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满眼红名开始》 第1章 盛夏雨夜 盛夏,雨夜。 斗室之内。 “哚!” 一柄长剑划破虚空,狠狠插入一人额头之内。 此人身形晃了晃,便直挺挺的向后倒去,变成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脚步声轻响,一个身着锦袍的青年走近,目光落在尸体左手紧握的利刃之上,眼神阴鸷。 “不识好歹的东西!” 他对尸体狠狠啐了一口,拔剑归鞘,迈步从尸体上方越过,在屋内各处翻箱倒柜的寻找起来,再没朝地上尸体上看上一眼。 而他不知道的是,恰有一颗珠子凭空出现,落入尸体额头剑创之内,没入其中,致命剑创无声愈合。 …… “咦,我没死!” 前一刻的记忆还停留在被一辆泥头车骑脸,耿煊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再度醒来。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自己既不在医院,也不在床上,而是笔挺挺的躺在地上。 耿煊心中的疑虑刚生起,就被汹涌而来的陌生记忆给冲散了。 “我穿越了。” “我又要完蛋了。” 迫在眉睫的危机,把耿煊心中各种翻涌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了眼前当下。 耿煊笔挺的躺在地上,保持着与前身死亡时一模一样的姿势。 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轰隆隆——” 这时,一道雷鸣巨响从天而降,耿煊甚至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现实的帷幕忽地一下揭开了。 从天而降的轰隆雷鸣; 屋外的风声雨声; 还有那近在咫尺,仿佛在耳边响起的脚步声,翻箱倒柜的动静…… 这种种声响,悉数钻入他的耳中。 前身今晚的遭遇,很自然的便在耿煊心中浮现。 …… 因为夜雨雷鸣,本就睡得浅的前身被门栓断裂的声音惊醒,麻利的翻身下床,顺手将枕下的解割刀紧紧握在手中。 伴随着一道闪电,一个锦袍青年从容进屋,反手将屋门关上,对一脸戒备的前身安抚说: “放轻松,别紧张。只要你乖乖配合,老实把《走狗篇》拿出来,我保你无事!” 前身缓缓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你离开!” 原本还脸上带笑的锦袍青年神色瞬间阴鸷:“你……听不懂人话吗?!” 说着,又看向前身左手紧握的解割刀。 “把刀放下,好好说话。” 前身没听,反而握刀更紧,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下一刻,前身便听到一声冷哼,一道寒芒闪过,再反应过来时,一柄长剑已深深插入额头,瞬间毙命。 …… 那一闪的寒芒,让耿煊心中也是一寒。 感觉锦袍青年随手掷出的一剑,夺去的是他自己的生命一般。 这让耿煊知道,前身与锦袍青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和自己比,那就更不用说了。 而这样的凶徒,现在正和自己同处一室,在房间各处翻箱倒柜,制造出种种动静,随时都可能发现自己的异常。 耿煊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躺在地上继续装死,看似一种选择,实则是一个陷阱。若是贪图这种虚假的安全,局面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被动。 “哪怕有危险,也必须主动采取行动,而且越快越好!” 耿煊握紧手中利刃,心中有了这样的觉悟。 解割刀坚硬冰冷的触感,让他心中踏实了不少。 就在耿煊的念头集中于此刀之时,前身对解割刀的记忆在他心头浮现。 长约四十公分,刀身略窄,带着些自然的弧度,锋利的刀尖两面开刃,刀背很宽,可以劈砸。 因为前身的爱惜和妥善的保养,刀的状况极佳,而且,许是身体的本能,耿煊只是稍作熟悉,便对此刀有了如臂使指之感。 听着锦袍青年制造出来的动静,结合前身对屋内格局的回忆,一番权衡之后,耿煊慢慢睁开了双眼。 稍微适应了一下屋内昏暗的环境,可以隐约视物以后,耿煊保持身体不动,只是眼珠循着声音的方向转了过去。 很快,耿煊便找到了他的目标。 就在距他三四米的位置,一个人影蹲在地上,背对着他,正以手作铲,对着平整严实的夯土地面快速挖刨。 耿煊眸光平静,这与他心中预想的情形相差不大。 可就在下一刻,耿煊一双眼睛却瞪得差点掉出来。 锦袍青年头顶上方,有一团红气氤氲,在昏暗的房间里,如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鲜亮夺目。 “什么鬼?” 这奇异的一幕,让耿煊想到了游戏中的红名,这让他心中思绪翻涌,甚至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都产生了怀疑。 这时,蹲在地上刨挖了一阵的锦袍青年似乎发现了什么,俯身伸手,往他自己挖出来的土坑里探去,屁股高高撅起,不偏不倚,正对着耿煊的方向。 “轰隆隆!!!” 又一道轰隆雷鸣从天而降,先到一步的闪电更是让屋内瞬间亮得宛如白昼。 这一闪即逝的光亮,让耿煊做了最后的方位校准,也彻底下定了决心。不管那“红名”如何,先把当前问题解决总是没错。 “好机会!” 趁着天际雷音还没有完全散去,耿煊忽地动了。 前一刻还挺如死尸,下一刻便已动如脱兔。 一瞬间,手脚乃至整个身体都在发力的耿煊如一根蓄势到极点的弹簧,“嗖”地一下就贴地射了出去。 在发力的瞬间,耿煊便已翻转身体,由仰变俯。 眨眼之间,如四脚蜥蜴般贴地前掠的他便已跨越四米距离,狠狠的撞在了青年身上。 手中解割刀也在双面开刃的刀尖的引领下,狠狠的一捅到底。 受这合身一撞,青年身体前扑,一颗脑袋扎进他亲手挖出的土坑之中,不偏不倚。 “谁……唔——” 青年张嘴欲呼,可才出口一字,脑袋便被扑面而来的泥土狠狠拍中,张大的嘴巴里也全是泥土。 下一刻,他那本已瞪得极大的双眼忽地又变大了几分,眼角直接挣出了裂纹。 一切来的太快,他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身体被一根坚硬、锋利、冰冷的锐器狠狠的刺入了。 这打击来得太快太猛,连身体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察觉,并明白自己遭受了何等惨烈的伤害之时,那锐器已经拔出并第二次一捅到底。 痛苦绝望。 目眦欲裂。 他想摆脱这处境,不顾一切,可他正以最难发力的姿势趴在自己一手挖出来的土坑中。 更让他绝望的是,施害者还死死的压在身后,他的任何挣扎反抗都被对方第一时间消解掉。 而且,伤害从没停止。 他每一次拼命鼓起的血勇之力,都被这快速而坚决的进出给打散掉。 “啊……呜——” 他的脖子疯狂扭动,拼到嘴角撕裂,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可在下一刻,便有一只手从他身后探出,将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 耿煊感觉自己就像是骑在一头发狂的公牛背上,必须拼尽全力才能不让自己从“牛背”上跌下来。 这让他的心神紧绷到极点。 让耿煊稍觉宽心的是,随着手中解割刀在对方身体疯狂进出,“公牛”的反抗也在迅速减弱。 到他终惨叫出声之时,已是强弩之末。 这也是耿煊敢伸手去捂嘴的原因,不然,他宁愿对方造出更大动静,也要先确保不会被颠下背来。 当身下青年如死狗般再没有一点动静,耿煊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发现,自己此刻也已是浑身大汗淋漓,累到差点虚脱。 整个过程虽然极其短暂,天际雷音甚至都没完全散尽,但耿煊却几乎把这身体的力量榨干了。 见青年的身体还在本能的轻微抽搐,没有完全死透,耿煊捉刀前探,准备给他来个彻底的了结。 “啪啪啪——” 忽然,一阵有节奏的拍门声突兀响起。 第2章 红运黑运 耿煊的动作忽地一僵,脖颈如生锈一般缓缓转动,看向房门方向。 他的目光仿佛穿过了房门,穿过了雨幕,看到了那扇简陋的,根本没有任何防人之效,此刻正在接受风雨冲刷的破旧院门,还有那院门外的拍门人。 短暂的停顿之后,拍门声再次响起,更加急促用力。 “嘭嘭嘭——” 耿煊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他心中还在想,以那防御力为零的破旧院门,对方没有选择强闯,已经是很有礼貌了,别不识好歹。 “谁?!” 没人回答。 耿煊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就在耿煊疑神疑鬼之际,一阵明显的安静之后,终于有个沉厚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语带关切: “阿煊,你没事吧?” 得自于前身那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杂乱记忆中,忽然现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形象。 陈荣山,与前身父亲交好,自从前身父亲亡故之后,对前身更是颇多照顾。 更重要的是,两家是门对门的邻居。 知道院外人身份之后,耿煊悬着的心放松了下来。 可很快,便又再次悬了起来。 “他这是……听到什么了吗?” 虽然,在行动时天上正在打雷,能遮掩一些痕迹。但究竟有多大作用,耿煊心里也没底。 锦袍青年两次短促的喊叫就不说了,自他强闯入屋之后,断断续续的也制造了不少动静出来,因此被近邻陈荣山发现些什么也是很正常的事。 耿煊心中念头转动,嘴上却没有片刻停顿,疑惑中带着意外的道: “是陈叔啊?!” 而后,感激道: “多谢陈叔关心,我没事。 就是有些无聊,从刚下雨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屋里练功,刚才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摔在了麻筋上,痛得有些厉害,吵到您了吧?” 耿煊说话时带着明显的喘息,他却没有进行任何遮掩,缓了一下才继续道:“陈叔您等我一下啊,等我脚缓过劲来就给您开门。” 嘴中这般说着,耿煊心中却颇为忐忑。 要是对方真就要进屋里来看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好在院外陈荣山很“懂事”的道: “开什么门,这深更半夜的。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 说着顿了顿,又叮嘱道:“我知你练功心切,不过,凡事都要适可而止,须知过犹不及……你好好休息吧。” “……我知道了,谢谢陈叔。” 耿煊回完话,听到脚步声远去,还有开关院门的声音,脑海中很自然的便浮现出陈荣山回到自己家中的画面,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可下一刻,便又再次高高悬起。 “现在雨这么大,隔得又这么远,需要多大的动静,我才能听得这么清楚?” “若是因为我的听力敏锐,那他来时为何我又没有听到丝毫动静?” “拍门前,他到底在院门前站了多久?是刚到,还是……”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让耿煊心中渐渐生毛。 最终,还是身下的动静将耿煊拉回了现实。 陈荣山的出现,不仅对他带来了震动,对身下这厮来说,刺激同样不小,或许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陈荣山的远去,更是刺激得早已处在弥留之际的他再一次轻轻摆动起来,像一条离水的鱼儿做着最后的挣扎。 “还真是个小强!” 耿煊握刀在对方喉下轻轻一抹,便听到气球漏气一般的“呲呲”声,对方的挣扎瞬间停止。 精疲力竭的他顺势一翻,从对方背上滚了下来。 正准备翻身坐起,却见一双死鱼般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满是不可思议,仿佛在说:“怎么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对于杀死自己的凶手,他或许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从没想过真的会是自己亲手杀掉的“死人”。 “你很好奇?”耿煊问。 青年无法回答,但他那正在迅速淡去的眸光却轻微波动了一下。 对一个将死之人,耿煊不吝解惑: “你说你,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还要泄愤? 泄愤也就罢了,居然朝我吐口水! 你要是能稍微礼貌一点,何至于此?” 残存的生机即将散尽,青年那本来快要闭上的双眼陡然睁大。 死不瞑目。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青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只可惜,生命走到尽头的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耿煊却读懂了他最后的遗言。 “报仇!报……仇!” 耿煊的心情忽地有些沉重。 就在这时,耿煊忽见那原本悬在青年头顶上方的氤氲红气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吸力,径直向自己飞来,没入额头之内,恰是前身受到致命剑创的位置。 耿煊赶紧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皮肤光滑完整,那导致前身死亡的恐怖剑创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耿煊准备收手之时,心中忽地咯噔一下,食指指肚停在了额头剑创位置。 他稍稍用力按压,能清晰的感应到,皮肤之下的骨骼,像是有一颗光滑圆润的珠子镶嵌在颅骨中。 严丝合缝,宛如一体。 难道,这是死而复生让这身体发生了某种奇特的变异? “或者,这就是一颗珠子?”耿煊如此想。 耿煊心中惊异,一道信息便已在他脑海浮现。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耿煊心中念头飞转,却不妨碍他做出正确抉择。 “炼化!”耿煊心中默念。 【余气炼化中……】 只片刻之后,新的信息便已印入脑海。 【余气炼化完毕。】 【红运二十,黑运六。】 “红运?黑运?什么东西?” 耿煊心中正如此想,一段新的信息便浮上心头。 【吴有仁一生杀孽极多,乃人道毒瘤,除之有功,得红运。】 【天道如炉,人道如网,有杀便有劫,得黑运。】 这些信息似因耿煊的疑惑而生,他很快便有了明悟。 “红运”自不必说,倒是“黑运”让耿煊的心又揪了一下。 不过,他明白,并不是因为炼了“余气”才得了这“黑运”。 究其本质,“黑运”就是劫,是他杀死吴有仁之后必得的反噬。 反映到现实层面,就是吴有仁的父兄或亲友因他的死亡而会做出的种种行为,从而有可能给他带来的厄难。 原本,这劫数是隐而不显的。现在,因为对“余气”的炼化,以“黑运”的形式明明白白的显现了出来,让他有了警醒,也是一件好事。 “这红运又有什么用呢?” 念头才起,又一段信息浮上心头。 【一,加速对功法、技能的领悟掌握; 二,治疗伤病,固本培元; 三,温养燧珠,深度祭炼。 四,其他。】 前两种用途很容易理解,可这第三种功能却让耿煊心中犯嘀咕。 “燧珠?还真是一颗珠子?” 耿煊忍不住再次伸手摸了摸额头,“难道说,这身体的死而复生,乃至我的穿越,都是它的缘故?” 让耿煊失望的是,并没有新的信息出现,解答他心中的疑惑。 “看来,这种回应也是有边界的。” 耿煊又想:“深度祭炼又有什么用?这是不是说,我现在对燧珠的掌握程度还不够深?” 【燧珠现在赋予了宿主真视之眼以及调用红运的能力,深度祭炼之后,宿主将得到调用黑运的能力。】 “真视之眼,应该就是我能看见吴有仁头顶‘红名’的能力吧。” 调用“红运”的能力自不用说,深度祭炼后可调用“黑运”的能力也让耿煊很是心动,心中忍不住浮想联翩。 “我若能调用这黑运,是不是就不用承担杀人之后的劫数反噬?” 想到便做,耿煊当即心念道:“祭炼燧珠。” 【消耗红运……开始祭炼……0.01%……0.02%……0.1%……0.2%……红运不足,祭炼失败。】 开始祭炼之后,“红运”便迅速减少,每减少一点,祭炼度便提升0.01%,仅有的二十点“红运”很快清零,祭炼度却只有0.2%! 耿煊心中失望。 让他感到宽慰的是,随着祭炼失败,祭炼度从0.2%变为0,原本清零的“红运”再次恢复到二十点。 “这么说,我要想调用黑运,如吴有仁这样的我得先杀五百个?” 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一个都如此难杀。 在自己占尽优势的情况下都差点被对方翻盘,换一个场景,别说正面相对,只需对方稍有反击余地,死的都会是自己。 更何况,便是真的能够得手,如此肆意杀戮积攒下来的“黑运”劫数,也足以将自己淹没。 举世皆敌。 这是现在的耿煊根本无法承受的。 死了一劳永逸的念头,耿煊继续研究别的内容。 “莫不是搞笑的吧,这‘其他’又是什么鬼?”耿煊心道。 【请自行摸索。】 一段简短的信息浮上心头。 “……” …… 虽然吴有仁被他杀掉了,但那六点黑运却时刻都在提醒着耿煊,这事没完。 这让他很有危机感,既然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那就只能尽量用这“红运”提升自己的实力了。 当耿煊的念头集中于此,脑海中自然浮现出可提升的技能信息。 【铁皮功(入门)+】 【铁砂掌(入门)+】 【解割术(小成)+】 第3章 连升两层 这是前身仅会的三项技能。 铁皮功淬体炼皮,强壮根本,铁砂掌则是一门与之配套的掌法。 功效上彼此相辅相成,威能上互相加持。 以前身平平无奇的根骨资质,多年的坚持,也都只是堪堪修炼到入门的级别。 与之相比,前身在解割术上面的造诣反倒是最突出的,虽然也只是修炼到了小成境界。 这三项技能后面,都有一个“+”,意味着都可以直接消耗红运进行提升。 耿煊琢磨,这三项技能中,铁皮功是根本,它的提升对实力的增长也是最全面的。 渐渐的,耿煊心中有了计较,念头集中点向铁皮功后的“+”。 “提升。” 瞬间,二十点红运只剩十六点,扣除了四点。 原本的“铁皮功(入门)”瞬间变成“铁皮功(小成)”。 耿煊只觉体表生出一股热流,沿周身流动。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水中,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当这热流消失,一切恢复如常,耿煊明显感觉到身体强健了不少。 其中,又以体表皮肤为最。 耿煊念头稍动,劲力鼓荡,前胸后背的皮肤瞬间绷紧,变得坚韧皮实了很多。 淬体五境,炼皮第一,这是迈出力量之路的第一步。 前身苦修多年都无法迈出的一步,现在却被他如此轻易的就迈了过去。 只需消耗些许红运,实力便如旱地拔葱般陡增一大截。 只一次,耿煊便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随着身体恢复,“铁皮功(小成)”后面的“+”再次变得清晰。 “再来……提升。” 瞬间,“铁皮功”小成变大成,剩余红运从十六点降为八点,扣除八点。 与此同时,一股比刚才更加强劲的热流滚遍全身,持续时间也更长。 刚开始,耿煊还沉浸在这更加强劲的热流给身体带来的刺激愉悦之中。 可很快,一脸享受的耿煊就变得有些惊疑不定。 他感觉越来越饥饿,身体越来越虚弱。 那原本让人享受愉悦的热流也随着身体的变化一点点变得“凶恶”起来,在他的感受中,不仅变得更烫了,在周身体表流动之时,还有种牛毛细针扎肉的刺痛。 热流终于停止了,耿煊却已无暇去验证铁皮功从小成提升到大成所带来的变化,被强烈的饥饿和虚弱包围的他,只想吃肉。 耿煊傻眼了。 他这才知道,虽然红运可以加速技能的进步,但这种进步却不是凭空而来,身体依然是有消耗的。 经过这一晚的折腾,这身体的消耗本就极大,刚才“铁皮功”从入门到小成又消耗一波,身体基本就已经被掏空了。 一时间耿煊也顾不得其他,在屋内各处翻找起来,将一切可以入口的食物全部塞入嘴中。 可直到进嘴的食物将耿煊的肚子撑得鼓了起来,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却没有缓解多少。 照此趋势,便是把肚子撑爆,他依然吃不饱。 耿煊停止了进食。 此刻,前身的相关记忆也已激活,他已经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是因为练功过度,身体极度透支所致,不是简单的饥饿。 于修炼者而言,这种状态是很危险的,甚至有伤及根骨、修为倒退的风险。 这也是修炼不可操切,过犹不及的道理。 耿煊此刻再想起刚才陈荣山的告诫,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得赶紧想办法。” 从前身的记忆中,耿煊也已知道,针对这种情况,此界修炼者有不少应对之法。 经耿煊自己的总结提炼,发现归根到底,这都可以归纳成“穷”“富”二法。 穷办法重在一个“养”字,慢慢的温养调理即可。 优点是便宜实惠无门槛,缺点是身体容易留下隐患,且耽搁时间。在此期间,修养者的实力、精力、精神状态都会非常差。 富办法重在一个“补”字,最大的缺点就是需要大量的钱财和资源,除此之外,其他全是优点。 也就是说,只要钱够资源够,什么弊端隐患都不会有。 耿煊心念转动,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本就平平无奇的身体落下隐患病根。 可这家里他已经翻了一个遍,能够补身体的资源是没有的,银钱虽然有一些,却也不多。 何况,眼下这深更半夜,大雨倾盆,也没处买去。 正寻思着,耿煊忽地心中一动,看向早就死得透透的吴有仁。 很快,他便再度来到他身边,双手在其腰袖、怀中等一切可藏东西的地方搜寻摸索起来。 东西一件件在身旁排开,各种收获也是不小,却并没有他期待的补血丸、精元丹这样的物品。 这让耿煊很是失望,忍不住心中抱怨:“你丫出门前就不能把东西给带齐咯?” 没有找到期望中的物品,耿煊甚至没心思去清点吴有仁身上扒拉下来的其他收获,全部裹成一包,等有暇时再慢慢清点。 如烧心一般的饥饿感,身体的虚弱连带着精神也显得萎靡不振,耿煊的目光落在仅剩八点的红运之上。 除了加速技能的进步,它本就还有治疗伤病,固本培元的功效。 若实在无法可想,消耗红运应该也能解决问题,恢复状态。 不过,通过铁皮功的两次提升,耿煊已经充分认识到红运的价值,更加明白,红运永远是不够花的。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将之浪费在一颗补血丸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上。 正犹豫着,耿煊忽地看向门口,目光仿佛穿过了房门和雨幕,看向了院门之外的更远处。 下一刻,耿煊大步向门口走去。 “嘎吱——” 房门刚一打开,夜风便已带着濛濛水汽进入屋中,扑面而来。 耿煊身形一僵,直到新鲜空气入鼻,他才意识到屋内的血腥气有多重。 他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身上同样早已是沾满了血迹。 有自己的,也有吴有仁的。 耿煊赶紧将身上衣物尽数扒去,取了一套干净的拿在手中,径直出屋,反手将房门关上,将浓郁的血腥气关在屋中。 站在屋檐下,耿煊任凭雨水冲刷,将身上血迹搓洗得干干净净,这才将手中早已湿透的衣物穿上。 收拾停当,耿煊穿过小院,打开院门,来到对面不远处的另一个院门外。 没有犹豫,耿煊抬手便拍了上去。 “啪啪啪——” 一阵沉默之后,陈荣山的声音从屋中传出。 “谁?!” 戒备警惕之意,显而易见。 “陈叔,是我。”耿煊回道,并不掩饰说话时的虚弱,中气不足。 按照前身父子和陈荣山家的关系,再加上前身的性格,在发生了陈荣山深夜冒雨关怀问候这种事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有所表示回应。 所以,若把自己当成前身,练功缓过劲来之后便立刻回访,并无不妥。 而且,因为心中对陈荣山的疑虑,就更应该第一时间主动应对。 晚见不如早见。 除非自己舍弃前身的一切当个游民,不然,不可能避而不见。 当然,在这些考虑之外,耿煊心中还有一层期望。 “若是前身记忆没错,陈荣山淬体已到第二境,应该会常备一些修炼资源吧?” …… “阿煊?” 陈荣山惊呼一声,紧接着耿煊便听到屋内传来一些杂乱的声音。 随着“嘎吱”一声响,房门打开,便见陈荣山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从屋中跑了出来。 “阿煊,你有什么事吗?” 耿煊此刻却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睛定定地看向陈荣山头顶上方。 在那里,同样悬着一团氤氲红气。 跟着陈荣山的移动而移动,始终悬在陈荣山头顶上方。 无论是其头顶斗笠,还是天空降雨,对这团红气都没有任何影响。 第4章 虎骨鹿参酒 因为陈荣山头顶那与吴有仁并无二致的“红名”,使得耿煊心中思绪纷纷。 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回话,陈荣山便已冲到近前,身材高大宽厚的他如一面移动的墙壁横在耿煊面前。 “阿煊,你怎么连个雨具都不带?……走,跟我进屋说话。” 说着就伸手来拉,可才刚碰到耿煊肩头,陈荣山便再度惊呼出声:“怎么回事,你身体怎么这般虚弱?” 耿煊正要回话,便已觉双肩一紧,双脚离地,已被陈荣山一手携着快速冲进了屋里。 …… 陈家客厅。 陈荣山已将雨具放在一边,耿煊也在陈荣山不容拒绝的眼神下将身上的湿衣脱了,换了套陈家大郎的衣物穿在身上。 耿煊也说明了自己深夜冒昧来访的原因,大意是今晚修炼意外突破,却因没经验没准备,落了个身体亏空。 陈荣山一边听耿煊描述自己的身体状况,一边在他身体各处捏捏按按,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 “陈叔,我这身体没有大碍吧?”耿煊见陈荣山停下手来,赶紧小心询问。 陈荣山点头道:“问题不大,很快就能调理过来,还好你小子来得及时……你等我一下。” 又叮嘱了一句,陈荣山便往里屋走去。 耿煊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安静等着,忽又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响,“陈叔……” 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去,却见一位妇人正双手捧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陶碗过来。 妇人比陈荣山年轻许多,只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素白的长衣,长发披肩,不施脂粉,却难掩入骨的风情。 耿煊只看了一眼,便赶紧移开了目光,随意坐着的身子也下意识的挺直了些,嘴上恭敬问候:“婶子。” 此刻,前身有关这妇人的记忆正在他脑海中汹涌激荡。 前身与这位陈叔的继室鲜有接触,偶尔遇到也不敢正面去看,但其心中,对这位婶子却有着少年人难以述之于口的隐秘波澜。 此刻,耿煊也如前身那般,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这倒也省心。 妇人将碗放在耿煊旁边,轻声道:“煊哥儿,喝碗姜水去去身上寒湿。” “谢谢婶子。” 妇人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便已转身离去。 待她即将进到里屋的时候,耿煊这才目光移动,再度向她看去。 他分明看见,这位婶子的头顶上空,同样悬着一团氤氲红气,只不过,相较于吴有仁和陈荣山要淡许多,范围也要小很多。 耿煊正要收回目光,忽觉有异,目光下移,却见正有一颗小小的脑袋从里屋探出来,眼睛四处乱瞄,瞧客厅里的动静。 和耿煊的目光对上,小女孩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对他做了个鬼脸,便又缩了回去。 耿煊嘴角泛笑,心里却在想着刚才所见。 和妇人头顶有团淡淡的红气不同,小女孩头顶没有任何红气。 粗看去干干净净,空无一物,可细看却又能发现和周围的不同,就像是头顶上方悬着一团透明的果冻。 耿煊又想到“余气”炼化之后得到的种种信息,一个念头从心底蹦出。 “我看到的这红气,其浓淡有无,会不会就是其人所造杀孽的显化呢?” 耿煊又想,这杀孽绝不可能是针对一切生命。不然,每个活人都必然是杀孽滔天,不会有任何例外。 更大的可能是,只针对人。 “一人头顶的红气浓淡,便相当于其手中沾染人命的多寡?” “这还真成红名了。” 耿煊端起碗,心中一边琢磨:“我只要杀掉有红名之人,就能得到红运?” 他低头看着手中姜水,想着看上去那么无害的婶子手中很可能也沾有人命,而她同样也能成为给自己提供红运的资源,耿煊忽地有种碗中姜水变成无底深渊的悚然可怖。 忽听得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耿煊赶紧将碗中姜水一口闷了,这才抬眼看去。 却见陈荣山正一手抱着个陶罐出来,两个陶罐造型相似,都是细口大肚,却是一大一小,大的那个有五六十斤的容量,小的那个只有十斤左右的容量。 陈荣山将两个陶罐放在桌上,将大陶罐的盖子揭开,手掌在罐口上方轻轻扇了扇,笑道:“你闻闻。” 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 “好香。” 陈荣山抱起陶罐,一线琥珀色的酒液注入耿煊身旁喝完姜水后的空碗中。 当碗中酒液约有二两之时,陈荣山停了下来,对耿煊道:“你把这酒喝了。” “这是……”看着碗中琥珀色的酒液,浓香扑鼻,耿煊轻声道。 “这是虎骨鹿参酒,全都是顶好的材料,若是去外面买,一两银子一两酒,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耿煊点点头,端起陶碗,将碗中酒液饮尽,一滴不剩。 本以为这般饮酒,喉咙的压力会很大,却没想到入口意外的顺滑。 酒液入腹之后,耿煊更是感到似有一股温热气流从腹部向周身扩散。 那一直纠缠着他的饥饿感和虚弱感也消失不见,被二两酒给“浇灭”了。 耿煊看向陈荣山,一脸惊喜的道:“这就好了!” 陈荣山一边将酒往小罐里倒,一边道: “这是假象,身体的亏空哪能这么快就补回来? 你以后每天早晚各饮二两,少则五日,多则十天,身体的亏空就能彻底补回来了。” “这次你意外突破,倒也不算亏,不过以后就别这么折腾了。 我还是那句话,练功要适度,过犹不及!” “身体恢复之前,铁皮功你就暂时别练了。 不过,有这酒撑着,铁砂掌倒是可以照练不误,但也要注意休息。 身体恢复之后,隔天饮一两保持状态即可。” 陈荣山如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的叮嘱着,又将倒满酒液的小罐封好,递给耿煊,“拿着。” 耿煊连忙推辞:“陈叔,这也太多了,这酒如此珍贵,您匀我一两斤就可以了。” “哪那么多话,让你拿就拿着。” “那……我……” “废什么话。” 陈荣山直接将酒罐塞到耿煊怀里,“小心拿好,雨夜路滑,可别摔了。” 耿煊也顾不上其他,赶紧小心将酒罐搂入怀中。 陈荣山顺手将斗笠戴在耿煊头上,将蓑衣披在他肩上系好,拍了拍他肩头,“我就不留你了,好好调理,酒喝完了就过来拿。” “啊?!”耿煊惊讶的扭头看向他。 这陈叔待我是不是好得有点过分了? 陈荣山道:“这酒本来就有你的一份。” “啊?”耿煊一脸懵懂。 陈荣山又在他肩头拍了拍,摇头叹了口气,道: “你还不知道吧,这坛虎骨鹿参酒,最重要的虎骨便是你爹提供的。 当时就说好了,成酒之后咱们两家一人一半。 却是没想到,他竟是没有看到成酒的这一天!” 耿煊默然。 “这酒对淬体炼皮的修炼者最是有效,你爹为了得到合适的虎骨,那一次也是差点把命丢在赤乌山……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想你应该明白。” 耿煊脑海中,默默翻涌出数月之前,前身父亲一走数日,回来时浑身带伤,却浑不在意,反而对着前身哈哈大笑的记忆。 “好了,回去吧……以后修炼上有什么困难,你随时都可以来寻我。” “谢谢陈叔。” 耿煊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顶着狂风夜雨,捧着虎骨鹿参酒,一路小心翼翼的返回自己家中。 将酒小心放好,耿煊这才开始打量起满屋的狼藉。 再次进入这间屋子,耿煊才知道,这屋中的血腥气是多么的浓烈。 耿煊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必须赶在天明之前,尽可能将这屋子收拾妥当。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尸体吴有仁身上,意识到还有一个巨大的麻烦摆在自己面前。 其他都好说,花点时间就处理了。 可这尸体怎么办?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杀人容易毁尸难。 看着尸体,耿煊心中念头飞转。 前身的记忆也钻出来凑热闹,这让他知道,有种名为化尸粉的奇物,只需将一点粉末倒在尸体上,尸体很快就会化成一滩血水,骨骼、头发、指甲一点都不会剩下。 在现在这大雨倾盆的夜晚,简直就是毁尸灭迹的神器。 “可惜,我没有。” 耿煊开动自己的想象力,企图在现有条件下想出一种最有效的办法。 肢解,藏在水缸里? 现在是夏天,很快就会臭气熏天。 用盐腌? 没有那么多的盐。 剁成肉糜,倒入沟渠之中? 工作量大不说,还会有很多痕迹留下。 喂狗? 奈何家里没狗。 嗯,原本也有一条,可惜的是,最后一次跟着前身父亲进入赤乌山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疑是与前身父亲一起葬身在了赤乌山中。 便是那狗还在,它也没这么大的胃口啊。 思来想去,耿煊无奈的发现,于眼下而言,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似乎只有一个—— 埋。 虽然有些遗憾自己并没有想出一个更好的方法,耿煊也决定立刻行动起来。 在挖坑之前,耿煊决定先把尸体包裹严实,以避免血水过多渗入泥土之中从而生出新的破绽。 耿煊找来两张床单在地上铺好,俯身将尸体抱起。 “啪——” 一声轻响。 耿煊一怔,低头看去,昏暗的夜色中,隐约可见一个木匣静静的躺在土坑之中。 前身死前的记忆再次浮现,吴有仁当时的话似在耿煊耳边响起: “放轻松,别紧张。只要你乖乖配合,老实把《走狗篇》拿出来,我保你无事!” “这家里还真有宝贝?”耿煊低声喃喃,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第5章 地行篇 吴有仁让前身配合拿出一个名为走狗篇的玩意儿,前身表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并不是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是真的不懂,也真不知道走狗篇是个什么东西。 除了每晚都被他压在枕下才能入睡的解割刀,还有被他分成十几个地方藏匿的数十两银子,前身也不认为这家里还有什么可让人觊觎的。 所以,面对雨夜强闯入室的凶徒,开口便向他索要一个他从没听过的东西,前身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耿煊继承了前身的记忆,虽然也觉得事有蹊跷,但还是下意识的站在前身的立场,采信了他的记忆。 现在,看着这个吴有仁亲手挖出来的小小木匣,他的想法动摇了。 通过前身的记忆耿煊知道,自前身懂事以来,便和他的父亲居住在这里,从不知道自家地下藏着这样一个木匣。 前身的父亲,也从来没有对他透露过任何只言片语的信息。 可现在,事实就摆在面前。 耿煊伸手拂去木匣表面的泥土,悄悄吞咽了一下,忽觉有些口干舌燥。 “咔哒——” 木匣很轻易的就被打开了。 真视之眼虽不能让耿煊完全具备黑暗视物的能力,但视力却也比正常人强了许多。 虽然屋中光线昏暗,但耿煊勉强也能看出,匣中有一本书。 “这就是吴有仁要的《走狗篇》?” 因为光线昏暗,耿煊只能勉强看见封皮上有字,具体写的什么却看不清楚。 “这书到底是个什么宝贝,能让他这么重视?” 想到这里,耿煊心中忽地如猫爪一般难受,这疑惑要是不能解答,无论做什么他这心都静不下来。 耿煊扭头扫了眼地上尸体,又看了看手中木匣藏书,又扭头看了看外面天色,轻声道: “不急不急,我就看看。” “这夜还长,离天亮早着呢,来得及,不耽误。” 耿煊感觉自己回到了睡前刷手机的状态,精神莫名振奋了许多。 他在床头寻到了火折子,将油灯点亮。 一灯如豆,暖黄的光在昏暗的屋中撑起一片小小的空间。 耿煊将木匣凑了过去,借着油灯的光亮看清了匣中藏书封皮上的文字。 因为并非汉字,而是一种同时兼具篆体和鱼虫体特征的象形文字,需得经由前身的记忆“转译”才能读懂,耿煊虽然能看懂,但阅读起来却颇为生疏。 看着书皮上的三个字,耿煊缓缓的念了出来。 “地……行……篇。” 耿煊当即一愣。 盯着书皮上的三个字,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在确认是否是自己看错了。 最后,耿煊确信,除非前身父亲花重金给他上了个假蒙学,不然,这三个字就是“地行篇”,而不是他原以为的“走狗篇”。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凶徒夜闯入室,索要一件前身不知道,也不认为家里会有的东西。 然后,这凶徒一番折腾,真在家里挖出了个东西。 可打开一看,却并非凶徒索要的东西,但同样也是个前身所不知道的东西。 而单从名字上看,这两件东西并非完全不相干,似乎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 而凶徒来的时间也很巧妙,正在前身父亲疑似亡故的头七之后。 …… 一个线头连着一个线头,拉出一个又冒出一个。 当这一个个全摆出来,耿煊已经确定:“这里面有问题,有大问题!” 至于什么问题? 耿煊敲了敲自己那已经有些被绕迷糊的脑袋,不再去硬钻牛角尖,将注意力再次转回到匣中藏书上。 翻开书页,一个个篆体鱼虫文便映入眼帘,在油灯闪烁的灯光下,这些文字似乎也在闪烁,仿佛活物一般。 刚开始,因为需要前身记忆的“转译”,读起来还比较费力。 可当他习惯了这种文字,也逐渐忘记了“转译”这回事,阅读起来也变得越来越顺滑流畅。 书的第一部分,便对“地行篇”的来龙去脉做了一个概要的提炼,解释了为何要名之为“地行”的原因。 耿煊完全看入了迷,不知不觉间便将这一部分的内容全部看完了。 他没有继续翻页,思绪还在为所看内容震撼激荡。 此书开篇便阐明了《地行篇》得以诞生的两个主要源头。 一是兵家的掘地之术,每当攻城拔寨之时,便是其高光时刻。掌握此术之人可以最快的速度在地下挖掘出可供大量兵力通行的隧洞,从地下越过城墙、沟壑、护城河的阻碍,深入到敌城内部,这就像是将一把阴毒的匕首插入敌人的心脏。 另一个源头,则是来自于探穴盗洞之术。其中佼佼者,可以在一夜之间掘出一条避开重重机关险阻、致命陷阱、深入公侯墓葬核心之地的盗洞,将其中最有价值的陪葬之物一扫而光。 以此二术为根基,再加上其他一些灵感巧思,最终诞生了《地行篇》。 归根到底,这就是一门教人如何在地下挖洞的技术。 这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可若这书中文字没有夸张,那这门技术简直牛炸了。 按照书中说法,若是将这能力掌握到一定高度,可以达到“人在地下走,如在水中游”的效果。 不需要提前挖掘隧洞,只要是符合条件的泥土地面,修炼此术者当即就可以如同某些具备恐怖钻地能力的昆虫一般,直接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只是看着这样的文字描述,耿煊便已忍不住有些想入非非。 好一会儿之后,他这才收起心思,看起了具体的修炼之法。 刚开始,耿煊还只是有些惊讶。 可越往后看,他的脸色便越发古怪。 要想修炼《地行篇》,当然是有门槛的。 那些涉及到辨土、用劲、发力等方面的,繁复又精妙的技巧就不说了。 其中还有个基础门槛,是修炼此术必不可少的前提,那就是身体皮肤的坚韧度,以及手掌十指的强度。 “这要求,不就是为铁皮功和铁砂掌量身定制的吗!” 耿煊发现,只需要将铁皮功和铁砂掌修炼到一定程度,便能满足修炼《地行篇》所需要的前置条件。 ——虽然淬体第一境都是炼皮,但修炼的法门不同,炼皮后的特性也会有不同,而铁皮功的炼皮效果,却是与《地行篇》的要求完美契合。 耿煊脑海中浮现出了前身父亲严厉督促前身修炼铁皮功和铁砂掌的记忆,他还想起了陈荣山告知的有关虎骨鹿参酒的隐情。 对这一切,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些新的理解,这是前身到死都不知道的另一个故事。 前身的父亲虽然从没告诉过他有关《地行篇》的事,但该有的准备,却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在做了。 一旦前身达到修炼《地行篇》的标准,应该就能接触到此物了。 只可惜,前身的修炼资质实在太废,而前身的父亲前些日子也一去不返,疑似殒命在赤乌山中。 这导致前身到死的那一刻,对家里的真实情况都一无所知。 “……” 耿煊摇了摇头,思绪重新放到《地行篇》本身。 又一番研究之后,他的脸上显出惊喜之色。 “现在我已是铁皮功大成,按这要求,我只需将铁砂掌再提升一下,就可以修炼《地行篇》了!” 第6章 藏尸 耿煊先是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而后便凝神静气,所有念头都专注于红运提升技能一事上。 一段信息悄然在脑海中浮现。 【红运:8 铁皮功(大成) 铁砂掌(入门+) 解割术(小成+)】 这一次,只有铁砂掌和解割术两项技能可以提升,铁皮功没有。 “按照前两次的规律,铁皮功要想再进一步,一次就得消耗16点红运。” 心中如此想着,耿煊的念头便已集中向铁砂掌后的提升符号点去。 瞬间,铁砂掌(入门)变成了铁砂掌(小成)。 一股炽热之感忽在双掌十指之间扩散,双掌就像是浸泡在半沸的热水之中,这感受比之铁皮功从入门晋小成时还要更加强烈。 而除了一双手掌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却没有任何感觉。 耿煊心想,铁皮功是全面提升,铁砂掌是定向成长,这应该就是两者的感受差别如此之大的原因。 待双掌十指之间的炽热之感消失,耿煊活动了一下,能明显感觉到双掌十指的强度提升了许多。 不只是皮肤变得更加坚韧,连肌肉骨骼的强度都有明显的提升。 耿煊随意的按压手指,咯嘣作响,视线在屋中乱扫,经桌腿,床腿,椅腿,最终落在地上吴有仁的腿上。 “一事不烦二主,想来你应该也不会介意。” 心中胡乱想着,耿煊已再次来到吴有仁身边,五指并掌如刀,向着吴有仁的小腿劈斫而下。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骼声响,吴有仁的小腿骨应声而断。 耿煊则只感受到了轻微的反震之力,并不觉得疼痛。 感觉还不过瘾,掌刀又连斩数下,“咔嚓”、“咔嚓”、“咔嚓”,吴有仁的左右小腿和大腿全都应声而断。 他本来还想试试五指成爪的抓拿威力,但想到双掌很可能血糊糊的画面,便又作罢了。 反正经过这番尝试之后,他现在对于小成后的铁砂掌威能已经心中有数。 对其表现,耿煊可以说是非常的满意了。 让他惊讶的是,这次红运的消耗只有两点,比铁皮功由入门晋小成少了一半,八点红运还有六点剩余。 将铁砂掌提升到小成之后,耿煊又翻看起《地行篇》的入门修炼内容,直到将全部要点都记忆清晰为止。 地行篇的修炼,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基本理念,即大地不是一个完整的整体,而是由无数细小到肉眼难辨的细沙组成的聚合之物,这造成了千奇百怪的大地结构和性质。 有的土地如同面粉一般蓬松酥软; 有的看上去坚硬异常,其实内里有着无数裂隙,只要能找到正确的点,用手指轻轻一戳就能令其碎裂; 因年代不同,土质不同,看似一体的大地有着复杂的分层,只要“辨土”能力够强,这种分层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将一块小小的土地分出千百层。 而每一个层之间,都可用巧力轻松“离间”。 对此界之人来说,这些内容其实有不少理解上的障碍。 但对耿煊来说,却很容易就把握到了其中要旨核心。 自此,从身体到认知,从硬件到软件,前置条件皆以满足,剩下的就只剩上手实操了。 耿煊低头看去,原本看上去完整一体的地面,渐渐变得有疏有密,有硬有软,有的看似很硬实则暗纹密布,有的看上去好拿捏实则最是稳固…… 自己一下子就掌握了辨土的技巧,耿煊都感到有些惊讶。 “这样的辨土水准,需要修炼地行篇到很高层次才能掌握。 我现在还没真正入门,按理没这么快才对。” 心中正想着,耿煊忽地想到真视之眼这项能力。 除了看人头顶红名,且目力较之寻常人有所提高外,似乎并无其他特别表现。 可现在,或是与这《地行篇》的“辨土”能力产生了奇妙的反应,让他提前掌握了本来需得将地行之术修炼到极高深境界才能达到的一眼辨土之能。 就在这时,一道信息在耿煊心头浮现。 【宿主已掌握‘地行术’的全部入门条件,可以消耗三点红运快速入门。】 【是/否?】 “是。” 耿煊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便做出了选择。 【地行术(入门)】 瞬间,耿煊心中忽然多出了许多用劲用力的技巧。 这些技巧,大多都集中体现在双掌十指之上,极小的一部分则体现在对身体皮肤以及皮下肌肉的控制之上。 耿煊默默消化了一阵,忽地探出右手,五指成爪,向着地面某“薄弱”区域抓拿而去。 接触到地面的瞬间,手指并没有遭遇太强的阻碍,周围的地面便已碎裂开来。 五指劲力或吞或吐,整个手掌便没入土中。 很快,一大块泥土便被他从地面抠了出来。 再稍稍一用劲,掌中泥土变成细碎的粉末从指间流走。 耿煊脸上浮出笑意。 虽因研究《地行篇》耽误了不少时间,但对于处置吴有仁的尸体,他现在却反而有了更大的把握,自信能赶在天明之前将屋中所有可疑痕迹全部处理干净。 之前,虽然已经决定以掩埋的形式处理吴有仁的尸体。 但具体应该如何实施,依旧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 首先第一个问题,埋在哪里? 外面正下着大雨,到处都是哗啦啦的跑水声,很多低洼之地都成了小池塘。 且不说在外面挖坑埋人会不会被人看见,单这雨水就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困扰。 那就只能在屋里面挖坑。 渗人什么的就不管了,屋中地面可是被特别夯筑过的,硬度非室外可比。 在没有专业工具的情况下,他一个人能搞出多大的名堂? 总不能在屋中地面垒一个高高鼓起的坟堆吧? 所以,要将“掩埋藏尸”这个想法落到实地,其实是有着许多现实困难需要解决的。 现在掌握了地行术,哪怕只是入门级别,这些原本让他感到头疼的困难,一下子全消失了。 耿煊先是将吴有仁的尸体用床单包裹严实,放在屋内一角。 而后提着油灯在屋中转了一圈,选定了一块“破绽”最多,最为“薄弱”的地面。 双手十指箕张,劲力吞吐之间,一大块硬土便被他完整的抠了出来。 耿煊将其小心的放到一边,而后又接连抠出几大块硬土,辟出一片可容施展的空间后,便时而分指如爪,时而并指如铲,在脚下一片区域快速挖刨起来。 泥土快速在耿煊周围堆高,而耿煊看似原地不动,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沉”。 大约一刻钟之后,他整个人都没入了他一手挖出来的地洞之中。 当他浑身尘土的爬出来,看着微微颤抖的双掌,只感觉火辣辣的刺痛。 一两次的挖刨还体现不出来,可时间一久,耿煊还是能感受到了双手十指的负担。 “铁砂掌的层次还是低了些,要是能再进一步就好了。” 只可惜红运不足,耿煊也就只能心里面想想。 【红运:3 铁皮功(大成) 铁砂掌(小成) 地行术(入门) 解割术(小成+)】 仅剩三点的红运,除了能让解割术再进一步,对其他三项技能都已无能为力。 耿煊随意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等双手十指稍稍缓过劲来,他便将身上衣物尽数脱去,只留条短裤在身上,这才如一条旱地泥鳅一般滋溜一下滑入地洞之中。 这是一个斜斜向下的地洞,每向前掘进一两米,耿煊便会钻出来休息一阵。 当他第五次出洞时,感觉双手都已经不是自己的,双臂也酸痛到近乎失去知觉。 为了减少挖土量,地洞大小刚好够他身体通过,双手不得闲的他只能如蛇一般依靠胸腹、以及其他地方的肌肉收缩蠕动向前行进,时时都要承受大地的挤压,身体的状态也仅并比双臂双掌好一些。 一番斟酌之后,耿煊“奢侈”的消耗了一点红运用来恢复身体状态。 效果非常好。 但也并没有让他身体恢复到全盛状态,只是让他有余力继续行动。 又一次从地洞中钻出,耿煊看着外面的天色。 此刻大雨已经渐渐停了,距离天明也只剩一两个小时。 “就到此为止吧。” 看着身旁那如一根吸管般斜斜插入大地之中,深近十米,长度将近二十米的地洞,耿煊心中成就感满满。 站起身来,一种熟悉的空乏感袭上心头。 耿煊明白,因为高强度的运动,自己的身体再次到了透支边缘。 他赶紧饮了二两虎骨鹿参酒,随着暖洋洋的热意在体内扩散,才让状态有所恢复。 而后,耿煊将包裹严实的吴有仁尸体塞入地洞之中,一直推到地洞尽头。 因为地洞本来就是倾斜向下,加上耿煊也根本不需要顾忌是否对其身体有损害,虽然地洞略有些狭窄,却也不妨碍他将其硬推到底。 安置好尸体后,自然就该填土了。 不过,耿煊最先填的却不是原土,而是再次返回地面,提着油灯在屋中仔细转了一圈,将所有沾了血迹的物品,包括浸血的泥土,全都送入地洞最深处。 做好这些之后,耿煊这才开始填土复原。 比起挖洞,这效率就更高了。 当他再一次从地洞中钻出,哪里还有地洞,不过就是一个不到一米深的浅坑而已。 当他将最初抠挖出的地面拼嵌在一起,严丝合缝,一切都恢复成家中原有的模样。 嗯,也不能说完全一样,因为他将带血的地面连同周边有可能浸血的泥土全部刮掉了,恢复后的屋内地面的高度相较于之前略有变化。 不过,这样的细节,外人又如何看得出来呢? “呼呼——” 夜风从耿煊大开的门窗灌入,屋内的血腥气赶在天色未明之前迅速溜之大吉。 …… “嗯——” 耿煊靠躺在床上,假寐的他被第一缕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唤醒。 闻着清新的空气,耿煊睁眼向窗外看去。 那挂在屋檐下,经一夜的雨淋变得湿漉漉的白幡第一时间便映入眼帘。 耿煊怔了下,这才想起,前身父亲的头七刚过。 第7章 他不给还骂我! 十几天前,前身父亲带着一条跟随多年的跑山犬进入赤乌山,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也并非没有过。 比如陈荣山提及的寻找合适虎骨的那次就是一例,回来时模样虽然狼狈,但终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这一次之所以被认定已经死亡,是因为就在前身父亲进山数日之后,便有个同坊的、由五人组成的狩猎小队带回了几件破碎的兵器。 其中特征最明显的是一把断裂的长刀和一张断了弦的硬弓,全是前身父亲的随身之物。 虽然并没有见着尸体,但这已足够大家一致认定前身父亲已经死亡。 在赤乌山那种地方,死不见尸才是正常现象,真见着了那才是咄咄怪事。 当时那种局面,前身一个才刚满十八的毛头小子,已经完全慌了神,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根本没有主意,完全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之中。 一切事务,几乎都是陈荣山、坊主以及其他一些热心邻里的帮手下完成的。 等前身反应过来的时候,俨然已经进入服丧的状态。 …… 耿煊将前身父亲亡故的记忆又仔细的捋了一遍,目光变得幽深。 “他的遭难本身,会不会就有问题呢?” 在前身的记忆中,对此并没有任何怀疑。 毕竟,在赤乌山中遭遇意外,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有下一次进入就再也回不来的觉悟。 可有昨夜这一番经历,耿煊对此很自然的便多了许多猜测和怀疑。 “嘭——啪——” 忽然传入的异响把耿煊拉回了现实。 他赶紧出门一看,却见自家那破旧的院门歪倒在地上,而陈叔那只四五岁的女儿正一脸无措的站在那里。 “你干嘛拆我家的门?” 小女孩抬头看向他,紧张又可怜的道:“我……我就是轻轻踢了一下,哪知道它这么不顶用……” 那委屈的小表情,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 “你用脚踹?”耿煊很善于抓住重点。 “我……我……你赶快吃吧!” 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她赶紧将双手提着的食盒递到耿煊面前。 “这是?” “阿娘让我给你送的早饭。” “啊?!” 耿煊赶紧接过,已经想到刚才是怎么回事了。 这食盒的分量对她来说确实有些沉,需要两手才提得起的她来到院门前,很自然的便用脚踢了。 结果却没想到,这院门居然是个会讹人的。 说话间,耿煊已经把歪倒的院门扶正,让它继续上岗充当门面。 小院一角就有个石桌,耿煊将食盒中的食物取出,一罐熬得软烂的粟米粥,几碟下饭的小菜。 “……替我谢谢你娘。”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你自己去谢不行吗?” “嗯……你也吃点?” “不了,我已经吃过了,阿娘特意给我做的鸡蛋羹,可好吃了。你这里没有,嘻嘻。” “……你爹呢?” “被坊主叫走了,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呢,娘让我给你送过来。” “额……” 耿煊忽然感觉这孩子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管怎样,当他吃完饭后将所有碗碟洗净归盒,再次递到小女孩手中时,又再一次郑重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待小女孩离去,耿煊开始考虑今日的行程安排。 有了大概的思路之后,他回屋将一个布包揣入怀中,出门而去。 这布包里不是别物,就是银子。 其中,既有前身分散藏匿在屋中各处的碎银约五十两,耿煊趁着这次给屋子做“大扫除”的机会收集在了一起。 另有二两银锭五枚,这是从吴有仁处收获的战利品之一。 说来,耿煊也在吴有仁身上摸出来不少东西。 不过,其中大部分最后又被他重新与吴有仁一起埋进了地洞深处。 一番斟酌之后,耿煊只取了五件。 五枚二两小银锭算一件。 没有特别的标志,就是市面上流通的银锭。对吴有仁来说,这就是一点随身的零花钱,也是所有战利品中价值最低的。 另有一柄吹毛断发、杀人不沾血的长剑。 前身用自己的生命验证过,品质确实好。 还有一块刻有“安乐”二字的令牌,一枚刻有“有仁”二字的玉佩,一个同样绘有特殊图案的香囊。 除了银子,这些东西虽都价值不菲,但无一例外都有着极鲜明的特征,很容易就让人与吴有仁联系在一起。 所以,耿煊虽然没有将它们与吴有仁的尸体埋在一起,却也没有傻乎乎的藏在家里,同样被他深埋在了地洞之中。 短时间内,这些东西都不可能示于人前。 反倒是价值最低的银子最没风险,现在就可以使用。 解割刀插在腰间,所有银子揣在怀里,所有值钱的家当全在身上,耿煊也不担心被人偷家。 他这一走,就是整整一个白天。 归来时,日已西斜。 刚打开院门准备进屋,一道轻声呼唤在身后响起。 “喂。” 耿煊扭头,便见对面陈叔家的院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小女孩探出脑袋看他。 “陈小钰,你给我送晚饭来啦?” “没有晚饭,不叫陈小钰!”小姑娘陈钰嘟嘴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说着,便眼巴巴的看着他,仿佛在期待他的回应。 “……” 耿煊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陈小钰终于没熬住,先是做贼一般左右看了看,见左右无人,赶紧从自家院里跑出来到耿煊旁边,一个劲催促:“快,快,咱们进里面去说。” 一天的奔波,耿煊实在不想与一个小孩子游戏,但看她演得这般投入,他也不好扫兴,便点头开了院门,陈小钰机灵的赶在他进院之前钻入院中。 “说吧,你要告诉我什么?” “你先把门关上。” 耿煊配合着把并没有卵用的破旧院门关上。 “蹲下来。” 耿煊蹲下。 陈小钰凑到他耳边,细声细气的道:“今天你家里进贼了。” 耿煊闻言,心头便是一紧。 面上却是配合小孩游戏的装模作样。 “进贼?你看到了?” 陈小钰点头,“我亲眼看到的。” “贼有几个?” “一个。” “什么模样?” “嗯……是个男的。” 陈小钰皱眉,准确描述一个人的模样,这对她来说或许有些超纲,于是她“狡猾”的变成了性别描述。 “什么时候?” “第一次是上午,就在你走后不久。” “……他来过几次?” 耿煊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又悄然提高了一级。 “嗯,他第一次并没有进你家里去,只是在外面转,他这是在踩点!” “你还知道踩点?” “当然啦,阿爹说了,贼偷东西前都会踩点,所以那些在周围乱瞧的就不是好人。” “……他第二次进来没?” 陈小钰点头,“进了,而且还带了条狗。” “啊?还带了条狗?!” 这一次,耿煊是真的有些没绷住了。 陈小钰点头,双手比划:“这么大,白绒绒的,鼻子粉嘟嘟的,怪好看的。” 看着她的比划,耿煊迟疑道:“小狗?” “嗯,小狗。”陈小钰很肯定的点头。 好一阵之后,耿煊才勉强将这消息消化掉。 他看向陈小钰:“你看得这么清楚,当时你在哪?” 陈小钰指了指院门口:“我站在那儿。” 耿煊瞬间只觉电流过脑,头皮发麻,他呆呆的看着面前这小姑娘,“你……你当时就在他旁边看着?” 陈小钰点头:“是啊。” “他看到你了?” “是啊。” “他……他有没有凶你啊?”耿煊小心问道。 目光甚至忍不住在她身上看,生怕哪里少了点什么。 陈小钰瘪瘪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他让我滚开。” “啊?”耿煊有点呆。 “他当时抱着狗狗从你家里出来,我说我想抱抱,他……他不给,还骂我!” 陈小钰说着,似乎又想到了当时情景,一时间悲从中来,声音都哽咽了。 “你……你……” 耿煊瞠目结舌,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种言语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 第8章 坊主 “嘭!” 回到屋中,耿煊将一个包裹扔到地上,想着从小姑娘陈钰那听来的消息,满心的沉重。 对于杀掉吴有仁之后可能引发的后续反应,耿煊是做过仔细分析的。 最乐观的情况,就是除了吴有仁自己,再没有人知道他昨晚的行动,只要小心点不露出破绽,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最悲观的情况则恰好相反,不仅有人知道吴有仁昨晚的行动,而且,即便他以能做到的最稳妥的方式对尸体做了处置,也被人以某种方式确定其死亡。 若是如此,无论他怎么遮掩,都躲不开暗处敌人的注视。 因为这样的思考,在杀死吴有仁,发现《地行篇》,意识到其中必有更深隐情之时,耿煊心中就有过干脆一走了之的想法。 他不是前身,没必要卷入这样的旋涡之中。 羁绊牵扯太多? 那就干脆一刀斩断,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但随着对前身记忆的梳理,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些基本认识,耿煊便意识到自己天真了。 一个念头就想刷新人生,这只存在于梦里。 对于弱小的自己而言,现在这身份不是羁绊束缚,反而是最大的保护! 在这个混乱而危险的世界,信任是极稀缺的。 人们只会把有限的信任分给最亲近、最熟悉之人。除了家人,就只有知根知底的街坊邻里彼此间拥有信任的基础。 陌生人是需要警惕和防备的,这是连四五岁的陈小钰都知道的基本常识。 对于那些说不清自己过往,或者主动斩断过往之人,被称之为“游民”,是“不可信任者”,是白眼狼,是毒蛇,是随时都可能显现出狰狞本相的恶魔。 他若舍弃现在这身份,一走了之,就像是未长成的羔羊离开羊群。 他或许能够因此摆脱前身的因果,但处境绝不会因此就变得更好,反而会陷入到一个更险恶,更难挣脱的绝境中。 最终,耿煊打消了一走了之的想法。 “现在这情况,其实已经不错了。”耿煊心中如此想。 通过对目击者陈小钰的反复盘问,耿煊已基本确定,现在的情况虽然不算乐观,但却远没到最悲观的地步。 那位“抱狗贼”的出现表明,对于吴有仁昨夜的行动,他是知道的。 或许,吴有仁行动结束后,亦或者今天上午的某个时候两人还会碰面,所以,他对吴有仁的忽然消失有些疑惑,上午便来这里踩点看情况。 若是按照作阅读理解的态度来分析,耿煊觉得“抱狗贼”的这次踩点,已经隐晦的透露出了不少信息。 一是他对吴有仁这次行动的重视,不然,他的反应不会这么快。 而他在亲眼确认这处现场并没有明显异常之后,没再进屋确认,直接走了,或许有顾忌当时行人往来较多这一点,但也未尝没有对前身下意识的无视忽略。 对于吴有仁的消失,他或许也想过许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会是被前身反杀这种。 不然,他第一次来踩点时就不会是那样的表现。 而他的第二次出现,通过“阅读理解”的方式,耿煊同样分析出了不少信息。 这一次,他不仅进了屋,而且还带了条狗,可见他的态度比第一次时已郑重了许多。 想到这里,耿煊心里再一次真心感谢了陈小钰一番。 她用自己的生命冒险,让他得以对“抱狗贼”彼时的心态有了个更准确的把握。 一方面,他当时的态度无疑是失望和不耐烦的,这说明他这一次依然没有任何可堪称道的收获。 “感谢大雨,感谢我自己。” 而另一方面,耿煊还有种感觉,这位“抱狗贼”对于吴有仁的失踪,在情感上是淡漠的,他关心的只是吴有仁是否有行动,以及有可能取得的收获。 因为他的表现过于平静。 若非如此,陈小钰大概率已经遭了毒手,不可能还有跟他“告状”的机会。 因为这个发现,耿煊感觉安心了不少。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位“抱狗贼”对吴有仁的关切超过了其他。 若是如此,即便他没有找到任何与吴有仁有关的痕迹线索,面对其人失踪这个事实,也极有可能因情绪化而失控。到时他会做些什么,就完全无法预测了。 “嗯,这人现在应该还没有怀疑到我头上,不过,要是吴有仁长时间不露面,也保不准他会做些什么。” “这终究是个麻烦……要是他也能像吴有仁那般老实就好了。” 才穿越不到一天,耿煊就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已经渐渐习惯了最朴实无华的思考方式。 正想着,忽听得院外传来敲门声。 “啪啪啪。” 耿煊出门一看,却见陈荣山与另一人正站在院门外。 此人身形比之陈荣山略显矮小,面相也更显老一些,大约五十出头年纪,但与陈荣山并肩站在那里,气势却是不落分毫。 前身与之相关的记忆在耿煊心中浮现,他也知道了此人身份,正是这常平坊的坊主李逡。 耿煊小跑过去打开院门,问道:“坊主,陈叔,你们怎么来啦?” 陈荣山道:“进屋里说话。” 耿煊一怔,见两人都是一脸严肃,赶紧将二人请入屋中。 在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越发深入之后,耿煊便也越发明白,这两位就是他现在最大的靠山。 陈荣山与前身父亲的交情深浅不用说,邻里互助就是最大的道义。 说得赤裸一点,陈荣山现在对他释放善意,其实也是在给他自己“刷分”。 李逡这位坊主就更不用说了,帮助自己这个丧父孤子,是他应尽的义务。给前身的父亲治丧,这位李坊主就出力良多。 这不是李坊主责任心强这么简单,而是他这个坊主并不是任何官方任命指定,是常平坊所有户主在面对这个吃人世道时共同推选出来的“头羊”。 大家支持他,甚至会拿出一部分的资源钱财供养他,让他能够更好的修炼成长,而他便也有了带领、庇护大家的义务。 这种双向需求,是各里坊内部还能保持基本秩序和安全的关键。 进屋后,陈荣山问:“阿煊,今日有人趁你外出时潜入你家,你可知道?” “嗯。”耿煊点头。 “啊,已经知道了?你才刚回来吧,谁告诉你的?”陈荣山惊讶道。 “你囡囡啊。” “啊?”陈荣山惊愕。 “……当时她还向那人要狗玩呢……” 耿煊没有一点替陈小钰隐瞒的意思,在她亲爹面前把她卖了个干净。 听完耿煊的讲述,陈荣山脸都绿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耿煊心想,今晚有人少不了要屁股开花了。 不过,他也很疑惑,“既然你们知道有人潜入我家,怎会不知当时她也在场?” 陈荣山气得没说话,李坊主解释道: “我们今天有别的事不在坊里,才回来不久,刚知道此事。 告知此事的人家离你家有点远,陈钰那丫头那么小一个,院墙一挡就看不见了。 谁知道她胆子那么大,躲都来不及,居然主动往前凑!” 李坊主这话直接让陈荣山气喘如牛,距离近的耿煊甚至感觉像是有两道炽热气柱撞在身上。 李坊主赶紧安抚道:“先说正事。” 说着看向耿煊,正色道:“阿煊,原本有些事情我们是不想与你说的,可既然已经出了今天这档子事,也不能对你再隐瞒了。” 耿煊疑惑的看着他。 说着他顿了顿,沉声道:“我们怀疑,你父亲遭难,不是意外,而是被人蓄意加害。” “……” 听到这话的耿煊只张了张嘴,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只呆呆怔怔的看着他。 仔细留心他表情变化的李坊主心中一叹,心道,这还是个孩子。 “当时,咱们的狩猎队不仅发现了已经破损的武器残片,还发现了一些其他痕迹,后来我去实地探查过,那应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机关陷阱,只不过,事后已经拆除了。 从周围痕迹来看,你父亲应该第一时间就遭到了暗算,但却并没有丧命,还与至少三人周旋苦战过许久。” 说着,他感慨道:“你父亲还真是喜欢藏拙,这实力可比他表现出来的强多了!只可惜——哎!” 李坊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安静的看着耿煊,似乎想等他先消化一阵。 许久之后,他见耿煊依然呆呆怔怔的没有任何反应,便也不再等,继续道: “这些日子,我和你陈叔其实一直都在暗中留心此事,今天你家又发生了这档子事,现在不与你说清楚都不行了。” “这般的处心积虑,没有深仇大恨是不会做到这一步的!”李坊主慨叹道。 说着轻轻拍了拍耿煊的肩膀,似乎有些怜惜,又似语重心长的问: “……阿煊,你仔细想想,到底谁有这样的动机?” “……谁?”耿煊低声喃喃,似在努力思考。 过了一会儿,才轻轻摇头:“不知道。” “你爹难道就从来没有与你说过?”李坊主道。 “没有,他从来不跟我谈这些,只要求我认真修炼,可……可我实在太笨……辜负……辜负……呜呜呜~~~” 耿煊低垂着脑袋,拳头紧握,越说越上头,声音越发哽咽。最后更是彻底泣不成声,小珍珠一串串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掉,源源不绝。 完全回到了前些天初闻噩耗之时的状态,整个人都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之中,其他什么都不顾了。 李坊主见状,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叹气,说些不疼不痒的言语。 “那好吧,你也想开些,早点振作起来,我们就先走了。” 说罢对陈荣山示意了一下,两人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待两人远去之后,耿煊并没有立刻停止哭泣,眼中依旧泪流不止。 不过唯有他自己知道,这里面没有情绪,全是演技。 而同样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后背早已汗湿了一大片。 没过一会儿,院外又传来敲门声。 耿煊心中一紧,出门一看,泪眼惊讶道:“陈叔?” 院外之人却是陈荣山,刚才,自从李坊主说话后他便一直沉默,这是……难道有什么事忘了交代? 陈荣山站在院外,摆手道:“我就不进去了,就给你送个东西。” 说着便将一物塞到耿煊手中。 在耿煊愕然震惊之际,他已转身离去,没再说一字。 第9章 纵马过闹市 陈荣山递给耿煊的是一件很寻常之物。 一根门栓。 昨夜,吴有仁强闯入屋,将门栓给震断了。 耿煊刮地式的收拾屋子之时,也觉得这被外力强行震断的门栓多少也是个破绽,便将之卸了下来,与其他杂物一起填埋在了地洞深处。 断掉的门栓取了下来,一时间又没找到合用的新门栓装上。这样的细节本就很难被外人发现,便是发现了,更多也只是感觉有点奇怪。 可陈荣山作为邻居,又与前身父亲关系匪浅,对家里的情况比其他人熟稔许多。 门上没有门栓这个被李坊主忽略了的细节,却被他发现了。 但他当时却什么都没说,直到与李坊主分别之后,又主动送了根门栓过来。 看着手中门栓,耿煊忽然感觉有些头疼。 “你到底要搞哪样?” “你是啷个意思嘛?” 即便他发现了门上没有门栓这个细节,也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用说。 他现在这么做,反倒把自己暴露了出来。 从这个角度来讲,人家还真就是在帮助自己。 最终,耿煊决定放过自己,将手中门栓安装在了门上。 安装好后试了一下,非常合适,和原装的没什么不同。 正试着,他的动作却忽地一僵。 那位趁他不在进入家中的“抱狗贼”,发现门上没有门栓了吗? 那简直是一定的! 耿煊甚至能够想象到对方当时错愕的表情。 这就像是一个小偷下定决心破门撬锁,结果却发现,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即便他当时没有将之与吴有仁事件联系在一起,但耿煊相信,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这真的不难。 意识到这点耿煊,原本有些放松下来的心弦再一次紧紧绷了起来。 “这就是黑运六的威力吗?” 感到压力的耿煊忍不住心中如此想。 他当然明白,这压力并不是来自于此,但却不妨碍他以此作嘲。 陈荣山的态度莫名,李坊主看似关切的试探,“抱狗贼”随时可能的再次“造访”…… 这一切都让耿煊意识到,自己正在一点点陷入泥沼之中。任何“就事论事”的应对,都只会加剧自己的“陷落”。 唯一有效的办法,就只有向上,向上,快速向上。 “看来,必须得用一些非常规之法了。” 心中如此想的耿煊瞥了眼自己带回来的包裹,将它扔在房屋一角,没再折腾。 饮了二两虎骨鹿参酒,便将解割刀压在枕下,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入睡。 昨夜他基本就没怎么睡,折腾了一整夜,今天又外出忙活了一整个白天,凭着亢奋的精神支撑到现在。 当他放下心中顾忌,只是刚一闭眼,气息就是一变,赫然已经悄然入睡。 耿煊是被一声怪响惊醒的。 他直接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解割刀顺势便已握在手上。 见屋内无异常,闪身出屋,却见陈小钰正一脸气鼓鼓的站在院门口,双手用力的提着食盒。 而她身前那破旧的院门则比昨天更惨,完全倒在了地上。 耿煊道:“你是故意的!” “哼!” “屁股开花了?” “哼!” “哎呀,这饭真香!” “哼!” “……” “哼!” 在陈小钰的哼哼声中耿煊将食盒中的饭菜迅速清空,过分的是,他今天连碗筷都懒得洗,吃完后就直接放回食盒里,对陈小钰道: “如果你明天能把鸡蛋羹给我吃,我以后就不告你状了,怎么样?” “你……不骗人?”陈小钰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不骗你。”耿煊郑重点头。 于是陈小钰提着一盒待洗的碗碟开开心心的回去了。 …… 将破旧的院门重新扶正,勉强固定在门框上,只起个装饰的作用,耿煊对在自家院中偷瞧的陈小钰挥了挥手,向常平坊外的集市走去。 沿途遇到不少人,他们都与耿煊点头招呼,有的甚至还会笑着聊两句。 “去赶集啊?” “嗯。” “去逛逛也好。”/“记得早点回来。”/“别往人少的地方去。” 和善的笑意,亲近的交谈,除此之外,耿煊最大的兴趣便是看他们每人头顶“红名”的浓淡和大小,以此猜测他们手中人命的多寡。 这让耿煊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虽然没有达到所有人都头顶红名的程度,但至少有三分之二头顶是有着红名的。 剩下三分之一“干净”的人群中,有一大半还都是没长大的孩童和体弱的妇人。 这一度让耿煊怀疑,自己生活的这个常平坊其实是个天下有数的贼窝。 直到进入集市之后,看见那几乎人人头顶红名的“盛况”,他这才知道自己是大惊小怪了。 才怪。 当耿煊来到常平坊门口,几个正在旁边一个茶摊上聊天的老人齐刷刷向他看来。 其中一个坐在里侧,正对道路的老者还向他点头示意。 这是一个年纪至少七十岁,牙齿、头发都几乎掉光的老人。笑容和善又滑稽,特别是当他露出那一嘴一掌就能数清楚的牙齿之后。 但耿煊却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此人头顶红名,是他在常平坊所见之人中最浓,也是范围最大的。 昨晚才见过一面的李坊主在他面前也只能屈居第二。 “阿煊,去赶集啊?” “嗯。” “去吧去吧。” 耿煊与他们的交流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说着就已出了常平坊的大门。 耿煊走后,这群老人又坐了一阵,直到坐在里侧那位齿发都脱落大半的老者慢悠悠将一杯茶饮尽,大家这才慢悠悠起身,拍拍屁股准备各回各家。 “等等。”老者喊道。 因牙齿脱落太多,他说话有些漏风,软绵绵,含含糊糊的。 但几人却都因之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他。 老者道:“那耿家娃娃被人惦记上了,回去后让人把眼睛擦亮点,可别再让外面人随随便便就混进来。” 几人点点头,不久后便各自散了。 …… 出了常平坊,集市眼看着已近在眼前。 忽然一连串呵斥声从远处传来。 “闪开!” “滚一边去!” “没长眼吗?” 却是五六个鲜衣怒马的恶少年骑在马背上,将手中马鞭甩出了残影,呼呼怪叫着放开马力冲刺,没有因为周围人群密集就减速的意思。 有的人避得晚了,身上便烙下一道血糊糊的鞭痕。即便心中暗恨,也不敢发作,只能加快往远处避开。 这些人群本身似乎也是这些恶少年纵马过闹市的乐趣之一。 看着人们狼狈闪躲,种种乱象,他们便发出意味不明的啸叫,见有人“不小心”挨上一鞭,更是齐声哈哈大笑。 一边是鸡飞狗跳,一边却是肆意到发癫。 耿煊站在比较远的地方看到这一幕,又目送他们远去,心里却在想着昨天大约也是这个时候见到的相似的一幕。 “时间,地点都差不多……嗯,人数有变化,多了两个。” 耿煊轻声喃喃,又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一个个头顶的红名,品质几乎就没有比吴有仁差的。 …… 一群纵马过闹市的恶少年带着肆意的欢笑远去,却留下满街的狼藉。 一个背后衣衫破烂,一条血糊糊鞭痕贯穿大半个背脊的男子踉踉跄跄从耿煊身前经过,一边走一边低声诅咒。 “一群短命娃娃,赶着去投胎吗?早晚死在马背上!” 旁边另一位受害者附和道:“摔死才好!” “被马蹄子踩死才好!” “……” 耿煊站在旁边,为他们的想象力惊叹不已。 第10章 集市长街 因为现实的变化,耿煊将原先拟定的计划稍稍做了一些调整。 所以,今日他并没有去别处,就在这条长街周围活动。 这条长街在集市的最外围,无论是摊贩还是往返于此的顾客,绝大多数都是没有修为在身,无根无底的普通人。 作为弱势的一方,他们面对恶少年们的欺负,即便不小心挨了鞭子,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最多等人走后才敢发些牢骚诅咒。 而这同样也是恶少年们会将这条长街选作驰马之地的原因。 他们虽然跋扈,以作恶为乐,可又不是真的脑残。 去到那些修炼者聚集的区域,他们说不定还是个腼腆害羞的乖宝宝呢。 恶少年们虽然已经远去,但他们留下的余波却远远没有散尽。人们在努力恢复街道秩序的同时,对这些恶少年的诅咒几乎成了所有人交流之前的口头禅。 “该死的短命娃娃些,劳驾,这个筐多少钱一个?” “赶着去投胎嘛,二十文。” “要死早点死,有点贵……十文!” 行走其间,耿煊对这些恶少年的情况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这才了解到,这种纵马过闹市的戏码,并非一直如此。 虽说这长街基本为普通人开辟,但毕竟也是集市的一部分,稍微懂点事的都不会让这些恶少年长期如此。 事情起因还是前日那场大雨,将恶少年们经常骑马射猎的马场浸泡得过于酥软,在那样的场地纵马疾驰,不仅伤马,而且有安全隐患,暂时无法使用。 于是用砂石铺地,可以快速滤水,不会被水淹浸泡的长街就被他们看上了。 …… 走走停停,左看看右瞧瞧,不知不觉一条长街已被耿煊走了数个来回。 当肚子咕咕叫个不停,耿煊这才发现街上行人已少了许多。 很多赶集人都不会在街上逗留,办完事之后就各回各家,现在又正是太阳最酷烈的中午,许多摊贩也都收了摊子觅食去了,长街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许多。 耿煊进入一家名为“鸿悦楼”的酒楼,这也是这条长街档次最高的酒楼,除了菜品不错,更主要的原因是这家酒楼几乎所有看得见的角落,和客人座次安排较密的区域都放着一个大大的冰盘。 被室外高温折磨过的人,甫一进入这样的环境,舒爽得周身毛孔都想要跳舞欢呼。 此刻,“鸿悦楼”已是聚满了人。 耿煊随便点了两样填肚子的饭菜,便竖起耳朵听着场中一桌人的交谈。单从衣品上看,这桌人就和那些寻常摊贩不同,穿着要讲究得体得多。 “且忍忍吧,等他们的马场恢复过来,这群祸害就走了。” “走?你没看他们笑得那个癫狂劲,我看他们是玩上瘾了,我真怕他们哪天把弓也带上,见人就射!” “这……这……没这么夸张吧?他们怎会这般没人性!” “人性?你跟他们讲这个?……你知道这世间最好玩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 “玩人啊!你没见当时咱们被撵得像猪狗一般乱窜的时候,他们笑得有多开心吗?” “……要不,咱们今天下午就联合一些商家去找那几位坐馆说说?” “说什么?” “说说这件事啊。怎么说咱们也是这集市的一份子,每月该交的钱从不短缺,这些短命鬼要是每天这么玩,影响了大家的生意,对他们来说不也是损失吗!” “呵,天真,要去你们去,我反正不去……简直是不知死活!” “不去就不去,说什么风凉话? 咱们在这里认认真真想办法,你一个劲的泼凉水,显得你能了是吧。 ……你们别拉我,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呵呵,别的懒得与你们说,我就提醒一点,你们说长街生意受影响,他们也会受损失,这是不对的。 在你们倾家荡产之前,他们的利益不会有一点损失,受损失的只会是你们。 我再好心多提醒你们一句,若是不想自讨苦吃,那什么‘我们生意受影响,你们也会有损失’这话最好别说。 这是威胁,懂不懂?! ——好了,下午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告辞!” 此刻,其他客人的谈话声早就已经消失不见,全都竖着耳朵听这桌人的谈话,耿煊也不例外。 便见一个长衫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对其他人随意拱拱手,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此人虽然离开了,但他的言语却依然在在场所有人脑海中回荡,并造成了持续的静默效果。 没人说话。 无论是如耿煊这样的旁听者,还是与长衫男子同桌的其他人。 许久之后,一个体型略显臃肿的男子抓起身边一壶,对着壶嘴就往嘴里猛灌,却忽地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啊——” 此人正是刚才怒怼长衫中年的主力,他这是想要借酒浇灭心中烦闷,可忙中出错,错把茶壶当酒壶,滚热的茶水入嘴,硬吃了一个大苦头。 “啪!” 茶壶被他狠狠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扫了桌上众人一眼,而后又在楼中其他人身上扫过。 “嘿,你们都是来听动静的吧?别净想着占便宜! 这件事不解决,在这街上吃饭的,谁都跑不掉!” 他在那里发泄,却没人愿意听他牢骚,陆续有人离开。 耿煊将一块碎银放在托盘里,对正要收拾桌面的店伙计道:“剩下的给我打个包。” “啊?”店伙计有些疑惑,似乎不懂他什么意思。 耿煊指了指桌上的剩菜剩饭,“给我找个东西包起来……没问题吧?” 这次店伙计懂了,赶紧道:“没问题,您稍等。” 虽然有些奇怪,毕竟来这吃饭的主顾都是不差这点饭钱的主,这种要把没吃完的饭菜打包带走的要求还真是没听说过。 但既然客人有要求,他自然也会尽心照办。 店伙计很用心,用专门做蒸菜点心的大粽叶将几样饭菜分别打包,拎在手上就像是几样精致的点心。 “谢了。” 耿煊出了“鸿悦楼”,沿着行人并不多的长街行了数十米,来到一棵大树下。浓密的树冠如伞盖,在这阳光炽热的环境下撑起一片阴凉,还不时有风吹过,待在这里倒也不算特别难捱。 耿煊将打包好的饭菜放在一块石板上,往旁边瞥了一眼,点了点头,便继续在长街上溜达起来。 当他再一次经过此处,便见一位瘦得皮包骨,浑身脏兮兮如泥猴一般的小孩蹲在那里。那包裹饭菜的粽叶被一张张叠在一起,不见一点油腥米粒。 见他走近,“小泥猴”便跪在地上对他磕头,嘴里发出“啊啊呜呜”的声音。 “哑巴?”耿煊有些惊讶。 刚才他打包的,并非真的剩饭剩菜,而是他特意多点的。 之所以忽发这份善心,和这“小泥猴”看上去那皮包骨的可怜劲没多大关系,而是相比起街上每个人头顶上都悬着一团或浓或淡、或大或小的红气,这只“小泥猴”头顶如陈小钰那般如透明果冻般的干净澄澈,让他心中触动。 想起陈小钰连续两个早上给自己送早餐,他就起了也给这“小泥猴”一份午饭的念头。 想到便做了,其他也真没想太多。 也是此刻,他才知道,这“小泥猴”居然是个哑巴。 “小泥猴”点头,特意张开嘴巴给他看,而后又是一阵“啊啊呜呜”。 耿煊的眼神却忽地一凝。 他分明看见,“小泥猴”的舌头是齐根断掉的,而且断口非常整齐。 这显然是被人有意割掉的! 耿煊心中大受震动,但他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小泥猴”再次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继续在这条长街上来回溜达闲逛。 大约下午五六点的时候,耿煊返回常平坊的家中。 一个人盘坐在床上,他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地面,一个又一个念头在心中翻腾。 “强大的辨土能力,绝不止于辅助挖洞这么简单。” “只要发挥想象力,它能够做到更多。” “我既然能一眼看出大地的特质,那大地就完全可以为我所用。” “……且看表现吧。” 第11章 烈日地狱 次日。 陈小钰双手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吭哧吭哧的走出自家小院,已经准备好要将面前那院门狠狠踢倒。 可走近才发现,院门已经打开了,那可恶的家伙还笑眯眯的站在院子里等着。 “今天你迟到了哦。” 陈小钰很想反驳,却又发现人家没说错,今天自己确实来晚了。 于是她闷闷的将食盒递给耿煊: “明天我会比你早的!” “嗯,有志气……呀,还真有鸡蛋羹啊。” “哼!”陈小钰骄傲的挺了挺小身子,仿佛在说,看吧,我是很讲信用的。 “唔~居然是咸口的,嫩嫩滑滑,确实好吃。 ……不过,我还想试试甜口的……啊,你阿娘没给你做过呀?……试试吧,方法很简单的,只需要这么做…… 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会腻的,要经常换新口味知不知道。 我告诉你哦,鸡蛋羹可不止咸口和甜口,天天换着花样吃,一年都不重样……现在就这样,到时我再告诉你……” 一通胡吹把陈小钰逗得口水直流,耿煊早饭也吃完了。 他比昨日更早的出了常平坊,来到集市长街之上。 许是都知道恶少年们要来祸害了,无论摊贩还是往来行人都比较急切,都想要赶快完成交易,赶在他们前来之前就离开。 当所有人都这般想,整条长街就都显得有些乱糟糟、毛躁躁的。 时不时就有人被挤出去砂石路,掉到旁边的泥地里沾上一脚软烂黏糊的稀泥,又或是踩进路边的排水渠中,弄得湿漉漉的。 混在人群中的耿煊就很倒霉,多次一只脚,或两只脚被挤得踩进排水渠中。 将用石板砌成的水渠,踩出一个个或大或小,或明显或不明显的缺口裂隙。 排水渠中哗啦啦的流水通过这些缺口不断往砂石路渗透。 不过,因为砂石路本身透水性就很强,于路上行人来说,却是没有任何影响。 最大的变化,就是砂石层下面那先是经过一夜大雨持续的浸泡冲刷,后又经过连续两天的烈日暴晒而变得表皮酥脆的垫土层,在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渗水之下,发生了微妙的,常人难以察觉的变化。 另外,整条长街也不全是砂石路,在长街两头也有很长一段硬土路。 它们虽也经过大雨的冲刷,但因为街上商家及时的处理,加之烈日暴晒,并不影响行人往来。 而且,因为行人的往来踩踏,反倒像是对这些路段又进行了一次碾压夯筑一般。 不过,当渠中渗水蔓延过来时,这路就变得过于光滑了,甚至有人因为急切赶路不小心直接滑倒在地。 好在此后所有人在经过这路段时都多了份小心,倒也没有事故发生。 而这时,耿煊已经在一棵树荫下躲起了阴凉,原本沾泥的双脚也已洗得干干净净。 除了鞋子还有点湿之外,看着往来挤挤挨挨的行人,倒像是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就在这时,长街一侧尽头忽然变得混乱起来,且这混乱迅速向整条长街扩散。 “来了!” “快躲开!” “……” 哒哒哒哒。 一匹匹狂奔的快马出现。 一个个恶少年骑在马背上,身子随着胯下马匹的纵跃奔腾上下起伏,嘴里发出呜呜啸叫,手中马鞭被舞成一圈圈残影,长街上猪突狗窜的行人摊贩就像是被他们肆意戏耍驱赶的羊群,不时就有一个倒霉蛋吃上一鞭,痛彻心扉。 一匹。 两匹。 三匹。 …… 耿煊心中默默数着,当最后一匹马出现,他也点数完毕。 “十一匹,比昨天足足多了一半,真把这里当游乐场了啊!” 十一匹快马载着十二个人,其中一匹马背上载着两人,居然是两位肤白貌美,娇俏可人的妙龄女子。 “五十米……二十米……十米……到了。” 当第一匹马来到沟渠渗水段的砂石路上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第二匹马经过,依旧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第三匹,第四匹…… 当第五匹马的铁蹄重重踏上这片区域,其蹄下地面忽然下沉,快速奔跑中的马匹重心骤变,明显有了失控的征兆。 但这马却在此刻忽然一个猛蹬,居然四脚离地,腾空跳起,跨越近十米虚空,稳稳的四蹄着地,继续向前狂奔。 “好马!”耿煊都忍不住心中赞叹。 但这场被他精心设计的意外,却也并没有因为这匹马的优异表现而终结。 它的忽然跳跃,将紧紧跟在后面狂奔的马匹节奏瞬间打乱。 这就像是高速路上前车忽然改变操作,后车会像量子纠缠般跟着改变操作,且变得更加混乱,把更多根本毫无接触的车辆全部带入失控节奏一般。 而渗水路是很长很长的一段,即便成功避开了第一处,还有第二处,第三处…… 终于,一匹马的重蹄踩在看上去最安全,没有任何异常的砂石路上,忽然出现的陷坑将马蹄“吞”下去了近二十公分。 “咔嚓——” 先是马腿骨被折断的清脆声响。 “啊——嘭——” 接着是马上恶少年以惊人的速度飞向天空,嘴里发出的慌乱尖叫,然后在一双双惊愕的目光下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 很快便是第二匹,第三匹…… 一场史无前例的,让整条长街都陷入死寂的大型交通惨案诞生了。 马腿折断,摔; 连续重心失控,摔; 路面湿滑,摔; 两马相撞,摔; 连续追尾,摔; 想要强行刹车,摔; 摔,摔,摔,摔…… 因速度太快,变起太突然,想停时已停不下来,所有恶少年都只能在确保胯下马不失控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往前冲。 这就像是个地狱难度的闯关游戏,不能暂停,不能重来,甚至不能不玩。 最终,十一匹马,最后只有一匹“闯关成功”,成功抵达了长街另一头。 其他十匹,均以各种凄惨的方式摔倒在地。 而这十匹马上的十一位骑乘者,最后只有一个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这两个幸运儿,一个骑在马上,一个站在路上,俱是脸色苍白,身体如筛糠一般看着这惨烈到不忍直视的事故现场。 最惨的两位同伴,一位被连续多匹快马疯狂踩踏,肠穿肚烂,血流一地。 一位从高速移动的马背上甩出之时,恰好撞在一根横出的树干上。树干被撞断了,脑袋却插在了断茬,就像是树上结出了一颗人头果,被从脖颈处强行撕断的无头身体如同破烂的布娃娃一般瘫在地上。 在那头与身之间,一条明显的、近十米长的血线将两者连结在一起。 这两位看上去最惨,但死掉的,却绝不止这两人。 血腥气在长街弥漫。 除了马的痛苦嘶鸣,整条长街死一样的寂静。 明明烈日当空,整条长街更是宛如地狱,每个人却都感觉冷入骨髓。 但各种极端而复杂的情绪,在所有人心中如野火般蔓延。 惊愕、恐惧、痛苦、快意、惊慌…… “救……救命……” 终于有人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努力从一匹马肚子下面爬了出来。 他一边爬,一边呼救。 这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时间,哀嚎声,呼救声,崩溃痛哭声……齐齐钻入所有人那仿佛集体失聪的耳中。 距离最近的摊贩行人们,有的甚至身上还溅了许多血迹,面对这些求救,先是一怔,然后彼此张望,似乎在等别人拿主意。 不知是谁的带头,便见这些人先是惊叫,而后抱头鼠窜。 这风潮迅速蔓延到整条长街,所有人都拼出吃奶的劲逃离此地,逃离这条长街。 摊不要了,店也不要了,只要是身上有脚,脖上长脑,就没有不跑的。 很快就跑了个干干净净。 终于,恶少年们得偿所愿,把整条长街都变成了他们的地盘。 “啊——” 那浑身抖如筛糠的幸运儿终于发出一声几乎刺破云霄的崩溃尖叫。 …… 混在人群中进入常平坊的大门,听到身后传来的刺耳尖叫,耿煊没忍住回头看了看。 没有看到尖叫之人,却看到一团红气迅速接近,而后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已然没入自己眉心。 周围人对此,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又挂掉一个?” 耿煊有些意外,念头却很清晰的表明了意图。 “炼化。” 而后,恍惚之间,耿煊感觉自己的眉心就像是燃起了一团小小的火焰,那没入自己眉心的红气就在这团火焰的煅烧下迅速变小,消失。 这是第一次炼化吴有仁余气时不曾有过的新体验。 “是因为一次炼化得太多了吗?”耿煊心中如此想。 随着红气被炼化消失,这团“眉间火”也缓缓消失不见,新的信息在脑海中浮现。 【余气炼化完毕。】 【得红运十三,黑运二。】 “看来,距离远近并没有什么影响……又或者,现在这距离,还不够远?” 第12章 波纹 集市长街。 再一次人满为患。 肃杀,死寂。 便是那些侥幸生还,却身受重伤,一身凄惨的恶少年们,也都死死的咬着牙关,不发一言。 赶来之人也只是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就很随意的把他们放在地上,和那些死掉的恶少年躺在一起。 就连那两位侥幸无恙之人,也都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气氛最是冷肃处,正有十几名年纪不一的男女站在那里,他们那带着担忧甚至是恐惧的目光,都在地上两个身影之上。 这是两个前不久还笑颜如花,现在脸上却都尽是木然的女子。 两人最大的不同是,其中一个躺在地上,原本能令男子痴迷的胸脯却有着明显的塌陷,鲜血将浅绿的衣服全部染成了殷红。 另一个则坐在她旁边,脑袋低垂,双目无神。 她的右腿鲜血四溢,甚至可以看见小腿处有断裂的腿骨暴露了出来。 旁边一个年纪三四十许,风韵妖娆的妇人手提药箱,满脸的哀求,却都被她漠然无视。 她尝试过强行处治,换来的却是一双森寒入骨的目光。 她也就只能与其他人一起站在那里。 除此之外,整条长街上,还三三两两散着许多人,特别是事故路段,被一双又一双眼睛翻来覆去的仔细检查。 就在这时,一道道身着黑色劲装的身影快速接近,每个人的手中都如拎死狗一般提着一个人。 “嘭!” “嘭!” “嘭!” 等这些人来到事故现场,便将手中之人随手扔在地上,一时间哀嚎求饶之声不绝。 “冤枉,我们冤枉啊!” “这事真的和我们无关!” “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 站在地上两位女子旁边,隐隐为众人之首的一个灰衣白发老者皱了皱眉,冷厉的目光在那些黑色劲装之人身上扫过。 很快,这些被摔在地上哀嚎求饶之人的嘴巴就被烂布团塞住了,双手反绑,在地上强行跪成了一排。 场面再一次安静下来,却也变得更加肃杀了。 若是耿煊在此,便会发现,这些人,全是昨日“鸿悦楼”中议事的那一桌人。 包括那位误把茶壶当酒壶,烫了一嘴燎泡的男子,同样也包括当时冷言冷语,中途离场而去的长衫中年。 无一例外,没人幸免。 只要当时在那一桌的,此刻全都在这砂石路上跪成了一排。 这片充满肃杀压抑气息的长街还没有安静多久,忽又被一片喧闹嘈杂之声打破。 却见远处呼啦啦奔出来数十个穿着花花绿绿的身影,基本全都是妇人,有未及笄的少女,有头发花白杵杖急奔的老妪,但更多的还是看上去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 随着她们的到来,街道上肃杀压抑的气氛荡然无存,一片嘈杂混乱。 “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 “乖孙,醒醒,你给我醒醒!” “疼不疼,怎么都没人给你处理一下,还让你就这么躺在地上?” “……” 有人哭自己的儿子孙子死了,有人见自家宝贝身受重伤,有侥幸,又忍不住小心呵护询问。 等这第一波情绪发泄出来,很快矛头就指向了在场之人。 一个体型魁梧的彪悍妇人率先发难,她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此刻正沉默的站在两位少女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破口大骂道: “姓陆的,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儿子双腿都断了,你不想着赶紧处理,还把他扔地上,你还是不是人。” 说着眼睛又朝地上两位少女处瞥了眼,骂道:“自己儿子你不管,对个外人这么上心,难不成这是你与外面的姘头生的野种?” “闭嘴!”一直压抑着怒火的男子双目似要喷火。 “怎么,戳到你痛……呃……” 妇人还想不依不饶,却忽然闭上了嘴,魁梧高大的身体直挺挺的便向地上倒去。 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她的脑袋不知何时已被一根筷子粗细的树枝贯穿,当她倒地咽气时,树枝一端挂着的几片树叶还在轻轻摇曳。 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妇人团瞬间鸦雀无声。 一直站在两位少女身旁的众人更是骇然变色,转头看去,一个中年男子已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许……许帮主!” “许帮主!” “……” 众人纷纷出声,却几乎都控制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恐惧,惊慌,几乎明明白白的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面对这些招呼,中年男子不应。 从出现开始,他的目光便一直都在地上那具尸体身上。 他一步步向前,围在两位少女身边的众人赶紧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在这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苍老的声音响起: “许帮主,您是大人物,您没来大家都不敢乱动,可我这孙子眼看就要不行了,您……” 一道白色锥形气劲忽地掠过虚空,没入正唠叨不停、一脸哀求之色的杵杖老妪额头。 下一刻,这道锥形气劲从老妪后脑勺飞出,带出一线脑浆血雾,又向前飞出了近十米,这才忽地消失不见。 “噗通”! 老妪佝偻的身体倒在地上。 直到这一刻,那些妇人才真正意识到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再没有一个人敢聒噪。 在“许帮主”身后的一人,对其中一个黑衣劲装男子示意了一下。 很快,这些衣着鲜丽的妇人就被人带离了此地。 许帮主一路来到两个少女身旁站定,目光在地上少女胸口塌陷处停顿片刻,才道:“怎么回事?” 这是自他出现之后的第一次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喜怒,就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坐在地上的女子终于开口了,依然低垂着头,嗓音沙哑。 “月初我们来绿漪园避暑,他们就常来巴结,因为无聊,我们也经常一起玩。 昨天下午,他们说有个好玩的事想邀我们一起,没有多想我们就同意了。” “好玩吗?”许帮主的声音依旧平静。 女子不回话。 许帮主神色依旧平静,继续说着刺心的话。 “你妹妹死了,你不哭吗?” 女子沉默。 并没有哭。 却可以看见,正有一串串泪水滑落脸颊,如雨点般砸在地上。 许帮主神色依旧平静,转头看向旁边拎着药箱的妖娆妇人,道:“给她处理一下。” 妖娆妇人如蒙大赦,赶紧蹲下给女子处理断腿。 这一次,女子不再反抗,任由摆布。 许帮主又看向灰衣白发的老者,道: “我送两个女儿来这边避暑,提前与你说了,你当时怎么给我保证的?” 老者不吭一声,不还一嘴,把脑袋弯成了九十度。 “现在,我两个女儿死一个残一个,你打算如何与我交代?” 灰衣白发老者终于开口了,指着不远处在地上跪成一排的诸人,道: “她们在这里出事,这些商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条街一直都是他们在管着,我全部拿了过来,现在任凭处置!” 那在地上跪成一排的众人,受了诸多折磨,一个个早就病恹恹的,此刻却忽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一个个都亢奋精神得不行。 可惜嘴被堵着,手被绑着,也就只能像一个个肉虫般徒劳的挣扎,眼神绝望,像是有着无数冤屈要诉说。 其中,只有一个例外,就是那位中途离席的长衫男子,他就那么笔挺挺的跪着,什么都没有做。 听了老者的话,许帮主却是一愣,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忽然一脸怒容,指着老者骂道:“这他x的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这是自他出现后第一次破防失态。 老者一脸苦相,知道这点代价糊弄不了对方,便要再次开口。 好在他本来也没指望能如此简单就消掉来人怒火,能成固然好,不成就继续谈。 可他张开的嘴却还没有说出话来,许帮主指着他的手忽然成爪,狠狠抓在他面门之上。 “啊——” 老者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却是两个手指直接狠狠抠进了他的两个眼眶中,两个眼珠直接被戳爆。 得手之后的许帮主还不罢手,上前一步,插入眼眶的两根手指整根没入其中。 “卑——鄙——!” 绝望的老者只来得及说出两字,便即殒命。 偷袭得手的许帮主将手指从已经完全空掉的眼眶中抽出,一边慢慢擦着手上血迹,目光一边扫向噤若寒蝉的众人,道: “老东西不给我交代,我自己要一个,你们没意见吧?” 心中发颤的众人谁敢有意见。 就连那些直属于老者的黑衣劲装之人也没有一个人跳出来找死。 擦掉手上血迹后,许帮主手指如挥琵琶般向外一扫,几道锥形气劲便已飞出,在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便没入那些还活着的恶少年脑袋之内。 “嘭嘭嘭——” 如同西瓜炸裂般,一颗颗脑袋当场炸成一个个血花。 “这些废物,还留着干什么?” 许帮主看向一个男子,此人牙关紧咬,拳头紧握,似乎在极力压抑着。 他却继续刺激道: “你儿子这么多,死掉一个最废的,应该没什么吧?” “这……是他咎由自取。”说着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许帮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看向其他人: “我这么处置,都没意见吧?”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反对,许帮主轻轻点了点头。 不再理会其他人,看向蹲在地上给女儿处治的妖娆妇人,道:“你能不能快点?” 妖娆妇人身子一颤,不敢继续磨洋工,赶紧三两下处理完毕。 “把我女儿抱到车上去。”许帮主又吩咐道。 不知何时,一个老仆已驾着一辆马车停到了旁边。 妖娆妇人将断腿女子抱起,轻手轻脚的放在马车上。 还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车上的软垫,让断腿女子能以最舒服的姿势躺着。 做完后,她对许帮主道:“许……帮主,我做好了。” 许帮主冷冷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瞎,我还有个女儿呢?你打算把她丢这里吗?” 妖娆妇人身子一抖,暗骂自己是个蠢货,赶紧将地上那具早已凉透的尸体也抱上马车放好。 许帮主在前走,老仆驾车跟在他后面。 来到那重新跪成一排的众人面前,他停下了脚步,其他人身体再次抖如筛糠,唯有一人直挺挺的跪着,一动不动。 许帮主看着他,问:“你不害怕?” 此人嘴被烂布堵着,自然无法说话。 他便弹指射出一道劲气,将其嘴中烂布打散。 此人吐掉口中碎布,道:“我当然害怕。” “那你为何不求饶?” “有用吗?” “你怎么知道没用?” 此人先是一怔,而后双手反绑的他如肉虫一般匍匐在地,“求许帮主饶我一命!” “哈哈……”才死掉一个女儿的许帮主此刻却发出畅快的大笑,好一会儿才问:“你叫什么?” “季云霄。” “我叫许象风,以后你就给我做事。” 当马车再次起步,车上又多了一人。 没一会儿,许象风再一次停下脚步,看向一个一脚站在砂石路上,一脚站在排水渠上的男子问: “有发现?” “应是渠中渗水的缘故。” “就这个原因?” “应该……是的。” 许象风沉默,皱眉看着那早已破碎得不成样子的排水渠,许久都一言不发。 现在这水渠,比之惨剧发生前破损程度严重了十倍不止。 甚至有两具马尸就半淹在水渠中,周围自是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根本无法还原出事故发生前的模样。 经过马匹失控后的胡乱踩踏,还有摔倒的马匹和从马上摔下来的恶少年同样也对水渠造成了许多破坏,最后满街之人四散逃命时又破坏了一次,哪里还看得出原来模样。 好一阵之后,他才道:“云霄,你觉得呢?” “若是意外,没必要查;若不是意外,更不必查。”季云霄淡淡道。 “怕我踢到铁板?”许象风道,声音中带着情绪。 马车上却再没有声音传出。 又过了一阵,许象风忽地上了马车,轻声道:“走吧。” 终于,这一次马车再没有停留,迅速远去,消失不见。 第13章 淬体五境 耿煊一路不停,回到家中,将房门关上,身体终于也如筛糠一般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了起来。 不是害怕。 也不是内疚。 而是,亢奋。 耿煊想要极力压制住这股从心底生出的情绪,可嘴角却已经不受控制的弯了起来,在这一个人的房间里。 “我莫不是有病?” 都说第一次杀人之后的体验并不美妙,吴有仁那次自卫反击不算,这一次算是他第一次主动的去杀人。 而且杀的不是一个,是一群。 一群与他没有任何仇怨纠葛,正在生命最美好年纪的男女。 目睹了他们那般惨烈的遭遇,凄惨的死法,按理来说心中多少也应该有些愧疚才对。 可耿煊却发现,这样的情绪一丝一毫都没有。 从第一匹马倒下,到第一个人死亡,到混在满街四散的人群中离开,耿煊的心态异乎寻常的稳定。 真要说波澜,大概也就只有连续多次捕获并炼化余气,见地的红运蹭蹭增加的时候。 过了好一阵,耿煊才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恢复稳定,并将这一次的收获仔细梳理了一下。 在事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耿煊就连续捕获到了两团余气,他们分别来自于那位上半身被踩了个稀烂的倒霉蛋,以及脑袋挂在树茬上,身子掉在地上的无头娃。 这两人分别为他带来了“红运十五,黑运三”,“红运十四,黑运二”的收获。 而后,一直到返回常平坊期间,前后又陆续有三人咽气。 其中两人又分别为他带来了“红运十五,黑运二”,“红运十三,黑运二”的收获。 后面这个,恰是耿煊刚进入常平坊大门时得到的。 这些收获,基本都在耿煊的意料之内。 唯一比较出乎意料的点,就是黑运的数据整体偏低,这是一件好事。 “陶成,韦明,孟凯,赵松年。”耿煊心中将这四位“贡献者”的名字默念了一遍,以表达心中谢意。 而后,耿煊的心思集中在离开集市长街后,却还没有到达常平坊大门时得到的一团余气收获。 这团余气炼化之后,比之另四团有着明显的不同。 【红运五,黑运三十。】 不仅红运的收益远少于前四位,只有寥寥五点。 更让耿煊在意的是黑运,却有整整三十点。 “这是踢到铁板了!” 耿煊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要让人注意到自己与这场“意外”有一丝一毫的关联,自己就将立刻身陷险境,甚至是绝境。 这让耿煊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收获的喜悦都淡了不少。 “许念薇,许念薇。” 耿煊心中将这团余气“贡献者”的名字反复念了数遍,将之牢牢的记在心中。 耿煊基本已经确定,给自己这样一个意外“大礼包”的,应该就是那同乘一匹马的两位女子中的一个。 “这还真是旧债没销又添新债。” 吴有仁这笔债还挂着呢,现在又添了更大的一笔。 这么一想,耿煊忽然发现,压力竟是没那么大了。 他脑子里甚至冒出这么一句话,债其实也是一种财富啊。 “格局。” …… 不管怎样,这一次的收获都是惊人的。 “红运62,黑运39”便是这次“意外”身亡的五人给他带来的全部收益。 加上原本就有的两点红运,六点黑运,现在这两项数据是“红运64,黑运45”。 黑运暂且不说,只这红运,就足够他将“铁皮功”再向上连升两层。 不过,在究竟应该如何使用这么大一笔红运这个问题上,耿煊却陷入了思索之中。 这么大一笔收益,自然能令他现在掌握的这些技能快速的进步提升。 但,这就是最合适的么? 在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此世修炼的奇特之处。 淬体五境,炼皮,炼肉,炼血,炼骨,炼髓。 和一般人的想象不同,此五境之间虽然也存在一定程度的深入递进关系,淬体是从外到内,从皮及肉,到血到骨,到最后深入骨髓脑髓这么一个过程。 但并非要把前一境炼通炼透之后才能进入下一境,这是极低效的一种策略,也早就没有修炼者会做这种选择。 因为一个基本的前提,身体是完整一体的,并不存在绝对严格的皮肉血骨髓的划分。 其次,作为一体的身体,其本身也是“枯荣一体、盛衰与共”的。 并不存在炼皮成就特别高,甚至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但血肉筋骨等却还在普通水准甚至还有不如这种事。 这是不可能的。 要么是拉胯的整体素质扯后腿,根本不可能单独支撑炼皮到登峰造极的高度。 要么就是在炼皮成就提升的同时,血肉筋骨等身体的其他禀赋也被强行一点点带动提升,这是先带后,强带弱。 所以,通常的淬体步骤是,以炼皮起步,当炼皮有了一定成就,可以为下一境的炼肉做兜底支撑后,便直接把炼肉也纳入到修炼范畴之内。 炼皮并不会因此就停下,依然会继续修炼,继续成长。 等到炼皮、炼肉达到一定成就,身体拥有了进行炼血修炼的底蕴本钱之后,便将炼血也纳入到修炼范围之内。 以此类推。 等到淬体的最后阶段,乃是皮、肉、血、骨、髓全都参与的“五境同修”。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修炼者皮、肉、血、骨、髓的强度会随着境界的提升不断的提升下去。 并不存在从炼皮境界进入炼肉境界后,炼皮成就便就此停滞,身体皮肤的强度也自此定格这种事情。 这种仿佛滚雪球一般的修炼方式,是最合乎自然成长的,也是最能对修炼者的素质进行全方面的锻炼开发的。 而现在,已将铁皮功修炼到大成境界的耿煊赫然发现,除了继续提升铁皮功境界,以快速增强自己的炼皮成就这种选择之外,自己其实也已具备了进入淬体第二境炼肉的资格。 哪种选择更合适呢? 其实在他心中浮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答案就已经分明了。 无论哪一境的淬体修炼,都是越往后越难。 这反映到红运的消耗也是如此,按照此前规律,铁皮功要想再进一步,得消耗红运十六点,然后是三十二点。 自己绞尽脑汁,拼着大风险赚来的红运很快就会挥霍一空。 可若将同样的红运花在对炼肉境的提升,效果会显著得多,这甚至有可能让自己完成淬体第二境的积累,达到迈入淬体第三境的资格。 综合实力的提升,同样也是既炼皮,又炼肉的后者更加明显。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缺合适的功法。” 耿煊心中正想着,忽见眼前一片红,紧接着一段信息浮上心头。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耿煊心中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看上去事情很简单,和前面死掉的五人一样,这是又死了一人呗。 但仔细一想,就能发现其中蹊跷。 那些当场就死掉,以及受了致命重伤无论如何都救不回来,最多多撑一会儿,这些排除在外。 能从事故发生之时一直坚持到现在都还没有咽气的,只会有一种可能,即根本没有遭受致命重创,大不了也就是大出血之类。 以集市中那些掌权者的反应速度以及能够拿出来的药用资源,很轻松就能把这些人救活,很快就能活蹦乱跳。 可偏偏,就在这最不可能的时间点,一个名叫“段立达”的又给自己贡献了一团余气。 思来想去,这只会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人天赋异禀,亦或者受的伤太奇怪,死得慢,又无论如何都救不活,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慢慢等死。 除此之外,还剩下一种可能。 “这个段立达就是在没有得到任何治疗的情况下,慢慢死掉的。” 这么一想,此前连续五人的死亡都没太大触动的耿煊,心中忍不住泛起层层涟漪。 新的疑惑也在心头浮现。 这团余气炼化后的收获,转移了他的念头。 【红运十六,黑运一。】 红运最高,黑运最少。 这意味着这是这次收获中收益最大、代价最小的一次。 自此,耿煊手中总共有红运八十点,黑运四十点。 第14章 反应 【红运:80 铁皮功(大成)+ 地行术(入门)+ 铁砂掌(小成)+ 解割术(小成)+】 有了充足的红运支持,四项技能全部可以继续进步。 耿煊却并没有对这些技能立刻进行提升。 更何况,铁皮功连升两级的教训也给他提了醒,并不以为有了红运就万事大吉。 首先,同一个技能,特别是对身体基本禀赋有着强依赖的技能,应尽量避免短时间内进行连续的提升。 再一个,如铁皮功这种涉及根本的法门,如非万不得已,应尽量选在身体状态最好的时候进行提升。 耿煊现在的身体,依然处在“补亏空”的状态,每日早晚二两虎骨鹿参酒。 因为这些原因,耿煊虽然有着足够的红运点数,但他只是对铁砂掌进行了一次提升,使之从小成晋入大成之境。 为此消耗了四点红运,剩余的红运点数从八十降为七十六。 之后耿煊便停止了动作,没再对其他技能进行提升。 耿煊伸出双手,感受着一股股炽热的暖流在双掌十指之间流动。 感受最明显的是皮肤,其次是血肉,然后是骨骼…… 仔细看去,能够清晰的看到手掌各处的皮肤在以极高的频率震颤着。 铁砂掌小成之时,所有的变化都止于手腕处。 现在,虽然从脱离手掌范围后各种变化在快速减弱,但依旧能够感受到明显的变化,皮肤、肌肉、骨骼也都在这种变化下被不同程度的强化着。 直到接近手肘处,这些感觉才尽数消失,一切恢复如常。 这同样是“周身一体”的道理,人体的成长变化,不可能在某一个部位绝对孤立的发生着。 当某一部位的强化程度越高,自然而然就会惠及到与之相邻的其他部位。 等炽热暖流尽数消失,双掌重新恢复正常,耿煊明显感觉到,双掌的强度又有了一个明显的提升。 与此同时,一股让他感觉熟悉的“饥饿感”再次袭上心头,只是程度上较之上一次轻了许多。 直到耿煊取了二两虎骨鹿参酒饮下,才把这感觉压下去。 “啪啪啪……阿煊在家吗?”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陈荣山的声音。 只听他说话的节奏,就明显比平日里正常说话要更快,由此可知他心中急切。 耿煊赶紧出屋,就要将陈荣山让进屋中说话。 陈荣山却摆了摆手,就站在院门外,隔着破旧的院门与耿煊说话。 “阿煊,你在家就好……上午发生在集市长街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当时我就在那条街上。”耿煊对此并不隐瞒。 陈荣山惊了一下,却也没有多想,集市就在常平坊外,坊里人只要有闲,都爱去那里走走逛逛凑个热闹,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坊里的决定,今后一段时间,在没有得到坊里最新通知之前,坊里所有人都不能随意出坊,更不能去集市上乱逛。 若有什么困难,必须去集市上采买东西的,你直接告诉我或者李坊主就行,到时候坊里会统一安排。” 听了陈荣山这话,耿煊一脸的惊讶,不解道: “陈叔,我知道那些人身份不差,可再怎么说也就是几个仗着家中权势的纨绔恶少,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吗?” 陈荣山摇了摇头,沉声道: “听说死掉的人中,有一人的身份来历非同小可,平日在集里一言九鼎的大馆主都折了进去,被人当着集中所有头面人物的面当场击杀。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纨绔恶少,也尽数被杀。 你就说这事有多恐怖吧! 抢位置的,办丧事的,想要趁机浑水摸鱼的…… 集里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咱们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没事别去凑这个热闹,可别一个不小心把咱们常平坊给卷了进去。” 听着陈荣山通报的信息,耿煊都呆住了。 这……这余波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我就只是单纯想搞点红运啊! 见陈荣山传完消息便走,耿煊反应过来,赶紧道:“陈叔。” 陈荣山停步,转身看着他。 “我有件事想与您请教。” 说完耿煊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是有关修炼的事。” “急吗?” “不是很急。” “那好,我晚上回来找你。” “嗯。” 陈荣山走了,耿煊回到屋中,心中一直在琢磨他刚才说的话。 结合之前炼化余气后窥见的一些疑点,对于事件的后续变化,他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脉络。 陈叔说的那个“来历非同小可”的人,应该就是给他带来了三十点黑运的许念薇,那两个女子中的一个。 这也解释了时隔许久之后,自己又收获了一团余气的原因。 自己很可能猜对了,贡献了这团余气的“段立达”就是在没有任何救治的情况下被生生拖死的。 剩下的其他几个“幸运儿”也都没落个好下场,被人迁怒直接杀掉了。 这也算是侧面印证了“黑运三十”的含金量。 耿煊却没有因此太过紧张,反而在想:“若是动手的人再晚一点,说不定我还能有更多的收获。” …… “咕噜噜——” 耿煊摸了摸正在发出抗议的肚皮,走进已经多日不曾开火的厨房。 很快,他便从厨房中走出,手中还拎着一块早已发臭的肉,将之远远扔到后院的草丛里。 拍了拍手,眼睛在左邻右舍的烟囱口来回乱扫,忽然瞥到对面小院一个婀娜身影正从厨房走出,往中堂客厅走去。 双手捧着一个看上去分量就很沉的砂锅,在双手和砂锅之间垫了层厚厚的湿毛巾,在过人的目力下,耿煊甚至还看到了不断往外冒的热气。 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可耿煊仿佛已经闻到了馋人的香气,没忍住喉头滑动,将一口唾液吞入腹中。 眼见着那婀娜身影即将进屋,耿煊再不敢耽搁,立刻展开了行动。 “婶子。” 已经一脚迈过门槛,即将进屋的女子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去,见对门耿家小哥正站在他家院门边朝自己招呼,还笑得那么真诚。 于是,她也笑。 “吃饭啊?” 她点头,顺口回道:“你吃了吗?” “没呢。” “那过来一起吃吧。”她又道。 “好呀。” 她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 她说的本是极寻常的客套话,她如何说,对方如何回应,彼此心中都是有数的。 问话者和回话者也都会默契的“遵守规则”,最后双方该干嘛干嘛。 既展示了双方的亲近,于彼此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妨碍。 可现在,她遇到一个不守规矩的,这让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不过,她的反应也很快。 凝滞了片刻的表情很快就再次变得生动起来,笑着招呼耿煊赶快过去。 进入陈家客厅,耿煊惊讶的发现,除了正在布置碗筷的婶子和在她身边帮倒忙的陈小钰,屋中还有个青年。 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高大魁梧,无论是面相还是体型,与陈荣山至少都有八九成的相似。 前身的记忆在脑海中回荡,耿煊稍微怔了一下,便道: “啊,陈哥,武馆这次的月休提前了吗?” 第15章 得法 青年摇头道:“现在那里太乱,几位坐馆也都无心教学,我也不想蹚这浑水,就回来躲几天,避避风头。” 对于耿煊这个冒昧登门的蹭饭人,他的反应很平淡。 既没有表现出欢迎,也没有表现出排斥,只当寻常事一般。 根据前身记忆,耿煊知道,这位陈家大郎并非针对自己,这就是他的性格。 在前身的记忆中,这个陈铮原本也是很开朗,甚至是孩子王一般的角色,后来随着母亲去世,便一下子沉默了很多。 再后来,随着陈荣山把现在这位婶子娶回家,于沉默之外又多了疏离。 自从进入近在咫尺的集市武馆后,便在武馆常住,每年归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也正是从前身的记忆中知道这些,耿煊也就明白,他对自己的到来反应如此平淡,并非针对自己,实是性格使然。 除了对妹妹陈钰特别些,他对谁都是这般。 有话就说,没话就不说。 吃饭就闷头吃饭。 耿煊也乐得当个认真的干饭人。 沾了陈铮返家的光,饭菜颇为丰盛,而且,每一样都做得精致又可口。 饭罢,稍微有点吃撑的耿煊靠在椅子上消食。 对正在收拾碗筷的女子道: “婶子,今天吃了您做的饭,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和您这手艺比起来,我做的就是猪食啊……不对,猪都不吃。” 女子一怔,心中苦笑,终究还是顺了耿煊的意,笑道: “你要不嫌弃,以后就在我家吃吧。” 耿煊“不好意思”道:“这……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不麻烦,反正都要做,多一人少一人并不影响什么。” “那好吧。”耿煊“勉为其难”的答应道。 女子点点头,收拾好碗筷去厨房忙活了。 看着婶子远去,耿煊眼角余光瞥见陈铮已起身往卧室走去,赶紧道:“陈哥,你现在有事吗?” 陈铮停步,看向耿煊,问:“你有事?” 耿煊点头道:“有些修炼上的事想要向您请教。” 虽然已经与陈荣山约好了晚上聊,但既然在武馆接受过正规教育的陈家大郎在家,那也不必一定要等到晚上。 陈铮看耿煊的眼神也终于变得有些奇怪起来,似乎终于意识到面前这家伙有点“冒昧”。 大家虽然是邻居,父辈关系也不错,可陈铮与前身耿煊之间还真的没有任何交情。 不过,面对耿煊真诚的目光,陈铮也就怔了一下,便道:“跟我来吧。” 说着便带耿煊去了后院。 耿煊当然知道,在与陈家的交往中,自己的许多行为真的有些过分,甚至可以说是没脸没皮没教养。 但,这就是耿煊几经思考之后做出的选择。 陈荣山的几次表现,给耿煊带来了不少额外负担。 为了琢磨清楚其背后的行为动机,烧掉了他不少的脑细胞。 最后,耿煊“顿悟”了。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麻烦别人。 给人家添麻烦了? 甚至变成了麻烦本身? 嘿,这就对了。 对于自己与前身的种种不同,他不仅没有做任何掩饰,甚至还表现得更加夸张,更加极端。 让人一眼就能得出“这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这般直观而又鲜明的感受。 现在,就连很少回家的陈家大郎都很明显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 “我想开始淬体第二境的修炼,却没有合适的法门,不知您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耿煊没有兜圈子,直接道明了意图。 原本还有些不太在意的陈铮眼神陡然一凝,盯着耿煊,问:“你确定?” “当然,我总不能拿自己开玩笑吧?”耿煊道。 陈铮盯着他,把手缓缓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几乎快要盖在耿煊脸上。 “来,搭把手!” 耿煊点头,没有示弱,伸掌便与陈铮的大手合在了一起。 陈铮身形未动,但在双掌接触的瞬间,耿煊便觉似有一股浪潮般的劲力朝自己涌来。 这股力量一会儿像是在推他,一会儿又像是在拉他,一会儿又仿佛消失不见。 耿煊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一条随浪颠簸的舢板上,或前或后,是左是右,身体重心一直都在变化,随时都可能被颠倒。 要想站稳,身体必须必须随之做出正确的应对,以将这股扰乱重心的力量抵消。 譬如此刻,面对如潮水般扑来,很可能下一刻就会让自己来个平地摔的劲力,耿煊周身的皮肤或舒展、或紧绷,其中涌动的力量或对抗,或顺从,全都发挥得恰到好处,让他始终稳稳的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陈铮收回了手掌,点头道:“不错,虽然还有些勉强,但确实已经有了再进一步的资格。” 看向耿煊的眼神,有惊讶,有欣赏。 听着对方夸赞,耿煊有种感觉,直到这一刻,这位陈家大郎心中才有了自己这么一号人物。 陈铮又问:“你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我想要一门能助我踏入淬体第二境的法门。”耿煊道。 陈铮摇头。 “你这太笼统了,淬体第二境是炼肉,这包含的范围很广,血肉,筋膜,连五脏六腑也包含在内。 不同的法门路线不同,侧重不同,最终习成之后效果也会不同。 有的讲究由外而内,循序渐进,前期进步快,从实战角度来说,提升效果也会很明显。 有的讲究由内而外,先固脏腑,渐及周身,前期进步慢,见效慢,但却能固根本,培元气。 有的则以周身筋膜起步,以提升反应能力为第一要务,灵活,敏捷,出手快如闪电,闪转腾挪。” 做了一番大略的介绍,陈铮道: “比之炼皮,炼肉的内涵更深,选择也更多,也更容易让人迷花了眼,要是没想清楚就做了选择,以后会吃大苦头。” 耿煊听得出来,这是语出真心,真的是在为自己着想,完全道明了其中利害。 他认真想了想,问道: “您的意思我大约是明白了,若我理解不错,这种不同更多是体现在炼肉刚起步的阶段吧? 只要一直修炼,一直进步下去,最终会殊途同归的吧?” 陈铮一怔,看耿煊的目光都变严肃了许多。 “你认真的?” “当然。” 陈铮点头:“好吧,既然你这么想,那事情就简单了。” 说着他转身进入屋中,过了一会儿,他从屋里出来,手中多了一本书。 “这是我炼肉的法门,你可以拿去修炼。” 耿煊脸上一喜,伸手便去拿。 刚要拿到,陈铮却又猛地收手,盯着耿煊的眼神,从严肃变得凌厉。 “在这事关前途的选择上,如此轻佻,你把这事当儿戏吗?” “没有,我很认真。” 陈铮哂笑。 “你要么狂到目无余子,要么蠢到无可救药。” 说罢,他便将书甩给了耿煊,而后,一句话都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大概,他觉得再无说话的必要了吧。 毕竟,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耿煊将书小心捧在手上,看着陈铮快速远去的背影,张嘴还想说点什么。 最终,他很明智的闭了嘴。 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除了惹人生厌,真就没有别的意义了。 看着手中书册,耿煊感觉很奇妙。 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这淬体第二境的法门,如此轻易就到手了。 过程虽然有些误会,可结果却无疑是完美的。 《潮汐呼吸法》 …… 因为在陈铮这里已经有了收获,怕节外生枝,当晚陈荣山按约上门后,耿煊也没说自己在谋求炼肉法门之事,而是请教了不少其他修炼疑难。 陈铮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同样没有跟父亲提起过此事。 耿煊也觉轻松,不必再听一次苦口婆心的劝说。 此后连续数日,除了蹭饭,耿煊把全部的时间都用在研究揣摩这法门之上。 他也是脸皮够厚,遇到疑难处,即便陈铮板着一张脸,他也会认真询问。 最开始,明显有些情绪上头的陈铮很是有些爱答不理,可终究是没抗住他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终于,在陈铮的指点下,经过五天的认真揣摩,一道信息在耿煊脑海中浮现。 【宿主已基本领悟《潮汐呼吸法》的修炼关窍,身体也已完全具备修习此法门的条件,可消耗三点红运快速入门。】 【是?/否?】 第16章 大工程 这些日子,除了认真研读揣摩《潮汐呼吸法》的修炼窍门,耿煊每日也在以虎骨鹿参酒调理身体,填补亏空。 现在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信息来得恰是时候。 “是。”耿煊当即做出了选择。 他随意的站在地上,从双脚到双臂,到身体的其他部位,周身的皮肤在有节奏的呼吸之下开始规律的轻微起伏,看上去就像是风过水面后轻轻泛起的涟漪。 这轻微的“涟漪”,对皮肤之下的血肉来说,却像是一场无处可逃,只能承受的惊涛骇浪。 与此同时,随着耿煊有规律的呼吸,肺部带动着整个胸腔都开始一涨一缩的有节奏的鼓动起来。 在这变化下,所有内脏的活动都不可避免的因此而受到影响。 体表皮肤如潮汐般有规律的涌动,将力量穿透层层脂肪、血肉,向身体内部传递。 体内脏腑在呼吸的带动下也做出应对,或是“迎击”,或是“配合”,就像是两块磨盘。 周身血肉都被夹在这两块磨盘之间,接受着淬炼。 一方面,耿煊能感受到身体在这种淬炼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凡炼皮成就稍差,身体素质稍低一点,都有可能被这压力给压趴下。 另一方面,每一次周身皮肤的涟漪鼓荡,每一次呼吸带动肺部如鼓槌一般从内而外的震荡敲击,都有一股热流凭空产生,在血肉中流动,散入四肢百骸。 既壮五脏固根本,又强体魄淬筋膜。 各方面都兼顾到了。 或许,对其他修炼者来说,这种各方面都兼顾的炼肉之法,就意味着优点不突出,特性不明显,只能算是一门平庸的炼肉法门。 可在实际体验过之后,耿煊却真心觉得自己是捡到宝了,这真的是一门非常适合自己的炼肉法门。 潮汐呼吸法成功入门,红运点数又少了三点,自此,剩余红运点数还有七十三点。 【红运:73 潮汐呼吸法(入门)+ 铁皮功(大成)+ 地行术(入门)+ 铁砂掌(大成)+ 解割术(小成)+】 完成潮汐呼吸法的入门后,耿煊没再继续提升技能。 经过实际的体验,耿煊已经知道,潮汐呼吸法的入门,只是让自己正式迈入了淬体第二境炼肉的门槛。 身体的整体素质也确实有明显提升,但远没到突飞猛进的程度。 还需持之以恒的修炼,才能让身体素质真正达到可与其他炼肉境相当的程度。 修炼了一阵潮汐呼吸法,耿煊能够感受到体质的增强,可与此同时,那熟悉的空乏感也再次袭上心头。 直到耿煊饮了三两虎骨鹿参酒才将身体安抚了下去。 耿煊朝坛中瞥了一眼,原本满满的一坛酒,现在已经去了三成。 按照陈荣山叮嘱的用法,这足够自己使用两三个月。 便是修炼更频繁一点,消耗更大一些,使用一个月绰绰有余。 可实际的消耗,远比这个快得多。 除了按照叮嘱填补亏空的消耗,每一次技能提升,也多少会增加一些药酒消耗。 现在,随着修炼进入淬体第二境,耿煊更是发现,若想让身体素质快速提升,又不想造成身体亏空,那最好的做法就是服用更多的虎骨鹿参酒,把它当成一种常规的修炼资源。 耿煊想起当初陈荣山说的话,一两银子一两酒,往往还有价无市。 “这不就成了用银子买力量了么?” “我手上既没有这么多银子,又没有这么多酒,怎么办?” 耿煊为这个新问题感到苦恼。 这天中午,耿煊空手出门蹭饭,回来时手中捧着个酒坛,里面盛满了虎骨鹿参酒。 既然陈叔说了那坛酒有一半归他所有,耿煊也不会客气,趁着中午蹭饭时他本人不在家,直接跟陈铮提起了此事。 陈铮二话不说,便将事情干脆利落的处置了。 耿煊看着并排摆在一起的两坛酒,心道,“怎么也够用一个月了吧……先用着,到时再想办法吧。” …… 下午。 耿煊穿过后院小径,进入一座杂草丛生的小树林。 又向前行出数十步,便见一条大约有三四十米宽的河流。 根据前身的记忆,这是每年夏秋之际才会有的规模,在冬春枯水的季节,这条河的宽度甚至不会超过十米,水浅得挽起裤管就能往来。 因夏雨丰沛,才有这么大的水量。不仅水势湍急,而且异常浑浊。 耿煊来到水边,随手掬了一捧,很快掌中就积起一层厚厚的泥沙。 耿煊顺着水流往下又走了一段距离,越来越清晰的轰鸣声传入耳中。 随着走近,便见河道在这里出现了一个超过十米的落差,河床宽度也从三四十米缩小到二十米不到。 丰沛浑浊的河水狠狠砸入下方河床,周围河水翻腾不休,如同鼎沸,不断翻起污浊的白沫。 因为河床在此处收窄,又有十米的落差加速,使得下游河水流速远超上游。 耿煊回头看向自家小院方向,看不见小院,只能看见长在后院之中,那特征明显的树冠。凭经验目测,此处与自家小院的直线距离,便已有将近五百米。 耿煊将心中那堪称疯狂的想法复盘了一下,暗道:“这工程量确实非常恐怖啊。” 不过,无论这工程量有多恐怖,经过前后将近十天的耽搁,耿煊都决定立刻行动起来。 其他且不说,根据前身记忆,这条季节性的小河最多再有两个月,从流速到河道宽度都会出现明显的下降。 与此同时,河水也会随之变得非常清澈。 到那时,这条河流就再不能给自己提供掩护了。 耿煊朝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放下心来。 这也很正常,除了耿煊这种没有大人管束的野孩子,以及陈小钰这种小孩子,每个人都要为自己、为家人努力,哪可能在这个时候如他这般无事溜达闲逛。 耿煊看准方向,身形一矮,便已紧紧贴在了近乎九十度垂直,还异常光滑的岩石之上。 双手十指紧扣,耿煊不仅没有掉入下方翻涌沸腾的河流中,贴在岩壁上的身体还如壁虎般移动,很快便硬顶着污浊瀑流的冲刷,来到有着十米落差的正下方。 极速奔涌的污浊河水呈抛物线坠落,狠狠砸入前方河道,形成一道将内外隔绝的污浊水幕。 虽然轰隆之声震耳欲聋,但身处这自成一片的小天地,耿煊却有种喧闹中的幽静之感。 他先是打量了一下身处的这片空间,虽然因为污浊水幕的阻挡,让这片空间在日光最亮的下午也显得颇为阴暗,但也足够他看清周遭一切。 十米的落差,并非垂直向下,而是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内凹。 虽有流水贴着岩壁潺潺流下,但神奇的是,依然有一些非常干燥的区域。 岩石、泥土、鹅卵石不规则的混杂在一起。 仔细看了一圈,耿煊便已知道哪里最适合动手。 一方面,这要求周围岩土坚固、稳定、不易渗漏,另一方面,目标范围之内还必须更容易挖掘。 选定目标,耿煊上前,伸手只是一口一拉,便将一块至少有两三百斤重,半岩半土的石块给抠了下来。 而后,耿煊双手十指连续抓拿,大片大片的泥土岩块就被他剥离下来,滚落到身后汹涌的河流中。 眨眼功夫,便被沸腾翻涌的河水搅成更加散碎的小块,而后随着极速奔涌的河流冲向远方。 耿煊能够明显感觉到,这比之前在屋中挖洞时更加顺手,双手十指的压力也小了许多。这主要就是铁砂掌从小成提升到大成所带来的改变。 没过多久,一个高两米、宽一米五的轮廓便在耿煊身前成型。 随着持续的挖掘,耿煊又感觉到了另一个不同。 自己的耐力,比之当晚也有了明显的提升。 当晚的他,连续挖掘一刻钟,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可这一次,一直忙活了足足半个小时,耿煊这才有了疲累之感,不得不停下休息一阵。 仔细对比,耿煊发现,耐力如此明显的提升,主要源于两个因素。 一是踏入淬体第二境的自己,体质提升了,这直接提升了他的耐力。 另一个原因则是掌握了《潮汐呼吸法》的自己,更加懂得如何在运动中通过呼吸更好的保持自身状态,避免体能不必要的浪费流失。 一个开源,一个节流。 当耿煊第一次停下来休息,已将这个高两米、宽一点五的轮廓向前推进了一点五米。 单从掘进速度来说,似乎并不比当晚快。 但若从单位时间挖掘的土方量来说,这效率却已不知提升了多少倍。 那晚挖掘地洞,长宽都不够几十公分,刚好能让他蛇行通过。 而他现在挖掘的,却是一条真正的通道。别说行走无碍,他甚至可以在里面奔跑。 当耿煊悄无声息的贴在湿滑的岩壁钻出,重新出现在河岸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而那个高两米、宽一点五米的轮廓,已向前深入了十二米,成了名副其实的通道。 算上休息的时间,平均每小时的掘进速度是两米。 耿煊依然不满足,回家后,服用了足量的虎骨鹿参酒,将身体调理到最好状态,又消耗了六点红运,将“地行术”从入门提升到小成。 【红运:67 地行术(小成)+】 第17章 接连提升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耿煊便再次来到这浊流水幕拢出的一方小小天地。 来到通道口,耿煊将一大一小两个包裹放在地上。 大的那个包裹落地时发出沉闷声响,还有金铁撞击时特有的清脆声音。 只从声音就可以知道,这分量不是一般的重。 耿煊打开包裹,却见里面满满一袋规格大小各不相同铁棒,有实心,有空心,有的上面有小孔,除此之外,另还有六个用料扎实,直径六七十公分的铁轮。 另还有许多常见的,同样用料非常扎实的铁质器具,比如铁锤,铁锹,铁铲,铁钎等。 最后在包裹底部还有一摞码放整齐的木板。 耿煊蹲下身来,取出那些规格不同的铁棒,根据心中图纸快速拼接起来。 早在穿越过来的当晚,掌握了地行术,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徒手掘出一条深及地下十米,长近二十米的地洞,耿煊心中便生出了一个堪称雄心勃勃的计划。 因为心中极度的不安全感,耿煊总是担心自己也会如前身一样,在睡梦中被人强闯入屋。 所以,在地下打造一个安全屋的想法很自然的便诞生了。 继而更进一步,耿煊觉得还应该有一条地下逃生通道。 这对掌握了地行术的他来说,并非空想,甚至可以说,这本就是地行术的价值所在。 因为这样的念头,耿煊先在心中把计划做了一番完善。天一亮就出门去集市按照心中设想进行采买。 在对粗略的构思进行完善时,耿煊发现,最大的困难不在工程本身,而在短时间内必将产生的大量难以处置、更难遮掩的弃土。 因为这个原因,最初设想的有暇时便躲在家中地下隐蔽施工的想法就被舍弃了。 这个工程想要进行,首先就得想出一个能将源源不断产生的大量弃土快速隐蔽处置掉的方案。 最后,结合前身记忆,耿煊想到了这条夏秋之际自带巨量泥沙的浑浊河流,以之作掩护是最方便的,而这落差十米的河段更是完美契合了他的需求。 最大的弊端,就是离家超过五百米的直线距离。 到了这一步,耿煊心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制作一件简单的,可以快速将弃土运到处置地点就变得非常有必要。 此刻,在耿煊快速的拼装下,一个推车的轮廓快速成型。 进入集市后,耿煊很快就发现,铁器铺的数量很多,且水平都很不错。 既可以打造日用铁器,也可以打造制式刀剑,一些当镇店宝一般供起来的老师傅,甚至可以按照客户需求精准定制。 确定了这些铁器铺的水准后,耿煊便在多家铁器铺分别下了单,并于当天就全部拿到了成品。 因为当天发生了“抱狗贼”入室这场意外,加上近邻陈荣山的奇怪表现,李坊主的试探,让他暂时熄了搞事的心思,决定安分一段时间。 现在,坊中如李坊主这些头面人物,全被集市中发生的一切吸引了目光,耿煊正好也完成了潮汐呼吸法的入门,实力更上一个台阶,正是搞事的好时机。 没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和工地推车很相似,但车斗的长宽高都明显大了许多的双轮车便拼装完成。 很快,第二辆,第三辆也相继成型。 耿煊分别尝试了一下,后又用铁栓将三辆全部串成一体。 “嗯,小问题不少,不过,勉强也够用了。” 耿煊也不奢望自己随随便便弄出来的这玩意儿真能用多轻便,能用就已经很不错了。 将最重要的工具拼装好,耿煊解开另一个包裹,随意坐在地上,拿起一块肉饼就大口吃了起来。 这个包裹里,耿煊装了足够自己一天食用的干粮,以及足量的清水,还有一坛虎骨鹿参酒。 干粮是通过常平坊的“团购”渠道搞来的,坊中经常有猎队进入赤乌山,一去便是几天十几天,在这方面常平坊有着丰富的经验,不仅便携,还能兼顾味道和剧烈的消耗。 耿煊已经打定主意,接下来一段时间,除了休息和保持存在感的需要每晚回去一趟之外,其他时候他都会常住于此。 …… 一切准备妥当后,耿煊开始了今日高强度的输出。 为了让辨土能力更充分的发挥,提高效率,耿煊特意准备了多盏油灯,这能让他每一次出手更加有的放矢。 再加上提升到小成之境的地行术,让耿煊对掘土有了更多的经验和更深的领悟。 这使得耿煊今日的掘进速度比之昨日又有显著的提升,平均每小时就能有四米的进度。 一天下来,在保持高、宽规格基本不变的情况下,这条通道被耿煊向前推进了整整五十米。 加上昨日的成果,通道总长度已经超过六十米。 站在通道的最深处,河流冲刷激荡的轰隆巨响变得越来越小,耿煊感觉这世界仿佛只有自己一人。 这天,除了以地行术的技巧徒手挖掘,耿煊也尝试了借助不同工具掘进的方法,效果都不是很好。 当他拿出一件精心准备的“秘密武器”,一双铁手套,才越发明白“地行术”的强大。 要知道,单是为了定制这双铁手套,花费的银子便超过了其他所有物品的总和。 但当他带上这铁手套之后,最鲜明的感受就是“地行术”就像是被彻底封印了。 只能利用强大的辨土能力,用一双铁手蛮闯蛮干。 这些事失败的尝试,让耿煊死了利用工具提高效率的心思,老老实实用一双肉掌行那愚公移山之事。 次日,通道又向前推进了四十米,通道总长度超过百米。 进度之所以不增反减,并非徒手掘进的效率下降,而是工作面距离洞口越来越远,大量时间都被消耗在了频繁往返转运弃土之上。 单从掘进效率来说,其实是有所提升的,因为随着高强度的运用,地行术、铁砂掌、铁皮功、潮汐呼吸法彼此配合更加流畅自然。 耿煊渐渐也意识到,自己现在这行为完全可以当做是一种别出心裁的,且强度极高的修炼方式。 每一个环节,都在对他有限的力量,有限的技巧,有限的体能做最大限度的压榨。 耿煊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素质正在缓慢而坚决的提升着,代价就是虎骨鹿参酒的消耗也变得更大。 经过两天的适应,这日返家,在将身体状态恢复到最好以后,耿煊再次消耗十二点红运,将地行术向前再提了一级,从小成提升到大成。 【红运:55 地行术(大成)+】 这次提升,让耿煊的“地行”效率又有增加,单从通道挖掘速度来说,从每小时四米提升到了每小时六米。 不过这一天下来,通道总共只向前推进了四十二米。 只因为工作面距离洞口越来越远,消耗在往返路上的时间越来越多。 除了掘土能力的提升,这一次地行术晋入大成,还带来了许多玄妙的变化。 其中,耿煊最大的感受便是,只要确定好了初始位置和高度,即便自己身在大地深处,身处绝对幽闭的环境中,他也能颇为准确的判断出自己挖掘的方向是否有偏离,以及自己与地面的距离大约有多少米。 次日,也就是耿煊徒手掘洞的第五天,通道又向前推进了三十六米。 自此,通道已向前掘进了一百八十米。 也在这天,耿煊对掘进方向做了细微的调整,以确保通道掘进的方向乃至深度都没有偏离。 当晚,将大成之境的铁砂掌完全吃透的耿煊,选择消耗八点红运,将铁砂掌的境界又提升了一层,达到大师之境。 【红运:47 铁砂掌(大师)】 眼看原本高达八十点的红运已消耗近半,耿煊的注意力却更多的集中在“铁砂掌”的变化上。 晋入大师境界的铁砂掌,再没有可继续提升的标识。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现在对铁砂掌的修炼和掌握已经到顶,大师便是这项技能所能达到的极限。 自此,自己于铁砂掌一道,升无可升,进无可进。 而铁砂掌的这次进步,对本就已达大成之境的地行术更有如虎添翼的效果。 每小时的掘进速度从六米提升到八米。 但这条通道推进的深度却再一次不增反减,从铁砂掌提升前的三十六米降至三十二米。 这其中,除了每次往返弃土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个理由外,还有一个原因。 空气。 此刻,耿煊已徒手将通道向前推进了两百多米。 距离将这通道一直延伸到自己家里,这工程量已完成了一小半。 可也是在此时,耿煊终于感觉到了呼吸的困难。 继而隐隐感到头疼脑胀,整个精神状态都有了明显的下滑。 针对这个问题,最方便的解决办法,就是就近弄一些可与地面相通的气孔。 可这个最简单的解决办法,第一时间就被耿煊舍弃了。 这个地下通道最重要的就是隐蔽,一切有可能增加暴露风险的操作,都是不应该的。越是靠近地表的操作,就越是需要小心谨慎。 继而耿煊想到了前世针对这个问题的处理方式,先将一个管道从洞外延伸到通道最里端,然后通过鼓风机将新鲜空气源源不断的输送进去。 很可惜,这个方法更不现实。 既然从外不能解决问题,那就只有向内求了。 于是耿煊于这日晚,又消耗六点红运,将入门六天的《潮汐呼吸法》向上再晋了一层,使之进入小成之境。 【红运:41 潮汐呼吸法(小成)+ 铁皮功(大成)+ 地行术(大成)+ 解割术(小成)+ 铁砂掌(大师)】 次日,天刚蒙蒙亮,耿煊正准备去“上班”,便见对面两人也从院中出来,手里提着包裹,却是陈荣山陈铮父子。 耿煊惊讶的问:“陈叔,陈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面对他的招呼,陈铮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便算是招呼。 陈荣山则笑着回道:“我送他去武馆。”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道: “你这几天修炼早出晚归的,我都忘了与你说,集市那边已基本稳定了,坊里的禁令也撤销了。 听说有不少新的变化,你要是烦闷无聊可以去看看。” 看着两人远去,耿煊当即对今日计划做了调整,决定先去集里看看。 第18章 该来的终会来 当耿煊来到常平坊的大门前,发现不少人正肩挑背扛着向外走去。 从集市长街发生那场惨烈的“交通事故”,坊中颁布禁令开始,迄今已有十几天的时间。 这对坊中很多人的生活都已经造成了影响,今日禁令才刚解除,大门口就乌泱泱过来了这么多人。 在顺着人流往外走的时候,耿煊的目光随意打量,发现这些人肩挑背扛的多是各种日用之物,或是新鲜的菜蔬,或是手编的藤筐竹篓,木凳篾扇之类。 另也有一些诸如草鞋布鞋,香囊枕巾之类的物品。 当然,更多的还是如耿煊这种两手空空之人。 而在出了常平坊大门之后,一个此前没有遭遇过的新变化就吸引了耿煊的注意力。 却见在常平坊通往集市的道路上,设置了一道简单的木栅栏,只开了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口子。 在木栅栏后,有三位黑衣劲装男子守在那里。 他们只是默不做声的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彪悍精壮,凶神恶煞之感,让所有人都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排队通过。 而在通道口,则有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坐在一张椅子上,脸上笑嘻嘻,手里抱着一个木箱,里面装满了规格统一的薄木片,每个从他身旁经过之人,都主动伸手取一块薄木片在手中。 “每人都要拿,到时候会有人查验的,要是没有这东西,那就麻烦了。” “进了集里规矩点,该干嘛干嘛,要是寻衅滋事,惹是生非,那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每人一片,小心收好……啪,你这人是不是手贱,这些木牌可都是有编号的,给我按顺序来……” 男子翻来覆去的解说着,有人想要问得更详细些,他却只是没耐心的推脱。 “让你拿好就拿好,又不要你一文钱,你以为我闲着无聊陪你们过家家呢?” “不信邪的尽管试试,大伙到时候也可以看个乐子。” 他这般说,原本心有疑虑的人,反倒更着紧了一些,把领到的木片小心收入怀中。 耿煊经过时,也按顺序取了一块。 一边往前走,一边打量。 木片本身材质是很寻常的,甚至显得有些粗糙。 正反两面都有文字,一面写着“常平坊”三字,另一面则是一个数字。 “五二七。”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信息。 耿煊将这木牌收入怀中,心中一直琢磨此事。 越是琢磨,越是感觉这看似简单的举措背后,实则牵扯到了某些根本性的变化。 刚进入集市,耿煊又看到了新的变化。 那些小商小贩就要按照以往惯例,随便找一个人气旺、又没人占用的地段开始营业。 可这一次,他们还还在寻摸合适地段呢,就被人制止了。 就在这些商贩一脸无措之际,就见数道人影快步走来。 让耿煊惊讶的是,其中一人居然是陈荣山,另外还有两人同样很面熟,仔细一想才从前身记忆中发现,他们同样是常平坊的人。 这几人先是安抚,示意一脸无措的众商贩不必慌张,一边将他们招呼聚集在一起,等聚来的商贩人数达到二三十人规模之后,陈荣山让其中一个同样出身于常平坊的男子在此等候后来的商贩,便招呼其他商贩跟他们离开。 因为发号施令的陈荣山同样出身于常平坊,是自己人,商贩们虽然依旧有许多疑惑,却都跟随他的引导,默默地跟了上去。 人数最多,如耿煊这种两手空空的却是没人理会,但众人很默契的跟在陈荣山以及一众商贩们身后,都想要看个究竟。 在陈荣山几人的带领下,呼啦啦一大群人来到一个空旷的所在,对众人道: “之前那场变故,我想你们都听说了。 吸取了那一次的教训,以后康乐集不再允许沿街摆摊。” 他这话一说,一众商贩就炸了锅。 “明明是那些纨绔子自作孽,我们才是受害人,鞭子怎么反倒落在了我们头上?”有人不忿。 “这是为了长街能更好的跑马吗?”有人阴阳怪气。 “既如此,还把我们唤来此处作甚?” “走了走了,这里不欢迎,我回坊里去,我不信李逡敢喊人把我的摊子踢了!” “……” 一众来自常平坊的商贩七嘴八舌的抱怨。 但并没有人真的转身离开。 陈荣山也是等到众人发泄完重新安静以后,这才指着身周空旷之地。 “以后,康乐集中所有零碎的生意会被全部集中来此处。 ……而这一大片区域全部划给了我们常平坊,坊里还会安排人在此看护。 以后你们只需安心经营就好,其他事情都会有坊里出面解决!” 他这一席话就像是一团火,把在场商贩的心都给点燃了,那一双双眼睛都变得明亮起来,仿佛燃着火苗一般。 陈荣山还继续道: “时间仓促,现在这里还只是做了初步的平整。 以后还会有顶棚,现在正在备料招工,入冬之前就能搭起来,到时大家都有遮风挡雨的地方,那不比你们沿街摆摊强……” 陈荣山还在那里宣讲着新的变化,有些跟来看热闹的人见他们所聊话题越来越具体,却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趣,陆陆续续的散了。 耿煊也重新返回长街,径直往集市中心区域的十字街走去,准备先把此行正事给办了。 他轻车熟路的在几家铁匠铺下了订单,预付了一些银子,约好下午散集前来取。 这些日子的高强度挖掘,潮汐呼吸法对体质的持续强化也体现在了方方面面。 耿煊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变得越来越强,原本同时拉动全部装满弃土的三辆推车还有些力有不逮,到了昨日却已经变得颇为轻松。 昨晚潮汐呼吸法从入门提升到小成,淬体效果还会继续增强,短期内体质又会有一个大幅度的提升。 为了提升效率,提高单次运载量,争取每一次都把自己的力量尽可能的发挥出来,这无疑是很有必要的。 恰好今天坊中解禁,集市重新开张,耿煊便决定按照原来的规格再定做四辆。 若非兜里没子,耿煊还想定做更多。 前身父亲留下的银钱,加上从吴有仁身上得来的十两,总共六十两现银,对普通人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资财。 耿煊专门去集市里了解过许多生活物资,以及其他日用之物的价格,发现一两银子的购买力非常强,几乎与前世的五百元相当。 六十两银子若只是满足生活所需,足够他应付很久了。 但耐不住耿煊手太松,真的就只是冒了两个泡就基本没剩什么了。 只一双制作精良、用材考究、锻打仔细的铁手套就用掉了二十两。 每辆各部件专门定做,全由高水平匠人一锤锤敲出来的推车,投入也在四五两左右。 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花销,哪怕耿煊想要更多,也有心无力。 “这下真的变穷光蛋了。” 扣除掉取货时必须给付的尾款,耿煊发现手中余钱已不足一两,心中如此感慨。 走在路上,耿煊想着如何在不耽误正事的情况下搞点银子。 忽然听到一声咔嚓脆响,抬眼看去,便见前方大约三十米处,一个口鼻喷血的身影撞碎紧闭的花窗,头下脚上,嘭的一声砸在青石板路上。 在其脑袋与石板接触的瞬间,耿煊仿佛听到了清脆的碎裂之音。 其人眼中原本还残留着的些许光彩,迅速暗淡。 就在所有人都为这一幕惊呆的时候,又一道身影从那破窗口跃出,下坠时仿佛化身成一片轻盈的羽毛,轻轻落在鲜血已经淌了一地的尸体旁边。 此人先是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尸体,而后抬眼在周围人群扫视了一圈,目光并不凌厉,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但当此情景,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冷肃的氛围。 “诸位朋友请了,现在康乐集不是过去的康乐集。 来做客我们欢迎,想来这里讨碗饭吃也行,却要遵守我康乐集的规矩。 若是把我康乐集当肥羊的……我们也接着!” 说这话时,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却又冷又假,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的目光又落在地上尸体身上。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说着,他只是朝众人拱了拱手,便翩然而去。 待其走去,好似凝滞的空气再次活跃。 “这……这是谁,说话这么冲,把自己当大馆主了吧?” “你说对了,他就是康乐集新任大馆主!” “啊……以前没听说过啊,哪里冒出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 “哪儿?” “嘿嘿。” “……” 耳听着旁人言语,耿煊的心思却依然沉浸在只有他一人能见的震撼之中。 在今日之前,耿煊接触过的所有人中,头顶红气最醒目的当属常平坊那位牙齿头发都脱落大半,被坊里人半玩笑的喊做“老杀材”的老者。 现在,耿煊却是真切的领会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 转眼便已是中午,因为手头拮据,耿煊再不敢去鸿悦楼那般高消费的所在,随便进了一家人气旺的小店,选了个靠窗的桌子,点了一笼大肉包,一份不见蛋不见花只有淡淡咸味的蛋花汤,一口包子一口汤的就吃了起来。 正吃着,忽见对面出现一人,直接坐了下来。 耿煊一怔,看看坐在对面,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又看了看旁边两张空桌,皱眉道:“大叔,我不与人拼桌。” 中年男子盯着他,神色平静。 “放心,你只需回答我两个问题,我立刻就走。” 耿煊皱眉,不快道:“你谁啊?咱们认识吗?” 中年男子盯着耿煊认真看了看,点了点头,道: “我这人长得确实有点不好描述。” 说着他弯腰将脚边一个提篮的盖子打开,从里面抱出一条小狗,通体白色的绒毛,鼻子粉嘟嘟。 他将这狗抱在怀中,轻轻捋了捋狗毛,也不在意对面似乎已经完全僵住了的耿煊,笑着道: “很可爱对吧,你邻居家那个小姑娘就喜欢得不行。” 第19章 演技互飙 中年男子看向耿煊,点头道: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却不知是那小姑娘告诉你的,还是坊里其他人跟你说的?” “你……你都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问出这话的耿煊,面上慌乱,心中冷静。 …… 除了最初确实因没有料到而感到震惊外,耿煊的情绪快速平复了下来。 现在身处之地,正是康乐集的核心区域。而大洗牌过后的康乐集正在竭尽全力的打造并维护自己的新规矩。 这样的环境和氛围给了耿煊底气,让他对自己的安全不是很担心。 没有了安全上的顾虑,耿煊的心思变得更加活跃。 在对面男子以为他的“突然袭击”把耿煊这个涉世不深的毛头小子吓了个惊慌失措,魂都丢了一半的时候,念头飞速转动的耿煊却已经把许多问题都琢磨了一遍。 首先是此人的忽然现身本身,看似很突兀,也真就只是“看似”。 从吴有仁没有音讯后此人的表现,就可以看出他对此事的关切之深。 而这已经是半个月之前! 若非中间出了康乐集大洗牌,并波及到了周边包括常平坊在内的所有里坊,给他平添了巨大障碍。 耿煊相信,此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间还会比现在更早! 很可能,为了这一次的碰面此人已经等了许久,早已等得心痒难耐了! 于是,在常平坊解除禁令,康乐集经过十几天的大洗牌后开始重新经营的第一天,这人就迫不及待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今天,自己本来是没计划出来的。 还是出门时意外碰到同样出门的陈荣山父子,这才知道了常平坊解禁,集市重开的消息。 后又经过一番思考,这才放弃了原定的计划,决定来集市一趟。 耿煊相信,此人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也不可能算到自己今天必然会出来。 那么他如此及时的出现,只能证明他心中的迫切,远非他面上显出来的这般平静无波,风轻云淡。 “在这家小店见到我之前,你怕不是已经在这集市里找了我半天了吧?” “而且,能不能找到我,你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 “但你还是坚持这么做了。” 这样一想,这家伙自爆身份后那一瞬给他带来的心悸感,已经彻底烟消云散。 变成了另一个滑稽又狼狈的形象。 ——如此徒劳的忙碌,好像是一条狗啊。 在心中将面前男子的“皮”一层一层扒下来之后,耿煊将最后的一层也给扒了下来。 想着此人从出现到现在,那故作高深的表现,在看穿了其表象后的内在之后,耿煊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词语—— 虚张声势。 “很可能,这家伙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强大。” “这狗东西是在演我,是在炸胡我啊!” 就这样,在极短的时间内,面前男子的“皮”被耿煊一层一层的扒了下来。 当然,也有可能自己完全想错了,说不定人家真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呢? 要是闹乌龙,那就不只是黑色幽默,甚至有可能丢命。 于是,耿煊心中有了主意。 你演我? 那我也演你吧。 咱俩拼拼演技吧,看谁技高一筹。 于是,耿煊一脸慌乱的道: “你……你都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不知道自己已被“扒光”的中年男子一脸的平静,看着耿煊慌乱的说辞,嘴角露出意味莫名的轻笑,仿佛看穿了一切。 在这样的目光下,耿煊脸上慌乱的神色渐渐凝固,目光游移,闪烁不定。 中年男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轻轻点头。 轻声问道: “吴有仁,现在哪里?” 耿煊抿了抿嘴,道:“吴有仁是谁?我真不懂你在说什么。” 紧接着,他还不待中年男子回话,又道: “何况,让我配合就配合,你是谁呀? 趁我不在家,偷偷溜我家里去,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中年男子再次轻笑,语带调侃的道:“看来你的疑问很多啊。” 笑着笑着,他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既然你这么好奇,那我就告诉你吧。 ……吴有仁是谁?嗯,你确实有很大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 但这个人你一定见过! 我进入你家探查情况的前一晚,那个强闯进入你家的人,就叫吴有仁。 那天晚上几乎下了一整夜的大雨,我想,对于当晚发生的一切,你一定记得清清楚楚。 ……别急着否认,我很确定,那晚他一定去过你家。 ……你要证据?那根被拆掉的门栓就是证据! 我想,那门栓一定是被吴有仁给强行震断了吧? ……不需要我再说了吧? 你身在现场,对当时的具体情况,比我更清楚才对。” 男子每一句言语,都像是一次精准的攻击。 耿煊不断的闪避,但每一次拙劣的闪避都把自己陷入更窘迫的境地。 当男子鸣金收兵,停止了“进攻”,坐在对面的耿煊一脸的颓丧懊恼,像是失败被俘的“俘虏”。 过了一会儿,男子这才再次开口道: “你配合我,其实也是在帮你自己解套。 你现在正处在一个巨大的麻烦中,你可知道?” 耿煊忽然抬头看向他,脸上有些狐疑,张嘴想问什么,却欲言又止。 “你可知道吴有仁真正的身份?” 耿煊摇头,一脸清澈的愚蠢。 “也是,他连真正的名字都没告诉你。” 男子点头:“安乐集知道吧?” 耿煊轻轻点头:“知道。” 通过前身的记忆,耿煊知道,那似乎是一个比康乐集更加强大的大集市。 “知道安乐集的大馆主是谁吗?” 耿煊摇头。 前身从没去过安乐集,有关安乐集的印象全是从周围人言谈之间得来的。 不过,面前这人自不可能无故提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 “难道……和这吴有仁有关?” 中年男子点头:“安乐集的大馆主名叫吴益,吴有仁是他的儿子。” “自从去过你家之后,吴有仁就再没有露过面,迄今已经半月了! 虽然吴有仁经常十天半月不着家,但这一次情况明显不同,没有一点音讯,也不知他的去向! 现在,吴家已经开始找人了。 相信我,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到你这来!” 耿煊满脸的焦急。 “他……脚长在他腿上,他不回家,关我什么事? 他们找我这来,还指望我给他们变个活人出来不成?”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身子前倾,低声道: “据我所知,吴有仁虽是吴益长子,但志大才疏,在家里并不受重视,他弟弟吴有信才是被吴益寄予厚望的那一个。 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吴有信,吴有仁只能喝点残汤剩水。 所以,他从你那取走了那件东西,躲起来不见人是很正常的。 他应该是想着把东西完全掌握在手中,等不怕被任何人抢走之后再露面。”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耿煊,道: “对他来说,这就是个选择,可你的麻烦就大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吴家人上门来逼问!” 耿煊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蔫耷耷的坐在那里。 看向对面男子,就想说点什么,可临到话出口之前,脸上忽又显出警惕之色: “你又是谁?这些事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中年男子一怔,忽然苦笑。 看着耿煊道:“你这孩子,年纪不大,想得倒挺多。” 耿煊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是什么人?我是想要助你解困的好心人。”中年男子道。 耿煊“呵呵”笑了两声。 中年男子似乎没听出这笑声中的情绪,情绪好像一下子低落了很多。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道: “你若真要刨根究底,那我也可以告诉你。 真要说来,你其实应该叫我一声师叔。” “师叔?”耿煊一脸的震惊,满脸的不信。 “当然,这层关系,你爹还认不认,我就不清楚了。” 说着,情绪明显有些消沉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拎起装狗的提篮,对耿煊道: “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没本事立刻就打消你的疑虑,多说无益,今天就这样吧。 作为师叔的见面礼,吴家那边的麻烦,我尽力帮你化解,争取不会波及到你这来。” 说完,他又对耿煊点了点头,大步出店而去,没有片刻停留。 耿煊坐在那里,呆呆愣愣,一副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样子。 而就在耿煊在柜台结完账,准备出门时,却见街道一侧走来十几个黑衣劲装的男子。 他们的到来,直接让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冷了许多。 热闹的人群变得安静。 “把你的木牌拿来我看一下。”一个男子走到耿煊面前,直接道。 耿煊赶紧将早上出常平坊时领取的木牌取了出来。 对方看了一下,随口问:“常平坊人?” “嗯。” “你们坊主是谁?” “李逡。” “老杀材啃骨头还行吧?” 这话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杀材是条狗呢。 “额……他牙快掉光了,应该有点困难。” “好了,不为难你了。”对方笑着把木牌递给耿煊。 而后,此人又随机抽查起其他人的木牌。 待这群人离开时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耿煊看着这群人远去,心中却在笑骂: “还以为你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原来是在躲巡查啊。” 这一下,对方的形象在他心中算是彻底摔在了地上。 稀碎。 第20章 命如草芥 连康乐集的巡查抽检都要刻意躲避,其人真实的水准也就可想而知了。 至于其人所谓的“师叔”,耿煊只是呵呵一声,便扔到了一边。 反正前身的父亲已经死了,还不是他说啥是啥。 何况,他又不是前身,别说师叔,便是前身亲叔,于他也不会有丝毫妨碍。 这次意料之外的碰面,让耿煊对“抱狗贼”的真正成色有了一些把握,但他却并没有因此就感到轻松。 “安乐集,吴益。”耿煊心中喃喃。 这位莫名其妙的“师叔”,言辞中有太多闪烁其词,但耿煊也基本可以确信,他透露的有关吴有仁的身后背景,是真实可信的。 耿煊从吴有仁尸体上摸来的一块纯金令牌,上面刻有“安乐”二字,也可作为一个佐证。 至于其临走前所谓的会出手,帮他把来自吴家的麻烦化解掉,让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找到他这来。 耿煊只当是放屁。 “还真把我当小孩了。” 不过,他临走前这番说辞,也点醒了耿煊。 “吴有仁那次雨夜行动,知情人怕不是就只有你一个吧……或者,他那一次的行动,完全就是你撺掇出来的? 嗯,吴有仁志大才疏,身为兄长,不受家人重视……这样的蠢货,稍加引导,就成了你的提线木偶。 这么说来,前身家中藏宝这种连前身都不知道的隐秘事,应该也是你透露给吴有仁知道的!” 耿煊心中一点点扒拉,根据点滴零星的线索,将背后的事情基本串成了一条线。 虽然不敢说这就是真相,却也让他对整个事件有了一个更宏观、更完整的认识。 耿煊由此还联想到了更多。 “你对前身家中秘事了解得如此清楚,那所谓的‘师叔’,也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这么看来,前身父亲的死亡,你这‘师叔’应该也有参与!” 继而,耿煊又想到李坊主此前透露的、有关前身父亲死亡的信息,又是机关陷阱,又有强人围杀,那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地的凌厉果决,与这位“师叔”给他的印象完全不同。 又想到这位“师叔”在吴有仁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耿煊猜测,在前身父亲死亡这起事件中,这位“师叔”或许也扮演着类似的角色。 一条躲在阴影中的毒蛇,一个撺掇者。 心中这般想着,忽又听见远处传来骚动。 耿煊注目看去,却只是远远看到陆续十几道身影从远处横街疾掠而去。 很快,更多的消息传来,说是安乐集的巡查队对某处人家的院落进行抽检时发现,那家人已被一伙陌生的强人鸠占鹊巢,原来的一家五口三死两残,家中女主人和男主人在死前更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例行抽检的巡查队对此也有些措手不及,甚至被人抓住破绽杀伤数人,并成功脱逃。 反应过来的巡查队这才开始呼叫人手,对这伙人进行围追堵截。 只是听人讲述,耿煊就觉心里瘆得慌。 可他却发现,周围的行人,包括那些店主,对这就发生在身边的灭门惨案,包括就发生在眼前的追逐厮杀,反应都有些过于平淡,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该干嘛干嘛。 他不由想,到底是这个世界的人天生大心脏呢,还是这样的环境让人不得不长出一颗大心脏呢? 与此同时,耿煊对这康乐集的管理层也有些意见。 你要在自家地盘上施行更加严密的统治,把那些心怀叵测的,蚊子苍蝇,蟑螂老鼠之类的玩意儿清理出去,没问题。 可这样的行动,完全可以趁着集市重新经营之前的封锁期来搞啊。 或许这会耽误几天开市的时间,可先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再开门迎客,这不是最简单的道理么? 现在客人满屋子乱窜,你又拿着笤帚拍蚊子打苍蝇,很容易就造成误伤甚至误杀。 事情搞得这么糙,目的就只是为了早两天开市,早点搂钱? 康乐集的做法耿煊能够理解,但却不能认同。 因为这些行为的背后有着一个简单的道理,即那些决策者,根本没把人命当回事。 会造成误伤误杀?波及无辜? 不好意思,没人在乎。 便是这些路人、店主,也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要是灾难降到自己头上,都只会认为是自己倒霉。 不会,也不敢怨到康乐集头上。 如此一想,耿煊发现,自己才是那唯一的异类。 “倒是我矫情了。” 路经一处树荫,见附近几个被波及的倒霉蛋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聚在了这荫凉处。 其中最倒霉的一个,腰腹受创,肠子都差点翻了出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就等着家人来领尸体的节奏。 另几个情况好些,有一个医馆小学徒的半大小子蹲在那里笨手笨脚的处理着,一个个痛得直哼哼。 因为已有思想准备,真见到这一幕,也没对耿煊造成什么精神冲击,他的脚步只是稍稍顿了顿便继续往前走去,还不如一些路过的好心人,口里念叨“可怜”,扔一些铜钱碎银在那里。 整个集市并不大,糟乱的局面也让耿煊无意闲逛,他直接去了铁器铺。 在等待期间,听闻了更多因巡查队“打蚊子拍苍蝇”而引起的骚乱。 耿煊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康乐集在具体执行成面把事情做得非常糙,但这次行动本身,也是很有意义的,成果喜人。 听着周围人的闲谈八卦,耿煊更是忍不住心中感慨,康乐集不大,创造神话。 巡查队如此拉胯的执行力,只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已经挖出了一伙以杀人为乐,鸠占鹊巢的强人; 一对经营客栈,却经常把落单客人剁碎了掺和进其他吃食里,并当成独家秘方高价卖给其他顾客,领悟了资源循环,经营有术的夫妇; 一个淫贼,却凭硬实力征服了一个寡妇和她的女儿,在巡查队发现他来历不明,想要缉拿时,这对母女居然拼着受伤乃至身亡的危险,助其脱逃! 这还是比较离谱,具有八卦传播属性的。 那些看起来更寻常普通的还更多。 屁大点地方,暗疮污秽却如此之多。 这是因为康乐集很特殊吗? “不是,康乐集很普通。” 耿煊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包裹,出了集市中心街区。 回常平坊的道路需要经过砂石垫道的长街,耿煊仔细看了看,发现一切都已恢复。 那破损的路边水渠,直接或间接坑死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的事故路段,都已恢复到了事故发生之前的模样,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耿煊的目光在路边一块空地上扫了眼,要是他记得没错,这里原本应该有一棵树才对。 事故发生时,还好巧不巧的与一颗孤零零的脑袋嫁接在了一起。 “看来是被人泄愤砍掉了……大概是连根都给拔了。” 耿煊看着那明显有些凹陷的地面,心中如此想。 继而耿煊又想到那只舌头被人有意割断的“小泥猴”。 当时这里好歹还有一片树荫,现在树都没了…… 耿煊忍不住扭头左右张望,想要看看那只“小泥猴”还在不在。 很快,耿煊就想到今日遍及整个集市的“大扫除”,如“小泥猴”这种无根无底浮萍般的存在,必然是第一波被扫掉的,便也就没了继续找寻的兴趣。 就在耿煊收回目光,准备继续往前走,却不知从哪个阴影角落里爬出来个东西,挡住了他的去路。 低头看去,那不是个东西,而是个人。 看着就让人恶心倒胃的人。 以双手做腿,在地上爬行,成年人的上半身,双腿畸形短小,软趴趴的贴在地上,随着他的爬动扭曲成怪异的造型。 他就这么横在了耿煊前方,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木头挖出来的碗——姑且称之为碗吧。 木碗里有些铜钱碎银,想来应该是一些好心人同情心的具现。 此刻,当耿煊低头看去,此人也正好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邋遢丑陋的脸。 嘴里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在不停的说“谢谢”,却又说得并不十分真切,脑袋一下下往地上磕着。 耿煊心中震惊,有着满肚子的疑问。 这个乞丐和当日看到的那个“小泥猴”可有什么关系? 若是有关,究竟是怎么个有关? 若是无关,为何两人都在这一片区域活动? 原来那“小泥猴”又去了哪里? 今日康乐集打蚊子拍苍蝇的决心如此之大,动作如此狂野,为何这个乞丐能够幸免? 甚至都不能说是幸免,原本满大街摆摊的,现在全被强行集中去了一个区域,偏偏这个乞丐没人管,整条街就他一个例外! 这样的“特权”和这不堪到让人生理不适的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耿煊心中涌动着种种念头,面上却只是露出了怜悯中又带着嫌恶的神色。 他往木碗里扔了十文铜板,当做“买路钱”,便绕过这乞丐快步走了。 耿煊强忍着回头去看的冲动,他有种感觉,那乞丐还在盯着自己。 这真是一种难受的体验。 直到转过一个拐角,耿煊才觉轻松下来。 第21章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混在返家的人群中,耿煊心中却还在琢磨那个乞丐。 最令他震撼,也是让他记忆最深刻的,不是那乞丐奇特的外形,丑陋的容貌,而是其头顶那远远超出平均线以上的红气。 以吴有仁,以及另外几位给自己贡献了红运的恶少年头顶的红气为参照,虽然几乎人人头顶都有红名,但若是以自己有可能收获的红运量化,大部分都不会超过五点。 能超过十点的更是少之又少。 超过二十点,即一个吴有仁单位的,更是凤毛麟角。 在此之前,耿煊只见过三个。 其中,又以那位新任的康乐集大馆主为第一,常平坊老杀材第二,李坊主第三。 现在,这个名单增加了一位。 畸腿丑乞丐。 且让李坊主从第三跌落到了第四位。 这就非常的不可思议了! 一个卑贱到尘埃里,鲜有人会拿正眼去看的乞丐,却背负着几乎冠绝康乐集的“罪孽”,如此极致的反差,让耿煊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常平坊的大门映入眼帘,耿煊这才把有些飘忽的心思给收了回来。 耿煊发现,有许多人进了常平坊之后,没有如往常那般各回各家,而是乱哄哄的聚在了一起。 听着他们的抱怨牢骚,耿煊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今日康乐集重新开市,其中一大改变就是清理街道,强行将所有摊贩迁移到一处,并将同一坊的摊贩集中在一个区域,甚至还允许各里坊自己组织安保力量。 除此之外,康乐集还会搭建顶棚,以及其他一些措施。 承诺会给所有摊贩都提供一个安全的经营环境,从此以后,摊贩们除了经营自己的生意之外,再不用担心别的事情。 在摊贩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颗又一颗的甜枣就被强行塞进了他们的嘴里,差点没给吃撑着。 可这些摊贩都还没高兴半天,中午刚过,一个忽然降下的消息就如一根沉重的铁棒,狠狠敲在所有摊贩的脑门上。 ——鉴于康乐集为解决摊贩们的经营痛点所付出的人力和物力,消耗的时间和精力。从新规施行之日起,摊贩自愿将每日盈利的四成贡献出来,以保证这给与每个摊贩的福报能够持续的进行下去。 这消息一出,摊贩们当即就炸锅了。 可胳膊拧不过大腿,面对掌握着绝对暴力的康乐集,摊贩们除了老实认栽也别无他法。 有许多摊贩还自作聪明的想在那“盈利四成”上面做文章,“我只要不盈利,甚至亏损,是不是就不用交了?” 可这种“聪明”,除了换来个鼻青脸肿,满地找牙,并没有让他们少交一文钱。 每一个摊贩今日的经营数据,居然都被掌握得清清楚楚。 “多一分不要,少一文不行。” 只一天时间,这新规矩就死死的烙进了所有摊贩的心窝里。 可以说,每个摊贩都有一肚子的火,在康乐集的时候还得硬憋着。 现在回到了常平坊,一个个就再没有顾忌,报复式的往外发泄。 看在耿煊眼里,已经有了些歇斯底里的意味。 很多人都说要等李坊主,还有陈荣山这些人回来,他们宁愿回到以前隔三差五送孝敬的模式,也不愿现在这般每天都被康乐集大口吸血。 听着这些人说话,耿煊心中摇头,这真就是发泄情绪,弱者的哀鸣。 他们甚至连这件事背后的脉络都没有真正看清楚。 耿煊心中这么想,群情激奋的一众商贩们却不这么觉得。 简单的人数增加似乎让他们感觉自己的力量也在增强,筹码在变多。 于是他们聚在常平坊的大门口,每有摊贩下市归来,他们就将其留下,壮大声势。 这时,一个相貌年纪在五十多岁,有些驼背的摊贩独自推着一个木轮车回来。 他刚进常平坊的大门,就被好几个摊贩逼到近前,一边讲述着不公,一边极力“邀请”他的加入。 其他摊贩面临这种局面,有的欣然应从,有的似乎很犹豫,但在一双双知根知底的目光的压力下,说不出一个“不”字。 这个驼背老者,打破了这种惯例,做出了第三种选择。 他目不斜视,无视周围人的“逼迫”,推着木轮车继续向前。 有两人不小心被撞到,嗷嗷呼痛,他也像是没有发现,继续横冲直撞。 自此,再没人敢站在他的前方,主动闪避,放其远去。 看着驼背老者推车远去的背影,人群一片骂声。 耿煊看着老者的背影,同样是目瞪口呆,心中惊愕。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眼花,耿煊连续眨眼。 可每一次,都能看见驼背老者头顶那一团超过了一个吴有仁单位的红气规模。 无论是前身,还是现在的耿煊,与这驼背老者都不熟。 但耿煊为了制造那场“意外”,曾在长街上来回溜达过很多次。 对于在长街上摆摊的同一里坊之人,也都认了个脸熟。 所以,耿煊非常肯定,这个驼背老者头顶虽然也有红气,但规模较之集市的平均水准都有不如,是个不爱说话,老实巴交的性格。 可现在,别的且不说,他那头顶红名,几乎与前不久见过的那个畸腿丑乞丐不相伯仲。 在耿煊心中的“红名榜”上,李坊主的名次再一次下跌,从第四名跌落到第五名。 “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头顶的红名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心中冒出这个问题的瞬间,耿煊便已有了答案。 办法很简单,造下足够多的孽,杀足够多的人就可以了。 可能吗? 虽说已经见识过这个世道人命如草芥,但耿煊还是觉得,若果真如此,那这个世界也太魔幻了些。 相较而言,反倒是另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次推车回来的,已经不是原来的他!” “有人顶替了他的身份,变成了他的容貌!” 至于这人为何要这么做,耿煊想到今日在康乐集青眼看到,耳朵听到的种种,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应是哥康乐集今日行动的漏网之鱼。 或许是受了伤无力远遁,也可能是有别的原因不甘远遁,但在康乐集待着又太危险,于是就玩了这么一出鸠占鹊巢的把戏!” …… “嘎吱——嘭!” 开门。 关门。 耿煊将手中两个沉甸甸的包裹扔在地上,直接瘫倒在床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屋顶,大口大口的喘气。 回来了,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不容易啊! 想到今天赶集所见种种,耿煊就控制不住心潮翻涌。 “抱狗贼”的忽然出现和离开,格局大洗牌之后康乐集的总总操作,还有许多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寻常,但在拥有真视之眼的耿煊眼中现出“原形”的各色人物…… 这一切种种,全都挤在同一天闯入耿煊眼中,让他感到眼累心更累。 “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啊!” 将心中糟乱的情绪稍稍收拾了一下,耿煊便重新想起了那“驼背老者”。 常平坊外面的事情,他都可以不去理会,便是闹出天大的动静,有常平坊这道“防波堤”拦着,不会立刻就波及到他身上来。 可现在,一个危险分子瞒过了所有人,偷偷潜入到了常平坊内部。 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真相! 一方面,耿煊感到自己的安全受到了威胁,对于这个“入侵者”,他心中第一时间便生出了警惕和敌意。 另一方面,耿煊却在犹豫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其他人,揭穿此人的真面目? 听上去这是个很好的办法。 可他的线索来自于真视之眼看到的异常红名状态,而这是他不可能与任何人分享的秘密。 可若是不说,他就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不是他”的证据。 何况,近有陈荣山对他的特殊关注,稍远点有李坊主的试探,再远点很可能还有“师叔”那一直藏在暗处的目光…… 这都要求他尽可能低调行事,尽量避免惹来他人的关注,更要竭力避免真实实力的暴露。 别的不说,“师叔”迄今都以为吴有仁的失踪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怀疑是死在了他的手上,就有他对自己实力的低估,甚至是无视。 但凡他稍稍高看自己一眼,就会把“吴有仁或许已经被他杀掉了”这个可能纳入考量之中。 所以,就这么跳出来嚷嚷“他是假的”,绝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 “我到底该如何做呢?” 耿煊心中反复权衡,纠结不已。 第22章 安排 耿煊心中正琢磨着此事,忽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阿煊在吗?”陈荣山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瘫在床上的耿煊有些不想动弹,一边慢悠悠的想要翻身起床,一边问: “陈叔,你回来了?有什么事吗?” “吃晚饭了吗?过来陪我喝两杯。” 耿煊那原本还有些无力动弹的身体,瞬间凭空生出巨大的能量,一个鲤鱼打挺就站在了地上。 人还没有完全站稳,便已身形一闪,出了房间。 来到院中,见陈荣山正站在两家院门之间的小径上,手里提这个做工精致的木盒。 “陈叔。”耿煊赶紧问候,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 陈荣山见他出来,笑着对他招手,便往自家院里走去。 陈小钰已经提前打开了院门,一手扶在院门上,像个小迎宾一样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等着。 进院时,陈荣山笑呵呵的伸手在她脑瓜上揉了揉,陈小钰眼睛微眯,呵呵直乐,像只被撸舒服了的小猫咪。 紧跟着进院的耿煊有样学样,也伸手在她小脑瓜上揉了揉,原本还在傻乐的她当即仰头,张开小嘴,嗷呜嗷呜就要去咬耿煊的手掌,立刻从一只乖顺的小猫咪变成了凶巴巴的小狗。 “你属小狗的啊,怎么还咬人了。”耿煊赶紧抬手躲开。 陈荣山将手中精致食盒递给妻子,道:“刚才应酬,我顺便带了些菜,你就不必麻烦了,熬点米粥就好。” “已经做好了。” “那就开饭吧。” 两人说话间,婶子提着食盒去了,陈荣山领着耿煊进了客厅。 在等婶子布菜置酒的功夫,两人坐在一边谈话。 “陈叔……” “阿煊……”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耿煊赶忙道:“陈叔您先说。” 陈荣山点头,便说起了正事。 “上午我见你也在集里,集里的新变化,你应该也都知道了吧?”陈荣山问。 耿煊点头。 陈荣山点头,道: “按照康乐集与周边几家里坊议定的新规,咱们各坊都可以安排一些修炼者常驻康乐集,保护自家商贩在康乐集的利益和安全。 派驻人数各有不同,大的原则是,出身该坊的商贩越多,整体收益越好,就能派驻更多的人手,咱们常平坊得到了二十个名额。” 耿煊认真听着,心中却在琢磨这件事表象之后更深的意义。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甚至可以看做是常平坊的力量进入康乐集的第一步。 耿煊更是从中窥见了这次大洗牌之后,康乐集的变化远比白天在集市里看到的那些更大。 一方面,以强硬的手段清除隐藏在集市内的各种毒瘤暗疮,陈年隐患,相当于用铁篦子将康乐集重新梳理的一遍。 另一方面,又以柔和的身段放开了周边里坊进入集市的限制,与周边里坊更紧密的绑定在了一起。 在此之前,就耿煊自己的感觉,常平坊与康乐集之间,虽然对彼此也有需要,但相互的提防戒备也都是刻在脸上的。 对常平坊内的人来说,康乐集虽然满足了很多基本需求,从经营买卖,到八卦娱乐,从物质需求,到精神生活,康乐集都是不可或缺的。 但里面又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一旦沾染上,很可能就有破家灭门的风险。这又是坊里人想要远离,最好一辈子都别与这些事沾边。 耿煊相信,其他里坊人的心态和常平坊差不多。 对康乐集来说,周边里坊更是不可或缺。若是周边里坊全都不与之往来,别的且不说,他们连基本的吃喝都解决不了。 可另一方面,康乐集一直都在严防死守一件事,即周边里坊对集市的侵蚀渗透。 那些掌握着康乐集话语权的人,把康乐集当成了自己狗盆,谁敢来抢食,他们就会立刻龇牙咧嘴的咬过去。 此前,康乐集与常平坊,与周围其他里坊,便以这样一种既互相依赖,又互相戒备的别扭心态共存在。 现在,耿煊仿佛看到了一种崭新的未来。 周边里坊的力量,第一次名正言顺的进入康乐集,有了在这块大饼上分一块的资格。 康乐集则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把根须更深的扎入到了各个自成一体的里坊内部,有了将饼做得更大的基础。 “康乐集现在这批话事的比以前那批有本事,关键是人家会动脑子。”耿煊心中如此想。 以前的康乐集,完完全全就是江湖草莽的作风,信奉的是弱肉强食,拳头大就是道理。 眼中只有“我的人”和“不是我的人”这两种人。 前者便是错的也支持,后者便是对的该杀也得杀……嗯,按照这个逻辑,“不是我的人”根本不可能有对的时候。 占山为王就是其极限,稍微复杂一点就会把局面搞得一团糟,就像以前的康乐集。 而偏偏,据前身记忆所知,这反倒是普遍现象。 不仅最近的康乐集如此,听说其他集也差不多。 反倒是现在这康乐集的思维模式,有点异类的感觉。 陈荣山不会知道,他不过是做引子的几句话,就让面前这个毛头小子想了这么多。 “这二十个名额中,坊里分了我三个……只要我把名字报上去即可。” 陈荣山说到这里,见面前小子还是呆呆愣愣没反应,心道这样的小孩子,就得把话给他说透才成,稍微含蓄点他就压根理解不了! “这三个名额,我一个,陈铮一个,剩下一个我打算给你。” “啊,给我?” 耿煊惊道:“陈叔,你这是要我每天与你一起去给那些商贩服务吗?” 说着连忙摆手道:“陈叔,这事你还是找别人吧,我每天还要修炼,哪有时间做这个?” 眼神瞥见婶子已经布好的酒菜,心中忽地冒出一个词。 宴无好宴。 却说陈荣山听了耿煊的话,皱眉道: “你这说得什么胡话,这事若成,他们巴结孝敬你都来不及,哪敢让你服务?” “你要修炼自去修炼你的,难道我还拦着你不成?” 耿煊惊讶道:“这是……我若是有自己的安排,就可以不去?” 陈荣山点头: “当然,鼻屎大个地方,哪用得着二十个人天天去守着,每天有个四五人就够了。 这事我和你廖叔、李叔他们几个都已经协调好了,你们这些小孩子当然要以修炼为重,偶尔过去露个面就行了,其他事哪还需要你们操心?” “那……那我要这名额意义何在?”耿煊茫然。 “领钱啊。”陈荣山淡淡道。 “领……领钱?”耿煊瞪大了眼睛。 “不然呢?只要有了这个名额,每月就能领银五两,虽然不多,但胜在稳定,一年下来就是六十两的进项。 要是生意好,进项多,年底还会有额外分红。不过,这个到底有多少得今年底才知道。” 说着,陈荣山顿了顿,道: “你爹走后你家就没了稳定的进项,你这个年纪不宜分心太多,需以修炼为重,我就想着你有了这个名额后能够轻松很多,不必把时间精力浪费在一日三餐上面。 当然,要是你有别的想法,也可以跟我说说。” 傻子才会有别的想法。 耿煊已经第一时间紧紧的握住了陈荣山的双手,道:“没想法我没想法,我一切都听叔您的安排。” 虽然有些为陈叔这些人深埋在血脉中的“天赋”所震撼,居然第一时间就无师自通,领悟了如此高阶的技能。 但此时此刻,面对陈叔的拳拳心意,除了满怀感激的接受,他难道还能断然拒绝不成? 陈荣山笑道:“好,既然你没意见,那这事咱们就这么敲定了。” 耿煊忽然小心道:“叔,你们这些做事的和我们这种什么都不做的领一样多的钱,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陈荣山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耿煊轻声道:“我的意思是,我每月不需要领五两这么多,有个二三两就可以了,我就只是占了个名额,什么力都没出……啊!” 他正说着,肩上却被陈荣山重重拍了一掌。 陈荣山一脸严肃的道: “煊哥儿,你觉得你陈叔我眼皮子就这么浅?图你这几两银子? 你要是这么想,那这名额你就别要了,我另找人去!” 耿煊赶紧一脸愧色的道:“叔,是我说错话了。” 陈荣山神色稍缓,点头道:“好了,吃饭吧。” 饭桌上,在陈荣山的带动下两人都喝了几杯,正醺醺然之际,陈荣山问: “阿煊,你刚才可是有什么话说?” 耿煊仔细想了想,才道: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康乐集每日都要收走四成的利,刚才回来时见坊门口聚了不少人,闹得挺凶,就好奇想多了解一下。” 虽然他不会因此去做什么,但基于朴素的情感,对于这些商贩他还是很同情的。 陈荣山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仰头一饮而尽。 “这事啊,说给你听听也无妨。不过,你可记着要保密啊,别出去乱传。不然李坊主,我还有那些掺和进此事的,都要被街坊们指着脊梁骨骂。” 第23章 薛家丧 吃完饭后,耿煊迈着有些飘忽的步子回到家中,就这么躺在床上,想着陈荣山透露之事,心情有些复杂,一时间有些难以入睡。 经过陈荣山的亲口讲述,耿煊这才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这不是康乐集单方面的强力催逼,而是精心设计过的内外合谋。 康乐集出面做恶人,将商贩每日收益的四成收入手中。 但康乐集却并不会将其完全吃下,其中一半会返到各坊手中。 包括耿煊在内,二十个名额每月五两银子的月钱,都来自于此。 而年底的分红,同样来自于这里。 剩得多就多分点,剩得少就少分点,非常灵活。 为什么康乐集对每家商贩的经营数据了如指掌,有底气说“少一分不行,多一文不要”? 因为有陈荣山这些人一直盯着,所有的交易,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能不清楚么。 等陈荣山等人将同坊商贩的经营信息汇总传递出去之后,康乐集才以恶人形象进场,开始强行催收。 分工可以说非常明确。 若在今晚这场酒宴之前,耿煊可以很坦然的一哂而过,轻巧的骂一声。 “一群吸血鬼!” 可现在呢? 他自己也是享受这血食的一份子。 良久之后,耿煊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我也真是吃饱了,自己都还在钢丝上走着,没个安稳着落,居然就敢琢磨这种问题。几碟菜啊,就喝成这样?!”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在床上翻了个身,便将这些烦扰扔到一边,闭目睡去。 不过今晚的睡眠始终有些浅,半睡半醒。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锣鼓敲击的声音,那种刻入前身记忆中的声音,惊得耿煊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整个人完全清醒。 耿煊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终于确信,不是错觉,而是真的有锣鼓敲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除此之外,陆续又有更多嘈杂声音传来。 小孩子夜哭,大人说话,奔跑,开门关门…… 因为前身的记忆来得太过汹涌强烈,耿煊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战。 在前身的记忆中,自从得知父亲身亡的消息之后,懵懂迷糊之际,耳畔便始终有这样的声音挥之不去。 是以前身完全把这锣鼓之音与死亡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坊里死人了?” 心中生出这样的念头,耿煊先是呆了呆,然后赶紧起身出屋。 刚从屋中出来,便见对面陈荣山已经一边穿衣系带,一边大步出了小院。 耿煊赶紧跟了上去。 “陈叔,这是死人了?” “嗯,应该是。” 此刻,锣鼓声音更加清晰,嘈杂的人声也越来越响亮。 “能知道死的是谁吗?” “那个方向有好几户人家,去看了才知道。” 两人不再说话,快步前行。 很快,便已经来到锣鼓声响的附近。 人群在这里也变得密集起来。 听周围人的议论,也知道了死者的信息。 “死的是薛驼子。”有人叹息。 “诶,怎么会是他啊?他背虽然驼了点,可身体很硬朗啊。 今天下午我还在坊门口看见他了,推着他那木推车,走得比我都快,怎么说没就没了?!”有人不敢相信。 “老天要收谁,哪个说得准?” “……” 听到这话,耿煊脚步就有些发僵,面皮有些发紧。 紧紧跟在陈荣山身边,进入一家小院。 院中已经聚了不少人,都只低声与身边人交流,没人大声说话。 角落里,一个由数人组成的乐队正在专注的敲锣打鼓,为逝者送行,也将“讣告”迅速传遍里坊。 耿煊跟在陈荣山身后进入屋中,发现屋中也聚了不少的人。 在堂屋正中间,放着一张床板,一个头上盖着白布的身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李坊主正站在床板边,揭开白布认真打量了片刻,还伸手在死者脖颈咽喉处按了按。 对旁边一个老妪道: “应是痰液堵塞了气道,窒息而亡。” 老妪满是褶皱的脸上泪水未干,但此刻却已经没有流泪,只是声音嘶哑的自责道: “我该早点发现的,他哪天晚上不咳喘几声? 今天下市回来,他饭也不吃,说是有点累不想吃,躺床上就睡了,也不咳喘打鼾,我也睡了个安静,还以为他终于开始体谅我一下……起夜发现时,人都死透了!” “我要是能早点发现,也不至于这样……” 老妪在那里伤心自责,旁边有两个邻居家的妇人在低声安慰。 检查完尸体后,李坊主正要将白布重新盖上,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能看出死亡的具体时间吗?” 这般场合,小年轻这般冒失的开口,是很容易惹来呵斥的。 不过,李坊主发现说话的是耿家小子,家中也才办完丧事不久,连亡父的遗体都没见到。这般一对比,薛家今晚之事都算不得什么。 他便耐心地多说了两句。 “他的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了一个时辰。至于更准确的时间,我就无能为力了。” 李坊主摇头表示自己没那么大的能耐。 耿煊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仿佛真就只是好奇随口一问。 而趁这机会,在李坊主重新盖上白布之前,耿煊也看清了死者的面容,确实就是今日下午在常平坊大门口给了他极深印象的驼背老者。 耿煊的目光又不动声色的在老妪头顶扫过,只有一点淡淡的红气,远低于平均水准。 所以,这个伤心欲绝的老妪,不是假的。 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耿煊面上却没有任何异常。 因为赶来的街坊越来越多,堂屋内越来越拥挤,耿煊已经跟在李坊主、陈荣山几人身后出了堂屋。 “这是你廖叔,这是李叔……” “廖叔,李叔……” 院中,陈荣山将耿煊介绍给几个中年男子认识,旁听着他们几人的低声谈话。 说的就是名额分配的事情,大家的效率都很高,第一时间就把各自分配到的名额全部用完了。 耿煊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旁听。 没过多久,随着一阵嘈杂声响,便见数人抬着一口棺材快步走入院中。 几人停止了交谈,李坊主指挥几人将棺材送入屋内。 在几人麻溜的行动下,床板很快被撤去,躺在床板上的死者也躺进了棺材里。 不知是否错觉,耿煊感觉耳畔的锣鼓声都变得更响亮了一些。 陈荣山看出了耿煊的疑惑,站在院外对他低声解释。 常平坊作为人口超过两千的里坊,每年都要死许多人,棺材都是常备着的。谁家有需要就去拿,按成本给价就行,这比各家自备方便得多。 反正坊中人家,有口能安寝的棺材就很满足了,也没谁会要求私人订制。 安顿好死者,后面的事情进入标准流程,有专业人士操持,根本不需要旁人操心。 耿煊、陈荣山二人便也不再多留,步行返家。 “阿煊。” 耿煊正准备开门进屋,陈荣山出声叫住了他。 “陈叔?” “这两天时间不凑巧,康乐集那边必须时刻有人盯着。 现在天气这么热,薛驼子在家放不了多久,应该很快就会下葬。 到时候我不在家,你婶子可能会被请去做帮厨,你帮我看着点陈钰,别让她跑丢了。” 见陈叔说得认真,耿煊便也认真应道:“好的陈叔,我会看着她的。” 耿煊知道,陈叔此刻说的话,没有一点玩笑。 对这个世界的父母来说,一个最应该知道的常识,也是深深植入灵魂的恐惧,那就是在一切人多、热闹、嘈杂的环境中,千万千万看紧自己的孩子。 一转眼不见,很可能就是永远不见。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 别说在康乐集这样的所在,便是在彼此有着基本信任的里坊内部,这也是身为父母所必须谨记的。 …… 清晨。 婶子穿着一身干练的衣裳,一手拿着一顶宽檐遮阳帽,一手牵着噘嘴不说话的陈钰,将她送进耿煊的院中,对门口的耿煊道:“煊哥儿,麻烦你了。” 耿煊笑道:“婶子你放一万个心,我保证,便是我丢了她都不会丢。” 婶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将遮阳帽戴在头上,道:“那我去了。” 走了两步,她忽又对耿煊道: “你俩记得早点过来,今天人多,有点乱,薛家又没个招呼的后生,时辰到了你俩自己过来就好。” “好。”耿煊点头。 然后,他带着陈小钰进屋。 最开始,她还有些“腼腆”,很快,她就让耿煊见识到了四五岁的小丫头到底能有多闹心。 瞥向扔在房间一角的两个大包裹,耿煊心道,今天看来是彻底废了。 时近中午,耿煊起身从床头取出一个沉甸甸,响叮当的袋子。 里面装着他现在全部的身家,七百六十文铜钱。 看上去挺多,可若是换成银子,连一两都不到,也就七钱多一点。 之所以全部换成铜钱,只是因为看起来更有分量而已。 耿煊仔细数了一百文,便牵着陈小钰往薛家走去。 按照坊中以往惯例,若有坊中人去世,无论关系远近,每家每户至少都要派一个代表参加。若非关系特别亲近,随礼百文即可入席。 有专门的人操持一切,控制收支,基本能让大家享受一次丰盛宴席的同时,还不让主家额外破费。 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剩余。即便再吝色的人家,也不会靠这个发财。 这是此身前不久才亲身经历过的,现在,他也成了这个大型仪式参与者的一员。 悲伤是没有的。 还没走近,嘈杂一片的人声,配合敲锣打鼓的声音,气氛莫名欢快。 耿煊和陈小钰算是来得晚的了,只看见沿着道路安排的一张张桌子上全都坐满了人。 耿煊紧紧拉着陈小钰的手,左右张望,想要寻找还没被人坐满的空位。 “耿家小子……” 一道漏风的声音传入耿煊耳中。 耿煊循声看去,却见一处隐蔽的树荫下摆着一张大圆桌,稀稀拉拉七八个老者很随意的坐在那里。 和其他只能坐八人、露天摆着、烈日当空的方桌相比,这张随便就可坐下十几人,还专门安排在荫凉有风处的大圆桌,简直就是超级至尊席位。 就在耿煊打量之时,头发稀疏、牙齿更加稀疏的老杀材冲着耿煊招手,“找位置啊?这来坐!这里有位置。” 耿煊也不扭捏,牵着陈小钰就走了过去。 “柴爷。”耿煊喊道。 老杀材姓柴,没毛病。 老头点点头,随便在桌上抓了点干果蜜饯放到陈小钰手里,就继续听其他人八卦扯淡。 从他们的闲聊中耿煊知道,薛驼子已经下葬了。 因为没有子女,加上薛婆子伤心过度,身体又弱,昨夜耿煊等人走后不久就瘫在了床上动弹不得,别说招呼张罗,她自己都要人照顾。 后半夜闲人散尽,除了院子里敲锣打鼓没有停,棺材停在屋里连个守灵人都没有,今日出门上路,也没个摔盆打幡的孝子贤孙。 其他人看着热热闹闹,可这桌老人聊起此事,都只觉凄冷惨淡。 一个老人摇头叹道:“我看那薛婆子也撑不了几天,这薛家看来是要销户了。” 坊中若是有人家全部死绝,其生前痕迹很快就会被抹去,就连其房屋以及其他产业,坊里也会第一时间处理掉。 这看似无情,却是所有人都认同的做法,总不能一直空置着吧? 若是如此,以这个世道对人命的吞噬效率,要不了几十年,整个常平坊空置的住所会比活人的住所还多。 说话间,香气已在周遭弥漫,酒菜开始上桌,老杀材主动担起了分筷的职责,抓着一大把筷子,一人一双的发了下去。 “吃吧。” 等他一声令下,一双双筷子就在桌上快速往来穿梭。 年纪大,所以胃口不好? 同为老人,见薛家模样,情绪低落,所以没有胃口? 不存在的。 那风卷残云的气势,若非有耿煊代劳,陈小钰甚至都很难吃上几口热乎的。 “你们在这里呀。”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娘。”正啃着骨头的陈小钰高兴喊道。 却是她母亲终于得暇,过来看看女儿,因为长时间在灶膛间打转,加之天气又热,脸颊红通通的,浑身都在淌汗,虽然看上去湿漉漉黏糊糊的,却散发着劳动之后所特有的健美。 按理说,以陈荣山的能耐,这种除了换来一身劳累,没有任何回报的活动,她是完全可以拒绝的。 但在坊中人的观念中,这种集体活动,和你家中财多财少无关,你若推拒不参加,便是自绝于整个群体。 要不了几次,就会很自然的被归入“外人”之列。 何况,看她这状态,明显并不排斥,甚至有些享受。 见女儿从凳子上跳下来就要往怀里扑,她赶紧躲开。 对耿煊道:“煊哥儿,吃完饭后你们自己回去就好,薛阿婆瘫在床上无人照顾,我晚点再回来。” 她交代完就走了,一个老者却盯着她丰盈的后臀舍不得移开。 “啪!”老杀材一筷子狠狠敲在他脑袋上,一边与一根排骨较劲,一边嘟囔骂道: “老东西,都这年纪了还改不了好色的性子。” 挨了一筷的老者也不恼,摇头叹道: “这怎能叫好色呢?我是替我儿子可惜,怎么就让陈荣山这狗东西捡了便宜?” “哎,这个曾柔……可惜,可惜。” 陈小钰、耿煊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陈小钰是听见有人骂她爹,原本还认真干饭的她当即瞪眼看着对方,凶巴巴的。 耿煊却是有些惊讶,“曾柔?” 老杀材瞥了他一眼,呵呵道:“你不会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吧,我看你婶子婶子叫得挺亲热啊。” “哎……” …… 吃完饭后,耿煊并没有多留,带着陈小钰就回家去了。 下午没有别的安排,依然是陪着陈小钰玩些无聊游戏。 直到下午四五点钟左右,曾柔才回来,还给耿煊两人带了饭菜。 看她牵着陈小钰回到她家院中,耿煊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家带孩子,真的比挖一天洞都还累啊! 连续耽误了两天,次日天才蒙蒙亮,耿煊就提着两大包裹出了门。 等到落日西斜,天色再度只有微微亮的时候,耿煊这才空着两手,一身疲惫的返家。 打开院门后正准备进屋,忽然停住了。 却见自家那破旧的院门后,一团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 耿煊心中吓了一跳。 “陈小钰?!陈小钰?!” 说着的陈小钰迷迷糊糊醒来,揉着小肚子,对耿煊可怜巴巴的道:“啊,睡着了,好饿呀。” 耿煊问:“你阿娘呢?” 陈小钰道:“去薛婆婆家了。” 在看到陈小钰的第一眼就觉不妥的耿煊,听了这话当即汗毛倒竖,忙问: “什么时候?” “唔……”陈小钰想了想,道:“就在我午睡醒来后不久。” 耿煊豁然站起,只觉一股股若有实质的电流在头皮中疯狂流窜。 第24章 救援 耿煊很清楚一件事,无论是陈荣山还是曾柔,都是把陈小钰当成心尖尖来疼的。 那死了男人,瘫在床上,无人照顾的薛婆子再可怜,曾柔也绝不可能以把幼女一个人丢在家中,冷锅冷灶,天色全黑,连饭点都给忘记了。 她敢把刚午睡醒来的陈小钰放在家中,去薛婆子那里,一定是做好了快去快回的打算。 最多不会超过半小时! 陈小钰午睡时间很固定,基本三点之前就会准时醒来。 而现在,按照耿煊的时间观念,已经是晚八点以后了。 这时候曾柔还不回来,只有一种可能,她回不来了! 要么,她的行动受到了限制。 要么…… 而偏偏,她去的地方,还是这个薛家! 这一个,耿煊心中念头飞速转动,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原本困扰他许久的疑惑,如冰雪般消融。 刚站起身来,他就迈步想要往外面冲去。 可在迈腿之前,他又收回脚步,伸手就将陈小钰携在腋下,向远处飞奔。 这个时候,他不敢把陈小钰一个人扔在院子里。 陈小钰从未见过耿煊如此严肃认真的神色,平日里还偶尔会与他顶嘴闹闹小脾气的她却是一声不吭。 半懂不懂,隐约意识到什么的她吓得面无血色。 即便被颠的难受至极,也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因自己坏了事。 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的耿煊,并没有径往薛家而去。 而是直接冲入另一户小院子内。 正在铺着鹅卵石的院中纳凉的老杀材就只听得“咔嚓”一连串脆响,便见自家院门被人撞了个稀碎,耿家小子夹着陈家小丫头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小丫头小小年纪脸皮却绷得紧紧地,耿家小子却只是大声喘气。 老杀材看了眼自家那破碎的院门,又看向耿煊,神色呆呆的,张嘴问道: “天塌下来?” 耿煊快速道: “柴爷,曾柔现在有危险!现在只有您能救他!” 单枪匹马,在窥破真相之后直接杀向薛家? 怎么可能! 在不知敌人实力深浅的情况下,有如此近在咫尺的强力臂助不依仗,去玩单刀赴会,不是脑壳有包么? 而就在耿煊说出这话的瞬间,他就感觉那个风趣幽默的老头消失了,似有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人还是那个人,气势却完全变了。 老杀材没有说任何废话,直接问:“她人现在哪儿?” “在薛驼子家……就是昨天埋掉的那个薛驼子。”耿煊道。 听了这话的老杀材的神色明显僵了一下,却依然没有说什么,只见他弯腰伸手在脚边弄了一下,便利索站起,大步向外走去。 “走吧,咱们去看看。” 老杀材看起来走得也不快,但携着陈小钰的耿煊却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您就不再问点什么?” 对于柴爷如此快速的反应,耿煊自己都有些吃惊。 连他自己都承认,自己还有太多没有说清楚的地方。 老杀材脚步不停,淡淡道: “救人如救火,哪有闲工夫听你慢慢唠?我又不一时半会儿,以后有的是时间听你唠。” 耿煊点头,不再多话。 很快,两人就来到薛家院外不远处。 老杀材对耿煊道:“你先缓一下。” 说着,他趁耿煊缓气的功夫,还低声道: “教你个我老人家拿命换来的经验,越是这种时候,你越不能急,越不能自己乱了方寸……你把她放下来。” 耿煊认真点头。 老杀材又对陈小钰道:“你要保持安静,懂吗?” 陈小钰神情木木的点头。 耿煊放下陈小钰,先是看了看薛家小院方向,而后一脸求教的看向老杀材,“柴爷,您经验老道,可有什么谋划?” 老杀材点头,“咱俩现在走过去,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你直接闯进屋里去。” 耿煊闻言呆了呆,“从哪闯?” “门在哪里?”老杀材反问。 “闯门?”耿煊瞠目结舌,这就是老经验的“谋划”? “然后呢?”耿煊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后手才对。 “没有然后,剩下的交给我就行。”老杀材道。 耿煊恍然:“你这是那我当幌子?” 老杀材不答反问:“缓过来没?” 耿煊点点头,交代陈小钰乖乖躲好,他便径往薛家小院而去。 一边快速接近,一道道清晰的意念在心中回想。 “铁皮功,提升。” 瞬间,一股炙热的浆流在皮肤之下流淌。 红运瞬间扣除十六点。 铁皮功从大成之境晋入大师之境。 耿煊将一直随身携带的解割刀从腰间刀鞘中拔出,握在手中。 来自前身的熟悉感,让他有种如臂使指的错觉。 “解割术,提升。” 瞬间,解割术从小成晋入大成,红运再扣六点。 一时间,耿煊心中浮现出种种精妙绝伦的解割技术,他对手中这柄解割刀的掌握,也从如臂使指的错觉,变成了真正的身体的延伸。 耿煊对此,却依然不满足。 “解割术,提升。”耿煊发出同样的意念指令。 很快,随着红运再次扣除十六点,才刚提升到大成之境的解割术再进一步,达到大师之境。 耿煊的脑海中,除了浮现出许多更加精妙绝伦的解割技术之外,更多了一种奇妙的感悟。 以无间入有间。 虽然只是感悟到了这种妙境的皮毛,但耿煊却感觉,自己可以更轻易的破除敌人强大的炼皮、炼肉成就,将手中武器寻隙深入其体内,给与其不可逃避的真实伤害。 不过数个转念之间,三十八点红运就消耗一空。 剩余红运点数,仅有三点。 “真到危险之时,还能当回血包急救一次。” 耿煊对此却很乐观。 至于红运即将清零,耿煊也不担心。 “很快就会有的。” 有句话怎么说的? 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 这时,耿煊刚好走到薛家小院门口。 耿煊脚步不停,瞬间加速。 “轰……咔嚓——” 一声轰隆巨响,紧接着一连串碎裂之音。 前一刻还完好无损的院门已经飞起,并快快碎裂。 而一道声音,已经在院门飞起,还没完全碎裂落地之前,已经穿过小院,并强行撞开了堂屋正门。 “轰——” 一声巨响,人影已然不见,只有一闪现出个人形窟窿的房门徒劳的立在那里。 第25章 抢杀 铁皮功从大成晋入大师之境,体表似有炙热的浆流在流淌。 人在掌握更强力量的同时,自然就会更信奉更强力量所能带来的效力。 这一刻的耿煊就是如此。 发生在身体层面的深刻变化,让他的心态也跟着一变。 有对这身体所能发挥出来的威能的期待,也有对即将到来的碰撞的跃跃欲试,唯独没有担忧恐惧。 站在院门外,耿煊侧着身子,左臂左肩在前,沉肩堕肘,周身劲力自发往这片区域流转集中,左膀肩臂之间的皮肤肌肉,就像是充气轮胎,外形变化的同时,强度也不知增强了多少倍。 皮肤表面,似有淡淡的金属光泽流淌。 然后,身体瞬间由静到动,院门如被纸糊般轻易破损,继而破堂屋正门,再破侧屋卧室的门。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外面破碎的院门还在发出最后倒地时的惨叫,耿煊已经出现在卧房之内。 这忽然而来的、毫不掩饰的连串爆裂声响,想来也超出屋中人的预料。 刚破门而入,耿煊就见床上帷幔忽然生出异常的抖动。 而后,耿煊心中一紧。 身体微微一侧,将膨大了一圈不止,表面有金属光泽流动的左臂顶在最前。 “叮叮叮——” 耿煊听到一连串叮叮轻响,手臂处传来仿佛被蚊子叮咬的痛感。 “暗器!” “没破防!” 意识到这点的耿煊没有躲避,反而脚在地上猛地一顿,在地上踩出寸寸龟裂之时,身形如一枚弹丸般加速向床上轰击了过去。 他快,对方的反应却比他还快。 在暗器被耿煊的肩臂皮肤硬抗下来,当啷落地之时,一道头顶浓郁红名的身影便已从床上蹦起。 当耿煊身形如炮弹般将床架撞了个粉碎,双腿在墙上借力猛蹬,这才停下动作。 那道却早已撕破帷幔,将上方屋顶撞出了一个窟窿。 耿煊扭头向上看去,此人已顺势一个翻滚,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只能听到瓦片碎裂的声响快速远去。 “你是泥鳅成精吗,这么滑溜?” 原本做好了与强敌鏖战一场准备的耿煊见此情形有些懵,对方只是用暗器稍稍试探了一下,然后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接就开溜。 这让做足了充分准备的耿煊有种蓄力憋出大招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耿煊这时也才反应过来,他担心此人太强,但冒险孤身藏进常平坊的此人心中的不安比他更甚。 站在此人的立场,在身份已经暴露的情况,不与自己做任何纠缠,立刻远遁,本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与自己战斗,便是赢了又如何? 没多留一刻,便离死亡越近。 可以说,从耿煊选择直接破门,将动静闹到迅速向周边扩散的当下,他的敌人就不是耿煊一人,而是整个常平坊。 必须赶在常平坊中人反应过来之前逃出去,不然,便是赢了耿煊,他也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耿煊理解了此人的选择,却没有高兴,反而满心的懊恼。 到嘴的肥肉要溜走了啊! 耿煊不甘的咬了咬牙,先是看了看距离地面至少五米高的屋顶窟窿,又扭头看向身边。 此刻,撞碎床架的他就靠在床与墙的夹角中,破碎的帷幔床架将一张床弄得一团糟,却依旧可以看见,破碎的帷幔下正躺着一具身姿丰盈的胴体,胸膛正在随呼吸轻轻起伏。 这情景虽然有些不妙,但至少人还活着,耿煊心中稍定。 卸下了心中最大的担忧,耿煊立刻手脚并用,先是抓住屋中房梁,然后手臂用力顺势一荡,如荡秋千般把自己送上了屋顶。 刚翻身站起,却见那头顶浓郁红名的身影已在四五十米之外,正从隔壁另一家屋顶跃起,往旁边一片小树林射去。 见此情形,耿煊对于追上此人终于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这人明显是修炼过轻身提纵之术,动作快速、灵活、敏捷,与之相比,他就像是一坨沉重的铁块。 别说其人已经占了先机,便是同时起步,他也只能看着人家的屁股吃灰。 耿煊也没再追逐,就这么站在屋顶,努力将嘭嘭乱窜的心跳平复下来。 这一切说来话长,可从耿煊站在院门口开始发力向屋内冲锋,到这一刻站在屋顶破洞旁边吹风,总共也就过去了十几二十个呼吸而已。 看着对方即将没入树林,与黑暗的丛林融为一体,一个抓住了要被浸猪笼的货,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了! 耿煊一边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却又忍不住心动眼热。 “轻功好啊,这轻功得练啊!” 就在耿煊心绪激荡之际,真视之眼赋予他的敏锐目力忽见四道淡淡的虚线从院内某处激射而出。 这四道虚线划出的轨迹很奇特,两道笔直,两道则有着明显的弧度弯曲。 顷刻之间,这四道淡淡的虚线便“连接”到了那即将没入黑暗丛林的身影上。 两处“连接点”不偏不倚,恰在其双腿膝盖处,还有两处“连接点”则分别在其脑后枕骨处,以及脑后颈椎处。 “嘭!” “嘭!” “嘭!” “嘭!” 四道沉闷中又带着骨头碎裂的声响进入耿煊耳中。 紧接着那道身影便只闷哼了一声,仿佛失去了意识,身形也似乎进入到了僵直的状态。 那本来即将没入黑暗丛林的身体如同折翼的飞鸟,直直的往地面跌落。 “噗通!” 那道身影从数米高的空中,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目瞪口呆的耿煊,就见原本不知道藏在何处的老杀材再次出现在院子里,拍了拍手,便不快不慢的往那家伙摔落之地走去。 与此同时,耿煊还发现,附近的人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距离近的两处人家,已经有男人手执棍棒钩叉之类的物事,小心翼翼的往屋外走来。 远处,又几道手执刀剑的身影更是在快步接近。 刚才耿煊携着陈小钰在坊中狂奔,强行闯入老杀材院中,很快又和老杀材一起赶往薛驼子家。 坊中上下又不是瞎子,这一路已经不知道惊动了多少人。 现在,坊中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往这边聚集了。 见到这样的局面,耿煊再不做他想,如一个秤砣般跃下,轰的一声砸在院子里。 不顾双膝的不时,立刻往院外冲去。 经过老杀材身边时,见他也有跟着自己一起加速的意思,耿煊将速度又加快了一些,同时还道: “柴爷,您老慢点,小心有诈,我先去探探情况。” 言语间,一种慷慨激昂的气势油然而起。 本准备加快脚步跟上去的老杀材脚步顿了顿,便将脚步放缓了一些,任由这个耿家小子去多出点风头,多挣点表现。 反正,他对自己的出手很有信心,挨了自己四下重手,那人没那么容易醒来。 终于,耿煊赶在了所有人之前快步跑到了目标人物身前。 却见此人只披了一件汗衫,除此之外,身上再没穿任何衣物,此刻更是光屁股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耿煊向此人脑后枕骨、颈椎骨看去,这两处有些明显的异常,仿佛被人用重锤狠狠敲击过。 双膝同样很惨,膝盖骨直接碎掉了。 即便如此,此人的呼吸居然依旧平稳,也可以想见此人生命力的顽强。 突遭如此重创,也不过只是昏迷而已。 要是让他醒来…… 耿煊蹲下,左手解割刀直接从其背部插入。 在刀刃入肉只是,耿煊明显感觉到,此人虽然昏迷,但其皮肤、乃至皮肤之下的血肉,在中刀的瞬间,都像是被抹了油一般,总是给人一种伤不着正主,让人难有确切把握的感觉。 不过,耿煊手握的解割刀,就像是识途的老马,任何干扰阻碍,都不能影响其分毫。 解割刀的刀刃就这般一路通畅,破开后背皮肤,皮下血肉,穿过后背肋骨,深深的插入那有力跳动的心脏。 在刀刃插入心脏的瞬间,耿煊明显感觉到一股奇妙的震颤力传来,就像是这颗心脏临死前做出的最后挣扎。 耿煊双手握着刀柄,又往下压,直到解割刀的刀刃全部插入,直没至柄,感受到对方体内正在如泄洪般迅速流逝的生机,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在等待收获此人死亡后的“果实”之时,耿煊的目光向左右扫去。 刚才,站在屋顶,又有过人的目力,耿煊看到,当那四道“虚线”最终连到此人身上后,有四件东西几乎跟着此人一起坠落摔地。 很快,耿煊便找到了四块都有着鸡蛋大小的鹅卵石,散落在此人周围。 “这就是柴爷的武器?” 耿煊也想起来,刚才柴爷准备与自己前来救人之时,曾有个明显弯腰的动作。 现在想来,他这是在取物器啊。 柴爷那院子里,可是铺满了鹅卵石。 “原来,鹅卵石的威力也可以这么大。”耿煊心中震惊。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脑海中终于浮现这段信息,耿煊心中松了一口气。 “炼化。” 就在这时,老杀材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你怎么把人给杀了?” 语气之中,明显有着责备之意。 一个坊外人怀着恶毒的心思潜入常平坊内部作恶,不得已当面斩杀也就罢了。 在确保已经可以将其生擒的情况下,坊中上下不使出一切手段“招待”一番,不将其价值完全榨干,并折磨个生不如死,如何能够让坊中上下解气解恨? “我就是来抢人头的,怎么可能让他活着落在你们手中。” 耿煊心中如此想,但话却不能这么说。 他本想装傻糊弄过去,说:“难道这人不该杀?” 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这并不妥,忽地心中一动,朝光屁股尸体瞥了眼,一脸的厌恶,愤愤道: “这畜生多活一息,都让我恶心!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扔粪坑里去!” 听了这话,老杀材怔了一下,问:“曾柔可还活着?” 耿煊点头:“人还活着,不过,情况却有些不好,咱们就别进去了,等陈叔回来吧。” 就在这时,远处院子里忽然传来嗷呜嗷呜的哭喊声。 “阿娘阿娘,你醒醒啊,呜呜呜~~” 那分明就是陈小钰的哭声。 却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溜了进去,看到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母亲。 老杀材无奈,看了看周围,对最先聚来,也是距离最近的两个男人道: “你们安排两个女人过去,照顾一下,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要是情况危急,别有顾虑,赶紧跟我说!” 很快,几个女子便匆匆进了院中。 陈小钰无助的哭声明显小了下去,也并没有人出来呼喊救援,看来情况真的不是太糟糕。 见此,老杀材的神色也完全缓和下来,没再计较耿煊不理智的行为。 反而借着这次机会现场教导起来: “遇到这种事,别情绪上头。在厮杀之时,自然要全力以赴,可若已经制服了对手,再因情绪而杀人就很愚蠢了。” 说着,老杀材摇头一脸惋惜的道:“只要稍微用点手段,就一定能从此人身上挖出不少好东西,现在只有这一坨肉……给你要不要?” 最后,他问的是耿煊。 耿煊赶紧摇头。 对于老杀材的心疼,他也能够理解。 而恰在此时,一段新的信息在脑海浮现。 【得红运三十五,黑运三。】 “大丰收啊!” 大量的红运收入让耿煊心神振奋,与此同时,极少的黑运则让耿煊好奇不已。 一边是自己的大丰收,一边是老杀材的颗粒无着,耿煊都有些抱歉了。 这时,耿煊忽地心中一动,提醒道: “柴爷,这人现在光溜溜,但我敢肯定,他在潜入咱们常平坊时,一定带了不少东西,现在很可能就藏在薛家……嗯,也不一定,也可能他藏在了外面。” 老杀材当即振奋起来,盯着耿煊,问:“你确定?” 耿煊先是点头:“我确定。” 紧接着又有些迟疑道:“不过,东西被他藏在了薛家还是在别处,我就不敢保证了。” 老杀材摆手道:“这你不用管,只要东西进了常平坊,挖地三尺我也能找出来!” 说着,他直接转身就走了,没再往地上的尸体看上一眼。 这一刻,这尸体在他眼中仿佛完全变成了无用的垃圾。 就在老杀材离开后不久,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疾行而来,踉跄慌张。 这人在耿煊身前停下。 “陈叔。” 陈荣山宽厚的手掌重重的拍在耿煊肩上,“阿煊,你救了我们全家!” 耿煊轻声道:“您先进去看看吧。” 陈荣山点点头,快步往远处院子走去。 对就在耿煊旁边不远处的光屁股尸体,没有多看一眼。 第26章 中秋快乐!! 第26章 中秋快乐!! 祝大家中秋快乐,家庭幸福,团圆安康。 万事如意,平安发财!!! (本章完) 第27章 真假两变 第27章 真假两变 薛家,堂屋。 “人无大碍,没有被侵犯,只是被人用重手法敲晕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一个妇人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便又去了里屋。 陈荣山则从屋中走了出来,确认了妻子女儿的状态后,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 他看向耿煊,问: “阿煊,你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你可知这贼子究竟是如何潜入咱们坊中的?他又怎会在薛驼子家?” 老杀材以及同样闻讯赶了过来的李坊主二人也都看向耿煊,这同样是他们心中的疑惑。 耿煊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沉默了片刻,才对几人道: “柴爷,坊主,陈叔,今夜之事必然会震动整个常平坊,说不定还会被爱饶舌的传到咱们坊外面去。 我希望您们能赶在消息扩散开之前,把我在这事中发挥的作用尽量淡化掉。” 说着,耿煊直接对上了李坊主的目光,道: “坊主您不是说我爹的死很可能另有隐情吗? 我不希望因为今晚这件事被人注意到!” 李坊主眼中闪过恍然之色,看耿煊的目光却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或许这就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吧,人家死了爹,死因还有蹊跷,什么事都得自己扛,有点变化不很合理么? 李坊主还在惊奇于耿煊的变化,陈荣山率先开口,道: “阿煊说得对,这事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说着,他看向李坊主: “另外,我希望坊主你能出面说一下,让大伙口上积点德,别把曾柔的名字拿出去乱传,要是让我发现,我会亲手撕了他们的嘴!” 这次李坊主不敢再犹豫,赶紧点头。 他知道陈荣山说得到就做得到,他现在正憋了满肚子的火,谁要是不开眼图口舌之利,那就是在给自己的全家遭灾惹祸了。 李坊主赶紧起身,“你们先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耿煊便只听得李坊主的大声讲话远远传进屋中。 当他再次进屋时,只听得周围嘈杂的人声快速远去。 李坊主重新坐定,对陈荣山、耿煊二人道: “真正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的并不多,都是人云亦云,胡乱猜测,我已警告过,待会儿再对屋中那几个女人叮嘱一番,大家都会把今夜之事烂在肚子里。 今后要是谁敢无凭无据的胡咧咧,不用你们动手,我亲手把他们的嘴给撕了!” 陈荣山点头。 于是,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耿煊身上。 耿煊道:“事情的经过,我基本已经知道了。不过,其中有一些还是我的猜测,我想趁这机会再做一次确认。” “如何确认?”李坊主问。 “咱们得先去一个地方。” “哪里?” “埋薛驼子的坟地。” “……”三人。 片刻之后,四人站在一个新垒的坟堆前。 而原本才垒起的坟堆,此刻却已被再度扒开,露出棺材完整的盖板。 老杀材看向耿煊,做最后的确认。 “我真要打开了!” 耿煊点头。 “嘎吱——嘭!” 棺材板被老杀材掀到了一边,他的目光往棺材里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不仅是他,李坊主,陈荣山二人同样都被棺材内的真实情况惊怔在了那里。 唯有耿煊所受震动最小,只因棺材内的情景印证了他心中所想。 濛濛的月光下,两具尸体挤在小小的一口棺材内。 男尸在下,相对来说要纤瘦许多的女尸在上,看上去就像是紧紧依偎在男尸的怀里。 对坊中之人都很熟悉的三人第一眼就认出,男尸便是薛驼子,女尸则是本应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薛婆子。 大家都在叹息他们二人阴阳两隔之时,却不知他俩早就已经同棺而眠,泉下相伴了。 “现在,事情的经过已基本完整了,我就从头讲一遍吧。”耿煊道。 无人说话,耿煊自顾自道: “前日我赶集回来,正好看见许多商贩因集市新规一事聚在大门处,群情激奋,后面所有回家的商贩都被他们强行留了下来,想要以此壮大声势,反对新规的推行。 其他商贩碍不过情面,都被留了下来,唯有薛驼子是个例外。 当时他推着木轮车从外面回来,其他人想要拉他入伙,他根本不理会,推着车依旧往前走,甚至还撞到了几个人,招来不少骂声。 因为这事,我对他就着意留心了一下,当时就觉得这人有些问题。 但一来这只是我的感觉,并没有实据,二来当晚就传来了薛驼子的死讯,我也亲眼看到了,后来也就没再想这事。” “直到今天在山里面修炼完回来,当时天色基本已经全黑,却看见陈钰一个人蜷成一团睡在我家院门口,我就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我把她刚弄醒,她就说饿。 我问她阿娘去哪儿了,她说去薛婆婆家了。 婶子离开的时间,是在她刚刚午睡醒来之后。 当时我就知道,婶子一定是出事了。” 说着,耿煊看向一言不发,却牙关紧咬,拳头紧握的陈荣山,道:“我想,当时若是换了陈叔,应该也会有同样的判断吧?” 陈荣山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曾柔绝不可能把小钰一个人丢家里这么长时间,连晚饭都给忘了。 发生了这种事,只能说明她那里一定是出了事!” 耿煊道:“因为我原本就对薛驼子有所怀疑,我就把情况想得更糟糕了一些。 我又怕自己实力不够,救人不成还把自己和陈钰搭了进去,就先去找了柴爷求救。当时有很多事我也是说不出清楚的,多是猜测,好在柴爷根本没有听我详细解释,就立刻行动了起来。 后面的行动,也幸得有柴爷出手,不然就要给那贼子溜掉了。” 老杀材不时轻轻点头,表示对他说法的认可。 李坊主点头,一边琢磨,一边轻声道: “也就是说,前天下市后推车返家的薛驼子不是真的薛驼子,而是外面的人假扮的? 嗯……前天康乐集大清扫,杀了一些,抓了一些,还跑掉了一些,此人应该就是一条漏网之鱼。 他在康乐集待不下去,也可能当时被追得无处可逃,便直接顶了薛驼子的身份,既避开了康乐集的追杀,还能借咱们常平坊栖身。 若我所料不错,当时真正的薛驼子应该就藏在那木推车里吧,那时就应该是个死人了。 假薛驼子回家后饭也不吃,直接躺床上休息,应该也是为了不与薛婆子交流,避免露出破绽。 半夜薛婆子起夜,发现薛驼子已经死在了床上。 我想应该是假薛驼子趁着薛婆子睡着的功夫,与真薛驼子掉了个包。 我们闻讯赶来时,那假薛驼子很可能就悄悄的藏在薛家某处。” 说到这里,李坊主看向耿煊,问:“当时我验看薛驼子死因,你忽然问他具体的死亡时间,是不是就已经有所猜测?” 李坊主的分析让耿煊有些心惊,心中更不敢有任何小觑之心。 此刻面对他的疑问,耿煊却是摇头:“当时我却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有些疑惑,想要求证一下。” 李坊主点头。 老杀材忽然手指着棺材中的女尸,疑惑的问:“可这薛婆子又是怎么回事,我想没人糊涂到装薛驼子的时候把她也一起装进去吧?” 耿煊一愣,看着一脸认真的老杀材,没有一点作伪,心道,难道这就是您老杀孽如此之深,却能安享晚年的秘诀? 他却没有开口,陈荣山摇头道: “最开始这棺材里应该只有薛驼子一个人,咱们看到的那薛婆子也是真的。 事情变化应该是在后半夜。 当时大家都散了,除了院里几个敲锣打鼓的,堂屋里无人守灵,薛婆子瘫在床上,那是假薛驼子最好的动手时机。 薛婆子应该就是那时被杀死,并和薛驼子装在了同一口棺材里,等次日棺材往土里一埋,什么痕迹都遮掩的干干净净。” 老杀材惊讶道:“这么说,后来瘫在床上那个薛婆子,是这贼子假扮的?” 陈荣山点头,牙关再次咬紧,没有说话。 李坊主道: “此人既然能够扮成薛驼子进入常平坊,骗过了所有人,那他再扮成薛婆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何况,自从那夜之后,他就一直瘫在床上哪里也没去,期间真正接触过他的屈指可数,还都是各家女眷,哪能发现异常?” 老杀材恍然点头,“曾柔心善,那么热的天,帮厨的时候还不忘多次送饭送水,没想到反倒被毒蛇盯上了。” 耿煊轻轻点头,陈荣山不说话。 李坊主却又看向耿煊,道:“事情基本都捋清楚了,不过煊哥儿,我还有个疑惑,若不方便你不说也可以。” “您问。”耿煊道,心中却大约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 “你和薛驼子也不熟吧,当时那么多人都没有看出蹊跷,你怎么就觉得他有问题呢?” 当然是他的红名有异常啊。 耿煊心中如此想。 当然,这个理由他是不可能说的。 既然决定了“坦白”,这个问题也回避不了,他也早就想好了说辞。 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不答反问:“坊主,陈叔,柴爷,不知您们有没有注意到,不同的人走路的姿势都是不同的?” “我有时候就喜欢琢磨这个,加上薛驼子本身有些特别,他走路的背影姿势我就记得更清楚些。” 这当然是信口胡诌,薛驼子走路有什么特点,他哪里知道。 但耿煊此刻就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也不怕有谁质疑,有本事你让他站起来和我对质! 而听了他这话,三人先是若有所思,继而恍然。 这道理一说,大家就都懂了。 不细想不觉得,可仔细一想,每个人走路的步幅,手臂摆动的节奏和大小,躯体配合的程度,包括脚步的轻重,都是不同的。 亲近之人甚至可以单凭脚步声就知道来者是谁,夸张点的甚至能判断出其当时的喜怒哀乐。 这是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过的体验,所以耿煊一说,大家就都理解了。 老杀材拍着耿煊肩头,狠狠夸赞道: “你小子,平日里看着像个闷葫芦,没想到心思这么活泛。 这次曾柔能够得救,还能把这贼子就地正法,咱们虽不能往外宣扬,但你居首功这是跑不了的!” 说着他的眼神看向李坊主。 李坊主赶紧点头:“当然,对于煊哥儿今夜表现,坊里不会忘记,一定会有所表示的!” 几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让这薛家两口同穴而眠也不错,不需要另觅新棺,再办一起丧事——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薛家没人了。 棺材板被重新合上,被挖开的坟堆也很快就被重新垒好。 正要告别之际,耿煊忽然道:“其实,小子我也有个疑惑,不吐不快。” 三人纷纷扭头看向他。 “你们说,此人费尽周折才顶着薛婆子的身份在常平坊藏匿了下来,怎会如此不智,今天就对婶子下手?” 经他这么一说,几人也都面露疑惑之色。 只从此人利用薛驼子、薛婆子二人,连续两次真假掉包,成功以薛婆子的身份鸠占鹊巢,在薛家住了下来,就知道其人绝不可能是个蠢货。 可紧接着就做出这种事,这是有脑子的人干得出来的事? (本章完) 第28章 九流秘术 第28章 九流秘术 回家后,耿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拿虎骨鹿参酒。 之前为了方便,耿煊在地下通道放了一坛。 后来抱回家的十五斤装那坛还在家里,现在成了耿煊的救命药。 耿煊一口气喝了一斤左右,那种饥火烧肠的难受劲才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活过来了。” 醉醺醺的耿煊感受着持续的温热暖流从胃部向身体的四肢百骸扩散,心中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在与实力未知的敌人战斗之前,为了尽可能的增强实力,耿煊将剩下的四十一点红运几乎挥霍一空。 解割术连升两级,从小成直接晋入大师境界。 铁皮功也在大成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达到大师之境。 这固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增强了耿煊的实力,能够硬抗下对方的暗器攻击,就得益于铁皮功的这一次及时提升。 但这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红运消耗,提升完之后,四十一点红运只剩三点。 除此之外,这连续的提升,对耿煊的身体来说,同样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消耗极大。 以技术提升为主,身体改变为辅的解割术也还罢了。 铁皮功从大成之境到大师之境,直接把他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身体再次干到饥焰中烧的地步。 好在随着身体素质的全面提升,忍饥耐饿的能力也有极大的提升。 不仅没有妨碍他战斗,在之后与李坊主等人面对面交流时,也没有露出任何异常,被他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现在,耿煊一口气连饮了一斤左右的虎骨鹿参酒,把自己喝到醺醺欲醉,这才终于填平了这一次快速提升带来的身体亏空。 不过,这还并不能让他的身体完全恢复。 按照此前的经验,后面一段时间,每天的消耗也不会低于一斤。 这还是在安心静养的状态下,若是身体处在持续高强度的运动中,每日消耗的虎骨鹿参酒还会增加。 耿煊忽觉肩上的压力更重了,本就拮据的资源再次雪上加霜啊。 “好在收获不菲。” 耿煊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最大的收获,自然是杀死贼人后新增的三十五点红运。 虽然代价不小,可解割术、铁皮功都有了巨大的进步,这都是做不了假的。 【红运:38 铁皮功(大师)+ 潮汐呼吸法(小成)+ 地行术(大成)+ 解割术(大师)+ 铁砂掌(大师)】 …… 虽然折腾了半宿,但耿煊记挂着那工期紧迫,因为各种事一拖再拖的“大工程”,还是准时准点的醒来。 当他走出房间,见到院中情景,忽地停住了脚步。 院中,正坐在石桌边的陈荣山、老杀材二人扭头看向他。 老杀材还笑着招呼道:“起来这么早啊,都不多睡一会儿?” 耿煊也终于回过神来,惊讶道:“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老杀材道:“有一会儿了。” “怎么不叫我?” “见你睡得香,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就等等咯。” 他这种散漫的心态,真是让人羡慕。 可耿煊听了却忍不住嘴角扯了扯,问:“我没说什么梦话吧?” 老杀材呵呵道:“睡得像猪一样,倒是鼾声挺响。” 耿煊心中稍安,走到二人旁边坐下,问:“你们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当他开门出来,陈荣山就将脚边两个食盒打开,将一份又一份热腾腾的饭菜摆在了桌上,此刻招呼道:“先吃饭。” 昨晚折腾了半宿,今早起来就只喝了一肚子凉白开,正想着待会儿去“工地现场”后啃几块干粮哄哄肚子,现在这么多热腾腾的饭菜摆桌上,耿煊当然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吃。 “这味道……不像是婶子的手艺。” “嗯,让坊中女眷做的,想着你也不做早饭,就带过来和你一道吃。” “……婶子现在情况怎样?” “回家后不久人就醒了,不过状态不是很好,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陈钰没事吧?” “没什么事,就是昨晚的事把她给吓着,现在黏着她阿娘哪里也不肯去。 不过小孩子忘性大,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还是要注意……” 一边吃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很快,一大桌饭菜就被三人一扫而光。 耿煊一人至少做了一半的贡献。 陈荣山将桌上的碗筷收入食盒,将石桌空出来,老杀材将脚边一个包裹放在桌上。 见耿煊满脸好奇的打量,便伸手在包裹上拍了拍,一脸笑呵呵的问:“猜猜这里面是些什么?” 耿煊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包裹,他也不相信两个老爷们早早地过来寻自己,就只是为了跟自己一起吃早饭——这只能是顺带。 心中也早就在琢磨此事,此刻老杀材问起,他只想了想,便道:“难道您真把那贼子藏起来的东西找了出来?” 老杀材又拍了拍包裹,嘿嘿道: “你小子机灵,猜得没错! 不把这些东西挖出来,我老人家睡觉都合不上眼,昨晚你走后,我们可是动用了不少人手,终是没让人失望。” 耿煊道:“您老这么开心,收获一定很大吧?” 老杀材点头道: “很大,出人意料的大。 ……真的是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只大肥羊!” 说着他便开始解包裹,一边解,一边道:“还记得昨晚你最后问的那个问题吗?” 耿煊点头,心中一动,“难道你们已经知道答案了?” 老杀材点头。 此刻包裹也已解开,却见最上面便是几本书册,他直接取出最上面的一本,拍在耿煊面前,道:“答案就是这个。” 耿煊定睛看去,封皮上的三个字当即就让他心中一怔。 《房中篇》 看到这名字,耿煊心中很自然的便联想到了自己手中的一本《地行篇》,继而又想到吴有仁曾经对前身提过一嘴的《走狗篇》。 这些联想,让耿煊心中如浪潮起伏般翻涌起来。 面上却是疑惑道:“这是?” 老杀材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道:“小子,之前康乐集大清扫,扫出了不少暗疮毒瘤,其中有个很奇葩的事,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何事?”“说是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外来者,藏匿于一个寡妇家里,家里还有个未出阁的女儿。 巡查队发现异常,想要拿下此人,那对母女却失心疯一般对他们进行阻挠,连自己的命都不顾,给那人创造了逃跑的机会。” 此刻,耿煊心中震动不已,这不就是自己当时在铁器铺等待期间听闻的诸多八卦之一么? 忙点头道:“听过,当时不少人都在说这事。” 耿煊不是蠢人,已联想到了许多,一些原本想不通的疑惑也悄然解开。 “所以,扮作薛驼子潜入咱们坊的贼子,就是此人? 那对母女舍了命也要保他离开,也不是那对母女的问题。 而是这人掌握了某种特别的手段,能让女子听命于他,为他所用?” 如此一来,此人在那种时候敢对送上门的曾柔下手,也就不奇怪了。 他不是没脑子,更不是失心疯,他是有把握通过自己的手段把曾柔变成自己的人! 老杀材点头:“你倒是聪明,至于具体什么手段,你看看就知道了。” 得到他的授意,耿煊按捺住心中激动,翻开了《房中篇》的扉页。 和《地行篇》一样,此书开篇便阐明了来源、立意与要旨。 只是书中阐明的数个源头,便让耿煊心神震颤。 此书主要源头有二,一是身体的痛苦、以及酥麻酸痒等极端体验对人精神抵抗的消解,二是男女之事达到极乐之境时,对人精神心智的消解。 《房中篇》将这两者巧妙的组织在了一起,从而达到了可以通过男女行乐的方式,从思想上操控另一人的目的。 善用此法,不仅可以让男子操纵女子,也可以反过来,让女子操纵男子。 其中,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便是“第一次”。 在正式行乐之前,必须通过特殊的手法技巧,通过极致的疼痛,亦或者酥麻酸痒等极端感受——因人而异,瓦解受害者精神层面的抵抗。 然后施术者再“趁虚而入”,通过特殊的房中技巧,将自身意志烙入受害者心智之中,达到操控对方的目的。 老杀材道:“事后你陈叔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曾柔除了被重手法打晕,还被那贼子插了许多能让人感到极端痛苦难忍的银针在体内。 别说她一个弱女子,便是自命勇武的男子,面对这样的折磨都不可能坚持太久。 她却因为对女儿的担忧,任那贼子如何折磨都没有彻底的崩溃,这也是那贼子失算的地方。 不过,再强的意志终究也有尽时,也幸好你发现得及时,赶在那贼子行那畜生之事前将他惊走了,不然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说着老杀材看了沉默的陈荣山一眼,摇头道:“你是不知道你陈叔在知道这些时后怕成什么样,瘫在地上好一会儿才重新站了起来。” 陈荣山依旧没有说话。 但他的手却压在耿煊手上,抓得很紧。 千言万语,都在其中。 耿煊能够理解陈叔为何会怕成那样。 要是自己反应稍慢一些,要是自己等人赶去解救时婶子曾柔已经变成了对方的人,拼命帮助对方逃生,那绝对能把陈荣山这个魁梧的汉子瞬间击垮。 耿煊看着身前这本《房中篇》,心中震动不已。 让他稍感心安的时,此法的限制同样巨大。 一是施术者必须对受害者经常性的“浇灌”,以避免其逐渐脱离掌控,而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是有限的,这就使得他在同一时间能够操控之人很有限; 再一个就是受害者的实力必须比施术者弱很多,确保施术者时时刻刻都处于强势压制的地位,不然受害者就可能从这种特殊状态中挣脱出来。 若非这两个限制存在,通过这本《房中篇》能干成什么事,耿煊都不敢想。 看完开篇,耿煊好奇的就想去翻后面的内容。 “啪!” 老杀材一巴掌直接把耿煊的手拍开,同时将《房中篇》收入怀中。 对耿煊道: “这门九流秘术太邪性,你这小娃娃把握不住,暂时就放我这吧。 现在知道这东西的就我、李逡、你陈叔还有你,我给李逡明说了,在我死之前,这东西谁都别惦记!” 虽然没有看到后面的内容,但耿煊却并不遗憾。 对于老杀材如此强硬的态度,他也没有任何不满,反倒佩服其能如此清醒而果决的处置此事。 正如他所说,这《房中篇》真的很邪性。 对常平坊来说,这玩意儿没有任何好处,稍微处置不当,反倒会成为祸乱之源! 真正让耿煊在意的,却是他不经意的提起的一个词语。 九流秘术。 见他把《房中篇》收入怀中,耿煊开口问道: “柴爷,这不是房中篇吗?您怎么说是九流秘术,这又是何意?” “房中篇是九流秘术,但九流秘术不只是房中篇,还有很多。 这就好像说你是个男人,但男人却不只有你是一个道理。” 老杀材很随意的说了一句,便摆手道: “这个且不去管他,咱们说正事。” 说着,他把包裹往耿煊身前一推,道:“这些东西,现在都是你的。” 耿煊看着包裹中一大堆的东西,惊讶又疑惑:“啊?这些都给我?” 老杀材先是将四本厚薄不一的书册拿出,让耿煊一一过目。 “别看东西很多,最有价值的就是我怀里这本,然后是这四本修炼法门。 两本淬体之法,分别是炼血用的《姹女玄水功》,以及炼骨用的《缩骨法》。 再就是这本轻身之法《狸纵术》,还有这本《易容术》。” “真要让我说,这四本里面,最有价值的就是这《缩骨法》和《易容术》。 一般的易容只限于捏脸,通过调整脸部皮肤和肌肉的布局改变容貌,再好一点的能够稍稍改变一下体型,肉多的地方往肉少的地方挤挤,或者反过来。 而这两本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们是配套的,若是修炼到淬体第四境,以缩骨法对炼骨有了一些掌握,那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骨相形态。 也就是说,你可以变得更高,更矮,甚至变成一个驼子,从‘易容’达到‘易骨’的境界。” 听着老杀材的讲述,耿煊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这些全都给我?” 老杀材道: “按照常平坊的规矩,这种战利品,居首功之人拥有优先选择权。而你的功劳,昨晚咱们就已经和李逡敲定了。 这几本功法虽然价值不菲,也远没到会让他自食其言的程度。 何况,功法这东西,有了一本,再弄一本不是挺容易的吗?” “啊?”耿煊惊讶。 老杀材伸手将在耿煊面前一字排开的四本功法收了回去,笑眯眯的道: “所以,这四本功法现在只是给你看看,解解馋。原本坊里会留着,过几天会把誊录本分别给你一份。 这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对吧?” (本章完) 第29章 战利品 第29章 战利品 见老杀材真将四本功法收走,和那本《房中篇》一样,被他揣进了怀里,耿煊差点没绷住。 合着您老今天过来,就是逗人玩的,是吧? 价值最大的几个,真正落在自己手上的一个也无。 反倒是接下来老杀材嘴里那价值不大的两样收获,成了今日到手的真正实惠。 “除了这门有些邪性的九流秘术,四门修炼之法外,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事。 在你陈叔的建议下,除了这瓶补血丸之外,其他东西坊里全部折算成了银子。 不多,总共也就一百五十两。 这瓶里的补血丸共有八枚。 在功法上坊里占了你便宜,经你陈叔的争取,这些东西坊里就不分成了,全部归你。” 耿煊看着包裹中最后两样物事,一个瓷瓶,一堆银锭。 耿煊拿起瓷瓶,稍稍打开瓶盖,便有一股香气扑鼻。 奇妙的是,这入鼻的香气自带一股暖意。 耿煊赶紧重新盖上,避免药力外泄。 说来,这补血丸和虎骨鹿参酒的作用是一样的,都是固本培元,填补身体亏空之用。 据耿煊所知,一枚补血丸便价值十两白银。 八枚补血丸便价值白银八十两,这一瓶就超过了耿煊穿过来后最富裕时全部的身家。 而银锭都是统一规格的十两重银条,耿煊只是大略扫了一眼,便发现了异常。 “这不止一百五十两吧?”耿煊问。 一百五十两白银换成十两银条也就十五根,可这包裹里明显不止这个数。 老杀材道:“这里总共有三百两,一半是战利品,一半是你陈叔自己掏的。” 耿煊闻言,看向陈荣山道:“陈叔,你给我银子干什么?这我不能要!” 说着就伸手要从包裹里拣一半银条出来。 战利品的收获,已经让他非常惊喜了,对他来说,这完全是一笔意外横财。 因为有陈叔的努力争取,再加上柴爷对自己这个坊中后辈明显也有些袒护,基本上为他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现在这些收获,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陈荣山现在却还私人掏出来一百五十两,耿煊能明白他的心意,但却觉得这心意有些太重了。 耿煊猜测,为了凑这一百五十两,陈叔不仅把自家的现银掏空了,应该还向其他人拆借了不少。 因为修炼者就没有留太多现银在手上的习惯,将银子变成资源,用资源“喂出”更强的力量,从而获得更高的地位,更多的银子。 如此循环,才是修炼者对金钱的态度。 陈叔不仅自己修炼,在武馆修炼的陈铮更是全靠他供养。 他再有本事,他的实力以及常平坊所能给他提供的舞台就已经决定了他在这个框框里所能达到的上限。 若只是一点点心意的表示,耿煊还能心安理得的收下。 可这种倾尽全力的心意,耿煊就觉有些过于沉重。 见耿煊动作,陈荣山赶紧将他的手按住,沉声道: “阿煊,这次全亏了你,你陈叔我才没有家破人亡,这点心意你要是不收下,我心难安!” 耿煊笑着点头道:“好吧,这既然是陈叔您的心意,那我就收下了。” 陈荣山点头,放开了按住耿煊的手。 手得解脱后,耿煊当即从包裹中抽出十四根银条摆在陈荣山面前。 赶在他说话之前开口道: “陈叔你可别自作多情,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婶子的。 别的不说,她天不亮就起来给我做早饭,鸡蛋羹我要吃甜的她做甜的,我要吃咸的她给我做咸的,待我如自家子侄。 她现在这般,我要是还没有一份心意,我还是个人吗?” 他这一番话,把陈荣山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话。老杀材在旁边笑着帮腔道: “小子这事做得不错,这样就挺好。” 说着直接把十四根银条装进一个食盒里,一手提盒,一手拉着陈荣山就往院外走。 “小子,耽误你今日修炼,我们不继续在这碍眼了。 过几天等功法誊录好了,记得自己来拿,我可不会再像今天这般巴巴的给你送上门来。” …… 刚才对陈叔的那番说辞,固然堵了他的嘴,但耿煊自己心中同样也有所触动。 收拾好后准备出门时,耿煊看看对面小院,犹豫是否要过去看望一下。 正这时,见一个有些面熟的坊中妇人从堂屋里出来,往厨房走去。 刚才吃饭与陈叔闲话时便已知道,因为曾柔要静养一段时间,他专门请了两个知根知底的坊中女眷,轮流照顾曾柔陈小钰母女二人的起居。 他一个外男这时过去探望,不方便,也不合适。 这般想着,耿煊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准备出门,却见对面那才刚进入厨房的妇人提着一个食盒小跑了出来,递到他手中。 “啊?您这是?”耿煊惊讶的看着手中多出来的食盒。 妇人道: “曾娘子知道煊哥儿你为了专心修炼,会一直到晚上才回来,便让我提前给你把中晚两餐的饭食备好。” 耿煊愣愣的揭开食盒,各种一看就让人口舌生津的吃食被整齐的放在食盒中。 妇人还在介绍:“考虑到现在天热,热食放久了容易变味,今天就多备了一些冷食。” “……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婶子。” 提着食盒的耿煊只有真心感谢。 就在他准备离去时,妇人忽又开口问:“哦,煊哥儿,曾娘子还让我问你,你修炼那地方可方便生火?” 耿煊没有多想,随意道:“也可以。” 他当然不会说,我修炼那地方在河道下面,不方便。 次日一早。 耿煊愣愣的一手接过食盒,一手接过砂锅,一边听妇人道: “很方便的,食材都已经处理好了,都在食盒里,还有水。 你到地儿了点时间生火煨上就成,什么时候饿了就吃上一两碗。 曾娘子特意叮嘱我加了几根肉血参,不仅填肚子,还补气血,绝对比你吃干粮强。 这锅你就放那,以后只需拿些食材过去就成,想吃什么就提前与我说,方便得很。” “……” …… 中午。 耿煊拉着装满弃土的推车从通道中走出来。 通过活栓的连接,后面还跟着第二辆,第三辆……足足六辆,连成一串。 他也尝试过将七辆全部连成一串的效果,发现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和耐力,还是稍微有点吃力,一次六辆效率反而更高。 将推车中的弃土尽数倒入汹涌沸腾的污浊河流中,小小一车弃土转眼间便被冲散不见。 处理完之后,耿煊来到通道旁一片干燥的区域。 这里,几块石头拼成的简易灶台上,正放着一口砂锅,刚一走近,便已香气扑鼻。 他先是添了几根柴,让砂锅下的火焰不大不小的烧着,这才揭开砂锅的盖子,从食盒中取了碗筷勺子,将炖得软烂的肉菜盛了一大碗,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 高强度劳动之后吃起来的饭菜格外香甜,在干瘪的肚子得到慰藉的同时,更有一丝丝淡淡的暖热之流从胃部向四肢百骸扩散而去,将积累在身体各处的疲劳缓缓冲刷殆尽。 美美的饱餐了一顿,耿煊又填了几根柴火,拉着连成一串的推车继续向通道深处走去,心中还在想: “一直烧容易干不说,炖得太烂了也不好。 明天可以弄个简易炉子,更容易控制火候。” (本章完) 第30章 通道通,鸣不公 第30章 通道通,鸣不公 这段时间虽然发生了不少事,可总共耿煊也就只是缺勤了两天。 第一天是康乐集重新开市,去购买更多工具,同时也亲眼看看康乐集的新变化。 之后又因薛驼子葬礼,以及照顾陈小钰,又耽搁了一天。 此后虽然又发生了不少事,但都没有耽误他每日的早出晚归。 因为更多的推车,提高了耿煊单次的运土量,极大的增加了效率。 重新开工后的第一天,掘进深度就增加了一倍有余,单日进度从三十二米提升到了六十五米。 这里既有增加了推车数量的缘故,也因在此期间潮汐呼吸法从入门提升到小成,体质,力量,耐力等都有了大幅度提升的缘故。 这晚回去就发现婶子曾柔遇难,耿煊又对自身实力进行了一次大幅度的提升。 骤升至大师之境的铁皮功又让他的体质有了大幅度提升。 是以,虽然通道的长度更进一步提升,每次往返弃土的时间又有增加,但这一日的成果犹在前日之上,达到了惊人的七十米。 单以掘土的效率而言,高两米、宽一米五的通道每小时便可向前延伸十二米。 今日,也是耿煊吃上砂锅煲的第一天。 当他结束这一天高强度的作业,贴着岩壁回到岸上之时,地下通道再次向前延伸了六十四米。 不过,经过这连续三日的高增长,通道总长度超过了四百米。 此后两日,地下通道再次向前延伸了一百米,总长度超过五百米。 之所以这两日的进度一下子跌了这么多,是因为耿煊再次感受到空气所带来的困扰。 站在通道最深处,即便有小成之境的潮汐呼吸法相助,他依旧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不过,这种近乎极限的压榨,也让他对呼吸法的掌握和运用达到了一种近乎本能的程度。 不如此,他连多待一会儿都受不了,更别说还要进行高强度的掘土作业了。 可以说,这种别开生面的修炼方式,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对小成境的潮汐呼吸法、大师境的铁皮功、大师境的铁砂掌、大成境的地行术最大程度的消化吸收。 次日,在能令普通人窒息的环境下,耿煊改变了一直以来水平向前挖掘的习惯,这个在地下十米左右的通道开始向上走。 下午五点左右,耿煊房屋靠近墙壁的一角。 先是从安静的、没有任何异常,忽然出现窸窸窣窣的轻响,继而便见其中一块完整的地面忽然开裂,一只仿佛钢铁锻造而成的手爪猛地钻出。 然后这手爪只轻轻转动了一下,一大块地面便忽地下陷,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就这么从地下钻了出来,身体一翻,躺在地上,如一具尸体般一动不动,只有胸腹因快速的呼吸而剧烈的起伏着。 许久之后,终于缓过劲来的耿煊缓缓站起,看着墙角那黑咕隆咚的洞口,心中前所未有的满足。 总长度超过五百三十米的地下通道啊,居然真被他徒手给挖通了。 便是算上期间耽误的两天,总耗时也没超过半个月。 待缓过劲来之后,耿煊开始例行的经验总结。 “我预定的出口在屋子正中间,实际却在墙角位置,偏差了四五米。” “嗯……五百多米的距离,只偏差了四五米,也很不错了。至少范围没有偏到外面去。” 要让出口位置更精确,当然也有办法。 只需要将现为大成之境的地行术提升到大师境,挖掘效率提升的同时,那种奇妙的感知力也会在现有的基础上再次提升。 但代价却是将消耗二十四点红运,这对现在总共只有三十八点红运的耿煊来说,消耗实在太大了些。 在不知道下一笔红运该从哪里获取的当下,耿煊还是想要尽量将这点好钢用在刀刃上。 耿煊在屋中观察了一阵,重新跳进地洞之中。 屋子重新恢复安静,除了房屋一角多出来一个黑咕隆咚的窟窿,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若凑到地洞口仔细去听,却能听到持续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屋内床榻正下方的地面悄无声息的塌下去一块。 耿煊灰头土脸的身影再一次从这块塌陷处钻出,最后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嗯,这个出口要好一些。” 对比之后,耿煊终于确信,这第二次目标更加精确的出口位置更合适一些。 他再次钻入位于房屋一角的地洞口,这一次,他不再是挖土,而是填土。 没一会儿,这个地洞口就被他重新填上。 屋内再一次变得安静起来。 直到大约半个多小时之后,门外才传来耿煊与一位妇人的对话声。 “煊哥儿,回来了?” “嗯。” “晚饭吃了吗……再吃一点,没事!” “不用了……哎,张婶,您真不用这么客气。” “不是我客气,是曾娘子生怕我把你给饿着。” “……” 然后院中传来快速吃饭咀嚼的声音,不时还有耿煊与一个妇人的对话声。 等到吃饭声停止,一个脚步声远去,房门才“嘎吱”一下打开,耿煊推门走了进来。 很快,他就再度出了屋,手里拿着干净的衣物。 没一会儿,后院水井边传来哗啦啦的冲水声。 又过了一会儿,当耿煊再次返回,已是一身清爽。 把手中已顺便洗净的衣物挂在窗口,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床下那处需要仔细瞧才能发现的地洞入口发呆。 而耿煊的心中,念头却在一个又一个的快速闪过。 “这还只是第一步,不过,这也是最难的一步。” “接下来只需要将地下空间扩大就可以了,先做个足够正常起居的地下室出来。” “既然是打造安全屋,安全自然是第一要务,可以做得精巧一些。” “……或许我还可以更进一步,将之变成完全属于我的主场!” “便是这地下室被人发现了,于我也不会有任何妨碍,反而会是针对敌人的陷阱……” 随着思考的深入,耿煊对于要打造一个什么样的地下空间,也越来越清晰。 工程量也变得越来越大。 问题就又回到了最初——弃土需要如何解决? 左思右想,还是只有一个方案,就是通过五百多米的地下通道,借助翻涌沸腾的污浊河流,将这些弃土带走。 大量的时间都将浪费在这超过五百米通道的不断往返上。 “是否能让运土的效率再次提升呢?” 正想着,耿煊心中忽然一动。 他想到了一个东西。 轨道。 若是那五百多米长的通道内铺上轨道,即便还是需要他推拉驱动,可运土的效率也会在现在的基础上有一个大的飞跃。 但最终,耿煊主动放弃了这个主意。 铁轨道自不可能。 这个时代落后的冶铁工艺让铁这种看似寻常的金属远比他印象中珍贵,也更难大规模获取。正常的弄一些还好,一旦上到一定数量规模,这就是极敏感的战略物资。 要不想惹来额外的关注,这样的红线最好别碰。 那木轨呢? 乍看上去似乎合理很多,可仔细一想,依旧很难落实。 他不可能自己时间去做,若是这样,不就本末倒置了么。 请别人做? 那是五百多米的轨道,不是三五件家具,他不可能随便找个理由就能糊弄过去。 他若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说辞,那就怨不得别人瞎琢磨。 左思右想,没能找到合适的落地方案,耿煊心道:“还是老老实实的拉车吧。” 最多再有一个多月,这条河的规模就要大缩水,满是泥沙的浑浊河水也将逐渐清澈。 到那时,便是他搞出了更高效的运土办法,也已失了天时。 …… 次日,耿煊早起出门,计划继续往日的日程。 让他人以为自己进山修炼去了,实则通过地下通道悄悄潜回去。 那被他喊做“张婶”的妇人却没有如往常那般闲聊两句就把今日备好的食材与他,而是道: “煊哥儿,陈荣山出门前交代,让你有空了去老柴家一趟。” 耿煊先是一怔,继而心中一喜。 这些天心思全在地下挖洞上,都有些忘了。 此刻经人提醒才豁然想起,老杀材那儿可还有好东西等着自己去取呢。 这般想着,耿煊却没有直接去柴爷家,而是先返屋将当日他送来的那个包裹从家中隐蔽处取出。 想了想,他取了三根银条出来放在家里,将剩下的十三根与瓶中七枚补血丸重新打包好之后,这才提着包裹快步出门。 瓷瓶中原本有八枚补血丸,耿煊自己使用了一枚。 效果确实不错,但耿煊心中却有些失望。 补血丸一枚价值十两白银。 一两虎骨鹿参酒价值一两白银,十两刚好可以买一斤。 (注:为了方便,单位采用十进制,十两一斤,十钱一两) 也就是说,在耿煊的衡量标准里,一枚补血丸的功效不能比一斤虎骨鹿参酒差才算合格。 可实际上,一枚补血丸的效果也就与半斤虎骨鹿参酒相当,直接打了个对折。 虽然相比于虎骨鹿参酒,补血丸有体积小,便携等优点。 但对现在的耿煊来说,这些优点没有任何意义。 他现在实力的突飞猛进,固然得益于红运对各种技能的快速提升。 但同样也少不了虎骨鹿参酒的快速消耗。 若非如此,他的身体根本撑不到现在。 …… 老柴家院中。 “嘭。” 老杀材看了看搁在身前桌上的包裹,抬头看向耿煊,疑惑道:“小子,你把这包裹还回来作甚?” 耿煊赶紧摇头道:“不是还,我是想用这些银子和补血丸与您换些虎骨鹿参酒。” 老杀材恍然点头,不过很快就又疑惑道:“这事你找陈荣山不就行了?” 耿煊摇头:“我要是与他说,他只会白送,这些东西他根本不会收,还是算了。” 老杀材闻言,了然点头,却道: “我这里可没有虎骨鹿参酒。” 耿煊有些失望的道:“这酒难道就陈叔有?” 老杀材却继续道: “这酒是给年轻小辈打根基的,药性比较温和,对我来说,这太软了些,不够劲。 我这有一坛熊心豹胆酒,效果不比虎骨鹿参酒差,而且更烈更暴,你要不要试一下?” “这……有什么副作用吗?”耿煊迟疑了一下。 “你等一下。” 说着老杀材便起身去了里屋,没一会儿便抱着一坛酒出来,给耿煊倒了一两左右在杯中,“你尝尝。” 耿煊一饮而尽。 瞬间,便觉好似吞了一团火。 随着酒意扩散,这团火便“炸”成点点火星,散入四肢百骸。 耿煊仔细体验,终于明白柴爷所谓“更烈更暴”是什么意思。 但这完全在他可承受的范围内。 老杀材还在旁边道: “相比于虎骨鹿参酒,这熊心豹胆酒不需要柔化药力,消耗的药材也会少很多。 相比于虎骨鹿参酒,价格上还会更划算些,你若想要……嗯,你这有银子一百三十两,补血丸我还是算你十两一枚,总共两百两,我可以给你三十斤。” 很快两人便谈妥了,柴爷把银子补血丸都收走了,耿煊面前则多了一坛熊心豹胆酒,整整三十斤。 与此同时,在酒坛旁边,还有四本书册,看那墨迹纸张,都非常新。 这自然就是当日便承诺给他的四本功法的誊录本。 这本该是耿煊此行真正的目的,但他此刻却只是随意翻了一下,便没再多看。 反而看向老杀材,道:“柴爷,这事对我其实并不公平。” “哈?”老杀材一脸惊愕的看向耿煊。 “各种杂物折算来的百多两银子,几枚补血丸,相比于其他收获,其实并不重要,对吧?”耿煊问。 这是当日老杀材所秉承的态度,他现在面对耿煊扔过来的回旋镖,自然也只能点头。 “这四本修炼功法,原本都是坊里留着,我只拿了份誊录抄本。 而最重要的收获,你收了起来,我连一个字都看不了。 你们当初说我‘居首功’,那这首功的价值体现在哪里呢?” “按照坊中以往惯例,居首功者不是有先挑战利品的资格么,可在我这,怎就没有体现出来?” 耿煊这一连串的疑问,还真把老杀材给问住了。 怔了一会儿,他才道:“你这是想要《房中篇》?不可能!” 耿煊道:“东西我可以不要,但总该有些别的补偿吧?” “你要什么补偿?”老杀材问。 “那晚你扔石头砸人的风采,我现在都记得……您能不能教我?” 他这话一出,老杀材一双眼忽然瞪得铜铃也似。 “你小子在这等我呢!” (本章完) 第31章 三箭 第31章 三箭 面对耿煊忽然提出的要求,老杀材先是佯装大怒,继而却得意起来。 “你小子倒是好眼光,知道那是好东西。 ……嗯,我可以教你一门手艺,补你《房中篇》的损失。” 说到这里,见耿煊面露喜色,老杀材忽又摇头晃脑道:“不过嘛,那扔石头的手艺你就学不成了。” 耿煊忙道:“为何?” “因为这不是一门手艺。”老杀材捋了捋颌下稀疏的胡须道。 耿煊点头做了然状,“不是手艺,难道是技艺?” 老杀材瞪眼不满道:“你小子给我抠字眼呢?我说的是‘这不是一门手艺’,因为这是两门!” “两门?” “这可是我老人家将没羽箭、连珠寻踪箭这两门手艺练到炉火纯青之后才悟出来的手法。” 说到此处,老杀材的嘴角再次泛起笑意,似乎将这当成了自己最得意的一项成就。 说着他又“语重心长”的告诫道:“这两门手艺你馋馋就可以了,可要想到我这般信手拈来的程度,没个三五十年的苦心打磨,那是休想!” 耿煊却轻声道:“没羽箭?连珠寻踪箭?” 老杀材道: “没羽箭是一门投掷暗器的手法,虽然不如有些暗器手法那般诡异精妙,但好处却是不挑食。 不拘飞刀梭子铁钉弹珠,拿着就能用,练得好了,扔石头都能杀人。 连珠寻踪箭则是一门正宗箭术秘法,不仅可以箭成连珠,练到高深处还能让箭拐弯。 不过,修炼此术需得先有一张好弓,最好还能有一定的箭术基础,不然单是入门都很困难。” 说到这里,他看着似乎在走神沉思的耿煊,道: “我不建议你学这两门手艺,是因为修炼它们确实需要一些门槛。 而且,短时间内对你实力的提升很有限,需要长期的修炼。” 耿煊没说话,此刻他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再次回想起那晚被他真视之眼捕捉到的四道鹅卵石轨迹,两道笔直,两道弧线。 “所以,这看似简单的扔石头,其实是用没羽箭的暗器投掷手法,扔出了连珠寻踪箭才能达到的效果。 不仅可一次便连掷多枚,还可以在空中拐弯。” 他心中琢磨此事,老杀材见他不说话,却以为耿煊是在黯然失落,搞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方面拒绝了对方,却又忍不住炫耀卖弄的心思,把自家手艺说得人心痒难耐,这不是逗人玩么? “咳……咳……” 老杀材忽然咳了两声,待耿煊回过神来,重新看向他,他这才慢悠悠的道: “小子,这两门手艺不适合你,我却可以另教你一门更有趣的。” “什么?”耿煊好奇。 “等着。” 说着老杀材便转身进了屋子,过了一会儿,双手空空的走了出来。 在耿煊好奇的目光下,他重新老神在在的坐了下来,然后伸手入怀,摸出一根只有笔管粗细,长只十几公分的中空细管。 “这是什么?”耿煊好奇询问。“吹箭。” 老杀材淡淡说了一句,便将细管凑在嘴边,两颊微不可察的一鼓一缩。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真视之眼赋予他的过人目力,却让耿煊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他的目光循着细管所指方向看去,便见旁边不远处一颗碗口粗的树干上歇着的一只苍蝇,被一根细针从头部穿过,稳稳的扎入树干之内。 耿煊走近将细针拔出,发现细针已有大半悄无声息的没入树干之内。 耿煊心中震动,扭头问老杀材:“这是您刚才做的?” 老杀材呵呵道: “怎么样,不错吧,方便,易学,可随身携带,最关键的是出手时悄无声息,十步之内,可杀人于无形!” 耿煊想了想,先是点头,而后却又摇头。 “一根针的威力,再强又能强到哪去?只要稍微炼皮有成,这样的攻击就能轻松防御下来,杀伤力也就相当于被蚊子叮了一口。” 老杀材却不示弱,反而嘲笑道: “你傻啊,实力强你就多用点力啊。” 说着将细管凑在嘴边又吹了一口。 这一次,他双颊鼓起的幅度比上一次明显了许多,一鼓一缩之间,也明显更加急促。 耿煊站在旁边都能听到明显的吹气声,却是再没有刚才那种无声无息,除了真视之眼赋予的过人目力捕捉到的一丝异样,再没有任何动静的特点。 顺着他瞄准的树干区域看去,却并没有找到细针的痕迹。 但眼尖的他却找到了一个将树干整根贯穿的小小创孔,他心中一动,在更远处的另一棵树上找到了几乎全部没入树干之内的细针。 见耿煊拔出细针后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手中细针猛瞧,老杀材得意道: “怎么样,这一次的威力不错吧?” 耿煊点头:“威力确实提升了不少,但,这最多也就能欺负一下炼皮炼肉的小喽啰,但凡淬体境界再高一点……这终究只是一根针。” 说着,耿煊似乎已经想到了这门技法面对实力稍强之人的无能为力。 老杀材像是被这话给咽着了,道:“那是你没脑子!” 说着,还不待耿煊回话,他便已伸手入怀,再次掏出三根更加粗大的管子。 比拇指还粗,每一根的长度都有三十公分左右。 和他手中原来那根细管相比,简直是全方位的碾压。 老杀材快速的将三根管子拼接在了一起,使之变成一根长近一米的中空短棍。 除了中空这个特点外,在耿煊的仔细观察下还发现,靠近老杀材一端的开口稍大一些,而远离他的另一端开口却要略小一些。 老杀材瞄着这根“棍子”到处比划了比划,然后对耿煊道:“小子,老子今天让你开开眼!” 说着,便见他嘴巴一张,已将从怀中抓出来一把东西塞进了嘴里,那根长近一米的管子被他含进了嘴中。 紧接着,在耿煊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老杀材褶皱遍布的双颊忽然如同蛤蟆一般夸张的鼓起,褶皱的皮肤都被撑得重新光滑起来。 (本章完) 第32章 说远 第32章 说远 老杀材的双颊如蛤蟆般高高鼓起的同时,他的胸膛同样也如同充气一般高高鼓起。 然后,便见他高高鼓起的双颊和胸膛几乎同时猛力一缩,即便以耿煊敏锐的目力也只是在管口捕捉到一丝淡淡的黑影。 而后,耿煊就见距离至少在三十步之外的一棵树干发出“嘭”的一声炸响,树干某处直接炸穿一个直径有成人手臂大小的洞。 直到这时,耿煊耳中才听见极速物体划过空气之时的尖啸。 老杀材的展示却没有自此停止,他的双颊快速的鼓缩。 每一次鼓起,都夸张到极致; 每一次回缩,都坚决而迅速。 周围二三十步范围内的树木都倒了大霉,随着一声声尖啸传入耳中,一声声“嘭嘭”炸响,木屑乱飞,断枝四坠,落叶如雪霰般飘落。 直到他嘴中喷出最后一颗“弹药”,这才停了下来。 耿煊早被他这惊人的表现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看来,除了“供弹量”不足,无法形成真正的死亡镰刀,这已经和机枪扫射没什么两样。 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却不是柴爷这一通快速扫射所展现出来的威能。 而是他双颊的皮肤肌肉,乃至整个胸腔彻底的“工具化”,能够被他如此压榨。 还有眼睛看向哪,脑袋便转向哪,双手扶着的长管便瞄准哪的那种精密协作。 眼、头、身、手,在这一刻完全成为一个整体。 一动皆动,一应皆应。 虽然早就知道修炼者到了一定高度之后,会强大得越来越非人。 但耿煊也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近距离的、如此真切的领教这种“非人状态”,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境之下。 耿煊为老杀材的表现惊怔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来。 老杀材却是斜睨着他,奚落道: “小子,这威力不错吧? 可惜,现在的你便是学会了,也只能玩玩细针。 知道为什么吗? 不是这法门不行,而是你不行!” 见耿煊不回话,他继续道: “还有啊,要学会动脑子! 嫌细针威力不够,那你就瞄准一点啊,眼睛,太阳穴,哪里要命就瞄哪里。 你要还觉不妥,你淬毒啊……方法多的是!” “嫌针太小,想威力大,你咋不直接上天呢? 学成一门本事,直接天下无敌,那该多好?” 耿煊终于回过神来,苦着脸道:“柴爷,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您别念了。” 老杀材不满的哼了一声,“只是乱说话吗?你这是糟践我的一片好心!!” “是是。” “还想不想学?” “想学,要学,我就学这个!” “那你回去吧,两天后再过来。” “啊?今天不可以吗?” “我不得先给你弄几根管子?……难道你想我把这几根送给你?想得美! ……你不会以为随便弄个带孔的就行了? 那去林子里砍两根竹子最方便! ……简单玩一玩也就罢了,真要想练出些名堂出来,这管子可一点马虎不得。” 耿煊怀揣着四本修炼法门,抱着一坛熊心豹胆酒走了。 两人这一天的交流自此结束。 两天后,耿煊再次早早地就来到老杀材院中。 接过老杀材递来的一个皮卷,展开一看,耿煊当即就被震慑住了。 足足九根有长有短、有粗有细的吹管被稳稳的固定在一个个卡扣之中。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看见厨子亮出一整套专业刀具,技师展开一整套修脚工具一样。 专业! “这些都是给我准备的?” 耿煊有些不敢相信。 他真就以为学习吹箭有根吹管就成! 老杀材淡淡点头道: “吹箭技艺掌握的层次不同,你自身境界实力的不同,要将吹箭的威力最好的发挥出来,需要的吹管自然也会有不同。 你也是运气好,我正好淘到一整套,你小心点使用,足够你用到老。” 耿煊赶紧满怀感激的道:“谢谢柴爷。” “别谢我,为了买这套东西,我了整整十二根银条,一百二十两银子!我都记着呢,这笔账你可别想赖掉。” 这天,耿煊莫名其妙就多了笔一百二十两银子的外债。 又得了一套有些过分专业的吹管。 细针,铁钉,铁锥也领了不少,免费。 此后,耿煊又跟着学了几个小时的吹箭之法。 直到正式开始学习,耿煊才明白,柴爷要教自己的吹箭,远不止瞄准、吹气这么简单。 这涉及到眼、嘴、头、身、手的协调配合。 与此同时还有面部皮肤、肌肉的精妙掌控,以及呼吸,肺部,胸膛,乃至整个身体的共同配合。 当然,若只是追求短期实力的快速提升,倒是不需要这么麻烦。 可若要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有朝一日能达到老杀材这样的水平,就必须从奠基的时候就遵循严格的规范。 在时将近午之时,老杀材主动把耿煊给“撵走”了。 “还不走?想要我留你吃饭啊?……今天就这样,你明天再来吧……回去后你自己多琢磨。” 返家后,耿煊放下了对吹箭的修炼,继续自己那雄心勃勃的工程计划。 次日,耿煊再次来到老杀材家中。 接触的次数多了,两人的相处越来越轻松随意。 老杀材渐渐暴露出他性格“恶劣”的一面,关系越近,越不能好好说话,但耿煊却浑不在意,以一种寻常心与他交流。 还经常性的找些话题来聊,东拉西扯。 说不定前一刻还在聊常平坊的家长里短,下一刻说的很可能就是康乐集的趣闻趣事。 于是趁着一次休息的间隙,耿煊再次好似临时想到一般问: “哦,柴爷,之前听您说九流秘术,这九流秘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老杀材坐在一边,漫不经心的随意道: “这九流秘术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系列藏书的总称。” “九流秘术是一系列藏书?都有些什么?” “那可就多了,这世上怕是没几人能说得清楚,我也只是活得久,见的人多,听人提起过几次。” “这《房中篇》你以为就很神奇了? 可我要说,这一本其实并不怎么上得了台面。 我就曾听人吹起过这么一件事,三十多年前,北方玄州地界出了个名叫卜阿的人物,他万般不会,就只懂马。 懂到什么程度? 他能轻松寻到马群踪迹,并能一眼相中其中血脉最纯、潜力最大的千里良驹。 即便最野性难驯的烈马,他也能很快就将其调教得服服帖帖。 他还懂得如何快速繁衍马群,如何让马群越来越优良。 当时还只是玄州一个不起眼小军头的董观慧眼识人,让他专管马政。 现在董观坐拥玄幽两州之地,十万玄幽铁骑令天下侧目。 这里面,三十多年来专管马政的卜阿到底有多大的功劳呢? 我们这些局外人自是说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若是没有卜阿这三十多年的努力,彻底改良了玄、幽二州的马种,让玄幽马成为天下名马,那董观想要凑齐十万玄幽铁骑,也绝对没有现在这般容易吧? 说这卜阿影响了当今天下的格局,不为过吧? 他这一身识马、驯马、养马的本事,来自何处? 据说就是一部名为《相马篇》的九流秘术。 这也是我听过的九流秘术中最离奇的一则传闻了。 其他一些诸如‘驭蛇控虫,飞鹰走狗’之类,神奇固然神奇,但却远没到《相马篇》这般直接撬动天下格局的程度。” 老杀材这番话,听得耿煊讷讷无言,只是怔怔的出神。 许久之后,耿煊才终于开口,低声道: “柴爷,您说这些九流秘术是一系列藏书,难道是被人有意编撰而成? 这天下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老杀材盯着耿煊看了看,没有回答,反而问:“你爹给你上过蒙学,对吧?” 耿煊点头。 “那你可知元帝之事?” 耿煊点头:“当然。” 继而一怔。 “您是说,这是元帝所为?” 还不待老杀材回答,耿煊已经点头做恍然状。 “原来如此,也只有他能干出这等事。” 耿煊的面上还努力保持着平静,心中却早已激荡翻涌。 前身记忆中,多年前蒙学中学到的与这元帝有关的一切知识,此刻如沉渣泛起,在耿煊心中翻涌激荡。 (本章完) 第33章 追古 第33章 追古 前世与此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是耿煊刚穿越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 但其中,又有许多地方让他心中生出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第一次生出这种感觉,是此世那同时兼具鱼虫文与篆文特征的象形文字。 第二次生出这样的感觉,则是耿煊通过前身记忆回顾此世历史脉络之时。 在此世的五百多年前,一段汹涌激荡、影响深远的历史,掀起了与前世某段历史时期极为相似的波澜。 只不过,世界的不同,让这段汹涌波澜最终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直到五百多年后的今天,这天下依然在这余波的阴影之下没能走出。 五百多年前,占据了大半幽州以及部分皓州疆域的业国在历经数代贤君之后,迎来了新的君主,柏廉。 此后二十年,本来只是天下一隅的业国在他的意志下席卷天下九州,终结了持续数百年的诸国争霸,埋葬了大稷王朝绵延八百多年的天命。 柏廉迁都,改稷都为元京,改钧州为元州,去王号,称元帝。 元者,开始,第一,源头,根本。 制曰:“朕闻太古有号无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子议父,臣议君,朕弗取焉。 自今而后,除谥法,朕为元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自此,九州万方,兆亿生民,都臣服在元帝一人的意志之下。 一统天下九州,以兆亿生民为臣妾,元帝的雄心却没有因此而停止。 求长生,成为他余生唯一的执念。 为此,元帝不惜穷竭民力,鞭笞天下。 最终,他死了。 大业帝国瞬间分崩离析,烽烟再次遍及九州之地。 直到五百多年后的今天,英雄枭雄,野心家阴谋家,九州这张牌桌上来来去去不知如流水般换了多少茬玩家,天下依旧没能再出一个元帝般的人物,将九州再次捏在一起。 因老杀材的话,耿煊将前身记忆中有关元帝的一切都翻了出来。 他还想了解更多,但这却已经是他所能回想起来的全部。 说到底,前身上的只是蒙学,重点练习的是基本的读写能力。 除此之外,只学了一些简单的历史常识。 他现在还能从前身记忆中挖出这么多与元帝有关的信息,甚至还知道他真名叫“柏廉”,还是因为蒙学夫子对这位元帝的情感过于纠结,处于一种爱到极致又恨到极致的二元叠加态之中,不时的就会在正常的蒙学教育之外把这位死了五百多年的人物拖出来狠狠的骂一顿,或者请出来狠狠的夸一顿,总之就很分裂,这也间接让前身对这位元帝有了一个梗概的了解。 老杀材悠悠道:“元帝可不是那些愚夫愚妇以为的,为求长生便什么都不顾的昏庸君王。 在他执国的短短数十年间,可是做了许多前无古人,至今也无来者之事。 扫灭群雄,一统九州之后,元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竭力压制诸子学说,对于那些宁死也不肯低头的犟种,更是坑杀了不知道多少。 他身上背负的滔天骂名,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这个。” 耿煊缓缓点头。 大稷王朝得了八百多年天命,但在最后三四百年间,就已金身不在。之所以还能死而不僵多挺了几百年,只是还没有新的天命人出现。 彼时,诸国乱战,都想夺得新的天命。 诸子学说也在这种环境下如雨后春笋般诞生。 根据前身记忆耿煊知道,在得到九州天命之前,以元帝为首的大业帝国曾与部分诸子门徒有过紧密的合作。 可以说,元帝能够成为九州共主,大业帝国能够取代大稷王朝,诸子门徒和他们信奉的诸子学说是有过大贡献的。 但当“夺天命”的任务结束,元帝毫不犹豫的对曾经给了他巨大帮助的诸子门徒举起了屠刀。 自此,无尽的骂名就如百川汇海,自元帝死后到五百多年后的现在,再到可预见的将来,都将源源不断,永不止歇! 耿煊作为一个旁观者,对此却有自己的理解。 对已经夺得天命的元帝来说,他的要求很简单—— 忠诚! 绝对的忠诚! 而这是诸子门徒绝对不可能给他的,因为他们对学说的信仰超越了一切。 而最令元帝无法接受的是,诸子学说都有一套自己对天命的解释。世间一切,包括君王的行止操守,都要无条件的顺应、接受、融入到这套解释体系中。 若不然,你就是暴君,是独夫,天命就会离你而去。 在这套体系里,诸子在上,君王在下。 这元帝能忍? 所以,元帝与诸子门徒的分道扬镳,对诸子学说的极尽打压,都是可以理解的。 老杀材继续道: “可与诸子学说的遭遇不同,那些被诸子门徒斥为上不得台面的鸡鸣狗盗之辈反而很得元帝的偏爱。 稍有才能者,就被征为官,聚居元京,其中佼佼者,更是可以出入宫廷,直面天颜。 元帝还正式下诏,动用举国之力,在九州各地,乡野市井之中,搜罗各种断章残篇,秘法奇术,分门别类,编撰成册。” 说到这里,老杀材灌了一口茶,却没再说话。 耿煊也没有说话,心中却因这番言辞波澜激荡。 过了一会儿,耿煊终于开口:“这些,就是九流秘术?” 老杀材先是点头,而后却又摇头。 “这些以举国之力编撰而成的书册,元帝从来秘不示人,也只有他一人知道全貌。 自元帝陨落之后,帝国很快就四分五裂。 后来霸王入元京,一把火将千年神都化为废墟,很多珍宝都化为了灰烬,还有许多随着各路乱军重新散入九州各地。 九流秘术也是从那时开始慢慢在九州各处扩散开来。 有说这就是那套元帝秘不示人的藏书,却也有说真本都在元帝的陵墓之中,这些流传出来的,都是伪本。 不过,不管是真是伪,现在散于九州各地的这些九流秘术的源头,都可以追溯到元帝头上,这却是不会错的。” (本章完) 第34章 开窍了 第34章 开窍了 老杀材见耿煊沉默不语,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了小子,我老人家再给你一个忠告,无论是做人还是修炼,都切忌好高骛远,把眼睛盯着天上。 现在,你还是先老老实实把我教你的吹箭之法琢磨明白吧。” 耿煊收回飘飞的思绪,应道:“是……不过柴爷,既然您说起这个,有个心思我却是不吐不快。” 老杀材眼睛一转,道:“你小子,又有什么鬼心思?” 耿煊委屈道:“柴爷,您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呵,见你小子撅屁股,我就知道没憋什么好屁……还不快放?” “额……除了这吹箭,您那没羽箭和连珠寻踪箭,我也想学。” 老杀材闻言,原本懒洋洋躺在椅子上的他豁然坐直,死死盯着耿煊,眼睛瞪得像是要吃人。 “你说什么?”他再次问道。 要是一般人见了这场面,怕是会吓得再不敢说出一个字来。 耿煊却仿若不见,再次道: “我说,您那没羽箭和连珠寻踪箭,我都想学。” “你还真敢说!”老杀材忽然跳起,忽的一巴掌就向耿煊脑门招呼过来。 耿煊却似早有防备一般,提前闪避,被他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这当头的一巴掌。 老杀材也没有追着继续打,而是吭哧吭哧的喘粗气。 一边喘气,一边骂道: “xx个巴子,老子这些天讲的你全当放屁是吧? 老子说了多少遍,贪多嚼不烂! 修炼最怕被迷了眼,什么都想学,门门通,样样松,这他x的人就废了,懂不懂? 这道理老子今天再说最后一遍,以后你要再敢跟我胡咧咧,我这院子你就别来了!” 说着,他盯着耿煊,认真道: “别指望耍点滑头就能让我松口,吹箭没学会,什么都别想!” “可这吹箭,我已掌握得差不多了啊。” 耿煊“愣头愣脑”的道,仿佛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老杀材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没有再说什么,但却可以明显看出,他这一次已然是动了真怒。 再好的脾气,遇到冥顽不灵的犟种,最后也会选择“尊重他人命运”。 更何况,老杀材的脾气从来就没有好过。 耿煊也没再解释,而是将一根笔管粗细,长只十几公分的吹管凑在嘴边,眼神左右一扫,便捕捉到了大约五步之外一只落在小草叶片上的苍蝇。 【宿主已领悟吹箭的所有技巧诀窍,身体也满足掌握这项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这是早在昨日接受完老杀材的教导后就在耿煊脑海中浮现的信息。 但当时耿煊并没有理会。 此刻,耿煊心道:“是。” 瞬间,耿煊脑海生出了许多有关吹箭运用的经验和种种只有亲身实践之后才能掌握的心得体悟。 不仅如此,耿煊还感觉,眼、头、身、手之间也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眼神紧紧锁定小草叶片上那只苍蝇的耿煊心中很自然的便生出个感觉。 “瞄得偏了些,吹管需往左侧稍稍移一点……还有风,虽然不大,却也不能忽略,可通过吹气的节奏和出针的方向将这影响抵消掉……” 心中生出这种种念头的耿煊,吹管的管口做了个几乎微不可察的调整。 然后,耿煊双颊一鼓一缩,含在嘴中的一口气瞬间灌入吹管之内。 下一刻,一根细针无声划破虚空。 小草叶片轻轻颤动了一下,歇在上面的那只苍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迅速飞起。 可它才飞起不久,就歪歪斜斜的落在了地上。 任它如何的蹬腿扇翅,都不过是做最后的、临死前的无谓挣扎。 而随着这只苍蝇做临死前最后的挣扎,原本应该稳稳的呆在身子上的脑袋正一点点耷拉下去。 最后,只有一点点表皮维系着最后的连接,没有让它彻底的头身分离。 而就在它刚才停歇的小草叶片之上,有一个细细的针孔。叶片下方的泥土中,一根细针大半没入其中。 老杀材没再用那近乎要吃人的目光瞪着耿煊,而是盯着地上那只近乎被一针断头的苍蝇看了一会儿。 又踱步到那株小草旁边,看了看叶片上那细细的针孔。 又将一半没入地面之下的细针拔出,仔细观看。 许久之后,都没有找到任何破绽的他扭头看向耿煊,问: “这真是你小子做的?……可我怎么就不信呢?!” 耿煊无奈摊手,“我的一举一动您都看在眼里,您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老杀材双手叉腰,眼睛乱瞄,很快,他指着两只正在空中互相追逐的苍蝇,道:“你再来一次,只需随便射下来一只,我便信你!” 耿煊看着他,道:“柴爷,您觉得这合理吗?” 这两只苍蝇距离耿煊大约有十步左右,而且还在空中飞行移动。 比之刚才那一次,难度增加了何止一倍! 老杀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于不讲道理,他咳嗽了一声,道: “这次你只要能证明自己,那没羽箭和连珠寻踪箭,我都教你!” “真的?不骗人?” 老杀材不说话,就双手抄在怀里,盯着耿煊。 耿煊点头。 眼神看向十步之外那两只在空中快速移动,互相追逐的苍蝇。 十步之外的距离,快速的移动,小小的体型…… 不需要任何尝试,耿煊心中便生出力不从心之感。 不用再试了。 耿煊已经明白,即便强行尝试,以他才刚入门的吹箭技艺,也根本无法瞄准锁定。 但耿煊却没有放弃,念头集中于脑海,吹箭入门后的新变化随之浮现。 【红运:36 吹箭(入门)+】 “提升。”耿煊集中念头点了过去。 瞬间,刚入门的吹箭晋入小成,耿煊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更精妙的吹箭技巧以及眼、头、身、手的协调与控制方法。 红运在消耗了四点之后,只剩三十二点。 【红运:32 吹箭(小成)+】 耿煊再次朝两只苍蝇看去。 它们的距离已经变得更远了些,但耿煊的目光紧追着它们的移动而移动,手稳稳的握着的吹管也随之缓缓偏转移动。 某一刻,耿煊心中生出奇妙的感觉。 “就是现在。” 下一瞬,一根细针无声跨越十几步的虚空,准确的落在一只苍蝇的……翅膀之上。 这只苍蝇飞行的轨迹瞬间一变,而后似乎意识到了危险,拖着带了个针孔的翅膀快速远去。 至于另一只苍蝇,更是早已消失无踪。 耿煊遗憾道:“射偏了。” 不是他藏拙,确实射偏了。 他瞄准的是苍蝇的身体,可苍蝇的快速移动还是妨碍了他的判断,最终只射到了它的翅膀。 老杀材却看着苍蝇消失的方向愣愣出神了好一会儿,这才扭头看向耿煊,“啪”一声,一巴掌拍在他肩上。 “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是个练吹箭的奇才……之前怎么没见你表现出来呢?” 当然是因为我想多和你接触,了解九流秘术的内情,现在事情已经办完了,用不着你了,我当然就可以不用顾忌的表现了! 当然,这真实的想法只能在肚子里转转,是万万不能宣之于口的。 “我也想表现出来啊,可感觉就像是茶壶里的饺子,肚子里明明有货,就是倒不出来……可今天,莫名其妙就通了。” “嗯……小子你偷着乐吧,你这是开窍了!” (本章完) 第35章 天下九州 第35章 天下九州 耿煊没有多留,依然在临近午饭前便告辞离开了老杀材的小院。 得了他会将另两门“箭法”都传授给自己的承诺,耿煊反倒不急了,也没有立刻就要将这没羽箭和连珠寻踪箭学到手的迫切。 按照他心中排定的优先级,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修炼这两门“箭法”的计划。 走在回家的路上,耿煊的心思却不在刚刚晋入小成之境的吹箭上,也不在柴爷允诺的另两门“箭法”上,而是依然沉浸在元帝,以及那些流传在九州各地的、不知真假的九流秘术之上。 继而又想到,虽然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年,但九州至今却都还挣扎在因元帝而起的巨浪余波的阴影里。 地上的九州之名,来自于天。 此界先贤将天分为九野,分别为中央钧天,东方苍天,东北旻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皓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东南阳天。 在先贤的观念里,以天应地,大地自然也应如天宇一般呈“井”字分布,三纵三横。 而现实世界中,总也能找到一些合适的河流和山脉,将天下大差不差的分割成这种理想的“井”字,这又反过来证明了天地相应的正确。 九州之说,便绵延至今,成为天下共识。 所谓中央钧州,东方苍州,东北旻州,北方玄州,西北幽州,西方皓州,西南朱州,南方炎州,东南阳州。 其中最特殊的就是位于“井”字中央的钧州,自有传说、文字记录以来,这里都被视为天下之中。 历朝历代,都定都于此。 反过来,也只有定都于此的王朝,才会被认为拥有了真正的、完整的天命。 后来,元帝将钧州改名为元州,有点把这“天下之中”私有化、永永远远据为己有的意思。 就像是小孩子看到个好玩的东西,便宣称“这东西以后就是我的了”。 从大的地理上来说,耿煊现在所在的常平坊,便在这元州之内。 也是这五百多年来,被祸害的最惨,遭受的兵灾最多,动乱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州。 其他八州也还罢了,不时还会冒出个强人,将一州乃至多州纳入囊中,为其辖境内的黎庶挣得少则一两代,多则三五代的安稳时光。 可元州就不同了,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先天禀赋,以及被深深植入每个九州人观念之中的特殊天命加成。 但凡元州内部有一股力量露出有一统全州的潜力,亦或者有一个人展现出非凡的英雄气或者枭雄之姿,就会立刻招来无尽的狂风暴雨,明枪暗箭。 最终倒在发育成参天大树之前,无一例外。 若是有外州强人想要将元州纳入自己的版图之内,那么,立刻就会享受到终极大礼包—— 天下英雄共击之! 这五百多年,有不少巅峰时睥睨天下,兵锋遍及数州之地的英雄好汉,最终都倒在了“入主元州”这最后一关上。 而无论是哪种情况,对元州黎庶来说,都是一次浩劫。 也正是因为挨过的“毒打”太多了,最近这一两百多年,元州整体上反而有了一种躺平摆烂的意思。 内,再没出现过特别出众、鹤立鸡群、一骑绝尘的势力,也再没出过有非凡英雄气、亦或者枭雄志的奇男子、伟丈夫; 外,再没有外州强人顶着天下的阻力入主此地。 但这并不意味着元州因此就变得安稳太平了。 恰恰相反,元州因此成为了真正的臭水潭。 污浊不堪,鱼龙混杂。 不仅元州内部酝酿滋生的各种不堪在这得天独厚的环境下繁衍生息、兴旺发达。 其他八州也在有意无意的往这里持续的排污、放毒。 现在这“天下之中”的元州,真就如同九州共用的粪坑一般。各种苍蝇、蚊子、老鼠、蟑螂、毒蛇……全都聚到了这里。 而这些秽物的大规模富集,又反过来将元州的大环境一点点变得更加适宜他们的生存,也就变得越发的腐臭不堪。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有常平坊这样的所在供他栖身,耿煊就已经觉得非常幸运了。 但也是这样的大环境,让耿煊一刻都不敢松懈。 这也是他对地下工程如此重视的原因。 也只有身处这样的环境中,才能明白,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主场,能让自己的心灵感到真正安全的所在,是多么的重要。 …… 回到家,耿煊再次在院门口看到那熟悉的小小身影,还是那两手努力提着一个食盒的熟悉模样。 “陈小钰,你知道我中午要回来啊?” 面对耿煊随意在她名字中间加个“小”字的恶劣做法,小丫头这一次的表现格外不同,她站在那里安静的听着,然后认真回道: “张婶说的,你这几天上午都在柴爷爷那里,中午会回来。” 耿煊脚步一顿,在小丫头身上多看了两眼。 他每天早出晚归,白天基本就没在家待着——当然,实际情况是,他就在家里的地底下。 所以,这还是那晚变故之后两人的首次见面。 这时耿煊才留意到,人还是那个人,乍看去也没什么大变化。 可仔细观察就可发现,相比以往,现在的陈小钰显得文静了许多。 从“活泼顽皮的小孩子”变成了“文静懂事的小女孩”。 在其他人眼中,这或许可以算是一种成长吧,一下子懂事了许多,人毕竟不可能永远没心没肺下去。 但耿煊却忍不住心中轻轻抽了一下。 吃饭时,陈小钰安静的坐在旁边,双手搁在桌面上,下巴搁在双手上,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大口吃饭。 “怎么啦,看得这么认真?” “你吃饭看起来好香啊,看得我都有点饿了。” “那就一起吃啊。” 陈小钰似乎有点心动,但很快就摇头:“我待会儿和阿娘一起吃。” 耿煊却已将一副碗筷摆在了她面前,道:“你个小孩子,想那么多干什么……待会还想吃一顿,那你这次少吃点不就得了!” “好……吧。” 饭罢,陈小钰提着食盒回家。 看着她那明显轻快许多的步伐,耿煊心中也是喜悦。 “日行一善,不错。” 陈小钰离开后,耿煊也没有在家里久留,紧跟着就离开了,开始了他人眼中清苦不辍的山中修炼。 实则耿煊只是在外面兜了一圈,就来到了自家房屋的地下。 (本章完) 第36章 地下空间 第36章 地下空间 今日,距离挖通五百多米长的地下通道,已经过去了六天。 虽然在柴爷那里耽误了不少时间,但因为床榻正下方就有一个进出口,这让他每天可以将更多时间用在地下。 不必如以往那般,为了维持一个在左邻右舍眼中正常健康的作息状态,每晚归来之后就不能再随意外出,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在保证充足睡眠的情况下,在没有其他安排的时候,耿煊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待在地下。 他一点都不觉得单调枯燥,反而乐在其中。 最关键的是,在这里,耿煊有一种其他地方都不能给与的安全感。 进入地下空间后,耿煊拉着七辆连成一串,都盛满了弃土的推车重新返回通道,往河道出口快步而去。 弃土被倾入河流之中,迅速被翻涌沸腾的污浊河流带走。 拉着空车快速返回地下空间后,耿煊以最快的速度再次将七辆推车盛满弃土。 如此连续往返十几次,昨晚加班挖出来的弃土被尽数运走,地下空间也变得更加空旷。 休息了一阵之后,耿煊便来到一处高有三米的立面前,双手交替,紧密的泥土在他面前如同豆腐一般轻易就被挖了出来。 他也不装车,就这么不停歇的挖掘者。 直到疲劳在体内一点点积累,最终如水般浸满周身,耿煊这才停了下来。 在旁边一个蓄水池中取水简单冲洗了一下,这才一身清爽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先是取了旁边简易火炉上烧着的沸水给自己冲泡了一壶浓茶,然后耿煊便拿着《姹女玄水功》仔细翻阅起来。 自从将通道挖到家里以后,各方面的条件就越来越好。 新鲜的空气,更大的空间,耿煊不时的就会按照自己的需求增加一些小元素。 今天在墙角各处添置几盏油灯,让地下空间更加亮堂。 隔天又弄个蓄水池,直接与后院水井相通,在地下就可以很方便的取水用水。 一张椅子,一个简易的桌面,一个火炉…… 不知不觉间,一个看上去非常简陋,但却让他倍感舒服的地下生活区域就这么形成了。 喝了半壶茶,手中的《姹女玄水功》仔细研读了数页,原本浸满周身的疲累感已经消散了大半。 耿煊给茶壶中再续了一些热水,放了一张枯叶做的书签,便将《姹女玄水功》合上,随手放在桌上,大步向着作业面走去。 桌上,除了《姹女玄水功》,还有《缩骨法》,《狸纵术》,《易容术》这三本书册。 自从领回这四本功法后,后三本耿煊只是大略翻阅了一遍,便将主要心思集中在了对《姹女玄水功》的精读和揣摩之上。 来到工作面之后,耿煊继续如挖豆腐般将紧密的岩土堆在身后。 在挖掘地下通道之时,因为腾挪空间有限,耿煊只能边挖边运。 挖出来的泥土全都装在推车上,装满后就立刻运走。 空车返回后继续挖,继续送,如此循环。 等到地下通道挖通,主要工作变成扩大地下空间之后,耿煊很自然的便将挖和运给分开了。 虽然还额外多了个单独装车的环节,但整体效率却反而提升了。 挖掘地下通道之时,随着各方面能力的持续提升,效率最快之时已经达到每小时可向前挖掘十二米的程度,算成土方量大约有二十二到二十四方左右。 ——通道高虽有两米,宽一米五,但并非标准的矩形,既没有这个必要,这样的结构通道的自稳性也更差。越往上,宽度就越窄,最后形成一个自然的穹顶结构,每米的土方量在两方左右。而现在,因为大师境铁皮功、小成境潮汐呼吸法对炼皮、炼肉的持续深化,身体素质的持续上升,高强度的使用下大成境地行术更加化为本能般的契合,再加上现在这种作业明显比挖掘地道更能最大化的发挥出他的能力。 多种因素之下,每小时的徒手掘土量将近三十方。 也就是说,全力施为之下,耿煊一个小时之内就可以挖出一个长宽高超过三米的地下空间。 与之相比,运土的效率反而提升不大。 每天用在运土上的时间比挖土的时间更多。 即便如此,在所有人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在耿煊所住小院的地下,地下空间如吹泡泡般持续扩大着。 最开始,这个每天都要增加两百多方的“地下泡泡”还在小院正下方的地底“发育”。 ——耿煊并没有将这些地下空间全部聚在一起,而是在确保地下结构稳定的同时,进行了上下分层还有内外隔离。 即便床下入口被他人发现,也只会发现一个中规中矩的地下暗室,不会发现更多,更不会知道其真正的全貌。 这是唯有耿煊一人知道的秘密。 后来,这个“地下泡泡”开始朝小院后荒僻无人的树林方向蔓延。 距离河道出口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弃土的效率也随之提升,“地下泡泡”的成长速度也随之增加。 耿煊并没有将地下空间紧挨在一起,两个地下空间之间,或许有数十米甚至上百米的间隔距离,彼此之间则只有一条狭长的、甚至只能蛇行通过的地洞连接。 耿煊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善于挖洞的大甲虫,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雄心勃勃的他已经准备挖一条穿过河道正下方,进入更广阔荒野之地的通道,让这个在大地之下如癌细胞一般扩张的“地下泡泡”进入一个更加广阔的舞台。 …… 晚上。 假装外出修炼归来的耿煊在家里待了一会儿,与逐渐重新开朗起来的陈小钰一起吃了晚饭,便通过床榻下方的通道,重新进入地下室。 经过简单的改造,进出更加方便,不需要从床底爬进爬出。 地面上的床榻已彻底变成了一个装饰品,一个遮掩通道出口的道具。 地下室很小,长宽四五米左右,高度更是只有三米左右,一张贴墙角安放的木床看上去就占了近一半的空间。 ——这床是耿煊拆了前身父亲身前使用的那一张,再在这地下室重新拼装起来的。 在另一个墙角,放着两个酒坛。 一坛从柴爷那里换来的三十斤装的熊心豹胆酒,现在还没有开封。 另一坛虎骨鹿参酒则已经所剩不多。 耿煊抱起这坛酒,一口气饮了半斤左右,直到暖洋洋的热意充盈体内,这才重新封上坛口,坐会床上。 闭目仔细感受了一番,把握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良好状态。 铁皮功晋入大师境之后的亏空已经完全恢复,炼皮达到全新的高度。 耿煊心中满意道:“嗯,呼吸法可以往上再进一步了。” (本章完) 第37章 晋入炼血境 第37章 晋入炼血境 【红运:32 潮汐呼吸法(小成)+】 “提升。” 脑海中,随着耿煊明确的念头集中点去,小成境的潮汐呼吸法晋入大成之境。 红运也在这一过程中快速消耗,当重新稳定下来,只剩二十点,只这一次晋升,就扣去了十二点。 【红运:20 潮汐呼吸法(大成)+】 有关潮汐呼吸法的种种经验和诀窍在耿煊心头悄然浮现,从身周皮肤、到皮下血肉掀起的涟漪越来越明显,汇往身体内部的、如潮汐般连绵不绝的压力越来越大。 另一方面,每一次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透,肺部连同其他脏腑,都更深度的参与到他每一次呼吸之中。 一瞬间,这一内一外的两个“磨盘”,给身体带来的压力明显增大。 在这样的压力下,周身血肉的淬炼效率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仔细感受了一番,耿煊心中暗想: “以大成境潮汐呼吸法的炼肉效率,只需再稳定四五天,我就可以正式修炼《姹女玄水功》,开始淬体第三境的修炼。” 姹女玄水功,是一门炼血的功法。 姹女,玄水,都有水银之意。 这门功法的终极立意,就是要将周身如水的血液修炼得宛如水银一般。 这并不是说要把人体内的血液修炼得如水银一般沉重,而是要让血液中生命元气的浓度成倍乃至数倍的提升,就如同将水凝炼成水银一般。 炼血,炼的不是血,而是血中的生命元气,让它更纯,浓度更高。 炼血有成的修炼者,对只是将淬体达到炼皮、炼肉层次的修炼者来说,实力会有一个巨大的提升。 更持久的战斗力,更强的耐力,无论是高强度的战斗还是亡命逃跑,炼血境修炼者明显都有着更强的优势。 关键是,达到炼血境的修炼者,其炼皮、炼肉的层次比之淬体前两境的修炼者也只高不低。 与此同时,炼血境修炼者即便身受重创,比如大动脉被割断,更极端点被人一剑刺穿了心脏,也不会立刻失去战斗力,能够坚持更久,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可以说,从第三境开始,无论是战斗能力还是生存能力,都会有一个质的提升。 与之相比,淬体第一境的炼皮,第二境的炼肉都还有些浮于表面。 经过多日研读领悟,《姹女玄水功》对耿煊来说,已经没有了理解上的难度。 真正的门槛,只有两个。 一是身体基本素质的不过关。 二是从“心里明白”变成“身体真正做到”。 这其实才是最难的,但对耿煊来说,这反倒是最容易的,消耗一些红运就能够解决。 所以,他现在距离淬体第三境,也就只有身体素质上面的不足。 就如潮汐呼吸法的修炼对身体素质有着基本要求一样,姹女玄水功也不例外,甚至要求还更高。 为了让修炼者更准确的判断自身是否具备进入淬体第三境,开启姹女玄水功修炼的资格,书中对炼皮以及炼肉的层次,给出了更精确的标准。 修炼者只需按照书中方法稍作测试,就可以有个明确的判断。 这也是让耿煊颇觉有趣,同样也很实用的内容。 书中,将每一境的淬体成就,细分成从还没开始淬炼的零成到彻底炼透的十成。 而要开启姹女玄水功的修炼,正式进入淬体第三境,对身体的前置要求就是“炼皮至五成,炼肉四成”。 耿煊按照书中方法对自己进行了一番测试发现,自己的炼皮已经达到了六成,不仅满足了条件,甚至还超出了许多。 这是大师境铁皮功以及这些日子高强度的淬炼换来的。炼肉层次则只达到了两成七八将近三成的样子,距离“炼肉四成”的标准还有不少差距。 但耿煊相信,随着潮汐呼吸法从晋入大成境界,短时间内必会让炼肉层次有一个快速的提升。 到那时,自己就可以进入淬体第三境,再不会有任何障碍。 而这样高速的提升,代价便是身体的恐怖消耗。 譬如此刻,大成境的潮汐呼吸法让周身血肉得到高效淬炼提升的同时,那半斤虎骨鹿参酒带来的充盈周身的温热暖流也在快速消失。 只过了一个小时,那原本充盈周身的温热暖流就再不剩一丝,身体反而再次泛起一股深入骨髓的空乏饥饿之感。 直到耿煊再次抱起虎骨鹿参酒狂饮了半斤,这才勉强填平这次修炼造成的亏空。 …… 四天后,晚上。 耿煊再次抱起虎骨鹿参酒的酒坛,他仰着头让坛中最后一滴酒液也倒入嘴中,依旧没能填平今日高强度修炼完大成境潮汐呼吸法之后留下的身体亏空。 看着旁边没开封的熊心豹胆酒,耿煊心中只是稍微感慨了一下,便直接抱着酒坛就喝了起来。 相比于温和绵软的虎骨鹿参酒,这熊心豹胆酒明显暴烈许多,不断吞入腹中的酒液就像是一团团火焰,又化作星星点点的火苗散入四肢百骸。 除此之外,酒劲也大了许多。 连饮数两,填平今日身体亏空,温热暖流重新充盈在四肢百骸后,耿煊已经有了些许醉意。 此刻,耿煊却没有在意这些。 有大成境的潮汐呼吸法驱动,经过数日高强度的修炼,炼肉层次突飞猛进,已正式迈过“炼肉四成”的门槛。 一段信息也如他期待那般如期而至,在今日下午就出现在脑海之中。 【宿主已领悟《姹女玄水功》的所有技巧诀窍,身体也满足掌握这项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三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当时,面对这新变化,耿煊只是心中喜悦,却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 直到此刻,耿煊终于给出了明确回应。 “是。” 而后,耿煊便觉脑海中涌现出许多修炼《姹女玄水功》的经验和感悟。 身体层面,在周身皮肤、血肉的共同作用下,原本遵循自然规律在血脉中流转的血液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与此同时,心脏有力的跳动着,在它的支撑下,周身血液与这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做着顽强甚至是殊死的抗争。 猝不及防的耿煊,瞬间就觉压力过大,有些头晕眼。 但凡身体素质稍差一些,怕不是当场就得七窍流血。 好在耿煊的身体适应能力很强,很快就协调好了皮、肉、血三者,让它们成为彼此压力磨砺的同时,也在各自都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红运:17 铁皮功(大师) 姹女玄水功(入门)+ 潮汐呼吸法(大成) 地行术(大成) 解割术(大师) 吹箭(小成)+ 铁砂掌(大师)】 (本章完) 第38章 耗尽 第38章 耗尽 当耿煊停下修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熊心豹胆酒猛灌。 直到一口气饮了大约一斤的量,这才晕乎乎、醉醺醺的将酒坛放下。 将酒坛重新封好,重新坐回床上,摸着有些鼓掌的肚子,耿煊这一次算是真切感受到了辅修药酒相比于补血丸另一个明显弊端。 相比于后者,前者同等体积内蕴含的有益能量太低了。 一枚补血丸就能解决的问题,如虎骨鹿参酒,熊心豹胆酒这样的药酒却要饮下一斤左右才能解决。 修炼层次越高,弥补身体亏空需要的能量也就越大。 刚进入炼皮层次的时候,一次饮个一二两问题就解决了。 到了现在,至少都得一斤打底。 这还只是相对正常的情况。 要是再出现境界大幅度连续提升,亦或者炼血层次更加深入,一次怕是两斤都打不住。 到那时,自己真就成“酒桶”了。 而且,这酒本身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副作用,少饮一点,如虎骨鹿参酒这般醇厚绵和也还罢了,熊心豹胆酒后劲极大,一口气饮用太多,对耿煊来说,真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耿煊才稍稍缓过劲来。 看了下还剩十七点红运,耿煊忍不住心中嘀咕:“这真他x不够用啊。” 这般想着,耿煊倒头就睡。 心中虽如此想,但耿煊却并没有中断修炼,外出“觅食”的意思。 接下来数日,耿煊的生活依旧平静而规律。 有两天上午,他借着求教没羽箭的名义在柴爷的小院中度过,在听他讲解没羽箭这种暗器投掷技法的诀窍之时,也趁机向他了解了不少康乐集周边之事。 偶尔还能从这位老江湖口中知道元州上层,乃至外州的情况。 当然,对他们来说,一个是当故事来讲,另一个也只是当故事来听。 对现在的耿煊来说,这些人和事,也确实离他太高太远了一些,就像是一片片飘在天上的云朵。 其余时候,耿煊基本都待在地下,用自己一双肉掌,推动这藏在地下的“空间泡泡”越来越大,越来越复杂。 在此期间,剩余的十七点红运也变得越来越少。 他先是了数天时间,完成了狸纵术和易容术的快速入门。 前者消耗了两点红运,后者消耗了三点红运。 这两门技能的入门,比姹女玄水功容易得多。 因为在身体硬件上,不存在任何门槛限制。 只要他在认知层面上理解了它们,就可以通过消耗红运点数的方式,填平“心里明白”到“手上明白”之间的道路。 而这两项技能,难的地方基本全在“手上”,并不存在理解上的障碍。 狸纵术就是轻身纵跃的法门,提升速度,让闪避更加灵活,可以跃得更高等等。 而易容术说到底就是个“捏脸”的游戏。 通过对皮肤、皮肤下血肉的精准控制,改变一个人外在的相貌,而让面部皮肤变得褶皱或者光滑,又能变得更老亦或者更年轻。 这对已将炼皮、炼肉掌握到一定层次的耿煊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将手中已有的本钱更精妙的出来而已。理解了这些,入门这两项技能,自然也就没有存在任何难度。 而后,耿煊又消耗了四点红运,将狸纵术从入门提升到了小成境界。 因为他发现,自从狸纵术入门之后,“地下泡泡”的成长速度明显又有提升。 这是因为他运土的效率提升了。 眼看河水虽然依旧浑浊,但流量已经在缓缓下降,为了在最后时限到来之前出掉更多的土,挖出更大的地下空间,耿煊将宝贵的红运又消耗了四点在狸纵术上,让其从入门提升到小成。 这次提升,让“地下泡泡”的每日成长速度又有所提升,代价就是红运只剩了八点。 这些红运耿煊同样没有留着,在姹女玄水功入门后的第六天,自忖已将之完全消化纳为己有,炼血层次超过一成之后增速逐渐放缓,耿煊没有丝毫耽搁,将这门炼血功法从入门境提升到了小成之境。 为此,红运再次消耗了六点,只余最后两点孤零零的挂在那里。 这次提升,伴随着熊心豹胆酒更大量的消耗,炼血层次在极短的时间内又发生了一次近乎跳跃式的提升。 七天后,因炼血功法境界的提升带来的炼血层次跳跃式提升结束。 但因为熊心豹胆酒的充足供应,耿煊还是能够感受到炼皮、炼肉、炼血的持续深入,虽然效率远不能与功法境界刚提升之时相比,终究还是能感受到其成长的。 三天后,当耿煊将最后一滴熊心豹胆酒倾入嘴中,感受着淡淡的暖热之流将体内的空乏饥饿之感勉强镇压了下去,只能遗憾的砸吧了一下嘴。 虽然对于这一天的到来,耿煊早有预期,但真的临近,心中还是有点空落。 从现在开始,若不能获得更多辅修资源,还有新的红运,他将体验到一个修炼资质平庸的人是如何修炼的—— 每一点小小的成长进步,都将以月,乃至以年计。 这天晚上,耿煊难得的没有在地下睡觉,而是躺在地上屋中的床榻上,心中默默进行着各种盘点总结。 “从穿过那天算起,到今天,刚好是五十天。 炼皮达到六成五,炼肉达到五成,炼血层次也将近三成。 从一个勉强踏入炼皮境的小萌新,连上两阶,稳稳进入炼血境,这进步不算小了吧。” 进步虽然不小,却也将他手中资源耗了个干净。 “河水的流量越来越小,若是倾倒弃土太多,甚至都不能一下子就冲干净。 也没那么浑浊了,最多再过十天,就不能再直接往河里弃土了。” 最后,耿煊将手中积蓄进行一番盘点。 “有银条三根,三十两。 另有铜钱七百六十文。 ……不过,柴爷那里还有一百二十两的欠账……算了,这个就先不计了……” 意识到自己手中不仅没有,反而还欠了一大笔,耿煊决定暂时将欠账排除不计。 在这逐一盘点中,耿煊忽又意识到,自己手里其实还有一笔横财没有算进去。 那就是穿越来的当晚,从吴有仁身上得来的几件战利品。 (本章完) 第39章 铜令 第39章 铜令 那些不值钱、又个人属性太重的物品都没有保留,当了吴有仁的陪葬品。 另有四件物品,却被耿煊单独埋在了地下。 后来在自家下面挖地下空间,给挖出来了,又另选了个地方重新埋了起来。 ——耿煊挖掘地下空间时,特意避开了吴有仁尸体所在的方向,互不打扰。 其中,最不值钱的是一个香囊,另外三件,却都是能直接换来不菲银子的值钱货。 一块纯金令牌,一枚做工精致、品相极好的玉佩,一柄宝剑。 这三样东西,一个比一个值钱。 根据耿煊出入过多家铁器铺的经验,单是那柄吹毛断发、杀人不沾血的宝剑,若没个大几百两甚至千两以上的银子,那最好问都别问,免得自取其辱。 但很可惜,这几件东西个人印记太浓,出手就等于自曝。 唯一可以想点办法的,也就那块纯金令牌,可以将之熔炼成金锭。 不过,非到万不得已,耿煊并不打算这么做。 这也使得手中最大一笔横财压在了手里,有等于无。 耿煊脑筋一转,又起来另一个念头。 “要说贵重之物,我手里其实还有一些,《地行篇》太敏感就不说了,铁皮功,铁砂掌,潮汐呼吸法,还有那四本誊录功法,要是能出手,也是能值不少钱的。” 不过,这念头耿煊也就在自己心里转了转,就主动打消了。 且不说若是没有一个足够可信的人物或势力背书,不会有人钱买一本来路不明、不知真假的修炼法门,便是他真能找到渠道出手,这种行为也是很危险的。 耿煊自己倒是无所谓,并不觉得把自己修炼的法门拿出去卖钱有什么不妥。 可这只是他的想法。 在此界修炼者的观念中,将自身修炼之法放到市场卖钱上,这就和当众把自己的底裤掀开一样让人无法接受。 偶尔流传到市面上的修炼之法,背后往往都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果,沾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 用出手修炼之法的方式换钱,银子能换多少不好说,沾一手“腥膻”却是必然的。 稍微处理不当,就可能卷入旋涡,再无安宁。 左思右想,耿煊无奈的发现,手头拮据这个事实,不是一两个“灵光一闪”或者“打破常规”的思路就可以解决。 耿煊靠在床上,眼睛似睁似闭,心中正为银钱资源的问题纠缠着,忽听得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响。 耿煊双眼忽然睁开,翻身下床,就往门外冲去。 门前这条路本来就很少有人经过,更别说夜深人静的现在。 现在这脚步声,很可能是刚从康乐集返家归来的陈荣山。 果然,当耿煊打开房门,就看见对面已经进入自家小院的陈荣山。 “陈叔,回来了?”耿煊笑问。 说来,两人也有许多日子不曾见过了。 耿煊每天早出晚归,可陈荣山每天走得比耿煊还早,回来得也比耿煊还晚,一天之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 即便发生了曾柔之事,这种每天都为稻粱谋的日常依旧没有改变。 与之对比,穿越过来的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心无旁骛的修炼提升,从没为此事上过心的耿煊已经可以说是非常幸福了。 “阿煊,还没休息啊?”陈荣山惊讶道。 “嗯……陈叔,集市那边现在一切都还顺利吧?”耿煊问。 “都还好,基本已经步入正轨了,从下月开始,一切理顺,就没这么忙了。”陈荣山道。 说着,他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道:“阿煊,正好有件事要与你说,这两天你什么时候有空去集市里一趟。” “难道是因为护卫名额之事?”耿煊问。 除了此事,似乎也没有别的事与自己有关。 说来也巧,刚才他心里就想着这事呢。 一通盘算下来,耿煊赫然发现,短期之内能解决自己钱财资源方面困扰的,这护卫名额几乎是最方便,也是距离他最近的突破口。 陈荣山点头:“不错。” “难道是康乐集那边又变卦了?”耿煊忽然有些紧张。陈荣山摇头: “不是,康乐集对我们报上去的名额并没有异议,他们只是想要亲眼确认一下是否真有其人,以及是否是修炼者……修为高低都无所谓,只要不是没有任何修炼迹象的普通人即可。” 耿煊点头,大约明白了康乐集的目的。 虽然如他、如陈铮这样“吃空饷”的名额,并不隶属于康乐集,也不会听康乐集的命令,但头顶“护卫”之名的他们却拥有在康乐集内动手的特权。 即便限制条件很多,但这已经足够康乐集对他们这些名额拥有者做一些基本的确认,做到提前心中有数了。 想明白这些,耿煊道:“那我明天就去一趟吧。” 他这么快就有明确的答复,陈荣山也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点头道: “好。” 谈定此事后,两人各自回屋休息。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耿煊就被陈荣山的敲门声唤醒。 都没在家吃早饭,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来到集市时,街面上还是冷冷清清,没有几个行人。 来到摊贩们集中摆摊的地方,耿煊发现,比起记忆中只做了简单的地面硬化,现在这里已经模样大变。 不仅天上撑起了可以遮雨遮阴的顶棚,地上还垒起一排排半人高、石板铺成的台面。 此刻,已经有不少摊贩赶了过来,各自忙活着,还有更多陆续赶来,渐渐有了嘈杂热闹的趋势。 两人来到划归常平坊商贩聚集的区域,在一个同坊老伯经营的早点摊前随便吃了几份早餐,陈荣山便将耿煊引入旁边一个房间。 “这就是我们的地盘,随便坐……我一会儿就过来。” 陈荣山走了,耿煊一个人在屋中转了几圈,发现屋内布置得很不错,除了一个面积很大的公共区域,另还有好几个小房间。 就在这时,又有三四个男子结伴进来。 都是同坊熟人,在薛驼子身死的那晚,陈荣山还特地与耿煊介绍过。 他们见到耿煊,都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调侃道: “哎呀,稀客啊,阿煊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悄悄?” “李叔,廖叔……” 就在轻松闲聊的氛围中,陈荣山再次进入房间,身后还跟着一个笑得和善,但眼神犀利的中年男子。 此人刚一进入,目光就锁定在了耿煊身上。 都不需要陈荣山介绍,他就已经笑着走到耿煊面前,伸手往他肩头拍来。 耿煊见此,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就已皮肉绷紧,身体依然做好了临战的应对。 这是修炼者的本能反应,面对意外情况,身体的应对比念头还快。 但意识到什么的耿煊却赶在此人手掌接触到他肩头之前,将血脉以及皮下血肉之中积蓄起来的本能反应强行摁了下去。 于是,当此人手掌不轻不重,看似亲热的拍在耿煊肩头之时,耿煊肩头的皮肤自然紧绷,然后化作一股回弹的劲力将他的手掌弹开。 此人也不强求,顺势就收回了手掌,笑道: “你就是阿煊吧,你这炼皮也有四五成火候了吧?看来进入第二境指日可待啊!” 笑着很随意的说了两句,他便将一枚铜制的、刻有“康乐”二字的令牌从怀中取出,放在耿煊手中。 在耿煊有些疑惑的眼神中,他笑着解释道: “你虽是常平坊安排的,但怎么说现在也算是康乐集的一份子。 这令牌你拿着,以后在集里行走,也方便很多。” 耿煊看向陈荣山。 陈荣山点头。 耿煊这才将令牌收下。 送出令牌后,男子也不停留,当即便向屋中另几人点头示意,告辞离去。 耿煊安静的候在一旁,看上去有些腼腆内向。 他的心中,却已是翻江倒海一般波澜激荡。 【得白运,一点。】 (本章完) 第40章 奇葩母子 第40章 奇葩母子 本以为只是简单走个过场,顺便看看集市新变化,寻摸一下有没有什么发财的机会。 却没想到,手刚接过一枚铜令,就收获了一点白运。 这样的变化,完全是耿煊没有预料到的。 “白运?什么玩意儿?” 耿煊心中立刻便生出这样的疑惑。 而就在耿煊心中生出此念时,一段信息在他脑海中浮现。 【宿主身入尘网,得白运。】 耿煊一愣,心道:“什么意思?” 却并没有新的信息出现。 此后,耿煊又做了多次尝试,都没能得到更多信息,似乎所有对这“白运”的解释,全都在这短短的九字之中。 “白运有什么用?”耿煊心道。 【可行红运之道,可受黑运之劫。】 耿煊又尝试了多次,得到的回应都是这个,看得他有些似懂非懂。 不过,耿煊将这两句话在心中反复揣摩,却也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 隐约之间,耿煊心里有种感觉,与红运相比,这白运与黑运倒是更相近些。 此刻的他虽然还不能准确说清楚“白运”到底是个啥,但他大约已经明白,这白运和黑运一样,都是每人生来就拥有的一种属性。 那深嵌在颅骨中的“燧珠”,只是将之进行了数据量化,并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究其本质,其实和将人的寿命、体重、身高等属性数据量化性质差不多。 只不过,黑运与白运这两种属性过于特殊了一些。 与这两者相比,现目前对他帮助最大的红运,反倒更像是某种特殊战利品,是他从除掉的红名者身上爆出来的“金币”。 心中涌动着无人知道的波澜,耿煊却忽然感觉手臂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耿煊猛地回过神来,却是旁边的廖叔拉他坐下,还将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放在他身前。 陈荣山与另几人也都围坐在这小小的桌案周围,除了每人一杯热茶,还有几碟干果蜜饯,时令水果之类。 大家正随意的喝茶闲聊着。 耿煊顺势坐下,仔细看着手中铜质令牌,并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 让他印象最深的,反倒是令牌上的“康乐”让他想到了自己从吴有仁身上得来的那一块刻有“安乐”二字的纯金令牌。 根据记忆中的印象对比了一番,耿煊发现,两者除了名字不同,材质不同,其他地方居然有七八成的相似。 旁边廖叔见他低头看着手中铜令,翻来覆去的琢磨,似乎真当了个稀罕宝贝,顺口吐槽道: “阿煊,别看了,这就是块铜牌牌,几十枚铜钱就能铸一枚,根本不值钱。 什么拿着此令在集中行走就更加方便,这鬼话你也别信。 吃饭买货,该的钱一文都别想少。 要是真闯了祸,也别指望凭这块铜牌牌就能让康乐集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总而言之,这就是个样子货,摆设。 你收着就行了,别指望它真能给你带来什么方便。” 耿煊问:“这令牌你们也都有吗?” 几人纷纷点头,或是从怀中,或是从袖中取出一块与耿煊手中铜令一模一样的令牌。 旁边廖叔还特意将令牌凑到耿煊面前,把正反两面都给他,过了一会儿才收入袖中,继续端杯喝茶。 另一只手还抓了几块干果蜜饯放在耿煊身前,道: “阿煊,随意些,别把自己当客人,你虽是第一次过来,可也是这里的主人家诶!” 耿煊碍不过他的热情,拿了一块蜜饯吃,还一边好奇的问:“你们每天都这么轻松吗?” 几人闻言,纷纷侧目。 旁边廖叔伸手一巴掌拍在耿煊肩头,道:“阿煊啊,有句俗话你听说过没?” “什么?” “钱难挣,屎难吃。”“呃……” “咱们也就现在清闲点,待会儿人多起来,就要出外面去盯着。 若只如此也还罢了,和康乐集那些人接触,那才叫人难受,在他们眼中,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小鳖孙! ……知道为什么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宁愿把事情全部担下来,也不让你们这些小年轻露面么? 还不是怕你们年轻人火气旺,要不了一天就得跟他们干起来!” “……” 耿煊看了眼旁边低头默默喝茶的陈叔,心道,他之前只说是不想耽误年轻人修炼,看来是经过了相当程度的美化啊。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忽然出现在桌案上,在装蜜饯的碟里狠狠抓了一把。 几人都是一愣,齐齐扭头看去。 就见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站在桌案旁边,正将一块刚“抢”到的蜜饯往嘴里塞。 穿着倒也干净整齐,但那眼神中却有着一种让人不悦的野性,只一眼,就让人心生厌恶。 几人目光交错,低声交流。 “这谁家的小孩?怎么跑这来了?” “应是哪个摊贩的孩子,一时没看住溜这来了。” “简直胡闹,做买卖怎么还带孩子?” “……我怎么没印象啊,这真是我们坊的小孩?” “……” 几人简单交流了一阵,无果,耿煊口称的“李叔”直接开口问: “小孩,你哪个坊的,你家大人呢?” 小孩不回答,又塞了一块蜜饯在嘴里,两侧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嘈杂声响,紧接着便见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妇人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看见小孩,她明显松了一口气,赶紧将小孩拉到身边。 见小孩手里还有蜜饯,直接给抠了出来,轻轻放在桌案一角,一脸赔小心的道:“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边说一边拉着小孩就往外面走,仿佛是要带着自家宝贝逃离此地。 她这表现,让本就不悦的众人更加不高兴。 廖叔淡淡道:“看好自家孩子,这里人来人往,别给弄丢了!” 一只脚已经迈出了屋子的妇人听了这话,眼神刀子似的狠狠剜了他一眼,显然是把告诫当成了诅咒。 她手上用力,直接把小孩拖出了房间。 耿煊看见,刚把孩子拖出门,妇人就伸手将小孩塞了一嘴的蜜饯给硬抠了出来,然后狠狠摔在门前地上。 嘴里还骂道: “什么东西都敢吃,嘴巴给你毒烂!” “……”屋内众人。 妇人带着小孩走了,但她指桑骂槐的声音却还在屋中回荡,一时间,屋内原本还很热闹的气氛变得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之后,脾气火爆的李叔打破沉默。 “这女人是谁啊?……还有那死小孩……我今天出门也没撞邪啊,怎么遇见这样的活宝?!” 耿煊忍不住低声问身边廖叔,“这里人这么多,这么杂,遇到一些奇葩,也在所难免吧?” 廖叔摇头:“怎么可能!以前可没遇见过这么堵心的事。” 耿煊轻轻点头。 心中却莫名浮出一段话。 “可受黑运之劫”。 “不……不会吧?!” (本章完) 第41章 再相见 第41章 再相见 可很快,一个发现就惊得耿煊彻底失声。 黑运点数,变成了四十八点。 可耿煊清楚的记得,在他亲手杀死那个淫贼之时,自己总共就已积累了四十九点黑运。 而他至今都没有调用黑运的能力,黑运一直都只增不减。 可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少了一点。 第一时间,耿煊的目光就锁定在了那依旧有着一点的白运之上。 “这多出来的一点白运,黑运就少了一点……这不可能是巧合吧?” “总不能这莫名少掉的一点黑运,就应在了这对奇葩母子身上吧?” “这本该应在我一人身上的劫数,最终却平摊到了这一屋所有人身上。” “……” 耿煊心中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 此刻,屋外已变得越来越热闹嘈杂,各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往来行人的议论声飘入屋中。 其他人也没在屋中安坐,陆续出去了。 耿煊也没继续停留,给几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这片区域。 刚走到与长街相接的出口,斜刺里就窜出个人影拦在耿煊身前。 耿煊脚步一顿,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抬头看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抱狗强入自己家中,上次来集市时在一家小饭店找到自己,自称是自己“师叔”的男子。 耿煊心中念头转动,面上惊讶又带着些防备的问:“你怎么在这?” 此人虽然强作从容镇定,但耿煊还是能看出他内心的焦急。 “我找你有事。”此人道。 耿煊闻言,脸上的防备之色更浓了几分。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出来?你在安排人监视我?!” 此人一愣,继而脸上露出一个意味莫名的微笑,看上去就高深莫测,像是默认了这个指责。 他看着脸色越发紧张的耿煊,淡淡道:“我们需要聊聊!” 耿煊紧张的看了看街道上往来人流,“在……就在这?” “找个安静地方……跟我走吧。” 说着此人目光示意,让耿煊跟他走。 耿煊脸上紧张,脚下却像是钉了钉子一般,一动不动。 此人见他如此,眼神变得越来越凌厉。 耿煊似乎受不住压力,吞咽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指着市场正对面的一家茶馆,咬牙道: “要聊就在这里聊,其他地方我不去!” 此人一怔,继而展颜一笑,道:“好小子,对我防备这么深,怎么,怕被我拐了还是怕被我卖了?” 说着也不等耿煊回答,便从容转身,大步往耿煊所指茶馆走去。 耿煊看着此人背影,跟了上去。 什么安排人监视的说辞,自然是耿煊故意抛出来的饵料,要是没个遁地的本事,谁能监视到他的踪迹? 而此人的反应,反而更进一步验证了耿煊心中猜测。 这人现在很急,比在小饭馆中见面那次还急。 他能堵到自己,不是他真安排了眼线监视自己的动静,很大可能是一个更简单的原因—— 他这段时间每天都在这里守着。 硬等!这办法虽笨,但通常来说,效果其实并不差。 一般而言,坊中每户人家,每隔三五天,总会来集市一次。 若是有耐不住寂寞无聊,爱瞧各种热闹的,一两天就来一次,甚至每天都来,也是很正常的。 对于耿煊这种上无家长管束,每天时间都可自由支配,年纪半大不大的年轻人更是如此。 只可惜,耿煊不是“一般人”。 自从上次赶集之后,一个多月过去,他都再没有走出过常平坊的大门。 而因为上次赶集回去后不久,就发生了淫贼易容潜入常平坊这样的事,亡羊补牢,坊中的安防级别陡然提升。 现在,一个外来者别说进入常平坊,便是出现在常平坊的大门口,就要被不知多少双看贼人的目光仔细盯着。 想到这样的局面,耿煊大约都能想到这位“师叔”这些日子的煎熬。 想到这,耿煊心中呵呵一笑。 …… 茶馆,二楼。 一个临街的雅间。 耿煊推开窗户,不仅下方长街清晰可见,对面的市场,大半区域也都能看见。 以他过人的目力,来自常平坊的摊贩,还有陈叔、李叔、廖叔他们这些人,都清晰可见。 对面男子却将耿煊推开的窗户轻轻往里收了收,只能看见下方街道。 男子盯着耿煊,一脸的严肃,沉声道:“今天,你必须给我交个底!” 耿煊茫然:“交什么底?” 男子摇头:“别给我耍滑头,就是吴有仁的事!” 耿煊低头,手指在身前茶杯边沿摩挲,一句话也不说。 男子继续道: “现在,吴有仁消失已经快两月了! 吴家上下几乎把整个安乐集都翻了过来,要不是我拼了命帮你遮掩着,你能如现在这般安稳?” “可你呢? 往坊里一躲就是一个多月,我在这里拼了命的给你扛事,你自个儿撂挑子! 我也不妨告诉你,便是我有心,也很难继续帮你遮掩下去。 吴家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冲入常平坊,逼问你吴有仁的情况,你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这事你逃不掉!” 耿煊抬起头,一脸惊慌,嘴上却不满的道: “他们要找人,找他本人去啊,找我干什么? 都把我当什么了,谁来都能踩两脚!” 他的抱怨,让对面男子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看向耿煊的目光,似有种长辈般的怜悯。 “这种话就别说了,对吴家人来说,你就是一只小蝼蚁,随便一脚就能踩死。 现在,你要想从这漩涡里爬出来,只有三个选择!” 耿煊神色一震,眼神紧紧盯着他。 “第一个,你现在什么都别管,立马跑路,让吴家人找不到你。” 耿煊立刻摇头:“不可能,这和让我直接去死有什么区别?” 说着,他看对方的眼神都发生了细微变化,怀疑,生疏,防备。 对面男子见状,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急切了。 面上却恍若无事般继续道: “那你就告诉我吴有仁的去向,吴家人找的是他,不是你,只要我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们发现吴有仁现在的藏身之地,自然就没你什么事了。” 听了这般建议,耿煊却一脸奇怪的道: “你觉得,我会知道这些吗?” (本章完) 第42章 等价交换 第42章 等价交换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嘲笑的意味,轻声嘀咕道: “一个半夜强闯我家,抢我家传秘法的人,会告诉我他离开后的去向?” 男子道:“你不知道藏身地,知道他大概去向也行,比如,他从哪个方向离开的……只要能找到他离开你家后的一些线索,我就有把握把吴家人的目光从你身上移开!” 耿煊摇头:“当时雨太大,我哪知道他从哪个方向离开。” “你就没有出门看一看?” “呵呵,我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我够配合,他不愿横生枝节,闹出动静让其他人知道。 ……他走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哪敢出门去看!” 男子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道:“那你就只剩一个选择。” “什么?” “你把家传秘法给我,我想办法给你周旋解释,争取让吴家人相信吴有仁不露面是他自己的原因。 到那时,吴家人只会生气吴有仁私心过重,对家人防备太深。 自然也没有了继续为难你的理由。” 男子缓缓说出最后一个选择,却见对面的毛头小子没有回应,反而嘴角慢慢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他心中再次咯噔一下,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再次看走了眼。 “为了保命,我已经把家传秘法给了吴有仁,这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你让我拿什么给你?” 男子平静道:“你上过蒙学,会读会写,既然是家传秘法,我不信你没有备份。” 耿煊没有否认,却还是“呵呵”笑了一声,问:“在您眼中,我真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小子吗?” 男子沉默的看着他,不说话。 “你一直说吴有仁是我的麻烦,你为何一直不肯说,这也是你的麻烦呢?” “你第二天就带条狗去我家探查情况,是因为你和吴有仁早有碰面约定,而他爽约了吗?” “他那晚去了我家,连他家里人都不清楚,你又怎么知道的呢?” “我家里有秘法这事,谁都没说过,他吴有仁一个和咱们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安乐集纨绔,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师叔,你说你是我的师叔,我姑且信你……侄儿这些疑惑,你能解答吗?” 男子看耿煊的眼神越来越深邃,依然不说话。 “还是说,吴有仁那晚的行动,就是师叔你撺掇的? 我家里的秘密,也是你透露给他的? 现在他东西拿到了,人却失踪了,你又换个面孔来谋我家传秘法!” “让我想想,我要是真傻乎乎的把家传秘法给了你,你会不会也学吴有仁失踪,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安乐集吴家这样的庞然大物!” 一口气说了许多,耿煊端起茶杯就咕嘟嘟喝了起来。 直到一杯茶喝尽,他这才故作惬意的叹了口气,得意中带着张狂的看着对面男子。 “师叔,你继续。” 男子也叹了口气,“我小看你了。” “别呀,师叔你继续说啊,我还想听听你怎么骗我这个傻小子呢!” 男子看着面前这个让他“刮目相看”的年轻人与此前截然不同的表现,原本高高悬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了下来。 他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将心中思路快速重新梳理了一遍。 他放下茶杯,看向耿煊,苦笑道: “是我小看你了。 不过,既然你如此机敏,那你更应该明白,吴家人这一关,咱俩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 耿煊靠坐在椅子上,手指敲击桌面,提醒道: “是你,不是咱俩。 吴有仁来我家抢秘法,就是你撺掇的! 从头到尾,吴家人都不知道吴有仁那晚来了我家。 ……呵,什么拼命帮我遮掩,你是在给自己遮掩! 他们要找人麻烦,也只会找你,而不是我。” “拿吴家人来吓我,你是想赶在逃跑之前把我手里秘法诈出来吧?!” 现在耿煊说话,有种揭开面具之后的无所顾忌,没有含糊其辞,字字句句都直戳要害。 被逼得越发没了转圜余地的男子却没有被戳破面皮之后的恼羞成怒,反而笑了。 他轻声道:“我若跑了,对你来说,这不是好事吗?” “……”耿煊一脸的不明所以。 “你应该担心的是,我若是不跑,被吴家人抓住,把你供出来了怎么办?” “你……威胁我?!”耿煊瞪眼。 “对,我威胁你。”男子点头承认。 “你……” 男子双手一摊,道:“事情就是这样,我现在吴家人的压力下已经快撑不住了,东西不拿到我也是不会走的……要如何做你也给个痛快话。” 既然你光棍,那我也摊牌了。 他这下算是把之前在耿煊面前努力维持的高深莫测的面具主动撕了。 耿煊瞠目结舌,似乎还没适应对方如此快速的转变。 好一阵之后,他才再次缓缓点头,咬着后槽牙对男子道: “行,那你就等吴家人上门吧,我也等着。” 说着便已起身向外面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以戒备的眼神看着对方,做好了随时反抗还击的准备。 似乎担心对方暴起发难,要把他强行留下。 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除非不怕把事情闹大,在对方已有防备,没有一击就制服的把握,男子又怎敢乱来。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小年轻耿煊走出了房间,快步向楼梯口走去。 在耿煊正要踏下第一个台阶时,男子终于没撑住,率先开口了。 “站住!” 耿煊暂停了正要下迈的脚,身形不动,扭头看向男子。 “回来!”男子压抑着声音道。 耿煊不动。 男子当即出了房间,伸手就要拉耿煊进屋。 耿煊却提前躲开了,还后退了几步,警惕的保持与男子之间的距离。 “有话就说,别挨我太近。” 男子咬牙:“别赌气行吗?咱们现在是要解决问题,赌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耿煊也一副恨得牙痒的表情,骂道: “这本来和我就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你在背后玩阴的! 现在玩脱了,还要硬拖老子下水……解决问题?我解你x的问题! 你是认准了老子好欺负,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是吧?” 男子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气不过,骂我两句也行,可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耿煊不说话,却瞪着一双牛眼恶狠狠的看着他,像是想要吃人。 这时,楼下传来几人登楼的声音,在楼梯口僵持对峙的两人终是又回到了房间内。 重新坐下的耿煊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冷冷道:“想要我配合?可以,不过有条件!” 从一开始,耿煊就很明白一件事。 装傻充愣不是目的,这只是一种手段。 将局面往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引导,才是最重要的。 此刻,双方已经到了“贴身肉搏,讨价还价”的阶段。 这个时候再去维持一个“傻小子”的形象没有任何意义,这也不会让对面的“师叔”有丝毫手软,反而会被当成冤大头狠狠地宰。 既然如此,那就换一个更适合当下局面的“真面目”。 双方在房间中重新坐好,耿煊冷冷道:“想要我配合?可以,不过有条件!” 对面男子没有丝毫意外,点头道:“你说。”“第一,别再给我提什么吴家人,别拿吴家人来吓唬我,你必须保证,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吴有仁的失踪与我有任何关系。” 男子郑重点头,立刻举手道:“我发誓……” 他的话却被耿煊忽然一声冷笑打断了。 “哈,不会吧,你不会以为随便发个誓就行了吧?这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男子沉默片刻,道: “我以先祖之名起誓,可以吧?……在这个问题上,你应该相信我的诚意! 而且,只要我的目的能够达成,我巴不得这件事就此打住。 再把你推出去,横生枝节,损人不利己,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他这般入情入理的说辞,换来的却只是耿煊毫不犹豫的摇头:“空口白牙的誓言,不行。” 男子也有些恼了,道:“誓言你不信……那你给我支个招,要如何你才会信?” 耿煊道: “我听说康乐馆中有个名叫五毒枯血丸的毒药,每一枚毒性都有不同,解毒药丸也会不同。 只有对应的解毒丸,才能解对应的枯血之毒。 咱们一起去康乐馆,你去买一瓶,当场把五毒枯血丸服下,我将解毒丸分成十二份,每个月给你一份,分一年给全。 只要这一年之内吴家人不来找我麻烦,你身中的枯血之毒就能解开。 要是另一种情况,我被吴家人找上门来,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死。 怎么样,这办法好操作吧? 也足够公平合理吧? ……其实我还是担了风险的,要是一年之后你等血毒解了再去害我,我可就没有反制你的手段了。” 说到最后,耿煊摇了摇头,似乎还是觉得自己担了不小的风险。 男子听了这“好操作,公平又合理”得方案,却是整张脸都绿了。 刚才他以请教的口吻让耿煊支招,其实就没觉得他真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说“不信口头誓言”很简单,可要如何做才能打消这种疑虑呢? 我给你写个保证,按个血手印成吗? 说到底,这就是“互信缺失”得问题,而以双方当下的关系来说,这问题是根本无法解决的。 是以,他也懒得动脑子,干脆把问题踢回给耿煊。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在他看来无解的难题,对面小子分分钟就想出来一个。 唯一的问题就是,对他太狠了些。 这或许也是他想不到,而耿煊轻易就能想到的原因。 毕竟,谁没事主动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呢? 但是拿刀往别人身上捅就不一样了。 单从解决双方互信缺失来说,这是个好办法。 大家手里都捏着对方要害,除非选择同归于尽,那么大家就都是安全的。 可他却在第一时间就否决了这个方案。 自己掏钱买毒药服下去,再把唯一的救命解药交给别人…… 若是活得不耐烦了,一刀抹断脖子就成了,何必作践自己到这个程度! 万一对方因其他变故身亡,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陪葬? 便是运气好到吃完了十二份解毒药,可一份解毒药分成十二小份,用十二个月才吃完,谁知道药效会降低多少。 要是没能达成完美解毒的效果,自己怎么办?等死吗? 何况,是药三分毒,更别说本就是毒药,便是真能完美解毒,谁没事把毒药嗑着玩啊! 所以,男子没有让耿煊等太久,就坚决的摇头道: “不行,这个方法我不能接受!” 说着,他看向耿煊,道:“说下一个条件吧。” 耿煊嗤笑道:“老家伙,你怕是没搞清楚状况。 这第一个条件你都不答应,那后面的也不用谈了。” 说着就再度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男子赶紧道: “坐下坐下,你这第一个条件我没说不答应,我只是不认同你提出的解决方法。 ……不过相信我,我一定能想出个合适的办法来。” 他见耿煊站在那里,既不走,也不坐,再次道: “你先说说其他条件,也多给我一些时间。 我相信,最终咱们一定能谈出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来!” 耿煊终于再次坐了下来,缓缓开口道: “第二个条件也很简单,你想要我家传秘法,可以。 不过,我不可能白送,我只接受等价交换!” 这也是见到此人之后耿煊心里泛起的心思。 此前盘点家当的时候,他就深感手中银钱太少,有心想要用手中功法换一些,却因为此法与此界普遍观念相违,很容易招来后续麻烦,卷入不必要的旋涡之中,他也就打消了这念头。 但面前这位“师叔”却不在此列,他是知道自己家里有宝贝的,而且还摆明了即便是死也要拿到手的态度。 自己已经在这旋涡之内。 既然如此,不狠狠敲一笔,怎么说得过去! 对此界修炼者来说,家传秘法自然是要誓死守卫,绝不可能因为有人觊觎就随便交出去。 可在耿煊这里,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如何将其价值最大化。 单从交易的角度来讲,男子的态度,简直就是把“快来狠狠宰我呀”写在了脸上。 “一本《地行篇》,换多少银钱才合适?” 耿煊心中并无具体参照,一会儿觉得价值连城,甚至无法用白银衡量,一会儿又担心开价太离谱,男子根本拿不出来。 银子只要没有落到手里,开价再高也没有意义。 因为这层顾虑,他也就没有说死,只含糊了表明了“只接受等价交换”这一基本原则。 至于开价多少才算是“等价”,那就要双方慢慢磨了。 耿煊心中是如此想的,可这“等价交换”四字落在对面男子耳中,很自然的便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想要我家传秘法,只有拿同等价值之物来换!” 他之所以会这么理解,还是此世观念的原因。 用家传秘法卖钱,这是此世修炼者根本就不会去想的操作。 偶尔出现这么一两个,在他人眼中都是“不肖子孙”,是“崽卖爷田心不疼”的败家子。 与之相比,另一种方法却是更常见一些。 即用自己的家传功法、秘法与他人交换价值大约相等的功法秘法,这也是一种快速扩大家族底蕴的方式,还避免了尖锐的冲突。 并非所有底蕴的扩张都要通过打杀抢夺的方式,虽然这是最主要的一种方式。 而耿煊的表现,绝对和“不肖子孙”、“败家子”挂不上钩。 基于这样的习惯思维,听了耿煊开出的“等价交换”的条件,本就被第一个条件困扰着的男子先是一怔,而后心中陡然亮堂起来,思路瞬间清晰。 但在即将说出来之前,他又犹豫了,在耿煊的注视下,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耿煊见其还不开口,不满道:“怎么,这一条你也不同意?” “不,我同意!”男子赶紧摇头,几乎是咬着牙道。 耿煊抬了抬下巴,道:“那你开价吧,我听听。” “我拿《走狗篇》与你换!”男子道。 “嗯?”耿煊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掩饰陡然加速的心跳。 男子则在继续道:“这不仅满足了‘等价交换’的原则,而且,这还满足了你提出的第一个条件! 我相信,没有什么保证比这更牢靠。 咱们只要完成了这个交易,你永远都不需要担心我会在吴家人那里陷害你。 我反而要担心你自己不小心落在他们手中!” (本章完) 第43章 背后隐情 第43章 背后隐情 耿煊给男子支招,让他买颗五毒枯血丸服下去,把解药给自己。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解决方案”有多么的挑战人的本能,他也根本没有指望对方会答应。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逼迫对方,让对方主动将一些能够被称之为“把柄”的东西交出来。 他相信,以男子对家传秘法志在必得的态度,是一定会屈服的。 当然,他也可以强行擒拿自己,武力逼问。 不过,在自己有防备的情况下,他并没有不惊动任何便做下此事的自信。 而他,是不敢被康乐集“直视”的。 也正是有这样的底气,耿煊才敢与他摊牌谈判。 但他也真的没想到,结果会如此超出预期。 耿煊狠狠稳了稳心神,才面无表情的道: “原来《走狗篇》在你手中! 你却骗吴有仁说这东西在我家……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男子却不答反问:“你知道安乐集最出名的是什么吧?” “赌。”耿煊道。 男子点头: “不错,安乐集最出名的就是赌,不仅赌徒多,赌得大,样也特别多。 这几年,从赌客到吴益这些馆主,对骰子骨牌这些玩法都已有了厌倦,他们渴望一些新的玩法。 另一方面,因为这些年玄幽马的不断流入,各地斗马赌马之事越来越多。 安乐集也随大流做起了赌马生意,但在参赌各方都盯得很紧的情况下,安乐集做不了什么手脚,无法操纵胜败,最多也就只是提供了个场地,赚了个热闹吆喝,到手的钱却并不多。 就在安乐集上下对此都有些心灰意冷之时,两年前吴有信提出了个想法,增加活物赌赛的种类,打响安乐集的名声,招来更多赌客。 经过这两年的尝试,除赌马之外,又有三种活物赌赛渐成规模。 分别是斗蟋蟀,斗鸡,以及斗狗。” 说到最后一个“斗狗”之时,男子还特意看了耿煊一眼。 “而这其中,又以斗狗发展出来的样最多,也是直接负责此事,很大可能也是安乐集未来大馆主的吴有信想要重点开发的方向。” 说到这里,男子看向陷入沉思的耿煊,道:“你现在明白我为何要骗吴有仁,说你家传秘法是《走狗篇》了吧?” 耿煊没有回答。 男子主动给出了答案: “吴有仁若真掌握了《走狗篇》中的秘术,与吴有信竞争未来安乐集大馆主的名位或许还差点,但一定能从吴有信手中把斗狗这块全部抢到手,再没有人敢当他是个志大才疏的纨绔子。 安乐集中,再没有任何人敢小瞧他,他将得到挺直腰杆说话的权利。” “对吴有仁来说,只有《走狗篇》能给他最大的刺激,只有《走狗篇》能把他本就不多的脑子给全部占满。” “可我手里没有《走狗篇》,你就不怕他发现后恼羞成怒?”耿煊忽然问。 “我手里有啊,一部真正的《走狗篇》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还可以换到从我家抢到的秘法,是吗? 只可惜,吴有仁并没有如你所愿。 《走狗篇》他或许也很想要,可我手里的家传秘法,他同样不想放过。” 男子默然。 过了一会儿,才道: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以你的聪明,应该就能明白,我为何说一部《走狗篇》就能满足你提出的第一个条件。” 耿煊没有回应,却已经明白其中意思。 对其他人来说,一部《走狗篇》或许就只是一部养狗驯狗的法门。 可对准备大力发展“斗狗”业务的安乐集来说,在他们自己手中,就是天降鸿福,可若落在其他人手中,那就是天降的劫数! 在知道《走狗篇》下落的情况下,他们会竭尽全力的做两件事,一是得到它,二是尽可能杀掉其他接触过此法之人,以最终达到“我有人无”的垄断结果。 只要男子将此法给了耿煊,两人变相当于在这件事上硬绑在了一起。 无论谁落在了吴家人手中,被他们知道了《走狗篇》的情况,另一人都将受到安乐集的打击。 耿煊自然也就不用担心此人会将他往火坑里推。 这还真就在完成“等价交换”的同时,也解决了“互信缺失”的问题。 不过,这里还有个破绽——虽然它并不是真的存在,但耿煊还是提了出来。 “有问题,要是吴有仁回了安乐集,又该如何?”虽然吴有仁早就死透了,但在他的讲述中,在对面男子的默认中,都只是得了他家传秘法然后找地方偷偷躲了起来,决定先把成果吞进肚里消化干净再露面。 既然如此,他终有回去的一天。 即便他没有真的得到《走狗篇》,但只凭这个名字,就足够安乐集骚动起来。 到那时,无论是耿煊还是对面男子,都将受到注视,无处逃遁。 虽然这事并不会真的发生,但耿煊还是郑重其事的提了出来。 男子却没有担心,道: “吴有仁这个蠢货,在回家前一定还会找我。 他贪了你家秘传,并不会满足,《走狗篇》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会咬钩的。 到时,我会让他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耿煊点头,一副被说服的模样。 然后立刻狮子大开口: “《走狗篇》换我家传秘法?原则上我同意,不过,你还得补我一千两银子的差价。” 男子当即惊得瞪大了眼睛。 “你自己说的等价交换,秘传换秘传,怎么还要额外加钱?!” 耿煊道: “秘传和秘传,也是不同的,《走狗篇》再厉害,也不过就是养狗驯狗而已,真能与我家传秘法相提并论?” 男子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无奈点头道: “《地行篇》确实比《走狗篇》有用些,我同意补你些差价,但一千两是不可能的。 我便是同意,上……我也拿不出这么多,就算我同意补你一万两,又有什么意义?” “你能补多少?” “最多一百两。” “不可能,你这打发叫子呢?……九百两都不能少!” “……” “……” 双方你来我往,斤斤计较,最后共同确认,在完成交易的同时,男子将向耿煊额外补五百五十两白银的差价。 最后,双方谈定,明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完成交易。 事情谈定之后,男子没有片刻停留,快步走了。 他也没说耿煊变卦,明日爽约会如何。 耿煊也确实没有爽约的打算。 现在的他既没有一掌就能击杀对方的把握,也不确定对方是否留有后手,比如“假如我没回来,就将相关信息捅给吴家人知道”的布置。 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也就只能暂时以拖延为主。 反正,每多争取到一天,他的底气就越充足,怎么都不会亏。 耿煊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心中念头转动,反倒有暇慢慢品起茶来。 就在这时,忽听下方街道传来一阵喧哗声。 耿煊好奇,探头去看,将窗户往外推开了些。 然后,便见从左侧街道跑来一个赤脚妇人,她的神色惶然而慌张。 一边跑在硌脚的砂石路上,像是毫无感觉,一边左右张望,仿佛在搜寻什么。 看到这女人的瞬间,耿煊便是一愣。 这不就是早上遇见的那位奇葩妇人么? 不过,她的儿子呢? 正想着,妇人凄然惶恐的声音便已响起。 “我的儿,轩轩,轩轩,你又跑哪儿去了?……快出来,轩轩,轩轩……” (本章完) 第44章 坐馆讲理 第44章 坐馆讲理 耿煊的目光忽然一顿,心中念头激荡。 “那小孩真的丢了?” 妇人疯了般在街上奔跑呼号,还有一些跟在她身后,从那些人的议论中可以知道,他们都是妇人同坊之人,见到发生这种事,都本能的抱团,想要出一把力。 随着他们这一行人在街上跑过,消息也很快扩散开去。 心中正琢磨此事的耿煊忽然眸光一凝,立刻出了房间,快步下楼。 却是那妇人走到市场进出口时,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步冲了进去。 跟在她后面的同坊之人自然也跟了上去。 所有关注此事的目光,也被这群人的举动全都拉了过去。 而那狂冲而入的妇人目标明确,正是常平坊摊贩所在区域。 更准确一点,就是今晨耿煊与陈荣山等人闲坐饮茶的房间所在之地。 …… 当耿煊冲出茶馆,来到常平坊摊贩所在区域之时,这里已经闹哄哄乱成一片。 陈叔、廖叔、李叔他们几个人被堵在了门口,妇人一边痛骂他们丧了天良,拐了她的孩子,一边又苦求他们把孩子还给她。 面对妇人这完全失了智的言语,陈荣山等人一脸的无奈。 更让人无奈的是,妇人听不得任何解释,就要他们把儿子还给她。 这样的无理取闹,撒泼打滚,若只有她一人,也很容易处置。 但一开始妇人身边就跟了不少同坊之人,与她一同聚了过来。 很快,和他们同坊的摊贩和护卫也被惊动围拢了过来。 这些护卫的修为和人数都与陈荣山等人差不多,他们虽然没有帮腔妇人,但却站在了陈荣山等人旁边,摆明了就是防止他们对妇人动手用强。 不用强,面对一个丢了儿子,已经完全发疯的女子,难道还能说理不成? 局面就这么僵在了这里。 就在这时,一个气势汹汹的男子冲出人群,携着无尽愤怒的拳头向陈荣山脸上砸去。 憋了一肚子火的陈荣山也没惯着他,抓住拳头,轻轻一用劲,这男人的手臂就如麻般拧了起来,惨叫着软倒在地上。 原本还只是口头输出的妇人尖叫一声,张牙舞爪的就向着陈荣山冲了上来。 面对这实质上并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抓挠,陈荣山却只能避让,不好还击。 这让局面更加混乱。 这样一出闹剧,不仅把市场中的人全部吸引了过来,外面还不断有人往这涌来。 “闹什么?” 一声怒吼响起。 继而众人便见数名黑衣劲装之人强行开道,凡是堵在前面不主动避让他,直接被他们强行推开,实在太挤推不开的,抓起来就往旁边扔。 很快,这行人就来到陈荣山等人旁边。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人群中的耿煊发现,此人正是早上给了自己一块铜质令牌的男子。 “怎么回事?”此人一脸严肃的问。 陈荣山道:“严管事,这事其实很简单,就在今早你离开后不久,有个小孩跑了进来……” 他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 “严管事,这女人丢了孩子,我们不与她计较。 可她失心疯,难道永安坊的人都没脑子了吗? 他们要是再跟在她后面吆喝起哄,我们可不会继续忍让了!” 就站他旁边的一位永安坊领头之人开口道: “陈荣山,我们什么时候跟着吆喝起哄了。 我们只是怕你们对一个妇道人家动手,盯得紧了些,这也有错? 何况,不管怎么说,她丢了孩子,这和你们多少也有点关系……” “什么叫有点关系,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常平坊中又一人站了出来,不满道。 在康乐集的人出面之前,双方都还有所克制,现在各自把话说开,反而越发有种剑拔弩张之势。 中年男子皱眉喝止道:“好了,这事我大概听清楚了,你们打算如何解决?” “如何解决?这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丢孩子找孩子去,只要别再围着我们发疯就好了。” 常平坊的态度一出,妇人再次发疯,就要不管不顾冲上来抓挠。 虽然知道自家少了些道理,可当此局面,坊中这么多目光盯着,永安坊的护卫也不敢退让,只说常平坊这般太冷漠,多少要给个说法才对。 双方就这么僵住了。 中年男子道:“既然你们谈不拢,那就去馆里请坐馆裁断,如何?” 双方对此,都没有意见。 这件事总要解决,总不能一直堵在这里。 常平坊的众人感觉遭了无妄之灾,可永安坊的几人同样感觉被坊中“民意”给架了起来。 都希望事情能早点解决。 虽然,在此之前,坊中事基本都在坊中了,坊与坊之间有矛盾,也都是坊与坊之间自己解决,不会引入康乐集这样的第三方。 不过今日之事发生在康乐集内,在双方僵持的情况下,康乐集愿意出面裁断此事,双方都没有意见。 不过,也都提出了要求,即在康乐集坐馆裁断之时,两家的坊主都要在场。 谈定之后,一行人便出了市场,往集市中心的康乐馆走去。 其他人听说有这样的热闹,也都挤挤攘攘跟着去了。 耿煊跟着人群进入康乐馆内,好奇的左右张望。 因为有黑衣劲装的修炼者维持秩序,康乐馆内此刻虽然人很多,却都很规矩,各自找了合适的位置,便安静的等待起来。 这件事对康乐馆来说也是个突发意外,正在进行紧急布置。只见有人将一个造型方正古旧的大木桌从一个房间里搬了出来,放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高台上,一张张椅子被摆在了木桌周围。 混在人群中的耿煊看着这一切,心中则在从前身记忆,以及此前与柴爷的一些闲聊中翻找着相关信息。 在康乐集,真正掌握权柄之人,被称为“坐馆”,其中最具权柄之人,又被称为“大馆主”,都是有原因的。 康乐集没有官府,但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所在,纠纷矛盾是必然存在的。 虽然大多数纠纷矛盾的解决都很简单直接,要么拳头大的有理,要么背后靠山硬的有理,但总有一些矛盾是不能以这般粗暴的方式解决的。 不然,很可能酿成波及整个康乐集的动荡。 康乐集的解决办法就是,在康乐馆中设了一个专门的茶室,将矛盾各方聚到一起,由足够有威望之人进行裁断。 拥有这种裁断资格的人,便被称为“坐馆”。 整个过程,被称作“坐馆讲理”。 裁断一出,就必须严格执行。 若是有人阳奉阴违,就将受到康乐集的强力打击。 而康乐集也将之视为维持自身权柄信誉的重要手段,在裁断之时会力求公允,不拉偏架。 若是某位坐馆与矛盾一方有直接的利益牵扯,或者亲属关系,还需主动避嫌,另选坐馆主持裁断。 在今日之前,这基本都是康乐集内部的活动。 这样的“坐馆讲理”,不止康乐集有,其他集市也有。 包括耿煊在内,许多里坊出身之人,以往都只是听说过,却没有亲眼见过。 此刻,眼下。 两个里坊之间的矛盾,交由康乐集的坐馆裁断“讲理”,还是第一次。 许多人虽然说不清楚,却都隐隐感觉到,这次“讲理”的意义,绝不止这次裁断本身这么简单。 随着康乐集的人将那些看上去寻常普通的桌椅从房间里搬出来,布置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高台上。 大家已经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那些普通的桌椅在他们眼中似乎也渐渐有了莫名的威严。 人群越来越安静,渐渐的,甚至有了些肃穆的意味。 布置好桌椅,一碗碗现泡的盖碗茶放在了每一把椅子前方。 然后,便见一行人出现在高台上。 耿煊认识的有两个,一个便是常平坊的李逡李坊主,另一个则是上次来集市时看到的那位当街杀人,据说来头很大的新任大馆主。 李坊主此刻就站在这位大馆主旁边,还有一人站在这位大馆主的另一侧。 听旁边之人低声议论,耿煊知道,此人是永安坊的坊主,姓范。 另外几人,则是康乐集的另几位坐馆。 很多人都表示不可思议,一个“小小的”普通妇人丢子闹剧,居然把康乐集的大人物全都惊动了。 以往,除非是能牵连整个康乐集的矛盾纠纷,根本不可能惊动所有坐馆全部出面。 大馆主在古旧木桌主位坐定,李坊主与永安坊的范坊主则在他两侧坐下,其他坐馆则一排在大馆主的两侧各自坐下。 那位中年男子领着所有当事人出现在高台上。 陈荣山、李昌、廖磊等常平坊的护卫,以及另几位永安坊的护卫,再就是那位丢了孩子的妇人以及向陈荣山挥拳却被一招制服的男子。 原本面对陈荣山等人大喊大叫、疯疯癫癫,像是完全失了心智的妇人,此刻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从她走上高台开始,规矩得就像是木偶,让她走就走,让她停就停。 手臂被陈荣山拧伤的男人更是面色苍白,战战兢兢,便是下一刻就软倒在地上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之后的过程,反倒有些乏善可陈。 大馆主先是询问了事件经过。 事情很简单,陈荣山几人几句话就说清楚了。妇人将丢失的孩子归罪在他们头上,完全就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无端污蔑。 对此,妇人除了以近乎绝望的语气表明自己的委屈,也反驳不了一字一句。 她那撒泼不讲理的疯劲,在这里却是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永安坊的护卫则是表明下自己维护坊里人的态度,不会坐视自家人受了其他坊的欺负而无动于衷。 对于事件本身,反倒没有多说一个字。 听完各方讲述之后,大馆主与李坊主与范坊主低声交流了一句,便给出了裁断结果。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妇人丢子与常平坊有任何关系,但考虑到丢子之痛对妇人的打击,常平坊愿给十两银子稍作安慰。 此后,永安坊再不得无端提及此事,更要约束妇人一家,不得再对常平坊无端指责,无理取闹。】 然后,李坊主将十两银子交到范坊主手中,便对陈荣山等人示意了一下,一起从高台一侧离开。 永安坊的护卫直接架着仿佛失了魂的妇人与男子从另一侧离开。 那些全程做木偶状的坐馆们,也跟着大馆主离开了高台。 高台重新变得空无一人。 有人立刻上台,将那些木桌木椅搬回原来的房间。 有心人注意到,那些冲泡好的盖碗茶,从开始到结束,没有一人用过,全程仿佛就只是充当了个道具的作用。 很多抱着看热闹目的涌来的围观者有些失望,觉得有些虎头蛇尾。 不过,对于最后的处置结果,倒也没人说什么怪话,都觉得还不错。 耿煊跟在挤攘的人群中往外走,迈过高高的康乐馆门槛,重新回到大街上,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件事的重点,难道不是妇人丢了孩子吗?” “怎么没有一个人提议要将重点放在对孩子的追回上,似乎都默认,这孩子一丢就不用去找了。” (本章完) 第45章 地下十五米 第45章 地下十五米 出了康乐馆,耿煊没再集市上多留,很快就返回常平坊的家中。 回家后,耿煊也没有多待,很快以入山修炼之名出去了。 实际上,他已通过地道返回,将放在屋中一角的一个箱子提在手中,进入地下室。 这箱子里装的都是前身蒙学之时的一些蒙学书本以及笔墨纸张等物,自从蒙学结束,这些东西前身基本就没再碰过。 上一次被翻得满地都是,还是吴有仁的“功劳”。所有有文字书本纸张都遭受了“摧残”,却也有许多东西“幸存”了下来。 耿煊后来收拾屋子,这些东西都被重新收入了木箱中。 进入地下室,耿煊很快就凑足了一套书写的工具。 为了找回前身书写之时的记忆,耿煊先是习练了一阵,直到渐渐找回书写的记忆,这才翻开《地行篇》,对照着上面文字快速抄录了起来。 刚开始,耿煊还写得比较慢,一笔一画都清楚明白,随着越来越熟练,笔锋越来越快,似在纸面上飞腾跳跃了起来。 这难免会越来越潦草,不过耿煊却无所谓。 他没有在文字上故意使坏,已经很有良心了。 …… 次日。上午。 市场对面茶馆,二楼。 同一个房间,耿煊与男子坐在与昨日相同的位置。 男子看着耿煊递过来的一沓玩意儿,当即就皱起了眉。 纸差,字更差,更是一张张叠成一沓,根本没有装订成册,看上去有多糟糕就多糟糕。 这样的玩意儿,换谁都很难第一眼与价值无量的家传秘法练习在一起。 不过很快,随着他专注于纸上文字,就再不被这些糟糕的外相所迷惑,完全沉浸在那一个个扭曲潦草的文字中。 看完第一页,他就想去看下一页。 “啪!” 一只手重重的压在了上面,他只能遗憾的放弃。 看向耿煊,有些迟疑的道:“这是你刚誊录的?” “你介意?那你可以再等等。”耿煊态度敷衍又随意。 男子却是一脸审视的看向耿煊,“你没在文字上动手脚吧?” “有这个必要吗?……你要不信,那就算了。” 男子盯着耿煊看了一阵,最终还是伸手入怀,将一本书册放在桌上,轻轻推到耿煊面前。 耿煊眼睛一扫,便看清了封皮上的文字。 《走狗篇》 “哐当。” 男子又将放在脚边的一个包裹放在桌上,包裹刚一打开,耿煊就觉眼前银晃晃的发亮。 五十五根银条,整齐的码放在那里。 大约盏茶功夫之后,男人走出了房间。 不久后,耿煊也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出了房间。 完成交易,同时也将一些隐患暂时按了下去,耿煊没有在集市上多留,径直踏上返程之路。 在经过长街一处时,耿煊心中一动,脚下不停,眼睛却左右仔细扫了一圈。 这里,原本有一棵树。 后来因为一场“意外”,树被连根拔了。 在这里,耿煊见过一只舌头被人故意割掉的“小泥猴”,也见过一个红名异常的畸腿丑乞丐。 这两人,虽都只见了一面,却都给耿煊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这次再次经过这里,他莫名想到昨日在集市上走丢的小孩,鬼使神差的就想到了在这见过的两人。 让他有些遗憾,又有些轻松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也没有乞丐在附近活动。 ……再次返家,耿煊将原有的三根银条也堆在了这小小的“银山”上。 五十八根银条,五百八十两银子,缓解了他因贫穷带来的空虚,再次有了底气。 但很快,他就犯了难。 怎么呢? 如何将这些财富换成可助自己快速积累的资源呢? 乍看上去,无论是通过陈荣山,还是柴爷,都能很轻松的将这些银子变现成适合他的资源。 以他的了解,相信他们也不会坑他。 但这里有个问题,他无法解释这笔横财的来路。 再一个,在正常情况下,自己从陈叔那里搞了二十五斤虎骨鹿参酒,从柴爷那里弄了三十斤熊心豹胆酒,即便在高强度的修炼下,已经足够使用很久了。 他这时再找他们弄大量辅修资源,就很不正常了。 要是可以,他还是想要尽量在常平坊内部维持一个正常合理的人设,可适当展现出“天才”的一面,但却不能是一个常理所无法理解的“怪物”。 如此一来,常平坊内这个看上去最稳妥的渠道反而不能用了。 那就去康乐集想办法? 康乐集卖辅修资源的渠道比之常平坊只多不少,虽然价格贵了些,但只要肯掏钱,好东西也不少。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耿煊直接否了。 相较于常平坊,康乐集本身就更加混乱,势力错综复杂,任何与修炼相关的交易,明里暗里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在没有任何门路的情况下,随便提着大包白银上门消费,不被人当冤大头宰都对不起这个险恶的世道。 这一刻,耿煊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银子固然重要,但一个能将银子安全出去的渠道,同样重要。 “算了,暂时就这样吧,等过些天再来纠结这个问题。” 耿煊决定将这个问题暂时抛到一边。 只因这几天有一个重要的日程安排,他决定全力以赴。 这些天,河道水流虽依旧浑浊,但规模却在以可见的速度减退。 流速变缓,流量减小,这些全都是看得见的变化。 耿煊决定,利用这最后几天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借这河道出土。 现在他已经挖出了一条通往常平坊居住地河对岸的地道,为了尽可能提升效率,在确保支撑稳固,不会引起地面坍塌的情况下,耿煊决定选择距离地道出口最近的地方拓展地下空间。 耿煊的想法是,先利用这最后的时限尽可能增加地下空间的体量。 等以后再不能往河道里大量弃土之时,自己若有什么新的想法,这些地下空间也可用来寄存弃土。 现在多弄一些地下空间,将来就不会过于“捉襟见肘”。 因为这样的考虑,耿煊没再如以往那般“遍地开”,而是在距离地道出口很近的一片区域,往更深处挖,往左右两侧挖,以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将弃土运出倾倒为原则。 每天运土的时间缩短,让地下空间的每日增长速度超过了三百方。 连续高强度工作了八天,眼见着河水变得越来越清澈,耿煊已决定今日之后,便不再继续。 心中还计划着明天就将河道正下方那个出口封堵,尽量还回原貌,只留一些气孔,避免枯水季时被人发现异常。 而他所挖掘的这个地下空间,最深处距离地表已超过十五米。 到了这个深度,泥土越来越紧密,称之为岩土更合适一些。 当耿煊再一次将手掌插入岩土之中,手指忽觉异常。 只因手指的末端,不像是插入紧密的岩土中,反而像是完全暴露在了空气里。 耿煊心中惊疑,指掌劲力轻轻吞吐旋转,手掌周围紧密坚硬的岩土便裂成大大小小的碎块。 下一刻,就在这些碎块落地之时,耿煊分明听到一种空洞的回音。 耿煊怔了一下,而后双掌飞快交错插入岩土中。 没过一会儿,耿煊取下岩壁上的一盏油灯,向着前方刚刚挖掘出来的窟窿口照去。 一个深藏在地下十五米深处,空旷、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隧洞,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耿煊的视野之中。 …… (本章完) 第46章 地下网络 第46章 地下网络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 耿煊站在那里,手举着油灯。 灯光摇曳,将他的身影在岩壁上扭曲成诡异莫名的形状。 这是一个完全出乎耿煊意料之外的发现。 而当他举灯照亮这深藏在地下的隧洞一角,看着那幽深的、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他心中生出的第一反应是,将自己“不小心”挖出来的窟窿尽量修复还原,然后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 若是再小心一点,自己这些天辛苦挖掘出来的巨大地下空间,也要尽量填平。 总之就一个原则,将那地下隧洞埋得越深越好。 但很快,耿煊就意识到,这样做,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这并不能真的让自己变得更加安全。 若是没发现这隧洞之前,自己还可以乐观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现在再这么想,真就是自欺欺人了。 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就两个选择。 一是像个受了惊的兔子,远远的逃离此地,逃离常平坊。 再一个,就是对这隧洞进行更加主动积极的探索。 后者看上去更危险,需要克服更多的心理障碍。 可只要稍加分析就知道,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必须如此! 一番天人交战,心中渐渐有了明确计较的耿煊将坠入隧洞中的碎土进行了清理,然后对缺口进行了大体的还原,没再继续挖土,提前收工回家。 次日,耿煊再次来到这里,将仓促还原的缺口重新挖开,将手中一根长不足米的短棍在空中快速挥了挥,顶端便已燃起一团火焰。 这是他昨日提前收工回家的成果。 这根短棍看似普通,实则了他不少心思,需要时只需在空中快速挥动,就能燃起一团火炬。不仅比油灯更亮,也不需要如油灯那般稳稳提着。 与此同时,解割刀配在腰间,怀中则揣着两根规格不一的吹管,与之配套的细针与铁钉也带了不少。 准备可以说是相当充足。 这一次,借着更亮的火炬,耿煊能够看得更远。 他盯着隧洞两端仔细看了看,然后安静的站在那里,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地面之上的地形地貌。 地下隧洞的走势渐渐与之重叠,模糊,但却大致可以辨出方向的图景在耿煊心中形成。 大成境地行术赋予的特殊感知能力,让耿煊对这深藏在地下的隧洞走势有了一个大略的认知。 耿煊先是转身看向身后。 这个方向,隧洞通往荒野深处。 耿煊犹豫了一下,便举着火炬大步向前走去。 很快,耿煊就发现了第一个奇异之处。 比之自己挖掘的地道,这个隧洞明明在地下更深处,但横截面比自己挖掘的地道更大。 再一个,就是这个隧洞的通气通风比自己做得更好。 走在里面,耿煊没有任何憋闷之感,反而感觉空气颇为清新,手举的火炬也在正常燃烧。 耿煊估摸着自己大约走了两公里左右,隧洞终于到了尽头。 但耿煊举着火炬只是随意看了看,就可以断定,这个尽头并非真正的尽头,而是被人以巧妙的手法进行了封堵。 之所以说“手法巧妙”,是因为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后期封堵,会以为尽头就在此处。 耿煊是凭着大成境的地行术,已经远超此境的,因真视之眼而强化过的超强辨土能力,才一眼看出其中破绽。 “这隧洞是谁挖的?” “又是谁封的?” 耿煊心中思绪翻飞,最后看了那人为封堵的尽头一眼,转身变向来路走去。 将这封堵重新挖通? 耿煊暂时没有这个打算,至少,这个方向是如此。 没多久,他就回到了出发点。 耿煊没有停留,向着前方走去。 这个方向,是通往常平坊的方向。 耿煊一步步往前走着,心中却在默默的数数。 “一,二,三……” 每一步的步幅,耿煊都刻意的控制在一米左右。 就这样,当耿煊数到五百二十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举着火炬看着头顶上方。 要是地行术赋予的奇特感知没有出错,那么,在他此刻的头顶上方,误差不超过十米,就是他的家。 而只需要上挖四五米,就很可能发现自己在家附近布置的“地下泡泡”。 耿煊就要收回目光,继续往前探索。 忽地眸光一凝。 就在这段隧洞侧壁的某处区域,出现了与刚才在另一端“尽头”看到的情况极其相似的一幕—— 看似完整的、自然的侧壁,其实有一片区域是人为的。 原本就在心中猜测“谁封堵了这隧洞”,此刻,一个逐渐清晰的答案浮现在耿煊脑海。 将隧洞另一端,以及眼前侧壁封堵之人,大概率便是前身的父亲! 因为这封堵之法,也不是随便用泥巴填上就行,而是本身就蕴藏着地行篇中极精湛的识土辨土技巧。 若这都不能算是铁证,那么,将眼前这封堵处重新挖开,应该就能进行最后的验证。 而耿煊猜测,自己若将眼前这封堵口重新挖开,大概率会是一条通向自家屋内的地道。 或许还有一个已经被重新填上的地下室。 耿煊仔细回想自己挖掘房屋正下方地下空间时的情况,猜测是否已经有“回填”区域被自己重新挖开了。 只不过当时自己压根就没往这方面去想,所以被他在繁重而枯燥的劳作中给忽略掉了。 但耿煊只是想了想,就放弃了挖掘验证的念头,而是举起火炬继续往前探去。 耿煊默默数着自己的步数。当他再一次站定,看着头顶上方,心中有一股明悟:“这上面应该就在是常平坊的大门附近。” 耿煊只站了片刻,便继续向前。 又走了一阵,估算着即将进入集市范围时,耿煊再次站定。 只因他再一次走到了隧洞尽头。 前方,再次被人封得严严实实。 乍看上去,这隧洞就是一条简而短的“线段”,两端都明明白白。 但耿煊却举着火炬在这“尽头”站了许久。 最简单的做法,自然就是将这封堵处重新挖通,对他来说,这很容易就能完成。 但耿煊只是稍微想了想,便决定不动这封堵口,不去破坏它。 但他也没有就此停下探索,转身返回。 他先是仔细确认了一下周围情况,将之印入心中,而后,耿煊将火把熄灭,隧洞陷入彻底的黑暗静寂之中。 但已将周围情况清晰印入心中的耿煊一点都不慌张,反而蹲在岩壁一角快速挖掘起来。 很快,一个只能供他一人蛇行向前的狭小地洞便出现在他身前。 他一边快速挖掘,身形一边在其中无声前行。 半个小时后。 一个黑暗寂静的隧洞中,侧壁忽然悄无声息的钻出一根手指。 然后,这根手指轻轻的收了回去,若是有存在能黑暗视物,并察觉此处异常,就可发现,那根手指虽然收了回去,但那小小的窟窿后面,有一只耳朵却悄悄地贴了上去,似在仔细听取外面的动静。 隧洞之中,静谧黑暗依旧。 在那贴了一只耳朵的窟窿周围,悄无声息的有更多手指钻出。 而后,一块椭圆的岩壁无声脱落,被十根手指轻轻托举着轻轻向前递送。 一个匍匐而行的身影如蛇一般从刚好能容身通过的洞中钻出。 这身影轻轻落在地上,反手就将手中如盘一般的岩壁放回原位。 除非打着火把凑近了仔细观察,不然根本无法发现那细微的异常。 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耿煊在适应了一阵之后,发现现在所在隧洞,并非绝对的黑暗。 仔细留心才会发现,头顶上方的一些区域,居然有极淡的光线透了进来。 不需要任何照明之物,凭他过人的目力,就已能将隧洞中的情况看清个大概。 耿煊发现,自己现在同样处于一条隧洞之中。 他在一处区域同样找到了人为封堵的痕迹,这就对应上了。 耿煊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个由两条隧洞组成的“丁”字形岔口。 只不过,这原本相通的两条隧洞,下竖的这一条被人为封堵住了,从交汇处往下,有超过三十米的区域被彻底堵死。 “丁”字形岔路变成了“一”字形的通道。 耿煊站在这“一”字通道中,稍微感受了一阵,因为缺乏地面参照校正,他已不能准确判断两个方向通向哪里,但大致还是可以看出,一个方向通向集市之外,而一个方向则通向集市之内。 耿煊稍微想了想,便向通往康乐集内的方向轻手轻脚的走去。 他心中默数步数,走了大约五百米,耿煊发现,又一个“丁”字形分叉口出现。 耿煊想了想,为了避免在地下彻底转晕了向,找不到回去的路,他决定后面凡是遇到岔口就选择右侧。 且最多再遭遇两个岔口,自己就必须停止探索,立刻返回。 做出选择后,耿煊拐入右侧。 地面明显有所上升,偶尔甚至能够看见一个大约巴掌大的开孔直通地面。 虽然依旧昏暗,但对耿煊来说,基本已经可以做到二十步之内都可清晰视物。 便是换一个人,三五步之内也可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耿煊判断,此刻自己所在之地距离地面已不足十米。 而后,在不到五百步之内,他又接连遇到两个“丁”字形岔路口。 隧洞高度还在不断抬升,距离地面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隧洞也越来越不像是“洞”,反倒像是一个个房间。 就像车厢一样,宽高都在正常范畴内,长度却颇为夸张,像是一条条长长的甬道。 耿煊脑海中回想起那一个个“丁”字形岔路,回想起一路走来所见的种种,他的心中震撼不已。 他感觉自己不小心进入了一个地下网络,而自己现在接触到的,不过是这个网络的冰山一角。 “这次就这样吧。” 耿煊准备结束这一次的探索,沿着原路悄悄返回。 可就在这时,隐约之间,一道孩童的哭声传入他耳中。 耿煊脚步一顿,心中犹豫了一下,便循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轻手轻脚的摸了过去。 而后,耿煊向前行了大约三百米左右,中途又经过一个岔路口。 随着走近,哭声越来越清晰,耿煊也渐渐意识到,那并不是一个小孩在哭,而是好多个。 耿煊还看到了摇曳的火光。 他缓了缓,然后慢慢的摸了过去。 藏身在阴影中,耿煊循着哭声看去,瞬间心脏狂跳不止。 一个比正常房间大不少的地下空间,中央放着一个铁锅,下面燃烧着柴火,将周围照得明亮。 旁边,放着五六个铁笼子。 每个铁笼子里,都关着一个小孩。 其中一个小孩,也是哭声最响亮的那个,耿煊在看清其模样时,心跳忍不住缓了半拍。 这小孩他认识,就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走丢之后他母亲还闹出了不小动静的小孩。 (本章完) 第47章 未来前途 第47章 未来前途 耿煊努力调整呼吸,平复心中骤然翻涌的波澜。 他让自己的目光从六个关着小孩的铁笼上移开,冷静的审视周遭情况。 随着他仔细的打量,这才发现,眼前这个被火光照得异常明亮的地下空间,像是一个枢纽交汇之地。 有五个隧洞口与这个地下空间相接,相比于火光照亮之地,每一个都是黑洞洞的,不知通向哪里,看着就有些渗人。 而他此刻潜身藏匿之地,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他所处位置,并不能看清整个地下空间的全貌,有许多视线死角,耿煊猜测,或许在自己没看见的地方,还有隧洞口与这地下空间相接。 另外,耿煊还发现,有三处地方,有着很明显的封堵痕迹。 耿煊猜测,这三处原本很可能也有隧洞口。 封堵的手法非常粗糙,不需要有识土辨土的能力,寻常人稍微细心一点都能看出来。 对于接下来的行动,耿煊心中有些犹豫。 眼前这发现,固然令人震动,也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可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 要想探查更多,就必须进入那被火光照亮之地,从这些孩童身上探问出更多信息,亦或者进入其他隧洞通道,看看它们都通往何处。 可在缺乏更多信息的情况下,这么做无疑是非常鲁莽的。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是难以预料,难以掌控。 “就这样吧。” 审慎的分析了一番,耿煊意识到,这一次的探索,应该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了。 做出决定后,藏身在阴影中的耿煊脚步无声后撤。 还没撤出几步,耿煊忽地停了下来。 却是那原本还在哭嚎的六个小孩,齐齐止住了哭声,眼睛全部看向一个方向,充满了恐惧,有的甚至已经控制不住身体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他们眼睛所看的方向,正是耿煊视线的死角,他不知道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但却明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定有事情在发生。 耿煊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手无声摸上腰间的解割刀。 意识到有情况发生的他也没有太过担心,虽说他身处之地并非完全黑暗,若有时间充分适应,数步之内也勉强能模糊视物。 可若旁边有一处火光明亮的所在,那基本就和纯粹的黑暗没有任何区别。 随着那些小孩安静下来,耿煊也屏息凝神,他终于听见有奇怪的哚哚声慢慢的由远及近。 就像是两根铁杵在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 声音越来越响,距离越来越近。 然后,目力过人的耿煊发现,其中一段墙面变得更亮了,还有微微摇晃之感。 在那微微的摇晃中,隐约可见一些淡淡的影子映衬在墙面上。 耿煊立刻意识到,很可能是在自己视线看不见的位置还有一个隧洞口,而那里正有人举着火把接近。 就在耿煊心中思忖之时,一个左右腋下分别夹着一根铁杖的身影出现在房间内。 此人身形非常奇怪,上身和正常成人无异,但下半身两条腿却如婴儿般短小,且随着两根铁杵的移动如面条般晃荡。 虽然没有看到其正面,只看了一个背影,但耿煊已经可以肯定,此人就是那个在集市中见过一面,还从自己手里强行讨去了十文钱的畸腿丑乞丐。 而在此人身后,还跟着两人。 一个体型健壮,一个则颇为瘦弱。 两人手里都举着一个火把。 那个健壮之人手中还提着一个木桶。 这三人进入房间后,那畸腿丑乞丐杵着铁杖来到火堆旁边,像是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 那个身形瘦弱之人则将六个铁笼打开,体型健壮之人则提着木桶来到火堆旁的一个浅木槽边,将桶中稀稀拉拉比猪食还不如的玩意儿倒入其中。——猪食不会这么稀。 六个孩子中,有一个见机最快,四肢着地,快速爬到了木槽边,脑袋直接伸进了木槽里,如畜生一般吃了起来。 有三个明显也饿得狠了,钻出笼子后下意识就站起来往木槽方向跑去。 但很快,他们就一个个惨叫着摔在了地上。 那瘦子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根长鞭,冷冰冰的道:“看来,你们又把规矩给忘了!” 其中一个小孩立刻翻身,四肢着地,向着木槽方向快速冲去。 另两个反应也没有慢太多。 因为瘦子有意控制了挥鞭的力道,鞭子落在身上虽然痛苦,但却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的伤害,也没怎么影响他们的行动。 很快,四个小小的身影,并排埋首在木槽中,发出快速进食的声音。 瘦子满意的点点头。 可很快,他的眼神就变得阴鸷起来,看向依然蹲在铁笼子里不动的两个小孩。 “你们不饿?” 两个小孩都没有吭声。 其中一个在他说话时身子明显抖了一下,却依旧倔强的没有爬出笼子。 瘦子见状,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句话。 待木槽边的四个小孩停止了进食,返回各自的铁笼,瘦子重新将铁笼上锁。 那个从出现开始就一言不发,杵着两根铁杵立在火堆边一动不动的身影终于再一次移动铁杵,面朝六个铁笼方向,让笼中所有小孩都能看见他。 就连那两个躲在笼中还没有屈服的小孩,这一刻也都是满脸的恐惧。 “五天后,会有大人物过来。 你们六个里面会有三个最听话、最懂事的被挑出来带走,去做学徒。 相信我,只要你们抓得住,这是能让你们一步登天的机会! 至于被挑剩下的三个,也要从这里离开……你们似乎很高兴? 不过,有些事得先让你们知道。 你们虽然会离开这里,但却不会回到你们父母身边。 会有人把你们带去别的地方,也是做学徒。 只不过,你们要学的东西比较特别,在正式学习之前,需要先把腿打折,也可能是断胳膊,拔舌头,挖耳朵,具体如何处置,会有人专门给你们安排。 若有运气特别好的,也可能会被阉掉送去元京享福。” 六个小孩全都吓得面无人色。 有的听得似懂非懂,眼中还有些茫然。 可也有的颇为早慧,完全明白了话中之意,眼中满满的都是绝望。 “还有五天时间,要如何做,你们都好好想清楚,做好准备吧。” 说完这些后,也不管这些小孩到底听懂了多少,畸腿丑乞丐杵着两根铁杵从另一个隧洞离开了,瘦子举着火把为他照亮。 那个体型健壮之人却没有跟着一起离开,他先是把木槽中剩余的残汤剩水倒入木桶内。 然后提桶将之浇在了燃烧的火堆上,燃烧的火堆瞬间熄灭。 只有他手中的火把还在摇曳。 而随着此人举着火把沿原路返回,这处空间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一阵死一样的寂静之后,黑暗中再次响起小孩子的哭嚎之声。 (本章完) 第48章 围杀 第48章 围杀 耿煊结束了这一次的探索,回到家中。 他将此次探索的成果在心中仔细复盘了一遍,为接下来数日的行动做了大略的计划。 次日,耿煊用了半天时间,先是将原本挖通的、只能供他蛇行通过的小小地洞给重新封堵,然后挖掘了一条更隐蔽,也更方便他通行,最重要的是,距离那“丁”字型封堵口足够远的一条地道。 而后,耿煊继续对这地下网络的探索。 随着探索,耿煊越发认识到,这个地下网络,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庞大复杂。 即便他已经避开了所有远离康乐集方向的隧洞岔道,也会经常遇到“丁”型,“y”型,“十”型的岔道选择。 在耿煊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蛛网般的结构。 就在康乐集的地下,而织成这样一个蛛网的“蛛丝”就是那一条条隧洞。 “这个地下‘蛛网’的覆盖范围,比地上集市的范围还要更大。” 第二天。 在对“蛛网”进行更大范围的探索之时,耿煊先是发现它居然还是分层的。 他找到了一个通往更下层的入口。 而就在他进入其中,打算对这处于地下更深处的“蛛网”进行更多探索时,刺鼻的恶臭就将他逼退。 意识到什么的耿煊默默地退了出来。 虽然没有仔细观看,但他已经知道那恶臭是什么。 主要有两种。 一是人的排泄物,这个用鼻子就能闻出来。 还有一种却是尸体散发的腐臭,那是能令人从生理到心理都感觉极其不适,下意识就想远离躲避的臭味。 耿煊没有远离了这片区域,继续向其他区域探索。 第三天,耿煊自觉对这个地下网络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在扩大探索范围的同时,他也开始尝试往集市更中心区域摸索过去。 光线依旧昏暗至极,对寻常修炼者来说,经过长时间的适应,最多也就能在数步之内隐约视物。 可经过数天的适应,耿煊发现,“真视之眼”让自己对这样的环境越来越适应。 经过准确的测试,他基本可以做到五十步之内清晰视物,百步之内可看出物体大致的轮廓。 这也是耿煊敢于进行如此探索的底气。 虽说这个地下网络并非他亲手打造,但对他来说,这里至少也算是半个主场。 某一刻,耿煊忽然停止了脚步,瞪大眼睛看着前方远处。 只因他看到数团红气,正在快速向他所在方向接近。 因为距离太远,最初就像是数团小小的、跃动的火苗。 直到这几团红气接近到他百步之内,耿煊才隐约看出几个人形的轮廓。 脚步踢踏和呼喝大喊之声也传入耳中。 耿煊心中凛然,“莫不是冲我来的?” 脚下快速往后撤退,拉开与这几人的距离。 不过,当他听清那些在隧洞中来回激荡已严重失真的呼喝之声,渐渐意识到,这几人并不是冲他来的。 而是一人在亡命奔逃,五人在呼喝追赶。 意识到这一点后,耿煊放慢了后退的速度,一点点拉近与这群人的距离。 在双方距离五十步左右时,他已经能够比较清晰的看见几人的状态,除了面部表情还有些模糊外,这几人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秘密。 在前逃跑之人,应是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呼吸越来越沉重,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脚步越来越沉重。 而在他后面追赶的五人,拿着大剑,故作大声,在明明有余力加速追上的情况下,却故意放慢脚步,给逃跑者以巨大的压力,撵着他不断地奔跑。 终于,逃跑者似乎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早已成为追赶者戏耍的猎物,不可能真的跑掉,反而会一点点把自己耗死。 于是,在某一刻他忽然止住身形,然后猛然往追赶几人扑杀而去。 他这般举动似乎也让追杀者有些措手不及,其中一个冲得最前之人,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剑斩在手臂之上。 若非闪避及时,真的有可能被一剑枭首。 此人一边痛呼大骂,一边快速后退。 另外四人也见机得非常快,趁这机会已从两侧将逃跑者成功合围。 之后,在四人近乎戏耍般的围攻下,逃跑者如同陷入绝境的猛兽。 每当他企图对某一个目标采取近乎同归于尽的攻击时,都会被其他三人阻挠,并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不轻不重的伤口。 在一声绝望的怒吼之下,逃跑者终于力竭倒地。那个手臂受伤的追杀者上前,对着还没彻底咽气的逃跑者狠狠踢了两脚,然后一剑刺入其心脏,彻底了结其生命。 “x的,这次亏大了……你们赶紧搜搜,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一人从怀中取出一物,在空中快速挥动几下,一端便燃起一团不大不小的火焰,将死者周围数米空间照亮。 另一人蹲下来,在死者周身快速摸了一圈。 一块,一些物品便被他放在了一边。 有几根银条外加一些碎银,另还有两个装药丸的瓷瓶,外加其他一些零碎。 “就这些了。” 搜身者站了起来,遗憾的道。 那手臂受伤之人再次朝死者踢了两脚,愤然骂道:“穷鬼!” 五人现场对不多的战利品做了快速的分配,然后没有丝毫停留,转身便往来时的方向快步而去。 “这尸体就不处理一下?就摆那里?” 一人似乎对此还有些生疏,询问另一个同伴。 “不然呢?难道搬你家去?”另一人回道。 又一人道:“别担心,这事追究不到咱们身上,每年这下面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没被发现的,任他烂掉就好了。 要是被人发现,大多也是不会有人管的,只有极少一部分会被清理,扔到积坑里去。 至于这些人究竟是谁,是没有人关心的。” “放心吧,好多年前就有大馆主说要将下面仔细清理一遍,可现在大馆主都换了多少个了,除了康乐馆下面那一片,其他区域他们可有认真清理过一次? 在上面,在康乐馆下面那一片,巡查队还有点震慑力,你让他们去其他区域乱闯试试!” “……” 五人随意交流着远去,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身影,耿煊心中想了想,悄悄跟了上去。 刚才,他亲眼目睹了他们数人虐杀一人的场景。 他的第一个感觉,并不是这些人好凶残,而是—— 就这? 好弱啊。 根据几人的出手,他基本可以判断出,几人的修为最多也就在资深炼肉境与初入炼血境之间。 这让耿煊反思:“我是不是有些过度小心了?” 耿煊脚下自然施展出小成境的狸纵术,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与前面五人,始终保持在五六十步左右的距离。 期间,又经过五个岔口。 每经过一个岔口,五人都会低声交谈一下,确认刚才是从哪个方向拐过来的。 这也可以看出,他们对这里同样非常陌生。 当他们商量着拐过第五个岔口后,前方三个隧洞口都能看见隐约的光线,同时还有细微的声响传入耳中。 “好了,就这样吧,我还要回去看店,就不陪你们了。” “下次眼睛看准一点,别动不动就说有肥羊……这样搞,医药费都不够!” “……” 五人随意交谈了两句,便进入了不同的隧洞中。 其中有三人进入左侧的隧洞,另外两人则分别进入中间以及右侧的隧洞内。 脚下施展狸纵术悄无声息的接近的耿煊来到此处,陡然加速,掠身进入右侧的隧洞内。 与前方身影始终保持在五十步左右的距离迅速拉近。 而越往前,隧洞中的光线便越充足,越发的明亮。 当前方身影感觉到身后危机,脚下发力前冲,嘴中刚惊呼出“谁”之时,一只仿佛铁铸的手掌已狠狠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嗡——” 一声闷响,前冲的身影直接向地面猛冲而去。 耿煊赶在此人倒地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然后拎着这个被他一掌拍晕之人快速折返。 (本章完) 第49章 苏瑞良 第49章 苏瑞良 在一股强烈的心悸恐慌情绪中,苏瑞良猛地睁眼醒来。 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上,他的身体也猛地坐起,双手用力撑着地面。 就在这时,左手传来的黏腻之感让他凛然。 他扭头看去,却见就在伸手可及之地,一个人形身影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虽然昏暗的环境让他无法看清更多,但这已经让他醒悟过来。 这就是刚才自己与几位同伴杀死的那只“肥羊”。 可自己明明即将踏出进入地下黑市的隧洞,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后脑勺处传来的剧痛终于让他想起,那仿佛要将他的头颅整个劈碎的猛烈敲击。 “你醒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想起。 惊恐不已的苏瑞良猛地扭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隐隐绰绰间,他看见一道身影缓步走近,在他身前数步之外停下。 他瞪大了眼睛,可除了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再也看不清任何细节。 这反而放大了他心中的恐惧。 “我……我……你……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这也不需要你关心,现在我想了解一些事情。 我问,你答。” 那声音听上去很年轻,但听在苏瑞良耳中却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入了谷底。 他没有说话。 那站在数步之外的身影同样没有说话。 无形的压力让他渐渐感觉难以呼吸,苏瑞良狠狠吞了口唾液,声音有些颤抖的道: “你会杀了我,是吗?” “是。”那身影给了他一个简单而明确的回复。 听到这个答案的苏瑞良却并没有变得更加恐惧,反而有些坦然起来,声音也没有那么抖了。 “既然这样,我还有必要配合你吗?” “你若配合,我可以让你走得很痛快。 你若不配合,我就斩断了你的双手双脚让你跑不了,再割了你的舌头,让你喊不了,然后把你扔去积坑里面……有那么多的尸体和屎尿,我想你应该还能活很久。” 那听上去还很年轻的声音平静的说出了一段让苏瑞良感觉身心都在战栗恐惧的言语。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直面任何酷刑折磨的准备,他甚至觉得自己扛得住。 可现在,只是听着对方平静的描述,他就已经惊恐到难以自已。 他甚至已经想象到没了双手双脚,也喊不出来的自己如同一只蛆虫般在屎尿和腐烂的尸体中“遨游”的恐怖景象。 他第一次觉得,修炼者的生命力太强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好……毒!” 他惊恐,他愤怒,他无能为力。 “谢谢……现在,你愿意配合了吗?” 那声音很有礼貌的询问。 “我……配合。” “那好,现在我问,你答。” “你问吧。” “你叫什么?” “苏瑞良。” “年龄?” “四十三。”“修为?” “刚入炼血境。” “可有家人?” “……”苏瑞良沉默片刻,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回答就好。” “没有。” “你确定?” “你是不是想用我的身份?”在生死关头,苏瑞良发现自己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明,很快就猜到此人如此仔细盘问自己可能的原因。 “……” 那身影没有回答。 但对苏瑞良来说,已相当于有了明确的答案,他赶紧道: “……我妻已经去世,只有一个远嫁的女儿,已有许多年没有回来。我和她原本就关系不好,自从妻死之后,更是连一次传书都没有。 还有一个弟弟,十多前外出闯荡就再也没有音讯,不知是死是活。 我在集市经营了一家小旅舍,叫云祥居,平日里有一对无法修炼的老夫妻帮我打理,很少见面,他们对我也并不了解,每月只在月底算账时会见他们几次。 其他时候多在集市和地下黑市闲逛……也试着寻找一些适合下手的目标。 刚才和我一起围杀此人的四个人,情况和我差不多,都是因利而聚,连朋友都不是,他们叫……” 不待对方主动询问,他便已竹筒倒豆子的介绍起来。 如此具有主观能动性的配合,让双方的沟通高效而快捷。 …… 一个小时之后。 信守承诺的耿煊将解割刀从苏瑞良的心口位置缓缓拔出,一团红气向自己眉心扑来。 很快,随着耿煊将之炼化,收获了二十二点红运,外加四点黑运。 耿煊挥燃火把,凑到苏瑞良近前,盯着他那闭目沉思的面容观看良久,甚至还伸手抚平他脸上凝固的扭曲面容,使之变成安详沉睡的模样。 直到将此人的面容与体型尽数记在心中,他这才重新灭了火把,对尸体进行了一番快速的搜身,将有用之物搜出裹成一堆。 而后,他双手各提一具尸体,快步离开了此地。 来到那通往更下层的洞口处,现在,他已经知道,这里被称之为“积坑”,现在被用于康乐馆正下方的地下黑市排放排泄物,以及扔弃所有在地下黑市周围发现的无名尸体。 而通往“积坑”的入口,在黑市附近就有好多个,若将这范围向更外围扩大,只会有更多,耿煊之前探查到的那个,只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因为这些区域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就连掌握了康乐集主导权的现任高层都不敢将手中力量散入这些区域探查。 越是隶属于康乐集的力量,散入这些区域的危险性就更大,越会遭致大规模的敌意针对。 反倒是如苏瑞良这种个人修炼者安全性还会更大一些,但他们也绝不会没事往这些区域乱窜。 所以,大家明知道地下黑市周围还有更广阔的、由隧洞形成的网络,但一直没有人将之具体探查明白。 这也是整个康乐集不确定性最大的所在。 前一刻或许什么都没有,下一刻或许就有修为高、实力强、嗜血凶残的强人潜匿其中,没有谁会没事在这些地方乱走乱逛。 “嘭、嘭。” 两声闷响,耿煊将两具尸体远远扔进积坑之中。 而后,他通过新掘出的隐秘地道,返回两端都已封堵,与集市下的地下网络完全隔绝的、贯穿了整个常平坊的隧洞之内。 在地下室仔细清洗了一番,确保将杀人后的血腥气、以及两次进出积坑沾染的臭气冲洗干净之后,这才回到地面。 现在是午饭时间,其他事情都先往旁边挪一挪。 (本章完) 第50章 易容大成 第50章 易容大成 饭罢。 耿煊开始正式施行心中早就盘算好的计划。 “二十四点红运,也不多啊。” 原来剩余的两点,加上从苏瑞良身上得来的二十二点,总共也就二十四点红运,对现在“如饥似渴”的耿煊来说,也就只能暂时解解渴。 不过,他现在最急需的,也正是“解渴”。 因为心中早就计划清晰,当他心中念头明确,一段信息在脑海中浮现。 【红点:24 易容术(入门)+】 “提升。” 随着明确的念头集中点出,易容术从入门晋入小成。 耿煊心中浮现出许多“捏脸”、“捏肉”、以及精准易容的经验和技巧。 易容术的快速提升,代价就是红运当即消耗了六点。 而易容术的提升并没有就此结束。 当耿煊将涌入心中的那些经验技巧大体吸收完毕之后,他对其进行了再一次的提升。 通过大量的实践,耿煊已经明白,越是偏技巧性的技能,越是可以进行连续的提升。 因其对身体的负担都不是很大,强健的身体完全可以承受连续提升带来的负担。 最多也就是大量涌入心中的经验和技巧没能真正融入本能,使用时比正常修炼到这一层次稍微会有些生疏。 但这也并无大碍,只需要多运用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随着这一次的提升,红运再次消耗十二点,易容术则从小成境晋入大成境。 更多的经验与更精深的技巧涌入耿煊心中。 耿煊取来一盆清水,待其平静如镜面,看着水镜中的自己,他脑海中浮现出种种大成境的易容技巧,双手十指在脸上来回摩挲滑动。 时而按,时而捏,时而挤,时而拉…… 他脸上的皮肤乃至皮下的肌肉,就如同软泥面团一般,在他精妙的手法下一点点变了形状,且固定在了那里。 于是,他的脸型开始一点点变化,原本光滑年轻的脸皮也渐渐有了一些皱纹。 特别是额头的横纹以及两颊痕迹颇深的法令纹,这让原本二十不到的他看上去越来越老。 经过持续一个多小时的“微调”,耿煊终于停下了手上动作。 他看着水面中的倒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耿煊”的影子,变成了四十多岁年纪的中年男子面容,活脱脱苏瑞良重生。 “皮肤色泽上还是略微有些差异,不过,这也很好处理,只需用几种常见草药按比例调配成汁水涂在脸上即可。 而若只是在地下活动,些许色泽差异,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心中这般想着的耿煊,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此时此刻的面部肌肉以及皮肤状态的记忆上。 他现在的易容术,在技巧及经验上都已确确实实达到了大成之境。 稍有欠缺的,只是熟练度还有些不足。 这也使得他的第一次“易容”了这么久的时间。 但易容成同一种面容,也只有第一次费的时间最多。 因为人对面部的识别是非常精准的,要想靠易容以假乱真,也必须精雕细琢才成。只是大体相似,是很容易让与他关系近的人看出其中蹊跷,即便看不出具体的破绽,也会本能的有种违和感。 当然,若只是变成一个谁也不认识,完全陌生的面孔,那就要简单一些。 但也不能太简单。 不然,就会让易容后的脸看上去很抽象,就像是纸塑木雕的人偶那般,不仅抽象,甚至看上去会显得有种非人的恐怖。 好在如现在这样的精准易容,也就第一次最耗时间。 现在,他只需要将此时此刻的面部皮肤以及肌肉的状态深深记住,下一次就可以如“翻模”一般大差不差的复原出来。 只不过,因为他的易容术也才大成水准,这种“翻模”出来的脸还是会有些“瑕疵毛边”,需要动手微调一下。 不过,微调的时间不会太长,即便以他现在这种稍显生疏的状态,基本也能在一刻钟之内搞定。 盯着“水镜”中的自己仔细审视了一番,耿煊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后,他又对周身的肌肉皮肤进行了一番“捏制”,让体型随之而调整改变。 因为有骨架在那里撑着,这种改动并不会太大。 好在他与苏瑞良的身高以及胖瘦程度都差不多,这倒也没有影响。 这本来也是他当时选择苏瑞良,而不是另一个同样只身独行之人的原因。 若是让已死的苏瑞良知道这个理由,会气得重新活过来也说不定。 “暂时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看着还剩六点的红运,耿煊脑海中回忆起了柴爷向自己传授没羽箭的种种心得诀窍。 此前,为了从柴爷这个老江湖口中了解到更多有关此世的信息,在学完吹箭之后,耿煊还借着学习没羽箭的由头多次登门。 ——在这点上,前身的父亲就比较奇怪,一方面,他费大笔银钱让前身接受了完整的蒙学教育,可另一方面,他又从来不与前身讲外面的事。前身对于外界的认知,一是来自于蒙学,再一个就是自小在常平坊的目见耳闻。 借此契机,耿煊也已从认知上领悟到了暗器投掷手法没羽箭的精髓诀窍。 此刻,当耿煊脑海中想起这段记忆,一段信息自然在脑海中浮现。 【宿主已领悟“没羽箭”的所有技巧诀窍,身体也满足掌握该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是。” 很快,随着一段与投掷有关的经验和技巧涌入脑海,只剩六点的红运又少了两点,还剩四点。 若将这四点用完,还能让这刚入门的没羽箭再进一步,达到小成之境。 但耿煊却停在了这一步,没再继续。 无论怎样,手中多少留一点红运压箱底,他都会感觉更有底气些。 做完这一切之后,已变成“苏瑞良”的耿煊将他的佩剑悬在腰间,重新进入地下隧洞。 很快,他就通过隐蔽地道重新融入进常平坊外的地下网络之内。 【红运:4 铁皮功(大师),潮汐呼吸法(大成),姹女玄水功(小成) 地行术(大成),解割术(大师),铁砂掌(大师),吹箭(小成),狸纵术(小成),易容术(大成),没羽箭(入门)+】 新书成绩并不理想,试水推经过了两轮,第三轮没来,也就是说下一周,也是新书期的最后一周要裸奔,同期成绩和上一本差不多,但后面会不会如苟道那般幸运(裸奔三周后又混了个试水3,试水4)就不知道了,有些失望,反思了一下,从二十几章开始到现在,写得确实有些“忘乎所以”,我试着调整。只要上架后一个月之内均订能爬到五百以上,且有着稳定且健康的上走趋势,我就会认真写下去,从整体结构来说,这本书比上一本应该会更完整,我心中预设的大概框架也更稳定,这算是几本扑街书之后慢慢攒下来的心得,即更注重整个故事的整体完成度。如果有细心的读者应该能发现,现在卷名叫“精之部”,完整的结构也很简单,就是“精之部”,“气之部”,“神之部”。结构简单,但我相信内容一定是你们没有想到的,我希望能将之完整的写出来。——主角的金手指,我没有安排成简单的系统,而是一颗“燧珠”,用意也在这里。之所以会有红运、黑运、白运,原因同样在这里。可能这也是现在成绩差的一个重要原因吧,设定太复杂,不符合网文阅读习惯。不过,只要成绩不是太差,我就会稳住心态写下去,希望追读至此的书友多多至此。 (本章完) 第51章 驯化 第51章 驯化 “哗啦啦!” 健壮男子将木桶中的食物倒入木槽中,六个小孩快速从各自的铁笼中爬出。 他们陆续爬到木槽边,立刻埋首其间,快速吃了起来。 当第五个小孩埋首在木槽中,快速吞咽着槽中食物时,刚好把木槽全部挤满。 木槽的长度,容纳不下第六颗脑袋。 这明显是精心设计过的。 当最后一个小孩爬到木槽边时,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面对这种局面,他的做法就是加快速度,朝着旁边一个正在进食的小孩猛地撞了过去。 “啊!” 专心进食的小孩受着忽然的撞击,身子直接翻了出去,自然也将自己的进食位空了出来。 当他怒吼着翻身爬起,就要冲那抢了他的位置,正在快速进食的小孩扑过去的时候,一根鞭子抽在了他身上。 痛苦倒地时,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立刻四肢爬行,向着刚才撞他的小孩报复回去。 果然,这时候再没有鞭子招呼到他身上。 担心鞭子还会落在身上的他心中忍不住有些庆幸,觉得这规矩其实也并不严苛,还挺宽松的。 很快,他重新夺回了属于自己的进食位。 这因“抢食”带来的混乱,并不止于这两人之间,很快就将其他几个小孩都牵扯了进去。 六个小孩,五个进食位。 虽然平均一下木槽中的食物足够六个小孩都勉强吃饱,但在这样激烈竞争的氛围下,当木槽中的食物被舔的干干净净的时候,却有两个小孩明显只吃了个半饱。 他们没有怨愤“投食者”,反而用愤怒甚至仇恨的目光看向两个长时间霸占进食位,肚子已因过量进食而明显撑起来的“抢食者”。 这不只是两人吃得过饱,两人没有吃够这么简单。 这很可能还将决定他们的未来——没有谁想要一个断手断脚断舌头的未来。 可在他们六人中,就有三个人会走向这个未来。 可以说,从那个消息公布之后开始,他们之间的竞争就开始了。 即便最初还有小孩反应慢,懵懂茫然,没有真正明白其中深意的。 可这几天下来,身在这样的氛围中,自然就都懂了。 “明天,明天我一定要爬得更快,抢得更凶!” 小孩心中发狠,规矩的爬进了属于自己的铁笼中。 待六个小孩都爬进了各自的笼子,持鞭监督的瘦子将铁笼上了锁。 健壮男子此刻也已熄灭了火堆,拿着火把与瘦子各自进入两个不同的隧洞内。 而在他们走后,原本还会嚎哭得震天响的几个小孩,却再没有一个发出哭声,黑暗的地下空间,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 无论是提桶喂食的健壮男子,还是持鞭监督的瘦子,包括六个小孩,都不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进入到了一双默默注视的目光之内。 因为这里每天的投喂时间是固定的,这几天耿煊在扩大探索范围的同时,也会掐着时间过来。 那个杵着两根铁杖的畸腿丑乞丐并不是每天都来,比如今天他就没有来。 与此同时,六个小孩的变化耿煊也全都看在了眼中。 原本,六个小孩的头顶,即便没有陈小钰那般如透明果冻般干净澄澈,但基本也算是干净无杂质。 可就这么短短数天时间,就已变得浑浊,似乎有了杂质。 其中,又属那两个更强壮、更凶横,连续三天把自己吃到撑的小孩变化最为明显。 耿煊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距离第一缕红气的诞生已然不远。 “或许,当那三个断手断脚断舌头的名额产生时,就是他俩化出第一缕红气之时。” “红气,并非只有杀人才会产生。” 耿煊心中琢磨着此事,脚下施展狸纵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此地。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苏瑞良五人围杀“肥羊”的地点。 他的脚下没有停留,继续沿着几人返程之路走去。 很快,就再次来到那三个隧洞中都隐隐有光线透出的岔道口处。 耿煊的目光在三个隧洞口扫过,脚步不停,进入右侧的隧洞,这也是此前苏瑞良的选择。 进入这条隧洞后,越往前,光线便越亮。 同时,开始有一些嘈杂声响传入耳中。 大约在这隧洞中走了三百步,眼前豁然明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出现在他面前,一盏盏挂在壁上、柱上的油灯,一团团在地上石鼎石锅中燃烧的火焰,将这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地下黑市,一点都不黑。 耿煊走出隧洞,进入地下黑市,还没走出几步路,就已有许多双或直接、或隐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过,这些或明或暗的目光,在看清他的面容后,就很自然的移开了。 这也是耿煊要以苏瑞良的面目进入此地的一个原因。 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进入此地,会受到什么样的关注,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 买东西价格翻倍,甚至翻几倍,甚至可能还有质量问题,这些都是小事。 要是不小心露了怯,亦或者露了财,那被当肥羊宰了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和地上不同,康乐集对这地下黑市的管理只限于“别在这里打架杀人”,其他的一概不问,也问不了。 只要不是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这地下死一两个人,连一点波澜都激不起来。 当然,也并不是说如苏瑞良这种熟面孔就没有一点危险,运数到了,该被宰还是要被宰。 只不过,相比于生面孔,苏瑞良这样的熟面孔无疑更容易融入进这充满了提防戒备的环境中。 譬如耿煊现在,感觉就像是鱼儿进入到水中。 他很随意的各处闲逛。 很快,这地下黑市就被他逛了个遍。 耿煊发现,这地下黑市真的不大,所有在岩壁上凿出的石室店铺,加上摆在中央空旷区域的一些摊位,总共也不足五十家。 而且,人也不多,对比地上集市的热闹程度,只能用冷清来形容。 不过,对耿煊来说,这却比地上的集市更有价值。 心中虽如此想,他却并没有去这些店中细看,只草草看了一圈,便来到一个有着数名康乐集黑袍守卫的台阶前。 其中一人盯着耿煊的脸看了两眼,便对他点头示意了一下,往左侧让了一步,以让耿煊可以更方便的通过。 这些人的一大职责就是禁止地下黑市中一些身份不明之人上到地面去,他们如此轻易就对耿煊放了行,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可见他们对这张脸已是非常熟悉,到了可以刷脸的程度。 耿煊沿台阶而上,当他登上最后一个台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半开的大门之内。 跨过高高的门槛,迈步从大门内走出,来到石砌的街道上。 他先是向前走了数十步,然后再一个路口向右转,熟悉的标志性大门映入耿煊眼帘。 不是别处,正是康乐馆的大门所在。 前些天,耿煊就是从这大门进去围观了一场意义重大的“坐馆讲理”的热闹。 而自己刚刚走出,可进出地下黑市的大门,便是康乐馆的一个侧门。 才沿着街道走出一段距离,忽觉有异,耿煊往左侧闪了一步。 一枚果壳落在自己刚才所在位置。 耿煊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男子正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老苏,你一个人瞎逛什么呢?” (本章完) 第52章 无忧 第52章 无忧 耿煊心中原本就有所猜测,听了此人说话的声音,心中瞬间醒悟过来。 此人就是之前和苏瑞良一起,参与了围杀那只“肥羊”的四人之一。 因为当时他有意的控制着双方的距离,加上有两人的正面他始终没有看清楚,单从相貌看还不能十分确定,但再加上这熟悉的声音,他基本就与苏瑞良透露的一些情况对应了起来。 “梁骏。”耿煊心中念出了此人名字,脸上露出见到熟人时的微笑。 “快上来。”梁骏冲耿煊招手。 耿煊笑了笑,闪身进入店中,很快来到二楼找到了梁骏所在的单间。 屋中,除了靠窗坐着的梁骏,还另有两人散坐各处。 其中一人左臂有明显的包扎迹象,是唯一一个在“肥羊”的反击下不慎受伤之人,耿煊心中默念出此人名字,王襞。 最后一人,个子偏高偏瘦,应该叫徐粦。 见他走到门口,三人都笑着招呼他。 梁骏指着桌上的饭菜道: “我们都吃得差不多了,正聊着呢,你要不介意就随便吃点……我再加两个菜。” 这正和耿煊之意,可以借此给自己做些掩饰。 要不然,真这么清汤寡水的聊天,还真有可能让几人觉出一些违和的地方。 耿煊坐在手臂有伤的王襞旁边,拿起一副未用的碗筷就大口吃了起来。 直到吃了两口菜,才对准备加菜的梁骏道:“不用,还有这么多,我随便吃点就好。” 说着又端起茶杯大口喝了两口,问:“老罗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他问的“老罗”,名叫罗青,是五人中年纪最大之人,苏瑞良则是第二。 当时在即将进入地下黑市时,也正是苏瑞良与罗青二人各自走了一条隧洞,梁骏、王襞、徐粦三人同走了另一条。 徐粦道:“他要回去看店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就是个老财迷。只要是赚钱的事,一点时间都不敢耽误的。” 说着,他看向耿煊,好奇问道: “当时见你也与我们分开走,还以为你早就出来了……你这是才从下面出来?” “本来是想早点出来的,却忽然想挑一件更趁手的兵器,就在下面多转了一会儿,不知不觉时间就耽误了。” 说话的时候,耿煊并没有停止夹菜吃饭,开口前又喝了半杯茶水,导致声音出口后严重变形,完全和平日里不同。 对此,众人也不以为意。 王襞问:“挑到了吗?” 说着还瞥了瞥他腰间,似乎还想找到那件更趁手的兵器。 耿煊一边埋头干饭,一边道:“挑是挑到了,就是价格太贵,买不起。” 他这话一出,三人同时哈哈大笑。 靠窗的梁骏道:“我也看中了一本炼骨功法,可惜也是价格太贵,买不起。” 王襞道:“我看中了一瓶丹药,也是价格太贵,买不起。” 徐粦也道:“我也看中了一件,哦不,两件好东西,就是买不起。” 说着他笑着摇头道:“哎,看来咱们全都是穷鬼。” 此话一出,三人再次哈哈大笑。 三人继续闲聊,耿煊认真干饭,很少参言,偶尔参与,也说的非常简短,且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喝水。 三人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耿煊与苏瑞良“沟通”了许久,对他声音的特点已经非常熟悉,而大成境的易容术已经可以做到通过对声带肌肉的调整改变发出的声音。 所以,便是没有任何掩饰,他此刻发出的声音与苏瑞良的声音也有七八成的相似度。 若是再隔十天半个月与这几人见面,他可以不做任何掩饰的与他们交流。 可现在距离他们与真苏瑞良相处的时间还是太近了些,他若不做任何掩饰的开口,特别是说得太多,是有可能让他们觉出其中差别的。 即便找不到实据,这种情况也是要尽量避免的。 耿煊想到此行正事,先吃了一口菜,这才问: “你们可知道咱们这有哪家店,名字里带有‘无忧’二字的?” 三人闻言,目中露出思索之色。 “名字里带着‘无忧’二字的店?” 梁骏、徐粦二人一番思索之后,相继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 手臂受伤的王襞却微皱着眉,似在回忆思索着什么。“你听说过?”耿煊问。 王襞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我想起个名字里带‘无忧’的,但却不是一个店。” “是什么?” “是个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我记得他那担子上就挂着一个布帘,上面写着‘无忧郎’。”王襞道。 “货郎吗?”耿煊一边吃饭,一边好奇道:“你见过?” 王襞点头: “前些天才见过,他挑着担子从我店门前经过,一边走还一边唱。 唱词应该都是他自己编的,全是各种货物。 有针头线脑,也有小孩玩具,还有一些吃食,五八门,全被他编成词,最后还来句‘包您无忧’的吉祥话,还怪好听的。 我记得当时有不少小孩追在他后面瞧热闹,他走到哪儿,那些小孩就跟到哪儿。” 若说耿煊刚才还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随便一问,那么此刻,听到王襞最后这段话,心中便已是一紧,知道这很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目标。 耿煊轻轻点头,继续吃饭。 王襞却好奇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本来只是想要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的耿煊却是心中一动,道:“保密。” 王襞一愣。 另两人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王襞才问:“这里有事?” 他的脸色悄然间已经变得非常郑重。 耿煊点头:“嗯。” 三人相视一眼,王襞轻轻点头,道:“那我不问了。” 三人没再说话,耿煊也没再说话。 直到耿煊与三人各自分别之时,大家都没再说什么。 而耿煊则在康乐集的街巷中看似随意地闲逛了起来。 当他转过又一条街巷之时,忽然听到清脆悦耳的金属敲击声,还伴随着有节奏的吆喝声。 耿煊心中一动,加快了脚步。 转过一角,就见一个体型健壮魁梧,面容却给人以憨厚可信之感的男子正一手有节奏的晃动手中器物,发出有节奏的清脆金属敲击之音,另一只手则拿着几个小小的包裹,嘴里吆喝道: “打开一包又一包,明晃晃来亮堂堂,根根都似鎏银枪; 打开一包又一包,个个都是好钢条……” 他嘴里一边吆喝唱着,手中小包裹已被他单手挑开,露出里面一根根在阳光下冷光闪烁的长针。 在他身后地上,放着两个非常大的藤筐,里面装着、挂着、系着各种东西,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吃的,用的,玩的…… 看上去惹眼又新奇。 其中一个挑担顶端,挂着一块布帘,上面写着“无忧郎”三个字。 而就在他旁边不远处,就有好多个小孩看着。 看他那两个挑担里各种见过没见过的新奇物事,听他将寻常卖货随意编成各种顺耳的唱词。 这时,一个手拉着小孩的妇人走近,打断了健壮憨厚货郎的吆喝。 “你这可有小孩吃的?”她问。 货郎赶紧道:“有有有,多得很捏,枣子柚子果干臭干糯米糍粑黄粑麻米米粉……” 见他似乎要没完没了的说下去,妇人赶紧止住,道:“臭干,来份臭干就好。” “好嘞,臭干一份,承惠二十文。” 说话间,货郎已将一小份浇淋了酱汁的臭干递到妇人面前。 因为分量并不大,小孩很快就吃完了。 妇人将只有一些汤汁残留的空碗交还给货郎,拉着小孩就走了。 货郎从挑担中取了一点清水刷碗,但他并没有将刷碗水随意泼洒,而是倒在一个就挂在挑担上的木桶中。 这个木桶的外壁,白色的线条纹路粗看相似装饰,可若细看,那些纹路却刚好构成了两个字。 无忧。 (本章完) 第53章 再入黑市 第53章 再入黑市 刚送走妇人母子,清洗完他们用过的碗筷,货郎忽地又见一个中年男子踱步来到他身边。 体型健壮的他脸上立刻堆起憨厚实诚的笑,问候道:“您来点什么?” 耿煊看着刚才被货郎托在掌中,后来被他放在筐中的几个小包,好奇道: “刚才听你唱得蛮有趣的,我就过来看看……” 货郎多麻利的一个人,在他说话间便已将那几包针重新拿起,递到耿煊面前。 耿煊看着包中长针,不仅色泽光亮,比之寻常细针也要更长更粗。 他一边打量,一边问:“你这针真如你唱的那样,根根似枪?” 货郎脸上憨厚的微笑微微一僵,他知道是遇到爱较真找茬的客人了。 不过,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这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他憨笑着挠了挠头,道:“您看这尺寸,这大小,这用料,和其他针比起来,我这些针可不就是针中的霸王么?” 耿煊一脸恍然道:“霸王最擅长用枪,所以你这些针也就约等于枪,是吧?” 没有回答,只是货郎憨憨的笑。 此刻,顶着中年男人苏瑞良面容的耿煊也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道: “好了,不为难你了……这针怎么卖?” 货郎道:“十文钱一根。” 耿煊瞪大了眼:“你抢钱啊,一根针你卖十文?” 货郎“委屈”道:“可我这用料足啊,质量又这么好,您不能和那些用几下就断的细针相比呀,每做一根都是很费神的!” “不能少点?” “再少就赔本了。”货郎叫苦。 耿煊作势要走。 货郎立刻道:“这一包有十五根,您若能买一整包,我少您五十文,您只需付我百文即可。” 片刻之后。 耿煊手拿着用料扎实的长针,一手将百文铜钱搁在货郎手中,嘀咕道: “我感觉被你骗了,既然这针质量这么好,我买一包干什么?” 对此,货郎只是一脸憨厚的陪着笑。 很快,货郎就挑着担走进左侧的巷道,那些跟着瞧热闹的小孩也在他叮叮当当有节奏的敲击和吆喝声中跟了上去。 耿煊则将一包十五根长针揣入怀中,走入了右侧的巷道之中。 与货郎拉开足够的距离后,耿煊立刻加快了脚步。 没多久,就重新来到康乐馆那通往地下黑市的侧门前。 在这附近,同样有黑袍护卫在巡视守卫,但耿煊因为顶着一张苏瑞良的脸,没有遭受任何盘问,就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入门内。 这些天,他每天都赶在给那几个小孩投喂前后悄悄潜去观看,不是要看那些小孩是如何一点点被人驯化的—— 他没有这种癖好。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希望通过更多的观察,以对那两个“投食者”有更多的了解。 他确信,无论是那位每日负责提桶喂食的健壮男子,还是那个掌管了铁笼钥匙、持鞭监督的瘦子,在地上的集市中,都有另一个方便他们在此安身的合理身份。 就如那位畸腿丑乞丐一般。 让耿煊有些遗憾的是,健壮男子和瘦子虽然每天都会碰面,但他们几乎很少交流,偶尔说一两句,意思也都很简单,丝毫没有牵扯到他们地上身份的言语。 就在耿煊以为不会有什么发现时,那每次都被健壮男子提在手中,用来装“猪食”的木桶却逐渐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开始,他还只是觉得那木桶外壁的装饰纹路有些特别。 后来忽然醒悟,此世文字本来就兼具鱼虫文与篆体的特征,只需在书写时稍稍调整一下,就可将文字变成极具装饰美感的线条图纹。 今天,耿煊再次潜去观看,他更是将近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木桶外壁的纹路线条之上。 最后,他赶在火堆熄灭之前,将那装饰性的纹路线条还原成了两个字。 无忧。 耿煊心中当时就有分析,一般只有开店营业的商家才会如此做。 比如他去过的一些饭馆茶肆,他们就会在如食盒、酒壶、茶壶这些物品外壁绘上进行了特意的图案化的文字,既是为了起到装饰的效果,也是起到一个近似于商标的作用。 反倒是正常居家过日子的人家,不会做这种事。 原本耿煊还想着一个个找过去,刚出地下黑市就遇到“同伴”梁骏等人,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心中稍微斟酌了一番,就将这问题抛了出来,希望能从他们这些“土著”口中寻到一些线索。 结果是让他有些意外的。 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真从王襞口中发现了线索,这是一个意外; 这个线索指向的是一个货郎,而不是他最初猜测的某个经营的店铺,这又是一个意外。 不过,在王襞说出“有一群孩子被那货郎吸引,跟着到处跑”之后,耿煊心中就已有了九成的确信。 在走街串巷,看见那货郎的真面目之后,九成确信就变成了十成的把握。 人家根本没做任何伪装。 他也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木桶,同时也知道了那几个孩子每天吃的到底是什么。 刷碗水。 可能在提到那几个小孩面前之前,他还会做些处理,但归根到底,还是一桶刷碗水。 …… 重新进入地下黑市,耿煊径直来到一家名为“妙艺馆”的店门前。 在进店时,耿煊已将一块黑巾蒙在了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一个相貌年纪在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见一个黑巾蒙面之人进入店中,也不以为怪,这对他来说,似乎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他语气正常的询问道:“客人需要什么?” 耿煊在尽量保持苏瑞良音色的同时,又故意让嗓音变得沙哑低沉,“我要见掌柜。” 年轻人一愣,盯着黑巾蒙面的耿煊仔细看了两眼,忽然大声道:“爷爷。” “嗯?”后屋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客人要见你。” “嗯。” 苍老的声音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便掀开竹帘,从后屋走了出来。 这个老人的年纪和柴爷差不多,但看上去却比他虚弱很多,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 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耿煊却只觉眼晕。 红得眼晕。 这老人头顶的红气,并不比柴爷差。 两人不仅年纪相当,连造的杀孽,都不相伯仲。 这人看似随意的瞥了黑巾蒙面的耿煊一眼,便问:“苏瑞良,你要见我?” 耿煊赶紧摆手否认:“不是,我不是苏瑞良。” 老者点头,“不是就不是吧,有事进来说。” 说着便转身又回了里屋。 耿煊没有犹豫,跟着老者就进了后屋。 黑市中的交易,大多都是有些见不得光的。 在做一些特别敏感交易的时候,客人都会做一下伪装,即便有的伪装太拙劣,亦或者大家对其太过熟悉,通过其他细节也能一眼看出其身份。 但只要表明“我伪装了”,那店主也会心照不宣的将其当成陌生人招待。 这是惯例。 这个老人一口叫破耿煊的“真实身份”,是有些坏规矩的。 不过,人家有这底气,且摆明了对此并不感兴趣,那坏规矩就坏规矩吧。 当然,耿煊之所以要“多此一举”,却还有个更深层的理由。 他易容成苏瑞良,并不敢保证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比如他与真的苏瑞良之间,在肤色上就有细微不同。 是否还有其他破绽呢? 耿煊自己都不敢确定。 在妙艺馆店主这种已经老成精的老江湖面前,耿煊可不敢拿自己去赌对方的眼力。 而应对的方法,却也非常的简单,进店前蒙一块黑巾,且从声音到动作,都故意往“我不是苏瑞良”这个方向去演,问题基本就解决了。 (本章完) 第54章 鲁妙手 第54章 鲁妙手 妙艺馆,后屋。 老者一屁股坐在床榻边,挥手将桌上一堆坛坛罐罐,药粉药液收到一边,示意耿煊在旁边坐下。 耿煊看了眼桌上那一堆物事,小心的在旁边坐下,似乎生怕沾上一点。 待耿煊坐下后,老者直接问:“你要买什么?” 耿煊轻声道:“毒药。” 老者神色不变,似乎一点都不为这两字感到惊讶。 废话,这可是地下黑市,毒药更是他这妙艺馆的主打产品之一,进他店的客人,十个里面有五个是奔着毒药来的。 他要是每次都惊讶,这日子也不用过了。 老者平静点头,问:“你是要口服的,还是外用的?” “呃……外用。”耿煊想了想回道。 “丸剂?粉剂?烟剂?还是液剂?” “……” 只简单的两次询问,一种浓浓的专业气息就扑面而来,耿煊干脆请教起来。 “我想涂在暗器上使用,您觉得哪一种更合适?” “淬毒?” “嗯。” 老者想了想,问:“什么暗器?可用于淬毒的面有多大?……是普通暗器,还是专门淬毒用的暗器?” 耿煊有些傻眼,“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 老者给耿煊小小的做了个专业讲解: “普通暗器没什么可说的,只需要注意一下淬毒面的大小即可。 专门与毒剂配合使用的暗器,讲究可就多了。 若是刃式的,刃处多为夹层,可将特制的毒粉藏于其中,见血既化; 若是针式的,针尖多为中空,毒液藏于其中,针尖只需刺入目标体内,毒液就会注入目标体内。 这还只是比较常见的,还有设计更精巧的,那都是各家各派的独门秘技,往往能杀人于无形。” 经过老者的一番讲解,耿煊可算是开了眼界。 只是一个暗器用毒,居然就有这么多讲究。 在这样的老江湖面前,他也不藏着掖着,手掌一翻,一根比寻常细针更长也更粗,用料也非常扎实讲究的长针出现在他掌中。 “你要用这针淬毒?”老者问。 “嗯。”耿煊点头。 老者拿起长针凑在灯前仔细看了一阵,又问:“你希望它的最大伤害要到什么程度?” “呃……当然是伤害越大越好。”耿煊道。 老者面无表情的道:“我这最厉害的一种毒剂可给炼髓境修炼者带来重创,一千五百两银子一钱,不还价。” 耿煊神色一滞,心道,果然,贫穷才是原罪。 “那……降一等呢?” “可置炼骨境于死地,一钱需银五百两。” “再……再降一等。” “可置炼血境于死地,重创炼骨境,一钱需银一百两。” 耿煊终于感觉“压力”没那么大了,不过转念一想,一钱也就三克的量,根本不可能够。 而且,按照他的观察和分析,对于此次行动目标而言,这也确实有些“毒性溢出”,也并不符合他的期待。 “再……再降一等。” 老者的神色可见的寡淡下来,淡淡道:“重创炼血境,中伤炼骨境,一两需银一百两。” 怎么还是一百两? 耿煊心中嘀咕,不过很快就意识到,分量变了。 从一钱变成了一两,增加了十倍的量。 老者似乎明白了他的疑惑,淡淡道:“低于一百两的单子我不做,如果你还嫌贵,去外面我孙子会招呼你。” 耿煊连忙点头:“这就是我需要的。” 老者点头,顺手就拿过旁边一个小罐,将油灯移到身边。 “你这针太小,普通的液剂很难附着,伤害有限,我给你单独调配一份吧。” 老者拿着小罐,就像勾兑调味料一般,不断将各种药粉、液剂加入其中,分量也各有不同,加到最后,老者忽然手上一顿,问:“可需要给你调成无色无味?” 耿煊点头:“当然。”“那你得再加二十两。”老者道。 “呃……老爷子,这就是您妙艺馆的作风吗?哪有开始不说清楚,这时候才忽然提价的!”耿煊不满。 老者咕哝道:“我给忘了……好吧,这是我的失误,就不给你加钱了。” 说着,他又取了两勺药粉,外加一种液剂,放入小罐中。 得了老者体型,耿煊却忽然想起一事,忙问:“目标中毒后会是什么反应?” “剧痛。” “也就是说他会大喊大叫?” “当然。” “那可不可以让他闭嘴,发不出声音?” “只要让他麻痹就可以了,很简单。” “那给我把这个效果加上。” “加钱。” “加……加多少?”耿煊有些忐忑,生怕被宰。 “二十两。” 听到这个回答,耿煊松了一口气。 忙点头道:“好。” 耿煊明显能够感受到,当他点头同意后,老者手上的动作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在他灵活的拌制下,罐中原本由各种药粉、液体组成的混合物渐渐变成了透明的膏状物。 他将刚才耿煊取出的那根长针探入罐中轻轻一搅,再取出时,针尖三分之一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膜。 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你若担心影响长针的准度,可以全裹一遍。 不过这样一来,取用之时你就要小心了,最好戴双手套,避免直接接触。” 耿煊点头,老者虽然不知道重心这个概念,但却明白其在实际运用中的影响。 一边叮嘱着,老者一边将罐中毒膏装入一个小小木瓶之中。 “你若要随身携带,一定注意别把瓶子弄碎了。 毒药再厉害,也要你有本事将它弄到敌人身上,甚至是体内才成,这才是用毒最难的地方。 它最不确定的一点也在这里,它对敌人有多致命,对你就同样致命。 据我所知,不小心被自己的毒药弄死的笨蛋并不是少数。 你可别做了这样的笨蛋。” 老者的有感而发,似乎让耿煊颇为感动,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了,鲁爷。” 老者用一个木塞将装毒膏的木瓶紧紧塞住,呵呵道:“你这算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是苏瑞良了?” “不是,您可别乱说。” 耿煊一边摆手,一边将十二根银条取出,放在桌上,让他身上的现银,直接少了一大半。 ——这次出门前,考虑到有可能的费,他也只随身带了十五根银条。 老者点点头,将装毒膏的木瓶递给耿煊。 耿煊将之小心收入袖中,手指在嘴前轻轻一封,沙哑着嗓音道: “我今天没来过,您也没见过我!” “哐啷啷——” 老者将十二根银条揽入脚边一个木箱中,呵呵道: “这还用得着你说,我在这里开店四十年,凭的难道只是手艺好?” 耿煊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出屋。 走出妙艺馆的店门时,已将脸上黑巾去掉。 妙艺馆店主姓鲁,真名不详,只有一个鲁妙手的绰号,熟悉他的还会喊他鲁爷。 是这地下黑市出了名的“钉子户”,有许多店家三五年就会换一次,而他却在此扎根超过四十年。 最大的特点就是口风极严,除了交易本身,其他一概不问,也一概不说。 最出名的战绩,就是曾有一位受害者长辈知道了他是配毒售毒之人,上门逼问,想知道他将毒药卖给了谁。 他的回应却是,缄默不言,一个字都没说。 结果就是,不能力敌的他弃店而遁,逃入隧洞深处,数日后方回。 而那位上门逼问的受害者长辈,面对复杂的地下迷宫,不敢深入追踪,狂怒而去。 两天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本章完) 第55章 冷针 第55章 冷针 出了地下黑市,耿煊先是寻了一个僻静无人之处,将从货郎那里买来的十五根长针全都裹上特制的毒膏,并将它们放入随身携带的一根细口吹管之中。 这是柴爷淘来的特制吹管,内里有许多可用于固定吹箭吹针的卡槽,点射连射,都可随他心意。 做好准备之后,耿煊重新进入集市之中。 找了几圈,都没有发现“无忧郎”的踪迹。 周围行人也少了一些,耿煊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已是下午五六点左右,基本也到了康乐集下市散场的时间。 那些走在街上的行人,也都加快了脚步,都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家中,或者离开集市,返回里坊之内。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白天的康乐集与夜晚的康乐集,是不一样的。 没事别瞎逛。 耿煊猜测,那位以货郎身份游走在康乐集的健壮男子此刻或许已经停止了活动,回到了住处。 耿煊心中有些失望,心中已在盘算着结束今日行程,明日继续。 他心中也有了一些紧迫感。 按照那畸腿丑乞丐对那些小孩的说法,若他明天还没有更多的收获,他就必须停下一切活动,任由那几位小孩去面对惨烈的未来。 因为后天就会有这个团伙的“大人物”出现,那个时候他再到处活动,寻找他们的痕迹,就很不明智了。 就在这时,几个小孩从他身边经过。 “那臭干可真好吃,闻起来臭臭的,我还以为会很难吃呢。”一个胖小孩道。 “我们早就说了,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哥几个没骗你吧?”旁边一个高个小孩道。 “还想不想再尝尝?”另一个小孩帮腔。 “想啊,可我的钱已经用完了。” 胖小孩有些遗憾,有些意犹未尽。 高个小孩出“主意”道: “你不是说你爹放了很多铜钱在抽屉里,从来不清点吗?你偷偷拿一些,他也不会注意。” “啊,你让我回家偷钱?”胖小孩一脸震惊。 高个小孩赶紧撇清。 “什么叫我让你回家偷……不愿意就算了。” 说着,高个小孩一招手,其他几个小孩赶紧跟了上去。 很快,胖小孩就被落下了,一个人在后面走着,观其神色,似乎有些犹豫挣扎。 旁听了这个小插曲的耿煊却是心中一动,出声道:“小孩。” “啊?”胖小孩茫然抬头,循声向他看来。 “你们刚才可是见过一个货郎?” “您……您怎么知道?”说着他警惕的后退一步,道:“我那铜钱是自己的,不是偷的……啊!” 正为自己辩护的小胖子忽地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却因面前这大叔将手在他面前摊开,现出里面的二十文铜钱。 “拿着。” “给……您给我?” “拿去买臭干,别偷家里的钱。” “嗯。” 小胖子赶紧将这二十文铜钱揣进怀里,怎么看面前这大叔怎么像是一个好人。 “你们刚才见过那货郎?”耿煊又问。 这一次,小胖子没有任何犹豫,忙点头道: “嗯,刚见过,您是要找他买东西吗?今天不行了,您等明天吧。” “为什么?” “我们刚吃完臭干,他就挑担回家了。” 耿煊闻言,眸光一凝,问:“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吗?” 小胖子点头:“知道。” 说着他转身指着后面巷道:“你顺着这条巷左转,下个路口再右转,一直往前,会看见一棵叶子像火烧一样的树,那就是他家。”听他说得这么详细,耿煊反而疑惑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们刚买了份臭干,还没吃完,他就忽然挑着担走了。 我们就一边吃,一边跟着,直到他快要进那院子的时候,我们才把碗筷还给他。” 耿煊点头。 听小胖子的描述,想到了那样的场景,心里感觉有些奇怪。 不过,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挥手便让小胖子走了。 小胖子虽然感觉这位大叔有些奇怪,但转过一个路口,他满脑子都是那仿佛白捡的二十文铜钱。 …… 耿煊看了看天色,决定去那附近踩个点。 也不用做别的,只要确认一下那是不是真有一棵叶子像火烧一般的树就行。 “为防万一,我不能顶着这张脸过去。” 耿煊心中如此想,他现在还顶着苏瑞良的形象,而这张脸今天已经在对方那里照过一次面,还跟对方买了一包针。 若是让他发现这张脸再次出现在他家附近,以对方的情况,必然会警觉。 这就很没必要了。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稍稍放慢了脚步,趁着巷道无人,一边向前走,一边低头,双手抚在脸上,看似随意的揉按着。 当他按照小胖子的指示,先是左拐,然后遇着路口右转,进入另一条巷道之时。 已经变成了一副全新的面孔,平平无奇的五官,左颊却长了颗很大的肉痣,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忽略掉他的长相,视线集中在这颗肉痣之上。 这是耿煊特意施展的一个小伎俩,目的就是掩盖这张脸其他方面因为“赶工”而必然会有的瑕疵。 耿煊扫视了一圈,发现左右两侧都是一栋栋独栋的小院,高墙大门,看不见内里具体的情形。 只能看见一些翠绿的树冠和从墙内探出来的藤蔓。 下一刻,耿煊游动的目光便是一顿。 在那探出高墙的、普遍翠绿的树冠中,也偶尔有些别的杂色。 其中最惹眼又有两棵。 一棵叶片金黄,小小的叶片在空中摇曳,宛如片片黄金。 另一棵叶片则红得宛如火焰在燃烧。 “就是这里。” 心中有了答案的耿煊准备转身回走,却见不远处目标小院的院门向内开启,一个人影迈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在看到这人影的瞬间,耿煊心中便是一紧,生生止住了即将转身回走的动作,继续往前走去。 那个迈步走出小院,反手将院门轻轻合拢之人不是他要寻找的那个货郎。 可同样也是他的目标,只因没有任何线索才无奈放弃。 瘦子! 是那个每日投喂时与货郎一起出现,掌管每个铁笼的钥匙,持鞭监督的那个瘦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们难道是住一起的?” 耿煊心中念头飞转,这与他的分析不同。 因为两人虽然每次出现的时间都差不多,但无论是他们出现,还是离开,除了第一次进入之时,其他时候走的都是两条不同的隧洞。 耿煊当时便有猜测,那两条隧洞通往两个不同的出口。 心中波澜激荡,面上却没有任何反应,对这开门走出的瘦子,他只是随意瞥了眼,便不再理会。 那瘦子也同样如此。 只是随意扫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 没一会儿,两个相向而行之人便已交错而过。 交错而过的瘦子向前走出两步,后颈处忽然传来似被蚊子叮咬的痛感。 (本章完) 第56章 自作自受(求月票) 第56章 自作自受(求月票) 因这反应来得太快,超出了身体的本能。 当瘦子后颈被“叮咬”处的皮肤肌肉劲力流转,化作坚硬的防御之时,那痛感已经深深的刺入皮肤,深入血肉。 “!” 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瘦子怒目圆睁。 他想要前冲,拉开与后面那可鄙偷袭者之间的距离。 可他却发现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根本冲不动,身体反而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倒。 他想开口疾呼,制造出动静,提醒近在咫尺的同伴。 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根本喊不了! 就在他寄希望于自己扑倒在地的动静能够惹来同伴注意之时,一只手及时的出现,稳稳的扶住了他,让他免于扑街。 瘦子没觉高兴,只有绝望。 五步之内,能准确射中苍蝇。 在两人交错而过、渐行渐远的短暂功夫,将一根针送入一个确切的地点,对耿煊来说,没有丝毫难度。 用力扶住瘦子,耿煊的心思却没在他身上。 他的眼睛看着不远处那紧闭的院门。 这门看似紧闭,实则并没有关。 亲眼目睹了瘦子出门的耿煊很确信这一点。 这时,一个有些疯狂,也有些鲁莽的念头从他心中跳了出来。 想到就做。 耿煊提起瘦子,让他双脚离地,来到紧闭的院门前。 他伸手轻轻一推,不出所料,院门又轻轻地开了。 耿煊迈步入内,反手将门合拢,没有刻意隐藏动静,故意模仿出瘦子走出的节奏和轻重,向堂屋方向走去。 而还没等他走近,一个声音便从屋中传出。 “怎又回来了,可是还有话要……” 正是耿煊要寻找的那货郎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还有不断接近的脚步声,眼看就要走到堂屋的门口,看到真实的情况。 而耿煊距离堂屋还有好几步路,他也不再继续模仿瘦子的脚步声,脚下加速,将瘦子提在身前,两步便跨越数步距离,还上了数级台阶。 而吹管,已再次被耿煊悄无声息的含在了嘴里。 …… 门外忽然异常的动静,让心中始终绷着一根弦的“无忧郎”瞬间起了疑心。 脚下一顿,停在了距离出现在门口只有一步的地方。 他的心弦已悄然绷紧。 就在这时,瘦子那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线中。 他绷紧的心弦稍稍一松,可下一刻心中就警铃大作。 因为瘦子的表情太僵硬,太不自然! 觉察到异常的他立刻大步后退,可还不待他脚下发力,一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让他做出了本能反应—— 挥手一掌拦在身前。 下一刻,右手掌心就传来一阵轻微的、仿佛被蚊子叮咬的痛感。 一种酥麻感快速从掌心扩散,似乎很快就要蔓延到周身。 “有毒!” 不仅有毒,而且是剧毒! 意识到这一点的“无忧郎”咬牙做出决定,左手立刻出现一柄弯刀。弯刀划过一道银亮的弧线,生生斩在了他自己的右臂之上。 “啪。” 一条断臂跌落在地。 以堪称狠辣的方式自救的同时,“无忧郎”脚下移动,似在躲避其他毒针暗器的偷袭。 但事态,并没有如他预料中那般变化。 确实有东西向他飞了过来,但却不是带毒飞针,而是一个巨大的人。 他的同伴瘦子,如同一颗出膛炮弹一般,带着呼啸风声,向他快速砸来。 不知是射偏了还是故意的,“瘦子炮弹”稍稍有些左偏。 为了更有把握躲过这一砸,“无忧郎”的双脚下意识的就向右侧移动,快速拉开与“瘦子炮弹”的距离。 可迎接他的,却是一片银白的亮光。 …… 虽然没能一针制敌,对方还是在最后关头做出了防备,小成境的吹箭只是在对方的掌心留下了一点浅伤,根本没能深入血肉。 再加上受创部位是掌心,随着对方狠辣而果决的处置,让他的偷袭只是废了对方的一只手,而不是一条命。 虽然没能一击毙命,但骤失一臂的影响还是清晰可见。 或许对方在高度亢奋之下没感觉出来,但在耿煊眼中,因为深受重创,加之重心改变,此人左右闪避的动作明显有些变形。 对此,耿煊在转念之间便有了想法。 先是将一直提在手中的瘦子如炮弹般向对方砸了过去,却又故意砸偏,引导对方的闪避方向。 然后,在将人扔出的瞬间,他立刻向另一侧提前“埋伏”而去。 当“无忧郎”成功闪过同伴所化炮弹的砸击,电光火石间,还没想好后续应对之时,解割刀带着一片银白残影便已“吻”上了他的右腿。 在刀刃接触到他左腿的瞬间,皮肤肌肉间变得又韧又滑,要将这一次攻击给卸掉 可下一刻,解割刀的刀刃生生站住了“脚跟”,硬顶着那韧又滑的皮肤肌肉没入,并轻易让他用刀刃“寻”到了“有间”之处。 刀势顺着这种感觉,被带着轻轻一拖一旋。 左腿从膝盖处往下,继断臂之后再次“啪”的一声与身体分离,掉在了地上。 痛失一臂之后又痛失一腿,“无忧郎”直接站立不稳,向地上倒去。 如此沉重而绝望的打击,让他张嘴就要大声惊呼。 又一根细针准确刺入他喉部。 断手断腿的他,身体也像是失去了号召力,无法瞬间调集周身之力进行防护,喉咙处成功被一根长针狠狠刺入。 毒性瞬间发作,让他那本来要惊呼出声的喊叫变成了哑炮。 此刻的耿煊莫名想起此人第一时间自斩手臂的狠辣举动,心中忍不住戏谑调侃。 “这时候你若还敢在毒发之前挥刀断头,自己枭首,我才算你是个好汉。” …… 看着并排躺在地上,都已处于弥留之际的两人,耿煊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居然这就成了!” 已经做好了要啃硬骨头的耿煊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这次行动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收获。 关键不在他,也不在地上这两人。 而是那个馋嘴的胖小孩,向他透露了这个“无忧郎”准确的住家地址。 而追根溯源,这要归咎于他本人对小孩子这个群体的不设防,甚至主动“钓鱼”的行为。 这算什么? 因果报应,自作自受! (本章完) 第57章 落袋为安 第57章 落袋为安 时间稍微往前回溯。 就在耿煊还在地下黑市购买特制毒药的时候,一个小胖子取出二十文铜钱递到货郎手中。 不久后,他就接过货郎递来的一份臭干,与周围几个小伙伴分享着吃。 而他们这群小孩不曾注意的是,当货郎的眼神瞥见不远处出现的一个身影时,脸上面具式的憨厚笑意一僵,眼神也是微微一凝。 那个忽然出现,站在人群外用目光向他示意的人,不是别个,正是瘦子。 瘦子朝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那正是货郎居住的小院的方向。 货郎明白了瘦子的意思,这是让他现在就回家,看其来意,必是有事要与他说。 而以他俩明面上没有任何交集的身份,也确实不适合在外面闲聊。 货郎看了眼旁边几个为了一块臭干就争执不休的小孩,也不等他们吃完,挑着担就往回走。 “诶,您等等呀,我们还没吃完呢。” “您碗筷还没拿呢!” “……” 对他来说,货郎这个身份只是一个掩护,一种手段,怎会在意区区一副碗筷。 瘦子对他示意后,已经先行往他家的方向走去,他怎会为了一副碗筷耽误时间。 那群小孩见他不理会,便一边分享着臭干,一边小跑着跟上了他的脚步。 对此,货郎虽然觉得有些聒噪,同样不以为意。 毕竟,他做货郎的目的就是为了“钓小孩”。 随着这些日子他在集市各处街巷的活动,每天都会有不少小孩跟在他身后瞧热闹。 所以,对于身后跟着一群吵闹小孩这事,他早就已经免疫,甚至有些乐见其成。 在这些小孩主动追上来的时候,他更不可能露出凶相,呵斥他们离开。 要知道,小孩子之间也是有交流的,若是他在康乐集小孩群体中的口碑变坏了,变成了一个动不动就对小孩发火、让他们感到畏惧不敢亲近的人,他此前的所有努力很可能就要打水漂了,这是他更加无法接受的。 所以,跟就跟吧,一群小孩子而已。 直到他回到家门口,小胖子才把被舔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酱汁污渍的碗筷递还给货郎。 货郎笑呵呵的收了。 “您这臭干真好吃,我明天还要吃!”小胖子道。 一群小孩这才有些意犹未尽的离开。 看着这群吵闹的小孩远去,货郎反身进院,脸上的笑已消失得干干净净,好似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他将院门轻轻关上,看着先他一步进入院中的瘦子,皱眉不满道: “你怎么来了?” 瘦子已自来熟的在堂屋主位坐下,熟练的清洗着茶杯。 他没有回答货郎的问题,反而笑着示意道:“急什么,坐下慢慢说啊。” 货郎在对面坐了下来,皱眉道: “有什么好说的?我是四方堂的,你是定星堂的,宫中最忌讳的就是咱们在正事之外私下勾连结交,我后天就要走了,可不想临走前再沾一身骚!” 瘦子笑呵呵的道: “你这也太认死理了,宫中忌讳的是咱们两堂之人私下勾连能把他们架空蒙蔽,完全摸不透当地情况,而不是真的让咱们两堂一点私谊都不能有! 咱们好歹也共事了这么久,之前也就罢了,有规矩在那里。可现在你都要走了,若还没一点表示,这也不妥,对吧?” “你们想怎么表示?”货郎问。 “我们准备明晚张罗一桌酒席,给你饯行。”瘦子道。 货郎摆手道: “心意我领了,饯行就不必了。 何况,以你们在康乐集的身份,也不便做这些。 等以后你们回了元京,再一起聚聚吧。” 瘦子似乎也只是在走一个公式化的流程,见货郎拒绝,他也没有再提此事。 而后,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些别的事。“这次收获不小吧?我看最多的时候,至少有十几个小孩跟在你后面。” “不可能有那么多,很多小孩虽然爱瞧热闹,但心里还是有根弦的,那些僻静偏远的地方,他们都是不会去的。 按照以前的经验,最多也就能钓到六七个。”货郎道。 瘦子点头:“这也不少了,再加上下面那六个,这成就已经非常好了。” “嗯……不过,我们离开之后,康乐集这边必然会有不小的动荡的,两三年之内都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 以后你们的动作也要收敛一些才好。” “这可是好事,正好可以清闲一点,也不用天天干那沿街乞讨的苦差。” “……” “……” “后天我就和上面安排来的人一起走,那些小孩也都会带走,你们也不用单独搞什么安排,该美言的时候我会替你们美言的。” 货郎终于主动说出了瘦子最想听的话。 很快,瘦子起身告辞。 而他们两人都没有想到,才出门不久,瘦子就再次“返回”。 很快,两人就以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方式,并排躺在了一起。 当耿煊将他们并排摆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能够清晰的看见彼此。 …… 看着地上的两人,耿煊心中有过短暂的犹豫。 “要不要暂时留他们一命,等将他们身上的价值尽可能榨干之后,再动手了结呢?” 对有可能从他们身上榨出来的价值,耿煊是非常眼馋的。 但他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狠心割舍了这种念头。 不分场合的贪婪,真的是能要人命的! 针对这伙人的行动,已经是非常大胆了。 要是还不懂得适可而止,及时止步,自己这个“猎人”很可能就要变成“猎物”。 “落袋为安啊!” 耿煊心中轻声念道,这也让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何况,对他来说,最大的价值就是这两人的生命本身。 其他一切,都只是附带。有亦可,无亦可。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没再犹豫,在两人复杂的,同时包含了绝望、愤怒、乞求、仇恨等情绪的眼神中,将解割刀深深刺入两人的心脏。 没多久,两人变成了两具冷冰冰的尸体。 两团浓郁的红气先后向耿煊眉心扑来。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是。” “是。” 【得红运30,黑运8。】 【得红运32,黑运7。】 两个人,便给耿煊带来了六十二点红运,红运点数从四点提升到六十六点,他的心情也再次因富有而变得充实。 (本章完) 第58章 善后及提升 第58章 善后及提升 将两人变成两具尸体后,耿煊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悄然变得轻快了许多。 他这才意识到,只要这两人没有真正死亡,自己的心便始终是悬着的。 现在,放下心来的耿煊终于可以仔细探查一下这小院的情况。 小院的布局很简单,陈设也很普通,一番探查下来,并没有什么太有价值的发现。 最大的收获,就是一瓶还有十三粒的补血丸,以及总价值在五十两左右的几根银条以及一袋碎银,以及更大的一袋铜钱。 这些都是他在床头发现的,一点都不隐蔽。 耿煊猜测,对方对这些也并不是很在意。 补血丸是日常修炼所用资源,而那些银钱,很可能就是他做货郎时顺手赚的“外快”。 此外,货郎还给耿煊提供了一柄锋利的弯刀,瘦子身上还搜到一根细长软鞭。 这两件主武器应该值一些钱,但却需先变现,对现在的耿煊来说,无甚大用。 除此之外,他还从两人身上搜到了十几柄梭镖、飞刀之类的常见暗器。 想了想,耿煊决定自用。 这就是耿煊在两人身上,乃至整个小院的全部收获。 至于什么修炼功法,秘技绝艺之类的藏书,却是一本都没有。 最后,耿煊将从货郎担中搜来的十五包特制长针全部收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耿煊带着所有收获再次来到书房之内。 他的目光,盯着书房一角的地面。 在其他人眼中,这处地面与别处没有任何不同。 但在耿煊眼中,却一眼就看出了它的特别。 他蹲在地上探手稍稍试了试,很快,一块大约长宽一米的地面被他揭开了,现出下面一个深邃的,不知通往何处的地洞。 心中早就有所怀疑的耿煊这一刻并没有太过惊讶,他缓步进入其中,顺着台阶向下。 越往下,越黑暗,人的本能,也会越来越担忧警惕。 但耿煊却反而有种鱼儿重新回到水中的惬意,他的目光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昏暗的环境。 耿煊沿着台阶步步向下,他估摸着自己下到距离地面六七米的距离时,已置身于一条昏暗的隧洞之内。 沿着隧洞向前没走多远,耿煊就忽然停住了脚步。 在这昏暗的隧洞内,目力最远可及百步之外的耿煊已经发现,前方远处,他从另一个角度再次看到了那个地下空间,以及放置其中的六个铁笼。 每个铁笼中,都隐约可见一个孩子蜷缩着的身影。 已验证了心中所想的耿煊没有继续向前,反而转身返回,很快就重新回到地面之上。 很快,他就再次沿着台阶进入地下隧洞,手中多出来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怀中还别着一根断腿。 心中已经盘算清楚的耿煊将两具尸体放在一边,双手在一处微有凹陷的隧洞壁上快速抓拿。 很快,一个横出的深洞就已在他双手之前成型。 耿煊提着两具尸体将之深深的嵌入最里侧,然后他又多次上到地面,将一些带血的物事也都扔了进去,直到将地面上所有鲜血痕迹清除干净之后,他这才开始回填。 当他将最后一块土嵌填回去,隧洞侧壁从外观上看几乎重新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只有细看,且前后对比,才能发现,那原本存在的细微凹陷消失了,达到与其他区域一致的平整度。 耿煊最后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成果,重新回到地面之上。 若是可以,他并不想这么麻烦,将他们直接扔到那“积坑”之中多好。 但这样做的前提却是,他必须拎着两具尸体从关押那六个小孩的区域经过,而他现在并不想让这些小孩察觉到任何异常。 要么,他就带着两具尸体从外面绕一圈,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还是亲自动手刨个坑将他们埋了是最简单省事的。 回到地面的耿煊,大略扫了一圈院内情景,没再有任何停留,大步出了小院。出了这栋小院后,稍微辨明方向,便往集市长街方向大步走去。 经过一条无人巷道之时,那个脸上长了一颗肉痣的陌生脸庞消失了。 当他来到长街通往常平坊的路上时,已重新变回了本来的面目。 此刻,路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都是脚步匆忙。 耿煊成功赶在天际最后一抹余晖散尽之前,回到常平坊内。 …… 晚饭后,收拾好一切的耿煊坐在床榻上,调整好状态的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一段段信息在他心中浮现。 【红运:66 吹箭(小成)+ 狸纵术(小成)+ 没羽箭(入门)+】 …… “吹箭,提升。” 小成晋入大成。 红运消耗八点,余五十八点。 …… “狸纵术,提升。” 小成晋入大成。 红运消耗八点,余五十点。 …… “没羽箭,提升。” 入门晋入小成。 红运消耗四点,余四十六点。 …… 接连对三项技能进行了快速提升后,耿煊没有满足,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的“狸纵术”之上。 关键时候,这项能力真的是可以保命的。 念头既定,耿煊心道:“狸纵术,提升。” 狸纵术由大成晋入大师之境。 红运这一次消耗了十六点,还有三十点剩余。 …… 随着更多施展此术的经验和技巧涌入脑海,从双脚直至腰部,乃至双臂,都有一股比刚才小成晋大成之时更清晰的热流在流动。 耿煊感觉自己的双脚双手就像是浸泡在发烫的水中,舒服的同时,又有种微微刺痛的感觉。 在这变化之下,耿煊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变得更加轻盈,更加灵活。 他在脑海中模拟出地下隧洞的结构,自己身形轻盈灵活的穿梭其间的画面自然浮上心头。 他甚至有种恨不得现在就去地下跑几圈的冲动。 几种技能的快速提升,特别是狸纵术从大成晋入大师的变化,也给耿煊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消耗。 当双腿状态恢复正常之后,强烈的饥饿感便在他心头泛起。 相同的体验,只在程度上相较最严重的那几次要好受一些,这也可能有他身体的耐受力提升的缘故。 直到耿煊吞服了一颗补血丸,这才将快速提升带来的身体亏空给填平。 【红运:30 吹箭(大成)+ 没羽箭(小成)+ 狸纵术(大师)】 (本章完) 第59章 鬼魅奇行 第59章 鬼魅奇行 虽然还有三十点红运剩余,但耿煊却没再继续提升。 了些时间将狸纵术、吹箭、没羽箭提升后收获的种种经验心得在心中仔细咀嚼了一番,他便倒头睡在了床上。 次日,天刚微微亮,他就已经睁眼醒来。 和陈小钰一起吃完早饭后,耿煊便来到地下隧洞之内。 这条隧洞虽在地下极深处,但通风却做得极好,长期待在里面也没有任何憋闷之感。 加之地方足够隐蔽,两端都被精妙的手法封堵,不需要担心有人通过集市下隧洞网络摸过来,在耿煊看来,这就是一处绝佳的修炼场地。 若是在地上,为了避免暴露出真实的修为进度,实力档次,他根本不敢放开手施为。 即便是在一个人修炼的时候,也不能肆意的展示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可在这深藏于地下的黑暗隧洞内,耿煊就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了。 一会儿,他挥手甩出一柄柄梭镖飞刀,准确把握小成境没羽箭所能达成的威力。 一会儿尝试在隧洞这样的环境中如何将大师境的解割术、大成境的吹箭能力更充分的发挥出来。 更多的时候,他却是在隧洞中奔跑。 最开始,耿煊主要还是在以正常姿态奔跑,最多也就将狸纵术的技巧诀要融入到奔跑跳跃之中。 让速度更快,左右闪转移动更加敏捷。 可渐渐地,他不再只是双脚正常的奔跑移动,他尝试在隧洞两边微有凹弧的侧壁上奔跑。 前一刻还在隧洞左壁奔跑,下一刻轻轻一纵一跃便到了右壁,连奔跑的方向都可瞬间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掉头翻转。 到了最后,当耿煊自觉已将大师境狸纵术的经验技巧吸收得差不多时,他已不再只是双脚在奔跑,而是手脚并用,身影轻盈而敏捷的在黑暗的隧洞中如鬼魅般移动。 他不仅可以在隧洞下方、两侧自由的、快速的移动,双手与双脚的移动能力都被充分的开发了出来。 他既可以双脚在地上奔跑,轻盈、灵动。 也可以手脚并用,在左右两壁快速灵活的移动,飘忽不定,宛如鬼魅。 甚至可以双手为主,把自己稳稳贴附在隧洞正上方,如蜘蛛一般行动。 到了最后,耿煊甚至忍不住想,黑暗隧洞这样的环境,简直是最适合大师境狸纵术发挥的舞台。 若在开阔平坦、视野良好的地面上,大师境狸纵术都不可能有如此近乎完美的发挥。 …… 耿煊用了半天时间,对自身现在实力有了一个比较确切的把握之后,重新回到地面,吃了午饭,好好休整了一番。 他顺便对随身之物做了一番清点,确认所有必要之物都在身上,其他的则都留在了家中。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重新回到地下隧洞。 很快,他就来到常平坊大门方向的隧洞尽头,通过自己挖掘的隐蔽地洞,再次潜入康乐集下的隧洞网络之中。 没多久,他就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那六个小孩所在区域附近。 他四顾打量了一下,轻轻贴在了隧洞左壁,手脚并用,悄无声息的爬了上去,向着六个铁笼所在位置接近,最后在一处视线死角停了下来。 身形一动不动,仿佛与周围岩壁融为一体。 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很快就到了每日固定的食物投喂时间。但今天,那两位定时前来的“投喂者”已经深深的与大地融为了一体,自然无法前来。 六个小孩虽不能对时间有个准确的判断,但他们肚子就是最灵敏的闹钟。 当他们的肚子都开始咕咕乱叫,已经学会了安静的他们因饥饿和恐慌再次哭闹起来。 潜在暗处的耿煊不为所动。 这一次的等待是否能得到他所期望的结果,耿煊自己也并不能十分确信。 他只是在经过认真分析后认为,可能性很大。 支撑他做出如此判断的依据便是,虽然直接负责每日投喂的两人已经被他干掉,但耿煊相信,不可能除了这两人其他人真的就对此事不闻不问。 今天能潜过来蹲点,守株待“兔”,耿煊自觉已是尽心了。 若是没有出现他所期待的结果,那也只能怪这些小孩命不好。 无论如何,明天,乃至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来此处晃悠。 在耿煊耐心的等待中,时间流逝,小孩的哭闹声渐渐衰竭。 大约就在往日投喂时间的两个小时之后,他平静的心绪忽然泛起轻微的涟漪。 他不仅听见了轻微的哚哚声,双手双脚都紧扣在岩面之上的他,在每一次哚哚声响起之时,甚至还能感觉到轻微的震感。 耿煊的目光一动,看向往日瘦子出现和消失的那个隧洞。 黑暗的隧洞中,隐隐有火光在跳跃。 哚哚声越来越清晰,火光也越来越明亮。 就连关在铁笼中的小孩都意识到了什么,本来就越来越小的哭闹声瞬间消失,一个个目露恐惧,噤若寒蝉的缩在笼子里。 …… “咄——咄——” 一个眇了一目的男子持着一束燃烧的火把从隧洞中钻了出来,将地下空间完全照亮。 更将一个走在他身前,先他一步出洞,双手杵着铁杖代步的身影扭曲成舞动的妖邪鬼魅一般,随着火焰的跳跃,在岩壁上张牙舞爪,诡异莫名。 畸腿丑乞丐的眼神森冷凌厉,先是在六个铁笼中扫过,见六个小孩都在里面,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他的目光稍微缓和了一些。 继而他杵着铁杖,在这个放置了六个铁笼的地下空间仔细转了一圈,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后又朝几个黑咕隆咚的隧洞口看去,同样没有任何发现的他沉声道: “去那边看看。” 眇了一目的男子持着火把快步跑进了通往货郎书房的那个隧洞,随着他的远去,地下空间的光线迅速暗淡。 畸腿丑乞丐杵着铁杖静静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似在等待下属的探查结果。 忽然,夹在他左腋下的铁杖毫无征兆的猛地挥出。 “叮!” 一声脆响,火四溅,一柄破开黑暗,向他额头迅速接近的飞刀被一杖拍碎。 (本章完) 第60章 含恨而终 第60章 含恨而终 “小虫子,终于肯露头了?” 畸腿丑乞丐忽然阴恻恻的开口,仿佛他才是那个胜券在握的猎人。 说话间,他双杖猛地顿地,身体已然向着飞刀袭来的方向扑杀而去。 可就在这时,他不得不将双杖同时拦在身前。 两根铁杖,被他舞出了两扇铁门一般的效果。 “叮、叮、叮——” 一声声清脆声响,一道道火迸溅,一柄柄飞刀、梭镖在他的铁杖下纷纷化作残渣。 畸腿丑乞丐的目光越发沉静阴狠,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这些飞刀梭镖很大可能就来自于那两位不见的同伴。 接连袭来的梭镖飞刀被他手中双杖尽数拍碎,紧接着从数十步外传来的快速远去的脚步声,让他脸上的阴狠瞬间变成了狞笑。 “就这点本事吗?你逃什么呢?” 嘴上说着,手上却没有片刻停顿,双杖在地面上猛点,双脚始终悬空离地的他就像在隧洞飞了起来。 那前方奔跑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那黑暗中的逃跑者似乎也意识到危机正在渐渐逼近这个事实,每当他准备加速,想要将双方距离再次拉近时,便有一柄飞刀或者梭镖向他袭来。 已经有了经验的他很容易就能挥杖将其拍下来,但这也打断了他的节奏,让他无法更进一步拉近与逃跑者之间的距离。 双方你追我逃,很快就已转过数个岔口。 追赶的畸腿丑乞丐意识到,不能再让前面的小虫子这般肆意的跑下去。 要是不小心进入其他藏踪匿迹的老怪“领地”,很可能出现变数。 经过接连数次的拦截,对于那些飞刀梭镖的威力,他已有充分的了解,即便不用铁杖拦截,也根本拦不住他! 这般想着,下定决心的他再次双杖狠狠顿地,双脚悬空离地的他速度陡然加快。 不出意料的,又有一柄恰到时机的飞刀向他额头袭来。 这一次,他没有挥杖拦截,只是额头周围的皮肤仿佛变成了坚硬的岩石。 “叮!” 一声脆响,飞刀没能破开他额头皮肤的防御,反而将最锋利的刀尖给崩断了。 这声脆响,就像是飞刀折损前最后的哀鸣。 飞刀坠地。 硬顶着这一刀袭击,他也再次提速,拉近了与那逃跑者之间的距离。 “就这样!” 畸腿丑乞丐以为得计,再一次加速。 “叮!” 又一柄梭镖射中他心口,同样被他成功挡了下来。 “就这点本事吗?……你逃不掉了!……两次,小虫子,你最多还有两次机会!” 一边追赶,快速拉近与逃跑者之间的距离,畸腿丑乞丐却也没有忘记嘴上的输出,不断从心理层面给“逃跑的小虫子”制造压力。 “啊——我和你拼了!” 那逃跑的小虫子终于第一次发出了声音,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畸腿丑乞丐脸上露出快意的狞笑,他明白对方这一刻的决然,但他一点都不担心,反而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期待。 就在他准备再次加速时,忽然又有三柄飞刀呈品字形向他胸口、小腹位置袭来。 虫子最后的挣扎! 他没有防御,反而双杖顿地,再次提高了速度。 他已厌倦了没完没了的追逐,就让这场闹剧在这里终结吧。 “叮、叮、叮!” 没有意外,随着劲力凝聚,三柄飞刀根本没能破开他胸腹处的皮肤。 可就在下一刻,畸腿丑乞丐忽觉胸腹处刚刚硬抗下三柄飞刀的地方几乎同时传来似被蚊子叮咬的微痛感。 他的心神陡然一凛。 长针?! 卑鄙! 该死! 小虫子居然玩起了心眼! 心中凛然狂怒的畸腿丑乞丐立即做出反应,他也顾不得继续追踪,准备将在胸腹处流转、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劲力再次调动起来,将这三根趁隙而入的长针给硬逼出体外。 可就在这时,他才骇然发现,三根长针周围的皮肤肌肉,仿佛与身体隔离了开来,完全不受他的掌控。 他也无法调用劲力对这三个区域进行冲刷。 那种麻痹感还在以三根针为源头,迅速向周围扩散。针上有毒!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快速将三根长针拔出,然后用强横的体魄硬抗,且将周身劲力调集到已经变得麻痹的皮肤和血肉周围,尽可能减缓毒性的扩散。 “怎么没声音了?” 这时,畸腿丑乞丐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刚才还叫嚣着要与自己拼命的逃跑者,这时候忽然没了任何动静。 心中凛然的他,再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全神戒备着有可能从前方袭来的任何攻击。 刚才那三根长针能够得手,除了敌人利用了他的疏忽大意,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相比于飞刀梭镖,针实在是太小了,在这样最多只能看清数步之内的昏暗环境中,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掉。 可就在下一刻,他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左肩。 那里,正有三根长针一字排开,末端朝上,稳稳扎根在那里。 “??” 而后,他顺着长针末端的指向,抬头看向斜上方。 若是长针不会拐弯,那么,它们射来的方向,应是那里。 可当他看去时,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下一刻,他再次低头,发现自己腰腹处,又悄悄“长”出了四根长针。 此刻,畸腿丑乞丐的脸上哪还有一点得意亦或者愤怒。 还有些茫然的表象下,已然被无尽的恐惧所填满。 在修炼者没有将淬体五境全都修炼到十成完满的情况下,修炼者可以调动周身劲力重点加强某一区域的强度,以提升该区域的强度,力量,抗打击能力,防御能力等等。 但这种提升也是有限度的,劲力越是凝聚,防御区域越是集中于一点,效果便越好。 反之,效果就越差。 处处皆防便意味着处处都不设防。 在肩头被三根从上方射来的长针射中,且毒性快速扩散后,畸腿丑乞丐就意识到要完。 要防止肩头的毒性扩散,就要撤去对胸腹处的压制。 反过来,若要继续防止胸腹处的毒性扩散,肩头处的毒性扩散就只能听之任之。 等待腰腹处也被几根毒针光临,毒性快速扩散后,心中绝望的同时,他的心反而落了地。 不挣扎了。 躺平了。 摆烂了。 “你算计得逞,还不出来吗?”他道。 话音刚落,他便见一柄飞刀再次破空而至。 他的反应,比此前慢了至少两拍。 直到飞刀抵近两步之内,他才发现。 他当即就想挥杖拍去,如此前那般将这柄飞刀拦在铁杖之外。 可这一次,他的反应更慢。 左肩因毒性扩散,左臂已经不听他的指挥。 等他将勉强还能指挥的右臂挥动起铁杖想要向飞刀击打而去之时,早已不见了飞刀的身影。 就是,喉颈处感觉有些凉凉的。 他愣愣的低头下看,便见脖颈间就像是出了个小喷泉。 鲜血顺着这个出口,正滋溜滋溜的往外喷射。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听见喉颈处往外呲呲喷气的声音。 因为毒性的扩散,周身处处都是“断点”“失联”。 他早已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更不可能通过控制皮肤肌肉乃至血液的流动,遏制喉间鲜血的流出。 他只能眼睁睁的、静静地看着鲜血的流逝,直至生命的枯竭。 他知道,就在前方不远处,必有一个身影,正静静地注视着他,看着他一点点走向死亡。 可他就是看不见。 他怒目圆睁,竭力想要看破身前那黑暗。 可在他呼出最后一口气之前,他都未能如愿。 他心中无尽的恨意和诅咒,都因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目标,在他死亡的那一刻迅速消散。 (本章完) 第61章 恐怖组织 第61章 恐怖组织 【得红运39,黑运6.】 当耿煊从畸腿丑乞丐至死都没有看破的黑暗中走出,来到他尸体前面时,余气也正好炼化完毕,为他提供了迄今为止最多的一次红运收益。 他提起畸腿丑乞丐的尸体,快步沿原路返回。 通过畸腿丑乞丐追赶自己、以及应对飞刀梭镖之时的表现,耿煊对他的实力也有了一个比较清晰地判断。 单从淬体层次来说,比自己还略胜一筹,但在技能掌握上,比自己却还要逊色一点。 大师层次的技能,自己就有铁砂掌、铁皮功、解割术以及狸纵术。 掌握到大成境的技能就更多。 在这方面,对方的“牌”比自己明显要少许多。 耿煊自信,即便面对面与他搏杀,在地下隧洞这个特殊的环境中,自己的胜率至少也在八成以上。 不过,既然有更稳妥的方法,他为何要给对方一个这样的机会呢? 至于这会让对方死得过于憋屈,到死都带着无穷愤懑。 这,岂不正好? …… 没过多久,那地下空间和里面摆放着的六个铁笼便已近在数十步之外。 那片区域黑暗一片,但墙壁一片区域却已隐隐可见火光跳跃,且在变得越来越亮。 耿煊立刻明白,这是那位独眼龙探查结束,正在往回赶。 他想了想,立刻将畸腿丑乞丐的尸体放在一边,然后第一次主动进入放置六个铁笼的区域。 有小孩察觉到异常,向他这里看来,可因为光线过于昏暗,除了看见一个一闪即逝的模糊身影,就再没有别的发现。 之所以是一闪即逝,是因为耿煊已经主动进入那通往货郎小院书房的隧洞。 那位独眼龙在快速返回,而他则在主动向对方靠近,原本微弱的火把亮光正在变得越来越亮。 在已经能隐约听见对方的脚步声之后,耿煊停止了前进,而是在周围环顾了一圈,便手脚并用,爬上隧洞右壁,藏在侧上方一块凸起的岩石背后。 没一会儿,一个独眼龙举着一根燃烧的火把出现在这段隧洞中。 只顾着快速赶路的独眼龙根本不会留意头顶上方,他也不会觉得尽是岩壁的隧洞顶部会有什么危险。 当他快步走过一片区域,忽觉身后头顶上方有破空声传来。 心中凛然惊惧的他就想应变,一道银亮光芒闪过,以从正上方贴在他握火把的右手手腕上。 银亮光芒轻轻一旋。 独眼龙都没有感觉到痛苦,就见自己的右手从腕处与自己分离,紧握着火把坠落在地。 而那轻松断掉他手腕的银亮光芒没有停留,顺势而下,又在他右膝处一入一旋,从膝盖往下的部分也与他的身体脱离。 当痛苦终于如浪潮般从右臂、右腿传来,独眼龙却只能徒劳的发出一声绝望又痛苦的惨叫,倒向地面。 而就在他身体倒地之时,那个瞬间将他推入深渊的身影也落在了地上。 但他并没能看清那身影的具体模样,因为火把已经被对方踩灭,隧洞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还没有适应这种骤然变化的他,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 “你是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独眼龙强忍着痛苦,明明已经身处绝境,语气中却依旧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呵斥。 “看来你脑子还有些不清醒。”耿煊轻声道。 看来,要撬开此人的嘴,还需要一番手脚。对此,耿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不觉得这有多难。 上一个与他嘴硬的,最后不还是选择了老老实实的配合?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耿煊一刀送独眼龙彻底安息。 【得红运22,黑运2.】 耿煊提起独眼龙的尸体就往回走,很快就重新来到放置六个铁笼的区域附近。 他先是将独眼龙的尸体扔到畸腿丑乞丐的尸体旁边,而后进入刚才独眼龙与畸腿丑乞丐两人来时的那个隧洞之内。 耿煊能够感觉到,铁笼中的六个小孩明显被吓得不轻,有的已经害怕的牙齿发颤。 这也难怪,他提着尸体往返进出,虽然黑咕隆咚看不清楚,即便在距离最近之时,他们也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轮廓,可正因为如此,才反倒放大了他们心中的恐惧。 对此,耿煊却没有任何表示。 此刻,他心中想得都是独眼龙交代的信息。 现在,他对这个“团伙”终于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他们隶属于一个名叫“无忧宫”的恐怖组织。 这个“恐怖”,有两重含义。 一是实力恐怖,规模庞大,几乎元州境内所有人员大规模流动的区域——不止于集市,都有他们的触手和眼线。 二是这个组织从事的领域让人感觉恐怖,偷盗小孩,根据需要将其如货物商品一般处理,断手断脚,挖眼断舌只是其庞大“产业”中极小的一个分支。 他们还培养乞丐、骗子、扒手、窃贼,将用种种方式集中来的女孩进行培养,最下等的送入娼寮接客,亦或者培养成善歌舞的优伶,最上等的送入大人物的后宅,做玩物,做小妾。 可以说,他们将“人”的商品属性玩到了极致。 正常人能想到的,他们想得到,正常人想不到亦或者不敢想的,他们同样想得到,甚至做得到! 而畸腿丑乞丐、瘦子、独眼龙这些人,都隶属于这个庞大组织内部的一个名为“定星堂”的堂口。 他们的任务就是在畸腿丑乞丐的带领下,将康乐集变成他们的“熟地”。 货郎则是另一个堂口,“四方堂”的人。 这两堂的区别在于,“定星堂”相当于一颗颗钉子,对某一区域进行持续的“深耕”。 而“四方堂”则是游走四方,行踪不定,干一票就走,同时还肩负着对各地“定星堂”的评估与联系。 ——虽然“定星堂”内部有着自己的信息传递方式,但这显然并不能让“无忧宫”完全信任,担心会有被蒙蔽的可能。 此刻这条隧洞通往的,就是“无忧宫定星堂”位于康乐集的据点。 既是他们“工作”之外的日常聚集地,同样也是一个“培训”之地。 “康乐集大清扫,就没把你们打掉?” “他们敢吗?!” “也就是说,康乐集知道你们的存在?” 虽然早有猜测,但问出这话之时,耿煊的声音还是有些艰涩。 “至少,那些馆主都是知道的。” 独眼龙明明已经受尽折磨,也知道生还无望,可这一刻言语之间也充斥着一种骄傲自豪的情绪。 “他们居然会允许你们存在!” (本章完) 第62章 大开杀戒 第62章 大开杀戒 “为什么不允许?因为我们,康乐集才变得更加秩序!” “让康乐集变得更加秩序……你们?” 耿煊瞠目结舌,感觉自己听到了这辈子最荒谬的言语。 “当然,你以为康乐集这一次的大清扫为什么能这么成功? 大馆主换了人,其他馆主也至少换了一半,人心涣散,为了树立威望,他们要对整个康乐集进行大清扫,然后真就做成了…… 你以为真有这么简单吗? 那些人原本躲得好好的,现在一个个全都露了马脚?” 耿煊不傻,一道灵光当即在心中浮现。 “你们给康乐集提供了清扫名单?” “不错,那些最危险,最穷凶极恶的,都是我们挖出来并提供给康乐集知道的!” 单论信息收集和挖掘能力,还有什么比由乞丐、货郎、骗子、扒手……这形形色色的人物形成的眼线网络更高效的呢? 更恐怖的是,这个网络的覆盖范围还不限于一城一地。 也就是说,某些自以为在康乐集隐藏得很好的凶徒,他在别处犯下的杀孽,不小心露出的行迹,都会成为将他暴露的“马脚”。 “最危险?最穷凶极恶?你们这是在借康乐集这把刀杀掉碍眼的竞争者,然后将这些领域全垄断在自己手中吧?” “……你不会以为,没有我们,康乐集就不丢小孩了吧? 没了我们,康乐集就没有乞丐、骗子、扒手了? 他们只会更多,更猖獗,这世道就是这样! 我们至少还懂得不能杀鸡取卵,我们甚至跟康乐集的大馆主有过承诺,在很多方面也都会积极配合,维护好康乐集的秩序……呃……” 独眼龙似乎越说越上头,越说越有劲,但耿煊已经不打算听下去了。 果断一刀捅出,将他送走。 见他闭了嘴,耿煊这才感觉好受了些。 他想起当日现场目睹了的那场康乐集所有馆主齐聚的“坐馆讲理”,核心目的就是妇人丢失的孩子,就是那六个铁笼子中的一个。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所有馆主当时都知道那孩子被谁偷了,在哪里,他们全都门清。 而整个“讲理”的过程,没有一个馆主说要把丢掉的小孩找回来,都默认“丢了就丢了”。 裁断的结果,就是常平坊掏了十两银子给孩子父母,以作安慰。 可另一方面,所有长眼睛的都能看见,现在的康乐集比以往的康乐集,各方面都已经好了很多很多。 就连常平坊中人谈及这种变化,也都是真心夸赞。 耿煊甩了甩脑袋,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此刻专注于眼前就好。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隧洞尽头。 看着面前台阶,耿煊缓步走了上去。 台阶尽头,是一扇打开的门户。 光线从门外照进来,越往上便越明亮。 耿煊确认了一下自己此刻面容,还是昨日那个脸上有颗肉痣,携着瘦子闯入货郎小院杀人之时的形象。 来到大门口,耿煊迈步而出。 这是一个庭院,旁边,就有两个头顶浓郁红名之人站在那里。 见他从里面走出,立刻扭头看来。 见是一个陌生的面孔,脸上立刻露出惊骇神色。 其中一人张嘴就要呼喝,耿煊身形已如狸纵般轻盈一跃,从他身前擦肩而过,此人脖颈瞬间露出一条又深又长的血线。 此人双眼圆睁,双手在空中徒劳的抓着,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下一刻,血线扩大,脖颈处瞬间血流如注。 而就在此人噗通倒地的下一刻,旁边另一人也已倒在了他的旁边。 一颗脑袋咕噜噜如球一般在地上滚动,与身体分了家。 稍微确认了一下庭院周围格局,耿煊快步出了庭院,走入一侧门洞之内。 这里有一个临池水榭,水榭内正有六七个人聚在一起,其中两人位于主位,一男一女。 他们被另外五个认真聆听之人围着,似乎正在进行一场非常专业的教学。 直到耿煊提刀接近到他们二十步之内,那个身段妖娆、面容姣好的女子才注意到他。 耿煊加快了脚步,大师境狸纵术施展,三步便跨越二十步的距离。 张嘴欲呼的女子一颗姣好的头颅随着一片银光在她脖颈间掠过,在如喷泉般的鲜血推送下,高高飞起。 人群先是一愣,而后瞬间炸锅。有人想逃,先拉开与他这位忽然出现的凶人拉开距离。 有人想要动手,企图借一众伙伴的力量将他这位狂徒捉拿。 但对耿煊来说,无论什么选择,都没有两样。 这些人头顶红名虽然浓郁,但实力却都不怎么样。 在他精妙的解割刀术之下,没有一合之敌。 只要被他刀锋挨上,基本就意味身首分离。 耿煊也不知道自己怎就喜欢上了一刀断头这样的恶习。 乱作一团的人群。 如鬼魅般在人群中快速跳跃腾挪的身影。 一颗颗飞起的脑袋。 一团团飞来的红气。 水榭外,最后一具无头尸体倒在地上。 又一团红气向自己飞来。 耿煊来者不拒,当即将之炼化。 因为一次性炼化的“余气”太多,眉心处再次传来一股火辣辣的灼烧感。 耿煊似乎看到了正有一团小小的火苗在眉心之间跳跃着、燃烧着。 耿煊却无暇仔细体悟这种状态,杀掉这最后一人后,他当即再次来到通往庭院的门洞处。 根据从独眼龙嘴里得来的信息,他还需要解决两个人。 只有这样,才算是将这处巢穴真正的一网打尽。 可透过门洞看见庭院内的情形,耿煊当即就是一愣。 只见正有三个人从另一侧的屋子里走出来。 ——他虽然将水榭中的七人全部枭首,但他们在死之前,还是制造出了不小的动静,这三人明显就是被这动静吸引,出来查看情况。 可怎么是三个人? 耿煊看见了他们,他们也看见了耿煊。 他们看着耿煊手中滴血的凶器,浑身淋漓的血点血团,都有些愣神。 但耿煊没有愣神,脚下发力,身形快速移动。 最前的两人见状,当即惊醒,也顾不得其他,立刻以左右围攻之势主动向他迎来。 但他们这般做法唯一的效果,就是让耿煊的行动稍稍迟滞了一些。 代价就是他们两人的脑袋连同下面镇压的澎湃鲜血,如同两只夹道欢迎的礼。 当他从两人中间穿过,在他身后交叉喷射而出。 耿煊来到最后一个长着山羊胡,吓得瑟瑟发抖的男子面前。 此人见他走近,忙道:“别杀我别杀我,我是康乐集的人,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不是一伙的。” 耿煊一顿。 “康乐集的人?” “嗯。” “来干什么?” “我是康乐馆典当房的管事,来谈点事。” “……谈什么?” “嗯……呃!” 此人最开始有些迟疑,没说。 可很快,他就无法说了,因为他的脖颈处,也有一道迅速变长变粗的血线。 最后,大量鲜血顶着一颗脑袋高高飞起。 “你不用说了。”耿煊轻声道。 他基本已经猜到了这个典当房的管事来这里想要谈什么,但他已经不想听了。 他唯一馋的,也就此人头顶一点不输给其他人的浓郁红名。 (本章完) 第63章 “死仇”优势 第63章 “死仇”优势 【得红运23,黑运2】 【得红运21,黑运1】 【得红运25,黑运1】 【得红运23,黑运0】 【得红运24,黑运0】 …… 耿煊第一次体验到,“结算收益”在脑海中如刷屏一般的感觉。 这些人的实力有高有低,最差的甚至只有初入炼皮的层次,可他们身上背负的罪孽,却一点不比那些修为高的少,甚至犹有过之。 或许,正因为他们的修炼天赋不行,不需要将太多时间“浪费”在修炼上,有更充分的时间去造孽。 而那些有着更好修炼天赋的因为将太多时间用在了修炼上,反而无法将太多时间用来造孽。 这使得这些人虽然实力上悬殊巨大,但为耿煊提供的红运,却基本上不分伯仲。 提供红运最少者,也没有低于二十点,提供红运最多者,则达到了二十八点。 相较于红运的收益,反倒是黑运的收益变化更惹耿煊的关注。 他从地下隧洞中出来大开杀戒,除了杀掉的第一人给他提供了两点黑运,而后杀掉的第二人、第三人分别带来了一点黑运外,后面杀掉的所有人,无论实力高低,提供的红运多寡,他们给他带来的黑运都是“0”。 让耿煊一度怀疑这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直到最后那个自称来自康乐馆典当房的管事用自己的死亡,才帮耿煊破除了这种猜测。 【得红运34,黑运4】 ……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酣畅淋漓的杀戮。 短短盏茶不到的功夫,十二个活人就在他大师境的解割术下身首异处。 而这十二个为他提供的红运,超过了此前红运收益的总和。 可另一方面,他们总共却只给他带来了八点黑运,其中一半还是那个康乐馆典当房管事带来的。 耿煊感觉,从自己对以畸腿丑乞丐为首的这伙人动了杀心,到真正杀死此人为止,都像是在努力撬开一个紧闭的硬壳。 等到畸腿丑乞丐死亡,自己才真正吃到最鲜嫩肥美的部分。 将这个驻地中所有的活人一网打尽之后,耿煊开始处理善后。 他先是在每具无头尸体身上摸了一遍,又在各个房间快速转了一圈,将所有浮财都搜了出来。 他也无暇去慢慢清点,凡是有价值、又方便携带的,他都没有放过。 打包成一个个包裹,被他一一送入地下隧洞之内。 至于那十二具无头尸体,连同十二颗滚得到处都是的脑袋,耿煊却只是将它们全部扔到了房间里面,然后将大门关上,防止血腥气散得太快。 至于那些四处喷溅的血液,不仅将庭院、水榭染得处处血色,就连水榭旁的池水也因过多血水的注入变成了血红,耿煊就没怎么处理了。 只是对现场进行了一番比较彻底的破坏,避免被人通过现场痕迹将他的杀戮过程还原,从而暴露过多个人信息。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耿煊的心思大半却不在这些事情本身,而是在对“黑运”的思考之上。 事实上,当自己先后杀掉货郎、瘦子和畸腿丑乞丐之后,他就在这事上留了心。将这三次“黑运”的收益放在一起去看,就显得有些奇怪。 ——这和他心中预想的情况不符。 他虽无法知道这些人死后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黑运,但他也有这样一个判断。 在这三人中,畸腿丑乞丐给他的黑运应该是最多的。 因为无论是他的实力,还是他的地位明显都在另两人之上,那么杀掉他遭来的反噬就应在货郎和瘦子之上。 可实际情况却是,他最先杀掉的货郎给他的黑运最多,其次是瘦子,然后才是畸腿丑乞丐。 黑运的多寡,似乎只与死在他手中的次序有关。 越靠前,黑运就越多,越靠后,黑运就越少。 后面在庭院中的十二连斩,更是充分的佐证了这一点。 到后来,干脆直接降到了零。 若是孤立的去看,却是会显得比较奇怪。 但若将它们当成一个整体来看,耿煊很快就领悟到了其中真意。 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前提,即黑运并非凭空而来,而是被杀者的“尘网”,也即“关系网络”因其死亡而有可能的反噬。 用这样的视角去理解,这事情其实一目了然。 排除那个意外送上来的康乐馆典当房管事,自己杀掉的就是以畸腿丑乞丐为首的,无忧宫定星堂插入康乐集的据点,外加一个无忧宫四方堂的货郎。 把这伙人全灭,和灭掉一半,招惹到的来自无忧宫这个势力的仇恨度,有区别吗? 没区别! 都是“结成死仇”的程度。 从自己杀掉第一个货郎开始,到杀掉第七人为止,他们总共为自己带来了二十七点黑运。 之后,自己又接连杀了八人,红运收益不断,黑运却始终为零。 这其实就代表了无忧宫针对其触手在康乐集全灭这起事件的反应上限。 死一半和死全部,上限都是“黑运二十七点”这个程度,而不是随着死亡人数增加而持续追加。 耿煊不由得想到最大的一次黑运收益,“闹市纵马意外死亡事件”中,一个名叫许念薇的女子,就给了他整整三十点黑运。 这说明,此女的死亡可能给他带来的后患,比无忧宫的力量在康乐集全灭还要更大! 这让耿煊心中咂舌的同时,却也坚定了未来继续与这“无忧宫”死磕的决心。 因为按照他领悟到的这种规律,杀无忧宫出身之人,红运收益丰厚的同时,黑运却会很少,甚至是零。 虽然因为他自己行事谨慎,黑运都还只是隐患,没有真正爆发,但整整八十三点黑运压在身上,却也让他渐渐感觉到了压力。 一个不留神,稍微露出一些破绽,隐患就可能变成真正的劫数。 用最快的速度将地上首尾处理完之后,耿煊便再次进入了地下隧洞之内。 当他再次来到放置六个铁笼的地下空间时,并没有立刻用从瘦子身上搜出来的钥匙将这些小孩放出来。 而是又做了许多收尾工作之后,他这才将六个铁笼尽数打开。 (本章完) 第64章 处理及波澜 第64章 处理及波澜 “哐啷!” “哐啷!” …… 铁锁打开,锁链撞击在铁笼之上,哐啷作响。 面对打开的铁门,六个小孩却都蜷缩在距离铁门最远的角落,没有一个敢往外走。 没有任何照明,昏暗至极的环境中,他们最多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他们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今日发生的种种异常,已足够他们浮想联翩。 他们都恐惧着、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那人形轮廓对他们的迟钝似乎已经有些不耐,手中忽然多出一物。 “啪!” 他只轻轻一挥,虚空中便响起一声清脆的鞭声。 六个小孩听到这声音,身子都是齐齐一颤。 经过这些日子的“驯化”,这声音已经深深烙入他们的行为本能之内。 “出来!”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六个小孩再不敢有丝毫迟疑,一个个四肢着地,从铁笼中爬了出来。 “往这来!” 很快,在简短的指令以及鞭声的指引下,六个小孩来到通往货郎小院书房的隧洞口。 “不要停,往前跑!” 到了这时候,六个小孩都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在昏暗的隧洞中往前狂奔。 因为跑得太快,视线又太过模糊,几乎所有小孩在奔跑中都有摔倒,但摔倒后的他们却立刻就爬了起来,继续往前狂奔。 那鞭声则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直到他们看见面前出现一级级台阶。 站在这台阶前,他们都没敢迈出第一步,这些日子的驯化已经让他们的心灵产生异化和扭曲,他们已经无法,也不敢以正常小孩的方式思考了。 “上去!” 身后低沉的命令声再次帮他们做出了选择。 他们不再犹豫,快步上了台阶。 因为耿煊有提前将上面的盖板打开,所以,他们通过台阶,直接来到了货郎小院的书房之内。 长时间呆在昏暗无光的地下,此刻重新站在光线充足的地上书房之中,六个小孩都变得有些痴痴呆呆的。 对于自己这么轻易便重新站在光明之下,他们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下方黑暗的洞穴深处,那低沉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是否能够真正逃出生天,就要看你们接下来的表现了。” “别耽误,你们现在就出去,出门后右转,沿着巷道一直往前跑,去长街市场,去人最多的地方,大声呼救。 中途千万别停,也千万别向任何人求救! 是死是活,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听了这番交代的六个小孩还在愣神,一声清脆鞭声忽然响起,伴随着一声冷喝。 “跑!” 这刻入灵魂的鞭声直接让他们身体一个激灵,一个个就像是上了发条一般,立刻向外跑去,很快就从货郎小院中跑了出来。 他们刚出小院,就与另一群小孩撞了个正着。 这群小孩中,就有一个揣着二十文铜钱却无处消费的小胖子。 这群小孩眼神惊奇的看着他们,实在是他们的模样太邋遢。 他们自己不觉得,吃喝拉撒睡都在一个笼子里的他们实则早已邋遢不堪,臭气烘烘。 “你们怎么这么臭?” “你们怎么从这里出来?” “是不是做贼偷东西了?” “……” 小孩们七嘴八舌的逼问。 面对这些同龄人的招呼,六个小孩别说回答,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他们第一时间就往右转,然后用出吃奶的劲向前狂奔。 他们心中,只有这样一段言语在回荡。 “去长街市场人最多的地方……中途千万别停,也千万别向任何人求救……” 另一群衣着整洁,因货郎今日没有出摊而少了许多乐子,一路寻到货郎住处的小孩们见此情形,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忽然道:“走,去看看!” 很快,他们也都一窝蜂的跟了上去。 他们就想看看,那六个小孩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 地下隧洞。 耿煊重新回到放置铁笼的区域。 他只是瞥了眼六个已经变得空荡荡的铁笼,就不再理会,将四具尸体扔在了中间一个熄灭的篝火堆中。 他将从地上据点寻到的半桶灯油全部泼在了他们身上,然后将一根燃烧的火把扔了上去。 瞬间,熊熊烈焰便已升腾而起。 原本昏暗的地下空间,在这由木材和四具尸体混搭而成的篝火照耀下,变得亮如白昼。 耿煊最后看了这火堆一眼,迅速没入黑暗隧洞之中,消失不见。 是的,这火堆中燃烧的尸体不是两具,而是四具。 除了畸腿丑乞丐和独眼龙之外,还有已经被他“妥帖”的深埋起来的货郎和瘦子。 他之所以要把他们重新挖出来,目的非常简单—— 避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 之前时间深埋,是因为他要麻痹畸腿丑乞丐这些人,不能让他们从蛛丝马迹察觉这两人已经死掉这个事实。 而现在,他的目的正好相反,他就是要让人清清楚楚的知道货郎和瘦子都已经死亡。 不想有人为了找这两人的下落再生事端。 之所以要把这四人浇油烧了,目的有二。 一是掩盖货郎、瘦子与其他人在死亡时间上的不同。 二是为了掩盖货郎、瘦子、畸腿丑乞丐死前有中毒这一点。 这都不是最“过分”的,在耿煊打开铁笼放出六个小孩之前,他做的最“过分”的一件事,是再次强忍着恶心恶臭进入“积坑”之内,把苏瑞良的尸体给拎了出来,然后重新找个隐蔽地方给深深地埋了起来。 不能说耿煊疏忽,此前在处理苏瑞良尸体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后续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若是事情没有闹得这么大,再过几天时间,苏瑞良的尸体在“积坑”这样的环境中会直接腐烂得不成人形,没有人能再看清他真正的模样。 可现在,哪怕耿煊已将畸腿丑乞丐这伙人的尸体全都摆在了明处,已经主动帮他人省了去“积坑”中认领尸体这种可能。 但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耿煊也不敢肯定会不会有人去“积坑”中找线索。 为了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已经提前想到这层隐患的耿煊便强忍着恶心将苏瑞良的尸体拎出来另行处理。 这些事情,都是耿煊打开铁笼,放六个小孩出来之前就做完的。 在一把火将木材混合尸体的篝火点燃后,耿煊没有停留,径直离开。 为了尽可能斩断自身痕迹,他甚至将亲手挖掘的地洞重新封堵上。 …… 而就在耿煊离开康乐集下的隧洞网络,将自己亲手挖掘的地洞封堵之时。 康乐集,长街市场,已经因为六个浑身散发着恶臭气息的邋遢小孩的出现彻底沸腾了。 而这种沸腾,并没有限于这一隅之地,而是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到了整个康乐集。 当日还因其中一个小孩丢失而集体出动的诸位坐馆们,也都第一时间获知了此事。 知道此事的他们,却并没有来长街市场凑热闹,而是前后脚来到无忧宫定星堂的据点。 刚一进入,他们就被满地的狼藉,四溅的血迹镇住了。 等他们推开大厅紧闭的大门,看见被随意丢在里面的十几具无头尸体和十几颗四散的脑袋,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找到了通往地下隧洞的入口。 …… 看着火堆中四具几乎被完全烧成焦炭的尸体,一众馆主眼中似乎也有火焰在燃烧。 “怎么办?” “能怎么办?这本就不关我们的事!” “可这事发生在我们的地盘上,无忧宫行事一向霸道……” “难不成还要我们给他们磕头认罪不成? ……许象风的教训还不够吗?! 面对这些恶狼,一味的妥协软弱是没有好下场的,咱们必须拿出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如此大事,会是谁做的?要不要查一查?” “查?查什么?这关我们什么事?” “我刚才看了一下,有一个应该是咱们的人。” “……那算他运气不好。” (本章完) 第65章 救人?害人? 第65章 救人?害人? 钻出地洞,耿煊回到两端封堵,位于常平坊下的隧洞内。 在这里,正堆放着许多个包裹。 这些都是耿煊摸尸、以及将定星堂据点刮了一遍后收揽来的种种浮财。 时间紧、任务重,当时他根本无暇仔细清点,只要有价值、有眼缘的,统统打包带走。 其中最为“过分”的事,将堂屋、书房、练功房、卧室这些地方转了一圈之后,意犹未尽的耿煊又去厨房转了一圈,最后从里面也搬出几个沉甸甸的包裹进入地下隧洞。 要说这些包裹里的东西值钱吧也能值点钱,可相比于这一次的“大丰收”来说,真就是毛毛雨,根本不值一提。 可耿煊却像是“洗劫”上了瘾,乐此不疲。 昏暗的隧洞中,耿煊的目光在地上众多包裹上扫过,最后,小心将其中一个提了出来。 这个包裹有着沉甸甸的分量,耿煊提在手中,就没再多留,快步离开了此地。 很快,耿煊就回到自己亲手挖掘的、位于自家小院下方的地下空间中。 他将包裹放在一边,露出里面两个印泥封口的酒坛。 封泥都有被戳破的迹象,这是耿煊搜刮定星堂据点时,在练功房内的收获之一。 封泥也是被他亲手戳破的,闻着里面飘散出来的酒香,耿煊当即就明白,这是和虎骨鹿参酒、熊心豹胆酒一样的好东西。 固本培元,壮养气血,修为要想快速的提升,这样的资源是最不可缺的。 这也正是他现在所急需的。 现在,他手中红运前所未有的充足,最欠缺的反而就是这类资源。 放下两个酒坛,耿煊来到水池边,把身上衣物全部脱掉,取水从头到脚搓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味,这才进入地下室,取了一套干净的衣物换上。 而后,进入他亲手挖掘的地道,从河对岸一个隐秘出口回到地面,来到河岸边。 和一两个月前那条浑浊、汹涌,有三四十米宽的河流相比,眼前这条河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水流已经变得非常清澈,在岸上就可看见水下一两米深的地方,宽度缩水到不足二十米。 流速也变得缓慢起来,就像是从一个暴虐的粗汉渐渐转性成柔而静的处子。 根据前身记忆,这条河还会继续“缩水”,水位最浅时,许多河段挽起裤子就可涉水过河,直到明年夏季到来。 不过,即便现在水位还没有降到最低,在十几米宽的河道中,也已可见一些突出水面的石桩,多是常平坊的居民所立,方便往来。 耿煊身形纵跃,在几个石桩上落脚,便已到了河对岸。 随着河水变得清澈,水量也变小了许多,那落差十米的河道,水流最盛之时在充沛水流之下可形成一方独立的小天地,现在已然大半暴露在外界的视野中。 耿煊在此处徒手挖出来的地道出口,除了留了个隐秘的气孔,已经被他自己封堵复原了。 …… 今天,算是耿煊自从“入山修炼”以来回得比较早的一次。 当他回家时,时间还在下午六点左右,天色还很明亮。 返家后,他难得的没有给自己安排新的计划,而是搬了把椅子到院中,然后仿佛浑身无骨般躺了进去,看着火烧云的天空发呆。 见陈小钰在对面小院伸着脖子往这边瞧,他便冲她招了招手。 很快陈小钰就颠颠的跑了过来。 “今天你回来这么早呀?我以为你又要天黑后才回来呢。” 耿煊道:“我这不是听了你阿爹的话么。” “?”陈小钰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似乎不明白这和她阿爹有什么关系。 “你阿爹说修炼需要张弛有度,不能把自己绷得太紧,偶尔也需给自己放个假。” 耿煊就这般在院中与陈小钰闲耍起来,倒也不觉无聊。 不知不觉间就过了一个小时,天色已变暗了许多。 耿煊、陈小钰二人齐齐扭头向远处看去。两道身影转过一个路角,正一前一后快步往这边走来。 “阿爹,阿哥!” 陈小钰惊喜的尖叫一声,当即把耿煊扔到了一边,跑了出去。 这两人不是别个,正是陈荣山、陈铮父子。 很快,两人就来到两家小院中间的小路上,走在后面的陈铮身上还挂了个陈小钰。 耿煊招呼道: “陈叔,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铮哥,你也回来了?” 面对耿煊的招呼,陈铮只是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若是换一个人,一定会以为此人太傲,对自己太过轻慢。 但耿煊却已经知道这家伙就是这个性格,别说对自己,他对家里人都是这样。 但为人其实一点不差,助自己踏入淬体第二境的潮汐呼吸法可就是从他手里白票来的。 陈荣山则对耿煊道: “阿煊,你也回来了? 正好,过来聊聊。” 耿煊好奇:“陈叔,发生什么事了?” 陈荣山郑重点头,“康乐集又闹出了大动静,很可能又要乱上一阵,要是没事,接下来一段时间康乐集你最好别去。” “啊?又闹出了大动静?这康乐集有毛病吧,三天两头不消停?!”耿煊一脸惊讶的道。 …… 陈家客厅。 “…… 那六个小孩里面,除了永安坊丢失的那个,还有个小孩也是周边里坊的,第一时间就被他们坊里人认了出来,立刻就被两坊护卫保护了起来。” 说到这里,陈荣山忍不住扭头看了旁边的陈小钰一眼,满脸的庆幸之色。 耿煊好奇询问: “只有两个是里坊出身?这么说,那四个都是康乐集出身? 可这不对呀,康乐集丢了四个小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的家人呢?难道连个妇人都不如?!” 耿煊说的这个“妇人”自然是当日因为丢了孩子,在康乐集的街上乱窜,最后一定要陈荣山等人还她孩子的那个妇人。 陈荣山叹了口气,道: “这里的情况……哎……有三个小孩确实都出身于康乐集,在这次大洗牌之前,都是康乐集中极有声势的人家。 随着上一任大馆主的突然身死,康乐集陷入混乱之中,死了不少人,有不少人家也都跟着失了势。 其中就包括这三个小孩的家! 而其中一个小孩又是最惨的,他家里已经没人了,全部死光了,一个都没剩下。 现在他回来了,我都不知道他这运气是好是坏。” 说到最后,陈荣山如此感慨。 对这个小孩来说,康乐集才是真正的“敌境”。 反倒是“无忧宫”,很可能真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若是能成为那幸运的二分之一,说不定还真能一步登天,将来上演个“王子复仇记”。 现在,这个渺茫的机会,因为意外得救,彻底没了。 所以,这到底是得救了呢,还是真正坠入深渊了呢? 耿煊沉默。 (本章完) 第66章 初闻秋猎 第66章 初闻秋猎 “这么说,另两个小孩家里还有人?”耿煊问。 陈荣山点头: “这个小孩家里虽然也都死了一些人,相比此前也失势了很多。 在这时候小孩丢了,他们都没有声张,就当是死了。 对这两个小孩来说,倒算是好运气。” 说着,陈荣山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 “这两个小孩里,有一个也比较特殊。特殊处在于,他的爷爷原本也是一位坐馆,也是跟上一位大馆主走得最近的。 他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可不仅坐馆之位没了,两只手以及一条腿都被人斩断了,成了一个废人。” 耿煊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自我内耗。 无论怎样,不可能是他救人还救出问题了。 要是真的出了问题,那这问题也绝不在他身上。 “里坊两个,康乐集三个,还有一个呢,那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陈荣山道: “据那小孩自己交代,他并不是康乐集的人,也不是来自于周边里坊。 具体哪里,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只知道他是被他爹在安乐集的一个赌档门口卖给了一个货郎。 那个货郎买到他后不久就离开了安乐集,来了康乐集,将他关在了地下一个铁笼子里。 他也是六个小孩中第一个被关进去的。” 耿煊再度默然。 赌鬼父亲卖儿子吗? 这很合理。 当时他为了尽可能减少自己的信息泄露,除非必要,基本没有与六个小孩进行任何交谈,自然也没有问过他们的来历,以及如何被捕。 现在通过陈叔之口,也算是将一些关键信息补完了。 想到这里,耿煊忽然好奇问: “你们都知道他们是从一个小院中逃出来的,你们说当时还有另一群小孩,说那个小院里也住着一个货郎。 此货郎很可能就是彼货郎,有没有人去那小院探查一下呢?” 六个小孩被当畜生一样关在地下那么久,还会有更惨不忍睹的未来等着他们,无论怎样,这都算得上是穷凶极恶了。 耿煊就好奇当时那么多人在场,在听了这些内容后,有没有人出于义愤,或者人多壮胆,亦或者单纯的好奇心,跑那小院去看看。 甚至深入隧洞之内,看到那四具燃烧的人形篝火。 陈荣山却是连连摇头:“那明显不是什么善地,逃都来不及,谁还敢往那去凑?嫌死得不够快么!” 按照他所说,在听六个小孩讲完自己的遭遇,原本挤挤攘攘,连落脚的困难人群,迅速一哄而散。 那市场中大半都是里坊之人,几乎都没怎么停留,就各自结伴立刻返回自家里坊。 那两个里坊出身的小孩自然也都被各坊护卫送了回去。 另外两个出身康乐集,虽然家里失了势,风光不再,但好歹还有人在的,也都被自家人领走了。 可剩下两个呢? 一个虽然出身康乐集,却全家死光了,很大可能还是死在了现在康乐集中最得势的那些人手中。 一个外乡人,还是被赌鬼老爹卖掉,同样是无家可归。 耿煊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陈荣山想了想,“那两个小孩怎么处理的我倒是不清楚,当时大家都在离开,我也没敢久留,接了陈铮就回来了。 不过,听当时在场的两个康乐集护卫商量的说法,应该会被带去康乐馆。 后续怎么处置,我就不清楚了。” 耿煊点头。 这时,已将酒菜准备好的曾柔招呼道:“别只顾着说话,过来吃饭。”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她已经从当日打击中恢复了过来。 至少,从表面上看去是这样。 原本照顾她和陈小钰起居的张婶以及另一位妇人已经回家了,她又回到了往日的状态。 操持家务,照顾女儿。 对耿煊来说,最大的变化就是婶子把他的一日三餐都揽了下来,真心把他当自家人照顾。 即便他借口要入山修炼,午饭晚饭都不能回来吃,她也会提前给他准备妥当,让他即便在“野外”也能吃上丰盛又营养的饭菜。 耿煊明白,这是她的心意。 正如陈荣山所说,当日那场变故,若非他反应及时,处置果断,陈家真就要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饭罢。 陈荣山留下耿煊继续说话。 他从怀中取出一根银条递给耿煊。 “陈叔,您这是?” 看着这根比标准银条小了一半,刚好五两重的银条,耿煊有些疑惑。 陈荣山道: “这是你当护卫的月银,本来前些天就该给你的。 我这些天都回得有些晚,没顾得上。” 耿煊闻言,赶紧将其拿在手中,感受着它的重量,心中感觉莫名的新鲜。 相比于他现在那些见不得光的大收获来说,这点银子已经不算什么了。 但耿煊就是感觉,手中这份有些特别的不同。 就在耿煊心思有些飘散的时候,陈荣山问: “阿煊,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继续修炼啊。”耿煊下意识回道。 “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安排,你可以与陈铮入山狩猎。”陈荣山道。 听到这话,耿煊心中当即就是一个激灵。 对于这个建议,他心中自然是拒绝的,但他并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露出思考状。 陈荣山继续道: “陈铮前些天刚突破炼血境。 武馆的情况你或许不是很清楚,到了淬体第三境,除非是嫡传,基本不会再学到什么新东西。 剩下的就是勤修苦练,需要长时间打磨,再待在里面就没意思了。 恰好,从这个月底开始,咱们常平坊就要与周围其他几坊组织联合的秋猎。 为了取得一个好成绩,守护好我们的山林线,坊里已决定再增加几支猎队。 陈铮的修为和实力都不错,被安排为其中一支猎队的队长,队员也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实力并不差,就只是缺了些经验。 为了帮助他们提高实战经验,在秋猎之前,这些新猎队都会跟着有经验的老猎队一起行动。 可以说,坊里在安全这一块已尽力做到了最好,你若能加入陈铮的猎队,安全上有保障,还能深入赤乌山体验真正的实战,这样的机会可以说是非常的难得。 你若没有什么要紧的安排,不妨考虑考虑。” 耿煊沉默了片刻,遗憾又抱歉的道:“陈叔,谢谢您替我考虑得如此周全,不过,这些天我的修炼却正好到了关键期。” 陈荣山闻言一顿,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我也只是一个建议,既然你有自己的安排,那当然以你为主。 ……不过,要是可以,秋猎你最好还是能够参加。” 耿煊重重点头,道:“当然,这我怎么可能缺席。” 根据前身记忆,秋猎,不仅仅是狩猎这么简单,更是一年一度的、全坊动员的军事化行动。 每一家每一户,在每年秋猎期间,至少都要贡献一个人力,要么加入一线猎队,要么负责后勤。 即便什么忙都帮不上,跟在一旁打酱油喊吆喝都成。 总之,这个时候不能全家玩“失踪”。 不然,全家被逐出里坊几乎就是必然之事。 这几乎就是一个里坊内部的“兵役制”。 不止常平坊如此,其他里坊同样如此。 这是里坊之所以能在这吃人的世道中存续至今的原因。 耿煊甚至认为,这是如常平坊这样的里坊,在面对修炼者数量更多,个体实力也更强的康乐集这样的存在时,还能勉强挺直腰杆说话的最大筹码! 里坊修炼者的数量和质量或许都不如集市,但真到拼命时,一个里坊真的能拉出一支由猎队为核心骨架,为了守护家园,敢与敌人拼命的准军事化武装。 这是以利聚合的集市所羡慕,而又始终不可得的。 (本章完) 第67章 对峙 第67章 对峙 次日。 时近正午。康乐集外。 马蹄哒哒,几道身影策马而行,不快不慢。 三辆马车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 策马跑在最前面的两人,一个皮肤颜色偏深,天生自带一副苦相的中年男子,此刻脸上却带着笑意,时不时扭头与旁边一个剑眉星目的蓝衫青年说话。 不过,随着靠近康乐集,他的目光也在道路两侧来回扫视,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回着话的蓝衫青年此刻脸上却是露出促狭的笑意,在中年男子越发窘迫之时,他却“好意”道: “会不会是日子弄错了?” 中年男子赶紧道:“不可能,我们定星堂在这方面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别说日期出错,便是时辰上也是不能有任何差错的!” 蓝衫青年那话看似好意,可若是深究起来,问题比现在更大,那是在质疑整个定星堂的专业性。 蓝衫青年点点头,又问:“那咱们现在如何安排?” 中年男子想了想,道:“咱们先等一下吧,我安排两个人先去集里探探情况。” 蓝衫青年点头,“好吧。” 一行人便在即将进入康乐集时停了下来。 中年男子目光示意,旁边两人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进入康乐集之内。 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三辆马车也跟了上来,停在他们身后。 其中一个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掀开,现出一张吹弹可破的脸,她那似乎含着两汪秋水的目光落在蓝衫青年身上,问: “怎么不走了?” “出了点问题。” 蓝衫青年对中年示意了一下,便反身钻入女子所在的马车内,很快,隔音效果并不是太好的马车内便传来轻轻的嬉笑之声。 他没把这个意外太当回事,但一脸苦相的中年男子却只觉烦躁。 按照惯例,在他们进入康乐集之前,本地舵主就要亲来迎接,再不然也要安排人与他们碰面。 这不是排场面子的问题,而是要让他们在进入之前对本地情况有一个真切的了解,以避免“踩坑”或者与本地势力发生冲突。 无忧宫虽然不惧任何对手,可若走到哪就打到哪,那也不可能有今日声势,这也不是正确做事的方法。 原本以为最没问题的环节出了问题,一个来迎接的人都没有。 这让他有些不满,也有些担心。 就在他以为还要等上一会儿,安排出去的两位下属不可能这么快就探查清楚情况,便见两人已经从康乐集内快步而出。 都还没等他们回话,只看他们的脸色,中年男子心中便“咯噔”一声。 很快,一行人策马冲入康乐集内。 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三辆马车被留在了原地。 那原本钻入马车内与丽人嬉戏的蓝衫青年也已重新回到了马上,与苦相中年男一起猛冲在最前。 他们就这般闯入了康乐集,不避讳任何警惕探究的目光,只是埋头策马狂冲。 很快,便有康乐集的黑袍护卫出现在周围。 但他们既不阻拦,也不询问,就只是远远地看着,跟着,并将那些看热闹的人群隔绝、驱离。 没一会儿,这行气势汹汹的队伍来到一栋占地不小的院落前,驭马停下。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定星堂在康乐集的据点。 很快,这行人便已闯入其中。 而就在他们进入后,四周便已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大量黑袍护卫的身影。他们没有进去,只是围在这据点的院墙之外。 没过多久,又一行人出现,并径直走入据点之内。 若是耿煊在这里,对这些人都不会陌生,为首一人正是康乐集的大馆主樊綦,紧跟在他身后的则是其他六位坐馆。 …… 据店内,堂屋中。 经过一天的发酵,浓烈的尸臭已经充满了整个房间。 但此刻,无论是先一步闯入的苦相中年、蓝衫青年以及跟在他们左右的一众麾下,还是就站在门口的大馆主樊綦以及其他六位坐馆,都是面无表情,一副完全不受影响的模样。 许久之后,苦相中年男的目光终于没在屋中十几具无头尸体以及十几颗四散的脑袋之上,他看向门外几人,平静道:“你们有什么解释?” 相比于初闻噩耗之时的杀意森然,他现在的情绪似乎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不过,他这自认为涵养到极点的一句话,却让门外的一众坐馆博然色变。 这种理所当然的居高临下的语气,就像是主人在质问自家的奴仆。 才刚在大洗牌中胜出,以康乐集主人自诩的他们,如何能够忍受? 大馆主樊綦却在这些人发作之前,先开口道: “还有个地方,你们也应该去看一下。” “……” 苦相中年男微微一怔,深深看了他一眼。 …… 没一会儿。 他们人手一个康乐集准备的火把,火焰熊熊燃烧。 在火光照亮的前方,有六个空铁笼。 在六个空铁笼中间,有四具被烧焦的尸体。 当他们站在这里,除了尸臭,还能闻到焦臭,以及熟食稍微变质后特有的异味。 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就重新回到地面。 站在同样狼藉、可以看见许多血迹的庭院之中,没人再往堂屋里去。 “樊大馆主,你们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这一次,大馆主樊綦没有任何回避,直接道: “刘副堂主,对于你们的遭遇,我很抱歉,不过,我们并没有什么需要向你们解释的。 我们尽可能保护了现场,若非我们及时灭火,你们连四具焦尸都看不到,我们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 我康乐集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你们若想要更多,那就自己去找线索,别来问我们。” “可我们的人死在了康乐集,一个不剩!” “那又如何? 难道你们来康乐集搞那些勾当,还要我们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荒不荒谬?!” 被称作“刘副堂主”的苦相中年男逼视着樊綦,樊綦平静的看着他,目光没有丝毫躲避。 片刻之后,“刘副堂主”点头道:“好,好,樊大馆主的风采刘某今天领教了,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 包括蓝衫青年在内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随他一起往外走去。 “等等。”樊綦突然道。 (本章完) 第68章 借势 第68章 借势 刘副堂主蓦然止步:“怎么,樊大馆主这是要将我们也留下来?” 樊綦笑道:“刘副堂主想哪去了。” 说话间,一个黑袍护卫带着一个面无血色、浑身哆嗦的小孩来到刘副堂主身前。 “这孩子是你们的人在安乐集买的,和我康乐集无关,你们走的时候别忘了把他带上。” 刘副堂主扫了小孩一眼,并没有把心中火焰发泄到他身上,而是目光示意,让身旁一人将任由摆布的小孩直接拎在了手中。 看他那熟练的动作,不像是拎人,而是在拎一只猫猫狗狗一般。 刘副堂主等一行人出门后,立刻骑上各自的马,随着马蹄声响,很快就远去无踪。 一行人没有在康乐集停留,快马出了康乐集,没一会儿就来到三辆马车旁边。 不过,众人的目光都被距离马车不远的一大一小两道奇怪身影吸引了。 之所以说这两道身影奇怪,是因为那个大的身影,面容苍老,头发灰白,不仅没有双手双臂,腿也少了一条。 原本的双手双脚四肢,现在只有一只脚孤零零的站在地上。 左臂还有一点“断茬”连在肩上,左腋之下紧紧夹着一根木杖支在地上,再加上地上的一只脚,这才保持了身体的平衡。 而那个小的身影,同样奇怪,只见他双手死死的按着腹部,小小的身体几乎佝偻成了九十度。 看到这奇怪的二人组合,众人几乎同时勒住缰绳,刘副堂主更是喝问: “什么人?” 那个四肢只剩一条腿的老者大声道:“刘副堂主,我张耀啊!” 刘副堂主盯着老者仔细看,眼中露出思索回忆之色。 许久之后,他才微微恍然道:“张坐馆?” 老者摇头道:“不敢,我现在已经不是坐馆了。” 刘副堂主的目光在老者以及旁边佝偻着身子的小孩身上扫过,缓缓道: “你候在这里,是想干什么?” 老者指了指旁边身子弯成九十度,根本看不清正脸的小孩,道: “我想请您带走这孩子。” “他是?” “这是我孙子,亲孙子,我家在康乐集已经失势,能捡条命就已是万幸,已不敢奢望太多。 我反正是要死了,无所谓。 可我孙子还小,我想给他找条出路,能有碗饭吃。” 刘副堂主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看着面前弯着腰,看不到正脸的小孩道:“一直弯着作甚?抬起头我看看。” 虽然反应很慢,但听了这话的小孩终是缓缓抬起了头来。 随着小孩的头抬起,身子也慢慢站直。 瞬间,刘副堂主瞳孔一缩,和周围其他的目光一样,全都集中在了小孩腰腹位置。 更准确的说,应是裆部。 那里,好大一片血迹。 “这……” 老者道:“这孩子今天早上起来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有点狠,把小雀雀撞坏了。” “不是撞坏了,是割掉了吧?”刘副堂主面无表情的道。 老者道:“一开始确实是撞坏了,后来见他疼得厉害,反正也恢复不了了……” 刘副堂主没再理他,而是看向小孩,问: “你恨不恨?” 一脸苍白的小孩不回话,紧抿着嘴。 独腿老者健壮,瞳孔一缩,道:“若是不行,那就算了。”说着木杖与独脚并用,转过身体欲走,目光示意,招呼小孩跟他一起离开。 旁边一直沉默,就连与康乐集大馆主交涉时都没有参言的蓝衫青年忽然掷出腰间长剑。 刚好刺入独脚老者仅有的一条腿的腿弯处,老者惨叫一声,便噗通倒地。 蓝衫青年盯着小孩,将刘副堂主的疑问又问了一遍:“你恨不恨?” 这一次,小孩没再沉默。 回答得斩钉截铁:“恨!” “嗖!” 破空声响,又一柄长剑破空而至,钉在他身前地面之上,剑柄还在颤巍巍的摇晃不停。 “你用剑将这老残废杀了,我保你一个惊天富贵!” 小孩没说话,而是看向刘副堂主。 刘副堂主无奈道:“他说话比我管用。” 小孩咬牙,强忍着跨间疼痛,双手握着还在身前摇晃的剑柄,将钉入土中的长剑硬拔了出来。 这看似轻松的“取剑”,只看小孩强忍着“丢蛋”的痛苦,浑身仿佛开闸一般流出来的汗水,就知道这远没有看上去这么容易。 看小孩拔出长剑,一步步向老者走去。 刘副堂主却对蓝衫青年抱怨道:“今天我定星堂损失已经够大了,好不容易有个不错的苗子,您也要与我争?” 蓝衫青年笑嘻嘻的道:“我若不争,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你可是早就答应我的,有好货最先让我挑,你现在只能算是履约而已。 “……” 刘副堂主苦笑着摇了摇头,主动岔开话题,问: “你觉得这事应该如何收场?” “不知道。”蓝衫青年回答得非常干脆。 “呃……你觉得这事是谁做的?” “不知道。”蓝衫青年还是同样的回答,同样的干脆。 说话间,旁边倒地老者从惊怒、到求饶、到惨叫,到呼出最后一口气,仓促而突然地就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亲手刺死自己祖父的小孩,将沾血的长剑从老者心口拔出,一滴滴鲜血滴答滴答的往下掉,扭头看向蓝衫青年。 仿佛在说,我已经遵从了你的命令,现在,该看你了。 如此冒犯的举动,蓝衫青年却没有作恼,反而吹了个口哨,啪啪鼓起掌来。 很快,他就抱起这强撑着的小孩上了马车,那个原本乘坐这辆马车的丽人则被他赶到了旁边另一辆马车之内。 …… 若是耿煊在现场,就会惊讶的发现,当小孩举剑刺死自己祖父的小孩,头顶原本只是显得有些浑浊,但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色的“气”骤然蜕变,浓郁的红气覆在他头顶上方。 懵懂无辜的小孩,立刻被浓郁的红名的“加冕”。 而就在这行人马连带马车消失远去后不久,两个黑袍护卫出现在他们停留的地方。 很快,他们也离开了,重新返回康乐集,手中提着一具四肢只剩一腿的新鲜尸体。 …… 康乐馆内。 当大馆主樊綦听说了发生在康乐集外的意外插曲后,对旁边另几个坐馆笑道: “这张耀也真是疯了,居然想去借无忧宫的势。 明明可以安度晚年的,现在却死在了自己亲孙子手里,岂不可笑?” (本章完) 第69章 暗流及盘点 第69章 暗流及盘点 拿张耀这个自寻死路的蠢货活跃了一下气氛,樊綦的神色却慢慢凝肃,目光在其他六位坐馆身上一一扫过。 “咱们必须做点什么!” “做什么?……帮他们寻找线索?”一位体型矮壮的坐馆道。 樊綦摇头: “我说了,那是他们无忧宫的事,和咱们无关,咱们没必要上赶着去献殷勤。 ……说得不好听点,便是咱们找到了一些线索,难不成无忧宫还会感谢咱们不成?” “不会。” “那不就得了。” “那你是要咱们做什么?” “具体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无忧宫在看待我们时,会更加冷静,更加理智。”樊綦道。 “……” 其他几位坐馆听得都是一头雾水,甚至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樊綦解释道: “就像当初许象风的女儿骑马摔死,他却迁怒于康乐集一样。 在无忧宫看来,他们的人死在了我们这里,一个不剩,这就是我们的罪。 这次咱们倒是把他们挡了回去,可无忧宫真能咽下这口气吗? 你们是知道的,这些人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们,说不定稍微一个情绪不畅,就要拿咱们出气! 我的意思就是,咱们不能寄希望于侥幸,最好能主动做点什么,当有人情绪上头的时候,能够让他们稍微清醒冷静一点。” 随着他的讲解,几人脸上纷纷露出恍然明悟之色。 然后,纷纷陷入了沉思。 不断有人提出一些“点子”,又被人一一戳破。 在这样的氛围中,那位体型矮壮的坐馆脸上露出思索之色,一边轻声道: “我觉得,咱们思考的方向要稍稍调整一下。 想办法提高咱们的修为实力,固然是正途,但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见效的。 要真有这种办法,也根本不需要咱们在这里商量,早就去做了。” “那你说怎办?要让他们冷静清醒一点,不靠更强的修为实力,难道是要与他们讲道理不成?” “要让无忧宫想对我们动手时更加清醒冷静,继而主动放弃这种想法。 说到底就是要他们对咱们有更多顾忌。 要做到这一点,并非只有提升咱们的修为实力这一种办法。 只要展示出咱们有崩掉他们一口牙的决心,也有这样的能力,这就行了。” 旁边有人不耐道:“你磨磨唧唧,倒是说你究竟什么想法啊!” 矮壮坐馆不答反问: “里坊的实力比咱们差那么多,修炼者的数量比咱们少,质量也没咱们高,为何还敢与咱们有来有往,讨价还价? 咱们又为何没有如无忧宫看待咱们一样对待他们呢?难道是因为咱们心善吗?”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座众人都很清楚。 原因自然不是什么“心善”,正如矮壮坐馆所说,“里坊有崩他们一口牙的能力跟决心”。 有了这么明白的榜样就在身边,似乎问题轻松解决,跟着学就可以了。 可一众坐馆却沉默了。 话固然可以这么说,可这连他们自己都骗不了,难道指望靠这种虚张声势就能够唬住无忧宫? 那只会让他们显得像是一个小丑。 说不定无忧宫本来没有再动他的意思,这么一折腾反倒让人家有了来“折腾”一下的兴趣,那不就弄巧成拙了么? 一个坐馆摇头叹道: “说得倒是容易,可要真能做到啊……要真有这能耐,咱们早做成了,又何至于等到现在?!” 矮壮坐馆轻声道:“其实,这是能做到的。” 其他坐馆纷纷扭头看向他。 “咱们周边就有八家里坊,只要他们对咱们康乐集的上心程度有对自家里坊的一半,再加上咱们本身的体量,我相信无忧宫再不敢小觑咱们,更不会随意拿捏咱们。” 这话一出,众人一片嘘声。 “你搁这做梦呢,那些里坊人对咱们什么态度,你又不是看不出来。” “对呀,咱们出事,他们不在旁拍手看乐子就不错了。 你居然指望他们能为咱们拼命出力?这不开玩笑吗!” “……” 几人纷纷指责他的不切实际。 他接下来轻声说出的几句话,却把所有人都干沉默了。 “他们自不可能为咱们拼命出力,但若是为他们自己,他们一定是肯的!” “要缓和咱们与周边里坊的关系,甚至让他们把咱们也当半个自己人,方法其实很简单。 咱们只需要再放开一些,别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分他们一块肉吃就行。 我相信,只要能让他们在康乐集得到更多的实惠,等到再面对无忧宫或者别的外来势力的凌迫之时,他们必会和咱们站在一起。 因为只有咱们,才会分他们肉吃!” 把属于自己的肉分一部分出去? 真是岂有此理! 这简直是触碰了许多坐馆心中的逆鳞,有几个当场就要翻脸炸刺。 不过,这种情绪在刚冒头的时候,就立刻被头顶上方悬着的“来自无忧宫的压力”硬生生压了回去,让他们不得不按捺住上头的情绪,清醒冷静的思考这个问题。 一时间,场面死一样的安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既没有人跳出来反对,也没有开口赞同。 许久没有说话的大馆主樊綦却是再次开了口,缓缓道: “段坐馆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不过,兹事体大,在发表意见之前,大家都要仔细权衡一番才好。 各家里坊听说也正在筹备秋猎之事,在秋猎结束之前,他们也分不出心思和咱们讨论这些,所以事情也不必急这一时半会。 今天就这样吧。” 一众坐馆纷纷起身,离开时,都有些神思不属。 那位体型矮壮,被樊綦称作“段坐馆”的男子也跟在众人身后离开了房间。 离开前,他扭头看向樊大馆主。 樊綦对他轻轻点头示意,脸上带着赞许的微笑,似乎在夸奖他表现不错。 瞬间,“段坐馆”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 当康乐集再次暗流翻涌之时,“罪魁祸首”耿煊则沉浸在幸福的眩晕中。 此刻,他已将摸尸以及搜刮据点得来的种种收获清点完毕。 “大丰收!” “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耿煊心中如此感慨。 当然,相比于这些实物上的收获,最大的收获还是红运。 看到那显示为“389”的红运点数,耿煊自己都感觉有些不真实。 实在是太多太丰盛,完全超出了他行动之前的想象。 但他心中稍微捋了捋,便确信这是真实的,每一点红运,都是自己双手亲自挣来的。 在昨日之前,杀死货郎和瘦子,收获了不少红运。 但提升了吹箭、狸纵术、没羽箭之后,便只剩了30点。 昨日的行动开始后,先是畸腿丑乞丐为他提供了39点红运,然后是独眼龙22点。 再然后就是沿着隧洞进入定星堂据点之后的十二连杀,他们每一个,都给耿煊提供了大量的红运,最少的一个都超过了二十点。 最多的一个,那个来自康乐馆典当房的管事更是一人就给他带来了34点红运,基本与那个潜入常平坊内的淫贼相当。 这十二人就给耿煊带来了298点红运,再加上畸腿丑乞丐、独眼龙的“贡献”,以及原本剩下的,不知不觉间就有了惊人的389点红运。 耿煊心中已经在思考,如何才能将这笔丰盛的收获最大化的转化为自身的修为和实力。 相比于红运的收益,其他收获虽然同样不菲,但却能让耿煊以一种平静的心态面对。 经过一番仔细的盘点,耿煊将这些收获分成了五大类。 第一类是现钱。 这比耿煊想象的要少很多,十两一根的银条十根,再加上大量的碎银以及铜钱,全以银两计,总价值大约在270两左右。 这在个人身上自是一笔巨款,可放在一个强大势力的据点之上,就显得非常寒酸了。更别说定星堂的成员,乞丐、骗子、窃贼……个个都是“无本创收”高手。 而耿煊在清点收获时,便已经找到了答案。 当时,他在将临池水榭中的七人快速斩杀,返回庭院时,便与从屋中走出的三人撞了个正脸。 这三人中,康乐馆典当房的管事便在其中。 等他将这三人全部杀掉,开始打扫战场、搜刮战利品之时,便在堂屋桌上发现了一些东西。 当时他没有细看,全部收入一个包裹之中。 这次盘点收获时,他将那些东西翻出来大概看了一遍,不仅明白了当时那典当房管事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也明白定星堂据点内的现钱为何如此之少。 因为有足足三千两银子,都被存在了康乐馆典当房里吃息。 每月息钱便是一百两。 耿煊搜到的那十根银条,便是山羊胡管事亲自送来的当月息钱。 本来,他离去时,还要将一些已经打包好、估值大约在两百两左右的金银玉饰等物带走。 只不过,山羊胡出现的实在不是时候,恰撞在了杀兴正浓的耿煊手上,把命留在了那里。 所有的物品,包括三千两存单,全都成了耿煊的战利品。 耿煊将三千两存单单独收好,暂时没有去考虑此事,理论上,他拿着这些存单就可以去康乐馆典当房领取三千两现银。 但这也仅仅是理论上。 他现在要真这么干,和“自首”是一个意思。 耿煊更感慨的是,畸腿丑乞丐这些人与康乐集的“合作”远比他原本以为的更多。 康乐馆典当房是他们的销赃渠道,如此的堂堂正正、明明白白,似乎用“销赃”二字都有些污蔑了。 而他们也很放心的将自个儿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放在典当房里吃息,一点不担心本金被坑。 如此沆瀣一气的恶臭勾当,居然彼此信任。 “现在这存单在我这,他们每一次交易的账本记录也在我这,却不知康乐集会不会主动把这三千两归还给无忧宫。” 耿煊心中如此想。 很显然,他高估了双方间的这种互信。 存本金吃息这个操作,本来就是畸腿丑乞丐等人搞小金库的方法,压根没有与上面说明,无忧宫的来人在看了现场之后,便默认所有财务都被凶手搜刮干净了。 他们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家还有三千两存在康乐馆的典当房中。 他们不知道此事,康乐集的一众坐馆自然不会主动提醒说“你们还有一大笔钱存在我们这”。 “我原有存银580两,买毒药了120两,又在货郎小院搜得50两左右的碎银铜钱,再加上这270两……总共是780两左右。” 这还只是耿煊手中现有的银钱数量,其实他还另有一笔银钱,即苏瑞良交代的,他藏在自己住处的、大约二百两左右的银钱。 而苏瑞良交代的东西,还不止这些。 只不过,他这两天一直没抽出时间去苏瑞良住处走一趟,没能将这些收获收入囊中。 “四舍五入,我现在也有千两家底傍身了。” 而除了银钱这一项,同样让耿煊极为看中的,还有辅修资源上的丰厚收获。 除了他已经提回地下空间的六十斤药酒,还有一百二十斤左右的辅修药酒。 通过一本练功房找到的册子,耿煊知道这些辅修药酒有五种之多,功效各有侧重,但对耿煊来说,区别只在多喝点和少喝点的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补血丸54颗,以及精元丹9颗。 若是将这些资源全部换成银两,价值至少两千多两。 在耿煊眼中,这些资源的价值,甚至超过了同等价值的银两。 …… 除银钱和修炼资源这两项耿煊最看重的收获外,另外三类分别是各类修炼功法,各类武器,以及其他杂物。 搜遍所有房间,摸遍每一具尸体,修炼之法林林总总也收获了十几本。 但在大略翻了一遍之后,耿煊发现,这些功法对他基本都没什么用。 其他修炼之法,有近半都是涉及炼皮、炼肉、炼血的功法,其中还有一本炼骨的功法。 但炼骨功法耿煊早就钦定了可与“易容术”最大程度契合的“缩骨法”,这本新的炼骨功法对他自然也就没有了任何吸引力。 除此之外,剩余的那些修炼之法,都是一些拳掌、刀剑的使用技法,还有一门轻身提纵之术。 不能说这些技能没用,若是手中的红运无限多,耿煊很愿意把这些技能全部掌握。 可现实是,他手中的红运是非常有限的。 而对现在的耿煊来说,每一项技能要想体现出价值来,至少都要先几十点红运将之提升到大成乃至大师境之后才行。 而这些技能在他这里,还都不是不可或缺、无法替代的。 将有限的红运在这里,就显得毫无性价比了。 不过,这些功法虽然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但并非真的一无是处。 更难得的是,所有的修炼功法组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从淬体第一境到淬体第四境,各方面都能兼顾到的体系。 对一个势力而言,这甚至比一本功法还要更有价值。 “留着吧,看看以后能不能通过什么渠道将它们换成银钱或者修炼资源。”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看向被他单独挑选出来的两本,这也是唯二两本让他感兴趣,愿意投入红运掌握的。 一本名为《灵蛇鞭法》,这是在一个卧房里搜到的,耿煊猜测,这很可能就是那瘦子的卧房。 因为从他身上搜来的那根软鞭,正适合修炼这项技法。 虽然在干脆凌厉上,软鞭不及刀剑,但诡异、灵活、多变,且软鞭的攻击范围远超刀剑,完全施展开来,可将身周好大一片区域都纳入鞭法的攻击范围之内。 当然,要真正形成威胁,不仅取决于软鞭的长度,更取决于对鞭法的掌握程度。 这才是关键。 不过,这对耿煊来说,却压根就不是一个问题。 另一本技法则更加特别,名为《幻空手》。 名字听上去很唬人,其实就是一门研究如何不动声色的从他人身上偷东西的技法。 判断其境界高低的方式,不在威能的大小,而是越能在不动声色、不引他人注意的情况下将对方身上的东西“扒”下来,便说明对这项技能的掌握越发高深。 若真能将这门技术修炼到出神入化之境,在敌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将一柄利刃送入对方体内,或者递入对方喉间,也会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耿煊之所以看中这门技法,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是其对手指、手腕、手臂灵活性、敏捷性的开发,正好可与铁砂掌形成互补。 而且,耿煊还发现,这门技法与暗器投掷技法“没羽箭”同样有着很强的互补。 可能修炼就是如此,掌握的技能越多,对身体的开发越全面,便越能发现它们彼此的关联性。 强强联合,优势互补。 …… 除了一百多斤药酒堆头比较大,无论是银钱账本存单之类,还是那十几本功法,一个小小的包裹就能搞定。 耿煊之所以来回那么多趟,弄出许多包裹,主要原因便是武器太多。 除了每人常用的、备用的武器之外,练功房里还有许多常见的、不常见的武器。 这些全都被耿煊带走了,但他真正决定留在手中的,也就一柄软鞭。 其他武器,要么质量太普通,对现在的他来说只能当个玩具,体验一下不同武器的特色; 要么就是质量虽高,但于他而言确实没有任何价值。 比如质量最好的武器便是畸腿丑乞丐手中那对铁杖,可很显然,除非他双腿残疾,不然这辈子基本用不着。 所以,耿煊心中转着将来把它们集中处理掉的念头,便将它们归置到一个角落,不再做理会。 不过,有一类武器倒是被他全部挑了出来。 即各种暗器。 飞刀,梭镖,长针,长钉,铁锥,月牙形的弯刃,甚至还有童稚版的斧头…… 可以说是五八门,数量多的有几十上百枚,数量少的只有十几件,甚至三五件。 这些全被耿煊收纳在了一起,在不影响自身行动的情况下,往身上塞了不少。 最后一类“其他”,是指那些无法归入上面清点出来的四类,但也确实有着不菲价值的物品。 最典型的就是那包本来应该由典当房山羊胡带走的金银玉饰等赃物,以及其他一些虽非赃物,但类型上相似的东西。 这些东西耿煊也只是大略清点了一下,便将之搁到一边,想着以后若有机会就出手掉,便没再过多关注。 将所有物品盘点清楚后,耿煊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他真正体验到“数钱数到手抽筋”到底是个什么体验。 一个字, 爽! (本章完) 第70章 炼骨境(二合一) 第70章 炼骨境(二合一) 手握389点红运,但耿煊并没有大肆挥霍,一口气就给自己来个原地起飞。 经过多次尝试,他现在对于红运所能达成的效果已有深刻的体悟。 所以耿煊非常明白,即便他有心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他的身体也不允许。 而且,便是那些偏技巧性的、对身体负担不大的技能,连续提升太多,也会造成“消化不良”,用在消化吸收上面的时间,反而要比逐一掌握来得更多。 今天在完成所有收获盘点之后,耿煊总共只消耗了20点红运。 其中十二点,用在了“姹女玄水功”由小成晋入大成之上。 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晋入淬体第四境铺平道路。 耿煊的淬体成就,现在已经稳定在了“炼皮六成五,炼肉五成,炼血三成”这个关卡上。 而要从炼血境晋入炼骨境,对淬体成就的最低标准是“炼皮六成,炼肉五成,炼血四成”。 也就是说,耿煊现在距离晋入炼骨境,也就炼血层次还有所欠缺,炼皮、炼肉都已经达标了。 早早晋入大师境的铁皮功甚至还让他的炼皮成就超过了标准线。 随着姹女玄水功从小成晋入大成之境,耿煊感觉自己的身体从“风平浪静”快速过渡成“波涛激荡”。 在这剧烈的变化之下,炼血层次以完全可以感知到的速度提升着。 可另一方面,这给身体带来的消耗,也是极其剧烈的。 因为对此早有预料,在对姹女玄水功进行提升之前,耿煊就已经提前吞服了一颗补血丸。 但直到整颗补血丸的药力都被消化吸收,身体的饥渴感依然还在,没有完全满足。 耿煊抱起一坛药酒,吨吨干了半斤,这才有了饱腹满足之感。 这还只是姹女玄水功的境界骤增时的消耗,此后,为了继续保持炼血层次的快速提升,直到睡觉前,又干下去了两斤药酒。 也亏得他现在的身体素质也有了巨大提升,不然,这一天都只需要喝酒,其他什么都不能做了。 好在成绩也是惊人。 炼血成就直接从“三成”提升到“三成四”。 另外八点红运,则被耿煊用在了没羽箭这项暗器投掷技能之上,使其从小成晋入大成境界。 【剩余红运:369】 …… 这天余下的时间,都被耿煊用在了对大成境姹女玄水功以及大成境没羽箭的体悟、消化、以及修炼之上。 次日,在足够资源的帮助下,随着对大成境姹女玄水功的深入消化和吸收,炼血成就再次向前跳跃式提升,从“三成四”提升到“三成七”。 代价是整整三斤药酒的消耗。 此后,又是连续六天,耿煊每天都保持三斤药酒的消耗,炼血成就一阶阶跳跃式提升,从“三成七”提升到“四成五”。 至此,大成境姹女玄水功的潜能基本被榨干了。 虽然若是继续保持足够的资源投入,炼血层次还会有所提升,甚至慢慢达到炼血五成。 但这会是一个更耗时间的过程,他也不会再有“可感觉到进步提升”这样的感受。 意外之喜是,炼血层次的突飞猛进,让潮汐呼吸法依旧维持在大成境界的情况下,炼肉层次也有了小小的进步,从“五成”提升到了“五成一”。 耿煊终于在数日前就在脑海中浮现的一段信息上点了确认。 【宿主已领悟《缩骨法》的所有技巧诀窍,身体也满足掌握这项功法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三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是。” 瞬间,一些全新的感悟、经验和技巧涌入耿煊脑海。 在皮、肉、血的层层推动之下,耿煊感觉周身骨骼都在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周身骨骼似乎在缓缓变热、发烫,一种说不出是舒服、还是痛苦亦或者古怪的感受涌入心中。 从原理上来说,“缩骨法”和“姹女玄水功”差不多。 核心目的都是对血液亦或者骨骼中的生命元气压缩压缩再压缩、提纯提纯再提纯。 以此达到“炼血”、“炼骨”的目的。 从立意上来说一脉相承,简单直接。 最明显的不同,便是相比于炼血境之时,此刻身体的“胃口”变得更大了。 足足两颗补血丸,才堪堪满足了“缩骨法”突然入门所带来的剧烈需求。 红运消耗三点,缩骨法入门。 再加上炼血成就快速提升的这些天,耿煊还先后让“没羽箭”和“吹箭”都向上提升了一层,全都从大成境提升到了大师境界,各消耗了十六点红运。 这一下就又少了三十五点红运。 【剩余红运:334】 …… 此刻,耿煊也已完成了对大师境“没羽箭”和“吹箭”的消化吸收。 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地行术”之上。 因为需要,这项技能很早就被他提升到了大成境界,至今还停留在这一层。 这一次,随着耿煊一口气烧掉二十四点红运,地行术终于又向前进了一步,从大成晋入大师之境。 种种全新的、高深的经验、技巧和领悟涌入耿煊脑海。 在将这些收获大略清理了一遍之后,耿煊最看重的,却不是徒手挖土刨石的能力变得更强,速度更快,效率更高,而是那种特殊的感知能力有了更进一步的提升。 此前,从河道之下挖掘一条长度超过五百米的地道,最终实际的出口与他预期的出口偏差只有数米,便得益于这种奇妙的感知能力。 但对现在的耿煊来说,大成境地行术赋予的这种感知能力已经有些不够用了。 现在,随着地行术从大成晋入大师境界,这种感知能力有了更进一步的提升,耿煊对这种能力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严格来说,这种感知其实是一种“伪感知”,他并非真的具备身在地下深处、隔着厚厚的岩石土层就可以探查到地面上的情况。 一个人先睁眼仔细观察、记忆了房间中的情况,然后闭上眼睛,根据记忆,可以比较清楚的判断什么东西在某个方向。 若是一路摸过去,沿途会遇到哪些障碍,也都会比较清楚,并提前做出规避。 脑海中模拟出来的房间,与现实的房间格局大体吻合,彼此对应。 可若是闭眼的时间太久,移动的步数变多影响到了最初方位的判断,以及自身与目标之间距离的延长,这种感应便会迅速模糊。 脑海中的房间与现实中的房间也变得越发难以吻合对应。 地行术赋予耿煊的奇妙感知能力,其实就类似于这种可让他在闭眼之后也能清晰记住房间内的陈设布局的能力。 即便他自身移动,方位、方向持续变化,他清晰的判断力也会更加持久。 所以,这种“感知能力”要生效,就需要一个基本的前提,即他对地面之上的地形地貌非常了解。 然后当他从某个点钻入地下深处,即便再也看不见地面之上的任何事物,但他也能清晰的把握住自己与地面之上的相对关系。 由此判断出自己在地上某片区域的正下方,以及与地面的相对距离,也就是在距离地面多少米的深度,也都有个明确的把握。 不过,随着他在地下移动距离的增加和方向的复杂变化,这种判断依旧会慢慢的模糊掉,直至彻底无法与地面对应。 若是去到一个对地面地形一无所知的地下,那这种感知能力也就自动失效。 一番验证之后,耿煊发现,凭借自己对常平坊以及康乐集的熟悉,又有自己家里以及康乐馆侧门这两个地下与地面的接点“校准”,在常平坊与康乐集的地下,他基本都能保持比较清晰的方位和深度感知。 比较让他惊讶的是,当他回想康乐集地下,包括地下黑市在内的,所有他亲自探明过的隧洞网络区域,它们与地上康乐集的相对关系似乎也得到了一次校准。 他可以颇为清晰的判断出,长街的哪段区域,在地下大约多少米的深处存在一条隧洞。 那些隧洞岔口,又分别位于地上哪些区域的正下方。一个新的计划渐渐在耿煊心中浮现。 为了这个新计划,耿煊特意抽出半天时间去了康乐集一趟,近距离对“云祥居”以及旁边的一栋小院进行了踩点观察。 …… 此后数日,耿煊一边使用大量资源,快速提升自己的炼骨层次,一边徒手快速挖掘出一条地道,通过实践快速完成对大师境地行术的消化吸收。 在这种高强度的修炼之下,五日后,入门境界的缩骨法在贡献了“一成一”的炼骨成就后,便结束了可感知的快速提升期。 就像是柴火已经燃尽,只能靠灶膛的余温慢慢加热。 耿煊没有耽搁,立刻便扔了一把“新柴”。 红运消耗六点,缩骨法由入门晋入小成。 资源的消耗再度增加,但炼骨层次却也开始了再一次的跳跃式提升。 此刻,经过数日高强度的输出,大师境地行术也已基本消化掌握。 一条地道深入康乐集的方向,却又巧妙地避开了现有的隧洞网络。 先是往下走,而后是往上走。 最后,当耿煊一手揭开上面的土层,看见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板之时,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与苏瑞良描述的情况吻合。 他没再立刻动手,而是贴耳在石板上,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这才轻轻将头顶上方的石板顶开,透过缝隙,看见一个安静无人的书房。 正对紧闭房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块木匾。 【积善之家】 一切都对上了。 耿煊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苏瑞良的家。 而自己现在所在位置,就是苏瑞良的书房。 确认好这些之后,耿煊并没有顶开石板走出去。 而是慢慢下蹲,将头顶石板慢慢复归原位。 他则沿着自己徒手挖出的隧洞沿路返回,顺便将刚挖出来的土尽数送回常平坊下的隧洞之内。 因为这条新挖掘出来的隧洞,虽然横截面小了很多,但为了堆放弃土,常平坊下的隧洞都“缩水”了三分之一。 那消失掉的部分,全都被耿煊填在了通往康乐集方向的封堵口后面。 当然,为了避免被人“顺藤摸瓜”,耿煊也不会傻乎乎的只挖一条直通苏瑞良书房的隧洞,中途利用原有的隧洞网络人为制造了多个“断点”。 这样一来,即便有人找到藏在苏瑞良书房中的地道,也不会追到他这里来,只会进入康乐集下的隧洞网络之内。 现在为出土方便的通道,在完成出土任务之后就会封堵、废弃。 返回后,耿煊又烧掉了二十四点红运,将易容术从大成提升到大师之境。 随着更多、更丰富的经验和技巧感悟涌入心头,耿煊用更快地速度将自己的五官、体型变成苏瑞良的模样。 而这门易容术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与“缩骨法”可完美匹配,就像是专门为这门炼骨功法开发出来的技术。 大师境的易容术,不仅“易皮”、“易肉”、“易相”,还能“易骨”。 比照着记忆中苏瑞良的身高和体型,骨骼也发生了轻微调整,原本体型就颇为相似的两人,这一刻完全同步。 再在脸上、脖间、手上涂上一些药草调制出来的汁液,让皮肤的颜色变得更深,质地也更粗糙一些。 完事后,耿煊对着水镜自照,再也找不到丝毫破绽。 他这才满意的停止了调试,步入隧洞之内。 而到这一步,红运再度消耗五十四点。 【剩余红运:280】 看着这变化,耿煊都忍不住心中感慨,感觉也没做多少事,这红运就烧掉了一百多。 真的是一点都不禁啊! …… 再一次顶开书房石板,耿煊,哦不,应该是“苏瑞良”从地下钻了出来。 轻轻将石板复位后,耿煊根据苏瑞良交代的种种信息,在屋中各处搜寻起来。 让他安心的是,苏瑞良交代的那些东西,都找到了,位置也都是他交代时的放置地点。 这意味着苏瑞良虽有许多天没露面,这家里并没有进贼。 更没有人强闯进入,把屋内东西翻得一团糟。 而这也正是耿煊最担心的,若是苏瑞良长时间不露面,不仅仅属于苏瑞良的东西会渐渐丢失。 更重要的是,苏瑞良这个身份本身,会渐渐失效。 按照苏瑞良的交代,搜到的所有东西里面,最有价值的事两本修炼技法。 一名《松涛剑法》、一名《连环步》。 搜到的修炼功法自然不止这些,但耿煊需要的,就这两门。 这也是耿煊早就决定要投入红运掌握的,因为这是苏瑞良的标志性手段。 他若要用这个身份,这两项技能就是必须掌握的。 而且,这两门功法也都是耿煊所需要的。 另还有包括银条、碎银和数量颇多的铜钱在内,总价值在两百两左右的银钱。 以及五枚补血丸。 这便是全部的收获。 这虽然无法与团灭畸腿丑乞丐那伙人的收获相比,但耿煊已经很满意了。 将有价值的东西全部搜出来,另外藏好,耿煊便大步走出小院。 而就在小院旁边,一墙之隔,临近街道方向,便是“云祥居”。 耿煊才刚走到门口,一个老者便赶紧上前,恭敬问候:“东家。” 耿煊点头,与老者一起进入云祥居。 老者立刻捧出一个账本过来。 云祥居虽是苏瑞良的产业,但他几乎很少过问云祥居的具体经营情况,虽然距离很近,却很少往这边来。 而每次过来,基本都有一件事,即听老者汇报经营情况,以及将经营所得拿走。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耿煊从云祥居出来,手中还揣着五十五两白银。 耿煊心中满意,原因不是怀里的白银,而是与苏瑞良接触最多的老者,也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没走一会儿,旁边一个店铺内声音传来:“老苏!” 耿煊扭头看去,正是上次在二楼饭桌上的见过的三人之一,梁骏。 而在他旁边,还有一个相貌年级四五十岁的男子。 此人正是上次没在饭桌上见过,但在五人围杀“肥羊”时他曾见过侧面的罗青。 耿煊顿了顿,便笑着走了过去。 “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怎么一直没见你人?”梁骏好奇询问。 (本章完) 第71章 自废武功(末含简短上架感言) 第71章 自废武功(末含简短上架感言) 耿煊一脸坦然的道: “我以为集里面又要乱一阵,不想被卷进去,就出去悄悄躲了一段时间。” 他这话回答得很是含糊,但另两人脸上却都露出恍然之色,似乎立刻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梁骏点头,却忽又以玩笑的口吻问: “那你怎不继续躲着,怎又忽然跑回来了?” 耿煊嘿嘿了两声,回道: “这么多天过去,集里面都还风平浪静,显然是我猜测有误。 那还躲着干什么?当然赶紧回来咯,我家业可都在这边!” 旁边罗青已将一杯热茶递到耿煊面前,口中夸赞道: “你还真有魄力,家业都在这里,说走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我就不行了,无忧宫那批人气势汹汹冲进来的时候,我也怕康乐集再次卷入旋涡,也想跑出去躲一躲,可终究是没走成,拖拖拉拉。 ……好在没事,不过,也说不准。 现在没事,谁知道无忧宫以后会不会突然来一个猛的?!” “无忧宫?” “嗯。” “你怎么知道?” “不仅我知道,现在集里但凡有点路子的,谁不知道? 那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那架势恨不得把咱们康乐集的人全部生吞了,还指望谁给他们保密不成?” 耿煊与两人又聊了一阵,借机对康乐集现在的局势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其中,罗青说出的一段话,让他最感震动。 “你还不知道吧? 自从无忧宫的那群人离开后,一道传言就在集市里扩散开了。 说是樊大馆主想要从咱们身上割肉,去喂给周围那些里坊中人。” 耿煊惊愕,梁骏在旁插话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不是为了借周围里坊的势,让无忧宫不敢随意对咱们动手么? 咱们与周围里坊非亲非故,要引他们下水,不就得给他们一点甜头尝尝么? 不然,人家凭什么替咱们挡枪!” 罗青听了这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摇头,发出一声哂笑。 他这表现,却让梁骏感觉比被人当面驳斥还要难受。 当即较真起来: “老罗,你这是什么意思,嘲笑我吗?” “不是。” “那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罗青沉默,似乎在斟酌,过了一会儿,他却是起身将正对街道的店门关上,返回位置后,这才开口道: “嘴长在人身上,要编出一套合情合理的说辞,只要肯动脑筋,并非难事。 所以,事情的关键不在人怎么说,而是看他怎么做。 ……梁骏,我没有倚老卖老的意思,但我年纪比你大一些,见过的龌龊事比你也要多些,这方面我是吃过血亏的。 当然,也可能是我的心思太重,把咱们大馆主的心思想得太深了吧。” “但这件事我也不是无端指责,而是有迹可循的。 你若把樊大馆主上位以后所做之事拉通想想,就会发现,这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图谋。 现在,你相信了这套说辞,只能说这场来自无忧宫的风波来得正是时候!” “早有图谋? 我怎么没看出来?” 梁骏神色迟疑,似信非信。 “长街摊贩有八成以上都是里坊中人,这也是康乐集中与周边里坊关联最紧的一部分。 樊大馆主刚一上位,就借着那场连累前任大馆主都死亡的长街纵马风波,要整顿长街秩序。 所有摊贩被集中到了一块,还允许各坊组建一定数量的护卫队伍,保护各家里坊在康乐集的利益。 周边各坊的手就这么悄悄伸进了咱们的口袋里!” 梁骏神色数变,有些迟疑的道: “不是说,这是周边各坊主见咱们康乐集刚经历动荡,联合施压,才把这事做成的吗?” 罗青冷笑: “联合施压?要是没有樊大馆主的默许,甚至暗中鼓动,他们有这胆子?” 梁骏紧紧皱起了眉头。 罗青又道: “若只这一件事也就罢了,借着一个里坊泼妇丢孩子这么一件小事,直接更改了‘坐馆讲理’的规则。 现在好了,凡是涉及周边里坊的矛盾争端,都要把他们的坊主拉上。 很多人还在为里坊中人也要听康乐集的裁断而沾沾自喜,以为康乐集的威势超过往昔。 却没有看到,这些里坊主,已经事实上掌握了部分坐馆的权柄。” 罗青看向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的梁骏,问: “再加上现在这事,你还觉得这只是简单的,为了应对无忧宫的一种手段?”若这时候还选择相信,那就太天真了。 通过罗青的讲述,梁骏似乎已经看到了樊大馆主步步为营、利用一切因素为某个目的服务的深沉心思。 “可……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罗青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耿煊,问: “苏老弟,你觉得樊大馆主为何要这么做?” 心中明镜似的耿煊,并没有把心底想法袒露出来的意思,而是深思中带着疑惑的口吻道: “具体原因我却是不清楚,不过,我想他如此的处心积虑,绝非心血来潮,定是有着天大的图谋!” 心中情绪激荡,却不知该往何处发泄的梁骏看向罗青,问: “他这到底是在图谋什么?” 罗青的目光在他以及耿煊身上扫过,淡淡道: “他要参与乱世争霸!” 他这回答非常简短,意思却很是明白。 而这话进入梁骏耳中,却如炸雷一般响起,直接让他头皮发麻,渐渐的,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在他脸上浮现出来。 他喃喃道:“是了,是了,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不是他迟钝,实在是这事距离他,乃至整个康乐集,都似乎太高太远了些。 若是没人提及,谁会往这个方向去想呢? 可现在,当他在罗青的引导下往这个方向一看,心中立刻笃定,樊大馆主的目的,只可能是这个! 自元帝死后,英雄豪杰、霸主枭雄层出不穷,他们都想将这破碎的九州山河重归一统,成为九州之主。 而长达三百多年的黑暗动荡,让所有元州人都明白了一件事,这个终将诞生的“天下共主”,只可能在其他八州之地诞生,绝不可能在“天下之中”的元州出现。 因为但凡元州境内有某个人物或者势力露出了这样的苗头端倪,立刻就会招来无尽的狂风暴雨,明枪暗箭。 直至其人包括其血脉彻底死绝,亦或者整个势力被连根拔起,这不知道从而何来的打击才会停止。 每一次这样的打击,造成的“溅射伤害”都要由整个元州承担。 元州内但凡是出挑的人物或者势力,都会顺带着被收拾一波。 反正来都来了,顺手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一遍又一遍,这样的剧情连续上演了三百多年。 元州人疲了,倦了,怕了。 他们采取了一种自废武功的做法。 除了最下面的里坊还保留了制度化的特点,可以执行军事化的行动。 那些更强大的、本来可以割据一方、藩镇一地的势力,渐渐变成了帮派、行会之类的存在。 他们的共同特点是,虽然有着强大的武力,却与下层里坊完全脱节,不仅无法从里坊得到养分和助力,还要被里坊中人忌惮甚至憎恶。 他们可以继续趴在整个元州身上吸血,施加在整个元州的伤害并没有任何减少,但在始终提防着元州的其他八州英豪眼中,这便是元州主动退出九州争霸的标志。 对于这样的“吸血虫”,他们不仅不会打击,甚至会默许其存在。 这就带来了一个奇妙的现象,在元州“自废武功”这一两百年来,中下层的混乱和痛苦并没有减少,但上层却出现了难得的稳定。 遍数元州,不乏存续时间超过百年、甚至两百年的势力或家族。 站在这个视角去看樊大馆主的行为,其目的简直昭然若揭。 “他这是找死啊!” “他怎么敢的?他怎么敢的?” 梁骏喃喃,一脸的不可思议。 要知道,现在的元州,早就进化出了“反争霸体质”。 元州境内若是还有“痴心妄想”之辈,都不需要外州人动手,内部就会将这样的“毒瘤”清除掉。 “这是放着安生日子不过,要硬拖着大伙去死啊!” 这样的畜生不赶紧灭了,是嫌日子过得太安生了吗? 因为这样的变化,便是还有“痴心妄想”之辈,也不会在元州待下去,自会乖乖滚去外州。 是以,经罗青点拨自认为已经窥见了真相的梁骏才会感到如此的不可思议。 樊綦樊大馆主,他在康乐集这一亩三分地或许还算是个人物,可若放在整个元州,就是个为不足道的小人物。 他,凭什么呀?! …… 耿煊的情绪没有梁骏这么外露,但他也很好的扮演了自己的角色。 随着梁骏和罗青交流的深入,该震惊的时候震惊,该皱眉的时候皱眉,没有一点含糊。 此刻,他也如梁骏那般,一脸的不可思议。 罗青的目光,时不时的就在两人身上扫过,似在审视,似在判断。 …… 上架感言: 今天中午上架,本来想把这章延后,弄成vip章节,也让上架后的首日更新数据好看一点。想了想,还是算了。我现在去码字了,争取中午上架章节尽量字数多一点,也希望各位追读至此的读者大大支持一个首订。 感激,万分感激!!! (本章完) 第72章 白运尘网(上) 第72章 白运尘网(上) “不是,他凭什么啊?” 回过神来的梁骏又是不满,又是不可思议。 相比他来说,樊大馆主自然算是一号人物,可他也真心觉得,若将其放在元州这个大舞台上,他也就和自己一样,都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所以,他凭什么呀,敢去做这样不切实际的美梦? 罗青摇头道: “我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倚仗,也可能就是英雄人物的故事听多了,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我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他这不仅是自己找死,还是要硬拖着咱们一起跟他陪葬!” 梁骏郑重点头。 耿煊轻轻点头,脸上同样是一脸的郑重和不安。 就在两人都还沉浸在罗青话语编织出来的恐怖氛围中时——一个是真的、一个是装的。 罗青已经起身将合拢的店门重新打开,不再说相关话题,只是状似随意的请两人喝茶,顺便闲扯一些家长里短之事。 梁骏几次想要重新开启这个话题,都被罗青眼神制止了。 当一壶茶饮尽,耿煊与梁骏都已起身准备告辞之时,罗青这才道: “我刚才说的那些,并非我一个人的观点,有很多人都有着类似的想法。” 耿煊、梁骏二人齐齐扭头看向罗青。 “你们若是感兴趣,两天后你们过来,我带你们去个地方见识见识。” 两人齐齐点头。 而后,罗青似又想起了什么,看向耿煊,问: “苏老弟,我若是没记错,你曾在武馆学过几年,对吧?” 耿煊一怔,而后含糊应了一声。 “嗯。” 在有限的时间内,通过他的提问引导,苏瑞良交代了许多事情,却并不包括这一件。 但看罗青话中意思,苏瑞良显然是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但他也不敢十分肯定,只能比较含糊的应了一声。 不过,对他口中的武馆,耿煊倒是比较清楚。 因为康乐集的武馆只有一家,还是在康乐集屹立了近百年的招牌,因为行事公正明白,是难得的能受到周边里坊信任的“老字号”。 规矩明白,传授时也很尽心,加之有许多同道可以切磋交流,修炼氛围极好,不少有着家学传承,也有一定基础的修炼者,都会选择去武馆“进修”几年。 不只是为了多学几门技能,也是为了开拓眼界,与更多修炼者交流切磋。 学员弟子不只有康乐集的人,也有周边里坊中人,比如陈铮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这样的原因,武馆无论是在康乐集,还是周边里坊,都有着不错的口碑。 武馆的彭馆主,也一直都是康乐集的坐馆之一。 耿煊看着罗青,目露好奇探究之色。 罗青却仿佛是随口一提,没再主动提及此事。 耿煊自不会就这么退缩,开口询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罗青道:“可能有一件好事会落在你头上,不过,现在我也说不大准,等两天后咱们一起去了那地方,你应该就清楚了。” 耿煊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没一会儿,他与梁骏二人就告辞离开了。 …… 康乐馆内。 体型矮壮的段坐馆气得双唇哆嗦,道: “他们怎么这么下作?这不是污蔑人吗?” 坐他对面的樊綦平静道:“这不是污蔑人。” “呃……” “这是想要我死。” “……” 樊綦语气依旧平静,点评道:“这不仅能除了我这个祸害,还能给无忧宫一个最好的交代,一举两得,手段倒也不错。” 段坐馆赶紧道: “咱们决不能坐看这种恶毒的流言在康乐集扩散,真要是被他们传开了,炒热了,假的都能变成真的!” 樊綦点头:“你有什么建议?” “咱们必须做点什么,把这势头按下去!” “如何按?” “这流言能传得这么有鼻子有眼,只能是当时在场的某个坐馆添油加醋,把咱们当时的谈话传了出去,甚至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咱们不能让他这么自在,必须立刻把他揪出来!” 樊綦听了这话,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平静的道: “不必揪了,据我所知,有三个坐馆暗中发力,推动了此事。” “啊,三……三个?哪三个?” 段坐馆瞠目结舌。 话刚出口,他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这话就不该从他嘴里问出来。 樊綦却似不以为意,直接回道: “武馆的彭馆主,布行的荆会长,铁作的顾大匠。” 段坐馆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勉强将这冲击性过大的消息给消化掉。 回过神来的他却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米行的明会长,还有药行的臧会长,他们没有参与吗?” 樊綦摇头道: “他们知道此事,也默许了这流言的传播,但并没有主动去做什么。” 段坐馆缓缓点头,想着两人的立场,也渐渐明白他俩为何会选择旁观,而没有亲自参与其中。 这五人,便是除他与樊大馆主之外的五位坐馆,他们共同掌握了康乐集的最高权柄。 若是细究的话,米行与药行对周边里坊的依赖是最紧密的。 米行不仅是卖米,而是所有与厨房这一块有关的,都在其掌控之下,米面粮油,肉食菜蔬,甚至是烧火用的木柴。 而这些东西,绝大部分都来自于周边里坊的供应。 药行则垄断了从赤乌山流入康乐集的各种与修炼相关资源,从药草到兽骨兽肉,这是各种辅修药酒,以及补血丸、精元丹的原材料。 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周边里坊猎队的出售。 因为各家里坊对各自的山林线都看得很死,若有外来者闯线盗采盗猎,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更别说眼下秋猎在即,正是各坊“大丰收”之时,这对药行来说,同样是一年中最值得期待的时候。 他们这时候跳出来搞一些会引起里坊敌意的动作,那不是亲手砸自己的饭碗么?! 与之相比,另外三家对周边里坊就没有太大的依赖了。 “想好了吗,你觉得要如何才能把这股势头按下去?”樊綦问。 段坐馆知道,樊大馆主不只是在问自己的想法,更是要知道自己的态度。 毕竟,康乐集的武装——黑袍护卫都在自己手里攥着,名义上,受整个康乐集供养的黑袍护卫维护的也是整个康乐集的利益,所有坐馆对他们都有领导权。 可他作为这支力量日常的管理者,他在黑袍护卫这个群体中的话语权、影响力和掌控度,都不是其他坐馆可比的。 这也是他会比其他坐馆更坚决的向樊大馆主靠拢的原因。 一旦樊大馆主对他产生不信任,是必然将他替换掉的。 相比于其他几位坐馆,他空有强大的力量,却如无根浮萍一般,缺乏真正的底蕴根基。 想到这,段坐馆咬了咬牙,道: “把他们全部压下去,是不现实的,这会直接导致波及整个康乐集的动乱。 但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我认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逮住他们中的一个,不留任何余地,直接往死里弄!” 樊大馆主轻轻点头,问:“你觉得选谁比较合适?” 段坐馆摇头:“我还没想好。” 这不是推脱,而是他确实没想好。 这不是杀鸡骇猴,而是杀猴骇猴。 不仅要考虑哪只“猴”能杀、易杀,更要考虑到哪些“猴”是能被骇住的,而哪些又是根本不吃这套,反而可能会受激过度、炸刺炸毛的! “好吧,你先考虑一下吧。” …… 结束与罗青、梁骏二人的交流,完成了“露面任务”的耿煊也没在康乐集久留,很快就返回苏瑞良的住处。 将进出地下的出口又进行了一番特意的改造,使之变得更加隐蔽的同时,也更方便进出。 然后,耿煊就通过地下隧洞返回了常平坊下的地下空间。 他用了半天时间,将《松涛剑法》与《连环步》仔细研读了一遍。 这对现在已经掌握了许多大成境、乃至大师境技能的耿煊来说,并没有任何理解上的难度。 松涛剑法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一门“中规中矩”的运剑用剑之法,说不上有多平庸,但也没有任何惊艳的地方。 反倒是连环步,让耿煊更有兴趣一些。 相比于狸纵术更擅长长距离、大范围的灵活敏捷,连环步则更注重方寸之地的闪转腾挪。 与此同时,这还是一门比较阴损的腿法。和那些大开大合,腿出如鞭击、似斧斫的腿法不同,这连环步的腿法,讲究的从不是与人正面对攻,而是利用敏捷灵活的闪转腾挪之法,绕开敌人正面,始终处于敌人攻击不利的身侧乃至是身后,然后伸出一脚。 要么绊对方一个狗吃屎; 要么踹对方一个屁股朝后平沙落雁; 要么撼动对方身体重心,站立不稳,必须通过脚步的移动或者身体的调整重新恢复重心平衡。 牵绊,撩拨,骚扰。 绝对杀伤力不大,但绝对恶心人。 只用了半天时间,耿煊就将把握到了《松涛剑法》与《连环步》的立意和精髓。 至于身体方面的条件,这对修为已到淬体第四炼骨境的耿煊来说,自然不存在任何门槛。 【宿主已领悟《松涛剑法》的立意精要,身体也满足掌握该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宿主已领悟《连环步》的立意精要,身体也满足掌握该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是。” “是。” 随着剩余的二百八十点红运中又少去四点,松涛剑法与连环步便已入门,相关领悟与运用经验如喷泉般在耿煊脑海中浮现。 【红运:276 松涛剑法(入门)+ 连环步(入门)+】 这一次,耿煊没有太多时间用在消化吸收之上,只是将两项技能入门后收获的种种大致整理了一遍,便开始了连续的提升。 直到这种连续的、跳跃式的提升对身体的负担逐渐提升,到了双腿双臂都开始发烫发热的时候,耿煊这才停了下来。 提前吞入腹中的两颗补血丸正快速消耗着,及时填补身体的亏空。 大脑也因脑海里不断浮现的、越来越精深庞杂的心得领悟、运用技巧而发晕发胀。 如此代价,成果也是丰硕的。 松涛剑法从入门跳过小成,晋入大成之境。 连环步更是从入门跳过小成、大成,晋入大师之境。 为此,红运又烧掉了四十点。 【红运:236 松涛剑法(大成)+ 连环步(大师)+】 此后两日,耿煊都在努力消化这些收获。 …… 两天后,罗青店铺。 耿煊再次看到了梁骏罗青二人。 在场的,还不止他们,王襞,徐粦这两位当日也参与过围杀“肥羊”的同伴也都在。 看到他们,耿煊和梁骏一样,脸上都显露出惊讶的神色。 王襞、徐粦二人也没差多少,在看到梁骏以及“苏瑞良”之时,也是一脸的惊讶。 罗青在旁微笑着解释道: “咱们都是在康乐集扎根多年,家业都在此处,与康乐集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遭遇关乎康乐集前途命运的大危机时,也很容易达成一致观点,这是咱们的幸运,这意味着咱们还可以继续做同伴。” “在没有摸清你们的想法之前,我没有把你们聚在一起说这些,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听了他的解释,几人纷纷点头认可了他的做法。 “谨慎一点是对的。”耿煊也附和了一句。 “那咱们这就出发吧。” 罗青已经将店门关闭。 几人面面相觑,大家现在都在店内,罗青又已将店门关死,他们现在如何出发? 罗青引着四人来到后屋,打开一个立在墙角的木柜,几人都是一惊。 打开的木柜门,显出的并不是柜内摆设,而是一个黑洞洞、通往地下深处的地道。 罗青拿起一根燃烧的火把,率先踏入其中,道:“你们都跟上来。” 四人相视一眼,沿着向下的台阶走了一段距离,地道变得平坦。 众人跟在举火走在最前的罗青身后,默默地打量着周围。 一开始,他们以为这向下的地道会通向与地下黑市相连的隧洞网络,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这个地道比之隧洞明显要狭小许多,仅能勉强容一人通过,若是体型稍高,都要弯着腰前进。 走在人群中的耿煊则更加清楚,凭借大师境地行术赋予的奇妙感知,他知道,自己等人现在正处在大约五六米的地下。 而与地下黑市相连的庞大隧洞网络,则在这条地道更下方的地层之中。 看着眼前这个地道,耿煊却想到了自己徒手挖掘的那条,绕过隧洞网络,从常平坊通向苏瑞良书房的地道。 心中忍不住想,要是把康乐集地下所有人为的地道隧洞全部暴露出来,不知道该是何种千疮百孔的模样。 大地就像是一块完整的乳酪,看似完整的表象下,却不知道暗中已被人类这种裸虫钻出了多少的孔洞。 这个地道的水平度保持得不错,方向上就歪歪扭扭,不时还可见头顶土层有人为封堵的痕迹。 耿煊判断,这是挖掘这地道的人没有在地下准确辨明方向的能力,只能通过不断的校准才能确保方向大致不出错。 而哪些人为封堵的痕迹,就是每挖一段便需探头出去观察以作校准的明证。 其他人已因方向的不断调整变化完全迷失了,不知道此刻正在往哪个方向走。 耿煊心中却有着一条明确的路线,勾勒出他在地上对应位置的移动轨迹。 “到了。”罗青轻声道。 一行人在地道中也没有走太久,一个向上的台阶便已出现在罗青的火把之前。 顺着台阶往上,众人进入一个空间宽敞,只有壁上一排排火把在熊熊燃烧的巨大石室之内。 有的人猜测,大家现在很可能还在地下。 但耿煊却知道,他们此刻已经上到地面之上。 而且,这个巨大石室所在方位也不在别处,恰在武馆的内部。 进入这个封闭石室的,非只他们这一行五人,还另有六拨人,在火把引路人的带领下,先后从另外六个黑咕隆咚的地洞口钻出来。 当最后一队人出现,这处石室已经聚了将近四十人。 众人都在好奇的打量彼此。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巨石滑动的低沉闷响,一块至少有上千斤的巨石缓缓移开,一线明亮的天光从那缝隙中照射而入。 随着巨石移动,缝隙越来越大,很快就将巨大石室完全照亮。 众人这才看见,推动千斤巨石移动的,只是一个看上去并不雄壮的中年男子单手而为,看上去也并没怎么用力。 在看清此人面容的瞬间,众人都是一阵骚动。 “彭馆主!” “是彭馆主!” “……” 而后,众人又注意到,在这位“彭馆主”旁边,还另有两人。 在场众人对他们同样一点都不陌生。 “荆会长!” “顾大匠!” 这三位,可都是康乐集的坐馆,可以为康乐集内的一切矛盾纠纷最终拍板定调之人。 他们联合在一起,代表的就是半个康乐集! 在这次前来之前,众人心中一惊有所预测,可此刻见了这场面,人群还是忍不住一阵骚动。 三位坐馆进入石室,武馆的彭馆主反手又将巨石合拢,将明亮的天光封堵在外。 这三人出现后,却并没有说什么“惊心动魄”的话。 听在耿煊耳中,反而比两日前罗青私下与自己和梁骏说的内容要含蓄很多。 最露骨的话,也不过是“康乐集的利益,需要我们康乐集人全力维护”。 三人也多是与每个人单独交流为主,对所有人的宣讲反而不多。 更让耿煊在意的是,从他们的交流中可以知道,在场三十多人,包括他“苏瑞良”在内,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即家业都在康乐集,与康乐集的利益绑定极深。 若是从康乐集割肉喂给周边里坊,将来的康乐集或许会得到更大的发展,但短时间来看,他们这群人都是会受到最直接冲击,利益会直接受损的群体。 而人都是维护自身利益的。 这个世道,更是如此,自身利益,就是一切。 耿煊心道,这才是自己这群人成为这三位坐馆笼络目标的真正原因。 心中正想着,耿煊发现,武馆的彭馆主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本来想把这段情节写完的(后半段才是这一段情节真正的重点,到现在为止都还是铺垫),因为小孩感冒,无法专心码字,只能暂时先传一些,争取今晚前再更新一章,把上架字数冲到万字以上,加上早上更新的三千字,也有一万三了,这也算是上架爆更了吧? (本章完) 第73章 白运尘网(下) 第73章 白运尘网(下) “苏瑞良?” 耿煊忙道:“彭馆主。” 彭馆主笑着一拳锤在他的肩头,道:“你这也太生分了,你该喊我一声师兄才对。” 他这话一出,耿煊心头凛然。 暗道,难道苏瑞良与这位彭馆主还有什么交情不成? 要是他随口说一件只有两人才知道的事情,自己岂不是立刻就要露馅? 好在彭馆主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的这种顾虑。 “我记得当时你在武馆修炼时,我还帮你喂过几次拳脚吧?” 耿煊附和着笑道:“馆主真是好记性,这么久远的事情都还记得。” 他没有真的上赶着称对方为“师兄”,但言语间还是显得亲近了不少。 “怎么样,现在修炼上可有什么碍难之处?” 耿煊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没有太大的波澜,回道: “当然有了,而且还不少,一个人修炼,这些年积累下来的问题,一时半会儿说都说不完。” “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彭馆主继续问。 耿煊见识过他与前面一些人的交流,知道他为了展示力量和手腕,也是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会现场帮交流对象解决一些修行疑难。 这时候最简单省事的应对,就是随便找个“困难”糊弄过去就行了。 但耿煊却不打算让对方如此轻巧过关,硬要“为难”这位彭馆主一下。 耿煊的神色变得沉重了几分,道: “要说最大的困难,就是不知道下一境的淬体功法该往何处寻。” 彭馆主挑了挑眉,问: “炼骨功法吗?这倒是问题不大。 虽说武馆有规定,自第三境之后的功法不能随意外传。 不过,你本就有在武馆学习的经历,又是咱们康乐集知根知底的老人,待会儿我给你一块令牌,你持令去武馆传法楼誊录一份就好了。” 耿煊却是摇头,轻声道:“不是炼骨功法,而是炼髓功法。” 彭馆主闻言,眼神瞬间一凝。 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已经开始炼骨了?” 耿煊缓缓点头。 彭馆主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伸出一手,轻声道:“搭个手。” 耿煊没有避让,伸手与彭馆主的手握在了一起。 瞬间,耿煊便觉似有山洪溃堤一般的磅礴劲力从两人握手处传来,沿着手臂这条狭窄的“河道”朝着体内迅速冲荡而至。 面对这样凶猛的“入侵”,耿煊的身体立刻起了应激反应。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任何保留,任由身体在这股磅礴异力入侵时组织起层层防御。 从皮肤、到肌肉脏腑、到流转周身的血液,都被这种本能唤醒,参与到这抵抗入侵的大势洪流之中。 若只是如此,面对这过于磅礴的异力入侵,耿煊的身体也只有“溃退”一途。 不仅是体量上的差距悬殊,更大的关键在于,从皮肤、到肌肉脏腑,到周身血液,它们的反抗太分散了。 力量只要无法凝聚在一起,对真正的强者来说,便很难具备真正的威胁。 大,而无用。 但面对这样磅礴的异力冲击,耿煊却硬抗了下来,没有出现一触即溃的局面。 原因在于,从皮肤到肌肉脏腑,到周身血液,激荡奋起的反抗之力如同铁屑依附到了磁铁之上,纷纷聚拢在质地最强、最硬、将周身贯通一体的骨骼之上。 只要周身骨骼不散架,他就能硬顶下去。 主心骨。 这一刻,再没有比这个词语更适合的描述了。 彭馆主松开了手,仔细盯着耿煊,仿佛要将他重新认识一遍。 神色之间,还有些惊疑不定。 对此,耿煊很是理解。 面对彭馆主的试探,耿煊没有任何保留,将自己在炼皮、炼肉、炼血、炼骨上面的成就毫无保留的呈现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根本不需要藏拙。 因为在红运烧完之前,他的实力都将飞一般的提升。 明天的自己,将全面超越今天的自己。 数天后的自己,就将与现在的自己全然不同。 耿煊不仅不会藏拙,要是有可能,他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实力展示得更强一些。 你们不是要笼络“本地人”为你们所用吗? 大家都不是愣头青,都是在康乐集这样的染缸里厮混了几十年的人,要想让人跟随,不给甜头能行吗? 人有不同,“收买”的价钱自然也不会相同。 收拢一个炼皮境的马仔,和收拢一个炼血境的中坚,价钱能一样? 更别说炼骨境,放在整个康乐集,都算得上是一号所有人都不敢轻视的人物! 淬体五境,每一境的实力都有一个巨大的跨越。 而越往后,这种跨越就越大。 炼皮境修炼者在力量以及抗打击能力上远超普通人,双方不用任何活,站着彼此对打,前者能将后者轻松撂倒。 而后者便是对前者全力击打数十拳,把自己累瘫在地,很可能都破不了防。 而炼肉境相比于炼皮境,不仅力量、抗打击能力更强,耐力,战斗持续时间也会上到一个更高的台阶。 而炼血境比之炼肉境,不仅在已有优势上更强一筹,更大的变化在生命力上,别的不说,便是被人一剑刺入心脏,都不是必死之伤。 炼骨境比之炼血境,则又是一次巨大的跨越。 除了在前三境都已有的优势上还会变得更强,最大的特点是凝聚。 而凝聚也可以理解成蓄势,它的另一面就是爆发。 这体现在战斗力的表现上,较之炼血境就可以形成一个质的差距。 打炼血境的自己,不说一个打十个,打五个可以轻松拿捏。 …… 此刻,耿煊是如此坦诚的摆明了要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的态度。 彭馆主在经历了最初的惊讶后,反而有些迟疑了。 他看着耿煊,道: “我真的很惊讶,我是真的没想到……我想,不仅是我,所有熟悉你的人都不会想到。” 说这,他扭头看向旁边一脸震惊的罗青、梁骏、徐粦、王襞四人。 四人的目光全落在耿煊身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看,你的同伴也都很惊讶。” 耿煊扭头对四人点头笑了笑,而后看向彭馆主,正色回道: “有的人喜欢风风光光的站在台上,接受所有人的瞩目,有的人却喜欢隐藏低调。 ……我想,康乐集内,选择隐藏真实的实力,低调行事的人绝不止我一个。” 从彭馆主的言语中,耿煊知道,他只在很多年前,苏瑞良在武馆学习期间有过几次教学式的交手切磋。 他对苏瑞良其实算不上了解,便是原来在武馆学习期间苏瑞良的表现并不亮眼,但这么多年过去,只要苏瑞良的表现不是太离谱,都没什么可怀疑的。 更何况,苏瑞良能够修炼到炼血境,本身资质也绝不会差。 往上硬拔一个境界,也就相当于将他的修炼资质从“65分”修改成“70分”。 除了他自己知道做了弊,外人又怎么看得出来呢? 他曾特意询问过苏瑞良,他与罗青、梁骏四人的关系,彼此远没到交心交底的程度。 偶尔一起打个劫,杀只“肥羊”,也只是因为大家彼此是多年的老街坊。 并非真的情谊深到了某个程度。 所以,耿煊选择这时候主动展示自己的“真实实力”,也只会让几人感觉震惊突兀,却并不会因此就怀疑什么。 他的这种主动坦诚,还会最大程度的打消旁人心底的疑虑。 彭馆主之所以迟疑,也并非对“苏瑞良”起了疑心,只是天生的谨慎罢了。 他点头认可了耿煊的解释,以他的了解,选择低调藏拙之人的数量还会比高调张扬之人更多。 “可你今天怎么又不藏了呢?”他问。 耿煊苦笑道:“要是可以,我当然会选择继续藏下去,可我更知道,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 彭馆主默然。 心里已经认可了这番说辞,甚至觉得面前这个“苏师弟”一点都不简单,见缝插针,抓机会的能力真的是太强了。 现在,他把他们这些人请过来,摆明了要拉拢给好处,这个时候提要求也是最合适的时机。 这时候,哪怕是表现得贪婪一点,狮子大开口,都不会惹人生厌。 何况,对于一个修为到了炼骨境的修炼者来说,将炼髓功法放在核心位置,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想要得到炼髓功法,以“苏瑞良”的身份,也确实没有比此刻更合适、更恰当的机会了。 在康乐馆,钱就可以买到炼皮、炼肉的修炼之法。 在地下黑市,只要不怕来路问题,也不担心功法内是否藏有隐患,炼血功法也能买到。 要是有耐心,肯等个一两年,甚至三五年,炼骨功法也是有机会守到的。 可炼髓功法就不行了。 没有谁会把炼髓功法放到地下黑市去卖。 便是有,也没人敢买。 淬体前四境的修炼功法,即便有隐患,最多也就让人的修炼达不到预期效果,甚至干脆没有任何作用。 但炼髓功法不同,一旦有隐患,那就是致命的。 炼髓,炼的可是骨髓和脑髓,那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的。 所以,要想图谋炼髓功法,单是到手还不够,还要确保绝对的安全。 以“苏瑞良”的身份,无论是哪一个,都很难办到。 两个条件加一起,这基本就成了阻在他面前,一生都难跨越的大山。 若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他图谋一辈子也只能落得一场空,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这甚至就是很多出身下层,明明有着绝佳的修炼资质,却终生困于淬体前四境的原因。 想到这里,彭馆主心中本就不多的疑虑尽数消解。 嘴角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看着“苏瑞良”故作平静,眼中那殷切的期待,他却没有继续回话,而是回道: “稍等,你的事咱们待会儿单独聊。” 耿煊点点头,让到一边,目送彭馆主走向下一人。 另外两位坐馆,显然也留意到了耿煊的特殊,在与其他人交流的时候,也多次投来探究的目光。 虽然他们对耿煊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却没有来与他单独交流的意思,仿佛已经默认了他已经是彭馆主盘子里的菜。 就连耿煊身旁的罗青、梁骏、徐粦、王襞四人,也被他俩特意绕过了。 这场“大佬握手会”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其他人沿着来时的地道陆续离开,就耿煊和罗青、梁骏四人还留在原地。 石室封闭的石门已被彭馆主重新打开,布行的荆会长、铁作的顾大匠都已离开。 现场只剩耿煊和罗青、梁骏等人,还有武馆的彭馆主。 彭馆主对耿煊道:“走吧,咱们出去聊聊。” 耿煊却没有立刻跟上他的脚步,而是有些迟疑的问:“馆主?” 说着,目光看向自己的几位同伴。 彭馆主恍然,对罗青几人道:“抱歉,你们这是受了我的连累,你们也一起来吧。” 五人跟在彭馆主身后走出了石室。 有趣的是,此前五人若是一起行动,罗青都会有意无意的走在几人的最前面,隐隐有当大家领路人的意思。 虽然从没明确五人中以谁为首,大家都是平等交流,但其他人也都默认了他这种隐居众人之首的习惯。 有时候分配战利品,策划战术安排等,也都是罗青先发言。 而现在,没有经过任何商量,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耿煊便已取代了罗青的位置,被罗青、梁骏、王襞、徐粦四人拱卫在核心位置。 甚至,他这个核心比罗青还要来得更明确,更直接。 …… 出了封闭的巨大石室,众人发现置身于一片环境清幽的庭院之中。 四周是廊道,中央一大片空地,有水池,有假山,有草地,有石头铺成的蜿蜒小径。 彭馆主在前引路,沿着左侧廊道向前走,穿过一个圆形门洞,一个面积巨大、坚硬岩石铺地的演练场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演练场远处一角,正有两位浑身透露出彪悍气息的男女手持长木棍,监督着二十几位青年男女修炼。 年级小的只有十几岁,年纪大的也就二十出头。 有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在修炼中好奇的向耿煊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立刻被旁边监督的男子一棍子敲在脑门上。那少年骇得赶紧收回了目光,不敢再有丝毫分心。 耿煊、罗青几人也只好奇的看了两眼,就紧跟着彭馆主的脚步,进入一个空间宽敞的会客厅中。 彭馆主先是对罗青几人道:“你们先坐一下。” 然后对耿煊道:“你跟我来。” 耿煊这次没再迟疑,跟上了他的脚步。 此前,在石室中彭馆主让他跟他走,他没有第一时间动身,当然不是为了替被冷落的罗青等人张目,他只是对一个人跟他行动心有顾虑。 虽然他觉得彭馆主不会对他做什么,但为了自己安心,他还是把几个同伴拉着一起。 现在,耿煊自然没有这担心了。 跟在彭馆主身后进入一个布置简洁明亮的书房之中。 彭馆主坐在一张木椅上,示意耿煊坐在他对面。 “你可知道,如你这样的身份,要想获得一部炼髓功法的难度?”彭馆主问。 耿煊点头:“知道,也正是这个原因,在你面前,我才没再继续藏拙。” 彭馆主点头。 这是他对“苏瑞良”观感不错的重要原因,要让一个藏拙多年的人主动暴露自身真实修为,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也说明了“苏瑞良”的决心。 再加上他曾有在武馆学习的经历,这都让他对“苏瑞良”有了极好的第一印象。 当然,更重要的前提是,此人是炼骨境的修为,只需要稍加调教,就可以成为武馆的一把利刃。 彭馆主却没有轻易松口,而是继续问:“那你可知,炼髓功法为何这么难以获取?” 耿煊大而泛之的谈了谈,都是很普通,很主流的观点。 主要是掌握了炼髓功法的势力都会严格控制其外流,以及不明渠道获得的炼髓功法又可能存在致命隐患,即便得到也不敢用自己的命去尝试。 彭馆主摇头道:“这只是结果,不是真正的原因。” 耿煊惊讶道:“这只是结果?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是一种风气,一种潜规则。”彭馆主道。 “风气?潜规则?”耿煊错愕。 “即便是掌握了炼髓功法的势力,也不能肆意将手中功法扩散。 无论是以何种形式,卖钱也好,大批赠送给有潜力的幼苗,亦或者用来作为结交其他势力的敲门砖……都不行! 这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标准,反正,只要某个势力或家族让人感觉手很松,中下层修炼者很容易就能从他那里得到炼髓功法。 那么,这个势力就离覆灭不远了。” “啊?” 耿煊真的惊住了,不是作伪:“谁动的手?” 彭馆主摇头道: “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动手人,这是来自很多势力的集体针对,今天你割一刀,明天他踢一脚,不知不觉间,这个家族或者势力就没有了。 若是不了解其中内情,旁人还会以为这家族或势力只是运气差,莫名其妙就开始走霉运,做什么事都会出现坏的结果。 可你若了解得再多一些,就知道,这并不是真的运气差,这只是肆意扩散炼髓功法的结果。” 耿煊喃喃:“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彭馆主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耿煊低头想了一阵,问:“您说的这种风气,是只元州有,还是其他各州也是这种情况?” “只有元州有。” 彭馆主明确回答,顿了顿,他又道: “据我所知,外州很多军主为了招揽人才,会主动将手中掌握的修炼法门扩散出去。 那些有才华、有天赋的修炼者在修炼到一定境界后,为了获得后续法门,会像上钩的鱼儿般主动投奔而去。 那些军主也不会据此拿捏刁难,只需要立下相应的功勋,就可获得他们想要的一切!” 一边说着,他一边观察着耿煊的神色变化。 某一刻,他笑道:“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 耿煊点头。 他确实想明白了。 说穿了,这其实就是元州上层“自废武功”的另一套“拳法”。 当然,他们废掉的,不是他们自己的武功,而是整个元州的武功。 对他们来说,这反而是有利的,他们可以得到一个更稳定的秩序。 那些天赋异禀,出身下层,骨子里自带对现有秩序的挑战和破坏欲,天生的“反骨仔”们将在这种氛围里被直接按死在下层,很难有出头的机会。 若是实在不甘心这样窒息的氛围怎么办? 那你走啊,离开元州,去别州闯荡好了。 彭馆主对低头不语的耿煊道: “所以,给你一门炼髓功法,我是无所谓的。 但风气如此,我也是不可能轻易就把这功法给你的,你可明白?” 耿煊抬起头来,看向彭馆主,问: “需要我如何做?” 彭馆主道: “成为我武馆真正的自己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那种!” 说着,他还赶在耿煊开口之前,好意提醒道: “你可别急着答应,你可要想好了,想来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我和荆会长、顾大匠是不满于樊大馆主的步步进逼。 我们要是任何反应都没有,最后的结局很可能就是无声无息的被挤出这张牌桌,彻底边缘化。 所以,我们决定与他碰一碰。 我们也不指望自己做得能有多隐秘,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已经知道,甚至在筹划对咱们展开行动了。 樊大馆主的手腕,我是一点都不敢小觑的。 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也想象不到。 反正,我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所以,你现在依然决定与我武馆绑死在一起?” 在耿煊面前,彭馆主算是把话说得非常透彻露骨了。 听了这近乎恫吓的话语,耿煊的神色却依旧平静,只是道: “我愿意!” “好!”彭馆主手拍桌案,面露激赏之色。 “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第一时间得到炼髓功法,您不能吊着我!” 彭馆主点头:“可以……可还有别的条件?” 耿煊摇头:“没了。” 彭馆主道:“那……我今天就发帖,明日就开堂正式收你入门!” 耿煊点头:“可以!” 彭馆主笑着起身来到耿煊面前,拍着他肩膀,一脸亲热的道: “我也不占你便宜,你当时来学习的时候还是我父亲坐馆,我就代他老人家收你这个徒弟,你以后真就是我的苏师弟了!” 说着,他对耿煊玩笑道:“来,叫一声师兄听听。” “师兄!” 彭馆主闻言,一边拍着耿煊肩膀,一边哈哈大笑。 等他笑声歇住,耿煊轻声道:“师兄,我还有个要求。” “你说。” “功法原本我不奢望,但我想今天就对照原本亲自誊录一份。” 彭馆主闻言一顿,看向耿煊,似笑非笑道:“师弟这是怕我在功法里面做手脚?” 耿煊摇头道:“我是担心明天会有变数。” “啊?明天会有变数?什么变数?”彭馆主惊讶。 “师兄您既然说了樊大馆主随时都可能对咱们采取行动,那您为何又如此乐观呢? 从您决定与樊大馆主硬碰一下开始,您难道不应该做好他随时有可能暴起发难,杀到武馆来的准备吗?” 彭馆主闻言,神色数变。 他很想说,其实我刚才把话说得那么吓人,主要目的是为了吓你! 可现在的情况却反了过来,他被耿煊的话吓住了。 虽然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但却不能不承认,这是真的有可能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甚至生出了退怯之意。 樊大馆主随时都可能杀来? 有这么吓人的吗?! 要不,干脆顺服听话得了? 不过很快,长时间身处高位、武馆历来强硬的行事作风,让他选择了硬到底,而不是做一个临阵掉链子的软蛋。 他缓缓点头:“有道理,是我疏忽了,确实应该做一些防范。 ——你的要求我同意了,我现在就带你去传法楼。” 说着,彭馆主转身走到一排书架前,拉开一个抽屉。 很快,他再次来到耿煊面前,摊手将一枚精致的玉牌递到耿煊面前。 耿煊疑惑:“这是?” 彭馆主道: “只有自己人才能接触炼髓功法,这是规矩。 既然你现在就要去,那我也提前代我父亲收你入门。 这玉令是我父亲在时统一定做的,每个亲传都有一枚,多出来的两枚一直闲置在书房中,正好与你一枚。 晚些时候我会把康乐集的门人都找回来,让他们认认你,就算是正式入门了。 不过,明天的入馆仪式还是要操办的,你还是要配合一下。” 耿煊点头,这是“上贼船”的明证,自然不会省掉。 他只是提醒道:“师兄做好防范就好。” 说着,他伸手接过了彭馆主手中玉令。 玉令两面皆有文字,一面阴刻“彭”字,一面阳刻“武”字。 正低头打量着,耿煊手中动作忽地一僵。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如常。 只有心中波澜激荡。 【得白运,七点。】 耿煊心念一动,“黑运”数据在脑海中呈现。 如他所料,原本有着“83”点的黑运,一下子少了七点,变成了“76”。 耿煊想到当日因一点黑运就生出的那许多风波,又看看这因七点白运而忽然消掉的七点黑运,他就忍不住为武馆,以及“彭师兄”暗暗捏了一把汗。 看着快步走在前面的“彭师兄”,耿煊心中生出抱歉的情绪。 “师兄,抱歉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耿煊现在已经非常明白,自己就是一个“灾星”。 自己加入任何一个组织,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从自己身上转移到需要整个组织来承担的黑运劫数。 他一个人,还可以通过种种防范,尽量不露出任何破绽,以让“黑运”处在“有隐患、但不爆发”的状态。 可一个组织就不同,相对他个人来说,简直是处处破绽,到处都是漏洞。 而任何一处破绽漏洞,都有可能成为引爆劫数的导线。 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耿煊已经可以想象到,即便原本樊大馆主还没有下定决心,到底应该对谁开刀动手。 那么现在,无端增加在武馆上面的七点黑运,就成了决定他们最终倾向的关键砝码! 这一刻,耿煊仿佛看到一张由所有人组成的巨大“尘网”,它覆盖所有人,将每一个看似独立的个体连成一个庞大的整体。 每一个人,便是这“尘网”之上的一个小小节点。 而每一个节点的变化,都会对周围节点带来影响。 “白运”、“黑运”,就像是孪生双子,一体两面。 它们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尘网”上流动,任何人都无法真正看到它们的存在。 但它们发挥出来的作用,对现世带来的改变,却又是那么的明白无误,真实无虚。 在这个“尘网”中,自己就像是一个超级病毒的携带者。 加入哪里,哪里就要倒大霉。 耿煊想到一些有关“天煞孤星”、“福将”、“克夫”、“旺夫”之类的传说。 他现在觉得,这很可能并非传说,而是真的有一些人体质特殊,有着对周围“尘网”进行“投毒”亦或者“祝福”的能力。 (本章完) 第74章 从天而降 第74章 从天而降 出了书房,等在外面的罗青四人立刻扭头看了过来。 “师兄,等一下。”耿煊喊道。 大步走在前面的彭馆主立刻停住了脚步。 这一幕看在罗青四人眼中,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就连原本内心还有点小情绪的罗青,这一刻心底那点小念想也已随着耿煊这一声“师兄”烟消云散。 他们现在算是真切体会到了,面前这位苏瑞良,再也不是他们记忆中那位同伴。 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这么短时间内就体现在了双方的地位之上。 耿煊并没有因为自己身份地位的变化就将往日小伙伴扔到一边,不再做任何理会。 他来到四人身边,低声简略的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当他们知道彭馆主代父收徒,面前这“苏瑞良”现在与他师兄弟相称,明日还会在康乐集许多头面人物的见证下正式加入武馆,四人脸上神色变化那叫一个精彩。 耿煊低声道:“这两天会有点忙,等事情忙完后再找你们详谈,你们先回去吧。” 旁边的梁骏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罗青先一步应道:“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着,便在旁人视线不及处悄悄在梁骏腰肋间捅了一下,而后便来到等在门口的彭馆主身边,拱手道: “彭馆主,那我们今天就不叨扰,先告辞了。” 彭馆主点头。 梁骏、徐粦、王襞三人也都有样学样,向彭馆主抱拳拱手后便跟在罗青身后快步离开。 四人离开武馆,快步返回罗青的店中。 憋了一肚子话的梁骏这才看向罗青,问:“你刚才捅我干什么?” 罗青却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梁骏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快之事,又瞪了罗青一眼,不满道: “你还问呢! 苏瑞良眼看着就要成为康乐集的一号人物,他还愿意认咱们哥几个,那是看得起咱们。 他正式加入武馆,这怎么说也是一件大事,咱们不帮点忙就罢了,直接走人算怎么回事?” 罗青问:“所以,你是想要留下,参加苏瑞良明日的入馆仪式?” 梁骏点头:“对呀,咱们多少也能帮点忙吧,便是帮不上忙,帮着壮壮声势,吆喝两声也成啊。” 旁边一直不吭声的徐粦突然道:“我看你不是想帮忙,你这是想蹭点好处。” 梁骏神色一滞。 罗青却摇头道: “我看你是昏了头,你以为苏瑞良为何多此一举,特意让彭馆主等在旁边,交代两句话后就让咱们离开?” 梁骏闻言,神色一怔,陷入思索之中。 一旁的王襞却是若有所思,轻声道: “你是说,苏瑞良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咱们离开?” 罗青点头: “不止如此,我猜对于明日的活动,他也不想我们参加。” 王襞怔了一下,而后缓缓点头,道: “好像是有这个意思。” “为……为什么?”梁骏问道,一脸的震惊。 众人眉头纷纷皱起。 最后,罗青挥手道: “不管为什么,我想苏瑞良终归不会坑害咱们,那本来也和咱们没什么关系,不去就不去好了。” 说着,他似又想起什么,道:“这两天,大家都警醒点吧。” …… “师兄,让你久等了,咱们走吧。” 待罗青等人走后,耿煊对等在一旁的彭馆主抱歉道。 等在一旁的彭馆主却并无不悦,反而饶有兴趣的问: “你这是不想他们参加你明日的入馆仪式?” “嗯。” “你这是笃定明天会出事?” 耿煊摇头: “我哪有这本事,我只是觉得有他们没他们并没有任何影响,那又何必让他们卷入其中呢? ……师兄不会怪我太过优柔寡断了吧?” 彭馆主笑着摇头道:“恰好相反,我觉得你这师弟收得更值了。” 说着,他喟然一叹,“现在,走到高位的修炼者中,还有如你这般性情的,已经不多了啊!” 而后,他没再说此事。 他在前引路,耿煊紧紧跟在后面,两人穿廊过院,很快来到一处开阔之地。 一个占地超过两亩的池塘中央,有一块小小的陆地,上面矗立着一栋全由巨石砌成的三层小楼。 一条窄窄的走道向前延伸,穿过池塘,一直连接到小楼的门口。 彭馆主走在前面,一边对耿煊介绍道: “传法楼是我武馆的立身之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防火。 传法楼中,不仅严禁烛火等物,其他方面,我们也是想尽办法,目的就是尽可能降低被大火焚毁的可能。 与之相比,被人闯入,失窃一些,或者造成一些损毁,反倒都算不得什么了。” 两人走在通往小楼的窄道上,就在彭馆主即将踏入小楼前的小片空地时,楼中闪出三道身影。 居中是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女子,左右两侧则是两位身着劲装的男子,他们在闪出小楼之前,手都按在腰间剑柄之上。 女子的目光在彭馆主身上扫过,落在耿煊身上,问:“师弟,他是谁?” 彭馆主示意耿煊将刚才给他的玉令拿出来,展示给女子看。 他走到女子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略解释了一遍。 女子看了耿煊两眼,轻轻点了点头,便重新闪身进屋,将小楼正门让了出来。 “走吧。” 彭馆主对耿煊低声说了一句,就当先踏入小楼。 耿煊紧随其后,进入传法楼中。 彭馆主领着耿煊直上三楼,没有在一二楼停留,耿煊扫视打量,虽然没有见到全貌,但对一二楼的布局陈设也已大约心中有数。 只是几个石砌的书架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彼此相距颇远,每一个书架上,藏书也不多,稀稀拉拉三五本,远没他想象中那么多。 不过转念一想,这其实才合理。 说到底,这家武馆也就康乐集的一个“小霸”,放在整个元州,也就一个乡土小豪强的级别。 到眼前这位“师兄”,总共也才传续了三代。 能有眼前这样的底蕴,已经非常不俗了。 等上到三楼,空旷的房间中,连个书架都没有。 只在房间的正中央,摆放了一张小小的桌案,上面放着两本书。 彭馆主来到桌案前,招手让耿煊走近,嘴里一边道: “这是我家仅有的两本炼髓功法,你可以挑选一部。” 耿煊低头看去。 摆在左侧的一本,名为《万钧劲》,右侧一本名为《焚燃劲》 耿煊求教道:“师兄,您能给我介绍一下吗?” 彭馆主点头,介绍道: “说句实话,我家这两部炼髓功法,在所有炼髓功法中,并不算太好,缺点都很明显。 先说这《万钧劲》,它的立意非常简单,就是将周身的皮、肉、血、骨联合成一个整体,对骨髓、脑髓形成万钧压顶的镇压之势,最终完成淬炼的目的。 它最大的缺点有两个。 一是在你开始尝试入门,但还没有真正入门的这段时间。 即便有经验丰富的师长引导,也很容易发生意外,而发生在骨髓、脑髓上的意外,稍微严重一点,后果就非常惨痛,甚至不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若是独自摸索,危险性更是和找死没多大区别。 入门很难,且很危险,这是第一个缺点。 第二个缺点则是你用这门功法炼髓,最终的炼髓成就,不仅取决于这门功法,也取决于你在炼皮、炼肉、炼血、炼骨之上的成就。 不能有任何短板,不然,即便你将《万钧劲》掌握得再好,炼髓成就也不会太高。” 随着彭馆主的讲述,耿煊心中对《万钧劲》这门炼髓功法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把握。 “与之相比,《焚燃劲》的入门反倒更容易一些,其他方面的短板对它的影响也稍微要小一些。 但它却存在一个巨大的缺点,会极大的消耗你在炼血境、炼骨境这两境中积攒在血液、骨骼之中的生命元气。 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影响,甚至你只要舍得投入更多的生命元气,炼髓成就会提升得很快。 它真正的危害,需要很多年才能显现出来。 这种危害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寿命缩短,二是透支未来潜力。” 说到这里,彭馆主喟然一叹,道: “我爷爷、我父亲修炼的都是这门炼髓功法,这既让他们快速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并据此在康乐集站稳脚跟。 可也同样造成了他们提前衰老,年过六十就走下坡路,都没撑到七十便撒手而去。” 最后,彭馆主问耿煊:“你选哪一本?” 耿煊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回道:“《万钧劲》,我要《万钧劲》。” 且不说《焚燃劲》的坑太深,他根本不敢跳,便是《万钧劲》的两大缺点,耿煊发现,这对他来说似乎都不能称之为缺点。 彭馆主没有询问原因,当耿煊做出选择,他便拿起《万钧劲》递给耿煊,道: “你也不需要誊录,下面地室里有几本提前做好的备份,待会儿我就去给你取来,你仔细对照一下,确认无误就可以了。” “谢谢师兄。” 接过《万钧劲》,耿煊真心感谢道。 他也没有想到,彭馆主居然真的如此直率。 说给就真的给了,一点没有拖泥带水。 而后,耿煊用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将备份版的《万钧劲》与原本做了仔细的、逐字逐句的对比,确认无误后,他毫不客气的将备份版揣入怀中。 此刻,彭馆主早就已经离开。 当他准备离开时,那其貌不扬的中年女子再次出现。 “师姐再见。”耿煊挥手道。 女子点头,没有说话。 当他走出小楼,踏上两侧临水的窄窄走道,她便已再次隐入身后的小楼中。 …… 离开传法楼之后,耿煊在馆主师兄安排的一处雅致庭院中住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今晚是走不了了。 虽然对于自己今晚的“夜不归宿”是否会引发一些不好的后果,耿煊心中并没有底。 但他更加明白,相比于获得炼髓功法这样的机会,这都是可以接受的代价。有了这样的心里准备,他也就坦然的住了下来,心中并不急躁。 在晚饭之时,馆主师兄特意将他请去用饭,席间见了不少人,有几个据说还是特意为了他的事赶回来的。 耿煊言语虽然不多,态度却很真诚,一顿饭的功夫,大家都已经认可了他。 但在耿煊内心,却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当他回到安置自己的庭院,他立刻将心思清空,应他心中所想,一段新的信息在他脑海中浮现。 【红运:236 狸纵术(大师)+ 没羽箭(大师)+ 连环步(大师)+ 松涛剑法(大成)+】 耿煊的目光在这段信息上停留片刻,凝聚的念头便一一点出。 他明白,这一次的提升,实在是有些仓促。 此前连续提升的松涛剑法和连环步,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消化。 但现在,他却实在等不及去“细嚼慢咽”了。 消化不良,就消化不良吧,以后多点时间慢慢消化好了。 先把境界提升上来,对当下来说是最好的,这就没问题。 为了避免把脑子撑爆,每一次提升耿煊还是间隔了一两个小时,让他得以将新收获的种种感悟经验大略梳理一遍。 为了将狸纵术、没羽箭、连环步三项大师技能向前再进一步,每项技能都烧掉了整整三十二点红运。 当三项技能提升完毕,总共九十六点红运就这么没了。 换来的就是手脚都是火辣辣的酸胀,脑袋晕沉沉的仿佛要被撑爆的海量心得感悟。 随着这三项技能分别达到宗师境,它们后面可提升标志消失了。 耿煊知道,它们和铁砂掌一样,达到了该项功法所能达到的极限。 只不过,铁砂掌的层次更低,大师境就是它的极限。 而狸纵术、没羽箭、连环步的层次更高,大师之上还有宗师,这才是它们的极限。 这一次,耿煊等了更长时间,直到双手、双脚以及大脑糟糕的状态有所缓解,这才开始了大成境松涛剑法的提升。 在开始提升之前,耿煊又吞服了两颗补血丸。 ——此前在对狸纵术、没羽箭、连环步进行提升前,他就已经吞服了两颗,现在药力早已耗尽。 随着两颗补血丸入腹,身体就像是干涸的大地得到了甘霖的浸润,补血丸特有的药力迅速散入四肢百骸。 而后,又是一波又一波喷泉也似的全新感悟涌入脑海。 在整理吸收这些感悟心得时,耿煊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对松涛剑法的理解突飞猛进,运剑的技巧快速提升。 做完这些之后,耿煊没再做别的事情。 躺在床上假寐,大脑实则在快速而高效的运转着,正在努力将几乎要把脑袋撑爆的种种收获收拾“归档”,尽可能化为己用。 这一次只提升了四项技能,却烧掉了一百一十二点红运,剩下的红运,也就比他烧掉的多了一点点。 【红运:124 狸纵术(宗师) 没羽箭(宗师) 连环步(宗师) 松涛剑法(大师)+】 …… 一夜过去。 耿煊走出房间,在仆人的引导下进入饭厅。 彭馆主问:“师弟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耿煊点头:“很好。” 虽然一夜没睡,但耿煊现在却一点不困,精神反而有些过于亢奋。 经过一夜努力的消化梳理,大脑变得不是那么“拥挤”,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耿煊问:“师兄,请帖你都发出去了?” 彭馆主点头:“昨天就发了。” “什么时候开始?” “一个时辰后就开始。” “这么快?” “康乐集就这么大,有什么消息很快就能传得人人皆知。 现在,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你入了我家武馆。 接下来不过就是走个形式,早点结束早点完事。” 耿煊点头,问:“您……做准备了吧?” 彭馆主顿觉面前的饭菜不香了,顿了顿才点头道:“我已经做了安排……你真觉得会出事?” “以防万一嘛,师兄您知道的,我这人藏拙惯了,这突然站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免感到紧张不安。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我总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 彭馆主轻轻点头。 耿煊三两口快速填饱了肚子,起身道:“师兄,既然还有些时间,咱们再做一些确认吧。” “确认什么?” 耿煊道:“咱们武馆,应该有直通地下隧洞的通道吧?” 彭馆主一怔,盯着耿煊。 耿煊没有丝毫回避,一脸坦然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才点头道:“有,而且不止一条。” “能带我去看看吗?” 彭馆主点头:“可以。”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从现在开始,到入馆仪式结束,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饭厅。 耿煊跟在彭馆主身后确认了两条可与地下隧洞网络相通的地道。 做完这些后,两人来到演练场旁边的待客厅。 此刻,宽敞的待客厅已经做了一番布置,一块蒙着白布的排位被摆放在了主位。 耿煊知道,这就是彭馆主的父亲,也是他待会儿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拜认的师父。 对此,耿煊心中并没有特别的波澜。 他反倒说起另一件事,“师兄,能给我准备一些暗器吗?” 彭馆主扭头看着他。 “你会使暗器?” 耿煊点头:“有点心得。” “你要什么样的暗器?” 耿煊本来想说随便,但这会更容易暴露他运用暗器的技法,便道:“飞刀。” “多少?” “越多越好。” 彭馆主点头:“好。” 说着,他便走到旁边唤来一人低声说了两句,便再次来到耿煊身边坐定。 没一会儿,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哐啷一声放在了耿煊旁边。 与此同时,还有一柄长剑也被彭馆主放在了耿煊身前。 “这袋里飞刀不下百柄,应该够你挥霍了。 ……我见你使用的长剑质量不好,你换这一把吧,这是顾大匠亲手锻打的,质量比你那把好了太多。” 这时,有武馆弟子前来禀报,已经有持帖客人登门。 彭馆主让他们暂时别把客人直接往这边引,等人都到齐了,这才一起引过来。 时间又过了一会儿,耿煊远远看见一大群人从巨大的演练场对面出现,正穿过演练场往这边走来。 这时,耿煊完成了计划中的最后一项任务。 【宿主已领悟《幻空手》的立意精要,身体也满足掌握该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是。” 随着两点红运消失,一些全新的经验和感悟涌上心头。 这一次,耿煊并没有感到什么压力。 一门幻空手入门,比将一项大师境技能提升到宗师境压力小了太多。 完成入门后,他也没有继续提升。 他这么做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幻空手这项能力本身,而是希望借此遮掩一下没羽箭的出手特征。 让人无法据此摸清自己的跟脚,这就够了。 也不是他故意要卡在这个时间点提升,实在是昨夜脑子塞得太满,在清空一部分之前,他根本无力做新的安排。 这本《幻空手》他又没有随身携带,完全是凭借回忆,将其中内容仔细回味咀嚼,直到刚才终于完全把握到了其立意精要,这才赶在这个关键时刻成功入门。 转眼间,一群人在武馆弟子的引领下,已经穿过空旷的演练场,迈步进入宽敞的大厅之内。 彭馆主早已起身迎接,耿煊跟在他身侧,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任由他人热闹寒暄,甚至不时有人夸赞他这个“中年才俊”,他都当是清风拂面,与己无关。 当所有观礼者各自入座,耿煊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主位前的空地上,彭馆主站在主位旁边,一手按在覆盖父亲牌位的白布上,准备将其揭开。 众人忽然都听得一阵剧烈的呼啸声由远及近,那是巨大物体高速划破虚空之时特有的声响。 所有人心头都齐齐一凛。 然后猛地抬头看去。 因为根据声音判断,那东西已经来到了众人头顶正上方。 而就在所有人抬头上看之时,便见大厅正上方的屋顶,忽然传来一声“咔嚓”脆响,瓦砾碎木迸射,一个巨大的窟窿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个巨大的、圆腹三足的漆黑铁炉轰然坠落。 不偏不倚,向着正下方的彭馆主轰然砸落。 (本章完) 第75章 小心暗器 第75章 小心暗器 这忽然的剧变,惊呆了现场的所有人。 所有持帖前来捧场的观礼者,全都瞠目结舌的看着那尊从天而降的巨大铁炉。 但这并不包括耿煊。 在呼啸声响起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警觉起来。 彭馆主的反应,也只是比他慢了半拍。 虽然,他依旧不敢相信樊大馆主的反击会如此暴烈直接,可耐不住身边有耿煊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 这让他不把心思提起来都做不到了。 所以,在仰见头顶正上方的屋顶被一尊巨大铁炉砸出一个窟窿,铁炉还在以猛烈的威势向他砸来,他只是愣神了一下,便已果断朝着一侧闪避而去。 就在他以为已经避开了这尊铁炉重击之时,出乎现场所有人预料的变化发生了。 只见坠落到一半的铁炉,炉盖“哐”的一声被人顶飞,一道肉球一般的身影从铁炉中飞了出来,直接向着地上不远处的彭馆主轰击而去。 这突兀的,完全出乎预料之外的变化,让彭馆主瞬间有种头皮炸开的感觉。 当他向左侧横闪两步,那肉球身影居然也在空中拐了个小弯,依然直指他移动之后的位置。 且双方的距离更近了。 知道再无侥幸的彭馆主彻底横下一条心,双臂同时挥出,向着肉球拍击而去。 在挥出的过程中,它的双臂,连同一双手掌,隐隐显出金黄的金属光泽,仿佛镀金一般。 就在他一双镀金般的手掌即将拍中肉球之际,肉球忽然舒展开来,变成一个矮壮的人形身影。 一双暗沉泛黑的手掌与彭馆主拍出的泛金双掌轰击在了一起。 “轰!” 如同金铁撞击的刺耳声响瞬间在大厅中回荡,一股疾风从两人手掌撞击处扩散开来,直接把旁边一张空椅空桌撕扯得粉碎。 而几乎就在两人硬拼一掌的同时,另一声更加浩大沉闷的巨响在大厅中回荡。 “duang——” 巨大铁炉砸落在地,余音震荡不休,对所有人的耳膜都造成了持续的冲击。 烟尘四起。 与来袭之人硬拼一掌,稍落下风,后退数步的彭馆主却没有第一时间与来袭之人对峙,而是一脸震惊的看向铁炉坠落的方向。 那里原本有一张供桌,桌上摆放着一块用白布蒙盖的牌位。 可现在,供桌在巨大铁炉的淫威之下已经四分五裂,一块完整干净的白布也已破碎,被铁炉的两足深深的“踩”进地下。 那摆放在供桌上、被白布遮盖的牌位,却是连点残骸都找不到了。 见到这一幕的彭馆主目眦欲裂,双目瞬间血红一片。 “爹!” 他扭头看向正快速向自己冲来的矮壮身影,咬牙切齿道:“段矮子,你这是找死啊,啊啊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黑袍护卫的实际统领人,樊大馆主意志的忠诚践行者,段天鹏段坐馆。 面对段坐馆的正面冲杀,怒从心起,恨意勃发的彭馆主没有丝毫避让,反而主动迎了上去。 在这过程中,他整个人都像是膨大了一圈,浑身泛着镀金般的光泽。 “当” “当” “哐” “哐” “当” 当两人再次碰在一起,一连串如雨点般密集的、又如同金属快速打击一般炸响在大厅中响起。 所过之处,劲风四卷。 桌椅杯盏碎溅四散。 立柱瞬间摧折,墙壁轰然崩塌。 烟尘弥漫,大厅周围一片建筑群瞬间被破坏得一塌糊涂。 原本几乎坐满大厅的观礼者,现在早已跑得干干净净。 这些人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全部聚在了空旷演练场的中央,看着这忽然而来的“热闹”。 他们的目光不全在彭馆主与段坐馆倾尽全力的搏杀之上。 在他们的目光下,还可见一个个黑袍劲装护卫正从远处多个方向朝彭馆主与段坐馆搏杀处聚拢而去。 可他们的行动并不顺利,一个个武馆子弟从附近一处处建筑中闪出,他们对此显然也是有所准备的。 …… 不过,场中许多人都不知道的是,一场更加重要的对峙,发生在数墙之隔的另一处开阔之地上。 当樊綦拎着一个装了个大活人的巨大铁炉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猛然脱手,将手中大铁炉如同炮弹一般投射了出去,准确的朝着目标房顶的目标位置坠落而去。 当大铁炉与屋顶接触,屋顶就像是纸片一样破碎出一个窟窿。 亲眼看了一下自己的成果,樊大馆主拍了拍双手,从屋顶跳下来,穿过一处庭院,速度不快不慢的向着大厅位置走去。 可才走到一半,他就忽然顿住了脚步。 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女子从侧边一个门洞中走了出来,拦在了樊大馆主的身前。 “你是谁?” “我是彭顺的师姐。” “他还有你这样一个师姐? 从没人与我说过啊!” 樊大馆主惊讶错愕,然后惋惜一叹。 要是提前知道这件事,他和段坐馆也不可能选彭馆主来做那只被杀的“猴”。 樊大馆主感觉自己有点倒霉,选来选去,结果选了个骨头最硬,最难啃的。 女子道:“因为我只替他看着传法楼,武馆其他事我一概不过问。 我已有十几年不曾在康乐集露面,知道我的,或许都以为我早就离开了吧。” 樊大馆主很善于自我调节,惋惜的情绪很快就被他调整了过来。 看向女子的目光,反而多了一些玩味: “那你今天怎么不继续在传法楼里待着?” 女子淡淡道: “段天鹏的实力本就比彭顺强一筹,心性更不是我师弟能比,一对一我师弟都是败多胜少。 这样你都还要下场,你不觉得太欺负人了吗?!” 樊大馆主道: “我要的是雷霆一击,震慑宵小,哪能让他俩你来我往斗个半天。 狮子搏兔都要用尽全力,何况,你师弟可不是兔子,我岂能留手?” 女子没再说话,但樊大馆主却明白,对方的气机已经完全锁定了自己。 除非将面前女子彻底打败,不然,他都休想越过她,给彭馆主来个一锤定音式的落幕。 见此局面,樊大馆主皱眉道: “你应该知道,你挡不住我!” “但我却可以重创你。” “……你会死!” 女子没有说话,但她站在樊大馆主面前数步之外,没有丝毫动摇的身影却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樊大馆主呼出一口浊气,强行按下心中情绪,听着远处叮叮当当传来的如同重锤打铁般的撞击声,还有不时传来的墙塌屋倾的轰隆声。 …… 看着从远处几个方向合拢逼近的一个个黑袍劲装护卫的身影,还有从一个个房间中窜出来,要对这些人进行阻截的武馆子弟。 耿煊闪身拉住昨晚饭桌上聊过几句的男子,此人名叫郭成,也有着炼骨境的修为,平日里都是他在实际负责武馆的运营管理。 此人扭头看向耿煊,眼神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戒备和梳理。 “苏瑞良,你要做什么?” 说着,他看向耿煊拽他手臂之处。 耿煊不废话,道:“郭师兄,你让咱们的人都撤回来。” 他这一声“师兄”还是起了些作用,郭成强按下心中情绪,沉声问:“为何?” “这些人都交给我,你带人去盯着馆主那里。 他现在明显有些情绪上头,我担心他被人算计!” 听了这话,郭成明显迟疑了一下。 他其实也看出来了,虽然现在自家馆主气势上更胜一筹,但并没有形成真正的胜势。 须知刚不可久,加之他明显因为自家老爹牌位被铁炉砸碎有些情绪上头,被愤怒和恨意支配了行动。 这种局面,其实很容易落入对手的算计之中。 所以,别看现在自家馆主声势挺大,可在明眼人眼中,其实已经非常危险了。 但那些快速逼近的黑袍护卫也不能不解决。 “你一个人就能应对?”郭成有些不相信。 耿煊没有把话说满,而是建议道: “馆主那边实力太差的根本帮不上忙,凑过去只会添乱,你把他们都留给我,听我安排就行。” “好。” 郭成点头,立刻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那些本来欲要阻截黑袍护卫的武馆子弟在双方碰上之前,又缩回了建筑群中。 郭成对耿煊道:“我把炼血境以上修为的都带走了,其他人你来安排,我不需要你取得什么成果,只要能拖住他们就行!” 说着,他顿了顿,看向耿煊,直接问:“……我能相信你吗?!” 耿煊平静道:“郭师兄,你觉得我还能跳船吗?”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是武馆亲传。 按照此世道德,这时候他就只有与武馆共进退一条路可走。 郭成显然也明白这点,他只是想要确认一下这“苏瑞良”有没有被忽然的变化吓昏了头,从而搞出一些不理智的操作。 既然“苏瑞良”没昏头,很清醒,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伸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就领着七八人离开了。 而耿煊周围,则远远近近站着二十多人,全都看向他,等待他的指令。 从这些人的神色就可看出,他们很紧张,有许多甚至已经有了退缩逃跑的念头。也难怪。 他们都只是炼皮境、炼肉境的修为,在武馆都只是受人驱使。 武馆虽说在康乐集地位不低,可平日里别说吃肉,连喝汤基本都没他们的份,最多也就能闻点味道,现在他们自然没有为武馆拼命的动力。 对他们的心态,耿煊洞若观火。 他一句话就把这些人从煎熬的情绪中拯救了出来。 “我不需要你们去与这些人拼命,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利用对武馆的熟悉,将他们动起来,越分散越好。 剩下的,全部交给我!” 耿煊在人群中挑了三个看起来机灵的,对他们道:“你们三个要做的,就是将各处消息及时传递给我。” 说罢,他拍了拍手,道:“好了,散去吧。” 一众炼皮、炼肉境的炮灰相视一眼,几个平日里应该就有些威望的人站了出来,对耿煊道: “苏……师叔,您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了,可否让我们商量一下?” 耿煊点头:“可以,不过,最好快点。” 几人也没有耽误什么时间,几句话就商定了大略,彼此约定了最适合“运动拉扯”的范围。 他们选定了一片范围并不是很大,但最容易让外人晕头转向的区域对黑袍护卫进行“调动”。 …… 一个身着黑袍,神色肃穆,相貌年纪三十出头,左脸有一道可怖伤疤的男子领着六个护卫从武馆的左侧门突入。 本来,在他的预期中,在他们这一行人杀到武馆大厅时,沿途一定会遇见几个武馆弟子。 让手中新买宝剑见见血的同时,也能剪除武馆的反抗力量。 加上从其他方向突入的同伴,等他们在武馆大厅汇合时,武馆人手基本就被他们除得差不多了。 最后,只需要一起将最后几个实力最强,却都陪着一众观礼者聚在大厅之内的武馆高层联合绞杀,这次行动就算结束了。 在最强大的彭馆主有段坐馆出面解决,他真不觉得武馆的其他人在他们的联合扑杀下能折腾出什么水。 这场行动,难度不大。 远没有当初“清街”时那么危险。 可当他率着麾下六人从侧门闯入武馆开始,他就感觉情况有些不对。 沿途居然没有遇见一位武馆的子弟。 在他们戒备的行进中,没有遇见一人,没有遭遇一点阻碍,就这么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大厅前宽敞的演练场边缘。 段坐馆与彭馆主的交手已经开始,大厅已经狼藉一片,两人交手的动静远远传来,清晰可闻。 不时某处房屋倒塌、瓦砾震碎的声音,伴随着四散的烟尘,让他们在一点点逼近交战之地时,更加谨慎,不敢冒然提速。 就在这时,一个又一个持刀拿剑的身影跳了出来,一脸戒备的看着他们。 见这阵势,疤脸男子心中当即一沉。 他意识到,情况可能比原先预想的要艰难很多。 “只能硬吃了。” 他虽然自信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但也做好了牺牲一两个同伴的准备。 这些人明显有所防备,再加上利用熟悉的地形,是可以创造出一些战果的。 不过,就在他准备率领麾下六人向着当面几个武馆子弟冲杀过去的时候,这些人却又突然回缩了。 他正疑惑着,便见其中修为明显最强的一群人撇开了他们,而是转身向着彭馆主与段坐馆交战之地冲了过去。 而那群修为只有炼皮、炼肉境界的二三十只“小杂鱼”,则轰的一下散入附近一些建筑群中。 而这些建筑群,正在他们这些人去往彭段二人交战之地的必经之路上。 疤脸男子瞬间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 他们若想撇开这些杂鱼,就必然会被这些杂鱼恶心、骚扰。 若是绕开这片区域,则要耗费更多时间,而且,这些杂鱼也是会移动的。 他们凭借自己对武馆的熟悉,随时都可能冲出来恶心他们一下,扯他们后腿。 所以,虽然这些小杂鱼实力不行,但他们必须先把他们硬吃掉。 至少要确认不再形成威胁之后,他们才能放心冲去彭馆主与段坐馆的交战之地。 至于现在,就只能让段坐馆先撑一会儿了。 这些念头,都是疤脸男子几个呼吸之间就理清的思路,实际上并没有耽误什么时间。 思路明确的他一挥手,便领着麾下六人向着那群小杂鱼藏匿的区域冲去。 不止他如此,从其他几个方向冲入武馆,同样一无所获的护卫队伍也做出了与他们同样的选择。 他们全部朝着藏匿了大量淬体一、二境“小杂鱼”的区域冲了过来,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小石子踢开。 因为他们进入武馆时就是不同的方向,他们此刻冲入这片建筑区域时,自然也会选择距离自己最近的入口,从不同方向进入。 而不是所有人全部集结在一起,然后才整队进入。 疤脸男子领着麾下六人快速闯入一个扇形门洞,沿着一条走廊往前疾走,凌厉的目光快速的左右扫视,寻找一切可能有人藏匿的所在。 就在他转过一个拐角时,眼角余光瞥见跟在身后的四位下属。 他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 可才走了两步,脚步忽然一顿,如同被冻僵了一般凝固在空中。 跟在他身后一人见他举止异常,道:“老大?” 疤脸男子猛地扭头,问身后一人:“咱们队几个人?” “七个啊——啊!”这人一边回答,一边也转身朝身后看去,他的神色瞬间僵硬,嘴里发出一声不知是疑惑还是惊惧的尖叫。 另外三人也都纷纷转身。 “怎么回事?” “癞子和二狗呢?!” 疤脸男子的身影已经从他们身前掠过,俯身朝着他们来时方向冲去。 其他四人也都紧跟在他身后追了过去。 然后,他们看见自家队长站在扇形门洞前的台阶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几人加快脚步,来到疤脸男子身后,便看到了让他们心惊的一幕。 两位熟悉的同伴,正躺在台阶前的平地上。 鲜血在他们身边流了一地。 两人的死法,一模一样。 脖颈间一个巨大的伤口,气管、血管、食管全被割断,外翻成两个血肉大嘴。 另有一柄飞刀插入他们的太阳穴内,直没至柄。 让人记忆最为深刻的,是两人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又有些后知后觉的恐惧。 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不甘心,又仿佛到死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疤脸男子沉声道: “一刀割喉断劲,让他们无法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一刀入脑,加速他们的死亡。 这四刀差不多是同时射出的,不然,咱们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留意到。” “都给我提起精神来,这里藏着一个暗器高手! ……那群杂鱼是迷惑我们的伪装,里面藏着一条最致命的毒蛇!” 疤脸男子转身对几位同伴解释叮嘱,可话才说完,他的神色便再次一僵。 其他人都已经有了经验,心中发寒的顺着他的眼神看去。 数来数去,本来应该有五位同伴的他们,却怎么都只能数出来四位,不知不觉间,又少了一个! 这位同伴又是什么时候没的?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每个人心底升起。 疤脸男子长刀出鞘,大步走到所有人身前,沉声道:“你们出去!” “老大!” “出去!” 疤脸男子已经知道,这位藏在暗处的暗器高手段位实在太高,麾下这些人根本不可能起到任何帮助。 继续留在这里,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们白白死在这里呢! “……老大小心!” 三人踏出扇形门洞,重新来到空旷的演练场,都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明明只是在一个庭院中来回走了一遍,却都有种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感觉。 疤脸男子手执长刀,精神高度戒备,一步步向前缓慢摸索。 像是在闯刀山,赴火海。 周围幽静雅致的庭院,树荫,假山,廊柱,转角……所有视线无法直接看到的地方,似乎都藏着致命的危险。 当他一步步再次来到刚才经过的转角之地,终于看到了那少掉一个的同伴。 同样是一刀断颈,另一柄飞刀则插入其眉心,直没至柄。 疤脸男子却只是停顿了片刻,便避开周围血泊,继续向前。 但他却不知道的是,他做的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因为耿煊在这群人转向往来路去寻找少掉的两个同伴时,便已离开。 只是在离开前,顺手又将走在最后面的那位用两柄飞刀无声送走。 而就在疤脸男子磨磨蹭蹭来到无声死在转角处这位同伴身前时,他已经干净利落的将另一队人也置于心惊胆战的境地,还顺带着又用六柄飞刀收走三条红名盖顶的人命。 高效率的他,已经在武馆弟子的引路下,开始了对第三支黑袍护卫队的生命收割。 这一次,他成功用八柄飞刀收走四条人命。 耿煊身形在庭院间移动,敏捷灵动如同鬼魅,当他开始第四次“狩猎”之时,意外终于出现。 一声尖利中饱含怒恨的长啸从几墙之隔的第三支黑袍护卫队成员殒命之地传来。 “小心暗器!” (本章完) 第76章 两败俱伤 第76章 两败俱伤 这声穿透力极强的提醒,也提醒了同样只在数墙之隔的疤脸男子,和另一个同样在紧张戒备情绪中摸索前行的身影。 他们紧跟在第一个声音之后,几乎同时发出自己的声音。 “小心暗器!” “小心飞刀!” 因为这提醒来得太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耿煊扔出的两柄飞刀在收走一人生命之前,便被另一人紧张四顾的余光捕捉到了其掠过虚空的闪光。 虽然这两柄飞刀也成功完成了任务,让目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被迅速带走。 但那位目击者却也已经根据飞刀的轨迹,锁定了他的藏身之地。 “在这里!” 此人一声怒吼,两把沉重的巨锤被他掷出,直接朝着耿煊的藏身之地砸去。 虽然耿煊用三柄飞刀回应了此人的无礼,但面对呼啸而至的两柄巨锤,耿煊也不得不移动闪避,被逼得从藏身之地现出身形。 那位怒掷双锤的勇士被三柄飞刀同时问候了他的心脏,喉咙,以及眉心。 怒目圆睁,轰然倒地。 他的同伴却继承了他的遗志,纷纷化身为狂战士,执刀持剑,呼喝怒骂着便朝他扑杀而来。 不能继续“偷吃”,这让耿煊心中颇为遗憾。 但面对这从四面八方扑来的,热热闹闹的进攻,他却没有任何想要退走的意思。 他不仅没有退走避让,反而主动迎了上去,脚步灵活的在一道道身影,一片片刀光剑影的间隙中游走穿梭,灵巧而敏捷的闪转腾挪。 并且巧妙的利用树木、廊柱、假山这些天然的障碍,让这些围攻者始终无法完成对他的合围。 一直处在“将要抓住,却又始终差了一线”的状态中。 这些人都被这“一线之差”、“马上就能成功”的诱惑挑逗得欲罢不能。 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在这仓促、短暂的围杀过程中,身周同伴在不知不觉间变少了。 而在他们追逐过的路上,则或匍匐、或仰躺着一具具鲜血四溢的身体。 这些躺在地上的身体,正在快速朝着尸体转变。 当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劲,因愤怒而生出的热血稍微退却,左右四顾,前一刻还热腾腾的心瞬间变得凉飕飕的。 数来又数去,原本热热闹闹,能凑出一大桌席面的同伴,只剩下孤零零的三个人。 三人这才意识到,看似追杀者的他们,其实才是踏入陷阱的猎物。 死亡随时都可能降临。 几乎同一时间,三人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们快速往后撤退,一边紧盯着耿煊的双手,随时准备应对他的暗器袭击。 数个呼吸之间,三人便迎来了不同的命运。 有两人成功逃离险境,撤退期间没有受到任何侵扰。 但有一人却倒在了撤退逃跑的路上。 虽然他做足了准备,但面对四柄几乎同时袭来的飞刀,他挥剑便想拦截,可原本速度都差不多的四柄飞刀,忽然间发生微妙变化,其中一柄速度似乎忽然快了一线,另外三柄飞刀的速度却仿佛变慢了一线。 这一快一慢之间,四柄原本齐头并进的飞刀瞬间拉开了身位上的差距。 而这时候,已经挥出的长剑根本来不及变招,便与最前面的一柄飞刀撞击在了一起。 从飞刀上传来的力道,也超出了挥剑拦截者的预期,长剑在空中顿了一下。 而就是这一下短暂的停顿,便让稍后掠至的三柄飞刀直接闯入此人怀中。 下一瞬,三柄飞刀便已深深扎入此人体内。 其中一柄,正中心脏。 而就在此人怒目圆睁,一边疯狂后撤,一边强行让心脏处的肌肉皮肤紧缩,努力为自己挣命之时,又一柄飞刀无声掠至,没入他的眉心。 下一刻,此人轰然倒地。 一切说来话长,可从第一人喊出“小心暗器”,到这支队伍大半折损,只有两人成功逃离险境,都是极短的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 周围数墙之隔,听到此处动静后立刻赶来驰援的黑袍护卫中的强手,也才堪堪抵达现场。 逃出生天的两人见到几名赶来驰援的同伴,终于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从他们一群伙伴向耿煊扑杀而去,到仅他们两人活着见到其他同伴,其实并没有经历太长的时间,他们甚至没有与耿煊有过一次实打实的碰撞。 但此刻两人却有种累到虚脱的感觉。 这短短片刻的经历,是他们生命中绝无仅有的一次恐怖体验。 他们迫切的向包括疤脸男子在内的几人分享自己用生命得来的经验。 “他的飞刀,非常非常恐怖!” “挡不住,也防不住!” “不要想着凭借炼皮、炼肉的防御力抵挡,这完全没用,这是自寻死路!” “他的步伐也非常恐怖,每每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闪避成功!” “这是他故意设下的陷阱!” “不要去看他的双手!” “不要想着通过他双手双臂的动作来预测他的飞刀攻击,你若是感觉有收获,那只可能是一个足以致命的陷阱!” “他随时、任何状态都有可能把飞刀扔出来!” “不要觉得他背对奔跑就很安全!” “不要……” “不要……” 听着两位生还者竹筒倒豆子一般的经验分享,另几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个恐怖的暗器高手之时,又有怒吼拼杀的动静从数墙之隔的地方传来。 疤脸男子终于放声高喊:“炼血境以下的,全部离开,全部离开!” 说罢,他当即身形一跃,跳到院墙之上,朝着动静声传来的位置快速接近。 另几人也都有默契的或是跳上院墙,或是跃上房顶,或是在地上快速奔行。 当他们一起向前推进,形成一种高低错落,左右兼顾的立体阵型,既方便进攻,更方便探察警戒。 对方只要还是个人,不能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隐身,那他无论从哪个方向接近,都能被他们第一时间发现。 可当他们来到刚才动静传来的地方,除了看到三具还热乎着的、同伴的新鲜尸体,便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发现。 他们又快速将这片区域来回搜了一遍,除了一具又一具横七竖八躺在各处的尸体,一个活人都没有发现。 不仅那个恐怖的暗器高手没了踪迹,就连他们当时远远看着藏匿在这片区域的二十多个武馆子弟,也是一个都没有看到。 面对这样的结果,几人面面相觑。 “人都哪去了?” “难道……都走了?” “……” 几人都猜到了答案,可面对这个事实,他们在情感上却有些难以接受,空落落的。 那么多的同伴死在了这里。 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 哪怕揪出一个炼皮境的小虾米狠狠出一口恶气也好啊。 现在他们只觉得这许多同伴全都白死了。 死得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接下来怎么办?”其中一人问道。 除了他们几个,其他同伴,要么死了,要么在他们的强令下退了出去。 现在,就剩他们几个人。 几人看向远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与彭馆主与段坐馆的交战之地明显更近了,可他们战斗的声势却似乎变小了许多。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原本只是时不时怒吼谩骂一声的彭馆主,忽然发出一声似乎痛到极点的怒吼。 伴随着一句恨到极点的怒骂: “段天鹏,卑鄙小人!” 听到这声音,几人因为那一柄柄飞刀几乎被摧毁殆尽的心气似乎得到了抚慰。 不管怎样,最重要的战场没有出问题。 以他们对段坐馆的了解,接下来的局面会完全由他主导,且很快落幕。 只要段坐馆获得胜利,那个藏在暗处扔飞刀的小人,任他再如何折腾,都改变不了什么。 武馆,必将覆灭。 好样的,段老大! 可就在这时,又一声怒吼远远传来。 这一次,这怒吼声不是来自于彭馆主,而是段坐馆。 “狗东西,居然敢在刀上抹毒?可惜,你这玩意儿太差,伤不到我!”几人先是一怔,而彼此相视一眼。 他们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读懂了其中意思。 那位此前还在与他们周旋的暗器高手,确实已经离开,而且去了另一个更加危险的战场。 那么,现在他们该如何做? 要冲过去吗? 以那位的能耐,利用两位炼髓境强者交手造成的混乱,绝对能把他们耍的团团转。 对这位来说,越混乱的局面越有利。 可对他们来说,情况却恰好相反。 越混乱,他们的危险就越大。 可若是不过去,就这么远远看着,事后绝对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就在他们心中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的时候。 紧接着发生的一连串变化,直接帮他们做出了决定。 他们再也不用为应该如何选择而犹豫挣扎了。 就在段坐馆因被人用毒发出怒吼不久,他就再次怒吼出声。 这一次的怒吼,带着强烈的情绪。 只听声音,就可以想到他是何等的气急败坏。 “姓彭的,你找死!” 紧接着便是拳拳到肉的轰击声。 在这轰击声中,他们却听到了彭馆主饱含快意的声音: “姓段的,你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我吗?现在感觉如何?……师弟,你尽管出手,不用管我,哈哈哈……” “疯了,嘭……疯了,嘭……松手,嘭……松手,嘭……你tm快给我松手,嘭……” 段坐馆似乎给彻底干破防了,每骂一句,都伴随着一拳轰鸣。 或者也可以反过来,每一拳轰出,都伴随着骂声。 而无论是骂声,还是拳头轰鸣之声,都在以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弱。 直至再无声息。 这样的变化,让还在为要不要赶过去支援而犹豫挣扎的几人心中一寒。 面面相觑。 而就在下一刻,他们忽见一道身影手中挟着一具仿佛破布烂肉一般的身体,从那片建筑中冲了出来。 而几乎就在同时,他们看到有两道身影正从远处往彭段二人最后交战之地急掠而至。 那两道快速接近的身影,一男一女。 男的不是别人,正是康乐集的樊大馆主。 而速度不差他分毫,气势也丝毫不弱的,却是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女子。 两人你追我赶,就在他们远远看到彭段二人最后交战之地的大门口之时。 那道手中挟着一具破布烂衫一般身体的身影正好从里面冲了出来。 樊大馆主和中年女子本就已经极快的速度又变快了一些,樊大馆主似乎想要出手,可很快就因身旁女子一个侧肩冲撞而不得不将准备向前探出的改为横推,化解掉女子的冲撞。 女子脚下加速,想要趁机超越,却又被樊大馆主一记如重锤巨斧般落下的鞭腿给生生打断了。 两人互相使绊子,当他们来到大门口时,耿煊挟着彭馆主几乎碎成一团烂肉的身体,已经冲到了距离大门不远的一个石亭内。 他一脚便将石亭中央的石桌踢开,露出下面一个黑咕隆咚的洞口。 下一刻,他便纵身跳了下去,没有一点犹豫。 当樊大馆主来到石亭内,低头看着石亭中央,原本搁石桌的地方露出一个井口似的深洞。 越往下越是黑暗,根本看不见底。 他低头盯着这个洞口,一动不动,旁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旁边的中年女子“建议”道: “要不你跳下去追追看,这次我绝不拦你。” 樊大馆主把这话只当是放屁,冷哼一声,便转身朝大门处走去。 很快,他迈步进入大门之内,在一片狼藉中,他很快就找到了战场的核心之地。 他还没有完全走近,就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到了。 一具无头的尸体,正稳稳地站在那里,双膝以下的部分,都深深的嵌进了地面。 看上去就像是伐木之后剩下的树桩,树虽然没有了,但树桩却依然稳稳的扎根在大地之中。 只不过,眼前这个“树桩”看上去有些过于瘆人。 而对于这具无头尸体,樊大馆主并不陌生。 那矮壮的体型,根本不需要看脸,他就知道这正是自己最忠诚的伙伴。 曾经。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盯着这无头尸体看了许久,又似乎只是在发呆走神。 当他再次移动起来,绕着尸体转起了圈圈。 终于,他在距离无头尸体足有数十步的一个草丛中,发现了一颗圆乎乎的脑袋。 不是别个,从五官来看,正是属于段坐馆的那一颗。 原本与脖颈相连的断茬处,沾了不少的泥土。 他弯腰将这颗头轻轻捧起,一边将断茬处的血泥清除干净,一边捧着球一样的脑袋重新回到无头尸体处,将其轻轻的放了上去。 放下时稍微有点歪,他又捧着脑袋轻轻微调了一下,这才让断头与无头尸严丝合缝的拼在了一起。 若是忽略掉断茬处明显的血线,几乎可以看成是一具完整的躯体。 怒目圆睁,气势凛然,鲜活得很。 做完这一切的樊大馆主似乎这才想起要与旁边黏了一路的女子谈谈。 却见她没再黏在他身边,反而远远避到了大门之外。 她脚下没停,还在继续远去。 “姓樊的,你和彭顺的纠葛,我不过问。 武馆是他在经营,每一个选择,都是他自己做的。 既如此,他就要做好面对一切后果的准备。 他若死了,那也是他活该。 可你不能迁怒到武馆头上,你若要继续与武馆为难,我定与你不死不休! ……别跟我放狠话,我知道你的根基和倚仗都在元京。 我现在就离开康乐集。 你最好祈祷武馆没事,不然,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对等报复回来。” 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女子没再说话,她的身影也已彻底飘然远去,再不见丝毫踪迹。 樊大馆主看着她远去消失的方向,面色铁青。 …… 时间稍微往前拨一点。 当疤脸男子还在寻找他的踪迹,讨论着应该如何应对他那致命的飞刀之时,耿煊已经离开了这片区域。 无声潜入彭馆主与段坐馆的交战之地。 在找到他俩之前,耿煊先找到了三个武馆子弟的身影。 其中一个,是一具看上去就惨不忍睹的尸体。 脑袋被一股远超其防御的力量锤裂、锤爆了。 脖子以上的部分,完全是面目全非。 这是耿煊第一次见到如此爆裂的死因。 与之相比,另外两人的情况要好不少。 其中一个双腿粉碎——粉的彻底,碎的也很彻底的那种。 另一个则是右肩处有一个明显的凹陷,一看就知道是被一股巨力狠狠锤下去的。 也就是这一锤稍稍偏一点,不然,这必将又是一个标准的爆头杀。 ——就是把一颗脑袋直接锤爆那种。 对这两人,耿煊并不陌生,还都是与他喝过酒的,在昨晚迎接他这个新人的酒宴上。 想来那个被爆了头,面目全非的尸体,与他也有过一杯酒的交情。 又向前走出一段距离,他终于看到了彭馆主与段坐馆交战的身影。 就在他准备仔细观察一下,摸清两人战斗的套路,以便能做出更正确的应对之时。 便见彭馆主的身影高高飞起,嘴里发出恨到极点的怒骂: “段天鹏,卑鄙小人!” (本章完) 第77章 炼髓强者 第77章 炼髓强者 刚不可久。 有经验的修炼者在战斗中都会极力避免这样一种情况。 即自身一直处于攻势,气势上咄咄逼人,招式上勇猛精进,场面上看去是在压着对手打,让其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便是让一个不懂修炼的老妪来判断,也看得出谁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可偏偏,就是拿不下对方! 若是这样的局面持续十招以上,进攻者要做的不是继续追加攻势,保持绝对的压制,而是主动把有些失控的进攻节奏降下来。 若是无法在战斗过程中丝滑的处置,担心这样做反会被对手抓住破绽,那大可以大步后撤,强行中断战斗,另开新局! 彭馆主就落入到了这样的套路之中。 两人心性上的差距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原因则在于,父亲的牌位在自己面前被人砸毁。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在那一瞬间都很难不情绪上头。 彭馆主当场就上头了。 他当时就施展出了压箱底的手段,拼尽全力。 当时的他几乎没有理智可言,他只想拿出最强的力量,用最快的速度将段坐馆撕碎。 结果是实力本就比他高一筹的段坐馆硬顶着他疾风暴雨一般的攻击,看似岌岌可危,却始终不曾倒下。 反而与他你来我往的周旋着。 久攻不下,加之浓烈的情绪渐渐消退,理智渐渐的重归大脑,彭馆主这时候想要做出改变,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高高架了起来。 除了继续咬牙强撑,勉强维持住攻势上优势,他已经没有了第二条路可走。 便是他想往后撤退,都已经不可行了。 他敢肯定,但凡稍有一丝松懈,段坐馆就会立刻如一条毒蛇般缠上来。 这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 彭馆主只能咬牙强撑。 可力量终有尽时。 事实上,在双方攻势瞬间翻转,段天鹏立刻“反咬”之前,彭馆主就已经多次出现了气机不畅、呼吸不协、招式不连贯等症状。 但或许是担心这是他将计就计设下的陷阱,故意露出的破绽。 也或许是段坐馆有耐心等待一个更加稳妥的机会,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他都放过了。 这一次,当彭馆主在又一轮强攻无果后同时出现气机不畅、呼吸不协、步伐走形之时,与他周旋许久都只防不攻的段坐馆终于动了。 一套闪电般的连招,直接把彭馆主轰得双脚离地,高高的飞了起来。 这还都是表象,真正的伤害是,彭馆主的腰椎直接被轰碎。 便是这时候段天鹏立刻收手,彭馆主的后半生也是瘫软在床,屎尿不能自理的凄惨下场。 而很显然,苦等许久才给彭坐馆造成这样的致命重击,段天鹏绝不可能就此收手。 噗通一声落在地上的彭馆主,几次尝试想要站起,却都是徒劳。 看着面无表情,一步步走近的段天鹏,彭馆主心中已经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他甚至已经没有了继续反抗的心气,只等段天鹏走近,就能一掌了结他的生命。 段天鹏走到彭馆主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面对这位一起坐馆多年的“同事”,他没有多说一句话的兴趣,已经闭目等死的彭馆主同样没有说话的兴趣。 双方似乎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最后的流程走完,都不想耽误时间。 可就在这时,段天鹏感觉自己双腿膝弯处、后腰、后颈同时传来似被蚊子叮咬的刺痛。 四柄挟着刁钻劲力的飞刀,已然刺破了他那防御胜过铁皮的皮肤,还要继续往深处钻。 面对这忽然而来的偷袭,段天鹏并没有太过担心。 暗器偷袭,对炼髓境强者来说,真就只是如蚊子苍蝇一般的骚扰手段,最大的作用是使人分心,让人心烦。 只能起到一个从旁牵制的作用,为主攻者创造更有利的进攻或防御条件。 想要靠暗器杀死一位炼髓境强者,那是痴心妄想。 虽然这四柄同时偷袭而至的飞刀,其内潜藏的劲力远比他以往见识过的暗器更强,破了他身体的第一层防御,但段天鹏依旧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甚至没有立刻掉头去寻找那位偷袭者的想法。 无论怎样,把面前的彭馆主解决掉,才是当前第一要务。 他一个深深的呼吸,周身血液奔涌鼓荡,一股巨大的劲力从身体深处生出,一分为二。 大部分涌入高高抬起的右掌,这一掌下去,彭馆主就算是活到大结局了。 剩下的一小部分涌入身体,如潮水一般,目标明确的向着破开皮肤防御,还想继续往里深入的四柄飞刀处涌去。 “叮、叮、叮、叮——” 瞬间,四柄飞刀就从他身体内倒飞而出,落在他身前数步之外的地上。 轻松硬抗下暗器偷袭的段天鹏却没有开心。 原本因制服强敌还有些轻松愉快的心情瞬间冰消雪融,一股寒意从心底生起。 只因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对于身后四处皮肤受创之处,他甚至没有任何的感觉! 而这样的异常,只可能有一种原因。 飞刀上有毒! 他中毒了! 那一瞬间,段天鹏只感觉眼前像是凭空出现了万丈深渊。 毒,对修炼者来说是最不讲理的一个东西。 只要有了合适的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都能杀死一个强者。 在意识到自己中毒的一瞬间,段天鹏心中的“第一要务”立刻变了。 他那已经高高扬起,即将赐予彭馆主“大结局”的右掌再也拍不下去。 不仅周身劲力往这四处受伤中毒区域汇聚,就连潜藏在血液、骨骼、骨髓、脑髓之中的生命元气,也不要钱的调动起来,聚往身后四处受创中毒的区域。 这一刻的段天鹏,终于发挥出了自己全部的实力。 在与彭馆主对战之时,他都没有这般拼命过。 然后,心有余悸的段天鹏发现自己只是虚惊了一场。 他中的毒并不深,在他的全力应对之下,毒性不仅没有扩散,还在迅速向着四处创口区域逼近。 很快,这些毒就可以被他逼出体外。 心中庆幸的同时,彻骨的寒意转变为由衷的愤怒。 他扭头寻找,想要将那扔飞刀偷袭之人找出来。 嘴里一边愤怒喝骂: “狗东西,居然敢在刀上抹毒?可惜,你这玩意儿太差,伤不到我!” 他当然有理由愤怒。 就在刚才那短短一瞬间,他甚至已经想到了死亡恐怖,这是彭馆主展现出最强攻击形态时都没能给他的体验。 可就在这时,仿佛嘲讽一般,又四柄飞刀从一个廊柱后飞出,当面朝他射来。 看到这一幕,段天鹏气得差点发出了笑声。 面前这一幕,攻击力不大,但侮辱性绝对强。 这和当面朝他脸上吐口水有什么区别? 他已经准备先将这个藏在廊柱后不知死活的偷袭者揪出来,反正已经变成瘫子的彭馆主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早点解决晚点解决都一样。 可就在他准备展开行动时,他只觉双肩忽然一沉。 一股足有一两百斤的重量死死贴在了他背上,双臂死死箍住他双肩,让他动弹不得。 别说去处置那位偷袭者,面对已经射到面前的四柄飞刀,他都不能做出任何有效的阻拦,眼睁睁看着它们一柄柄刺入他皮肤,将那微弱的毒性投入他体内。 “姓彭的,你找死!” 意识到原本闭目待死的彭馆主趁他疏忽,直接贴到了他的背上,段天鹏愤怒得三尸神暴跳。 彭馆主凑在段天鹏耳边,“吐气如兰”,声音中包含着说不出的快意。 “姓段的,你不是一直瞧不起我吗?……现在感觉如何?……师弟,你尽管出手,不用管我,哈哈哈……” 就在这时,又四柄飞刀从廊柱后飞出,插在了段天鹏身上。 耿煊已经从廊柱后走了出来,慢慢朝着二人走近。 一柄又一柄带毒飞刀刺破段天鹏的皮肤,将微弱的毒性注入到他的体内,然后当啷掉在地上。这对炼血境都难以致命的毒药,对炼髓境的段天鹏来说,伤害自然更低。 甚至可以说,只要给他反应处置的时间,哪怕只是几个呼吸,这点毒带来的伤害几乎为零。 可段天鹏没有几个呼吸的时间。 彭馆主死死贴在他身后,双臂将他双肩箍得死死的,可不只是限制了他的行动这么简单。 一股股磅礴劲力从他体内不要钱的,以燃烧生命的方式涌入段天鹏体内。 段天鹏要是不理会,劲力入脑,立刻就能让他暴毙。 他只能应对。 这就让他在耿煊眼中,变成了一具一动不动,既不闪避,也不防御,任由他攻击的木头桩子。 彭馆主以“万钧劲”炼髓,这劲力冲入段天鹏体内后,也带有一些特殊的效果。 双方每一次劲力冲击之时,就像是他抡起铁锤在段天鹏头顶狠狠砸了一下。 段天鹏的双脚便向地面下沉一分。 双方的劲力一次又一次对撞,冲击,段天鹏的双脚也一点点沉入地面之下,如同一颗正在不断砸入大地之中的人形钉子。 段天鹏也在想尽办法为自己解困,用勉强还能活动的手肘轰击彭馆主的胸膛。 每一次轰击,都伴随着一声沉闷巨响。 彭馆主的身体,从被肘击处的胸膛开始,便如剧烈起伏的波浪一般动荡不止。 任何一击,至少都是能给他身体以重创,甚至是致命的级别。 但他的双手就是死死的箍在段天鹏的双肩处,就是不松手。 死也不松手! 从段天鹏的话语中,分明可以感觉到,他的情绪正在快速从愤怒到惊慌。 “疯了……疯了……” “松手……松手……” “你tm快给我松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弱,轰击的力度越来越小。 这不仅有彭馆主燃烧生命给他带来的剧烈消耗,耿煊扔出的那些毒性微弱,伤害也不甚大,但数量可观的飞刀却同样功不可没。 甚至,因为段天鹏的无暇处理,身体在与彭馆主的拉锯中快速消耗。 每一柄飞刀刺入他身体的程度都更深一些,带来的直接伤害也更大一些。 同样品质,同样剂量的毒药,给他的影响也因此叠加。 让他的反应越来越迟钝。 耿煊之所以只是在旁扔飞刀,摆出一副只是掠阵骚扰,攻击依旧以彭馆主为主的姿态。 是因为他清楚,自己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 炼髓境与炼骨境看似只有一境之差,实力差距却有着天壤之别。 炼髓境强到什么程度? 身体强大的防御力,强大的生命力,连同样炼髓境的修炼者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另一位炼髓境彻底杀死! 除非一击致命,一剑枭首,一锤爆头,不然,都要慢慢磨,一点点的消耗! 不然,为何彭馆主与段天鹏两人生死战斗,却都不用兵器,而是用最原始的拳脚功夫,难道刀剑这时候变得不香了吗? 是因为寻常的刀剑技法,并不足以对炼髓境造成致命伤害。 至于能对炼髓境造成致命伤害的“战略级功法”,别说他俩没有,就是整个康乐集都没有。 而一般意义上的神兵利器,在炼髓境的战斗中,也都是非常容易损毁的消耗品。 几次对砍就能碎一地! 所以,这个时候,耿煊只展现自己在暗器一道上的天赋,以炼骨境的修为,参与到两位炼髓境的生死对抗中,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 也不会引起段天鹏更多的警觉。 可若自己表现出了在其他方面也对他有着致命威胁的能力,但又没能真正杀死对方。 段天鹏的第一目标就极可能从彭馆主转移到自己身上。 毕竟,现在身躯包括内脏基本都被轰烂,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彭馆主已经是一个“期货死人”了。 若是耿煊表现出更大的威胁,段天鹏自然也会选择先对付更具威胁的自己。 所以,耿煊只是站在旁边扔带毒的飞刀,默默充当着一个辅助战斗的“次要角色”。 只有耿煊自己知道,他扔出的那些飞刀,没有一柄是没有目的的瞎扔。 都是有用意的。 特别是段天鹏在彭馆主的舍命对抗下,根本无暇对身上中毒区域进行清理的当下。 飞刀刺入段天鹏的胸膛,肩颈,腰腹,看似凌乱没有章法,实则蕴含了耿煊精心的设计。 每一次飞刀刺入,微弱的毒性就在伤口附近潜伏下来,让他在这片区域的劲力调动无法做到流畅如意。 就像是一块块石块被扔到了本来通透没有任何阻碍的河道之中。 当耿煊将怀中最后一柄涂毒飞刀扔出,他心中轻声道: “就是现在。” 他再一次伸手摸向腰间,做出要再次取拿飞刀的假象。 可他本来就距离不远身形却瞬间变得轻盈无比,一步就来到了段天鹏身边。 就在他贴近段天鹏的瞬间,解割刀便已同时贴在了他的脖颈上,热刀入牛油一般,快速向里切入。 原本在与彭馆主那即将燃尽的劲力做最后对抗的段天鹏,瞬间怒目圆睁,周身劲力瞬间调转方向,立刻就要向脖颈处涌来。 但,本该念出即至的劲力在经过那些有着微弱毒性的伤口区域时,都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这让它们没能第一时间抵达,并将段天鹏的脖颈加固成“铜浇铁铸”的防线。 耿煊就利用这短暂的空隙,成功将一个炼髓境强者的脑袋切了下来。 过程虽然很顺利,但在看着稍后抵达的磅礴劲力挟着段天鹏满腔热血,将他孤零零的脑袋如喷泉般高高的顶上天空,落在数十步外的草丛中,耿煊心中依旧有些心有余悸。 因为就在解割刀才切入段天鹏脖颈处的皮肤时,他便有种刀刃被“咬”住的感觉。 解割刀周围的皮肤和肌肉,似乎活过来一般。 耿煊是靠着大师境解割术“无间入有间”的技巧,这才赶在周身劲力抵达之前,寻到破绽,成功段天鹏的脑袋从脖子上切了下来。 身体已经烂得仿佛一块破布的彭馆主气若游丝,见到这一幕,沾满鲜血的嘴角微微一弯,笑了。 “师弟,好样的!” 已经决定立刻跑路的耿煊见彭馆主居然还有一口气在,也没有多想,顺手就将他挟在手中,快步向外走去。 刚走出大门,他就吓了一跳。 樊大馆主正在快速向他这里冲来。 虽然有彭馆主的师姐在旁边骚扰阻挡,耿煊也是毫不犹豫的撒腿就跑。 好在事先功课做得充足,很快就来到距离最近的一处地道入口。 当耿煊跃入石亭,一脚踢开中央石桌,跃入黑咕隆咚的井口,他悬着的心悄然落地。 “嘭!” 双脚落地,低沉的声响中,耿煊很快钻入一侧隧洞之内,快速向前冲出一段距离。 他在一处岔口处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向前逃。 在这里,即便是樊大馆主这样的强者,耿煊也有信心与之周旋一二。 而且,这里既可以看到与石亭相通的入口处的情况,周围也有多条隧洞交汇,是最理想的观望形式之地。 无论樊大馆主从哪一个方向过来,他都可以从容走脱。 这反倒比随便选一条隧洞钻进去更加稳妥。 耿煊将手中彭馆主轻轻放下,轻声道:“师兄,师兄?” 彭馆主已经闭上了双眼,呼吸也没有了,或者说,脖子以下的身体,基本已经全烂了。 但耿煊确定他还没有完全死透,因为他头顶的红名还在,并没有消失。 耿煊想了想,伸手按在彭馆主额头,一股不轻不重的劲力从手掌涌出,“刺入”他的大脑之内。 下一刻,便见彭馆主眼皮之下的眼珠轻轻动了起来,睁开了双眼。 也不知他看见还是没看见,只睁开了一会儿,眼睛便又重新闭上,气若游丝的道:“师弟?我还没死透吗?” “嗯。” “那你帮我一下吧,等死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早结束早好。” 耿煊听不出说出这话的他心中究竟是什么情绪,因为他发出的声音都不是正常说话的声音,只是嘴巴在一张一合,向外吐气。 (本章完) 第78章 有所不为 第78章 有所不为 耿煊没有动手,而是问:“师兄,你疼吗?” “不疼……没感觉。”彭馆主微眯着眼,嘴巴轻轻的一张一合。 “那,等一会儿也是可以的吧?”耿煊也把声音放得很轻。 彭馆主闻言,再度睁开了眼睛,看向耿煊,似乎有些惊讶。 “为……何?” “想和师兄说说话。”耿煊道。 “……为何?”彭馆主又问。 “咱们已是师兄弟,可直到现在,都还没正经说上两句呢。” 彭馆主一怔,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咧了咧,似乎想做个笑脸,但现在的他神色的变化很淡很轻,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说什么?” “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彭馆主眨了眨眼睛,喃喃道:“随便说啊?” 他忽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定定的看着隧洞顶处的黑暗,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 “知道我全名吗?” “不知。” 彭馆主嘴唇一张一合,如呓语说了起来。 “我叫彭顺,名字是我爷爷取的,当时他已在康乐集站稳了脚,却也遇到了很多危险,付出了很多代价。 给我取名彭顺,就是希望我能顺顺利利过完一生。 我也没辜负这个名字,在我爹去世之前,过得都挺顺利。 ……在他去世之后,其实也挺顺利的,顺理成章的成为坐馆,具体的事情,不管是武馆的,还是康乐集的,都有人替我劳心,轻松得很。 师姐却说我,到死都只是个没吃过苦、没吃过亏的富家公子,没有一个真正人修行人该有的心性的。 她说这话,我其实挺不开心的。” 说到这里,彭顺停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道: “这次,我把一辈子该吃的苦和亏都吃了,总该补足了吧……呼呼呼” 说了句自认为有趣的玩笑话,彭顺似乎想要笑一笑,结果却变成了张嘴往外呼呼吹气。 “这次说要与姓樊的碰一碰,其实最开始我并没有这心思。 我甚至压根没想那么多,也不知道姓樊的做的许多事都是有预谋的,他说要把周边里坊的人拖下水对抗无忧宫,做就是了。 说起来我和周边里坊的关系也不差,这些年来武馆修炼的里坊子弟可不少! 可我怎么又起了这心思呢? ……我想想,我想想啊……” “想起来了,是姓荆的,和姓顾的这两个老货撺掇的! 他们找上我,说樊綦的野心,想要用咱们康乐集的人命做台阶,咱们康乐集的老人不能坐以待毙…… 我一开始,其实是无所谓的,这世上谁没点野心呢,可架不住他们三天两头的念叨,我也就答应了。 我还张罗着提供场地,把从我爷爷开始就在集里笼络的一些人脉也都用了起来……” “师姐没说错,我就是个蠢货啊! 我爷爷,我爹辛辛苦苦拼出来的家业,就这么被我败光了! ~~~呜呜呜——” 说到最后,彭顺嘴里发出轻轻的呜呜声,似乎想要在哭泣。 但现在的已经无法流泪,只是因为炼髓有成,脑髓又没有遭到重创,其中残留的生命元气还没有散干净。 这才让他吊着最后一口气没有散尽,还能勉强说话和思考。 也因为这个原因,面对炼髓境的强者,即便是将之枭首,身首分离,也无法令其立刻死亡。 不过,要为其画上句号,方法也非常简单,只需要在枭首断头的一击中顺带着将劲力灌入其大脑即可。 无论是这股外来劲力与内生劲力在大脑中来一场碰撞,还是不受任何阻拦的在大脑深处来个爆破,都能令其大脑瞬间变成一团浆糊,彻底死亡。 耿煊为了能够第一时间收获到段坐馆死亡之后的红运,在断其头的同时,自然也就用上了这样的技巧。 耿煊心中一边惊叹于炼髓境修炼者强大的生命力,一边安静的听着彭顺忏悔般的临终讲述。 