转过一个弯,差点跟个仆役撞到一处。 杨钰急忙将她护在身后,正要先发制人,对方低头哈腰,连连躬身:“唔唔唔……” “是个哑巴?”杨钰看过去,只见此人一身粗使打扮,身材壮实,皮肤黝黑,手上有厚厚的茧,脚下穿的也是草鞋,确实是干苦力活的样子。 他略微放松,说道:“行了,不用道歉,走吧!” 哑巴仆役感激涕零,向他们又拜了拜,才提着水桶等物过去了。 他走过长廊,最后在一扇门前停下敲了敲。 “谁啊?”里面传来声音,正是朱行首。 楚翎和杨钰对视一眼,都很惊喜。真要谢谢这个哑巴,帮他们直接找到了人。 随后,哑巴推门而入。 “哎,是你……”里面传来朱行首的声音,但很快安静下来,换成了哗啦哗啦的水声。 咦,难道他们猜错了,朱行首只是要沐浴,所以才等这么久? 若是如此,等等也无妨。 两人等着等着,里面水声停了下来,很快安静一片。 时间有点久了,楚翎小声问:“这哑巴怎么还不出来?他一个粗使下仆,又是男人,怎么能留下来服侍沐浴?” 杨钰越想越是心惊:“难道……我们要进去吗?” 楚翎当机立断:“走!” 两人快步走过去,直接推开门,却见屋里安安静静,哪里还有什么哑巴和朱行首? “公主,这里!”杨钰打开窗。 窗只是合上,没有锁。而窗台上留下了泥印子,边上还有勾破的布料。 楚翎一下沉了脸:“朱行首被劫持了!” “我们怎么办?”杨钰问,“把事情喊破,还是……” 楚翎还没来得及回话,走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急之下,她往窗外一翻,杨钰急忙跟上。 两人躲在窗外,听到侍婢大声喊了起来:“来人!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好嘛,这下不用他们决定了。不过,他们这样子会被当成贼人吧? 杨钰犹豫间,被楚翎拉了一把。她指了指地上的脚印,跟着追了过去。 仙乐楼灯光明亮,脚步的去处清晰可辨,两人一路跟到墙边。 这会儿楼里已经闹腾起来,想是朱行首不见了的事闹开来了。 楚翎顾不得楼里,和杨钰翻出围墙。 仙乐楼外面道路交错,一时失了方向。 她踌躇之际,杨钰道:“公主,走这边!这里的路我熟,那边出去就是大街,会碰到人。” 楚翎看了看,那边都是小路,乌七抹黑的看不清去处。 她想了想,掏出一只特制的口哨吹了两声,便对杨钰道:“走吧!青茶听到信号,会来找我们。” 杨钰点点头,率先踏进了黑暗。 …… 仙乐楼里,楚小九本来没觉得有危险,忽然听得里头闹腾,随后传来朱行首失踪的消息,就愣住了。 不是,公主什么人啊?她找朱行首问话,用得着绑架吗? 很快仙乐楼有了应对,一个体格精壮、目露精光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吩咐侍从:“把大门关了,找一下哪些客人不在。外头好好的,定是里面把人带走的。” 楚小九看了看自己两边空荡荡的位置,当机立断大声嚷了起来:“你们说什么?朱行首不见了?糟了,我家小叔叔不会也出事了吧?她说去更衣,好久没回来了……” 倦怠的时候看到大家的留言和投票,还是努力爬起来码字了。非常感谢。 81.第81章 旧识 第81章 旧识 “什么小叔叔?” “哦,刚才这儿坐了个小公子。” “走了是有一会儿了。” 客人们窃窃私语,中年男人大步走过来,拱手问道:“这位公子,贵家叔叔是怎么回事?” 楚小九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道:“你是仙乐楼的掌柜?快点把人找出来!我小叔叔可不是一般人,真要出了事,别说仙乐楼,整个京城都得翻过来!” 来仙乐楼的人非富即贵,且楚小九一看就是权贵家的公子,中年男人倒不怀疑他的话,便问:“不知令叔叔是哪家公子?方才为何离座?还有谁陪同?” 楚小九只说去更衣,身份咬死不说。 这时有人过来跟中年男人耳语几句,他面色微变,恭敬道:“原来是康王府的小九公子,失敬失敬。” 见他认出自己,楚小九连忙嘘了声,压低声音道:“别张扬出去,我这小叔叔第一回跟我出来见世面,要真把人弄丢了,我回去会被打断腿的!” 中年男人心里一紧。楚小九自己是宗室王孙,他的小叔叔必然也是宗室子弟,身份再高一点的话说不准是个王爵。这样的人在这里失踪,处理不好整个仙乐楼都得关门。 “我们这就搜查,把人找到再说。” “快去快去!”楚小九停顿一下,“不对,我也去!不亲自看着我不放心!” …… 楚翎跟着杨钰在小巷里穿行。 她绕得头都晕了,京城怎么有这么多小道?好在路口设有官灯,能大致看清。 绕着绕着,杨钰在路口停下,陷入犹豫:“这两条路都有可能,往哪边呢……” 思考片刻,他问:“公主,左边出去有一片林子,右边则是一栋荒废的宅子,你觉得对方会带朱行首去哪?” 楚翎没多想:“我猜右边。此人进入房间,都没听到朱行首的求救声,我猜他们二人可能认识。现下天气冷了,朱行首一个弱女子,穿得又单薄,带去林子受不住。” 杨钰赞道:“公主心细,那我们就去右边。” 没过多久,他们到了杨钰说的荒废宅子,楚翎探头在墙洞处观看,果然瞧见影影绰绰的灯光。 杨钰找到破损处,两人小心翼翼挤进去。 这座宅子应当是大户人家的旧居,占地极广。两人循着灯光,一路走到旧屋处。 杨钰靠近一看,急忙退回,拉着楚翎避到角落里。 “就在这里。”他用气音说。 楚翎小心翼翼靠过去,透过窗格看到了屋里的情形。 昏暗的烛火下,朱繁跌坐在地,双手被缚,嘴也被堵着。发髻稍稍有些乱,其他地方还好。 她松了口气,至少对方不算凶恶。 ——到底是谁呢?朱行首的狂热爱慕者?还是其父的仇人? 很快屋角传来动静,绑匪过来了,正是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哑巴。 “唔唔……”朱繁挣扎着,示意对方拿掉她嘴里的布条。 哑巴如其所愿,蹲下来解开布条。 朱繁喘了口气,终于能说话了:“你干什么?不是不能见我吗?” 楚翎与杨钰对视一眼,目中闪过惊异。朱繁这话带着一丝怨气,两人不但是旧识,而且还很熟啊! 此人却语气平静,说道:“大理寺查到我这里了,我逃了出来,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大理寺!这人是……楚翎竖起耳朵。 朱繁面露怒色,喝道:“这个时候知道来问我了?当初我怎么求你的?你死都不肯带我走。现下我在仙乐楼过得很好,锦衣玉食,无数人捧着礼物求我看一眼,你倒来问我了?” 此人依然从容,既不羞愧,也不后悔,回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有希望堂堂正正带你出来,当然要忍,但现在不可能了。” 短短几句话,泄露的信息很多。 大理寺……逃犯……再想到朱繁的身份,楚翎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 “张千易!”朱繁大怒,“什么都是你自己决定,还要问我做什么?你我早已一刀两断,现在来装什么情义深重?” 果然是他! 楚翎暗暗吐了口气。怪不得之前没看出他有异,张千易虽然出身官宦之家,却一直在河堤做事,扮成仆役并不违和。 张家和朱家都是都水监的老人,想来他们自小相识?朱家下狱流放,张家也被撸掉……大哥找朱行首了解案情?可张千易为什么要跑路呢?心虚吗? 张千易伪装过的面容无法露出更多的情绪,但语气终于没那么平静了。 “阿繁,你自有理由怨我。当初你家遭难,我求过父亲,但被他说服了。如果当时强行为你出头,那么我们张家也要倒霉,彻底断绝了为你父亲申冤的希望。” “照这么说,你们还真是忍辱负重啊!”朱繁冷笑,“眼睁睁看我进教坊司,看着我们一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反正流的不是你张家的血,忍一忍怎么了?结果呢?你们不是一样倒了霉?” 张千易默然片刻:“是,我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太子,没想到那么快就被查到。” 太子!楚翎心一紧,果然有大哥的事? 朱繁忍不住,恶毒地道:“实话告诉你吧,是我向太子告的密。你也别怨我,太子查到我这里,我一个弱女子哪能扛得住?当然有什么说什么。” “你?”张千易终于面露惊讶,“是你说出来的?” “对,是我!”朱繁冷声,“我把你家供了出来,叫你父亲摘了乌纱,让你好好一个公子去河堤做苦工!怎么样,恨我吗?” 张千易眼神变幻,心情复杂到了极致,最后只是苦笑一声:“罢了。是我们袖手在先,你吃的苦比我多多了,而且你也没有诬告。” 他停顿了一下,再问:“总之,我已经不可能洗脱了,也没法救你出去。你要是愿意跟我走,我们就此远走高飞,日后隐姓埋名安度余生。你要是不愿意,我把你留在这里,等别人找过来,你就说是我劫持了你,趁机喊冤……” 他叹了口气:“你父亲的罪名大概是洗不清了,但要有一两个高官显贵同情,愿意从中运作,你就有机会脱离苦海。” 82.第82章 自首 第82章 自首 这番话说得真诚,朱繁的表情便有些崩不住,好半天才道:“你也知道洗不清了,我喊冤有什么用?” 她声音带了哽咽,张千易也沉默了。 片刻后,他叹道:“世事无常,你我出身官宦之家,自小锦衣玉食,早起读书就算吃苦。没想到一夕之间沦为阶下囚,连保全性命都要费尽力气。阿繁,只能说这世间太脏了,想做个干净的人已经是难事。” 朱繁终于潸然泪下,回道:“我朱家下狱的那一刻,旧日情谊已经断绝,今日我只当自己命苦。你走吧,日后各安天命,不必再见。” “阿繁……” 朱繁转开头,不再看他。 张千易似乎还想再说,却听外头传来动静,有人发现这边的灯光了。 他没时间再说什么,只得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朱繁垂着头,一言不发。 张千易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那些人终于找到了这里。 “朱行首!朱行首在这儿!”一名护院喊道。 仙乐楼那位管事快步走过来,定睛一看,心放了一半,问道:“朱小姐,你没事吧?” 朱繁点点头:“我无事。” “贼人呢?” “他看你们来了,就赶紧走了。” 管事长出一口气,没来得及细问,楚小九也赶到了,嚷嚷道:“朱行首?太好了,朱行首没事。咦?怎么只有一个人,我小叔叔呢?” 朱繁被他问懵了:“什么?” 楚小九急得拍大腿,一半是真一半是演:“朱行首,我小叔叔也不见了,这可要了命!” 管事问:“朱小姐,你有看到别的人吗?” 朱繁摇头:“没有,只有我一个。” “这就奇怪了。”管事纳闷,“那位小公子去了哪里?” 楚小九断然道:“不行!得赶紧找人帮忙……找谁呢?大理寺!对,高大人!” 说完,他拔腿往外跑。 管事急忙去拦:“小九公子,说不准这是个误会,令叔叔根本没出来,人还在楼里……” 他一眼看出今晚的劫匪不简单,心知淡化这件事对仙乐楼才好,让官府插上手,说不得要关门,那就做不了生意了! 可惜楚小九跑得飞快,几步就到了废宅门口。 “高大人!高大人你来了!” 管事吓了一跳,果然看到夜色里一群人提着灯笼而来。为首之人虽然穿着常服,但气度威严,身边带的都是正经的差役——大理寺的人! 糟了,还真是官府!不对啊,大理寺的人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又不负责巡街,谁报的案? 楚小九也有点懵。他想着公主与大理寺亲厚,最好能把高勉找过来控场,但没想到说来就来啊! 高勉领着人大步走进来,目光扫过:“朱小姐?” 朱繁已经被人解了绳索,懵懵地应了句:“是。” 高勉居高临下,淡淡说道:“疑犯张千易拒不受捕,本官已经查明他来了此处,朱小姐且来协助调查,带走!” 管事大吃一惊:“高大人!我们朱行首是受害人啊!她一个姑娘家这样被带走,必会惹人非议。高大人开恩,且容我们回去,过后再去大理寺衙门协助调查。高大人,我们往常与大理寺也有来往,您手下的柯师爷小人也识得……” 说着,他袖口一动,便想塞东西过去。 谁知高勉并不给面子,双手往后一背,冷声道:“大理寺办案,岂容你等讨价还价?这是钦命要案,再推三阻四,你也一并带走!” 这么严重?管事呆愣之际,差役已经上前来,拉了朱繁就走。 “高大人,高大人!” 管事追出去,却于事无补。 今晚到底怎么回事?不行,得快点告诉东家…… —— 张千易穿过杂草丛生的小路,快步往围墙破损处走去。 当他从废弃宅子里钻出来时,猛然看到几道身影,立时做出防备姿态。 “谁?” “张千易?”楚翎挡住他的去路。 张千易面露惊疑。他的行踪被发现了?可对方看起来不是差役啊!两个少年,一个……丫头? “你们是什么人?”他悄悄抬手向腰后摸去。 “别动!”青茶喝止,“要有凶器在手,你的罪名可就不一样了。” 她身上散发出高手的气息,张千易顿住了。 “你们究竟是谁?”他警惕地问,“想干什么?” “你别激动。”杨钰摇了摇扇子,做出悠闲之态,“你跟朱行首的话我们听到了,不过道理我们不认同。你就这样走了,不但自己没有希望,朱行首也不会有希望,而且你们父辈的罪名将永远洗不脱,为后人唾骂。张公子,你再想一想,真的要逃吗?” 这个称呼让张千易恍惚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听别人喊自己张公子了,父亲下狱的那一刻起,短短几个月仿佛经历了半生。 但他很快醒过神来,喝道:“这不关你们的事。” “当然关我的事。”楚翎冷声,“大理寺找你,就是我找你!” 什么?张千易呆怔了一下。 这时,外面大道传来杂而不乱的脚步声,似乎很多人在往这边赶。 当他看到闪过去的火把,张千易面色大变。 官差!好像是官差!仙乐楼报了官府?金吾卫?还是府衙? 那些火把在废宅门口短暂地停了一会儿,便涌了进去,然后里面传来纷乱的声音。 “听到了吧?”杨钰笑眯眯,“朱行首被抓了,你猜她会不会听你的话,把罪名都推到你的身上?” “……”张千易神情变幻。 “她本就是罪身,再被发现跟疑犯纠缠不清,会有什么下场?张公子,你是好心,但你错估了朱行首的脾气,她只会认命,不会借此脱罪。好不容易从教坊司出来,这下又进衙门,你害苦了她啊!” 张千易崩溃:“别说了!” 杨钰一收笑容,冷冷道:“我不说你就能否认事实吗?现在选择放在你面前,要么你逃走,让朱行首一个人背了所有过错。要么你跟我们回去自首,把罪名都担下来,至少她还能回仙乐楼。” 睡觉时间拖后了。我要再努力一下。 83.第83章 夜讯 第83章 夜讯 四人出了小巷,却见高勉领着一群人在等候。 张千易这才知道杨钰所言不虚,就算他刚才反抗,也不可能逃出去。 待到高勉毕恭毕敬向这边行礼:“公主。” 张千易身躯一震,猛然看了过来。 楚翎点点头。她来仙乐楼之前跟高勉打了声招呼,他正在查张千易,正好撞到了一起,青茶来得晚,就是处理这件事去了。 朱繁也惊了一惊,抬头往这边看来。或许是楚翎举手投足和太子太过相似,她五味杂陈,半晌说不出话来。 高勉一挥手,差役上前扣了张千易,回大理寺衙门。 楚小九笑嘻嘻走过来:“公主,你没事吧?我们真是太厉害了,一出手就抓了个要犯!对了,高大人是你安排的吗?来得真及时!” “你做得也不错。”楚翎毫不吝啬地夸他,“这回有这么大进展,多亏你及时发现线索。” “哈哈哈哈!”楚小九心里得意,又想装谦虚,摆手道,“还好啦!我想着万一呢,谁知道真有关系。” 嗯,回头请程浚那小子喝酒,送给他这么大一个功劳。 马车驶过来了,楚翎问:“要不要去大理寺?” 楚小九心痒痒想去,却被杨钰拉了一下,回道:“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下回有事公主再叫我们。” 楚翎笑着点头:“明日我叫人去康王府送赏赐,杨小公爷呢?你需不需要。” 赏赐是给楚小九作保的,免得他被家人骂。杨钰打小就是好孩子,自然不需要,事实上他不太敢让父亲知道,自己跟公主来往这么多,连忙摆手:“不必了。” 楚翎微微一笑,意味深长:“既如此,我先记下了。” 说完,青茶放下车帘,马车启动,往大理寺衙门去了。 看着马车走远,楚小九问:“为什么不去大理寺衙门,难道不好奇吗?” 杨钰白了他一眼:“你是宗室,不知道不该好奇的时候不能好奇吗?如果我们去了,就真卷进这桩案子里去了。” “……”楚小九能说出纨绔理论,自然懂这个道理,只是他想想又嘀咕,“其实我们早就卷进去了吧?上回在问仙居……” “是啊,两次关键性线索都是你提供的。”杨钰面无表情。想起来他都有点纳闷,楚小九是自找的,他又是为什么被卷进去?算了算了,只能说自己凑巧撞上了。 “罢了,到这里就够了,余下的事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他虽不知来龙去脉,但听张千易和朱繁的对话,也知道此事掺杂了朝政,他一个还没读完书的学子,楚小九一个宗室纨绔,委实不好涉入太深。 “好吧。”两人一起经过这么多事,楚小九对他很信服,老老实实应了,“那我们回去?这么晚你也不好回国子监了吧?回家还得解释,不如去我家混一晚?” 杨钰想想也对,干脆应了:“好。” 楚小九都惊了:“你真愿意跟我回家啊?那以后就是一起睡过的交情了!” “闭嘴!别说得这么难听!”杨钰翻脸,“什么一起睡过,你们康王府这么小,还挪不出一张床啊?” 楚小九嘻嘻笑:“有有有,我的床给你睡都行……”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走远了。 —— 大理寺。 “公主请。”高勉毕恭毕敬。 楚翎也不客气,在上首坐了,示意他开始问案。 高勉再次拱了拱手,方才转身看着屋内二人。 “张公子,朱小姐。”他说,“本官今日没有开堂,差役也都留在外头,便是不想将两位视为犯人,我们且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如何?” 大理寺卿无论如何也算高官,便是张朱两家没有败落的时候,他们的父亲见了都得礼敬三分。高勉此举可说是非常有诚意了,张千易心知,要不是公主在此,这位高寺卿不见得会这么客气。这会儿要是不配合,那就是给脸不要脸。 张千易低头道:“卑下不敢当,高大人做主便是。” 高勉点点头,却先问了朱繁:“朱小姐,太子生前见过你,是吗?” 朱繁低声应是。 “什么时候?你找太子作甚?” 朱繁不由看了眼上首的楚翎,却见她平静饮茶,身边的师爷向自己友善颔首,心定了定,启口道:“那是年中的时候,我受邀去宴席上弹琴,见了太子一面。我知道太子正在清理都水监,便想方设法给他递了消息……” 她慢慢说来,其中自然有不少艰辛。初时也不肯定太子一定会见她,后来太子到仙乐楼微服拜访,叫她好生惊喜。 “……所以说,你找太子为了申冤?” “是。”朱繁忿忿道,“我父亲是替罪羊,都水监内部斗得厉害,陛下降罪的时候,判事将我父推了出去。太子接手都水监,我便想找他喊冤,为我父洗清冤屈。” “你父亲是无辜的吗?” 高勉这个问题,让朱繁迟疑了一下,最终她回道:“高大人若问我父贪污没有,那我只能回答,我父不是全然无辜。但若问河堤坍塌是否我父渎职,那我可以发誓,此事决非我父之责。” 高勉没有回应,反而转头问张千易:“张公子,你说呢?” 张千易答道:“高大人,我们两家在都水监多年,至少两代从事水务。能做到监丞这个位置,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上官也不会容许。只能说,不管是我父还是朱大人,钱必然是分了的,但修河也都尽力了。” 这番话还算坦诚,高勉早年在地方辗转,当然知道水至清而无鱼的道理,别人都拿了就你不拿,便会被排斥,做起事情来处处受阻。但他们俩身为子女,是不是为亲者讳就很难说了。 这时,上首传来茶盖的碰撞声。 三人转过去,却见楚翎搁下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照两位这么说,你们的父亲并不完全无辜,但罪不至此,是不是?” 她的表情莫名让人害怕,张千易和朱繁硬着头皮:“……是。” “这就有意思了。”楚翎轻声问,“张朱两位监丞都是一样行事,为什么当初一个顶罪,一个升了判事?” 84.第84章 疑点 第84章 疑点 张千易和朱繁脸色大变。 楚翎也不多说,任由他们内心激烈斗争。 朱繁含怨看了张千易一眼,“扑通”跪下,伏地道:“公主明鉴,罪女早就怀疑是张家与判事合谋,拿我父顶罪,自己置身事外!” 张千易大急,喊道:“阿繁!没有这回事!我家确实没有伸出援手,但我们知道消息的时候,你父亲已经被推了出去。” 朱繁冷哼一声,继续道:“公主,他在狡辩。我父事前就有察觉,说形势看起来不妙,要找张家商议。这是母亲在狱中告诉我的,张家却装作不知。” “不是这样的!”张千易急得额头冒汗,“朱世伯确实来找过我父亲,但还没想到对策就已经被推出去顶罪。我父不敢作声,生怕被连根拔起。谁知道陛下并未息怒,将判事也撸了下来。如此,都水监需要人主持,临时将我父提拔上去,这才造成了截然不同的结果。” 朱繁不信:“你的意思是,前判事将我父亲推出去,只是还没来得及对你父亲动手,自己就先倒台了?” “是这么回事。”张千易目光恳切,“若不是陛下一撸到底,下一个被推出去的就是我父亲。这是意外,阿繁,我绝对没有骗你。” 朱繁神情冷漠,显然并不相信。 楚翎听他们说到这里,轻轻点了下头:“原来朱小姐是这样想的,想来这些话对我大哥说过吧?所以张家才会没站稳脚跟就被撸下来。” 张千易再次变了脸色,朱繁也隐约有些不自在。 在废宅里他们说起过这个话题,但当时的情形,难免让人以为朱繁不想跟张千易走才会故意这么说。但此时此刻,楚翎先把朱张两家不同境遇挑破,那么朱繁告状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阿繁,你对太子殿下都说了什么?”张千易轻声问。 朱繁看他这般,嘲笑道:“我不是说过吗?是我向太子告的密,你刚才不在乎,原来都是假的?” 张千易脱口而出:“如果你只是说我父也拿了钱,自然无可辩驳,但……” 但要是她向太子告发,说张家与前判事合谋,那就是诬告。张家为此家破人亡,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坦然视之。 他眼里的失望太明显,反而激发了朱繁的怒意:“但什么但?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我们朱家早就完了,我爹死在流放途中,我娘在狱中自尽,祖母惊吓而亡,剩下我……”她眼中泪意凝聚,“凭什么我们这么惨,你们好好的?张家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难道你还要怪我不成?” 说完,朱繁转回来继续禀道:“公主,我父本欲与张家共进退,谁想被扔出去的只有他一个。所以罪女向太子告发了此事,求太子重审此案,为我父正名。太子说他会从上到下梳理都水监,只是需要时间,罪女一直耐心等待,没想到太子就……罪女所言句句属实,请公主明察。” 张千易随之跪地,表情痛苦,字字恳切:“公主,此事乃是误会。罪臣可以发誓,我父绝对没有诬陷同僚,当初太子问罪,也只认明贪污一事,此案应当有卷宗,您一查便知。” 朱繁大怒:“案子还没完全终结,卷宗上怎么会有?若不是太子出了意外,你连河工长都当不了!” “我……” “够了!”高勉及时出声,制止他们没意义的嘴仗,“你们的意思公主已经明白,不必再多言。” 两人同时收声:“是。” 高勉回身禀道:“公主,这事倒也不难查,只要请东宫的朱善大人过来,他们两家的官司查到哪里便一清二楚。” 他的建议很对,不过楚翎另有想法,转头问:“蒋先生,你说呢?” 蒋士俊在这件案子上并没有涉足,回道:“臣以为,都水监的案子虽然关系重大,但对我们而言并不是重点,问不问无关紧要。” 楚翎点点头:“你说的是,我要查的是大哥的死因,都水监自有父皇做主。” 张千易好不容易遇到贵人,眼看有翻案的希望,听他们这么一说,不禁大急:“公主……” 楚翎没理会他,自顾自道:“说起来,有件事我还没明白。” 高勉恭声:“请公主吩咐。” 楚翎看向张千易,轻声问:“既然张公子认为自家无辜,为何大理寺去找你的时候要跑呢?” 没错!大理寺这些天查了很多人,张千易怎么知道这回后果严重?再说,大理寺仅仅还在怀疑阶段,他就认定自己要倒霉,宁愿逃亡也不愿意受讯? 高勉目光犀利起来,看向张千易:“张公子,你怎么解释?” 张千易手有点抖:“我……我只是害怕,张家如今只剩我一人,如果折在狱中,那我父的冤情就……” “那更不应该跑了。你跑了就是钦犯,一辈子都洗不掉罪名,你父亲更是永远含冤九泉。” 张千易无言以对:“我、我……” 见他如此,高勉脸色一变,冷声喝道:“还不老实招来!今晚要不是遇到公主,你以为自己能站在这里回话?倘若抓你回来的是本官,先打二十大板再说!” 张千易冷汗涔涔,深深低下头去。 屋内气氛凝重,没有一个人出声。 片刻后,张千易终于在煎熬中开了口:“公主明鉴,罪臣……罪臣以为事发……” “你做了什么?”高勉死死盯着他,“太子巡河时你陪同在侧,是不是当时发生了什么?” “是……”张千易的声音带着绝望,“太子到了河堤,将我召了去,问及修河策略,其后,我一直陪侍。” “然后呢?”第一次问到这么关键的细节,高勉不由放轻了呼吸。 张千易眼睛里带着惊惧,回忆当时的情形:“当时在船上,我感觉太子有点不对劲,他的手一直发抖,时不时揉按额头,好像不太舒服。我本该请他回转,但是父亲的死讯让我魂不守舍,什么也没说。” 张千易闭上眼睛,露出痛苦之色:“没想到下午就出了事。太子站在船舷边,一个大浪打过来,就……” 85.第85章 请帖 第85章 请帖 楚翎猛然站起。 中毒,大哥那时候中毒了,这才使得他无法承受船上的颠簸,也使得他落水后无法自救! “你为什么当时不说?”她怒声喝道。 如果当时张千易说上一句,也许就可以避免悲剧,说不准大哥会发现自己身体异常,这是能让大哥活下来的最后机会! 张千易深深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敢答。 为什么当时不说?得知父亲死讯,也许他心里还是对太子生了怨吧?人有时候就会这样,他知道父亲不算冤枉,但偶尔梦回也会想,都水监里人人都拿钱,父亲不干就没法生存下去,为什么要被下狱?该死的是前两任判事,还有政事堂的诸公,他们把都水监搅得一团乱,可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朝堂上! “怪不得你要逃。”高勉冷冷道,“太子唯一生还的机会,就断送在你手上!” 张千易心如死灰。此时此刻,他已说不出为自己辩驳的话。 谁料朱繁开了口:“公主,罪女明白您的心痛愤怒,罪女虽与太子只有几面之缘,但知道死讯的时候,依然悲痛惋惜。可这件事,他应当是无心的。我们经历过家破人亡,有如惊弓之鸟,便是真觉得不对,也怕自己多嘴招来祸事……” 张千易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为自己说话,动了动嘴唇:“阿繁……” 朱繁冷声道:“我不是为你,只是物伤其类罢了!” 楚翎缓了过来,如果杀了张千易能让大哥复活,她毫不犹豫。但大哥已经死了,迁怒没有意义。 “所以,你只是发现异常,没有下毒?” 张千易叩头道:“公主明鉴,我父亲乃是被前任判事裹挟,太子已经法外容情,罪臣万万不敢埋怨太子!” 楚翎抬头看过去,高勉轻轻点了下头。 张千易就算有动机,也没有机会给太子下毒。他现下毕竟只是河工,太子入口的东西他接触不到。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楚翎语气沉了下来,问道,“都水监的钱,都去了何处?” 张千易和朱繁不由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惧意。 公主要他们供出都水监背后的利益关系!—— 夜色已深,高勉心事沉沉地送公主出衙门。 张千易被收押了,朱繁先送回仙乐楼,此事暂时按下。 但这不代表不继续查,恰恰相反,就是要一击必中,目前才不能打草惊蛇。 他看着公主上了马车,挑起车窗帘子说道:“高大人回去吧,接下来还有得忙呢!” 高勉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已经向公主投诚,恐怕别人已经将他视为眼中钉。既如此,只有奋力一搏,不管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为了公义。 “是,臣必定竭尽全力!” 楚翎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高大人是忠贞之士,本公主会证明,你没有选错。” 不必再用言语表达,高勉深深作揖。 马车启动,往安国公府行去。 楚翎闭目养神,静静思索今天的收获。 张千易和朱繁没敢直说,只道主谋是前任判事,在她的步步进逼下,隐晦地表示前任判事与某个势力有过密往来——靖平侯府。 楚翎一点也不奇怪,谋取大位绝非一夕之功,图穷匕现之前,必然已经渗透方方面面。 只是,从都水监捞钱,未免太没底线——修河是关系到百万民生的大事,楚翮若是坐上皇位,那可是他自己的子民! 大哥知不知道这些?他见了朱繁,又将张家下狱,不可能一点也没察觉吧…… 马车突然踉跄了一下,打断了她的思路。 身边的青茶立刻站起,按住腰侧的兵刃。外面传来侍卫的拔剑声,队正厉声喝道:“公主銮驾在此,何人胆敢拦路?!” 拦路?这么稀奇? 车外传来一个粗豪的男声:“诸位别紧张,在下是来送请帖的。” 请帖?什么东西?队正没有放松警惕。 在他们的紧迫盯视下,蒙面壮汉掏出一物,抬手抛了过来。 几名侍卫抬剑去挡,却见那物轻飘飘地落了地,还真是一封帖子。 队正将帖子捡起,正在犹豫之际,车内传来声音:“什么请帖,拿来看看。” 队正松了口气,恭敬地将请帖递到青茶手中。 青茶转身回到车内:“公主。” 楚翎打开一看,笑了。 这是一封不太符合规制的请帖,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写了时间地点,以及恭候大驾四个字。 时间就是今晚,地点…… “小桥酒肆,这是哪里?” 外面传来蒙面大汉的回答:“就在张家瓦肆外面,那晚公主堵我们的小巷旁边。” “呵!”楚翎笑出声来,“这是请罪还是示威?” “自然是请罪。”壮汉声如洪钟,“那晚冒犯了公主,我家公子日夜难安,特地设了宴席向公主赔罪。” 楚翎没给他脸面,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你们是被金吾卫追得没地方躲,才来求饶的吧?” 壮汉被呛了一下,挠头干笑:“公主英明,我们已经搬了三四五……不知道多少个地方了,再搬下去就出京畿地界了。先生说,既然干不过那就痛快点跪了,面子这玩意儿没有卵用,所以我们来求公主高抬贵手……” 这用词委实粗鲁,青茶当即皱了眉头,喝道:“好好说话!你以为这是军中吗?” 壮汉“咦”了一声:“你知道我的来历?” 青茶冷冷道:“你的招式大开大合,下盘功夫失之精细,分明是马上功夫,有什么难猜的?” “哦。”壮汉恍然大悟,“公子说的没错,果然是这里有了漏洞。” 楚翎好奇:“他还说了什么?” 壮汉嘿嘿一笑:“公主想知道的话,不如来听公子自己说?毕竟卑下长得丑,声音也不好听,还是公子好看些,对着他的脸还能下酒。” 这话说的,楚翎挑起嘴角:“照你这么说,本公主不去就吃亏了。” 壮汉陪笑,将姿态放低:“公主殿下美貌如大人大量,还请给我们一个请罪的机会。” 萧虞:听说你们忘记我了,出现刷一下脸。 86.第86章 酒肆 第86章 酒肆 夜已深沉,玩乐的人流散去,帝都慢慢陷入沉睡。 小酒肆门前挂着风灯,如同静夜里的一点星火,成为少数还醒着的风景。 一辆马车在团团护卫下驶过来,到门前停下。 “公主。”蒙面大汉殷勤地上前相扶,却被青茶瞪了一眼,随行的内侍迅速搬出下马凳安置好,服侍公主下车。 蒙面大汉摸摸鼻子,干笑一声。 自作多情了。 楚翎刚到门口,帘子还没挑开,里面便传来一声琴鸣,紧接着,流水一般的乐声传出来,仿佛溪流冲过百盛开,迎接公主大驾光临。 青茶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仍然很警惕。 “公主,我先进去。”说完,她率先踏入,然后一抬眼呆住了。 这是一间小小的酒肆,拢共只摆了五六张桌子,但收拾得很干净。 墙上挂着木制菜牌,桌椅半新不旧,微黄的烛光下,所有的物件都好像蒙上了轻纱,陷进一个温柔的梦里。 流淌的乐声,婉约的灯火,一位公子就这样坐在靠窗的桌旁,月色恰到好处地照进来,落在他美玉一般的脸上,微风轻轻吹动,拂起蒙眼的纱布,仿佛无意间入梦的仙人,叫人不敢惊醒。 琴声一停,青茶乍然回神,连忙回身请罪:“公主恕罪,我……” 她心中懊恼,要是对方有恶意,刚才就是个极大的破绽!自己怎么能犯这么大的错误? 楚翎却不在意。她还能不知道萧虞的外貌有多大的杀伤力?尤其今天对方刻意布置。 不过,她很好奇,这到底是谁的主意?就萧虞那个高傲的性子,还能使这招?这不是仙人下凡,简直就是下海啊! “公子!公子说话啊!”有人用气声拼命提醒。 于是楚翎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公孙先生。 她走过去,敲了敲桌子。 公孙先生抬起头,对她露出谄媚的笑,起身施礼:“公主有礼,某家公孙泓,是我们公子的……管家。” 楚翎蹙了蹙眉头。 公孙泓?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蒙面壮汉跟进来,懵了一下:“怎么是你出来打招呼?不是说让公子摆个架势,先把人震一震吗?” 气氛已经破坏,公孙泓无法,只能冲自家公子摆脸:“他清高,他不配合,我有什么办法?” 唉,枉费他折腾了一晚上,又是摆东西,又是调灯光,还找了个绝佳的位置,效果出来自己都惊呆了。 在他的设想中,琴声一停,公子抬起头,都不用笑,只要轻轻说一声:“公主殿下,今日有缘一会,三生有幸。” ——他就不信哪个女子不昏头! 可惜全是假想,公子就跟木头似的戳在那儿,美则美矣,就剩个空壳。 “配合什么?”窗边的木头美人终于开口了,“我只是一个瞎子罢了,看不到自然反应慢一些。” 说完,他摸索着起身,向这边施礼:“公主殿下,冒昧相请,还请见谅。” “原来你还有这么客气的时候。”楚翎抬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不是要请罪吗?上酒啊!” 这反客为主的姿态,看得公孙泓和壮汉暗自嘀咕。果然是天潢贵胄,这位公主行事既主动又霸道。 小厮赶紧上前,给他们斟酒。 “还站着干什么,坐!”楚翎端起杯子,“说好让本公主拿这张脸下酒,那就坐好了让我看个仔细。” 这话说的,萧虞浅浅勾起嘴角,露出几分无奈:“下属胡闹,还请公主海涵。” “这也不算胡闹。”楚翎以手支颐,似笑非笑看着他,“公子确有美色。” “……”萧虞只能假装没听到,摸索着端起酒杯,“公主肯赏光,在下感激不尽。那日是我们冒犯,嘴上说帮忙,实则以高姿态横加插手,失之尊重。今日设此小宴,特向公主赔罪。” 说完,他一饮而尽。 楚翎笑吟吟看着,既没有回敬,也没有表态。 萧虞转头唤道:“老吴,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赔礼。” 壮汉应声,急忙过来:“公主!卑下那日贸然出手,对您和您身边的姑娘不敬,给两位赔不是了。” 说完,哐哐磕头,一点也不带犹豫的。 楚翎倒没什么,青茶哪见过这样的,一下弹开来。 壮汉磕完头,见她们不说话,便问:“公主,您还有哪里不满意?只管说话,我一定照做!” 青茶看了眼主子,说道:“哪有你这样道歉的?脸还蒙着,一点礼貌都没有。” 壮汉恍然,抬手扯掉脸上的面巾,陪笑:“是我失礼,刚才忘了,请公主恕罪。” 他这张脸粗眉阔目,甚是阳刚正气,在武将脸上相得益彰,称得上英伟。 楚翎目光一下子直了,死死盯着他,连公孙泓看出来不对劲。 他还没得及上前,楚翎已经吐出了一个名字:“吴至用?” 壮汉大吃一惊:“公主怎知道卑下的名字?”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又远在边关,长在京城的公主从哪里听说的? 萧虞和公孙泓也惊住了,暗想身份已经被揭穿了?连名字都被知道,是皇城司查的吗?这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啊,原以为那晚的功夫露了形迹,金吾卫找姓萧的是盲猜,现下看来却不简单。 “真是你啊!”楚翎看着比记忆中年轻的脸庞,内心感叹。 吴至用,熙宁王萧镇的亲信统制,前世她在上原的时候,此人曾代表熙宁军过来拜见。 对了,公孙泓好像也是熙宁军的人,怪不得她听着耳熟。 咦,熙宁王萧镇,萧虞——萧镇? “你是萧氏族人?”她看向萧虞,许多事在脑海里闪过。 怪不得她总觉得萧虞很矛盾,看举止气质,明显出身不低,多半来自世家大族,但他又不科举,反倒以习武为主。 怪不得他前世离开三清观就没音没信了,想必继承祖辈事业,入军中历练去了。其后战火连绵,远隔千里,更难有机会听说他的消息。 “萧镇是你什么人?叔父?不对,他年纪没那么大。族兄?你排行第几?哪房所出?” 87.第87章 赔罪 第87章 赔罪 前世萧虞消失之后,楚翎也曾失落过。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这样一个少年郎,很难不产生好感。 只是这种好感太浅薄,轻易被皇权斗争挤到角落,消散于风中。 没想到今生她还没想起他来,萧虞就主动出现在她面前,还叫她得知了他的来历。 萧家,原来他是熙宁王府的人。如此说来,前世竟是缘悭一面,倘若上原守住,说不准就能和熙宁军合兵一处,再次见到萧虞。 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分别七年之久,也不知道萧虞变成了什么模样,如果成了个军中糙汉……算了,还是让那个清风明月的少年留在记忆里吧! 面对楚翎一长串的问题,萧虞心弦一松,公孙泓的目光也缓了下来。 看来不是皇城司查出来的,不然公子的身份断然瞒不住。 “公主恕罪,这些问题臣目前还不能回答。”既然被戳穿来历,萧虞也就坦然以臣自称了,“萧家人无诏不得离开封地,我此番私自来京,若是被人知晓,王府会被申饬。” 楚翎嗤笑一声:“本公主不是人?现在我已经知晓了,你待如何?” 萧虞面露无奈:“臣不能如何,只能求公主垂怜。那晚虽有不敬,但我们本意是帮公主的忙。只求公主看在我们一片诚心的份上,不要再搜捕下去了。” 说到这里,他苦笑道:“臣此番进京乃是求医,再这样下去,恐怕要耽误病情了。” 这番话姿态放得极低,让楚翎有一种莫名的畅快。 萧虞啊萧虞,前世你仗着灵虚道长的势,动不动训诫说教,没想到今生要俯首称臣吧? 也罢,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先放过一马。反正已经知道你的来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端起酒杯,沾了沾唇。 公孙泓立刻机灵地接道:“多谢公主高抬贵手,喝了这赔罪酒。” 吴至用跟着磕头:“公主宽宏大量,卑下叩谢隆恩。” “起来吧!”楚翎瞥过去,“你是上阵杀敌的人,不必轻易下跪。” 听她这么说,吴至用的回话便多了几分真心:“谢公主。” 萧虞再次举杯:“公主宽仁为怀,臣感激不尽。” 楚翎冷哼:“别谢得太早,什么时候我不高兴了,随时把你行踪抖出去!” “……”萧虞回,“那臣就尽量让公主高兴。” 小厮适时地端着盘子过来:“菜来了!公主,这是酒肆最有名的炸雀儿,顶好的下酒菜,您尝尝!” 楚翎瞟了一眼,心道,萧家真会调教人,萧虞身边这一个两个的,都挺有趣。 她尝了口炸雀儿,确实鲜香美味,于是决定加入外卖名单,下回想吃了叫人出来买。 “这儿风景不错。”楚翎转头看向窗外,此处正好对着一座小桥,流水汩汩而过,旁边栽了一株桂,香味正浓。 萧虞微笑:“公孙先生找的地方,公主喜欢就好。” 欣赏完景色,楚翎问:“你们现在住哪?离皇城很远吗?” 公孙泓连忙说了个位置,陪笑道:“是有点远,都快出京畿地界了。既然金吾卫不搜捕了,我们明天就回来。” 楚翎点点头,目光落在萧虞的眼睛上。 “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找到人治了吗?” “生了场病,慢慢看不见的。”萧虞回道,“已经请人看过了,有点麻烦,但还能治。” 楚翎一点也不担心。他是灵虚的师弟,人都已经到京城了,肯定已经告知三清观了。 不过,前世萧虞明明去了三清观休养,今生却来了京城,必定有什么因素导致了变化。 这家伙还是没完全说实话。 “公主,臣有一事不解,可否解惑?” 楚翎晃了晃手中酒杯:“说!” “公主怎知道我姓萧?是我们哪里露破绽了吗?” 楚翎当然不能说实话,随口道:“你们不是猜到了吗?我瞧你们的路数像是行伍中人,口音又是北地的,随便猜的。” “……”萧虞顿了顿,“老吴呢?公主怎会识得他?” 这事可没法解释,于是楚翎冲他一笑,有点无赖地回:“不告诉你!” 萧虞无法:“好吧……那,公主那天追查的事怎么样了?人找到了吗?” 楚翎收了笑,定定看着他。 “公主?”萧虞的手指动了动。他虽然看不到,感知却很敏锐。 楚翎慢慢道:“你既然是私自进京,应当小心谨慎隐藏身份才是,为何要插手本公主的事?这不是增加了被发现的风险吗?” “……”公孙泓额头都冒汗了。这个小公主还真是不容小觑,一丁点破绽都能被她抓住。 他们不说话,楚翎也不追问,自顾自倒酒饮酒。 青茶低声提醒:“公主,回去要被郑姑姑发现的。” “哦。”楚翎停下来。她都忘了自己现下年纪还小,秋娘在她的饮食上管得严。 萧虞终于开口:“太子薨逝,对边军来说是个坏消息。我都来了京城,自然要为熙宁军探明局势。” 这句话透露出重要的消息! 楚翎盯着他:“你们萧家支持太子?” “自然。”萧虞回道,“边军一直希望改制,我们萧家上了不少奏章,太子表示过赞同。” 高勉的册子里提到过边军改制的事,不过这事旷日持久,并非一朝一夕能有结果,目前矛盾也还没有爆发出来。 萧虞继续道:“不瞒公主,我们来之前,很担心太子因此遇害,这说明朝中阻力极大。所以,得知公主在追查太子死因,我们想方设法出手帮忙。” 这理由站得住脚,楚翎想了想,又问:“如果太子之死与这事没有关系呢?你们会坐视不理吗?” 萧虞过了一会儿方才回答:“驻边将领不能参与储位之争。” 这是委婉的拒绝,楚翎反而放心了。 萧家那个位置,自有他们的立场,萧虞如果答应得干脆,她反而要考虑一下他是不是骗人了。 不过,她未来要阻止北胡南下,势必要拉拢萧家,现在提前遇上,自然不能错过。 于是她道:“为太子申冤怎么叫储位之争?这是为国尽忠,臣子的本分!” 写得有点慢。 88.第88章 靠山 第88章 靠山 夜色越发深沉,楚翎踏出酒肆。白日热闹无比的京城,只剩下零星的灯火。 “公主。”上马凳安好,青茶唤道。 楚翎收回目光,平静地上了马车。 身后一群人俯身恭送。 楚翎透过车窗,看着街边萧虞的身影渐渐远去,放下车帘。 前世想见不能见的人主动出现在面前,至死都不知道的身份就这么轻易得知,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很多事情不一样了。 这一次,天命必定站在她这边! …… 萧虞回到酒肆,小厮赶紧端来解酒汤,说:“道长说了治病期间要禁酒,公子今晚喝了不少,药效又白费了,唉!” 他听话地喝完,回道:“也没多少,公主毕竟还小,她自己都不能多喝,我只陪了两杯罢了。” 说到这个,公孙泓啧啧称奇:“这位公主殿下和传闻中大不相同啊!都说她任性骄纵,被父兄宠得不像话,今晚看来,任性有之,骄纵也确实,但胸藏沟壑,进退果决。” “最难得的是,她知道忍耐。”萧虞缓缓说道,“太子被害分明有了关键线索,她竟能藏住不说。” 公孙泓颔首称是,想了想又道:“不过,公子你是不是太早亮牌了?叫她知道我们的立场,可就不值钱了。” 萧虞却摇了摇头:“没有必要端架子,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公主是什么性子。她吃软不吃硬,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这倒也是。 “何况,我们时间不多。”萧虞沉声,“本以为有了太子这个助力,我们很快就能脱出困境,没想到天不假年。现在必须尽快找到新的靠山,否则前面的心血都付诸流水了。” 公孙泓赞同他的看法,只是…… “公子,你是不是太乐观了?公主毕竟只是公主,这回陛下让她督促办案是特殊情况,日后不见得能插手朝政。” “不然呢?我们也没有别的人选了。”萧虞摊手,“总不能去投靠那位二皇子吧?” 公孙泓无话可说。 吴至用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先生你别瞧不起人,我看这位公主不简单。咱们进京才露了个脸,就被她整治得无处可去。再说,你看她从进门开始,那嚣张跋扈的劲,也不像个安分守己的。” “你是因为她不叫你跪,才说她好话吧?”公孙泓揭穿吴至用的小心思,随后感叹,“公主和太子一母所出,听说感情极好,怎的性子差异如此之大?太子温文儒雅,公主却……” “不,他们是一样的。”萧虞闭着眼睛,轻轻说道。人已经走了,但他仿佛还能闻到那冷冽的气息,“他们有相似的灵魂。” —— 楚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外头鸟儿叽叽喳喳,阳光正好。 她懒洋洋翻了个身,猛然对上一双好奇的眼睛,被吓了一跳。 “啊!” 这人反被她吓了一跳,慌张地左看右看:“干嘛?什么东西?怎么了?” 楚翎定睛一看,发现是表妹冯令薇,松了口气:“薇薇,你吓死我了!干嘛蹲在床边?” 冯令薇发现罪魁祸首是自己,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太久没看到你了吗?听说你昨晚睡这儿,赶紧过来瞧一眼。” 楚翎就笑了:“哪有很久?这个月我都住三回了。” 说着,宫人听到声音进来服侍,她起床洗漱。 冯令薇跟出来:“你还好意思说!上回半夜才来,等我睡醒,你人都回宫了!” 数落完,她问:“阿翎,你有这么忙吗?祖母说你在做正事,不让我打扰你。” “是有点忙。”楚翎吐掉漱口水,抽空回她,“不过我今天肯定不跑,等会儿陪外祖母用完膳,我们一起去街上逛逛,怎么样?” 冯令薇大喜:“真的?太好了!”想想又有点过意不去,“你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会不会耽误啊?” “又不用我亲自查,已经让他们抓紧了。” “这就好。”冯令薇想起太子表哥,还有点伤心,“希望快点找到真相,把凶手绳之以法。” 楚翎心道快了,已经有了关键性线索,只要高勉再加把劲把证据链捋顺,就能连根拔起了。 想到这里,她心情大好。 有希望报大哥的仇,知道了萧虞的身份来历,甚至还提前拉拢了熙宁王府,每件事都在向好。 楚翎带着这样的愉悦,和冯令薇说说笑笑去找老夫人。 老夫人看到她们十分开心,忙叫厨房添菜。 “阿翎多吃些,瞧你瘦的,还在长身体,万万不能亏了自己。” 楚翎笑回:“外祖母放心,秋娘盯着我呢!可能最近动得多,心思也重,才不长肉。” “那就再多吃些。”老夫人笑眯眯给她夹菜,“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肚子就跟无底洞一样,吃完没一会儿就饿了。尤其我们还习武,打拳耍枪哪一样不要体力?来,吃这个羊肉包子,味道可好了,一大早刚杀的羊,新鲜着呢!” “谢谢外祖母。”楚翎欢喜接过,咬了一口,鲜甜的滋味让她眯起了眼睛。 好久没吃着安国公府的羊肉包子了,真是让人怀念。 “祖母祖母,我也要!”冯令薇喊道。 老夫人呵呵笑:“好好好,你也有!”说着给她也夹了一个。 等楚翎吃完包子,老夫人关切地问:“听说你昨晚快子时才回来?没遇着什么难事吧?” “没有。”楚翎回道,“听高大人问案去了。” “这高大人还挺勤奋的。”老夫人说,“看来破案还得靠他。” 