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一凛,扭头看向左侧一条隧洞。 他分明看见,就在距离大约五六十步的远处,也是这条弯曲隧洞视线能及的尽头,一团醒目的红气出现。 有人来了! 耿煊一手提起彭顺,做好了冲入另一条隧洞的准备。 原本还在轻声呜咽的彭顺立刻停止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血液的流动,安安静静如同一具真正的尸体。 不过,就在耿煊准备行动之时,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清了那出现之人的身形轮廓,随着其再向前数步,更是看清了其人面目。 不是樊綦樊大馆主,而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女子,那位常年守在传法楼,能与樊綦对峙而没怎么落在下风的师姐。 走在昏暗隧洞中,女子速度并不是太快,她似乎在一边行走,一边辨识着什么。 当她走到距离耿煊二人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顿住脚步。 下一刻,便已来到耿煊二人两步之外。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耿煊手中已经是一团烂肉的彭顺身上,过了片刻,她才看向耿煊。 “你怎么还在这里?” 耿煊还没来得及说话,被他提在手中已和尸体没有不同,只有大脑还有微弱活性的彭顺再一次开口了,似乎情绪还颇为激动。 “师姐?师姐?你是师姐?” 说着还努力睁开了已经浑浊得宛如死鱼一般的眼睛。 女子一脸惊愕,直接来到耿煊身旁,伸手将彭顺抢入手中。 女子将彭顺轻轻放在地上,手中多出个引火的木棍,在空中轻轻一挥,燃起一团暖红的火焰。 火焰照亮了彭顺浑浊死寂的双眼,也照亮了她的脸。 “真是师姐……死前还能看到你,真好,真好……” 彭顺喃喃着。 其实,此刻的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轮廓和暖红的光,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而且,就连这种状态,也在以可见的速度消失。 要不了多久,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女子的神色却很是平静,只是伸手在彭顺的脸颊上轻轻抚弄,就像是母亲在呵护着即将入睡的孩子。 嘴里还说着有些刻薄的话。 “你怎么还没死?以你的心性,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求人送你上路吗?” 彭顺咧咧嘴,似乎有些小骄傲。 “我这次吃了这么多苦,心性怎么也该有点成长啊……就想和师弟多说说话,没想还等到了师姐,真好。” “你们都说了什么?”女子轻声问。 若只是听她的语气和随口问出的话,忽略其他,真会让人以为这就只是一次再寻常普通不过的家常。 彭顺却没有继续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道: “师姐,对不起。” 女子道: “这话你留着去下面见到你爹,你爷爷的时候再说吧,你对不起的是他们,不是我。 不过,你也不要太自责,武馆我替你保下来了。 只要我没死,樊綦不会再拿武馆怎么样。” “谢谢师姐……你要离开康乐集吗?” “嗯。” “去哪儿?” “元京。” 彭顺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问:“去找师兄吗?” “嗯。” “您见到他,也替我说声对不起啊。” “好。” 女子应了一声。 好一会儿,见彭顺不再说话,她轻声道:“师弟?” “……嗯……” “你还想说点什么吗?” “……没了……” 彭顺只勉强说了两字,便又没声了,张嘴似乎已经变得非常困难,甚至无法做到。 女子伸手按在彭顺头顶,感受着其大脑内还残留着些许活性。 对旁边的耿煊求助道:“你来吧,我有些下不去手。” 说着便起身让到了一边。 耿煊蹲下,伸手按在彭顺头顶,掌心劲力轻轻一吐,彭顺大脑内顽强残留的最后一丝生机彻底熄灭。 耿煊便见,一团红气向自己眉心飞来。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第一次,耿煊做出了另一种选择。 “否。” 随即,耿煊仿佛看见,一团萦绕在眉心深处的红气徐徐消散。 看那红气的规模,若是炼化,大约能收获二十多点红运。 耿煊主动拒绝了,他却并不感觉惋惜,甚至还有些开心。 在知道自己究竟掌握着什么样的能力后,耿煊就在思考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若是按照自身收益最大化的原则,他巴不得这个世界红名之人越多越好,人均红名越浓郁越好,要是一个实力很弱的人都能给他提供不菲红运,那才叫好呢! 一旦缺红运,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获得许多。 那样的日子,想想就美。 若是考虑的“可持续发展”、不能“涸泽而渔”,还可以暗中设计一套养蛊式的培养方式。 将人群培养成一片韭菜地,有需要就去割一茬。 从个人得利最大化这个原则出发,耿煊很容易就想到了一整套对自己最有利的行为方式。 但,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和挣扎,这条路被他亲自砍断了。 他没有洁癖,并不排斥红名者死后的“余气”被自己吃掉,并将之变成自身进化的养料。 但,他也不会去营造一个比当今世道更加混乱,更加炼狱的世道。 即便再缺红运,他也不会随便逮着一群人就开宰。若只从收获红运的角度去思考,他其实大可不必如现在这般筹谋思虑,除了还没有被这世道“污染”的孩童,几乎人人头顶红名,只是浓淡的不同。 便是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也是能为他提供红运的,即便单人提供的量会少一些,但只要杀得够多,收入的红运依然刷刷往上涨。 比现在省心省力多了。 杀一千个普通人,闹出的动静都不会有死掉一个段天鹏一半那么大。 还更加容易,收获的红运也更多。 而只要他将猎杀的范围扩大,不局限于康乐集这一隅之地,分散到整个元州范围内,一路边走边杀,甚至都不会溅起丁点波澜。 也绝不会有人来替这些普通人给自己降下“劫数反噬”。 柿子挑软的捏,捡最容易的目标下手,这才是正确的红运获取方式。 现在这种强啃硬骨头的方式,反而是走了“歧路”。 可在耿煊这里,这同样不是一个选择题。 他很自然的就走了“歧路”,舍“正确方式”于不顾。 他打心底里认为,掌握着如此逆天能力的自己,有着让这个世道越变越好的责任跟义务。 这就是自己的使命。 因为这样的本心,耿煊理所当然的觉得,并不是所有被捕获的“余气”,自己都只有吃掉这一种选择。 偶尔,我也有选择不吃的权利。 关键在于“我想”或者“不想”。 现在,耿煊第一次动用说“不”的权利。 在他看来,这件事的意义,甚至超越了舍掉这团红气本身。 …… 女子将彭顺的尸体提在手中,对耿煊道:“这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说着,她便要迈步往来时的那条隧洞走去。 见她要走,耿煊赶紧唤道: “师姐!” 女子身形僵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应下这个称呼,在她看来,彭顺这段时间所做之事都太过儿戏,当然也包括代父收徒这件事。 不过,她想到了“苏瑞良”今日的表现,终是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耿煊,问: “还有事?” “还不知师姐如何称呼?” “徐娇。” “听刚才您与彭师兄的谈话,咱们还有个师兄?”耿煊又问。 徐娇皱了皱眉,问:“你到底想问什么?” 耿煊坦诚道: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我的师兄师姐都有哪些。 ……我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这次我把樊綦算是得罪狠了。 康乐集已经没有了我的立足之地,以前的那些关系,也都毁了……” 说到这里,他没再继续往下说,但徐娇却大约理解了这位“苏师弟”的心理。 说得功利一点,现在对他而言,最有价值的很可能就是“武馆亲传”这个身份了。 现在有机会,他当然要更详细的了解一下。 看透了“苏瑞良”这层心思的徐娇并不反感,反而面前这位主动凑上来的“师弟”更顺眼了一些。 她也就不介意多说两句。 “咱们师父,也就是彭顺的父亲收了不少弟子,但真正被彭顺认可的,也就我这个师姐,和另一位师兄……现在应该还要算上你这个师弟。 那位师兄名叫韩建,十几年前就离开了康乐集,去了元京……” 徐娇走了。 耿煊脑海中还在想着她讲述的一些师门情况。 从她的讲述中,耿煊对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师父”,也就是彭顺那已经死了十几年的父亲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那是一个狠人。 心狠手辣的那个“狠”。 他收了不少弟子,但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收这许多弟子,而是要收一批有天赋,有能力,关系又足够亲近的“工具人”。 他收这些么多“工具人”的目的,既不是培养更多高端武力,也不是为了更好的管理武馆。 而是另一个原因,试炼功法。 在外人看不见的角落,在彭顺的父亲担任馆主的时候,他肩负着一项外人不知道的重要使命。 那就是将最核心的炼髓功法、从彭顺爷爷那里传下来的“焚燃劲”改换成新淘来的“万钧劲”。 对于彭顺的爷爷和父亲而言,基业草创时期,能够更快入门,更快强大起来的“焚燃劲”是最合适的。 短命,透支潜力,都不能算是缺点,只能说是“更快入门、更快强大”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到了彭顺这一代,这缺点就变得致命起来。 他们已经不想要这代价了。 于是想尽办法,终于让他们搞到一门“万钧劲”。 可这门功法,同样存在缺点。 其中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入门极难,若是失败,很大可能危及生命,或者对修炼者造成根本性的损伤。 最安全的做法,是需要一位已经凭借万钧劲踏入炼髓境的领路人在旁引导带路。 可问题来了。 当时的武馆,还不存在这样一位“引路人”,只有一本讲述“万钧劲”应该如何修炼的书册。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彭顺的父亲用了一个很简单的方法。 招收许多弟子,然后将隐去“风险提示”的“万钧劲”赐给他们,让他们用生命去尝试。 于是,这些弟子稀里糊涂成了“探路先锋”。 死的死,残的残,废的废。 而数学原理已经说明,只要样本足够多,再低的成功率,最终都必然有人会成功。 当死掉、残掉,废掉的弟子足够多,也终于有人成功走到了“对岸”。 这人便是徐娇与彭顺口中的“师兄”韩建。 成功走到“对岸”的韩建很快又做了两件事,一是引导徐娇掌握万钧劲的入门。 二是在完成对徐娇的引导后,又完成了对彭顺的引导入门。 自此,计划完成。 做完这些,可以说是居功至伟,名义上的师兄,实际上在徐娇、彭顺二人的修炼路上,扮演着师父角色的韩建离开了康乐集。 具体原因,徐娇没说,她也确实不知道,只能猜测这是韩建与彭顺父亲之间达成了某个协议。 而就在韩建离开康乐集后没几年,彭顺父亲去世,彭顺接掌武馆。 徐娇将“师门”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遍,却是一点都没有为尊者讳的意思。 在她口中,她的师父,彭顺的父亲,简直就是个坏到骨头都在流脓的大坏蛋。 她直言不讳,彭顺的死亡她虽然也有些遗憾难过,但其实也有种解脱的感觉。 耿煊心中回想着这些“师门”故事,一边走入一条昏暗的隧洞之内。 康乐集地下的隧洞网络错综复杂,若是第一次进入的陌生区域,很容易就能让人迷失方向。 但对耿煊来说,不需要刻意而为,他就知道接近常平坊应该选择哪个方向,哪条隧洞。 不知不觉间,沿途已经遭遇了多条岔道,来到一段此前没有到过的陌生区域。 就在这时,耿煊瞥见远处一团团红气攒动。 见此情景,耿煊就想退避。 在这昏暗的地下隧洞,他目力上的优势本来就极大,那顶在每人头顶的红名,更是有着指路灯塔一般的效果。 远远见到这一幕的耿煊,避到了后方一个岔路口的隐蔽处藏了起来。 虽然这群人大概率不会对他带来威胁,但此刻耿煊却只想少生事。 就在他藏在暗处,准备默默等待这群人经过并离开之时,远远瞥见这些人相貌的耿煊却愣住了。 ——这些人没有举火把,也没有交流,但在耿煊眼中,却把从数十步外经过的他们看得颇为清楚。 这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曾出现在武馆石室之内,接受过彭顺以及另外两位坐馆召见的修炼者们。 罗青,梁骏,王襞,徐粦四人没有一个落下,全都在这里。 耿煊和当时记忆中的人数和人脸对照了一下,惊奇的发现,人数上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人脸上也没有一个出错。 在这么个鬼地方看见这么一群熟人,耿煊第一感觉就非常奇妙。 他心中念头飞转,隐约已经意识到了原因。 就在这群人即将经过,消失在隧洞另一端之时,藏匿在另一条隧洞内的耿煊轻声开口。 “罗青。” 这声音虽轻,可在死寂的地下隧洞,却如同一颗炸雷般,同时在周围每一个人的耳中响起。 原本还勉强有序的人群,瞬间就变得骚动混乱至极。 有人胡乱奔跑,似乎想要寻找掩体。 有人则如被恶鬼缠身一般,四处乱转,四处乱看,嘴里一边嘟嘟囔囔的喊话。 “谁?” “是谁?” “谁在那里说话?” “……” 见这群人乱糟糟惊慌失措的模样,为了避免把这些人吓出毛病来,耿煊的声音刻意收敛了许多。 冲着距离最近的“老熟人”喊道: “罗青,是我。” 这一次,明显可见罗青愣了一下,便呵斥道:“安静,不要吵!” 等其他人全部闭嘴,他这才大步朝着耿煊藏身的隧洞走来。 很快,他就已来到耿煊身前不远处,看着面前模糊的人形轮廓,低声道:“苏瑞良?” “是我。”耿煊道。 “你怎么在这?” “你们怎么在这?”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询问。 (本章完) 第79章 安置 第79章 安置 “你先说。”耿煊道。 罗青立刻问:“你把段天鹏杀了?” 耿煊道:“侥幸,主要还是彭馆主出的力。” “嘶——” 罗青震惊得狠抽了一口凉气,说话都结巴了。 即便彭馆主才是主力,“苏瑞良”只是个捡人头的,这也非常恐怖了。 “你……你……你还杀了几十个护卫?” 耿煊心中默默数了一下,摇头道:“谣言。” 罗青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总共也就十八个,便是算上段天鹏,也才十九人而已,哪有几十个那么多。” “……”罗青。 “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耿煊问。 “……没了。”罗青。 “那现在换我问你……你们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罗青道:“昨天你让我们离开武馆,是不是就已经知道樊大馆主他们今天要对武馆动手?” 耿煊摇头道:“不是,只是觉得没必要把你们卷进来,只能说你们运气不错。” “……” 不管心中如何想,罗青最终还是相信了这套说辞。 对耿煊解释道: “那应该是我想多了,回去后我和梁骏他们几个商议,还以为是你察觉到了什么,通过那种方式对我们进行隐晦的提醒呢。” “不过,也幸得如此,从昨天回去后,我们就做了一些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 “就是遭遇突发危险,逃生保命的准备啊。” “……继续。” “在做这些准备时,我们还是很有分寸的,落在其他人眼中,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可我们的一些动作落在了当时在石室内见过面的其他几个人眼中,他们就觉得我们有些异常。” “我们只是想多准备些保命求生的后手,可他们这些人却都以为我们要做些对他们不利的事,甚至有人说我们会去樊大馆主那里告密! 昨天晚上,我们四个就被他们一群人全部堵在了我家里。” 说到这里,罗青的语气都变重了些,显然还有些情绪在里面。 “在他们的逼问下,我们说出了原因,但他们却偏偏不信。 最后好说歹说,我们答应在今天之内都不再单独活动,和他们待在一起,他们也不对我们采取更多措施。 原想着等你入馆仪式结束后便来找你对质,解开此结。 为此,他们还安排了两个人等在武馆外面。 ……也幸亏他们做了这样的安排。 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一群人从武馆里面慌不择路的跑了出来。 他们用了一些手段,就分别从两个人口中知道了差不多的消息。 ……他们把这些消息传回来后,所有人都吓傻了。 大伙都担心会被迁怒,根本不敢在地上多留,通过其中一个地道就来了下面。” 听着罗青简单的讲述,耿煊大约明白了怎么回事。 同时,他也好奇另一件事。 “从那些逃出来的观礼人口中,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他们说段天鹏带人突袭武馆,樊大馆主本来想和段天鹏二打一,以最快的速度杀掉彭馆主,却被一个女人绊住了脚,只能眼睁睁看着段天鹏和彭馆主斗了个两败俱伤。 最后让你捡了便宜,把段天鹏的脑袋砍了下来,还有几十个黑袍护卫都死在了你手里。 最后那女子在离开前还威胁了樊大馆主,让他不敢随便处置武馆那些人,有火发不出来。 ……我们当时都担心他会拿我们撒气,这也是我们不敢在上面停留,立刻就躲到下面来的重要原因。” 耿煊瞥了罗青身后一眼,那群原本还离得比较远的人,已经慢慢接近到了罗青身后不远处。 安静的听着两人的交谈。 一开始,他们还在原地没往这边动。 有些天性机警的,甚至做出了事有不谐,立刻就往远处跑的准备。 不过,在他与罗青说了两句话之后,他们就慢慢的向这个方向靠近了过来。 在这昏暗寂静的隧洞内,他和罗青虽然都没有大声说话,但却足够这些人清晰的听入耳中。 所以,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耿煊能够清晰的看到,这些人脸上那震惊又复杂神色。 他甚至能从很多人脸上,看出愤恨和埋怨的神色。 他们以为耿煊和他们一样,在这样的环境无法看清,所以他们脸上很自然就流露出了对他的真实情绪。 相比于耿煊那夸张到有些不真实的实力,他们最在意的,其实是耿煊对他们的“连累”。 他们或许觉得,自己忽然落到这个田地,都是耿煊害的。 耿煊从他们的神色中读出了这样的意思,但他对此却浑不在意,反倒是另一件事,更让他好奇。 “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罗青道:“这里距离我们下来的入口太近,都觉得不安全,就想走得更远一些,找个更合适的地方呆着。” “然后呢?”耿煊问。 “我们现在还没想那么远。” “这下面没吃没喝,你们便是再能熬,又能待上几天? 何况,你们也应该知道,这下面也并不安全,你们这么昏头乱走,也是很危险的。” 罗青没答话,后面一人开口了。 “不知苏兄又有什么高见?” 语气之中,挑衅的意味不要太浓。 耿煊看过去,这人脸上也是一副“我就是看你不爽”的表情。 这倒是个知行合一的。 也不怕“苏兄”在这里给他表演一套“弱肉强食”的拳法。 耿煊却不受这激,语气真诚的道: “大家多少也都是受了我的连累,正好我对这片区域有些了解,你们就别昏头乱走了,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那里不仅地方僻静,适合你们藏身,还有一口地下泉……我以前也在这下面做了一些准备,备了一些米粮,这些我都交给你们。 我想有了这些,能让你们在下面呆得更自在些,这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苏兄还真是好心!”那人回道。 只是那语气,要多欠抽就有多欠抽。 耿煊淡淡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具体如何选择,还在你们自己……要跟我去的,就自己跟上来,我就不招呼了。” 说罢,转身便走。 距离最近的罗青怔了一下,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而几乎就在同时,人群中又窜出三道身影,快步追到了罗青身后。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梁骏,王襞,徐粦三人。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莫名感觉心慌。似乎有一个急迫的声音正在心底催促,让他们赶快做出选择。 很快,一道有一道身影窜出,朝着正在快速远去的脚步声追了过去。 随着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内心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当留在原地不动的人数降低到个位数之后,便是自诩心志最坚,对“苏瑞良”的埋怨也最深的,也都放弃了无谓的坚持,快步跟上了前面的大部队。 在这伸手连五指都很难看清的地下,没有人敢离开大部队单独行动。 别说单独行动,便是数人结成一个小团体行动,都是所有人内心都在极力避免的一种选择。 这是从来没有人挑明,但所有人都遵守的默契。 这不是因为他人的依赖,恰好相反,这是源于对他人的疑虑和不信任。 不只是这如迷宫一般的隧洞网络本身蕴藏着危险,身旁的同伴,同样可能是给与致命一击的人。 群体的人数越多,团队规模越大,每人心中的这份担忧才能被尽可能的“稀释”掉。 …… “好了,就是这里。” 耿煊站在一处三条隧洞交汇,面积大约有四五十平米的空间内,对默默跟在身后的罗青、梁骏等人道。 在他身前的岩壁上,正有一缕缕清澈的水流从石缝中渗出,汇入旁边贴墙的一个小潭中。 “这里距离你们下来的入口足够远,据我所知,附近也没有什么出口,只要你们自己不乱来,作为你们在这下面的栖身之地,已经足够了。” “好了,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们取点东西。” 说罢,他扭头便走入其中一条隧洞之内。 跟在他身后的梁骏、王襞二人正要追赶,可当他们紧跟着进入隧洞时,既看不见“苏瑞良”的身影,也听不见他远去的声音,仿佛忽然就消失了一般。 两人麻着胆子向前寻了一段距离,没有任何收获,最后终于在看见一个岔口时折返而回。 “人不见了?” “跟丢了?” “咱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真听他的安排?” “你也可以自己走啊,脚在你自己身上,又没人绑着你!” “……” 众人七嘴八舌,有人抱怨,有人发牢骚,有人明里暗里表示对“苏瑞良”的不信任,也有人对这些牢骚抱怨表示不满。 一个个阴阳怪气,针锋相对,场面居然一点都不冷清,很是热闹。 而就在这群人聊得火热之时,从另一条隧洞内传来的脚步声让众人闭上了嘴。 原本随意坐在地上的他们一个个机警的站了起来,聚集在一起,盯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道熟悉的声音钻出隧洞,进入他们的耳中。 “是我。” 接着便是接连数道重物落地的声音。 当他们聚到那一大堆物资附近时,“苏瑞良”的身影已经再次远去无踪。 “肉,这一袋全是熏肉。” “这是米。” “两大袋面粉。” “盐……铁锅……木炭……” “……” 随着众人小心将一个个巨大的包裹打开,始终悬着的一颗心莫名踏实了很多。 …… 将从定星堂据点厨房之内搜刮到的各种物资交到罗青这些人手中,耿煊便没再停留,径直回了常平坊。 刚才,在与罗青交谈期间,一个想法从他心中冒了出来。 不过,耿煊现在却并没有将这想法付诸行动的兴趣。 至少,现在没有。 现在,他只想抓紧时间把炼骨境的修为再往上提一提,尽可能将更多红运变成自身修为实力。 然后,等待秋猎的到来。 其他的,都要等到秋猎结束之后再做考虑。 何况,现在自己刚在康乐集闹出这么大动静,也确实不适合再弄出一个新的“热点”。 得先让康乐集先“恢复”一下再说。 而且,因为自己在武馆内的那一通肆意杀戮,一个坐馆都死在了自己手中,耿煊觉得,只要樊綦不傻,一定会有不少发现。 这个时候,“苏瑞良”若再继续搞事,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冷藏”一段时间。 …… 事实证明,耿煊的顾虑是对的。 康乐集。 云祥居。 一队队黑袍护卫将云祥居周围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飞鸟难进。 里面的住客在严格盘查之后,都被驱赶了出去。 一楼,两个老人像是犯错被罚的孩子,贴墙站在那里。 老妪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老头勉强还保持了镇定,回答着面前之人的问话。 “东……东家的事,我们确实不了解……” 老头口中没说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樊綦虽然有些失望,却也不认为老头隐瞒了什么。 他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念想,试上一试。 他踱步走出云祥居,往旁边小院走去。 进入小院前,他扭头看了看将云祥居围得水泄不通的黑袍护卫,挥了挥手,对距离最近的一个疤脸男子道: “让人都散了吧,你们现在把声势搞得越大,只会越发让人笑话。” 疤脸男子低声道:“把这店封了?” 樊綦摇头道:“封什么封,让他们继续开着,把那老头老妪都放了,别为难他们,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只能拿他们撒气呢。” 说罢,便大步进入小院之内。 而大约就在半个小时之后,樊綦站在书房之内,看着面前一个直通地下深处,黑洞洞的入口。 有人想要进去探一探,却被樊綦阻止了。 他甚至没有再在这小院多留,让黑袍护卫尽数散去之后,他也转身而去。 片刻之后,樊綦回到了康乐馆,进入正下面的地下黑市之内。 他目标明确,来到一处店门外。 仰头看了看店名,便迈步进入其内。 【妙艺馆】 (本章完) 第80章 各方反应 第80章 各方反应 樊綦迈步进入妙艺馆内,他随意四处打量。 店内只有一个相貌年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坐在柜台一角盯着手中一本书看。 见他进来,也只是很随意的看了一眼,便再次盯着手中书本,一边问:“客人需要什么?” 樊綦走到他旁边,好奇到底是本什么书,看得这么认真。 可年轻人就像是额头也长了眼睛似的,立刻便将手中书本合上,塞进柜台下的抽屉里,看向樊綦,再次问道:“客人需要什么?” 他的动作虽快,可樊綦敏锐的目光却已经捕捉到了两个线条勾勒出的人体抵死纠缠在一起的画面。 他心中了然,道:“我找你爷爷。” 年轻人抬眼又看了他一眼,便大声道:“爷爷。” “嗯?”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屋传来。 “客人要见你。” “嗯。” 脚步声轻响,一只干枯的手掀开竹帘,从后屋走了出来。 一个体型干瘦的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微眯着双眼,看向樊綦。 此人自然便是妙艺馆的掌柜,鲁妙手。 在看清“来客”模样的瞬间,鲁妙手便是一愣,继而神色一变,不悦道:“樊綦,你来作甚?” 樊綦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大步从鲁妙手身侧走过,走入后屋。 鲁妙手没有阻拦,只是不快的哼了一声,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屋后,鲁妙手反手便将木门关上。 樊綦已经很不见外的在一张凳子上坐下,他盯着旁边靠墙桌上摆放着的一堆坛坛罐罐,里面装着各种不知名的药粉药液,无视老人如钉子一般的目光,问道: “没打扰到你配毒吧?” “既然知道打扰,你还来?”鲁妙手话中带刺,冷冷的道。 樊綦收回随意乱看的目光,看向鲁妙手,正色道:“我有话问你。” 鲁妙手盯着他,不说话。 “苏瑞良,你认识吧?”樊綦问。 鲁妙手不说话,只是眼神定定的盯着他。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认识。”樊綦点头。 鲁妙手终于再次开口,道: “你来康乐集的第一天,就说妙艺馆的事你不管,其他事我别管……怎么,你樊大馆主说话当放屁啊?” “这次情况不一样。”樊綦沉声道。 鲁妙手反刺道:“人只要活着,遇到的情况随时都会不一样——呵,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康乐集的天塌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樊綦盯着鲁妙手,狠狠平复了一下情绪,决定不再与这个老东西做任何无谓的纠缠。 直接道: “就在刚才,苏瑞良利用你给他配制的毒药,砍了段天鹏的头!” 鲁妙手立刻叫道:“不可能,你别诈我,能毒杀炼髓境的毒药,他想买,也得我这有的卖啊!” “怎么又没得卖了?不都说只要拿出一千两,就能买一份么?” “你真要让我说出来吗? 你会不会做生意? 这商家惯用的手段,你看不出来啊?!” “我不与你胡搅蛮缠,你也别跟我耍浑,到时候自会有人来治你。 ……你也别以为我是在使诈,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现在基本可以确认,前些天把无忧宫定星堂的人全部灭掉的人,也是这个苏瑞良! 今天是我好声好气的来询问你,你不配合就算了。 只希望等几天无忧宫的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你也能像今天这么硬气!” 一口气说完这些的樊綦豁然起身,伸手掸了掸腿侧长袍,朗声道:“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了。 看他那模样,似乎并不稀罕能从他嘴里挖出一些所谓“苏瑞良的信息”。 樊綦走了。 鲁妙手一个人坐在那里,愣愣的发了一会儿呆。 忽然,他一只干枯的手掌狠狠的拍在桌上,震得一桌坛坛罐罐当啷作响。 “畜生啊!” 他这一声骂,那叫一个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却不知他骂的究竟是来去匆匆的樊綦,还是某个把他这个已到人生暮年的老人家硬拽进泥坑中的混蛋。 发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鲁妙手起身往外走去。 青年正盯着手中画册想入非非,眼红耳热,血脉贲张,忽然被一巴掌狠狠的拍在后脑勺。 他猛地惊醒,利索的将画册塞入下方抽屉,笔直的站在柜台后,一副忠于职守的模样。 鲁妙手却毫不留情的破口骂道: “能被几条线就勾的迷了神志的东西,你瞧瞧你有什么出息,有能耐你从外面给我带个真的回来,我亲自给你们铺床叠被!” “那你也得给我出去的机会啊。”青年咕哝。 “什么?” “没……没什么。”青年忙道。 “你还杵着干什么,赶快过来帮忙!”鲁妙手又骂道。 “啊……爷爷,你收这些东西干什么?” 青年见鲁妙手正将货架上的东西不分青红皂白的全搂在一个木箱里,一脸震惊的道。 “没看出来,老子这是准备搬家跑路啊! ……你不是怪我不给你出去的机会么,现在机会来了,你好好享受吧。”鲁妙手一边收拾,嘴里一边骂骂咧咧。 “跑……跑路?为什么?” 鲁妙手忽然停下,盯着自己的孙子看了一会儿,问: “你介不介意被人敲断胳膊腿,抠掉眼睛舌头,趴在路边向狗一样乞讨? 又或者,把你那烦恼根割掉,专门去伺候人?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就不折腾,安心在这里等着。” 青年跳起来,赶紧去旁边取了一个空木箱,嚷道:“跑,跑,跑……” …… 次日,清晨。 早起的樊綦刚来到康乐馆,就有人来向他禀报。 “妙艺馆爷孙连夜溜了?” “是。” “那妙艺馆现在什么情况?” “已经搬空了。” “嗯。” 樊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从他脸上神色来看,似乎并不为这个消息感到吃惊。 这时,禀报者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另外,我们发现,因为妙艺馆的忽然消失,让下面其他店家都有些惊慌,生怕有他们不知道的危险临近。 我们猜测,接下来一段时间,下面黑市会比较萧条,随着经营者的减少,甚至可能会彻底歇业一阵。” 樊綦顿了顿,道:“歇业就歇业吧,正好把下面的人手都收上来……咱们昨天损失了不少人,需得赶快补充。” 就在这时,又有人前来禀报: “大馆主,荆会长、顾大匠在门外求见。” “求什么见,他们现在还是坐馆呢,这康乐馆就是他们的家,让他们赶快进来。” “……他们一定要请您出去。” 樊綦渐渐回味过来,盯着禀报者,问:“有什么古怪?” 禀报者不说,只是道:“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樊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当他走到康乐馆的大门前,看见外面街道上的场景,先是一愣,而后大笑着走了出去。 却见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而在康乐馆大门的正前方,也是所有人此刻都盯着的地方。 正有两人站在那里,特别的是,两人都只穿了一条亵裤,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寸缕,脚下也都是光着的。 他们看到樊綦出现在大门口,纷纷露出一脸沉痛的表情。 两人纷纷半跪在地,自责的道: “大馆主,因为彭顺那厮的蛊惑,我们做了一些愚蠢的事,今天特意来向您请罪,请您责罚!” 两人话才说完,旁边立刻有两个人分别捧着一个木盘走到樊綦身旁,每个木盘里都搁着一根看上去就吓人的铁鞭。 看着盘中铁鞭上那些看上去就令人胆寒的细节,樊綦心中暗赞,谁说康乐集的坐馆都是些不读书的粗人来着? 这出源自元帝时期的戏码,不就还原得很好么? 连武器细节都考究得这么准确! 既然是戏码,他樊綦自然也要代入自己的角色演下去,不然,难道真用这一下就能敲死人的铁鞭行刑不成? 他大笑着上前,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将两人扶了起来,一手一个,拉着就往康乐馆里大步走去。 若非他手里拉着的是两个胸毛胡子一大把的老爷们,这场景真的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 回家后,耿煊本来还想着要如何跟婶子曾柔还有陈荣山解释自己昨晚夜不归宿之事。 他很确定,这件事常平坊里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们两个必然是知道的。 但,无论是让陈小钰喊自己过去吃晚饭的曾柔,还是稍后返家的陈荣山以及陈铮,都没有提及此事。 ——自从上次因为无忧宫定星堂的乱子,陈荣山将陈铮接回来之后,陈铮就再也没有去过武馆,而是带着其他队员,在老猎队的带领下在赤乌山外围游猎,每天也都是早出晚归。 既然陈家人默契的不提此事,耿煊也乐得轻松。 饭后。 回屋的耿煊抱起一坛药酒就往肚里灌,直到装了满肚子的药酒,这才靠躺在床上,闭目梳理起来。 因为一口气喝酒太多,肚子有点撑得难受,耿煊也忍了。 反正身体强悍,很快随着酒中药力散入体内,这种状态就会迅速缓解。 不是他喝酒有瘾,而是耿煊明白,越往后,自己要用这些药酒当做辅修资源,就会变得越发困难。 现在,为了让小成境的“缩骨法”发挥出最高的效率,让炼骨的进度最大化,每天就要干掉六斤药酒。 这勉强还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内,耿煊就想着先紧着药酒使用,尽量把补血丸、精元丹这资源留在手中,应对以后更加巨大的需求。 …… 从杀戮人数来说,这次破了无忧宫定星堂的记录。 那一次,即便算上提前杀掉的货郎、瘦子等人,总共也只杀了十六人。而这一次,把段天鹏算上,总共杀了十九人。 但从红运收益来说,这一次的收获比之上一次反倒有所不如。 除开段天鹏,其他十八人总共为他带来了308点红运的收益。 平均到每人的“贡献”,也有17点左右,这已经不少了。 只不过,与无忧宫定星堂那些人“专业人士”比起来,他们就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 凡事就怕对比。 将这两群人放在一起对比,在康乐集口碑绝对算不上好,也做了许多恶事,让人又恨又怕的黑袍护卫们,居然显得有些“眉清目秀”。 好在段天鹏这个炼髓强者为他们挣回了不少脸面,他一人便给耿煊带来了整整四十六点红运收益。 超过了畸腿丑乞丐,成为现在单人贡献之冠。 这十九人一起,总共为耿煊带来了354点红运收益。 加上此前剩下的122点,现有红运为【476】点,再创新高。 耿煊忍不住心中感慨:“这么看来,要凑足一万点,其实也并不是太难,这样的杀戮再来个三十场基本也就够了。” 当然,耿煊这也就在心中调侃一下。 小小的康乐集,是绝对承受不起这样的“厚爱”的。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 总体来说,两次大肆杀戮,红运方面的收益相差不大。 与之相比,黑运的收益相差就非常巨大。 无忧宫定星堂那次,总共给了他27点黑运。 可这一次,在红运相差不大的情况下,黑运却只有五点。 算上昨日自己成为武馆亲传之后,因增加的七点白运,而对等消失掉的七点黑运,一去一回,黑运总量不增反减,从最初的“83点”降到了“81点”。 耿煊心中最好奇的,就是两次黑运收益相差如此之大,那隐藏在背后的原因。 “乍看上去,是因为一者有无忧宫站台,一者没有与之实力相当的势力为其后盾。 但这只能解释为何无忧宫定星堂据点的覆灭会有27点黑运,并不能解释这一次的黑运为何如此之少。” “最大的区别在于,无忧宫定星堂据点那一次,是我一个人的单独行动。 每一次杀戮之后产生的劫数,自然也需得由我一个人承担。” “而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行动,而是作为一个组织中的一员进行的杀戮。 即便每一次杀戮也都会产生同样的劫数反噬,但这劫数反噬却不会直接落到我个人头上,而是先落在组织头上。 就像两国打仗,两国士兵杀戮得再狠,最先承担这劫数反噬的,是这两‘国’,而不是直接参与杀戮的某某人。” “这次的情况,同样如此。 虽然动手杀人的是我,但最先承受劫数反噬的,却是武馆这个组织。 彭顺身位武馆馆主,天然的核心,个子最高的那一个,武馆的天塌下来,最先砸到的,自然也就是他。” “我最终还是得了五点黑运,这是彭顺没能抗下所有的缘故。 要是他的实力更强一些,能够把这一次的劫数全部硬吃下去,很可能我连这五点黑运都不会有。” …… 除了红运、黑运上的变化,耿煊这一次并没有其他方面的收获。 因为时间仓促,就连那些死在自己手中之人的尸体都没有摸过,这多少有些令人遗憾。 “哦,不,还有一样。” 耿煊从怀中取出一本功法。 《万钧劲》 这一刻,耿煊的心终于踏实了。 …… 次日。 上午。 感受着体内的药酒化做药力散入四肢百骸,耿煊对自己当下状态也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把握。 “炼皮六成五,炼肉五成一,炼血四成七,炼骨二成二,要到炼髓,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不急,不急,慢慢来……” 要想开始炼髓,对身体的要求更高。 不是单方面的要求,而是全方位的,囊括了身体素质的各个层面。 若是以前四境的修炼成就作为依据,那么,最低标准也需得修炼到“炼皮八成,炼肉七成,炼血六成,炼骨五成”,才能开启炼髓境的修行。 这意味着耿煊现在从炼皮、炼肉,到炼血、炼骨,所有方面的成就都还不够。 全都需要至少一个大境界的提升才能勉强满足要求。 耿煊现在虽然有大量红运在手,但他并没有急着对各项技能进行提升。 事实上,短时间内对松涛剑法以及连环步的快速提升,以及将多项技能提升到大师乃至宗师境界,这固然让他的轻身提纵之术,暗器投掷之术在极短的时间内都有一个飞跃式的提升,但他依然没能将这些收获完全消化吸收掉。 为了能够更好的消化掉这些能力,耿煊却是没有急着对各项技能进行再一次的提升。 不过,这不包括他心中筹谋的其中一项。 一切梳理完毕之后,耿煊出了小院。 正在对面院中厨房外的屋檐下摘菜的曾柔见他没往山林方向去,而是往坊内走,便问:“煊哥儿,今天不去山里修炼?” 耿煊摇头:“今天不去,去柴爷那里学点东西。” “那我中午给你留饭。” “嗯,谢谢婶子。” “……” 耿煊来到柴爷院中。 老头正悠闲的躺在椅子上,见他进来,都没有正眼看上一眼,随手抓起桌上茶壶对嘴喝了一口,才慢悠悠的道: “小子,你运气好,欠我那一百二十两银子不用还了。” “啊,为什么?”耿煊一脸惊讶。 他真的很惊讶,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心中忍不住想,难道柴爷其实是个很大方好爽的人,只是平日里表现得吝啬而已? “因为你的债主跑路了。” 柴爷的回答却再次差点闪断耿煊的腰。 听了这话,耿煊盯着柴爷上下打量,疑惑道:“您不就在我面前吗?” 柴爷轻咳了一声,道: “你的债主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耿煊一愣,很快就像是想到了什么,问:“您当初淘到那套吹管,并没有付人钱?” 柴爷点头嗯了一声:“我是凭我这张老脸帮你赊的。” 耿煊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忍不住问: “那套吹管是赊的?人家记的是你的名字还是我的名字?” 柴爷道:“欠账的是你,写的当然是你的名字。” 说着,他脸上显出懊恼的神色,嘀咕道: “要是知道那老东西会跑路,我就该写我的名字,这样不管我跟他的账怎么算,你总归是要把吹管钱给我呀!” 说着又是惋惜叹气摇头,似在遗憾自己因操作失误,丢失了好几个亿。 对于他的“自怨自艾”,耿煊没有理会,他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那我的债主究竟是谁?” “妙艺馆的鲁妙手……这个人你认识吗?” 柴爷的回答让耿煊愣住,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缓了一下,才道:“……不认识,不过,听人说起过,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说着,又顿了顿,问:“您说他跑路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柴爷摇头道:“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昨天樊綦去找过他,然后他就连夜收拾东西跑掉了……也不知道那樊綦究竟跟他说了什么。” 耿煊心中怦怦直跳,他隐约已经猜到了昨日登门的樊綦与鲁妙手说了些什么。 他猜测,这很可能就跟自己有关! 不是他自恋,而是段天鹏无头尸体上留下的痕迹太多了。 只需稍微做个检查,就不难发现其人死前有中毒的痕迹。 耿煊心中还在记挂着此事,面上却仿佛已将此事扔到了一边。 表现出喜悦的情绪,也是因为“债主”消失,不用付吹管费这一件事。 略过这个开场话题,耿煊直接道明来意。 “柴爷,您能给我寻一把好弓吗?” 柴爷睁开眼,瞥向他,问:“你这是又想学我的连珠寻踪箭?” “嗯。”耿煊没有否认。 这个时候问柴爷要弓,目的那还用说么? 有过吹箭和没羽箭的事例在前,这一次他倒是没有直接就开口训斥,而是问: “你学的过来么?可别贪多嚼不烂!” “我其实已经学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差一张好弓。” 柴爷点点头,又道: “要是没什么讲究,随便弄一张弓就行了,并不难寻。 可若是想寻一把好弓,那就没这么容易了,除非运气特别好,不然你得等上一段时间才成。” 耿煊一边琢磨,一边回道:“……那您先给我弄一张一般点的就行,让我先用着,等以后寻到更好的了再说。” “这么急吗?” 柴爷点头,却忽而睁眼看向耿煊,问: “你莫不是想以射手的身份参加秋猎?” (本章完) 第81章 元州“蛛网” 第81章 元州“蛛网” “嗯。”耿煊直接应道。 柴爷盯着耿煊,道: “你莫不是以为,拿一张弓,背一袋箭,就可以当射手了?” 耿煊摇头: “柴爷,您别这么埋汰我,我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还深思熟虑,你是拍脑门想出来的吧?……说来我听听。”柴爷已经坐直了身子,态度也变得很是认真。 耿煊道: “我要加入的猎队,是坊里才组建不久的新猎队。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老猎队的带领下行动,据我所知,他们的配合已经非常不错了。 我这时候贸然加入其中,起不到帮助不说,反而会给他们添乱。 即便选择远远站在一边,什么都不做,都比掺合进去更好,若是能不妨碍他们的情况下,远远牵制一下,那就更好了。 而据我了解,这个新猎队的成员,就没有修炼弓箭射术的,我这么做,也算是补上了一个不足之处。 ……无论是对整个猎队来说,还是对我而言,应该都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定位了。” 柴爷砸吧了一下嘴,嘀咕道: “你深思熟虑,就琢磨出这个?……你这不都是些屁话吗?!” 耿煊嘿嘿道:“最重要的理由当然要放在最后面。” 说着,他看向柴爷,一脸认真道:“柴爷,您说我在吹箭还有扔暗器这两方面都有着极强的天赋。 可经过这段时间我自己的亲身体验,我却觉得,我真正的天赋,并不在吹箭和扔暗器。 之所以在这两方面表现出色,只是恰好选择了这两项而已!” 柴爷斜眼看着他,问:“你真正的天赋是什么?……难不成是上天?” 话语中,奚落的口气不要太重。 “是远程攻击! ……您也别以为我是在随便糊弄你,我是真的有这种感觉。 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当我看向某处时,不需要任何经验判断,我就知道身体该如何做才能将其击中。 并不限于某一种具体的手段,用吹管也好,用手扔也好,只是达成目的的方式不同。 便是换成弓箭,效果也是一样的。” 柴爷听了这话之后,定定的看着耿煊,过了片刻,他忽然站起身来,朝屋内走去。 过了一会儿后,他一手拎着一个皮质箭袋,一手拎着一张长弓走了出来。 长弓通体呈黑色,没有考究精致的纹饰,看上去就是一张再标准、再普通不过的长弓。 在耿煊热切的眼神中,柴爷将黑色长弓搁在桌上,道: “今天你要是能用行动证明自己没有耍嘴皮子,我这张弓就给你用。” “这弓送我?……谢谢柴爷,谢谢!”耿煊赶紧将桌上长弓拿在手中,一脸的感激涕零,爱不释手。 柴爷赶紧喝止。 “打住,我什么时候说把弓送你?……你要是表现不错,你就拿这弓去参加秋猎。 要是不行,就别在我这耍嘴皮子,趁着还有点时间,赶紧跟猎队练习配合去!” “您放心吧,保准让您满意。” “……” 此前,耿煊在向柴爷请教没羽箭的修炼技法的时候,就已经把连珠寻踪箭的修炼心得全部套了出来。 他的脑海中,也早就浮现了相应的信息。 只不过因为手中没有长弓,加之对这项技能的需求也不迫切,他也就没有进行提升。 现在,算是万事俱备,东风也有了。 不过,他却没有立刻消耗红运进行提升,而是假模假式的跟柴爷请教了一两个小时。 时不时还拿起长弓在手中比划比划。 看着他的表现,柴爷眼中完全没有看见天才的惊叹,眼神中反而渐渐有了疑惑。 他似乎在想,就这水平,需要多大的一张脸才会认为自己在这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 “嗯,可以了。” 见火候差不多,耿煊的念头集中专注,脑海中当即浮现出一段信息。 【宿主已领悟“连珠寻踪箭”的立意精要,身体也满足掌握该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是。” 随着念头明确,两点红运消耗,耿煊感觉有一股温润的暖流在自己的手指、手臂流动。 与此同时,一些有关如何开弓,如何持箭,如何瞄准的经验感悟涌入耿煊心中。 【红运:474 连珠寻踪箭(入门)+】 耿煊放下长弓,伸手随意做了几次扩胸热身,趁机将这一次提升后的种种收获大略消化了一遍。 这才再次拿起长弓,从旁边箭袋中抽出一根长箭,轻轻搭在长弓上。 随着手臂、肩颈、乃至整个身体的姿势和用劲都做出相应的调整,手中长弓已经被拉开了七分,然后姿势定格在了这个状态。 乍看上去,还真有些像模像样。 可自认为已经看穿了耿煊老底的柴爷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好了,小子……” “嗖!” 耿煊持箭的手轻轻松开,长箭掠过虚空,钉在距离至少四五十步之外的树干之上。 脸上现出满意之色耿煊扭头看向柴爷,好奇问:“柴爷,您要说什么?” 柴爷的动作,从长箭飞出那一刻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嘴巴微微张着,眼睛也愣愣的定着,哪里有心思回应他的打趣。 一箭射中四五十步外的树干,当然并不是什么本事。 都不需要专门修炼“连珠寻踪箭”,一个普通人培养过一段时间,都能大差不差的射出这样的成绩。 这一箭真正的精髓在于,在长箭掠空,即将射到树干之时,一片随风而落的枯叶好巧不巧的,更好飘到长箭的必经之路上。 于是,长箭钉入树干之时,这片枯叶也被“裹挟”着钉在了树上。 柴爷惊讶于他这忽然惊艳的表现,耿煊对这一箭的效果,同样非常满意。 与吹箭、没羽箭这两项技能横向对比一下,就可以发现,若是三项技能同样处在入门层次。 那么,连珠寻踪箭无论是射程,还是准确度,都比吹箭和没羽箭强上许多。 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若是同等层次的弓箭威能只与没羽箭,甚至吹箭相当,那他根本没有再修炼这门箭术的必要。 射程,精准度,乃至同等距离内的绝对杀伤力,弓箭都远在没羽箭和吹箭之上。 甚至,若是换上更好的长弓,制作出更有针对性的箭,杀伤力还会更加恐怖。 这都是弓箭相较于徒手投掷和吹箭占优的地方。 不过,反过来看,这同样也是弓箭相较于另两者的缺点所在。 若只是个玩弓的,要是箭射完了怎么办? 要是弓和箭都不在身边怎么办? 一身本事立刻归零。 与之相比,徒手投掷、且不拘任何“武器”的没羽箭,自由度和可靠性就大多了。 ——特制的暗器也好,随便捡的石头也罢,都可以化为远程制敌的手段。而吹箭的射程和绝对杀伤力,都是最小的。 但它也有弓箭和没羽箭都不具备的优势。 首先是隐蔽,在敌人中招之前,都可做到无声无息。 再一个就是它几乎可以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成功施展。 弓箭就不说了,一片开阔的,至少足够将一张弓拉开的空间是必须的。 没羽箭在这方面的限制稍小,可若是在一个仅能供人蛇行通过的狭窄地洞中,连手都没有活动伸展的余地,自然也就不可能做出投掷的动作。 …… 柴爷也就稍微错愕了一阵,神色就恢复如常。 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口气,淡淡道: “我教你的可是连珠寻踪箭,寻踪的难度有些高,我不为难你……你给我射个连珠吧,不需要多,来个两连珠,意思一下就行。” 耿煊道:“柴爷,您确定不是在故意刁难我?” 柴爷撇撇嘴道:“做不到啊?那你这水平,也不怎么样,也就堪堪入门而已。” 耿煊却不上他的套,只是问:“这样的箭术,做个射手足够了吧?” 柴爷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道:“行吧,这弓你拿去用吧……我可不是送你,秋猎结束后记得还我!” 说着挥了挥手,让耿煊滚蛋。 耿煊将桌上箭袋也背在身上。 又想起一事,道:“柴爷,这只是有弓无箭也不行,您再支援我一点箭吧。” 柴爷挥手驱赶道: “去去去,什么东西都问我要。 ……你去跟陈荣山要,你要跟的队不是他儿子在带吗,只要你箭术过关,他会给你准备好的,不需要你操心。 再不然你去跟李逡说,秋猎的事都是他在负责,不缺你这几根箭。” 于是,耿煊麻溜的滚蛋了。 不过第二天,他又来了。 柴爷嘴上虽然骂骂咧咧,但耿煊能够感觉到,自己在旁边与他东拉西扯时,这老头的精神状态都可见的好了很多。 反正秋猎将近,耿煊也没有别的安排,就当是关爱老人了。 而且,来这里也并非真的耽误时间。 在于柴爷的东拉西扯中,耿煊对这个世道的认识也在变得越来越深。 虽然,老头因为常年待在常平坊,见闻没有及时“更新”,很多东西都是多年前的旧闻。 但对耿煊来说,这些旧闻的价值一点不比“新闻”低。 而且,也正因为是多年前的旧闻,老头说起来也更加没什么顾忌。 …… “柴爷,那地下黑市的事,您再与我说说呗。”耿煊道。 柴爷摆摆手:“我知道的都说了,翻来覆去就那么点东西,你还以为真有多神秘复杂不成?” 见耿煊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满满的求知欲,他又觉得要是不说点什么都对不起这小子对自己如此上心。 ——他当然知道,这小子这两天往自己这里跑,就是想要从自己口中多了解一些事情。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非常高兴,认为这才是真正脑子开了窍的。 不像常平坊里其他小年轻,脑子里就只装了三件事。 修炼、修炼,还是tm的修炼。 仿佛只要一心修炼,变得比昨日的自己更强一些,前路就会越走越开阔。 可这落在他眼中,就是典型的只知道低头赶路,却不懂抬头看路的愚钝表现。 现在终于有个懂事的,他高兴都来不及。 虽然嘴上骂咧咧,可每次他也都会绞尽脑汁的去回忆,争取不辜负了这耿家小子的期待。 此刻,他正觉得地下黑市的故事都被对方掏空了,已无新意可讲。 他忽地心中一动,想到另外一些东西。 他轻咳一声,端起茶壶,慢慢喝了起来,整理心中思路。 而早就摸清他习惯的耿煊,在他轻咳之时,就已经正襟危坐,做洗耳恭听状。 “小子,你已经知道,放眼咱们元州,基本每个集市下面,都有一个地下黑市,只是大小有所不同。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是集市先于地下黑市,还是地下黑市先于集市?” 听了这个问题,耿煊心中第一时间就冒出了一个答案。 当然是集市先于地下黑市。 没有集市的繁荣和大量修炼者的存在,以及因此才产生的相应需求,自然不可能有地下黑市产生的土壤。 这在耿煊的观念里,是一件理所当然之事。 需求,才是最强的推动力。 每个集市之所以都有地下黑市存在,正是因为聚居这些集市内鱼龙混杂的修炼者都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交易需求。 不过,在他要给出这个回答之前,就硬生生将之吞了回去。 要是事情这么简单,柴爷也不可能在这时候问出来。 那么很显然,真正的答案很可能是另一个。 于是,他缓缓道:“地下黑市,先于集市存在。” 柴爷点头,不置可否,又问:“那你可知道原因?” 耿煊摇头:“不知道……还请柴爷解惑!” 柴爷颔首,捋了捋颌下稀疏的胡须,从一个说话骂骂咧咧的老头代入进了为人师者的角色之中。 “在康乐集的地下,除了地下黑市那一片,周围还有更大的区域,还有很多隧洞如蛛网一般分布着,你可知道?” “嗯,多少知道一些。 ……听说集市里有不少人家都有地道直通地下,四通八达,甚至没人知道它的规模究竟有多大。 我还听说那些地方很不安全,没人知道藏着什么危险。 就连樊大馆主这样的高手,也不敢深入探察。” 柴爷点头,淡淡道: “那我要告诉你,这样的地下网络。 不止康乐集有,元州境内所有集市下面,都有! 而且,规模绝不会比康乐集下面的这个小。 甚至,据说每个集市下面的隧洞网络也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连成了一片。 只不过,有的地方隧洞稀疏,有的地方,隧洞密集交汇。 而集市,便是建立在这一个个隧洞交汇最密集的点上! 在集市建立之前,在地上还是一片荒芜的时候,一个个地下黑市就已经存在了。 那时的地下黑市,规模可比现在的大多了。” (本章完) 第82章 奇迹工程 第82章 奇迹工程 耳中听着柴爷的讲述,脑海中想象着一个巨大的、遍布元州地下的隧洞网络,耿煊有种头晕目眩之感。 他虽然还不曾以自己的双脚亲自丈量过,但对于元州有多大,他心中还是大约有一些概念的。 根据他以往就知道的一些信息,加之通过柴爷分享他年轻时行走元州多地的实际体验,耿煊猜测元州的面积不会低于百万平方公里。 在这样巨大的元州地下弄出这么巨大的工程,即便充分考虑修炼者个人素质的强悍,那也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而后,随着柴爷的讲述,耿煊对这个“奇迹工程”也有了更多认识。 若是追溯其缘起,又要回到五百多年前的元帝陨落这个标志性事件。 随着元帝陨落,强盛到不可一世,一统九州万方的大业帝国迅速崩塌。 自此,九州大地都陷入剧烈的动荡之中。 而处于崩塌最中心的元州以及生息于元州之上的兆亿黎庶,就像是处在炼狱的最中心,遭受的苦难也最为深重。 一茬又一茬的兵灾,没完没了的匪患,再加上几乎与之伴生的瘟疫,饥荒…… 最惨的时候,真就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人烟”,便是纵马劫掠的土匪,都要生生饿死在这荒芜的大地之上,让人怀疑元州人已经彻底死绝。 真实的情况是,自然有很多人死掉,一茬一茬的死掉。 但终究有人活了下来,并且,用各自的智慧适应了残酷的世道。 “有幸运的藏在了深山大泽之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这只是少数。 而且,这些人自绝于九州之外,很难繁衍生息,最多两三代之后就消亡了。 绝大多数,选择了看上去更艰难的一条路,藏到地下。” 最开始,这或许还只是一部分人的选择。 但随着元州局势的持续恶化,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藏进地下。 地下没有那么多天然的,可供人栖息落脚之地怎么办? 那就自己挖呀! 反正,除非必要,已经没人再敢轻易出现在地面上,那就挖吧。 只要人还活着,那就不停的挖下去。 一代又一代的挖下去。 自此,元州变成了两个元州。 一个是地上的元州,那是专属于枭雄豪杰,所有不甘于平庸,想要“发光发热”之人的竞技场。 一个是地下的元州,那是“庸人们”的苟活存身之地。 为了能够活下来,他们生生扭转了自己的天性,把自己活成了一只只“土拨鼠”。 而且,一旦形成规模之后,地下隧洞错综复杂,是挖掘者们天然的主场。 外来者想要图谋加害他们,都要仔细掂量一下,不敢轻易进入。 不然,猎人分分钟就会变成猎物,这可比地面之上防范严密的城防堡垒还要可靠! 而这又反过来促使元州地下的网络变得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复杂,直至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说清其具体究竟。 一开始,这些地下网络可能是分散的,彼此独立的,可随着它们不约而同的向更远处蔓延,彼此在地下“接头”的情况也越来越多。 在这些不同的地下网络之间,刚交汇之时都发生了什么,柴爷也不知道,耿煊就更不知道了,但他却大约可能想象一二。 而地下黑市,渐渐在这些地下交汇之地诞生了。 一直到两百多年前,元州开始朝着现在的模样的转变。 “庸人们”慢慢转移到地上,重新过上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地下黑市也随之转移到地上,慢慢演变成如今这种比地下黑市更加繁华、也更加复杂的集市。 时间慢慢向前,随着这些亲身经历过地下生活的“庸人们”死去,那些长达三百多年,历经十几代人的“地下印记”也一点点消散,仿佛从来不曾有过。 柴爷的讲述早就已经结束,可耿煊心中的感慨却没有终止。 他再一次想到了前身的蒙学生涯。 那个在正常的教学之外,还喜欢讲些历史小故事的老夫子,他赞叹过大稷王朝长达八百多年的天命,也为霸王的盖世之勇惊叹过,更是多次为元帝其人纠结不已,既神往于他的丰功伟业,也愤慨于他的残暴酷虐。 他的这些“牢骚”,让耿煊这个“继任者”都受益不少。 可是,对于这就发生在脚下的,长达三百多年的,在耿煊看来完全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迹,却没有提及一个字。 耿煊不相信,他的见闻会比柴爷这个“老杀材”差。 那么,他从不曾提及一字的原因,只可能是他觉得这并不重要。 而这也正是最让耿煊慨叹不已,心潮激荡的原因所在。 别说一两百年后的一个蒙学老夫子没把他们当一回事,就连他们自己,不也如此么? 他们,这一群,一代代的“庸人们”,所做一切,都不过是为自己挣命而已。 每个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都在为自己挣命,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时至今日,他们的痕迹在这世间几乎消散殆尽。 唯一留下的,也就一张隐藏在元州超百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之下的“蛛网”而已。 …… 数日后。 陈家。 今天,陈荣山,陈铮父子二人都很难得的早早返家。 此刻,两人都站在后院中,陈小钰正黏在她父亲身边。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院中另一人身上。 对于三人的关注,耿煊没有任何压力。 他身背箭袋,一手持弓,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箭袋中,装了满满一袋铁头羽箭,这是陈荣山为他专门向常平坊的“后勤处”索要的。 ——这是秋猎期间临时成立的,由坊主李逡亲自统辖,目的就是统一协调常平坊内的一切人力和物力。 就在这时,四只小鸟从天空飞过,快速向山野方向飞去。 原本还在仰头观察的耿煊忽然动了。 他左手伸到右肩,食中二指,以及中指和无名指,分别夹住一根羽箭末端。 轻轻一抽,长箭出袋,顺势就搭在了右手刚刚抬起的黑弓之上。 只是这个看似随意的起手,就看得陈荣山、陈铮父子两人眼前一亮。 看似随意,却如此流畅,简洁。 在看了耿煊的动作后,他们甚至已经想象不出还有比这更加流畅简洁的起手了。 而就在两人一晃神的功夫,两根长箭便已同时射向高空。 因为速度太快,在两人眼中仿佛两条淡淡的虚线。 虚线的另一端,直指四只正飞过天空的小鸟。 下一刻,长箭掠至,鸟鸣惊慌,羽血飞溅。 除了一只小鸟一边哀鸣,一边惊慌失措的逃向山林方向,另外三只小鸟全都向地面跌落。两箭,三鸟。 其中一箭射中了两只。 陈荣山、陈铮二人都鼓起了掌,旁边的陈小钰也似懂非懂的啪啪鼓掌,脸上神情比谁都兴奋。 陈荣山道:“阿煊,你这射术很厉害啊!” 耿煊“谦虚”道:“都是柴爷教得好。” 陈荣山哈哈道: “你就别往外推了,那老家伙本事确实厉害,可他教人有多敷衍,我还不知道吗? 要是他真有耐心悉心教导,我又何必送陈铮去武馆!” “这就是柴爷的连珠寻踪箭?”陈铮问。 “嗯。” “你现在最多能连几次?” “就两次。”耿煊悄悄给自己打了个折。 连珠寻踪箭入门之后的第二天,耿煊就又消耗了四点红运,将之提升到小成境界。 在将之完全消化的今天,耿煊已经可以轻松做到连珠三箭,稍微勉强一下,连珠四箭也行,只是精准度和杀伤力上会有所减低。 现在他打了个对折,陈铮却没有露出任何失望的情绪,而是低头琢磨起来。 耿煊知道,他这是在模拟如何将自己射术上面的优势尽可能的融入到整个队伍之中。 很快,准备了一桌丰盛饭菜的曾柔让几人吃饭。 期间,耿煊与陈荣山还随意聊了几句,倒是陈铮始终低头不语,一副从沉思中没有完全出来的模样。 直到吃完饭,耿煊准备离去之时,他这才忽然开口道: “你明天上午来林场一趟,我介绍你和其他人见一面,彼此都熟悉一下。” 耿煊点头应道:“好。” 耿煊和陈荣山都不知道,在看了耿煊在射术上的表现之后,陈铮心中真的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此前,陈荣山没有跟陈铮商量,便要把耿煊塞入他的列队中,他就觉得有些不妥。 后来,随着和团队其他人配合越来越默契,他们在知道正式行动后还会有一个“关系户”入队,就颇有微词。 这压力最终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以他的性格,也不会与陈荣山或者耿煊说什么,只能自己扛着。 今天在亲眼见证了耿煊的射术之后,他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 …… 次日,耿煊去旁边林场与陈铮以及其他猎队成员呆了一整天。 这林场就在常平坊附近,一片开阔的空地,上面有许多林木并没有清理,许多要参加明日秋猎的队伍都抓紧时间在这里做最后的练习。 而这一天耿煊与陈铮之外其他六位猎队成员的相处过程,大约经历了抵触不满,爱答不理,到愕然震惊,再到亲近亲热的过程。 而促使他们做出如此丝滑转变的,不过是耿煊展示了自己那虽只到小成境,却已足够惊艳猎队所有人的精湛射术。 当这一天结束,各自返家。 耿煊默默体悟了一阵自己的炼骨成就,心道:“可以了。” 此刻,他的炼骨成就达到了“二成八”左右。 虽说小成境缩骨法的潜力还没有完全榨干净,要是再多等几天,炼骨成就还能涨到“三成”左右。 不过,耿煊决定,不等了。 心中念头一定,耿煊先是吞服了两颗补血丸,然后对“缩骨法”确认了提升。 很快,耿煊便发觉周身骨骼开始发热、发烫、发紧。 身体消耗加剧,耿煊感到从身体传来的本能渴求,两颗才刚服下的补血丸的药力迅速向四肢百骸散去。 耿煊眼见情况不对,又吞了一颗补血丸,这才勉强抚平了身体饥渴的需求。 直到耿煊抱着酒坛又喝了大约两斤的量,身体这才完全恢复过来。 等到身体状况恢复得差不多之后,耿煊又消耗了八点红运,使其从小成境界提升到大成境界。 更多有关用箭的技法和感悟涌上耿煊的心头。 将这一切大略梳理了一遍之后,耿煊对自己进行了一番比较仔细的盘点。 【红运:450 铁皮功(大师)+,潮汐呼吸法(大成)+,姹女玄水功(大成)+,缩骨法(大成)+ 地行术(大师)+,解割术(大师)+,吹箭(大师)+,松涛剑法(大师)+,易容术(大师)+,连珠寻踪箭(大成)+,幻空手(入门)+ 铁砂掌(大师),狸纵术(宗师),连环步(宗师),没羽箭(宗师)】 真是不盘不知道,一盘耿煊自己这个当事人都有些吃惊。 他却还觉不够,又将这次秋猎需要随身携带之物进行了一番清点。 “箭矢,补给这些不需要我操心,自有猎队和后勤负责,我只需要管好我自己就行了。” “黑弓……解割刀……再带一把剑吧……” “飞刀……算了,换成梭镖吧,这次飞刀就不带了。” “吹管,那些长针,也都带上吧,虽然很大可能用不上,不过,反正也不怎么占空间。” “……哦,对对对,还有补血丸,修炼可不能落下,药酒随身携带不方便,补血丸最合适。” 一番清点之后,耿煊终于踏实了。 一夜好觉。 最后,耿煊是在陈铮的拍门声中醒来的。 两人来到昨日聚集的林场,发现这里已经聚了上百人。 而就在耿煊陈铮二人赶到后不久,周围已经聚了近两百号人。 所有人都已六七人,或七八人的规模,组成一个个小队。 看上去有些散乱,可若放开心思去体悟,却又能发现,每个猎队的气机,都稳稳的融合在一起。 耿煊毫不怀疑,这样的情境下,猎队中任何一人受到攻击,不需要任何提前的协商,其他人都会立刻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就在这时,坊主李逡出现了。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对众人道: “今天九月初一,今年的秋猎开始了。 我希望秋猎结束后,你们都能一个不少的回来,到时候,我们常平坊的所有人都还在这里迎接你们平安回来。 好了,出发!” (本章完) 第83章 窥视 第83章 窥视 随着李坊主一声令下,二十支猎队,总共一百五十三位成员各自结伴,越过浅浅的河道,向着赤乌山脉进发。 目送这些人离去,李坊主等人也并不会在常平坊里干等着。 就在半日之后,就会有一支规模大约在百人左右的队伍出发。 而明天,还会有规模更大的、人数超过三百人的队伍出发。 秋猎,并非只是一只只猎队成员深入赤乌山脉进行狩猎。 这只是整个活动的一小部分。 一方面,经过一年的繁衍,盛夏的饱食,为了给即将到来的冬季储备能量,此刻正是各种野物膘肥体壮之时。 此刻进行大规模狩猎收获最大。 另一方面,一年一度的秋猎,也是为了有效的遏制赤乌山脉中各种兽群的数量,避免它们袭扰里坊,或者对定期入山的猎人、采药人带来危险。 二十支猎队的任务,就是一路往前推。 一边尽可能猎取大量猎物,另一边也是尽可能为身后挣出一片安全区域。 猎队往山脉的方向推得越深,后方的安全区域就越大。 半日之后出发的队伍,他们一是在猎队行经的后方建立一个个临时的安全的据点,为猎队提供充足的后勤保障,以及一个安全夜宿营地。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负责对猎队猎取的大量猎物进行快速而有效的处理。 皮,骨,肉,角,筋,齿,爪…… 凡是有价值的,全部都要分门别类的整理出来,并且做一些简单的保存处置。 猎队越深入,他们也就越深入。 在他们之后,第三批入山的队伍,规模更大,平均实力也更低,很多都只是掌握了一些炼皮的皮毛。 他们的任务,就是在经过前两批队伍梳理过的山林中,寻找、挖掘、采集所有有价值的东西。 最珍贵的就是各种药草,然后就是各种具备食用价值,或者经济价值的物品…… 这并不是盲目的寻找,因为常平坊每年就会进行一次的秋猎,再加上平日里也会有猎队以及采药的队伍进入山林,他们对于哪些地方能获得一些什么,心中都是有数的,在行动前就有明确的目标。 这既是秋猎,也是秋收。 耿煊他们这些猎队除了自己的收获之外,更重要的便是为后方杀出一条安全防线。 …… 刚开始,耿煊还能看到其他猎队的身影。 可随着逐渐深入,身后早已看不见常平坊的踪迹,道路越来越崎岖,猎队便分散的越来越开。 不过,耿煊知道,每个猎队并不是真正单打独斗。 在行动之前,陈铮等二十个猎队的队长就聚在一起,对着一张外人看着不明就里,但却是常平坊长年累月摸索出来的山林图,分派了各自猎队的行进线路。 再加上每晚猎队都会在几个临时据点碰头,彼此交流。 所以,即便看不见其他猎队的同伴,对于其他队伍现在哪个位置,在做什么,都大概心中有数。 在离开常平坊大约半个小时后,耿煊第一个开张了。 其他人只听见两声轻微的破空声,便见左侧七八十步之外的一片灌木丛旁边,两头肥大的野鹿倒在地上抽搐。 两根长箭都精准的从它们眼眶中射入,让它们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已然毙命。 而就在两头野鹿倒地之时,一群七八只兔子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往远处狂奔。 又是三根长箭夺命追魂,将其中三只体型最大的兔子钉死在地上。 只有两只体型中等的兔子带着三只小兔子“成功”逃生。 五箭五中的耿煊感觉周围空气有些安静,扭头看去,见其他人都看着他,神色古怪。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其中一个青年道:“我感觉我们确实不应该与你组队,这会显得我们很没用。” 此人叫廖承业,是廖叔廖磊的儿子,他这么说话,乍听有些阴阳怪气,可这却是这个队伍真正接纳他的标志。 耿煊也没有一本正经的回应,而是摇头道:“怎么能这么说呢,每个人的作用都是不可取代的呀。” 转眼,耿煊一个人空手站在一边。 陈铮和就另一人在外围警戒,廖承业和另外三人将三只大肥兔和两头野鹿回收。 廖承志将五根简单清理过的铁头羽箭递还给耿煊,嘴中啧啧赞叹道: “你那两箭真是神了,鹿皮没有伤到一点,鹿血也没有任何流失。” 鹿皮值钱,完整的鹿皮更值钱,这自然不用说。 鹿血同样非常有价值,虎骨鹿参酒,甚至是补血丸,都要用到鹿血。 就在廖承志与耿煊话说的时候,另三人已经将两鹿三兔装在了一个红色布袋中,并将之挂在路边一颗大树的树杈上。 做完这一切的耿煊等人没有停留,继续向着赤乌山脉方向深入。 就在他们离开之后大约半天,另一队人来到此处,远远就看到挂在树上的红色布袋。 这些人手中,带着更多工具,他们很快就把布袋从树上取下来,带着继续赶路。 “不错啊,这就开张了。” “看那箭伤,应该是耿家小子的手笔……看来老杀材这次没有吹牛,真给咱们培养出来一位神射手!” 众人一边赶路一边闲聊着。 不过,没多久,这行人才刚转过一个垭口,便又看到一个巨大的红布袋高高的挂在路边一颗大树之上。 随着他们一路往前,便看见一个又一个红布袋挂在树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颗颗红透了的、等待他们摘取的果实。 最开始,众人还兴致高昂,可很快,沉重的负担就让他们再没有说话的兴趣 等他们赶到预定的地点,一些人开始对周围进行清理,然后去附近丛林里取木回来,搭建营地,另一些人则将一个个红布袋打开,将装在里面的猎物快速处理出来。 也幸得现在已是深秋,尸体没有那么快变质,可这时间同样耽误不得,越早处理,各方面的品质也都会越好。 在勉强做出一些头绪之后,其中一个领头之人便又挑了三人出来,道:“你们去前面看看,发现猎获立刻送回来。” “……” 当耿煊等人循着明亮的火光进入这处临时营地时,就见一群人聚在一大堆猎物前忙得飞起。 对于他们这行人的回归都没怎么搭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耿煊总感觉有些人看自己的目光又有些幽怨。 耿煊心道,大丰收难道还有错了? 若是一个猎队没有射手,在面对很多目标时,会主动放弃,因为这里有个值不值得的问题。 即便猎物可以比较轻松的捕杀,可每一次捕杀,对猎队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有消耗的。 若是猎队上下累得气喘吁吁,翻山越岭,终于成功捕获到一只兔子,那这无疑就是一场失败到极点的狩猎。 当然,这个例子有点夸张,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该如何权衡,但意思却是类似的。 在这样的权衡中,无形中就会让猎队错失很多机会。 那在每个猎队中多配一两个射手不就成了? 说来容易,可这却有着实际的困难。 那些老猎队自然可以如此配置,修炼者到了一定境界,一定年纪之后,清楚自己的上限到了。 这个时候,他们会将修炼的重心从淬体转移到多掌握几门实用性的技能。 他们自然愿意在射术上多下功夫。 可耿煊他们这一只猎队却全是年轻人,正是淬体的黄金期,对于射术这种不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就很难出成绩的领域,暂时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常平坊也明白这点,在计划时,不仅新老猎队交叉安排,新猎队的任务往往也是定位成辅助的角色。 只能说,耿煊年纪轻轻便在射术上有如此不俗的造诣,是很意外的一件事。 这也导致常平坊提前做的一些安排出现了些许偏差。 当然,就结果而言,除了让面前这些人更累一些,似乎也没有任何坏处。 其实,看着这些人围在一堆猎物旁边,快速分解,耿煊是有些“眼馋”的。 要知道,前身在整体偏平庸的情况下,“解割术”便是唯一的亮点。 这不仅是他在这方面更有天赋,也确实是喜欢。 耿煊感觉自己完全继承了这种特殊的爱好,他都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凑过去,取出解割刀,任其在一具具猎物尸体上游走滑动,那感觉究竟会有多爽。 但,他还是生生忍住了这种“诱惑”。 现在,因为他在射术上的优秀表现,已经很惹眼了。 若是在分解尸体上也表现亮眼,那就有些太过了。 就在耿煊等人归来后不久,另外两只猎队也都来到了这里。 随着他们一起到来的,还有他们今日的猎获收获。 耿煊、廖承业等人直接去了专门分给他们的,用干草铺地的简陋房间中。 陈铮则与另两支猎队的队长做了个简单的沟通。 而后,所有人聚在巨大的篝火堆边,就着面前一大锅各种零碎炖煮的“大杂烩”饱饱的吃了一顿。 别看卖相差,可味道却出奇的美味,特别是当负责后勤的领队将一包佐料倒进去,那迅速弥漫开来的香味,真的能把人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 据他说,这是只有每年秋猎之时,才能吃到的特色菜肴。 换个时候,谁能从海量猎物身上择精华部分凑成一锅! 虽然条件简陋,但耿煊却意外的睡得不错。 次日,是更加忙碌的一天。 在他们身后,常平坊出动了规模更大的队伍,在山林中“扫荡”。 而随着深入赤乌山脉,猎队遇见的猎物也不再是“小打小闹”的野鹿两三头,肥兔七八只。 不仅数量更多,个体实力也更强。 在只展现小成境的射术,不暴露更多手段的情况下,不再是耿煊一人可以解决。 必须借助整个猎队的力量。 皮糙肉厚的巨熊; 嗜血敢战,敢于主动向猎队发起攻击的恶虎; 看似温顺,一旦被激怒,可以连命都不顾的疯牛群; 还有成群结队的狼群…… 耿煊展现出来的射术虽然不再能主导一切,但有他在后方协助,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猎物,猎队都可以从容应对。 每一天,猎队向赤乌山脉深处推进的速度都会变得更慢。 但收获却不减反增。 与之相应的,危险也在增加。 耿煊认真扮演着“神射手”的角色,因为他优秀的表现,不仅成了猎队不可或缺的一员,他的名声也通过后勤队伍的唠叨八卦,渐渐为更多人所知。 除了每晚睡觉的条件糟糕了一些,只能服用补血丸保持每日在炼骨上的高效提升,其他方面对耿煊来说,没有任何困扰,没有丝毫妨碍。 在秋猎开始之后的第三日,耿煊便消耗十六点红运,将“连珠寻踪箭”再次向前提升了一步,从大成境晋入大师境。 而为了遮掩射术境界更进一步提升有可能出现的破绽,耿煊还消耗了十二点红运,将幻空手从入门连升两级,晋入大成之境。 而在秋猎开始之后的第八日,当耿煊跟着猎队返回后方据点。 ——此刻,这处新据点距离常平坊已超过百里,周围完全一派原始景象,后勤队再不敢“肆无忌惮”的在据点之外燃起大堆篝火。 这据点已经有三天没有挪窝,这三天以来,耿煊等猎队成员也都在附近活动,最远的时候,也没有超出据点。 这个据点中,有整整五个猎队夜宿修整。 与其他猎队领队交流完毕之后,陈铮返回。 原本还在彼此打趣的猎队成员见他神色严肃,不似往日模样,立刻有人问: “队长,发生了什么?” 陈铮沉声道:“李叔带领的猎队,今天折损了两人。” “啊?!”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一个伤得重一些,断了一条腿。 一个伤势稍轻,不过至少也要将养几个月。 今天有些晚了,明天一早就会转回去。”陈铮道。听了这话,众人却都松了一口气。 “人还在就好。” 陈铮的神色却没有变得更轻松,继续道: “做好准备,明天咱们要往前二十里,后勤也会将据点往前推十五里。 今晚,大家就好好休息吧!” 众人这才知道陈铮回来时,脸色严肃的真正原因。 廖承业道: “还要向前啊?今天我就感觉压力很大了! 而且,我感觉周围也远没到清理干净的程度。” 陈铮点头,却道:“今天刘叔他们与万福坊的一支猎队照了面,当时只隔了一条河。”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也陡然严肃起来,再没有人质疑明日继续深入二十里的决定。 越往深处越危险,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那么,为什么大家出了常平坊后,都只顾着埋头向前推进,没有人想着往左右两侧扩大范围呢? 安全更有保障,收获更多。 多好。 之所以没有如此,自然不是常平坊的人愚钝,而是两侧那看似无主的山林,其实都是有主的。 就如他们从离开常平坊后,便再没有遭遇其他里坊的猎队,他们收获的猎物,只需要挂在树上醒目处,等待坊中后勤队接收就好,根本不担心其他里坊的猎队来摘桃子。 这是因为这片山林其他里坊都认可是常平坊的地盘。 不同里坊的山林,都有一条“山林线”分割彼此。 这些山林线可能是一条走势明显的山脉,也可能是一条河流,或者其他一些极易区分的地形标志。 每个里坊都会遵守规则,不越过“山林线”,去对方的地盘进行狩猎或者采集。 这不是因为大家“善”。 这都是各坊用血泪换来的教训。 要想获得更多,往赤乌山更深处去,都比越过“山林线”去到别家里坊的地盘更加稳妥。 前者最多也就把一整只猎队搭进去,而后者,很容易就触发里坊血战。 ——不倒下一个都很难收场的那种。 康乐集周边各家里坊大体上能维持一个看上去颇为和睦的相处氛围,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氛围有多难得,而若打破,又会有多恐怖。 但,“山林线”并非一成不变的。 比如,常平坊的猎队若是已经无力再向前推进,止步于此。 那么,旁边就一河之隔的万福坊会因此就跟着止步吗? 当然不会! 只要能继续向前,他们绝不会停下。 甚至,他们还会很“好心”的越过大河,帮常平坊清除一些兽患。 ——我这可不是越界啊,清除兽患是所有里坊的责任,它们冲击里坊时,可不会认什么“山林线”,既然你们没能力解决问题,那就让我们来! 反过来,情况也一样。 所以,秋猎也因此有了向周边里坊展示力量的意味。 …… 耿煊躺在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干草铺成的木床上,取出三颗补血丸吞入腹中。 随着念头集中,一段信息在脑海中浮现。 【红运:434 铁皮功(大师)+ 解割术(大师)+ 连珠寻踪箭(大师)+】 自“缩骨法”从小成突破大成,炼骨成就在足够补血丹的资助下,已提升到了“四成五”。 练血成就也被带动有所提升,达到了“四成八”。 若是继续投入资源,以及更多的时间,炼骨成就还会继续提升,但幅度会越来越小。 对于这种情况,耿煊一贯以来的态度就是,只要红运足够,那就烧红运,提升功法境界。 原本,耿煊是打算继续提升“缩骨法”的。 可刚才陈铮的话,让耿煊改了主意,将提升目标从“缩骨法”变成“铁皮功”。 他现在基本已经把大师境铁皮功的功效发挥到了极致,而这依然不够炼髓的标准。 反正都要提升,究竟是先提升缩骨法还是先提升铁皮功,并没有任何影响。 对他当下来说,铁皮功还可以带来立竿见影的助力。 谁先谁后,耿煊心中自然也就有了答案。 与此同时,耿煊还打算让同样在大师境停留了许久的解割术也向前一步。 大师境的连珠寻踪箭带来的收获,虽然还没有完全消化,但再往前进一步,也没有太大影响。 虽然这会给他不小的压力,却都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 “提升。” “提升。” “提升。” 随着念头定下,耿煊只觉周身皮肤一点点发热发烫,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流动的岩浆包裹。 源源不断的感悟、心得涌上心头。 既有关于如何修炼、运用铁皮功的; 也有关于如何驭使兵刃,以无厚入有间的; 也有如何让射出的长箭在空中拐弯的。 ——连珠寻踪箭,从小成境提升到大成境,增加的是射箭的熟练度,精准度,以及连珠数量。 相比于小成境,可以在更远的距离输出更大的伤害。 当然,前提条件时弓箭的质量都足够过硬。 而大成境晋入大师境,虽然远程精准度和连珠数量还有所提升,但这已经不是重点。 最大的改变,是终于从“连珠”到了“寻踪”。 终于可拐弯了。 虽然,这种偏转很轻微,根本不可能转个直角弯,甚至来个一百八十度的掉头,但这已经足够将长箭的威慑力向上提升一个量级。 而大师晋入宗师,不仅连珠数量和远程精准度又有提升,拐弯的弧度也更大。 至此,连珠寻踪箭这项技能也被提升到了极致。 【红运:326 铁皮功(宗师) 解割术(宗师) 连珠寻踪箭(宗师)】 经过这一次提升,又三项技能到顶,其中还有一项是淬体功法。 …… 次日。 耿煊、陈铮、廖承业等人在吃了一顿足够丰盛的早饭后便出发了。 随着越来越深入,距离身后据点越来越远,众人都感觉压力在逐渐增大。 好在,这一切都在众人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原本相聚颇远的猎队,现在距离拉近了许多,偶尔还能看见彼此行走或者战斗的身影,这也让每一个猎队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越来越凝聚的猎队,就像是一根越变越细,越来越尖锐的针。 为了减少其他人的压力,耿煊也再次展现了一下自己在射术一道的天才表现。 从两连珠提升到了三连珠,虽然最后第三箭威力明显弱了很多,但这也让其他人对耿煊恭贺连连。 …… 日当正午,大家在完成又一次的猎杀后,聚在一棵大树下取出随身携带的食物吃了起来。 众人随意交谈,复盘一些战斗猎杀过程,耿煊也在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人说话。 忽然,他心中一动。 就在刚才,后背传来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的心中当即就生出一种联想。 就在身后远处的山林中,正有一双目光在偷偷打量着自己。 耿煊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想象。 这是宗师境铁皮功的一种附带效果。 不只是铁皮功有这样的能力,事实上,炼髓境高手都有这样的本事。 若是有人在暗处偷偷观察他们,他们很容易就能生出感应,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耿煊强忍住要换一个位置,把后背靠在一棵大树上,遮断后方目光的冲动。 面上不动声色的与其他人继续交谈着,心中念头却在飞速转动。 “是谁?” “谁会这么做?” 众人吃完随身携带的食物,轮换着将一袋水喝干净,又歇了一会儿,陈铮拍手站起,道:“继续。” 赶路。 搜寻猎物。 战斗。 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 耿煊依旧尽着自己的职责,该警戒的时候警戒,该射箭相助的时候射箭相助。 但他的心思,却几乎全在那暗中窥视的目光上。 似的,那暗处窥视的目光没有消失,而是一直跟在他身上。 随着时间的持续,耿煊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目光中饱含的恶意越来越清晰。 …… 下午六点左右。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 一头直立起来足有五米的巨熊轰然倒地,陈铮气喘吁吁的道:“收拾一下,咱们回去。” 两人扛起巨熊走在队伍中,其他人自动分散在前后左右,往回处赶。 当他们走到一段侧临悬崖,必须单行通过的地方时,众人自动排出了前后。 耿煊很自然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后方,其他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在贴着悬崖的一条窄道上行走着。 就在这时,前方五人忽然听到一声急促的惨叫。 五人都是一愣,立刻扭头回看。 所有人都是一愣,继而心中一寒。 本应该走在身后的耿煊,居然不见了踪影! 众人先是看了看彼此,然后又扭头看向一侧悬崖,一脸的不敢置信。 (本章完) 第84章 狗吠 第84章 狗吠 醒悟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的陈铮等人先是向着已经看不大真切的崖底大喊了数声,无人回应。 回音在山林间回荡,激起一群群隐匿在丛林中的飞鸟,还有此起彼伏的虎啸熊吟,几人心中凛然,再不敢高声呼喊。 他们左右四顾,寻到一处山势较缓的区域,以手中兵器做爪,下到落差近千米的崖底,在耿煊坠崖周围来回寻找了数遍,都没有任何发现。 天色越来越黑,几人再不敢久留,重新上到崖顶,回到后方今日也才刚搭建的据点之中。 当他们带回耿煊意外坠崖失踪的消息,自然又是一阵骚动。 …… 陈铮等人不知道的是,当他们重新回到崖顶,踏上返程之路时,就在他们已经来回搜寻过数遍的、耿煊坠崖之地,又出现了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穿着一套看上去又脏又旧的衣物,却意外的与周围环境无比契合。 在这样的山林中,稍微隔上一段距离,就很容易就其忽略掉。 此刻,他缓步来到耿煊坠崖地下方,就像是忽然从与周围融为一体的背景中走了出来。 他先是来到耿煊坠崖之地的正下方,仔细观察了一阵没有收获后,又向周围扩大了搜寻范围。 此人搜寻的范围和仔细程度,甚至还在陈铮几人之上。 地上铺满了嶙峋的石头,他在上面快速的移动,却没有发出一点生息。 此人在这片区域来来回回折腾了两三个小时,最后终于一脚狠狠踢在一块巨石上,嘴里发泄的骂了一句,这才从另一处上到崖顶,快速消失在山高林密的丛林之中。 而此人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那黑黢黢的密林中,正有一道身影在枝繁叶茂的林木间时隐时现,远远的跟在他的身后。 这道身影如同一只巨大的狸猫,身形舒展自然,灵活敏捷,悄无声息。 这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那坠崖失踪的耿煊。 即便是修炼者,面对落差上千米的悬崖,也是不敢直接往下跳的。 耿煊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轻易摆脱了那隐在暗处窥视的目光。 且凭借宗师境的狸纵术,在陡峭的悬崖上借力,止住急速下坠的身形,迅速转移。 他根本没有落在崖底,甚至没有进入崖底,而是转明为暗,隐在了暗处默默观察后续的动静。 让他振奋的是,这灵机一动的应变,没有白费功夫。 就在陈铮等人寻找无果,离去后不久,一个身着特殊迷彩服的男子便出现在了自己的“坠崖之地”。 ——男子那身特别、在山林中有着很好的视觉隐身效果的衣物,耿煊根据自己的理解,直接称之为迷彩服。 在钓出这么一位心怀叵测的神秘人之后,耿煊本来就想立刻“起竿”,逼问此人目的,若实在逼问不出来,那也要将这样的祸患直接清除掉。 可因为他这套奇怪的着装,耿煊改了主意。 若是其他人见了,最多觉得此人有些邋遢,着装奇异,但耿煊却从中品出了一种名为“专业”的味道。 这让他对这男子的目的和背景都有了更多猜测,他也更加意识到,若不能弄清真正的原因,麻烦并不会因为除掉了此人就会减少。 于是耿煊决定冒点风险。 凭借敏锐的目力,和宗师境狸纵术赋予的能力,耿煊一边悄无声息的缀在此人身后,一边对自己的身形和容貌进行调整。 从身高体型,到五官年龄,都变成了一个与耿煊毫无相似之处的陌生人。 不过,当耿煊注意到身上的衣物,忽然心中有些悻悻的骂了一声。 “艹!” 不过,就这样吧。 该做的都做了,总不能让自己光着身子追踪吧。 追赶中的耿煊还注意到,前面那道身影,包括远远跟在后面的自己,早就越过了属于常平坊的山林线,进入了旁边万福坊的地盘。 耿煊本以为,此人也就是借个道。 当他远远看见此人稍稍调整了一下方向,朝着一处建在密林内的临时营地走去时,他震惊了。 当此人毫不避人的走到营地门口,被两个从里面窜出来的人迎进去的画面,他反而没那么震惊了。 “这万福坊的人,为何要做这事?” 耿煊仔细回忆,别说他与万福坊的人没有任何交集。 便是前身,与万福坊的人同样没有任何交集。 那此人为何放着正经事不做,冒着被常平坊猎队发现的风险,悄悄潜过盯着自己做什么? 心中没个头绪的耿煊,看着远处据点,眼睛忽然瞥到有几根横出的树枝正好从据点上方经过。 距离最近的一根,距离据点简陋的顶棚,更是只有两三米的距离。 一个想法在耿煊心中浮现。 虽然这么做很危险,但耿煊狠了狠心,决定壮着胆子试一试。 此人今天盯梢自己,又发生了自己意外坠崖失踪这样的事,现在刚回来,必然要谈论几句相关话题,这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因为那很可能是逼问都不一定能得到的信息。 “暴露就暴露吧,即便是炼髓境,也不可能留的住我!” 这般想着,耿煊再没有犹豫,身形很快便是一个两个轻盈无声的狸纵,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据点上方一根横出的枝干上。 他才悄悄趴好,准备偷听,从下面屋中忽然响起的剧烈狗叫声,差点就把耿煊惊得直接跌下树枝,砸在据点顶棚上。 这近在咫尺的深夜狗叫,耿煊觉得这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莫名想起前世小时候,深夜狗吠,然后满村骚动,起来抓贼的热闹场景。 而现在,自己似乎成了那个被一条狗叫破行藏的“贼”。 “被狗发现了!” 耿煊懊恼得就想一脚把下面那条乱叫的狗踢死,身体已经做好了随时闪避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又是一连串的狗叫声从下方据点传出。 这狗叫来自另一条狗,叫唤的声音比第一条还要响亮。 “汪汪”乱叫,你追我赶的狗吠,似乎一下子就变了味。 变成了烦人的吵闹。 下方据点中的人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耿煊便听得一连串脚哐哐乱踢的声音,还有一个人的喝骂:“蠢狗,给我闭嘴!” 这处据点可是在赤乌山脉深处,周围黑暗中不知道潜藏着多少危险。 这两条笨狗这时候乱叫,这不是找死吗? 随着这声喝骂和脚踢之后,原本狂吠的狗发出一阵委屈的呜咽声,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张嘴乱吠。 被这第二声狗吠“解救”的耿煊眼中却闪过诧异的神色。 “这狗叫怎么有些耳熟?” 不过很快,耿煊就按下了心中这些念想,因为下面的交谈已经开始了。 …… 迷彩服男子进入临时据点。这个据点的规模比常平坊那多个猎队共用的据点小了很多,据点内只有六个人。 见男子回来,六人纷纷起身问候:“队长。” 男子正要回话,趴在屋内一角,浑身皮毛黑得发亮的大狗忽然挺直起身,昂头朝据点屋顶,张嘴狂吠不止。 “汪汪汪——” 而就在众人的目光都好奇的看过去之时,旁边另一条体型稍小,浑身土黄色皮毛,脖子上拴了一条狗链的母狗也跟着“汪汪”叫了起来。 之所以说这是条母狗,是因为它肚子圆鼓鼓的,分明已经到了随时都有可能产仔的时候。 大黑狗见旁边土黄母狗跟着乱叫,扭头看着它。 更加用力的狂吠,龇牙咧嘴,十分凶恶,仿佛下一刻就要纵身将母狗扑倒。 母狗却一点也不示弱,冲它针锋相对的乱叫。 你来我往,你追我逐。 这看着屋中几人眼中,就变成了纯粹的闹剧。 于是其中一人直接上前,冲着大黑狗就是一顿踹,边踹边骂,直到大黑狗呜咽着求饶这才停脚。 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大黑狗不敢再叫,继续趴在地上,狗眼却一会儿盯着据点顶棚,一会儿又看向身旁同样安静下来的母狗,狗眼中凶光闪烁。 旁边一人嘀咕: “队长就不该把这母狗带上,它本来就和大黑不对付。 它们只要凑一块儿,每天都要互呛好几次。 在坊里也就罢了,在这里也这么搞,不是纯添乱吗?!” 刚刚归来的迷彩服男子摇头道: “我也不想带,可这秋猎实在不是时候。 你看它这模样,随时都有可能下崽,要是咱们不在时它把狗崽子都下在了坊里,咱们投入的这许多苦心,岂不是统统白费?” 说着,他看向正一脸凶光盯着母狗的大黑狗,摇头道: “特使送咱们的大黑固然不错,可终究不是咱们亲自养大的。 咱们只能勉强指挥,根本无法做到如《走狗篇》里描述的那般如臂使指,心意相通。 真正的指望,还是在这些狗崽子身上! 我宁愿受些影响,也要亲眼看着它们出来。” 又一人也附和道: “要是那育狗秘法没错,这些狗崽子不仅能完美继承大黑的潜力和凶性,还有母狗那远超其他狗的强大灵性。 这次若是错过了,确实很难再找到这么合适的。” 因为两条狗的吵闹,众人先是围绕着两条狗说了两句。 然后,众人似乎这才意识到跑偏了题,纷纷看向迷彩服男子。 其中一人问:“队长,耿家那小崽子解决了吗?” 迷彩服男子摇头道: “没有,我盯了他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不过,那小子可能自己把自己解决掉了。” 说到这里,迷彩服男子神色似乎有些迟疑。 其他人听了这话,一个个脸上都露出迷惑神色。 “他自己把自己解决?……队长,您这话什么意思?”其中一人问道。 迷彩服男子道: “那小子在过一段悬崖式不慎踩空,跌落悬崖……那悬崖很陡峭,有两里高!” 几人面面相觑,这么高的悬崖摔下去,即便不当场摔死,至少也是个浑身筋断骨折,随时都可能咽气的下场。 不过,事情是不是太巧了一点? 一人问:“你亲眼见他摔下去的?” “嗯。” “可……那悬崖到底有多险啊,能让一个修炼者站立不稳,摔下去?”一人有些不敢相信。 迷彩服男子道: “算他倒霉,我去他摔下去的地方仔细检查过,他踩上去之前,那里还是坚硬的石面。 可他一脚踩上去的时候,那块地面忽然裂开。 他一脚踩空,失去平衡,直接就摔了下去。” 其他人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当即就感觉有些牙酸。 迷彩服男子的神色又多了些不确定。 “不过,他的同伴,还有我都去下面崖底找过,都没有找到他,连一点痕迹都没有……我就有些不那么肯定了。” 其他人没有去过现场,只是听迷彩服男子的描述,很多东西并没有切身体会。 此刻就有一人以比较随意的口吻道: “这里失踪个把人很正常吧,何况还摔得那么惨,说不定就被路过的野兽叼走了。” 迷彩服男子无奈道:“可那总该有点血迹,或者别的什么痕迹吧,可我仔细检查过,一点痕迹都没有找到。” 见他如此纠结,又有一人道: “既然不知道他是死是活,那咱们就继续盯着,等下次再找机会也不迟。” 他这宽慰的话,立刻惹来另一人的反驳: “再等下一次机会,说得轻巧,可你也不看看那小子就是属乌龟的! 待在常平坊几乎就没出来过,除了这一次,这山里一次都没来过。 便是年轻人都喜欢的热闹集市,他又去了几次? 还都是那几个最热闹的地方! 这次秋猎,很可能就是最好的一次机会。 要是这次没有解决,特使问起时怎么办? 他离开前可是说了,要让咱们把尾巴处理干净。 为此,又送秘法又送狗! ……可这都过去多久了? 要是这次机会也错失了,你们就想到时候怎么跟人交代吧!” 这话一出,众人尽皆沉默。 迷彩服男子沉声道: “这样,明天我再挑两个人,把大黑也带上,再去那坠崖地看看。 刚才可能是天黑没看清,忽略了一些痕迹。 其他人继续秋猎,不能让咱们队的成绩显得太差,不然到时候不好与坊里交代。” (本章完) 第85章 军法 第85章 军法 迷彩服男子做好安排之后,众人不再说话。 除了留两人轮换着守夜,其他人很快都酣然入睡。 趴在地上被训得再不敢吭声的大黑狗,忽地再次看向顶棚。 一会儿之后,它也收回了目光,安心的闭目入睡。 此刻,耿煊已经远远的离开了。 随手在一处隐蔽的山崖处挖出一个可以藏身的空间钻了进去,便也闭目休息起来。 想着刚才听来的那些谈话,他却怎么都睡不着。 一个人呆在这深山密林之中,他也不敢让自己睡死。 便尝试着从刚才听来的那些言语中分析出一些信息来。 在听到《走狗篇》的时候,耿煊就想到了一个人。 便是那位自称是自己师叔的男子,他撺掇安乐集的吴有仁出面谋夺秘法不成,亲自露面,抱着不惜拖着双方一起去死的疯狂,成功从急需时间发育的自己手里得到了《地行篇》这门秘术。 当然,自己也因此从此人手中得到了《走狗篇》这门秘术,还有五百五十两白银。 耿煊有至少九成的把握,迷彩服男子等人得到的“走狗篇”也是这位“师叔”赠送的。 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特使”。 耿煊也没有天真到以为与这位“师叔”达成交易后,自己的麻烦就消失掉了。 这只能勉强保证他暂时不会立刻将安乐集的吴家人引向自己。 需要重点强调一下“勉强”和“暂时”。 因为时间若是过去太久,又或者这位“师叔”遭遇某种巨大的压力,他把自己“卖给”吴家人的可能便越来越高。 而且,这还无法排除另一种可能,即他本人亲自动手,对自己进行物理封口! 这也是耿煊和他相处时一直很提防警惕,只在人多热闹的公共场合碰面,从不与他私下见面的原因。 在今天之前,耿煊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位被称为“特使”的“师叔”在康乐集还有这么多帮手,而且还都是万福坊的人! 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刚才几人的谈话,耿煊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在完成与自己的交易,成功拿到“地行篇”之后,这位“师叔”便离开了康乐集。 但在离开前,他却跟万福坊迷彩服男子等人下达了把自己清除掉,进行物理封口的指令。 为此,他还赠送了《走狗篇》,外加一条机警又凶猛的大狗——看它刚才的表现就知道,这狗不是寻常狗能比。 耿煊猜测,这位“师叔”如此慷慨,又是秘法又是狗,应该不只是为了清除自己,也是趁机对这群人给予帮助提升的一个由头。 心中琢磨完这些的耿煊并没有停下思考,内心思绪反而越发激荡。 他想到了这位“师叔”如此煞费苦心都要得到的《地行篇》。 若在以前,耿煊最多觉得这门九流秘术本身颇为奇特,也并不会想太多。 可现在,耿煊从柴爷口中知道了元州历史上曾有过长达三百多年的“地下生活”,无数隧洞如蛛网般分布在元州的大地之下。 这个时候再来看这以最擅掘地打洞出名的“地行篇”,就显得意味深深。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庞大的、遍布元州大地之下的“隧洞网络”,其中必然有《地行篇》的功劳。 甚至,这功劳很可能还很大很大。 实在是这《地行篇》与元州地下这“奇迹工程”太搭了! 那么,这位“师叔”如此煞费苦心的谋夺《地行篇》,其目的就是看中了其在掘土挖洞方面的超凡表现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这个“别的原因”,有没有可能与这遍布元州地下的隧洞网络有关呢? 想到这里,耿煊心中的念头又是一动。 自己那位父亲……哦,不,准确说是前身的父亲,手里为何又有这么一本秘法呢? 想到前身父亲,耿煊又想到另一件事。 基本可以确定,前身父亲死于他人的谋害。 原本,对于“是谁下的手”这个问题,因为缺乏更多线索,却始终毫无头绪。 可现在,耿煊却觉得,这群人的嫌疑非常非常大。 从各方面来说,都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下手之人了。 万福坊狩猎的山林与常平坊狩猎的区域,仅有一河之隔。 只要有心,不喜欢与他人合作,喜欢独自入山狩猎的前身父亲,很容易就落入这些人的目光之下,并从容布置陷阱、进行埋伏。 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很容易就中招。 各种念头在耿煊心中来回碰撞,不知不觉间,洞外的光线越来越明亮。 更立刻停止了胡思乱想,快速出洞。 “想这么多干什么,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他们不就行了?!”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身形在丛林中隐匿跳跃,很快就来到据点远处。 他才抵达不久,就见昨日就已见过的那位“迷彩服男子”带着另外两位同样身着迷彩服的男子,快速出了据点,向着耿煊昨日“坠崖之地”奔行而去。 耿煊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远远的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这三人便再次来到耿煊昨日踩空坠落的那处悬崖。 在下到崖底之前,他们还特意查看了一下那导致耿煊坠崖的路段。 一番仔细的检查之后,三人都确认,这块裂石确实是自然风化所致,其中大半都坠入身旁悬崖之下,只剩一点点断茬嵌在旁边岩体之内。 而且,非常松软,用手指轻戳就能见石粉滑落。 “这都什么运气啊!” 三人想象了一下自己若是忽然遭遇这样的危险,又能如何应对,然后,便都摇头叹了口气。 三人再次来到崖底耿煊失足坠落之地的正下方,各自低头认真寻找。 就在这时,迷彩服男子心头忽然一凛。 紧接着,另外两人也都忽然抬起头,彼此相视一眼。 他们似乎都感觉到了什么,一时间却又说不大清楚。 就在这时,迷彩服男子忽然大喝:“快躲!” 可惜,当他喊出这话之时,已经迟了。 九根铁头羽箭,分成三组,各成品字型分布,如三枚特别的印章,同时“盖”在三人身后。 另外两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同时被高速冲来的车辆撞在身后,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向前飞出。 当他们扑倒在地时,两人双腿的膝弯处都被一根长箭射穿。 铁铸的锋利箭头在穿过两人膝弯之后,余势不止,深深钉入地面。 痛苦惨叫的两人也因此被牢牢钉死在地上。 而另外一箭,则都从二人背心射入。 威势凶猛的一箭将两人的身体直接射穿,锋利的铁质箭头虽然没有钉入地下,却也从两人的胸膛透出。 他们只需低头,就能看见正在滴答滴血的森寒箭尖。 受此重击,两人除了扑在地上哼哼惨叫,已经做不了任何事。 与他们相比,实力更强的迷彩服男子虽然也没能逃过三根忽然而至的利箭,但无论是双腿膝弯处的两根长箭,还是从后背射入的长箭,都只是破开皮肤,深入血肉,并没有穿透身体。 迷彩服男子也没有扑倒在地,而是猛地向前几个趔趄之后,迅速站稳身形,扭头向长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直到此时,九根长箭急速破空的尖啸这才传入三人的耳中。 而就在迷彩服男子稍稍控制住身形,扭头向长箭射来的方向看去之时,他便立刻看到了再次让他胆寒的一幕。 就在此刻,一道道如同飞蝗的长箭从两百多步之外的密林中飞出,集中向他一人“扑来”。 瞬间,这些长箭就跨越过半虚空,已然近在眼前。 他也看清了这些长箭的数量。 足足九根! 似乎,这每一根长箭都还在或快或慢的旋转着、箭杆也在剧烈的震颤着,就像是一头头饥渴难耐,快要压抑不住嗜血本性的凶兽! 双腿受伤,勉力支撑就已经很艰难,还必须强忍着深入骨髓的疼痛,面对即将贴脸而至的一道道长箭,闪避已经是不可能了。 现在,他唯一的应对之法,只有一种。 迷彩服男子瞬间抽出腰间长剑,剑舞如轮,宛如一面奇特的剑盾,正面向着九根长箭扑来的方向前推而去。 就在他以为这一招至少能挡下五六根最致命的长箭之时,原本直线飞行,齐头并进的九根长箭忽然出现奇妙变化。 四根加速向下坠落,两根向左飘,两根向右绕,最后一根忽然抬起了头,划出一道奇妙的弧度,刚好从他剑轮的上沿略过。 然后,在他有些惊惶,又有些茫然的注视下,清晰听见长箭一声声入肉的声音。 “咄咄咄咄——” 两根下坠之势最明显的长箭,射中他左右脚面。 它们利索的穿透他的脚掌,从他的脚底板钻出,稳稳的钉入地面。 另两根下坠之势没那么大的长箭,则分别从正面射中他膝盖。 就在这一瞬间,迷彩服男子分明听到两声清脆的碎裂声。 左掠的两箭,射中他的左腕,左臂,右掠的两箭则绕过剑盾,射中他右肩、右臂。 从上方绕过剑盾的一箭,最终没入他胸膛靠近脖颈的位置。 九支长箭,居然没有一箭脱落,全都稳稳的插在了他身上。 背后一箭,两腿膝弯处两箭,这一刻的他真的是要多惨有多惨,看上去触目惊心。 “哐啷——” 右手已经无力抓握,长剑落地。 双脚被钉死,无法走脱。 更何况,周身各处深入血肉的箭创,虽然都不致命,可架不住数量多,便是他这身体全是血做的,又能撑到几时? 他明显感觉到,每一个呼吸过去,身体就变得更加虚弱。 不过,此刻的他却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倔强的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两百多步之外,九根长箭射出的那片密林。 在他的目视之下,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他分明看见,那道背弓而行的身影,并没有一步步接近。 身形无比的轻盈敏捷,看似随便向前走出的一步,就是十几二十步的距离。 两百多步的距离,不过十几步就来到三人十步之外。 迷彩服男子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来人,分明已经生死操于他人之手,却没有一点惧怕的意思。 可当他看清那张陌生的,毫无印象的面容,他却再次变得茫然起来。 “你……你是谁?……咱们无冤无仇,为何对我们痛下杀手?!” 耿煊淡淡道: “无冤无仇吗? 那我师弟与你们又有什么仇怨呢,要让你们这么处心积虑的害他?”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你师弟是谁?”迷彩服男子一脸茫然。 耿煊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道: “你们害了他还不够,还要害他唯一的骨血,要让他彻底断宗绝嗣! 比起你们做的这些事,我这已经算是很仁慈了吧?!” 听到这里,迷彩服男子脸上的茫然变成了惊愕,他看向耿煊眼神,满是不可思议。 “你……你是为了耿家……那耿家小子来的!” 说着,他的眼神落在了耿煊身上那把黑弓之上,喃喃道: “那小子被你救了?你……” 耿煊强行打断他的话,道: “说说吧,我师弟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你们要如此害他?” 迷彩服男子闭嘴不语,眼中光芒闪动。 “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你们要是能说出个道理来,我还可以饶你们一命,不然……你们今天就都留下来吧!” 迷彩服男子强忍着痛,紧咬着嘴,没有说话。 旁边勉强把自己翻过身来的一人开口道: “前辈,我们确实和耿家父子没有私怨,可我们这是在执行军法,您确定要为此替他们出头?” 耿煊挑眉,压下心中震动,沉声问:“军法?哪里的军法?” 众所周知,自从元州退出九州争霸的舞台,军队也就不存在了,自然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军法。 现在的元州,只有各家帮派的帮规,各家行会的行规。 即便有些强大的势力还保留了一些类似于军队的暴力武装,但却不敢打着军队的招牌,而是打着刑堂,执法堂,护法堂之类的名目,而且都不敢把声势搞得太大。 那人张嘴就要继续回答。 迷彩服男子却忽然喝止道:“蠢货,闭嘴!” 下一刻,迷彩服男子便觉喉间一凉。 低头下看,便见自己的喉咙处插着一根开槽的梭镖。 鲜血流水似的顺着槽口往外流,他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鲜血哗哗溅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一个字来,因为又一柄梭镖插入他眉心,不仅让他彻底闭了嘴,连他的生命,也彻底终结在了这一刻。 “噗通——” 迷彩服男子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迷彩服早已变成了一件被鲜血浸透的血服。 耿煊却见一团红气扑来,没入眉心。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炼化。” 心中如此想着,耿煊看向刚才开口之人,道:“继续。” 这一刻,此人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却是张嘴说不出话来。 “嗯?”耿煊发出一声疑问。 此人哆嗦颤抖的嘴唇忽然没那么抖了,开始慢吞吞的说了起来。 旁边另一人骂道:“蠢货,他这是在套你的话,你以为他真的会放过你吗?——呃——” 一枚开槽梭镖准确的插入他喉咙血管处,他只能徒劳的看着自己的血液快速流出,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呵呵声,再也无法插话了。 按理说,都到了这一步,同伴都提醒得如此明显了,不说是个死,不说也是死,那干脆硬气一把,也不能让面前之人好受才对。 可开始哆嗦讲述起来的此人,却只是在同伴被物理闭嘴的时候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口中居然没有停,磕磕绊绊的将他知道的一些情况都讲了出来。 没一会儿,此人低声道: “……就这些。” “就这些?” “嗯,我知道的也不多,该说的我都说了。” 耿煊点头。 此刻,他已经将另两人身上的长箭和梭镖回收,他提着两人的尸体就要往远处走。 此人见面前这恶人真的就要走了,原本已经做好说完就死准备的他却反倒慌了,提了个很是违背本心的要求: “你……你还是快杀了我吧!” 耿煊惊讶道:“为何?” 此人问:“你能帮我止伤,带我离开,送我回万福坊吗?” 耿煊摇头:“不会。” 他决定遵守承诺,放过此人,忍痛舍弃很可能让一项技能从大成晋入大师的红运,便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不可能再做更多。 此人颓然道: “你这岂不是要让我在这里等死?! 这里是常平坊的山林,要是被他们发现,我想痛快死掉都难,还会连累万福坊……你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耿煊盯着他,道:“这可是你求我的,可不是我食言。” 此人没有说话,而是哆嗦着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自从忽然被袭击之后便心怀忐忑的他终于安心了,他所有的惊惶不安都随着呼吸和心跳的停止一起消失了。 给了对方一个痛快的耿煊,剥了一块树皮,将三人的尸体全部绑在一起,背在身后,然后迅速离开了此地。 三具尸体,至少五百斤重,对耿煊来说,虽然并不是太大的负担,可对他在丛林间快速穿梭的身形,还是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但他却并没有因此就随便找个地方一抛了之,而是背在身后,一路翻山越岭,再次返回这几人的临时据点附近。 他先是左右看了看,挑了一棵树冠又大又密的大树,将三人的尸体藏在其中。 卸下负担之后,耿煊的身形重新变得轻盈灵活起来。 他在密林之中快速穿梭,向着临时据点方向接近。 某一刻,前一刻还在高速移动的耿煊忽然止住了身形。 然后,悄悄向着左前方摸了过去。 此刻,就在大约两百步之外,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交战。 战斗的一方是四个人,另一方则是两头体型庞大,看上去像是野猪,獠牙却更尖锐,气势更凶恶,浑身漆黑长刺尖锐异常的野兽。 耿煊看向其中一人,他清楚的记得,昨夜迷彩服男子返回据点时,有两人迎了出来,其中一个就是此人。 再加上这些人的声音,耿煊已经可以肯定,这些人都是迷彩服男子的同伴。 其他三人的相貌他虽然没有见过,可昨晚听他们闲谈那么久,对他们的声音却是非常熟悉。 错不了! 趁着这些人激烈交战的功夫,耿煊悄无声息的接近到了二三十步以内。 看着战斗的双方,耿煊心中想着如何制服这些人,而又不让那两头畜生抢了人头。 因为他还想试试从这些人口中逼问出更多信息,就不能一击必杀。 可要是因为自己没有下杀手,让他们死在了两头畜生的獠牙或者冲撞践踏之下,那他得把肠子都悔青。 “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全都干趴下不就没问题了。”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从怀中摸出一根吹管。 …… 或许是另外三位同伴的离开,让场中四人在很多应对上还有些不适应,经常被两头畜生搞得手忙脚乱。 不过,他们还是努力的将两头发狂的畜生牢牢的控制在了战圈之内,与之周旋。 都在等着把它们这一波攻势拖过去,待其势尽力竭之际再展开攻势,用最小的消耗结束战斗。 就在四人以为两头畜生还要持续爆发一阵的时候,忽然感觉它们发狂的攻势以比他们预料更快的速度降低下来。 虽然有些惊讶,但这是好的变化。 四人却更加小心,避免在这最后时刻被獠牙或者那周身尖锐的毛刺剐蹭到。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是耿煊在暗中帮助。 它将一根又一根长针悄无声息送入两头畜生体内。 对于这种庞然大物来说,一根针的杀伤力自然有限。 可架不住数量多。 而且,耿煊的目的也只是给它们“放气”。 “好了,就是现在。” 四人见两头野物的气势迅速跌落到谷底,彼此相视一眼,立刻拿出各自的绝活,开始反扑。 “就是现在。”耿煊见状,也做好了准备。 (本章完) 第86章 外州谍探 第86章 外州谍探 两头长獠野猪轰然倒地。 四人站在一旁,气喘吁吁,一人伸脚就往一头长獠野猪的脑袋踢了两脚,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他忽听见几声“嘭嘭”闷响,扭头看去,便见身旁三位同伴翻着白眼,双脚仿佛煮熟的面条般软了下去,干脆利落的昏倒在地。 这人心中凛然一惊,急忙环顾四周,嘴里高呼:“谁?是谁在偷袭?” 就在他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任何可疑迹象,重新转回最初所在方向时,便见身前数步之外站着一个男子,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 这男人的脸并不可怖。 他的神色也并不狰狞。 可落入此人眼中,却瞬间心生无尽寒意,吓得本能往后倒退。 “你……你……你是谁?” 耿煊道:“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你……啊!” “嗖!” 一枚血迹都还没完全干透的梭镖飞出,直接射穿此人的脚掌。 原本还有些拎不清形势的此人发出一声惨叫后彻底老实了。 “现在,你能好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耿煊问。 此人艰难吞咽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的道:“你……您问!” “叫什么名字?” “王……王福。” “今年多大?” “三十二。” “结婚了吗?” “结……结了。” “有孩子吗?” “有了。” “几个?” “一个。” “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 虽然不知道面前之人问这些问题的用意,但王福紧张的情绪还是在这一个又一个简单明确的问题下舒缓下来。 “给外州军做谍探几年了?” “五年……啊!” 本能的说出“五年”,意识到对方问了什么,自己又回答了什么的王福发出一声惊叫,而后瘫软在地。 他看向耿煊的目光,满是惊恐。 他不明白对方如何知道了这么要命的信息,但他明白的是,这个消息一旦走漏出去,不仅是他要死。 他全家都要死! 他这般剧烈的反应,耿煊就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神色平静依旧,和刚出现时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你们这些外州军的谍探,一般都做些什么?” 惶恐不安的王福听了这话,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道: “我们其实就只是偶尔搜集一下康乐集还有周边各坊的信息,都是些随便就能打听到的东西。” 耿煊又问:“你们搜集到这些信息后,如何传递出去呢?” 王福道:“不需要传递,会有特使来取。” “多久来一次?” “不……不一定,有时候一年,有时候几个月……最近两次间隔就比较近,只隔了三个月。” “你们为何要杀耿彪?” “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啊。” 此人忽然惊呼一声。只因为旁边有一位昏倒在地的同伴有了苏醒的迹象,耿煊见这王福如此配合,为了避免节奏被打断,直接送这即将苏醒之人彻底睡去。 一睡永不醒的那种。 嘴里还提醒道:“常平坊,耿彪!” 耿彪,前身父亲真名。 王福恍然,继而一惊,紧接着又是一凉。 面前之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此人,此刻提起,必有其用意缘由…… 这是因耿彪之事而来? 他愣在那里不知道应该如何回话,耿煊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动静,催促道: “说话。” 王福依然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了一眼身旁已经咽气的同伴,咬牙硬气道: “我死定了对不对?” 耿煊没有正面回答,相当于是默认了。 王福惨白着脸,硬着嘴,道: “既然你不给我活路,我为什么还要配合你?” “……你儿子现在几岁了?要不我帮你个忙,让你在临死前见他一面?” 前一刻还坚贞不屈的王福尖叫一声,扑倒耿煊面前,道:“别,别,别,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你,别牵连我家人,求你!求您!” “你们为何杀耿彪?”耿煊再次问道。 这一次,王福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回道: “这是特使专门分派下来的命令,他还承诺我们若是这件事做得漂亮,会给我们一个巨大的奖励。 还会正式把队长和我们全部纳入州军序列,以后只要有足够的军功,就可以兑换任何一部秘术和功法。”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道: “队长,对,队长,这些事情其实他最熟悉,我们队的其他人,都是他发展起来的。 一开始,给外州军做事的就他一个人,他为了当队长,赚军功,把我们几个也都拖下了水。 所有事情,他才是最清楚的,和特使接洽最多的,也是他。 您想知道什么,他都是最清楚的!” 说到这里,王福仿佛变成了一个怨妇。 “我们一开始都不知道他在给外州军做事,等我们知道的时候,我们全都有了把柄,已经逃不出来了……” 见他有化身祥林嫂的潜质,耿煊一句话就“安抚”了他。 “拖你下水的队长,我已经帮你杀了。” “……” 王福震惊得再次失语,心里乱糟糟的想,要不要说谢谢呢? “那《走狗篇》就是那特使给的奖励吗?” “……是。” 既然队长都死了,那跟着队长一起离开的另外两人,必然也都死翘翘了。 面前之人又从他们那里知道了什么呢? 或许,他问自己的那些东西,他其实都知道了,只是再来自己这里求证一下? 心中转着这些念头的王福彻底放弃了挣扎。 “那特使为何要让你们去杀耿彪呢?” “他说耿彪是叛徒逃兵,我们对他动手,乃是代行军法。” 耿煊想了一下,又问: “……上次特使是什么时候来的?” 此前,在崖底他确实知道了很多信息。 但当时基本是对方在说,他只是偶尔询问一句。 加之刚刚听闻这些信息的耿煊心中震动极大,很多地方都还来不及细想。 直到前来这边的路上,脑海中反复回味,这才渐渐品出更多的内涵。 此刻他询问的问题看似随意,其实蕴藏着许多非常关键的猜测判断。 调整作息,早点睡,下章多写点 (本章完) 第87章 背后的线 第87章 背后的线 王福道:“六月初三。” 耿煊又问:“上上次呢?” 王福想了想,道:“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不过应该是三月初一到初五这几天。” “这种情况很少见,对吧?” “我……我不明白。” “他这两次过来只间隔了三个月,明显不合以往规律,难道你们私下里就没有讨论过?” “没……没有。” 王福回答,见对方并不满意,赶紧道: “队里有规定,有关特使之事,咱们都不得私下里讨论探究。” 耿煊了然,这其实是对“特使”的一种保护。 其在元州必然有一个公开的身份,这是他的伪装,同样也是一种束缚。 而即便他自己遮掩得再好,在王福等人面前出现的次数多了,难免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这种蛛丝马迹落在每一个人眼中,或许还很难被串成一条清晰的线,可一人计短众人计长,要是大家将之放在明面上讨论,时间一长,“特使”的马脚基本就藏不住了。 既如此,那就干脆禁止谈论,将“特使”这一身份神秘化。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王福悄悄瞥了面前之人一眼,低声道: “我没怎么想这事,不过……不过我觉得,他很可能就是为了那耿彪来的。” 其实,话都点到这一步,只要不是笨蛋,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耿煊又问:“那特使具体怎么跟你们说的?” “他让我们杀死耿彪,最好做得隐蔽点,弄成自然死亡或失踪的假象。” “就这些?” “就这些。” “他没让你们去他家里看看?” 王福摇头:“没有,而且,除了公开拜访,我们也没理由去他常平坊的家里。” “他让你们杀他,就是因为他是逃兵,对吧?” “他是这么说的。” “那你觉得呢?” 王福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听令行事。” “他当时也一并下令,让你们把耿彪之子除掉?” “不是,隔了很长一段时间。” 耿煊心中点头,这和他想的一样。 他想了想,又问:“三月初那特使来的时候,你们交给他的信息里,可有提及耿彪?” 王福一愣,而后忽地抬头看向面前男子。 他已经明白过来,对方显然是认为,“特使”在三月初那次例行前来时,他们交上去的情报里有不利于耿彪的信息,这才导致仅仅时隔三月“特使”便再次前来,下达了让他们杀掉耿彪的命令。 王福忙不迭摇头: “没有,在特使下达命令之前,我们对耿彪没有任何特别的关注,更不知道他是逃兵。” “那你们当时提交的情报,大概都是些什么内容?” “都是很寻常的消息,康乐集的物价变化,与几位坐馆有关的一些事情,还有一些比较出名的流言,再就是一些与周边里坊有关的信息,不过,因为每家里坊都比较封闭,我们能够探听到的也不多,常平坊的内容就更少了……” 说到这里,王福忽然住嘴了。 耿煊问:“想到什么了?” 王福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道:“当时确实提了耿家一嘴。” “什么?” “其实,那消息里提耿家也只是顺带,主要说的是去年底常平坊的坟山发生了一次事故,有十几座坟坍塌。 很快,万福坊也知道了此事,还有坊中老人感慨说,要是耿善同还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耿煊一愣,他从前身记忆中知道这事,当时还在常平坊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不过,那都是他穿过来之前发生的事,他真是没想到,这也能和耿家扯上关系。 “耿善同是谁?”耿煊心中隐约有所猜测,但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耿彪的爷爷,擅长寻坟挖坟,凡经他手的坟,基本都很稳妥,哪怕过去几十年都不会出问题。 他在的时候,不仅常平坊,连我们坊都有老人死前特别叮嘱要请他帮忙。 不过,耿善同死后,耿家就没有人做这事了。 有人说耿家后面几代人丁单薄很可能就跟这有关,耿彪的父亲很忌讳坊里人提及此事。 到了耿彪这一代,常平坊反而没人说这事了,倒是我们坊里的老人偶尔还会谈及。” 耿煊道:“你们把这些都汇在情报里,一并交给了特使?” “……是的。” 王福忐忑道。 此刻,他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为哪州做事?” “这个只有队长才知道,他说要等我们正式入了州军之后才告诉我们。”王福摇头。 “那特使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长住何处,知道吗?” “也……也不知道。” 一连回答了数个不知道,王福心中越发忐忑。 就在他等着下一个提问自己能够有更好表现时,他只觉眼前一暗,一只仿佛散发着铁色光泽的手掌出现在眼前,正往自己头顶拍来。 “完了。” 王福心中一凉。 下一刻,他就没有下一刻了。 ……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是。” 当即,耿煊便觉眉心传来轻微的灼烧之感。 紧接着,又一段信息浮上心头。 【得红运八,黑运五。】 耿煊看向旁边还在昏迷的两人,想了想,便走过去在两人头顶各自拍了一下,以强大的劲力震碎他们的大脑,彻底断绝他们的生机。 随着耿煊将这两人的余气炼化,又两道信息在耿煊脑海浮现。 【得红运十,黑运四。】 【得红运十一,黑运四。】 从这三次余气收益就可以看出,他们每人身上背负的罪孽其实并不算太重。 当然,他的比较对象是无忧宫的那些人渣,以及康乐集的打手,黑袍护卫这个群体,还有那些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回事,闹市纵马鞭人为乐的纨绔们。 与这些人相比,这些“外州谍探”本人造的孽都算是轻的。 不过,若是比较的对象是里坊居民,那他们背负的罪孽还是远远超过了平均水准。 除此之外,另一个特殊之处,便是他们给他带来的“黑运”,与以往的情况相对比,实在太多了些。 这还是王福以及另两人死在最后的缘故,前面四人给他带来的黑运还更多。 其中,尤以最先被他杀掉的迷彩服男子为最。 无论是红运还是黑运,他的贡献都远超其他人。 “红运21,黑运15”。 而在他后面死掉的三人,则分别为耿煊带来了“红运11,黑运9”,“红运10,黑运9”,“红运9,黑运6”。 总算下来,这七人一共就为他带来了80点红运。 而黑运则有50点,冠居历次之最。 也就是说,除掉这七人可能给他带来的后患,比将无忧宫定星堂的人全灭,以及杀掉那位名叫许念薇的女子还要更大。 不过,耿煊并不因此而感到意外。 若是他们给他的黑运反而比全灭无忧宫定星堂据点之人还要低,他反倒要怀疑逼问出来的这些消息的真实性。将这七人全部杀掉之后,耿煊开始考虑起该如何善后。 要是不妥善处置,必会在万福坊激起轩然大波。 而万福坊的山林恰与常平坊紧邻,只要有人稍微挑拨一下,这股波澜就可能蔓延到常平坊内,甚至激起万福坊与常平坊的血仇冲突。 无论如何,这都是耿煊不想看到的局面。 即便他能把这些人的尸体全部处理干净,所有痕迹也都清除得不露丝毫破绽,对于阻止事态往他担忧的方向发展,并不会有丝毫帮助。 面对自家猎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万福坊的人很可能会做出更加过激的反应。 耿煊心中盘算了一阵,渐渐有了一条破解之法。 他先是将四人身上有价值的物品归拢到一边,然后手起刀落,将四人的脑袋全部剁了下来,归拢到另一边,用一件衣服包成一堆。 然后,他提起四具无头尸体远远抛掷到丛林深处。 很快,耿煊就听见那些地方传来窸窣响动,以及多头野兽因为争食而发出的咆哮嘶吼之声。 那两头长獠野猪耿煊也用同样的办法处理。 在处理之前,他特意用解割刀将一头长獠野猪的身体剖开,在深入坚硬皮肤之下的大约十几公分的深处,他终于找到了他用吹箭射出的长针。 而在这细针周围,大约鹅蛋大小的一片区域,出现了明显的撕裂和糜烂。 耿煊又剖了几处地方,确认这并非个例,而是所有长针周围都有这么大一片区域出现了明显的撕扯和糜烂。 这明显是长针内蕴含的劲力在毫无防备的身体内部扩散导致的。 耿煊想像了一下,就像是长针在破开长獠野猪坚硬的表皮防御之后,在其身体内部发生了“内爆”。 “看来,这吹箭的杀伤力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强一点。” “从这个角度去看,用细针不是缺点,反而是优点。” “针越细,不仅动静越小,悄无声息,其破防能力也越强。 只要境界足够,使其内蕴更多劲力,那在深入敌人身体之后造成的破坏也会更大。 不过,针体越小,能够附着的劲力也越少……到底多大合适,这就需要根据个人情况具体权衡了。” “若是攻击区域是大脑,是可以一击必杀的。 不过,炼骨以后,头颅的防御力便是全身之最,这并不容易。 脖颈心脏倒是更容易一些,只要劲力内爆的范围足够大,也是足以致命的。” 心中想着这些的耿煊将两头长獠野猪也投入丛林深处,使之迅速消失在一个个饥饿而贪婪的胃袋之内。 处理完这些之后,耿煊又去将藏在树冠之上的迷彩服男子等三人的尸体用同样的方法处理完毕。 脑袋留下,身体扔掉。 ——这能把迷彩服男子身中十余箭,以及另外两人也都中了三箭之事遮掩掉。 让万福坊的人不知道“凶手”擅长箭术这一点。 因为而这很可能让他们联想到以“三箭”闻名的柴爷,以及这段时间因箭术过人而在常平坊口碑暴涨的自己身上。 带着七颗脑袋,耿煊便往这七人的临时据点赶去。 还没走近,就远远听到激烈的狗吠之声。 其中一道响亮而凶狠,另一道则凄厉而虚弱。 耿煊心中一动,当即加速向前冲去。 就在他远远看见那处据点小屋之时,原本激烈异常的狗吠忽然都停了。 一条浑身黑亮的大狗忽然出现在门口,眼睛敏锐的锁定了身形敏捷灵活宛如鬼魅的耿煊的身影。 他的身形移动到哪里,狗眼就盯向哪里。 修炼者都不容易做到的事,被一条狗轻松做到了。 就在耿煊接近到据点小屋大概两百步之外时,大黑狗的眼睛忽然看向耿煊挂着七颗人头的腰间,然后,狗脸上出现明显的惊恐之色,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转身就往远离耿煊方向的丛林跑去。 那速度,居然一点都不慢。 至少有耿煊狸纵术还在大师境界之时的水准。 虽然距离现在的耿煊还要差不少,可若要追上它,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耿煊更担心的是,在追这条狗的时候遇见万福坊的其他猎队,到那时双方必然起冲突,这是耿煊不愿意的。 可这条狗不除掉也是不行的。 它对气息的反应如此敏锐,它又是那“特使”专门送给这群谍探的,要是让这狗重新回到“特使”手中,他的许多“招”全都要露馅。 想明白这些关节的耿煊将腰间七颗人头扔出,挂在一侧树枝之上,身形变得更加轻盈敏捷。 在极速移动中,耿煊将背在肩上的黑弓拿在手中,伸手探入箭袋之内。 当他再次探手而出,一排排长箭已经被他搭在弓弦之上,一枚枚因反复回收,染了太多血迹而变得有些暗沉的箭头遥遥指向远处同样在高速移动的大黑狗。 这一次,耿煊没有立刻放箭,而是缓了一下,直到大黑狗再次起跳,四肢几乎同时离地之时,一枚枚离弦之箭才如同一只只飞蝗般朝着大黑狗蜂拥而去。 长箭才掠过一半虚空,四肢离地的大黑狗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嘴里发出“吱吱”尖叫,四肢在空中乱蹬,身体也极力扭转,生生改变了其在空中的轨迹,避开了长箭所指的方向。 可大黑狗不知道的是,几乎就在它竭尽所能改变落点方位之时,已经掠空大半,已在它身后不远的九根长箭忽然如同儿一般左右绽开。 其瞄准的位置,从一个点,忽然变成了一条线。 这条线配合九根长箭的急速前移,构成了一个面! 就像是一面死神的镰刀,往前割去。 大黑狗虽然竭力改变了自身落点位置,但却并没有完全跳出这个“面”的范围。 当它两条前肢刚落地,两条后肢还在空中之时。 一枚长箭擦过它的左前腿,带出一道划破狗皮,伤及狗腿骨的撕裂伤口。 另一枚长箭则射入大黑狗后腰,深深扎了进去。 急速移动的大黑狗受此重创,在凄厉狗叫中横摔而出。 当它试图止住翻滚的身形站起来继续逃跑时,又一枚长箭破空而至,直接贯入狗脑之内,彻底终结了它的狗命。 耿煊来到大黑狗身边,忍不住有些感慨。 “这狗鼻子也太灵了一点吧,这么远就能察觉异常!” “对危险的预判也这么敏锐,这样的能力,怕是一般的炼髓境都做不到吧?” “速度也这么快。” 耿煊他也没有想到,这次行动,稍微给他制造了一点麻烦的,居然不是人,而是一条狗。 若非他手段比较多,还真有可能让这狗跑掉。 他将品相还比较完好的七枚长箭回收,另外三根破损严重的他也没有不管,而是单独收到了一边,准备待会儿返程后另寻隐蔽处丢弃。 而后,耿煊又检查了一下,将地上所有箭孔全部清理掉。 最后,他拎起大黑狗,将其远远扔到丛林深处。 …… 当耿煊再次来到据点小屋的门外,原本没有任何动静的屋内忽然再次传出一声低柔的狗鸣。 “呜呜~~” 耿煊分明从这声狗叫中,听出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 他心中那种熟悉之感,变得更加强烈。 忽然,前身记忆激荡翻涌,耿煊想起来了。 他脚下加速,立刻进入屋内。 他看到了一条狗。 一条躺在血泊之中,正努力昂着头,看向屋外,嘴里发出喜悦呜鸣的狗。 耿煊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心中猜测也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这条狗,居然就是与前身父亲一起消失在山林中的那条狗。 既是前身玩伴,也是前身父亲狩猎伙伴的一条狗。 在他还没进屋之前,这狗明显就已经嗅出了他的气息。 与耿煊的反应不同,原本极力昂着头,眼中有着强烈期待的狗在看到耿煊的那一刻,变成了茫然疑惑的情绪。 最后,甚至龇牙咧嘴,冲他低声嘶吼起来。 耿煊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伸手在脸上一抹,重新变回这具身体本来的模样。 原本还在冲它低吼的狗忽然愣了一下,然后便冲他“汪汪”叫了起来,尾巴也在轻轻摇晃。 看清它此刻状态的耿煊却默默的蹲了下来,伸手在它头上轻轻揉按,一边看向它那惨不忍睹的下半身。 (本章完) 第88章 大黄指路 第88章 大黄指路 耿煊轻轻揉按着狗狗的脑袋,低声道: “大黄,你昨晚是不是就已经发现我了? ……当时那条大黑狗也发现我了,对不对?” 大黄眯着眼享受着他的揉按,嘴里呜呜叫着,像是委屈,又像是在反过来安慰他这个主人。 耿煊的目光在大黄圆鼓鼓的肚皮上扫过,上面有太多被抓挠撕咬过的痕迹。血肉都翻了出来,鲜血在它身下流了一地。 左后腿更是惨不忍睹,皮肤完全被撕开,骨头都露了出来。 从大黄的反应来看,它明显是能听懂一些人话的。 对他说的很多话它都能做出很恰当的反应。 从前身的记忆也同样可以看出来,大黄几乎就是耿家的第三名成员,无论是前身,还是前身的父亲,待它也宛如家庭成员一般。 它对所有日常言语和狩猎之时的战术指令,它都能做出恰当的回应。 耿煊于是一边给它做了些紧急处理,一边道: “……谢谢你帮了我,你现在这样,就是它的报复吧? 不过你放心,那狗东西我已经帮你处理了…… 很痛吧,你忍忍,我给你处理一下…………” 让耿煊稍觉庆幸的是,那条大黑狗虽因昨夜之事,对大黄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趁着诸人不在,就对它进行了疯狂的报复。 但它似乎也知道底线在哪里,所以,并没有将大黄的肚子完全划破,没有把内脏掏出来,腹中胎儿也勉强得到了保全。 不过,它有限的脑仁显然没有意识到,大黄现在的状态,其实一点都不安全。 看着大黄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并无这方面经验的耿煊见它正在变得越来越虚弱,一咬牙取出一枚长针,从还比较干净的里衣上抽出两根丝线,然后快速缝合起来。 “不管怎样,先把血止住总是没错的。” 耿煊发现,幻空手这门技能赋予的手指灵活度在这时候也非常有用。 耿煊当即便又烧掉了十六点红运,使这项技能从大成境晋入大师境。 原本406点红运降至390点。 这次提升,手指的灵活度果然再次提升,虽然前世今生耿煊从来没有做过针线活,但此刻缝合起大黄身上那些伤口,却是如此的得心应手,快速从容。 当伤口缝合好之后,不细看甚至都发现不了针线缝合的迹象。 前后总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等耿煊将最麻烦的左后腿也处理得差不多之后,他把拴在大黄脖子上的链子解开,将虚弱的大黄放在一边,轻声道: “你先等我一下。” “呜呜~~” 耿煊在屋中扫了一眼,便伸手在床板上一扫,将那些干草和杂物都清到一边,然后将七颗人头如同垒金字塔一般堆放在了一起。 然后掏出解割刀,在七颗人头背后的木墙上刻画了起来。 很快,做完一切之后,耿煊抱起大黄,反手关上木门,寻了两根当柴火烧的原木将门抵死,确保不会被野兽随便撞开。 而后再不做片刻停留,飘然远去。 而就在耿煊离开后大约半日,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万福坊的另一支猎队来到此处。 当他们看到那抵死木门的原木时,还有些奇怪。 可当他们进到屋内,看到那七颗人头京观,瞬间骇得头皮发麻,三魂丢掉两魂。 就在其他人群情激奋,亢奋得不知所云的时候,领队之人忽然怒喝:“闭嘴!” 其他人全部安静下来,可神色却依旧扭曲着,僵硬着,七位同伴化作人头京观的形象如同梦魇一般深深烙进了他们心中,挥之不去。 领队的目光,却越过近在咫尺的人头京观,看向背后的木墙。 因为房间中光线有些暗,为了避免看不清楚,他还特意点燃一根火把,抵近了观看,刻在木墙上的文字瞬间清晰可见。 【这就是给外州军做谍探的下场,死!!!】 这些文字,不仅领队看见了,其他人也全都看见了。 这简短明了的文字,在每个人心中都造成了十二级飓风一般的破坏力。 瞬间,屋中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许久之后,领队之人的目光在几位队员身上扫过。 眼神中,似乎有探究,有怀疑。 来回两圈之后,他选中了一个最为知根知底之人,道:“你赶紧回去,通知坊主,让他立刻过来!” 这人应了一声,立刻往外跑去。 这人刚出屋,领队之人立刻喊道: “等等。” 屋外之人站住身形。 “除了坊主,什么话也别说,什么人的话也别答,咱们这里的事,不能让坊主之外的第二人知道,可明白?” “明白。” “去吧。” 待屋外之人跑远,领队走到门口,亲手把门关上,对其他人道: “在坊主来之前,咱们就在这呆着,谁都别出这屋。” 几人终于忍不住了。 其中一人忽然开口道:“队长,你怀疑我们队里也有什么劳什子谍探?” 听那口气,似乎颇为不快。 领队直接顶了回去,道:“不应该吗?” 如此坦率直接,那人被噎得都不知该如何回话。 又一人道:“这凶手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说不定这就是他耍的一个伎俩,故意把咱们往这方面引?” 领队淡淡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说罢,直接背靠在木门上,双手抄在怀里,闭上了眼睛,再不与其他人说话。 日渐西斜,天色越来越昏暗。 当太阳彻底沉入天际,丛林变得一片黑暗。 时间又过了许久,深夜。 一道身影快速接近,当其落在据点小屋门口,才发现这人手上还提着一个人。 “谁?”屋内传来一声询问。 “魏万宗。” 木门打开,黑暗的屋中忽然亮起一根火把,将屋内照亮,同样也照亮了站在房门外的魏万宗魏坊主。 魏坊主提着报信之人大步而入,随手将手中之人放在地上。 其他人的目光都看过来,魏坊主解释道:“放心,只是跑脱了力,休息一下就好。”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人头京观处。 他的目光在七颗人头上一一扫过,确认都是自家里坊熟悉的面庞,而后又看向木墙上那些刻字。 看完之后,他问旁边领队,“你怎么想的?” 领队沉声道:“我觉得,他们给外州军做谍探之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理由。”魏坊主神色不变,平静的道。 在赶来的路上,已足够他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拾妥当了。 领队看向人头京观的最上面,那里只摆了一颗人头,也即迷彩服男子的那一颗。 此刻,这颗人头双目紧闭,面容平静,仿佛睡着了一般。 与其他人头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这颗人头眉心处有一个窟窿。 而其他六颗人头除了脑袋下的断茬,外观上都保存得非常完整。 领队道:“坊主应该知道,这裘涛曾经外出过几年。” “嗯,不过,这也不能算是理由吧。 年轻时外出游历的人多了,又不止他一个。” “据我了解,他年轻时脾气并不好,脾气大,性格急躁,对康乐集,还有那些帮派的行事多有不满。” “我年轻时也对很多事看不惯。”魏坊主继续“抬杠”。 “可他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为人处事都变得很有章法。” “在外面挨的打多了,自然就变了……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转变吧,只是变多变少而已。” “……和他走得近的这几个,在加入他猎队后,很快就都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他们又没外出游历,又没见他们挨谁的打,那他们转变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我猜测,他们都是被这裘涛给拉下水的。 这个混蛋,自己找死,还拖这么多人下水!”说到最后,领队忍不住骂了一句。 “……”魏坊主目露思索,仿佛在寻找可以“抬杠”的角度。 领队继续加了最后一把力,道: “而且,你可是多次当着我们的面夸赞,说裘涛在带领猎队方面比我们几个做得优秀。 ……现在想想,他们这支猎队,是不是比其他猎队都有那么一点不同的气质呢? 从日常操演,到实际围猎时的战术安排,都有那么点不一样。 ……我没见过真正的军队是什么样,也可能是我猜测错了。” 说到这里,领队又道: “他们既然做这事,应该有人与他们接洽吧。 他们这几年都没出过康乐集,我猜他们与人接洽的地方就在康乐集,咱们若是探听一下,也可能发现一些线索。” 魏坊主却是呼出了一口气,彻底打消了继续“抬杠”的念头。 摇头道:“这就不用了,万一真查出点什么,岂不是反惹一身骚?” 领队一怔,而后缓缓点头:“那……这事?” “就这样吧,把这事悄悄按下来,你们谁都别声张出去。 其他的我来处理,尽量别让此事闹出什么动静来。 特别是不能让其他坊,还有康乐集知道。”魏坊主沉声道。 说着,他缓了缓,又补充道: “坊里与他们平日接触较多的,也都试探一下……算了,你们都别管,还是我来吧。” 领队再次点头,明显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紧接着却又皱起了眉,问:“他们家人怎么办?需要……” 说着他比划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 魏坊主闻言,头疼的按了按眉心,摇头道: “把他们七家人全部杀掉?你这是嫌动静还闹得不够大啊! 看看他们家人是否有参与吧,有的话就处理,没有就算了……我猜这种事他们应该也不会把家里人卷进来。 哎,一群蠢货!” 说到最后,魏坊主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情绪,直接骂了出来。 领队最后看向木墙上的刻字,问:“那这个凶手,咱们要如何应对?” 魏坊主没好气的道: “这么嚣张的杀人,还能如何应对? 就这样吧,该干啥干啥。 有本事把我们全坊人都杀光好了!” …… 时间回溯,回到耿煊离开之时。 他将大黄抱在怀里,越过与万福坊的山林线,重新进入常平坊的山林区。 耿煊心中想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做,要不要现在就回归猎队,但又纠结如何安置大黄。 就这么抱着它返回猎队,显然不妥当。 可将它单独安置在某处,他也不放心。 想到这里,耿煊低头看向抱在怀中的大黄。 心中忽然惊了一跳,相比于刚才木屋之时,大黄现在的状态明显又糟糕了许多。 很显然,它受到的伤害,并不是将外伤缝合就能缓和的。 必须进行更妥善的处置才行。 “可我要如何做才对呢?”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忽然想到那本被他藏在地下空间的《走狗篇》。 当初,刚得到《走狗篇》的时候,他就大略翻看过一遍。 其中内容他都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他记得其中就有这么一段,说是若把《走狗篇》修炼、领悟到一定境界,可与所驯之狗建立更深层的连接。 这种连接体现在不需要说话或者外在的眼神变化、手势指挥,只要在一定范围内,通过对自身气息的细微调整变化,就可以完成交流,让狗狗领会意图。 除此之外,还有更神奇的一点,即修为达到炼血境的修炼者,可以调动自身体内的生命元气,对其进行治疗,或者帮助其成长,变得更加强大。 当然,这么做的代价就是会对自身会带来损伤。 “不过,只要能控制好生命元气的输出量,不透支,最多也就让炼血层次、或者炼骨层次往下掉一点。 ……这对我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般想着,耿煊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走狗篇》没在身上,而此前他只囫囵着看了一遍,哪怕仔细回忆,也根本无法将内容补全,无法准确把握其立意精要,也就无法入门。 耿煊心中当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低声对怀中狗狗道:“大黄,你再坚持一下,我找到救你的办法了,现在我就带你回家。” 说着脚下不停,身形开始在山林中如鬼魅般穿梭奔行起来。 此刻,即便算他与常平坊的直线距离,都超过了一百公里,更别说,这样的山林环境,根本不可能走直线。 除此之外,耿煊还有另一个担心,那就是返程之时,若是遇到常平坊其他人怎么办? 要知道,越往回走,这种可能性就越大。 毕竟,常平坊安排的大部队现在这在后方更靠近常平坊的山林里进行“大扫荡”呢。 因为这层顾虑,耿煊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心想着,即便被发现,只要不让人怀疑到我耿煊头上就行了。 当然,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尽可能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可在山林中神出鬼没的耿煊还没有跑出几里地,就听见怀中大黄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耿煊低头看去,却见大黄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勉强睁开眼睛,脑袋轻轻摆动,耿煊只感觉它在怀里轻微的蹭蹭。 这种仿佛撒娇的姿势,配合上它的眼神,耿煊却读懂了它的意思。 “你这是……让我往这边走?” “呜~” 大黄轻轻呜了一声,还轻轻蹭了他一下,狗眼直直的盯着他。 耿煊知道,自己猜对了。 虽然心中疑惑,大黄怎么还指挥起路来了,这是怕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吗? 话说,经常与前身父亲深入赤乌山狩猎的大黄,对这山林的熟悉确实远在自己之上。 耿煊看了看,大黄示意自己走的路,和自己本来要走的路,也只有一点点偏差,同样都在常平坊的山林内,也确实在返回的方向,那就听大黄的吧。 心中如此想的耿煊改变了行走的方向,往大黄示意的方向赶去。 又行出大约一两里,大黄又在怀里呜呜哼哼,还在轻轻的蹭。 于是耿煊又稍稍调整了一下,往大黄指引的方向走去。 就这样,回程路上连续多次调整,行出大约十里之后,耿煊来到一处隐蔽幽静的死地。 之所以说是死地,是因为除了身后的来路,前面是一座壁立千仞的高山。 耿煊道:“大黄,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你这是指错路了吧?” 大黄再次“呜呜”几声,脑袋在他怀里轻轻磨蹭。 耿煊想着反正都走到这里了,那就如它的意,继续往前区看看。 于是他继续往前走出几部,最后,来到山脚下的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长满植被的矮丘旁。 可当耿煊的眼神看见这矮丘的一瞬间,心中便是一个激灵。 因为这个看似和周围无异的矮丘,落在他这个把地行术修炼到大师境的人眼中,立刻就看出来,这不是自然形成,而是大量弃土长年累月之后的模样。 然后,不需要怀中大黄提醒,耿煊便找到了藏在厚厚绿植后面的隐蔽洞口。 耿煊在洞口站了一会儿,低声道:“你让我进去?” “呜~” 大黄轻轻呜了一声。 耿煊迈步走了进去。 往洞内走了大约数十步之后,前方出现一个“丁”字岔口。 而耿煊凭借大师境地行术赋予的奇妙感知,立刻判断出,左侧便是通往常平坊的方向,而右侧则是通往赤乌山更深处的方向。 耿煊站在这个岔口停顿了片刻,便闪身进入左侧隧洞之内。 (本章完) 第89章 欢迎光临 第89章 欢迎光临 “大黄,你怎么知道这隧洞的存在?你经常走吗?” “呜呜~~” “我父亲一个人入山狩猎,就经常带你走这条道,是不是?” “呜~” “……” 耿煊一边在隧洞中快速移动,一边与怀中大黄交流着。 此刻,他早已适应了隧洞中的环境。 其亮度甚至比康乐集地下的一些隧洞区域还要稍微明亮一些,通气性也非常好,没有一点行走在地下深处的憋闷压抑之感。 而且,隧洞和地上山林不同,没有明显的高低起伏,也没有剧烈的弯道转着。 走同样的路程,身体的消耗却最多只有在地面翻山越岭的三四成。 当耿煊在隧洞内向前走出大约二十里之时,前方再次出现一个“丁”字岔口。 在他的左侧岔口,隧洞光线越来越明亮,而前方,则昏暗依旧。 耿煊心中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转入左侧的岔口,前行不过数十步,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隧洞隐蔽的出口。 耿煊没有走出去,而只是凑到出口旁边,从缝隙中向外看去,当他看见远处一段山势的起伏,彻底印证了心中所想。 因为因为这段走势比较奇特的山势起伏,是这附近颇有特点的一处地貌,当时耿煊和猎队从附近经过时,还远远关注过。 通过这段山势,耿煊对自己现在所处位置也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把握。 原本因为在隧洞中行走了二十里而渐渐模糊起来的“特殊感应”,也因此得到了校准。 而后,即便他继续在隧洞中摸黑前行,也不会迷失自己的方位,知道自己正在往何处去。 借助这个洞口校准了一下方位感知后,耿煊继续在昏暗隧洞内急速奔行起来。 此后的路程,几乎每隔二三十里,便会有一个隐蔽的进出洞口。 这给耿煊带来了许多方便。 耿煊根据自己的经验分析,之所以会有这么多隐蔽的进出洞口,大约有四个用意。 一是为了在挖掘之时做方向校准; 二是保证隧洞有良好的通气性和采光; 三是为了挖掘时弃土方便,以及洞成之后进出方便,可以通过这条隧洞轻易便深入到赤乌山内的某一点; 四是方便排水。 这一路走来,经过一个又一个进出洞口,耿煊也稍微耽搁了两次。 而这两次耽搁,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他在那个进出洞口内发现了一窝野兽。 它们显然把这当成了一个天然的巢穴,住了进来。 其中一处居然藏着四头熊,其中两头体型都非常巨大,若是人立起来至少有四五米高,身上多有伤痕。 另外两头体型稍小,人立起来却也有一两米的个头。 另一处则住着一窝巨鼠,体型最大的至少有四五十斤,数量更多,即便没有仔细数,耿煊估计其规模也不下百只。 这发现让耿煊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因为这许多进出洞口的存在,耿煊便觉得其被发现的概率并不低,特别是在“秋猎”期间。 而这些畜生的存在,更是加大了暴露的可能。 当然,耿煊觉得,这也有前身父亲死亡,这条隧洞无人打理的原因。 为了让这条隧洞继续隐蔽的存在下去,耿煊甚至有了将这一窝熊以及一窝鼠全部杀死的念头。 不过,现在还是救大黄要紧,这事的优先级只能往后推。 从耿煊被大黄引入隧洞的大约三个小时之后,当他从第七处隧洞口往外看去,远远看见一座熟悉的矮丘,耿煊心中了然。 常平坊,就在前方。 耿煊再次反身,左转,进入昏暗的隧洞内,向前走了大约将近两里的路程,急行中的耿煊忽然停住了脚步。 就在右侧的岩壁之上,有一片区域出现了人为精心封堵的痕迹。 那封堵的手法非常精妙,不是将地行术修炼到一定境界,没有超卓的辨土识土能力,根本就看不出来。 但耿煊一眼就看出来了。 因为这精妙的封堵痕迹在他眼中,手法非常熟悉,他一点都不陌生。 在横穿常平坊地下的那条隧洞的两端,用的就是这样的封堵手法。 耿煊想起了自己在常平坊地下发现隧洞遗迹后,开始的第一次探索。 最开始,他探索的方向是远离康乐集,深入赤乌山的方向,在遇到封堵痕迹后,便折返向另一端。 当耿煊再次看到这同样的手法,耿煊很容易就联想到了那一次的探索。 然后,凭借大师境地行术赋予的奇妙感应,耿煊发现,自己此刻所在位置,只与当初探索折返的封堵口相隔了四五十米的距离,且基本处于同一个地下深度。 “所以,这有很大可能就是我第一次探索发现的那处封堵口的另一端。” 耿煊看着右侧岩壁上的封堵口,心中如此想着。 心中基本有了九成以上把握,他却并没有动手要把这处封堵口挖通的意思。 不仅仅是怀中的大黄没有这么多的时间,而是,还有更好的选择。 耿煊看向前方,身形继续在昏暗的隧洞内高速移动起来。 凭借对地上地貌的熟悉,耿煊知道,现在这条隧洞恰好擦过常平坊的边缘,向着康乐集“直插”而去。 而就在他向前行出大约一公里之时,前方再次出现一个封堵口。 然后,耿煊笑了。 相比于刚才那处封堵口的精妙,几乎与周围天然岩土融为一体,眼前这个封堵口几乎就明摆着告诉探查到此处的人—— 这条路被我封了,打道回府吧您! 当然,你要是不做理会,强行打开,那,也就打开了。 耿煊将怀中大黄放在一边,然后来到封堵处,快速挥动起双臂。 因这封堵过于简陋粗糙,在耿煊手中,简直连豆腐渣都不如。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烧红的烙铁,切入凝固的油脂之内。 随着他缓步行走,所到之处,前方好似自动便让出一条可供他从容通过的通道。 五分钟,仅仅只用了五分钟,这段也封堵了十几米的隧洞就被耿煊徒手挖通。 耿煊拍了拍手,稍稍散了散身上的尘土,抱起大黄继续向前。 ——耿煊猜测,前身父亲借用这条隧洞进入赤乌山狩猎,并不会走到这里来,而是利用最靠近常平坊或者更远处的那一个洞口进出。 这样看在其他人眼中,也能更好的营造出进山狩猎的假象。 不过,耿煊这次的返回是秘密的,他不想引起坊内任何的关注。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不想出现在地面,只想地下来,地下走。 因为这层顾虑,也确实多费了一些功夫,好在也没有因此耽误太多时间。 这还让他又解开了一个心中谜团。 …… 穿过封堵口,向前走出一段距离后,耿煊再次在岩壁右侧一片区域看到了被人精心封堵遮掩的痕迹。 对于这里,耿煊就更熟悉了。 这就是横穿常平坊的隧洞通往康乐集方向的封堵口。 到了这里,耿煊便有种到家的感觉。 很快,耿煊就通过自己挖掘的地洞,回到常平坊下的隧洞之内。 “咱们到家了。” 耿煊轻轻揉了揉大黄的脑袋,状态已经非常虚弱的大黄嘴里发出轻轻地呜呜声,还一边拿脑袋在他怀里轻蹭。 一路来到地下隧洞与他自己挖掘的地下空间的衔接处,耿煊慢慢将封口处重新清出来。 ——每一次在康乐集闹出大动静之后,为了尽可能撇清身后痕迹,耿煊就会故意把很多通道重新封上,以此给有可能的追踪制造更多困难。团灭了无忧宫定星堂据点之后如此,上次从武馆归来之后,同样如此。 重新将封口挖通后,耿煊抱着大黄进入位于河道下方的地下空间之内。 而后,他走在自己徒手挖出的黑暗地道之内,快速往自家小院方向行去。 就在接近到距离自家小院还有大约两百步左右时,耿煊忽觉原本安静躺在怀中的大黄用力的撞了他两下,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它这如此异常的表现,让耿煊心中先是疑惑,继而凛然。 他没有停下脚步,却将一颗心悄悄提了起来。整个人也都进入到一种紧张而机敏的状态之中。 又往前行出百来步,在距离小院地下那片被他精心设计的、颇为复杂的地下空间还有五六十步的距离之时,耿煊看见了淡淡的红光。 看着淡淡火光的轻轻摇晃,以耿煊对这片地下空间的熟悉,已基本判断出某个位置正有一团火在燃烧着。 “有人!” 这一瞬间,耿煊心中的警铃开始哇呜哇呜的响了起来。 在挖掘这处地道之时,耿煊并没有考虑采光的问题。 所以,包括这条地道在内的地下空间,虽然比地下隧洞更接近地面,但在不点灯照明的情况下,却比隧洞还要更加昏暗。 而他非常确定,在他离开之时,对家里地上地下的情况都做了仔细的检查,是不可能有火未灭的情况。 更何况,现在已经是他入山秋猎的第九天,便是有死火复燃的情况,也不可能烧这么久。 这火,只可能是别人点燃的。 有很大可能,那个人就在前方。 这完全出乎耿煊意料之外的变化,把他的思绪完全激活。 他心中很快就有了这样的画面: 某人趁自己长时间不在家,悄悄摸进了自己家里,甚至找到了就藏在床榻之下的地下入口的位置。 虽然,因为他的布置,通过那个入口只能看到一个狭小的,一眼就看透的地下室。 可若是潜入之人有耐心,有足够的时间,还是能在地下室找到进入地下空间的入口。 自此,自己徒手挖掘的整个地下空间,都会向对方敞开。 现在,耿煊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有一个良好的习惯。 每次在康乐集闹出大动静后都会把各个“接口”都封上,为有可能的追踪制造障碍。 现在,来自康乐集的追踪有没有挡住还不知道,但至少没有让这个心怀叵测之人通过这个地下空间找到藏在更下面的隧洞。 若是让他顺着一路摸到康乐集去,自己的底裤基本就要被全部扒开了。 不过,现在这情况,也没有乐观多少。 有许多敏感的,若是暴露出去甚至是足以致命的东西,可都被他藏在这地下空间! 只不过,有的是很随便的放在明处,比如那剩下的几十斤药酒,上千两白银。 还有的被他挖洞藏了起来,对他来说,地下空间到处都是“保险箱”。 随挖随埋,除了他,没人知道精确的位置。 那些过于珍贵,又过于敏感,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处理的物品,都被他如此处理的。 比如那数量多、品类又杂的各种武器,各种修炼功法。 包括《地行篇》以及《走狗篇》这两门九流秘术。 …… 在看到淡淡火光的一瞬间,耿煊心中便转动了无数念头。 并下定了决心,这个心怀叵测之人,一定要除掉!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耿煊将大黄轻轻放在地上,灵性异常的大黄除了在他手心轻轻蹭了一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站起身时,耿煊将黑弓取了下来,提在手中。 虽然,在这地下空间使用弓箭稍微有些限制,但以他对这片空间的熟悉,他有信心将其威力最大化的发挥出来。 脚下无声移动,耿煊心中则闪过一个又一个身影。 他基本可以断定,那个潜入之人是常平坊内的人。 在秋猎期间,里坊对外来者的防备可是一年之中最强的! 除非与里坊有生死之仇,没人会在这时候来捅马蜂窝。 “可究竟是谁呢?” 一个又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而其中某些身影,耿煊一点都不想面对。 不是因为对方的实力。 “不管是谁!” 在想到某些可能的时候,耿煊发现自己居然有了一丝心软,他忍不住捏紧手中黑弓,坚定自己的心志。 当他走到地道出口处,火焰燃烧的红光越发清晰。 以他对这片地下空间的熟悉,他已大约判断出火源的位置。 而且,通过红光的变化,耿煊还判断出那是一个移动火源。 耿煊已经想象出一个人拿着一根火把在某处区域慢慢走动的画面。 也因为心中有这样的判断,耿煊在走出地道时,根本没有任何减速,便进入了对面一个四面开门的房间内。 然后,他轻手轻脚的朝着火源位置走去。 还没走近,他就听见咄咄不停的轻轻敲击声。 耿煊瞬间明白,那人很可能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寻找他藏在岩壁内的藏物。 想到这里,耿煊心中再次一紧。 此人这么做,很有可能已经通过这种办法挖出来了一些东西! 耿煊又穿过两个门,拐过三个弯,然后没有再动,一动不动的站在与三个房间相通的岔道处。 黑弓已经被他无声拉到了满月状态。 九枚长箭的箭头瞄准对面二三十步之外的墙面。 因为他没有瞄准任何人,即便对危险再敏锐之人,也不会因此就生出感应。 而就在他张弓瞄准后的大约五个呼吸之内,一个背对着耿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此人一手执火把,一手拿着一个小巧的木槌,专注的在岩壁上轻轻敲击着。 只不过,比较倒霉的是,此人出现的瞬间,便主动把自己置身于耿煊长箭瞄准的靶心位置。 而在此人出现的瞬间,耿煊就毫不犹豫的放开了弓弦。 他现在依旧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却一点不妨碍他果断松手。 要不要在放箭之前再确认一下其人身份? 不需要! “嗖嗖嗖——” 长箭急速破空的声音瞬间将平静的氛围撕破。 当那背对身影察觉到背后异常,想要做出反应之时,九枚长箭已经狠狠的射在了他的背部。 一枚狠狠射入其人颈椎与脊椎相接的“空隙”处; 一枚狠狠从后背射入其心脏所在位置; 一枚深深射入其人腰椎“间隙”处; 另两枚分取两肾; 另两枚分取双臂与双肩相接处; 最后两枚分取双腿膝弯交界处。 在中箭的瞬间,此人的后背便高高隆起,衣服瞬间被其撕裂,露出宛如火山岩体一般黑灰色的皮肤。 因其强大的、及时又有效的防御,三枚最致命的、分取颈椎、腰椎、心脏的长箭在刺破皮肤之后都被死死的拦截了下来。 虽然形成了一定伤害,却没有造成致命的重创。 可此人调动体内一切资源,拼命堵住这三处最致命的“缺口”,也相当于他主动放弃了对另外六处的防御。 于是,耿煊便听见一声声悦耳的,长箭顺利刺穿皮肤,洞开血肉的声音。 最后,仿佛还发出“啵”的一声轻响,从另一侧透体而出。 左右肩臂,左右双肾,左右双膝,被六枚长箭刺穿。 那中箭身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猛然转身,手中木槌火把都已被他扔掉,一柄长剑已经出现在手中,就要不顾一切的向着耿煊扑来。 可迎面又是一波箭雨。 因为空间太狭窄,没有转弯的余地,足足五箭被其成功挡下。 可还是有四箭“种”在了此人身上。 更关键的是,他的攻势也被这波箭雨逼退了。 他还想再攻,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 “李坊主,稀客啊,欢迎来我家做客!” (本章完) 第90章 走狗大成,红运之用 第90章 走狗大成,红运之用 这声音仿佛有魔法一般,直接把身中十三箭,正要鼓起余勇绝命反扑的李逡李坊主定在那里。 虽然只是短暂一愣神的功夫,可有九枚长箭已经趁此间隙,一根根准确无误的招呼在了他的身上。 身中十三箭变成了身中二十二箭,火把还在他身旁的地面燃烧,晃得他的身影像是一棵枝丫密集的枯树。 而这九箭,有四箭都射在了李逡的双手双腕之上。 彻底打消了他想要拼命反扑的可能。 另外五箭,全部落在李逡胸腹位置,其中一箭直接射入他的心脏。 这让李逡再也没有了反击的力量。 他只能嘴里嚷嚷: “耿煊,耿煊,你是耿煊!” “不不不……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是他!” “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是谁?!” “……你易容了对不对? 当初易容混入常平坊的有两个人对不对,死了一个,活了一个,对不对?” “……” 耿煊很想调侃一句,李坊主你的想象力也很不错啊。 不过,耿煊并没有说话。 而是将箭袋中最后五根箭也射了出去,全部“种”在李逡李坊主的身上。 看着身上插了整整二十七支箭,地上还有五支落空,耿煊有些遗憾。 仅能装三十六支箭的箭袋太小,根本不够射啊! ——有四支在狩猎和针对迷彩服男子等人时已彻底损毁,没来得及补充。 “没箭了?哈哈,你没箭了! 来,来,你不是想杀我吗? 今天不杀了我,你也别想活着走出常平坊,哈哈哈……” 忽然而来的打击,似乎让李坊主陷入到了某种歇斯底里的境地。 他没有恐惧,反而张狂的笑着。 耿煊当然不会上前与他近战。 通过三十二支长箭的称量,他已经摸清了李逡的实力,介于炼骨境与炼髓境之间。 强大的生命力,已经摸到了炼髓境的边。 但应是炼皮、炼肉、炼血、炼骨的某一个环节还有所欠缺,没有完全达到进入炼髓的标准。 现在的他,就在这淬体第四境与第五境之间的门槛上徘徊。 修为比耿煊高,实力不能说对他全面碾压,但也绝对有给他重创甚至致命一击的能耐。 对于这种对手,不将其彻底搞死,耿煊可不会有丝毫松懈。 面对李坊主仿佛已经完全癫狂失智的邀战,耿煊根本不做任何回应,而是伸手入怀。 很快,一枚枚梭镖便从耿煊身上飞出,深深的扎入李坊主体内。 “噗通——” 李坊主终于站立不住,软倒在地。 后背则软软的靠在他刚刚用小木槌敲击过的墙面之上。 脸上的癫狂变成了恐惧,嘴里威胁道: “不,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也好不了,我若死了,你这里的所有秘密都将暴露,你不能……呃……” 李坊主的生命,以一声意味不明的“呃”结束。 而终结他生命的,是一根从他左眼射入,贯入大脑深处的细针。 当细针上并不多的劲力散逸,在他脑子正中心炸出一个鸡蛋大小的糜烂区,任他再如何强烈的求生意志,也都变得无济于事。 耿煊将吹管收入怀中,这才迈步向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李坊主走去。 他的威胁,并没有让耿煊犹豫分毫。 即便真如李逡所说,他在别处留了后手,若是陷落于此,不明不白的失踪,就会有不利于自己的消息爆出来,让他在常平坊再无容身之地,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现在的他不是刚穿过来的他,他已经有了离开常平坊这个“温室”的底气。 所以,便是真的暴露了又如何! 何况,耿煊自己心中分析,这基本是他的信口胡诌。 至少有九成的可能,李逡潜入此地以及在这里做的所有事,都是他避着所有人的偷偷行动! 现在可是常平坊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秋猎! 所有家庭,所有人都予以最大的热情和付出投入其中。 他李逡身为坊主,乃是理所当然的核心人物,他不去尽自己的职责也就罢了,居然趁着猎队成员外出期间,冒着生命危险给整个常平坊拼杀的时候偷偷潜入其家中,这是什么行为? 这种事情一旦曝光,别说坊主当不成,不被大家一人一口唾沫淹死才怪。 所以,耿煊基本可以肯定,他这一次的行动,很有可能是瞒着所有人,连最亲近之人都不敢告诉的! 耿煊心中正想着这些,忽见一团浓郁的红气向他飘来。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是。” 耿煊仿佛看到眉心处有一团小小的火苗在燃烧。 当这种感觉消退之时,一段新的信息在脑海中浮现。 【得红运三十三,黑运一。】 这次收益,与万福坊那七位有着外州军谍探背景的猎队成员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坊主没有辜负他的实力和坊主的地位,把段天鹏,畸腿丑乞丐,货郎等人都算上,在他的“红运贡献榜”上也能排到第五名。 与之相反的是,黑运收益只有一点,几乎相当于没有。 这说明李坊主的背景真的非常单纯。 在他这里,他本人就是最大的背景靠山。 也就是说,若耿煊杀掉的是与李坊主直接相关之人,比如妻儿之类,那么他收获的黑运反而还会更多。 可现在自己相当于直接从源头处把这种可能性给扼杀了。 于是,黑运也就象征性的给了一点。 这是什么程度的威胁呢? 即便将来有朝一日他杀李坊主之事暴露了出去,也不会有人因此来找他拼命,最多也就他的亲朋背地里画圈圈诅咒他,即便报复,对他而言也是“不痛不痒”的级别。 耿煊心中彻底放松下来。 这也说明刚才李坊主临死前说的那些威胁话,真的就只是他临死前的胡说。 杀了他,只会减少自己麻烦,而不是增加。 …… 耿煊来到李逡身边,快速收拾起了残局。 被仔细搜了一遍,身上所有长箭、梭镖都拔干净之后,直接用他本人沾满鲜血的衣物一裹,便扔到墙角。 然后耿煊在地下空间快速转了一圈,看看他都从墙里面掏出了一些什么。 让耿煊庆幸的是,李逡就掏出了好几包装兵器的袋子,被他就地扔到一边,并没有拿到别处去。 显然,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怎么看得上,他这般仔细的搜索,明显是抱着更大的期待。 但所有修炼功法,特别是《地行篇》和《走狗篇》这两门九流秘术,他还都没有发现。 相比于那些好多兵器裹成一团,难免有许多空隙的包裹,用防水纸包裹的小小书册,寻找的难度确实不在一个层次上。 耿煊来到一处墙体位置,很快就将深藏其中的《走狗篇》取了出来。 他先是去将还在通道中的大黄抱了出来,一人一狗来到水池边的一处空地上,耿煊将大黄放在一边,点燃壁上油灯,开始快速翻阅起手中的九流秘术。 因为他此前对这门九流秘术就有比较全面的了解,只是还有一些关节处有欠缺不足,无法形成一个完整的认识。 现在,他也不需要逐字逐句的去读,只需要将自己理解还有模糊欠缺的地方补足即可。 在这种有着明确目的性的阅读之下,只过了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耿煊脑海中就出现了他期待已久的信息。 【宿主已领悟《走狗篇》的立意精要,同时拥有完全驯服的跑山犬一只,满足掌握该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三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只从这信息就可以看出,这《走狗篇》和以往修炼的各种法门是多么的不同。以往的法门,不论是淬体的功法,还是各种技能,包括同样是九流秘术的《地行篇》,前置条件都是“认知到位”+“身体到位”。 可这个《走狗篇》不同,乃是“认知到位”+“完全驯服的狗一只”,和修炼者本人的身体条件没有任何关系。 普通人也罢,修炼到炼髓境也罢,都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是要有一条完全驯服的狗。 若在没有领悟其立意精髓之前,一定会很疑惑。 这不是一门驯狗养狗育狗的秘法么,怎么倒果为因,要先有了理想的狗才能秘法入门呢? 但在真正理解了其立意精要的耿煊这里,却没有这方面的困惑。 他反而觉得这正是这门秘术高明独到的地方。 这门秘术真正追求的,可不是驯狗育狗养狗,这只是手段,其最终目的,乃是“人狗合一”。 狗能变得越发强大,越发灵性,而修炼这门秘术之人,等其到了很高的境界,对狗这种生物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之后,能领悟并掌握两种天赋般的能力。 一是如狗一般对气息的超凡嗅觉; 二是对危险更加的敏锐感应,也可以称之为“危险感应”、“兽性直觉”。 所以,这门九流秘术的外在是“人养狗”,精髓却是“以狗为师”。 其他修炼者的师法对象是前人先贤领悟开创的种种功法技法,甚至是师法天地自然,而“走狗篇”的修炼者却是“以狗为师”。 “这么一想,先贤说这鸡鸣狗盗之徒上不得台面,也不算冤枉啊。”耿煊心中有些戏谑般的想。 不过,想归想,却是一点不妨碍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是。”耿煊一只手轻轻按在大黄的头顶,心中做出回应。 瞬间,脑海中源源不断的领悟心得浮上心头。 与此同时,耿煊感觉自己与大黄建立起了更加紧密、更加真切的连接。 就像是两个原本彼此独立的生命,气机波动在这一刻有了对上波,接上线的感觉。 不仅他如此觉得,他手中按揉着的大黄明显也这么觉得。 它脑袋微微用力,顶触耿煊掌心,嘴里也在轻声哼哼。 耿煊能够清晰感觉到它心中愉悦的情绪。 【红运:420 走狗术(入门)+】 因为对身体几乎没有任何负担,等将这门秘术入门后的收获尽数吸收之后,耿煊立刻就开始了再一次的提升。 “提升。” 走狗术从入门晋入小成,耿煊感觉自己与大黄之间那种原本若有若无的连接变得更清晰、更紧密了一些。 半小时后,耿煊将走狗术又往上提升了一级,从小成晋入大成,连接越发清晰、紧密。 【红运:402 走狗术(大成)+】 依旧没有感到什么压力的耿煊还想继续,可大黄却用力的磨蹭他的掌心,嘴里发出呜呜哼哼的声音。 与之气机相连的耿煊不需要任何“翻译”,便理解了大黄的意思。 它这不是在撒娇,分明是在难受的嚷嚷:“够了,够了!” 耿煊一愣。 感情这压力是给到狗身上了。 好在,大成境的“走狗术”建立起来的气机连接,也足够了。 耿煊手掌按在大黄那原本破烂不堪,被他用丝线勉强缝合完整的、鼓鼓囊囊的肚皮之上。 心意内视,耿煊就要把蕴藏在血液、骨骼之中的生命元气顺着他与大黄之间建立起来的气机连接,送入大黄体内。 可就在耿煊即将动手之时,一直安分的红运却跳了出来。 【是否消耗红运进行恢复,固本培元?】 耿煊忽然瞪大了眼睛,却是立刻做出了回应。 “是。” 一点红运悄然消失,剩余红运从402点变为401点。 耿煊便觉,从接触大黄的手掌心传出一股奇妙的暖流,涌入大黄那残损不堪的肚皮之内。 “呜呜~~”大黄轻轻哼哼叫唤。 自从在据点木屋内发现大黄,耿煊第一次感受到大黄传出一种舒服惬意的情绪。 在大黄沉浸在一点红运带来的美妙体验中时,耿煊心中也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因为自己长期只用红运提升技能功法的境界,几乎已经忘记了,这只是红运诸多用途中的一种。 除此之外的另一个用途,可就是“治疗伤病,固本培元”。 耿煊也曾亲身体验过一次,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只不过,这个功能只能针对自己,在今日之前,耿煊也没有发现红运还能使用到除自己之外的其他生命体之上。 直到今天。 直到他通过一门“走狗术”与大黄建立起更加清晰直接的,生命气机上的连接,这就相似在两个彼此独立的生命体之间筑起了一道桥梁,打通了一条水管。 耿煊也借着这个机会,第一次明白,红运的作用还可以发挥到除自己之外的其他生命体身上。 耿煊不由得想到了红运的第四个用途,“其他”。 以前,无论耿煊怎么深入,都得到不更清晰的答案,只有“请自行摸索”的冰冷提示。 现在,耿煊觉得自己或许误打误撞间摸索出来了一点点。 当一点红运带来的治疗之力彻底散尽,大黄再次用头顶触耿煊掌心。 顶触的力量明显也更大了一些,这说明它的状态确实有了好转。 嘴里发出比此前更响亮的“呜呜”的哼哼声,好似在说:“还要还要。” 耿煊很高兴,虽然事态并没有完全如他所愿,但这是好的变化,比他一开始预期的情况还要更好。 这说明大黄的状态确实有了好转。 耿煊于是又消耗了一点红运,化作恢复、固本培元的力量渗入大黄体内。 等这一股治疗之力也再次消散殆尽,大黄的状态再一次有了明显的恢复。 这一次,都不需要大黄索求,耿煊便又消耗了一点红运,最终送入大黄体内。 随着这一股治疗之力消散,大黄的状态再次有所恢复。 不过,距离彻底好转,还有些距离。 就在耿煊想要继续消耗红运进行帮扶,大黄再一次发出呜呜声,这一次,不仅声音大声,也更急切。 意思也和此前完全不同。 “呜呜~~”大黄。(翻译:“够了够了。”) “啊,不需要了吗?”耿煊问。 “呜呜~~”大黄。(翻译:“好饿好饿。”) 听明白意思的耿煊忍不住拍了脑袋,对大黄道:“你等等。” 说着,耿煊就闪身离开。 等他再出显示,一手抱着一个酒坛,一手拿着一个碗。 这是一坛药酒。 耿煊当然明白,大黄说“饿了”并不是真的饿了,而是快速恢复所带来的身体的剧烈消耗所导致的。 耿煊先是倒了一碗递到大黄面前,凑近的大黄伸出舌头试了试,药酒的辛辣吓得它立刻缩回了舌头。可很快,大黄的眼睛便是一定,瞳孔似乎都变大了一些。 就像是尝到了梦寐以求滋味。 很快,大黄便把脑袋凑近,就着碗中的药酒快速舔了起来。 见大黄舔的欢快,耿煊也把嘴巴凑到酒坛边大口喝了起来。 出发开始秋猎之时,耿煊将手中杂七杂八剩余下来的补血丸全部带上,总共也就六十一颗。 在完成对“缩骨法”大成境的快速消化吸收之前,每日消耗的补血丸就足有七颗,等到耿煊前夜将铁皮功从大师晋入宗师之境,补血丸已经只剩五颗。 昨天,就全部用了。 之后,再不敢高效率的进行炼皮修炼。 可即便如此,现在的耿煊同样也是“饥渴难耐”的时候。 就这样,一人就着酒坛,一狗就着酒碗,都快速的吞咽了起来。 (本章完) 第91章 《常平源考》 第91章 《常平源考》 一口气连饮三碗药酒之后,大黄发出一声惬意而悠闲的哼哼声,侧躺在耿煊身边,慢慢的竟睡了过去。 耿煊考虑起接下来的行动。 猎队他还是要回去的,而且,应该越快越好。 但自己也不能就这样回去,在回去之前,有三件事却都要处理一下。 他先是上到地下室,然后回到自己家里,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判断了一下现在的时间。 “现在是下午三点左右。” 确认了一下现在时间之后,耿煊没有停留,重新进入地下。 说来,今天自己还真的是折腾了不少事。 从一大早尾随、杀掉迷彩服男子以及其他谍探开始,在深山密林中折返数趟,后又在地下隧洞内奔行上百公里,刚回到家,就迎接了一位“稀客”。 而耿煊现在,又要出发了。 回到地下空间,耿煊用水囊装了满满一袋的水,又将常备在地下的干粮带了一些在身上。 此刻,随着腹中药酒中蕴藏的药力散入四肢百骸,空空如也的胃袋再次发出了抗议。 耿煊将沉睡过去的大黄抱在怀里,一边重新踏入地下通道之内,一边大口啃吃着干粮。 他重新回到地下隧洞之内。 朝着通往康乐集的方向,他抱着大黄不快不慢的走着,但他并没有走出去,而是在来回行走了两遍之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耿煊抬头往上看,此处距离李逡李坊主的家是最近的。 直线距离,也就五十米左右。 而李逡身为坊主,他的家也兼做办公议事之用,面积也比一般人家的要大许多。 这样即便是稍有误差,耿煊也有把握将地道通向他家内部。 “就让我来个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吧。” 耿煊将沉睡的大黄轻轻放在一边,就立刻行动了起来。 和耿煊家现在没有人一样,李家现在也正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据耿煊所知,李坊主的父母都已不在,他就是家中的顶梁柱,有一儿一女。 儿子据说是在外面游历,女儿则外嫁到了旁边一个名为宜良坊的里坊。 只有李坊主和他的妻子两个人在家。 若是其他时候,耿煊还不敢保证这时候的李家空无一人。 可现在是秋猎期间,即便有重要事情商议,也都会在深入赤乌山的山林之内。 包括李妻为了发挥榜样和表率作用,也要带领许多夫人做各种采集收割之事。 因为劳作地点非常分散,很多人都只是负责一处,或者就近几处的联络沟通,掌握着最全信息,拥有最高自主权的李坊主利用了这个漏洞,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玩消失而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他只需要偶尔露个面,在他没出现的时候,其他人都会默认为他正在别处巡查或者指导工作。 现在这种状态,同样为耿煊潜入李家提供了方便。 他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他想要将一些可能存在的后患尽量清除掉。 而且,他也很好奇,李坊主为何会对他家这么上心。 从他第一次登门的那些表现,耿煊就已经看出,李坊主对耿家的关注超过了寻常里坊人家应有的待遇。 原本,耿煊只是对李坊主第一次登门时言语间的试探有些警惕。 现在,耿煊连他发现前身父亲死亡疑点这事也一并怀疑上了。 真的只是一个猎队意外发现的线索,还是有意识的寻找之下才发现的痕迹线索呢? 在真正体验过赤乌山有多大,原始的山林又是个什么状态之后,“意外发现”这个说辞的可信度就变得越来越低。 …… 半个小时后。 一条长四十余米,稍稍有些坡度的地道便已从隧洞一侧“长”了出来。 “距离地面,应该还有五米左右。” 耿煊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喝了一口水后将水囊重新挂到腰间,耿煊决定一鼓作气,挖通这最后一段距离。 可让耿煊意外的是,他只是向上面挖了不到一米,就忽觉插入上方土石中的手指传来一种空洞的回力。 有着丰富经验的耿煊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就在手指前方的土石,已经变得非常薄,只需再轻轻一用力,就能将这处直接挖穿。 “这就挖穿了?” “恰好挖到了地下空腔?” 地下并非完整致密的整体,而是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空腔存在,是以耿煊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不过很快,耿煊就想到了另一个更大的可能。 “地下室!” “李家也有地下室!” 想到这里的耿煊,没有继续往上挖,反而轻轻收回了手,然后手掌朝着左右两侧轻轻抓拿。 当他小心清理出一片长宽六七十公分的区域之时,他已经摸到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板纹理。 “这是用石板铺成的地面!” 耿煊心中当即有了答案,他双手拖着石板往上轻轻用力,一块石板立刻被他托了上去。 下一刻,耿煊迈步从地洞中走出,轻轻落在旁边另一块石板之上。 耿煊的目光在这个地下室打量了一圈,面积大约有五六十个平方。 为了确保地面建筑的稳定,地下室的四角以及中央分别有一根岩垒磊成的立柱。 名为地下室,上方却又两处长宽二十公分左右的开孔,外面的天光可以毫无阻碍的照射进来。 对一般人而言,这点光源,地下室依旧昏暗,要想看清楚,必须点灯才行。 但对耿煊来说,却已经能看清室内的所有陈设。 地面铺设着石板,右侧贴墙有台阶与地上房间相通。 室内陈设非常简单,左侧一角放着一张素净光滑的石塌。 石塌旁边,放着一张矮几。 而在矮几对面,同样也是在耿煊正对面,贴墙放着一个架子。 这便是这个地下室的全部。 耿煊先是扫了一眼石塌,上面没有任何东西。 他来到石塌旁的矮几边,这矮几上放着一盏熄灭的油灯,以及一本用镇纸压着的书册。 从这模样不难分析出,这正是李坊主近期观看研究之物。 耿煊移开镇纸,拿起书册,走到旁边光线更明亮的地方翻看起来。 “常平……源考……”耿煊心中轻声念道。 他轻轻翻开书册,这一看,很快就入了神。 这书册的内容并不多,记录的事情也并不复杂,所以,耿煊并没有用太久时间,就将这本书囫囵着看完了。 “原来如此。” 《常平源考》,一本粗略考证、记录了常平坊这数百年来变迁发展的书册。 按照书中所述,常平坊乃是元州血脉最正宗的里坊之一。 五百多年前,元帝陨落,九州鼎沸,后霸王入元京,一把火将千年神都化为废墟。 元京当时有四百八十座里坊,只要是还没死的,全部逃出元京,散入元州各地。 因为个人、乃至家族的力量在当时那种大时代的洪流下都太过孱弱,生存能力毫无保障可言。 所以,成功逃出元京,并最终在元州各处顽强扎根下来的,基本都是以里坊为最小基本单位。 有的甚至是许多里坊的联合体,本身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这些散入元州各地的里坊不可避免的与地方势力产生了碰撞冲突,不过,这冲突的持续时间并不长,很快就结束了。因为这些里坊相较于元州各地那些原有的、古老到原始意味浓烈村寨来说,各方面都是降维打击。 从组织制度,到里坊内部基本五脏俱全的各种匠人所代表的先进生产力,以及更完善的修炼体系,那些地方村寨根本不具备和里坊扳手腕的能力。 很快,元州各地那原始而简陋的村寨消失殆尽,全部里坊化。 从元京迁出的里坊,有的消失了,有的发展到一定规模后如蜂群一样分裂了,有的与地方村寨融合了,有的完全忘记了自身骨子里流淌的“元京血脉”。 ——书中还特意强调,不能从里坊名字去辨别里坊是否正宗。因为若是从这个角度去看,现在元州境内的所有里坊,就没有一个是不正宗的。重名的不要太多,个个都声称自己才是正宗嫡传,别的都是冒牌。 从书中长篇累牍的论证,不难看出,这书的核心目的就是为了证明一个问题,“我们常平坊的血脉是最纯正的”、“凡是有其他声称也叫‘常平坊’的,全都是不要脸的假货”。 而为了支撑这个有些贫乏的论点,书中举了不少例子。 只可惜,在耿煊看来,这些几乎全部以“据说”“据传”“有人看到”开头的例子,说服力实在是有些不够。 若是拿出去与其他也叫“常平坊”的里坊证明自家的正统性,得被狠狠唾一脸。 说不定转眼人家就能掏出一本更厚的《常平源考》,对,既然都叫“常平坊”,那人家考证自家里坊的源起,自然也能理直气壮的叫这个名字。 但当耿煊看向其中一个同样以“据传”开头的例子时,眼神就有些定住了。 “据传,我坊耿氏一族先祖,曾为元帝陵工师匠,参与修筑了元帝陵。虽其在陵成之日与其他十万陵工匠人一起葬身帝陵,再未回返,但这无疑说明,我坊从元京迁出一事,真实无虚。” 著书者本人,对这传言或许都不怎么样相信。 在其诸多论证之中,这段引用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字数也很少,就寥寥数句而已。 但耿煊却联想到了很多。 那本藏在家中,很容易就挖出来的《地行篇》。 现在想想,这其实也挺特别的。 按照他猜测的,前身父亲对“地行术”的掌握也绝对不会差。那么,他若真想藏一件东西,是绝对可以让任何一个人都找不到的,更不可能就藏在屋中地下,随便挖挖就能掏出来。 还有那在常平坊内已经无人提及,但在别的里坊还有老人记得的擅长寻坟挖坟的前身曾祖父。 耿煊又想到了那位自称“师叔”的“外州军特使”也是因为王福等人上报了此事才将目光落在了前身父亲身上。 耿煊还想到了此人为了得到《地行篇》的坚毅执着。 当时耿煊就觉得,其目的并不单纯,绝不是为了一门擅长掘土挖洞的地行术本身。 现在,看看这“地行篇”都关联了些什么东西。 一个遍布元州各地、隐藏在大地之下的“蛛网”。 现在又冒出个“元帝陵”。 “啧啧。” 耿煊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觉得无论哪一个,都不是现在的自己有资格掺和的。 所以,他将这本《常平源考》揣入怀中,就强行压下了此事,甚至主动让自己远离这方面的思考。 …… 耿煊来到贴墙的木架前。 一眼看去,架上很是稀疏,并没有放太多东西,但看在耿煊眼中,却是心跳都加速了几分。 心中忍不住感慨:“看来,当坊主真的是很赚钱的一个职业,捞油水的能力一点不比定星堂那些人渣差啊!” 在架子的最下面,放着两个木箱。 耿煊打开一看,就晃他有些眼。 其中一箱,里面摆着一个个白晃晃的银条。 另外一箱,里面居然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根根黄澄澄的金条。 每一根,都是标准的十两规格。 耿煊没有细数,但以一两黄金十两银来估算,这两箱金条银条的价值就不会低于白银三千两。 而就在两个宝箱旁边,放着四个巨大的酒坛,封口完好,都是没有开封的。 耿煊稍微试了一下重量,就知道里面都是满的。 而且,四个酒坛,每一个还都是百斤装的那种! 根本不需要开封,只凭封口处那淡淡的香气,耿煊就断定这两坛全都是辅修之用的药酒。 而且,质量比自己之前喝的所有酒都还要好。 这也难怪,李逡作为常平坊之主,每年秋猎,还有日常猎队、药队进山的种种收获,都要在他这里过一遍。 有什么好东西,可不都得先在他手中过一遍,手指头稍微紧一紧,就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能进他一个人的口袋。 更何况,大家公推他来做这个坊主,本来就是要他顶在最前面,实力低了怎么成? 大家本来就有提供一定资源,供他专心修炼,可以更快、更好成长的责任。 所以,李坊主做这事甚至都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 他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就是为整个常平坊做出的最大贡献。 “我就不客气了……这贡献,谁做不是做?” 耿煊眼睛上移,在整齐摆放四个酒坛上面的格子里,看见了整齐摆放的五个瓷瓶。 打开一看,每个瓷瓶里都有十颗补血丸。 眼睛继续移动,耿煊又找到十几本修炼功法。 而从那个淫贼处得来的《缩骨法》《姹女玄水功》《易容术》《狸纵术》都在其中。 耿煊来不及细看,将两个装银条金条的箱子打开,把装补血丸的瓷瓶还有所有功法全部收入其中。 抱着两个宝箱就进入地下。 没一会儿,耿煊再次从地下钻出,将四坛药酒也全部搬走,一坛不剩。 做完这一切之后,本来就空荡的地下室变得更加空荡。 仔细转了一圈,给地下室做了一遍清洁,确保把所有痕迹都清除干净之后,耿煊托着石板再次沉入地下。 在沉入地下之前,耿煊最后看了台阶上那紧闭的石门一眼。 若是所料不错,地上应该也有不少好东西。 不过,心慈手软的耿煊决定地上就不去了,好歹也给李坊主的妻儿留点东西吧。 一声轻响,石板落回原来的位置,严丝合缝,和最初没有丝毫差别。 然后,耿煊将挖出岩土重新填了回去。 除非有人辨土识土的能力比有着“真视之眼”的他还高,不然,根本不可能看出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地道。 为了确保回填的质量,耿煊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完成此事。 比挖掘耗用的时间还要多许多。 因为四坛百斤装的药酒太过榔槺,不好搬运,为了避免不小心摔碎在地,百斤药酒浇灌了大地。 只这四坛酒耿煊就来回搬运了两趟,当他第三次返回,抱起两个宝箱,准备把大黄也抱起往回走时,原本躺在地上睡得香甜的大黄忽地翻身站起,靠在耿煊脚边,尾巴摇得飞起。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呀。”耿煊道。 大黄张嘴发出轻轻的呜呜声。 “可以自己走吗?”耿煊问。 大黄当即脚步轻快的跑了起来,跑前面给他带路。 重新回到自家小院的地下,掏洞将两个沉甸甸的宝箱埋好。 大黄便又在他腿上蹭蹭,嘴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呜声。 “呜呜~~!”(翻译:好饿好饿) 耿煊知道,这次大黄是真的饿了,而不是身体亏空。 耿煊从怀中取出一块饼,先是自己咬了一口,感觉除了有点干没有别的毛病。 便递到大黄面前,却不想大黄凑到饼前嗅了嗅,就嫌弃的把头扭开了。 耿煊有些尴尬,嘴里的大饼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不过,最终耿煊还是没有浪费粮食,在几口水的配合下,把手里的饼全部送进了胃里。 他拍了拍手,对大黄道:“你想吃鲜肉啊?好吧,不过,你得再等一会儿。” 说着,耿煊将自从地下空间挖好之后就闲置的推车全部取了出来。 (本章完) 第92章 缘起巨熊 第92章 缘起巨熊 耿煊将六辆推车都拆成散件堆在一辆推车里,把大黄也放在上面,推着进入地下隧洞。 来到康乐集方向的封堵口处,耿煊对大黄道:“你就呆在这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呜呜~”(翻译:嗯嗯。) 耿煊双手在脸颊上揉按了一下,很快,“苏瑞良”重新出现。 大师境幻空手带来的手指灵活性,让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最精准的操作,使易容变得更加容易,在本身就有肌肉记忆的情况下,几乎几个呼吸就能搞定,这也是让耿煊意外又惊喜的一个变化。 变成“苏瑞良”的耿煊重新进入康乐集地下的隧洞网络,来到当初安置罗青、梁骏等人的所在。 耿煊远远看了一下,让他欣慰的是,还有人在,但人数却远没有刚开始那么多。 若是没记错,当时随他一起来到此处的,一共有三十七人才对。 可现在,数来数去,也就十一个人。 而且,一个个都无精打采,无论是随意躺在地上的,还是靠躺在岩壁角落的,若非还有轻微的呼吸起伏,头顶红名也都没有消失,都让人怀疑他们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耿煊仔细看了一下,在这些人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王襞。 而另外三人,罗青,梁骏,徐粦都不在。 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耿煊不再遮掩自己的动静,而听到他接近的脚步声,那些原本如死尸一般躺着的人也终于有了除呼吸之外的反应,他们扭头向耿煊所在隧洞看来。 其中一人还开口喝问:“谁?” 耿煊没有回话,径直来到王襞旁边。 也不理会其他人从地上站起,纷纷投来的警惕目光。 ——在这昏暗的环境中,他们其实并不能看见耿煊,距离最近的几人,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们只是通过声音确定了耿煊所在位置。 唯一能勉强看清他模样的,也就距离最近的王襞了。 他惊喜的翻身站起,道:“苏……你……您终于来了!” 只一个称呼,语气就连转了几次,只从语气就能听出,越来越恭顺。 耿煊没有在意,直接问:“罗青他们呢?怎么人少了这么多?” 王襞叹了口气,道:“他们这是探路去了。” 其他人从两人的对话中也知道是谁来了,纷纷向耿煊周围聚来。 耿煊瞥了一眼,便继续听王襞讲述。 对于这边这些日子的情况,耿煊也渐渐明白了过来。 确切算来,耿煊将这些人安置(diuqi)在这里已经有半个月了。 虽然当时他给他们弄了许多物资过来,可也架不住他们这一天天的消耗啊,更何况,他们的人数还是无忧宫定星堂据点的三倍。 在放开肚子享用了两天之后,在罗青的提醒下,大家就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控制每日的物资消耗。 且越往后,这种控制就越严格。 到了最近这五天,已经到了每天每人只能喝一碗稀糊糊的程度。 即便如此,前天也已经正式断粮了,大家只能喝水骗肚子。 这些人在地上一个个都有家有业,即便再寒酸,也没在吃喝上这么窘迫过。 有人说,大家已经偷偷躲了十几天,即便康乐集有对他们不利的事情,时间过了这么久,也应该消停了。 何况,他们也总不能一直在下面等着,总得去上面探探情况。 还有人说,“苏瑞良”是不是已经逃了,或是把他们忘了,大家得自己想办法,不能指望别人…… 众人七嘴八舌之下,开始了对周边区域的探索。 不过,因为耿煊给他们找的这个地方本来就非常偏僻隐蔽,周围很大一片范围内都没有与地面的出口。 另一方面,四通八达、纵横往来的隧洞又非常大,所有人都怕走迷糊了找不到回来的路,或者走到某些存在盘踞之地,成为主动送到别人案板上的鱼肉,大家的探索都很谨慎。 不仅数人结伴,而且约定一次不能探出太远,只要能在断粮三日内找到一个安全出口就算成功。 而轮换回来的则尽可能减少活动,避免无意义的消耗。 ——此地环境虽然非常昏暗,但白天和晚上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白天至少还能勉强看清数步之内,而晚上真的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听了王襞的讲述,耿煊也觉得他们这些天过得确实太惨了一些。 不过,无感。 他只是对王襞道: “你们我可是一直记挂着,之前不是把你们忘了,而是确实上面情况太糟糕。 你们还不知道吧,就在你们躲进地下的第二天,荆会长和顾大匠就一点体面不讲,光着膀子去康乐馆大门口主动请罪。 樊大馆主很大度的原谅了他们,也没有提及你们,但他们两个却主动把你们拎了出来,现在正到处找你们呢。” 这话半真半假,前面是真的,都是从陈荣山口中听说的,后面的全是假的,都是他瞎编出来唬人的。 果然,听了这话,聚在周围的几人就纷纷不忿起来。 “这也太恶毒了吧?当初可是他们把咱们拉下水,想要咱们帮他们壮声势。 现在倒好,樊大馆主还没有什么表示,他们倒主动找起咱们麻烦来了?!” “这还是不是人了!” “我看这很合理,以前他们是要咱们壮声势,现在被樊大馆主一吓,要借咱们的脑袋表明态度。 做法不同,可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拿咱们给他们垫脚呢!” “……”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讨起来,越讨论越坚信。 几乎把荆会长和顾大匠两人背后的行为逻辑都给扒拉了出来。 “可这真就只是我瞎编的。” 心中如此想,可主动把他们带进沟里的耿煊自然不会开口提醒他们,而是对王襞道: “物资我也给你们准备了一些,我这就去给你们弄过来,你们再等一下。” 说罢,转身就走,也不理会身后王襞明显还有话说的模样。 …… 刚进入常平坊下的隧洞内,原本躺在推车里的大黄立刻坐起朝耿煊摇尾巴。 耿煊道:“走吧,去给你弄点新鲜货。” 说着他把最后一辆推车也拆成散件。 ——为了隐蔽,他自己挖的地洞并不大,只有拆散才能运出去。 进入外面的隧洞,耿煊快速组装好一辆,将其他散件全部装进去,不需要招呼,大黄便已主动跳了上去。 推着推车耿煊就朝着通往赤乌山深处的那条长度至少超过一百公里的隧洞冲去。 他这次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清理那藏在隧洞中的一窝巨鼠和巨熊。 给大黄找鲜食,给王襞等人补充物资都是顺带,主要目的是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隐患,很可能就招来猎队的注意,最终暴露出这条隧洞。 让耿煊比较庆幸的是,巨熊和巨鼠藏身的隧洞位置距离常平坊都不是太远。 最远的巨熊一家也就五十公里左右,那窝巨鼠的距离则更近,让他不必将太多时间浪费在赶路上。 推着推车的耿煊速度依旧很快,但终究不能和轻装上阵相比。 他大约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来到二十多公里外的那窝巨鼠所在隧洞附近。 耿煊停下推车,面对跃跃欲试,想要与他并肩作战的大黄,耿煊安抚道: “别闹,这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事。” 说着还在它的大肚皮上轻轻揉了揉。 安抚好大黄,耿煊悄无声息的向着那窝巨鼠摸了过去。 最后,为了避免引起鼠群的注意,耿煊手脚并用,爬到了隧洞侧壁之上,如同壁虎一般向着目标位置接近。 随着接近,耿煊能听到越来越清晰的“吱吱”声。 如波浪,如潮水一般起起落落、绵绵不绝的吱吱声。 在看到那数量超过百只的鼠群挤挨在一起,翻滚着,涌动着。 “这还真是恶心啊。” 耿煊强忍着心中不适,将卡槽中上满了细针的吹管从怀中取出,开始寻找狙击的目标。 根本不需要寻找。 以鼠群如此密集的规模,随便吹都必然能中。 耿煊真正要确认的,是出手的顺序。 那些体型最大,在鼠群中也最有威望号召力,疑似鼠王、鼠将的巨鼠便是他最先清除的目标。 反正,顺序就是从大到小。 而第一个目标,就是那个体型最大,隐隐居于群鼠之首的,体重超过五十斤的恐怖巨鼠。 它似乎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严,没有跟着其他巨鼠“胡闹”,而是安静的趴在那里,只偶尔才用尾巴将靠得太近的下属扫开。 “就是你了。”耿煊心中如此想着。 在所有巨鼠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根细针无声掠过虚空,从头顶洞穿这头疑似鼠王的巨鼠头骨,深入其大脑,瞬间劲力散逸,将其有限的脑仁搅成浆糊。 从外表看,这巨鼠的表现与前一刻没有任何不同,还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耿煊却知道,它已经死了。 耿煊的动作没有因它的死亡而停留,吹管无声侧移,又一根细针无声没入不远处另一头巨大老鼠的头颅之内。 原本还在与旁边两头老鼠互动的它忽然停了下来。 另两头老鼠似乎有些奇怪,不过,很快它们就将之抛到了脑后,与旁边别的巨鼠搅成了一团。 就这样,一根根细针无声掠过虚空,如雨点般精准落在一头头巨鼠头顶,没入其大脑。 凡是被细针“问候”的巨鼠,无论前一刻多么的活跃,马上变成静止不动。 一头两头,甚至五头六头,其他巨鼠都没有任何反应。 可当超过五十头巨鼠都变成如此模样之时,剩余巨鼠终于慌了。 一种群体恐惧在还活着的鼠群中蔓延。 但这种恐惧越来越大,剩余鼠群想要四散逃跑时,已经又有二十多头被细针爆头。 当它们终于开始逃跑时,活着的巨鼠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三四十头,而且,它们还是这个鼠群中最弱小的存在。 当它们一起向着隧洞出口涌去之时,迎面便撞上一道如松涛起伏的剑光。 它们最后全落了个身首分离的下场。 当耿煊挥剑,将剑上鼠血尽数甩出去,隧洞内只剩一只最孱弱幼小的巨鼠瑟缩在一堆鼠尸中间吱吱乱叫。 耿煊脚下一踢,一颗石子飞出,瞬间击碎其头骨,隧洞彻底清净下来。 来到隧洞出口,耿煊发现这个出口处在一片密林缓坡之上,缓坡下面就有一条河。 转身看眼一地鼠尸,耿煊进入隧洞深处将推车和大黄带了出来。 他先是用推车内那些散件快速组装了三辆推车,放在旁边。 当然不能就这么扔鼠尸上去,且不说那些细针会暴露他的一些情况,这么多鼠尸不做任何处理的放上去,也是在浪费他的体力啊。 更何况,耿煊还是要考虑一下王襞等人的感受,尽量别让他们联想到老鼠身上。 没看大黄在见了这一地鼠尸后都露出一脸嫌恶,远远避到一边,根本没有上去咬一口的意思么? 宗师级的解割术,手握解割刀的耿煊只是刀尖没入巨鼠头颈位置轻轻一插,然后往下一拉,另一只手顺势一提,一颗完整的鼠头以及连在鼠头之下完整的鼠皮以及尾巴还有四肢,连同所有内脏就全从身体上剥了下来。几乎就只是把地上一头巨鼠提起来的功夫,留在耿煊手中的,就只剩三四成最精华的部分,其他的全都弃置在地。 耿煊提在手中看了看,满意道:“这大小,这品质,妥妥就是兔子肉嘛,还是很肥很大的那种。” 耿煊满意了,提起一头头巨鼠便往三辆推车上扔。 提起来的时候还是一头看着略显恶心的巨鼠,扔到车里时已经变成一堆要品相有品相,要个头有个头的兔子肉。 很快,随着地上鼠尸处理完毕,三辆推车也全装满了。 “这应该有八百多斤吧。” 这乍看上去很多,可平摊到三十七人头上,人均也就二十多斤。 以王襞等人现在的状态,最多三四天就能造完。 为了避免大量鼠尸内脏引来逐臭食腐的动物,耿煊又了些时间在旁边挖了一个坑,将所有鼠尸内脏连同染血太多的泥土都埋了进去,相当于把这附近的隧洞重新翻新了一下,让空气不再血腥污浊。 而后又对隧洞进出口做了一些更细致的遮掩,尽量避免被其他生物闯进来当成巢穴。 处理完这些后,耿煊将装着“兔子肉”的三辆推车留在原地,然后推着推车继续往那窝巨熊所在隧洞奔行而去。 这一去,耿煊足足用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这才推着堆满四车的熊肉返回。 不仅有熊肉,还有完整的熊皮、熊掌、熊胆、熊心等。 凡是有价值的,都被他尽可能的装进了推车里。 加上巨熊体型本来就巨大无比,哪怕除掉那些扔弃埋掉的部分,得肉也超过一千两百斤。 当耿煊将七辆推车连到一起,超过两千斤的重量,却并没有给他带来的太大的负担。 甚至可以说,除了刚开始稍微有些费劲之外,后来耿煊消耗最大的不是提升推车的速度,而是控制推车的速度和方向。 因为这条从赤乌山通往常平坊的隧洞,看似平缓,其实也是有一个小小坡度的,只是不明显。 可只要推车的速度起来了,那速度想要降下来都难。 趴在一块熊皮上面,正抱着一颗熊心猛啃的大黄显然也喜欢上了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 不时就会抬头愉快的轻轻叫唤两声,就像在对耿煊说:“快点,再快点。” 再快? 再快就要失控了。 哪怕已经很小心的控制着速度,耿煊也比来时快了一半,便已重新返回康乐集下的隧洞网络之内。 耿煊先是将大黄送回常平坊下的隧洞内,同时将精挑细选,最精华的熊肉运了一两百斤进去。 其他的则都被耿煊运到了距离王襞等人不远的隧洞处,用一块熊皮铺地,将所有“兔子肉”和熊肉全部堆在了上面,然后把推车也尽数拆散送回常平坊下的隧洞内。 仔细将沿途车辙印抹掉。 这才再次来到王襞等人驻留之地。 还没进入,耿煊就知道,外出探路的罗青、梁骏、徐粦等人全都返回了。 三十七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耿煊在进入隧洞之前就故意响起了脚步声,所有人都纷纷扭头朝他所在隧洞看来,眼中露出警惕之色。 “都来搭把手。” 当耿煊声音传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起身响应。 很快,当人手捧着四五十斤散发新鲜血腥气的肉食返回时,所有人脸上的颓靡之色都一扫而空。 罗青和另三个在三十几人中最有号召力的人聚在耿煊身旁,说起了新的困难。 缺燃料。 缺盐。 缺外界信息。 缺…… 耿煊并没说你们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这样扫兴的话。 他反而听得非常认真,不时还会点头附和一下。 等众人把话都说完之后,他这才郑重的道: “我来想办法……木炭还能应付两天吧?你们暂且忍忍……” 说着,他沉吟了一下,道:“你们应该也意识到了,我在地上还有一些渠道。” 四人点头。 他们当然意识到了。 别的不说,这么多还在散发着新鲜血腥气,明显是刚杀不久的肉食,总不能是这地下长出来的吧? “我把樊大馆主得罪得有多狠,你们应该也知道。” 四人再次点头。 “而那些渠道我动用得越频繁,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我的危险就会增加。” 有道理。 其中一人忍不住道:“你……您有什么打算?” “你们至少得让我相信,你们不会在我帮了你们之后反咬我一口吧?” 很有道理。 说得无情一点,“苏瑞良”对他们这些人的帮助,放在这个世道,其实就是很不正确,是非常“损己利人”的一件事。 他完全可以不顾他们这一群人的死活的! 他或许是以为他们这些人是受了他的连累才落到今日地步,所有有责任帮扶一把。 但即便身为被帮助的一方,要让他们客观看待此事,也觉得这个“苏瑞良”有些过于迂腐了。 所以,“苏瑞良”此刻提出,要想得到他更多的帮助,需要有个更安全、更确切的保证。 在他们看来这是很合理,甚至有些滞后的要求。 “你要如何做?” “我要你们几个都加入巨熊帮。” 四人闻言,悚然一惊。 “帮”这个字,在元州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用的。 而只要有包含这个字的,即便对该势力没有任何了解,也都知道这不是可以小觑的力量。 不过,很快,就有人疑惑询问: “巨熊帮?这是元州哪里的帮派,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耿煊道:“我刚刚成立的。” 四人闻言,纷纷一愣。 第一反应是,这也太荒谬,太儿戏了。 而且,你不知道“帮”这个字在元州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吗? 你这随便拍脑门就搞出个“巨熊帮”,不怕犯忌讳,惹来那些真正帮派的不快,然后一巴掌拍过来? 不过很快,他们就露出恍然明悟之色。 对方正是要用这有些过于荒谬儿戏的方式,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以后即便上去了也不能轻易出卖“苏瑞良”啊。 人家可是说了,他们几个也是要加入这个劳什子“巨熊帮”的呀。 到时候,他们若是要害“苏瑞良”,岂不是连同自己也要一起害了? 想明白这些的四人,都没怎么犹豫,纷纷点头同意。 “好,我加入。” “我加入。” “我也加入。” 最后,罗青也表态道:“我也加入。” 下一刻,四人便觉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这是?” 耿煊道:“一颗熊牙,是咱们巨熊帮的信物。” 刚从熊嘴里抠出来的熊牙,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四人虽然都觉得这方法太过儿戏,但事已至此,还是把熊牙小心收入怀中。 而就在此刻,一道耿煊心心念念的信息浮上心头。 【得白运,两点。】 而就在同时,黑运少了两点,从“132”点变成了“130”点。 “成功了,真的可行!” 试验成功的耿煊心中高兴得差点原地蹦起来。 一人似乎有些不甘心就自己几个下了水,问:“那其他人呢?” 看他那意思,巴不得耿煊人手送上一颗熊牙,让大家全部成为这劳什子“巨熊帮”的成员。 耿煊心道,我也想啊,但我怕你们扛不住啊。 心中这般想着,嘴上却道: “不急,我这巨熊帮虽然只是草创,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你们四个是第一批核心成员,是否要吸纳其他人加入,我还要继续考察两天。” 说罢,耿煊最后对四人交代道: “好了,我得回去了,这里就暂时交给你们四个负责……要是有什么问题,等我过来处理。” 最后叮嘱了一句,耿煊再没有停留,转身就走。 他心中还在想,这一次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不过,想想一点黑运当初在康乐集闹出的动静规模。 耿煊就觉得,凭这三十七人,这区区两点黑运的劫数反噬,应该是能够抗下来的。 “拭目以待吧。” 怀揣这样的期待,耿煊重新返回常平坊下的隧洞之内。 将大黄安置在地下空间,对它叮嘱道:“吃的喝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暂时就呆在这里,哪里也别去。” “呜呜呜~~~”(委屈。)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耿煊伸手在大黄头顶揉了揉,便没再理会它的撒娇卖萌,一人踏上了返程之路。 在出发前,耿煊再次上到地面,看了看外面天色。 此刻,正是万籁俱寂的深夜。 耿煊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踏上返程之途时,他在万福坊一个据点小屋内的布置也发挥了作用。 刚刚赶来的万福坊主魏万宗在与先一步赶来的领队商量了一阵之后,如他期待的那般,把自家猎队七人全部罹难的噩耗压了下去。 对于此事必然会在万福坊内引起的波澜,他还会利用坊主之权去主动干涉、化解,使之尽可能化大为小,化小为了。 这自然也就不会多周边造成什么影响。 “哎,按下葫芦浮起瓢,不知道李逡的失踪又会在激起什么样的波澜。” 耿煊一边给埋李逡的深坑填上最后一捧土,心中一边想着。 (本章完) 第93章 紧急召回 第93章 紧急召回 凌晨。 山林正处于黎明破晓前的黑暗之中。 两个守夜者明显有些困倦,加上露冷风寒,都蜷在据点屋舍的门口不想动弹。 可就在这时,其中一个身形偏瘦的人忽地猛推了身旁一个身形偏胖的人一下。 “什么?”胖子。 “你听!”瘦子。 胖子先是有些疑惑,继而心头凛然。 在黑暗的丛林中,正有细微的脚步声接近。 两人都齐齐打了一个机灵,身上的困倦瞬间消失,豁然起身,各把兵器执于手中,挡在身前,喝问:“是谁?谁在那里?” “是我。” 随着那脚步声走近,两人也渐渐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 看其褴褛的衣衫,一脚深一脚浅的身形,已经可以想象到其人的狼狈。 其中一人有些迟疑的道:“耿……耿煊?” “嗯。” 两人眼中的戒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欣喜。 “真的是你!” “你居然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就好……” “……” 刚开始,还只是这两个人在说话。 可很快,屋内原本就睡得不深的各猎队成员就被惊醒,陈铮第一个从屋内窜出来,然后是廖承业,还有其他几名猎队成员。 而其他猎队之人也都在一旁看着这让人欣喜的一幕,都为耿煊在失踪一天之后还能够活着回来感到由衷的高兴。 是的,从“失踪”到现在,在耿煊的角度,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可在其他人的角度,他没露面的时间,也就一天而已。 “当时一脚踩空,我也很慌,拼命想抓住什么,最后也不知道抓到还是没抓到,直接昏了过去。 醒来后才发现,我没有坠落崖底,而是幸运的被崖壁上一棵小树挡了一下,然后滚到了一个有些内陷的石台上。” 廖承业点头道:“难怪我们当时下去找你什么都没发现,感情你压根没掉下去……啧啧,我都不知道你这运气是好是坏!” 耿煊咧嘴笑了笑: “醒来后,了不少时间从那陡峭的崖壁上慢慢落到崖底,就要往回赶,却倒霉的遭遇两头巨熊的追击,当时只能慌不择路的乱跑,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等侥幸摆脱那两头蠢物,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 后来又经历了不少危险,好几次离死真就只差一线了。” 说到最后,耿煊自己似乎也是后怕不已,感慨道。 旁边有人道: “你这运气算是好的了,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前年我们队有人落单,可是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当时还没有咱们现在这般深入呢!”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附和。 陈铮也重重拍了拍耿煊肩头。 耿煊对他道:“队长,今天你们还要出猎吧?我能不能休息一天,从苏醒后到现在,我都没敢合一下眼,实在有些扛不住了。” 听了这话,陈铮赶紧拉着耿煊进入屋内,道:“其他事都不需要你操心,你只管好好休息。” 其他事都是他随口编造的,可许久没合眼这事却是真的。 既是为了及时休息,也是为了摆脱大家对更多细节的好奇。 耿煊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和衣躺在了干草铺成的铺床上,很快便酣然入睡。 其他人见状,也都自觉地不去打扰他,连彼此说话都放低了声音。 …… 当耿煊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走出房间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下午两三点左右。 除了有六人正在认真处理着各种猎物,再没有其他人。 “耿小哥,醒了。” 其中一人见他出来,停下了手中动作,双手将一个正搁在石头垒砌而成的土灶上的陶罐捧到耿煊身前,又去取了碗筷汤勺等餐具。 “这是给你留的饭。” 留下这句话,此人便又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谢谢。” 揭开盖子,热腾腾的香气扑鼻,却是满满一大罐用多种猎物身上的精华长时间煲出来的。 原本还不觉得饿的耿煊,身体被这香气一勾,立刻叛变,开始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几个后勤队的听了,都是呵呵的笑。 耿煊也笑,开始狼吞虎咽的猛吃了起来。 因为煲的时间太久,骨头几乎都炖得与肉脱开了,那些肉也几乎是一抿就烂,吃起来没有一点负担,没一会儿,耿煊就仰头将罐中最后一口浓汤倾入大张的嘴中。 饭后,耿煊继续回屋躺着。 等到天色开始变暗,陈铮等人回来,大家也只是与他随意交谈了两句,便各自入睡。 经过一天的缓冲,对于他安全归队之事,大家都已经不怎么好奇了。 几乎没人再问他相关之事,大家谈论最多的,是对各队对今日狩猎的复盘以及对明日的行动安排。 而且,即便是谈论这些,也都是尽可能的言简意赅,说完就各自休息去了,没人愿意在这时候浪费精力闲扯。 次日一早,耿煊如同往日一样,将箭袋补满,和陈铮、廖承业等人走出据点,踏入山林之中。 半天之后,时间大约是下午两点左右,陈铮等人刚刚完成一次艰难的狩猎。 他们气喘吁吁的站在十几头狼尸中间,哪怕有耿煊以精湛的射术在后方策应支援,面对这群忽然从数十步外的丛林中钻出来的饿狼,大家还是有些疲于应付。 有好几人身上都挂了彩。 好在,终于还是让他们拿下来了。 就在这时,耿煊发出一声惊呼。 “队长,你们看!” 还在大口喘气的陈铮等人闻言,赶紧扭头看去。 瞬间,所有人都呆愣了一下。 然后,陈铮立刻吩咐道:“收拾一下,咱们立刻回去!” 只见一股又浓又黑的笔直烟气,在远方天际升起,如同一支指向苍穹的利剑。 而若细看那烟气升起的方向,正是他们据点所在。 这烟,自然是据点之人所放。 这是紧急联络外出猎队的手段。 若是一根烟柱,那就是紧急召回,说明后方出了重大变故,所有猎队都必须立刻停止行动,返回据点。 若是两根烟柱,说明后方出了重大危机,如何行动,外出各队根据实际情况与自身实力谨慎斟酌。 若是三根烟柱,说明后方遭遇完全不可抗的大危机,也别想着回援,大家各自逃命,各安天命吧。 这是自有秋猎以来就有的规矩,不只常平坊如此,所有里坊的规矩皆是如此。 没有任何人敢在这种事情上乱开玩笑。 所以,在看到这一根烟柱的瞬间,所有人的心思就已从当前的秋猎跳了出来,飞到了后方据点,甚至飞回了常平坊内。 一行人匆匆返回据点,正好遇见同样急速返回的另一支猎队。 进入据点后,还发现有两支猎队更早于他们返回。 据点内,所有猎队成员都聚在一起,后勤队的人也全都停下了手中工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人群最中央的两个中年男子身上。 对这二人,所有人都不陌生,包括耿煊。 其中一人正是廖承业的父亲廖磊,另一人则是一个名叫薛举的中年男子,他和廖磊、陈荣山等人一样,常平坊在康乐集的护卫队都是他们在实际负责。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即本身修为不差,但也不是太突出,同时又有不错的管理与沟通协调能力。 经常跟随在李坊主身边,参与到对常平坊的实际管理以及与康乐集,还有其他里坊的沟通协调这些事务之中。 换句话说,他们是常平坊内距离李坊主最近,经常,甚至每天都会与他碰面的群体。 在看到这两人的瞬间,耿煊基本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其他人在看到这两人后,原本高悬着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至少,从两人此刻的态度来看,后方即便有大事发生,也远没到天塌下来的程度。 而就在耿煊等人到来后不久,最后一支猎队也已归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两人终于开口了。 廖磊道:“现在,大家赶紧收拾一下,留两个猎队护送后勤队扫尾,其他猎队都跟我们回去。” 他这话一出,人群就有些哗然。 其中一个年纪与他们差不多大的猎队队长问:“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廖磊、薛举二人相视一眼,廖磊回道:“李逡失踪了。” 这话一出,哗然之声更加响亮。 众人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质问起来。 “李坊主失踪,这是什么意思,能不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现在正是秋猎,他应该和大家在一起才对啊,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 “是和周边里坊起了冲突吗?我们怎么什么消息都没有听到?” “……” 廖磊皱起了眉头。 面对这七嘴八舌的言语,纵使他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薛举皱眉,大声喝道:“都闭嘴!” 人群瞬间一静。 廖磊这才道: “你问我们原因,其实我们也在找原因。 不过,我可以说一些我们已经知道的事情。 前天晚上,按约定应该出现在后面一个据点讨论一些事情的李坊主没有出现。 当时大家还没有太在意,以为他被其他事情绊住了。 昨天上午,提前与李坊主约好了碰面的几个领队也没有等到他的人。 当时就有一个领队抱怨起来,说今年李坊主对他们队一点都不关心,前后这么多天,也就在他们队露了一次面,把时间都在了别的队,厚此薄彼。 当时他旁边的其他几个领队就解释起来,说李坊主去他们队的时间同样很少。 消息很快扩散,昨天下午,经过全面的梳理,大家才发现,从今年秋猎开始,有一大半时间李坊主都不在场。 而从前天上午开始,更是再没有人见过他一面。 从昨天下午开始,一直到昨天深夜,我们发动了许多人寻找他的下落,一点线索都没有。 今天凌晨,在与柴爷和其他几名坐镇坊内的老人商议后,大家一起去了李家,强行打开了他家的密室,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这和李逡妻子的话完全对不上。 经过商议之后决定,前出的猎队撤回一半,立刻返回常平坊。 剩下一半猎队也往后收缩,退到后面更安全的据点,与后勤队一起,把外线扎牢,只要确保后方的采集能够按计划完成就行了。 就不与其他里坊较劲争锋了。” 廖磊的话说完了。 场中却是一片安静。 坊内对猎队的安排,以及今年秋猎任务的偏保守举措,没有人有异议。 面对一坊之主消失这种诡异事,这种紧急调整是很有必要的。 所有人心心念念的就一点,一个坊主诶,这么大一个活人,怎就说不见就不见了? 若只是李坊主忽然失踪,大家或许还会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居心叵测的敌人藏在暗处。 “出头椽子”的李坊主第一个遭到暗害。 可按照大家一起拼凑出来的情况却可以看出,在这起“坊主消失”事件中,“李坊主”本人就透露着诸多诡异。 若要寻找“嫌疑人”,那他本人就是第一嫌疑人! 很显然,不只是乍闻此事的诸多猎队成员如此想,廖磊等人也有着同样的猜测。 没见他在讲述时都渐渐不再以“坊主”相称,而是直呼其名么! 别的且不说,身为一坊之主,在秋猎这么重大的时刻,利用所有人对他的信任,长期玩失踪,不知道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就理应被所有人唾弃了! 所以,别说李坊主再也找不到了会如何,便是真的找到了,若是没有天大的理由,他这个坊主也是当不成了。 想明白这点的众人,稍稍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坊主是一定要有的,很多事情,还真就缺了坊主不行。 比如现在,秋猎结束之后,常平坊必须将大量资源通过康乐集交易出去,换成各种常平坊需要的资源,或者直接卖成银钱。 这是牵扯到常平坊一年生计的头等大事,稍微一个波动起伏,就是几百两甚至数千两的出入,由不得不慎重。 而这,还只是一方面。 反正,无论如何,坊主都是不能缺的。 不然,一个有着两三千丁口的里坊,就是一盘散沙。 李坊主没了,自然就要有别的坊主顶上去。 那么,这个新坊主会是谁呢? 有思虑比较深的,已经忍不住盘算了起来。 听完廖磊讲述的耿煊却没有想太多,只觉得一身轻松。 “终于可以回去看大黄了……也不知它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作为一支刚成立的、全由年轻人组成的猎队,耿煊所在猎队是第一批被召回的。 队伍是下午四点左右出发的。 中途在一个据点修整了一会儿,便继续出发。 深夜便已回到了常平坊内。 同行的廖磊对陈铮、耿煊等人道:“你们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有事会叫你们的。” 说着便领着廖承业走了。 耿煊、陈铮二人结伴回家,进入各家小院。 因为婶子曾柔也主动加入了后勤队,陈小钰以及坊里其他小孩都被集中在一起,由柴爷等坊中老人集中看护,所以陈家现在也没有人。 回家后,耿煊进入地下看了一下大黄的情况,便不顾它委屈的小表情,重新返回地上,现在时间比较敏感,还是尽量正常点为好。 而就在耿煊躺在床上,刚刚入睡不久,院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本就没有睡死的耿煊立刻翻身坐起,开门出屋。 “啊,陈叔,您这是刚回来吧?!” 院外敲门之人正是陈荣山。 见耿煊出来,陈荣山似乎也松了口气,道: “阿煊,过来与你说点事。” 耿煊微微一怔,而后立刻点相应。 “好。” 两人前后脚进入陈家客厅,耿煊发现,陈铮也坐在屋中等着他俩。 陈荣山将门关上,问耿煊道: “李坊主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耿煊点头:“嗯,廖叔都告诉我们了。” 陈荣山道: “若是没有别的意外,坊里的秋猎要彻底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不过,你们的秋猎现在却是已经结束,你们应该考虑接下来的事情了。” (本章完) 第94章 两种选择,听音听劲 第94章 两种选择,听音听劲 “接下来的事情? 坊里对我们还有什么安排吗?”耿煊问。 陈荣山看着耿煊,道: “有件事没有与你们说,就在你们入山秋猎期间,樊綦樊大馆主亲自与我们各家里坊透露,想要吸纳更多里坊子弟,扩大康乐集护卫队的人数。” 耿煊惊讶道:“这样的要求,里坊没那么容易同意吧?” 这听上去就像是要从各家里坊吸血,壮大康乐集。 可里坊又不是康乐集的下属,凭什么要割自己的肉去肥康乐集呢?! 陈荣山摆手道: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樊大馆主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也给出了足够的诚意。 首先,只要是出身于各家里坊的子弟,即便加入康乐集,成为护卫队的一员,但也不会和现在的黑袍护卫队混编在一起,而是单独另编一队。 为了与黑袍护卫区分,现已暂定为蓝袍护卫。 一应待遇,按照入队之人的修为和实力,全都比照黑袍护卫。 而蓝袍护卫队内部一应事务,都由咱们自己处理,康乐集其他坐馆不能插手。 此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只要蓝袍护卫队的规模超过百人,且整体实力不逊于黑袍护卫队,咱们就可以推出一位坐馆,参与到康乐集方方面面的决策之中。” 耿煊心道,这最后一点应该才是让诸多里坊动心的原因吧。 这意味着大家有了分享康乐集这块大蛋糕的资格。 而不再是以前那种躺在桌上被人分的蛋糕。 别的不说,有了这种资格后,各家里坊在秋猎期间收获的巨量物资,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 要知道,以往里坊在这方面的议价权是非常弱的。 按照康乐集的规定,为了维护集市秩序,对应的物资,只能卖给对应的行会。 这不被压价才怪,可若是里坊能够借助蓝袍护卫这个支点拥有一位自己的坐馆,相当于也有了制定康乐集规则的权利。 那这种限制就可以破除了,里坊可以更加自由的寻找买家,而各行会在明白这一点的情况下,为了促成交易,自然就要抬高价格。 可以说,在当前这个时候,一个能够完全代表里坊利益的坐馆,直接可以与巨量银钱挂钩。 而里坊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一支名义上隶属于康乐集,但实际控制权依旧在里坊手中的护卫队而已。 从这个角度去看,在樊大馆主表明这种态度之后,别的坐馆联合起来要跟他碰一碰,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这真就是在他们身上割肉,而不仅仅是一个比喻。 结果最后完蛋的,却是利益牵扯最小,甚至很大可能不会有任何损失的武馆填了这个坑。 彭馆主用自己的死亡,让里坊内部的态度完成了统一。 这找谁说理去。 “应该还有别的条件吧?”耿煊问。 陈荣山点头道: “樊大馆主就提了两点要求。 第一,在不涉及里坊事务的时候,咱们的坐馆要完全站在他的一边,支持他的决策。 作为回馈,他也会在涉及里坊事务时,尽量站在里坊一边。 第二,在康乐集遭遇外来势力侵犯时,蓝袍护卫队要与康乐集站在一起。” 第一条没什么可说的,可这第二条嘛…… 耿煊看着陈荣山,有些不确定的询问道: “陈叔,您不是说前段时间康乐集与一个叫无忧宫的帮派交恶了吗? 樊大馆主这么做,难道是要咱们顶在前面去当挡箭牌?” 陈荣山点头道: “阿煊你能想到这一点,很不错。 对于这一点,我们当时就提出来了。 樊大馆主也坦言,他最大的目的就是要借咱们的势,而不是真的要咱们冲在前面去拼杀。 他当时就明说了,他要的就是一股‘势’,并不是真的要咱们去与无忧宫或者别的势力拼杀。 只要咱们不半途退怯当逃兵,真到康乐集与大敌对上,咱们又自忖不是对手,完全可以退回里坊,不管康乐集的死活。” 耿煊点头,已经完全明白了樊大馆主的企图。 “您是想让我加入这蓝袍护卫队吗?”耿煊问。 陈荣山点头: “咱们在摊贩市场本就有二十个护卫名额嘛,原本的打算是,直接把这些名额化虚为实,你、陈铮全都去蓝袍护卫队。 不说别的,只要你们能成为蓝袍护卫,就不需要再为修炼资源发愁了。 当然,这和原来报个名字上去就能通过不同,需要经过一些基本考核,确认有吃这碗饭的实力。 阿煊你却是不用担心,以你的射术,即便修为有所欠缺,也足够你成为蓝袍护卫了。” 耿煊却问: “陈叔您说这是原本的打算,那现在是不是又有了新的安排?” 陈荣山点头。 “李坊主失踪,全坊震动,我们现在全力寻找。 不过,从现在发现的一些迹象来看,即便能找到,他也不能在坊主的位置上呆着了。 这就要求咱们必须赶紧物色一位新的坊主!” 耿煊也是点头,脸上却露出疑惑的神色。 “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总不能选我去当坊主吧?” 陈荣山失笑摇头。 “当然不可能这么儿戏。” “若只是找一位能暂时顶替他位置的坊主,这自然比较容易。 但经过讨论后,这个最简单的办法却被所有人都否掉了。” “因为这意味着能拿出来让大家选的,仅寥寥数人有资格,不仅年龄偏大,还都是当年与李逡竞争坊主的失败者。 不仅当下修为不及李逡,即便坊里给与更多资源,也很难晋入炼髓境。 也就是说,若是从这几人中选择一个坊主,咱们必须接受一位各方面都逊色于李逡的残缺品。” 听到“残缺品”三字,耿煊就有点想笑。 心道这话还真够缺德的,那几位也真是倒霉,原本就与李逡竞争失败,现在还要被当众拎出来羞辱一次。 陈荣山却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神色无比认真严肃。 “若是如此,等柴爷他们这批人故去,咱们很可能就会面对一个非常危险的局面,常平坊连一个能稍微震慑一下炼髓境的人都拿不出来。 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能出现的!” 耿煊点头,这确实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从大的层面来看,可以将修炼者按年龄分成四档。 二十岁以下为一档,二三十岁为一档,四五十岁又为一档,六十岁以上则为最后一档。 二十岁以下的就不说了,努力修炼就好。 六十岁以上的,过去或许有过辉煌,可生命的规律摆在这里,即便修为不低,真正的战斗力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别的不说,一个“精力不济”,再一个“元气枯竭”,就决定了他们只能用来威慑,不能真正投入实战,不然就是“快消品”,一次战斗就要消耗一个甚至好多个的那种。 真正起顶梁柱作用的,是四五十岁这一档的。 包括李逡、陈荣山、廖磊、薛举、以及其他有着丰富经验,不俗战力的猎队领队,全都在这一档。 即便实力稍逊,也能在其他方面独当一面,甚至不可或缺。 这个群体一起构成了常平坊的核心。 现在,最关键、最核心的李逡忽然消失了,即便把这一群体中的其他某个人强顶上去,也会让这根“顶梁柱”的成色大大降低。 想到这里,耿煊已经隐约知道了坊里的安排。 “经讨论后决定,坊里会提前开启新坊主的培养计划。 因为这次变故突然,原则上所有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十八岁以上,又有修为在身的坊中子弟都有参选资格。 坊里决定用一年的时间,从心性,品行,以及实力增长幅度等方面选出五位候选,然后倾尽坊中资源对这五人进行培养。 ……不用担心年龄小会吃亏,恰好相反,越年轻越占便宜。” “这么说,我的便宜占大了。”今年刚满十八的耿煊笑道。 陈荣山盯着耿煊,道:“要不要参选,阿煊你自己掂量。 不过,你若决定参选,那加入康乐集蓝袍护卫队之事你就要放弃了。 且要尽量待在常平坊内,让大家都能看到你,减少外出次数,避免与康乐集以及外部其他势力产生过多瓜葛。 若是在这方面出了问题,不论修行天赋有多好,也会被直接刷下来。 而且,第一年因为人数太多,坊里能平摊到每个参选者身上的资源也不会多,待遇是绝对无法和蓝袍护卫相比的,更多的还是要靠家里支持。 若一年后落选,蓝袍护卫的机会也失去了,这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两条路要如何选,阿煊你自己考虑清楚。” 其实,早在陈荣山说出这许多条件之前,耿煊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去康乐集。 他如此快就做出选择的理由,不是因为这些条件对他有多苛刻,相当于把他绑死在了常平坊。 而是—— “我是个灾星啊,陈叔!”耿煊心中如此想着。 要是自己决定参与坊主争夺,并一步步向着这个目标接近,那对常平坊来说,这就是“超级病毒”在入侵。 即便常平坊没有死在半路上,也会倒在自己上位成为坊主的那一天! 绝无侥幸。 所以,为了自己更轻松,也为了常平坊好,咱们还是各自安好吧。 心中虽有了明确选择,耿煊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铮哥如何选呢?” 陈铮道:“我会从护卫队里退出来,正式组建一支猎队。” 陈荣山在旁补充道:“我会继续留在护卫队,并参与一些管理工作,负责一些与本坊成员有关的琐碎细务。” 耿煊了然,这对陈家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成为蓝袍护卫,是不是就要如那些黑袍护卫一般每天上岗呢?” 陈荣山摇头道: “哪有这么频繁,便是黑袍护卫,也不是天天上岗啊。 只领饷,不上岗,只在关键时候露面的黑袍护卫也不在少数。 何况,蓝袍护卫的工作安排是我们自己负责,只要关键时候顶得上去,平日里干什么,如何安排,可不需要向谁负责。 不过,毕竟还是和以前不同,平日里还是要多露面,不能完全不见人。” 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之后,耿煊也没再磨叽,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去康乐集。” “不再多考虑一下?你也别急,九月底之前都可以改。” “陈叔,谢谢您替我考虑得这么周到,不过,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那好吧,若是九月底之前你改主意,随时跟我说。” 夜已很深了,见事情谈完,耿煊便起身告辞。 陈荣山起身送耿煊出门,忽地想起一事,对已经走入院中的耿煊道: “阿煊,等秋猎结束,坊里将所有收获都处理妥当后再与你结算,你先等几天,这事我帮你盯着。” “好的,谢谢陈叔。” …… 回家后,耿煊感觉自己的精神有些过于亢奋,翻来覆去都有些睡不着。 干脆起床再次进入地下空间,黑暗中蜷成一团的大黄立刻就迎了上来。 耿煊揉了揉大黄的脑袋,将壁上油灯点亮,抱出从李逡地下密室得来的两个宝箱,仔细清点起来。 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数数了。 “银条六十根。” “金条三十根。” “这就是三千六百两。” 再加上五十颗补血丸,品质比他现在喝过的所有药酒更好的四百斤药酒,这收获就已经很可观了。 此外,从李坊主身上摸尸同样也是有些收获的。 其中,价值最高的便是他用作主战兵器的那柄长剑。 只可惜,耿煊对此是最无感的。 实在是他手中闲置的武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又没法变现,再有价值也很难让他动心。 此外就是一瓶还有八颗的补血丸,以及装了三颗精元丹的瓷瓶。 将这些杂物清点完毕之后,耿煊的目光这才看向真正的重头戏—— 那十几本修炼功法。 翻来翻去,耿煊最终从这厚厚的一摞功法中拣出了两本。 一本名为《积石劲》。 乃是一本炼髓功法。 不是家传,而是坊传。 常平坊的坊主晋入炼髓境,靠的基本就是这门功法。 从炼皮的《磨皮功》开始,到之后对应的炼肉、炼血、炼骨,乃至炼髓功法全都有。 这是一整套完整的淬体之法。 《积石劲》的立意用四个字就可以精准概括。 “积石如玉”。 这和《万钧劲》的炼髓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思路。 两者相比,积石劲更加精巧,而万钧劲更加生猛。 这对耿煊来说,却是多了一种炼髓的选择。 具体选择哪一门,他现在也还没有想好。 “要是能综合一下就好了。” 另一本则是一门名叫《听音槌》的奇特技能。 它奇特的地方在于,这不是一门战斗技,无法对修炼者的战斗能力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提升。 但耿煊能无视那许多能提升战斗的技能,而单单选择它,却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若强要分类,这应该是一门“鉴定技能”,亦或者“探查技能”。 这当然不是那种一个技能下去,目标所有信息便投射在脑海中的那种“鉴定”或者“探察”。 而是通过“听音”的方式达成鉴定,亦或者探察的结果。 这就像普通人也懂得通过拍击瓜的外壳,听其回音,以判断其是生是熟一样。 通过“听音槌”这个技能,修炼者可以判断一件兵器的品质高低,一件兵刃是否存在外人不知道的暗伤,亦或者判断是否因为铸造者的水平或者居心叵测,故意在兵器内暗藏的破绽……等等等等。 这项技能虽不能直接提升战力,可若提前侦知了这些情况,并有所获,对敌之时胜算增加数倍也不奇怪。 若是一剑就把对方武器斩断,那还不是任人随意拿捏! 而这还只是“听音槌”诸多用法中的一种。 另一种用法就是耿煊见李坊主使用过的,通过敲击地面、墙面的方式,判断出其内部是否有空腔,有不同于墙体亦或者岩土之外的其他成分。 当然,修炼者对这项能力的掌握程度的不同,能够侦知的深度和准确度也都大不相同。 这项技能掌握到一定程度,根本不需要真的准备一柄小木槌,用手指敲击轻叩就可以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李坊主对这项技能的掌握还很粗浅。 “有可能这就是他临时抱佛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那些被我埋起来的宝贝。” 耿煊最看重的则是,若修炼者能把这项技能修炼到最高深处,可以领悟一种名为“听音劲”的劲力运用之法。 彼时,根本不需要用手指敲击,只需要将手贴在墙面或者地面,通过无人察觉的劲力的收放,就可以掌握许多信息。 “要是当初我挖地道的时候就掌握了听音劲,或许根本不需要真的挖到地下隧洞,就可以侦知到它的存在。” 耿煊翻看《听音槌》,刚读了不到一页,就见大黄在他脚边晃悠不停。 见他看过来,它就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你这是要做什么?” (本章完) 第95章 采购与人才 第95章 采购与人才 “呜呜~~~” 大黄这一次表达的意思稍微有些复杂,不过,凭借现在双方通过“走狗术”建立起来的更加紧密的气机连接,耿煊很快也就明白了它的意图。 却是经过两天的修整,和足量药酒的供应,大黄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 现在的它,主动希望耿煊能让双方这种奇妙的气机连接更加紧密。 这对耿煊来说,就是提升“走狗术”的境界,很容易。 与此同时,大黄还很贪恋红运入体的滋味,现在主动向他索取呢。 这其实也是耿煊想要做的事。 一来,此前虽然已经消耗了三点红运,但大黄并没有完全恢复,奔跑时左后腿还会有些许异常。 二来,耿煊也想验证一下,除了恢复伤势之外,红运对大黄能否做到更多。 于是,耿煊对大黄笑道:“好吧,你乖乖躺下。” 大黄却没有立刻躺下,而是跑到旁边把此前耿煊给它装酒用的碗叼到旁边,又用头撞了撞旁边一个酒坛,眼神则看向耿煊,嘴里呜呜叫着。 “呜呜~~”(翻译:倒酒倒酒) 见此情景,耿煊乐得笑出了声。 他起身拎起酒坛,倒了满满的一碗酒,大黄已经乖乖的躺在了旁边。 脑袋就在酒碗边,舌头一伸就能舔到碗里。 躺下后它还用舌头稍微试了试,等试验成功后,就看着耿煊张嘴哈哈哈。 待耿煊放下酒坛,准备伸手按在它头顶时,它又扭头舔了舔肚皮上的一些位置,一边用眼睛看着耿煊。 那正是耿煊当时用丝线缝合伤口的位置。 现在,不过两天的时间,这些伤口就已基本愈合,若不仔细看,都很难发现伤口的存在,也没有任何发炎的迹象。 得了大黄提醒,耿煊才想起:“哎呀,我把线给你拆了……你忍忍,可能会有点痛。” 耿煊赶紧将所有缝合丝线全部抽了出来,除了偶尔轻轻抖动一下,大黄都安静的躺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等耿煊将所有丝线都抽出来之后,大黄这才轻松了的躺了下去。 “提升。” 耿煊将手掌按在大黄头顶,二十四点红运快速消散,化作种种领悟浮现在耿煊心头。 而随着“走狗术”从大成晋入大师,耿煊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与大黄的生命气机连接得更加紧密。 凭着这种连接,他可以更清晰的明白大黄的意图。 反过来也一样,大黄也能更准确的领会他的想法。 作用还不止这些。 随着大黄适应了这种变化,耿煊通过这种气机连接将红运化作温热的暖流度入大黄体内,耿煊明显感觉到,大黄对这种力量的承受和适应能力明显提升。 随着连续两点红运过去,大黄的伤势基本恢复。 但无论耿煊还是大黄都没有停下来。 又两点红运化作的温热暖流度入大黄体内,散入它的四肢百骸,大黄发出舒服惬意的哼哼声。 它一边享受这种奇特而美妙的按摩,一边不断伸出舌头快速舔食碗中药酒。 眼看着一碗药酒就要见底,耿煊用另一只手又给它倒了满满的一碗,心想:“看来得给你专门准备一个更大的盆子。” 又两点红运过去,温热的暖流没再散入四肢百骸,而是集中散入大黄鼓囊囊的肚皮中,那一个个新生命的体内。 “呜呜~~”(翻译:够了够了。) 耿煊终于停止了红运度送,却将手轻轻按在大黄的肚皮上。 通过与它生命气机上的连接,耿煊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随着红运化作的温热暖流以及药酒的药力将这些孕育中的新生命浸润。 它们因为大黄重创而暗淡的、岌岌可危的生命之火重新变得稳定,而且,还有越烧越旺的架势。 耿煊又给大黄添满药酒,任由它慢慢消化,然后自己也饮了足量的药酒,以满足炼皮层次快速提升带来的剧烈消耗。 然后慢慢梳理起自身情况。 走狗术提升,加上直接消耗在大黄身上的六点,这就是三十点红运。 【红运:369】 “铁皮功晋入宗师才不久,炼皮现在达到了七成五左右,还有上升空间,等到炼皮成就达到八成以后再考虑其他。” 反正,要晋入炼髓境,炼皮成就达到八成乃是铁门槛。 “不过,也不需要真等到炼皮八成,稍稍提前一点也还是可以的。” 在除开所有淬体功法,耿煊特意关注了一下所有还有上升空间的技能。 【地行术(大师)+ 走狗术(大师)+ 易容术(大师)+ 吹箭(大师)+ 松涛剑法(大师)+ 幻空手(大师)+】 耿煊想了想,考虑到自身的承受能力,以及红运的消耗,最终选择消耗了九十六点红运,接连将吹箭,松涛剑法,以及幻空手全部从大师境提升到宗师境界。 自此,又三项技能达到它们立意的顶点,升无可升,进无可进。 【红运:273 潮汐呼吸法(大成)+,姹女玄水功(大成)+,缩骨法(大成)+ 地行术(大师)+,走狗术(大师)+,易容术(大师)+】 此外,还有许多功法技能达到了它们的立意所能达到的顶点。 【铁皮功(宗师) 铁砂掌(大师),狸纵术(宗师),连环步(宗师),没羽箭(宗师),解割术(宗师),连珠寻踪箭(宗师),吹箭(宗师),松涛剑法(宗师),幻空手(宗师)】 …… 次日一早,耿煊便出了常平坊。 半日后,耿煊推着一辆木板车返家。 他将木板车推到后院,将堆满了一车的物资搬入屋中,全部转入地下空间。 东西虽然不少,但采购这一大车物资,却并没有费多少。 其中费最多,便属那一百斤粗盐了。两百文一斤,总共也就了二十两银子。 “可若参考其他基本生活物资,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前世五百块,这么算下来,一斤盐要一百块,这简直就是天价啊!” 其次是最占空间的木炭,整整五百斤,却只了耿煊四两银子。 在别处可能还会更贵一些,但康乐集毗邻赤乌山,许多里坊也都是靠山吃饭,是以木炭价格也是贱得很。 另外,耿煊又些银子买了一些简单便宜的调味料,还有许多耐久存的粟米面粉等物,还有两口大铁锅。 满满的装了一大车,这些都是耿煊给“巨熊帮”准备的。 另外耿煊还给自己买了好几套衣服,为了匹配不同的年龄段,不同的身份,价格款式都差异极大。 贵的一套就了四两,便宜的一套只了一百五十文。颜色有的鲜艳明丽,更多的都比较朴素暗淡。 这是耿煊为了更好的“扮演”不同的角色进行的必要准备。 另外,耿煊又买了六包细针。 每包一百根,五百文,相当于五文钱一根,比从货郎那里购买的长针便宜了一半,六包总共也就了三两银子。 ——因为灭鼠,得自货郎处的长针已经消耗完了。 再加上购买这辆用料扎实,做工讲究的推车又了二两银子。 这满满一大车物资,总共也就了四十八两银子,连五十两都不到。 而其中一半,都用在了那一百斤的粗盐上。 这一次的大采购,耿煊就两个感受。 银子的购买力真的好强。 盐这玩意儿真的是暴利,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抢劫。 …… 将所有物资全部转入地下空间后,耿煊又了些时间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将床榻之下直通地下室的通道彻底封死。 李逡的事算是给他涨了一次教训,不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反正对现在的他来说,要重新挖通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根本不费事。 这次大黄却没有来迎接他,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养胎呢。 见到耿煊后,也就“呜呜”几声算是招呼。 耿煊将几个有大有小、看上去颇为精致的木盆放在大黄面前,笑道: “这是给你和你宝宝的。” 大黄对这礼物似乎也很是喜欢,对于木盆散发的原木清香一点也不排斥,它选中一个最大的,伸出舌头在里面舔了舔,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耿煊。 耿煊笑着倒了两斤左右的药酒进去,然后在大黄“呜呜”的请求中,又度送了三点红运进入它体内,化作养胎的力量,让它腹中的小生命筑就更强的先天根基。 原本,大黄已经处在随时都可能分娩的阶段。 可因为红运的介入,那种立刻就要产崽的迹象却渐渐消退了。 或许,这就是生命的本能吧。 在有了红运的介入后,无论是大黄还是它腹中的小生命,明显都想将这个筑就生命先天根基的孕育期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 对此,耿煊也不吝一些红运的投入。他也非常好奇,经过这样一番改造之后,大黄产出来的幼崽比之别的狗崽会有什么不同。 做完这一切之后,耿煊对大黄交代了两句,便继续自己的工作。 半个小时后。 耿煊从康乐集采购的大量物资,全被他转移到了罗青、王襞等人藏身之地附近。 耿煊拍了拍手,便独自一人悄无声息的向罗青等人藏身之地而去。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时,耿煊已经看清了场中情况,心跳当即就是一顿。 “来了,来了。” 场中局面,明显有些异常。 在场地中央,有四个半死不活的人躺在那里。 之所以没有认定他们是死人,是因为耿煊在他们头顶都看到了红名的存在。 而在周围,一个个身影三三两两的,以这四人为中心围坐成一圈。 没有人说话。 有的低头沉思,有的昂着头,目光无神。 有的人喃喃低语,似乎在抱怨着什么。 有人在与周围人商量,“明目张胆”的讨论“咱们干脆离开这个鬼地方”。 总之,气氛压抑而沉闷,人心宛如一盘散沙。 等耿煊数了一下盘坐之人的人数,就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想。 数来数去,都有三十四人。 若加上地上四人,那就是三十八人。 可耿煊记得非常清楚,这里总共应该只有三十七人才对。 多出来一个。 “从哪冒出来的?” 心里揣着这样的疑惑,耿煊没再掩饰自己的行迹,大步向场中走去。 清晰的脚步声惊醒了在场所有人。 所有人都扭头朝他看来。 “谁?”许多人同时发声喝问。 “别担心,是我。”耿煊好心安抚道。 “啊,是苏……是帮主来了!”罗青立刻道。 “帮主来了!”当初曾受过耿煊一颗熊牙的男子也跟着喊了起来。 “帮主。” “是帮主。” “……”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不管是不是“巨熊帮”的,都恭敬的迎接他的到来。 耿煊径直来到场地最中央,站在一动不动并排躺在地上的四人旁边。 耿煊看向刚才几乎和罗青同时开口的男子,问道:“我走后,这里又发生了什么?” 这人就要说话,耿煊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王襞、徐粦、梁骏几人道: “我这次过来,带了不少东西,你们带一些人去搬过来……顺着我出来的这条隧洞往前走,遇到岔道往左转再走几步就到了。” 王襞、徐粦、梁骏三人点了相熟的十来人去了。 耿煊这才再次看向该男子,道:“你说。” “帮主,是这样的……” 随着此人讲述,耿煊心中感慨。 黑运,真的是见效快,应验准啊。 事情说来也很简单。 就在耿煊离开之后大约半天的样子,大家就着他送来的兔子肉好好的饱餐了一顿。 待大家都修整得差不多了,便有人提议,虽然大家得了“苏瑞良”的帮助,又可以撑一段时间了。 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探路,还是得继续探路。 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也没毛病。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继续在这里无所事事的待下去,早晚要变成废物痴呆。 而且,大家躲入地下只是为了避风头,可没有人想过要一辈子都呆在这里。 将周围隧洞分布探得更加明朗一些,对大家显然是有利的。 于是,大家就再次出发了。 然后,事情就来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接受过耿煊熊牙,有了更加名正言顺号令其他人的底气,还是他们以往在众人中建立起来的威信在发挥作用。 反正,三十七人就以他们四人为领队,分成了四队人马。 每次探索就一队人集体行动。 而其中一队在探索时,很忽然的就遭到了攻击,当即就有两个人惨叫着受到了重创。 剩余之人立刻展开了攻击,最后在付出又一人重创的代价后,领队之人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战果。 他们没有把袭击者处死,而是带回此地进行盘问。 盘问出来的结果简单又明白,此人乃是此前在康乐集“清街”行动中逃过黑袍护卫队的追击,最终成功逃进地下隧洞的漏网之鱼。 原本,他并不在这一片区域活动。 可前些天却遭到了另一个实力更强之人的偷袭,他侥幸逃过了一命,却也彻底迷失了路径。 就在他对他们发动偷袭之前,他已经断粮两天了。 要是再不想办法,他得活生生饿死在这地下。 是以,在遇见他们这一队探路者,明知道敌众我寡,也悍然发动的袭击。 他本来的想法是杀两个人就跑,等其他人离开后再偷偷溜回来“捡尸体”。 却因高估了自身状态,断粮两日让他的身体虚弱了太多,以至于没能跑掉。 那被他偷袭的两人也只是重创,没能杀死。 其他人在知道此事后,都是后怕不已。 也终于知道,那些说这地下如何危险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所有人都重新缩回了这片空间,不敢再往外面胡乱探索。 有人甚至抱怨,当初“苏瑞良”给他们找的地方太“偏僻”。 而更令众人后怕的是,战斗中被重创的三位同伴,在返回之后就被擅长外伤处理之人妥善处理过。 但情况却一点不见好转,情况反而越来越严重,眼看着比遭众人严刑毒打之后的俘虏还要糟糕,一副随时都要挂掉的模样。 在对俘虏又一番逼问后,众人知道了原因。 这个缺了大德的狗东西,自从躲入地下之后,心理或许就逐渐扭曲变态了。 小便直接淋在自己的武器上,大便之后,也会用自己的武器反复涂抹。 那三位状况迅速恶化的同伴,就成了他这变态行为的牺牲品。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听完讲述之后,耿煊却是看向了距离稍远的另一位“巨熊帮”成员,也就是当时那支探路队伍的带领者。 他本人或许以为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没人注意得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是以,他也没怎么注意表情管理。 耿煊也因此发现,当说及在付出三人重创的代价他才抓住一个关键战机,最终将这偷袭者拿下之时,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异常。 耿煊稍一分析,加上那两点“黑运”的背书,大概便知道了背后的隐情。 最初遭遇重创的两人有没有他的故意还不好说,但第三人遭遇重创,紧接着他便抓到战机,完成对偷袭者的决定性反击,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很可能,这第三人受重创就是他故意投喂出去的饵料。 “都是人才啊!”耿煊心中感叹。 (本章完) 第96章 分洪垂钓,劫数饵料 第96章 分洪垂钓,劫数饵料 “丁勇。”耿煊道。 “诶诶~” “麻烦你了,情况我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不,不麻烦,都是我应该做的。” 耿煊点了点头,目光又在罗青,以及另外两名“巨熊帮”正式成员身上扫过。 这两人分别叫施峻,滕宇,前者便是遭遇偷袭的探路领队。 耿煊问:“在我来之前,你们可对此事有过讨论?” “有。” “讨论过。” “当然。” 几人纷纷开口。 “讨论结果呢?”耿煊问。 这一下,场面再次沉默。 过了一会儿,罗青才道:“大家分歧太大,基本没讨论出个什么结果。” “你们四个呢?”耿煊问。 罗青就要回话,便听得一个隧洞内传来嘈杂声响,且越来越清晰。 很快,王襞、梁骏、徐粦等人便扛着各种各样的物资从隧洞内走出。 即便看不到这些人的表情,可只是听声音,场中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们那忽然旺盛起来的心气和斗志。 是啊,在这样的处境中,再没有什么比这实打实的丰收更能鼓舞人的了。 进来后,他们甚至都没有征询任何人的意见,自顾自来到场地中央,靠近四具尸体旁边,那里有一个用岩土简单堆砌而成的灶台。 他们将上面的大锅去掉,将木炭置于灶中。 很快,暖黄的火光便将整个空间充满。 所有人都再一次的,能够清晰的看见彼此。 这种放在地面之上的寻常之事,此刻却给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以莫名的感动。 耿煊除外。 其他人甚至都没再怎么关注耿煊与丁勇、罗青几人的谈话,而是聚拢到王襞、梁骏等人旁边,好奇甚至是兴奋的看着他们从一个个袋子里取出一样又一样的物资。 “哟,这么多木炭啊,今天终于不用啃生肉了……” 一人直接用自己的剑将一大块“兔子肉”串起来,就这么凑到木炭燃起的火焰上炙烤起来。 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很快,木炭燃起的火焰周围就被各种兵器挑起的“兔子肉”遮了个严严实实。 “盐,这里好多盐……啊,还有这么多佐料……” 一人一边说着就伸手往袋子里抓去,似乎要往自己的烤肉上撒。 可还没抓到,就被好几只手狠狠拍开。 “你要干什么,这是能胡乱糟蹋的吗? ……大家都别乱来,先把这些肉处理一下吧,没见搁这两天,都已经有些变质了吗……” “这里还有许多粟米和面粉,又有新锅,咱们完全可以多磊几口灶,熬点粟米粥,弄点蒸饼来吃。 ……这两天只能抱着半生不熟的腥肉啃,终于可以洗洗肠子了。” 开始有人主动站出来,指挥大家更有目的的做一些附和所有人期待的事。 一时间,场中一扫颓靡之气,竟忽然有种生机勃勃、万物竞发之感。 原本居于众人中心的耿煊几人,似乎被大伙齐齐撇到了一边。 就连近在咫尺的、四个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人躺在那里,都没能打消他们自内而外迸发出来的积极热情。 这样的氛围,似也感染到了罗青几人,每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当然,这也可能是火光将周围照亮,所有人都再一次明明白白处在了他人的视线之中,于是,大家都默契的戴上了最契合此刻氛围的面具。 耿煊看向罗青,道:“继续说。” 罗青定了定心神,这才再次开口道: “咱们确实也曾讨论过,有两个意见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除此之外,其他意见都不一致,对吧? 不过,有共识就好。 “说说。”耿煊道。 “第一个,就是他们四个。” 罗青眼神示意了一下,瞥向旁边地上的四人。 “咱们都觉得应该尽快处理干净,不能就这么摆着。 ……也不是我们不想给他们治,可别说现在咱们根本无法可想,便是在上面,他们这种伤也是绝症。 我曾听人说过,以前咱们这里闹兵灾的时候,有一种攻击方式是所有人都恐惧的。 那就是将粪水煮沸之后粘在兵器上,或者干脆朝敌人泼过去。 若被当面泼中,或是被这样的兵器砍伤,除了硬抗,没有任何药物可以医治。 便是所谓的医道圣手,在这种创伤面前也是束手无策。 ……他们自己没能扛过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与其慢慢等死活受罪,还影响士气,还不如直接给他们一个痛快,于人于己都是最好的选择。” 耿煊点头,却疑惑道:“那你们怎么没有处理?” 罗青几人互相看了看,又朝那些正忙活着各种事情的诸人扫了一眼。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耿煊却已经明白了。 道理其实很简单,聚在这里的三十几人,关系有亲疏远近。 有的只是点头之交,甚至在地上时彼此关系并不友善。 有的关系却颇为亲近,甚至会结伴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苏瑞良”与罗青、梁骏等人一般,甚至还更近,达到彼此可交心的地步。 躺在地上这三人,自然也不例外。 关系亲近的,舍不得,不忍心下手,觉得在场这么多人,谁动手不行,为何偏要让最不忍见此事的自己来做此事呢。 这不是没苦硬吃,硬往心窝里捅刀子么? 可其他人同样有顾虑,他们自然不在意三人死活。 可他们却要顾虑与他们交好之后,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活人们的感受。 要是因此在他们心里种下一根刺,被惦记上,甚至被记恨上…… 何苦来哉! 其实说到底,这还是因为“巨熊帮”有名无实。 若是大家在考虑这个问题时,主动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有着严密规则的组织内部,这些问题一概都不会有。 类似的事情,放在康乐集黑袍护卫身上,或者帮派子弟,特别是那些“专业对口”的刑堂子弟身上,他们会有这些顾虑么? 一点都不会有! 甚至在动手时很可能还会有种难以言说的责任感、使命感、荣誉感压在心头。 不过,这也正好如了耿煊的意。 既然你们都有顾虑,那这个压力就由我来背负吧。 谁叫我是帮主呢! 耿煊看向躺在地上的四人,最外侧那人,浑身几乎就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离死也就只差一线了。 另外三人,也就看上去好一点,可实际情况却同样糟糕,自从耿煊来到这里到现在,闹出这么多动静,都没见他们有一点苏醒的迹象。 耿煊来到四人身前,蹲下身来。 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不是解割刀,就很寻常的一件匕首。 罗青几人见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眼睛都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那些忙活着各种事情,营造出热闹氛围的众人,似乎心有灵犀一般,都停下了手中工作,向耿煊看来。 若是换一个人在耿煊的位置,或许会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并因此心中动摇。 可耿煊的动作却没有片刻停顿,流畅,自然,轻描淡写的将匕首从四人的心脏插入,然后抽出。 汩汩鲜血从四人心口流淌而出,残存不多的生机迅速流逝。 耿煊将匕首上的鲜血在俘虏的衣物上擦拭干净,便将之重新收入腰间刀鞘之中。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有震惊,有呆愣,有惊惧,有敬畏…… 不一而足。 耿煊没有在意这些,平静的对王襞、梁骏、徐粦等人道:“带几个人,将他们的尸体处理一下。” “如何处理?”王襞算是诸人中表现最为镇定的,此刻听了这个命令,也很平静的询问道。最简单的处理,当然就是随便找个地方扔掉,但这种没有公德心的做法,耿煊是反对的。 不说别的,这些地方他都是经常走的,以后总不能捂着鼻子或者干脆绕道吧。 再不然找个“积坑”入口,将他们全部丢进去就好,这也是地下黑市处理尸体的方法。 但除了他自己,其他人连附近的情况都没有探明白,更别说“积坑”入口在哪里了。 他这“一帮之主”总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还是要更充分的调动更多人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更积极的参与到“帮派事务”中来。 这是培养大家对“巨熊帮”认同感的最好方法。 这些念头在心里快速转了一下,耿煊便道: “挖个坑埋了吧……记得挖深一点。” 王襞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似乎在找寻哪些人的武器比较适合用来做这事。 ——不用工具,总不能用手硬抠吧。这里可是地面之下十几米深处,周围即便不全是岩石,土层也是非常坚硬紧密的。 不过,他终究没有说什么,点头答应了,和梁骏、徐粦一道,还另点了数人,提着四具尸体进入旁边一个隧洞之内。 接连选择炼化了四道余气,耿煊收获了红运四十九点,黑运一点。 其中,那个俘虏一人就贡献了二十一点红运,另外三人一起贡献了二十八点。 而那一点黑运,则是他帮其中一位“同伴”解脱之后得到的。 耿煊猜测,自己的做法还是让现场某个与之交好之人心中有了芥蒂。 若是在顺手而为时,此人绝不介意狠狠坑他一把。 但只一点黑运,又说明他不太可能为此不顾一切,甚至把自己都搭进去的程度。 即便如此,这个结果也让耿煊非常满意了。 不是那四十九点红运的收益,而是黑运比例的如此稀少。 若把黑运看做“杂质”,这一次吸收的红运纯净度仅次于武馆一役,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 那一次可是有整个武馆,特别是彭馆主用生命替他承担了最大的压力。 这让耿煊确信,自己的试验成功了。 这才是红运最有效率、也最稳妥、后患最小的吸收方式。 加入其他组织,并凭借自身“灾星”特性,将劫数转移,既能消灾减劫,又能收获红运,这自然是一个方法。 可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可控。 这种不可控主要体现在两个层面。 一是劫数规模的不可控。 要是劫数规格太高,超出了他的承受极限,他也是有可能被一波带走的。 二是劫数来源的不可控。 加入一个成熟的组织,这个组织本身就有太多恩怨纠葛,有了自己这个变量带着新的“砝码”加上去,每一处都可能是爆发点。 可能来自于内,也可能来自于外,也可能来自于四面八方。 与之相比,如自己现在这般近乎儿戏的创立一个“巨熊帮”,他自己就是组织核心。 他可以通过对这个组织的掌控和调整,以实现对劫数规格、以及劫数来源的控制。 完全可控的劫数,还叫劫数吗? 那是钓鱼的饵! 不可控的洪水是灾祸,可若有一个能灵活调整水流量的闸门,那洪水也将不再被视为灾祸。 …… 耿煊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众人看自己的目光之中多了敬畏和疏离。 不再是之前那种每在关键就会出现,给他们带来最急需的帮助的“好人”。 耿煊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变化。 一帮之主,不需要是一个好人,也不可能是一个好人。 他看向罗青,问:“还有呢?” 罗青道: “还有就是,我们都认为帮主您应该再增加一些帮众数量。 除您之外,就我们四个,人数还是太少了一些。” 耿煊点头。 当初,在自己刚把他们拉入“巨熊帮”的时候,他们就有这样的想法,但当时还是抱着拉更多人下水的目的。 可现在,事情还是这个事情,但耿煊却能够感觉到,其用意,已经有了微妙的不同。 不再是拉人下水,而是体会到了这个身份在这个群体中的益处。 于是,他们本能的想要让这种益处更加巩固,更加壮大。 不管用意如何,具体的行事,却同样是耿煊心中所愿。 耿煊点头道:“可以,我也觉得咱们‘巨熊帮’应该继续扩大。” 四人眼中都露出惊喜之色。 “……嗯,就再吸纳十人吧,这次把王襞、梁骏、徐粦他们都拉进来,其他七人你们商量一下哪些人比较合适。”耿煊把心中早就定好的方案拿了出来。 听了这话,四人脸上的惊喜都稍稍僵了一下。 施峻更是道: “这是不是太少了些,除咱们四个,还有三十人呢,干脆一起拉近来得了。” 耿煊看了他一眼,心道,兄弟,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怕你们一下子承受不住。 摇头道: “你们也别把咱们巨熊帮看得太轻贱,或许成立的时候有些仓促,看上去显得有些儿戏。 但你们作为第一批入帮元老,是万万不可有这种想法的。 你们有没有想过,巨熊帮未来在他人眼中是个什么模样,很大程度上其实也来自于你们对它的塑造!” 四人闻言都是一怔,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通透感。 甚至有种心中那早就熄灭的激情,被这几句话点燃的感觉。 第一批,元老,塑造一个帮派…… 忽然有种血在沸腾,心在狂跳,大脑在燃烧,灵魂在吼叫的错觉怎么回事! 四人相视一眼,而后俱是点头道:“好,就按帮主说的办!” 四人很快就讨论起其他七个名额来。 没一会儿,十个新帮众的名额便已全部确定。 滕宇赶在其他三人之前向耿煊请示道: “帮主,您还有多的熊牙做信物吗?” 说着,他还建议道: “若以熊牙为信物,随着咱们巨熊帮的发展,终有不够用的一天。 咱们或许可以设计一个令牌或者别的物件作为信物,这对凝聚帮中人心,也是很有帮助的。” 耿煊从怀中掏出十颗熊牙,递到他手中,赞许道: “这次暂时就这样,你说的这个问题也很重要。 设计一个新的帮派信物,我是赞同的。 至于如何设计,我不干涉,你们十四人讨论,讨论出什么样的信物,到时咱们就用什么样的信物。” 耿煊这话一出,罗青四人,包括其他几个已经明确这一次会加入“巨熊帮”的人,眼中都像是装了灯泡一般,瞬间变得明亮不少。 而其他人没能在这一次也抓住机会赶上车,明显都有些失落。 随着滕宇将熊牙送到新帮众手中,不在现场,去埋尸体的王襞、梁骏等人他也特意安排了两位刚加入的帮众立刻送过去。 就在这两人离去后不久,耿煊估摸着熊牙都到了目标人物手中。 一段信息的信息便在耿煊脑海中浮现。 【得白运,四点。】 几乎同时,耿煊发现,原本有着“131”点的黑运,一下子消失了四点,变成了“127”。 就在耿煊以为这一波劫数还会如上一次一般,需得等上一段时间才会到来。 可那些“兔子肉”才刚刚烤熟,粟米粥、蒸饼都还没坐好,去挖坑埋人的王襞、梁骏等人都还没回来,劫数似乎就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 其他人还在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围着几口大锅忙活的时候,耿煊的目光已经看向了一条隧洞。 他已经远远看见,那里有红名所特有的光在跳跃,在移动。 很快,就来到隧洞口。 在人出现之前,一道声音便先一步在所有人头顶炸开。 “哟,开宴席啊,这么香!” (本章完) 第97章 巧斗铁龟 第97章 巧斗铁龟 就在距离耿煊等人所在区域的,相隔有数个岔口之外的隧洞之内。 有三人正行走其中。 一人在前,身形魁梧,肩上扛着一把刀身极宽也极长的大刀。 刀不像刀,反倒像是一块移动的铁墙。 两人跟在他身后。 三人就在这昏暗的隧洞中摸索前行。 一边走着,魁梧巨汉一边道:“猴子,你确定那个砍伤老三的就是往这个方向逃的?” 跟在他身后,被称作“猴子”的干瘦男子道: “是的,大哥……而且,当时咱们和那人接战的地方总共就三个隧洞岔口,一个通往黑市,一个通向咱们那边,他只可能往这个方向跑。” 旁边另一人却拆台道:“咱们现在都过了几个岔口了,你知道他现在藏在哪里?” 说着,他看向走在前面的魁梧巨汉,道: “大哥,咱们还是回去吧。” 走在前面的魁梧巨汉没有说话。 此人便继续道: “我知道你心里气愤,看到老三被人用那种下作的方式搞成现在这样,我也很气,可咱们现在已经偏离熟悉区域太远了! 何况,咱们现在这般乱转瞎找,能找到那人的机会真的不大!” 说出这话之后,三人之间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脚步声跟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 许久之后,魁梧巨汉才瓮声瓮气的道: “好,若是在下一个岔口之前还没有任何线索,咱们就回去。”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同时与四个隧洞相连的岔口处。 看着另外三个几乎没有任何不同的岔口,魁梧巨汉沉默着,却停留在了这里,没再走向任何一个隧洞之内。 片刻之后,魁梧巨汉转过身来,对两人道:“走吧。” 说着,就要从两人中间穿过。 语气之中,难掩颓丧之气。 可就在这时,“猴子”忽然开口道:“大哥,等等!” 魁梧巨汉停住脚步,向“猴子”看去。 “猴子”没有说话,而是鼻翼快速耸动,另两人都能清晰听见他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你发现了什么?”魁梧巨汉道。 “猴子”不答反问:“大哥,你没有闻出来吗?!” “闻出什么?”魁梧巨汉试着深深呼吸了一次,却没有任何感觉。 “猴子”看向另一个男子,道:“二哥,你闻闻,仔细闻闻!” 这个劝魁梧巨汉及时止步的“二哥”听了这话,却没好气的道: “你卖什么关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猴子”却非常直白的辩解道: “若不让二哥亲自验证一番,到时候你还怪我在背后怂恿大哥呢! ……而且,二哥你素来仔细,只要你放平心态,一定能有发现的!” “……” 场中再次变得安静。 却可以听到非常明显的吸气声。 过了一会,场中传出“二哥”将信将疑的声音。 “……好像,有香气!……应该是从这个隧洞里传来的。” “猴子”高兴得拍手道: “是吧,二哥你也闻到了吧,这不是我的错觉吧?!” 魁梧巨汉疑惑道:“香气?什么香气?我怎么什么都没有闻到?” 不过,两人都这么说,显然不会有错。 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发现,三人自然不可能就此掉头回去。 很快,他们就走进了香气传来的隧洞之内。 而越往前走,香气便越浓烈,这成了此刻昏暗环境下最清晰的指引。 循着香气,当再次来到一个岔道前,三人都没有任何犹豫,便做出了选择。 此刻,便是嗅觉最为迟钝的魁梧巨汉,也闻到了浓郁的香气。 他不仅闻到了香气,他甚至通过香气辨出了更多细节。 “烤肉,一定是在烤肉,而且香料还加得特别重!” “……还有麦香,虽然比烤肉香淡了很多,但这气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感觉已经不远了!” 可就在这时,那“二哥”却再次开口了,道:“大哥,咱们还有必要往前吗?” “为何不往前?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线索,难道就这么回去?”魁梧巨汉道。 “可我觉得,这和伤老三那人没有一点关系。” “那又如何?”魁梧巨汉反问。 “……” “你是想要提醒我谨慎,对吧? ……可是,只要前面没有炼髓境,咱们需要担心什么? 还是你觉得,前面真有炼髓境等着我?” “……” 不能说完全没有这种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太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若是这个时候当个理由说出来,那就是故意抬杠了。 魁梧巨汉将肩上扛着的铁板大刀竖在身前,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 “咱们在这下面费了这许多时间,要是不能捞点什么,岂不是白来了这一遭?!” 说着,他已大步流星向前。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前方隧洞内跳跃的火光,继而看到了一个个身影。 见到这一幕的魁梧巨汉不仅没有变得更加警惕,反而彻底放下心来。 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的形迹,直接开口大声笑道:“哟,开宴席啊,这么香!” 除了耿煊,所有人都被他这忽然的开口吓了一跳。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便见一面移动的铁墙从一个隧洞内走了出来。 后面跟着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 见所有人都投来震惊的目光,魁梧巨汉笑得越发张狂肆意。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这群废物,原来你们这些日子不露面,全都躲这下面来了!” 说着,他的眼神在一堆烤肉,以及几口正烹饪着,咕嘟嘟向外冒着香气的大锅上扫过,咧嘴笑道: “整得挺丰盛啊,看来你们这群废物的日子还过得蛮滋润的嘛!” 而就在此时,另外两人也已经从隧洞中走出,护卫在他左右两侧。 面对魁梧巨汉的肆意嘲弄,场中人数占了绝对优势的一方却没有人开口。 大多数人甚至在看到他之后,都表现出戒惧避让的态度。 这使得场面显得诡异又滑稽,一方明明在人数上绝对占优,可在气势上却被一个人死死压制。 双方站在一起,仿佛一群鹌鹑与一只雄鹰的区别。 人群中的耿煊,见到这样的局面,眉头皱起,却没有立刻站出来的意思。 要是这个“巨熊帮”如此不堪,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让这个帮派回炉重置。 这样的氛围,才刚刚做起了美梦的罗青、丁勇、施峻、滕宇四人自然也感受到了。 他们有种才刚开了个头的美梦马上就要破灭的愤怒。 四人相视一眼,看向“苏瑞良”,见他一言不发,只是安静旁观。 大约明白他心中所想的四人虽然心中叫苦,却还是齐齐上前一步,从人群中走出。 罗青直接开口呵斥道: “钟元霸,你吃屎长大的吗,嘴巴这么臭! 在上面大家让着你,是因为你有个当坐馆的姐夫,在这里可没有人惯你这臭毛病!” 魁梧巨汉脸色当即垮了下来。 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说是某某人的小舅子,自己有今日成就全都是得了某某人的势。 可他那忽然凶恶得好似要吃人的目光却只在罗青身上停留了片刻,就看向站在罗青四人身后的耿煊。 他嘿嘿一笑,道:“你就是那做了几十年乌龟,却砍了段天鹏脑袋的苏瑞良?” “这些废物,都是你召集到这里来的? 你说这有什么用? 把一群吃屎的狗聚在一起,就指望他们变成狼了?” 魁梧巨汉嘴里说着恶毒的话,看向“苏瑞良”的目光,却明亮异常。 “现在许多人都在找你,没想到让我捡了便宜。” “别在这里给我装深沉,其他人都说你多厉害,我却知道你是怎么杀的段天鹏。 彭顺用自己的命帮你,你还在暗器上用毒……嘿嘿,有这条件,换谁不能杀掉段天鹏?” 就在这时,站在魁梧巨汉旁边一人沉声道:“大哥!” 这显然是在开口提醒他,让他不要得意忘形。 能够杀死炼髓境的人,无论他用了什么手段伎俩,能够达成这项成就本身,就值得任何人高看一眼。 面对这样的敌人,更不能有丝毫小觑之心。魁梧巨汉听进了身旁老二的告诫,他“嘿嘿”笑了两声,将头上铁罩往下一拉,手中原本如一堵铁墙竖立的大刀忽然被他挑起,悍然指向耿煊。 而这一个简单至极的变招,就在封闭的地下空间挂起一阵飓风。 “听说你最擅长的就是暗器,让我领教领教!” 话语中,充满了戏谑的意味。 随着此人将巨大武器从身前撤走,耿煊这才看清其全貌,心中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感觉有些棘手。 不是因为此人的实力,而是他这一身装扮,让他只是看着就有种“无处下嘴”的憋屈感。 脚下一双皮质长靴。 脚面、脚后跟都覆着一层铁皮,而在脚踝,以及所有对灵活度都有极高要求的区域,则被一种金属丝线编织成布料的模样。 这样就有了一双丝毫不影响灵活性,却又能防刀剑的鞋子。 身上则更过分,全身铁铠。 膝盖、手肘、肩膀等关节处同样没有丝毫破绽。 就连耿煊给予最大期望的手腕处,以及头颈处,脚踝处,都没有一点可供利用的破绽。 铁靴,铁手套,还有头盔与铁铠之间衔接一体,没有任何缝隙,可观其此前所为,又一点不影响他行动的灵活性。 就连那手套与那门板一般的武器握柄都有特殊设计,可以完全锁死。 这样的铁乌龟,除非等到对方自己力竭,还能如何应对? 直到耿煊的目光与对方透过铁面遮护的戏谑双眼对上,紧皱的眉头这才渐渐舒展。 他敏锐的目力可以看出,铁面双眼位置也是被精心处理过的。 甚至可以说是整副铁铠最费心、做工也最精巧的部位。 在罗青等人眼中,此人双眼部位似乎也蒙着一块铁皮。 可耿煊却知道,这是被极细极韧的铁线编织而成。 在那密密麻麻编织的铁线之间,有一个个细小的,只有针眼一般大小的孔洞。 远远看去,根本看不到这些细孔的存在。 可对戴着这样一顶头盔的魁梧巨汉来说,这些细孔能让他的视线不受丝毫阻碍,看清外面的一切。 又不用担心会被射术惊人之人利用,成为致命破绽。 “弄一块透明水晶,难道不是更好?” 耿煊心中如此想着,很快他自己就想明白过来。 透明水晶的防御力哪能和百锻精铁拉成的丝线相比? 且水晶一旦碎裂,近在咫尺的双眼反而会受到最大的伤害。 而且,即便真能寻到防御力强,能将双眼位置绝对封死的透明之物,也是不能使用的。 因为呼吸的水雾会迅速让视野变得模糊。 战斗越剧烈,这种水雾生成的速度变回越快! 这种网眼模式,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从常理来说,每个网眼只有针孔一般大小,真的已经到了万无一失的地步。 面对这样的铁罐头,除非用绝对碾压的实力强拆强拍,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办法。 就在耿煊打量面前这个“铁乌龟”的时候,旁边滕宇低声提醒道: “帮主小心,这副铁铠乃是钟元霸的姐夫从外面给他找来的,据说是三百多年前刘武王重金给随侍近卫打造的百锻重甲。 寻常手段,在它面前只能吃瘪……您,一定小心!” 耿煊的神态却非常轻松,对滕宇、罗青四人道: “这个铁乌龟就交给我了,另外两个,交给你们,能办到吧?” 听了这话,几人神色都忽然变得轻松起来。 “帮主放心,这两个交给我们!” 说着,他们就主动向另外两人合围而去。 其他人不需要任何招呼,在不用面对钟元霸这个“铁乌龟”之后,都非常积极主动的参与到了对这两人的围攻之中。 一时间,串着烧烤的各种兵器劈头盖脸的向着两人扑去。 …… 从钟元霸亮出一身骚包的“乌龟壳”,到现在,其实也就一两个呼吸而已。 当他听到“苏瑞良”称他为“铁乌龟”,便怒极反笑,嘴里一边怒喝“大言不惭”,铁板大刀便如苍蝇拍一般朝着耿煊当头拍下。 面对这样暴烈的攻击,耿煊的应对却非常轻巧,一点都不剧烈,他只是向左让出一步,就已经“险之又险”的避开了铁板的拍击,与钟元霸贴身站在了一起。 要是此人没有“乌龟壳”在身,轻松一掌就能送他一睡不起。 现在,却只能让钟元霸感觉到被戏耍的愤怒。 而这时,罗青等人的回话,又给钟元霸提供了新的笑点。 他一边奋力将挥拍出去的铁板横扫,一边嘲笑道: “帮主?哈哈,笑死我了,原来你们躲在地下玩过家家啊。 苏瑞良,你断尿了吗,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口了。 面对他的铁板横扫,耿煊没有再次闪避,而是身形如同一只轻盈的狸猫,高高纵跃而起。 后背已经贴到了顶上的岩壁之上。 然后,他的身形迅速下坠。 双脚如同生根一般站在钟元霸那门板一般巨大的兵器之上。 “给我滚下来!” 巨大的重量压来,钟元霸怒喝出声,当即改横扫为挥击,想要借上方岩壁将“苏瑞良”逼下来。 “轰——” 巨大兵器击打在头顶岩壁之上,碎石飞溅。 他也确实借此成功将“苏瑞良”逼了下来。 但却只是将其从武器上,逼到了自己的头顶之上。 是的,耿煊这一次站在了他的头顶。 “啊——滚,给我滚,滚,滚——” 耿煊没有发起一次攻击,可他这般举重若轻、完全戏耍的姿态,却让钟元霸越来越愤怒。 他不断发起狂猛的攻势,手中巨大的兵器在这地下空间横冲直闯,一副无人可当的架势。 可偏偏,近在咫尺,甚至就在他头顶上方戏耍的耿煊,他连衣角都没有摸到,更别说给与实打实的伤害了。 这让他越发像是一个小丑,一头愤怒的、被人随意戏耍逗弄的野兽。 而这种体验更让钟元霸上头。 旁边的“老二”一边应对连绵不绝的围攻,还不时开口呼喊。 “大哥!” “咱们走!” “大哥……” 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就像是企图用一杯水浇灭已经熊熊燃烧起来的烈焰。 早已变得晕头转向,除了“苏瑞良”这个敌人,眼中心中再无其他的钟元霸根本听不见。 听见了也理解不了。 忽然,钟元霸发现原本灵活移动的“苏瑞良”停了下来。 双目充满血丝的钟元霸心中狂喜,当即奋力拍击而去。 只不过,连续的狂暴进攻,消耗了他太多体力。 相比于刚开始的时候,这次攻势转化已经明显迟钝了一些。 而就这短暂的迟钝,让钟元霸愣了一下。 面前“苏瑞良”嘴上多出来一根细细的管子。 然后,他似乎看到那根细管轻轻左右摇晃了一下。 下一刻,他本能的感到不适,想要闭眼。 可是,已经迟了。 他只觉左右双眼同时传来一股刺痛。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周身劲力全部往双眼以及双眼之后的大脑涌来。 这反应是有效的,使得两根细针没能穿眼入脑,底定胜局。 但这效果也很有限。 没能穿眼入脑的两根细针,其内蕴的劲力直接在钟元霸左右眼瞳中散开。 瞬间,钟元霸发出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 “啊!!!” (本章完) 第98章 冤冤相报终能了 第98章 冤冤相报终能了 耿煊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动手,当然不是为了戏耍这个钟元霸。 而是他非常清楚,自己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 如果一开始他就用吹箭细针攻击此人眼睛,耿煊最多只有九成把握。 而且这还只是命中一只眼睛的成功率! 至于同时命中对方两只眼睛的成功率,则会降到六成以下。 而一旦没能同时将此人双目命中,那这个钟元霸只要稍微还有些理智,就会第一时间扭头就走,抱头鼠窜,绝不再停留一分一秒。 一旦此人铁了心要走,他能用的手段就更少了。 “早知道要遇到这样的对手,就该把灵蛇鞭法掌握了。” 如此,即便无法立刻制服对方,也能始终确保将对方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好在,钟元霸的性格过于自负暴烈,也可能是在面对他这个“走狗屎运杀了个炼髓境的家伙”时心态有些失衡。 耿煊只用了一些简单的手段,就将此人最刚猛、最具威胁的三板斧全部骗了出来,令其从身体到精神都消耗巨大。 而且,长时间处于极端负面的情绪,也让他的思维和判断能力有所下降。 这种种因素之下,让耿煊对于用吹箭同时命中他两只眼的把握超过了九成九。 于是,耿煊再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用吹管送出了两根细针。 这两根细针也没有辜负耿煊的期待,在钟元霸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准确命中他的双眼,然后劲力四散,瞬间将他双眼的功能彻底摧毁。 瞬间,两行血泪便从他的双眼流出。 钟元霸立刻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 相比于双针入眼,以及劲力四散所带来的痛苦,让他更感绝望的,是他眼中的世界陡然一暗。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 瞎了! 这突然而来的变化,让猝不及防的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别说是他,场中其他人同样没有任何准备。 原本还以为“苏瑞良”与钟元霸这场“狸猫斗乌龟”的戏码还要僵持许久,甚至很可能会以某一方主动撤退为结局。 实在是双方的优缺点都太过突出。 谁都没办法奈何得了谁。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转折会来得如此之快。 原本,跟随钟元霸来的两人,凭借更强的修为和实力,以及围攻之人虽多,但都心有顾忌,不敢全力以赴下死手,双方还能你来我往的周旋。 可钟元霸这突然绝望的叫喊,以及此后完全失了方寸,完全不理会近在咫尺的“苏瑞良”,扔掉手中兵器在到处乱冲乱撞,嘴里一边喋喋不休的念叨:“眼睛,眼睛,我的眼睛……” 直接把这两人的气焰给彻底打了下去。 没多久,这两人就被罗青等人彻底压制擒获。 耿煊仿佛随意行走一般,跟在发狂乱冲的钟元霸身边。 偶尔也会跃起在他头上狠狠来上一脚。 目的是改变他的方向,避免他冲入某个隧洞之内。 若是如此,再要结束这场战斗,还会更加麻烦,甚至有可能惹来其他事端。 钟元霸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某一次当他再次感到又要被踹时,他捂在双眼前的两只铁手直接向着他判断的方向挥击而去。 可惜,他什么都没有打到,所有力量都打在了空处。 他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将两只铁手重新收回,想要死死捂在双眼之前。 可惜,已经迟了。 早已觑准这个机会的耿煊直接送出三根细针,左眼一根,右眼两根。 且因为眼部已经糜烂,调动周身劲力拦截三针的防线只能往后移。 可双眼的后方是什么? 那就是脑子啊。 这一次伤害,彻底打掉了钟元霸最后的反抗和侥幸之心。 钟元霸再次发出绝望的惨叫,声音却可见的虚弱下来。 紧接着,他就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筋骨一般,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了下来,雄壮魁梧的身体里说出最软的话语。 “饶……饶命,我输了……苏帮主饶命,我,我姐夫……” 耿煊心道,我还是喜欢你最开始那桀骜不驯的模样。 他踱步来到钟元霸身前,平静道: “把手拿开,咱们都痛快点。” 已经再次用双手捂住双眼的钟元霸听了这话,绝望地吼了一声,直接向着耿煊冲撞而去。 耿煊一步闪身避开。 两步来到钟元霸后背。 脚下的钟元霸就像是濒死的乌龟,四肢、脑袋虽然也还都能动弹,却已经虚弱得连身体都无法动弹一下。 耿煊蹲下身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头盔与身甲,以及手套与臂甲,长靴与腿甲之间用的都是很简单的卡榫连接,在这方面并没有任何复杂精巧的设计。 耿煊双手按在头盔上,左右轻轻用力试了试。 然后,他稍微向左拧了一下,便听得“咔哒”一声响,钟元霸那颗藏在铁头盔后面的脑袋再次完整的暴露了出来。 双眼血肉翻卷,脸上鲜血四溢,早已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似乎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他一边脖子左右摆动,做着无意义的挣扎,嘴里一边呜呜叫着,似在求饶,似在哭泣,又似在诅咒。 随着耿煊将一柄匕首送入他的太阳穴,直没至柄,他终于安静了,解脱了。 对于钟元霸的死亡,耿煊却是没有什么感触,他只在眉心燧珠吸纳了此人余气之后确认了“炼化”。 其他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钟元霸身上这套全身重甲之上。 这一次战斗,几乎全部的困扰,都来自于这套重甲。 反倒是口吐狂言的钟元霸本人,从来没有被他当成过威胁。 虽然赢得了这场战斗,而且,整个过程还非常的轻松。 但耿煊自己却觉得有些取巧了。 他想要找到更多的、能够针对这种“铁乌龟”的办法。 “用宗师境界的吹箭攻击眼睛,这是一种方法。” “用灵蛇鞭法限制他的活动,捆缚他的手脚,让他如陷入泥沼的野兽,这也是一种方法。” “不过,这两种方法都不够正面直接,要想在正面强攻把他拿下,也有办法。 就是熟练掌握一种重兵器,铁锤,重锏,巨斧,狼牙棒都可以,再配合我的身法和对战机的把握,也能正面把他拿下。 不过,这种硬敲乌龟壳的打法,效率非常低,人也会很累。 除非我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他,绝对碾压,打他就像打虫子,这种战法才是可取的。 不然,该上手段的时候还是要上手段。” 虽然如此,耿煊也觉得,掌握一项重武器的使用技能,也是很有必要的。 随着耿煊将戴在钟元霸双手的铁甲护套,以及穿在双脚的铁甲长靴全部取下,心中又想到了一种办法。 “我还可以使用幻空手,趁他没反应过来,便将其头盔或者手套从全身甲上拆卸下来。 不过,这有个前提,我得对这种连接固定方法非常熟稔,且全身重甲的连接方式与我见过的大体一致。” 相较于吹箭和鞭法,这种方法更取巧。 不确定因素更多,但若成功,效果也会立竿见影。 也算是一种有益的思维探索。 将重甲从钟元霸身上全部卸下来后,耿煊还发现,重甲的大小,乃至头盔的大小,都是可以调整的。 只要身高不低于一米七,到两米三这个范围之内,不是太胖或者太瘦,这套重甲都可以完美适配。 所以,耿煊虽然和钟元霸在体型上差异明显,但穿戴这套重甲,也没有任何问题。 若非沾染的血迹太多,耿煊都有些忍不住现在就要试穿一下。 等耿煊将这套重甲研究得差不多之后,发现另一场战斗也早已结束。 且罗青、丁勇、滕宇三人全都站到了他的旁边。 三人? 耿煊问:“施峻呢?” 三人闻言,默默向旁边某处看了过去。 只见施峻和另外两人躺在那里,都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随时都可能挂掉的凄惨模样。 罗青声音低沉的道:“施峻是不小心被您和钟元霸的战斗波及,被一刀拍在了后背上,导致颈椎、肋骨和内脏多处碎裂。”“另外两人却是实力太差,咱们在与那两人战斗时与其他人配合脱节,遭到了重点打击。” 一旁的丁勇、滕宇也是一脸的沉痛。 也由不得他们不感觉沉痛,“巨熊帮”刚成立,便痛失一位核心成员。 耿煊点头,很是理解他们的心情。 他当然不会说,施峻后背狠狠挨上那一拍,有他的贡献。 若非他有意的引导当时已经彻底上头的钟元霸的攻击方向,施峻大概率还挨不上这一下。 至于原因,却是耿煊想要借钟元霸的手,将这刚开始就长歪的枝丫给修剪掉。 其他人的成色如何,耿煊还不敢保证。 但基本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施峻绝不是什么好鸟。 这从他此前用探路队员的生命钓鱼可以看出来,更可以从他那比罗青、丁勇、滕宇三人都要浓郁厚重的红名也可以看出来。 既如此,当然是越早修剪掉越好。 对此,耿煊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又看向旁边双手反绑,跪伏于地,被折磨得皮开肉绽的两人,问: “都问出了些什么?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罗青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帮主,您还记得施峻此前带队探路时遇到的那位偷袭者么?” “当然。” 耿煊点头,心说,王襞等人现在还在刨坑埋人家的尸体呢,我还没有健忘到这个程度。 “当时那家伙就交代过,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附近,是因为他在原来潜藏的那处区域遭到了他人的袭击。 而那家伙不是有在刀上抹屎的恶习么,当时的局面是他被那位袭击者追着砍。 那位袭击者在他的反击之下也就只是受了一些并不太重的皮外伤。 可自从回去之后,那袭击者的情况就急转直下,现在已经到了随时都可能死掉的程度。 而从医者口中知道大概情况的钟元霸暴跳如雷,扬言一定要把那刀上抹屎的家伙剁成肉泥,带着他们两个就一路摸到了这片区域。 本来,在寻找无果之后,他们已经打算回去,却因闻到咱们这里飘散过去的烤肉香味,就一路摸了过来。” 旁边有人嘀咕:“我说不要放太多香料的吧,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引来这场祸事!” 听到这背后的原因,耿煊也有点啼笑皆非。 罗青还想说话,旁边的丁勇却瞥了他一眼,先一步接过话头,继续罗青的回话道: “我们还从他们口中探问出另一个消息。” “什么?” “有一条隧洞直通钟元霸的住处,而他的住处,现在是最空虚的时候。” “所以?” “我们……能不能过去看看?”丁勇小心的问。 耿煊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就在所有人都兴奋起来的时候,耿煊却又对丁勇道: “人不要太多,你们三个,再挑五个帮中兄弟就可以了。” 其他人神色都僵住了。 耿煊却是看向他们,语重心长的道: “我知道你们很想去外面看看,可看看这钟元霸对咱们的态度,你们就应该知道咱们这么多人贸然去地上,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众人无奈点头。 耿煊又道:“咱们即便上去,也不会停留太久,你们在下面也不要乱跑,动静也没再搞这么大,要做什么吃的,低调点。” 众人看着满地的狼藉,再次无奈点头。 即便耿煊不交代,这接连的两次遭遇,也足够所有人吸取教训,老实很长一段时间。 这时候,谁要再敢怂恿大伙去外面探路,得被所有人当面吐口水。 就在罗青等人开始安排,挑选去地上帮众之时,耿煊来到施峻以及另外两位重伤者身边。 他先是在施峻先是恳请,而后怨毒的目光下了结了他的生命。 而后又将旁边另一位重创昏迷之人送走。 最后,他看向第三位重伤者。 此人并没有昏迷,全程目睹了耿煊对身旁两人的动手,此刻与耿煊的目光对上,眼中满是绝望恐惧。 但这一次,耿煊并没有动手。 他来到此人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 “他们两个是救不回来,长痛不如短痛,我只能送他们走。 你只是腰椎碎裂,最多当一个瘫子,我又怎会对你动手? 不要乱想,好好休息吧。” 说着,耿煊不顾身后那庆幸感激的目光,转身走向旁边另一处。 对于那些注定要死的“自己人”,他当然不介意送他们一程,并从他们身上收获一点红运。 可对于那些还能救回来的“自己人”,他也不会贪图他们身上那点红运就把他们不加甄别的杀掉。 …… 当看见耿煊将匕首从那浑身皮开肉绽、跪伏于地的两人大脑插进去抽出,正在安排事情的罗青几人看了,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 当他们要说出制止的话时,两人已经变成了两具尸体。 耿煊扭头看向他们,问:“你们要说什么?” 罗青无奈道: “帮主,我们还要他们带路呢。” 耿煊点头,道:“若只是为了这个,那倒是不必在意,你们说的那个隧洞出口,我知道。” 罗青几人闻言,震惊得眼睛差点掉出来。 “您知道?” 耿煊点头。 原来当然是不知道的,现在他也不知道,但他确信自己很快就会知道。 而耿煊如此明白的表态,让罗青几人安下了心,等他们挑好跟随之人,踏入钟元霸三人来时的隧洞之内。 耿煊一边在前走着,一边与罗青、丁勇、滕宇三人随意闲聊了几句。 等谈话结束,他已经知道钟元霸地上住处位于康乐集何处。 然后,耿煊就知道如何从地下隧洞到达那片区域了。 对于自家帮主在一个个岔口时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一副对这条路线非常熟悉的模样,使得罗青几人心中疑惑不已。 也让他们感到,这个帮主身上又多了一个谜团,越来越神秘。 耿煊却在整理这一次的收获。 最大的一笔收益,自然是来自于钟元霸。 “红运32,黑运3” 然后便是两位跟随钟元霸一起过来的两人,他们分别给耿煊带来了“26”、以及“21”的红运。 黑运皆为零。 而在两个“自己人”中,施峻贡献了红运17点,黑运1点,另一人则贡献了红运11点,黑运零。 总计“红运107点,黑运4点”。 看着这再次增加的四点黑运,不多不少,耿煊有些无语。 自己前脚才让整个“巨熊帮”替自己消掉了四点黑运,现在马上就又增加四点。 看上去就像是白忙活。 “没完没了……难道这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不过,我只要这么‘报’下去,相信终有能了的一天。” 九州虽大,可终究是有限的,人口虽繁,也终究是有数的。 只要那劫数不会凭空诞生,耿煊就相信有能够终了的一天。 “到了。” 心中胡思乱想的耿煊带着身后八人在隧洞内左拐右拐,然后忽然在一处台阶前停了下来。 罗青几人相视一眼,在他前面走上了台阶。 没一会儿,包括耿煊在内的九人便全出现在一座空旷庭院之内。 (本章完) 第99章 战利品,定规矩 第99章 战利品,定规矩 “吱呀——” 一声轻响,一个背部有些佝偻的老妪抱着一个木盆从房间中退出来,轻轻将门合上。 走下台阶,往左侧通往厨房的院门走去。 就在这时,一颗石头划破虚空,力道不轻不重的击打在她后脑处。 “哐当——” 老妪当即晕倒在地,手中木盆也摔在了地上,盆中水流了一地。 耿煊几人从另一个院门走出,其中一个刚加入“巨熊帮”,想要挣表现的家伙快步走到老妪旁边,发现她只是昏迷,并无大碍,便举起手中长刀,想要替自家帮主扫清首尾。 可还不待他长刀劈下,一枚石子便打在了他的手腕,他只觉手腕一麻,手中长刀当即把握不住,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帮主?”此人另只手捂着自己手腕,看向耿煊,有些疑惑,又有些害怕。 耿煊皱眉道:“你有没有点脑子,我真要杀她,需要你补刀吗?” 说着,他也没有解释更多,挥手让他跟罗青等人行动。 罗青、丁勇、滕宇已经各自分散,带着一两人,进入一个又一个房间之内。 而耿煊则踱步进入老妪刚刚出来的那个房间。 这是一个卧室,屋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草味和淡淡的腐臭味。 耿煊来到床榻边,上面躺着一个昏睡不醒的男子。 其敞开的胸膛应该刚刚被老妪擦拭过,但此刻又已经有黄色的脓水从伤口中流了出来。 耿煊心道,此人应该就是那个被淋了尿,抹了屎的刀砍伤的倒霉蛋。 “长痛不如短痛,让我帮你解脱吧。” 耿煊已将一柄匕首送入了此人心脏。 做完此事后,耿煊没有在房间内多做停留,转身便往外走。 才刚走出门口,炼化此人余气的收获便已入账。 【得红运二十三点】 自此,耿煊手中的红运点数再次提升到“452”点,黑运“131”点。 出了房间后,耿煊也没有去别处,就在与地下隧洞相通的空旷庭院中等了起来。 罗青、丁勇、滕宇带着另外五人在一个个院落中进进出出,他们如同饕餮一般,将所有只要稍有价值,且能够搬走的物资全部堆放在耿煊身边。 耿煊就看到身旁的各种东西越堆越多,简直比当初他洗劫无忧宫定星堂据点时还要“过分”。 银钱,兵器,珍贵饰品等也就算了,厨房几乎被他们搬空了,另还有大量衣物、被褥、床单,更夸张的是,连门板、床板都给拆了。 耿煊觉得要是再不制止,他们真的能把这里全部搬空——物理意义的搬空。 “差不多就行了。”耿煊对领着两人将一大堆东西搬来的丁勇道。 丁勇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挥手让另外两人先去其他人那里帮忙,来到耿煊身边,道:“帮主,有一个情况。” “你说。” “我们在各院搜寻之时,又擒住了几个人。 我们都按照您刚才的做法,没有直接下死手,都给打晕了,现在这些人要如何处理?” “带我去看看。” 很快,丁勇就把耿煊领到一处庭院内。 他们刚到达,罗青和滕宇两人也赶了过来。 三人领着耿煊来到一个石亭中。 石亭中横七竖八躺了七八个人,看上去就是被人随意扔到这里的。 这些人中,有一个年纪六十左右的老头,其他的全是女性。 年纪最大的是个相貌年纪至少六十以上的老妪,年纪最小的还是个不满十岁,头上扎着双髻的小女孩,其他几个都是年纪小则二十许,大的也四十不到。 单看身段面容,相较于集市、里坊中那些同龄妇人出挑了太多,特别是其中一个,便是耿煊见了,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三人见了,心中越发庆幸没有随意将这些人打杀。 罗青低声问:“帮主,东西咱们都搜得差不多了,这些人要如何处理?” “你们的意见呢?” 罗青的目光在刚才耿煊多看了几眼的女子身上扫了一眼,道: “咱们可以带走一两个,其他的,还是直接处理掉为好。” “为何?” 罗青有些尴尬,指着其中一个女子,道: “她有些修为在身,在将她打昏之前,有好几个兄弟的脸都被她看清了,甚至还直接叫破了其中一人的名字,其他几个应该都听见了。” “你是担心咱们会因此暴露?” “嗯。” 耿煊摇头,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对咱们来说,这只是个小问题。” 心里却想,这很好啊,这样你们也能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可以跟我一条道走到黑了。 耿煊挥手让三人离开,道:“你们去把剩下的事情做完,这里我来处理。” 三人犹豫了一下,知道心慈手软的帮主很可能不会听从他们的建议,但最终还是听令转身走了。 耿煊目光再次在地上诸人身上扫过,便见腰间长剑出鞘,锋利的剑尖分别在其中两人心口点了一下。 鲜血从这刺穿心脏的创口处涌了出来,很快洇湿了一大片。 这两个被他点中之人,一个便是那年纪超过六十,面相看上去就颇为凶恶的老妇,另一个却正是那长得最好看,让他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的俏丽尤物。 原因很简单,这群人中,就属她们两人头顶的红名最为浓郁,甚至超出了其他人好多倍的那种浓郁。 结果也确实如此。 老妇给他带来了二十四点红运,而那位年轻尤物则给他带来了十九点红运以及四点黑运。 因这新增的四点黑运,耿煊又看了地上女子一眼,对他的身份也有了一些猜测。 处理完这两人之后,耿煊转身离开了石亭,与罗青等人汇合。 很快,他们便如蚂蚁搬家一般,将搜刮而来的各种物资全部搬入隧洞。 …… 地上,石亭。 耿煊等人已经离开了大约两三个小时。 那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哼哼两声睁眼醒来,当她看清亭中情景,吓得尖叫了一声。 很快,她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然后爬到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旁边,一边轻轻摇晃,一边低声喊: “夫人,夫人……” 在她的摇晃呼喊之下,妇人慢慢醒来,一边揉着自己还有些昏痛的脑袋,一边问:“小桃,怎么回事?” 被喊做小桃的小丫头没有回话,而是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先是指了指已经变成尸体的老妇人,而后又指向那胸口鲜红一片,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女子。 妇人见状,吓得脸上也没了一点血色。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一个老头从这比被狗啃过还要干净的府邸中跑出。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一支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队伍进入这座府邸之内。 …… “钟元霸的姐夫就是药行的臧子高?”耿煊问。 “是。”罗青回道。 耿煊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此刻,罗青、丁勇等人已经将从钟元霸府中搜刮到的所有物资全部搬运到了他们藏身之地。 因为空间有限,为了避免太过局促,影响大家正常的活动,很多物资都堆放在了隧洞之内。 为了避免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耿煊还特意扫了尾。 耿煊猜测,那个给他贡献了十九点红运,以及四点黑运的女子,很可能就是钟元霸的姐姐,康乐集药行会长,坐馆臧子高的妻子。 罗青道: “帮主您以后在外面活动一定要小心,这臧子高本人修为或许不如段天鹏,但他的能量却比段天鹏更大。 他不仅在康乐集有关系,在康乐集外也交游广泛,据说他只要舍得下本,甚至可以召集多名炼髓境强者为他而战!” 耿煊点头,药行会长嘛,能理解。 毕竟,一个掌管了康乐集范围内与药酒、补血丸、精元丹这些修炼资源流进和流出的人物。背靠赤乌山的康乐集又恰是许多珍贵修炼资源的产地。 能量不大都不可能,不然,这位置也根本轮不到他来坐。 不过,耿煊对此,却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冤有头债有主,巨熊帮杀了你小舅子和老婆,你找巨熊帮去啊,再不然还有帮主苏瑞良,关我常平坊一个孤儿什么事。 相比于这个,耿煊反倒很好奇另一件事。 “这次收获怎么样?……衣服门板菜叶子这些就别说了。” 罗青、丁勇、滕宇三人的脸上,都露出开心的笑容。 “真的没想到,这钟元霸看起来没什么正经家业,却有这么厚的家资。 也难怪,有个药行会长当姐夫,物资钱财怎么可能会缺,现在都便宜了咱们巨熊帮。” “最大的收获是修炼资源,其中高品质药酒有六十斤,一般品质的药酒有两百斤,价值三千二百两。 补血丸五十颗,精元丹十颗,价值八百两。 另还有其他一些可用于解毒,止血,加速伤口愈合的丹丸药粉,价值三百两左右。 金银再加上一些珍贵饰品,我估计总价值不会低于一千二百两。 各类兵器十几件,价值五百两左右。 另外还有四门淬体功法,五门修炼技法。 ……其他东西还有许多,不过,最有价值的就是这些。” 说完后,几人就看向耿煊,眼神中有着殷切的期盼。 耿煊知道他们在期盼什么。 严格来说,这些东西,现在都还是巨熊帮的战利品,大伙要开“吃”,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 分配。 作为一个正规合格的帮派,这可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事情。 从前世来的耿煊,更加明白其中沉甸甸的分量,绝不会因为这些收获对他来说已算不得什么惊喜,便随意而轻佻的处置。 那只会让这个本来就很儿戏的巨熊帮更加儿戏。 这是巨熊帮的第一次行动,借着这个机会把规矩立起来,是最合适的。 这本来也是耿煊最终答应罗青等人的要求,带大伙一起去地上钟元霸的府邸转悠一圈的目的所在。 耿煊没有直接拿主意,而是问:“你们有什么意见?” 丁勇道: “按照比较通行的规矩,功法秘技这类可以重复使用的资源是最好处置的。 只需设立相应的门槛,凡是达到标准的,都可以翻阅修炼。” 耿煊点头道:“咱们也可以这么做,具体设立什么样的门槛比较合适,你们可以再商量。 我的意见是,不要把门槛设的太高,要让有需要的兄弟,都能够比较轻松的获取。 只要别让人生出帮中资源可以随意取用这种米虫心思就可以了。” “是。”丁勇、罗青、滕宇三人应道。 附近旁听的帮众,看向耿煊的眼神之中都饱含感激之色。 滕宇接过罗青的话茬,继续道: “然后便是其他物资的分配。 按照通行的规矩,所有收获经过折价之后,会分成两个部分。 一部分纳入公库,作为帮产或者行会收益,具体如何使用由帮主或者会长决定。 一部分则作为奖励,分发给所有参与了该次行动的兄弟。” 耿煊闻言,轻轻点头,觉得这样的分配很合理。 便问:“具体分配比例呢?” 罗青道: “一般来说,势力的规模越大,成立时间越久,纳入公库的比例就越高。 反过来,纳入公库的比例就越少,分发给各人的比例就越高。” 耿煊再次点头,这也很合理。 一群打家劫舍、有今天没明天的劫匪,他们巴不得把最后一两银子都立刻分掉,落袋为安,怎么可能会去考虑群体的长久发展。 耿煊又问:“那你们觉得咱们巨熊帮现在如何做比较妥当?” 罗青几人相视一眼,然后对着耿煊恭敬的长揖到地。 “全凭帮主决断!” 耿煊点点头,没再大度的继续将权柄下放,而是仔细思忖起来。 场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一种肃穆的氛围在这小小的地下空间弥漫。 除开那些没有统计的,单是罗青等人汇报的那些收获,折价成银两后,便有整整六千两之巨。 这是一笔在场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巨款。 虽然其中大半都是药酒、丹丸这些资源,以钟元霸药行会长小舅子的身份,他得到这些资源绝对比市价便宜很多,甚至一两银子都没出,但这并不妨碍罗青等人统计时,全部以市价估测其价值。 这么大一笔财富,一成的比例浮动,就是六百两的出入。 …… 钟元霸话虽然说得难听,但他评价耿煊吸纳的一群帮众都是“废物”,却也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人数虽多,但修为最高的,也都止步于淬体第三境,且年纪普遍偏大,即便给与更多资源,进步空间也颇有限。 所以,按照耿煊心中想法,他更愿意将更多资源倾注在那些比较年轻,进步空间更大的“兄弟”身上,以提升巨熊帮的整体实力。 但,他却不能简单的绕过罗青等人,将更多资源送给那些他认为更合适的人手中。 这会从根本上破坏现有的组织结构,且经过这么一遭后,短时间内很难再捏出一个有效的组织。 在他自己无法分出太多时间和精力的情况下,罗青他们这群人是不可或缺的,他不能以无视,或者打击他们权威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这般想着,耿煊心中也渐渐有了决断。 “就定为八二之数吧,八成入公,两成用做奖励。” 当耿煊说出这话,几乎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区别只在于有的表情管理更好,有的则直接摆出了一副臭脸。 似乎都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上去慈眉善目,心慈手软的苏帮主,真到实打实的分肉环节时会这么狠。 巨熊帮才草创啊,还是个草台班子,在利益分配上就要和那些百年老字号看齐,这怎么激励士气,吸纳人才啊! 耿煊却像是没有看到这些波澜一般,继续道: “之所以定为此数,是我考虑到咱们巨熊帮的发展一定是非常迅速的,现在如果将奖励的比例定得太高,很快就会变得不合理,干脆一步到位。” 他这解释惹来很多人的腹诽。 这肚子还饿着呢,就考虑吃饱以后的情况,您这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些! “而且,即便奖励比例高一些,按照‘关键之人’能拿至少一半的原则,真正能落到你们手里的,也不会太多。” 所有人都沉默。 “关键之人”并不特指一个人,也可以是很多个人。是决定一场行动成败的主导性力量。 毫无疑问,针对钟元霸的这一场危机,帮主“苏瑞良”是当之无愧的“关键之人”,别说分一半,他一个人分六成甚至八成,都没有人能提出异议来。 耿煊继续道: “从钟元霸身上剥下来的这套重甲价值不菲,你们没有统计进收获了,我就不客气了。 不过,拿了这套重甲,其他收获的分配我就不参与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神色都舒缓了很多。 “另外,八成资源虽然都入了公库,但以咱们现在的情况,自然不可能存起来。 我的意思是,越快把它们消耗掉越好!” 他这话一出,反应最快的罗青几人都纷纷看向耿煊。 “帮主,您是说那些药酒?” 耿煊点头: “不仅药酒,还有补血丸、精元丹,在我看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它们的效力最大化的发挥出来,转化为实实在在的修为和实力,这才是最合理的。 我希望下次再遇到今日局面,不再是我一人挑大梁,你们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罗青三人郑重点头,他们也都想到了钟元霸那句“废物”的评价。 心中升起一股知耻而后勇的情绪。 (本章完) 第100章 沉浸游戏,炼髓劲气 第100章 沉浸游戏,炼髓劲气 确认三人都已经领会自己意图之后,耿煊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施峻的遭难,让人很遗憾,不过,规矩不能因人而废。 我决定将王襞升补为护法,和你们三个一起,负责管理帮中的日常事务。 你们觉得如何?” 罗青三人听了这话,又都是心中一动。 各人心思如何且不论,他们明白的一点是,在这种问题上,他们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实际掌握着“巨熊帮”绝对主导权的帮主,也绝对不容许他们在这方面挑战他的权威。 事实上,帮主能在此刻说与他们知道,还摆出商量询问的语气,对他们已经很尊重了。 不能不识好歹,更不能蹬鼻子上脸。 “王襞不错,性格沉稳,能挑重担。”罗青道。 “修为虽然差了点,但却比我们年轻许多。若是能够给与更多资源,未来成就必定比我们更大。”丁勇道。 “帮主慧眼识人,我给不了太多帮助,但也愿意尽力助他成长。”滕宇道。 耿煊点头道:“现目前我不打算继续扩大帮众规模,不过,王襞补位护法之后,十个帮众名额就又空出来两个,你们可以讨论一下补谁合适。” ——在与钟元霸的冲突中,包括施峻在内,死了两个,残了一个,但除施峻之外的另一个死者并非巨熊帮成员。 罗青三人点头。 耿煊继续道: “我的意思绝不是除了你们在内的十四个帮众之外,其他兄弟都概不负责。 只要他们愿意,未来都将成为咱们的帮中兄弟。 现在之所以不把大家一股脑吸纳进来,只是为了将咱们巨熊帮打磨得更加规范严谨。 你们也看到了,咱们巨熊帮除了一个名字,可谓是一片空白,什么都要从零开始,若是一下子吸纳太多成员,反而有害无利。” 虽然有很多人对此都有异议,但自然不会这时候跳出来反驳什么。 帮主既然已经许诺未来大家都是家人兄弟,那现在老老实实听着就好了。 耿煊对罗青三人道:“所以,你们在分配资源的时候,不要有帮内帮外的成见。 一份资源,谁更适合,谁更有需要,谁使用了对咱们整体实力的提升更大,那就给谁用。” 他这番明确的表态,顿时让场中许多人的心都亮堂了起来。 就在众人开始盘算自己有多少优势,能够得到多少资源助力的时候,耿煊单独将罗青、丁勇、滕宇三人叫到了旁边一个隧洞深处,私下对他们说了些推心置腹的话。 “最开始选择你们做我的左膀右臂,是因为你们最能团结其他人,不需要依靠力量,凭话语就能让他人信服。 这说明你们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 一个巨大的势力,没有哪一个是单靠强大的武力就可以存在的。 如何管理、团结更多的人,让大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是更重要的。 不然,再强大武力,也只是一盘散沙,甚至视彼此为威胁,迅速分崩离析,这样的事例不要太多。 我说巨熊帮会迅速发展壮大,不是吹嘘……” 说着,耿煊决定给三人来一针肾上腺素。 “我可以给你们透个底,要不了多久,我就会突破到炼髓境界。 彼时,我的实力将会有一个巨大的提升。” 果然,这话一出,罗青、丁勇、滕宇三人便都是齐齐一震,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震惊表情。 耿煊则一脸平静的继续自己的言语: “我若是以修为和实力高低为衡量标准,你们很快就会从现在的位置向下跌落,一直到和普通帮众无异为止。” 三人脸上的震惊还没有消退,就变成了一种惶然。 说实话,这些日子虽然待在地下,吃喝都难,行动不得自由,更是如同坐牢一般。 可他们三人却都体验到了此前的人生中都没有体验过的,从心灵深处生起的快意通达。 前一刻还在做着能借着帮主的高飞也飞得更高的美梦,转眼便发现即将重新跌落尘泥,这怎能不让他们惶然无措。 好在,帮主接下来的话拯救了他们。 “不过,我并不打算这么做。 我已经说了,我选中你们,不是因为你们的修为实力,而是你们能够管理人,团结人。 这才是你们的天赋所在! 只要你们能把巨熊帮给我打理好,让帮众能够力往一处使,心往一起想,那巨熊帮的护法之位,永远有你们的位置。 反之,你们若是忘记了我选择你们的初衷,即便你们的修为实力比现在更强,我也会很失望的。” 短短一席话,让三人的心情大起又大落,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帮主这番私下谈话的用意。 这是在提醒他们,也是在警告他们。 他们都明白,接下来的资源分配,就是帮主对他们的考验。 他们若是过于看重自身的利益得失,那他们很可能就会从护法位置上滚蛋。 反过来,只要他们秉承着一切为公的心做事,哪怕修为没有寸进,他们的位置也稳如山岳。 这是帮主亲口对他们的保证。 三人以为这次私下谈话已经结束,却不想他又说出了一番让他们心神震动的话来。 “我知道,其他帮派的名声都不大好,甚至很坏。 他们的行事作风都非常的霸道酷烈,甚至是残忍。 如无忧宫,更是世间罪恶的集合体。 受这些既有观念的影响,你们或许就默认为咱们巨熊帮的行事风格也要如这些帮派势力一般,即便不做到无忧宫那种程度,斩草除根,杀敌满门,也是要做到的。 我在这里很认真的跟你们说一遍,这不是我创立巨熊帮的初衷。 要是巨熊帮变成了这个模样,我会将其毫不犹豫的舍弃掉。 不能滥杀无辜,不能奸淫掳掠,这是我对所有巨熊帮众的基本要求。 以前做什么我不管,可若加入巨熊帮之后还做这些事,我会亲自出手清理祸害。” 交代完这些之后,耿煊便径直离开了,都没再返回与其他人告别。 但他在罗青三人心中激起的波澜,却并没有因他的离开而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长久的沉默之后,丁勇第一个打破沉默,涩声道: “我怎么感觉,帮主这个巨熊帮,不是帮派的玩法,而是……” 说到此处,他停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另外两人都明白他那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不外乎是“笼络人心”,若再加四个字,那就是“争霸天下”。 前不久,他们才因为这样的理由,被三位坐馆拉上反对樊大馆主的贼船呢。 对此,他们的体会实在是太深了。 现在,角色变换。 原本被他们极力批判抵制的对象,变成了他们自己。 可那种被人强推上去的愤恨惶恐却没有了,反而有种由内而外的,难以抑制的颤栗激动是怎么回事? 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呼吸都变得越来越沉重灼热。 …… 而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另一条隧洞内。 王襞、梁骏、徐粦三人还在挖坑。 本来,他们已经把坑挖得差不多了。 可就在他们已经准备填土埋人的时候,又送来五具新鲜的尸体,这工作量不就又增加了么。 还能怎么办,继续挖呀。 就在这时,王襞等人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跳跃的红色火光。 几人扭头看去,却见罗青、丁勇、滕宇几人打着火把匆匆走来。 当听几人道明原委之后,王襞按捺住怦怦狂跳的心脏,努力平静道: “等我先把手中工作做完吧。” “应该的。” “不错。” “我算是知道帮主为何选你了!” 三人赞许点头,然后将火把放到一边,也撸起袖子参与进了挖坑队伍之中。 一边做事,一边交流。 “吸取这两次的教训,我觉得我们应该对这周边做一些改造,这次去钟家也弄了不少合适的工具,应该不会太难。”“如何做?” “首先是将这隧洞做些遮掩,至少不能咱们煮点吃的,点个灯烧个火都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吧。 然后……” 一人说完自己的计划,得到大家的赞同后,另一人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也有个想法,一个势力要想存续,足够数量的修炼功法是核心。 咱们虽然能拿出的功法不多,可咱们现在三十多人呢。 虽然修为不怎么样,可也个个都有修为在身。 不说多,每人修炼的功法,三门总是有的吧。 攒鸡毛凑掸子,这第一批修炼功法不就有了么? 正好这次从钟家弄到不少笔墨纸张,反正大家困在这里也无事可做,不如就把这事仔细梳理一遍……你们觉得呢?” 这无疑又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而且,还有人提议,为了鼓励每个人拿出自己的修炼功法,完全可以根据每人提供功法的数量和品质给与贡献。 贡献高者,可以翻阅修炼其他修行功法,也可以用于资源兑换。 又有人提出,要更深的介入每个修炼者的修炼之中,不能只把资源发下去就了事。 事前要交流,要切磋,要沟通,事后要印证,要验收,要确认成果。 还要给大家搭建一个日常的,彼此交流切磋的平台。 互为人师,砥砺精进。 还有人提出,大家应该有更明确的职责分工,不能再如现在这般有什么事大家都一起上,眉毛胡子一把抓。 掌管物资的进出,三十几号人的一日三餐,还有对隧洞的改造,召集大家交流切磋……等等。 尽可能做到事事分明,让每个人都准确的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而不是乱糟糟的一团。 所有参与进讨论中的人,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那是所有人将所有心思全都专注于“事”之上的充实。 再没有把巨熊帮当成一个玩笑。 即便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们这只是个游戏,他们也会认认真真的玩下去,全身心的沉浸其中。 …… 回到常平坊后,耿煊没再折腾什么事。 每天都过得安静而规律。 大半时间都在地下空间,一边陪着大黄,一边将“灵蛇鞭法”以及“听音槌”这两项技能的立意精要掌握,然后分别付出两点红运的代价,成功入门。 每天,耿煊都要在大黄身上消耗四点红运。 那从无忧宫定星堂据点搜刮而来的近两百斤药酒,现在还剩七十斤左右,耿煊没再继续饮用,打算全部留给大黄。 实在是这酒的药力浓度对现在的耿煊来说太低了一些,为了满足每日的修炼需求,每天饮用的药酒都超过了六斤,这实在不是一个美妙的体验。 从李逡的地下密室弄来四坛百斤装的,品质更好的药酒,有了更好的选择,自然不用继续委屈自己。 换用这种药酒后,每日饮用量降低到三斤左右。 剩下那七十斤左右,品质稍低的药酒也没有浪费,大黄和它那一肚皮的小崽子,每天也都要“喝”三斤左右。 四天后。 恰是九月十五。 铁皮功晋入宗师之后,在足量资源的供应下,炼皮层次在短短七八天的时间里突飞猛进,从“六成五”提升到了“七成九”。 耿煊消耗二十四点红运,将潮汐呼吸法从大成晋入大师境界。 为了满足炼肉层次高速提升的能量消耗,高品质药酒的每日饮用量从三斤提升到三斤半。 五天时间,炼肉层次从“五成一”提升到“六成一”。 大师境潮汐呼吸法带来的高增长还没有结束,只不过是每日增长幅度有所减缓。 耿煊没有等待炼肉层次更进一步,便消耗四十八点红运,将潮汐呼吸法从大师境提升到宗师境。 药酒每日的饮用量达到四斤,这换来的是炼肉层次的继续突飞猛进。 又四天后,也就是九月二十四。 炼肉层次便已提升到“六成九”。 而宗师境潮汐呼吸法带来的炼肉层次的高增长还远没结束。 但耿煊却已将修炼的重心转向了姹女玄水功。 他再次消耗二十四点红运,将姹女玄水功从大成晋入大师。 又五天后,即九月二十九。 在每日四斤半高品质药酒的供应下,炼血层次从五成提升到六成。 与此同时,随着身体各方面的素质都在突飞猛进,原本还有所欠缺的炼皮、炼肉和炼骨也都跨越最后的障碍,分别提升到“炼皮八成”、“炼肉七成二”、以及“炼骨五成一”。 再加上此刻达到的“炼血六成”,晋入炼髓境的前置门槛自此全部打通。 而几乎就在炼血层次达到六成的瞬间,一道信息便已在耿煊脑海中浮现。 【宿主已领悟《万钧劲》的立意精要,身体也满足掌握该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四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是。” 耿煊毫不犹豫的便做出了他期待已久的选择。 这半个多月以来,他大半的心力倒是都沉浸在对这部名为《万钧劲》的炼髓功法的研究之上。 他之所以选择《万钧劲》而不是《积石劲》,是看中了“万钧劲”自带的震击效果。 他可以通过对“万钧”劲力调控,让一次击打出去的劲力出现轻重上的变化。 而且,对“万钧劲”的掌握层次越深,这种变化的幅度以及频次就会越高。 到了最后,便是简单的一拳,打在敌人身上,也会有类似于电镐、打桩机一样的效果。 如果再遇到钟元霸这样有着乌龟壳一般防御的敌人,“万钧劲”就是其天敌一般的克星。 他可以在不破坏护甲防御的情况下,将对方的内脏震得稀碎。 在其他修炼者而言,修炼《万钧劲》还有个极大的门槛,那就是在没有师长引导的情况下很难独自入门。 可对耿煊来说,他要做的事情就一件,那就是从认知层面精准领悟和把握这门炼髓功法的立意精要。 至于具体如何才能安全入门,他只需要提供四点红运作为消耗即可。 随着四点红运消耗,顷刻之间,源源不断的,有关“万钧劲”修炼的感悟、经验和心得涌上耿煊心头。 耿煊只觉身体内外,四肢百骸,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缓慢而深刻的变化。 从皮肤,到血肉内脏,到血脉,到骨骼…… 若将人体看做一颗大星,耿煊清晰的感觉到身体各部位的“板块”在移动。 在这彼此的移动中,产生了碰撞,产生了摩擦,也生出了巨大的压力。 这压力从外向内,又从内向外。 最终被炼皮达到八成的皮肤拦下,终究只能不断向内。 这压力无处排解,无处可去,最终,全部汇向了唯一还没有经过淬炼的区域—— 深藏在骨骼内部的骨髓,以及深藏在大脑之内的脑髓。 这是一身力量的根基,生命的源头,精神心灵和肉体的交汇之地。 巨大的压力袭来,耿煊感觉自己像是被压在万钧山岳之下的猴子,无处可躲,无处可藏,只能硬抗硬受。 “轰!” 不知是否错觉,耿煊仿佛听到了一声鸣响。 他不知这声鸣响只是心理上的一种感觉,还是来自于物质层面。 但这却仿佛是武林高手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虽然运转万钧劲让他依旧感觉沉重,但那种山岳压顶般的窒息感却消散一空。 耿煊手随心走,一掌向前挥出。 便见一道淡淡的、凝聚成掌形的劲气飞出。 “噗”的一声轻响,这道掌形劲气在数步外的岩壁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大约有半公分深的掌印。 (本章完) 第101章 炼髓五阶,走狗圆满 第101章 炼髓五阶,走狗圆满 将原本只能在体内调动、流转的劲力,化作可以离体而出,隔空杀人的劲气,这是所有炼髓境强者都具备的基本特征。 不过,对于刚入炼髓境界的修炼者来说,这种劲气的杀伤力并不大。 便是对低了一个境界的炼骨境修炼者,都很难造成致命威胁。 也就能欺负一些修为更低的小角色。 便是炼髓成就非常,离体劲气的威能大涨,从杀伤力到杀伤距离都突飞猛进。 但也就相当于多掌握一门宗师境的暗器功夫。 对修为和实力更低的对手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能轻松杀敌的手段。 可若是面对实力相差不大的、同层次的炼髓境强者,这种手段能够发挥出来的作用就非常有限了。 相较于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耿煊反而更看重将“万钧劲”附着于其他攻击手段之上。 为了放手施为,更充分的体验这种手段的威力。 耿煊特意去了通往赤乌山深处的那条隧洞,在远离常平坊十几公里之外的、位于一座山体之内的区域尽兴体验了一番。 耿煊将所会的技能全部施展了一遍,发现“万钧劲力”对所有攻击类技能的加成是最猛的,两者最是相得益彰。 直来直往的铁砂掌,一掌拍出,自带二段劲力,且后劲高于前劲,打出叠加伤害,形成震击效果。 可以更轻松破开那些身披甲胄,亦或者皮坚肉厚的防御,将伤害更深的透入目标身体内部,造成更强大的真实伤害。 将之用于松涛剑法,高频变化的“万钧劲力”赋予长剑更加强大的破防能力和撕裂伤害的能力。 以往,一剑下去,就是一道剑伤,可现在一剑下去,却如同伤口被锯齿疯狂的搅动过,伤口会更深,且左右两侧也会受到“牵累”。 与此同时,还可以将离体劲气通过松涛剑法释放出去,让劲气伤害更加凝聚。 当一套松涛剑法使出,仿佛真有一波又一波的松涛从他长剑之上冲击而出,向着目标汹涌而去。 “轰——” 一股“松涛”冲向十步之外的岩壁,碎石飞溅,好大一片区域剑痕密布。 最中心区域,更是出现了一个可以埋进去一个成人头颅的凹坑。 一瞬间,耿煊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这才是宗师境松涛剑法真正应该有的样子,在我修为突破到炼髓境之前,只是掌握了宗师之技,而不具备宗师之力。” 就在耿煊还想试验一下“万钧劲力”又能赋予松涛剑法哪些优势之时,却见手中长剑的剑刃碎裂成均匀的细小碎片。 耿煊愣了一下,而后恍然。 突破到炼髓境之后,全力施为的松涛剑法固然威力猛增,可对长剑的要求也更高了。 自己手中这柄长剑,已经称得上非常优秀了,毕竟,这是他从历次收获的超过二十柄长剑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可是很显然,一般的优秀,已经不足以承受住自己全部的爱。 在他现有的诸多藏剑之中,比这柄长剑还优秀的,只有两柄。 一柄得自于吴有仁,一柄则得自于李逡。 只不过,这两人的身份都有些特殊,耿煊不想节外生枝,在选择佩剑时便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手中这柄,却不想一套松涛剑法还没有施展完毕,就已经碎裂成渣。 这还只是独自演练,若是与敌人对战,大概率是一击就碎。 想到这里,耿煊就遗憾的摇了摇头。 没再施展松涛剑法,而是从腰间取出解割刀,大略施展了一下同样达到宗师境界的解割术。 因为担心重蹈覆辙,这一次耿煊只是浅尝辄止,没有全力施为,只是稍稍确认了一下,配合“万钧劲力”之后,施展宗师级解割术的解割刀破防能力确实有了明显提升,便没再继续施展。 此后,耿煊又尝试了柴爷传授的“三箭”,吹箭,没羽箭,连珠寻踪箭。 破防能力,射程,内附劲力的威能,也都有了明显提升。 耿煊自己的感觉是,“万钧劲力”配合连珠寻踪箭,有更大的潜力可以挖掘,会有更大的惊喜。 但吸取了长剑破碎的教训,耿煊更明白,要想验证此事,必须得先有一张好弓。 而手中这张柴爷暂时借给自己的黑弓,性能虽然也非常优秀,但也只能算是优秀。 早在连珠寻踪箭晋入大成之后,耿煊就已经知道了它的极限,为了避免把黑弓玩坏,他一直都很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输出上限。 而后,耿煊又尝试了一下狸纵术、连环步、幻空手等能力。 相较于修为突破炼髓境之前,这些能力确实都有了更好的表现。 但这是修为境界提升,“水涨船高”带来的结果。 并不是“万钧劲力”所赋予的特别优势。 也就是说,“万钧劲力”对所有攻击类能力都有巨大的加成,而在除此之外的其他方面,表现就很一般。 即便如此,这也足够让耿煊满意了。 再加上修为突破到炼髓境之后,生命力,力量,防御能力,耐力,敏捷等只要与身体相关联的所有基础属性都有了一个巨大的提升。 可以说,这一次修为的提升,让他的实力有了跨越式的增长。 和突破前的自己相比,有了一个质的差距。 耿煊不由得想到当初自己杀掉段天鹏的场景,心中忍不住感慨: “确实很侥幸啊!”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自己陷入那样的处境,他相信自己能比段天鹏做得更好。 别的不说,铁皮功配合从内而外的叠加劲力,不仅可以让他拥有强大的、寻常修炼者难以破防的防御力,还可以形成反震效果,让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耿煊心中喜悦,却并没有骄傲自满。 他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只是入了炼髓境的门槛。 而且,还是卡着最低标准线进来的。 单是这个炼髓境,他便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综合来看,耿煊现在的淬体成就,是“炼皮八成,炼肉七成二,炼血六成,炼骨五成一,炼髓刚开始”。 这算是炼髓境的最低标准线。 直到“炼皮十成,炼肉十成,炼血十成,炼骨十成,炼髓十成”,成就无缺无漏的完满之躯,都在炼髓境的范畴之内。 由此也可以看出,炼髓境的涵盖有多广,实力差距有多悬殊。 