楚翎点点头:“三法司里,御史台太清贵了指望不上,刑部林文逾那老东西靠不住,能指使的也只有高勉了。” 老夫人笑了,点着她:“小小年纪老气横秋!不过眼光还不错,刑部那位林尚书确实有些……” 祖孙俩说到一半,青茶急匆匆进来。 “公主!仙乐楼出事了。” 楚翎神情一肃:“是朱繁吗?出了什么事?” 青茶说:“她被刑部带走了!高大人现在去要人,但他搞不过林尚书,所以赶紧来禀告公主。” “林文逾?”楚翎眉毛竖起,“这老东西胆子大了!” 89.第89章 案破 第89章 案破 刑部尚书林文逾,一只滑不溜手的老狐狸。 他出身大族,祖父是位知名的大儒,桃李满天下。自身虽然才学一般,但沾了余荫,官运亨通。 他跟首相的关系不错,和次相也过得去,总之,左右逢源,哪边都有点香火情。 因此,高勉很紧张查案期限,林文逾却很从容。真查不出来,大不了到地方做上一两任,回来说不准还能升官。 楚翎早就看穿这老东西了,并不把他当回事。他老实待着最好,要真敢作怪,正好把人弄下去。 ——前世楚翮继位后,把朝堂洗了一遍,林文逾捡漏登上了相位。他被称为白饭相公,就是因为什么事也不干,就是个吃白饭的,北胡那么迅速地南下,跟他这个相公不作为大有关系。 但楚翎没想到林文逾这回这么大胆,在她明确把事情交给高勉后,竟敢插手抢人。 马车上,赶过来的蒋士俊禀报事情经过。 “据高大人所说,朱小姐回去没多久就被刑部的人带走了。昨晚他们一夜没歇,在连夜审问。除此之外,仙乐楼还有大量管事、仆从被抓。” “他们出动的时间卡得太好了,大理寺这边忙了半夜,正好去休息。高大人早上得知已经太迟了。” “对了,还有之前查过的一些证人,比如河工……现在都在刑部衙门。” 楚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林文逾有备而来。” 蒋士俊称是:“公主,臣预感不太好。林尚书如此兴师动众,简直就是撕破脸,他若有目的,必是要一击必中!” 楚翎赞同。林文逾搞这么大阵势,根本就是不考虑以后。 “他到底找到了什么东西?总不能把我们的证据都推翻了吧?” 蒋士俊也想不通,林尚书目的何在?如果想抢功劳,直接拿过来一亮相,公主还得帮着他。但他显然连公主也一起防着,甚至可以说站在了公主的对立面。 他活腻了吗?只要公主不失圣宠,于他就是君,臣与君相争?毫无自知之明。 林尚书不是这种人,他在朝中就是靠滑不溜手立足的! “事有反常必为妖。”楚翎嘱咐,“我们先去刑部衙门,能捞的把人都捞出来。然后你回东宫与朱大人碰面,护住已经查到的线索和人证……” 蒋士俊连连点头。 旁边青茶犹豫了下,问:“公主,会不会我们太紧张了?也许林尚书只是想抢功呢?算下来限期就几天了,他如果能把案子破掉也是好事。” 楚翎道:“这样的好事,我可不敢想。” 她心里有一个猜想,现下还不好说出口。 臣与君相争当然没有任何好处,可如果林文逾是代另一位君争呢? 马车到了刑部衙门,楚翎下了车,果不其然在门房处看到了高勉。 他到了这么久,连门都进不去。 “公主!” 官吏们蜂拥而至:“参见公主。” “平身。”楚翎淡淡说罢,便要往里走,高勉立刻跟到她身后。 “公主!”官员上前相拦,陪笑道,“銮驾来得突然,衙门里正乱着,恐怕对您不敬。您在此稍等片刻,容我等收拾收拾可好?” “不必了,本公主不怪罪。”她举步绕开。 “公主!”那官员仍旧挡在她面前,“林尚书正在问案,恐怕一时腾不出空来……” “没关系,本公主去见他也一样!” “公主……” 此人还欲再说,楚翎已经没耐心了,瞬间变脸:“大胆!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本公主的路!来人,拿下!” 侍卫大声呼应,上前来将他拖下。 此人仍不放弃:“公主!公主稍等啊,臣只是……” 侍卫干脆利落把他的嘴一堵,再发不出声音。 刑部衙门鸦雀无声,没有人再敢上前。但是上司的命令又不能不遵守,只能紧跟脚步,犹豫不决。 这时,里面传来声音。 “公主!”林文逾满脸堆笑,快步走出来,“公主您怎么来了?臣正要派人去请您过来。” “是吗?”楚翎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公主昨晚才审过的人,连夜被你抓了来,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呢!” 林文逾忙道:“公主说笑了,臣怎么敢对您不满?臣是久久没有进展,所以自愧难当啊!这不,上回您训诫过后,臣就勒令他们抓紧查访,这些天没日没夜,终于有了些收获。” “哦?”楚翎很感兴趣,“你收获了什么?朱小姐?” “臣正要跟公主禀报!”林文逾肃然道,“此罪女有重大嫌疑,昨晚恐怕对公主您撒了谎。臣正命人审问,很快就能拿到口供。” “她撒了什么谎?” 林文逾笑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要不公主您到后堂歇一会儿?刑房一有结果,臣马上向您通报。” 楚翎皱了皱眉,高勉站出来发声:“林尚书,朱繁是个弱女子,你把她直接送进刑房不太好吧?若是屈打成招,口供不见得可信。” 林文逾对着他可就没有好脸色了:“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朱繁只有你审得,我审不得?说起来,你也太生分了,这案子本就是我们共查,你有了线索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高勉自然不能背这个锅,说道:“林尚书怕是忘了,先前我们找到毒药成分,请你们共查,结果你们推脱了多久?现在倒打一耙是何道理?” 林文逾冷笑:“我们什么时候推脱了?查不到就是查不到,你们不也是吗?你可别欺负公主年纪小,就胡乱攀咬!” “你……” 高勉还欲再说,被楚翎打断了:“行了,官司留着以后再打。朱小姐在哪里?本公主现在就要见到她!” 刑部根本就是在拖时间,刚才的官员是,现在林文逾也是。这让楚翎莫名生出恐慌。不行,她得尽快见到朱繁! “公主!您稍等……”林文逾还要再拖,目光频频看向外头。 他等的人很快到了,衙门外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差役拖着一个人过来:“报——大人!犯人带到!” 看清来人,林文逾松了口气,转回来笑吟吟道:“公主,臣向您报喜。此案已破,真凶找到了!” 来了来了。 90.第90章 不惧 第90章 不惧 案子破了?怎么可能破! 楚翮好端端在信王府坐着,靖平侯府还毫发无伤,真凶哪里找到了? 楚翎胸口中腾出一股怒气,冷冷看着眼前的林文逾。 “林尚书,你确定真凶抓到了吗?”她一字一字地问。 “当然。”林文逾还是一副笑呵呵的狗腿样,只是眼睛里透出一丝狠劲,毫不畏惧地盯着她说,“公主不信,我们可以到陛下面前对质。” 这老东西…… “公主。”身后传来蒋士俊的声音,“你看。” 楚翎转过头,看到被刑部差役押解过来的人。 “方五!” 此人正是方五,声称投靠他们的方五! 方五身上的衣裳七零八落,头上既没有扎巾也没有戴冠,显然是被人从床上揪起来的。 他一脸惊慌,喊道:“公主!公主救我!我不是故意隐瞒不说的,我……” 蒋士俊喝道:“你隐瞒了什么?” “我……” “公主别急。”林文逾笑着打断他们,“等对质的时候,臣自然会摆上人证物证,将一切细细说来。到时候,陛下主持,宰相为证,我若草菅人命,大可以当堂摘掉我的乌纱,流放岭南!” 连流放岭南都说出来了,这老东西是真有把握。 “公主。”高勉上前两步,低声道,“林尚书既然有突破,不如您听他说一说?大家都为了破案,倒也不必……” 他在劝楚翎退让一步,说几句软话,再徐徐图之。如此固然脸面有失,而且前面的辛苦可能做了白工,但身为公主始终是有退路的。 平心而论,高勉这番话很有道理,但…… “好啊!”楚翎沉声道,“本公主奉旨督查,既然林尚书已经破了此案,那我们就去父皇面前复命吧!” 说完,她袖口一拂,转身就走。 “公主!”高勉大急。 这又是何必?争这一口气,说不得就把事情推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万一林尚书拿出他们毫不知晓的证据,做成了铁案,到时候再推翻可就难了! 楚翎在车前停了下来,轻声道:“你看不出来吗?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哪怕我让了,也会有其他的招!” 事实上,她没有太多选择。公主是君,但她的身份来自皇帝的恩泽,并没有实质的权力。六部尚书却是实打实的朝廷重臣,林文逾硬顶,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总不能让侍卫把刑部尚书也拿下吧?那就要闹上朝堂了。现在同样是去面圣,有什么区别? 既然他要面圣,那就去面圣!不知道对方手里什么牌,这局没法打。虽然很有可能己方陷入不利,但她有净慧、韦七、张千易这些人证,未必不能扭转局势,从中找出生机。 最重要的是,她有把握说服父皇,真有什么不对,把案子往后拖一拖。只要父皇站在她这边,无论如何都不会输! 蒋士俊走过来,低声问:“公主,我们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楚翎道,“照原计划行事。” 蒋士俊明白了,拱了拱手,领着人走了。 楚翎上了马车。 “大人。”大理寺吏员凑过来,“我们怎么办?” 高勉咬了咬牙:“跟!你速速回衙门,相关卷宗证据全部带到宫门,等候传唤!” 下属应声而去。 高勉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楚翎坚毅的眼神,心忽然定了。 有什么可怕的?如果真的抓到真凶,那是好事。如果案子有疑点,凭他这些日子的钻研,难道会看不出来?到时候他就拿出十几年探案的本事,跟林尚书辩上一辩! 銮驾启动,往宫门而去。 与此同时,林文逾也上了轿,浩浩荡荡带着下属人证,紧随身后。 这一幕吸引了众多目光,周边衙门的官吏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楚翎进刑部没避着人,林文逾也没有瞒的意思,甚至在遇到熟人的时候主动打招呼,于是消息飞快地传了出去。 …… “公子!公子!”公孙泓飞奔进客院。 院子里乱糟糟的,正在打包行李,准备搬进城去——昨晚跟公主认了错,总算金吾卫不搜捕了。 萧虞刚换完药,正跟灵虚道长说话,闻声笑道:“先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哎呀,我急啊!”公孙泓一拍大腿,“我方才出去打听消息,你猜怎么着?遇到公主了!” 萧虞心一紧:“她怎么了?” “说是太子一案破了,她领着刑部尚书还有大理寺卿复命去了!” 这话乍听是喜事,但萧虞知道些许内情,立时察觉到不对了。 “昨晚公主还连夜审证人,怎么今早就破案了?” “是啊!再怎么紧迫,也要几天来捋顺线索。”公孙泓接着道,“而且,我听说昨晚的证人被刑部截了,公主一大早去问罪,似乎与刑部尚书起了冲突。” 萧虞眉头皱得更紧,感觉情况不妙。 “刑部尚书林文逾吗?他去截的证人?这不对吧?” “谁说不是呢,他之前一直不干事,案子都是大理寺在查,但现在听说是刑部先破的,你们说怪不怪?” 当然怪。他们盯了这么久,知道楚翎不怎么喜欢林文逾,甚至上次还当众给他下脸。而且这案子分明主要由大理寺在查,刑部突然冒出来? “公主有麻烦了。”灵虚道长突然冒出来一句。 萧虞转过来:“师兄,你知道什么?” 灵虚道长说:“林文逾圆滑功利,能让他公开跟公主作对,此番必有天大的利益。我猜想,这件案子她查得越来越深,有人坐不住了。” 萧虞慢慢道:“太子被毒害,事关国家颜面,非查不可。但背后人不想她查得太深入,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先一步拿出证据,把案子了结!” “不错。”灵虚道长身为皇家道观话事人,不但知道朝廷风向,更知晓一些隐秘,“算算时间,这会儿他们已经面圣了吧?太迟了啊!我们已经无法插手了。” 萧虞沉思良久,说道:“不一定。师兄,你能进宫吧?我有一个请求……” 这章写得太难了。明天早上还要去开会。 91.第91章 污名 第91章 污名 楚翎在福宁殿外等了一会儿,内侍大押班匆匆来报:“公主,两位大人,陛下有请。” 她点点头,率先踏入殿门。 他们来的时机刚刚好,殿内正在议事,政事堂的相公们尽数在场,连御史中丞也在。 ——林文逾不会是特意选的这个时机吧?楚翎越发感觉到今天会是一场硬仗。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陛下。” 皇帝抬手示意他们平身,问道:“阿翎,听说你们找到凶手了?” 楚翎回道:“父皇,我也是才知道的消息。林尚书说案子破了,要来面见父皇,我自然欣喜,就随他一起来了。” 皇帝颔首,招手让她过去:“坐到朕身边来。” “是。” 内侍搬来椅子,楚翎坦然入座。 见此情状,臣子里有人皱了皱眉。 陛下对公主宠信太过了,这种场合都让公主坐在身边,这与分享天子荣光有何区别? 也有人并不在意。陛下是天子,宠爱女儿又不影响正事,管那么多干什么。 于是各方安坐,看向林文逾和高勉。 “开始吧!”皇帝发话。 殿内气氛一肃,林文逾率先上前,禀道:“陛下,各位相公,当日灵堂之上,经由仵作检验、太医合议,可以确定太子殿下身中剧毒,导致意外落水,想必诸位没有异议。” 殿上众人俱都点头,高勉亦是默认。 林文逾继续:“如此一来,追查真凶便集中在了谁给太子下毒上面。此事查访有两个方向,一是从毒入手,谁手上有毒,谁是真凶;二是从太子行踪入手,一一排查谁能接触到太子……” “第一个方向,刑部遍查京城,都没找到毒物,所以暂且搁置。第二个方向,我与高大人接手此案开始,就一直在排查各路人马。先查东宫,再查巡河可能接触到的官员,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皇帝听到这里,有点不耐烦了,说道:“然后呢,你从哪里找到的线索?” 林文逾带着歉意躬身,加快了速度:“说起来,这事得感谢高大人。在查太子行踪的时候,高大人写了细细的条陈,太子过世前三个月,但凡能查出来的行踪全部记录在案,何时起身,何时用膳,何时出门……全部清清楚楚,于是臣从中找到了一个隐蔽的破绽。” 高勉疑惑地看过去。太子的行踪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每个环节都推敲了,林文逾还能看出什么破绽? 这么想着,林文逾从下属手里取来一本册子,给高勉看过:“高大人,这册子你熟悉吧?可看出了什么?” 高勉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太子哪一天的行踪,回道:“恕下官愚钝,没明白林尚书的意思。” 林文逾便把册子交给押班,由他转呈皇帝,皇帝看完又交给诸臣传阅。 章绩最后一个看完,道:“到底有何玄机?请林尚书明言。” 林文逾指着其中一行,解释:“陛下请看,太子申时末离开衙门,去街上买了绒,然后在街头看了一会儿杂耍,便回东宫去了。可是东宫直到酉时末才看到太子归来。从衙门到卖绒的街市只需要一刻钟,至于杂耍一般酉正就结束了,因为这个时辰瓦肆晚场开门,百姓们大都去瓦肆玩乐了。那么,从酉正到酉时末,从街市回东宫需要走半个时辰吗?” 当然不用。大臣们在心里回答,这是他们都清楚的路线,一刻钟绝对够了。 皇帝心有所动:“林卿的意思是,阿翌看完杂耍,还去了另一个地方?” 林文逾没有立刻回答,又拿出另一本册子:“还有这里,太子那天去赴宴,早早便走了,结果回东宫还是晚了半个时辰。如此种种,在高大人的条陈里非常清楚。”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高勉。 高勉抿紧嘴唇,将林文逾递来的册子一本一本仔细看了,眉头越发皱紧。 林尚书没说错,这确实有模糊的空间。 “这也未必吧?”章绩开口,“林尚书说的时间并不长,也许太子在街上多闲逛了一会儿,吃杯茶买买就过去了。” “是。”林文逾笑着承认,“章中丞所言很有道理,所以这只是佐证,并不能证明什么。但是查案要的就是胆大心细,别管合不合理,先假设出一个结果,查了说不定会有惊喜。这案子太棘手,臣穷极无法,干脆把太子每天的行踪画出一条线,就有了这么个结果。” 他又掏出一本册子,给众人传阅。 楚翎看到那册子,心就一沉。果不其然,下一刻首相张鼎元便道:“太子殿下这几天的行踪有一个共通点,全部经过金盘街。” “不错。”林文逾不禁露出些许得意,“于是我就想,金盘街到底有什么可以让太子殿下一次一次去?我将整条街逛了许多遍,终于找到了太子的落脚点。” 他拿出一副简略的舆图,一指点在其中一处。 众臣一看,章绩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其他人也都面露疑惑,尤其张鼎元,当面质问:“林尚书,这不是胡乱臆想吧?太子向来严以律己,连饮宴都很少去,要是你为了破案胡乱攀咬,不止陛下,政事堂也决不姑息!” 林文逾信心满满:“张相放心,臣说出来的都是验证过的。” 他对着舆图,再次点一点那个地方:“仙乐楼!” 仙乐楼,京城数一数二的乐坊。里面有大量教坊司出身的乐户,这些人平日伺候高官显贵,说是舞乐侍人,但又有几个没挣过皮肉钱呢?再怎么洁身自爱,贱籍出身终究避免不了。 但,那是太子啊!勤奋好学、礼贤下士,几乎没有一丁点缺点的太子! 皇帝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林卿,你的意思是太子有去仙乐楼的习惯?每隔三四天就要去一回,是吗?” 林文逾诚惶诚恐:“陛下息怒,臣去找了仙乐楼的仆从,确实是这么回事。” 皇帝好一会儿没说话,殿中气氛迅速冷了下来。他额上青筋跳动,放在案上的手指时不时按一下,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怒气。 但这怒气终究没有收住,一块镇纸“啪”一声摔在林文逾脚边,伴随着皇帝的怒喝。 “大胆!竟敢污蔑太子清名!左右将他拿下,朕决不能饶你!” 查完了。 92.第92章 私情 第92章 私情 皇帝一发怒,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林文逾连忙请罪:“陛下息怒!此事复杂,容臣细细禀报。” 皇帝的怒意岂是一句话就能消减的,在他端起茶盏的时候,楚翎及时开口:“父皇,先听他说完吧,大哥身正不怕影子斜,说清楚了才能洗脱嫌疑,是不是?” 茶盏险险停住,差一点就砸到林尚书的身上。 皇帝深吸一口气:“好,你说太子定期去仙乐楼,有什么证据?空口无凭,总不能靠所谓推断吧?” “陛下所言甚是,臣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将仙乐楼的管事、仆役拘来审问,这是他们的口供。” 林文逾不慌不忙,让下属呈来卷宗。这姿态简直让相公们刮目相看,林尚书向来滑不溜手,奉行多做多错不做不错的道理,此刻竟然有了那么点不畏强权的意思,也太反常了。 卷宗呈上去,皇帝看完便沉默了。 上面详细地写着仙乐楼管事及仆役见到太子的情形,什么时间,穿什么衣裳,说了什么话,待了多久……人的记忆有缺失,故而记载得十分零碎,但跟高勉记载的条陈对比,几乎每一次都能找到对应。 伪造口供很难有这么多细节,何况证人那么多,林文逾敢拿出来就不怕验证。 所以,口供是真的,太子确实定期去仙乐楼。 林文逾犹嫌不足,转头看向高勉:“高寺卿,你昨晚也去了仙乐楼,应该查出了一点东西吧?我这口供有没有问题?” 高勉将传阅的卷宗还给内侍,平静答道:“这份口供详实明晰,下官没有问题。” 林文逾胜了一局,隐露得意,随即瞥到皇帝阴沉的脸色,及时收回。 那边首相张鼎元看完,问:“然后呢?此事与太子中毒有何关系?林尚书既然查到这一步,应该还有后续吧?” 林文逾拱手:“张相所言不错,下官拿到口供就想,既然太子频频去仙乐楼,说明那里的人多次接触太子,那便有了下毒的机会!于是下官再行审问,发现太子每次见的都是同一个人——乐伎朱繁。” 楚翎轻轻吐了口气。果然还是绕到了朱繁身上,对方出的招并没有超出预计,那就还能应对。 这名字很陌生,张鼎元问:“朱繁是谁?” 章绩接过话头:“下官没记错的话,朱繁是都水监原监丞朱敬德的女儿。朱敬德因贪污案下狱,死在流放路上,他女儿入了教坊司,后来被仙乐楼赎了去。朱敬德案是我复审的,大略记得一些。” 相公们恍然,原来是犯官之后,先前也是个官家小姐。 “然后呢?”皇帝冷冷道,“你特意点出这个朱繁,莫非想说太子与她有私情?” 林文逾禀道:“陛下有所不知,朱繁琴技高超,气质风流,在京城颇有声名。她在一次饮宴中结识了太子,从那以后太子便时常去仙乐楼听其弹琴。”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很明白了。这样一个多情风流的美人,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再说,只是听琴消遣,在场的相公们也没少干吧?男人的风流韵事向来不是什么污点。 ——前提是没出事,倘若为此丧命,就是大大的污点了! 皇帝眼睛喷火,恨不得把林文逾撕了。 “陛下,”高勉及时站了出来,“臣在林尚书抓捕朱繁之前,已经传她到大理寺讯问过了,结果却与刑部有所不同。” 皇帝面色微缓:“是吗?你查到了什么?” 高勉亦拿来一迭卷宗呈上去,禀道:“陛下请看,这是朱繁的口供。她确实在饮宴中结识了太子,但她面见太子,为的是给她父亲朱敬德申冤。当时太子主理都水监,而朱家几代从事水务,这才是太子屡次去见朱繁的原因,决不是什么私情。” 皇帝翻看了一会儿,脸色好看不少,瞪向林文逾:“你有什么话说?高卿总不会编造供词吧?” 林文逾不慌不忙:“陛下,高寺卿当然没说假话,朱繁一开始确实是为了父亲找的太子。只是,请陛下看看先前的条陈,太子年中结识的朱繁,到中毒落水总共两个多月的时间,臣标出来去仙乐楼的次数有多少?短则两三日,长则五六日,两人相见次数足有十来次!朱敬德究竟有多少冤情,需要十几次来申诉?” 这个问题抛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楚翎心中亦是一沉。 他们确实忽略了这一点,之前问朱繁的时候,并没有问她太子去仙乐楼的次数。这也是先入为主,无论她还是高勉从没怀疑过大哥的操守,自然不会往这方面想。 “林尚书未免欲加之罪。”高勉冷声道,“你我都不知晓太子与朱繁的相处情形,就因为你觉得不合情理,便要认为他们有私情吗?” 众臣颔首。太子做事一向认真,先前主理都水监,可以说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那朱敬德在都水监多年,必定知道许多秘辛,太子极有可能为了探知这些事,才频频去见朱繁。 总之,单凭次数就草率推定太子与朱繁有私情,林文逾太急功近利了。 面对高勉的质问,林文逾从容道:“高寺卿,你自己讯问草草了之,以为我也一样吗?倘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岂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听得这话,高勉感觉不妙。 果不其然,林文逾转向皇帝:“陛下,臣绝非信口雌黄。朱繁身处仙乐楼,要寻太子必然要经过旁人。臣经过多方查证,找到了这个联络人。” 方五! 高勉看向楚翎,两人越发感觉到此次不同寻常。 这老东西时机卡得太好了,无论方五也好,朱繁也罢,他们都是刚刚接触到。再给些时间,高勉定能将事情梳理清楚,偏偏对方动作迅速,叫他们无从反应。 林文逾抬起头,昂然道:“如今证人就在外头,臣请陛下亲审,太子与朱繁究竟是何关系,一问便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皇帝岂能不应,当即冷声道:“准!” 这两天更新太晚了,努力调回去…… 93.第93章 内情 第93章 内情 不多时,方五被带了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他哆哆嗦嗦行完礼,便伏在地上不敢动了。 林文逾严声开口:“方五!陛下当面,为何传唤你来,心里清楚吧?” 方五诚惶诚恐回道:“是!臣陪伴太子左右,但凡所知,一定实话实说。” “好!”林文逾回身拱手,“请陛下亲问。” 皇帝冷冷看着方五,问道:“你在东宫,平日都做些什么?” 方五没怎么犹豫:“回陛下,臣日常随侍,为太子打理杂务,包括一些人际往来。” “也就是说,太子与谁来往,你都知道?” 方五答得谨慎:“不敢说尽知,但大略知晓。” 这么一说,大家心里便清楚了。方五在东宫的地位远不如朱善,但他办的都是近身琐事,必然算在亲信之列。 皇帝直截了当:“朕问你,这几个月太子可曾去过仙乐楼?” 方五迟疑了一下没有答。 林文逾神情一肃:“陛下问话,还不老实答来?!” 方五连忙答道:“是。” 皇帝接着问:“去了几次,都做些什么?” 方五犹豫:“这……” 皇帝眉毛拧起:“怎么,不好答?” 方五伏下身去:“臣不敢。太子时常去仙乐楼,算下来……总有十来次,主要是见人。” “见谁?” 方五偷偷看了眼楚翎。 楚翎冷笑一声,当面戳穿:“看我作甚?不会以为跑来跟本公主说了几句效忠的话,就是我的人了吧?你明知道本公主在查大哥的死因,却隐瞒线索不说,既对不起大哥,也对不起我,还好意思看!” 方五的行径原本惹人怀疑,被楚翎这么一说,倒是对公主生了同情之心。 这个方五,不是拿公主当冤大头吗?想以太子旧人的身份求得公主庇佑,却不老实侍奉,当公主年纪小好糊弄是吧? 方五脸色一白,连忙请罪:“臣该死。” 楚翎一点面子不给:“你是该死,父皇问话还东拉西扯!” 方五喏喏,赶紧回答:“回陛下,太子去见的是……仙乐楼的乐伎朱繁。” “见她做什么?” “主要听琴,再聊些事……” “什么事?” 方五小心回道:“臣大多数时候不在,并不清楚。” 皇帝眉毛一竖:“你日常跟着太子,难道什么都不清楚吗?” 方五战战兢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楚翎及时出声:“父皇,不如先问问他大哥跟朱繁怎么认识的,这他总是知道的。” 皇帝面色稍缓,瞪过去:“还不快说!” 方五不敢拖延,回答:“朱小姐受邀去宴席弹琴,恰巧太子也去赴宴,她托人递了消息给臣。臣收了她的礼,又得知她原是都水监监丞之女,便自作主张引荐给太子。” 听他承认收礼,皇帝冷哼一声:“你倒是老实。” 方五连忙辩解:“陛下,臣知道太子在清理都水监,料想两者会有牵连,这才斗胆引荐,收礼也是顺便的事……” 皇帝懒得计较这些小事,继续问:“然后呢?朱繁为何要见太子?太子对她什么态度?” 方五回道:“太子听说她的身份,这才起意一见。具体谈了什么,臣不知晓,他们二人单独面见,并无第三者在场。不过随后太子调了朱敬德的卷宗出来,又从中抓出几个蛀虫。臣听到太子与朱大人的对谈,说朱敬德罪不至此,等都水监清理完毕,可以给他平反。” 这事很好验证,朱善那边一问便知。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楚翎这会儿已经让蒋士俊与朱善相互对证了。 皇帝脸色好看不少:“所以,朱繁给太子提供了清理都水监的线索,请求平反其父?” “是。”方五肯定地说,“太子还赏赐了朱小姐。” 林文逾插进来:“陛下,太子赏赐之物在朱小姐住处找到了,臣这就呈上来。” 他转头吩咐几句,很快内侍领着刑部吏员进来,将证物奉上。 皇帝看了看,主要是金银之物,其中有一柄玉如意,上面果然有东宫的印记。 “如此说来,太子为了公务才接触的朱繁?” “是……”方五欲言又止。 皇帝心生不悦:“你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作甚?” 林文逾提议:“陛下,不如请方五说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既然太子赐了赏,想来公务也了结了。” 皇帝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太高兴,但情理上对方说的没问题。 方五犹豫了下,答道:“是七月的事……” 林文逾瞥了眼皇帝,主动发问:“七月,也就是他们结识半个多月的时候,是不是?” 方五给了肯定的回答。 众人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公务这么快就了结,那太子后面两个月为何还去找朱繁? 林文逾果然抓着这个漏洞问下去。 方五犹犹豫豫地答道:“有一日太子公务不顺,在街上闲逛散心,路过金盘街,想起朱小姐来,便去仙乐楼听琴。” “这次无关公务?” “此番太子并未遣走下官,确实全程都在听琴,闲谈也就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方五犹豫了一下,“朱小姐开解了太子一番,走的时候太子心情好多了。” “后来呢?” “后来,太子时不时去一趟……多数时候两人单独在一处,他们再谈些什么,下官就不知道了。” 话问到这里,殿内气氛沉闷。 公务结识是一个契机,了结后还时常相会,甚至单独相处,就有点说不清了。 片刻后,皇帝问:“还有吗?你还知道什么?” 方五垂着头:“太子问过臣,若是朱敬德平反,朱小姐可有安置之处。臣……臣拿不准太子的意思,便说可以改换身份,太子不置可否。” 朱敬德平反,朱繁自然可以离开仙乐楼。虽说不能像以前那样,但回乡嫁人不难,除非太子并不想让朱繁离京。 显然方五也是这么猜测的,只是不敢明说。 皇帝问到这里已经满脸沉郁,倘若太子没出事,看上一个落难闺秀不值一提,但他出事了,要是写进卷宗,就是留在青史的污名! “所以,”楚翎冷静地开口,“是谁给大哥下的毒?这事跟大哥被人毒害有何关联?” 这是昨天的,晚上再努力一下。 94.第94章 证人 第94章 证人 是啊,就算太子跟朱繁有超出公务的来往,最关键的还是毒怎么下的。 因为时常去仙乐楼,被人钻了空子?这与私情有什么关系?何必大费周章去证明? “不错。”皇帝冷静下来,“你直说毒是谁下的便可,太子见谁没有关系。” 平日溜须拍马的林文逾今天却特别硬骨头,说:“陛下,臣大量证据来说此事,便是因为大有关系。” 他这不给面子的反应,让皇帝格外生气,喝道:“你要说就说,别卖关子!” 林文逾总算没有再激怒皇帝了,点了点头:“好,臣就直说了——凶手正是朱繁!” 楚翎和高勉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皇帝已经大发雷霆:“林文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既然太子已经答应为她平反,又想法子抹平她的出身,她还有什么理由毒害太子?一个没入教坊司的罪女,也敢对太子不敬?!” “不错。”首相张鼎元也道,“林尚书,按你所说,此女好不容易攀附上太子,岂会坏自己前程?这没有理由!” 高勉亦道:“林大人,您还有其他证据,一并摆出来吧!” 林文逾从容不迫,甚至向他点头表示感谢,接着说道:“确实还有其他证据,多谢高大人提醒。” 他再一次伸手从下属那里拿来卷宗,这个动作看得其他人心一颤。这里头又记载着什么,会把太子被害的重案变成香艳诡案吗?一想到英明神武的太子,会以这种方式死在史书上,不禁叫人既难过又愤怒。 “陛下,这是仙乐楼侍婢的口供。她是朱繁的贴身婢女,对朱繁与太子的来往一清二楚。” 高勉立刻去看楚翎。两人目光一对,心情越发沉重。 依照大理寺的办案流程,昨晚弄到了张千易和朱繁的口供,今天就会去仙乐楼一一查访对证,这些事情他们很快了如指掌。可现在被林文逾捷足先登,导致他们完全陷入了被动。 最不能理解的是,他们昨晚夜审朱繁,她不像撒谎的样子,这些事情一点也没透露。林文逾能编出所谓私情,但太子去仙乐楼多次的事要造的证据太多了,不可能全是假的。 皇帝已经翻完了供词,冷笑着看林文逾:“你确定你没有胡编?” “臣当然没有。”林文逾义正辞严,“仙乐楼一干人证已经在宫门等候,只要陛下一句话,便可当面审问。” 都到这个份上了,皇帝不可能打退堂鼓,当即一甩袖:“带上来!” 过不多时,证人带了上来,总计两位:仙乐楼的管事,以及朱繁的贴身侍婢。 侍婢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进来就伏跪在地,结结巴巴喊完陛下,头也不敢抬。那管事见多识广,倒还维持着镇定,恭敬行礼。 皇帝顾不上别的,沉声问:“你们都是仙乐楼的人?报上名来!” 待二人轮流报过姓名,林文逾道:“陛下要问太子的事,你们老实答来。” “是。”那管事姓赵,他还算镇定,率先道,“回陛下,太子第一次来的时候,小的便注意到了。仙乐楼取悦达官显贵而存,太子一看就不是凡人,自要小心招待。不过他只找朱小姐,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没过多久,小的又见到了太子,那时仍不知他的身份,朱小姐说他是得罪不起的贵人,小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管事所言,和林文逾先前所说基本吻合。太子初时去过两三回,中间有十天半个月没去,后来又频频造访,这时的态度便有些不同了。 皇帝冷冷问道:“你一直不知太子是谁?” 赵管事连忙回答:“小的猜到他身份不凡,朱小姐被问烦了,便说他是皇亲国戚,小的猜他是哪位宗亲……” 京城贵人实在太多了,他这么猜倒也没错。谁能想到那位就是太子? “后来,太子来得频繁,告诉小的不许强迫朱小姐待客。小的平日也算交游广阔,皇亲国戚也不少见,却从未听过这号人物,思忖之后不敢轻动,也就默认了……” 这赵管事一句出格的话也没说,但态度很明显了:他也认为太子是朱繁的入幕之宾,怕得罪不起,一直少有干涉。 “他没来以后,臣还以为家里事务繁忙,没想到……”赵管事说到这里,深深伏下去,“请陛下节哀。” 皇帝显然不哀,他主要是怒,都显现在脸上了。 他转向侍婢,冷然问:“你呢?你家小姐都跟你说了什么?” 侍婢伏身道:“陛、陛下,我、我家小姐……” 林文逾道:“陛下想知道你家小姐如何与太子相处,你只管把先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就是。” 侍婢缓了情绪,慢慢说道:“奴婢不知道楚公子就是太子,小姐从未说起过……太子第一次来,小姐十分欣喜,密谈后告诉奴婢,说自家平反有望了,奴婢便知那是位贵人……” “……太子后来频频造访,小姐初时平常以待,慢慢的长吁短叹起来,说楚公子真是一个好人,奈何她身份低微,无以相交……” “再后来,奴婢在外头伺候的时候,听到他们二人好像在争吵。后来太子走了,小姐独自垂泪,奴婢吓了一跳,问了许久小姐才说旁人终究不可信,自己的期望可能落了空。没过多久,小姐收到一封信,痛哭了一场,太子再来小姐就没见他了……” 这侍婢说得有一截没一截,但听在张鼎元等人耳中,事情却再清楚不过。 朱繁将平反希望放在太子身上,然而迟迟等不到下一步,便起了疑心。可太子在意的是清理都水监,必然是正事做完才会顺便帮朱家平反。不过…… “那封信呢?”皇帝问。 “烧、烧了。”侍婢战战兢兢地答。 这么重要的线索竟然烧了! 这时,林文逾又站出来了:“陛下,臣虽然没能找到那封信,但经过查访得知,前阵子朱繁之弟在流放地病死,其母亦自尽了。” 众臣恍然大悟。 若是如此,就说得通了。朱繁苦等平反,结果却等来家破人亡的消息,一时激愤之下…… 皇帝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怒气,半晌后终于问道:“朱繁呢?朕要听她亲口招供!” 林文逾应了声是,立刻叫下属去带人。 没一会儿,刑部属官便回来了,神色尽是慌张:“不好了!犯人自尽了!” 明天还能再早一点点嘛! 95.第95章 质问 第95章 质问 半个时辰后,楚翎在刑部衙门见到了朱繁冰冷的尸体。 昨晚还明艳鲜妍的姑娘,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脸上一片青灰,脖子、手上都有明显的黑斑。 仵作说道:“她在指甲里藏了毒,趁我们不备服毒自尽了。此毒与太子所中之毒一致,应是同源。” 楚翎在心里冷笑。 好好好,连最关键的物证都齐备了,整个事件看起来荒腔走板,偏偏又面面俱到,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怪诞感。仿佛有人从结论推导,一条一条将证据填上去,看似处处吻合,却又透着说不清楚的杂乱。 “她的毒哪来的?”皇帝沉声问,“不是说这里头有几味极少见的药材,出自偏远之地吗?” 林文逾答道:“他们这些下九流的伎人,有些病不可见人,时常从江湖郎中那里买药。朱繁那侍婢指认了平常买药的铺子,那老板是南疆人,我们从里面搜出了药材。” 说着,他呈上证物。 高勉上前辨认一番,向楚翎摇了摇头。 他没找出问题。这是自然,本就是凶手拿出来的药,怎么会有问题? 林文逾问:“陛下,诸位大人,物证和人证齐全,这案子是不是可以定了?” 皇帝没说话,诸相公也都拧着眉头闭口不言。 高勉犹豫片刻,试探着道:“林尚书,就这么定案是不是太草率了?您方才列出的种种都是旁证,只能证明太子与朱繁有所往来,所谓私情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并非铁证……” “朱繁都已经畏罪自尽了,不算铁证?”林文逾截断他的话。 他这么霸道,高勉不免怒从心起,据理力争:“自尽也不能证明畏罪,更不能证明她畏的是哪一种罪!再者,她知道怎么炮制毒药吗?以什么方法下的毒?什么时候开始下的?用具在何处?剂量如何?与太子当时的反应可对得上?这些都得清清楚楚。如此结案,无论证词还是证据都含糊不清,别说太子,就算是普通人被害,也不能这般轻率!” 这是当面指责林文逾草菅人命! 相公们刮目相看,高勉向来不爱出头,今天倒是胆子大了!这些日子跟着公主办事,果然胆量见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高勉也就不藏着了,一口气说下去:“还有,林尚书确定朱繁是自尽吗?这么重要的证人,死在刑部牢房里,你们不要从头到尾查清楚她的死因?关进来的时候什么状况,看管的时候有没有人接触过?她的毒什么时候中的?剂量为何?足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丧命吗?验尸的仵作有几个?是否相识?有没有串供的可能性?这些又查过吗?” 一长串话说完,高勉喘了口气,盯着对方:“林尚书,你说是不是?” 这要是寻常人,这么多问题砸下来,怎么也得思索片刻,林文逾却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回答:“高大人是在指责本官伪造证据吗?朱繁死在刑部衙门,指间又藏有毒药,自然是她自己服毒死的,总不能是我刑部灭口吧?” 高勉脸色一下涨红,怒道:“林尚书!” 这是正经的案子推导,怎么能耍无赖?但凡有疑点都要查清楚才是,哪有张口就诬赖对方居心的?这到底是御前奏对还是坊间恶汉吵架? 果然,张鼎元也看不下去了,喝道:“林大人,好好说话!” 林文逾收敛面色,向皇帝拱手:“陛下,臣严令下属,不可让朱繁接触别人,打从她进刑部衙门,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高大人所虑之事,绝对不存在。” 高勉顾不得,随之上奏:“陛下,臣以为此案尚有商榷余地,臣那里也有一位证人,或可探知朱繁与太子之间真正的关系!” 谁料林文逾截口反问:“高大人说的是张千易吧?不瞒你说,在你之前,本官已经查过他的行踪了。他确实心系朱繁,可朱繁恼恨他家见死不救,一直没有见他。他哪里知道朱繁和太子是什么关系?” “陛下!”他转过来道,“刑部先一步破案,臣知道高大人不服,愿意与大理寺互相对证!” 高勉被他说得心头火起:“你……” 他关注的是案子,谁在乎什么意气之争?这林文逾果真无赖! 眼见水被搅浑,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嗤。 皇帝转头看向女儿,问道:“阿翎,你有话要说吗?” 楚翎颔首:“父皇,女儿有几个问题想问林尚书。” 皇帝温言道:“此案是你督办,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到满意为止。” “谢父皇。”楚翎转过来,慢声开口,“林尚书,照你的意思,人证物证俱全,可以结案了是吗?” 林文逾陪笑:“公主,论理是这样的。” “好个论理,那我们就来结案试试。”楚翎用平静的语气说,“首先,太子与朱繁相识的经过,既有朱繁亲口证词,又有方五作为旁证,再加上当日宴席涉及到的主家宾客,可以说到处都是眼睛,造不得假,是不是?” 林文逾颔首称是。 “那么,太子与朱繁私下的交往,又靠什么证实?方五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因为太子说要安置朱繁便疑心他们关系非比寻常,而那侍婢也只听朱繁说自愧不敢与太子相交。这两条证词,能证明太子与朱繁有私情吗?你敢说已经排除了其他所有可能吗?绝对不会出现别的情况吗?” “这个……” 楚翎笑了下:“林尚书想好再说,倘若结案的话,天下人都会质询,绝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模糊!想当然的推论,是站不住脚的。” 皇帝压下怒气:“阿翎说的是,林卿,你并非刑狱出身,做事终究外行了!” 皇帝的不满非同小可,林文逾差点跪倒,好不容易忍住。 他正在措词,仵作从停尸处急奔而来,喊道:“陛下!大人!有新发现!” 众人转头去看,心里一突。只见他手上捧着一块血迹斑斑的布条,上面好像有字。 内侍小心翼翼从他手中接过布条,仔细检查过后,呈到御前。 皇帝抖开一看,上面字迹昏乱,竟是一份用血写就的认罪书! 昨天看到一位朋友留言,说等更新影响睡眠。我反思了下,确实,尽管说过十二点就不要等了,但我的更新频率会导致有读者在那个时间点等待,并不是我说了就能避免。很抱歉,我努努力把时间调回去,尽量稳定一些。 96.第96章 认罪 第96章 认罪 认罪书。 衙门后院的小园内,楚翎独坐树下,轻叹一口气。 高勉走过来,低声唤道:“公主。” 楚翎头都没抬,继续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有结果了吗?” “还没有。”高勉道,“不过依臣的经验了,应该是朱繁的字迹没错。” 楚翎点点头。这是一击必杀的铁证,对方不会在这个地方出差错。 她这样平静,看得高勉更是难受,不禁道:“公主,是臣太不中用了。若是再警惕一些,也许朱小姐就不用死了。” “跟你没关系。”楚翎说,“这个坑早就挖好了,就等着我们去跳。” 林尚书编证据的手法委实粗糙,在高勉的质问下已经露了怯,她只消再推一把,就能叫父皇把案子发回重审。谁知道会出现这等要命的证据,让她和高勉一番辛苦白费。 认罪书啊!朱繁亲手写的认罪书,前面的推论再勉强,人证物证能钻的空子再多,这份认罪书直接堵上了所有的漏洞。 “公主。”青茶端着糕点过来,“那边还没结束,您先垫垫肚子。” 楚翎拿了一块,说:“高大人,你也饿了吧?先吃两口,饿着肚子可没力气动脑子。” 高勉本要拒绝,听得后面这句,改变主意应下:“多谢公主赏赐。” “青茶,你也吃。” “谢公主。” 糕点香甜,三人不知不觉吃完了。 高勉摸了摸肚子,果然饱了脑子也动快了,那些悲观的情绪也减轻不少。 他想了想,说:“公主不必太忧心,就算有认罪书,也不是全无问题。这认罪书什么时候写的?不是说朱繁一直有人盯着吗?为什么没人发现?让这么重要的犯人死在狱中,刑部到底有没有责任?太子被害这么大的案子,要把方方面面查清楚才能结案,这就需要时间……” “再说,林尚书给出的人证物证那么薄弱,相公们会看不出来?他们不会答应含糊结案的,哪怕编也得编严实了。不然,这般记载于史册,他们的名声亦会受损。” 楚翎点点头。说穿了,林文逾这案子办得实在是糊涂,哪怕有决定性的证据,也有大量的细节需要填补,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只是,她心里还有一层忧虑。 林文逾这么做到底受谁指使?是不是说明自己已经暴露了?若是如此,接下来她要找靖平侯府,乃至信王府的麻烦,可没那么容易。 ——不行,她不能放弃,真相一旦被掩盖,再想揭穿就难了! 喝完最后一点茶水,楚翎起身拍拍裙摆:“走吧!到里面等。” 屋里,皇帝正和相公们说话,楚翎快步走过去:“父皇。” 皇帝对她露出笑容:“阿翎,糕点可吃了?御膳房新来的厨子做的,淑妃特意叫人送了来。” “好吃,谢谢淑妃娘娘。”楚翎面上笑吟吟,心里更烦了。 淑妃果然已经借着孩子复宠,真是奇了怪了,这孩子到底哪来的? 她安静地坐到一旁,听着皇帝与相公们商讨国事。 不多时,几位特意调来的学士从隔间出来,躬身禀道:“陛下,臣等对照了血书与字画的笔迹,应是同一人无误。” 这个结果毫不出奇,皇帝和相公们都很平静。 随后,跟在他们身后的几名仵作上前:“陛下,我等验看过了,死者确实是服毒而死,并无外力胁迫。手指手腕有几处伤口,应当是写血书的时候咬破的。” 皇帝点点头:“所以,这认罪书确实是朱繁死前所写。” “可以这么认为。” 皇帝意兴阑珊,摆手让学士和仵作退下,看向臣子们:“你们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率先站出来的仍然是高勉,他道:“陛下,认罪书固然是一项有力的证据,但一桩案子尘埃落定,不能只靠认罪书。太子贵为储君,不幸为人所害,为国威着想,方方面面都要清清楚楚才是。臣愿意辅助林尚书,将此案细节补充完善,以慰太子在天之灵。” 林文逾正是得意之时,哪能接受被质疑,当即驳道:“高大人觉得此案还有疑义是吗?在你眼里,认罪书也不算铁证,到了这个时候还想推翻?” 高勉没有退让:“下官只是以为,所谓孤证不引,需要有大量的旁证,才能使认罪书成为铁证。目前此案的证据还是太薄弱了,被害的可是储君,就这么结案未免儿戏。” “你……” 两人又争论了起来。 皇帝眉头大皱,目光转了一圈,落在女儿身上,问道:“阿翎,你觉得呢?” 楚翎想了想:“儿臣觉得,林尚书说的有理,确实可以结案了。” “哦?”皇帝意外,林文逾愣了下,几位相公都看了过来。 皇帝奇了:“你不是说林尚书的证据太模糊了吗?” “是啊!之前没有认罪书嘛!父皇,此事最重要的是找到凶手,不叫大哥含恨九泉。既然凶手已经找到了,那别的都不重要了。” 皇帝的目光柔和下来,说道:“世上人心复杂,你倒是时时刻刻牢记本心。朕当你不喜欢林尚书,不会为他说话。” 楚翎摇头:“我不喜欢他,是他之前总不干活,不把大哥的案子放在心上。现在他查出真凶了,说明他干活了,那我还说他干什么?” 皇帝很欣慰,林文逾也松了口气,对这位公主好感大增。哎呀,他真是错怪了公主,小女孩心思单纯,哪有那么多弯弯拐拐,要怪也怪高勉这小子太会拍马屁! 只是,楚翎松了口,皇帝反倒在意起来。 “你的心思是好的,不过案子确实不能这么办。太子是朕的元子,天资仁厚,性情纯良,这般被害,朕悲痛欲绝,决不能稀里糊涂结案,叫他死后沾染污名。这样吧,林卿,你虽然找出了凶手,但办案过程委实粗糙,结案之前必须补全。”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他可以接受太子被毒害,但不能以这样的理由。所谓的私情没有最好,有也得洗掉。 林文逾领会到了,他本来也不在乎什么私情,高声应道:“是。” 皇帝又道:“高卿,你是刑狱老手,思虑周到,由你辅佐林卿,善加提点。” 