要知道,淬体的任何一项,都是越往上走越难。 可与之相应的,这带来的实力上的增幅也越大。 譬如从炼皮八成提升到炼皮九成,难度远比从炼皮七成提升到炼皮八成大。 可相应的,前者带来的实力上的提升,也同样远比后者大。 更别说对炼髓境修炼者来说最关键的“炼髓”,从初入炼髓,到达成炼髓十成的成就,反应在身体素质、思维反应、生命层次上的差距都有着天壤之别。 因为炼髓境的差距如此之大,为了区分不同炼髓境实力的强弱,一般又将炼髓境分为五个阶段。 初期,就是耿煊现在这种情况; 中期,除炼髓之外,至少有两项淬体成就超过八成,且炼髓成就不低于四成; 后期,除炼髓之外,至少两项淬体成就超过九成,剩余淬体成就不低于八成五,且炼髓成就不低于八成; 巅峰,包括炼髓在内,所有淬体成就超过九成五; 圆满,炼皮、炼肉、炼血、炼骨、炼髓皆达到十成,完满无漏。 炼髓五阶,每一个阶段,实力差距都极其巨大。 据耿煊所知,绝大多数炼髓境,终其一生,都在炼髓境初、中期挣扎徘徊。 有的是受天赋所限,还有的则是受淬体功法的限制,无法更进一步。 比如耿煊修炼的炼髓功法“万钧劲”,它的上限取决于其他四项淬体成就中最低的一项。 而耿煊现在已经将铁皮功修炼到这门炼皮功法所能支撑的立意上限,达到宗师境界。 但耿煊确信,即便自己投入再多的时间和资源,在铁皮功进无可进的情况下,最多也就让炼皮成就从“八成”提升到“八成五”。 这意味着修炼了“万钧劲”的他,在炼髓上的成就永远无法突破“炼髓八成五”这条线。 若是换了其他修炼者,除非从根子上更换自己的淬体功法,再次从零开始。 不然,任其如何天赋异禀,终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到炼髓境后期。 而受生命规律的限制,再如何天赋异禀之辈,一生中的黄金修炼期都是很有限的。 这种一条路快要走到头之后才意识到问题,想要另走一条新路本身的成功率就是很渺茫的。 而这,都还算好的。 如耿煊曾在彭家武馆见识过的另一本名为《焚燃劲》的炼髓功法,直接以燃烧生命元气为代价。 不仅透支潜力,折损寿元,且终其一生都只能在炼髓境初期徘徊。 与之相比,《万钧劲》已经向上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在李坊主的地下密室得到的《积石劲》同样存在类似的问题,上限也和《万钧劲》相差无几。 在这长达半个多月的静修之中,对两门炼髓功法都有仔细研读过的耿煊,对它们存在的缺陷,看得非常清楚。 他却并没有要舍《万钧劲》不用,去另寻一门更高品质的炼髓功法的念头。 因为他很确信,自己不是一般人。 对他来说,“现在”是最重要的。 只要他凭借“万钧劲”上到一个新的高度,原本踮着脚都很难够着的“未来”,也会变得触手可及。 …… 《万钧劲》的入门,带来了修为的提升。为了满足炼髓成就的快速增长,耿煊接连饮用了五斤高品质的药酒,这才堪堪满足身体当日所需。 如此大的投入,也让耿煊的炼髓成就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便有了明显的增长。 经过一天的适应和梳理,耿煊也勉强适应了修为晋入炼髓境之后,带来的种种变化。 …… 次日,九月三十。 耿煊还没起床,就被院外传来的踢门声惊醒。 他立刻翻身起床,开门出屋。 却见陈小钰正站在院门外,她一看到耿煊,就咧着嘴傻笑。 耿煊正要与她说话,就见婶子曾柔从对面小院厨房中走出来,她见着耿煊,便笑着对她招手,示意他过去吃早饭。 “这丫头,让她叫你,就只顾着傻乐。” “可能是久了没见,太想我了吧……婶子,今年秋猎这算是正式结束了?” 说着耿煊揉了揉陈小钰的脑袋,她哼哼不满的摇头躲开,但原本因为许久没见的生疏感却是消去了不少。 “嗯,结束了,我跟着昨晚最后一批回归的队伍回来的。”曾柔回道。 自从秋猎开始,里坊中的未成年都被集中在一起,交由柴爷等老人集体看护。 原本,曾柔也是可以早点回来的。 但在陈铮做出要参选新坊主开始,陈家内部就做了许多调整。 陈荣山继续在康乐集忙活,充当常平坊与康乐集之间的纽带,且为将来在蓝袍护卫队中获得更高话语权而努力。 陈铮正式组建了一支猎队,继续参与秋猎。 而即便秋猎结束,猎队的定期入山狩猎也不会停下,其余时间都要用于修炼。 便是在后勤队中做事的曾柔,本来可以提前回来,但为了挣到更多的“分数”,也一直忙到了秋猎彻底结束之后才返家。 这期间,没人照顾的陈小钰自然只能一直与一群老头老妪呆在一起。 好在坊中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孩也不少,倒也不必担心她会缺少玩伴。 在陈家吃了早饭后,耿煊从屋内取了一个包裹提在手中,便径直去了河对岸的林场空地。 这片此前许多猎队练习战术配合,出发前最后集结的林地,现在变成了一个大型的劳作现场。 各种兽肉,兽皮,以及其他诸如兽筋,兽爪等物正在进行更进一步处理。 有的是为了保存更久的时间,有的则是为了提高品质。 还没有走近,耿煊便已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那是混杂了火焰炙烤,沸水蒸煮,角质焦化,兽皮鞣制等各种处理手段散发出来的奇怪气味。 也难怪会把场地选在距离里坊有一段距离的林场空地,要是在坊内做这事,整个里坊都要深受其害。 耿煊目光扫视,找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秋猎期间同在一个据点之内的后勤队员,因为他精湛的射术,在他们中间还有着不错的口碑。 耿煊径直走了过去。 那个为人不错,更是有着一手好厨艺的领队大叔见耿煊走近,一边鞣制着几块狼皮,脸上露出惊讶又惊喜的神色,好奇问: “煊哥儿,你来作甚?” 耿煊将手中包裹递给对方,对方扫了一眼,便惊讶道: “这么大一块熊皮?” 耿煊点头,道:“里面还有。” 领队大叔打开熊皮包裹,见里面还有三张,惊讶异常。 此前,耿煊在地下隧洞内清除了一百多只巨鼠,还有四头巨熊,鼠皮他全扔了,但四张熊皮都被他完整的留了下来。 一开始,还给大黄当被褥用,但很快,没有处理过的熊皮就开始散发出臭味,别说当被褥,大黄远远见着就露出一副嫌弃的,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继续留在手中,很快就得彻底废掉,耿煊便趁着今日机会带来了。 领队大叔仔细检查过四张熊皮之后,根本不问耿煊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些日子,他们后勤队处理这些东西都已经麻木了,谁还有心思关心别的。 “品质很不错啊,特别是其中两张,已经可以列为最上等了,待会儿我会给你报上去,算在你的贡献里。” 耿煊点头,对此并不在意,说起此来目的。 “还有另一件事想请叔您帮个忙。” “你说?” 耿煊道:“我想弄些鲜肉,若是有鲜奶的话也给我弄一些。” 领队大叔闻言,笑着点头道:“这个简单,马上给你弄好。” 说着便招呼旁边另一人接替他手中活计,转身去其他后勤队伍中转了一圈。 他根本不问耿煊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因为这是很常见的一件事,许多人家都喜欢在秋冬之际做一些可以久存,又有着独特风味的熏肉、腊肉,以及一些特殊的奶制品。 而每年秋猎之后,这两样物资又是最丰盛的。 里坊巴不得大家多拿一点,毕竟这也不是白拿,是会扣除一定秋猎期间赚到的贡献的,还能减轻集中处理的负担。 很快,领队大叔就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大木桶走了过来。 一桶装满了明显精挑细选过的,都是最精华部位的新鲜兽肉,一桶装了大半桶鲜奶,每桶的分量都超过了百斤。 耿煊赶紧接过,对领队大叔道:“叔,麻烦您了。” 领队大叔摆手道:“这算什么麻烦,若是不够你直接来找我。” 耿煊道:“好嘞,您忙,我就先走了。” 说着,便提着一大桶鲜肉,一大桶鲜奶走了。 远远见收拾完家务的曾柔带着陈小钰往这林场方向走来,耿煊特意绕了一下路,避免与她俩撞见。 其他人见了他现在这举动都不会太奇怪,即便好奇,也能被他轻松糊弄过去。 小年轻嘴馋一点,尝试弄点风味腊肉难道还犯法不成? 可曾柔不同,耿煊甚至能够想到,要是让她见了,她一定会热心的主动把这活揽过去。 即便他硬要自己动手,她也定会记挂过问,这可不就露馅了么?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一开始就不知道此事。 反正,除非亲见,也不会有谁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去专门与她提及。 …… 返家后,耿煊提着这一大桶鲜肉、一大桶鲜奶进入地下空间。 刚一进入,就听见大黄“呜呜”的招呼声。 壁上的油灯亮着,将周围一片区域都照得暖黄。 耿煊放下木桶,来到大黄旁边。 大黄侧躺在地上,身体根本无法站起,只有脑袋随着他的走动轻轻转动,眼睛追随着他的身影。 嘴里则时不时发出哼哼卿卿的声音。 大黄那原本就已经涨得圆鼓鼓的肚皮,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球。 若非耿煊每天都消耗四点红运在它肚皮里,换做别的孕期生物,肚皮早就被撑爆了。 当然,寻常的孕期生物,也根本不可能将腹中胎儿“挽留”到这个时候。 若非耿煊的干预,正常来说,早在二十天以前,大黄就应该分娩产崽了。 即便如此,通过与大黄建立起来的,生命气机上的连接,耿煊也已经知道,即便有红运相助,撑到今天,也已经是大黄的极限了。 耿煊还没有任何动作,大黄就似乎已经知道耿煊要做什么。 它忽然又“呜呜呜”的低声叫唤了一阵,耿煊看着它的眼睛,完全领会了它的意思。 他伸手轻抚大黄的脑袋,担忧的道:“你撑得住吗?咱们得适可而止,别太贪心啊!” 却是大黄想要借这最后的机会,赶在分娩之前再“吃”一波狠的。 大黄“呜呜”叫着,脑袋在他手中蹭啊蹭,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表明自己的决心。 耿煊点头道:“好吧,不过,有问题你可要立刻给我说,千万别逞强!” “呜呜~”大黄轻轻点头着狗头。 耿煊先是往就放在大黄嘴边的木盆内倒了四五斤左右的药酒。 然后再次伸出手掌按在大黄头顶,似乎能触摸到它那越来越灵性鲜活的思维。 “提升。” 随着耿煊心中默念,红运开始泄洪一般急剧消耗。 原本因为多项功法的提升,以及大黄这些日子的消耗,从495点跌落到268点的红运,再一次急剧减少。 一直降到172点,燃烧掉了整整九十六点,这才再次稳定下来。 而这换来的,是原本处在宗师境的“走狗术”晋入“圆满”境界。 ——在长达半个月多的静修期间,除了提升多门淬体功法,快速提升淬体层次之外,耿煊还应大黄的渴求,消耗了四十八点红运,将大师境的走狗术提升到宗师境界,让双方的气机连接更加紧密。 借此连接,他也能够更清晰的把握大黄的思维。 而现在,随着走狗术晋入圆满,这也是第一门被耿煊晋入圆满境界的秘术。 (本章完) 第102章 大黄产崽,药行作妖 第102章 大黄产崽,药行作妖 走狗术从宗师晋入圆满,除了脑海中多了一脑袋与养狗、驯狗、识狗有关的领悟和心得之外,耿煊感觉自己与大黄之间就像是栓了一根无形的、坚不可摧的铁链。 顺着这根“无形铁链”的连接,耿煊发现,根本不需要大黄做出任何反应,他就可以准确的把握到它的思维活动。 不仅如此,他还第一次准确的触摸到了大黄腹内那些生命火焰过于旺盛的小狗崽的生命气机。 然后,轻易便与它们搭上了线。 并与之建立起了牢固程度丝毫不逊于大黄的气机连接,仿佛从自己手中分出了一根根无形铁链与它们的生命牢牢拴在一起。 “一,二,三,四……” 耿煊心中默数了一遍这些“铁链”的数量,最后,数出来整整八根。 这也是耿煊第一次准确知道大黄腹中狗崽的数量。 以前他也只能确定数量不少,但对于具体数量还有些拿不准。 “一胎孕八崽,这基本已经是跑山犬的极限了吧。”耿煊心道。 就在耿煊通过那一根根“无形铁链”与大黄腹中狗崽建立起连接之时,它们似乎也感应到了它的存在。 于是,一种名为“饥渴”的强烈情绪顺着这一根根“无形铁链”传入耿煊心中。 耿煊立刻知道应该如何做。 他伸手轻抚在大黄圆鼓鼓的肚皮上,一点点红运化作一股股温热暖流,顺着那一根根“无形铁链”的连接,直接注入那一只只狗崽体内。 八只嗷嗷待哺的狗崽,贪婪的吸收着这股奇妙的能量。 它们倒是爽了,全部的压力都落到了大黄身上。 它快速的舔食着盆中药酒,很快,耿煊倒入盆中的数斤药酒就被它全部饮完。 而它身体中的空虚却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越来越饥渴。 若是没有充足的能量填补、平衡掉它的需求,要么强行中断八只狗崽吸纳红运所化能量的过程,要么它们就要一点点榨干它们的母亲。 “好了大黄,你已经做到最好了,可以停下了。”耿煊劝道。 对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大黄这一次却表现得像是一个九头牛都拉不动的犟种。 耿煊没办法,只能将盆中添满药酒。 而且,为了让大黄尽量轻松些,倒的还是耿煊现在饮用的那种品质更高的药酒。 红运持续消耗,从一百七十二点降到一百四十点,平均每只狗崽都享用了四点红运所化特殊能量时,其中一条“无形铁链”终于传来满足的情绪。 然后,便见大黄鼓得像球一般的肚皮出现了明显的鼓动。 紧接着,一条浑身沾满黏液的小狗便从大黄身下滑了出来。 这条小狗虽然才刚生下来,可它的体型却远比正常跑山犬刚出生的幼崽大许多,耿煊目测有将近四斤左右,和早产的人类婴儿差不多大。 这已有正常跑山犬幼崽出生后二十多天的大小。 也就是说,它虽然在大黄体内多呆了二十多天,筑就了更强的先天根基,但一点没耽误它长个头。 这小狗只在地上趴了一会儿,便颤巍巍的站起,缓缓睁开眼睛。 刚开始的时候,它的四只脚还软软的,仿佛没有长骨头的软面团,几次扑倒在地。 可每一次挣扎着重新站起,表现便比上一次有了明显进步。 当它第五次挣扎站起之时,已经能够稳稳的站在地上。 肥嘟嘟的身子猛地抖动,身上粘液被迅速甩掉,露出一身黑亮柔顺的皮毛。 此刻,小狗的双眼也已经完全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狗眼很快就落在了大黄还有耿煊身上。 “汪~” “汪汪汪~” 它兴奋的叫着,快速摇动尾巴,就要向耿煊扑来。 可就在它动身的下一刻,就被脐带绊得摔倒在地,原本眼神复杂的看着这第一只幼崽的大黄也痛得汪汪叫了起来。 耿煊这才醒悟过来,赶紧用炼髓劲力聚于食中双指之上,将脐带剪断。 而就在这时,又七点红运所化能量被大黄腹中七只狗崽吸收完毕。 便见大黄变得松垮了一些的肚皮又是一阵更加明显的涌动,陆续三只狗崽从大黄身下滑出。 这一次耿煊有经验了,在它们诞出的第一时间,便将脐带剪断。 很快,这三条小狗也都如第一条小狗一般,成功站起,抖落身上粘液,露出各自的真容。 一条和大黄相似,周身土黄的皮毛,颜色比之大黄还淡一些。 一条四肢土黄,除此之外通体黑亮。 一条尾巴和四肢、头颈黑亮,其他部位土黄。 它们和第一只小狗一样,跑到耿煊和大黄之间,很快便无师自通的衔在了大黄肚皮上,想要吮吸母乳。 只可惜,为了让它们走到它们所能支撑到的极限,大黄就已竭尽了全力,哪里还能提供一滴母汁。 一无所获的它们委屈得汪汪叫,一会儿趴在大黄肚皮上,一会儿拿毛茸茸的身子往耿煊脚背上撞,述说委屈。 耿煊这时候却没有心思理会它们,继续将红运所化能量度送进大黄腹中那剩下四只狗崽体内。 他已经明白,此刻吃得越多,说明它们的先天根基越强,未来潜力也会越大。 第一只诞下的小狗,虽是老大,只吸收了四点红运所化能量的它潜力禀赋却最低。 第二批诞下的三只小狗,平均每只都吸收了五点红运所化能量,潜力禀赋比第一只都会强一些。 随着又四点红运所化能量被四只狗崽吸收,又两只平均吸收了六点红运能量的小狗从大黄身下滑了出来。 紧接着,又一只吸收了七点红运所化能量的小狗从大黄身下滑出。 自此,八只狗崽已经成功诞下七只。 耿煊又将一点红运所化能量度入这最后一只狗崽体内,让他意外的是,这只狗崽依然安静的待在大黄体内,没有一点要出来的意思。 此后,耿煊接连又陆续将五点红运所化能量度入其体内,他这才感觉到一股满足的情绪传来,最后一头幼崽这才从大黄体内滑出。 “这一只就吸收了十三点红运,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不算提升“走狗术”的消耗,只是单纯将红运化作特殊的能量度入大黄腹中这一只只狗崽体内,供它们成长吸收,只今天就消耗了五十点红运。 再加上此前每日都不曾中断的供应,总消耗在这八只狗崽身上的红运已经超过了一百二十点。 耿煊很好奇它们能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而对于这表现最特殊的一只,耿煊心中的好奇自然也最大。 但让他意外的是,当这条小狗也睁眼站起,抖落身上的粘液,从外形上看,它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比它的那些兄姊特殊的地方。 除了双耳上各有一枚铜钱大小的土黄之外,周身皮毛黑亮顺滑。 虽然没从外表上看出什么特别处,但鉴于它诞生时的特殊表现,耿煊还是单独给了它一个名字。 “黄耳,就叫黄耳吧。” 至于其他七只幼犬,耿煊按照它们出生时的顺序,分别称之为“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阿五”、“阿六”、“阿七”。 耿煊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自己方便,因为它们的出生顺序很可能与将来成就有关,这样命名方便他以后对它们的持续观察。 但当他对第七只诞下的小狗认真说出“以后你就叫阿七,可记住了”,抱起已经被他提前命名为“黄耳”的第八只幼犬时,忽然觉得这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不然,若是他继续沿着前七只的命名习惯,岂不是叫“阿八”。 阿八阿八阿巴阿巴—— 天天这么叫,不会真变结巴吧? …… 原本只有耿煊和大黄,还显得非常安静的地下空间。 随着八只狗崽的诞生,忽然变得异常热闹起来。 大黄还知道控制自己,不随意汪汪大叫。 除了在地下隧洞偶尔放开了吼两嗓子,其他时候它都只是低声“呜呜”叫着与耿煊交流。 可这八只刚生下来的小东西却是毫无顾忌,一个个仿佛都有着用不完的精力,汪汪叫个不停。 而随着这些叫声,饥饿和委屈的情绪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的传入耿煊心中。 此刻腾出手来的耿煊立刻将那一大桶兽奶提了过来,倒入比大黄使用的小了一号的五个木盆中。 ——当初没有想到大黄会诞下这么多狗崽,除了一个大号,小一号的木盆只买了五个。 耿煊却没有想到,这酿成了八只狗崽出生之后的第一次冲突。 当他将浓白的兽奶倒入五个木盆中,八只饿得汪汪叫的小狗立刻便冲了过去。 很快五个木盆边都出现了一条或两条小狗,它们埋头盆中快速而大口的舔食起来。 有三个木盆边有两条小狗,还有两个木盆边却都只有一条小狗,一狗独据一盆。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凡是有两个小狗共用一盆的,很快就会爆发争端。 先是你挤我,我挤你; 然后开始汪汪叫,互相威胁; 见都不肯退让,很快就变成你咬我我咬你; 急眼的汪汪叫,发狠发怒的哼哼叫,被咬痛的嗷嗷叫…… 输了的也很识相,立刻转移,去那只有一狗盘踞的木盆边。 然后,新的战场开启…… 就这样,八条小狗绕着五个奶盆,上演了一场循环鏖战。 架打了不少,几乎每条小狗都和其他七个兄弟姊妹“狠狠”亲近过,奶却没有吃到多少。 一开始耿煊还觉得有趣,很快就觉得这八只小东西有些吵闹,精力有些过于充沛。 他终于大声呵斥道:“都给我闭嘴!” 前一刻还打作一团的八只小狗忽地全部停下了动作,齐刷刷的看着他,委屈又畏惧。 耿煊将其中一个奶盆端起,将其中的奶均匀地倒入另四个奶盆之中,然后淡淡道:“吃吧。” 八只小狗眼巴巴的看着他手中提着的那个空奶盆,似乎觉得这里存在问题,但又没有想明白到底有什么问题。 最终,它们在耿煊的目光下乖乖的来到四个奶盆边。 每个奶盆边都均匀的围着两只小狗,不多一只,也不少一个。 地下空间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除了八只小狗快速舔奶的声音,再无别的异响。 “以后这热闹看来是少不了了。”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再次来到大黄身边。此刻,大黄的状态并不怎么好。 将超常生长的八只狗崽子全部卸掉之后,原本胀鼓鼓得宛如圆球一般的肚皮彻底塌了下来。 软趴趴的肚皮宛如泄了气的皮球摊在地上。 原本看上去油光水亮,神采奕奕的大黄显出一种大病初愈,元气大伤的虚弱。 原本疯狂舔食盆中药酒的它,现在也已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连呼吸都变得非常低弱。 耿煊蹲在大黄身边,一手按在它那瘪下去的肚子上,一手按在它下身,因为连续产下八只超常生长的狗崽子,完全超过了它的身体本应承受的极限,因此受到了严重伤害。 鲜血流了许多,除了脐带血,有许多都是从它体内流出来的。 大黄现在的模样,明显是一身精华全部被八只幼崽夺走,自身只剩一副衰朽空乏的皮囊。 若是不做处理,它很快就会衰竭而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股股温热暖流从耿煊手中流出,度入大黄体内。 原本无力的瘫在地上、眼神有些呆滞的大黄,眼中再次有了神采。 过了一会儿,它再一次抬起头来,冲着耿煊“呜呜”叫了两声,然后再次舔食起盆中药酒。 直到耿煊将四点红运化作的能量度入大黄体内,他这才在它的“呜呜”示意下停了下来。 他仔细感应了一下,大黄现在距离恢复完好还差得远,现在只是勉强将它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要彻底恢复,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大黄将木盆中的药酒全部舔干净之后,终于翻身站起,空瘪的肚皮拖在地上。 它先是看了耿煊一眼,然后冲着那装了整整一桶的兽肉呜呜叫了两声。 “饿了?” “呜呜~”大黄点头。 耿煊取了一些兽肉装在手里空出来的奶盆中,放在大黄面前:“吃吧。” 而就在耿煊招呼好大黄后不久,八只狗崽子又开始汪汪叫唤起来。 却是它们已将盆中奶全部吃完了。 …… 这一天,耿煊大半的时间都用在伺候这群狗东西身上了。 大黄恢复得不错,这在他意料之中。 可八条狗崽子的消化能力,却着实有点把他吓住了。 一大桶约莫有百斤左右的兽奶,一天下来,居然被它们吃了一大半。 相当于每只小狗都吃了大约身体两倍重量的奶,身子也肉眼可见的变得壮实了许多。 吃得多,拉得多。 为了不让地下空间遍地狗屎,耿煊还专门给它们挖了个专门排泄的深坑。 次日,耿煊还以试制失败为借口,又去领了一百多斤兽奶和大量新鲜兽肉回来。 之所以兽肉也领了这么多,是因为在八只狗崽子在吃奶之余,已表现出对新鲜兽肉的浓厚兴趣。 最后甚至有从大黄木盆里抢食的冲动。 当然,这些企图都被大黄用头给拱开了。 乖乖吃奶去吧。 虽然它们的成长速度着实有些惊人,但这也是耿煊所乐见的,若是天天都给它们弄奶,这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耿煊已经决定,等着一百多斤兽奶全部用完后,它们若确实能食用新鲜兽肉,就不再给它们提供兽奶了。 正常跑山犬长成需要八月到一年的时间,即可开始繁衍下一代。 成长到最巅峰状态,大约需要两年。 耿煊估计,以八只幼犬表现出来的成长速度,在供应充足的情况下,只需要三到四个月左右就能长成,半年之内就能成长到最巅峰的状态。 十月初二。 在将耿煊第二次取回的兽奶全部吃完之后,八只幼犬断奶,开始与大黄一样食用新鲜兽肉。 唯一的优待就是耿煊特意分解成了鸽蛋一般大小的小块。 除了最开始表现出些许不适应,很快,它们就对新鲜兽肉表现出了远超兽奶的喜爱。 十月初三。 最大的变化来自于大黄。 当耿煊再次将四点红运化作的能量度入大黄体内,它掉皮了。 真·掉皮。 事实上,早在两天前就已经有迹象了。 刚开始,耿煊以为随着大黄的恢复,身体会渐渐好转,那完全拖在地上的肚皮会渐渐收缩。 但实际情况确实,随着大黄恢复得越来越好,身上的皮看上去反而越来越糟糕,就像迅速失去生机的干树皮。 直到今天,那一层朽皮彻底掉落。 但掉了一层皮的大黄并没有变得好看,反而变得更丑了。 从头到尾,从身到脚,光秃秃的粉嫩皮肤,上面粘着稀疏的绒绒短毛。 好在那原本空瘪得拖在地上的肚皮不见了,重新恢复到匀称敏捷的体型。 看着还剩一百零六点的红运,耿煊心中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不需要他继续消耗红运,只要再过一些时间,大黄就可以恢复到最巅峰的状态。 不对,应该是达到比它原来的巅峰状态还要更好的状态。 …… 【红运:106 潮汐呼吸法(宗师)+,姹女玄水功(大师)+,缩骨法(大成)+,万钧劲(入门)+ 地行术(大师)+,易容术(大师)+,听音槌(入门)+,灵蛇鞭法(入门)+】 …… 【走狗术(圆满) 铁皮功(宗师) 铁砂掌(大师),狸纵术(宗师),连环步(宗师),没羽箭(宗师),解割术(宗师),连珠寻踪箭(宗师),吹箭(宗师),松涛剑法(宗师),幻空手(宗师)】 …… 大黄恢复过来之后,耿煊最大的感受就是轻松。 它全面接手了管教八个不孝子的任务。 凡是不听规矩汪汪乱叫的,咬它; 吃饭不认真,挑肥拣瘦的,咬它; 不去专门的坑位,胡乱拉屎的,咬它; 总之,凡是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咬就完事。 很快,越长越野性凶悍的八只幼犬重新变得乖顺起来。 耿煊只需要将它们一天所需的肉食准备好,别的都不需要他去操心。 两天后,耿煊已经有暇坐在小院中与陈小钰游戏。 在陈家用过晚饭后,耿煊靠躺在床上,先是消耗了八点红运,将“听音槌”和“灵蛇鞭法”分别从入门晋入小成境界。 将相应收获大略整理一遍之后,耿煊继续琢磨起一些事情。 “这秋猎已经正式结束几天,怎么这蓝袍护卫之事还不见任何动静,是出了什么变故吗?要不要问问陈叔?” 心中正琢磨呢,耿煊便听得院外传来敲门声。 起身开门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陈荣山。 他的神色似乎并不好,眉头皱着,脸皮绷着,像是谁欠了他钱不还似的。 不过,很快耿煊就明白,自己的直觉并没有错。 “阿煊,明天你有时间吗?”陈荣山问。 耿煊连忙点头道:“有有。” “那好,你明天跟我去集市吧。”陈荣山道。 “是为了加入蓝袍护卫一事吗?”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耿煊还是确认了一下。 陈荣山点头:“嗯,到时别紧张,你只需要把秋猎时展现的射术拿出来就可以了。” “好的。” 耿煊点头应了,最后还是关心的问道: “陈叔,我看你似乎心情不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荣山摇了摇头,叹气道: “阿煊,按照往年惯例,秋猎结束之后,坊里就会把你们的贡献统计出来,或是折算成银钱,或是换成资源给到你们手上。 但今年情况有些特殊,你们可能要多等上一段时间。” 耿煊惊讶道:“陈叔,到底发生了何事?” 陈荣山道: “那药行的臧子高发了失心疯,将收购价压得比往年还低,咱们几家里坊喉咙都快说干了,他却怎么说都不听。” “比往年还低?他这是真疯了不成?”耿煊闻言,也是一脸惊讶的道。 心中念头却快速转了起来。 怎么恰好是这臧子高作妖? 莫不是“苏瑞良”带着巨熊帮杀了他小舅子和妻子之后引发的“后遗症”? 货币的购买力参考了古代某段时期的真实情况,包括一千文铜钱等于一两白银,十两白银等于一两黄金,以及食盐,木炭,其他基本生活物资,铁制品价格等等。 狗的情况,包括产崽数量以及成长速度,孕期等则参考了中华田园犬的情况。 另,有个小彩蛋,黄耳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一条狗,还是一条颇有名的狗。特点就是聪明,能解人语,通人性,还因此出了个“黄耳寄书”的成语典故。 (本章完) 第103章 蓄势打磨 第103章 蓄势打磨 因为樊大馆主已经与周边各里坊谈定,待秋猎结束后就会安排合适子弟加入康乐集,组建蓝袍护卫队。 且只要蓝袍护卫队的规模和实力不输于黑袍护卫队,其领队便可升任坐馆,为周边里坊的利益发声。 这是彭馆主用自己的性命硬碰了一次之后,现已在康乐集高层达成共识的事情。 因为这一点,包括陈荣山在内的许多里坊中人,对于今年秋猎结束后与康乐集各行会的大宗交易,都有了一个比较乐观的估计。 认为成交价一定会比往年更高。 因为这些行会如果还如往年那般压价,各里坊完全可以无视各行会的规矩,去寻找合适的买家。 你说我坏规矩? 对不起,我们坐馆说了,坏规矩的是你们! 既然双方都有了说话定规矩的权利,那大家就扯嘴皮子吧。 我们里坊人又不比你们少一张嘴,还怕了你不成。 不过,这么做的代价就是把康乐集的行会全部得罪死,若非必要,大家自然不会这么做。 而且,抛开行会去寻找别的买家,说来容易,真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说不定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结果一无所获。 且很多物资都有时效性,保质期很短,秋猎结束后越早出手越好。 若是压在手里太久,宝贝都可能变成垃圾。 更何况,各家里坊也并非一条心。 你一家里坊觉得吃亏,可别家里坊都觉得可以出手了呢? 所以,能够找行会交易,当然还是找行会交易。 当然,里坊手中多了这么一张牌,也不需要真的打出去,只要各家行会知道里坊可以有更多选择,他们自然会选择让渡更多利益出去,以尽快完成交易。 并不需要双方真的针尖对麦芒的撞上。 实际情况也是这样。 其他行会都还没有等各家里坊秋猎正式结束,蓝袍护卫队还只停留在口头上,他们就已经主动与各家里坊接触,各种物资的收购价格,都在往年的基础上提高了不少。 这个时候,药行的臧子高违逆大势,反向操作,不仅没有提高价格,反而将各种物资的采购价格压得比去年还低。 这在陈荣山等人眼中,不就是疯了么? 简直不可理喻! 陈荣山平日里情绪是非常稳定的,现在这模样,显然是真被臧子高的做法给气着了。 “他这么做,药行其他人就没有意见? 他自己不想吃,不能把别人的碗也给砸了吧?” “有意见也只能憋着啊,他当会长这么多年,那些敢跳出来公开反对他的,早就被他踢走了。 ……而且,便是他这次做法引发药行众怒,被赶下了台,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对咱们来说,于事无补啊!” 耿煊点头。 里坊必须尽快将秋猎的收获变现,然后按照贡献多寡分润给坊中所有参与之人,大家现在可都心急火燎的昂着脖子等着呢。 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泼凉水,不然,明年等着吧。 另一方面,很多资源也不能久放,放得越久,能卖出的价钱越低,甚至分文不值。 “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做?” “咱们和其他里坊在这件事上已经有了共识,无论如何,哪怕东西全砸手里,药行的条件我们也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明天咱们就要把蓝袍护卫队组建出来,然后去寻找其他买家。” 耿煊点头,明白了陈叔他们的想法,他却好奇起另一件事,“陈叔,护卫队明天就要组建好,那领队确定了吗?” 他若成为蓝袍护卫,这就是他的直属上级,而且还是康乐集的坐馆,由不得他不上心。 陈荣山点头道:“已经确定了。” “谁?” “万福坊的坊主魏万宗。” 耿煊怔了一下,点头道:“是他啊,这么说,新的坐馆也是他,对吧?” 陈荣山点头:“嗯。” “这么说,他有炼髓境的修为?”耿煊问。 陈荣山再次点头,道: “对,去年底突破的。 他和李逡的年龄其实差不多,一直以来,大家都公认李逡各方面的条件比他更好一些。 以前大家都说是这魏万宗运气好,还猜测他外出游历期间得了一些好机缘。” 看得出,陈叔对此是有些郁闷的。 他其实有半截话没说完,他只说了以前,没有说现在。 现在出了李逡凭空消失这件事,再加上种种线索都指向这位前坊主问题不小。 那问题就不在魏万宗运气好,而是本来条件更好的李逡自己把路给走偏了。 耿煊却有些担心的道:“这坐馆之位难道就要由这个魏坊主一直坐下去?” 陈荣山摇头道: “你放心,这事咱们早就考虑到了。 根据咱们和康乐集的约定,坐馆是给蓝袍护卫队的领队,而不是具体某个人。 而蓝袍护卫队是由康乐集附近八家里坊一起出人攒出来的,权益自然是大家共享。 一个领队只能担任两年,且下任领队只能从别的里坊中来。 附近八家里坊中,现任坊主有三位都有炼髓境的修为。 两年后魏万宗退下来,就会有另一个顶上去,以此类推。 我们常平坊的目标,就是要在这第一轮走完之前,能有一位顶得上去的坊主。” 耿煊点头,也就是说,最迟十四年之后,常平坊必须有一位拿得出手的、且在当打之年的炼髓境高手。 陈荣山又向耿煊确认了一遍明天安排,这才各自返家。 …… 重新回到屋中,耿煊又琢磨了一遍药行会长臧子高的操作,心中虽多有猜测,最终却还是不得要领。 一时间有些睡不着的耿煊干脆起身,进入地下空间。 他刚下来,蜷睡在台阶附近的大黄和挤在它身周的八团小毛球迅速翻身站起。 一大八小,全都看着他,还一边摇着尾巴。 好在大黄管教得不错,八只幼犬都只发出了轻轻的哈哧声,没有如最初那般,一见他下来就汪汪叫个不停。 耿煊揉了揉大黄的脑袋,道:“休息你们的,不要管我。” 说着就往通道方向走去。 大黄看着他远去背影,有些跃跃欲试,但低头看了看身旁八小,也就悻悻的重新趴了下来。 没一会儿,耿煊便来到距离罗青等人藏匿之地不远的一段隧洞内。 前方,原本可直通罗青等人所在之地的隧洞忽然竖起了一面岩墙,将这隧洞堵住了。 但又没有完全堵死,左侧留了一条仅可供一人侧身进出的窄道。 耿煊没有刻意隐蔽自己的脚步声,当他行至距离岩墙大约还有二十步距离时,忽地破空声响起,一块巨石砸在他的前方。 紧接着一道有些阴冷的声音从岩墙后传来。 “私人区域,来者止步!” 耿煊轻咳了一声,道:“是我。” 岩墙后沉默了一下,然后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啊,帮主来了!” 听得出来,这和刚才说“私人区域,来者止步”的是同一人,但前一句话阴冷森森,后一句就喜形于色,差别实在有些大。 说话间,一个人便已从那窄道内闪了出来。 此人正是除罗青、丁勇、滕宇、王襞四人之外的十名正式巨熊帮成员之一。 他小跑到耿煊数步之外站定,似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笑道:“帮主,您来啦?” 耿煊点了点头,侧身走过窄道。 他发现岩墙的厚度有四五米左右。 然后有一段长约十米的空旷区域,前方又有一面岩墙,只不过,这面岩墙与隧洞之间的窄道却是留在了右侧。 恰好与第一面岩墙的窄道方向错开。 耿煊很快便想明白这么做的用意。 这是在确保空气流通的同时,尽量减少因火光和声音的扩散而暴露的可能。 而就在这两面岩墙之间的十米空隙内,还有另一个安静的蹲守在角落里。 当耿煊从窄道进入后,他立刻起身道:“帮主!” 耿煊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这是个编外兄弟——现在还没有正式加入巨熊帮。一边笑道:“你们这些天又做了不少事啊。” 在静修期间,耿煊也曾来过两次。 一来是看看是否有物资上的短缺需要补充,二来也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存在感,不能长时间玩消失。 而每次过来,耿煊都能看到一些让他非常惊喜的变化。 他上一次过来时,也就是九天之前,当时这里还没有岩墙,也没有安排人守卫呢。 那位正式兄弟道: “这是王护法的建议,说咱们不能全部团在驻地附近,需得主动向外建立前哨屏障,不能再出现被人堵在驻地内的情况。” “这么说,这样的安排不止这一处,所有与咱们驻地相连的隧洞,都做了同样的安排?” “嗯。” “可有遇到什么危情?” “没有……到现目前还没有。” 耿煊又看了看前后两堵岩墙,提了个有些刁难的问题。 “那要是真被人摸到了此处,那提前埋好的石头又吓不住对方,人家偏要硬闯,你们二人如何应对?” 那位正式兄弟指了指前后两堵岩墙,道: “这两面岩墙并没有固定死,里面安装了一个可活动的挡板。 若真有这样的人,我们会立刻放下挡板,岩土滚出,立刻把窄道堵死。 即便还要硬闯,也得先把岩土堵死的窄道挖通才成。” 说着,他挺了挺胸,道: “我们做过推演,除非炼髓境强者亲至,即便再来一个钟元霸,即便没有帮主出手,他也不可能如上次那般把我们轻松堵在驻地之内。 除非他能同时把通往驻地的所有通道全部围堵,不然,咱们即便无法取胜,也有足够的时间脱离危险。” 耿煊心道,这其实还是有问题的,首先是值哨的哨探要有足够的责任心和警惕心,值哨期间不能有丝毫懈怠,而不是头脑发热的干一段时间就慢慢流于表面形式。 这其实是非常难的一件事。 而耿煊非常确信,这群人其实就是头脑发热。 若是没有新的“刺激”,不需要两个月,这个看起来生机勃勃的“巨熊帮”立刻就得碎成一地。 此外,哨探还得足够的耳聪目明,且反应足够敏捷果断。 若是遇到一个走路无声,行动敏捷之人,在他们发现对方时,人家说不定已经通过窄道摸到了他们身边,那这些布置就是徒劳。 心中虽如此想,耿煊却并没有说不好的话,反而夸赞了一番。 也确实不能要求太多,这么短时间内,这个“巨熊帮”能被捏成这个模样,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而且,一切事物都要有个成长的过程嘛。 现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有了如此模样,未来只要不原地踏步,自然会越来越好。 而他非常确信,只要有自己这个帮主在,“巨熊帮”最不缺的就是源源不断的“磨砺”和“刺激”。 听了耿煊的夸赞,两人脸上都绽出自内而外的笑,似乎得了莫大的荣耀。 告别二人,很快耿煊便来到灯火明亮的巨熊帮驻地。 因为从钟元霸府中搜到许多物资,照明有专门的灯油,不再使用木炭,这让空间内的光线更加明亮稳定,且资源上的消耗更少。 当耿煊进入其中,发现那从钟府拆来的门板、床板被贴墙摆放,变成了可以办公书写的桌案。 二十多人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认真的讨论着。 距离耿煊最近的三人,讨论的内容是一门名为“风影腿”的修炼腿法。 他们之所以聚在一起讨论,是因为他们三人都修炼了这门同时包含了轻身、闪避以及攻击的腿法。 只不过,大家掌握的程度都不够深,且各有侧重,于是便互相讨论印证,目的是最终将这门功法记录下来,最终成为巨熊帮的底蕴之一。 在放开顾虑和成见之后,这其实是一件对所有参与者都非常有益的事情。 在这个过程中,大家很容易就发现自己的不足,以及领悟有偏颇的地方,并能够快速得到纠正。 罗青等人还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大家原本对自己的修炼信息讳莫如深,生怕暴露出去会被有心人针对。 可真到大家小心翼翼的把自己情况分享出来,一圈统计下来,大家修炼的各种功法,不说一模一样,却也真的差别不大。 无论是淬体功法,还是其他剑法,刀法,身法之类,这么一大群人里面,总会遇到“同行”。 少的两三个,多的甚至有六七个。 “也可能是大家还有顾忌,只把一些偏大众的修炼之法贡献了出来,那些比较特殊的,都没有拿出来。 不过我相信,随着大家对巨熊帮越来越认可,这个问题会慢慢消失。” 上次耿煊过来时罗青就曾这般与耿煊私下感慨。 而现在这种情况,客观上也让大家乐于把相关经验分享出来。 既能挣贡献,还能互相学习印证,磨砺精进。 大家都沉浸在这样的乐趣中,甚至完全忽略了地下生活的枯燥乏味。 因为都太过投入,当耿煊进入时,甚至都没人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到来。 直到一人像是想通了什么,得意的左右四顾,这才看见正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场中一切的帮主。 他赶紧用手碰了碰旁边的滕宇。 “嗯?”滕宇先是疑惑,扭头看去,脸上瞬间绽出惊喜的笑意:“帮主!” 其他人也都豁然惊醒,纷纷站起身来。 “帮主!” “帮主您来了!” “……” 一个个纷纷开口问候。 耿煊笑着对众人道: “我就过来看看,不打扰你们。” 说着便对罗青、丁勇、王襞三人招了招手,带着已经来到身边的滕宇一起走入一条隧洞之内。 耿煊第一时间就对四人放出了一个刺激的他们头皮发麻的消息。 “我突破炼髓境界了。” 四人瞪大双眼,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都想开口恭贺,可说出的话都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帮主……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是啊,这也……太突然了!” “我以为您能在一两年内突破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哪曾想……哪曾想……” “……” 耿煊伸手虚按,安抚住了比他本人还要激动的四人。 “我原本就已经有了进入炼髓境的资格,只是没有炼髓功法,卡在了这最后一步。 上次加入武馆后,这个问题就解决了,现在突破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你们也不要这么大惊小怪!” 听了帮主本人的安抚,四人的心绪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耿煊道:“我这次过来,就是跟你们说一声。 这事你们知道就好,暂时别让更多人知道。” “是。”四人应道。 “你们在这下面可能不会待太久,可这也意味着安稳日子的结束。 都抓紧时间,好好整合。 下次过来,就是我把其他兄弟也全部吸纳进入巨熊帮的时候。 我希望到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成熟的帮派,而不是一个草台班子。” 四人强抑着内心激动,道:“帮主您请放心!” …… 十月初六,清晨。 一起用过早饭后,耿煊随陈荣山一起出发。 两人来到常平坊的大门处。 此刻,此地已经有不少人等着。 其中不少都是秋猎时照过面的熟面孔。 廖承业远远的就冲他们招手:“煊哥儿,陈叔!” (本章完) 第104章 特殊才能,不速之客 第104章 特殊才能,不速之客 耿煊来到廖承业旁边,好奇道:“你居然也要去做蓝袍护卫?” 廖承业各方面的情况都和陈铮很像,修为虽比陈铮差一点,但他的年龄也比陈铮小啊。 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耿煊感觉他除了性格跳脱了一点,修炼上的天赋并不比陈铮差。 难得的是,相比于陈铮这个一板一眼的闷葫芦,在战斗上廖承业的表现还更有灵性一些。 真要说来,他若参选新坊主的角逐,优势比陈铮还大一点。 廖承业却不答反问: “你觉得我成为新坊主的机会有多大?” 耿煊笑道:“这我可说不准。” 廖承业摊手,笑嘻嘻的道: “对吧,别说你,我自己也说不准。 坊主最终只会有一个,可要是选择这条路,从现在开始,条条框框的规矩就要绑着我。 别最终坊主没当成,该吃的苦却一个没落下,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何况,便是真当了坊主,也不见得是好事。 上面有人压着,周围有几千双眼睛看着。 你看看李逡,一个不慎,什么底子都给抖落出来……” 说到这里,廖承业摇头道:“这坊主,谁爱做谁做,我反正没兴趣。” 耿煊点头。 旁边陈荣山对于他的高论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问:“你爹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廖承业脸色立刻垮了下来,道:“他说看见我就烦,不想和我待一起,先走了。” 耿煊见状,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 陈荣山也是莞尔。 一群人在常平坊的大门口又等了一会儿,陆续有人到来。 当又三人结伴到来,众人便一起出了常平坊的大门,结伴向康乐集走去。 耿煊左右看了看,发现人数已经超过了四十。 且除了少部分如陈荣山一般年纪偏大之外,大多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即便不是最拔尖的,也都是常平坊年轻一代的中坚力量。 显然,常平坊并没有糊弄康乐集的意思。 耿煊心想,樊大馆主想要借周边里坊的势,但对周边里坊来说,这又何尝不是借康乐集这个鸡窝来孵自己的蛋呢。 修炼最忌闭门造车。 除开那修为太低,终身都在炼皮、炼肉境界徘徊的不论,那些有着更强天赋,更高追求的修炼者来说,外出游历,行走四方都是必不可少的人生一课。 即便是里坊子弟,也不例外。 而外出游历的折损率,也是非常高的。 很多坊中子弟一旦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或许是死了,或许是远走高飞了。 反正对里坊来说,都当他们死了。 许多人对于游历期间的经历也都讳莫如深。 但其实,想想康乐集那些外来修炼者的作风就可以知道大概了。 毕竟,他们中的很多人,也是别处某个里坊的子弟。 一个在自家里坊内忠厚老实的家伙,在游历期间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毕竟,游历嘛,除了开阔眼界,增广见闻,最重要的一课就是杀人,或者被人杀。 只有这种真实的,生死边缘的磨砺,才能淬炼出真正的锋芒。 耿煊猜测,坊中那些看上去性情不错,见了后生晚辈都会主动点头招呼,头顶红名却异常鲜亮的老家伙们,其所造杀孽,绝大多数都是这段经历带来的。 柴爷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在康乐集做蓝袍护卫的经历,虽不能完全替代四方游历的作用,但这无疑能让大家在家门口就增加不少相关“经验条”。 既不会过于温和,也不会过于激烈,是一个绝佳的中转跳板。 如果连这都无法适应,那也可以提前熄了远行游历的心思。 而若依然坚持,其生还的几率也会大增。 …… 一行人进入康乐集之后,直接去了康乐馆旁边一栋有着高大院墙的庭院之内。 进入其中,发现其内部格局非常简单,四周贴墙一圈回字形长廊,给人遮阴躲雨休息之用。 长廊外还种了一圈树。 一圈长廊围出来的区域,便是一片巨大开阔的空地,便是两三千人在这里操演,都不会显得拥挤。 此刻,这里已经聚了不少人。 最醒目的无疑是场地中央一群身着黑袍之人,他们以审视甚至挑剔的目光看着四周。 而在他们目光所及之处,站着一群又一群的人,人数都在四五十人左右。 面对那些黑袍之人审视的目光,有人以桀骜不满的目光回怼,更多的却表现得颇为拘谨。 耿煊知道,这些都是各坊安排来参选蓝袍护卫的子弟。 耿煊见陈荣山等人领着自己这群人也要习惯性的往一处没人的空地走去。 他心中便暗暗皱起了眉头。 虽说,大家虽然都是里坊之地,但里坊与里坊之间,关系其实一点都不亲近。 为了争夺或者守护山林线,甚至有可能爆发里坊血战。 彼此提防才是常态。 可现在的情况毕竟不同,在康乐集,大家理应站在一起。 也只有站在一起,蓝袍护卫才具备让康乐集各方正视甚至忌惮的力量。 要是成为蓝袍护卫之后大家也如现在这般各玩各的,泾渭分明,那真就是一盘散沙。 这般想着,耿煊低声对旁边陈荣山道:“陈叔,我觉得咱们应该去与万福坊的人待在一起。” 陈荣山一怔,扭头看向耿煊。 耿煊继续道:“而且,其他里坊子弟,我觉得也都应该和咱们站在一起。” 陈荣山若有所思的轻轻点头。 而就走在陈荣山旁边,才刚在大门口与大家汇合的廖磊却问了一个刁钻的问题。 “为什么要向万福坊集中?就因为他家坊主马上就要当老大了吗?” 听了这话,耿煊一头黑线。 不过,考虑到各坊的实际情况,这还真算不上刁难。 或许,就有里坊会想,“为什么是我向你们靠拢,而不是你们向我靠拢”。 好心办坏事,这可就完犊子了。 于是耿煊不得不又给了个建议。 “那……找一个谁都没在的空地,让各坊都向那里集中?” 耿煊试探般说道,语气也不是很确定。 要是有杠精继续找茬,说“为什么这空地离他们那么近,离我们这么远”,那他真就没办法了。 爱咋咋滴吧。 好在,大家还没有轴到这个程度。 陈荣山、廖磊以及其他几人低声商量了一阵,便各自行动了起来。 他们没再领着队伍继续往前走,而是从人群中走出,向别家里坊子弟所在区域走去。 这么明显的举动,自然惹来了所有人关注的目光。 那些黑袍护卫还只是斜眼看着,想看看这群新来的家伙要搞什么名堂。 其他里坊之人的心思则更加活泛,毕竟,那些从常平坊队伍中走出来的家伙,有的正目标明确的往自家所在区域走来。 有那心思细腻的,心里或许已经小鹿乱撞。 “这些人怎么回事?……啊,往我们这里来了,这是要干什么?……怎么办,怎么办,这么多人看着呢……要不要提前赶走……” 好在,虽然很多人都已经把脸紧绷了起来,但终究没人来上一箭,或者扔两柄飞刀,让常平坊的来人都安全来到了他们旁边。 出了个“馊主意”的耿煊远远看着陈叔、廖磊等人与其他里坊中人的交流。 虽不知道他们具体都说了啥,可看那一个个严肃又认真的表情,说他们是在讨论世界核平都不能说离谱。 而且,那些与陈叔等人交流的各坊之人,还与其他坊的人遥遥对视,似乎要从对方的目光中收获什么信息。 许久之后,各坊才在“稍稍移动尊步,都待在一起”这个问题上艰难的达成共识。 然后,各坊缓缓动了起来。 全部向着就在距离那群黑袍护卫不远处的一片空旷区域移动而去。 看到这一幕,差点因长时间的屏息把自己憋死的耿煊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心里吐槽道: “这效率,神了!” 耿煊等人同样也在移动。 片刻之后,各家里坊总共三百多号人几乎同时抵达,大家挤在一片小小的区域内。 数步之外,就是别家里坊之人。 对各家里坊子弟来说,这都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没人出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似乎要从对方脸上看出来。 耿煊看着这一幕,却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明明都是一群成年人,可他莫名觉得这像是一群小朋友的游戏。 这个时候,倒是再也没人去关注旁边那群黑袍护卫了。 完全不懂这些里坊人在搞什么幺蛾子的黑袍护卫,全程都只是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幕幕的发生。 他们隐隐意识到这里面或许有什么玄机,可一时间又说不明白。 不过,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倒是没有了。 就这么又过了一阵,一行人从左侧回廊与隔壁康乐馆相通的侧门走出。 当先一人便是康乐集的樊大馆主。 而与他并肩而行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柴爷。 看到这一幕,耿煊,以及其他常平坊的人全都愣了一下。 大家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荣幸,反而觉得心酸苦涩。 别的里坊难道就没有如柴爷这般的老人了吗? 当然不可能。 柴爷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且与樊大馆主并肩而行。 只意味着常平坊没了能够顶事扛梁之人,这种时候只能把本来应该在坊内安享晚年的老家伙重新拎出来顶缸。 大家让他与樊大馆主并行,并非认可他的实力,只是出于对他这般年纪的礼貌而已。 而在两人身后,便是其他坐馆与其他里坊的坊主等人。 而在他们后面,还跟着一群二十几个身着灰袍劲装之人。这一行人出了回廊,便在距离耿煊等人还有数十步之外的空地上站定。 他们没再继续向前,也没有说什么,就这么安静的远远旁观。 反倒是那群跟在最后面的、二十几个灰袍劲装之人继续前行,来到耿煊等人面前。 其中一个相貌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方脸男子上前一步,看向耿煊等人,朗声道: “今日你们来此的目的,想来都已经明了。 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是要安排你们与黑袍护卫做一些对抗比试的。 不过,大馆主说不需要这么麻烦,黑袍护卫在实战方面的经验比你们强,这无可厚非。 而实战经验,等你们成为蓝袍护卫之后,是可以快速提升上来的。 所以,原定的实战对抗取消,我们只需要简单测定一下你们的修为情况就好。” 这番话说完,他看向旁边那群黑袍护卫,挥手道: “好了,今天这里没你们什么事,都散了吧。 以后要找同袍切磋,有的是时间。” 他这话一出,一阵起哄喝倒彩的声音从那群黑袍护卫中传出,嘴里骂咧咧说着不太好听的话离开了。 待这群碍眼的家伙离开后,灰袍方脸男子见一些人神色有些紧张,温言安抚道: “都别紧张,我们测定的标准很简单,只要你们淬体炼肉到两成以上即可。 而且,大馆主已经承诺,你若有这样的基础修为,加上我们集里更好的指导和充足的资源供应,保证你们一年内突破到炼血境界。” 说着,他扭头对旁边示意了一下,这行灰袍劲装之人便已开始与每人搭手试劲,以确定对方的炼肉层次。 那些一次便通过的也就罢了,那些没有通过的,若有异议,还会另外安排一人进行测试。 因为各坊准备充分,在确定名单之前就已心中有数。 所以,除了偶尔一两个被筛出来,基本每一个都顺利过关。 方脸男子补充道: “若是修为没达到标准,但在别的方面有特殊才能,我们也非常欢迎。” 一个被刷下来,感觉在同伴面前有些抬不起头的家伙有些气冲冲的问:“什么才算特殊才能?” 方脸男子道:“那可就多了,最常见的比如耐力超常,擅长奔跑,在轻身功法方面有特别的天赋,又比如有着精湛射术,百步之外可以射中铜钱方孔……” 方脸男子还要继续,却直接被这家伙打断,直愣愣的问:“我擅长爬树,这算不算?” 方脸男子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趣的询问:“有多擅长?” “只要是棵树,我就能爬上去。”这家伙自信的道。 方脸男子左右看了看,指着院中一棵长得又直又高,五六米之下没有一根横枝的大树,道:“这棵能爬吗?” 此人昂头哼了一声,快步来到这棵大树边,双手双脚往树上一搭,然后就见他手脚交错之间,人就已经往上爬了好几米。 他这番表现,不仅吸引了耿煊等人的目光,就连樊大馆主这些人也都在认真看着。 等他停下时,已经来到了距离地面有着二十多米的树梢之上。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方脸男子,大声问:“这算不算?” 方脸男子向他招手,道:“算,算!你快点下来……啊,注意安全!” 说到最后,方脸男子直接惊呼。 却是此人只一手一脚抵在树上,另一只手和一只脚随意悬空。 然后,就见他滋溜一下,就从二十多米高的树梢一路滑到了地上。 早就等在下面的方脸男子立刻身上朝他身上摸去。 此人防备又警惕的后退一步,想要伸手把他挡开:“你干什么?” “别躲别躲,我给你检查一下。” 方脸男子嘴里说着,已经伸手捉住了此人手臂,然后便伸手在他身上各处又摸又按又捏。 从手到脚,连他身上的肋骨都摸了一遍。 就在此人以为遇到了变态,嫌恶的想要呼救逃离之时,方脸男子终于停了下来,安抚道: “好了好了,你通过了。” 说着,似乎又怕此人误会,解释道: “你以前的修炼不得法,把你这上好的根骨给耽误了。 我保证,你若按照我们给你规划的方法从头打造根基,五年之内便可让你晋入炼血境界。” 此人撇嘴道:“还要五年?不需要你们,我自己就可以做到!” 方脸男子道:“而你晋入炼血境界之后,我保证你在两年之内就可晋入炼骨境界。” 这话终于将面前之人镇住了。 方脸男子继续道:“你以为这头五年是怎么来的?是你从炼皮开始从头修炼,从根上重塑根基费的时间!” 大家都不是笨蛋,方脸男子的态度已经让人意识到,身具特殊才能,很可能比仅靠修为过关更有优势,更得青睐。 于是,不仅是那些被刷下来的竭力挖掘自身的特殊才能,便是那些已经着靠修为过关的,也想再挖掘一下。 但真正成功被认定为有着特殊才能的,却并不多。 除了第一个擅长爬树的,还有个是擅长游泳和潜水闭气的,还有一人是对味道有着惊人的辨识能力,以及四个擅长轻身功法,以及五个拥有精湛射术的。 而耿煊便是这五个以射术见长的人之一。 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无论是方脸男子,还是远处旁观的樊大馆主等人,都对前三人更感兴趣,甚至愿意投入人力和资源为他们制定最适合他们的修炼方案。 而擅长轻身功法和射术的,人数最多,得到的关注却最少。 或许,这算是特殊才能中的大路货色,也是最常见的,自然不怎么招人稀罕。 当然,这也和耿煊只展现出了百步之外精准射中铜钱方孔,再没有展现出更多手段有关。 不过,耿煊却觉得现在这火候就刚刚好。 一切说来简单,待到结束之时,时间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左右。 樊大馆主、柴爷这些人已经悄然退去。 当方脸男子等灰袍劲装之人也离开,还有被筛掉,又没有特殊才能的十几人悄悄走出大门外,场中就只有耿煊等剩下的三百二十六人以及一个刚才和樊大馆主等人站在一起远观,最后却没有随着他们一起离开的男子。 此人身形高大,却并不显得魁梧臃肿,而是给人以沉稳厚重之感。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沉声道: “可能还有兄弟不认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魏万宗……现在,都跟我去咱们队的驻地!” 说罢,他便转身向外走去。 蓝袍护卫队的驻地就在附近不远的另一栋占地广大的府邸之中。 魏万宗领着一行人进入府邸大门后,将大家聚在中庭位置又交代了几句。 “咱们队的规矩没有黑袍护卫那般严格。 加上他们现在担任的定岗巡街的任务,也是他们的一大收入来源,咱们也不好一上来就与他们抢食。 而且说实话,这巡街是很遭人恨的,咱们都是里坊出身,没必要蹚这浑水。 所以,这事咱们就不沾边了。 这样一来,没什么日常任务,咱们就会比较清闲。 我的要求是,你们只需要保证每天有不少于五十人到岗,紧急召集能有一百人当天到岗,次日能完成两百人的动员集结,两天内全部到岗,这就可以了。 ……我计划每旬来一次大的操演,这事现在还在酝酿,你们也可以讨论一下。 其他时候,你们可以在这里修炼,与其他队员切磋,这里有三十多处独立庭院,四百多个房间,足够你们使用。 也可以各回里坊,修炼也好,进山狩猎也罢,你们自己安排。 我相信你们能有今日成就,都有着足够的自律,不需要我特意叮嘱什么。 具体怎么安排,你们各坊做好沟通协调,有结果后报与我知道即可。” 交代完这些之后,他便让众人离开,各去挑选房间。 无论是打算在这里长期静修,还是返回里坊修炼,都要有一个落脚休息的地方。 让人奇怪的是,他单独把常平坊的人留了下来。 其他人虽有些好奇,但想到此前常平坊的表现,也就释然了。 魏万宗嘴上说的也是这件事,对陈荣山、廖磊等人当时的应对很是夸赞了一番,还鼓励他们以后也要贯彻这样的思维。 看似随意的闲聊了几句后,魏万宗挥手让他们离开。 看着常平坊众人远去的背影,魏万宗目露沉思之色。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段时间他对常平坊的关注程度,甚至超过了对自家万福坊的关心! 原因是常平坊的前坊主李逡在秋猎期间忽然失踪。 ——常平坊自然没有宣扬此事,甚至一直在尽可能低调的处理。 但这么大的事,特别是这段时间正是各坊的坊主活动最为频繁的时候,这事根本遮掩不住,是以,周围所有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 对其他人来说,最多觉得这事有些猎奇。 但落在魏万宗耳中,却很难不让他与自家里坊在秋猎期间的遭遇联系在一起。 七名猎队成员死于非命,脑袋被摆成人头京观,凶手还说这是对他们充当外州军谍探的处罚。 而他为了平息此事,在坊内做了许多工作,把此事成功摁死在了万福坊内部,外面人根本就不知道万福坊秋猎期间出过什么意外,只以为是很波澜不惊的一次秋猎。 用这样的眼光去看常平坊李逡的消失,以及常平坊事后尽可能低调的处置方式,都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那么,实际情况有没有可能这李逡也如自家里坊死掉的那七人一般,也是外州军谍探。 最后,也因此招来大祸降临? 而常平坊在知道此事后,也选择了和自己一样的处置方式? 尽可能低调的淡化处理,不宣扬,不声张。 只不过,李逡的身份摆在那里,不是说不宣扬不声张就可以做到的。 …… 耿煊不知道魏万宗因他的操作脑补出了多少大戏,此刻他与其他常平坊出身的队员跟在陈荣山等人身后,在一个又一个庭院内流连,挑选最中意的住处。 陈荣山等人对这里显然早有了解,介绍起各处的情况也都是信手拈来。 耿煊并没有太多心思,就选了处前临池塘,后有小园的幽静房间。 待大家全部挑好住处,时间已经是傍晚,来自八家里坊的三百多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热闹的晚宴。 很多人都知道,这很可能是蓝袍护卫队人员聚集最齐整的一次。 晚宴即将结束时,一群人送来了早就准备妥当的蓝色衣袍,一人两套。 以及身份令牌。 大家现场将蓝色衣袍穿上,将身份令牌系在腰间。 众人目光扫视,当看见所有人都换好衣袍后,都觉大厅中的气势瞬间为之一变。 这精心设计过的衣袍,被三百多号人穿上,产生的压迫力丝毫不比那些黑袍护卫稍差。 很多人心中都有莫名的情绪在翻涌。 耿煊同样沉默,只不过,原因和现场所有人都不一样。 【得白运五点。】 而几乎就在同时,原本有一百三十五点的黑运降至一百三十点,少了五点。 晚宴结束后,与陈荣山等人结伴返回常平坊的耿煊一路上都浮想联翩,猜测着种种可能。 不过,等他返家躺在床上,还是很安心的睡着了。 “管它怎样,睡好了才能应对。” 而耿煊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睡得香甜的这个十月初六的夜晚,樊大馆主和魏万宗分别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本章完) 第105章 势若惊雷,银如流水 第105章 势若惊雷,银如流水 却说魏万宗在处置好蓝袍护卫队内部的事务之后,便去了与蓝袍护卫队驻地紧邻的另一栋府邸之中。 它的面积比护卫队的驻地要小许多,但内部装潢陈设上却更加考究精致,这是康乐集专门为他这位新任坐馆准备的居所。 魏万宗径直来到待客厅,却见已有许多人等在这里。 居于核心的,便是其他六坊的坊主,以及常平坊的柴爷,而在他们周围,还聚着三五个各家里坊之人。 比如聚在柴爷身旁的四人,有两人是专门负责这次秋猎各宗物资统计的后勤领队。 有两人是以往在李逡授意下实际与各行会进行接洽沟通之人,他们也是常平坊内对康乐集内各行会情况以及经营运作最为熟悉的。 他们此刻聚在一起,要讨论的自然便是抛开康乐集药行,寻找新买家的事情。 各里坊赶在今天一天之内便把蓝袍护卫队一事从纸面落到实际,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能够更加名正言顺的操作此事。 康乐集原本安排的与黑袍护卫们进行实战对抗方式,最终变成简单的搭手劲,测修为。 说是樊大馆主临时更改的主意,以减省流程,可实际上却是魏万宗、柴爷等人一致恳请的结果。 目的就是避免将太多时间耗费在数百人的实战对抗之上,早点促成蓝袍护卫队的实际落地,以方便名正言顺的操作大家真正关切之事。 在此之前,各坊其实已经在大方向上讨论得差不多了。 魏万宗原以为,只需要借自己这个新任坐馆的名义做一次背书,并就一些具体的事物做一些最后的确认,就可以了。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天真了。 “我们的意见是,除了同时与附近多家集市的药行进行接触之外,还应该主动寻找一些有潜力的买家。 虽然各处行会是独立运行,可他们彼此之间必然是有交往的,难保臧子高这个疯子没有跟他们通气,要联手捂死咱们。” “找完全没经验的外行人?这……这靠谱吗?” “没经验不要紧,咱们可以帮忙啊,只要有钱有实力,咱们可以手把手教他入行啊。 虽说咱们这方面的经验没有药行丰富,可咱们八家一起凑一凑,也不比康乐集的药行差多少。 毕竟,真正的门槛,从来不是那些药酒、丹丸配方,而是持续稳定的资源供应。 而只要咱们八家齐心联合,完全可以喂饱一个药行。 臧子高既然发疯,故意刁难人,咱们干脆做绝一点,以后都不跟他们玩了,咱们自己扶植一家药行出来! 不动一下真格,这些行会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跟谁讨饭吃!” 魏万宗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道自己就只不在了一小会儿,怎么大家的思路一下子变得这么狂猛。 还是说,他成为康乐集坐馆一事,相当于解开了一道捆在里坊人心中的无形锁链。 再加上有了蓝袍护卫队这个将原本各自独立的八家里坊联合在一起的纽带,形成一股合力。 就像是放出了一头头饥饿了太久的野兽。 以前不敢想的事情现在不仅敢想了,而且敢做了。 虽然觉得大家这步子迈得太大,有扯到蛋的嫌疑。 但身为一坊之主,他对于大家描述的这种前景,却也忍不住狠狠动心了。 不过,他也没有完全为这种前景所迷惑。 “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咱们以后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不过,眼下咱们还是要以尽快将手中物资脱手为重。” “当然……” 随着众人的讨论,按照轻重缓急的原则,将接下来的行动进行了最后的梳理和明确。 可就在这时,一人从门外走出,对魏万宗道:“坊主,外面有人求见。” “谁?可是哪位坐馆登门?”魏万宗随口问道。 此人摇头道:“不是,这人我不认识,我感觉不像是本地人。” “外乡人?” 魏万宗一怔,脸上原本还比较随意的神色先是疑惑,继而变得严肃起来。 “嗯。”回话之人认真点头。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口音还有衣着。” 魏万宗点头,可以肯定的是,此人绝不可能是闲得无聊只是为了来见见他这位新任坐馆的尊荣。 这里面一定有事! 心中转动着诸多念头的魏万宗扭头看向屋内其他人。 众人也都看向他。 很快,他就对回禀之人道:“去把人请进来。” 说罢,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其他人道:“咱们就来看看这人是个什么来路。” 此刻,周边八家里坊的核心决策者全都在这里,无论来者是人是鬼,他都自信接得下来。 没一会儿,刚才那位禀报者便领着一个人走进屋中。 看到此人,魏万宗等人都明白为何能从此人衣着判断他不是康乐集本地人。 只因此人的着装风格和康乐集的差异实在太大了。 这是个年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长相白白净净,面面团团,生了一张婆婆脸。 身上衣物,色彩团锦簇,做工精致考究,就连脚上穿着的一双鞋,鞋面上的纹样也是精雕细琢。 头顶带着的一顶纱帽上,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红色宝石。 手指上也没空闲,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翡绿扳指,左手始终上带着一枚镶嵌着巨大蓝色宝石的黄金戒指。 只看这人身上的装扮,就让人心中生出想好狠狠抢上一把的邪念。 相较于此人这种浮夸到炫技的着装风格,康乐集从上到下都务实很多。 即便不同人的着装有差距,那多半也出在布料的种类和品质上,造型风格却很单一,多有雷同。 相较于康乐集,里坊中人在这方面就更不讲究了。 此刻,魏万宗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来人身上,一个个都瞪大了双眼,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直到这个婆婆脸的男子笑着拱手问礼,魏万宗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他轻咳了两声,问: “贵客从哪里来?” 从神色到语气,都变得客气了许多。 完全不是最初摆出的那套好似要审问犯人的架势。 婆婆脸男子笑眯眯的道:“这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我能帮你们解决一件最棘手的问题。” “哦,这倒是奇了,是什么棘手的问题,我们不知道,倒让贵客看见了?” “我能将压在你们手中的秋猎物资全部买走。”他语气轻松的道。 可这句他轻飘飘说出的话语,却如利剑一般劈入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一直与来人言语周旋的魏万宗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再次开口道: “全部买走?这可不容易。” 婆婆脸男子右手食指轻轻拨动着拇指上的扳子,笑眯眯的道: “容不容易,那是我的问题。 你们要考虑的,就只是卖,或者不卖。” 说着,他又意有所指的道: “……魏坊主和诸位都是里坊出身,我相信都是爽利的性子。 可别刚当上坐馆第一天,就学了弯弯绕绕打官腔这套。 成或不成,您给句准话!” 魏万宗的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忽然落在旁边靠在椅背上,一副局外人看热闹的柴爷身上。 恭敬的问:“柴爷,您老怎么看?” 柴爷瞥了他一眼,骂了句“滑头”,然后直接道:“价钱怎么说?” 婆婆脸男子也看向柴爷,弯了弯腰,似在问礼,然后道:“您说个价。” 柴爷却没有接这个话,扭头对魏万宗道:“好了,你开价吧。” 魏万宗张嘴道:“啊,这就决定了?” 他这半真半假的表演,柴爷根本不接招,继续靠躺在椅背上,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 魏万宗心中快速思忖了起来。 这人身份明显是有大问题的。 但这对他们来说,这有什么关系吗? 毫无关系。 现在最重要的事将积压在手中的秋猎物资销出去,至于买家是谁,爱谁谁。 至于售价,必须比康乐集药行的开价高,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高多少合适呢?他相信,对方让他们先开价,只是想借此试探他们的心理底线,并不是真的开价多少就是多少,后面少不得还要围绕这个价格讨价还价。 这意味着开价不能太离谱,不然就失去了意义。 可也不能太温和,少赚就是亏的道理谁都懂。 一番思忖斟酌之后,魏万宗缓缓伸出左手,用拇指压住尾指,竖起中间三根,道:“三倍!” 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决。 婆婆脸男子一愣:“什么三倍?” 魏万宗道: “康乐集药行对我们手中物资有过仔细的评估,也全给了报价,不过压得太低,和羞辱无异,这也是我们拒绝成交的原因。 以康乐集药行的报价为基础,上浮三倍,咱们就继续谈。 不然,您就慢走。” 婆婆脸男子想了想,问:“具体能给我看看嘛?” 魏万宗扭头对旁边一人示意了一下,此人将手中一本簿册双手捧着送到婆婆脸男子面前。 此人接过簿册翻看起来。 魏万宗眼神盯在场中几人身上扫过,似乎在说,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几人会意,轻轻点头,眼中透露出坚决的神色。 他们都是各坊在砍价上面最有经验的老手,既然能砍,自然也就能防。 他们要做的,就是以三倍为基准线,防止被人砍下来太多。 婆婆脸男子最开始还翻得很仔细,似乎在逐句逐行的细看。 可随着他细看了两三页,手中动作就越来越快。 众人都仔细关注着,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神色流露,眼神平静如水。 没多久,一本簿册就被他翻看完毕。 他将簿册合上,看着魏万宗,轻轻说了两个字。 “可以。” “轰——”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却仿佛两记超级重锤砸在魏万宗脑袋上,一时间甚至失去了张嘴言语的能力。 其他人的状态也没有比他好多少,唯一还保持着冷静清醒的,便是始终把自己当成局外人的柴爷。 见其他人不顶用,他只能顶上去,问:“什么时候交易?”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时间拖得太久,你开价十倍都毫无意义。” 婆婆脸男子道:“东西你们都备好了吧?” 柴爷点头道:“随时可以起运。” “那现在就可以交易,交易完之后,立刻起运。” 柴爷看了看外面天色,提醒道:“现在已经很晚了。” “这是我要解决的问题。” 柴爷想了想,又道:“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只接受现银全款。” 婆婆脸男子点头道:“这也不是问题,银子我都带来了。” 说着,他扭头对刚才领自己进来的人道:“劳请小哥去把侧门打开。” 此人向自家坊主看去,魏坊主还在神游呢,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他只得看向柴爷。 柴爷点头道:“去吧。” 此人小跑到侧门便,当他将侧门打开,向外一看,忽觉有些头皮发麻。 侧门外是一条巷道,而此刻,一辆辆马车整齐有序的停在巷道内。 每辆马车前都站着两匹几乎和人同高的大马,每辆马车的御者位置上都坐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御马人。 可除了偶尔有马轻轻打个响鼻,如此热闹拥挤的巷道却寂静得再无一点杂音。 当他被面前所见吓得寒毛直竖之时,距离最近的一辆马车上,一个坐在御者位置上的络腮胡男子忽然道:“都谈好了?” 开门人轻轻点头。 “把门槛拆了。”络腮胡男子道。 开门人很想拒绝,可当他的目光与对方碰上,就仿佛一只在猛虎注视下的兔子。 除了听令行事,他压根生不出一点与之对抗的勇气。 门槛拆开之后,络腮胡男子根本没有挥鞭驱赶,两匹大马似有灵性一般,拖着马车便从侧门进入院中。 有序排在后面的马车,一辆接一辆进入小院。 全程只有马蹄踢踏和车轮碾过地面的辚辚声响。 一辆辆马车穿廊过院,最后在待客厅前的空地上停下。 当马车停下时,全都是车厢朝着待客厅的方向。 “哐哐哐——” 所有御者都跳下车来,将车门全部打开,现出那一个个塞满每个车厢的、一般大小的木箱。 络腮胡男子从自己的车厢里拎出一个木箱,嘭的一声放在地上,打开箱盖,然后一脚踢翻。 “哗啦啦——” 一箱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光灿灿的银条直接从想中倾泻而出,流在空地之上。 络腮胡男子脚下没有停,继续走向下一辆马车。 “嘭——” 随便拎起一个木箱粗暴地放在地上。 “哗啦啦——” 又是满满一箱银光灿灿的银条从箱中流出。 “嘭——” “哗啦啦——” “嘭——” “哗啦啦——” “……” 场中,屋内屋外,除了木箱不断坠地的沉闷巨响,就只有银条哗啦啦流动的声音。 一屋子来自里坊的土包子们,全程瞠目结舌的看着。 他们第一次知道,银子真的可以像水一样流动。 当络腮胡男子走向第七辆马车,想要随意从上面拎出一箱给大家展示的时候,站在屋内一直陪着里坊中人笑眯眯看着的婆婆脸男子忽然抬手道: “好了好了,后面的都不用开了,这六车应该够了。”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络腮胡男子愣了一下,终于开口了,带着抱怨不满的口吻,道: “既然用不了这么多,运这么多来作甚?你以为押运这些东西很轻松吗?” 婆婆脸男子笑着安抚道:“有备无患嘛,还要劳驾你把这多余的给护送回去。” 络腮胡男子无奈的点点头,示意其他御者将马车门重新关上。 他也坐回了自己的马车上,全程都没有与屋中里坊人说一句话。 婆婆脸男子扭头对一副痴呆脸的魏万宗道: “魏坊主,银子都在这里,现在可以交割了吗?” 原本就因自己的开价而陷入巨大怀疑之中的魏万宗,因婆婆脸和络腮胡看似随意的对话,又遭受了至少十万点暴击伤害。 他看着那些已经重新关上车门的马车,眼神中充满了悔恨的忧伤。 他再也不想说话,只随意的挥了挥手,让其他人来处理后续首尾。 柴爷是最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他看向婆婆脸男子,问出了让其他里坊人脊背生凉的话: “臧子高就是故意的,他这是在配合你们?” 旁边前一刻还如若丧偶的魏万宗恨不得扑过来捂他的嘴。 我的柴爷诶,这种能拖着几十万两银子到处乱跑的狠人,你去揭他底裤干什么? 我们就是群啥也不懂的土包子,眼皮子浅,给钱的就是大爷,您这刨根问底的有必要吗! 婆婆脸男子只笑笑没有回话。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柴爷却像是没看到魏万宗等人的眼色,继续道:“你们真能把东西运出去?” 有的人就是这样,一碗饭摆在他面前,他挑三拣四的嫌弃,甚至摆出一副哪怕是臭了馊了也不吃的架势。 可若有人想要把这碗饭端走,就立刻会露出护食的凶性来。 婆婆脸男子笑眯眯道:“劳烦您老关心,这事我们会解决的。” (本章完) 第106章 登门问罪,互相撩拨 第106章 登门问罪,互相撩拨 几乎就在婆婆脸男子登门拜访魏万宗的同时,康乐集大馆主樊綦的住处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只不过,这个客人远没有婆婆脸男子那般礼貌。 他既没有提前投递拜帖,也没有在府外经仆役通禀求见。 彼时,樊綦正坐在书房中,对着面前一封书信怔怔出神,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书房门就响起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从这声音的轻重和节奏来看,这敲门者既有教养,又有礼貌。 可听在樊綦耳中,却是忽地凛然生寒,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往头顶猛蹿。 “谁?!”他一边迅速将身前书信收入怀中,一边厉声喝问。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樊大馆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不告而强闯他人府邸的客人吗?” 樊綦哂笑,挥手拍出一掌,一道土黄色的掌形劲气掠过虚空。 “咔嚓——” 当掌形劲气印在房门之上,紧闭的书房门陡然四分五裂。 碎裂的门板向两侧炸开。 现出门外一个身形颀长,丰神俊朗的白衣身影。 击碎房门的土黄色掌形劲气并没有消失,只是颜色稍淡了一些,继续向着这位白衣男子俊朗至极的帅脸扑杀而去。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攻击,白衣男子没有躲避,也没有出招防御,反而迎着这土黄色掌形劲气迈步跨过书房门槛,向房门走来。 “啵!” 而就在他身体从房外进入屋内之时,额头不偏不倚,正好与急掠而来的掌形劲气撞了个正着。 然后,便见他额头忽然有淡淡金芒闪过,樊綦打出的土黄色劲气就像鸡蛋磕在石头上,掌形劲气悄然破碎。 随着白衣男子身形走过,破碎劲气已然散作无形。 他径直来到书桌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一边轻声笑道: “樊大馆主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 樊綦没再理会此人戏谑的调侃,将忌惮深藏心底,目光死死盯在此人身上,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白衣男子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仔细整了整身上衣衫,以最得体的姿势坐好之后,这才道: “鄙人无忧宫左副使,林飞羽。” 听到这话的樊綦心中当即就是“咯噔”一下,心内暗叹,这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他心中情绪激荡翻涌,面上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白衣男子林飞羽看着樊綦,笑吟吟的问: “樊大馆主,关于鄙人的来意,想来你应该清楚了吧?” 樊綦摇头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林左副使可以把话再说明白一些。” 林飞羽脸上笑意未减,摇头道: “樊大馆主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时间也才过去两个月吧,我无忧宫数十条人命你就忘得一干二净?” 樊綦看着林飞羽,道: “林左副使,当日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今天你们还要在此事上纠缠不休,那我不妨把话再说一遍。 我不是你们的下属,你们无忧宫在我康乐集的行事,也从来没有与我禀报过。 我没有保护他们的义务,他们死了,我帮你们保护了现场,那是我的心意。 但你们不能理所当然的认为我就必须给你们做点什么,不然不足以谢罪。 罪,你们要给我定个什么罪?! 谁杀了你们的人,你就找谁杀回来。 放着真正的凶手不去追查,盯着我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他盯着林飞羽,忽地哂笑道: “还是说,你们无忧宫想要用此事拿捏我,赚我便宜?” 林飞羽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樊綦,樊綦平静与他对视,丝毫不让。 许久之后,他忽然朗声大笑,站起身来,踱步来到一排书架边,伸手将一个做工精致的瓷罐拿在手中。 盯着上面“苍玉璧”三字看了一眼,然后他揭开盖子闻了闻,扭头对樊綦笑道: “大馆主有这样的好茶,却不拿来招待客人,是不是有点太小家子气了?” 说着,他也根本不等此间主人发话,便自顾自忙活起来。 生火。 取水。 洗壶。 ……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他将一杯刚泡好散发着沁人香气的热茶放在樊綦身前,道:“大馆主尝尝我手艺,比你自己泡的可有不同。” 说着,也不管樊綦什么反应,他自己也端起一杯热茶慢悠悠的品了起来,一副沉浸享受的模样。 樊綦自然没有随他一道饮茶,盯着林飞羽的眼神始终没有动过。 直到林飞羽恬然自得的将一杯茶喝完,他终于忍不住沉声问道: “你想要什么?!” 林飞羽放下茶杯,直面樊綦的凝视,嘴角依旧含笑,道: “我要黑袍护卫的领队一职。” 樊綦忽地瞪大双眼,一副见鬼的模样看着面前之人。 林飞羽继续道: “据我所知,自从段天鹏死后,黑袍护卫便没了头羊,你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顶上去。 我想,这应该不是康乐集真就乏人到这个地步,应该是你对本地出身的都有些不信任的缘故吧? 这段时间,黑袍护卫也都是你亲自在带吧? 又要兼顾康乐集内外大小诸事,现在连黑袍护卫都要亲自兼管,你现在每天还能抽出多少时间修炼?” 林飞羽先是设身处地的替樊大馆主分析了一下情况,然后道: “你把这事给我担着,这些麻烦就全都没有了。” 说着他还抬头挺胸,做出一副能够承担重压的姿态。 确实,到了那时,樊大馆主现在顾虑的所有麻烦全都消失了。 他要面对的麻烦只有一个,那就是整个康乐集都逐渐变成了无忧宫的模样。 你敢开一条口子,他无忧宫就真敢把这个口子变成要人命的病灶。 千万别以为大势力会有什么形象包袱,威逼恐吓,得寸进尺,有便宜立刻一哄而上,只要退让了一步,那就等着脚下没有立锥之地吧! 所以,樊綦的回应异常坚决,没有丝毫迟疑。 “不可能!” 做出明确回应的樊綦盯着林飞羽,神色莫名。 “林左副使,你今晚是来寻我消遣的吗?” 林飞羽嘴角噙着笑意,伸手继续劝茶,对樊綦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 樊綦心中叹了口气。 今晚,无忧宫的人登门,让他很意外。 而其人的表现,却让他更加意外。 看似他在对方的咄咄逼人和“无理取闹”下守住了底线,可他却有种一直被牵着鼻子的被动感受。 他觉得不应该继续被动下去,必须做出一些改变。 想了想,他问:“林左副使,对于那杀了你无忧宫许多人的凶手,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林飞羽抬了抬眼睛,问:“你有凶手线索?” “知道一些。”樊綦点头。 “说来听听。”林飞羽点头示意,一副上级听取下属汇报的姿态。 樊綦眯了眯眼睛,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林飞羽拱手道:“还请大馆主与我说说。” 樊綦这才开口继续道: “据我已经掌握的线索,凶手是一个名叫苏瑞良的人。” 林飞羽一怔,而后点头道: “苏瑞良,我知道这人,段天鹏的脑袋就是他砍掉的,对吧?” 樊綦眯眼看着他,道:“看来,林左副使对我康乐集的情况真的很了解。” 林飞羽呵呵笑道:“来之前当然要做足功课,不然,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怎么办?” 说着,他一脸狐疑的看着樊綦:“……这苏瑞良就是凶手?我无忧宫和此人没有旧怨啊,你不会是随便指个人糊弄我吧?” 樊綦盯着林飞羽,不紧不慢的道:“若要有旧怨才能动手,那每年在你无忧宫死掉的那许多童男童女,难道都与你们有旧怨不成? 其实,以你无忧宫的行事作风,偶尔跳出来一两个人偏要与你们作对,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才对。” 说着,他对林飞羽抬抬下巴,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轻声道: “这个道理,林左副使应该比我更明白才是。” “啪——” 一个茶盏被硬摔在地上,碎屑和着滚热的茶汤四溅飞射。 从出现开始,脸上一直都挂着一副笑意面具的林飞羽终于第一次勃然色变。 原本丰神俊朗的面容居然变得有些狰狞扭曲起来,他恶狠狠的看向樊綦,咬牙切齿的道: “你是说,这苏瑞良是个好人?一个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好人?” 他这模样,似乎有谁摸到了他心中那谁也不能触碰的逆鳞。 见他这般模样,樊綦心中大笑,叫你丫装逼! 不过面上自然是没有任何反应,却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 “前些天,我康乐集又发生了一件与他有关的事,你可以自己品鉴一下。” “你说。”林飞羽道。 “药行臧子高,你知道吧?”樊綦盯着他,开口问道。 林飞羽眼中眸光一闪,“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小舅子钟元霸,前些天被这苏瑞良杀了。 他还带着一群人通过地下隧洞进入钟家府邸,洗劫一空。 同时还杀了钟元霸的老娘和他姐姐,也就是臧子高的妻子。 他们洗劫完钟府后就从地下隧洞遁离,臧子高带人气势汹汹的杀入钟家,却扑了个空。” 说着,樊綦忽然喟然一叹。 “当时臧子高就来向我求援,想要我带着黑袍护卫进入地下追击。 可这和送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那苏瑞良最擅长的就是暗器功夫,我真要听他的把黑袍护卫全部派入地下,那不是有多少送多少? 因为这层顾虑,我拒绝了他的请求。 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应该就有疙瘩了吧?” 林飞羽眼中眸光闪动,似在深思,没有说话。 樊綦继续道: “……后来,他与周边里坊为难,故意开出让人无法接受的苛刻条件。我也以为他这是故意再给我使气。 各坊都把状告到了我这里,想要让我直接对臧子高施压,我没有同意,只在别的地方稍稍给了他们一些方便。 我想着,等他发泄得差不多了再出面说和。 ……现在想来,在我拒绝把黑袍护卫调入地下开始,他就起了别的心思了吧?” 林飞羽摇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是说苏瑞良吗,扯这些干什么? ……他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这么明显笨拙的顾左右而言他,樊綦也是视而不见,还真就顺着林飞羽的话题走了下去。 “你可知,苏瑞良带着一群人杀入钟家时,钟家已经没有了任何抵抗之力? 但除了钟元霸那个素以泼辣狠毒著称的老娘,还有臧子高那个心如蛇蝎,动辄打杀仆役奴婢的妻子,再加上一个昏迷在床上随时都可能死掉的恶棍,他们没有再杀一人。 包括两个年过六旬的老仆,一个不足十岁的丫头,还有一屋子姿色极好,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 这些人全都活了下来。 那些女眷也没有受到任何侵犯。 这还是在有人已经认出了他们,并叫破他们名字的情况下!” 随着樊綦的讲述,林飞羽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在于自身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放过妇孺老弱一命,也其实不算什么。 可在身份暴露,甚至被当面叫破名字的情况下,还选择放过一群老弱妇孺的性命,而不果断灭口。 这种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操作,已经不是好人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损己利人,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这tm不是人,这是圣贤复生啊! 这污浊的人世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tm应该直接上天啊! 这种人,从生下来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了是要与无忧宫作对的。 双方确实没有什么旧怨瓜葛。 可双方的矛盾,却完全是不死不休,不共戴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那种。 想到这里,林飞羽的腮帮子已经咬得鼓了起来。 樊綦道:“若我所料不错,他们现在还躲在这康乐集的地下……你可以试着去找找看,虽然下面的情况我还没有完全探明白,但我还是可以给你提供不少帮助的。” 虽然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好人”充满了欲杀之而后快的情绪,但听了樊綦的建议,林飞羽却也只是心中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我听你的去地下?那我得有多缺心眼啊! 他摆手呵呵笑道: “大馆主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兹事体大,我得上报,然后等宫内回复,现在就暂时不去打草惊蛇了。 苏瑞良既然在下面躲着,那就让他再躲一阵吧。” 樊綦点点头,没再说话。 而后,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没再说话。 书房安静了没一阵,便听得远处传来匆匆脚步声。 很快,一个黑袍护卫的身影便出现在房门外。 他先是吃惊的看了眼破碎的房门,等他看清书房内的情形,更是惊得瞪大了双眼,张嘴都说不出话来。 樊綦道:“发生了何事?” “集里出现了大队车马,一小部分去了魏坐馆府中,大半都去了常平坊、万福坊、永安坊这八家里坊,现在正在往外大量转运物资。”黑袍护卫道。 樊綦神色不变,问:“还有呢?” “我们判断这些运出来的物资,很可能都是应该卖给药行的那批,我们安排人去拦停,却被人轻易打成重伤。” 樊綦深吸一口气,道:“其他坐馆什么反应?” “他们都在看着,说这是药行的事,他们不便插手,得臧坐馆来拿主意。”黑袍护卫道。 “那臧子高怎么说?”樊綦问。 “我们没找到他人。”黑袍护卫道。 “嗯?找不到人?”樊綦睁大了眼睛。 “药行上下现在都闹翻了天,都没人看见他,我们又去他家里找了一遍,同样没人。 而且……”说到这里,黑袍护卫顿了顿。 “而且什么?”樊綦追问。 “我们怀疑他已经走了,因为他家除了一些带不走的装饰之物,已经没有了任何贵重物件。” 樊綦猛地扭头看向林飞羽。 林飞羽如若未觉,重新给自己洗了一个茶杯,斟满茶,优哉游哉的慢慢喝着,品着。 樊綦挥了挥手,示意门口的黑袍护卫离开。 离开前,黑袍护卫还问道:“我们如何做?” 樊綦摇头道:“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做。” 黑袍护卫点头,瞥了林飞羽一眼,转身走了。 樊綦盯着林飞羽,许久之后,才道:“你们做的,应该不只是这点吧?” 林飞羽放下茶杯,看向樊綦,脸上重新戴上了笑意面具,笑吟吟的透露道: “确实不止,若只针对康乐集一家,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樊綦闭目想了一会儿,忽然睁眼道:“你们把赤乌山今年秋猎产出的药材全部买走了?” 林飞羽点头,又摇头,道: “赤乌山这么大,怎么可能做到全部,总共也就八成左右吧。 好在成功拿下了康乐集,只你们这一处,就能抵别处四五家啊。 其实,今天下午之前,对于能否拿下康乐集,我们都是有疑虑的。 毕竟,这种事没有当地药行会长的配合,实在太难。 偏偏,我们钉入康乐集的据点又被人连根端了,想发力都不知该如何着手。 好在臧会长识时务,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选择。” 说着,他笑吟吟的对臧子高大肆夸赞起来。 (本章完) 第107章 第107章 此后的时间里,两人都没再说话。 樊綦不再用咄咄逼人的眼神盯着林飞羽。 林飞羽脸上那笑意面具也不知不觉间被他取了下来,神色冰冷,眼神漠然。 相对而坐的两人分明近在咫尺,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一般。 直到从远方传来数声奇特的、像是某种怪鸟夜啸的声音,林飞羽这才忽然起身,脸上再次挂上了得体的笑意,他对樊綦微微点了下头,道: “劳烦大馆主陪我这无趣之人待了这么久时间,现在夜已深了,我就不继续叨扰了……告辞。” 说“告辞”时,他人还在樊綦对面。 当他这话说完之时,已经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再下一转眼,他人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原本坐在林飞羽对面,连屁股都没有挪动一下的樊綦就如同坐在一个火炉上一般,立刻就跳了出来。 很快也闪身出了书房。 没多久,刚才那在书房门外向他禀报的黑袍护卫,以及白天时对耿煊等人进行测验的灰袍方脸男子都站在了他面前。 樊綦快速道: “你们发动能够发动的所有关系,查查到底是谁在与无忧宫配合。” “是。” 两人应道,然后转身就要往外走。 樊綦却忽然叫道:“等等……知道如何着手吗?” “我们会在康乐集内……”黑袍护卫正要将心中计划和盘托出。 却不想樊綦只听他说了几个字,就摇头道: “康乐集内的不急,慢慢来,关键是康乐集外!” 两人有些茫然。 樊綦解释道: “无忧宫把赤乌山今年秋猎产出的各类药材收走了八成以上,这牵扯的里坊有数十家,集市有十几家。 事情能够做得如此漂亮,绝不是安插在各处的那点人手可以胜任的。 甚至不是一两个集市的药行会长叛变就能够做成的。 若我所料不差,必然有附近的某个集市在暗中与之配合! 别的不说,这么短的时间,要调动这么多银钱和这么多人手,还能用最小的代价精准拿捏住十几家集市乖乖就范。 没有一个对咱们这片区域非常熟悉的本地势力带路,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 两人闻言,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 方脸男子更是道: “也有可能是无忧宫临时抽掉了一大批力量来做此事。” 樊綦摇头: “无忧宫能量虽大,但核心力量却都远在千里之外的元京。 以元京的复杂局势,他们是不敢将太多力量抽调出来做这种事的。 他们或许可以临时调派一些炼髓境的高手过来压阵,可其他方方面面的人手呢? 总不能全都从元京调过来吧?!” 两人都是点头。 这确实不可能。 且不说无忧宫根本不可能做出如此不智之事,若真这么做了,那得有多大的规模? 彼时,这些人或许还没有到达,他们的意图就已经大白于天下了。 所以,对无忧宫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赤乌山周围的十几家集市中,找一个合作者,带路党。 这更有突然性和隐蔽性,取得的成果也会更大。 “这就是一条毒蛇,他原本躲在暗处,我们不得而知。 可现在他主动跳了出来,我相信一定会有痕迹留下。 你们要做的,就是赶在这毒蛇重新缩回巢穴之前,将他找出来!” 完全领会了樊綦意图的两人赶紧行动了起来,心中也忍不住为大馆主的敏锐而感慨。 他看似被无忧宫的炼髓强者堵在了书房里,全程被动,什么都不能做。 可他却洞察到了他们这些掌握更多一手信息之人都没有发现的暗线,为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指明了方向。 而不是如他们这大半夜所做一般,都在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看起来所有人都很忙很急,可实际上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成了见证无忧宫辉煌成果的背景板。 在离去之前,黑袍护卫却说起了另一件事。 “大馆主,那魏坐馆到底存的是什么心啊? 明知道这群人不怀好意,他怎么还能与这些人交易?! 这还是他当坐馆的第一天,就把咱们坑得这么惨。 药行上下,甚至已经在为接下来一年的生计发愁了! 再让他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把咱们康乐集全部打包卖了?” 言语之间,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被气到了。 樊大馆主给了你们前所未有的发展空间和发展机遇,你们就是这么回报的?! 寒心呐! 魏万宗这个新坐馆,乃至那些里坊人,做事真tm令人寒心呐! 可面对他对新任坐馆魏万宗以及其他里坊人的指责,樊綦却一脸严肃的道: “在这件事上,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与其将愤怒发泄到他们头上,你更应该问问为什么药行上下要默许,甚至是纵容臧子高的无理行径!” “呃——”黑袍护卫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樊大馆主会是这个态度。 樊綦挥了挥手,道:“去吧,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 将黑袍护卫打发走,樊綦并没有在府中停留。 转眼,他就已经来到了新任魏坐馆的家中。 前一刻还热热闹闹,济济一堂的待客大厅,现在只有魏万宗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心虚的面对一脸怒容的樊大馆主。 “魏万宗,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脑子?!”樊大馆主大声质问。 …… 这一晚,康乐集,乃至周边所有里坊,都热闹异常。 一辆辆马车进进出出。 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双怀着各样心思的目光在默默地关注着这一切的发生。 以及结束。 可对于这一切,康乐集,以及各里坊绝对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的。 包括耿煊,当他一觉醒来,时间已经是十月初七的清晨。 当耿煊重新进入地下空间,大黄以及跟在它身边的八小立刻哈哈着嘴快速跑到耿煊身旁。 随着大黄体表的绒毛再次长出,虽然还没能覆盖全身,但相比刚脱皮的时候,已经好看了许多。 而另外八小的变化同样巨大。 它们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初生幼犬的影子,头身四肢已经长开了许多。 耿煊将八小拎在手中掂了掂,相较于刚出生时四斤左右的重量,现在大约长了一倍,单只体重都已经长到了八斤左右。 而耿煊也同时感受到了它们传递过来的情绪。 饥饿。 昨晚,它们已将耿煊再次取来的兽肉吃完了。 而这已经是耿煊用相似的理由第四次去领肉,且一次领得比一次多。 上一次领完回来,耿煊就已经打定主意,这事不能再做了。 那后勤处的领队大叔,最后两次看他的眼神已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饿了?”耿煊问。 “呜呜~”大黄。 “汪汪~”八小。 “那走吧,我带你们去食堂。” 说着,耿煊将一件件武器背在身上,系在腰间,揣入怀中,最后将七辆推车也带上,当先走入地下通道。 大黄和八小紧紧跟在他后面。 没多久,耿煊就再次进入那条通往赤乌山深处的隧洞之内。 他推着推车跑在最前面,大黄和八小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虽然他已经有意放慢了速度,但大黄和八小的速度却也一点不慢。一口气大约跑出十五公里后,八小这才耐力渐尽,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为了不耽误时间,耿煊直接将它们放进推车里,速度不降反增,变得更快了。 又向前跑出大约二十公里左右,大黄也终于露出了明显的颓势。 很快,大黄与八小一起,也坐进了推车里。 而耿煊的速度,则更进一步提升。 他现在的速度,已经快若魅影,但耿煊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比修为突破炼髓境前后,相较于其他方面的提升,比如力量、耐力、攻击力等等,速度的提升幅度是最小的。 短距离的闪转腾挪不算,只说长距离奔行,在将各种轻身技法以及身体本钱全部发挥出来的情况下,炼骨境的时候他一个小时就可以奔行五十公里,相当于百米七秒。 若是高山密林,大起大落的地势,这速度还会有所下降。 现在,在长距离奔行的情况下,耿煊发现自己最多也就能达到大约十六米每秒的速度,每小时大约能行出六十公里左右。 相较于炼骨境之时,差距并不大。 最明显的变化,体现在更强大耐力,让他中途没有任何休息,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便已来到距离常平坊足有一百多公里的赤乌山深处,这也是此前秋猎时猎队最后盘桓的区域。 之所以特意跑这么远,是因为在非秋猎期间,无论是常平坊还是其他里坊,单独行动的猎队都不会冒险深入到此处。 耿煊将推车停放在了隧洞进出口位置,车还没停稳,大黄便已带着八小先一步跳下窜出洞外。 紧接着耿煊就听见大黄“汪汪汪”的高亢嗓音。 很快,八小也加入这“合唱”的序列。 耿煊听了,心中也是莞尔。 大黄在地下待了将近一个月,八小呆的时间虽然更短,可从生下来开始,都一直在地下。 或许,已经在它们心中烙下了“世界就是那一片局促的地下空间”的印记,现在第一次进入自然原始的山林中,怎能不激动亢奋。 不过,它们的庆祝非常短暂。 很快,随着大黄一声呜呜低吼,所有小狗都停止了吼叫。 大黄领着八小在将它们完全淹没的深草灌木中奔行,忽然,奔行中的大黄往旁边草丛一扑,下一刻,它就已经拖着一只巨大的野鹿从深草丛中钻出。 它咬着野鹿的脖子,没有死透的野鹿还在挣扎,八小最初都还愣了一下,紧接着便一哄而上。 它们全部扑到了野鹿身上,细密的牙齿深深扎入野鹿体内,脑袋疯狂的左右撕扯摇摆,嘴里时不时发出凶恶的、专属于猎食者的低吼。 很快,野鹿变成了死鹿。 早已饥肠辘辘的八小就想立刻开席,却被大黄的低吼止住了,它扭头看向耿煊。 耿煊点头道:“吃吧,吃了就快点干活……待会儿要剧烈运动,记得别吃太饱。” 耿煊最后还小心叮嘱了一句。 此后,耿煊发现自己只需要做一个旁观者就好。 大黄将还剩一半的鹿肉送到耿煊面前,便再次领着八小没入深草丛中。 然后,它们就像是进入自家兽栏一般,时不时就带出各种各样的收获。 大黄还好,每次的猎物都比较大,那些体型小的它根本不屑于出手。 八小就不同了,还不知道如何取舍的它们,除了叼回一些兔子老鼠之类的猎物,偶尔还会衔着鸟雀,大型昆虫来他面前邀功。 最离谱的一次,它们或许是找到了一个蛇窝,一次八小同时回来,个个嘴里都叼着一条蛇,蛇身还在它们身上拼了命的绕啊绕。 让耿煊更揪心的是,这还是一窝毒蛇。 在确认它们都没有中毒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它们放下八条半死不活的蛇远去,耿煊心道,这或许就是它们的天赋吧。 几乎从娘胎里带来的狩猎天赋。 还有对危险的敏锐直觉,不需要教就懂得在战斗中趋利避害,保护自己。 耿煊扔掉蛇皮,将蛇肉扔进推车里,仔细提取的蛇毒则被他专门收入当初用来装毒药的那个木瓶里。 当时间来到正午之时,耿煊发现,推车几乎已经装满了。 耿煊打了个响哨,前一刻还不知道藏身何处的大黄和八小钻出深草丛,再次聚到耿煊身边。 一个个都兴奋得把尾巴摇出了残影。 显然,今天这场狩猎,对它们来说更像是来游乐场玩耍了一遭。 从内到外都是愉悦。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咱们该回去了。” 大黄和八小的脸上虽然露出遗憾失落的神色,但还是规矩的重新跳到推车上。 两个多小时后,耿煊已经重新回到常平坊,返回地面。 在上来之前,他已将大半猎获给了罗青、丁勇等人,而他只是留了最精华的两三百斤带回地下空间。 刚上到地面不久,耿煊就察觉坊中气氛有异。 他家距离常平坊大门方向很远,而且位置也比较偏,但他已经能远远听见从常平坊大门方向传来嘈杂的声响。 然后,他看到有人在坊中各处跑进跑出。 继而每家每户都被惊动,就连那些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孤僻老人,也都一个个从家里走了出来,参与进那些来回跑动的人群中。 对面曾柔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抱着陈小钰走出屋来,站在院内向远处观看,一边好奇的询问耿煊: “煊哥儿,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耿煊摇头道:“婶子,我也是才刚发现。” 不过很快,两人都知道了原因。 却是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往它们这个方向狂奔,一边兴奋道: “快快,你们都把家里的钱袋子带上,去坊门口领钱去……领钱去……” 说着,根本不给耿煊、曾柔二人仔细询问的机会,他们就已经又跑远了,将这喜讯带去别的人家。 耿煊看向曾柔,发现她也正向他看来。 很快,两人都笑了。 他们已经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整个常平坊一下子变得如此“活跃”。 两人当即返身回屋,提着一个钱袋子便向常平坊大门口快步走去。 耿煊见曾柔抱着陈小钰赶路有些吃力,主动将陈小钰拎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肩头。 当他们来到常平坊大门口时,发现这里已经密密麻麻聚满了人。 耿煊扫了一眼,便已经知道,这人数至少已经过千。 而且,还陆续有人往这里汇聚而来。 今天,常平坊两千多号人,只要是能动的,怕不是都要赶过来沾沾这喜庆热闹。 这些人以家庭为单位,紧紧地挤在一起。 而每个家庭,都至少有一人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那些家里有多人参与秋猎的,更是所有参与者手中都拎着一个袋子。 大家彼此都在热闹的交谈着,都在讨论自己手中拎着的袋子今天能够装到多少钱。 放眼看去,耿煊从来没有在常平坊人脸上看到这么生机勃勃,充满希望喜庆的欢笑。 眼神也都明亮得很,那喜悦的情绪似乎已经忍不住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参与进这热烈的氛围之中。 平日里,耿煊见到更多的,还是木然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活力和光彩的双眼。 耿煊心想,这应该是常平坊一年中,最有活力的时刻。 耿煊看到很多熟悉的身影,包括陈荣山、廖磊等人,都在那里大声的维持着秩序。 因为耿煊肩上坐着陈小钰,陈荣山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分开人群就向他们走来,然后将他们领进旁边平日里柴爷等人喝早茶消遣的房间之内。 相比于外面的拥挤,这里环境明显好了很多。 对于这种特殊待遇,外面等待之人都没有露出任何不满。 这都是他们该得的。 毕竟,猎队是秋猎的基础,没有猎队成员在前面的开辟,一切收获都是浮云。 陈荣山领着耿煊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到,正有一个猎队成员将一摞银条搂进手中布袋,划出“哗啦啦”的清脆响声。 (本章完) 第108章 带路者谁?珠联璧合! 第108章 带路者谁?珠联璧合! 陈荣山对曾柔低声说了两句话,她点头将坐在耿煊肩头的陈小钰抱了下来。 耿煊则被陈荣山拉到了旁边一个小房间内。 陈荣山反手将木门关上,将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耿煊,道: “你这次能够领取的银钱数量我已经提前给你取来了,你可以看看。” 纸上罗列了很多信息,每个信息后面都有一个具体的银钱数,耿煊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目光便落到了最末的总数统计上。 【银五百三十四两七钱六分】 耿煊惊讶道:“这么多?”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数额本身很多,虽然这放在常平坊也确实算是一笔巨款,但对耿煊现在真正的身家来说,这确实算不得什么。 不过,他还是表现出了惊讶的情绪。 因为这和他原本预估的数额差得实在有点大。 而且,这还不是他本人预估有问题。 对于每个参与秋猎之人最终究竟能够得到多少收益,常平坊,甚至所有里坊都早有一套成熟且稳定的分配体系。 这是由所有人的认可凝结而成的,连坊主都不可能去动摇改变的共识。 在秋猎刚结束的时候,每个人对于自己最终能够得到多少收益,心中都基本有数。 甚至可以说,这种确定性的收益是塑造了里坊人完全有别于集市人心性的重要原因。 具体到耿煊个人身上,纸上清楚罗列出了从秋猎开始,每天猎队的猎获数量,猎获价值,以及他本人在其中的贡献比例。 但若只是粗估,而不是具体到多少钱多少分,还有个更加简单的方法。 因为按照秋猎原则,凡是由猎队直接猎杀的野物,它们上面的一切产出,最终收益七成归猎队,一成入公库,两成归后勤以及其他参与者。 反过来,在猎队开辟出来的安全后方,里坊组织大量人手采集到的各种食物、药草以及其他有价值之物。 其最终收益的三成会归到猎队头上,五成入公库,剩下两成归到其他参与者头上。 而归到猎队头上的收益,最终还要落到每个猎队具体的某个人身上,这又会按照猎队贡献以及个人贡献进行区分。 这些都是有着清楚记录的,每个人当天就能知道,若有异议,甚至可以当场质疑。 因为具体到某个人的贡献多少,都是猎队内部讨论出来,取得共识之后报到后勤处予以记录落实。 而各猎队的贡献多少,秋猎结束的第一时间就会公布出来。 因此,耿煊基本也就知道,这场秋猎给自己带来了多少收益。 大体分为两块,一是野物出产总收益百分之零点六,二是非野物出产总收益的百分之零点一八。 然后,按照往年常平坊秋猎总收益,再根据今年的具体情况做个合理的上下浮动,最终能到自己手中的银钱数量就基本可以确定了。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会用相似的经验,预估自己的收益,并乐此不疲。 很多人没事的时候就会与家人,与朋友翻来覆去的计算,这甚至可以说是里坊人算术锻炼的最重要场景。 而即便已将常平坊今年因诸多利好总收益会较往年有明显提升这个因素考虑进去,按照耿煊的估计,最终能到自己手中的银钱也就在三百六十两到三百八十两之间。 这和实际到手的数额差了一百多两,这偏差大到以往的预估标准再没有一点参考意义。 耿煊甚至忍不住想,还好结果是比预期多了一百多两。 要是比预期少了一百多两,又落在里坊其他人身上,耿煊都不敢想这后果会有多严重。 陈荣山道: “原因是占了秋猎总收益很大一部分的各类药材,今年卖出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敢想的高价。” 说着,陈荣山低声道:“待会儿你别要银子,全部兑换成药酒。” 耿煊惊讶道:“为什么?” 陈荣山道:“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总之,听我的没错,叔不会害你!” 说着陈荣山拍了拍耿煊肩膀,然后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出房间的耿煊顶着满脑袋问号,排在一个队伍的末尾。 没多久,他就排到了第二个位置。 在他前面,站着个年纪大约在三十多岁的男子,乃是一个老猎队的队员,修为一般,实力中规中矩,不过狩猎经验不错。 坐在长长桌案之后的人抬眼看了他一眼,便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这是你今年的秋猎收益,你仔细确认一下。” 这人接过之后,对于那些繁琐的记录只是扫了一眼,目光便落在最后的总收益上。 然后,他一点点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表现比耿煊夸张多了。 “二百四十七两五钱五分……你确定这是我的?没弄错?” “我们都是反复确认过数次,应该不会弄错。 不过,也难保百密一疏,你若觉得有误,可以指出来,我们待会再仔细审核一遍。” 听了这话,这人赶紧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么多。” “既如此,你在这里按个手印吧。” “这里?” “嗯。” 男子按好手印后,对面之人继续一脸平静的问:“坊中还留有去年酿造的药酒,你若愿意,可以市价九折兑换,你是否……” 还不待他说完,男子立刻打断道:“现银,我要现银!” 常平坊虽然也会酿造一些药酒,但水平怎么可能与药行相比? 更何况,真正的好材料常平坊自己也舍不得“糟蹋”,所以,被用来酿造药酒的材料,几乎全都是卖不出什么好价的边角料。 最终的效果,自然也比药房同类药酒差。 所以,那所谓的市价九折,也根本不是常平坊对自己人的优惠,而是知道自家质量有欠缺,只能在售价上弄点优惠。 可每年秋猎结束后的几个月,因为资源充沛,药行虽不会直接降价,却也会以各种形式予以优惠的。 如此一来,这市价九折也就没有了任何吸引力。 更何况,有银子在手,想要什么就买什么,还能让家人都过过眼瘾,这可比抱坛药酒回去强多了。 而且,对于那些放得太久又无人问津的药酒,里坊还会定期拿出来作为福利散给坊中修炼者,既如此,又何必拿银子去买呢?! 当男子做出选择,很快,便有一人端着一个木盘放在他面前。 木盘上,整齐码放着二十四根标准十两重的银条,以及七两碎银,还有一堆铜钱。 若是平日,男子还会仔细数一数铜钱数量,可此刻,他却豪迈的将手中布袋刷的一下抖开,然后将木盘上的银条铜钱全部搂入袋中。 “哗啦啦——” 听着那清脆悦耳的声音,男子脸上露出陶醉之色。 待他离开之后,耿煊来到他刚才所站位置。 桌案对面之人看了耿煊一眼,道:“耿煊?” “嗯。” “你的单子刚才被陈荣山拿走了,你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 “可有异议?” “没有。” “那按手印吧。” 耿煊按了手印,对面之人又例行问了同样的问题。 耿煊则做出了与刚才男子完全相反的选择。 “给我全部兑换成药酒吧。” 对方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任何意外之色。 耿煊却注意到,此人在向他点头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或许只有他才明白的笑意。 耿煊被引着离开了这片热闹拥挤的区域,来到一个安静空旷的小院中。 进院时,耿煊看到了廖承业,他正抱着一个酒坛往院外走,看到耿煊,脸上露出个只可意会的笑意,道: “你也全换成了药酒了?” 耿煊点头。一个老头接过耿煊手中单子看了一眼,便取过一个空酒坛开始往里面装酒。 “你是五十九斤四两,我给你添足六十斤。” 一边说着,老头已将空酒坛装满了酒,又熟练的打上封泥,双手抱着递到耿煊手上。 耿煊看着院中那一口口酒坛,问:“能不能再多买点?” 老头瞥了他一眼,道: “想什么呢,要真能用银子买,这些酒还轮得到你?昨晚就要被人给分个一干二净!” 耿煊若有所思,“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头诧异道:“你不知道?那你怎么……算了,这事很快就会传开,到时候你不难打听到,现在别妨碍我做事。” 耿煊点点头,抱着酒坛离开了。 回家后,耿煊抱着酒坛进入地下空间。 大黄懒洋洋的趴在一边,八小则如同进食机器一般,埋头在满满一盆兽肉中,疯狂的撕咬,用力的咀嚼。 一次野外狩猎,似乎彻底激活了它们体内的某些因子,它们会主动利用一切机会,让下一刻的自己变得比现在更强大,更有攻击性。 直到耿煊进来,它们似乎才重新找回狗的天性,跑到他身边冲他狂摇尾巴。 耿煊将酒坛放在大黄身边,道:“我给你们弄了些新的口粮。” 原本还显得有些懒散的大黄瞬间抖擞起来。 它主动将盛酒木盆用脑袋顶到耿煊旁边,然后满是期待的看着他,嘴巴张着,舌头吊着,嘴里哈哈个不停,涎水都差点直接从嘴里流出来。 耿煊莞尔,解开封泥往木盆中倒了大约两斤的量便作罢。 大黄呜呜叫了两声,似乎有点嫌少,耿煊却已重新给酒坛上了封泥,道:“慢慢喝,效果更好。” 大黄又呜呜叫了两声,摇了摇尾巴,凑到木盆边慢慢舔了起来。 很快,陆陆续续又有八颗小脑袋凑了过来,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偷舔药酒。 大黄发出了几声威胁,见几个小家伙根本不怕,它也就任由它们分享了。 耿煊将酒坛放在旁边,决定以后这坛酒就给大黄还有八小使用。 一来,这坛药酒的品质比虎骨鹿参酒、熊心豹胆酒还要差一些,对于有着更高品质药酒的他来说,并不合用。 再一个,从无忧宫定星堂据点得来的药酒,最后那几十斤早在数天前就已被大黄用尽。 他又有些舍不得将那些从李逡地下密室得来的高品质药酒与大黄分享,毕竟,满足自身修炼需要始终是第一要务。 现在这几十斤劣品药酒,正好给大黄和八小使用,加快它们的成长。 对耿煊来说,时间比几百两银子的药酒更加重要。 处置完这些后,耿煊重新回到地上。 大约下午四五点左右,耿煊远远就看陈家三口的身影。 陈荣山双肩各扛一个酒坛,耿煊估计这两坛酒超过了一百多斤,曾柔抱着陈小钰跟在他旁边。 陈荣山见到耿煊,直接招呼到他家里去。 “陈叔,你把你、铮哥、还有婶子的秋猎收益,全都换成药酒了?”耿煊问。 陈荣山已将两大坛酒在屋中放好,点头道: “是啊,有了这些药酒,再加上原来的一些积蓄,勉强能熬过一年,不影响陈铮的进步。” 耿煊沉声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荣山叹了口气,道: “昨天咱们离开康乐集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 先是有人登门拜见魏万宗,以超过康乐集药房开价三倍的价格将八家里坊手中的药材全部买走,并动用许多人手,用最短的时间将这些药材全部运走。 这些人才走,樊大馆主就登门对魏万宗好一通责骂。 据他透露,这批神秘的购买者和无忧宫有关,他们针对的还不止康乐集一家,而是赤乌山周边所有集市。 这一次,他们将赤乌山今年秋猎产出的药材全部买走了!” 耿煊瞠目结舌,“无忧宫溢价三倍购买?全部?那得多少银子啊!” 陈荣山摇头道:“那场面我没看见,据说吓人得很,拉银子的马车都不下十辆,更可气的是,还有很多银子没用完,又被拉走了!” 耿煊心中念头飞速转动,思考起这会对接下来的周边局势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最显而易见的一条,接下来一年,周边区域的修炼资源、以及各种包括解毒、止血、治疗等常用的药物都会非常短缺。 这必然会导致这些资源的价格会急剧攀升。 因为对修炼者来说,这些资源就是刚需。 这波及的,甚至远不止被直接收走大量资源的这些集市。 因为这些集市毗邻赤乌山,修炼资源以及其他药物都是非常充裕的,为了不让价格太贱,各地药行都会将富裕的资源向更远处输出扩散。 现在,这些地方不仅不能指望来自赤乌山周边集市的输血,双方还要就有限的资源展开争夺。 若是深入推演下去,这甚至很可能成为打破周边集市脆弱平衡的导火索。 而这火,还是无忧宫挑起来的。 而无忧宫的调性,就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哪里越混乱,哪里就越有他们嗜血的狂欢。 可陈荣山透露的信息,却还不止于此。 “就在今晨天快要亮的时候,樊大馆主又安排人给各坊递了个紧急消息。 说是他们经过一晚的紧急查证,发现无忧宫的行动有安乐集的配合。” “谁?”耿煊一愣,下意识的问。 “就是那个以滥赌闻名周边的安乐集,这其实也不奇怪。 经常听人说,安乐集最不缺的就是输得倾家荡产,最后卖儿卖女还要博一个翻本机会的赌徒。 这和无忧宫岂不是相得益彰,一个卖,一个买……说不定他们早就勾兑在一起了!” 陈荣山在那里摇头感慨。 耿煊却有些怔怔的出神,没有开口回应。 “樊大馆主提醒我们,对这个安乐集一定要严加防范,他这次帮无忧宫带路,显然是铁了心要站到咱们的对立面。 现在又有了无忧宫这个强大盟友,小心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把咱们当成肥肉,联合无忧宫再干咱们一下。” 以常平坊为例,现在几乎是各家各户最富裕的时候。 不仅常平坊如此,周边其他里坊也如此。 这个范围再扩大,只要是在赤乌山讨饭吃的里坊,这次都因无忧宫这个“冤大头”赚了一大笔。 要是对方来个左手递钱买东西,东西买到后右手就抢走,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无论是无忧宫还是安乐集,不仅有着强大的实力,更是都有着远超其他势力的底线。 别人有顾忌的事情,他们没有任何顾忌。 别人不敢想的事情,他们不仅敢想,而且敢做! 耿煊轻轻点头,看着陈荣山,好奇的问出了一个问题。 “陈叔,安乐集距离咱们有多远?” 陈荣山仔细想了想,道: “若说直线距离,应该也就三百多里,并不算远。 ……不过,安乐集和咱们正好被赤乌山的一条余脉隔开,各在一端,只能绕行,实际距离应该超过了八百里。” 耿煊点头,忽地又问: “你说,他们会不会为了早点回去,选择走捷径,从赤乌山穿行?” 陈荣山摇头道:“这怎么可能,若是有强者开道,人数又少,轻装简行,倒是可以从赤乌山抄近路。 他们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平原行军都要担心有人掉队,从赤乌山抄近路,那不是找死吗?!” 耿煊点头认可:“也是。” 之后,他也没再与陈荣山细聊,告辞从陈家离开了。 返家后,耿煊神色陡然一肃,迅速转入地下。 (本章完) 第109章 定大略,急行军 第109章 定大略,急行军 才刚被耿煊带着去赤乌山中活动了一下筋骨的大黄和八小兴奋劲明显还没有过去。 当耿煊进入地下空间时,它们正在你追我逐,你扑我按,玩得不亦乐乎。 见耿煊下来,都跑到他的身边,腆着一张张狗脸在他腿上磨磨蹭蹭。 它们显然都已经对在山林中肆意奔跑上了瘾,已经不满足于继续在这狭小的空间待着。 耿煊点头道: “想跑啊?马上安排,不过,任务艰巨,我就怕你们拿不下来。” 大黄和八小似乎全都听明白了他的话,一个个都狗脸肃然的“汪汪”吼叫了两声,似乎在表明坚定地决心。 很快,大黄和八小就全部安静了下来,脑袋埋在一个个木盆中,大口吃着它们亲自猎来的新鲜兽肉。 待吃饱以后,它们就来到那个最大的、里面已经被耿煊倒了数斤药酒的木盆边,低头快速舔食起来。 一种肃穆的、整装待发的氛围在狗群中弥漫。 就在大黄带着八小做着准备的时候,耿煊也没有在一边干等。 而是将刚才听了陈荣山的讲述后,脑海中许多灵光一现的思路进行了更加清晰的梳理。 他拿过一块石子,在地上随意画了一条折线。 “这就是那条隔在康乐集与安乐集之间的赤乌山余脉。” 然后,他分别在折线的上下两处画了个圈。 “这是安乐集,这是康乐集。” 而后,耿煊又在下方代表康乐集的小圈上方,紧邻折线下沿的地方轻轻点了一下。 “这里是常平坊。” 耿煊手中石子按在地上,从代表常平坊的小点出发,向着带边赤乌山的折线内部画出一条长长的线。 “这是深入赤乌山的地下隧洞。” 耿煊盯着地上的点、线仔细看了起来。 需要明确的是,这条经他验证已经超过上百公里的隧洞,并没有穿过赤乌山余脉,通向安乐集方向,而是向着赤乌山深处不断深入。 但,在最初的几十公里,这条隧洞与安乐集之间的距离,也确实在迅速拉近。 然后,在过了某个点之后,这条隧洞与安乐集之间的距离又快速变远。 因为缺乏更多信息,耿煊无法精确地判断出最接近的点在哪里,但在大方向上,却是不会错的。 而且,考虑到地下隧洞的每一个进出口都间距极大,即便真的知道隧洞的哪一段距离安乐集最近。 在实际操作上,也没有意义。 他只能提前,或者延后从某个隧洞出口出来。 耿煊想了想,手中石子在长线的某处按下,然后向着安乐集方向划了一条直线。 嘴里轻声道:“这才是康乐集到安乐集最快的捷径!” 这条线路,有明显的折向,就像是沿着三角形的钝角两边抵达终点,看似比直线边距离更长。 但却少了一半在高山密林中穿行的距离,完全避开了赤乌山余脉最陡峭难行的一片区域。 实际耗费的时间,比全程横穿赤乌山更少,且消耗的体能也更小,也更加安全。 在大黄领着八小已经进食结束,开始凑在酒盆边舔食药酒的时候,耿煊起身在地下空间转悠了起来。 他在某处站定,伸手便向面前岩壁抓拿而去。 从外观上看去,这片区域与周围没有任何不同,但随着他抓豆腐一般掏出一个半臂深的凹坑时,他摸到了一个布袋。 轻轻一用力,深埋其中的布袋就被他拔了出来。 然后,耿煊又将就放在地下空间一角的,更加巨大,提起来分量也更沉的布袋拎在手中。 这个沉甸甸的布袋里,装的不是别物,而是从钟元霸身上剥下来的那一套全身甲胄。 在带回来的第一时间,耿煊就将其清理了一遍。 经过多次调整,早已变成最适合他本人穿戴的模样。 也确实不愧其盛名,不说那些繁琐考究的工艺,单从质材来说,就比耿煊手中最好的几件兵器的用材还要好。 无论是从吴有仁、李逡那里得来的上好宝剑,还是畸腿丑乞丐那对特别打造的铁拐,用材都无法和重甲相比。 …… 耿煊又往怀里揣了两瓶补血丸,将所有梭镖飞刀之类的投掷暗器,不占空间,也不占什么分量的吹管细针等物全部带上。 最后,耿煊看了看黑弓和那满满一袋铁头羽箭,心中遗憾的摇了摇头,“确实得寻一把好弓。” 做完这一切准备后,大黄和八小也都舔食完盆中酒液,巴巴的来到耿煊旁边。 “走吧。” 已经完全变成苏瑞良模样的耿煊率先进入地下通道,大黄和八小悄无声息的紧随其后。 通过常平坊下的地下隧洞,来到康乐集下的地下隧洞网络。 耿煊对大黄和八小道:“去吧。” 凭着圆满走狗术所建立起来的生命链接,它们完全领会了耿煊的意图,无声向着一条隧洞小跑而去。 这正是通往赤乌山深处的那条隧洞。 它们上午走过一次,敏锐的嗅觉已经让它们记住了它独一无二的气息。 耿煊则再次来到“巨熊帮”的驻地。 他刚一进入,一双双热切期待的眼神就全部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耿煊对罗青道:“去把所有值岗哨探的兄弟都叫来。” 很快,几人便迅速跑进与驻地相通的几条隧洞之内。 耿煊的目光在场中扫了一圈,点头笑道: “这次我来,就是兑现当日承诺。 我将吸纳剩余兄弟全部加入巨熊帮,从今日开始,大家都是手足兄弟,再没有帮内帮外之别。” 那些现在都还没有加入巨熊帮的人,一个个脸上都露出轻松畅然的笑意。 而知道更多的罗青、丁勇、滕宇、王襞四人眼中更是流露出跃跃欲试的激动之色。 “不过——” 耿煊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在此之前,你们得向我展示一下,你们这些日子的修炼成果。” 虽然帮主没有直接允准他们入帮,让人有些失落。 但帮主说出的话,大家也都认为在理。 上次巨熊帮从钟元霸家里弄出来价值六千两的战利品,其中大半都是修炼资源。 帮主没有取用一点,全都砸在了他们手中,且不分帮内帮外之别,所有人都受益了。 这么慷慨的一帮之主,别说见过,他们以前连听都没有听过。 一个势力之中,实力越强,地位越高的人,便要攫取更多的资源,这才是此世常理。 且这种资源,不限于修炼资源,还包括银钱,权柄,美色……等等等等。 所以,帮主在付出这么多之后,要看看他们凭着这些资源到底进步了多少,是非常合理的。 丁勇在旁低声道:“帮主,我们这就安排大家实战对抗?”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直观确认一人是否有进步,进步究竟有多大的方法。 耿煊摇头,道:“不用,我有安排。” 就在等那些值岗哨探回来的时候,耿煊问:“现在,可还有修为在淬体第二境的?” 只他知道的情况,与“苏瑞良”最相熟的罗青、王襞、梁骏、徐粦四人,就只罗青和王襞的修为突破到了炼血境,且王襞还是今年春夏之际才刚完成突破。 而梁骏、徐粦二人的修为都还在炼肉境与炼血境的门槛前徘徊。 耿煊想来,其他人的情况应该也都差不多。 罗青摇头道: “除了张明,那些原本还在炼肉境的,都已经突破到了炼血境,其他原本就在炼血境的兄弟,修为也都有不同幅度的提升。” 罗青继续道: “其实,相比于修为的提升,咱们提升更多的还是实战能力以及多人配合战斗的能力。这些日子大家都对自身修炼进行了一番彻底的梳理,也让大家都知道了彼此的优缺点。 然后我们通过互相取长补短的方式,针对不同的情况,设计了多种多人合击战法。 人数少了会有欠缺不足,人数多了会拥挤导致战力浪费,五人小队的优势体现得最明显。” “这么厉害?五人小队能战炼骨吗?”耿煊好奇。 罗青道: “可以,不过,若对手是钟元霸那种,或者有着其他远超我们的优势,还是不行。 可若钟元霸不穿重甲,裸身与我们打,即便无法战胜他,我们也有信心与他一直周旋下去。” 耿煊点头,道:“将上次在钟家缴获的所有药物都带上,特别是解毒和止血这两类。” 众人都是一惊,滕宇问:“要实战?” 耿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其他修炼资源可还有剩余?” 罗青道:“所有药酒都用完了,现在就剩补血丸和精元丹还没有使用。” 耿煊点头:“补血丸也都带上,精元丹给我……再带一些饮水和熟食,水可以多带点,熟食够吃一两顿就行。” 意识到什么的众人,有些紧张,却又都有些跃跃欲试。 这一个多月的地下生涯,对他们来说,可谓是完成了一次脱胎换骨的巨变。 修为、实力上的提升都在其次,最大的变化是心境上。 在躲入地下之前,他们中很多人身上“经营者”、“生意人”的标签甚至超过了修炼者。 和那些游走四方,随时都可能拔剑杀人,为非作歹的修炼者不同,他们在康乐集都有着一份可以安家立业的产业。 虽然,这产业大多如苏瑞良的云祥居一般,只能给他们提供一笔数额并不是太大的收入,但却胜在稳定持续。 这塑造了他们的心性。 一般情况下,这般年纪的他们,心性上基本稳定了下来,很难有巨大的改变。 可这长达一个多月的地下生活,特别是连续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却用最粗暴的方式给他们打碎了。 然后,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另一种完全有别于以往的集体生活、相处模式,就给他们来了个“碎后重塑”。 甚至可以说,现在的他们,相比于进入地下之前,都已“面目全非”,变成了连他们自己都感觉陌生的模样。 没等多久,那些安排在各处隧洞中的值岗哨探陆续归来。 耿煊的目光在三十二人身上逐一扫过,他的目光碰到谁,那人就会下意识的挺身肃立。 耿煊满意点头道:“好了,接下来你们跟我走就行了。” 说罢,耿煊便要转身往来时的隧洞走去。 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安静蜷缩在一角的身影。 耿煊脚步顿了一下,便向他走了过去。 此人便是罗青口中的张明,就是上次与钟元霸一战中身受重创,虽侥幸活了下来,但却下身瘫痪之人。 他人虽然活了下来,可那些珍贵的修炼资源,自然也不会用在他身上。 而且,已经成为半废之人的他,也没有享受其他人照顾呵护的权利。 用一对自制木杖夹在腋下代步的他,还必须努力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展现自身价值,不至于沦为完全无用之人。 这个世道的价值观,无用之人,随时都可能被抛弃。 现在,大家的一日三餐,以及对驻地的清理打扫,便都是他在负责。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耿煊来到张明身边,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道: “张明,这驻地要由你一个人守一段时间,我们不在的时候,你把灯火都灭了吧,注意不要弄出什么动静,也别往其他地方去,等我们回来。” 张明怔怔的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蜷在地上的他忽然双手夹着一双木杖站起身来,声音哽咽,目光坚定,大声道: “是,帮主!” 耿煊对其他惊讶看着这一幕的人点点头,转身便进入隧洞之内。 很快,众人便收起了所有心思,紧紧跟随在帮主身后,消失在隧洞之内。 没人说话,但帮主最后那看似随意的举动,却让所有人心中都像是忽然砸下块大石头,有莫名的情绪涌动。 …… 地下隧洞昏暗异常,哪怕是光线最明亮的时候,也仅能看清数步之外。 而且,随着时间从下午一点点过渡到夜晚,地下隧洞就更加黑暗。 除了听见前方的脚步声,并紧紧跟随不掉队,众人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除了知道还在地下隧洞之内,根本不知道大家正被帮主带向何处。 可渐渐的,众人心中的疑惑就变成了震惊。 在前领路的帮主明显有意而为,他们虽然没有拿出最极限的状态飚速冲刺,却也都是拿出了吃奶的劲在狂奔。 康乐集总共才多大? 他们相信,除非帮主带着他们在地下反复绕圈。 不然,康乐集早被他们横穿而过。 可他们明显感觉到,事实并非如此。 这一路狂奔,几乎没有明显的弯道转折。 也正因如此,他们虽然在几乎目不能视物的情况下全速狂奔,却没有撞在岩壁上。 偶尔不小心也会擦到一点,都能被他们很轻松调整回来。 这隧洞到底有多长? 又通向哪里? 帮主究竟要带我们去干什么? 一开始,还有人心里胡思乱想着,转动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可越到后来,随着体力的快速下降,所有人都不得不将全部心思专注于极速奔跑本身。 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个人敢掉队。 身周的黑暗似乎变成了一头巨大的、不可名状的怪兽,一旦落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短距离冲刺时,轻身功法上面的高低差异会体现出差距来。 可当这变成长距离的奔行时,修为层次所带来的身体素质的整体提升,体力,以及耐力的变化,成为关键性因素。 当有人感觉跑到力竭,意识都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时,这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的感受,而是许多才从炼肉境突破到炼血境之人的共同感受。 就在有人以为自己要在这样的境遇中一点点“溺亡”之时,那单调的,千篇一律的脚步声终于再一次出现了声音。 “好了,咱们休息一下。” 是帮主的声音。 多么悦耳啊! 简直如同仙乐一般! 当大家的速度一点点降下来,并最终停下,很多人都直接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息,感受着那已经完全麻木的双腿一点点重新恢复感知。 领着众人也就跑了大约二十公里,不到一个小时,且将速度压在二十五公里每小时的耿煊却是没有丝毫负担。 那套被他扛在肩上的全身重甲,可还额外给他增加了至少上百斤的负重呢! “都别躺下,起来活动一下,你们彼此帮助一下,帮对方活动一下腿部……” “罗青,化几颗补血丸在水囊里,匀着让大家都喝一些……” “对于彼此体能极限应该也比较清楚了,现在把各自负重调整一下,那些体能好点的,就多带点水和食物。 那些体能最差的,也别不好意思,把兵器给其他同伴携带,接下来你们最大的任务就是别掉队。 ……具体如何分配你们自己商量,我的要求就是,尽量让所有人的体能消耗同步。” 耿煊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可期待着帮主说出“这次测试结束”的众人,心中却都发出一声哀叹。 听帮主这意思,现在明显才只是刚刚开始。 这隧洞到底有多长啊?! 在每人都饮了补血丸化开的水后,体能恢复明显加速。 估摸着差不多了,耿煊拍了拍手,道:“好了,咱们继续。” (本章完) 第110章 横穿赤乌,百源守株 第110章 横穿赤乌,百源守株 队伍再次出发。 刚开始,才缓过一些劲来,远没到完全恢复的众人,只觉得异常艰难。 但随着他们以每秒六七米的速度跟随帮主的脚步声在黑暗的隧洞内匀速的急行起来,那化在水中,每人都分享着喝了不少的补血丸药力开始持续的、缓慢而温和的发挥着作用。 渐渐地,居然逐渐适应了这样的节奏。 这一次,一直到队伍再次向前急行了大约二十五公里左右,耿煊才再次喊停队伍。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不需要耿煊安排,众人便利用这宝贵的时间调整恢复。 然后,队伍再一次出发。 再次停下休息时,已是在距离常平坊足有六十多公里之外的,一个隐蔽的进出洞口之内。 耿煊对众人道: “这次多修整一些时间,你们抓紧时间吃点东西,一来多少能减轻一些负重,二是接下来的行程会比前面艰难许多,消耗会更大。” 所有人心中都发出一声哀叹。 但出奇的是,面对将他们折腾得如此凄惨的“苏瑞良”,却没有人生出愤恨的情绪。 看着全程都在前面领路,承担着最大压力的帮主始终气定神闲,众人心中只有敬仰佩服。 耿煊将扛在肩上重量超过一百斤的布袋嘭的一下放在地上,对众人道:“你们先休息,我去前面看看。” 说着,他便转身从洞口走出,进入外面丛林之内。 耿煊向前没走几步,便见前方草丛划动,一个奇怪的东西走了出来。 耿煊见状,却是莞尔一笑。 出现在他面前的,自然便是大黄和八小。 它们奇怪的地方在于,出现的八只小狗不是跟在大黄身后,而是趴在大黄的背上。 八只小狗为了尽可能在这么一小片地方趴稳,紧紧地挤成一团。 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有两只小狗不得不趴在其他小狗背上,这才堪堪让八小全部搭上了大黄这辆便车。 它们的速度并不算慢,最大的问题是身体太小,耐力不足,无法持久。 看着这些明显累极了的小家伙,耿煊笑道: “怎么样,这外面也没那么好玩吧? 要不待会你们就留在这附近,等我回来时,再带你们回去?” 原本双目无神,无精打采仿佛一个个布偶的八小立刻发出了抗议,嗷嗷叫着表达不满。 “那你们可就要争点气了。” 耿煊一边说着,已经挥剑将一棵树斩断,然后剑光在切口光滑的树桩处轻轻一抹,一个越往内便越陷越深的凹槽就出现了。 耿煊取出四颗补血丸在水囊里化开,然后将水全部倒入树桩凹槽之内。 大黄走到树桩边,立刻埋头舔食起来。 趴在它背上的八小也全部咕嘟嘟滚了下来,也凑在旁边快速舔食起来。 耿煊心中默想了一下安乐集与康乐集以及赤乌山之间的相对位置,站在此地,对于接下来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做了进一步的校准。 ——地行术赋予的特殊感知能力,可以在地下发挥作用,自然也不会因为他从地下来到地上就消失了。 若是他对安乐集与康乐集之间的相对位置有着更精确的认知,他此刻的判断还会更加准确。 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他找到大概的方向了。 确认好方向后,耿煊抬头看天。 此刻,时间已从白天来到了晚上。 十月初七的月亮已经非常醒目,淡淡的银辉洒向人间。 天空之中,点点星辰光华闪烁。 相较于地下隧洞那样的环境,这样的夜晚在耿煊眼中已经可以说是“光明大放”了。 这样的环境中,他的视野几乎不会受到什么限制,视远和视物的能力和白天也差不太多。 耿煊在已经确认了方向的天宇之上,寻到了一颗较周围星辰都更加明亮的星星。 拍了拍大黄,遥指天际明星,道: “我要去的就是这个方向,你待会就在前面给我探路。 一是避开那些危险的、有猛兽潜伏的区域。 二是提前帮我确认一下道路,若是无法通行,或者需要付出很大困难才能通行的区域,提醒我一下,方便我提前绕开。” 大黄抬头顺着耿煊伸手遥指的方向看了一阵,而后“呜呜呜”叫了两声,便继续低头饮水。 耿煊揉着大黄的脖子,很是猛夸了一阵。 此行将大黄和八小带上,自然不是为了方便它们撒欢玩耍。 而是他确实需要大黄的能力。 在消耗了耿煊那么多红运所化能量,加上充足的药酒供应之后,大黄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蜕过一次皮,真就是脱胎换骨一般。 即便现在还没有达到巅峰状态,可它的综合素质,已经比当日那条大黑狗只高不低。 它若全速奔跑起来,比炼骨境犹有过之。 更重要的是,它对气息以及危险的敏锐感应,如同可高速移动的生物雷达。 既可以提前发现猎物,也可以早早就发现潜藏在复杂丛林中的危险,并提前规避。 在危机四伏的夜晚丛林,找到一条安全的,不被打扰的行进路线。 对于那些危险他自然不怕,可他却不想为此耽误哪怕一分一秒的时间。 除此之外,在前开路的大黄还能够提前探明道路,让他不必将时间浪费在寻路探路之上。 作为一只跑山犬,丛林就是大黄的家,这并不会给它增添太多的负担,却会极大地节省耿煊的时间。 耿煊非常清楚,这一次的行动,核心精髓就一个。 与时间赛跑! 在缺乏更多信息的情况下,对于能否赶在那支车队返回安乐集之前将其截住,耿煊自己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但他明白的是,自己穿越赤乌山耗用的时间越短,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之所以在获得极有限信息的情况下便立刻做出决定,是因为他窥见了一个一闪即逝的“窗口期”。 首先,赤乌山周边里坊的秋猎时间是固定且大体一致的,因为这是根据赤乌山内部生态的自然变化而来,并非某些里坊强行规定。 所以,秋猎结束的时间也基本一致。 无忧宫联合安乐集的行动,要打所有集市一个措手不及。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针对所有集市发起的行动,时间上要高度一致,不能给各家集市互通消息的时间。 不然,其他集市一旦有了防备,他们的谋划就再不可能轻松推行下去。 而具体针对每一个集市的行动队伍,无论是为了确保押送大量银条的安全,还是能顺利押着物资撤退,不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各家集市强留下来,都至少要安排一位炼髓境层次的强者坐镇。 而一些骨头硬的,需要重点攻关的对象,还会安排更多,譬如康乐集应该就享受到了这样的待遇。 樊大馆主全程被无忧宫的来人堵在书房里,没能做出任何有效的应对,让他们轻松从康乐集脱身。 耿煊猜测,无忧宫总部在无法从元京抽调太多力量介入的情况下,这些有限的力量,都用在了对这些“关键点”的重点突破上。 放眼看去,自然是声势浩大,蔚为壮观。 但若具体到每一支运送队伍上,耿煊却可以保证,炼髓境的强者数量一定非常有限。 一个是底线配置,两个便是上限配置! 绝不可能更多。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要是十几只队伍都能配到两个以上的炼髓境强者,那无忧宫和安乐集也根本用不着如此谋划,直接硬抢就可以了。 赤乌山周边若是出现一家可以同时调动三四十个炼髓境强者的势力,根本不需要任何蝇营狗苟的谋算,直接硬推,就可以把赤乌山周边打造成其一家的铁桶江山。 元州只是退出了天下争霸,帮派之间,势力之间的争端可从来没有停止过。 也从来没有“强大势力不得随意欺凌周边弱小势力”的风气。 所以,以无忧宫和安乐集的性格,不这样做只能是因为他们做不到,而不是不想。 也就是说,自己只要赶在这支车队赶回安乐集之前将其截住,就只需要应对一到两名炼髓境即可。 即便是最糟糕的情况,从容撤走,安全脱身都是可以保障的。 那么,能截住么? 耿煊的判断是,这就要看自己能否在今夜天明之前带着队伍穿过赤乌山。 之所以能得出这样的判断,自是因为从有限的几个信息中分析出来的情况。 “这些数额庞大的银子,只可能是从安乐集起运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安乐集都不会太早的让这些运银车队离开,很大可能都是卡着时间起运的。 这意味着车队在中途不会有太多修整的时间。” “那些距离近的集市还好,来康乐集的这支运银车队,在无法横穿赤乌山的情况下,单程就需绕行八百多里,来回就是一千六七百里。 那些马再如何神骏,返程路上也必须进行更多的修整,不然,这一次行动就要全废掉!” 而马匹,特别是表现如运银车队那些马匹那般优秀的好马本身,便是极重要的战略资源,耿煊相信安乐集绝对舍不得把它们当做一次性的消耗品。 “便是它们都能日行千里,他们也不会如此压榨马力。 若是我估计不错,他们昨晚离开康乐集后,就会寻地方修整过夜,而不是连夜出发。 今日最多走个五六百里,就会再次觅地修整。” “今晚,便是他们在外的最后一晚。 最迟明天下午,他们就能返回安乐集。” 若一切都如自己预料的这般,那这次行动是否能有斩获,就取决于自己能否在今晚横穿赤乌山,插到他们前面去。 当然,若自己全都估计错误,那行人一路马不停蹄,以累死几十匹好马为代价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安乐集,现在已经在安乐集大摆庆功宴了。 那就当自己白跑一趟好了。 饮完耿煊特意加了补血丸的水,八小重新跳到大黄背上。 大黄对耿煊张嘴哈哈两声,便转身没入前方密林。 大黄探路所得,比如哪里危险,哪里路不通,需要绕行,并不需要来回折返向他汇报。 凭着双方以圆满境走狗术建立起来的生命链接,即便相隔有一段距离,他也能准确知道大黄沿途走过的线路以及当下方位,同时还能模糊感应到它的情绪。 这就足以让他做出正确的判断了。 耿煊返身回洞,问:“都休整好了吧?” 众人立刻齐刷刷站起。 “帮主,我们好了。” 耿煊点头,道:“那跟我走吧。” 众人跟着耿煊出了隧洞,见自己等人正置身于一片莽莽丛林之内,都有些傻眼。 “这是哪里啊?”很多人心中都生出这样的疑惑。 当他们嗅到林间那清新的空气,还有那开阔的环境,高高的天宇,很多人都忍不住情绪激荡。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自从彭家武馆事变之后便躲入地下,自此便呆在一方狭促的地下空间,再没得见天日。 一小部分人借着去钟家的机会小小放了个风,可很快就又重新回到地下。 现在这般置身荒野,自由行动,自由呼吸,精神上的振奋甚至让他们暂时忘却了身体上的疲累,就这么一直跟在帮主身后急行。 一刻不停的急行。 长期的地下生活,让他们对这样的夜晚有着极强的适应力。 借着天空暗淡的月光,他们最远甚至能看到数十步之外,不担心会掉队。 一开始,他们还戒备着周围可能出现的危险。 后来发现,这根本就是无意义的消耗。 他们唯一要做的,就只是紧紧跟在帮主身后不掉队就行。 偶尔他们也能听到远方黑暗丛林内传来一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动静,但让他们奇怪的是,他们一次都没有遭遇过。 有时还会遇见一些深沟深壑,或者悬崖立壁之类难以通行的地形。 但帮主却仿佛前知一般,总是能找到一条让他们顺利通行的路径。 对此,他们只能最终归因于这就是一条“路”。 在他们眼中或许很周围丛林没有差异,可帮主说不定已经来回走了很多次。 对这条“路”沿线的种种,自然也就熟稔异常。 有了这样的心思,众人都将心思专注于急行本身,避免身体在其他不必要的方向上过多消耗。 有了大黄在前探路,耿煊同样觉得轻松了许多。 当他在一处浅滩溪流边让众人暂停修整时,发现大家的状态比他预计的还要好不少。 不需要耿煊指点,有了经验的众人抓紧时间调整恢复。 很快,队伍就再次出发。 就这样,耿煊带领着三十二位修为都在炼血境的修炼者在夜晚的赤乌山深处急行。 每过一个小时左右,众人便会修整一会儿。 接着便再度出发。 一次又一次。 众人感觉自己逐渐变成了完全莫得感情的行走器械,哪怕有掺了补血丸的水作为常规补给,众人也渐渐有种身体被彻底榨干的感受。 而天空的月亮,这才堪堪走了一半。 “这一晚,到底有多长啊!”有人心底苦叹。 就在所有人都感觉越来越吃力的时候,他们再次听到了帮主那如仙乐一般动听的话语。 “休息。” “这次大家都多休息一阵,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等众人感觉再一次重新活过来的时候,这才发现,周围虽然依旧还是丛林,但却远没有最开始那般繁密。 树木更少、更小、也更稀疏,那种动则能将一个成年人“淹没”的深草和灌木也变得少了许多,低矮了许多。 放眼看去,嶙峋的山势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平缓起伏的大地。 所有人都看向耿煊,罗青也终于问出了憋在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帮主,咱们现在这是在哪儿?” 耿煊道:“我们刚才穿越了赤乌山余脉,现在应该在安乐集与百源集之间的位置。” 在与柴爷的“闲扯”中,耿煊可不只是听故事,也补充了不少基础知识。 “啊?!!” “咱……咱们穿越了赤……赤乌山?!” 众人全都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够完成这样的壮举。 好一阵之后,众人才陆续回过神来。 “那咱们接下来要去哪?……是安乐集吗?”丁勇问。 相比于大家都比较陌生,在康乐集基本没什么存在感的百源集,大家对安乐集都更熟悉一点。 他们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都还是本能的认为,帮主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名声更大的安乐集。 耿煊却摇头道:“不,不去安乐集,咱们去百源集。” “去百源集?”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满是疑惑。 “帮主,咱们这次出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终于又有一人大着胆子将这个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挑明了问出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耿煊轻轻一笑。 道:“去守一只有可能会撞树的兔子。” 修整得差不多以后,并不知道“守株待兔”典故的众人,心里揣着满满的疑惑再次快步跟上了帮主的脚步。 这一次,急行的众人并没有费太多时间,就远远看到前方大地之上有着零星灯火的光亮。 随着继续走近,众人已经能够看到因大量行人和车辆往来,踩踏碾压而成的道路。 就在他们想要继续往前之时,“嗖”的一声利器破空,一柄飞刀钉在耿煊身前不远的地面。 一道声音穿破夜幕,沉声道: “朋友止步,我百源集近日闭市,恕不能接待诸位外来的朋友!” 耿煊看着钉在身前地上的飞刀,嘴角露出一个谁也没有看到的淡淡笑容。 面对百源集值守人员的驱赶,他什么话都没说,立刻就带着众人后退,很快就消失在夜幕深处。 许久之后,脚步声响,一个身影拔起地上飞刀,看着刚才那群外乡人消失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本章完) 第111章 草蛇灰线,蛛丝马迹 第111章 草蛇灰线,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消瘦之人出现在此人旁边,低声道: “队长,要不要安排一些人去探查一下?” “为何?” “这么多人深夜急行,一看就不是善类。 而且,他们过来的方向,就是安乐集……这里面一定有事!” “你觉得能有什么事?” “他们要么是在安乐集犯了事,想要连夜逃离,也可能是对咱们百源集有所图谋。 ……不管怎样,这群人一定有问题!” 男子神色不为所动,将飞刀重新插回腰间,拍了拍此人肩头,淡淡道: “不要多事,这两天集里已经够乱了!” 说罢,转身便再次隐入夜幕之中。 这个身形消瘦之人站在原地,看了看刚才那行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家队长离去的方向,最终却只发出一声不甘的轻哼,也转身再次隐入夜幕之下。 …… 耿煊带人从道路上重新退入赤乌山余脉的密林之内。 他将众人带入一个隐蔽山坳,道:“好了,就这里吧。” 说着转身看向众人,却见所有人脸上都是义愤填膺的神色。 有的人甚至是咬牙切齿,怒容和杀意全都写在了脸上。 一个个都像是受了莫大的羞辱一般。 “你们这是怎么啦?” 有人立刻道: “帮主,百源集的情况我虽然不了解,但这种值岗守夜之人,绝不可能太多,咱们完全可以将他们完全杀掉!”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 耿煊心道,这我比你们更清楚,那几人自以为藏得隐蔽,可在他敏锐的目力下,却都无所遁形。 更何况,那一团团悬在他们头顶正上方的氤氲红气,更加清楚的标记出了他们的位置。 而他在明知道这些人存在的情况下,还故意领着一群人深夜冲关,目的就是为了留下痕迹。 此刻面对大家的群情激奋,耿煊也只是抬手虚按,安抚道: “好了,这只是一件小事,咱们连夜横穿赤乌山,目的可不是为了杀几个百源集的值夜人。” 说着,他看向罗青几人,道: “这次修整的时间比较充裕,你们做好安排后,可以让大家都睡一觉。” 罗青几人相视一眼,问:“帮主您不留下?” 耿煊点头道:“接下来的行动,我一个人方便一点,人多了反而不好,等我把事情做完,自然会回来寻你们。” “那……帮主您一切小心。” 对于此行目的,他们仍然有着太多疑惑。 但他们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要添乱。 对于安排大家修整恢复之事,他们倒是轻车熟路,很快众人就各自忙活了起来。 …… 离开山坳的耿煊来到附近另一处密林中。 随着附近一片草丛划动,大黄领着八小从里面钻了出来。 几个小东西嘴里还叼着新鲜的血肉没有吞咽下去。 大黄的状态却有些不太好,可八只小狗却都是神采奕奕。 很显然,一大八小横穿赤乌山的疲累,全都由大黄独自承担了下来,一路搭便车下来的八小没有受一点苦,反倒还给大黄增添了许多额外的负担。 耿煊直接将一颗补血丸喂进大黄嘴里,然后道:“你带着它们就待在这附近,注意隐藏,别被那些进山猎队发现了。” “呜呜~” 大黄点头,转身领着八小就再一次消失在深密的丛林之中。 耿煊自己将瓷瓶中最后一颗补血丸倾出吞入腹中,然后将空瓷瓶扔进旁边一个水潭之中。 一夜横穿赤乌山,急行近两百公里,耿煊的状态算是所有人中保持得最好的。 而为了让自己始终保持在一个较好的状态,耿煊前后也服用了三颗补血丸。 另外七颗,最开始用水化了四颗,让大黄和八小分享着一起服用。 后来见大黄扛下了所有,他也就不再多此一举,将补血丸化入水中,而是直接喂给大黄。 每在感应到大黄状态下降之时,他就会直接给大黄喂一颗。 做完这一切后,耿煊继续赶路。 此刻,他已经将那套超过一百斤的全套重甲留在了罗青等人修整的山坳,只将另一个小小的布袋背在身后。 他感觉整个人都轻盈得仿佛要飞起来。 独自一人,轻装上阵,再无任何顾忌的耿煊直接把速度提升到了六十公里每小时的极速。 这也是现在的他在长途急行状态下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 他再一次向着百源集方向迅速逼近,但他没有回到通往百源集的必经道路上,而是从一侧绕开。 很快,他就将整个百源集甩在了身后。 他速度不停,继续向前急行。 他与身后百源集之间的距离,正在变得越来越远。 在快速急行的同时,视黑夜如同白昼的耿煊还在时刻扫视四周,期待能够有所发现。 让耿煊失望的是,直到他一人急行超过一个小时,与身后的百源集之间超过百里距离,依然没有他期待中的发现。 耿煊忍不住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在他原来的预料中,在既要效率又要顾惜马力的情况下,昨晚车队应该会在距离百源集五十里到百里这个范围内夜宿扎营。 之所以不考虑他们会越过百源集,在百源集与安乐集之间的某个地方扎营夜宿,是因为百源集与安乐集之间就隔了一百二三十里,且道路非常平坦。 过了百源集,相当于就已经到了家门口。 再加一把力,就可以直接到家。 这样的情况下,车队选择在两集之间扎营夜宿一晚,完全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既透支了马力,又浪费了时间。 一头都没有兼顾上,该犯的错误却一个没少。 这简直就是最愚蠢的选择。 “或许,他们真就拼着累死几十匹良驹的代价,以最快的速度返程了?” 心中抱着这样的疑惑,耿煊却还是坚持着继续向前探。 就在他爬上一个缓坡,与身后的百源集之间拉远到超过两百里的距离之时,正在远眺扫寻的耿煊终于眼前一亮,闪身隐入旁边的密林之内。 就在前方数里远处,耿煊远远看到了仿佛积木方条摆成的圆圈。 耿煊当然知道,那并不是积木方条,而正是他一心想要寻找的车队。 一辆辆马车在原野上围成了一个圈,形成一道特殊的,可以灵活移动的屏障。 在那圈内,耿煊看到了好几顶帐篷。 在那几顶帐篷的中间,许多马匹都被聚在其中。 “找到你们了!” 耿煊轻声念叨了一句,便没再继续关注,而是靠躺在一棵离地十几米的树枝上。 他解下腰间水囊,又从怀里取出一包食物。 一条腿贴在树枝上,另一条腿自膝盖以下却自然垂下。 悠闲的一晃,一晃。 …… 没多久,时间进入黎明前的黑暗。 紧接着一颗红日从地平线跃出,照亮整个荒野。 那围成一圈的车队,却并没有异常的动静。 直到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才有人从一些马车里,帐篷里走出。 炊烟升起,有人开始做饭,有人开始收帐篷,有人开始喂马,有人开始将围成圈的马车重新调整好,将吃饱喝好的马套在车辕前。 当车队再次出发,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大约一个小时。 直到这时,耿煊才意识到,为何这支车队的行程比自己预计的情况少了许多。 因为有几个因素,被他忽略掉了。 “同等价值的药材,无论是重量还是体积,都远在银两之上……至少,绝大多数是如此。” “而且,银子他们没有用完,为了将剩余的银子运回,这又占用了不少马力。” “这些马返程的负担,相比运银子去康乐集之时,大了太多!” 去康乐集的时候,是双马驾一车。 可现在,却是单马双车,多的甚至有三车。 ——无论是单马双车,还是单马三车,办法都和耿煊自制推车的原理差不多,在第一辆马车的车厢后面再挂一厢或者两厢。 即便每匹马都承担了如此沉重的负担,可当它们一点点提速,开始在荒原上稳定奔跑起来之后,速度依然达到了二十多公里每小时。 第一次亲眼目睹此世马匹的“超能力”,耿煊惊讶得差点把眼睛瞪出来。 “这……这哪里是马,简直是一头头生物蒸汽机啊!” “要是让它们轻装上阵,那冲刺的速度得有多快?!” 耿煊意识到,面对这样的良驹,若只是小范围的闪转腾挪,自己还能占点便宜。 可若是长途急行,自己那引以为豪的六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还真不一定能比得过这些马! 不过,当耿煊想到大黄,乃至此前让他都颇费了一些手脚的大黑狗,他心中也就释然。 “这还真是术业有专攻。” 在亲眼目送这行车队远远的朝着百源集方向行来之时,隐于丛林的耿煊也转身向百源集方向急行而去。 “以他们这速度,大约能在中午左右路过百源集。” “彼时,他们应该会在百源集附近修整一两个小时,以恢复马力。” 这些马的表现固然让耿煊震惊,但既然还是血肉之躯,那就会累会饿,不可能一直不停歇的跑下去。 一个半小时之后,耿煊已经进入百源集。 在进入百源集之前,他看到有不少身着青衣劲装的修炼者守在百源集的进出口,将一些想要往集市里去的人阻拦在外。 这自然无法给耿煊带来什么阻碍,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他就已经进入百源集内部。 此刻,若是罗青等人看见他,会觉得他是陌生人,却又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因为耿煊这一次的易容有些特别,他是在保持“苏瑞良”这个形象的根基核心的情况下,只对面部形象做了一些调整。 若是对苏瑞良熟悉的人看了,自然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快,耿煊就来到百源馆的侧门处。 就在他准备往门内走去的时候,三道青衣劲装的身影从侧门内闪出。 其中两人各伸一手,拦在耿煊前方。 第三人站在两人之间,目光直视耿煊,问:“阁下要做什么?” 耿煊平静的道:“去下面买点东西。” “那阁下请回吧,黑市这段时间都不会开业。” 耿煊闻言,瞬间眸光一凝,紧紧盯着对方:“当真?” 对方道:“我诓你作甚?这事集里人都应该已经知道了才对。” 说着,他看耿煊的眼神似乎也变得奇怪起来,狐疑道:“阁下可是刚来百源集?” 耿煊却是转身就走,对这话根本不作回答。 三人目视耿煊远去,两个伸手横拦之人都收回了手,其中一人问:“老大,这人是不是刚混进来?” 另一人轻声道: “你们注意到他的着装没有,遍布汗渍和灰尘,还有许多草汁划痕,看上去很不对劲。” 站在中间,刚才与耿煊对话之人却是看向他,问:“你想说什么?” “我猜他很可能是赶了许久的路,刚混进咱们集里来,看他不做任何处理就往黑市来,一定有什么要紧的需求。” “这么说,这散在外面的那几队兄弟做事不力?” “啊?!” “啊什么啊,不想他们把你惦记上,你就闭嘴吧。” …… 百源集的地下黑市关门,是让耿煊没有想到的。 不过,想到集市外面各个路口都有青衣劲装的护卫在巡视,阻拦所有外来者。 耿煊就明白过来,距离安乐集更近的百源集,对于无忧宫联合安乐集收走所有秋猎药材一事的反应,比康乐集的反应更加剧烈。 这让耿煊有些踯躅。 从百源馆侧门离开的耿煊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路口左右观望。 忽然,他的目光在百源馆对面的一家店铺停了下来。 这家正对百源馆大门的店铺,挂着一个巨大的鎏金招牌。 【百源典当房】 耿煊心中一动,径直走了过去。 迈步进入店中,耿煊一眼就看到了柜台后面一个白白胖胖,笑容可掬的中年人。 对方同样也一眼就看到了他,在他进店的那一刻,中年男子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就已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客人可是要典当?”白胖中年人脸上露出温和亲切地笑容。 耿煊的眼睛却在他头顶那团醒目的红名上扫过。 心中对比,这家伙一点不比康乐集那个被自己顺手宰掉的那个“同行”逊色。 耿煊点点头,伸手入怀,将一物轻轻放在柜台上,道:“给我估个价吧。” 白胖中年人眼前一亮,道:“玉佩?” 说着,他已经伸手将玉佩拿在了手中。 “玉料上品,纹饰也非常精美,绝对是大家手笔。” 白胖中年人似乎并没有其他典当人的恶习,并没有将手中物件贬得一文不值。 反而颇多赞美之词,脸上露出欣赏之色。 可当他将玉佩翻了个面,面色立刻垮了下来。 他道:“客人真要典当此物?” 耿煊点头,道:“你估个价吧。” 白胖中年人伸出左手,将五根手指全部张开。 “这个价,不还价。” 耿煊道:“五百两?” 白胖中年人摇头道:“五十两。” 耿煊急道:“怎么可能这么低,单这玉料就不止这个价!” 白胖中年人道:“客人若是拿块同等品质和大小的玉料过来,我确实可以给你估价五百两。” “你tm玩我?”耿煊瞪大双眼,紧盯着面前白胖中年人,一副随时都要动手把他给撕了的架势。 展现出一个行走在外,又有着强大修为的修炼者的基本素养。 白胖中年人立刻叫起撞天屈来,他指着玉佩上刻着的“有仁”二字。 “客人,您这玉佩千好万好,可有了这两个字,就说明它只对当事人有特殊意义。 对其他不相干的人来说,它就没什么价值了。 其实,在看到这个之后,我就已经不想收了! 我之所以还是愿意出五十两,完全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和这玉佩本身无关!” 他这番话,成功将耿煊那眼看着就要爆炸的火气一点点给释放了出来。 耿煊将信将疑的道:“当真?不骗我?” 白胖中年人道:“客人您想啊,我把另一块刻了陌生人名的玉佩给您戴,您乐意吗?” 耿煊想了想,点头道:“好吧,五十两就五十两。” 说着,他又摊手入怀,再次啪的一下将一物拍在柜台上。 看到此物的瞬间,白胖中年人眼神便是微微眯起。 那是一块被人用强大力量捏成一团的黄金,可以清晰的看到手指捏痕。 但很明显,引起他重视的,并不是面前之人徒手捏黄金所展现出来的力量。 金银的质地都偏软,对于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修炼者来说,要做到这点,并不是一件多难之事。 他看向耿煊,问道:“这原来应该是一块令牌吧?” 耿煊摇头道:“你管它原来是什么,不管它变成什么模样,它总归是一块黄金吧?!” 一副你要是再用玉佩那套说辞来诓我,那就是把我当白痴了! 白胖中年人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不错,不管它原来怎样,总归都是一块黄金。” 耿煊又问:“那我可以直接将它当黄金使,对吧?” 白胖中年人点头。 耿煊指着白胖中年人身后摆放的一些物件,道:“这些都是能卖的吧?” 白胖中年人点头:“这些都是过了赎回期的,您若出价合适,就可以拿去。” 耿煊指着一排瓷瓶,问:“这都是些什么?” “这是解毒丸,这是止血粉……这是驱虫散……” 耿煊打断道:“有没有补血丸?” “有,这几瓶都是。” 白胖中年人当即便将五瓶补血丸取来摆在耿煊面前。 耿煊拔开瓶塞一一确认了一下,便将其中一瓶揣入怀中,将黄金和玉佩推到对方面前,跟对方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外走。 白胖中年男子却急道:“不对不对,您这不对!” 耿煊扭头,瞪眼不满道: “你这一瓶补血丸十颗,总共一百两。 我给你五两黄金,加玉佩典来的五十两,也刚好一百两,哪里不对?!” 白胖中年人苦着脸道: “客人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难道您不知道现在凡是和药沾边的,都已经涨价了吗? 现在这补血丸是二十两一颗,您若不能补我一百两,您就只能拿走五颗。” 耿煊瞪眼看着白胖中年人,对方则苦兮兮一张脸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耿煊咕哝道:“人家典当的时候,这补血丸也还没涨价啊!” 白胖中年人回道: “可现在确实都涨了啊……要不,我把一百两银子给您,您再去别处看看? 也许还有没涨价的也说不定。” “你……你tm……” 耿煊瞪眼,气喘如牛,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就在这时,店外忽有几个青衣劲装的身影走过。 耿煊终于恢复了冷静,伸手入怀,将刚才揣入怀中的瓷瓶重新取了出来。 拔开瓶塞,倒了五颗补血丸在手中,随手扔到柜台上,然后重新插好瓶塞,将瓷瓶放入怀中,转身大步出门而去。 全程再没有与白胖中年人说上一个字。 白胖中年人也不动怒,只是另寻了一个空瓷瓶将五颗补血丸装进去,重新摆在身后摆好。 可就在耿煊大步出门之后,他立刻闪身从柜台后面出来,来到门口,慢慢将脑袋向门外探去。 在确认那人确实已经离去之后,他直接跨步出店,向对面的百源馆狂奔而去。 …… 出了“百源典当房”,耿煊没有继续在百源集盘桓,轻松避开那些青衣劲装的护卫身影,出了百源集。 重新恢复成“苏瑞良”模样的耿煊脚下生风,迅速没入一旁密林之内。 没多久,耿煊就回到罗青等人修整的山坳处。 正有两人在隐蔽处警惕的值守,他们见着耿煊接近,当即跳了出来,迎接他进入众人修整的山坳。 有些人在睡觉,有些人在烤肉吃,看上去都很悠闲。 很快,所有人都重新聚在了耿煊身边。 耿煊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点头道: “大家昨夜的表现,我非常满意。” 说着,他伸手入怀,将一个小布袋递到罗青手里。 已经有所预料的罗青接过布袋,从里面倾出十八颗熊牙。 “这是我手里最后的存货了。” 耿煊笑着开了句玩笑,然后对罗青道:“……去吧,发给那些还没有入帮的兄弟。” (本章完) 第112章 黑白之运,待兔有成 第112章 黑白之运,待兔有成 耿煊站在那里,罗青手捧十八颗熊牙微微弯腰站立一旁。 那些已经得到过熊牙的巨熊帮成员,一个个神色都是肃然无比。 而那十八位还没能正式加入巨熊帮的“编外兄弟”们,一个个眼神更是热切无比。 罗青掌中原本很普通的十八颗熊牙,变得仿佛比金子还要闪耀。 罗青手捧熊牙,在人群中走过,将一颗颗熊牙分发出去。 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人都还是原来的那些人,可在领受熊牙之后,从气质到精神状态,似乎都有了一丝细微的转变。 一个人的变化过于细微,旁人还看不出来。 可当这种变化扩展到三五个,七八个人,乃至更多人身上,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其中差异。 耿煊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他带着这些人一起横穿赤乌山,不仅极大的拖累了他的行动速度,还极大的增加了他的消耗。 但他还是要将他们带上,目的从来不是为了他们能在战斗中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事实上,若是以实力论,有他们没他们,对他这一次行动的成败都没有任何影响。 甚至,若自己强把他们带进战场,很可能还会极大的拖累自己的行动节奏。 他真正的目的,就是眼前这一刻。 在对这支车队有了想法之后,耿煊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自己的“巨熊帮”。 以及如此前几次经验那般,利用白运、黑运的变化以增加行动的成功率,以及安全性。 而当他心中生出这样的想法时,直接在康乐集的地下驻地完成对“巨熊帮”的再一次扩容,然后自己孤身横穿赤乌山的想法就被他否掉了。 因为他若是这样做,因“黑运”而引来的劫数大概率只会在康乐集附近爆发。 这不仅对他的计划没有任何益处,反而还会变成阻碍自己行动的障碍。 …… 通过多次的亲身体验,对于白运和黑运,耿煊都有了自己的理解。 按照燧珠给他的解释,“身入尘网”即得白运,凝练却晦涩。 而耿煊凡事都喜欢往深处、往细处琢磨,结合前世的一些经验,他也渐渐有了一套自己的理解。 有句话叫“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而“白运”本质上就是这种“社会关系”。 若是再确切一点,这个“社会关系”还可以加两个前缀,即“稳定的、有着强约束的社会关系”。 所以,邻里街坊,临时的猎队都不会产生白运。 对自己同样有着传法之恩,比那个素未谋面的师父“更师父”一些的柴爷,但这样的关系同样没有白运产生。 对比那些给自己带来白运的几个事件。 成为摊贩市场的护卫,仅是名义上; 彭家武馆的彭馆主代师收徒成为亲传,没有情谊,只有各自的谋算; 创立巨熊帮,如同儿戏; 成为蓝袍护卫…… 由此可知,白运的产生,和情谊深浅、自己这个当事人心中的爱憎、亦或者即将加入的那个社会关系本身的善恶倾向,没有任何关系。 它就是对一段“稳定的、有着强约束的社会关系”的客观反映。 这个“强约束”也很有意思,太微妙,具体解释起来会很繁琐,但有一句古话,却是一块极好的“他山之石”。 【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这个“名”,就是强约束。 他和柴爷固然有着一些师徒之实,但双方都没有挑明,也都没有承认这种关系,他们彼此间自然也不存在师徒之间的责任与义务。 即便他在柴爷危难之时予以援手,那也只是他情感上的选择,而不是因为“师徒”这种羁绊。 而如巨熊帮这些人,自己与他们并无情谊,即便有情谊,那也是在他们加入巨熊帮之后。 自己会帮助他们,危难时刻会救他们,只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是巨熊帮的一员,而不是其他。 这就是“无名”和“有名”之间的差异。 而白运数量上的多少,则取决于这段社会关系的规模以及能量。 规模越大,能量越高,白运就越多。 反之就越少。 …… 而黑运,简单的理解,自然就是杀了某人之后,有可能遭遇的来自其亲友的劫数反噬。 若是和白运联系在一起,则可以理解为“一个人的社会关系因其死亡或者说缺位而可能向其他社会关系倾泻的能量”。 之所以说得这么绕,是因为前者是单线的,一一对应的,与实际的经验并不完全相符。 而后者则是一个更加复杂、庞大、将所有人都囊括其中的混沌体系,这也解释了黑运的转移。 ——杀掉某人得到的黑运,最终却以一种与死者毫无关联的方式爆发出来。 用这样的视野去理解,黑运的运行反而变得更加混沌莫测,难以琢磨。 它可能以任何一种表现形式爆发出来,并非真的需要死者亲属杀上门来。 比如自己加入蓝袍护卫队,得到五点白运。 相应的,五点“附着”在自己身上的五点黑运被“释放”了出来,借助蓝袍护卫、康乐集这个“社会关系”爆发。 至于它究竟会以何种形式爆发,耿煊也不得而知。 可能是坐馆之间的内讧,再次上演一次类似于彭家武馆的惨案; 也可能是有隐藏在康乐集内的、某些心怀叵测之人因为某些原因终于爆发,给康乐集带来巨大伤害; 也可能是外敌入侵…… 以康乐集处处漏风、到处都是破绽的尿性,可能性实在太多。 最终,以“药行臧子高彻底下定决心,参与进无忧宫与安乐集的计划”为爆发点,也是耿煊没有想到的。 而这次事件,也给了耿煊很多启发。 首先,“附着”在自己身上的黑运,一旦因某段社会关系而释放,必然就有相应的能量围绕这段社会关系爆发出来。 而若恰巧这个时间点正有针对这个社会关系的大图谋在酝酿,那么,它很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也是最关键的一根羽毛,将更大的能量引爆出来。 这就像是蝴蝶效应一般,本来只是蝴蝶扇动翅膀的能量爆发,最终却有可能“扇出”一股龙卷风。 其次,既然这个能量爆发是必然的。 那么,自己若是带着某段社会关系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与周围其他人群不存在任何恩怨纠葛。 甚至是完全没有其他人的所在,那这种爆发最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呈现呢? 总不能是陨石天降吧? 不过,陨石可不是社会关系的一部分,这种自然灾劫,和黑运劫数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可以留到以后去验证。 耿煊从这个启发中得到的,是另一个灵感。 “我若是带着他们远离瓜葛太多、爆发点也太多的康乐集,去到双方关系较为纯粹的百源集附近,再特意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这个时候我再将黑运释放,会不会让这本来混沌的、难以预测的爆发变得更加精确可控?” 耿煊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想法。 正好,他也不想直接去硬冲一个车队。 虽然那画风也很美,但考虑到自己的修为和实力,那实在是太鲁莽,太无脑了一些。 万一那车队的炼髓境数量比自己预料的更多,实力也更强呢? …… 就在耿煊心中闪过这种种念头的时候,罗青已将十八颗熊牙逐一放到每个新加入巨熊帮的兄弟手中。 十八位新入帮的兄弟同时大礼拜下,朗声道:“帮主!” 【得白运八点。】 与此同时,耿煊发现,原本还有一百三十点的黑运,迅速降为一百二十二点,少了八点。 耿煊立刻考虑起很可能马上就会到来的“劫难”之上。 耿煊看向罗青、丁勇几人,问:“我离开这段时间,你们对这附近可有探察?” 几人点头。 “那我若让你们挑选一个适合作为伏击的地点,你们可有什么建议?” 众人都是悚然一惊,纷纷意识到,很可能“正菜”要上席了。 罗青问:“帮主,可是有敌人要来了?” 耿煊点头。 “有炼髓境?” 耿煊正要回答,忽地感到远处密林中大黄传来一股急切的情绪。 他对罗青等人道:“你们先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着,也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闪身消失不见。 等众人回过神来,哪里还看得见耿煊的身影。 …… 见到带着八小钻出草丛,快速凑上来的大黄,耿煊问:“发生了何事?” 大黄看了耿煊两眼,然后转身面朝丛林的某个方向,冲着那个方向“呜呜”叫了两声,又扭头来看耿煊。 “你让我跟你去那个方向?” 大黄点头。耿煊本来想说,等我把正事做完之后再陪你去看,但他却感受到了大黄情绪中的坚决,继而又想到大黄此前的种种表现,便问道:“远吗?” 大黄摇头。 “那带我去看看吧。” “汪汪~~” 大黄兴奋的叫了两声,载着八小的身形快如离弦之箭,迅速冲入丛林之中。 耿煊紧跟其后。 没多久,两人便已行出数里,来到一处已经可以远远看见百源集轮廓的山崖斜坡之上。 当耿煊来到这里,只随意扫了一圈,眼神就被一段看似与其他区域没有任何不同,同样长满草木的斜坡所吸引。 如果他的辨土识土能力没有退化,耿煊基本可以肯定,这片土不是自然而来,乃是人为弃土。 耿煊立刻想到了什么。 还不待他有所动作,大黄扭头看了他一眼,便跑到了那处特别的斜坡旁边,一头扎进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中。 “汪汪汪~~” 大黄的声音从灌木丛中传出,却有着孔洞幽深的回音。 耿煊跟着钻了进去,一个通往山体内部的隧洞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耿煊盯着这个隧洞入口,怔然许久。 再次想起柴爷曾经说过的有关元州地下隧洞的故事。 “还真的贯穿了整个元州不成?!” “呜呜~~” 大黄再次来到耿煊身边,一副邀功的表情。 耿煊好奇问:“我父亲曾经带你来过?” 大黄嘴里呜呜两声,脑袋轻轻左右摇摆。 “不是啊?” 耿煊点头,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 若是如此,这前身的父亲就太神通广大了一些。 不过,既然如此——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大黄忽然抖了抖身子,将背上八团毛球全部抖落下来,然后张嘴叼住其中一个献到耿煊面前。 这只小狗通体黑亮的绒毛,唯独双耳处各有一枚铜钱大小的黄色。 耿煊惊讶道:“黄耳?是它发现的?” 大黄嘴里叼着黄耳,一边“呜呜”叫唤,一边点头。 “你怎么发现的?”耿煊盯着黄耳,好奇询问。 被母亲叼在嘴里,小小一团的黄耳,听了这话,眼中尽是茫然,嘴里发出清脆的“汪汪”声,完全汪不明白。 耿煊无奈的揉揉小黄耳的脑袋,他估计,这小东西自己都说不清。 不过,这也是好事。 好歹让他看出了一些它身上异于其他兄姊的地方。 耿煊起身又看了藏在灌木丛深处的隧洞入口一眼,然后对大黄道: “你带它们躲到林子里去,在我唤你之前,别靠近这里。” 大黄“汪汪”叫了两声,当即就载着八小远远的跑开了。 耿煊离开了这处斜坡,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数里之外、罗青等人停留的山坳之内。 他刚一出现,罗青就上前禀报道:“帮主,关于适合伏击的地点,我们觉得……” 耿煊却立刻打断道:“都收拾东西,立刻跟我走。” 说着,对怔在那里的罗青解释道:“我找到一处更合适的所在。” 不仅罗青,其他帮众都呆愣了一下。 这……出去一会儿就找到了? 是不是太玄了些? 或者,帮主麾下还有另一支他们所不知道的力量在为他效力? 不管心中如何想,众人都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做好了出发准备。 耿煊将装着全身重甲的布袋提在手中,大步走在前方带路。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几人,很自觉的将众人行走之后的道路做了一些处理,减少痕迹的存在,以尽量消除被人沿着痕迹追踪的可能。 耿煊见了,却立刻制止道:“别多事,都赶快跟上。” 几个想要挣表现的家伙听了这话,表情忽然都变得有些呆呆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眨巴着眼睛重新活泛起来。 虽然心中想法不少,却也不敢再做画蛇添足之事,赶快跟上前面的队伍。 很快,耿煊就领着一行人再次来到那斜坡处。 他当先钻入灌木丛,其他人都紧随其后。 很快一行人便进入隧洞之内。 众人对隧洞都不陌生,可在这远离康乐集的陌生之地进入一个陌生的隧洞,还是让他们惊奇不已。 耿煊领着一行人在隧洞中也就行了数十步的距离,就遇见一个丁字路口。 往右侧是深入赤乌山的方向,往左则是通向百源集的方向。 这和那条从常平坊通往赤乌山深处的那条隧洞,是完全一样的设计思路。 耿煊站在这个丁字口想了想,唤来罗青几人,道: “待会儿,你们带人再往右走一段距离,弄出一点动静来,但又要注意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来。” 几人若有所思,努力领会耿煊的意图。 王襞低声道:“帮主,您是不是要我们做出很小心低调,但又不小心露出一些痕迹的模样?” “……嗯,你总结得很到位。”耿煊点头赞同。 王襞道:“那我们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几人商量了一阵,罗青、丁勇二人便领着其他人转入右侧深入赤乌山的隧洞方向,并在行出大约二三十步之后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王襞和滕宇二人则再次返身出了隧洞,从外面寻了许多干草枯枝进来。 很快,一团小小的篝火就在众人聚集区域燃了起来。 但为了避免火光传得太远,他们又故意做了许多遮挡,弄得遮遮掩掩。 众人围着篝火聚在一起,彼此交头接耳,仿佛是在这本就隐秘之地低声密谋着什么。 燃烧的火光将众人的身影映照岩壁之上,张牙舞爪,扭曲跳跃,氛围显得非常诡异。 …… 耿煊提着布袋进入左侧昏暗无光的隧洞内,他将布袋解开,熟练的将一件件甲胄穿戴在身上。 身甲,腿甲,臂甲。 然后是长靴,手套,最后是头盔。 耿煊将那柄巨大的长刀放在了一边,一来,他没有修炼过使用这种重兵器的法门,勉强使用,效果并不会好。 而且,这样的环境,武器太长太大并不适合施展,反而小巧轻捷一些更加方便。 耿煊试了试与重甲配套的铁手套,心道:“只要使用得法,这也是一件极好的武器。” 而后,耿煊又仔细确认了一下,确保所有连接处都衔接稳固紧密。 做完这些之后,把自己全身都藏进甲胄之内的耿煊,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死物,与周围黑暗岩壁融为一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王襞等人用于营造氛围的小小篝火都已经续了好几次,他们寻来的大捆柴火眼看着越来越少,还没有任何变化发生。 耿煊所做一切,仿佛都是他的自娱自乐。 耿煊却不为所动,依旧与周围黑暗岩壁融为一体。 某一刻,耿煊仿佛听到,灌木丛的窸窣轻响。 紧接着,有脚步轻轻落地的声音。 “来了。” 耿煊心中正想着,那落地行走之时已经足够轻盈的脚步声迅速接近。 只不过,或许来人在身法脚步上面确实不太擅长。 他的那种小心轻盈,落在耿煊耳中,却清晰可辨,丝毫不漏。 下一刻,一道身影已经无声出现在丁字口岔路之中。 这身影背对左侧隧洞,看向右侧一群围坐在火堆旁,被映照的影影幢幢的身影。 有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他,脸上浮出惊惧的神色,嘴里下意识发出“啊”的一声叫唤。 “你们——” 此人张嘴欲言,忽觉后颈一片冰凉,头顶莫名沉重。 (本章完) 第113章 跳坑,瞬杀 第113章 跳坑,瞬杀 却说林飞羽在听到怪鸟夜啸的暗号后,立刻出了康乐集,在约定的地点见到了长长的车队。 以及婆婆脸,络腮胡,还有更早许久便收拾好家当从康乐集脱身而出的臧子高等人。 等他前来汇合后,车队立刻出发,踏上回程之途。 车队夜行了四五十里,经数拨哨探确认康乐集都没有异常反应,樊綦也没有安排人追击之后,车队便停了下来。 一些人开始安营扎寨,更多人则都将心力集中在对这几十匹马的照料之上。 姓吴名悦,与安乐集大馆主吴益乃是同族同辈兄弟的婆婆脸男子陪在林飞羽身侧,随意巡视着营地。 他们来到名叫曹铎的络腮胡男子身旁,看他亲自将一颗颗新鲜鸡蛋打入精心配制的豆料之中,然后将旁边一人递来的两颗足有鸡蛋一般大小的丹丸捏碎成粉末,与被鸡蛋充分包裹的豆料拌在一起。 刚一拌好,就有人将这些马料抬走。 臧子高却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几人身旁,这时见络腮胡曹铎停下了手中活计,他便忍不住问道: “你刚才拌入马料中的,应该是补血丸吧?怎么做得那般巨大?” 还不待曹铎回答,旁边的林飞羽便已经笑着接过了话茬。 “臧先生,这东西不是补血丸,而是玄幽丹。” “玄幽丹?” 臧子高轻声念叨了一句,脸上露出疑惑神色:“臧某制药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丹,可是从哪里寻来的古丹方?” 林飞羽摇头笑道: “这可不是古丹方,而是北方那位相马名家卜阿在补血丸的基础上调制出来,专供玄幽马使用的丹药。 故此就有了玄幽丹的名号,它对玄幽马效果最佳,对其他马种同样有极好的效果。” 臧子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次日,十月初七,天亮后车队再度启程。 中午,车队修整之时,林飞羽来到婆婆脸吴悦面前,道: “接下来的行程,我就不陪你们一起了。” 吴悦惊讶的道: “林左使不与我们一起回安乐集吗? 大兄听说这次是您过来,高兴得什么似的,还说这次一定要与您把臂言欢呢。” 林飞羽摇头笑道: “这次就算了,等你大兄下次来元京,我再好好招待他。” 说罢,他又找到了独自一人待在马车里的臧子高,将一张纸递给他。 臧子高低头扫了一眼,惊讶道:“玄幽丹方?” 林飞羽点头道: “臧先生,你先跟他们一起去安乐集,将这些药材尽快处理好,缺人手直接跟吴益说。” 臧子高心中虽然有些不喜,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讨价还价的本钱,也只能点头同意。 原本,他和无忧宫谈定的条件是,这次事情之后,他会直接与林飞羽等人回元京,并以客卿身份加入无忧宫。 因为他本身的修为实力,再加上在药行一道上的丰富经验,以及调配、炼制各种药物丹丸的技能,也算是很高端的技术人才。 在哪里都能混口饭吃,他也不怕无忧宫会在这事上诓骗他。 人家也确实没有诓骗他,只是从现在开始就要压榨他而已。 原本由十几家集市的药行平摊的任务量,现在却要由安乐集一家承担。 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他这次去了安乐集会是怎样一种工作强度。 这是要重新做牛马的节奏啊! 自从坐上康乐集药行会长的位置,自己何曾受过这种罪? 对于自己的选择,臧子高忽然有些后悔。 “我也真是昏了头!” 可事已至此,除了闭着眼睛往前走,他也没了别的选择。 而林飞羽还在做最后的交代。 “其他药材如何处理,按照药行以往的惯例来就行,我们不干涉。 不过,凡是要炼制成补血丸的,将其中八成都改成玄幽丹,只留两成做补血丸。” 臧子高震惊道:“八成都改成玄幽丹?” 林飞羽点头道: “你也看到,玄幽丹的配方和补血丸的配方基本一致,只在配比和炼制方法上差异较大。 玄幽丹你虽是初次接触,但据我所知,玄幽丹的炼制比补血丸还要更加简单,以你的能力,我想你很容易就能掌握。” 臧子高心里叫道,我这是在说玄幽丹炼制困难吗? 将八成给人吃的补血丸全部炼制成给马吃的玄幽丹……这,真的没问题吗? 他虽然只是康乐集的药行会长,可很多道理是相通的,他已经大约可以想见这么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但他也从林飞羽的态度中明白,这事已经不容更改,他只有坚决执行的份。 至于别的,根本不需要他参言置喙。 交代完一切后,林飞羽孤身离队,飘然远去。 车队继续启程,最终在距离百源集大约还有二百里左右的荒野再次停下,扎营夜宿。 这一晚经过更长时间的修整,马力得到更好的恢复。 当十月初八清晨,车队再度启程时,可以明显感受出所有马匹的跑动都变得轻快了一些。 半日后,车队在距离百源集有段距离的荒野上暂停修整。 因为自从押银离开安乐集开始,所有人都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情绪都绷得紧紧的,更是没再吃上一顿正经饭食。 马每天都要精心伺候着,人也不能太过苛待啊。 所以,当车队停下修整时,吴悦便安排人去百源集整几桌好菜回来。 “只要饭菜,不要酒啊。 你们要想喝酒,等回去了我陪你们喝个痛快! 不然,我大兄拿我问罪,我就说是你们唆使的!”吴悦故作正色的道。 众人哄笑。 很快,便有三人骑上三匹大马,策马向百源集狂奔而去。 因为百源集就在安乐集旁边,享受到的“调教”自然也就更频繁,安乐集出身的众人完全不把百源集视为威胁。 这和他们对康乐集的所有人和事都始终保持一分警惕,就连成功脱离之后,也怕有人头脑发热跑来追击形成鲜明对比。 对他们来说,到了百源集,基本就和进了自家院子差不多。 没过多久,前往百源集的三人便骑着快马返回,后面还跟着好多道身影。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嘴角都露出了笑意。 不过,随着这行人快速接近,他们脸上的笑容都渐渐消失了。 三位返回的同伴,一个个紧抿着嘴,脸皮绷得紧紧的,眼神沉的像要滴出水来。 这模样,可不像是点餐归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人,也都两手空空,没见手里拎着吃食的模样。 吴悦和曹铎二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异常,原本还有些轻松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从百源集方向赶来的众人,一直来到吴悦和曹铎近前。 吴悦看向当先一人,问:“发生了何事?” 这人翻身下马,来到吴悦身前,双手高举过顶,将掌中二物呈递到吴悦面前。 吴悦只是瞥了一眼,原本还有些随意的眼神瞬间冰凝。 他死死盯着那刻有“有仁”二字的玉佩,探手将其抄入手中,仔细观看,轻轻触摸,似乎在感受其中质地和纹理。 轻轻把玩着手中玉佩,他的眼神几经转变,最后变得杀气森然,问: “你在何处寻得此物?” 那人指着身后一个白胖中年人道:“是他主动送到我们面前的……当时,我们才刚进入百源集不久。” 吴悦看向白胖中年人。 若是耿煊在此,一眼就能看出,此人便是“百源典当房”那个掌柜,而旁边几人,他同样不会陌生。 既有那在百源集外扔飞刀喝止他们的那位值夜队长和他那个不甘寂寞平凡的下属,还有那将他阻拦在地下黑市入口的三人。 他们神色各异,有的人跃跃欲试,自以为高飞的机会来临; 有的面色木然,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卷入了本来和他们关系不大的深坑旋涡。 不过,事已至此,都只有老老实实配合的份。 而随着几人分别讲述了与自己有关的部分,一个已有了隐约轮廓的突发事件便已在吴悦、曹铎等人面前呈现了出来。 一支从安乐集方向过来的、深夜急行的队伍,在进入百源集前遭到了阻拦,没有任何周旋停留,便退入夜幕深处。 上午,一个风尘仆仆之人出现在百源馆外,想要进入地下黑市。 而观其后来在典当房所为,他的目的应该就是出售一些敏感之物,然后购买一些补血丸。 因为这两日百源集戒严,地下黑市关闭,此人计划没能如愿,最后进入了百源馆对面的典当房。 用一块玉佩,以及一块被强行捏扁,却明显还残留着令牌特征的黄金买了五颗补血丸。 因为这与那人的预期不符,那人还差点发飙,恰好有青衣护卫路过,才将此人惊走,没有闹出事端。 当吴悦从白胖中年人口中听到这段剧情时,心中有股很莫名的情绪。 一边,他对那人心中充满了痛恨; 可另一边,他莫名有些心酸,一百两银子,五颗补血丸,我有仁侄儿这么廉价的吗? 若这就能把你打发掉,那你早说啊,我十倍给你啊! 他看向白胖中年人,问: “你说那人走后,你就去找了冯煜,他怎么说?” 冯煜,百源集大馆主。 白胖中年人道: “大馆主听说此事后,也非常重视,对此人在百源集的痕迹进行了全面梳理。 我也因此才知道其他一些细节。” 吴悦问:“在寻到这么多线索后,他可有安排人进行追踪?” 白胖中年人怔了怔,摇头道:“我不知道大馆主的安排。” 吴悦把玩着手中玉佩,又瞥了眼那被捏成一团的黄金令牌,“那这些东西怎么还在你手中?” “他……他让我亲自把它们送去安乐集,当时我正犹豫着如何过去,就看到他们。 而我刚好认识他,曾经在安乐集见过,知道是安乐集的人……” 说着他看了刚才将两物呈给吴悦之人一眼,道:“我就赶紧把东西给他了。” 吴悦听了,却是冷笑道: “看来,冯大馆主现在对我安乐集的成见很深啊!” 白胖中年人和其他几个百源集之人忽地都是噤若寒蝉,低头不语。 吴悦只是感慨了一句,便没再说此事,挥手让人将白胖中年人等几个百源集过来之人带到一边,然后他将曹铎一人拉到马车里,沉声道: “曹兄,你替我看顾一下车队,我要出去一趟!” 曹铎沉声道:“你要去寻那人?” “嗯。”吴悦道。 曹铎死死盯着他,道: “吴兄弟,你应该知道这趟行程有多重要。 我想,便是大馆主本人在此,也一定会选择先将车队带回安乐集再做他想!” “我知道,可正因为如此,我更要去这一趟!”吴悦道。 “……”曹铎完全无法理解这是什么逻辑。 他很想说点什么,可当他看见吴悦眼中忽然盈出的泪光,又忽地哽住了。 这吴悦虽然生了一张婆婆脸,可真不是动不动就流马尿的性子啊! “大兄对有仁有偏见! 大家都觉得有仁是个草包,自从有信懂事后,更是个个把有仁当笑话。 似乎已经没有一个人记得,他才是吴家的嫡长子。 所有人都去捧有信,我没意见,谁叫人家真有本事呢? 可有仁失踪迄今已经四个多月,你见大兄有正正经经的去找过一次吗? 这几个月下来,他可曾在你们这些兄弟面前念叨过有仁一句?” 曹铎不语。 “去年,因为照顾不当,死了一条狗,你看他念叨了多少回? 有仁连条狗都不如呗?!” 曹铎连忙摆手道:“吴兄弟不要激动,大馆主还是安排人找过的……” “我知道,有仁失踪前,曾和一个常在狗房出没得赌客接触较多,他让你们去找找这赌客的线索,对吧?” “对对对……” 吴悦却冷笑道:“呵,这线索就是我和几个兄弟找到交给大兄的,可这么重要的线索,他到底如何做的? 随便告诉你们,敷衍一下就了事……” “没有敷衍,我们可一点没有敷衍!”曹铎差点跳起来保证。 心道,怎么还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吴悦却像是依旧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中,哽咽道: “知道我最寒心的一点是什么吗?” “什么?”曹铎配合着问。 “这群人是从安乐集方向过来的!” “啊?这……这能说明什么?” “从有仁失踪到现在,这四个多月,这群人很可能一直都待在安乐集!” “不……不会吧?”曹铎也震惊了。 “你说你们有找过,你们真的仔细找过吗? 有将安乐集仔仔细细翻一遍吗?”吴悦盯着他。 “……”曹铎无话可说。 心道,将安乐集仔仔细细翻一遍? 亏你说得出来! 万一真让我找到点什么怎么办? “而且,我还有个猜测,有仁虽然失踪了四个多月,但在这群人离开安乐集之前,他有很大可能都还活着,没有死!” “……” 曹铎不说话了,死死盯着吴悦。 一个活人可比一个死人难藏多了。 在安乐集将吴大馆主的大儿子拘押四个多月,这得有多大的胆子,多大的能量,多大的本事…… 这么一想,曹铎自己都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怕把自己搭进去。 他决定另辟蹊径。 “有没有可能,那玉佩只是个仿品? 目的就是为了乱你心智! 这东西知道的人不少吧? 要仿一件不是难事。” 吴悦摇头道: “知道这玉佩的玉料是哪来的吗?我游元京的时候给他买的! 它真不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曹铎问: “那你知道人在哪里吗? 除了那丁点线索,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你又打算找到什么时候? 车队怎么办? 你真就什么都不顾了?!” 曹铎根本不给对方喘息时间,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连砸过去。 吴悦摇摇头,道: “他们那么大一群人,不可能做到毫无痕迹。 咱们其实有一个优势,他们出现在百源集,并没怎么隐藏形迹,显然不觉得会在这里暴露。 而且,那人对补血丸的需求如此急切,可以看出,他们从安乐集撤走十分仓促,没有补给,没带银钱。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有很大可能进入赤乌山,一是休整,二是获得一些补给。 我赌的就是他们意识不到咱们今日会从这里路过,从而露出许多破绽。” 曹铎沉默,心里却已经认可了吴悦的分析。 而吴悦接下来的话,则帮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我也不会耽误太久,一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 若是一个时辰内一无所获,我就回来。 咱们现在距离安乐集也就小半日的路程,延迟一个时辰出发,我们依然可以赶在天黑之前返回,不会失期!” 说完之后,吴悦紧紧的盯着曹铎,眼中满是期待。 曹铎终于缓缓点头道:“好吧。” 吴悦拍了拍曹铎肩膀,就要出去安排。 曹铎却拉住了他:“等等,我话没说完。” “你说。” “我去,你留下。” 吴悦一怔,张嘴就要说话。 曹铎抬手制止了他,道: “这队伍一直是你在带,现在交给我接手算怎么回事? 何况,说句不好听的,虽然你也有炼髓境的修为,但各方面你都要差我一点。 在处理这种事情上,我比你更有经验。” 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担心吴悦真找到那群人,然后从他们嘴里问出一些不该再见天日的东西。 一个不好,整个安乐集都要为此震三震。 所以,他决定亲自出手。 找不到也就罢了。 若是找到了,那就直接让他们全部闭嘴。 吴悦想了想,点头道: “曹兄的本事我是信服的,我再给你安排几个善于寻踪觅迹的好手,如何?” “可以。”曹铎点头答应了。 他知道,吴悦这是担心自己口头答应,出去了却随意敷衍,然后回来说什么都没找到。 说来话长,从两人进入马车到从马车里出来,前后也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很快,曹铎一马当先,五人纵马在后,离开车队,向百源集的另一侧疾驰而去。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昨夜那行人被喝退的地方。 就连地上被飞刀插入的印痕都被他们找了出来。 三十几人奔行过后留下的痕迹,更是很容易就被他们找了出来。 就这样,他们循着痕迹,一路进入赤乌山,来到一处山坳之内。 在这里,各种痕迹就更明显了。 被吴悦安排来的五个善于寻踪觅迹之人迅速散入山坳各处寻找线索。 曹铎站在一堆熄灭的篝火旁边,一点没有即将找到杀害吴有仁凶手的喜悦,而是一个念头在心中挥之不去。 明明是吴悦那厮要死要活的要出来,怎么最终变成我站在这里?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又想到,便是自己什么都没有问,很果断的下了死手。 安乐集内,会不会有人疑心自己其实知道了些什么? 而且,吴悦这厮虽然长了一副婆婆脸,可听说的都是这厮做事如何阴狠没有下限,也从不曾听人说他对吴有仁有什么特别的情感。 “艹,我是不是被吴悦这厮给坑了?!” 意识自己很可能傻乎乎的、主动走进了坑里,曹铎心中除了懊悔的情绪,就是对吴悦这厮的痛恨,想起来就牙根发痒的那种。 对于眼前这些痕迹线索,以及即将寻到的那群倒霉蛋的踪迹,他反而没想太多。 至于这群人里可能有反杀炼髓境的存在,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也不是他疏忽大意,所有的痕迹线索,已经让他对这群人的“面貌”有了越来越清晰的认识,要是这样都还疑神疑鬼。 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头,都还有可能是个绝世高手假扮的呢,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可要是做事的时候都抱着这种想法,那干脆老老实实去耕地好了。 很快,五人搜寻归来。 “他们在这里休整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往这个方向去了。” “他们走了?” 曹铎一震,心道,这群人最好已经离开了,离得越远越好,远到自己一个时辰都找不到的那种。 “也可能是转移去了更隐蔽安全的地方休整。” 有人说出了让曹铎感觉扫兴的话。 “带路吧。”曹铎闷声道。 “前面不适合骑马。” 于是一行人牵马步行。 至于找个地方把马拴在那里,这个建议都没有人提。 那样做的结果,大概率是他们回来时只有一堆马骨。 也可能连马骨都剩不下。 让曹铎失望的是,别说一个时辰,连半个时辰都不到,他们就已经站在了一处斜坡上。 前方是一丛被人反复来回蹂躏伤痕遍布的灌木。 另五人都没有说话,而是指着这丛灌木,以及灌木后隐约露出的一个黑洞洞的洞口,眼神则都看向曹铎。 曹铎黑着一张脸,煞气密布。 他将缰绳重重拍在其中一人手里,也不只是失手,还是心中有气。 然后,他直接划拉一下将灌木丛撕开,钻入隧洞之内。 不过,丰富的经验还是让他第一时间意识到问题所在,迅速收摄心神,轻手轻脚向前方摸去。 他扭头往身后看,期待其他人都跟上来,到时候也多几个见证不是。 可让他愤恨的是,那五人真就把自己当成个带路的,站在洞外不再挪动一步。 “一群没有眼色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忽然心中一动,将所有心思都收了起来。 因为前方岩壁上出现了淡淡的火光。 他也因此看清,前方有个“丁”字路口,左侧黑黢黢一片,而那淡淡火光正是从右侧方向传来。 “一群倒霉蛋,不赶紧逃命,躲在这里作甚!” 他心中暗骂,脚下却快速上前一步,转身向有火光传来的右侧方向看去。 他立刻就看到了一群围在火堆周围,窃窃低语的鬼祟人影。 也有人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发出一声惊叫。 知道暴露的他,也不再隐藏,沉声道:“你们……” 就在这时,他忽觉后颈发凉,头顶发沉。 危险的警兆当即在他心中长鸣,一股凉意直接从心底升出。 在他的意识做出抉择之前,他的身体便已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应对,双脚之下岩石碎裂,他的身体即将如炮弹般往前射出。 可还是迟了。 一只冷冰冰的铁掌狠狠击打在他的后颈,一股巨大的劲力就要往体内涌入。 他周身劲力涌动,想要将这劲力阻挡在外。 可就在两股劲力相接的瞬间,那劲力忽然猛地一变,威力陡然更大。 “轰!” 他只觉后颈处如被一柄巨大的榔槌狠狠敲了一下,颈椎骨发出咔嚓碎裂之声,颈椎以下的身体瞬间失去知觉。 他原本即将如炮弹般弹射而出的身体,直接调转方向,硬往地上砸去。 而就在这时,另一只铁掌已经恰到好处的向他头顶正中心猛砸而下。 “等等——” 惊恐莫名的曹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那铁掌便已狠狠击打在他的头部。 “嘭——” 又是一声宛如巨锤敲击的巨响,曹铎的脑袋迅速变形。 狠狠撞击在地上,弹起,再落下。 一动不动。 血与浆溅了一地。 (本章完) 第114章 驭马,冲锋 第114章 驭马,冲锋 耿煊来不及为自己两招便杀死一位炼髓成就犹在自己之上的强者而欢欣。 因为几乎就在曹铎倒下的同时,耿煊听到了洞外有马嘶之音传来。 那马嘶之中,耿煊甚至听出了一种惊恐的情绪。 耿煊不敢有丝毫耽搁,身形迅速朝洞外闪去。 在长距离急行的情况下,耿煊便可将速度维持在每秒十六七米左右。 短距离腾挪,速度更快。 即便有重甲拖累,耿煊只用了两步,便已冲出洞外。 刚一出洞,十一双目光就全部集中在耿煊身上。 这十一双目光中,有五个人,六匹马。 六匹马透露出的是焦躁不安,五个人看向他的目光,却像是活见鬼一般,充满了不可思议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做出了反应,直接跃上马背,马匹也有灵性一般,在他们上马之时,已经调转方向,准备向山坡之下狂冲而去。 他们快,耿煊的反应却更快。 他冲着距离最远、跑得最前的两人挥出双手。 两只铁手套脱手而出,迅速掠过数十步的虚空,精准的砸在两人的后背之上。 他这看似简单的一砸,力道却是出奇的大,直接将猝不及防的两人从马背上砸下来。 那两个从马背上摔下之人,翻滚了好远才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直接已是重伤昏迷的状态,另一人几次挣扎着想要爬起,却都只是徒劳的幻想。 而就在他们还在地上翻滚之时,他们另外的同伴,也尽数步了他们的后尘。 就在耿煊直接以两双铁手套做投掷暗器扔出去之后,耿煊立刻又将头盔卸了下来,向着距离六十多步之外的第三人砸去。 头盔上蕴藏的奇大劲力,将其直接砸得从马背上飞了出去。 而就在这人刚从马背上飞出之时,又两个沉重的铁疙瘩掠过近七十步的虚空,将最后两人从马背上砸下来。 那两个沉重的铁疙瘩不是别物,就是两只铁铸长靴。 五个人全都被他从马背上砸了下来,但六匹马却未伤分毫。 而且,因为背上负担尽去,往斜坡下冲刺的速度反而变得更快了。 不过,耿煊却并没有着急忙慌的去追赶。 就在这六匹马与耿煊的距离拉开到百步之外时,它们正前方的草丛中,忽然响起汪汪狗吠。 这突然响起的狗叫,就像是激活了它们深藏在血脉中的恐惧基因,以最快的速度止住冲势,并准备向旁边另一个方向冲刺而去。 可就在下一刻,它们新选方向也忽然有汪汪狗吠传来。 这狗吠听在耿煊耳中,奶声奶气的像是在撒娇。 可给六匹马带来的震慑效果,却是一般无二。 它们再一次调整方向,想要换另一个方向突围。 不出意料的,在它们前方的草丛中,又有奶声奶气的汪汪狗吠传出。 就这样,六匹马连续调整了五次方向,都被前方草丛中的狗吠强行打断。 让它们不得不停留在原地。 当耿煊走到它们面前时,它们甚至已经完全没有了逃跑的意思,就那么怔怔的站在原地。 任由耿煊一人将六根缰绳牵在手中,也不做丝毫反抗。 这时,附近草丛划动,大黄和八小从里面钻了出来,汪汪叫着跑到耿煊身边。 在大黄和八小刚出现的时候,六匹马都有些惊慌焦躁,更快的打着响鼻,脑袋左摇右摆,马蹄在地上胡乱踩踏。 直到确认大黄和八小并没有直接冲上来对它们撕咬的意思,而是围绕在牵着它们缰绳的男人身边撒娇献媚的时候,它们的情绪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耿煊伸手按在一匹马的额头,耿煊惊喜的发现,或许是圆满境的走狗术有着触类旁通的效果,也或许是驭狗和驭马本就有许多相通之处。 他隐约感受到了微弱的、比大黄和八小弱了许多的灵性,以及从中散发而出的焦躁和不安的情绪。 若是他与这马有着和大黄一样的生命连接,他很容易就能将其安抚,并令其死心塌地的跟随自己。 现在,耿煊只能轻轻抚摸马的额头,努力将自己的安抚借助动作的辅助传递出去。 渐渐地,耿煊清晰的察觉到,掌下这匹白马焦躁和不安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有了这次的经验,耿煊如法炮制,将另外五匹马也都安抚下来。 耿煊牵着缰绳往来路走去,它们没有任何反抗,顺从的跟在他的身后。 这时,罗青等人早已从隧洞中跑了出来,快步来到耿煊身边。 他们还顺带着将耿煊投掷出去的手套、长靴、头盔都给捡了回来。 那五个被他砸翻在地,或倒地不起,或昏迷不醒之人提在手中。 只是见他专注于安抚马匹,没敢上前打扰。 这时候,众人纷纷道: “帮主!” “帮主!” “帮主!” “……” 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崇拜和热切。 可与此同时,又多多少少有些自惭形秽之意。 似乎在为他们没能在这样的战斗中发挥出任何作用而自责不已。 耿煊伸手点了点瘫倒在地的五人,道: “给你们一个任务,从他们嘴里问三件事。 第一,他们车队现在何处。 第二,他们车队里现在还有多少人,大约都是什么实力。 第三,可还有炼髓境,若有,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点。 ……去吧,哦,记得别把人给我弄死了。” 听了耿煊的安排,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默契的提着五人向不同的方向走去,准备分开审问。 耿煊则牵着六匹马,身边紧跟着大黄和八小,向着隧洞走去。 原本,耿煊是有意识的将大黄和罗青等人隔开的,让他们不知道大黄和八小的存在。 但这次为了截住这六匹马暴露了出来,那就用不着继续藏着掖着。 若是没有大黄和八小出面,他也能截住这六匹马。 可要如现在这般完好无损的接收,就有些困难了。 弄死一两匹,再弄残一两匹,都是很有可能的。 牵马进入隧洞,耿煊让大黄和八小看着六匹马,让它们老实待着,不要乱跑。 耿煊来到曹铎的尸体旁,在他身上搜寻起来。 此刻,他早已将此人余气炼化,收获了红运五十一点,黑运四点。 继康乐集前黑袍护卫领队段天鹏之后,让耿煊创造了新的单人收获记录。 一番搜索下来,除了一瓶十颗补血丸,一瓶五颗精元丹,加上两颗解毒丸,就只有一柄佩剑。 质量和得自吴有仁那一把,还有李逡那一把在伯仲之间。 对于炼髓境强者而言,装饰性大于实用性。 耿煊重新回到隧洞口。 就在这时,罗青等人也已提着分到各人手中的受审之人陆续返回。 他们看向耿煊的目光,震惊,狂热。 因为他们不仅问出了帮主要求的那些问题,他们还了解到了更多东西。 他们也终于知道,帮主带着他们要对付的,是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可所有人心中都没有恐惧,反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因为,按照他们审问出来的情况,那支车队中实力最强,对他们的成功威胁最大之人。 在自家帮主那让他们虽然一点都看不懂,但却绝对精妙绝伦的布置下,直接两掌送走,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这个隧洞之内。 “车队就在距离百源集有五六里的荒野之上。 在离开康乐集的时候,车队有三十八人。 昨日中午走了一个无忧宫的炼髓境强者,那也是车队原本最强之人,实力和樊大馆主应该不相上下。 而曹铎,也就是被您两掌击毙之人,是除那位已经离开的无忧宫强者之外修为和实力最强之人。 然后便是一个名叫吴悦的人,和臧子高。” 耿煊惊讶道:“臧子高,康乐集药行的臧子高?” 罗青点头道: “对,就是他,凭着药行充足的资源供应,他也有炼髓境的修为,但他从来不以实力见长,缺乏战斗经验,修炼天赋也无法和段天鹏、曹铎这样的人相比,是靠资源硬堆上去的。 那个吴悦的情况也差不多,他是安乐集大馆主的族弟,平日里帮着安乐集的大馆主打理一些事情,据说做事很有手腕,但也不以实力见长。” “这么说,车队现在还有……三十一人?”耿煊问。 罗青点头道: “是的……哦,他们离开时,还有几个从百源集来的人被吴悦留了下来。 那曹铎之所以会寻来此处,就和他们有关。” 耿煊眼神微眯,已经大约猜到了这几人是谁。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这几个从百源集来的人之中,可有炼髓境界之人?” 罗青摇头道:“没有。” 耿煊点头,随手拍出五掌,五道掌形劲气脱手飞出,分别击中五个受俘之人心口。 耿煊一边心里一次又一次的确认“炼化”那不断投来的余气,感受着眉心小火苗的烧灼感,一边对众人吩咐道: “把他们的尸体处理一下,哦,先把他们的外套都脱下来,还有那个曹铎……算了,这个还是我来吧。” 说着,耿煊返身进入隧洞,将曹铎的尸体提了出来,他先是把他的衣服脱下来穿自己身上。 然后,众人便见他蹲在曹铎身前仔细观察了一阵,而后便将双手覆在了脸上,手指灵活的动着。 而后伸手入怀,摸出一小瓶膏泥状的东西,均匀的涂抹在脸上,使劲揉按一阵,而后又取了颇多膏泥涂在下巴、两腮、上唇等部位。 接着便见帮主抽出一柄匕首,将曹铎脸上的络腮胡小心的刮了下来,并将之沾到他自己脸上对应的位置。 等他将络腮胡的曹铎刮得面部光溜溜的时候,他也终于站起,转身看向众人。 虽然对于帮主在做之事早有预料,可当大家看见原本躺在地上的曹铎重新站了起来,还是忍不住心惊。 不过,很快众人就发现,帮主虽然易容成了曹铎的模样,但别说神似,连形似都很勉强。 若不细看,又隔着一段距离,还勉强可以糊弄。 可若细看,哪哪都是破绽。 耿煊问道:“怎么样,像不像?”王襞道:“粗看还是很像的,可耐不住细看。” 耿煊笑道:“能糊弄一下就好,我也没打算让他们细看。” 在耿煊将自己易容成“曹铎”之时,另外五人的衣服早就已经被剥了下来,并有五个体型与他们相似的人穿上。 虽然耿煊还没有说出他的计划,但众人显然都已经想到了帮主到底是什么用意。 这并不难猜。 一个驻扎在四面视野都非常良好的荒野之上的车队,最困难的就是在不引起他们警惕的情况下接近到他们身旁,甚至走入他们内部。 具体到这支车队的情况,只有曹铎以及另五人骑着离开时骑乘的马匹,全员返回才可以做到。 若是陌生人接近,他们会警惕,会给其他人示警,会驱赶。 若是驱赶不成,接近的陌生人又展现出了强大的实力,他们很可能就会一哄而散。 若是几十个人在荒野上朝四面八方散开,那情形,只是想想就会让人觉得棘手。 别说四散逃跑的人,便是四散逃跑的猪,要想把它们全部揪住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自己这行人针对无忧宫与安乐集的行动,当然是越隐蔽越好,让人越摸不着头脑越好。 最好将车队所有人都留下,不使走脱一个。 帮主眼下的谋划,显然就是奔着这个目标去的。 耿煊看向已经换好衣服的五人,丁勇、王襞二人都在其中。 他问:“你们都会骑马吧?” 五人点头。 “会易容吗?” 四人摇头,只有一个道:“我会一点,却只是粗通皮毛,远不能和帮主这般精妙手法相比。” “那就算了,你们待会离我远点,等到了车队附近时跑慢一点。 让他们看得到你们的身影,但又看不清你们的面容,到时候我一个人进去就好。”耿煊道。 对于具体的战斗,为了收获更多红运,耿煊本来就不希望巨熊帮众参与插手。 他们能帮自己在不惹人怀疑的情况下进入车队内部,在耿煊看来,就已经算得上是成功了。 耿煊又对罗青、滕宇二人道: “你们带着其他人也都跟我们一起,在抵达车队附近的荒野时咱们再分开。 我不需要你们参与战斗,你们要做的,就是向四周散开,防止有人逃跑。 若是有人从车队内逃跑,你们就将其拦截下来。” 罗青,滕宇二人郑重点头。 耿煊翻身上了他最先安抚的那匹白马,也是曹铎骑乘的那匹。 耿煊不仅自己骑了上去,还把大黄也抱到了自己身前,连同挤成一团蜷缩在大黄后背的八小,真的是“济济一背”。 耿煊轻夹马腹,一马当先小跑了起来。 其他五马跟在身后。 罗青、滕宇又领着另外二十几人急行在后。 一行人就这般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刚开始,耿煊还有些生疏,对身下白马的驾驭也很不熟练。 但他的进步却非常之快,等一行队伍离开赤乌山区域,进入荒野地形之时,他自信已经不逊色于那些在马背上长大的战士。 耿煊也有余力左右四顾,探察情况。 让他感觉有些奇怪的是,这里明明就是百源集附近,现在又是白天,但这一路行来,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他还不知道,这是百源集大馆主下了强令约束的缘故。 但这也是耿煊很乐见的一种情况。 没多久,耿煊领着一行人就已经来到车队附近的荒野,以他的目力,甚至已经可以比较清晰的看到车队驻扎的轮廓。 耿煊对罗青、滕宇两人示意了一下,他们立刻会意,带人向两侧散开。 低伏着身子,在避免暴露的情况下,从两侧向车队方向接近。 驮着八小的大黄也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它们要做的事情,就是防止有马受惊失控,拉着满载货物的马车走脱。 一旦遇到这种情况,它们就要立刻出面“喝止”。 耿煊故意压低了马速,以配合罗青、滕宇等人,还有大黄它们的行动。 若是他现在走得太快,很可能出现他都已经动手了,其他人还没有就位这种情况。 …… 滕宇领着十几人从右侧绕行。 罗青领着梁骏、徐粦等十几人从左侧绕行。 随着罗青陆续将人安排出去,到了最后,就只梁骏、徐粦二人跟在身边。 梁骏自觉与两人相熟,便忍不住道: “老罗,帮主居然还精通易容……感觉他忽然什么都会了,还全都这么厉害,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 罗青猛地扭头,冷冷看了他一眼,问:“你想说什么?” 梁骏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 徐粦忍不住拉了梁骏一把,低声道: “梁骏,既然咱们认定了帮主,就认认真真的跟下去。 咱们和帮主能有一段其他人没有的渊源,这是其他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情分,你要珍惜! 其他事情不要多想,更不要自作聪明!” 梁骏瞥了徐粦一眼,这个平日里闷葫芦也似的家伙,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让他心中震动不已。 想想“面目全非”的苏瑞良,再想想同样“模样大变”的罗青和王襞,就连他自以为变化不大的徐粦,居然也再不是他以为的模样。 似乎只剩自己一人在原地踏步。 他甩了甩脑袋,再也不敢多想,紧紧跟上了前面二人。 …… 而另一边,见罗青、滕宇等人逐渐就位,耿煊策马提速,向车队快速接近。 另外五人同样也提高了马速,但始终和他保持着颇远的一段距离。 车队众人见他们归来,都扭头看来,还有不少人已经聚到他们策马驰来的方向准备迎接。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出现在众人之前。 其中一人,耿煊并不陌生。 正是康乐集药行的会长,臧子高。 那么,与他并肩站在一起,位置还稍微更靠中心的那个婆婆脸男子,自然就是那位吴悦了。 双方虽然还间隔上百步距离,但耿煊敏锐的目力,已经能看清吴悦脸上微妙的神色变化。 对于“曹铎”的归来,这个吴悦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耿煊并不关心。 他关心的事情就一件。 他有没有对自己这个“曹铎”产生怀疑。 而他所观察到的迹象表明,没有。 白马快速奔行,双方距离迅速拉近。 几乎顷刻之间,双方距离便已拉近到五十步左右。 吴悦脸上,依然没有怀疑。 而就在眨眼间,双方距离更进一步拉近,只有三十步不到。 马速未减。 吴悦脸上露出疑惑神色。 他脸上的疑色未消,双方距离已近到二十步以内。 马速不仅没有降低,反而随着耿煊双腿内侧忽然用劲,受激之下,马速陡然提升。 双方距离迅速拉近到十步之内。 双方如此近的距离,也终于足够吴悦等人看到更多细节。 吴悦脸上终于露出怀疑之色。 可更多的,却是慌乱! “曹……你是……” 面对提速强冲,如同一颗出膛炮弹般向自己冲来的一人一马,心中完全生不出抵挡念头的吴悦便想先退入身后人群。 借他人身体消减马速冲势,并给自己赢得缓冲应对的时间。 可那马上的“曹铎”却已经从马背上急掠而至,双方之间,数步的距离,简直是瞬间即至。 吴悦还看到,在他向自己扑来之时,仿佛从他腰间释放出一股松涛巨浪。 “轰——” 他只来得及伸手护住头脸,这一波松涛巨浪便已经劈头盖脸的拍击而来。 “啊!!!” 一连串凄厉的惨叫在人群中响起。 其中,叫得最大声,也最惨的,就属顶在最前面的吴悦以及臧子高二人。 是的,遭受“松涛冲击”,还顶在第一线直面最强冲击的,不只有吴悦,还有臧子高。 因为臧子高对“曹铎”毫无了解,直到最后一刻降临,他都处在毫无准备的松懈状态。 最后受到的伤害,比吴悦只高不低。 吴悦身上,遍布深可见骨的、血肉翻卷撕裂的剑痕。 与此同时,在他的胸膛、手臂等处,还插满了利剑破碎之后的残片,许多已经完全没入他的身体之内。 看上去简直惨不忍睹。 可臧子高的情况却更惨,没有护住头脸的他,不仅身体遭受了不逊于吴悦的打击,头脸同样也是血肉翻卷,一片糜烂。 脸上更是被许多利剑破碎的利刃插入。 其中,恰有一片深深插入臧子高的右眼之内。 而就在他捂着血流不止的右眼一边惨叫,一边向后狂退之时,已经欺身到他近处的耿煊拍出一掌,狠狠打在他捂着右眼的手掌之上。 手掌像是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中。 然后,二段劲力爆发,还没来得及拔出的利剑碎片像是被狠敲了一下,深深没入眼眶深处,直入大脑之内。 还伴随着劲力肆虐。 原本还在凄厉惨叫的臧子高瞬间没了声息。 (本章完) 第115章 杀人剪草,弹指修罗 第115章 杀人剪草,弹指修罗 耿煊把从曹铎那里得来的佩剑,当成一次性消耗品。 倾尽全身劲力,将宗师境的松涛剑法的最强威能施展出来。 在松涛剑势达到顶点之时,长剑支撑不住,崩散成碎片。 在他刻意的引导之下,又化作了二次溅射伤害。 如此突然,完全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的出手,直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除了吴悦伸手护住了头脸,包括臧子高在内,不下十人受到了致命重创。 而后在臧子高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起身而近,一掌拍出,让他重创变死亡。 而在一掌拍出之时,已经预料到臧子高结局的耿煊脚下已经向旁边吴悦横移而去,直接卡住吴悦后退之路。 另一只泛着黑铁光泽的手掌向着吴悦太阳穴拍击而去。 已无暇躲避的吴悦只能慌忙将护在头脸之前的手臂横移,以期用手臂的受伤换取头部的无恙。 可无论是思维,还是行动,却都慢了半拍。 刚才,他及时护住头脸的举动,固然让他没有受到致命重创,手臂、身前那些密密麻麻深可见骨的撕裂剑伤,以及大量碎剑残片带来的二次伤害。 对炼髓境的强者来说,这也不算致命,但这些伤害对他也并非毫无影响。 它们最大的效果,就是截断本来可在他体内如意流转,随心意调动的劲力流通。 这般状态的他,面对危机情况,能够调用的“资源”会急剧减少。 其次,这些伤害固然没能一下子要了他的命,但那千刀万剐的痛苦感受,却是不会有丝毫折扣、甚至是加倍的让他感受到。 若是一个用资源硬堆出来,缺乏必要的痛苦磨砺,没有坚韧的心志,那当身体的极致痛苦瞬间如潮水般向大脑涌来,他理智的心境必然会被冲毁。 所以,当吴悦想到要用护住头脸的手臂阻挡硬拍而来的铁掌之时,时机就已经有些迟了。 而当他的手臂按照思维的调动做出反应时,更是慢了整整一个节拍。 于是—— “嘭!” 一声巨锤砸地瓜一般沉闷巨响。 耿煊大师境的铁砂掌结结实实拍打在吴悦的太阳穴上。 遭受如此猛烈而忽然的打击,受打击部位却只来得及调动周围很少的一部分“资源”予以阻截。 这对耿煊来说,就像是打穿了一层窗户纸。 然后二段劲力爆发,完全灌入吴悦毫无阻挡的大脑内部。 瞬间,便见有白色的浆流从吴悦的鼻孔、耳朵里喷射出来。 这一刻的吴悦,死得不能再死,一团浓郁的红色余气向着耿煊眉心飞来。 吴悦整个人也高高飞起,顺着耿煊拍击的方向远远飞出。 可他的身体却似乎还有些没完全反应过来,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的道:“你……是……谁……” 耿煊没有时间去回答一具尸体的疑问,以突袭的方式解决掉两个最棘手的敌人后,耿煊开启了自己的无双模式。 那些受到松涛剑势以及剑屑碎片波及,或是重伤倒地,或是行动迟缓之人他暂时没有理会。 而是看向了那些正在往远处退走之人。 面对耿煊的突袭,这些人同样没有反应过来。 当他们侥幸躲过一劫之后,第一个念头也没想着逃跑,而是上前助战,配合自家两位炼髓境强者扑杀此獠。 可紧接着耿煊就给他们表演了一下,一掌拍死一个炼髓境强者的凶悍。 他们倚为核心的两位炼髓境强者,就这么被人一掌一个拍死了。 如此凶威,立刻骇得他们肝胆俱裂,哪里还有丝毫与之对抗的心思。 第一时间就要向后急速撤退,与这个凶人拉开距离,越远越好。 可他们才刚有动作,那凶人的目光就已经扫向了他们。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目光啊。 不见一点暴虐凶戾,没有一丝恨意怨气,如波澜不惊的秋日湖面。 可就是这样一双不含丝毫负面情绪的双眼,却激起了他们心底最大的恐惧。 好在,耿煊并没有让他们在这样的情绪中挣扎太久。 很快,随着一柄柄飞刀划破虚空,还在恐惧中煎熬挣扎的人们便陷入平静的永眠。 这些飞刀,精准的钉在每一个人的眉心。 整个刀身都插入眉心,只有一点刀柄残留在外。 除了这一节小小的刀柄,倒地沉睡的人们身上再无任何一点伤痕,就连眉心处,也没有一丝血迹渗出。 可以看出,无论前一刻多么的煎熬绝望,走的时候,都非常平静,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丝额外的痛苦。 也有人仗着自己身法精妙,或者借助前方其他同伴的身影以作遮挡。 可那些瞄准他们的飞刀却像是长眼睛一样,只在空中轻轻转了个弯,就精准的抵达它们应该抵达的位置。 还有修为更强、心性也更加凶悍勇猛的,不逃避,也不借其他障碍遮掩,而是取出刀剑,或者直接凭着一双肉掌,直接与之对拼。 这也确实创造了一些战果。 零星响起的“叮叮”声,便是一些飞刀被挡,被碎,或者坠地的声音。 但他们的成就也就仅此而已。 就在他们为自己倾力一击取得的战果庆幸之时,又一柄飞刀已经快要抵达他们的眉心。 而这一次,他们已经无暇组织起第二次对拼防御。 而看在远处零星散步于车队各处的修炼者眼中,那个扮做曹铎的凶人仿佛只是双手向前随意一抹,一柄柄飞刀便从他身上各处飞出,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或走直线,或走弧线。 每一柄飞刀,都精准命中一位他们熟悉的同伴。 然后,他们的同伴便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以那凶人为中心,由近及远陆续倒下。 便是有人侥幸挡下了一柄飞刀,也会立刻被下一柄紧接而至的飞刀送走。 不过眨眼功夫,十几位同伴便眉心中刀,变成一具具迅速冷却僵硬的尸体躺在地上。 所有人都骇得肝胆俱裂。 他们不是没见过炼髓境强者。 安乐集的炼髓境强者,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可以说都是赤乌山周边之冠。 可如此夸张的杀人效率,收割低境界修炼者的生命如同收割麦子一般,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迅速,简洁,甚至充满了致命的美感。 可这美感,不是任何一个活人想要消受的。 不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这些零星散于车队各处的身影几乎同时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逃。 向着远离凶人的方向,朝四面八方舍命的狂奔。 有三个本来就在照料马匹的,直接翻身上马,猛力鞭打胯下马匹,向远处急掠而去。 对于这些人的反应,早有预料的耿煊继续按照既定的计划推进。 他先是利用自己身法在小范围内急速腾挪的优势,在三个准备骑马奔逃之人速度还没有提起来之前,便欺近到他们百步之内。 然后他却不再继续接近,而是向另一个方向急掠而去。 他人虽然走了,但他掷出的飞刀却快速掠过百十步的虚空,精准的扎入其人后心之内。 随着刀身中蕴藏的劲力喷涌,其人很快跌落马下。 就这样,三个准备策马远逃之人,成为最先倒下的人。 在数个呼吸之内,两人从马背上摔下来,其中一个倔强的继续骑在马背上,却已经变成了迅速冷却的尸体。 三匹已经起势奔跑起来的马匹,却并没有止步,继续向远处狂奔。 那些正驾在车辕上,做好了随时拉着后面的马车出发的马匹见此情形,也跟着躁动起来。 已经有马匹开始发力,想要拉着马车逃离这片区域。 可就在这时,那三匹狂奔的马匹前方,忽地都响起凶猛的狗叫。 “汪汪汪——” “汪汪汪——” “汪汪汪——”三匹刚刚狂奔起来的马匹当即骇得止住了前冲的脚步,驮着一具尸体那匹更是前肢高高扬起,嘴里发出“唏律律”嘶鸣。 那倔强的把自己固定在马背上的尸体也终于从马背上滑落,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而那些原本已经开始发力想要逃离此地的马匹,那股才刚刚在体内积蓄起来的力量瞬间泄了个干干净净,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不敢再胡乱动弹。 耿煊继续在车队中游走。 一柄柄飞刀破空,让一个个背对他向远处奔逃的身影后心中刀。 最开始还是清一色的飞刀,到了后来,就变成了梭镖和飞刀混用。 行动较慢的,直接扑倒在地。 速度较快的,身形惯性飞出。 离地时还是个活人,重新落在地上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可即便以耿煊这样高的效率,依旧有五人成功跑出车队,不要命的向着四周荒野跑去。 因为他们逃命的方向都不一样,甚至是背道而驰,时间每过去一秒,对耿煊来说,追击的难度就会越大。 耿煊却没有急,反而俯身将身旁几具尸体的眉心的飞刀或者梭镖拔了出来。 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他身上携带的所有飞刀还有梭镖全都用完了啊。 虽然他已经尽可能的让携带的数量多点多点再多点,可他又不是真的百宝箱,可以无穷无尽的向外发射武器。 而就在耿煊将沾着血液和脑浆的飞刀和梭镖拔了一大把,握在手中准备继续行动之时。 远处荒野已经响起了零星的战斗还有喝骂之声。 “滚开!” “给我滚啊啊——” 可以想象得到,自以为逃出生天的五人在看见前面忽然跳出几个执刀持剑之人时内心是多么的愤恨绝望。 他们一边愤恨的怒骂,一边不敢丝毫停留向着那几个拦道之人猛冲而去。 其中有两人的实力非常强,都是炼骨境中顶尖的好手。 哪怕面对数人阻拦,居然也取得了不俗的战果。 不仅硬顶着数人阻拦一路往前推,还不时将阻路的巨熊帮众打得吐血飞出。 好在巨熊帮众也都拿出了搏命的气势,前仆后继的顶了上去,生生把那两人的脚步给绊住了。 而促使他们如此搏命的原因,却真是耿煊自从单骑冲阵开始,那过于吓人的表现。 别说车队众人被吓傻了,外围远观的巨熊帮众也一个个被刺激得头皮发麻。 和这样的帮主相比,这些人简直都不配成为他的羽翼啊! 修为拉胯,实力弱鸡,要是连搏命的勇气都没有,他们自己都觉得没资格在这巨熊帮里立足。 这针打在精神上的鸡血,让他们硬生生将五头陷入绝境、不惜搏命也要硬闯出去的“困兽”给顶住了。 而他们也只需顶这一下,耿煊手中沾血的飞刀便已开始了最后的“死亡点名”。 没有任何波折,这五人陆续扑倒在地。 耿煊重新回到车队,随手将一名死者手中的长剑夺来拿在手中,走到最初袭杀臧子高、吴悦的地方。 在这里,还有近十个伤而未死之人等着他做最后的收尾。 耿煊走近这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已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人中间。 手中长剑看似随意的轻点而出,每一次收回,剑尖处都会沾一些新鲜的血迹,地上则会多一具额头中心处被长剑硬开出一个血眼的尸体。 耿煊走到最后一人面前。 此人受了耿煊袭杀吴悦和臧子高的池鱼之殃,身上多处深可见骨、血肉翻卷的伤痕,其中最严重的有三处。 一处是心脏位置,不仅血肉翻卷,还被一枚长剑碎片深深刺入。 一处是胸口,血肉翻卷的伤口太深,隐隐已经可以见到内脏。 还有一处在脖颈处,应是被激射而来的长剑碎片划过,露出一条细而长的伤口。 他伸手死命的按着脖颈间的这处伤口,可鲜血依旧止不住的从他的指缝间往外流。 他的死亡已经是必然。 现在只是凭着修炼者强横的生命力硬撑。 可他依旧徒劳的想要做点什么。 当耿煊走近,他抬眼看着耿煊,似有乞求,似有茫然,又似乎在质问。 他嘴唇翕动,或许是想质问耿煊一些什么吧。 譬如咱们无冤无仇,又譬如你为何如此凶残之类。 但他的状况却已无法支撑他把这些话说出来。 而耿煊,也并不想听。 所以,在来到此人身前,耿煊便直接长剑一点,刺入其眉心。 然后万钧劲力在剑尖倾吐,立刻摧毁其脑组织,致其瞬间死亡。 在其死亡后,悬在其头顶上方的浓郁红气没入耿煊眉心。 耿煊在将其炼化后,又收获了二十二点红运。 自此,来自安乐集的运药车队,从上到下,连同臧子高这个同行之人在内,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全被耿煊一人所杀。 但耿煊却并没有停止。 他来到车队中央的一处马车前。 他用手中沾血长剑揭开车帘,道:“出来。” 语气平淡,可落在车中六人耳中,却如洪钟大吕,震得他们脑袋嗡嗡震颤,震得他们加速跳动的心脏差点直接裂开。 六人不敢有丝毫造次,规规矩矩的下了马车。 在下车时,他们的眼神不受控制的四处扫了一眼,身上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气瞬间泄了个一干二净。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散布于车队各处,血腥气在空中弥漫。 而他们所在位置,恰是车队的正中央。 他们是最晚察觉到危情的。 当他们决定从马车里出来,和别人一样也向外逃跑之时,耿煊已将三个骑马逃跑之人变成了死人。 而仅有的五个成功逃出车队范围的,全都遭到了外围埋伏着的阻截。 然后被那个凶神轻松的飞刀点名。 于是,他们那才刚生起的逃跑念头,全都熄灭的干干净净。 甚至连马车都不敢出,只能乖乖躲在车里。 见那凶人连重伤垂死之人都不放过,亲自动手将其一一送走,他们本来就已经沉到底的心彻底死掉了。 他们对于自己的生还,已经不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 可此刻面对凶人让他们下车的命令,所有人还是老老实实配合了。 “这是要把我们喊出来杀吗?” “是怕我们死在车里,脏了车子,不好清理吗?” 心里转动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所有人都忍不住腿肚子打颤。 那个来自“百源典当房”的白胖中年人表现最为不堪,裤裆直接被黄汤湿了一大片,且还在顺着双腿往地上流淌。 “饶命,饶命,我们不是车队的人,我们是被抢抓来的……你们说对不对,我们都是被这些安乐集的混蛋强行抓来的……呃——” 他似乎找到了可以活命的理由,开始死命的解释起来。 可换来的,却是耿煊干脆利落的一剑刺出。 他可没有显出另一幅面目,与他来一场叙旧交流的兴趣。 当他收剑时,已经从活人变成了开了眉间第三血眼的死人。 “噗通。” 然后,还不待另外五人有所动作,耿煊长剑又是两次点出,分别刺入其中两人眉心,让他们步了白胖中年人的后尘。 因他这番丝毫不留余地的举动,让最后三人咬牙决定做些徒劳的反抗之时,耿煊却已收剑退到了一边,在一辆马车的车辕边盘腿坐了下来。 罗青、滕宇、丁勇、王襞以及其他一众巨熊帮众,刚好从四面八方接近到车队范围内,近距离置身于这片修罗血场之中。 求月票!!!! (本章完) 第116章 除秽清戾,斩业减熵 第116章 除秽清戾,斩业减熵 踏入这片修罗血场的罗青等人,脸上不见丝毫恐惧,只有兴奋。 溢于言表的兴奋。 对于来到近前的罗青等人,耿煊却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一句:“把现场赶快收拾一下。” 而后,他便不再说什么,沉浸在只有他一个人能懂的奇特体验之中。 从曹铎开始,总数超过四十团余气的炼化,给耿煊带来了巨量的红运收益。 但在看着红运如同涨潮一般增加的同时,耿煊也感觉自己的大脑正置身于一个火炉之中。 原本只是眉心小小一团的、如豆灯一般大小的烧灼感,散遍整个头颅。 耿煊只觉得自己整个大脑都在被火焰灼烤。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还在耿煊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这种感受也没有影响到他思维的运转与身体的协调。 直到最后一团余气被炼化,这种感觉才徐徐消退。 耿煊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有暇比较系统的梳理一下这次的收获。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次破纪录的进步。 其他收获暂且不论,只红运收益就是历次行动之最。 从曹铎开始,他本人给他提供了五十一点红运,四点黑运。 其次是另四位与他一道,守在隧洞之外的五人,他们总共给他带来了一百二十六点红运,以及两点黑运。 平均下来,每人贡献了二十五点红运还略多一点。 然后是臧子高吴悦二人,前者给他带来了二十八点红运,三点黑运,后者给他带来了五十六点红运,两点黑运。 说实话,对这两人的“贡献”,耿煊都是有些意外的。 他对臧子高意外的点在于,相较于同层次的段天鹏、曹铎、吴悦三人来说,他带来的红运收益少了一大截,这意味着他造的孽比他们都低了一大截。 这多少是让他有些意外的。 虽然,二十八点红运背后所代表的罪孽也一点不少,有这么多罪孽在身的臧子高更不可能是一朵纯洁的小百。 可当把他和同层次的其他人相比的时候,居然一下子显得有些清新脱俗起来。 耿煊也只能感慨,自己也是被这世道给带偏了。 因为烂人实在太多,出现一个稍微没那么烂的,居然会觉得这人还不错。 当然,不错归不错,一点不妨碍耿煊顺手将他给宰了。 吴悦的贡献,耿煊同样没想到,方向上正好与臧子高完全相反。 他虽然也有炼髓境的修为,但炼髓层次,以及实力远不能与段天鹏以及曹铎相比,但他身上的罪孽,却对二人实现了超越。 而他也凭着自身的“硬实力”,在短短数个小时之内,就破掉了原本由曹铎保持的个人“贡献”记录。 在耿煊的“单人红运贡献榜”上高居榜首。 除此二人之外,便是车队中人数最多,也被他杀得最狠的一群人。 整整二十九人,无一人走脱,全都丧命在他手中。 而他们总共为耿煊带来的红运收益有六百六十七点,平均下来,每人都给他“贡献”了二十三点红运。 再就是那百源典当房的白胖中年人,他没有主动去找他的意思,但他既然主动凑上来,他当然不会手软,很干脆的便将他变成了自己的红运资源。 最终,此人也不辜负他的期待,一个人就给他提供了三十五点红运,外加一点黑运。 最后顺手杀掉的那两人,一个是昨日夜间藏匿在百源集外的道路旁的一个身形干瘦的青衣护卫。 另一个则是他去地下黑市时,三个跳出来阻止他进入的青衣护卫之一。 他之所以专挑这两人下手,原因也很简单,相较于另外三人,他们两人头顶的红名最是鲜亮夺目,让他不对他们多一些关注都不行。 最后的结果也不辜负他的期待,两人一共为他带来的四十九点红运。 从曹铎到最后这两个来自百源集的倒霉蛋,不多不少,刚好四十人,他们一共为耿煊带来了一千零十二点红运。 毫无疑问,这是耿煊历次行动以来,收获最大的一次。 加上原本剩余的九十八点红运,现在可供他支配的红运多达一千一百一十点。 而这次行动增加的黑运为十二点。 其中,出身于安乐集之人总共给他带来了八点黑运。 与被无忧宫招揽的臧子高一人贡献了三点,那个出身于百源集典当房的白胖中年人提供了一点。 后面这四点相当于都是附带。 而从出身于安乐集之人那里得来的八点黑运,恰好与被八点白运释放掉的八点黑运相当,算是不增不减。 “这应该就是安乐集这个社会关系对于他们团灭所能爆发出来的‘能量’上限。” 和那个一人就给他带来三十点黑运的许念薇,以及团灭后给他带来五十点黑运的万福坊谍探猎队差了太多。 这么一对比,耿煊也就大约知道这安乐集的水深水浅了。 “这么说来,我还可以将其当成衡量一个势力强弱的参考。” 整体来说,黑运从行动前的一百三十点变成了一百三十四点,再次往上增加了四点。 但现在的耿煊,却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焦虑。 以往,每次行动之后,看着黑运一点点往上攀升,耿煊心中总是难免有些焦虑,生怕什么时候变成炸弹一起爆掉。 现在,对黑运有了一个更深刻的洞察后,耿煊反而释然了。 耿煊不是嗜血成性的人,也从不会以剥夺他人的生命为乐趣。 但,在更深刻的洞察了白运、黑运所代表的真正含义,以及自己的行动所带来的改变之后,他也难以避免的将自己对他人的杀戮带入到一个更高的视野之中。 那些聚集在自己身上的黑运,固然是因为自己杀了某些人所带来的。 可他已领悟到,黑运实乃“一个人的社会关系因其死亡或者说缺位而可能向其他社会关系倾泻的能量”。 也就是说,自己杀掉某人,只是将这能量激发了出来。 假若自己没有杀掉那人呢? 这能量也并不会消失,可能隐匿不显,也可能在此人余生的活动中以别样的形式,最终将其倾泻出去。 这就是隐患,是随时都可能爆炸的雷。 而庞大的人类社会,若将视野从康乐集扩散到赤乌山周边,乃至元州,乃至整个九州。 那兆亿计的芸芸众生,构成的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其中蕴藏的隐患又该有多少? 若是爆炸,又是多么恐怖的量级? 要强行描述这种能量,不同的视角,可以有不同的理解。 若将它视为“积秽”,下水道的沉渣,那自己就是清道夫; 若将它视为“戾气”,弥漫整个尘网,流动在所有人心中,那他就是泄气针; 若将它视为“业力”,那他就是斩业人; 若将它视为“熵增”,是让九州持续混乱的元凶,是天道大势,那他就是那个逆天而行之人。 强要“熵增”变“熵减”。 所以,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在这样的觉悟之下,耿煊甚至生出了个让此界所有人都感觉恐怖的想法。 “元帝死后,迄今五百多年,九州都在持续动荡混乱,始终无法重新归一。 我看不是杀得太多,而是杀得太少。” 他这想法要是被那有志于九州大业之人知道了,一定会视他为天字第一号大魔头。 因为所有有识之士都认为,九州最大的病症,就是杀戮太深,太重,太狠。 若是没有一颗圣者仁心,以杀止杀,以暴制暴,那局面还会继续恶化下去,九州这个死结再过五百年也不会有人解开。 而耿煊却认为,病症恰是因为杀得还不够,杀得还太少,杀得还不够狠。 当然,这个杀,不是没有目标的胡乱去杀。 反而要有着无比清晰的意图,以及将其贯彻到底的意志。 正所谓,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要扫除一切害人虫! 在这样的心态下,耿煊没有将自己的杀戮赋予太过神圣崇高的意义,只是视作一种“大扫除”,已经是非常克制了。 可要让他因此产生负罪的情绪,哪怕一丁点,不好意思,别说只杀了几十人,便是百人千人万人,他也不会有丝毫负罪。 这些人里面,必然有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好兄弟,甚至绝不会少。 耿煊也会不吝赞美这些美好品质。 但事到临头,该动手他还是会动手,不会有丝毫犹豫,事后也绝不会有丝毫抱歉的情绪。 “可能我真是个变态吧。” …… 罗青等人正在将所有尸体快速的聚拢在一起,并将从他们身上缴获的各种物品分门别类的收集。 还有人在对所有马车进行大略的盘点。一切都进行得非常快速,又井然有序。 大黄领着八小在所有马匹面前露了个面,“汪汪”吼叫了一番,仿佛再说:“识相点,别给哥捣乱,不然咬死你!” 而那些马还真就吃这一套,一个个都规矩老实的站在那里,不敢胡乱动弹。 忍不住打个响鼻,都要小心翼翼的朝大黄和八小看上几眼。 而做完这一切之后,大黄领着八小昂首大步的来到耿煊身边,一个个跃上马车,在他身周趴下,好不惬意悠然。 扫视一圈的耿煊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三人。 没人招呼他们,没人理睬他们。 那些巨熊帮众最多从他们身旁经过时,好奇的多看了他们几眼,仿佛在疑惑,你们怎么没有死? 其他人都死了,唯独你们三人活了下来,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成? 他们同样也没有跑。 甚至这样的念头都不敢有。 就那么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不动弹一下,也不说一个字。 对于耿煊对他们的无视,他们也只有欢喜,没有埋怨。 他们巴不得这位凶人在离开之时,都把他们全部无视才好呢。 可耿煊终究还是再次看向了他们。 坐在马车上的耿煊冲他们三人招了招手,道:“过来。” 三人听话的来到耿煊面前站定,身子站得笔直,脑袋却微微低垂,像是犯了错误认真听训得小学生。 耿煊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慢慢道: “你们每人有一次开口说话的机会,你们若是能够说出一个让我不杀你们的理由,那你们就能活。 可若你们说不出来,或者说出的理由无法让我信服,那你们就死。 我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好好斟酌。 ……就从现在开始。” 说罢,耿煊不再说话。 站在他面前的三人却只觉一股庞然大力压在肩上,压在身体上。 耿煊没有直接杀掉这三人,原因很简单,相比于他们的同伴,相比于那些来自安乐集的,人均贡献不低于二十点红运的恶棍们,他们头顶的红气实在是有些过于稀薄了。 按照他的经验,他们三人中,红气最浓的一个,能给他提供十一二点红运就顶天了。 另外两个若是用死后红运去量化,更是只有八九点左右。 相比于里坊人的平均水准来说,他们这当然已经算是超标了,而且还是翻倍的超标。 可若放在集市人,特别是护卫这个群体来说,居然让耿煊生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情绪来。 也是被这个世道的整体风气“逼迫”,耿煊再不会如刚穿越过来时那般,只要是头顶红名的,都会被他默默盖上“有罪”的标记。 渐渐地,耿煊心中有了一套模糊的准则,在非敌对,又对自己没有威胁的情况下。 红运五点以下的,能不杀就不杀。 红运在五点以上,十点以下的,尽量不杀。 十点到十五点的,可杀可不杀。 而这三人,恰好就在可杀不可杀的范畴之内。 加上有一群安乐集的恶棍作对比,越发反衬出他们的“纯洁无瑕”。 那就不杀了。 事情就这么被他很“草率”的决定了,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心理过程。 可他也不可能真就这么放他们离开,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出。 “好了,时间到。” 耿煊也不管到底有没有过去一盏茶的时间,直接言出法随。 看着最左侧之人,也正是昨夜扔飞刀阻拦他们进入百源集的小领队。 “就你了,你先说。” 被点名的这一刻,此人心里有没有骂娘没人知道。 总之,他面上还是恭敬的上前一步。 耿煊看着他,他微微低头看着地面。 耿煊等他说话,他却迟迟没有开口。 “嗯?找不到理由吗?” 耿煊疑惑道,伸手摸向身边长剑。 这么随意的语气,甚至听上去还有点拉家常的亲切。 若是换一个人,大家只会认为他就是开玩笑,做做样子。 可只要是见识过耿煊是如何杀人的人,这个时候,就绝对不敢有丝毫侥幸。 包括面前这位被耿煊点名,却一言不发的男子。 当耿煊握住剑柄,剑尖慢慢向上抬起之时。 心肝乱颤的男子终于开口道: “我说,我说。” 上扬的剑尖忽然停止。 男子心中一发狠,终于不再犹豫,轻声道: “您杀了这么多安乐集的人,还有一个是吴益大馆主的族弟……那个曹铎也被您杀掉了吧? 我知道,您既然敢对他们动手,又有这样的实力,自然不惧安乐集的任何报复。 但我认为,若是能够将水搅浑一些,干扰安乐集的视线,延迟您暴露的时间,这一定是很有用的吧?” 耿煊点头,这道理他自然明白,可关键是—— “如何将水搅混?” 男子道:“您可知道我们集的冯煜大馆主?” “嗯,略有耳闻。” “其实,他对安乐集早有不满,这次安乐集配合无忧宫将周边里坊秋猎所得药材全部收走,更是让他愤怒不已。 据我所知,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推动集里那些对安乐集不满的情绪,暗中联络同样对安乐集有不满的坐馆。” 听到这话,耿煊终于来了兴趣,好奇的问:“他们这是……想要搞事?” 男子却摇头道: “他们是不是想要搞什么事,我并不知道。 或许这只是大馆主对安乐集表达不满的一种方式。 但他怎么想并不重要,只要让安乐集认为他确实在密谋搞事就可以了。” 耿煊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道:“你是想我把这祸水引到你们大馆主头上去?” 听了这话,男子脸上露出尴尬羞赧的神色。 可他心中却在大吼,这不是你……您逼的吗?! 耿煊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点头道:“不错不错,你这个理由很不错……不过,这个祸水具体如何引,你可想好了?” “还……还没……”男子道。 “不急,慢慢想……你叫什么名字?” “洪铨。” “什么修为?” “炼骨境。” “具体点。” 洪铨咬了咬牙,道:“两年前突破到炼骨境,现在炼骨两成左右。” “好。” 耿煊点头,目光看向下一人,问:“你呢?” 此人正是阻拦耿煊进入地下黑市的三人之一,还是实力最强,当时与他居中对话那位。 此人连忙道:“我叫程辉,才刚刚开始炼骨。” “我没问这个,我要听你的活命理由。” 原本耿煊对此并没有抱有什么期待,可洪铨的表现让耿煊知道,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 他现在就很想知道,这个程辉又能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本章完) 第117章 药石篇,古河道 第117章 药石篇,古河道 程辉低声道: “这支车队,您都是要带走的吧?” 耿煊点头,这是当然之事。 费了这么多心思才到手的战利品,他当然要想办法带走。 程辉道:“但这并不容易。” 心中同样也在想着此事的耿煊有了更多兴趣,道:“说说。” “安乐集对百源集的渗透非常厉害,百源集内,有很多人都心向安乐集,会积极地与他们通风报信。 再加上这里距离安乐集本就不远,车队正常行程,小半日就能返回安乐集。 所以,无论您遮掩得多好,最迟也不会超过半天,安乐集必然会知道车队出了问题,并很快就能找到此地。” 说着,程辉顿了顿,又低声道: “这里的很多痕迹都是很难处理的,再有百源集内有心人的配合,他们很容易就能找到事发地点。” 耿煊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扫了眼那些被太多鲜血浸透的土地,点头认可。 “这么短的时间,哪怕您催赶车队全速赶路,最多也就能跑出两三百里,而且,痕迹还会非常明显。 有车队拖累,除非您能扔下车队独走,不然,安乐集今晚就能追上您。 若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便是您想借冯大馆主扰乱视线,拖延时间,也是不成的。” 程辉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旁边的洪铨却忍不住瞥向这个往日同僚。 怎么滴,想活命的路那么多,你就一定要选择踩哥哥这条呗? 本来背靠在车门上的耿煊坐起身子,问:“你有办法?” 程辉道:“我知道一个隧洞入口……不在百源集内,就在这荒野中,距离这里也就十几里,那个地方非常隐蔽,是我一次外出狩猎时意外发现的。 您若将这一车队物资暂时藏在那里,您还有足够的时间消除沿途痕迹,再布置一些疑阵,这比您直接驾车远遁更稳妥一些。” 耿煊问:“那隧洞可与百源集地下相通?” “我不知道。”程辉却摇头道。 “你不知道?” “在发现那处隧洞入口后,我也曾下去探过两次。 但遇到几个岔口,接连转了几次向,我自己都不知探到了哪里。 我怕稀里糊涂钻进别人的口袋,就不敢继续探下去了,那个隧洞入口也被我重新封上了。” 耿煊点点头,没再问什么,而是看向第三人,问:“你呢?” 此人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也是三人中头顶红气最小最淡的。 听了这话,他身体便是一个明显的哆嗦,然后吞吞吐吐的道: “我……我叫谢航,今年二十六,还没到炼骨,我……” “活命理由。”耿煊道。 “我……我……” 谢航声音颤抖着,身体也在抖着,难过得都要哭出来。 可最后,他也只是哭腔道:“我……我……我不知道。” “嗯?” 耿煊轻轻一嗯,谢航就又是一个哆嗦。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说什么。 我既没有洪队长的经验,也没有辉哥的幸运,我……我……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最开始,大家都做好就死的准备,而且,时间太过仓促,所有人都还懵懵懂懂的,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 心底一股气在撑着,死了也就死了,好歹面上还能维持基本的体面。 可现在,时间过得越久,对生的眷恋越来越浓烈,谢航反倒越发的恐惧和绝望起来。 耿煊皱眉,本来,这人只要随便糊弄一下,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这小子现在的模样,是铁了心要往他剑口上撞啊! 怎么滴,我今天不杀你还下不来台了? “说,你不说怎么知道不行!” “我……我……”谢航哆嗦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鼻涕眼泪糊满了脸。 耿煊一张脸都黑了下来,双手抄在怀里,静静看他表演。 谢航已经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反倒是旁边的洪铨和程辉二人已经都已经隐隐把握到了面前这位“凶人”的心思,因此也对谢航现在拉胯的表现急的不行。 要是对方在谢航这里坏了心情,他们岂不是也要跟着遭殃。 程辉瞥了耿煊一眼,然后身体往谢航靠了靠,低声道: “祖宗,我叫你祖宗。你可别号丧了,你快说,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辉哥……我也想说,可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我也不想死,你知道的,我要是回不去,我奶奶她……呜呜……她……” 程辉恨不得一拳将这个平日里鞍前马后,看着也很机灵的小子干废,可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看向耿煊,道: “您……您也听见了,他家上有八十的奶奶,下有……” 他话还没说话,耿煊就打断道:“不是老母吗?” 程辉心中疑惑,不知道面前凶人为何如此问,但还是硬着头皮肯定道:“是奶奶,不是老母。” “真有八十?”耿煊又问。 “是。”程辉点头。 可下一刻,程辉就差点气得闭过气去。 原本还在抽抽搭搭的谢航忽然道:“我奶奶今年七十六,没有八十。” 洪铨龇牙咧嘴,程辉脸皮抽搐,耿煊却彻底无视,又好奇问: “下有什么?儿子还是女儿?” 您问这个干什么? 这有什么意义? 程辉感觉面前这个“凶人”的形状正在一点点变得抽象,但他还是老实回道: “没有,他还没结婚呢,他还有个妹妹,今年九……” 正要把话说完,程辉忽然想起刚才的教训,扭头问道:“你妹多大?” 谢航道:“九岁。” 程辉气结,莫名很想打人,特别是面前这个姓谢的蠢货。 “他家难道就这两人了?……他父母呢?”耿煊。 “就他奶奶和妹妹,五年前他父母有事临时外出,这一去就再没回来。”程辉。 “……好吧,这理由说服我了。” 说罢,耿煊直接扔下神色各异的三人,向正从附近一辆马车里探出头来向他招手的罗青走去。 “可是有什么发现?” “帮主您进来看。” 耿煊掀开车帘进入车厢,发现内里空间颇为宽敞,不仅有一个床位,旁边还有个阅读休息的矮几,旁边一套烹茶饮茶的器具。 而在矮几与车厢壁的位置,放了一个大小刚合适的木箱。 耿煊打量车内陈设之时,罗青在旁边低声介绍道: “其他马车我都盘点了,只有两类。 一是包裹严实,外面贴着各类药材名标签的巨大药包。 二是装银条的木箱。 这一辆还有后面那一辆,是最特别的。 后面那一辆装的物品很杂。 既有不少装金条和银条的木箱,还有两个专门装珠玉宝石一类珍贵细软的木箱。 另外还有好多坛高品质药酒,以及许多补血丸、精元丹等修炼物资,解毒丸、止血散等药物。 我猜测,后面那辆马车还有咱们现在这一辆,都是臧子高个人的私物,从马车的形制上,也能看出一些区别。” 耿煊点头,在车厢内打量了一圈的耿煊伸手打开矮几旁边的木箱。 瞬间,耿煊就是眼前一亮。 木箱里,满满的一箱书籍。 耿煊当即就觉得这箱书不简单,那些金银细软,修炼资源,都放在后面一辆马车里,没有随身放在一起。 而这辆臧子高赶路时,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一直乘坐的马车里,除了一些简单的陈设,就只有这一箱书。 相比那些金银细软,修炼资源,这箱书才是他真正的心头好。 而就在耿煊打开箱盖,看着里面那整整一箱书籍时,旁边罗青道: “我猜测这箱书的价值一定非常高。” “你还没看?” “没有,我见是一箱书,又想着能被臧子高随身携带,一定很贵重,我就立刻唤您亲来查验。” 耿煊点头,也不避旁边的罗青,提起木箱,将箱中书籍全部倒在了矮几上。 可以清晰的看见,书籍的颜色有新有旧。 旧的多是一些丹方、药方,以及许多药材的辨识与处理技巧,另也有一些修炼功法,但相比于这整箱书籍来说,占比很低。那些看起来成色最新的,则多是一些制药炼丹的总结笔记。 耿煊快速点验了一番,将书籍重新归入木箱中。 最后,他的手中多出一本颜色古旧的书籍,以及一张仔细折叠的纸张。 这张纸上,写着一种名为“玄幽丹”的制作配方,和制作的步骤方法。 而那本颜色古旧的书籍,上面写着三个字。 《药石篇》 只这三个字,便让耿煊联想到了很多。 当他大略翻看了一遍之后,就更加确信,这又是那套据传与元帝有关的系列丛书的其中一部。 外界统一称之为“九流秘术”。 耿煊将这二物揣入怀中,将木箱塞到罗青手中,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现在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罗青抱着木箱跟在身后下了马车,一边回道: “都整理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不过,帮主您能再调教它们一下吗?” 说着,他看向了那些马匹,有些苦恼的道: “咱们也有兄弟会驾驶马车,但熟练的很少,关键是这些马都很认生,不是太听招呼。” 耿煊点了点头,伸手便在最近一匹马的额头上轻抚了一会儿,直到将其焦躁不安的情绪彻底驱散,这才走向下一匹。 前后用了二三十分钟的时间,耿煊将三十匹马全都安抚了一遍。 再加上原来就已经驯服的六匹,总共三十六匹马全都已经重新驾在了车辕上,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因为人数实在不足,有几辆马车都重新恢复成了双马共驾一车,后面挂着的车厢数量也从两节提升到了四节甚至五节。 就等耿煊一声令下,大家就会立刻出发。 “那隧洞入口在哪个方向?”耿煊问程辉。 程辉抬手指向远方,“就在那前面。” 耿煊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心中暗暗点头,那正是远离百源集的方向。 于是,他伸手便将程辉拎在手中,对罗青道:“你们等我一下。” 说着便已闪身而出,朝着程辉手指方向急掠而去。 在程辉的指点下,十几里的路程,耿煊只用了六七分钟就已经来到隧洞入口的位置。 这是一条古河道。 蜿蜒干涸的古河道,放眼看去,乱石嶙峋,古旧沧桑。 隧洞入口在其中一块巨大岩石天然形成的、不规则的空腔内部。 而放眼看去,古河道两侧,从他目力所能见的上游到下游,都是这种巨大岩石长年累月之下,在流水的持续侵蚀下形成的不规则空腔。 别说从外观上很难看出这个裂隙内有隧洞,便是进入其中,只要不探到隧洞入口处,都很难从这个天然裂隙中找到一点入口的痕迹。 耿煊按照程辉的指点,进入其中一处水蚀空腔,深入一段距离后,站在一个隧洞入口处,忽然问: “这真是你狩猎时意外发现的?” “是。” “狩猎不是应该往赤乌山方向去吗?你来这里猎什么?兔子吗?” “……” 程辉忽然不说话了。 耿煊提着程辉走了出来,看着蜿蜒干涸的河道,又问: “这条河干了多少年了?” “……听一些里坊老人说,断流有将近四百年了,据说是当年有一年夏天雨季来得特别凶,上游某处有一截山体直接滑进了河道里,让整条河都改了道。 没有了上游来水,这段河道就逐渐干涸了下来。” 耿煊提着程辉以一秒十几米的速度在河道边缘急行,寻找适合大队车马经过又不会留下太多痕迹的路线。 以至于返程时多了一些时间。 不过,从离开车队到返回,前后也没有用到半个小时。 罗青等人见他返回,都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离开这段时间,车队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耿煊将程辉放到罗青驾驶的马车旁边,对他道: “刚才我探的路线,你应该都看到了,你带他们过去。” 罗青惊讶道:“帮主,您不跟我们一道?” 耿煊摇头道:“你们先走,我要再等一会儿。” 说着,耿煊还特地将洪铨也留了下来。 洪铨、程辉二人都有炼骨境修为,单独留他们一个人在车队,耿煊相信罗青等人都足够应对。 可若将他们两个都留在车队,而自己又不在,那究竟会发生什么,耿煊就不敢保证了。 而耿煊深知一个道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去考验人性。 不把洪铨、程辉等人置于某种选择之下,这对他们同样也是一件好事。 罗青等人已经大约知道帮主这么做的目的,一个个都感觉有些羞赧惭愧,更不敢耽误时间,由一个驾车好手在前领路,车队慢慢启程离开了。 看着车队快速远去,耿煊心中暗叹,越是这个时候,耿煊才越发感到,手中得力人手的匮乏。 罗青等人,帮着打个下手,搞点后勤,都能够胜任。 可因为修为实力的不足,根本不具备独当一面的实力。 想到这里,耿煊看向身旁的洪铨。 洪铨也在看向他。 他小心问道:“您……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耿煊盯着他,脸上露出一副请教的神色,反问:“你若是我,你现在会怎么做?” 洪铨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耿煊赶紧安抚道: “你放心,我既然说了不杀你们,就不会杀你们。 不过,我也不会就这么把你们给放了。” “那……您是要将我们一直拘押下去?”洪铨有些不敢相信。 设身处地的想想,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耿煊摇头: “一直拘押不现实,我也不可能时刻都盯着你们,我是想将你们变成我的人。” “这……” 洪铨不知道如何回话,他很想说,您这对我们是不是太信任了一点? “你也听到了,他们都叫我帮主,这也是我帮成立之后干的第一件大事。 可你也看到了,除了我,其他帮众的实力,真的不够看。 你若加入,将直接成为我帮的第二高手。 而若把我除开,你就是第一高手!” 洪铨闻言,忍不住狠狠吞咽了一下。 不是心动。 绝对不是心动! 他是吓着了。 理智告诉他,自己绝对不能同意,他简直都不敢想,自己加入之后直接成为除帮主之外的第一高手的帮派,它会有什么前途! 这绝对是一种很新奇的自杀方式! 可情感告诉他,自己这时候最不能说的就是让面前这凶人不快的话。 不然,他真的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具尸体。 他现在有种感觉,面前这个看起来越来越正常的“凶人”,骨子里是个疯的,而且还是疯得很特别的那种。 “你在想什么?”见他不回话,耿煊直接问。 犹豫了一下,洪铨还是选择了部分坦诚。 “我不知道您为何会如此信任我们,据我所知,任何势力吸纳新人,都是非常慎重的。” 耿煊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你不用担心,我帮和其他势力不同,有一套自己的衡量标准。” 听了他的话,洪铨却似乎更加担心了。 就在这时,耿煊忽然眼神一眯,看向远处从百源集方向接近的数道人影,呵呵笑道: “看来你们这心向安乐集的人确实不少。” (本章完) 第118章 藏弓背,走弓弦 第118章 藏弓背,走弓弦 很快,从百源集方向朝此处接近的六人,便已在地上跪成了一排。 没有一个嘴硬的,将耿煊想知道的内容,全都竹筒倒豆子的全部说了出来。 耿煊也因此知道,这六人居然来自于百源集内的三拨势力。 有两个是药行会长的授意。 是的,做下如此吃里扒外之事,百源集的药行会长并没有如臧子高一般跑路,反而继续老神在在的待在百源集,继续做会长。 百源集的药行对此也没有怨言,据说是药行会长给他们许诺了一笔足够他们吃饱一年的大单。 耿煊猜测,这所谓的大单,很可能就是帮着处理这些从各地收拢到安乐集来的药材,赚个代工费。 还有两人则来自于百源集车行会长的授意。 和康乐集有些不同的是,百源集的车行规模非常大,其会长也是百源集的坐馆之一。 还有两人则来自于百源集一家实力极强的家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安乐集插入百源集的触手之一。 因为这个家族的核心业务就两个。 一是将百源集的人介绍去安乐集玩乐; 二是若有人自己不小心输了个倾家荡产,想要耍横,“要钱没有要命给你”,那他家就会稍稍露一手。 当然不是直接动手,人家甚至连边都不会沾,怕被血溅到身上。 只是利用本地人的优势,帮着安乐集的讨债人指点一下迷津,提供一些情报,以便能将赌棍家里最后一点油水给榨出来。 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家族强归强,却很遭人恨,没有成为百源集坐馆的人望基础。 这三家算是百源集内亲安乐集势力的头面代表,这次同时遣人过来,一是过来看看安乐集车队的人走了没有。 之前三名出身安乐集的护卫策马进入百源集,然后带了几个人离开,这事很多人都看到了。 因为那三人离开时脸色过于难看,气压太低,再加上消息灵通人士都多少知道了一些情况,不敢第一时间过来触霉头。 现在估摸着安乐集的大爷即便有什么情绪也散得差不多了,就第一时间遣人过来看看。 若是车队离开了,那就算了。 若是没有离开,当然要问问有什么需要效劳的。 此外,若是安乐集的车队还没有离开,他们还肩负着同一个任务,那就是告状。 告百源集大馆主冯煜的刁状。 问明情由之后,耿煊扭头看向洪铨,惊讶道:“你们大馆主脾气这么好的吗?” 洪铨心说,这是脾气好的问题吗? 要是一两个人吃里扒外,当然可以重拳出击。 可以百源集现在的情况,这么做的结果只能是立刻让百源集四分五裂。 现在,冯煜大馆主“圈地自萌”,禁绝内外,立场鲜明的表达不满,已经是非常大胆了。 而且,现在就已经开始有人突破禁令,公然遣人出来。 再进一步,百源集怕不就得当场裂开。 心中的疑惑得到解答,顺带着还对百源集内部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耿煊便直接手掌轻挥,掌形劲气横扫而出,接连与六颗脑袋产生交集。 掌形劲气消失继续向前飞出一段距离,消散无形。 并排跪在地上的六人一个个七窍流血,体温迅速冷却。 洪铨心中一寒,原本已经渐渐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那被他有意藏在心底的恐怖记忆再次沉渣泛起。 接连将六人余气炼化,耿煊再次收获了一百三十五点红运,以及八点黑运。 【红运:1245 黑运:142】 耿煊却仿佛只是做了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看向洪铨,继续刚才的话题。 却没再说拉人入伙的事,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知道为什么最终只有你,程辉,和谢航三个人活了下来吗?” “为……为什么?”洪铨不敢让这话掉地上,硬着头皮捧哏。 “因为我看你们面善。” “呃——”洪铨被噎得不知道如何回应。 以这个世道的价值观,对一个修行者说“面善”,大约和“你这人软弱可欺”是一个意思,甚至还要更恶毒一点。 “我可不是什么人都吸纳的……你看看他们,我问过他们一句吗?” “机会,只有一次。” “我也不需要你现在就给我答复,你好好考虑吧。” 说罢,耿煊便不再说此事。 洪铨也安静规矩的侍立在一边。 就这么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耿煊轻松道:“看来没发生什么意外。” 远处,罗青等人驾车最后消失的方向,再次出现了十几道身影。 其中一部分走得很慢,不时还会有人弯腰搬动一下石块,或者蹲下将一些车辙印痕抹去,将被马车碾压、马蹄践踏过的印记,以及枯草印痕消除掉。 另一部分人则走得极快,向着耿煊所在方向急行而来。 只有真正身临其境,才知道要让这么庞大的一支车队“消失”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耿煊甚至觉得,这比将这支车队的人全杀掉难度还要大。 而且,即便做到这个地步,耿煊都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稳妥。 只能说,做得仔细点,还有不被发现追踪到的可能。 可若连这点功夫都不做,那百分百被发现痕迹。 “哎,好想有个随身空间啊。” 那急行而来的九人中,罗青在最前方,另外七个巨熊帮的成员在后面和两侧,程辉一人在最中间,隐隐有被所有人押送着朝这边赶来的意思。 耿煊见此,心中欣慰。 对于车队进入那处隧洞入口后该如何安排,耿煊并没有细说。 但只是眼前看到的这些,耿煊就觉得大体上没什么毛病。 很快,罗青等人便来到了耿煊面前。 当他们看见那并排跪倒在地上的六具陌生尸体时,脸色都变得凝重无比。 罗青上前禀报道: “隧洞入口那边,丁勇和八个兄弟留了下来,看护车队,小谢也被留在了那里。” “滕宇和王襞则带着其余十二个兄弟在处理沿途痕迹,因为沿途路况较好,留下的痕迹本就不多,我估计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完全搞定。” 说到这里,罗青却有些不确信的道: “不过,最终效果如何,我们也不敢保证,要是安乐集有极擅追踪的能人,也有可能窥破我们的招。” 听着罗青的汇报,耿煊的目光却在看着大黄领着八小在车队通往隧洞入口的道路上来回折跑。 平日里被大黄管教得很讲卫生,绝不会随地大小便的八小这一次却像是没有关紧的水龙头似的。 不时便有点点尿液滴洒出来,落在荒野干燥的泥土上,很快便浸入其中,消散于无形。 大黄同样如此,只不过,它比八小更加节制,每次都只会在跑出三五十步之后,才会少少的滴洒一些。 没多久,一路领着八小尿了十几里的大黄再次来到耿煊身边,张嘴哈哈的喘气,八小更是挤到耿煊的脚边,满满都是邀功的情绪。 相比于罗青等人对肉眼可见的痕迹的处理,大黄和八小才是耿煊最大的倚仗。 按照耿煊的设想,若安乐集发动一切力量搜寻追踪。 罗青等人若是做得足够仔细,能够将安乐集的“人”给废掉; 而大黄和八小则能将对方的“狗”以及其他依靠气息进行追踪的方式给废掉。 因为它们尿液散发出的特有气息,将把车队残留的一切气息用最暴力的方式搅乱、摧毁。 若是对方拿不出别的手段,那这一次基本就稳了。 可若对方还能打出别的牌—— “那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耿煊已经尽力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他也不会在这种可能之事上与自己持续内耗。 他揉着大黄和八小的脑袋,对罗青道:“给它们多喂点水,掺几颗补血丸……再给它们弄点吃的。”很快,大黄和八小就聚在一起,低头大快朵颐起来。 罗青问:“帮主,接下来如何安排?” 耿煊再次为手中人才匮乏而头疼。 他当然还有别的安排,而且还不少。 可他却不可能将那些正在处理痕迹的帮众丢下,去做别的事。 那样一来,无论他其他事情做得再好,一旦在他离去期间有百源集的人来到这里,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甚至,巨熊帮将立刻遭遇重大减员。 所以,只能暂时在这里盯着的耿煊只能道:“等吧,等他们先把路上痕迹处理干净再说。” 听了这话,罗青直接将“看押”程辉的任务交给耿煊,领着七个帮众立刻折返回去,与滕宇、王襞等人一起处理车队留下的痕迹。 在等待期间,耿煊做了一件事。 消耗四十八点红运,将地行术从大师境界提升到宗师境界。 很快,与地行术相关的感悟、经验和技巧源源不断的涌入脑海。 那种奇妙的感知能力也因此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提升 耿煊看向车队最后消失,也是那隧洞入口的方向。 虽然相隔十几里,且只是来回走过一遍,但它在耿煊心中的位置,却已经如同生了根一般稳定、牢靠。 若是在此处向下挖洞,耿煊有信心中途不再做任何校准,便将地洞一直挖到那空腔内部,与隧洞入口的误差,不会超过五米。 有了罗青等人的参与,滕宇、王襞等人的行动更快了一些。 只用了半个小时,罗青、滕宇、王襞等二十三位帮众便再次来到耿煊身旁。 耿煊对他们道:“走吧,咱们继续。” 在准备动身之前,罗青却扫了眼整齐跪倒在地的六具尸体,问:“帮主,他们如何处理?” 耿煊道:“不用管。” 虽然觉得这有点太“嚣张”,但既然帮主发话了,自然照办就是。 这次行动,所有巨熊帮众形成的第一个基本认知,那就是“帮主的话,要听,要认真的听”。 此刻,耿煊已经当先朝他最初策马来时的方向走去。 并对众人交代道:“你们将这沿途的痕迹也都处理了。” 罗青等人立刻明白了帮主的意图,轻车熟路的展开了行动。 因为耿煊等人来时,只有六人骑马,其他人步行,相较于大批车队经过,痕迹本来就极少。 加上这里距离百源集更近,平日里有更多人在这片区域来回活动,需要他们处理的痕迹极少。 一行人几乎是以正常赶路的速度往前行走。 大黄和八小则走在队伍的最后面,饱食饱饮之后,它们不断将点点滴滴的尿液留在荒野之上。 大约又是半个小时之后,耿煊领着一行人已经再次来到了昨夜被百源集护卫阻拦,并“不得不”退走赤乌山的痕迹。 他看向身旁的洪铨,问:“昨夜是你带队守在这里,对吧?” 洪铨低声道:“是。” 耿煊点头道:“看来,这是咱们冥冥中的缘分。” 洪铨低头不语。 心道,得到这样的缘分,我首先就要感谢我十八辈祖宗! 至于为什么不是感谢面前这位的十八辈祖宗? 当然是不敢啦! 听说修为达到某种高度后,连身边人心里是否在问候他都能感觉出来。 他可不想用自己的命来试探一下这传闻是真是假。 “现在那里还有护卫吗?” 洪铨摇头道:“自从典当房那个白痴兴冲冲的拿着两件信物去见了大馆主,他就要求所有护卫全部撤入集市之内。” 耿煊点头。 罗青等人熟练的将昨夜他们来时,以及撤退之时的痕迹抹去。 沿着退往山坳方向,前后又用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将沿途以及山坳之内的痕迹遮掩掉。 而后,从这山坳到那处隐藏在山崖斜坡一丛灌木之后的隧洞入口之间,耿煊领着罗青一行人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将其中痕迹完全处理掉。 单是那个隧洞入口周围,就了半个小时。 这也是精力最多的一片区域。 耿煊也是第一次亲自动手,用上了宗师境地行术,以及经真视之眼加成之后的辨土识土能力,将其恢复到最原始天然的模样。 在其他人都进入隧洞之后,耿煊更是亲自动手,将这处隧洞入口给彻底封死。 以他的手法,除非有地行术境界更胜他一筹的人来到近处,不然都无法发现其痕迹。 一路行来,已经完全麻木的洪铨、程辉二人就不说了。 就连罗青、王襞等人也都傻眼了。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帮主将最后一捧土填上,连最后一丝光线都被彻底堵死在了洞外,隧洞完全黑暗下来。 “帮主,咱们现在如何与丁勇他们汇合啊?” 耿煊道:“问那么多干什么,跟我走就是了。” 说罢,他又特意交代罗青等人将曹铎以及另五人的尸体全都带上。 ——据耿煊了解到的情况,所有知道曹铎一行人行动的,全都在车队里,而车队里的人都已经死翘翘了。 如此,他只需要将这六具尸体带走,与其他死掉的同伴汇合,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车队曾有过这么一出单独行动。 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后,耿煊转身便往隧洞深处走去。 见洪铨、程辉二人站着没动,他直接一手一个将他们拎起来放在自己身后,淡淡道: “你们要是不想走,我也可以让他们扛着你们走。” 被人扛着走,那是曹铎等六具尸体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一身冷汗的两人再不敢有任何小心思,紧紧跟在耿煊身后。 而罗青等二十几人则跟在他俩身后,让他们除了紧跟前面的耿煊一直走下去,再无第二种选择。 耿煊并没有去过百源集,对其具体情况更无丝毫概念。 他的心中,只有丁勇等人以及车队藏身古河道隧洞入口,以及从那里开始,绕过百源集,一直到他现在所在位置的清晰方位感知。 这是一条弯曲的、大体看上去像是弓形的弧线,而两个隧洞入口,恰好就是位于这弓形两端的“端点”。 而被有意绕过的百源集,大体就处在这两点之间,也就是这条“弓弦”之上。 耿煊现在要做的,就是只借助他唯一熟悉的“弓身”做参照,走通这条“弓弦”。 …… 就在耿煊带着众人在隧洞内向着百源集方向快速接近之时,百源集已经快要爆炸了。 耿煊单是带着罗青等人沿途清理痕迹,前后就已经用了两个多小时。 距离百源集车行、药行、以及那位明目张胆的靠向安乐集的三方势力违禁派出的六人过去的时间就更久了。 这么久时间过去,派出去的这一拨人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他们当然要安排第二拨人去看看情况。 等着第二拨人到达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家安排出去的六人跪成一排倒毙于地。 若这已经足够令他们疑神疑鬼的话,那么当他们嗅到范围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细看之下,大片土黄色的荒原都变成了另一种颜色。 稍微细看,那是被过于充沛的鲜血浸染之后的效果。 那这就令他们头皮发麻,惊骇当场了。 他们立刻将消息传回了百源集。 局势本来就非常微妙的百源集立刻炸了。 冯煜的禁令直接成为一纸空文,许多人都赶来了这个第一现场。 在大略确认了现场情况之后,百源集的气氛变得更加躁动的同时,更是有不知道多少人往安乐集方向急行而去。 (本章完) 第119章 万钧小成,一劲四叠 第119章 万钧小成,一劲四叠 地上的百源集因为那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现场,让整个百源集的人心都随之沸腾燃烧。 不管是心向安乐集的,还是心恨安乐集的,都不得不动了起来。 可因为没有明确的目标,这些人的动便都是无头苍蝇一般的、毫无意义的躁动。 除了让整个百源集的气氛越发紧张之外,对于寻找到有价值的线索,没有一丝一毫的帮助。 反而因为太多人在那现场周围来来去去,破坏、遮掩掉了太多旧有的痕迹,留下了太多杂乱无价值的新痕迹,凭空给有可能的追踪增加了新的难度。 对于地上百源集的变化,耿煊有所预料,但现在的他却没将这些放在心上。 他只是带领着队伍,在昏暗的地下隧洞向前急行。 百源集的地下隧洞,光线比康乐集的地下隧洞更加微弱,也更加昏暗。 若说康乐集的地下隧洞,其中绝大部分区域,还勉强可以做到三四步之内勉强视物。 那百源集的地下,若是不点火照明,只能一两步之内模糊可见。 但对耿煊来说,却并无太大妨碍。 只是让他从可见百步之外缩短到可见五六十步之外而已。 作为一个领路者兼寻路者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耿煊领着队伍一路急行向前。 在最初的大约有十里的距离内,隧洞都是一条向着百源集接近的直线。 同样也是耿煊心中定位的“弓弦”另一端的方向所在。 然后,队伍遇到了第一个岔路口。 这是一个有着“丫”字型的路口。 耿煊以那清晰锚定在心中的“弓弦”另一端作为参照,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转入了左前方的隧洞之内。 此后,途中遭遇的岔路口变得越来越多。 “丁”字路口。 “丫”字路口。 “十”字路口。 甚至是同时与五个、六个甚至更多隧洞口相连的岔口。 其他人临到这样的环境,面对这多到天文数字一般排列组合的选择,很快就会晕头转向,崩溃得无所适从,但耿煊每一次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选择。 有时候耿煊会选择左侧转向,有时候又会选择右侧转向,有时候又会无视两侧隧洞,向前直行。 百源集的地下并不存在与“弓弦”另一端直接相通的隧洞,耿煊能做的,就是以之为参照,将偏离的方向反复回调。 若是左偏了,那就往右转。 若是右偏了,那就往左转。 尽量让自己行进的线路与那条只在他脑海中存在的“弓弦虚线”不偏离太多。 不过,这也出过几次“失误”。 那就是他所选新的隧洞,末端与地上百源集的某处相通。 只要沿着阶梯往上,就能进入百源集。 耿煊这时候没有去地上百源集掺和的意思,每次远远看到这样的阶梯,他就直接拎着身后的程辉、洪铨二人,掉头到队伍的另一侧,全队原地转向,前队变后队,继续向前急行。 这种情况,一共遇到了五次。 而又属第四次最为特别,因为就在耿煊远远看到前方出现向上的阶梯,准备带队回转之时,他看到一个头顶浓郁红名的男子快步走下了阶梯。 见此情形,耿煊也不客气,直接一块石头扔过去将其砸晕,然后让一众巨熊帮众带着此人一起赶路。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被他打晕,然后让一干巨熊帮众挟着一起赶路的第一人了。 在这人之前,已经有三个顺手得来的“战利品”被耿煊敲晕,然后交由罗青等人自行分配,挟着一起赶路急行。 这三人中,有两个就偷偷躲藏在他行经的隧洞上,耿煊在还没有看清他们身影的时候,就已经远远看到了他们头顶的红名。 然后耿煊顺手一颗石头砸过去,就把他们变成了队伍的“战利品”。 还有一人,则同样在隧洞内赶路,正与耿煊等人相向而行。 在他还没有发现耿煊等人的时候,耿煊就已经看到了他顶着醒目红名快速接近。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耿煊顺手就将他打晕了。 这四人全都由罗青等人带着,再加上曹铎等六具尸体,全由罗青、王襞等二十三名巨熊帮众带着。 这无疑给急行赶路的队伍增添了额外的负担,但耿煊却能够感受到,对于这种负担,一干巨熊帮众不仅不觉得苦恼,反而甘之如饴。 耿煊早就察觉到了,随着他的表现越来越夸张,一众修为弱鸡,实力废物的巨熊帮众在激动亢奋,感觉终于抱到真大腿的同时,也时刻处在患得患失的煎熬之中。 所有人都有一种担心,那就是自己“力不配位”。 每个人都竭尽所能的想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只要不超过他们的承受极限,耿煊越给他们安排任务、增加压力,他们越是欢喜。 若是耿煊不搭理他们,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了就好,他们反而该惶恐了。 …… 而经过五次掉头之后,随着队伍过了“弓弦虚线”的中点,也就是走了一半以上的路程之后,耿煊明显感觉到,隧洞岔口的数量迅速减少。 在又经过五个岔口之后,耿煊更是发现,他当下沿着隧洞行进的方向,几乎与“弓弦”完全重合。 与“弓弦”另一端的距离也在迅速拉近。 当距离接近到不足一里之后,耿煊心中释然而笑。 其他人不知道耿煊心中所想,但所有人都能明显感觉到,昏暗的地下隧洞,光线正在变得越来越亮。 从只能一两步之内模糊视物,到三五步,到七八步。 当转过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弯道,数十步外的一切都清晰映入众人视野。 “谁!” 忽然,一声强忍着恐惧、但颤抖的声线却已经将其内心恐慌彻底暴露的呼喝之声从数十步外,明亮的入口处传来。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罗青等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还是忍不住心中震撼! 不可思议! 无法理解! 难道说,帮主早就知道,这两个隧洞入口之间,存在这么一条可以地下互通的线路? 不然,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完全无法解释啊! 可他们又都很清楚,这个隧洞入口都是程辉透露的。 在此之前,帮主连这里是否有隧洞入口都不知道,又遑论知道其与另一个隧洞入口之间存在一条可地下互通的路线! 可如果不是这样,帮主为何又能在这错综复杂的地下网络中,找到这唯一一条正确的路?! 想不通,有太多的想不通。 那领着所有人向外走去的背影,在他们眼中显得越来越神秘。 外面明亮的光线照射进来,让那背影的轮廓也显得有些迷离梦幻起来,似乎很不真切。 所有人都心中一惊,甩开心中各种杂念,快步跟上帮主的脚步。 他们有太多的不明白,可他们也都很明白一件事。 这绝对是他们这辈子能够遇到的最粗、最大、前途也最不可估量的大腿。 他们有幸成为第一批抱住这根大粗腿的,那就是死也不能松开啊! …… “丁勇,别紧张,是我们。” 耿煊怕外面的丁勇等人吓出个好歹来,提前开口安抚道。 原本已经带人守在洞外,做好洞内一旦有人出来,就立刻群起而攻的丁勇等人全都一愣。 怎么会是帮主的声音? 帮主不应该是在外面处理现场么? 怎么又出现在了隧洞里面? 丁勇几人正疑惑的面面相觑,耿煊已经快步闪身出了隧洞,紧接着便是程辉、洪铨二人。 然后罗青、王襞、滕宇等人,陆陆续续从隧洞之内钻出来。 他们或是空手,或是单人或是双人扛着一具尸体或者一个昏迷之人从隧洞内走出。 他们经过一脸懵懂迷糊的丁勇等留守兄弟身边时,都会笑嘻嘻的伸手在他们肩头拍一拍。隧洞外,是一个被水侵蚀出来的空腔溶洞,面积不小,入口不大,但内部却非常空旷。 脚下是坚硬的、有着水纹一般平缓起伏的岩石地面,四周也都是坚硬的、完整一体的岩石。 位置可以说是非常隐蔽。 那在百源集众人心中,仿佛凭空消失的车队,全都在这里。 分成两块的队伍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会师之后,所有人都非常激动,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想与其他人分享。 但又都恪守着规矩,并不随意往外透露一个字,哪怕那人同样是帮中兄弟。 ——现在,除了耿煊这个灵魂核心,再没有人会把巨熊帮当成草台班子,大家都以最严格的帮规要求自己,甚至比那些正规的帮派子弟还要规范严格。 耿煊走到一边,对罗青、王襞、丁勇、滕宇四人招了招手。 待四人走到身边后,耿煊道:“我给你们一个任务。” “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通过刚才已经走了一遍的地下隧洞路线,将这马车里的物资全部运到赤乌山那边的隧洞里去。” “中途几乎要横穿百源集地下复杂的隧洞网络,而我若预料不错,百源集现在应该就已经发现车队出事了。 地上会越来越乱,这会直接波及到地下。 而且,安乐集很快也会得到消息赶过来,那个时候情况会变得更加复杂。 所以,整个转运过程越快越好,最好赶在安乐集的人马到来之前,咱们就全部转移到赤乌山那边的隧洞里去,并将此处以及沿途隧洞的痕迹清理一遍。 这对咱们是最稳妥的。” 耿煊先是说明了一下自己的要求,然后先是看了看隧洞入口,然后又伸手指了指那整齐停放,总数量将近百辆的马车,说出了实际的困难。 “隧洞的大小,你们也都看到了。 人和马都可以过,但这些马车是一定过不了的。 而且,沿途还有几个大角度的转弯。 这些都是实际的困难。 你们现在就给我想想如何做才能做到转运效率最大,尽快给我讨论出一个可行的办法出来。” 罗青、王襞四人郑重点头,领了这个任务就与其他帮众汇合,立刻展开了讨论。 最先想到的办法,当然就是化整为零,将马车里的物资改由人扛马驮,如此来回倒腾十几趟,甚至几十趟,怎么也能将这些物资全部通过地下转入赤乌山方向的隧洞之内。 但是很显然,这种低效率的做法,大家都只是在脑子里转一转,根本没有拿出来与其他人讨论的价值。 耿煊看了站在旁边,没有参与讨论的洪铨还有程辉一眼,皱眉道:“你们怎么不去?” 两人很想说,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但终究是没那个胆量,低头转身就往罗青等人所在位置走去。 耿煊又道:“等等,把他也带上。” 说着,耿煊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那里,谢航的双手被铁链反绑,并锁在一个车辕上,对于耿煊等人出人意料的从隧洞内出现,他的反应也是最平淡的。 现在正垂头丧气,蔫了吧唧的呆在那里。 程辉、洪铨脚步顿了顿,走到谢航身边,解开他手上的铁链,拉着他参与进罗青等人的讨论之中。 …… 耿煊靠坐在一辆距离溶洞出口最近的马车上,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现在距离他将赤乌山方向那个隧洞入口封死,领着众人开始在地下探路,看似过去了很久,可实际上,也就过去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左右。 这还是数度“失误”,来回折返多次的缘故。 现在方向明确,耿煊自己若是孤身行动,最多一刻钟,就能将整条地下线路走通。 而若是带上罗青等人,考虑到他们的行动速度,也可以将这时间压缩到四十到五十分钟。 罗青等人还在集思广益的讨论,耿煊闭上眼,没再去想车队物资、地下线路之类的事情。 而是专注于自己的修为之上。 现在,是十月初八的下午。 从上月二十九万钧劲入门,突破到炼髓境开始,这已经是第十天了。 在足量修炼资源的供应下,炼髓层次的增长极快,一天就是一个样。 只不过,若是与炼皮、炼肉、炼血、炼骨等境入门之时相比,炼髓单日的增长幅度,却明显要小一些。 直到今天,炼髓成就才堪堪达到一成三左右,将“万钧劲”入门的潜力基本耗尽。 接下来,若是“万钧劲”的层次无法往上再进一步,炼髓成就也基本不会有太多的提升。 只能靠更多的资源,更多的时间,以月计,甚至以年计,慢慢的往前拱。 这对耿煊来说,自然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 耿煊先是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瓷瓶,倾出五颗补血丸,将其全部吞如腹中。 “提升。” 随着耿煊念头明确,八点红运消耗。 “万钧劲”从入门提升到小成境界。 与之相关的修炼感悟,运转技巧,各方面的心得经验,都如流水一般注入耿煊心头。 与此同时,耿煊感觉体内劲力也在飞速流转。 若是有人来到近处仔细盯着他的皮肤,甚至能够发现,其皮肤之下似有细小而密集的珠子在滚动。 这让他的皮肤也跟着非常明显的起起伏伏。 随着周身劲力的流转涌动,压力深深的导入脑髓、以及骨髓深处。 让原本止步于“一成三”的炼髓层次再次大步向前。 五颗补血丸的药力迅速流转在四肢百骸之间,化作持续不断的推动力量。 等到补血丸的药力耗尽,这种推动明显变得乏力,耿煊停下了小成境“万钧劲”的修炼。 他试着伸掌击向虚空,一股劲力涌向掌心。 而在这劲力还未出掌之前,又接连有三道劲力追加而至。 且越往后生成、涌出的劲力,速度便越快,威能便越大,在掌心处形成叠加震击,一击四浪,一浪高过一浪的效果。 “轰——啪!” 当这四股劲力同时于掌心凝聚,一只更加巨大、也更加凝实的掌形劲气涌向虚空,然后轰然炸开,发出一声震耳的炸响。 这威力,让耿煊都愣了一下。 更别说其他人,随着巨响在溶洞空腔内部回荡,所有人的脑瓜都感觉嗡嗡作响。 那些安静待在一起的马匹,也都露出惊慌躁动的神色。 还是大黄领着八小及时出现,才让它们重新安静下来。 一干巨熊帮众见到这一幕,心中震撼的同时,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 而程辉与洪铨两人却忍不住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惊惧。 虽然很不尽兴,但耿煊也意识到,此地并不适合自己更进一步的尝试。 他只能作罢,只将万钧劲力在体内运转,感受突破前后的变化。 “入门时,还只能做到一击两叠浪,现在直接变成一击四叠浪,数量上翻倍。 威能上提升的幅度,还会更大!” 耿煊也真切感受到,炼髓境之后,每向前一步,实力增幅之大到了何种程度。 而即便如此,按照炼髓五阶的标准,他现在依然处在炼髓境初期。 “要我看,炼髓五阶还是少了,单是这初期,至少都能再次划分出五个大层次的差异。”耿煊心中想着。 当然,这只是一个调侃,若真这么细究下去,每个炼髓境都可以有一个单独的层次了,那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而就在这时,罗青几人结束了讨论,向耿煊走来。 (本章完) 第120章 蜈蚣装百节 第120章 蜈蚣装百节 耿煊暂停了对万钧劲力的研究,向罗青几人看去。 更确切的说,是向与罗青、丁勇、滕宇、王襞四人一起过来的另一个中年男子看去。 “钱栋?” 耿煊隐约记起了此人的名字,却也不是太肯定,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若他没有记错,在一众巨熊帮的成员之中,此人的年纪即便不算最大,也绝对能够名列前茅,比罗青还要更年长好多岁。 而他的修为却一点不比罗青突出,实战方面更无任何优异表现。 单就修为和实力而言,罗青在三十多名巨熊帮成员中间,都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这个钱栋自然就更加差劲了。 加上又没有如罗青这样的管理和组织能力,性情温和却沉默寡言,不是临到他头上,他基本不会开口表达自己的观点。 在耿煊印象中,这几乎就是透明人一般的角色。 虽说,这也和耿煊对其他人的关注较少有关,但除罗青、王襞、丁勇、滕宇四人,以及梁骏、徐粦这两位故识,另有五六个表现出挑的,他也都是有些印象的。 耿煊很好奇,罗青几人此刻单独将钱栋领过来的原因。 罗青也看出了耿煊的疑惑,直接道: “帮主,钱栋以前曾做过一段时间车店,专门应人所请订做一些推车马车之类。 只因不太擅长经营,店子一直不温不火。 但他真正拿手的其实是木工活,不仅做得好,而且效率高,那些需要一个作坊才能做成的事,他自己就能搞定。” 耿煊点头,心中恍然。 巨熊帮这三十多名帮众,在躲入地下之前,可都是康乐集中有些产业的经营者。 比如他“苏瑞良”经营旅舍,罗青经营茶肆,其他人的情况也都类似,只是具体经营的行业有所不同。 有一个经营车店,自己又是店主,又是制作者,这也很正常。 他看向钱栋,好奇道:“你有解决办法?” 钱栋点头道:“帮主,其实只要对马车稍作一些改装,就可以解决这个了。” “如何改装?” “马车之所以无法通过,一是太宽,二是太高。 高度问题最好解决,将超过隧洞高度的部分直接削掉,将超过限高的货物搬下来就可以了。 马车过宽的问题,同样可以通过将轮距缩短来解决。” 平日里很少说话的钱栋此刻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也一点不怯场。 耿煊这个外行也很容易听懂他的思路。 “可这样一来,这马车还能装多少东西?还不是得来回倒腾许多趟?” 钱栋道: “也是可以解决的,高度降低导致装货量变少的问题,可以通过降低马车底板来解决。 这在野外遇到凹凸不平的路面很容易出问题,但这隧洞虽也有一些坡度,但起伏都很平缓,不需要考虑被地面挂车的问题。 降低底板也就没什么问题,上面缺掉的高度下面来补,这就能解决很大的问题。 缩短轮距,让厢体宽度也相应缩短,同样会少装不少东西。 但我计算过,所有马车都降高减宽之后,会额外多出许多木料,只要稍微加工一下,我就可以将这些木料拼装成单独的厢体。 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车轮,但问题也不大,将它们分别加塞在改装后的车辆中间。 这样,车厢固然变矮变窄了,但数量却也变多了。 而且,每节厢体之间活动连接,转弯也会非常灵活方便。 考虑到加塞车厢是借前后两车做支撑,悬空太长,在装载物资时进行合理分配。 如银子以及其他重物,都装在改装马车里。 而那些占地大,但重量却偏轻的药草之类,就可以优先将其放在这加塞的车厢内。” 钱栋侃侃而谈,耿煊完全明白了他的改装思路。 将马车变矮,变窄,因此省出来的木料拼接成新的厢体,挂在改装车辆之间。 经这么调整之后,车队会变得面目全非,成为名副其实的“百节蜈蚣”,但确实可以做到一次便将这所有的物资通过地下线路转运到百源集的另一端去。 三十六匹良驹的马力都能充分的发挥出来。 耿煊甚至想不出比这更优秀的转运方案了。 可是—— “这里可是有九十多辆马车,若是以你的意图进行改装,这就要费多少时间? 车队的效率确实提升了,可前期耗费时间太久,也是不可取的。” 钱栋扫了一眼整齐停放的近百辆马车,道:“若是大家都能够配合我,听我指挥,我可以在两个时辰内做完所有改装。” “两个时辰内?这怎么可能!” 这次换成耿煊瞠目结舌了。 两个时辰内,就算他两个时辰整。 四个小时,二百四十分钟,总共九十六辆马车,那岂不是相当于平均两分半,也就是一百五十秒的时间就得成功改装一辆。 钱栋没有与耿煊争辩,而是扫了一眼,挑中了臧子高起居专用,里面装的东西也最少的马车。 他对耿煊道:“帮主,我可以用这个向您展示一下。” 耿煊点头同意了。 “我还要几个人配合我。” “没问题,只要能做到,我都听你调遣!” 钱栋点头,跳上车辕,他从腰间取出一个铁锥一样的器具,在车顶盖与车厢四角位置用力捅了一下,四根仿佛如钉子一般的木楔子就被他顶了出来。 然后托住车顶盖用力往上一顶,整个车盖就被他卸了下来。 接着,构成马车厢体四壁的木板,就被他徒手一块块的抽了出来。 这个速度非常快,特别是当他另叫了几人如他一般,同时在四个方向进行抽取之时。 在四个人的配合下,几乎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马车底板以上的部分就被拆了个一干二净。 然后,几人又用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将马车的底板也全部拆了下来。 耿煊这才醒悟过来,这些巨熊帮众虽然实力低微,但那是相对炼骨境、炼髓境而言。 可实际上,有着炼血境实力的他们,若用普通人的视角去看待,同样是超人一般的存在。 对劲力的精确掌控,数百斤的力量抬手就来。 加上马车的制作明显有着严格的规范,这对同样经营车店的钱栋来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全部用卯榫结构连接的马车,很容易就可以被他们徒手拆卸下来。 等耿煊回过神来时,钱栋已经蹲在地上对马车进行重新拼接。 除了部分木料用利器截断,或者重新掏挖一些孔槽,超过九成的木料都没有任何改动。 可当钱栋一块块木料从新在两个车轮之间拼成之后,一个比原来的马车窄了许多,底板也低了许多,差十公分就贴到地面的马车,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叫“板车”就这么成型了。 因为主体结构没有偷工减料,其他地方都是能省则省。 底板并没有完全铺实,四周木板也都能减则减,只能起到一个防止货物滚落的栏杆作用。 至于顶盖,那更是完全没有。 丑爆了。 若是放在常平坊,白送都不见得会有人要。 可此刻的耿煊,却是看得两眼放光。 虽然从拆车到彻底拼好,钱栋绝对超过了一百五十秒的时间,可这却是超过八成的工作都由他一人完成的情况下做成的! 要是其他人能够提前将每辆马车拆散,该截断,该重新挖孔的,也都交由其他人做好,他只需要最后的拼装,那效率绝对高到飞起! 将最后一块木板拼好,并重新插入楔子最好最后的固定,钱栋看向耿煊。 耿煊重重点头道: “可以,就按照你说的办。 现在,包括我在内,咱们所有人都听你的调遣!” 钱栋脸上露出笑意,点头道: “那,现在就请大家先将车里的东西都搬下来吧。” 说着,他已经走到旁边另一辆马车前,将车顶四根楔子捅开,然后将马车顶盖揭开,扔到一旁。 他继续走向下一辆,重复刚才举动。一边道:“搬空一辆拆一辆,因为每辆车的大小规格都可能有差异,所以大家在拆的时候,千万不要将不同车辆的材料搞混了,那样很容易都装不上。” 罗青等人立刻将三十几人全部组织了起来,众人先还是如钱栋安排的,先钻进车里,抱起一个个重量至少都在一两百斤的巨大药包传递给车下同伴,让他们按照轻重不同堆放在地上。 可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 既然这车反正都是要拆了,那先拆后拆有什么区别? 当然是怎么方便快捷怎么来。 先将马车四壁拆空,再搬货物明显效率更高。 大家可以不用挤在车门口,从四个方向同时搬运,七八个人一起行动,很快就能将一辆车给搬空。 然后再拆底板。 就这样,包括洪铨、程辉、谢航三人在内,还有耿煊,三十六人全部行动了起来。 在多人配合之下,一辆辆马车迅速被拆散,搬空。 而在拆出一辆之后,钱栋立刻指挥起另几位手巧的帮众,快速对部分木料进行再加工。 他一边做,一边讲解,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要么是以利器按照一定长度截断木材,要么是在某些木料上钻孔挖洞。 这对众人来说,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当钱栋开始再一次熟练的拼装起来时,他们已经去下一辆拆散的马车旁做起了同样的工作。 就这样,这个溶洞内部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劳动现场。 耿煊也跟着忙活了一阵,待所有马车都被拆散,车内物资也都被搬运下来,分门别类的在一旁摆放好之后,他发现已经没什么需要自己搭手的了。 就连对技艺要求最高的拼装工作,许多人在仔细观察钱栋拼装了七八辆之后,也渐渐掌握了要领精髓,并自己尝试着拼装起来。 虽然单人的效率比钱栋慢了很多,但耐不住五六个人同时与五六辆马车较劲啊。 钱栋在对这些人纠正了一些细节改进之后,开始领着人对那些完成改装后,节省下来的木料进行再次加工,然后将其拼装成新的车厢。 说是车厢,其实就是个足够结实的底板外加一圈木栏,以及前后可与其他改装车辆活动连接的设计。 …… 就在这时,耿煊见到其中一个“战利品”有苏醒的迹象。 耿煊将就在旁边的王襞唤来,道:“安排几个人,问问他们的情况。” 很快,就有四个确实不擅长木工,但却非常擅长整人的帮众各拎一个,走向不同的角落。 为了防止留下难以处理的痕迹,他们在将人放下之前,还很贴心的铺了一层皮毯,这些都是车队夜宿所用之物。 很快,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就在溶洞内响了起来。 除了洪铨、程辉、谢航三人对此有些反应之外,其他人却都是恍若未闻,手中动作就没有丝毫停顿过。 或许是问询的技巧足够高明,也或许是这四人都不是心志坚毅之辈,很快就竹筒倒豆子的将耿煊想要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耿煊没再让他们继续受折磨,凝实的万钧劲力在指尖凝实成一枚枚锥形劲气,射入几人眉心,瞬间帮他们了结。 在将四团余气炼化,总共收获红运七十三点,黑运六点之后,耿煊就将全部的心思沉浸在了刚才收获的种种信息之上。 这四人中,有三人都是长期混迹、藏匿在这地下隧洞,做些黑吃黑的勾当。 耿煊并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是稍稍完善了一下对百源集的信息收集。 而最后逮住的那个,正从地上进入地下隧洞的家伙,则给耿煊带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他是因为地上百源集的氛围越来越危险,自己家里正好有通往地下隧洞的通道,他便想着暂时躲到下面来,避免被卷入危险的漩涡之中。 只不过,他运气不好,上面的危险还没有爆发,他就主动把自己送进了虎口之中。 通过此人最后一段时间在地上百源集的见闻感受,耿煊已经知道,地上百源集像是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 只不过,因为各方力量的掣肘,这个火山只是在变得越来越躁动,却并没有不顾一切的喷发。 若是没有意外,这座火山将在安乐集方面的力量强势进入之后彻底爆发。 原本就内部矛盾重重的百源集,将迅速“爆炸”。 耿煊招手将同样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的洪铨唤来身旁,道: “你觉得,以百源集现在的局面,还需要咱们祸水东引吗?” 按照洪铨最初为了活命给出的建议,为了扰乱安乐集的视线,延迟被追踪的可能,可以利用冯煜大馆主与安乐集之间的矛盾,祸水东引,借冯大馆主的身板替他们硬顶安乐集一阵。 可现在,以地上百源集的局面,根本不需要再做多余的动作,安乐集的人马挟着狂怒的情绪来到百源集之后,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理顺百源集的局势,这是他们展开后续追踪的基础。 若是没有百源集的配合,毫无头绪,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的他们,只能无能狂怒。 洪铨心中却在想,百源集现在这局面,不就是您一手造成的吗? 这祸水,早就被您引过去了啊! 想到百源集即将面临的惨状,洪铨心中生出了不忍的情绪。 他认真想了想,互抵长揖到地,道: “请帮主救救百源集!” 耿煊意外道:“救百源集?我?你是不是昏头了?” 洪铨道: “以上面现在这种局面,一旦安乐集的人携盛怒而来,加上那些内贼的推波助澜,一定会掀起一波腥风血雨,不少无辜之人都将卷入其中。” “你这是在埋怨我?”耿煊瞥了他一眼。 “不敢,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然后呢?” “时间太过仓促,我能想到的唯一解法,就是让冯大馆主带人立刻退出百源集,赶在安乐集抵达之前!” “将百源集拱手让出,全部交给安乐集?” “嗯,这样一来,安乐集自然没理由再大肆杀戮。” “可关键是,冯大馆主他们愿意吗? 他们能在安乐集的渗透下硬挺到现在,不是犟种,就是舍不得离开这个位置,去当个流浪汉。 怎么可能说退走就退走?” “只要断了他们最后的侥幸,他们会识时务的。 ……真正不识时务的犟种,可走不到高位!” “如何断?” 洪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旁边一块巨大皮毯上,那被整齐摆放成一摞的三四十具尸体。 曹铎,吴悦,臧子高三人在最上方。 洪铨轻声道:“您不嫌麻烦膈应,将这许多尸体搬来搬去,其实已是存了类似的念头吧?” 耿煊嘴角微弯,似疑惑,又似考教的道: “为何?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和安乐集现在可是结下了死仇,还要帮他们轻松接手一个百源集,扩张地盘,这不是为虎添翼吗?” “冯大馆主若能赶在安乐集之人抵达之前遁离百源集,对您就是最大的好处! 在不除掉他之前,安乐集都不可能分出太多心思追踪车队下落。 如此一来,您就有更宽裕的时间来消化这一次的收获!” 耿煊轻轻点头,也不知是认可了洪铨的说法,还是在仔细思考斟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耿煊没再继续与洪铨交流,安静的坐在一边,微微低头,似乎在认真思考什么。 直到罗青上前禀报道:“帮主,好了。” 耿煊这才再次清醒过来,他扭头看去,就见那热火朝天的拆车、拼车现场已经消失了。 溶洞之内,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原来的车队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节节又矮又窄的车厢串联在一起。 那些原本卸在地上的货物被整齐的码放,每隔五六节,就有一匹被蒙住双眼的马固定在前后两个车厢之间。 三十六匹良驹,将总数量超过两百节的车厢串联在一起,因为数量太多,它们一圈一圈的盘绕才得以在并不是太大的溶洞内完全摆开。 耿煊起身,对一旁的洪铨道:“其他事,等这件事做完后再说吧。” 说着,径直走向最前方第一辆马车的御者位置上坐下,轻轻一扬马鞭。 “出发吧。” 很快,这第一匹马开始发力,拖着后面数节车厢缓缓动了起来。 然后是第二匹,第三匹…… 随着越来越多的马匹开始发力移动,越来越多的车厢也跟着移动。 从耿煊驭使第一匹马钻入隧洞之内开始,一匹匹马,一节节车厢,陆续钻入其中,整体看去,宛如一只巨大的诡异活物。 (本章完) 第121章 杀人没瘾,因为他善 第121章 杀人没瘾,因为他善 耿煊御着一条巨大而诡异的“百足蜈蚣”在百源集的地下蜿蜒前行。 这一次,有了明确的线路,耿煊没再折入那些与地上相通的隧洞之内,而是直接横穿百源集的地下,向着赤乌山方向前行。 即便如此,沿途顺手得来的“战利品”,也比上次多了将近一倍。 当耿煊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彻底横穿百源集地下,进入位于赤乌山腹的隧洞之时,就在他身后的车厢里,正有七个昏迷者挤挤挨挨,并排躺在一起。 在远远看到他们之后,也不问什么因果缘由,耿煊立刻将他们打晕,并集中扔到身后的车厢里。 因为每一次都处置得过于干脆利落,迅速果决,对整个车队在地下的穿行,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整个行程耗用的时间,也与耿煊预计的差不多。 在远离百源集的地下网络,完全经过最后一个岔路口,进入赤乌山隧洞之后,车队终于停了下来。 耿煊令车队原地休整,因为车队本来就携带了大量食物和饮水,足够人和马数日所需,而且都是提前精心配制好了的,除了味道不及鲜食,其他方面都没什么可挑剔的。 而后,耿煊令就待在他身后几辆车中的洪铨、程辉、谢航几人带着七个昏迷的俘虏与他一起穿过整个车队。 返回车队最末端,来到与其他隧洞相接的岔口处。 耿煊伸手在两壁上快速抓拿,将这条通往赤乌山方向的隧洞一点点封堵起来。 在他熟稔的手法下,这条隧洞很快就被封的只剩一条仅可供人侧身通过的窄道,岔路口变成了单行通道。 耿煊取来一块巨大的木板挡在窄道之前,对道:“可以生火了。” 这昏暗的地下环境,对耿煊来说问题还不算大。 但对其他人来说,就很不友好了。 隧洞本来就不大,超过两百节车厢上满载的货物,加上三十六匹高头大马就将核心区域完全占据。 大家往来时,都只能侧身从两侧窄缝中通过,非常不便。 车队经过改装之后,还剩了许多木料,比如车顶,就全部废弃了,为了不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反正又有足够的运力,这些木料也全都装在车里一起运走了,倒是不缺生火的材料。 很快,一团明亮的篝火就燃烧了起来,大家的心似乎都跟着亮堂了许多。 就连嘴里啃着的干粮,似乎都变得好吃了不少。 偶尔,也会有一些不和谐的惨叫声响起。 那是洪铨、程辉、谢航三人按照他的交代,已将七个俘虏全部唤醒,并对他们进行询问。 那些配合的,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不配合的,那就少不了要吃一番苦头。 洪铨三人现在对地上百源集的情况同样很关切,倒也不需要担心他们会懈怠放水。 当耿煊来到几人身旁时,事情基本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这七人中,只有两人是长期混迹在地下隧洞,却因今日短时间内太多人从上面下来,连带着将百源集的地下也跟着搅动起来,他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从原来藏匿区域跑来了车队行经路线上。 而另外五人,则都是今日,更确切地说,是最近两三个小时跑下来的。 据他们所说,在百源集的许多势力都发现安乐集车队驻扎之地有大屠杀迹象后,原本还明面上遵守着冯大馆主禁令的百源集当即就乱了。 最开始,冯大馆主还安排青衣护卫在百源集内强力弹压,维持秩序。 但很快,就陆续有外派出去的青衣护卫死亡、失踪、跳反等乱七八糟的传言在百源集各处疯传。 具体怎么回事,这几人也并不知道,反正都在这么传。 又说还有几名坐馆强闯百源馆,要冯大馆主说明情况,对百源集外,安乐集车队那诡异的现场又了解多少。 双方闹了个不欢而散,据说还动手。 最后,那几名坐馆都退出了百源馆,但外派的青衣护卫也从百源集各处撤出,收缩到了百源馆一带。 百源馆之外的其他区域,一下子变得无人管束起来。 在短短一两个时辰之内,就陆续出现多起无头凶案。 都不知道凶手是谁,也没人去追查凶手是谁,都在猜测这都是往日深藏的积怨借着这个机会爆发了出来。 在这些人下来的时候,甚至已经出现了公然的入室抢劫。 对于掌握力量,本身就具备强大行动力的修炼者来说,一旦头顶没有了更强的力量威慑,周围环境一下子变得自由,那他很快就会将心中潜藏的凶兽激活。 在考虑到这个窗口期可能会很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那就更加“珍惜”了。 知道了地上百源集现在的局面,谢航整个人都懵了,洪铨、程辉二人都用担忧中带着恳请的目光看向耿煊。 耿煊没有回答他们,只是在用略带审视的目光在七个俘虏头顶扫过。 洪铨、程辉二人忽都心中一凉。 特别是洪铨,这明明不带任何杀意的眼神,却让他感觉极致的恐怖。 这是真正的死亡审判! 他清楚的记得,无论是在车队凶案现场,随手处决百源集三家势力安排来的六名探子,还是在溶洞内处决四位俘虏之前,面前这个凶人都做过同样的动作。 就好像是在真正动手之前,再做最后一遍复核确认。 就在这时,他们的余光瞥见那凶人的右手似乎动了。 两人都是心头一紧。 下一刻,就见那凶人伸手挥出。 便听得几声仿佛伸手轻拍瓜壳的“嘭嘭”轻响。 抬眼看去,便见五位靠躺在隧洞侧壁上的俘虏口鼻双耳之中都有白色浆流飙射而出。 看到这一幕的两人,都是头皮发麻。 他们都不敢想,这五人的脑子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咦,五人? 意识到问题的两人抬眼向另外两人看去。 这两人似乎还有些懵懂,并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 惊怯、乞求的眼神左右张望。 耿煊对旁边的罗青道:“将他们两个带下去,好好安抚一下。” 罗青、丁勇二人上前,一人一个拖着就往车队里走去。 后知后觉的两人嘴里这才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在将五人的余气炼化,耿煊再次收获九十七点红运,五点黑运。 他看向瞠目结舌的程辉、洪铨二人,道: “你们似乎很疑惑?……我为什么没把他们也杀了?” “……” 耿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洪铨,笑了笑,道:“你应该知道原因的。” 说着,他便没再提及此事,而是问: “百源集内,可有哪家势力罪孽既深,实力还不是很强,同时还与百源馆距离比较远的?” 洪铨程辉二人相视一眼,几乎同时道:“吕家!” 洪铨还特地补充了一句,“就是此前与车行、药行一起,安排了两个人来安乐集车队驻地的那个吕家。” “就是他家啊?”耿煊恍然点头。 这个吕家,一方面用尽办法将人变成赌徒,另一方面,还竭尽所能的提高安乐集在这些赌徒身上的“榨油”效率,确实当得起罪孽深重。 不过…… “他家不是也有炼髓境的强者吗?”耿煊问洪铨。 此前,他就已经了解到,这家也是有实力不输于其他坐馆的炼髓境强者的,只是因为不得人望,才没能成为坐馆。 洪铨解释道: “吕家家主的实力确实不差,但他基本都在安乐集,很少回百源集……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次他可能会与安乐集的人一起回来。” 耿煊点头,又问:“他家应该有直入地下的通道吧?” 洪铨点头道:“当然,如他家这样的势力,必然有,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 “你可知在何处?”耿煊问。 洪铨愣了一下,只是摇头。 耿煊点头,扭头看向旁边的王襞,问:“人都挑好了吧?” 王襞点头道:“都挑好了。” “那走吧。” 说着,耿煊对洪铨、程辉二人也都示意了一下,让他们跟上。 当谢航也想跟上之时,却被他直接以眼神吓止了。 谢航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却被罗青、滕宇二人拉着进入车队深处。 耿煊转身将挡在窄道前的木板移开,当先侧身通过窄道。 程辉、洪铨二人紧随其后,王襞领着八人紧随在后。 最后一人通过后,将遮光的木板移回原位。 王襞等人才出了窄道,便将刚才车队通过时,最后一辆单独卸在此处的车厢推着急行起来,很快就跟上了前方耿煊和程辉洪铨几人的脚步。 这推车里,没有别物,只有一样,尸体。 满满一车的尸体。 最上面的三位,便是曹铎,吴悦,臧子高三人。要是他们泉下有知,大概也要气得吐血。 这真的是死了都不让人安生了。 这短短半天不到的时间,给我们来回倒腾多少次了?! 好在,他们很快就能够安心了。 因为耿煊已经不打算继续带着他们同路,也不打算随意抛掷荒野。 连最后安置他们的地方,都给他们选好了。 没有车队的拖累,众人的速度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很快,就再次返回百源集地下的隧洞网络。 耿煊直接去了距离最近,第一次探路时走过的、通往地上的那个隧洞。 在距离台阶还有一段距离时,耿煊就稍稍愣了一下,然后扔出一柄飞刀。 很快,一个隐藏在台阶附近的修炼者便停止了呼吸,又给耿煊带来了十五点红运,一点黑运。 来到台阶附近,耿煊蹲下将尸体眉心处的飞刀拔了出来。 对王襞和程辉道,“你们留下。” 然后提着洪铨就往台阶上走去。 顺着台阶往上,耿煊拉开前面木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衣柜里面。 这个地下入口是藏在一个衣柜之内。 而就在耿煊拉开衣柜门的瞬间,一个提着滴血长刀正在屋中各处转悠的男子猛地扭过头来,脚步后退,长刀顺势横架在身前做防御状。 嘴里还故意发出瘆人狞笑。 不过,当他看见耿煊提着洪铨从衣柜中走出时,脸上的狞笑变成了惊愕:“你……你们是谁?” 一边说着,便要大步往屋外退去。 只可惜,他快,耿煊的飞刀更快。 最终,他倒在了门前两步之地。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是。” 耿煊从此人额头拔下飞刀,刚走出房门,便得到了收获二十三点红运,两点黑运的提示。 耿煊走出房门,便看到一个双手拿着两柄细剑的妇人扑倒在地,早已毙命多时。 后背从左肩到右腰,一道几乎将她上身斜斩成两段的恐怖伤口,鲜血在院中流了一地。 再加上那个从通道潜入地下,但却并没有离开,反而躲在台阶阴影处,做好随时暴起反击的男子,耿煊已经脑补出了不少剧情。 耿煊沉默了两秒,便提着洪铨跃上了屋顶,来房顶最高处,轻声道:“这里能看到吕家吗?” 洪铨转向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便道:“可以。” “指给我看。” 洪铨手指前方,道:“看到那两个哨塔了吗?那就在吕家府内大门两侧。旁边那几栋比周围明显高了一截的庭院,也都是吕家府院范围。” 耿煊盯着看了两眼,似乎要将其记在心中。 又问:“百源馆呢?” 他虽去过一次百源馆,但因为对百源集整体布局的陌生,还是有些不确信,此刻有机会,当然要再度确认一下。 洪铨又转了个身,遥指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道: “就在那里,那根大旗杆看到了吧,那就是我们平日里操演切磋的地方,和百源馆就一墙之隔。” 耿煊点头,就要从屋顶跃下,忽地心中一动,扭头朝左侧看去。 就见百十步外的另一户人家,一个稍稍裂开了一些缝隙的窗户猛地合拢。 这反应算是非常果断了,可耿煊惊人的目力,还是看到了一个明眸少女的惊鸿一闪。 耿煊莞尔。 忽见旁边洪铨偷偷瞥向自己,一脸担忧的神色,好笑道:“你担忧什么?你以为我杀人有瘾啊?” 且不说听了这话的洪铨心里是何等的卧槽。 耿煊的眼神又扫了一圈,见周围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也没人探头往这边张望,他便提着洪铨从屋顶跃下。 ——要是恰好有人顶着一颗红得过分的脑袋,他也不介意赏他一刀。 返回卧室,通过藏在衣柜内的通道重新进入地下。 对等候在台阶附近的王襞程辉等人道:“走吧。” 于是耿煊再次在前领路,洪铨程辉二人紧随其后,王襞等人推着装满尸体的厢车紧紧跟在最后面。 一行人紧跟在耿煊身后,又在隧洞内左拐右绕了大约一刻钟,再次停在一个通往地面的台阶前。 耿煊对程辉、洪铨二人道:“你们跟我一起上去。” 又对王襞交代道:“你们等一会儿再上来。” 说罢,耿煊当先朝台阶上走去。 已经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的程辉、洪铨二人都心头狂跳。 但还是紧紧跟上了前面那凶人的脚步。 可就这么一两步之差。 当他们从一个大开的门洞走出之时,地上已经多出来三具身首分离的尸体。 大门洞开,那凶人已经提着淌血的长剑闪身进入另一个房间。 接着又是两声急促的惨叫,那凶人便提着淌血更凶的长剑施施然走出了房间。 慢慢来到院门口。 没一会儿,陆续有人被惨叫吸引,执刀持剑,三三两两冲入院中查看情况。 然后,就被守在院中的耿煊砍瓜切菜一般干脆利落的解决。 不过,时不时还会有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程辉、洪铨二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他们都反应了过来,那凶人就是故意的。 故意用这些人的惨叫作为鱼饵,将那些散在吕家各处的家伙们主动吸引过来。 “你还说你杀人没瘾!”洪铨低声喃喃道。 “你说什么?”程辉好奇。 “……啊,没什么。”洪铨赶紧道。 程辉却想起了另一事,轻声问:“到底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何他会留那两人不杀?” 洪铨不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程辉却不放过他,问:“他说你知道原因!” 洪铨长长吁出一口气,却问:“知道我们三个为何没有死吗?” 程辉没想到回旋镖会打在自己身上,紧张的吞咽了一下,问:“为……为什么?” “因为我们善。”洪铨面无表情的道。 程辉盯着洪铨,瞪大了眼睛,表情仿佛要吃人。 “你玩我?” 洪铨无奈,道:“你爱信不信……这是他亲口给我说的。” “这么说,那两人也是因为……善?……这才活了下来?这话你信吗?” 程辉还是感觉不敢相信。 洪铨叹道:“……可能,只是没有那么坏吧。” “跟上。” 就在这时,那凶人的声音钻入两人耳中。 而其人已经另换了一柄长剑向院外走去。 为何往外走? 因为随着太多鱼饵上钩,并死在这里,再没有蠢货主动往前送了。 两人不敢停留,赶紧跟着朝院外走去。 而他们才刚闪身出院,又一连串惨叫声从前方拐角处传来。 当他们快步赶到时,又见一地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只有两个吓得面无血色的吕家护卫跪在淌血长剑前。 (本章完) 第122章 飘然远遁,铁骑突至 第122章 飘然远遁,铁骑突至 “偌大吕家,就你们这么点人?”耿煊皱眉道。 两人跪在地上,其中一个吓得面无人色,浑身直打哆嗦,哪里还能开口说话。 另一个年纪稍长之人壮着胆子道: “前……前辈,我们……我们就是吕家雇来打杂看家的护院,家主还有吕家亲眷平日里都在安乐集那边,不住这边的。” “那总该有个管事的吧?” “这都由老管家负责。”此人道。 “老管家?他人在哪儿?” 听了这话,此人的脑袋却垂得更低了,嗫嚅道: “他……他就在您出来的院子里啊。” 耿煊一怔,想了想,问:“他穿红色衣服?” 回话之人几乎把头贴在了地上,“是。” 耿煊恍然,感情自己从地道里出来,杀掉的第一个人就是。 那人距离地道入口最近,一副随时都要钻入地下的模样,另还有两个人保护在身边。 耿煊出来,见此人头顶红名是那么的鲜亮夺目,直接就给了他一剑,连同他身旁两人也一起斩了。 现在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第一时间就将这吕家的大脑给剁了。 耿煊自己都有些无语,但对于此人所谓“只是打杂看家护院的雇员”的辩解却只是心中呵呵一笑。 自己从屋内杀到此处,就没一个头顶红名低于二十点红运贡献的。 即便面前这两人红名稍淡,但至少也是能贡献十五点红运的肥羊。 这吕家,还真就没有无辜的。 “既然那吕家主和他的亲眷多在安乐集居住,那百源集这边的业务实际上都是由你们在负责,对吧?” 耿煊如此一问,当即让地上男子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程辉、洪铨两人来到耿煊身侧,正不知如何回话的此人抬头瞥了一眼,当即一怔,立刻求饶道: “洪队长,程队长,冤有头债有主,安排人去你们家捉人,那都是老管家的主意,和我们无关啊!这事我俩压根都没有参与!” 程辉、洪铨二人怔了一下,忽地都是脸色狂变。 就在他们准备开口逼问究竟之时,耿煊先一步开口了。 “详细说说,我看看与你们有关无关。” 此人连忙竹筒倒豆子的将事情讲了出来。 程辉与洪铨二人的脸色都是阵青阵白,时刻处在怒气勃发,杀意满胸,即将爆发的边缘。 按照两人所说,当安乐集车队驻地传来不好消息,经过勘察后确认现场至少发生过三十人以上的屠杀事件后。 吕家老管家在安排了多支队伍第一时间向安乐集传递消息之外,还令人将更早之前被带去安乐集驻地的六人的家眷亲属全部抓到了吕家。 因为按照他的说法,除了一个疑似发生了重大凶案的现场,什么多余的线索都没有。 车队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任何一丝有可能有关联的线索都是宝贵的。 而中午被三名安乐集护卫带着离开,一起去了车队,后来也跟着车队一起消失不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六人,很可能就是一个突破口。 而这本来也是百源集唯一能够着力的点。 所以,在冯大馆主因陡然恶化的局势焦头烂额,其他人也都被这突然地消息搞得晕头转向之时,吕家老管家第一时间就让人去将这六人的家眷亲属全部捉到吕家控制起来。 这老管家的做法自然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说非常敏锐。 只不过,就是运气差了点。 “他们现在人在哪里?”耿煊问。 “被……被关在地牢里。” “带我们过去。” “那……那……” 这人忽地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希冀的神色,话虽然没有说明白,但耿煊却已经读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想以此换个活命的机会。 只不过,或许他本人都觉得这样的活命理由太廉价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出口。 而恰好,耿煊也这么觉得。 于是他长剑一挥,两人一起领了盒饭。 耿煊看向程辉、洪铨两人,问:“你们应该知道吕家地牢在哪里吧?” 洪铨点头道:“我知道。” 于是,洪铨在前带路,领着耿煊和程辉在吕家府邸中穿行。 很快,便来到一个靠近围墙的僻静院落。 跨入院门后,三人没有进入院子对面的房间,而是左转,直接进入向下的台阶。 而就在耿煊刚往台阶下走去,一个声音便从里面传出。 “外面发生了什么,这么吵闹?” 一边说着,一个大约五十岁出头的男子探出了头,扭头向耿煊看来。 既然出来了,那就别回去了。 就在此人瞪眼想要喝问来者是谁时,耿煊已经一剑划出,长剑紧贴墙面,将此人探出来的半颗脑袋直接削掉。 因为剑势太快,太利,长剑过后,这人那被削掉的半颗脑袋还没有掉落,只是现出一条鲜艳血痕,接着才滑落在地。 鲜活的大脑,一半还装在与脖颈相连的那半颗脑袋里,另外一半则随着半拉脑袋落地散落在地上。 不知是否错觉,程辉、洪铨二人总感觉这半拉鲜活的脑仁在落地沾到灰尘时,还剧烈的跳动了几下,仿佛在本能的排斥这些脏物。 本来还在心忧家人的两人见着这一幕,都忍不住眼皮直跳,自己那鲜活的脑仁都仿佛忽然萎缩了一下。 他们也杀过人,也见过直接枭首断头的,却从没见过这么变态的砍头方式。 让他们直接产生了生理性的不适。 耿煊却没有理会这些,避开地上那半拉脑仁,进入里面。 瞬间,一个让耿煊觉得非常专业的囚室呈现在他面前。 这个囚室很深,壁上插着几根燃烧的火把。 虽然照得并不是很亮,但已足够耿煊看清内里一切。 右侧是水牢,一个个长宽两米的深坑,里面注满了水。 就在距离耿煊最近的一个水牢中,一个遍体鳞伤,眼神半睁半闭,虚弱至极的男子双手被绑,身体大半浸入水中。 他微微睁开的双眼看见站在入口处,不再往前走,而是向他看来的耿煊模糊的轮廓。 他或许以为耿煊的目标是他,便张口半呻吟半求饶的道: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我连浑家和女儿都卖给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杀了我也没钱了,一文钱都没有了! ……要不,再借我一点? 上次那局主一定出千了,当时我那么好的一手天牌,怎么可能会输? ……再借我一点,我这次保证连本带息的还上!” 耿煊皱了皱眉,怕脏了手中长剑,弹指打出一道劲气,射入此人眉心。 而在炼化此人余气后,耿煊就更恶心了。 居然只得到了四点红运。 可这能说明这个卖妻卖女,至今都还执迷不悟的家伙是个好人吗? 耿煊甚至怀疑,他这四点红运的罪孽,全都是此人挥刀向内,从自己家人那里得来的! “看来,以红名辨人善恶,还是有偏差的。 红名浅淡的,也不一定是好人,也有可能是烂人。” 随手解决掉一个人渣,耿煊向左侧看去。 左侧是一排旱笼,一个个长宽高皆两米左右的铁笼从入口一直摆到了囚室最里侧。 而在六个铁笼里,都关得有人。 有的铁笼里人比较少,就三两个。 有的铁笼里人却很多,足足七八人挤在一个长宽只两米的铁笼中。 在耿煊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看到了耿煊。 只不过,面对一个能一剑削掉人半拉脑袋的凶人,所有人的吓得面无人色,哪里还敢开口聒噪。 至于耿煊紧接着又出手杀了一个烂赌鬼,铁笼中的众人反而不是太在意了。 直到程辉和洪铨两人也出现在门口,被关在两个铁笼中的人都激动了起来。 “铨郎!” “爹!” “哥哥!” “……” 程辉、洪铨二人就要冲过去,却在起步之前,生生忍住了。 扭头向耿煊看来,眼中满是恳求之色。 耿煊点头道:“去吧。” 两人迅速来到关押自己家人的铁笼边,也不去找钥匙,直接挥剑斩锁。 两家人齐齐整整在这个鬼地方团聚,他们心中何种滋味且不去提,耿煊也踱步来到一个铁笼边。 这个铁笼里关的人是最少的。 只有一个满头白发,满脸褶皱的老妪,以及一个年纪还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这一老一小紧紧挤在一起。 当耿煊走近,老妪依旧是一脸木然,明明睁着眼睛,却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缩在她怀里的小女孩怯生生的瞥了他一眼,又扫了眼他手中那已经饱饮太多鲜血的长剑,小小的身子又往老妪的怀里缩了缩。 耿煊问:“你们可是谢航的奶奶和妹妹?” “哥哥?”小女孩眼中瞬间露出兴奋激动之色。 但很快,她的嘴就被老妪干枯的右手给捂住了。 但她木然的眼神中终究是重新有了光泽,她看向耿煊,问:“谢航死了吗?” 耿煊道:“没死,活蹦乱跳的,好着呢。 刚才我过来之前,他还求我过来救你们呢!” 听了耿煊前半句话,老妪眼中还露出希冀的神色。 可听他说完下半句话,她眼中的希冀直接破灭,重归死寂。 她再不与耿煊搭话,只是紧紧搂着怀里的小女孩。 “……” 她这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让耿煊感觉有些头疼,他可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 于是冲还在与家人卿卿我我的洪铨和程辉道:“你们过来一个。” 正与一位姿容不俗的女子双手紧握在一起的洪铨见状,直接拍了拍她的手掌,抽手来到耿煊面前。 “……帮主。”缓了一下,他便如此称呼道。 耿煊点头,指了指身旁铁笼中的老妪和小女孩,道: “我没时间与她们唠嗑,你来搞定,她们要是不配合,你回去跟谢航解释。” 洪铨瞥了眼另外三个拥挤的铁笼,低声问:“都要带走吗?” 耿煊摇头道:“怎么可能。” 说着,他已经向另外三个铁笼走去。 早在洪铨程辉二人出现,并打开铁笼与自己家人相聚时,关在另三个铁笼中的三家人的目光就全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有的激动得不断拍打铁笼,一边喊着两人的名字。 有的则直接询问自己家人的下落。 ——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家人是和洪铨、程辉几人一起被带离的百源集。 只不过,都没人搭理他们而已。 耿煊来到这三个铁笼面前,忍不住心中感慨。 “这家风家教,还真的影响巨大啊。” 被他亲手杀掉的那三人,他们的红名远超洪铨、程辉、谢航三人也就罢了。 他们家人的红名,居然也都超过了洪铨、程辉、谢航三人的家人。 若以他们死后的红运做量化,其中有数人可以给他贡献十五点以上的红运,另还有几个则在十点到十五点之间。 不过,耿煊也注意到,这三家人的人口数量,特别成年男丁的数量明显都比洪铨、程辉、谢航三家多。 且好多人都有着一定的修为在身。 “这才是更重要的原因吧,因为他们家的力量更强,有资格向外攫取更多,他们身上的罪孽自然就更重。 ……不过,情况也可能相反,正因为这几家对外表现出了更强的攻击性和掠夺性,才让他们三家的整体实力远比洪铨、程辉、谢航三家更强。 ……也可能,是兼而有之吧。” 耿煊脑海中忽然浮出一句话,“好人就该被枪指着”。 红名最浅、最淡的谢航一家,男丁只剩一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软蛋,外加一个老妇,一个弱女,可以说,已经到了绝户的边缘。 而平均红名最深、最重的一家,却最是人丁兴旺,从老到小,个个营养充足,气血旺盛。 若一切顺其自然,谁家更容易香火绝嗣,谁家又更容易代代传续,瓜瓞连绵呢? 而生存和繁衍,关乎一切,是最大的道理! 在它们面前,其他种种,不管是是非善恶,亦或者崇高卑下,统统都要靠边站。 想到这里,耿煊的心情莫名变得沉重。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砍瓜切菜一般的砍杀,固然干脆爽快。 但这只是治标,不能治本,更无法除根。 这时,耳边那些激动的拍打和喊叫,就让他觉得过于吵闹了。 “聒噪!” 耿煊忽然出手,一道道劲气从指尖射出,没入那一个个红名超过十点红运之人的眉心。 他这忽然的、近乎屠杀一般的出手,直接将所有人都吓住了。 不仅铁笼中那些还活着的人全部吓傻了,便是已经出了铁笼的洪铨、程辉等人的家人,也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 当第十四人倒下,耿煊停止出手,原本拥挤异常的三个铁笼,一下子变得空旷了不少。 因为有很多原本站着的,现在都平躺在了地上。 耿煊忍着从眉心传来的,强烈的灼烧感,转身对程辉和洪铨道:“走吧。” 他俩的家人都慌张的看向二人,二人却只是低声而坚决的道:“跟着走!” 洪铨拉着妻子就跟了上去,他的父母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还背着谢航的奶奶,一手抱着谢航的妹妹,一手抱着自己的儿子。 程辉的家人更多一些,他同样背起一个年纪最大的,抱起两个年纪小行动慢的。 其他人见此情形,也只能强忍着心中恐惧,紧紧的跟了上去。 随着眉心传来的灼烧感渐渐淡去,耿煊将最后一团余气炼化,总计又收获了一百八十二点红运,以及四点黑运。 平均下来,相当于每人给他贡献了十三点红运。 而在此之前,算上红名最浓的老管家,还有地牢门口那半颗脑袋被削的倒霉蛋,总共三十五名吕家护卫,一共给他带来了七百三十六点红运,以及八点黑运。 平均下来,相当于每人都给他贡献了超过二十一点红运。 总共算下来,这次吕家之行总共给自己带来了足足九百二十二点红运。 已经不比安乐集车队带来的红运逊色太多。 而完成这两者的难度,却又有着如此巨大的差别。 这差点让耿煊相信,针对吕家这样的行动,才是红运更好的获取方式。 专挑硬骨头啃,反而落了下乘。 “可我的目的,就是要啃碎硬骨头啊。” “有软柿子捏,当然是好事,可也不能一味的专挑软柿子捏。” “软硬兼顾,两手都抓,这才是正道。” …… 耿煊领着洪铨、程辉等一群人回到最初从地下隧洞出来的小院时,王襞等人已经将厢车里整整四十具尸体全部搬了上来。 包括来自安乐集的曹铎、吴悦等三十六人,还有臧子高,以及包括典当房白胖中年男掌柜在内的三名百源集的倒霉鬼。 吕家那些护卫也都被他们集中搬运到了院子里。 紧跟在程辉、洪铨两人身后的两大家子人,刚进院子,就看到几乎摆满整个院子的尸体,一个个吓得直接双腿发软,瘫在了地上。 这时候还能勉强站直身子的,已经寥寥无几。 王襞却径直来到耿煊身旁,低声道:“帮主,这样可以了吗?” 耿煊的目光在院中扫了两遍,问:“你说,有没有办法给冯大馆主,还有安乐集的刺激更大一点?” 王襞想了想,轻轻摇头。 人都已经死光了,这刺激难道还不够大? 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刺激比这更大。 耿煊见王襞给不出意见,便只能指点道: “把他们的脑袋全都砍下来,然后把他们一个个垒起来。 记得把曹铎、吴悦、臧子高这些重要人物的脑袋都磊在最上面,正对院门方向。 务必让每个进来的人,都能第一眼看到他们。” “……” 王襞震惊的看了耿煊一眼,见他的目光也看过来,赶紧点头道: “帮主这个方法好!” 说着,他立刻领着其他八个人行动了起来。 走过那些整齐躺在地上的尸体旁边,手起刀落,将一颗颗脑袋剁了下来。 耿煊扭头看了眼站在一旁发呆的程辉和洪铨两人,道: “你们也去,别耽误时间,早点做完早点走。”实力明明比王襞等人更强的两人,听了这话双腿却都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不过,当耿煊的目光看似不经意的从他们家人身上扫过之后,他们立刻行动了起来。 很快,他俩就加入到王襞等人的工作中。 他们的家人见自家男人/儿子/兄长剁人头如砍木头的利索劲,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恐怖画面就这么出现在光天白日之下,一个个都已是面如土色。 耿煊扭头看了看几个孩童,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会不会给他们的刺激太大。 便想给他们一个温和的笑容缓和一下,却见他目光所及,包括谢航妹妹、洪铨儿子在内的所有小孩都像是被浓硫酸烫了一般,赶紧躲到他看不见的位置。 他也就放弃了这无聊的想法。 十一人一起动手,速度还是非常快的。 没过多久,一个由七十五颗脑袋构成的、足足垒了六层高的人头塔便出现在了院子正中央的石桌上。 所有尸体则都在耿煊的要求下抛进了房间里,还淋上了许多油。 “好了,都下去吧。” 王襞以及其他八名巨熊帮众,洪铨、程辉带着他们的家人还有谢航的奶奶妹妹,快速而有序的进入地下。 耿煊站在地道入口,举着火把,最后看了一眼,便将火把扔到浇了许多油料的尸体堆上。 “轰——” 瞬间,火焰便在尸体堆上熊熊燃烧起来。 耿煊将石板移回洞口,返身下了台阶。 程辉、洪铨、谢航三人的家人全都被安置进了厢车里,从大人到小孩,从老到小,都安静规矩的坐着,不哭也不闹。 “走吧。” 还是耿煊在最前面带路。 唯一不同的是,来时紧跟在他身后的程辉和洪铨两人,也加入到了推车的行列中。 再加上两次“乘客”数量的差异颇大,速度倒是提升了不少。 一行人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返回赤乌山隧洞之内。 当谢航看见自己的奶奶和妹妹出现在面前,原本如丧考妣的他瞬间激动得又哭又叫。 “闭嘴!”耿煊嫌他聒噪,直接呵斥道。 “帮主您别生气,我这就闭嘴,立刻闭嘴!” 谢航脸上的泪水都没干,立刻如同二皮脸一般在他点头哈腰的应承道。 耿煊点点头,对罗青道:“做好准备,把他们都安置好,我回来后立刻就要出发。” 说着,耿煊领着大黄和八小又走了。 这一次,他没再带程辉和洪铨,他也不怕他俩在他走后作妖。 别的不说,这次随他去吕家走了一趟之后,他俩就已经没有了别的路可走。 无论是冯大馆主、还是安乐集,在发现他们之后,都一定会以最“热情”的方式招呼他们。 而且,他们的家人耿煊可都交给罗青等人安置了。 时间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耿煊这才领着大黄和累趴在大黄背上的八小返回。 返回后,耿煊将封堵口最后预留的,仅可供一人侧身通过的窄道也彻底封死。 早就做好出发准备的车队,随着耿煊归来,很快就缓缓加速,启程,迅速消失在昏暗的隧洞之中。 只有车轮碾过地面的辚辚声响,一直往赤乌山深处延伸。 …… 且说随着耿煊扔出一支火把,无头尸堆迅速燃烧起来。 很快,火焰便蔓延到整个房间,继而是左右相邻的房间。 浓烟迅速从吕家升起。 很快,整个百源集都看到了。 本来就心弦紧绷的各方势力,随着这股从吕家升起的烈火浓烟,迅速做出了反应。 药行、车行等摆明了心向安乐集的势力; 布行、米行、铁作等并无明显倾向,但习惯与赢家站在一边的势力; 还有大馆主冯煜以及青衣护卫的领队等人。 几乎同时向着吕家急掠而来。 吕家虽然炼髓境家主不在,但在其他各方的炼髓境都还努力的保持克制,不会胡乱动手的情况下,吕家也不是其他毛贼可以加害的。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现在这团从吕家升起的烈火浓烟,才越发让人心惊狐疑。 他们很容易便与百源集外,安乐集车队驻扎现场的恐怖痕迹联系在一起。 怕去得晚了被其他先到之人遮掩掉关键信息,一个个都不敢落于人后。 所以,各拨人马几乎是前后脚来到火灾现场。 可当他们来到火势最旺的院落外,看见院中情形的他们,再没人敢再往院中进入一步。 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院内,院内中央石桌上,呆在六层人头塔最顶处的,属于曹铎、吴悦、臧子高的三颗脑袋则正对着他们,仿佛是在彼此遥遥对视。 院中的人头塔,被烈焰环绕,噼啪燃烧的火光映衬在他们脸上,红光满面。 站在院外的一众活人,却一个个反倒仿佛血液凝滞,身体冰冻,内外皆生寒意。 就在这时,有青衣护卫从吕家地牢方向急行而来。 不顾其他人的目光,径直来到冯大馆主和青衣护卫领队的身边,快速低语着什么。 其他人竖着耳朵听,也只隐约听到一些模糊的字眼,铨啊、辉啊什么的。 就在其他人想要询问究竟的时候,冯大馆主却是一声不吭,领着另几人转身就走。 众人相视一眼,立刻赶往吕家地牢所在位置。 还没有走下台阶,浓郁的血腥气就已扑面而来。 当他们进入地牢,都震惊的看着里面情形。 尸体! 入眼尽是尸体! 除了门口那个没了半个脑袋的,还有旁边水牢中那个额头“开眼”,其他尸体全部集中在三个铁笼之内。 众人很快就又发现,铁笼下层的尸体,明显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而铁笼上层的尸体,则都是刚死不久,伤口还在往外汩汩淌血。 联想到刚才青衣护卫的举动,众人很快就意识到,这些刚死之人,很可能就是青衣护卫动的手。 几人相视一眼,都猜到其中必有大问题。 但一时间又想不明白,眼前这些死人与院中那座人头塔到底有什么关联。 那才是真正能引爆整个百源集的祸首。 真·祸首! 直到一个车行管事盯着一个铁笼看了一阵,对众人道:“这应该是典当房掌柜的家里人!” 众人相视一眼,立刻有人道: “我想起来了,中午时候,包括那典当房掌柜在内,有六人被带去了安乐集车队。 待车队现场消息传回后,吕家老管家第一时间遣人将这六人的家眷全部抓走了。 我想起要做这事得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那,这里怎么只有三家人的尸体?还有三家呢?” 当有人抛出这个问题,众人立刻相视一眼,都想到了一种可能。 本该被一起关在地牢中的六家人,这里只有三家。 那另外三家,自然就是走了。 而且,看看那些被强行劈断的锁链,很可能是活着被人救走的! 救走他们的,很可能就与那三个同样与车队一起消失不见的青衣护卫有关! 想明白这点的众人,有人立刻去了火灾现场,想要通过死人头的面孔进行确认。 有人冲出了吕家,径直往百源馆而去。 想要当面询问冯大馆主以及青衣护卫的领队,这tm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当他们冲入百源馆时,看到的只是空空荡荡的百源馆。 里面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旁边青衣护卫的驻地,同样一个人都没有。 不仅是这些青衣护卫不见了,就连他们的家人也全都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准确从消息过来。 就在刚才,有一只规模不小的车队,向着远离安乐集方向的荒野急行而去。 领头的便是冯大馆主,青衣护卫领队,以及所有愿意跟他们一起离开的青衣护卫。 只不过,跟他一起离开的青衣护卫数量并不太多,都是没有家口拖累的。 那些有家有业,上有老,下有小的,大多都留了下来,却都脱掉了青衣护卫的皮,要么藏了起来,要么在积极寻找新的依靠。 这么干脆利落的行动,很多人都已经猜到,冯大馆主这是早就做好了风紧扯呼的准备。 想着即将挟着盛怒到来的安乐集来人,那些以往既不站冯大馆主,也不站安乐集,又或者两边都站,以为这次也没自己什么事的一干坐馆就开始头皮发痒起来。 挟着盛怒而来的安乐集,一定是要狠狠爆发一下的。 原本,他们以为承受这股怒火的是冯大馆主。 他身板硬,骨头倔,实力强,想来应该扛得住。 那时候自然没他们什么事了。 可现在,冯大馆主连同他所有铁杆心腹,全部脚底抹油,溜了。 这样一来,他们这些中间两面派就尴尬了。 关键是,挟着盛怒而来的安乐集,就像是一拳打在了空处。 现在怎么办? 难道让安乐集忍一忍,把心中怒火憋回去吗? 一想到那六层人头塔,还有最顶处曹铎、吴悦的脑袋,所有人都不敢做此奢想。 对安乐集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他们一定会做点什么的! 再没有抓到真正的凶手之前,那些让他们不顺眼的,感觉窝火的,近在眼前的,就会立刻成为那个受气包,出气筒! 想到这里,几个坐馆默默相视一眼。 然后,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那些心向安乐集的势力,都接到一个让他们无语的消息。 又有坐馆举家逃亡。 因为太过仓促,除了便于携带的贵重财物和极少一部分铁杆心腹,其他什么都没带,全部扔在了百源集。 大家忽然发现,明争暗斗了几十年的百源集,一下子变得清静了许多。 而他们莫名其妙就成了这场争斗的赢家。 躺赢! 赢得不明不白。 不过,他们却没有多少喜悦,反而心虚忐忑。 心虚是走了太多人,现在的百源集太虚弱。 若有一家里坊来进攻,都有很大可能夺取百源集的控制权! 别以为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里坊从来不是温顺的草食动物! 忐忑则是想着即将挟着盛怒到来的安乐集来人! 所有能顶在前面的都溜了,现在只能他们硬着头皮应对。 以前,他们是百源集中最心向安乐集的。 现在呢? 这时候,集市各处还在持续传来恶性事件,他们也不敢继续摆烂,立刻自觉的承担起了百源集的护卫事宜。 那些留下来的青衣护卫,很快就再次走上街头,开始维护集市秩序,将所有想要趁乱兴风作浪的、心怀叵测之徒直接强力镇压下去。 此刻,时间早已来到晚上。 经过了近乎梦幻一般巨变的百源集,再次恢复了秩序和稳定。 波及整个百源集的骚动不安消失了。 哦,不对。 旧有的骚动和不安消失了。 但新的骚动和不安却已经在百源集上下所有人心中酝酿萌发。 下到受了半天惊吓的集市底层,以及彻底改头换面的青衣护卫们,上到那些曾经最是心向安乐集的坐馆炼髓们。 而这样的情绪,在夜半之时,当轰隆隆如雷鸣、如怒潮一般的马蹄声从安乐集方向疾驰而来,即便来到百源集门口,速度也丝毫不歇,一个身穿明光甲,血红披风在身后烈烈飞卷的青年率先纵马驰入百源集之时达到了顶点。 不仅青年本人着甲,他身下的那比其他良驹更加更大神骏的坐骑同样浑身着甲。 增加如此多的负重,速度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依然快到极致。 而在青年身后,还不断有人马俱皆着甲的铁骑冲入百源集。 冲入百源集的铁骑径直往百源馆方向冲去,留下一串密集而清脆的马蹄声。 这踢踏不断的马蹄声,仿佛勾魂夺魄的重锤,不断敲击在所有百源集内所有人的心中。 百源集,死一般的寂静。 铁骑队伍在百源馆停下,青年也不下马,大声道: “有活人没有?出来一个!” 百源馆大门紧闭,无人回应。 就在这时,侧面有三人快速接近。 青年斜睨了他们一眼,问:“冯煜呢?” “他走了。”一人回道。 青年一愣,疑惑道:“什么意思?” 此人连忙低声将从今日中午开始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 听着讲述,青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很快,他已策马冲入吕家。 火灾已经扑灭。 但那六层人头塔却没有人去动,依然安安静静的立在石桌上。 青年还在盯着人头塔上那些熟悉的面容,心神激荡不知如何言说,旁边另一个跟他一起进来的具甲铁骑却率先怒吼起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吕家的家主。 也是除安乐集之外,今日变故的最大苦主。 青年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那几位往日还需得多加笼络,以便遥控百源集的权力人物们,此刻脸上却只有森然寒意,哪还有一点往日笑脸。 “你们是说,除了你们几个,其他人全跑了?” “是。” “你们怎么不阻拦?!” “呃——” “废物!!” 青年毫不留情的呵斥,让自以为现在是百源集最有权势的几人面红耳赤,尴尬得不知如何回应。 青年却也没有继续发泄,这也不是他领着一众铁骑直冲百源集的用意。 很快,他便领着这几位目前百源集最有权势、对今日情况也是了解得最为全面之人出了百源集,直往安乐集车队驻扎之地,也是凶案现场冲了过去。 一行人还没有到达现场,远远便见现场附近早已是灯火通明。 有许多人高举熊熊燃烧的火把,围在凶案现场周围。 有人蹲在那些被太多血迹浸染过的荒地上,手里拿着毛刷,小铲之类的工具,仔细的梳理着。 还有几人分别牵着一条长相又凶又恶的大狗,绕着凶案现场来回转圈。 见青年一行人抵达,其中一个手拿毛刷蹲在地上梳理之人起身朝他们走来。 他摇头道: “现场破坏得太厉害,迄今为止,都还没有太大的发现。 另外,凶手应该还做了一些专门针对犬只追踪的布置。 这几条是咱们集辨嗅能力最出色的,却都没有任何收获,只能在这现场周围原地打转。” 青年点头,又摇头道:“现在又有新情况。” “什么?”执刷男子问。 青年道:“百源集也闹幺蛾子了。” 他将大概情况说了一遍。 最后叹道:“消失的车队还有凶手,要不要追踪,如何追踪? 那些提前遁逃之人,特别是冯煜那群人,要不要追? 这件事他们究竟参与了多少?安排多少人去追才合适? 还有百源集,现在是最空虚的时候,也是最适合咱们介入的时候,可要介入,那又需要多少人手? 要是遭遇激烈反抗怎么应对? ……原本以为只是一件事情,现在却是这么糟烂的局面,咱们这点人手,根本不够!” 执刷男子男子沉默思量了片刻,才建议道: “先向大馆主通报一下现在情况,看他怎么决定吧。” 青年点头叹道:“也只能这样了。” 跟在旁边的几位百源集权势人物却是风中凌乱。 你们这就要接管百源集了? 一点都不含蓄的吗? 这么直接! 关键是,我们怎么办?! 青年却根本没有理会他们,与同伴商量好之后,便直接遣人快马返回安乐集,将最新情况传递回去。 因为每日两更均订涨得慢,以现在趋势,月底很难到五百,所以从今日起改成单更,但字数不会变。 —— 另,说下吕家地牢发现洪铨等人家人一段,这只是让这次行动多了一些戏剧性,更加圆满,也间接引发了主角的一些思考,对这次行动的核心目的来说,并没有根本性的影响。并不存在没有了这些人,这次行动就不会达到目的。 只要那座人头塔存在,就足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本章完) 第123章 安乐百源,月下漂流 第123章 安乐百源,月下漂流 接下来一段时间,安乐集在痛并快乐的情绪中,过着忙碌而充实的每一天。 痛的原因很简单,一个吴家的绝对心腹,一个安乐集的当打好手,两个活生生的炼髓境强者只剩下两颗冷冰冰的脑袋。 价值数十万两的药材还有许多现银随着整个车队的消失,也都消失不见。 这都是能令安乐集痛彻心扉之事。 与之相比,其他三十几名安乐集护卫以及同行的臧子高的死亡,反倒没那么令他们揪心了。 反倒是他们的脑袋被全部剁下来,还被特意摆弄成人头塔,如此直接而生猛的贴脸开大,让所有安乐集高层都有种被当面打脸,啪啪生疼的感觉。 一天不把那凶手找出来,并狠狠的报复回去,不将那几十万两银子的亏空找补回来,这种“痛感”都不会消失,将如附骨之疽一般紧紧贴在他们心头。 这是“痛”。 快乐的原因就更简单了。 歪打正着之下,居然让他们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整个百源集。 安乐集的力量固然远远超过百源集,但赤乌山周边,不只有百源集和安乐集两家集市。 单独和某一家比,安乐集固然一枝独秀。 可安乐集也绝不敢直接出手,攻击、侵吞周边其他集市。 牵一发而动全身,到那时安乐集要面对的就是赤乌山周边所有集市的集体声讨了。 真到那时,安乐集才是绝对弱势的一方。 所以,安乐集在其他集市中的名声固然不好,但与其他集市的交往,都是要讲基本的规则和底线的,并不敢直接掀桌砸盘。 这些年来,安乐集也只是用各种手段对百源集进行渗透,并用利益笼络,将百源集内一些势力的心拉到自己这边来,用这种潜移默化的形式逐渐增加在百源集的影响力。 这固然是可喜的成就,但若与将百源集完全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相比,那又算不得什么了。 这一次,是冯煜那些人,还有那些曾经的两面派识相,主动滚蛋,给他们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百源集。 可即便他们硬挺着不走,安乐集也有了堂堂正正介入百源集,让其他集市都无法指责的理由。 ——安乐集车队数十人全灭,包括两个炼髓境强者,连同价值数十万两的货物丢失,百源集大馆主有着许多解释不清的嫌疑。 有这样的理由,安乐集对百源集采取任何行动,都只能算是两家私怨,而无法上升到破坏所有集市都忌讳的底线和规则之上。 若将两位炼髓境以及数十名护卫的死亡,以及价值数十万两药材的丢失当成得到一个干净、完整的百源集的代价。 所有安乐集高层忽然都觉得,这样的代价居然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更别说,得到一个干净完整的百源集之后,安乐集的整体实力并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还有极大的增长。 损失了两位炼髓境,可也同时得到了数名早就心向安乐集的炼髓境强者。 死了几十名护卫,可在百源集重新组建的青衣护卫,以及按照安乐集意志重组之后的各家行会的护卫力量,直接让这损失数倍乃至十数倍的找补了回来。 数十万两的亏损,在可以源源不断“下金蛋”的百源集面前,也完全可以忍受。 鉴于百源集的巨大利益和复杂局面,当最新消息传回安乐集之后。 安乐集大馆主吴益本人亲自带队,将安乐集近半力量都带了过来。 来到百源集的第一时间,他就热情的接待了那些早就心向安乐集,在冯煜等人离开之后,立刻出面维护百源集秩序的那些前百源集坐馆、以及其他一些趁机崛起的各行会头面人物。 并当众对吴有信进行了训斥,吴有信也为自己当日进入百源集之后的不当言行进行了公开的道歉。 然后,亲如一家,哦,不对,在一些热心人的鼓动下,安乐集大馆主吴益勇敢的承担起了冯煜撂挑子之后留下的百源集大馆主之位,两家正式合为一家。 之后,为了让原本的两家人更加水乳交融,吴益大馆主玩了个乾坤大挪移。 将百源集的药行会长平调去安乐集,同样担任药行会长。 还允他带着一干心腹前去,并没有要将他高高架起来的意思,反而努力让他在安乐集药行扎下根来,站稳脚跟。 而安乐集的药行会长则带着他的一干心腹来到了百源集。 不只是药行如此,其他行会也大抵如此。 不仅行会如此,如百源集的青衣护卫,也有许多连同家人一起迁去了安乐集。 而同样有许多来自于安乐集的护卫,带着家小到百源集扎下根来。 每天都有熟悉的面孔消失。 每天都有新鲜的“家人”到来。 就这样,百源集在波澜不惊,却又暗流涌动的情况下,一点点变成了安乐集的形状。 本来在安乐集就拥有极大权势,其他坐馆像下属多过平辈论交的同盟。 经过在百源集的这番腾挪,两个集市的权柄越发向他一人集中而去。 其他坐馆越来越不具备与他当面叫板的实力跟底气,向着方面大员的角色转变。 吴家的地位,也越发超然。 两集之中,更多有实力、有潜力、有野心的人,飞蛾扑火般投入吴家的怀抱。 所有人都是如此的忙碌,看着每一天的变化,更觉无比的充实。 虽然经常也会想起那个至今都没有任何进展的凶案,也觉得应该分出更多人手来专办此事。 可实际的情况却是,那些第一批被调来百源集,专办车队凶案的人们,面对“风云突变”的两集大势,也都在各展神通,趁机攫取本就应该属于他们的利益。 要是只知道傻乎乎的低头查案,等两集局势再次归于平静,周围同伴个个高升,就自己还在原地没动,那不成铁憨憨了吗? 这种情况下,甚至可以说,冯煜那拨人甚至都比车队凶案的真相更加值得安乐集在意。 即便安乐集已经尽最大努力完成了对百源集的吞噬和吸收,可百源集内残留的“冯煜血脉”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完全根除的。 甚至,为了尽快稀释掉这种“血脉”在百源集的比重,吴益还采用了将其中一部分导入安乐集的办法。 这固然降低了“冯煜血脉”在百源集的比重,可同时也将部分“冯煜血脉”扩散到了安乐集。 这是个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隐患。 而要解除这个隐患,一个办法是时间,长年累月的时间。 另一个办法就是让这冯煜彻底死掉,再不然,也要彻底断掉其重新归来的可能。 可以说,在现在的安乐集,车队凶案,是个所有人都认为必须重视,口头上也都强硬的表示要重视。 可实际上,却没有一个有着足够分量之人敢于抛开其他,全身心投入其中的奇怪事件。 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一些残留的、并没有百分之百处理干净的痕迹,也在无声无息中,被荒野、被丛林、被自然的伟力一点点消解掉。 …… 耿煊坐在最前方的御者位置上,引导着首尾总长度超过五百米的巨大“蜈蚣”,在位于赤乌山余脉山腹之内的隧洞中,以每小时二十公里的速度蜿蜒前行。 在他身后的车厢里,洪铨、程辉、谢航三人的家人,以及另两个因为“面善”在他手中逃过一劫的家伙都被安置在其中。 大黄和八小同样在这节车厢里,耿煊还特意用柔软的兽皮给它们铺了个足够舒适的小窝。 大黄全程倒是很安静的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八小却只安静了一会儿,就开始在这节车厢内来回乱窜。 它们也不管钻到了哪里,昏暗的环境本就无法看得清楚,反正,只要是有缝隙,它们就呜呜叫着往前面挤,并将此当成了一种特别的游戏。 一开始,规矩的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连伸伸腿、挪动一下屁股都不敢的一车人,面对八小的“胡闹”,吓得可不轻。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众人也渐渐适应了它们在身边钻来钻去,甚至有小孩会在它们经过身边时伸手去摸两下,车中紧绷的气氛都因此渐渐缓和了不少。 当车队再次停下时,距离百源集已经超过六十公里。 耿煊没再交代什么,只是让大家轮替休整,等天亮之后再继续赶路。 洪铨等人这才有时间与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不过,因为顾忌耿煊这个凶人就在旁边,彼此言语中都不涉及任何敏感的信息,都是很寻常的日常话。 其他人在随便吃喝了一点东西之后,按照罗青等人严格指定的作息轮替,留下一些人值岗,其他人则很快就沉沉睡去。 从康乐集的地下出发开始,前后似乎也就一天的时间而已。 但且不说这一天下来大伙跟着帮主做下了何等大事,精神就似坐过山车似的,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只说他们这一天跟在耿煊身后走了多少的路程,就能够惊掉很多人的眼球。 原本,在亢奋的情绪刺激下,精神上还勉强能够支撑。 可此刻,随着大家都卸下一切负担躺下,疲累困倦从身体到精神,排山倒海一般席卷了所有人。 很快,众人便已沉沉睡去。 耿煊没有睡死,他吞服了两颗补血丸之后,便斜靠在了马车上,感受着补血丸的药力在体内扩散,最后转化为炼髓层次更进一步的动力。 耿煊趁机将自己当下的淬体成就做了一个比较详细的梳理。 此刻,距离自己突破炼髓境已经过去了十天。 在充足的资源供应下,不仅炼髓层次有了巨大的进步,其他方面,也没有原地踏步。 只不过,因为这段时间的重点都在炼髓之上,其他方面的提升并不十分明显,但若全部拉通了去看,变化还是很大的。 炼皮往上提升了零点一成,从“八成”提升为“八成一”; 而如铁皮功一般,同样达到宗师境界,且还能继续往上再次提升的“潮汐呼吸法”,更是让炼肉层次在十天前的基础上往上提升了零点三成,从“七成二”提升为“七成五”; 炼血层次则从“六成”变成了“六成二”,向上提升了零点二成; 炼骨层次则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五成一”,和十天前一样。 至于原因,也非常简单,大成境的“缩骨法”只能将炼骨成就推到这个高度。 即便还有再往上走一点的潜能,那也需要更多的时间。 想到这里,耿煊当即选择消耗二十四点红运,让大成境的“缩骨法”提升到大师境界。 而后,耿煊想了想,又选择消耗四十八点红运,让易容术从大师境提升到宗师境界。 又分别消耗八点红运,将小成境的听音槌和灵蛇鞭法全部提升到大成境界。 连续提升了四项技能,各种各样的感悟、心得、和经验挤了满满的一脑袋。 耿煊没再继续提升,开始慢慢消化这一次的所得。 经过这一番提升,总共消耗红运九十六点。 红运总数也从“2319”点降至“2231”点,现在的黑运总数则为“168”点。 这么多红运消耗,换在以往,在选择之前,耿煊还要仔细权衡一下。 现在,怀揣“巨款”的耿煊却暂时没有了这个顾虑。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胡乱挥霍。 耿煊也不会仗着现在红运充足,就去胡乱学些乱七八糟的技能。 就现目前而言,他所修炼的所有技能,都有其独到的,无法被其他能力完全覆盖的地方。 这同样也是将来,是否要修炼某种技能的最重要考量。 想到这里,耿煊伸手在胸前按了按。 就在他手按的位置,隔着衣服,耿煊也能摸到一本书的轮廓。 这是从臧子高的藏书中找到的一门九流秘术,《药石篇》。 …… 经过一夜的休整,车队再次出发时,无论是人还是马,精神明显都好了很多。 可车队只向前行了一个多小时,就再次停了下来。 不是耿煊不想继续向前,而是前面已经没路了。 是的,没路了。 并不是前方隧洞被人为封堵了,而是这条隧洞在从百源集方向深入赤乌山九十多公里后,确实就止步于此。 “莫非,这其实是个烂尾工程?”耿煊心中忍不住如此想。 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耿煊凭借宗师境地行术得来的特殊感应,从康乐集出发,经常平坊,深入赤乌山的那条隧洞; 和他现在身处这条,从百源集出发,经赤乌山余脉深入赤乌山深处的隧洞,最终会在某个点相交。 而且,这个交点的位置,也并不会太远。 大约就在从康乐集出发的那条隧洞深入赤乌山一百五十公里,身下这条从百源集出发的隧洞深入赤乌山一百二十公里处。 若是两条隧洞的走势大体不变,误差不会超过十公里。 这也是他在发现这条隧洞之后,根本没有探明情况,就敢驾着车队埋头急行的原因。 无论如何,大方向上,都是正确的。 若是两条隧洞果真在赤乌山深处相交,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即便没有相交,两条隧洞之间的距离也在拉近。 这对他后面将车队,乃至这整整一个车队的物资都运回康乐集,也都是有益的。 至于他为何想方设法都要将这些物资运回康乐集,原因很简单,只有回到康乐集,这些资源才有可能变现成银钱。 要知道,这支车队的物资虽然珍贵,可除了极少一部分是现银和其他可轻易变现的资源,绝大多数,都是药材。 还是秋猎之后,各里坊只是经过简单的粗加工,其实依旧非常原始的药材。 其中,很大一部分药材的保质期都非常短,且时间越久,品质越低,甚至会变成一文不值的废物垃圾。 而这些药材,生啃基本是没什么效果的,味道甚至还很难吃,一些甚至还有毒。 必须经过专业人士的处理,变成药酒,补血丸,精元丹,亦或者解毒,止血,加速身体恢复和巩固,驱虫,安胎,养神等各种有着具体功效的成品,才拥有快速变现的可能。 专业人士哪里找? 耿煊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康乐集了。 虽然,这现在依然是没有影的事。 但总归比冒着大风险运去别的集市,或者随便搁在某地弃之不管要靠谱得多。 …… 在这条隧洞的尽头,空间颇为宽敞。 耿煊甚至发现了一些以往之人在此居住、生活的痕迹。 旁边有一条直通外界山林的隧洞出入口。 光线从那里照射进来,让这片空间远比其他隧洞区域明亮。 耿煊走到隧洞入口,却见这个出入口居然在离地足有二十多米的悬崖之上。 而二十多米的下方,也不是地面,而是一条流速甚急的大河。 “……” 看到这模样,耿煊的心都凉了半截。 还以为沿着这条隧洞往下走,不仅能更好的遮掩行迹,还能节省更多时间。 即便两条隧洞不相交,可只要它们在接近,那这就是有益的。 无论如何,绝对比领着车队直接在原始密林中穿行省心的多。 不仅没有路,必须兜兜转转的寻找,还要防备赤乌山深处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猛兽袭击。 还要小心别留下太多的痕迹…… 总之,那一定是远比在隧洞内赶路糟心得多的体验。 不过,当耿煊看着下方滚滚奔流的河水,与脑海中已知的赤乌山地理相互印证之时,眼神忽地明亮了许多。 耿煊对已经来到身边的罗青、王襞几人交代道: “让大家原地休整,另外,问问钱栋,可有什么好的办法,让我们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就能由陆运改水运。” “我去探察一下。” 说罢,耿煊直接纵身往外跳去。 几人都心头一跳,赶紧来到入口处,向下看去。 却见自家帮主根本没有落在水中,人已经贴在崖壁与河水之间,脚踩在嶙峋的、高低错落的岩石上,向着下游急行而去。 很快,那身影便已没入远方的丛林之内。 耿煊沿着河岸,一路向着下游急行。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已经朝下游急行了二十多公里的耿煊忽然停住了脚步。 看着远处一片熟悉的山势,耿煊终于确认,脚下这条河,就是分割万福坊与常平坊的那条山林线。 沿着这条河一直往下,甚至可以直达康乐集附近。 甚至,可以走到自己的家门口。 因为据他所知,就在他家小院背后的那条河流,就是这条大河流经常平坊上游十几里处的地方,分出来的一条支流。 而且,这条发源于赤乌山深处的河流,越往下游河道越宽,水势越缓,而现在罗青等人所在的那片临河悬崖,正是河道由窄变宽,水势由急变缓的分水岭。 而无论是赶路,还是物资运输,相比于在山体隧洞内蚂蚁搬家一般的艰辛,河运完全是降维打击。 “所以,这很可能并非烂尾工程,而是故意为之?!” “两条隧洞相交,固然能带来许多方便,可工程量更大不说,还有拔出萝卜带出泥的风险。” “而且,隧洞最大的价值便在于对任何外来者来说,它都是一个无法理解的黑箱。 所有人第一次进入一片陌生的隧洞网络,都要晕头转向。 一旦归属不同的隧洞彼此联通,就有了泄密的风险。 而一旦自家隧洞线路扩散出去,被外人所知,风险就将急剧增加。” “所以,如眼下这种处理反而要更好一些。 既保证了各自的独立,又借助天然的河道亦或者其他天然地势,既是分割,又是连接。 让不同的隧洞网络,似连非连,似断非断。” 心里揣着这样的念头,耿煊没再继续往前探索,返身往上游行去。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耿煊返回崖上隧洞之内。 刚一回来,罗青等人便领着钱栋前来禀报。 钱栋道: “帮主,若是要改水运,最好还是另做一些木排,到时候将所有车厢转上木排就可以了。 我刚才看了一下,合适做木排的木料并不难取。” 耿煊点头,问:“若要制作出足够承载咱们所有人、车、马的木排,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钱栋显然早就考虑好了这个问题,立刻回道: “若是大家全力配合,我有信心在今日下午申末酉初之前,便将所需木排全部备好。”(下午五点左右) 这耗用的时间明显比此前改装马车更久。 钱栋还解释道: “主要是伐木和处理原木要费不少时间,只要处理好的原木数量足够,拼装反而用不了太多时间。” 耿煊轻轻点头道:“申末酉初吗?可以。 ……不需要这么赶,你可以将完工时间往后再延一个时辰,等天黑后咱们再出发。” 若是白天,有遇到常平坊或者万福坊猎队的可能。 晚上就没有这种担心了。 现在秋猎刚刚结束,猎队本来就少。 到了晚上,即便不返回里坊,也会在前些日子秋猎时使用过的据点内过夜休息。 不必担心他们会出现在河边,发现他们的行迹。 钱栋笑道:“那我这就没什么问题了。” 很快,除了实在无法参与进此事中的老弱,其他人都离开了隧洞。 所有巨熊帮众,加上程辉,洪铨,谢航,以及程辉的弟弟和父亲,以及洪铨的妻子和父亲。 他们的修为实力虽然不能和罗青等人相比,但也多少有一些修为在身,可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还有从耿煊手中侥幸生还的两人,一个资深炼肉境,一个初入炼血境。 浩浩荡荡四十一人,借助钱栋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制作的几副绳梯,从二十多米高的隧洞下到河边,涉水进入旁边一片莽莽丛林之中。 耿煊站在岸边,看着那二十多米高的落差,问旁边的钱栋: “这么高的落差,那些马车如何转运到木排上,你可想好了办法?” 他还在想,要是钱栋没有考虑好这事,他还可以提供一些思路。 却不想,钱栋一脸自信的道: “帮主放心,这事很好解决,保证能让所有车和马都稳稳妥妥的从上面转下来。” 耿煊点头道:“那就好。” 在钱栋的指挥下,众人很快开始分组伐木。 看了一会儿,耿煊便知道为何伐木最耗时间了。 这里是赤乌山深处,临河附近的、适合制作木排的树木,基本都很高、很粗、很大。 大家伐木用的工具,都是各自携带的刀剑。 考虑到必然会有损毁,还将这次行动中,从车队、从吕家收获的大量武器也都带来了,以作备用。 可这些都不是专业的伐木工具,刀剑砍砍碗口粗细、甚至脖子粗细的树木都行,可这动辄便是腰身粗细,乃至一人双手环抱都抱不住的树木,就太过勉强了一些。 也没见谁用锯子之类的奇形兵器当武器的,有两人用的是斧头,这已经算是最专业的伐木工具了。 本来没打算参与进去的耿煊却觉得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毫无意义。 便走到一个双手拿斧的魁梧帮众旁边,道:“将斧子给我……咦,还蛮沉的嘛。” 耿煊提着大约有三四十斤重的大斧头,来到旁边一棵比双手合抱还粗的大树前。 “直径应该超过八十公分了吧。” 耿煊心中判断,将手中巨斧高高扬起,“嘿”的一声,挥斧就向大树横砍而去。 在斧刃接触到大树的瞬间,万钧劲力勃发,一浪四叠,磅礴劲力借着巨斧锋利的刃口没入大树之中。 “嘭!” 整棵大树都猛地一震。 紧接着,便是“啵”的一声轻响,便见一道淡淡的斧刃形状的劲气从对面破树而出。 最后在离数五六步之后破碎消散。 其大小比实际斧刃还更大了许多。 应是一浪四叠的万钧劲气在以锋利斧刃的形态没入大树后,撕裂大树的同时,还在向外扩散。 耿煊来到对面看了看,可以清楚看到,一条狭长而光滑的裂隙出现在斧刃劲气掠出之处。 可即便如此,因为大树太粗,依然没有倒下。 耿煊换了个方向,对站在前方的众人道:“都让让。” 等众人都避开之后,又一斧劈下。 “嘭!” 大树再次剧震,当又一道斧形劲气破树而出时,大树终于“嘎啦啦”向着前方倒下。 高度超过三十米的大树,带着浓密的、覆盖范围巨大的树冠狠狠砸在地上,溅起枯枝碎叶无数。 耿煊问钱栋道:“要几棵?” “这样大的,二十……三十棵就好,若是那些小一点的,就再多砍一些。”钱栋赶紧道。 耿煊点点头,寻好目标之后,便是哐哐一顿输出。 前后挥出不到百斧,耿煊便将木排所需木料基本备好了。 不过,经过这样一番凶猛的输出,耿煊也感觉有些力竭,将斧头还回去,他便吞了一颗补血丸,走到一边当起了监工。 接下来,钱栋领着众人如蚂蚁般围着这些大树打转。 那些合用的木材都被转运到了河边,开始更精细的筹备制作。 在四十多人的努力下,大约下午一两点的时候,所有准备工作就已经完成。 钱栋开始带着人将这些木材变成木排。 又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木排便已浮在了水中。 待所有木排都在隧洞之下的水面一排泊开之时,看上去也颇为壮观。 待所有人入洞休整了几个小时,等到天色逐渐变暗之后。 钱栋指挥着众人再次行动起来,此刻,他已在隧洞入口处架起了一个从洞内延伸出去,向外挑空的支架。 十几根用最有韧性的树皮部分编织的长绳,绕过挑空支架上的木滑轮,一端通向洞内,一端垂到河面。 所有车厢,以及马匹,都快速而安全的从二十多米高的隧洞内转移到一个个木排之上。 待所有车、马、人都上了木排,连大黄和八小都已聚拢在耿煊身旁之时,最后一抹太阳的余晖也恰好没入苍莽群山之中。 处置完隧洞内部的首尾,解开木排的束缚,开始顺着急行的水流向着下游漂流而去。 两岸,不时有兽吼虫鸣之声传入。 银色的月辉从天际洒落,隐约可见远处丛林莽莽,山峦起伏。 木排随着流水顺流而下,反倒像是周围的山林活了过来,跟着他们一起奔跑跳跃。 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这一切,一时间,竟有些痴迷,又觉得荒诞。 在今夜之前,他们谁能想到,此时此刻,自己会与一群实力悬殊如此之大,性情各异,甚至隔着数百里山脉的阻隔,此生本该毫无交集的人们,同在一个小小的木排之上,彼此靠坐在一起,静下心来体验这一切呢? 河流的流速并不快,且越到后面越慢。 最初一段距离,速度还比较快,一小时就向下游漂了十几公里。 越到后来,速度就越来越慢。 到了最后,即便借助木篙,边漂边撑,一小时也只能向前漂流八九公里。 但在月过中天,开始西沉,耿煊让众人用木篙将木排撑到岸边之时,木排全程也已经漂流了将近九十公里。 而无论是人还是马,几乎没有任何消耗。 而木排停泊的河岸,是一个平缓的缓坡。 在缓坡上,是一片浓密的丛林。 可耿煊却知道,在那里,藏着一个隐蔽的隧洞入口。 恰好就是当日耿煊除去那一窝巨鼠的那个隧洞入口。 当日,耿煊在除掉那群巨鼠后,还向外观看过,正好看到一条河流。 当时没有多想,现在他自然便将这里作为弃排登岸的首选。 在指挥所有车辆、人、马开始登岸之前,耿煊先是领着罗青等人认了一遍路,然后他们沿途做了许多布置,以尽量减少大量车辙印痕的出现,以及留下其他痕迹。 可以说,经过这趟行程,大家的经验越来越熟练,从事后才去考虑扫尾,进化到了提前便有所预防。 准备工作了些时间,却反而让整个车队弃排登岸变得更有效率。 前后用了两个小时,车队重新返回隧洞之内。 其中,有大半个小时都被用来回收木排,将它们悉数搬入隧洞之内,以及将沿途一切痕迹抹去,恢复自然形态。 最终,队伍停在了常平坊地下附近,那个粗糙的、本意是用来“掩耳盗铃”的封堵墙后面。 停下队伍后,耿煊让罗青等人先解开马匹的束缚,将它们集中在一起安置,给与足够两餐所需的豆料和饮水补充之后,耿煊又逐一安抚了一番。 便令所有人全都从车上下来,尽可能多携带一些食物,那些老弱由其他人背着或者抱着行动。 待所有人,还有大黄与八小都穿过那封堵墙之后,耿煊特意又对那封堵墙进行了一番更细致的伪装,他这才带着所有人离开这片隧洞区域。 众人根本不知道究竟要被带往何处,只是紧紧跟在他后面,时而左转,时而右转。 直到,罗青等人来到一处十步之内连续出现两堵岩墙,且两道岩墙预留出的窄道左右交错的所在,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到家了!” 罗青、王襞等所有巨熊帮众的心忽然都变得安稳下来。 在离开这里之前,他们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 因为长时间待在这里的他们,最是清楚这处地下空间到底有多狭窄局促。 可现在,当他们在外面“浪荡”了一番,重新回到此地,却都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心,安全,甚至是温暖的感觉。 耿煊领着众人又向前行走了一段距离,忽地看向某个角落,笑道:“张明,别藏了,是我们回来了。” “帮主?帮主您回来了!” 很快,一盏油灯亮起,下身瘫痪的张明扔下手中长剑,杵着一对木杖来到耿煊身前,脸上充满了激动。 耿煊点头,问:“我走这两天,这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张明摇头道:“没事,就是见帮主你们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忍不住有些担心。” 说着,他看向其他陆续从隧洞中走出的人。 他关注自然不是罗青、王襞等数人,而是洪铨、程辉等一群拖家带口的陌生人。 耿煊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罗青、王襞等人,道: “一些情况你们可以跟张明说一下,洪铨他们,你们也安置一下。 这两天想来你们也都被折腾得不轻,都好好休息一下,暂时不要去想其他。 等有新的安排,我会过来找你们的。” 说罢,耿煊没在此地多留,转身便进入一个隧洞之内。 大黄和八小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没了其他人的拖累,耿煊领着大黄和八小很快就返回常平坊的地下隧洞。 将大黄和八小带回地下空间之后,耿煊简单交代了两句,取水给自己简单的冲洗了一番,便回到了地上。 耿煊看了看外面天色,距离天亮已经不远。 他却没有去想太多,浑身骨头忽然像是变成了酥软的面团一般,整个人仿佛都陷进了床榻被褥之间。 几乎下一刻,耿煊便已沉沉睡去。 耿煊自己都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他是被强烈的饥饿感给强行唤醒的。 当耿煊开门走出房间,正在对面院中无聊的跳格子玩的陈小钰猛地扭头向他看来,然后忽然道:“阿娘,阿娘。” 曾柔从旁边厨房急匆匆的走出来,正疑惑女儿为何这么急切的呼喊自己,便见陈小钰伸手指向耿煊: “你看,你看!” 曾柔扭头看见正站在自家门口向这边看来的耿煊,怔了一下,然后笑道:“煊哥儿,你回来了?” 耿煊听了,也怔了一下。 曾柔这短短的一个问话,其实也蕴藏了不少信息。 很快,他便点头道:“嗯。” 正在这时,耿煊的肚子忽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不好意思道:“婶子,有吃的吗?” 曾柔赶紧招手道:“有有,我都备着呢,你快过来。” 曾柔引耿煊进入厨房,将正在灶上用小火煨着的一大锅炖得酥烂脱骨的炖肉端到耿煊面前。 耿煊也不客气,埋头吃了好一阵,大略缓解了腹中饥饿,这才忽然问: “婶子,这两天我不在家,你和陈叔都知道的吧?” (本章完) 第124章 烫手丰收,药石双面 第124章 烫手丰收,药石双面 正在一边摘菜的曾柔听了这话顿了一下,将菜放到了旁边篮子里,用围裙擦了擦手。 抬头看向耿煊,道: “我和你陈叔确实都知道,听他说昨天碰到老柴叔,他还问起你来着。 不过,你陈叔说你这两天都住在康乐集,给你圆过去了。” “……”耿煊。 曾柔看着耿煊,认真道: “煊哥儿,这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 ……其实,你陈叔是想与你说说这事的,但怕你多心,也就没有提。 今天你既然说起此事,那我也说两句,你不要怪我多嘴。” “……婶子你说。” “我和你陈叔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们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就是帮你遮掩一下。 只希望你行事小心,注意安全……诶,别只顾着喝汤,我再给你做两个菜。” “……谢谢婶子,您就别麻烦了,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不麻烦,快得很,你坐一会儿就好。” 说着,曾柔已经将摘好的菜放在清水里淘洗起来。 半个小时后,耿煊是扶着肚子回家的。 稍微坐了一会儿,耿煊就进入地下空间。 正无聊的大黄和八小巴巴的凑了上来。 耿煊揉了揉它们的脑袋,便让它们一边玩去。 他先是给壁上一盏油灯续了一些灯油,地下空间瞬间变得明亮了许多。 耿煊将旁边两个木箱都取了过来。 最下面那个木箱更大,乃是得自于臧子高的那一箱藏书,回家后,耿煊又将收于怀中的《药石篇》和那纸名为“玄幽丹”的丹方也重新放进了木箱中。 而这个木箱的上面,还有个更加小巧精致的木箱。 这是一次休整的时候,罗青、丁勇、王襞、滕宇四人一起呈上来的。 看他们那郑重的态度,耿煊当时就大略看了一下,很快也就明白了他们如此态度的原因。 这是一箱由那吴悦亲自掌管的账本。 通过这些账本,不仅可以清楚的知道自从车队从安乐集出发开始,携带了多少补给和物资,已经每天的消耗,剩余物资的多少等信息。 更重要的是,这套账本清晰地记录了车队从安乐集携带出来的,用于在康乐集收购药材的银钱总数,以及实际费了多少,剩余了多少。 还有与包括常平坊在内的八家里坊具体的交易明细,包括药材的种类,品质,数量,以及成交单价和总价等等。 可以说,只要掌握了这箱账本,车队的情况基本就一目了然了。 根本不需要一车一车,一箱一箱,一包一包的去清点。 即便耿煊已经略过了那些具体的名目,只看大略,也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将车队情况,也是此行最大一部分的收获,了解了个大概。 为了这一次的采购,安乐集给车队准备了足足三十二万两的银子。 但实际上,这些银子只用了四分之三左右。 更准确的说,是二十四万五千两,另外有七万五千两的采购银都没有开封。 而这二十四万五千两银子采购的药材,以及七万五千两现银,便是车队中最大宗、也是价值最高的两项物资。 耿煊还了解到,只常平坊今年秋猎期间药材,总共就卖出了三万四千五百两。 除此之外,足够车队人马十日之需的粮草还有大量剩余,这就不必细说了。 另外,安乐集还单独给车队拨付了一些资源和两千两现银,用作来回所需。 两千两现银基本没动,按照其中一本账已经分配好的数额,应该会在车队返回安乐集之后按照修为高低和贡献多少分到每个人手中。 资源则包括价值五百两左右的各类药物。 以及十五瓶,总计一百五十颗补血丸。 原本,这些补血丸的价值在一千五百两左右,现在则至少在三千两以上,往后随着赤乌山周边修炼资源的日渐短缺,价格还会更高。 各类药物消耗了大约一成左右,而补血丸则消耗了大约三成左右。 此外,罗青等人还从曹铎、吴悦以及其他一干死者身上搜来不少收获。 除了各类武器之外,还有一些补血丸、碎银、金豆、银条、金条之类的收获。 虽然人均不多,但架不住人多啊。 总加起来,单是补血丸就超过两百颗,随身携带的金银等物总价值也超过了四千两白银。 另还有其他诸如解毒、止血等药物,在这次药物涨价之前,价值大约也在一千五百两左右。 另有精元丹十四颗,价值四百二十两。 ——已将从吕家护卫搜出的财货一起计入其中。 此外,还有专门给那些玄幽马使用的“玄幽丹”四十颗。 车队的收益,大体便是这些。 而除了这些之外,却还另有一项,并没有体现在安乐集的账本统计之中里。 那就是臧子高在遁离康乐集之前,装了整整一马车的金银细软,以及其他各类珍贵资源。 这一部分,罗青等人早就仔细清点了一遍,并在几次休整期间,陆续给耿煊做了汇报。 金条四百两,银条三千两,再加上其他都非常容易变现,甚至可以直接抵钱用的珠玉珍玩。 这些若全以白银计,总价值大约万两左右。 除此之外,另有价值大约三千两的各类高品质药物。 三百斤价值大约在六千两的高品质药酒。 另有补血丸一整箱,一百瓶,每瓶十颗,总计一千颗,价值万两。 精元丹二十瓶,每瓶十颗,总计两百颗,价值六千两。 在第一次听罗青等人详细的汇报了臧子高一人携带的物资价值之后,耿煊简直怀疑,臧子高是不是趁着最后的时机,直接洗劫了药行的库房。 当然,即便这些资源全都是臧子高个人私产,耿煊也不觉得奇怪。 一个炼髓境的、背靠赤乌山的集市药行会长,要是还身家寒酸,那反而才是咄咄怪事。 何况,如那些药物、药酒、补血丸、精元丹这些资源的价值,在臧子高手中,和在其他修炼者手中,是完全不同的。 ——罗青等人统计这类资源的价值时,都以涨价前的市价为准。但在臧子高那里,若只算成本价的话,自然没有这么高。可若依照赤乌山周边集市当下的情况,这些资源现在的实际可以卖出的价格,还会更高。 将各类收获分门别类的理清之后,耿煊又进行了全面的汇总。 譬如银两,他也不管是采购银,还是个人携带的碎金碎银,是来自安乐集车队,还是臧子高的私产。 药材,总价值二十四万五千两; 金银,总计九万一千两; 各类药物,总价值五千两; 补血丸,一千三百颗; 精元丹,两百一十四颗; 高品质药酒,三百斤; 玄幽丹,四十颗。 若是全部以银两计,总价值超过三十六万两。 而若将无忧宫联合安乐集的这次行动后在赤乌山周边带来的影响,药材和各类修炼资源的价格飙升,它们的价值还会更高。 而若将药材全部变成各类药物,补血丸、精元丹、药酒这些资源,单是那些药材的价值,就将在现有的基础上再翻数倍! 踮踮脚就有可能突破百万两。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可当耿煊将这一次的收益进行了一番详细的梳理后,还是感觉头皮发麻,浑身都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此前,因为历次行动的收获,耿煊手中也有将近四千六百两的现银,另还有将近三百斤的高品质药酒,补血丸上百颗,精元丹十几颗。 耿煊自觉也算是身家丰厚了。 可与这一次的收获相比,这点家底,真的是连零头都不够。 而直到统计结束,耿煊才恍然发现,还有些同样价值不菲的收益,没有计入其中。 总数量超过百件,最差也价值数十两,品质高的甚至价值数百两的各类兵器。 还有三十六匹玄幽马。 从吴悦的账本中,耿煊终于知道,这就是享誉九州的玄幽马。 披上铁甲,就是冲锋陷阵的生物坦克; 架上马车,就是可驮着上万斤重物日行五六百里的生物蒸汽机。 若是轻装上阵,日行千里,那不是夸张修辞,而是客观描述。 这样的玄幽马,耿煊不知道多少钱一匹,但可以确信的是,价值一定不菲。 甚至,很可能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战略级资源。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本修炼功法。 虽说,并不是所有修炼者都会将修炼功法随身携带,可那些才刚修炼的,掌握还不纯熟的技能,修炼者还是会随身携带的。 其中,最有价值的一本无疑就是吴悦随身携带的一部名为《牵丝劲》的炼髓功法。 但耿煊最看重的,却是一门名为《阴风化骨掌》的掌法。 这些全都成了耿煊的战利品。 此外,还有臧子高携带的那满满一箱,同样难以用金钱估量的藏书。 其中同样有一些修炼功法,包括一门炼髓功法。 而最让耿煊看重的,自然是那部名为《药石篇》的九流秘术。 在将这一次的收获大体梳理完毕之后,耿煊便将全部的心力都集中在了对这部九流秘术的研读之上。 而其中的内容,让他颇为意外。 在得到这部秘法之后,对于其中内容,耿煊心中就有想过。 结合其名字,以及臧子高本人的职业,耿煊认为,这应是一部讲如何制药辨药的秘术。 可当他真正将这部《药石篇》看完之后,还是惊讶的发现,这与他心中预想的内容,有很大的差别。 因为这部《药石篇》,没有涉及任何一种药材的辨识、药物的制作、亦或者丹丸配方之类。 它通篇的内容,只有一个核心,即生命元气。 生命元气,无论是对修炼者,还是普通人,都是极其重要的。 生命元气本身虚无缥缈,很难认知,但生命元气的强弱,却能够以寿命的长短,健康或者病痛,活力或者枯寂,强大或者弱小……这些外在形式表现出来。 淬体五境,当修为从炼肉境突破到炼血境,其中一个显著变化就是,修炼者可以通过修炼,增加积存在血液之中的生命元气。 这能显著的、全面的提升修炼者的身体素质,除了力量、反应速度等,包括耐力、恢复能力等。 而修为从炼血境提升到炼骨境,从炼骨境提升到炼髓境,一个显著的差异就是,修炼者通过修炼增加的生命元气,越来越“由表及里”。 炼血境增加的、积存在血液中的生命元气,带来的都是当下的、直观的身体改变。 如力量、反应速度、耐力、恢复能力等等。 而炼骨境增加、积存于骨骼中的生命元气,除了囊括炼血境包含的这些改变外,还涉及到了更深层面,比如根骨、禀赋。 一个人哪怕修炼资质非常差,可若以资源硬堆,亦或者别的机遇将淬体提升到炼骨境界,那么,其根骨资质、修炼禀赋都会有所提升。 而若修为提升到炼髓境,不仅根骨资质会有更大的提升,其人的寿命都会有明显的提升,生命质量也会有显著提升。 生命质量,是耿煊自己的总结。 它实际上反应在很多方面。 同样活到八十岁的两人。 一个无灾无病无痛,到八十岁之时一觉不醒,无疾而终; 一个从五十多岁开始就各种毛病不断,长期与药为伴,痛苦和失眠成为活着的每一天都必须面对的重要课题,终于在八十岁那年一睡不起,彻底解脱。 前者的生命质量明显高于后者。 衰老是生命无可阻挡的大势,但炼髓境强者却可以将这个时限尽可能的往后推。 一个炼骨境强者,巅峰时甚至可以与炼髓境正面硬刚,可一旦年过六十,战力就将迅速下滑。 而哪怕是最弱鸡的炼髓境强者,都可以支撑更久,炼髓层次越高,就可支撑越久。 极端一点的,甚至可以在死亡的前一刻,都拥有给与其他炼髓境强者致命一击的威慑力。 炼血、炼骨、炼髓的差异如此之大,在背后默默主导这一切的,便被统称之为“生命元气”。 所以说,生命元气并非真的是一股气,修炼者的血液、骨骼之中,也并没有一股气在流动。 修炼者本人也无法直观的感受到它的存在,只能够从身体、根骨资质、乃至生命质量、寿命等方面前后表现出来的差异,间接的判断有这么一种决定性的力量存在。 这种决定性的力量,便被称为“生命元气”。 而《药石篇》这门秘术特别的地方在于,它就像是一柄刻度更加精细的尺子。 一般的修炼者,判断自身生命元气的增长亦或者减弱,是通过自身身体状态的涨跌,更具体点,即力量、反应速度、耐力、恢复能力等方面的变化来做判断。 可力量极限从抓举五百斤到五百零一斤,极限发力两分钟到两分零一秒,这样细微的差异,修炼者根本无法通过感受分辨出来。 而《药石篇》,却在一个领域几乎做到了极致。 即外物“对身体有益”亦或者“对身体有害”,哪怕这种差异极其细微,掌握此术之人都能够判断出来。 当然,《药石篇》中的原话,说的并非“对身体有益”或者“对身体有害”,而是“有益于生命元气”或“有害于生命元气”。 而就凭这一点,《药石篇》虽然通篇没有提及一种辨识药材、制作药物的方法,但它却足以成为所有制药炼药之人的圣经。 “还不止于此!” 耿煊很快就领悟到,“凡是有益于生命元气的外物”都可以称之为“药”。 那么反过来,“凡是有害于生命元气的外物”,同样可以归于一类。 几乎不需要思索,一个字便立刻从耿煊的脑海中蹦了出来。 “毒!” 耿煊想到了地下黑市那个被他害得搬家跑路的妙艺馆店主,鲁妙手。 他制的毒,让耿煊印象深刻。 在亲眼见识他的制毒方法之前,耿煊以为毒药也和补血丸、止血散差不多,都是提前制作好的成品。 可鲁妙手却直接将一大堆原材料摆在身边,一边询问顾客需求,一边决定使用哪些原材料进行配置,随问随制,信手拈来,根本不存在一个固定的毒药配方。 以前,耿煊雾里看,只觉得这个鲁妙手制毒本领,深不可测,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现在,读罢《药石篇》,耿煊却是恍然。 “这鲁妙手很可能也修习了这门秘术!” “而且,他对这门秘术的掌握层次,应该非常的高!” 当然,并不是说,掌握了《药石篇》,就直接精通了制药或者制毒。 这还是需要大量的与制药亦或制毒相关的传承。 比如自己手中这得自于臧子高的一大箱子与“药”相关的典籍和笔记。 但若只有相关传承,没有《药石篇》这门秘术,那也很难成为制药亦或者制毒的大师。 只能当一个按照配方以及步骤进行操作的特殊工匠而已。 《药石篇》如同内功心法,而其他种类庞杂的、涉及到制药亦或者制毒方方面面的典籍和笔记,就是套路招式。 只有内功心法,不懂招式套路,自然不太行; 可若只懂套路招式,不懂内功心法,那更是万万不行。 就在这时,一道信息在耿煊脑海中浮现。 【宿主已领悟《药石篇》的立意精要,身体已满足掌握该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四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是。”耿煊立刻做出了选择。 瞬间,耿煊感觉自己的身体,从皮肤到血肉脏腑,乃至血脉骨骼,都发生了一丝细微的莫名律动。 这种律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说不上是好,也说不上是坏。 就像是风吹过水面,自然泛起浅浅涟漪,风过之后,涟漪很快就又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还有许多经验、感悟,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注入耿煊的脑海之中。 【红运:2227 药石术(入门)+】 耿煊按捺不住心中跃跃欲试的冲动,直接起身便进入通道之内。正在一边玩耍的大黄和八小立刻机灵的跟了上来。 耿煊想了想,也没有阻止。 这次百源集一行,它们已经充分展现了自己的能力和价值,除了八小的耐力还有所欠缺之外,几乎全都是优点。 也不必担心带着它们会给自己拖后腿。 既然如此,它们愿意跟就让它们跟着就是。 进入常平坊下的地下隧洞,耿煊没有如以往般朝康乐集方向走去。 而是来到隧洞另一端的封堵口处。 耿煊没有耽搁时间,双手快速抓拿起来。 一条通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推进。 大约二十分钟后,当耿煊再次伸手插入岩壁之中,指尖部分已经完全刺穿岩壁,探入到另一片虚空之中。 这个疑似前身父亲封上的封堵口,被耿煊再次挖通。 当他走出通道,已经站在通往赤乌山深处的隧洞之内。 而后,耿煊又了些时间对这个出口做了一些隐蔽的处理,就向着康乐集方向走去。 大黄和八小则颠颠的跟在他后面。 很快,昏暗的隧洞内,一支沿隧洞停放的庞大车队便已显出其淡淡的轮廓。 而随着耿煊接近,那些被安置在一起的玄幽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到来,陆续打起了响鼻,似乎有些烦躁,还有些委屈。 耿煊立刻醒悟过来,虽然自己特意叮嘱罗青等人在离开前多给它们一些食物,但距离他们离开此地,也过去了十四五个小时,它们早就饿了。 何况,相比食物,它们更需要饮水。 醒悟过来的耿煊,立刻取了一些车队使用的盛水皮囊,然后快步返回自家小院下的地下空间。 将每个都能装一两百斤水的皮囊全部装满,用推车运到隧洞内,让三十六匹玄幽马饱饮了一阵。 而在它们饮水之时,耿煊还取了足够多精心配制好的豆料。 待它们饮水差不多之后,便将这些食料送到它们面前。 在照顾这些玄幽马进食时,耿煊最大的感受就是,味道实在太冲了。 屎尿味加上体味、汗水味等混杂成一股超级难闻的气味。 而这距离将这些玄幽马安置在此处还不到一天,要是过上三五天,那场面耿煊简直不敢想。 而且,这样的环境,对玄幽马来说,本身也是非常有害的。 要让它们保持在一个好的状态,足够宽敞的马厩,充足的休息,适宜的运动,妥善的照料……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这可比真正的坦克和蒸汽机麻烦多了。 某个环节的失误,都有可能让它们的状态迅速跌落,甚至变成病马,死马。 “得赶快给它们找一个更合适的地方进行安置。”耿煊心中无奈的想。 他发现,这次行动固然让自己狠狠发了一笔横财。 可除了其中一小部分,绝大部分横财都有一个特点。 那就是烫手。 那规模庞大、品类繁杂的药材,很多都有时效性。 若不能及时处理,价值会迅速下跌,甚至变成废物垃圾。 除非自己舍得将这价值数十万两,甚至有可能超过百万两的药材弃之不顾,那就必须想办法解决。 这些玄幽马,同样娇贵得很。 要不想眼睁睁看着它们废掉,死掉,就必须尽快给它们提供一个更加舒适、优渥的生存环境。 而无论是哪一个问题,都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要想完美解决这些问题,又不想惊动任何人,那更是难上加难。 甚至于,这种既想又想,本身就是做梦。 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好事! 事情如何解决,这都是以后的事。 现在的耿煊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些玄幽马又换了个地方,用剩余的清水给它们稍微做了个清洁。 同时还挖了个坑,将那些马粪还有沾了太多马尿的地面埋进坑里去。 耿煊填上最后一捧土的时候,心中还在想:“不行,这事还是得安排专人来干。” 了许多时间,弄完这一切之后,耿煊才想起这次过来真正的目的。 他按照补血丸的配方,将需要用到的药材全都取了一些,每一种的分量都不是太多,足够几次试验就行。 做好这一切之后,耿煊重新返回地下空间。 耿煊将这些药材全部放在桌上,他伸手取过其中一株名为“三叶草”的药草,将其轻轻捏在手中。 然后,就仿佛定在了那里。 这是旁观者视角看到的。 在耿煊自己的感受中,自己看似一动不动的身体之内,正有一股淡淡的、波纹一般的劲力在荡漾,在扩散,通过指尖的接触,渗入“三叶草”的叶片之内,然后扩散到整株草药内部。 继而,一股更加微弱的波纹从这草药内部返入他的体内。 耿煊当即生出一种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受,并非他自身的主观感受,而是他的身体,更确切地说,是这股从“三叶草”内返入身体的淡淡波纹通过他的身体“告诉”他的。 听起来似乎很玄妙,可就像是人吃了会感觉愉悦幸福一样。 现在,这股从“三叶草”返入身体的淡淡波纹,就变成了这样一颗“”。 耿煊愣了好一会儿,才放下这株“三叶草”,拿起另外一株草药。 很快,随着淡淡的波纹从这株草药返入体内,耿煊心中生出相似的感受。 但这两种都类似于吃的感受,又不完全相同。 就像是吃了蜂蜜和蔗的区别,虽然都是,虽然都是甜味,但它们的味道显然也是不同的,而且差别巨大。 耿煊现在就能隐约感受出这种差别,但却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 “……还真是神奇!” 这也是修为晋入炼髓境之后使用这门“药石术”的一个优点。 要是修为没有晋入炼髓境,他就只能通过神农尝百草的方式——口服,取少量置于舌尖,才能得到相似的感受。 而且,感受还不会如他现在这般纯粹。 因为药草本身的味道会形成干扰,而且,味道越鲜明,干扰越强。 那些本身有毒性的,更是得慎之又慎。 可修为到了炼髓境的耿煊,却只需要通过手指的接触,就可以让“药石术”的功效发挥出来。 此后,耿煊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将制作补血丸的药材全部认识了一遍。 ——需要一提的是,补血丸和药酒一样,并非只有一个固定的配方,而是有着非常多不一样的配方,甚至很多配方中的药材完全不同。 耿煊取用的,只是臧子高笔记中,在康乐集周边比较主流的一种,与附近赤乌山产出的药材契合度也较高。 而就在耿煊利用“药石术”对这些药材全部认识了一遍之后,一道信息直接在耿煊脑海中浮现。 【宿主对制作“补血丸”所需药材已经有了充分的理解和认识,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这一次,面对这道信息,耿煊选择了无视,没有理会。 他心中就是有种自信,即便不用红运作弊,他也可以凭着自己对这些药材药性的认识和感受,将其制作成功。 想到就做,耿煊将平日里烹茶的炉子点燃,将一个以前用来煲汤的砂锅洗净后置于其上。 然后耿煊一手拿着一本笔记,不时看看其中具体的制作过程,然后按照顺序将药材按照笔记中的方法进行处理操作。 第一次,不出意外的失败了。 第二次,又失败了,但相比第一次,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 第三次,耿煊再一次失败了。 可这次失败之后,耿煊已经将那笔记扔到了一边。 第四次,耿煊如前三次一样,都按照制作一颗补血丸的量,小心地处理着每一种药材。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耿煊将砂锅从火炉上移开,看着砂锅底薄薄的一层膏状物,他也不顾锅内的高温,伸手就将其捞了出来。 很快,这团膏状物就在他手中团成了一颗拇指大小的深褐色丹丸,淡淡的清香直往鼻孔里钻。 若是正常的补血丸,为了防止药力扩散流失,增加保质期,还会在表面裹一层薄薄的膜,或是用蜜,或是可食用的蜡,亦或者其他有着类似效果的可食用之物代替。 不过,当下自然不需要。 耿煊直接将这颗深褐色的丹丸扔进了嘴里,喉头滑动一下,便吞进了肚子里。 很快,让耿煊异常熟悉的药力从腹部开始,向着四肢百骸扩散而去,成为推动炼髓层次向更高处攀升的动力。 “嗯,就是这个味儿。” 脑海中,那提醒他消耗两点红运即可补血丸入门的信息,已不知不觉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诸多可提升技能中,多出来一个“补血丸(入门)+”。 除了从前身那里继承来的“铁皮功”、“铁砂掌”还有“解割术”,这是第一门不依靠红运作弊,被他主动掌握的技能。 而且,其中的复杂微妙,一点比不掌握一门高深武技简单。 但他从毫无概念到成功,只经历三次失败。 每一次的失败,都让他下一次走得更远。 “现在,至少在制药这一块,我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天才了!” “这还只是我对‘药石术’的掌握还在入门层次,要是我对此术的掌握更进一步,我的制药天赋岂不是会变得更强? 若是我将此术掌握到圆满层次,那我在制药领域又该何等风采。 天才?妖孽?” 这般想着,经过一番实操尝试,耿煊发现,自己已将“药石术”在入门后收获的种种经验和感悟全部吃透了。 他也不含糊,立刻消耗八点红运,将“药石术”往上提升了一层,从入门晋入小成境界。 【红运:2219 药石术(小成)+】 更多的感悟和经验涌入脑海,耿煊发现,那本来就已经非常隐晦的劲力波纹,还可以变得更隐晦,也更细腻。 耿煊取来那些制作补血丸的药材,继续用“药石术”去认识。 一遍下来,他最大的感受就是,认识更清晰,感受也更细腻了。 假如说,这次提升之前,他只是能够分辨出“蜂蜜”和“蔗”的不同,但具体有哪些不同,他是说不清楚的。 而现在,他却可以将它们的不同说出个一二三来。 嗯,暂时也只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要想说出更多,“药石术”还得继续提升才成。 一番尝试之后,对于“药石术”以及自己的制药天赋有了充分的理解后,耿煊终于停了下来,没再继续沉浸其中。 他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还是那两个问题,药材的处理和变现,以及玄幽马的安置。 即便他自己掌握了“药石术”,且制药舍得投入红运,“药石术”和制药能力都会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成为制药方面的专家大师。 药材如何处理这个问题,依然是他要面对的。 他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将这价值数十万两的药材在极短的时间内处理完毕。 即便他能够做到,这个地下环境也不允许。 就拿制作补血丸来说,制作一两颗,他可以生个小火炉,用煲汤的砂锅就能够搞定。 可若是制作的数量达到百颗,千颗,乃至万颗呢? 实验室制作和大工厂生产,可不是一回事。 单是各种药材在下锅之前分门别类的处理,就要单独分出好几道工序。 而熬制这些丹丸,也需要更大量的燃料以及更巨大、更专业的器具。 这都不是在地下环境可以搞定的。 他若一定要在地下做,不考虑地下隧洞能否支撑起如此旺盛的燃烧,单是那浓烈的气息,就能够通过隧洞扩散到康乐集的整个地下网络。 甚至,还有很大可能通过气孔,扩散到地面之上。 让整个康乐集的人都沐浴在补血丸特有的香气之中。 耿煊只是想想那画面,就感觉太美,不敢继续想下去。 而这还只是其中一种补血丸的制作而已。 其他丹丸,药物的制作,同样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麻烦。 比如,药酒的制作,需要用到大量的酒,以及酿酒的粮食作物。 这同样不是他继续躲在地下隧洞之内就能够解决的问题。 “必须要走出去了。” 耿煊心中,渐渐有了这样的觉悟。 他领悟到一个道理。 “浅水养不出蛟龙。” 在一片浅水塘里,若不想惹来任何人的注意,那只能是泥鳅。 若是“蛟龙”也做此想,那就只能把自己装成一条泥鳅,且还要一直装下去。 只要一次破了功,露出真容,“蛟龙”就再也藏不住了。 康乐集就这么大一片地方,任何大一点的动静,就会在这个“浅水塘”里泛起醒目的涟漪。 除非不发出任何动静,或者,始终将动静约束在某个层次以下,不然,露出形迹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这和藏得仔不仔细,藏得深不深没有半毛钱关系。 若自己用数十个,甚至上百个各不相关的身份,在康乐集各个米店购买可以酿造一万斤药酒的粮食。 即便自己在细节上小心到挑不出任何毛病,可一旦真的这样去做了,这又瞒得过谁? 大批量熬制补血丸,还需要大量的燃料,更加专业的、特别订做的丹炉…… 没有哪一样,在实际操作中,可以用“不动声色”四个字就能解决的。 在清醒的认识到这一切之后,耿煊开始从实际角度出发。 去考虑,去权衡。 “如何才能在既解决问题的同时,又让我的麻烦最小呢?” “……有没有可能,将这麻烦转化掉。 让它不是麻烦,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成为麻烦呢?” 耿煊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天大的优势。 那就是相比于其他修炼者,自己的修为和实力,一直在以飞一般的速度成长着。 所以,自己根本不需要考虑得太远。 即便是看上去饮鸩止渴的办法,只要能暂时止渴,对自己来说,就是毫无副作用的仙酿! 随着思路打开,耿煊的眼睛越来越明亮。 一剂能够暂时“止渴”的“鸩毒”,已经从无到有,在他心中逐渐成型了。 耿煊回到地上,没多久,便等到了深夜方才归来的陈荣山。 “陈叔。” 耿煊忽然的开口,将正准备进入自家小院的陈荣山惊了一跳。 他下意识的就开口道:“阿煊,你在呀。” “……” 耿煊心道,看您这话说得,我这是我家,现在又是晚上,我在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而话出口后,陈荣山似乎就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问题,顿了一下,便又问:“有事吗?” 耿煊道: “自从成为蓝袍护卫后,我不是还没有去报过一次到吗? 我就想着明日和您去一趟,履行一下职责。” “……” 陈荣山认真看了耿煊两眼,似乎奇怪这话居然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但最终还是点头道:“好吧,明日一早我过来唤你。” “好。”耿煊点头。 (本章完) 第125章 铜胎铁背,一日在职 第125章 铜胎铁背,一日在职 十月十一。 耿煊赶在天色未明之前,便已早早醒来。 他又去了一趟地下,前后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给玄幽马喂食,清理排泄物,顺带着将它们的情绪逐一安抚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之后,耿煊重新回到地面。 大约又等了半个小时,院外传来陈荣山的敲门声。 耿煊当即出屋,先和他一起吃了早饭,然后一路往康乐集而去。 此刻,耿煊已经换上了专门给蓝袍护卫制作的衣服,将专属于蓝袍护卫的令牌也系在了腰间。 和同样一身蓝袍的陈荣山走在一起,自然而然便有了一种锋芒毕露的气势。 当他们走在康乐集,往来行人都会自动为他们让路。 两人一路去了康乐馆旁边,当日对所有里坊子弟进行测验的巨大演练场。 当他们进入时,发现场中已经非常热闹。 有不少黑袍护卫,还有蓝袍护卫在修炼。 有的是独自修炼,更多的则是在两两捉对战斗,还有些则是在多人团战。 那些两两捉对战斗的,基本都是黑袍护卫和黑袍护卫打,蓝袍护卫和蓝袍护卫打。 但也有一些例外,而最惹耿煊注目的,就是演练场中央区域正在发生的一场团战。 五个黑袍护卫与五名蓝袍护卫正在进行激烈的交战,而从这场小队规模的战斗,也能够清晰的看出两种战斗风格的不同。 单从个人表现来说,黑袍护卫无疑更胜一筹。 相比于那些蓝袍护卫,每个黑袍护卫的战斗风格都更加鲜明,且每个都至少有一两手拿手的绝活,时不时就打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操作。 与之相比,五个蓝袍护卫组成的小队,战斗风格就要木讷呆板许多。 旁观的有时候都会看得着急,“这一下怎就不能稍稍变通一下呢?” 可若纵观整个战局,就会让人感觉非常惊讶。 黑袍护卫招虽多,攻势虽猛,时不时打得对面蓝袍护卫节节败退,可整体形势上,蓝袍护卫居然一点不落下风。 甚至,应对还在变得越来越从容。 而反观那五名黑袍护卫,反倒越发有种气急败坏的样子。 不仅刚进来的耿煊注意到了这场战斗,场中还有不少人也同样在关注这场战斗。 就在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局势对黑袍小队越来越不利的时候。 蓝袍小队中,那个修为最高、也是蓝袍小队核心的男子却忽然护着另四人往后急退,与黑袍小队远远拉开距离。 他对黑袍小队拱手道:“就这样吧,这场就算平手。” 黑袍小队成员站在那里,神色阴晴不定,不知道该继续进攻还是该顺坡下驴罢了这场交锋。 另四人的眼神都看向居中一位黑袍护卫。 此人咬了咬牙,忽然呵呵道: “我们还没这么输不起,这场确实是我们输了。” 说罢伸手入怀,将一个瓷瓶直接朝着开口说话的蓝袍护卫扔了过去。 “五颗补血丸而已,我们还没有小家子气到这个地步!” 说罢,领着另四人转身就走。 …… 陈荣山带着耿煊穿过演练场。 对于他俩的到来,那些黑袍护卫都只当是没看见。 便是看见了,也只是随意一瞥,便自顾自继续自己的事。 倒是路经那些蓝袍护卫时,都会投来友善的目光,有的还会与陈荣山随意说上两句,并好奇的打量耿煊几眼。 就耿煊的个人感受来说,整体气氛其实蛮不错的。 便是与那些黑袍护卫看似有些不对付,但彼此都很注意把握尺度,最多也就互相不搭理,没到互相视若仇雠的境地。 穿过演练场,陈荣山领着耿煊从侧门进入康乐馆的区域。 也就是当日樊綦、柴爷等人从康乐馆来到演练场的一个门户。 “你今天过来,正好将当日一些没有做完的事情给办了。” 陈荣山带着耿煊一路穿廊过院,看得出来,虽然成为蓝袍护卫只短短数日的时间,但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身份,对康乐馆也是轻车熟路。 穿过一个廊道时,正好看见樊大馆主从对面走过来。 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场不期而遇的耿煊忍不住眼皮跳了一下。 樊大馆主却似乎有什么急事,脚步有些匆忙,也没有留意到两人。 不过,他没注意却不是陈荣山可以无视的理由。 他第一时间便站在了那里,待樊大馆主走近时,恭敬道:“大馆主。” 樊大馆主脚步一顿,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还在耿煊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最后看向陈荣山,点头问道: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陈荣山答道:“我带他去馆库房。” 樊大馆主点点头,又看了耿煊两眼,似乎在回忆。 “你叫耿煊,对吧?……你的箭术很不错,今年多大?” 耿煊站在陈荣山身侧,身子站得笔直,脑袋却微微低垂,不与他对视,似乎有些害羞怕生的模样。 此刻听了他这问话,也只低声道:“十八。” 樊大馆主惊讶道:“这么年轻啊,看来你的箭术天赋真的非同一般。” 说着看向陈荣山,问:“他可有领选武器?” 陈荣山摇头道:“还没呢,这次带他去馆库房,主要就是为这事。” 樊大馆主点头道:“那你待会儿给老李说一声,将那柄铜胎铁背弓给他。” “啊?!” 陈荣山一脸的惊讶,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紧接着他便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耿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大馆主!” “谢谢大馆主!”耿煊赶紧道。 樊大馆主点了点头,道:“好好修炼,不要埋没了你这一身天赋。” 说罢,不再理会二人,径直从两人身边快步走过。 待樊大馆主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陈荣山这才领着耿煊继续往前走,一边高兴的道: “来得早还真不如来得巧,大馆主居然将库藏中唯一的一张铜胎铁背弓给了你,要是让那四人知道,还不得把鼻子气歪?!” 说着,他忽然顿住脚步,扭头对耿煊道: “你最好注意点,这段时间别让他们知道你领取的铜胎铁背弓。 他们当初对这张弓可是眼馋了很久,但馆库的老李却死活不同意,最后却只各选了一张铁背弓。 ……要是实在没有遮掩过去,让他们看见了,也千万别说只是因为和大馆主多说了两句话而已…… 嗯,他们若真要问,你就说是给大馆主办了一件私事,谅他们也不敢去找大馆主对质。” 耿煊点头道:“谢谢陈叔,我会注意的。” 陈荣山说的另四人,自然就是当日和他一样,以“神射”特长加入蓝袍护卫的那四人。 当日,因为时间仓促,在正式入职蓝袍护卫后,魏万宗只是领着大家去驻地转了一圈,各寻了一处可以在康乐集过夜落脚的房间。 再就是一起吃了个晚饭,领了特意给蓝袍护卫的衣服和令牌。 但其实,还有一些流程并没有完全走完。 绝大多数蓝袍护卫,基本都在次日就将这些未完之事做完了。 毕竟,出勤值岗可以偷奸耍滑,但是领好处的事情,所有人都很踊跃的。 很快,陈荣山领着耿煊来到位于康乐馆正殿后方的馆库房。 在正房前的院子里,一个一手托着鸟笼,正在学着鸟叫,逗弄笼中一对羽翅艳丽的小鸟的老者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扭头看来。 他瞥了耿煊一眼,便看向旁边的陈荣山,问:“陈荣山,你这时候来这干什么?” 陈荣山道:“我带他过来领点东西。” 老头再次看向耿煊,眼睛还在他身上的衣服和腰间的令牌上扫了两眼,问:“怎么今天才过来?” 都不待耿煊回话,陈荣山已抢在他前面开口道: “坊里临时有点事。” 老头皱了皱眉,嘴巴张合,似乎在嘀咕什么,看得出来,他对于这种“身在集市心在里坊”的行为是很不满意的。 但他还是将手中鸟笼挂在了旁边的挂钩上,领着两人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他一边在前领路,一边随意的问:“小伙叫什么名字?” 耿煊安静的跟在陈荣山身侧,都不需要他回话,陈荣山已经代他回话了。 “耿煊。” “什么修为?” “他是以神射特长进来的。”陈荣山道。 老头顿住了脚步,转身再次打量了耿煊几眼,似乎要重新认识一下他一般。 脸色分明变得温和了许多。 也难怪他如此,按照耿煊了解到的情况,再没有额外任务的情况下,蓝袍护卫即便什么都不做,每月都会有一些基本收入。 而收入的多少,与其人的修为境界直接挂钩。 若只有炼肉境的修为,每月的保底收入是一颗补血丸,外加十两现银。 而炼血境护卫的保底收入,直接翻倍,每月保底两颗补血丸,外加二十两现银。 炼骨境护卫的保底收入,则在此基础上再次翻倍,每月保底四颗补血丸,外加四十两现银。 而明确以特长身份加入蓝袍护卫的,每月保底收入直接与炼骨境护卫的看齐。 若既有炼骨境修为,又有被明确认定的特长,每月保底收入还会增加。 不过,就没有翻倍这么多了。 当然,对集市护卫来说,每月的保底收益只是小头。 每一次单独的行动,还会有单独的收益。 比如,几月前几乎将整个康乐集都犁了一遍的清街行动,又比如前些日子针对彭家武馆的行动等等。 而这还不是最吸引人的,对于集市护卫来说,最吸引人的是一种特权。 若是集市护卫在巡街之时,或者通过别的线索,发现某些人形迹可疑。 不需要掌握十成的证据,只要大体说得通,就可以集合其他护卫同伴对其进行缉拿。 若是反抗,甚至可以直接击杀。 理论上,只要在杀掉此人之后将证据补齐就可以。 而收获的一部分上缴公库,一部分直接私分。 但只要不是特别大的“肥羊”,上交公库基本都是意思意思的事情。 因为这个原因,集市护卫会像猎狗一样,满集市寻找那些形迹可疑之人。 当然,稳定秩序的环境,是集市源源不断下金蛋的基础,从大馆主到其他坐馆,都会约束,甚至监督集市护卫们的行为,偶尔出现一两起冤杀还情有可原。 可若在同一个护卫身上出现多次类似的事件,那这护卫本身很大可能也会被当成的“肥羊”给处理掉。 对于逾越界限,不知道分寸的拎不清,可不是直接开除这么温情脉脉。 即便有这样一条死线存在,也足够集市护卫们发财,将集市当成一片特殊的、可持续产出的“猎场”了。 一些店家为了不让自己的客人困扰,最终影响到自己的生意,会提前给一些孝敬,甚至渐渐演变成了一种变相的税收,按月交付的那种。 这就让巡街的收益更加稳定,也更加安全。 因为魏万宗的要求,蓝袍护卫主动放弃了这收益最大,也最遭人恨的一块。 现在蓝袍护卫与黑袍护卫大体上还能和平相处,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且说老头领着陈荣山、耿煊二人进入房间后,他直接来到就摆在大门入口处的一张桌案前。 桌案上放着几本簿册,他取出其中一本,嘴里轻声念叨着“神射特长”,一边快速翻动着,很快,就翻到了写有耿煊姓名的那一页。 干枯的手指滑动,在三个空位上停留了一下,便问:“都要领,对吧?” “是。”陈荣山抢在耿煊前面回道。 老头瞥了陈荣山一眼,便拿起笔蘸了一点墨逐一向三个空位上点去。 可就在他点出第二下,抬笔准备朝第三个空位点去时,陈荣山却抬手挡住了他就要点下去的手。 赶在老头疑惑发怒之前,抢先道: “老李叔,刚才我们过来时遇见了大馆主,大馆主认为耿煊射术天赋极高,不可埋没,决定将那张铜胎铁背弓给他。” 老头瞪大了眼睛,失声道:“真的?” 陈荣山收回了手,道:“当然,您认为这种事我敢诓您不成?待会儿您自然可以去向大馆主求证。” 老头嘀咕道:“我当然会去求证。” 但本来只是随便点一个墨点的笔尖在落在纸上后,变成了一串潦草的线条,大概也只有他本人才知道这是“铜胎铁背”四字。 做好记录后,老头将簿册重新放回桌面,对两人交代了一句“等一下”,便扔下两人走进了房间深处,两人就站在门口等待。 只听得一阵哐啷轻响之后,老者重新回到门口。 原本空手进去的他,此刻手中已经多出来一个木盘。 木盘上放着两个瓷瓶,一摞银条,以及一个可以看出明显弓形轮廓,可以背在身后的精致皮套。 他将木盘放在两人身边的桌案上,一边道: “虽然你们是十月初七才正式入的职,不过,还是给你们算一整月。 加上接下来的十一月,十二月,算整三月。 这里有补血丸十二颗,银一百二十两。 你点一下,出了这个门,可别说数量不对。” “……没问题。” “没问题就在这里按个手印。” 耿煊按照老头的指点,就要将蘸了红泥的拇指按下去,陈荣山却忽然道: “老李叔,银子可以换成补血丸吗?” 老头翻白眼道:“想什么好事呢!” “可我们之前不都可以直接将银子换成补血丸吗?” “你也说了是之前……已经让你们占了一次便宜,可别再想这样的好事。 ……要真想用银子换补血丸,也行,三十两银子一颗,不还价。” 陈荣山惊讶道:“涨三倍?您这也太狠了!” “狠?还有更狠的呢! 我已经打算向樊綦建议,明年给你们的月例都不提供补血丸了,按照一颗十两的标准全给你们发银子。 要吃补血丸,自己去外面买去。” 陈荣山震惊道:“您要不想大家半夜拿石头砸你家屋顶,这建议您还是别说了。” “砸屋顶也没用,若不想换银子,那就只能写欠条了,反正到时我给你们变不出那么多补血丸出来……” 两人在那里闲扯的时候,耿煊已经按下了手印,解开皮套,取出一张弓身中心部分暗黄,而两侧则呈暗红色的长弓。 他伸手只稍微试了试,就嘴角带笑的将其再次收入皮套中。 老头乜斜了他一眼,道: “不再试试? 这可是最高品质的制式长弓,你就偷着乐吧。 放在外州,只有军镇之主的近卫才有资格配备,其他人哪怕藏在家里都是违法的。” “这弓对现在的我来说难度还是有点偏高,等回去后再慢慢试。”耿煊恭敬回应道。 嗯,得了这么一件宝贝,态度恭敬点是应该的。 刚才他虽只轻轻动了一下弓弦,但凭着宗师境的箭术造诣,已将其性能摸了个七七八八。 只能说,不愧是制式长弓中最顶尖的杰作。 制式武器,通常来说都比那些大师出品的高端定制武器差许多。 但也有一些例外,比如从钟元霸身上剥下来的那套有数百年历史的全身重甲,又比如耿煊手中这张铜胎铁背弓。每一件都是出自大师之手,精益求精的杰作,“制式”的目的是为了统一规格,耗费反而比同品质的定制武器更高。 和柴爷借与自己的黑弓对比,更能清楚的知道其卓越的性能。 黑弓的有效射程,最远可及两百五十步之外,再远就没有任何精准度可言,箭矢发飘,速度和威力都骤降。 而这张铜胎铁背弓的有效射程,耿煊估计能超过五百步。 ——“一步”若是以耿煊前世的标准,大约在一米三到一米五之间。 而两弓箭矢离弦之后,走完有效射程的时间却基本相当。 也就是说,铜胎铁背弓射出的箭矢,掠空速度比黑弓快了一倍。 而动能打击的威能是速度的平方,也就是说,同样的长箭,用铜胎铁背弓射出去,威能是黑弓的四倍! 除此之外,铜胎铁背弓因其质材原因,回正速度也比黑弓更快。 以前,他只能一箭九连珠,不是将连珠寻踪箭修炼到宗师境的他无法连珠更多,而是黑弓无法让他连珠更多。 若以铜胎铁背弓施展连珠射术,耿煊有信心直接在原来的极限之上翻倍。 从一箭九连珠提升到一箭十八连珠。 一箭之间,便可刮出一片死亡风暴。 想想那画面,耿煊自己都感觉恐怖。 “难怪会被那些军镇之主如此忌惮。 一旦被一位神射手掌握,威胁实在太大了,直接变成小兵收割机!” 而且,在耿煊看来,铜胎铁背弓还有一个优点。 即这是一张制式长弓,虽然流散在元州的数量不多,可总归是有的。 而且,拥有之人,绝不止一个两个人。 这样一来,以后即便自己用这张长弓大开无双,也不用担心会因这一张弓就掉了马甲。 将皮套背在身后,怀里揣着一百二十两银子和十二颗补血丸,耿煊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离开康乐馆,重新回到演练场之后,陈荣山对耿煊道: “接下来我就不陪你了,你在这里修炼也好,回驻地,或者去集市上逛逛都成……注意别和那些黑袍护卫正面起冲突。 他们看起来生人勿进,不过,只要你不去妨碍他们的事,他们也不会与咱们为难,最多互相无视。” 叮嘱了一番后,陈荣山离去了。 此刻,演练场中,原本聚了很多的黑袍护卫,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反倒是蓝袍护卫的数量,基本没变,他们还在那里修炼切磋。 耿煊看了看,忽然觉得蓝袍护卫的日常真的清闲得有些无聊。 因为不想和黑袍护卫其正面冲突,蓝袍护卫放弃了巡街,这样一来,除非有特别行动,日常基本就没什么事情可做。 而特别行动之所以叫特别行动,就是因为它很特别,一年也不会有几次。 遇到“糟糕”的年景,便是一整年都没有,也是很正常的。 这也就难怪樊大馆主对蓝袍护卫的日常要求这么低,爱待在集市就待在集市,爱回自家里坊就回自家里坊。 实在是即便将大家每天都聚集在康乐集,除非没事找事,天天和黑袍护卫掰手腕,不然大家基本都没什么事情做。 耿煊也没有在演练场多待,他可没有忘记自己这次来康乐集的真正目的。 他离开了演练场,去了附近蓝袍护卫的驻地。 他先是去了自己的房间,说来,自从选了这处落脚地,他还一次都没有住过呢。 他先将铜胎铁背弓放在了屋中,若是有可能,他当然不希望自己得了樊大馆主特别优待的消息在蓝袍护卫这个群体中传开。 将东西放好后,耿煊便在驻地各处“闲逛”起来。 他甚至一反平日里不喜欢凑热闹的性子,看见哪里人多,就主动跑过去与人寒暄。 虽然是不同里坊的人,可同为蓝袍护卫,大家对他自然也不会排斥,还会笑着与他分享一些小群体中的趣事。 虽然这是成为蓝袍护卫之后第一天正式入职,但在他的主动之下,很快就和其他护卫混了个脸熟。 耿煊心中却一直在期待着一个合适机会的出现。 当时间来到下午,耿煊还是没有等到他期待的某种契机。 不由得心中有些泄气:“实在不行,明天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就在这时,耿煊看见几个今日才混了个脸熟的蓝袍护卫往外走去。 他笑着问:“你们哪里去啊?” 其中一个万福坊的中年人道: “去给我们坊主搬东西。” 本来随口一问的耿煊听了这话,直接脚步一拐,也跟了上去,一边问:“搬什么东西?需不需要我帮忙?” 这又不涉及任何机密,何况,面前小年轻还同为蓝袍护卫,表现得又如此热心,中年人自然不会推脱。 “好啊。” 中年人先是答应了下来,接着才解释道: “康乐集不是在旁边专门给了咱们坊主一个宅子吗,他打算偶尔也让全家人都来这里住一住。 加上那宅子原来的一些陈设他也打算换一下,便打算将家里的东西搬一些过来。 从前两天开始,他家里就在准备这事,计划今晚就要住进来。 本来说好今天中午过后他会亲自回去一趟,可到现在了他人都还在康乐馆没有出来。” 耿煊听了这解释,心中更是一亮,问:“那咱们现在是要去万福坊吗?” 中年人点头道:“是啊。” 说着,他看向耿煊,道:“这来回也要耽搁不少时间,你若有事的话……” 耿煊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说来,我还从来没有去你们万福坊看过呢。” 中年人笑道:“那有什么好看的,和你们常平坊差不多。” “……” 说说笑笑,耿煊跟着几人离开了康乐集,去了万福坊。 …… 且说在路遇陈荣山,简单交谈了两句,并顺手给了那个年轻射术天才一个不大不小的机缘之后,樊綦快步来到康乐馆正堂之内。 而此刻,得到通知的另四位坐馆都已齐聚于此。 在进入正堂时,樊綦的目光在四位坐馆身上扫过,心中闪过一丝无奈的情绪。 他感觉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可只需要看看在座坐馆的数量,他就知道,自己没资格腆着脸说康乐集在自己手里得到了更大的发展。 原本,除他之外,康乐集还有六名坐馆,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能抗事的。 放在赤乌山周边十几家集市里,好歹也是中游偏上的水准。 可经过他短短数个月时间的“折腾”,除他之外最能打的段天鹏,以及除段天鹏之外最能打的彭顺都死了。 前不久,药行的臧子高又撂挑子跑了。 原来的六位坐馆,只剩布行、米行、铁作这三家行会的会长。 论实力,不如段天鹏,彭顺,论财力和人脉,不如药行的臧子高。 虽然新吸纳了一个里坊出身的魏万宗,但他很清楚,这远不足以填补因段天鹏等三位坐馆缺位给康乐集带来的实力衰减。 “我这是撞了邪吧?!” “流年不利啊!” 樊綦甚至对自己的能力都产生了怀疑,“我要是什么事都不做,情况会不会比现在还要好一些?” 意识到自己心志的松动,樊綦赶紧将这念头甩出脑海,坚定自己的信念。 他大步穿过正堂,在主位上坐下。 面对左右两侧四人投来的目光,道:“这次叫大家过来,有几件事要与大家商量一下。” 众人立刻正襟危坐,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第一件,却是一个刚刚从百源集传过来的一个消息。” 四人的眼神都露出疑惑的神色,仿佛在说:“百源集?不熟呀!那里能有什么消息,值得咱们去在意的?” 说得不客气一点,便是百源集也发生了如段天鹏和彭顺这样的惨剧,两个坐馆杀到同归于尽,似乎和他们都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樊綦轻轻点头,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这事和咱们还真有点关系,来咱们这里收购药材的那支安乐集车队,所有人一个不少,全都被人给屠光了,包括曹铎、吴悦那两个随车的炼髓境。 哦,这里面还有一个大家都不陌生,就是随车的臧子高。 他们的脑袋全都被人割了下来,堆成了人头塔。” “轰——” 原本以为和自己没什么关联的几位坐馆,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一个个都有些精神恍惚,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幻觉。 而相比其他三人,新晋坐馆魏万宗内心的情绪,还要更加激荡一些。 实在是“人头塔”这个一辈子都难真实遇到一次的词语,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一些。 根本不需要任何前摇,另一个被他捂死在万福坊内部的“人头塔”很自然的便在他脑海中浮现。 “巧合吧?! 这一定是巧合吧?!” “世上的事,真有这么巧吗? 要么百十年都不出一次,要么短时间内就出来两次?!” 两种念头在魏万宗心里彼此交战,互不相让。 不过很快,魏万宗就从这纠缠的思绪中挣脱了出来。 因为樊大馆主的话还没有完。 “因为这件事发生在百源集外,一些线索又明显指向百源集的冯煜大馆主。 他自觉安乐集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然要与他发难,于是他干脆在安乐集大队人马抵达之前,直接带着一批心腹离开了百源集。 而因为冯大馆主的离开,那些原本在安乐集与百源集两边骑墙的坐馆也觉得继续留下来不会有好果子吃,于是他们也都跑了。” “……” 听到这里,一众坐馆心中又震惊,又无语。 心道,你们跑路这么丝滑的吗? “那……百源集现在?”米行的明会长忍不住低声问道。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推测。 樊綦没有给他一点侥幸,点头道: “安乐集,哦,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吴益大馆主兵不血刃的拿下了百源集。 他现在正在对安乐集和百源集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安乐集的坐馆调到百源集,百源集几名留下的坐馆,则调去了安乐集。 安乐集和百源集,正在渐渐成为吴家的囊中物!” “……” 听到这个信息的众人,都是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此事。 要说这事和康乐集没什么关系吧,还真就没多大关系,距离稍近的百源集,和康乐集的距离也有七百里左右。 安乐集和百源集的变化再大,也妨碍不了康乐集一星半点。 可要说有关,那真的是有着天大的干系! 无论安乐集这次对百源集的出手,理由有多充分,这都开启了赤乌山周边十七家集市互相攻伐兼并的先河! 虽然现目前安乐集没有对其他集市露出獠牙,但过往的人生经验让他们明白,凡事最难的,就是第一个先例的出现。 而只要出现了一个先例,无论什么理由,无论多么合情合理。 第二例都会在更短的时间内出现,不再需要漫长的酝酿! 而越是大家都祈祷不要发生的事情,往往都会在大家最不希望的时候发生。 几位坐馆都没有说话,都在低头认真消化这一系列太过劲爆,冲击力太大的消息。 樊綦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众人。 过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大家都将这件事消化得差不多了,樊綦这才再次开口道: “好了,从百源集传过来的消息跟大家分享完了,现在说说这次召集大家的正事。” 正事? 这还不算正事?! 原本还沉浸在余波动荡之中的几人,再次猛地抬头,齐齐看向樊綦,行注目礼。 樊綦的脸上忽然显出沉痛之色,道: “我要向大家做个检讨,因为我的一些失误,导致咱们康乐集现在的力量相较以往衰弱了许多。” 众人一愣,曾经赤膊露肩来康乐馆大门口作秀的布行荆会长、铁作顾大匠在愣了一下之后,心中更是一慌。 要是樊大馆主都要做检讨,那在背后串联彭顺,以至于最终酿成了段、彭两位坐馆双双陨落的他俩,又该如何自处你? 难道自杀谢罪吗?! 于是,他俩也不顾旁边米行明会长、以及魏万宗异样的目光,立刻满脸悔意的起身检讨自己。 樊綦似乎没想到自己的检讨会引来这样的后果,愣了一下,赶紧伸手示意两人重新坐下。 他一脸诚挚的道: “我说这个,不是要论谁是谁非,我是有感于咱们现在的衰弱,而现在百源集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虽然一时半会波及不到咱们这来,可咱们也要做好随时应对某些糟糕情况的可能!” 众人纷纷点头。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增加炼髓境坐馆的数量。” 几位坐馆又都是一愣。 魏万宗的感觉倒是不深,可另外“硕果仅存”的三位坐馆,心中却有些苦涩。 但他们又不得不承认,樊大馆主说得也没毛病。 现在的康乐集,炼髓境的力量,确实衰弱了不少。 而发生在安乐集、百源集的事情,也确实给包括康乐集在内的赤乌山周边集市带来了某种隐患。 康乐集要防患于未然,增加炼髓境数量,势在必行。 而如康乐集这样的集市,要想吸引炼髓境落脚,安心的长期扎下根来,不给个坐馆的身份,是不可能的。 想明白这些的米行明会长更是直接问: “大馆主可有更详细的方案?” 樊綦颔首道: “有一些想法,不过,这事究竟如何定夺,还是今日咱们讨论之后再说吧。” 这一讨论,就是整整一个白天。 魏万宗自然早就将原本说好的,中午过后就回万福坊搬家的事情给搞忘了。 等众人讨论结束,魏万宗走出康乐馆之时,才又想起此事。 而此刻,时间已经是傍晚。 “只有等明天了。” 魏万宗心中如此想,不过,又想到发生在百源集的事情,忽又觉得,康乐集虽好,可还是万福坊住起来更安心啊! 心中这般想着,他已经来到不远处那套专门给他居住的府邸前。 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正是开最艳的妇人一手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娃,一手抱着个两三岁的男娃,正笑盈盈的站在台阶前等他。 魏万宗快走进步,来到三人身前,一手将女娃抱进怀里,一边惊讶的问道:“你们怎么过来的?” “有小哥哥帮我们搬家。”女娃脆生生的道。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领着另几个同样出身万福坊的蓝袍护卫也走了出来。 魏万宗压下心中别的情绪,笑着感谢了几人,还强留几人吃晚饭。 中年男子有些遗憾的道: “哎,帮忙的其实还有个常平坊的小伙,忙前忙后挺热心的,刚才我还留他坐一会儿,转眼人就不见了。” 魏万宗听了这话,也没太往心里去。 说巴结可能有些不大好听,但自从成为蓝袍护卫的领队以来,短短数日而已,类似的事情确实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 很多日常中的小事,都会在“不经意间”,被其他人很“自然”的解决掉。 他已经习惯了。 不过,他面上还是笑道:“那等下次见着再感谢他。” 至于“他”是谁? 哦,不好意思,忘了没问。 …… 而就在魏万宗带着家人和一众同坊心腹说说笑笑进府时,耿煊也回到了常平坊自己的家里。 心中欢喜。 (本章完) 第126章 地行圆满,诚挚登门 第126章 地行圆满,诚挚登门 回家后,耿煊立刻通过地下隧洞,进入康乐集地下的隧洞网络。 他先是来到了地下黑市附近。 耿煊的脑海中,出现了地下黑市正上方康乐馆的标记。 那栋距离康乐馆并不是太远,现在被安排给魏万宗居住的府邸同样清楚的映照在耿煊心中。 耿煊绕着地下黑市周围的隧洞,快速转了一圈。 让他意外的是,并无通道与这栋府邸相通。 最后,耿煊站在了一处隧洞内,心道: “这是距离那栋府邸最近的地方了,向前挖个五十米,就能进入他家府邸的范围。 再向前挖三十多米,就能直达他家主卧的正下方。” 凭着宗师境地行术加上炼髓境界的强大实力和超强耐力,这只是一件很小的工程,耿煊有信心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 不过,耿煊并没有立刻动手。 这里靠近地下黑市,时不时就会有人从这里经过,要想不闹出什么动静,还必须做更周密的安排。 而且,弃土如何处理,也是一个问题。 若想不惹来任何注意的情况下处置好此事,最好将洪铨等人也一起带上,一方面是喝止那些在他挖洞期间想从这条隧洞经过之人。 另一方面,还能将不断产生的弃土快速运走。 心中有了一个方案的耿煊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转身就离开了此地,向着一个以前从来没有探索过的区域快速急行而去。 “这个不急,先去下一处看看,要是运气好,根本用不着动这里。”耿煊心中如此想。 若是将他行经的轨迹呈现在地面之上,那么,可以清晰的看见,这条轨迹很快就离开了康乐集,并向着万福坊所在方向快速接近。 在此之前,耿煊心中就有个疑问。 除了常平坊,其他里坊是否也有隧洞与康乐集地下的隧洞网络相通呢? 现在,这个疑惑得到了解答。 刚才,在帮忙给魏坊主搬家时,他就随那几个万福坊的蓝袍护卫进入了万福坊,还在魏坊主的家里转了一圈。 所以,当某一刻,耿煊再次向前迈出一步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万福坊的大门之外。 可就在这时,耿煊忽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前面没路了。 但在看到前面那一面完全由石头砌成的封堵墙时,耿煊笑了。 这是明明白白告诉那些意外探索到这里的人,“此路不通,若有逾越,后果自负!” 对于其他人来说,在不知道上面究竟是何处的情况下,此刻最明智的选择,当然就是原路返回。 不过,这对耿煊自然是毫无效果。 他快速的清理起来。 那由石头砌成的,缝隙处贴合紧密,连刀刃都插不进去,可在耿煊面前,这就如同孩童搭建起来的积木。 手指插入一块岩石之内,轻轻一抽,整块岩石就被完整的抽了出来,被他贴着隧洞放在一边。 随着他快速抽取,一块块巨大而坚硬的岩石就被他抽了出来,原本封死的隧洞很快就被快速清通。 耿煊沿着隧洞继续往前,最后,他在一个台阶处停了下来。 这是这条隧洞的尽头。 若是沿着这条隧洞往上,就能进入万福坊内部。 可看着这个台阶,耿煊却犹豫了。 他在这台阶前停留了片刻,这才从怀中取出一根引火棍,将其引燃后,凑近台阶,低头认真看了起来。 而后,耿煊又轻手轻脚的来到台阶之上,看着面前一道封闭的石门,将引火棍凑近仔细看了一阵,他心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个进出口,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被人使用过。 不然,无论是石门的开启,还是沿着台阶上下,总会有一些痕迹留下的。 若是这个进出通道近期有被人使用过的痕迹,他就不得不考虑,在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对这上面的情况进行一些必要的探索。 并将有可能给他带来意外干扰的人控制起来,甚至直接处理掉。 可耿煊现在并不想节外生枝。 当下这种情况,算是比较好的一种情况了。 仔细想想,这也不算意外。 无论刚才被他亲手拆掉的封堵墙与这出入口外面的人家有没有关系,当那面封堵墙竖起来之后,其实就已经表明了某种态度。 耿煊转身远离了这片台阶,一边在隧洞中慢慢行走着,一边与脑海中魏万宗家的位置做着定位。 最后,耿煊停留在了某处,面朝隧洞右壁。 “从这里,往前二百二十三米,就是魏万宗家的正下方。” 耿煊心中如此想着。 而后,他又看了看自己现在与那台阶的距离,也已经超过了两百米。 “弃土可以全部倾倒在这里,不仅方便,还能将这段隧洞彻底堵死,一举两得。” 心中有了方案的耿煊却没有继续待在这里,而是从这位于万福坊地下的隧洞离开,径直返回常平坊。 他没有回地面,而是了些时间给玄幽马投喂了食料和饮水,还给它们做了个简单的清洁和安抚。 最后,取了许多干粮和饮水,连同那七辆拆成散件的铁推车重新回到康乐集的地下网络,来到巨熊帮的驻地。 经过一天多的休整,罗青等人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但所有巨熊帮众并没有因此而显得无所事事,所有人,包括洪铨、程辉、谢航以及他们的家人,都在罗青等人的组织下做着各种事情。 虽然,洪铨、程辉二人的实力远超其他人,可他们的家人就是他们最大的软肋。 而且,他们本来就经过了最严苛的“红名验证”。 他们的红名相比其他同僚少了那么多,固然可以说他们秉性不坏,性格中有和善纯良的一面。 可说得不好听点,其实就是他们的性格有些软,甚至有些懦弱的成分。 在关键抉择时,不够狠,不够果决,不够豁得出去。 对耿煊来说,这当然是好事。 这也是他敢于将他们丢在这里,不做更多限制的原因。 耿煊到来时,看到的就是非常“和谐”的画面。 洪铨、程辉、谢航以及名叫卫阳、俞泽的两人加入到不同的分组之中,与其他巨熊帮成员或是交流着修炼方面的心得体悟,或是教学式的指点切磋。 他们的家人中,有修为在身的,也都参与进这样的活动中。 只是,和他们都不在同一个分组内。 其他没有修为在身的家人,四个小孩子任其在一边玩耍。 而其他几人则围坐在张明身边,有人揉面,有人擀面,显然是在为晚饭做着准备。 当耿煊到来时,立刻便成了所有人都关注的焦点。 只不过,巨熊帮众的目光是热切激动,而其他人的目光就复杂多了。 耿煊没有多说什么,将从车队取来的干粮留下一大半,然后与罗青、王襞几人简单说了两句,便对洪铨几人道: “洪铨、程辉、谢航、卫阳、俞泽,你们跟我走。” 五人迟疑了一下,便紧跟在耿煊身后出了隧洞。 他们的家人,除了喊上两声,叮嘱两句,也只能无奈的看着他们迅速远去。 耿煊领着五人再次来到万福坊的地下隧洞,在刚才已经确定好的位置停下。 让带了几盏油灯的卫阳点燃油灯,挂在岩壁之上,指点洪铨几人将散件推车重新组装起来。 “接下来,你们要做的,就是将我挖出来的弃土运到前边台阶处,你们五人如何协调,洪铨你来安排,总之不能妨碍到我。 我挖出来的所有弃土,都必须第一时间运走。” 看着周围空荡荡没有一点弃土的隧洞,洪铨心道:“这怎么可能会耽误?!” 五对一,便是你的实力比我们更强,可挖土也总比运土的难度大啊! 虽然不明白这位“苏帮主”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却不妨碍他立刻就答应下来。 不过,很快,洪铨几人就傻眼了。 看着身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起来的弃土堆,五人全都跳了起来,立刻将弃土往刚拼好的推车里装。 两车装满之后,洪铨第一个就拉着往台阶方向跑去。 在走之前,洪铨还特意对谢航道: “待会儿你就专门装土,装好之后,你们几个就接力将推车往我这边运。” 因为隧洞宽度有限,于是,他安排成分段接力的方式,而不是大家各行其是。 而他自己当先去有台阶出口的方向,留下谢航在这一端专门装土,还另有一个虽然隐晦,但所有人都知道的用意。 那就是将卫阳和俞泽两人完全夹在他们三人中间。 要知道,他俩和他们三人不同,他们的家人都还在巨熊帮的驻地呆着。 而卫阳和俞泽却没有这样的软肋,要是他俩趁机想溜,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对他们三个来说,都不是好事。 既如此,那就一开始就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这对大家都好。 他们如何安排且不去提,耿煊已经全身心的沉浸在了化身成人形挖掘机的乐趣之中。 这是他修为突破到炼髓境,地行术提升到宗师境之后,第一次全力施为。 耿煊立刻就感受到了与以往的不同。 不仅效率更快,给身体的负担也变得更小。 无论再怎么严实的岩壁,在他眼中,在他双手触上去那一瞬间的感受中,都充满了无数的破绽和裂隙。 根本不需要用强力去挖掘,只是用微不足道的巧劲,顺着那些破绽和裂隙,轻轻松松就能将一大块岩土从岩壁上搬下来。 只一个小时,耿煊就向前推进了二十多米。 这可不是仅能容一人通过的通道,而是能够令玄幽马拉着马车通过的隧洞。 不过,对于这样的速度,耿煊依然有些不满意。 通过高强度的作业,将前不久才突破到宗师境界的地行术收获的所有经验和心得完全消化之后。 耿煊当即便再次消耗了九十六点红运,将宗师境地行术再次往上提升了一层,使其达到圆满层次。 这也是继走狗术之后,第二门达到圆满层次的九流秘术。 一时间,各种对地行术的感悟、心得、经验、技巧如同决堤洪水一般涌入耿煊心中。 体现在当下,则是挖掘的效率再一次提升。 严实的大地,在他面前,仿佛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不需要目视,哪怕是闭着眼,只是伸手轻轻贴上去,炼髓劲力如波纹般扩散,周边大地的状况便清晰的映照在他的心中。 这让耿煊想到了“药石术”,从功效来说,它们当然是完全不同的两门秘术。 可此刻,感受着炼髓劲力如波纹般向岩土之内扩散而出,微弱的波纹返入手掌,却很容易就让他想到用“药石术”辨识药材药性的手段。 而当周边大地的状况悉数入心之后,根本不需要在将手指顺着岩土天然的破绽和裂隙深入其中。 只是劲力轻吐,目标范围内的岩土自然与其他区域的岩土分层、脱离。 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将目标范围内的岩土变成粉末。 耿煊想到了地行术总纲的描述,“人行于地下,如游于水中”。 有句话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对现在的耿煊来说,这话已经不成立了。 即便真被强敌逼入绝境,只要身下是大地,只要还有几息的转圜时间,他就可以在对方面前表演一个“原地消失”的戏法。 对方除了向着无垠的大地发泄怒火,就只能如同挖泥鳅一般慢慢掏挖。 而只要周边地形稍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便已足够他远遁了。 “要是再修炼一门龟息闭气之法,那效果就更好了。 虽然不是土遁,却也不比土遁差多少。”耿煊心中如此想。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忽然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继续抛土的空间。 他转身看去,发现身后已经被大量弃土堆满了,除了最顶处还有些空隙,已经完全没有了继续抛土的空间。 耿煊叹了口气,从顶处空隙爬了出去。 好一会儿,才终于来到另一端的空旷区域,谢航正在快速往推车里装土。 当他看到耿煊出来,脸上露出讪讪之色,道:“帮……帮主。” 耿煊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 他顺着隧洞往前走,越过程辉、卫阳、俞泽三人,来到洪铨身边。 他见洪铨并非从台阶处一段段填满,而是一层层往上,这样更方便推车往来,也能让下层弃土更加密实。 这却也正好合了耿煊的意。 他示意洪铨接下来将弃土运到他的身边,便上了台阶,来到封闭的石门前,顺手取用周围的弃土,紧贴着石门,将其彻底封了起来。 这样一来,对面即便再想通过这处入口进入隧洞,也不再可能。 即便对方想要重新挖通,也是非常困难的。 因为凭借耿煊的手法,对方根本就分不清哪里是人为封堵的岩土,哪里又是天然的岩土。 这样的情况下,要想一路挖到两百多米之外,与地下原有的隧洞接驳上,难度就实在太大了一些。 直到耿煊从台阶入口开始,向后封堵了二十多米,洪铨这才传来消息,说土已经出得差不多了。 耿煊点头,转身就走。 很快,在他双手之下,一条隧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魏万宗家的方向推进。 中途,为了等待谢航等人,耿煊又停了三次。 见几人体能透支严重,耿煊还贴心的让他们比较长时间的休整了一次,补充了一些食物和饮水。 为了补充消耗过多的劲力,耿煊也先后服用了两颗补血丸。 就这样,在六人的协作之下,一条隧洞从无到有,向前推进了二百二十三米。 “到魏家地下了。” 耿煊心中如此想着,却并没有停下,又斜着向上推进了二十米左右。 手出如残影的耿煊终于放慢了节奏。 不仅每次取拿岩土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在取拿之前,他还会用才刚从大成晋入大师境界的听音槌进行侦测。 某一刻,当耿煊再一次用听音槌轻叩岩壁,看似和此前没有任何不同的沉闷回音,却立刻让耿煊心中有了判断。 “还有一米!” 耿煊控制力道和节奏,又向斜上方挖了一米左右。 当耿煊小心除开最后一层薄土,眼前所见却让他愣了一下。 一块木板挡在了前方。 怔了一下的耿煊继续向左右两侧拓宽,这才发现,前面是一个贴墙而放的木质立柜。 刚才自己所见,正是贴墙一面的立柜背板。 耿煊举灯朝外面看了看,发现这正是一个地下密室。 这一次,却非耿煊误打误撞挖到此处,而是他根据记忆中魏家的格局,方向明确的朝着书房地下一片区域挖掘。 若是魏万宗家也有着如李坊主家一样的地下密室,耿煊料定,它大概率就在这片区域。 现在,眼前所见,只是证实了耿煊心中所想而已。 耿煊提灯进入密室,转了一圈,发现这间地下密室,比李坊主那间地下密室要大一些,内部陈设也要多一些。 让耿煊最觉有趣的,却是密室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块质地非常粗糙的木板。 而木板上,还有一行刻字。 看到这块被魏坊主“精心珍藏”的木板后,耿煊心中的把握变得更大了。 他来到那个恰好挡在隧洞出口处的立柜之前,将其打开。 发现里面放的都是药酒、金银、功法等物。 耿煊却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并没有将之据为己有的意思。他的眼神反而在这立柜本身停留许久,渐渐地,嘴角弯起一丝“邪恶”的弧度。 耿煊没有在这密室中久留,在确认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之后,耿煊重新进入隧洞之内。 并将向立柜左右两侧拓挖的岩土重新归于原处。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等谢航、洪铨等人出掉最后一车弃土,将新挖隧洞彻底清理干净,耿煊领着洪铨等人离开了。 将他们重新带回巨熊帮的地下驻地后,耿煊也返回了常平坊的家中。 上到地面后,耿煊先是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是黎明之前。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行动,从开始到结束,也就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已。 耿煊对这一次的行动效率默默点了个赞,很快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当他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 照例,他还是先去照料了一下玄幽马,这才出门与婶子曾柔还有陈小钰一起吃了午饭。 既然已经不可避免的在陈家人面前露了一些破绽,耿煊干脆也就不再过多遮掩。 这对大家来说,都更轻松。 午饭过后,耿煊又去了康乐集。 他本来还想找昨日一起去给魏坊主搬家的中年男子,利用更亲近的关系套点消息。 却还不待他发问,便见昨日才被接来康乐集府邸中的魏坊主的家人,便已走出了府邸,登上了返回万福坊的马车。 耿煊疑惑,来到中年男子旁边,问:“这不昨天才搬过来,怎么今天就回去?” 中年男子拉着耿煊进入蓝袍护卫驻地,在一僻静处停下,低声对耿煊道: “阿煊,我们坊主说,这段时间康乐集可能会有些动荡,晚上尽量别在这里留宿,白天也别来得太勤快。 ……这话我可只告诉你,你别偷偷传出去,要是搞得所有人都回坊里呆着,那也太难看了些。” 耿煊一怔,心道,康乐集怎么又要起动荡了? 面上却是受教的轻轻点头,还好奇问道:“这么说,你们坊主每晚也都要回去?” “嗯。”中年男子轻轻点头。 耿煊也轻轻点头,心里算是彻底踏实了。 耿煊没在康乐集多留,很快就回了常平坊。 然后,通过地下隧洞,重新进入康乐集的地下网络,来到巨熊帮驻地。 耿煊拍了拍手,让所有人都停下手中事务。 对罗青等人吩咐道:“张明,还有洪铨、程辉、谢航几人的家人留下,其他人都跟我走。” 很快,罗青等人就已正对完毕,跟在耿煊身后进入一条隧洞之内。 无论是对在前面领路的耿煊,还是罗青等人来说,这都是轻车熟路的事情。 没多久,耿煊便领着众人来到常平坊旁边,被他特意精修过一番的封堵口处。 他亲手将其完全扒开,领着众人来到车队前,吩咐道:“将那些玄幽马重新驾到车辕上,各回原位,准备出发。” 众人在罗青、王襞等人的协调下,很快就忙活了起来。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前后长度超过五百米的车队再次缓缓加速,然后在昏暗的地下隧洞蜿蜒行进起来。 耿煊已经尽可能挑选靠边缘的隧洞,没有经过地下黑市周围那最“繁华”的路段,但因为车队规模实在太大,速度也不能和他孤身一人时相比,沿途还是遇到了两个隐藏在他必经路上的倒霉蛋。 对此,耿煊很直接的就送他们上了路,甚至连审问都免了。 并在路经一处积坑入口时,直接将他们抛了进去。 这给耿煊带来了二十九点红运,四点黑运。 剩余红运从2107变成2136. 最后,车队无惊无险的进入万福坊的地下隧洞。 当车队最终停下时,最前方的玄幽马距离前方的地下密室,已经不足十步。 而后面却还有过半车队都停留在原来的隧洞之内,车队尾部,几乎快要超出地上万福坊的高墙边界。 让众人都停下来安静等待,耿煊来到立柜的后面,静静的等待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某一刻,耿煊忽然精神一振。 他听到了石门开启的沉闷声响,继而是一步步拾阶而下的脚步声。 最后,那脚步停在了立柜前。 “嘎吱——” 立柜开启。 紧接着,是瓷瓶与木板碰撞的轻响,这应是对面准备取用补血丸,以开启今夜的修炼。 感觉时机刚刚好的耿煊不再小心地屏住呼吸,抬手就朝着面前木板轻轻叩击而去。 “砰砰,砰砰砰!” 清脆的、有节奏的敲门声突兀的响起。 可耿煊等来的,却不是对方同样礼貌的回应,反而是死一样的沉默。 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回应,耿煊再次伸手有节奏的“砰砰”叩击木板,同时还开口问道: “有人吗?” “啪——” 一声瓷瓶落地的脆裂之声,打破了对面的沉默。 紧接着,耿煊便听到脚步猛然顿地,身形急速掠空后退的呼呼声。 “谁?是谁在那装神弄鬼!”魏万宗厉声喝问的声音同时响起。 “魏坊主别激动,你这柜子里可装了不少药酒,打碎了还是很可惜的。” 耿煊一边好意提醒,一边伸手将面前遮住隧洞出口的立柜轻轻拨开。 与数步之外的魏万宗遥遥对视。 而几乎就在看到立柜后的隧洞,以及站在洞口的耿煊的瞬间,瞳孔猛缩的魏万宗已经挥手接连拍出数道掌形劲气向耿煊扑面而来。 耿煊对此,甚至都没有伸手抵挡,便已大步从隧洞内走出,进入密室之内。 那些掌形劲气在打在身体上的瞬间,相应部位便显出铁色光泽。 “啵啵啵啵——” 看起来威势凶猛的掌形劲气,就如同被戳破的气泡一般,迅速散裂,在耿煊身周消散于无形。 魏万宗见此,心中猛地一沉。 却没在急着动手,而是沉声问: “阁下是谁?为何偷偷潜入我家?你现在这般,又是意欲何为?” 耿煊笑着安抚道: “魏坊主不要激动,我没有恶意,此来目的,却是诚心想与阁下谈一笔合作。” 魏万宗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呵呵冷笑数声,道:“合作?到现在都还要戏耍我?” 耿煊伸手敲了敲脑袋,一副无奈头疼的模样,道:“哎,说真话怎么就没有人信呢?” 说着,他已向密室一角走去。 最开始,魏万宗还不是太在意,甚至利用对方的走动,他的脚步也在慢慢移动,一点点移动到了进入地面的台阶旁边。 做好随时往外面冲去的准备。 他相信,只要上到地面,自己就不会再如现在这般被动。 可很快,他就熄了所有外逃的心思,一颗心迅速下沉。 却是耿煊已经弯腰伸手,将一块刻有文字的粗陋木板拿在了手中。 然后转身,面对魏万宗,将有文字的一面正对着他。 【这就是给外州军做谍探的下场,死!!!】 …… 耿煊在意识到自己必须走出去之后,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让这一步尽可能的稳健。 至少,短时间内如此。 然后,他很自然的就想到,相比于就这么直接莽出去,寻找一个合作者,寻找一个“壳”,这方法是最稳妥的。 自己可以如同阴影一样,藏在他的影子里。 即便露出一些痕迹,短时间内,外界的目光都会止步于这个合作者身上,不会继续往深处追究。 那么,这个又名冤大头的合作者,选谁比较合适呢? 思来想去,耿煊惊讶的发现,万福坊的魏万宗,几乎是最佳人选。 相较于其他“候选者”,他的优势完全是断档式的领先! 首先,他是康乐集的坐馆。 理论上,他的行为只要不触犯到其他坐馆的利益,或者对康乐集的整体利益带来影响,其他坐馆都不能去干涉过问。 甚至,必要的时候,还会给他提供一些便利。 也就是说,哪怕他真做了一些出格的事,但只要不是太出格,他都能兜得住。 其他坐馆,包括大馆主,都不会往深里追究。 可他这个坐馆又与其他坐馆不同,他的基本盘依然在里坊。 而且,借助蓝袍护卫这个纽带,他的影响力从万福坊扩散到了康乐集周边的八家里坊。 在思考如何才能在不引来各行会注意的情况下获取大量物资,以及大量人手之时,耿煊也才忽然意识到,内部自成一统的里坊,是比集市更好的选择。 无论是大量燃料,还是酿造大量酒液所需燃料,完全可以不通过集市,而直接在里坊获取。 而且,各家里坊每年都会自制不少药酒。 这意味着各家里坊都有一些懂得药材处理的人士,虽然专业程度上可能没有药行的那些人高。 但只要有一个专业人士居中组织协调,那些需要大量人手才能够完成的各类药材的预处理,就通通都可以解决了。 可以说,只要有里坊愿与自己合作,那自己完全可以绕开康乐集,将现在困扰自己的所有问题全部都解决。 如此一来,问题就变成了,哪家里坊会与一个来历不明不白的人合作,帮着去处理一批敏感“赃物”? 想到这里,“万福坊魏万宗”这段信息,便已明晃晃的出现在了耿煊心中。 …… 耿煊拿着粗陋木板,将刻字的一面正对魏万宗,一边笑吟吟的道: “魏坊主,你也不想你们万福坊出了群外州军谍探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吧?!” “……”魏万宗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你说,要是让其他里坊,还有康乐集知道,你们坊有人定期将他们的消息上报给外州军特使。 让康乐集和各家里坊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个庞然大物的注视之下。 你们万福坊会不会被他们给生吞活剥了?” “……”魏万宗没有回话,可他的神色更冷了。 看向耿煊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要是有可能,耿煊绝对相信,他一定会立刻将自己给杀了! 只可惜,刚才的试探,已经让魏万宗知道,除非对方完全放弃对自己的戒心,不然,这根本不可能成功。 对方有可能放弃对自己的戒心吗?! 耿煊见魏万宗还不开口,继续言语施压。 “你不会以为,他们上报给外州军特使的情报,就只是简单的情报,没有任何实际影响吧? 周边里坊,包括康乐集,这些年死了多少人? 又有多少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哪些是你们坊那些探子所为? 又有哪些是被他们报上去的情报,惹来的外州军的刽子手所为? 你想知道吗? ……无论他们以前做得多么的隐秘,可我相信,只要将这些信息提供出去,一定能找到一些他们动手的痕迹的!” 这话,让魏万宗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若是没有造成实际的影响,凭他现在康乐集坐馆的身份,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对方连这一点都清晰的点了出来,他就知道,此事一旦曝光,将再无转圜的可能。 他虽然竭力的按下了此事,不使其向外扩散。 但当夜从赤乌山归来之后,他就利用坊主的特权,在其他人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对裘涛那队人过往的行踪做了复盘。 然后,就发现他们与附近常平坊一个耿姓猎人的失踪很可能存在直接关联。 要是这件事曝光,常平坊立刻就得与万福坊翻脸。 他甚至没敢继续追查下去,生怕不小心把自己的痕迹也给露了出来。 但这已经足以让他相信,面前这人的说法,一点不假,并非诓骗。 魏万宗终于开口了,咬牙道:“裘涛他们,就是你杀的?” 耿煊点头道:“是啊,我这也算是给你们除了一群祸害。” “那我还要谢谢你咯?” “不用谢,举手之劳。” 魏万宗咬得后槽牙都要碎了,再次道: “你到底,要做什么?!” 耿煊道:“我已经说了啊,与你谈一笔合作……你怎么就不信呢?” 耿煊见魏万宗依旧一副不相信的神色,也懒得继续解释,眼见为实,说得再多,都不如亲眼看看来得更有说服力。 于是,他伸手将壁上一盏明亮的油灯取下,对魏万宗招了招手,道:“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就提着油灯转身进了隧洞。 魏万宗愣了一下,缓缓踱步来到隧洞口。 却没有进去,就在洞口向里面观瞧。 下一刻,魏万宗的双眼忽然就瞪大的铜铃也似。 因为就在距离洞口不足十步之外,一头超过一人高的神骏大马安静的站在那里。 当他的目光与其对上,它还很有灵性的轻轻打了个响鼻,似乎在与他打招呼。 而在那大马后面,就有一辆车,车里堆满了让他感觉非常熟悉的巨大包裹,整个隧洞几乎都被塞满了。 而耿煊就站在马车旁边,一手提灯,一边对魏万宗招手。 “魏坊主,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瞧瞧。” 下一刻,瞪圆双眼的魏万宗就来到了马车旁。 他伸手将一个巨大包裹翻了个面,一张贴在包裹上的标签立刻出现在了他眼中。 【三叶草,一百五十斤】 魏万宗愣愣的看着这个标签,好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实在是这一刻他内心受到的冲击太大,内心的波澜实在过于猛烈了一些。 因这标签,就是前些天他亲手贴的! 而这字,就是他亲手写的! 当夜,他可是亲眼看着它被搬上了安乐集的马车。 现在,居然又回到了自己面前! 还是从地下密室旁边的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隧洞之内! 这简直是荒谬! 自己家里什么时候被人打了个洞都不知道! 不过,魏万宗现在已经没心思去想此事,而是猛地扭头看向耿煊,骇声道: “就是你劫了安乐集的车队?” 耿煊点头道:“不错,就是我劫的。” “全部?”魏万宗扭头朝隧洞更深处看去,一直到视线不能及的尽头,居然都是如他身前这样的,几乎将整个隧洞塞满的满车的货物。 耿煊点头道:“当然。” “那些人也都是你杀的?” “是啊,都是我杀的,包括曹铎,吴悦,臧子高三个。” “咕嘟——” 魏万宗狠狠的吞咽了一下,看向耿煊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疯子,又像是在看一个杀神。 如此彪炳夸张的战绩,也让他彻底熄了寻隙反杀的心思。 要是不成功,对方会不会把万福坊也给屠了? 由不得魏万宗不如此忧心。 万福坊的人数固然远超那一支车队,可若说战斗力,谁强谁弱还真不一定。 认清形势的魏万宗,终于涩声道:“你……想合作什么?” 耿煊指了指身后的车队,无奈道: “吴悦从你们手中收购的药材,全都在这里,我一个人处理不过来,不得找人帮忙吗? 我一想正好和你们有点交情,就带着车队过来了。” “……”魏万宗心想,这交情我可以不要吗? 感谢一下发书以来打赏的书友们。 暗天刃,hunanlp,书友20240614195044206,灵梦的帕秋莉,幻想乡的博丽城管,海隅星铺,眼在看,心在品,一步雨,北极狼星,bloodwalf,森林贤者,躁动的骚年,书友20170817221936323. 特别感谢544455af书友对每章错别字的修改,非常感谢!!! (本章完) 第127章 合作达成,月例定规 第127章 合作达成,月例定规 魏万宗看向隧洞内那一眼看不到头的车队,脑海中想着昨日樊大馆主才给大家通报的消息,有种传说照进现实的荒诞之感。 但他终究没有继续在“门外”打转,神色几经变幻之后,涩声问道: “你要如何合作?” 虽然,魏万宗的态度依旧算不得好,一副随时都要撤退开溜的模样。 耿煊却是精神一振,视之为一次重大的进步。 魏坊主的心防,终究是被他硬生生的砸出了一条缝隙。 “我要你提供给我足够多的,有处理药材经验的人手。 还有大量燃料,大量可用于酿酒的粮食,可大量炼制丹丸的铜炉。 以及漂、切、炒、炙、煅、蒸、煮等法所需相应的工具,多多益善。” 耿煊也不客气,直接一口气就把自己最核心的需求全部提了出来。 魏万宗闻言,却是扫了眼那些几乎将整个隧洞塞满的药包,呵呵冷笑道: “阁下这么多要求,这是想要赶在这些药材的品质下跌之前,将它们处理完毕吧? 其他且不说,只你提的第一个要求,我就做不到! 别说是我,换任何一家里坊都不可能做到!” “要是我万福坊真有能力将这些药材全都处理好,又何必卖给集市药行? 全由我们自己处理,制作为成药之后再拿出去售卖难道不好吗?!” 言下之意,不是我不想和你合作,实在是能力有限,办不到! 耿煊却摇头道: “你们每次秋猎期间,后勤队就专门有人对药材进行处理吧? 而且,我记得许多里坊人家都有自制药酒的习惯。 每次秋猎结束后,你们里坊还会将一些没卖出去边角料制作成药酒。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你给我安排的人有这样的水平就可以了。” 魏万宗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不解道: “你这又是何必呢?! 这些药材,安乐集从我们手中买走,总共了二十四万五千两。 当时我们还以为赚了些便宜,可以现在的行情,你随便找个集市卖掉,至少也能卖出同样的价格,甚至卖的更高,都是很有可能的! 你也不必担心有谁会以这批药材来路不明拿捏你……要不这样,我居中给你牵个线,你把这批药材卖给康乐集得了。 给你凑个整,算你二十五万两现银,怎么样? 这样你也轻松,康乐集也解了燃眉之急,对双方都好。” 魏万宗语重心长,设身处地的替耿煊考虑起来。 “我确实可以按照你的要求,给你提供一些人手。 可以他们粗浅的水平,最终成药的总价值很可能比这些药材还要低得多。 还耗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你这又是何必呢?” 耿煊却表现得如同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驴,摇头道: “你只需要将这些人给我安排过来,接下来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白做,无论是你提供的人也好,还是其他材料、器具也好,我都以康乐集的市价给你算费用。” 魏万宗的神色僵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耿煊。 好一会儿之后,似乎确认了面前之人已经铁了心要这么干,没有任何变通的可能。 他也就彻底光棍起来,摇头道: “这事我乃至整个万福坊可都是担了天大的风险……要加钱!” 耿煊点头,也没有再拿出外州军谍探之事做威胁,而是直接问:“你想加多少?” “市价的五倍。”魏万宗道。 耿煊都没经过一秒钟的思考,便很直接的摇头道: “不可能! 以市价计,其实对你万福坊来说已经就很赚了……五成,最多我在市价的基础上再额外补你们五成!” 魏万宗心中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就此答应,而是继续据理力争起来。 最后,双方达成以市价两倍的价格获取各类物资和器具租赁的事宜。 而那些在魏万宗看来,根本叫不上价的、帮助耿煊处理药材的人手,他直接拍板定下每人每天二两银子的买断价。 耿煊很果断的答应了。 此刻,魏万宗还以为自己赚到了,可很快,他就会为此后悔不迭。 而且,耿煊果断答应的同时,还提出了一个很合理的要求,那就是对于他认为不合格的人手,他可以拒收。 不能是万福坊随便弄一些人过来,他都要接住。 “每日一结。”魏万宗绞尽脑汁又提了一个要求。 耿煊没做过多思考,便点头道: “日结?可以,没问题!……从现在就开始,怎么样?” 魏万宗迟疑了一下,才道: “从明天开始吧,我还要去做一些必要的安排,那些器具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凑集完毕的。” 耿煊点头,趁机道: “哦,在咱俩的合作结束之前,我可以将我的人马,还有那些药材都安置在你家吧?” 魏万宗没有多想,便点头道:“可以。” 可很快,他就傻眼了。 先是罗青、王襞等人用最快的速度对他的地下密室进行了一番改造。 将里面原来的物品全部归置在一边,然后打开封闭的石门,改台阶为斜坡。 最后,甚至将书房直通外面大院的墙壁都给拆了一大半。 一个小时后,月夜之下。 站在大院之中的魏万宗一边小心的安抚着骚动不安的家人,一边看着第一匹比人还高的玄幽马从书房内冒出了头。 然后,随着玄幽马迈步向前,一辆辆满载货物的车辆陆续从地下钻了出来。 整体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正从地下钻出来的节肢昆虫。 最开始,看着一匹又一匹玄幽马拖着一辆辆满载的车辆钻出地面,魏万宗的家人还瞪大了眼睛,不安又惊讶。 可当这一切仿佛没完没了一般,已渐渐将整个大院都变成了车与马的停泊场之后,他们的情绪已经完全变得木然。 意识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有可能被“鸠占鹊巢”的魏万宗拍了拍妻子紧紧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低声道: “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就别在家里住了,我把你们安置到曹爷家去暂住一段时间。” 将家人安抚之后,魏万宗再次来到耿煊身旁,脸色不是很好看。 “你刚才可没有说会有这么多的人马!” 耿煊道:“要运送这么多药材,安排这么多人马不是应该的吗?……魏坊主你放心,等我们离开时,一定将你家恢复原状。” 魏万宗咬牙看着还在继续从书房内出来的一匹匹玄幽马,以及一辆辆满载的车辆,带着家人转身走出了家门。 很快,他便领着家人来到他跟妻子说的“曹爷”家。 这个曹爷在万福坊的地位,可简单的类比成常平坊的柴爷。 乃是上一代万福坊的核心,现在也是在颐养天年(等死)的年纪。 这位曹爷家的院子不小,却颇为冷清,他一个人点了一盏孤灯靠坐在堂屋里,见魏万宗领着家小径直闯进屋来,他惊讶的道: “你家房子塌了?这时候把一家人往我这里领?” 魏万宗道:“我家房子还没塌,不过,我倒真情愿他立刻就塌了。” “发生了何事?”曹爷见他神色,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 就在此刻,一个老妪从旁边一个侧门内走出,魏万宗将家人交给她去安置,还说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待老妪和魏万宗的家人全部离去,堂屋中只剩“曹爷”和魏万宗两人。 他这才将今日回家后发生的离奇之事尽数道出。 “……我刚进入地下密室,正准备取一瓶补血丸,那柜子后面就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当时我差点吓得直接闭过气去……” “看那车队的规模,咱们八家里坊卖给安乐集车队的所有药材,很可能真的全都在他手里,现在已被他这么明目张胆的放在了我家院子里! 我带他们过来时,那车队还没出完呢!” “……他现在利用裘涛他们那件事,把我拿捏的死死的! 总不能一直这样吧?可我现在确实没有什么主意……” 魏万宗一边讲述着今夜发生之事,一边吐槽着内心苦闷。 也只有在这里,他这个一坊之主才能够表现出内心彷徨无计的一面。 换一个地方,哪怕心中彷徨无计,面上也要强撑着不崩不乱。 一言不发的听魏万宗讲完事情经过,“曹爷”起身往旁边书房走去。 魏万宗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进入书房后,“曹爷”站在贴墙摆放的一个巨大书架前,抬了抬下巴,道: “把它给我挪开。” 魏万宗不知道老头要干什么,却还是立刻动手将那颇有些沉重的书架挪开。 待书架挪开后,老头来到那一面由完整石板装成的墙面之前。 他伸手按在石板之上,往左侧用力。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石头磨过的声音,装成墙面的整块石板滑向了一侧。 可就在下一刻,老头看着面前这有着天然纹理的岩土,怔怔的发呆出神了半晌,这才重新将石板合上。 站在他身后的魏万宗轻声道:“曹爷?” 老头问:“刚才你在想什么?” “我以为您这有一条与地下相通的通道呢。” 老头点头,却没再说此事,而是道:“把书架给我移回去吧。” 待魏万宗将书架移回原位,老头走出了书房,重新回到堂屋之内。 对跟在身后一起出来的魏万宗道: “你现在什么打算?” “他既然口口声声要合作,那就当成一个正常的合作来对待好了。”魏万宗道。 “心里没点别的想法?” 魏万宗沉默了片刻,才涩声道: “不敢有啊……我不知他是如何杀掉同在一个车队的曹铎、吴悦和臧子高三人的。 这样的凶人,要是没有十成的把握,我去撩拨他,不是带着坊里两三千口人往火海里跳吗?!” 老头点点头,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以最舒服的姿势半躺下去,挥手赶人道: “忙你的去吧。” 魏万宗点头,转身就快步走出了曹家的院子。 没有人看得见,这一刻他的神色有多么的凝重。 因为他很确信,早年间,曹爷家里确实有一个与地下隧洞相通的出入口。 那么,刚才书房所见,除了曹爷自己老得昏聩,搞错了入口位置这个可能,就还有一个更加令人细思极恐的可能。 魏万宗狠狠的甩了甩头,将这些念头全部扔出了脑海。 …… 魏家。 罗青、王襞几人来到耿煊身旁禀报道: “帮主,所有运载药材的车辆,全都转移了上来。 其他的则都还在下面,可要也一起转移上来?” 耿煊点头道:“都转上来吧,放在下面没人照看也不安全,你们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将那些贵重的全都搬屋里去。” “是。” 应了一声,罗青等人立刻就去安排。 旁边不远处竖着耳朵听了一阵的谢航却凑了上来,急切道:“帮主,您说咱们要在这里住上一阵?” “嗯。” “那……我奶还有我妹她们……” 耿煊道:“让他们继续在驻地呆着就好了,那里食物和水都不缺,足够他们住上很长一段时间。” 听了这话,谢航却急得抓耳挠腮。 “帮主,我听他们说,前些日子还有人直接闯进驻地过,对吧? 那位置或许很偏僻,可难保不会有人在咱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摸到那里去。 ……若真发生这样的事,他们可就全都危险了! 留在驻地的人里面,修为最高的就属张明了吧,可他还是个瘫子。 稍微有点实力的,就能把他们全部杀光!” 耿煊看向谢航,问:“你的想法是?” 谢航低声道: “我是想,能不能把他们全都接过来? 即便不安置在地上,安置在下面隧洞内也成啊。 ……而且,我……我觉得要是被人从他们嘴里逼问出一些与您有关的消息,也……也不好吧。 还有罗青他们整理出来的那些功法笔记,我认为也是很有价值的,要是被别人得到,也是很可惜的……” 见帮主盯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认真,谢航心里也有点慌。 好在他脑筋够灵活,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些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耿煊在听完之后,认真想了一阵,点头道:“可以。” “啊?!” 完全没有料到帮主会答应得如此痛快的谢航本人都惊了一跳。 耿煊并不是听不得他人意见的人,觉得谢航说得有道理,那就去做好了。 耿煊当即就让罗青等人腾挪出几辆空车,让两匹玄幽马拉着,对罗青几人简单叮嘱了几句,就领着谢航、洪铨几人出发了。 罗青等人在忐忑紧张中度过了一个多小时,生怕帮主离开期间会生出什么变故。 不过,直到玄幽马拉着再次满载的几辆车从书房内冲出,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带着家人离去的魏万宗甚至都没有再次露面,魏家大院周围,都是异常的安静。 这一行不仅将人全都接了过来,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也全都一起搬了过来。 剩下的事,耿煊让罗青等人去安排,他则住进了书房旁边的一个房间。 耿煊没有休息,而是利用从书房内收罗到的一套烹茶器具,做起了“小实验”。 当他连续四次成功,熬制出四颗补血丸之后,原本还在入门层次的补血丸技能,提升到了小成境界。 “补血丸(小成)+” 与此同时,晋入小成境界的“药石术”也经过他这一番实践连续的实践,完成了对一应收获的消化吸收。 耿煊毫不犹豫的便再次烧掉十六点红运,让“药石术”从小成提升到大成境界。 就在他还打算继续通过实践加速对大成境“药石术”的消化吸收之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耿煊不得不暂时按下了这个心思。 房门打开,罗青,王襞,丁勇,滕宇四人陆续进入房间。 “帮主。” “帮主。” “……” 耿煊点头,示意他们随便找位置坐下,问:“都安置好了吧?” “都安置好了。”四人道。 四人相视一眼,最终还是罗青开口道: “帮主,随着咱们巨熊帮逐渐走上正轨,事务渐多,我们四人越发有种力不从心之感。 我看洪铨他们几人现在也基本已经适应了帮中生活,您看是不是要将他们吸纳进来?” 耿煊摇头道:“再等等。” 四人主动表态,主要目的实际上是想要向他证明,他们并没有揽权的心思。 即便有能力更强的人加入分享他们的权利,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抗拒,反而会积极主动的配合。 耿煊自然不会同意,他有他的考量。 在彻底将上一次行动的收获彻底消化之前,他都没有扩张巨熊帮的打算。 不过,不扩张归不扩张,该有的准备却是一点都不能落下。 而洪铨、程辉、谢航、卫阳、俞泽这些人,都是他下一次扩张巨熊帮的“预备役”。 在耿煊的计划中,这个“预备役”的规模还会继续增加。 耿煊对四人道:“他们的事暂时不讨论,这次叫你们过来,是有另一件事要与你们商量。” 四人立刻坐直了身体,做洗耳恭听状。 “咱们巨熊帮成立也有不短时间了,也连续经历了不少事。 现在,虽然还是暂居在万福坊,可好歹也算让大家结束了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将一些事情彻底落实下来。” 也还是耿煊以蓝袍护卫身份去馆库房的经历给他提了个醒,要让人给他卖命,依靠强大力量的震慑,以及外部危险环境的逼迫,亦或者某种精神层面的持续刺激,都是歧路,都只能起一时之效。 持续、稳定的收益,可展望的,稳定的,甚至是更好的未来,这才是保持一个组织拥有持久凝聚力的关键。 耿煊将自己的想法大概说了一下,问: “你们说说,咱们巨熊帮的月例如何定,定多少比较合适?” 罗青几人相视一眼,都没想到,帮主会将如此重大的议题拿出来与他们讨论。 不过很快,他们就有了明确的表态。 “请帮主定夺!” 耿煊点头,道: “我先说说我的想法,要是有不合适的你们尽管提。 今天叫你们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真实意见。 要论对帮中情况的了解,你们比我更熟悉,我也怕有些想法有些想当然,在咱们巨熊帮并不合用。” 耿煊的解释,让罗青几人更感安心。 若只是让他们查漏补缺,他们自然都是责无旁贷。 “帮主您说!” “我了解了一下,各家集市护卫的月例基本都是一样的,出入不大。 我便打算以此为参考。 炼肉境月例一颗补血丸加现银十两,炼血境月例两颗补血丸加现银二十两,炼骨境则为四颗补血外加现银四十两。 不过,这个标准固然简单明晰,一目了然,却也存在一些先天的弊端。 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我不是唯修为论,唯实力论的人,同一境界之人,因为职务和能力的不同,贡献有大有小。 便是低境界的人,也有很多贡献不比高境界之人差。 完全唯修为论,相当于无视了这些人的贡献,那就太令人寒心了。 而且,对于集市护卫来说,月例只是他们收益的一部分,甚至只是一小部分。 巨熊帮众现在也没有集市护卫那般趴在集市上面吸血的渠道。 即便将来有,我也会明令禁止,若有人逾越,还会有极为严酷的责罚。 为了平衡这种差距,巨熊帮的月例需定得比集市护卫更高一些才成。” “我现在有两个考虑,一是将职级也纳入考量范畴。 比如你们,每天为巨熊帮消耗了多少心力和时间,甚至连个人的修炼都耽误了。 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这是其他帮众不能比的。 所以,你们理应比他们有一份额外的月例。 其次便是将贡献纳入考量范畴之内。 比如这一次去百源集的行动,你们,还有其他帮中兄弟都是做了贡献的。 若是让他们与将来新加入的帮众领取同样的月例,没体现出任何差异来,我觉得这也是很不合适的。” 听着帮主如此坦诚的讲述,罗青几人脸上都露出感动的神色。 王襞甚至还开口提醒道: “帮主,谢谢您能替我们这些老兄弟考虑得如此周到。 不过,为了巨熊帮的长远发展,不让将来新加入的兄弟心生芥蒂,我认为,无论是职级差别,还是贡献差异,可以有所体现,但却不能体现得太明显,甚至是喧宾夺主。 毕竟,这个世道的主流,还是认同修为越高、实力越强者理应获得更多。” 说到这里,王襞苦笑道: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要是有个炼骨境界的修炼者在知道自己加入巨熊帮后,每月获得的收益甚至还不如一个修为初入炼血境之人,他很可能就会熄了加入巨熊帮的心思。”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纷纷出声附和,认同王襞的观点。 耿煊点头道: “有道理。” 不过,他认可的道理,和几人想的不同。 几人想到的,是不能违逆了此世“以力称尊”、“实力越强,就应得到越多”的主流价值观。 而耿煊想到的,却是不能让先加入巨熊帮之人渐渐变成遏制新人上升进步的屏障,变成“唯资历论”的风气。 毕竟,理论上,越先加入巨熊帮的,获得重要职位,以及跟着他这个帮主一起行动,从而“沾光”蹭到贡献的机会便越大。 而越后加入的,这两者的难度都会迅速上升。 虽然思维的出发点不同,但最终的结果,却是相似的。 那就是不能让职级、以及贡献差异的月例占据大头。 可还要考虑到,巨熊帮在他的严格约束下无法如集市护卫那般“赚外快”所带来的实际收入差距。 而其他帮派帮众“赚外快”的能力只会比集市护卫更强。 甚至可以说,那些帮派子弟,基本就没几个是靠帮中月例过活的。 凭着帮派赋予他们的特权和身份背书,从外面赚取远超月例的丰厚收益,才是帮派子弟发财的正道。 给一些势力当靠山、做保护伞; 直接去那些发财的行当拿“好汉股”; 甚至更糙一点,直接破家灭门,烧杀抢掠…… 而这些,都是被耿煊明令禁止的。 若是巨熊帮众做这些,不仅得不到他的支持,还会被他当先打杀。 这样一来,这就让巨熊帮修炼者与其他同层次帮派子弟的收入拉开巨大的差距。 便是巨熊帮真的打响招牌,对那些有着更多野心,更多展望之人也会缺乏吸引力。 若是遇到巨熊帮招新,他们会直接捂着鼻子绕道走。 虽然,耿煊也从来没有对帮众寄予太多期望。 可很多事情,也真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就拿这次百源集一行。 虽然罗青等人看上去就只是干了些费力气的苦活累活,所有具有决定性的战斗,都是他一个人应对,其他人全程打酱油旁观。 可若这次行动只有他一个人,绝不可能取得如此惊人的战果。 单是这价值数十万两的车队,他就无能为力。 更别说将所有痕迹完全抹除干净。 而且,他对白运还有需求呢。 要平衡这种差距,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增加所有帮众的月例。 也只有这样,才能稳定住帮内人心。 “这就是要做一个好帮派的代价啊!” 耿煊心中吐槽着,向罗青、王襞几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这样,基础月例,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一倍。 炼肉每月两颗补血丸,二十两现银; 炼血每月四颗补血丸,四十两现银; 炼骨每月八颗补血丸,八十两现银。” “上次参与了百源集行动的兄弟,再加上以往待在驻地整理修炼功法,从无到有梳理帮规帮务,统一发放两枚贡献章。 这个贡献章如何设计,你们可以讨论一下。 每一枚体现在月例上,就是每月增加一颗补血丸,十两现银。 也就是说,包括你们四个在内,所有参与了百源集行动的帮中兄弟月例都增加两颗补血丸、二十两现银。” 听到这里,罗青却是心中一动,轻声道:“帮主,那张明?” 耿煊点头道: “他是加入巨熊帮后,与钟元霸一战中受的伤,咱们不能因他残废了就弃之不管。 所有,该按照标准给他的月例还是得给。 此外,他虽然没有参加百源集的行动,却也是因公受伤,加上在驻地这些日子也很勤勉用心,给他一枚贡献章我觉得很合适。” 罗青几人闻言,轻轻点头,心中情绪却是激荡不止。 张明是巨熊帮众唯一一个没有突破到炼血境的,因为当初他们发放修炼资源时,考虑的是如何将那些资源的效果最大化。 连他们都没有享用多少,更别说已经彻底废掉的张明了。 可现在,张明每月都有了三颗补血丸、三十两现银的稳定收益。 多了不敢说,这已足够铺平他突破到炼血境界的道路。 虽然残疾的修炼者进步的难度更大,却并不意味着,残废真的再无一丝一毫进步的可能。 只不过,难度更大,消耗更多,从资源利用最大化的角度,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残疾人身上不划算罢了。 可现在,帮主考虑的,明显不再是资源利用的最大化,而是有着更长远的考量。 在这种考量中,有一种他们很难说清楚,与此世主流观念相违背,却让他们莫名感觉温暖的东西存在。 耿煊继续道: “最后一个,就是职级加权,以后巨熊帮继续扩大,必然会有相应的变化。 只说现在,倒也简单,就你们四人有额外加权,每人每月增加两颗补血丸、二十两现银。 你们觉得如何?” 还能如何觉得? 四人几乎同时大礼拜下。 相比于这增加的两颗补血丸和二十两现银,他们更感激的,是帮主对他们所作所为的认可。 耿煊让几人起身,继续道:“定下月例,咱们再来说说这次百源集行动战利品分配一事。” 罗青四人相视一眼,再次同时拜下,齐声道: “帮主,此事就不需要再议了。 大家的所作所为,已经在月例中得到了回报。 现在再提此事,岂不是重复记功?” “而且,我们商量过,以咱们帮现在的实际情况。 凡是有帮主您领导的行动,咱们能够做的,也就只是跑跑腿,打个下手,其他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若是还按照此前议定的八二分配准则,是很没道理的。 这次行动的收益,价值数十万两,若果真按照八二分配,岂不是要拿数万两出来分? 这个我们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拿的,甚至连这样的念头都不应该有,因为真的不配!” 耿煊见几人说得情真意切,便点点头,没再说此事。 其实,他之所以先敲定月例之事,也有类似的考虑的。 不是他舍不得多分配一些出去,实在是这确实有些不合理。 现在罗青几人主动提出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 事情议定之后,耿煊便令罗青几人回去休息。 他自己又默默盘算了一番。 按照今日与罗青等人敲定的月例发放情况,单是每月支出的补血丸,就是二百零三颗,而现银的支出,则是两千零三十两。 即便以耿煊现在足够丰厚的身家,也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巨熊帮还只是三十几个人而已,负担就这般沉重。 要是三十几人变成三百多人,那单是每月的月例支出,补血丸就将数以千计,现银支出则是数以万计。 想想都觉得恐怖。 不过,其他帮派的养人负担,最多只有耿煊的三四成左右,远没有他这般沉重。 他的负担之所以这么大,是因为巨熊帮的成员,除了月例,很难再有其他进项收益。 所有与黑色、灰色沾边的收益,全都是他明令禁止,甚至重拳打击的。 “这就是做一个好帮派的代价啊。” 这一次,耿煊算是真真切切的体验到了其中的差别。 好在,耿煊也只是心中吐槽,倒也没有真的感觉这有多难。 这个世上,可不只有黑色、灰色来钱快。 “吃黑”、“吃灰”来钱更快啊。 嗯,绝对不是黑吃黑,灰吃灰。 比如眼下百源集这一波,可不就吃得差点撑死么? 借着这一次的梳理,耿煊倒是对巨熊帮未来的发展方向有了更明确的定位。 此后,耿煊倒是没再继续对补血丸的炼制,吞服了两颗补血丸之后,开始静坐修炼。 …… 次日,清晨。 十月十三。 耿煊被院外突然传来的动静声惊醒,走出门去。 就见消失了一整晚的魏万宗再次出现在魏家门外。 在他的身后,跟着四十多人。 他们有的拿着碾药用的碾子,有的提着切药用的铡刀,有的则数人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铜炉。 最前的魏万宗坐在一辆马车的御者位置上,他喝停了马车,将车上物件一样一样的搬下来。 这群人看到耿煊出来,都用好奇中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只从他们的眼神耿煊就可以看出,魏万宗并没有将全部的真相告诉他们。 不过,这也是耿煊愿意看到的。 要是他们在与自己配合时带有太多负面情绪,那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魏万宗是如何对他们解释的,耿煊就不在意了。 在这群人身后远处,可以看见有更多万福坊的人远远的观望着,却都被魏万宗提前组织起来的人手阻拦在了远处,让他们只能远远瞧个稀奇,根本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趁着魏万宗将一尊重达数百斤的铜炉搬入院中之时,耿煊道: “你这动静搞得不小啊。” 魏万宗道:“我已经尽可能低调了,可这么多东西要筹备,这么多人要安排,不搞出动静,那不是做梦么?” “万福坊有不少摊贩在集市里做生意吧,这不会很快就传得康乐集人尽皆知了吧?” 魏万宗摇头道: “你放心,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便是他们想传,又能传出什么? 何况,你可能对里坊人不了解,谁要是在外面嘴里没把门,将坊里的情况说与外人知道,那是他不想在坊里混了!” 耿煊当然明白,他只是想要趁机确认一下魏万宗的心理状态。 要是因为自己一番强势威逼,变得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那就不是他想看到的了。 少不得要好好安抚一下。 现在看来,魏万宗的精神状态很好,情绪也非常稳定,他也就放心。 因为平日里就有会议,以及修炼切磋的需求,魏万宗家的院子非常大,房间数量也很多。 哪怕院中已经停放了许多满载药包的车辆,还是有不少空余的空间。 罗青等人正在将各类器具按照耿煊提前做好的安排摆放在院中不同的区域。 魏万宗连夜从坊中找来的四十多个有着粗浅的处理药材经验的人此刻已经全部聚在了大院之中。 耿煊在这些人疑惑而好奇的目光之下,道: “接下来,你们只需要听我的安排就好。”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道: “这是一种赤乌山周边比较常见的补血丸配方,今天咱们不做别的,就只做这个。 你们要做的,就是将这配方上涉及到的每一味药材,全部按照规范进行处理就可以了。” 这时,有一位年纪五十多岁的男子表示自己要发言。 “你说。”耿煊道。 男子道: “这个我们倒是能做,可很多药材经过这般处理后,立刻就要进行熬制,根本不能久放。 我要问的就是,你找到熬制补血丸的人了吗? 他的技术到底如何?一次能够熬制多少? 只有搞清楚这些,我们才知道如何配合。” 耿煊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个问题你们不需要考虑。 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将配方涉及的所有药材,按照规范进行处理即可。其他的不需要你们操心。” “呃——” 耿煊这回答,将那好意提醒的男子噎得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他的心中更是发狠,接下来我要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是狗娘养的! (本章完) 第128章 一个木桶,车行物流 第128章 一个木桶,车行物流 很快,在罗青等一众巨熊帮众的组织下,魏万宗领来的四十二人开始对耿煊提供的补血丸配方所涉及的十一味药材,按照配方要求进行处理。 或是切成薄片之后,将其置于适宜的温水中持续浸泡漂洗; 或是切成较大的段块,置于一口大铁锅中,进行炒制; 或是用煅法,对某种药材进行高温煅烧,使其质地酥脆,更易粉碎的同时,将隐藏在其深处的药力给全部逼出来; 也有人用蒸法,利用沸腾的水汽加热药材,缓缓激发、调整其药性; 亦或者用煮法,将药材置于高温,甚至沸腾的水中…… 因为有十一味药材需要处理,四十二人分成了十一组,根据药材处理的难易程度以及配方涉及的数量多少,对人员分组进行的灵活的调配。 处理起来更费事的、需求量更大的,就多配两个人; 处理起来简单,亦或者需求量没那么大的,就少配一些人。 耿煊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对各分组的一些细节处理以及人员调配上做了一些调整之后,就将此间事全部交给罗青等人负责。 在耿煊对这四十二人做今日任务安排之前,巨熊帮众就已提前对这份补血丸配方所涉及的十一味药材的处理进行了提前的学习。 这虽不能让他们立刻就掌握正确的处理方法,但用来监督其他人,看他们是否用心,水平如何已经足够了。 这本来就不是多难的一件事。 罗青几人甚至还特地对其他帮众叮嘱,除了监督之外,他们还用心学习。 昨夜耿煊与罗青几人有关月例的讨论,已经在巨熊帮内扩散开了。 可以明显的看出,所有帮众的精神面貌较之以往都有了明显的不同。 用耿煊的话来说,就是更有主观能动性了。 所有人都会积极主动的去寻找问题,解决问题。 不需要耿煊这个帮主过多操心,他只需要将大方向定下来,各项事务便可井井有条的推行下去。 罗青、王襞、丁勇、滕宇四人不需要耿煊分派,就做出了分工。 滕宇领着残疾的张明,以及另四位修为偏低的帮中兄弟,带着洪铨、程辉、谢航三人的家人,去了魏家后院。 他们将那面积足够宽敞,有有草的后院改造成了马厩。 以后,他们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三十六匹玄幽马。 而罗青则负责与魏万宗安排进来的一个坊中老人一起在药材处理现场,乃至正在进行马厩化改造的后院,已经被破坏严重的书房、地下密室,各个住人的房间的破坏亦或者使用情况进行明确和记录。 万福坊投入的人力,器械,以及处理药材消耗的各类资源,主要是大量消耗的木炭燃料等,也都要明确记录。 因为按照耿煊和魏万宗达成的约定,这些都是要折算成费用的。 魏万宗在将人和物安排过来之后,便离开了。 耿煊在确认各类药材的处理没有大问题之后,同样也离开了。 具体的事项,自然就要由罗青与魏万宗安排的一位万福坊老人进行具体协调确认。 不能大家各记一本账,等到算账时,两本账的差距大到离谱的情况。 而王襞和丁勇则负责领着其他帮众对十一组药材处理的过程进行监督、观摩和学习。 见一切都这般井井有条,耿煊自然也乐得清闲。 他先是了一点时间,将大黄和八小都接了过来,让它们去后院与玄幽马和一群老弱妇孺待在一起。 耿煊则待在屋中继续用小炉砂锅制作补血丸,用这种方法快速消化大成境“药石术”的种种收获,顺带着将熬制补血丸的技艺提升到新的高度。 耿煊自己制作补血丸,对药材的处理并没有那么讲究,一是有着“药石术”的他,对药性的变化有着远超其他人的敏锐,让他不必做更多细致的前期工作。 另一个原因,则是他这种实验室性质的制作方式,舍弃了补血丸之外的其他副产品。 除了一颗补血丸和一些完全焦化、碳化的残渣,再没有别的剩下。 而药行大规模制作补血丸,可不是这样。 在研究过臧子高那一箱与制药相关的典籍和笔记之后,耿煊才真正明白,专业和业余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里坊以为自己用各类卖不出好价格的边角料制作成药酒,就已经是非常高明的做法了。 可与药行相比,这只能算是弟弟级别的操作。 也是在读了这些笔记之后,耿煊才明白,药行制作的药酒,绝大多数原材料,居然都是熬制补血丸、精元丹这类丹丸之后剩余的大量残渣。 它们用这些残渣与粮食混合,发酵,并在此过程中将那些药材残渣中的药力彻底逼榨而出。 等酒成之后,只需再辅以少量药材调整药性,改善风味,一份口味不差,效果同样不差的药酒就好了。 以此法酿制成的药酒,功效居然比里坊直接用原材制作的药酒还要好,就知道双方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人家药行能从一份药材上面刮出两层油水,而里坊却连一层都不能完整的刮下来。 当耿煊第七次从砂锅底取出一团小小的膏状物,将其搓制成拇指大小。 小成层次的补血丸制作技艺提升到大成境界。 而大成境“药石术”的种种经验和感悟也在这样的契机下,被耿煊掰碎了、揉烂了吞进了肚子里。 耿煊立刻消耗三十二点红运,将“药石术”再次往上提升了一个境界。 从大成境晋入大师境。 【红运:2088 药石术(大师)+】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罗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帮主,吃饭了。” 耿煊这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中午了。 走出房间,耿煊就见到一群巨熊帮众正在洪铨妻子和程辉母亲的指挥下,将一个个冒着热气的巨大木桶抬到魏家堂屋前的屋檐下一排放好。 巨熊帮众,万福坊的四十二位制药人都排着队各自取饭,取多取少,看各人的胃口和喜好。 罗青领着耿煊往堂屋里走,经过屋檐下,耿煊特地逐个看了一下,发现木桶中的菜品非常丰盛,硬菜就有好几个。 而在堂屋之内的一张桌子上,菜品还更加丰富多样,明显都是开小灶做的。 可当耿煊发现,这一大桌都是给他一人准备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便招手对罗青道: “我取一些就够了,剩下的也别浪费,让大家都尝尝……以后就别这样搞了,大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是。” 这么一个小插曲之后,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下午。 午饭后不久,王襞就来汇报说,第一批预处理的药材已经全部处理完毕。 之所以现在才完成,还是因为其中两种药材的处理过程非常麻烦,耽误了一些功夫,不然,时间完全还可以往前提一些。 “开炉吧。” 随着耿煊一声令下,早已在屋檐下架好的木炭堆熊熊燃烧起来,肆意张牙舞爪的火舌迅速将铜炉捕获,并完全包裹其中。 估摸着铜炉温度达到一定程度之后,耿煊当即就将一大桶浸泡了许久的、切成细片的药材尽数倾入炉中。 “滋——” 随着一声长长的滋滋声,铜炉上瞬间腾起濛濛水雾。 而后,耿煊又取了两味处理好的药材加入其中,盖上炉盖便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等炉盖因炉内沸腾水汽登登乱响了数分钟,这才再次取出炉盖,接二连三将各种药材一盆盆加入其中。 一边加,一边用木棍快速搅拌,还不时用工具将炉内药渣捞出,倾入旁边一个个大木桶之中。 一直到十一味药材全部加完,又用木棍快速搅拌,充分熬制了一阵之后,耿煊提起木棍,将上面已经变得粘稠而略显晶莹的粘液蘸了一点在手中试了试。 然后他对王襞吩咐道:“再给我来半盆熊血拌骨粉。” 很快,王襞就将半盆通过煅烧之后碾成细粉的熊血拌骨粉端到耿煊面前。 耿煊接过扫了一眼,就尽数倒入铜炉之中。 用木棍充分搅拌了一会儿之后,耿煊再次提起木棍,手指蘸了一点颜色变得过深、也过于粘稠的膏状物在手中,又对王襞道:“再来半盆乌青根和玉明参的浸泡液。” 很快,“哗啦”一声响,半盆乌青根和玉明参的浸泡液就被耿煊倾入铜炉之中。 而看到这一幕的、所有来自万福坊的制药人们,一颗心也终于完全落在了地上。 那位在上午主动发言表达意见的男子,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一想到上午的遭遇,他就老实的闭上了嘴。 在他看来,这人完全就是在瞎搞。 用这价值巨大的药材,玩一种“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的幼稚游戏。 这行为,落在他这个采药人眼中,如何能不心疼? 想他们辛辛苦苦,甚至是拼了命才采来的药材,结果却被人如此不珍惜的胡乱挥霍,即便这药材已经不是自己的,也忍不住心中本能的痛惜啊! 不过,他想起了魏万宗的叮嘱,还是决定不要多事,认真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可就在这时,那个肆意糟践药材的家伙却忽然道:“停火。” 随着火门关闭,原本还在熊熊燃烧的木炭迅速熄灭,停止了燃烧。 “排板。” 一个纵横各有十排拇指大小、半圆形凹陷的木板被王襞双手捧着放在铜炉旁边。 一大勺深褐色,看上去却晶莹剔透的膏状物被耿煊从铜炉内舀出,尽数倾入木板内。 王襞当即将另一面木板翻过来盖了上去,用力下压,少许多余的膏状物从预留孔挤出,重新流进铜炉内。 当王襞再次翻开上面的木板,纵横十排,总共一百颗拇指一般大小的深褐色补血丸便已整齐的陈列在木板内。 热气携着补血丸特有的清香钻入王襞的鼻孔,让他一时间也有些愣神。 “愣着干什么,下一个。” 帮主的声音立刻让王襞清醒过来,他将手中排满补血丸的排板递给另一个人,并从其人手中拿过一个空的排板送到耿煊面前。 耿煊就这样连续将铜炉内的“补血膏”舀出,送入排板内压出一颗颗大小标准、规格统一的补血丸。 直到第六板,第八十七颗补血丸才出现了瑕疵,只有标准补血丸的八成分量,这也是这一炉最后的产出。 “还真的炼制成功了!” “五百八十七颗,便是除掉一颗残次品,这一炉也有五百八十六颗。 即便放在药行,那也是顶尖制药大师水准的能力了。” “……这……这完全没道理啊!” 一众万福坊的制药人面面相觑,感觉过往积累的一切有关药理药性的知识全部变成了臭狗屎。 从耿煊开始熬制补血丸开始,他们就好奇中带着看笑话的心思放缓了手中活计,想看他如何收场。 在目睹了他“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的儿戏操作之后,他们更是完全将耿煊的作为视作“任性的胡闹”。 可现在,面对这明明非常不合理,却又铁一样的事实,他们只有沉默。 他们很想说,这是假的,一定有某个环节不对。 可是,只要闻闻那早已扩散到整个院中的、补血丸特有的香气,就知道,这补血丸不仅很真,而且质量还很好! 做成此事的耿煊,却并没有什么得意的情绪。 虽然,他制作补血丸的技艺还在大成境界,距离大师还要差点,可他的“药石术”却已经是真正的大师水准。 即便熬制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偏差,他也可以用“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的方式将其调整回来。 除了会造成一些药性浪费之外,不会有任何不妥。 而且,即便是发生的那两次“失误”,原因也不在他本人。 耿煊暂时按下这第一次实际熬制中得来的经验教训,对一众以复杂眼神看着他的万福坊制药人道: “大家再接再励,咱们争取赶在天黑之前再出一炉。” 虽然,他这一次并没有将所有处理好的药材全部用完,也足以再开一炉。 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耿煊有信心一炉炼制更多。 既如此,他当然不会将太多时间浪费在不断的开炉熬药上。 能够压缩到一次的行为,他就不可能拆散成多次。 待众人继续忙活起来,耿煊对王襞和丁勇二人示意了一下,来到旁边一个水缸前。 这水缸前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木盆、木桶和木勺。 耿煊的目光在这些器具上来回仔细看了一阵,才将一个小木桶提在手中,对二人道: “咱们现在约定一下,用这桶装水,装满的情况下,就是标准的一升。” 一边说着,耿煊就直接用小木桶舀了满满一桶水,将其倒入旁边一个木盆中。 “半升,就是这满桶水的一半,两升,就是用这桶装满满两桶的量。 三升四升,以此类推。 这方法够简单吧?” 王襞二人点头,要是帮主说到这个程度他们都还理解不了,那就是他们脑子有问题。 “以后,所有的液体,你们就按照这个标准来给我取药。” 一番实际操作,耿煊才意识到,最大的障碍,居然出在度量标准的模糊。 从臧子高那里得来的一大箱与制药辨药相关的典籍笔记,其中详细记录了很多药物、丹丸的制取过程。 但在所有药物的配方上,都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用量都说“份”。 比如他现在熬制的这种补血丸,三叶草两份,熊血拌骨粉一份半,乌青根与玉明参的浸泡液各一份…… 诸如此类。 耿煊当时就迷惑了,这“份”到底应该怎么解读? 重量? 体积? 亦或者就是药行内部的约定俗成? 每一种药材的“一份”,都是不同的? 这对清楚其内涵的药行内部人士来说,解读起来自然没有任何难度。 可对于外行人来说,这问题就大了。 在没有大师境“药石术”兜底的情况下,一种药材的用量错误就会让所有工作都前功尽弃。 多失败几次,不说经济损失,单是这接连不断的失败,也足够浇灭所有的好奇心与探索欲。 耿煊甚至猜测,这很可能就是药行故意人为制造的一个障碍。 他无意去深究这到底是人心的阴暗,还是对度量标准的不重视,既然看到了问题,他当然就要着手解决。 王襞、丁勇二人也都明白了这样做的妙处。 王襞举一反三,立刻问:“那些干燥药材呢?” 耿煊道: “液体用升做标准,固体就用公斤做标准……一公斤是多少?还是这桶,装满一桶水,这水的重量,就是一公斤。” 这世上已经有石、斤、两、钱这样的重量单位,只是还没有公斤,耿煊也不知道自己随口说的这个公斤与斤之间准确的比例。 他也不管,先规定了再说。 说着,他将木桶放到王襞手里,就在他已准备转身回屋时,忽然又道: “这标准定下,就不要再改。以后,凡是涉及‘升’和‘公斤’的,全都以此为标准,千万别给我搞乱了。” 说罢,耿煊便返回了屋中。 而一见帮主离开,前一刻还恭恭敬敬的丁勇忽然悄悄伸出了手,摸到了王襞手中的小木桶上,想要将其取走。 “啪!” 反应过来的王襞立刻一掌将其拍开。 而后,在丁勇即将挥手再次来夺时,王襞抱着小木桶快速后退,嘴里一边低声喝道:“姓丁的,你抢我木桶干什么?” “什么你的?这就是帮主给你用用,什么时候就变成你的了? 你这人做事毛手毛脚,一不小心就要给弄坏,得由我来保管!” “到底谁毛手毛脚了……别乱来啊,这东西可经不起折腾,到时候弄坏了你找帮主解释去!” “……”最后,丁勇只能悻悻然作罢。 这出小插曲,只是他俩都隐隐觉得这东西很重要,但现在的他俩,依然远远无法理解其价值。 就连耿煊本人,也对这个随手拣选的小木桶于此世的意义有所低估。 一件全新的九州圣器,就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午后开始了漫长的孕育。 ……耿煊还发现,经过精心处理之后的药材,其内部的药性,基本都已处于彻底激发的状态。 这可以让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对大批量补血丸的熬制工作。 下午,将近傍晚时分,耿煊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了八百八十五颗补血丸的熬制。 所有熬制过后剩余的药渣,都被单独存放在一口口大缸里。 待耿煊彻底停止这一次的熬制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但那些万福坊的制药人依旧没有离去,他们还在继续进行着枯燥而单调的工作。 魏家大院在那一堆堆、一簇簇的火焰照耀下,亮的宛如白昼。 直到耿煊于深夜十分,第三次开炉熬制,将那些处理之后无法久存的药材全部用完,四十二位制药人才领着罗青逐一发放到每人手中的二两银子离去。 待耿煊将炉中所有“补血膏”全部舀出,压制成九百三十二颗补血丸之后,这一天的忙碌才终于结束。 回到房间,稍微歇息了一阵,耿煊给自己泡了一壶热茶,一边饮茶消乏,一边取出刚才罗青呈上来的账簿随意翻看起来。 这本账簿中,记录了今日全部的支出。 略过那一项项繁琐的记录,耿煊翻到最后一页的汇总上。 【人工:八十四两 木炭:三十二两二百四十文 水:三两八十三文 食材:二十两七百二十五文 器具使用:二十五两四百三十文 房屋使用:十八两六百七十文 合计:一百八十四两一百四十八文】 这个精确到文的统计看得耿煊一愣一愣的,让他最感无语的,是那从井里随取随用的水居然都算了三两八十三文的银钱。 虽然用水确实多了点,可那水井中的水位,从用前到用后,几乎就没怎么变过。 对方连这都算,是耿煊没有想到的。 不过,这也正说明了对方的态度。 合作归合作,但咱俩的交情,那真的是“一文钱都没有”。 这不巧了么,耿煊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这点小小的支出,相比于今日收获的两千四百零四颗补血丸,真的是洒洒水啦。 与此同时,经过连续三大锅大规模的补血丸熬制,“药石术”晋入大师境之后收获的那些经验、心得、技法全被掰碎了嚼烂了消化得干干净净。 原本还停留在大成境界的补血丸技艺,再次提升,达到大师境界。 这是一项没有消耗一点红运,完全凭借自身越来越妖孽的制药天赋提升上来的技能。 耿煊感觉到了其与消耗红运提升技能层次的差异。 没有那么明显的感悟、心得如流水般注入心中的感觉,更加润物无声,水到渠成。 见识和感悟,如同水上之船,随着水位悄无声息的提升,这一切都顺带着一起提升。 他自己若是不留神,都很难把握到其准确的变化。 耿煊没有犹豫,再次燃烧六十四点红运,将“药石术”从大师境提升到宗师境。 更多的,更高深的感悟和心得如决堤洪水一般涌入耿煊心头。 耿煊取过基本有关药酒酿造和调配制作的笔记,认真看了起来。 直到确信足够应对明天的事务,他这才闭眼休息。 …… 次日。 十月十四。 魏万宗一大早就将昨日那四十二人领进了魏家大院,与此同时,还有人将一袋袋用于酿酒的粮食从外面搬进来堆放在大门口。 更多的燃料,更多的器具,都被搬进了院中。 于是,这有限的四十二人,在如昨日那般继续处理那十一味药材的同时,还分出了一些人做起了酿酒的种种准备。 让耿煊有些意外的是,魏万宗今日将人带过来之后,并没有径直离开,而是留了下来,就在一旁静静地观摩。 耿煊也趁机向他抱怨,“你这四十二人,还是不太够啊,以他们现在这效率,要将这些药材处理完,那得一两个月之后去了。 真到那时,很多药材都要腐烂变臭了!” 魏万宗看了看场中局面,道: “我最多再给你调来十名懂酿酒的,可以确保制作药酒的同时,不耽误其他药材的制备。 再多,我就没办法了。” 耿煊点头,“就这么说定了,你现在就去找人。” 很快,随着十名懂酿酒之人的到来,制备药材的人数恢复到四十二人。 而经过昨日一整天的观摩,一些简单的工序巨熊帮的帮众也都能够上手。 于是,在留出部分必要的人手后,二十名巨熊帮众也加入到制备药材的行列中。 虽因刚开始上手,效率还有些慢,但这许多人的加入,也足以让今日制药备药的效率大大超过了昨日。 而且,经过昨日的适应,即便耿煊再次开炉准备熬制补血丸,也没有人停下来好奇观望。 嗯,还是有一个好奇者。 那就是从早上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的魏万宗。 等他看到耿煊亲手将一勺勺“补血膏”舀入排板,变成一颗颗标准的补血丸,魏万宗沉默了。 待确认这一锅就出了足足一千零三十五颗,魏万宗的沉默更是震耳欲聋。 耿煊对几乎快要将脑袋凑到铜炉边的魏万宗道: “我还需要大量的瓷瓶,还有可以用来密封的蜜或者蜡。” “……好,我马上就去安排。”魏万宗愣了一下,赶紧道。 耿煊点点头,转身就要往屋里走去。 “等等!”魏万宗的声音忽然在后面响起。 耿煊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 “咱们可以再谈一笔合作!”魏万宗沉声道。 耿煊头也没回,径直往屋里走去,道:“不要打扰他们做事,魏坊主有话进来说吧。” 耿煊才进入房间,魏万宗就紧跟在他后面走了进来。 耿煊看着魏万宗,笑吟吟的问:“魏坊主似乎很急啊?” 魏坊主为何这么急,他当然知道原因。 任谁看了他短短两个小时,就将一堆价值不过千两左右的药材变成数以千计的补血丸,也会按捺不住的。 那铜炉哪里还是铜炉,简直就是一口能源源不断往外面吐金币的聚宝盆! 魏坊主很心急,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因为他为了尽量撇清与耿煊这个“不明不白”的合作者之间的瓜葛,主动将双方的合作模式变得简单化。 这样的合作方式,优点是简单明晰,即便耿煊胡乱折腾出一大堆烂摊子,该给他的钱,一文都不能少。 可反过来,如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能从中多分得一文。 若只是一两倍的涨幅,魏坊主或许还能强忍着不动心。 可现在这情况,是个人都很难做到这一点啊。 再多的顾虑,都可以暂时放一边。 反倒是眼前这机会,对万福坊来说,说是百年难遇也根本不夸张。 要是还不知道应该,也必须抓住,那魏万宗简直枉为一坊之主! 不过嘛,既然他急,那耿煊自然就不急了。 魏万宗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的表现露了底,站在原地稳了稳心神,这才在耿煊对面坐下,道: “你这么多补血丸,不可能全部压在手里吧?我可以给你找到销路!” 耿煊笑吟吟的道:“我为何不能压在手中?” 补血丸的保质期可比药材强多了,而且,体积又小,并不比同等分量的银条大多少。 很多时候,补血丸甚至可以直接当银子使,既如此,将补血丸多多的囤在手中,也未尝不可。 “呃——” 魏万宗被耿煊的回答噎了一下,过了一阵,才再次开口,继续说服道: “现在因为安乐集的操作,周边集市的补血丸以及其他修炼资源都在涨价,现在已经涨到了以往的三倍左右。 但这价格其实是有些不合理的。 一方面,是各地受了安乐集这次行动的刺激,表现都有些过度。 有的人甚至是越贵越买,自己手里甚至已经囤了数月甚至一年的用量。 这造成了短时间内所有集市的补血丸以及其他修炼资源都很稀缺,价格自然应声而涨。 但随着大家情绪逐渐回归理智,这种情况就不会持续,甚至有可能还会有一部分囤积的补血丸重新流回集市。 另一方面,赤乌山药材产出,秋猎这段时间固然占了大头,可并不意味着其他时候就一点产出都没有。 现在各药行对药材的收购价格也在上涨,还会刺激更多采药人进山。 再加上赤乌山周边修炼资源价格变高,自会将其他地方的修炼资源吸过来。 这多番因素之下,补血丸以及其他修炼资源的价格必会慢慢回落,最终稳定在以往价格一点五倍到两倍之间。 等到明年秋猎,这价格会彻底落回原位。 所以,你趁着现在将手中补血丸售出是最划算的! 捏得越久,越不划算。” 耿煊好奇道:“这都是你分析的?” “……嗯,主要还是樊大馆主提供了一些思路。”魏万宗沉默了一下,还是做出了回答。 耿煊点头,表示受教,却又问: “你要如何出手?凭你的坐馆身份,直接在康乐集找买家吗?” 魏万宗摇头道: “这样的资源,不能一次在一个地方释放太多。 不然,不仅容易惹来关注,也会影响到价格。” 补血丸固然珍贵,可使用的人群也很固定,一个区域内,一段时间中消耗的数量是有其上限的。 必须控制好出货量,才能保证价格不受干扰。 “那你要如何做?” 魏万宗道:“我可以让车行将它们分散带去赤乌山周边各处集市。” “车行?”耿煊惊讶道: “康乐集也有车行了吗?……而且,你不觉得,忽然引入一个车行参与进来,是很不明智的吗?” 魏万宗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看向耿煊,道: “我告诉你一些康乐集的情况,你能不外泄吗?” 耿煊点头,道:“你说。” 魏万宗于是将康乐集一众坐馆对未来赤乌山周边集市的悲观前景大概讲了一下,最后道: “大馆主为了应对此变,提议增加几个坐馆。” “车行便是这个时候被他提出来的。” “和其他行会不同,车行并不存在什么进入门槛。 咱们康乐集的车行之所以没有发展起来,是因为危险性大,收益又不高,没有哪个炼髓境看得上。” 耿煊轻轻点头,眼中若有所思。 一个集市的行会发展,是受到许多客观因素制约的。 比如药行,在大量产出药材的赤乌山周边集市,发展基本都很好。 而车行,按照耿煊的理解,就是物流运输行业。 这是足够孕育出巨无霸的行业,它不仅涵盖了客运与货运,也囊括了陆运与水运。 可它同样受地理制约极大。 与周边集市的道路远近,是否有着四通八达的地理特征,是否有着便利的陆运或者水运条件,都是决定某个集市能否发展车行的重要因素。 在这方面,无论是安乐集,还是百源集,都比康乐集更有优势。 相对来说,更加偏远的康乐集要发展车行,难度远在安乐集和百源集之上。 低回报,高风险。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没有哪位炼髓境愿意投入。 可现在,康乐集却看上了车行可合情合理的行走在其他集市,可定期将其他集市信息传回这个特征。 凭着车行定期传回的各集市情况,康乐集高层能够更准确的把握到周边集市的变化。 名为车行,实则是康乐集撒出去的眼线耳目。 因为这个需求,康乐集愿意按月给付费用,以此吸纳愿意跳这个坑的炼髓境。 “现在有人愿意跳这个坑吗?”耿煊问。 魏万宗轻咳一声,道:“此事现在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不过,有个提议却是让永安坊的范坊主来任这个车行坐馆。” 耿煊问:“范坊主也是炼髓境?” 耿煊想起当日因为永安坊妇人丢子一事风波,与李逡一起坐在樊大馆主身边的那位范坊主。 魏万宗点头道:“是啊,除我之外,康乐集周边八家里坊,还有两位坊主有着炼髓境修为,范坊主就是其中之一。” 魏万宗看向耿煊,道: “你不是嫌我给你的人手不足吗?要是范坊主也加入进来,这个问题就能很好的解决掉!” “可这也还只是一个提议吧,他就当真愿意跳这个坑?” “若只是康乐集开出的那些条件,吸引力自然有限,他同意与否,都在两可之间。 可若你愿意将这些药材制成的各种药物全都交由他销往其他集市,他一定会立刻同意康乐集开出的条件!” 耿煊低头想了想,忽然道: “你若能将周边所有里坊都拉进来,我可以将这次炼制出来的所有药物全部交给你们出手。 若只一个永安坊,那就算了。” 魏万宗惊讶挑眉道:“你这是为何?” 耿煊淡淡道: “我需要更多的人手。” 这个解释,显然不能令魏万宗完全信服。 不过,耿煊也不在意,给出一个理由之后,他就静静的看着魏万宗,等他回话。 他是有心想要帮常平坊一下,此前没有合适的契机,现在魏万宗既然想要再拉一个里坊进来,那他干脆就来个扩大化,把其他所有里坊全都拉进来好了。 魏万宗想了想,虽然这会令到手的利益更进一步摊薄,但有更多里坊参与进来,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有好处一起拿,那将来有坏处那自然也一个别想跑,都要一起扛。 魏万宗觉得,这压力忽然就小了许多。 于是他点头道:“可以……那咱们来谈谈具体如何操作吧。” 耿煊道:“这事等你承诺之事都做好之后,再召集大家一起聊吧。” 魏万宗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他就是想要趁着还没有其他里坊参与进来,便彻底与耿煊敲定此事。 那样一来,八家里坊内部如何协调分配,他就有着绝对话语权了。 可现在,这心思却被耿煊直接挑破。 不过,他也不尴尬,很快就起身离去。 “等我好消息!” (本章完) 第129章 巨额交易,炼髓进步 第129章 巨额交易,炼髓进步 魏万宗这一去,直到深夜,魏家大院从火热喧嚣重新归于平静,他都没再在院中露面。 回到屋中的耿煊,示意罗青几人找位置坐下,便低头翻看起罗青刚才递给自己的账簿。 他没有看那些繁琐的记录,先看了今日汇总。 【合计支出:三百八十八两七百七十六文】 “比昨天多了这么多啊。” 昨日支出是一百八十四两多一点,今天的支出多出了两百多两。 罗青解释道:“主要是那五千斤用于酿酒的精粮占了大头,只这一项就支出了一百四十两。” 在他解释的时候,耿煊目光移动,也看到这一项。 精粮的市价是十四文一斤,里坊卖给米行的价格还会更低。 可按照耿煊与魏万宗的约定,五千斤精粮,全都是以二十八文一斤的价格计算的。 除此之外,今天还增加了更多人手。 且随着大家对药材的处理越来越熟练,对工序的优化越来越合理,今日处理的药材更多。 此外,还有将近两千斤精粮与熬制补血丸剩余的大量药渣经过粉碎、配料、润拌、蒸煮糊化、冷散加曲等环节,已赶在下工之前全部装入地缸中进入发酵环节。 ——大缸埋入地下,缸口与地面平齐,此为地缸。 这不仅对燃料和水都有着大量的需求,甚至对场地都有很多要求,为了满足所需,魏家大院附近的几间屋子都进行了大改,变成了酿酒作坊。 如此之多的变化,支出远超昨日,也是理所应当。 而且,收获同样远超昨日。 三炉补血丸,总共出了三千五百六十颗。 在地缸中发酵的药酒两千多斤。 相较于收获的这些,不到三百两的支出,和无本买卖也差不太多。 大概了解了一下今日情况,耿煊便将账簿递还给罗青,并道: “月例之事既然定下,那就尽快发放下去吧。 我看有不少兄弟从昨天起都在伸着脖子等着了,拖得太久,好事都要变成坏事。” “是。” 罗青先是应了一声,却又问他具体应该从何时起算。 因为若是要细究的话,巨熊帮现在这三十三人,前后是分三批加入的巨熊帮。 最近的一批,也是人数最多的一批,距离正式加入巨熊帮,到现在也还不到十天呢。 耿煊摆手道: “就不必抠的这么细了,你们这一批,都算是同期入帮吧,全部从上月开始起算。 这次直接将上月、本月的月例都发下去,让大家都高兴一下。” 这一下就出去了四百零六颗补血丸,四千零六十两白银,耿煊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还想到了洪铨几人,道: “他们几个现在没有正式入帮,但这些日子做事也都很用心。 而且,洪铨、程辉、谢航他们三个还有家人要养,也不能完全无视。 就给他们也算半份月例吧。” “是。” 罗青应着,心里盘算,如此一来,就又要范支出补血丸十四颗,白银一百四十两。 这一次月例,就是四百二十颗补血丸,四千二百两白银哗啦啦流出去。 他算是真正体验到钱如流水是个什么感觉了。 待罗青汇报完,丁勇又趁机提出了对武器的规范管理。 先有对钟元霸家的刮地三尺,后有百源集一行,从安乐集车队、吕家护卫那里得来的武器数量都极多。 虽然耿煊对这些武器都不怎么看重,但其中有许多,即便是对炼骨境的修炼者来说,都算是非常优秀的。 而即便是那些相对而言质量稍差的,放在任何一家集市的兵器铺里,也至少都是需得二三十两银子才能买到的。 这类兵器全加起来,若以市价计算,价值至少三四万两。 可一直以来,这方面的管理都非常混乱,甚至可以说,毫无管理。 甚至出现了大家随取随用,即便不小心造成了损坏,也毫不痛惜,直接再换一件的恶习。 丁勇认为,这种风气一定要及时刹住。 可以效仿那些集市护卫和其他帮派子弟的做法,在其入帮之后,根据其实力范围,允其在一定范围内任选一件兵器使用。 以后,若想获得更多、更好的兵器,就得拿出真金白银来兑换。 最多比外面便宜一些,不能再如现在这般随取随用,没有一点规矩。 听了丁勇的建议,耿煊当即予以了认可,并且立刻拍板,这事以后都由他来负责。 这里面,其实有那么一点点心虚的成分。 耿煊知道,丁勇说的这种乱象,根子上是他的不在意导致的。 因为耿煊的实力增长太快,对武器的要求越来越高。 到了现在,更是到了一种苛刻的程度,寻常缴获里,基本不可能找到合用的武器。 对于这一块的缴获,他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甚至都很少过问这一块。 他这样的态度,才是导致这一块这么“没有规矩”的原因。 现在丁勇站在巨熊帮的利益,主动提出此事,耿煊当然要支持。 他心中甚至还想,自己还在常平坊的家里藏了不少兵器。 以前还想着如何变现,但他现在却已经不大看得上这一点点变现能力了。 而兵器库的厚度,也是衡量一个势力底蕴的重要标准,没有嫌多的。 “下次回去,就将它们全部起出来,都放进这兵器库,给巨熊帮增加一点底蕴厚度吧。” 而继丁勇说完兵器管理之后,王襞又提出了修炼功法的管理。 具体措施虽有不同,但目的和丁勇提出的兵器管理相似,都是要立下修炼功法的获得、学习以及修炼的一整套规矩。 在确认大方向上没有问题,更关键的是,出发点都是站在“巨熊帮”的角度,耿煊同样点头允了。 滕宇则在王襞说完之后,将经过两日的观察和学习,总结出来的一套对三十六匹玄幽马的规范管理拿了出来。 见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耿煊也很干脆的点头认可了。 而且,还提前给了他们将来改变转圜的空间。 “你们暂且这么试着。 以后觉得哪里有不妥、不成熟的地方,还可以更改调试。 慢慢来,不急。” 等四人告辞离去,耿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看得出来,他们四个也是一刻都没有闲着。 白天,要参与进热火朝天的劳动生产之中。 即便到了深夜,临睡之前,也要见缝插针的推进、完善巨熊帮方方面面的事情。 在这件事上,简直比他这个帮主还要尽心。 与此同时,他们四人也在一点点的碰撞、磨合之中,越发明确了自己的定位。 罗青一点点向钱财管理,大管家的方向演化; 而其他三人,则一点点在三个“专业领域”上站稳了脚跟。 这固然有他们急需在“急速飙升”的巨熊帮站稳脚跟的原因,可他们的作为给巨熊帮带来的价值也是实实在在的。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不过很快,这欢呼声就消失不见,重归夜的静谧。 耿煊莞尔,他知道,这是罗青在得了自己允准后,连夜将月例发放了下去。 …… 次日。 十月十五。 这一整天,所有人都在忙碌而充实中度过。 工作内容,依然是补血丸和药酒的酿造。 而持续两天高强度的补血丸熬制,以及大批量药酒的酿造。 宗师境界的“药石术”涉及的种种经验、技巧都被耿煊彻底消化。 补血丸的熬制技艺,也提升到顶点,达到宗师水准。 与此同时,新掌握的“药酒酿造”,更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跨过入门、小成、大成等数道关隘,达到大师水准。 回屋后,耿煊消耗了一百二十八点红运,让“药石术”从宗师境界晋入圆满层次。 更多的经验、感悟涌入耿煊心头。 自此,有关“药石术”的一切秘密,都呈现在他心中。 他有种化繁为简,洞若观火的感觉。 耿煊闭上眼睛,手指从桌上一种种药材上抚摸而过。 隐晦而微弱的劲力波纹,从指尖扩散,又从指尖回收,种种鲜明的感受,悉数涌入他的心中。 药材的名称,形态,品相等一些外在的特性,从他心中尽数消失,只有那些或“甜”、或“酸”、或“苦”、或“辣”、或“咸”的感受。 而即便是“甜”,也有“微甜”、“清甜”、“齁甜”、“酸甜”…… 耿煊忽地觉得,这已经不是辨识药材药性,而像是自己多出了一种奇妙的感知能力。 仿佛自己多出了一种认知世界的“知觉”。 这其实也并不新鲜,地行术赋予自己的那种奇妙的感知能力,同样也赋予了自己一种认识世界的新方法。 嗯,若是这么去理解,走狗术,与狗狗的生命气机建立连接,感受它们的情绪,并从它们的情绪变化解读它们的思绪,实现“人狗交流”,这不也是一种认识世界的新方法么? …… 十月十六。 清晨。 随着万福坊的五十二人准时抵达,魏家大院迅速变成热火朝天的劳动现场。 大约十点左右,在罗青的提醒下,耿煊将一本制药笔记放下,大步从屋中走出。 此刻,木炭的烈焰已将巨大的铜炉尽数包裹。 而在旁边,大桶大桶的各类已经处理妥帖的药材,早已整齐有序的摆放在旁边。 而在每一个装盛器具上,都贴着醒目的标签,上面写着药材的种类,以及份量。 液体都用升做单位,粉末或者固体药材就用公斤做单位,看上去就一目了然。 这些并非耿煊特意吩咐,而是王襞、丁勇二人在充分领会他的意图之后,主动在所有备药队伍中推行的方法。 一开始,还有人抵触,可很快,所有人都体会到了这种方法带来的便利以及高效。 渐渐地,就形成了新的规范。 当耿煊来到铜炉前,预热也差不多完成了。 耿煊提起一大桶原材料就要往铜炉里倒,忽见院外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人。 为首一人,正是消失了近两天的魏万宗。 而跟在他身旁一人,便是永安坊的那位范坊主。 在他们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二十几人。 其中三人,耿煊都很熟悉。 一个是柴爷,一个是陈荣山,还有一个则是秋猎期间被安排在后勤处的那位名叫庄镇的领队大叔。 而在他看向这些人时,这二十多双目光也全都聚焦在他身上。 探究,好奇,警惕,怀疑,戒备…… 在确认这些人并无敌意,至少不会此刻就对自己动手之后,耿煊便收回了目光,重新专注于面前这尊铜炉之内。 “滋——” 一大桶药液倒入被烈焰烧得滚烫的铜炉之内,白色水雾瞬间升腾弥漫。 很快,耿煊全部的心思都沉浸在了对补血丸的熬制之上。 即便以他现在熬制补血丸的技艺已达到最顶级的宗师水准,可面对一次上千颗补血丸的熬制,还是不敢有丝毫的分心。 他必须时时刻刻都观察、把握住这一炉药材的药性变化,随时注意控制、引导,若是走偏了,需立即赶在它们走偏之前予以纠正,重回正轨。 其他人看他似乎就是一桶又一桶的往里面倒原料,不断的搅拌,不时的将残渣捞出,然后继续搅拌…… 简单而重复的工作,看上去是个人都会。 可只有耿煊知道,自己就像是一个牧羊人。 将数以千计的,野性难驯、喜欢四处乱跑的羊群赶往他需要它们抵达的草场。 途中走失一只,就是一只的损失。 若是形成“羊群效应”,数以千计的羊群都将一哄而散。 这绝不是外人看到的那般轻松写意。 一次熬制上千颗补血丸,考验的不仅是技术,还有体力,还有精神状态。 在耿煊看来,这么一锅补血丸的熬制,不啻于与一位势均力敌的对手来一场血腥的鏖战。 不过,在其他旁观者眼中,却只看到了轻松随意,淡定从容。 从耿煊倒下第一桶药液,到将色呈深褐、晶莹剔透的“补血膏”倒入一个个排板之中,一颗颗补血丸在他们的亲眼见证下从无到有的成型,前后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一排板就是一百颗,这一炉总共出了完整的十三板,外加五十三颗,总计一千三百五十三颗。 按照以往的市价,这就是一万三千五百三十两白银。 而若以现在的康乐集市价,那就是超过四万两的白银! 这哪里是炼药,这分明是在炼金! 至于这一锅补血丸原材料的价格,没有人比他们更懂了! 自此,所有怀疑的眼神都消失了。 而眼神中探究、好奇的成分越发浓郁,除此之外,还有惊叹,震撼,以及垂涎。 等耿煊将最后一勺“补血膏”舀出,倒入排板中,旁边的魏万宗立刻上前道: “苏帮主,这些……” 耿煊却打断了他,意外道:“魏坊主知道我是谁了?” 他没有跟魏万宗做过自我介绍,其他帮众称呼自己,也只会称“帮主”,不会把姓加上。 所以,即便魏万宗从其他人口中了解情况,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姓“苏”。 魏万宗也不回避,点头道: “你的几个伙计,相貌比较奇异,我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他们原先在康乐集的身份。 苏帮主你又没做任何遮掩,要探清你的身份,也不是难事。” 耿煊点头,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扫过,问:“你们都谈妥了?” 魏万宗道:“原本还差一点,不过,刚才看了你的手段,我相信,这事再没有不成的道理!” 耿煊看向旁边的范坊主,问:“范坊主已经答应出任康乐集的车行坐馆了?” 范宏盛看着耿煊,笑道:“原本我还在犹豫,不过,刚才见了苏帮主的风采,我却再没有一点犹疑!” 魏万宗在旁道:“苏帮主,我们八家里坊基本已经谈妥,你看,咱们能否将合作之事彻底敲定?” 耿煊点头。 正在这时,洪铨的妻子、程辉的母亲正领着一行巨熊帮成员抬着大桶冒着热气的饭菜来到前院。 原本还在远远围观他们这场谈话的众人立刻拿着各自的食盆散了开去,看热闹哪有祭祀各家的五脏庙来得重要。 耿煊便对早已来到旁边的罗青道:“去盛一些到房间里来。” 罗青低声道:“我让她们再单独做一点吧?” 耿煊摆手道:“一顿便饭,哪需要这么多讲究。” 说着便引着众人往堂屋走去,道:“正好到饭点,你们也都随便吃点吧。” 耿煊引着魏万宗、范宏盛,以及其他几家里坊的坊主坐在了堂屋中央的大桌边。 柴爷作为常平坊的代表,也坐在这一桌。 他的年纪是最大的,但从出现到现在,却没有任何出挑的表现,更没有倚老卖老的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低调得很。 仿佛他坐在这里,目的就只是为了保持住常平坊的存在。 很快,满满几大盆要卖相有卖相,要香味有香味的硬菜被端上了桌。 在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之时,耿煊已经起身取碗,开始盛饭。 让所有人都感觉意外的是,耿煊将这盛好的第一碗饭放在了低头不语的柴爷身前。 他这举动,不仅让魏万宗、范宏盛等人意外,就连柴爷本人都很疑惑。 他抬头看向耿煊,疑惑道:“苏帮主?你认识我?” 耿煊答非所问道:“我和妙艺馆的鲁妙手有些交情,我能有现在的制药水平,也受了他的启发。”柴爷闻言,怔了一下,而后轻轻点头。 而其他人眼中,都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魏万宗和范宏盛两人隐晦的相视一眼,他们不确定这“苏瑞良”此刻搞这一出,到底是何种用意。 但可以肯定的是,之前他俩已经形成的、联手压制别家里坊更多获利的默契,这一刻不得不放弃掉。 此后,大家默默吃饭,都没再说合作之事。 饭罢,罗青安排人撤去饭菜,换上热茶。 耿煊这才道:“范坊主,魏坊主应该已经将他的想法跟你说了吧,你可有更具体的章程?” 范宏盛道: “若我答应出任车行会长,康乐集会出面将集市里一些零散的、不成气候的车马行整合进车行。 如此一来,车行一开始就能有一些有经验的车把式和相当的运力。 若是咱们的合作能够达成,我可以立刻组织一批货物,运往其他集市,以此为掩护,将补血丸散入其他集市。 为了稳妥,我还要从里坊再招募一些人手,增加一位炼髓境,以作沿途护卫。” 耿煊轻轻点头,又问:“车行一次往返,大约需要多少时间?” 范宏盛道: “按照大馆主的要求,我需要每半月将其他集市的消息向康乐集回传一次。 只要能够做到这一点,集里能够提供许多额外的帮助。 这也正是咱们将补血丸散入各家集市最好的契机。” “半月一次?”耿煊摇头道:“这周期也太长了。” 范宏盛想了想,又道:“十天一次也可以。” 耿煊闻言,心中摇头,却也知道,考虑到各家集市的距离,这时间已经是非常的极限了。 于是,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你们八家现在最多能拿出多少现银?一次能吃多少货?” 魏万宗、范宏盛几人相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什么。 魏万宗看向耿煊,连忙道: “不是,苏帮主,这和咱们能拿出多少现银有什么关系?咱们这是在帮你销货……” 耿煊当即抬手道:“打住,打住!” 魏万宗闭嘴,看着耿煊。 耿煊看着他,问:“魏坊主,你们想的,应该是我出补血丸和其他药物,你们拿去卖,卖到的钱咱们再按照一个比例来分,对吧?” 魏万宗眨了眨眼,点头道:“对呀,这难道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 耿煊心中如此想,不过,他却没有就此与魏万宗等人扯皮的意思,他只是摇头道: “这太麻烦,我还是希望咱们的合作更简单一点。 我把补血丸,以及其他药物卖给你们,就在这个院子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之后你们是自己拿来用也好,还是就近在康乐集卖掉,亦或者通过车行运去其他集市卖掉也好,那都是你们的事。 至于卖出什么价格,那也是你们的事。 只要东西出了我的手,这件事就和我再没有一点关系!” “不是……这……你……我……” 魏万宗瞪眼,几次都把快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耿煊心想,这老家伙或许是想骂人吧。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都想找些反驳的理由,可实在找不出能够反驳的点。 虽然如意算盘落空,可人家提出的方法也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 好一阵之后,气息勉强重新稳定下来的魏万宗问:“这一颗补血丸,你打算卖我们多少?” “二十四两。” 才刚刚顺过气来的魏万宗听了这话,立刻再度瞪眼道:“二十四两一颗?你怎么不去抢?!” 耿煊道: “补血丸现在市面上已经涨到三十两一颗,你们都是知道的。 我二十四两给你们,你们转手三十两出去,一进一出就是六两,你们赚得可比我轻松多了! 要是这都还嫌不够,那你也太贪心了!” 魏万宗气得说不出话,范宏盛在旁道: “苏帮主,三十两一颗,这价虚得很,当不得真的。 而且,零卖和几千几万颗的卖,也是不同的。 甚至没有任何一家集市,能够同时吃下几万颗补血丸而价格不崩的! 我们要想尽量将补血丸卖出高价,必须将它们分散到许多集市去,咱们为此付出的时间,风险,还有人力,这些也都是成本啊! 咱们康乐集本身就比较偏,路上风险也是非常大的…… 安乐集车队的教训就在眼前,您是亲历者,这风险有多大,您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才是! 何况,这事我们是背着集市做。 只能招募里坊的亲近子弟,出一次事故,货丢了不说,我们还要安置他们的家人,发放抚恤……” 说到最后,范宏盛摇头叹息,神色凄苦。 仿佛已经见到家家披麻,户户戴孝的凄惨场面。 既然这么惨,那干脆别做了! 心中虽如此吐槽,可耿煊却真被对方这“不走理,专走心”的话术说得有些松动了。 问:“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十五两。”范宏盛道。 这次换耿煊瞪眼了。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不过,耿煊可不会学魏万宗,心头有气就想拍桌子骂娘,直接冲旁边的罗青招了招手,道: “你来搞定他!” 说着便起身,把位置让给了罗青。 “@#¥%……!” 范宏盛看着面前一副笑脸的罗青,心中真是五味杂陈,感情刚才那番入情入理,声情并茂的话都喂狗了。 勉强交锋了两句,有着身份包袱的范宏盛很快就被逼得连退了两步。 额头见汗的他也不得学耿煊的做法,起身把自家里坊真正专业的人士叫了上来。 其他坊主见状,也都有样学样,也赶紧让开位置,把自家最得力的干将送到了座位前。 很快,就形成了八家里坊围攻罗青一人的架势。 这还得了,随着耿煊一个眼神,早就撸起袖子做好了准备的十位巨熊帮众立刻加入的战场。 要知道,巨熊帮众在此进入地下之前,都是康乐集小有产业的经营者,这才是他们的本业。 而这十人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最擅长的就是缺斤少两,锱铢必较。 双方这一番碰撞,也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不过,到了最后,双方的争锋已经从两降到了文,哪怕是一文钱的出入,也要激起好大一片唾沫星子。 直到耿煊估摸着再让他们这么砍下去,得耽误第二锅补血丸的熬制,便伸手叫了停。 “好了,就这样,我让一步,一颗补血丸就定价二十一两五百文。 你们给我多少银子,就拿走多少补血丸!” 魏万宗、范宏盛、柴爷等各坊负责人眼神碰了一下,走到房间角落轻声低语了两句,彼此透了透家底。 等他们重新返回,魏万宗问:“苏帮主现在能拿出多少补血丸?” 耿煊心中大略盘算了一下,第一天因为大家经验都有欠缺,三炉出了两千四百零四颗。 第二天也就是前天,随着大家都越做越顺,这数量一下子就提升到了三千五百六十颗。 而昨天也就是十月十五,更是收获了三千八百九十颗。 再加上刚刚出来的那一炉有一千三百五十三颗。 “我现在就有一万一千二百多颗。” 魏万宗道:“那我们现在就拿一万颗。” “好。”耿煊点头。 谈定之后,前一刻还神色各异的人们重新恢复了平静。 那些各坊负责砍价的主力将位置重新让给了各坊首领,巨熊帮众更是迅速返回各自的岗位,继续自己的活计。 耿煊对范宏盛道: “范坊主,我这里还缺人手,你永安坊能否给我支援一些? ……放心,无论用人还是器械物资,全都比照此前我和魏坊主谈定的标准!” 范宏盛还没有说话,魏万宗就轻咳一声,低声嘀咕道: “苏帮主,按理说,这补血丸能够炼成,我们的人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当然,他们的作用远没有苏帮主这么大。 可不算功劳算苦劳,再加上其他方方面面的帮助。 不说多,百分之一二的贡献总该是有的吧?” 耿煊乜斜了他一眼。 想吃股?吃屁还差不多! 要是当初魏万宗不要现钱,而是用万福坊的人力、以及其他资源折算入股,只要占股不是太大,为了尽快促成合作,耿煊还真有可能会答应。 可现在再提此事,那就是自讨没趣了。 耿煊没有回话,就只一个眼神,就让魏万宗讪讪的闭了嘴。 而就在魏万宗碰了个钉子之后,范宏盛也点头道:“可以,我立刻就安排。” 说着,他看向魏万宗,道:“魏坊主,为了尽量减小影响,他们这段时间就住在万福坊了,你给安排一下。” 魏万宗点头道:“没问题。” 就在这时,一直不开口的柴爷忽然问:“苏帮主,你还要人吗?” 耿煊点头道:“要,当然要,粗通药理药性之人,懂得药酒酿造之人,我都要。 ……还有各类器具,还有其他物资,单独由一两家里坊提供,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到时候我会让罗青整理一份清单出来,你们各坊都可以看着分一分。” 柴爷点点头,没再说话。 其他里坊的坊主脸上也纷纷闪过意动之色。 傍晚时分,众人又观摩了一次耿煊一炉点万金的神技。 就在耿煊刚结束不久,一辆辆马车就停在了魏家大院之外。 一个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抱着一个个巨大的箱子进入院中,放在堂屋前的屋檐下,一字排开。 箱盖打开,一箱箱整齐码放的银条就晃得台阶前的众人一阵眼晕。 “二十一万五千两,苏帮主可以点一下。”魏万宗道。 耿煊对罗青示意了一下,罗青便带着十几个巨熊帮众就逐箱清点起来。 至于说,“不用点了,我相信你们”,那是不可能的。 而一万颗装了满满十箱的补血丸则被耿煊珍而重之递到了魏万宗手上。 “这……” 看着一颗颗整箱整箱堆满的补血丸,魏万宗等人都有些傻眼。 耿煊道:“这样更方便你们运输,要是装在瓷瓶里,不仅更占空间,而且远途运输也更易碎。” 耿煊当然不能说,我实在没那个人手和时间,你们将个就吧。 “……那你下次还是给我们装瓶吧。”魏万宗道。 虽然东西还是那个东西,可同样的菜,用狗盆和用精致的瓷碟,难道是一样的吗? “……那你找人给我装吧,加上瓷瓶,一万颗我算你一百两。” “二百两。”魏万宗习惯性的翻倍。 “……好。”耿煊心想,大头我赚了,这种小钱我就不跟你斤斤计较了。 就在这时,清点完毕的罗青回道:“帮主,没问题。” 耿煊点头。 就在这时,魏万宗走下台阶,直接从一口箱子里数出二十根银条,对耿煊晃了晃,道:“苏帮主,这一次的瓶装费。” 耿煊咬牙道: “魏坊主,咱们做的是几十上百万两的大买卖,你能不能大气一点? 你这样真的很丢万福坊的脸啊!” 魏坊主道:“苏帮主,我觉得我给你提供的这些人、物、场地,不说多,百分之一二的贡献怎么都该有吧?” “不可理喻!” 耿煊摔袖,转身就走。 “苏帮主……苏帮主……” …… 十月十七。 自昨夜钱货两讫,完成交易之后,魏万宗、范宏盛、柴爷这些人全都走了。 今日一大早,魏家门外就挤满了从各坊赶来的人手,以及携带的相应器具。 但魏万宗、范宏盛、柴爷这些各坊话事人却一个都没有露面,带队的还都是些头发稀疏、牙齿脱落的老头。 因为人来得实在太多,魏家大院已经容不下这许多人施展,直接在魏家院外的道路上隔离出好长一段区域,以供各坊人手安置施展。 话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并没有人出来围观,周围都是静悄悄的。 甚至,都不能见到有人出入。 耿煊知道,这是随着双方合作全面展开,不仅魏万宗,整个万福坊都将这一次的合作上升到了战略级的高度。 即便是以最保守的估计,耿煊这一次能给各坊带来的收益,都比一次秋猎只多不少! 就在这时,罗青上前请示道: “帮主,玉明参要用完了……我让他们按照第二种配方备药?” 补血丸不止一种配方,而玉明参是现在使用的这个配方中极关键,不可或缺的一味。 缺了此药,即便其他药材齐全,也是熬不出补血丸的。 耿煊却摇头道:“不必,熊血熊骨可都还有不少,这两样东西都不能久放,早点用完早点安心。” “可是……”罗青脸色为难。 耿煊对此,自然是早有解决方案。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道: “接下来按照这个备药就好,用赤鹿心替代玉明参,用山虫鞭替代乌青根,三叶草用火蚁卵替代,其他不变。” “啊!” 听着耿煊的讲述,看着相应的处理手法,罗青完全呆住了。 原本的配方,兽材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占比都极少。 可若按照现在这个新配方,兽材的种类大大增加,而且用量比例相较于那些草药,也增加了太多,完全“反客为主”。 帮主这么做的目的,自然不难理解。 虽然各里坊在出售前都经过一定的处理,延长保质期,可兽材的特性在那里摆着,相较于药材,保质期天然就短很多。 现在这个配方,就是奔着先把兽材消耗掉,那些更易久存的药材则往后边靠。 可这是一份完全没有经过验证的全新配方啊! 这些天,罗青也在研读臧子高那些与制药相关的典籍和笔记。 不仅是他,巨熊帮上下都在突击学习。 边实践,边学习,一个个进步都是极快,对制药的理解,也远非以往可比。 不是说不能开发新的补血丸配方,而是每一种新配方的提出,都必须经过反复的验证,甚至是反复的失败才能确定下来。 帮主现在这做法,明显有些冒失。 不过,罗青很快就醒悟过来,自己这是犯了“本本教条错误”。 以自家帮主的妖孽表现,早就不是臧子高收藏的那些典籍笔记中的“浅薄见识”可以管束的。 很快就完成自我更新的罗青当即并腿挺身,道:“是。” 说罢,立刻便将新的配方传递了下去。 就在大家热火朝天的开始今日的制药备药之时,耿煊重新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伸手探入旁边一个木箱,抓起七颗补血丸,像是吃豆一般很快就全部嚼碎吞进了肚子里。 就在七颗补血丸的药力在腹内爆炸般扩散开来之时。 意念专注与“万钧劲”上的耿煊,立刻做出了抉择。 “提升。” 瞬间,随着十六点红运燃烧,“万钧劲”从小成晋入大成。 随着炼髓层次提升到“炼髓三成”而快速缓慢下来的增长速度,因这一次的提升,就像是升级了更高级别的发动机,再次获得向更高处急速冲刺的潜力。 (本章完) 第130章 实际操作,处理完毕 第130章 实际操作,处理完毕 这段时间,不仅炼髓层次突飞猛进,其他方面也有不同层次的提升。 其中,又属炼骨层次的提升最为明显。 这是因为耿煊将“缩骨法”从大成提升到了大师层次,虽然这段时间他修炼的重心全在炼髓之上,但炼骨层次也有明显的增长。 从“五成一”提升到“五成七”。 此外,炼肉、炼血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当下,耿煊从淬体成就是“炼皮八成一,炼肉七成七,炼血六成四,炼骨五成七,炼髓三成”。 炼血层次在达到六成四之后,大师境“姹女玄水功”带来的高效率提升已经势头渐缓。 于是,耿煊再次燃烧四十八点红运,将“姹女玄水功”从大师提升到宗师境界。 【红运:1832 黑运:172 圆满:走狗术,地行术,药石术 宗师:铁皮功,狸纵术,连环步,没羽箭,吹箭,连珠寻踪箭,解割术,松涛剑法,幻空手 大师:铁砂掌 潮汐呼吸法(宗师)+,姹女玄水功(宗师)+,缩骨法(大师)+,万钧劲(大成)+ 易容术(宗师)+,听音槌(大师)+,灵蛇鞭法(大成)+】 除此之外,还有几项与制药相关的技能。 它们没有消耗一点红运,全靠圆满层次的“药石术”带来的妖孽级制药天赋硬蹚出来的。 【补血丸(宗师),药酒酿造(宗师),玄幽丹(大成)+,止血散(大成)+,解毒丸(大成)+,驱虫散(大成)+,精元丹(小成)+,安神丸(入门)+】 这些天,耿煊每天除了三次开炉熬制补血丸,其他时候也都没有闲着。 内外诸事,都有人负责,根本不需要他去操心。 在熬制补血丸之外的其余时间,耿煊都待在房间里,翻看臧子高留下来的那一箱典籍笔记。 一边看,一边尝试。 凭着“药石术”赋予的妖孽制药天赋,在耿煊看完、理解完之后,距离真正掌握也就只差一两次,最多三五次的失败积累了。 在这样高效率的学习下,短短数日之内,耿煊便接连掌握了“补血丸”、“药酒酿造”、“玄幽丹”、“止血散”、“解毒丸”、“驱虫散”、“精元丹”、“安神丸”等八类药物的制取技艺。 有着最丰富的经验,既有小规模试验的心得体悟,又有大批量操作的实际感悟,达到宗师境界的“补血丸”和“药酒酿造”,耿煊可以自信的说,自己在这两项技艺上的造诣,至臻化境。 而再配合圆满层次的“药石术”所赋予的能力,在这两项技艺上,耿煊已经达到了“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 这也是耿煊敢于根据车队的药材情况,弄出一份“半新半旧”配方的底气所在。 ——配方药材在现在的基础上,更改了一半,保留了一半。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是因为他现在熬制补血丸,已经到了“见山不是山”的境界。 药材具体的种类、名称、品相、质地等都都已在他眼中淡去,他只在意其药性的流转变化。 具体使用的药材不同,这无所谓,只要结果一致,药性都能呈现出某种“口味”,那就没问题。 而这,已经被耿煊用小砂锅成功验证过。 除“补血丸”以及“药酒酿造”之外的其他制药技艺,最高都只到了大成水准。 这却是耿煊有意为之,凭他现在的制药天赋。 掌握一项制药技艺,从入门到大成这个阶段的提升是最快的。 而一项只要技艺达到大成水准,基本就具备了大规模制作的能力—— 这个“大规模”,按照药行的标准,就是可以独立指挥协调,并一次制作出上百颗、上百份的那种。 而要从大成提升到大师水准,只靠他在房间里摆弄小砂锅,相比于大规模制药,需要更多的实践尝试,更多的时间。 与其如此,将这时间和精力用在学习入门下一种需要的制药技艺上显然更加划算。 此刻,将一份更改后的补血丸配方递给罗青,让他去组织协调之后,回到房间的耿煊便开始用小砂锅制取“安神丸”。 这是一枚可用于定心安神,缓解使用者精神层面的虚弱和疲倦的特殊丹丸。 对正常修炼者来说,这枚丹丸没有任何价值,服用之后也没有任何益处。 可若是深受失眠,亦或者其他负面情绪长期困扰的修炼者来说,这“安神丸”便有着奇效,价值远超补血丸。 在接连成功制作出三颗之后,耿煊自觉对“安神丸”的制作技艺提升到了新的高度。 不久,原本还处在入门阶段的“安神丸”也提升到了“小成”阶段。 就在耿煊准备继续的时候,罗青敲门提醒他第一批药材基本制备得差不多了。 耿煊走出房间,便来到耿煊身边,低声道: “帮主,按照前两天的情况,按照原来那份补血丸配方制备的药材,大约够您熬制两大炉。 您刚才给我那份新配方,现在马上就要备好的,就可以熬制三大炉……可要让他们先停一下?” 他之所以会如此建议,是因为有一些药材一旦预处理完毕,就不能久放。 有的甚至不能过夜,当天就必须要用完。 耿煊却摇头道:“不要停,让他们继续。” 此前,他一天只能开三炉,是他的能力仅止于此吗? 当然不是! 今天,耿煊已经准备好了大展拳脚,怎么可能叫停。 如此有违常理的命令,换了别处,下属一定会再解释一下,免得到时收不了场,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但罗青在听了耿煊的言语之后,立刻就应承了下来。 还顺着往下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现在参与药材处理的,总共有三百二十四人,若他们全部按照您给的配方制备药材,今日天黑之前就能够全部处理完。 接下来,他们在下工前都要如何安排?” 耿煊想了想,没再掏出一份新配方,而是道: “让他们去处理那些比较通用,处理完之后可以久存的药材吧。” 事实上,从车队药材的总比例来说,这一类药材占的才是大头。 多是最常规,赤乌山内最容易获取,在许多药物配方中都有其存在的“黄金配角”。 罗青点头,领会了耿煊的意图,当即安排去了。 耿煊来到铜炉前,王襞、丁勇二人已经领着一群巨熊帮众将准备工作做好了。 一份份制备好的药材或者药液被分门别类、整齐有序的摆放在铜炉边的地上。 铜炉下,烈焰已经在熊熊燃烧。 耿煊来到这口铜炉前,一边将一大桶药液倒入炙热的铜炉中,一边对王襞道: “我记得他们今天还运来一些铜炉,是吧?……去给我再架一口,就在这附近,别离我太远。” 便见耿煊在旁有条不紊的熬制着补血丸,旁边,就在耿煊稍稍侧转一下的位置,另一口巨大的炉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 当又一尊形制上有些差别的铜炉矗立其上,时间才过去一个多小时,耿煊身前铜炉中熬制的“补血膏”已经渐具雏形,只是火候上还有些欠缺。 一直关注王襞等人进展的耿煊立刻道:“开火。” 很快,旁边又一团烈焰从炉膛内升腾而起,将上方整口铜炉包裹。 待其预热完毕,整口铜炉都被烧得滚烫,耿煊一脚将身下炉膛的火门关上,燃烧的烈焰迅速熄灭,对已经捧着排板在旁等候的王襞道: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王襞立刻应道。 将熬制好的“补血丸”舀出来倒进模具里压制成丸,要是这都做不好,那已经不是能力有问题,而是脑子有问题。 耿煊点了点头,便将这已经熬制的“补血膏”交由王襞几人处理,他则转身便走到另一口铜炉旁边,提起一桶药液便倾入其中,继续熬制起来。 这也是配方更改之前的最后一炉。 又过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左右,这炉“补血膏”熬制成功,耿煊将后续交给王襞等人。 他自己则去吃了个午饭,服了两颗补血丸,便继续起身来到两口铜炉边。 因为是新配方的第一次大规模熬制,耿煊熬制第一锅时比较谨慎。 每一种材料的投放都比较保守,最终,当大约两个小时之后,耿煊关炉熄火之时,这一炉一共只出了六百多颗补血丸。 颜色上与第一种深褐色的补血丸也有些差异,更偏红色。 不过,当耿煊吞了两颗,眉头就舒展开来。 “没有任何问题。” 将接下来的收尾交给王襞等人,耿煊紧接着就开始第二炉的熬制。 这一炉,最终出得的补血丸数量超过了一千颗,时间上比第一炉还略有缩短。 自此,耿煊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新配方的制作工艺。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而正如上午罗青预料的那般,在三百多人的努力之下,按照新配方进行的药材处理,也因多种药材的用尽而不得不停止。 所有人已经开始按照耿煊的要求,对那些处理后可以久存的药材下手。 那些处理完毕,在铜炉周围按照顺序摆放的一桶桶药材,占据了院中好大一片区域。 相比耿煊连续两炉熬制的那些,还不到整体的六分之一。 “要加快效率了。” 耿煊心中嘀咕着,开始了第三炉的熬制。 才刚开始熬制不久,见王襞等人已经将另一炉收尾完毕,便直接道:“生火。” 王襞一怔,惊讶道:“啊,帮主,您要两炉一起熬制?” “嗯。”耿煊点头。 虽然内心震惊于自家帮主的表现越来越非人,却并不妨碍他立刻执行。 将关闭的火门打开,然后用铲子将一铲铲木炭送入炉膛之内。 很快,烈焰再次熊熊燃烧,将整口铜炉都包裹。 两个小时之后,两口铜炉先后关火,将最后的取料压制交给王襞等人,耿煊走到屋中歇息了一会儿。 即便以他的体力,同时两炉熬制,消耗还是过大。 而相比起身体上的消耗,精神层面的消耗更大。 他必须不断在两炉都在剧烈变化的药性之间快速切换,若是不小心搞错了一次,那就是—— 哦豁,玩完。 好在,足够的妖孽的制药天赋,加上前面那一炉又一炉实际淬炼出来的大批量熬制经验,让他成功走到了最后。 就是精神消耗有点大。 耿煊服用了两颗补血丸,两颗安神丸,大口喝了许多茶水,这才稍稍缓解了过来。 待王襞等人取料压制完毕,耿煊问: “这两炉一共出了多少?” “一共有三千四百二十五颗。” 耿煊点头。 又歇了一会儿,便起身道:“继续。” 此后,在所有人下工之前,耿煊又连续熬制了两轮,四炉,又得补血丸七千一百六十二颗。 自此,所有按照新配方准备的药材全部处理完毕。 而因新配方而得的补血丸数量,达到一万两千二百零八颗。 而第一种配方得到的补血丸总共有一万六千九百七十多颗。 除开已经卖出去的一万颗,耿煊手中又攒出了一万九千一百八十多颗。 ——为了尽量确保售出补血丸的规格、品质统一。耿煊自己使用的,以及发放给帮众的月例,用的都是从车队、臧子高等人那里得来的缴获。 回屋后,耿煊对罗青道:“车队现在剩余的药材清单,有统计吧?” 罗青立刻将一本簿册递到了耿煊面前。 上面详细罗列了剩余药材的种类,数量,还有哪些已经做了预处理,又有那些还是未开封状态,都写的清清楚楚。 耿煊大概翻了一下,满意点头道:“你用心了,我待会儿仔细看看……可还有什么问题?” 罗青问:“明日他们过来后,如何安排?还是如今天晚间这般安排吗?” 耿煊摇头道:“不急,明早我会给你一份补血丸配方,你按照那个来安排工作就好。” 隐约已经意识到什么的罗青虽然心中震动无比,面上却还是认真应承了下来。 他又说起了另一个问题: “因为您后来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补血丸的熬制上,药酒酿造那边到了配料环节就无法继续往下推动,那些各坊因懂得酿造而被安排过来的人就有些无事可做。 我就将他们全部安排去别处打下手,做些简单的药材处理。 按理说,他们是不应该得到与其他人一样酬劳的,可我担心因此引起不必要的事端,还是按照约定给付了工钱银。” 耿煊点头道: “你处置得不错,现在咱们的目的是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批药材处理完毕,这些细枝末节就不要去计较了。 接下来几天,我应该都没什么时间用在药酒酿造上,那些药渣多放几天也不会出问题,那些人你还是按照今天的安排,让他们去别处打下手就好。 多个人出力,多少也会提升一下进度。 不过,药酒酿造虽然要暂停两天,但用来发酵的地缸一定要督促万福坊提前准备好。 现在魏家院子已经没有足够的地方做这些,你和万福坊的人看看,最好就近找片区域专门处置此事。 再就是精粮的购买也不能停,不要只盯着万福坊,让其他坊也都跟着赚一点。 别让便宜全都让万福坊给占了。” “是。” 罗青退去后,耿煊仔细翻阅起他统计出来的剩余药材清单。 他的目光在各种药材上扫过。 那些不易久存的兽材,以及存量巨大的药材,被他关注的时间就越长。 而他的心中,则不断浮现出他已经大批量熬制过的两种补血丸配方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药性的种种变化。 时不时的,从臧子高藏书笔记中知道的其他补血丸配方,也在耿煊心中浮现。 他也在尝试着模拟、咀嚼它们的“药性口味”。 一时间,随着脑海中模拟的药性流转变化,“酸”、“甜”、“苦”、“辣”、“咸”等种种“口味”也在耿煊脑海中翻涌。 这世上,有失去听力之人能够靠着纯粹的脑补和想象,便创造出震撼人心的音乐作品。 若这算是妖孽级的音乐天赋,那么,在制药一途上,耿煊现在的天赋也同样是妖孽级。 这世上,本就有许多补血丸配方。 这些配方,都是各地的制药人,根据各地药材产出的种类,因地制宜,长年累月之下,不断尝试,摸索出来的结果。 所以说,推出一种新配方,虽然也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却也同样不是一件难于登天之事。 而就在种种药性在大脑内持续流转碰撞的过程中,三条源头有别,但最终都汇入同一个终点的“药性变化的河流”渐渐在耿煊心中成形。 这三条“河流”挟裹的药材,品类虽然占比极少,可数量却占了剩余药材的近半。 在耿煊的脑海中即将发育出第四条“药性河流”时,耿煊主动将其制止了。 “这些药材,也不能全部用来炼制补血丸。 精元丹,玄幽丹,解毒丸,安神丸这些也都是有需要的。 就这样吧。” …… 次日。 十月十八。 一大早,耿煊就将三张墨迹未干的纸递到罗青手中,道: “今天,就按照这三份补血丸配方来备药。 ……全力施为,我今天可以熬制七轮,十四炉,就按照这个量备药。 备好我需要的这些药材之后,你可以安排他们去做别的。” “是。” 这一天,耿煊过得忙碌而充实。 除了最初几个小时在等待众人备药之时还比较清闲。 接下来的时间,要么是在两个高温的铜炉边来回打转。 要么就是在恢复体能与精神,为下一次的炉前打转“蓄势”。 成果却也斐然。 从开始到结束,七轮熬制,一共出了十四炉补血丸。 一天之中,便得补血丸两万两千六百九十四颗。 深夜,在耿煊熬制最后两炉补血丸之时。 持续了一天的平静被趁夜进入万福坊的一行踏踏马蹄声打破。 一行车队在距离魏家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不是车队不想继续向前,而是前方原本应该是道路的地方,现在已被改造成一个个药材制备区域。火焰在一个个灶膛内燃烧,有的是直接外露的火堆,蒸煮的水汽缭绕弥漫,炙烤的焦臭味在区域内扩散四溢,放眼看去,一处处皆是专注而认真的劳动现场。 看着这一幕,车队停了下来。 一行人看着这热闹而忙碌的场面,站了一会儿,便迈步往魏家大院走去。 魏家大院,现在已经完全被那“苏瑞良”以及他的一干下属占据。 来自各坊的人手,全都被安排在了魏家大院之外。 这行人来到大院门口时,也遭到了阻拦。 直到罗青快步前来,确认了这些人的身份之后,才领着他们进入里间。 进入之后,当他们看到那个在两个熊熊燃烧的铜炉之间来回游走的身影,终于知道,这群人为何要将里坊人全部“请”到外面去,一个不留了。 面前这个“苏瑞良”,别的不说,至少在制药一途上,已经妖孽得不像是人类了。 他们静静的站在一旁,沉默的看着“苏瑞良”动作快速,却神态悠闲的游走在两炉之间。 时而搅拌,时而加入新料,时而取出废料…… 动作从容,神态悠闲,就像是厨子同时熬煮两锅汤,虽然忙碌,却绝不止于手忙脚乱。 “关火。” “关火。” 两炉先后熄火。 一勺勺色呈琥珀、透明丝滑的膏状物从两炉内被人快速舀出,倾入一个个排板中,压制出一颗颗规格统一的补血丸。 闻着那从炉内向整个院子扩散的香气,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异常复杂。 原本,因为短短两三日便收获巨利的愉快情绪瞬间荡然无存。 感情我们累死累活、提心吊胆许多天,收获还不如人家在这两炉之间打转一两个时辰。 那又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可当结束补血丸的熬制,“苏瑞良”向他们走来之时,他们便收起了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看向其人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座移动的金山。 哦,不对,应该是随手就可点化金山之人! 耿煊笑道:“魏坊主,范坊主,你们现在怎么还有暇出现在这里?” 来人自然是魏万宗,范宏盛,柴爷以及其他里坊的坊主等一行人。 按照他们此前的讲述,现在应该在组织车队,将前天交易出去的一万颗补血丸混入其中,散入各处集市进行售卖才对。 魏万宗等人却没有回话,而是直接问: “苏帮主,你手里现在有多少补血丸?” 耿煊一怔,眼神微眯,目光在魏万宗、范宏盛等人身上扫了一圈,沉声道: “前天那二十多万两,即便不是你们能够动用的全部现银,也差不多了吧? 怎么,现在又有银子了?” 魏万宗沉默了一下,点头道:“不错。” “哪来的?”耿煊问。 魏万宗很想说,你管得着么? 既然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讫,那你用得着关心这钱是从哪来的?! 不过,他也清楚,这么巨额的交易,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很容易让对方多想,甚至怀疑他们背地里寻找到了强大的帮手。 若是如此,设身处地的想想,他们自己都要考虑中断合作的可能性了。 沉默了一阵之后,魏万宗才道:“那一万颗补血丸我们已经卖掉了,回款了,自然就有钱了。” “……按照你们前面的计划,不可能卖得这么快才对! ……所以,你们并没有如上次跟我说的那般去处理,对吧? ……你们到底是如何卖的?”耿煊问。 魏万宗在耿煊的注视下,尴尬的裂了咧嘴。 旁边的范宏盛在旁道: “计划大体上还是上次与苏帮主说的那样,只不过,那支准备组织起来去往其他集市的车队,我们并没有真的去组建。” “并没有真的组建?”耿煊轻声道。 “嗯……” 既然说开了,范宏盛便也不再隐瞒,多说了几句。 耿煊这才知道,范宏盛成为车行会长,目的只是为了利用康乐集的信誉背书。 证明他这个往来于各个集市的“车队”背后是受着康乐集支持的,不是什么没有背景,可以任人拿捏的小角色。 这个身份背书,在其他地方或许并不好使,也没谁会卖康乐集的面子。 可同在赤乌山周边的其他集市,这个面子是一定会卖的,因为他们同样希望自己做出的信誉背书,有着同样的效力。 要是谁破坏了这种默契,很快就会受到反噬。 道理很简单,“我的人去你的地盘做买卖,你不给面子,那你家以后也别从我的地盘上过”。 而若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书,来历不明不白的商队行走在各个集市之间,会受到什么待遇,那就说不准了。 或许会发大财,也或许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范宏盛成为康乐集车行会长,不是多此一举,而是极有必要的。 但,从他成为车行会长之后,这支车队到底存不存在,究竟有没有从康乐集出发,历经辗转去其他集市,究竟组建了几支车队,没有人关心这个。 所以,魏万宗等人的做法,就是在范宏盛成为康乐集的车行会长,拿到确凿的身份背书之后。 立刻分散成十几支队伍,各自带着数百颗补血丸,以及那并不真存在的车队快马加鞭,昼夜星驰,前往周边十几个集市。 并通过一些或明或暗的渠道,将数百颗补血丸以比市价略低的价格快速出售。 然后,他们立刻携着银子返回。 事情就是如此简单。 以现在的情况,几百颗补血丸砸入一个集市,基本上水都不会溅起,就会被消化得干干净净。 只要魏万宗等人自己注意,最开始甚至都很难引来集市坐馆的关注。 后面交易的次数多了,或许会有集市坐馆注意到他们。 却也不会为了数百颗补血丸就与康乐集的车行为难。 而除了那些有着炼髓境修为的集市坐馆,在轻装简行,魏万宗等人有着足够警惕与防备的情况下,根本不需要担心会被其他人黑吃黑。 除了累一点,精神绷紧一点,基本不存在什么安全问题。 为了快速出手,售价虽然比市价低了一些。 可一颗补血丸,至少也能让他们赚七八两了。 一万颗就是七八万,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虽然少赚了一些,可却把回款周期给提起来了。 当初耿煊就嫌范宏盛提出的方法回款周期太长,很显然,他们也有着同样的担心。 是以,他们情愿少赚一点,也要将回款周期缩短。 明白这些人玩的套路后,耿煊眯眼看着他们,呵呵道: “你们这不是想得挺清楚的么?那当初还用那套说辞骗我? ……当时,你们就已经商量好,要狠狠坑我一把了吗?” 范宏盛赶紧摆手道: “苏帮主误会了,您屠灭安乐集车队的风采,我只是听魏坊主讲述,就心驰神摇。 给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坑您啊! ……是,我们确实有些私心。 当时想的是从其他集市卖得银子后,还可以就近采买一些货物,运回康乐集再赚一笔差价。 我们里坊人,眼皮子浅,没见过大钱,有这样的机会,都恨不得把最后一滴油水都榨出来。 可绝对没有要坑害您的心思!” 他这解释似也说的过去,耿煊却只是呵呵笑了两声。 或许,他们对自己确实非常忌惮。 或许,他们真就是想利用多挣出来的这段时间,让这笔银子再生发一次。 可数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的巨款摆在那里,便是杀神本神当面,有些心思该起还得起。 耿煊心中也庆幸,选择了最简单的交易模式。 要是真按照他们最初的设想,他们将货物卖了之后双方再按比例分配收益,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坑在等着自己。 不过,一切都没有真的发生,那没有完成的合作自然也要继续。 “我手里现在有四万多颗补血丸,你们吃得下吗?”耿煊道。 魏万宗等人低声交流了几句,便道:“这次我们要两万颗。” “可以。”耿煊点头。 “不过,我们带的银子有些不够,需得回坊里再去凑一些。 您可不可以先将补血丸给我们,我们一定会在天明之前将余款补上。” “不行。”耿煊摇头。 “您就在万福坊,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啊!” 魏万宗低声下气的道: “我们也是想要拿了补血丸就立刻出发,时间耽误不得啊!” 耿煊摇头,态度很坚决:“你们什么时候将银子凑齐,什么时候来拿补血丸。” 魏万宗、范宏盛等人都失望的叹了口气。 耿煊忽然又道: “你们想要不耽误时间,也有办法……我这里有一种玄幽丹,一颗捏碎拌入马料之中,就足够五到十匹马快速恢复。 具体情况,要看马种和它们的疲累程度。 不过,支撑你们在数百里之内快速往返,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魏万宗几人闻言,当即就来了兴趣,立刻询问价格,表示他们要采购一些。 耿煊对罗青示意了一下,让他组织人手去谈。 对玄幽丹使用的材料以及功效都非常熟悉的罗青谈出了一颗四十两的价格。 而一颗玄幽丹消耗的材料,和一颗补血丸差不多。 对此,耿煊也很满意了。 他对魏万宗等人道:“玄幽丹我手里现在也不多,先给你们十颗吧,刚好抵了装瓶的费用。” 现在他当然知道,魏万宗等人售出的补血丸,同样没有装瓶。 他们哪有那个时间。 不过,既然双方已经就此事谈定了,他自然也不会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再起话端。 大约过了三个小时,魏万宗等人终于将银子全部凑够了,全搬到魏家大院里,堆了好大一堆。 罗青等人单是清点就了好多时间。 魏万宗等人拿到两万颗补血丸之后,片刻都没有停留,迅速离去。 此刻,那些来自各坊处理药材的人早已散去,在万福坊安排的住处歇息了下来。 魏家大院只剩耿煊等人,看着院中那整整四十三万两的白银,想了想,耿煊对罗青道: “找些结实的马车,把它们全部搬到车上去。 另外,再从库房里搬二十七万两到车上来。” “是。” 很快,罗青带着巨熊帮众就行动了起来。 此前,战利品中就有九万一千两左右的现银,再加上前一次与魏万宗等人交易收获的二十一万五千两,临时库房里的现银已经超过了三十万两。 虽然发放月例以及支付每日费都用出去了一些,但相比于这个数额而言,九牛一毛而已。 继续将这四十三万两放在魏家,耿煊感觉很不妥当。 别的不说,万一出点什么事,想走都很难及时脱身。 这总数已经超过七十万两的银子将成为沉重的负担。 …… 一个小时之后。 耿煊一人驾着由七匹玄幽马拉着的七节装满银箱的马车驶入书房,重新进入地下隧洞之内。 看着帮主一人驾着装了整整七十万两白银的车队消失,罗青在原地站了片刻,便继续安排众人谨守门户。 该值岗的值岗,该休息的休息。 两个小时之后,耿煊这才驱赶着重新从隧洞内钻出的七匹玄幽马出了书房。 至于那七节各装了十万两白银的马车去了哪里,只能说,除了耿煊,这世上没有人知道。 …… 这一晚折腾得太久,次日,十月十九,耿煊直到第一批药材处理完毕,即将开火之前才出了房间。 这一天,同样熬制了十四炉的耿煊,再次收获了两万三千一百八十五颗补血丸。 又次日,十月二十。 在又熬制了六炉之后,因相应的药材告罄,耿煊终于停止了持续多日的补血丸的熬制。 而这又为耿煊增加了九千八百七十多颗补血丸的储备。 补血丸的熬制结束了,可耿煊的工作却没有停。 只是稍稍休整了一下,耿煊又开始了玄幽丹的熬制。 材料都已经提前处理好,也已经提前做好了规划。 这一日接下来的八炉,出来的全都是玄幽丹。 一颗玄幽丹的体积虽然比补血丸大了很多,但熬制一颗玄幽丹耗用的药材,却和补血丸差不多。 它之所以更大,是因为其中蕴含了许多杂质,都是于人体有害无益的物质。 给人服用的补血丸,都务求精粹,只要能够提纯,就会尽量提纯。 可玄幽丹是给马用,不是给人用。 于人有害的物质,有些于马无益却也无害,有的却还有益,加上没有追求过分的提纯,避免了很多药力的流失。 使得一颗玄幽丹可以供五到十匹马使用,而修炼者往往在服用一颗补血丸后还要嫌其不足。 而对耿煊来说,熬制玄幽丹的过程也变得更加简单。 八炉总共出了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二颗。 …… 又次日,十月二十一。 这一天,耿煊炼制了十炉精元丹。 最初两炉,为了避免因为技艺生疏带来的浪费,稍微保守了一些,但很快数量就提了起来。 十炉精元丹总共收获了一万二千四百六十七颗。 而后,耿煊又炼制了六炉安神丸,总共收获了八千四百三十九颗。 这一天,魏万宗、范宏盛等人又回返了一趟。 留下一大堆白银箱子后,又带着两万颗补血丸离开了。 另有十颗玄幽丹冲抵装瓶费用。 …… 此后,连续四日,耿煊的时间都用来炼制止血散、解毒丸、驱虫散等常规药物。 不是他不想继续炼制高品质药物,而是剩下的那些药物,只能够让他制作出这些来。 任他制药天赋再高,在没有好药材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凭空变废为宝。 在此期间,魏万宗、范宏盛等人又回返了一次。 在留下更大的一堆白银箱子后,又带走了三万颗补血丸,以及十五颗冲抵装配费用的玄幽丹。 这也是双方最后一笔补血丸交易。 …… 从十月二十二,耿煊开始止血散、解毒丸等药物的炼制时,原本多达三百多人的制药备药队伍人数便迅速减少。 到了二十四这一天,除了数十位懂酿酒之人留下,其余人全部遣散。 等到二十五这天结束,劫自安乐集车队的所有药材,终于全部处理完毕。 (本章完) 第131章 全面汇总,里坊磨牙 第131章 全面汇总,里坊磨牙 十月二十六。 上午。 车队的药材虽然已经处理完毕,但事情并没有完全结束。 还有那堆积如山的药渣需要处理。 具体到每一份药材来说,其中药力固然已经十去七八。 普通的办法,已经很难将剩余的药力激发出来。 可若与酒的酿造相结合,借助酒液的发酵,却能将其近乎完全的激发出来,溶于酒液之中。 魏家大院之外的大片区域,依然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只不过,相比此前人数最多时将近四百人一起劳动的场面,这七八十人的场面看上去也就那么回事。 耿煊要做的工作,比熬制各种丹丸却要简单许多。 他只需要在每一处的酿造进入到配料拌料的环节时,通过对药渣药性的分析判断。 指导他们配入哪些药渣,配入多少药渣就算完成工作。 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只需要动嘴,做做技术指导就可以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巨熊帮对于药酒酿造也并不陌生。 加上很多环节都是单纯的力气活,巨熊帮上下也都加入其中,进度也是极快。 游走在十几个酿造组之间,耿煊还有暇盘算自己的修炼情况。 从十月十七开始,耿煊将炼髓功法“万钧劲”从小成提升到大成境界,给炼髓层次的高效提升注入新的动力。 九天时间过去,大成境“万钧劲”带来的高速提升势头渐尽。 炼髓层次也从九天前的“三成”提升到了“四成八”。 随着炼髓层次的越发深入,耿煊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不仅身体各方面的基本素质都有不同幅度的提升。 身体的整合度也越来越完整,深入。 “万钧劲”从入门晋入小成之后,耿煊就能打出一劲四叠的效果。 从小成晋入大成之后,耿煊当即就能打出一劲六叠的效果。 当时,耿煊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并非大成境“万钧劲”的极限,而是他当时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也是那一次,耿煊清晰的体验到,“万钧劲”的施展,对身体也是有着巨大负担的。 一旦超过了身体可以承受的极限,便是“万钧劲”掌握到更高层次,也无法完全施展出来。 而直到炼髓层次提升到“四成”之后,这种身体无法承担的感觉便骤然消失。 他终于可以将大成境的“万钧劲”全力轰出,打出一劲八叠的恐怖效果。 而炼髓层次是否过“四成”,正好是衡量一人的修为是否从炼髓初期突破到中期的关键。 ——炼髓境从初期突破到中期的标准,除炼髓之外的两项成就超过八成,炼髓成就超过四成。 也是这一次的体验,让耿煊知道,炼髓初期与中期的标准划分,并非无的放矢。 再看耿煊现在的淬体成就,距离炼髓中期,也就只差临门一脚的事情。 相较于九天之前,炼皮成就增加了零点一成,炼肉成就增加了零点二成,炼血成就增加了零点六成,炼骨成就增加了零点三成。 【炼皮八成二,炼肉七成九,炼血七成,炼骨六成,炼髓四成八】 其中,宗师境的“潮汐呼吸法”,以及大成境的“万钧劲”带来的炼肉、炼髓的高增长都已势头渐尽。 就在刚才,耿煊已经先后消耗红运九十六点、三十二点,将宗师境的“潮汐呼吸法”提升到圆满境界,大成境的“万钧劲”则被提升到了大师境界。 耿煊现在考虑的是,接下来一段时间,自己修炼的重点,究竟是应该放在炼髓之上,还是应该放在炼肉之上。 并非说将重心放在一个方向上,另一个方向就会完全停止成长。 只不过,按照此前的经验,成长速度放缓,这却是必然的。 至于说两者不分轻重,同时兼顾,自然也是一种选择。 结果就是两者的成长进度也都折中,比重点在一个方向上的时候差一些,比完全“放任自流”的又要好一些。 心中盘算了好一阵,耿煊做出了决定。 “重点就放在炼肉之上吧,将圆满层次的潮汐呼吸法的价值全部榨出来,体现在实力上的变化会更加明显。” 就在这天下午,魏万宗、范宏盛、柴爷等人再次来到魏家大院。 这一次,八家里坊加起来的人数,规模更胜以往。 除了偶尔出去对正在进行的配料拌料进行及时的指点之外,这天下午,耿煊都待在堂屋大厅之内。 不仅是耿煊,罗青领着大半巨熊帮的帮众,魏万宗、范宏盛、柴爷等八家里坊加起来四十多号方面人物,全都齐聚于此。 原本也颇为宽敞的堂屋大厅,硬被这六七十人衬托的狭小局促。 双方之所以如此郑重其事,却是在就第二阶段的合作展开全面磋商。 此前,双方虽然已经合作了多次,但合作品类却非常单一,只有补血丸这一类单品。 随着前后四次交易,耿煊总共卖出了八万颗补血丸,补血丸的交易也就此结束。 现在,双方就接下来所有非补血丸的合作事宜展开了全面谈判。 其中最主要的,自然便是各类货品的单价问题。 从补血丸的经验也可以看出,即便是百十文钱的出入,但成交量达到万颗,乃至数万颗之时,那便是数千两,甚至是数万两的出入。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忽略的一笔巨款。 何况,这还只是一种货品。 若是将今日谈判的所有货品全部加起来,每一种单价数百文的出入,便是十几万两的上下波动。 更何况,双方就同一种货品单价的预期范围,甚至有数两乃至十几两以上的价格出入,那波动更是大到让所有参与谈判之人都心惊肉跳的程度。 无论是八家里坊那些平日里以擅长砍价与护价的“专业人士”,还是巨熊帮这边往日里以“缺斤少两、锱铢必较”著称,对单价同样异常敏感的小产业经营者们,这都是他们以往人生中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大项目。 这样巨大的压力,让所有参与价格谈判的人,都不得不拿出十二万分的郑重态度来面对此事。 不过,气氛虽然郑重,却没有第一次就补血丸的单价展开谈判的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斗法的双方,一边拼尽全力的将单价往下压,另一边却使出浑身解数的将单价往上顶。 但双方的言辞,却都非常克制,没有撒泼打滚的无理取闹,给出的理由也都是有理有据。 而双方真正的决策者,耿煊,魏万宗、范宏盛、柴爷,以及其他里坊的坊主等人,反而神态颇为轻松的坐在一旁。 一边喝着休闲茶,一边神色轻松的旁听。 当发现双方的谈判进入某个区间,即将进入最残酷,也是消耗最大的“贴身缠斗”之时。 还会主动出声喊停,并就此类单品的单价达成共识,让双方谈判人员继续就下一种单品的单价进行磋商。 双方决策者这一次之所以如此好说话,却是此前第一阶段在补血丸上面的合作,双方都收获了巨额回报。 而实实在在的巨额收益,让双方的互信也有了确凿而有力的基础。 有了这样的基础,在接下来的合作中,自然也就愿意给彼此释放更多的善意。 耿煊卖给魏万宗等人的八万颗补血丸,每颗售价二十一两五百文,总共售出惊人的一百七十二万两白银。 因为白银数两太多,在最后一次补血丸的交易结束后,耿煊独自一人又运了一百万两白银离开。 玄幽马驮着满载白银的十辆马车,通过与魏家书房相连的地下隧洞进入康乐集的地下网络,两三个小时后方才两手空空的返回。 耿煊赚得多,魏万宗、范宏盛等八家里坊这一次也没有少赚。 耿煊估计,单是这八万颗补血丸,他们就赚了六十五万到七十万两白银。 这已经比八家里坊一次秋猎的全部收益还要高。 ——不仅是药材,还包括其他方方面面的收获。 直到夜幕降临,双方的谈判才彻底告一段落。 玄幽丹虽然还没有正式展开交易,但此前已经议定了价格,一颗四十两。 至于成交数量,总共炼制了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二颗的耿煊想了想,决定只售出三千颗。 其余的一万多颗全部留在手中。 …… 精元丹的单价则被定在了五十四两一颗。 在这次价格没有上涨以前,精元丹是三十两一颗,对比十两一颗的补血丸,是三倍的差距。 之所以单价最终只有五十四两一颗,而不是补血丸成交价的三倍,是因为精元丹内蕴的药力并没有补血丸的三倍。 只因其更加精纯,相比于吞服三颗补血丸更能快速的消化,产生作用。 在急需快速恢复的战斗场景下,以及对价格不是那么敏感的高修为修炼者而言,他们自然会更青睐精元丹。 可那是价格普涨以前,现在,若是补血丸和精元丹的价格全都上涨三倍,有许多原本青睐精元丹的,反而会选择补血丸。 至于要服用更多颗,用更多的时间消化,那也都是可以接受的。 这就使得精元丹的上涨势头远没有补血丸猛。 至于成交数量,总共炼制了一万两千四百六十七颗的耿煊决定售出一万颗。 剩余两千四百多颗都留在手中。 …… 总共炼制了八千四百三十九颗的安神丸,单价被定在了七十两一颗,耿煊决定售出七千五百颗。 剩余九百多颗留在手中。 最繁琐,耗时最久的谈判,却在止血散、解毒丸、驱虫散等常规药物之上。 不是因为双方的心理预期差距太大,而是因为它们的品类太多,太杂,且同一种药物,因为使用的药材不同,品质也有好多档。 谈判双方需要就每一品类,每一种档次都进行明确的认定。 相比于玄幽丹、精元丹、安神丸来说,即便是最好品质的,单价也都要低很多。 可架不住它们品类多,数量大。 最终一统计,成交额也到了惊人的八十五万两,这还是耿煊留了价值近万两的药物在手中没有完全售出。 最后,双方将药酒的单价也谈妥。 高品质药酒的单价,定在了三十四两一斤,普通品质的单价,则定在了十八两五百文一斤。 当敲定最后一项之后,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魏万宗、范宏盛等人当即支付了一百零六万五千两,取走了一万颗精元丹,以及七千五百颗安神丸。 其中,五十四万两是一万颗精元丹的费用。 五十二万五千两则是七千五百颗安神丸的费用。 耿煊也是忍不住心中感慨,八家里坊这一次真的是抖起来了。 此前,他们一次四十三万两的现银都拿不出来,需得去各家里坊内部腾挪一番才凑得出来。 可现在,超过一百万两的现银,立刻就能调用。 从这个角度来说,八家里坊的获益,已经远远超出了一次秋猎的收益。 而双方的合作,现在才完成一小半而已! 完成这一次的交易之后,魏万宗、范宏盛、柴爷等人没有片刻停留,立刻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次,对于那所谓的装瓶费用,却是连提都没有提。 面对堆了满院的银箱,耿煊再次安排罗青等人,将其中百万两装车运走。 …… 三日之后,十月二十九。 魏万宗、范宏盛等人再度出现。 这一次,他们给付了九十七万两白银,将八十五万两的包括止血散、解毒丸、驱虫散在内的所有药物全部运走。 同时,也将那价值十二万两的三千颗玄幽丹尽数取走。 相较于此前的几次交易,这一次,为了将所有药物运走,着实动用了不少车辆。 而这一次,相较于此前那几次,他们要去的时间也会更久。 一个原因是那些药物的数量太大,要尽可能让它们“不动声色”的融入到周边十几家集市的“水池”里,需要更缓慢、更细致的功夫。 若是一下子砸得狠了,很容易就溅起明显的水,这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范宏盛成为康乐集车行的会长,也有十几天的时间了。 到了他向康乐集的其他坐馆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一支由康乐集车行大张旗鼓组建的、真正的、庞大的、满载着多种康乐集特色货物的车队已经完全就绪,准备向其他集市进发。 这一次,范宏盛等人将如他第一次耿煊描述的那样,将价值八十五万两的药物混入其中,“不动声色”的注入进周边十几家集市的“池水”之中。 用时必然会比以往更久。 而在他们离开之前,耿煊对魏万宗、范宏盛等人也有一番叮嘱。 “我没有给你们太多玄幽丹,是因为此物太过敏感。 稍不注意,就可能将你们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我的意见是,这些玄幽丹你们最好全部自用,不要售卖出去。 反正,你们现在有康乐集车行这个渠道。 将玄幽丹投入其中,能够明显增加车行的运转效率,玄幽丹的价值能以更隐晦的方式进行变现。 这比你们直接拿着玄幽丹出去售卖更加安全。” 魏万宗、范宏盛等人相视一眼,而后郑重点头,道:“多谢苏帮主的提醒,我们记下了。” 而后,耿煊又令罗青等人将一百万两现银装车,被他一人驱马驶入地下隧洞,连同马车一起,藏在了只有他一人知道的所在。 自此,从第一批补血丸开始,到这一次交易结束,魏万宗等人一共支付给了耿煊三百七十五万五千两白银。 而其中三百七十万两,都被耿煊转移走了。 留在魏家的,连同历次战利品缴获,也就十几万两的现银。 …… 十月三十,下午。 耿煊将最后一份药渣当做配料拌入蒸煮好的精酿之中,并在众人充分拌制加曲之后装入一口口地缸之中,进入发酵环节。 从耿煊,到罗青、王襞等巨熊帮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罗青立刻安排人将魏家大院、以及周边挖得坑坑洼洼的地面恢复原状,并做了一次全面的打扫。 这才发放了今日工银之后,将来自各里坊的、擅长酿造的七八十人尽数遣散。 眼见距离休息还有一段时间,罗青捧着一摞厚厚的簿册,就这些日子的支出,向耿煊做了一次全面的汇报。 “最大的一笔支出,用在了木炭上。 处理各种药材,炼制各种丹丸药物,蒸煮用来酿造药酒的精粮,包括一日三餐,烹茶烧水,全都要使用木炭。 这半个月以来,总消耗木炭将近五十一万斤,按照十六文一斤的售价,只这一项就支出了八千一百三十二两五百四十文。 其次是人工,总支出六千三百七十六两。” “此外就是用来酿造药酒的精粮,总共消耗了十万四千六百五十斤,二十八文一斤,支出二千九百三十两又两百文。” “再就是伙食一共支出了一千一百八十八两又六百文。” 汇报到这里,罗青额外多说了几句: “最开始,我制定的是人均日费两百文左右。 最初几日,在人员没有大规模进场之时,都是由万福坊提供的鲜食,再由洪铨、程辉他们的家人与几个有经验的帮众在魏家厨房里烹煮加工。 后来,随着人员大规模进场,最多时每日吃饭的人数达到了四百多近五百人,实在忙不过来,就只能委托万福坊的人加工成熟食后提供给各坊来人。 只有咱们这四五十人,出于安全考虑,还是直接采购鲜食后交由咱们的人在魏家厨房进行烹煮。 因为这个原因,为了不降低菜品质量,额外多付了一份加工费用,人均日费达到了三百文左右。”“此外,各类器具使用,给付了一千四百二十六两又五百八十文。 包括魏家宅院以及外面那些万福坊土地的使用,给付了一千一百七十四两又八百文。” “再就是用水,因为后面用水量激增,魏家水井已经不够使用。 为了保证用水,最巅峰时万福坊每天要安排几十人专门运水过来。 我没时间与他们一桶水一桶水的去记录,干脆谈了个一口价,加上人工、器械等,一共八百两。” “再就是采购马料,一共支出了一千三百两。” 原本只是安静听着,没有发言的耿煊,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道: “这么多?” 罗青点头道: “截止到十八那天,车队储备的马料就彻底用完。 我尽量按照车队原来的马料配比进行采购,投入在二十文一斤,而一匹玄幽马一天的食量在六十斤左右。 我这次直接给三十六匹玄幽马采购了足够它们食用一个月的食料。” “也就是说,一匹玄幽马一天要消耗一两又两百文的食物?” 耿煊可记得非常清楚,在顿顿都是大鱼大肉,硬菜都是好几个的情况下,人均日费也就两三百文。 而一匹玄幽马的一日消耗,抵得上四五个人的消耗。 且人的饮食标准还可以不断下降,若只是保证可以比较好的活着,足有十几倍的下降余地。 可玄幽马的饮食标准,却是一点都不能动的。 那样算下来,极限情况下,养一匹玄幽马,足够养活五六十个人类了。 这到底是玄幽马太精贵,还是人命太低贱,亦或者……过于顽强? 玄幽马的伙食标准,只能提高,不能降低。 可人就不同了,顿顿大鱼大肉能活,顿顿一碗米粥同样也能活。 “呃……是这样的,不过,若是按照市价的话,也要不了这么多,日费六百文就可以了。” 耿煊点头,这听上去倒是合理了一些,但人与马的比例却并没有变。 他看向簿册最后一项支出,好奇问:“最后这五百两单列在‘其他’一项,这又是什么?” 罗青道: “主要是那几百口地缸的费用,还有万福坊安排人为了将这些地缸挖埋在地下,以及平整地面的费用。 另外,事情多了,总需要一些额外的人手做些杂务,这些万福坊额外安排的人手,也都算在里面,总共便多出了五百两的额外支出。 本来,他们还想与我掰扯一下那五十万斤木炭以及十万斤精粮从各方运来此处的费用。 我坚持这些费用都包含在了木炭与精粮的单价里,他们这才作罢。” “从开始到现在,所有支出总加起来,是两万三千八百二十八两又七百二十文。” 耿煊轻轻点头。 这一项一项听起来不多,可全部汇总起来,却也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吃住在魏家,还会有一些支出,不过,相比于前面的费,这就不是很大了。 倒是最后药酒酿成之后,还会有一笔不小的支出。”汇报完的罗青合上最后一本簿册,如此总结道。 耿煊点头道:“账目记得如此清楚,你费心了……现在库存还有多少东西?” 罗青闻言,从一摞簿册中取出一本,一边翻页,一边对耿煊道: “现银有十一万八千九百七十一两又二百八十文。” “这次留存未售,加上以往积累缴获的各类药物,按照这次市价未涨之前计,大约有价值一万五千两左右的止血散、解毒丸、驱虫散等常规药物。” “另有补血丸五千七百六十四颗。” “精元丹两千五百八十颗。” “安神丸九百三十九颗。” “玄幽丹一万零六百五十七颗。” “高品质药酒三百斤。” “另有可支撑到下月中旬的马料,以及可供咱们帮中所有人五日所需的干粮。” “另有总价值三万四千多两的武器两百六十七件。” “与制药相关的典籍和笔记一整箱。” “我们自己整理,以及从钟元霸处,安乐集车队,吕家护卫,臧子高等人处收缴来的修炼功法一共六十七部。” “还有改装后的马车、车厢一百六十八节,野外扎营所用的帐篷,拒马若干。” 耿煊轻轻点头,一边道: “马车留二三十辆结实耐用的,其他的都不要留了,当柴火烧了吧。” “是。” “这些日子大家也都辛苦了,那三百斤药酒就不要留了,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吧。” “是。” 一边应着,罗青脸上也浮出笑容,道:“帮主又给大家发好处,大伙听了又能高兴好一阵。” 要知道,这三百斤药酒,可都是得自于臧子高的私藏,都是高品质药酒。 按照耿煊与魏万宗等人谈好的单价,需得三十四两才能买到一斤。 这三百斤若是卖成银子,就是一万二百两。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耿煊随意的轻轻点头,并没有往心里去,而是在琢磨另外的事,一边想,一边道: “这些药酒具体如何分发,你和王襞、丁勇、滕宇他们商量一下。 不过,有两点我要单独说一下。” “您说。”罗青坐直了身体。 “第一个,这次分发,就不要分帮内帮外了。 洪铨、程辉、谢航还有他们的家人,还有卫阳、俞泽他们,都尽了他们的力,不要把他们落下。 也别搞什么区别对待,尽量按照各人所做实际贡献来安排。” “再一个,你刚才说改装马车,却是提醒了我。 上一次百源集一行,主持了马车改装,后来又主持了木排制作的钱栋,应是有一份额外贡献的。 当时我还想着事后给他一些额外的奖赏,后来事情多,就给忘记了。 你就趁着这一次的机会,给此事做个收尾。” “……是。”罗青起身应道。 这一刻,他莫名有些触动。 这和因帮主种种非人的表现而带来的触动不同,看上去,都是一些很细枝末节的东西,却总是很莫名的能击中精神上的某一个点。 让人忍不住情绪翻涌。 上一次,是帮主对已成残废的张明的额外关注。 这一次,是一件本来已经过去了,时隔许久之后才想起对某个人的贡献处置欠妥的事后弥补。 罗青自认为已经足够“斤斤计较”了,由他记录的账目,能够精确到一文钱。 可就是对细节如此看重的他,每次听到帮主说起这些,也会忍不住反思: “为什么这样的事情,我就没有注意到呢?” 答案也很简单,不是因为他不够细致。 而是除了苏帮主,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默认为这些并不是问题。 …… 过完忙碌的十月,当时间进入十一月,耿煊清闲了下来。 初一这天,耿煊从魏家消失了一整天。 时隔半月之后,他终于再一次返回了常平坊。 他本以为这么久没有露面,定要给出一番说辞才成。 却不想,对于他的再次出现,根本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偶尔看到一人,都是行色匆匆。 曾柔,陈小钰都不在家。 经过了解之后,耿煊才从另一个角度,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八家里坊掀起的波澜到底有多大。 为了不引起集市的动荡,从而惹来有心人的关注。 无论是那五十万斤木炭,还是超过十万斤精粮,都是八家里坊在保证对集市的正常供应之外的额外支出。 这在耿煊看来,真不算多。 五十万斤木炭,也就二百五十吨而已。 十万斤精粮,也就五十吨的量而已。 可重点就在这个“额外”。 这是正常需求之外的需求,还要在短短半个月之内满足供应。 各坊许许多多往日里和木炭不打交道的人家,都加入到了伐薪烧炭的行列之中。 这十万斤精粮,同样是在里坊各户人家计划好了过冬储备,将余粮卖给米行之后多出来的“计划外”供应。 这些粮食,里坊同样不可能去康乐集采购。 里坊的做法就是,先从各户人家匀出足够的数量送到万福坊魏家大院,供他使用。 而抽调之后,面对存量不够过冬的情况,各家里坊自然只能将主意再次打到赤乌山这个宝库。 于是,在秋猎结束还不到一个月之后,各里坊又悄悄小规模组织了一次小秋猎,将不足的部分从赤乌山找补回来。 这当然不是没有代价的。 这很可能让明年的秋猎收获下降,靠山吃山的里坊,对于“可持续采攫”都是非常理解的,都会尽可能避免涸泽而渔的断根式狩猎和采集。 狩猎时,会放过幼兽,采集时,会有意识的为明年留种。 这一次,为了满足他的需求,各里坊都稍稍破了一次例。 而做这一切,还是里坊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 要知道,为了确保那从康乐集出发的车队的安全,除了明面上安排的康乐集各坊都知道的力量人手,各坊还暗中派出更多人手沿途护送策应。 比如常平坊,就有近半猎队参与进了此事。 陈铮现在就领着他那一支猎队的成员暗暗跟随在车队周围。 对于康乐集周边的八家里坊来说,每一次与耿煊的交易,固然都能得到丰厚至极的回报。 可每一次将数十万两,乃至上百万两的现银交给耿煊,取走相应的货物,都是一次梭哈式的豪赌。 容不得出一点岔子。 只要出一次岔子,就意味着此前赚到的所有收益全都打了水漂,还把各里坊的老本也一起砸进了水里。 因为都清楚这一点,在这一次合作中,各里坊都不敢有一点私心杂念。 从安排到车队周围,或明或暗的,完全溢出的护卫力量,到各里坊内部的紧急活动,再到还要在康乐集维持一个正常的姿态。 真正做到了齐心协力、互通有无,精诚合作。 要是被外界窥见这八家里坊在这超过百万两的横财刺激下,居然把事情做到了这个程度,一定会震怖异常。 八家里坊能将事情做到这一点,那若是要发动一场战争,同样也只需要一个契机而已。 了解到这些的耿煊,心中颇为感慨。 一直以来,负责与里坊进行账目对接的罗青,对于他们“死要钱”,一文钱都要争个明白的做法颇有微词。 按照他的说法,咱们给出的一切费用,都在市价上面翻了一倍,这已经大赚特赚好吧。 结果里坊却依然一分一文都不放过,连一桶水都要算钱。 但从常平坊内部了解到,各家里坊为了将所有“波澜”都强行关在里坊内部,进行了完全不逊于秋猎级别的总动员,他就觉得,这两倍的市价,是应该的。 甚至,哪怕各家里坊再多要一些,也是合理的。 魏万宗等人在他面前虽然也是每一两、每一文都要“斤斤计较”,但对于各里坊为此到底都做了什么,做到了什么程度,他们却并没有提及一字。 没有各家里坊将事情做到这个程度,他要赚得这几百万两银子,也没有这么容易。 别的不说,若是没有魏万宗等人合八家里坊的力量,不辞辛劳的一遍又一遍的来回在赤乌山周边十几个集市中活动,他本人便是揣着这些丹丸、药物,也很难如现在这般,轻轻松松就变现几百万两银子。 这一次获利之所以如此之巨,内因是他妖孽级的制药才能,将这批药材的价值近乎最大化的榨取了出来。 不谦虚的说,换一个人来主持,哪怕那人也是所谓的制药大家,如臧子高这种,最终能制出有他六七成左右的丹丸药物出来,就算他才能出众了。 再一个,无忧宫联合安乐集,将赤乌山周边药材收购了八成以上,造成各种药物恐慌性涨价。 若是没有这两个因素,正常情况下,耿煊猜测,这二十四万五千两白银买来的药材也就能变现成百万两左右的成药。 …… 因为有陈荣山的代为遮掩,加上坊中所有人都有事情忙碌,没有人注意到耿煊的奇怪之处。 但耿煊却意识到,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自己都已渐渐地脱离了常平坊这个“新手村”。 重新回到地下,耿煊先是了些时间,将通往地面的入口和下方用来作为伪装的地下室全部填实。 只留一条可蛇形通往地面的暗洞,以及位于地下更深处、空间更大的地下空间没有去动。 而后,他将埋在这里的所有收藏全部起出。 包括所有兵器,所有的功法典籍,以及所有的银两。 还有从李逡的地下密室得来的,还剩两百九十多斤高品质药酒,以及秋猎贡献换来的,给大黄和八小饮用,现在还没有用完的劣品药酒,全被耿煊装在了推车里。 跟着耿煊一起过来的大黄和八小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在大黄分娩八小的地方,在它们嬉戏玩耍,追逐打闹的地方来回乱跑。 鼻子贴在地上,嗅来嗅去。 哦,八小现在也已经不小了。 相比于刚到魏家大院之时,又大了许多。 现在,距离它们出生,也才过去一个月零两天,但它们庞大的体格,充沛的体能,旺盛的精力,说它们已经有八九个月的狗龄都不会有人怀疑。 现在的大黄,分娩后不久就脱了一次皮的痕迹,再也看不出分毫。 体格比以往更大了一圈,浑身蓬松柔软的绒毛,动作敏捷矫健,气度安闲从容,灵性异常。 “走了。” 耿煊招呼了一声,推着所有家当,进入那一直延伸到那有着十米落差的河道附近,长五百多米的通道之内。 而后,转入地下隧洞,进入康乐集地下网络,再进入万福坊的地下隧洞。 在通过他自己挖掘的暗洞,从常平坊的地下隧洞进入康乐集的地下网络时,耿煊用了些时间将出口完全封上。 这当然并不是说,他从此之后就再也不回常平坊了。 他若想回去,随时都可以回去。 尝尝婶子曾柔的饭菜,与陈小钰玩耍,无所事事的睡一觉,都是可以的。 只不过,“主场”会一点点演变成“客居”,如此而已。 对此,耿煊却并没有矫情感怀。 将铁推车重新拆成了散件,在地下隧洞随便找个地方埋掉。 耿煊带着所有物品重新进入书房旁边暂居的房间之内。 他将“地行篇”、“走狗篇”、“药石篇”以及从李逡处得来的常平坊的传承功法单独留下,便将其他功法,连带着所有兵器,全部交给了罗青。 “都入库吧。” 数据多得头疼,虽然是编的,却不是乱编的 (本章完) 第132章 炼髓中期,清源三通 第132章 炼髓中期,清源三通 十一月初二。 经过大半个月的忙碌,魏家大院一下子变得清闲起来。 偶尔还能听见谢航的妹妹、洪铨的儿子、程辉的幼弟等小孩在院中与八小追逐玩耍的声音。 除了院门内外,以及其他一些必要之处轮替安排了值岗哨探以作警戒之外,其余帮众都在努力修炼。 前有连续领取两月的补血丸月例,后有高品质药酒作为奖励分发到每人手中,大家的修炼热情都是极高。 ——三百斤高品质药酒,在充分领会了耿煊的意图之后,罗青、王襞等人制定的标准,最少的也能领取三四斤。而钱栋一人,便领取了十五斤。 只这一天之内,修为得到明显提升的,便有数人。 其中,就包括下肢瘫痪的张明以及俞泽二人,他们修为都从炼肉层次突破到了炼血境界。 情绪激荡的张明立刻来到耿煊的屋外大礼叩谢。 “帮主……呜呜……我也突破了,我终于不再给大家拖后腿了……谢谢帮主,谢谢帮主……” 耿煊将趴在地上哭得满脸泪痕的张明搀扶了起来,对旁边神色有些讪讪,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做的俞泽道: “张明只是情绪有些失控,你不需要跟他学。” 张明已经重新将一对木杖夹在了腋下,耿煊见状,却忽然想起一事,道: “哦,昨日我拿回来一些兵器,其中有一对铁杖,质量极好,正合你使用。 既可代步,也是一对极好的奇形兵器。 我记得还有一套与之相配的杖法,与之更是相得益彰。” 耿煊却是想起了从畸腿丑乞丐那里缴获的一对铁杖,从质量上来说,可以排在他缴获的所有武器的前列。 而从康乐集无忧宫定星堂的据点中,耿煊曾搜出不少修炼功法,其中就有一部杖法,几乎是为如畸腿丑乞丐,还有张明这种下肢残缺的修炼者量身定做的修炼功法。 掌握熟练,战力不会比同层次正常修炼者差多少。 且因为占了一个“奇”、一个“怪”字,与缺乏相应经验的正常修炼者对战,往往能出其不意,出奇制胜。 将张明、俞泽两人打发离开后,耿煊回到屋中,拿起被反扣在桌面上的一本功法继续翻阅起来。 原本,因为每个帮众的贡献,以及从钟元霸家,安乐集车队,吕家护卫等处得来的缴获,巨熊帮已经积攒出了六十七部修炼功法。 只炼髓功法,就有两部。 ——一部得自于吴悦,一部得自于臧子高的私藏。 加上这一次耿煊从常平坊归来后,除了将几本比较敏感的单独私藏,其余的也都入了公库。 撇开那些重复的,巨熊帮收藏的各类修炼功法,已经有八十六部之巨。 耿煊趁机进行了一番全面的梳理,最终,被他从中挑出了四部。 它们分别是《劈空掌》、《无影腿》、《重击九式》、以及《阴风化骨掌》。 其中,劈空掌和无影腿都是巨熊帮内部“挖潜”整理出来的。 若是硬拼,单论威力,劈空掌并不比铁砂掌更出色。 但若以掌法的技巧论,相比于直来直往的铁砂掌,劈空掌无疑胜出了太多。 这也是耿煊相中劈空掌的一个原因,以劈空掌的精巧,弥补铁砂掌的鲁直。 再一个,劈空掌若是修炼到一定层次,可以打出颇具威能的掌风。 虽然因威能有限,很难取得决定性的战果,但若是利用得当,也足以在对敌时,给敌人造成不小的干扰。 凌厉的掌风若是从脖间、从脸侧,甚至是从眼前掠过。 就问你躲不躲,怕不怕。 这掌风对炼髓境修炼者来说,自然是无关痛痒。 但利用劈空掌的技巧,却能让打出去的炼髓劲气更具威能,更加凝实,逸散更加缓慢,提升炼髓劲气的攻击范围。 这也是耿煊很看重的一个能力。 而“无影腿”之所以会得到耿煊的青睐,因为它同时兼具了轻身提纵、腾挪闪避以及腿法攻击。 虽然,这种面面俱到也让它在任何一项上的表现都颇为平庸,且进步的难度更大。 但对耿煊来说,这都不是问题。 松涛剑法的例子已经说明,只要掌握的层次足够高,原本看上去“平庸”的表现也能绽放出光彩。 而耿煊最看重的,却是“无影腿”这门功法表现出来的“三接头”特性。 若是掌握到高深层次,将其立意完全吃透。 耿煊相信,自己小范围的腾挪闪避会更加灵巧,更有迷惑性。 中短距离急掠的速度还会更快,更加鬼魅飘忽。 更重要的是,狸纵术、连环步这两门轻身提纵与腾挪闪避的功法,也能借此找到输出为攻击腿法的契机。 双腿将得到最大程度的“解放”。 至于究竟是提纵冲刺,还是闪避腾挪,亦或者攻击他人,皆可随他心意。 《重击九式》,则是从钟元霸的家中搜抄而来。 正契合了耿煊想要修炼一门重武器使用功法的需求。 库存的八十六部功法中,也不是没有别的重武器功法,其中,斧法就有两部,锤法就有一部。 与之相比,重击九式更加宽泛,对重武器的限制也并没有那么死。 无论是巨斧,巨锤亦或者别的重武器,甚至拔一棵大树,或者抱一块巨石做武器,都可以使用到其中一部分技巧心得。 因其宽泛,对于某一种具体的重武器,比如巨斧或者巨锤来说,契合度比之专门的斧法亦或锤法要稍差一些。 但这却可以通过提升技能层次来解决,也更适合耿煊的需求。 而《阴风化骨掌》,也正是耿煊此刻正在研读的功法,却是一门专供炼髓境强者修炼的功法。 也只有在修为达到炼髓层次的修炼者手中,这门掌法才能绽放出真正的光彩。 摒除外界的干扰,耿煊完全沉浸在对这门功法的研读及揣悟之中。 即至傍晚之时,当耿煊完全领会其立意精要之时,一道信息于脑海中浮现。 【宿主已领悟《阴风化骨掌》的立意精要,身体也满足掌握该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三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耿煊服用了三颗补血丸之后,心中念头随之明确: “是。” 很快,随着三点红运消耗,“阴风化骨掌”成功入门。 “万钧劲”的劲力在双掌之间凝聚,如水一般流动。 许许多多有关如何运用、调动这些劲力的技巧、感悟、心得源源不断的注入耿煊心头。 待种种收获都沉淀在了心头,双掌之中的异常也尽数消失,恢复正常。 耿煊一掌拍出,轻轻按在身前桌面之上。 没有任何震动巨响,整张木桌,从桌面到四个桌腿,几乎同时化作粉末。 前一刻还好生生一张木桌,下一刻就跌落在地,变成一堆细细的木粉。 这惊人的变化,让耿煊自己都怔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 看上去,和掌握“阴风化骨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要说差别,就只是多了些对“万钧劲”劲力的运用技巧而已。 过了一会儿,耿煊忽地对身前虚空轻轻拍出一掌。 没有看上去就不好惹的掌形劲气,没有呼呼风啸,和他挥掌拍出之前,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可当耿煊向着数步之外的墙壁看去。 却见那看似没有任何不同的墙壁上,正在扑簌簌往下掉着粉末。 待所有粉末全部掉完,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大约有一两公分深的掌形凹陷。 耿煊没再继续尝试。 只这两次小试,就以足够他把握住这门掌法的特点。 “还真是阴毒啊。”耿煊心中如此想。 耿煊用一个白天的时间,掌握入门了这门阴毒的炼髓技能。 …… 次日,十一月初三。 耿煊用一个白天将另三项技能也全部掌握入门。 …… 【宿主已领悟《劈空掌》的立意精要,身体也满足掌握该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 【宿主已领悟《无影腿》的立意精要,身体也满足掌握该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 【宿主已领悟《重击九式》的立意精要,身体也满足掌握该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 “是。” “是。” “是。” 在消耗了六点红运后,这三项技能全部成功入门。 而后,耿煊在确保炼肉层次快速提升的同时,用一天的时间将四项技能入门层次的收获尽数消化完毕。 然后,在总共消耗了十八点红运之后,四项技能全部从入门阶段晋入小成境界。 ——劈空掌、无影腿、重击九式各消耗红运四点,阴风化骨掌消耗红运六点。 …… 十一月初五。 经过持续九日的高增长,圆满层次的“潮汐呼吸法”在炼肉层次带来的“刺激效果”快速减退。 炼肉层次也达到了“九成五”的高度。 这是迄今为止,所有淬体成就中,成就最为突出,淬炼层次最深的领域。 可耿煊对这一成绩,并不怎么满意。 “便是我继续在炼肉层次死磕,投入更多的时间和资源,最多也就让炼肉层次往上提升一点点。 绝不可能让我将炼肉层次提升到‘十成完满’。” 圆满层次的淬体功法,并不意味着可以将修炼者相应领域的淬体成就推到“十成完满”。 功法圆满,只是意味着耿煊对这门功法的掌握,达到了其立意的尽头上限。 譬如立意更低、更浅的一些功法,上限仅止步于宗师,甚至是大师层次一样。 而这些日子的修炼,除了炼肉层次的突飞猛进之外。 宗师境的“姹女玄水功”使得炼血层次也向上提升了零点五成,从“七成”提升为“七成五”; 大师境的“缩骨法”使得炼骨层次也向上提升了零点三成,从“六成”提升为“六成三”。 而大师境缩骨法的余势,也几乎用尽。 此外,大师境“万钧劲”使得炼髓层次也向上提升了零点五成,从“四成八”提升到了“五成三”。 【炼皮八成二,炼肉九成五,炼血七成五,炼骨六成三,炼髓五成三】 耿煊倾尽全力,将万钧劲力全部倾注于左掌之上,向着身前地面拍出。 一声悠长的闷响,地面出现一个黑洞洞的、不知道究竟有多深的掌印。 若是细究,这一声悠长的闷响,其实是连续十六声间隔密集的闷响组合而成。 他看似打出的是一拳,实则内里有足足十六叠的劲力。 一叠高过一叠,一浪紧过一浪,持续作用在这一掌之上的结果。 “我现在,便是放在炼髓境中期,也绝对是资深强者了吧。”耿煊心中如此想。 经过一番权衡之后,耿煊选择消耗四十八点红运,将余势渐尽的“缩骨法”从大师层次提升到宗师境界。 与此同时,耿煊也做出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会将修炼重心转移到炼骨之上。 …… 三日后。 十一月初八。 魏家大院。 耿煊的身形如鬼魅般在房间内闪转腾挪,某一刻,正在急速闪移的耿煊忽然腿出如鞭,鞭如灵蛇,向着前方虚空鞭打而去。 “啪!” 虚空之中,发出一声脆裂劲响。 一道鞭影虚痕从脚尖飞出,越过窗户,没入二十多步外的一棵院中大树上。 大树没有任何动静,但在树干之上,却凭空多出一道深深的鞭形印痕。 腿出如鞭,看似余势用尽的耿煊忽然身子一翻。 另一条脚忽然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圆,如同一柄刚猛巨斧,向着前方狠狠劈斩而下。 紧随着鞭形虚痕之后,一道斧形劲气掠窗而出。 “咔嚓——” 一声巨响,二十多步外那棵大树的粗大的树干,忽然竖着一分为二。 落叶断枝如同雨雪一般纷纷而下。 不过,因为被一分为二的只是树干部分,下面与地下根系相连的树桩树根,顶上与树干相连的树冠都安然无恙,这使得这棵大树虽然遭受“分尸”一般的巨创,却并没有倒下。 挥手让听到动静,赶来查看的两个帮众离开,耿煊继续自己的尝试。 不过,鉴于这一次的教训,在试验之时,耿煊更加在意,不让自己的攻击落在实处。 今日,他先是消耗了三十六点红运,将劈空掌、无影腿、重击九式、阴风化骨掌从小成提升到大成境界。 ——劈空掌、无影腿、重击九式各消耗红运八点,阴风化骨掌消耗红运十二点。 而后,耿煊又消耗十六点红运,将灵蛇鞭法从大成提升到大师境界。 在将所有收获尽数沉淀于心之后,试验各种成果的耿煊忽然就福至心灵,将轻身提纵与腾挪闪避之法,攻击腿法与灵蛇鞭法,以及重击九式、阴风化骨掌中的一些心得体悟融会贯通。 …… 【红运:1577 圆满:潮汐呼吸法,走狗术,地行术,药石术 宗师:铁皮功,狸纵术,连环步,没羽箭,吹箭,连珠寻踪箭,解割术,松涛剑法,幻空手 大师:铁砂掌 姹女玄水功(宗师)+,缩骨法(宗师)+,万钧劲(大师)+ 易容术(宗师)+,听音槌(大师)+,灵蛇鞭法(大师)+,劈空掌(大成)+,无影腿(大成)+,重击九式(大成)+,阴风化骨掌(大成)+】 而那八项与制药相关的技艺,“补血丸”、“药酒酿造”、“玄幽丹”、“止血散”、“解毒丸”、“驱虫散”、“精元丹”、“安神丸”。 在经历了大规模的药物制取后,全都达到了宗师层次。 …… 正准备继续自己修炼的耿煊,忽被魏家大院外,快速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车轮快速碾过地面的辚辚声惊醒。 耿煊眼神一凝,来到院中,看着魏家大门之外。 不需要任何招呼,原本在魏家各处修炼的巨熊帮众,也都出现在了周围。 魏家大门外,急行的快马忽然全部停住了脚步,一辆辆原本急行着的马车稳稳的停在魏家大院之外。 很快,魏万宗、范宏盛等一行人便再次出现在了魏家大院之中。 进入院中,魏万宗等人便笑着向耿煊拱手问候。 见礼之后,魏万宗还忍不住一脸羡慕的道:“苏帮主,你这日子真是好生悠闲啊。” 耿煊点点头,看了看停在魏家大门外那一辆辆驮着重物的巨大马车,却问: “你们上次运走的那些药物都卖完了?” 魏万宗点头道:“卖完了。” 耿煊惊讶道:“效率很快啊!这比你们原计划提前了很多天吧?”上一次,魏万宗、范宏盛等人运走的是单价不高,但却数量巨大的止血散、驱虫散、解毒丸这些药物。 按照他们当时的计划,为了尽可能“不动声色”的处理掉这些药物,不激起什么波澜,会尽可能将之分散到更多集市内,放缓出货的速度,最早也会在这月中下旬之间回来。 现在就将药物全部卖完了,时间提前了一倍! 魏万宗、范宏盛等人听了这话,脸上却没有喜色,反而更加凝重了几分。 耿煊见状,怔了一下,便问:“可是发生了什么?” 魏万宗几人相视一眼,范宏盛问:“苏帮主这段时间没有关注过外面的消息吧?” 耿煊点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几人。 范宏盛道: “苏帮主,我们的车队根本没有如原计划那般转遍赤乌山周边十几处集市,只走到了三通集,因道路被封,就提前回来了。” “封路?”耿煊怔了一下,忙问:“谁封的?” “三通集和清源集联合起来封的。”范宏盛道。 “三通集和清源集联合?” 听了这话的耿煊更感惊讶了。 范宏盛无奈点头道: “三通集不仅和清源集联合了,两集的大馆主还联姻了。 他们联合起来封路,说辞也是要筹办婚礼,为了防止被宵小破坏,就暂时将道路封了。 等他们两家婚礼结束之后,再重开道路。” “三通集和清源集的大馆主联姻了?……我若是没有记错,三通集的大馆主妻子儿女都在吧?他们怎么联姻?” “这事说来可就复杂了……”范宏盛叹了口气,将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在范宏盛讲述之时,耿煊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副赤乌山周边集市的简略图。 整体南北走向的赤乌山,位于元州的西侧。 而康乐集通常所谓的“赤乌山周边十七集市”,指的其实是赤乌山南段,面朝元京的东麓方向比较集中散布的十七家集市。 若从元州大地图去看,这十七家集市位于元州的西南方向。 而若将地图集中在赤乌山南段东麓这十七家集市的范围内,一条东西走向三百多里的赤乌山余脉,将十七家集市分成了三部分。 其中,包括康乐集在内的四家集市位于南侧,相对来说,位置是最偏的。 可以称之为“南四集”。 包括安乐集、百源集在内的八家分布在北侧,一来因为这片区域聚集的人口本来就更多,二来这里距离元京也更近,繁盛程度自然就超过了包括康乐集在内的南四家。 也正是这样的繁盛,孕育出了安乐集这样的毒瘤。 可以统称之为“北八集”。 另外五家集市,大方向上则位于赤乌山余脉东侧,从十七家集市的分布来说,则处于北八集与南四集之间,可以称之为“东五集”。 范宏盛他们说的三通集和清源集,都是“东五集”中的两个集市。 两集相邻,距离一百多里。 而清源集则与“北八集”中的百源集只隔了不到两百里的距离。 “清源集虽然通常被认为是东五集之一,但它本来也在赤乌山余脉的北侧,与百源集的距离也不远。 一直以来,它清源集与百源集的交集却是最为紧密的。” “上月初八,百源集大馆主和多名坐馆赶在安乐集人马抵达之前撤出百源集。 他们选择的撤退方向,都是清源集。 因为撤退得过于仓促,他们甚至还在清源集做了一次比较长时间的休整和补给。 第二批从百源集撤走的那几位坐馆,甚至还在清源集遇到了先一步抵达的冯大馆主等人。 当时,因为以往双方比较亲密的关系,清源集大馆主正亲自出面接待冯大馆主一行人。 双方在清源集再次碰了面,虽然有些尴尬,却都没有提百源集的事。 反而随口扯了个谎,说是有一个需得他们一起行动的重要行动。 直到他们休整补给完毕,在清源集大馆主的礼送下离开清源集的半日之后,来自百源集的巨变这才传入清源集。 而那时,安乐集的大批人马已经入驻百源集。 安乐集一边鲸吞着百源集的一切,同时也在关注冯大馆主一行人的动向。 知道他们曾在清源集停留补给,还得到清源集大馆主的礼遇之后,吴有信亲率一支玄幽铁骑到清源集叩门问罪。 当面质问清源集大馆主,为何要对畏罪潜逃的冯煜等人如此礼遇,他又在发生在百源集外的车队凶案一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最后,事情虽然被清源集大馆主应付了过去。 吴有信也并没有做什么过分之事,带着那支玄幽铁骑撤回了百源集。 但安乐集,更确切地说应是以吴益为首的吴家对百源集所做一切,还是把清源集大馆主吓得不清。 吴有信一个晚辈就敢对他如此呵斥,更被他视为奇耻大辱。 而他更担心的,却是吴家在吞并完百源集之后,会以他曾在冯煜等人出逃时给与了帮助为借口,趁机再对清源集张开獠牙。” “正是在这样的局面下,三通集的大馆主遣人登门求亲,求娶清源集大馆主寡居在家的大女儿。” 说到这里,范宏盛还特意补充了一段。 “清源集大馆主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儿子年纪不大,据说才十岁出头。 长女则已年近三十,已寡居多年,据说性情骄横暴烈。 她发现丈夫偷偷在外面养了侧室,还生了个儿子。便直接带着清源集护卫杀上门去,不仅将那侧室与幼子杀死,连同她的丈夫也被她一剑刺死。 因为这个原因,清源集大馆主虽一直有心再为她找一个丈夫,可这些年下来,却没有一个人敢接手。” 随着范宏盛的讲述,耿煊渐渐明白了清源集大馆主的处境。 对于他在安乐集和百源集这个二合一的强大压力下,选择以嫁女的方式与三通集结盟,谋求自保,也有了很深的理解。 不过—— “可三通集的大馆主也有妻子儿女啊。” 对于其他大馆主的家事,耿煊还真不清楚。 可他偏偏就知道三通集大馆主有妻子还有儿女,除了三通集距离康乐集更近之外,还因为三通集大馆主“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的传闻实在太多,单他从柴爷那里听说过的“故事集”里,就有两个与此有关。 “你说这个啊……” 范宏盛脸上也闪过无语的神色,道: “就在上月十五那天,三通集大馆主携着妻子和一对儿女在三通集的一家酒楼用饭。 据说当时正有一个长相不错的男子走过,三通集大馆主的妻子临窗多看了两眼,他就醋意大发,还说什么她是见到了旧日情人…… 反正,他就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据说当时三通集大馆主的妻子都是哭着掩面离开的。 此后又过了数天,就有个据说是他小舅子的年轻人打上了三通馆。 第二天,那年轻人就拿着一份三通集大馆主手书的和离书,领着他那哭哭啼啼的妻子还有一对儿女离开了三通集。 然后,又过了十天左右,这个月初一,三通集大馆主就安排人去了清源集大馆主家,求娶他那寡居多年都没人敢惹的女儿。” “……” 耿煊知道范宏盛为何一脸无语了。 因为他听了这段故事,也感觉极度无语。 三通馆大馆主一家人在酒楼用饭之时,他的妻子真的多看了两眼帅哥吗? 紧接着就打上门去的年轻人,真的是他的小舅子吗? 三通管大馆主手书的那份和离书,是真的吗? 谁为它的效力背书? 有儿有女,恩爱故事传得康乐集都知道的一对“模范家庭”,就因为这么狗血的理由,分开了? 连儿子女儿都不要了? 想来只要是个思维正常的人,在听了这段故事之后,都会感觉极度无语吧。 不过很显然,智商没有任何问题的清源集大馆主完全认可了这个故事。 还立刻就同意把自己那没人敢要的女儿嫁了过去。 双方简直都有些急不可耐的意思。 恨不得省掉一切中间过程,直接牵手在一起。 在这个故事中,耿煊最觉佩服的,是三通集大馆主做出决断的时间。 上月十五,也就是三通集大馆主与“前妻”聚餐,也是狗血故事开始的时间点,距离安乐集正式入驻百源集,也才过去六天而已。 距离吴有信踏马清源集,更是只过去了四天时间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决定好了一切,并勇敢而无耻的开始执行起来。 “在你们返回之前,清源集和三通集是个什么情况?” “两集护卫已经糅合成了一体,三通集大馆主已经住进了清源馆,直面来自百源集的压力。 而清源集大馆主,还有他那个才十岁出头的幼子都到了三通集。 ……这应该是他们谈好的条件,年纪更大,在集市管理方面更有经验的清源集大馆主负责梳理、整合两集内部秩序。 而正当盛年的三通集大馆主,则主动进入距离吴家锋芒最近,压力最大,也最危险的清源集。” 耿煊闻言,轻轻点头。 这个模式虽然比之吴家一家独掌安乐、百源两集有所不如,但也算很合理了。 只要双方能在吴家的压力之下精诚合作,甚至能够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吴家对此事什么态度?” 范宏盛摇头道:“这我们就不清楚了……三通集封锁了前往清源集的道路,那边过来的消息,自然也被一并封锁了。” 而后,他顿了顿,又道: “不过,就我们感受到的情况,清源集大馆主是做好了与吴家硬碰血战一场的准备的。 我们的药物之所以这么快就卖完,也和此事有关。 坐镇后方的清源集大馆主动用两集的积蓄,大量购买各种药物和修炼资源。 这导致原本就价格翻涨的药物更加金贵难求,只要一出现在市面上,很快就会被吸纳干净。” 耿煊点头,完全明白了过来。 看向范宏盛,魏万宗等人,道: “这么说,你们这一次赚大了吧?” 范宏盛等人都没有应声,魏万宗嘿嘿了两声,问: “苏帮主,你这药酒应该也差不多可以起缸了吧?” 耿煊笑了笑,也没有追问此事,而是道: “从上月十三到上月十六那几天埋入地缸中的药酒都差不多了,上月二十五之后到三十这段时间埋入地缸中的那些,却还要差些火候。” 而绝大部分药酒,都是十月二十五之后才真正开始酿造的。 所以,耿煊也就没有急于将上月中旬那几缸药酒起出,而是想要等时间到了之后,才将全部药酒一起起出来。 “能不能现在就起缸?……据我所知,只要发酵时间有十天左右,也就大差不差了吧?”魏万宗道。 耿煊一怔,缓缓道: “大差不差,也就是还差点意思。 现在就起缸,当然也行,可药酒的品质,绝对会有所影响。” 魏万宗道: “没问题,这既然是我们要求的,便是药酒品质有些损失,那也由我们一力承担。 而且,起缸之后,要将药酒蒸出,也要消耗不少人力和木炭吧,这些您都不需要操心,全由我们负责。” 耿煊盯着他,又看了看范宏盛,以及旁边不做声,但却同样是支持态度的柴爷以及其他里坊的坊主等人,道: “真就有这么急,连几天时间都不能多等?” 这些药酒都是他亲自指导调制、酿造出来的,不需要任何利益上的考量,基于最朴素的情感,他都希望这些药酒能以最好的状态出缸。 而不是现在这种已经有了九成多的火候,距离十成火候却又差了那么一丝的状态。 这个时候将这些酒起出来,他会感觉很遗憾。 魏万宗沉声道: “我们也想等,可我们却已经不敢等了。” 范宏盛点头附和,轻声道: “三通集那边,已经是磨刀霍霍,随时要与安乐集和百源集力战的姿态。 可三通集和清源集的两家联姻,影响的可不只是他们俩家。 我们判断,这事对其他集市带来的惊扰,一点不会比安乐集吞噬百源集来的小。 我们要是不赶在新的变化到来之前赶紧将这些药酒全部处理掉,很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虽然提前几天起缸,对药酒品质有些影响,但因为三通集和清源集的变故,我们并不担心它们会滞销。” 耿煊点头,若他猜测不错,这批药酒不仅不会滞销,价格很可能还会有所上涨。 魏万宗等人会赚到比原计划更多的银子。 不过,耿煊也不会眼红,更不会因此就要求重新谈定药酒的采购价格。 他的迟疑,也从来不是因为价格,而是身为一个制药人对高品质的本能追求。 现在,他也只能克服这种心理,点头道:“好吧。” 他想了想,道: “就从明天开始吧,分两天出酒,明天先把前面那些药酒起出来。 后天再将最后两天埋入地缸中的药酒起出来,这样能够尽量多给它们一些时间。” 魏万宗、范宏盛等人相视一眼,最后点头同意道:“好,我们听您的安排,我们现在就去安排人手。” 说罢,魏万宗、范宏盛、柴爷等人便已匆匆离去。 他们走了,但停在大门外的那一辆辆马车却没有走。 很快,清静了七八天的魏家大院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一车又一车的木炭被运来,还有各种起缸蒸酒用的器具。 次日,十一月初九。 一大早,魏万宗等人就领着那来自八家里坊的七八十位熟面孔出现在魏家大院。 前不久,他们配合耿煊将拌制好的药酒放进一口口地缸中。 今天,他们则要配合耿煊将那些最久已经发酵了二十多天,最迟也已经发酵了十来天的药酒从缸中起出来。 这一步,即便没有耿煊指点,他们也能顺利完成。 但直到耿煊出现在众人面前,待他说了句“开始吧”,众人这才开始行动起来。 很快,魏家大院就燃起了一堆堆烈焰。 上月十三最先被埋入地下的几口地缸,封口被人扒开,浓郁的发酵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众人齐心协力将缸中浑浊的酒液一桶又一桶的起出,置入专门的蒸具之中。 没多久,散发浓郁药酒香气的琥珀色的酒液就顺着长长的铜管源源不断的注入一口酒坛之内。 魏万宗等人早就等在了旁边,见酒液从铜管中流出,立刻就用碗盛了一些。 众人互相传递着看了一圈,或是凑近闻那香气,或是用小勺取一点置于舌尖,品评其品质,一个个嘴里都是啧啧称奇。 “苏帮主,您这药酒品质比我们预想好的还要好啊。” 耿煊心道,这不废话么? 我就是想酿造得和其他人一样,实力也不允许啊! “这么说,最后那几天酿造的药酒,即便早了几天,品质稍微受了些影响,也不会比市面上那些差?”魏万宗有些激动的道。 对于这个问题,耿煊根本没有回答,只是很随意的点了点头。 魏万宗、范宏盛等人立刻高兴得什么似的。 耿煊却并不因此就跟着高兴了。 只是心里轻哼了一声,你们根本就不明白! 不管人家明白还是不明白,次日,傍晚,当最后一口地缸中最后一桶浑浊的酒液也变成了深褐色的药酒注入酒坛之内,一切都结束了。 负责记录的罗青来到耿煊身旁,低声道:“帮主,一共起出高品质药酒一万五千四百二十斤,普通药酒两万六千一百七十斤。” 耿煊点头,想了想,道:“高品质的给他们一万五千斤,普通的给他们两万五千斤。” “是。” 很快,魏万宗等人便将对应数量的药酒全部装车运走了。 魏家大院中,还剩下高品质药酒四百二十斤,普通药酒一千一百七十斤。 以及九十七万二千五百两的白银。 (本章完) 第133章 严禁内耗,一招见面 第133章 严禁内耗,一招见面 扫了眼院中那一个个装满银条的银箱,还是老规矩,耿煊让罗青安排人将其搬到十辆马车上面。 每辆马车不多不少,都装着十万两的白银。 场中只有九十七万两千五百两,不足的两万七千五百两则从库房里取来补足,凑足一百万两整。 一切安排好之后,耿煊独自驱马驾着这十辆首尾相连的马车进入书房,消失在地下隧洞的入口处。 两个多小时之后,耿煊只领着十匹玄幽马返回。 到此为止,耿煊前后分五次,一共运了四百七十万两白银离开。 若是可以,耿煊其实也不想这么折腾,可让他将这么大一笔现银全部堆在魏家,他也确实放心不下。 其实,在第一次转运白银之前,耿煊心中还曾想过,将这些标准十两一根的银条重新熔炼成更大的银锭。 那样不仅更省空间,安全性也更大。 一百万两白银听着似乎很多,十两一根,再一根根码放在标准大小的银箱里,一个个银箱堆在一起,占地也很大,看上去蔚为壮观。 可耿煊曾无聊的做过一个计算,若将这百万两白银熔炼成一个立方体,也就长宽高一百六十八公分而已。 而若是熔炼成一个球,也就半径一米零四公分再多一点的样子。 据说,很多土财主就喜欢将小小的银条熔铸成一个个大球,就那么放在那里,让人看得见摸得着,可就是搬不走移不动,只能徒呼奈何。 不过,这念头耿煊也就在心里想了想,也就放弃了。 他可没打算一直在万福坊待下去,现在熔铸成大银锭倒是爽了。 可等到想要搬移或者出去的时候,就成他的麻烦了。 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刚返回不久,罗青就前来汇报。 接过罗青递来第一份簿册,耿煊很是意外。 “咦,这次没有钱,居然还赚了?” 虽然赚的数额不多,完全无法和耿煊炼制的那些丹丸药物相比,但这还是让耿煊很是意外。 罗青解释道: “本来,按照这两天从各方抽调的人力、资源和器具,我估摸着还要往外支出近一千五百两。 不过,既然魏坊主他们承诺这些支出不用我们负责,这一块就省了下来。 所以,这段时间,咱们仅有的支出也就每日采购的食材以及房屋使用的费用,这两块加起来每天在四十两左右。 这十天下来,就是将近四百两。 不过,咱们这次除了总共蒸出四万一千五百九十斤的药酒,另还有十一万六千四百多斤的酒糟,这都是极好的饲料。 除了玄幽马有些过于挑食,就连本地马都可以按照一定比例将酒糟拌入豆料之中喂养。 经过一番谈判,最终以四文一斤的价格卖掉了。 ……这其实卖得有些贱了,若在康乐集,完全可以卖出更好的价格。 不过,这里只有他们这一个买家,咱们也只能吃点亏。 最终,这些酒糟一共卖了四百六十五两八百零八文。 不仅完全覆盖了咱们这些天的费,还余出了六十六两五百七十文。” 耿煊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 若非罗青提及,他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一码事。 先是汇报了这些零星的小账,罗青这才取过另一本簿册,就全部的情况做了一番梳理。 “咱们先后与魏万宗等人交易了七次,前四次规模较小,品类也很单一,全是补血丸。 后面三次,每一次的交易规模都达到了百万两左右,品类也很杂。 总成交四百七十二万两又七千五百两。” 听着罗青的讲述,耿煊心中却在盘算。 按照他与魏万宗等人最终达成的默契,耿煊卖给他们的各类丹丸药物,售价大约是市价的七成左右,这三成便是他们获利的空间。 一直到第五次交易为止,为了尽快回款,他们并没有将这三成利全吃下,而是让渡了一些出去。 他们实际吃到的,应是两成七左右。 不过,上一次就因为三通集和清源集的变故,手中八十五万两的药物不仅快速出手,售价也更高。 再加上这一波价值近百万两的药酒,受大环境的影响,也会比预期赚的更多。 前五次为了快速回款让出的那些利益,很大可能会被最后这两次利好完全补回来,或许还有多的。 这么算下来,从上月中旬开始,这将近一个月的折腾,让八家里坊总共赚到了超过两百万两的巨额收益。 “嘶~~”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对八家里坊这一波到底吃了多少,心中大概有数之后,耿煊都忍不住嘬了嘬牙子。 耿煊心中盘算着,罗青的汇报则在继续。 “……这四百七十二万七千五百两,您转走了四百七十万两,入库两万七千五百两。 加上此前百源集一行的现银缴获,此前钟元霸府中收缴的现银,以及您前次返回后入库的四千五百九十三两又六百四十文,扣除这些日子的各项费。 库中现有九万六千一百三十一万又四百九十文。” “另有您上次归来后入库高品质药酒二百九十二斤,加上这次剩余的四百二十斤,总共有七百一十二斤。 普通药酒这次交易剩余,总计有一千一百七十斤。” “兵器新增五十八件,功法新增十九部,另有十余部得到更进一步完善,这都是您上次归来后,将兵器及功法入库之后的变化。” “补血丸现为五千三百五十五颗。” “其余储藏,包括精元丹、安神丸、玄幽丹,以及止血散、解毒丸、驱虫散等物,储量皆与上月底统计一致。” 耿煊轻轻点头。 上次从常平坊归来,他不仅将所有兵器、大半功法、以及现银都入了库。 第二天,耿煊将所有高品质药酒也都入了库。 原本,他还想继续饮用药酒,保证每日修炼需求。 但很快耿煊就意识到,现在的他,为了确保每日淬体成就以最高效率增长,消耗的能量实在多得有点可怕。 品质再高的药酒,在他的需求面前,都无异于杯水车薪。 还是使用补血丸更合理一些。 现在,单是为了满足他每日修炼所需,补血丸的消耗就多达十五六颗。 若是有淬体功法,亦或者其他对身体有负担有消耗的功法境界提升,还会有额外的补血丸消耗。 每一次,他都是数十颗,上百颗的支取。 这也是库存的补血丸比上次统计时少了许多的原因。 别看这五千多颗库存很是不少,可若像他这般敞开了使用,还真经不起太久的折腾。 耿煊手中现在还有上次支取的四十颗没有用完,他已经决定,等这一批补血丸用完,就全部换用精元丹。 将现在的库存统计做了汇报之后,罗青说起了另一件事。 “帮主,有的帮众在进入地下之前,身上就带了一些现银,再加上连续两月的月例银,他们手中现在多少都有一些现银。 现在这情况,他们也无处费,就想直接购买一些库存资源,用于修炼,您看如何?”罗青问。 耿煊点头道:“这很好啊。” 自己掏银子买资源用于修炼,不仅他们个人得利,对巨熊帮来说,同样也会因此得利,没道理不支持。 “可这价格应该如何定呢? 比如这补血丸,是以现在的市价,还是以咱们与魏万宗他们成交的价格?”罗青问。 耿煊一怔,却是想起了当初自己以蓝袍护卫身份,跟着陈荣山去康乐馆的馆库房的见闻经历。 想到这里,耿煊心中有了主意。 “就按照没涨价前的价格来定吧,一颗十两。 不过,你要跟他们说清楚,用如此廉价的方式从库中购买的修炼资源,只能用于自身修炼,严禁向外倒卖赚取差价。 至于如何监督落实,你与王襞、丁勇他们具体商量一下。” “是。” 罗青点头,想了想,又建议道:“我觉得还要限制一下购买的数量,不能说他拿多少钱就能买走多少,必须要有一个限制。” 耿煊点头道:“有道理,至于具体应该如何限制,你和王襞他们商量一下吧。 我的建议是,综合其修为实力,贡献章数量,以及帮中职级这些要素进行综合评估。” 罗青颔首道: “是……我还有疑问,您说只能本人使用,那可否给妻子儿女,父母兄弟使用呢? 远了不说,洪铨、程辉他们若能购买到更多补血丸,必然要给家人分享。” “嗯……可以的吧。” 耿煊如此回道,心想,要是连这都禁止,似乎也有些太不讲情理了些。 “那其他亲近关系呢,比如挚友?” “呃……” “您说严禁倒卖赚取差价牟利,那么,人家以赠与的形式给别人呢? ……真要说来,用这种方式能够谋取的利益更大,也更隐蔽,根本无从监督。” “……” 耿煊彻底无语了,最后,只能道: “这么说,限制购买数量还要再抓紧一些,卡严一些。 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吧。” “是。” 罗青应了一声,又提出另一个建议。 “单从蕴藏的药力来说,一斤普通药酒就能抵两颗左右的补血丸,但一般都是一颗补血丸的价格与一斤普通药酒相当。 补血丸相比于药酒,最大的优势就是轻巧,方便携带,若有行动,后勤压力会小很多。 而药酒只适合居家修炼,或者长期停留某地之时使用。 以咱们的情况,留存太多药酒有许多不便。 我觉得,咱们可以让帮众用手里的补血丸换取等价的药酒用来修炼。 他们一定是愿意的。 鼓励他们用银子购买药酒,而不是补血丸,精元丹。 而咱们也能因此减少很多后勤压力……若接下来咱们还要继续在万福坊停留,也可以直接用药酒充当月例。” 耿煊听完,立刻拍掌道:“好,这个建议不错,在库存药酒全部用完之前,都可以照此办法施行。” …… 罗青告辞离开之后,耿煊却没再想巨熊帮这一摊子事。 他想起了魏万宗、范宏盛等人告知的,发生在三通集和清源集的事。 而此事是由安乐集吞并百源集带来的后续反应。 可以想见,变化不会因此就停止。 他早就从魏万宗等人口中得知,早在获知安乐集吞并百源集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樊大馆主就对康乐集的其他坐馆通了气。 一边加快提升康乐集炼髓境的坐馆数量,一边做好大变将临的应对。 现在,一个月过去,一切都在快速应验。 若是任由局势这么变化下去,接下来一个月,又会演化成什么模样呢? 按理说,耿煊现在有着充足的资源,红运也还有一千五百多点,他完全可以不管外面的一切风吹雨打,继续在万福坊待下去。 毕竟,每过去一天,他的实力就会增长一分。 时间,完全在他这边。 可是,看着周边局势正在快速向最糟糕的方向演化,耿煊感觉自己的心实在是有些定不下来。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 这个时候,要是传来以吴家为核心的安乐集、百源集对正式联姻结盟的三通集、清源集正式展开血腥交锋。 双方最精锐的力量在百源集和清源集之间的荒野上杀了个血流成河,两败俱伤。 听到这个消息后,耿煊会是什么感觉? 幸灾乐祸吗? 不! 他会很痛惜! 原来,修为不足,实力不够的时候,耿煊没有想得太多。 他看到的,想到的,都止于眼前。 可随着修为突破到炼髓境,特别是近期又上升了一个台阶,达到炼髓境中期。 再凭着其他方面的优势,自信炼髓境后期当面,也能周旋应对的当下。 耿煊的心态,渐渐变得不同了。 他的视野,很自然的扩散到了周边所有集市之上。 集市强吗? 当然很强。 对绝大部分修炼者来说,这都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可耿煊若以现在的眼光去看,却可以自信的说“也就那样”。 炼髓境初期任坐馆,炼髓境中期就能成为大馆主,这几乎是所有集市的标配。 并没有谁强行定下这个规矩,而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浅水养不出蛟龙”。 一座山头,也不可能养活更多的老虎。 若是这头老虎成长到这座山头的所有猎物都无法满足其胃口的程度,那它就只能去往更大的山林,与那些更强大的猎食者们展开竞争。 继续留在原来的山头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只要忍得住变强的诱惑,只要明明有着十成的大胃口,却能够满足于顿顿只吃六分饱,那你留下就是了。 可很显然,这种“逆生命本能”的奇葩,每一个的诞生,都是生命的奇迹,不是那么容易遇见的。 集市之间的强弱,更多的取决于其地理位置上的先天根基的差异,经营者的能力高低。 以及同为炼髓初期,亦或者炼髓中期,他们彼此实战能力的差异等等。 当耿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实力已经不知不觉间站在了赤乌山周边十七集市的顶点的时候。 他的心态不知不觉就变了。 这十七家集市,仿佛变成了他的自留地,专属于他一个人的猎场。 那一个个头顶红名之人,那都是属于他的韭菜。 正常的弱肉强食,每天都有红名者杀人,也都有红名者被杀,这他都能接受。 就当是这个猎场独特的生态运转,保持活性所必要的一种“新陈代谢”。 可若出现两拨红名大规模对拼,互相湮灭,互相消耗。 那他就有些难受了。 就像是看着自己账上的存款,在莫名其妙的减少。 “你们怎能不经我的手,就这么大批大批的死掉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耿煊哪里还能坐得住。 在听魏万宗、范宏盛等人说了外面的变化之后,耿煊心中便隐隐有了这样的心思。 现在,当他在安静的环境下,仔细感受自己的内心,他越发确信了这一点! “不能继续在万福坊傻待着。” “要走出去看看。” 可要如何走出去呢? 耿煊又被新的问题困扰住了。 总不能就这么单枪匹马的冲出去,拎着一把剑就开杀吧? 他还没有这么嗜杀成性。 更何况,这么做效率也确实太低。 要是因此让周边集市震动恐慌,然后从外面请来高手与自己放对,那岂不是与他的目的南辕北辙? 高手他自是不惧,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啊。 可他的初衷是尽可能多的收割本该属于他,也只能属于他的“红名韭菜”啊! 想啊想,渐渐地,耿煊心中有了一个思路。 “我去找他们,这当然麻烦了。” “可以反过来,让他们来找我啊!” 渐渐地,耿煊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感觉自己仿佛化身成了一簇火焰,吸引着四面八方的飞蛾源源不断的向着自己扑来。 源源不断的飞蛾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一只双翅展开,便是遮天阴影的巨鸟忽然从天而降,向着自己这团小小的火焰扑来。 在这样的臆想中,耿煊一个狠狠的激灵,重新清醒过来。 他起身来回在房间内踱了几圈,最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取出压在枕下的一本《地行篇》,快速翻页。 很快,一张不大不小的折纸出现在耿煊眼中。 耿煊伸手将其取出,将折纸展开。 这是一张存单凭据。 证明在康乐集典当房存有三千两现银,凭据支取。 耿煊看着这纸存单,伸手轻轻弹了弹,将其再度折好,揣入怀中。 取了一柄长剑配在腰间,便要往旁边书房走去。 刚要出门,耿煊忽又顿住脚步,反身将“地行篇”、“走狗篇”、“药石篇”这三本九流秘术揣入怀中,这才进入旁边书房,通过入口进入地下隧洞。 很快,耿煊就出了万福坊的地下隧洞,进入康乐集地下更加复杂的地下网络。 进入地下网络后,耿煊先是寻了三个地方,将这三本九流秘术埋了起来。 对耿煊来说,这个庞大的地下网络,就是一个天然的、巨大的保险箱。 将贵重物品放保险箱,已成为他的习惯。 做完这些之后,耿煊这才在地下快速移动起来。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若是地上可以显出他的移动轨迹,便可看出,他正在向着康乐馆方向快速接近。他此行目的,也非常简单。 就是验证一下自身能力。 毕竟,对于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水准,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判断,而非实践得来。 而这,很可能与真实的情况有所偏差。 这样的情况下,对自身实力不做任何验证,就按照心中想法去执行,就实在有些过于狂妄冒失了。 向着康乐馆方向,在隧洞中急行的耿煊,在距离地下黑市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折入附近另一条隧洞之内。 很快,他在这条隧洞的尽头看到了一个台阶。 走上台阶,耿煊伸手便要拉开面前的石门,忽然怔住了。 只因面前的石门两侧完全卡死,根本就拉不开。 “这条通道入口,被人封死了?”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伸手轻轻按在石门之上。 “万钧劲”的劲力在阴风化骨掌的转化之下,迅速化作一股在整块门板扩散的阴毒劲力。 下一刻,巨大的石门在他面前无声化作石粉,扑簌簌尽数落在地上。 石门粉碎,前方事物映入耿煊眼帘,这让他再度怔了一下。 前方,是岩石混合泥土砌成的障碍。 但做这事的人似乎有些偷工减料,漫不经心,许多大大小小的缝隙,将外面的光线投射进来。 大的缝隙有手指粗细,那些细的缝隙,也能插入一柄长刀利剑。 耿煊眨了眨眼睛,伸手将这对他完全没有任何作用的封堵拿开。 很快,耿煊就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居然是在一座庭院中央,一座巨大的假山之内。 耿煊还发现,这个封堵口的痕迹还很新,看上去就是最近几个月才封上的。 “……这是又觉得有条直通宅邸内部的通道,也可能带来别的隐患吗?” 耿煊心中这么想着,却是一点都没有想过,其实就是他的许多作为,才将这种隐患完全暴露了出来。 拥有进入地下通道的人家,再不敢将其当成一个逃生的退路,这也可能是危险的向导。 从假山内出来,见身处这座庭院静谧异常,倒是一墙之隔的另一处庭院传来热闹的喧嚣。 暖黄的灯光从那处庭院扩散开来,让人颇觉温馨。 耿煊扫了一眼,辨明康乐馆的方向,身形忽然化作残影,徐徐消散。 而他本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跃上高墙,身形在屋顶以及墙壁之上飘忽不定。 很快,耿煊身形如箭矢一般,隔着一条长街,斜斜射入远处有高墙阻隔的,位于康乐馆旁边的一栋府邸之内。 身形如狸猫一般轻盈纵跃,落地无声,掠空无痕。 没一会儿,耿煊就停在了一处内有暖黄灯光传出的房门之外。 来到房门外的耿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认无误之后,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抬手就向着房门有节奏的轻轻叩击起来。 “砰砰、砰砰砰。” 有节奏的,有礼貌,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换来的却是沉默。 好一阵之后,屋内方才有声音传来:“又是谁?!” “……” 耿煊已经听出来了,这就是樊大馆主的声音。 从这声音之中,他分明听出了一种强行压抑着的愤怒暴躁的情绪。 但最让耿煊感觉困惑的,是为什么要说个“又”字? 难道樊大馆主经常接待如自己这样的客人? “久闻樊大馆主盛名,今夜特来拜访。” 耿煊随口说着,一边紧盯着面前房门,做好了它下一刻就要被愤怒的樊大馆主打得粉碎的准备。 不过,他也不惧。 找打,本来就是他此行目的。 他看似随意的站在那里,万钧劲力却已在体内缓缓流转,就像是一张蓄势到极点的长弓。 随时都可能将积蓄之势转化为爆发。 可就在这时—— “嘎吱——” 面前的房门打开了。 樊大馆主一手拉开房门,就站在门口。 怒瞪双眼,脸上毫不掩饰愤怒和暴躁的情绪,他一边开门,嘴里还一边往外喷着垃圾话: “要来你就来,康乐馆的大门随时都开着,何必这般装神弄鬼……个个都这么玩,很有意思吗?!” 嘴里话说不停,他的眼神终于完全聚焦在了有些愣神的耿煊脸上。 然后,樊大馆主也愣住了。 说话的嘴巴也忽然停顿了几秒。 再度开口时,声音都变得尖亢了几分:“你是苏瑞良?!” 他是见过“苏瑞良”的。 就在当初武馆一役,耿煊刚刚杀掉段天鹏,带着彭顺残破的身体冲出大门之时,樊大馆主正和彭顺的师姐徐娇彼此纠缠牵绊着快速接近。 而后,耿煊赶在他俩抵达之前,成功进入地下隧洞之内。 虽然时间短暂,且距离较远,但也足够樊大馆主记清“苏瑞良”的相貌身形。 当他认出门外之人,立刻下意识的喝问出声。 伸手就向耿煊肩头抓来。 耿煊见状,不闪不避,反而心中大喜。 “来得好!” 蓄势良久的一掌直接拍出,与樊大馆主朝他肩头抓来的手掌碰在一起。 “轰!” 一声闷响。 下一刻,耿煊便愣在了那里。 伸出与樊大馆主硬碰了一记的手掌,都不知道该不该收回。 因为很突然的,身前的樊大馆主就消失不见了。 耿煊愣愣的站在那里。 虽然一切都来得太快,但敏锐的目力,还是让耿煊完全捕捉到了双方对掌之后的所有细节。 在极短的时间内,樊大馆主的神色从疑惑到震惊,又从震惊到扭曲—— 下一刻,他的双脚便已被动离地。 身形如一颗出膛炮弹般急速射了出去。 而就在身形被动射出的瞬间,耿煊发现原本还面容扭曲的樊大馆主已经主动将身形团缩成一颗肉球。 瞬间掠过书房虚空,狠狠砸在对面的石墙上。 “轰!!!” 石墙发出一声不正常的巨响。 本来,以他如此急速威猛的一颗“肉弹”,在接触到石墙的瞬间,就将立刻砸出一个窟窿,然后余势不止,向着墙外激射而去。 可就在他这颗“肉弹”与石墙接触的瞬间,“肉球”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肉饼”。 “咔嚓嚓嚓嚓——” 瞬间,以他这块“肉饼”为中心,密密麻麻的裂隙如蛛网一般在石墙上蔓延,迅速扩散到石墙的所有角落。 “哐啷——轰——啪——” 整面石墙化作稀碎的石粒坍塌,骤然失去一面墙的支撑,屋顶迅速倾斜倒塌。 很快,书房狼藉一片,烟尘四起。 借着这“祸水东引”,伤害转移,身不能自控的樊大馆主也终于止住去势,从一张“饼”重新变成了一个人。 不过,在他止住身形之时,体内那蛮横的、一浪高过一浪的劲力,终究还是没能完全转移出去,化作一口长长的血箭从他嘴里喷射而出。 心中惊骇的樊大馆主立刻就要远遁。 那苏瑞良的声音隔着一间已经坍塌的书房传来:“别走别走。” 那声音中,似乎还有些急切的意味。 不走? 等着被你活活锤死吗! 在今日之前,他就没见过如此刚猛霸道的拳法。 他身形敏捷的撞破对面房间紧闭的窗户,两步就来到另一侧的窗户边。 只要跃出这窗,再跃出外面的高墙,就能够出去了。 他心中这般计较着,可就在下一刻。 他生生止住了前冲的势头。 只因就在前面的窗户口,如同鬼魅一般,“苏瑞良”的身形凭空出现。 樊大馆主双眼圆瞪,心头狂跳。 “这……这怎么可能……” 他感觉自己这是真的撞鬼了,心中思绪宛如一团乱麻。 他的身体却第一时间做出了他自认为最正确的选择,止住身形的他再度折返,通过破窗,再次回到坍塌的书房现场。 这里,依然烟尘弥漫。 他不管不顾,埋头猛冲,以最快的速度直冲而入。 就在他再度来到那依然半开着的书房门口,准备冲出之时。 他狂跳的心,忽然变得又僵又冷,然后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门外,就在那“苏瑞良”最开始站立的位置,又一个“苏瑞良”站在了那里。 放弃了。 毁灭吧。 樊大馆主甚至都没有去控制急速前冲的身体,直接朝着面前这个“苏瑞良”狠狠撞了上去。 在做最后倾力一撞之前,樊大馆主见前面这“苏瑞良”伸出了双手。 想到刚才那一瞬间灌入体内,磅礴无匹,一浪猛过一浪的劲力,樊大馆主闭上了眼睛。 可在下一刻,樊大馆主却没有等到剧烈的碰撞爆发。 反而感觉像是合身撞进了一团里,几乎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冲击感,自己的身形就停了下来。 “大馆主,咱们可不可以换一个方式?” 一个带着无奈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耳畔传来。 樊大馆主双眸轻颤,缓缓睁眼,发现自己依旧保持着侧肩冲撞的姿势,与面前“苏瑞良”的胸膛,仅一掌之隔。 也就是说,若非“苏瑞良”用双手拦在了他的肩膀之前,他已经完全贴靠在了“苏瑞良”的怀中。 樊大馆主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紧接着,几个灰袍方脸男子,还有三名黑袍护卫快速来到这片区域。 “大馆主……呃!” “大馆主……唔。” “……嗯。” 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等他们人到之后,反而一个个哑巴了。 所有的眼神,都凝固在了两个男人,以及他们身后的一片书房废墟之上。 樊大馆主瞥了旁边没有任何反应的“苏瑞良”一眼,轻咳了一声,道:“这里没你们的事,退去吧。” 几人稍稍欠了欠身,便往远处退去。 “今晚,你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就在他们即将退出之时,樊大馆主又交代了一句。 书房废墟旁的空地上,再度只剩樊大馆主和“苏瑞良”两人。 樊大馆主看向面前男子,低声道:“你不可能是苏瑞良,你到底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耿煊根本就懒得回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掌,又看了看面前的樊大馆主,疑惑道: “你的表现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你刚才没有放水吧?” 在他看来,刚才自己也就是将大师境“万钧劲”一劲十六浪的威能,以现在这个身体不做保留,却也没有耍什么技巧招的发挥了出来。 没有更巧妙、更战术的用法。 更没有用“阴风化骨掌”这种阴毒掌法进行尾随叠加。 在他心中,最理想,也是最凶残的掌法攻击,应是一劲十六浪,“明浪”与“暗浪”互相穿插。 “明浪”就是堂堂正正的掌法配合万钧劲的特性。 “暗浪”就是将“阴风化骨掌”的阴毒特性完全注入其中,在伤及腠理骨血、造成真正伤害之前,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明浪”与“暗浪”之间随机排列。 让人在真正中招之前,都不知道下一波劲力到底是个什么伤害。 一浪一坑。 而且,无法逃避,只能硬蹚。 出于基本礼节,他精心准备的正菜都还没上呢。 樊大馆主直接被这一招“见面礼”就打成了这个怂样。 这与耿煊心中那个一直都强大到“高不可攀”的樊大馆主,实在是有些不匹配啊! 对于耿煊的疑惑,樊大馆主同样是懒得回答。 他将之当成了对自己的嘲讽。 现在,他倒是确认,面前这个“苏瑞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打死自己。 这让他有了更多心力来思考。 他盯着“苏瑞良”,沉声问:“阁下今晚登门,到底意欲何为?” 听了这话的耿煊却有些恍惚,然后才想起,前些日子,魏万宗似乎问过自己类似的话。 耿煊于是决定延续自己坦诚的风格。 “我想看看大馆主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樊大馆主的脸色当即就垮了下来,要是脸也能变色,现在的他,大概已经是满脸锅底黑了。 他没有回答,耿煊却没有就此略过这话题的意思。 “大馆主,你的实力相比于其他大馆主如何?” 对于这个问题,樊大馆主没有立刻回答。 耿煊盯着他,没有催促,眼神却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樊大馆主有种预感,自己要是再不识相,下一刻很可能就有铁拳落在身上。 他终于哼了一声,道: “樊某能力有限,不能与阁下抗衡,可若是与其他大馆主相比。 除非他们里面也有如你这样的……不然,即便无法获胜,也绝不可能会输!” “吴益还有三通集的大馆主,实力如何?”耿煊干脆把话问得更明白一些。 听了这话,樊大馆主眼神微微一眯。 继而呵呵道: “安乐集的强大,从来不是因为吴益个人的实力能够碾压其他大馆主。 而因为他们钱多,人多。 以多打少,以大欺小,用钱砸人,这才是他们的风格。” “三通集的方锦堂,天赋倒是不错,可是心思太杂。 总想走捷径,以巧胜,以奇胜。 这固然给他带来了许多,却也让他缺了几分堂堂正正的底蕴。 与同层次的对手较量,或许还能靠耍点招唬人,可只要实力稍微强点,就能够窥见他外强中干,根基虚浮的毛病!” “反倒是清源集的戚明诚根基扎实,也不乏诡谲之性。 只可惜,现在年纪大了,巅峰已过,根本不能与人久战。” 说到这里,樊大馆主背负双手,道: “若是有机会与他们单独一战,我能将吴益正面击杀; 方锦堂则会自食其果,被他自己的招迷惑,最终成为他的绞索; 而若是戚明诚,我可以将他活生生耗死,累死!” 耿煊一脸惊讶的看着大放厥词的樊大馆主,也不知他这番点评有几分客观。 不过,多少也让他心中对于大馆主这个群体有了更多认识。 然后,他才恍然发现,身处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他本人也不可避免的对“大馆主”的实力有了过高的想象和期待。 即便樊大馆主贬低了对手,即便其他大馆主比他更强一筹。 似乎,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本章完) 第134章 巨熊纳新,赤乌之西 第134章 巨熊纳新,赤乌之西 当耿煊从魏家书房走出,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放到罗青面前的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入库吧,完事后你与王襞他们来我这一趟。” 简单交代了一句后,耿煊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内。 罗青打开包括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足足四百根银条。 四千两白银。 该了解的都了解得差不多以后,耿煊终于想起揣在怀中的那张存单。 这是他从无忧宫定星堂据点中收获的战利品。 本来,耿煊是打算在樊大馆主表现得过于“坚贞不屈”之时拿出来,用来为自己“夜闯樊府”的行为做合理背书。 却没想到,双方的实力差距比他料想的更大一些,根本没等他拿出此物,樊大馆主已经趴下了。 不过,既然东西都已经带来了,他自然没有再空手返回的道理。 当耿煊将这纸存单交给樊大馆主,他都没任何一句疑问,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四千两银子打包送上。 至于为何是四千,而不是三千。 按樊大馆主所说,这多出来的一千是这几个月没有领走的息钱。 三千的本金,一千的利息,可不就是四千两么。 耿煊很想说,我今晚真就只是想见识一下大馆主的实力,没有敲竹杠、发好汉财的意思。 可当樊大馆主脸不红气不喘,一本正经的将重四百斤的包裹硬塞进他手中。 耿煊承认,樊大馆主的形象,从那一刻开始,确实变得温和谦逊了许多。 …… 回屋后不久,罗青,王襞,丁勇,滕宇四人便一起过来了。 示意四人随便坐下,耿煊问: “我记得你们一直在讨论帮会令牌和贡献章的事情,怎么样,现在有结果了吗?” 四人一怔,都没想到帮主会忽然提起这事。 不过,很快他们就反应了过来。 滕宇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翻开递到耿煊面前,道: “帮主,您看,咱们都觉得,将咱们巨熊帮的令牌做成这种样式就很不错。” 耿煊扫了一眼,见那勾勒精细、准确的线条,诧异道:“这是你画的?” “嗯。” “画得很好啊。” “呵呵,以前天天都要在陶胚上勾线描画,一来二去也就有了一些功底。” 耿煊点头,取过认真看了起来。 两面纹饰都有绘制,一面阴刻“巨熊”二字,周围有云纹环绕。 一面阳刻一只人立而起,张牙舞爪,怒吼苍天的巨熊轮廓,周围有火纹环绕。 最让人深刻的,就是巨熊那仿佛喷火的双眼和尖锐森然的獠牙。 只需盯着多看一会儿,就能感受到一股腥风扑面的凶恶威武气息。 耿煊看了一阵,将册子放下。 滕宇赶紧问:“帮主,怎么样?” 耿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贡献章呢?可有做好?” 滕宇道: “我们的意见是,贡献章的样式直接根据帮会令牌的样式来。 所以,暂时也就没有定。 等帮会令牌确定下来之后,它的样式立刻也就能够出来。” 耿煊闻言,轻轻点头道: “这样也好……这令牌设计已经很完整了。 我的意见是,将一些细节再改一改,就可以了。” 滕宇立刻来了精神,忙道:“要改哪些?” 耿煊道:“其他都好,就是这熊有点太凶,煞气太重,特别是这双眼睛还有这獠牙,杀气腾腾的,不好。 这姿势,也不好。 张牙舞爪,怒吼苍天,别这样。” “……”滕宇的笑脸直接僵在了那里。 这是小改吗? 这是细节吗? 您这是将我……将这令牌的核心立意都给推翻了啊! 良久之后,滕宇才道:“那……帮主认为应该如何改呢?” “獠牙去掉,眼神温和一点。 也别做张牙舞爪,怒吼苍天的模样。 让它坐着,蜷着,趴着……怎样都好,只要看着自然。”耿煊边看边说。 认真听着的滕宇冷不丁的道: “那干脆全部推倒,弄成一个刚生下来的小熊崽子得了。” 听他这般说话,旁边的罗青忍不住眉头一跳。 若非帮主当面,他都忍不住上去踢上两脚。 有意见你就说,居然敢阴阳怪气! 心中这般想着,罗青已经在想,要是帮主不悦自己应该如何圆场。 可让他意外的情况发生了,帮主听了这话,却是满意的点头,笑道: “看来你已经明白我的想法了。” 滕宇不知死活的指向代表了令牌另一面的图样,道: “那干脆把这巨熊改成小熊或者幼熊好了,这样还相称一些。” 别说罗青听了这话心惊肉跳,便是王襞、丁勇二人也是面色狂变。 好家伙。 你这是要替帮主做主,把巨熊帮变成小熊帮、幼熊帮不成?! 旁听的几人都是心惊肉跳,耿煊却只是笑着摇头道: “这叫反差萌,所以,名字就不用改了,还是叫巨熊。” 耿煊将册子合上,递给滕宇,问:“这事应该很简单吧?今晚上能不能搞定?” 这一次,还不待滕宇说话,罗青便已先一步接过了话头,保证道: “帮主放心,这事很简单,今晚上完全来得及。” 耿煊点头,又问:“那能否再连夜做一些令牌出来?” “做多少?”罗青问。 “能做多少做多少。” “用什么材质?” “铜令就可以了。” “帮主您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很快,罗青便推着滕宇出了房间,王襞、丁勇二人也紧跟着告辞而去。 …… 次日。 十一月十一,上午。 罗青双手捧着一个沉重的木盒,放到耿煊面前。 木盒落地时,能够清除听见里面哐啷作响的金属碰撞之声。 罗青打开木盒,露出里面满满一盒黄灿灿的令牌出来。 耿煊取了一枚在手中,刚一入手,就能感觉到其表面的粗糙。 那只憨态可掬的幼熊,倒是清晰可见。 罗青则解释道: “为了赶时间,我们使用了模铸法,经过一晚上的赶工,总共做出了这样的铜令一百枚。 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仔细打磨,导致表面还有些粗糙。” “可以,已经很好了。” 耿煊一边说着,一边试着用手掂了掂,道:“这大概有四两吧?” “是的,每一枚铜令,都要熔炼四十到四十二枚铜钱,为了做成这一百枚铜令,总共融掉了四两又一百二十文的铜钱。” 耿煊点头,道: “去将所有帮众都叫到堂屋来,还有洪铨、程辉、谢航、卫阳、俞泽,以及他们的家人,能过来的全都过来。” 心中早有预料的罗青在听了这话之后,脸上还是闪过惊喜之色,问:“帮主,您这是正式接纳洪铨他们入帮了吗?” 耿煊点头道:“嗯。” 罗青道:“我这就去安排。” …… 半个小时之后。 张明杵着一对铁杖靠在堂屋门口的阴影里,旁边,是其他巨熊帮众在见证。 与以往不同,他们腰间,都多了一枚铜质的令牌。 在堂屋中央,站着七人。 最前方三人,是修为早就晋入炼骨境的洪铨,程辉,以及才刚突破炼骨境界的谢航。 在他们后方,是炼血境界的卫阳和俞泽。 而在最后方的两人,则是有着炼肉境界的程辉的二弟,以及前不久才从炼皮境界突破到炼肉境界的洪铨的妻子。 王襞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七枚铜令。 罗青走过每个人身边,将一枚铜令递到他们手中。 每个人在接过铜令的那一刻,神色都非常肃穆。 耿煊坐在主位上,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本来,按照他的意思,将该召集的人都叫齐,然后将铜令发下去就可以了。 但罗青却认为,虽然巨熊帮的规矩一切都在草创。也没有制定出完善的入帮礼仪,但哪怕是简陋,该有的流程也还是要有的,反正也不会耽误什么时间。 耿煊最终同意了。 当罗青王襞二人来到第三排,程辉的二弟以及洪铨的妻子身边,将铜令也交给他们时,耿煊忍不住多关注了一下。 本来,在他的计划中,这一次入帮之人,只有洪铨、程辉、谢航、卫阳、俞泽五人的。 在知道即将被正式吸纳进入巨熊帮之后,洪铨程辉二人都希望能将家中适龄的、也有着一定修为的家人也纳入这一次入帮仪式之中。 对于两人的心思,耿煊也很清楚。 既然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家人也都在,那就尽量多谋求一些眼前实利吧。 一人上贼船和两人上贼船有什么区别? 最大的区别,怕就表现在每次领取月例之时。 这是想要多薅羊毛呢。 虽然明白这点,耿煊却也一点都不排斥。 无论入帮者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他的原则都只有一个。 多多益善。 将七枚铜令完全分发下去之后,罗青、王襞二人退到耿煊旁边。 罗青高声道:“给帮主见礼!” 洪铨、程辉二人当即大礼拜下,旁边谢航慢了一拍,却赶在二人匍匐在地之时,追平了他们的进度。 在他们身后的四人,同样也都大礼拜下。 “帮主!” 本来,按照罗青最开始的建议,还要准备一坛酒,每个新入帮之人都要将自身血液注入一些混入其中,然后大家同饮血酒。 表示从今往后,大家将如真正的手足兄弟一般。 这也是很多帮派入门仪式的保留节目。 不过,耿煊第一时间就否决了这个建议。 “一切从简,这些活咱们就不搞了。” “好了,都起来吧。从今以后,大家都是一家兄弟。” 说着,耿煊看了洪铨的妻子一眼。 巨熊帮因为特殊的原因,今日之前,全都是男子。 今天算是破了记录,终于有第一位女性“兄弟”出现。 不过,或许是淬体五境这种太吃身体基本素质的修炼方式,男子本来就比女子更有优势。 当然,这里也可能有绝大多数修炼者,都要承担起肩负整个家庭,乃至多个家庭兴衰的重任,还要经常外出战斗,在生死边缘游走。 在这种种因素的作用之下,使得整个修炼者群体,都呈现出明显的阳盛阴衰的局面。 从男女修炼者比例来说,大约是七三开。 且相较于男修,女修的整体水准都要差一些。 但有趣的是,一旦有女子修为突破到炼血之上,其晋入炼骨乃至炼髓的比例,却远超男子。 这有可能是前期的重重门槛,使得能抵达这一境界的女子,已经具备了“高飞”的一切必要条件。 也有可能是修为进入炼血境界之后,对身体基本素质的要求降低了,往后淬体所需门槛,却反倒是女子比男子更有优势。 耿煊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一边对罗青道: “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将这个月的月例都发放下去吧。” 原本安静围观的一干巨熊帮众,忽然欢呼出声。 “帮主英明!” “帮主英明!” “……” 伴随着众人的欢呼声,马屁如潮水般涌来。 发钱的时候,老板不仅英明,而且迷人又帅气。 对此,耿煊有着清晰的觉悟。 在用二百四十二颗补血丸,二千四百二十两银子换来的如潮赞美中,耿煊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早在洪铨等人接过铜令,向他大礼拜下之时,耿煊便得到了“十点白运”。 几乎同时,原本附在他身上的一百七十二点黑运,一下子就少了十点,降为一百六十二点。 这一次,入帮的人数虽然少了一些。 但因为三位炼骨境的存在,整体质量却超过了此前那几次。 是以这一次的白运收获,也都超过了此前任何一次。 “不仅是洪铨等人的加入,这里应该也有罗青等人这段时间在大量资源的助力下,修为和实力都有明显提升的缘故。 即便没有洪铨他们的加入,相较于一个月前,他们个人的实力,整个巨熊帮的凝聚力,都有非常明显的提升。” 而现在的耿煊,最好奇的就一点。 这稀释掉的十点黑运,最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爆发出来。 这时,耿煊对于昨夜“拜访”樊大馆主,忽又领悟出另一层妙处。 “这基本可以排除从他这里爆发的可能……这样一来,这个爆发点,似乎也并不多啊。” …… 而耿煊不知道的是,就在三天之前。 也就是魏万宗等人带着三通集的消息返回的那天上午。 安乐集内,也有一个故事在发生。 在安乐馆的大厅之内,在百源集呆了将近一个月的大馆主吴益重新返回安乐集。 刚回安乐集不久,他就领着爱子吴有信,两位在他不惜血本的资助下,将修为突破到炼髓境界的吴家族人,五位已经完全效忠于吴家,以各种方式与吴家紧绑在一起的炼髓坐馆们,来到安乐集东门外的大道上等待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随着马蹄哒哒,烟尘飞卷,一行十余人的队伍出现在安乐集东门外的大道之上。 “驭——” 这一行快马在冲到吴益等人二十多步以外时,忽然勒马止步。 当先四人之中,最左侧一人忽然轻夹马腹,胯下玄幽马慢步而出,拉近双方的距离。 此人正是当日与吴悦、曹铎、臧子高等人一起离开康乐集的林飞羽。 他策马来到吴益等人数步之外时,这才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抛给了一个安乐集的护卫,这才笑吟吟的向着吴益迎了上去。 “老哥,你们怎还亲自到此处迎接?在馆里等候就可以了嘛,哪需这么客气。” 吴益上前两步,双手紧紧抓住林飞羽的手掌就是一阵摇晃,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透露出故友重逢的喜悦。 两人寒暄了几句,林飞羽引着吴益来到队伍最前的三人面前,介绍道: “这是我们无忧宫的左使,也是我的老大,席寒月。 这位是我们的右使项凌,右副使许浩。” 吴益心头凛然,虽然他已经预感到了无忧宫这一次前来阵仗绝不会小,但也没有想到阵仗会如此之大。 无忧宫的左右双使居然都来了。 他赶紧对三人拱手见礼,一一问候:“席仙子,项先生,许先生。” 对于左使席寒月这样一位容颜堪称绝色的冰山美人,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对于他的问候,这位“席仙子”却只是眼睑微敛,就算是与他打了招呼了。倒是右使项凌与右副使许浩对于他的问候,反应要明显一些。 马背上的许浩甚至还笑着对他拱手回礼。 一行人立刻策马进入安乐集,直入安乐馆之内。 无忧宫来的十几人全部进入安乐馆大厅,左右双使被安置在了主位,吴益与林飞羽、许浩两位副使坐在一侧相陪。 无忧宫的其他人,以及安乐集的吴有信,其他吴家炼髓,以及安乐集的炼髓坐馆们,都在他们旁边相陪。 很快,门外一个穿着有些邋遢,浑身散发着浓郁药味的、年纪在五六十岁之间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在屋中扫了一眼,便将手中一本书册递给吴益,道: “大馆主,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我那还有最后十几炉药散需要炼制,就不陪你们了。” 说罢,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接过书册的吴益看着对方一副如进蛇窟,逃也似的离开,怔了一下,这才尴尬的笑了笑,对旁边的林飞羽解释道: “乔大师就是这个脾气,呵呵。” 他以为林飞羽会有些不高兴,却不想,林飞羽意外的好说话,也笑着点头道: “元京鸿惠堂的乔大师嘛,我知道,一生只痴迷炼丹,其他一切纷繁俗务,都是能避则避,不想沾染半点。 大馆主居然能请得乔大师前来坐镇,我倒是有些期待起来了。” 吴益颔首笑道: “一开始他其实也不想来,直到我说我这有海量药材供他调用,他这才答应走这一趟。” 说着,他已将手中书册递给了林飞羽。 林飞羽轻轻颔首,接过书册之后,与旁边的许浩一起看了起来。 这本书册里,详细统计了各种药材的种类、数量以及最后各种成药的数量。 原本因为见着乔大师而对这书中内容有所期待的林飞羽二人在看完各种成药数量后,脸上的喜色明显变淡了许多。 一直关注着二人神色变化的吴益此刻,一颗心渐渐提了起来,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林飞羽、许浩二人大概看了一遍之后,将书册递给随队跟来的一人,道:“你们也都看看。” 这人接过之后,立刻与另几人凑在一起,认真的、逐字逐段的看了起来。 许久之后,一人忽然摇头道:“不对不对,药材数量不对。” 林飞羽眉头一挑,看向吴益,问:“老哥,会不会乔大师事忙,统计时漏掉了一部分?” 吴益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不是统计的问题,事情是这样……” 然后,吴益一脸沉痛的将发生在百源集外的车队凶案和盘托出。 “……我的族弟吴悦,坐馆曹铎,还有从康乐集过来的臧子高,还有我安乐集三十四名精锐护卫,全都折在了那里。 那凶徒还将他们的脑袋全部剁了下来,堆在了吕家。 那整整一车队购自于康乐集的药材,也全部失踪。 这些日子,我们用尽了一切手段寻找,却都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说到这里,吴益看向神色并无太大变化的林飞羽,轻声道: “无忧宫素来耳目灵通,此事在这附近也闹得沸沸扬扬,林兄弟这次过来之前,难道就一点都没有听说?” 林飞羽摇头道: “这段时间我在忙其他事,也是现在才从你嘴里知道此事……不过,现在这账目对不上,老哥打算如何处置?” 吴益道: “林兄弟也看到了,我们安乐集也是受害一方,损失远比你们更为惨重。 不过,我也绝不让朋友吃亏。 去康乐集这支车队,总共运去了三十二万两购药银,其中一半算无忧宫的投入。 这十六万两的损失,我们赔!” 林飞羽一怔,似乎有些惊讶,“老哥要赔给我们现银?” “嗯。”吴益点头。 林飞羽为难道:“可我们并不需要银子,我们只要药。” 吴益神色不变,心头却是一沉。 见两人在这里“推云手”,坐在主位的右使项凌仿若未闻,继续安静的喝茶,倒是一旁的“冰山仙子”席寒月,脸上露出不耐之色。 “婆婆妈妈,当初怎么说的,现在怎么执行就是。 安乐集车队遇袭,那是另一码事,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说这话的席寒月,眼神瞥了吴益一眼,淡漠冰冷。 对于安乐集车队死了多少人,受了多少损失,却是一点都没有往心里去。 旁边安静喝茶项右使,忽然搁下茶杯,也向吴益看过来。 有形的、无形的压力,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吴益连脸上的平静都无法保持了。 他终于想明白过来,为何无忧宫这一次会出动这么大的阵仗,不仅左右副使来了,连修为都在炼髓后期的左右双使也“纡尊降贵”,参与了这次行动。 