高勉恭声:“是。” 皇帝接着说:“朕将此案交由三法司办理,那就有始有终。章卿,你多看着点。” 章绩应下:“臣遵旨。” 说到这里,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皇帝摆驾回宫,各位相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楚翎跟着父皇上了御驾,却见孙寿全过来小声禀道:“陛下,灵虚观主来了。” 97.第97章 请托 第97章 请托 灵虚道长啊! 楚翎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记得上一世,她在大闹二哥家宴后,父皇震怒,把她送到三清观思过,交给灵虚道长代管。 灵虚道长生得严肃,也确实不好糊弄,不管多忙都要抽时间给她讲经,真腾不开身也会叫萧虞来。 初时,她什么也听不进去。灵虚道长也不管,填鸭似的灌进去,既要背又要写,折磨得她苦不堪言,渐渐没了自怜自苦的心思。 如此半年,她的性子慢慢沉静下来,加之被萧虞点破困境,终于开窍了。 从这方面来说,灵虚道长确实是改变她人生的恩师,否则就她先前不学无术的样子,早就被二哥啃得骨头都不剩。 “他怎么来了?”皇帝意外。 孙寿全陪笑:“说是来请罪的,太子丧仪本该观主来主持,不巧当时他在闭关……” “哦。”皇帝想起来了,“让他在偏殿等着,朕这就回去。” “是。” 楚翎插了一句:“父皇,我能不能一起去啊?” 皇帝奇道:“你去干什么?不嫌无聊?” 楚翎却道:“我想问问灵虚道长,人真的有灵魂吗?大哥的魂魄会不会还在世间飘荡?我想再见一见,跟大哥告别……” 这番话皇帝听得心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大哥仁厚至孝,生前功德无数,必定会登仙的。” 不多时,两人回到福宁殿。 灵虚道长看到他们父女一同进来,略有些意外,面上还是一派沉稳地起身行礼:“贫道参见陛下,参见公主。” 皇帝虚扶一把,语气和蔼:“道长许久未见了,不知国师近来可好啊?” 灵虚道长还是那张严肃的脸,回道:“谢陛下关怀,家师云游在外,上次来信是年中,当时人在西域,现下不知去了何处。” 皇帝点点头,语气带着几分羡慕:“还是国师潇洒,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朕什么时候能脱开这世间樊笼就好了。” 灵虚道长微微含笑,并不接话。皇帝说这话就是拉近一下关系,真信就是傻子。 两人寒暄一番,皇帝指了指茶桌:“道长是方外之人,今日就不要拘于俗礼了,坐吧!” 灵虚道长谢过,在皇帝对面坐下,随意又不失恭谨。 楚翎在心里赞了一声,重生一世,她才看出灵虚道长的道行有多高。从见面开始,他的语气、神态、话语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说起来,灵虚道长来的时机也太巧了…… 她乖巧地坐到身边,主动接过煮茶的活,听他们说话。 “……贫道前阵子闭关修行,不知京中出了大变故,未能及时祭奠太子,有失职责,特来向陛下请罪。” 皇帝摆摆手:“事出有因,朕不见怪。” “谢陛下开恩。”灵虚道长停顿了下,问,“贫道早上进京,听说刑部与大理寺已经抓到真凶,不知是否属实?” 皇帝点点头,叹息道:“朕的阿翌死得冤啊!他本是一片公心,为了修河费力清理都水监,哪知道有小人不明事理,将自家私怨记到阿翌身上,毒害了他……” 说到这里,皇帝眼中泪光闪闪。 楚翎连忙递过帕子,安慰道:“父皇不要伤心,大哥生前最是孝顺,看到您这般难过,九泉之下如何安心?要怪就怪朱繁,号称什么才女,居然是非不分,胆敢为这么点事记恨储君,真是岂有此理!” 她噼里啪啦一顿说,皇帝来不及阻止,就把案情给爆了出来。 灵虚道长心中一动,一时拿不准她是不是故意的。不过,听起来这事跟自家小师弟猜的八九不离十…… 楚翎接着道:“那朱繁死得太便宜了,害了大哥居然就这么轻松自尽了!要是活着,我定要将她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对了,灵虚道长,你那儿有没有什么法术,可以拷打鬼魂之类的?” 饶是灵虚道长知晓内情,这会儿也被她跳跃的思路给弄懵了,怔怔回道:“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给凶手施刑了!”楚翎说,“我看话本里写的,什么锁魂钉让人死后投不了胎,又或者什么阵,叫魂魄永世承受烈焰焚身的痛楚……” 灵虚道长啼笑皆非,委婉地道:“这只是世人牵强附会,并不存在这种法术。” “哦!”楚翎失望地垮下脸,“那朱繁岂不是死了痛快?而且她父母弟弟都死了,连诛连都找不到人……” 皇帝正要安慰女儿,却听灵虚道长试探着问了一句:“朱繁?公主说的可是仙乐楼那位朱行首?” 楚翎面露诧异:“道长认得?这朱繁名声这么大吗?您这么个出家人也……” 灵虚道长连忙澄清:“贫道没去过仙乐楼,从别的途径得知的。” 说完,他看向皇帝,面上露出些微迟疑:“贫道此番进宫,本想面圣后向陛下求一道旨意,准许贫道去东宫拜见太子妃……” 这是不相干的两件事,皇帝听出话风,眉头微皱:“道长有什么事吗?” “是太子的事。”灵虚道长说,“太子生前曾经托付贫道一件事,事关这位朱繁朱行首。现下太子不在了,贫道本想向太子妃交托余事。” 皇帝和楚翎悚然,一齐出声:“什么事?” 灵虚道长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摊在茶桌上,只见里面放了一封信,还有一根木簪。 “陛下可还记得,三清观每年都会去北地祭祀,以超度守边而死的将士?” 皇帝点头。大襄自立国起,就断断续续跟西魏、北胡交战,将士死伤无数。从第一代国师起,三清观每年都会派人去边关举祭,引英灵归乡。这是一项义举,太祖曾大力褒奖过。 “今年大祭之前,贫道收到太子的请托,观中弟子去北地的时候顺便找两个人,一位叫朱毓,另一位是他的母亲,乃是流放过去的,找到了就好生安顿。” 灵虚道长带着愧意:“观中弟子找到了他们,可惜两位的身体在流放途中亏空太大,很快病死了……” 朱毓,朱繁的弟弟,他们母子果然死了吗? 楚翎心中难受,想想又觉得不对劲。 “道长,您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灵虚道长回答:“就几天前,观中弟子回来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病死的?” 灵虚道长想了想:“应当是八月底九月初。弟子八月出发去北地,中秋举行大祭,过后才找到朱氏母子。” !!! 楚翎回身抓住皇帝的衣袖,激动地说:“父皇!您听到了吗?这事情不对!大哥九月初五落水的,太医说毒最起码下了有半个月,也就说,朱繁给大哥下毒的时间差不多在中秋。但是道长说了,中秋他们还活着!朱繁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这段剧情比较长,后面还有。 98.第98章 证伪 第98章 证伪 灵虚道长愣了下。 嗯?他要说的不是这个啊!公主的反应也太快了,才几句话就找出了漏洞…… 楚翎沉浸在喜悦中。 林文逾说,朱繁因为弟弟病死母亲自尽而记恨太子,所以才动了杀心。 但依照灵虚道长的说法,朱繁的母亲和弟弟是中秋过后才死的。北地传消息到京城怎么也要点时间吧?算下来朱繁最快也得八月底才得到消息,然而太子的毒早就下了。 时间对不上!要么有人给朱繁传假消息,要么毒根本不是朱繁下的! 只是,认罪书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向灵虚道长确认:“道长没有记错?” 灵虚道长回想了一遍,肯定地点头:“中秋这个时间点应当不会有错,每年大祭都会定在中秋。” 皇帝长出一口气,神情复杂:“此案果然还没查明,林文逾委实不适合做刑狱。” 灵虚道长瞟了一眼桌面:“陛下不要看看书信吗?或可证明贫道有没有弄错。” 哦,对。 楚翎拿起那木簪,说道:“好小啊!像小孩的玩具。” 皇帝抽出里面的信,表情微微变化。 待他看完,楚翎迫不及待接过,一目十行地扫下去,却是越来越喜,喊道:“父皇!这才是铁证啊!大哥一时不能为朱敬德平反,便托人先行安置朱氏母子。朱繁为此写了信,甚至附了信物!这说明她知道大哥去救母弟了,不可能因此对大哥生恨!” 皇帝缓缓点头。 朱繁拯救母弟的希望都在太子身上,不可能下手毒害。甚至于,所谓私情的说法也是全靠猜测,站不住脚了。 “但是,此前几项证据与此相悖……” 楚翎飞快地接过话:“不错。一是认罪书,这封书信是真,那么认罪书就是假的。可认罪书的字迹确实是朱繁的,这就矛盾了。二是侍婢的证词,朱繁既然知道大哥已经帮她救母弟,怎么会向侍婢哭诉?最后是朱繁之死,若事实如此,朱繁有什么理由自尽?到底是有人潜进刑部衙门杀了她,还是……” 皇帝想了想,勃然大怒:“林文逾!这老东西竟敢在这种事上蒙骗朕!朕决不饶他!” 说着,他转头喝道:“孙寿全!把人都叫回来!林文逾,高勉,还有几位相爷……” “父皇息怒!”楚翎连忙阻止,“林尚书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必然是包庇真正的凶手!现在就把他喊过来,只怕打草惊蛇!” 皇帝神色微缓,看向她:“阿翎,你的意思是……” 想起林文逾那得意的样子,楚翎冷笑:“林尚书这么做也有一项好处,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凶手是朱繁,真凶就会放松警惕!父皇,儿臣有一个想法,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讲完了,她拉着皇帝的袖子,仰头恳求:“父皇,好不好?” 皇帝看着满脸祈求的女儿,目光带着说不清的意味:“阿翎,你现在办事越来越有样子了。” 楚翎想着自己还不能露出锋芒,不然引来信王党的注意就不好了,便道:“还不是跟林尚书学的,他这阵子表面敷衍,弄得我只能倚重高寺卿,实际上却偷偷查了这么多线索。哼!看我依样画葫芦,把这笔帐讨回来!” 瞧她满脸得意的样子,皇帝便笑了:“你啊,真是鬼机灵!” “那父皇答应了?” 皇帝点点头:“朕自然不会叫你大哥含冤九泉,今日先让你放手施为,若是不成,还有朕给你收拾善后。” 楚翎大喜:“谢父皇!我就知道您最疼爱我和大哥了!” 皇帝摸了摸她的头,笑而不语。 —— 楚翎从福宁殿出来,在銮驾上等了一会儿,灵虚道长也出了殿门。 “道长,一起去东宫吗?”她探头问。 灵虚道长稽首行礼:“公主有言,敢不从命。” 楚翎嘻嘻笑着,干脆下了车,说道:“你们回去吧!道长是世外高人,父皇都礼遇有加,我摆这么大的架子可不好。” 灵虚道长是国师的大弟子,也是三清观的观主,等到国师百年,这位置自然是他的。公主说的很有道理,于是随行内侍恭应一声,撤下銮驾。 楚翎就这么带着二三心腹,与灵虚道长去往东宫。 几人走过长长的巷道,周围安静如许,她轻声道:“道长来得可真巧,再晚上一天,说不定大哥就要蒙受这不白之冤了。” 灵虚道长神情平静:“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太子是天上星宿下凡,天道也不愿意殿下蒙冤而死。” 楚翎心说你就装吧!这要跟萧虞没有关系才有鬼! 不过,她不能直说自己知道他们的关系,就道:“不管是不是定数,总之,今日道长帮了我的大忙。” 灵虚道长客气还礼。 两人继续往前,楚翎又问:“道长,大哥什么时候托你办这件事的?” 灵虚道长回道:“大概八月初吧?观中弟子去北地之前。” “大哥手下多的是人,为什么要请道长帮这个忙?” “可能是太子不方便动用自己的人手。”灵虚道长答得从容,“方才听公主所言,太子似乎在做一件重要的事,不可打草惊蛇。” “是吗?”楚翎笑道:“道长真是才思敏捷,只听了几句话就推断出真相了。” 灵虚道长微笑着应付过去,心里捏了把冷汗。 久未进宫,真不知道公主变得这么难缠了,几句话问得他心虚。 他带来的东西自然是真的,可太子托付的并不是他,而是萧虞。萧家在北地是地头蛇,找他照应朱氏母子正好。 先前楚翎领着人浩浩荡荡地进宫,萧虞判断情势不妙,又打听到朱繁被抓去了刑部衙门,便有了一番猜测。他请自家师兄赶紧进宫,看看能否探听些消息出来。 果不其然,萧虞猜得八九不离十,灵虚道长顺势拿出准备好的信件和信物。 谁料还没看信,公主就找到了时间的破绽。 想起客院里那位还瞎着眼的师弟,再看看眼前的公主,灵虚道长不禁在心里感叹。 这年头的年轻人,了不得啊! 99.第99章 出气 第99章 出气 两人到东宫的时候,吕婵正着急。 早上一群人浩浩荡荡进宫的时候,蒋士俊便得了示意,到东宫找朱善,又请示太子妃,带着这些日子找到的证据去宫门等候。 谁知他们一直没等到召见,皇帝一干人就去了刑部衙门。待到中午,更是传来消息,案子已定。 两人都急了,一时联系不上楚翎,只能先到吕婵这里禀报。 楚翎再晚来一会儿,她可能已经去福宁殿求见皇帝了。 …… “岂有此理!”吕婵听她说了经过,拍案而起,面露怒色,“林文逾这老匹夫,竟敢往太子身上泼脏水!太子行事坦荡,就算真喜欢那姑娘,也会与本宫说明。什么私情,因爱生恨……亏他高居堂官之位,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别是不入流的话本看多了!” 楚翎“扑哧”笑了。大嫂形容得真准确,林尚书这套说法可不就是坊间话本最喜欢的情爱纠葛?嗯,回头买个百十本送林家去! 吕婵看她这么轻松,心生疑惑:“阿翎,这事显然另有隐情,你不着急?” 楚翎道:“大嫂你还没听我说后面的事呢!本来我和高大人已经决定暂退一步以图后计,谁知道灵虚道长来了,峰回路转……” 吕婵神情慢慢放松下来,神情伤感:“我就知道太子是个重情义的,他频频去仙乐楼,必是为了清理都水监布局,不好动用自己的人手,便托付他人照应朱氏母子……” 楚翎轻轻颔首,这也是她的想法。 吕婵定了定神,说道:“阿翎,我们不能放过污蔑太子的人!灵虚道长送来的证据洗清了朱小姐的嫌疑,趁现在他们放松警惕,我们把真正下毒的人揪出来!” 英雄所见略同,这也是楚翎的想法:“大嫂所言甚是。” 吕婵便盘算起来:“那我们要抓紧了,高大人那里能拖多长时间?三天?七天?这能成吗?时间太紧了……” “不!”楚翎打断她的话,正色道,“我今天就要他们死!” …… 正午时分,本以为会留在东宫用膳的嘉和公主被送了出来。 “阿翎,多谢你跑这一趟,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吕婵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哭了许久。 “应该的。”楚翎面露愧色,张了几次嘴,终于说道,“不管怎么样,毒害大哥的凶手找到了,这是好事。” 吕婵点点头,表情既伤心又怅然:“你说的是。人都已经走了,我还在意那些做什么?我恨不得他还活着,还能闹上一场。” 楚翎开解:“大哥心里自然还是大嫂你分量最重,再说还有谨儿呢!” “是,还有谨儿呢!”吕婵喃喃说着,像在安慰自己,“人死灯灭,现在谨儿是最重要的。” 说完,她向灵虚道长施礼:“有劳道长多跑一趟,法事还请您多上心。” 灵虚道长回礼:“这是贫道应该做的。” 吕婵勉强一笑:“我还要照顾谨儿,就不多送了。” 楚翎知道她心情不好,忙道:“大嫂回去休息吧!我送灵虚道长就是了。” 吕婵不再多言,目送他们离开。 等人都走远了,她脸上的愤恨再不遮掩,对身边的朱善道:“方五呢?把那泼皮抓回来见我!” 朱善瞅了眼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应下:“是。” —— 刑部衙门里,方五问了好几次:“兄台,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吏员忙得不可开交,没好气地说:“能走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急什么?” 随后一边理文书,一边嘟嘟囔囔:“太子都不在了,真以为自己还是东宫红人呢!” 方五听得清清楚楚,又气又恼。 区区一个九品吏员,也敢对他吆三喝四,自己身上的官阶还比他高呢!真是…… 不过他很快想起了什么,心情又愉快起来。算了,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不跟这些蠢货计较! 就在他做好准备可能要关上几天的时候,吏员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是他吗?” 来人点点头:“就是他。” 方五一抬头,见到朱善的脸,便是一慌:“朱……朱兄!” 朱善神情冷漠,看着吏员上前打开牢门,示意侍卫上前接手。 方五更慌了:“朱兄,这是干什么?” 朱善冷冷道:“自然是捞你出去!你是东宫的人,死也不能死在别的地方,太子妃开恩,命我带你回去!” “啊?”听起来像是好事,可方五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真认为是好事,忙为自己辩解,“朱兄!朱兄!我也是身不由己啊!陛下当面,我若不答岂不成了欺君?况且我没有说半句恶言,只是一些事实罢了……” 朱善听而不闻,只管掉头出了刑部衙门,让侍卫把他扔进车里,而后扬长而去。 马车很快消失在街口,有人请示林文逾:“大人,就这么放了方五行吗?他可是重要证人。” 早上就是为了他,才死死拖着公主。 林文逾轻哼一声,不在意地道:“早上他是宝贝,现在没用了。陛下面前亲口招认的口供,又不能推翻。” 说完,他又带着恶意道:“这种小人,吃点教训才好。” 心腹笑着称是:“太子也算光明磊落,没想到身边却留了个小人,到底看走了眼。” 林文逾轻飘飘一笑。 太子看走眼的,何止方五? 另一边,方五很快被带进东宫,扔在太子妃面前。 一得到自由,方五立刻伏地跪好,把头压得低低的:“臣给太子妃请安!” 吕婵冷冷看着他:“低着头作甚?不敢见本宫吗?” 方五急忙抬头,挤出笑容:“臣只是不敢给太子妃添堵……” 听到这句话,吕婵脸上情绪起伏,终于还是没忍住,一个茶盏掷过来,“啪”地在他面前碎成片片。 “你还知道添堵?那些事你为什么不说?就因为你,本宫颜面尽失!此案结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偷偷笑话本宫!不但丧夫,还、还……” “太子妃息怒!”朱善及时出声,“您还有小皇孙,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吕婵深深吸气,终于稳住情绪,冷冷问道:“说吧!太子跟那乐伎怎么回事?” 100.第100章 引蛇 第100章 引蛇 东宫的动静瞒不了有心人,尤其刻意放出风声的情况下。 “公主去了趟东宫,太子妃连饭都没留,心情极差。” “太子妃让人把方五抓回去,痛打了一顿。” “方五被扔出来,瞧着打得不轻。” “可怜太子妃,事到如今,也不过出出气罢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又能奈何?” “公主去了哪里?” “去了博文馆,把高勉叫过去骂了一顿。不过还指望他办事,又放回来了。” “这傻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投靠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公主,倒霉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他投靠的不是公主,而是想借着公主攀附陛下,心思大着呢!” “行了,别管他们,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赶紧收拾善后吧!” …… 博文馆,被骂了一顿的高勉正要退下。 “回来!”楚翎喝道,“你的事情还没办完!” 高勉只得回转,随后几名内侍散出去,门窗该关的关上,该守的地方守住,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他心领神会:“公主有什么吩咐?” 楚翎勾勾手指,他和蒋士俊都凑了过去。她便把中午发生的事飞快地说了一遍。 高勉和蒋士俊惊喜。真是峰回路转,有了朱繁这封信,认罪书的证据就破了。不过,公主为何不明说呢? 蒋士俊这些日子已经熟悉公主的风格,马上问:“您觉得这样不够?” 楚翎颔首:“这封信扔出来,朱繁的嫌疑固然洗清了,但我们仍然不知道谁是凶手,又会陷入拉锯战。而且……你们应该看出来了,林尚书背后有人,倘若明刀明枪,我们斗不过。” 高勉默了默,轻声道:“公主现在明白还不晚,朝堂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能不留手就不能留手。” 楚翎深以为然:“是我看轻了他们,才吃了这次的亏。” 蒋士俊连忙开解:“这怎么怪得了公主?连太子都被他们害死了!” 楚翎并不纠结于此,接着道:“反过来,这次是我们的好机会。他们以为案子定了,我们正好引蛇出洞……” 两人明白她的意思了,一起施礼:“全凭公主吩咐。” 楚翎取出灵虚道长带来的布包:“认罪书已经确定是假,但朱繁之死的真相还得还原。你们二位都精通刑狱,且来看看能否找到漏洞。” “是。” 两人仔细研究朱繁这封信,内容不多,只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状况,然后附上信物,请他们跟随来人去安置。 看完以后,蒋士俊问:“这封信的字迹和认罪书一样吗?” 高勉看过认罪书,点头:“大差不差,认罪书要潦草一些,这也正常,毕竟是在狱中用血写就。” “这就怪了。”蒋士俊沉思,“认罪书与此信内容相悖,难道有人逼迫朱繁写的?太子早早托人安置朱氏母子,朱繁没有别的软肋啊!难不成有人仿字迹仿得连学士们都认不出来?” 他这一说,提醒高勉了,说道:“公主!臣或许知道原因了!” “哦?” 高勉点了点信件:“学士们凭什么觉得认罪书是真的?因为字迹和朱繁房中搜出来的字画一致!倘若那些字画也是假的呢?” 楚翎恍然大悟:“如此,只要仿得大致不差,就能糊弄过去!” “不错,此事的突破口就是……” “仙乐楼!” —— 未时,方五一瘸一拐走进小巷。 小巷里几户人家开着门,仆妇们有的在摘菜,有的在洗衣,还有孩子跑来跑去地玩耍。 看到他出现,她们立时喊回孩子,“怦怦怦”关上院门。 方五脸上的表情僵住,默默回到自己的宅子。 “夫君!”一个妇人迎出来,满脸焦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太子的事?听说太子妃把你打了一顿!” 这话戳到了方五的痛处,没好气地道:“我能做什么?不就是被召过去作证吗?我说的都是事实,哪里对不起太子了?他们不知内情,连你也来埋怨我!” 方夫人缓了语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你没做,那太子妃为什么打你?” 方五气道:“女人不讲道理要什么理由?不过是伤了颜面,把气出在我身上罢了!行了,伤口疼死了,你快些帮我处理!” “哦……” 与此同时,刚回国子监的杨钰又被叫了出来。 他不满地看着早上才分别的楚小九:“又干什么?事情不是办完了吗?” 昨晚从仙乐楼出来,他在康王府将就一晚,早上才回国子监,这楚小九真是不让他好好读书。 楚小九摊手:“这回不怪我,是公主叫你。” 杨钰愣了一下。 楚小九唉声叹气:“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告诉你,朱行首死了。” “什么?”杨钰大吃一惊。 楚小九拉着他,小声把早上的事说了一遍。 杨钰脸色沉下:“公主麻烦了。朱行首一死,这案子死无对证。” “你也觉得朱行首不是凶手?” “这不明摆着吗?”杨钰道,“她要真是凶手,昨晚就不会是那个反应。” 楚小九拍掌:“公主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案子已经到了御前,朱行首的认罪书就是铁证,不能及时推翻就要定案了。” 杨钰果然问:“公主需要我们做什么?” 楚小九笑了,搭上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理。” 杨钰嫌弃地推开他:“别耽搁时间,快说!” 楚小九凑过去:“想要翻案,就得证明认罪书不是朱行首写的,但是仙乐楼已经不可靠了,我们需要从别的地方……” 杨钰一边听一边点头,问:“公主什么时候要?” “今晚之前。” “这么急?”杨钰倒是没多问,略微一想就有主意了,“这事不难,你认识的纨绔多,必然知道哪些人与朱行首有交集。我的朋友都是读书人,更好打交道……” 楚小九抚掌笑道:“我们俩合伙,真是天衣无缝!走走走,这就开干!” 101.第101章 夜召 第101章 夜召 净慧眼睛发直,盯着发黑的墙面。 自从老实招供,他就没再受刑了,但也没人理会了。 牢里的日子不好过,他每天都很煎熬,既怕真凶落网,自己被发落,又怕一直查不出,在这臭烘烘的牢里关一辈子。 唉,佛祖保佑,让他逃过这一劫吧!要是能活命,他就出家做个真和尚,供奉佛祖一辈子! 祈祷中,大牢的门“咣当”开了,净慧动都没动。犯人来来去去,反正都跟他没关系。 不料,这回狱卒的呼喝就在自己牢门口:“和尚!有人要见你!” 净慧恍惚了一下,慢慢从干草堆里爬起,指了指自己:“我?” 狱卒懒得回答,扯着他的锁链出了牢门,推进刑房。 当他看到案前坐着的人,激动起来:“公、公主!” 这么多天,他终于等到了! 楚翎一句话没说,狱卒已经把他按在刑凳上,牢牢捆住。 净慧忙道:“公主,您有什么事只管问,我如实招供,不用上刑!” 再硬的骨头,开了口就不值钱了。现在的净慧只求能保住一条小命。 “净慧。”楚翎慢悠悠开口,“本公主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是!”净慧忙不迭搭腔,“公主尽管问,我一定有什么说什么。” “你确定这个药是从你手上流出来的吗?会不会有别人也从边疆来,用了这个方子?” 净慧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可能!这是我的秘方,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楚翎心里冷哼一声,他说的大概是那个收留他却被毒害的老和尚。 “不会有万一?” “不会!就算有人用它们调配,也不可能一模一样。” “这就奇怪了。”楚翎道,“那怎么有人说,在一家铺子里找到一样的药,说是一个南疆来的老板配的。” “假的!肯定是假的!”净慧毫不犹豫,“我的药都给了住持,没有外流。” “住持死了。” “那就……问仙居掌柜!” “掌柜跑了!” “这……”净慧无语了。 楚翎盯着他:“你怎么证明那些药是你的,而不是别人的?既然独一无二,总有辨别之法吧?” 净慧想起了什么:“啊……” 申时。 太阳逐渐西斜,小巷里安安静静。 方五上完药趴在榻上,听着旁边的妻子叨叨。 “你说说你干的都是什么事!太子没了,你说京城呆不住了,得趁早走。后来忽然不走了,说找到了新路子,到蒋士俊那里走走关系,给公主办事。行吧,你有主意就好。可这才几天啊,你就……打你的可是太子妃啊,以后京城哪有我们立足之地?” “行了!”方五正满脑门官司,哪里听得下这些,不耐烦地打断她,“我知道怎么做,你别唠叨!” 方五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知道丈夫的脾气,最终叹了口气:“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人走了,方五得了片刻安静,可以想一想事了。只是事情还没想出头绪来,方五夫人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 “当家的,当家的!” “又怎么了?”方五烦得不行,正要骂人,手里忽然被塞了东西。 方五夫人小声:“我去厨房看药,外边忽然扔进来这么个东西,你看看……” 方五拿来一看,却是根指头粗细的小竹管。他摸索了一下,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布条,上面写了蝇头大小的几个字。 方五的瞳孔一下放大了。 …… 楚小九蹲在街边,眼巴巴地看着高大的府门。 过了一会儿,杨钰终于从里边出来了,他快步迎上去,满脸期待:“怎么样?” 杨钰摊手:“找了半天,他家书童才想起来,被少夫人一把烧了。” “……”楚小九失望至极,“写得那么好的字,烧了也太可惜了。” 杨钰没纠结,掏出名单接着看:“走吧,去下一家!我就不信一个也找不到。” 楚小九也给自己鼓劲:“没错!我就不信了……” 到了下一家,要拜访的公子不在,楚小九正要告辞,杨钰沉思了一番,却问管家:“你们五小姐在吗?可否见一面?” 对方惊异:“杨小公爷……” 襄国的男女大防没那么严,姑娘们抛头露面是寻常事。只不过杨小公爷是各家中意的女婿人选,他怕招惹桃,向来避着小姐们。 管家很快去禀报了,不多时,一位圆脸姑娘握着扇子笑吟吟走过来:“呀!还真是杨家哥哥,今天吹的什么风,竟然主动找我?明儿我出门一说,满城闺秀只怕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钱五妹妹。”杨钰向她施礼,“不瞒你说,本来找的是钱三,可他不在,我这事儿又急,迫不得已只能请你帮帮忙了!” 钱五小姐听他说完,奇道:“事儿倒是不难,只是你要我帮忙,总得说说理由吧?这么稀里糊涂可不好。” 杨钰道:“现下还不好明说,需得过上两天。钱五妹妹发发善心,帮我这个忙,必有重谢。” 楚小九也跟着施礼:“钱五小姐,拜托了!真的很重要,非常重要!” 钱五小姐看看他,又看看杨钰,抿嘴一笑:“行吧,小九公子都来相求,看来是真重要。” 出屋之前,她低低说了句:“传闻还真有点道理……” 传闻?什么传闻?两人听了一耳朵,可惜现在没心思细究,过了会儿钱五小姐回来,果真带来了一张彩笺,上面写了一首诗。 两人大喜过望,连连表示感谢。待出了钱府,长出一口气。有了开头,后面就好办了。 “走!去下一家!”楚小九握起拳头。 …… 酉时,天逐渐黑了下来。 东宫旁边的小巷鬼鬼祟祟钻出来一个人,看着一瘸一拐,却飞快没入夜色。 —— 博文馆内,楚翎静静坐着,看着太阳逐渐西落,光线一点点暗下。 内侍一个接一个进出,将消息报到她这里,她要么点点头,要么说一句再探。 终于,一个消息递进来,她站起身来。 “去刑部,召林尚书带人证物证入宫见驾。” “去御史台,召章中丞监察面审。” “去政事堂,召各位相公入宫为证。” 说到这里,她走到了门口。 “摆驾福宁殿!” 来了。 102.第102章 重审 第102章 重审 林文逾看不清卷宗上的字了,才发现天色已暗。 吏员点亮烛台,问:“大人,该下衙了,这些事明日再做?” “明日什么明日?”林文逾没好气,“高勉回去休息了?肯定没有!这小子卯着劲找本官的错处呢,休想!赶紧把证据口供补齐了,早结案早了!干活,都接着干活!” 刑部衙门在长官的带领下,难得出现了灯火通明的景象。 只是,这一幕很快就被宫中来使打断了。 “陛下有旨,太子被害一案尚有疑议,请林尚书携人证物证到福宁殿见驾!” 林文逾愣了下,拉着传旨内侍小声问:“这还有什么疑议?公公,宫里有什么变故吗?” 那内侍不着痕迹地接过他递来的荷包,笑眯眯回道:“公主说,早上没听明白,得弄清楚了才能结案。” “那也不用这么急啊,都入夜了……” “这也是公主说的,有些事拖久了不好。债要早还,仇不过夜。” “……”林文逾不以为然,什么债啊仇的,听起来杀气腾腾的,至于吗?不就是案子叫他破了,而自己看重的高勉被撂到一边。公主真是小孩子心性,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陛下呢?” 内侍含笑:“陛下心疼公主……” 行吧,那就让公主彻底死心,这样陛下才能安心。 林文逾客客气气送走内侍,把衙门的属官都动员起来:“快快快,收拾证据,入宫见驾!” 证据都是现成的,人员也还没散,收拾起来省时省力,从这一点来说,林文逾挺感谢公主,赶在今天办完,省得他再集中一次。 正是下衙时分,刑部人员再一次集体出动,引得各衙官吏纷纷驻足围观。 “又怎么了?刑部怎么又这么大动静?” “不知道啊?哪里发生大案了吗?” “你们看,大理寺也出来了!” 众人扭头一看,可不是吗?高勉带着一众大理寺属官,同样浩浩荡荡,跟刑部一前一后,火药味十足! 有人消息灵通,四处打探了一番,回来说道:“还是早上的事,好像又找到了证据,太子被毒害今天就要结案了!” “真的?早上才说有真凶的线索了,这么快就能结案吗?” “你们看刑部和大理寺的样子,应该是真的。” “他们为什么一副想打架的样子?案子不是他们一起破的吗?” “就算一起破,也有主有次吧?都是管刑狱的,谁想低人一头?” “也是。早上听说是刑部抓到了嫌犯,难道这回是大理寺有新证据了?也不知道是刑部占了鳌头,还是大理寺翻身。” 也有人感叹:“希望真凶伏法,这样太子也能瞑目了……” 宫门口,原本该落钥的时辰,此时人站得密密麻麻。 左边是刑部,右边是大理寺,双方泾渭分明。 林文逾笑着招呼:“高大人,找到新证据了吗?怎么不与本官说一说?这么晚了,惊动公主和陛下多不好啊!” 高勉没有丝毫笑容,正经回礼:“下官也是听命行事。” “哦……”林文逾拖长声音,心里一万个不信。听命?听谁的命?公主吗?呵呵,公主懂什么,还不是被他忽悠的!寒门小儿真能装样! 冬日天黑得早,暮色四合之际,一顶顶小轿依次落在宫门口,出来的人让林文逾不得不收敛容色,恭敬见礼。 “张相!” “李相!” “章中丞!” 和早上一模一样的班底,这让他意识到,那位小公主好像来真的。 …… 小桥酒肆今晚又被人包了场。 面如美玉的公子坐在熟悉的位置上,蒙眼的纱布在夜风中轻轻拂动。 坐在他对面的道长摸了摸胡须,说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该走了,你还有什么事要交待吗?” 萧虞轻轻笑了笑:“我一个局外人,能交待什么?不过是把自己知道的线索告诉局内人罢了。” 灵虚道长哼了声:“太谦虚就假了!早上你可帮了大忙,不然公主想反击怎么也得晚个几天。” 萧虞从容回道:“只是晚几天罢了,她要做的事一定会成的。” 灵虚道长不由笑了:“你对公主印象很好啊!别人都以为她不谙世事在胡闹。” “我这叫感同身受。”萧虞说,“别人不也觉得我年少无知不堪重任吗?” 灵虚道长想到他的处境,不由内心感叹。 他把最后一口茶饮尽,干脆利落地起身:“那行,为兄走了。” 说完,转身迈步,大袖飘飘,眨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公孙泓走过来,面露担忧:“公子,你真觉得公主能做成吗?我怎么觉得真相没那么简单?” 萧虞慢慢拨着桌上茶杯,淡淡回道:“当然不简单。今晚或许能抓到凶手,但想要连根拔起找到主谋,并不容易。” “那你还……” “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萧虞说,“第一步不迈出去,就永远到不了彼岸。” 公孙泓不禁想起自家的事。是啊,他们不也在慢慢挣扎着往前走吗?或许现在有无数的荆棘阻在前路,但只要一根根砍掉,路就能越走越宽。 他端起酒杯:“敬公子。” 萧虞微微一笑,也端起酒杯,却道:“敬公主。” —— 戌时。 福宁殿灯火通明。 林文逾和高勉进来的时候,众人皆已就位。 皇帝高坐主位,公主侧旁就座。 诸位相公与章中丞亦赐了座,侍卫两旁侧立,严整肃穆比之公堂更甚。 两人被这气氛感染,精神都提振起来。 “参见陛下,参见公主。见过诸位相公。” “免礼。”皇帝淡淡开口,“林卿,高卿,公主说案子还有不清楚的地方,特召你们来问询,你们准备好给公主解惑了吗?” 林文逾抢先开口:“是!不知公主何处不明白?臣一定尽心尽力为公主解答。” 高勉跟进:“臣亦如是。”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楚翎身上,她平静说道:“林尚书,你还认为朱繁是凶手,对吗?” 林文逾自然不能推翻自己的结论,回道:“是。” “你认为自己的证据都没有问题,是吗?” “……是。”都这个时候了,他也不能说有问题吧? “好。”楚翎轻轻点头,“我这里有不同的线索,需要与林尚书再对一对。” 说完,她转头吩咐:“请第一位证人。” 内侍押班高声:“公主有命,请第一位证人——” 殿门开了,很快郑秋引着人入内。 “太子妃?!” 大家别急,有些事还是得交待一下才有氛围。 103.第103章 推翻 第103章 推翻 吕婵慢行入内,低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皇帝和气地道。 吕婵又向相公们行礼,张鼎元等人避让不敢受。 而楚翎起身施过礼,就这么站着问:“大嫂,小妹有一事相询。” 吕婵颔首:“但问无妨。” 楚翎递了个眼色,青茶便从吏员手里接过几本册子,捧到太子妃旁边。 “这是高寺卿写的条陈,上面详细列了大哥死前三个月的行踪,林尚书亲自验看过,并以此为证据。” 她目光投过去,高勉拱了拱手,林文逾自然也反驳不得。 楚翎继续说下去:“大嫂,你来看一看,上面写的有没有误。” 吕婵看都没看,就直接回道:“高寺卿写这本册子的时候已经问过了,我亦对照过,应当无误。” “那好。”楚翎轻轻点头,“请大嫂看一看六月十一这天,大哥申时末离开都水监衙门,到街上买了绒,又看了杂耍,为什么直到酉时末才回东宫?这两件事不需要一个时辰这么久吧?” 青茶翻到那一页,吕婵仔细看过,说道:“买绒这事我记得,前一日我瞧东宫使婢头上的绒好看,顺口说了一句,殿下第二日便带了绒回来。至于为什么这么久,殿下说回来路上有辆马车翻了,以至于挡了路,等了两刻钟才能通行。” 她说完,林文逾脸上微微变了色,相公们也都看了过来。 这件事林文逾早上特意拿出来,指称中间有半个时辰的空档,推断太子借着这时间去了仙乐楼。 他张了张嘴,正要辩驳,楚翎已经转头问了:“高大人,路上有车翻了这种事,可以查验吗?” “回公主,可以。”高勉回道,“金吾卫巡检簿上一般会有记录。” “那就去金吾卫拿巡检簿来。” 内侍去传话,不一会儿,金吾卫便送了巡检簿来。高勉找出其中一册,指给大家看:“上面确有记录,金盘街上翻了一辆车,时辰是酉正,大概两刻钟后通行。” 好了,林文逾早上说的半个时辰空档少了一大半,掐头去尾怎么也不够太子去一趟仙乐楼。 林文逾欲言又止,接收到诸位相公的视线,最终闭了嘴。 楚翎接着说第二个:“两日后,大哥应邀赴宴,早早离席,回东宫却晚了半个时辰……” 吕婵答道:“那日确实迟了,我问了一句,殿下说顺便去见个人,不过事由还不能说,故而我没有告诉高寺卿原因。” 楚翎点点头:“有大嫂这个旁证,林尚书推断合理。” 那天见的人应该就是朱繁。 她接着一个个问下去,直到把林文逾所谓的行踪疑点全部说完,转头问:“画好了吗?” 被特意叫来记录的翰林待诏起身拱手:“回公主,画好了。” 于是,一张和林文逾上回一模一样的行踪图送到了皇帝面前,只是上面画的线少了许多。 待相公们都看过,楚翎道:“诸位看到了,林尚书说大哥短短三个月,去了仙乐楼十几二十次,事实上有一半是可以排除的。也就说,大哥总共去了仙乐楼大约八次,其中三次是七月前,朱繁为父申冤,大哥从她这里探知都水监前事,三次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都水监情况复杂,再加上第一回不会太信任,太子再见朱繁两次太正常了。 “接着便有大半个月的空白,后面再去仙乐楼共有五次。在此期间,都水监的清理仍在进行,我向朱善要了一份大哥理事的文书,这天大哥拿不准这批河工如何处置,第二日便处理了其中一批,留下了另一批。中间去见朱繁,多半有此原因。” “当然,大哥也可以单纯去听琴,毕竟政务繁琐,放松片刻未尝不可。只是,短短四五次相见,就认定他们有私情,未免太勉强了!” 相公们不由点头。文人风流,夜宿青楼是下品,但诗词唱和很寻常,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有交好的红颜知己,远不到情感纠葛的地步,太子已经很自律了。 说到这里,殿中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 能做到高官的都不是愚钝之辈,众人意识到早上的问案经过存在一个大问题。 林文逾单从行踪推断有误也就罢了,他还找了证人的…… “方五。”章绩冷声道,“他的证词不可信。” 楚翎和林文逾理出来的次数相差大了,有太子妃为证,显然这边可信些。那方五是怎么回事?他是太子的亲随,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差别吗?可他默认了! 高勉出来说话:“陛下,太子去仙乐楼虽然隐秘,但有人驱车,还有侍卫随行,一一对照,便可分辨出哪个更接近事实。” 这事主要查起来繁琐,太子刻意隐瞒行踪,知道的人少,再加上当值的车夫与侍卫并不总是一个人,需要大量查证。但高勉不是个怕麻烦的人,事关太子也值得他费神。 所以说,证明方五不可信只是时间问题。这也是楚翎一定要在今晚拿下的原因。她怕再晚一点,林文逾背后那只手会把细枝末节的证人全都抹掉! 面对众人的质疑,林尚书神情微变,但还是保持住了镇定:“这个方五,居然误导本官,真是可恨!太子妃,不知方五现在何处?他中午被东宫接走,本官就再没见过了。” 吕婵还没回答,楚翎就接话了:“林尚书别急,方五等一会儿再说,我们先说下面的。” 下面?下面该说什么了?好像是仙乐楼管事与侍婢的证词,但他们只是提供了旁证,证明太子常去仙乐楼,还有朱繁说的一些容易误解的话。既然公主已经证明太子去的次数没那么多,他们二人的证词没有太大意义了。 楚翎道:“林尚书先前说,此案有两个方向可以查。一是从大哥的行踪入手,二是从毒源入手。方才我们说的是大哥的行踪,那么现在来说说毒源。我记得,林尚书审问了侍婢,说朱繁的毒来自一间南疆人开的铺子,是不是?” 这事林文逾否认不得,只能认:“是……” “这就奇怪了。”楚翎盯着他,“林尚书应该记得大槐寺的和尚吧?他说那毒是从他手里流出来的。” 104.第104章 毒源 第104章 毒源 净慧是事件之始。 公主去大槐寺求签中毒,才引发了后面种种。可林文逾查出来的真相,根本没有这和尚的事! 众人想起来,确实有些怪异。 林尚书倒是很从容,说道:“想来这是个巧合,京城近百万人,从南疆来的也不少,此药只是少见,不见得只有那和尚有。查案嘛,会有许许多多似是而非的线索干扰,这一点高大人深有体会才是。” 高勉竟然认同了:“是。” 林文逾微笑:“公主您瞧,高大人的话您总是信的。” 这老小子,到了这个时候还阴阳怪气。 楚翎自不会被他激怒,平静说道:“林尚书说得有理,所以,本公主就问那和尚,你说那药是你的独门秘方,有什么证据?他说……” 林文逾呼吸一滞,盯着她。 楚翎没有接下去,反而从另一处说起:“对了,诸位有没有觉得奇怪?朱繁一死身上就有余毒显现出来,大哥却是入殓之后才显现,足足迟了一天。” 被她提醒,相公们回忆起来。章绩点头附和:“不错,正因为如此,太子的死因险些被掩盖。” “应该是剂量的差别吧?”林文逾说,“太子是被多次少量下毒,直接致死原因乃是落水窒息,而朱繁几乎立毙,可见剂量之重。” 楚翎称是:“林尚书对此毒钻研极深啊,连这个都知道。” 林文逾心道,这不是常识吗?但公主明显也是在阴阳怪气,就没接话。 “所以,朱繁死后很快出现痕迹是正常的,对吗?”楚翎接着问。 林文逾皱起眉头,直觉这句话里有坑,但仔细想了一遍,这确实是事实,便点点头。 “那好。”楚翎转回去,“父皇,和尚说,那毒药想要发挥作用,需得搭配他独一无二的调香——这才是余毒显现不出的关键!儿臣叫人准备了两只鸡,用同样剂量的毒药,一只用调香一只不用,我们来看看结果如何,请诸位相公稍待片刻。” 皇帝没有理由拒绝,便道:“那就请相公们先歇息一会儿吧!来人,上茶点。” “是!” 于是众人跟随皇帝到偏殿休息,看着外头侍卫将两只鸡分别装进笼子远远隔开。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喂毒、燃香。 茶水喝到第二遍的时候,侍卫来报:“陛下,鸡已死。” 两只鸡的尸体呈了上来,一只明显有黑斑,另一只却看不出来。 太子被害的要点在哪里?就是毒下得神不知鬼不觉!两只鸡的死法验证了香的作用,基本可以认定太子所中之毒来自和尚,那么林文逾查到的南疆老板并非真正的毒源。 所以,朱繁那侍婢怎么回事?这是她供出来的,说明她的证词亦不可信! 楚翎不用再说什么,皇帝与相公们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文逾张嘴想要辩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卿,你这案子查得太粗糙了!”皇帝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林文逾惶然跪倒:“陛下,臣失职……” 皇帝显然十分恼怒,竟没有叫他平身,就这么一拂袖,转身回正殿。 相公们依次路过,有人目不斜视,也有人点了点他,恨铁不成钢。 高勉走在最后,站在他身边慢悠悠道:“林大人起来吧,我们还得回去接着辩呢!” 林文逾顾不上跟他较劲,擦着汗站起来。 还没完,他手上还有一件最重要的证据。认罪书!朱繁亲笔所写的认罪书! 只要这项铁证推翻不了,朱繁依然是嫌疑最大的凶手! 林文逾顶着这口气回到正殿,章绩已经代他问了:“公主,即便毒源是错的,也不能证明毒不是朱繁下的,否则她何必写这认罪书?” 楚翎反问:“那认罪书就一定是朱繁写的吗?不见得吧!死人是可以随便栽赃的,她又不会活过来自辩。” 章绩蹙了蹙眉:“但字迹已经验看过了,确是朱繁手笔。” 楚翎冷笑。 这笑容让林文逾发寒,硬着头皮道:“公主,臣案子查得不仔细,这毒源或有问题,但朱繁认罪了不假。或许是朱繁与那和尚私下有联系,侍婢不知呢?” 楚翎却道:“林尚书,你看不出来本公主在给你机会吗?” 林文逾心中一颤:“公主……” “方五和那侍婢证词出错,你还有理由推脱责任,可下面这件事如果被证伪,你就没借口了。识相的话你自己请罪,父皇或许看在你祖辈的情分上网开一面,要是让本公主说出来……” 这话是恐吓,但有理有据。林文逾不是不怕,可他瞥到皇帝的眼神,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请公主赐教。” 他嘴这么硬,楚翎都有点不理解了。就自己那个废物二哥,值得林尚书押上自己的前途和林家几代的声誉吗? 但林文逾始终没有松口认罪。 于是楚翎接了下去:“父皇,诸位相公,此事很简单,那认罪书如何认定是朱繁手笔?因为学士们检验过,与朱繁房中搜出的书画笔迹一致。但如果那些书画也不是朱繁写的呢?” 章绩面色微变:“公主是说,朱繁房中的书画被人调换了?!” 相公们亦有动容。怪不得公主质问林文逾,前面可以说他查得粗糙,这个就是有心人刻意所为! 朱繁进刑部衙门的时候还活着,能做下这个陷阱,说明有人一边杀了朱繁,一边换了书画。在刑部衙门杀人还放认罪书的难度有多高?刑部尚书能脱得开干系?他可是说过,朱繁一直有人盯着的! 林文逾默然片刻,问道:“公主有何证据?” 这个时候还能回话,楚翎都要佩服这老东西的心理素质了,果然一般人干不了坏事。 林文逾接着道:“公主说,朱繁房中书画被调换了,谁能证明呢?总不能叫她的侍婢来证明吧?” “这有何难?”楚翎转回去禀道,“父皇,我请了两位帮手,这就叫他们把证据带上来。” 很快,在宫门口焦急等待的杨钰和楚小九收到传召,入宫见驾! 临时修改了半章,更新迟了。 