这根本就是来向他,向整个安乐集施压来的。 原本,因为顺利吞并,消化了百源集,心态有了不小变化的吴益瞬间被打回原形。 “……好。”吴益强忍着心中愤怒,最终还是选择了低头。 林飞羽当即哈哈大笑,打破了厅中压抑的沉默,拍着吴益的肩头,嘴中左一个“老哥”右一个“老哥”。 …… 数个小时之后,下午。 林飞羽等人拒绝了吴益的挽留,驱赶着一辆辆满载各种珍贵成药的马车,驶出安乐集,踏上快速返回元京的大道。 直到这一行人彻底远去,一直都表现得沉默安静、乖顺懂事的吴有信立刻爆发了出来。 破口大骂道: “一个千人骑万人艹的表子,听过她浪叫,见过她骚劲的,不知道有多少。 被人喊了几年仙子,真就以为自己是仙子了?!” 沉着脸看向远方的吴益猛地扭头看向吴有信,喝道:“闭嘴!” 吴有信闭上了嘴,脸上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吴益道: “你要有胆子,这话你可以当着她面去说。 她若要发作,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与你站在一起。 你现在再说这话,只会显得你极度的无能!” 说着,一甩袖子便回了安乐集。 …… 重新回到安乐馆,吴益问旁边一个男子:“吴晖,情况如何?” 吴晖,便是除吴悦之后,被他用资源硬堆出来,达到炼髓层次的两位吴家族人之一。 吴晖立刻低声道: “大兄,为了筹集购药款,咱们总共调用了超过四百万两现银,虽说其中一半算无忧宫的出资。 但无忧宫出资的那一部分,大都是元京的宅院和铺面,部分现银,也都被咱们投入到了那些铺面的经营和打理之上。 这次咱们虽然意外得了百源集,但您强令不得杀鸡取卵,也没攥出多少现银来,反倒是因为两边人员的频繁调动,这些都要算在正常月例之外的额外行动之中。 而且,咱们这一次得了这么大的好处,要是不往下面多分润一些实际的好处,很多老伙计都会有许多牢骚怪话。 这一来二去,咱们库存基本已经空了。 若是不想办法,这月底给安乐集和百源集的护卫发放月例都凑不齐。” 听着族弟吴晖的回报,吴益面沉如水。 不知什么时候,吴有信也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 他插话道:“现在周边各处,各种药价都涨得厉害,咱们只需要往外卖一些,就能够回笼很多现银了吧?” 吴晖看了眼吴益,没有说话。 吴益道:“这事我另有安排。” 吴有信猛地扭头看着吴益,瞪大双眼,有疑惑,有不解。 吴益对吴晖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吴晖退着离开了房间。 “爹,你不跟我商量,就用两百多万两银子,去元京换了一堆搬不走啃不动的铺面宅院。 这变成了无忧宫轻易就可拿捏咱们的软肋,这教训还不够深吗? ……你这次又要搞什么?咱们能不能就安安心心的经营安乐集?!” 当屋中只有父子两人时,吴有信立刻质问起来。 吴益却摇头道: “天真!安安心心经营安乐集? 你难道不知道咱们把安乐集经营到现在的规模,已经到顶了吗? 继续经营,你还想经营到什么程度? 再吞并几家集市?或者干脆让你把周边十七家集市全部吃进肚里?” “也未尝不可。”吴有信道。 吴益呵呵冷笑道: “这天下人都是瞎的吗,会眼睁睁看着你把这事做成? 你信不信,但凡咱们再往前一步,就将迎来灭顶之灾!” 吴有信焦躁的在屋中来回踱步,就像是一头被困在铁笼中的困兽。 “那你说该怎么做?” “当然是走出去,把眼睛放远点,这天下不只有周边这十七家集市。 所有人都以为咱们吞了百源集之后还要继续搞事,现在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咱们……” 说到这里,吴益摇头道: “这其实是个陷阱,咱们现在安安分分的把安乐集和百源集消化完就好。 咱们以后的重点,也不会在这附近,而是元京。” 吴益看向吴有信,道: “你的未来,也不在这里,而在元京,你一定要切记这一点! 我已经给你物色了一位非常出色的老师,等这边事了,你就去元京,这里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可……我……” 一时间,心中纷乱的吴有信不知道如何回话。 不过很快,他就想起这一次留下的目的。 他盯着父亲,沉声道: “不对,咱们刚才是在说那批药的事情。 咱们虽然没能得到预期数量的成药,但数量如此之多,咱们自己根本用不完。 现在外面各种药物的价格又如此高,只需卖出一小部分就能将咱们这次投入的全部赚回来。 这么现成的好事摆在面前,为什么不做? 你别说你现在对银子不感兴趣!” 吴益看着吴有信,吴有信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副你不说个明白,今天这事就没完的架势。 “知道无忧宫为什么要求将补血丸八成都改炼成给马用的玄幽丹吗?” 吴有信撇了撇嘴,道: “还能是为什么,大概是外州某地又要征伐用兵了吧。 ……哪次不是如此,但凡外州要动刀兵,咱们元州的药物和粮食都要变得紧缺,价格也都要应声而涨。 一个个都把咱们元州当库房用。” 从地理上看,居于天下之中的元州,与另外八州都是疆界相邻的“近邻”,再加上元州这些年来“不设防”的特性。 当某州军镇对粮食和药物有额外的需求,第一个想到的可不就是元州么。 在有内部那些只有自家私利、没有元州公利的势力的“穿针引线”之下,很容易就得偿所愿。 至于因此会给元州带来的动荡,谁会在意这个? 至于有人因此饿死病死,那也牵扯不到赚得盆满钵满的经手之人身上。 吴益道:“那你知道,这次是哪个地方要动兵吗?” 吴有信道:“管他哪个地方,和咱们一群元州小土鳖有什么关系?” 吴益摇头道:“这一次,就有关系了。” 吴有信一怔,许久之后,他才看向吴益:“哪里?” 吴益不答反问:“咱们西边是哪里?” “赤乌山啊。”吴有信道。 “再往西呢?”吴益再问。 “……皓州。” 吴有信低声喃喃,整个人却已经呆住,许久之后,他才看向父亲吴益,震惊道:“皓州要动刀兵?” 哪怕是父子两人独处,吴有信也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似乎生怕惊动了谁。 “嗯。”吴益点头。 吴有信一脸的不敢置信。 皓州与元州,可就只隔了一条贯穿南北的赤乌山脉! 虽然,赤乌山脉千沟万壑,人迹难通,没听说周围有可通皓州的道路。 可一旦仅一山之隔的皓州起了兵灾,他的心里如何安生得了? 他忍不住低声问: “这一百多年来,皓州不都是几十家军主相争,谁都奈何不了谁吗? 这几年,皓州难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对于仅一山之隔的皓州,吴有信当然是有了解的。 皓州军主之多,在八州之中都能名列前茅。 虽然经常你打我我打你,却谁都无法奈何谁。 便是成功杀掉一两个,于皓州大局也没有任何影响,很快就会有新的军主诞生,填补空位。 渐渐地,皓州变成了一个“烂泥潭”。 就连那些军主以及麾下将帅也都变得敷衍了事起来,被人攻伐,不会舍命相抗。 扛得住就扛。 扛不住就一哄而散,很快就在另一个地方再树旗帜,重招旧部。 攻伐他人,也同样不敢使出全力,下死手。 一怕对方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明明可以轻松拿下的胜利,结果落个惨胜,何苦来哉? 二怕表现得太凶,与大环境格格不入,很容易被集体针对。 ——别人都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偏你揪着往死里打,大伙以后还怎么玩?不先弄你弄谁? 这样的氛围,持续了一百多年,让皓州彻底陷进了泥潭里。 完全没有了角逐天下九州的指望。 吴益摇头道:“皓州还是那个皓州,可你为什么只盯着皓州呢?你再往北看!” “北?……幽……幽州?……玄幽二州之主董观?十万玄幽铁骑?!” 吴有信的声音从颤抖到尖利,满脸的不可置信,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最后,吴有信看向吴益,声音都有些哆嗦的道: “爹……这……这种事,你……您怎么可能知道?你……你瞎猜的吧!” 他的哆嗦,不是害怕。 而是忽然意识到,董观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坐拥玄幽二州。 他若真的挥军南下,十万玄幽铁骑如潮水般涌入皓州。 他实在想象不出,以皓州将征伐当儿戏的尿性,能挡住十万玄幽铁骑的兵锋! 一旦董观成功将皓州纳入怀中,坐拥三州的他,九州天下便得三分之一。 而元州,从北到西,都处在他的包围之下。 就像一头巨兽张开了大嘴,元州已经完全处于这张大嘴的口中! 这让董观完全具备了鲸吞元州的基础。 若这一步成真,天下九州,董观便有了一半。 便是面对天下群雄围攻,也有了一战之力。 输,自然万般皆休。 可若是赢,那自元帝以后便分崩离析的九州天下,将再归一统。 九州将迎来新的主人! 虽然,这每一步要想走通,都不可能那般容易。 但,哪怕这种可能只有一成,也足够吴有信这种也偶尔幻想一下九州天下的青年才俊神为之夺,气为之慑。 吴益摇头道: “这还需要猜吗? 无忧宫这么鸡贼滑头,哪次会这般为外州军下死力? 他们玄幽丹的配方,哪里来的? 这么多玄幽马,又是哪里来的? 你自己也养过一阵玄幽马了,养起来不容易吧? 你这才多少?你就有如此压力,三天两头就想溜出去找事。 你再想想董观,十万玄幽铁骑,很威风啊。 可一直这么养着,负担有多重,你有没有想过? 你觉得,他会一直按着这明明可以试锋天下的玄幽铁骑,一直到他老死的那天? 用无数心血打磨出来的利剑,就这么废掉,死掉? 董观现在马上也要六十了,他再是强大,又能保持巅峰战力多少年? ……你若是他,你会做什么?” “我若是他,我会怎么做?” 吴有信喃喃,然后,忍不住再一次打了个哆嗦。 他设身处地的站在董观的角度想了想,一边是年纪渐长,生命将不可挽回的走下坡路。 未来的日子,每过去一天,都会越来越老,越来越弱。 而“自己”,坐拥两州之地,细心经营数十年,磨出了一把能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颤的利刃。 我若是他,我会怎么做? 当然是闹他个天翻地覆啊! 苦心孤诣一辈子,好不容易才憋出这么大的本钱,难道要将这一切不声不响的带进坟墓里去?! 吴有信呆怔良久,才缓缓道:“您按下这批药材不卖,和这一切有关?” “嗯。” “等。” “等?” “他们会找无忧宫买药,为什么就不会找我? 我手里现在也有药,我不信没人登门!” (本章完) 第135章 马脚惊蛇急,玄幽十八夜骑 第135章 马脚惊蛇急,玄幽十八夜骑 就在吴家父子这次谈话的三天之后。 也就是十一月十一,耿煊将洪铨、程辉、谢航等人吸纳进入巨熊帮,新增十点白运,消弭十点黑运的当天。 下午。 吴晖快步闯入安乐馆,进入吴益的书房。 吴益,吴有信父子正在房间内低声商议着什么。 见他脚步匆匆的闯进来,吴有信止住了说话,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 吴益抬头看向吴晖,问:“何事如此慌张?” 吴晖道: “大兄,就在前不久,贵丰档有位赌客输光了身上现银。 在旁边几人联手做局的老千的撺掇下,将随身携带的一个木匣压在了赌桌上。 您一定想不到里面装的什么! 那是整整一百颗补血丸,就那么装在一个只用了一块绸布铺底的木匣之中。” 吴益、吴有信二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 脸上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神色。 “一百颗补血丸,就这么随意装在一个木匣之内?” 吴晖点头道:“是的,按照补血丸现在安乐集的市价,这一百颗补血丸,可是能卖出三千一百多两的高价!” “当时我正好就在贵丰档,见这事有古怪,就让人将这赌客捉到旁边一个房间里询问。 我只是问了两句,还没有上手段,这个脓包就竹筒倒豆子,将什么都交代了。” “原来从上月下旬开始,他就在偷偷往咱们安乐集倒卖补血丸。 包括这一次那木匣中的一百颗,他已经往咱们安乐集偷偷倒卖了九百颗的补血丸! 咱们这里补血丸的市价现在涨到了三十一两一颗,他就用三十两一颗的价格偷偷往外卖。 即便如此,每一颗他都还能赚到一两半,因为这些补血丸,都是他用二十八两又五百文一颗的价格,从别处买来的!” 听到这里,吴益,吴有信父子二人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两人相视一眼,吴有信道: “会不会是外地药行所为?” 商人逐利,如水势就下,乃自然天理。 赤乌山周边,包括补血丸在内的各类修炼物资,以及其他成药的价格都在往上猛涨。 别处药行看了,自然会有所行动。 现在这些悄无声息的流入安乐集的补血丸,就像是从高处流入洼地的流水一般,是利益驱动下的变化。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他们即便知道了,也很难有什么好办法。 他们自然可以对这个赌客做出处理。 但可以肯定的是,做这种事的,绝不止这一个赌客。 他们也不可能禁止安乐集的修炼者购买这些从外地涌来的、更低价的修炼资源。 吴益却摇了摇头,轻声道: “忘了我之前说的吗?修炼资源和其他各类药物的紧缺,可不会只限于咱们这一片,这是波及整个元州的变化!” 吴有信恍然,以玄幽二州的体量,要做战前的各类物资筹备,绝不可能只盯着赤乌山周边十七家集市。 “一级代理”无忧宫,这一次合作的对象,也绝不止于他们这一片。 很大可能是元州境内所有大规模产出药物、以及大规模产出粮食,乃至铁器兵刃的地方,都会遭到有针对性的“狙击”。 现在这样的消息之所以还没有扩散开来,一来信息的传递需要时间,二来元州素来又是以邻为壑的局面。 在情况恶化到一定程度之前,身在这口温度在逐渐上升的“元州大鼎”中的芸芸众生,很难有切身的感受。 等到都有了“痛感”之时,那已经是—— 没救了,等死吧。 吴益看向吴晖,问:“那些补血丸在哪?” 吴晖探手入怀,将一个木匣取出递到吴益面前。 吴益打开木匣,刚一打开,补血丸特有的气息便已扑鼻而来。 但看着木匣中满满一匣的补血丸,吴益却是愣了一下。 “这是用多种配方炼制出来的吧?” 只因那些补血丸,从外观上看,呈现出多种不同的颜色。 除了赤乌山周边比较常见的,呈深褐色的补血丸之外,其他四种补血丸的颜色,都与吴益以往所见有些似是而非。 他取过每一种补血丸,凑到鼻尖轻嗅。 除了深褐色的补血丸气息与他的记忆完全吻合,其他四种补血丸,都有些许的不同。 而吴益的神色,也在变得越来越凝重。 吴有信见状,也有样学样,从木匣中取出那些颜色不同的补血丸轻轻嗅了起来。 “有什么感觉?”吴益问。 “这……除了深褐色的这一种我比较熟悉之外,其他的我都是第一次见。”吴有信道。 吴益点头,将所有补血丸重新放进木匣之内,问:“乔大师走了吗?” 吴晖道: “原计划昨天就会启程返回元京,不过,据说忽然有了一些灵感,要整理一些笔记,就在我们安排的府邸中住了下来。 按照现在的情况,应该还会再等几天才会离开。” 吴益点头,拿起木匣便大步往门外走去。 吴有信见状,快步跟上。 刚出门,吴益就顿住脚步,对吴晖道: “你现在去各处摸一摸情况,了解一下这段时间大概有多少补血丸还有其他药物以这种方式流入安乐集。 若是有结果,分别带一些样品来乔大师府上,我现在就去他那里。” “是。” 吴晖应了一声,便立刻出了安乐馆,领着一批吴家子弟与安乐集护卫行动了起来。 而他最先摸底的对象,就是手中活钱最多,也最愿意在自身修为上下本钱的吴家子弟以及安乐集护卫这两个群体之上。 …… 吴有信跟上吴益的脚步,大步出了安乐馆,快速往乔大师的住处赶去,一边低声问:“爹,您可是已经有了什么判断?” 吴益道:“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先看看乔大师如何说吧。” 很快,两人便大步进入安乐馆旁边不远处的一栋府邸之内。 当他们强行闯入书房,正在低头书写记录着什么的乔大师抬起头来,不满道: “不知道我这不接受拜访的吗?” 即便看清来者是吴益、吴有信父子,他的神色也没有好看多少。 他一手拿笔,没好气的道:“看来,我不适合在安乐集继续待下去了。” 吴益也不说什么,径直上前,将手中木匣拍在乔大师身前的桌案之上。 “乔大师,我这收到一匣补血丸,想让您帮我掌掌眼。” 乔大师瞥了木匣一眼,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反而因吴益直接用木匣将自己的笔记遮住而满是不悦。 撇嘴道:“补血丸有什么好看的?这东西我早就看腻了,你要是能拿出点新东西,我倒是可以帮你看看。” 吴益不说话,直接“吧嗒”一下打开木匣,道:“您看看。” 本只随意朝匣中瞥去的乔大师,眼神在看见匣中补血丸的第一时间,就凝固了。 他直接无视那些深褐色的补血丸,而是将那另四种颜色的补血丸分别取了一颗放在掌心,然后如同品鉴绝世珍宝一般一颗颗仔细观察起来。 “这……这都是新配方炼制出来的补血丸!” “有没有可能是从外州传过来,您以前只是没有见过?”吴有信问。 乔大师瞥了他一眼,道:“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乱说话。” 说着,他没再解释,而是移开木匣,取过一颗色呈琥珀色的补血丸拿在手中,对照着自己正在整理记录的笔记,喃喃道: “看来我的思路是正确的,只可惜,已经有人先我好几步,已经将事情做成了……那我这些天,到底是在做什么?” 乔大师脸上露出失落神色,忽然伸手拿起那些刚刚写下的笔记,三两下就撕了个粉碎。 他忽然抬头看向吴益,问: “这些补血丸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次你们还请了别的制药大家? 能不能替我引荐一下?我想过去拜访一下!” 吴益却问: “您是否能够看出,这些补血丸大概都是什么时候出的炉?” 乔大师一愣,盯着吴益看了一阵,便继续看着手中那几种用新配方制作出来的补血丸,却是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吴益道: “您也想与这位大师切磋交流,对吧?……可这位大师行踪不定,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您若能提供一些消息,等我寻到这位大师,定让你俩交流个痛快!” 许久之后,乔大师头也不抬的道: “这些补血丸,都是在数日之内熬制出来的。 最早的,成丸之期不会早于十月上旬。 最晚的,成丸之期不会晚于十月下旬。” 听了这话的吴益,有那么一瞬,眼神忽然明亮如星。 不过很快,就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就在这时,一位安乐集护卫从外面匆匆而入,将又一个木匣交到吴益手中,低声道: “大馆主,晖主事刚刚在吴家巷抓到一个男子,此人正在向几个吴家子弟兜售精元丹和安神丸,东西都在这里。” 吴益轻轻点头,打开木匣看了看。 数量虽然比那一匣补血丸要少许多,但精元丹和安神丸的价格同样都比补血丸高许多。 这一匣丹丸的价值,还在那一匣补血丸之上。 吴益亲自确认了一下,便将打开的木匣直接放在乔大师面前,问: “这一匣您再帮我看看。” 乔大师没再说话,只是拿起精元丹和安神丸仔细品鉴起来。 过了一阵,他才缓缓道: “这些精元丹和安神丸的品质都是极佳,出炉时间,应该都在上月下旬。” “劳烦大师了。” 吴益将两个木匣合上,全部收入怀中,只拱了拱手,便往门外走去。 “等等。” 看着吴家父子就要出门而去,乔大师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吴益站定脚步,转身看着他。 “大师还有话说?” “……那些补血丸,能不能分别给我几颗?……我不白拿,我给一百两银子一颗。” 吴益盯着乔大师,忽而展颜笑道: “大师说这话就见外了。” 说着便伸手入怀,重新取出那个装补血丸的木匣,五种不同的补血丸,分别取出五颗,轻轻放到乔大师身前的桌案之上。 “大师若还有需要,开口说一声就行。” 说罢,再不停留,父子二人立刻出了安置乔大师的府邸。 吴益对那名安乐集护卫道: “去把那两人都带到安乐馆来。” “是。” 护卫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重新回到安乐馆,等待将人送来的时间,吴有信低声道: “爹,您有什么判断?” 吴益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他,道:“你呢,看了这么久,难道还没自己的想法?” 吴有信神色不改,低声道:“我自然有些想法,就是不知道和父亲所想是否一样。” “什么想法?” “这些丹丸成丹的时间,正好就在咱们的车队出事之后不久。 数量如此之多,规模如此之大,这需要用到多少药材? 这恰好就发生在咱们车队失踪后不久,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吴益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觉得咱们现在应该如何做?” 吴有信咬着牙,握着拳,眼中露出凶光。 嘿嘿道: “如何做?还能如何做? 当然是将这伙凶徒抓到,然后碎尸万段!” 因为对方做得太过周全,也因为现场被破坏得太过厉害,更因为百源集的牵绊。 吴有信虽然始终没有忘记那座人头京观,还有消失掉的价值超过百万两的车队。 可这一个月以来,始终没能找到任何一点有用的线索。 现在,对方的“马脚”,终于以这样一种让他们感到惊喜的方式暴露了出来。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然是要紧紧地抓住,将那伙凶徒完完全全的揪出来! 很快,那个在贵丰档用补血丸做赌资的赌客,在吴家巷兜售精元丹、安神丸,最终落入吴晖掌中的倒霉蛋都被送来了安乐馆。 看着两个双腿发软,已经吓得没有一点血色的男子,吴有信道:“我来问吧。” 说着,也不等吴益回话,便一手一个,如同拎鸡仔一般,拎着两人进入旁边的房间。 很快,房间内便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求饶声,诅咒声。 最后,全部变成了求死的声音。 然后,吴有信想要的信息,便竹筒倒豆子一般从他们嘴里“流”了出来。 半个时辰之后,吴有信从变得安静的房间内走出。 浑身依旧素净整洁的他,身周却弥漫着一层浓浓的血腥气。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块白布,仔细的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最后,他将已经染了许多血色的白布扔到一边,对吴益道:“爹,我要回百源集。” 吴益点头道:“你先去,摸摸百源集的情况,我把这边的事情安排一下,明天就带人过来。” 他刚才在门外听得非常清楚,吴有信了解到的情况,他也全部了解了。 吴有信重点问了两个信息。 一是这两人都是在哪里,从何人手中拿的货。 两人的回答,完全不同。 那个赌客,是从百源集一个车行管事手中拿的货。 而那个去吴家巷兜售精元丹、安神丸的倒霉蛋,却是从万顺集的一个车行管事手中拿的货。 万顺集与安乐集、百源集一样,都是“北八集”之一。 管中窥豹,从这信息中,已经可以看出,这个倒卖的规模有多大。 很可能周边十七家集市,都有涉及。 而吴有信还从这两人口中知道,这段时间,就他们知道的,做这个倒卖生意的人,就不止他们两个。 可直到今天,安乐集才意外发现此事的端倪。 一来,这说明做这倒卖生意的人都非常注意保密。 发财的买卖,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另一方面也说明,那个真正隐在幕后的操盘之人,在有意的避开安乐集。 而这恰好反过来印证了他们心中的猜测。 如果不是心中有鬼,为什么偏偏避开安乐集? 父子二人都有一个判断,无论是那个百源集的车行管事,还是万顺集的车行管事,同样不是车队凶案的真正参与者。 他们很可能只是这个药物分销环节中的一环。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距离真正的源头,也就是他们想要抓获的那群凶徒,也必然更近。 从他们嘴里,必然能挖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在万顺集合百源集这两个突破口之间,吴家父子毫无疑问选择了百源集。 看着吴有信骑上玄幽马,领着一群安乐集精锐远去,吴益嘴里轻声道: “看来,要彻底消化这百源集,还任重而道远啊。” 要是他们对百源集的掌控也达到安乐集这种程度,吴益相信,早在更早之前,就应该有人主动将这线索汇报上来了。 …… 十一月十一,上午。 康乐集内。 一名外人不知来历,只知道名为朱翼的男子,被樊大馆主亲自招揽,成为黑袍护卫的领队,也因此成为康乐集的坐馆。 自从段天鹏死亡之后,黑袍护卫重新有了自己的主心骨。 此人到任的时间,也就比范宏盛担任车行会长的时间晚了几天。 此人到任之后,除了第一天与其他坐馆见了一面,其余时间,都与一众黑袍护卫泡在一起。 在他强大的实力和不俗的手腕之下,自从段天鹏死后,行事便有些散漫迟钝的黑袍护卫群体,慢慢的重新有了自己的锋芒和行动力。 就在耿煊将洪铨等人纳入巨熊帮的这个上午。 朱翼来到安乐馆,见到了樊綦大馆主。 “阿翼。” 樊大馆主正在烹茶,见朱翼进来,招呼了一声,便继续洗杯冲茶。 顺手就将旁边另一个空杯倒满。 “綦哥。”朱翼喊了一声,便坐到樊綦对面,顺手就将第二杯茶移到自己身边。 “怎么样,那群刺头还镇得住吧?要是有谁不听话,你跟我说。” “你这把我当小孩子呢,要是连这些家伙都镇不住,我不成废物了?” 若是其他坐馆听到了两人私下的称呼,和亲密随意的举动,一定会惊讶于两人的关系,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亲近。 两人就着黑袍护卫的事情随意闲聊了几句,朱翼将杯中茶饮完,在樊綦给他续茶之时,终于说起了正事。 “綦哥,我觉得魏万宗还有范宏盛你要多留意一下。”朱翼提醒道。 正在提壶续茶的樊綦闻言,顿了一下,从壶嘴倾出的水线都停了两息,这才重新续上。 “怎么忽然提起这事?” “你不觉得,他们的屁股,很有问题吗? 你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权柄,打开了集市一直以来对周边里坊的限制。 给了他们更大的成长空间,可他们是如何回报你的? 他们用着坐馆的身份,谋的,做的却都是里坊的事情! 据我了解,原本各家里坊还多有隔阂,彼此之间很少有什么往来。 可因为魏万宗和范宏盛这两人成为坐馆,再加上蓝袍护卫与车行护卫这两个纽带,八家里坊正在快速的合流。这段时间,他们做的虽然隐蔽,但很多迹象都在表明,他们正在齐心协力的做一件事。 ……我不信綦哥你对此没有一点察觉!” 说到最后,朱翼目光灼灼的盯着樊綦。 樊綦放下茶壶,问:“你想如何做?” 朱翼道:“我想暗中抓两个舌头,问问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别!”樊綦立刻开口阻止道。 朱翼一怔,看向樊綦,眼中满是惊讶。 樊綦看着朱翼,认真道: “阿翼,你现在替我好好拿着黑袍护卫,不要让他们乱来,都规规矩矩的待在集里面。 要是有那不安分胡乱生事的,你直接给我处理了。 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其他的,你都不要去管。” “……好。” 虽然满心的不解,但见樊大馆主说得郑重,朱翼也就认真的应了下来。 朱翼离开之后,樊綦忍不住“咳咳”连咳数声。 他伸手按在胸口,随着咳嗽,近乎撕裂一般的痛苦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 昨夜,若非他处置及时,将那即将在体内全面爆发,澎湃而肆虐的劲力大半引导而出,让整面墙壁替他背了锅。 那股劲力一旦全面爆发,他的身体很可能从胸腔出断开,被彻底炸成两截。 “流年不利啊,怎么事事都让我碰上?” 心有余悸的樊綦低声嘟囔,感觉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什么离谱的事情都能让他遇见。 至于朱翼汇报之事,他又不是瞎子,当然有所察觉。 很多变化,甚至是他乐于看到,暗中推动的。 虽然,有的变化来的太快,太猛,超出了他的预期,也渐渐超出了他的掌控。 可有了昨晚的教训,他打定了主意,自己必须谨守四字原则。 “静观其变吧。” …… 洪铨、程辉、谢航等人加入巨熊帮,新增十点白运,消弭十点黑运。 耿煊开始静静等待“大祸临头”。 可左等右等,从上午到下午,从白天到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万福坊平静依旧,魏家大院一如往常。 一觉醒来,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十二日的清晨。 依然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倒是他本人的实力,在这平静的等待中,又有了一个小幅度的提升。 这个白天,耿煊消耗了七十二点红运,将劈空掌、无影腿、重击九式、阴风化骨掌全部从大成境界向上提升了一阶,全部达到大师境界。 ——劈空掌、无影腿、重击九式分别消耗十六点红运,阴风化骨掌消耗二十四点红运。 深夜。 安静的魏家大院忽被由远及近的密集马蹄声惊醒。 值岗的哨探立刻对罗青等人发去了示警,耿煊更是赶在罗青等人赶来之前,便已出现在大门之外。 当耿煊来到大门口时,一行二十余人的马队也刚好来到魏家大门之外,勒马止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魏万宗、范宏盛、柴爷以及其他里坊的坊主,以及各坊善于战斗的炼骨境好手。 一行人翻身下马,在魏家大门外的台阶前停下。 他们看着站在台阶上的耿煊,神色都是异常的难看。 耿煊扫了一圈,问:“发生了何事?怎么一个个脸色这么难看?……你们现在不是应该在卖药酒吗?怎么样,药酒卖完了吗?” 魏万宗道:“药酒都被我们紧急处理掉了,若无意外,再过两三个时辰,运银车队应该就要回来了。” 耿煊闻言,惊讶道: “不是,那至少是上百万两的巨款吧,你们怎么扔下车队先行,不护送着一起回来?” 魏万宗摇头道: “我们回来,是要立刻组织各坊,应对即将到来的大危机。 运银车队,能顺利回来自然最好。 要是出了问题,那也是天意让我们发不了这笔横财。” “究竟发生了何事?” 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的耿煊还是如此问道。 “昨日晚间,百源集的一个车行管事被吴有信抓住了。 之后不到半个时辰,这个车行管事包括他的家人,从刚出生的幼儿到齿发脱尽的老人,全被集中在百源馆外的街道上当众处决。 紧接着吴有信就带着玄幽铁骑朝清源集杀了过来。” 魏万宗脸色难看的讲述道。 他这番话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耿煊看向旁边的范宏盛。 范宏盛道: “苏帮主,您知道,当初我们为了尽快回款,从补血丸到后面的精元丹,安神丸,都让了一部分利出去。 而我们选择的目标,都是各个集市的车行管事。 因为每个车行,都有一个覆盖许多集市的销售网,人脉网。 而且,车行与车行之间,也常有合作。 他们很容易借助各自车行的关系,在不引起价格出现明显动荡的情况下,将这些丹丸快速脱手。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敢拿出这么多真金白银,甚至挪用车行公款,吃下这批丹丸。 吃下这些丹丸后,他们也会利用各自的渠道,立刻将手中丹丸售卖出去。 现在,吴有信抓住了百源集那个车行管事,说明此事他们已经察觉,并通过某种手段确认了咱们售出的这些丹丸和他们丢掉的那一车队药材的关系!” 耿煊道: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已经暴露了?吴有信带领的玄幽铁骑,已经朝这里杀来了?” 范宏盛点头,又摇头道: “各集市的车行之间,也常有交易。 而且,交易量往往都比较大。 为了方便,有车行的集市,都会单独辟出一片区域,供其他集市的车行集中居住,交流,互通有无。 我们出手的这些丹丸药物,在三通集封路之前,都是分散在‘东五集’的五个集市之中卖出的,一来那里距离咱们比较近。 二来那里聚集的各集市的车行管事最为集中,既方便我们寻找目标,也方便我们混淆视听。 在他们各家不互通消息,彼此对质,在没有排除足够多的车行之前,吴有信他们最多只能知道,大规模出手这些丹丸药物的,是某个集市的车行。 可具体是哪一家车行所为,他们需得在东五集耗上一段时间,搜集到更多信息才成。” 耿煊明白了过来。 “你们在东五集布置了一些障眼法,但对于已经摸到线索的吴有信来说,最多只会被迟滞两三天的时间,最终还是会锁定你们的。” 范宏盛神色难看的点头道:“是的,就是这样。” “那你们现在打算如何做?”耿煊问。 “这件事,不是我们单独哪一家里坊可以应对的,回来的路上,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我们八家将联合起来,所有老弱妇孺全都集中起来,立刻送到赤乌山内隐蔽处躲藏起来。 其他人则全部集中到万福坊来,利用有限的时间,尽量做一些准备。 至少,要将吴有信那支百人队的玄幽铁骑的优势给彻底废掉。 让他们只能弃马与咱们步战,合咱们八家之力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范宏盛咬着后槽牙的道。 “那你们现在不赶紧去布置,来我这里作甚?”耿煊问。 范宏盛道: “苏帮主,吴有信他们真正要追查的,其实是您,对吧?” “那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把我顶出去平息事端吗?”耿煊面无表情的问。 见他这样的态度,魏万宗的双眼当即就红了。 范宏盛赶紧上前一步,站在魏万宗身前,对耿煊道: “不敢,我们也没有这么天真。 咱们靠着与您合作赚了这许多银子,现在麻烦上门,哪是说甩脱就能甩脱的。 难道咱们求安乐集饶命,就能躲过这一劫了?” 说到这里,范宏盛一脸苦涩的道: “咱们都被这一两百万两的银子给迷眼了,却忘了,这世上从来没有好赚的便宜。 前面赚得越多,后面的坑就越大。 现在,该是咱们为这笔银子付出代价了! 所以,您不必怀疑我们有别的心思,我们也不可能对安乐集抱有任何幻想。 我们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他们拼到底,现在就希望您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说着,范宏盛长揖到地。 站在他身后的魏万宗,包括柴爷,以及其他里坊的坊主之流,也全都有样学样,跟着长揖到地。 “请苏帮主助我们一臂之力!” 如此紧急的时刻,返回后的他们却第一时间来到这里。 就是因为,他们都把说服“苏瑞良”当成了这一次成败的关键。 实在是“苏瑞良”此前的表现太妖孽,太惊艳。 除开他在炼药制药方面的非人表现,只他截杀安乐集车队,连宰三位炼髓境强者,屠尽车队所有精锐。 这样强大的战力,这种与安乐集不死不休的决绝狠辣,都是他们所倚重的。 这也是他们觉得能说服“苏瑞良”与他们一起对抗吴有信等人的原因。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耿煊却问: “吴有信等人的动向,你们为何知道的这么及时?” 范宏盛道:“这段时间,大家对百源集本来就很关注,吴有信又将车行管事一家集中在百源馆外公开处决,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得到处都是。 东五集距离百源集本来就比较近,我们能够及时获得消息,也不奇怪吧?” “不奇怪吗?吴有信要杀那车行管事一家泄愤,悄悄处决了就是。 为何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生怕大家看不见似的!” 魏万宗道: “那吴有信原本就是一个颇为自负之人,有了一支玄幽铁骑的马队,吴家又吞并了百源集,更是骄狂到没边了。 他敢纵马驰入百源集,当面奚落那些投靠的坐馆,敢纵马逼近清源集,当面喝问清源集大馆主。 ……现在,还有什么事情他干不出来?” 与这两件事相比,公开处决一个车行管事的全家,都只能算是一件小事。 魏万宗这般说着,可范宏盛在耿煊的引导下,却想到了某种可能,忽地脸色狂变道: “这……难道那吴有信是故意的?” “打草惊蛇。” 耿煊道: “你们原来或许遮掩的功夫做得不错,可今天呢? 你们这么快就将药酒处理完,没有露出破绽吗? 这个时候,你们这么急切的离开,就没有一点动静吗? ……有没有可能,你们今天的行动,看似顺利,可暗中却被很多双眼睛盯着?” 魏万宗、范宏盛等人,听了他这番言语后,一个个脸色狂变。 如此说来,他们自以为还有两三天应变准备的时间。 可实际上,他们很可能连半天都不会有。 原本商量好的所有安排,都不过是空中楼阁,水中倒影。 说不定,吴有信的玄幽铁骑,已经尾随在他们身后的路上。 “不好,车队!”一个坊主忽然道。 所有人听了这话,都心中一沉。 他们扔下运银车队先行,可不是真的要弃车队不顾。 而是在确认行程已经安全之后,为了争分夺秒,将有限的时间最大化的利用起来,这才先行了一步。 可现在,运银车队很可能真的会陷入敌手! 就在范宏盛、魏万宗等人还在恍惚失神之际,耿煊已经对早就来到门口的罗青吩咐道: “将三十六匹玄幽马全部牵出来,备好足够人马两日之需的粮草。 补血丸,精元丹,玄幽丹,止血散、解毒丸等药物,在不影响玄幽马行动的情况下,尽量多备一些。 一刻钟之内,能够做好吗?” “可以,我立刻就去准备。” 罗青应了一声,立刻与滕宇、丁勇、王襞等人朝院内狂奔而去。 有的随滕宇去马厩,有的随罗青去库房。 听见耿煊的吩咐,范宏盛等人都是神色剧变。 以为他这是见机不妙,要脚底抹油。 “苏帮主……”范宏盛道。 耿煊抬手止住了他,对旁边被他叫住,没有随罗青等人一起离去的洪铨道: “咱们帮里的情况,你现在也很清楚了。 你按照实战能力,骑术水平,从高到低再挑十六人出来。 一刻钟。” 洪铨拱了拱手,立刻转身进了院子。 吩咐完之后,耿煊这才看向范宏盛,道:“范坊主,你莫不是以为我要跑?” “不是……” 范宏盛无力的辩解,听了耿煊的安排,他自然明白,“苏瑞良”这不像是要跑的架势。 别的不说,除“苏瑞良”之外实力最强的洪铨、程辉、谢航三人的家人可都全在魏家大院呆着。 耿煊点头,道:“你们尽量多做一些准备吧,我打算出去看看,这么被动等待终究不是个事。” 范宏盛嘴唇动了一下,却没能说出话来。 耿煊却已经看向魏万宗,问: “魏坊主,你们坊里可有铁头羽箭?……若是品质比这更好的,那就更好。” 对现在的耿煊来说,铁头羽箭是最低标准。 用竹木等物制成的箭矢,质量太差,重量太轻,很难满足他的要求。 魏万宗扭头看向身后人群中一位背负猎弓的男子,此人想了想,道: “坊里为秋猎准备的铁头羽箭,现在还有七百多支。 另外,库房里还存了一百多支用精铁锻铸的铁羽重箭。 因为重量太大,一般射手根本无法发挥出它们的威力。 单支价格又太贵,就一直搁在那里没有使用。” 魏万宗看向耿煊,问:“您要多少?” 耿煊道:“全部都给我吧。” 魏万宗愣了一下,便点头道:“可以。” “一刻钟之内备好。” “快去!”魏万宗对那位背负猎弓的男子道。 此人拱了拱手,当即翻身上马远去。 而当此人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驮着一个个鼓鼓囊囊的箭袋来到魏家大院门口时,三十六匹玄幽马已经全部被牵出了院子。 那位“苏帮主”正逐一走过每匹玄幽马的身旁,伸手在它们额头轻轻揉按一阵。 “将箭袋都分一分,尽量让每匹玄幽马的负重保持一致。” 一边吩咐,耿煊一边对最后几匹玄幽马做好安抚与鼓励。 最后来到最前面一匹玄幽马之上,翻身骑了上去。 而在旁边一匹玄幽马的背上,还驮着一套全身重甲,一柄可以当门板的长刀武器。 装在弓袋之内的铜胎铁背弓,也被混在了这套重甲之内。 为了避免麻烦,耿煊准备等出了万福坊之后,再将其配在身上。 而除他之外的其他十七名骑士,也都各牵着一匹玄幽马,它们驮着粮草、备用武器,以及箭袋等负重。 耿煊目光朝后面扫视了一圈,问:“都准备好了吧。” 得到的是一致的应和之声。 “那咱们走吧。” 耿煊轻夹马腹,玄幽马当即小步奔跑起来。 说是小步,每一次四蹄起落,就已带着耿煊的身形掠过十几米的虚空。 随着他胯下的玄幽马行动起来,后方那些玄幽马根本不需要主人的驱策,便脚步轻快的跟了上来。 转眼之间,三十六匹玄幽马驮着十八名骑者便已消失在魏万宗、范宏盛等人的视线之内。 从移动到消失,只经历了很短暂的时间,那一道道看似轻捷灵动的身影,却似有着侵入人心的魔力,让人久久无法忘却。 看着那些玄幽马驮着一个个骑者消失在夜幕之中,所有人的鼻尖,似乎都闻到了一股特别的,让人灵魂都为之激颤的铁血硝烟之气。 原本一颗颗已经落入谷底的心,莫名的像是看到撕破黑暗的曙光。 一个个强行振作起来,快速散去,做着不知究竟有多少作用的安排。 最后这段剧情,想到了另外的一段话,配合接下来的剧情,颇为契合。写在正文里会很突兀,附在这里做个情绪补充。 ——玄幽十八夜骑,奔腾如虎烽烟举。老魔小丑,岂堪一击,胜之不武。王霸雄图,血海深仇,尽归尘土。 (本章完) 第136章 暗夜豺狗,死亡箭雨 第136章 暗夜豺狗,死亡箭雨 耿煊一马当先,领着马队刚驰出万福坊的大门,一大八小九道黑影,便从旁边草丛中射出,落在耿煊旁边的玄幽马背之上。 这自然是早就得到耿煊吩咐,提前在此等候的大黄与看上去已经有一年狗龄的八小。 这段时间,要说谁对万福坊中安乐自在的日子最是不适应,自非大黄与八小莫属。 而且,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耿煊不仅严禁它们私自偷偷潜出万福坊,去赤乌山深处撒欢。 甚至在各里坊制药酿酒之人频繁出入魏家大院的那段时间,为了避免常平坊的人看见大黄会引出一些不必要的联想,更是严令它们只能待在后院,与玄幽马和洪铨等人的家人待在一起。 现在,终于有了出去“撒欢”的机会,耿煊怎么可能将它们落下。 大黄和八小稳稳的趴在玄幽马的背上,高兴得一个个摇头摆尾,就差直接来一个汪汪夜啸。 耿煊则已将铜胎铁背弓从弓袋中取出,斜背在背上,将三袋铁头羽箭、一袋铁羽重箭的箭袋挂在最方便取拿的位置。 除了这些箭袋,耿煊还将另一个同样装得鼓鼓囊囊的布袋挂在马鞍一侧。 里面装着的都是飞刀、梭镖、袖箭、长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从无忧宫定星堂的那些人渣,到安乐集车队以及吕家的那些护卫,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这类暗器。 所以,哪怕耿煊从来没有刻意搜集,库房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暗器也从来不缺。 耿煊选质量较好的一批装成一袋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回头看了一眼后方骑队,十七骑紧紧跟在身后。 每人手中都牵着一匹玄幽马,都驮着不少的补给,却都脚步轻快,像是没有任何负担。 “咱们加快速度。”耿煊提醒了一句。 很快,玄幽马队的速度就从轻步快跑变成了风驰电掣。 此刻是深夜,虽有月辉指路,可依旧不如白天清楚。 正常情况下,为了安全,是不敢完全放开马力的。 但耿煊领路在前,视夜如昼,前方所有路况都看得清清楚楚。 能让玄幽马在保持急速行进的同时,始终走在最安全的道路上。 后方的玄幽马则只需跟随头马的带领,闭着眼睛跑都没问题。 当马队的速度稳定下来,不再继续加速,耿煊根据自己的经验,有了自己的判断。 “虽然还可以更快,但那样对马力的消耗就过于剧烈,只适合短途冲刺。 现在这速度,最多也就六七十公里每小时。” 耿煊心中想着,忍不住又伸手在玄幽马的脖子上轻轻揉了揉,心中喜爱的不行。 虽说这样的速度,放在前世根本不值一提,随便一脚油门都能轻松将之超越。 可放到此世,这就是神兵利器。 便是以他现在的修为境界,长距离徒步奔行,最多也就能保持在这个速度区间。 跑一阵就得停下来歇一阵的那种。 出了万福坊大约半个小时,马队已经深入去往“东五集”的道路之上。 康乐集已经被甩在身后七八十里之外。 就在这时,一直在远方来回扫视的耿煊,忽然目光一凝。 他赶紧道:“马队减速!” 喊话的同时,耿煊已经轻勒缰绳。 很快,整支马队就从急速变为静止,停在了黑夜的荒原之上。 耿煊从本就极为高大的玄幽马背上站起,向着远处眺望了一阵。 他便立刻换了一匹负重较少,消耗也较少的玄幽马。 取了五袋铁头羽箭,又将那满满一袋装着各种暗器的袋子挂在马鞍旁边,翻身上马,耿煊对洪铨吩咐道: “我先走,你们慢慢跟上。” 说着,耿煊重重一夹马腹,胯下玄幽马忽然电射而出,迅速没入夜色深处。 而早在耿煊纵马驰出之前,大黄和八小便已从玄幽马背上跳下,呜呜叫唤了两声,便先一步没入前方的夜色之内。 从它们那压抑的叫唤声中,可以听出,它们非常的激动。 它们冲入夜色之中的速度,一点不比急速冲刺起来的玄幽马慢! 而除了出发前压抑的叫唤了两声,就再也没有一点声音发出,连它们的跑动,都没有一点的声音,像是完全隐入夜色之下。 洪铨看了看耿煊和大黄八小消失的方向,对旁边的程辉与谢航道:“你们去后面压阵。” 等两人转马来到队伍后方,马队重新出发,朝着耿煊刚才消失的方向缓步小跑而去。 随着马队又向前行了大约两里的路程,洪铨等人终于听见了前方夜空深处传来的隐隐的喊杀声,喝骂声,还有兵器交击的声音。 …… “嗖!” “嗖!” “嗖!” 月下荒野,半人高的深草丛中,忽然射出六支冷箭,朝着前方围成一圈的车阵中射去。 “当、当——” “咔嚓——” 其中五支冷箭,都被车阵内忽然出现的几面巨大铁盾挡下。 而最后一支冷箭,更是被一柄忽然现出半圆形弧光的长刀劈成两截。 几乎就在同时,有七八支长箭从车阵内射出,朝着刚才那六支冷箭射出的深草丛中射去。 只可惜,这几支长箭没入那些深草丛,除了听见箭矢破入泥土的咄咄声,并没有听到哪怕一声他们所期待的长箭入肉以及惨叫的声音。 反倒是在另几处,几乎同时传来奚落嘲讽的声音。 “嘿嘿,别挣扎了,等死吧!” “你们是康乐集的车行吧?” “听说康乐集招了群里坊的憨货,憨不憨没看出来,很莽倒是真的!” “居然敢坑安乐集,你们是不知道死怎么写的吗?” “可能是天天打猎,脑子坏掉了,哈哈……” “你们这车队里得有上百万两的银子吧? 啧啧,咱们打个商量怎么样,你们给我哥几个一车,咱们哥几个也给你放点水,让你们可以赶在吴少主到来前逃掉几个?” “哥,你疯了吧,你不怕吴少主把你踏成肉泥,咱们几个还没活腻呢!” “哎呀,你们这群蠢货,我就是逗逗这群憨货。 要是他们真的信了我这话,给咱们送一车银子出来,咱们可不就赚大了吗? 现在你们赔我一车银子啊,一群蠢货!” “……” 车队四面八方的荒野之中,传来各种奚落、调侃、嘲讽的声音。 听上去人数很是不少。 可守在车阵内的射手每每循声将箭矢射出,却什么成果都没有。 除了偶尔传来被兵器阻挡劈拦的声音,大多射出的箭矢,都插入了荒野的泥土之中。 车阵中央,十几人围聚在一起,面色凝重异常。 就在他们旁边,有七八人躺在那里,身上都有着明显的创伤。 其中,又以箭伤最多。 而这些人中,有四人都已经永久的停止了呼吸。 另外几人伤势虽然也很严重,但有充足的药物,及时的救治,呼吸已经稳定下来,好歹把命保住了。 他们都是车队在第一波打击下受到的伤害。 正在暗夜疾行的车队,猝不及防之下,面对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突然爆发的打击。 最终只付出了七八人的死伤,就将行进的车队迅速变阵为防御模式,让大家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已经算是素质过硬了。 当然,这里的“伤者”,只包含了重伤无法行动之人。 那种身上中了一两箭,或者被刀剑割了一点皮,亦或其他暗器扎了个窟窿,但却没有性命之忧,更不影响行动的。 都没被算作伤员,都在咬牙与黑暗中那些“豺狼”对峙。 此刻,聚在车阵中央的这十几人,便是车队这几十人的核心。 往日,他们都是各里坊猎队的头领,不仅个人实力不俗,更有带领队伍的经验。 在这将近一个月的行动中,更因优异的表现得到信任。 这一次,护送车队安全返回里坊的重任,也被范宏盛等人交托到了他们身上。 这些人中,大多都有着炼骨境界,甚至是资深炼骨境界的修为。 其中,也有几个修为只有炼血境界,年纪也比其他人小许多的年轻人。 对于这几人,其他人都没有丝毫轻慢之意。 他们都明白,这些人能被委以重任,除了本身能力不俗之外,还都是各坊寄予厚望的青年才俊。 将来的里坊之主,有很大的可能,都会在他们中间诞生。 陈铮便是其中之一。 平日里在家中很少说话的他,此刻却第一个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咱们必须冲出去!”陈铮沉声道。 一个相貌年纪四十出头,脸上多有风霜之色,也是在场实力最强,出身于永安坊的男子皱眉道: “他们现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出去! 经过刚才的短暂交锋,你们应该明白,他们的人数至少过百。 其中,有着炼骨境修为的不在少数。 人比咱们多,整体实力也比咱们强。 咱们之所以能围出这个车阵,只因他们不愿与咱们死战。 一旦咱们往外突围,就是要逼他们死战。 ……这还是他们先一步选择的战场,不知道有多少陷阱等着咱们!” 陈铮没有丝毫退让,坚持道: “逼他们死战也好,有再多陷阱也好,咱们都必须立刻冲出去。 继续留在这里,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若我所料不错,吴有信正率着他那支玄幽铁骑向咱们快速赶来。 一旦他们到来,咱们不会有丝毫生还的机会!” 那个永安坊的男子皱眉没有说话,旁边另一人却问: “那车队怎么办?带着一起往外冲吗?” 陈铮却摇头道: “没机会了,便是咱们舍了命往外冲,最终能有多少人活着回去都是未知,哪还顾得上车队!” “这些银子都不要了?”那人震惊道。 陈铮道: “我知道你们舍不得这些银子,我又何尝舍得? 可一边是银子和咱们全部留在这里。 一边是银子留下,咱们或许还能有一些人活着回去。 二选一,你们如何选?” 陈铮的“二选一”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有人不甘心的咬牙道: “那吴有信应该没有这么快就赶过来吧? 咱们做的那些布置,不说给咱们争取两三天时间,给咱们争取半天时间总是可以的吧? 等坊主他们做好了坊里的安排,就会立刻回来接应咱们。 若我估计不错,咱们只需坚持一个时辰,天亮之前,转机就会出现!” “别傻了,要是那些布置有用,这些人又是哪里来的? 若我所料不错,早在咱们快速出手那批药酒,匆匆从‘东五集’撤出之时,就已经被这群豺狗给盯上了! 玄幽铁骑的速度有多快,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一个时辰? 便是坊里真有安排,也只能见到我们的尸体了!” 陈铮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都彻底冷了下来。 陈铮说的这些,他们难道想不到吗? 不过是心有侥幸,又舍不得这些银子罢了! 八家里坊前后忙活了一个月,大半的银子都在这里。 舍了车队,虽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与这总计超过两百万两的收益相比,如何能抚平他们的心绪? 更何况,为了这些银子,他们已经招惹上了安乐集这样的大敌。 要是不能护送这些银子回到里坊,丢了银子不说,安乐集对八家里坊的追杀也不会因此停止。 那样的场面,只要想想就能让人心痛的吐血啊! 现在,陈铮挑破了众人心中所有的侥幸,将一个冷冰冰的,“二选一”的选项摆在所有人面前,如何能不叫人心冷。 众人沉默,可时间不等人,现在更不是犹豫拖拉的时候。 那个最先与陈铮说话的永安坊男子打破沉默,道: “对于陈铮的建议,大家都表个态吧,支持还是反对?” 说着,还不待其他人说话,他便首先明确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虽然情感上很难接受,但我支持陈铮的建议。” 说着,他挪步站到了陈铮旁边。 “我也支持!” 一个来自常平坊的猎队首领也挪步站到了陈铮身旁。 “支持。” 又一个永安坊猎队领队做出了表态,站在第一位表态支持的永安坊男子旁边。 “支……持!” 一个万福坊的猎队领队脸上露出犹豫挣扎的神色,可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 就这样,在极短的时间内,所有人全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那就是舍掉车队这一百多万两的银子,所有人全力向康乐集方向突围而去。 没多久,面朝康乐集方向的车阵忽然露出一个缺口。 而就在车阵开始移动的第一时间,黑暗的草丛中,就忽然有多个声音高呼:“他们要跑!” “嗖嗖嗖——” 一支支冷箭立刻朝着车阵露出缺口的位置激射而去。 在车阵面朝康乐集方向的荒野草丛之中,一道道影影幢幢的身影左右游走,滑动着草丛哗哗作响。 制造出紧张的氛围,也迷惑车队众人的判断,营造出草木皆兵的假象。 就在这时,一声声马嘶从车阵内传出。 紧接着一匹匹屁股飙血的疯马从车阵内冲出,通过缺口,朝着四面荒草丛中胡乱冲撞而去。 随着这些疯马胡乱冲出,那些隐在草丛之后制造声势的“豺狗”们终于有一些被逼得现出了身形。 他们或是闪避,躲让马匹的冲撞,或是直接出刀,将迎面冲来的疯马斩杀。 而在他们暴露的那一刻,一支支箭矢已从车阵之内射出,朝着他们集火而去。 有人身中数箭,惨叫倒地。 有人身上插着三五根箭矢,一边惨叫,一边往夜色深处急退。 这忽然的反击,让那些“豺狗”们的声势为之一滞。 就在这时,数十人呈明显的锥形阵列从车阵之内冲出。 实力最强之人位于锥头和锥尾,一手执铁盾,一手执刀剑之人位于锥中。 那些从四面八方不时射来的冷箭,都被他们轻易格挡。 而立刻射箭还以颜色,以及实力偏弱,抬着几个重伤患者的人位于锥腹。 整个锥形阵以一个快而不乱的架势向着康乐集方向快速移动。 几个自恃能力不俗的炼骨境强手从深草丛中冲出,向着锥形阵冲撞而去,却很快就吐着血倒退回去。 不过,他们的行动也不是没有成果,至少让锥形阵的推进速度慢了下来,甚至完全给打停。 为了保持锥形阵的完整,不给黑暗中那些“豺狗”以可乘之机,位于阵中之人,都必须同进同退。 以身试法,发现这个弱点之后,一个吐血倒退回深草丛中的炼骨境强者高声道: “他们不敢分散,他们不敢分散! 不要硬拼,咱们只要迟滞他们的行动就好!” 很快,那些隐在夜幕之中的“豺狗”们就改变了战法。 不再凑上来强攻,而是远远的以各种手段骚扰,迟滞他们的行动。 不理会吧,总会有人因此受伤,甚至送命。 理会吧,推进的速度必然受到影响。 那从四面八方的夜幕中扑杀而来的手段,就如同一根根并不粗大,一挣就断绳索。 可因为数量太多,让他们始终处于一种束手束脚,受制于人的状态之中。 这让陈铮等人心头一沉。 若是这样耗下去,还不如重新回到车阵之内。 可若要摆脱这样的状态,那就要撤了现在的锥形阵,大家都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朝康乐集方向猛冲。 可这样一来,最终能有几人活着,就很不好说了。 就在陈铮等人彼此目视,将要在痛苦中做出最终抉择之时,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声奇异的嗡嗡鸣响。 像是群蜂振翅,又像是夜虫鸣奏。紧接着便陆续传来一声声仿佛利器入肉的“咄咄”声。 一波,两波,三波—— 每一波之后,黑夜中,那些四面八方,仿佛无处不在的“豺狗”的声势,似乎就突然少了一块。 第一波异响传来时,那些“豺狗”们和陈铮等人一样,都只是有些诧异。 可当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异响之后,四处制造声势的“豺狗”们忽然发现,他们制造的声势正在迅速减弱。 强烈的危机感终于让剩余的“豺狗”们意识到问题所在。 “小心——啊!” 黑暗的某处,有人立刻开口发出警告。 可话没说完,第四波嗡鸣异响就忽然响起,而这开口提醒的声音也变成了一声惨叫。 这一次,瞪大眼睛仔细张望,提前循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的陈铮等人,也终于捕捉到了一丝丝淡淡的痕迹。 那是一缕缕极淡、极速的黑线。 在它们掠过虚空,没入草丛之前,陈铮等人才借着天际暗淡的星月光辉,捕捉到了他们一闪即逝的虚影。 “小心天上——啊!” “有神射手——啊!” “快逃——啊!” 连续四波恐怖打击,“豺狗”群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意识到打击来自何处。 有的默不作声,埋头外逃。 有的一边高速移动,一边出声提醒。 而所有出声提醒之人,几乎都立刻迎来了致命打击。 有人做出躲避的动作。 那从天而降的利箭却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在空中微微拐了个弯,就精准的射入他们体内。 有的做出格挡的动作,那利箭要么空中拐弯,绕过利箭,要么忽然加速,让格挡落空。 那些修为和实力偏低的,连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一箭没入眉心,前额进,后额出。 亦或者左侧进,右侧出,右侧进,左侧出。 亦或者斜进斜出。 总之,大脑都免不了顷刻之间就被一箭贯穿的命运。 那些有着炼骨境修为,实力也不俗的,瞄准他们的利箭为了确保命中率,会射入他们胸口区域,让他们有机会发出一声惨叫。 可紧接着就会有新的利箭掠空而至,要么没入他们眉心,要么残忍地掠过他们的脖颈,箭头之内狂暴的劲力爆发。 运气好的,脖子只会被撕裂一大半,脑袋耷拉下来,还会有一些皮囊连接着脑袋不使其掉落。 运气不好的,整个脖子都会被从内爆发的劲力直接撕断。 一颗断茬处参差不齐的脑袋被体内澎湃的热血顶得高高飞起,在空中翻滚着远远落地。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开口提醒。 陈铮等人能够看见的,就只有某处草丛忽然向着远处极速划动而去。 可很快,就会有一支利箭掠空而至,没入剧烈划动的草丛之内。 同样的深草丛,面对里坊射手时,这是这些“豺狗”们天然的掩护。 可面对这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夺命利箭,这些草丛反而成了显示他们位置的夺命标记。 又是两波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打击,那原本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的草丛异动忽然停止了。 也不知是那些藏在黑暗草丛中的“豺狗”们全都死光了。 还是意识到危险后干脆不再移动,妄图以此蒙混过关。 “总有漏网之鱼的吧?”陈铮心中想着。 这突然而来的惊人变故,让陈铮等人又惊又喜。 他们已经完全停止了移动,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仔细观瞧着周围的一切。 虽然,这突然而来的、针对那些“豺狗”们宛如天罚一般的打击,解了他们的危局。 可他们并不能确定此人是敌是友。 即便他们每个人都已经穷尽自己的记忆,都不知道哪家里坊有这么恐怖的人物。 敌人的敌人,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是朋友。 车队那一百多万两的巨款,吸引来任何恐怖的存在,似乎也都不是特别的奇怪。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表现出自己恭顺且无害的姿态来。 …… 连续“泼洒”出七波箭雨,每一波都将连珠寻踪箭以及铜胎铁背弓的能力发挥到极限。 一箭十八连珠。 一扫就是一大片。 除了一些实力稍强,需要补上第二箭才能将其头顶红名消掉。 但这连续七波下来,这波伏击、阻滞车队行动的修炼者也就死了个七七八八。 耿煊也终于有暇稍稍甩动了一下手臂,活泛了一下筋骨肌肉。 然后,他再一次探手伸入箭袋,将这个箭袋中剩余一半的铁头羽箭全部抓了出来。 一个箭袋中装有三十六支铁头羽箭,两波箭雨下去,便是一袋清空。 随着耿煊将这一个箭袋清空,刚才携带的五个箭袋,便已清空四袋,还剩一袋未用。 在张弓搭箭之前,耿煊看了看零星散于荒野各处,那一团团从荒草丛中探出,高高悬在空中的红亮气团,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为了尽量省事省力,他使用了一些手段。 现在,让这些人误以为藏在草丛中不动就能避开他的锁定。 殊不知,他们这是主动把自己摆成了一个个“固定靶”的形态。 目光扫了一圈,确定好目标之后。 耿煊将手中抓握的铁头羽箭尽数搭在了铜胎铁背弓的弓弦之上。 手松开弓弦之时,长弓看似随意的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弧之形,一根根铁头羽箭便如乱雨撒珠一般,分别向夜空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去。 很快,便没入一处处草丛之内。 除了几个地方零星传来惨叫,其他草丛处只是轻轻晃动一下,一团团红气便如飞蛾扑火般朝着耿煊眉心扑来。 耿煊忍着眉心烈火灼烧一般的刺痛,不断地选择炼化。 伸手进入最后一个箭袋,又取出数箭,朝着那几个惨叫的区域补射一记。 而经过这一波的“扫荡”之后,那些深藏在荒野各处的红名,一下子又稀少了将近一半。 不过,这些剩下的红名,都分得非常开。 耿煊已经很难一箭连珠就将他们尽数解决。 最多也就一箭两连、一箭三连。 而随着耿煊一箭三连收走其中距离较近的三人的红名之后,其他隐藏之人也醒悟过来,他们躲在深草丛中一动不动的做法,根本无法躲过死亡的打击。 于是,他们再也不敢继续隐藏,向着荒野四面八方逃散而去。 耿煊立刻纵马,向着距离最远的一人接近而去。 短距离急速冲刺的玄幽马,速度可比此人逃跑的速度快多了。 很快,双方距离拉近到四五百步之内。 张弓搭箭—— “嗖!” 一箭掠空。 数息之后,长箭从此人后心射入,前胸射出。 极速前冲的身影立刻向前飞扑而去。 “嘭——” 摔在地上,滑出十几米的位置,心脏几乎被彻底撕碎的此人这才堪堪停住了身形了。 如此伤势,此人完全依靠强大的生命力吊着最后一口气,已经没有了救治的可能。 可就在此人仰面倒地,一脸绝望的瞪大双眼,等待恐怖的大限降临之时。 又一根铁头羽箭破空而至,直接射穿他的额头。 又疾又快的一箭,瞬间贯穿他的头颅,狂暴的劲力撕碎大脑内的一切组织。 变得黏湿润滑的箭头破开他的后脑,发出“啵”的一声轻响,深深的没入大地之下。 如此干脆利落,竟是等死的时间都不给他留。 而甩手射出这一箭的耿煊已经驱策着胯下的玄幽马,转向另一个方向,向着另外两团挨得比较近的红名急掠而去。 “嗖!” “嗖!” “嗖!” “!” 一支支冰冷无情的铁头羽箭破空,收割一团又一团的红名。 毫不遮掩的纵马左右疾驰,马蹄踢踏,也将耿煊的身影彻底暴露了出来。 那些侥幸躲过一波又一波的死亡打击,存活至今的幸运儿们,更是使出吃奶的劲舍了命的狂奔。 可就在这时,那些冲得最快,与耿煊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的几人,接连发出剧烈的惨叫声。 却是在他们逃跑的路上,从草丛中忽然冲出一头恶犬。 那些恶犬或是从侧后冲出,攻击他们的小腿肚; 或是从侧方冲出,攻击他们的脚踝,脚跟。 狠狠的咬上一口,在他们惨叫着立刻挥剑砍杀之时。 它们已经远远的逃开,没入深草丛中。 有人愤怒的掷出长剑,欲要将这恶犬钉杀。 可这些恶犬在咬人逃跑之后,在急速远遁的同时,身形都是极度飘忽,根本无法预测捕捉。 待其没入深草丛后,更似鱼入大海一般,完全消失不见。 他们想要凭借草丛划动的痕迹锁定其轨迹,却完全失败。 带着愤恨凄惨的情绪,他们想要继续远遁。 可很快,他们就绝望地发现,那些恶犬那看似仓促的一咬,给他们的伤害远比想象中巨大。 远的不说,逃跑的速度受到了极大地影响。 听着那在荒野中来回疾驰,一会儿变远,一会儿又变近的马蹄声。 他们拼了命的想要远离,与它拉开距离,彻底甩脱这样的魔音。 只可惜,这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奢望。 一个小腿肚被恶犬一口强行撕去至少半斤血肉的红名之人,一瘸一拐的终于冲出深草丛,进入一座小树林。 他快步向距离最近的一匹马冲去,就在他冲到这匹马身前,欲要斩断系在树上的缰绳,纵马远遁之时,那踢踏的魔音迅速从身后接近。 “嗖!” 一支铁头羽箭,赶在他挥剑斩断缰绳之前,从后方灌入他的后脑。 下一刻,黏湿的长箭整根从他前额钻出。 带出一蓬黏浆血雾,此人那已化作尸体的身体向前扑倒而去。 站在小树林外,耿煊将铜胎铁背弓重新背在身后。 这时,又一团红气扑面而来,没入眉心。 “炼化。” 耿煊立刻做出选择,强忍着几乎从眉心扩散到整个大脑的灼烧感,坐在马背上的耿煊一动不动。 大约盏茶功夫之后,异状稍微有所缓解的耿煊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小树林中,那被系在一棵棵树上的,数量超过百匹,明显变得骚动惊慌的马群。 耿煊没有进入林中查看,而是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瓷瓶,倾出一颗补血丸吞入腹中,又摘下水囊饮了两口。 而后轻轻拉了一下缰绳,灵性的玄幽马便朝着树林中那些骚动的马群打了个耀武扬威的响鼻,然后便转身朝着车队方向奔行而去。 很显然,这些藏于林中的马群,都是那些围困车队的修炼者的坐骑。 他们之所以将这些马藏于此处,而不是骑着前往车阵方向。 道理和车队将那些马匹当做扰动敌人的一次性消耗品,却不骑在它们背上逃跑一样。 除非玄幽马这样有数的天下名马,一般马种里面的良马、好马,也只能作为驮马,亦或者单纯的骑乘代步的工具。 想要凭借一匹马在对战中获得优势,是根本不可能的。 除非对手是实力本来就不怎么样的低层次修炼者,亦或者只有血气之勇的普通人,所谓的纵马冲锋,不过是找死而已。 射人先射马,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一个稍微有点手段的修炼者,要想弄死一匹马都不会是一件困难的事。 便是玄幽马,要想给敌人以恐怖震慑,都还得全身具甲,本身具备强大的防御才成。 …… 当耿煊策马回到里坊车队之时,洪铨等人已经与车队众人汇合。 而在确认洪铨等人身份之后,车队众人也终于知道来人是友非敌。 这近一个月以来,他们中甚至有不少人多次进入过魏家大院,与洪铨等人打过照面,也见过“苏瑞良”的尊容。 已重新返回车阵缺口处,正与洪铨等人低声交谈的车队众人见一匹玄幽马轻步快跑从远处接近,都停下了交谈,投来敬畏好奇的目光。 “帮主!” “苏帮主!” “……” 洪铨等人,车队众人纷纷开口问候。 耿煊轻轻点头,目光在身上多处受伤的陈铮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对正站在几匹死马旁边,脸上愁色未去的陈铮道: “那边林子里系着一百多匹马,你们去将它们牵过来吧。” 陈铮等人脸上当即浮出喜色,很快,他们便带着二三十朝着耿煊所指方向跑了过去。 剩下三十多人未走,耿煊扫了一眼,看向其中隐居众人之首的男子,问: “你们车队可有多余的箭矢?” 此人当即上前拱手回道: “我们车队备了二十袋铁头羽箭,一路消耗了几袋,现在应该还有十五袋。” 耿煊点头,道:“全部给我。” 此人应了一声,立刻安排人去取箭。 耿煊又问:“此去东五集方向,道路如何?” 此人回道:“大多地方都和这片荒野差不多,不过,也有一些比较复杂难行的地方。 距离此处最近的,从这里往前再走四十里左右,就有一段长达十几里的道路,一座荒丘与赤乌山余脉挤在一起,只有一条狭道勉强可以通行。 因为地形特别,那里也被称为一线峡。” 耿煊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十五个箭袋已被人全部取来。 耿煊此刻,已经换乘了另一匹马力保存较好的玄幽马,将五个箭袋带在身边,其余箭袋自有洪铨安排人处理。 就在耿煊准备策马继续赶路时,他忽然想起一事,扫了一眼周围的荒野,道: “你们也不必急着赶路,休整一下,顺便把这战场给我收拾一下。 最好将那些尸体集中埋葬,这里毕竟是要道,常有车队往来。 这么多尸体曝尸荒野,不好看不说,还容易滋生疫病。” “……” 无论是洪铨等人,还是车队众人,除了怔怔然,懵懵然,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话。 他们刚才已经就近去看了许多中箭身死之人的下场。 看着那一个或是眉心中箭,或是心口中箭,或是大半个脖子都没了,脑袋耷拉在胸前背后,或是干脆身体与脑袋被强大的力量撕扯分离…… 这样的现场,除了心底发凉,下意识的代入这些死者的视角,感觉无尽的绝望之外。 对这位“苏帮主”就只有因浓烈的恐惧而凝成的敬畏情绪。 这就是一尊再世杀神,是那种传说中即便屠尽天下,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无情之人。 可现在,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他居然考虑到了路过行人的感受,还考虑到了大量尸体滋生疫病的可能。 这真的是同一个人该有的思考方式么? 耿煊不管他们如何想,已经再次策马小跑起来。 洪铨等人紧随其后。 绕过车队,即将提速之前,大黄和八小及时从草丛中跃出,跳到耿煊旁边的玄幽马背之上。 “大家都加把劲,咱们再往前四十里,到了一线峡再好好休整。” (本章完) 第137章 有限无限,破晓之光 第137章 有限无限,破晓之光 耿煊率着马队继续在深夜中急行,朝着东五集的方向。 里坊车队被远远的甩在身后,玄幽马的速度再次提高到六七十公里每小时的极速,载着耿煊一行人如一柄利刃尖刀,不断劈开寒冷肃杀的夜幕。 直往更深处,更深处而去。 冽冽夜风扑面,那从眉心传出的,因短时间内高负荷的炼化,那扩散到整个头部的灼痛感终于完全消失。 耿煊这才有暇关注那仿佛刷屏一样的收获信息。 通过这些信息,耿煊才意识到,就在刚才那短短的,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总共有一百四十三人死在了自己“泼洒”出去的箭雨之下。 在这死掉的一百四十三人之中,有两人给耿煊贡献了超过了四十点的红运。 另有近二十人,他们贡献的红运也都超过了三十。 其他绝大多数,贡献的红运都在十五以上,三十以下这个区间。 其中,也有数人贡献的红运超过了十点,却不及十五点。 若是换一个场景,耿煊很大可能就会选择饶他们一命,甚至考虑将他们吸纳进入巨熊帮,变成新的白运来源。 可他这不是赶时间么,实在没时间浪费,就只能怪他们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 综合下来,这一百四十三人,人均贡献红运将近二十四点。 只此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耿煊总共便收获了三千四百二十七点红运。 直接破了以往历次行动的全部记录,超过了此前百源集一行收益的总和。 红运破纪录,黑运的收益同样也破了历次行动的记录。 虽然平均下来,每个死者贡献的黑运都不多,少的不过一两点,甚至没有,多的也不超过四点。 可架不住死的人多,总算下来,只这一次,黑运就增加了二百八十六点。 这远超以往的黑运收益,让耿煊心中生出了许多思考。 “个人黑运最多的,到现在也还要数那个名叫许念薇的女子。” “今日之前,单次事件黑运最多的,是处理万福坊那七位外州军谍探。” “前者给了我三十点黑运,后者给了我五十点黑运。” “看起来动静最大的安乐集,把吴有仁算上,再把吕家也算上,合起来贡献的黑运也不过二十五点。 比之将无忧宫定星堂一个据点连根拔除收获的黑运都还要少。” “论力量,论势力,这次死掉的一百四十三人,加起来都没有安乐集一根手指头粗。 可他们全部死亡贡献出来的黑运,却超过了以往历次事件黑运收获的总和。” 这样怪异的现象,如何能不令耿煊深思。 思来想去,耿煊终于发现了一个华点。 这次死掉的这一百四十三人,与他此前列举的那些有针对性的行动,最大的不同就是—— 无论是针对无忧宫定星堂据点的打击,还是针对外州军谍探,安乐集车队,亦或者吕家护卫,大规模杀戮的目标,都隶属于一个组织。 而他在这几次行动,收获黑运的多少,既取决于他本人杀戮的人数和规模,更取决于这个组织本身的实力,这决定了它能够输出的“能量上限”。 当超过某一限度,即便自己屠刀不停,继续杀戮这个组织人手,也不会有更多的黑运,黑运的收益将直接降为零。 而今晚杀掉的这一百四十三人,是来自于“东五集”的“食腐者”们。 他们并不隶属于一个统一的组织,只是临时合谋的乌合之众。 有的单枪匹马,有的三五结伴,便是存在所谓的“组织”,也是上不得台面的,最多数人、十几人的小团伙。 想到这里,耿煊脑海里浮出两个词语。 一曰“有限责任”,一曰“无限责任”。 再具体一点,即他的杀戮若是针对的某一个具体的组织,那么,他承担的反噬是“有限”的。 而若他的杀戮针对的是无组织的个人,那么,他承担的反噬就是“无限”的。 当然,这个“有限”与“无限”是相对概念,“无限”也并非真的是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用个很简单的例子,就能说明这种区别。 同样是杀戮,国与国的交锋,双方士兵杀了个天昏地暗、血流漂橹。 可一旦战争结束,即便某人杀人盈百,也不需要担心会遭到死者家人的报复。他不仅不需要担心受到反噬,还会在他的国内荣誉满身,安享晚年。 可若是个人对个人呢? 别说杀人盈百,便是只杀一两个,在不考虑“官府”介入的情况下,单是死者本人的“人脉网”,就得与凶手不死不休。 理解了这个,就很容易理解为何杀掉这一百四十三名乌合之众,得到的黑运比屠尽安乐集车队以及吕家护卫多了那么多。 而他针对某组织的杀戮只能得到“有限反噬”的另一面,则是这个组织将剩下的反噬替他承担了下来。 不是这个组织愿意替他扛这个锅,而是根本扔不掉,这锅必须由它来扛。 还是两国交锋的例子,在“国亡”之前,自家兵士死亡的“黑运反噬”,它才是最大的承受方,它必须穷尽一切办法,去化解、去消弭、去忍受。 如果化解不了,消弭不了,也忍受不了,那就土崩瓦解好了。 “所以,动手杀人的虽然是我,但受到最大黑运反噬,其实是他们自个儿。” 想明白这点的耿煊,心中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而这一次的红运收益,算上此前剩余的一千五百多点红运,红运总数已将近五千,这更让耿煊心中充满了期待。 “距离一万,也不远了。” 【红运:4932 黑运:448】 …… 就在这时,耿煊凝眸远眺。 视线远处,赤乌山高耸的余脉与一片连绵的荒野丘山夹峙的地貌已经出现在远方。 “一线峡快要到了!” 耿煊轻喝一声,胯下玄幽马的速度再次提升,做最后的冲刺。 跟在他身后的一行马队,也随之加速。 没多久,那远眺之景已然近在眼前。 “驭——” 随着耿煊勒马止步,疾行的马队也随之止步。 耿煊坐在马背之上,向着左右两侧极目远眺。 左侧是赤乌山的余脉。 别处的赤乌山余脉,都是一个逐渐放低,渐渐与荒野融为一体的缓坡。 而此处的赤乌山余脉,许是因为右侧荒野恰有一片连绵荒丘的缘故,山势收得非常急,使得余脉末端的坡度非常陡。 耿煊目测,就视线所及区域之内,坡度最缓的地方也超过了七十度。 最陡最急的地方,甚至超过了九十度。 那是什么样的地貌呢? 即山脚更靠内,而越往上反而越朝外侧突出。 与之相比,右侧的荒丘,与赤乌山余脉相接处虽然也比较陡,但坡度基本都在六七十度之间。 但也有一个问题,即有着许多被水流冲蚀出来的沟壑。 单是从他现在的位置,就能看见不下十条错落起伏的山沟与山梁。 这样的地貌,无论是左侧的赤乌山余脉,还是右侧那错落起伏的荒丘,都是难以大规模通行的。 若是有着车队,更是只有赤乌山余脉与荒丘之间那一条极窄、极狭的通道可以通行。 “不愧为一线峡。” 坐在玄幽马背上仔细观瞧了一阵,耿煊发现,此处地貌,比他预期的还要更加险峻。 他当即翻身下马,将铜胎铁背弓背在身后,又取了两个箭袋,同样斜背在身后。 最后,他又取了一些轻巧的暗器收入怀中,然后对洪铨道: “你们将马牵到旁边,给它们喂一些玄幽丹和马料,我去探探情况。” 洪铨等人也都已经下马,见他这番模样,惊讶道: “帮主,您不骑马?” 耿煊摇头道:“这种地方,玄幽马的速度可没有我快。” “您这样孤身前去,要是遇到吴有信的玄幽铁骑怎么办?”洪铨又问。 “呵呵,那算他们倒霉……嗯,要是他们真赶在这个时候过来,那算他们运气好。” 说罢,耿煊再没停留,转身就朝着一线峡方向急掠而去。 大黄和八小兴奋的紧紧跟在耿煊身后,很快也消失在夜幕之中。 听着帮主那自相矛盾的话,洪铨有些似懂非懂。 不过,他现在也算明白过来。 别看他现在是巨熊帮的“第二高手”,可实际上,帮主将他们带出来,倚重的从来都不是他们的实力。 他只是需要一群尽量不给他拖后腿的人,能替他将除战斗之外的其他事情承担起来。 所以,他也不去纠结帮主一人孤身深入一线峡,立刻带着马队朝旁边一个位置相对隐蔽的地方走去。 …… 一线峡并非一条直线,而像是一条线被随意丢在地上,有着曲折蜿蜒的线条。 宽的地方,有四五十米,甚至有一些区域,存在宽度超过百米的空旷区域。 在这里,能够看到许多篝火以及扎营后留下的痕迹。 可以想见,这条连接“东五集”与“南四集”的要道上,有许多车行、商队借助一线峡特殊的地貌,用来扎营夜宿。 而一些窄的地方,宽度却连二十米都不到。 几个最极端的地方,宽度更是连十米都没有。 在这些地方,耿煊甚至能够看见许多刀削斧凿的痕迹。 很显然,这里最初很可能连十米都没有,甚至根本就没有一条道路存在。 完全是人力后天开凿而成。 这条一线峡的形成,既有山川大地的先天造化,也有人类劈山凿石的后天之功。 急掠在一线峡中的耿煊,身形飘忽不定。 前一刻还在谷中,下一刻很可能就已经在右侧沟梁错落的荒丘斜坡上狸纵而行。 再下一瞬,便已在翻过左侧赤乌山的余脉,绕过那些蜿蜒的路线,径直进入下一段峡谷之中。 每一次起落,便掠空数十米。 更关键的是,任何陡峭的悬崖地形,都不能对他形成任何限制。 一线峡的线路是蜿蜒而曲折的。 可耿煊行进的轨迹却近乎是一条直线。 若是洪铨等人看到这一幕,便会知道,耿煊所言非虚。 在这种地形地貌复杂的区域,玄幽马只会是他的妨碍,而不是助力。 地形地貌越复杂,他的优势体现得就越明显。 没用太久的时间,实际里程超过二十里,直线距离只有十几里的一线峡就被耿煊对穿而过。 站在高崖之上,耿煊朝着“东五集”方向远眺了一阵,见没有任何明显的异常,他便收回了目光,专注于脚下这片区域。 他现在正站在一线峡靠近“东五集”方向的末端,赤乌山余脉的高崖之上。 因为崖壁坡度超过了九十度,越往上崖壁越往外突出,虽然突出的弧度并不大,但却足以将下方山脚处不足十米宽的峡口完全覆盖在崖壁之下。 耿煊盯着这片崖壁仔细看了起来,圆满境地行术赋予给他的辨土识土的超卓技巧,以及真视之眼对相应能力的额外加持,在这一刻被耿煊最大化的发挥了出来。 在赤乌山余脉的高崖之上来回踱步打量之后,耿煊犹嫌不足,猛地跃出高崖,身形在空中划出一条标准的抛物线,落在对面相距数十米的荒丘山梁之上。 耿煊转身看向对面那突出于山脚之外的一片高崖,从另一个视角更加全面的认识这片山崖的纹理和结构。 盏茶功夫之后,耿煊重新跃回对面的高崖,来到距离峡口末端还有二十多米的位置。 蹲下身去,伸手按在一片有着明显纹理变化的岩石表面之上。 很快,耿煊收回手掌,向前挪了大约半米,再度伸手贴在一片岩石表面。 片刻之后,耿煊再度抬手,再度前移一小段距离,再度将手按在一片岩石的表面。 在旁观者的视角,此刻的耿煊,仿佛在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 可唯有耿煊自己知道,每一次伸手与岩石表面接触,“万钧劲”通过阴风化骨掌的劲力转化。 如阴风入隙,夜雨侵袭。 通过手掌的接触,悄无声息的渗入周边一片岩石区域,对其内部纹理进行了难以察觉,却触及根本的改变。 关键是,这从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常。 最开始,耿煊的速度还比较快。 每一次将手按下再到抬起,前后不过数息时间。 可当他这么一路往前按了三十多米,速度越来越慢,不仅每一次将手按下再到抬起的时间间隔更长。 他每一次的移动也都更加的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变得更加轻柔,似乎生怕惊扰到了什么。 当耿煊最后一次将手从岩面上抬离,距离他第一次伸手下按的区域,已经有五十多米。 而若是将他逐次伸手下按的区域连成一线,可以发现,这是一条斜斜的线,将高崖分割成了两部分。 “线外”的部分,几乎就是高崖最突出于山脚之外的那一块。 做完这一切之后,耿煊没有片刻停留,立刻朝着来时的方向急掠而去。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耿煊再度回到这片高崖。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孤身一人过来。 在他手中,如拎鸡子一般拎着一个人影。 一个大活人被他拎在手中,对他的行动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当他掠过数十米的虚空,再度落脚在这片山崖之上。 耿煊将手中拎着的大活人放了下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修为刚突破炼骨境的谢航。 双脚重新落地的谢航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看了看身周环境,疑惑又不解的问: “帮主,这是哪儿?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疑问。 刚才,他还和洪铨、程辉等人待在一起,一边等待帮主回来,一边侍弄玄幽马呢。 然后,帮主忽然就出现了。 可他都不与众人说话,只是在众人警惕之时,说了个“是我”表明身份,紧接着拎起谢航就离开了。 无论是洪铨等一众旁观之人,还是谢航本人,对此都是一脑袋的浆糊。 中途,被帮主拎着在山梁间跳跃疾行的谢航也不是没有开口询问,可这除了让他喝了满肚子的夜风冷气之外,再没有更多的收获。 他也就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此刻,见帮主终于停了下来,也把自己放在了地上,估摸着终于到了目的地,谢航再度开口询问起来。 一边问,一边向前迈步,下意识的就要与帮主拉开一些距离。 可他迈出的一只脚都还没有落下,后颈就再度被帮主捏住,双脚离地,整个人被再度拎在了空中。 “啊!”谢航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帮主严厉的声音就已经钻入他耳中:“不要乱走乱动!” 过了一会儿,见谢航老实了,耿煊问:“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谢航点头如啄米,忙不迭的应道。 耿煊终于再度松手,将谢航放了下来。 “就站在这个位置,别动!” 谢航点头。 “从现在开始,你就呆在这里,哪里也别去,等我唤你,你就猛击此处。” 说着,耿煊在谢航身边一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岩石上画了一个圈。 说完,耿煊看向谢航,问:“简单吧?” 谢航点头:“简单。”“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那好,你把我对你的安排,复述一遍。”耿煊盯着谢航道。 虽然这件事本身其实非常简单,只要是个智力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理解错误。 但谢航已经预感到,这一点都不简单。 在开口之前,他甚至紧张的狠狠吞了几口唾液。 “从现在开始,我就待在此处,等您唤我,我就猛击这块岩石上您画圈的位置。” 刚复述完,谢航就问:“帮主,我需要打几次?打到什么程度为止?还是要一直打下去?” 耿煊怔了一下,道:“将其完全打碎就可以了……除此之外,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去做,可明白?” “明白。” 耿煊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好好干,这次任务你要完成的好,我允许你妹妹也加入巨熊帮。 每月都能多领一份月例,你也不必再拿自己的资源去帮衬她。” 说罢,耿煊没在此处多留,重新朝着洪铨等人所在的峡口另一端急掠而去。 耿煊离开了,但他的许诺却如一块万年寒冰落在谢航心中,久久都不能消散。 是的,耿煊的画饼许诺,并没有让谢航感觉温暖,反而是令他彻骨生寒。 这话听在他耳中,仿佛是在说,“好好做,千万别出岔子,但凡出了一点问题,小心我拿你妹妹开刀。” 耿煊要是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一定会大呼冤枉。 可是没办法,在见惯了他杀人如割草的淡漠无情之后,要是谢航在听到这话之后还不多想一层,那也太蠢了一些。 不过就结果而言,却是好的。 别说不信邪的乱走乱动一下,谢航现在连出气都不敢太过大声,生怕哪一点没有做到位给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 返回峡口另一端的耿煊先是吩咐洪铨将所有箭袋都清点一下,然后准备好,随时要用。 接着便又在这一端的峡口处来回扫视了大约盏茶的时间。 最后,耿煊跃上左侧,隶属于赤乌山余脉一段的,坡度超过八十度的斜坡。 他来到斜坡的最上端,双手插入下方嶙峋的,多有风化痕迹,以及裂隙存在的岩隙之中。 如丝如缕的劲力随着双手十指渗入斜坡深处。 他将右手抽出,身体顺着坡势下滑,抽出的右手也顺手插入更下方的一处岩隙之内。 耿煊的身体继续顺势下滑,而他的左手也已从岩隙中抽出,顺势往更下方的另一个断点插去。 就这样,他的身体顺着超过八十度的斜坡不断下滑,双手交替插入岩面之内。 丝丝缕缕的劲力在这过程中,从斜坡的顶端往下,往左右,扩散,蔓延。 没多久,耿煊就已来到山脚下。 他左右四顾,寻找到一块足够坚硬的岩石,用右手将其拿在手中。 然后,他左手插入这段斜坡山脚最下方,丝丝缕缕的劲力通过张开的五指向左右、向深处渗透、扩散,蔓延。 直到将近一盏茶的时间过后,连续的行动与输出,耿煊都感到有些劲力不继之时,他才忽然闪电般抽出左手,握在右手的那块坚硬岩石立刻被他塞进了刚才左手占据的位置。 最后他还往里面推了推,确认其完全稳固后,这才松手后退,最后看了眼这片与刚才并无任何不同的斜坡,耿煊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双手,吃豆般吞了五颗补血丸,又将水囊中的水喝了一大半,等到补血丸磅礴的药力开始从腹部朝四肢百骸扩散而去。 耿煊这才取了一块干粮一边吃着,一边来到洪铨的身边。 洪铨立刻禀报道:“帮主,包括您随身携带的这些,铁头羽箭总共有三十九袋,一千四百余支。” 耿煊惊讶道:“这么多?” 洪铨解释道: “咱们原本就库存了四袋,加上从万福坊还有前不久从车队补充的那些。 另外,在您清除那些四散逃命之人时,我们还紧急回收了一大部分,这才有如此数量。” 耿煊了然点头。 “另外还有五袋铁羽重箭,总共一百八十支。” 耿煊点头。 一切说来话长,可从耿煊领着洪铨等人来到一线峡算起,到现在,前后也不过一个多两个小时而已。 耿煊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已是大约凌晨四五点左右。 此刻,耿煊正准备将最后的布置也做完。 就在这时,一连串汪汪狗叫忽然从“东五集”方向的峡谷中远远传来,且在快速接近。 耿煊心中一动,便对洪铨道: “立刻带所有人退出一线峡,注意隐蔽,我去看看情况。” 说着,耿煊便已纵身跃上右侧的荒丘山梁,朝“东五集”方向急掠而去。 掠过数个山梁,耿煊便看到正在一线峡中狂奔,朝这边猛冲而来的大黄和八小。 凭着双方的气机连接,疾跑中的它们直接转入一条荒丘山沟,四肢快速跑动,很快来到耿煊旁边,与他汇合。 它们张嘴哈哈的喘着粗气,舌头全都伸了出来,一个个明显都累得不轻。 耿煊揉了揉大黄和八小的脑袋,道: “好了,接下来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去与洪铨他们汇合,好好休息。” 简单交代了两句,耿煊便继续朝着“东五集”方向急掠而去。 而在他揉按大黄和八小脑袋的时候,对于它们此行探察的结果,耿煊心中也有了一个大概的答案。 期待已久的玄幽铁骑,就要来了。 …… 就在他在这一线峡“因地制宜”,快速做出一番布置的同时,大黄领着八小没有丝毫停留,穿过一线峡,朝着“东五集”方向狂奔而去。 很明显,耿煊将它们当成了斥候使用。 在这方面,与耿煊几乎心意相通的大黄和八小,甚至比人都更有优势。 耿煊也不担心它们会不慎落入敌手,兽类在对危险的感知方面,本就异乎寻常的敏锐,远超人类。 更何况,大黄和八小还都是被他用红运特别强化过的。 相比于人类,它们才是这片荒野的主人。 再加上夜幕的掩护,耿煊丝毫不为它们的安全担心。 …… 很快,耿煊就来到峡谷另一端的荒丘之上。 当远处的景象入眼,耿煊下意识的将身形弯得低了一些,与周围大地融为一体。 就在一线峡以东大约五里的荒野之上,正有一支玄幽马队保持着正常马队行进的速度,不快不慢的向着一线峡方向接近。 在敏锐的目力之下,虽然隔着数里远,还有夜幕遮护,耿煊也看了个七七八八。 他也明白,为何这明明有着以速度见长的玄幽铁骑,却与里坊车队延后了两三个小时的原因。 因为这只队伍的行进速度,与里坊车队正常赶路的速度差不多。 行在队伍最前方的玄幽铁骑,只有极少一部分处于队伍前方与两侧的玄幽马才配了全套铁甲,上面的骑手也都穿戴着全套甲胄。 其余处在中央,以及队伍后方的玄幽马,无论人还是马,都没有佩戴任何甲胄。 所有玄幽马的速度,别说极限冲刺,连快速奔跑都不是。 以对它们来说,近似于散步一般的节奏在前领路。 而在这支玄幽马队后方大约一两里的地方,还有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队。 那些放在康乐集也能算是好马的马匹,驮着一辆辆马车吭哧吭哧的跟随在玄幽马队的后方。 这速度,对玄幽马来说,是散步。 可对拉着马车奋力奔跑的它们来说,却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 看到这一幕的耿煊,当即恍然。 无论是他,还是里坊众人,对玄幽铁骑的想象都过于“光鲜亮丽”。 殊不知,即便是女神,在风光的背后,也是平淡枯燥的日常,也都免不了吃喝拉撒。 此前,大家想象吴有信带领一支玄幽铁骑,就是吴有信领着一支人马皆着重甲的玄幽铁骑来回肆意冲锋践踏,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实际上呢,玄幽马比普通马种更加娇贵,一匹马一天就要消耗六十斤精心配制的食料。 这支马队有大约一百五十匹玄幽马,单是食料消耗都是万斤。 这些,都是要随队携带的,几日的行程,就要给玄幽马准备几万斤的消耗。 而除了玄幽马的食料,还有人的补给。 无论是人还是马,除了战斗或者准备战斗之时,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将铁甲披挂在身上。 在非必要的时候,甚至要尽可能的减少这些负重对马力以及骑手体能的消耗。 这些同样都需要用专门的车队随队运输。 而运输本身,也需要许多的马匹以及人手,而无论是这些人还是这些马,他们同样也都有消耗,也必须随队运输携带。 所以,要始终保持一支玄幽铁骑的战斗力,一支随队而行的后勤补给队伍是必不可少的。 离主场越远,外出越久,这支后勤补给队伍的规模就会越庞大! 在玄幽铁骑风光无限的背后,是一个沉重到必须锱铢必较的后勤团队。 非战时情况下,玄幽铁骑以这样的速度行进,不仅是合理的,甚至是必须的。 只是一眼,对军事只能算是门外汉的耿煊就已经明白,这支玄幽铁骑的命门就是紧紧跟在后面的那支庞大的车队。 “破坏粮道”。 斩断对方从容获得后勤补给的可能,这想法几乎立刻就从心底冒了出来。 他随便动动脑筋就能想到的问题,当事人可能不明白吗? 一旦玄幽铁骑快速突进,让车队在后面吭哧吭哧的慢慢赶路,那就是主动将命门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这样的事情,是可以去做的吗? 要知道,正摩拳擦掌要跟安乐集碰一碰的三通集和清源集,可都是“东五集”的一员! 看清了形势之后,耿煊一颗心完全落回了肚子里。 他重新来到谢航身边。 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的谢航正老老实实蹲在他指定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身前耿煊画圈的位置。 “你……” 耿煊刚开口,就见谢航忽然挥拳向前猛击而去。 耿煊见状,当即吓了一跳,赶在他一拳打实之前将他提溜起来。 “啊,还不到出手的时候吗?”谢航无辜道。 耿煊无奈道: “算我没有说清楚,我让你动手前,会高声喊你的名字。” “嗯,等你喊我名字我再动手。”谢航点头。 耿煊道:“好了,我过来就是最后提醒你一句,你待会在这里乖乖趴好,下面有什么动静都别管。 这个位置是我专门给你挑的,便是有人哨探巡查,只要不走到你面前,也不会发现你的痕迹。 所以,你别自己吓自己,主动跳了出来,明白吧?” 谢航点头道:“帮主放心,从现在开始,我就趴在这里,死也不动一下。” 说着,他已经完全趴了下来,身形完全隐没在周围嶙峋的岩石之中。 耿煊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最后扫了距离一线峡入口已不足两里的玄幽马队一眼,便径直朝一线峡另一侧急掠而去。 一边快速往回赶,耿煊心中还在庆幸着。 “还好做了些准备,不然,这么大的馅,还真不容易完全包住。” …… 回到西南侧,也就是靠近康乐集一侧的峡谷入口,耿煊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洪铨,对他招手,将他唤到近前。 “你,程辉,再选几个机灵的,待会跟在我旁边,把那些箭还有所有暗器全都带上……再多带几件趁手的长剑。” 洪铨点头,理解了帮主分派给他们的任务。 “捧箭护卫”。 也就这点作用了。 想要尽可能多挖掘一些自我价值的洪铨脑子快速转动,又问:“那套重甲要带吗?” “……也带上吧。”本来考虑到减轻洪铨等人的负担,耿煊特意没提。 但既然是洪铨主动说出来,那当然要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自此,做好所有安排的耿煊,在那八十度斜坡对面的荒丘山沟之内,一处经他特意设计,不走到近前无法察觉异常的隐蔽处坐了下来,静静的闭目调息起来。 而几乎就在此时,玄幽马队已经来到一线峡的入口处。 一马当先,浑身着甲,胯下玄幽马同样全身着甲的吴有信对旁边一人道: “吕宽,你去前面探一探情况。” 这个吕宽不是别人,正是百源集的吕家家主。 发生在吕家的惨案,让他做出了彻底投靠吴家的决定。 现在,他也是这支玄幽铁骑领队之一,是吴有信的左膀右臂。 此人闻言后,应了一声,身形便从玄幽马背上飘落,落在峡口一侧的荒丘之上。 他双脚在一个个相距数十米的山梁上交替借力,身形在荒丘之上急掠。 下方一线峡的情况完全尽收眼底。 他也不时看向对面悬崖高耸的赤乌山余脉,或者在脚下荒丘那些沟壑处扫过。 大约一刻钟之后,站在荒丘一处山梁上的吕宽已经将峡谷另一端的荒野尽收眼底。 扫了一眼,没有任何异常发现的他立刻返回。 又用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他重新回到东北侧的峡谷入口,道: “没有问题。” 吴有信点点头,当下纵马进入峡谷之内。 重新坐到玄幽马背上的吕宽紧随其后,其他骑手跟在他们身后,有序的进入宽度不足十米的一线峡入口之中。 因为一线峡入口太窄,对玄幽马来说,三骑并行都显得有些拥挤。 随着在前引路的吴有信、吕宽等人的深入,就像是拖着一根长线,进入蜿蜒曲折的一线峡之内。 当最后一批骑手骑着玄幽马进入一线峡,马队从头到尾已经拉出了一条长达数里的长线。 而紧跟在这些玄幽马队后面的,则是吭哧吭哧喘着粗气赶上来,驮着一辆辆马车跟上来的后勤车队。 为了尽量缩短车队的通过时间,在车队一名吴姓指挥的命令下,马车以两辆并行的方式进入一线峡。 这也使得马车在通过那些宽度不足十米的区域时,会显得非常拥挤,左右几乎已经没有太多的通行空间。 最后一辆马车也进入一线峡“一线峡”东五集方向的入口。 这些挥着马鞭,让马车紧紧跟随着前车不掉队的御者们不会知道,就在他们经过的头顶山崖的正上方,那将一线峡完全覆盖在下方的高崖之上,正有一人趴在一片嶙峋岩石的空隙之中。 趴在地上的谢航听着下面持续不断的马蹄声,以及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心里紧张的要死。 当最后一辆车的声音也在快速远去,下方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都过完了吗?” 谢航心中如此想着,莫名的,他已经开始为这些入谷之人默哀起来。 你们惹谁不好,偏要惹这样的杀神,算你们倒霉! 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谢航忽觉周围亮堂起来。 他心中愣了一下,忍不住稍稍扭头往东侧看去。 却见东侧天际,绵延起伏的荒野尽头,一轮红彤彤的、像是一颗溏心蛋的太阳已经完全从地平线下方跳出。 前一刻还处在黎明前黑暗之中的荒野山林,一下子被破晓的初光照亮。 整个世界几乎瞬间明亮起来起来。 这一章水吗?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我只是感觉这种码字节奏最舒服。码字的时候,我并没有去考虑“水点”还是“干点”,就是怎么感觉比较好就怎么来。 我也很想一下子将整段剧情完全呈现出来,可双手搁在键盘上,剩下的便是我也很难控制了。 当然,有时候一些干巴内容多了,也会有意识的回避,推动剧情,但这些内容在我看来,一点都不水,反而是最烧脑细胞的,比如这章最前面那段有关黑运与组织的更进一步阐述,写起来比写正常剧情费力多了 (本章完) 第138章 碎岩洪流,绝望峡谷 第138章 碎岩洪流,绝望峡谷 就在谢航看见红日初升之时,位于峡口另一端的耿煊同样也看到对面的斜坡被破晓的初光照亮。 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依旧在静静等待。 等待中,耿煊又吞服了数颗补血丸。 很快,补血丸的药力便充盈在他体内。 终于,隐隐的马蹄声通过曲折蜿蜒的峡谷,远远的传入耿煊耳中。 听着身后吞咽的声音,耿煊扭头看了一眼,对一个个神色紧绷,呼吸渐渐变得粗重的帮众安抚道: “都放轻松些。” …… 在谢航、耿煊都看到红日初升,破晓之光降临大地之时,驱马行进在蜿蜒曲折的一线峡谷之中的吴有信等人自然也都看到了。 只不过,因为峡谷太深,太窄,他们只能看到朝阳照在上方的高崖、荒丘之上。 在峡谷中行进的他们,似乎依旧行进在黑夜之中,身周扑面而来的,依旧是凛冽的夜风冷气。 吴有信抬头看了一眼照射在远处荒丘山梁之上的阳光,对驱马行在他左侧稍后的一人道: “吩咐下去,等咱们过了一线峡,修整两个时辰再出发。” “是。”此人应了一声,便勒马让到了一边。 随着他的避让,自有另一人策马上前,在吴有信左侧稍后的位置驱马而行,随时听候吴有信的命令。 驱马进入一线峡后不久,吴有信就意识到队伍拉得有些过长,于是他有意识的降低了马速,让玄幽马队的前后距离缩短,也让他与更后方的后勤车队距离更近。 吴有信非常清楚,对于远远脱离安乐集、百源集这片主场的他们来说,最大的命门就是这支后勤车队。 更别说,身后就是心怀叵测的三通集与清源集的联盟在盯着他的后路。 他情愿保守一点,再保守一点,也要避免暴露出任何明显的破绽出来。 压着马速,缓步行进的吴有信也趁机对接下来的行动做出安排。 他当然也看到了一线峡内那几处开阔的空地,有不少篝火夜营的痕迹。 这对一般规模的车行商队而言,自然足够使用。 可对他率着的这支庞大队伍来说,就太过拥挤了一些。 必须得完全出了一线峡,进入开阔的荒野之后,队伍才能够从容休整。 行在吴有信右侧的吕宽道: “那些‘东五集’的游侠儿现在应该正在与运银车队纠缠,咱们休整两个时辰后再出发,会不会让这车队成功返回里坊?” 吴有信却道: “他们若真能迟滞车队的行动,让车队无法在咱们抵达前返回里坊,这固然很好。 可即便他们没有做到,让车队成功返回里坊,这也没什么。 咱们更不能因此就坏了自己的节奏! ……知道咱们这样的行动,最忌讳的是什么吗? 轻易就被对手的情势影响,动辄调整自己的方略。” 吕宽心悦诚服的拱手道:“受教了!” 虽然已经尽力压缩了队伍的长度,但三骑并行的玄幽马队,就将队伍拉出了将近一里长。 后方两车并行的车队,又将队伍拉出了一两里的长度。 整支队伍,从头到尾,总长度将近三里,在曲折的一线峡谷中蜿蜒而行。 终于,当吴有信、吕宽等人再次转过一个窄道,看着前方景象,心情也都不约而同的变得开朗起来。 一线峡的出口,只剩不到两里的距离,已经远远可见。 从他们此处往前,峡谷越来越开阔,在前方大约一里,也是峡谷最为开阔的区域,甚至有明亮的阳光直接照射进入谷底。 直到在峡口的位置,峡谷的宽度再次变窄。 透过那狭窄的出口,那被阳光完全照亮的辽阔荒野也都清晰可见。 “都加把劲,再走最后一段路咱们就休整。” 已有骑手将吴有信的命令高声传递到后方车队,给队伍再次注入一股强劲的动力。 吴有信策马在前,当他进入最开阔的区域,初升的朝阳直接照在身上。 听着后方的整队呼喊,骑在高大玄幽马背上的他扭头回看,见玄幽马队已经全部从转角窄道走出。 紧跟在后面的,满载补给的车队也已开始陆续转出。 见着队伍森严而整齐的行进,吴有信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豪气。 领着队伍继续向前行了一两百步,峡口也就在前方一两百步的位置时。 忽然,强烈的危机感如一只忽然出现的大手,将他的心狠狠抓住。 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阳光明亮的虚空中一闪即逝的黑影。 他本能的抬起左手护在额前。 “当!” 下一刻,他就觉带着铁甲护套的左手被狠狠撕裂,一股手掌被贯穿撕裂的剧痛瞬间袭入脑海。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吴有信却根本来不及惨叫,甚至来不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几乎就在他手掌被贯穿撕裂的下一刻,另一缕一闪即逝的黑影已经狠狠撞在了他的胸口。 吴有信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砸中。 无可匹敌的速度,携着无可匹敌的威势,不仅轻易撕破了铁甲防御,也将他迅速从周身调集而来的劲力防御给强行撕碎。 那迅猛的打击在与他周身调集而来的劲力碰撞之时,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引线,一股澎湃的、一波接连一波的劲力强势侵入体内。 立刻将他自身劲力冲了个七零八落,然后在体内肆意纵横,“烧杀劫掠”。 完全处在发懵状态中吴有信只来得及“哇”的一口喷出大量鲜血,然后就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开了马镫,身体高高的飞了起来。 “嘭!” 他狠狠撞在旁边另一位骑手身上。 “啪!” 吴有信与这位骑手双双坠地。 从手掌被贯穿,到被强行冲撞下马,坠落在地,一直处在发懵状态中的吴有信终于回过神来。 口中还在不断喷血的吴有信,瞪眼看着贯穿自己手掌与胸膛的两根铁羽重箭,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少主遇袭!” “少主遇袭!” “保护少主!” “保护少主!” 就在这时,此起彼伏的呼喝声瞬间将整个峡谷充满。 一些人手忙脚乱,不知道做什么; 一些人左右四顾,寻找凶手; 更多人向着吴有信坠地之处扑来,将他抢入阵中。 瞬间,队伍彻底凌乱。 对于发生在身周的这一切,吴有信的反应却非常迟钝。 他的目光,已经循着两只铁羽重箭射来的方向,看到了一个正站在远处荒丘山梁之上,沐浴在朝阳之下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正在张弓,在他看过去时,那身影正将弓弦松开。 下一刻,十几道细小的黑点由远及近。 一两个呼吸之间,那些黑点来到马队上空,分散朝着人群某处急速坠落而去。 黑点也在吴有信眼中变成了黑线。 “咄、咄、咄、咄、咄……” 一声声利箭入肉的声音。 明明远比峡谷中那些慌乱的呼喝之声轻微很多,但这些细微的声音,却似能直击心灵一般,令所有目击者震耳欲聋。 “完了!” 而在见到这一幕的吴有信,一颗心却是彻底沉入谷底,嘴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呢喃。 他任由那些护卫将他抢入阵中,没有丝毫的反抗。 而随他一起抢入阵中的,还有同样受到袭击,却同样伤而不死的吕宽。 以及另外两位同样受袭,同样伤而不死的炼髓境强者。 无一例外,他们都是这支玄幽铁骑实力最强,最被倚重的核心。 而他们,虽然都没有死去,全都在这忽然而来的第一波袭击之下成为废人。 与他们四人相比,马队中,另一位实力仅在他们之下,有着炼骨境巅峰修为,面对一般炼髓境强者的攻击都能力战不败之人。 却已经身中两箭,一箭穿头,一箭穿心,成为这支队伍中的第一个死人。 …… 耿煊并不知道吴有信是谁,也不知道吕宽是谁。 更何况,吴有信还穿戴着全身铁甲,根本无从辨认。 他也不需要认识什么吴有信,或者吕宽。 他只是选了五个头顶红名最亮的人作为第一次出手的目标。 第一次出手,当然要挑最有威胁、实力最强的人下手。 如何判断一人实力的强弱呢,除了那些玄之又玄的气息、威势之类的玩意儿,耿煊有个更加方便直观的参考。 直接根据红名的浓度、规模,从上往下捋。 或许也会有一些误差,毕竟,修为强和杀孽重并不能完全画等号。 但将其放在眼前这支队伍里,耿煊觉得,这两者的重合度至少有九成以上。 更重要的是,这对他来说,最为方便直观。 而为了表示对他们实力的尊重,耿煊假定他们都有着炼髓境的修为。 所以,他选择了威力更大的铁羽重箭。 而且,每一个目标,都受到了先后两箭的“关照”。 因为假定每一个目标都有着炼髓境修为,耿煊根本没指望偷袭的第一箭就能取得决定性的成果。 实在是炼髓境的危机意识太强,哪怕他占了突然偷袭的先手优势,在危机临近之时,他们也是能够做出一些应对的。 所以,这第一箭都是用来“骗招”的。 紧随其后的第二箭才是他寄予厚望的杀招,他将“万钧劲”的劲力隐入其中。 一旦与对方劲力相碰,就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立刻就会爆发出一劲十六叠的恐怖威势,在对方体内肆意纵横,践踏劫掠。 为了确保能够尽可能稳的吃住这一成果,第二箭耿煊选择的都是胸膛,而非脑袋。 即便取得战果,对一个炼髓境强者来说,也只能做到伤而不死。 但这已经是耿煊能够想到的最佳出手方案了。 铁羽重箭不仅能够携带更多、更强的劲力附着,其本身因为质量和重量的缘故,动能打击也远超铁头羽箭,综合威力更是全面超越。 代价就是耿煊的消耗会更大,且最多只能做到一箭十连珠。 这是铜胎铁背弓所能支撑的极限。 正因为这个原因,第一次忽然出手的耿煊,只选择了下方队伍中红名最盛的五个作为目标。 其中四人,都如他预想的那般,都以较小的代价成功挡住了第一箭的偷袭。 然后无一例外的,都被第二箭贯穿胸膛。 铁羽重箭强劲的动能打击,配合其内携带的强劲的一劲十六叠的“万钧劲力”,将他们全部干成了伤而不死的半废之人。 只有一个,直接被第一箭贯穿头颅。 当紧随其后的第二箭贯穿其胸膛时,这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不过很快,随着下方峡谷瞬间变得混乱,一个个呼喝着“少主遇袭”“保护少主”的声音,向着一个身着铁甲,手掌和胸膛都被贯穿的骑手扑去之时,耿煊对于这一波打击取得的战果,也就大概心中有数了。 不过,这并没有丝毫影响耿煊接下来的发挥。 他就像是一个无情的箭雨泼洒机器。 他没再选择连珠数量更少,消耗更大的铁羽重箭,而是使用铁头羽箭,一箭十八连珠。 一箭射出,便是一片死亡箭雨。 十八枚铁头羽箭落下,便有十八名没有着甲的骑手眉心中箭,落下马去。 面对这样恐怖的打击,前一刻才因少主吴有信受袭而陷入混乱的马队根本无所适从,不知道如何应对。 完全被打蒙了。 直到耿煊将第三波死亡箭雨落下,人群中才发出惊恐的尖叫。 “快!” “着甲骑士护着少主冲出峡口!” “着甲骑士护着少主冲出峡口!” 对方居高临下,又有着如此恐怖的射术,他们身在下方谷底,完全就是对方的活靶子。 前方峡口近在眼前,以玄幽马的马速,只要快马一鞭,很快就能冲出去。 当此局面,哪怕面对一根稻草,都要抓一下看看能否救命。 所有人都做出了看起来最为正确,也最合乎本能的一个选择。 可还不等那些着甲骑士采取行动,完成三波高效死亡收割的耿煊,这一次只抽出了一根铁头羽箭。 手中长弓一晃,拉到满弓的手随即一松。 这一枚铁头羽箭没有射向人群,而是射向对面赤乌山余脉,八十度陡坡最下方的一块石头。 一直紧张的关注着这位恐怖射手动作的一众骑手见此一幕,全都懵了。 最靠前的几人,看得最清楚。 那枚长箭瞬间越过虚空,狠狠射中山脚下一块最多人头大的石头之上。 “啪!” 瞬间,那块石头化作了一堆碎石,四分五裂。 碎石四溅开来。 就在下一刻,让他们瞠目结舌,感觉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随着那一块石头的炸裂,原本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的陡坡,像是波纹扩散一般。 最初是从石头碎裂的山脚开始,周围、上方的岩石碎裂成最大不超过鸡蛋大的碎石块,最小只有米粒豌豆一般大小的碎石粒,如水一般流泻而下。 而随着它们如水一般流泻而下,陡坡更上方的岩石失去了支撑、悬吊在空中,紧跟着也碎裂开来。 很快,这就成为一种势不可挡的潮流。 不过短短数息时间,恐怖的、岩体开裂的“咔嚓”声便已响彻整个峡谷。 那碎裂的岩体,就像是每一个目击者碎裂的心。 “哗啦啦——” 碎岩如洪水一般,沿着八十度的陡坡倾入峡谷之中。 眨眼之间,那近在咫尺,纵马一鞭就能冲出的峡谷入口再也看不见。 前方那狭窄的,夹峙于两山之间,有着十几米宽的道路,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哪怕最低处,高度也超过十米的碎石山。 而且,这座碎石山的高度和规模还在迅速扩大,大有不将这片峡谷填平便不停止的势头。 而就在谷中之人还在震撼于眼前这一幕碎岩洪流之时,一箭射碎岩石的耿煊却没有丝毫停留,继续从旁边洪铨递来的箭袋中抽出十八根铁头羽箭。 然后将又一波死亡箭雨泼洒到马队之中。 紧接着,又是一波。 这紧接而至的两波死亡打击,再一次将情绪一波数折的众人唤醒。 那些距离碎石山最近的骑手,眼见其规模急速扩大,即将侵入到眼前,都开始往后急退。 有的策马而走,有的干脆弃马疾行。 一时间,人恐马嘶。 “唏律律——” “让开,让开!” “退退退,往后退!” “逃逃逃,快逃!” 有聪明人又立刻根据眼前形势,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当然,也有“不那么聪明的”。 “跟他拼了!” “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 “……杀!” 有人扬鞭策马,向着耿煊站立的山梁做着堂吉诃德式的冲锋。 有人弃马闪进旁边山沟之内,企图躲开他的视线。 有那无头苍蝇,自己没有主见,在他们的带动下被动做出了相似的选择。对于这些勇士,无一例外,都受到了耿煊的“特别关照”。 在他们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会受到专门的箭雨问候。 为了确保解决他们的效率,耿煊甚至会忍痛在每人身上投入更多箭矢。 有几个身法灵动的,借着他人身体的遮护,闪入旁边山沟之内。 无法目视,只能通过经验判断他们位置的耿煊,会直接射出五六支“追踪箭”,范围式的覆盖他们藏身的区域。 虽然废了更多铁头羽箭,但就结果而言,那一团不少向自己飘来的红气,说明并没有出现漏网之鱼。 当耿煊再次“泼洒”出一波死亡箭雨,再无任何心存侥幸之人。 他们各施绝技,向着他们刚刚转过的那处窄道急掠而去。 他们之所以这般舍了命的狂奔,除了相信自己逃生的手段之外,他们将更大的希望寄托在了“概率学”之上。 那个恐怖射手杀人的效率再如何恐怖,“泼洒”出的每一波死亡箭雨,总是需要时间的。 身周现在还有这么多的同伴,下一波落在自己身上的概率并不算大。 而若是耽搁的越久,周围同伴越来越少,死亡箭雨落在自己身上的概率就会急剧上升。 甚至必死无疑! 最开始,或许还只有一些聪明人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可当出现一批舍下一切奋力逃生之人,其他人在身后死亡箭雨的“催逼”之下,自然而然也就懂了。 不懂的都死了。 耿煊却也配合,故意留着这些逃亡者不杀。 专捡那些“不配合”,偏要另辟蹊径的下手。 于是,剩下那些还活着的,也都老老实实的跟着逃命了。 此刻,随着耿煊一路衔尾追击,他以及紧紧跟在身后的“捧箭护卫”洪铨等人,早就离开了他们最初站立的山梁。 期间,耿煊还单独使用了几次铁羽重箭,将那些因为着甲,行动虽然相对迟缓,但却并没有被铁头羽箭一波收走的人专门带走。 ——不是没有人尝试不从谷底逃命,而是向着右侧荒丘亦或者左侧赤乌山余脉方向逃命。 可赤乌山余脉坡度太陡,根本难以施展。 而荒丘这边,就是耿煊本人所在位置,便是有那趁机逃入某个他不能直视的山沟。 可很快,只需耿煊越过一到两个山梁,就能居高临下的将对方射穿。 而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没有人能逃出他的打击范围。 还是老老实实的混在人群中,借助“概率学”的神奇,反而有着更大几率活到最后。 只要运气足够好,活到从另一端跑出一线峡,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转眼间,那些舍命逃亡之人已经来到了那处窄道转角处。 …… 耿煊最初的几波打击,针对的都是距离峡口最近的那一批骑在玄幽马上的骑手。 混乱也是从这里开始往后方蔓延。 所以,当吴有信等人遇袭重伤,再到耿煊迅速将头三波死亡箭雨泼洒下去之时。 刚刚转出弯道不久,只知道埋头催马赶路的御者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还在按着惯性继续催动马车往前。 直到眼见着一座碎石山在前方形成,将前方峡道填平,他们才彻底意识到有了不得的大事在发生。 而此刻,玄幽马队的混乱也已经彻底蔓延到了后方。 第一批逃亡者已经来到近处。 道路本来就窄,又是弯道,现在又有一辆辆马车塞在那里,很快就堵了个水泄不通。 “滚开!” “不要挡道!” “……” 可无论是掉头回转,还是往两侧避开,都无法做到。 任那些人再如何喝骂,那些马车也都停在那里,没能移动分毫。 面对那些逃命之人歇斯底里的冲击,那些御者见机得快,一个个钻进马腹、躲进马车底下。 就在混乱在这弯道处“淤积”起来的时候,一直不快不慢跟随在后方山梁上的耿煊却忽地眸光一动。 “就是此时!” 耿煊忽地再一次从旁边程辉手捧的箭袋中抽出十根铁羽重箭。 很快,十根铁羽重箭便已朝着一处即将逃入弯道的几个身影急掠而去。 眨眼间,就在箭矢破空,掠过过半虚空,即将扑入这片人群之时。 一道前一刻与其他逃亡者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幸运的躲过了一波又一波死亡箭雨的身影,忽然加速,以快了不止一筹的速度射向前方拦路的马车顶部,即将转身消失在弯道之内。 可那十支铁羽重箭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就在此人脱出人群,即将纵身跃上马车之时。 掠空疾行的十支铁羽重箭全部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弧度,散向其人可能逃遁的几个方向。 就在此人一脚落在马车顶,即将借力闪入转角之时。 四支铁羽重箭几乎同时临到马车之上。 一箭落空。 一箭擦过他准备借力马车的左脚踝。 一箭穿过他那正扬在空中的右大腿。 一箭斜着从他腰肋处刺入身体。 “啊!” 连受重创的此人发出一声惨叫,在铁羽重箭刚猛的冲撞之下,身形失控,向着前方岩壁撞击而去。 可还不等他的身体真的撞在岩壁之上,又一只铁羽重箭追赶上他的身体,一箭贯入他右侧的太阳穴。 下一刻,箭头黏湿的铁羽重箭从他左侧的太阳穴钻出,深深的钉在岩壁之上。 他的身体也后知后觉的撞在了岩壁之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身体就这么靠着一根贯穿脑袋的铁羽重箭的支撑,悬空吊在了那里,身体的余势未消,还在轻轻地左右摇晃。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位炼髓境强者。 为了解决他,不仅废了足足十一支铁羽重箭,耿煊更是强行忍了好一阵。 直到抓住这个最合适的出手时机,这才将他一举拿下。 从这一次出手也可以看出,面对一个有了充足准备的炼髓境强者,用箭矢偷袭的难度有多大。 以他如此精湛的射术,加上足够“阴险”的布局,这才险之又险的将其拿下。 最开始,耿煊并没有发现这个隐藏在人群中的老六,不知道他是马队中第五名炼髓境强者。 因为相比于最先被他打击的、包括吴有信、吕宽在内的五人,他头顶的红名虽然浓郁,可若以红运量化,也就二十多点的样子。 这样的杀孽,放在下方这群人中,真的是一点都不起眼,甚至有些过于平平无奇。 耿煊之所以能够注意到他,是因为此人连续三次“幸运的”逃出了他死亡箭雨的打击。 ——并非成功闪避掉了耿煊的箭矢,若是如此,耿煊早就注意到他了。 而是每一次此人都能赶在耿煊射出死亡箭雨之前,先一步从从他锁定的区域内离开,逃过了他的锁定。 若是换一个人,这么混乱的局面下,还真就让他混过去了。 可谁叫耿煊有着真视之眼,目力过人呢。 他接二连三的“幸运”,将他暴露在了耿煊眼中。 这也让耿煊意识到,还有一个炼髓境老六,企图浑水摸鱼,蒙混过关。 于是,耿煊干脆将计就计,趁着此人进入局面最是混乱,可选择余地最少,距离成功也最近的弯道,将他的希望彻底扼杀。 为了避免此人再一次提前警觉,在射出铁羽重箭之时,耿煊甚至都没有对其进行刻意的锁定。 锁定目标不针对具体的人,而是那一片区域,他有可能做出的每一个选择。 将他的路完全堵死。 而只需要他中上一箭,哪怕是最轻的伤势,只需稍微影响一下他的行动,真正致命的打击就会立刻跟上。 结果比耿煊预计的更好,此人虽然依旧在箭矢临身之前就有了预感,也做出了应对,却选择了看似最易逃出险境,实则被他重点“关照”的车顶逃生区域。 耿煊的这一次的出手,将这些人最后的心气也完全击溃。 看着那些不顾一切,接连跃上一顶顶马车,在马车上借力往远处狂奔,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他箭矢之下的身影。 耿煊已经知道,这些人已经绝望到丧失了最后的理智。 或者说,他们的理智,已经在耿煊无情的打击之下,彻底碎掉了。 对于这些根本不在意暴露与否,只是舍命往远处狂奔的身影,耿煊并没有立刻降临死亡箭雨,让他们成功逃出车队范围。 他的主要心力,反而用在了清扫那些借助一辆辆马车藏身躲避的身影。 在这过程中,最初四位遭受打击,却伤而未死的炼髓境强者,从被人带着逃跑到陆续被人扔弃。 除了那位“少主”吴有信,其他三名炼髓境强者,包括耿煊依旧不知其姓名的吕宽。 全都在抬着他们逃命之人转过那危险的弯道之前,在最后一位炼髓境也被钉死在岩壁之上时,被无情的抛弃了。 伤而未死的他们,绝望着,怒吼着。 想要对居高临下对他们降下无情的死亡打击的耿煊发起最后的决死一搏。 只可惜,迎接他们的,只有一根冰冷的铁羽重箭。 哪怕他们预感到了危险,可重伤的躯体,迟钝的反应,让他们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应对,就被一个个重箭穿颅,倒地而亡。 为了将那一两里长的车队彻底清理干净,耗费了耿煊许多时间。 这使得那些沿着峡道往“东五集”方向逃遁之人,最远的已经与他拉开了数里的距离。 掠过最后一辆马车,耿煊却没有立刻往前追赶那些亡命之人,而是对洪铨道: “接下来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将其他人唤过来,把这些没死的人控制起来,不要让他们乱跑。” 是的,还是有人活了下来。 而且不是一个两个。 这些生还者,基本都是自知无法与那些为了逃命已经发狂的骑手抢道的车队御者,绝望的他们,企图依靠趴在马车肚子下面逃得一命。 结果,还真让他们中的许多人成功了。 至于成功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他们躲藏的技能真的很高超。 唯一的原因,只是他们头顶的红名,都没有达到耿煊心中定下的“必杀线”而已。 大约猜到帮主如此做原因的洪铨,立刻应了一声,将旁边两个手中箭袋已经清空的人留下,与他一起处理这接下来的收尾。 简单做了安排之后,持弓背箭的耿煊继续衔尾追击。 程辉等人则扛着一个个箭袋在耿煊身后卖力狂追。 问他们现在是什么感受? 他们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要是他们不能赶在帮主随身箭矢用完之前追上他的脚步,那他们就可以去死了。 …… 被几个炼骨境的吴家子弟挟着向“东五集”方向狂奔,超过一个又一个逃亡之人。 终于勉强压下体内那撕心裂肺劲力的吴有信——真·撕心裂肺,来不及为这短短片刻遭遇的惨重打击而感怀自伤。 也来不及反思,这一次他们找到的所谓线索,其实就是一个被人精心布置起来的险恶陷阱。 他看向仿佛完全丧失理智,被死亡恐惧驱赶着,沿着峡道朝“东五集”方向狂奔的几位族人,强忍着痛楚,低声道: “别往前,别往前!” 几个挟着他手脚往前狂奔的吴家人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扭头看向他。 “少主,您醒了?” “还能坚持吧?” 一人更是喜极而泣,道:“少主,您放心,我们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您安全送出这险地!” 这时,因为他们与吴有信说话,速度稍微变慢了一些,旁边立刻有数波亡命之人将他们超越。 几个吴家人立刻一惊,挟着吴有信的手脚就拼尽全力的加速。 呼呼风声从身旁掠过,吴有信数度张嘴,都被体内撕心裂肺的剧痛让说出的话变了形,走了样,低不可闻。 除了灌了一肚子的冷风,身体更加痛苦之外,没有起到一丁点的作用。 直到几个吴家人挟着吴有信将那几波超越他们的亡命者重新甩到身后,松了一口气的他们这才将压榨到极限的速度稍稍放缓了一些,借机回气。 吴有信也借着这次机会,再次开口,只见他面容扭曲,强忍着身体和精神层面的双重痛苦,咬牙切齿的道: “别再往前,别再往前!……往旁边走,快,快!” 几个吴家人这一次终于听明白了吴有信到底在说什么。 可脚下依旧未停的他们脸上却露出犹豫的表情。 他们扭头看向峡道两侧的地形。 左侧赤乌山余脉,是近乎完全垂直的悬崖峭壁。 唯一可做选择,似乎也就右侧的荒丘,那些坡度稍缓一些的山沟。 可此前的教训已经说明,做出这种选择的“聪明人”全都死了。 而且,还都死得非常靠前。 再一个,他们可没有那位恐怖射手那种在一个个山梁间如履平地的轻松从容。 右侧荒丘虽然相较于左侧悬崖峭壁坡度要缓许多,可六七十度的陡坡,也足以将他们的速度降低到现在的一半以下。 那样一来,岂不是用自己的命给其他逃命之人创造出了更多的逃命机会? 相比于全都葬身于这个恐怖的一线峡,他们更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因愚蠢的选择,用自己的生命给其他人创造出了逃命的机会! 念头单纯,言听计从,是吴有信挑选亲信,乃至组建玄幽铁骑时最重要的标准。 他并不需要一群杂念太多,想法太多的部下。 可现在,吴有信第一次为自己定下的这套选人标准而愤恨起来。 他咬牙切齿的道: “蠢货,一群蠢货,前面有陷阱,前面一定有陷阱。 唯一活路只在两边,快,快!” 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几个吴家人再不敢有任何犹豫,就近冲入右侧荒丘的一条山沟,沿着七十度的陡坡向上奋力疾行。 相比于在下面峡道中逃跑,速度何止降低了一半,已经降到了平地速度三分之一不到。 就在这时,他们根本没有留意的右侧山梁处,忽地跃出两条黑影。 这两条越过山梁的黑影,迅捷而无声的撞在右侧两个挟着吴有信手脚疾行的吴家人腿上。 然后,两个吴家人的右腿肚,分别被带走至少半斤重的血肉。 在他们惨叫倒地,咕噜噜往斜坡下滚去的背景中,两条满嘴血肉的大狗已经速度不止,冲入了他们左侧的山梁之后。 “狗,狗,狗!” 有人惊呼。 “少主,少主,少主!” 失去平衡,吴有信摔倒在地,跟着那两个倒霉蛋一起向着斜坡下咕噜噜滚去。 当他被一个扑身来救的吴家人按住,止住下滚之势时,却是忍不住再度喷出两口浓血。 “快,快,快!” 声音虚弱的吴有信连声催促道。 “还要往上吗?” 一个吴家人绝望的道。 “上,上,上!” 吴有信嘴角一边渗血,一边咬牙坚持。 而就在这时,远处又有几声伴随着“狗狗狗”的惨叫声传来。 几个吴家人神色凄惨的看向吴有信。 吴有信绝望了。 他不仅为自己的命运感到绝望,也为这几个蠢货的智商感到绝望。 要是还可以动手,他真的要想将这几个蠢货立刻弄死啊! 就在这时,一连串声音的出现解救了他,让他从这痛苦的心境中摆脱了出来。 那是仿佛群蜂振翅,又仿佛夜虫鸣奏的嗡嗡低鸣。 而对吴有信等人来说,这声音就是死亡的催命符。 那声音还在以极快的速度从后方接近。 吴有信已经想象得到,那个恐怖的射手正在从后方的山梁接近,收割着沿途所有活人的生命。 没机会了。 吴有信的一颗心,彻底绝望。 大家好给力啊,昨天一天就涨了一百多张月票,照此趋势,月票破千有极大的可能完成。为了避免临时抱佛脚,手忙脚乱,我现在就开始挤牙膏,争取在这几天多挤出一万字的更新量出来。嗯,现在已经挤了差不多三千了,一旦月票破千,也不等下月一号了,立刻兑现加更承诺。 (本章完) 第139章 深度祭炼,燧珠新变 第139章 深度祭炼,燧珠新变 面对一众吴家人询问求计的目光,哀莫大于心死的吴有信淡淡道: “下去吧,从峡道逃命。” 这一次,所有吴家人对他的命令都听得非常清楚。 仿佛个个生出四条腿一般,挟着吴有信的手脚飞奔下山。 虽然因为爬坡耽误了一些时间,但在他们拼命的压榨之下,却很快就将其他逃命者一个个甩到身后,再次冲到了逃命的第一序列。 “到了到了,快到峡口了!” 他们心中默默计算着,眼看着前方一线峡的出口已经遥遥在望。 就在这时,忽有一道宛如雷鸣一般的声音从他们头顶天际掠过一线峡的上空。 其声之速,如长电裂空,其势之猛,宛如狂风过境。 “谢——航——” 几个吴家人面露疑惑。 “谢航?什么谢航?” 不过,心中虽然疑惑,脚下动作却没有任何松懈,依旧在卖力的往前狂奔。 可他们都没有看到,在听到这宛如长电裂空,天风过境的声音之后,吴有信的眼神,彻底变得死寂了下来。 很快,让吴家人,以及与他们同在第一序列的近十名“逃命健将”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峡口上方,那突出于山脚之外,将峡口上方天空完全遮蔽的,重不知多少万斤,屹立于此不知道多少万年的巨大岩石。 忽然卡拉拉开裂了。 然后,在一双双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轰隆隆坠落而下。 挟着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山石,如决堤洪水一般,从开裂处,哗啦啦的往下流淌。 “轰——” 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之后,那一块巨大的山岩混合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将一线峡的出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其高度和坡度,比对面那个碎石堆还要更加令人绝望。 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吴家人,将目光从那道死亡天堑上移开,眼中竟然有了种坦然。 很快,几人的目光就齐刷刷集中在吴有信身上。 一个个眼神之中,居然满满都是赞叹与敬重。 其中一个吴家人更是心悦诚服的道: “少主,您真是睿智天成,这里居然真的有陷阱! ……这么不可思议的陷阱,我们打破头都想不出来,您是如何提前预料到的?” 这不是阴阳怪气吗? 这还真不是阴阳怪气,人家说的是真心话。 可吴有信对此却根本没有回应哪怕一个字。 “嗡嗡嗡——” 就在这时,那仿佛群蜂振翅、夜虫鸣奏的嗡嗡声再次从身后响起。 包括吴家人在内,所有站在这道死亡天堑面前,被断绝了最后生路的逃亡者们,神色居然都出乎预料的平静。 或许,那些浓烈的情绪,早就在这一路逃亡的过程中,被燃烧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残余的那点情绪,也被最后那道宛如神迹一般的死亡天堑,给彻底榨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的他们,只是一具具还有呼吸心跳的躯壳。 “咱们可以投降求饶吗?” “你可以试试。” “……算了,看那杀神的架势,就没打算放咱们一条活路。” 两个站在一起,无聊等死的人,平静的做着死前最后的唠嗑。 下一刻,嗡嗡鸣响临近。 “咄。” “咄。” “咄。” “……” 一声声利箭入肉的声音。 “嘭。” “嘭。” “嘭。” “……” 一具具尸体倒地的声音。 很快,吴有信和挟着他逃命的吴家人,以及其他逃亡者一样,都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地上。 唯一的区别,贯穿其他人头颅的箭矢是铁头羽箭。 而贯穿着甲的吴有信头颅的,是一支铁羽重箭。 除此之外,他与他们,再没有任何不同。 吴有信所有的壮志雄心,锦绣前途,都在这一刻,随着他身体的死亡,一同烟消云散。 做完这些之后,耿煊并没有停下来欣赏自己的战果,而是转身便掠入一侧荒丘深处。 通过大黄与八小的气机连接,耿煊知道,还是有三个聪明人没有一根筋的沿着峡道逃生,而是从两侧成功逃出。 其中两个,逃入了荒丘深处。 还有一个,逃入了赤乌山余脉。 因为他们都已经意识到了大黄和八小的存在,有了戒备。 为了避免大黄和八小受伤甚至折损,耿煊只是让它们远远缀着。确保不跟丢他们的行踪就好,不要再冒险凑近去撕咬。 大黄现在已经处于最巅峰的状态,全力奔跑,速度比以速度见长的炼骨境也只快不慢。 最强大的撕咬能力,炼骨境猝不及防之下也会狠狠栽跟头。 对危险有着超强的感知,小范围腾挪也足够灵活敏捷,更有着远超人类的嗅觉,是寻踪觅迹,充当斥候的顶级好手。 可防御能力却非常差,一旦炼骨境强者有了戒备,正面应对,特别是有着兵器的情况下,它若是不管不顾的冲上去近战纠缠,很容易就会受伤,乃至死亡。 八小诞生迄今,也就一个半月的时间,却已经看不到一点幼犬的形态。 全力爆发的情况下,无论是速度,还是撕咬能力,都不比大黄差太多,也就耐力相较于大黄有明显的差距。 而其他诸如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嗅觉,以及灵性程度,比之大黄只强不弱。 而且,越是吸纳了更多红运,越是后面诞生的,这些方面的表现就越好。 大约一刻钟之后,耿煊拎着两具死透了的尸体,从荒丘深处重新返回一线峡附近。 紧跟在他身后一起回来的,还有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阿五,以及排行老幺的黄耳。 从六犬的位置来看,黄耳虽然排行老幺,但已经隐隐居于其他兄姊之上,被拱卫在正中心。 对黄耳以及另外五犬交代了两句,让它们就在此处歇息,将两具尸体抛掷到峡道之内,耿煊便纵身跃入对面高崖之上,深入赤乌山余脉之中。 大约三刻钟之后,耿煊拎着一具尸体再次出现在赤乌山余脉边缘。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大黄与阿六、阿七。 它们一个个虽然都累到吐着舌头哈哈喘气,但从它们疯狂摇动的尾巴就可以知道,现在的它们,畅快极了。 而在一峡之隔的对面荒丘之上,正无聊的带着一众兄姊趴在荒丘上舔毛的黄耳等六犬,第一时间就有所感应,立刻兴奋的站了起来,尾巴摇得飞起,隔着一条峡道遥遥问候。 “汪汪汪,汪汪汪——” 自此,由耿煊一人策划并主导的“一线峡包饺子行动”,圆满收官,一“馅”不漏。 …… 耿煊来到高崖断裂后,重新形成的悬崖边缘。 谢航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新形成的悬崖边缘,也就是耿煊最初指定他呆着不要移动的位置。 看他这架势,便是他所站之地随着那些滚落的岩石一起坠入谷底,他也不会挪动分毫。 见他如此严格的遵守自己的命令,耿煊既满意于他的一板一眼,却又对他这般不知变通而感觉有些伤脑筋。 他开口道:“好了,任务完成,你可以与洪铨他们汇合了。” 在听到帮主那一声“谢航”之后,便一拳朝着标记圆圈猛锤而下。 根本都没让他再补上第二拳,从标记处开始,那块平平无奇的岩石就碎裂开来。 紧接着“卡拉拉”一连串让谢航感到恐怖的声响便从身前高崖传出,一条长近百米的恐怖裂隙出现谢航眼前。 然后,这片巨大的山石便带着大量山岩碎石便向着下方一线峡轰然坠落而去。 见着自己“一拳开山”的伟力,站在新的悬崖边的谢航就再没移动一下。 哪怕他身处之地距离前方悬崖仅一步之遥。 直到此刻,耿煊的声音再度在耳旁响起,谢航这才像是解锁一般,重新活过来。 他先是猛地向后退出数步,远离那悬崖边缘。 这才扭头看向身旁神色平和的帮主,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莫名神色。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耿煊问。 “帮……帮主,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被帮主这一问,莫名有些心慌的谢航当即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你问。” “既然您有这样的本事,为何不在他们经过正下方的时候便动手呢? 以您的本事,便是将他们整个队伍全部埋进一线峡,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那不比您现在这般更加轻松?” 是啊,为什么呢? 耿煊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若实在没办法,确实可以如此做。 可只要条件允许,我还是会选择亲自动手,这样感觉会更好一些。” 这个问题,他也就只能回答到这个程度了。 他总不能说,这是为了确保每一团红名都安稳入袋吧。 “闹市纵马事件”已经让他知道,哪怕他已经将前面九成九的工作都做完了,可只要其人没有立刻死去,然后因别的原因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红气都不会落在他手中。 “燧珠”的判定就是这么死板。 所以,只要条件允许,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亲手送这些红名者上路。 哪怕很快就会自然咽气,他也会在离开之前补上最后一下。 不过,这话落在谢航耳中,唯一的感觉就是遍体生寒,浑身都止不住起鸡皮疙瘩。 您还说您杀人没瘾? “嗜杀成性”这个词都已经配不上您了! …… 谢航随程辉等人一起,赶去与洪铨汇合。 大黄与八小在下面荒野之中撒欢,以逐鼠捕兔为乐。 耿煊一人坐在“东五集”方向峡口附近的荒丘山梁之上,忍受着遍及整个头颅的灼痛感,让眉心“燧珠”超负荷的运转炼化。 随着红气一团又一团的被彻底炼化,那遍及整个头颅的灼痛感渐渐缓解。 耿煊正准备仔细盘点一下这次一线峡行动的收获,却见洪铨正从西侧荒丘的山梁上快速掠至。 “帮主!” 洪铨在耿煊身前十几步之外,靠坡脚一侧站定,对坐在山梁上的耿煊恭敬拜礼。 耿煊问:“那些御者都安置好了?” “嗯,总共六十二人,全都安置好了。”洪铨道。 “都还规矩吧?” 耿煊想到,便是加上才刚返回的谢航、程辉等人,总共也就十七个人。 用十七人管束六十二人,他很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他们都很规矩,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洪铨回道。 心想,他们敢不规矩么,现在一个个高兴得都差点冒鼻涕泡了。 要是这时候还有人想不开,都不用洪铨他们出手,其他生还的御者就会首先将其打得哇哇叫。 耿煊看了看下方的峡道,想着这十几二十里的峡道内,分布着超过两百具的尸体。 而这里是连接“南四集”与“东五集”的要道,很有公德心的耿煊可没有制造了麻烦,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的恶习。 首尾还是要清理干净的。 于是,仔细想了想,他吩咐道: “你安排他们将这峡道内的尸体全都清理一遍,有价值的东西留下,其他的和这两百多具尸体一起,挖坑一起埋了吧。” 话刚说完,耿煊就补充道: “哦,记得别埋到一线峡里面了,在那开阔的荒野里找片地方挖坑,最好离一线峡远一点。” “是。”洪铨恭敬应道,心中对此也没有任何疑虑。 他现在已经非常清楚,自家帮主在“杀人时”与“非杀人时”有着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 耿煊扭头看了看旁边那被完全堵死的峡道出口,又道: “再安排人将这峡道重新清理出来,这里,还有那边那一处,都清理干净。 最好把那新形成的边坡也全都排查一遍,尽量不要留下什么安全隐患。” 说着,耿煊还顺便感慨了一句。 “现在要是不尽量处置妥当,等明年雨季一来,这两处很可能会再次滑坡,将一线峡彻底堵死。” 对帮主的命令,洪铨自然是没有任何疑问,但考虑到实际的困难,他还是一脸难色的道: “帮主,凭咱们这点人,要做成此事需要不少时间。 咱们不仅人手不足,也缺乏合适的工具。 而且,要把此事做好,最好还是请一些有着营造经验的匠人。” 耿煊闻言,轻轻点头。 洪铨说得很有道理,这种事情还是要找一些专业人士,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此处。 于是,他又想了想,道: “你安排人立刻骑玄幽马往回赶,若是遇到里坊的运银车队,告诉他们,吴有信的玄幽铁骑已经被我解决。 让他们不必着急忙慌的赶路,分派一些多余的人手过来这里帮忙。 另再告诉他们,带话回里坊,让魏万宗等人立刻安排一些人来这边。 我是帮他们解决问题,这件事他们理应出力。” 听着自家帮主的吩咐,洪铨口中称是,心中却不受控制的生出一种恍惚之感。 帮主若是不说,他都差点忘了。 帮主对那批迟滞里坊车队行动的游侠儿的杀戮,也就是发生在一个多时辰以前的事情。 严格来说,从魏万宗等人深夜突然回到万福坊,到他们在帮主的安排下立刻出发,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两三个时辰以内发生的事情。 可这短短两三个时辰之内发生的一切,却让他有种比前半辈子经历的总和还要漫长的错觉。 且不说洪铨带着有些恍惚的心思拱手远去,耿煊的念头已经再次专注于“燧珠”之内。 包括吴有信、吕宽等人在内,一百五十匹玄幽马上的一百五十位骑手,无一例外,全都成了耿煊箭下的亡魂。 其中,就个人贡献的红运点数而言,吕宽个人以六十一点红运点数的贡献,将曾经的“榜首”吴悦挤了下来,登临榜首之位。 而也是直到此时,耿煊才知道了吕宽这号人物。 若是吕宽泉下有知,大概会喜极而泣吧。 吴有信个人贡献的红运虽然也不少,但别说与吕宽比,便是与曾经的榜首吴悦也不在一个等级上。 个人贡献了四十七点红运的吴有信,也就比康乐集曾经的黑袍护卫领队段天鹏多贡献了一点。 当然,这不能说他比段天鹏更加心善。 只能说,他年纪还小,未来都还没有完全展开,就折戟在了这一线峡中。 若不然,等他将来到了吕宽吴悦这样的年纪,在“红运贡献”上超越他们,是很轻松的一件事。就整体而言,这一百五十位骑手的质量都非常高,耿煊几乎就没见着几个红运贡献少于二十点的。 人均贡献红运超过二十八点,这一百五十人总共给耿煊带来了四千二百三十四点红运。 而除了这一百五十人,后勤车队还有一百二十人。 那些红名较淡,耿煊估摸着红运点数低于十五点的,都被耿煊饶了一命。 至于那些红运点数超过十五点的,那不好意思,耿煊直接送他们与吴有信等人做了同路人。 基于这样的标准,最终,有五十八人丧命,有六十二人生还。 丧命的五十八人中,也不乏红运贡献超过三十点的佼佼者,贡献的红运点数超过二十点的,也有很多个。 耿煊估计,他们都是后勤车队的管理者,距离吴家这个权力层更近的群体。 单从这些数据,耿煊都可以想象出,这安乐集吴家就像是一个“恶之源”,离他们越近,受到的“污染”就越深。 后勤车队这死掉的五十八人,人均贡献红运将近十八点,总共给耿煊带来了一千零二十六点红运。 让耿煊更觉有趣的,是另一组数据。 那人数更多,实力更强,背景更深,作恶更甚的一百五十名骑手,总共只给他贡献了十点黑运。 其中,有八点都来自于吴有信这位吴家少主。 另外两点,一点来自于吕宽,一点来自于那个用了十一支铁羽重箭才解决的炼髓境老六。 而后勤车队死掉的那五十八人,人均贡献黑运点数超过了两点,总共给他带来了一百三十六点黑运。 结合此前对黑运的感悟,耿煊有了一些判断。 “安乐集的能耐,也就到此为止了。” 折掉了吴家少主,人所公认的、未来前途远大的顶梁柱。 还搭进去四名炼髓境强者,外加一百四十五名精锐,其中,不乏资深炼骨境强者。 说他这一下打断了吴家的脊梁骨,真的是一点都不夸张。 他虽然只收获了十点黑运,可对以吴家为核心的,安乐集百源集这股势力而言,他们内部因此会受到的反噬和动荡,若用黑运量化,怕是十倍都打不住。 除此之外,耿煊得出的另一个判断就是: “后勤车队这死掉的五十八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很可能并没有真正进入吴家核心圈。 在吴家的眼中,可能只是一群‘临时工’。 是随时都可以扔弃的,一群自带干粮,心慕吴家风采,却没被正式吸纳的‘可怜虫’。”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死掉之后的黑运尽数落到了他头上,没有经过“吴家”这个组织的过滤。 “临时工,还有这样的妙用。” 耿煊领悟到,如吴家这样的组织,虽然无法如他这般直观看到黑运白运的存在,但在实际经营中,他们却充分领会了其中真意。 在对组织的扩张上,他们表现得非常克制。不会不加节制的将“外人”变成“自己人”。 可另一方面,在不用承担更多责任的前提下,他们又希望人手以及可调用的力量,多多益善。 于是,在真正的自己人之外,他们想尽办法吸纳一群依附于他们的“精神自己人”。 需要人手,需要他们贡献出力量的时候,“吴家”会想到他们,甚至会亲切地称他们为“家人们”。 可若他们出现麻烦,乃至死亡的时候,吴家会很滑溜的闪到一边,双手一摊,“一切与我无关”。 确实无关。 毕竟,连丝毫不通人情,判定如此机械死板的“燧珠”都没将这些人死亡之后的黑运从“吴家”过一遍。 耿煊嘴角露出一丝轻轻地弧度。 将那些玄幽马骑手以及后勤车队中那些死者全部算上,总共二百零八人,给他贡献了五千二百六十点红运。 加上前面围困里坊车队的那一百四十三人贡献的三千四百二十七点红运,以及原本剩余的一千五百零五点红运。 现在,他手中的红运点数超过了一万点! 准确的说,是一万零一百九十二点。 【红运:10192 黑运:594】 看着这总量超过一万点的红运,耿煊心中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做出了决定。 “祭炼燧珠。”耿煊心中如是想道。 【消耗红运……开始祭炼……0.01%……0.02%……0.1%……0.2%……】 超过一万点的红运,从个位数开始,迅速减少。 而每减少一点红运,“燧珠”的炼化程度就会提升“0.01%”,消耗一百点红运,“燧珠”的炼化才会往上提升“1%”的进度。 很快,红运点数就从五位数降到了四位数。 随着“燧珠”的炼化程度越来越高,剩余红运从九千点降为八千点,七千点,六千点…… 一直降到一千点以下,剩余红运点数从四位数降到三位数。 原本,在正常情况下,“燧珠”不超负荷运转之时。 他只能凭借对皮肤肌肉的敏锐触感,间接感应到“燧珠”的存在。 这“燧珠”虽然神奇,可对他来说,依旧是一件外物,异物。 可随着红运对“燧珠”炼化的深入,耿煊发现,自己的知觉正在一点点向“燧珠”内部蔓延。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正在借助海量红运的炼化,将“燧珠”一点点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或者说,这“燧珠”在一点点变成一个特别的,但确实完全隶属于他个人的器官。 当“燧珠”的炼化达到“99.99%”之时,除了最中心一点细不可查的暗部之外,“燧珠”的其余部分,对他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在耿煊的感知中,这“燧珠”像极了一颗奇异的眼珠。 而其现在所处位置,又恰好就镶嵌在耿煊眉心额骨之中,这就更是加深了耿煊心中的这种感觉。 当初,吴有仁刺入前身眉心中央的那一剑,不偏不倚,就像是强行在他脑袋上开出了一个血糊糊的第三只竖眼。 而“燧珠”也是在那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个血窟窿的上方,不偏不倚的落入其中,嵌入额骨之内。 就像是眼瞳进入一个刚被强力开出的,内中还是空白的“眼位”之内。 剑创迅速愈合,尸体重获生机,耿煊也在那时候意识苏醒,看见这个全新的世界。 一切都是这般巧合。 或者,换一个角度,正是因为前身死亡时具备了这些要素,才最终促成了“燧珠”的“落地生根”? 耿煊心中转动着这样的念头,而随着最后一点红运消耗完毕,红运点数从“10192”点降为“192”点,“燧珠”的炼化进度变成“100%”。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变,无论是体外还是体内,都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变化。 随着“燧珠”祭炼完毕,如决堤一般迅速变少的红运停在了一百九十二点。 真要说什么鲜明的感受,此时此刻,耿煊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真视之眼”变得更加强大。 无论是夜视、远视、微视、瞄准锁定、辨土识土、辨识药材……一切需要用到眼睛的能力,相较于以前,又有不小的提升。 且更加的随心所欲,圆融如意。 这仿佛成为了他本身就具备的一种先天禀赋,就像是个正常人就应该能听能看,是条狗就应该有敏锐的嗅觉。 他耿煊,在“看”这件事上,就应该具备现在这样的能力。 耿煊尝试着与“燧珠”进行沟通,看看它能给自己什么答案。 最初,他也是靠着“燧珠”的提示,才对红运、黑运、白运有了基本的了解。 若非如此,让他一个人如盲人摸象一般去瞎琢磨,不知道得浪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才能摸索到现在这种程度。 “完成祭炼后的‘燧珠’具备什么样的能力?” 【请自行摸索。】 “现在的我,对红运、黑运、白运的运用,相较以往会有什么不同?” 【请自行摸索。】 “……” 【请自行摸索。】 耿煊变着样问了好几次,得到的反馈都是这个。 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耿煊彻底明悟: “所以,‘燧珠’就是‘燧珠’,并不存在一个智能的交流系统。 那对红运、黑运、白运的基本解释,就相当于一个简短的使用说明书。 我能得到的所有反馈,也都仅止于此。” 对于这个结果,耿煊只是有些意外,却并不觉得遗憾,也不失望。 隐隐的,他心中甚至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耿煊心中也琢磨起来: “除了真视之眼这种自带的先天禀赋,无论是捕获、炼化他人死后的余气,收获红运、黑运,亦或者白运,都有一个关键因素,人。” “所以,要挖掘出完全祭炼之后的‘燧珠’都具备什么样的能力,相较于以往都有什么样的变化。 我一个人坐在这里自参自悟是不行的,必须要借助他人这面‘镜子’的印证才行。” 想明白这些的耿煊站起身来,就要去与洪铨、谢航等人汇合。 就在这时,在下方荒野中撒欢玩耍的大黄和八小忽然狂奔着向他冲来,一边狂奔,嘴里还低声呜呜叫着。 凭着圆满境“走狗术”所建立起来的气机连接,耿煊更是感受到了它们迫切示警的情绪。 耿煊心中一动,抬头向“东五集”方向的荒野极目远眺而去。 在那缓缓起伏的辽阔荒野的远处,在几乎铺遍整个荒野的、有着至少半人以上高的枯黄草丛的掩映下,从此向东偏北,大约十几里的远处,正有一支队伍在缓缓向此处接近。 即便以他的目力,这么远的距离,若不仔细观瞧,也很容易忽略那微不可查的一点点细微痕迹。 “这又是什么人?” 耿煊心中如此想着。 这支队伍,因为距离过远,起伏的荒野与遍及荒野的枯黄草丛,也让他无法看清全貌。 但耿煊基本可以肯定,这不可能是一支正经的车行商队。 先有魏万宗、范宏盛等人的仓促回归; 紧跟着便是陈铮等人押送着超过百万两的银子缀在他们身后; 紧跟着又是因安乐集的悬赏,从东五集汇聚而来的“游侠儿”们; 紧跟着又是以吴有信为首的,浩浩荡荡近三百人的队伍; 这短短不到半天时间,这条道路上一波接一波走马灯似的热闹。 耿煊不相信,在情况没有彻底明朗之前,还有正经的车行商队敢走这条路。 便是原本真有正经的车行商队,经过这不到半天的“洗礼”,他们也该掉头回转,而不是一根筋的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是通往南四集的必经之路,也只是通往南四集的路。 直到这支队伍更近了一些,那些人头顶的红名已经勉强可辨。 虽然还不太能准确的看清其大小,但耿煊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这些人头顶的红名质量不差,甚至可以说很高。 耿煊也就放弃了对这支队伍来历的揣测。 只要有红名,管他什么来历。 “正好,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耿煊轻声自语道。 过惯红运随便,怎么都不用担心不够用的奢侈日子,现在只剩一百九十二点红运,耿煊心中还真有些不自在。 甚至有种存粮即将告罄的心慌感,要是不趁机多囤一点粮,将“米缸”再次装满,他心里就很不踏实。 耿煊顺手取下斜背在身后的铜胎铁背弓,空手试了试弓弦,却慢慢皱起了眉头。 任何武器,都是有磨损的。 即便搁在那里不使用,时间久了,也会变成废物。 便是有着妥善保养,也只是让其“保质期”变得更久,但这依然是有期限的,不可能永远保持在巅峰状态。 若是使用,磨损会更快。 若是短时间内高频次的使用,这种磨损还会更快。 若是每一次使用时,如耿煊这般,完全卡在其极限位置,那这种磨损更是正常情况下的十倍百倍。 事实上,在解决掉第五位炼髓境强者后,耿煊就已经感觉到,手中铜胎铁背弓的性能相较于最初之时,有了细微的下滑。 若是他还以第一次出手攻击吴有信等人那样的强度使用,很快就会把铜胎铁背弓干废,甚至会在某一次使用后直接“咔嚓”一声碎掉。 好在当时耿煊已经将炼髓境全部解决,后面的扫尾,耿煊主动降低了张弓射箭的频率,以及每一次射箭时输出的威力上限。 ——只要能杀死目标就行,并不需要每一箭都奔着极限威力、极限射程去。 正因为他有意识的调整,铜胎铁背弓现在的状态也还算保持得不错,缓上一阵,再好好保养一下,问题也不会太大。 可若现在就要使用,对付炼骨境以及更弱的小喽啰,自然不成问题。 对付炼髓境就有些力有未逮了,若是不注意还有可能将这张弓给毁掉,那就很可惜了。 想到这里,耿煊唤上大黄和八小,立刻往洪铨、程辉、谢航等人所在位置赶去。 远远看到洪铨等人,还没有走近,耿煊心中就是一怔,目光微微一凝。 只因洪铨等人头顶的红名,在他眼中,变得与以往不同起来。 原来,耿煊看到他人头顶的红名,就是一团氤氲的红气。 不同的人,红气有浓淡,规模大小上的不同,总归都只是一团红气。 而现在,耿煊分明看到,他看见的所有人,头顶的红名除了中心处那一团氤氲的红气之外。 就如同火焰的外焰,还有更加虚淡,但却清清楚楚落在他眼中的三层晕光。 这三层晕光,从外向内,依次是近乎透明的白色、淡淡的红色、以及淡淡的黑色。 让耿煊更觉奇妙的是,虽然包括洪铨、程辉、谢航等人在内的巨熊帮众,与那些现在还是俘虏的御者头顶都有这外白、中红、内黑的三层晕光。 只有浓淡程度、以及每层晕光的大小比例有差异。 可同样的白色晕光,耿煊就能清晰的知道,“这个白是我的白”,“这个白不是我的白”。 所以,耿煊不需要认人,只需要看众人红名最外围的白色晕光,就知道,“这是我巨熊帮的人”,“这不是我巨熊帮的人”。 “身入尘网”得到的白运,本质是对人“社会关系”的客观具现。 现在,就像看到罪孽具现的红名一样,耿煊可以直观的,用肉眼看见一个人的社会关系,并以此区分“我”与“非我”。 而看着洪铨等“自己人”中间层的红色晕光,耿煊有种感觉,他可以如同度送红运进入大黄与八小体内一样,将自己积攒的红运度送进入这些“自己人”体内。 可自己为什么能对大黄与八小做到这一切? 凭的是“走狗术”让他与它们在生命气机上产生了紧密的连接。 可这些人凭什么? 只是因为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名”的统一下,让大家从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变成了“自己人”。 就凭这个,“维阿伐木累”。 那些不是“伐木累”的“别人”,虽然同样也有一层红色晕光,却无法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相反,看着“别人”那位于最内层,距离氤氲红气最近的黑色晕光,耿煊感觉自己可以直接将积攒的黑运度送进去。 而“自己人”虽然也有这层黑色晕光,他却无法用这种方法去“祸害”。 “有趣,有趣。” 耿煊心中轻声呢喃。 而让耿煊最觉有趣的,是他在看到洪铨这些“自己人”头顶的白色晕光时,他很自然就领悟到的一个变化。 ——这就是看到食物就知道用嘴去吃一样,对于现在完成“燧珠”深度祭炼的耿煊来说,这就是自然就能明悟的本能。 而他新得的领悟就是【从现在开始,只要是“自己人”杀死的红名者,其余气都会被“燧珠”捕获】。 因为在“燧珠”的判定中,【“自己人”杀死红名者】与【自己杀死红名者】,这两者是完全等价的。 难道以后,自己要走上类似于“虫巢”的道路吗? 用红运培养更多强者,让他们去帮自己收割更多红运? 这念头在耿煊心中只是一转,就被他否决了。 不会。 至少,现在的他,还不会这么做。 因为,在领悟到“燧珠”判定范围的扩大之外,耿煊还领悟到另一点: 即【若是‘自己人’本身也是红名者,那么,他被人杀死以后,其头顶余气也会被‘燧珠’捕获】。 哦不对,这里不应该用捕获,而应该用继承。 因为大家都是“伐木累”,那么,自然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而下棋的时候,耿煊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 与人兑子。 (本章完) 第140章 勇者恶龙,铁骑冲锋 第140章 勇者恶龙,铁骑冲锋 在此之前,无论是百源集行动,还是这一次的行动。 所有动手的环节,耿煊都亲力亲为,没有让其他帮众参与。 巨熊帮众的作用,除了给他提供白运之后,就是后勤保障,以及善后扫尾。 耿煊从来没有将他们投入到一线的战斗之中。 除了对自身的实力有信心,对其他帮众的实力并不看重之外,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担心他们与自己“抢人头”。 别的不说,就昨晚陈铮等人所在车队遭遇“东五集”一百多位游侠儿的围困,若是他将洪铨等人也纳入考量之内,提前做好安排。 面对那些四散逃跑的游侠儿们,他处置起来绝对会更加轻松。 不至于驱赶着玄幽马,缀着那些四散逃亡的游侠儿们东奔西跑,南追北逐。 若他将洪铨等人提前安排出去,在他们四散逃亡之时只需要稍稍迟滞他们一下,就能让耿煊省很多事。 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不就是担心已经到嘴的肉掉到地上么。 他也不可能对洪铨等人吩咐说: “你们只需挡住他们就好,千万别下死手。 无论如何,最后一口气都要给我留着,我要亲自动手。” 他现在的形象,在巨熊帮上下人等的心目中,就已经够变态了,他并没有继续加深这种印象的恶习。 而且,据耿煊所知,这个世上,也是存在一些通过大肆屠戮他人以提升自己的邪门功法,他说这样的话,很容易惹来无端的猜疑。 这很容易让巨熊帮内部人心惶惶,因为修习这类功法之人,最后往往都会演变到对身边亲近之人下手的程度。 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弟子门徒,通通都可以用作修炼的材料。 虽然,就实际效果而言,他与这些邪门功法的修习者殊途同归,且还更加高效。 但适当收敛一点,总归是有必要的。 至于嗜杀成性,这倒是无所谓,这世上嗜杀成性之人多了去了。 外州军镇征伐,动辄灭人满门。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无论是坚壁清野,还是因粮于敌,看似简单的四个字,背后至少就是数以十万计、乃至百万计的人间惨剧。 更别说“十日不封刀”这类许诺背后的尸山血海。 与之相比,耿煊现在所做一切,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罗青、洪铨等人感觉震撼,只能说,小地方的人,见识太少。 …… 此外,对于是否要继续发展壮大巨熊帮这个组织,耿煊心中也有顾虑。 可以想见,只要自己愿意,巨熊帮未来的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的。 他能将巨熊帮带到所有帮众做梦都不敢想的高度。 他忍不住就会想,对这世间其他人来说,这合理吗?这公平吗? 这很不合理,这很不公平。 对于现在这寥寥数十人的巨熊帮成员,包括罗青、王襞、梁骏、洪铨、谢航这些人,他当然没有这么大的恶意,也并不觊觎他们头顶的红名。 他只是想到,若自己继续沿着以往的思路,将巨熊帮当成一个“白运收集器”. 为了得到更多白运,帮众规模从现在的数十人扩张到上百人,数百人,上千人…… 他们仅仅是因为自己某一刻的心慈手软,就不劳而获的得到其他人穷尽一生、拼掉性命都得不到的机缘福运。 可以想见,这种趋势如果一直延续下去,自己的“净化”事业也在一直往前推进,这“巨熊帮”会成长为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关键是,对彼时绝大部分巨熊帮众而言,这基本都是坐享其成而来。 想到这样的未来,耿煊就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正在力斗恶龙的勇者,可在斗倒恶龙的同时,却又为新恶龙的诞生提供了过于优渥的温床。 即便新恶龙不可避免终会诞生,不成为阻力已是他最大的宽容。 成为助力,那更是绝对不行的! 需知道,耿煊对自己的定位,是“清道夫”、“斩业人”。 从来都不是什么“巨熊帮的帮主”,这只是他为了方便收集更多白运的一种手段而已。 除了对那些有实际交往、长期接触的帮众有亲近情绪之外,对于其他巨熊帮众,耿煊心中并无特别的偏爱。 因为这样的思虑,耿煊甚至想过,若自己只是为了获得更多白运,大可以在巨熊帮之外,另起炉灶。 巨熊帮可以给他提供白运,未必然巨虎帮、巨狼帮就不成吗? 现在,深度祭炼之后的“燧珠”发生的新变化,却是解了耿煊心中的这层困扰。 …… “帮主!” “帮主!” “……” 就在耿煊因看到洪铨等人红名之外的三层光晕,心中滋生出许多感悟联想之时,洪铨等人的拜礼问候将他的思绪重新拉回现实。 除了洪铨等巨熊帮众在恭敬拜礼,那六十二名俘虏见到他这位杀神再次出现,更是全部匍匐在地。 耿煊点点头,对洪铨道: “‘东五集’方向又来了一支队伍,现在距离一线峡入口大约还有十里,立刻给我挑一批状态最好的玄幽马出来。” 听到东五集方向又有队伍前来,洪铨虽然惊讶,心中却并无波澜。 反而问:“需要着甲吗?” 耿煊点头道:“嗯,人马都要着甲。” 洪铨眼睛在那匍匐在地的六十二名俘虏身上扫过,问:“帮主需要多少人随行?这里是否要留一些人手?” 耿煊明白了洪铨的意思,除他之外,巨熊帮的十六名帮众都在这里。 ——原本有十七名,安排了一位返回传讯,现在只有十六名。 别说全部抽走,便是留下三五人,都是有些不合适的。 到时候,这六十二名俘虏中,指不定就人要动别的心思。 ——他们的红名标准没有超过耿煊心中的“死线”,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好人,也不意味着他们的心思就比那些死人更加纯良。 当逃生机会明明白白摆在面前时,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如羊群一般恭顺。 对于耿煊这个杀神,在生还的那一刻他们或许真的有感激,他们现在也将这种情绪充分的表达了出来。 可若真以为他们因此就对耿煊死心塌地,那就太天真了。 在洪铨的提醒下,耿煊将心中想法再次做了一番调整。 他来到六十二名俘虏身前,问:“你们中,可有炼骨境修为之人?” 六十二人恭敬的匍匐在地,无人回应。 耿煊对此,也不意外。 在安乐集那样的大环境下,就凭他们头顶的红名程度,就可以大略反推出他们的实力和地位。 于是他又问:“炼血境呢?” 趴在他面前的六十二人还没人回应,旁边的程辉就已忽然开口道:“顾老四,你去年不就突破炼血境了吗?怎么不吭声?” 耿煊身前,趴了一地的六十二人中,忽然有一人手脚并用,快速从人群中爬了出来。 一边爬,一边惊恐的辩解道:“程爷,我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可不是不吭声啊!” 一边辩解着,他已经从人群中爬出,爬到耿煊面前,将脑袋死死的贴在地上。 耿煊暂时没有理会他,而是问:“还有吗?再不主动出来,我可就要问顾老四了。” 也不知是真的反应慢,还是他这话见了效,陆续又有四人从人群中爬出。 来到顾老四身旁,他们有样学样,也都四肢着地,脑袋死死的贴在地上。 耿煊看着这几人头顶红名,若以红运量化,包括那位顾老四在内,他们个人能给他贡献的红运,都在十五点上下。 若是换一个场景,他们很可能早就成了他箭下亡魂。 比如昨夜那群来自东五集的游侠儿围困陈铮等人,耿煊为了赶时间,没时间跟他们耗太久。 一些红名程度比眼前这五人还低一些的,同样成了他的箭下亡魂。 不过,既然已经饶了他们一命,耿煊这时候也不会食言自肥。 杀人是一回事,玩人是另一回事。 对于人命,耿煊还是非常慎重的。 他可以干脆利落的杀人,却不会把人当玩物一样消遣。 耿煊看向最先出列的顾老四,问:“你是百源集的人?” 顾老四道:“是,小的是百源集的人。” “这么说,洪铨,程辉,谢航他们,你都认识?” “是,洪爷、程爷、谢爷我都认识。” 洪铨,程辉,谢航以前都是百源集青衣护卫中的一员,洪铨、程辉二人还是队长,被人熟知很正常。 耿煊轻轻点头,又问: “吴家入主百源集也就一个月时间,你就混进了吴有信的核心队伍,看来你很有上进心啊。” 顾老四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他本来很想狡辩一下,说“我是被强行征用的”。 但这样的话很容易就被揭穿,指不定就有当即揭发,借着他的人头表明心迹。 所以,他最终选择了不做任何狡辩。 恭恭敬敬,一言不发的趴在那里。 耿煊却也没有深究,而是问: “你们这六十二人中,出身百源集的多吗?” “多,有二十多个。”顾老四道。 就在这时,趴在顾老四旁边的一人明显动了动,往前爬了半个身位。 “你也出身百源集?”耿煊问。 “是。”那人回道。 “其他人都出身安乐集?” “是。” 耿煊点头,又问:“你们的马术如何?” 其他人还没有回答,顾老四就抢先回道: “前辈,进入后勤车队的第一个门槛,就是擅长御马骑马,大家的马术都非常不错。” 耿煊满意点头,又道: “现在给你们五人一个任务,在这五十七人中,你们每人挑选三人出来。” 说着,耿煊“好言”提醒道: “你们刚才应该也都听到了,‘东五集’方向又有一支队伍过来。 我也不瞒你们,待会儿我就要带领你们一起行动。 为了你们自己的小命,你们最好都挑信得过,实力强的作为伙伴。 ——啪啪,好了,去吧,立刻行动起来。” 最后,耿煊拍了拍手,示意这些人不要再趴在地上,立刻行动起来。 已经充分领会了耿煊意图的顾老四等人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趴在地上的另外五十七人冲了过去。 大家朝夕相处这么久,又都出身于百源集或者安乐集。 彼此知根知底,谁的实力强,谁的实力弱,彼此都是门清。 所以,当顾老四等五人按照耿煊的标准再从五十七人中挑出十五人之后,剩下的四十二人,真就是一群喽啰弱鸡了。 剩下这四十二人,有炼肉境界的修为,都能算是高手了。 耿煊对旁边洪铨道: “你留六个实力最差的,领着剩下的四十二人继续在这里清理峡道,其他人都跟我走。” 他口中“实力最差的六人”,也都有炼血境的修为,实战能力也不差。 要压制住一群最强不过刚入炼肉境界的俘虏,已是绰绰有余。 而耿煊要带走多少人马,也很清楚了。 约莫一刻钟之后,耿煊一马当先,纵马驰入峡道之内。 休整到巅峰状态,全身披甲的玄幽马向着东五集方向轻步快跑。 在他身后,便是包括顾老四在内的,二十名强行拉起来的壮丁。 在他们后方压阵的,则是洪铨、程辉、谢航等十名巨熊帮众。 除耿煊之外,他们就是巨熊帮现在名副其实的“十大高手”。 所有人,连同他们胯下的玄幽马,都着全身铁甲。 根据每人的使用习惯,马鞍旁边,挂着瓜锤,巨斧,铁爪,重锏,长槊等武器。 另有五根长度超过一米,既可作为投掷武器,也可作为近战武器的短枪作为标配。 耿煊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身着的重甲,并不是从吴有信身上剥下来的那一套,而是得自于钟元霸的那一套。 在穿戴之前,耿煊还仔细对比了一下。 发现吴有信身上穿戴的那套铁甲质量虽然比其他铁甲高出许多,但若与得自于钟元霸的那套有着更加传奇来历的全身重甲相比,还是要差一筹。 最初,耿煊对此还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钟元霸的那套重甲是臧子高给他搞来的,作为药行会长,臧子高的人脉渠道自然不容小觑。 可以吴家的能量,耿煊相信,吴有信是能够搞到相同,甚至质量更好的甲胄的。 不过,当耿煊看到其他铁甲时,也就恍然明悟过来。 吴有信那套铁甲虽然与其他铁甲质量上有差距,但从外观上看去,却是一模一样。 甚至说,吴有信身着的那套铁甲,与其他一百四十九套铁甲,从外观上都看不出任何区别。 这个时候,吴有信若是搞一套质量更高,但却与其他铁甲完全不同的甲胄穿在身上,岂不是明晃晃告诉敌人。 ——我是最特别的,来搞我呀,来搞我呀。 而选择与其他人穿戴外观规格完全一致的甲胄,虽然性能上有所降低,但却相当于拥有了一百四十九具“分身”。 当他与其他玄幽铁骑混在一起,敌人根本不知道谁是首领,自然也就无法“擒贼先擒王”。 可对耿煊来说,吴有信要刻意避免的局面,却正是他所需要的。 于是,耿煊穿戴上了得自于钟元霸那套,外观上与其他人所穿铁甲有着明显区别的全身重甲。 哪怕人马皆着重甲,负重增加了许多,可当玄幽马完全放开了奔跑,速度依旧极快。 而且看它们的状态,还非常的悠闲,并没有太大负担的样子。 “哒哒哒——” 马蹄踢踏,耿煊领着三十骑玄幽铁骑向着峡道另一端快速接近。 就在一马当先的耿煊即将转入吴有信等人死亡的峡道末端之时,趴在马鞍前的黄耳忽然低声呜呜了两声,传出示警的情绪。 耿煊见状,神色当即一凝。 这一次,眼见耿煊就要再度出发,大黄和八小都要跟随。 但他除了将黄耳带上,大黄与另外七小则都被他劝留了下来。 而便是唯一带上同路的黄耳,耿煊也没有让它单独行动。 而是强令它就老实的待在自己的马鞍前,充当生物雷达使用。 当初,在百源集外的山林中,还是一只幼犬的黄耳,就能在大黄与其他兄姊无所觉的情况下,发现一个隐蔽的隧洞入口。 这事至今都令耿煊记忆犹新,印象深刻。 此刻,黄耳的异动,让耿煊立刻警觉起来。 …… 就在一线峡“东五集”方向的峡口前方,大约两百步外的荒野中。 一个相貌俊朗、颌下有着三缕飘逸长髯的男子忽然高高举起了右手。 跟在他身后,人数规模将近两百人的轻骑马队令行禁止,迅速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男子骑在马上,眯着眼睛看着两百步外,被高崖坠石堵了个严严实实的峡道入口。 继而他的眸光上移,看向上方高崖处,那长度超过百米的巨大“伤口”。 眼中光芒闪烁,似有狐疑,又似有忌惮深藏其中。 看了好一会儿,他扭头对旁边一人道:“老三,你身法敏捷,去前面探一探,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被他称作老三的,是一个身形纤瘦矮小,却手长脚长的男子。 此人应了一声,当即从马背上跃出。 当他落地时,已经在三四十步之外的地上。 “注意安全,若有不妥,立刻回撤!” 看着此人迅速远去的身影,马上俊朗男子还开口叮嘱道。 当他话说完时,那身影已经远在百步之外,也没有回应,只是用手在空中晃了晃。 几息之后,这道身影已经爬上了附近荒丘的山梁,很快就消失在马上男子等人的视线之内。 却说这个身形纤瘦、手长脚长的男子翻过荒丘山梁,很快就来到吴有信等人丧命的峡道之内。 此人回首看了看那将峡道出口封堵得严严实实的巨大坠石,目光又在峡道内那一团团有着明显血迹的位置扫过。 他的眉头深皱,满是凝重。吴有信等人的尸体已经被洪铨等人集中到了峡道另一端,那被滑坡碎岩封道的位置附近。 因为那里的尸体最多,要集中清理后再集中掩埋,先将各处零星尸体归拢到那里是最省事的。 所以,此刻探路“老三”来到这里,已经看不见吴有信等人的尸体。 但利箭贯入大脑之后,不可避免的还是有不少浆血混合物渗入峡道之内。 这些可疑的痕迹自然就引起了探路“老三”的警觉。 而当他看见每一处可疑痕迹的中央,都有一道拇指粗细,深深插入地面的深孔之时,他的瞳孔更是忍不住猛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阵“哒哒哒”有节奏的马蹄声从远处峡道中传来,这让他的身形忽然一僵。 就在他扭头看向曲折的峡道方向,犹豫是不是要就此返回复命之时,那“哒哒”的马蹄声忽然变得密集起来,且正在迅速从远处向此处接近。 探路“老三”浑身汗毛倒竖,再不敢有丝毫迟疑,当即就要返身向右侧荒丘山梁急掠而去。 可就在这时—— “咻!” 一声凄厉的破空声响传入耳中,原本还在急速前掠的探路“老三”手脚忽然同时在地面猛蹬,身形从往山坡上急掠变成了往山坡下疯狂撤退。 而几乎就在他闪身避让的瞬间,一道迅捷的黑线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他刚才身形所在位置掠过。 “噗!” 随着一道沉闷声响,一根几乎有小儿手臂粗,长度超过一米的短枪深深插入荒丘山梁之上。 逃路被封,被逼的重新退回峡道之内的探路“老三”扭头回看,已见到一道着甲身影骑在一头同样着甲,比他还要高上许多的马背之上,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冲撞而来。 如此快的速度,如此刚猛的冲势,不需要任何额外的攻击,只要被正面撞上,便是炼髓境也很难有个好下场。 ——想象一辆重达数吨,时速超过八十公里每小时的装甲车正面冲来的威势。 探路“老三”不敢正面硬碰,手脚灵便的再一次跃上一侧的荒丘山梁,身形快速朝荒野方向远遁。 在快速移动的同时,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这位重甲骑士的双手之上。 他相信,这一次自己有了警觉,能够更快的预判到此人的出手,从而更加轻松从容的躲避,断不至于被对方再一次逼入峡道之内。 骑手的冲撞落空,双手几乎同时一扬。 两杆短枪几乎同时脱手而出。 “咻!” “咻!” 凄厉的破空声中,两杆短枪在空中拉出两道黑色的残影,迅速接近。 “等的就是现在!” 提前警戒,并已成功预判到两杆短枪落点位置的探路“老三”身形不退反进。 在加速前掠的同时,身形还稍稍往左偏移了些许。 就在他调整好姿态,以为成功将短枪甩在身后之时。 后背忽然传来一股让他灵魂出窍的冰冷凉意。 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向着前方山坡狠狠摔扑而去。 “嘭!” 这是身体摔倒,狠狠撞在山梁上的声音。 “噗!” 这是短枪锋利的枪头从胸前破体而出,并狠狠刺入地面的声音。 他想要挣扎着爬起,可随着短枪一起灌入体内的,还有一股磅礴的,几乎将他五脏六腑完全撕碎的恐怖劲力。 他这被短枪钉入地面的身体,除了如蛆虫一般挣扎蠕动,再也无法做出更多的动作。 …… “吁——” 勒马止步,看了眼那被钉在山梁上,还在挣扎蠕动的瘦小身影。 翻身下马,牵着浑身披挂的玄幽马顺着山沟走到此人身边。 此人明显也看到了他,但却没有任何反应,硬气的咬牙强撑着。 耿煊揭开面罩,语气平静的问:“还坚持的住吗?” 此人可能也很意外,都这时候了居然还要与他搭话。 终究还是转动眼珠,看向耿煊,强压着内心深处的恐惧,咬牙硬气道:“死不了!” 耿煊点头,却没再与此人对话。 放下面罩,伸手握住此人背后短枪的握把,将短枪从地上拔了出来。 连带着,也将被短枪前胸后背贯穿的纤瘦男子一起拎了起来。 耿煊扭头看向身后,顾老四,洪铨等人也都已经下马,牵马来到他的身后。 耿煊对顾老四道: “顾老四,待会儿冲出去后,你带人从侧面绕到对方后面去,截断他们的退路。” “啊?不需要我们随您一起冲锋吗?”顾老四意外的道。 在出发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冲在第一线,随时都有可能死亡的准备。 现在这杀神却告诉他,并不需要他们与对方正面接触,而是让他们从侧面绕后,截断敌人退路—— 那,我们要是趁机纵马偷偷溜掉怎么样? 这个念头在顾老四心中刚一浮现,就被他狠狠甩出脑海。 耿煊想的却是,你现在就是想跟我一起冲锋陷阵,我还不愿意呢! 他对洪铨道:“到时你带人紧紧跟在我后面,扩大战果就成。” “是。” “将短枪再给我几根。”耿煊忽地又道。 “是……” 很快,所有人都在山梁背坡处做好了准备,全都重新骑在了玄幽马背上。 耿煊令黄耳离开马背,自去与大黄它们汇合。 骑在马背上的他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 “好了,行动!” 下一刻,三十一匹浑身具甲的玄幽马齐齐跃出山梁。 而后不做丝毫减速,向着坡度六十度的山坡之下猛冲而去。 身着与他人不同甲胄的耿煊一马当先,冲在所有人的前方。 当他们冲下山坡,冲入荒原,耿煊领着洪铨等十骑径直向着前方不远处的队伍疾冲而去。 而顾老四等人则拨马朝荒野深处绕行而去。 …… 却说颌下有三缕长髯的俊朗男子将轻骑马队停在距离峡口之外两百多步的位置,等着“老三”探路完毕之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止。 可“老三”没入荒丘山梁之后没多久,他的心脏就不受控制的砰砰狂跳起来。 眼皮也跳个不停。 他的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就要喝令队伍往后面荒原后退。 下一刻,他的目光就是一凝。 只见就在“老三”刚才消失的山梁处,几乎同时跃出数十匹人马皆着铁甲的“怪物”。 那么陡的斜坡,速度没有丝毫降低,眨眼间就冲到了山脚之下。 刚进入荒原,这支玄幽铁骑便分做了两股。 其中一股只有十匹左右,直向他所在方向猛冲而来。 另外一支数量更多的玄幽铁骑,却向荒野深处猛冲而去,似要绕到他们身后。 男子下意识的想要拨马回转,只是轻骑马队的他并不想与这样的铁疙瘩硬碰。 可当他扭头扫了眼身后马队,无论人马都已经开始骚动起来。 这时候若是让他们掉头转向,结果只会更加糟糕。 很可能还会互相践踏,自行溃灭。 于是他咬牙高声喝道:“左右分队,避实击虚!” 说着,他已经一马当先,主动冲那只有寥寥十一人的玄幽铁骑迎了上去。 “将那么多人手调去截我退路,却只留这么点人手冲击我正面。 玄幽铁骑固然名不虚传,可这样的安排,也太轻狂自大了。 ——这就是机会!” 男子心中转动着这样的念头,给自己打气。 手中长戟已经舞动得如风车轮转,在双方距离还有数十步之时,男子已然从马背上高高跃起。 手中长戟向着那身着特别甲胄,一马当先的身影狠狠劈砸而去。 他没指望这一击能创造多大的战果,只需要将对方从山梁开始便积蓄起来的狂猛冲势稍稍打停。 给身后马队留出更多应变时间,他就已经知足了。 就在他心中期待着对方面对他这倾力一击,会作何应对之时。 可对方并没有举起兵器格挡,而是将左手扬起,向他掷来一物。 因为视角原因,从这支玄幽铁骑跃出山梁开始,直到现在,他一直没能看清对方垂在玄幽铁骑左侧的左手到底抓握着什么。 他下意识的以为是武器。 可直到此人将其狠狠向他掷来,他这才看清出。 这掠空而来的,哪里是什么武器,分明是被他安排出去探路的“老三”。 在看到这支玄幽铁骑跃出山梁之时,他就猜测“老三”已经遭难。 却没想到,对方如此阴险卑鄙,连死人的尸体都要利用。 就在他咬牙想要强行劈断“老三”的尸体,手中长戟继续向目标落去之时。 他看到了老三震惊绝望的眼神,还有极力蠕动挣扎的身体。 “没死!!活的!!” 男子心中震撼得差点把眼睛突出来掉到地上,这一戟再也劈不下去。 他强忍着劲力反噬的凶险,身在空中的他强行收戟回气,拧身探手,将“老三”抄进怀里。 “噗!” 男子自身劲力在胸膛内激荡,狠狠喷出一口血来。 还不待男子松一口气,下一刻,就见左侧天空忽然一暗。 转眼一看,当即便骇得差点亡魂出窍。 却见一面仿佛门板一般的巨大铁板,向他狠狠拍了过来。 “啪!” 铁板拍在他身上,他如同一只苍蝇般被拍得远远飞了出去。 耿煊对此战果,却并不怎么满意。 心中甚至忍不住嘀咕: “做这设计的,一定不懂物理。 看着倒是威猛了,可真的一点都不考虑风阻的吗?” 若是能够改拍为削,效果一定还会更好。 不过,自有用意的耿煊在一板拍飞这名男子之后,人马俱着重甲的他以将近八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冲入轻骑马队之内。 ——在极限冲刺的状态下,玄幽马的速度还能再次提升。 冲入马队中的耿煊,并没有让玄幽马直接与那些轻骑正面撞上。 而是插入马队那本就存在的巨大缝隙之中,他手中那柄门板也似又长又宽的大刀被他右手平举,保持在与那些骑手脖颈位置相当的高度。 随着玄幽马如手术刀一般,迅捷,犀利的插入马队的缝隙之内,长刀便从一个个骑手脖颈间划过,身首分离。 一颗颗人头排着队从大刀上方飞过,划过一条抛物线砸落在地上。 一具具无头尸体伴随着脖颈鲜血狂喷,跌落坠马,也有的依旧倔强的挂在马背之上。 却被惊慌震恐,蹬踢嘶鸣的马匹近乎疯狂的从背上颠了下来。 当然也有人反抗。 可面对他们的攻击,耿煊完全无视。 他根本没有任何的应对,任由那些攻击叮叮当当劈斩在重甲之上,然后被狠狠的弹开,崩飞,甚至直接震断。 面对这些攻击,耿煊唯一要做的,就是纵马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向前,不断向前。 “这效率,一点不比用铜胎铁背弓慢啊!” 耿煊心中感叹。 相比于用铜胎铁背弓站在远处泼洒死亡箭雨,这种近在咫尺、刀刀入肉,血液在身周飞溅,人头在上方翻飞,无头尸在身后坠落,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体验。 滚烫的鲜血经常会泼洒到他的甲胄之上,顺着缝隙往里渗入。 翻飞的人头也会偶尔有一两颗撞在他的甲胄之上。 至于这两种体验,哪种更好,那就要因人而异了。 对于耿煊而言,他倒是更喜欢用铜胎铁背弓进行远程收割。 毕竟,对于杀人,他真的没瘾。 刀刀入肉,人头滚滚。 血液从甲胄缝隙渗入,与身体接触,那种黏湿的感觉,也并不会让他觉得美妙。 耿煊也来不及体验更多,就忽觉前面陡然一空。 他勒马回转,发现身后已经被他犁出一道贯穿整个马队的、长长的血线。 一具具尸体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倒在这条血线之上。 他这般恐怖的、完全势不可挡的突进,让整个马队都已经陷入近乎癫狂的混乱之中。 而洪铨、程辉、谢航等巨熊帮“十大高手”正紧随在他经过的血线两侧,快速的扩大着战果。 纵马下山之前,看上去颇有规模、颇具威势的马队,仅是被他率着十骑玄幽铁骑,便已成风中烛火之势,随时都有彻底熄灭的可能。 当洪铨、程辉、谢航等人掠过血线,纵马来到耿煊身后,准备进行下一茬收割之时。 ——此刻,队伍的混乱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还在愈演愈烈。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快速掠过那条贯穿整个马队的惨烈血线,来到耿煊十数步外站定。 然后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满嘴是血的嘴巴大声高呼:“饶命饶命,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这跪地求饶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颌下有三缕长髯的俊朗男子。 只不过,现在他颌下的长髯已经被嘴里接连喷出的鲜血完全糊住。 满脸尘土鲜血混杂,再也看不出丝毫俊朗模样。 此人在被干脆利落的拍飞的那一刻,心里就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不趁机直接杀了我?” “他怎么不杀了老三?只是为了迷惑我吗?” 问题还没思考明白,那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线就已经在眼前快速成型。 他再也不敢多思多想,只循着脑海中那一闪即逝的灵光,冒死冲到了这支玄幽铁骑的前方,直接跪地请降。 耿煊没有催马行动,低头看着这名男子,问: “真就这么降了?不再反抗一下?” 男子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嘴里道: “尊驾风采,在下已经完全心悦诚服。 现在已别无他念,真心请降!” 说着,他已经将头磕在了地上。 就在他心中忐忑,以为还会有波折之时。 那马上男子的声音钻入耳中,差点让他喜极而泣。 “好。” 耿煊翻手将手中大刀重新放回马架之上,扭头对才刚刚从侧面远远绕到后方的顾老四等人大声道: “好了,你们可以回来了。” 在侧绕之时,彼此虽无言语的交流,却眼神互通的顾老四等人,在听了这话之后,却再没有与其他人有过哪怕一次的目光交流。 一个个埋头纵马冲锋,向着耿煊身后的队列回归而去,生怕回归的速度比其他人慢了。 直到这些人全都老实回归,在洪铨等人身后规矩整队排好,耿煊这才收回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男子,问: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愕然道:“您不认识我?” 耿煊疑惑道:“我应该认识你吗?” “……”男子默然,而后道:“在下方锦堂。” 查了一些资料,世界上最重的马,重量接近两吨,头顶到脚底高度超过2.6米,肩高超过两米,极限可拉动五吨重物,极限冲刺速度可达到70-80km/h,长途奔跑速度可维持在40-50km/h,当然,现实中,这些特点并不集中在同一个马种身上 (本章完) 第141章 多方联合,故事新编 第141章 多方联合,故事新编 “在下方锦堂。” 听到这话,耿煊那被面罩遮住的脸上,露出恍然神色,道: “就是前段时间休妻再娶的三通集大馆主?” “……” 方锦堂再度默然片刻,这才老实回道:“是。” 耿煊忽然八卦起来,道: “你和你前妻,到底是真离,还是假离?” “……” 听了这话的方锦堂,又沉默了许久,这才轻声道:“和离书是真的。” 耿煊闻言,却是了然点头道: “那就是假离了……为了与清源集结盟,你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和离书是真的,那自然就是其他都是假的呗。 和离书是什么? 一张纸上面写了几行字罢了。 这个世道,难道还指望谁来给这张纸的效力背书不成? “……” 方锦堂这一次却真的沉默了,他没再说话,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回应。 满足了好奇心,耿煊再次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看看玄幽铁骑的实力如何。”方锦堂道。 “那你现在看到了,感想如何?”耿煊问。 “……” 方锦堂胸膛剧烈起伏了好几次,他真的很想问问,您是怎么做到每句话都能让人恨不得不管不顾,起身与您搏命的?! 最终,理智终究还是占据了上风,他老实开口道: “我是想看看吴有信率领的那支玄幽铁骑的实力如何。” 耿煊点头,这听上去也蛮合理。 方锦堂不择手段的拉着清源集的戚明诚联姻结盟,摆明了要与安乐集吴家扳手腕。 现在,吴有信率着玄幽铁骑离开大本营,途经“东五集”,去“南四集”的康乐集索敌。 这样的机会,对方锦堂来说,确实不容错过。 不过—— “便是真的吴有信的玄幽铁骑当面,凭你这两百人的轻骑马队,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吧?”耿煊问。 换句话说,你这还不是主动凑上去找死吗?! “……” 方锦堂咬着牙,内心悲愤得想要吐血,可形势比人强,却还不得不回应。 只听他低声道: “我就没打算要与吴有信的玄幽铁骑硬拼,我就是想远远的看一看,他那玄幽铁骑在实战中究竟有何表现。 吴有信再横,他现在也是孤军深入。途经‘东五集’,进入‘南四集’。 他只要还有理智,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节外生枝,还来招惹我。” 我就只是来看看,站在远处观个战。 为了避免激起吴有信的应激反应,还特意将无害的一面展示出来,不就是告诉对方,“我没有威胁”吗! 至于吗? 可任他心里计划的再好,却遇到个不讲理的。 既不问来者何人,也不问来干什么,一照面就下死手。 偏偏实力还这么恐怖。 看个热闹,结果却落个如此凄惨的下场,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一边听着方锦堂内含悲愤,外显委屈的讲述,耿煊也不时的点头。 最后,他对依旧跪在地上的方锦堂道:“好了,起来吧。” 说着,耿煊的目光已经看向了方锦堂身后。 那原本已经完全陷入近乎癫狂的混乱中的马队,随着方锦堂的果断投降,再加上一定时间的缓冲,也终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队伍也重新整饬起来,只不过,没有人往这边看。 即便偶尔有人忍不住投来好奇的一瞥,也立刻会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立刻缩回去。 耿煊对起身的方锦堂道:“你们来的正好,将你的人马清点一下,咱们一起回一线峡。” “……是。”方锦堂低头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安排去了。 方锦堂去收拾烂摊子的时候,耿煊将这次铁骑冲锋的收益梳理了一下。 单他一人,就削掉了二十一颗脑袋。 而跟在他后面,趁着他营造出来的混乱迅速扩大战果的洪铨等人,总加起来则杀死了二十六人。 虽然平均到每个人手中,战果并不突出,但合计在一起,却比耿煊创造的战果还要大。 这死掉的四十七人,都是三通集的护卫。 总共给耿煊贡献了七百四十三点红运,人均贡献红运十五点多,不到十六点。 从绝对标准来说,这样的杀孽,也算非常深重了。 可有了吴有信麾下那群安乐集精锐作为对比,耿煊居然觉得,这群三通集的护卫并不坏。 要是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他有很大可能就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了。 “这才是集市护卫的正常标准吧。”耿煊心中如此想。 他还记得,此前在康乐集彭家武馆那一役,耿煊对黑袍护卫也有过一次大规模的杀戮。 但除掉段天鹏之外,其他死在耿煊手中的黑袍护卫,人均贡献的红运点数,也是十六点左右。 这么看来,这些集市护卫虽然手中杀孽也不少,却远没有安乐集这个“恶之源”这般夸张。 别说与安乐集那些精锐护卫相比,便是和被他杀掉的那一百四十三名全部来自“东五集”的游侠儿们,都还要差不少。 那些游侠儿们人均贡献的红运点数,可是达到了将近二十四点的高位。 便是相较于安乐集那些精锐护卫,也没差太多。 这次新收获的七百四十三点红运,加上深度祭炼“燧珠”之后剩余的一百九十二点红运,现有红运九百三十五点。 而这四十七名死者,总共给耿煊带来了二十四点黑运。 这并不因方锦堂的立刻投降,而有所变化。 相较于红运的收益,耿煊更在意的,却是另外两个变化。 一是“燧珠”炼化的效率有了巨大的提升,而且,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相较于以往,降低到了微不可查,甚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在极短的时间内,炼化四十七人的余气,耿煊却只是感觉眉心区域稍稍有点发烫,持续的时间也不长。 这应该也是对“燧珠”进行深度祭炼之后带来的有益变化。 而另一个变化,更是与此直接相关。 以前,耿煊并不能感知到“燧珠”之内的变化。 而现在,因为完成了深度祭炼,耿煊的知觉深入到了“燧珠”之内。 他不仅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燧珠”炼化余气的过程,他还感应到,在这些余气炼化完毕之后,有两股奇异的,说“能量”“气流”似乎都不太恰当,但确确实实的“存在”,沉淀在了“燧珠”之内。 而在“燧珠”之内,这两种沉淀早已有之。 只不过,当时耿煊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将其当成了“燧珠”本身构造的一部分。 现在,耿煊才明白过来,这就是红运与黑运在“燧珠”之内的存在形式。 第一次,耿煊对红运与黑运有了真切的把握,而不再是一组单纯的数据。 …… 【红运:935 黑运:618】 …… 方锦堂整饬好队伍,让人将四十七名同伴的尸体收殓完毕之后。 他带着重伤的“老三”,以及其他一百五十一名护卫,全部来到一线峡之内。 原本,从方锦堂到他麾下的许多护卫,对于这忽然的变化,情感上或多或少都还有些接受不了,没转过弯来。 内心酝酿着各种各样负面的念头和情绪。 可当他们看到那被整齐堆成一排的,超过两百具尸体。 其中,炼髓境的尸体就有整整五具。 其中一具,还是安乐集的少主,人所公认的,有着远大前途的吴有信。 所有人的内心,很忽然的就平静了下来。 方锦堂更是完全放下了集市大馆主的包袱,在洪铨等人的指挥下,带着麾下一百五十一名护卫,与顾老四等六十二名俘虏一起劳动起来。 清理尸体,清点战利品,清除峡道过于明显和可疑的痕迹,重新疏通一线峡的道路…… 人多力量大,一应事情推进的效率有了肉眼可见的提升。 …… 此刻,时间是十一月十三日的上午,八点多不到九点的样子。 距离朝阳初升,也就过去了大约两个小时,也就是一个时辰左右。 就在方锦堂带着麾下一众护卫,老实的参与进对一线峡战场的清理之时。 一线峡西侧,康乐集方向的荒野中,也正有一行人骑马驾车,朝着一线峡方向快速接近。 当先一人,便是洪铨安排回去传递消息的一位巨熊帮众,他骑在一匹玄幽马的背上。 在他身后,还跟随着二十几辆马车。 每辆马车上,都有少则一人,多则两人。 这些人不是别人,全都是里坊运银车队的人员。 其中,陈铮以及由他带领的猎队成员,都在其中。 当这行人接近一线峡时,洪铨等人便早早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并在峡口外的荒野中与回返的巨熊帮成员接上了头。 双方交流了几句后,洪铨便让陈铮等人先在峡口外等待,他领着此人先一步进了一线峡。 此人跟在洪铨身后,在看到峡道内那超过两百名俘虏齐心协力劳作的场面时,心中也是吓了一跳。 他离开一线峡,去后方传递消息,前后也不到一个时辰。 他还清楚的记得,离开时只有五六十名俘虏,怎么转身回来,俘虏人数飙升到了两百多人呢? 自己离开这短短的时间内,又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人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之时,洪铨已将他带到了耿煊身边。 此人当即将此行发生的一切快速说了一遍。 “……我快马赶到车队遇袭的位置时,车队才刚挖坑将那些游侠儿的尸体做了掩埋,还没有启程。 我将这边的情况与帮主您的意思与他们说了一遍,他们当即就安排了几人快马赶回里坊,传递消息。 他们又将运银马车做了集中,腾出了二十三辆空马车,以及三十名富余的人手,跟我一起回了一线峡,听候您的调用。 其他人则驾着运银马车往回走,要是里坊的行动快,要不了多久,那些里坊安排过来的人应该就能与他们路上相遇了。” 耿煊点头道:“好,辛苦你了。” 说着,耿煊又看向洪铨,道:“这些人和马车如何使用,你来安排吧。” “是。” 洪铨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安排。 而耿煊在见到一切都进入正轨之后,将方锦堂单独唤到了一边,与他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看着规矩又恭敬的束手站立在身前斜坡下方的方锦堂,耿煊道: “接下来,我要你配合我做几件事。” “您说。”方锦堂恭敬道。 耿煊道:“你应该已经听洪铨说了,我要将一线峡重新清理出来。 这边这座碎石坝,还有那边那一大片高崖坠石,全都要清理干净。 另还要安排匠人对边坡进行仔细的隐患排查,和一些必要的处理。 要短时间内做成这一切,这需要大量的人手。 合八家里坊之力,虽然也能做,却必会耽误许多别的事。 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你三通集也承担一定任务量。 至于具体承担多少,到时候等八家里坊的主事之人到了之后,你可以与他们商量。” 按理说,这就是让三通集出点人手,对方锦堂来说,这是一件微不足道,一句话就能办到的小事。 可在听了耿煊的安排后,方锦堂却并没有立刻答应,反而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耿煊也不等方锦堂的回应,继续道: “你们集市的护卫殉职后,会有抚恤吧?” 耿煊没有直接说事,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心中正为难的方锦堂听到这个问题,不知道耿煊为何有此一问,但他还是点头道: “那些有家人妻儿在三通集的,会有一些抚恤。” 也就是说,家人妻儿不在三通集的,甚至压根不知道什么来路的,那他们就不管了。 耿煊好奇问:“如何给?” “两个选择,要么一次给一年的月例。 要是其家人有合适的,便吸纳成为护卫,一切与其他护卫无二。” 耿煊点头,道: “刚才不是杀了你们四十七名护卫吗,你按照正常抚恤的标准,将这件事给处置了。” 听到这话,方锦堂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在耿煊的目光下,他将脑袋低了低,低声道: “这事,我可以稍后再做处置吗?” 耿煊摇头道: “不行,现在就做。而且,我不要求你高调张扬,但也不许故意低调不吱声,按照正常流程走。” 方锦堂心乱如麻,直接将心中忧虑说了出来。 “这……这样一来,吴益一定会认为,吴有信的死,还有这一整支玄幽铁骑的覆灭,全部和我有关!” 耿煊点头,对方锦堂的悟性表示满意,要不说集市大馆主就没有脑子不好使的呢。 自己只是说了两个具体的安排,他就直接领悟到了这两个安排背后所隐藏的锋刃。 本来就是这个用意的耿煊自然不否认,点头道: “你明白就好……我还要你再做一件事,就是将清源集、三通集所有精通营造的匠人全部集中调来此处。 而且,你还要想办法尽量模糊掉具体抽调他们的时间。 若是有人调查,你要让他们相信,至少有一部分,早在更早之前,就在随你的安排下进行一场隐秘的行动。” 若说前面方锦堂还只是脸色苍白,心乱如麻的话。 此刻听了耿煊的吩咐,却是惊得浑身汗毛倒竖,脸色更是从苍白变成了惨白。 “你……你要把覆灭这支玄幽铁骑的锅,扣在我头上?!” 说着,他摇头道: “玄幽铁骑的体量摆在那里,哪怕有一线峡这样的地利相助,凭我三通集的力量,也不可能做到令其全军覆没,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吴益是不会相信的!” 耿煊笑道: “那是你故事没讲好。 你说,若是让吴益知道,从百源集外车队人员尽数被杀,车队失踪,到吴有信率领的玄幽铁骑全部覆灭在一线峡之内,都是你这个三通集大馆主精心布置的一个局呢?” “你在一线峡的布局,不是安乐集发现八家里坊卖药线索时才开始做的紧急布置。 而是在更早之前就做好的陷阱,就等着吴有信领着玄幽铁骑通过之时将他们全部坑杀在里面。” “这样一来,你选择与康乐集附近的里坊合作,也就说得通了。 因为安乐集若想惩治这八家里坊,最合适的就是出动吴有信率领的这支玄幽铁骑。 而要从安乐集去往康乐集,就必须通过一线峡。 这就是一个专门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口袋!” 耿煊看着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的方锦堂,笑道: “如此周密的布局,如此处心积虑的谋划,将完全没有防备的吴有信一行人完全坑杀在一线峡,完全是有可能做到的!” “你觉得这个故事的可信度,怎么样?” “不……不……不怎么样,我……我没有理由这么做!” “你有! 你的老丈人,清源集的大馆主戚明诚,当初可是被吴有信领着玄幽铁骑当众羞辱过。 从个人情感上来说,你有这么做的动机。 更重要的是,你想与安乐集吴家扳手腕,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可只要吴有信率着的这支玄幽铁骑还在,你所做一切斗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别的不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可有应对这支玄幽铁骑的手段?” “……我……我……” 方锦堂嘴唇哆嗦着说不出来。 他当然没有,要是有的话,他也不至于这么巴巴的领着轻骑马队过来观阵。 不就是想增加一些了解,以期能想出一个破解的办法么! 耿煊双手一摊,道: “你看,这动机还不够明显吗?……不除掉这支玄幽铁骑,你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啊!” 方锦堂不再说话,低头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咬牙道: “好,我这就回去安排!” 耿煊摇头道: “你亲自回去就不必了,在一切成为定局之前,你就好好地呆在这一线峡吧。 我现在与你说这些,只是不想你误会,干脆将话跟你挑明了讲。 具体如何操作,等八家里坊的主事人过来,到时候再慢慢商量吧。 我想,以他们的经验,一定能够配合你将这个故事编完整的。 嗯……这段时间,他们频繁在‘东五集’卖药,这也可以看做一个你们早就暗中勾搭上了的旁证。” 这一下,方锦堂连最后一丝侥幸之心也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他却摇头道: “故事编的再好,也不可能天衣无缝。 假的就是假的,你说的很多线索,都要从现在往回追补。 只要下决心往深了里挖,到处都是漏洞!” 耿煊笑而不语,没有反驳,却也没再与方锦堂继续这个话题。 他需要的,只是方锦堂的配合,而不是真的要说服对方。 至于方锦堂说的这个问题,他当然明白,这个临时编织起来的故事,破绽实在太多。 只要安乐集往深里挖,并不难发现漏洞的存在。 可他的目的,也从来不是要编造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啊。 在将吴有信这一行人全部射杀在一线峡之后,耿煊心中就在想一个问题。 在失去了吴有信、以及另四位炼髓境强者,以及另外一百四十五位精锐组成的玄幽铁骑。 以吴家为核心的安乐集加百源集这一支力量,就已经变得不足为惧。 他若是效仿当初在百源集的做法,将吴有信这些人脑袋全部砍下来,送到安乐集去,很可能直接达成“人心惶惶”、“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大厦将倾”等多项成就。 所以,耿煊考虑的,不是要不要吃掉吴家的问题,而是要如何吃掉吴家的问题。 那么,应该如何吃掉呢? 他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尽可能的吃到更多,造成的余波也最小呢? 争取一次性将吴家,以及安乐集、百源集内那些“吴家血脉”尽可能的拔除干净呢? 就这么杀上门去? 或者,干脆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绝技,领着一支玄幽铁骑杀上门去? 再不然,声势再搞大一点,将八家里坊的力量也全部用上? 又或者,将康乐集樊大馆主也一并拉上? 耿煊心中想了很多种可能,可在心中模拟的最终结果,都不能令他满意。 吴家固然会覆灭。 但却无法达到他设想的,将整个安乐集、百源集都“净化”一遍的目的。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只要吴有信等五位炼髓境,以及整支玄幽铁骑全部覆灭的消息传回安乐集和百源集。 在意识到猎人和猎物的位置转化,暗中存在一个更强的存在暗中针对安乐集吴家之时。 在吴家人心惶惶,摇摇欲坠之时。 安乐集,以及百源集内愿意继续追随在吴家身后,替吴家效死的人还会有多少? 又会有多少人会脚底抹油,趁着风暴来临之前赶紧溜掉? 人都是有脚的,趋吉避凶是所有人的本能。 一旦安乐集、百源集出现大规模的逃亡,别说耿煊就一个人,便是他有三头六臂,能够分出百十具分身,也是抓不过来,也杀不过来的。 而这些人逃去别的地方,就会规规矩矩做一个好人了吗? 更大的可能是,在那些重新开始的地方,他们会表现得比在安乐集、百源集之时更加肆无忌惮,百无禁忌! 这绝对不是耿煊想要看到的。 在耿煊心目中,最理想的画面,就是将这所有的臭虫老鼠尽可能的全部集中起来消灭掉。 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就必须解决一个问题。 即在吴有信这一行人的全军覆灭这起重大灾难中,不能有一个强大的,完全超出他们应对之上的“神秘存在”。 他必须在他们所有人都知根知底的、完全熟悉的框架内,给吴有信这一行人的死亡,找一个逻辑通顺,又合情合理的理由。 方锦堂的出现,对耿煊来说,就像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短时间内,他已经想不出比他刚才跟方锦堂讲的那个更加逻辑通顺,也更加容易让安乐集、百源集的人接受,却又不会引发他们过度恐惧的故事了。 当这个故事传播出去,安乐集、百源集诸人或许会震惊于方锦堂的算计之深,阴险毒辣到了这个地步。 但却不会立刻撒丫子跑路,抛弃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业,去别的地方从零开始。 这个时候,狂怒的吴益要纠集安乐集、百源集的力量,他们也不会抗拒,甚至还会积极配合。 ——因为他们对方锦堂都很熟悉,自信只要小心不踏入他处心积虑布置的陷阱内,就绝不会重蹈吴有信等人的覆辙。 而这,恰巧也正是耿煊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 太阳逐渐高升,时间点点流逝。 将近中午之时,康乐集方向的荒野中,再次有烟尘从远处升起。 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踢踏马蹄声,一行数十骑迅速朝着一线峡方向接近。 最前几人,正是万福坊的魏万宗、永安坊的范宏盛以及其他里坊的坊主等人。 柴爷也在其中。 坐在荒丘山梁之上的耿煊,凭着敏锐的目力,早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到来。 看着年迈的柴爷和魏万宗等人一样纵马疾行,他的心中难得的升起一丝抱歉的情绪。 因为李逡的“失踪”,常平坊又不想随便找一个替补“将就”。 在积极培养新坊主的同时,也只能让柴爷重新挑起重担,发挥余热。 只不过,他这余热发挥得实在有些过火。 这一两个月以来,一件又一件大事,里坊几乎就没有消停过。 ——而这几乎所有的“大事”,背后都有他耿煊的影子。 让原本以为只是名义上挑一段时间担子的柴爷,实实在在的进入到连轴转的状态之中。 “这么下去不行啊。” 想着接下来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大事”发生,一直让柴爷这么硬顶着,真的不是个事啊。 耿煊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洪铨已经将魏万宗、范宏盛、柴爷等一行人引到了耿煊身前。 而洪铨在将他们引到耿煊身前之前,已经带着他们大略看了一下那壮观的尸体规模,以及大量的玄幽马、铁甲等缴获。 所以,魏万宗、范宏盛等人站在耿煊面前时,情绪都非常的激动。 担惊受怕了大半夜和一整个上午,一个个都差点神经衰弱。 现在这些情绪全部转化成了对耿煊浓浓的崇敬和感激之色。 耿煊没有与他们寒暄客套,直接将自己的安排,包括对一线峡后续清理的安排,以及他刚才给方锦堂讲的那个故事,全都和盘托出。 讲这事之时,除了魏万宗、范宏盛等人之外,方锦堂作为“故事主角”,自然也在旁边。 相比于魏万宗、范宏盛等人喜形于色的兴奋激动,方锦堂全程都木着一张脸。 仿佛在对所有人说,“看啦,看啦,我就是一个任人操纵摆弄的傀儡啦”。 对此,耿煊不在意。 魏万宗、范宏盛等人自然更不在意。 完全明白耿煊的意图之后,魏万宗打包票道: “苏帮主,您请放心,那些最难啃的骨头您都已经帮我们解决了。 剩下的这些事情,您交给我们操弄就好。” 耿煊点头道:“你们放手去做吧,若有没理解清楚的地方,随时来问我。” 魏万宗等人连忙点头。 范宏盛补充道:“这事情要办得漂亮,还要方大馆主多多配合。” 方锦堂没有回答,只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耿煊代他回道:“放心,方大馆主是很明事理的,他一定会好好配合。” 范宏盛点头,道:“那咱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将戚明诚从三通集引出来。” 耿煊点头,对于范宏盛的敏锐,他非常满意。 这个清源集的大馆主,现在以方锦堂老丈人的身份坐镇三通集的戚明诚,确实就是他们所要解决的最大的一个障碍。 要将老成稳重的戚明诚从三通集引出来,这事交给其他人,或许还有些无从下手。 可耿煊相信,方锦堂一定是有办法的。 耿煊和魏万宗、范宏盛等人一样,也将目光落在方锦堂身上。 被一双双“期待”的眼神盯着,方锦堂目光闪烁。 …… 半天之后。 就在这个白天即将结束,落日西斜,昏黄的光线照进一线峡的时候。 一个相貌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清癯男子站在一线峡“东五集”方向的入口处。 他一手捂着胸膛,嘴里不断的往外咳血。 他却没有去看对面轻轻一击就给了他如此巨大伤害的耿煊,而是扭头看向自己的女婿,低头不语的方锦堂。 他瞪圆的双目被天空的火烧云一照,仿佛真的要燃烧起来。 要是可以,他或许真的不介意将自己的女婿烧成灰烬,让女儿再一次守寡。 “方锦堂,我知道你卑鄙无耻,做事不择手段,却没想到你卑鄙无耻到了这个地步!”清癯男子咬牙切齿的道。 这个清癯男子自然不是别人,正是现在落脚在三通集的,清源集大馆主戚明诚。 在方锦堂的帮助下,范宏盛等人很轻易的就将戚明诚骗了过来。 算上来回赶路的时间,总共也就只用了半天的时间。 当然,这里也少不得有玄幽马的功劳。 为了方便范宏盛等人与里坊联系沟通,也方便执行他安排的任务,耿煊允许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可以随意使用玄幽马。 此刻,见这对翁婿间的气氛越来越僵,耿煊拍了拍手,道: “好了,你们的家务事可以事后慢慢聊,咱们继续聊正事。 戚大馆主,我们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吧? 你能够与你女婿一样,好好配合我们吗?” 戚明诚盯着耿煊,以他现在糟糕的情绪,很想犟嘴来着。 可从脏腑之内传来的撕裂一般的剧痛却又让他清醒过来,形势比人强,徒呼奈何! 戚明诚眸光闪烁了一阵,最终咬牙问出了一个问题。 “阁下如此摆弄我们,到底图个什么?” 耿煊微微一笑,道:“我想让吴益纠集他能纠集的所有力量,向你们复仇开战。” 听到如此直白的言语,戚明诚的眼皮不受控制的狂跳了一阵。 “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耿煊却反问道:“戚大馆主,你知道要清理屋中的蟑螂老鼠,最困难的是什么吗?” 戚明诚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耿煊自顾自的答道:“最困难的是将它们全部找出来。” “而比这更困难的,是让它们全部暴露的同时,还主动集中在一起。 你不觉得,主导这件事的发生,是一件非常美妙,功德无量之事吗?” 说到这里,耿煊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伸手往前虚握,仿佛已经抓住了一屋子的蟑螂老鼠。 这个答案让戚明诚瞳孔猛缩,却并没有让他罢休。 “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他将刚才的问话又问了一遍。 耿煊看向戚明诚,一脸疑惑的道: “除掉这股以吴家为首的邪恶势力,还安乐集、百源集一片朗朗乾坤,这不就是最大的好处吗?!” 戚明诚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惊惧的神色,低声道: “你想笼络人心?你想要参与这乱世争霸?你将安乐集、百源集……不,你想将我们这十七家集市,当成了你起家的基业!!” 因为做了“亏心事”正低头不语的方锦堂听了这话,也豁然抬头,看向耿煊。 因为老丈人的点破,一些没来得及深思的地方,全部有了答案。 发现与对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耿煊已经懒得多说什么了,淡淡道: “戚大馆主,话题扯得有些远了,你给个准话,答应就配合着好好干,不答应……那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该干嘛干嘛吧。” 说着这话的耿煊,双手看似随意的握在一起,一副随时都要往他头顶拍来的模样。 “好,我配合!” 这一次,戚明诚回应得却是异常的干脆果断。 他甚至还第一时间就提了一点小小的建议。 “据我所知,自从经过‘东五集’之后,吴有信就没再安排人往回传讯。 也就是说,他具体何时通过的一线峡,吴益他们是不知道的。 这一点上,咱们可以做点文章,再结合其他布置,会让咱们的故事看起来更合理。” 耿煊点头道:“具体如何做,你可以与方大馆主,还有范坊主、魏坊主他们商量。” 定下大略之后,具体的操作,耿煊却已经懒得过问了。 而随着更多里坊中人的到来,魏万宗、范宏盛等人已经将许多一线的事务接手了过去。 清闲下来的洪铨等人充当起耿煊的耳目眼线,适时关注各方面的进展动态。 让耿煊随时都能了解各项事务的推进情况,再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 而耿煊则已将这一切都抛到了一边,继续自己的修炼。 十三日夜的一线峡,越来越热闹忙碌。 从康乐集方向,从三通集方向,陆续有一波又一波人员到来。 他们有的在清理峡道; 有的在扫除原来的痕迹; 有的却在布置一些新的痕迹; 有的在排查边坡隐患,并有意识的留下许多人为操作的痕迹…… 这样的热闹忙碌,一直持续到十四日深夜、十五日凌晨前后。 此刻,一线峡已经重新疏通,堵塞在两端峡口出的障碍已经全被清理干净。 而无论是来自八家里坊的、还是来自三通集的,所有参与了这场一线峡“装饰行动”的一线劳动人员,全部撤出一线峡。 他们却没有各回各家,而是坐着马车全部往康乐集方向赶去。 ——为了保密,在这件事彻底落地之前,那些来自三通集的匠人都无法返回,只能被统一安置在里坊之内。 等到十五日凌晨以后,所有人都从一线峡撤离。 整个十五日这一天,一线峡都清静异常,一个人影都没有。 十六日这天的一线峡,清静依旧。 似乎前几天那场走马灯一般的热闹让它严重透支,直到十八日这一天的傍晚,一线峡“东五集”方向才再一次有了动静。 随着一连串踢踏的马蹄声响,几人骑着本地常见的元州马快速驰入一线峡之内。 在经过一线峡时,急着赶路的他们,甚至都没有留意到一线峡的变化。 只有一人惊讶的说了一句: “啊,这一线峡怎么和我印象中的模样有些不同啊?” 旁边一人毫不在意的催促道: “别管这个,咱们还是赶紧去看看少主那里到底什么情况吧。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一个消息都不回,都不知道大馆主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另一人笑嘻嘻的道: “再怎么说,少主也是年轻人嘛。 这次难得主导这么大一场行动,玩得忘乎所以了些,也是难免之事。 咱们到时可别去触霉头,老老实实将大馆主的口信带到就好,可别多嘴生事!” 旁边那人撇嘴道: “我有你说的这么白痴吗?这种事还需要你提醒?” 这几人一边随意闲聊,一边快马加鞭。 很快,他们就出了一线峡,没入越来越浓重的夜幕荒野之中。 (本章完) 第142章 盘点交易,月露走亲 第142章 盘点交易,月露走亲 时间回到耿煊这边。 十四日,就在一线峡变成一个热闹而繁忙的工地现场时,沉浸在修炼之中的耿煊实力又有了一次较为明显的提升。 自从上旬将“缩骨法”从大师晋入宗师,耿煊将修炼的重心专注于炼骨之后。 经过将近十天的修炼,炼骨层次有了极为明显的提升,向上提升了“一成六”,从“六成三”提升到“七成九”。 宗师境“缩骨法”带来的炼骨层面的高速增长势头有了明显的减缓。 与此同时,炼血层次也向上提升了“零点四成”,从“七成五”提升到“七成九”。 宗师境“姹女玄水功”带来的炼血层面的高速增长也余势渐缓。 大师境“万钧劲”同样给炼髓层次带来了明显的提升。 虽然这近十天以来,耿煊修炼的重点不在炼髓之上。 炼髓层次还是向上提升了“零点五成”,从“五点三成”提升到“五点八成”。 除此之外,已有许久不曾向上挪动分毫的炼皮层次,随着其他淬体成就的连续高增长,也再次向上提升了“零点一成”,从“八成二”提升到“八成三”。 炼肉层次则没有变化,依然是“九成五”,依旧是诸项淬体成就中最为突出的。 【炼皮八成三,炼肉九成五,炼血七成九,炼骨七成九,炼髓五成八】 这天,耿煊分别于上午、下午分两次,各自消耗九十六点红运,将姹女玄水功,以及缩骨法各自向上提升一层,从宗师境界晋入圆满层次。 总消耗红运一百九十二点。 耿煊也做出决定,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修炼重心从炼骨转移到炼血之上。 …… 十四日深夜,十五日凌晨前后,耿煊随着最后一批撤离一线峡之人离开。 因为有太多辎重和人员,回程速度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耿煊于黎明之前返回万福坊,重新回到魏家大院。 戚明诚、方锦堂被“安置”在魏家大院附近的两栋院落之中。 除了他们两人,另还有四位分别来自清源集和三通集,最被戚明诚和方锦堂信任的炼髓境强者。 被两人用类似于方锦堂骗老丈人戚明诚的手法,全被骗来了一线峡。 现在也都识时务的来到了万福坊,被魏万宗等人分别安排去了别处。 可以说,万福坊的“炼髓境浓度”,从这片土地有万福坊以来,就没有现在这么高过。 且不说魏万宗、范宏盛等人为了妥善安置这些人烧掉了多少脑细胞。 耿煊回到魏家大院之后,便将一切杂事庶务丢给了罗青、王襞、洪铨等人去张罗。 他自己则全身心的投入到自己的修炼之中。 十五日这一天,对所有里坊之人,以及方锦堂、戚明诚,以及其他所有来自于三通集、清源集,现在都被安置在万福坊的人来说,都是忙碌的。 对耿煊来说,这一天却过得非常清静。 没有人为一些杂事来打扰他。 无论是里坊之人,还是方锦堂等人,似乎都很默契的恪守了这样一个准则。 ——凡是他们自己能够想办法解决的问题,哪怕解决起来难度很大。他们都愿意自己去解决,绝不来他面前叨扰一分一秒。 耿煊也乐得清静自在。 让耿煊同样觉得有趣的,还有康乐集的反应。 据魏万宗等人所说,在十二日以前,还偶尔可见一些黑袍护卫在集市外面巡守。 可自从十二日以后,康乐集外,却连一个黑袍护卫的影子都不见了。 而十二日之后的这些天,正是各家里坊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不加掩饰”的时间段。 特别是十三、十四、十五这三天,每天不知道多少人从各家里坊进进出出。 可康乐集就像是一只将脑袋钻入沙堆之中的呆鸟,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一切,愣是不闻不问。 耿煊知道,这应该是自己当日登门拜访之后起到的作用。 对于这种情况,暂时没心思理会樊大馆主内心想法的耿煊也是乐见其成。 对耿煊来说,他不需要考虑太过久远的事情。 局面每多稳一天,就都是好的,都是赚的。 …… 十七日这天,在正常的修炼之外。 耿煊先后消耗了二百零八点红运,将六项大师境技能全都向上提升一层,全部达到宗师层次。 ——随着修为的提升,更确切的说,是炼髓层次的提升,耿煊发现,自己身体以及大脑的承受力都有了巨大的提升。 以往,一次性将两三项技能向上提升一层,特别是大师到宗师这道门槛,他就会清晰的感觉到从精神层面传来的“饱胀感”。 若是一次性提升技能太多,超过了自己承受的极限,会给精神带来巨大的负担。 甚至会表现出反应变慢,思维变得迟钝的症状。 而晋入炼髓之后,特别是随着炼髓层次越来越高,这个现象便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可以一次性提升更多的技能。 要让耿煊本人形容这种感觉,应该就是自己大脑的“内存”变大了。 而这一次,同一天内连续将六项技能从大师晋入宗师层次,耿煊也只是感到略微有些“饱胀”而已。 这六项技能分别是“听音槌”、“灵蛇鞭法”、“劈空掌”、“无影腿”、“重击九式”、“阴风化骨掌”。 其中,除了“阴风化骨掌”的境界提升消耗了四十八点红运之外,其他五项技能都只消耗了三十二点红运。 且随着这一次的提升结束,除了“阴风化骨掌”还有继续进步的空间,其余五项技能全都达到了它们立意的上限,进无可进。 …… 【红运:535 圆满:潮汐呼吸法,姹女玄水功,缩骨法,走狗术,地行术,药石术 宗师:铁皮功,狸纵术,连环步,没羽箭,吹箭,连珠寻踪箭,解割术,松涛剑法,幻空手,听音槌,灵蛇鞭法,劈空掌,无影腿,重击九式,制药八项(具体略) 大师:铁砂掌 万钧劲(大师)+ 易容术(宗师)+,阴风化骨掌(宗师)+】 除了万钧劲这门炼髓功法,还有继续进步空间的技能,仅剩“易容术”以及“阴风化骨掌”这两项技能。 看着就很寒酸。 耿煊想着,要不要再学习一些新的技能。 最后,耿煊自己摇头放弃了。 修炼新技能的目的,是为了提升自己的综合实力。 可帮中现在库存的那些功法,却已经很难满足他这样的要求。 当然,并不是说库存的那些功法,对他再没有丝毫价值。 多修炼一两门剑法,再修炼一些刀法,包括其他兵器的运用技法,对他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不过,耿煊考虑一下,就暂时放弃了这些想法。 现在,他手中的红运也不是很多,等以后手中红运多到用不完再做这样的考虑吧。 如此想着,耿煊也就将心思定了下来。 …… 十八日。 经过持续三天的混乱,万福坊的局面重新稳定了下来。 魏家大院的客厅中,耿煊难得的暂停了自己的修炼,坐在主位之上。 罗青、王襞、丁勇、滕宇以及洪铨五人分左右坐在耿煊旁边。 程辉、谢航两人则分左右站在洪铨身后。 这次行动回来之后,耿煊第一时间就对罗青、洪铨等人公布了这次随他出行的十七人的贡献奖励。 因为巨熊帮内的规矩越来越明晰,耿煊并没有如其他势力那般,从收获的战利品中划出一部分用作奖赏。 而且说实话,他们随行所做一切,远到不了有资格按比例分享战利品的程度。 而耿煊给洪铨等人的奖励,分成了两部分。 首先是包括洪铨、程辉、谢航在内的十七人,每人都得了一枚贡献章。 也就是说,从下月开始,他们十七人的月例都会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一枚补血丸,以及十两现银。 此外,资深炼骨境的洪铨提升为护法,帮内地位从此与罗青、王襞等人一致,专门负责与战斗相关事务。 而程辉、谢航两人,则作为副手协助洪铨一起负责这方面的事务。 这体现在月例上,洪铨和罗青、王襞等人一样,在修为以及贡献章之外,因职级加权,每月再额外多领两枚补血丸以及二十两现银。 而程辉谢航两人,则每月多领一枚补血丸以及十两现银。 ——从下月开始,洪铨月例为十一颗补血丸,一百一十两现银,程辉、谢航二人为十颗补血丸,一百两现银。 罗青等四人依旧为八颗补血丸,八十两现银。 此外,参与了这次行动,与其他帮众虽同处炼血境界,但实力却更胜一筹的另十四人的月例收入也与其他帮众拉开了小小的差距。 从月入六颗补血丸,六十两现银提升为月入七颗补血丸,七十两现银。 此外,耿煊还兑现了跟谢航的承诺,允许他的妹妹也加入巨熊帮。 和有着炼肉境界的,洪铨的妻子,程辉的弟弟一样,每月领取两颗补血丸,二十两现银。 当时就给她补发了本月的月例。 可以说,只这一次行动,修为和实力对个人际遇的影响,就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 对于这种变化,罗青等人心中或许有所触动,却也只能尽快完成自我调整。 因为相比于将来,炼髓境强者也会源源不断的加入巨熊帮。 现在这种局面,只能算是牛刀小试。 这一次,耿煊难得的暂停了自己的修炼,将巨熊帮现在的核心层全部聚在一起。 却是应罗青、王襞、洪铨等人共同所请。 “经过这几天的努力,帮主您自十二日深夜率众出发,到十五日返回,这次行动所得各种收获,都已基本梳理完毕。” 罗青说着,便看向滕宇。 现在专门负责管马的滕宇当即挺了挺身子,道: “吴有信的马队,一共有玄幽马一百五十匹。 其中,死了九匹,伤了六匹,完好接收的有一百三十五匹。 六匹伤马,经过救治,有四匹能够恢复到完好状态。 有两匹却会落下程度不同的病根隐疾,恢复后虽然也会比寻常良马更好,但却很难再发挥出玄幽马的全部潜力。” 耿煊闻言,轻轻点头道: “算上咱们原有的三十六匹玄幽马,咱们现在有完好状态的玄幽马一百七十五匹,有隐疾的病马两匹,对吧?” 滕宇点头道:“是。” “继续。” “另外就是分三批获得的元州本地马。 第一批是那群‘东五集’游侠儿拴在树林里的一百四十三匹,运银车队顺利返回里坊之后,这些马就全部归还给了我们。 另外,里坊为表感谢,还给每匹马都额外准备了五日所需的食料。 第二批是吴有信车队的后勤驮马,本来有一百二十匹,因为堵塞峡道,在那些人逃命之时被杀掉了许多。 此后清点战场,那些没有救治价值的伤马也处置了一些。 最后只得八十四匹。 再就是方锦堂一行马队,按照您的吩咐,只将他们的坐骑以及武器收缴,纳入斩获统计。 个人随身之物,包括那些死者身上的物品,都有方锦堂等人自行处置,我们并未收缴。 您率铁骑冲锋时死了一些,局面混乱又自相践踏折损了一些,最后得马一百八十二匹。 综合所有收获,总共收获元州本地马四百零九匹。” “那些死马,也都第一时间做了处理,除了供应十三、十四两日一线峡内大量人员的食用消耗,还有不少制作成了肉脯。” 说到这里,滕宇顿了顿,给出一些消化吸收的时间。 而后继续开口道: “再就是马料,一部分是里坊归还那一百四十三匹马时为它们各自备了五日所需。 再就是得自于方锦堂马队的、可满足两百匹马三日所需的食料。 这些马料,今日之内就会全部用完。 最多的收获则来自于吴有信的后勤车队,有专供玄幽马的精料十四万三千多斤,供本地元州马使用的粗料一万八千多斤,草料三万六千多斤。 从我们截获之日算起,这些马料分别能供应一百五十匹玄幽马、一百二十匹元州马半月所需。 不过,截止到今日,精料已经消耗了很多,倒是普通马料还没什么消耗。 可明日开始,其他零星补给用完之后,要四百零九匹元州马所需,普通马料的消耗也会非常巨大。” “我要说的情况,就是这些。”滕宇道。 耿煊轻轻点头,心中却在感慨,难怪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 只说这马,这一次的收获就非常可观。 可从接手的那一刻开始,别的不说,只说这马料的供应,就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耿煊目光扫视,看向其他人,似乎在问,接下来你们谁发言? 丁勇轻咳一声,道: “帮主,我来说说武器缴获方面的情况吧。” “你说。” “在您走后,运银车队按照您的吩咐,将所有尸体都收集起来做了掩埋。 在掩埋之前,他们还将那些游侠儿随身有价值的物品全部做了集中收集。 车队顺利返回后,和那些马匹一起,这些收获也尽数转交给了我们。 经过清点之后,除开那些零碎小件,主副兵器,加上一些备用兵器,总共收获各类兵器二百七十八件。 此外,还有从方锦堂的马队收缴来的五百四十六件兵器。 再就是吴有信的队伍,包括那些死人随身的武器,还有从俘虏手中得来的缴获,总共得了六百七十八件。 再就是后勤车队还预备了刀、剑、枪等常规制式备用兵器八百件。 各类兵器收获总计二千三百零二件。” “此外,就是最贵重的,装配玄幽铁骑的全套甲胄,包括人甲与马甲,总共一百八十套。 经过测试,除非用重武器攻击,炼骨境的攻击这些甲胄都能很好的防御。 其中一些甲胄的头盔上有您用铁羽重箭射出的孔洞,我询问了万福坊的铁匠,修复起来并不难。 除非有人有您这般射术,将箭矢射到同样的位置,对这些甲胄来说,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若真有人具备耿煊这样的射术,哪里用得着射同一个位置。 所以,这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耿煊轻轻点头,一百五十匹玄幽马,一百五十位骑手,却有一百八十套甲胄,这多出来的应该是备用。 想到这里,耿煊却忽地想到了他手中这三十六匹玄幽马,心道,或许里面就有一套是给它们准备的。 只可惜,这些马早早的就落在了自己手中,多出来的甲胄只能“坐冷板凳”了。 继丁勇之后,王襞又介绍了一下功法方面的收获。 相比于滕宇、丁勇汇报的繁琐,这方面的情况倒是简单明了许多。 “从那些游侠儿身上搜得功法二十八部,吴有信车队总共搜得功法七十七部,不过,大多都是重复的。 再加上其中又有许多同样是咱们库存中就有的。 排除掉这些重复的功法,经过这一次之后,库存功法从八十六部增加到了一百二十五部。 那些重复的功法,也不是全无价值,有的在功法正篇之外,还有个人的心得记录。 这对咱们库存的那些功法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完善补充。” 王襞汇报完功法相关收获之后,罗青翻看一本簿册,开始汇报其他方面的收获。 “首先是补血丸,收获来自于三个方面,一是那些游侠儿的随身携带,共有九百八十四颗。 其次是吴有信队伍那些人的随身携带,包括死者和活人身上的缴获,一共一千七百二十八颗。 再就是后勤车队本身还有三千颗的储量。 总计有五千七百一十二颗。” “其次是精元丹,收获同样来自于这三方面……” 就在这时,耿煊开口打断道: “那些细目你就不用说了,说个总数就成。” 罗青的脸上,露出些许遗憾的神色,却还是道: “是。” “精元丹合计七百四十颗,安神丸合计五百二十三颗。 玄幽丹四百三十七颗。 其他各类药物,包括止血散、解毒丸等物,按照一贯以来的统计方式,总价值大约在一万零七百两左右。 现银,包括吴有信后勤车队储备的白银与铜钱,各人随身携带的碎银、金豆、金叶等物,以白银计,总价值为一万七千九百三十五两又二百九十文。” “另外还有可供三百人半月之需的肉干、油饼等物资。 不过,这些有一大半,都已于十三、十四这两日消耗在了一线峡。” “此外,还有马车一百辆。 另有包括帐篷、炊具在内的,可供三百人荒野扎营所需一应物资。” 罗青合上手中簿册,道:“大体情况就这些。” 耿煊点头,看向旁观枯坐在那里,眼睛时不时往上翻,似在强忍着无聊困倦之意的洪铨。 他身后的程辉、谢航两人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 就差当场打出哈欠来了。 耿煊问:“你们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三人闻言,都是一个激灵,然后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们没什么要说的。” 洪铨仗着自己现在也是帮内正式成员,也有了护法身份,忍不住提意见道:“帮主,这种事其实不需要带上我们的。” 耿煊笑道: “日常琐碎之事自然不需要,但偶尔大家碰个头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不仅是增进你们对巨熊帮了解的机会,也是你们大家彼此熟悉的契机。 若不然,等以后巨熊帮越来越大,同为一帮之人,你们很可能连坐在一起正经说两句话的机会都不会有。” 洪铨无奈的点点头。 耿煊看向罗青等人,问:“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罗青等人却没有如洪铨三人那般敷衍,他们非常清楚,每一次这样的机会,都是异常难得的。 每一次这样的机会,都不应该被浪费。 罗青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便道: “帮主,这两天,魏万宗、范宏盛,还有其他里坊的主事之人都向我询问,问我们有没有出手一些资源的意思。” “他们想要什么?” “他们想要兵器和马。”罗青道。 耿煊轻轻点头。 经过这一次的“惊吓”,又有了超过两百万两的巨额收益。 各家里坊增加各自的武装力量,都是应有之意。 而武器和马匹,都是不可或缺的。 耿煊问:“你怎么想的?” 罗青道: “我认为,我们可以答应他们的条件,给他们一些兵器和马匹。 这事我和丁勇、滕宇已经私下里谈论了好几次。 先说兵器,这次咱们就收获了两千三百多件,加上库存原来就有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两千六百件。 可其中,绝大多数品质都很一般。 里坊用来武装只有炼皮、炼肉境界的修炼者,都很合适。 可对咱们来说,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徒增后勤负担罢了。 那些马匹,对咱们的后勤负担就更大。 以前,为了照顾那三十六匹玄幽马,洪铨、程辉、谢航他们的家人几乎全被发动了起来。 还另外安排了一些帮众,这才勉强照应过来。 现在,咱们不仅增加了一百四十一匹玄幽马,还有四百零九匹元州马。 单是这一百七十多匹玄幽马,就已经是一个很沉重的负担了。 元州马虽然没有玄幽马这么娇贵,可以粗疏一点,可架不住它们数量多啊。 要将这五百多匹马照应过来,咱们非投入大量人手和精力不可,咱们巨熊帮现在这点人手,根本不够。 所以,我的想法是,与其钱在万福坊请人来照料这些马,还不如出手一部分。 既满足了各家里坊的需求,也减轻了我们的负担。” 耿煊听着,不时便轻轻点一下头。 忽然问:“他们可有询问玄幽马的情况?” 罗青一惊,忙摇头道:“他们问的都是那四百多匹本地元州马,没有问玄幽马的情况。” 耿煊又问:“那你说,他们有兴趣接手一些玄幽马吗?……他们若是愿意,我可以连同整套甲胄都配给他们。” 罗青震惊道: “帮主,您要出手玄幽铁骑?” 耿煊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些马压在咱们手上,就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玄幽铁骑固然强大,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压太多在手上,没什么意思。” 这世上,大约也只有他能说出这么硬气的话来。 听了这话,罗青的眼皮都不受控制的狂跳了两下,连忙点头道: “他们不问玄幽马的情况,是料定了您不会出手。 故而干脆不问,免得惹您不快。 他们若是知道您愿意整套出手玄幽铁骑,他们绝对会舍了命都要拿下!” 耿煊点头道:“那你就去与他们谈谈吧,谈出合适的价格再告与我知道。” “是。” 罗青先是应了一声,才问:“不过,帮主您先给我画条线,我也好心中有数。” 耿煊想了想,看向丁勇,问:“除掉那些只适合炼皮、炼肉层次修炼者使用的武器,咱们还剩多少兵器?” “还有八百多件。” “低于这个品质的兵器,全部出掉。 这八百多件兵器里,咱们留四百件就好,其他的也全部出掉。”耿煊道。 丁勇怔了一下,道:“这……是不是出得太多了一点?要不要再多留一些库存?” 耿煊摇头道:“不必……你也不必为库存担心。 我相信,很快就会多起来的。” 丁勇再次怔了一下,想起这些日子梦幻般的经历,他便不得不承认,帮主所言非虚。 以帮主杀人的效率,库存兵器很快就会变多。 担心库存见底,他完全是想多了。 耿煊继续道: “那些本地元州马,捡品质最好的留个六十匹,其他的全部出掉。 玄幽马……留八十匹在手中,其他的也全部出掉。 嗯,多少马就给他们配多少甲胄,那套从吴有信身上剥下来的甲胄,也给他算进去。” “是。”罗青应道。 眼见着帮主就要宣布这次会议结束,旁边见没自己什么事的王襞犹豫了一下,便将心中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拿了出来。 “帮主,咱们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在功法一事上与八家里坊互通一番有无。” 若是换个时间地点,这种事情还不太好提。 可现在,帮主不仅以一己之力,将八家里坊从覆灭的深渊中救了出来。 现在更是将对周边里坊,完全是战略级力量的玄幽铁骑分享了出来。 王襞不相信,各家里坊还会敝帚自珍。 若是如此,那真就有点给脸不要脸了。 耿煊点头道: “好,这事你与罗青一起去谈吧……不过,态度尽量温和一点,不要过于咄咄逼人。” …… 会议结束之后,耿煊继续自己的修炼。 而罗青、丁勇、滕宇、王襞等人也第一时间去与魏万宗、范宏盛等人勾兑去了。 因为双方的意愿都非常强烈,又有此前一次次合作攒下来的信任基础。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耿煊那双无与伦比的大拳头。 最终,只用了不到半天,所有事情全部敲定。 将近傍晚之时,罗青、丁勇、滕宇、王襞四人便再次来与耿煊汇报。 这一次,洪铨三人却是没再跟随。 罗青道: “马匹和兵器之事都已经谈好。 听说您打算将成套的玄幽铁骑出手给他们,他们都非常激动。 包括那两匹有些隐患的病马在内,总共九十七匹玄幽马。 连同人甲与马甲,包括吴有信本人使用的那一套品质更高的甲胄。 他们愿以每一套两千四百两的现银购买。 此外,三百四十九匹本地元州马,我们谈成了四十两每匹的价格。 那些兵器,其中一千八百件,他们愿以五十两一件的价格购买。 另外,适合炼血境,乃至炼骨境使用的兵器有四百二十七件,他们愿以三百两一件的价格全部购买。 只要帮主您点头,立刻就能成交。” 按照一两银子堪比前世五百元的购买力。 一件相对普通,只适合炼皮、炼肉境界使用的兵器,价格在两万五千块左右。 可供炼血境、乃至炼骨境使用的,有着更高品质的武器,一件价格在十五万左右。 而玄幽铁骑,连马带甲,一套就是一百二十万。 而本地元州马,却只两万元一匹。 而这些马,放在本地,已经算是品种极优的良驹。 那些真正用于劳动生产的驽马挽马,少则五两,多则十两就可以搞定。 耿煊忍不住感慨其中差距的悬殊。 ——不能用这个价格去衡量董观的十万玄幽铁骑,人家那是原产地,只需要计算真实的成本投入即可。 不过,即便如此,那也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耿煊以记忆中前世的物价做了对比,发现也算合理,就点头同意了。 这笔交易达成,意味着巨熊帮将少一大笔负担,进账数十万两现银。 八家里坊这一次钱如此豪气,既有受激后的反应过度,也实在是太馋这些玄幽铁骑。 更重要的原因,当然兜里有超过两百万两的银子压着,让他们有敢于如此消费的底气。 耿煊点头同意道:“好,就照你们谈好的来,我没有意见。” 罗青趁机又道:“他们知道咱们现在有许多补血丸,想以三十两一颗的价格,向咱们购买四千颗。” 耿煊问:“咱们库存现在还有多少补血丸?” “一万零八百二十三颗。”罗青道。 耿煊点头道:“没问题,就卖他们四千颗吧……功法的事情谈得如何?” 对于八家里坊手里的底牌,耿煊还是很好奇的。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他也很好奇能够翻出些什么好东西。 罗青道:“这事具体是王襞在谈,还是让他来说吧。” 耿煊看向王襞。 王襞道:“他们都同意了,不过,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耿煊好奇。 “第一,修炼功法,不估价,不卖钱,只接受等价互换。 比如咱们手里有一部披风剑法,是他们没有的; 而他们手里有一部暴雨枪法,却是我们没有的。 两者价值大体相当,就可以彼此互换。 双方誊录一份留底,原本交与对方。” 耿煊点头,自己留下誊录本,原本交给对方,这感觉就很微妙。 这既是一种信任,其中又包含了一种不信任。 不过,对耿煊来说,重要的从来都是内容,至于是誊录本还是原本,并不重要。 “那要是价值不相等呢?”耿煊问。 “就高不就低,谁有迫切的需求,就用价值更高的来换。”王襞道。 耿煊点头,对于有迫切需求的一方来说,他人眼中的泥土也价比黄金。 所以,也不存在吃亏一说。 要真觉得吃亏,不换就是。 “还有吗?”耿煊问。 王襞道:“他们八家里坊,只接受各自单独与我们兑换,互通有无。 而且,我们只能用现在库存的一百二十五部功法与他们互相兑换,不能用从这家换来的功法与另一家再换一次。” 耿煊点头,身为里坊中人,他能够明白这个条件背后的顾虑。 “还有吗?”耿煊问。 王襞摇头道:“没有了。” 耿煊点头道:“这两个条件,我都没有意见。” …… 罗青等人散去之后,当天晚上,所有交易便尽数达成。 一千八百件普通兵器,卖出九万两。 四百二十七件高品质兵器,卖出十二万八千一百两。 三百四十九匹本地元州马,卖出一万三千九百六十两。 九十七套玄幽铁骑,卖出二十三万二千八百两。 四千颗补血丸,卖出十二万两。 总计五十八万四千八百六十两。 与此同时,王襞将帮中库存的一百二十五部功法清单分别给了八家里坊各家一份。 同时,也收到了八家里坊提供的,各自的功法清单。 具体要交换哪些,要如何交换,大家都要仔细斟酌,却不是当天晚上立刻就能做出决定的。 …… 十九日。 耿煊本以为今日不会有什么事,会如以往数日那般,都是可以清静修行的日子。 却不想,一大早,就见魏万宗、范宏盛、柴爷这些人各坊主事之人再次登门。 一起过来的,还有方锦堂、戚明诚,以及分别来自清源集和三通集的另四位炼髓境修炼者。 范宏盛道:“苏帮主,昨晚我们的人侦查到,有五人连夜从‘东五集’方向,通过一线峡,来到康乐集附近。 他们在咱们八家里坊之外盘桓了一两个时辰,最开始,他们还能比较好的遮掩行踪。 后面应该是情绪越来越激动,等他们来到宜良坊外的时候,已经摆出了要强闯的架势。 好在各坊外松内紧,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戒备都非常森严。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宜良坊高墙之时,宜良坊立刻发动了反击,将其中三人都留了下来。 只有两人狼狈远遁。 我们对那三人分别进行了审问,据他们供述,他们五人全都是安乐集吴家的人。 这次是受了吴益的命令,来向吴有信传递口信。 也有人注意到了一线峡的异常,不过,当时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其他人并没有重视。 ……不过,等那两人回到安乐集,将这边的情况告知吴益,想来他会留意到一线峡的异常。” 耿煊点头。 这本就是他期待之事,听了范宏盛的讲述,耿煊心中有些跃跃欲试,有种“命运的车轮开始缓缓转动起来”的感慨。 他却忽地想起一事,问:“那三位俘虏还活着吗?” 范宏盛点头道:“都还活着。” 耿煊道:“我想另外问他们一些事情,能把他们交给我吗?” 范宏盛点头道:“当然,我们这就将人提过来。” 耿煊摆手道:“这倒不用。” 说着,他看向旁边的洪铨,道:“你亲自走一趟,详细了解一下安乐集这几个月内发生的一切。” 虽然不明白帮主让自己询问这些做什么,但帮主的命令,认真执行就好了。 洪铨现在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 而且,帮主最后那个手势他也看明白了。 那是让他在问完之后,将那三人直接击毙。 洪铨点点头,便在几个里坊中人的带领下出了魏家大院。 范宏盛等人也看见了耿煊示意洪铨最后将人杀掉的手势,虽然心中对此有些疑惑,他们却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与“苏瑞良”生出丝毫嫌隙。 做完安排的耿煊,同样没有多说这件事,而是问:“你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耿煊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以为八家里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事发”。 却不想,范宏盛给出了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只见范宏盛忽地对耿煊拱手抱拳,一脸凝重的道: “我们想趁着这最后一段时间,去月露原走一趟亲,希望苏帮主能够担待一二。” 耿煊愕然道:“去月露原走亲,现在?” 范宏盛点头道:“是的。” 耿煊盯着范宏盛看了一阵,目光又在魏万宗、柴爷以及其他里坊之主身上扫过。 见他们对范宏盛的说法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便缓缓点头道: “你们都商量好了?都要在现在这个时候走这一趟?” “是的。”范宏盛道。 “那你们想要让我担待什么?”耿煊问。 “我们想请苏帮主在我们离开的这几天,替我们看护一下。 ……虽然可能性很低,但我们还是很担心吴益在得到消息后,会直接孤身横穿赤乌山,来这边探寻情况。 若真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又恰好不在,八家里坊的局面就会非常糟糕。” 耿煊摇头道: “你们想我在那时候出手?可若是如此,咱们给他编织的那个故事,岂不就是白忙活了?!” (本章完) 第143章 里坊有别,饥荒端倪 第143章 里坊有别,饥荒端倪 面对耿煊的反问,范宏盛、魏万宗等人都是默然。 罗青、王襞等巨熊帮众见此,脸上都已隐隐现出不快的神色。 从某种角度来说,范宏盛、魏万宗等人这时候来这么一出,是很有些不地道的。 倒是耿煊并未因此就表现出不快不满的神色,反而问:“这一趟,非去不可吗?” “……是的。”范宏盛道。 “理由呢?”耿煊问。 “有很多……嗯,我不知道您对我们与月露原那边的关系有多少了解,三两句也有些说不清楚。”范宏盛道。 “这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你可以挑重要的与我说说。” …… 事实上,在范宏盛等人说出“月露原走亲”时,耿煊心中就有了一些猜测。 作为一个里坊人,耿煊对“月露原”与他们这些里坊的关系,自然是清楚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可以简单的将“月露原”当成常平坊、万福坊这些里坊的加血包。 别看常平坊、万福坊、永安坊这样的里坊,在康乐集、百源集这样的势力面前,都是小弟弟一样的存在。 有着一道明确的、很难破除的天板存在。 可若横向与元州境内的所有里坊进行对比。 无论是康乐集周边,包括常平坊、万福坊在内的八家里坊,还是三通集、清源集、百源集、安乐集这些集市周边的里坊。 全都是元州境内超过九成的里坊可望而不可即,梦里想想都会忍不住羡慕得流口水的存在。 因为这些“靠山吃山”的里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它们背后有着一座宝库一般的赤乌山。 从这个宝库中,他们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肉食、皮毛、药材、矿物、宝石、以及许许多多珍贵的,有着巨大经济价值的物产。 凭着这些稳定的产出,这些“靠山吃山”的里坊,不仅可以轻易满足整个里坊一年的温饱所需,还能够让坊内许多子弟踏上修炼之路。 那些有修炼才能的,凭着里坊背靠的山林正常产出,就可以修炼到炼血境界,不会受到太大阻碍。 若是集整个里坊之力,还能够培养出炼髓境强者,一代又一代,传续不绝。 也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实力和底气,哪怕如常平坊、万福坊这样的里坊,还是要受到康乐集、三通集这些集市的压制。 从他们手中产出的、辛辛苦苦从赤乌山收获来的资源,大部分的利益,都要被那些行会刮过一层又一层。 但为了避免各家里坊直接掀桌,也不敢压迫得太狠,总要给各家里坊让出一部分利润空间。 由此也可以看出,双方地位虽有高下,但大体还是处在同一层次。 里坊是具备与集市平等对话基础的,若是各家里坊齐心协力,甚至能够令集市为之忌惮。 这样的实力,这样的地位,对元州境内超过九成的里坊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所以说,如常平坊、万福坊,乃至于所有背靠赤乌山生存的里坊,在元州里坊中,是“非常态的”。 反倒是散布于月露原的那些里坊,才是元州绝大部分里坊的真实写照。 无法“靠山吃山”,也无法“靠水吃水”,只有一片可耕作的土地,粮食是他们最重要,甚至是唯一的产出。 对于常平坊、万福坊这些里坊来说,天板是炼髓境。 可对于这些“不幸”的里坊来说,天板不是炼髓境,甚至不是炼骨境、炼血境。 ——若真“不幸”的出身于这样的里坊,便是再有才能,想要凭这些土地上的产出独自修炼到炼血境界,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对于那些有志于九州天下的豪杰来说,这些里坊,就是天然的起家之地。 在他们眼中,如月露原这种可以孕育大量人口、产出大量粮食的平原,是看着就能令他们馋涎欲滴的“金肚皮”。 反倒是常平坊、万福坊这类地势又偏、人口又少、力量又强、心思又独,常出刁民与反贼的里坊,才是宛如鸡肋一般的“草边角”。 不过,自从元州“自废武功”,主动退出乱世争霸这场游戏之后。 下到距离这些里坊最近、聚集了大量城狐社鼠,氓流游侠,对他们有着直接生杀予夺之力的集市。 上到那些有着更强实力的行会、帮派。 都主动切断了与这些里坊的联系,不再谋求直接掌控。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些里坊的美好时代来临。 恰恰相反,迎接他们的,是更加水深火热,险象环生的新时代。 那些豪杰枭雄们,虽然也需要他们的血、他们的肉,需要他们不断的、持续的燃烧自己,照亮他们的未来。 但哪怕是为了让他们能够燃烧得更久,他们也会懂得适可而止,不会涸泽而渔。 在精神层面上,还会笼络他们,抚慰他们,施恩于他们。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那些拥有力量,能够决定他们生死的势力,再不会将他们视为私物,自然也不会有细心呵护、细水长流的义务。 若非知道“杀了鸡就再不会有蛋”,“没人种粮所有人都要饿肚子”这样简单的道理。 那些能够决定他们生死的势力,一点都不会介意将他们手中最后一粒粮食也抢走。 有了这样的基本概念,对于这些里坊中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大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相比于其他势力,如常平坊、万福坊这类对他们同样有着需求的里坊,表现得算是最有温情的,甚至被这些里坊中人视为脱离苦海的一个绝佳途径。 而常平坊、万福坊这样的里坊,对他们的需求就一个,人口。 再准确一点,就是“优质的人口”。 以常平坊为例。 常平坊与月露原的三家里坊有着短则两三代,长则五六代的姻亲关系。 不止常平坊,万福坊,永安坊,乃至三通集、百源集、安乐集周边的里坊,同样与月露原的某些里坊有着长期且稳定的姻亲关系。 每年春夏之交,万物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进入繁衍生息的时节。 赤乌山周边里坊的狩猎、采药等活动都会消停数月。 有的里坊为了给山林以更充足的“休养生息”的时间,甚至会执行更严格的封山禁猎禁采。 这个时间段,包括常平坊在内的各家里坊,就会成规模、有组织的去月露原“走亲”。 一是保持在这些里坊的影响力,维系住那些既有的姻亲关系。 对这些里坊来说,同样非常欢迎常平坊这些里坊的到来。 甚至会为此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 因为对这些里坊来说,有一位如常平坊、万福坊这样“优质的姻亲”,同样是他们所渴求的。 别看死在耿煊手中的炼髓境已经非常多,可放眼整个元州,一个有着炼髓境强者的势力,还是非常有分量的。 一个与炼髓境有所瓜葛的势力,即便无法完全杜绝其他人的欺负,多多少少也会有所顾忌和收敛。 再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为里坊下一代寻找优秀的配偶。 同样以距离耿煊最近的家庭为例,陈荣山的继室,让前身悸动,让耿煊难得在此世体验到亲人一般感情的婶子曾柔,其娘家就在月露原。 想到这里,耿煊却想到了另一事。 其实,包括常平坊在内,所有毗邻赤乌山,依靠赤乌山吃饭的里坊,在平和的表象下,都在执行着一套冰冷的、近乎严酷的“人丁筛查机制”。 说得简单通俗易懂一点,若是一个家庭,连续两三代内都没有一个出挑的人物,全都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那么,这个家庭必定会无声无息的在常平坊、万福坊这样的里坊中消失掉。 当然,里坊不会直接对这些人家出手。 表面还是邻里友好,温情脉脉。 可在那套冰冷到近乎严酷的机制之下,这个家庭一定是无法长期在里坊安稳立足的。 比如常平坊“薛驼子”一家,哪怕薛驼子没有被擅长易容伪装的淫贼盯上,只剩薛驼子和薛婆子两个老人的“薛家”,最多也就一二十年的光景,就会彻底消融在常平坊的坟地之中。 而他们居住的那栋小院,或许会被推倒重新修缮,或许会原封不动的迎接来一个新家庭的落足。 常平坊这样的里坊,拥有更高天板,更高成材率的另一面,是大量优质人口的牺牲。 狩猎会死人; 采药会死人; 修炼有所成就,想要更进一步,外出游历、与人争斗切磋……通通都要死人。 每一个死亡,很可能就代表着某一个家庭未来希望的破灭。 可也正是这一个个死亡,撑起了常平坊、万福坊这样的里坊代代传续不绝。 撇开那些具体家庭的更替,从里坊的视角去看,这是各家里坊保持住与集市虽有高下之分、却拥有平等对话资格的基础。 那套冰冷到严酷的筛查机制的另一面,是不让那些平庸的、缺乏贡献的家庭一代又一代白女票到这些优秀之人用前赴后继的死亡换来的果实。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耿煊对这一切是懵懂的,看得并不清楚。 渐渐的,耿煊自觉窥见了温情表象之下冰冷运行的底层逻辑。 这一度让他感觉震惊和寒心。 最典型的一次,就是里坊高层、包括陈荣山、廖磊等里坊中坚,与康乐集一起“合谋”那些里坊摊贩。 因着前世的经验,在情感上,耿煊下意识的站在了那些里坊摊贩的一边。 因为那次事件,一度让耿煊对陈荣山的观感都变得有些复杂。 可紧接着人家尽心尽力的帮助自己谋求了一个吃空饷的名额,将沾血的银子也分了一份到他手中。 接过银子的那一刻,心中复杂到极点的情绪,到现在耿煊都还记忆犹新。 后来,随着耿煊对这个世道理解得越来越深刻。 不能说他对这冰冷机制有了充分的理解,却更多了一些难辨是非黑白的无奈喟叹。 里坊的手段,温情一点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 放开那严酷的“人丁筛查机制”,让里坊现有家庭放开了生育,人口完全自给自足,不假外求,行不行? 当然也行。 并没有谁规定一定要怎样怎样。 现在通行于常平坊、万福坊这些里坊背后的这套冰冷机制,也不是突然从天而降,是逐渐演化而来的。 因为那些不遵照这种准则,却又霸占了赤乌山这块宝地的里坊,最后都因各种原因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或是灭亡于与附近其他里坊的冲突; 或是青黄不接,缺乏炼髓境力量坐镇,频繁被各种来路不明的人物“光顾”,不分昼夜; 或是人口爆炸,却实力不增反减,产出固定的山林无法支撑起无止境的索求,自然溃散…… 这里没有任何是非黑白。 不过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罢了。 理解了这个,对于八家里坊如此迫不及待的,选在此时去月露原“走亲”,也就多少能有些领悟了。 以前的八家里坊,因为背后山林的产出是固定的,就像是一口储量固定的水池。 每年需要补充进来多少“活水”,也基本是固定的。 可现在,八家里坊手中多了一笔数额超过两百万两的活钱。 平均到每一个里坊,那也是将近三十万两的惊人财富。 如何处置这些财富呢? 挖个地窖埋起来? 某些嗜财如命的个人或许会这么做。 可无论是常平坊、还是万福坊,但凡是现在能在赤乌山周边站稳脚跟的里坊,都已经领悟到了力量究竟是如何形成、运转、并不断富集起来的。 这些里坊,既保留了里坊的优点。 又在客观上演变成了以修炼为核心、以修为和实力增长为第一要务的“类帮派”形态。 所以,将财富尽快转化成力量,就是这些里坊必然的选择。 事实也正如耿煊所想的这样,各家里坊表现得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 而这些力量,具体又可分为“当前的力量”和“未来的力量”。 斥巨资购买的兵器、马匹、玄幽铁骑,就是“当前的力量”。 购买更多的补血丸,以及范宏盛等人现在提出的月露原走亲,就是“未来的力量”。 …… 因范宏盛等人提起的“月露原”,勾起了耿煊心中种种念头。 而就在他心中念头纷杂之时,范宏盛也如实的讲述了这次八家里坊要赶在此时出发的理由。 他最先说出口的理由,也正是耿煊心中所想。 他们想要去月露原,借着与许多里坊有着“姻亲关系”这层纽带,寻找更多优质的男女。 抢在一年一度,盛行于赤乌山周边所有里坊的“走亲季”到来之前,提前将那些优秀的苗子给截胡掉。 八家里坊这一次的目标,不仅包括那些达到适婚年龄的男女,还包括那些未到适婚年龄,却已渐渐展露出不俗苗头的少男少女们。 可以说,八家里坊这一次的胃口,大得出奇。 听了范宏盛的讲述,耿煊却皱起了眉头,道: “别的不说,单是将这些人找出来,就要耗费不少时间吧。 整件事情做下来,那至少也得十几天吧? 现在的局面,安乐集吴家最多三五天之内就会有所反应,哪里有这么多的时间给你们折腾!” 范宏盛看了耿煊一眼,低声道: “其实,这件事我们早就在做了。” “什么意思?” 范宏盛道: “自从上月中旬开始,我们就开始利用‘东五集’的渠道陆续往外售出各类丹丸药物。 到了上月下旬,更是长期有人驻扎在‘东五集’,持续向外放出各类药物,回笼现银。 当时我们就已经在考虑,要如何处置这些到手的白银。 最后,大家都在一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即借着这次机会,去月露原吸纳更多优秀的子弟,增加各坊的潜力底蕴。 因为咱们长期有人驻守‘东五集’,本就有着地利之便。 于是,我们各坊就利用原来的姻亲纽带,提前与‘月露原’那边的里坊做了联系沟通。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在按照我们的要求,帮我们暗中物色。 事实上,早在这月初,就陆续有消息传来。 咱们只需要过去走一趟,这事基本就成了。 所以,并不会耽误什么时间。 反而时间拖得越久,越有可能起变数。 ……现在,因为吴家这一档子事,耽误了许多时间。 我们真的担心,再拖下去,好事要变成坏事。” 从‘东五集’往东,有一片幅员辽阔,土地肥沃的平原,那就是月露原。 而月露原中,与赤乌山周边里坊有着“姻亲纽带”的里坊,基本都集中在月露原以西,靠近“东五集”的方向,距离并不算远。 这也是范宏盛说他们前些日子长期驻扎在“东五集”有着地利之便的原因。 至于范宏盛说这事拖得越久,越有可能发生变数,甚至好事变坏事的原因。 也很容易理解。 第一个,这些里坊不只是康乐集周边八家里坊的“补血包”,而是赤乌山周边所有里坊都需要的“补血包”。 要是让他们知道康乐集周边八家里坊今年搞这种鸡贼行为,一定会有所“表示”的。 而这种变数,已经算是比较乐观的了。 至少,这还在八家里坊可以应对的范畴之内。 若是发生另外一些变数,八家里坊甚至有可能与那些“姻亲纽带”彻底反目成仇。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范宏盛他们令人暗中物色的,优质的、适龄的男女,不仅常平坊、万福坊这样的里坊有需求。 在元京,在几乎所有势力的内部,对这类人都有着极其旺盛,完全没有无止境的需求! 而若是被这些势力盯上,那基本就和坠入深渊差不多。 前途命运,就只能交给运气了。 运气好点的,或许还能混上个婢女、仆役之类的差事。 运气差点的,无论男女,直接送入青楼娼寮之类的场所充当耗材。 运气再差一点,被无忧宫这类势力盯上,那赶紧自己抹脖子还来得痛快一点。 平日里,里坊人家便是有适龄的子女,都会刻意在人前扮丑扮痴。 越是好女子,好少年,其家人、其本人,都会竭力的隐藏自己,将珠玉混入尘土之中,以此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若是不幸曝光,那不仅是个人的悲剧,更是全家的悲剧。现在,八家里坊凭着数代绑定的“姻亲关系”所建立起来的信任,让这些“珠玉”主动暴露了出来。 ——哪怕再如何隐蔽,只要露了痕迹,终会留下破绽。 八家里坊若是不及时将这些人接走,从而导致他们被其他势力盯上,来个一网打尽。 在这个信任本就如金子一般珍贵的世道,那八家里坊就不要再妄想在这些里坊还能有好口碑,好名声了。 更不要妄想还能继续维持这“姻亲关系”。 这种事情若真的发生,八家里坊内部就要先动荡一番。 ——如曾柔这般,从月露原外嫁或者入赘来八家里坊的男女,可不在少数。 这既是信任的纽带,可同样也可能是反噬导索。 按照范宏盛等人原本的预计,等他们将最后一批药酒处理完,月露原那边也正好将事情办妥。 那时他们又正好在“东五集”,都不用返回里坊,直接就可以一起去月露原将人接走。 两边都不耽误,一切都衔接得刚刚好。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因为来自吴家的危机,生死存亡已迫在眉睫,八家里坊不得不全力应对。 月露原那边的问题也就只能往后延。 要是八家里坊连这一劫都没能闯过去,那对月露原那些将自家“珠玉”暴露出来的里坊人家来说,也就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可现在这一劫不是勉强闯过去了么。 时间又过去了将近十天,想到月露原那边没有擦完的屁股,范宏盛、魏万宗等人心里大概已经火烧火燎的煎熬起来了吧。 当耿煊听范宏盛说出这样的原委后,心中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倾向。 而范宏盛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耿煊完全下定了决心。 “再一个,我们在‘东五集’的时候,月露原那边就多次传来求助的信息。 此前我们自身难保,无暇理会。 现在,咱们好歹给自己挣出了几天的空窗期,这件事也要立刻有所回应才成。 何况,这事对咱们,同样息息相关。” “月露原那边向你们求助?这种事很少发生吧?究竟是所为何事?”耿煊好奇的问。 月露原那边的里坊非常清楚这层“姻亲纽带”有多现实,不去动还好,触动的结果很大可能就跟向自以为亲近的朋友借钱一样。 所以,除非遇到天大的,实在无法可想的事情,月露原那边的“姻亲”里坊是不会真的张这个口的。 用来狐假虎威,震慑一下周边,已经是这层关系最有效的用途了。 ——即便其他势力知道赤乌山周边里坊不会真个下场,可有子女嫁入、或者入赘这些里坊,谁知道人家有什么成就,能够撬动什么样的关系,这多少能让人产生一些顾忌之心。 现在,那些里坊不仅开口了,而且范宏盛还说与他们息息相关,就由不得耿煊不新生好奇了。 …… “说是附近几家集市的米行连续向他们施压,要他们再交一批粮食出来。”范宏盛道。 耿煊奇道: “米行收粮,这事应该和秋猎差不多同时进行的吧? 这都快两个月了,怎么还要催粮?” 在赤乌山周边扎根的集市,药行基本都是最强势、话语权最重的行会之一,有许多甚至可以将“之一”都省掉。 而在月露原,最强势的行会,自然便是各处集市的米行。 很多集市的大馆主,干脆就是米行会长兼任。 每年秋收之后的“催粮”,就是米行工作的重中之重。 他们做起这事来,可比官府的胥吏“尽职尽责”多了。 毕竟,胥吏是为官府做事。 而米行,完全是为自己做事。 关系到自己一年的口粮生计,能不上心么? 所以,听说米行现在还在催粮,耿煊就觉得很奇怪。 现在距离秋收结束,已经两个多月了。 关系到自己饭碗的事情,居然都能如此拖拉。 范宏盛却摇头道: “秋收之后,米行就已经收过一次了。 现在米行又要催收,而且还不是一家米行,而是周边多家米行一起施压。 那几家里坊实在是无法可想,只能向我们求救!” 耿煊默然片刻,轻声道: “米行催粮,都是卡着各家各户底线来的吧? 现在,大家手里就只有勉强能过冬的救命粮……这是完全不给人活路啊!” 范宏盛摇头道: “他们可不管这些,只说要让各家里坊遵守规矩。” “遵守规矩?什么规矩?”耿煊惊讶,这事居然还有规矩。 “以前月露原混乱过很长一段时间,是个人都能去里坊买粮,甚至是直接强抢。 不满意就杀人。 后来米行起来了,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又与各家里坊约定,他们负责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挡住,让里坊不因粮食一事被频繁祸害。 可里坊也要遵守规矩,只将粮食卖与米行,不能私自卖给别人。 而且,双方的交易,钱到货到。 只要米行有需要,只要里坊手里还有粮食,就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诿拒绝。 米行现在就拿着这点说事,他们已经把银子带来了,就一定要带着粮食走。 因为这个约定,每年秋收之后,米行能够以很低的价格就将里坊各家各户除过冬粮之外所有的粮食全部收走。 ……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能这么无耻,现在连各家各户的救命粮都要算在里面。 还一定要各家里坊按约履行!这不是将人往死里逼么?” 听到这里,耿煊没再说话,眼中却已经是面沉如水。 范宏盛却还在继续道: “而且,从月露原传来的消息,很不寻常。 若是我预料不错,接下来月露原,甚至整个元州都会有很严重的粮荒。 秋猎结束后,我们原本也只储备了过冬的粮食。 现在,我们增加了这么多马匹,特别是玄幽马,不仅吃得多,还非常挑剔,必须提前给它们备好足以撑过整个冬季的食料。 我们又计划着从月露原吸纳新人,增加各坊的人手,这也需要更多的粮食。 现在不赶紧趁着粮荒危机没有彻底爆发前将问题解决,越往后,这问题就越难解决!” 范宏盛将此行去月露原的必要性和紧迫性都讲明了。 原本脸上有着不满神色的罗青、王襞等人,早已没有了对范宏盛等人的情绪。 主管后勤的罗青,还有负责照顾所有马匹的滕宇在听了范宏盛讲述的这些情况后,更是满脸的凝重。 滕宇对耿煊道: “帮主,按照我们从安乐集车队收缴的那些食料,那十几万斤精料可以供八十匹玄幽马撑到下月十五。 那些粗料最多也只能让那六十匹元州马撑到下月十八。 若情况真如范坊主说的这么严重,咱们现在就应该想办法解决,最好现在就能将所有人和马过冬的粮食全部囤好。” 耿煊轻轻点头,对范宏盛道:“你们应该还要做些准备吧?” “嗯。”范宏盛有些不明所以,还是认真点头。 耿煊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啊?” 范宏盛一脸的震惊,忙道:“苏帮主,您若和我们一起走……这,这里岂不完全空了?” 到时,别说痛失爱子的吴益强闯里坊。 便是随便来个安乐集的炼髓境,就能令八家里坊元气大伤,甚至彻底崩散。 炼髓境与非炼髓境的差距,实在太大。 这次月露原一行,按照范宏盛等人的规划,就是秀肌肉,替“姻亲”站台去的。 去的炼髓境越多越好。 力量越强的人,说的话才越有分量。 所以,他们已经做好了全体出动,反正只要有实力深不可测的“苏瑞良”在,就不担心里坊被吴益偷家。 可现在,“苏瑞良”却要与他们一起去月露原。 这对于月露原的行动,自然是一大利好。 可对八家里坊来说,这不就相当于将肚皮不设防的暴露在敌人面前么? 耿煊点头道:“你们放心,这事我会安排好的。” 说着,耿煊的目光在罗青、滕宇、丁勇几人身上扫过,道: “你们做好出发的准备。” 罗青忙问:“帮主打算具体带走多少人马?” 耿煊道:“所有玄幽马和元州马,全部都带上。” “这……咱们的人手不够吧?”罗青惊了一下,赶紧道。 耿煊道:“将一线峡俘虏的顾老四他们也算上。” 说着,耿煊看向旁边的方锦堂,道:“方大馆主那支马队里也有不少好手,到时候也挑选一些……到时候少不得还要方大馆主还有戚大馆主与我一起走一趟。” 方锦堂,戚明诚二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现在非常清楚,在吴益找到所有“线索”,坐实他们才是谋害吴有信一行人的主谋,并怒而兴师之前,面前这位“苏帮主”都不会还他们自由。 更不会让他们单独行动。 所以,当耿煊做好安排之后,又对两人道: “我现在要出去办一件事,你们都跟我走一趟吧。” 两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情绪,很顺从的就跟着耿煊走了。 三人骑上三匹玄幽马,很快就出了万福坊。 耿煊催马在前,方锦堂、戚明诚默默跟随在后。 趁机溜掉? 且不说在这个凶人面前,这事的成功率究竟有多大。 两人跟在“苏瑞良”身后,一步步将事情推进到这一步,“及时抽身,安全为上”的念头已经很微弱了。 两人心底似乎都有一个变态在嘶吼。 “我要看血流成河!” 也不知是心理扭曲了,变态了,还是将压抑在心底真实的自我彻底释放了。 驰出万福坊之后,没用太多的时间,加速到六七十公里每小时的玄幽马就来到了康乐集的入口处。 在三匹玄幽马距离康乐集入口还有数百步距离时,入口处还有一些黑袍护卫的身影。 可在见到三骑速度不减,直往入口冲来之时。 这些黑袍护卫立刻向两侧闪避,直接将道路完完整整的让给了他们。 “哒哒哒哒——” 十二只马蹄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交错踢踏,如同擂动巨鼓,清脆的蹄声似乎传遍了康乐集每一个角落。 沿途所过之处,除了三匹玄幽马的哒哒不停的马蹄声,居然再没有任何一丝异响动静。 原本也算热闹的康乐集,无论是街上还是店铺里,居然都看不到一个人。 若非他能够看到从一个个门缝、窗缝里看见一团团氤氲红气,耿煊真要以为康乐集现在空无一人了。 对于康乐集对这些日子发生在外界之事,忌惮防范到了这个程度,耿煊也有些意外。 但他却没有因此而止步。 最终,三匹玄幽马在康乐馆的大门前停住了脚步。 而就在康乐馆的大门外,樊綦大馆主在前,另外四位坐馆在后,摆出一副恭迎贵客的姿态。 只不过,他们的神色,都实在是过于凝重了一些。 勒马止步的耿煊,看向樊綦身后的四位坐馆。 其中三位,他都认识,米行的明会长,布行的荆会长,以及铁作的顾大匠。 对于这三位,他原本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刚才听了范宏盛讲述的,月露原那些米行的风采,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最后,耿煊的目光在就站在樊綦身后的,第四位坐馆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他已经听魏万宗、范宏盛说过,上次樊大馆主招纳坐馆,除了增加了一位车行会长范宏盛之外,还从别处找来一位名叫朱翼的男子担任黑袍护卫的领队。 耿煊此刻对此人多了几分留意,一是此人的年纪算是在场诸人之中最小的。 二是此人头顶红名,若以红运量化,最多也就在十六七点。 这算是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所有炼髓境强者中,手中杀孽最少的一个人。 在耿煊打量这些人的同时,这些人同样也在看着他们三人。 在看到耿煊的时候,曾经与“苏瑞良”在彭家武馆的石室内有过近距离接触的顾大匠和荆会长眼皮都不受控制的狂跳了一阵。 樊大馆主脸上倒是没有太大的波澜,可他心里的动荡,却比谁都剧烈。 在看到此人的瞬间,他已经感到胸口再次开始痛了。 也就朱翼与米行的明会长,反应相对平淡一些。 不过,当他们的目光落在方锦堂以及戚明诚身上之后,一个个就都有些控制不住表情管理了。 最近声名鹊起的三通集大馆主、清源集大馆主,同在赤乌山周边混饭吃的他们,又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这样三位存在齐聚康乐馆,一个个都已经开始感到蛋疼了。 耿煊翻身下马,来到樊大馆主身前,笑着拱手道: “大馆主,叨扰了!” 樊大馆主沉着脸看着他,并没有笑脸相迎。 但也没有恶言逐客。 他只是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脑袋,便转身朝康乐馆大门内走去。 耿煊以及方锦堂、戚明诚三人牵着玄幽马跟在身后,随他一起进了康乐馆的大门。 另外四位坐馆,却是直到看着最后一匹玄幽马又高又大的屁股进入康乐馆的大门之后,这才默不作声的跟了进去。 将玄幽马拴在大厅外的廊柱上,耿煊领着方锦堂、戚明诚二人踏上石阶,向中堂大厅走去。 樊綦正站在大厅的门口,目光落在三匹玄幽马身上,忽地道: “据我所知,这附近,也只有安乐集吴家才有这般神骏的玄幽马吧?” 耿煊笑道:“大馆主慧眼如炬,这都是得自于吴家的玄幽马。” 樊綦看着“苏瑞良”,目光又移向方锦堂、戚明诚,道: “却不知吴家的玄幽马,怎么到了你们手中?” 耿煊笑道:“这事说来可就有些话长了……大馆主,接下来的话,我想单独与你说。” 樊大馆主看向站在院内的四位坐馆,示意了一下,道:“你们都回去吧。” 就在四位坐馆转身欲走之时,耿煊忽然又道: “大馆主,我听说周边集市有不少人都对安乐集吴家很有好感。 今日我们三人出现在这里的消息,还请替我们保密啊。 可别被人泄露了出去。” 求月票啊!距离月底还有四天,距离月票破千还差两百,希望很大啊!!! (本章完) 第144章 北沆南漭,西荒东沃 第144章 北沆南漭,西荒东沃 听到耿煊的提醒,樊大馆主没有回应,目光却看向铁作的顾大匠。 耿煊也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笑道:“看来顾大师与安乐集吴家的交情不浅啊。”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顾大匠已经感觉浑身发毛。 现在被耿煊这么当众问了出来,更是有种被架到火上烤的感觉。 他连忙摆手道: “没有的事,也就此前有过一段时间的合作,交往频繁了一些。 不过,这事现在已经翻篇了。 我和吴家已经许久未曾联系,更不存在所谓的交情。” “合作?什么合作?”耿煊却好奇的问。 “呃……”顾大匠迟疑了一下,似乎下意识的想要为客户保密。 不过,他的职业道德也就让他迟疑了一下,便很干脆的道: “吴家需要一大批高品质的甲胄,因为数量多、要求高,还催得急,不是一般匠人能够拿下的,只能分散在各处寻找大匠下单。 我先后锻造了二十几套,赚了点血汗银,我们的关系,也就仅止于此了。 他们将甲胄拿走之后,也再没与我有过任何瓜葛。” 耿煊点头道:“你替他们打造的甲胄,就是玄幽铁骑所需要的人甲和马甲吧?” “……是的。” 顾大匠应了一声,见樊大馆主和耿煊都没再说什么话,就转身与其他坐馆一起走了。 只不过,朱翼却不知何时已经贴到了他的身旁,随他一起离去。 …… 待其他坐馆都离开之后,樊綦看向耿煊,直接问道: “阁下这次大张旗鼓的登门,不知有何指教?” 耿煊却问:“对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有多少了解?” 樊綦看了看耿煊,目光又在方锦堂、戚明诚两人身上扫过,沉声道: “你们这是打算跟我彻底摊牌了?” “可以这么说。”耿煊道。 康乐集近在咫尺,不可能真当他们不存在。 既如此,干脆主动将其拉下水得了。 即便无法并肩作战,至少也要确保不会在背后捅他们刀子。 樊綦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耿煊道: “你或许已经猜到了,安乐集丢失的那批药材,就是方大馆主和戚大馆主联手做的。 当然了,我在这里面也做了一些小小的贡献。” 听了这话,方锦堂、戚明诚平静的脸上也终是出现了明显的波澜。 樊綦的目光却是一凝,而后,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过。 只听他道:“若我没记错,清源集和三通集的结盟,是发生在安乐集吞并百源集之后吧?” 而百源集外那场针对安乐集车队的凶杀,以及那一批失踪的药材,则是促成此次事件的直接导火索。 现在“苏瑞良”却说这事是戚明诚与方锦堂做的,这不是倒果为因么! 被挑出如此明显的破绽,耿煊却只是微微一笑,道: “大馆主不会以为清源集与三通集的结盟,真是因为那么荒唐的理由仓促促成的吧? 事实上,早在安乐集吞并百源集之前,面对安乐集吴家的强势,有感于势单力孤,戚大馆主与方大馆主暗中早就有了默契。 你们听到的那次结盟,不过是借着安乐集吞下百源集这个契机,两家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而已。” 旁边的方锦堂、戚明诚听到这番说辞,眼皮都不受控制的狂跳了一阵。 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记忆的可信度。 樊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都停了片刻,轻轻点头,却不知道他对这番胡扯究竟信了几分。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确认了,即三人现在已经组成了一个“反安乐集吴家联盟”。 耿煊继续道: “当然,这不是我今天要说的重点。 重点是我们将那批药材全部炼制成了补血丸、精元丹、安神丸等各类药物。 由康乐集附近这八家里坊合力,以范宏盛这位由大馆主您亲自点头确认的,康乐集车行会长为首,通过‘东五集’车行渠道快速分销到了周边集市。” 现在,樊綦已经没心思琢磨面前这三人在百源集外的那场专门针对安乐集车队的事件中到底都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只觉自己的裤裆里被人强行塞了一坨又黄又稀的恶心玩意儿。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事兜兜转转,居然还和自己沾上了边! 不过,很快樊大馆主就意识到,自己的恶心感还是来得太早了一些。 更致命的还在后面! “就在前些天,八家里坊才刚将最后一批药酒卖完,准备运银离开‘东五集’,返回康乐集之时。 安乐集吴家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人在安乐集、百源集大规模、有组织的售出各类丹丸药物。 并基本确认,这些丹丸药物所用药材,就是他们在百源集外丢失的那一批。 这还得了?! 安乐集吴家当即就发动全部的力量寻找,很快就顺藤摸瓜,锁定了正准备运银返回康乐集的里坊车队。 当时已经纠集起安乐集内一批精锐力量的吴有信,当即就率着他那一支鼎鼎有名的玄幽铁骑衔尾追击,要赶在这批运银车队返回里坊之前将其截住。” 说到这里,耿煊摇头叹了口气,道: “只可惜,他们在经过一线峡的时候,实在有些不小心,落了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一路聆听下来,樊大馆主的脸色也是一变再变。 到了最后,当耿煊轻描淡写的说出“全军覆灭”之时,樊大馆主的表情终于完全扭曲了。 “玄幽铁骑一百五十人,包括吴有信与另外四名炼髓境界之人。 以及后勤车队一百二十人,总共二百七十人,一个不少,全都折在了一线峡之内。” 除了在一些局部细节上做了一些艺术化加工,耿煊将事态的大体情况全部和盘托出。 也不管樊綦这个当事人是个什么心理状态,就这么强行怼到了他的面前。 面容完全扭曲的樊綦再也不去做什么表情管理,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耿煊,恶狠狠的道: “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你们给吴家下的一个套。 包括故意找永安坊、万福坊这些里坊合作,也是想以此诱使吴有信一行人通过一线峡。 你们早就将一线峡打造成了坑杀玄幽铁骑的陷阱!” 樊綦一边说着,眼神变得越来越锋利,就像是要靠眼神在耿煊身上戳出一个个窟窿出来。 “你现在还想强行拖我下水!” 耿煊对此,没有回应。 反而问:“你可知道,在这件事上,我为什么会与方大馆主、戚大馆主合作?” 听到这话的樊綦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古怪而微妙起来。 随着这种变化,他眼神中那种强硬锋利的成分倒是渐渐收敛了起来。 “我知道的。”樊綦道。 “哦,你知道?”他这回答,倒是让耿煊好奇起来。 “因为你是一个好人。”樊綦淡淡道。 “哈?!” 前世今生,第一次被人发好人卡,还是被一个中年男人发好人卡,耿煊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樊大馆主那过分新奇的答案,不仅让耿煊有些傻眼。 便是站在耿煊身后,一直努力降低各自存在感的方锦堂、戚明诚二人,也都是瞪大了双眼,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樊綦一副我已经将你看穿的眼神,淡淡道: “其他人或许以为你这么做有什么天大图谋,可我知道,你只是嫉恶如仇,想要铲除那些毒瘤而已。” “啊——哈哈——哈哈——” 面对如此“天外飞仙”的一招,不知应该如何应对的耿煊打了两个哈哈,扭头看向方锦堂、戚明诚二人。 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当真是没想到,樊大馆主对我居然是如此的了解。” 说着,耿煊再度看向樊大馆主,道: “这都已经是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了,而现在又有了一些新的情况。 因为吴有信一行人多日未曾传信回安乐集,吴益安排了几个人前来寻他。 昨夜,他们强闯宜良坊,被留下了三个,逃走了两个。 想来要不了多久,吴益就会知道,吴有信一行人已经全部遭遇不测。” 听到这里,樊綦只是眸光闪动,却已不想再说话。 他第一时间就想明白了,那逃走的两人,哪里是真的逃走,分明就是被故意放走的。 “苏瑞良”,方锦堂,戚明诚这些人,就是要让这两人将消息传递回去。 这是坑杀了吴有信一行人还不知足,还要继续将安乐集吴家往死里坑啊! 心中了然的他看向耿煊,问: “你这次登门,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 说着,他当即也将自己的态度摆在了明处。 “你们故意拖我下水也好,有意往我身上泼脏水也罢。 不管怎样,你们和安乐集吴家的事情,我都不会去掺和的!” 耿煊笑道: “放心,你想掺和进来也没你的位置了。 ……安乐集吴家这块肥肉就这么大,多一个分肉的,你愿意,方大馆主、戚大馆主还不乐意呢。” 方锦堂、戚明诚二人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樊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再次看向耿煊,狐疑道: “这些事,你才是真正的主导吧?……那你今天登门,又是为了什么?” 耿煊却问: “你觉得,吴益在得到这边的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樊綦怔了一下,见“苏瑞良”问得认真,他也认真思考了起来。 “首先,当然是要真正确认吴有信这些人的情况……我想,一线峡那里,你应该给他们留下了足够多的线索了吧?” 耿煊笑而不语。 樊綦心中一边想着,继续道: “在基本确认了一线峡的那些线索后,他一定会发动更多力量,寻找更多的线索。 要不了多久,清源集和三通集,一定会有许多或明或暗的探子出没,挖掘更多信息。 ……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故意留下了许多破绽等待他们的发现。” 耿煊依旧笑而不语。 “在发现这事是清源集和三通集故意设下的陷阱之后,愤怒的吴益一定会纠集所有的力量进行复仇!” “你觉得事情推进到这一步,大约需要多久?”耿煊问。 樊綦一怔,不知“苏瑞良”为何要问自己这个,但他还是站在集市大馆主的角度想了想,结合吴益现在能够调用的资源和人手,缓缓道: “时间最快,不会少于十天。 最慢,也绝不会超过一个月。 ……无论如何,一个月之内,吴益必须对此事做出回应!” 耿煊点头,这和他想的情况差不多。 于是他又问: “那你觉得,这期间,吴益有没有可能再做一些别的事情?” 虽已经不知道这“苏瑞良”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但樊綦却已经有了一种感觉。 这很可能就与“苏瑞良”三人这一次的登门有关! 于是,他皱眉将“苏瑞良”所说之事在心里来回倒腾,一边将自己代入吴益的角色,想象他接下来有可能会采取的行动。 忽然,他的心中灵光一现。 “吴益很可能横穿赤乌山余脉,亲自去一线峡寻找线索痕迹。 ……既然已经到了一线峡,来八家里坊查看一下情况,也是很有可能的。 这八家里坊虽然只是钓鱼的饵,可毕竟还是与此事直接相关。 若是真让他进入这些里坊内部,他很可能会意识到,这里有一个针对他的陷阱!” 说到这里,樊綦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 因为他已经隐约意识到,这次“苏瑞良”三人登门,到底要做什么。 耿煊轻轻拍手,道: “大馆主真是机敏,这个破绽一下子就被你看出来了。 你应该可以想到,这个时候,我是不能与吴益照面的,甚至不能让他意识到这件事还有我的存在。 方大馆主、戚大馆主,同样都不适合在里坊露面。 可除了咱们三个,若吴益铁了心强闯里坊,凭范宏盛、魏万宗他们是挡不住的。 我就想着,劳烦大馆主帮个忙。 若吴益、或者安乐集派出别的炼髓境横穿赤乌山,要与里坊为难,您出面把他们挡回去。” 樊綦脸色难看的到:“我说了,你们与安乐集的事情,我不会掺和!” 耿煊惊讶道: “这怎么能叫掺和呢,这里可是康乐集的地盘。 安乐集的人来这里搞事,这明显是侵过界了。 这个时候你都没有一点表示,缩在康乐集内当乌龟,你让其他集市的大馆主如何看你?” “缩在康乐集内当乌龟”,这话从耿煊嘴里出来得轻巧,却如同一颗铅球直接砸进了樊綦的体内。 他当即就差点气炸了肺。 “你可以跟吴益明说,你不会掺和三通集与安乐集的矛盾,但也绝对不会允许事态在康乐集范围内扩大。 无论是安乐集的人,还是三通集的人,都不能在康乐集的范围内撒野。 我想,这才是你身为康乐集大馆主应该表明的姿态!” “你说了不掺和,可你若纵容吴益在康乐集的辖境内行凶,这难道不是公然站队安乐集的行为吗? 从百源集那支车队到现在,安乐集死了多少精锐?损失了多少炼髓高手? 现在的安乐集,值得你忌惮吗?!” “……” 樊綦铁青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将该说的全都说了,耿煊也不等樊綦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方锦堂、戚明诚二人转身离开前,都忍不住看了樊綦大馆主两眼。 见又一位大馆主“受害”,他们心中莫名愉悦。 就在耿煊即将踏出大门之际,樊綦忽然道:“等等!” 耿煊顿步转身,笑道:“大馆主这么快就想通了?” 樊綦对这个问题,却是听而不闻。 而是问道:“阁下行事如此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就真不担心踢上铁板?” 耿煊一愣,而后笑道:“那就等踢到铁板再说吧。” 樊綦看着耿煊,忽地再问:“你认识许象风吗?” 耿煊奇道:“这是何人?” 樊綦“好心”的帮他科普道: “金沙帮的帮主,据说至少有着炼髓巅峰的实力,却没有一点身为高手的自觉,即便面对比他弱得多的人,能下毒就下毒,能偷袭就偷袭。 是个有着蝮蛇一般心肠,却又有着狮象一般力量的狠人。 ……咱们康乐集上一位大馆主,就死在了他的手中,死得挺窝囊。” 耿煊心中一怔,若有所悟。 面上表情却没什么特别变化,反而疑惑道: “这金沙帮怎么与康乐集扯上关系了?你们得罪他了?” 樊綦继续“好心”的科普道: “这金沙帮平日里活动在漭江之上,从与皓州交界的江段开始,至下游的漻水口为止,漭江这一段的水上交通基本都被他们把持。” “金沙帮的总部驻地在金沙湾,每年雨季,金沙湾环境恶劣,很多女眷都会散入沿江各处集市避暑。 咱们康乐集距离南面的漭江不足百里,毗邻赤乌山,不仅景致不错,许多地方更是非常凉爽。 金沙帮因此也将康乐集当成了诸多备选之一,在集外专门择地建了一座绿漪园。 今年雨季,许象风的两个女儿就选择来绿漪园避暑。 许象风还专门跟当时的大馆主打过招呼,让他照顾一下。然后,她们在一群纨绔子的撺掇下,长街纵马,最后却酿成了震惊康乐集上下的惨剧。 许象风的一个女儿,更是死在了这场意外之中。” 耿煊心中补充道:“她叫许念薇。” 樊綦的话,还在继续。 “……本来,在亲手杀掉大馆主,连同将那些纨绔子也一起送走,给他女儿陪葬之后,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本来就是一场意外,总不能因此将整个康乐集杀个鸡犬不留吧! 可现在,随着你的折腾,你的名声必然越来越大。 你说,要是让许象风知道,康乐集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藏身。 还是一个嫉恶如仇,见着不平事就想管一管的烂好人,他心中会如何想? 还会不会以为那场将他一个女儿搭进去的惨剧,真就只是一场意外?” 耿煊惊讶道:“我现在能有什么名声?不至于已经入了这位许大帮主的耳朵吧?” 樊綦道:“现在入不了,可如你这般折腾,都不需要太久,等这次你设局坑害安乐集吴家一事结束,那是一定会被许象风留意到的。 绿漪园最初虽只是为避暑而建,可这些年下来,也变成了金沙帮插入这片区域的耳目眼线,常年都有人驻守,会定期将周边信息整理上报。 若发生特别重大事件,他们一定会紧急上报!” 耿煊点头,脸上露出恍然神色。 对樊綦拱手道:“多谢大馆主替我解惑,你若不说,我都不知道附近还有这么奢遮的人物!” 本来,耿煊还想问问这绿漪园到底在哪里。 但想了想,他觉得这种小事就不需要劳烦樊大馆主了。 所以,对樊綦拱了拱手之后,耿煊便迈步出门。 很快就与方锦堂、戚明诚三骑纵马离开了康乐馆,返回万福坊。 在骑上马的那一刻,耿煊心中还在琢磨樊綦最后透露的这些情报。 樊綦的本意,大约是想借金沙帮的势头压一压他的气焰,让他做人不要太嚣张。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能治你,总有能治得住你的人! 不过,耿煊心中,却还是对他的提醒表示了感谢。 耿煊此刻想的,也不是金沙帮主许象风注意到自己之后,有可能的后果。 而是在金沙帮乃至整个漭江之上。 九州有两条最负盛名的大河,说它们塑造了九州的基本格局,一点都不夸张。 一条名为沆河,在北。 一条名为漭江,在南。 都发源于极西之地,横贯九州,一路向东,奔流大海。 忽略那些局部细节,一条沆河、一条漭江,将九州分割成三大块。 幽州、玄州、旻州,由西向东,位于沆河以北。 皓州、元州、苍州,由西向东,位于沆河以南,同时也位于漭江以北。 而朱州、炎州、阳州,由西向东,位于漭江以南。 金沙帮掌控的漭江航段,上游止于元州与皓州交界之地,下游止于漻水口。 也就是说,元州与南面炎州的过半航道,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仅如此,赤乌山周边的里坊“靠山吃山”,漭江沿岸同样不乏大量“靠水吃水”的里坊。 而金沙帮,就是这些人的天。 相比于无忧宫,这是另一种意义的强大。 耿煊心中琢磨着这些信息,直到三团红气快速朝他迎面扑来,快速没入他的眉心,一段又一段信息在脑海中浮现,他的心思这才重新回到现实。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是。” “是。” “是。” 快速炼化这三团余气,耿煊再次收获了七十四点红运。 黑运收益为零,颗粒不进。 【红运:609,黑运:618】 …… 三人重新回到万福坊,在魏家大院前下了马。 耿煊将玄幽马交给旁边的滕宇,看向旁边欲言又止的戚明诚,问:“你有话说?” 戚明诚赶紧摇头,可缓了一下,他又忍不住问: “那件事我也听说过,不会真的和你有关吧?” “你觉得呢?”耿煊反问。 “……一线峡那么大的阵仗你都弄得出来,在一段路上做点手脚,还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这件事对你来说,只在于想不想做,而绝非做不做得到!” 顿了一下,戚明诚道出了心中想法。 “那你还问我?”耿煊道。 “……”戚明诚瞪大了双眼,见耿煊往里走,他赶紧跟上,道: “这次吴家一事结束之后,咱们还是各走各道吧,我年纪大了,真的经不起折腾。” 耿煊笑着点头,不置可否道:“到时候再说吧。” 说着,没再理会一脸复杂纠结的戚明诚,看向重新聚来院中的魏万宗、范宏盛等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咱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很快,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万福坊。 原本,在内心杀意的驱使下,耿煊是要尽己所能,出动所有力量的。 但在范宏盛等人的劝说下,将所有本地元州马都留了下来。 卖给里坊的九十七匹玄幽马,全部出动,魏万宗、范宏盛等人亲自策马在前引路。 而耿煊亲率的玄幽马队,脚步轻快的跟随在后。 八十名骑手,以洪铨、程辉、谢航为首的巨熊帮众出动了十九人,其余帮众还是留在万福坊看家。 另外从吴有信的后勤车队俘获的、已经有过一次共同行动的顾老四等二十人也随队同行。 此外,耿煊还根据红名程度,从浓到淡,由高到低,在方锦堂率领的那支马队中,又遴选了三十四人。 外加方锦堂、戚明诚,以及另四位出身于三通集、清源集的炼髓境高手。 一行八十骑脚步轻快的跟随在后。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全由玄幽马组成的马队便已经通过了一线峡,继续向着“东五集”方向极速狂奔。 又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浩浩荡荡的马队就已经进入了“东五集”之一的昌安集的辖境之内。 这也是东五集内,距离“南四集”最近的一个集市。 从这里开始,赤乌山余脉东延之势已渐渐停止,若要继续去三通集或者其他“东五集”,就要开始向东偏北转向,渐渐地,会变成完全向北而行。 然后,在三通集与清源集之间,道路又会渐渐由北向西。 而“北八集”之一的百源集,基本已在清源集的正西方。 不过,行到此处的队伍,并没有沿着熟悉的道路偏北转向,没有试着接近昌安集的集市,而是一路向东行去。 马队又向东行了大约一个小时,将昌安集甩在一百多里的身后。 此刻,时间正午刚过,也就大约下午一点左右。 马队在一片开阔的空地停了下来,队伍将在这里休整一个小时左右。 马队刚一停下,便有人利索的将所有玄幽马背上的负重尽数卸了下来。 开始将玄幽丹捏碎拌入精料之中,准备队玄幽马进行投喂。 每匹玄幽马背上的负重,包括一整套甲胄,一些备用武器,以及可供每匹玄幽马一日之需的马料。 所有负重的重量,全加起来被严格控制在了两百斤以下。 等到这一餐食用之后,每匹玄幽马的负重还会降低二十多斤。 之所以如此安排,自然是为了赶时间。 若是让玄幽马驮着马车赶路,便是空车,负重并不算大,玄幽马的速度也提不起来。 不是玄幽马的问题,而是马车的问题。 即便完全忽略风阻的问题,以马车的结构,若是被玄幽马拖着在荒野中全速奔跑,非直接给拖散架不可。 任由顾老四等人与里坊中人挟着马料在一匹匹玄幽马中忙前忙后。 耿煊站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岸边,看着大黄领着八小在前方干涸的河床奔跑玩耍。 这是,耿煊感觉身旁有异,扭头看去。 却见柴爷提着一个布袋来到旁边,耿煊好悬才忍住没有露出一个“耿煊式”的微笑,而是向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柴爷将手中布袋递到耿煊面前,耿煊道了一声谢谢,也就顺手从袋中取了两张今日新烙的肉饼。 见“苏瑞良”毫不见外的直接啃了起来,柴爷一张老脸上绽出一个菊一般的笑容,道: “苏帮主,这些日子,真的是麻烦您了。” 耿煊点头,收下他的感谢,并没有说什么一点小事,不需介意的客套话。 以他对八家里坊的帮助,完全担得起这一声感谢。 这时,柴爷站在旁边还没有走,而是看向远处干涸的河床方向。 在那里,大黄和八小正在追逐玩闹。 耿煊心中有些无奈。 此前,他已经尽量避免让大黄与常平坊的人照面,但他这一次不可能将大黄与八小单独留在万福坊,被注意就注意吧。 何况,经过大量红运的加持,又经历了一次分娩和蜕皮。 相比于原来在万福坊的时候,大黄不仅变高变大了一些,体态也更加矫健年轻,精神气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即便如陈荣山这样的近邻看了,最多也只是觉得有些似是而非的熟悉感,绝不至于将其与前身家中那条跑山犬视为同一只。 看着前方干涸的河床,耿煊干脆将刚才心中所想的问题问了出来。 “柴爷,您年纪大,我请教您一个问题。” 柴爷立刻收回了目光,赶紧道:“当不得您一声爷,有事您尽管问。” 耿煊抬手指了指前面干涸的河床,问:“这与百源集外那条古河床,应该是同一条吧?” 柴爷点头道:“是的。” 耿煊轻轻颔首,又道:“以前这河里还有水的时候,这片荒野应该不是现在这般模样吧?” 柴爷再度点头,眼中露出回忆神色。 道:“据我听来的传闻,这条大河没有断流之前,这两岸可是肥沃得很,有不少专门从事耕作的里坊在这里扎根。 当时,我们要与外面结亲,根本不需要千里迢迢赶去月露原,就近就能够解决。 直到这条大河完全断流,两岸以耕作为业的里坊,有一少部分留了下来,融入到了周边靠着赤乌山赏饭吃的里坊之内。 当时,常平坊就吸纳了不少,更多的则东迁去了月露原。” 说到这里,柴爷连连摇头,脸上露出些许怜悯的神色。 “这都是好几百年前的旧事了,据说当时许多人都生活在地下,在地上活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那场巨变,这大河两岸的里坊人丁,据说有一大半都因各种原因死掉了,没个结局。” 以另一个身份再次听柴爷讲古,对耿煊来说,这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不时的便轻轻点头。 直到柴爷一段话结束,没再继续开口,耿煊这才道: “可据我所知,这大河断流,仅是上游一次山体滑坡,堵塞了其中一段河道而已。 这下游这么多人丁……以前就不说了,那时候生活在地上危险,一个个不敢露头。 可最近这一两百年,就没人想过将这河道重新疏通吗?” 在耿煊想来,这是一件非常顺理成章的思路。 他可是能在一两个小时之内,就在一线峡人造出两场“天灾”的人物。 即便撇开他这种开挂的存在,同样撇开那些与他一样,也修炼过“地行术”之人的特殊贡献。 这在他想来,同样不算一件多难的事情才对。 听了这话的柴爷看了耿煊一眼,摇头道:“河道疏通确实不难,可是,谁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嗯?”耿煊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你想啊,一旦这河道重新疏通,这大河两岸,原本的千里荒原,将重新变成千里沃土。 可对于出力疏通之人来说,他能得到多少呢? 以现在元州的局势,是绝不可能容许这样大一片产粮地落入某一个势力手中的。 所以,最终的局面,只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一哄而上。 里坊的,集市的,各个帮派行会的,一个分一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直到最后一口被分食干净。” “既然是这样的结局,谁又会出面来做这种事情呢?” “呃……”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耿煊完全无言以对。 一个小时的休整时间很快过去,马队越过干涸宽阔的河床,继续向东而行。 而自从越过河床,进入东侧的荒野之后,随着马队继续向东疾行。 只从沿途所见种种,就知道大地中的水力越来越充沛,荒原一点点变得更富生机,更加肥沃。 在大约下午三四点左右,马队便从杂草丛生,无人打理的荒野进入另一片天地。 周围是高低错落的田野,田野之中,三三两两分布着衣衫褴褛,在这寒冷冬季,用着木制,或者石制的农具在田野中耕锄的男女。 即便以耿煊敏锐的目力,也很难从这些男女身上看出太多的区别。 除了可以分辨是男是女之外,其他的特征,几乎都是模糊的。 他们似乎共用着同一张脸。 几乎一般无二的干瘦身材,一般无二的枯黄面容。 一般无二的机械式动作,一般无二的麻木神情。 直到耿煊他们这一支气势煊赫的马队从他们身旁的大道疾驰而过,这样巨大的动静才将他们从麻木机械的劳作中惊醒。 他们呆呆地停下了手中活计,扭头看向马队的方向,空气似乎凝固了几息。 然后,他们麻木的脸上终于变得生动起来。 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恐惧到极点的神色。 有的丢下手中农具,撒丫子就往远离马队的方向狂奔。 一边卖命的狂奔,嘴里一边呼喝着意义不明的言语。 似乎在向远处示警,又似乎只是在单纯的发泄心中极致的恐惧。 有的被吓得根本走不动道,手杵农具,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完全傻了,有的则直接吓瘫在地上。 凭着敏锐的目力,耿煊甚至发现不少人胯下已经在淅淅沥沥的淌水了。 对此,耿煊做出的唯一举动,就是让玄幽马跑得更快一些,争取让整支马队尽快通过这片区域,减少对这些人的惊扰。 在快马通过之时,耿煊也扭头看向那些逃跑之人的方向。 在距离这片田野大约两三里地的位置,有大量屋舍存在。 不过,那些屋舍修建的似乎颇为随意,既没有统一的规划,也没有合理的营造。 有的“房屋”,干脆就是用一些歪歪扭扭的树枝做骨架,再用干草作为墙壁和屋顶,这就是所谓的“房屋”。 这种房屋,也就冬天的时候还能用一用。 一到雨季,直接就要散架。 不过,对这些“房屋”的居住者来说,他们需要的,或许也就是撑过这个严酷的冬季而已。 这边的动静,显然也吸引了那里人的注意,陆续有人从一间间房屋中跑出。 不过,当他们远远看见一百七十多匹玄幽马组成的恐怖马队之时,有的直接缩回屋里,有的干脆向着更远处逃遁。 很快,马队就快速经过了这片区域。 耿煊问旁边的柴爷:“这便是月露原的里坊?” 柴爷摇头道:“里坊再差,也没到这个程度,这些都是游民。” (本章完) 解释一下 解释一下 本来想在章末作家说里说的,但看了看时间,还是开单章说一下吧。 大概真的是忍无可忍的,一个追读到最新章的书友在书评区连发两条评论,一个吐槽水,一个吐槽毒,若是在章说里留言,基于对衣食父母的基本尊重,这些留言我都不会删除,甚至还会逐一留言回应,不过,因为在书评区,为了避免成为新读者的阻碍,我就删了。 对于水这个问题,我尽量避免。 比如面板统计,财务统计等等,我都尽量间隔很长一段时间再回顾式的汇总一下,这不仅是方便我,也方便读者,其实,写这类章节,消耗的时间更多,远比剧情推进更慢,更烧脑,因为我尽量做到书中的每一个数据,每一笔收入,支出,都有理有据,前后能够对照连贯,而不是每次随便大差不差的编一个数据糊弄了事,或者一场大行动之后,为了省事,收获方面的事情直接一笔带过。 ——其实,做这类统计,我自己也很头疼,我情愿写剧情,也不想写这个,因为每次做收获统计之前,我得先不下于码一万字的时间,做一个excel表格,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我这么痴愚的作者。 再说毒的问题。 这读者反应的两个毒点,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意识到,直到他提起,我才反应过来,这段剧情还能给人以这样的困扰。 一是陈铮这批运银车队,运着超过百万两白银,因为事态紧急,魏万宗、范宏盛这些各坊真正能拿主意的主事人都要第一时间赶回里坊布置防御、迁移民众等事,于是就快马先行一步,赶回里坊,陈铮等人则护送车队竭力返回。 那心态就是,能回来当然更好,可若出了意外,里坊的重要性大于车队,那也只能忍痛取舍。 于是这位书友便认为,既然这批银子里坊已经放弃,最终也是主角凭一己之力夺回来的,那么,这些银子理应全归主角所有。 而我的处理,大家也都知道了,我根本就没有以为这是一个问题。 真的,若是这位书友不说,到这本书完结之时,我都很难意识到,这个问题会对一些读者造成困扰。 对此,我不想解释辩解什么,我也不知道如何说,只能说,已经这么处理了,我也真的很难让笔下的主角将这笔白银据为己有。 第二个毒点,则是最近写的月露原剧情。 这位书友的看法是,主角已经无偿帮助了八家里坊许多,现在又要凑上去帮忙,这是要走“舔狗流”的节奏啊。在他指出来之前,我同样未曾意识到这段剧情会对读者造成这样的困扰。 我想说点什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那就说说这本书的创作初衷吧,那就是“杀人”,“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干脆利落的杀掉一切该杀之人”,就是这么简单。 月露原剧情是我几经斟酌才决定将其衔接在此处,有许多重要的作用,唯独没有要给八家里坊当舔狗的意思。 对此,我只能对这位书友表示抱歉。 如果,你还能忍着这些毒点继续看到这里,我感谢您! 可我还要提醒,类似的毒点,我真的不敢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因为在你指出之前,我根本未曾意识到,这是毒点。 如果,上一章留言之后你就走了,我还是表示感谢。 能够一路追读至此的每一位读者,我都感激不尽。 以上。 …… …… 另,沆,漭,都有广阔无边之意。 求月票。 (本章完) 第145章 游民与里坊,杀孽与担当 第145章 游民与里坊,杀孽与担当 和常平坊、万福坊这些靠着赤乌山吃饭的里坊相比,月露原的里坊自然要差上许多。 与那些集市、行会、帮派相比,月露原的里坊,单独拎一个出来,连被他们正眼看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可从个体的角度去看,这些里坊同样也是一个庞然大物。 和赤乌山周边各家里坊的人口被严格控制在两三千人的规模不同,月露原的一家里坊,人口最少的也有五六千人,大的里坊人口甚至有两三万之巨。 ——这是赤乌山与月露原不同的地理生态造就的,因为赤乌山的产出有限,里坊的人口若是过多,不仅不是助力,反而会变成负担。 而月露原的情况恰好相反,无论是抢种抢收,还是修缮水利,翻耕除草。 亦或者与其他里坊竞争,或者在集市、行会面前拥有更大声说话的权利。 里坊的人口数量,都是多多益善。 那些人口低于五六千以下的里坊,在月露原的生存环境会变得越来越恶劣。 在耕作这件事情上,能够投入的人力会更少,一些必须大量人工才能完成的计划无法推行。 在与其他里坊的竞争中,会处于全方位的弱势。 争田争不过,抢水抢不过,械斗打不赢。 又因为力量更弱,是更软的“柿子”,集市、行会也会更愿意来捏。 在他们的咄咄逼人下,连个还嘴说硬话的勇气都没有,每一次都会被更轻松的爆出更多的“金币”。 这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要想避免这样的境地,月露原的里坊就走向了与赤乌山周边里坊完全相反的“进化道路”。 到了现在,能在月露原立足扎根的里坊,都是有着不菲的规模。 人口少则五六千,多则两三万。 刚才看到的那些数百人聚落而居之人,连成为里坊之民,都是他们羡慕而不得的奢望。 这些人的来历非常复杂。 有可能是犯了事,惹了人,无法继续在原本里坊立足的人。 也有可能是在里坊内的竞争中失败,失田,破产,欠债……没了在里坊立身资格的人。 也有可能来自集市,帮派,行会…… 除了他们本人,没人说得清他们的来历过往,也不知道身后牵扯着怎样的因果纠葛。 这些人,被统统称之为游民。 那些性懦力弱的,会选择自力更生,比如耿煊一行人刚进入月露原时看到的那群聚落而居的游民。 但他们的生存能力,是非常弱的。 不仅土地更加偏远贫瘠,无论是开荒还是熟地,都需要成本和代价,这些都是他们很难支付的。 甚至,连一件像样的农具都没有。 而且,便是他们真的侥幸寻觅到一块沃土,或者将一片荒地开辟成了熟田,他们也不具备真正保护这些财富的力量。 也有的游民会选择游荡在里坊与集市之间,如同见缝插针的苍蝇老鼠,寻找一切可以活命、活得更好的方法。 所行所为之事,不会有任何来自于良知和道德层面的负担。 游侠儿,便是从这样的恶壤之中,开出来的“奇”。 其中,不乏沿着这条路一路走到炼骨乃至炼髓境界的传奇。 每一个这样的传奇,在这个群体中,都是宛如天上明星一般的存在。 虽然已将那座游民聚落远远甩在身后,耿煊却还在琢磨此事。 他想的,却是唯有他能看见的,这些人头顶的红名。 远比常平坊、万福坊见到的那些普通人浓郁得多。 若以红运量化,这些游民人均能给他贡献的红运,超过了十点。 耿煊的第一个感觉是不可思议。 若从身体素质,健康程度,力量强弱这些层面衡量,常平坊里的普通人,一个能打他们五个。 可这些明明孱弱至此的游民,一个个身上背负的杀孽,却可与许多炼肉甚至炼血境修炼者相当。 不过很快,耿煊又觉得这是合理的。 这说明里坊中人对游民群体的憎恶与排斥,不是歧视,而是这个群体的“恶”担得起这样的口碑。 而柴爷顺口说出的一句话,则解开了耿煊心中一大部分的疑惑。 “他们是没有任何顾忌的,活得就像野狗一样,真到饿得慌了,他们什么都吃。” 说到这里,他看向旁边的耿煊,道: “前些年,我陪坊中人来月露原走亲,在一家里坊夜宿。 半夜里坊突然鸣锣敲鼓,到处高喊捉贼,然后捉住了十几个游民。 你可知道,这些游民当夜在偷什么吗?” “偷什么?”耿煊好奇问。 “挖坟偷尸。”柴爷道。 “……”耿煊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有着一万多人的大坊,虽不至于天天死人。 但偶尔赶上了,遇上气候骤变,一天死个三五人,乃至七八人都是有可能的。 而那一次,两天之内死了十几人,被集中埋在坟山的一片新坟之内。 因为坟山与里坊住地有好几里的距离,除了挖坟埋人,四时祭祀,其他时候没人会没事往那里跑。 这就被那群游民给盯上了,当天夜里就拿着工具将那十几座新坟全部撬开,将里面的死者全都挖了出来。 若非当夜就被人发现抓了个现行,只要再晚半天,便是能找到那些死者,大概也要去锅里找了。” 说到最后,柴爷还额外补充了一句。 “据我所知,在游民群体中,吃活人比吃死人的更多。 前一刻或许还是一同作案的同伙,下一刻就变成嘴里的食物了。 ……人若饿得极了,真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柴爷语气平静的讲述了这么一件久远“趣闻”,耿煊却听得心中直犯恶心。 想象力过于丰富的他,难得主动的将某些念头死命的压在心底,不让它们在心中作祟。 “……那些游民最后如何了?”耿煊问。 “被埋了,与那些被他们挖出来的死者一起,全被当作活殉葬进了坟地里。” 听到“活殉”二字时,耿煊愣了一下。 因为在他的经验里,这算是个时隔过于久远的生僻词。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明白过来,柴爷到底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在那些里坊人的朴素观念里,这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基本执法原则吧。 你们惊扰了我们的先人,还要将他们分尸取肉,让他们死后都不得清净,那就用你们活殉作为补偿吧。 给你们一个下去给被你们惊扰的亡者亲自赔礼道歉的机会。 对于这件事,耿煊不知道应该如何置评。 对于那些头顶浓郁红名的游民,耿煊心中,也没有什么杀意。 面对这个群体,哪怕能够想到他们都做过许多令人发指之事,他却很难有对待吴有信那些人时的干脆果决。 …… 自从经过第一处游民聚落,进入月露原边缘区域之后。 在接下来将近两个小时的赶路中,马队又陆续经过了多个游民聚落。 这一路走来,耿煊能够清晰的发现,这些同为游民聚落之间的区别。 越靠近月露原深处,从游民的着装、屋舍的品质、田地的大小和维护情况,甚至是水渠的数量,都有着明显的区别。 整体的规律是,越靠近月露原中心区域,游民就活得越发像个人。 相反,越靠近边缘区域,游民就活得越发像条狗。 还是那种人人厌弃,看见了就想扔块石头砸过去的恶心野狗。 不过,不管这些游民聚落的情况有什么差别,当浩浩荡荡的玄幽马队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的反应与第一个游民聚落中那些游民并没有任何不同。 惊恐,尖叫,四散,奔逃。 就像是一头猛兽在它不应该出现的时节,强闯进入一个自得其乐、自成一片小天地的鸡窝之中。 其中,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沿途遭遇的其他游民聚落,彼此之间都隔着不少距离,或是山丘,或是荒滩,或是贫瘠的土地。 却有两个游民聚落只隔了一条宽二十多米,深不足一米,骑在玄幽马背上,轻松就可涉水而过的河流。 当耿煊他们这支由一两百匹玄幽马队组成的“猛兽”侵入这片区域时,两个游民聚落正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参与人数超过千人的临河械斗。 两个聚落之人几乎全体出动,老弱妇孺隔着二十多米宽的河流,互相扔石头,砸土块,骂声与唾液在空中交织成片。 而两个聚落的成年男子,则拿着颇具杀伤力的农具,在及腰深的冰冷河水中呼喝鏖战。 双方顶在最前面,被两个聚落的其他人拱卫在中心的几人,赫然都是有着修为在身的修炼者。 其中,实力最强的两人,耿煊估摸着应该是两个聚落的头领,居然都有着资深炼肉境的实力。 身边还各自簇拥着几个血气上涌,怒目圆瞪,嘴里嗷嗷乱叫,勉强摸到炼皮门槛的马仔。 血脉偾张,热血激昂。 不过,就在这种气氛热烈到几乎要将那冰冷的河水都给彻底煮沸的时候。 一连串激烈的“哗哗”声响起。 溪河两岸的老弱妇孺们就看见似有一面急速移动的铁墙从上游疾驰而下,插入械斗双方纠缠的河道之内。 再定睛细看,哪里是什么铁墙。 那分明是一匹匹比人更加高大的,宛如在天河中沐浴的神驹。 那神骏不凡的英姿,马背上那一个个沉毅默然的面孔,骇得溪河两岸齐齐噤了声。 原本几乎要将整个天空都塞满的喝骂之声,瞬间变得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全身心投入到械斗之中的,身在溪河之内的一众男子是最后察觉到异常的。 当他们恍然惊觉到底有怎样一只恐怖的“猛兽”出现时,这“猛兽”距离他们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骇得一个个就像是中了定身术一般,站在溪河之内,一动也不敢动。 任由那些神驹从他们身旁的溪河内迅速跑过,然后在下游登岸远去。 直到这支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马队彻底远去,溪河两岸之人才再一次活了过来。 可就在下一刻,溪河两岸之人都再度陷入另一种惊慌失措之中。 却是他们各自的主心骨,双方实力最强之人,齐齐从河道内消失不见。 “大哥,大哥不见了!” “头儿一定是被掳走了!” “头儿被杀了!” “……” 溪河两岸迅速乱作了一团。 械斗?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有心思考虑这个。 …… 在离开这两处紧邻的游民聚落一段距离之后,马队做了短暂的停留。 耿煊将顺手拎在手中跑了这一路,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的两人扔到了旁边的草地上。 没反应过来的两人根本就没有及时站好,被他这一扔,直接咕噜噜摔倒在地。 耿煊见状,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刚才落地的一瞬间,这两人分明是有机会轻松站稳的。 可他们不仅没有站直,反而双双做出了同一个动作,顺势滚倒在地,然后各自摆出一副被吓得瑟瑟发抖,三魂丢了两魂的可怜模样。 这该说他们滑头呢,还是经验老道呢? 这和在狸猫逗弄下直接装死,以期用这种方法逃过一劫的老鼠有异曲同工之妙。 耿煊皱眉道:“站起来说话……要是站不起来,今后你们就不用起来了。” 两人闻言,立刻满血复活。 脚下如有弹簧一般,嗖的一下就从地上弹起,恭恭敬敬的站在耿煊身前。 “你们两家搞这么大阵势,到底是为了什么?”耿煊好奇问。 他将两人单独拎出来,其实也就这个目的。 而两个人的回答,却让耿煊哭笑不得。 起因却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 溪河两岸的聚落,都养了大约一百多只的鸭子。 平日里,这些鸭子都是由聚落中的小孩子在看养,常被赶到溪河之中觅食。 双方经过长期的“斗争”,已经分划出了比较明晰的水域。 双方聚落中的小孩也都很懂事,都将鸭子赶在属于自家的水域中觅食。 可人将溪河分了段,鸭子不认啊。 两家鸭群经常在水里玩着玩着就会混成一群,等小孩子们焦急的将各自的鸭群重新分出来,偶尔会出现自家鸭群数量变少的情况。 丢鸭子的就说,一定是我们的鸭子混在了你们的鸭群中。 另一方辩解说,怎么可能,我们的鸭群一只都没有多的,你们去别处找吧。 不信? 不信你们数呀! 数来又数去,还真的无法从对方鸭群中找到自家丢失的那几只。 于是又有小孩子开口指责,一定是你们将我们的鸭子偷偷藏起来,甚至已经杀了吃了。 反正这里就咱们两家,我们丢了鸭子,找你们就对了! 哟嘿,你们这就蛮不讲理了嘿! 说不定是你们嘴馋,偷偷把自家鸭子弄死吃了,又怕回去不好跟大人交代,所以将脏水泼我们头上? 挺聪明啊,小子! 这就说不清了。 那就打吧。 先是一群小孩子混战对打,紧接着各自家人见状,赶紧前来助战。 就这样,战局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双方几乎已经全员出动。 即便是年纪太小或者太大,无法亲上一线,连隔河扔石头也做不到,那也要来到现场凑个人头,壮壮声威。 最巅峰时,自然就是现在正规规矩矩站在耿煊面前的两人加入战团的那一刻。 大概明白今天这起千人开团的缘起之后,耿煊问: “那这丢失的几只鸭子,到底是被你家的小孩监守自盗了……还是被你家的小孩偷吃偷藏了?” 两人都愣了一下,或许,他们也有点没想到,面前这样的大人物,居然真会去关心几只鸭子的去处。 回过神来的两人,彼此看了一眼,都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不知道。” “不知道。” “……”耿煊点了点头,对此,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最后,他问:“有死人吗?” 两人再次怔了一下,然后各自摇头。 “你们两家械斗的次数,多吗?” “……这种规模的不多,一年最多也就三五次,磕磕碰碰的小摩擦,倒是挺多的。” “死人吗?” “……有时候会死上一些,一般都是为了争水。 咱们这算好的,我听说有几个地方为了争水,不死上几百人都是不会有结果的。”一人有些忐忑的辩解道。 他或许是意识到,面前这位大人物可能有帮人断案的癖好,不想惹来这尊大神,他下意识的将别的地方捎带上了。 耿煊听了,却只是点了点头,便挥手道:“好了,你们回去吧。” “啊?!” 就在两人惊讶的站在原地,不相信今天就这么轻松过关的时候。 马队已经再次出发了。 很快,一整只玄幽马队便消失在了这两人的视线之内。 站在草地上,两人彼此看了一眼,立刻撒丫子往聚落方向飞奔而去。 …… 骑在玄幽马背上,耿煊没再说话。 他在琢磨他发现的另一个规律。 越靠近月露原中心,游民聚落的规模越大,整体状态越来越好的另一面,是人均红名浓度在缓缓降低。 虽然,远没有降低到与常平坊那些普通人相当的程度。 可以耿煊刚才在溪河两岸看到的那些游民为例,他们头顶红名的浓度,相较于耿煊刚入月露原之时看到的,已经降低了一到两点红运的样子。 ——要不是真被逼到没办法,又有多少人愿意以人为食呢? 可这件事的另一面,却出现了一小撮头顶红名浓度远超周围其他人的群体。 还是以刚才那两个游民聚落为例。被他顺手捉走的两人,头顶红名的浓度,就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若以红运量化,他们中任何一人能贡献给他的红运,都不会少于三十点。 完全达到了无忧宫定星堂畸腿丑乞丐、货郎等人相同的高度。 而那几个刚入炼皮门槛,簇拥在他们周围的马仔,红名程度也全都超过了一个吴有仁的标准。 任何一个拎出来,都能给他提供不下于二十点的红运。 对于这些人,耿煊只需轻轻抬抬手指,就能全部碾死。 可最终,耿煊却没有杀掉任何一人。 就连已经捉到手中,红名不下于畸腿丑乞丐的两人,也被他放了回去。 他当然可以很轻松的讲这些人杀掉。 可杀掉之后呢? 这两个游民聚落必然迅速崩溃。 那数以千计的游民,将迅速向着他看到的第一批游民的状态转变。 从“还像是一群人”迅速变成“越来越像是一群狗”。 这片土地,那一个又一个,或毗邻,或相距遥远的游民聚落,已经形成了一个虽然脆弱,但大体还算稳定的生态。 他的无端介入,对这个脆弱的生态系统来说,都是灾难级的。 是以,耿煊最终选择了住手。 耿煊的情绪有些不高,并非痛失了本可轻松到手的几百点红运。 而是他隐约意识到,有很多问题,不是只靠杀戮就能够解决的。 …… 在经过这两处隔河械斗的游民聚落之后,在接下来上百里的路程中,又远远近近的发现了两座游民聚落的痕迹。 然后,正式进入里坊范围。 耿煊一眼就看出了差别。 阡陌纵横的田野,宛如棋盘上一个个标准的方块格子,道路和田土,在大地上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 纵横交错的水渠,在水渠与每一块田土的连接处,都有一个缺口,静静的摆放着一个个用竹木制成,可用脚蹬的汲水工具。 现在,倒是没有人汲水。 却有许多衣衫虽然破旧,但勉强可以蔽体,看上去气色也更好,更加健康健壮的农人被有组织的分散在一些田地里,进行翻耕挖垄等作业。 他们使用的农具,也不再是用石头或木头制成的原始工具。 至少,在所有与地面直接接触的部分,都附上了铁皮铁片。 在看到玄幽马队经过时,他们虽同样惊慌,却没有完全举止失措。 那些本来就聚在一起作业的农人,下意识的更紧密的聚在了一起,惊惧而又戒备的看着他们这支马队的出现。 他们手中覆铁的农具,被他们有意识的放在了外围。 而就在这时,远处那隔了有几里地的高高的围墙之上,响起了断断续续破锣的敲击声。 “嗙——嗙——嗙——嗙——” 从这里坊的反应,可以看出还保留着一些军事动员的能力。 只不过,相较于常平坊、万福坊这样的里坊来说,这种痕迹已经变得非常淡了。 更像是刺猬在面对危险时,用来威吓捕食者的一种手段。 实用性有待商榷。 当然,这和这些里坊整体实力不行直接相关。 再有效的机制,硬实力跟不上,都是白搭。 马队并没有停留,很快就将这座里坊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这应该是流云坊,二十年前就听说它的情况很糟糕,没想到一直撑到了现在。 看那模样,比当年的情况还要更好一些,应该是换了个新坊主。” 说到这里,柴爷或许是想到了自家常平坊的伤心事,叹了口气,道: “一个靠谱的坊主,真的是太重要了啊!” 耿煊点头,心道,那倒是,要是常平坊的坊主靠谱一点,也不至于让您这一把老骨头还要这么折腾。 柴爷却继续说起了这个“流云坊”。 “我若没记错,他们刚才翻耕的那片地,原来应该有个游民聚落才对……应该是被流云坊给吞了。” 耿煊沉默了一下,问:“里坊侵吞游民聚落,这事多吗?” 柴爷想了想,道:“只说咱们经过的这条路线周围的话,倒是不常见。大概需要十几年才会发生一次。” “不过,若是放眼整个月露原,那这种事就太常见了,每年都有,而且绝不止一起两起。” “对于那些游民,里坊如何处置?” 柴爷瞥了“苏瑞良”一眼,,在撇开其恐怖实力带来的光环之外,对于这位爷的秉性,他也已经渐渐琢磨过来。 他仔细想了想,道: “不同的里坊,处理的方式自然也是不同的。 不过,基本上来说,年轻女眷,以及未长成的女童都可以选择留下。 有的里坊会接受未长成的男童,有的里坊却一个男子都不会接收,无论年纪多小。” “有比较注意吃相的里坊,会给那些游民一些银子,算是支付他们将荒地开成熟地的费用。 有的还会给与一些农具和牲口,让他们去别的地方重新开荒。 有那不在意吃相,或者自己都快要吃不饱的,那就直接驱赶。 赶不走就用刀剑砍杀。 不过,这也有后患。 很多游民聚落都与市井游民,乃至那些修为有成的游侠儿有联络。 月露原就曾发生过好多次因为里坊强行侵占游民聚落,最终惹来许多游侠儿联合报复,日夜骚扰不休。 里坊男丁落入他们手中,会被各种残酷的手法杀掉。 断手断脚,活剖肝肺,挖眼断舌,怎么残忍怎来,会被一直折磨到死。 里坊女眷若是落入他们手中,更是比死了都惨。 这种事发生了几次之后,其他里坊在侵吞游民聚落时,也就不敢做得太过分了。” 耿煊随着队伍就这么纵马疾驰,偶尔与旁边的柴爷闲聊两句。 当时间来到下午六点左右,天色渐暗之时,柴爷轻声提醒道:“到了。” 耿煊抬眼向前方看去,一座规模远比沿途所见数家里坊更加巨大、更加气派的里坊门楼矗立在前方。 两侧阡陌相连的原野之上,不仅有早已翻耕松软,等待春来即可播种的田地。 远远的,还能看见许多桑林和果园。 而在那些桑林和果园的旁边,还有许多屋舍。 耿煊猜测,那里可能是供人夜晚值守,或者用作蚕房的所在。 或许是因为现在这个时间,已经到了下工回家的时候,田里并没有什么人。 耿煊心中如此想,还有暇抬头看向高大门楼上镶嵌的一块巨大石匾。 【丰泽坊】 可柴爷看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处,却摇头低声道:“不对劲。” 就在这时,一个耿煊不知道出身于哪家里坊的骑手轻夹马腹,纵马从队伍中驰出,朝着里坊大门处小步轻跑而去。 马蹄踢踏,清脆声响在丰泽坊的大门处回荡。 就在玄幽马即将进入大门之时,终于有一个人从里面窜了出来。 此人有着三十出头的年纪,手里正拿着一柄长刀。 在此人冲出来的瞬间,分明可看出其人双眼宛如喷火一般,整个人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不过,就在他窜出来的下一刻,当他看清安静候在大门外的那一两名骑士之时,他这座火山直接变成了冰雕。 他虽不认识玄幽马,可只从体态上看,就比本地元州马就高大了太多。 看着那一匹匹比人还高的马背上坐着的一名名骑手,那真的是需要抬头仰望的。 只这种视觉冲击,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就在此人被这一行玄幽马队的阵势惊吓的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也无法言语之时。 那孤身一骑来到大门处的骑手忽然开口道: “小七,今天是你值守吗?” 那被吓得呆立原地,动弹不得的男子,听到这声音后,身形可见的抖了一下,抬头向马上男子看去。 原本如火焰般燃烧的愤怒目光,变成了不敢置信的惊喜,道: “三哥,三哥!是你回来了,三哥!……他们都是从赤乌山来的客人吗?” 说着,他看向男子身后。 被称作“三哥”的男子点头道:“嗯,坊里发生了什么?怎么今日就你一人值守?” 被称作“小七”的男子却没有立刻回话,他的目光已经停留在那些宛如天马一样的神驹,还有那些需要他抬头仰望才能看清的骑手们。 心态上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恐惧变成了激动。 “小七!”男子厉声喝问。 “小七”立刻清醒过来,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男子,手中长刀忽地哐啷落地,抱着男子的腿就是哇哇大哭。 “三哥,你们终于来了,你们终于来了!” …… 丰泽坊内。 因为里坊人口超过两万人。 其内部布局相较于常平坊、万福坊这样的里坊,更加大气,从大门向内的几条主要道路,两侧还有许多铺面。 相较于常平坊这样的里坊,看上去倒像康乐集更多一些。 不过,这几条主要道路之后,却是一排排紧凑得甚至显得过于狭促的屋舍,土墙泥瓦,屋内屋外的陈设都简陋得过于单调。 由此就可以看出,它也就大门处一片区域看着光鲜。 内里别说与集市相比,与常平坊、万福坊这些毗邻赤乌山的里坊比起来,也是全方位的落后。 唯一比较气派的,是居中一条道路,地面铺着青石板,两侧也都是木石结构的两层房屋。 一直向里走大约一里,有一个面积非常巨大方形场地。 这里被丰泽坊的人称之为“大晒场”,每年秋收前后,这里都是丰泽坊晾晒、储备粮食的重要场所。 此刻,除秋收前后,其他时候都非常空闲的大晒场中,却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人头。 人们不时就看向大晒场对面那栋远比周边建筑更加高大气派的府邸,眼中充斥着愤怒和焦躁的情绪。 而就在这栋府邸之内的前院之中,聚着近百名男女。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三十多岁到四十多岁的年纪,男子眼中多有血丝,妇人则一个个都是眼眶红肿。 其中不少,还坐在那里默默垂泪。 …… 而就这栋府邸更深处,一间宽敞的书房之内。 气氛,又是另一种焦灼。 一个相貌年纪三十出头,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随意的靠坐在书桌背后的一张藤椅之上,双脚交错搁在书桌上。 在他左右两侧,另有五六人或坐或站的簇拥在他周围。 其中,还有两名姿色颇为不俗的女子。 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子,另一个看上去则有四十多岁,却依旧风韵犹存的妇人。 背靠在藤椅上,双脚交错搁在书桌上的男子,一边轻轻把玩着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嘴角一边露出玩谑的笑容,看着书桌前方一名老者的表演。 这个相貌年纪超过六十岁的老者,便是丰泽坊的坊主,梁文英。 此刻,在锦衣华服男子玩谑的眼神下,他本就消瘦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就像是风中随时都可能熄灭的摇曳烛火。 相比于他身体的颤抖,他的嘴唇抖得更厉害。 “秦……秦少,您看,这……这事……能不能缓两天再议? 您也看到了,咱坊里这两日连续失踪近百人,大家都聚在外面找我要说法。 这事若不能赶紧处置,咱们丰泽坊立刻就要乱起来……嘭!” 最后这一声“嘭”,却是一个笔筒朝他扔了过来。 他没有躲避,笔筒直接砸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老者额头被砸位置,当即鼓起一个包来。 一笔筒将老者声音砸断的的“秦少”还在啧啧道: “你怎么用木头做笔筒啊,用石头多好? 看我能不能给你脑袋砸开! ……老家伙,都说你演技过人,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不过,跟我玩这套没用,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鬼样子,看得我就心烦。 你就说吧,我让你准备的粮食呢?在哪儿呢? 任你说出朵来,不给我个准话,今天你就别想蒙混过关!” 丰泽坊主梁文英站在那里不说话。 而站在他身后的几名丰泽坊高层,虽然眼中有着愤懑屈辱的神色,却也都是乖乖的站在那里,别说不敢插话多嘴一句,就连将心中愤怒表现在脸上这种“挑衅”行为,都被他们极力控制着,压抑着。 “秦少”盯着不吭声的梁文英,眼中玩谑的笑意渐渐冷却,逐渐变得冰冷,继而渐渐变得阴鸷,内里甚至开始充斥着一种暴戾,一股杀意。 “我入你个酿——” “秦少”嘴里骂了一句,交错搁在书桌上的双脚重新落在地上,呛的一声抽出佩剑,绕过书桌就要向老者走来。 坐在他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当即伸手将他拉住,嘴里连道:“秦少,不至于不至于!” “秦少”用剑指着梁文英,呵呵道: “老家伙这是料定咱们不敢动手杀他,给咱们玩软钉子硬顶呢! 我说你们平日里就是对他们迁就太多,让他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还真以为有资格讨价还价了!” 中年男子一边苦笑摇头,一边将“秦少”强行拉回座位上坐好。 然后他扭头看向梁文英,眼神却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慢慢道: “梁文英,你也别再跟我们玩心眼。 今天秦少亲自出马,是一定要拿到一个结果的。” 站在他对面的梁文英,却依旧低垂这头,一言不发。 中年男子眼神渐渐眯了起来,眼中也开始有杀意酝酿。 不过,很快,他就展颜一笑,道: “你说你们坊里这两日失踪了一些人,这事我倒是有些线索。 咱们打个商量如何,我给你一些找人的线索,你也给我一个痛快话,如何?” 梁文英依旧没有说话。 倒是他身后一名年纪三十许的男子,在听了这话之后,终于没忍住失声开口道: “这段时间,就你们频繁来我丰泽坊。 我们坊里失踪的那些人,就是被你们……呃!” 此人的厉声质问,被一根插入眉心的长钉直接打断。 此人瞪大双眼,嘴里发出“呃”的一声,便笔挺挺的向后面倒去。 “多嘴!”中年男子收回右手,目光便要从这死人身上移开。 可就在下一刻,他忽地眼皮不受控制的狂跳。 就见正对面的墙壁,好大一片墙面忽然无声化作一堆石屑木粉坠落,一个身影闪身进入屋中。 而此人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眼皮狂跳的同时,升起无穷的困惑。 这人接住那眉心中钉,即将倒地,殒命在即之人,伸手将他圆瞪的、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 …… 趁机用劲将男子脑内最后一丝生机震散,看着一团浓郁红气向自己飘来。 耿煊这才将人放在地上,看向屋内。 最吸引他注意的,不是对面那脸色从嚣张转变为惊疑的“秦少”,中年男子,亦或者别的什么人。 而是背对他的梁文英。 因为此人头顶的红名,实在太浓了。 浓到让耿煊相信,此人能够轻易破除现在由吕宽占据的,个人红运贡献的榜首之位。 可耿煊还是强行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看向对面那一行人。 今日自从进入月露原以来,一路见闻的种种,让耿煊意识到,只以红名浓淡定人生死,是有着巨大缺陷的。 他若抱着“清道斩业”的信念,而不是只专注于杀戮,余者皆不过问的机械,那就必须及时做出一些调整。 心中这般想着,对面的“秦少”已经从短暂的惊愕中回过神来。 他警惕的看着耿煊,皱眉厉声道:“你是何人?” 对于他的问题,耿煊自然没有开口回答的义务。 回应他们的,是一片划破虚空,一闪即逝的银亮光泽。 (本章完) 第146章 蹂躏元州,背后合谋 第146章 蹂躏元州,背后合谋 “咄!” “咄!” “咄!” “……” “当!” 一连串利器入肉的声音,那是一柄柄飞刀插入一个个胸膛。 伴随着内蕴劲力的扩散,让一个个中刀之人再也调集不了体内丝毫劲力,连张嘴惨叫都不能。 飞刀仿佛变成了“定身术”的载体,一个个被飞刀插出了僵直定身的效果。 包括那位“秦少”,包括那位对梁文英威逼利诱的中年男子,皆是如此。 不过,在这一连串利器入肉的声响中,也出现了一道杂音。 “当”的一声脆响,掠空飞刀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掌直接拍飞。 出手之人,却是那位相貌年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 原本,在“秦少”身周,一点都不起眼的她,随着她这一掌拍出,气势勃发,忽地让她如黑夜中的炬火一般闪耀。 不过,她这骤然勃发的气势,也就到此为止了。 前一刻还远在十步之外的耿煊,在她一掌拍飞飞刀的瞬间,就宛如瞬移一般,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在她一掌挥出,将胸膛暴露的一刹那。 耿煊一掌轻轻印在了她的心口。 软腻的触感,并没有影响耿煊的发挥。 阴风化骨掌的劲力,毫无阻碍的渗入这位妇人体内,如阴风一般瞬间吹遍她体内所有角落。 阴风过处,脏腑肌肉变得酥软无力,骨骼忽然软似面条一般。 ——因为耿煊刻意控制了出力大小,外观上并没有任何变化,可在她的感知中,就是如此。 于是,这位妇人也继那些被飞刀定身之人之后,身不由己的站在了那里。 一切说来话长,可从耿煊破墙而入,到出手将包括“秦少”、中年男子、中年妇人在内的七人全部强行控住,也不过是发生在一两个呼吸之间的事情而已。 当耿煊将按在妇人胸口的手掌收回,站在那里死扛的梁文英以及他身后的几名里坊高层这才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这短短片刻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文英身后几人,一个个都瞪大双眼看着面前这忽然出现,又顷刻间扭转局面的神秘人物。 梁文英本人也没再绷着一张死人脸,惊声问:“阁下是谁?” 耿煊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抬头再次扫了他头顶那浓郁的红名一眼,对站在破墙外的范宏盛、魏万宗几人道: “有什么话,你们和他说。” 说着,他又将洪铨喊了进来,对屋中包括“秦少”,中年男子等被定身之人示意了一下,道: “你带人去审一审,将该挖出来的信息,尽量都挖出来。” “是。” 洪铨立刻安排人将这些人逐一提溜出了房间,分别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洪铨本人则提着那位有着炼髓境修为,但周身劲力都被耿煊散掉的中年妇人出了房间。 耿煊还是提醒道:“小心点。” 若是在审问期间,被中年妇人趁机调动起劲力,成功逃掉不至于,却有可能危及到洪铨的安危。 对此,洪铨显然也是清楚的,但他只是恭敬的应了一声,便提着妇人出门去了。 要是连这件事都应对不来,他也枉称巨熊帮第二高手! 就在耿煊对洪铨做着安排的时候,范宏盛、魏万宗等人已陆续通过耿煊一掌无声印出的缺口进入书房之内。 见到他们,原本还对耿煊惊疑不定的梁文英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神色。 就在他准备开口问候之时,范宏盛第一时间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书房一角低声而快速的交流了起来。 可以看出,原本在“秦少”与中年男子各种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之下都始终一副死人脸的梁文英,此刻却因着范宏盛的讲述,神色开始变换不定。 一惊一乍,时骇时喜,就像是开了一个变脸铺子。 耿煊没有去旁听范宏盛等人与梁文英的交涉,他迈步走出了书房。 前院,那原本因丢失爱子爱女,挤了一院子的男女,已经被人带去了别处。 此刻,原本看上去也很宽敞的院子,却被一百七十多匹玄幽马以及大量穿梭其间的身影给挤满了。 不过,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无暇理会这些。 一匹匹玄幽马正悠闲的甩动着马尾,埋首在食盆之中,先是喝了不少从深井中取出的洁净饮水。 而后大口而快速的将拌入了玄幽丹粉末的精料送入腹中。 今日上午,大约九点多,队伍从万福坊出发,现在抵达距离将近千里之外的丰泽坊,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 经过这样一番实际的体验,耿煊对玄幽马对此世的意义,有了更加真切的体悟。 大致看了一圈,见一切都井井有条之后,耿煊又转身去了后院。 洪铨、程辉、顾老四以及其他四名对于审问有着丰富经验的人员正在不同的房间内对七人进行分开的审问。 都还没有走近,耿煊就听到了“秦少”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是谁?” “你到底要对我干什么?——啊!” “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干什么?……啊,赶快放了我……啊!” “啊……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不知死活……啊……” “啊……我……要……杀……啊……” “……” 隔着老远听了一阵,耿煊就摇头走开了,嘴里还忍不住轻声嘀咕:“还挺硬气。” 路过其他房间门口时,也能听到各种哼哼唧唧,吁吁痛呼的声音。 在路经洪铨审问那中年妇人的房间时,耿煊特地多停留了片刻。 让他感觉有些诧异的是,与其他各处房间不同,里面异乎寻常的安静。 除了偶尔听见洪铨摆弄器械的声音,居然再也听不到任何一丝杂音。 心觉有异的耿煊推门走了进去,却见那位中年妇人双手双脚正呈大字型被固定在一面墙壁之上。 洪铨正将各种各样的铁制沾血小零件从她身上取下来,丢进旁边的工具箱中。 见耿煊推门进来,中年妇人眸光轻轻转动,向他看了过来。 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没有任何屈辱或者痛苦,一脸的平静。 嗯,也不是真的没有一点点情绪。 那是一种带着强烈优越的、居高临下的俯视和嘲弄。 仿佛在说,“就这点手段吗?要不你也来试试?” 耿煊移开了目光,没再理会妇人目光中隐含的挑衅,而是看向了正将最后一个沾血小零件放进工具箱的洪铨。 合上盖子,洪铨低声对耿煊道:“帮主,她的嘴,我撬不开。” 