105.第105章 掉包 第105章 掉包 皇宫楚小九不是第一次来,但却是第一次在这么正经的场合,面对这么多的大人物。皇帝、宰相、御史中丞……身为康王府注定与爵位无缘的嫡幼孙,他顶多在大节的时候跟随父祖远远朝拜一番。 是以,他声音都有些抖:“参见陛下……” 好在杨钰托了他一把,于是稳了稳心神,说下去:“参见公主、太子妃。拜见诸位相公。” “平身。”皇帝说完,便不再言语。 楚翎接过话头:“杨小公爷,信阳侯,把你们找到的东西拿出来吧!” “是。”杨钰取出一迭纸笺奉上,转头看向楚小九。 楚小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信阳侯是自己的爵位,连忙把怀里抱着的画卷递给内侍。 纸笺不多,也就四五份,画卷更少,不过三卷,但是够了。东西还是照样给皇帝看过,然后交给相公们传阅。 “林尚书,朱繁房中搜出来的书画带来了吧?” 林文逾抖了抖嘴唇,应了声是。他心里有一瞬的迷茫,就算朱繁有手书散落在外面,这么短的时间也能弄到?若是安排差役吏员去,确实很难,但是杨小公爷和楚小九这种公子哥,纨绔们也要给他们面子。 书画、认罪书,还有杨钰和楚小九带过来的手书,一件件摆在桌上。学士们被传召过来,再次进行笔迹检验。 其实相公们已经看过,心里有了初步的结论。书画和认罪书字迹一致,与手书大致相仿,不会看的人可能会认为出自一个人之手。但相公们个个才学出众,多少有点书画造诣,岂会看不出其中细微的不同? 林文逾啊林文逾,便是祖辈恩荫再重,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片刻后,学士们过来禀报。 “陛下,认罪书与原先的书画笔迹一致,但与新出现的这些诗词并非一人所写。” 楚翎看了眼皇帝,继续代替发问:“所以,这两个人的笔迹,对吗?” “回公主,是的。诗词是一个人,书画与认罪书是另一个人。” 楚翎点点头,转回去:“父皇,这些诗词是杨小公爷和信阳侯一家一家讨要过来的,经手之人皆可为证,基本可以认定是朱繁的亲笔手书。” 这个结论没人有异议,这也就代表着,那个可怕的真相成了事实。 ——有人进刑部衙门杀了朱繁,在她身上放认罪书,同时掉包了她房里的书画,让她去背杀害太子的黑锅! 栽赃、陷害、伪造证据、杀人!桩桩件件令人发指,而且要遮掩的还是太子被毒害的真相! 何等胆大包天,何等耸人听闻! “父皇!”太子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殿下死得冤啊!究竟何人这样处心积虑,要置殿下于死地!求您为殿下做主,为我们母子做主,找出真凶,杀人偿命!” 楚翎也转身跪倒,眼睛含泪:“父皇,大哥是您的元子,是您费心培养的继承人,是整个国家寄予希望的太子!可他不但被人害死了,连真相都要被掩盖!天家威严何在?国朝法度何在?求您查明真相,严惩凶手,这不只是大哥的冤屈,更是天下的公道!” 高勉毫不犹豫跟上:“请陛下查明真相,严惩凶手!” 杨钰和楚小九随之跪倒:“请陛下查明真相,严惩凶手!” 御史中丞章绩有所动容,站出来道:“陛下,会做出杀人陷害这种事,可知真凶灭绝人性,万万不可姑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相公们自然也不能安坐,最终首相张鼎元出来:“章中丞所言甚是,刑部衙门都能随意进出,杀人做伪证,简直闻所未闻!何况戕害的还是太子,朝野上下岂能容人一手遮天?请陛下决断!” 皇帝听完,轻轻叹了口气:“众卿所言,朕岂能不知?朕原以为林尚书只是办事不力,没想到……” 他目光一冷,喝问:“林文逾,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朱繁为何死在刑部衙门?她身上的认罪书又是从何而来?还不从实招来!” 林文逾脸色惨白,早在杨钰和楚小九奉上诗画的时候,他就在冒冷汗了,这会儿更是神情僵硬,嘴张了好几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不快说!”皇帝发怒,“难道你要丢了父祖挣下的体面?” 林文逾膝盖一软,“扑通”跪地,终于发出声音来:“陛下!臣、臣也不知道啊!臣都是依例去做的,人就关在刑房,也叫人去盯了……难道他们被人收买了?对了,仙乐楼的管事!书画被调包肯定是他干的!去查他,先去查他!” 楚翎冷冷道:“林尚书,两刻钟前我给过你机会,那个时候你怎么说的?” 林文逾立刻向她求饶:“公主,臣不是故意跟您作对,臣就是愚钝,被人蒙骗而不知……当时那个情形,臣认定朱繁下毒也在情理之中,我们早就把太子的行踪翻来覆去查了好多遍,排除了几乎所有能接触到太子的人,只有朱繁是例外!” 他脑子终于动起来了,紧接着道:“朱繁被害,也可能不是栽赃,而是灭口!动手的就是她,帮凶害怕被牵连,所以希望事情到她为止。陛下,这样是不是也很合理?” 章绩沉思片刻,公正地说:“林尚书所言有一定的道理。” 这老东西,这个时候了还东拉西扯。 楚翎冷笑:“也罢,那我们就继续往下说。”她转身请示,“父皇,儿臣请求带下一位证人,三清观观主灵虚道长上殿。” 灵虚道长?众人都有点懵。三清观在京畿外围,离京城几十里,这关灵虚道长什么事? 殿上知道的只有高勉,他就这么从容地看着内侍下去传话,不多时,大袖飘飘仙风道骨的灵虚道长踏了进来。 “贫道灵虚,见过陛下、公主,各位贵人。” 灵虚道长是大家的老熟人了,虽然不住在京中,但每年大祭小祭做法事,少不了打交道,几位相公里还有与他下过棋的棋友,可信度可想而知。 众目睽睽之下,楚翎让孙寿全拿来那封信:“道长,这封信是你白天带进宫的,对吗?” 106.第106章 包庇 第106章 包庇 灵虚道长进宫的时候并没有瞒着人,几位相公多少有点耳闻,只是没想到他是来送信的。 “是。”灵虚道长回道,“今年七月,太子请求贫道帮一个忙,让观中弟子去北地祭祀的时候,找到一对流放过去的母子,将他们好生安置。可惜那对母子动身之前病亡了,弟子们只能将信件和信物带回来。” 此信皇帝已经看过,楚翎直接交给了相公们。 传看过程中,他们表情各异,精彩纷呈,林文逾越发心惊胆战。 最后一个看完,递给林文逾,已经变成了同情:“你也看看吧!” 林文逾抖着手接过,一目十行看过去,膝盖彻底没了力气,瘫在地上。 这封信才是真正的铁证,证明朱繁与太子早有约定,她不可能记恨太子,私情之说更是站不住脚。 而方五与侍婢的证词也被证伪,身为亲随的方五不可能对此毫不知情,侍婢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带着极强的误导性。 “诸位注意到时间了吗?”楚翎道,“朱氏母子死在八月底,而太医说,大哥中毒最起码半个月了,故此推断下毒时间在中秋前后,朱繁不可能在那个时候收到母亲和弟弟的死讯,侍婢口中的信件十分可疑。” 章绩表示认同:“公主所言甚是。要么那封信不存在,要么有人伪造信件告诉朱繁假消息。但从朱繁付托太子照应其母弟看来,便是真有死讯,朱繁也会问过太子才对。”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林文逾:“伪造认罪书的人必定不知道朱繁托付太子一事,以至于出现了前后不一的矛盾,用心险恶啊!” 楚翎接着又补了一句:“林尚书应该不会怀疑这封信是假的吧?学士们都还在,现在就可以叫他们验看笔迹。” 林文逾已经彻底无话。 有什么好验看的?再查验一遍,只能证明认罪书更假,这封信才是真。 好了,事件到此大致清楚,朱繁的嫌疑洗清,剩下的便是收尾了。 朱繁的侍婢还在监牢中,重审便是。只是不能再关在刑部了,需得立刻转移。 仙乐楼的管事也得立刻抓起来,朱繁房中的书画被换,他脱不了关系。 揪着这两个点查下去,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抓到凶手! 对了,还有另一个证人方五…… “方五去了何处?”章绩问。 接话的是吕婵:“章中丞,我叫人把方五带回东宫打了一顿,他便回去治伤了。” “这……”章绩眉头大皱,“现在去抓来得及吗?” “中丞莫急。”楚翎含笑,“这是我与大嫂商议好的,就是让方五重获自由。” 章绩愣了一下,林文逾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她。 还是首相沉得住气,张鼎元道:“既如此,公主有数就好。”他转向皇帝,“陛下,既然证据确凿,今日的闹剧可以终止了。林文逾胡乱办案,甚至出现了杀人栽赃的恶劣事件,必须严惩!” 皇帝颔首,冷冷看着下方:“林文逾,还不老实招来,朱繁到底为谁所杀?你们刑部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到了这个份上,林文逾再也不能狡辩,只能跪地痛哭,涕泪横流:“陛下!臣一时糊涂啊!公主监管此案,却只重视高勉,冷落臣。臣心中不忿,誓要先高勉查出真相。臣查下来,认定只有朱繁有下毒的机会,或许就是这样给了方五和那侍婢暗示,导致证词出现偏差……臣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皇帝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朱繁之死跟你没关系?书画被换也不关你的事?” “是,臣真的不知道,臣只是想快点结案。期限将至,臣想保住乌纱,更想赢过高勉……” 楚翎漠然看着他:“林尚书,你查案的时候把大家当傻子,现在认罪也把大家当傻子吗?刑部衙门是寻常人能去的?朱繁不但身死,还被放了认罪书,你没有开方便之门,怎么做得到?” 章绩亦被他的态度惹出了火气:“林文逾,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朱繁所中之毒和太子一致,说明杀她的就是害太子的凶手!你身为刑狱堂官,竟给凶手遮掩,知道是什么罪吗?” 林文逾仍在辩解:“章中丞,下官只是愚钝,所以为人利用。绝对没有包庇凶手,下官真不知道谁是凶手……”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林文逾这做派真是一点体面也没有了。他父祖也是传世大儒,士林中现下还留有声名,他靠着父祖的余荫坐上高位,结果竟做出这等毁誉之事。 楚翎冷笑起来:“林尚书,你是不是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抓不到凶手?” 林文逾口中连称不敢。 章绩听出了话风:“公主的意思是……” “辛苦诸位大人再等一等,想来很快就有结果了。”楚翎转回去请示,“父皇?” 皇帝点点头:“都到这个时候了,也不在乎多等一会儿。” “谢父皇。”楚翎转头吩咐,“高大人,有劳你了。” “是,臣先告退。”高勉行过礼,从容退出大殿。 众臣看在眼里,不免心中暗惊。今晚公主步步为营,料敌先机,叫人刮目相看——是高勉教的?还是太子妃?又或者,这是她的本性,只是先前没有机会展露。 一位如此受宠的公主,又这般聪慧干练,真不知道是不是幸事…… —— 方五东躲西藏,终于在二更时分摸进了一间磨坊。 磨坊位于偏僻小巷的底端,破破烂烂的院子到处都是豆子豆渣,几乎无处下脚。 “老蔡!老蔡!”方五小声喊道。 院子里只有驴吃草的声音,没有回应。 他道:“老蔡,你要不回我就到外面喊去了!” 过了一会儿,驴棚里终于传出声音:“老子欠你的?这个时候来害人!” 随着声音,一个影子从驴子后面转出来。衣衫破烂,上面沾满了干草,看起来跟流民没两样。 邻家挂在檐角的灯照进来,此人抹了把脸,露出憔悴但精明的脸,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高勉若是在此,必定大吃一惊。他分明就是大槐寺对面,问仙居那个逃得无影无踪的掌柜! 107.第107章 抓获 第107章 抓获 “来找我干什么?”掌柜没好气,“这么多天没搭理,总不能是担心我吧?” “瞧你这话说的,”方五脸上堆笑,“我先前被人盯着,怕连累你才不敢找你。” “那你现在不怕了?”掌柜说着,探头往外面看看,压低声音,“你确定没人盯着?” 方五说:“你还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吧?今天……” 听他说完,掌柜疑惑:“你的意思是,事情到这里结束,所以你才来找我?” “一半吧!”方五道,“太子妃发怒,可见案子差不多定了。但我就麻烦了……” “你怎么?” 方五小声道:“有人要杀我。” 掌柜不解:“不是已经打了你一顿吗?既然放你回来,就没必要再计较下去。何况,你也没说太子坏话,算不上背主。” “不是太子妃。”方五着急,看了旁边一圈,“是公主。我先前假意投靠公主,结果却做了对方的证人,公主气不过,打算等案子一结就把我弄死……” 掌柜抓了抓头:“你这消息确切吗?” “当然!”方五道,“公主身边原本没什么人,都是最近投过去的。蒋士俊那小子替她搜罗了不少东宫的旧人,里头有我们的眼线……总之,我不逃就完蛋了!” 掌柜明白了:“你来找我,是想离开京城。” “是。”方五陪笑,“我知道你有路子离开,看在我们这几年相处还算不错的情况下,帮兄弟一把。” 掌柜却哼了声,拆穿他的小心思:“我的路子哪里比得上主子的路子,你怎么不去找主子啊?” 方五实话实说:“主子那边不许我们擅自联系啊!思来想去,我也只能找你了……” 掌柜哼了声:“算你还知道轻重!” 他停顿了一下,却是婉拒:“不是我不帮你,你瞧我自己也躲着呢!大理寺金吾卫再加皇城司,哪那么容易逃过去。不动还好,一动说不得就被闻着味儿抓到了。” “我愿意冒这个险!”方五立刻说道,“你是不知道公主的脾气,打小她要做的事就没人会违逆,我不敢留下来赌自己的运气。老蔡,其实你也想逃出去对不对?我给你探探路,没问题你也可以走了,总比留在这跟驴一起吃喝拉撒强。” 掌柜被他说动了。他管着那么大一个酒楼,向来吃香喝辣,这几天日子委实不好过。 “行吧!”他终于松口,“你在这等着,明天人来了就送你走。” 方五大喜,随后又问:“明天?不能今天晚上吗?” 掌柜哼了声:“你脑子呢?城门都关了怎么走?最早也得等早上!” 方五嘿嘿笑了两声:“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行了,我给你让个位置,在这儿睡一晚吧!” 方五看着黑漆漆的驴棚,闻着牲畜混合着排泄物的味道,心里很是嫌弃。但为了活命,也只能忍着走过去…… 掌柜突然将他一推,喝道:“谁?你带了人过来?” 方五懵了下:“什么?没有啊!” 话才说完,外头便响起了脚步声,差役们如狼似虎地破开门冲进来,大声喝道:“大胆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这情形掌柜哪里还不明白?狠狠瞪方五一眼,便往后头矮墙攀去。 他跃上墙头,才发现这边也有人,意图换方向,却被后头的差役一把抓住,死死按在地上。 至于方五,他本就挨了一顿打,几乎没怎么反抗就被抓了起来。 掌柜气得要死,被按住脑袋还在怒喝:“方五!你害得老子好惨!” 差役们才懒得理会他,转头禀道:“大人!犯人已经拿下!” 门口的高勉冷冷扫过这两个人:“带走!” —— 一天之内第二次踏进福宁殿,对于方五来说却是噩梦。 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中了计?他是被故意放出来的,消息也是假的,蒋士俊!他真是小看了这个胖子!太子在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居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成了公主的左膀右臂,把他都给算计了! 另一边,楚翎听了高勉的禀报,面露讶色:“居然是他?” 高勉颔首称是:“证据确凿。” “真是无心插柳……”楚翎心情复杂,转回去禀道,“父皇,犯人抓到,可以接下去了!” 皇帝拧眉看向方五:“你说的凶手不会就是他吧?” 看着方五抖如筛糠的样子,楚翎心里充满悲伤,轻声道:“恐怕是的。” 不等皇帝再发问,她看向林文逾,道:“林尚书,你说你和高大人遍查太子行踪,其他人都排除了,只有朱繁有机会下毒,是不是?” 这话是林文逾刚才自辩的时候说的,无法反驳。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朱繁有机会下毒的时候,方五几乎都在场?” “……”吕婵怒目而视,“方五!太子何等信重你,你一个出身微末的小吏,没有太子的提拔哪来的前程?你为何要害他?!” “没有!”方五满头冷汗,只能强行抵赖,“公主,臣知道你心中恼恨,但臣真的没有!臣只是说了一些事实,未曾说太子恶语啊!” 高勉冷哼一声,替楚翎发话:“方五,你恐怕不知道,刚才我们已经得到新的证据,证实认罪书是假,朱繁乃是被杀。换句话说,你早上做了伪证!” 方五茫然,直到看到朱繁真实的书信,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是太子的亲信不假,但太子的事他也只知道一部分,没想到自己不知道的那部分藏着这么个秘密,让他编造的案情出现了无法填补的漏洞! 高勉突然转过去:“林大人,你是不是想说,这也不能证明毒是方五下的?” 林文逾被他抢了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章绩倒是认真地接话了:“高大人所言甚是,朱繁的亲笔书信证明方五口供不实,但无从推断他是下毒之人。你不是林尚书,想必不会这么办案,可是还有证据?” “是。”高勉转向皇帝,“陛下,我们抓方五的时候抓到了他的同伙,臣请带犯人上殿。” 108.第108章 凶手 第108章 凶手 一个穿得破烂、浑身沾满干草的男人被押了上来。 皇帝和相公们不由掩了掩鼻子。 “父皇。”楚翎及时递过一个香包,冲鼻而来的薄荷味醒脑又提神,很快把男人身上的牲畜味冲淡了。 “陛下。”高勉禀道,“此人就是问仙居的掌柜,与大槐寺住持接头之人。” “掌柜?住持?” 这段前情有点久了,于是楚翎提醒了一下:“父皇,大槐寺那和尚声称,自己所配的毒药给了住持。我们查到住持和别人在问仙居接头,结果赶过去一看,住持死了,掌柜逃了。这事是皇城司办的,薛大人应该告诉过您吧?” 皇帝点点头:“朕知道。你们怎么抓到此人的?” 于是高勉接下去:“回陛下,方五误以为公主要杀他出气,连夜出逃,我们跟着他找到一处偏僻磨坊里,抓到他与此人接头,请对方送他出城……” 他简略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皇帝明白了:“方五与他有首尾,可见能接触毒药,这世间没有这么巧的事。” “陛下说的是。”高勉转头喝问,“蔡掌柜,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掌柜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机会踏进皇宫,更没想到还能见到皇帝。 “我……小民……”他结结巴巴许久,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陛下,小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给他们望风而已,方五干了什么小民都不知情!” 楚翎冷笑一声:“你不知情?那你跑什么?住持一死你就跑路,消息灵通得可怕,你会不知情?” 掌柜冷汗直冒,给自己辩解:“那日是有人告诉小民,说皇城司往问仙居来了。小民心虚,赶紧先跑了,旁的真不知道……” 高勉拆穿他:“你不知道,方五找你作甚?他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都要找你,难道没有原因?” “冤枉啊!”掌柜喊道,“小民往日打理问仙居,有几条进货的路子,方五想出城,所以才来找小民。方五,你说是不是?” 方五什么也不敢说。其实他被抓到的时候就知道要完,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各种脱罪的法子,可惜一个也用不上。 “到了这个时候还嘴硬。”高勉冷声,“那你说说,你的主子是谁?谁让你在那里望风的?又是谁给你通风报信让你躲开的?” 掌柜回道:“什么主子?小民就是个商人,靠着几次行商侥幸挣下一笔家资,在京城开了间小店,谁知道生意不错,慢慢就开成了酒楼……至于望风,就是有人给了一笔钱,包下了酒楼的房间……” 他连连磕头:“小民真不知情,京城里达官显贵那么多,小民做生意自然懂规矩,话不能多问,有钱挣就可以了,大人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理是很对,不过…… “只是包了房间吗?那为什么酒楼里有暗道?”楚翎冷漠地看着他,“你嘴硬没关系,大理寺刑部皇城司……总有地方让你开口。” 掌柜的存在,已经证明方五能拿到毒药,别的线索可以慢慢来。 高勉得到允准,暂时将人带了下去。 于是,关注点回到了方五身上。 “方五,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楚翎道,“我们故意放了你,原本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同伙,没想到你的同伙居然就是问仙居的掌柜。你有机会接触毒药,更有机会给太子下毒,还做伪证诬陷朱繁……桩桩件件,你无可抵赖。” “没有。”方五已经说不出有条理的话了,只能一口咬定,“不是我干的,我哪知道掌柜那里有毒药,我不知道啊……” “你真的没接触过毒药吗?”高勉盯着他。 “我……”方五张了张嘴,莫名不敢说了。 于是高勉禀:“陛下,臣从他的宅子里搜出了一些东西。” 侍卫将证物送上来,却是一个已经用完的香盒。皇帝凑近一闻,脸色就变了。 这香味和刚才给鸡试毒时燃的香一模一样! “方五!”皇帝怒喝,“你还敢狡辩,罪加一等!” 方五没想到这香盒还在,整个人都懵了。 高勉道:“方五,你害了太子之后想毁掉证据,没想到的是,你妻子节俭,见它完好又捡了回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还不肯承认吗?” “……”方五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人证物证俱在,他就是那个动手的人!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吕婵流着泪质问,“方五,太子对你不好吗?你当小吏的时候被同僚陷害,是太子为你洗脱了嫌疑,还给了你安身之处。没有太子哪有你今日的地位?你为什么要害太子?” 方五垂着头,什么也不说。 皇帝冷声:“不说是吗?那就一起尝尝皇城司的滋味吧!” 两名侍卫上来按住方五,他初时慌乱,似乎想要求饶,但又停住了,绝望地被拖了下去。 殿内一片沉寂。 杀害太子的凶手找到了,但又叫人心里空落落的。 没人觉得方五这么做是因为自己。他一个亲随,既没有私仇,又没有公义,有什么理由害太子?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不过,找到动手的人此案已经前进了一大步。方五跟谁有接触,问仙居背后是哪家,谁动手杀的朱繁……对方做的手脚越多,漏出来的线索就越多,继续咬下去,定能找到主谋! “林尚书。”楚翎开口。 众人这才想起林文逾来,刚才他们的注意力在方五身上,差点忘了这边还没了结。 “你可是堂堂六部尚书,朝中重臣,不能跟这些小人物一样耍无赖吧?”楚翎不错眼盯着他,“现下已经查明,下毒的人是方五,那么你办的案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替方五开脱,帮着他诬陷他人?甚至枉顾国法,做出杀人栽赃的事?” 林文逾脸色比方五还难看,到这个地步,他岂能不知道自己注定身败名裂?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闭了闭眼睛,向皇帝重重磕下头去:“臣收受贿赂,嫉妒同僚,轻视人命,玩弄王法,罪无可恕!臣认罪,请陛下责罚!” 最近感觉还不错,后面尝试一下多更新。 109.第109章 成了 第109章 成了 林文逾认罪不可谓不干脆,伏地痛哭,涕泗纵横,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相公们有人摇头叹息,有人面露怒色,也有人冷眼以对。 当上六部堂官不容易啊,再往上就是相位了。林文逾固然沾了祖荫,但他有资历有根基,未必不能想一想。而现在,他不但自己会跌落下去,林家百年的声誉也沾上了污点。 楚翎定定看着他:“你收了谁的贿赂?怎么杀的朱繁?” 林文逾答道:“回公主,是都水监原判事施豪,还有……” 他一连说了几个名字,其中不乏朝中要员,垂着头道:“臣胆大包天,这些年收了他们不少孝敬,他们求上门的时候,臣不敢不应,就铤而走险,开了方便之门……” 他叩头呜咽:“臣错了,臣坏了操守,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不能回头……” 楚翎无动于衷,继续问:“没有别的了吗?” 林文逾茫然:“公主说的是……” “就只是他们吗?”楚翎盯着他,“你想说,因为太子清理都水监影响到他们捞钱,所以他们合谋把太子毒死?” “臣没有细问。”林文逾弱弱地回,“臣不敢。” “……”短暂的沉默后,楚翎冷笑,“林尚书,你把别人都当傻子吗?君臣有别,杀害储君与谋逆无异,你敢插手这种事,却不敢问?你堂堂尚书,一边视律法如儿戏,在天子面前杀人栽赃,一边又轻易被下官裹挟?这合理吗?” “臣冤枉啊!公主!”林文逾喊,“臣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因为有把柄在他们手里,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臣也没有杀人,只是给了他们方便……” 楚翎已经不耐烦听下去了,回身禀道:“父皇,林尚书言语不尽不实,但可以确定,他与大哥之死脱不了干系。儿臣请求父皇,严加审问,务必连根拔起,找到真凶!” 皇帝长叹一声:“林文逾,朕还记得你的祖父。当年朕刚进京的时候,还只是个偏远封地来的傻小子。林老太傅那时年事已高,但还是义无反顾出山,一点点教朕怎么当一个皇帝。朕记他的情,林氏子孙哪怕无能些,朕也会保你们太太平平!” 说到这里,他痛心疾首:“可你为何要做这种事?但凡你犯的事轻一点,朕都能给你留条路!” 林文逾无言以对,只能一个劲地叩头:“臣该死,臣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 皇帝又气又恨,说道:“你身为刑部尚书,非但疏忽职守,还为恶人提供庇护,罪加一等!不肯说的话,就跟方五一样去皇城司呆着吧!” “臣死罪,臣谢主隆恩!”林尚书哭着叩头,不等侍卫上来拖人,就主动跟着他们下去了。 楚翎觉得不够,但是想想皇帝对林家颇有感情,或许一时接受不了,也就没再加多说。 不就是接着审吗?反正知情不报和监守自盗这两项罪名他逃不过,等皇城司审过再说。 皇帝缓了一会儿,接着问:“林文逾刚才报的名字都记下了吗?” 旁边记录的翰林待诏起身施礼:“回陛下,臣记下了。” 皇帝目中透出寒光:“通通抓起来!一个也不能放过!给朕细细地、耐心地审,杀害太子者不容姑息!” 高勉踏前一步,抢先回道:“是,臣这就去!” 皇帝点点头:“高卿,这回你做得很好,朕记你的功!此事由大理寺与皇城司共同负责,结果交由御史台审核。你们政事堂也别闲着,多多过问,朕要叫所有伤害太子的人都付出代价!” 众臣齐声称是。 吕婵泪流满面,叩头称谢。 楚翎跟着红了眼眶。拔出了方五和林文逾,大哥的仇不再是镜水月,她手头还有韦七、张千易等人证,只要高勉顺藤摸瓜,抓到相关的线索,她就把楚翮干的事原原本本摆在父皇面前! “父皇英明。终有一日,凶手必将伏诛!” —— 这个晚上注定不会平静。 亥时初,各家瓦肆散场,街上人流涌动,京城百姓意犹未尽地走在归家路上。 纷杂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呼喝:“大理寺办案,让一让!都让一让!” 大家急忙避到一旁,看着一大群官差跑过去,人数极多,且其中还有一位紫袍高官! “发生了什么?大半夜的好吓人啊!” “你没听到吗?大理寺办案,应该是抓犯人去的。” “抓什么犯人啊?居然出动一位服紫的大人!” 人群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慢慢的各种消息传过来。 “你们看那边也有!那是皇城司的衣服吧?天哪!什么事能让大理寺和皇城司同时出马?” “你们知道吗?人是从皇宫出来的!” “皇宫?不会是……”有年纪大的老人想起孝宗年间事,骇住了。 好在旁边的人及时安慰:“阿伯别担心,要真是宫里出事,定会清理街道戒严的,刚才大理寺的官爷们经过,理都没理我们,可见不是那些事。” “也对……” 消息越传越多,慢慢地其中一个占了主流。 “太子案破了!抓到毒害太子的凶手了!” “你们听说过白天的事吗?刑部和大理寺……” “凶手是谁?抓到了吗?” “你急什么?大理寺和皇城司就是去抓相关案犯的,想必再过几天就知道了。” …… 小桥酒肆内,公孙泓喜气洋洋。 “公子,你可以放心了,去抓人的是皇城司和大理寺,没有刑部的人,看来公主赢了。” 萧虞仍然坐在那个位置上,平静道:“这不是应有之义吗?公主已经做了那么多,只要再加一把火,自然就成了。” 公孙泓笑道:“那也是公子你这把火加得恰到好处。” 萧虞淡淡一笑,低头饮茶。 公孙泓奇道:“公子,怎么你好像没那么开心啊?” 萧虞道:“只是第一步而已,还不到开心的时候。” 公孙泓点点头,赞同:“也不知道今晚抓的都是哪些人,太子出事真的跟我们没关系吗?” 萧虞没有回答,或许他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 谢谢大家的投票。好快啊,竟然就要五月了。今天作息调回来一点,感觉自己棒棒哒。 110.第110章 未完 第110章 未完 子时,福宁殿终于散了。 楚翎送走各位相公,特意多留了一会儿。 “父皇。” 皇帝看到她回来,问:“张相他们都走了?太子妃还好吧?” 楚翎答道:“嗯,孙寿全安排了肩舆,一直送他们回宫门。大嫂……”她停顿了一下,“大嫂只怕回去又要哭一阵子了。” 皇帝长叹一声:“她也是可怜,少年夫妻,感情深厚,偏偏就这么几年就……” 他似乎想起了自己,越发伤感:“阿翎,父皇只有你了。希望此事顺利了结,别再多生事端,你也能安安生生陪在父皇身边。” “父皇!”楚翎感动不已,靠在皇帝膝上,喃喃道,“您放心,大哥的仇报了,一切都会好的。” 皇帝微笑着抚摸她的头:“但愿如此。” …… 楚翎刚出福宁殿,孙寿全便赶上来,递过一件斗篷:“公主,夜晚风凉,陛下叫您披上这个。” 她点点头,示意宫人收下:“替我谢过父皇。” 这斗篷是皇帝的,不免宽大,不过不会有人嫌弃,皇帝的衣服不是谁都能穿的,宫中上下只有公主有这个恩典,其他人想都别想。 “淑妃娘娘。”阶下传来声音。 楚翎转过头,看到一顶小轿停在殿前,田淑妃扶着宫人走出来。 “淑妃娘娘。”她低身行礼,“您怎么来了?都这么晚了,您现在身子不同以往,可得小心些。” 田淑妃点头谢过,随即目光在她披的斗篷上停了一瞬,说道:“听说这边结束了,我挂心太子的事,就来瞧瞧。公主,一切顺利吗?” 楚翎点点头:“林尚书招认了,凶手找到了。” “太好了!”田淑妃喜极而泣,“找到真凶,太子终于能瞑目了。娘娘,您听到了吗?太子的冤情终于得到昭雪了!” 楚翎静静看着她,直到淑妃感觉不对,停了下来:“公主,你……” “淑妃娘娘,您还没问我是凶手是谁呢!” 田淑妃反应极快,反问:“不是林尚书吗?你说他招认了……” “是啊,林尚书招认他欺上瞒下,替别人收拾首尾。” “那真凶……” “真凶是方五,他是大哥的亲随,跟别人串通下毒。” 楚翎问什么答什么。 “原来是个奴才,真是可恨!”田淑妃面露怒容,又关切地问,“陛下发落了吗?如此背主之奴,可不能放过。” “娘娘说的是,背主之奴,断然不能放过!”楚翎面容冷下,“父皇将他送进了皇城司,可有苦头好吃!” 明明公主只是应和她的话,淑妃却觉得后背凉凉的,没了心思说下去,道:“既然凶手已经找到,公主也能放心了。时候不早,快些回去休息吧!我也去看看陛下,想必他难过得紧。” 楚翎颔首称是:“我这就回,淑妃娘娘快些进去吧!” 说完,她低头施过礼,转身上了步辇。 看着步辇消失在视线中,淑妃不由摸了摸胸口,转身进殿。 —— 回到南明宫,宫人都退了下去,郑秋这才露出表情,激动地说:“恭喜公主,杀害太子的凶手终于落网了!” 楚翎脸上却没有喜色,慢慢摘掉头上的钗环:“还早呢!现在抓到的只是一把刀,真正握刀的人还没现身。” 郑秋回道:“拔出萝卜带出泥,这都是早晚的事。先前没有线索,无从入手,现在有方五、林尚书,以及他们供出来的官员,涉案人员如此之多,能打开的缺口就多。” 这话很是。比如方五,他怎么跟大槐寺住持接的头,如何下的毒,理由是什么……只要他开口,就能抓到漏洞。 “方五和那蔡掌柜都进了皇城司,也不知道薛望靠不靠得住。”楚翎沉吟。 郑秋回道:“薛望便是跟靖平侯府有旧,听从的也是陛下。只要陛下让他严审,他不会轻纵的。” 楚翎点点头,她也这么想的。 “公主早些休息吧!”梳洗过后,郑秋轻声安抚,“外头的事有高大人和蒋先生,您可以放心。” 楚翎颔首,听话地去睡觉。 床幔放了下来,室内的安神香幽幽渺渺,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可能今天的心神太专注了,出现在她的梦里还是福宁殿。 她跪在父皇面前声泪俱下,控诉二哥的罪行。 “父皇,大嫂身边的嬷嬷告诉我了,就是二哥下的毒,先害死了谨儿,又毒死了大嫂!孤儿寡母他都不放过,大哥肯定是他害的!” “父皇!外头都在传,是二哥觊觎太子之位,暗害了大哥。否则大哥身边那么多人,怎么就让他落水了?您一定要彻查啊!” 然而父皇皱着眉头,并没有相信她:“阿翎,朕知道阿翌的死让你很伤心,但翮儿也是你的兄长,怎能诬蔑他?你大哥是意外,那么多人看着他落水的,怎么会是被害死的呢?” “不是……” “还有谨儿,你没养过孩子不懂,孩子生病很正常,夭折也是寻常事,你的弟弟妹妹也有几个没养大。至于你大嫂,她丧夫丧子才生的病,这都是有医案可查的,你不要随便相信什么嬷嬷的话……” “父皇!” 被她纠缠久了,父皇很是不耐烦:“阿翎,你别这么不懂事!这些事你没有证据,不能乱说。你二哥现在是太子,坏了他的名誉叫天下人怎么看皇家?你的弟弟们还小,父皇年纪大了,日后还得靠他,懂吗?” “我不懂!”她冲口而出,“我是没有证据,但可以查的啊!父皇您为什么查都不肯查?如果二哥是无辜的,那就查啊!如果真是他做的,这样的人当了太子,日后还要执掌国家,难道不可怕吗?” “阿翎!”皇帝脸色铁青,“我看你是伤心糊涂了!不如去三清观散散心,听灵虚道长讲道,自己也抄抄经,算是给你大哥一家祈福!” “父皇!” 楚翎猛然惊醒,看到外面天亮了,喊道:“秋娘!秋娘!” 郑秋急忙跑进来:“公主,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什么时辰了?”她问。 “才辰时,您可以再睡一会儿。” 楚翎缓了缓:“哦。” 辰时啊,确实还早,衙门还没开始做事吧? 她想躺回去,但已经没有睡意了,昨晚的梦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地打转,索性坐起来。 “算了,去博文馆吧!” 转个场。 111.第111章 顺利 第111章 顺利 高勉天蒙蒙亮才和衣睡下,连家都没回,就睡在值房里。 晚上的抓捕很顺利,林文逾说的人都好好待在家里,便有几个出去赴宴聚会的,也都抓到了。 他怕多生事端,连夜审问,直到天快亮了才被下属催着去休息。 ——自从皇帝把案子交给三法司,高勉一个月都没睡过好觉了,今天案子初步破解,他竟然也睡不安稳。 当高勉从睡梦中惊醒,外头已是天光大亮,忙问旁边的亲随:“什么时辰了?” 亲随回道:“巳时,大人不要再睡一会儿?午时起来正好。” 他卯时睡的,算来也有两个多时辰,固然困倦,但也是真睡不着了。 高勉起来随意梳洗了一下,问:“案子怎么样了?宫里有没有消息?” “没有,好好的!寺丞评事们轮流审案,正有序推进。” 高勉略略放心了一些,出去做事。 楚翎在博文馆等了半个时辰,蒋士俊便来了。 “参见公主。”他满脸憔悴,原本胖胖的身躯瘦了一圈,可见这段时间的操劳。 楚翎问:“蒋先生没休息吗?” 蒋士俊回道:“臣略睡了一会儿,想着公主肯定在等消息,就先进来禀报了。” 楚翎点点头,让郑秋送来药膳:“你们这阵子熬得辛苦,想必空乏得很,秋娘备了鸡汤,先顶一顶吧!” “谢公主。”蒋士俊感激涕零,将鸡汤一口饮尽,开始禀报。 第一句,他先安公主的心:“事情很顺利,方五的内线被我们揪出来了,正在细查。大理寺也都抓到人了,具体审得怎么样想必高大人忙完就会过来。” 楚翎心定了一些:“如此甚好。” 蒋士俊继续道:“臣与朱兄翻找了方五的关系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方五是太子几年前偶然收进来的,但是我们发现,可能这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楚翎听完,眉头皱紧:“所以,方五是别人早早安插在大哥身边的眼线。” 蒋士俊颔首:“有一个线索,臣谁都没告诉,准备自己暗查。方五与问仙居的关系,其实是韦氏的关系。臣想查一想,安插他的人跟韦氏有没有关系。” 他的谨慎楚翎很赞同,想了想,给他添一条线索:“你派人到一个地方去,查一查那边是不是有个家族姓方……” 她把前世遇到方五的偏远小县说了一遍,细细交代:“记住,这事只有你知道,朱善也好,高勉也罢,谁都不要说。” 蒋士俊恭声应是。 他走后,楚翎派人去皇城司问事。 薛望倒是上道,派了个都头过来禀报。 这都头也是熟人,之前抓净慧、搜问仙居都是他办的。 他道:“公主稍待,方五和那蔡掌柜都招了。原来方五早年当小吏的时候好赌,被人拿了把柄。后来机缘巧合进了东宫,他想洗心革面好好办差,谁知后来有人拿他之前做的事要挟……刚开始只是通风报信的小事,后来越做越大,就脱不开身了。” “那蔡掌柜也招了。他原来是个行商,亏了一大笔钱,去西域想翻身,不幸路上又遇到盗匪,绝命之际让人救了下来,为了报恩来京城替对方经营酒楼……” “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问出来了吗?” “他们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们已经找到一些线索了。”都头笑着回道,“公主放心,没人能熬过皇城司的酷刑,这都是早晚的事。” 楚翎哼了一声:“是熬不过,直接死了就不用熬了。” 都头想起上回被灭口的大槐寺住持,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林尚书呢?也关在你们皇城司吗?” 都头回答:“关着呢!不过他是士大夫,大人说不能用刑……” 楚翎明白这一点。襄国的律条如此,除非有直接证据证明林文逾谋逆,否则他连死都不用死。 当然了,如果判了流放,有的是办法让人在路上死,比如朱繁的父亲。 只是不能用刑就撬不开林文逾的嘴,有点可惜了。 “公主,没什么事的话,卑下先告退了。司里正忙着,人手不够。”都头陪笑。 楚翎摆摆手,没为难他。 于是都头行了个礼,就要溜走。 “这位大人。”郑秋叫住他。 都头停下脚步,搓着手道:“不敢当大人之称,我就一个当差的……公主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郑秋微笑着递过去一盒糕点,“公主说,近来大家都很劳累,叫奴婢准备了些吃食。这糕点里放了人参当归等药材,可以补一补精元,大人拿着吃吧!” 都头拿在手里,药味扑鼻而来,人参当归可都是贵重药材……他心情复杂,低头称谢:“谢公主恩典。” 到午时,高勉终于来了。 他原就清瘦,现在眼眶都凹下去了,比蒋士俊这个胖子惨多了。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对他的压榨,楚翎于心不忍:“高大人不会没睡吧?” 高勉答了跟蒋士俊一样的话:“早上睡了一会儿,事情太多还是得办完。” 楚翎便道:“等案子了结,我给你讨几天假,好好休息一阵。” “谢公主。”高勉匆匆谢过,便说起正事,“昨日林尚书说的几个人,都顺利抓回来了。经过审问,他们……” 楚翎越听眉头蹙得越紧,问道:“他们全程不知道消息,没有逃走?” 高勉摇头:“没有。” 他想了想:“公主觉得不对劲?先前大槐寺住持只晚了一步就死了,还有朱繁死的时机也是刚刚好,主使消息应该很灵通才对。” “不错。”楚翎其实知道为什么,“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一切都太顺利了!昨天早上还是处处受限,到晚上她一口气摁死了林文逾,事情就诡异地顺利起来了,从皇城司到大理寺,竟是一点阻碍也没有。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最终高勉道:“走着看吧!不管他们出什么招,还能比之前更难吗?这么多人,臣有信心审出点东西来!” 楚翎想想也是,摆手放他出宫了——郑秋没忘记给他也带上药膳。 她现在脑子有点乱。昨晚的梦来来回回,于是问郑秋:“父皇现在做什么?” 郑秋让人去打探,回来禀道:“陛下今日没有问政,在福宁殿休息,淑妃娘娘也在。” 五一快乐啊!今天更新迟了一点点,明天我努力调回来。 112.第112章 流言 第112章 流言 不管楚翎怎么想,好消息一个一个传来。 都水监原判事施豪招供了,他被撤职后,一直心有不甘,谋求起复。谁知太子接手,意图将整个都水监清洗一遍,连陈年旧事都翻出来了。 他早年贪污甚大,经不得查,惊惶失措之下,求到刑部尚书林文逾那里。 林文逾这些年拿了他不少钱,一直充当他的保护伞,生怕自己也被牵扯进去,要他收拾首尾。 施豪倒是听话,悄悄抹除证据。奈何太子逼得紧,张传泽丢官后,都水监原本他的人手,一半下马,另一半渐渐被太子掌控。 眼看一步步被逼入死地,去求林文逾对方又暗示他釜底抽薪,施豪与诸位涉事官员串联,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买通方五,将太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毒害了事。 …… 楚翎看完供词,一掌拍在案上,大怒:“胡言乱语,都已经被革了职,就算贪污被人揭出来又如何?本朝不杀文臣,什么叫逼入死地?” 等她发完火,蒋士俊递来另一份供词:“公主再看这个!” 这份供词是林文逾的。他声称只是让施豪清理贪污证据,并没有授意他杀害太子,是对方自作主张,自己也是事后才得知。 楚翎冷笑:“所以,他们是在互相推诿吗?” 一旁的高勉突然道:“其实挺合理的是不是?施豪贪污的数额太大,若真的查实,最起码流放岭南。他年纪不小,怕是活不到目的地。而林尚书要是被揭出来,也是革职下狱的下场。林家祖上太风光了,他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中间也想过其他办法,可惜太子软硬不吃,无可奈何之下,铤而走险。”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史书上什么奇葩的事都有,这个还算符合情理。” 蒋士俊称是:“若非臣知道些许内情,查到这里估计信了大半。” 楚翎压着火:“那方五呢?他又是谁的人?” “他说不知道,掌柜的指认了自己的上线,就是当初在问仙居跟大槐寺住持会面的不知名男子,施豪声称是林尚书提供的人手。” 高勉接着道:“刑部尚书手里有方五的把柄也不奇怪,毕竟当初方五当小吏时犯的事过了刑部的手,方五为他所用合情合理。” 楚翎被他说得火气压不住了,喝道:“高大人,你到底站哪边?我说什么你顶什么,专门泼冷水是吧?” 高勉干笑。 郑秋递上茶来,适时劝解:“公主消消气,高大人也是就事论事。” “是。”蒋士俊很有眼色地接上,“我们知道不对,问仙居背后分明是韦氏,方五怎么可能是林尚书的人?但别人不知道。” 高勉致歉:“公主见谅,臣方才只是以他们的思路去想,知己知彼,我们才好找漏洞。” 楚翎知道自己太急了,缓了缓,说道:“你们说的对,我不该着急。越是这个时候,越应该稳住。” 她想了想,接下去:“这个时候只要拿出韦七,就能证明方五不是林尚书的人,但这张牌我不想打。” 蒋士俊深以为然:“臣也认为不能打。一旦拿出韦七,矛头便直指靖平侯府,目前我们不够实力与他们正面交锋,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把韦家抛出来当这个替罪羊。” 高勉同意,但角度跟他不一样:“若是能深究下去,把韦家拉下来也未尝不可。然而臣感觉有一股阻力,似乎希望事情到此为止。那么韦家一暴露,所有的线索都会被清理干净,后面反而查不了了。” “阻力?”楚翎对这个说法很在意,“这话怎么讲?” 高勉拿起两份供词:“公主请看,这两份供词看似互相攻讦,实则互相验证。施豪说自己贪污被查因而串联,将责任推到林尚书身上。林尚书否认自己教唆,却承认了对方贪污自己收受贿赂。如此一来,整个证据链就形成了,两人都有动机,也有实施经过,矛盾点只在于谁动的心思。” 他弹了弹纸张:“这般,只要弄清楚谁是主谋,就可以结案了。” “……”楚翎深吸一口气。 她那个废物二哥哪来的魅力,竟让林文逾这样的人主动背锅。难道说只能打出韦七这张牌了?要是案子就这么结了,大哥的冤情可就再难申诉了! 思索良久,她道:“拖一拖吧!只要找到方五背后的人,我们就能动手了。” 蒋士俊立刻表态:“臣立刻去信,叫他们动作快一点。” 高勉则道:“臣会尽力拖着。查案嘛,很多细节的,只要想拖,有的是名目。” 楚翎颔首:“辛苦高大人了。” “不辛苦,臣正是要多休息。”高勉表情轻松。 楚翎知道他在安抚自己,也确实被安抚到了,微微一笑。 本以为这事就此进入平稳期,没想到才几天,又一次出现变故。 消息是蒋士俊带进来的:“公主,仙乐楼被查封,外头都在传朱繁的事。” “什么叫传朱繁的事?”楚翎皱眉,“朱繁什么事?” “就是林尚书说的……太子屡次去仙乐楼见朱繁,与其暗生情意,又夹杂着父仇,最终……” 他说着说着,楚翎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忽然领会了什么,整个人僵住了。 “公主息怒!”蒋士俊忙道,“臣已经派人去各处酒楼茶馆,尽量澄清这个流言。” 楚翎缓过神,喃喃道:“不,我们被算计了。”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林文逾先前会把案子查成那样。因为他要造势,百姓们最喜欢这种既幽艳又奇诡的戏码,这个流言传出去,势必会引起轰动。朝廷为了维护颜面,只能尽快结案,以澄清流言。 如果不是被她抓到漏洞,当天洗脱了朱繁的嫌疑,那么在压力之下,顶多查到都水监这一步就停住了。到那个时候,出来顶包的就是施豪这些不上不下的官员。 当然,现在也只是多拉了一个林文逾下水,代价稍微大一点点。 她深吸一口气,问:“父皇那边怎么说?是不是要求尽快公布案情?” “是。”蒋士俊明白了,“去调查方五的人还没回来……” 楚翎果断道:“我去见父皇!” 啊啊,晚上去吃酒,弄得更迟了。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