说着,他一脸惭愧的低下了头。 耿煊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你去别处看看吧。” 洪铨提着工具箱就走了。 房间中就剩耿煊和中年妇人两个人。 洪铨在时,一句话都没有说的中年妇人看着耿煊,终于开口了。 “你要亲自来吗?” 说着,她的目光中,居然露出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期待。 耿煊盯着如此作态的妇人看了一阵,忽然伸手按在她的额头。 下一刻,妇人眼中那仿佛如骄傲天鹅一般的神采忽然暗淡了,死寂了。 一团浓郁的红气扑面而来。 炼化之后,此人给耿煊带来了整整六十五点红运。 破了吕宽单人贡献六十一点的红运记录,成为新的“榜首”。 “柯红音。” 耿煊嘴中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直到此人死后,耿煊通过红运“入账记录”,才知道了她叫什么名字。 这好歹也算是一个收获吧。 与此同时,此人还给耿煊带来了八点黑运。 而在此前,耿煊赶在那额中长钉之人身死之前闯入屋中,赶在其最后毙命之前将其红名截获。 此人也给耿煊带来了三十三点红运,四点黑运。 耿煊忍不住心中感慨:“那一屋子人的红名质量,都挺高啊!” 不只是“秦少”,中年男子,中年妇人,还有那位面容姣好,相貌年纪才二十出头的女子这些人的红名质量非常高。 出身于丰泽坊,站在梁文英身后的几个人,实力或许都不咋样,可他们头顶的红名质量,也并不逊色对面多少。 而那一屋子人中,红名质量最好的,却要数丰泽坊的坊主梁文英本人。 耿煊估计,若以红运量化,他能给自己贡献的红运,至少在八十点以上。 若是撇开一切立场,站在纯粹的第三视角,那一屋子,就没有一个好人。 就在耿煊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一边等待洪铨、程辉、顾老四等人的审问结果时,梁文英从远处书房走出。 四顾看了一眼,立刻向他所在位置快步赶来。 范宏盛、魏万宗等人也都紧跟在他的后面。 梁文英来到距离耿煊还有数步距离之时,便规矩站定,恭敬的大礼下拜道: “苏帮主,从今日起,您就是我丰泽坊世世代代最尊贵的客人!” “好了,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起来说话吧。”耿煊道。 “苏帮主”平淡的反应,让梁文英愣了一下,但还是麻溜的站了起来。 他已经从范宏盛几人口中了解到了许多事情,对面前这位“苏帮主”的爱憎和喜好也都有了一些了解,知道这个时候如何行事才是最稳妥的。 待梁文英起身之后,耿煊问:“这时候你们过来,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吧?” 梁文英连忙点头道:“秦少是附近万平集大馆主秦鹤轩的嫡子,这次他们过来,并非只有他们七人。 他们还另有一支五十几人的队伍,我怕坊里人见了与他们起冲突,酿成祸事。 就赶在他们进入丰泽坊大门之前,从侧门将他们引入,现在全部安置在后面一个场院之内。 我本觉得让范坊主、魏坊主他们出手将这些人拿下即可。 范坊主说这事还是得先来请示您的意见。” 耿煊点头,更是毫不掩饰的对范宏盛投去赞许的目光。 范宏盛虽然窥不破真正的本质,但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却也足够让他知道,如何做会让他这个“苏帮主”感觉高兴,而如何做又会让他感觉不快。 耿煊看向梁文英,问:“那些人没发现这边的变故吧?秦少叫得挺欢,有没有可能被他们听了去?” 梁文英摇头道: “他们距离这里有些距离,这边除非闹出很大动静,那边都是很难留意到的。 而且,他们来我丰泽坊,每次我都有安排人好吃好喝的招待。 不管我们与万平集的高层谈得如何不愉快,他们都是能兴尽而归的。 对于咱们的殷勤招待,他们早就没有了警惕心。 按照以往惯例,他们现在差不多都已经是醉醺醺的状态了。” 耿煊点头,因为洪铨、程辉等人都在对“秦少”等人进行审问。 他便唤来了谢航,让他将在前院侍弄玄幽马的帮众全部集结起来。 再组织四十名从吴有信的后勤马队,方锦堂的马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随行之人。 “是。”谢航大声回应,立刻就去安排了起来。 至于身为巨熊帮的“三巨头”之一,为何洪铨、程辉二人都被第一时间委以重任,而谢航还继续在前院侍弄玄幽马,自然是耿煊对他审问人的能力不抱任何期望。 在这方面,别说与洪铨、程辉相比,便是与顾老四这些人比起来,笨手笨脚的谢航都没有一点优势可言。 不过,一般的行动,只要有明确的指令,谢航还是能很好地完成,并不会掉链子。 很快,五十几人就被谢航组织了起来。 最后,一行人在梁文英的带领下,从侧门进入一条两侧有着高墙的狭长廊道。 向前行了数百步之后,才进入廊道另一端的场院之内。 宽阔的场院内,数十匹在本地都算得上是良驹的元州马被拴在一个个拴马桩上。 拴马桩旁就是一溜的马槽,正有几个人在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的带领下,不时向一个个马槽之内添加马料。 这几人在看到耿煊等一行人进入之后,都惊了一下。 不过,耿煊身旁的梁文英立刻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几人便都默契的闭上了嘴巴,在那年过六旬的老者的带领下,主动避让到了一边。 老者还朝着场院里侧一栋比周围建筑都更加宽敞气派的屋舍指了指。 屋内照着明亮的灯火,大量灯光顺着没有完全关严实的大门投射到屋外。 一起飘向屋外的,还有浓浓的酒气,以及乱七八糟,因醉酒而前言不搭后语的呼喝声。 来到未关严实的大门口朝里看了看,耿煊便没有了出手的兴趣。 他对谢航道:“这次由你带着帮中兄弟直接动手,尽量活捉。” 说着,看向其他跟随而来,却还没有正式加入巨熊帮的四十人,道: “你们就在外围警戒,只需防止有人逃跑,动手的事,你们不要管。 不过,那些被制服活捉的,你们要帮着看押起来。” 就在耿煊做着安排的时候,屋外已经有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谁在外面?”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道。 这话自然没有人回音。 “我说谁在外面?” 随着“啪”的一声摔碗脆响,那个粗重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咚咚的脚步声已经向着大门处走来。 耿煊瞥了谢航一眼,侧身让到了一边。 很快,一个大冬天光着个膀子,胸口长满胸毛,体重得超过三百斤的胖汉出现在了门口。 就在此人出现在的门口,还没能看清外面情况的瞬间。 一道剑光急掠,谢航已将手中利剑深深地刺入此人胸膛之内。 因为醉酒,无论是思维还是身体的反应,都比正常情况下迟缓许多。 当胖汉意识到要调用劲力,组织防御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当这胖汉后知后觉的痛呼怒吼,一边将蒲扇般的巨大手掌朝着谢航拍来之时。 谢航已经利索的拔出长剑,流出一个滋滋往外喷血的巨大伤口,闪身前趋,已来到胖汉因挥出右手而变得空缺的右腋之下。 又是一剑深深刺入。 又迅速拔出。 胖汉怒吼,继续挥掌扇来,可动作却已经有了明显的迟缓和变形。 于是他的后腰处很快就又被开出一个血槽。 在极短的时间内,在胖汉身体上开出三个“飙血口”之后,谢航再没有理会此人,而是迅速向着屋中其他目标扑去。 若是以杀人为目的,刚才那种局面,谢航有信心一击就能杀死对方。 可帮主不是有要求,尽量以活捉为主么。 也就只能多费了一番手脚。 不过,这也不多耽误什么。 而就在谢航丢下胖汉,扑向其他目标之时。 其他巨熊帮众也早已行动起来,寻找合适的目标下手。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之后,屋内乒乒乓乓的乱响结束了。 谢航亲手将那个体重超过三百斤的胖汉,如拖死猪一样从屋内拖了出来。 其他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势的巨熊帮众也押着一个个俘虏走了出来。 虽然几乎人人身上都有挂彩,但好在人都是一个不少。 在他们身后,是其他喊来帮忙,现在同样以俘虏身份待在巨熊帮内的一行人押着一个个半死不活的俘虏从屋内走出。 耿煊的目光从这些俘虏头顶扫过,心中感喟莫名。 总共五十四名俘虏,三个炼骨境,十几个炼血境,剩下的全都是炼肉境。 从实力上来说,比安乐集那些护卫差远了。 甚至与康乐集、百源集的护卫水平比起来,同样有所不如。 可这些人头顶红名的浓郁程度,却一点不比安乐集那些精锐护卫差。 耿煊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原因。 即便是安乐集那些精锐护卫的实力更强,本性更恶,可赤乌山周边,人口基数就那么多。而且,无论是其他集市,还是那些毗邻赤乌山的里坊,便是实力不如安乐集,却也不是能随便揉捏的软柿子。 实力强大的安乐集捏起来,也是要讲方式方法的。 与之相比,这些万平集的护卫实力或许不能与安乐集比,可周围人口的繁盛程度,却远超赤乌山周边。 人口众多的里坊,又不具备与集市正面叫板的实力。 万平集对周边里坊最大的顾忌,可能就是“杀了这家里坊的坊主,这里坊可能就要乱了,粮食也就更难收了”。 身为万平集的护卫,还相当于兼任着“催粮胥吏”的职责。 而且,还是打杀几个刁民根本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的那种。 按照柴爷所说,每到秋收催粮时节,为了打压刁民气焰,很多米行都会挑一些硬骨头来杀掉。 实在找不到,凑也要凑几个来助助兴。 这样的大环境下,这些集市护卫身上背负的杀孽,能不重么? 将这些俘虏全部交到洪铨手中,耿煊对他道: “都审一审,问得出点什么最好,问不出来也不打紧。 审完之后,这些人你都带着咱们帮的人亲自处理了。” “是。” 洪铨应道,却又问: “那秦琅如何处置?” 这“秦琅”自然就是那位“秦少”的真名。 “秦少”的骨头虽比耿煊想象中硬,但却远不能与那位中年妇人相比。 被洪铨亲自“服侍”到现在,基本已经到了问啥说啥的阶段。 耿煊道:“当然和其他人一样,难道还要让他享受什么特殊待遇不成?” 旁边听到这话的梁文英神色一变,就想张嘴说点什么。 站在他身侧的范宏盛却赶在他张嘴之前,伸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股不轻不重的劲力通过手掌,散入梁文英的咽喉处,直接让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安排好这一切后,耿煊径直去了书房,静静等待起来。 屋外,范宏盛松开了按在梁文英肩膀上的手,没有说什么,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两眼。 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也跟在耿煊之后,进入书房之内。 魏万宗,柴爷以及其他几家里坊的高层也都进入书房之内。 梁文英站在原地怔立了片刻,对旁边几名丰泽坊的高层道: “这里不用你们陪了,去将聚在外面大晒场内的坊民全部劝回去。 告诉他们,事情已经解决,一粒粮食都不会运出丰泽坊,让他们安心回去。” 做出安排,将这几人打发离开之后,梁文英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浮出亲切而又不失恭顺卑微的神色,也走进了书房之内。 进入书房后,梁文英立刻将自己珍藏的香茗取出。 亲自动手,将一杯杯冲泡好的茶汤一一送到众人身前。 耿煊一边享受着梁文英的奉承巴结,一边等待洪铨那边的结果。 大约两盏茶之后,便时不时的有浓郁红气从书房外迅速飞来,没入耿煊眉心之内。 随着将这些余气快速炼化,红运收益肉眼可见的迅速提升。 最先飘来的红气,全都来自于那五十四名护卫俘虏。 平均下来,每人给耿煊贡献的红运点数超过了二十八点。 只这五十四人,就给耿煊带来了一千五百二十六点红运。 相比于红运贡献的突出,这些人在黑运的贡献上却是乏善可陈。 五十四人全加起来,也就给他带来了七点黑运。 这让耿煊对万平集的实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作恶这么深,实力却这么次,别说与安乐集相比,便是与康乐集、百源集这样的集市比起来,也是大为不如啊。 也是,就米行一家独大的集市,实力能够强到哪里去。 虽然,再如何强调粮食的重要性都不为过。 可米行并不具备拿着手中粮食就对其他势力坐地起价的资格。 在无忧宫、金沙帮这些拥有更强实力的势力眼中,米行的存在,只是方便他们能够更集中、更轻易的获得粮食这种资源。 不需要他们亲自派人去田间地头催缴催收。 若是哪家米行敢凭着手中米粮,用这些势力饿肚子做威胁,要求得到更多的资源分配。 那这家米行基本也算是活到头了。 ——虽然每处集市,甚至但凡人烟辐辏之地都有米行,但这些米行之间,却不存在任何隶属关系。 他们的关系,就如同康乐集的车行与其他集市的车行一般,相当于是进入某个行业的许可证,可以与其他地方的同业行会进行贸易往来。 即便某行会内部有人雄心勃勃的想要做更高级的整合,其他势力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这和拿住他们命门几乎是同一个意思。 如金沙帮、无忧宫这样的势力,只要想一想有朝一日连穿衣、吃饭、使用修炼资源都要看某一个行会的脸色行事,尊卑异位,他们就会坚决杜绝这种可能的发生。 …… 随着那五十四名俘虏的最后一位给耿煊带来了三十一点红运之后,隔了好一阵都没有新的余气飞来。 直到又两盏茶的功夫,六团红气几乎是首尾相连朝着耿煊飞掠而来。 耿煊将这六团红气快速炼化。 总共收获了二百八十四点红运,二十点黑运。 其中,包括那位中年男子在内的四人,都给他带来了四十多点红运的收益。 而“秦少”秦琅,以及一个名叫颜思柔的人,都给他带来了五十多点红运。 贡献仅比那位名叫柯红音的中年妇人稍差一线。 二十点黑运的收益,都来自于这两人的贡献。 不过,“秦少”在这一点上却很不争气。 他,或者说他背后的万平集,因他的死亡,总共只给他带来了四点黑运。 而那位名叫“颜思柔”的,却一人就给耿煊带来了十六点黑运。 除了许念薇之外,就属她贡献的单人黑运最多。 而颜思柔这个名字,耿煊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面容姣好,又非常年轻的女子。 若将年龄因素考虑进去,她才是“单位时间内杀孽积累效率”最高的存在。 力压“秦少”,吴有信这样的才俊,同样力压吕宽、柯红音这些老梆菜。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虽然前世就知道,长相与一个人的秉性没有半毛钱关系,可当他看到一个赏心悦目,处处都长在他审美点上的妙龄女子时,总是会忍不住想—— 她的心肠可能跟她长相一样好。 只可惜,耿煊长了一双真视之眼。 耿煊觉得,有时候,能够将真视之眼短暂屏蔽一下也是好的。 就在耿煊心中转动着这些无聊念头的时候,洪铨领着程辉、顾老四等参与了一线审问之人进入书房。 …… “那些护卫,以及当时在书房内的五名男子,都来自于万平集,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催粮。” “最重要的,其实是那两位女子。” “年长的那位叫柯红音,年轻的那个叫颜思柔,她们并非万平集的人,而是出身于无忧宫。” “那个颜思柔,是无忧宫左使,同样以美貌著称的席寒月的爱徒。 那个柯红音,是席寒月的心腹,从席寒月还在青楼卖身之时就已经跟随在她左右。 据说两人的情谊非常深,名为主仆,实为姐妹。 …… 颜思柔是被席寒月派来月露原历练的,目的便是从月露原的各个米行手中收粮。 柯红音是被安排来保护颜思柔的。” 听着洪铨的汇报,耿煊面色平静。 其他人却都悚然动容。 特别是梁文英,一张老脸上,各种神色已然是交织不定。 而洪铨的汇报还没有结束。 “……各个米行在向各处里坊施压,而这些米行,却也同样承受着来自无忧宫的压力催逼。” 说到这里,洪铨看向耿煊,在这个问题上做了更进一步的延伸。 “按照柯红音的交代,这是一次波及整个元州的行动。 元州那些最顶级的势力,在行动前就已经做好了划分。 月露原的粮食,赤乌山南段十七家集市周边产出的药材,算是无忧宫‘就食’的区域。 而元州其他产粮区、产药区,也有其他势力在做着同样的事。” 屋中气氛,冷得似乎要直接从空气中析出冰晶来。 耿煊却面色平静的示意洪铨:“继续。” “在无忧宫的压力下,万平集一边努力筹措粮草,一边竭力压迫下面的里坊,以期缓解自身困境。 与此同时,万平集还在想方设法寻找其他解决的办法。 就在前几天,万平集得到准确的消息,知道丰泽坊正在坊内暗中寻找适龄的优质男女,准备送去赤乌山附近的里坊修炼。 万平集大馆主秦鹤轩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最终,他与无忧宫的人达成协议,他用这一批优质的适龄男女作为代价,不仅得到了无忧宫在催粮一事上的宽容,还得到了一些额外的好处。 协议达成之后,秦鹤轩立刻展开了行动。 此后,万平集用短短不到两日的时间,就将超过九成的目标全部抓获,并交到了无忧宫的手中。 所以,理论上来说,万平集并没有迫切催粮的需求。 秦琅等人今日的做法,已不再是迫于无忧宫的压力,而是顺势而为。 颜思柔,柯红音两人之所以同行,一是万平集才刚将从丰泽坊掳走的男女交到了无忧宫手中,因着这层纽带,又有万平集的主动相邀,就有了这一趟行程。 再一个,据说经过无忧宫检查之后,对那些男女的质量都非常满意。 这也让颜思柔,柯红音二人对丰泽坊生出了好奇之心,想要实地来看一看,看看是否还有合适的目标。” 早在洪铨开始这一大段讲述之初,书房之内就已经安静的落针可闻。 随着洪铨将从不同人口中审问出来的信息组织并拼凑完整,将真相摊开在所有人面前,一个个全都是目瞪口呆。 “啪——” 梁文英手中茶杯直接摔在了地上,碎瓷四溅,早已冰凉的茶汤也溅射开来,洇湿了好大一片地面。 他却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喃喃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曲折!” 梁文英嘴里喃喃说着,忽然,目光一凝。 “不对,这些日子万平集的人虽然频繁登门,可对丰泽坊的了解,也远没到这个程度。 何况,这件事我本就做得非常低调,坊里人根本不了解具体情况,更别说万平集了! 他们怎么可能如此精准的锁定到那些目标人选上,最后还能悄无声息的将他们从丰泽坊内运走。 这上万双眼睛盯着,哪里可能做得如此轻松!” 洪铨看着一脸质疑的梁文英,开口道:“原因其实非常简单,你应该能想到才对。” “谁?!”梁文英眼中厉色一闪,直接开口询问。 至于那个洪铨提醒“很简单”的原因,从结果倒推,其实一点都不难猜。 不外乎是有人吃里扒外,不仅给对方提供了颇为准确的人员名单。 拿着名单的万平集,只需要“按图索骥”,就可以将合意的目标,全部截下。 而且,想到近百号人居然能在不惹来任何动静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将人从丰泽坊内掳走并运出。 就大约能够想见,那个内鬼不只是提供了名单这么简单,很可能还帮着一起抓了人,并帮着转运出丰泽坊。 而无论是抓人,还是运出,有这样一个人的配合,事情会容易许多。 正是想明白了这些,梁文英对洪铨的询问,才会忽然变得如此声色俱厉。 眼神之中,也变得无比阴狠。 想来,他已经开始在心中演练,待抓住这个“内鬼”之后要如何炮制对方了。 看着这般神态的梁文英,洪铨的脸上却浮出怜悯之色。 见他这表情,梁文英心中就咯噔一下,莫名意识到,“灾难”将临。 洪铨轻声道:“这个内鬼,就叫梁明睿。” 瞬间,梁文英僵在了那里,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动静。 就在这时,范宏盛则对耿煊低声道:“梁明睿就是梁文英的小儿子。” 耿煊轻轻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文英没有质疑洪铨提供的这些信息的真实性,其真伪,实在是太好查证了。 这话既然从对方嘴里蹦了出来,无论他情感上接受与否,理智上梁文英都已经认可了这个答案。 现在,他心中最大的困惑,就是“为什么”。 洪铨盯着梁文英,叹了口气,道: “你应该不知道吧,就在前些天,梁明睿疯狂迷恋上了一位女子。 然后,他没有使用太多的手段,就跟这个女子滚到了一张床上。 可很快,秦琅就带着一个据称是那女子丈夫的男人,将两人直接堵在了床上。” 听到这里,梁文英一脸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之后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再听了。 以他这样的老江湖,如何不知道,自家那个蠢货,完完全全入了别人的套中。 看他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要是秦琅还活着,他或许再不会想着留他一命,而是要亲自凑上去亲自将对方咬死。 想要的信息,基本已经全部明了。 耿煊没有再耽搁,对洪铨道: “其他信息,暂时就不用与我说了,记录下来,等我有时间了在看……那些被送到无忧宫手中的男女,现在还在月露原吧?” “在,人都还在万平集。 据说无忧宫是要等到别处粮草收集的差不多之后,再带着这批男女一起返回元京。” 耿煊点头,道:“那就别磨蹭了,现在就行动起来。” 听到这话,洪铨没有一点惊讶,应道:“是。” 然后立刻就去准备了。 至于自家帮主为何会在此事上表现得如此迫切,他并没有去深思。 反正,雷厉风行,嫉恶如仇,这就对了。 见范宏盛、魏万宗等人也要去做出发准备,耿煊却抬手制止道: “你们就别去了。” 这话他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没说,“去了我也是不会让你们动手的。” 几人先是错愕,继而一脸悻悻然,为自己不能参与此事而感觉遗憾。 耿煊便道: “不还有几家里坊么,未免夜长梦多,今晚你们也别休息,继续出发吧。 若是有问题,别动手,将消息传到我这来。 若是没问题,就将人全部接到丰泽坊来汇合。” 听到这话,范宏盛等人立刻振作起精神,也大步走出了书房。 柴爷一边捶着老腰,一边跟了上去。 耿煊忽然叫道:“柴爷,你留下,跟我一路。这里的路我不熟,你给我当个向导吧。” 很快,得到充足休整的一百七十多匹玄幽马趁夜出了丰泽坊,然后分成了两股,向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月票满千,成就达成。 下月一号加更,谢谢大家。 本来是计划立刻兑现的,只因有些意外的行程,将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存货给用掉了,最后两天赶紧码字,争取十二月一号凌晨就把加更章节放出来。 (本章完) 第147章 批次入帮,劫数酝酿 第147章 批次入帮,劫数酝酿 与范宏盛等人分道而行之后,耿煊却并没有立刻率队前往万平集。 而是做了一件让在场所有人都感觉非常困惑的操作。 他在距离丰泽坊数里之外的一座土坡前,让整支队伍都停了下来。 此刻,包括他本人在内,队伍一共有八十一骑。 除了巨熊帮的八十骑之外,还有柴爷这个向导。 而所谓巨熊帮的这八十骑,其实也分成了四个部分。 真正的巨熊帮众,除耿煊之外,只有十九人。 洪铨、程辉、谢航等人都在其内,这十九人,已算是巨熊帮现在实力最强的十九人了。 ——将还在炼皮门槛前打转的谢航妹妹,仅炼肉境界的洪铨之妻,程辉之弟,虽突破炼血境界,却半身瘫痪的张明全部算上,巨熊帮现也只有四十一人。 剩余六十人,有从吴有信后勤车队俘虏的六十二人中“精挑细选”出来,以顾老四为首的二十人。 实力最强的五人,都只炼血层次,其余十五人,都是炼肉境界层次。 另外四十人中,炼髓境强者就有足足六位。 方锦堂、戚明诚两个炼髓中期,另有四位炼髓初期,是两人掌控三通集、清源集最重要的铁杆心腹。 耿煊之所以将他们带在身边,并非需要他们的力量,而是只有他才能压制住这些人,让他们规矩老实。 这些人,都知道他恐怖的实力和狠辣的心肠,更有异于正常人的思维方式。 ——简而言之,在这些自诩正常的人看来,耿煊身上,是带有一些无法理解、无法琢磨的“精神病”属性的。 所以,不管他们原来在三通集、清源集是个什么行事风格。 只要有耿煊在旁边,他们都表现得非常规矩老实,真的是让往东就往东,让往西就往西,不去做一点出格的事情。 剩下的三十四人,则都是耿煊从方锦堂的马队中,按照红名浓度从高到低“精选”出来的。 其中,炼骨境有四位,炼血境有十七位,剩下十三位,全部都只有炼肉境界的修为。 让所有人都在这距离丰泽坊不远的土坡前停下,全部翻身下马之后。 耿煊的目光在其他八十人身上逐一扫过,最后,落在洪铨身上,问: “巨熊令可有携带?” 洪铨点头道:“有,上次去一线峡之前您就特意对罗青交代过,这次出发前,他特意取了一箱巨熊令交到我手上。” “有多少?”耿煊问。 “一百枚。”洪铨道。 耿煊点头,又问:“让你现在立刻主持一场入帮仪式,可有问题?” 虽然心中疑惑,帮主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搞这种事。 但洪铨想着巨熊帮那简陋得不像话的入帮仪式,还是直接点头道: “没问题,不过,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耿煊道:“没事,现在是戌时中(晚八点),能在亥时末(晚十一点)之前搞定就行。” 洪铨点头道:“那我没问题。” “那你去准备吧。”耿煊道。 洪铨怔了一下,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帮主,您这次准备吸纳多少人进入巨熊帮?” 于是,耿煊对他进行了一番低声的耳提面命。 听着自家帮主的讲述,洪铨的神色变化那叫一个精彩。 原本,对自家帮主从来都只有“坚信”“不动摇”的洪铨,心中也渐渐生出一种大不敬的想法。 “我家帮主,脑子真的没有贵恙?” 心中虽然揣着这般不敬的想法,洪铨还是老老实实按照自家帮主的命令前去准备了。 在其他人满脑袋问号的注视下,洪铨开始了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操作。 他先是将顾老四队伍中,十五个只有炼肉境界修为之人提溜到了最前面,也是距离耿煊最近的位置,排成一排规矩站好。 紧接着,便是出身于三通集护卫的三十四人中,十三名修为同样只有炼肉境界之人,被他安排在了最前一排的后面。 十三人组成第二排,与前排靠左对齐,规矩站好。 这两排距离耿煊最近的二十八人,算是在场八十一人中,修为和实力都最垫底的存在。 和进入地下之前的罗青等人相比,都还要差上一些。 而在这两排人之后,是顾老四等五位出身于吴有信车队的,有着炼血境修为之人。 五人单独排成第三排,同样靠左对齐。 与前面第一排的十五人,第二排的十三人比起来,只这五人组成的第三排,看上去要怎么碍眼就怎么碍眼。 虽然不知道洪铨在帮主的授意下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可身在局中的顾老四等人,都规矩老实的听候摆布。 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继顾老四等五人之后,出身于三通集护卫,全都有着炼血境修为的十七人则单独排列成了第四排。 而这第四排,也是迄今为止,人数最多的一排。 此刻,所有人也都看出来了。 洪铨这是在按照他们这些人被俘虏的时间先后,以及修为实力的高低强弱进行排序。 只不过,越早被俘虏,距离“苏帮主”越近这倒还让他们容易理解。 可修为实力越低,反倒距离“苏帮主”越近,这就让所有人都感觉无法理解了。 不管其他人心中如何想,洪铨将同样出身于三通集护卫,都有着炼骨境界的四人排在了第五排,也是他所安排的最后一排。 方锦堂、戚明诚,以及另四位炼髓境初期,以及柴爷,都只是眼巴巴的,一头雾水的在旁边看着。 将五排参差不齐的队列完全排好之后,洪铨安排程辉、谢航,以及其他巨熊帮众散入这些队列之中,给他们讲解待会入帮之时的注意事项。 因为巨熊帮的入帮仪式非常简单,三言两语就基本全交代清楚了。 洪铨本人最后又进行了一番亲自的确认之后,这场除了耿煊本人,令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入帮仪式正式开始。 洪铨先是从装巨熊令的箱中数出五十四枚,对应五排五十四人。 然后,将这五十四枚巨熊令,按照五排人员的数量,整齐的置于五个托盘之上,分别由一个指定的正式帮众捧着。 然后由程辉、谢航以及另外三人将巨熊令逐一发放到每人手中。 但从第一排到第五排,所有人在双手恭敬接过巨熊令之时,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而是继续用双手将这枚小小的铜令捧在掌心。 站在耿煊旁边的洪铨目光来回扫视,在接到程辉、谢航等人的目光示意,确认所有人都已经拿到巨熊令之后,他扭头看向耿煊,请示道: “帮主,准备好了。” 耿煊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洪铨恭敬的抱拳拱手道:“是,帮主。” 接着,他转身看向手捧巨熊令的一众人等,沉声道:“第一排,受令!” 听到命令后,第一排手捧铜令的十五人,立刻行动了起来。 他们快速将手中巨熊令,稳稳的系在腰间。 待所有人都做完之后,洪铨紧接着便大声道:“跪!” 腰系巨熊令的十五人立刻整齐划一的跪拜在地,嘴里齐声高喊。 “帮主!” 此刻,他们面朝跪拜的方向,正有一个巨大的火堆在熊熊燃烧着。 而耿煊就站在火堆前方,面对众人而立,接受这些人的跪拜。 在这些人的眼中,他们只能看见熊熊燃烧的明亮火堆,以及那个背火而立的男子模糊的轮廓虚影。 他们根本无法看清,也不敢去看清其面容形象。 在熊熊燃烧的火焰自然的扭曲舞动之下,这个模糊的轮廓虚影也似在跟着一起扭曲舞动。 并将这显得扭曲而怪诞的形象投射进他们的心中,这恰好与他们心中对于这个男人的想象有着某种重叠。 于是,无论是跪拜者,还是后排那些手捧巨熊令肃然站立之人,心中的念头越发纯净起来。 就在其他人对眼前这一幕感觉敬畏而怪诞之时,接受完这第一排之人跪拜的耿煊,念头却集中在了“燧珠”之内。 当他心中浮现出“得白运三点”这样的感悟时,耿煊发现,“燧珠”之内,又有一股“力量”出现。 似要与那二千五百一十七红运、六百五十七点黑运一样,沉淀在这燧珠之内。 只不过,相比于红运与黑运的沉淀,这股“力量”实在是过于微小了一些。 与此同时,“燧珠”之内,部分黑运沉淀因之而被引动。 下一刻,这股代表了白运的“力量”,以及那被引动的对应黑运,都在“燧珠”内消散不见了。 消散不见,并非彻底湮灭。 耿煊就看得很清楚,那被引动的黑运,就散出了“燧珠”之外。 倒是那股代表了白运的“力量”,最终去了何处,耿煊看得并不十分真切。 对此,耿煊却也不急。 将注意力从“燧珠”内撤回,看向旁边投来询问目光的洪铨,耿煊轻声道:“继续。” 于是,洪铨道:“第二排,受令!” 第二排手捧巨熊令,全都是炼肉境修为的十三人,得到命令之后,立刻效法第一排之人的做法,将巨熊令迅速系在腰间。 待这些人全将巨熊令系好,重新站得笔直,洪铨紧接着就道:“跪!” 十三人整齐划一的跪拜在地,齐声高喊。 “帮主!” 【得白运两点。】 又一股代表了白运的“力量”出现在“燧珠”之内,相比于刚才,体量还要更小一些。 这一次,耿煊没再去关注黑运的情况,全部的心力都集中在这两点白运之上。 耿煊终于知道,这最后没能沉淀在“燧珠”之内,消失不见的白运去了何处。 冰雪融化一般,消失在了“燧珠”内部。 并非湮灭。 因为全部心力都集中在这两点白运之上,当其消失之时,耿煊能够比较模糊的感觉到,在其消失的周围,“燧珠”的本质发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仿佛是容量增大,又好似背景增强。 具体的变化耿煊自己也有点形容不过来,但因为进行过深度祭炼,“燧珠”现在就仿佛是一个额外的器官。 所以,其内在发生的变化,哪怕很小,可只要他足够留心,耿煊还是能够有所感应的。 这个发现,让耿煊心中颇为开心。 一个悬在心中的疑惑,也算是落了地。 在此之前,耿煊心中其实就在困惑一件事情。 从成为摊贩市场的护卫,得到第一点白运开始算起,他至今已经得到总数超过四十点的白运。 也将“燧珠”内四十多点的黑运抵消掉了。 那些消失的黑运去了哪里? 这个倒是很容易理解,它们已经化作各种各样的“劫数”,通过不同的人群,不同的事件,在现实层面完完全全的释放了出来。 那么,那些消失掉的白运呢? 总不能是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了吧? 别的不说,迄今为止,绝大部分白运都是通过发展壮大巨熊帮得来的。 虽然自从成立开始,到现在短短两三个月时间,一直“劫数”不断。 可每一次“劫数”,都没有将巨熊帮打倒,反而使得巨熊帮越来越强大。 那么,按照他对白运的理解,这些白运不可能真正的彻底消失不见才对。 若白运每一次都随着黑运的对应减少便湮灭不见,那说明,他以往对白运的领悟存在巨大的偏差。 现在,经过实际的观察,耿煊终于确认,白运确实是消失了,但并没有湮灭。 而是以另外一种形式,融入到了“燧珠”的根本之中。 而且,就耿煊的观察和感悟,他觉得,若从“燧珠”的角度而言,白运的价值还在红运以及黑运之上。 因为从“燧珠”的角度去看,无论是红运,还是黑运,都只相当于是一种特殊的存款。 “燧珠”是存放它们的特殊容器。 而白运却融入了“燧珠”本身,增加的,是“燧珠”本身。 这个发现,让耿煊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他对于白运的领悟,并没有出现根本性的错误。 此外,耿煊也感觉非常有趣。 此前,从红运、黑运、白运三者的本质来说,耿煊就觉得,红运是最特殊的那个。 而黑运与白运则比较相近,甚至有种一体两面的意味。 可现在,若从“燧珠”的角度去看,白运才是最特别的那个。 反倒是同为“存款”的红运与黑运,其性质才是最为相近的。 而若再换一个角度去看,黑运才是最特别的那个。 若是对比来看,黑运是“投毒”,而白运与红运则都是“增益”。 后两者的性质明显更亲近。 就在耿煊心中“把玩”着这个三角关系的时候,洪铨一声声“帮主”“帮主”的低声轻唤,将耿煊从思考中重新拉回了现实。 看着洪铨请示的态度,耿煊轻声道:“继续。” 得到回应的洪铨,再次看向前方,大声道:“第三排,受令!” 第三排,仅有包括顾老四在内的五个人。 人数比前面两排少了许多,但全为炼血境的他们,修为比前两排都高了一个境界。 五人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巨熊令系在腰间。 迫于“精神病帮主”的压力固然是其中一个因素。 可另一方面,洪铨在“苏帮主”的授意下做的这一番迷惑操作,他们固然无法真正理解其中深意。 但随着前面两排只有炼肉境修为的,曾经的下属小弟先后正式拜入巨熊帮,顾老四等人渐渐明悟过来。 如果这一番折腾不全是他们根本看不懂的形式主义的话,今晚这个正式拜入巨熊帮的机会,很可能并非五排、五十四人全都有这机会! 今晚这场突击入帮,很有可能会在进行到某一排之后忽然停止。 原本,对于加入巨熊帮并没有什么念想,甚至还有些排斥的众人,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中莫名都有些慌了。 虽然,这个巨熊帮,特别是那个行事有些过于让人无法琢磨的帮主,有点挑战他们过往的认知。 但有一个当正式帮众的机会,又有谁愿意当一个俘虏呢? 更何况,不管巨熊帮的存在再如何“不可理喻”,月例的发放却是实实在在的。 而且,横向对比,同样的修为实力,能在巨熊帮拿到的月例,远比他们知道的任何一家别的势力都要慷慨丰厚。 只这一点,就足以抵消掉他们对巨熊帮种种不靠谱的观感了。 再一个,往日的下属和小弟已经正式成为巨熊帮的一员,而他们若没能正式入帮,继续以俘虏的身份待在帮内。 那局面,只要想想,就让人内心紧迫感十足啊。 当第二排十三人正式入帮,对着“苏帮主”正式跪地拜礼之后。 洪铨连唤数声,仿佛神游物外的“苏帮主”都没有示意继续。 站在第三排的顾老四等五人,一颗心就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是以,当“苏帮主”终于说出“继续”,洪铨也高喊出“第三排受令”之时,顾老四等五人全部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巨熊令的佩戴。 “跪!” 随着洪铨再次高喊出声,顾老四等五人立刻噗通一声,整齐划一的跪拜在了地上,口中高声大喊。 “帮主!” 【得白运两点。】 洪铨再次向耿煊投来问询的目光,耿煊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思考了起来。 这一次,他之所以对洪铨做如此奇怪的交代。 一个目的,是想趁机对白运做一些测试。 他担心只一次感悟的机会,有点不太够。 那就通过对入帮仪式的细节调整,多来几次吧。 这方法倒是很容易想到。 而且,这么做的另一个用意,也有耿煊想要更精准的控制一下白运点数,以此间接控制黑运的释放点数的用意。第一排十五位炼肉境修为之人的加入,只带来了三点白运,这就让他有些意外。 随着第二排入帮之后,只给他带来了两点白运。 耿煊反倒渐渐回味了过来。 第二排的人数虽然少了两个,只有十三人,可因为是三通集护卫出身,实战能力比之第一排的十五人整体还要强上一些才对。 可结果却是,他们入帮之后带来的白运反而比第一排的十五人入帮之后还少了一点。 耿煊就明白过来,一个组织,白运的提升,虽然和人员数量和规模呈正比关系,但却并非线性关系。 而是越往后,同等数量,同等质量的帮众增加,白运的增益会逐渐变小。 耿煊有种感觉,红运和黑运,其实也存在一个类似的规律。 譬如一个给他带来四十点红运之人,直接或间接死在其手中的人命。 相较于一个给他带来二十点红运之人,并非简单的两倍关系。 杀一人,可能要背负相当于五点红运的杀孽。 可杀一百人,其人身上背负的杀孽虽然会比五点多得多,却远到不了五百点这个程度。 这里面,一定是有规律存在的,可究竟遵循一个什么样的规律呢? 想到这里,耿煊有限的数学知识将他死命从这个“深渊”中拎了出来。 “这么看来,若是单纯从收获更多白运这个角度出发,死守在一个组织之内,还真不是一个好方法。” 放在一个从零粗建的组织,以巨熊帮刚成立之时作为参考。 五名炼血境,二十八名炼肉境,耿煊估计,他们能够提供的白运能够超过十点。 可现在,全加起来,这些人提供的白运只有七点。 而七点白运,对应释放掉了七点黑运。 耿煊想着以往不同黑运点数所最终发挥出来的效果,心中仔细斟酌了一番,对等待他回复的洪铨道: “再纳七人。” 洪铨怔了一下,便转身对同样翘首以盼的第四排十七人大声道: “第四排,从左往右,七人受令!” 这一下,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得到“受令”许可的七人,差一点点喜极而泣,动作麻溜的将双手捧着的巨熊令系在了腰间。 而另十人,却如受晴天霹雳一般,怔怔的站在那里。 当谢航、程辉二人捧着托盘,将剩余之人手中捧着的巨熊令收走,一个个都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脏咔嚓碎裂的声音。 洪铨却没心思去体会他们的感受,等七人将巨熊令在腰间系好,他当即就高声道: “跪!” “帮主!” 七人整齐划一跪拜于地,一边齐声高喊。 【得白运两点。】 几乎同时,又有两点黑运消失不见。 自此,这一晚耿煊总共收获九点白运,并将九点黑运释放了出去。 与此同时,巨熊帮新添四十位帮众。 其中,炼肉境二十八名,炼血境十二名。 耿煊对洪铨道: “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好好整合一下。 今夜的行动,所有巨熊帮众,都要亲临一线!” 耿煊的交代,没有避开任何人,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又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人群之中。 只不过,刚才那一记,是劈在了那些被程辉、谢航等人收走巨熊令,没能趁机入帮的诸人头顶。 而这一次,却是劈在了那些才刚把巨熊令稳稳系在腰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感觉有了巨大升华的新帮众头顶。 不是说正式帮众就不应该上一线,可历来惯例,不都是被驯服的俘虏冲在最前面,紧接着才应该是自己人上的么! 哪有让一群俘虏站一边,自己人冲到第一线去拼杀的? 这些新帮众感觉有些精神恍惚,可那些老帮众对此却没有任何感觉。 没办法,有幸跟了自家帮主,跟在他身后一路走来,对于各种“非同寻常”的安排,他们早就麻木了。 面对那许许多多的“不可理喻”,想得太多反而是无益的。 众人都在为“苏帮主”种种荒诞的表现感到“不可理喻”之时,自然不会有人想到,耿煊给出足足一个时辰的休整时间,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让子弹飞一会儿。”耿煊心中轻声道。 …… 就在耿煊吸纳新人加入巨熊帮,并给出一个时辰的整合期限之时。 就在距离他们并不是太远的丰泽坊内。 一栋远比其他坊民所住屋舍宽敞、豪华得多的府邸之中。 一个刚与自家情郎偷完欢,脸上红晕还没彻底消退的年轻婢女脚步匆匆,进入一间卧房。 一个相貌年纪在四五十岁,脸上涂抹着许多脂粉,观其身段容貌,年轻时也算得上尤物之称的半老徐娘坐在妆奁之前,正在将头上繁琐的饰品逐一摘下。 见年轻婢女入内,半老徐娘的妇人便张口骂道: “你个小浪蹄子,还不赶快来伺候奶奶我卸妆? 一到干正事的时候就不见人,你要真不想干,我送你去怡红楼,让那些汉子来伺候你!” 年轻婢女听了这话,脸色陡然一僵,心尖都在开始发颤。 她心中念头转动,忽然想起刚才情郎低声与自己分享的“故事”。 她当即将心中慌乱压下,做出一副沉痛而郑重的神色。 快步来到半老徐娘面前,一边麻溜的给面前老妇卸妆,一边低声道: “奶奶,并非奴婢故意来迟。 刚才我去老爷书房里送茶水,意外听到一个天大的消息。 因这事关系到明睿少爷的性命安危,我就故意多留了片刻,这才来得慢了。” 前一刻还对身后婢女一副尖酸刻薄嘴脸的老妇,听到这话后,神色立刻就是一变。 连身体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虽然不太过问外面的事,但多少也知道,今天的丰泽坊,非常的不寻常。 正有许许多多要命的大事在发生。 不过,她满以为,这些事情都和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关系。 无论是福是祸,都不是她能够决定和左右的。 所以,她的心态倒也出奇的淡定。该吃吃,该睡睡,一点都不去操那份额外的闲心。 可现在,她的这份淡定已经是荡然无存。 “你仔细给我说说,有什么事牵扯到我儿明睿了?” 妇人也不卸妆了,扭头盯着面前婢女,眼神变得尖利而阴鸷,恶狠狠的道: “你要是编瞎话来骗我,我立刻就将你许给熊瘸子!” 听到这话的婢女,骇得立刻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奶奶,我可没胆子编瞎话骗您!” 那熊瘸子不仅瘸,还很丑,一口龅牙,满嘴黄腔,三句话就不离女人下三路,一年到头都不洗个澡。 却仗着驾车的技术不错,给坊主老爷驾过几次车,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腆着脸上门想要求娶一位年轻貌美的婢女为妻。 当时就被面前这位“奶奶”给直接骂了回去。 要真被许给了这样的人,婢女心想,自己还不如去死了干脆。 跪在地上的她,膝行来到老妇旁边,口齿利索的快速讲了起来。 她便将从情郎处听来的消息快速讲了一遍。 先是讲了“明睿少爷”中了万平集的仙人跳,被人拿住了要害。 然后这“明睿少爷”就在万平集一干坏人的胁迫下,帮着将坊里近百户人家的子女给偷了。 还借着自己的身份,把这些人全部偷偷运出了丰泽坊,送到了万平集的手里。 紧接着又被万平集转手到了无忧宫的手里。 “那无忧宫听说就是一个魔窟一样的地方。 好女子都会被送去青楼娼寮,或者卖给大户人家当玩物。 男的要么给阉掉,要么给人做兔儿爷,要么就打断手脚去沿街乞讨。” 许是阶级情感发作,婢女讲述到这里时,没忍住发了一段与“明睿少爷”完全不相干的牢骚。 老妇此刻却已经根本没心思在意这些。 她面色惨白,喃喃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儿明睿虽然淘气了些,可断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 一定是有人冤枉了他……对,一定是有人冤枉了他!” 说着,她的目光越来越坚定。 到了最后,她似乎已经完全坚信,自家的崽就是个天真纯良,经常被坏人欺骗的好宝宝。 对此,心中另有意见的婢女却没有反驳什么,只是低声道: “可老爷现在已经在遣人遍地寻他,还说一旦将‘明睿少爷’找到,一定要将他绑到大晒场,当着所有坊民的面,将他活活的打死。” 听到这话的老妇,骇得身体猛地一抖。 完全无法可想的她再次看向跪在面前的婢女,心中涌起莫名的憎恶与恶毒的心思。 骂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婢女心中却想,我要是第一时间就告诉你这个,相信梁明睿就是个好人的你,还不立刻将我的嘴给撕了! 她心中这般辩解着,面上却道: “奶奶,您去老爷那里求求情吧。现在能救明睿少爷的,也就只有您了!” 老妇一怔,却是立刻反应了过来,也顾不上与一个婢女置气了。 “对对对,救我儿,救我儿!” 说着,她忽地哀声叹了口气,难得的在一个婢女面前真情流露道: “这事求梁文英是没有用的。 这个老东西,骨子里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我若还年轻,凭着当年美貌,或许还能在他面前求个人情。 现在,他巴不得我立刻死了才好呢!” 她一边发着牢骚,多年闲置的大脑却一刻都没有停止运转。 她忽地眼前一亮,道: “不能让梁文英这老货先找到我儿,我必须赶在他前面将消息告诉他,让他赶快逃命去! 这事风波过去,或许这老货还能念着血浓于水,饶过了他。 现在这个节骨眼,为了平息那些坊民的怒火,他是绝不可能放过他的!” 婢女赶紧点头道:“奶奶说的是,咱们必须赶紧通知明睿少爷。” 老妇颔首,却又问道:“我儿明睿现在何处?” 婢女傻眼,紧接着就摇头道: “奶奶,我却不知明睿少爷现在何处。不过,老爷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他,想来应该不会在坊里。” 老妇颔首,眼中却露出深思之色。 闲置多年的大脑,随着运转,正在变得越来越灵光。 当她的目光再次从婢女年轻、光滑、让她憎恶的皮肤上扫过之时,忽地灵光一闪,道: “我知道了,他现在一定在万平集! 我儿配合他们做了这许多事,断不可能只是受了胁迫。 若我所料不错,他现在必定还在和那个害人的狐狸精待在一起!” 婢女心中翻着白眼,心道,您这不是对你家宝宝很了解么! 这都不是色中恶狼,这是色中恶鬼。 为了女色,能将一切都抛之于脑后! 就在婢女心中腹诽之时,老妇却已再次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婢女心中莫名生出不妙的感觉。 老妇却已经开口了。 “你立刻找人快马去万平集通知明睿,让他赶紧躲起来! 这次风波过去之前,千万别回丰泽坊!” 婢女傻眼道:“奶奶,我……我哪有这能耐啊!” 老妇盯着她,却忽地目光一寒,凑近了几分,低声道: “我知道你在老爷身边有个相好,你没办法,他一定有办法。” 听到这话的婢女,只觉彻骨冰寒。 老妇看着被吓傻的婢女,心中冷笑,继续道: “这次事情若是你照我吩咐做了,我立刻允了你和你相好的婚事,我还给你一套体面的嫁妆。 若是没做成,害我儿明睿丢了性命,我就把你和你的相好一起剁碎了喂狗!” “……”婢女。 …… 很快,一个面色苍白,跑步踉踉跄跄的婢女从这府邸中跑出。 没多久,她就与一位男子躲在偏僻无人的角落低声嘀咕了起来。 又一会儿,丰泽坊侧门处。 与婢女低语的男子与另一个身形高大,可面容稚嫩,嘴唇上还有绒毛未褪干净的少年人站在一起。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根银条,塞在少年人手中,低声道:“快去快回。” 少年人接过银条,兴奋的道:“放心吧,哥!” 说着,他已经翻身上马。 就在他准备扬鞭催马之时,男子忽然拉住马缰,低声道: “别走大路,千万别撞在那些骑玄幽马的人手里。 从旁边小路绕过去,耽误些时间都不打紧。 成与不成,你都赶快回来给我个准信!” 少年人咧嘴笑道: “放心吧,哥,这事我一定给您办漂亮,我保证让你今年搂着嫂子过年!” 男子笑骂了一句,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道:“好了,快走。” 很快,随着几声马蹄轻响,骑在马上的少年人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 男子最后看了一眼,转身返回丰泽坊内。 …… 而就在丰泽坊梁府婢女与老妇发生一番关键对话的前后。 位于丰泽坊西北方向近三十里之外的万平集内,则有另一起事件在发生。 万平集内的一座巨大府邸之内,两个气质不俗的男女,陪在一个男子身后,在一个个铁笼中旁边走过。 铁笼之内,关着一个个或是垂头丧气,或是恐惧不安的男女。 其中,年纪最大的,已有十七八岁。 年龄最小的,却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 最后,三人在一个铁笼前停下了脚步。 在这个铁笼里,一个身材干瘦,脸上手上,因为被故意摸了太多灰尘,显得脏兮兮的少女正蜷缩着一团,缩在角落里。 此刻,见铁笼外三人仿佛观看架上货品一样的眼神打量自己,少女忍不住往身后已经抵死的铁笼又挤了挤,似乎恨不得把自己完全陷进那一根根铁条之内。 她那穿着遍是补丁长裤的双腿紧紧并在一起,蜷在身前,双手紧紧环抱在小腿处。 在那一双双让她感觉异常恐惧的目光下,她恨不得将整颗脑袋都彻底埋起来。 她恐惧又疑惑,明明她已经做了这么多的伪装,更何况,即便将脸洗干净,在这些被俘的人中,也有许多各方面看起来都比她更好的人。 可他们为何偏偏就盯着她不放。 她却不知道,在无忧宫,要想混到高层,除了修为实力这个硬指标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双透过皮相看骨相的眼睛。 而站在铁笼外的三人,更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们自然不会为少女拙劣的伪装和受年龄以及营养的限制从而还没完全张开的皮相所迷惑。 站在最前之人看了一阵,陪在他身后的一个男子这才笑着问:“您觉得如何?” 男子点头道:“若是稍稍调教几年,未来十年之内,醉春楼的地位都是有保障的,不需要担心后面那几家的挑战。” 跟在她身后的妖娆女子咯咯掩嘴娇笑道:“妾身谢谢右副使您的吉言……既然您如此看好,以后您可得常来关照啊。” (本章完) 第148章 都赶巧了,飞一会儿(加更求票) 第148章 都赶巧了,飞一会儿(加更求票) 男子听了这话,笑了笑,不置可否。 妖娆女子又是格格笑了两声,却是已将此事牢牢记在了心底。 常年在脂粉香国中厮混的她最是明白不过,这男人嘴上不应,不置可否,那只是一种含蓄的表达。 她要是因此就将此事给忘记了,那今后少不了她的小鞋子穿。 以这许右副使看似忠厚,实则阴狠的性格,说不定能为这事记恨她一辈子。 稍不注意就要挖个坑将她给埋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从这个铁笼前走开。 浑然不知自己的前途命运已经在笼外之人三言两语间给确定下来的少女,还因为这三人的离开而长长松了口气。 …… 若是吴有信死而复生,一定能够认出来,这个被一对气势不俗的男女带着明显巴结情绪跟随的男子,便是当日曾在安乐集匆匆露过一面的许浩许右副使。 在当日出现在安乐集的一行人中,上有左右双使,下有与安乐集大馆主颇有“交情”的左副使林飞羽,右副使许浩却是诸人之中存在感最低的一位。 从出现在安乐集到离开,没有任何让人印象深刻的表现。 这一次,他应邀前来此处,自然是因为万平集送来的这一批“礼物”。 虽然,以无忧宫的体量来说,这“礼物”也算不得有多贵重。 可因其完全在无忧宫的计划之外,相当于一笔预期之外的额外收益。 这给人带来的情绪价值,比那些预期内的更大收益还要更大。 是以,许右副使在得道传讯后,第一时间就赶来查验。 ——月露原的粮食,赤乌山南段山林出产的药材,是无忧宫这一次的“就食”范围。 药材这一块的实际工作,被分配给了左副使林飞羽,由他来协调帮内帮外的各种力量。 最后,安乐集药材车队失踪,丢失了很大一块。 为了确保无忧宫的收益不受影响,林飞羽请动了左右双使直接出面对安乐集施压。 算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任务。 而右副使许浩,则负责粮食这一块的实际工作,协调帮内帮外的力量,办成此事。 之所以有二次催粮这种不给人活路的做法,却是因为许右副使想要挣得一个比林左副使更好的表现。 他不仅要完成宫内这一次分派给他的额外任务,他还要比照往年,将每年固定的粮食征集工作以最高标准完成。 这种平地抠砖的绝活,他自己又没能耐变出这许多粮食出来,那就只有朝月露原各集市米行索拿。 各处米行同样是抱着“不跟着无忧宫赚一笔都是亏的,这个节骨眼,我怎么可能还让自己亏着”这样念头。 面对无忧宫的压力,是绝对不肯从自己身上下刀子的。 那压力自然就只能从各处集市向下传递。 最终,顶在产粮第一线的里坊扛下了所有。 为什么不去游民聚落征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游民聚落都是一个什么鬼德行。 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就已经是谢天谢地,想要从他们那里抠出额外的粮食出来,除非能将拉出去的重新逆转成吃进嘴里之前的样子。 更何况,各个游民聚落零星又分散,如同地老鼠一般,藏在各个边边角角。 若将目光放在他们头上,得到的那点可怜收益甚至都无法覆盖掉投入的时间和人力成本。 丢命的买卖有人做,亏本的买卖没人做。 那些聚落的游民若是知道这样的情况,或许会第一次为自己不是里坊之民而感觉庆幸。 ——只要我把自己变成让人踩一脚都会嫌恶心的臭狗屎,那也算是一种有效的自我保护。 就在右副使许浩在身后一对男女的陪同下大略看了一遍万平集送来的这批“礼物”的成色后,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声“咕咕”的叫声。 许右副使神色一动,对身后两人道: “就这样吧,我这不需要你们陪,你们忙你们的去。” 男子道:“我一人去就好。” 说着,他看向旁边妖娆女子,道:“卉娘,右副使难得来这里一趟,你可一定要好好招待一下。” 卉娘丢过去一个风韵入骨的眼神,笑吟吟的便挽着许右副使的胳膊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男子独自一人来到空旷的院中,将一根手指抵在嘴唇前,发出一声奇异的长鸣。 很快,夜色之中,便有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飞进了院中,在他头顶盘旋。 这只鸽子,有一双颇具灵性的眼睛。 它盯着男子看了两眼,嘴里发出“咕咕”的叫声。 最后,鸽子落在了男子伸出的右手之上。 在这只鸽子的右腿之上,绑着一个小巧的圆筒,男子拔开圆筒的塞在,从里面倾出一个卷成小手指大小的纸卷。 他将这纸卷收入怀中,又将绑在鸽子右腿的圆筒重新固定好。 抬起右手,便见这只鸽子轻轻咕咕了两声,在他右手上轻轻一蹬,重新飞上天空。 很快,这只鸽子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幕深处。 见着鸽子远去,男子转身便向书房走去,想要看看纸卷中记录的内容。 可就在他即将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又有几声“咕咕”声从夜空中传来。 若是没经验的人,或许会以为这是刚才那只鸽子去而复返。 可男子却已从这声音分辨出,这是另一只鸽子。 没一会儿,随着男子嘴中发生一声奇异的呼啸长鸣,一只灰黑相间的鸽子从夜空中飞出,停留在他伸出的右手之上。 从绑在这只鸽子左腿的圆筒内,男子又得到了一个纸卷。 就在此后大约半个时辰之内,陆续又有四只鸽子造访。 书房内,男子坐在书桌前,将六张纸卷全部展开,排成一排放在身前。 他的目光在这六张纸卷上来回扫视,眼神变得凝重无比。 他看向远处某个方向,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将六张纸卷全部拿在手中,快步冲出了书房。 当他来到一间房屋之前,可以清晰听见里面不时响起的轻笑和娇喘,以及有节奏的轻微嘎吱声。 听到这声音的男子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砰砰”敲响了房门。 屋内忽然安静了片刻。 接着,许右副使的声音便从屋内传出。 “谁?!” 可以明显的听出,这一声简短的问候中包含的愤怒和不满。 站在房门外的男子下意识的就将身子弯了下去,似在为自己的鲁莽表示歉意,嘴里却道: “右副使,我想有一件事您有必要立刻知道。” 屋内安静了片刻。 房门吱呀一声响,身上只随意披了件外套的许右副使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内,对男子道: “希望真的有了不得的要事!” 男子再次弯下了腰,双手将六份纸卷全部递到了许右副使面前。 许右副使的眼神朝着手中六份已经摊开的纸卷扫去。 刚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 可很快,他的神色就已经变得凝重起来。 因在门口,光线不是太充足,他转身往屋内走去。 刚走了两步,忽地转身对站在门口的男子道:“你也进来。” 男子跟着一起进入屋中。 当两人来到一张圆桌前坐好,那个妖娆女子脸上带着残余的风情,捧着一盏油灯走了过来。 她将油灯放在桌上,顺势坐在了许右副使的另一侧,眼神也盯着被一排摊开放在桌上的六张纸。 六张纸上,写的其实都是同一件事。 即有一支规模惊人的玄幽马队从他们附近经过。 有的是无忧宫的眼线亲眼目睹,而有的则是无忧宫分插在各个集市的眼线从各种渠道间接收集并确认的情况。 ——无忧宫的眼线,遍布元州各个集市。 有的在明处,譬如康乐集定星堂据点那样的所在。 即便与当地集市没有深度合作,彼此也是心照不宣。 有的在暗处,这基本属于无忧宫四方堂的负责范围。 走街串巷的货郎就属其中一类,但又远不止这一类。 在没有特别重要信息的情况下,这些分散各地的眼线只会将收集到的消息按照相对固定的节奏,沿着固定的渠道传递上去。 可若有一些重要的,或者一线之人根据自身经验判断有异常的信息出现,他们在立刻将信息上报的同时,还会将所得信息与周边据点进行分享。 而这六份纸卷,就来自于这样的信息共享。 它们来自于不同的据点。 距离最近的据点,距离他们所在的万平集只有不足百里的距离。 可距离最远的一处,距离万平集直线距离就有六七百里! 它们却都记录了同一件事。 有一支规模庞大的玄幽马队从他们据点所在的集市附近经过。 许右副使的目光在六张纸条上逐一扫过,问旁边的男子,道:“这事你如何看?” 男子沉声道: “我认为,今日有一支规模超过百骑的玄幽铁骑从赤乌山过来。 现在与我们的距离,短则很可能就在百里之内,远也不会超过两百里的范围。” 许右副使问:“理由呢?” “这轨迹实在是太清晰了,您看这第一份信息,是从赤乌山东五集的昌安集传递过来的。 剩下这五份信息,距离咱们虽然有远有近,却大体都处在从昌安集到咱们这附近的连线之上。” “还有个很有意思的佐证,距离这条线路最近的两处集市据点,都是咱们的人亲眼目睹了玄幽马队的经过。 而距离这条线路较远几处据点传来的消息,都是他们从别的渠道获知,并确认确有此事发生。 也因为这个原因,他们虽然距离我们这里更近,可消息传递过来的时候,却比别处慢了许多。” “若是咱们将玄幽马队经过这几处据点的时间考虑进去,更是基本可以确认。 这就是一支从今日上午从赤乌山出发,经过昌安集,一路向咱们所在这片区域赶来的玄幽马队。” 说到这里,男子提醒道: “右副使,这事咱们必须重视起来。 以我的意见,咱们必须立刻发动一切能够发动的力量。 确认这支玄幽马队现在何处,有多少人,实力如何,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咱们都要尽快搞清楚!” 许右副使轻轻点头道: “这事咱们确实应该重视起来,不过,对于这支玄幽马队的情况,我倒是有一些想法。” 男子惊讶,抬头看向他。 许右副使的目光,却盯着桌上第一张,那来自于昌安集的信息纸条。 轻声道: “若我所料不错,这支玄幽马队,是今晨从康乐集出发,此后进入昌安集地界,折而向东,径直向着咱们所在方向前来。” 男子疑惑道:“这一点您是如何确认的?” “因为这第一份消息是从昌安集传来的,而且,这明确说了是从昌安集外远远经过,而不是从昌安集出发。 这支玄幽马队要出现在昌安集外,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从西边‘南四集’方向过来,二是从东偏北的其他几处‘东五集’过去。 而这第二点基本可以排除,一是咱们在其他东五集也都有眼线,若是有玄幽马队经过,咱们不可能不知道。 再一个,这支玄幽马队的目的既然是东入月露原。 其在经过昌安集之前若是在‘东五集’的其他某处,根本没必要先南下昌安集再转向东。 完全可以直接朝东边走,何必绕这么一圈呢? 所以我断定,这支玄幽马队一定是从位于昌安集西边的康乐集出发的。 因这康乐集与昌安集之间尽是荒野,没有别的集市。 从康乐集东入月露原,最好走的道路,也必须要经过昌安集附近。” 说到这里,许右副使问: “你可知道,咱们在康乐集的据点,在数月之前被人恶意拔除过?” 男子想了想,轻轻点头:“听说过,不过,这都几个月过去了,咱们在那边难道没有将眼线重新安插进去吗?” 许右副使摇头道: “那个叫樊綦的大馆主对咱们的态度一直都有些抗拒,加之康乐集位置很偏,并不值得投入太多心力。 这段时间宫里有多少事务缠身,你又不是不清楚……现在看来,这倒是疏忽了。” 说到这里,许右副使的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道: “我倒是猜到这支玄幽马队的来历了……说来,这还和咱们有些关联呢。” “啊?还和咱们有关?”男子脸上露出惊讶神色。 “要将赤乌山南段那些里坊手里的药材吃进,需要动用数百万两的现银。 宫里想要这些药材,却又不想掏这笔银子,就找了底蕴不浅的安乐集吴家合作。 现银基本全由吴家来掏。 而咱们那一部分,则由元京城内的一些府邸铺面,两百匹从北边倒腾过来的玄幽马,一份玄幽丹方,一整套玄幽铁甲的锻造工艺,外加林左副使等人在这次行动中能够提供的种种助力折现。” “自从得到这批玄幽马之后,吴家立刻各方联络,寻找大匠锻造玄幽铁甲,遴选精锐,用最快的速度将那批玄幽马武装成了玄幽铁骑。 这支玄幽铁骑被直接交到了吴有信手中,自从接手这支玄幽铁骑,那吴有信就像是得了个大玩具,去到哪里都想带着。 前几天,我就看见赤乌山那边传来的消息。 说吴有信正带着玄幽铁骑和一支后勤车队,远离安乐集,过‘东五集’,要去康乐集附近寻几家里坊的晦气。 从时间来看,康乐集那边的事情,他应该已经做完了。” 男子闻言,轻轻点头,理解了吴有信手拿一件杀伤力惊人的“大玩具”,迫不及待的想要四处撒欢,甚至寻找一个强敌碰一碰的心思。 可他还是不满的道: “赤乌山周边那么多集市,还不够他折腾的吗?跑到月露原来做什么?” 说到这里,一些潜藏在心底的不满,也顺带着一起翻腾了出来。 “右副使,咱们对这安乐集吴家是不是太迁就了一些?” 在安乐集吴家的角度。 因为无忧宫左右双使的联合威逼,发生在百源集外的那场凶案,从人员到药材的损失,全都由吴家独自承担了下来。 无忧宫没有丝毫损失,无忧宫的蛮横霸道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此刻,在男子的角度看去。 却觉得无忧宫居然实打实的给了许多东西给吴家,最后还履约了。 真的留了一大批成药到吴家手中,这已经是无忧宫对吴家过于迁就的表现了。 许右副使闻言,摇头道: “这赤乌山周边的情况,和月露原不同。 那里的里坊和集市,也远没有月露原这边的集市这么好拿捏。 这次若不是有安乐集顶在前面,而是如月露原这般直接下场,据点被毁,很可能就不是康乐集这一处了! 你别看安乐集这一次得了不少便宜,却也把周边集市全给得罪了,以后的麻烦多着呢。” 说着,两人又将话题拉了回来,猜测这次吴有信带着他的“大玩具”跑到月露原来做什么。 就在两人心中都没有太多头绪的时候,一直在一侧旁听没有插话的妖娆女子却忽然开口道: “你们可知道,万平集为何能够轻易从丰泽坊揪出这近百个好苗子?” 才刚闻讯过来验看“礼物”的许右副使,自然不知道更深的隐情。 坐在他另一侧的男子倒是若有所思的道: “那秦鹤轩不是说,是因为梁家那个小色胚的配合吗?” 妖娆女子道: “有那小色胚的配合,最多也只是让万平集在抓人,以及将人从丰泽坊运出来时多了些方便。 可平日里,这些人家都是将自家子女藏得很严实的。 他们不主动暴露出来,别说坊外之人,便是坊里人都很难注意到。 可这次,丰泽坊却一下子暴露了上百人,你不觉得这很不同寻常么?” 许右副使若有所思,男子轻轻点头,看向妖娆女子,问:“你知道原因?”妖娆女子道: “我只是知道,那小色胚曾向蝶兰吹嘘。 说若不是他发现的早,这些人根本就不会落在咱们手里,而会被接去赤乌山的里坊。” 许右副使目露深思之色,他是知道赤乌山周边里坊为了确保坊内有足够多优秀的修炼苗子,历来都有来月露原“走亲”的传统。 “……所以,这些人,本来是丰泽坊给赤乌山那边的里坊‘走亲’准备的? 与丰泽坊有联络的,很可能就是康乐集附近的某几家里坊。 吴有信在处置了那几家里坊之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也打起了这批好苗子的主意?” 许右副使一边思忖,一边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男子在旁补充道: “吴有信很可能还打着事有不谐,便动手强掳的念头。” 丰泽坊的人家将自家子女暴露出来,是为与赤乌山里坊结亲准备的。 现在里坊正主没有来,却来了个以开赌场闻名周边的恶棍,要将他们的子女带走,自然是不会愿意的。 这么一来,吴有信带着一大批玄幽铁骑亲自过来,也就有了解释。 三人坐在一起,根据各自知道的一些零碎线索,东拼西凑出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故事”。 三人也因此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么说,吴有信带领的这支玄幽铁骑,现在有很大可能就在丰泽坊内!” 从错误的过程推出了正确结论的三人,隐隐都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因为丰泽坊距离万平集实在太近了。 三十里的距离,对玄幽铁骑来说,基本上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够搞定。 这是一股能够直接威胁到他们安危的力量! 男子忽地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许右副使已经看见了他神色的变化,忙问:“你又想到了什么?” 男子赶紧道:“颜思柔和柯红音二人,现在很可能就在丰泽坊!” 许右副使瞪大了眼睛,一想到席左使的爱徒要是在自己负责的地盘内出了问题,自己很可能要被这个女人给惦记上。 他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的道: “她们跑那里去干什么?你安排她们去的?” 男子闻言,赶紧摆手道: “我们哪里安排得了她们,她们的行动,从来不受我们管束的。 我只是知道,她们今天与秦鹤轩的儿子秦琅在一起。 而那秦琅今日的行程就是去丰泽坊催粮,她们很可能跟着一起去了!” 许右副使心中,莫名有种“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赶巧凑在了一起”的糟心感觉。 他心中安慰自己,那吴有信虽然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想来也不至于对席左使的爱徒做什么过分之事。 这么想着,他心中稍稍放心了些。 就在这时,屋外再次传来一阵“咕咕”声。 坐在屋内,就着一堆零碎信息做着脑补推理的三人,都莫名有种心中发虚的感觉。 生怕这只“咕咕”会带来一些击破他们心中侥幸的消息。 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男子也只能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很快,他再次拿着一个小小纸卷走进了屋中。 看着屋中投来关注目光的两人,他重新在许右副使旁边坐下,在明亮的灯光下,一点点将纸卷展开。 纸卷还没完全展开,看见上面几个特殊标记的他就随口道: “呃,这是经过两次转递,向周边所有据点紧急扩散的消息。 每次出现这种情况,都是有极其重大的事件发生,让周边所有据点都提升关注与警戒。 这一次,却不知究竟……” 说到这里,男子忽然没声音了。 旁边,同样看清纸条上内容的许右副使与妖娆女子,也全都屏住了呼吸。 因为这经过两次转递才紧急扩散到他们这里的消息,其源头来自于安乐集。 …… 【疑似吴有信连同整支玄幽铁骑都覆灭在了一线峡,吴益已处于彻底疯狂边缘。 疑似吴有信针对康乐集周边几家里坊的行动,是一个早有预谋的,专门针对玄幽铁骑的陷阱。 疑似三通集、清源集、康乐集都参与了该次事件,这很可能是针对安乐集在药材强购一事上的反击报复。 疑似此前发生在百源集外,针对安乐集车队的凶案,也是这几家集市所为。 无论真相如何,这都是足以彻底改变赤乌山南段现今格局的重大事件。宫内在接到该传讯后,务必予以高度关注!】 …… 虽然纸条上的信息,除了最后的提醒外,全都以“疑似”开头,但三人都没有质疑其中内容的真实性。 按照无忧宫内的规矩,除非完全找到实锤的证据,都要冠以“疑似”“据说”类似的字眼,不能将其完全说死。 而这纸条上的消息,每一个都是如此重大。 以那些据点的谨慎,除非了有了九成九以上的确信,几乎都不会将其紧急扩散出来。 更不会有人用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而在看到这张纸条上的信息之后,三人心中都浮现出同一个念头。 “既然吴有信的玄幽铁骑已经在一线峡全军覆没。 那么,现在很可能就在丰泽坊的那支从康乐集过来的玄幽铁骑,又究竟是谁? 他们这次过来,抱着怎样的目的? 对无忧宫是什么态度?” “现在大概率就在丰泽坊的颜思柔和柯红音,现在如何了?” 这些问题他们都想到了,却又都不敢深想。 一阵沉默之后,终究还是许右副使开口打破了沉默。 “万平集内,咱们现在能调动多少力量?” 话刚出口,就在男子还在思索怎么回答时,他又追问了一句,“是否能对抗百人以上的玄幽铁骑的冲锋?” 本来准备将万平集内可调用力量介绍一番的男子闭上了嘴巴,摇头道:“不能。” 许右副使点头,立刻安排起来。 “你现在往周边集市传讯,将咱们这里的情况尽快告知,距离近的让他们立刻调集人手过来支援,距离远的,让他们严阵以待,时刻关注这边的变化。” 说着,他站起身来,对妖娆女子道: “你去将万平集内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全都调集起来。” 一边安排着,他已经大步朝门外走去。 两人赶紧询问:“您要去哪里?” 许右副使道:“我去找秦鹤轩!” 他已经想明白过来,相比于无忧宫,这起突发的变故,对万平集秦鹤轩的威胁其实更大。 要知道,无论是对周边里坊的二次催粮,还是里应外合,强掳里坊近百家庭的子女,这都是万平集秦鹤轩直接授意下的操作。 就在他刚出这栋府邸大门之时,便见远处一行人快步朝这边赶来。 为首之人,正是万平集的大馆主,同时还是米行会长的秦鹤轩。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炼髓境的坐馆,这也是万平集能拿得出手的,全部炼髓境的战力。 这样的实力,放在月露原的众多集市中,并不算弱。 可由此也可以看出,其相较于赤乌山周边的集市来说,实力差距究竟有多大。 而在秦鹤轩的手中,还提着一个身形高大,但实际年龄却并不是很大的少年人。 此刻,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少年人眼中,满是惊恐的神色。 “大馆主!” 许右副使开口问候了一句,便询问道:“你们这是?” 秦鹤轩看见许浩,就像是看见亲爹一样,原本急切的脸上立刻绽出笑容来。 他拎着手中的少年,赶紧上前几步,来到许右副使身前,带着明显巴结的口吻道: “您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我这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向您汇报!” 扫了秦鹤轩手中少年人一眼,心中已经大约有了一些猜测的许右副使还是沉声道: “你说!” …… 同一个夜晚。 距离万平集近千里之外的赤乌山余脉深处。 一道身影在高低起伏、嶙峋险峻的山林中疾行。 这道从北端进入赤乌山余脉,横穿山林,向着赤乌山余脉以南高速突进的身影,就像是一颗从天际坠落的流星,带着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气势。 无论横拦在他面前的是什么阻碍,都无法阻挡他一路向南的决心。 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入山前还一身锦衣华服的身影便已一身破烂、披头散发的出现在最南侧的余脉边缘。 这身影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左右横扫,辨别了一下身处方位,接着便贴着赤乌山余脉的南侧边缘,向着东方快速移动。 大约两刻钟之后,一线峡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自从进入一线峡之后,这道原本在山林内狂飙突进的身影,一下子慢了下来。 直线距离不过十几里的峡道,他却在这里耗了一个多时辰。 他从一线峡西侧,慢慢走到了一线峡东侧。 又上到赤乌山余脉形成的高崖之上,从东侧走向西侧。 接着又来到荒丘之上,时而跃上山梁,时而跃入山沟。 他的目光在那一处处有着遮掩不掉的、崭新痕迹的岩石斜坡上扫过。 在那一个个哪怕已经过极力的遮掩,却依旧残留着箭孔、刀痕、剑创的岩石表面徘徊停留。 这些简单的,且因为太多修饰而变得凌乱且不成体系的痕迹,在他丰富经验的还原下,变成了一场残酷“捕猎现场”最强而有力的明证。 而那处在陷阱之内的猎物—— 只要想一想,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切齿的,恨不得将这个天地都彻底捣碎的怒恨就充盈在心头。 让他迫不及待的就想毁灭,想要燃烧! 自从这道身影进入一线峡之后,死寂一般沉默了近一个时辰的一线峡,忽然传出一道声震四野的长啸。 这声包含着太多情绪的长啸,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其余音还在一线峡蜿蜒曲折的峡道内徘徊激荡之时,这道身影已经电射而出,向着一线峡西侧的荒野急掠而去。 而朝着一线峡向西,一百多里之外,便是康乐集以及八家里坊所在位置。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这道从一线峡出来的身影已经接近到康乐集之外的荒野之内。 他目光阴鸷的朝着康乐集所在方向看了几眼,却并没有继续往康乐集而去。 而是朝着一座距离康乐集较远,位置也较偏的里坊急掠而去。 可就下一刻,一道剑光忽然划破夜空,向着他急掠的方向激射而至。 感觉到危险的这道身影,立刻顿步闪身,避开了这道剑光的袭杀。 “谁?!” 这道身影已然转身看向剑光袭来的方向,目中蕴藏着浓厚的杀意与警惕之色。 而就在他目视的前方,一道手提长剑的身影出现在这夜幕之中。 在他满是杀意和警惕的注视之下,这道斜提长剑的身影却是一点不受影响,脚步轻快的一步步走近,最终在距他二三十步之外站定。 “吴兄,请止步!”樊綦开口道。 这道横穿赤乌山,在一线峡徘徊一个多时辰,又一路从一线峡跑到这里来的身影。 自然便是痛失爱子,骤觉天地崩塌,坐拥安乐集与百源集大馆主之位的吴益。 而这斜提长剑,阻止他侵入里坊的身影,自然便是康乐集的大馆主,这片土地的守护者,樊綦。 吴益咬牙道:“樊綦,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樊綦苦笑道: “吴兄,关于令郎之事,还请节哀。 不过,无论你信与不信,我都要说,这事与我毫无关系! 我和你一样,同样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这话听在吴益耳中,是什么? 是辩解吗? 不,是戏谑的嘲讽! 现在,关于吴有信一行人的遭遇,可都还处在最绝密的封锁状态。 除非这件事最直接的参与者,还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现在口口声声说与自己无关的樊綦,开口第一句就是让他节哀。 还如此恰到时机的候在这里,等待他的出现,并出手阻止他接下来的行动。 这摆明了就是要浇灭他的气焰,告诉他,“这里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面对这副嘴脸的樊綦,吴益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个时候,他每多说一个字,就只能显示出他骨子里的乏力和虚弱。 所以,他直接朝着樊綦冲了过去。 而面对他的动作,樊綦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没有任何防御戒备的动作。 就在下一刻,本能的危机感让他再一次闪身变向。 而就在他闪身变向的下一刻,一道急速旋转,后面缀着一缕红缨的长枪破开夜幕,掠过他原来所在位置。 因为吴益的及时闪避,长枪没能击到实处,那道持握红缨长枪的身影及时收枪止步。 只有一道狂猛的劲气从长枪前方“吹拂”而去,其所行经之处,就像有一无形铁犁急掠而过。 荒野大地被犁出一道深深地沟壑,泥土向着两端翻飞,直到犁出一道长达二三十步的深沟,那劲气才无声地消散破碎。 及时闪身避开的吴益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眼皮狂跳。 他已经意识到,这短短片刻的功夫,接连两次都差点被人以如此恶毒的方式成功偷袭。 固然有对方实力够强,且足够阴狠。 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 接连两次从危机边缘掠过,让他几乎完全被愤怒淹没的思绪,终于再度恢复了些许清醒。 朱翼一击不成,还想继续,却被樊綦抬手阻止了。 他只得持枪站到一边,一脸警惕的看着吴益的一举一动。 樊綦则道: “吴兄,冤有头债有主。 你要寻仇,也该去找真正的仇家,不要跟我较劲,这没有任何意义。 我今夜阻止您,只是不想您将我康乐集当成你泄恨的目标,仅此而已。” 吴益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是刀子一样的眼神在樊綦和朱翼二人身上来回刮着。 忽然,他的身影毫无预兆的向着远处荒野投射而去。 很快,就彻底消失在夜幕之中。 而直到他彻底消失之前,都没有一句狠话留下。 朱翼看着吴益消失的方向,忧心忡忡的道: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这一次,吴益彻底把你给恨上了。 要我说,咱们就该联合起来将他给做掉!” 同样目视着吴益消失方向的樊綦听了这话,没好气的道: “你玩枪上瘾,被人当枪也能上瘾啊?!” …… 而在这场于康乐集外发生冲突的一两个时辰之前,亥时末,子时初之时。(晚十一点左右) 丰泽坊数里外的山坡前,耿煊已经重新骑到了玄幽马背上,扫了身后一眼,便轻夹马腹,“驾!” 夜色正浓,一行玄幽马队朝着万平集方向疾行而去。 (本章完) 第149章 热血绚烂,彻骨冰寒 第149章 热血绚烂,彻骨冰寒 不到三十里的路程,对于玄幽铁骑来说,不过是一个短暂的冲锋而已。 当再次经过这一番休整,队伍重新出发的时候,玄幽马队已经被武装成了玄幽铁骑。 无论人马,借以披着铁甲。 这样一支八十一人规模的玄幽铁骑,在耿煊的带领下,速度并没有立刻就加到最大,而是一点点向上提升。 大约一刻钟之后,当所有玄幽马都已完成热身,玄幽铁骑的速度和状态都已完全“苏醒”的时候,万平集已经赫然在望。 远远看去,只从那极具规模的高墙、箭楼和哨塔,还有透过高墙,隐约可见的规划齐整,纵横有序的屋顶。 就可以看出,相比于康乐集、百源集这些毗邻赤乌山的集市,这坐落于月露原的集市规模更加巨大,整体布局也更加用心。 这座集市中的人口,也远超康乐集、百源集这些毗邻赤乌山的集市。 此刻,队伍距离万平集的大门处只剩一两里的距离。 因为现在是深夜,今夜的月色也非常暗淡,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样的距离,很难看得真切。 远远看去,万平集正门入口周围,一片寂静,和以往的深夜,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同。 可耿煊却已经看得非常清楚,在这看似一切如常的表象之下,是非同寻常的锋芒在被竭力的掩藏。 那高墙之上,有一堆堆巨石和原木堆在那里,随时准备朝着下方砸下。 还有一口口特意用盖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大锅,距离近的那些潜伏之人下意识的捂鼻远避的情形。 耿煊想到了城池攻防之时,防守方最常用的一种,具备物理与精神双重打击的防御手段。 还有那一个个虽竭力让自己隐藏,但那一团团高悬在他们头顶的红名,却早已将他们完全出卖的潜伏窥视之人的身影。 耿煊确信,就在他打量这一切的时候,这些人也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到来。 确认了这一点的耿煊,将手中马鞭在空中“啪”一声击出一声脆响。 而后,“啪啪”脆响连响三次。 队伍中的其他人见状,全都警戒起来。 他们也已知道,看似平静的正门处,万平集的力量对于他们的到来,已然是严阵以待。 对其他人发出示警,耿煊却并没有喝停马队。 而是继续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向着万平集正门方向快速接近。 对于万平集的“未卜先知”,耿煊心中是有充足准备的。 甚至可以说,这就是他今夜一系列让其他人感觉迷惑的操作背后,想要达成的目的之一。 率队离开丰泽坊,不第一时间往万平集赶,又是临阵纳新,释放黑运劫数,又是以磨合休整的名义故意拖延不进。 给了敌人更充足的反应与应对的时间,让他们得以组织、调动起,更多、更强的力量应对他的到来。 他这么做的目的,当然不是因为“对手太弱,杀起来没意思,给他们加强一下”。 而是另一个同样非常简单明了的原因,让这片区域内所有“敌意单位”尽可能的暴露,并集中起来。 此次出行的原则,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定了下来,那就是“快去快回”,事情办完之后,就尽快返回。 即便是现在,这个原则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所以,耿煊无法在这里停留太久的时间。 要在极其有限的时间内,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所在,完成他心中设想的那些目标。 最大的困难不是对那一个个“敌意目标”战而胜之,而是尽可能的将他们全部揪出来。 而最好的情况,就是让他们尽可能的暴露、且集中起来,毕其功于一役。 即便这也会让“敌对方”的实力得到加强,让他失去了“出其不意”的突然性。 耿煊认为,这也是值得的。 …… 转眼之间,玄幽铁骑与万平集正门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七八十步之内。 那些极力遮掩在高墙之后的身影,已经做好了将那些巨石、巨木砸下,以及锅内金汁泼洒而下的准备。 他们当然不会奢望依靠这样的手段就能阻遏玄幽铁骑的进攻,只要能够将玄幽铁骑的速度打停下来,他们就已经达成了目的。 更何况,那些滚烫的金汁不仅具备“物理”与“精神”双重攻击属性。 面对这些人马皆着铁甲,刀剑难伤的铁疙瘩,见缝就钻,无孔不入的金汁偏巧就是其天生的克星。 就在高墙上的所有人都已经屏住呼吸,严阵以待之时。 那眼看着高速冲来,迅速接近的移动铁军,忽然打横转向。 距离他们预设的攻击范围,不远不近。 这让所有人已经做好攻击准备的众人都感觉胸口一闷。 就像是蓄势待发的一拳轰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有那对自身力量控制稍差的,已经没控制住将手中巨石或者巨木抛砸了出去。 只不过,即便扔得最远的那些巨石,距离忽然转向的马队也还有一些距离。 筹谋许久,被寄予颇多厚望的一击,就这么被骗了出来。 这让潜伏在高墙上的众人意识到,他们自以为做得极好的隐藏,其实就是个笑话。 这支玄幽铁骑,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不过,此时此刻的他们,已经无暇体会这种戏弄对他们心境造成了多少伤害。 因为相比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伤害,早在那支玄幽铁骑忽然转向之时,实打实的致命伤害就已经降临到了他们身上。 短短数十步的距离,随着耿煊双臂快速挥动,一柄柄飞刀、梭镖、长钉便已从他身前敞开的布袋中迅速减少。 这些掠空而出的各式暗器,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各自“寻觅”起各自心仪的目标。 然后,一头就深深的扎了进去。 而凡是被暗器“相中”之人,连开口惨叫惊呼一声都做不到。 立刻就变成了一具新鲜出炉的尸体,从高墙上坠落而下。 与那些被零星抛砸出去的巨石巨木,几乎同时落地。 也因为这个原因,其他人几乎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致命的恐怖早就已经降临到他们头顶,已经有不少同伴无声倒毙于高墙之下。 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耿煊率领的玄幽铁骑已经从远处折返,第二次从万平集的正门高墙之前掠过。 又一批鲜活的尸体从高墙上坠落而下。 高墙上,已经剩余不足三分之一的活人,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恐怖,迅速从高墙上撤离。 被远远安排在马队后方观阵的柴爷听到那一声声暗器破空声,却是一点没觉得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只在心中暗赞:“居然还是一位暗器宗师!” 此前,虽然没有亲见,但他已经知道,这位“苏帮主”有着一手恐怖的射术。 现在,发现对方在暗器一道上也如此精通,心中赞叹,却并没有太过意外。 因为就他自己的体验来说,当箭术和暗器到了一定高度之后,将会殊途同归。 所以,真正领悟到箭术与暗器精髓的天才,往往是两者兼通的。 …… 耿煊再一次勒转马缰,让玄幽铁骑再一次转向。 此刻,万平集的正门高墙之上,已经再没有一个身影。 反倒是高墙之后,响起了响亮而急促的敲锣声。 在这寂静的深夜,随着这响亮的破锣声扩散开去,整个万平集都像是活了过来。 原本还显得黑沉沉的万平集,迅速火光大盛。 一处又一处的火堆被点燃,明亮的光线迅速将万平集内照得亮如白昼。 身处高墙之外的耿煊一行人,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以高墙为分界,夜空被分成了明暗分明的两个区域。 面对万平集这般摆明车马,严阵以待的架势。 其他人都看向耿煊,似乎在询问,要不要强行冲门。 耿煊心中却摇了摇头。 得有多想不开,才会领着玄幽铁骑去冲击人家早就做好防范的集市正门。 对于率兵打仗,十窍通了九窍的耿煊,并不知道如他们现在这种情况,标准而正确的应对之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也不需要知道,早在远远看见万平集和正规城市一般无二的标准工事,以及严阵以待的姿态。 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破城之法。 在所有人的目视之下,耿煊跃过数十步的虚空,来到一段用规整巨石垒砌而成的高墙之下。 为了避免影响到双手的灵活性,并没有戴铁手套的双手贴在了高墙之上。 随着双掌十指全部紧贴在高墙坚硬的岩石表面,“万钧劲”的劲力经过宗师境界的听音槌的转化。 化作一股特殊的波纹,通过双掌十指渗入巨岩砌成的墙体之内。 然后一波接一波的返回,于是,这段高墙就像是被他亲自打了一个彩超,其内部信息清晰的映照在他的心中。 其中,他最关心的信息有两个。 一是这高墙的内部结构。 二是这高墙的厚度。 “居然有五米厚。” 耿煊有些意外,这比他心中设想要的还要更厚一些。 而其内部结构,乃是以四米夯土为“芯”,两侧分别覆以厚度五六十公分的坚硬巨岩。 四米厚的夯土层,并非简单的将泥土一层层砸进去、夯筑严实。 其内部纵横有序的被植入了韧性极高的长藤、竹条、以及稻草,它们就像是钢筋混凝土中的那些主筋、箍筋以及钢筋网片,将四米厚的夯土墙壁变成一个完整的整体。 正常的攻城,若是以为砸破了外层那五六十公分厚的,坚硬岩石筑成的外壳,就啃下了最硬的骨头。 距离功成只差一步之遥,那就大错特错。 事实是,这四米厚的夯土墙,远比覆在外面的那层坚硬岩石更难攻破。 心中已经有数的耿煊转身对洪铨道:“你们去正门前转悠,别让他们意识到不妥。” 耿煊担心的,不是有人意识到不妥之后,会跑过来阻挠他,而是会撒丫子跑路。 完全领会了耿煊意图的洪铨,当即带着玄幽铁骑来到了万平集正门前的空地周围。 做出想要硬闯却又心有顾忌的模样,还一边朝着万平集内放声高喊: “秦鹤轩,出来答个话!” 高墙之上,有人影一闪而逝。 一边小心的对他们进行观察,一边又担心被暗器“点名”除名。 洪铨的声音传入万平集,远远的扩散开去。 但灯火通明的万平集,却压根就没有任何回应。 “秦鹤轩,我知道你就在里面!” “我们刚从丰泽坊过来,知道我们在那里遇见了谁吗?” “秦琅是你的儿子吧? 我不得不夸你一句,你儿子教得好啊。 人虽然有些不堪,可骨头还真的挺硬。” “……哈哈,骗你的,秦琅这小畜生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脓包。 没认清形势之前,他倒是挺硬气。 可等他认清形势之后,恨不得立刻跪在我面前叫我爹呢! 只可惜,我没有乱认儿子的打算。 不然倒是可以领过来让你们见上一见,那场面一定很有趣……” 洪铨领着玄幽铁骑在万平集正门前的空旷地带来回逡巡,一副想要强闯又舍不得将玄幽铁骑搭进去。 想要离去,又不甘心。 只能不断向万平集内倾倒垃圾话。 以期用这种“精神攻击”,迫使万平集大馆主秦鹤轩精神失控,主动冲出来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秦鹤轩本人受到了多少精神伤害,不得而知。 但除了高墙之上时不时有人快速探头,观瞧洪铨等人的动向之外。 万平集对洪铨的垃圾话攻势,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而万平集这样的回应,似乎让不断输出垃圾话的洪铨也受到了影响。 从他的语气就可以听出,他正在变得越来越急躁。 是走是留,是否要付出玄幽铁骑损失惨重的代价强闯万平集,似乎正在煎熬着他的内心。 …… 有洪铨一行玄幽铁骑牢牢拉住万平集内的注意力,这得以让贴墙而立,又身处黑暗之中的耿煊可以从容的推进自己的安排。 以他的能力,要破开这段阻碍,并非难事。 他甚至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拿出很多套方案。 但他需要的,是在这段高墙彻底破除之前,都不能给万平集内留意到丝毫的动静,这就稍稍提升了他的难度。 不过,这难度也就仅止于“稍稍”这个层次。 耿煊继续将双手十指贴在坚硬岩壁的表面。 大师境“万钧劲”的劲力,通过圆满境地行术的转化,化作仿佛丝丝缕缕的细线。 渗入岩体之内,向左右,向深处,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时不时的,还有宗师境阴风化骨掌的劲力如风一般,“吹入”岩体之内,并继续“吹”向更深处的、厚度足有四米的夯土墙体之内。 圆满境地行术所转化的,那些丝丝缕缕的劲力,目标是那些坚硬的岩体,已经夯筑的针插难进,又坚韧异常的土墙。 而阴风化骨掌的劲力,目标主要是那些如钢筋一般遍布于夯土墙之内,将土墙连成完整一片的长藤、竹筋竹网,以及交错纵横的稻草。 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蓄水池,源源不断的劲力通过他的双掌渗入高墙,向深处,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但它们却并没有立刻爆发。 看上去,高墙依旧完好无缺。 而且,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异响传出。 随着劲力如洪水一般从体内倾泻而出,耿煊感觉身体越来越空乏疲惫。 他连续服用了五颗精元丹,这才终于达成了既定目标,双手轻轻从坚硬岩石的表面收了回来。 而此刻,洪铨的表演,也进行到了“煎熬纠结,去留难定,焦躁情绪通过声音溢出体外”的阶段。 耿煊忍不住心中夸赞,“这演技倒是不错。” 继而耿煊又想到,这种古典的城防攻守,通过叫骂给对手施以“精神攻击”,乃是常规操作。 而骂阵水平的高低,对于敌我双方的士气打击或者加成,都有着明显的影响。 于是,耿煊忍不住心中想着: “这洪铨在这方面看来是很有天赋的,以后倒是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培养。” 这般想着,耿煊已经掠身返回,重新坐回被隐在众多铁骑遮掩之内的玄幽马背之上。 再次回到队伍前列,带着整支铁骑队伍朝着那段看上去与周围一般无二,并无任何异常的高墙冲去。 就在距离这段高墙还有五十步左右之时,耿煊伸出右手,一道万钧劲凝成的锥形劲气瞬间划破数十步的虚空,击打在一块巨岩表面。 这枚锥形劲气并没有在这块巨岩表面留下深及内部的印痕,反倒像是点燃一堆火焰的那一点火星。 就在锥形劲气接触到岩石表面的瞬间,一阵持续的、低微的、让人感觉头皮发麻的声响迅速在夜空中蔓延开来。 就像是无数白蚁在啃噬大堤,又像是无数饥饿的桑蚕在疯狂的吞噬着桑叶。 下一刻,随着“噗——”的一声沉闷声响。 一段厚五米,高十五米,宽二十米的高墙,忽然在玄幽马背上所有人的目视之下,如沙筑城堡一般,轰然坍塌。 一个巨大的缺口出现在万平集外八十一骑的视线之内。 将万平集内照得灯火通明的光线,瞬间通过这缺口将明亮的光线投射在这八十一骑身上。 在这明亮光线的聚焦之下,八十一骑就像是从幕后登上了众所瞩目的舞台。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赶在四溅弥漫的烟尘将缺口周遭覆盖在目不能视物的境地之前,迅速从缺口内冲出,驰入灯火通明的万平集内。 投入大量心力打造的高墙,变成了不攻自溃的“豆腐渣”。 八十一骑人马皆着铁甲,冰冷无情的金属怪物忽然避开严阵以待的、万平集的正门方向,从侧面缺口忽然冲入万平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出乎了万平集内所有人的预料。就在万平集内的众人还在为这一场变故而瞠目结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之时。 带队冲入万平集的耿煊。已经带领玄幽铁骑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度。 从后方狠狠插入那正对万平集正门方向,藏身在一道道壕沟、拒马、铁栅之后的人群之内。 而在耿煊率队冲入这人群之前,一柄柄短枪已被他当做投矛狠狠掷出。 投矛在空中低沉呼啸,留下一道道黑色残影,向着那几道见势不妙,第一时间就要转身远遁的身影追击而去。 那几道远遁的身影,明显都有着炼髓境的实力。 也有着与之相匹配的危险感应,他们都赶在短枪扎中他们之前,成功闪避。 可代价就是他们一往无前的远遁之势受此一挫,去势陡降,甚至完全停了下来。 而就是这一个打断,他们的远遁之念便彻底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不仅因为骑在疾驰的玄幽马背上的耿煊,趁这片刻功夫已将双方距离快速拉近。 更因为方锦堂、戚明诚,以及跟随在他们左右的另四位炼髓境已经从两侧绕开,已对他们形成了半包围之势。 意识到这一次需要同时面对多名炼髓境,这里又没有一线峡那般良好的环境供他“点杀”。 一个疏漏,就可能让见势不妙的一众炼髓境四散逃亡。 到那时,面对一心只想逃命的炼髓境,他要再想将他们逐一擒杀,也是非常不现实的。 考虑到这样的情况,耿煊提前做了安排。 关键就在随队的方锦堂、戚明诚等人。 他不需要他们真的去与对方拼命,只需要在对方准备逃遁之时阻上一阻,这事就算成了。 与此同时,考虑到自己前期的注意力都要用在那些炼髓境之上,无暇应对其他。 耿煊对其他十名没能加入巨熊帮的炼血境,以及四名炼骨境,也都做了安排。 让他们听候洪铨调度,只做阻敌,扰敌,拉扯敌阵。 而真正的攻坚破难,一线对砍,则全部交给其他巨熊帮众去亲力亲为。 对于这样的安排,这些人自然不会有任何排斥,一个个欣然应命。 …… 耿煊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其他,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这个目标,不仅相较于其他人头顶红名最盛。 在刚才避让短枪突袭之时,他的反应也最早,受到的影响也最小。 表现出了远超其他炼髓境的实力。 其他人都是炼髓境初期,这就是唯一一名修为在炼髓中期的强敌。 而且,耿煊有种感觉,这一名炼髓中期,实力比身处同一个大境界的方锦堂、戚明诚还要强出不少。 耿煊自然不知道,他选择的这个目标,就是无忧宫的右副使许浩。 已经锁定目标的他,排除了一切杂思杂念,目中心中,都只此一人。 铁骑冲锋,快速拉近双方距离。 一枚枚短枪呼啸破空,不求杀敌,只求四散阻扰,扼杀对方远遁的可能。 连续多次被破空短枪阻止去路,而且,随着双方距离拉近,短枪的威势越来越猛,许浩彻底消了远遁之念。 心中同样不乏刚猛决绝之念的许浩,做出自断退路的决断之后,不再躲避,反倒主动朝着纵马疾驰,快速接近的耿煊迅速逼近。 面对他这忽然的战术改变,不管不顾的正面冲锋,耿煊没有丝毫闪避。 却也没有直接策马碰撞上去。 玄幽马的冲势虽猛,可若正面与炼髓境碰上,单是炼髓境各种刁钻劲力的用法,就能够将其大脑震成一堆肉糜。 所以,在双方距离快速拉近之时,双目明亮的耿煊忽然从玄幽马背上高高跃起。 划破虚空的速度,甚至超越了下方依旧在急速前冲的玄幽马。 耿煊的双手高高举起,一扇大如门板一般的长刀被他抡圆如满月。 身形急速前掠的耿煊,在空中划出一条自然地弧线,就像是开了精确锁定瞄准一般,向着下方同样在急速移动的许浩奋力劈斩而下。 过分充盈的劲力,在长刀边缘溢出一层闪烁不定的光晕毫芒。 这些劲力并没有继续向外逸散。 是以,除了长刀急速破空的呼呼风啸,也没有对周边造成过分夸张的声色效果。 面对这避无可避,威势看上去远没有一些炼髓初期的出招夸张的劈来一刀,许浩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手中长剑斜刺上撩,剑尖处宛如存在强大磁吸之力,不偏不倚,稳稳的抵在了长刀的刀锋之上。 这一刀来势之猛,许浩早有预料。 可当双方刀剑相抵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忍不住骇然色变。 玄幽马疾驰而来的迅猛冲势; 这重甲持刀之人高高跃起,自上而下的刚猛坠势; 那举重若轻,在这突然爆发之下,将重兵器的长处近乎完全爆发出来的无匹威势; 诸势在这一击之下完全合而为一,一起向他逼压而来。 不敢有丝毫泄劲的许浩,只能咬牙硬顶。 双脚在石铺地面急速后退,犁出一道深深的沟槽。 直到退至二十多米之外,双膝之下已经完全陷入地下的许浩终于停了下来。 可才刚强行站稳的许浩还来不及缓上一口气,手中长剑从刀剑相抵的剑尖处开始,便寸寸碎裂。 连同被他握在掌心的剑柄一起,碎成了大小均匀的细碎铁屑。 硬顶着一劲十六浪,一浪叠一浪,仿佛没有尽头的猛冲猛撞,在许浩准备回气缓劲的那一瞬,这柄也足可称之为百锻神兵的长剑也走到了尽头。 可许浩还来不及为手中长剑的碎裂而错愕震惊,口鼻就仿佛开闸放水一般。 一口接一口,混杂着大量内脏碎末的鲜血,便源源不断的从他的口鼻之中喷射而出。 让他心中,迅速被无尽的绝望乌云覆盖笼罩。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就在他调集全部的力量和心力,集中应对那势不可挡的刚猛劈斩之时。 真正的杀招已经宛如致命的剧毒,悄无声息的渗入到了他的身体之内。 待他止住退势,准备回气缓劲的那一瞬间,一起爆发开来。 只这一次爆发,就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化成了血沫碎渣。 胸腔范围内的骨骼,也酥软化泥,与五脏六腑所化血沫碎渣充分搅合在了一起。 随着许浩一口又一口,止也止不住的血沫骨泥从口鼻之中不断喷射而出。 他那饱满而有力的胸膛,如同瘪了气的皮球一般,迅速干瘪坍缩。 最后,只有表层皮肤相连,胸腔部分的内部已经彻底空了的许浩,高大的身形迅速“下陷”了数十公分。 已经到了这般境地的许浩,只从脸部那充盈的生机以及丰富的神色变化,一点看不出死兆将临。 耿煊心中再度为炼髓境强大到恐怖的生命力赞叹不已。 对于这一击创造的战果,耿煊心中也非常满意。 这是他第一次将万钧劲一劲十六浪,“明浪”配合融汇了阴风化骨掌精髓的“暗浪”这样的理念,真正用到实战之中。 许浩的注意力,完全被威势无匹的重击劈斩,以及源源不绝,好似没有尽头的“明浪”所吸引。 根本无暇注意到,一波又一波的“暗浪”已经趁此良机,源源不断的潜入他的体内。 等他勉强应对完“明浪”的冲击,可能有所留意察觉之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心中转动着种种念头的耿煊,手中却没有丝毫停顿。 手中长刀再度扬起,然后朝着一脸绝望的许浩当头拍下。 “啵——” 仿佛碾碎了一颗汁水饱满的水果,只剩胸膛以上部分以及腰身以下部分的许浩轰然爆开。 一切说来话长,可从耿煊从玄幽马背上跃下,到现在许浩化作一蓬血雾在身后爆开,前后不过才过去了两三个呼吸而已。 一招致命。 两招毙敌。 身着重甲,手提长刀的耿煊没有丝毫停留,速度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宛如一颗急速掠空的铁弹,迅速来到正被戚明诚纠缠着无法远遁的男子身旁。 从相貌看去,此人已经年过五旬,修为间于炼髓初期与炼髓中期之间。 从这人脸上,耿煊看出了一些“秦少”秦琅的痕迹。 所以,耿煊猜测,此人应该就是万平集的大馆主秦鹤轩。 此人也是继刚才那位被他拍碎成血雾的许浩之后,头顶红名最盛的一位。 在剩余诸位炼髓境之中,实力最强,红名最盛,耿煊自然就将他选做了许浩之后的动手目标。 因为戚明诚只在他逃跑之时才出手阻挡,其他时候并不与他接战,是以秦鹤轩将耿煊与许浩交手的全过程都看在了眼中。 对于无忧宫右副使那言语都不忍描述的凄惨死法,他自然也看在了眼中。 此刻见那身上铁甲溅了太多血沫骨泥的恶魔正提着拍碎许浩身体,沾满血泥的大刀向自己快速逼近。 秦鹤轩的心态,先他那还异常旺盛的生命一步,自行崩散溃亡了。 面对这样的秦鹤轩,耿煊几乎都没怎么用力,就将他变成了一具尸体。 才与许浩尽情碰撞了一次的耿煊,感觉非常错愕。 不过很快,他就理解了。 就像月露原的集市都默契的对辖境内的里坊进行高压的、接近极限状态的压榨,以避免里坊内部酝酿出可以反击集市的底蕴和力量。 ——早在里坊露出这样的苗头之前,就会被周边集市直接摁死。 可若将视线拔高一个维度,包括眼前这个万平集的集市在内,月露原的所有集市,面临着同样的处境。 只不过,对他们进行压榨的力量,不再是来自于月露原内部,而是来自于无忧宫、金沙帮这些元州辖境内最顶级的势力联合。 而若再高一层,无忧宫、金沙帮这样在元州境内的顶级势力,在天下九州面前,其实也是同样的处境。 相较而言,处于边角位置的,位于赤乌山周边的那些里坊和集市。 大环境还稍微松一些,没有这般窒息。 能够在月露原内成为集市大馆主的秦鹤轩,对这种局面的理解只会比耿煊更加深刻。 天赋到头也好,“自废武功”也罢。 将自身修为提升到间于炼髓初期与中期之间的门槛时,他的修为和实力便凝固在了这一刻。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身份就只是米行会长,万平集大馆主。 唯独,不再是一个修炼者。 这样的人,对付起来,自然比有着同等修为的修炼者容易许多。 解决完秦鹤轩之后,耿煊脚下不停,根据红名浓度,将正被方锦堂纠缠着无法远遁的妖娆女子选做下一个击杀目标。 这个女子的修为比秦鹤轩还要低不少,大概也就处在炼髓初期中段的样子。 但她面对耿煊的接近,却没有如秦鹤轩那般自行崩溃。 反而怒吼一声,宛如一匹矫健的母豹,不避不让,主动朝他发起了明知必死无疑的死亡冲锋。 看着她身形的快速移动,同时兼具轻盈和有力这两种特点。 娇躯在最后掠空朝他扑来之时,在空中留下一道婀娜曼妙的曲线。 那一刻,耿煊发自内心的喝了一声彩。 甚至于,他有点为她那蓬勃而矫健,野性而张扬的英姿而目眩神迷。 “多么闪耀的生命!” “多么美好的女子!” 耿煊心中发出一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喟然长叹。 手中沾染了许多血泥的长刀却已经抡如满月,朝着不闪不避,脸上带着决死不屈之意的女子当头劈斩而下。 瞬间,漫天血雨。 左右两片近乎完全对称的身体,翻滚着从耿煊左右两侧掠过。 然后,在耿煊身后两侧十几米的地方轰然坠地。 站在那里没有闪避的耿煊,被大量滚热的鲜血浇了个满头满脸。 灯火明亮的长街,前一刻还喧嚣沸腾到极致的热血拼杀。 这一刻,忽地全部冷却。 所有人都停止了战斗。 看着那个沐浴在滚滚鲜血之下,血液顺着铁甲滚滚滴落,宛如厉鬼恶魔一般的男子。 想到一个单凭身形相貌,就能让不知多少男子生出铁骨柔情的妖娆尤物,被他以那般残酷无情,决绝狠辣的方式击杀。 就让所有人的心中,生出一股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战栗。 “这不是人!” “这就是一头毫无人性,披着人皮的恶魔!” “……” “哒、哒、哒——” 耿煊却没有因为其他人的停止而停止,他继续迈步向着下一个目标走去。 因为脚下沾血太多,还不断有血液顺着铁甲流到鞋上。 是以,耿煊每往前行出一步,地面便是一个清晰无比的血脚印。 在所有人的目视之下,耿煊来到一个收剑而立的男子身前。 此人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 哪怕已经发现,耿煊正目标明确的朝他走来。 他也只是最初脸皮不受控制的狂抖了一阵,然后便完全恢复成平静无波的状态。 哪怕耿煊站在他身前咫尺之外,他的神色都在没有生出丝毫的波澜。 耿煊好奇询问道:“你不反抗?” 男子平静道: “面对猫的戏耍,老鼠越挣扎,猫就越兴奋。” 耿煊点头,这是已经彻底认命了。 “那你怎么不干脆自杀?这怎么也好过我亲自动手吧?” 男子道:“因为我并不想死。” 耿煊再次点头,虽然已经彻底认命,但还是寄希望于侥幸。 或许,自己在杀到他面前的时候,忽然心软,饶他一命了呢。 这种希望虽然渺茫,但却绝不至于为零。 而哪怕这种机会只有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也值得期待。 所以,男子不会主动自杀。 对于他的坦诚,耿煊看着他头顶的那比前面三人已经淡了不少的红名,心道,他所期待的机会,也未尝不会发生。 于是,他问:“你是万平集的人?” 男子摇头道:“不是,我出身于无忧宫定星堂。” 下一刻,门板也似的长刀毫无征兆的被耿煊抡成了磨盘。 然后,男子前一刻还完好无损,侃侃而谈的脑袋,爆碎成一团血雾。 “那就抱歉了。” 耿煊叹了一口气,嘴里说了声抱歉。 任由着这具无头尸体在身后轰然倒地,脖颈处鲜血滋滋狂飙。 他迈步向着两个紧靠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炼髓境走去。 这也是在场唯二还以敌对立场站着没死的炼髓境强者。 只不过,他们现在那鹌鹑一样的状态,真担不起一声“强者”之名。 “你们呢?也是无忧宫的人?” “不不不,我们都是万平集的人。” 两人连忙摇头,两颗脑袋差点甩的飞起。 (本章完) 第150章 十丁抽一,他人地狱 第150章 十丁抽一,他人地狱 “介绍一下。” 耿煊的声音透过浴血的铁甲传入两人耳中。 内心早已生不起任何力敌反抗之念的两人,听了这话都有些懵,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啊?” “叫什么?做什么?” 终于明白过来的两人,立刻争先恐后的开了口。 “我叫盛祥,是万平集布行的会长,也是万平集的坐馆。 我生在月露原,长在月露原,祖祖辈辈都是月露原的人,和无忧宫是没有一点牵扯的。” 一个相貌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看上去颇有些文弱气质的男子抢先开口。 就差没直接说“我是根正苗红的月露原人”。 另一个看上比盛祥略微年长,皮肤也更加粗糙的男子的回答也已钻入耿煊耳中。 “我叫谷于群,是万平集米行的副会长,也是万平集的坐馆。 我虽然不是生在月露原,不过,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已经在万平集落地生根,妻子儿女全都是土生土长的月露原人。” 因为盛祥的强调,谷于群也不得不对自己的“出身”做了一番辩解式的陈述。 两人的反应都不慢。 从刚才面前这凶人明显有了停手打算,却因那男人一句“出身于无忧宫定星堂”,脑袋便被干脆利落的一板拍碎。 两人就已经回味过来,这时候强调自己“本乡本土”,“乡间土包子”的成分,比胡乱攀附那些大势力来得稳妥安全。 而让两人差点喜极而泣,恨不得直接趴在地上磕一个的是,在听了他们两人的“自我介绍”之后。 面前这个浑身浴血的凶人,居然真的将手中那柄湿漉漉,血糊糊,黏腻腻的长刀收在了一边。 “跟在我旁边,不要乱跑。” 耿煊对两人交代了一句,便走向洪铨等人的战场。 “是,是。” 盛祥、谷于群两人连声应着,立刻跟上了耿煊的脚步,如同两只忠犬,一左一右,紧紧的跟在耿煊身后。 因为耿煊展现出了过于强横的实力,还有令所有目击者都心惊胆战的冷酷手段。 六名最强战力,要么惨死,要么投降。 对那些实力最强也不过炼骨境的,与洪铨等人周旋的修炼者来说,这一场战斗已经再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 耿煊看了一下混乱的战场,因为他这边从开始到结束发生得太快。 洪铨等人只来得及收走第一波“红利”,给对方带来了大约五六十人的死伤。 还没来得及更进一步扩大战果。 而对手的种种手段也都还没来得及用上。 玄幽铁骑,无论人还是马,都还没来得及出现折损。 “哒哒哒——” 耿煊沾血的铁靴从石板路上走过,留下一个个模糊的血印。 长街战局凝固在他目光投去的那一刻。 而且,随着他隔着沾血的面罩静静的观看,那些抓握着各自手中刀剑,还做着随时应敌反击姿态的众人,一个个顺服而沉默的将手中刀剑放了下来。 耿煊问旁边的盛祥、谷于群两人:“你们这一次组织了多少人?” 盛祥立刻道: “万平集内凡是能够调集的力量,全都被我们抽掉了过来。 包括集市护卫,各家各行的护卫,总共四百五十人左右。 另外,强行征集了一百名游侠儿。” 说着,盛祥飞快瞥了眼那些因或死或伤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五六十人一眼,算上刚才在高墙上折损的那些,补充道: “现在还能战斗的,应该已经不足四百五十人。” 此刻,耿煊已经将面罩揭开,他先是瞥了洪铨一眼,这才对两人道: “把人全都集中起来。” 盛祥、谷于群两人相视一眼,心中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可当他们的目光瞥见那一身血铠之时,什么念头都消失了。 两人于是走到耿煊身前,利用平日里在万平集积累起来的招牌和声望,将那些散于各处之人归拢了起来。 就在这时,长街一个角落,有近四十人,从那个男人说出“出身于无忧宫定星堂”脑袋便被直接拍碎之后,就一直在用目光隐晦交流的他们。 忽然,就在这一刻。 毫无征兆的行动了起来,身形向着四面八方投射而去。 这一刻,逃命的他们,展现出了比刚才更强大的实力。 可这一次出其不意的逃跑,并没能真的成功如愿。 反而主动撞入了早有准备的,洪铨等数十名玄幽铁骑组成的看似粗疏,实则疏而不漏的“网”中。 这近四十人都知道,此刻再不拼命,以后很可能就再没机会拼命了。 所以,哪怕是一个个铁疙瘩当面,他们也没有丝毫避让,而是正面迎击了上去。 这不到四十人的逃亡者中,展现出炼骨境实力的,却占了将近一半,足足有十四五人之多。 好在,虽然个人实力有所不如,可洪铨等人早有准备。 而且,从装备到气势,都有着全方位的优势。 当双方即将正面撞上之时,不少人都招式忽变,将攻击目标从玄幽马背上的着甲骑手,变成了那同样披挂铁甲的玄幽马。 可就在他们的攻击即将见效之时,总有一枚破空劲气及时出现。 或是击中他们的手腕或者膝盖之上,或是打在他们的刀剑之上。 这些劲气虽然没能对他们造成更大的伤害,但却将他们即将打在玄幽马身上的攻击,给全部消解掉了。 等他们手中刀剑落在玄幽马背上之时,已经毫无威势可言。 被疾驰而来的,周身披挂铁甲的玄幽马一冲,直接给荡开甚至撞断。 当洪铨勒转马缰,看向玄幽铁骑所过之处。 只这第一波碰撞,三十八名逃亡者,便已折损了一小半。 其中,十四名炼骨境中,有四名已经倒毙于地。 另还有十余名炼血境扑尸在他们周围。 其他人身上,也多多少少受了些伤,挂了些彩。 玄幽铁骑的一次冲锋,就取得如此战果,有一大半都要得益于那些忽然出现,将那些逃亡者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破空劲气。 若非这忽然的变故,让一些巨熊帮的骑手也受到了影响,因为错愕和惊讶,攻击和出手都不够坚决,这一次的战果还会更加巨大。 都明白怎么回事的双方,在各自加速调整的间隙。 那些逃亡者,没人继续逃亡。 而重新整队完毕的洪铨等人,也没有再次冲锋。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扭头,向已经无声来到附近的耿煊身上看去。 他们都非常清楚,那些忽然出现的破空劲气,只可能是出自于这一位的手笔。 若是这一位出手,任何逃跑和反击,都没有任何意义。 可面对这些带着复杂意味的探问目光,耿煊却只是看向洪铨,道: “看着我干什么?任务完成了?” 洪铨闻言,咬了咬牙,轻夹马腹,带领身后五十八骑人马皆着重甲的玄幽铁骑再次朝着目标冲锋而去。 而那些逃亡者们,一个个却双眼爆射出了精光。 他们自认为已经完全明白了那个恐怖凶人没有说出口的话。 “只要你们不伤我的马,我根本不屑于亲自对你们出手!” “能不能闯过玄幽铁骑这一关,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闯得过就活,闯不过就死!” 于是,在洪铨等人催动玄幽马展开急速冲锋之前,这些人先一步朝着洪铨等人急掠而来。 如此顽强的斗志,如此果决的行动力,耿煊看在眼中,对身边的盛祥、谷于群道: “这不可能也是你们万平集土生土长的人吧?” 这个问话中,带着一些调侃的意味。 在耿煊的角度,这是他的一个小小幽默。是对两人刚才的自我介绍时,特意强调“土生土长”这一点的调侃。 虽然亲自接触的时间非常短暂,但耿煊却能够比较清晰的判断出,凭万平集这样的“土壤”,很难培养出这样的凶悍性情。 关键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 可他自以为的小幽默,进入盛祥、谷于群两人的耳中,却一点都没觉得幽默,反而感觉杀意森然。 盛祥赶紧摇头道: “他们大都是无忧宫定星堂的人,剩下的那些,虽不出身于定星堂,却也都是无忧宫的人。” 耿煊看着两人,问:“你们刚才怎么不提醒我?” 两人沉默,低头不语。 总不能说,您我们得罪不起,可无忧宫我们同样得罪不起啊! 耿煊自然读懂了两人的意思,却也没有着恼,而是继续看向玄幽铁骑与无忧宫修炼者之间的碰撞。 这一次,虽然耿煊没再出手,但洪铨等人取得的战果,却并不比上一次差太多。 因为玄幽铁骑的人数优势,这一轮已经体现得非常明显。 五十九骑玄幽铁骑,对阵二十二名既不着甲,也不骑马,近乎完全裸装的无忧宫修炼者。 虽然修为差距悬殊,玄幽铁骑一方只有三名炼骨境。 其余五十六骑中,只有炼肉境修为的就有二十八名,占了整整一半。 而这一轮对冲的结果,又有两名无忧宫的炼骨境毙命,三名重伤,其余五人身上也都个个挂彩。 而十二名炼血境,除了其中一个实在是运气好,其他的已经全部倒毙于地,成为玄幽铁骑铁蹄践踏之下的牺牲者。 可面对这样的战果,洪铨等人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们同样有六名同伴,折损在了这一次的冲锋之中。 自以为读懂了耿煊没有说出口的话,这一次的对攻,无忧宫的人出手没有一点的顾忌留手。 除了没将玄幽马选做攻击目标,他们全部将各自最强横、最凶狂的状态都爆发了出来。 在这般决绝的反击之下,有六名实力较弱,才刚加入巨熊帮不久,仅只炼肉境界的帮众。 没能抗住这样的冲击,很快坠落下马。 然后,他们瞬间就被雨点一般的攻击淹没。 虽然,质量好得出奇的甲胄,依然没有被彻底撕破,但只要看看那些甲胄上,明显的掌印拳痕,就大约知道内里不过炼肉境界的帮众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看着那六个倒在地上的“铁罐头”,想象着里面的同伴,身体很可能都被捣成了肉泥。 自从加入巨熊帮之后,就一直有种如在云端的不真切感的巨熊帮众,念头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们意识到,即便他们有幸抱住了自家帮主这根实力恐怖的粗大腿,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拥有了免死金牌。 帮主明明行有余力,却选择袖手旁观,虽然让他们心中震动,却也不敢有什么怨怼之念。 真要说来,这其实才是正常的。 哪有事事都由实力最强的帮主亲力亲为,其他帮众就只是在旁边做点辅助工作,打点酱油就可以完事的。 帮主以一己之力将最具威胁的六名炼髓境解决,将剩下的麻烦,全都交给他们解决,这更是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 唯一让这件事显得突兀的,就是他们这些帮众与帮主之间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 再就是,帮主强令洪铨,这次行动只带领正式的巨熊帮众动手。 另外四名都有着炼骨境,以及十名有着炼血境修为的“预备队”,却只让他们在旁边看着,这显得有些突兀了一些。 不过,根本不需要耿煊去解释什么,这些人自己就已经理解了其中深意。 “帮主这是要磨砺我们!” “只不过,这磨砺也太狠了一些!” 可又有人想。 “哪有不死人的帮派。” “用铁与血进行磨砺,有什么不对吗?” “更何况,帮主已经为我们提供了这么优渥的条件。 还给了对手那么大的限制,相当于让他们自缚手脚与我们对战。 要是这样都不能取得具有决定意义的战果,那我们这些毫无用处的帮众。 对帮主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众人心中各有所思,各有所念,一个个心绪都是激荡异常。 而洪铨扫视了一眼,大声道:“炼肉境,出队!” 剩下的二十二名炼肉境帮众,听了这命令之后,默默地策马从人群中走出。 自此,玄幽铁骑的规模骤降至三十一骑。 洪铨一马当先,再一次策马冲锋。 他在最前,程辉、谢航在他左右两翼。 他们这“巨熊三巨头”组成最锋利的箭头。 其他二十八骑则一线紧随在他们身后。 很快,三十一骑玄幽铁骑就与仅剩寥寥数名的无忧宫修炼者正面撞在了一起。 虽然,勉强保持完好战力的炼骨境修炼者还有五人。 另外三名重伤者若是不顾伤情,同样能发挥出不输于全盛时期的战斗力。 可面对迅速冲来的三十一骑,这些人以及他们咬牙鼓起来的血勇,都如泡沫一般,迅速破碎。 铁蹄过处,出身于无忧宫的修炼者,再没有一个站着的,全都倒毙在了地上。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有的尸体还勉强保持了完整。 而有的尸体,却因为重达数吨的玄幽铁骑的来回践踏,变成了一滩与下方大地紧密贴合在一起的血泥。 完成任务之后,洪铨策马独骑来到耿煊身前不远处,道: “帮主,三十八名妄图趁机逃窜者,已被全部击杀,无一脱漏!” “好。”耿煊点头。 说着,看了看远处和一群无忧宫死者的尸体混杂在一起的六个被拍打的严重变形的“铁罐头”,道:“去将他们的尸骨收殓一下。” “是。” 洪铨应了一声,立刻安排了几名炼肉境的帮众,去收殓六名死者的遗体。 耿煊则转身看向了另一边。 那里,出身于万平集,被强行征集起来的四百多名修炼者,早已经集结在一起。 按照各自的所属,站成一个又一个人数有多有少,实力有强有弱的小团体。 他们中,有受万平集大馆主秦鹤轩掌控的集市护卫,有其他势力的护卫,还有滞留在康乐集内的游侠儿们。 总加起来,人数超过了四百。 他们全程目睹了玄幽铁骑“处决”三十八名无忧宫修炼者的过程。 虽然,玄幽铁骑也有一些折损,并非毫发无伤。 却没有人真觉得这支玄幽铁骑遭到了什么损失。 别的不说,只看那些玄幽马,就一匹都没有变少。 此刻,见那位凶人在处置完无忧宫的修炼者之后,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所有人的心都莫名变得沉重起来。 而随着其人沉着一张脸,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视,所有人都感觉似有一柄无形的利刃在喉间来回划动。 似乎下一刻,这利刃就要真的落下来,将他们的喉咙彻底割开。 这样的想象,让所有人心中都生出莫大的惊悚和恐惧。 …… 虽然早有预料,但此刻亲眼目睹,耿煊心中还是莫名沉重。 眼前这些修炼者,无论修为是高是低,也不管他们出身于什么势力,是护卫还是游侠儿。 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即他们头顶的红名浓度,普遍偏高。 若是按照他原本参考康乐集及周边里坊的情况划出一条“死线”。 ——贡献的红运点数低于十五点的,可杀可不杀,超过此限的,必杀。 面前这四百多号修炼者,最终能够活下来的,不会超过五十个。 自己能这么做吗? 情感上,耿煊是很愿意这么做的。 他也不怕被人冠以屠夫、恶魔的头衔。 但理智告诉耿煊,不能这么做。 看起来,这些人头顶的红名浓度,与安乐集那些护卫不相上下。 可这里,和安乐集的情况是不同的。 他不能简单的将万平集当成第二个安乐集来处置。 按照耿煊的判断,他现在看到的这些,不是万平集独有的现象。 而是所有坐落在月露原的集市都普遍存在的一个现象。 他能将面前这些修炼者按照心中好恶处置掉,可放眼整个月露原,他还能用同样的标准,将大半修炼者全部直截了当的杀掉吗? ——耿煊是非常在意“公平”的。 特别是对于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来说,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他都会尽量给他们一个公平的待遇。 万平集“享受”的待遇,也将是未来其他月露原集市所能“享受”的。 所以,这不是针对万平集,更不是针对面前这些四百多号修炼者的抉择。 而是一个面对整个月露原,范围内所有修炼者的抉择。只是稍稍想了想,耿煊就知道,自己不能如此鲁莽行事。 这些集市,这些依附于集市对周边里坊大肆吸血的修炼者,固然可恶。 可他们现在好歹被一套相对来说,已经比较稳定的秩序约束着。 他若在月露原对修炼者群体展开无差别的,大肆的杀戮,能否做到,具体能做到几分,暂且不提。 这么做的另一个结果就是,月露原现在的秩序,将迅速崩溃。 耿煊虽然对月露原现有的秩序毫无认同,恨不能一拳捣毁。 可他在不能立刻用另一个更好的秩序,来将现有秩序置换之前,直接将现有秩序摧毁破坏。 痛快固然痛快。 可这么做的结果,是十倍甚至百倍于现在的苦难,将迅速降临到整个月露原。 无差别的覆盖在这范围内生息的所有生民。 这不是耿煊想要看到的。 耿煊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视,心中转动着这样的念头。 一个在古典时代比较常见的,曾经让耿煊感觉厌恶不适的手法,浮现在耿煊心头。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扭头问旁边的盛祥,“现在这里有多少人?” “四百二十一人。”盛祥立刻道。 看来,在耿煊留意到这边之前,他就已经在暗中关注此处了。 耿煊左右看了看,来到旁边一个台阶上,将洪铨唤到旁边,轻声道: “我来点人,你安排人将他们从人群中带出来。” 洪铨不知道帮主又要搞什么骚操作,但心中如此想着的他,面上却是郑重应道:“是。” 然后,耿煊便开始在人群中指指点点。 “这边,一排第三个。” “这边,三排第五人。” “……五排第七人!” 耿煊根据红名浓度,从上到下,一个又一个点给洪铨知道。 到了最后,他干脆将流程进行了更进一步的简化。 他只需将手指指向某个团体,然后报一个两位的数字。 因为每一个站成一团的人数,都不是太多。 人数没有超过十排,每一排人数最多的,也没有超过十人。 所以,只要确定了哪一个团体,只需两位数就能准确锁定具体目标。 譬如“四五”,就意味着第四排第五人。 就这样,耿煊手指移动,身着铁甲的巨熊帮众在洪铨的安排下,陆续将那些规矩站在人群内的目标单独揪出来。 “四六。” “三七。” “二八。” “一九。” “……” 每念出一个数字,就有一个对应的人从人群中被带出来。 除了耿煊和所有在人群中穿梭,脑海中只有一个个数字与对应之人,别无他念的执行者之外,所有人都感觉这一幕场景荒诞而又恐怖。 可是,不仅那些一次次“侥幸”躲过“锁定”的人老老实实站在那里,没有任何额外的表示。 任由恐惧在心中蔓延,也绝不做任何丁点出格之事。 似乎这时候表现稍微特别一点,自己就有可能成为下一个从那个凶人口中蹦出来的“数字”。 因为在他们看来,耿煊的“点名”,是没有任何规律的,完全是随心所欲。 手指随意的在一个个团体中移来移去。 具体的“数字”,也完全随机。 这样的难以琢磨,反倒越发加深了这些人心中的荒谬感和恐惧感。 不仅那些“侥幸”躲过一次次“锁定”之人不敢有丝毫动作,就连那些被点中之人,再被那些身着铁甲之人牵着带出人群之时,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有的明明还有不错的修为和实力,面对那些着甲的帮众,也不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可他们却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顺从的被牵出人群,从身体到心灵,似乎都完全慑服于面前这个近似恐怖仪式的点名活动之中。 “六七。” 耿煊又报出了一个数字,问旁边的洪铨:“有多少了?” “四十三,加上现在这个,一共有四十三个。”洪铨回道。 耿煊心想,总共有四百二十一人,按照十抽一的标准,总共抽多少才算合理呢? 若这只是一个数学题,这当然很简单,四百二十一的十分之一,那就是四十二点一。 可人的命,只有“有”和“没有”,是个整数。 不存在“零点一条命”的说法。 在实际操作中,零点一条命,可以等同于一条命。 那么,这个时候,是按照四舍五入,降为“四十二”呢。 还是按照生命的规律,将之补满为四十三呢? 耿煊想了想,觉得用四舍五入太过机械冰冷。 基于对生命的尊重,耿煊对洪铨摆了摆手,道:“这一个不算,将他放回去。” 与此同时,耿煊心中还做了个决定。 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哪怕结果是“四十二点九”,自己也要将这“零点九条命”给舍掉。 洪铨不知道自家帮主心中思考,只是朝某处人群中挥了挥手。 那里,正有一个身着冰冷铁甲的巨熊帮众将一个身体仿佛抖如筛糠,双脚软似面条的男子从队列中牵出。 见到洪铨的手势,他松开了此人的手。 完全沉浸在了内心的恐惧之中,压根没有留意外面发生了何事的此人,虽然疑惑这铁甲人为何松开手,但他还是顺从的跟了上去。 这个巨熊帮众听到动静,转身道:“你跟着我干什么?——回去。” “哦?哦!” 此人先是茫然疑惑,接着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喜神色,立刻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做好安排之后,洪铨看向耿煊,请教接下来的安排。 耿煊扫了眼被单独其中在一片区域的四十二人。 在他们周围,站着一个个身着铁甲,全副武装的巨熊帮众。 耿煊只扫了一眼,便对洪铨做了个手掌横切的动作。 心中震动,但为了确保不会有意外发生,洪铨还是立刻快步小跑了过去。 用最快的速度对所有巨熊帮众做好了交代。 然后,他喊了一声:“动手!” 说着就已经拔出了佩剑,切入前方一名垂头耷脑,等候裁决之人的后颈之中。 下一刻,一颗脑袋高高飞起。 准确的说,飞起的不是一颗脑袋。 而是一排四十二颗脑袋。 几乎以前后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差,同时脱离它们原来的位置,孤零零的斜飞而出。 而在这一颗颗单飞的脑袋之后,无头身体站立在原地。 匹练一般的热血紧随它们的脚步,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血色的弧线轨迹。 “呕——” “噗!” “嚄——” 人群瞬间骚动。 那些沉默关注着这边变化的“幸运儿”们,在真正目睹了眼前这一幕之后。 一个个都表现出了生理性的不适。 直接吐了出来。 实在是什么都吐不出来的,也都感觉胃部一阵阵疯狂的痉挛抽搐。 那个被牵出人群,又重新回归的男子,却是完全的痴了。 沉默的耿煊,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燧珠”之内。 一团团红气被快速炼化。 最低也不少于二十五点的红运收益,让红运在“燧珠”内的沉淀越来越多。 但耿煊的注意力却不在此处。 这一次,最让他在意的,是黑运的收益。 这次死掉的这四十二人,大部分都隶属于一个个组织,出身于游侠儿群体的,只有一小部分。 若是按照以往对黑运的感悟,那些隶属于组织的死者,给他带来的黑运不会多。 但这一次的实际情况是这些人个体贡献的黑运点数,超过了那些游侠儿。 “投降被俘之后再被杀掉,这锅基本就扔不到其所属的组织头上了。 即便有,也会很少。 绝大部分‘劫数反噬’,都会被动手杀俘的组织承担下来。” 耿煊很快就对这种现象做出了解释。 …… “丰泽坊丢失的那些人,现在可还在万平集?” 耿煊看向旁边同样神色很不好看的盛祥、谷于群二人,询问道。 他最终选择将这二人的命留下,并不是因为他们头顶的红名浓度低于“必杀线”。 事实上,若以红运量化,他们的贡献或许会比死掉的那四个少一些。 但也超过了刚才被十抽一杀掉的那四十二人中的任何一个。 他们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耿煊需要一个秩序勉强稳定的万平集。 若他将万平集内拥有炼髓境界的坐馆全部杀掉。 万平集会迅速崩溃。 周边区域,受此波及,会迅速陷入动荡和混乱之中。 因为这世界的底色,不是和平。 是各种力量彼此纠缠、彼此制约,最终形成的一种脆弱平衡。 当其中某个环节失效,失去秩序约束的人们,会采取的行动,通常是都是富有侵略性和攻击性的。 当然,在这些人的主观意念里。 他们或许会认为,自己并不是在作恶。 而是一种自保,确保自己始终处于一个相对安全位置的一种“防范于未然”而已。 趋利避害,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在他人就有可能是地狱的环境中,主动采取一些手段,不也是应该,且很有必要的么?! 而这样的观念,恰恰就是这个世界动荡至今,且在几乎所有人的观念中,还将一直动荡下去的根源。 盛祥、谷于群二人并不知道耿煊心中所想。 但他们能够感觉得到,面前这个凶人虽然放过了他们。 可对他们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善念。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动手,将他们宰掉。 对于这样一个无法用正常思维去琢磨的凶人,他们能做的,只有恭顺。 “在的,在的,现在都被关在定星堂的据点之内。”盛祥道。 “带路。”耿煊道。 说着,耿煊看向洪铨,道: “万平集的护卫还有很多吧? 你让他们担起责任来,让其他人也都规矩安分,不要胡乱搞事,规规矩矩待在万平集内。 做好安排之后,就来与我汇合。” 交代完,他就骑上一匹玄幽马,让盛祥、谷于群也分别骑上一匹,径往长街深处急行而去。 方锦堂、戚明诚,柴爷,以及另四名炼髓初期的修炼者,也都第一时间催马跟随,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片同样让他们感觉极为不适的区域。 很快,一行人便已经进入空无一人的定星堂据点,一栋占地极大,大气而不失精致的府邸之内。 很快,在盛祥、谷于群两人的带领下,耿煊、柴爷等人就看到了被一排排整齐摆放的铁笼。 以及铁笼中那一个个蜷缩着的男女。 因为他们的到来,一些本来低声啜泣的声音,陡然停止,更紧的蜷缩成了一团。 而一些本来在浅睡的人,立刻惊醒了过来,眼中闪过惊惧的神色。 自以为隐蔽的调整着姿势,以让自己感觉起来更加安全。 不过,这种徒劳的努力,除了放大他们内心的恐惧之外,并不会给带来任何正面的效果。 耿煊的目光,在这些铁笼上扫过。 看着这些他此行万平集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耿煊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宽慰的话。 甚至也没有告诉他们,现在的他们,已经被解救了。 眼神从一个个铁笼扫过,最后却停留在吃了很多苦头,被随便扔在旁边一个角落的两个身影之上。 耿煊看向盛祥、谷于群二人,问:“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最清楚其中内情的谷于群立刻解释了起来。 “这个年长一些的,叫梁明睿,是丰泽坊主梁文英的幼子。 这个叫范豪,丰泽坊的一个坊民,您别看他长得高大,其实才十五岁……” 随着谷于群的解释,耿煊当即明白过来。 自己率领玄幽铁骑来到万平集之时,这里能有如此周全的应对。 他最想铲除,也最有可能与他演变成“敌对关系”的目标,全被集中在了一起,给了他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 说来,这两人还真是功不可没。 这个范豪跑来万平集寻找梁明睿,通知他赶紧跑路。 范豪虽然年幼,但该讲述的重点,都一个不落的告诉给梁明睿知道。 按理说,这个时候,是个成年人就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可用下半身思考的梁明睿不是个正常的成年人。 听到这示警之后,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带着那个用丰泽坊近百家庭破碎为代价换来的女人一起离开。 ——他自以为付出这样巨大的代价后,这个女人就真的属于他了。 可这女人转身就将他卖了个干净,将他交到了秦鹤轩手中。 为了尽可能逼问出更多的信息,连带着范豪也跟着遭了殃。 听到动静,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已经死掉的梁明睿扭头过来,但他看见盛祥和谷于群的时候,眼中立刻现出惊惧神色。 “该说的我都说了,今天我一直跟蝶兰待在万平集,不在丰泽坊,这您们是知道的。 ……范豪,你们问他吧,他才从那边过来,对丰泽坊的情况比我更了解!” “梁明睿,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羞耻的吗?”耿煊忽然开口询问。 他忽然开口,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不是想要调侃,而是他真的对此很好奇。 梁明睿一脸期待的看着盛祥、谷于群二人,二人却没给他任何回应。 他悻悻的移开目光,警惕的看向耿煊。 “你又是谁?” “那蝶兰就是与人做局坑害你的那个女人吧?今晚她又卖了你一次。 可我听你刚才的口气,你好像一点都不恨她,你这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耿煊又问。 耿煊的问题,却像是触发了梁明睿心中的某个频道。 只见他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 “蝶兰蝶兰,对,蝶兰现在还被囚禁在秦府。 ……她怎么可能会害我,她才是受害者,她这两次遭难,都是因为我! 若不是我,她也不会被卷进这样的旋涡! 救她,我一定要想办法救她!” 梁明睿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身体已经在地上如蛆虫一般蠕动了起来,似乎竭力的想要从地上站起。 “真是无可救药。” 耿煊没想到,都已经到了新世界,居然还能看见这样的类人生物。 耿煊已经彻底没有了与他交流的兴趣,一掌拍出,直接将梁明睿的脑袋拍成了烂西瓜。 (本章完) 第151章 驯鸽笔记,术道二分 第151章 驯鸽笔记,术道二分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是。” 【得红运十六点,黑运两点。】 看着这来自于梁明睿的“贡献”,耿煊再次感觉,这“燧珠”的判定机制过于死板。 这个奇葩以往做过的那些缺德事就不去说了。 只这一次,若是没有他的出现。 面前关押在这些铁笼中的男女,以及他们背后那一个个家庭,结局大概率都是极为凄惨的。 而在这一系列惨剧中,不谦虚的说,梁明睿至少有一半的功劳。 可从收获的红运就可以看出,“燧珠”并没有将这口锅扣在梁明睿的头上。 而且,就眼下的实际情况而言。 这些笼中男女,以及他们背后的家庭,已经从那个有可能将他们全部陷死的深坑中爬出。 那些有关他们未来凄惨命运的假设,已经不再成立。 即便将来他们跌入另一个深坑中,那也与梁明睿无关。 没发生的事情,自然不需要有人来为此担责。 从这个角度去看,“燧珠”的判定并无不妥,是很合理,也很客观的。 可就是这个合理又客观的结果,却让耿煊感觉颇为碍眼。 上一次让他心中生出类似的情绪,是在百源集吕家水牢中遇见的那位卖妻卖女,结果却只给他带来了四点红运的烂赌鬼。 遇到这种烂人,让耿煊有种吃大餐时却意外吃出一只苍蝇的恶心感。 从心底生出的恶心感,让耿煊转身离开了这片区域。 那位明明已经醒来,却继续躺在地上装死的,名为范豪的少年人,耿煊也由他继续躺着,没做多余的处置。 重新回到空旷的庭院中,耿煊看向旁边的盛祥,道:“秦鹤轩的秦府,距离这儿远吗?” 还是刚才梁明睿死前那些胡话提醒了耿煊,让他决定去秦府逛一逛。 盛祥连声道:“不远,不远,就在附近。” 说着就要在前领路。 就在这时,夜空中忽然传来几声“咕咕”声。 耿煊循声看去,已经看见数十米外的夜空中,有一只鸽子在盘旋。 就在他透过夜幕,看向这只鸽子时,这只飞临定星堂据点上空的鸽子,在盘旋了一圈之后,正向着另一个方向远去。 看那架势,很快就要飞出定星堂据点的范围。 耿煊见此,也没有多想,以为就是一只失群的野鸽。 就在这时,旁边相比于盛祥一直比较沉默少语的谷于群忽然开口道: “鸽子,快将那鸽子留下!” 说着,他似乎怕耿煊不重视,还快速补充道: “那很可能是无忧宫专门用于传讯的信鸽。 若是让它就这么离开,附近那些无忧宫的人很快就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早在谷于群开口提醒时,耿煊就已将一粒黄豆大小的石子弹出。 石子掠过近百米的夜空,力道不轻不重,却异常精准的打在这只正快速远去的鸽子脑门之上。 便见这只鸽子双眼一翻,直接往地上坠去。 大黄第一个就朝着鸽子坠落方向急窜而去。 身量已经和大黄差不多大的八小紧随其后。 今夜,它们兴奋激昂,信心满满的跟了个全场。 可直到现在,都没一点可供它们发挥的空间。 现在,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一个个都争先恐后,不肯落于它狗之后。 很快,大黄便叼着一只鸽子巴巴的跑到了耿煊面前,献礼一般将衔在嘴里的鸽子递到耿煊面前。 耿煊拿过鸽子,仔细看了一眼,在其右腿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圆筒。 扒开塞子,从里面抽出一根比卷烟还要粗一些的纸卷。 在展开纸卷之前,耿煊还担心使用了只有自己人才能读懂的加密语言。 展开之后,发现都是通用的文字,耿煊这才放下心来。 纸上内容,倒是非常简单。 …… 【来信已收到,已调集我处三十人,募集游侠儿四十人。 有炼髓境一位,炼骨境十五位,其余炼血境,皆极擅实战。 飞鸽传讯之时,七十骑已快马从泰宁集西门出发,应可在寅时末刻之前赶赴万平集外。 未免野外遭遇玄幽铁骑,若今夜果有玄幽铁骑来袭,请务必留心其动向。 让援军安全进入万平集内。】 …… 看罢纸条上的内容,耿煊问谷于群,“泰宁集在哪方?” “就在万平集的正东方向。”谷于群道。 “距离此处有多远?”耿煊又问。 “将近七十里。” 耿煊轻轻点头,问:“今夜,按照你们原本的计划,到底是如何安排的?” 谷于群怔了一下,这才将万平集原本的打算老老实实的和盘托出。 在通过种种线索,确认距离万平集仅三十里之外的丰泽坊内,存在一支规模过百的玄幽铁骑之后。 因为二次催粮与偷人这两件事,确认双方已经处在敌对状态的秦鹤轩以及许右副使都立刻展开了行动。 双方通力合作,秦鹤轩以大馆主的名义,尽可能将万平集内的力量全部调集起来,为玄幽铁骑有可能的夜袭,积极的做着各种应对。 而无忧宫的许浩,许右副使,则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了出去,并让在附近集市扎根的定星堂尽可能组织人手,赶来万平集汇合。 从范豪口中,他们已经知道玄幽铁骑全部离开了丰泽坊。 但这支晚上离开丰泽坊的玄幽铁骑往何处去,他们并不知晓。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即这支玄幽铁骑的目标就是万平集。 在对这支玄幽铁骑的实力毫无了解的情况下,经过交流之后,两人制定的策略非常的保守。 绝不因任何理由走出万平集与对方玩野战。 这一点,秦鹤轩可以说执行得非常到位,被洪铨那般贬损奚落,他都没有任何的动摇。 他们今夜要做的,就是拖延,平平安安度过这一晚。 能将对方吓阻在万平集外,自然是最好。 若是不能,那就利用他们提前在万平集内做出的种种布置,尽最大可能与对方周旋。 等待无忧宫的力量调集过来,这才考虑反击,乃至将之反吃之事。 在许右副使,秦鹤轩两人想来,这样的安排已经非常稳妥了。 上有六位炼髓境强者,足以确保顶层战力立于不败之地。 主场作战的他们,可以动用的人数更是远超玄幽铁骑一方。 不仅有人和,还有地利。 他们已经尽可能的将自己置于劣势防御的一方,可凭着这样的底气,如此充足的筹码。 秦鹤轩和许右副使,对于今夜的结果,都充满了信心。 直到一段城墙顷刻崩塌,毫发无损的玄幽铁骑从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冲他们杀来。 然后,以许右副使与秦鹤轩为首,六名自诩“中流砥柱”的炼髓境立刻转身便逃。 只可惜,即便这样,他们也都没能成功逃掉。 归根结底,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对耿煊的实力,预估严重不足。 听了谷于群的讲述,耿煊若有所思的道: “这么说,从今晚到明天,会有不少无忧宫从周边据点抽调过来的援军赶来万平集?” 谷于群先是点头,可紧接着又摇头。 “本来是这样的,可现在应该是不可能了。” “为何?”耿煊好奇。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问: “你是担心今晚发生在万平集的变故会扩散出去吗? 那些亲临一线之人,不是死了,就是降了。 我的人还在那边进行善后,难道他们中还有人会铁了心继续与我作对? ……还是说,无忧宫安排在万平集的人,还没彻底死干净? 他们会想方设法的将今夜之事传递出去?” 被耿煊这么一问,谷于群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 “不会不会……嗯,我也不敢保证无忧宫的人有没有彻底死干净。 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原因。” 说着,谷于群已经指向耿煊手中那只躺尸的鸽子,道: “我之所以这么说,原因是因为它。 据我所知,无忧宫对信息畅通是非常看重的。 每一次重要行动,除了人员的调动,还有更加密集和频繁的信息传递。 凡是被安排出去的信鸽,去而复返,信息传递才被看做是成功的。 若是信鸽一去不返,就会被视作信息传递失败。 失败的可能有很多种,传递出信息一方会有各种不同的应对。 这支从泰宁集出发的援军会如何应对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会提高警惕,还会对其他据点的援军进行提醒。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必不可能再如原计划那般行动。” 听了谷于群的讲述,耿煊心中恍然。 这信鸽不仅被用来传递消息,同时也是一种“投石问路”。 若是信鸽被别有用心之人截获,获得其中情报,自认为掌握了先机。 可传递信息的无忧宫,在信鸽被截获的那一刻,目的同样已经达成了。 想明白其中门道的耿煊,也忍不住为这巧妙的设计心中暗赞了一声。 真要说来,这设计并不复杂,甚至称得上简单。 可管中窥豹,通过这个小小的细节,耿煊看出了一种特别的,此前没有在其他势力身上看到的气质。 专业。 很久以前,耿煊就知道,无忧宫因为分布广泛的据点,耳目和眼线,有着极其强大的情报收集能力。 但认识也就止步于此了。 直到现在,通过信鸽往返这么一个细节,让耿煊有了一些更真切的感受。 谷于群、盛祥两人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这个信鸽也提醒了他们,别看他们现在幸运的从这凶人的魔爪下活了下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真就安全了。 后面还有来自无忧宫的“考验”。 其中难度,他们甚至都不敢往深里去想。 可现在,当一只来自无忧宫别处据点的信鸽出现在面前,一动不动的躺在面前凶人的掌心,两人想要装傻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耿煊却没有两人这般复杂的心思,万钧劲力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和。 从掌心化出了那么一点点,轻而缓的渗入掌中鸽子的体内。 当躺在掌心一动不动的鸽子露出苏醒的征兆,振翅蹬腿,耿煊立刻将万钧劲收回。 见鸽子重新活了过来,谷于群和盛祥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耿煊在出手时,就特别控制了出手的力度。 待确认鸽子完全恢复了过来,他看向谷于群,请教道: “就这么放回去就可以了吗?不需要我再回一封信吧?” 他心中还在想,若是必须有回信,且还是某种只有双方才能理解的某种暗语。 那即便他将这只信鸽重新派回去,也是无济于事。 甚至,很可能还会让那收到信息之人心中升起更多的警惕。 不过,即便如此,耿煊也还是打算尝试一下。 这一次,面对耿煊的询问,谷于群却摇头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猜测,这应该要看双方是否有提前约定。 若真是这种情况,如何才算是正确的回应,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耿煊轻轻点头,知道谷于群说得不假。 但他还是打算一试,将托着信鸽的手掌往空中扬了扬,示意它赶紧起飞。 可这只信鸽自从醒来后,就呆呆愣愣的站在他掌心。 这时候哪怕他如此明显的示意,它也根本不飞,依旧安静的站在他掌心。 “难道那一下给它打傻了?” 心中这般想着,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的耿煊,伸手将它小小的脑袋握在掌心。 …… 走狗术名为走狗术,但它的效力,并不完全局限在犬只身上。 只不过,这门秘术用在犬只上的效果最为突出。 它同样可以用在玄幽马身上,安抚它们焦躁慌乱的情绪。 在本地元州马身上,走狗术同样有效。 只不过,或许是灵性更低,这种灵性层面的沟通也变得更加艰难的关系。 针对元州马的效果,比之玄幽马,还要差上许多。 现在,耿煊对一只鸽子使用走狗术,效果比用在元州马身上的效果还要差。 但耿煊却并不失望,反而颇为惊喜。 “有效果,还真的有效果。” 随着他将圆满层次的走狗术完全施展出来,隐约间,耿煊感觉到,在这鸽子小小的脑瓜内。 正有一缕淡如细烟的灵性处于一种紊乱的,完全无法交流沟通的状态之中。 耿煊发现,自己完全无计可施了。 “难道真给打傻了?” 当然,还有可能是另一个原因,这已经是圆满境走狗术能对一只鸽子所能做到的极限。 就在这时,耿煊感觉右腿被轻轻磨蹭着。 他将目光从“呆鸽”身上移开,低头看去,却见黄耳正在用脑袋轻轻撞着他的右腿。 当他低头看去,黄耳也正好停止了撞击,抬头向他看来,张嘴“哈哈”个不停,尾巴也在不断摇晃着。 耿煊听不懂狗语。 可凭着圆满境走狗术,让耿煊与大黄和八小,都建立起了牢固的,基于生命气机层面上的连接。 这让他不需要懂得狗语,当它们有着明确的意念想要传递之时,他都能非常清晰的感应到。 只不过,意思越简洁,理解起来就越容易,越准确。 越复杂的意思,理解起来就越困难,甚至有可能出现歧义。 在实际的运用中,通常用于示警,提示。 以及“围猎”、“追踪”之时的战术安排和配合等等。 有实战,有练习,有总结,这一块算是双方磨合得最到位的。 双方完全可以不通过任何接触与声音的交流,就准确实现战术的安排和调整。 相较于这一类型的,双方磨合得非常成熟的交流方式,此刻黄耳的意图,明显复杂了很多。 它在那里“哈哈呜呜”了好一阵,耿煊都没能清晰理解它的意思。 最开始还好声好气“呜呜汪汪”的黄耳,似乎也对这种低效的沟通绝望了,露出明显烦躁的表情。 然后“汪汪”大叫了两声,直接跃起,将依旧呆呆的站在耿煊掌心的鸽子叼在了嘴里。 然后转身就向旁边跑去。 耿煊当即就要去追,惊呼出声,开口阻止道: “诶,这鸽子不能吃……你要真馋,我另外给你找一只!” 黄耳却不理会,叼着鸽子就颠颠跑远了。 当耿煊快步追近时,它还转身冲他呜呜叫了两声。 因为嘴里衔着鸽子,叫起来声音分外低沉。 这一次,耿煊倒是很准确的就理解了它的意图。 停步,停步! 犹豫了一下,耿煊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决定相信黄耳。 更何况,面对这只灵性紊乱,好像真的被打傻的鸽子。 他也确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才能让它恢复过来。 既如此,那就交给黄耳去解决吧。 哪怕真的将它撕扯着吃了,他也不会真的感到可惜。 待确认耿煊真的停下了脚步,黄耳放慢了脚步。 甚至转身朝着耿煊又走近了一些,似乎要让他看得真切。 然后,它将信鸽放在空地上。 信鸽就那般呆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飞,也不知道跑。 退到一边的黄耳对大黄和其他“七小”用狗语“汪汪汪”交流了一阵。 都用狗语交流的它们,这一次没有出现任何沟通上的障碍。 很快,群狗的交流结束。 大黄、黄耳,另外“七小”分散在信鸽周围,小步奔跑起来,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谷于群、盛祥二人看到这一幕,都有些神色莫名。“阁下——”谷于群开口想要说什么。 耿煊立刻轻声打断,“看下去。” 说话间,他的眼睛都没有移动过,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一鸽九犬的“表演”。 相较于盛祥、谷于群两人的“心浮气躁”,同在这个院中的方锦堂、戚明诚等人却是低调得很。 若是不开口出声,甚至都能让人忽略掉他们存在的那种。 黄耳、大黄、以及另外“七小”绕着“呆鸽”转了两圈,仿佛完成了热身。 黄耳忽然向前一扑,嘴里发出恐怖的呜呜声,一张狗脸更是变得狰狞无比。 扑倒“呆鸽”身前的它,忽地就是一口,朝着“呆鸽”当头咬去。 看着黄耳那张大到过分夸张的嘴巴,耿煊这才意识到,即便是最年幼的黄耳,也已经长大到与成年犬只无异的程度。 那恐怖而狰狞的獠牙,再也看不到一丝“可爱”的影子。 下一刻,黄耳嘴巴一合,直接将“呆鸽”整支衔入嘴中。 只有两只细小的鸽腿露在了嘴巴外面。 就在黄耳大嘴关闭,将“呆鸽”的身体完全关进嘴里之时,耿煊分明看见,“呆鸽”的双腿,明显的抖动了起来。 而就在黄耳的嘴巴即将咬死,快要将“呆鸽”一分为二之时,大黄忽地向它冲了过去。 嘴里一边嗷嗷叫着,一边狠狠的撞在了黄耳的头上。 将黄耳那即将咬死的嘴巴,都撞得重新张开了一些。 “呆鸽”从黄耳嘴中掉出来。 可还不待这只“呆鸽”掉到地上,也不待黄耳将其重新叼住,大黄也来不及享受它那猛力一撞才换来的“成果”。 斜刺里另一条狗影一闪,将“呆鸽”咬进了嘴里,身形不停,向着前方猛窜而出。 老六! 趁机将“呆鸽”抢走的那条狗,正是被耿煊潦草的命名为“阿六”,排序第六从大黄体内分娩出来的狗崽! 可这老六嘴中也没能成功跑远,就在它前方,一左一右两头猛犬同时朝它冲撞而来。 下一刻,老六嘴歪眼斜的翻滚到了空中。 而被他衔在嘴里,下一刻就要给咬到爆浆的“呆鸽”再一次幸运的从它嘴里飞出,高高的飞在天上。 这一次,耿煊明显看到,重新“狗嘴逃生”的“呆鸽”,不仅双腿抖得更加厉害,双翅也明显有了重新扇动起来的迹象。 可还不待这只“呆鸽”做出更多反应。 它再一次进入另一只恶犬的嘴中。 就这样,大黄与“八小”表演了一场真实到没有丝毫破绽的“呆鸽争夺战”。 在抢到“呆鸽”的瞬间,恶犬们都没有任何放水的意思。 但在其他恶犬的争抢之下,每一次,它都能险之又险的“狗嘴逃生”。 最“险恶”的一次,居然同时有三条恶犬相中了小小的它。 一只咬头,一只咬左腿,一只咬右腿。 下一刻“呆鸽”就要被彻底分尸。 可就在下一刻,另三条恶犬好巧不巧的同时砸在了它们的脑袋上。 “嗷!” “嗷!” “嗷!” 脑袋被砸的三只恶犬,同时发出嗷嗷痛叫,同时将嘴巴张了起来。 “呆鸽”再一次被高高的抛飞到空中。 这一刻,“呆鸽”没有再次坠落。 几乎就在它被抛飞到最高点之时,它那双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张狗嘴,居然“幸运”的连根毛都没掉的双翅,忽然剧烈的扇动起来。 然后,近乎笔直的朝着高空飞去。 就在它即将飞出院墙高度,进入更广阔的夜空之时,一只手轻柔的从上方压下,将它兜入掌心。 耿煊掌心托着鸽子重新落在地上,刚才争抢得异常激烈的大黄和八小已经重新安静起来。 看着鸽子重新恢复灵动的双眼,感受着它头颅内的灵性。 虽然轻如细烟,但却一点都不紊乱,反而在有序的涨缩流动。 耿煊终于确信,“呆鸽”确实在黄耳、大黄等“恶犬”的逼迫下,主动恢复了过来。 “这算什么?激发生命本身的潜能。 让生命在死亡危机的逼迫下,主动去寻找‘出路’。” 耿煊感觉自己理解了黄耳的治疗思路。 被打傻了? 重新吓回来就是了。 若是吓不回来怎么办? 当然是凉拌咯。 人家就是一条狗,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已经雕炸天了,还想怎样! “好了,回去吧。 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耿煊传递了这样意念,将手中鸽子重新抛到空中。 “咕咕——” 振翅起飞,重新飞入广阔夜空的鸽子冲着下方庭院咕咕叫了两声,然后扑簌着翅膀,迅速远去。 鸽子远去,见周围一片安静。 耿煊扭头看去,发现其他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大黄与其他八犬身上。 其中,又属黄耳享受了最多的目光聚焦。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询问。 可耿煊分明从所有人的眼神中,读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这真是一条狗?” 那一双双眼神中,写满了“眼馋”,“想要”的情绪。 耿煊忽然感觉很高兴,这比他刚才将四名炼髓境强者当众击杀,都还要令他心情愉悦。 你们当面夸我,巴结我,我可能都不以为意。 但你若是羡慕我有一群好狗……那不好意思,你们眼馋一下就可以了。 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这些都是我的! …… 就在这时,院外铁蹄声响。 身披铁甲的洪铨,孤身一人进入院中,向耿煊禀报了后续处置。 “那些集市护卫都非常配合,已经按照我们的要求,将万平集的局势重新控制了起来。 其他修炼者也没有放他们离去,跟随集市护卫一起行动。 整个万平集,现在都被他们接管了过去。 彼此又互相监督。 没有人能脱离其他人的视线去做事。 这样的情况下,除非他们全部跳反,都不需要担心他们会做出什么对我们不利之事。 ……只要不发生新的变故,短时间内,这支力量甚至能够完全为我们所用。” 听完洪铨的处置,耿煊满意点头,又问: “其他地方可有什么乱子?” 洪铨摇头道: “没有,早在我们过来之前,秦鹤轩就已经对整个万平集下了戒严令。 除了战斗人员,其他人都不能在外面乱走乱逛,不然格杀勿论。” “这么说,其他地方,现在还不知道秦鹤轩等人已经死亡?”耿煊问。 洪铨点头,“是这样的。” 耿煊想了想,道: “这样,你安排一批人照料玄幽马,玄幽丹多配一点,争取多给它们一些休整恢复的时间。 你再亲自带一批战力强大的帮众,去秦鹤轩的府上走一趟。 ……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吧,注意不要耽误太多时间。” 本来,耿煊还想更仔细的吩咐一番,让他到了秦府之后如何如何行事。 但洪铨这几次的表现,已经证明,他的能力,是非常过关的。 无论是修为实力,还是做事的能力,都是不差的。 对于这种下属,最正确的做法,就是给与充分的行动自主权。 切忌搞远程微操这种操作。 听到新的命令后,洪铨立刻拱手领命。 然后才问:“帮主,今晚咱们还有行动?” 耿煊点头道:“嗯,应该是。” 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回答的十分确切。 这个模糊的回答,却让洪铨仿佛有了十分的确信。 他当即道:“帮主,那我去安排了。” “嗯,去吧。” 等洪铨离去,耿煊带着众人去了面积极大,超过两百平米的书房之内。 在他的要求下,大家一起动手,开始翻箱倒柜的寻找起来。 这是一场“寻找”与“反寻找”的游戏。 看得出来,大家在这两方面,都有着丰富的经验和心得。 而且,在这事上,大家都投入了极大地兴趣。 各种各样的成果陆陆续续摆在了耿煊面前。 一本本功法,一本本笔记,一张张疑似同样由信鸽带来的情报纸卷…… 银子,丹药…… 对于这些收获,耿煊虽有关注,但却没有太过在意。 就在这时,站在书房一角的柴爷忽然开口道:“这里应该有个地下密室的入口。” 很快,众人便都舍了当下的目标,来到柴爷跟前。 待看他将一块沉重的石板移开,露出一个通往地下深处的台阶时,就连戚明诚也忍不住赞道: “我刚才从这上面经过,都没有看出来……柴爷的经验还真是老道!” 因为耿煊一直都是“柴爷”相称,戚明诚、方锦堂等人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拿什么架子,同样以“柴爷”相称。 面对这夸赞,柴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待众人沿着台阶进入地下密室,发现这个地下密室并不比上面小多少。 将壁上那些熄灭的油灯点亮,众人再次寻找起来。 更多的收获被众人从地下密室搬出,耿煊的注意力,却大都集中在那些功法笔记之上。 最后,耿煊的目光停留在一本笔记之上。 《驯鸽笔记》 耿煊取过笔记,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就仔细翻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有关驯鸽的笔记。 笔记的核心就一个,就是教一个完全没有驯鸽经验的人,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拥有灵活操纵,甚至与之简单沟通的能力。 耿煊点头,虽然,和他真正想要找的,还是有些出入。 但这好歹也算是沾了边,没有让他的愿望完全落空。 在快速翻页的时候,耿煊就多次看到三个字《驯鸽篇》。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部九流秘术。 只不过,九流秘术是《驯鸽篇》,而不是面前这本《驯鸽笔记》。 这本《驯鸽笔记》只能算是阉割版的,除根版的驯鸽技能。 它只负责让修炼者“知其然”,不负责让修炼者“知其所以然”。 甚至,在一些地方,还故意设置障碍,强行阻断修炼者“知其所以然”的过程。 若说《驯鸽篇》是授人以渔,那么这本“驯鸽笔记”就是授人以鱼。 两者的价值,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之上。 耿煊根基自己的经验,基本可以断定,若是完全掌握了《驯鸽篇》,修炼者可以从零做起。 从选鸽,驯化,育种,培育符合自己心意的驯鸽品种,然后不断繁衍、优化。 而《驯鸽笔记》,只能让人对一群已经完全被人驯化的鸽子进行灵活的使用。 一个是让人拥有自己敲代码、编程序的能力,另一个就是一本已有程序的使用说明书。 从这《驯鸽笔记》,耿煊却有了一些新的灵感。 将走狗术修炼到圆满层次的自己,完全可以借用这种思路,弄一本《走狗笔记》出来。 质量比这本《驯鸽笔记》只会更好。 让修炼这本笔记之人,拥有完全不逊于他的控狗能力。 当然,前提是他得先有一批经自己完全“点化”的狗狗。 想到这里,耿煊心中,忽然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别的不说,我若是让那些本就擅长山林追踪的里坊猎队,人手配一条可以与主人心意相通的狗子。 在丛林那样的特殊环境,这对他们实力的提升,比直接提升一个境界的修为还要更加显著吧! ……嗯,可以将他们专门培养成追踪方面的特殊兵种。” “嗯,狗子的硬实力不足是硬伤,我也不可能将红运用在其他狗子身上。 除了一代代优选优育,可以给他们配备更多狗子,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耿煊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群群如同丛林精灵、荒野之子的狗子在一个个掌握了《驯狗笔记》之人的操控下肆掠山林荒野的场面来。 这是耿煊第一遍大略看过一遍《驯鸽笔记》之后,心中滋生出来的灵感。 “这还真是一条有趣的道路啊。” “而且,根据前世经验,狗子的用途可不止追踪捕猎。 还可以进行警戒搜救,看护战斗……如此广阔的前景,还真值得一试。” 等耿煊按下心中跃跃欲试的冲动,开始更仔细的翻阅第二遍。 在这过程中,陆续有新的红气从远处向他飘来。 耿煊知道,这是洪铨等人在秦府的行动。 耿煊只是机械性的做出选择,全部的心思,依然落在手中的《驯鸽笔记》之上。 很快,新的灵感又在他心中滋生。 毫无疑问,这本《驯鸽笔记》,乃是出自于一位真正掌握了“驯鸽术”,甚至有很大可能将其掌握到了“大师”以上水准之人的手笔。 其人虽然有意识将真正通往“驯鸽术”的内容遮掩、屏蔽、阉割,只将最表层的“浮光掠影”展示出来。 让人只能见到表象,无法窥见本质。 可他耿煊也不是寻常人啊。 他可是掌握了三门九流秘术,且都修炼到圆满境界的男人。 若说对九流秘术的理解,他的段位还在这位著书者之上。 更何况,耿煊早就领悟到,《走狗篇》与其他诸如《相马篇》,《飞鹰篇》这些久闻其名,却未睹其貌的九流秘术存在许多“神似”乃至“神合”的地方。 这部《驯鸽篇》自然也不例外。 《驯鸽笔记》只授术,不传道,对其他人来说,这或许是个困扰,让人永远只能在门前打转。 修炼得再好,也就相当于将使用说明书背了个滚瓜烂熟,别无益处。 可对耿煊来说,他根本不缺“道”,他欠缺的,恰好就是针对“驯鸽”的“术”而已。 说得再明白一点,有圆满境走狗术立下的“坐标”作为参照指引,又有《驯鸽笔记》明确起始点的一切要素。 一片空白的中间过程,他完全可以自己将其走通。 他根本不需要再去借助那本既有的《驯鸽篇》,他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和需求,另创一本《驯鸽篇》出来。 若是两篇相似,那只能说“殊途同归”。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若是两篇完全不同,那就说明,自己在驯鸽一道上走出了一条新路。 而且,耿煊自信,绝不会比已有的这条老路差。 对方虽然死命的遮掩了《驯鸽篇》的道,可是,通过《驯鸽笔记》,其所包含之“术”全都已经毫无遮掩的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他完全可以照着抄啊。 啊,不对,怎么能叫抄呢。 既然注定会青出于蓝胜于蓝,那就不叫抄,那叫“肩膀借我用用,我要站在上面看风景”。 这是耿煊在第二遍精读之时心中生出的灵感。 而无论是第一遍粗读时生出的灵感,还是现在从心底孕育出来的想法,都具备极强的操作性。 耿煊没想到,一本看上去价值远不如《驯鸽篇》,不知道在无忧宫内部复制了多少份的笔记,却让他有了这么多宝贵的收获。 就在这时。 “咕咕——” 窗外夜空中,再次传来“咕咕”的叫声。 不再需要别人的提醒,耿煊放下笔记,走出书房。 将手指抵在嘴前,打了个怪异,却能在夜空中传播极远的呼啸。 下一刻,一只黑白相间的鸽子落在了耿煊伸出的左手掌心。 取下纸卷,伸手一送,鸽子振翅而起。 再度飞入夜空,很快便消失不见。 (本章完) 关于新成就的思考 关于新成就的思考上个月连续两个成就的达成,给了我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我开始考虑新的成就,有几个思考。 【基础成就】,月票破千。 【进阶成就】,月票破两千。 【榜单成就】,月票进入玄幻分榜前百名(已经连续两天保持住了,但位次正在下跌,从最高的83跌到95,马上就要滚出去了) 【订阅成就】,均订破1500(现在是835,感觉希望渺茫,不过努力吧,这月不破下月破) 【粉丝成就】,粉丝榜前百全部达到执事及以上。 嗯,没有一项是真正容易的,加油吧,十二月!! 求月票!!! 另,感谢森林贤者书友打赏,新书有了第一位舵主级粉丝,奥利给!! (本章完) 第152章 磁感定星,一夜周旋 第152章 磁感定星,一夜周旋 这只信鸽,带来的是另一支无忧宫援军的消息。 来自于一个名叫宜安集的集市。 将这只信鸽轻松打发掉之后,耿煊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驯鸽笔记》之上。 过了一会儿,耿煊再度起身,走出书房,来到一堆沾满鲜血的物事之前。 刚才,洪铨带着玄幽铁骑来此复命。 他除了将所有玄幽铁骑都带了过来,还将那四位被他亲自击杀的炼髓境的随身之物全部收集,一起带了过来。 至于其他数量更多、规模更加庞大,炼髓境以下修为的死者的随身战利品,洪铨等人却没有亲自收集,而是让那些互相掣肘监督的集市护卫带着其他修炼者慢慢收拾。 却说耿煊来到书房外,被放在院中的一堆沾血的战利品面前,视线在那一件件物事上来回扫视。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吊坠之上。 耿煊将其拿在手中,擦去上面血迹。 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看上去并无什么特别的金属吊坠。 唯一比较特别的点在于,这个金属吊坠是一只鸽子的模样。 而且,做工还颇为精致。 耿煊将这吊坠握在手中,重新返回书房之内。 坐回椅子上,再度将《驯鸽笔记》打开,再次沉浸其中。 按照《驯鸽笔记》的内容记载,信鸽投递信息,按照耿煊提炼后的理解,可分为两种模式。 一是“驻地模式”,一是“移动模式”。 “驻地模式”很好理解,就是信鸽跨越遥远的距离,将信息带到固定的某个地点,然后该地之人注意及时查收。 这也是最通行的一种方式。 这却有一个限制,即要求驻地内一直都要有人,尽量不要外出。 因为在无忧宫,信鸽传讯,本身还有投石问路的用意。 若是信鸽递信不成功,又带着情报返回发出地,这会被视为一次失败的信息投递。 而这,有可能意味着这个驻地出现了某些意料之外的变故。 为了避免这种麻烦,就必须要求收信方尽量做到有信必收,不让信鸽携信返回。 可定星堂虽名字里带了个“定”字,却也不可能真的始终待在驻地内,哪也不去。 而且,负责信息收发,在定星堂据点,也是一项极其重要的权柄,负责人也是不可能随便交给别人来处置的。 因为这些需求,就有了除“驻地模式”之外的“移动模式”。 只不过,这需要一件“引物”,以及一项能力的配合。 两相结合,收信人不需要再被绑死在据点之内。 只要不离开驻地太远,远来信鸽都可以精准的锁定收信目标,完成一次成功的信息传递。 也正是因为有着“移动模式”,无忧宫在万平集内的力量才敢完全调集起来应对玄幽铁骑的危机。 据点内一个人都没留,一点都不怕会错失别处援军的信鸽传讯。 这项能力,有一个非常唬人的名字。 “定星术”。 “因为这是专门给定星堂开发的能力,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吗?”耿煊心中如此想。 “定星术”的具体修炼方法,却是非常的简单。 其核心原理,就是用自身劲力,对这件被称为“引物”的鸽子吊坠进行持续的激发。 很快,一段信息就浮现在耿煊的脑海之中。 【宿主已领悟“定星术”的立意精要,同时拥有“引物”一枚,满足掌握该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四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这段信息的出现,耿煊不意外。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这项技能仅是入门,居然就要消耗四点红运。 迄今为止,需要消耗四点红运才能入门的技能,只有两个。 一是炼髓功法“万钧劲”,二是九流秘术中的“药石术”。 另外两项九流秘术,“走狗术”和“地行术”,入门也只是需要三点红运而已。 心中虽然惊讶,却丝毫不妨碍耿煊立刻就做出选择。 “是。” 很快,随着四点红运消失,耿煊的脑海中便多了一些如何运用自身劲力,对这鸽子吊坠的“引物”进行激发的技巧。 除此之外,再没有给他任何新的感悟和经验。 定星术,入门。 其信息量之少,比上限仅止于大师层次的铁砂掌还要简洁。 几乎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耿煊就已经完成了对收获种种的消化吸收。 耿煊将鸽子吊坠挂在胸前,在吊坠与胸口接触的地方,丝丝劲力渗入其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就成了!” 耿煊甚至都有些无法断定这是否有效。 因为除了确实有一丝劲力持续渗入这枚吊坠之外,他再没有感觉到别的异常。 不过,耿煊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不是相信这本《驯鸽笔记》,而是相信红运的消耗不会骗人。 于是,耿煊立刻消耗八点红运,将才刚入门的“定星术”再次往上提升了一层。 “定星术”成功从入门晋入小成之境。 而这一次提升,唯一的收获就是,耿煊可以将输出的劲力变得更加细微,且使之发挥的作用更加持久。 大约只需要每隔一个小时稍稍注入一些劲力进入其中,其他时候,他都不需要再管。 这对他的实力,几乎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耿煊同样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对小成境“定星术”的消化和吸收。 接着,耿煊又消耗十六点红运,将“定星术”从小成提升到大成境界。 期间,依旧没有发生任何让耿煊感觉特别的变化。 只是对注入“引物”中的劲力的掌控,变得更加精微。 持续时间,也变得更长。 除此之外,别无新意。 就在耿煊的心中都有了一些动摇,不断调低对这项技能的预期之时。 消耗三十二点红运后,“定星术”从大成晋入大师境界。 忽然汹涌而来的感悟,仿佛洪水决堤一般,源源不断的注入耿煊心头。 当一切停止下来,不再有新的感悟涌入心头。 耿煊却依旧感觉有些晕晕乎乎。 这既是被这忽然汹涌而来的信息给冲的,也是给惊的! 耿煊尝试着再一次将自身一丝微弱的劲力注入胸口那枚“引物”之中,然后,耿煊感觉自己感知中的世界,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劲力注入吊坠“引物”之内,化作一波波更加细密难察的波纹,渗入“引物”之外,向着四面八方的虚空扩散而去。 耿煊感觉自己的知觉,也融入到了这奇妙的波纹之中,向着四面八方的虚空扩散开去。 即便是墙壁,屋顶,都无法阻挡这种波纹的扩散。 其速之快,耿煊根本就没有感受扩散的过程。 当他转念之间明悟过来之时,感受到的已经是一个确切的结果。 但,他那随着这些波纹一起扩散出去的微弱知觉,并不能让他看见、听见任何的事物。 他就像是在目视黑暗虚无的真空。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某一刻,耿煊感觉虚空之中的某一处被轻轻触动。 当他将全部的心力集中过去,反馈给他的,却是一种奇妙至极的感受。 耿煊感受到,以他为中心扩散而出的这缕波纹,碰见了别处的另一缕波纹。 耿煊有种奇妙的感觉,当他留意到这缕波纹之时,这波纹似乎也留意到了他。 本来就在向他这里移动的趋势,一下子变快了许多。 那缕波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接近。 当耿煊察觉到外界异常,从这奇妙的波纹感知中清醒过来,发现已经有一只鸽子落在他的膝盖上。 嘴里还轻轻发出“咕咕”的叫声,歪着头看着他,流露出一种亲近信任的情绪。 似乎一点也不怕他这个陌生人给它带来伤害。 耿煊沉默了一下,伸手在这只鸽子的背上轻轻抚了一抚,这才将它腿上圆筒中的纸卷取出,放它离去。 离去之前,鸽子嘴里发出“咕咕”声,似乎有些不舍。 绕着他飞了两圈之后,这才调整好姿态,重新飞入夜空,消失不见。 目视信鸽远去,耿煊先是看了一下纸卷上的内容,见是另一处无忧宫援军的例行通告,他也就将其扔到了一边,继续思索起刚才的体验。 那种奇妙的体验,有许多不明就里的地方。 不过,耿煊却也回味过来,真正重要的,也只有“定星术”,那“引物”只是一个辅助转化的工具。 而且,用大量红运的消耗,一路将“定星术”从入门提升到大师境界,耿煊也明悟过来。 这个“定星术”,也是经过阉割的。 而那“引物”,对于真正想要掌握这门技能的人来说,也不是帮助,反而是阻碍。 这就像是给一个数学知识都还没有入门的人一个计算器。 经过简单的训练,他就能用计算器做各种复杂的计算。 可若是将计算器从他手中拿走,那他兴许连一加一等于几都不知道。 这么做的核心思想,还是一个。 “我只需要你能用,不需要你能懂”。 只不过,任对方做得再仔细,也想不到会碰上一个开挂的。 耿煊从入门到精通,再到成为“定星术”大师,前后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那一切的遮掩,在这样的力量面前,都显得过于苍白徒劳。 而刚才那种特殊的知觉体验,以及与一只鸽子“波纹相交”的奇妙体验,让耿煊想起了有关鸽子的一些事情。 据说,鸽子是一种磁场感知能力非常强的生物,有着一套独特的生物导航机制。 别说一两百里,便是千里万里,对它们来说,也不存在迷路的说法。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还想更进一步探索一下。 只不过,这一次的收获实在太多。 即便他将全部的心力都专注于此,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消化完毕的。 耿煊也只能遗憾的暂时放下了对“定星术”做更进一步探索的打算。 就在耿煊收回思绪,将注意力重新专注于眼前后不久,被他安排去万平集大馆主秦鹤轩府上一行的洪铨等人赶过来复命了。 听到动静,耿煊走出定星堂据点,站在大门处看着洪铨一行人的返回。 在洪铨等人身后,还跟着一支规模颇大的队伍。 或是驱赶着满载物资的马车,或是领着一队哭哭啼啼,凄凄惶惶的老弱女眷。 当他们看见站在门口的耿煊时,一个个都骇得赶紧低下了头,规矩的跟在洪铨等人身后。 他们都是“幸运”的躲过了耿煊那残酷的“十抽一”刑杀之人。 在耿煊面前,他们就始终有种命悬一线的感觉。 洪铨看见等候在大门口的耿煊,快步上前道:“帮主,秦府已经处置完毕。” “如何处置的?”耿煊问。 “那些反抗的,全都被我们给杀了。 ……因为秦鹤轩调了太多力量去城门处,秦府留守的人员中,有修为的并不多。 并没有用太多时间,我们就控制住了局面。 对那些秦家人,我做了一个初步的筛查。 对于那些素日里就有恶名之人,无论主仆老弱,我都直接处决了。 剩下的人,全都在这里。” 说着,洪铨让到了一边,将那三十多个以老弱女眷为首,哭哭啼啼、凄凄惶惶的群体给全部暴露了出来。 那些人见着正主,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趴在地上哭着求饶。 耿煊的目光,在这三十几人身上扫过。 发现,其中虽然也有几个红名程度超过十五点红运贡献的,但却超的并不多。 若论红运贡献,有一些人的红名程度,甚至没有超过十点。 耿煊觉得,洪铨处置得已经非常不错了,没必要将人拎出来再杀一遍。 这一路过来,这些人已经吓得够呛了。 于是,耿煊挥了挥手,道:“这些就算了,都放了吧。” 说着,耿煊还看向那些被洪铨喊去帮忙,此刻却噤若寒蝉的一个个万平集修炼者,道: “以后你们也别特别为难他们。” 那些人被吓得立刻连声保证道:“不敢,不敢。” 得了耿煊的准信,洪铨当即就令人将这些秦府的婢女仆役,以及不多的女眷老弱给放掉了。 看着这些人逃也似的远去,耿煊心中,并没有太多感慨。 至于说,若是不斩草除根,这些人离去后,以后还有可能来找他的麻烦。 或者暗戳戳藏在暗地里使坏。 若真发生这样的事情,耿煊也不会归咎于今日没有斩草除根。 对于他们主动给自己送红运的行为,他也只有欢喜,没有懊恼。 洪铨继续禀报道: “秦府有一片非常巨大的仓库群,里面储备了许多粮食,我虽然已经安排人转运了,却也无法一次运完,还必须安排他们多跑几次。” 耿煊点头。 扭头对旁边的谷于群道:“这次借着无忧宫的东风,你们米行也绝对没少赚吧?” 谷于群闻言,一脸讪讪,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他是万平集米行的副会长,也是万平集的坐馆之一。 秦鹤轩名为米行会长,可同时担任着大馆主一职的他,很少过问米行内部的具体事务,这些都是由谷于群在负责。 这种情况下,他想找借口推脱,将所有的锅全部扣在死人秦鹤轩头上,也是做不到的。 耿煊看着谷于群,道:“知道我为何要留你一命吗?” “因为您不想万平集彻底陷入乱局。”谷于群低声道。 “眼光很毒啊,这就被你看透了。”耿煊呵呵笑道。 谷于群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声辩解道: “这不是我眼光毒,是您从来都不屑于掩藏自己的想法。” “你怎么跪地上了?我又不吃人,至于吓成这样……好了,起来说话。”耿煊“惊讶”道。 谷于群见耿煊说的认真,这才磨蹭着站起。 等他起身,耿煊道: “我就一个要求。” “您说。”谷于群赶紧道。 “所有针对里坊的二次催粮,都必须立刻停止。”耿煊道。 谷于群赶紧道:“是,等天一亮……不,待会我立刻就将这个命令下达下去。” 先是赶紧应了一声,谷于群这才低声道: “您的要求,我自然会坚决执行。 可我只是米行的副会长,一旦有新的会长产生,我的话就没人会听了。” 说着,谷于群眼中还有隐藏的期待。 耿煊不知道他在期待个什么,也不想知道。 只是淡淡的道:“那就等有了新会长再说吧。” 说着,就没理会谷于群,而是看向旁边同样沉默不语的盛祥道: “维持好万平集的秩序,同样也是你的责任。” 盛祥闻言,当即拱手抱拳道: “尊驾放心,我们一定维持好万平集的秩序,约束好那些城狐社鼠,不让他们去里坊滋扰!” 从其话语中,就可以听出来,盛祥已经完全知道耿煊最在意的是什么。对此,耿煊也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就此事多说什么。 而是看向洪铨,问:“现在可还能行动?” 洪铨道:“没问题。” 耿煊点头,道:“那咱们就出发吧。” …… 没多久,一行玄幽铁骑便已冲入万平集正东方向的夜幕之中。 相比于冲入万平集之时,有四匹玄幽马空着,另有两匹玄幽马换了主人,现由盛祥、谷于群二人分别骑乘。 至于原本的六名帮众,经过洪铨等人的大略收殓后,现在停尸在万平集,等回返时再带上。 经过一番休整,又有充足的玄幽丹以及精料的供给,玄幽马已基本恢复了过来。 重新踏入夜色,在耿煊的引领下在大道上疾驰,脚步依旧轻快而矫捷。 之所以会连夜再次从万平集东出,自然是为了那只从泰宁集过来的七十名无忧宫援军。 那信息已经说得很明白,为了避免撞见玄幽铁骑,那支援军在抵近万平集后就不会继续行动。 需得万平集这边的无忧宫给与确切信息,保证他们安全进入万平集,让双方安全会师,这支援军才会正式行动。 耿煊自然是想等在万平集内,坐等这一只只“傻兔子”主动撞上来就好。 可现在的情况是,“兔子们”没有这么傻。 既如此,与其坐在这万平集枯等,还不如主动迎上去。 趁他们即将进入万平集范围,却又还没有进入,方位和行动轨迹最好捕捉的当口,来个先下手为强。 而就在耿煊一马当先,朝着泰宁集方向疾行而去之时。 通过大师境界的“定星术”,耿煊再度捕捉到另一股波纹正在快速朝纵马疾驰的他接近而来。 ——自从离开定星堂据点之后,耿煊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施展“定星术”。 这一刻,终于又有了回报。 就在马背上的耿煊已经远远看到有一支马队正从东方大道上快速接近之时,在身后猛追的信鸽终于撵了上来。 耿煊“粗鲁”的探手将信鸽抓在手中,从它腿间取过纸卷后,挥手就将它扔向高空。 贱皮子的信鸽不仅不着恼、不害怕,还绕着他飞行了两圈,这才快速远去。 将纸卷揣入怀中,耿煊开始调整马速。 将长刀的握柄,以及投枪,全部置于最顺手,最方便取用的位置。 “预备!”耿煊同时还将自己的命令传递了出去。 听到命令之后,根本不需要更进一步的指令,本来呈赶路姿态的队伍迅速变成战斗模式。 那些正式帮众,全都紧紧的追随在耿煊身后,由洪铨、程辉、谢航三人组成的锋利箭头之后。 而那些非正式帮众,都自觉地让到一边。 他们不会参与正式的冲锋。 只在有人妄图逃跑之时,出手将其截留阻拦,避免有人漏网,更要防止消息扩散。 当乘夜而行,轻步快跑的玄幽铁骑速度完全提起,距离从泰宁集过来的七十援军只有两百步的时候。 这支马队才意识到,似乎有什么极不寻常之事快要发生。 策马在前的,一名有着炼髓境初期的修炼者,也是这支队伍的最强者,挥手喝止了队伍,带着警惕的目光四顾扫视,似要寻找到更确凿的端倪。 可还不待他看清楚,从他前方偏左的方向,一匹玄幽马已经以时速超过八十公里的速度,从夜幕中冲出,从他身前斜擦而过。 玄幽马过后,这名援军中的最强者,有着炼髓初期的修炼者,已经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在这尸体脖颈喷血,向地面栽倒之时,正有一匹又一匹玄幽铁骑从他身旁掠过,狠狠冲入援军队伍之中。 当这具无头尸体完全倒地,继续经过的、速度加快到极点的玄幽铁骑,直接从他尸体上踩过。 很快,这具尸体便从地面消失不见,变成了一滩均匀的血泥。 当耿煊重新策马来到这滩血泥附近,看着那柄都还没有出鞘,就被踩断成数节的宝剑,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在第一击就解决掉此人之后,这场战斗就没有了一点悬念。 在解决完此人之后,耿煊也没有站在一旁袖手旁观,任由洪铨等人收拾残局的意思。 他率先冲入马队,将那些红名最盛,大概率也是实力最强的个体,迅速清除。 顺手处就用长刀断头。 距离稍远的就用投枪插额。 当他从这队伍的头部冲入,又快速从尾部冲出,这支队伍的精气神就已经被彻底打垮了。 在洪铨等人组成的死亡刀锋面前,只有乖乖领死的份。 旁边,洪铨正领着帮众对一些倒地装死,亦或者已经彻底断气,看上去却过于完好的尸体进行断头补刀。 杀人之后确保其彻底死透,找出来再杀一遍。 这么神奇的命令,当然还是来自于帮主耿煊。 在确认七十骑援军,无一漏网之后,洪铨来到耿煊面前,禀报道: “帮主,目标已经全部清除……现在我们如何安排?” 耿煊道:“立刻去下一处。” 洪铨看了看那些正被归拢到一处的元州马,还有那些死者身上携带的各种物资,遗憾的道: “这些战利品,不清点了?” 耿煊摇头道:“兵贵神速,咱们没时间耗在这里。” 洪铨点头,脸上却依旧难掩失望之色。 耿煊心中却是一动,道:“倒是可以做一些处置,不至于完全弃之不顾。” 说着,耿煊将自己想到的办法给洪铨说了。 洪铨闻言,脸上当即浮出喜色,道:“我这就去安排,很快。” 耿煊点点头,没有关注洪铨具体的安排,而是抬头看向正在离地越有百米高的空中盘旋的两只鸽子。 他将一根手指抵在嘴前,发出怪异而急剧穿透力的呼啸声。 与此同时,通过大师境“定星术”的波纹知觉与它们产生的连接,耿煊传递一股亲切无害的情绪。 两只盘旋在夜空中的鸽子快速下降,很快便站在了耿煊肩头。 这两只鸽子,不是从别处飞来。 而是在跟随着这支来自于泰宁集的援军队伍一起行动。 当耿煊忽然从夜幕中冲出,一刀斩首之时,其中一只正伴飞在马队旁边,另一只则正站在那位被一刀断首之人的肩头。 当那炼髓初期忽然脑袋独走,无头身体一边喷血,一边坠马。 这只鸽子可是吓得不轻,当即就要逃命远遁。 耿煊借助大师境“定星术”与之建立起来的“波纹连接”,加上已经圆满境走狗术所赋予的对生命灵性的察觉和关照。 一边透露出安抚和善的情绪,一边释放出可以随手剥夺它们生命的威慑力,这才用“诚意”将两只鸽子留了下来。 现在,当下方战局结束。 在耿煊的召唤下,两只鸽子也再没有半点犹豫,从高空落下,落在了耿煊手中。 就在两只鸽子落下不久,洪铨将一块滴血木板插在一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前方,对耿煊道: “帮主,好了。” “出发。” 耿煊轻夹马腹,玄幽铁骑再度出发。 冲入夜幕之中,消失在另一个和泰宁集完全不同的方向。 因为地处月露原,人口密度远超赤乌山周边。 泰宁集与万平集的距离本就不是太远。 再加上,耿煊他们在遭遇这支队伍之前,他们已经行进了大半的路程,距离万平集已经很近了。 这点距离,这点消耗,对玄幽马来说,却是连热身都算不上。 加上耿煊正好赶时间,也就不做任何休整,继续赶往下一处。 那里,同样有一支受许右副使安排调来的援军,正在快速朝着万平集接近。 …… 不说耿煊等人的离开。 只说这支从泰宁集赶赴万平集的援军覆灭之地。 安静持续了一整晚,直到白天的到来。 月露原的人口密度本就比赤乌山周边里坊更大,加上这里又是连接万平集与泰宁集的要道。 天色刚亮没多久。 就有一群穿着蔽体御寒的破旧衣衫,扛着锄头、铁锹等农具的附近里坊农人。 在一位穿着更为得体,身形也更加富态之人的带领下,出现在这条道路的远方。 他们正从万平集的方向,从远处走来。 当他们说说走走,来到距离这处血腥战场大约还有三百步的位置,看着远处那影影绰绰的模糊轮廓,队伍便停止了移动。 众人疑惑的远眺观察了一阵,最后,在众人的公推之下,一个身形瘦弱,看上去胆子也不大,脸色可见的苍白起来的中年男子走出了人群。 畏缩而又坚定的朝着远处三百步之外接近而去。 其人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 当其与那些轮廓接近到百步之内以后,那身影忽然定住了。 大约数个呼吸之后,那人忽然掉头转向,一脸扭曲的朝着众人所在位置狂奔而回。 嘴里还瓦哩哇啦的叫个不停。 “死人,好多的死人!” “还有好多的马,随便一匹就能卖几十两银子的上等好马,被随意系在旁边的小树上。” “血,好多的血!” “……” 许是因为过于激动,此人的讲述,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但也足够其他人明白他想要表述什么了。 很快,这些农人再不敢在这里停留,也不去土里劳作了,扛着农具,直接一窝蜂的跑了。 就在此事之后大约半个小时,这些农人消失的方向,又有一行人出现。 这些人明显气度不凡,穿着也比那些农人讲究得多。 在他们旁边,还令跟着几位包括刚才近距离探路的农人。 很快,这些人一路来到大量尸体倒毙的现场。 因为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虽然一个个脸色都郑重无比,却没有人打退堂鼓。 为首几人的目光,在一众死人,死马,以及那些被系在道旁小树上的一匹匹活马身上扫过之后。 最后落在一块用血当墨写成的一段话上,因为时间太久,凝固的血液已经变成了深褐色,早已不复最初书写之时的鲜艳明丽。 【战利品有主,不得随意取拿,否则后果自负。 不过,若是有人愿意收集归拢,送来万平集,愿以重金酬谢。 另,十六匹死马,可随意处置。】 看罢这块木板上的留言后,众人各自相视一眼,最终拿不定主意的众人扭头看向为首一人。 那人沉吟了一下,挥手道: “走,赶快回里坊,今天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咱们没有遣人外出务农,也没有人发现这处所在,咱们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直接带人从这里离开。 这处现场的东西,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沾染。 离开时,他们甚至还小心地清理了一下自己留下的痕迹。 而就在这行人离开后大约半个小时,东边泰宁集方向,又有一支商队摇摇晃晃的行走在通往万平集的道路上。 没多久,面对乱七八糟的横陈在道路上的满地尸体,这支商队也停了下来。 他们自然也看到了那块木板血字。 只不过,他们做出了与上一批里坊之人完全不同的选择。 他们专门清空出几辆马车,将一具具尸体,以及遗留在周围的所有物什全部搬上马车。 那些系在道旁树上的元州马,也都被他们解开了。 在出发之前,还投喂了不少粮食,让它们恢复体能。 当这支商队离开,继续前往万平集,地上除了满地狼藉的血液,以及过于稀碎的血泥,就再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物事。 当这支商队驮着大量尸体和战利品,正准备进入万平集之时。 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令人下意识就感觉头皮发麻的踢踏声。 他们扭头看去,就见一支规模不足百人的队伍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出现。 那比人还高的神骏大马,人马皆着覆盖全身的铁甲。 而无论是人甲上,还是马甲上,因为沾了太多鲜血与其他可疑的碎末小块。 只是看一眼,强盛至极的威势配合着浓郁至极的血腥气,就居高临下的压迫而来,让他们连喘息似都困难无比。 有那见多识广的,已经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玄幽铁骑。 这不仅没有缓解他们的紧张,反而放大了他们心中的恐惧。 “元州,又要动刀兵了吗?” 居于队伍最前端的耿煊,在看到这支商队的瞬间,先是一愣,而后嘴角露出微笑。 他主动解开面罩,看着已经来到近前,直接大礼拜在地下的身影,耿煊开口询问道: “你们可是从泰宁集方向过来的?” 大礼拜下之人应声道:“是。” “那现场,你们也都看到了?” “是……我们还按照木板留字的要求,将那段道路做了处理。 除了实在清不干净的血渍污迹,现场已没什么东西留下了。” 耿煊点头,扭头对看上去颇为疲倦的洪铨交代道: “你来处理。” 说完,便当先催马进入大门敞开的万平集之内。 而就在耿煊进入万平集之时,在他头顶上空,正好有十几只鸽子,飞跃万平集的高墙,先一步回到了无忧宫的定星堂据点之内。 洪铨带了几位强撑着精神的帮众,与这支商队进行更仔细的交涉。 其他巨熊帮众,则都强行振作精神,陆续策马进入万平集之内。 不仅他们看上去身心皆疲,就连他们胯下的玄幽马,一个个状态也不是很好。 进入无忧宫定星堂的据点之后,将照料玄幽马的活全部交给那些全程打酱油,没有一线鏖战的“预备役帮众”,其他帮众只草草吃了点东西,就沉沉睡去。 耿煊的状态比这些人好许多,却依旧能感觉到来自精神层面的疲倦。 昨夜,自从解决了从泰宁集赶来的第一批援军之后。 耿煊率领玄幽铁骑在万平集与周边其他集市相通的道路上来来去去的兜圈子。 将所有响应许浩许右副使的命令,调集赶来万平集支援的援军,全部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躺在距离万平集不远的大道之上。 战斗过程都轻松的不值一提。 真正将人和马的体能,以及精神都近乎压榨到极限的,还是几乎没有停歇的往返奔波。 卸下几乎与身体黏在一起的重甲,将其与玄幽马一起,交给那些“预备役帮众”去清理。 耿煊寻了套干净清爽的衣服,就着井水将从头到脚,几乎与皮肤完全凝结在一起的血痂一一化开,冲散。 随着一桶桶井水的不断冲下,那些凝固的血痂似乎再次散化成为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身体流到地上,流到旁边的沟渠之中。 当耿煊终于停止冲洗,旁边沟渠中的积水,已经完全变成了鲜血的模样。 换上清爽干净的衣服,回到书房。 洪铨已经带着两个人在房间中等待了起来。 其中一人,正是那支商队的首领。 洪铨道: “他叫赵星朗,元京赵家安排在月露原的一位商行主事。 他愿意主动帮我们去其他几个方向的现场看一看。 要是已经有人处理,就算了。 要是还没人处理,他就给我们处理一下……帮主您看如何?” 耿煊看向赵星朗,问:“真的吗?” 赵星朗拱手道:“在尊驾面前,在下不敢妄言!” “那就多谢了,这事就交给你去弄吧。” 这位赵星朗起身再次对着耿煊大礼一拜,恭敬的退出了书房。 直到此人退出,洪铨才有些惭愧的道: “我开始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层身份,直到事情谈妥了,他才主动说了出来。 我感觉他主动应下此事的目的并不单纯,很可能是想趁机探一探咱们的手段。” 完啦,榜单成就大概只能撑到今天了。现在已经滑到了玄幻分类第九十九名,马上就要被踢出局了 (本章完) 第153章 丰泽杀劫,好人难得 第153章 丰泽杀劫,好人难得 耿煊自然也看懂了。 刚才,洪铨当着当事人的面,点出其人的身份背景,就有这层用意。 只是没有将话说得现在这般明白而已。 对此,耿煊也是不以为意。 道:“他想探就让他探去吧。” 洪铨默然点头,却再次轻声提醒道: “帮主,这次月露原的行动之后,咱们就再也藏不住了。” 耿煊看着他一脸担忧的神色,笑着安抚道: “放心,我也没想着一直躲着不让人看见,藏不住就藏不住。” 他这话并没有让洪铨安心多少。 耿煊却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 还是那个道理,浅水藏不住蛟龙,除非这蛟龙一直趴在水底别动弹。 只要动弹一下,就必将暴露在天下人面前。 前面的所有隐藏,都将前功尽弃。 可耿煊也从来没有要将自己这个“苏瑞良”彻底藏下去的执念,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更充足的成长时间而已。 现在的他,即便被无忧宫,以及其他元京的顶级势力注意到,他也并不怎么担心了。 若将无忧宫看做是一只带着剧毒的蜘蛛,其遍布元州各处的据点就是其精心编织出来的蛛网。 它的灵敏,它的强大,有很大一部分都依赖于这张蛛网。 现在,随着他昨晚这蛮力一捅,再加上许右副使的主动配合,这“蛛网”在月露原这一部分,被他给狠狠的搅烂了。 这固然将无忧宫得罪得更狠了。 一旦等无忧宫反应过来,报复一定会前所未有的凶猛激烈。 可正是因为这样的道理,这也给耿煊挣出了更多的时间。 很简单的道理,若是小打小闹的仇怨,无忧宫随便安排一个炼髓境强者就能搞定之事,当天就能做出决定。 可现在的情况,早已脱离了“小打小闹”的范畴,不是随便安排一两个炼髓境就能搞定的。 以无忧宫这样成熟的势力,对情报信息更是尤为看重。 这个时候,无忧宫对于下一步的行动,会更加慎重。 收集更多信息; 评估他这个忽然蹦出来的敌人实力究竟如何; 为何要与无忧宫为敌; 是否是其他竞争势力的“马甲”; 其他元州顶级势力又会如何看待此事…… 设身处地的去想一想,这些都是无忧宫在意识到月露原出了状况,并且存在一个强大的,专门针对无忧宫的敌对势力之时,所必须去考虑的。 对耿煊来说,他不怕被无忧宫“直视”,或者“审视”,因为在这过程中,他得到了对他而言最珍贵的东西。 时间。 所以,洪铨忧心忡忡的事情,耿煊是一点都不担心。 在洪铨低头思索之时,耿煊看向了书房中的另一人,道: “梁坊主,你不在坊里呆着,怎么跑万平集来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丰泽坊的坊主梁文英。 此前,在耿煊与赵星朗,洪铨谈话之时,他都安静的在一边等着,宛如一个透明的隐形人。 直到此刻耿煊正眼看向他,他这才恭敬而不失拘谨的道: “帮主您为了我丰泽坊之事如此奔波,老朽岂能心安理得的在坊内待下去?” 说着,他诚恳的道: “不知帮主可还有什么安排,能让老朽和丰泽坊也能略尽一些绵薄之力?” 本来想说不用,不过耿煊却想起一事,便道: “我们在秦鹤轩府上得了不少粮食,昨夜又得了许多元州马。 这次回赤乌山,这些马都要带上,粮食也要尽量多带,现在就缺大量马车和驾车的人。 这个问题,你应该能够帮我解决吧?” 梁文英听了这吩咐,脸上神色明显缓和了许多,忙不迭的点头道: “可以,我一定在今日之内,就将这个问题彻底解决。” 这话才刚说完,梁文英的脸上,就忽地露出忧色。 耿煊看着他,并没有立刻询问,而是看着他。 在他的注视之下,梁文英脸上的神色从忧虑变成了忧惧。 他终是开口问道:“你还有话说?” 梁文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道:“请帮主救命!” 对于他这如此剧烈的反应,耿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在看到梁文英也在书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的发生。 他道:“这才是你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吧?” 梁文英摇头道: “老朽离开丰泽坊,赶来万平集,确实抱着给帮主尽一些绵薄之力的心思。 老朽到了万平集,这才知道帮主昨夜做了好大一番事业。 刚听闻这消息,老朽也没有多想,只为帮主替我月露原扫除了这些恶疾毒瘤高兴不已。 可后来在一位坊中老人的提醒下,老朽这才意识到,经此一事,我丰泽坊必然被那无忧宫给记恨上了。 帮主您等返回赤乌山之日,可能就是我丰泽坊的末日!” 说着,似乎生怕耿煊误会,怀疑他用心不纯,有含沙射影,暗指丰泽坊这突然的“末日”实乃耿煊造成的指责。 他直接梆梆梆在地上狠狠的磕了起来。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耿煊这个强敌,无忧宫自然会用十二万分慎重的态度来对待。 可对于引起这次事件的直接源头,丰泽坊,那就不会有任何顾忌了。 有可能,无忧宫的怒火和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对准造成这一切的正主,并不会迁怒于压根就没被他们放在眼中的丰泽坊。 也有可能,在不能立刻对耿煊展开报复的情况下,需要一个“出气筒”的无忧宫会立刻盯上丰泽坊。 哪种可能性更大呢? 心中早就没有了任何侥幸和幻想的梁文英,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心中的倾向。 看着梁文英梆梆一阵用力猛磕,耿煊终于出手拉住了他的肩头,让他没有继续磕下去。 “你若要听我的,那就起来说话。” 跪在地上的梁文英听了耿煊的回应,脸上现出喜色,就要起身。 耿煊却忽地扭头看向书房门外。 紧接着,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这个脚步声停留在了书房门外。 “嘎吱——嘭!” 房门被人狠狠的推开,一个涂脂抹粉、双眼红肿得像是两颗尿泡的半老徐娘站在门口。 她的双眼之中,带着无穷的怒火和无穷的恨意。 在看到屋中情形,梁文英正跪在一个人的面前,她也只是稍稍愣怔了一下。 继而,眼中的怒火和恨意变得更加旺盛了。 “梁文英,你儿子死了,你知不知道?!” 说着,她便看向耿煊,恨道: “就是你杀了我儿明睿,对吧?你这个xx! 你跑丰泽坊来,就是为了祸害我们的吗? 你不来,我们一家都好好地,你这一来……你还我儿子命来!” 这女人刚开始还在出言数落,可说着说着,她的心智便已经彻底被恨意和怒火所充斥。 然后,她再不说其他,不管不顾的就冲着耿煊抓挠而来。 梁文英呆愣的看着这一切,看着那气势汹汹,张牙舞爪朝这边扑过来的疯婆娘,他的眼中满满都是绝望。 …… 却说当梁文英决定离开丰泽坊,来万平集探探情况的时候。 平日里甚少出门,更是很少过问什么正事的老妻忽然也说要来万平集。 虽然有些惊讶,在对方的强烈要求之下,梁文英自然也不会强硬的反对。 在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两人也就坐上了一辆马车,踏上了赶往万平集的道路。 而除了梁文英与老妇两人,还有老妇的婢女,以及让这婢女感觉恶心的负责赶马车的熊瘸子,以及这婢女的情郎等人。 等进入万平集之后,梁文英又对老妇叮嘱了两句,就单独行动去了。 而看着梁文英毫不留恋的离开,老妇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第一时间就命令婢女以及婢女的情郎去将她此行真正的目的,宝贝心肝梁明睿的情况立刻给她探清楚。 婢女的情郎不敢怠慢,一边让婢女稳住老妇的情绪,一边去寻找范豪。 所幸运气不差,并没有费太大的工夫,婢女的情郎便找到了范豪。 可紧接着,他就从范豪口中听到了一个噩耗。 “梁明睿真的死了?”男子瞠目结舌,一脸震惊的道。 少年人范豪点头道:“那当然,这事真的不能再真,我可是亲眼看见梁明睿的脑袋被人拍碎的!”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现在可如何是好?!” 男子的脸色立刻变得无比难看。 真正让他感觉困扰的,当然不是梁明睿的死亡,甚至于,他巴不得梁明睿早点去死呢。 他真正为难,甚至感觉无解的,是如何去跟老妇交差。 难道要告诉她,“事情办砸了,你儿子死了,这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还真以为老妇是跑来万平集讲道理的啊?! 对于痛失爱子的老妇来说,她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别看她在那些强大的修炼者面前,就是一个屁,多看一眼都会显得掉价的那种。 可在丰泽坊,在他们这些要靠着丰泽坊才能混口饭吃的人来说,却也有着直接决定他们生死祸福的权利。 就在男子心中纠结着如何破局,如何从这近乎无解的死局中替自己,替自己的心上人觅得一线生机的时候。 少年心性的范豪却与他兴奋的分享起了自昨夜进入万平集之后所见,所经历的种种“不可思议”。 梁明睿这个在丰泽坊人五人六,却人嫌狗憎的家伙如何被人随手将脑袋拍成了烂西瓜的过程,更是被他大讲特讲。 至于他当时被吓得在旁装死这个小小的插曲,自然就被他艺术化的处理掉了。 而后,他又说了自己如何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已经获救,人家根本没有杀他的意思,他将那些被关在笼中的同伴放出,以及后来经历的种种事情,都无保留的分享给了男子知道。 对他来说,昨夜经历的一切,哪怕是其中最不起眼的细节,都是值得他用一辈子去铭记的传奇经历。 听着范豪的讲述,满心纠结于如何破局的男子,也数次被带偏了思路,沉浸在少年人添油加醋的“传奇经历”中。 某一刻,他的眼中忽地有精芒闪过。 他低声告诉范豪道: “你现在先悄悄藏起来,别让那老女人发现!” 范豪也不问为什么,立刻就点头应下了。 男子匆匆返回,却没有直接出现在婢女和老妇面前。 而是悄悄的等在一边,直到婢女与老妇分开,单独出门取水的间隙,他这才悄悄的出现在婢女旁边。情郎忽然出现在眼前,婢女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可很快,当男子将梁明睿已经死亡,他俩当下险恶的处境告诉给她知道后,婢女的脸色就变得惊慌起来。 男子赶紧抓住她,低声道:“别慌,我有办法!” 婢女脸上闪过惊喜的神色,忙问:“真的?” 男子点头道:“不过,这需要你的配合。” 婢女毫不犹豫的道:“要我配合?……你说,我都听你的!” 男子于是将自己的计划说了。 婢女听了心上人的计划,惊喜的神色再度变成了惊慌,甚至是惊恐。 男子的计划,粗听上去,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计划。 因为在梁明睿死亡,以及如何死亡这件事情上,“打探消息回来”的他都不会做任何隐瞒,会原原本本的回禀给老妇知道。 关键的地方有两个。 一是他“打探消息回来”的时间,他会精心挑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将梁明睿惨死的消息带到老妇跟前。 二是在他回禀消息的事前、事中、事后,贴身服侍的婢女都要不动声色对老妇进行情绪上的引导。 这个计划的诞生,源自于他对老妇的了解。 这老妇完全就是一个被情绪和本能支配的女人。 或许,在经过足够漫长的时间沉淀之后,面对爱子惨死的事件,老妇会在一定程度上对现实妥协。 若是梁文英在旁边,也能及时将她一切情绪式的发作全给镇压下去。 可若刚刚获知爱子惨死,又恰好无人约束,以那老妇的性格,即便是天王老子在她面前,她也是要冲上去报仇的! 顾忌?后果? 那个时候的老妇,心里是不存在这些东西的。 而要论对老妇性格的了解,情绪的掌握,这世上没有比婢女更专业的人了。 男子要婢女做的,就是用她所擅长的方式,让老妇情绪的爆发来得更加汹涌激烈。 已经意识到这有可能导致什么后果的婢女满脸的惊恐,心乱如麻。 “这……这……” 男子抓着婢女的手,道: “她说事成之后,就允许咱们在一起,这话你还真信啊?” “啊?”婢女瞪大了眼睛。 “相信我,即便咱们真的完成了任务,她也是不可能兑现承诺的!” “……”婢女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才咬牙点头道:“好,我配合你……不过,我还是很担心!” “担心?相信我,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做了,这件事无论结局如何,这老女人都再没心思来折腾咱们了!”男子安抚道。 婢女摇头道: “我担心的不是她,而是……而是……” 婢女有些语塞,一时间似乎不知道应该如何说,小心的左右四顾,似乎生怕哪个角落里跳出一个恶魔来。 男子盯着婢女,带着理解的神色,道: “你是觉得,咱们这是诱使她去招惹老虎,老虎在吃掉她的同时,也会将咱们一起吃掉,对吧?” 婢女连忙点头道: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虽然知道的不多,却也知道,那是连老爷也要恐惧,小心巴结的人。 这样的人,咱们躲都来不及,怎敢去主动招惹?” 男子点头,道: “你的担心是对的,对于这种人物,咱们离得越远才越安全。 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要有半点牵扯才好。 可这一位,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不一样的杀人不眨眼!” 婢女似乎已经感觉有一股凉意从心底深处升起,蔓延周身。 “听说他杀起人来比杀鸡都还要利索。 从昨天晚上出现在丰泽坊到现在,这才多久啊,就杀了多少人了?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这更凶更狠的人了!” 男子似乎感受到了婢女心底的凉意,紧紧拽住他的手,沉声道: “可他是个好人!” “哈?” 婢女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这样的话居然能从情郎嘴中说出来。 “知道为什么他会那般干脆利落的拍死梁明睿吗? 因为他死不悔改,到死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无可救药!” “当时,范豪就在梁明睿旁边装死,那小子为自己能逃过一劫洋洋得意。 却根本不去想,他那点伎俩,能瞒得过谁? 可人家就是没有伤及他分毫。” “还有秦大馆主家。 当时,秦琅,秦鹤轩,还有许多成年男丁都已经死在了他手里。 秦府中的其他人,奴婢仆役,老弱女眷,都被他的手下抓住了。 那里面,有两个是秦鹤轩的女儿,秦琅的妹妹。 有三个是秦琅的子女,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你就说,这要换了你,你会如何做?!” 婢女被问,也没多想,心中本能就已经给了她答案。 “别……别的就算了,秦琅的两个儿子,怎么也要杀掉的吧? 女儿妹妹什么的,也要杀掉,这才算稳妥吧?” 男子却沉声道: “可他将他们全部都放了。 这还不算完,他还特意跟那些集市护卫交代,让他们以后不准刻意为难他们!” “这……” 婢女长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过了一会儿,她才对男子道: “既然这样,那咱们可不可以直接去找他主持公道啊?” 男子苦笑: “人家什么身份? 现在忙的都是什么事? 咱们又是什么身份? 算计的又是什么事情? 不把事情闹大,咱们连人家的面都见不着!” “可那后果……”婢女纠结。 “不会比现在更坏!” “好吧。” 在男子的说服下,婢女终于下定了决心。 最后,男子将禀告的时机选在了梁文英求恳洪铨,允他进入书房的时候。 而相比于最开始设想的口头禀告,男子选择了一种更狠,对老妇刺激最大的方式。 他将脑袋被拍成烂西瓜的梁明睿的尸体直接搬到了老妇面前。 那一下,差点没把老妇给直接送走。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都不用细想大约也能知道一二。 最后,心智完全被愤怒和恨意挤占的老妇,怒吼一声,就冲了出去。 因为丰泽坊的梁文英也算是“自己人”,加之又知道他与他的家人都是“没有威胁的”。 所以,洪铨并没有将他们安置到别处,而是直接在无忧宫定星堂的据点内找了个地方安置。 加之,他们也不觉得有给自家帮主安排贴身护卫的必要。 这给了老妇长驱直入,来到耿煊面前当面吐口水的机会。 看了眼扭曲着面容向自己冲来的老妇,扫了眼她头顶不会少于二十五点红运贡献的红名浓度,又看了眼低着头,却难掩一脸绝望的梁文英。 眼看着老妇的唾液就要溅射到自己脸上,耿煊没做多想,手中射出一缕万钧劲气,没入老妇眉心。 在经过梁文英身边时,那一点万钧劲气从老妇大脑内部开始爆发。 为了避免场面过于刺激,耿煊特意控制了出手的这一道万钧劲气的力度。 瞬间,老妇扭曲的面容变得平和。 狂奔的动作忽然停止,向着左侧梁文英站立的方向扑倒。 梁文英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于是,一脸安详的老妇安静的躺在了梁文英的怀里。 感受到怀中老妇已经停止的心跳和呼吸,快速僵硬冷却的身体。 梁文英的一颗心也跟着下沉,下沉,狠狠下沉。 【得红运二十六点,黑运三点。】 耿煊对梁文英道:“咱们继续说说救丰泽坊的问题。” “啊?”梁文英张着嘴,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耿煊问:“怎么,你现在对救丰泽坊没兴趣了?” “不不不,我只是没想到……” 梁文英摆手,一时间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说。 难道说,“我不知道你在杀了我妻子和儿子后,居然还能如此态度与我说话。” 别说是我,是个正常人都想象不来啊! 不过,这时候听到这话,梁文英却不觉荒诞,反而有种得救了的庆幸感。 耿煊伸手示意梁文英坐下,道: “别站着,坐下说。” “啊……哦,好。” 梁文英应了一声,看了看身旁位置,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正在变冷变硬的人儿。 很快,他恭顺的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至于手中人儿,则被他放在了地上脚边,任她在更冷更硬的地面上笔挺的躺着。 耿煊见状,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传言说梁文英无情无义,看来真不是谣言中伤。 不过很快,耿煊就收拾起精神,对梁文英道: “我这有几个建议,你可以听一听。” “您说。”梁文英赶紧答道。 实在太困,先更半章,争取下午再更下半章,保底更新六千字,算是小加更。 再解释一下,本章费了许多笔墨写了一个婢女和他情郎的事件后续,这与主线没有任何影响,他们的故事却占了将近一章的篇幅,我是想着将他们小故事往回收一下,不至于有头没尾。 这么设计的用意,要说有多么深刻的用心那也不至于,首先还是为了剧情更生动有波澜。 其次是想要剥掉因身份、实力、地位差异而形成的刻板印象,刻板标签,生死握于人手的婢女仆役,也不是单纯的工具人,npc,他们同样有着丰富、甚至诡谲的内心世界和精神需求,和不输于其他人的智慧和头脑,他们都是人。 (本章完) 第154章 五坊西迁,丁口十万 第154章 五坊西迁,丁口十万 耿煊看着面前规矩端坐,洗耳恭听的梁文英。 心中斟酌了一下用词,道: “我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无忧宫是根本没心思去惦记你们的。 所以,你大可不必这般惊慌。 你要信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你们丰泽坊该如何就如何,外间的风风雨雨,基本不会刮到你们身上。” 无忧宫在周边的力量,几乎被连根拔除。 按照常理推断,直接掺和进此事的丰泽坊,自然要承受无忧宫铺天盖地的怒火。 可偏偏,这件事是不能用常理来推断的。 别的不说,单是一个“黑运”,就足够耿煊将无忧宫的仇恨牢牢拉住。 只要他释放出的黑运足够多,足够及时,他就将成为无忧宫的心头至爱。 在没有将他解决之前,无忧宫根本没心思去关注丰泽坊这样的小虾米。 至于无忧宫能否将他解决,耿煊只能表示,自己这时候明目张胆的与无忧宫敌对,必然不是冲着找死去的。 所以,梁文英的忧虑虽然合理。 可实际情况却是,并无必要。 他跟梁文英说有八成以上把握,其实已经是保守的说法了。 按他心中真正所想,丰泽坊的安全,有九成九以上的把握,都是有保障的。 不过,这话听在梁文英耳中,却实在是太缺乏说服力。 他沉默了片刻,才一脸为难的道: “帮主,您还有别的建议吗?” 耿煊瞥眼看向梁文英,仿佛一眼将他心思看穿。 “你别光问我的建议,你是如何想的?” 梁文英身子前倾,小心建议道: “万平集现在唯您是从,无忧宫在周边的力量也被您扫除。 ……您有没有考虑过,趁此良机,在此扎下根来?” 看着这般建议的梁文英,耿煊心中却忽然笑了。 心想,这梁文英的能力,放在里坊之主这个层面,确实非常优秀了。 可若将其放在整个月露原,甚至整个元州这个高度。 囿于既有经验和眼界的短浅,“天真浪漫”的一面就彻底暴露了出来。 看着殷殷期待的梁文英,耿煊根本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摇头道: “现在,我没有这方面的考虑。若你是抱着这样的心思,那我只能提前说声抱歉了。” 梁文英闻言,脸上露出可见的失望神色。 耿煊见状,起身就要离开。 梁文英忽然反应了过来,赶紧道: “帮主,您还有别的建议吗?” 起身的耿煊并没有重新坐下,而是问: “丰泽坊有多少人?” 梁文英怔了一下,便立刻回道: “丰泽坊现有四千一百三十四户,丁口两万一千六百七十余口。 壮男健妇约有一万七千余口,老弱约有四千余口。” 因为农业生产是里坊的头等大事,所以,是否有足够健康的体魄,参与到农业生产之中,才是里坊所关心的。 在这个核心要素面前,具体的年龄,乃至男女性别,都要往后靠。 壮男健妇,也不是根据年龄来的。 如范豪这种未成年,却有着超过普通成年人的强健体魄,自然会被归入壮男之列。 同样的道理,哪怕年过六十,只要能够正常参与农业生产的男女,都会被计入壮男健妇之列。 同理,即便二三十岁年纪,可因为先天孱弱,或者生病残疾,无法参与到高强度的农业生产之中,也会被归入老弱之列。 也正是这个原因,壮男健妇的比例才会超过里坊人口的百分之八十,而老弱全部加起来,也不足百分之二十。 在这不足百分之二十的老弱中,婴幼儿至少就占了其中一半。 乍看上去人口比例严重失衡,不是一个正常社群该有的人口结构,其实是统计方式的不同。 而在听了梁文英的介绍之后,耿煊的神色莫名和缓了一些。 因为梁文英头顶那过分醒目的红名,而对其人有着许多负面观感的内心,也稍稍往中立的方向倾斜了一些。 撇开梁文英的个人私德不谈,也将他内残外忍作风视而不见。 在他担任坊主期间,能将丰泽坊发展到月露原里坊的最顶级水准。 稳稳地扎下根来,他就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坊主了。 心中情绪的细微转变,让他说话的语气也有了细微的转变。 这种转变虽然很细微,但却足以让时刻都在察言观色的梁文英心中振奋。 耿煊想了想,看向梁文英,道: “你要觉得丰泽坊现在的处境不安全,我可以再给你指一条路。 你现在就安排人手,组织车队,往赤乌山方向出发。 争取在三天之内,将坊内所有人丁全都迁走。 那些值钱的、方便携带的可以带走,不值钱又占地方的坛坛罐罐都不用带。” 听了耿煊的新建议,梁文英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这……这……” 耿煊拍了拍他的肩头,道: “你要信我,你就听话去做。 至于你们到了赤乌山之后如何生存立足,这些都不需要你们操心,我自能给你们安排妥帖。 你要不信,那就继续待在月露原好了。” 说罢,便任由梁文英一个人在书房中发呆,耿煊自去旁边一个房间休息。 当耿煊醒来,时间已经是下午四五点左右。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重新充满电的手机,奔波一天一夜积累在身体、精神中的倦怠之感全部一扫而空,又是元气满满,精神焕发的状态。 耿煊一边吃饭,一边听洪铨的汇报。 “您休息后不久,梁文英就红着一双眼睛离开了。” “他就没说点什么?” “他说以后有大把的机会,这次就不向您请辞了。” “唔,这么说,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带着整个丰泽坊迁去赤乌山?” “嗯,他离开前还特意与我保证,必不会给我们拖后腿。 丰泽坊这些年扎根月露原,也积累了不少关系人脉,他会尽可能多的筹集车辆。 让整个西迁尽量干脆利索,不拖泥带水。” 耿煊放下碗筷,心中思索,嘴里道: “既然如此,咱们的计划也需得再变一变。” 既然梁文英带着丰泽坊两万多人信了自己的话,即便这在梁文英看来,这是他们别无选择之下的唯一生路。 耿煊觉得自己也有义务,为这两万多人以后在赤乌山附近的生存立足,多一些思考绸缪。 而不是随便指一条路,说两句话就不管不顾。 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自然就是这两万多人的吃饭问题。 丰泽坊自己是留了过冬粮的,因为自己的出现,让他们保住了这些粮食。 但据耿煊的了解,这些过冬粮的储备,基本都是卡着底线来的。 因为按照里坊农人的理解,没有剧烈劳动,相当于赋闲在家的冬季,是不需要吃得太饱的。不仅将一日三餐降为两餐,而且,能多掺水就会尽可能多掺水。 吃饱吃好,那是农忙时节,以及必须大量重体力消耗之时才应有的待遇。 这在耿煊看来,这已经足以在他们脑门上大写七个惨字。 可在他们的自我认知里,事情就该是这样的。 而里坊的过冬粮,便是按照这个标准进行储备的。 现在,要进行大迁移,路途上的奔波就不提了。 等到了赤乌山以后,他们也要为建设新家园进行高强度的劳作,这些只够活命用的粮食储备,就远远不够了。 洪铨正要询问耿煊接下来的计划安排,程辉带着步履匆匆的范宏盛、魏万宗等人穿过廊院,进入房间,来到耿煊面前。 几人见礼后,耿煊问:“人都接到了?没出什么问题吧?” 范宏盛摇头道:“人都接到了,都没出什么问题。” 说着,范宏盛道: “苏帮主,我们来万平集之前,先回了丰泽坊。 我们回到丰泽坊时,那里乱成了一锅粥,梁文英正在满里坊的组织人手,调度车马物资。 他说是听了您的建议,要将坊里两万多人全部西迁去赤乌山附近。 这事可是真的?” 耿煊点头道: “是真的,我这边杀的无忧宫人手太多,他担心咱们走后丰泽坊会被无忧宫打击报复。 他向我求计,我就给他指了这么一条路。” “他还说,您还会帮他们在赤乌山附近扎根立足?”范宏盛又问。 “嗯,他不听我的指点也就罢了。 既然选择相信我,那我自然要为丰泽坊这两万多人负责。”耿煊点头道。 范宏盛忽然问: “能够再加一些人吗?” 耿煊一愣,盯着范宏盛,问:“什么意思?” 范宏盛道: “我们去另四处里坊接到人之后,那四家里坊的坊主都跟着我们一起去了丰泽坊。 本意是想趁机多聚一聚,加强联络。 他们看到梁文英要将丰泽坊两万多人迁走,甚至已经行动了起来,就非常的震惊,忙问究竟。 被逼无奈,梁文英就将这两日发生之事,以及他心中顾虑和盘托出。 那四家坊主听了之后,凑一起嘀咕了一阵,就表示他们也想要跟着丰泽坊一起西迁。 求我们在您面前带个话,他们不敢有别的奢望,只要能和丰泽坊一样,能在赤乌山平安立足就可以了。” 听到范宏盛最后这段话,耿煊都忍不住乐了,直接笑出了声。 如果这都不叫奢望,那还有什么才有资格称之为奢望? 允诺上万人,乃至数万人在一个新地方平安立足,这个承诺难道很廉价吗? 对于他们为何能如此果断地做出决定,倒是并不难猜。 看看百源集那些原本中立骑墙的坐馆,在以冯煜大馆主为首的“反吴家势力”离开后做出的选择,就不难理解这四家里坊的坊主为何如此选择了。 若是丰泽坊不离开,顶在最前面。 无论无忧宫对于自家势力在月露原遭遇耻辱性的惨败有何反应,后面这四家里坊都可以静观其变。 可现在,丰泽坊要走了。 这不就把他们四家给暴露出来了么。 而且,丰泽坊两万多人离开这个动作本身,对周边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惊扰。 到那时,他们四家受到的关注,会远超当下。 他们的处境,甚至有可能比现在的丰泽坊更加艰难。 这个时候,跟着丰泽坊一起果断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若也能与丰泽坊一样,得到一位能与无忧宫正面为敌的强者的亲口允诺,那就最好不过。 虽然还没有见面,耿煊却已经将这四家里坊之主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对于他们“不敢有更多奢望”,虽然觉得有点好笑,心中却并不着恼。 想到因指点丰泽坊两万多人西迁去赤乌山之时,才在心中滋生出来的一个念头。 对于更多人跟着西迁,耿煊也不觉得是一个纯粹的负担。 耿煊想了想,问: “这四家里坊都有多少人?” 范宏盛道: “这得他们自己才清楚……这四家里坊的坊主现在就等在外面。 要不,我去将他们都唤进来,您亲自问问?” 耿煊点头,道: “好。” 范宏盛忽然转身,快步出门。 很快,他便领着四人重新返回。 经范宏盛介绍,他们分别是中和坊的坊主成嘉,一个筋骨强健,看上去是四人中最能打的中年人。 敬顺坊的坊主常思道,一个看上去有些文弱书生气的男子。 灵宝坊的坊主彭柯,一个有着憨憨的相貌,以及一个明显的大肚腩的胖子。 不过,只要看看他明亮有神的双眼,就能知道,这便是所谓“面带猪相心中嘹亮”的那种人。 最后一个是万寿坊的坊主伍若海,一个有着一副灰白络腮胡,年纪五六十岁之间,应是四人中最年长,只比梁文英略小一些的男子。 四人毕恭毕敬的拜见完毕。 耿煊便直接问道:“你们四坊,都有多少人?” 对于这个问题,四人明显早有准备,立刻就给出了答案。 中和坊的成嘉率先道: “我坊现有三千六百零八户,共有一万八千四百五十余人。 其中,壮男健妇有一万四千七百八十余人。” 敬顺坊的常思道接着就道: “我坊现有三千七百五十户,一万九千六百二十余人。 其中,壮男健妇有一万五千六百余人。” 灵宝坊的彭柯道:“我坊有四千零七十二户,两万八百六十余人。 壮男健妇的数量超过一万六千人。” 这也是四坊之中,人口数量最多的里坊,仅比丰泽坊的人口略少一些。 万寿坊的伍若海最后道: “我坊有三千五百六十四户,一万六千三百五十余人。 壮男健妇超过一万三千人。” 听完四人汇报,耿煊心中默算了一番。 如此一来,四坊人口加起来,总人口大约在七万五千三百人左右。 若是算上丰泽坊,总人口已有九万七千人左右,基本可以当成十万人看待。 而男女劳动力则有五万九千四百人左右,若是将丰泽坊算上,则有七万六千四百人左右。 (本章完) 第155章 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第155章 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康乐集周边里坊,选择的结亲里坊,放在整个月露原的里坊中,都算得上是人口大坊。 这么做的目的,也很好理解。 对于月露原的里坊来说,人口越多,就代表着力量越强,传续越稳定,产出优秀苗子的数量也会更多。 若从人数上计较,康乐集周边八家里坊的人口全加起来,也就与这五家里坊中的一家相当。 还是人口偏少的那两三家。 五家里坊加起来将近十万的人口,要兑现让他们迁去一个新地方后能够安稳立足的承诺,都是一个沉重至极的负担。 看着面前四人殷殷期盼的眼神,耿煊却没怎么犹豫,点头道:“可以。” 四人眼中,都露出狂喜的神色。 “噗通——” “噗通——” 四人几乎同时在耿煊面前跪了下来,用最掏心掏肺的言辞,表达他们这一刻真实的内心感受。 这个时候,耿煊若是提出一点什么要求,比如要这四家里坊从此归于他的麾下,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但耿煊却没有说这些,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来,道: “好了,废话就不用说了。既然下定了决心,你们现在就回去立刻准备吧。 我们不能在月露原停留太久,必须尽快返回赤乌山。 你们若是搞得快,我们还能护送你们一程。 要是搞得慢,那你们就只能自己慢慢走了。” 四人听了这话,便也不敢多留,立刻拱手告辞离去。 说等他们将坊内情况梳理好以后,再来向他汇报。 四人转身远去时,耿煊的目光,却停留在他们头顶那四团浓郁的红名之上。 从红名浓度来看,这四人就没有一个善茬。 或许红名浓度相较于梁文英还有所不如,但那主要原因也是他们年纪更小,而不是因为他们更加心善。 “要是一坊之主不心黑手狠,在月露原真就混不下去呗?”耿煊心中呵呵一笑。 …… 待这四人走后,耿煊看向洪铨,继续此前才起了个头,就因程辉领着范宏盛、魏万宗等人的前来而暂时中断的话题。 “咱们的人,都休息好了吧?”耿煊问。 “嗯,都休息好了。”洪铨道。 “马呢?”耿煊又问。 “使用了许多玄幽丹,基本也都恢复了过来。 ……不过,恢复程度比帮中兄弟却是要差一点,都掉了一点膘。 要完全恢复过来,非得经过更长时间的仔细将养才成。”洪铨道。 耿煊轻轻点头。 以玄幽马现在的体量,掉一点膘不是什么大事。 它那一身膘,本来就是储备起来用在这种时候的。 等行动结束,在精心的照料以及充足精料的供应下,这掉下去的膘自然会一点点涨回来。 不过,若是过于频繁的透支式使用,让玄幽马的那一身膘跌到掉无可掉的地步,那情况就危险了。 这不是在进食时多加几颗玄幽丹就能够解决的。 必须长时间的慢慢将养才成。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单就“耐久性”或者“耐艹性”而言,即便是马中神品的玄幽马,也远不能与人相比。 牛马圣体,虽是玩笑之语,话却一点不假。 耿煊点头道:“那做好行动准备吧,一个小时后咱们就出发。” “是。” 洪铨拱手应命,都不问具体行动是什么。 见洪铨就要出门去安排,耿煊连忙叫住,问: “那个赵星朗,嗯,是叫赵星朗,对吧?他事情做得如何了?” 洪铨忙道:“前后六处战场,都替咱们清理了。那些战利品,包括三百二十七匹元州马,全都给咱们带了回来。” 耿煊惊讶道:“一匹都没丢了?真就没人顺手带走点什么?” 他可是记得,这附近的里坊并不少,六处战场,又都是距离万平集不远的交通要道。 在耿煊想来,被人顺走一点东西,乃至某处战场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人顺走,也是很合理的。 洪铨却想,人的心得有多大,才能在看见那么惨烈的死亡现场之后,还能不第一时间远远的逃离,反而凑近去顺走一点东西! 附近有胆子做这种事的,也都集中在了万平集内。 要么做游侠儿,要么做集市护卫。 而这些人,要么被杀了,要么现在一个个规矩老实得如同鹌鹑一般。 能活条命就已经要感谢自己的八辈儿祖宗,哪里还敢乱来? “他现在人在哪里?”耿煊问。 “自从最后一处战场回来,他就在旁边租了一间院子,一直等着向您复命。” 说着,洪铨呀了一声,道: “他还特意央求了我好几次,让我一定要与您提一提他的事,事情太多,差点给他搞忘了。” 耿煊点头,道:“那你待会儿出去,就叫他进来。” “是。”洪铨应道。 “盛祥,还有谷于群两人呢?现在可都还在万平集内?”耿煊又问。 “都在。” “那你也将他们叫过来,嗯,等我见了赵星朗之后再让他们进来。” “是。” 洪铨再次应命,这次却没有立刻退出去,而是看向耿煊,似乎在等还有没有新的命令。 耿煊挥了挥手,对洪铨道:“好了,就这些。” 洪铨退出后,耿煊继续心中的盘算。 当赵星朗蹑手蹑脚的进来,恭恭敬敬的站在耿煊面前,耿煊依然沉浸在思考之中。 赵星朗见自己进来后面前这位“帮主”并没有第一时间招呼自己,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急躁的情绪,安安静静的等在那里。 不是他天生脾气好,而是他所有的坏脾气,在踏进这个房间之前,就被他规规矩矩的收藏好了。 或者说,在更早之前。 今天早上,从泰宁集方向过来,遇见一个惨烈的杀戮现场。 哦不,说是屠杀现场或许还更加合适一些。 看到那木板上的血字留书之后,他忽地对那场战斗的另一方,也就是血字留书的势力产生了兴趣。 于是,他按照对方的留书将那个现场做了清理收殓,并按照对方的要求赶往万平集。 让他有胆子这么做的,除了心中那点好奇心,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背后也是有根的。 而且,他在月露原行商,本来就有替家族探听四方消息的任务。 在进入万平集之前,当那支煞气深重,一个个全都沐浴在鲜血之下的玄幽铁骑出现在他身后时。 想起玄幽铁骑的种种传说,想起族里近日里对玄幽二州之主的种种讨论和猜测,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某种可能,当即就吓得腿软跪在了地上。 后来证明是他想多了,自己遭遇的这支玄幽铁骑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一支。 但这并没有让他失望,反而令他心中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在知道路遇的那处“屠杀现场”还有五处,他更是放下了商行正事,主动请缨,要帮对方解决麻烦。 这一圈走下来,当他将所有“屠杀现场”的首尾全部清理干净。 对这支玄幽铁骑背后的力量,收起了所有轻慢不恭的心思。 因为除了将一处处“屠杀现场”清理干净之外,他还尽己所能,动用了一切所能动用的关系,在不触犯这支玄幽铁骑的情况下,对发生在万平集周边的情况进行了探听和还原。 无忧宫席左使的贴身心腹,有着接近炼髓中期修为的柯红音,死; 席左使的爱徒颜思柔,死; 无忧宫右副使许浩,死; 死; 死; 死! …… 除了死在万平集内的三名无忧宫炼髓境,他收拾的六处“屠杀现场”,经他亲眼确认的,出身于无忧宫的炼髓境强者,就有足足七名身首分离。 只这一个晚上,无忧宫在月露原就折损了十一名炼髓境。 炼髓以下,同样耗费了大量心血和时间才培养起来的炼血境、炼骨境中坚,也折损了两三百。 可以说,经此重挫,无忧宫这一次针对月露原的收粮计划彻底告破。 消息一旦传开,更无异于将无忧宫的脸皮当着天下所有人的面撕下来狠狠的羞辱践踏。 有热闹看了! 身为元京赵家的一员,赵星朗一边为这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杀神”,那狠辣无情的手段而本能的感觉心惊胆战。 一边又忍不住跃跃欲试的兴奋。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除无忧宫之外,第一个获知此事的元京势力,赵星朗的心中,就更加激动了。 …… 耿煊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思考,看向赵星朗,问: “你说你来自元京赵家?” “是。”赵星朗恭敬应道。 “元京有几个赵家?”耿煊又问。 要是其他人这么问问题,少不得要被赵星朗当面痛打一顿。 但面对面前这位“帮主”的询问,赵星朗却一五一十的道: “若说姓赵的人家,元京自然有很多。 不过,能够在外以元京赵家自称的,只有我们这一家。” “这么说,你们赵家实力很不错?”耿煊问。 “嗯,相比其他赵姓人家,我们应该是最强的。”赵星朗回道,神色之间,颇有些骄傲自豪的意味。 “比起无忧宫如何?”耿煊又问。 “呃……” 赵星朗语塞,顿了一下,才低声道: “那自然是有所不如的……不过,便是无忧宫,也不敢随意欺凌咱们,有事也得好好的与咱们商量。” 耿煊点头,道: “这次叫你过来,是想让你替我向元京传个话。” “啊?您说!” 赵星朗惊讶了一下,便赶紧道。 “我的名字,应该很快就会传遍元京。” “接下来,我还会迁十万月露原的坊民前往赤乌山附近。” 耿煊直接将才刚与几家里坊议定之事,告诉给了面前这人。 听到这话的赵星朗,先是一愣,接着脸上露出惊骇神色。 “你……您……您这是打算干什么?!” 看赵星朗最初开口的语气和神态,应该是想质问来着。 可话才出口,他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赶紧将质问变成了询问,态度也变得恭敬了些。 不过,依然不难听出他话中包含的质问语气。 耿煊直接挑破,道:“你是想说,我是想要将这些人聚拢于我的麾下,打造成我争霸天下的根基,对吧?” 在元州“自废武功”这个大前提之下。 元州势力之间,也从来不乏杀戮和争斗。 不断有新势力崛起,也不断有老牌势力被挑翻,成为新势力上位的踏脚石。 这是正常的新陈代谢,其他势力,大可以根据各自的利弊权衡做出不同的选择。 或是袖手在侧,冷眼旁观; 或是主动下场,要么押注新势力,要么帮助老朋友; 也或者趁机火上添油,落井下石,浑水摸鱼…… 如何选择,都是各家自己的事,别的势力管不着。 结果好坏,自己兜着就是。 可有一条红线,却是所有势力都提防的。 ——所有能大量产出粮食以及人口的地方,都被大家盯得很死。 若你只是去那里搞破坏,祸害地方的,那无所谓。 可你若是“包藏祸心”,想要偷偷发展自己的根据地,就要做好被各方势力联合重锤的心理准备了。 不为别的,只因大家都想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不想再让元州卷入某人的“皇图霸业”之中。 可如何判断某方势力的做法,究竟是过线还是没过线呢? 这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界定标准,判断是比较唯心的。 以耿煊现在万平集的所作所为为例。 截止到现在为止,他所做种种,都没有逾越红线,其他势力只会将之当成他与无忧宫之间的恩怨。 他杀得越狠,那些看无忧宫不爽,甚至与无忧宫有仇的势力,反而会越高兴。 可他将十万从事农业生产的坊民从月露原迁走,这基本就触到那些大势力的敏感神经了。 在这些势力扭曲的三观中,这甚至比耿煊将这十万坊民直接活埋,性质还要严重得多。 活埋十万坊民,大家最多只会认为他嗜杀如狂,心理变态。 将十万坊民带走,收入自己的夹袋中,那就基本上可以打上图谋不轨,不安分,不老实的标签了。 但这真就触线了么? 其实也不尽然。 以耿煊最近才多了许多了解的金沙帮为例,垄断漭江过元州辖境的过半江段,沿江那些靠着漭江讨生活的水寨渔民,谁不是在金沙帮的“夹袋”之内? 其数量之众,绝不止于十万之数。 可实际情况却是,不仅元州内部的势力默认了这种局面,就连对元州情况一直都非常留心的其他八州,同样默认了这种局面。 不仅金沙帮得到了这种优待,元州境内其他同样也是吃“水”这碗饭的帮派,立足到现在的,同样得到了这种优待。 或者说,所有人都默认逐水而居、漂泊不定的渔民,和只要扎下根来,就能天长日久,任劳任怨的扎下根来的坊民有着根本不同。 后者可做霸业根基,而前者却显得很虚浮。 可元州历史上,却不乏性质与人员构成与金沙帮相似,结果却因“触线”这种理由被群起而攻,很快就烟消云散,连根都被掘了个干净这种事情。 所以,耿煊觉得,触不触线这一点,不仅要看某个势力自己的作为,同样还要看其他势力如何认定。 如果先入为主,或者被某个敌对势力抓住某个明显的破绽猛泼脏水,在人心中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那基本就可以坐实了。 可若是能够提前进行运作引导,那种介于“触”与“不触”之间的情况,是可以进行对自己有利的宣传引导的。 要知道,对元京赵家,以及别的与无忧宫没有任何情谊而言的元州顶级势力而言。 他们巴不得这种矛盾只局限于两个势力内部,而不是上纲上线到让他们也不得不下场的地步。 这种身不由己,被强行拖下水的局面,是任何一个权力者都本能排斥,甚至是憎恶的。 相比于隔三差五就出现一个野心勃勃之辈,让他们不得不下场出手。 他们宁愿这一辈子,都不要遭遇一件这样的事情才好。 所以,耿煊认为,这事是存在斡旋空间的,而且很大。 这对他来说,又不会额外耗费什么,值得一试。 即便没有这个元京赵家,只要有心,耿煊也能找到别的元京势力,来替他传递一些态度。 面对耿煊直接挑明的言辞,赵星朗默然不语。 耿煊继续道: “以无忧宫的行事,一旦我将十万坊民迁出月露原。 他们一定会借机给我泼脏水,败坏我的名声,拖你们下场,一起围攻我。 我希望你能利用家族的传讯渠道,将我的态度提前传递到元京去。 我绝对没有搅乱元州的意思,让它们不要被无忧宫当了枪使而不自知。” 沉默了一会儿的赵星朗开口道: “既如此,您为何要做这种徒惹人疑的事情呢? 您若不是别有用心,又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说着,赵星朗拱手道: “我说的话若是有冒犯您的地方,还请您不要见怪。 可我希望您能理解,您要我做的事,可不是简单传讯这么简单。 这是要让我赵家为您的作为作保。 将来您若是真做了某些事,不仅您倒霉,我们赵家也是要被清算的。 这种事,我若是不问清楚,是不会随意向上传递的!” “理解。”耿煊点头道:“我要迁移这五家里坊,是有原因的。” 说着,耿煊将这五家里坊暗中在坊内寻找优质适龄的男女,等待他们前来接收,结果却被无忧宫提前截获,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一系列事端。 “我们是不会在月露原久留的,我们若是离开,你觉得无忧宫会放过他们吗? 我若是不将他们从月露原迁走,置于我的视线之下。 你觉得还有什么更稳妥的方法,能够保护他们不受无忧宫的打击报复呢?” 赵星朗当然给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按照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他很想说:“你管他们去死!” 无忧宫要报复就让他们报复好了,反正你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难道就因为这么一次“交易”,你就要将他们负责到死不成! 但这只是他私心里的想法,自然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何况,在这种事情上面,是不存在标准答案的。 虽然对方做法他不认同,但也不能说人家这么做就一定不行。 最后,赵星朗终于醒悟过来,摇头道: “我都差点被您绕进去了,您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就是,您将十万坊民置于自己手中。 即便您的理由再充分,这事都不可能让人安心的!” 有了十万能生、能养、能种粮的坊民。 只要再有一块可供他们落地生根的土地,再有一位强者的庇护。 即便接下来别的什么都不干,只要经营得法。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就足以培养出一支可令整个元州都为之侧目的力量。 而这样的人物,有可能安安分分苟上二十年吗? 所以,赵星朗认为,在这种人露出苗头的那一刻就将他掐死,是没有问题的。 真等对方将苗头露出来,大家就都要跟着遭殃了。耿煊道: “我可以指着东流的漭江发誓,我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让他们免于无忧宫的报复迫害。 我绝不会为了个人的野心,将他们置于悬崖刀锋之上。” 赵星朗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仿佛在说,您看我信不信! 耿煊又道: “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我可以将这五家里坊开放给除了无忧宫之外的所有元京势力。” 赵星朗一愣,道:“什么意思?” 耿煊解释道: “我说了,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免于无忧宫的报复迫害,没有别的意思。 若是有谁不信,可以亲自去五家里坊蹲点看着。 五天十天,五年十年,你们想在那里蹲多久都行。 当然,别扰乱人家正常的生活,不要白吃白住就行。 若是这些里坊有好苗子,只要不是强抢,只要双方你情我愿,你们也可以争取到自己的手中。” 听完耿煊的讲述,赵星朗瞪大了眼睛,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耿煊盯着赵星朗,道: “我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吧?也够有诚意了吧? 我希望你能将我的意思带到元京去,让该知道的都知道,别到时候被无忧宫当了枪使而不自知。 ……你若不同意,我就另去找人。 迁移计划已经快要开始,我没时间与你在这里磨叽。” 赵星朗苦笑,道:“这人,您是非迁移不可么?” “你说呢?合着我跟你说这么多,是无聊说着玩是吧? 成就成,不成就不成,赶紧给个痛快话!” 耿煊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赵星朗连连点头道:“成,成,成!” 连忙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他这才道: “不过,既然您都如此说了,那我可就真按您说的来操作了。” “你要如何做?”耿煊斜睨着他。 赵星朗道: “在元京扎根的势力,基本都在月露原安排有人,只是没有无忧宫这般分布密集。 虽然我也不是全都认识,却也知道不少。 我可以立刻与他们联络,将您的意思传递给他们。 接下来他们是上报,亦或者亲来这边观察,那都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当然,我也会及时跟元京的家族联系。” 他这么做的目的,耿煊一眼就看明白了。 还是怕将来他搞出什么事情来,黑锅不会扣在赵家身上。 即便要背锅,也得让其他元京势力和他们赵家一起背才好。 对此,耿煊却是没有任何意见。 他点头道:“随你。” “好,我这就去办。” 赵星朗又看了耿煊一眼,见他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也终于没有了疑惑,拱了拱手,就匆匆离开了。 而就在赵星朗前脚才从院中走出,早就等候在院外的盛祥与谷于群两人,便快步入院,走进了屋内。 “帮主!” “帮主!” 两位万平集坐馆,堂堂炼髓境强者,他们现在却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很低。 “坐。” 耿煊伸手,示意两人坐下。 待两人坐下之后,耿煊这才开口道: “我打算从月露原迁移十万坊民去赤乌山附近,他们虽然也储备了不少过冬粮。 但这些过冬粮的情况,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 以你们的经验,若是考虑每天都有重体力劳动的情况下,需要再预备多少粮食,才能让他们撑过半年?” “啊?” 才刚坐下,盛祥、谷于群二人就被耿煊说出来的消息给惊呆了。 他们可不是对耿煊的命令唯命是从的洪铨,也不是对元州格局缺乏认知的里坊之主,他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么做有可能带来的后果。 他们当即就感觉屁股下长出了钉子,想要立刻拔屁股就跑,立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在耿煊的注视下,又不敢动弹。 只能怔怔的坐在那里,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一片,汗水在脸上流水一般滴答滑落。 那模样,和下一刻就要送他们上刑场也差不多了。 耿煊无奈解释道:“你们最大的顾虑,我已经解决了,你们别东想西想。” 说着,耿煊将刚才与赵星朗的谈话内容告诉给了二人。 二人都是一怔,忍不住相视一眼,实在没想到,“帮主”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最后,谷于群忍不住问道: “帮主,既然如此,您费心费力的做这件事,对您有什么好处?” 耿煊没好气的道:“肤浅!你们难道就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说的就是我!” 说着,也不理两人听了这话是何等卧槽的表情,耿煊挥手道: “好了,这个问题就让它过了,咱们继续说正事。” 也由不得耿煊不对这个问题感到心烦,因为但凡他要做一些“不可理喻”之事,就会有人跳出来问: “这么做,对您有什么好处?!” 刚开始,耿煊还有心做些解释。 现在,耿煊算是明白了,任何解释都是没有用的,是徒劳的。 即便他将真心剖出来,依然会有蠢货一脸茫然的问:“这对您有什么好处?” 所以,耿煊是彻底打定了主意。 以后再有人问他类似的问题,这八个字就是他的标准答案。 多说一个字,都是他在浪费口水。 …… 盛祥,谷于群两人也默默的估算起来。 就在这时,耿煊瞥见洪铨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见他看过去,还给他做了个一切准备已经就绪的手势。 耿煊于是站起了身,对两人道: “你们可以慢慢估算,现在我要你们的做的,就是给我带路。” “带路?您要去哪儿?”盛祥疑惑问。 耿煊对两人道: “我现在要解决十万人半年的口粮,当然是哪里有粮食就去哪儿。” 两人依旧茫然。 耿煊不得不更有耐心地解释道: “你们也看到了,我从秦鹤轩府上可抄出了不少囤积粮。 那你们说,万平集内,私囤粮食,坐等粮荒到来,再借此渔利的人会少吗? 他们手里的粮食,都是从米行出去的吧?” 因为里坊与米行有协议,里坊出产的粮食,只能出售给米行,不能私下售给其他人。 其他势力想要粮食,都只能从米行手里拿。 说着,耿煊便看向了米行副会长谷于群,意味深长的道: “也就是说,这些粮食,基本都经你手出去的。 谁手里有多少,囤在哪里,你心中都有数的吧?” 终于知道要让自己干什么的谷于群,一脸苦涩的道: “即便您将这些粮食全部筹集起来,距离您的需求,也是远远不够的啊。” 在耿煊的目光下,谷于群不敢不配合。 他怕自己但凡敢说个不字,对方下一刻就敢把自己的脑袋拍碎。 可他同样很清楚,自己要是配合着做了这种事。 以后这万平集,都不会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耿煊笑眯眯道: “我自然不会只盯着万平集一家,周边还有那么多集市呢。 你们米行、布行,还有万平集的其他行会,与这些集市的行会也都是有合作交往的吧? 对他们的情况,你们也应该比较清楚才对。 大批囤粮食的地方,可都是很显眼的,根本藏不住。 对有心人来说,这就不是什么秘密。” 万平集虽然只有米行、布行有炼髓境坐馆,米行还是两个。 可并不意味着没有其他行会存在,只是因为元州顶级势力对月露原这种产粮区的宏观压制,使得一个集市内的炼髓坐馆数量极其有限,远低于赤乌山周边集市。 而在听了耿煊笑眯眯的讲述之后,谷于群,盛祥二人的心齐齐一沉。 他们若是配合着做了此事,别说万平集没了他们的立足容身之地。 便是整个月露原,也将不会再有他们容身立足之所。 可在面前这位拍人脑瓜如拍水果的凶人面前,他们敢说一个不字吗? “……好!” 两人咬牙道。 耿煊又道: “哦,搞到的这些粮食,在运去赤乌山之前,我想先集中到万平集来。 这需要大量人手转运,我这里抽调不出人手来,这事你们给我想办法解决。 万平集现在都归你们调遣,做到这一点,应该不难吧?” “……好!” 两人再次咬牙应承。 心中苦涩,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他们很清楚,自己掌握万平集的权柄,从这一刻,正式进入倒计时。 一旦此事做完,万平集的父老乡亲不朝他们吐口水扔刀子,他们都要感念人家心慈手软。 “既然要将附近集市的粮食大量转运到万平集来。 那么道路的远近,路况的好坏。 哪些集市粮食储备更多,更集中,更易于筹集。 哪些集市粮食囤积更少,更分散,更难筹集。 这些你们都要心中有数,需得提前做好准备。 我的宗旨就是,尽量用最短的时间,最少的行程,筹集到最多的粮食。”耿煊总结。 盛祥低声道:“符合您要求的那些集市,其实力往往也更强,会更难啃。” 耿煊点头,这很合理。 按照此世规则,只有实力越强,才有资格享有更多。 反过来,道理同样成立。 享有更多的人,实力就会越强。 没有弱鸡手里,反而霸占着远比周围更多资源的道理。 不过,耿煊问:“他们中,可有比我昨晚杀掉的那位许右副使更强大的人?” “……没有。” “可有比无忧宫更强的势力?” “……没有!” 耿煊满意点头,道:“那就好,那就按照我说的去办!” “……好!” 盛祥,谷于群二人硬咬着后槽牙,一脸平静的应承道。 嗯,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麻木更加准确。 …… 为了让盛祥、谷于群二人适应现在的角色。 耿煊先是带着方锦堂、戚明诚、柴爷、洪铨等人,跟在他俩身后,将万平集内所有超量囤积粮食的仓库全给端了。 让耿煊比较遗憾的是,全程居然没有一个反对的。 虽然笑得非常勉强,但这些囤粮的势力,都非常配合的将多余的粮食都交了出来。 其中有几个红名非常浓郁,让耿煊看到都忍不住有些眼馋的家伙,更是一点机会都不给。 笑得比所有人都真诚,粮食送出的比所有人都干脆。 虽然很是手痒,但耿煊却止住了出手的冲动。 一罪不二罚。 昨晚,自从万平集彻底放弃反抗,他又十抽一杀之后,双方都默认他对万平集的惩戒结束了。 要是他再毫无道理的在万平集内杀人,就有点过于挑战人们的常识观念了。 适当的挑战,人们会将他当成精神有问题,又残忍嗜杀的血腥屠夫,会怕他畏他。 在无法力敌之时,还会强忍着恐惧配合他。 但他的行事逻辑好歹也在他人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 可若是他表现得过于随意,真就是想杀人就杀人,随时随地都能杀人,行事逻辑完全无法预判,那就是另一种效果了。 一个强大而恐怖的疯子,与周围人群是很难建立起有效的连接的。 到那时,别说万平集的人会逃散一空,拒绝再与他有任何接触。 就连巨熊帮内的帮众也都会对这样的帮主产生疑虑。 所以,在这些红名极盛之人表现比其他人更加恭顺配合,让他挑不出任何错处的态度后,耿煊也只能强忍下出手的冲动。 其中,那个红名最盛的男子笑得最真诚,粮食送出得也最干脆。 除了仓库中囤积的粮食,连自用粮仓库都要开放出来。 或许,他多少也有些知道,只要他稍稍表现出一丝不配合的地方。 然后,他就没有然后了。 因此,他才会表现得如此的识时务。 但他这种对自己过分“抽骨吸髓”的表现,还是被耿煊制止了。 “我要的,只是你们囤积起来想要趁机牟利的粮食。 你们自用的这些粮食,还是留着你们自己用吧……我并没有要把你们通通饿死的意思。” 耿煊看着面前笑容甚殷,鞠躬甚勤,红名最盛的男子,轻声道。 他当然知道,这种做法,不仅不会真的将这些人饿死,反而会增加其他里坊的苦难。 所以,这种做法,毫无意义。 男子闻言,直接五体投地的拜服在了地上。 就像是真的被耿煊的悲悯情怀所慑服。 耿煊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在完成对万平集内的清理,队伍即将出发之时,耿煊在盛祥、谷于群两人组织的运粮队伍中,再次看见了那几个红名极盛,让他多次忍不住想要动手销号之人。 那位红名最盛之人,赫然在列。 甚至,他能明显感觉到,人群中,有不少人都隐隐以他马首是瞻。 “你怎么把这家伙也招进来了?”耿煊皱眉。 盛祥无奈道: “他知道我俩所做之事后,主动凑上来的,赶都赶不走。 ……而且,我觉得,咱们都离开万平集,将他一起带走最好不过。” 耿煊若有所思的道: “他很厉害?” 盛祥道: “实力一般,不过,他在游侠儿圈子里的名气却大得很。 我说的不仅是万平集,而是整个月露原! 您或许不知道,游侠儿圈子里,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规则。 那些实力更强的,不见得就更得人心。 他们也不能凭实力就强按住其他游侠儿的脑袋,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喊大哥。 而这家伙,明明只有炼骨境的修为,却能让许多炼髓境的游侠儿喊他大哥,吃席的时候都会主动将他推到主位。 而他在万平集,并不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甚至都没见他做什么出格之事,我们都很疑惑,他混成这样,到底凭的是什么! ……您说这人厉害不厉害?” 耿煊饶有兴趣的道:“万平集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物?” 说着,耿煊冲站在人群中,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大哥”招了招手。 原本还在左右张望的此人,却像是机警的兔子一般,立刻就看到了他的示意,腆着脸,巴巴的就跑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耿煊问。 这人闻言,脸上却露出扭捏之色。 “怎么,不能说?”耿煊挑眉。 此人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在下的名字是我那没见识的阿翁取的,实在有些贻笑大方,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就是有点好奇。”耿煊道。 这人点了点头,酝酿了一下,脸上现出丝丝红晕,好像有些羞赧。 “刘月季,我叫刘月季。”这人开口道。 耿煊听了这话,却怔住了。 这人见状,讪讪笑道:“是吧,很多朋友都调侃我,直接喊我刘儿,相比真名,‘刘儿’这个诨名倒是被人叫得更勤一些。” 月票玄幻分榜刚好跌到一百名,这运气,那就试着看看能不能再撑一天吧,哈哈,求月票 (本章完) 第156章 干脆利落,重担转移 第156章 干脆利落,重担转移 耿煊之所以怔住,自然是因为刘月季这个名字。 见他以“刘儿”这个诨名自嘲,耿煊还想顺口调侃一句,你要是将真名中间那个字给拿掉,效果就不一样了。 不过,在这句话出口之前,耿煊好歹还是忍住了,将这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看向盛祥、谷于群两人,问: “第一站,你们可计划好了?” 两人相视一眼,似乎有一颗无形的球在两人之间来回传递。 最终,还是盛祥棋差一着,将“球”捡了起来,看向耿煊,恭敬回道: “经我们二人商议,这第一站,就选在泰宁集。 虽然它与万平集的距离也不算最近,但它周围却还有另两处集市,距离泰宁集都不远。 更关键的是,这三个集市之间有一条可通水运的小河相连,在转运粮食方面,有着很大的便利。” 听了盛祥的回答,耿煊非常满意。 借助水运这样的便利条件,提高粮食转运的效率,他之前都没有想到,现在被他主动点了出来。 由此也看得出来,在这件事上,两人的主观能动性已经被充分的调动了起来。 “好,既然如此,咱们第一站就去泰宁集。” 正准备拍马启程,耿煊却忽地想起一事,扭头看向旁边的刘月季,神色郑重的道: “你们此行的目的,只是帮我运粮。 我不希望有人趁机做别的事! 若是有人借着我给的机会,去别的集市烧杀抢掠,那我不仅要杀掉当事人,所有与之同行之人都要连坐。 ……不过,我还是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发生。 这次你们出来帮我,我并不希望以刀口溅血结束。 听说你本事不小,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担起这个责任来。 要是依然有人犯了我的忌讳,我不管什么理由,都要追究到你头上!” 说着,也不给刘月季说话的机会,胯下玄幽马已经激射而出。 其他玄幽马紧随其后,很快就消失在刘月季等人的视线之内。 张嘴想要说话,结果却只吃了一嘴巴灰的刘月季本人还没有说话。 旁边一个背负双斧的虬髯腌臜大汉,看着耿煊等人远去的方向,将一双牛眼瞪得铜铃也似,张嘴不忿道: “大哥,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要不,这趟咱们还是别去了,趁着这伙凶人离开,咱们赶紧开溜吧。 离开这万平集,嗯,咱们干脆直接离开这月露原算逑。 这厮杀了无忧宫这么多人,我看接下来这月露原都安生不了。 郭碣不是来信说他已在元京扎下了根,唤我们过去帮衬么? 干脆咱们直接去元京耍耍,我不信这凶人能追到元京来砍我的脑袋!” 这大汉长了一副能活吃小孩的相貌,却是个碎嘴,直接在刘月季身边喋喋不休起来。 刘月季却是根本没有回答,收回远眺目光的他,立刻如同火烧屁股一般跳了起来,窜入人群之中。 一边乱窜,嘴里一边大声嚷嚷。 “可都听见了,可都tn的听见了? 现在,都给老子规矩站好,没有命令谁也不准胡乱走动。 ……还有你,你,你们几个,谁要是管不住自己裤裆,见着个女的就掏雀儿出来,老子亲手将它割下喂狗! ……混蛋,谁叫你乱走的,现在就敢擅自行动,等到了泰宁集还得了? 你们几个蠢货,居然还跟我瞪眼,不想被他连累死,就立刻给我摁死他! ……” 好一阵鸡飞狗跳。 两刻钟之后,队伍正式出发,一匹匹元州马拉着一辆辆马车奔驰在赶往泰宁集的大道上。 原本来自万平集内各个势力,各有出身的一个个小团体,勉强已经有了一个行动整体的模样。 本来只是游侠儿中一员的刘月季,俨然成为了整个队伍的领头人。 虽然有许多人对于他这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做法有着许多不满,脸上八个不服九个不忿,一副老子就是不服气的姿态。 可在行动上,却都老老实实的跟随在了他的身后。 也没人再说什么“老子不归你管”“你管不着老子”这样的话。 …… 在离开万平集之时,无论人马,都没有着甲。 直到玄幽马队赶了大半路程,来到距离泰宁集还有将近十里的一片荒地之时,队伍才停了下来。 连续的行动,让众人对所有流程都娴熟了起来。 众人先是以最快的速度给玄幽马披挂上了全身铁甲,然后又互相辅助配合,快速将甲胄穿戴在自己身上。 一切就绪之后,队伍再次出发。 耿煊策马在前,有意控制着马速。 即便如此,一行人也没用太多时间,就来到泰宁集外。 远远看去,泰宁集有着与万平集相似的高墙与大气的正门。 让耿煊有些诧异的是,泰宁集没有任何警戒防范的举措。 大门打开着,黄昏将晚,不时有人从敞开的大门进进出出,全然不知,凛冽的刀锋,已经降临到整个泰宁集上空。 习惯了无忧宫信息传递的高效敏捷,泰宁集表现出来的迟钝缓慢,一时间让耿煊都有些不适应。 已经做好了将强入万平集的办法,复刻到泰宁集的耿煊,有种蓄势良久的一拳,却打在了一团空气上的空落感觉。 骑在玄幽马背上,看着远处的泰宁集,耿煊心中思索。 此刻,耿煊身上的重甲已经被人仔细清理过。 可血迹虽然已被彻底除尽,浓郁的血腥气却似乎没有消散太多。 穿戴上这样一套全身甲胄,呼吸着经由铁甲筛过一遍的空气,铁血硝烟之气直入肺腑,耿煊感觉自己的心肠也跟着变得冷硬了许多。 随着日色渐薄,泰宁集大门处进出的行人变得越发稀疏。 耿煊轻喝一声,“走。” 他一马当先,向着泰宁集方向疾冲而去。 身后数十玄幽铁骑紧随其后。 许是玄幽铁骑的速度太快,也许是泰宁集的护卫过于散漫不经。 直到耿煊策马接近到泰宁集敞开的正门两百多步之外,一左一右两个站姿随意的泰宁集护卫,这才一脸错愕,扭头看着他率队冲来的方向。 这突然的一幕对他们的冲击来得过于巨大,等他们反应过来,一脸惊恐的想要做点什么。 两柄被耿煊随手扔出的飞刀已经掠空而至,精准的没入两人眉心。 瞪眼死不瞑目的两人都还没有倒地,耿煊已经策马从他们身边驰过,窜入泰宁集正门巨大的门洞之内。 下一瞬,玄幽铁骑便已穿过数米厚的门洞,进入泰宁集内。 一个正挑着担往外面走,竹编的箩筐里剩着些蔫头耷脑菜蔬的小贩站在道路正中间。 看着一匹又一匹比人还高的披甲铁马载着一个个穿戴冰冷甲具的骑手从门洞内冲出,向着他所在方向疾冲而来。 那恐怖的速度,庞然的体格,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当成一颗血泡轻松踩爆。 这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恐怖一幕真实的发生在眼前,完全吓傻的小贩,怔怔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闪避躲让的意思。 看着这个拦在道路正前方,看模样正准备下市归家的挑担小贩。 耿煊没有降低马速,而是朝着小贩挥出马鞭。 挥出的马鞭如灵蛇之躯一般,在空中蜿蜒盘旋,很快缠绕在小贩身上。 感受着鞭梢反馈过来的劲力,耿煊有种感觉,只需要握鞭的手轻轻一震,手中长鞭就能将小贩的身体撕扯的七零八落。 东一块,西一块。 不过,耿煊自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顺手往旁边一引,就将挑担小贩送到了道路一侧。 当盘绞在小贩身上的长鞭如灵蛇般缩回,小贩依然是呆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肩上挑着的担子,两个箩筐中卖剩下的菜蔬,都保持着原来的状态没有丝毫改变。 唯一变化的,也就小贩本人的立足之地。 当最后一匹玄幽铁骑从他身旁掠过,眼前一切重新“恢复”到正常模样,魂飞天外的小贩这才重新“活”了过来。 他扭头看向玄幽铁骑消失的方向,除了隐约的马蹄声,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紧接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他一手扶着肩上的担子,一手在身上到处乱拍,似乎依旧不信这身体居然没有遭受一点损伤这个事实。 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在犯什么傻的他立刻怪叫一声,撒丫子就朝前方的集市大门狂奔而出。 看到两个平日里见着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爷的集市护卫,已经化作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躺在地上。 他嘴里的叫声变得更加怪异,脚下的速度也变的更快。 不过,即便舍命奔逃的现在,他都没有将肩上挑着的担子扔掉。 而就在这个小贩逃出泰宁集后不久,陆陆续续有更多人通过敞开的大门,从泰宁集内奔逃而出。 …… 越往泰宁集内部深入,阻塞在道路前方,吓傻了完全不知道动弹的人越来越多。 为了清空道路,耿煊不得不将手中马鞭频繁挥出。 到了最后,他手中马鞭甚至已经没有再收回过。 马鞭宛如活过来的灵蛇一般,在他身前、以及两侧的虚空来回游走,快速穿梭。 而每一次游走穿梭,都会有一人甚至多人被鞭身圈中。 耿煊也没时间将他们妥善安置到道路两旁。 鞭身不时如弹簧一般,将那些被鞭身圈中之人弹射出去。 运气好的,落地时还能勉强站立。 运气不好的,得咕噜噜在地上滚两圈才能一身狼狈的从地上爬起。 除此之外,还有运气特别差的。 一被甩出,就再也没能起来,化作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路旁。 这些,都是处在他行经道路的正前方,头顶红名又都超过二十点红运贡献的“幸运儿”们。 ——因为月露原不同于赤乌山,耿煊将“必杀线”往上调整了一些。 即便如此,当耿煊在盛祥、谷于群二人的指路下,率领玄幽铁骑来到泰宁集的核心区域,泰宁馆正门外的街道之时,也有十几人不幸的成为了他的鞭下亡魂。 其中近半,都是集市护卫的装扮。 另外一半,从其穿戴行头看去,却是各种身份之人都有。 来到泰宁馆外,耿煊没有停步,直接纵马驰入泰宁馆的大门之内。 马蹄踢踏,在空旷的院中疾行,直到高高的台阶出现在前方,耿煊这才喝停玄幽马。 玄幽马停了下来,耿煊却没有停下。 他的身形依然以极快的速度前掠,划破虚空,着全身重甲的身体撞在大厅紧闭的房门之上。 “轰——” 一声巨响,木屑飞溅。 当耿煊落地,站在堂屋之内。 一双双错愕震惊的眼神,齐刷刷的聚焦在身着冰冷甲胄的耿煊身上。 透过被耿煊强力撞塌的房门,可以清晰地看见,更多玄幽铁骑进入院中,聚集在耿煊身后的台阶下。 看不清具体的面容,可感受到那一双双透过冰冷铁甲看向厅中的眼神,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居然是真的!” “居然是真的!” “……” 不时有人双唇颤抖着,呢喃着,脸上都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一片压抑寂静的氛围中,一个相貌年纪超过六旬的老者豁然起身。 颌下胡须颤抖不停,伸手如戟,指向耿煊。 不仅是胡须在颤抖,指向耿煊的手臂也在颤抖。 也不只是气得,还是怕的。 只听他咬牙切齿的喝道: “你是谁?为何强闯我泰宁集机要重地?这是觑我泰宁集无人吗?!” 耿煊扫视全场的目光,停留在了这位老者身上。 更确切的说,是这名老者头顶那比屋中其他人都浓郁得多的红名之上。 耿煊猜得到,此人此刻这番作态,更多的只是虚张声势。 在这个所有人都骇然噤声的当口,发出属于泰宁集的声音。 他若是与对方应答,对方有很大可能会立刻顺坡下驴。 不过,耿煊却没有要把这个“坡”顺给对方的意思。 所以,他没有回答。 在对方咬牙怒喝之时,他直接就朝着老人家出手了。 对方显然也没有想到,他动起手来居然这么干脆,连一句话都不带说的。 他的修为实力本就差耿煊许多,更何况,年老不以筋骨为能。 当他看见匹练似的刀光朝他当头坠落,意识到自己必须有所应对之时。 一切都已经迟了。 老者一颗不瞑目的脑袋冲天而起,无头断颈处,血液如喷泉一般冲上天空。 炼髓境的强大体能,让那喷射而出的血液直接冲击到了屋顶。 然后被屋顶阻挡,反弹。 血水如雨点般四散,坠落,洒向大厅各处。 聚在大厅中的所有人,哪怕座次最偏之人,也被濛濛血雨糊了一脸。 这一幕惊呆了屋中所有人。 闻着鼻尖腥甜的,来自故人的血腥气,许多人的胃部本能的抽搐起来。 看那模样,下一刻就要吐个昏天暗地。 就在这时,从那铁甲之内,传出一道声音。 这也是这个铁甲人闯入大厅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闭嘴!” 这道从铁甲内传出的声音,不仅冰冷,似乎还带着一股铁锈味。 生死危机面前,那些胃部正在翻江倒海之人,都强行接管,并镇压了身体本能的反应。 …… “大馆主是哪位?” 待厅中众人从激烈的情绪和身体反应中挣扎出来,耿煊再次开口询问。 没有人说话。 只不过,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具体内热血已基本喷洒一空,却依然保持着站姿的无头尸体之上。 耿煊了然。 “哒哒哒——” 耿煊的脚步声,宛如惊心动魄的鼓点,狠狠敲在厅中所有人的心头。 他迈步转向,先是瞥了眼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目光在厅中众人身上扫过。 “这个时候还在闭门聚议,应是在商谈很重要的事情吧?……你们在商谈什么?”耿煊询问。 没有人开口回答。 耿煊看向一个脸上被濛濛血雾糊得有些模糊,不太看得清五官模样的男子,道:“你来说说。” 这人糊在血雾之下的五官,肉眼可见的扭曲了起来。 但他还是强忍着镇定的道: “我……我们正在谈论您。” “嗯?” “就……就在一个时辰前,我们听说了一些从万平集方向过来的传言。 因为有些太过夸张离奇,我……我们都没信。 但因为事情过于重大,大……大馆主还是将我们都招来商讨。” 此人强忍着心中恐惧,将事情大略讲清楚了。 耿煊点头,心道,自己这还真是来得巧。 他目光再次在厅中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其中两个除已经销号的大馆主之外,头顶红名最盛之人身上。 问:“你俩可是坐馆?” 其中一人立刻摆手道:“我不是。” 说着,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对面另一人身上。 此人的脸皮,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开口反驳。 其头顶的红名浓度,仅次于被耿煊目视的两人。 耿煊扫了此人两眼,目光再次落在那位因为头顶红名过浓,而被他错认之人身上。 问:“你又是什么身份?” 这人连忙道: “我并非泰宁集的权势人物,平日里连泰宁馆的大门都进不来,这次也是被大馆主强行拉过来的。” 此人回答的很是含糊,并没有明确回答“我是什么人”这个问题。 但耿煊却已经明白了,这就是个如刘月季那样的游侠儿。 而且,应该还是泰宁集这片地界上,在游侠儿群体中非常有号召力的那种。 他之所以不直接回答,是因为游侠儿的口碑整体都是趋于负面的。 其人头顶那比其中一位炼髓坐馆还要浓郁的红名杀孽,也不可能是救死扶伤带来的。 不敢当着如此多知根知底之人撒谎的他,只能用含糊的言辞回应。 对于游侠儿这个群体,耿煊并没有什么恶感。 甚至,若将目光从那一个个具体作恶之人身上抽离,注视这个群体本身,耿煊心中甚至会生出一些怜悯的情绪。 可是,一个地方若是忽然变得虚弱,混乱。 推波助澜、浑水摸鱼、火上浇油…… 这些事情的背后,却总是少不了游侠儿的身影。而且,他们往往还是参与的主力。 混乱,对他们来说,比秩序更加迷人。 就在此人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的耿煊忽地伸指一弹,一道有若实质的万钧劲气激射而出。 在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没入其眉心。 【得红运六十四点,黑运五点。】 在其他人错愕惊惧的目光中,耿煊收回了手。 对两位坐馆道: “现在外面局势有点乱,你们安排人去维护一下。” 不仅两位坐馆瞪大了眼睛,其他人也都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无法理解。 很显然,动辄杀人,已经被他们视为“杀人狂”、“冷血屠夫”的耿煊,是不应该下达类似命令的。 这就不应该是同一个人应该具有的思维模式。 若是他们知道,耿煊策马冲入泰宁集,到来到泰宁馆这一路上,为了避免踩死踩伤路上行人所做种种,大概得更感不可思议。 “嗯?!” 见两人没有回应,耿煊发出一声浓重的鼻音。 两位坐馆身体一抖,立刻清醒过来。 屁股下仿佛有弹簧一般,立刻从位置上跳了起来,拱手应命道: “我们这就去办。” 说着,就快步朝厅外冲去。 在冲出大厅的那一刻,两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去维护街面上正在快速陷入混乱的秩序? 两人心里,哪里还有功夫思考这个,心思早就飘出了泰宁集之外。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他们身后的大厅飞出。 “盛祥,谷于群,你们两个跟着他们。” 才刚掠出大厅,已经做好出了泰宁馆就立刻远遁的两位坐馆,听了这话身形都是一滞。 看着迅速从两侧贴近过来的两位老相识,两人目中立刻燃烧起了愤怒的火焰。 要是目光能够杀人,盛祥,谷于群二人的身体已经被烧成灰了。 在两人凶狠的目光注视下,早有心理准备的盛祥、谷于群二人虽然心中苦涩,面上却是一片冰冷。 谷于群伸手指引道:“请吧,二位。” 待盛祥、谷于群二人陪同两位泰宁集坐馆离开泰宁馆,耿煊看向厅中其他人,问: “无忧宫在泰宁集的据点在哪里?” 厅中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开口回答。 对他们来说,这个问题自然不难回答。 可他们不敢啊! 面前这人固然凶恶可怖,可无忧宫更是令他们深为忌惮甚至恐惧的存在。 没有谁敢在这么多目光之下,回答这个问题。 “嗯?” 耿煊不满的嗯了一声,看向在场红名最盛的一人,直接点名道:“你来说。” 这人闻言,身体抖了一下,战战兢兢的道: “尊……尊驾,我……我不知道……呃……” 他的回答显然并不能让耿煊满意。 于是,耿煊也就不需要他的回答了。 随手一招,他就将此人送走了。 目光移动,再次盯上剩下诸人中红名浓度最盛之人。 若是此人继续嘴硬,他不介意立刻将其销号,并继续寻找下一个“红名最浓”之人。 他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对泰宁集高层进行有针对性“修剪”的手段。 让他失望的是,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终究是压过了对无忧宫的恐惧,此人屈服了。 “我……我这就带您去!” “带路。” 耿煊随在此人身后出门,见其他人都待在厅中,没有动弹,他当即开口问道: “怎么,你们不想跟我一起去?” 这话一出,厅中众人只觉屁股下的椅子变成了火炉,一个个都立刻跳了起来,紧紧跟在了耿煊身后。 生怕跑得慢了,再引起什么误会。 没一会儿,耿煊来到泰宁集内一个位置僻静的巨大府邸之前。 让他失望的是,当他们进入其中,别说是人,连一只鸟都没有找到。 他也不认为是那个引路者作怪,而且,只是随便转了一圈,耿煊就找到了几处表明这里就是无忧宫定星堂据点的线索。 其中,特征最明显的,就是一个做工精致考究的鸽笼。 只不过,现在这鸽笼里,已经空空如也,一只鸽子都没有。 从一些日常生活痕迹可以看出,这处据点,早在半日之前,人员就已经撤了个精光。 而且,人撤的虽然匆忙,却并不混乱。 书房、地下密室之中,虽然也找到了不少收获,但功法,金银,便携的丹丸药物等却都没有留下。 显然,这些在撤退之时都被一起带走了。 “这反应速度,很快啊!” 从种种痕迹来看,这处据点的撤退时间,距离耿煊屠光最后一支赶往万平集的援军,最多也就晚了两三个小时。 在到处搜寻线索痕迹之时,耿煊还找到了两个通往地下隧洞的入口。 若在其他时候,耿煊很想去下面逛逛。 看看月露原的地下网络与赤乌山周边的地下网络有什么异同。 现在这种争分夺秒的关口,自然只能作罢。 扑了个空的耿煊一行人离开了无忧宫据点,正好看见盛祥、谷于群二人正“陪着”两个脸色铁青的泰宁集坐馆朝这边赶来。 两个脸色难看的泰宁集坐馆,在看见耿煊那一刻。 脸上浓郁得几乎要化成水淌下来的负面情绪,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让人怀疑刚才的阴云密布,是否只是一种错觉。 “你们来啦?事情都做完了? 没起什么乱子吧? ……既然如此,咱们开始做正事吧。” 一众泰宁集的高层闻言,都是面面相觑。 正事? 合着此前做的一切,只是开胃前菜?! 不想亲自动口再解释一遍的耿煊,对盛祥示意了一下,道:“你跟他们具体说说。” 在一双双刀子一样的目光注视下,盛祥硬着头皮将他们此行泰宁集真正的目的讲了出来。 浓缩成一句话,就是:“把你们囤积的粮食通通交出来!” 在一双双震惊错愕的眼神中,耿煊“善意”的道: “你们放心,我们只拿多余的粮食,口粮还是会给你们留着的,保证不会让你们饿着。” 说罢,见还没有人行动响应,耿煊拍手道: “好了,都别愣着。 时间紧,任务重。 我们还要赶着去下一个集市,你们就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了。” 或许是耿煊的催促见了效,也或许只是为了赶紧送走这个瘟神。 在耿煊说出只要满足一定条件后就会离开,去“祸害”下一处集市,泰宁集的高层,各方势力的首脑人物,立刻行动了起来。 …… 当刘月季带领的大部队驱赶着元州马,拖着一辆辆空马车进入泰宁集之时。 就见泰宁集内正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明亮的火光照亮每一条街道,络绎不绝的队伍在一条条街道上穿梭。 或用马车,或是人力手推板车,乃至直接肩负背扛…… 一车车、一袋袋的粮食如同小溪汇入湖泊一般,被集中到一片空旷的区域。 当刘月季等人抵达时,这些粮食已经分门别类,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包。 而且,这些“小山包”,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刘月季强按下砰砰狂跳的心脏,上前就着现有粮堆,以及后续数量大概估摸了一番。 然后立刻找到耿煊,道: “帮主,这粮食的数量,比咱们预计的多很多啊。 以咱们现有的这点人手,不可能一次就运完。” 耿煊问:“你有什么建议?” 刘月季道: “要么分多次转运,要么增加转运人手。” 耿煊道:“我不要求一定就要一次运完,但我希望尽量减少转运次数。” “那就要增加转运人手。”刘月季建议道。 “如何增加?不可能随便找一群人就可以吧?” 单纯的数量堆砌,没有任何意义。 若是缺乏有效的掌控,人数越多,反而让效率降低,而不是增加。 刘月季忙道:“我认识一人,在这泰宁集内颇有威信,只要能说服他,咱们很快就能多出几百人手。” 耿煊点头,道:“那你去试试吧,将人找过来,看看他怎么说。” 刘月季拱了拱手,当即闪入人群之内。 看那动作,真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劲儿。 可一盏茶功夫不到,再次出现在耿煊面前的刘月季,那一身劲儿消失得干干净净。 腿也软了,眼神也变的游离飘忽。 “怎么,没谈好?”耿煊问。 刘月季瞥了他一眼,见他目光看来,忽地感觉脖子凉飕飕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道: “他死了。” “啊?死了?什么时候死的?”耿煊下意识询问。 “就在刚才。”刘月季轻声道。 耿煊闻言,皱起了眉头。 “刚才死的?这么巧?……这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不想让我粮食转运得太快?” 他甚至想到了人去楼空的无忧宫据点。 刘月季忙道:“不是不是,您别多想,他的死并没有什么疑点。” “嗯?……你才刚到这边吧,为何如此肯定?”耿煊盯着刘月季,眼神微眯。 刘月季低头看着地面,似乎在寻找有没有可供逃生的地缝什么的。 在耿煊沉默的注视下,他终究还是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因为人就是您杀的。” “我杀的?……我这总共也没杀几人啊?!”耿煊皱眉。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 问:“你要找的那人,不会叫裴奇松吧?” “对,就是他。”刘月季忙道。 还诧异的看了耿煊一眼,似乎疑惑他居然能一口叫出这个名字。 耿煊点头,如果刘月季要找的人是这位,那确实是他杀的。 就连“裴奇松”这个名字,也是他刚才在检索红运收益时翻出来的。 就是那虽不是炼髓坐馆,头顶红名浓度却犹有过之,在猜出他游侠儿身份,不想其趁乱搞事,便被他顺手宰了的那位。 没想到,这么快回旋镖就到了自己跟前。 对于当时杀掉此人,反而给现在的自己带来了小小困扰,耿煊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这反而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看向刘月季,问: “你,还有另外几个与你亲近之人,当初怎么没有听从秦鹤轩的调集?” 要是这刘月季当时也在,即便他前面侥幸的活了下来,凭他头顶的红名浓度,当他十抽一的时候,他一定是躲不过去的。 很大可能第一个就要被抽出来。 另外几人头顶的红名虽然不如刘月季,可若他们也听从了秦鹤轩的征调,也一定是小命不保的。 既然已经错过了,耿煊也没有事后补刀的意思。 但他对此,确实有些好奇。 他问得轻松随意,刘月季却只觉心底凛然生寒。 感觉正被一头让他完全无从抵抗的巨兽,用戏谑的眼神盯着。 那长满倒刺的舌头就在他身周看似随意无害的游走,却随时都有可能将他卷住,吞入血盆巨口之中。 可这问题又不能不答。 刘月季只能低声的道: “我感觉有危险,在秦鹤轩的调令传来的第一时间,就暗中通知几个亲近的伙伴提前躲到了地下。” 耿煊恍然,没想到,这位刘月季也是天赋异禀,有着远超其他人的危险感应能力。 可这就更奇怪了。 “既如此,你们怎不继续躲着,等我们离开万平集后再出来?” “我以为危险过去了。”刘月季无奈的道。 时灵时不灵么? 耿煊点头。 可耿煊转念又一想,就结果来说,那个时候出来的刘月季,确实没有再遭到生命危险。 秉着一罪不二罚的态度,即便这家伙头顶红名非常惹眼,自己也强行按捺了下来,没有对他动手。 甚至于,从自己手中活出一条命来的刘月季,还变相的获得了不小的机遇。 虽然,耿煊的目的只是为了省事,而不是要赐予他机遇。 可就结果而言,事实就是如此。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看,这哪里是“时灵时不灵”,这简直灵得有点过分了! 心中琢磨着这些,耿煊没有回话,就只是盯着刘月季看。 刘月季只觉浑身不适,那种有关巨兽、倒刺长舌、血盆巨口的想象变得更加形象具体,他心中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帮主?”他开口道。 耿煊停下了心中的思考,感受到刘月季心中的恐惧,耿煊忽然生出了一些想法。 道:“这次我要运粮的规模,你应该知道了吧?” 刘月季点头道:“知道。”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耿煊又道。 “是。”刘月季应和着道。 “可我还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它。”耿煊道。 “嗯。”刘月季再次点头。 “我还不想为此投入太多时间和心力。” 刘月季轻轻点头,只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 耿煊盯着刘月季,道: “我想将这事全权委托给你来负责,我只要结果,具体如何做,都由你来执行。 我能给你的,一是安全承诺。 你可以专心做事,其他事都不需要你操心。 二是我现在能够调用的人手,只要你有需要,只要合理,你都可以跟我提。 我需要的就一点,即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尽可能多的粮食,从月露原转移到赤乌山。” 听到这忽然压在肩上的重担,刘月季并没有表现出震惊、失神、错愕等情绪。 反而在抬头认真看了耿煊一眼,确认他没有开玩笑之后,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数息之后,耿煊问:“怎么样,这个担子,能不能接住?” 刘月季结束思考,看向耿煊,直视着他。 从这一刻,就能看出他与其他人的不同。 明明只是个炼髓门槛都没有迈进之人,明明也怕得要死,可这种时候,他却有胆子与耿煊对视,目光中没有一点犹豫闪躲。 耿煊也不觉得被冒犯,一脸平静的看着他。 于是,刘月季认真点头道: “感谢您如此看重我……我愿意一试!” 耿煊点头,道: “好!” …… 谈定此事之后,耿煊也没有再与刘月季闲聊,而是与盛祥、谷于群汇合,听取他们的汇报。 既然运粮之事交托了出去,那他要做的事情就变得很纯粹了。 尽可能多的从这些集市中抠出多余的粮食来。 玄幻分类榜九十八位,哈哈,距离死亡线就两位,既想求月票,尽量多撑一天,又想让大家将月票留到月底双倍期间再投,犹豫啊…… (本章完) 第157章 目的纯粹,柔弱以对 第157章 目的纯粹,柔弱以对 待耿煊远去,那个背负双斧的腌臜大汉再次嘀咕起来。 “大哥,你是不是傻,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不提条件,要好处呢?” “这个时候你不赶紧开口,小心等你事情办完了,人家直接把你当个屁给放了!” 刘月季扭头看向腌臜大汉。 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刘月季收回目光,道: “这些事你还是别操心了,你还是专心把你的斧法练好吧。” “哦。” …… 待一切梳理完毕,耿煊并没有等刘月季组织起来的人手将所有粮食全部运出泰宁集。 甚至那些从泰宁集各处囤积仓库集中起来的粮食都还没有全部处理完,耿煊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赶往下一个集市了。 为了避免给刘月季等人的粮食转运带来阻碍,耿煊直接将两位炼髓坐馆,以及当时都聚在泰宁馆大厅里的权势人物全都一起带走。 不仅不让他们留在泰宁集,还特意告诫他们,要是他们手下有人搞事乱来,他会直接对他们下手。 直到耿煊率着玄幽铁骑和一行“人质”离开,泰宁集上下都表现得异常配合,基本没再发生流血事件。 不过,也有一处例外。 那就是洪铨等人在率队冲入已故大馆主的府邸之时,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抵抗。 虽然这并没有给整个队伍带来任何损伤,可在将整个府邸控制住之后,在将仓库中大量囤积粮食运走的同时。 耿煊还令人对整个府邸进行了一番全面抄检,除了留下基本的生活物资和不多的钱财,其他东西全部带走。 包括抄检出来的金银,功法,修炼资源,药物,兵器,车马等等。 此外,那些红名浓度超过二十点红运之人,全被拎出来杀了。 不得不说,泰宁集上下的积极配合,和这一次“范例式”的行动也有着极大的关系。 …… 从进入到离开,前后用了大约三个小时。 当耿煊带着玄幽铁骑和一众“人质”离开之时,泰宁集内外,正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场面。 络绎不绝的,满载粮食的车队从泰宁集出发,驶向西侧近七十里之外的万平集。 为了确保运输效率不受夜晚的影响,不仅每辆马车上都挂着一个巨大的防风灯。 随着第一波车队的出行,道路两侧,每隔一两百步的距离就会出现一堆熊熊燃烧的火堆。 随着车队一路西行,这一个个随之不断向西推进的火堆,和快速行进的防风灯,就像是一条蜿蜒西行的光之长龙。 耿煊骑在马背上,远远看了一眼这条迅速西行的光之长龙。 没有多留,嘴里轻声喝了一声,便率着队伍没入黑暗之中。 下一站,石滩集。 东北方向,六十里之外。 有一条整体南北走向的,可通水运的河流将两个集市串在了一起。 而在石滩集以北六七十里,还有一个集市,同样被这条河流串在了一起。 这两处集市,也是耿煊今夜接下来的两个目标。 耿煊策马在前,控制着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 他凭借自身对玄幽马状态的精准把握,以及敏锐的夜视目力。 可以让队伍中玄幽马的消耗尽可能小的同时,让整个队伍的速度尽可能的快。 一边领路,耿煊看向骑在旁边另一匹玄幽马上的刘月季,问: “都安排好了?这就敢当甩手掌柜?” 刚才,在队伍即将出发时,刘月季快步跑了过来,表示要与他同行。 经过反复确认后,耿煊也就让他骑上了一匹玄幽马。 反正,在死了六名帮众之后,玄幽马本就有多,也不差多带他一个。 刘月季保证道:“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有泰宁集内各位当家们的配合,这事做起来其实并不难。” 说着,刘月季瞥了眼沉默跟随在队伍中间,前后被两支玄幽铁骑夹着,来自泰宁集的一众“人质”。 相比于玄幽马的轻快悠然,骑着元州马赶路的他们,差不多已经压榨出了它们的极限。 而且,以这样的速度奔跑,时间必然无法持久。 好在,这段路程本来也不远,倒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跟不上。 “这次随您一起去石滩集,也能尽快将这边的转运事宜安排起来。” 刘月季看了一眼旁边沉默赶路的耿煊,连忙趁机道: “其实,相比于将这些粮食集中到万平集。 接下来将万平集的粮食转运到赤乌山,才是更大的挑战。 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头绪,想找个时间单独跟您汇报。” “嗯,等这次行动结束吧。”耿煊应道。 刘月季应了一声,便自动退到了更后方的队列之中。 …… 六十里的路程,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一行人就已经来到了石滩集外。 透过夜幕,看着已经紧闭的大门。 耿煊喝停了队伍,身在马背上轻轻一点,来到紧闭的大门前。 伸手朝着厚重的,有着大量金属铆钉的,铜铁框架的大门按了下去。 借助听音槌,准确获知大门内部以及背面的结构。 然后耿煊身形跃起,在门上几个位置轻轻一拍,阴风化骨掌的劲力从掌心涌出。 其内部,背面一个个构件化为粉末。 等他落地,伸手轻轻一推。 原本紧闭的大门无声向两侧敞开。 耿煊重新回到玄幽马背上,在准备策马入集之前,他对洪铨交代道: “待会儿你就不用跟我一起行动了。 你和谢航,再挑三十名帮众就守在这里。 尽量不要让人跑了出去。” 而后,耿煊的目光,向其他从赤乌山一路跟到现在,却都没有正式加入巨熊帮的“预备役”身上扫过。 最后,他的眼神落在了一名出身三通集,同时也是方锦堂心腹的炼髓坐馆身上。 “你也留下,和洪铨他们待在一起。 若是有炼髓坐馆出来,不求你杀敌,帮着阻一阻就行。” 这是耿煊第一次对他们直接下令,这人闻言后,脸上露出意外神色。 旋即,脸上又现出些许惊喜,连忙应道:“是。” 做好安排之后,耿煊再不停留。 一马当下,驾着玄幽马就冲入石滩集内。 洪铨领着谢航以及另外三十名巨熊帮众进入大门之后,他看了看只有几个地方遭到破坏。 而且,破坏处还都是非常容易用其他材料替代填充的那种。 除此之外,大门的其他部位,都非常完好。 于是,他下了第一道命令:“关门!” 然后,他和谢航二人分别率着一支由十五人组成的铁骑小队,静静的在大门后方的空旷地带排好了冲锋阵列。 看着除了部分区域有明亮灯火,整体都笼罩在浓重黑暗中的石滩集。 帮主一行人离去之后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让人怀疑帮主一行人驰出这片区域后,就消融在了这笼罩整个集市的黑暗中。 直到许久之后,远处才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从那快速错落的脚步声中,甚至隐约能感受到赶路者焦躁急切的内心。 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一震。 没多久,洪铨等人便看见六七名手执刀剑的男子,从黑暗中狂奔而出。 目标明确,朝着集市大门方向急行而来。 只不过,在他们冲入集市大门之前,先与一群早就等得心痒难耐的铁疙瘩撞了个正着。 只是受此一撞,就只一人还勉强有一个囫囵完整的身体,其他人全都已经身首异处。 可能在加入巨熊帮之前,也有人没有这种恶习。 可在加入巨熊帮之后,杀人都会尽量断头。 即便已基本可以确认对方已经死亡,但却看上去完整无缺; 或者离死最多只差一两盏茶的时间。 他们都会上去补上一刀。 而补刀手法,通常都是一刀剁头。 用最快的速度,最简洁的手法将其他人全部处理完毕之后,洪铨这才看向那最后一名生还者,开始询问。 这人也很老实,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快速说了出来。 洪铨这才知道,石滩集大馆主的府邸已经沦陷,组织抵抗的大馆主一家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在这群人逃离之时,耿煊已经领着玄幽铁骑朝着另一位炼髓坐馆家赶了过去。 他们之所以见机如此之快,只因他们本就是喜欢夜间出没,喜欢没事做点“梁上君子”的游侠儿。 “幸运”的目睹了“大恐怖”的发生。 惊醒过来的他们,自然一刻都不敢在石滩集多留,想要用最快的速度逃出去。 却没想到,最终却撞上了另一块铁板之上。 就在了解完石滩集深处发生之事不久,洪铨就见有明亮的火光在石滩集深处升起。 继而有越来越多嘈杂的异响如同浪潮一般,从石滩集深处扩散开来。 夜晚的石滩集,正在快速醒来。 笼罩石滩集的黑夜,也在快速被越来越明亮的火光逐散。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传来。 循声看去,洪铨就见一个身形矫健之人在街道上快速移动,迅速朝着石滩集的出口接近。 只一眼,洪铨就知道,这人必然有着炼髓境的修为。 这不是他可以力敌的。 不过,这也不需要他来应对。 几乎就在他看见、并确认来人身份之时,旁边一道安静而沉默的身影已然电射而出。 “嘭——”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 两道身影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在愤怒的吼声中,两道身影撞入旁边的房屋之内。 很快,便见屋塌墙倒,烟尘四散。 洪铨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因为有更多人从远处出现,向着他所在方向冲来。 面对这些人的冲击,以洪铨、谢航两人为首的三十二骑玄幽铁骑,优势实在是过于明显。 他们或是交替出击,或是一起冲锋,很快就将这片区域变成了血色禁区。 地上血流遍地,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在夜风吹拂下四散弥漫。 这片区域也重新变得死寂起来。 就连左右两侧房屋中那些随着整个石滩集一起“醒来”的嘈杂声响,也都重新归于死寂。 直到一个人的到来,这才将这死一样的寂静打破。 刘月季骑在玄幽马上,快速来到洪铨等人身边。 他对洪铨道:“帮主让你们不用继续守在这里,现在就可以赶去与他汇合。” 说罢,刘月季勒转马缰,都不等洪铨等人跟上,就快速返回。 洪铨愣了一下,立刻道:“跟上!” 他能够感受到,这刘月季刚才是有别的话想说的。 但他最终没有说。 他的欲言又止,以及他这般急不可耐的行动,让洪铨心中有些猜想。 也不敢停留,立刻让队伍跟了上去。 当他来到石滩集中央,石滩馆前的空地之时,他终于知道有什么事情在发生。 在熊熊燃烧的火把照耀下,偌大空地被照得透亮。 一个个脸色惨白,许多身上甚至带着新鲜伤痕的身影,正以少则二三十人,多则七八十人的规模,站成一个个不同的团体。 身着浴血铁甲的帮主,正在随口报着一个个数字。 而每一个数字从他嘴中出来,就有一人被身着铁甲的巨熊帮众从人群中拎出。 那些被从人群中拎出之人,都没有任何的反抗。 如此场面,洪铨如何还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有些人或许会以为,帮主这只是在对那些成规模抵抗过他的势力的一种惩戒。 只不过,这种惩戒来得过于残酷了一些。 可从百源集被俘,一路跟到现在。 洪铨很清楚,自家帮主的目的很单纯,他就是想要多杀人而已。 即便是杀人如麻的无忧宫,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杀人。 或是因为仇怨纠葛,或是因为利益需要。 总之,杀人都是有目的的。 不会如一个神经病一般,忽然兴起,就拎起一把刀冲入人群中,见人就砍。 可自家帮主不同。 从外人的角度,他每一次杀人,似乎也都是有理由的。 ——以他杀人的速度和规模,难免会被冠以嗜杀、屠夫之类的恶名,但这确实也将他的杀人给“合理化”了。 可唯有洪铨知道,这些理由,只是帮主做出来给别人看的。 他只是为了让自己杀人这件事,看上去合情合理而已。 真正的本质,就是自家帮主想杀人。 想多多的杀人。 对于那些出现在他视野中的势力,洪铨只能带着怜悯的情绪祝福: “但愿你们不要给他丁点由头,不然,他绝对不会吝啬于举起屠刀。” 这石滩集,和他有什么恩怨上的纠葛,利益上的牵扯么? 没有。 可这妨碍自家帮主“清理”石滩集的决心吗? 不会。 …… “四三。” 再次念出一个数字之后,耿煊看向旁边辅助的程辉,问:“多少了?” “五十五人。” 耿煊点头,平静道:“就这些,动手吧。” “噗——” “噗——” “噗——” “滋——” “滋——” “滋——” 一颗颗人头飞起。 一股股血柱飙升。 耿煊扭头看向旁边一群瑟瑟发抖,汗流涔涔,宛如鹌鹑鸡仔一般的集市高层。 ——其中一些,在今晚之前,很可能还只是某个势力的二把手,甚至三把手。 只不过,他们上面的人。 要么因为有明显反抗的举动,被直接秒了。 要么成为了那五十五颗飞离躯体的人头中的一个。 最终,几十年不可得的机遇,就这般幸运的砸在了他们头上。 “现在,你们能够好好配合了吗?”耿煊问。 还有什么可说的? 当然是点头不止啊! 若不是有脖子牢牢拉着,他们那几乎甩出残影的脑袋,很可能会因为他们点头过快,要如刚才那些离体飞出的人头一样,被他们直接甩到天上去。 接下来,发生在石滩集的一切,就没什么可赘述的。 那些被囤积起来,准备等到粮荒时才放出去的粮食,从一个个仓库中流水一般淌了出来。 在各方人士积极的配合下,在刘月季的组织下,运到石滩集外的码头上,被搬到一艘艘船上。 然后解缆放舟,顺流而下,朝着下游的泰宁集行去。 待一切进入正规之后,耿煊留了一个泰宁集的炼髓坐馆和几名势力高层坐镇监督。 石滩集的所有高层以及还“幸存”的炼髓坐馆则成为了他新的“人质”,随着他继续乘夜北行。 大概五个小时之后,向北而行的玄幽铁骑再次出现在石滩集。 只不过,相比于离开时,又多了一群新的“人质”。 而原本从泰宁集带走的,留了一半在石滩集,剩下的“人质”也一个没剩,全被他留在了北面六七十里之外的另一个集市之内。 率队返回石滩集,耿煊在集市内和码头上转了一圈。 确认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没有敷衍搪塞,他便没做停留,带领着队伍一路返回泰宁集。 回到泰宁集时,恰好赶上第一批出发,运粮去万平集的队伍返回。 往返一百四十里的路程,一夜跑了个来回,这效率可以说已经是非常惊人了。 稍稍休整了一下,给玄幽马投喂了拌入了大量玄幽丹的精良马料,恢复了一下马力。 重新骑上马背的耿煊却没有踏上西返之路,而是领队南下。 在东南面大约八十里的地方,另有一处集市。 虽然没有被串在小河沿岸,无法水运相通。但以玄幽马的脚程,这也算是“附近”了。 来都来了,自然要“光顾”一下。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不能厚此薄彼,更不能以远近分亲疏,这是耿煊内心坚持的理念。 近四十分钟后,一个集市的高墙轮廓出现在耿煊的视线之中。 他一边快马接近,一边极目远眺。 此刻,初生朝阳正从地平线上跃出。 明亮的光线正面照在耿煊脸上,远眺前方集市方向的耿煊却是忽然一怔。 他以为是自己眼,狠狠地眨了眨眼睛,再次睁眼看去。 就见远处那名为佑安集的集市,正门大开。 车马进出不断,人头攒动不止。 现在,第一缕阳光才刚刚洒向人间。 而看佑安集现在呈现出来的状态,明显不是才刚忙活起来,而是已经忙碌了大半夜。 这异常的现象,让耿煊心中,疑惑又警惕。 他驻马停留,凝目远视,皱眉思索。 心中猜测这佑安集到底发生了何事。 就在这时,耿煊忽地目光一凝。 只见佑安集人头攒动的大门口忽然一阵骚动,然后,数骑快马朝着耿煊驻马停留之地跑来。 很显然,对面也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可是—— 这异常的现象,让耿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心中疑虑更甚。 这个时间点,发现他们这支异常的队伍之后,正确的做法不应该是立刻警戒,并将消息上报的么? 怎么不管不顾就往这边冲过来了? 集市中人,不怕死的人有很多,可行事这么鲁莽的却真的少之又少! 不过,对方这让他感觉奇怪的举动,只是在他心中激起了波澜,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骑在玄幽马背上的他甚至都没有动弹一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数骑快马迅速接近。 我倒要看看,你们在搞什么幺蛾子! 这一行快马朝着耿煊等人接近的,一共有七人。 三人在前,四人在后。 耿煊的目光,落在七人身上。 更确切地说,是落在这七人头顶的红名之上。 这七人头顶红名之浓,完全不输于其他集市的最高层。 其中,尤属前面三人中,居中一个相貌年纪四五十岁左右之人头顶红名最盛。 比之梁文英,也不遑多让。 在耿煊的目视之下,这一行七骑,直到距离他百步之外,这才停了下来。 被耿煊重点关注,当先居中那人,遥遥的冲着耿煊拱手道:“尊驾可是从泰宁集过来?” “……” 耿煊看着对方脸上那一脸真诚,不带丝毫戾气的问候,顿了数息,点头承认道:“是。” “尊驾可是来我佑安集收粮?”对方又问。 耿煊闻言,眯眼看着对方。 对方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异常,依然真诚平和,不带丝毫戾气。 “是。” 对方笑道:“尊驾来的正是时候。”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停留在集市大门外那一辆辆满载的马车,道: “第一批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起运。 咱们是现在就出发,还是等更多的粮食准备到位之后再走?” 耿煊很努力才控制住自己的五官,没有让它们叛变。 他看着对方,问道:“你们知道我要过来?” “是。”对方认真应道。 “那你知道不知道,我收粮是不给钱的。”耿煊又问。 这话直接说出来,已经有种明目张胆挑衅的意味。 这次行动,他从来就没有付钱的意思。 他也不会因此生出任何负疚的情绪。 因为这些被他抠出来的粮食,最后都不会落到他的手中,而是去到它们最应该去的地方。 它们最终的归属,是那在月露原种了一辈子粮食,可除了春种秋收,一年到头,却连几顿饱饭都没吃过的十万坊民的肚子里。 耿煊觉得,这世上,没有比他们更有资格享用这些粮食的人了。 如果有,那只可能是月露原的其他坊民。 只不过,他现在确实能力有限,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是他当下能力所能撑起的极限。 要想做得更多,确实有些力有未逮了。 不过,这只是耿煊心中的道理。 这一套道理,放在此世元州,乃至整个九州,都是没有人会认的。 所以,耿煊这句话的挑衅效果,无疑也是非常明显的。 甚至已经有种当面羞辱的味道了。 另外几骑,已经有人脸色发僵,眼神发直。 有人则毫不掩饰那愤恨不满的神色。 可与耿煊对话之人却点头道: “应该的。 不瞒您说,这些粮食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无忧宫的压迫下,我们从各里坊手中多收的。 听说您收这些粮食,目的也是为了用在那些坊民身上。 对此,我们是乐见其成的!” 耿煊盯着对方看了一阵,忽地扭头看向旁边的刘月季,感慨道: “月露原的人才,真的很多啊!” 说着,他轻夹马腹,玄幽马迈步上前,朝着说话之人接近。 看着他的举动,那保持镇定、真诚、平和、亲善的态度与耿煊交流之人,脸皮还是不受控制的抖动了两下。 看到这一幕的耿煊,心中忽然安慰了许多。 他策马来到此人近前,问:“你是这佑安集的大馆主?” “是。”对方恭敬回道。 “叫什么名字?”耿煊又问。 “胡闻安。” “佑安,闻安,好名字,都是好兆头啊。”耿煊看似随口感慨了一句。 “承您吉言。”胡闻安躬身行礼道。 “走吧,咱们去看看。” 耿煊策马从胡闻安身边经过,玄幽马朝着佑安集缓步小跑了起来。 看着耿煊举动,胡闻安明显愣了一下。 一骑又一骑玄幽铁骑从他身旁经过,快步朝佑安集大门处接近。 胡闻安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立刻勒马回转,快速跟上。 看着耿煊等一行人的到来,那些还聚在大门处,甚至已经坐在了满载车架上,随时都准备出发的御者。 全都向他,以及他身后的玄幽铁骑,投来惊慌怯惧的目光。 耿煊却是没有去打扰这些人,即便这些人中,有不少红名浓度早就大大的超过了他给月露原制定的“必杀线”。 他也没有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下,忽然动手,拔刀杀人。 待胡闻安一行人接近,耿煊道:“走,咱们去里面看看。” 胡闻安快步跟上。 一个小时后,在以胡闻安为首的、一众佑安集高层的陪同下,耿煊视察了所有储粮仓库的情况。 因为这些情况,盛祥、谷于群等人同样都是有了解的。 即便掌握的信息不如当地的胡闻安等人详尽,却也足够耿煊确认,他看到的这些储粮仓库,与盛祥等人透露的情况,是对应得上的。 一圈看下来,耿煊看向胡闻安,道:“有问题。” 听了这话的胡闻安,脸皮忽地不受控制的剧烈抽动了一下,强压着有些颤抖的声音,道: “您……请说,我们立刻……改正!” 耿煊盯着他,直到看得胡闻安心中发毛,这才道: “你们的粮食,搬得太空了!” “呃?!”胡闻安忽地瞪大了双眼,一脸错愕的看着耿煊。 很显然,耿煊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耿煊想到这一路走来,那空得能跑老鼠的仓库,道: “你们没有留粮过冬吧?” “……是。”胡闻安道。 “过冬粮都没留,那就更不可能撑到下一次丰收季的到来了。 那我就好奇一个问题,你和其他佑安集的人,可有想过要如何才能熬过去?” “……”胡闻安没有回答。 或许是没有答案,他还来不及想这个问题。 也或许是,他不敢把心中想法堂堂正正的说出来。 “你难道要让所有佑安集的人饿着肚子,硬撑过去?” 耿煊继续道: “这世上有一件事是公平的,那就是再强大的人,不吃饭都要死。 而人若饿到了极致,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敢互相换着吃掉,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你现在不给佑安集留下足够自用的粮食,等将来粮荒爆发,你打算如何填饱他们的肚子?” “……” 胡闻安愣怔在那里,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耿煊道:“将最后那批粮食运回来吧,自用的粮食还是要有的。” “是。” 胡闻安大礼下拜,恭敬应命。 相比于前面那面具意味过于浓烈的真诚姿态,这一次,他的回应反倒朴实简洁了很多。 耿煊又问:“这些粮食,你们自己就能运吗?可否需要我再安排一些人手?” 胡闻安道:“都听您的吩咐。” 耿煊看向一旁的刘月季。 刘月季道: “还是要安排一些的。 根据前面的经验,除了各集市的积极配合之外,还需要更全面的组织协调。 不然,很容易出现道路阻塞,车马损坏等影响转运效率的事情。” 耿煊点头,道:“那你看看究竟要安排多少吧。” 说着,他又道:“既然如此,佑安集的粮食就不用去泰宁集了,直接运去万平集。” 泰宁集通往万平集的道路,已经肩负起了三个集市的粮食转运,现在正穿行着络绎不绝的车马。 佑安集既然如此配合,那就不需要再去泰宁集打挤抢道了。 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之后,耿煊没有在佑安集停留。 带领队伍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老规矩,胡闻安,以及佑安集其他炼髓坐馆,包括另几名在佑安集有着强大号召力的势力高层,都跟着耿煊一起返回万平集。 他并没有因为胡闻安带领佑安集直接投降,就让他们享受过于特别的优待。 最大的优待,就是浑身遍浴鲜血、煞气腾腾的玄幽铁骑,从进入到离开,没有见一滴血,没有死一个人。 …… 耿煊对于泰宁集、石滩集等三个集市的“清理”和掌控,还是远不如万平集彻底。 虽然,这些集市在转运粮食这件事上,都不敢有任何的小动作。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集市除了帮着认真转运粮食之外,就再也不做别的事情了。 事实上,每当耿煊率领玄幽铁骑从这些集市离开。 不久后,就有更多骑手从这些集市离开,以最快的速度,散向四面八方的夜幕深处。 虽然,他们骑乘的只是本地元州马。 可在这些骑手不要命的催赶下,再加上他们骑乘的也都是元州马中的上等良驹。 又因为耿煊每进入一个集市,总要费不少时间对其内部进行一番“清理”,然后再开始执行粮食调集的正事,这都要费不少的时间。 这造成的结果就是,当耿煊率着玄幽铁骑乘夜行动之时。 有关他在泰宁集、石滩集等集市所犯下的滔天杀孽,也以极快的速度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再加上万平集那边的“谣言”也已经在路上飞了不少时间,有不少集市都已经或多或少的有了听闻。 现在又有了泰宁集传来的讯息相互佐证,距离泰宁集本就不远的佑安集,自然也就不敢再认为那是谣言了。 当石滩集的信息传过来,更是再没有任何侥幸之心。 而随着时间迁移,相关信息在月露原更大范围内扩散开来。 …… 发生了佑安集这档子事,耿煊心中也隐隐有了察觉。 他没再带领玄幽铁骑继续去下一各集市,而是径直返回了万平集。 快马返回万平集,屁股都还没有坐热。 就陆续收到一大摞毕恭毕敬的投递拜帖。 耿煊让洪铨去了解了一下,得到一个不出他意料的答案。 这些投帖之人,都来自于与万平集相邻的其他集市。 有的与万平集的距离,甚至比与泰宁集还要更近一些。 而根据他们投帖的时间,还可以看出一个明显的规律。 那就是在万平集以东、偏北方向的集市,投帖的时间就越早。 相反,位于万平集以西、以南的集市,投来拜帖的时间就越晚。 根据这些拜帖投递的时间,可以侧面看见,消息源是如何从泰宁集、石滩集开始,如冲击波一般,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的。 沉默了一下,耿煊就接见了这些人。 这些看上去风尘仆仆,形容颇为狼狈的拜访者,在看到耿煊之后,第一时间就匍匐于地。 “你们这般急切登门,可是有事?”耿煊问。 其中一人忙道: “听闻尊驾正在筹粮,正好,今年秋收过后,我们集市多收了一些,有不少富裕堆积在了仓库里。 尊驾若是有需要,我这就立刻传讯回去,让他们将粮食运过来。” 另一层意思就是,就不劳烦您亲自跑一趟了。 我们人弱地方小,实在是担待不起。 此人表态之后,其他人也都纷纷开口,说出了类似的言语。 耿煊心中忍不住感慨,别的不说,这些集市的“嗅觉”和决断,都不是一般的强啊。 眼前这样的情况,同样超出了耿煊最初的预料。 可仔细想想,这才是合理的。 月露原的集市又不是一棵棵孤零零的木头,就等着他一个个上去将其砍倒,砍断。 可耿煊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 “你们可都有留足自用粮?” 一众上门投诚的“访客”愕然,不知道如何回应。 说留了,会不会显得态度不够真诚? 说没留,会不会显得过于虚伪? 就在众人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答案之后,耿煊将之前跟胡闻安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这让跪拜在地上的诸人,不得不怀着复杂的情绪,将各种溢美之词不要命的送上来。 “我还有一个条件。”耿煊忽然道。 众人心脏都是猛地一跳,纷纷闭嘴,仔细聆听。 “不合理的二次催粮,你们必须撤销,不许再跟着无忧宫胡闹!” 众人听得心脏哐哐乱跳,特别是当听到面前人说出“不许再跟着无忧宫胡闹”这句话,更是吓得一些人几乎当场闭过气去。 要知道,耿煊灭掉的无忧宫援军,包括从泰宁集出来的那一支,总共也就六支。 而月露原的集市,以及在集市中扎根落足的无忧宫据点,可不止这六处援军背后所代表的集市。 他们不敢得罪面前这人,难道就敢去得罪无忧宫吗? 耿煊却不管他们如何想,继续道: “如果有已经做下此事的,将第二次催收上来的粮食,全部还回去,一颗都不能少! 你们要是答应,这件事我就应下了。 你们要是做不到,那你们就乖乖在集市等着,别的也不用去做了。” 是不是还要将脖子洗干净一点? 最终,在耿煊这过于直白的言语下,距离万平集最近的两个集市“访客”率先屈服。 有了两人开口,后面都不用耿煊继续出力推动。 这件事本身形成的趋势,已经足以让后面的人主动积极地参与其中。 要说完全没推动,那也不至于。 耿煊对旁边的洪铨道:“附近的集市,可都过来了?” 洪铨摇头道:“不是,只过来了一部分。” 耿煊轻轻颔首,道: “那好,你和盛祥他们沟通一下,看看都有哪些集市没有安排人过来。” 来了的我不一定记得住,也不一定念你们的好。 可那些没来的—— 那就别来了。 而在听了这番对话之后,场中所有的犹豫迟疑,全都消失了。 (本章完) 第158章 乔迁贺礼,生产工具 第158章 乔迁贺礼,生产工具 或许是那些没第一时间投来拜帖的集市,只是反应慢了一些。 也或许是耿煊与洪铨的对话传了出去,让那些还在犹豫硬挺的集市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在耿煊与这第一批访客见面之后不到三个小时,第二批拜帖就被送到了耿煊面前。 而此刻,耿煊正坐在万平馆的大厅中,厅内厅外,都聚满了人。 赶了一晚上的路,杀了一晚上的人。 回到万平集后,耿煊并没有清静下来,反而更加忙碌了。 各种必须由他亲自决断的事情,一起向他扑来。 他最先会见的,是丰泽坊的梁文英,中和坊的成嘉,敬顺坊的常思道,灵宝坊的彭柯,以及万寿坊的伍若海,这准备动身西迁的五家里坊的坊主。 对于西迁的具体过程,五人私下里显然早已进行了充分的沟通,在很多方面都达成了一致。 由梁文英出面,向耿煊讲述具体的计划。 “因为人员太多,仓促行动必然错漏百出。 各种物资,哪些要带走,哪些必须留下,不能占用珍贵的运力,也都需要全面的盘点清理。 再一个,各家各户的心思也不一致。 直到昨夜,我们才勉强统一了坊民的态度。” “除了统筹坊内物资,组织里坊人口,我们还调用各坊积蓄,尽量购入了更多的车马。” “另一方面,我们也第一时间安排了坊中精锐,对西迁路线进行实地确认。 我们至少会安排三批人,沿西迁路线提前走一遍。 确认道路状况,以及周边局势。 尽量保证大部队开始西迁时,不会因为路况以及其他一些突发意外,导致迁移受阻。” “在这些与外交涉的事情中,范坊主、魏坊主都给与了我们巨大的帮助。 若非如此,这些事情也不会推进的如此顺利。” 说到这里,梁文英看向旁边的范宏盛、魏万宗、柴爷等来自康乐集周边的“亲家”,怀着感激的情绪道: “特别是范坊主亲自出面,亲去流云坊,与流云坊主商议。 得到他的允许,我们西迁的队伍可以在途经流云坊时,直接去坊内歇脚休整,吃饭夜宿。 只这一点,就省了我们不知道多少事。” 流云坊,便是耿煊一行人进入月露原之后,遇见的第一个里坊。 原本已经非常危险,因为换了一个新坊主,不仅止住了衰颓之势,还变得越来越好。 因为这事,柴爷还对一个靠谱坊主的重要性发了一番感慨。 自从进入月露原之后,耿煊这一支玄幽铁骑几乎就没有停歇过。 范宏盛、魏万宗等八家里坊从他手中购得的,数量多达九十余骑玄幽铁骑同样也没有清闲的待在丰泽坊养膘。 同样在四处奔走。 只不过,和耿煊领着玄幽铁骑到处杀人不同,范宏盛等人对麾下这支玄幽铁骑更加爱惜,他们也缺乏耿煊这般凌驾于整个月露原之上的武力。 所以,玄幽铁骑在他们手中,更多是当成一种威慑性的力量来使用。 一种让与五家里坊打交道的各方势力好好说话的手段。 月露原从来不是一个良善秩序之地。 若是没有这支力量存在,五坊不可能以平价购买到足够多的车马。不被各方狠狠割一刀才叫有鬼。 那些西迁路线周边的里坊,集市,乃至游民聚落,也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身边经过,而什么也不做。 若是没有范宏盛、魏万宗等人率着一支支玄幽铁骑跟着一起来回奔走。 单靠五家里坊自己的力量,也是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完成这般浩大的行动的。 可以想见,随着耿煊率领玄幽铁骑在一个个集市掀起一波又一波,只是听着就让人灵魂惊颤的血腥屠戮,在整个月露原疯传。 同样带着玄幽铁骑出行的范宏盛、魏万宗等人,会得到更多顺从、亲和、灿烂的笑容。 停顿了片刻,梁文英继续汇报道: “经过沟通协调,我们五坊已经决定,在西迁这件事上,五坊通力合作,不分彼此。” “另外,经过评估,最影响西迁效率的,是各家各户在西迁时,还要顾忌各家的粮食物资等。 要让各家自己决定,他们是一个腌菜罐子都舍不得留下,全都要一起带走。 这不仅耽误时间,而且浪费运力。 若要严格监督,不仅少不了矛盾争执,还得专门拨出一大批人来专门做这件事。 这还不见得能做好。” “所以,我们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人、物分走。” “先将人迁走,粮食物资只需要满足西迁过程中的需求即可。” “那些物资,可以等人全部迁完之后,下一趟,乃至下下趟再来转运。” 五家里坊虽然已经筹集了很多车马,可十万人的西迁,也不是一趟就能够完成的。 若将所有事情都赶在这一趟完成,可以想象十万人扶老携幼、带着各家的坛坛罐罐,外出行乞逃荒的画面。 那只会让整个西迁效率变得更加低下,还不如车马多来回几趟更快。 但是,若是将所有外物摒弃,只是将十万人西迁去赤乌山附近。 那以五家里坊现在能够调度起来的车马运力,基本只需一趟,就可以搞定。 并不需要真的让十万人都坐车西行。 只需将那些最影响行动速度的老弱安排在车里,其他成年青壮,快步疾走,小跑跟随。 跑累了就回车上休息,换另一批歇够了的人下车跟随。 这样,就可以让有限的运力发挥到极致。 “按照我们的估计,若是在卯时天明之时出发,我们可以在亥时赶到两百多里外的流云坊夜宿。 在流云坊休整一晚,次日若是一切顺利,再赶一天的路,就可以穿越月露原与赤乌山之间的荒原。” 听了梁文英的讲述,耿煊已经明白了五家里坊的想法。 先用最快的速度,将五坊之民全部迁走。 那些物资,就要看后面的局势发展,能迁多少就迁多少。 反正,他耿煊已经承诺,要为五家里坊在新家园立足扎根进行托底。 耿煊对此,也没有什么不满。 反而觉得他们拎得非常清楚,知道“人”才是五家里坊最珍贵的资源。 其他一切都要往后靠。 不过,将计划通盘考虑一下之后,耿煊却皱眉道: “这人、物分走,说得简单,执行起来没那么容易吧?” 别的不说,家家户户储备的过冬粮,对所有坊民来说,那可都是和命一样的东西。 在他们眼中,这两者甚至就是等价的! 现在,梁文英等人为了西迁效率,要让他们“干干净净”的离开,将所有粮食留下,这是坊主一句话就能办到的吗?! 坊主虽然在里坊之内有着巨大的威信和权柄,可也还没有大到这个程度。 除此之外,各户坊民也必有许多“珍贵”之物难以舍弃。 可能这些东西,比如一个腌菜罐子,在梁文英等人眼中,是随手就可以扔弃之物。 可在许多坊民家里,那就是非常贵重,甚至很可能父传子、子传孙,传承数代的“老物件”了。 岂是说扔掉就能扔掉的。 耿煊的询问,听在梁文英的耳中,却像是问他的决心态度。 他神色坚毅的道: “您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坚决推行下去。 西迁队伍,一定会在明早卯时准时出发!” 听到梁文英仿佛立军令状的发言,耿煊眼皮猛跳了一下。 看着面前态度坚定的梁文英,耿煊都不敢想。 要是自己默认了他这说法,近十万人的西迁,会是一个何等愁云惨淡,天怒人怨的场面。 耿煊甚至再一次想到,刚才梁文英轻描淡写的说,坊民各有心思,直到昨天夜里,他们才勉强将各家坊民的工作做通,让大家同意一起西迁。 看着梁文英此刻的态度,耿煊大约已经能够想到,在他“轻描淡写”的说服背后,一定不可能是温情脉脉,掏心掏肺的挨家劝说。 各家坊民这么仓促就要跟随整个里坊西迁,前往前途茫茫的未知之地。 心中有多少恐惧和苦楚,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要是有得选,只凭梁文英现在这番发言,他就得将丰泽坊的坊主换一个。 顺带着,将他头顶上那团让他眼馋了许久的红名取走。 只可惜,他没得选。 何况,西迁这件事,他耿煊才是首倡者! 耿煊压下了想要一掌将梁文英送走的冲动,摇头道: “对外可以强硬一点,态度坚决一些。 可对内,你们就不能这么搞了。 温情一点,和谐一点,不要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那些坊民,不是敌人,而是你们立足的根基。 不要把内部纠纷,最终搞成了敌我矛盾。” 他这番言语一出,不仅梁文英瞪眼愣在了那里。 在他身旁的成嘉、常思道、彭柯、伍若海,已经旁边的范宏盛、魏万宗、柴爷等人也同样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自己的震惊还来得太早了一点。 耿煊跟梁文英说了一番肺腑之言,便转头看向旁边的洪铨,问: “咱们手上现在有多少银子?” 洪铨愣了一下,便摇头道: “我也不是太清楚,东西都还没清点完呢。” 说着,洪铨为这样的疏忽小小的解释了一下。 “这两天事情实在太多,上一批战利品都还来不及清点完毕,下一批就又送来了。 咱们人手又很有限,实在来不及清点。” 耿煊也不在意,问:“十万两有吧?” “应该不止。”洪铨道。 别的不说,单是集市大馆主的家,前后就抄了四个。 再加上其他地方也抄了不少,比如万平集无忧宫的据点,就爆出了不少金银。 还有死在他们手中的那么多人。 虽然不是每个人身上都能搜到金银,可不少人都有随身携带一些金豆碎银的习惯。 那些游侠儿更是恨不得将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 虽然人均收获并不多,可架不住死的人实在太多啊。 虽然没有完全清点清楚,但洪铨估计,这一趟月露原之行,单是金银的收获,绝对已经超过了十万两。 得到肯定回答的耿煊却顿了一下,又问:“有二十万两吗?” 洪铨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得清点之后才知道。” 耿煊点头,看向梁文英,而后,目光又在他身旁的成嘉、常思道、彭柯、伍若海四位坊主身上扫过。 语气平和的开口道: “西迁的建议,是我提出的。 对五坊的坊民来说,这消息确实有些太过突然。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情绪上有抵触,行为上有对抗,这都是很正常的。” “更何况,你们为了迁移效率,要人、物分走,让他们什么也不带,就这么离开。 心里面犯嘀咕,甚至感到恐惧,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我不要求你们轻言细语的去说服安慰,但把刀架到人家脖子商,威逼恐吓,也大可不必。” “站在他们的角度,除了跟着里坊一起走,难道还有别的更好的出路吗?” “要是没有了里坊的庇护,凭他们自己,如何才能在月露原生存立足呢?” “我相信,这道理他们都是明白的。 行为上的不配合,更多还是情绪上没有转过弯来罢了。” “所以,我相信,你们若是能够将姿态放低一点,在沟通时,给与更多的尊重,愿意倾听他们的委屈。 这件事沟通起来,也没有那么难。” 厅中,除了耿煊的声音,真是安静的落针可闻。 在场众人,要说对耿煊杀人剁头,浴血屠夫的形象,那可真是熟悉得烙进了骨子里,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得掉。 可他们何曾见过耿煊现在这般,轻言细语,和风拂面的模样? 对于厅中众人的反应,耿煊却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对众人说,你们都误会我啦,这才是真正的我! 他只是继续道: “当然,若只有一个态度,这么短的时间,效果也不见得能有多好。 这样,你们待会儿回去时,从库房里领一些银子。 给每个坊民发二两,就当是我提前给他们送的乔迁贺礼。” 二两银子做乔迁贺礼,在耿煊看来,这真的不算多。 按照前世物价,也就一千块钱。 要是在前世,这么一点钱就想让人软化态度,从老家滚蛋,去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新地方重新开始,除了梦里想想,不具备一点可行性。 但以耿煊对这些坊民的了解,这已经足够浇灭他们心中那团本就不大的块垒了。 可这话听在梁文英等人耳中,这可不是二两,而是足足将近二十万两的巨款! 不要因为范宏盛、魏万宗等人跟着耿煊吃了一波肥的,就以为几万两、几十万两银子轻飘飘没什么分量。 对丰泽坊、中和坊这些月露原的里坊来说,别说几万两银子,便是几千两,乃至几百两,都称得上是巨款了。 一百两银子,按照月露原的市价,换成粮食那可就是两万斤。 而若是按照里坊出售给米行的价格,那更是少则六七万斤,多则十几万斤。 ——因为年景不同,里坊收成也有丰欠的不同,米行收粮的价格自然也会不同,而无论如何,米行都会给自己留下足够的利润空间。 按照平均亩产两百斤来估算,一百两银子,那就是少则三四百亩,多则六七百亩一年的粮食产出。 这还是不灾不旱,天公作美的情况下。 里坊中人,谁敢说这是一笔小钱! 二十万两银子,在五位坊主心中,自动转换成了数十万亩,甚至上百万亩土地上产出的粮食。 他们甚至都想象不出来,那该得有多少斤的粮食。 或者说,那粮食的数量已经多到他们不敢想。 稍微一想,就让他们有种快要窒息的压迫感觉。 而这么巨大的一笔钱财,却被面前这个杀戮成性的凶人,送给那些连一次面都没有见过的底层坊民头上。 稍稍回过神来的梁文英等人,只觉这个世界荒谬得很,已经到了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地步。 耿煊却不管他们能不能理解,而是扭头对洪铨道: “要是咱们的银子够用,那就算了。 要是不够用,就去找盛祥,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是。”洪铨点头。 耿煊见他应得干脆,却生怕他误会,立刻补充道: “这次是正常的买卖,可不是让你去强抢……咱们收了那么多兵器,随便出手一些,窟窿也就填平了。” 洪铨闻言,怔了一下,再度应道:“是,我明白了。” 看他这态度,耿煊心道,好嘛,好歹我补充了一句。 不然,按这家伙原本心中所想,打的还真是强抢的主意。 没办法,这风气可是他这个帮主带起来的。 自从进入月露原之后,他一直带人东奔西跑,干的全都是无本买卖。 上行下效,便是洪铨原本还有些良知,现在基本也被彻底带歪了。 耿煊也无心去给洪铨细细掰扯其中不同。交代下此事后,其他人还处在震惊的情绪中无法清醒过来,耿煊却已经谈起了新的问题。 他看向梁文英,问:“可还有其他困难?” 在耿煊那双平和得有些过分的目光注视下,梁文英心中狠狠一个激灵,他莫名觉得,这比对方杀人如杀鸡的时候还要可怖。 因为无法想象,无法理解,无可名状。 至于那些坊民是否还要抵触迁移的问题,梁文英也不觉得,这二十万两银子撒下去,这还会是一个问题。 他早就得了范宏盛、魏万宗等人的提醒,知道这不是谦虚的时候。 有问题赶紧提,千万别憨憨的保证说什么问题都没有。 于是,他赶紧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思绪,道: “也遇见过不少问题,不过,因为范坊主、魏坊主他们的帮助,基本都已经解决了。 现在,有些麻烦的问题,就一个。” “讲。”耿煊道。 “从咱们这里,到流云坊这两百多里路程,本就有大道相接。 我们又提前安排了人手勘察,那些不好的路况,已经进行了紧急修复。 已经足够我们使用。 正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有信心一天之内就抵达流云坊。” “可流云坊之后,就渐渐进入荒野地带。 那里的路况,无法与咱们这里到流云坊这一段相比。 若是路况特别糟糕,很可能会让计划中一两天的行程成倍,乃至数倍的提升。 不仅会耽误时间,而且,无论是人,马,车辆在那种状况下也更容易折损。” 耿煊点头,问: “你们对此,有什么应对?” 梁文英道: “我们现在准备的,一是派出更多人手,尽量选择一条最好的路线。 另一方面,随车携带一些工具和材料,对那些影响通行,甚至可能带来安全隐患的路段进行紧急抢修。 宁可慢一点,也要保证整个西迁队伍的平安和队伍的整饬。” 耿煊点头,道: “这么短的时间,你们能准备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你若说的只是这个问题,那这事你们就不用管了,尽管启程。 那些工具和材料也不用带,有限的运力,不必浪费在这些东西上面。” “啊?不管了?!”梁文英震惊的再度瞪大了眼睛,有疑惑,有求问。 耿煊道:“就没事了,这事我已经安排人去解决了。” 就在梁文英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耿煊如何未卜先知,将这个最大的困难提前给他们解决掉之时,厅外忽地传来一连串清脆的踢踏声。 对此已经非常熟悉的厅中众人,只从声音就可以判断出,这是有数骑玄幽马快速接近。 元州马那小巧的体格,根本踢踏不出这样的效果。 最后,那清脆的踢声在厅外不远处停下来。 耿煊看向梁文英几人,道:“应该是解决你们问题的人来了。” 解决我们问题的人? 谁? 梁文英等人一头雾水。 马蹄声消失,脚步声却从厅外传来,几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当先一人,却是刘月季。 而在他旁边一人,却是谷于群。 而小心翼翼跟在两人身后的,却是两个低头弯腰,走路小心翼翼得甚至显得有些猥琐的男子。 梁文英、成嘉等人的目光落在这两人身上时,目中都出现了疑惑,探究,以及下意识的排斥,和厌恶。 不能说这两人天生就长了一双讨人嫌的面容。 而是身为里坊之主的本能,让他们从这两人身上,看到了一些似乎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东西。 而范宏盛、魏万宗等人在看见这两人时,脸上却都露出错愕惊讶的神情。 因为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前来月露原的途中,途经的那两个隔河相望,因为丢失了几只鸭子,就引起规模上千人械斗的游民聚落首领。 范宏盛、魏万宗等人眼中,都露出或疑惑、或思索、或恍然的神色来。 刘月季却是神色自若的来到耿煊面前,拱手道:“帮主,人我给您带来了。” 耿煊点头,道:“辛苦了。” 刘月季再度拱了拱手,让到一边。 耿煊又对旁边的谷于群道:“你也辛苦了。” 被安排成为“保镖”,跟着刘月季跑了一趟的谷于群脸上露出意外又有些小惊喜的神色。 似乎没有想到,面前这个杀人眼不干,更不眨眼的凶人居然能用如此态度跟他说话。 心中莫名有种小满足,谷于群拱了拱手,也让到了一边。 因为刘月季和谷于群两人的离开,将“藏”在两人身后的两个游民聚落首领,彻底的暴露了出来。 修为不过炼肉境,在这厅中就是小虾米一般存在的两人。 在一双双或疑惑,或探究,或排斥,或厌恶的眼神中,心脏都忍不住紧紧的攥在一起,身体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 耿煊道:“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见两人没回应,耿煊看向左边一人,问:“你先说,你叫什么?” 被点名之人终于颤抖着声音道:“小……小人徐大志。” 耿煊点头,又看向旁边一人,问:“你呢?” “小人张……张耀。”这人回道。 耿煊道:“这次我唤你们过来的目的,路上刘月季应该都与你们说了吧?” “说了,都说了。” 两人赶忙应了一声,似乎心有灵犀一般,一起噗通跪在地上,开口道: “您能想到我们,那是我们天大的福分。 有差遣您让爷告知一声就是,哪需要用玄幽神驹来接,我们哪里担得起您如此看重!” 两人的言语,渐渐利索起来。 耿煊听了这话,却看着旁边身上似乎有虱子在爬,怎么站怎么不自在的刘月季,笑道: “爷?没想到你的名号还真的这么好使,隔着几百里,都能让人喊‘爷’。” 刘月季讪笑道:“诨名,叫着玩的诨名,当不得真的。” 耿煊点头,这么一个小插曲,倒是让他对刘月季在游侠儿,乃至游民圈子里的号召力有了更深的理解。 …… 早在耿煊刚刚返回万平集,来自周边集市的拜帖还没有投递到他手中之前,刘月季就将心中酝酿的运粮计划向他做了一次汇报。 那转运足够十万坊民至少半年消耗的粮食,难度可比将十万活人西迁大多了。 和梁文英等人注意力到流云坊之后路况会成为影响迁移效率的重要因素一样,刘月季同样发现了这个问题。 和梁文英等人不同的是,他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那就是调用那些在月露原边缘,也是他们途经路线周边会遇到的那些聚落而居的游民,让他们为沿途道路保驾护航。 有道路崎岖,无法让大规模的车马通行? 让游民上! 铲平道路,让崎岖道路变坦途。 有河道拦路,玄幽马可以涉水而过,马车如何涉水? 让游民上! 填平河道,架设可临时高负荷通行的桥梁…… 总之是有办法解决的。 而沿途那些聚落而居的游民,就是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劳动力。 刘月季自信的道: “本就是提前踩好的路线,整饬起来本就不会太难。 那些实在需要硬啃的,也不妨事,那里的游民多得很,百人不够就千人,千人不够就万人! 只要人多,土山都能给他刨平了!” 耿煊听了刘月季的计划,觉得可行性很高。 可想到万人齐心刨大地的场面,他又忍不住问:“要动用这么多人力,代价不会小吧?” 耿煊对游民没有偏见。 即便他们相比于里坊的坊民背负着更多杀孽,红名更加浓郁。 可在他眼中,无论他们过去如何,这个世道,当他们愿意放下刀剑,拿起锄头,埋首于田亩之中,游民和坊民就没有了区别。 ——梁文英等人没想到动用这股力量,或许不是他们智力不及刘月季,也不是他们思维的灵活度不够。 而是在此世观念里,坊民与游民乃是竞争甚至是敌对的关系。 身为里坊之主,自觉维护里坊利益的他们,自然不会将游民纳入考量范围之内。 他们也不觉得,这些“浑身散发着恶臭”、“骨子里透着阴毒”,如野狗,如毒蛇一般的游民会配合他们的计划。 事实正好相反,在梁文英等人制定的西迁计划中,这些沿途聚落而居的游民,是他们需要防范、警惕的“意外因素”之一。 其重要性,甚至与难以通行的危险路况处于同样的高度。 只不过,因为有范宏盛、魏万宗等“亲家”率着玄幽铁骑沿途保驾护航,才让他们不担心会有游民聚落趁他们西迁之时搞骚扰破坏。 而刘月季同样因为立场原因,将沿途那些游民聚落当成了可以借用的一股力量。 如梁文英等人对游民群体的种种负面评价,在刘月季这里,统统不存在。 事实上,在游侠儿群体中都能混成“大哥”的刘月季,在那些聚落而居的游民眼中,就是“爷”,是精神图腾、人生导师、指路明星一般的存在。 在游民群体那晦暗到近乎完全黑寂的精神世界里,如刘月季这样的存在,是不多的能够点亮他们精神世界的星光。 游民聚落中的那些小孩,最伟大的理想,也不过是成为如刘月季这样“快意恩仇,驰骋江湖,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游侠儿罢了。 所以说,在刘月季的观念里,游民聚落有什么好怕的? 野狗毒蛇? 对他来说,去游民聚落就像是回家一样。 只不过嘛,家里实在太寒酸,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有些奢侈了,因为这家里连“壁”都是奢侈的。 被那般追捧,像是明星回老家的游侠儿们,面对大孩子小孩子们热切崇拜的眼神,难道能不给点见面礼? 同样日子过得紧巴巴,要吃肉,要喝酒,还要修炼的游侠儿们,没事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往游民聚落里去的。 不过,这一次不同了。 刘月季感觉自己简直是功德无量,浑身上下都在闪烁着金光。 当耿煊问出“需要多大代价”之时,刘月季当即就瞪大了眼睛。 大声道:“需要什么代价?! 有需要他们的时候,管他们一顿饱饭。 不需要他们,让他们回家自己想辙去。” 说着,他嘿嘿笑道: “当然啦,既然要让他们干活,铁打的锄头,铁锹,钎子,锤子,锯子,斧子……这些用具怎么都是需要的。 不然,用他们那些用木头或石头做出来的那些玩意儿,忙活到明年都不可能将事情做成。” 耿煊心中恍然,这家伙是想趁机给那些游民争取一些铁制的农具,耿煊却不觉得中了刘月季的算计,反而觉得,这样的代价,太小了一些。 “真就只需要这些,就能确保沿途道路畅通?” 刘月季点头道: “足够了……虽然也少不了箩筐推车挑担绳子这些玩意儿。 但只要有好用趁手的工具,这些很容易就能做出来。” 说到这里,刘月季顿了一顿,又道: “这些人不仅可以确保沿途道路的畅通,而且,在我想来,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尽可能多的粮食运到赤乌山,也没有比这些人更好、更方便的助手了。” 说到这里,刘月季强调道: “帮主,这个计划,我可没有任何私心。 按照您的要求,我已经将脑汁都榨干了。 可想来想去,我都没想到比这更好的办法。” 耿煊点头,道:“好,你的计划我同意了,放手去做吧。” 刘月季当即就表示,他要立刻与沿线的游民聚落取得联系,并消息告知,争取第一时间得到他们的积极响应配合。 耿煊当即就想起了当初那因为几只鸭子的丢失,从而引起千人械斗的两家临河游民聚落。 为了了解械斗原因,他还将两个聚落的首领擒走,单独询问过。 耿煊将这个小插曲与刘月季说了。 刘月季当即就兴奋的表示,有这一段因果,这两家聚落首领是最好说服的。 都不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凭当初耿煊饶了他们两条小命,他们就该无条件的献上自己的忠诚。 耿煊笑着摇了摇头,只当刘月季说瓢了。 但也同意了以这两家聚落为突破口,再由点及面的想法。 耿煊收回思绪,看着匍匐在地的二人,道: “让你们亲自过来一趟,也是很有必要的。 事情当面说清楚,免得有什么误会歧义。 在刘月季去寻你二人过来之时,我也已经安排人将万平集内能够找到的铁制农具全都搜集了起来,都已经装车,待会儿你们回去时,就带着一起回去。 这还只是第一批,五坊西迁,会有很多农具留下,这些也都会交到你们手上。” 听到耿煊如此大包大揽的便决定了五家里坊农具的去处,梁文英等五位坊主也就心中稍稍动了一下,便再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不少小巧便携,以及比较贵重的农具,他们都是计划要带走的。 只会将其中过于笨重,又不怎么值钱的留下。 可现在既然耿煊开了口,亲口许诺要将这些玩意儿给到那些游民手中,他们能说什么? 敢说什么? 他们甚至不能说耿煊偏心。 相比于二十万两银子的支出,那些总数加起来数以十万计的农具……又……算的了什……算了,到时候去赤乌山咱们全坊都换新的! 不细想还不觉得,当想到“丢失”的农具数量规模达到十万这个规模以后,梁文英等人又觉得心脏开始抽搐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说这些农具都是里坊的核心资产,也一点不夸张。 最终,还是那近二十万两银子,以及可以用万万斤来计的粮食,让他们重新恢复了理智。 耿煊当然知道,五家里坊的农具数量全加起来,将远远超过那些能够参与进刘月季计划中的游民人数。 别说一人配一件,一人配两件,需要的农具最多也只是这个量级的零头而已。 不过,既然给了坊民近二十万两的乔迁贺礼。 那多给游民群体一些必要的生产工具,也是可以的。 农具不同于其他,只有在真正的耕作者手中,才有价值。 “砰砰砰——” 厅中,忽然响起一连串响亮的砰砰声。 那是徐大志和张耀二人在用自己的脑袋跟坚硬的地面死命较劲。 他们二人,如何能不知道耿煊随口许诺背后的意义? 任何廉价的物事,当数量规模达到万,乃至十万这个级数时,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分量。 更何况,铁制农具,对游民来说,全都是奢侈品! 将事情交代清楚后,耿煊示意刘月季将两人领出去。 接下来的事情,只需要他与徐大志,张耀二人,以及其他游民聚落沟通即可。 不过,在刘月季领着二人即将走出大厅之时,耿煊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叮嘱道: “刘月季,那些农具的分配,你可一定要把好关。 要是因为农具分配不公而让各家游民聚落闹起来,我可要拿你问罪!” 刘月季拍胸脯保证道: “帮主您放心,我刘儿要是这点事都搞不明白,也没脸让大家喊我一声爷!” 他第一次在耿煊面前,将“刘儿”这三字说得这般掷地有声,理直气壮。 北宋时,水稻亩产2-3石,即三百到四百五十斤,小麦亩产只有不足两百斤,更早时期,亩产量还更低,平均亩产两百斤,是已经考虑到老天赏饭,土地肥沃这些因素了。 古代,粮商收粮与卖粮之间,至少也有二点五倍以上的价差,若是出现丰收过度,“谷贱伤农”,以及其他一些极端情况,价差更是多到数倍乃至数十倍,考虑到米行收购里坊粮食,有着更强的“抢劫”成分,这个价差应该还会更大。 (本章完) 第159章 各有绝活,我很满意 第159章 各有绝活,我很满意 刘月季带着徐大志、张耀二人离开之后。 耿煊看向梁文英,道: “梁坊主,我知道你们里坊与游民之间,有许多心结隔阂。 不过,为了西迁更加顺利,我希望你们还是要与沿途游民多些协调和沟通。 若是你们不方便直接与游民接触,也最好与刘月季多交流一下,让他在中间进行协调。” “是。”梁文英道。 耿煊的目光又看向成嘉、常思道等四名坊主,四人也纷纷应是。 此事谈妥之后,五坊西迁之事基本就彻底捋顺了。 五坊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梁文英等人也相继请辞。 与他们一起离去的,还有范宏盛、魏万宗等人。 他们要为五坊西迁保驾护航,也正是因为有他们这一支玄幽铁骑的存在,才能让五坊西迁如此顺利的推进下去。 这些人离开之后,厅中瞬间为之一空。 耿煊这才对一旁的洪铨道:“去把赵星朗他们唤进来吧。” 很快,一行六七人在洪铨的带领下进入厅中。 为首一人,便是昨日答应给他向元京传话的赵星朗。 今日再次看到他,耿煊挑眉问道: “元京这么快就回信了?” 赵星朗忙道: “哪可能这么快。” “我将您的意思,不仅上报给了元京,也告知了驻留月露原的元京各家代表。 因为时间太短,我还没有收到全部的反馈。 不过,距离万平集较近的几家,都想过来看看。”赵星朗道。 耿煊笑道:“看什么?看我这个屠夫有没有传言那般嗜血凶残么?” 赵星朗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道: “不是,不是,您可能不知道,无忧宫在咱们中的口碑,也是很坏的。 它能立足到现在,凭的完全是实力太强,大家都奈何不了它。 咱们在场这些,有一个算一个,都巴不得它赶紧完蛋。 现在,大家听说您一夜连诛无忧宫十几名炼髓高层,都想来瞻仰一番您的风采。” 说着,他已经让到了一边,对身后诸人介绍起来。 这个出身于元京徐家,那个出身于元京李家。 这个出身于元京八方镖局,那个出身于元京定远拳馆。 虽然他们身后的势力无法与无忧宫相提并论,却也一个个都是有根有脚。 当赵星朗引荐到他们时,一个个才不卑不亢的向耿煊拱手问礼。 从他们看向耿煊的眼神中,找不到如盛祥谷于群等人都有的惊怖恐惧,倒是好奇探究的意味更多一些。 有两人对耿煊的好奇,甚至已经有些看稀有物种的那味儿。 他们听了耿煊在月露原做出的种种事迹之后,相较于对他实力与嗜杀成性的关注,他们更好奇的,乃是耿煊那完全异于常人的行事方法。 而这,才是这几人愿意接受赵家一个商行管事的邀请,前来此处拜见耿煊的原因。 从这些人的眼神,以及那矜持到显得有些倨傲的举止神情中,耿煊看得出来,这些人对自己的尊重,仅是一种礼节性的客套,流于表面。 骨子里,他们是带着平视甚至是俯视的目光,用看稀有动物的眼神关注自己。 耿煊对此不以为意,反倒是旁边的洪铨、程辉等人感觉到了不爽。 耿煊看向赵星朗,问:“看也看过了,你们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赵星朗还没有开口,其中一个出身于元京徐家,看相貌年纪应是一行诸人中最年轻的一位青年,忽地将本来就站得非常挺拔的身姿再次挺了挺。 他本人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玉树临风,可在旁人眼中,就已经到了非常做作刻意的程度。 而随着他这举动,在耿煊的视角,真就成了鼻孔看人了。 只听这位青年呵呵笑道: “阁下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把我们看得太轻了。 你将我徐家当成什么了? 分明是你主动与无忧宫结怨,现在却又担心应付不了无忧宫的手段,要我等替你出面挡灾。 我该说你一厢情愿,还是说你太天真呢? ……这天下事,难道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听了这青年的发言,耿煊都没再多看他一眼,就看向一脸尴尬的赵星朗,问: “元京徐家,就派了这么个玩意儿来月露原?” 赵星朗正要开口,旁边那徐家青年却当场红温。 只见他面颊通红,脖颈间青筋毕露,双眼瞬间血红一片,愤怒道: “你……” “闭嘴!” 耿煊冷喝一声,那徐家青年当即就怔在了那里。 不仅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身形也保持那过分笔挺的状态,一动不动的定在了那里。 旁边几人都心中凛然。 他们不知道这徐家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却可以肯定,眼前这状态,绝对不是他自愿的。 一定是对面那人使了什么手段。 可偏偏,他们看不出来,耿煊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将肉眼难见的阴风化骨掌劲力送入徐家青年体内,用物理让他闭嘴,耿煊看向赵星朗,问: “他就是徐家在月露原的负责人?” 赵星朗连忙摇头道: “不是,徐家负责人另有其人,和我们一起过来的本来也不是他。 只不过,在受您接见之前,被他给硬顶了下来。 ……他是徐家家主的爱子,性格历来就有些恶劣不讨人喜欢,其他徐家人也都不想与他硬顶,就随了他的心意。 哪曾想,他在您面前,居然也敢大放厥词!” 耿煊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而是若有所思的道:“这么说,那徐家负责人现在也在万平集?” 赵星朗点头道:“是,他现在就在泰宁馆外不远的茶肆里等待。” 耿煊道:“你去将他唤进来。” 赵星朗闻言,怔了一下,扭头看了旁边依旧一动不动的青年,感觉有些疑惑,又莫名感觉有些心慌。 赶紧应了一声“是”,就脚步匆忙的出了大厅,向泰宁馆外狂奔而去。 和赵星朗一起进来的其他人面面相觑,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是走是留。 耿煊道:“你们可以到旁边稍坐一下,有什么事,等我处理完这徐家的事情再说不迟。” 听了他这话,众人反倒没了无所适从之感,也不去旁边找座位,而是继续站在那里,等候起来。 很快,赵星朗便领着一个中年人脚步匆忙的进入大厅之内。 这中年人瞥了一动不动站在旁边的青年一眼,当即就朝着耿煊大礼下拜道: “小子不懂礼数,言语间冲撞了阁下。 我代他向您赔罪,请您不要计较一个小子的胡言乱语……呃——啊!” 正下拜赔礼的中年男子,先是疑惑的一愣。 因为低头下拜,视线看着地面的他,发现有汩汩血水流入自己的视线之内。 这出人意料的一幕,让他惊讶又困惑,口中言语都不由自主的变成了惊愕。 然后,他下意识的循着血水流来的方向抬眼看去,当即就瞪大了眼睛,嘴里不受控制的发出一声惊呼。 却见原本站在他旁边无法动弹,似乎受制于人的青年,正从双脚开始,向地面“陷落”。 仿佛支撑他身体的骨架正从脚掌开始,消失不见。 当然,这些骨架并非真的消失,而是软化成了骨泥,与血肉皮膜混合在了一起。 最后,皮肤也没有绷着,跟着消融在这一滩可疑混合物中,贴着地面流向四周。 当中年男人抬头看去之时,徐家青年一双大腿以下的部位,全都化作了血泥混合物贴着地面四散流淌。 而大腿以上部位,还在加速“陷落”。 中年男人的一声惊呼,就像是按下了加速键。 当他从这荒诞到有些不真实的场景中再度清醒过来时,徐家青年自脖颈以下部位,都已经化作了均匀的“一滩”,完全淌在了地上。 只有一颗孤零零的,没有一点血色,却依旧保持着用鼻孔看人姿势的脑袋,稳稳的立于“一滩”血泥中央。 第一次,宗师境界的阴风化骨掌的威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展现。 【红运二十八点,黑运十二点。】 随手杀掉一人的耿煊,声音平静依旧。 无论是脸上,眼神中,亦或者声音里,都不带有丝毫杀意。 他对愣愣的跪在地上,被血泥染污了膝盖的中年男子道: “现在,你将这颗脑袋带回元京徐家,并转告徐家家主,我随时欢迎他来报复!” 中年人愣怔的抬头瞥了耿煊一眼,然后,就飞快的低下了头。 他不敢再多说一字,多看一眼。 拎着徐家青年的脑袋就飞奔出了泰宁馆的大门。 若是可以,已经听赵星朗讲述过事件经过的他真的很想说一句。 至于吗?至于吗! 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要将元京徐家的脸狠狠的踩在地上,得罪得这么狠。 您现在已经有了无忧宫这个仇家了啊!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可是,他不敢。 他不确定,那个说话平静,看人平静,神色始终平静的男人,在他说出一句不妥当的言语后,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待中年人提着一颗鼻孔看人的苍白脑袋远遁之后,耿煊看向厅中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众人。 问:“还有谁觉得自家门第太高,我让赵星朗传递的态度,是让你们纡尊降贵给我挡灾,可以现在就站出来。” 没有一个人动弹。 耿煊看向嘴巴微张,身体紧绷,眼神余光撇着地上流淌的血泥正在一点点往他脚下蔓延,想动又不敢动的赵星朗。 耿煊好心提醒道:“血要沾脚了,你不躲一下?” 赵星朗闻言,赶紧往旁边让了两步。 似乎想要缓和一下有些过分诡异的气氛,他还咧嘴,做了个笑的表情。 嘴上还略带调侃的道: “据说,这家伙的亲娘也曾是魁出身,早年间与无忧宫的席寒月还曾有过连榻同眠、同侍一人的经历。 后来席寒月忽然爆发了,无论是修为实力,还是身份地位,在无忧宫内都是突飞猛进。 他亲娘也就被他老爹,也就是现任徐家家主,当时还是徐家五少爷的徐沛给娶回了家,纳为侧室。 后来上任徐家家主意外身故,两个继承人也接连遭难,这徐沛就成了现任的徐家家主。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传言都说这里面有无忧宫的手脚。 而自从这徐沛成为徐家家主之后,更是有传言说,徐家与无忧宫暗中有了不少合作。” 听了赵星朗的讲解,耿煊心中有些恍然。 那徐家子那般不知死活,或许有着表演的成分。 当然,观众却不是他,甚至不是这厅中的某人,而是远在元京的一群人。 自己成了他表演的道具。 只不过,他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自己这个“道具”竟这般不配合,一言不合就下死手。 或者,他以为凭着元京徐家的牌面,足够他全须全尾的离开这个大厅。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最后离开的,只有一颗脑袋。 “我说嘛,若他真是个智障,这元京徐家也不可能让他外出活动……他这是太‘聪明’了啊。” 想明白的耿煊,看向赵星朗,问: “你这次带他们过来,不可能就只是为了看我一眼吧?” 赵星朗当即道: “我们是听说五坊西迁的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了,想要过来看看究竟。” 说到这里,赵星朗看向耿煊,小心翼翼的道: “您说,咱们可以去看的,对吧?” 耿煊点头道:“当然,你们想看就看,若是愿意,跟着队伍一起西迁都可以,我没什么可隐藏的。” 赵星朗道:“那……我们就随队走走?” “去吧。” 耿煊点头,忽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 “五坊的运力和资源都非常紧张,你们随队可以,却不要妨碍了西迁进程。 车马最好自备。 另外,若有吃用方面的消耗,自带的也就罢了。 若是用了里坊的,也不敲你们竹杠,该给的银钱不能少。 我猜那些里坊没胆子问你们要钱,我就先将话给你们讲明白。” 他当然不觉得这些元京势力会在意这点小钱,可正因为他们不将这种小钱放在眼里,才会下意识的忽略掉这些。 浑然不知,他们随队这件事本身,就会给西迁队伍带来额外的负担。 赵星朗连连应承道:“是,是,我们会注意的。” 谈定此事,耿煊与这些元京高门的代表也没什么可聊的,挥手就要示意洪铨带他们去找梁文英、范宏盛等人,协调好具体的随队事宜。 就在这时,一个可能心中已经筹划着出门就开溜的男子见洪铨向他们走来,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道: “前辈,您让赵星朗带的话,我都明白了。 您的人品,我是相信的,这趟随队,我就不参加了吧?” 耿煊盯着此人,皱眉道: “你现在才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你是不是已经认定了,我就是心怀鬼胎?” 这人闻言,就像是被火烧屁股一般,脸色立变,摆手道: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那你就随队去看看吧,便是你想要编排我,也等看完了之后再说吧。” “没有没有,我对天起誓,我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 见此人就差直接跪下来了,耿煊赶紧点头,很敷衍的回道: “好好,我信你,去吧,去吧。” 好说歹说,洪铨终于将这些人领着离开了。 接连处理了好几档子事,正准备趁机松快一下,洪铨却去而复返。 手中还捧着厚厚的一摞物事。 看着那颇为眼熟的物件,耿煊问:“什么?” “拜帖。”洪铨道。 说着,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有什么问题?”耿煊问。 “这些拜帖,都是您让我记录的那些集市遣人投来的。”洪铨道。 “我让你记录什么了?”耿煊疑惑。 洪铨傻眼,连忙道:“前不久,周边许多集市主动投贴归降,您让我将那些没投帖的集市记下来。” 因为事情太多,一时间都有些忘记的耿煊恍然,道:“是这些集市啊……真的都遣人过来了?” 洪铨连忙点头,还道: “还不止呢。 不仅您让我记录的那些集市,都遣人投来了拜帖。 就连那些因为距离太远,我都没有算进去的集市,也有好几家遣了人来。” 说到这里,洪铨顿了一下,道:“帮主,我有个猜测。” “哦?什么猜测?” “经过这两天的发酵和扩散,自您进入月露原所做所行之事,已经扩散开了。 包括您在丰泽坊、万平集、泰宁集、石滩集等处的行动,现在已经在月露原疯传开了。 而且,据我了解,这些消息越往外传,被添油加醋的不实内容就变得更多。 在那越来越离谱的传言中,不仅您越来越嗜杀残暴,而且还说您每天都要吃活人心肝下酒。” “吃活人心肝下酒?”对于那“嗜杀残暴”的谣言,耿煊完全无动于衷。 但后面这个,他就实在有些忍不了了。 “嗯。” “你继续。” 虽然心中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耿煊终是没有说什么,让洪铨继续。 “从这些主动来万平集投帖归降的集市,也可看出这些消息的扩散轨迹。 我心中便生出一个猜想,随着这消息继续在月露原扩散,还会有越来越多集市主动前来归降。 当主动归降成为一种大势潮流之后,剩下的那些集市也会陆续动摇,做出相同的决定。” 耿煊怔了一下,他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 因为在他的计划里,并没有去太远地方“收粮”的打算。 可他是这么想的,月露原的那些集市不知道啊。 相比于万平集、泰宁集、石滩集这些集市用血的教训换来的经验,主动送粮保平安的佑安集明显才是其他集市乐意效仿的榜样。 抵抗? 没有哪家集市会是这支玄幽铁骑的对手。 联合抵抗? 从两百多年前,元州自废武功开始,“各人自扫门前雪”就成了遍及元州的普遍风气。 以邻为壑,以邻为敌,近邻就是最大的竞争对手,最大的生存障碍。 延续了两百多年的风气,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 在耿煊率领玄幽铁骑肆掠月露原之前,无忧宫可也在用另一种方式肆掠月露原。 明面上的杀戮或许没有耿煊这么狠,可对月露原的持续伤害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月露原的集市做什么了? 有反抗么? 还不是主动积极的配合! 在月露原看来,现在耿煊率领的玄幽铁骑,和曾经的无忧宫没有任何不同。 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凌迫月露原就范的手段。 一个看上去更温和,却如附骨之疽,更加深入骨髓,难以摆脱; 而另一个看上去却要粗鲁甚至粗暴直接得多。 所以,善于迎来送往,面对强者,从来不乏柔弱身段的月露原诸集市,在他已经展示了力量与手段的情况下,当然弯得下腰来。 那速度,很可能超出他本人的预料之外。 佑安集不就是如此么? 耿煊心中点头,就在血腥气渐渐浓郁起来的大厅中,接见了这一次前来投帖之人。对于这些人,耿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确认一般询问:“真降了?就不反抗一下?” “真降了。” 您的英姿,只是看着我们就已经折服了。 “规矩知道吧?” “知道,留足自用粮,多余的囤积粮运来这里。” 说着,这些拜访者又对耿煊的宽宏仁慈,奉上一记记看似拙劣,却足够简单直白的马屁。 在确认这些集市不需要他亲自派人去催,会主动将粮食运过来之后,耿煊又说了两句话。 “我会安排人暗中调查,要是有谁敢阳奉阴违,自己看着办。” “粮食不要运来万平集,直接运去流云坊。” 耿煊直接做出了决定。 “好了,都回去吧。 我要尽快看到你们的行动,不要让我久等。” 因为这些集市过于柔软的腰肢,经过一番粗略的估计,到现在为止,算上各家已经允诺会主动将粮食运来的集市,他筹到的粮食已经远远超出了十万人半年消耗的需求。 可耿煊并没有说“够了够了”、“不用送了”。 不管怎样,这些由各家集市分散囤积起来的粮食,全部集中在他这里,对于已经预见到正有一场遍及元州的粮荒危机的耿煊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就在这些人离去后,耿煊也刚从万平馆返回无忧宫定星堂的据点。 ——这里更有生活居家的氛围,这两天耿煊在万平集的大多数时候,都呆在这里。 耿煊却意外的发现,谷于群主动登门求见。 心中好奇的耿煊,在书房里接见了他。 “何事?” 谷于群道:“帮主,周边集市的反应,我都听说了。 我是想要提醒您,他们的用心,并不单纯。” “哦?他们还有什么用心?”耿煊好奇。 长期厮混于月露原,甚至可以说,在这次被耿煊逼得无法在月露原容身之前,他就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谷于群对这个群体的心态把握得非常精准。 “他们是将来自无忧宫的压力,全部转嫁到您的头上!”谷于群一脸笃定的道。 “啊?!”耿煊的眼睛稍稍瞪大了一些,似乎有些惊讶。 “无忧宫遍布月露原各处集市的据点,就像是蛛网。 初时不觉,可反应过来时,各处集市已经被深深的绑架,根本无法甩脱。 这一次,无忧宫不顾月露原死活,二次催粮,有很多集市心里都是不愿意的。 大家都知道杀鸡取卵的事情做不得。 集市的力量虽然远在下辖里坊之上,可大家也都知道,将里坊逼得没了活路,集市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可是,面对无忧宫的压力,各家集市挣不脱,甩不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一次,您在月露原的行动,无疑是将无忧宫得罪得狠了,完全站在了无忧宫的对立面。 那些集市主动将多余的粮食送上来,固然是为了自保,却也是顺水推舟。” “这样一来,只要无忧宫还要点脸,在与您彻底分出胜负之前,都不会再将压力给到这些集市头上。” “对这些集市来说,相当于用手中富余的粮食,买到了一个可以真正自在喘息的时机。” “您与无忧宫对峙的时间越久,对他们来说,这笔买卖就越赚!” “而若是您与无忧宫的对抗中出现了折损,无论是损失的是您,还是无忧宫,对他们来说,同样是好事一件!” “您千万不要被他们看似恭敬的姿态给迷惑了!”谷于群最后提醒道。 就差没直接说,在这月露原,除了我,您谁也别信。 因为他们都不是好人。 一群贱货! 面对一脸真诚,就差没当场将一颗真心剖出来给他看的谷于群,耿煊郑重点头道: “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了!” 最后,谷于群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看着谷于群消失的方向,耿煊嘴角微微弯起。 从那个看似愚蠢,却有胆子拿他当“表演道具”的徐家子,到这些身段柔软,遇强就跪的月露原集市,多多少少都有种让耿煊开了眼界的感觉。 与之相比,赤乌山周边那些里坊乃至集市,风气似乎要显得粗犷、直率、可爱许多。 包括安乐集吴家,坏都坏得那么直接。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可爱呢。 与之相比,无论是月露原这些人,还是那些来自元京的高门子弟,都要浮华一些,甚至显得有些“油腻味”过重。 嗯,包括这个谷于群。 不过,耿煊也只是在心里稍稍提醒了自己一下,却也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这些手段,用在他这里,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因为他看重的,从来都只有一件,那就是他们头顶浓郁的红名。 不过,很快,耿煊就发现,自己今日的“开眼之旅”,还没有结束。 谢航探头往书房里看来,见耿煊目露思索之色,便赶紧收回了目光。 过了一会儿,他忽地又一次探头来看。 见耿煊还一脸思索的模样,他又将脑袋收了回去。 当他第三次将脑袋探出来时,他就觉眼前寒光一闪。 还不待他躲避,就听得“嘭”的一声响。 额头瞬间鼓起一个大包的谢航,就觉脑袋周围开始有无数星星在盘旋,天地都开始变得不稳起来。 “哐啷——” 一柄飞刀掉在了地上。 谢航茫然低头。 看了地上飞刀一眼,又抬头看向书房内,迎接他的,却是自家帮主那一双平静的目光。 这双平静的、不含任何凶戾之色的眼神,却让正头晕目眩的谢航瞬间清醒过来。 “帮……帮主!”谢航赶紧道。 “飞刀给我捡进来。”耿煊道。 “哦。” 谢航应了一声,赶紧低头将地上飞刀拾起,双手捧着毕恭毕敬的送到耿煊面前。 “下次再这么探头探脑,迎接你的,就不是刀柄了。” 耿煊将谢航恭敬送到面前的飞刀扔到一边,教训了一句。 “说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平日里躲我都来不及,今天怎么主动往我这边凑?” 谢航瞥了耿煊一眼,见自家帮主没有生气的意思。 不过,对此,谢航心中还是有些不把稳。 毕竟,自家帮主杀人的时候,眼中似乎也没什么愤怒杀意之类的情绪。 那眼神,和现在也差不多。 这么一想,谢航心中又没底起来,甚至有点埋怨自己,怎么无缘无故主动沾了这么件事。 谢航心中虽然凌乱,但在耿煊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 “帮主,是这样的,这两天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去万平集街面上逛一逛。 不得不说,人口多就是好,万平集的街面,比百源集热闹许多。” “说重点。” “啊……哦,是这样,我今天逛街的时候,冲出个哭哭啼啼的小娘子,说是要向我认罪。 我当时听得一头雾水,她没事找我认什么罪,我又不是万平集的坐馆。 我见她纠缠不休,她那小胳膊小腿,我又不好下重手,就说我把你介绍给盛祥和谷于群。” 两人身为万平集的坐馆,处理万平集内的纠纷,就是他们的职责。 谢航这么做似乎没错。 可耿煊却已经听出来,那女的就是特意冲“心慈手软”的谢航来的,怎么可能让他介绍给盛祥和谷于群。 果然。 谢航紧接着就道: “我才提了这么个建议,她脸色当即就变得惨白惨白的,看上去可怜得很。 她还紧紧拽着我的衣袖,让我救命。 还说她和她的相好在月露原已经没有活路了,只有我才能救他们。” 说到这里,谢航脸上露出纠结苦恼的神色,挠了挠头道: “我当时心中好奇,就嘴贱问了一下原委,这事情就落在了我手里。” 耿煊心中也好奇起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谢航悄悄瞥了耿煊一眼,道: “那女的叫刘小翠,他相好叫杜明杰,都是丰泽坊的人。 那刘小翠是梁文英妻子的婢女,而她相好杜明杰则在梁文英身边做事。 那天咱们从丰泽坊离开后,梁文英满里坊找他儿子梁明睿,口口声声说要将他抓住杀了。 梁文英的妻子救子心切,对刘小翠威逼利诱,最终杜明杰安排范豪偷偷潜出丰泽坊来万平集寻梁明睿通风报信,让他赶紧躲开。” 说到这里,谢航瞧自家帮主没有不耐烦,反而一脸的饶有趣味,心中不由得放松了些。 “后面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耿煊点头,后面的事情,他当然知道了。 那梁明睿的脑袋,可还是他亲手拍碎的,他能不知道么。 “梁文英天不见亮就要来万平集看情况,他那老妻担心梁明睿的状况,也一定要跟随。 到了万平集,两人分开。 梁文英死缠着洪铨,要亲自向您求救。 他那老妻却让杜明杰去了解梁明睿的近况。 那个杜明杰通过范豪,找到了脑袋被拍碎的梁明睿,也知道了他脑袋被拍碎的过程。” 说到这里,谢航叹了口气,道: “要说那个杜明杰,也是个缺心眼,死脑筋。 他居然就带着脑袋被拍碎的梁明睿送到了梁文英妻子面前,还将他是如何被您拍死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您说,这种事情,谁受得了? 梁明睿的老妈没被当场痛死,已经算她命大了。 不过,那老女人的情况也没好多少。 应该是当场就气疯了,直接冲到您面前大喊大叫,然后就被您给杀掉了。” 耿煊也没有想到,当初在他视角,一个简单的意外插曲,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曲折。 他饶有兴趣的问: “那这件事就了了啊,她还来向你认什么罪?” 谢航闻言,又挠了挠头,道: “那刘小翠说,虽是迫于主母压力,但范豪毕竟是受了她和相好杜明杰安排,偷偷潜出丰泽坊通风报信。不管怎么说,这事他们都做错了。” “那求救又是为什么?” “还是这档子事,他们偷偷安排范豪传递消息这事,已经被梁文英发现了。 她说,丰泽坊他们现在已经不敢回去了。 原本还想着在万平集多待几天,想想办法,让梁文英饶了他们两个。 可他们听说丰泽坊马上就要全部迁走,整个人都傻了。 等丰泽坊一走,咱们也都离开了万平集,他们哪里还能再万平集呆得下去? 整个月露原都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 说到这里,谢航似乎已经对这两个倒霉蛋的境遇感同身受起来,“哎”的一声,叹了口气。 耿煊一脸疑惑的问:“同一件事,又是认罪,又是求救,他们到底要哪样?” “呃——”谢航有些傻眼,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想了想,他迟疑着道: “或许,他们两个都想要?” 耿煊问:“他们现在哪里?” 谢航精神一震,忙道: “就在外面候着。” “你去将他们叫进来吧。”耿煊道。 …… 很快,谢航领着三人进入书房。 三人都是低着头。 才刚进入书房,就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脑袋都是低低的垂着,让人看不真切。 耿煊起身绕过书桌,来到三人面前,眼神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 左边一人,已经是第二次见了。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正和梁明睿躺在一起呢。 自然就是那个“通风报信”的范豪了。 中间一人,是个年轻女子,因为一直低着头,相貌没怎么看清楚,但身段确实非常不错。 不是那种“舞腰纤细掌中轻”轻盈柔美,而是显得更加健康矫健,却又不显臃肿的丰腴。 “你就是刘小翠?”耿煊问。 “……是。”刘小翠低着头,声音颤抖的回道。 “把头抬起来。”耿煊道。 刘小翠的身体明显可见的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听话的将头抬了起来。 耿煊直视她的眼睛。 游离不定,惊慌失措。 耿煊将刚才问谢航的问题,也对她问了一遍。 “又认罪,又求救,你到底要哪样?” “我……我……” 刘小翠声音颤抖着想要回答,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她游离的眼神不受控制的转向了右边。 而那边,正跪着她那名叫杜明杰的相好。 看着她这下意识的神情流露,耿煊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他移步从刘小翠身前离开,来到杜明杰面前。 “把头抬起来。”耿煊道。 杜明杰将头抬了起来。 没什么特别的,只能说五官还算端正,眼神也算明亮。 耿煊看着他,问:“谢航说你缺心眼,死脑筋,你是吗?” 杜明杰闻言,立刻将脑袋磕在了地上,道: “大人饶命,我骗了谢队长。 不过,请不要怪罪小翠,这都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一旁的谢航闻言,忽地瞪大了眼睛。 有种自己被人骗的恼怒感,却又有种不知骗在何处的茫然感。 被骗? 哪里被骗? 耿煊却道:“呵,这么老实?这就交代了?不顽抗一下?” “大人当面,小的字字句句不敢有丝毫隐瞒。”头磕在地上的杜明杰道。 “将脑袋烂掉的梁明睿直接送到他老妈面前,你这是故意的吧?”耿煊问。 “是。”杜明杰回答的很是干脆。 耿煊神色不变。 倒是旁边的谢航忽地瞪大了眼睛,似乎要想发作一下。 可下一刻,他自己都觉得,这事好像也没那么严重,哪里就需要发怒了? 所以,他又将心态主动调节了过来。 耿煊打量着他,道: “胆子不小,你这算是把我也算进去了吧? 你是怎么想的?” 见杜明杰就要开口,耿煊却忽然道:“你闭嘴。” 杜明杰老实闭上了嘴巴。 耿煊看向旁边的刘小翠,道: “你来说,我看你也是个胆小怕事的,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跟着你相好合谋这种事? 不要命啦? 还是说,你们觉得,我比梁明睿的妈更好惹一点?” 被逼问的刘小翠眼神再度游离,不由自主的向旁边杜明杰看去。 可耿煊却道:“别东张西望,这个问题不答好,今天你们别想过关!” 听到这话,刘小翠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因……因为……”她的嘴巴张合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可脑子里确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耿煊却不放过她,厉声问:“因为什么?” “因为明杰说你是好人。” 一句不过脑的话从刘小翠嘴里蹦了出来。 这话一出,书房瞬间安静。 谢航差点惊得将一双眼珠子瞪出来。 耿煊也是愣了片刻,然后忽地捧腹哈哈大笑了起来。 似乎这话莫名戳中了他的笑点,笑得他腰都直不起来,手扶着书桌,笑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震惊四野。 洪铨、程辉等人听见动静,过来查看,被他挥手赶走了。 好一会儿之后,耿煊终于直起了腰,手指在眼角擦过。 他看向刘小翠,点头道:“不错,你的回答我很满意!” (本章完) 第160章 定星宗师,驯鸽自悟 第160章 定星宗师,驯鸽自悟 耿煊放过了刘小翠,再次看向杜明杰。 问出了一个诛心的问题: “所以,你是料定了,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杀了你们,对吧?” 杜明杰没有回答,只是用脑袋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然后,他便用脑袋不断在地上磕着,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就耿煊自己的本心而言,真没有被“算计”的不适感。 当整件事情以一个比较完整的面貌呈现在面前之时,他更多的,是觉得有趣。 但他又很清楚,这件事要是轻描淡写的放过去,也是不妥当的。 这天下,如杜明杰这样的聪明人,难道少吗? 今天他要是随意处置了此事,明天,说不定就会有十起,乃至百起类似的事件发生。 所以,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也不开口阻止。 直到杜明杰状态明显下滑,他这才出手。 耿煊将一道不轻不重的劲气打入他体内,将其体内的力量消解掉,让他没再继续磕下去。 缓了一阵,耿煊道:“好了,把头抬起来。” 杜明杰抬起了头,额头处早已血糊一片,鲜血从额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看上去分外凄惨。 耿煊对此,却没有什么恻隐的情绪。 真要说来,面对他那诛心的问题,这杜明杰的应对,也算是耍了个滑头。 别看他每一次磕头都没有掺杂一点水分,他现在的状态也确实很糟糕,可他心中很明显是有一根线的。 不然,他为何没一不小心,把自己给磕死呢? 耿煊盯着气息已颇为虚弱,可眼神依旧明亮的杜明杰,道: “你是有野心的!” 杜明杰眼神闪烁了一下,却没有回避,正面回应着耿煊居高临下的审视。 “所以,无论是认罪,还是求救,都不是你真正的目的。” 耿煊看向旁边的谢航,问:“现在,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谢航不傻,只是有点憨而已。 看到现在,他心中自然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面对耿煊的询问,他直接回道: “他既然有这样的心思城府,即便丰泽坊西迁,他们三个也断不至于活不下去。 即便无法活得很好,在这月露原,找碗饭吃也并不难。 若是如此,他大可以不必来找我。 等咱们一走,又有谁会知道,他们的主母,实际上是被他们算计死的呢? …… 所以,我想,他冒着会死掉的风险,很可能是为了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耿煊似乎有些玩味的重复了一遍。 “嗯,一个与您一见的机会。”谢航道。 说着,他顿了顿,重重的强调道: “这也是他这辈子,能够碰见的最大的机会!” 耿煊看向杜明杰,问:“是这样的吗?” 杜明杰闻言,没有回答,却作势要再度朝地上磕去。 耿煊皱眉,道:“你若再磕一下,我就让谢航送你们三个出去。” 杜明杰于是止住了动作,再度笔挺挺的跪着。 “现在,回答我,你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机会吗?” “是。” 这一次,杜明杰再没有任何回避,直接应道。 “你就这么肯定,我就会给你一个机会?”耿煊。 杜明杰道: “小人不敢肯定,但哪怕只有一成乃至一分的可能,也值得我们拼尽全力去争取。” “甚至不惜带着刘小翠,范豪跟着你一起犯险?”耿煊再次发出诛心一问。 你自己想要冒着生命危险去争取一个十分之一,乃至百分之一的可能,那你自己去好了,没人会拦着。 但你凭着刘小翠对你的一腔爱意,还是个少年人,将你当大哥一样敬重的范豪,让他们跟着你一起犯险。 而且,两人对于他真正的目的,很显然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这么做,你就一点不亏心吗? 杜明杰直视耿煊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回避,道: “大人,我们的生活,哪一天不是在犯险呢? 在丰泽坊的每一天,小翠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不是担心哪天惹主母不顺心,将她卖去娼寮。 就是担心被当成赏赐随意送给某个人。 您觉得,不将她带来您面前,她就能活得更安全吗? 我想保护他,可我也只是坊主身边的一个跟随而已。 每天盯着我,等着我犯错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我想要娶她,都要小心翼翼,苦心谋划,争取一个最合适的良机。 不然,这话我提都不敢提。 范豪喜爱舞枪弄棒,我觉得他在这方面也很有天赋。 可既无资源,又无教导,只能自己瞎练。 他要是知道我真正的目的,反应绝对比谁都积极。 我没有告诉他,只是不想他在谢队长面前露了破绽,连亲自见您一面的机会都得不到。 现在,您要问他想不想要这样的机会。 别说百分之一,便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我相信他也会豁出命去争取的!” 似乎是为了回应杜明杰的话,旁边低头跪在地上,一直一言不发的范豪忽然狠狠的磕在了地上。 “嘭!” 因为太用力,地面都发出了嘭的一声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用力太猛,范豪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耿煊对旁边谢航示意了一下,道:“看看这个愣头青把自己撞死没有。” 本就感觉有些不忍的谢航赶紧将趴在地上不动的范豪翻了个面,从外面上看,远没有杜明杰那般凄惨,既没有破皮,也没有流血。 谢航赶紧检查了一番,松了口气,道: “没死,不过,脑子有没有撞坏就不知道了。 ……据说,有很多人都是因为脑袋突然受到的打击过大,就这么傻掉了。” 耿煊点头,道:“你带他下去吧,能治就治一下。” 谢航应了一声,赶紧抱起范豪就往外走。 耿煊再次看向额头上的鲜血流了满脸,看上去要多惨有多惨的杜明杰,道: “你刚才要是拿出范豪这样的狠劲,又何必饶这么多口舌?” 说着,耿煊的脸上渐渐浮出笑意,眼神却变得更加平静无波,让不得不直视这双目光的杜明杰感到心底发寒的那种。 “机会,我这里倒是真的有一个,就不知道你敢不敢接。”耿煊道。 杜明杰眼中闪过激动的神采,大声道: “能为大人效劳,已是小人天大的福分,哪里还敢有非分之念?您尽管吩咐!” 耿煊点头,道: “这次五坊西迁,过于仓促,为了安抚坊民,我拿了近二十万两银子出来,让梁文英等人分发到下面坊民手中。” 听到这话的杜明杰,瞬间瞪大了眼睛,鼻息都变得灼热粗重了许多。 不是他对这些银子有什么想法,实在是这笔砸在里坊头上的巨款本身就太过惊人,甚至已经让人感到有些“惊悚”了。 不过,他恪守着自己的本分,哪怕心中震惊无比,七情上脸,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的要求是,不管什么人,不管其人在坊里什么身份,都按照人均二两银子进行发放。” 说着,耿煊看向杜明杰,略带调侃一般的道:“按照我的要求,你们三个也都能各领二两。” 紧接着,耿煊就摇头道: “不过,对于此事到底能够执行到什么程度,我是有些不放心的。 我不确定梁文英等人,会不会被这些银子迷了心智。 更不敢保证那些下面具体经手办事的人,会一文不少的将银子发下去。 我想要安排人对此事进行监督,一时间却找不到合适的人手。 既然你冒了出来,那这件事我就交到你的手上。” 杜明杰闻言,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 耿煊却道:“你先别忙着激动,我话还没有说完。” “我不会给你派更多人手,如何在里坊内发展人手,如何监督,你自己去想办法。 我也不会明白告诉梁文英等人,说你就是我派去监督他们银子发放的。 我会另外给你安排一个身份,打消掉梁文英对你的恶意,保护你的安全。 剩下的,就全看你了。 我的要求就一个,等西迁结束后,你要将这些银子的发放情况详细告知于我。 若是有人打这笔银子的主意,不管是谁,你把人给我记下来,到时候给我一份名单。” 听着耿煊的讲述,杜明杰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最后,当耿煊说出“给我一份名单”的时候,杜明杰的身体都有些止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 只要想想这位“大人”这短短两三天时间内,在月露原掀起的腥风血雨。 他大约就能想到,这份名单的作用了。 而他,就是那个提供名单的人。 杜明杰不知道“钓鱼挚法”这个词,但他依然能够感受到这位“大人”如此安排背后,饱含的恶意。 这件事的正确的流程,不是应该将想法提前与梁文英等人挑明,并明确告知他们,他杜明杰就是去盯着这事的吗? 他相信,只要这么做了,即便不能完全杜绝,还有胆子打这笔银子主意的人,真的不会多。 银子再可爱,也要有命才能享用。 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不过,这些心中一闪即逝的念头,丝毫不妨碍杜明杰第一时间用最坚决的态度表明自己的决心。 “您请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好!” …… 就在这次谈话的一个小时之后,丰泽坊内。 忙得晕头转向的梁文英,特地抽出时间拜见了从万平集过来的“使者”。 他冲骑在当先一匹玄幽马背上的程辉恭敬的拱手作揖。 “程队长,不知您这次过来,有什么指示?” 因为洪铨、程辉、谢航都被耿煊授予了可单独率领一支玄幽铁骑的权利,是以,其他人对他们三人都以“队长”相称。 对于就跟在程辉身后,同样骑乘着一匹玄幽马的曾经下属,也是这两日他让人仔细寻找过的杜明杰,硬是视而不见。 他视而不见,程辉却特意将杜明杰领到梁文英面前,道: “梁坊主,这杜明杰已经主动到帮主面前认罪。 承认当夜去万平集通风报信的范豪,是他安排的。” 梁文英闻言,脸皮当即一抖,极力辩解道: “程队长,这都是杜明杰私下的行动。 知道他做出这等事后,这两天我也在到处找他……好在他还有点良心,知道主动去帮主面前认罪。” 程辉点点头,不置可否道: “鉴于没有酿成严重的后果,帮主也没有太过责罚他,还给他安排一项新的任务。” 说着,他轻咳了一声,待梁文英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他这才开口道: “让杜明杰随西迁队伍一起行动,将五坊西迁所历种种,尽数做好记录,定期传与我们帮主知晓。 若遇紧急情况,必须立刻将情况上报。 若我们帮主对西迁之事有任何疑惑,也要及时给与答复。” 听程辉将杜明杰的安排说了一遍之后,梁文英怔了一下,道: “程队长,这种事情,我们都能做,用不着特意找一个人吧?” 程辉道: “你要负责这么多人西迁,一天要操心多少事?哪里可能有时间来做这个?” “我可以安排别人来做。” 程辉点头道: “你要有这心,当然也行。 ……那这样,到时候就让杜明杰和你安排的人,按照我刚才提的要求分别做一套,消息也各自上报。 两相对照着看,说不定还能发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兼听则明,偏听则信嘛。” 对于梁文英的提议,程辉并没有拒绝,最后还“灵机一动”,提了个自以为很有建设性的点子。 看着一脸兴致盎然的程辉,梁文英也一脸高兴的点头道:“好,就按程队长说的办。” 走之前,程辉还特意叮嘱道: “梁坊主,你可不要太过偏袒,该给的帮助都要给,你可不能将杜明杰给落下了。” 梁文英当然是点头不迭。 送走程辉之后,梁文英脸上灿烂的笑容渐渐淡去,道:“杜明杰,好手段啊,这就攀上高枝了!” 杜明杰一脸诚惶诚恐,苦笑道: “坊主,您别埋汰我了。 我也是走投无路之下,实在没了办法,这才不得不豁出命去一试。” 说着,他冲梁文英大礼下拜道: “坊主,我私下安排范豪去万平集给明睿少爷通风报信之事,您应该已经知道。 小翠和我,也是在主母的逼迫下做出此事。 可最后的结果,却让明睿少爷和主母双双丧命,这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我知道您因此对我有……” 杜明杰还要往下说,梁文英已经用双手紧紧握住了杜明杰的双手。 他一边紧紧抓住杜明杰的双手,一边用力的摇晃,似乎要将自己真挚的情绪传递出去。 “好了,明杰,别说了,情况我都知道,这事都是他们娘俩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你也别往心里去! 现在,你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的做。 ……对了,小翠和范豪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杜明杰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谢队长看范豪顺眼,将他留了下来,还说以后要亲自带他修炼。 小翠也跟着沾了他的光,也跟着一起留了下来。” 梁文英闻言,顿了一下,握着杜明杰的双手变得更用力了。 杜明杰甚至能感觉到,有持续而温暖的热力从梁文英的双掌传递而来。 “明杰,你这脑袋是怎么回事?” 这时,梁文英似乎终于想起来了,看着杜明杰裹了一层又一层白色纱布的额头,关切的询问道。 杜明杰苦笑道: “当然是受的责罚啦。” 他似乎不想多谈此事,当即便道: “坊主,程队长的命令,您也知道了。 这西迁之事,方方面面,涉及五坊将近十万人,我一个人可做不来这个,您一定要帮帮我!” 梁文英问:“你要我如何帮你?” 他并没有因为杜明杰受了责罚而对他有丝毫的看轻。 对于一个动辄将人脑袋剁掉,要么就是随手拍成碎渣的凶人来说。 即便将人的脑袋打破,可只要伤而不死,那就已经是殊荣了。 那是多少丢了脑袋的大馆主,都享受不到的! 杜明杰道: “我要找人,不单单是咱们丰泽坊,其他四坊之人,我也要。” 梁文英点头道: “好,你先从咱们坊找吧。 其他几坊,我也会跟他们的坊主打招呼,让他们尽量配合你。” 得了梁文英的准允,杜明杰开始在丰泽坊大张旗鼓的发展下线。 …… 处理完杜明杰之事后,耿煊一下子清闲了下来。 这一日将晚之时,又有一些月露原集市遣来代表,投帖请降。 这一次,耿煊都没再直接接见他们。 而是让洪铨出面应付。 据洪铨事后回禀,这些人在见到耿煊没有亲自出面接见他们之后,态度越发惶恐,姿态越发恭敬。 都还没等洪铨说话,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展现了自己归附请降的诚意。 一副洪铨要是不接受他们的请降,他们就要一头磕死在万平集的架势。直到洪铨给出明确的答复,他们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而这还没完。 就在这晚深夜,洪铨又接见了另一批从更远处赶来的月露原集市代表。 他的猜测,似乎正在一点点成为现实。 而耿煊,却已经将这些事情扔到了一边。 就在傍晚时分,洪铨接见那些集市访客前后。 耿煊先是消耗了九十六点红运,将宗师境的阴风化骨掌提升到了圆满境界。 接着,他又消耗六十四点红运,将定星术从大师境提升到宗师境。 此后,耿煊将近乎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对圆满境阴风化骨掌,以及宗师境定星术的消化和体悟之上。 …… 次日,即十一月二十二日。 月露原之行,说来话长,其实,总共也才三四天的时间而已。 十八日深夜,八家里坊逐退来自安乐集吴家的刺探窥视。 做局基本完成。 十九日清晨,料定吴家寻找线索,尽起力量报复,都还需要一些时间。 加之月露原事态紧急,范宏盛等人决定趁机来一趟月露原。 听明原委后耿煊决定同行,出发前,先去找了康乐集大馆主樊綦,将他从“淡漠中立”转变成“友善中立”。 最终于上午十点左右出发,一路东行近千里,于十九日傍晚进入丰泽坊。 之后,针对万平集,无忧宫,以及其他三家集市的大肆屠戮,都集中在十九、二十这两天晚上。 耿煊带领玄幽铁骑展开了这一连串摧枯拉朽的杀戮之后,身段柔软的月露原集市,风向瞬间大变。 让耿煊连一个出手的理由都不好找。 耿煊索性收拾心绪,将心思重新专注于个人的修炼之上。 在他看来,这一次“大闹月露原”,也该结束了。 以他现在的实力,最多也就能撑起这样的局面。 从天色刚明开始,每隔半个时辰,便有骑手奋力催动着元州快马,赶赴万平集。 将杜明杰、以及梁文英两人各自遣人送来的五坊西迁的一应消息,传递到洪铨手中。 这让耿煊虽然身在万平集,却对五坊的整个西迁事宜了如指掌。 五坊总共九万七千六百五十七人,这一次随队西迁之人,总共有九万二千六百五十七人。 另有五千人没有随队西行,而是留了下来。 因为这一次西迁,运的几乎全是人,其他物资很少很少。 其他包括粮食在内的所有物资,还都在五坊之内。 这留下的五千人,就是为了看护这些资源。 他们会继续留在五家里坊,直到整个西迁结束之后。 队伍正式启程了…… 队伍离坊了…… 五坊迁移队伍在预定的时间,预定的地点,汇合了…… 范宏盛、魏万宗等人领着玄幽铁骑沿路护送,浩浩荡荡的,由九万两千多位坊民组成的迁移车马长队,正式踏上了西迁之路…… 这些消息不断传回万平集的同时。 有规模比这支西迁队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运粮队伍,踏上了西行之路。 这支规模浩大的运粮队伍,以刘月季为核心,以从月露原各处赶来,与刘月季有着极深交情的游侠儿为骨干。 另有各集市积极主动的配合,要人出人,要力出力。 与此同时,还有各处主动投降的集市,将各家囤积的粮食运向耿煊指定的流云坊。 一时间,整个月露原都透露着一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共襄盛举的意味。 耿煊原本还猜想,这么好的机会,在月露原依旧有着大量据点和人手的无忧宫,一定会趁机搞点事情出来。 可事实就是,一切都进行得非常的顺利。 顺利的过分! 耿煊猜测,无忧宫很可能是正在暗地里憋大招。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人命的那种。 不过,这也正合耿煊心意。 在确认一切都踏上正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耿煊也将心思再次集中在了昨日才突破到宗师境的“定星术”之上。 定星术突破到宗师境之后,又发生了一次巨大的变化。 耿煊发现,那枚被称作修炼“定星术”所必须的“引物”,鸽子吊坠,一下子变得没有了价值。 不需要了。 他不再需要鸽子吊坠的转化,就能主动将那更加细微、更加绵密难察的“波纹”从体内扩散出去。 很轻易的就能与那些从无忧宫手中截获,这些日子一直养在据点内的信鸽,通过彼此扩散出去的“波纹”,建立起奇妙的连接。 而只要双方建立起了这样的“波纹连接”,耿煊就能对这些鸽子进行简单的指令操控。 比如“回来”、“等待”、“别靠近”、“远离”等等。 经过尝试,这种“波纹连接”的极限距离,可以达到五十里。 而这,还不是耿煊将“定星术”突破到宗师境界之后最大的收获。 最大的收获是,当耿煊摆脱鸽子吊坠这个“引物”的束缚之后,他忽然发现,并不是只有他、和那些信鸽才能发出那种奇妙的波纹。 其他一切事物,人,狗,天上的鸟,水中的鱼,草草,活物,死物,桌椅,碗筷,鸽子吊坠,乃至山石大地……都能发出这样的波纹。 只不过,这些波纹,绝大多数都都非常晦涩,远不如他与信鸽那般清晰可辨。 更重要的是,除了修炼“定星术”的他,以及信鸽,可以主动利用这些波纹。 其他物体散发出来的波纹,无论是死物,还是活物,都是盲目的、被动的、不自知的状态。 而主动与主动,同样有着明显的不同。 他的主动,真就是完全的主动。 而信鸽的主动,却是本能的主动。 对那些鸽子来说,这项能力的运用,只是一种先天而来的本能。 别说“知其所以然”,它们连“知其然”都不是。 而有了这么多“波纹”作对比之后,耿煊对这些“波纹”也有了更多的领悟。 他第一个领悟到的,是“频率”。 每一个物体散发出的波纹,都有区别。 但这区别也有大有小。 其中,那枚鸽子吊坠散发出的波纹,就与信鸽散发出的波纹在频率上存在极高的契合度。 而耿煊通过“定星术”的手段,通过这个鸽子吊坠的转化,可以不需要任何前置经验,就释放出与信鸽契合度极高的波纹。 从而产生连接。 从这个角度来说,“引物”的存在,也是有其必要性,以及便捷性的。 若非如此,一个才刚入门“定星术”之人,耿煊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让他在近乎无穷多的选择中,对上信鸽的“频率”。 耿煊第二个领悟到的,是“连接”。 这种“连接”,不单是与那些信鸽之间产生的“波纹连接”。 也包括与大黄、八小之间,通过圆满境界的走狗术而产生的,绑定极深的,基于生命气机上的连接。 “生命气机”,这是《走狗篇》中的说法。 虽然,耿煊一直不知道这“生命气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当他将“走狗术”入门,真切感受到建立起“生命气机连接”之后,可以与大黄、八小之间实现的更深度的互动。 有如此实实在在的佐证,耿煊自然也不会去质疑“生命气机连接”的可信度。 而现在,耿煊终于知道,这所谓的“生命气机连接”。 同样是与大黄、八小它们无意识的、完全不受它们自身控制的“波纹”产生了连接。 而且,还是远比他与那些信鸽之间还要更深的,几乎牢牢牵连在一起的深度连接。 耿煊因此产生了一个猜想,与其他生命体建立其稳定的“波纹连接”,也就是“生命气机层面的连接”。 就是各类控驭、驯化其他生命体为篇章的九流秘术的本质。 与此同时,这种连接的建立,并不需要非得领悟到“波纹”的本质。 就如同他修炼并掌握了“走狗术”,无论是这门九流秘术的创作者,还是耿煊这个学习者,从头到尾,思维中都没有“波纹”的概念。 可这并不妨碍他将“走狗术”修炼到圆满。 而这,本就是这个世界之人修炼这类九流秘术的正统方式。 一个个不同的生命体,就像是一个个“波纹黑箱”。 与不同生命体建立稳定“波纹连接”的过程,不是从“波纹”的本质入手。 而是从不同生命体本身,从其习性,禀赋等方面入手,最终一点点建立起“生命气机连接”。 真要说来,相比于领悟到了“波纹”本质之后的高屋建瓴,这种方法是比较笨拙的。 可优点也很明显,更容易有收获。 与之相比,要领悟“波纹”本质,就和让一个普通人不借助任何工具,就登上百米虚空一般。 正常情况下,按照《驯鸽笔记》中那套“定星术”的修炼法。 别说修炼到大师层次,这一辈子都只能停留在入门阶段。 因为借助“引物”施展出来的“定星术”,根本不会给使用者反馈回任何有效的经验和感悟。 以耿煊自己在入门、小成、大成阶段的感受为例。 完全没有任何感受! 这种情况下,正常人如何从“入门”跨越中间这些“虚空”,抵达稍窥真相的“大师境”,继而在此基础上更上一层楼,直达真正登堂入室的宗师境呢? …… 耿煊伸出双手。 一手按在黄耳的脑袋上。 感受着它那比大黄、以及其他兄姊更加清晰、更加稳定的“波纹”,以及自己与它因圆满境走狗术而建立起来的稳定连接。 另一只手,掌中托着一只信鸽。 利用“定星术”,与之产生“波纹连接”。 ——需得一提的是,“定星术”只是让耿煊可以用另一个奇妙的视角认知世界。 同时,借由此术,与可以本能控制自身“波纹”的信鸽建立起一个特殊的连接渠道。 但这种连接是不稳定的,与他用“走狗术”与大黄和八小之间建立起来的稳定连接有着本质区别。 而耿煊此刻,就在仔细的体悟这其中的异同。 与此同时,耿煊脑海中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想《驯鸽笔记》中有关这些信鸽的种种习性和禀赋。 经常性的,还会穿插“走狗术”,以及自己利用“走狗术”与大黄、八小建立起“生命气机连接”的相关内容。 在旁观的视角,耿煊就是一手按着黄耳的狗头,一手托着一只信鸽。 黄耳因为与耿煊有着圆满境走狗术的连接,倒还显得非常惬意。 掌中托着的那只信鸽,随着时间持续,渐渐就已经表现出了百无聊赖的感觉。 它不时歪头看向耿煊,仿佛在疑惑,“这个男人在对我搞什么名堂?” 而在耿煊的视角,自己双掌,正有一波波明显的“波纹”在震荡,在扩散。 其中,抚按黄耳狗头的手掌,吞吐的“波纹”持续、稳定。 而托着信鸽的手掌,吞吐的“波纹”就起起落落,时断时续,就像是明灭不定,关关停停的灯光。 可随着时间持续,那些波纹的吞吐的间隔就变得越来越长。 更大的变化是,最初的那些变化,更像是随机的、无头绪的昏头乱撞。 可到了后来,每一次“波纹”起落,“波纹”的变化,都渐渐有了内在的规律。 时间持续。 耿煊无聊的枯坐在书房外的院中。 某一刻,托举信鸽的手掌,已经许久不曾明显改变过的“波纹”,忽地发生一丝细微的调整。 就像是对准最后一丝微调螺旋,耿煊心中,就像是听到了悦耳清脆的“咔哒”声。 几乎就在同时,无聊到昏昏欲睡的信鸽,忽地一震,眼神瞬间变得明亮有神。 它小小的脑袋猛地转动,眼睛定定的看向耿煊。 耿煊从它的目光中,感受到此前从未见过的神采。 那是灵性在流动。 这双眼神,不再单纯是一只鸽子的眼神。 而是一双可以进行简单的情绪传递,信息沟通的眼神。 不过很快,这种双方“看对眼”的奇妙状态就消失了。 信鸽重新恢复百无聊赖的、昏昏欲睡模样。 这似乎预示着,这依旧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可耿煊却没有任何气馁,反而振奋异常。 因为几乎就在他与那只信鸽“看对眼”的瞬间,一道信息,就已经在脑海中浮现。 【宿主已初步领悟“驯鸽术”的真谛,只需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耿煊毫不犹豫的就做出了选择。 “是。” 随着两点红运消失,耿煊脑海中,浮现出更多相关的经验、技巧、心得、领悟。 当这一切停止。 “驯鸽术”已经成功入门。 而耿煊也与掌中这只信鸽,稳定的建立起了“看对眼”的关系。 虽然,因为信鸽本身灵性微弱,以及“驯鸽术”才刚入门的缘故,相较于与大黄它们丰富至极的沟通交流,他能与掌中信鸽交流的内容,非常有限。 更多的收获,来自于他借此加深了对鸽子这类生物习性、禀赋的深入了解和探察。 耿煊甚至觉得,他对掌中信鸽的了解,已经超过掌中这只信鸽本身对自我的了解。 而这,是大规模驯化、繁衍、品种改良的基础。 这类知识类的收获,很快就被耿煊整理、归置到大脑中相应的区域。 有需要时,随时都可以翻阅。 这类收获,对“大脑内存”的占用,却也是最小的。 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耿煊就将“驯鸽术”入门收获的种种尽数消化、处理完毕。 于是,耿煊毫不犹豫的再次消耗六点红运,将“驯鸽术”从入门提升到小成。 这里,有个很有趣的地方。 若是按照“驯鸽术”又入门晋入小成需要消耗六点红运这个规律逆推。 “驯鸽术”正常入门,需要消耗三点红运才对。 可他实际上只消耗了两点。 耿煊猜测,这是因为自己已经领悟到了“驯鸽术”部分真谛。 入门条件,自己已经补齐了三分之一,只剩三分之二的缺口需要用红运来补。 类似情况,在他制药炼药时也曾频繁出现。 那是因为他掌握了“药石术”,在制药领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天才妖孽,不需要红运相助,就能快速掌握种种制药技能,并将之不断提升。 到了最后,甚至可以根据需求,随意配制新配方的程度。 现在,类似的征兆,出现在了“九流秘术”之上。 耿煊心中,忍不住畅想开来。 “这样下去,我在这类九流秘术上的天赋,会不会变得如掌握了‘药石术’之后的制药能力那般妖孽?” 仔细想想,耿煊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 自己领悟“驯鸽术”,走的可不是此世常走的那条路。 通过对信鸽这类生命体习性、禀赋的了解、熟悉、掌握,一点点由表及里,由外而内,由下而上的“仰寻”。 而是凭着对“波纹”的深刻理解,从高屋建瓴的视角入手,从上到下的“俯览”。 放在此世界,自己这样的造诣,那就是在该业务领域,已经达到了“一通百通”、“殊途同归”、“术近乎道”的大宗师。 当然,在“九流秘术”这一块,耿煊现在也只是走在这条路上,距离真正抵达这一层次,还有很长的距离。 但,这却给耿煊指明了未来的方向。 “第一步,先把定星术修炼到圆满。” “到那时,我或许可以去做一些更大胆的尝试……比如,试着将‘相马术’给悟出来?!” (本章完) 第161章 冷窗闲话,西返准备 第161章 冷窗闲话,西返准备 因为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又有范宏盛、魏万宗等九十余骑玄幽铁骑沿途保驾护航,加之大环境的格外“友善”,一路没有遭遇任何意外。 十一月二十二日,从九万两千余人从五家里坊各自出发,到中途汇合,到深夜抵达两百多里的流云坊,休整夜宿。 一切进行得都如计划般顺利。 耿煊率着一行玄幽铁骑的出现,并将自身意志强加于月露原,就像是朝湖面猛砸下一块巨石。 以万平集为核心,剧烈的涟漪开始向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最终,整个月露原都因之而波澜不休,动荡不止。 随着时间流逝,他所激起的波澜动荡,从整个月露原的范围去看,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猛烈。 可自从二十二日开始,作为“发源地”的万平集,却反倒变得平静起来。 对耿煊来说,情况就更是如此。 琢磨了一天宗师境的“定星术”,领悟到“驯鸽术”,这一天可以说是收获满满。 到了晚上,不断有快马将西迁消息送入万平集,汇聚到洪铨手中。 耿煊却没有理会这些,准时入睡。 次日,十一月二十三日。 好好休息了一晚,神完气足的耿煊,盘膝坐在床榻之上,开始仔细梳理这些日子的淬体成果。 自从将修炼重心从炼骨转移到炼血之后,时间又过去了九天。 这段时间虽然有各种庶务缠身,但耿煊的修炼却并没有因此就受到影响。 其中,变化最大的,自然是炼血一道上面的变化。 从炼血“七点九成”提升到“九点五成”,足足向上提升了一点六成。 须知,淬体越往后,难度便越大。 从“炼血一成”提升到“炼血二成”,与从“炼血八成”提升到“炼血九成”,看似都往上提升了一成。 可其中难度,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炼血成就之所以还能维持这样的高增长,圆满层次的“潮汐呼吸法”功不可没。 不过,当炼血成就达到“炼血九点五成”之时,圆满境的“潮汐呼吸法”能够给他的助力,也基本就到此为止了。 而除了炼血成就的快速提升之外。 在圆满境“缩骨法”的助推下,炼骨成就也向上提升了零点五成,从“炼骨七点九成”变为“炼骨八点四成”。 与此同时,在大师境“万钧劲”的助推下。 炼髓成就同样向上提升了零点五成,从“炼髓五点八成”提升到“炼髓六点三成”。 到了这一步,大师境“万钧劲”在炼髓层面所能带来的助力,也余势渐尽。 【炼皮八成三,炼肉九成五,炼血九成五,炼骨八成四,炼髓六成三】 耿煊消耗了六十四点红运,将大师境的“万钧劲”向上提升了一层,使之达到宗师层次。 在确认了当下的淬体成就之后,耿煊也很自然的将重点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修炼重心,重新转移炼髓之上。 不过,心中虽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耿煊的目光却停留在“炼皮”这项成就之上,久久没有移开。 “万钧劲”有个很特别的特性,即它最终所能达到的高度,取决于其他四项淬体成就中最低的那一项。 也就是说,若是“炼皮”依然停留在“八成三”这个位置,不再向前挪动一步。 那么,即使他将“万钧劲”再次向上提升一步,达到圆满层次。 炼髓的最终成就,也将止步于“八成三”。 另一方面,按照此世通行的标准。 【炼髓后期】,是指除炼髓之外,至少两项淬体成就超过九成,剩余淬体成就不低于八成五,且炼髓成就不低于八成的修炼者。 而【炼髓巅峰】,则是指包括炼髓在内的所有淬体成就,都超过了九成五。 若用这样的标准去看,耿煊现在的状态就很奇怪。 两项淬体成就都已经达到“炼髓巅峰”的标准线,完全体的炼髓巅峰不敢说,好歹也是个有着“五分之二”的炼髓巅峰境强者了。 可若从“炼髓成就”这一项标准去看,他现在还在炼髓中期,距离突破到炼髓后期,还要等大约十天左右。 这都还好,可因为“万钧劲”的特性限制,上限就只是大师层次的“铁皮功”档次过低,让炼皮超过八成以后,就很难再有大的提升。 若不解决这个问题,别说成就完全体的“炼髓巅峰”,便是完全迈入炼髓后期,都有些困难。 因为这些原因,彻底解决因“铁皮功”层次过低带来的炼皮成就过于低下的问题,就已经显得有些迫在眉睫了。 好在,耿煊也不是现在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在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根据一些笔记,以及他自己的经验,他心中也已经有了一些思路。 类似的困扰,非只他一人独有。 而是许多出身低、起步低,或因别的原因早期走了岔路错路的修炼者,都会面临的困难。 因为特殊的经历,能够步入修炼之途就已经是侥幸,哪里有资格挑肥拣瘦,有什么就练什么。 等到机会来临,或者开了窍,修为突飞猛进。 早初在炼皮、炼肉层次的选择,就成了步入更高层次的隐患。 在翻阅了大量笔记之后,耿煊心中,渐渐也就有了比较明确的思路。 具体到炼皮之上,就是“刚柔之法”。 具体如何做,又要取决于修炼者本人最初选择的炼皮功法,属性上是“刚”还是“柔”。 炼皮功法非常多,但在大的分类上,却都可以将之归类在“刚”与“柔”之下。 而耿煊修炼的“铁皮功”,就是典型的“刚”属性炼皮功法。 要解决因其上限过低带来的炼皮成就太低的问题,最见效的方式就选择一门“柔”属性的炼皮功法。 通过刚柔相济的特性,将问题给解决掉。 同理,若是原本修炼的是“柔”属性的炼皮功法,那么,现在就可以用“刚”属性的炼皮功法来解决。 这是最稳妥,最没有后患,对修炼者最是有益无害的一种方式。 困难当然有。 最大的困难就是,对于从思维,到身体本能都已经适应了某种炼皮功法的修炼者来说,要突然掉头一百八十度,这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原来的经验和成就,反而会成为理解并掌握新功法的障碍。 身体上,同样会非常痛苦。 无论是刚转柔,还是柔转刚,都是如酷刑一般的折磨。 这就是将一根钢筋变成绕指柔,或者反过来,将绕指柔塑造成一根百折不挠的钢筋,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这是知易行难的一件事。 可对耿煊来说,这并不存在任何问题。 他只需要“知”,“行”完全可以交给红运去解决。 “行难”的大小,不过就是红运消耗的多寡而已。 为此,耿煊在巨熊帮库存的诸多炼皮功法中,精挑细选出了两部以作备用。 一部名为《流水连波功》。 一部名为《巨蛇盘山功》。 无论选修哪一部,耿煊都有自信,将其修炼到圆满之后,自己的炼皮成就将超越“九成五”这个门槛。 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做出抉择,却是因为他从一些笔记中,看到过一些对淬体圆满的描述。 淬体圆满,自然就包括炼皮圆满。 而炼皮十成圆满,就包含一个特点,“刚柔并济”。 而那些说用此法弥补炼皮缺陷的,都着重强调了一点。 “第一次使用,效果最为突出。 选择第二门炼皮功法时,务必慎重。” 这就是耿煊犹豫,迟迟没能做出决定的原因。 按照这些笔记中的讲述,以及耿煊这一路行来,修炼至今所得种种感悟,他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感觉。 自己若是贪图这“刚柔并济”的便利,短时间内,确实能给炼皮层次带来明显的提升。 可等到将来,却会变相抬高自己迈入“炼皮圆满”的门槛。 对于其他修炼者来说,这种影响当然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因为对他们来说,别说“炼皮圆满”,便是将炼皮成就提升到九成以上,都是一个只能梦里才能奢想的成就。 可对耿煊来说,这却不是奢想,而是肉眼看得见的前方。 他当然不愿意为了当前的便利,为前方更关键的一步增加更大的障碍。 如此一来,最见效、最省事的“刚柔之法”,就被耿煊自己搁置了。 此路不通,那就只能在“刚”上加“刚”这个方向上想办法。 可这就带来了新的问题。 见效慢、事倍功半就不说了。 对耿煊来说,这不过是多消耗一些红运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不同的“刚”属性炼皮功法,若是契合度不够,很容易形成内在冲突,最终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形成致命的破绽。 一套皮肤,两套运行逻辑。 形成这样的结果,是完全可以想到的。 用比较专业的话来说,就是“死穴”、“命门”。 耿煊要考虑的,就是尽量选择一门与“铁皮功”契合度更高,“命门”位置尽可能隐蔽,不至于成为自己致命破绽的炼皮功法。 为此,耿煊还在三门炼皮功法之间犹豫不定。 这三门功法的立意,有着天壤之别。 但在耿煊眼中,它们最大的不同,是他在心中对三门功法分别预演了一番之后,根据经验判断,它们的“命门”分别在腋下,耳后,以及胯下。 耿煊正为选择哪一门犹豫不定。 现在,他却又有了一个新的方向。 耿煊伸手到枕边,取过一本名为《冷窗闲话》的笔记。 这是从泰宁集大馆主家抄来的一本笔记。 和洪铨等人的关注点几乎都集中在那些功法秘籍上不同,耿煊对于那些谈天说地,说古论今的笔记反倒更加青睐一些。 这甚至是他增长见闻的重要方式。 洪铨等人,自然也知道耿煊的这个爱好。 所以,每次抄来的各类典籍,经过大略的分类整理之后,他就会将这类“故事书”集中送到耿煊面前,供他没事的时候阅读消遣。 这本《冷窗闲话》就是这样一本“故事书”。 其著作者,应是一位曾经游历过许多地方,有着极高的修为,不俗的交际能力,以及旺盛的好奇心。 晚年之时,回忆过往,于冷窗孤灯之下,写就的这么一本笔记。 笔记并无明确主旨,几乎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 前段与后段之间,也不存在任何关联。 其中,惹来耿煊关注的,却是其中一段文字。 “元帝崩后三百七十年,孟铁心崛起于元州东陵,以四十七岁之龄,开创赤心帮。 ……因少时家贫,仅以铁皮功淬体炼皮。 ……弃‘刚柔之法’,另辟蹊径,糅合铁砂掌、铁臂功、铁腿功,自创铁背靠,孟氏铁头功,合为‘无双铁壁’。 ……成就‘炼皮圆满’、‘炼肉圆满’、‘炼骨圆满’、三圆满之境,享年九十七,无疾而终。 憾哉! 惜哉! 若非早年误习败血秘法,致使元血有亏,元髓有碍,终生不得‘炼血圆满’、‘炼髓圆满’。 以其天资、禀赋、心智、悟性,六十岁前,必可五境圆满,至臻无缺无漏,圆满后天之境。 往后余生,有极大把握,窥得霸王凭一己之力,洞开的无双先天门户! …… 由其一手开创的赤心帮,始终尊奉其‘锄强扶弱,惩恶扬善’的遗训,行走于天下九州。 然皎皎者易污,过刚者易折。 三十一年后,元帝崩后四百五十一年。 成立八十一年的赤心帮,一夜覆灭。 阖帮上下,鸡犬不留。所有杨氏血脉,无论嫡庶,无论男女,俱亡。 在诸多参与埋葬赤心帮的势力中,最可论者,非无忧宫莫属。 无忧宫也据此一战成名,踩在赤心帮的废墟遗骸之上,成为主宰元州命运的决定性力量之一。” 而现在,若以“元帝崩”为标志,已是元帝崩后五百六十三年。 也就是说,从无忧宫覆灭赤心帮开始算起,已经风光了一百一十二年。 当然,耿煊此刻关注的重点,却不是无忧宫的风光崛起,也不是当年孟铁心开创的赤心帮的风采。 而是那看似随意的一段。 【弃“刚柔之法”,另辟蹊径,糅合铁砂掌、铁臂功、铁腿功,自创铁背靠,孟氏铁头功,铁排功,合为“无双铁壁”】 寥寥数十字,给了耿煊许多的灵感,无穷的想象。 他也不再为炼皮一事而困扰烦心。 因为此事,在他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没错,耿煊已经打定主意,就走这个已经由孟铁心验证过的,可以走到“炼皮圆满”的道路。 至于自己可能没有人家那样的天赋、悟性、经历…… 耿煊从来都不觉得,这会是一个问题。 他有天赋我有挂。 他有悟性我有挂。 他有经历,我还有挂…… 耿煊赫然发现,这世上,没有比自己更适合走这条路的人了! 耿煊找到刚刚将又一波上门拜见,主动投降的集市代表打发走的洪铨,问: “这次缴获的功法,都清点得怎么样了?” 洪铨闻言,神色一滞,紧接着一脸惭愧的道:“帮……主,才清点出一小半,我……我这就去弄。” 说着就要快步离开。 耿煊见状,赶紧开口喝止,道:“不用,不用,你忙你的,等回去了再清点不迟。” 说着,他转身就走了。 难得的,耿煊心中生出一些惭愧的情绪。 洪铨和自己一样,一天同样只有十二个时辰,不多一分一毫。 自己有事忙的时候,他自然也不得清闲,必须跟随自己一起行动。 自己清闲下来的时候,洪铨也是不得闲的。 因为耿煊当起了甩手掌柜,内内外外许多事情,都需要洪铨亲力亲为。 每天睡觉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据耿煊所知,洪铨每天都要服用好几颗安神丸才能保持住状态。 可安神丸再好,也不可能代替真正的睡眠。 这依然是强撑。 时间久了,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正因为想到了这一点,耿煊才稍稍按捺住心中冲动。 决定等离开月露原,返回赤乌山之后,再来考虑这些事情。 重新回到房间,一时间耿煊也有些无心修炼。 想到这一次的月露原之行基本到了尾声,若是无忧宫不跳出来,他也不会再大规模杀人,自然也就不会有红运进账。 耿煊于是静下心来,将从十九日傍晚进入丰泽坊以来,收获的红运黑运,做一个全面的梳理。 可以说,无论是红运还是黑运,在这月露原短短两个晚上的大规模杀戮,收获就远超此前在赤乌山折腾数月的总和。 第一次成规模的杀戮,在丰泽坊。 包括两名无忧宫高层女子在内的“秦少七人”,以及随队护卫五十四人,全部死在了他,以及洪铨等人的手中。 另外还捡漏了一位丰泽坊高层的“余气”。 总共收获红运,一千九百零八点,黑运三十九点。 此后是万平集。 刚抵达时,就被耿煊用飞刀杀了二十八名藏在高墙上,企图用巨石、巨木、沸腾金汁等阻遏铁骑行动的埋伏者。 此后,耿煊亲手杀了四位实力最强者,洪铨等人铁骑冲锋,也造成了五六十人的死伤。 那些死者就不说了。 那些伤者,都没等耿煊吩咐,就被洪铨“自作主张”,带人来了一波效率极快的补刀。 然后又是主动跳出来的无忧宫三十八人,十抽一杀掉四十二人。 清理洪铨带人对秦鹤轩府邸进行“清理”,以及如梁明睿这样的零星击杀,又是二三十条人命。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值得拎出单独一说的。 那就是巨熊帮也死了六名帮众,他们同样给耿煊带来了不少红运。 总加起来,单是在万平集,就有二百零七条人命,为耿煊贡献了五千一百四十七点红运,以及一百九十九点黑运。 其中,绝大部分黑运都是十抽一杀俘之时得来的。 紧接着是得了无忧宫右副使许浩的传讯,附近无忧宫以最快速度调集赶往万平集的六支援军。 这六支援军,人数有多有少,总共四百零五人。 一共为耿煊带来了一万零五百三十二点红运,三百一十二点黑运。 其中,绝大多数黑运,都是来自于援军中非无忧宫嫡系,那些临时征集而来的各地游侠儿。紧接着,是“最幸运”的泰宁集。 因为核心人物过于集中,耿煊突袭之时,正好全都聚集在泰宁馆内。 让耿煊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对泰宁集局面的掌控。 可也正是这个原因,从进入泰宁集到离开泰宁集,总共只有五十五人丧命。 给耿煊带来了一千四百二十五点红运,一百零六点黑运。 因为泰宁集没有组织成规模的抵抗,耿煊自然也就没有对他们进行严酷的“十抽一”。 不过,后面两个集市,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因为耿煊赶到,并闯入之时,集市高层都在各自家中。 见着异动,第一反应自然就是组织人手进行抵抗。 这就给了耿煊进行“十抽一”的“口实”。 不过,耿煊也没有因此就刻意压低掌控两个集市的速度。 ——他想要趁机多多杀人不假,但他却不会用这种方式。 毫无防备的两个集市,最终损失的人手,都比万平集少得多。 这两家集市,一共有两百八十五人死在了耿煊自己,以及洪铨等人的屠刀之下。 总共给耿煊带来八千一百四十七点红运,以及三百五十四点黑运。 再加上那位来自元京的徐家子,被他当众用阴风化骨掌化作了一滩血水。 不盘不知道,一盘吓一跳。 经过这般细致的梳理,耿煊这才惊愕的发现,这趟月露原之行,死在他和他带领的玄幽铁骑手中的人,已经超过了一千名。 若是将那六名巨熊帮的死亡也算上。 总共有一千零一十五人或直接、或间接的死在了他手中。 这让他收获了总共多达两万五千二百七十九点红运,以及一千零九十一点黑运。 算上原来剩下的二千二百二十五点红运,六百四十八点黑运。 现在耿煊手中,无论是红运,还是黑运,都达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 【红运:27504 黑运:1739】 …… 将月露原一行最重要的收获仔细梳理了一遍之后,耿煊的心绪,也再度平静下来。 念头重新专注于修炼之上。 耿煊只是心中念头一动,便听得一阵扑簌簌密集的振翅声从一侧树荫中响起。 二十六只信鸽从中飞出,在耿煊周围盘旋飞绕。 这些信鸽,有一部分是从这处无忧宫据点收获的。 也有一部分,却是来自于那六支援军。 随着耿煊渐渐将小成境“驯鸽术”的经验感悟陆续吸收,这些用作“试验品”的信鸽,也逐一与耿煊建立起了比较稳定的连接。 而就在耿煊与这些信鸽建立起稳定的,“生命气机连接”之后,他对这些信鸽,很自然的便多了许多认知。 比如,其投递传讯,在“驻地模式”、“移动模式”之外,还有另一种模式。 耿煊称之为“寻主模式”。 其效果就是,与之建立起“生命气机连接”的耿煊,可以让它们在执行前两种投信模式的途中,临时变道,全部飞到他的身边。 而与之建立起“生命气机连接”的耿煊,还感应到,这些信鸽,还与另一位存在,也有着“生命气机连接”。 也就是说,它们现在,相当于处在“一鸟侍二主”的状态中。 耿煊尝试着想要将这种连接切断,结果却发现,对方与这些信鸽缔结的“生命气机连接”比他更高明、更牢靠。 这让耿煊心中生出了许多猜测。 这也让他心中有了些许的紧迫感。 更不敢让这些信鸽脱离他的视线之外,担心一旦离得远了,它们就要“叛变”。 这天下午,在耿煊的全力以赴之下,终于勉强“驯鸽术”小成境收获的种种消化完毕。 他没有丝毫耽搁,便再度消耗十二点红运,将“驯鸽术”再次向上提升一层。 驯鸽术,大成。 更多的经验,感悟,以及与鸽类相关的种种知识,都涌入耿煊心中。 当一切再度平稳下来,耿煊忽地心念一动。 一只在附近盘旋的信鸽落在他伸出的掌心。 而后,在耿煊的感悟之下,赫然发现,此前还让他感觉复杂棘手的,与这信鸽缔结的另一道“生命气机连接”一下子变得可以轻松理解。 虽然也不简单,但耿煊已经有信心,将这道“连接”彻底解开。 五分钟之后,这只信鸽重新飞到天上。 紧接着,另一只信鸽便已落到耿煊掌心。 大约三分钟之后,这只信鸽也飞到了天上。 与此同时,又有一只信鸽接替它原本在耿煊掌心的位置。 大约一分钟之后,这只信鸽也飞上天空。 此后,陆陆续续有信鸽落在耿煊手中,又陆陆续续飞离。 时间间隔,大约都在一分钟左右。 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耿煊将二十六只信鸽与另一个存在的“连接”给解开了。 他唤来程辉和谢航,对二人道: “现在,我交给你俩一个任务。” 说着,他将装着二十只信鸽的鸽笼交到谢航手中,道: “你们现在就挑十名熟悉的,信得过的帮众。 骑着玄幽马,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尽快西返康乐集。 不过,在西返康乐集之前,你们先要去一趟流云坊,留两名帮众,给他们三只信鸽。 经过徐大志、张耀这两位首领的游民聚落时,看看他们那里的情况,要是没有问题,也留两名帮众,给他们三只信鸽。 然后是三通集,还是按照前面的办法,留两名帮众,给他们三只信鸽。 做完这三件事后,你们再西返康乐集,与罗青他们汇合。” 说着,耿煊想了想,补充道: “将他们留下后,玄幽马还有成套的甲胄你们要带走。 可以联系正在流云坊的刘月季,给他们留一些上好的元州马供他们代步。 玄幽马本就不多,需得集中起来才有价值。” 程辉、谢航二人闻言,都郑重的点头。 谢航拎起手中鸽笼,道:“帮主,那我们这就出发啦?!” 耿煊道:“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 说着,他将那本《驯鸽笔记》交到两人手中,道: “这东西你们看看,让其他人也都看看,有时间就赶紧多誊录几份。 若只是利用信鸽进行简单的信息收发,方法很简单,你们只需大略看一遍,基本就会了。” “现在我要教你们的,就是‘鸽哨’的吹法。” 说着,耿煊已将手指抵在嘴前,吹出了一道尖利、怪异的哨音。 这哨音的吹法和无忧宫那些人听起来没有任何不同。 可若是同时听过两种哨音,就会发现明显的差异。 这自然是耿煊有意为之。 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避免这些信鸽被无忧宫的人用“鸽哨”给骗走。 所以,他对音色与音调都做了调整,吹出独属于他的“鸽哨”。 此后,也只有用这种“鸽哨”,才能将天空的信鸽引到手中。 对于程辉、谢航来说,“鸽哨”的吹奏非常简单,很容易就学会了。 “你们每到一处,将人员和信鸽安置好之后,就让他们第一时间向我这里传信。” 耿煊经过测试,这些信鸽的飞行速度,可以达到二百公里每小时。 不仅速度远超奔跑,更重要的是,飞在天上的信鸽,走的是直线。 这样的速度,将流云坊的消息传递过来,只需要三四十分钟。 而徐大志、张耀二人所在的游民聚落,将消息传递过来的时间,也不会用到一个小时。 三通集的消息要想传递过来,则需要大约两个半小时。 至于从康乐集传消息过来,则大约需要五六个小时。 这是因为长时间的飞行,信鸽的体能下降。 要么自己减速,要么沿途更换新的信鸽。 而无论是哪一种,都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耿煊来说,这也是一次跨越式的进步了。 就在程辉、谢航二人领着二十只信鸽离开后,耿煊又将方锦堂、戚明诚叫了过来。 他对二人道: “我安排了程辉、谢航领十骑提前西返。 为了保证他们沿途安全,你们也跟着一起回去吧。 哦,把你们那四位坐馆同伴也都带上。” 听了耿煊的话,方锦堂、戚明诚二人都是一愣。 戚明诚一脸疑惑的打量耿煊。 方锦堂更是直言不讳,道: “你现在舍得放我们单独离开了?不怕我们去与吴益私下和解了?” 耿煊摇头,呵呵一笑道: “和解?哪有那么容易。 你们说吴有信的死,和你们无关,他就信了? 何况,他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们,也同样如此。 我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你们离开三通集和百源集太久。 再不放你们回去坐镇,这两处集市怕是得先一步乱起来。 这时候正好放你们回去坐镇,稳定人心。” 最后,耿煊还给两人吃了颗“定心丸”。 “而且,我很快也会带着余部西返。 你们要是有胆子,大可以跟吴益搅和在一起。 ……事实上,对于这种局面,我还是很期待的。” 果然,在听了耿煊这话后,方锦堂、戚明诚这对“翁婿”的情绪迅速稳定下来。 他们心中甚至忍不住腹诽,你这么迫不及待,是想多杀几个人吗? 月露原一行,他们虽然没有出什么力。 却跟着耿煊从头到尾,见证了他亲手主持的每一场杀戮。 最大的感触就是,庆幸! “这凶人居然没有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将我们杀掉,真是不可思议!” …… 现在的耿煊,已经不是十天前的耿煊。 即便方锦堂、戚明诚等人真的与吴益联合在一起,他也丝毫不惧。 甚至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原本,他最担心的,也不是来自吴益的压力,而是怕安乐集、百源集的人分散跑掉。 现在,耿煊却觉得,即便吴益发现了真相,也会主动配合他的。 他联合方锦堂、戚明诚等人讲的这个破绽百出的故事,可不仅是讲给吴益听的。 更是讲给整个安乐集、百源集那些觉得“吴家要完、干脆跑吧”这些人听的。 所以,只要吴益还想报仇,即便在发现一些破绽的情况下,也会主动帮着将线索导向三通集和清源集,以凝聚人心。 待程辉、谢航一行十二骑,方锦堂、戚明诚一行六骑离开之后,耿煊又招来洪铨,问: “那个胡闻安,现在可在万平集?” 前天早上,耿煊带队回返之时,胡闻安也在领着佑安集的人马向万平集转运粮食。 现在,更是“主动积极”的参与进刘月季的运粮大计之中。 耿煊对他现在的行踪没有特别的关注,但感觉他现在不是在万平集,就应该在流云坊,或是这两地之间的某处。 洪铨道: “他人不在万平集,现在离此大约二十里的一个临时堆场里。 因为从东边和北边运粮来的集市,都要从万平集附近经过。 大量粮食进出不太方便,就在二十里外找了个空地作为临时堆场,让那些经过歇脚的运粮队伍在那里集中。” 耿煊点头道:“你安排人去将他们找来……尽量低调点,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是。” 一个小时后,头顶披着一块斗篷的胡闻安来到耿煊面前,恭敬的行礼问候: “见过帮主!” 耿煊盯着胡闻安看了一阵,将一个关着三只信鸽的鸟笼放在胡闻安面前。 胡闻安见状,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眼中露出恍然之色。 然后,变成了迟疑。 耿煊见状,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要你做什么了。” 对于夹在无忧宫和他之间的月露原集市来说,对他们最有利的姿态,就是两边都不挨,两边都不得罪。 现在的他们,已基本达成了这个目的。 对于耿煊,他们已经如此努力积极的配合,便是以耿煊挑着错就想杀人的心思,也暂时生不出对他们继续动手的念头。 对无忧宫,他们大可以无辜又委屈的哭诉。 “都是他逼我的,都是他逼的。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对于将月露原视为自己禁脔的无忧宫,对于这些集市如此“不忠贞”的表现,自然会有不爽。 可在解决掉耿煊之前,都不会去对这些集市做什么,那样只会显得无忧宫很无能。 可胡闻安若是接过了这几只信鸽,充当他在月露原的眼线,那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要是让无忧宫知道,必定第一时间就对他下狠手。 可无忧宫不好惹,难道他耿煊就好惹吗? 胡闻安眼中露出迟疑之色,却没有明确开口拒绝,反而问: “您为什么会选我呢? ……万平集,泰宁集,石滩集的坐馆们,可都是亲眼见识过您的风采。 活下来的,也都慑服于您的威严。 选择他们,应该比我更合适才对吧?” 耿煊摇头道: “你这就有些妄自菲薄了,相比于他们,你才是最合适的。” 胡闻安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无论耿煊这话是真心话,还是随口敷衍的话。 既然已经说了出来,那就代表他的决心已定,已经不容胡闻安推脱拒绝。 最终,胡闻安在耿煊的注视之下,伸手提起了早已放在他身前的鸽笼。 耿煊笑着点头道:“现在,我教你鸽哨的吹法。” 很快就学会“鸽哨”的胡闻安打预防针道: “这其实并不稳妥……而且,即便不考虑人为,有鹰鹫这些天敌在,用信鸽传讯就存在巨大隐患。 月露原这边情况稍微还好点,越靠近赤乌山,这方面的威胁就会更大。” 耿煊道:“无妨,你也别有太大压力,我不会让你替我传递任何与无忧宫相关的信息。 你要做的,只是每隔五天,将月露原的大势变化告诉给我知道即可。” 听了耿煊的话,胡闻安紧绷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 而就在耿煊揭开第一只信鸽体内的另一道“生命气机连接”之时。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元京,城外数十里。 一座戒备森严的卫城之内。 成群结队的鸽子在奇特的哨鸣中落入城中一片区域。 在这片区域的正中央,一栋看上去显得非常朴实的小院之内。 一个年过六旬的,正在小院内自斟自饮的老者,身上忽然一阵气机紊乱。 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错愕之色。 可很快,这种错愕就变成了惊惧。 他身上的悠闲神色早已消散殆尽。 立刻从座椅上跳起,连杯盏倾倒也顾不得,大步流星就往院外跑去。 刚出小院不久,就见得一群俊男靓女正嘻嘻哈哈,吹着“鸽哨”从一侧树林中跑出,而在他们头顶上方的天空,正有数以百计的鸽群飞过。 见着老者,他们嬉笑的神色陡然一肃,站在原地,恭敬问候道:“老师。” 老者却根本不理会他们,向着卫城最中央的建筑群狂奔而去。 这群俊男靓女看着老者匆匆远去的身影,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 “老师怎么这般急切?” (本章完) 第162章 无忧宫内,劫数链条 第162章 无忧宫内,劫数链条 在这卫城的中央区域,有一片壮丽奢华,恢弘大气的建筑群落。 而在这片建筑群落最中央的一栋大殿之内,数十道身影聚于其中,似正商议着什么。 一个身着素白长衫,相貌俊朗到显得妖异的男子,随意箕坐在中央以白玉砌成的高台的一块蒲团之上,坐北朝南,面对殿中众人。 但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殿中任何一人身上。 他右手肘抵在右膝之上,白皙纤长的右手托着一张精致妖艳,男的看了要入迷,女的看了要痴的脸颊。 歪头看向大殿之外,眸光迷离,神思不属,没人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想什么。 在他的位置,一眼就可将殿内的所有人都看个通透。 但他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任何一人身上。 可以看出,聚在殿中的数十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数个群体。 曾经一起出现在安乐集的左使席寒月、左副使林飞羽,右使项凌,以及他们身后数人,便自成一个小圈子。 而在他们旁边,这样的小圈子还有不少。 四方堂,定星堂各成一个小圈子的同时,彼此又挨得比较近。 另一边。 主要负责对外,这些年来都比较清闲的战堂。 以及主要负责对内,让无忧宫上下无不闻之色变的刑堂。 同样各成一个小群体。 除此之外,还有卫城体系,直属宫主掌控,外人不得染指过问的宫卫体系。 同样自成一个个小群体。 另外还有专门负责某一领域,对庶务的参与度不高,也缺乏热情,但在无忧宫内同样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群体。 虽然安排来的人不多,但也有一两个象征性的代表聚在这殿中。 比如传功堂,驯鸽院,采折院,内闱院等等。 错非亲眼所见,外人一定很难想象,一个在外人想象中藏污纳垢,充满黑暗、污秽、罪恶的无忧宫。 其核心顶层,却是如此的堂皇、大气。 一点都没有黑暗、猥琐,如阴沟老鼠一般的恶臭感。 聚在这殿中的男男女女,从相貌上看去,更是远远超越了平均水准。 即便年迈之人,也都有着岁月沉淀之后所独有的风华韵味。 经过特殊设计的大殿,既能遮风挡雨,又丝毫不挡外面的光线。 阳光经过光滑殿壁的返照,让整个空间都显得富丽堂皇,庄严大气。 沐浴在这样的光照下,让人不由自主从心底生出一种神圣的意味。 若是不加任何解说,耿煊若是见了这样的场面,一定会以为身处朝堂之内,明君贤臣在位。 他们在此谈论之事,也必是关乎苍生福祉,社稷兴亡之事。 不过,将这里当成一个小朝廷,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更不存在什么逾制越礼的说法。 在无忧宫的头顶,并不存在一个更大的天。 有着决定元州无数人生死祸福的力量和权柄,从覆灭赤心帮算起,辉煌已经超过百年的无忧宫。 别说只做到眼前这般,便是当真在卫城内开府建制,乃至称孤道寡,都不会有任何人出来干预。 其他八州,防范忌惮的,也从来不是这种形式上的东西。 …… 殿中诸人,神色各不相同。 比如,左使席寒月、右使项凌,以及他们身后的多名副使,神色就都非常严肃,气氛也显得最为凝重。 旁边定星堂一系,状态也差不多。 而与之相邻的四方堂一系,神色之间,也表现出了严重关切的意味。 可观其姿态,明显比定星堂轻松许多。 至于卫城体系,直属宫主的宫卫体系,观其神色,明显就表现得有些散漫不经。 那些只是象征性的安排了一个代表,别说一把手,连个二把手都未曾亲自露面的部门代表,更是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悦耳的玉磬之音从殿外传来。 原本坐在高台蒲团之上,以手支颐,仿佛神游天外的妖异男子眼神忽然变得清澈明亮起来。 他狐媚迷离的眼神在殿中众人身上扫过,道:“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回去了。” 说着就要起身闪人。 他的声音,雄浑有力,隐隐有金铁之音。 若仅从声音去想象,一定会以为说话者是一个高大魁梧,气魄豪迈的伟男子。 这与他的相貌形成了惊人的反差。 就在这时,一直阴沉着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席寒月忽然开口道: “宫主,事情还没说呢!” 被称作“宫主”的妖异男子惊讶道: “大家聚在这里,也有不短时间了吧? 有事就赶紧说,没事就赶紧散,磨蹭什么呢?” 席寒月抿了抿嘴,似乎在将已经快要冒到嗓子眼的愤懑情绪强压下去,平静道: “月露原和赤乌山的情况,我们早就已经共享给了宫使。 也多次强调,这事宫内务必予以高度重视,可宫使迟迟没有给与回复。 今次我和项右使,洛堂主,黎堂主联合发起这次聚议,原因已经说得非常清楚,宫主过来前,就没有看过哪怕一眼吗?” 妖异男子闻言,迷离眸光转动,看向殿内一名男子,问: “萧宫使,宫务一直是你在打理,寒月现在都把状告到我这里来了……这件事你到底怎么说?” 被他称作萧宫使的男子,相貌年纪不过三十岁出头。 乍看上去,并不比殿中其他男女更加光彩夺目。 可若是仔细打量,就会发现,此人越看就越有种风华内敛,俊秀深藏之感。 听了妖异男子的询问,这个“萧宫使”不慌不忙的道: “宫主,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每次都是他们自己出了纰漏,结果自己兜不住,挟裹着阖宫上下不得不一起替他擦屁股。 我任宫使之初,就有明确要求,谁拉的屎,屁股就由谁去擦。 要是擦不干净,要整个无忧宫出面也行,却必须先将前面的责任清算干净再说其他。 不然等咱们将屁股给他擦干净了,他拍拍屁股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那时候我若再穷追猛打,大家反而怪我太过咄咄逼人了!” “赤乌山、月露原闹出这样的纰漏,首当其冲的,就是项右使和席左使在收药征粮一事上处置失当。 既缺乏正确的技巧和方法,也没有对有可能的反抗做出充分的预估和准备。 现在,问题果然爆发了。 轻飘飘一句这事已经超过了他们能够独立处置的范畴,就想让我,让您,让整个无忧宫来接手。 我倒想问一句,他们怎么这么大的脸? 我为什么迟迟不给回应? 我是要等他们一个明确认错的态度。 可我等到的是什么? 是他们联合洛堂主、黎堂主,一起向我施压,这算什么? 宫主您若也觉得这事我处置不当,我也不反驳。 您可以现在就撤了我,然后对于他们的请求,您自可一言而决!” 妖异男子听了这话,赶紧摆手道: “不不不,景文你可不要这么说。 也别动不动就说什么撂挑子的气话,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自你任宫使以来,我哪有不支持你的?!” 雄浑豪迈的声音,说出这般软语相求的言语,让人感觉分外违和。 不过,殿中众人对此却已是习以为常,视而不见。 “萧宫使”对着妖异男子恭敬的行了一礼,道:“景文谢宫主信重!” 说着,他直起了身,继续道: “宫主既然没有撤了我的打算,那我的态度还是不变。” 说话间,他已经从面朝高台变为面朝席寒月等人所在方向,道: “席左使,项右使,现在大家都在,我也还是那个态度。 我只需要你们当着大家的面,承认在赤乌山、月露原有处置失当的地方,我就如你们的愿,从你们所请。 既不给你们文字留底,我也没资格撤你们的职。 我想,我这要求不过份吧?” 席寒月盯着“萧宫使”,眼中寒芒闪烁。 要是目光能杀人,她已经用眼神将面前这个“萧宫使”戳了个千疮百孔! 因过于气愤,连说出的话语,声音都变得尖利刺耳起来。 “萧景文,你这个卑鄙小人! 宫主信任你,将宫中事务都交到你手里,你就这么报答他的吗? 你不从我无忧宫的利益出发,谋事断事。 反而因为一些个人私怨,斤斤计较,纠缠不休! 你是在报复我吗? 你这是在让整个无忧宫,为你的个人意气买单。 要是哪天无忧宫遭难,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席寒月浑然没有注意到,“萧宫使”面对她的指责,神态自若,浑然不觉。 反倒是高台蒲团上的妖异男子,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而看着“萧宫使”那副神态自若的模样,席寒月心中的怒火不仅没消,反而腾腾腾的往上冒。 她伸指如剑,指着“萧宫使”喝道: “萧景文,你对得起老宫主对你的恩遇吗? 我无忧宫的历代先辈也是瞎了眼,居然让你混成了宫使之位!” “好了!”一道沉闷的声音,忽然在大殿中响起。 这声音分明不大,却如同鼓槌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一般,让所有人都猛觉耳膜震动,头皮发麻。 高台蒲团上的妖异男子,脸色第一次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他看向已经闭嘴,脸皮紧绷的席寒月,道: “寒月,说事就说事。 你要对景文有什么意见,可以私下与他沟通,也可以与我说。” 席寒月的胸脯剧烈的起伏,很显然,她心中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被物理闭嘴而有丝毫的缓解。 这时,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右使项凌终于开口,他先是朝众人郑重拱手,道: “宫主,宫使,诸位,对于宫内的决策,我从来都是坚决拥护的。 宫使为了避免下面人打着无忧宫的旗号乱来,而下达的命令,我也是坚决支持的。 只不过,这一次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 也可能是我们前面没有说得很明白。 ……这段时间发生在赤乌山和月露原的事,直接因素看似我们在过度收药和征粮一事上引发的。 而这正是这个敌人最狡诈的一点! 他故意的利用了这一点。 你们在看到我们提供的这些消息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事应该由我和席左使去解决。 殊不知,这也正是这个处心积虑的敌人想要达成的效果!” “萧宫使”目光转移,看向项凌,问: “项右使这般说,是掌握了什么确切的证据吗?” 项凌道:“确切的证据没有,但有许多迹象,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只是迹象吗?” “萧宫使”的神色,有些不置可否。 站在他的角度,没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任何问题。 不仅是他,高台蒲团上的妖异男子,以及其他那些常年待在元京周边的无忧宫高层,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站在他们的角度,每天都要面对从元州各处汇总过来的、天文数字一般的信息冲击。 这也使他们远比其他人更能意识到,信息的“善变”与“荒谬”。 凡是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情,他们都会本能的持怀疑态度。 特别是将不同信息进行排列组合,以此得出种种“迹象”的伎俩。 只要给与足够多的“鞭挞”,就可以从一系列看似毫不相关的信息片段中,得出他们所期望的种种“迹象”。 包括明天就会有人入主元京,天下九州有望在今年底重归一统…… 不管看上去再怎么荒谬的结论,可只要善于“总结提炼”,总是能从一大堆信息中分析出想要的结论的。 现在,项凌的说法,在“萧宫使”以及很多人的耳中,不过是他们为了避免承担责任,给自己寻找的一个拙劣借口罢了。 项凌见状,张了张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 他对席寒月,忽然有些理解了。 左右双使,地位看似与其他堂主,以及这位“萧宫使”一般,都只在宫主之下,只不过是分管的领域不同罢了。 可实际上,没有具体分管领域,看似又什么都可以插手管一下的左右双使,更像是一个超级救火员。 哪里有紧急情况,亦或者宫内有什么临时紧急的任务,就将左右双使派出去,最多再让附近的四方堂、定星堂据点予以协调配合。 所以,相比于其他宫内高层,他们经常离开元京,赶赴各处一线处置决断。 有着更多实际的、来自一线的经验。 以及,对于危险的特殊嗅觉。 他很想向殿内其他人讲述一下这些日子在赤乌山、月露原发生的种种事情。 从康乐集据点的忽然被连根拔除; 到从康乐集购买的药材在返回安乐集途中忽然失踪; 再到安乐集吴家“意外获知”这批药材的下落,并追踪到来路,吴有信率玄幽铁骑缉凶,却葬身一线峡,全军覆没; 再到一支玄幽铁骑肆掠月露原,无忧宫一夜之间,在月露原损失十几名炼髓强者,数百名骨干中坚; 现在,整个月露原的粮食,又开始在朝着流云坊汇聚…… 这在项凌眼中,就像是看见一个新的“口袋”开始了酝酿。 就像当初将吴家的未来彻底埋葬的“意外线索”一样。 当这些信息逐一摆在面前时,项凌的感觉是,寒毛直竖! 他就像是看到一个对无忧宫身怀恶意,真实实力深不可测,行事却又如此处心积虑。 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不多不少,恰好踩在无忧宫发力的薄弱点。 到了现在,对方已经“得寸进尺”的将手从赤乌山伸向了月露原。 对无忧宫造成的伤害也更大更过分,却依然没能使宫内那些“蛀虫”警觉分毫。 项凌忍不住心中愤懑的想,“等哪天这人的谋算一步步逼到这里来,我看你们又是个什么嘴脸!” 就在殿内气氛再度陷入沉默之时,一连串脚步声从殿外响起,并迅速朝大殿接近。 在场众人,个个都有着极高的修为。 只从那跑动的脚步声,基本就判断出了许多信息。 劲散力虚,修为只在炼血与炼骨之间,且已年过六旬。 另外,来者心思极为慌乱,明显有些神思不属。 在未见其人之前,凭着声音,众人已在脑海中对来者完成了基本“画像”。 当这来人出现在大殿门口之时,各怀心思的众人,也都扭头看去。 不过,当众人看见出现在门口的老者是谁后,都惊了一跳。 就连高台蒲团上的妖异男子,都惊讶的询问:“瞿老,您怎么来了?” 老者大步入殿,来到“萧宫使”附近站定。 他根本没有去看其他人,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妖异男子,郑重道: “我要将外派的信鸽全部收回来!” 妖异男子还没开口,旁边的“萧宫使”第一个跳脚,忙问:“为何?” 无忧宫的“耳聪目明”。 不仅要依靠在元州境内分布广泛的,或明或暗的一个个据点。 更要依靠数量庞大的信鸽在天空之上往来穿梭,将一个个孤立的据点串联成一个整体,最终汇总到元京。 若是没有了这些信鸽,早已习惯了这种状态的无忧宫高层,将立刻变成“瞎子”。 对于这种局面,体验过“耳聪目明”是什么滋味的他们。 会比其他势力更加难以忍受,也会更觉被动。 但“萧宫使”也很明白,面前这位老者,才是信鸽一道上的真正权威。 对方此刻如此郑重的提出此事,也不可能是随便开玩笑。 所以,哪怕心中急切,“萧宫使”还是忍着反对的态度,询问原因。 老者沉声道:“就在前不久,有二十六只信鸽与我失去了连接!” “萧宫使”闻言,神色缓和了许多,道: “信鸽死亡,这不是常有的事吗,哪里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 一旦信鸽死亡,不管死因是什么,其与老者产生的连接,自然就会消失。 老者却摇头道: “这二十六只信鸽连接的消失,却不是因为死亡,而是被人给解开的!” 说着,他看向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萧宫使”,问: “你可懂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什么?” “萧宫使”这时候感觉思维还有些没跟上,附和着问了一句。 “对方既然能够解开我与这些信鸽之间的连接,自然也可以与之建立起新的连接。 现在,有二十六只信鸽的连接被对方解开,谁知道没有解开的又有多少? 便是现在没有,你能保证明天,后天,以后都不会有?”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对方随时可以在不惊动咱们的情况下,随意截获信鸽,随意观览其中信息。 对方还可以根据需要,随意更换其中信息,这不仅可以掺假,更可以掺毒! 你们对情报都有着足够的了解,想来不需要我强调,若是一份被敌人精心伪装的带毒信息被信鸽带回来,有可能带来什么致命的后果!” 这有可能让无忧宫通过这错误的信息,做出错误的决策。 以无忧宫的体量,或许不会被一次“错误的决策”坑死。 但却会在无忧宫高层心中埋下“情报信息也会有错”的不信任种子。 而只要这颗种子埋下,哪怕手中信息“带毒”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甚至更低,都会极大地干扰无忧宫的高层据此做出正确的抉择。 与其如此,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将这种飞鸽传信的手段给暂时废掉。 等将问题解决之后,再来考虑信鸽重启的问题。 想明白的“萧宫使”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道: “那些有问题的信鸽,您就不能提前防范吗?” 老者摇头道: “防范不了,除非将这些信鸽全部置于我的视线之内。 不然,我连问题都发现不了。 既然我都做不到,那咱们宫内,就更不可能有人能做到。 信鸽有没有问题,你们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你们也别指望我每天什么都不干,就来盯这件破事。 何况,即便我亲自坐守,效果也不会有多好。 因为除了附近的信鸽是直接将情报送来此地,更多的信息,却是通过一只又一只信鸽接力传递过来。 也就是说,有超过九成以上的信鸽,自从被领走之后,终生都不会再出现在元京附近,更遑论出现在我面前。 那么多信鸽,我也没那个精力去逐一分辨哪只有问题,哪只没问题。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起召回来。” “你也别愁着一张脸,问题也不难解决,此前不就有人提议,让咱们传递信息不要再使用明文,而是使用专门的秘本密文。 这固然会增加各地信息收发的难度,却也不失为一个有效的方法。 等你们什么时候培养出足够多能熟练使用秘本密文的人,咱们再重新恢复信鸽传递。” 听说并非要将飞鸽传信的手段彻底废掉,还有补救的办法,众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萧宫使”脸上却依旧有着不甘之色,问: “能不能确认,这第一批出问题的信鸽,现在处在哪片区域?” “咱们能不能只将这片区域及其附近的信鸽召回,其他地方继续维持不变?” 老者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道: “对方没长脚吗,真就死守着一个地方不动? ……你又怎么确信,这是对方的第一次动手? 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次他将这些信鸽与我的连接解开,很可能就是故意的呢? 你怎么就能确信,其他地方的信鸽,就没有问题呢?” “……” 前一刻还逼得左右双使心内憋屈的都快要爆炸的“萧宫使”,也被老者这一连串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他也就没有正面回答“出问题的信鸽出自于哪片区域”这个问题。 是他不想回答吗? 不是。 是他回答不了。 这些年,外派出去,分散在元州各地的信鸽数量,没有一万也有数千。 还经常因各种原因死亡,补充。 他能够察觉这二十六只信鸽出了严重异常,已证明他能力不俗了。 可还要让他进行更精确的锁定,就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就在这时,四方堂的洛堂主却忽地扭头看向项右使和席左使。 三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一触即分。 很显然,他们三个都想起了,从月露原传来的信息中,其中就提及了一件事。 那就是那些收到许浩调令,与赶赴万平集的援军一起出动的信鸽都没有返回。 加之万平集据点内,本身也有一些信鸽。 这些信鸽的数量加起来,大约就有二三十只的样子,不就正好与老者口中这“失联”的二十六只信鸽数量吻合吗? ——不怪他们对这些信鸽的具体数量不清楚,不仅是他们,就连下面那些将信息逐层传递上来的所有人,注意力都没有放在这消失的二十几只信鸽上面。 相比于十几个炼髓强者的陨落,数百中坚骨干的死亡,月露原的“网络”几乎尽被摧毁。 二十几只信鸽的消失,根本无足轻重。 这事便是放在无忧宫内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因为每年,都会有大量信鸽死亡。 有可能是被他人截获,更多的却是死于鹰鹫这类天敌的爪下,还有病害,水土不服,以及其他一些压根就说不清楚的原因。 所以,只要他们不主动提起,根本不会有人将这“失联”的二十六只信鸽与月露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便是有人强要联系,也根本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 所以,三人的目光一触即分之后,便都默契的没有在这事上面“没事找事”。 现在,那“萧宫使”已经摆明了要跟他们过不去。 要是还主动说“报告,这个问题可能出在我们身上”,那不是犯贱么! 最终,这场由无忧宫左右双使,定星堂主,四方堂主四位大佬发起的,连宫主都被请动的“大殿正议”,并没有达成四人想要的结果。 唯一的结果就是,驯鸽院的绝对权威,瞿庆丰瞿院长趁机告知了无忧宫高层一个噩耗。 离去之前,见席寒月、项凌等人的神色都非常不快,妖异男子还安抚道: “寒月,项凌,你们也不要怪景文严苛不通人情。 我希望你们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的位置上想一想,处在他这个位置,耳根子软才是真正的大忌。 当然,对于你们的判断,我也是相信的,你们就再费点心,看看是否还有更多直接的证据。 不需要多有力,只要有那么一两个说得过去就成。 若景文还坚持,到时候我亲自去说服他。” 听了妖异男子的话,项凌认真点头。 席寒月面无表情,只迈步往殿外走。 妖异男子见状,也不着恼,只叹息着摇了摇头,也转身下了高台,转身从另一个方向消失在大殿之内。 原本还济济一堂,聚了几十人的大殿,瞬间人去楼空,冷冷清清。 出了大殿,走出一段距离,身边除了项凌和两人麾下的副使之外,就再无旁人。 席寒月终于开口道: “我都不知道在生哪门子气,这无忧宫是我的吗?我这么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其他人也都没说什么。 很快,这一行人也各自分开了。 而就在这些人分开之后,却有两门副使转了个弯,拐去了“萧宫使”府邸所在的方向。 一个从侧门,一个从后门进入“萧宫使”府邸之内。 但引路的却是个没眼力的,在安排他们等候传见的时候,居然将他们安排在了一起。 刚别,就又重逢。 两人脸上也都不见尴尬神色,只是面无表情的低头吃着茶。 …… 却说耿煊将三只信鸽交给胡闻安之后,心中盘算了一圈,发现已经没什么还需要他处置之事。 便又将心思沉浸在个人的修炼之中。 时间流逝。 有事则长,无事则短。 次日,十一月二十四日下午。 洪铨将又一批集市代表打发走之后,前来向耿煊禀报道: “帮主,月露原七十二家集市,已经全部遣使过来表了态。 刚才我见的那七家集市的代表,便是最后一批。 他们也知道自己行动比其他人慢了,所以,在他们遣使过来的同时,运粮车队也已出发。 第一批运粮车队,最早今晚,最迟明天上午,就能抵达流云坊。” 耿煊点头,又问: “程辉、谢航他们昨日带走的信鸽,可都有传信过来?” 洪铨点头道: “都传过来了。 昨天夜里,流云坊,游民聚落就先后有传讯过来,还简单介绍了一下那边现在的局面。” “今天上午辰时,从三通集那边发来的飞鸽传信也到了。” 耿煊点头,问:“三通集那边情况如何?” “在方锦堂、戚明诚等人返回之前,三通集、清源集的情况都有些不太好。 主要是吴有信一行玄幽铁骑全军覆灭,被方锦堂、戚明诚二人做局坑杀在一线峡的消息,这两天在赤乌山周边集市传得沸沸扬扬。 三通集、清源集首当其冲,方锦堂、戚明诚二人已经另外四名与他们最亲近的坐馆全都数天不见踪影,人心就逐渐变得有些纷乱,各种传言都有。 不过,随着他们重新出现,三通集和清源集混乱的人心就迅速的稳定了下来。” 说到这里,洪铨脸上露出笑意,道:“说来,这件事还有程辉、谢航他们的功劳。” “还有他们的功劳?怎么回事?”耿煊好奇道。 “因为他们骑着玄幽马呀,进入三通集的时候,他们可没怎么遮掩行迹。 而且,他们担心三通集内的局势,进入之前,都做了动手的准备,人和马都披上了重甲。 他们就这般堂而皇之的进入了三通集,就像是朝快要沸腾的三通集泼了一盆冰水,玄幽铁骑所过之处,所有的议论和猜疑都消失了。 等方锦堂、戚明诚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面罩,迎接他们的,除了阿谀恭维,就再没有别的了。” 听着洪铨的讲述,耿煊也忍不住笑了。 他完全能够想象到当时的画面。 他还想,方锦堂、戚明诚如此做,应该也有向他表达诚意,以及主动斩断自身退路,誓与安乐集吴家对抗到底的意思。 耿煊想了想,又道:“这么说,程辉、谢航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康乐集,与罗青他们汇合了吧?” 洪铨点头,“若是一切顺利,应该……” 就在这时,屋顶传来两声“咕咕”声。 洪铨当即露出喜色,一边吹动鸽哨,一边道:“这应该就是从康乐集那边过来的。” 说话间,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就出现在两人视线中,最后落在了洪铨伸出的手臂之上。 洪铨取下绑在信鸽腿间的纸卷,将上面的内容快速扫了一眼,便道: “这就是从康乐集那边过来的,因为距离太远,中间经游民聚落中转了一下。 这份传信,是罗青亲手写的。 说是程辉、谢航等人抵达三通集之后不久,戚明诚带着其他人留在了三通集。 而方锦堂则亲自护送着程辉、谢航等人继续西返,几乎就在我们收到从三通集过来的飞鸽传信后不久,他们就顺利返回了万福坊,与罗青等人成功汇合。 ……哦,他们在进入万福坊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最后,洪铨脸上露出些许古怪的神色。 “什么?”耿煊好奇问。 “他们遇见了樊綦大馆主和坐馆朱翼,樊大馆主在确认了他们身份之后,倒是没多说什么。 倒是那个朱翼,阴阳怪气的说,三通集大馆主也沦落到给人当护卫了。 方锦堂当即反唇相讥,说‘你们难道不是在给人站岗吗?’ 气得朱翼当时就与方锦堂打了一架……这个朱翼的实战能力居然不输方锦堂。” “嗯……不过两人也没有交手几个回合,就被樊綦喝止了。 离开之前,他还说了一件事。 就在咱们离开的当日深夜,吴益便孤身潜入了康乐集,想要深入里坊寻找更多线索。 好在,最终被樊大馆主与朱翼阻止了,没有让他得逞。” 耿煊闻言,眼中若有所思。 自己这一些人离开的当晚深夜。 不就是自己率领玄幽铁骑离开丰泽坊,对万平集展开“清理”的那晚么。 其他人的关注点,都在他带人对万平集展开的血腥杀戮。 而耿煊关注的重点,却在梁明睿的老妈,刘小翠,杜明杰,范豪,梁明睿,蝶兰,无忧宫右副使许浩,秦鹤轩等人做出的种种决策,以及产生的一系列奇妙联动。 最终达成让万平集内,乃至万平集周边的“敌意目标”尽可能聚集在一起这一结果。 对敌人来说,这是增强己方实力,给与他更大威胁的正确应对。 而对耿煊来说,这也正好方便了他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如此多的巧合,其他人或许会以为,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可唯有耿煊自己知道,这是他临阵吸纳新帮众,增加九点白运,释放出相应黑运所带来的结果。 而同一晚,千里之外的康乐集也发生了吴益潜入之事。 耿煊当然也不会觉得,这也是巧合。 “这应该有‘劫数’外溢这层隐性因素的存在。” “吴益在得到消息后,会不会横穿赤乌山,第一时间前去一线峡实地探察。 探察完之后,会不会冒险孤身赶赴康乐集,进行更深入的刺探,这都是两可之间的事情。 可能会发生,可能不会发生。 劫数的外溢,可能就会让吴益在每一次决策之时,都会做出倾向于对我更坏的那个选择。” 至于劫数为何会外溢,耿煊猜测,是因为发生在杜明杰、范豪、秦鹤轩、许浩等人身上发生的这一连串,让局面对自己而言更加危险的“连锁反应”,并没有完全吃下那九点散逸的黑运。 因为就当时的实际情况而言,万平集周边,就聚不起能够针对自己的,“九点黑运之劫”。 如此,这多出来的,剩余的“黑运之劫”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千里之外,破绽漏洞更多的地方爆发出来。 耿煊心中将整个“反应链条”复盘了一遍之后,忽地顿了一下,看向洪铨,问: “当初你带人去秦鹤轩府上,可有找到一个叫蝶兰的女子?” 洪铨闻言,也是一怔,他没想到,帮主居然会记得这么一件小事。 他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耿煊眯眼道:“可按照梁明睿死前的说法,那蝶兰应该在秦府才对。” 洪铨猜测: “那小子本来就被那蝶兰骗的团团转,他以为那或许真就只是他以为。 说不定,那蝶兰在卖了他之后,转身就离开秦府了。” 耿煊点头,心中却忍不住想,若这蝶兰只是一个弱女子,这秦府真是她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 不过,耿煊也只能将这个疑惑存在心底。 他也不可能去为这个蝶兰耗费额外的精力。 只能在心中感慨,任何一个人,都是不能小看的。 只要其身在这人道尘网之内,按照“黑运劫数”爆发的尿性,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都有可能成为点燃某个“链条”的关键一环。 心中这般感慨着,耿煊起身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洪铨点头道:“都收拾好了。” 耿煊点头:“那就出发吧。” 很快,耿煊便出了无忧宫定星堂在万平集的据点,上了最前面的一匹玄幽马背上。 大黄和八小熟练的跃上旁边一匹空马背上。 洪铨以及剩下的一行人紧随在这两匹已经小步轻跑起来的玄幽马背后。 当一行人来到万平集大门处时,却见盛祥、谷于群和一群万平集的修炼者早已等候在那里。 “你们这是?” 盛祥苦笑道:“帮主,我们现在月露原已经没有容身之地,无处可去,想追随您。” “……想跟就跟吧。” 耿煊没有拒绝,随口应了一声,便快马出了万平集。 盛祥等人见状,纷纷喜形于色,陆续催动快马跟上。 (本章完) 解释一下 解释一下本来七点十分就能准时发的,奈何小孩不早不晚,卡在最后一段折腾我,哭。 另,写无忧宫这段耽误了不少时间。 原本写好的大半章节全部废掉了,因为我写了一个众志成城,一心一意跟主角作对的无忧宫,可越写感觉越离谱。 以无忧宫的尿性,辉煌了一百多年,内部没有一屁股狗屁倒灶之事,那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一个伟大的帝国,百年之后也是积弊丛生,那么多仁人志士付出生命都很难将之逆转,你个无忧宫凭什么? 如果单纯为了给主角增加难度就强行将无忧宫写得百毒不侵,水泼不进,众志成城,不就是反向开挂么? 所以,最后将这些文字全部废了。却不知这样的改动,读者老爷是个什么态度。 (本章完) 第163章 恳请作保,乞请收留 第163章 恳请作保,乞请收留 在确认月露原所有集市全都做了明确表态之后,耿煊一行人也没在万平集继续停留。 也不管已经天色将晚,立刻便动身西行。 时间上虽然有些妨碍,但这次西返却并不仓促。 是从昨日开始,就已经做出的决定。 这次月露原之行所得种种收获,洪铨已经提前做好了安排,先耿煊等人一步,早在昨日就开始踏上了西返之路。 当耿煊领着洪铨等一行人离开,这万平集与他便再也没有了一丝牵扯。 而当耿煊一行人离开,万平集却并没有重新恢复生气,反而迅速变得冷清起来。 集市内的游侠儿群体,早就被刘月季唤走了。 现在,随着耿煊一行人的离去,盛祥、谷于群这两位炼髓坐馆也带着一群心腹下属追随耿煊等人的脚步离开。 再加上耿煊此前对万平集进行的残酷杀戮。 造成的结果便是,炼髓层次战力全灭,炼骨、炼血境界的中坚力量也十去七八。 偌大集市看似还有不少人,可已经没有了撑起一个集市门面的基本底气。 在新的秩序奠定之前,少不得一番动荡折腾。 那些见机得早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开溜的决定。 等这些人离开,剩下的人就更加人心惶惶,很快就各奔东西。 或是回归里坊,或是投奔其他集市。 就这样,原本也算繁华的万平集,居然就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一座空城。 …… 一路轻骑疾行,大约两个半小时之后,耿煊一行人便来到了流云坊。 为了避免妨碍到从万平集出发的运粮队伍,耿煊等人特意挑选了旁边另一条更远,也更难行的道路。 可即便如此,随着距离流云坊越来越近。 也可以看见,不断有从其他道路汇入而来的运粮车队,宛如溪流入江河一般,进入这条通往流云坊的道路之上。 当这些人远远看见耿煊等一行玄幽马队接近,都驻足站立在道路一旁。 许多人都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但微微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们内心的恐惧。 还有些胆子大的,会向耿煊等一行人投来好奇又惊惧的目光。 只匆匆一瞥,就赶紧将目光移向别处。 仿佛这一眼,就耗尽了他们心中所有的勇气。 只看看这些人的表现,耿煊就知道,自己这一行人的“恶名”,现在基本已经传扬到了整个月露原。 甚至已经取代了无忧宫,成为了新的人心“恐惧之源”。 为了避免给这些运粮队伍带来更大的惊扰,后来耿煊每在看见前方有运粮队伍出现之时,便提前绕开。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耿煊一行人抵达流云坊的时间,比玄幽马正常赶路晚了半个多小时。 …… 在队伍距离流云坊还有五六里的时候,耿煊已经看见,中和坊的坊主成嘉与一个陌生中年男子领着一行十几人,骑着元州马,向着他们所在方向疾驰而来。 耿煊知道,这应是流云坊知道自己一行人即将抵达后赶来的迎接队伍。 早在耿煊一行人离开万平集之时,洪铨就已经放了一只信鸽出去,告知了自己等人已经正式西返的消息。 这么做,既有提前告知,让沿途各路有所准备的用意,也是为了提醒他们,不要再继续往万平集飞鸽传信。 对于那个与中和坊主并骑而行的中年男子,耿煊心中也有了猜测。 转眼间,这一行人便已经来到了耿煊等人的百步之外。 随着耿煊等人的接近,这些人勒马止步,缓缓调转马头。 那个中年男子朝耿煊拱手恭敬问礼道: “可是巨熊帮的苏帮主当面?在下流云坊的坊主邵云涛。” 普通元州马的肩高,一般在一米一到一米三之间。 成嘉和邵云涛等人骑乘的元州马,都是优中选优的良驹,肩高普遍超过了一米三。 而他们两人骑乘的元州良驹,肩高更是达到了一米五。 这在元州马中,已足够当得起高大神骏,可在肩高超过两米的玄幽马面前,就如同一匹匹侏儒小马。 随着两支马队接近,并骑而行,就连那些元州马自己,似乎都感到惶恐自卑起来。 经过当初进入月露原时看到的那片正有不少农人翻耕的田地,现在已经被平整成了一片开阔的空地。 从月露原各个集市赶来此处的运粮车队,都将粮食集中在这里卸下。 卸粮时,有一群人对这些粮食的种类、质量、重量等进行逐一的确认清点。 这些人,有三个来源。 一是梁文英、成嘉等人从五坊之中挑选的,精于此道的专业人士。 因为五坊西迁事务繁杂,千头万绪,五坊也暂时打破了里坊之间的藩篱。 无论是人员,还是物资的调用,全都集中在一起。 统一协调,统一指挥。 由九万两千多人组成的西迁队伍经过流云坊,休整一夜后继续西行。 成嘉却带着部分五坊之人留了下来。 不仅要负责串联起五坊留守的五千人与西迁大队伍之间的信息畅通。 还要负责与流云坊,与以刘月季为首的游民群体,以及从月露原各处赶来的运粮队伍进行沟通接触。 这倒不是他们主动要掺和这些,而是受了洪铨的委托,充当一个第三方的角色。 第二个部分则是刘月季从游侠儿以及游民群体中挑选出来的人精。 作为掌管粮食运输的第一责任人,刘月季当然要清楚到底有多少粮食流进了自己手中。 第三个部分就是流云坊安排的一些人手,作为提供堆放和中转场地的一方,流云坊当然也要清楚到底有多少粮食进入了自家地盘。 再加上各个运粮队伍的负责人,对于车队到底有多少粮食,心中也有一笔账。 只有这四家分开核对的粮食数量完全对得上,这一批粮食才算是成功完成交割。 耿煊等人抵达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 一支车队的粮食正在被快速搬运下来,经过核对,称量之后,按照粮食的种类和质量,分门别类的集中堆放。 一个个队伍在这些粮堆之间来回穿梭。 很多人都随手拿着纸笔,不断记录着什么。 而在这支运粮队伍之后,还另有两支运粮队伍在排队等候。 在这巨大堆场的另一边,另一支规模更加庞大严整的车队,满载着一车车的粮食,挂着一盏盏明亮的防风灯,闯入正在快速昏暗下来的夜幕之中,踏上西行之路。 耿煊骑在玄幽马上,大略看了一圈。 他本来只打算随便休整一会儿,恢复一下马力,就继续西行。 在邵云涛近乎哀求的盛邀之下,这才答应进入流云坊之内盘桓一阵。 刚进入流云坊,就能看出其与丰泽坊的差距。 丰泽坊好歹还有一段装点门面的道路,流云坊却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寒酸。 那座位于大门附近,整个里坊最为奢华大气的府邸,相较于梁文英的府邸,也逊色了太多。 邵云涛见耿煊自从进入流云坊后便四处打量,脸上有些羞惭,更有些紧张。 现在的他,心态上大约有点像是一个学生将自己辛苦做成的试卷,壮着胆子交到一个据说待人非常严厉的老师手中。 和邵云涛内心的忐忑正好相反,耿煊在见了流云坊内的局面后,对邵云涛的印象反而好了许多。 虽然,这邵云涛头顶的红名浓度,并不比成嘉、常思道等坊主逊色丝毫。 这一趟月露原之行,说是收获也好,说是妥协也罢。 对于坊主、坐馆、游民聚落首领这种人物,耿煊对他们头顶的红名,有了更多的宽容。 这倒不是因为他共情了他们的艰难不易,而是他们在耿煊眼中,不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少则数百人,多则数万人的组织核心。 和无忧宫这类组织不同,耿煊对这些组织的存在是非常认同,甚至是支持的。 而这些人的作用,又在客观上维持了这些组织的平稳、秩序,和发展。 若是将他们从这个组织中抽离,必然会带来动荡,混乱,甚至有可能是整个组织的崩散解体。 于是,在耿煊眼中,这些人头顶的红名,就不再是他们个人的杀孽积淀,而是成为这个组织核心所必须具备的一种特性。 所以,他若认可这些组织存在的合理性,甚至是必要性,那就必须要容忍这些红名浓度过高的核心的存在。 用比较浅显的话来说。 在月露原,乃至当下世道的九州之内。 一个掌管数万人生死的首领,是一个温情脉脉,与人为善,不争不抢,一团和气的好人。 即便耿煊用“真视之眼”去看,也会发现,这真就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 对这个组织来说,是福音还是灾难呢? 基于这样的感悟,耿煊对成嘉、邵云涛这些人头顶那远比其他人浓郁红名,也就没有了太大的成见。 当耿煊在邵云涛的引路下进入府邸,绕过照壁,发现开阔的院中,已经灯火通明。 一张张摆满丰盛菜肴的大木桌已经在院中摆开。 露天的厨房,就在旁边。 两个被程辉、谢航留在流云坊,负责信鸽收发的帮众,正在亲眼盯着一群人烹饪和传菜。 他们看见耿煊等人进来,赶紧上前见礼。 “帮主。” “帮主。” 见礼完的两人,来到洪铨身边,表示这宴席都是在他俩亲眼见证下完成的,可以放心使用。 他们在一旁低声交流,邵云涛引着耿煊穿过庭院,继续向里面的大厅走去。 “上次帮主您从流云坊经过,走得太匆忙,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您们已经去得远了。 这次请一定要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大厅内,放着九张桌案,一张在屋子最里侧,位于大厅中央。 另外八张桌案,则左右两侧分别摆放了四张。 每张桌案之上,都已经摆放好了更加精致的菜肴,瓜果,和酒水等物。 当邵云涛引着耿煊进入大厅时,已有数人聚在大厅门口,向耿煊恭敬行礼。 根据邵云涛的引荐,这些人都是附近的里坊之主。 这些日子的动静,他们虽然不如流云坊这般首当其冲,但也受到了不小的惊扰。 真要说来,以他们的实力,路经的任何一支运粮队伍,就可以将他们轻松覆灭。 因为这运粮队伍,都是各个集市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马。 其中,不乏炼血境,乃至炼骨境的修炼者随队保驾护航。 每天看着如此多弹指就能轻松将他们覆灭的力量从身旁经过,来来去去。 他们这些坊主没有被直接吓死,已经称得上胆魄不俗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饱餐了一顿的耿煊等人在成嘉、邵云涛以及其他坊主的恭送下离开了流云坊。 骑上经过充分休整的玄幽马,马队继续乘夜西行。 坐在玄幽马背上,耿煊心中还在琢磨在宴席即将结束时,邵云涛说的几件事。 一个是有关流云坊未来应该如何自处的问题。 最开始,范宏盛领着一队玄幽铁骑强势登门,提出的要求也只是让流云坊充当五坊西迁的中转站。 很识时务的邵云涛立刻就代表流云坊答应了下来,都没有与范宏盛谈太过细节的东西。 可很快,从流云坊的角度来看,事情就变得“越来越过分”,彻底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不仅五坊西迁要将流云坊当成中转站。 从月露原七十二家集市“输献”过来的粮食,也全被明令要求送来流云坊集中。 这一下,原本在月露原寂寂无名,宛如小透明的流云坊,彻底出名了。 出名到每个集市头面人物,都会将它牢牢记在心底。 对此,邵云涛没有惊喜,只有惶恐。 从现在的局面来看,流云坊若继续留在月露原,将来的处境,比丰泽坊、中和坊这五家里坊还要尴尬。 甚至是危险。 于是,邵云涛表示,流云坊现在自然要兢兢业业的将五坊西迁,以及粮食西运之事尽数办妥。 但他却希望这些事情做完之后,流云坊也能如丰泽坊、中和坊、敬顺坊等五家里坊一样,同样迁去赤乌山附近,在他这位强者的庇护下生存立足。 对于邵云涛提出的这个要求,耿煊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事实上,邵云涛居然能将此事忍到宴席即将结束,耿煊一行人即将离开之时再说,已经非常有耐心了。 刘月季、洪铨等人早就分析过,经此一事之后,流云坊的处境会变得非常危险和尴尬。 以邵云涛的能力,自然也能看到这一点。 在他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邀请他留下吃顿饭再走,耿煊就已经知道他大约要说什么。 而且,耿煊在答应邵云涛所请的同时。 还承诺,到时候他会比照着丰泽坊等五家里坊西迁的待遇。 给流云坊的每个坊民,发放人均二两银子的乔迁之礼。 而邵云涛提起的第二件事,却真的让耿煊颇感意外。 他是向耿煊询问,丰泽坊、中和坊、敬顺坊、灵宝坊、万寿坊这五家里坊西迁之后,他们现在位于月露原的里坊打算如何处置。 听到邵云涛提起这个问题,耿煊当时就愣了一下。 然后回他道:“这事你应该去问梁文英,成嘉他们吧?” 说着,耿煊就看向了当时也在场的成嘉。 成嘉当即便恭敬的回道: “前天,西迁队伍夜宿流云坊,梁坊主他们都在,邵坊主就问了这个问题。 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得请示您之后再做决定。” 成嘉的回答,让耿煊再度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回味过来。 梁文英、成嘉他们的反应,表面上看去,自然是对他敬重的一种表示。 ——这么大的事情,没有您的指示,我们根本不会擅作主张。 可仔细一想就会明白,这是五家里坊不得已之下,只能做出的唯一选择。 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他们当然巴不得将自家那经营多年的里坊找个慷慨多金的豪客接盘。 将那休憩完善的、屋舍数量以万记,不乏豪华府邸的里坊,大片的桑林果园,完善的水利设施,更关键是那数十万亩肥沃的熟田熟地,全部折现成银钱。 只可惜,这种事情,只能心里想想,并不具备实际操作的可能。 真正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银钱的,整个月露原都找不出来。 得去元京那些高门大姓中寻找。 可对于那些高门大姓来说,人家可能会那么大一笔银钱,与这五家里坊做这一笔“公平交易”吗? 人家是吸血贵族,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亲自上阵种田这种事。 而且,那数十万亩肥沃的土地,你说多少钱一亩合适呢? 按照里坊朴素的观念,假如一亩土地一年能产出两百文的价值。 那么,我这一亩地按照十年或者二十年的价值进行估值,卖个二到四两一亩,不过分吧? 当然,年景有好有坏,具体按照多少年的产出进行估值,咱们可以细聊。 这在拥有这些田土的里坊中人看来,完全合情合理,也一点没有敲人竹杠的意思。 可是,这只可能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会为这个估值买单。 也没有人会为这数十万亩田地支付数十万,乃至上百万两的银子。 五家里坊能够拥有这数十万亩田地,靠的也不是他们的辛勤耕耘,世代传续。 而是那近十万坊民。 有他们的守护,这些田地才是他们的。当这近十万坊民离开,这数十万亩熟田,自然也就成了“无主之地”。 现在还是冬季,他们也才刚离开,还不怎么看得出来。 等到来年春种之期到来,若这五家里坊还是人去楼空的状态,看看那些与他们毗邻的里坊,会不会悄无声息的侵田移界! 不出两年,这原属于五家里坊的田地,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掉。 不要说周边里坊做得不对。 易地而处,若是换了五家里坊,同样会这么干。 若这样的事情发生,耿煊也不可能为此事去与那些侵田移界的里坊为难。 让他们将吃进去的田地重新吐出来,还给五家里坊。 所以,能够处置此事的窗口期,其实很短暂。 只有这一两个月的时间。 过了这个冬天,等周边里坊造成既定事实,耿煊都不好亲自趟这浑水了。 卖,卖不掉。 就这么扔在那里,任由周边里坊侵蚀,五坊显然也不甘心。 想明白这些,耿煊就猜出来,邵云涛的这个问题,既是在帮五坊道出心声,也是在给流云坊探路。 ——因为当时已经确定,流云坊也会如五坊一样西迁。 那么,他们同样会面临现有这些田地很可能要打水漂这样一个事实。 想明白邵云涛的用意,耿煊当即就直接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他已经看出来,邵云涛在此事上必然有过许多思考。 他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些东西应该就已经在他心中酝酿好了。 邵云涛也没有隐瞒,指着在场那些来自流云坊周边的里坊坊主,说: “我与他们讨论过此事,他们说,若是您愿意为五家里坊作保,他们愿意东迁去将五家里坊现在的家业全部盘下来。” 耿煊愣了一下,没想到邵云涛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 不过,仔细一想,要是他愿意做这个保,这些里坊还真的愿意接这个盘。 流云坊所在这片区域,已经是月露原西侧的边缘地带。 相较于丰泽坊、中和坊这些里坊来说,存在全方位的落后。 不仅缺乏更加完善、系统的水利设施。 更重要的是,丰泽坊、中和坊那些更靠月露原中心区域的土地,都是被一代代农人精心侍弄过上百年,乃至数百年的熟田熟地。 而流云坊周边这些田地,很多都是近几十年才逐渐开荒出来的。 付出同样多的劳动力,粮食亩产却有着巨大差异。 同时,耿煊也想到,这些里坊同意这个交易的前提是想要拉他作保,这里面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要用他来吓阻那些米行。 因为若是不解决米行这一环,粮食产多产少,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反正到最后,都要被米行极限压榨。 可若这笔交易有他这个压服了月露原七十二家集市的凶人作保,也就变相的阻止了这些米行对他们的极限压榨。 也只有这样,丰产丰收才有了意义。 按理说,这件事对耿煊并没有多少好处,反而会新添许多事端。 但在听邵云涛提出这个建议之后,耿煊就有了掺一脚的想法。 让五家里坊的田地无法变现的最大障碍,也是他这个“保人”存在的意义。 换个视角,这不就是“官府”的职能么! 后面,邵云涛,成嘉,还有其他里坊之主还说了很多。 譬如流云坊周边的里坊,人口都偏少。 若是交易能够达成,他们还要进行合坊、并坊的操作。 必须合两坊之力,才能吃下一个丰泽坊,或是敬顺坊这样的大坊。 又譬如,他们手里没有什么银钱。 若是交易达成,包括东迁在内,还要往外搭出去不少。 所以,给现钱是不可能的。 他们能够给出的报酬,只能是未来田地上的产出。 每年,他们愿意拿出五成,其中两成半给丰泽坊、中和坊这些里坊,为期十年。 再拿出两成半给他这个“保人”,为期——永久。 只要他耿煊愿意一直为这笔交易的合法作保,这笔费用,他们就愿意一直交下去。 好家伙,这算是交保护费呢。 还是干脆换个名字,就叫粮税得了。 这转折实在是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而这又恰好印证了耿煊的另一个猜测,即他们想用他这个“凶人”,抵挡米行的凌迫。 他们每年向他这位“保人”交两成半的收成做“保护费”的另一面,就是他必须将这些米行阻在这些里坊之外。 不然,这两成半的“保护费”就是个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在想明白这背后的弯弯绕之后,耿煊当即就沉默了片刻。 这些里坊之主自以为事情做得足够曲折隐蔽,在明年收获季到来之前,只要他们不主动向外声张,这件事也不会掀起什么波澜。 可一旦收获季到来之后,所有的招,都将破灭。 到那时,他便是拿出更多的诚意,他与那些元京高门,还有元州境内的顶级势力,都将再无丝毫缓和余地。 不仅是元州境内的势力,其他八州,也会有无数的目光向他聚焦而来。 想明白这些的耿煊,不仅没有感到惶恐,反而有种跃跃欲试。 这不还有一年的时间么! 不过,在答应做这个“保人”之前,耿煊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梁文英他们这次西迁,是担心无忧宫的报复。 你们这般主动和我搅合在一起,难道就不担心吗?” “我们当然也担心,可是,有更好的办法吗?” 一个坊主叹了口气,道出了他这般决定的原因。 月露原的里坊,也是存在严酷竞争的。 如他们这些一步步沦落到月露原边缘,人口只有数千人的里坊,无论什么原因,就是这种严酷竞争之下的失败者。 而他们的处境,也都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能够保持住里坊的局面不散,就需要付出十万分的努力。 向上一步,继续挤到月露原的中心,那几乎是痴心妄想。 而向下一步,里坊崩散,化做一盘散沙,四处乞食的游民却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没有哪个里坊人愿意走到这一步。 所以,当这样一个机会出现。 同时,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也摆在他们面前。 一边是进入月露原中心区域,接盘一个体系成熟、设施完善、土地肥沃,方方面面都比他们这里好了太多的大里坊,但却有可能要面对无忧宫的报复打击; 一边是继续待在这里,全坊上下,都为最终不成为游民而拼尽全力,挣扎求存。 这个二选一的抉择,究竟如何抉择,这几家前来赴宴的里坊坊主,都用实际行动给出了他们的回答。 “……”沉默片刻之后,耿煊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明确的给出了他的回答。 “好,这个保人我做了!” …… 玄幽马队一路西行,早已远离了流云坊。 耿煊心中,却还在想着席间谈论的那些事情。 他的思绪,却又没有局限在当时那些坊主所谈论的事情之上。 他忍不住顺着这些人的思路继续往深处扒拉。 这些里坊要在流云坊、中和坊这些地方真正站稳。 人数至少不能比丰泽坊更少。 甚至,因为经验的缺乏,以及与周边“新邻居”的关系紧张。 需要比现在五坊更多的人手,才能将五家庞大的里坊继续经营下去。 那么,这岂不就意味着,在这月露原边缘,又将有人口超过十万的里坊会为之一空? 这些地处偏远、土地相对贫瘠的里坊,在里坊人眼中,固然不值一提。 可反过来,在那些更外围,生存更难有保障的游民聚落而言,这同样是他们眼馋不已的“流着奶与蜜的土地”! 而游民聚落与游民聚落,同样也是有差异的。 一个看似有些过于折腾人,很可能让数十上百万人都不得清闲的想法,在耿煊心中浮现。 “既然要做,何不干脆做得更大一点!” “相比于让他们脱离这泥潭苦海,让人们看到向上的希望,同样如金子一般可贵。 而这,也容易实现得多。” 而且,耿煊确信,他接下来的动作不会停。 无论是无忧宫,还是元州别的势力,都不会有闲心去关注一群底层里坊、一群游民的动向。 在他没有倒下之前,那所谓的危险,对他们来说,并不真的存在。 心中这般想着,玄幽马队离开流云坊后大约一个小时,耿煊一行人已经来到以徐大志、张耀二人为首领的游民聚落附近。 原本阻断东西两岸的小河,已经用巨石原木铺了一条宽足有十几米的小桥。 当耿煊一行人来到桥边,正好看见刘月季举着火把从桥洞下钻出。 在他身后,还跟着徐大志和一群聚落游民。 看他们这模样,应是在查看仓促搭建的小桥是否存在安全隐患。 每次运粮车队即将通过前后,这都是必须进行的一项工作。 这事耿煊通过飞鸽传讯早已了解过。 而耿煊等人刚抵达流云坊时也恰好从流云坊出发的一支运粮队伍,距离抵达此处也已不远。 从桥洞下钻出的刘月季看见耿煊等一行人,脸上当即绽放出灿烂的笑意,大步的迎了上来。 “帮主,您来了?” 耿煊点头,想到这一路来心中所想,便想与刘月季好好说道说道。 他相信,以刘月季同样不嫌事大的性格,一定很愿意帮他促成此事。 就在这时,耿煊忽然扭头朝西侧夜空看去。 下一刻,耿煊忽地伸手往天空一挥。 其他人心中还疑惑着,便见一道黑影忽地从天而降,“噗”的一声,摔在众人前方的小桥上。 众人凝眸看去,那是一只猫头鹰。 只不过,现在这只猫头鹰的“头”并没有与身体连在一起。 而是啪的一下,落入旁边的小河之中。 就在这时,头顶夜空传来两声咕咕轻响,一只鸽子出现在刘月季几人用火把撑出的光明之域。 耿煊伸手让信鸽落在了手中,将它携来的信息展开扫了一眼,目中异彩闪动的耿煊对刘月季道: “本来想和你仔细聊点事,现在看来是不行了……等你有机会了,来三通集再与你说。” 刘月季当即就将手中火把交给旁边的徐大志,道: “帮主,我现在就可以跟您一起走。” 耿煊问:“这里事情不管了?” 刘月季回道: “这里本来就没我什么事,我是沿路巡查,您刚好在这里遇见我而已。” 耿煊见状,点头道:“那你就跟着吧。” 说着,就让刘月季骑上了一匹空马。 ——因为有六名帮众死亡,所以返程路上,会多出几匹无人骑乘的空马。 刘月季笑着翻身上马,与徐大志等人招呼了一声,就跟着耿煊等人一起,继续向西急行。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耿煊等人穿过了那条干涸的古河道。 进入西侧的荒野。 很快,一个规模庞大的营地就出现在耿煊等人的视线之中。 这个营地,自然便是从丰泽坊、中和坊等五坊出发,经过三天时间的跋涉,来到此处的九万两千多名五坊之民。 看他们此刻状态,明显也是才刚抵达不久。 二十二日,这支队伍从五坊出发,途经两百多里,在流云坊夜宿。 此后,又经过两天跋涉,一共又行出三百多里,来到此处。 这也是耿煊给他们指定的暂时落脚之地。 不过,耿煊此刻匆匆赶来此处,却不是来查看这五坊西迁的具体情况。 有明亮的火炬将营地周边区域照亮,一旦有人或者兽类接近,都会第一时间被发现。 但耿煊率领一行玄幽马队进入光照区域后,很快就被人发现。 一群正等在营地入口处的人,迅速朝这边赶来。 梁文英、常思道这些五坊之主,都围在他们身边小心作陪。 这一行人中,有许多都是熟面孔。 方锦堂,戚明诚,以及另外四位紧跟在他们身侧的炼髓初期,都是老相识了。 可与此同时,还有五个生面孔。 不过,真要说来,耿煊与他们虽然这还是初见,但彼此却都是“神交”已久。 早在他与方锦堂等人熟识之前,他与这些人就已经有了极深的羁绊。 这一行人快步来到耿煊身前,齐齐恭敬见礼。 耿煊翻身下马,看着与方锦堂、戚明诚二人并排而行的男子,笑问: “阁下就是冯煜大馆主?” 男子苦笑摇头道: “丧家之犬,哪里还敢称什么大馆主。 倒是阁下,若非我今日冒昧拜访,都不知道,我赤乌山,居然也藏着您这样一条真龙!”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百源集大馆主,结果被耿煊坑得丢了家的冯煜。 而在他身后的四人,也同样都是出身于百源集的炼髓坐馆。 其中,有两名是冯煜的铁杆心腹,当初跟着他一起跑路的。 另两位虽非他的心腹,却也是多年同僚,加之都有在安乐集凌迫下跑路这么一段共同记忆,关系自然也不差。 这次冯煜在听到三通集、清源集做出好大事业,想要趁机上船之前,为了壮自己的声势,便将这两人也一起带上。 吴有信一行玄幽铁骑全军覆没,安乐集吴家元气大伤的消息,这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这两位自然也都听说了。 听了冯煜的邀请,根本没有犹豫,就欣然同意。 只有真正流浪过的人,才知道一个稳定的基业是多么的可贵。 现在,元气大伤的吴家近期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要与三通集、清源集正面做过一场。 他们这些人要想重回百源集,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只不过,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本来目的是去三通集拜访方锦堂、戚明诚这对“翁婿”。 结果却被这两人领到了这里。 ——耿煊为这五坊指定的暂时落脚之地,就在三通集背后不远,距离也就二十多里。 然后,在前不久才被两人告知—— 我们背后,还有人! 此刻,看着耿煊,冯煜既有种上船结果上了条贼船的荒谬感,又有种按捺不住的兴奋激昂,跃跃欲试。 没办法,从方锦堂、戚明诚二人口中知道耿煊这段时间所做种种之后。 是个有点想法的人,都会忍不住浑身颤栗。 甚至稍微控制不住,浑身就会起鸡皮疙瘩的那种。 想明白这点的冯煜,也不再矫情,直接半膝跪在地上,道: “丧家之犬冯煜,乞请帮主收留!” 而跟在冯煜身后的四人,也跟着他一起半膝下跪。 “丧家之犬丁福全/庞文/陶白/王恒书,乞请帮主收留!” 纵然已经提前通过飞鸽传讯知道了结果,这一刻的耿煊,看着没有施加任何手段,就主动来投,并恭敬屈膝跪地的五名炼髓境强者,也忍不住有些情绪激荡。 (本章完) 第164章 天地同力,工程初议 第164章 天地同力,工程初议 耿煊想到了一句话。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这真的是有冥冥中的天意相助吗? 今日西返,在流云坊,以及发生在面前这两件事,让耿煊心中生出一种新的感悟。 这变化,并非来自“冥冥中的天意”。 若这“天意”真的存在,那么,它的另一面,就是明明白白的另两个字。 “民意”。 这一两百年来,那些习惯了安稳富贵,惧怕动荡混乱的元州高门、顶级势力,选择自废武功。 只不过,他们废掉的,是元州的“武功”。 他们自己,不仅无损,反而因此得了大利。 如无忧宫这般,因此得了百年富贵的高门世家,顶级帮派,不在少数。 可那些压抑在亿兆黎庶心底的呐喊和渴求,就因此消失了吗? 当然没有。 只不过,变成了深藏在酷寒冰层之下的暗涌潜流。 因其“暗”,因其“潜”,他们无法彼此交互,串联成势,只能在各自的小天地中苦苦挣扎。 可一旦出现一个让他们汇聚成势的契机源头,无论初心是什么,无论他们自以为的理由是什么。 最终的结果,都会让他们迅速向着这个“势”靠拢。 就像是磁铁吸引那些四散游离的铁屑这样物理法则一般,不可阻挡。 不仅是外力无法阻挡,便是这些参与其中之人,同样无法阻挡。 不仅是这些参与其中的人无法阻挡,就连这最初的“势”,同样无法阻挡。 在这源源不断的“铁屑”的簇拥、投奔之下,这最初之“势”也会一点点被挟裹,被影响,甚至偏离其最初的初衷。 变成一颗越团越大,却也越来越身不由己的巨大的“雪球”,冲向那有可能带来毁灭的“死亡斜坡”。 这“雪球”不断下滚,越来越大的过程,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若是这“雪球”最终被撞了个粉碎,重新散化作无数雪粉。 “势”在这过程中也枯竭消散,再也无法凭空团出一颗新的“雪球”,这就是“命去英雄不自由”。 主导这一切的,看似存在一个神秘莫测,冥冥中的“天意”。 可从头到尾,参与的都只是“民心民意”。 只不过,其数量太大,力量太杂,甚至彼此拉拽互害,彼此掣肘牵绊。 其力量庞大,看似能做成一切,实际上却处于什么事都做不成的混沌无序的状态之中。 其泛起的涟漪,就是苦海劫波。 它因众生而起,却又将众生都淹没其中。 若是那最初之“势”不够坚定强大,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很容易就被其消解、偏移甚至是湮灭。 最终无所适从,莫衷一是,成为苦海劫波中的一份子。 唯一能横渡这苦海的方法,就是那最初之“势”,需得高举一团火炬,不,是他自己就化身为火炬。 有大智慧、大勇敢、大毅力、大乐观、大悲悯,无论是来自外面的凄风苦雨,风刀霜剑,还是来自内部的质疑撕裂,矛盾冲突,不疑惑,不惧怕,不动摇,不消极,不熄灭,将混沌如湍流般无序的兆亿人心凝聚在一面旗帜之下,导往同一个方向,这才能众志成城,排山倒海,改天换地,再造乾坤。 恍惚之间,因为冯煜等人纳头便拜的举动,让耿煊心中,生出了一些与眼前发生的一切,几乎毫无关联的无端联想。 在一双双灼热目光的注视下,耿煊将这些想法收藏在心底。 上前亲手将冯煜等人扶起,喜不自胜的道: “说什么乞留,大馆主能在这时候赶来襄助,也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耿煊的反应,让冯煜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了下。 不过,心中又有些疑惑,不解耿煊说的“燃眉之急”到底是指什么。 耿煊似乎明白他的疑惑,将身旁另一人介绍给他,笑道: “大馆主对洪铨不陌生吧,说来,他以前还是你的下属呢。 现在我巨熊帮,除了我,最能打的就属他了。 对洪铨的能力,我自然是认可的。 可修为不足是硬伤,短时间内也很难提高多少。 现在眼看与吴益的碰撞在即,你们的到来,可不就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吗!” 耿煊此刻介绍给冯煜的,自然就是洪铨。 在看到曾经的大馆主,以及百源集的护卫首领,也就是他曾经的直属上级出现,并果断跪拜在耿煊面前,请求接纳的那一刻,洪铨的心绪就变得异常复杂。 既有些感慨于这些日子的际遇之奇,变化之大。 同时也有些失落,轻松等复杂而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失落自然是洪铨意识到,自己这个“巨熊帮内帮主之下第一高手”的名号即将不保。 别说这个位置必然保不住,洪铨很怀疑,等到下一次巨熊帮“扩招”之后,凭自己的修为和实力,能不能跻身前十之列,都是很值得商榷的一件事。 实力的下滑,必然导致地位的下移,逐渐边缘化。 就像他取代罗青、滕宇等人,短暂的成为帮主面前“第一红人”这件事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他成了被替代的那个。 而他感觉轻松,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唯有近距离跟随过自家帮主一段时间,才能切身感受到,他的折腾能力有多么的恐怖,他内心隐藏的想法,有多么的疯狂。 身为帮内除帮主之外的第一高手,他心中的压力究竟有多大,只有他自己知道。 远的不说,即将到来的与安乐集吴家的碰撞。 在确信自家帮主必会取胜的同时,洪铨对自己的前途却并没有十足自信。 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像那六位死在万平集的帮众一样,折损在这一次与吴家的碰撞之中。 现在,有冯大馆主等人出现,并顶在了他的前方。 这深藏在心底的担忧,也就消散了大半。 …… 冯煜、方锦堂、戚明诚等人,簇拥着耿煊往营地走去。 在营地的入口,耿煊看到了一群衣着气质与里坊人都有着巨大不同的男女。 冯煜等人投奔,并被自己接纳的全过程,显然都被他们看在了眼中。 赵星朗,以及当初在万平馆大厅内拜见过他的另几人都在其中。 这些人正聚在营地入口处。 那些见过他,也见过他随手就杀人,将人化作一滩浓血的几人都比较规矩。 那些没有见过他的,看他的目光,就多多少少有点探究、好奇、审视的意味。 不过,许是有赵星朗等人提前的提醒,他们的表现相对那个被他化作一滩浓血的徐家子来说,算是非常的隐晦和克制了。 经过这群人时,耿煊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看向赵星朗,问: “这些人应该都刚来不久吧?” 赵星朗点头道: “才刚到,大家听说这里有这样的稀罕事,都想过来看看。” 说着,他就想要将其中一些人引荐给耿煊认识。 耿煊却只是点了点头,便领着冯煜、方锦堂等人往营地内走去。 他这表现,显然让一些人感觉受羞辱了。 一个就站在赵星朗身边,年纪约莫二十出头,两颊有着可爱婴儿肥的女孩嘟着嘴,不满的哼了一声。 “哼,神气什么!” 赵星朗闻言,立刻扭头看来,连声哀告道: “祖宗,过来前我怎么说的? 您要是不能管好自己的嘴巴,我就只能送你回去了!” 女孩秀眉倒竖,似乎就要发作。 不过,在再次开口之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生生强忍了下来。 只是哼了一声,跺了跺脚,转身便朝营地内专门安置他们的区域走去。 赵星朗见状,反倒松了一口气。 …… 在去往中心营帐的路上,梁文英介绍了一下营地的情况。 “我们是今日申末酉初之时到的。” “九万两千多人,按照各自所属里坊,分别驻扎了五个营地。 互相保持联络的同时,又相隔了一段距离。” “其他问题都还好,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用水。” “这周围地上一片荒凉,地上没有水源。” “有善于寻水掘进的老师傅在周围看了一圈,只找到数处可能存在的出水点。 即便全都出了水,也根本无法满足近十万人的需求。” “明天我们打算将探察范围向外再扩大一些,争取在这附近再多找一些可以挖井的出水点出来。” “好在这里离三通集不是太远,那边紧邻赤乌山,有不少山泉暗河。 每天专门安排一大批车马专门用来运水,倒也能勉强满足所需,就是有点太耽误事。” 就在这时,旁边的常思道开口道: “帮主,咱们是不是可以继续再往西迁一点,将营地驻扎在那些水源附近?” 耿煊点头道: “当然可以,我现在给你们指定的暂住地点。 也只是一个建议,又不是要你们必须遵行。” 常思道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似乎没有想到,耿煊会如此好说话。 不过很显然,他的反应给出的有些早了。 耿煊紧接着就道: “不过,在做出继续西迁,驻扎在水源附近这个决定之前,你们应该对现在赤乌山周边的局势多一些了解。 靠近水源,让你们生活更加便利自然是好事。 但这也意味着你们离三通集更近,而现在三通集与安乐集之间的矛盾正在逐渐走向白热化。 你们现在躲得远一点,吴家没工夫搭理你们。 可你们要是凑得近了,就得考虑一下,吴家会不会把气撒到你们头上。” “呃……”脸上才刚刚露出一些惊喜神色的常思道,表情僵在了那里。 灵宝坊的坊主彭柯,胖嘟嘟的脸皮也跟着抖了一下,连忙道:“现在这样就挺好。” 旁边的伍若海也跟着赞同似的点头不止。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入主帐之内。 耿煊先是对冯煜道:“大馆主……” 他话才出口,冯煜就立刻开口打断道: “帮主,您直接唤我名字即可,您唤我大馆主,我只觉臊得慌。” 耿煊点头,道: “冯兄,你们的事,等此间事了,我再单独与你们细说。 不过请放心,定不会让你和一众随你而来的兄弟委屈!” 冯煜点头,拱手道:“我省得……那,我这就先出去了。” 说着就要从帐中退出去,却被耿煊拉住了手。 耿煊道: “冯兄不必见外,虽然你们还没有正式入帮,但我也没有将你们当成外人。 接下来要谈的事,你正好也可以听听。 你在百源集呆了那么多年,应该也能给我一些建议。” 冯煜怔了一下,拱了拱手,便随方锦堂、戚明诚等人坐在了一边。 耿煊当仁不让的在主位上坐下,对面便是梁文英、常思道、彭柯、伍若海,以及另一些五坊高层则盘坐在了耿煊对面。 耿煊的目光在五坊众人身上扫过,道: “我想,你们中,有不少人现在心里是有些迷茫的,不知道我将你们安置在这里的用意。” 没有人回话,但许多人神情之间的变化,却无疑已经说明,耿煊说的这话是正确的。 脚下这片土地,土质倒是很好,地方也足够开阔平坦,是种粮食的好地方。 可太过缺水,连满足十万人的饮用所需都费劲,更别说让这么多人在这里耕种为业。 不种田,难道让他们跟范宏盛、魏万宗等人的里坊抢饭吃,去当山民吗? 这自然是让他们心动的一条路。 可只是稍稍想一想,就知道,此路依旧不通。 且不说他们根本没实力吃这碗饭,即便他们有这实力,这碗饭也没有他们的份。 从北八集、到东五集再到南四集,这绵延一两千里的赤乌山附近,已经有多达三十几万的里坊山民,早就已经饱和了。 也早就达成脆弱的平衡了。 别说把他们这近十万人加塞进去,便是再多塞一个两三千人的里坊,都要引起周边许多里坊,乃至集市之间剧烈的动荡。 总不能将现有山民中硬挤走三分之一,给他们腾地方吧? 虽然耿煊已经承诺为他们的生存立足托底,但他们也没有奢望耿煊能为他们将事情做到这个程度。 耿煊道: “来时你们应该都看到了,就在这附近不远,就有一条干涸的古河道。 据我了解,这条河道断流,距今还不到四百年。 因为某年夏天雨季太猛,上游一段山体滑坡,阻塞河道,让河水改了向,这才让这条河道逐渐干涸、废弃。 原本,这两岸也是非常富庶的,土地肥沃,一点不输于月露原中心区域。 不过,随着这条河道断流,这两岸才逐渐荒凉了下来。” 听着耿煊的讲述,意识到什么的梁文英、常思道等人,一个个脸上都露出错愕的神色。 彭柯更是脱口而出,失声问道: “帮……帮主,您……您不会是想要重新疏通这条河道吧?” 耿煊笑着点头道:“看来,已经不需要我再多说,你们都已经想到了。” 其他人都还处在失神的状态之中,为耿煊这大手笔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与范宏盛、魏万宗等人汇合,此刻也与他们坐在一起的柴爷更是差点惊呼出声。 他可还记得,此前他们一行人东行去月露原,中途正好在古河道旁边休息,“苏帮主”还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当时就很肯定的说,不会有傻子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现在,“傻子”自己跳出来了。 好在多年的人生经验,让他死死的咬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唯有彭柯脸色一片惨白,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 “完了……完了…… 我还以为您如此建议,一定对我们已经有了妥善的安置方案。 却没想到,您的计划居然是这个……您该提前说一声的啊!” 虽然没有把话明白的说出来,但却已经将“误上贼船”的反应充分表现了出来。 其他人听了彭柯这吐露心声的话,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这明显有对耿煊做事欠妥的指责。 耿煊听了,却没有不悦的情绪,反而好奇问道: “你怎么知道就完了?” 彭柯看向耿煊,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再次嘟哝道: “这么大的计划,您该提前与我们说一声的呀。” 或许是意识到,此刻再发这些牢骚,也已无用。 彭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落的道: “帮主您还不知道吧,我们灵宝坊,就是从这里迁去月露原的…… 当时,有很多里坊从这里东迁去了月露原,说是东迁,其实就是逃难。 当时本来就兵荒马乱,地上就没怎么消停过,月露原的里坊又一个个将我们当游民防备…… 我们灵宝坊,其实是当时东逃到月露原的八家里坊残余丁口一起攒出来的。 笔记上并没有详细记录其中过程,不过,想想也知道那时的局面有多惨。 而在决定舍弃这里的基业,东逃去月露原求活之前,所有里坊都已经想尽了办法。 毕竟,要是还能继续在这里落足,谁又愿意去做丧家之犬呢?! 而所有里坊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能否将那被淤塞的河道重新疏通。 这也是最让人绝望的!” 说到这里,彭柯再次摇头,嘴里一边叹着气。 “为何?那河道难道无法重新疏通吗?”耿煊问。 彭柯摇头,道: “疏通当然可以疏通,但其所需工作量,却不是一家里坊可以做成的。 别说一家里坊,便是十家里坊,一年到头不吃不喝,全部扑在这上面,都是不可能做成的!”耿煊点头,道:“工程量非常大?” “嗯,几乎所有里坊都派人去现场仔细勘察过,也让最经验的老师傅进行过详细计算。 按照最保守的说法,也需要三千五百万个大工! 其中比较普遍的说法,都认为需要五千万到六千万个大工。 有最夸张的,直接给出了需要投入至少一万万的大工,才能将河道重新疏通。” 这是里坊评估一个工程具体工程量的常用方法。 比如,修筑一段水渠,需要多少大工; 挖掘一个鱼塘,需要多少大工; 修筑一栋宅院,又需要多少大工; …… 而一个“大工”,就是一个成年里坊男子努力做一天工所能完成的工作量。 虽然,这种统计方式,很不精确,误差非常大。 却可以用最简单直观的方式,让人评估出一个工程的大小和难易程度。 以及以自家里坊的人力,是否能够完成,大约多久能够完成。 而且,即便有误差出入,通常也不会超过百分之十。 那些有经验的老师傅,甚至能够将误差控制在百分之一以下。 需要数千万甚至是上亿个大工才能完成的工程,确实不是一家里坊能够奢想的。 而疏通阻塞河道,主要就是挖土和运土。 以耿煊对普通坊民体能的了解,一个大工基本相当于挖掘以及转运一点五到两方的土方量。 这看起来似乎非常少,可若以重量计,这已是三到四吨的重量。 而这,基本已经是普通坊民一天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从这个角度去理解,三千五百万个大工,基本就约等于五千万到七千万的土方量。 而那超过一亿的大工,就相当于就是一两亿的土方量。 用自己的理解,默算了一番大致的工程量之后,耿煊心中却不见沉重,反而轻松了许多。 刚才看了彭柯那样的表现,他还以为这件事存在一些他没有发现,却完全无法克服的难题呢。 耿煊好奇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他看向一脸灰败的彭柯,问: “你说对这工程量进行评估的都是各坊最有经验的老师傅,可各坊给出的评估结果,差距怎么会如此之大呢? 悬殊最大的,至少有三倍的差距! 既然都是老师傅,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吧?” 彭柯摇头,解释了一番。 耿煊这才知道,这不同的工程量,不是来自于评估误差,而是施工方案的差别。 那最少只需要三千五百万个大工的方案,只追求疏通河道,让这条如血液一般重要的河流重新流动起来。 其他的,一概不管。 而那些更大的工程量,则或多或少的包含了对滑坡地段的隐患排查,善后处理等。 那个工程量超过一亿个大工的方案,因为评估者觉得这工程量太过离谱,最终其本人都放弃更仔细的计算。 而这个方案,追求的是一劳永逸的解决这段河道的问题。 不仅包含了疏通阻塞河道,还有修筑河堤,将滑坡段的山体也进行修缮改造,增加护坡,坡度陡峭有再次滑坡隐患的地段还要降坡度,加台阶…… 这么做,问题倒是一劳永逸的解决了,可工程量不就跟着嗖嗖往上涨了么。 最后,连评估者本人都觉得这不具备任何落地的可能,在评估出准确结果之前就选择了放弃。 帐中陷入长久的沉默。 耿煊是在思考,在盘算,暂时没有说话。 方锦堂、戚明诚、冯煜等人却是死死闭着嘴巴,恨不得所有人都把他们忘记才好。 他们心里觉得,这场本来就与他们没什么关系的会议,他们压根就不应该在场。 现场目击大老板出糗,难道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吗? 而彭柯一脸灰败自然不提,就连梁文英、常思道等人听完彭柯讲述的内情后,一个个也都是惶然无措。 一时间,竟都生出股前途未卜,未来不知该往何处去的茫然之感。 梁文英在心底自责。 当初,他慑服于“苏帮主”迅速荡平万平集,杀戮无忧宫十几名炼髓强者的威势。 人家说让他们西迁,他没多想就答应了。 他现在心中反思,自己答应的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倒是一路跟随而来,也在帐中角落混了一个位置的刘月季,一双眼睛这瞅瞅,那看看。 算是在场诸人中,神色最是轻松淡定的了。 不是因为事不关己。 而是他本能的觉得,“苏帮主”的这个决策,不可能是简单的失误。 在听到彭柯如怨妇一般念叨“要是能提前说一声就好了”,他就忍不住有点想笑。 要是提前说了,这趟西迁,岂不是就搞不成了? 所以,你以为是“苏帮主”忘了提前跟你们通气吗? 人家分明就是故意的好不好! 若说这现场还有一人对耿煊有信心,那这人非刘月季莫属。 在这样的氛围下,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的耿煊,明亮有神的眼睛在彭柯、梁文英、常思道、伍若海这些人身上扫过,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觉得,一个大工,定价多少比较合适?” “啊?” 彭柯、梁文英等人一脸茫然。 既不知道耿煊为何要如此问,也不知道这话应该如何回答。 不仅是因为,他们鲜少将里坊的派工用工与银钱挂钩。 也因为“大工”与“大工”之间,也是有着巨大差异的。 一个只有傻力气,其他啥也不会,扛着锄头刨一天地,这是一个大工。 一个技艺精湛的泥瓦匠,用一天时间,砌四墙砖,让原本只有地基的空地,一天之内就有了一个房间的雏形,这同样是一个大工。 要是用银钱衡量,它们的价值能一样么? 就在梁文英、彭柯等人有些茫然,没反应过来应该如何作答之时。 缩在角落里的刘月季却忽然眼前一亮,抢答道: “帮主,不要钱,您只需要管饱饭就成!” 耿煊循着声音,看向刘月季,眼中含着笑意,问:“哦,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刘月季快步从角落里出来,站到梁文英、彭柯等人旁边,一边冲耿煊点头哈腰,一边笑道: “我若是没猜错,帮主您是想雇人做工,请他们来将这河道疏通。” 耿煊点头道:“你倒是机灵,不错,我确实就是这个意思。” 说最后这话时,耿煊的目光再次看向了梁文英等人。 而梁文英等人在听了耿煊这话后,已经一个个嘴巴张大到能塞鸭蛋了。 不是他们傻,至今都没有想明白。 而是他们就不觉得,这世上存在这样的“傻瓜”! 一个大工再廉价,那出去的也是钱。 更别说几千万上亿个大工,那是一笔多么庞大的天文数字,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若这干涸河道两岸是某家某姓的私产,其人愿意掏这笔费用,他们还能够理解。 可是,以元州现在这世道,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便是无忧宫想要这么做,也将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既然如此,谁会吃力不讨好的在这事上面投入海量的银钱呢? 说是缺心眼,用词都显得过于温和了。 倒是彭柯,最先从荒谬震惊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开始认真琢磨起这件事的可行性起来。 喃喃道:“便是管饭,数千万大工,那消耗的粮食,至少也得是万万斤吧。” 耿煊笑道:“这还需要担心吗?流云坊现在什么情况,你们应该最清楚不过,还怕我管不了饭?” 现在月露原富余的粮食,可都在往流云坊送。 然后刘月季组织起来的运粮队伍,也正流水一般将流云坊的粮食不断往这边送。 管饭,确实没有任何难度。 一万万斤粮食,固然非常多。 可按照米行常用的计量,也就八十多万石。 对里坊来说,这自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可对月露原的集市米行来说,却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反应过来的彭柯,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一些。 他忽然意识到,最大的问题,早在一开始,就已经解决了。 他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一会儿之后,又道: “还有工具,农具固然也勉强可用,但却会严重影响效率。 若想提高效率,必须大量品质更优良、更有针对性的工具才成!” 耿煊道:“我可以现在就跟各家集市的铁行大量预订,我想,赚钱的买卖,没几家会拒绝。” “……”彭柯看着耿煊,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道:“这会很钱!” 耿煊却随口回道:“钱不就是用来的吗?” 这话在其他人听来,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回答,只能是一个戏谑的调侃。 可这就是耿煊的真心话。 钱只有流动起来,才是钱。 放在那里不动,那就是一堆纸,哦,现在应该是一坨金属。 耿煊可没有忘记,就在康乐集的地下,有足足四百七十万两银子被他埋在了只有他知道的角落。 而在万福坊的魏家大院的库房中,原本,在将这四百七十万两银子埋起来之后,现银已经所剩不多。 可现在这才过去多久,因为缴获以及与八家里坊进行的玄幽马和兵器物资等交易,又有了六七十万两。 这一次,月露原一行,短短数日,又有一笔巨额收益入账。 洪铨等人因为事情太多太杂,至今都没有盘点清楚。 耿煊意识到,在可见的将来,自己“积累”的财富的速度,还会越来越快。 而钱的速度,远不及“赚钱”的速度。 而耿煊很清楚,这些银子就这么放在手里,是不妥当的。 他的金融知识很有限,但却也知道一些基本概念。 假使一个区域内,市面上流通的银钱数量锐减,那是会遭遇钱荒的。 要是因为自己如仓鼠般不断囤银的举动,最终给这世界带来一场经济危机,只是想想耿煊都会感觉很荒谬。 以这个世界底层生民的脆弱程度,这种事一旦真的爆发出来,死的人绝对比他亲手杀掉的人还会多出十倍百倍。 这不是耿煊想看到的局面。 但他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手里的钱撒出去。 对他来说,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大把的钱的途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眼前这个大工程钱,耿煊就觉得很合适,都没有任何纠结,他就轻易的说服了自己。 “就当是再分配了。”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再次看向彭柯,问:“可还有什么问题?” 彭柯默然。 他以为这位“苏帮主”已经够邪门了。 现在才明白,以前的认识,还是远远不够。 他努力将思绪落回事件本身,又想了想,道: “若是吃食、工具的问题都能解决,那就还剩一个问题——” 说着,他顿了顿,语气都变重了几分,道: “那就是人。” “在里坊涉及的许多事情上,壮男和健妇是没什么差别的。 做一天的工,都可以当一个大工。 可这疏通河道不同,那是真正的重体力,一个健妇最多只能当零点七,甚至零点六个大工。 就连我们现在各坊统计的很多壮男,都不能完全适应这样的工作量。 我心里估算了一下,即便将流云坊的人也算上,壮男健妇的数量应该有八万四千人左右。 但即便他们全部出动,一天最多也就能贡献出六万到六万两千个大工。 可这么多人,别的暂且不论,只是疏通河道,至少也得一年半以上。 若是还要将河堤护坡这些工程也算上,四年都做不完!” 耿煊还没有说话,旁边刘月季不满道: “嘿,姓彭的,你tn的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你怎么就只算你们这几家里坊的人,这一路过来,给你们修桥铺路,给你们保驾护航的那些游民就不是人吗?” 说着,他看向耿煊,认真道: “帮主,您可别看那些游民一个个瘦得跟个猴似的,那主要是饿得。 他们的身体却好得很,力量也不缺。 我保证,只要管他们两天饱饭,干起活来,比那些坊民还有劲!” 对此,耿煊是相信的。 以游民的生存环境,身体素质差的,早就被自然淘汰了。 能够活到成年,还手脚健全的,那都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 他对神色有些不好看的彭柯道: “刘月季说得不错,只要有游民愿意来做这事,我都不会拒绝。” 说着,他也不管彭柯心中如何想,看向刘月季,道:“你的眼界,还是有些窄了。” “啊?”刘月季眨了眨眼睛,赶紧求教道: “我忽略了什么?” 耿煊道: “若我所料不差,最早下个月,最晚明年一月底,粮荒征兆就会逐渐在元州各地显露出来。 如果没有任何处置,明年三四月之间,粮荒会彻底爆发开来。” 而以元州那些顶级势力的尿性,他们是不会做任何处置的。 嗯,趁机“购买”一些被他们相中的、有着各种特殊需求的人口之类的事情除外。 类似的事情,以往历史中又不是没发生过。 粮荒虽然会死人,但绝对不会全部死光。 活下来的人,终究会再次回到土地上。 再一次耕种,繁衍生息。 这就像是韭菜,割了一茬,很快就会生长出新的一茬。 耿煊继续道: “我知道你们游侠儿有自己的圈子,如你这样的,更是交游遍天下。 你可以让他们慢慢的传话出去,来这里,活得多好不敢说,只要肯做事,至少能保证有口饭吃饿不死。 我相信,随着粮荒征兆越来越明显,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过来。” 刘月季闻言,神色一阵剧烈的变化,然后冲着耿煊深深的拜服于地,道: “帮主,我刘儿真心服了!” 旁边的彭柯却低声嘀咕道: “人来的太多其实也不好。 这种大型工程,也并不是人越多越好。 人越多,管理难度就越大。 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出大乱子。” 耿煊笑道: “也不需要都安排去疏通河道啊。 这大河两岸,千里荒原,一旦河道疏通,可都是良田沃土,你还怕没地方安置? 这里荒废了近四百年,要想重新整饬出来,往里面填多少人力都不够,怎么可能嫌多!” 自此,彭柯再也无话可说。 此后,耿煊与众人针对此事又聊了许久。 在他的“建议”下,彭柯可以担任这个工程的负责人,从现在开始,就可以进行前期筹备了。 争取在下月初,开始进入实操环节。 那时候,吴家的麻烦,也差不多解决了。 嗯,就是“建议”,毕竟,从道理上,到现在为止,耿煊并没有接受五坊的效忠,自然也不能命令他们做些什么。 好在,对于他的“建议”,没有人提出异议。 梳理完这些,虽然感觉非常荒谬,但五坊高层的人心,确实因此安定了下来。 耿煊托方锦堂、戚明诚等人看护五坊周全,并让他们时刻关注安乐集的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第一时间飞鸽传讯。 事情都处置完毕之后,耿煊与范宏盛、魏万宗、以及新加入的冯煜一行人继续快马西行。 刘月季则留在了五坊营地之内。 虽然他与梁文英、彭柯等人相看两厌,却也不妨碍他们为即将到来的大工程通力合作。 刘月季、梁文英、彭柯等人站在营地入口目送耿煊一行人没入夜色深处。 还不等他们返回,便又听得东侧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 众人扭头看去,便见一行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的人马从夜幕中闯出。 (本章完) 第165章 收获盘点,集市首尾 第165章 收获盘点,集市首尾 这一行人,自然便是从万平集便一直跟在耿煊屁股后面奋力狂追,却始终没有追上的盛祥、谷于群等人。 与梁文英等人简单交流了几句之后,意识到再一次与耿煊等人失之交臂,盛祥等人脸上都露出失落之色。 心里甚至忍不住想,“苏帮主”对他们到底得有多不看重,才对他们的倒贴表现得如此“不屑一顾”。 就在这时,一道奚落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第一次见这么上赶着给人当狗的,刚才见着一群,现在又来一群……唔!” 盛祥等人皱眉看去,想看看谁说话这么恶毒。 便见营地门口站着一个双颊有些婴儿肥的年轻女人。 只不过,就在他看过去之时,这女的正被人捂着嘴往旁边硬拽。 那捂嘴之人见他看过去,还向他露出个赔礼歉意的笑。 盛祥目光定了定,也就决定不与一个小丫头计较了。 当然,更关键是他认出了那对他赔礼而笑之人的身份。 赵星朗自然也没有让他忌惮的本钱,可元京赵家有啊。 略过此事,那个毒舌女话中透露的意思却引起了他的关注。 他看向梁文英,问:“她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以前,对于就在万平集治下讨生活的梁文英来说,盛祥、谷于群这样的大佬,一个皱眉不悦的表情就能够让他们心惊胆战,感觉天要塌下来。 现在虽然抱上了新的大腿,在盛祥这样的炼髓强者面前,也不敢有丝毫的姿态。 赶紧将此前冯煜等人就在这营地门口跪地请求“苏帮主”收留一事说了。 在听说了这事之后,原本还有些精神不振的盛祥、谷于群等人,立刻再度振作起来。 “快快快,给我们换一批元州马!” 这已经是他们这一路行来的第三次换马了。 第一次换马是在流云坊。 第二次换马是在路遇一支运粮车队之时。 若非如此,那从万平集骑出来的元州马,早就被他们累死在半路上了。 换了一批元州良驹之后,盛祥等人一刻都不耽搁,立刻朝着康乐集方向快马加鞭,急行而去。 直到再次出发的那一刻,盛祥心中都还在转动着同一个念头。 “难道是因为当时我们是直接在马上说的,没有跪在地上,苏帮主觉得我们还端着架子,拿捏着身份?” 就在盛祥一行人还在夜色荒野之中艰难跋涉之时,耿煊一行人已经赶在天明之前,返回了康乐集,平安回归万福坊。 他们这一行人的回归,不仅万福坊,周边所有里坊都被惊动了。 罗青、王襞、滕宇、丁勇这些留守在魏家大院,以及提前返回的程辉、谢航等人自然也全都被惊动。 耿煊却没有与他们说太多,只是随便打了个招呼,交代了一句,“有什么话等休息好了再说”,就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过,耿煊终是没能满足睡到自然醒这个愿望。 在一阵狗吠中,他睁开了双眼。 翻身起床,走出房间。 耿煊便见大黄和八小冲着不远处一脸尴尬的罗青、洪铨几人不断狂吠。 当看见耿煊出来,它们就叫唤得更起劲了。 一个个都将忠于职守的姿态做得足足的。 耿煊见状,也觉得有些好笑。 这次月露原之行,除了在“救”信鸽上有所表现,大黄和八小几乎全程打酱油。 现在行动结束,它们心里大概也有些慌了。 这不,逮着机会就立刻开始挣表现了。 耿煊没有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反而在心里传递了赞赏表扬的态度。 感受到他的心意,大黄和八小终于心满意足的将罗青、洪铨几人放了过来。 耿煊看着他们,问:“有事?” 罗青尴尬道: “帮主,若非不得以,我们也不想这时候就来打扰您,这件事,我们实在是有些处理不了……” 不久后,耿煊在罗青、洪铨等人的陪同下,出了魏家大院。 就见院外大门前的路上,盛祥、谷于群以及一众跟随在他们身后,一路追随了近千里,一个个显得风尘仆仆的心腹们,俱皆朝着耿煊拜服于地。 “丧家之犬盛祥/谷于群,乞请帮主收留!” 耿煊见状,连忙上前将两人搀扶起来。 一边扶,还一边用“怪罪”的口吻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 万平集的时候,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们了吗? 怎么还来这一出? 我还想着你们可能要今晚上才能到,没想到这么快就过来,这一路上没少折腾吧?” 说着就唤来罗青,道:“你先带他们休息,好好安顿,一切都等休息好了再说。” 罗青领着一行人往院内走。 盛祥等人就在跟随罗青入院之时,看见门口有几人站在那里,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们。 只一眼,盛祥、谷于群二人就辨出了某种熟悉的气味。 原本在耿煊面前恭敬顺服,在罗青等人面前也一脸和善的目光,瞬间变得不避不让,针锋相对起来。 双方的目光,仿若实质一般,在空中碰了一记。 带他们在罗青的带领下进入院中,冯煜身后一人才低声道: “这什么人呀?连词都要抄咱们的!” 冯煜摆了摆手,道: “别为这种小事计较,也别为这种事情去与人别苗头。 巨熊帮越兴旺,咱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他身后几人怔了一下,而后纷纷点头,认为冯大馆主说的有道理。 现在,冯煜虽然还没有正式加入巨熊帮,但内外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除帮主之外的第一高手。 带着主人翁的眼睛去看,自然不会觉得盛祥、谷于群这些人的投奔会抢了他的风头。 他巴不得这等实力的帮众,越多越好呢。 …… 这个小插曲之后,直到下午近晚时分,耿煊这才再次召见了罗青、洪铨、王襞、滕宇、丁勇等人。 接过由众人一起整理出来的一本簿册,耿煊大概翻阅了一下。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详细到每一笔进账,每一笔支出的数据,耿煊就没耐心细看。 将簿册合上,耿煊对罗青道: “这个我待会儿再看,你给我大概说一下就可以了。” “是。” 罗青应了一声,便汇报道: “帮主您去月露原这一行,收获大致可分为元州良驹,各类丹丸药物,兵器,银两,功法等五大项。 其中,元州良驹共有一千三百五十匹。 其中五十匹,因为运送战利品已于昨日下午返回。 其余一千三百匹,都分配给了刘月季和梁文英等人,用于运粮和西迁。 等运粮和西迁基本结束之后,这些元州良驹才能空出来。 丹丸药物类收获,包括从死者身上搜来的缴获,以及从无忧宫定星堂据点,各集市大馆主府邸的抄获。 包括补血丸五千零四十五颗,精元丹五百三十颗,安神丸二百七十四颗,其他各类药物,按照我们的统计,总价值大约一万两千两左右。” 耿煊听着罗青的汇报,心中若有所思。 这些收获看似也不少,可若是算人均,就可以发现,月露原修炼者人均拥有的修炼资源,比赤乌山周边集市要少得多。 罗青的汇报还在继续。 “…… 兵器总共缴获了三千五百四十二件。 银两方面的收益,主要分两个方面。 一是从死者身上得来的各种碎金碎银等物,总共两万两千五百二十两又八百八十文。 再一个便是从无忧宫定星堂据点,以及各集市大馆主府邸中的抄获,总共有十一万两千六百一十八两又九百六十文。 合计全部收益为十三万五千一百三十九两又八十四文。 最后一项,便是各类修炼功法,总共收获三百五十六部。 去除库存中已有的、重复的功法,库存修炼功法的数量,达到三百二十八部。” 说到这里,罗青忍不住多说一句,道: “虽然相隔不远,但月露原在修炼功法方面的储备确实比赤乌山周边丰富得多。 而且,两边的修炼风格和理念也有所不同。 我们这边的修炼功法,大多追求简单直接,而月露原的修炼功法,大多都比较注重技法精巧。 这次月露原之行,让我帮的库存功法数量增加了两倍。” 耿煊点头,又问:“与周边里坊的功法互换,可完成了?” 罗青道:“清单早就统计出来了,也都基本做好了选择,现在就等帮主您最后的确认。 ……若是把这八家里坊即将纳入我们库存中的功法也算上,我们库存的功法数量将达到四百零五部。” 说到这里,罗青顿了顿,道: “这里其实有个问题。 有十几部已经确认要互换的功法,在我们获得从月露原缴获的那三百多部功法之后。 其实,就已经不需要再与八家里坊进行互换了。” 这就相当于八家里坊用巨熊帮已经不需要的功法,兑换到了他们迫切想要的。 对巨熊帮来说,这会不会有些吃亏呢? 耿煊却道:“这种小事,就不用计较了。当初如何定下的,现在就如何执行。” “是。” 罗青应了一声,便继续道: “另外,这次五坊西迁之民一共有九万七千六百五十七人,按照帮主您当时对梁文英等人的许诺,给每个西迁坊民都发放二两银子的乔迁银。 总共是十九万五千三百一十四两。 为此,在月露原缴获的所有银钱都支了出去,却还有许多不足。 按照您的吩咐,洪铨寻了盛祥、谷于群以及泰宁集、石滩集的几位炼髓坐馆。 以当初与范宏盛、魏万宗等人谈定的,五十两一件的价格,将其中品质最劣的一千六百五十二件兵器售出,筹得八万二千六百两白银。 在支付了十九万五千三百一十四两的乔迁银之后,还剩两万一千九百二十五两又八百四十文。 兵器还剩一千八百九十件。 其中一千件,品质与售出的那些差不多。 另外八百九十件的品质,整体基本与我们库存的那些相当。” 罗青将手中簿册放下,取过另一本,继续汇报道: “这是收获的部分。 再说消耗,基本都在各类丹丸和药物之上。 补血丸消耗二百三十七颗,精元丹消耗五十二颗,安神丸消耗一百一十颗,玄幽丹消耗一百二十颗。 此外,还消耗了价值大约四百两左右止血恢复一类的药物。 再就是兵器损毁三十五件,包括六具遭受过多重手法攻击,而严重变形的玄幽甲胄。” 说到这里,罗青特地针对这些甲胄额外补充了两句。 “我询问了一下坊里擅长锻造的师傅,他们表示,这六具甲胄都能修复。 不过,因其质材太好,锻造技艺过高,康乐集只有顾大匠才能在短时间内将其修复。” 耿煊闻言,若有所思的轻轻点头。 “另外,按照帮主您的吩咐,在返回之后,就立刻给这次月露原新加入的三十四名帮众补发了本月的月例。 加上他们这一次在月露原的良好表现,给这一次参与了月露原行动的帮众,全都多发了一月的月例以作奖励。 其中,程辉、谢航多发了两个月的月例,洪铨则多发了三个月的月例。 这一项上,一共支出了银钱三千六百七十两,补血丸三百六十七颗。” 这一次,对于那些随他去月露原的帮众,耿煊更改了奖励规则。 此前,一次百源集行动,一次一线峡行动,耿煊对行动队伍的奖励,是分别增加一枚贡献章。 体现在实际效果上,就是每月的月例会因为贡献章的数量而有提升。 优点在于细水长流,且对于修为越低的人来说,贡献章的价值就越大。 而这一次,耿煊却没有继续发放贡献章,而是给除洪铨、程辉、谢航三人之外的所有参与帮众,包括在月露原才加入的帮众全部额外发放一个月的月例。 而程辉、谢航二人是多发两月,洪铨多发三个月。 优点在于所有参与者这一次都能得到不菲的实质性收益,且对修为越高,贡献地位越大的人便越有利。 除了想要尝试更多样的奖励方式,看看哪一种对大家的实际激励最明显这个用意外。 耿煊也有意识的想要控制贡献章的发出数量。 因其细水长流的特性,在发放贡献章之初是很难感受其压力的。 可随着时间流逝,若是贡献章不加节制的发放过多,就将成为一个沉重的负担。 说到这里,罗青再次停顿了片刻,这才用比较沉痛的语气道: “再就是才刚加入,就折损在万平集的六名帮众。 按照帮主的意思,不能因其死亡就不不管不顾,必须将抚恤发放到他们家人手中。 据我了解到的情况,其中两人出身于三通集,有四人出身于百源集和安乐集。 我打算等这次吴家之事了结之后,再来统一处理此事。” 合上手中簿册,罗青最后道: “另外,这次月露原之行,粮食马料方面的消耗也不少。 不过,相比于收获的那些粮食,就实在有些微不足道了,我就没有统计。 现在月露原的运粮行动才刚开始,具体能到手多少粮食,也还没有定数,暂时也没有统计。 我计划等月露原那边的运粮行动基本结束之后,再做一个详细的汇总。” 耿煊闻言,一边轻轻点头,一边询问: “咱们现在库存有多少现银?” 罗青回道:“七十四万四千一百零九又三百七十文。” 话都到这了,罗青又趁机将其他库存的主要物资也汇报了一下。 “补血丸,一万一千二百四十一颗; 精元丹,三千六百九十八颗; 安神丸,一千六百二十二颗; 玄幽丹,一万零九百四十六颗; 止血散、解毒丸、驱虫散等各类药物,按照帮内统计惯例,价值三万七千二百两左右。 普通品质武器,一千件。 高品质武器,一千二百五十五件。 各类功法,把即将与八坊兑换的那些算上,四百零五部。” “另外,所有药酒,无论普通品质的药酒,还是高品质的药酒,都已经被帮众用补血丸,亦或者银钱给兑换买光了。” 耿煊认真思考了一阵,对罗青道: “接下来有几件事,你要重点关注一下。” 罗青当即坐直身子,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第一个,与安乐集吴家的正面碰撞在即。 为了有足够的力量应对,近期,我会吸纳一大批帮众。 包括多名炼髓境的修炼者,炼骨境,炼血境的帮众只会更多。 你们提前做好准备。” 罗青以及旁边诸人都是郑重点头。 他们明白帮主的意思,这个“提前做好准备”,不仅是外在物资上的准备,也包括他们各自的心理准备。 他们都非常清楚,随着这一次巨熊帮“扩招”之后,他们这群曾经的帮内核心,将遭受比洪铨、程辉、谢航等人入帮后更加巨大的冲击。 彼时,即便帮主对他们情感上有所偏袒,也不可能将一群炼髓境的,曾经的坐馆,甚至大馆主冷落在旁,而继续将他们摆在核心位置上。 “第二个,与安乐集的正面碰撞在即。 各方面的消耗,都会比以前历次行动大得多。 你这里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罗青认真点头。 “第三个,洪铨应该已经与你们说了,我打算重启搁置近四百年的河道疏通工程。 不仅投入巨大,工程本身也非常庞大复杂。 无论是技术难度,还是管理难度,都不是一件轻松就可以搞定的事。 虽然丰泽坊这些里坊也经常组织万人以上规模的田地作业,有比较丰富的经验。 但与这河道疏通工程相比,依然存在巨大的差距。 在我的建议下,灵宝坊的坊主彭柯已经开始做起了前期筹备。 我对他的定位是管人,具体点说就是施工现场的人员调度,包括坊民,游民,以及未来还会出现的逃荒之民。他们具体如何上工,如何分配工作,都由他去负责。 考虑到他对游民群体可能存在成见,以后我会让刘月季从游民群体中再推荐一人做他的副手,两人一起协调着做这事。 而物资后勤这一块,我打算交给你来负责。 包括工具的购买、储存和使用管理,食物的筹集和采购……反正,就是和吃饭相关的种种,以及银钱的进出等等,都由你来负责。 除了你们两个,我还打算选一人专门负责技术这一块。 河段具体应该如何疏通,哪里先,哪里后,具体疏通到什么程度,后续河堤、护坡这些治理,具体又需要做到什么程度,这些事情,都让这人来负责。 我这里没有什么人选,你可以与彭柯他们先商量一下,物色一下。 实在找不到,就把各坊最擅长工程和营建的老师傅全部聚在一起,组成一个技术团,让他们来负责。” 对巨熊帮来说,前两件才是干系最为重大的事项才对。 可耿煊却只是一两句话就交代完了。 而这第三件事,与巨熊帮干系最小,甚至有些显得过于“不务正业”了一些。 但耿煊却交代得最为清楚。 罗青没有如梁文英那些人一般,在听到这些内容时表现得一惊一乍,一副不可思议,不敢相信的表情。 他用最认真严肃的态度将耿煊说的话全部听完后,看向耿煊,道:“帮主,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耿煊问。 “我想去三通集。” 说着,罗青还补充道: “不仅是我,我觉得咱们现在继续停留在万福坊,也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您说的这三件事,无论哪一件,去三通集都比呆在这里更加合适。 虽然有飞鸽传讯,但这里与三通集相距四五百里,还是太远了一些。 咱们也不能动不动就使用玄幽马。 这一次月露原之行,虽然只有短短数日,可因为奔波太多,每匹玄幽马至少都掉了五斤的膘。 我以为,再没有迫切需求的情况下,玄幽马不动用还是尽量不动用的好。” 耿煊听了罗青的这番建议,却沉默了片刻,道: “那你先带一些人去三通集吧,将洪铨、程辉、谢航他们的家人也都带上。 库存物资,除了留一些近期使用,也都调去三通集。 为了你们路上安全,待会儿我就飞鸽传讯去三通集,劳烦方锦堂带两人再亲自跑一趟。” 罗青怔了一下,没想到自家帮主会如此抉择。 他有些迟疑的道:“那……您不和我们一起走?” 耿煊笑道:“我在等两天,说来,有些早该处理的事情,现在也该处理了。” 几人脸上都露出疑惑神色,耿煊却没有说得更多。 待几人告退离去,即将出门时,耿煊再次想起一事,对专门负责功法管理的王襞道: “将帮内现存的功法清单给我一份……还有大意提要?那当然最好!” 将王襞呈上来的功法清单放在床头,耿煊却没有继续留在屋中。 反而驾着一辆马车出了万福坊,径往康乐集而去。 当耿煊来到康乐馆门前之时,时间已经是下午五六点,他也一点不见外,驾着车就进了康乐馆之内。 樊綦大馆主臭着一张脸从旁边一个门洞内走出来,看向耿煊,没好气的道: “你又有什么事?” 耿煊笑道: “我想请顾大匠帮个忙,可我与他不熟,这不就想起你了吗?你给我引荐引荐!” 樊綦的脸皮抽了抽,很想甩脸子说,“我跟你就很熟吗?” 心中虽然还有点情绪,有些搁不平,却不妨碍他的身体立刻做出正确的选择。 很快,铁行会长顾大匠就登上了耿煊驾来的那辆马车,看见了里面六具被捶得坑坑洼洼的重甲。 另还有许多出现明显缺口、破损,甚至是断折的刀剑。 顾大匠的目光,如火炬一般在车内扫了一眼,便点头道: “能修。” “东西我希望能尽快修好,特别是这六副甲胄,越快越好。 需要多少钱,你尽管报个价。”耿煊道。 “我不要钱。”顾大匠道。 “……”耿煊疑惑。 顾大匠诚恳道:“我只想与苏帮主交个朋友……以前咱们间若是有什么不愉快,希望您别往心里去。” 耿煊知道,顾大匠说的,应该是双方在彭家武馆上面的一段因果。 顾大匠与“苏瑞良”之间,也就这个时候交集最为密集。 而且,若是从“苏瑞良”身为彭家武馆亲传弟子这个身份去看,双方还有着不小的梁子。 ——从某个角度说,彭顺也相当于是被顾大匠和布行的荆会长给坑死的。 顾大匠所谓的“交朋友”,就是含蓄的表示,想要将双方这段不愉快的过去给勾销。 耿煊怔了一下,便点头简短的回了一个字。 “好。” 顾大匠当即喜形于色,驾着马车就回了自家作坊。 耿煊却没有跟着顾大匠一起离去,而是继续留在了康乐馆内。 樊綦斜睨着他,问:“还有事?” 耿煊看着樊綦,笑道: “一直想问你一件事,此前好几次都给忘了。” “什么?” “我第一批下属成员是谁,想来你应该都知道吧?” “当然。” “据我所知,他们所有人,在康乐集都有一份小产业。” 耿煊话才说一句,樊綦就淡淡道: “你不也有一份?祥云居现在康乐集的名声可不小。” 耿煊点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继续问道: “这些产业,可都还在?” 樊綦沉默了片刻,才回道:“现在当然都在。” 耿煊闻言,轻轻点头。 也就是说,曾经有一段时间不在。 只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 别说那些霸占了这些产业的人,便是樊綦这位大馆主,也不会让这些产业“不在”了。 耿煊轻轻点头,再度开口,问出了一个让樊綦更敢难以回答的问题。 “据我了解,当初跟我一起的三十多人,有二十多人都有家室。 他们的家人,现在都还好吧?” 樊綦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心中却忍不住怀揣着恶意的想。 你对他们的家人既然如此关心,早干什么去了? 一开始,耿煊没有考虑这件事。 是因为他当时的实力不行,不足以与以樊綦为首的整个康乐集抗衡。 在自身实力不足的情况下琢磨此事,不过是给自己自寻烦恼。 等他成长到足以与樊綦抗衡的时候,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 加上耿煊很快就登门“夜访”,以绝对的实力将樊大馆主打得“心服口服”。 耿煊相信,即便他不开口提及一字一句,樊綦也会亲自出面干预,绝不会坐视这些帮众家属的处境变得更糟糕。 他当时之所以没有跟樊綦提此事,一是不想让樊綦以为有可以拿捏自己的点。 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巨熊帮这个组织自成立之初,其骨子里就有些畸形扭曲。 第一批帮众,可以说是在他有意无意的极限压迫之下加入的巨熊帮。 精神多多少少都发生过扭曲和崩溃。 相比于曾经在康乐集的他们,简直判若两人。 而当时,这批帮众,又是巨熊帮的绝对核心。 离了他们,很多事情还真的有些不好弄。 耿煊担心在那时候让他们回归家庭,重拾亲情,他们的性情也会一点点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说不定就会有人渐渐“清醒”过来,不跟他玩这个“帮派游戏”了。 本来就是被他强行捏成的巨熊帮,很快就会人心离散。 现在,随着洪铨、程辉、谢航等人的陆续加入,加上已经明确即将加入巨熊帮的冯煜、盛祥、谷于群等人,第一批帮众在巨熊帮的影响力会迅速边缘化。 即便他们“清醒”过来,甚至是想要退出“不玩了”。 对巨熊帮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 到了这一步,耿煊觉得,也差不多到了可以解决此事的时候了。 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考虑,耿煊自然从来没有与其他人说过。 对那些帮众而言,他们的举动似乎也很奇怪。 明知道家人近在咫尺,处境很可能还非常不好。 但从来没有一个帮众当面向耿煊提过这个问题,仿佛这件事压根都不存在。 仿佛他们在康乐集压根就没有什么家人,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对于这个问题,耿煊也想过。 比较阳光一点的猜想,是这些帮众也知道跟他玩这场“游戏”,刺激的同时,也是风险巨大,前途未卜。 待在巨熊帮内,未见得就比待在康乐集内更安全。 既如此,又何必主动将他们卷入巨熊帮这个旋涡之中呢? 比较阴暗一点的猜想,这些表面上对他忠心耿耿,敬爱有加的帮众,骨子里对他最深的情绪,其实是“恐惧”。 他明确让他们去做的事情,他们会异常积极,争先恐后的去做,拼了命也要去完成。 而他没有说,没有让他们去做的事情,哪怕事关他们的家人,他们在他面前,也是一个字都不敢提。 因为他们的认知里,耿煊的行为,是完全无法预测的。 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不敢在关乎自己家人这件事上冒险。 想到这里,耿煊自己都有些无奈。 “上一刻还在对无仇无怨的大开杀戒,下一刻就对同样毫无瓜葛的人大把撒钱。 ……站在他们的角度,我的行为模式确实无法预判。” “在他们心中,我可能真就是个精神病帮主吧。”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的目光,却紧紧的落在樊綦身上。 在他的注视下,感到压力的樊綦终于有些艰难的开口道: “死了几个,残了几个,还有几个年轻女子受到了一些侵害……” 耿煊的眼神平静依旧,樊綦却只觉压力巨大,连忙道: “请您相信,这不是我或者任何一位坐馆的授意。 若真如此,在你们躲进地下的当天,任何一个坐馆的意志,都足以让这些人家破人亡。” “……” 耿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 “总要有个说法吧?” 樊綦盯着他看了片刻,重重点头道: “好!” 一个小时后。 一排长长的马车进入万福坊,停在了魏家大院的门口。 随着一个个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身影从马车内钻出,神色激动又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魏家大院。 “啊,爹!” 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忽然尖叫一声,狂奔着朝魏家大院门口一个呆愣的身影扑了过去。 而随着这一声打破沉默的尖叫响起,原本还算安静的魏家大院,就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直接“爆炸”了。 “哥,大哥!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儿子,我的儿啊。 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铭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没事,没事,我好得很呢,你看,你看……” “玲儿,你娘呢?……你怎么就知道哭,你娘呢?……” “呜呜呜……娘她……呜呜呜……娘她……” 喧嚣而嘈杂的氛围,从一开始的激动的认亲,很快就变成了各种痛哭和一声声饱含恨意的怒吼。 对这一切,耿煊只是旁观,没有去打扰。 好在,“苏瑞良”在康乐集孑然一身,并没有家人。 祥云居以及帮着照看这处产业的两位老人,也因为樊綦第一时间亲自视察,全都保全了下来。 不仅是他,与“苏瑞良”走得近的四人,罗青和梁骏也都是单身汉,只有王襞和徐粦有家人。 王襞家比较幸运,只受了一些惊扰。 徐粦家比较倒霉,他的弟弟在与人争斗中被打断了一条腿。 说句比较冷酷的话,放在这个世道,对于不小心卷进炼髓境旋涡中的这二三十户人家来说。 只是死几人,残疾人,有几个女子被侵犯,当地大环境已经算得上非常不错了。 同时也说明,当地的大馆主,以及其他坐馆,确实都没有追究这件事。 不然,这二三十户人家,根本不可能还有囫囵着从马车里钻出来的机会。 在一些痛失至亲的帮众的悲呼声中,耿煊将罗青唤到身边,将他带到倒数第一辆马车前。 打开车门后,一片闪烁的银光,让罗青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再睁眼,仔细打量,却见车厢内堆着许多银条,金条,还有大量的碎银金豆。 罗青心中,正不明所以,耿煊道: “你们在康乐集都有一些产业,我想着,以后你们也没心思去经营这个了。 我就让樊綦给估了个价,全部折现……都在这里了。” 说到这里,耿煊将放在一堆碎银之上的簿册拿起,交到罗青手中,道: “每家每户的产业,包括住房,折现了多少,都在这里记着。 你对照着理一理,就尽快将这笔钱给处理了吧。” 说着,耿煊将手捧簿册,显得有些懵懂的罗青拉到第二辆马车前。 再次将车门打开,现出里面胡乱“堆放”在一起的二十几个活人。 他们见着车门打开,一个个都激动得扭曲起来,嘴里发出呜呜声。 可他们的手脚被铁链紧紧的锁住,嘴巴也被塞得严严实实。 除了身子如蛆虫一般蠕动,将锁住手脚的铁链挣得当啷作响,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再也做不了其他。 这样的场景,第一眼让罗青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们是?” 耿煊点头道: “这是樊綦给我的说法,有直接下手的,有侵占产业比较凶横的,也有出主意以及提供靠山支持的。 ……不过,集市里的情况,你也清楚,真要深究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耿煊抬了抬下巴,道: “就这些人,多的也没了……你去将人唤来吧……别折磨人,直接杀了就好……” 很快,一行脸上恨意未消的帮众就被罗青带了过来。 其中一个,手里还抱着个不到十岁的女娃。 罗青本来想让这对父女暂时分开,但两人怎么也不肯,只能让他们一起。 ……犯禁区域,自行脑补…… 其他被唤来此处的帮众,同样不落人后。 虽然他们很想将地上这些人玩出十八朵来才杀掉,却也记得罗青的警告,都干脆利落的将人全部送上了路。 待这些人向耿煊和罗青禀告之后重新回到家人身旁,可以明显看出,无论是他们,还是他们的家人,情绪上都平复了许多。 有不少帮众的家人,眼中还露出了迟疑惊惧之色。 罗青看着耿煊,苦笑道: “帮主,近期内咱们要想全部迁往三通集,看来是不现实了。” 耿煊点头道:“那就再等一段时间吧。” 罗青又道:“不过,我还是要先带一些人去三通集。” “你看着办。” 这章有被审核,删了几百字,有段剧情不连贯,大家发挥想象力,脑补一下 (本章完) 第166章 元帝三问,王户飞天 第166章 元帝三问,王户飞天 最后,耿煊还对罗青交代了一件事。 “这次过来的这些人家中,有两家人比较特殊。 其中一个,还是施峻的家人……” 随着耿煊的讲述,罗青恍惚间也想起了当初如老鼠般躲在康乐集地下的日子。 施峻要是能活到现在,王襞说不定还没有机会上位。 其在帮内的地位,和他与滕宇、丁勇是同一挂的。 只可惜,死在了钟元霸一役。 而另一家人的情况更特殊,因被一个喜欢在兵器上涂抹屎尿的变态所伤,重伤难治,生命垂危,最终被帮主亲手了结。 其人在身死之时,还不是巨熊帮的成员呢。 樊綦对此自然是不清楚的,他只是将当初一起躲进地下的,有家人在康乐集的,全部集中送到了一辆辆马车上。 现在,也不好将人送回去。 若是如此,对这家人来说,结局会相当凄惨。 讲明白情况,耿煊对罗青道: “当初一起躲入地下的,总共有三十七人。 虽然入帮有先后,但除了前面不幸死掉的几个,全都加入了巨熊帮。 假若他们没死,最终也必然是巨熊帮的一员。 所以,我的意见是,这件事上,就不用分得太清。 全都按照帮众家属看待,该给的待遇,也要给。 他们现在的情况,都按照抚恤的标准来吧。” 罗青认真应道:“是。” 紧接着,罗青就趁机询问了具体的抚恤标准。 对此,耿煊没有标新立异的想法,打算就按照集市对护卫的抚恤标准来。 对此,他还特意向方锦堂了解过。 通行的抚恤方式有两种。 一是给死者家属一年的月例,相当于一次买断此事。 因为耿煊制定的月例远超其他势力,所以,这实际到手的抚恤金,远超其他势力。 以施峻为例,其身死之时是炼血境修为,又是与罗青等人一样,乃是四护法之一。 即便没有贡献章,他每月的月例就有白银六十两,补血丸六颗。 一年的抚恤就是白银七百二十两,补血丸七十二颗。 这对施峻的家人来说,算是一笔丰厚至极的巨款了。 二是死者家中若是有合适的人选,经过考察后,将其吸纳进入巨熊帮。 如何选择,就要看这两家人的态度,以及家中是否有合适入帮的子弟。 …… 另需一提的是,这二十几人,一共为耿煊带来了四百一十六点红运,以及四十二点黑运。 平均一下,人均给他带来的红运还不到十六点,黑运不足两点。 若是具体到个人头上,将那些头顶红名浓度超过二十点红运的人单独拎出来,剩下的人中,大部分人头顶的红名浓度,都没有超过十五点。 这甚至比巨熊帮内绝大部分帮众,还要“干净”。 自从“燧珠”完成深度祭炼之后。 所有巨熊帮的帮众,杀人之后的一切因果,都集中在了他耿煊的身上。 他们本身的红名浓度,不再增加。 而在“燧珠”完成深度祭炼之前,杀人的事情都是他在做,巨熊帮众都只是在旁卖苦力,打酱油。 也就是说,他们头顶的红名,都是他们加入巨熊帮之前造的孽。 处理这一次的事情,耿煊站的不是“清道夫”的视角,而是“巨熊帮帮主”的立场。 …… 半小时后,耿煊返回房间,正在翻阅王襞留下的,记录帮中现有的四百零五部功法名录,以及简单的立意摘要。 罗青前来汇报了这两家人的选择。 结果让耿煊有些意外,却又不是太过意外。 施峻的家人选择拿了七百八十两白银和七十八颗补血丸之后,一刻都没有多留,径直离开了。 ——其中,七百二十两现银以及七十二颗补血丸是抚恤,另六十两现银与六颗补血丸是施峻身死当月的月例。 介绍这家人的情况时,罗青明显带着一些情绪。 很显然,这家人将此地当“贼窝”,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让罗青有些受伤。 耿煊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让他意外的,反而是另一家人的选择。 死者还不是巨熊帮的人,因他特意的发话,才有了获得抚恤的机会。 而他们却做出了与施家截然相反的选择。 死者的弟弟,一个刚入炼肉境界不久的年轻人,选择加入巨熊帮。 为此,耿煊还特意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马永树。” 耿煊点头,道:“那就好好教导吧。” 放下此事后,耿煊便继续沉浸在手中功法名录之上。 巨熊帮现在库存功法四百零五部,看上去很多。 可其中至少一半,都非常粗浅。 只适合还在炼皮的门槛上徘徊,最多修炼到炼肉境界,就必须更换淘汰。 而作为修炼入门的基础,这又是必不可少的。 若在以往,对于这一部分内容,耿煊几乎扫一眼就放过去了。 不过,这一次,耿煊却难得的看得非常认真仔细。 不仅逐一细看功法名录,还将每一部功法的立意摘要仔细看了一遍。 一直到深夜,当耿煊翻完最后一页,将手中功法名录合上。 几个功法名字已经被他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 《铁臂功》 《铁膝冲》 《铁鹰爪》 《铁布衫》 《摧山破钢拳》 耿煊想要复刻赤心帮孟铁心的道路。 让他惊喜的是,他在这库存的四百零五部功法中,直接找到了铁臂功的功法。 但无论是铁腿功,还是孟铁心自创的铁背靠,铁头功都没有找到。 耿煊也不是死板的人,他要“复刻”孟铁心的路,也并不意味着要原样照抄。 他真正要复刻的,是思路。 至于具体的路径,耿煊相信,有挂的自己,即便不沿着孟铁心亲自探索出来的那条路走,也会走到目的地。 而且,虽然没有找到铁腿功,但耿煊却另外找到了几部契合度同样很高的功法。 单就功法品质而言,耿煊以自己的经验判断,“铁膝冲”,“铁臂功”,与“铁砂掌”处于同一层次,立意上限仅到大师境界。 此外,《铁鹰爪》,《铁布衫》这两门功法的立意更高一筹,耿煊判断,其上限能够达到宗师之境。 最后一部《摧山破钢拳》,是他精选出的五部功法中立意最高的。 与《阴风化骨掌》处于同一层次,甚至可以将之单独归类为“炼髓境功法”。 只有炼髓层次的修炼者,才能真正领会其精髓,并将其威能最大化的发挥出来。 因为这类功法的核心基础,都涉及到了对炼髓劲力的调用和转化。 而在仔细翻阅过《摧山破钢拳》的立意要旨之后,耿煊还发现。 若从复杂精巧这个角度来说,自是《阴风化骨掌》要更胜一筹。 可若从与“万钧劲”这门炼髓之法的契合度来说,反倒是这门《摧山破钢拳》更胜一筹。 而这部《摧山破钢拳》,恰好就是与八家里坊兑换的多部功法中的一部。 …… 次日,十一月二十六日。 耿煊用半天时间,陆续将“铁膝冲”、“铁臂功”、“铁鹰爪”、“铁布衫”入门。 其中,“铁膝冲”、“铁臂功”各自只消耗了一点红运,而“铁鹰爪”与“铁布衫”则各自消耗了两点红运。 下午,耿煊又用了将近三个小时,消耗三点红运,将“摧山破钢拳”完成入门。 耿煊已经打定了主意,接下来一段时间,除了保证每天炼髓不辍之外。 其余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这五门功法之上。 耿煊还发现,当他将全部的心力都倾注在这几门功法之上,再加上大师境的铁砂掌与宗师境的铁皮功。 彼此参照,相互印证。 因五门功法先后入门而“淤积”在脑海中、“堵塞”在身体内的种种收获迅速被消化,被吸收,化为真正的所得。 晚上大约七点前后,除“摧山破钢拳”之外的另四门修炼功法,入门阶段所得就被他的大脑和身体完全消化干净了。 耿煊也没有耽搁,当即就再次消耗十二点红运,将这四项修炼功法全部从入门提升到小成之境。 这四门修炼功法,除了“铁布衫”,无论是“铁膝冲”、“铁臂功”,还是“铁鹰爪”,都是偏身体强化类的。 或者说,这是耿煊的有意为之。 这是从铁皮功、铁砂掌开始,一脉相承的特点。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哪怕“铁膝冲”和“铁臂功”的立意上限不高,但当其提升时,给身体带来的负担却一点不比“铁鹰爪”更小。 耿煊只感觉从双膝,到双臂再到双掌双爪,从骨骼到肌肉到皮肤,都传来持续的异样感觉。 身体的消耗也迅速提升。 耿煊连服了两颗精元丹,这才填平身体的亏空。 就在耿煊打算一鼓作气,继续将心思专注于这几项技能的修炼当中之时。 门外再次传来狗吠之声。 与之一起传入耿煊心中的,还有提醒与告知之意。 耿煊怀着疑惑,出门就见罗青远远的站在一边,见耿煊出来,便道: “帮主,范宏盛、魏万宗他们过来拜见。” 耿煊皱眉,看了看已经全黑的天色,道:“此刻?” 罗青点头道:“就是现在,我让他们明日再来,他们却非常坚持,现在人都已经在厅里等着了。” “?” 耿煊心中怀着疑惑,却还是去了厅里。 刚入厅中,屁股都还没有坐热,耿煊就被范宏盛推过来的六本册子吸引了注意力。 在他对面,范宏盛、魏万宗、柴爷,以及另外五家里坊的坊主全部都在。 一个个神色非常郑重的模样。 “你们这是?”耿煊疑惑。 范宏盛郑重道: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苏帮主不要嫌我们几家里坊寒酸。” “……” 耿煊怔了一下,没有回话,继续看着还在说话的范宏盛。 “……从一线峡至今,苏帮主您替我们解决了不知道多少麻烦。 若是没有您,我们几个已经不敢想,这八家里坊现在会是个什么模样。 我们想对您表达谢意,几家合计了许久,才凑出这么一堆零碎,希望苏帮主不要嫌弃。” 本来并没有指望他们感谢什么的耿煊,听了这话,却反倒来了兴趣。 他将目光落在桌上六本有厚有薄,有新有旧的书册之上。 耿煊伸手将它们全部揽到了身边,看清第一本书册的名字后,眼中露出错愕之色。 《缩骨法》 这不就是常平坊从那淫贼手里得来的炼骨功法么。 耿煊立刻将目光移向旁边另一本书册。 《易容术》 耿煊心中的错愕惊讶之意更甚。 说来,这一次在常平坊的提供的功法兑换清单中,确实不见这缩骨法还有易容术的踪迹。 当时耿煊还在想,柴爷他们这么做,或许是要掩盖那人死在常平坊这个消息。 此刻却忍不住想,这两门功法,难道有什么自己还没有参透的更深层隐秘? 说来,易容术这项技能,耿煊也曾多次疑惑过。 最初,他的疑惑来自于这项技能消耗的红运似乎有点多。 因为从红运消耗的这个角度去看,易容术的层次与地行术相当。 曾经,因为红运比较拮据,加之易容术提升到宗师境之后已经足够使用,耿煊就没有消耗红运继续向上提升。 至今,这易容术都还处在宗师境界,距离圆满还差了一步。 因为感觉已经足够使用,他也就没有继续往上提。 这项能力在很早之前,耿煊就已经接触到了。 他下意识的觉得,这类技能应该很常见、很普遍。 现在,随着耿煊的眼界早非当初能比。 手中功法数量数百部,易容类的技能也发现几个,但和他最初得到的“易容术”却差得很远。 那些技能,立意上限在那里卡着,最多就到“易容”、“易皮”的程度。 涉及身体层面的变化少之又少,且都浮于表面。 更多还是通过外物以及精妙手法的辅助,达到“改头换面”的目的。 更准确的说,这些技能应该称之为“化妆术”。 而耿煊修炼的“易容术”,不仅“易容”、“易相”,更是达到了“易骨”,“易形”的的程度。 最后,耿煊将原因更多的归在了“缩骨法”这门炼骨功法之上。 因为哪怕是他掌握的这门“易容术”,也不可能单独做到易骨易形。 必须有掌握层次足够高深的缩骨法配合,才能达成目的。 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耿煊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继续向旁边移动。 这一次,终于不是他熟悉的功法技能。 而是一部名为《洪波游身法》的奇特身法。 之所以说他奇特,是因为这门身法不是用于陆上,而是用于水中。 按照其总纲所述,若是掌握这门身法,不仅可以去任何水域凫水踩浪,江河湖泊任意纵横。 便是洪水滔滔,浊浪滚滚,险滩激流,也可在其中肆意遨游。 “居然是游泳技能。” 看到这里,耿煊还真的来了兴趣。 上一世,他就为自己居然没有学会游泳这件事时常耿耿于怀。 心中忍不住想,要是凭着这“洪波游身法”练就浪里白条一般的水上技艺,那也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耿煊的目光继续移动。 看向第四本书册。 看见其名目,耿煊就忍不住眉头挑了挑。 《龟息术》 和《洪波游身法》一样,这又是一部没有出现在功法交换清单上面的功法。 见着这名目,耿煊就怔了一下。 目光又忍不住移向《洪波游身法》,在上面停留了片刻,像是领悟到了什么。 很快,耿煊将《龟息术》拿在手中,翻到总纲一页。 只看了不到一页,耿煊的心就忍不住砰砰狂跳。 简单说来,这“龟息术”就是一项教人呼吸的技能。 不是“潮汐呼吸法”这种,通过“呼吸”锤炼身体。 而就是“呼吸”这件事本身。 按照“龟息术”总纲所述,这项技能刚入门之时,只是能够让人的呼吸间隔延长。 按照耿煊自己的理解,就是身体对每一次呼吸的利用率变得更大。 随着技能提升,每一次呼吸的时间间隔,会越来越长。 而这项技能的尽头,是“修习此术,至臻出神入化、返璞归真、行走坐卧皆得真意之境,方可领悟此术之真谛。自此,鼻窍再非呼吸之必须,周身四万八千毛孔,皆可用之于呼吸”。 总纲还描述了具体至臻此境之后的许多妙处。 耿煊却已经没有仔细去看,心中想的都是此术与“洪波游身法”之间,简直是绝配。 一旦这两项技能全部被他掌握到最高境界,那自己岂不是真要化身成水中游鱼? 耿煊不由得期待起最后两部书册又能带给自己什么惊喜。 他放下《龟息术》,目光落在了第五本书册之上。 在看清书册名目的瞬间,耿煊再次愣了一下。 因为这本书不是他以为的功法,而是一本名为《永和源考》的笔记。 耿煊的目光忍不住再一次移动,看向最后一本书册。 《天润源考》 这是最后一本书的名字。 看到这两本笔记,耿煊很容易就想到曾在常平坊主李逡的地下密室看到的一本《常平源考》。 所以,耿煊很容易就能想到,这两本笔记,应该分别出自范宏盛的永和坊,以及同为八方之一的天润坊。 《xx源考》,便是每个里坊自己的历史书,或者也可能称之为“神话书”。 记载了自家里坊的历史源流,以及一些著者认为重要的,值得一提的事件和故事。 许多故事都颇具神话色彩和传奇色彩。 比如耿煊看过的《常平源考》,一个“据说”起笔,就直接一杆子捅到了“元帝陵”。 耿煊倒是好奇,这《永和源考》和《天润源考》又都记录了什么,以至于让范宏盛等人如此珍而重之的送到自己面前。 耿煊先是取过《永和源考》。 刚拿到手中,还没有翻页,便自动现出书中某一页,因为这一页提前放了一片薄薄的金叶子当书签。耿煊的目光,落在了书中文字之上。 “…… 元帝九年,第三次巡幸天下,征发役夫十万,我坊选送役夫千余。 因根脚清白,表现优异,有十三坊民在此次巡幸期间,有幸随侍元帝左右。 …… 四月,帝出元京,北巡至玄州之北,见极光而止,立石以记。 东巡至旻州以东,见沧海,转而向南,欲南幸苍州。 一日,见鲸鲵浮于沧海,恰有苍鹰落足其上,继而翩然远去。 帝视之良久,喟然长叹,曰: ‘都谓人生天地之间,为万物之灵。 既不能上天,与苍鹰同游。 亦不能入地,见厚土黄泉。 勉强凫水横渡,也有溺毙之危,入鱼虾之腹。 终日困缚于大地之上,与牛羊犬马何异? 此万物之灵耶?此万物之灵耶?!’ 帝怅然,挥师西返。 十二月,抵元京。 第三次巡幸,由是而止。” “……” 耿煊盯着这段内容来回看了许多遍。 最后,他默默合上了这本《永和源考》,将其放到一旁。 又伸手将另一本《天润源考》拿在手中。 不需要他特意翻页,提前插好的金叶书签,便将范宏盛等人想要让他看到的内容出现在眼前。 和《永和源考》中,以庄重的,记史一般的文字记录了十三坊民随侍元帝出巡期间的见闻要记不同。 《天润源考》记录了同样在元帝时期,一个出身于元京天润坊的奇人奇事。 而在这个奇人奇事之前,还有一段很长的、包含巨大信息量的“前情提要”。 事情还和元帝第三次出巡,因见巨鲸飞鸟,忽然心情抑郁,中途折返之事有关。 说是元帝九年,在大海边发了一通“既不能上天,又不能入地,连下个水都还要被鱼虾所欺,这就是万物之灵?这就是万物之灵?”的感慨之后。 急元帝之所急的天下人,就开始了竞赛一般的探寻上天入地还有下水的办法。 而元帝这随口一段牢骚感慨,也变成了著名的“三行之问”。 即“天行”、“地行”、“水行”。 元帝十六年,一群挖坟盗墓之人,露了个大脸,抢先弄出了个“地行”之法。 虽然,那个“地行”之法与人们期望的相差甚远。 远不能做到行走大地之下,宛如行走在大地之上那般容易。 但这好歹也在元帝面前挣了个大脸,不少本来通缉榜上有名的人物,不仅前罪尽销,还被封了爵。 其中功劳最大的一位,还被赐了一座山,元帝亲口允诺,允许他开宗立派,称尊做祖。 元帝这一举动,直接让天下沸腾了。 原本,元帝的“三行之问”就是个天下热议的话题,此后就变得更热了。 而且,所有想要解答此问之人,都有了紧迫感。 因为“三行之问”已经有一问勉强有了答案,这说明天下人的机会,已经少了三分之一。 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暂时聚焦在了“水行”之上。 没办法,相较于这个,“天行之问”大家都觉得最难啃。 从元帝十七年开始,每年都有不知道多少人说自己解答了“水行之问”。 只不过,头三年,经验证之后,没有一个达到了元帝期望的标准。 和对待“地行”的宽容不同,对待“水行”,元帝的标准变得异常严苛。 那种“能在水下潜游半日”的,都不能过关。 要真正做到和水中游鱼一模一样才可。 即便如此,四年之后,“水行之问”也被人回答了。 经验证,掌握“水行”之法者,可在指定的湍流水域,待上十天十夜不探头浮出水面一次。 四肢变得宛如青蛙脚,变化出鸭蹼一般的结构。 身形也变得如游鱼一般,更利于在水底穿行。 其人还可如鱼一般呼吸,以水底鱼虾为食。 可以说,这“水行”之法,满足了最严苛的要求,真正做到了和水中游鱼一模一样的程度。 而献上这个答案的人,一个出身于苍州的诸侯国世子,曾经在元帝争夺九州之时与之为敌,甚至遣人刺杀过元帝,眼见大势已去,最后被逼到海岛上苟活的亡国余孽。 因为解答“水行之问”的功劳,不仅被元帝亲口销了其人其族的罪孽,还直接将那座海岛赐给了他,允他可以做岛主,聚人民,保留先人宗庙祭祀。 ——这是元帝第一次对敌人、敌国如此宽容。 对那个时代的人来说,这世上也没有比保留敌国历代君主的宗庙祭祀更大的宽容了。 这个“水行之问”的解答,再度让天下沸腾,却也令天下有志之士绝望。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天行之问”才是这三问中最难的。 同样,这也是所有人内心深处最渴望的。 如鸟一般飞在天上,这样的梦想,谁又没有过呢? 这几乎是所有人梦中必有的“愿望清单”。 可是,“三行之问”就只剩这“天行之问”还没有解答,不管情愿不情愿,都只有这个选择。 不过,再旺盛的热情,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之下,也终会冷却。 到了元帝二十五年之后,天下人对这个问题的热情,已然消耗殆尽。 但,总有例外。 足足两页的“前情提要”说完,《天润源考》终于说起同一时期,发生在天润坊的一件奇人奇事。 说是天润坊有一个既无父母、也无妻儿的打更人,名叫王户。 这是一个没有修炼天赋的普通人。 除了打更,他唯一的爱好就是“飞”。 他和那些因为听说了元帝的“三行之问”,才开始捧热点的人不同,早在元帝发出此问之前,他就已经在这个“飞”字上下了多年苦功。 最轰动的一次,是元帝六年,也就是元帝发出“三行之问”的三年前。 这个王户制作了一个巨大的风筝,把自己绑在风筝上面。 然后让人骑着快马放风筝。 随着风筝高高的飞在天空,他本人也跟着飞了起来。 这王户就这么跟着风筝一起,飞到了极高极高的天上。 到了这第一次成功“飞天”的最后,终于还是出了一些意外。 风筝在落地的最后一段距离,姿态不对,吧唧一下摔在了地上。 这王户也被摔断了一条腿、一只手。 有人说运气差,更多人却说运气太好,这姓王的这么玩,居然都没把自己玩死。 后来,经过多年将养,手勉强恢复了,只要不提重物,基本无碍。 断腿却没有完全恢复,留下了终身残疾。 不过,身体虽残,他却没有因此受到打击。 反而将之视为一次成功的尝试,受到了更大的鼓舞激励,更加全身心的沉浸在这项伟大的事业之中。 元帝十九年,也正是“三行之问”最是鼎沸的那几年,王户也凑了个热闹。 开始了又一次的飞天尝试。 这一次,他不再做大风筝,也不再让人拉着跑。 王户用绸布、轻木以及少量铁钉铜丝,自己做了个张开如大风筝,又仿佛一对大鸟翅膀的奇特物件。 这个东西看着虽然奇怪,但按照《天润源考》所说,这却不是王户闭门造车瞎琢磨出来的。 自从大风筝试验成功之后,手脚都还没有好利索,王户就死乞白赖,拜入了天润坊一个手艺精湛的木工老师傅名下。 王户却不是觊觎这个老师傅的木工手艺。 而是这个木工的祖师爷,是个在九州都很有名气的人,鲁盘大师,一个据说随手做只木鸢,就能在天上飞三天三夜的人物。 当然,天下所有的木匠,都奉鲁盘做祖师爷。 天润坊一个木工精湛的老师傅自称是鲁祖师嫡传,没有任何问题。 王户想学的,就是鲁祖师随手做只木鸢就能飞三天三夜的本事。 这本事他有没有学到,《天润源考》没有说,不过,却说了另一件趣事。 在看到王户最终做出风筝不像风筝,翅膀不像翅膀的奇怪玩意儿之后,那位木工老师傅将他逐出了师门。 还骂他学艺不精,居然用钉子铜丝,继续留在门内只会羞辱了先人。 王户也不管,带着多年学艺的成果,选了一个秋高气爽,秋风呼啸的天气,登上了元京旁边最高的一座山,站在了最陡峭的悬崖边缘。 然后,他就趴在他亲自做的怪东西上面,纵身而起,一跃而下。 最终,他再一次成功了。 反正,没有摔死。 在呼啸秋风的护送下,趴在那东西上面的王户,一直滑翔了将近五里地,这才落在地上。 王户虽然也受了一些伤,但却没有再缺胳膊断腿。 据说,还有人将此事拿到元帝面前当段子讲。 甚至还问,这算不算“飞天”。 元帝当即摇头,第一次给出了“飞天”的标准,必须依靠自己,不能依靠外物,且至少能飞出百里之外。 而不是靠着风力之助,徐徐下滑,不断降低。 王户对此倒是没有在意。 生命不息,飞天不止。 再次试验“成功”的王户,立刻投入到新的“研究”之中。 而这一次,他和元帝的想法不谋而合,年纪渐大,意识到可能没有更多机会折腾的他,也想摒弃外物之助,实打实的飞一次。 最开始,他还有些没有头绪。 可就在次年,“水行之问”被解答,一些相关细节就在元京传得沸沸扬扬。 人的身体居然还可以变得像鱼那样? 手脚四肢居然能像青蛙脚、鸭子脚一样,长出蹼来? 王户当时就受到了启发。 他心中当即就生出一个念头。 要是变化的地方不在手脚四肢,而是在腋下,让皮肤变得如蝙蝠的膜翅一般。 双手展开,就是翅膀。 身体再做些相应的调整,变得更利于在空中飞行。 那人岂不是就可以靠自己飞在天上了吗? 王户很想再效法拜入木工老师傅的方式,再去将这门手艺偷学到手。 只可惜,这一次,他失望了。 别说偷师学艺,他连人家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更何况,本来就没有修炼天赋,年纪也已将近四十,即便他真的找到了正确的山头,也得到了正确的方法,也不可能掌握得了。 后来,只剩一个“天行之问”没能解答的天下人心气渐冷,渐渐不再关注这个问题。 王户却依然沉浸在他的飞天梦中。 元帝的“三行之问”来前,王户沉浸在他的梦中。 元帝的“三行之问”走后,王户依然沉浸在他的梦中。 他的梦,不因元帝之问而改变迁移。 也不受其任何影响。 只是恰好,因缘际会,一个凡夫庶民,一个万古一帝,在同一个时间,做了同一个梦而已。 元帝三十八年。 刚刚过完五十五岁生日的王户,再次于一个秋高气爽、秋风呼啸的日子登上了十四年前登临过的高山,站在十四年前曾纵身一跃的悬崖边。 他解开了自己的衣服,现出了十几年苦心探索的成果。 知道自己不可能真正掌握那种神奇的变化之术后,王户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他“假装”自己已经掌握了这样的技能。 然后,他将一套精挑细选的,用动物皮膜做成的,韧性极佳的衣服穿在了身上。 且为了表示这套皮膜就是他的皮,他用学习木工时掌握的最粘稠的黏胶,将其死死的黏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旦粘上,就再也扯不掉的那种。 若要强扯,得连皮也一起撕掉! 他张开手,双手腋下与身体之间,被一层恰到好处的皮膜连接成一个整体。 不仅双腿和腋下,为了尽可能增加与空气的接触面,两双腿之间,他也做了类似的处理。 做好一切准备之后,他深吸一口气。 纵身,一跃。 这一次,他没再如前两次般成功。 那些跟随他而来,站在悬崖上,悬崖下,从任何一个可以看见他跳下悬崖的天润坊居民,还有一些因他前两次事迹而来瞧新鲜的看客。 亲眼目睹了王户跳下悬崖,到死亡的全过程。 只见王户那如翅膀一般的双臂才刚张开,身体就不受控制的在空中发生了几个剧烈的翻转。 然后,脑袋狠狠的撞在了身后悬崖那坚硬的,裸露的岩石上。 很快,如同一具破烂玩具的王户的身体,便跌入了下方崎岖险峻的沟壑之中。 除了石头上还有一点殷红血迹,这王户的痕迹,从所有目击者的眼前到心中,都迅速消散中无踪。 因为王户孑然一身,没有父母,也无妻儿,自然也不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给他收尸。 就在王户的脑袋,狠狠的磕在坚硬的岩石上之时。 很多看客仿佛如愿以偿般,发出早就料到会如此的“哼哼”“呵呵”之声,转身就走了。 这次热闹,不过是他们未来三五天之内的谈资而已。 在谈论的同时,还要贬损奚落的那种。 那些天润坊的居民,倒是感触更大一些。 一些与王户关系比较亲近的,还将随身携带的一些香蜡钱纸取出,就在悬崖边做了个简陋的祭台。 此事,是王户主动要求的。 早在尝试之前,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失败。 天润坊的居民,返回之后,依然各自继续自己的生活。 王户这个奇怪的打更人,也逐渐从他们的生活中、记忆中彻底的消失。 但终究还是有人记住了他。 当成趣闻,当成轶事,讲给天润坊的孩子们听。 六年后,四十四年,元帝崩。 天下大乱。 四年后,霸王入元京,一把火将千年神都化为废墟。 元京四百八十座里坊,四散奔逃。 期间,惨绝人寰之事发生了太多太多,多到《天润源考》哪怕没有提及任何一字,都依然在字里行间透露出了压抑、沉重、和绝望的情绪。 终究,十不存一的天润坊在新的土地扎下了根。 一位有幸在最和平安宁的岁月,最稚嫩纯真的年纪,听过亲人讲述王户飞天故事,后又历经数十年难以为外人道的艰苦挣扎,终于活到垂暮之年的老人。 回首一生,漫长人生中那如山如海的窒息苦痛却都被他扔到一旁,没有提及一字。 却将这王户飞天的故事,详详细细的讲述了一遍又一遍。 讲给他的儿孙,以及里坊内其他正处在稚子纯真年纪的孩童们。 于是,这个故事就这么留在了《天润源考》之中。 后来,元州历经持续数百年的动荡,天润坊有风光,有惨淡,有分裂,有融合。 现在,元州境内,有不止一个天润坊。 每一个天润坊,都有自己的历史脉络。 可每一本《天润源考》,却都笔墨详尽的记录了王户飞天的故事。 …… 许久之后,平复下心中情绪的耿煊这才再度抬起了头,轻声赞道:“真是了不起!” 对面众人,都是沉默,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他们甚至不知道,苏帮主这句“了不起”说的是谁。 耿煊也没有细说,目光落在范宏盛和天润坊的坊主两人身上,问: “这两本书,是给我的吗?” 人家也有可能只是给他看一下这上面的信息,是以他要确认一下。 两人点头。 范宏盛道:“当然,这六本书册都是给您准备的。” 耿煊点头,郑重道:“谢谢,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 他将两本源考以及另四本功法尽数收起。 却没有结束这个话题,反而看向魏万宗、柴爷等人,道: “你们六家里坊的源考,也能给我一份吗?” 从这《常平源考》,以及眼前收获的这两本源考,耿煊充分认识到了其重要价值。 一点都不含蓄,直接开口索要。 还不待其他人回话,柴爷便赶紧点头道: “当然,只不过,我们里坊的源考,记录多有粗疏夸大,甚至自相矛盾之处,若是给您带来误导,那就不好了。” 耿煊点头,道:“没事,我自会分辨。” 至于柴爷对《常平源考》的评价,耿煊觉得,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 我自认为没有煽情天赋,也不怎么懂得在剧情中使用煽情,若刻意为之,只会显得尴尬。 码这段剧情时,我也没想过要煽情。可在写完王户这段文字之后,莫名其妙的就泪流满面,码字这么多年,都不记得上一次体验到这种情绪是什么时候。 类似的情绪体验,倒是有很多,比如当读到那首“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再配上那个背着雨伞远去,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书生背影,简直催泪弹,又比如看一些抗战、援朝纪录片的时候,类似情绪很容易就生发出来。 可这一次,我自己都不清楚,是因为脑海中那些没有落于文字的额外联想让我产生了这个反应,还是这段故事本身。 分不清,真的分不清。我自己都迷惑了。 (本章完) 第167章 夜访绿漪,再赴樊邸 第167章 夜访绿漪,再赴樊邸 范宏盛、柴爷等人离开之后。 耿煊却既没有继续对“铁膝冲”、“铁臂功”等功法的修炼,也没有深入研习“洪波游身法”、“龟息术”这些功法。 他将两本源考,四本功法妥善收好之后,便出了房间。 找到罗青和洪铨,他先是对罗青道: “你去挑一些恢复得比较好的玄幽马,我马上要用。” 而后,他又看向洪铨,道: “你去挑一些帮众……人数控制在三十人左右即可。” 两人闻言,都愣了一下。 帮主这明显是有紧急行动。 可在此之前,他们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心中虽然疑惑,不知道帮主又要对谁下手,却并没有问出来,也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就领命前去准备起来。 交代完的耿煊,直接去了兵器库。 略过那数以千计的,因妥善保养散发着森然寒意的各类兵器,径直来到存放弓箭的区域。 在这里,被仔细搁在一个个弓架上的各式长弓,就足有三十几件。 其中,品质与柴爷借与,耿煊在秋猎期间使用的黑弓相当的,就有十几把。 另有近十把,品质更在黑弓之上。 只比耿煊得到的铜胎铁背弓稍逊一筹。 耿煊的目光,在这些长弓上略过,停留在最里侧的四张长弓之上。 这四张长弓之中,有两张,无论是造型,材质都近乎一模一样。 它们都是铜胎铁背弓。 其中一张,是借着蓝袍护卫的身份,从康乐集“赚”来的,因为在一线峡使用过度,放到兵器库,交由丁勇仔细保养。 另外一张,却是得自于泰宁集大馆主的收藏。 而另外两张与铜胎铁背弓摆在一起的长弓,同样是这次月露原之行的收获。 甚至可以说,这片专门存放长弓的区域,都是这次月露原行动结束之后才单独开辟出来的。 因为其中绝大部分收获,特别是那些高品质长弓,都是月露原之行,肆掠了多座集市,歼灭了无忧宫多支援军之后得来的。 这两件长弓,不是制式长弓,造型各有不同。 威能上,不逊于铜胎铁背弓分毫。 且各有不同特性。 耿煊先是取过一件通体漆黑如墨的长弓,摸上去有着冰凉的金属触感。 沉甸甸的分量,比之铜胎铁背弓还要更胜一筹。 稍微试了一下弓弦,耿煊就知道,用这张长弓使用铁羽重箭比铜胎铁背弓更加合适。 威力,射程都会强上一些。 破甲能力会更加突出。 不过,缺点就是回正速度更慢。 也就是说,输出效率会降低。 若是为了追求连珠效率,这张弓反而不如铜胎铁背弓有优势。 耿煊心中想着,将这张黑弓放下,又取下旁边另一张有着木质独有的纹理,通体火红如玉的长弓。 拿着此弓,耿煊的第一感觉就是触感非常舒适。 木质纹理,握手处打磨极好,握上去,居然有种软软的、暖暖的感觉。 第二个感觉就是轻。 比铜胎铁背弓轻了至少一半。 耿煊稍微试了一下弓弦,便发现,这是一张比刚才那张黑弓还要更加极端的长弓。 若是使用轻质箭矢,精度高,速度快,射程远。 且回正速度也会非常快,这意味着输出频率可以非常快。 远比铜胎铁背弓快得多的那种快。 可若是使用重质箭矢,其所能发挥出来的威能,就非常一般。 别说无法与旁边那张黑弓相比,便是比之铜胎铁背弓,也会大为不如。 不过,耿煊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就将这张火红如玉的长弓背在了身后。 另取了三个装满铁头羽箭的箭袋提在手中。 真要说来,铁头羽箭较之那些全用竹木一类的质材制成的轻质箭矢,重量还是稍重了一些。 不过,耿煊也并不追求极限的轻质。 箭矢越轻,固然能够让他泼洒出更加密集的箭雨。 不过,单支箭矢的杀伤力也会变小。 …… 出了兵器库,来到厅前院中。 耿煊发现,不仅巨熊帮的帮众都聚在了周围,被惊动的冯煜、盛祥、谷于群等人也都等候在了旁边。 他们看见耿煊出来,一个个都扭头向他看来。 冯煜更是直接问:“帮主,需要我们帮忙吗?” 帮忙是假,跟着看一看他究竟要干什么是真。 明白他们心中想法的耿煊也没有拒绝,点头道:“既然你们想帮忙,那就一起吧。” 话才刚说完,大黄和八小忽然凑了上来,热切而又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耿煊见状,莞尔道:“嗯,你们也一起。” 大黄和八小听了这话,当即便蹦了起来,轻车熟路的跳到了一匹玄幽马的背上。 九只大狗,就这么在玄幽马宽大的背上整齐的排成一串。 ——从分娩至今,经过两个月的成长,八小已基本长大到和成年跑山犬一般大小,只比大黄的体型稍微小一圈。 交代完的耿煊,也翻身上了一匹玄幽马。 当他率队驰出万福坊的大门之时,随他而行的玄幽马队,已是近四十骑的规模。 出了万福坊,玄幽马队绕过康乐集。 耿煊在前引路,快马一路向南。 不到一刻钟,马队便已来到康乐集以南二十多里的一片区域。 这个时间点,其他人只能勉强看见周围模糊的大地和右侧河湾的轮廓。 以及从侧前方数里之外的远处,传来的点点灯火光辉。 耿煊却能非常清晰的看见,这片区域的风光景致,相较别处确实更加的赏心悦目。 发源于赤乌山之内的河流,贴着赤乌山的山脚河谷一路向南。 沿途还不断有从赤乌山伸出来的支流汇入其中。 水量越来越多,水势越来越急。 在这里,水面却忽然变得宽阔起来,水势也为之一缓。 形成一个湖泊一般开阔的水域,湍急的水势经其“调养”,如明镜一般澄澈平静。 继而数里外的下游处,有一个“几”字形的河湾。 河湾处。 绿树修竹,翠松苍柏。 一幢幢建筑掩映其间。 其他人看到的点点灯火光辉,便是从这“几”字形河湾中的一些建筑中散发而出。 此处便是“绿漪园”,金沙帮在康乐集附近修筑的一处避暑之地。 不过,真正因“避暑”而被启用的机会反而不多。 现在来说,其真正的职能反而是定期将康乐集、南四集乃至赤乌山周边信息定期传回金沙帮总部。 这是金沙帮放在这片区域的眼睛和耳朵。 从返回万福坊的那一刻,耿煊就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事情没做。 但究竟是什么事情没做,他自己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直到在看到《洪波游身法》之时,耿煊很自然的便想起了金沙帮。 然后,他就意识到,自己这次归来之后,到底漏掉了什么。 …… 去月露原之前,为了防止吴益偷家,耿煊曾去见过樊綦。 当时,樊綦或许只是为了刺激他一下。 提及了纵横漭江的金沙帮,以及金沙帮主许象风。 还提及了金沙帮建在康乐集附近的避暑之地绿漪园,以及夏天发生在集市长街的那场惨烈的“交通事故”及其后续影响。 本来,随着康乐集前任大馆主的身死,还有波及整个康乐集的大洗牌,这件事已经画上了句号。 可若紧接着就在这里冒出个强势崛起的巨熊帮,还有个精神有恙,偶尔会做一些嫉恶如仇之事的巨熊帮主,那这个“句号”很有可能被重新改写。 樊綦提及这些的目的如何,且不去说他。 在得到樊綦的“提醒”之后,这个绿漪园就已经上了耿煊的黑名单。 樊綦或许以为,他搬出一个金沙帮来压人,只是一种无可奈何之下的虚张声势。 可耿煊自己很清楚,自己与金沙帮许象风之间的那颗雷,总是会爆的。 而且,现在自己已经在月露原大闹了一场,马上就又要与安乐集吴家再碰一次。 现在,有关自己在月露原的一些作为,很可能已经在金沙帮流传了。 即便今天没传过去,这个月之内,也一定会传过去。 不然,这金沙帮对信息的敏感度也就太过迟钝了。 所以,除不除掉绿漪园,一点都不影响金沙帮必将关注到自己这个事实。 ——金沙帮的眼线耳目,获取信息的渠道,自不可能只有绿漪园这一处。 不过,这种时候金沙帮对自己的关注,更多是作为“无忧宫敌人”来看待的。 甚至不乏吃瓜看戏的心态,暂时应该还不会与他们自己联系在一起。 这种情况下,对耿煊来说,反倒是越早将绿漪园这个“眼睛”给挖掉才是越有利的。 耿煊不确信绿漪园与金沙帮的信息沟通频率,也不确信绿漪园近期是否将康乐集周边的异常汇报上去,但可以确信的是。 这个绿漪园留的时间越久,他们能够观察到的异常信息就会越多,也会越早的让自己进入到金沙帮的视线焦点之内。 而按照樊綦的透露,信息异常到“紧急”的程度,绿漪园还会打破定期汇报的惯例,会第一时间将信息上报。 所以,将这个绿漪园留着,并不能起到任何“麻痹”金沙帮的效果。 反倒是先下手为强,能给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因为在金沙帮总部意识到绿漪园出问题之前,都不会将目光特意聚焦在这片区域。 以耿煊对一个积年的、规模庞大的组织的了解,“金沙帮总部要意识到,并确认绿漪园出问题”这件事,本身就需要一个繁琐的流程。 虽然这流程的最终,金沙帮会得到正确的结果。 但耿煊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时间。 …… 在远远看到夜幕下的那处河湾,以及点点灯火光辉。 有些人意识到了什么,紧紧的抿起了嘴,一言不发。 紧绷的面皮和下意识屏住的呼吸,暴露出了他们内心的惊愕和紧张。 有些人对此却并不清楚,比如盛祥、谷于群等人就对此处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苏帮主”这次忽然的行动,意味着什么。 耿煊也没有跟众人解释的意思。 耿煊先是凝目远眺,锁定了几团不在那一幢幢建筑之内,反倒从一丛丛茂密丛林中冒出来的浓郁红名。 其中,甚至有两道身影潜藏在河湾对岸的丛林之内。 若是有人想对绿漪园不利,即便将整个河湾都围得水泄不通。 依然会有两双隔河观望的眼睛,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这让耿煊心中,对金沙帮的印象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绿漪园在金沙帮内,就只是诸多耳目中的一个。 在没有显露出任何危险征兆的前提下,这些留守之人依然执行着值岗警戒的严格规范,没有丝毫懈怠。 这就可以看出许多东西了。 耿煊远远的打量了一圈之后,直接对身周众人低声交代起来。 “洪铨,你待会儿带人直接冲入绿漪园内部,遇有反抗的,直接杀掉。” “冯兄,我猜这里应该没有炼髓境的高手坐镇,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我希望你能跟随洪铨他们一起行动。 如果园内的力量太强,洪铨他们无法解决,我希望你们能出手帮一下。” “盛祥,谷于群,你们二人不需要进园,我会安排一些人跟着你们。 你们带着他们,从两侧将绿漪园包围起来,防止有人逃脱。” “……我?我去将那些零星隐藏在丛林各处的岗哨拔出来。” 做好安排,见众人都无异议之后,耿煊就准备令队伍开始行动。 洪铨却忽然道: “帮主,我想提个建议。” “你说。”耿煊有些意外,却还是点头应允。 洪铨的目光在每匹玄幽马驮着的那套甲具上扫过,道: “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先着甲。” 虽然知道今晚的这场行动,大概率用不到玄幽铁骑这个手段。 但为防万一,每匹玄幽马都还是将全套的甲胄驮在了背上,以备不时之需。 听了洪铨的话,耿煊皱眉道: “这绿漪园内,假山、亭台,廊院众多,并不适合玄幽铁骑的发挥。” 洪铨摇头道: “玄幽马不着甲,只是我们所有人着甲。” 耿煊挑了挑眉,来了兴趣,问:“哦,你说怎么想的?” 洪铨道: “这下甲胄本身的品质就极高,即便面对炼骨境的强攻,都有着极强的防御能力。 我试验过,只要将一些影响行动灵活性的部件卸掉。 短时间内,穿戴这些甲胄对速度和敏捷的影响都不大。 其中优势,那就太明显了!” 说到这里,洪铨停顿了片刻,似感慨一般的道: “据我所知,外州那些军镇之主麾下的修炼者,很少有单独行动的。 都是作为一个军阵战队中的一环,少则三五人结阵,多则十人数十人组成一个行动队伍。 数量再大一点,就是百人,千人规模的正式军事行动。 只要是军阵之中的修炼者,都有着严格的规范和禁令约束。 不仅炼皮、炼肉层次的修炼者必须听军令。 便是炼血、炼骨层次的,也必须令行禁止。 即便炼髓境强者,同样有军规约束,若是触犯,同样要受处罚甚至直接处决! 可我们元州因为这一两百年的风气,所有修炼者心中,早就没有了这层概念。 一旦与人交战,很容易就陷入各自为战的局面之中。 各打各的,鲜有配合。 即便有配合,那也是几个长期熟悉的伙伴之间才有的事。 在更大的层面,依然是各自为战。 面对敌人的攻击,特别是有威胁的攻击。 要么应对,应对不及就提前躲避。 或是与之游斗周旋,或是干脆远远的避开。 这种观念,早已经深深地烙进了大家的思维之中。 即便想要用强令约束,一旦面对强敌,依然很容易一哄而散。 要想扭转这种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见效,用强令约束效果同样很有限。 我的建议是,穿戴高品质甲胄,未来则增加一些盾击功法的修炼者。 通过增加大家防御力的方式,提高大家的自保能力,以此坚定他们结阵而战的信心。 这是一个短时间内见效最快,负面影响也最小的一个方法。 等到这样的效果逐渐显露出来,大家从心里对这结阵而战的军阵之法有了更多的认同和信心。 用严格的军令进行约束,也就不会惹来太多的抵触了。” 耿煊实在没想到,洪铨此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仅耿煊感到意外,其他人同样都非常意外。 其中,又属冯煜,以及洪铨曾经的老上司,以前百源集的护卫首领表现最为夸张。 耿煊认真思考起洪铨的建议来。 看得出来,今天这一席话,并非临时起意,洪铨心中,早就已经酝酿多时。 此前万平集一役,洪铨在“骂城”一事上的表现,就让耿煊颇为赞赏。 甚至认为他完全具备担当方面大将的才能。 后来,耿煊将月露原的一应杂务全都交给洪铨打理,就有看看他实际处事能力的用意。 结果耿煊是满意的。 这次冯煜、盛祥等人的陆续来投,洪铨想来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现在这番话的说出,更是完全表明了他想要“转型”的态度。 这也是他在冯煜、盛祥等人到来之后,给他自己寻找到的立足“生态位”。——我不跟你们玩个人修为、个人实力论高低那一套。 对此,耿煊没有不悦,反而很是欣赏。 想明白洪铨的建议后,耿煊更是点头道: “好,你的意见我接受了……那么现在,大家都着甲吧。” 盏茶功夫之后,骑乘在玄幽马上的耿煊扫视了一众着甲帮众一眼。 “出发。” 说着,轻夹马腹,胯下玄幽马瞬间电射而出。 其他三十余骑玄幽马,紧随其后。 …… 夜幕之下,一行玄幽马队朝着绿漪园所在河湾快速接近。 途中,耿煊发现了一处明显,三处非常隐蔽的障碍和陷坑。 这一切,在他惊人的目力之下,自然都被玄幽马队轻易避开了。 途中,骑在玄幽马背上快速移动的耿煊,连续多次挥手,将一枚枚飞刀送入丛林之中。 而每一柄飞刀的送出,很快就会有一团氤氲红气向他眉心扑来。 玄幽马队的速度,根本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沿途四颗深藏的“钉子”就被轻易拔出。 很快,玄幽马队便已经停在了绿漪园的大门处。 洪铨领着近二十名着甲帮众,毫无征兆的就闯入绿漪园内。 冯煜领着四名炼髓强者同样跃入绿漪园,仔细搜寻起“硬骨头”的存在。 大黄和八小,耿煊没有对它们下达任何命令。 但它们就像是非常清楚自己的职责一般,跟在洪铨等人身后,窜入绿漪园之内,很快就消失在一幢幢建筑的阴影之中。 而耿煊,盛祥,谷于群以及另外十名巨熊帮众却没有进入绿漪园,而是分左右两侧绕行,将绿漪园包围其中。 耿煊没有去关注盛祥、谷于群等人的行动,策马不停,一直来到“几”字型河湾的尽头。 此刻,绿漪园内,已经有零星的兵器交击之音响起。 耿煊没有理会,而是解下背上长弓,握在手中。 隔河远眺,随着绿漪园内几处灯火变化,潜伏在河对岸丛林中的两道身影,明显都有了反应。 一个在向远处悄悄移动。 另一个却在向着旁边一片视野更好,却也更容易暴露的高地潜行而去。 观其姿态,应是想要趁机获取更多信息。 不过,无论是那悄无声息远退之人,还是想要趁机获取更多信息之人,都没有机会了。 两支铁头羽箭,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宽度超过八百步的河面上空。 因为夜风的吹拂,两支铁头羽箭的轨迹在空中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下偏移。 可也正是这恰到好处的偏移,让原本“瞄偏”得两支长箭,在各自掠过一两百步的虚空之后,精准的扎入两个人的眉心之内。 很快,两团氤氲红气就从河对岸向着耿煊快速飘来。 拔掉这最后两颗“钉子”之后,耿煊提弓在手,看了看身后的绿漪园。 他并没有进入其中,而是目光在“几”字形河湾那宽达七八百步的河面上来回扫视了一圈。 而后,耿煊弃了玄幽马,向下游疾行了数百步。 上到一棵高度超过四十米的大树之上,站在高高的树冠之上。 俯瞰着下方,眼神一刻不停的来回扫视。 他观察的区域,不仅是将绿漪园三面包围的河面,也包括那“几”字弯之外的广阔地面。 因为这是他精挑细选的一处观察点,配合他敏锐的目力。 以耿煊所在之地为中心,周边十里范围,不说风吹草动瞒不过他的眼睛,但若是忽然冒出个人来,那是决计不可能被他忽略的。 刚开始,还不时有氤氲红气从绿漪园方向朝他眉心飘来。 但到了后来,已经有许久不曾有新的红气出现。 耿煊却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眼神依旧在来回扫视着。 忽然,他的目光一凝。 只见在他所在之地下游的近千步之外,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忽然从水中冒出了头。 与之一起出现在耿煊视线中的,还有一团醒目至极的浓郁红气。 事实上,耿煊是先看到了此人头顶浓郁的红名,这才看到了才刚从水中探出一颗头的此人。 那人从水中冒头之后,朝着绿漪园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便要再次投入身下奔流河水之中。 不过,就在他的身体即将入水之前,一枚跨越近千步虚空,整个箭身都已经开始发飘的铁头羽箭终于没入他后背的皮肉之下。 只不过,这一箭的威势似乎并不怎么大。 只洞穿了此人的皮肤,连皮肤之下的血肉都没有完全洞穿,更不用说深入脏腑了。 对此人来说,这点伤害远不到致命的程度。 他只是稍微调用了一下周身劲力,在皮肤、肌肉的双重发力之下,这只箭矢直接被他逼出了体外。 紧紧闭合在一起的伤口,连鲜血都没怎么流出。 可此人却一点没有因此感到开心。 就在他逼出体内长箭的瞬间,又一支长箭再次没入了他的后背。 他能明显的感觉出,这一箭的威力,比上一箭大了许多。 第一箭来的那么猝不及防,也只是将他入水的动作打断。 除了一点皮外伤,并没有给他带来更多伤害。 可这一箭,却直接射得他身不由己的向着身前水面扑去。 一丝恰到好处的劲力从箭头处爆发,将他体内刚调集起来准备反抗的劲力,瞬间摧毁殆尽。 让他宛如一具活尸一般,浮在水面,顺着河水的流动向着下游飘去。 而此刻,已经从树上下来,正在朝着这具“活尸”快速接近的耿煊将手中红色长弓重新背在身后,有些惋惜的想。 “千步距离,应该就是你的极限了。” 而且,这个距离的箭矢,无论是精准度还是威力,都下降了太多。 通过两箭的“交锋”,耿煊已经能够判断出,此人的修为虽然也是炼骨境,却比之洪铨还要略逊一筹。 即便如此,站在千步之外,耿煊也无法给他带来致命伤害。 直到距离拉近之后的第二箭,才将此人的反抗之力尽数瓦解。 当耿煊来到此人浮出的水域,此人已经向下游漂了近十米。 耿煊将其拎在手中,登时感觉到一股滑腻至极,仿佛抓握泥鳅一般的触感。 却是此人穿着一件特制的、黑色紧身水靠。 耿煊心中也不由得暗自庆幸。 还好自己对这以“水”为生的金沙帮没有任何小觑之心。 一开始就以想到,这个三面邻水的绿漪园,很可能存在一条水道。 也正是存了这个心,他才忍着没有去绿漪园,而是守在外面,等有可能借助水道逃生之人出现在视野之中。 要是这人的水性好到,在他目视范围内,都不浮出水面怎么办? 当然是凉拌。 他只能尽量将自己能做的做到最好。 实在做不到,那就只能任其自便了。 耿煊提着此人,来到其刚出现的水域,看了看,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继而抬眼看去。 这条河算不得大,可这一眼看去,他依旧生出一种茫茫然无处下手,也无处下嘴的感觉。 至于寻找到那个与这条河相连的水道出口,更是痴心妄想。 耿煊也没有在这事上面较劲,提着此人就快步返回了绿漪园。 此刻,绿漪园的战斗早已结束。 当耿煊提着人进入绿漪园,战场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不过,站在院中指挥一群巨熊帮众到处搜检的洪铨兴致并不高,直到看见耿煊出现。 更准确的说,是看见耿煊手中所提之人,他这才精神一震,快步上前道: “帮主,园内都清扫干净了,就只逃了一个。 不过,此人现在已经被您抓住了。” 说着,又看了看耿煊手中拎着之人。 耿煊问:“你确定,逃掉的只有这一个?” 洪铨肯定点头道: “若是加上此人,通过水道和地道逃走之人本来有两个。 另还有三人,躲藏在了隐蔽密室之中。 不过,除了从水道中逃走的此人,其他人都被您的爱犬揪了出来。 它们还顺带着帮我们将这绿漪园内所有密室和暗格,还有所有藏物品的地方全都找了出来。” 洪铨正说着,大黄和八小就已经跑了过来。 一个个围在耿煊身边,一边仰头看着他,一边疯狂摇动尾巴。 “汪汪汪——” (快点夸我,快点夸我!) 耿煊将手中擒获之人交到洪铨手中,伸手在大黄和八小的脑袋上各自揉了一阵,一边揉,一遍夸奖。 “不错不错。” “干得漂亮。” “……” 夸奖的话被耿煊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多遍,大黄和八小这才心满意足,趾高气扬,耀武扬威的跟在耿煊身后。 耿煊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它们心中的雀跃之情。 这也让他意识到,哪怕它已经与大黄和八小建立起了非常紧密的连接。 根本不需要说话交流就能传递出心意。 但很多话,还是要用嘴巴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才最有效果。 耿煊对正在指挥人对整个绿漪园进行打扫的洪铨道: “旁边林子里还有一些痕迹,你也安排人去收拾一下。 ……还有河对岸,找两个水性好的过去一趟,尽量收拾干净。” “是。”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在大黄和八小的协助下,整个绿漪园被翻了个底朝天。 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全都从绿漪园内寻了几辆马车装车运走。 几名原本还活着的俘虏,包括耿煊亲自交给洪铨的那一位。 在问出了需要的种种信息之后,也全被杀了。 绿漪园内,潜伏在山林中的,一共二十三具尸体,全被装车运走。 一行人驾车离开绿漪园之前,还对绿漪园做了个大扫除。 除了实在难以抹除的,所有的血渍和战斗的痕迹,都被抹除掉了。 可以说,收尾比整个战斗过程都还要繁琐,耗时也更久。 久得多。 …… 通过搜寻到的一些文字记录,以及不同俘虏提供的情报,耿煊终于知道,绿漪园向金沙帮总部的传讯频率,是每半月一次。 每月初一,以及每月十五各发一次。 而信息到金沙帮总部的时间,还会延后两三天。 且这种定期上报的信息,金沙帮总部都会有一个固定的处理流程。 相关信息,在经过整理之后,也只会“沉淀”在某些记录的文字段落里。 直到有需要的一天,才会被人调用。 而更多的情况是,这类常规信息,终其一生都不会被专门调用。 最多只是在印证某些信息时作为旁证查看一下,比如“粮食涨价”、“药物紧缺”等等。 只有打破惯例紧急上报的讯息,或者虽然在初一、十五上报,却特意加了紧急标签的,才会被特别的重视。 而绿漪园这月十五上报的信息,是“一切如常”。 当时,耿煊和八家里坊早就合作了一个月,吴有信也已经被覆灭在了一线峡,可这些动静,都还没有传递到康乐集。 即便樊綦、朱翼等人已经有所察觉,却也没有更大的扩散出去。 加之十五这日上报的信息,基本都是十四日甚至十三日就已经整理好的。 绿漪园也有人敏锐的窥见的一丝不寻常的迹象,却并没有废掉“作业”重做一份的意思。 直到十八日之后,绿漪园的人才发现越来越多不同寻常的迹象。 但他们并不知道原因,也不认为一个集市所表现的些许异常,就有让他们紧急上报的必要。 即便如此,绿漪园也悄悄增加了安全警戒。 这也是耿煊带人过来时,发现绿漪园之外,乃至河对岸都有人隐藏值岗的原因。 若是撇开耿煊这个开挂的因素,绿漪园的应对,可以说已经非常不错了。 换一个人,即便冯煜带队,也很难保证能将河对岸,以及借水道逃生之人抓住。 “如此说来,在十二月初三之前,金沙帮对这边都很难有什么剧烈的反应。” …… 踏上返程之路的耿煊,却没有拖着这一车尸体返回万福坊。 在经过康乐集之时,耿煊让洪铨、冯煜、盛祥等人先回。 他独自一人驾着马车,驶入康乐集。 才刚进入,几个黑袍护卫就从旁边阴影中跳出,警惕喝问:“什么人?” 不过,还不待耿煊回答,一个距离耿煊最近的黑袍护卫似乎看出了什么,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耿煊见状,反倒好奇起来。 “你认识我?” “我……我……”这人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这话很难回答吗?”耿煊皱眉。 这人听了这话,却几乎要哭出来,赶紧道: “我……我以前确实不小心……啊,不不不,是无意间见过您几面。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您贵人事忙,不记得这种小事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他这语无伦次的话,耿煊却听出了许多意味。 最明显的一层,他在极力为他“苏瑞良”开脱辩解。 就差明明白白的说,“您即便不认识我,也是合理的”。 可这意思本身,就很值得玩味。 现在,他“苏瑞良”的大名,因为高层有意识的控制,并没有闹得整个康乐集人尽皆知的程度。 但该知道的,基本也都知道了。 黑袍护卫,作为距离康乐集核心圈很近的群体,自然也不例外。 一开始,或许还有人觉得这个“苏瑞良”隐藏太深,能在康乐集低调行事这么多年,让人一点都看不出破绽来。 可随着“苏瑞良”所做之事越来越夸张,还持这种观点的人,就变得越来越少了。 “现在的‘苏瑞良’,早被不知道某个谁替换掉了,人家就是顶着一个‘苏瑞良’的身份肆意行事而已”。 这渐渐成为了大家心中的共识。 比如眼前这位,心里明显就是这么想的。 可他还要极力遮掩这层意思。 还要主动帮“苏瑞良”不认识他寻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从这个角度来看,此人与真苏瑞良之间,很可能不是简单认识,关系应该还比较熟。 至少也是时常照面的那种。 黑袍护卫有定期收取康乐集内各个商家“孝敬”的惯例,一些黑袍护卫与之接触较多,一点都不奇怪。 想明白其中弯弯绕的耿煊,并没有为难此人,而是道: “我要去拜访樊大馆主,应该无碍吧?” “无碍无碍,您请您请……” 不仅吓瘫在地上那人赶紧滚到一边,其他人也都反应了过来,机灵的让到了两边,方便耿煊通行。 却不知樊大馆主见了这一幕,心中会如何感想。 直到耿煊驾着马车走远,让到两侧之人,都没有一个动弹。 甚至可以看出,其中不少人双腿都还在忍不住打颤。 不是他们胆子小,而是刚才马车经过时,他们都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再加上那马车碾过地面的奇特声响。 让他们都非常确信,那马车里,正装着满满一车的死人! 而且,还都是刚死不久的那种! 所有人心中,都有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怖感受。 …… 耿煊驾着装了满车尸体的马车,来到樊綦大馆主的府邸之前。 这一次,他没有硬闯。 而是礼貌地上前叩门。 “砰砰砰——” (本章完) 第168章 古今九州,生死春蚕 第168章 古今九州,生死春蚕 在等待之时,耿煊梳理了一下这次绿漪园的收获。 红运四百六十一点。 二十三人,人均贡献红运堪堪二十点出头。 将其中一部分红名比较突出的撇开,有不少头顶的红名浓度,若以红运量化,只有十五六点,甚至更低。 若是将其与无忧宫的修炼者放在一起,简直显得有些过于“干净”了。 而这二十三人总共为耿煊带来了九点黑运。 粗看上去这似乎很不合理,以金沙帮的牌面,将人家一个据点连根拔除,鸡犬不留,怎可能才给他增加这么点劫数隐患。 不过,若是将许念薇那三十点黑运算一起,就很合理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拔除绿漪园,仅是让来自金沙帮的黑运劫数从“三十点”变成了“三十九点”。 …… “谁啊?半夜叫门,有事不能明天再来?” 一道苍老的,略带一些不满的声音从紧闭的大门后响起。 接着便听见门栓移动的声音,一个干瘦老头从旁边开出半条缝的小门内探出头来,手里还提着一盏油灯。 为了看清来人,老头特意将提着油灯的手往前伸了伸,眼睛也下意识的眯成了一条缝。 可就在下一刻,他的双眼瞬间瞪得溜圆。 看着耿煊,震惊得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您……” 耿煊见他这模样,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但他却越发奇怪起来,好奇问:“你也认识我?” 老头点头。 耿煊本来还想就这问题再多问两句,但看了看老头这模样,却又放弃了。 要是不小心把老头吓出个好歹来,那并非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于是,他对老头道:“樊綦在家吗?” 老头愣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在。” “那你去通传一下吧。” 耿煊的话刚说完,一道声音就在老头头顶上方的围墙上响起。 “你又来干什么?”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耿煊这次准备登门拜访的樊綦。 耿煊抬头看着站在围墙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樊綦,笑着问: “你确定就在这里说?” 樊綦沉默了一下,道:“那你进来吧。” 他很想将人拒之门外,可他更清楚,面前这“苏瑞良”表现出了礼貌,他不能真的不识抬举。 耿煊却道: “将旁边的大门打开,我还要把马车赶进来呢。” 樊綦的目光,终于从耿煊身上挪开,看向旁边的马车。 眼神之中,满是凝重。 “你这车里,装的什么?”樊綦问。 耿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盯着樊綦看了两眼,才道: “你不是已经猜出了吗?” 樊綦当然已经猜出来了,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但站在院墙上的他,已经闻到了从马车内散发而出的血腥气。 他压抑着怒火,低声道: “你今晚又杀了谁,我过问不着,可你将死人往我家运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欺人太甚!” 樊綦现在这反应,就像是一个饱受恶霸同学霸凌的文弱学生,再忍无可忍之下,终于触底反弹,直接朝着耿煊吼了起来。 他这反应,让耿煊有些无奈,这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以捉弄老实同学为乐的坏孩子。 他无奈的道: “樊大馆主,你反应不要这么激动。 我是真的有事情与你说,不是深更半夜闲着无聊来捉弄你。” 樊綦沉着脸,盯着耿煊看了许久,这才跳下高墙,亲自将可让马车通行的大门打开。 耿煊驾着马车驶入樊府。 …… 那最先应声观望的老头,早就躲起来不见了人影。 整个樊府,也是空空寂寂,除了在前无声引路的樊綦,似乎就是一座空府。 马车在书房前的空院停下。 勒马停车之时,耿煊还忍不住扭头朝已经重新砌起来,与倒塌前一般无二,看不出任何区别的书房看去。 樊綦轻咳了一声,看向耿煊,道: “说罢,你半夜拉着一车死人到我这来,又要玩什么样!” 耿煊看着樊綦,道: “为了方便咱们沟通,我觉得你可以先去车里看一看。” 樊綦闻言,神色陡然一肃。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向耿煊的眼神就像是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利刃。 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提着从那应门老头手中接过的油灯,掀开车帘,登上马车。 很快,车外的耿煊就看见马车内一阵激烈的光影变幻。 然后,“噗”的一声闷响,油灯落在肉体上的声音。 紧接着,车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下一刻,布帘掀动,一道身影迅速从车内闪出。 紧接着,耿煊就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一双手紧紧抓住。 耿煊没有避让,没有闪躲,任由身形狼狈,双手颤抖,呼吸粗重的樊綦伸手抓住他的衣领。 以樊綦此刻的状态,要是他提前躲开了。 樊綦准得来个平地摔。 灼热而紊乱的呼吸打在耿煊脸上。 一起到来的,还有樊綦颤抖,粗重,气急败坏,却又刻意压低的声音。 “你……你……你把绿漪园给屠了? ……你……你没事去动金沙帮干什么! 你嫌一个无忧宫还不够你折腾吗?……你……你又去招惹金沙帮?! ……你这个疯子,疯子!” “你要玩刺激,你去别的地方啊。 为什么就盯着我这里祸害!” 看得出来,那一车来自绿漪园的尸体,真把樊綦给气着了。 也给吓着了。 上一次,金沙帮的许象风就杀了康乐集的一个大馆主。 整个康乐集都为之动荡洗牌。 那还只是一次非人为的交通事故。 而这一次,事情又一次发生在康乐集。 整个绿漪园被屠! 樊綦简直都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个上任不到半年,诸事不顺的大馆主,已经踏上了前任大馆主的老路。 樊綦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耿煊很有耐心的等樊綦发泄完毕之后,这才道: “这不是你提醒我的吗?” 樊綦闻言,瞪眼道: “我提醒你?我tm什么时候让你去把绿漪园给屠了?!” 耿煊道: “就是上次啊,你不是特意提醒我小心金沙帮吗?” 樊綦气急败坏道: “你tm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我是让你做事小心点,别太嚣张,你tm,你tm……” 樊綦平日里对自身谈吐是非常在意的,别说口出秽语,连说句重话的时候都不多。 可现在,却是句句不离,含m量极高。 从这也可以看出,他是真的破防了。 对于这样的贴脸输出,耿煊却表现出了罕见的宽容和大度。 不仅脸上没有任何不悦,他心里也没有因樊綦这一番言语而有任何不快。 直到确认樊綦的情绪再度从一个激烈的“波峰”降下来,稍稍趋于平稳之后,盯着樊綦的他,这才一脸恍然的表情。 “我没有跟你提过吗?长街集市那件事,确实是我做的手脚。” 瞬间,樊綦的手也不抖了,呼吸也不颤了。 就连砰砰乱跳的心脏,也神奇的恢复到了原有的节奏。 “哎,我只是看不惯那群纨绔子长街纵马,想要略施薄惩。 谁能想到,许象风的两个女儿也在,还死了一个!” 说到最后,耿煊再次叹了口气。 “我原本已将此事忘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死的人里面还有金沙帮主许象风的女儿。 可这不是你提醒了我么? 当时我就在想,反正这梁子是解不开了,干脆先下手为强。 这次从月露原回来,我就立刻将此事给做了。” 说着,耿煊后退一步,对樊綦郑重的拱手,一脸真挚的对他表达谢意。 至于樊綦原本握在耿煊衣领口的手,随着耿煊这一退,就无力的耷拉了下去,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樊綦对此,却是没有了任何反应,只是低声喃喃道:“疯子……疯子……” 反复几遍之后,连这样的念叨声也停了。 耿煊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等在一旁。 许久之后,樊綦才从“恍恍惚惚不知所以”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看向耿煊,嘴角咧了咧,似乎哂笑,似乎自嘲,又似乎只是一个单纯的面部肌肉运动。 “那你现在,拉着这一车死人过来,是想干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刺激我?” 耿煊摇头道: “我有这么无聊吗?” 说着,他看向樊綦,郑重道: “我是来请大馆主帮忙的。” “帮忙?” 樊綦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呵呵道: “你这么大本事,还需要我帮什么忙?” 耿煊道: “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绿漪园为了方便获取情报,在康乐集内,做了一明一暗两套布置。 明的那套布置,是一座酒楼,这个你应该就知道。 暗的那套布置,却是个一间档次很低的平民茶肆。 每天,他们都会向绿漪园汇报一次。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很想带人将他们全部擒住。 不过,这里毕竟是樊大馆主的地盘。 在下私以为,这么做有点不太妥当。 若是樊大馆主愿意帮这个忙,当然最好。 你要实在觉得为难,那我就亲自带人动手。” 说着,耿煊停顿了一下,带着确认般的眼神,问: “大馆主总不能通风报信,甚至干脆带人阻止我吧?” “……” 自以为现在已经没什么事还能撩动自己的心弦,可在听了这一席话之后,樊綦再次有种体内气压噌噌往上涨的感觉。 使劲平复了一下,他这才咬牙道:“好,这个忙,我帮了!” 在说“忙”和“帮”的时候,樊大馆主特地说了重音。 “那就多谢了。” 耿煊拱手道谢,却紧跟着就提醒道: “大馆主既然决定帮这个忙,那我希望你想明白。 无论你将这件事做到什么程度,对金沙帮和许象风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你可不要犯糊涂,偷偷放跑一两个。” 樊綦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这种事,我还不需要你提醒!” 耿煊点头: “大馆主既然明白,那自是最好不过……既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哦,这车尸体,也劳烦大馆主帮我处理一下。” 正事说完,耿煊也没心思与樊綦继续闲扯,拱手告辞,就准备离开。 “等等!” 这一次,却是樊綦赶紧开口,叫住了他。 耿煊停步,转身,看向樊綦,问:“大馆主还有话说?” 樊綦的目光死死盯着耿煊,沉声道: “你就这么自信?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去金沙帮找许象风道明实情?” 耿煊奇怪道:“许象风这么好说话了吗?” “……”樊綦。 “又或者,你就觉得,我比许象风更好欺负一点?” “……”樊綦。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试一试!”耿煊道。 神色之间,甚至有种跃跃欲试之意。 “……” 樊綦深吸一口气,再次按捺住心中情绪,道: “你有把握对付许象风吗?” “现在没把握。” 耿煊的回答,差点把樊綦直接送走。 “不过,最多再等一个月,我觉得就差不多了。 ……你要是实在担心许象风把气撒到你的头上,你可以出去躲一躲,等风波过去了再回来。” 最后,耿煊想起那张铜胎铁背弓的情谊,还是没忍住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不过,樊綦对这提醒,压根就没有听进去。 他忽地紧紧盯住耿煊,缓缓道: “你是说,最多再过一个月,这些事情,你都能解决?” 耿煊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道:“你可以试着相信一下。” “我信!”樊綦重重点头。 “这就信了?”耿煊反倒惊讶了。 樊綦盯着耿煊,轻声道: “咱们第一次照面,是在彭家武馆。 当时,你在我面前狼狈逃入地下,那不是假装! 而是当时的你,就是无法应对当时的我,对吧?!” 耿煊怔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安抚的话,居然在樊綦面前泄了底。 在樊綦一副“我已经看穿了一切”的眼神中,耿煊只是打了个哈哈,道:“你可真敢想!” 樊綦紧盯着耿煊,道:“你就是当代的春蚕子,现在就是你又一次的破茧期,对不对?” 他用一脸的笃定神情,问出一个似乎并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耿煊盯着樊綦,眨了眨眼睛。 他这反应,却让樊綦仿佛再次验证了什么一般,脸上笑容更盛了。“我不会躲!”樊綦道。 “哦?你这又不怕许象风的报复了? ……你可别指望我,若是许象风真对你出手,那只能算你倒霉,我是不会出手相救的!” “我会请一位元京的镖师过来坐镇。”樊綦道。 耿煊闻言,惊讶道:“什么镖师这么强大,能赢得了许象风?” 樊綦道: “赢不敢说,但足够让许象风知道我这骨头不好啃。 ……他的头号目标,是你又不是我!” “那一定要不少钱吧?” 耿煊忍不住想,在这件事上,钱,还不是最重要的。 不然,便是有钱,也找不到这样的路子。 所谓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 樊綦咬牙道: “没事,一个月而已! 便是倾家荡产,我也要撑在这里。 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候如何平息这一切!” 说到最后,樊綦脸上,再次有了咬牙切齿之态。 耿煊似乎看到,一股执念已经扭曲得近乎于怨念,在樊綦身周凝聚得宛如实质。 自认为借着一丝缝隙,加上灵光一现,已让他看清面前之人“真实面目”的樊綦,还是被耿煊接下来的话差点闪断了腰。 耿煊盯着樊綦,问:“你在元京人头很熟?” “什么?”不知道耿煊为何有此一问的樊綦,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听说元京各行各业的人才都很多,你也帮我找个人呗?”耿煊道。 “你要我帮你找人?找什么人?”樊綦一头雾水。 “一个懂水利,懂营造之人。” 听到这里,樊綦更迷糊了。 这和咱们现在正在聊的话题,有一丝一毫的关联吗? 而且,你找这么一个人干什么? 总不能是修筑巨熊帮总部吧? 樊綦对耿煊的要求一头雾水之时,耿煊也回想樊綦担任康乐集坐馆之后的所行种种。 很久以前,耿煊就有种感觉。 即樊綦内心之中,也是想要与第一线的“生产者”建立更多连接的。 只不过,他的做法,相较于耿煊的大刀阔斧(肆意妄为),要显得保守许多。 每隔一段时间,才会有一个小小的动作。 只不过,因为他耿煊这颗“灾星”的频频发功,樊綦现在暂时应该已经没有了这方面的心思。 但这已经足以说明,樊綦内心深处的立场倾向。 于是,耿煊便将疏通河道之事,与樊綦简单说了一下。 大概听完耿煊的讲述,樊綦眼神直不楞登的盯着耿煊,道:“你要疏通洙水?” “洙水?”耿煊疑惑。 “哈……你居然连这条河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现在已经与无忧宫,金沙帮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居然还有闲心搞这个? ……你知不知道,这么大的工程,要耗费多少银钱,多少人力,多少精力? 推行此事之人,又会被九州多少双眼睛盯上? 这条河道疏通之日,说不定就是其人身死之时! 不,说不定他都等不到河道疏通的那天!” 樊綦一个又一个问题从嘴里蹦出来,接连砸向耿煊。 耿煊却不闪不避,神色不变,只是道: “这些事情,自有我来操心。 你就说,能不能帮我找个懂这方面技术的人来?” 樊綦盯着耿煊,眼神一阵变化。 过了一会儿,才呵呵道:“我倒真认识这么一个人,不过,人家肯不肯来,我就不敢保证了。” 耿煊道:“不肯来就算了。” “呃……” 耿煊的回答,让樊綦生出一脚踩空的感觉。 耿煊好笑道: “你也别觉得能用这件事拿捏我。 你能帮我这个忙,自然最好,我承你的情。 要实在不行,我也不是真就缺了这人不行。” 真要说来,他耿煊在这方面的才能,才是真正的绝顶。 前世那些经验和知识,倒还都在其次。 更主要的,是圆满境的地行术赋予他的超卓辨土识土能力。 只需要去那地方走一圈,具体应该如何操作才最稳妥,他心里基本就都有数了。 只不过,一来他不想在这上面太过分心。 二来,耿煊也想趁机验证一下。 自己只负责出钱兜底,其他的全都交给这个时代的人来解决,此事能被做到什么程度。 “好吧,我尽量试试。” 最后,樊綦只得这般回应道。 …… 徒步返回万福坊。 回到房间后,耿煊没有休息,反而将放在床头的《冷窗闲话》拿了起来。 一阵快速的翻页之后,翻页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嘴里还在轻声嘀咕:“应该就在这几页。” 正翻着,耿煊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眼神落在了其中一段文字上。 虽然,这并非他刚才拿起这本书时最想寻找的内容,但同样与樊綦今夜的一句话有些牵连。 【……元帝始称帝国,此前,皆称王朝。 大业帝国之前,为大稷,有天下八百年。 大稷之前为大契,有天下四百年。 大契之前为大命,有天下六百年。 ……大命之祖,黑帝始创天文,颁历法,分天为九野,划地为九州。 岑岭以南,洙水以西,西山以东,便为地之西南,为朱州。 ……大稷初年,武功大盛。 稷王分封天下诸侯,疆界大扩。 以之为分界,九州始有“古九州”与“今九州”之说。 “今九州”之均州,即今之元州,便是“古九州”全境。 古人称沆河为北海,称漭江大泽为南溟,以为天之南北二极。 另,古人以大日为赤乌鸟,朝出紫岭之桑,暮宿西山之谷。 故以紫岭为天之东极,西山为西极。 西山,今亦称赤乌山。 沆河漭江,紫岭西山,“古九州”之四极,“今九州”元州之界也。】 耿煊的目光在这段记录上停留了一阵,继续翻找着另一则内容。 心中却忍不住想: “这也难怪九州之人对元州都有特殊的情节,真要说来,这元州才算是九州之人真正的‘祖地’。 另外八州,从大稷初年分封算起,都是这一千三四百年间新开发出来的。” “此世元帝没有做个传国玉玺,可这个元州,在九州之人眼中,就是那个正的不能再正,真的不能再真的传国重宝。” 心中这般想着,正翻着书页的耿煊手指再次一顿,眼睛聚焦在了当前书页的文字之上。 心中转动的那些念头,自然就被他收拾了起来。 【…… 元帝广求长生之法,有奇人春蚕子,隐居紫岭,终年不出。 有人见其忽然白发转青,落齿重生,以为其人已得长生之道,告之于元帝。 元帝欣然,遣人往迎。 与帝同榻三月,同吃同眠,尽述其道。 帝怅然叹息曰:“此非吾所慕之长生也。” 春蚕子重返紫岭,卒年不详。 …… 元帝崩后百年,元州大乱未歇。 柴玉棠十三岁,全家被灭,强敌追索不歇。 不得以之下,逃往紫岭之中,并于一石洞之内得奇书《春蚕经》一部。 七年之后,柴玉棠二十岁,出紫岭。 一年之内,灭尽强敌。 又一年,“柴镇”初立。 五年之后,柴玉棠二十六岁。 元州之地,“柴镇”已十得其四,且皆膏腴之地。 元州震恐,八州震恐。 三十年后,以半州之地力敌天下,以个人勇武之名冠盖当时的柴玉棠,油尽灯枯。 在与八州强者鏖战之时,瞬间黑发转白,继而齿发脱落,形销骨立,屈死于无名军士冷箭之下。 柴氏族人,不知所踪。 《春蚕经》亦不知所踪。 …… 参与围攻柴玉棠的军镇之主,无论出身元州,亦或其他八州,在此后百年之内,尽皆绝嗣。 …… 最近两三百年间,亦多有疑似“春蚕子”行走九州各地的传闻,以及事迹留存。 有的是以讹传讹,但经著者考证,有二三事却非“讹传”,确有奇人奇事隐没其间。 即便非是“春蚕”,也当为“夏蚕”“秋蚕”。 …… 奇书《春蚕经》,外人不知究竟,只得片句总纲流传。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循环不灭,生生不息”。 根据种种迹象,这门奇功至少有两个特性。 第一,以极小代价,令修炼者“伤病速愈”,甚至“返老还童”。 不过,在修炼者动用这种能力之时,也即“破茧重生”期间,也是其实力最衰微之时。 会落至一个与普通人无异的最低谷。 然后,随着“破茧期”的进行,其人修为实力迅速提升。 直到“破茧期”结束,其人修为才能重返巅峰。 第二,将自身修为成就,以特殊方式转赠于他人。 柴玉棠一年之内,便初立“柴镇”,此后以半州之地与天下群雄鏖战三十年,麾下历来不乏悍不畏死、忠义无双的悍将、勇将。 此后,春蚕子代代不绝,都是他们受惠于这种特性的明证。】 耿煊的目光,落在这段故事之上。 脑海中,各种念头,闪现不断。 此前,他也曾看过这段故事。 不过,耿煊也就将它当成一个故事。 毕竟,这本《冷窗闲话》,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故事。 他自然也就没有对这个故事给与更多的关注。 直到此前樊綦脱口而出一句“你就是当代春蚕子,现在是你又一次的破茧期”。 这话就像是一记羚羊挂角,天外飞仙,瞬间点通耿煊心中的任督二脉。 心中念头涌动,耿煊的目光,却将这段故事看了一遍又一遍。 当耿煊将这本《冷窗闲话》重新合上之时,嘴角已经弯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对于未来的路,忽然变得清晰了许多。 耿煊正准备趁机休息一下,就听到远处大门外传来嘈杂声响,且声音还在越来越大。 耿煊皱起了眉头。 还不等他出去查看,就见罗青快步跑来汇报道: “帮主,樊大馆主遣人送来三辆马车,现在就停在院门口。” 耿煊闻言,立刻与罗青一道朝着院门口走去。 来到院门口,便见三辆马车停在院门之外。 其中一辆,正好就是耿煊留在樊綦府中,装着满满一车尸体的那一辆。 马儿还在悠闲的甩动着尾巴。 御者位置上,空无一人。 “人呢?”耿煊问。 罗青道:“将车赶来之后,留下句‘你们帮主要的人,给你们送来了’,就一刻没停,直接走了。” 耿煊怔了怔,道:“去看看。” 已经有帮众出手,逐一揭开了车帘。 就见三辆马车里,缩着一个个手脚都被铁链锁住,嘴里被破布塞了个满满当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身影。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不仅是耿煊,旁观的罗青以及其他帮众,都有些恍惚。 前不久,耿煊本人亲自从康乐集领了这么一车人回来。 全都是和眼前一般无二的造型。 现在,人家主动送来三车。 还是同样的造型。 这也算得上是业务熟练了。 耿煊已经知道,这些人应该就是绿漪园放在康乐集内,以“一明一暗”的手段,用来收集信息的人手。 其中,“一明”就是一座主要面对修炼者群体的高端酒楼,“一暗”就是一间主要面对普通人的茶肆。 耿煊的目光在这满满的三车人身上扫过。 不仅有成年男子,还有年过七旬的老人,文弱娇柔的妇人,以及稚子婴童。 有身着锦衣绸缎,身宽体胖的; 也有衣衫破烂,形容干瘦如枯柴的。 看得出来,樊大馆主非常的“尽心尽责”。 不仅将直接参与酒楼茶肆经营、乃至做工之人全都抓了起来,连同他们的家人,也都一起塞在了这三辆马车之内。 当耿煊目光收回时,在众人头顶扫过。 红名浓度低于五点红运的,都有好多个。 其中一半以上,红名浓度都没有超过十点。 而红名浓度超过二十点的,更是仅有三人。 两个男子,一个女子。 耿煊将这人指给罗青,道: “他,他,还有她,单独分开关押,仔细审一审。 其他人,就按照他们本来的家庭关系进行拘押即可。” 简单吩咐之后,耿煊便任由罗青等人行事,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春蚕经不是修仙线索,你们可以理解成类似于天山童姥修炼的那种武功,反正,是在现有修炼体系下的产物,不是别的新体系。 二,不是想用那半通不通的文言,写到一半才想起,想改,已经不合适了,就这么着吧。 三,此前就有书友反应,主角得到线索、功法之类的东西来的太巧合,现在我也是同样的安排,因为这本书的立意,我并没有让主角去探险某山某洞,然后发现什么奇功绝技,远古秘闻的设计,无论是“古今九州”,还是与“春蚕经”相关的信息,都浓缩在一本闲散书册里,这种设计参考了《夜航船》这类古人闲书,我认为是合理的,笑。 四,孩子吵闹得不是时候,更新晚了,少了两千字,在下一章补。 (本章完) 第169章 集结动员,夜返常平 第169章 集结动员,夜返常平 次日。 十一月二十七日,中午。 午饭之时。 洪铨、罗青等人见缝插针,分别将绿漪园行动的一些首尾对耿煊进行了一番汇报。 洪铨道: “帮主,经过仔细审问,那间酒楼和茶肆之中,我们一共挖出了四名直属于金沙帮的眼线。 另有五名直接参与此事,且各方面都非常的积极配合。 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在为金沙帮做事,他们最大的目标就是正式加入金沙帮,行事也更加没有底线,很多脏活也都是他们在做。 您单独指出的三人中,有两人都属此类。” 听到这里,正伸手夹菜的耿煊动作都忍不住顿了一下。 洪铨的汇报还在继续。 “……您也真是慧眼如炬,这两人经手的脏活累活最多,接触的秘辛也最多,本身又不是什么心志坚毅之辈。 只随便上了一点手段,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知道的事情,全都给说了出来。” “有这两人作为突破口,剩下的事情,很快就全捋清了。” “也就是说,金沙帮成员四名,外围积极分子五名,其余的,都是毫不知情的店伙计?”耿煊问。 “是的。” 耿煊点头,表示明白了,继续夹菜吃饭。 旁边的罗青则汇报了另一些情况。 “这次绿漪园行动,主要收获有金银铜钱等物,折算成银两为七千八百四十六两又五百七十文。 补血丸三百四十七颗,精元丹八十五颗,安神丸五十二颗。 其他各类药物价值一千五百两左右。 兵器一百四十八件,其中,普通品质的有一百一十六件,高品质兵器三十二件。 各种修炼功法十一部。” 说到这里,罗青额外补充了一句:“有了这次的收获之后,帮内库存功法增加到四百一十三部。” 耿煊闻言,惊讶道: “也就是说,从绿漪园收获的这十一部功法中,只有三部与咱们原有的库存功法重合?” 罗青点头道:“是的。” 耿煊脸上,惊讶的神色变得更浓了。 按理来说,随着巨熊帮库存功法越来越多,新收获的功法,与库存功法重合的几率会越来越大才对。 罗青解释道: “不仅是功法,还有绿漪园抄获的各种武器,与咱们库存的那些也存在许多不同。 整体说来,就是更利于水中作战,反而对陆上战斗没有什么助益,甚至有所妨碍。 不过,这些武器和功法,对于见惯了陆上战斗的修炼者来说,多少都有些陌生,应对起来难免生疏,倒也不会吃亏。” 耿煊听明白了,金沙帮的武器以及修炼功法,都有着更有利于水战的特性。 即便是最常见的刀剑,也都做了适应于水战的微调改动,多多少少都沾点“奇形兵器”的边。 再加上与之配套的各种修炼功法。 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非常独特的优势。 对于没有与之正面接触过的修炼者来说,很容易就会吃亏。 “另外,还有三十匹元州良驹,二十辆马车,以及粮食、马料等杂物若干。”罗青最后道。 吃完午饭,耿煊在洪铨的带领下,又去了单独拘押四名金沙帮众,以及五名外围成员的房间。 伸手指向其中两人,道:“他,还有他就算了,其他七人,都处理了吧。” 他手指的两人,一个是金沙帮的正式成员,一个是外围成员,他们的共同特点都是,头顶红名浓度低于十五点。 洪铨对此,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他虽然至今都无法确定,帮主到底是如何进行区分的。 但同样受惠于这种“恩赐”,不仅没有身死,反而得到全新人生的他。 除了坚决拥护,也不会再有第二种选择。 才刚返回自己的房间,一团接一团的氤氲红气便冲着耿煊眉心而来。 前后七团红气,总共给他带来了一百三十五点红运,六点黑运。 六点黑运中,有五点都来自于那四名身死的外围成员。 只有一点,来自于三名身死的金沙帮正式成员。 …… 来到专门开辟出来的练功区域之后,耿煊继续自己的修炼。 不久后,他便感觉,昨日近晚之时才提升到小成之境的四门功法。 从身体到心灵,收获种种,都已尽数被他吸收,完全内化为他自身的领悟和掌握。 耿煊没有犹豫,先后投入二十四点红运。 将“铁膝冲”、“铁臂功”、“铁布衫”、“铁鹰爪”四门功法再次向前提升一步。 使之全部从小成提升到大成之境。 完成这四门功法的提升,并对所获种种进行了初步的消化和吸收之后,耿煊将全部的心力都集中在了“摧山破钢拳”之上。 今日上午,刚起不久,他就已经消耗六点红运,将“摧山破钢拳”在入门的基础上向前提升了一步,使之晋入小成之境。 虽然这门功法需要消化、掌握的技巧、经验都更加庞杂。 但在耿煊全身心的投入之下,还是赶在结束这一日的修炼之前,彻底将其在小成境的种种收获尽数掌握。 并在消耗十二点红运之后,使其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同样提升到了大成之境。 …… 这段时间,耿煊依然没能做到心无旁骛的,将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到修炼之中。 近晚时分,耿煊暂停修炼,正在吃晚饭。 罗青领着从三通集赶来的方锦堂进入厅中。 方锦堂这次过来,一是接到飞鸽传讯,前来接准备提前去三通集的罗青等人。 本来,以罗青原本的建议,整个巨熊帮现在都应该迁往三通集。 不过,随着耿煊从康乐集将近三十名帮众的家属亲眷全部带回来,这个建议也就暂时变得不可行起来。 和第一时间选择远远避开的施峻家人一般,这些家属中,暗中将巨熊帮当成“贼窝”的不在少数。 只不过,鉴于他们现在都已经从各个渠道了解了“苏瑞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凶人,大家也都只能将这种情绪压在心底。 没有谁敢在言行之中表露出来,反而恭敬客气的不得了。 不过,罗青什么样的人,自然一眼就看穿了这些人的心思。 这个时候,要是再将他们全部从康乐集迁走,前往数百里之外的陌生之地,指不定这些人内心还会如何想。 对于他们的想法,罗青并不怎么在意。 可他们的想法,一定会影响到他们的家人,同时也是巨熊帮成员的这一批人。 虽然,这些人因为实力的原因,在巨熊帮内的地位,正在一点点边缘化。 但再如何边缘,只要不自己作死,未来的前途都是可以保证的。 作为第一批入帮之人,现今巨熊帮的基本面貌,组织结构,可以说都是在他们的亲自参与、热情讨论中完成的塑造。 要是有谁拎不清,被家人影响走偏了道,这不仅对这些人自身而言是一个大遗憾,对罗青等人来说,同样是重大损失。 所以,罗青不仅没再提整体迁往三通集之事,还给出了新的建议。 若是所有帮众都离开,前往三通集,这些家眷可以迁入康乐集内,托樊大馆主代为看顾。 这比让他们待在里坊安全许多。 ——这不仅是防范外来的危险,更多的是防止这些家庭内部作妖搞事。 …… 方锦堂这次过来,还带来了安乐集吴家的最新情况。 “随着吴有信一行玄幽铁骑在一线峡覆灭的消息在安乐集、百源集传开,群情混乱了好多天。 从二十日开始,吴益就对安乐集和百源集发布了紧急调令。 但除了吴家内部第一时间进行了全面的集结和调动,无论是安乐集还是百源集的响应都远不如以往那般积极迅速。 安乐集的情况还好一点,在二十三日下午,吴益亲自出面,勉强将安乐集的护卫、以及其他行会、坐馆麾下的力量调集在了一起。 而后,吴益又用了一天的时间。 将这些来源不同的小团体全部打散,用吴家人以及其亲近心腹为骨架。 凑出了一支规模在四百人左右,可以进行统一调度和指挥的队伍。 二十五日,也就是前天,吴益率着这人数规模超过四百的队伍赶赴百源集。 原本,响应还有些拖拉迟缓的百源集也迅速完成了集结。 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就在昨日下午,吴益已从百源集强行征集了五百多人。” 耿煊听到这话,当即就惊讶道: “吴益在百源集征集的人手,比安乐集还多?” 安乐集本身就比百源集富庶、庞大,修炼者的数量和整体实力,也都高于百源集。 再一个,安乐集可是吴家老巢,经营多年。 而吴家虽然暗中“侵蚀”百源集,也很有些年头了。 但真正吞入腹中,至今也才过去一个多月而已,根基远谈不上扎实。 从道理上来说,吴家从安乐集征集的力量应该更多才合理。 方锦堂点头,道: “据说,百源集不少人对此都是有怨言的。 不过,吴益给出的理由是,在一线峡折损的近三百人中,有一大半都出身于安乐集。 若是将这一部分人也都算上,安乐集征集的力量已经超过六百人的规模,这基本已经濒临一个集市的极限。 有了吴益亲口做出的这番解释,百源集内那些不满的声音,也就被压了下去。” 吴益的这番解释,听在耿煊耳中,真就是话术上的诡计。 折损在一线峡的两百七十人,一大半出身于安乐集,另一小半可不都出身于百源集么。 安乐集损失惨重,百源集难道损失就轻了? 安乐集的整体实力,本就比百源集更强。 也就是说,一线峡的损失,对安乐集和百源集的削弱幅度,其实是差不多的。 而吴益如此苛待百源集,目的也并不难猜。 他这是在利用这一次的危机,用另一种更加残酷的方式加速对百源集的消化和吸收。 方锦堂的汇报,则还在继续。 “根据我和戚明诚的讨论,吴益虽然明面上按下了百源集的怨念和不满。 但他要想真正将这五百多人编入麾下,并与安乐集的队伍完成基本的磨合,做到可以统一调度和指挥,至少需要五天的时间。” 耿煊颔首,道:“也就是说,这支千人团要想形成真正的战斗力,至少要在这月三十日之后。” 方锦堂点头道: “是的,这也与咱们当初的预估相符。 而且,不仅是人的问题,各种物资的调度筹集,也是需要时间的。” 说到这里,方锦堂忽然笑道: “帮主您虽带我们去月露原逛了一圈,看似耽误了一些时间。 但就实际的效果而言,并没有任何耽误。 现在,正源源不断从月露原运来的粮食,就让我们根本不需要在物资的筹集和调度上费什么时间。” 耿煊想了想,问:“三通集、清源集的人手动员情况,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了?” 方锦堂点头道: “非常顺利。 一是咱们已经创造了一线峡大捷,面对我们的征集调令,根本没有人敢不从。 再一个,我们是防守方,安乐集和百源集是远道而来的进攻方。 对我们来说,在调动人力方面有着远超吴家的优势。 很多事情,甚至可以直接交给平民去做。 有我和戚明诚两人亲自坐镇,三通集和清源集内的局势已经梳理得差不多了。 按照商量好的计划,这次回去之后,我就会带人去清源集汇合,提前磨合适应。” 将安乐集、百源集、清源集、三通集的局势跟耿煊剖析明白之后,方锦堂并没有多做停留,领着早就做好出发准备的罗青以及二十名巨熊帮成员离开了万福坊。 耿煊没有给他们配玄幽马,却每人都安排了三匹元州良驹,足够他们在明天上午之前,抵达三通集。 …… 晚上,耿煊在将“摧山破钢拳”提升到大成之后。 没有入睡,而是孤身一人通过魏家的地下密室,进入地下隧洞之内。 很快,耿煊就进入康乐集地下的隧洞网络之中。 而他的面容,也不知不觉间重新变回了此身真正的模样。 没过多久,耿煊就通过隐秘地洞,重新进入常平坊的地下隧洞,然后返回他亲手挖掘的地下空间之内。 看着条狭小的、只能供人蛇行通过的通道。 耿煊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觉。 ——上次离开之时,耿煊将上层用来遮掩伪装,却也更容易被人发现的地下室给全部填实了,只留了一条可供他蛇行通过的狭小隧洞。 耿煊深吸了两口气,这才钻入其中。 一会之后,耿煊从地上房间的隐蔽角落里钻了出来。 耿煊在屋中看了一圈,地面,桌椅,还有床榻之上,若是仔细去看,就可以发现,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浮尘。 心中莫名有些感慨的耿煊,没有直接出门,而是在屋中做了一番打扫。 打扫完毕之后,耿煊去衣柜中取了一套此身常穿的居家便服,去后院水井边,取水给自己仔细冲洗了一番,将其换上。 这一番动作,让耿煊的心态也彻底从“巨熊帮帮主”这个身份上剥离,重回一个十八岁的里坊青年的状态。 收拾停当以后,耿煊这才打开房门。 他正准备迈步向外走,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居住,也没有专门的打扫,不仅屋内,门前屋檐下,以及小小的院子里,都有一层薄薄的浮尘。 若不仔细去看,寻常人即便是白天,也很难注意到,更别现在这个星月光辉都很黯淡的晚上。 可耿煊凭着自己惊人的目力,只随意一扫,就看见了。 他不仅看见了浮尘,还看见了脚印。 这些脚印很小,而且很浅。 这小浅而小的脚印,有的很新,仿佛是这两天才刚留下的。 有的则很旧,似乎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且被新脚印踩得破碎,凌乱,甚至只能看得些许残痕。 这些脚印,分散在门前的堂屋下,小小的院子里,那个石桌旁边。 看着这些脚印,耿煊已经能够想象出,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在自己不再的这段时间,经常在自己的小院门口徘徊,向里面窥探。 最后,她直接进到了院子里,迈步来到了房门前的屋檐下,在紧闭的房门口转圈,徘徊。 有时她也会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去到耿煊以往吃早饭的石桌旁边,小脚小鞋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踩着。 通过敏锐目力捕捉到的痕迹,在脑海中还原出来的画面,让耿煊心中莫名有股暖流奔涌。 至于这个小女孩是谁,在耿煊心中,早就有了清晰的答案。 耿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迈步跨过门槛,踏在了这些又小又浅的脚印之上。 穿过小院,打开那被仔细关上的、自家那破败的院门,耿煊来到对面的院门前。 “砰砰砰——” 耿煊抬手敲响了院门。 没人应声。 耿煊停顿了片刻,这才再度拍门。 “砰砰砰——” 片刻之后,一道有些机警的女声从屋内传出。 “谁?” “婶子,是我。”耿煊道。 “啊?!煊哥儿?……你等等……啪……你等等……” 曾柔意外又急切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中间还伴随着一道物体落地的声音。 耿煊从声音判断,那应该是油灯摔在了地上。 应该是熟睡的曾柔起身,准备将放在顺手处的油灯点亮,结果却情急之下将油灯摔在了地上。 耿煊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婶子,您慢点,别把自己摔着。” “嗯……好。” “阿娘,怎么啦……” 就在这时,另一个奶声奶气,迷迷糊糊的声音也从屋中传出。 紧接着,都不待曾柔回答,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就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尖叫—— “啊!!” 然后,耿煊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只开了一条缝的门口钻出,仿佛划过一道残影般,快速越过小院,只穿着薄薄的里衣小身体,直接跳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因为她跳的并不高,耿煊还特意弯腰抄手,这才没让她跌在地上,将她稳稳接住。 陈小钰也不说话,就只是趴在耿煊肩头。 很快,耿煊就感觉肩头与陈小钰脸颊接触的区域渐渐湿了。 耿煊惊讶道:“怎么还哭了?看到我不高兴啊?” 这话说出,他只感觉趴在肩头的小脑袋快速摇晃,却没有说话,反倒是肩头被泪水濡湿的区域越来越大。 分明是哭得更凶了。 耿煊不得不安抚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刚刚是说着玩的,我知道你看到我很高兴,看到你我也很高兴,好了好了……” 耿煊也不知道自己这话到底哪里又说错了,原本还只是趴在他肩头无声流泪的陈小钰,居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哇哇哭了起来。 对一个两三百斤的大汉能够弹指就灭,现在却对这个三十斤的小东西毫无办法。 正感手足无措的耿煊,见房门再次打开,婶子曾柔一边系着襦裙的系带,一边从屋内匆匆走出,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曾柔快步穿过小院,赶紧将手里拿着的一套衣服披在陈小钰身上。 为了方便她行事,耿煊想要暂时将陈小钰紧紧抱住他脖子的双手分开,好将她的手穿进袖子里。 可在感受到他的动作之后,本来已经哭声渐歇的陈小钰忽然哭得更大声了。 缠着他脖子的小手箍得更紧了几分。 耿煊动作不由得为之一僵。 曾柔干脆将衣服紧紧裹在陈小钰身上,道: “煊哥儿你要是不嫌麻烦,就多抱她一会儿吧。 这丫头倔得很,我们劝了她好多次,说得越多,她反倒越发认定你人已经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耿煊顿了一下,忙道:“那我就多抱一会儿。” 他知道,曾柔说的陈小钰认定自己“走了”,实际上是认定自己“死了”。 陈小钰虽然只有四五岁,可很多该知道的事情,她其实已经懂了。 里坊每年,都不缺生离死别之事。 这在常平坊是常态。 他这么久不曾露面,陈小钰心中会这么想,也并不奇怪。 耿煊抱着陈小钰,曾柔引着他往屋里走。 耿煊好奇询问: “婶子,陈叔呢?还有铮哥,现在都不在家吗?” 曾柔道: “现在正和柴爷他们在李逡的院子里议事呢,马上就要大迁移,现在应该在做最后的安排。” 耿煊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曾柔见他这反应,却有些奇怪的问: “这事,煊哥儿你也已经知道了?”耿煊闻言,神色一滞。 总不能说,八家里坊提出这个决策时,我就在现场,并且亲自点头确认,这事才得以通过施行吧? 只能含糊应道:“嗯。” 看得出来,曾柔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每每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这就让她在一阵忙活,招呼耿煊入座,又给他泡了一壶热茶之后,就显得很有些不自在。 想随便聊点没营养的话题,却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想问点真正好奇的,比如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怎么走得这么突然,连个音讯都没有,吃得如何,住得如何,做事辛苦不辛苦,危险不危险…… 她想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可又记起自家男人的嘱托,同样说不出口。 最后,她干脆起身道:“你带小钰在屋里先坐坐,我去喊你叔回来。” 耿煊道:“没事,等一等又不耽误什么事。” 曾柔却反而下定了决心,道: “坊里做好的决定,他也就跟着跑个腿,有他没他都没影响的。” “呃……” 耿煊心道,陈叔要是听了这话,大概心里会很受伤。 …… 安乐集、百源集都在动员,没道理耿煊这边什么都不做。 除了三通集、百源集,以及巨熊帮都在积极做着备战准备之外。 常平坊,万福坊,永和坊,天润坊等八家里坊同样也在做着相应的动员。 撇开个体实力不谈,真要说军事化动员,与安乐集、百源集、三通集、清源集比起来,八家里坊才是真正的行家。 每年一次的秋猎,整个里坊,除了年纪太大和太小,或者过于体弱做不了事的,整个里坊都要参与其中。 各司其职,各尽其力。 对于波及全坊的动员,坊民也不会有任何抵触,反而都会积极的配合。 让八家里坊跟着动员起来,也不是耿煊的指定,而是八家里坊主动提出的请求。 在这场与安乐集的冲突中,他们也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 而不是自此就缩在康乐集,做出一切都与他们再无关系的姿态。 耿煊至今都没有要让他们上阵冲杀的计划,面对他们的请求,却也不会拒绝。 这段时间,八家里坊因为充盈的资源供应。 不仅通过购置了更多、更高品质的兵器,以及重资购入近百骑玄幽铁骑。 在大量修炼资源的堆积下,许多卡在瓶颈期的修炼者,修为实力都有明显的提升。 ——一个修炼者卡在瓶颈期,靠自己有限的家底无法更进一步,或者有家室儿女拖累,年纪渐大,潜力将近等因素,无法做出孤注一掷的决定。 对于这类修炼者,里坊同样也不会对他们投入资源,因要考虑投入和产出“收益”的问题。 现在,一两百万两的巨额进账,让里坊一下子没有了这方面的顾虑。 在足量资源的供应下,许多卡在瓶颈期的修炼者,就借着整个里坊上升的大势,跟着一起水涨船高。 如资深炼肉境界的陈荣山,就借着这股东风,晋入到了炼血层次。 类似他这般情况的,八家里坊比比皆是。 另还有不少资深炼血境,趁机晋入到炼骨层次。 除此之外,八家里坊还有一位年过五旬,两位年过四旬的资深炼骨境,趁机突破到了炼髓层次。 加上八家里坊原本就有的三名炼髓境,炼髓境的人数直接翻了一倍。 也正是因为这段时间里坊实力的突飞猛进,才让范宏盛等人有底气在接下来与吴家的碰撞中掺上一脚。 八家里坊的计划是,八家里坊的坊民,暂时全部迁去地利最好,最是易守难攻的永和坊。 所有修炼者全部动员、集结之后,八家里坊总共可以攒出规模超过两千人的可战之兵。 ——以常平坊为例,秋猎期间,猎队人数便有将近一百六十人。 加上后勤队伍,以及其他队伍同样有一定比例的修炼者存在,拉出一支人数超过两百的可战兵力并不难。 这一次,因为大笔资源的砸入,如陈荣山这类已被默认为退出战斗序列,承担各种庶务管理的成员,修为实力迎来一波上涨,焕发第二春,将兵力人数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五十人,并不难。 不仅人数更多,平均实力也更强。 其他里坊的情况,也与常平坊类似。 有了这些背后的脉络,才有了八家里坊能够动员两千战兵,人数上,相当于安乐集、百源集动员战兵的两倍。 并非安乐集、百源集的潜力只有这么大,而是这到了他们能够忍受的极限,若是继续压榨逼迫,这两个集市直接就要从内部炸掉。 就如洪铨总结的那样,经过这一两百年的演变,元州修炼者,早就习惯了各自为战、危险来了便想办法自保这种生存方式。 军事化、集体化的生活方式,是与元州修炼者的天性相抵触的。 常平坊、万福坊这些以赤乌山为食的里坊,既保留了军事化的动员能力,每个里坊又有着数量不菲的修炼者数量,这才有了这样惊人的结果。 六名炼髓境,超过两千名可战之兵,给了八家里坊更多的底气。 范宏盛等人的计划是,他和魏万宗,再加上一名新晋炼髓境,带一千名战兵东赴三通集。 而另一名资深炼髓加上两名新晋炼髓,带着剩下战兵看家护院,驻扎在易守难攻的永和坊。 这样一来,既可保老家无虞,也能尽可能调集更多力量参与到与安乐集吴家的碰撞之中。 而为了避免提前显露出迹象,让安乐集有所应对,无论是里坊的动员和迁移,还是千人规模的战兵东赴三通集,都会在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发动。 让吴家无法提前预料,提前防备。 …… 当门外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荣山、陈铮以及曾柔回到家中时。 听到的是陈小钰咯咯的欢笑声。 已经走到院门口的陈荣山听到女儿的笑声,停留了片刻,揉了揉脸上那显得过于郑重的脸皮,让五官表情显得更加随意温和,这才打开院门,迈步向屋内走去。 跟在他身侧的陈铮倒是什么都没做,反正,在他的脸上,正常人也看不出什么喜怒之色。 进入屋中,陈荣山看了耿煊一眼,便看向坐在耿煊腿上的陈钰,笑着问: “钰儿,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陈小钰脸上的笑意未减,闻言立刻叽叽喳喳的分享道: “阿爹,煊儿哥编故事哄我呢。 他说从前有个诸侯国王,喜欢穿漂亮衣裳。 有两个骗子找到他,说他们能做出世间最美丽的衣服,只有最聪明的人才能看见…… 那个国王就这么光着屁股在街上逛,所有人都夸国王的衣服好看。 最后只有一个小孩子说他光着屁股……” 说到最后,陈小钰似乎又想到了那滑稽又荒诞的场面,再一次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陈荣山听了这个“骗小孩子玩”的故事,却是愣了一下。 陈小钰年纪小,只听出了里面好玩好笑的部分。 而他却从中听出了辛辣至极的讽刺,他深深看了耿煊一眼,对坐在耿煊腿上的陈小钰道: “钰儿,去你阿娘那里,我要跟你煊儿哥聊会儿天。” “不嘛,不嘛……”陈小钰拧着小身子娇声娇气的撒娇道。 耿煊笑道:“没事,这又没什么妨碍。” 陈荣山点头,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耿煊道:“刚回来,就过来与你跟婶子说一声。” 陈荣山在旁边坐下,张嘴顿了片刻,最后却说出一句: “晚饭吃了吗?没吃让你婶子做一点?” 话出口之后,陈荣山才意识到这话说得有点傻。 现在这时间已经过了子时,哪有这时候问人吃晚饭的。 可对耿煊来说,这个时间点吃个宵夜,喝个夜酒却是刚刚好。 闻言便笑道:“晚饭却是吃过了,不过,若是婶子不嫌麻烦,我倒还真想与陈叔和铮哥喝两杯。” 曾柔立刻起身,笑道:“不麻烦,材料都是常备着的,快得很。” 这一番对话,却让屋内气氛瞬间柔和自然了起来。 耿煊看出了陈荣山心中的顾忌,便主动询问起坊里的动员计划。 说起这个,陈荣山那可就有无数的话题可以聊了。 他也不再去纠结应该问点什么,不应该问点什么,直接聊起了与里坊动员相关的种种事情。 没过多久,曾柔就将一份份煮熟切好的腌腊凉菜端上了桌。 就着这些腌腊凉菜,再配上里坊自酿的烈火烧助兴,陈荣山的谈兴就更浓了。 旁边的陈铮,依然木着一张脸,从头到尾,几乎都不主动说上一句话。 不过,每次碰杯,他也是一次不落。 不多时,曾柔将几份热菜也端上了桌。 见她还要转身去厨房,耿煊赶紧将她唤住,道: “婶子,够了够了,这么多已经足够了,您可别再去弄了。 这大半夜将您喊醒,还这么折腾,你也坐下吃点。” 曾柔怔了一下,笑着点头道: “那好,不过,厨房里还有两个菜,等我端过来。” 等曾柔端着菜再次返回,耿煊正对着一个空酒杯倒酒,对她道: “婶子,你也喝点。” “好。” 曾柔应了一声,用腰间围裙擦了擦手,直接在耿煊旁边坐下。 她双手端起酒杯,凑到耿煊面前,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却只道: “煊哥儿,婶子我也说不出别的话,就祝你一切都好……好好的。” 说着,她的眼眶莫名就红了,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耿煊顿了一下,点头道: “都好好的……你,陈叔,铮哥,小钰,大家都好好的。” 曾柔点头,双手捧着酒杯凑在唇边,顿了顿,一饮而尽。 下一刻,她的脸色就变得通红,凑到一边连咳数声这才止住。 耿煊见状,这才意识到什么,一脸歉意的道: “婶子,来喝杯茶,润润喉咙……这烈火烧对于平日没喝过酒的人来说,确实有点难以下咽,烧嗓子。” 说着,给倒了杯已经冷得差不多的凉茶放在她旁边。 两颊红通通的曾柔取过凉茶喝了两口,这才缓过劲来,忙道: “没事没事,我是真高兴,喝的急了,已经好了。” 一餐宵夜,吃了将近一个时辰。 最开始,陈小钰还欢欢喜喜的凑热闹。 到了后来,就开始有点顶不住了。 最后,更是直接睡了过去,任由旁边声音嘈杂,也惊扰不到分毫。 当酒坛中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这场酒也到了尾声。 热闹的气氛,不知不觉间迅速冷却下来。 陈荣山忽然问:“阿煊,以后还回常平坊吗?” 耿煊点头笑道:“当然啦,不过,时间就说不准了……走得久了,不会被里坊除名吧?” 陈荣山摇头道: “怎么会,里坊外出游历的子弟又不是没有,十年八年,二十年三十年,只要记得回来,都是里坊的子弟。” 耿煊点头,沉默了片刻,道: “陈叔,婶子,铮哥,那今天就这样吧,我走了。” 陈荣山、陈铮都只是轻轻点头,随着耿煊起身,也跟着站起身来。 倒是曾柔更加多愁善感一些,眼圈儿忽地又红了。 她伸手要将正熟睡在耿煊怀中的陈小钰抱住,耿煊道: “转手多了容易醒,我直接将她放床上去吧。” 曾柔点头,赶紧引着耿煊进入卧房。 耿煊最怕的却不是将小丫头弄醒,而是怕她醒后知道自己要走,又是哇哇大哭。 将陈小钰轻手轻脚放进松软的被窝,曾柔留在房间内照顾陈小钰。 耿煊出了卧房,再次向陈荣山父子道别。 直到耿煊快要出门之时,陈荣山这才道: “阿煊,柴爷也知道你回来了,他让你有空也去他那里一趟。” 耿煊点头,即便陈荣山不说,柴爷那里,他也是要去的。 出了陈家,返回自己家里,耿煊将挂在墙壁上的一张黑弓取下。 说来,这张黑弓还是秋猎之前柴爷借给自己的,秋猎过去这么久,都没找着机会归还。 当然,以柴爷现在的劳碌程度,要是自己不提,他大概也很难想起这件事了。 耿煊拿着黑弓在手中掂了掂,再次转身出了房间。 此时,时间已经过了子时,里坊各户人家都已经入睡,除了耿煊,路上也再无旁人。 一路来到柴爷的小院。 “砰砰砰——” 耿煊抬手就拍门。 就在下一刻,屋内就响起了柴爷的声音,“可是耿家小子?” “是我。”耿煊应道。 “你还知道过来,还以为把我给忘了呢! ……一点都不体谅老人家,不知道到了我这年纪,熬夜很伤身体吗?! 自己赶紧进来,还要我亲自出来给你开门啊?” 柴爷人没出现,牢骚话却已经先一步钻入了耿煊耳中。 耿煊推开院门,进入屋中。 正躺坐在堂屋躺椅上,身上披了件皮裘,眼神半睁半闭的柴爷见耿煊进来,这才睁眼坐起,问: “你小子这段时间去哪里了?一声不吭就不见了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耿煊笑道:“托您的福,我现在好得很。” 说着扬了扬手中黑弓,道:“这东西还你,谢啦。” 柴爷问:“不用了?” 耿煊摇头道:“不用了。” 柴爷喟然,伸手拍着躺椅扶手,道: “是啊,你小子现在攀上高枝了,我这老家伙在你眼里也不中用了。” 耿煊愕然,道:“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攀上高枝,我攀上谁的高枝?” 柴爷斜眼看着他,道:“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呃……” 耿煊现在都还没有编好词呢,在柴爷的注视下,只能无辜的眨眼睛。 “你可别说自己找个旮旯闭关去了。”柴爷忽然又道。 “呃……”正准备用这话糊弄呢,柴爷提前预判了他的预判。 “你这段时间不见人影,是不是和巨熊帮有关?”柴爷又道。 “……”耿煊再次眨眼。 “我就知道。” 柴爷就像是得到了什么答案似的,再次躺回椅子上,叹道: “你小子长点心眼吧,别瞧着现在咱们与巨熊帮合作,就贴心贴肺的凑上去。 我跟你说,这巨熊帮的帮主心思野得很。 你小子要是不多留个心眼,指不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 “巨熊帮主要害我?”耿煊看着柴爷,一脸“惊讶”。 柴爷斜了他一眼,呵呵笑道: “人家有那个闲心,专门来害你?” “那……”耿煊再次眨眼睛。 “你等着看吧,安乐集吴家,无忧宫,现在又出个金沙帮……人家这是摆明了要捅天的心思,要死多少人,你不知道吗? 你离得近,小胳膊小腿,稍不注意就得给折进去!” “等等,我还没说和这巨熊帮有什么瓜葛呢!”耿煊连忙道。 “那就别说了。”柴爷道。 “……您老既然对那巨熊帮主这么有成见,怎么这次还这么积极,人家都没主动提,就上赶着要去助拳?”耿煊问。 柴爷睁眼看着他,不满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巨熊帮主有成见? 我对他敬重得很! 这次去三通集,就是将我这把老骨头折进去,我也心甘情愿!” “……那你刚才还那么说人家。” “你小子,什么都不懂!” 柴爷再次斜了他一眼,似乎懒得跟他在这件事上多说。 柴爷见耿煊站在那里,道: “你这趟出来,也不容易吧,既然你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在巨熊帮好好待下去。 我也没别的事,就是忍不住想见你一见,说上两句,指不定就没下次了。 ……好了,你回去吧。” 耿煊无语,很想说,您老这话也太不吉利了,您大可以不必这么悲观。 对人家巨熊帮主多点信心嘛! 不过,这话当然也就只在心里想想。 耿煊看了看柴爷,环顾了一下每次过来,都冷冷清清,只他一人的小院,忽然忍不住问: “柴爷,一直没有问,您家其他人呢?不可能就您一个吧?” “其他人?” 柴爷怔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萧索,道: “老婆子十多年前就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的那个死在了一次秋猎里,小的那个外出游历,直接不回来了。 前年让个商行捎信过来,说是他在元京站稳了脚跟,已经娶妻生子,让我过去……我呸,给人看家护院,也好意思跟我嘚瑟。 老子我这么大一把年纪,直了一辈子的腰杆,临到老了还要去干伺候人的活? 这兔崽子怎么想的!” 耿煊点头,问:“那您女儿呢?” “女儿?”柴爷的脸色一下子缓和了不少,道: “嫁到了天润坊,偶尔也会带孩子过来住一段时间。 不过,我让她少往这边跑,既然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哪有三天两头往娘家跑的。 没得让人背后说我柴家女儿没有家教。” 耿煊听到这话,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甚至忍不住想吐槽一句,您老的倔强,配得上您现在的孤苦伶仃。 原本还担心老家伙晚景凄凉,老年生活寂寞空虚,现在看来他是想多了。 这分明是老家伙主动做出的选择。 好吧,既然如此,耿煊也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 在柴爷看来,这是一次难得的相见。 有没有下一次都说不定。 可对耿煊来说,真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也没什么特别感怀的情绪。 拱了拱手,就准备告辞离开。 就在这时—— “等等。”柴爷忽然开口。 耿煊向柴爷看去。 却见他拍了拍脑袋,懊恼道:“哎,年纪大了,看我这记性。” 说着,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件用绸布包裹的,书本大小的物事,递给耿煊,道:“这个你拿着。” 耿煊疑惑,“什么?” “看看不就知道。” 耿煊接过打开一看,愣在了那里。 《房中篇》 (本章完) 第170章 易容圆满,燧珠之悟 第170章 易容圆满,燧珠之悟 “您老不是怕我把持不住吗?怎么忽然又转性了?”耿煊好奇询问。 柴爷道: “以前不给你,是担心你小子对坊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乱来。 你小子现在心思早就野了,也没打算在坊里厮混,我还担心个什么? 把持得住你就把,把持不住,呵呵……那你就去别处祸害好了。” “……” 得,老家伙这一席话,把耿煊心里骤然升起的好感,直接打了个对对折。 柴爷继续说道: “之前咱们各坊给巨熊帮主攒谢礼,我犹豫过要不要将这部《房中篇》拿出来,最后还是给摁住了,只给了‘缩骨法’和‘易容术’。 不是我吝啬,实在是这部《房中篇》太过邪门。 对于心思正的人来说,这东西其实没什么大用,说是锦上添都算不上。 可对于心思邪的人来说,很容易就能搞出大动静来。 我不觉得以巨熊帮主的本事,会缺这么个玩意儿。 可这东西只要从我这里漏出去,以后常平坊说不得就要被有心人给惦记上。 他们不敢去打巨熊帮主的主意,却一定会好奇,我们手里有没有另留底本。” “那你有没有留呢?”耿煊好奇问。 柴爷没好气的道:“我缺心眼啊?当然有留啊!” 耿煊点头。 柴爷道:“所以啊,这东西你自己留着也就罢了。 以后你若想靠这个铺梯子,搭台阶,最好给它另找个出处。 尽量别让人以为,这东西是从常平坊漏出去的。” 明白柴爷顾虑的耿煊点头道:“好,我会注意的。” 等了一会儿,见柴爷再没话说,耿煊轻声道: “柴爷,那我走了?” 柴爷摆摆手,道: “去吧去吧,一个个有点本事,心思就野了……去吧去吧。” 耿煊感觉,柴爷最后这句话,说的不只是他,还有那个远在元京给人看家护院的儿子。 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将《房中篇》重新用绸布裹好,揣入怀中,道了一句“您老别熬夜,早点睡吧”,就出了柴家小院。 一路返回,就在耿煊准备推开破败的院门,进入自家院中之时。 忽听得身后传来曾柔轻声的呼唤:“煊哥儿。” 耿煊顿住脚步,转身看去。 却见曾柔、陈荣山的卧房内,亮起了暗淡的油灯,灯光从窗户透了出来。 房门被轻轻打开,曾柔轻手轻脚的从里面出来,怀里还揣着一大包物事。 她快步穿过小院,打开院门,来到耿煊面前,将揣着的一大包物事递给耿煊。 耿煊疑惑,问:“婶子,这是?” 曾柔道: “你刚才不是说,我做的腌腊肉好吃吗? 我给你又包了一些,想吃的时候取一块。 ……不麻烦,都腌入味了。 清水煮开后再用小火煮个两刻钟,就可以捞出来吃了。 热有热的好吃,冷有冷的好吃,方便得很。” 一边说着,她已将包裹塞进了耿煊怀里。 “……” 耿煊将一大包腌腊肉揽进了怀中,道:“谢谢婶子,您有心了。” 曾柔道:“谢什么谢,一点小事。” 说着,她顿了一下,语气轻松的道: “好了,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说着,她也没再与耿煊多说什么,转身就回去了。 待她进屋后不久,那透过窗户射出来的暗淡灯光也悄然熄灭。 耿煊知道,陈叔这时候,其实也是醒着的。 待两口子熄灯就寝之后,耿煊抱着一大包腌腊肉进入自家小院。 此前,有那么一瞬间,耿煊有心给陈小钰,曾柔,陈叔,陈铮,柴爷几人一些馈赠的。 对其他人也能发挥作用的红运,若是悄悄馈赠一些到他们身上,耿煊是乐意的。 但红运发挥作用,却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成为“自己人”。 可成为“自己人”之后,有福固然可以同享,可有难也必然同当。 就实际的情况来说,每一次黑运劫数的爆发,都有可能以他们这里为突破口。 别说以陈家几口这样的小身板,便是柴爷,哪怕整个常平坊,都不可能扛得住。 这就不是给他们馈赠,而是给他们招灾了。 所以,这念头耿煊也就只在心里转了转,就被他主动摁了下去。 …… 通过狭小地洞,进入地下空间之时,耿煊顺手将这仅能供人蛇行通过的地洞也给封上了。 如此一来,除非有人朝地下深挖十米。 不然,都不可能在这耿家小院,发现任何异常。 重新进入康乐集的地下网络之时,耿煊已经再次变回了“苏瑞良”的模样。 这一次易容变化,耿煊没有用双手进行任何辅助操作。 一切都在一两个呼吸之内完成。 从脸颊五官、皮肤状态的变化,到身形上的细微调整,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之间完成。 这一次之所以这般轻松写意,是因为耿煊趁机消耗了九十六点红运,将在宗师层面停留多时的“易容术”,提升到了圆满之境。 圆满境的“易容术”,配合圆满境的“缩骨法”,耿煊感觉自己的骨骼就像是变成了富有一定弹性的橡皮。 虽不能完全随心所欲的变化,但在不改变其基本结构和功能的前提下,却可以在一定范围之内。 变得更长,更短,亦或者变得更扁,更圆…… 具体到一块骨骼之上,对比变化前和变化后,或许还能找出许多似是而非的影子。 可若是周身骨骼都做类似的调整,那足以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甚至,从外观上显得非人。 相比于骨骼的变化,本来就更具延展性、韧性、和变化特性的血肉以及皮肤,变化起来就显得更加的肆意了。 耿煊很自然的就明白,解答了元帝“水行之问”的“水行”之法,其所谓的“身化游鱼,四肢长出蹼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并非其人真正变成了一条鱼,只是让人体身形的外轮廓发生调整变化,变得更利于在水中行进穿梭。 而手脚四肢的“蹼”,同样只需要对四肢的骨骼、肌肉、皮肤进行一番调整,使其外形更利于划水即可。 虽然还没有正式开练,可耿煊心中,对于“水行”之道,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理解和领悟。 “你不该叫易容术,你该叫变形术才对。”耿煊心中忍不住这般想。 …… 次日。 十一月二十八日。 耿煊将修炼的地点,改换到了万福坊背后的河流之中。 说来,这条河与常平坊背后的那条河,还有耿煊借以横穿赤乌山余脉,月下漂流的那条河,都源出于同一水系。 最终,都会在绿漪园上游完成交汇,合而为一。 按照耿煊原来的计划,是想先一鼓作气,将“铁膝冲”、“铁臂功”这些功法全部修炼到极限再去考虑其他。 但昨晚“易容术”圆满之后,心中生出的种种感悟,让耿煊改了主意。 一来,其中一些感悟,对于理解、掌握“洪波游身法”以及“龟息术”是有助益的。 趁热打铁,趁着这种感觉没有消退,他可以用更少的时间完成这两门功法的入门。 二来,绿漪园的行动,也提醒了耿煊。 有金沙帮这样一个擅长水战的对手,自己还是早点掌握一些水上能力为好。 不然,无论是敌人借水逃遁,还是借水埋伏袭击,对他这个旱鸭子来说,都太过不友好了一些。 板刀面或者馄饨面这种“美食”,请人吃或许是个美好的体验。 可若被人请吃,那体验就一点都不美妙了。 耿煊在这条河中泡了大半天,在下午三点左右,脑海中便已接连出现三次提示。 【宿主已领悟《洪波游身法》/《龟息术》/《离光分水刺》的立意精要,身体也满足掌握这项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三点/三点/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其中,《洪波游身法》以及《龟息术》都来自于八家里坊的谢礼,《离光分水刺》则是从绿漪园抄获得来的功法之一。 其特别之处在于,其在水中水战之时,发挥出来的威能远远超过了地上。 这是一门专门为水战创造的搏杀技法。 前两者入门,都消耗了三点红运。 而《离光分水刺》的入门,则只消耗了两点红运。 一共消耗了八点红运。 在完成这三项功法的入门之后,耿煊却没有继续将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对这三门功法的修炼之上。 他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既定的计划之中。 晚上八九点前后,“铁膝冲”、“铁臂功”、“铁鹰爪”、“铁布衫”四门功法在大成境的种种收获尽被耿煊消化吸收。 没有任何犹豫,耿煊立刻消耗四十八点红运,将这四门功法再次向上提升一层。 全部从大成境晋入大师境界。 ——其中,“铁膝冲”、“铁臂功”消耗红运各八点,“铁鹰爪”、“铁布衫”消耗红运各十六点。 而在四门功法全部晋入大师层次之后,不同处便显现了出来。 “铁膝冲”、“铁臂功”在达到大师境界之后,再没有消耗红运,继续提升的标志。 这意味着它们和铁砂掌一样,都已经达到了其立意的极限。 大师境界,便是这两门功法所能走到的尽头。 而“铁鹰爪”、“铁布衫”则还有消耗红运,继续提升的标识。 随着这四门功法陆续晋入大师层次,加上早已达到大师层次的铁砂掌,宗师层次的铁皮功。 一种自然而然的明悟,便在耿煊心中浮现。 他很自然的就领悟到,这些功法之间,存在一个共同的核心。 那“核心”,不是功法的立意总纲。 甚至很大可能,连创造这些功法之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不过,当耿煊对这些功法掌握全都达到大师境界之后,很自然的便将各自独立、自成一体的它们串联在了一起。 另一个变化,就是因为大师境铁砂掌、宗师境铁皮功,而让他在修炼“铁膝冲”这五门功法时,有着比修炼其他功法更加强大的消化和吸收能力。 随着“铁膝冲”等四门功法全部晋入大师之后,这种消化能力似乎也变得更加恐怖。 只不过,这种恐怖的消化和吸收能力,对身体的消耗同样变得更加恐怖。 耿煊需要做的,就是必须更频繁的吞服精元丹,以确保体内药力始终充盈。 就在这四门功法晋入大师之后的两个小时,“摧山破钢拳”在大成境的种种收获也尽数被耿煊消化吸收,将其完全内化为自身领悟和掌握。 耿煊没有犹豫,当即便消耗二十四点红运,让其晋入大师之境。 …… 又三个小时之后“铁鹰爪”、“铁布衫”在大师境的种种收获和领悟,也尽被耿煊消化吸收。 在分别消耗了三十二点红运之后,这两门功法俱皆晋入宗师境界。 至此,“铁鹰爪”、“铁布衫”俱皆达到其立意所能支撑的极限。 而在这两门功法完成大师境到宗师境突破的瞬间,耿煊就感觉自己像是从水底猛地一下窜出了水面。 原本在水下看得模模糊糊,很不真切的东西,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耿煊仔细感受着自己的身体。 他将全部的心力都集中在双手十指之上。 从十指的最尖端,开始,从最表层的皮肤,一直到内里的血肉和骨节。 耿煊清楚的知道,只要他愿意,十指随时都可以凝若钢铁。 不仅可以轻易撕裂人体血肉,便是正面与刀剑等利器对拼,也不会落于下风。 徒手抓拿飞刀暗器,也是等闲。 而这,至少有四成功劳,是宗师境“铁鹰爪”带来的。 另外三成,则是宗师境的“铁皮功”、以及大师境“摧山破钢拳”带来的。 另有一成,则是大师境的“铁砂掌”带来。 剩下的两成,则是其他所有淬体成就,以及所有与双手十指相关的种种功法带来。 包括炼肉、炼骨、炼血,幻空手,阴风化骨掌,听音槌……等等等等。 无论是偏技巧性的,还是更侧重于身体锤炼的,凡是涉及双手十指的部分,或多或少,都会对双手十指带来影响和改变。 而其中,最明显,或者说,最“显性”的三个要素,就是“铁鹰爪”、“摧山破钢拳”和“铁皮功”。 其次就是“铁砂掌”。 而若将视线扩大,从十指扩大的双掌的范围之内。 在不运用高深劲力技巧的情况下,只凭这一双肉掌。 “铁砂掌”的贡献提升了。 而“铁鹰爪”的贡献后退了。 “铁皮功”的贡献基本保持不变。 但从整体而言,因为站在核心位置的“铁砂掌”上限仅止于大师,相较于“铁鹰爪”略逊一筹。 这体现在实际的效果上,用爪的威力,比用掌会更大一些。 专注于十指双掌之上的耿煊,注意力继续上移。 移向手腕,整条手臂,双肩,后背,胸膛,腰腹,双腿,膝盖,脚踝,脚掌…… 若是用亮度的明暗对身体的各个部位进行标注。 那么,最明亮的区域,无疑就是耿煊的双手区域。 而且可以想见,随着他完成“摧山破钢拳”大师境的消化和吸收,晋入宗师之境。 双手区域的亮度还会再次提升。 其次,是修炼了“铁臂功”的双臂,以及“铁膝冲”的双膝位置。 其余部位的亮度,虽然细细追究,也存在明暗不同,但整体来说,都属于“暗淡”的区域。 在这里,关联周身皮肤的“铁皮功”,除了其带来炼皮方面的成就之外,还起到了另一个作用,那就是“连接”。 一个念头很自然的就在耿煊心中升起。 那就是“双手区域的亮度,可以通过手臂,延伸到躯干,头颅,乃至身体的所有角落呢?” 换一个角度,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可以将淬炼程度最深的双手,当成榜样,令身体的其他区域,也达到同样的淬炼高度,甚至继续向上呢?” 这已经脱离了单纯“炼皮”的范畴,而是“淬体”本身。 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同样是明确的。 当然可以。 若是不可以,这世上也就没有淬体五项圆满,完满无漏的说法存在。 可要如何达到呢? 这个问题稍微难了一点。 可对这一刻的耿煊来说,难度也并不是太大。至少,他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很简单,让身体其他显得“暗淡”的区域也跟着亮起来,达到双膝,双臂,乃至于双掌的亮度就可以了。 脑袋不亮就炼脑袋,后背不亮就炼后背……哪里不亮就炼哪里。 反正,从铁皮功,铁砂掌,到铁膝冲,铁臂功,铁鹰爪,摧山破钢拳,其内核理念都是一脉相承的。 ——在对“铁布衫”的掌握也达到宗师境界之后,耿煊已经明白,其与上述其他功法,内核上还是存在一些差异。更多的,它是一种高明的防御技巧。通过卸力化劲的方式,将敌人的攻击层层化解,步步消耗。 对于其他修炼者来说,这或许还是个狗咬乌龟无处下嘴的活。 可对已将这些功法全部修炼到大师,乃至宗师境界的耿煊来说,不过就是稍微扩展一下,触类旁通而已。 这可比让他从无到有,去领悟,开创一门修炼功法简单多了。 现在,耿煊已经完全明白孟铁心的创功思路了。 走到这一步,“铁头功”、“铁背靠”这些以头部、背部为锤炼主体的功法的出现,完全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 而几乎就在耿煊想明白这些的瞬间,一道接一道信息便在脑海中浮现。 【宿主已领悟《孟氏铁头功》的立意精要,身体也满足掌握这项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宿主已领悟《铁背靠》的立意精要……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宿主已领悟《铁腿功》的立意精要……消耗两点红运……】 【……】 【宿主已领悟《铁排功》的立意精要……消耗两点红运……】 【《铁腚功》……】 【《铁板脚》……】 【是?/否?】 …… 如同刷屏一样,陆续出现领悟六门功法真谛,消耗红运就可入门的提示。 耿煊第一次知道,“燧珠”居然还能用这样的方式呈现信息。 以前,都是通过某本修炼功法,精读,深读,直到掌握其立意精要之后,才会出现消耗红运就可入门的提示。 而现在,这六门新功法,他根本就没有见到过。 “燧珠”直接就告诉他,“你已经完全领悟了,只要消耗红运就可以入门”。 仔细想想,耿煊又觉得,这并没有任何不妥。 他研读那些功法书籍的目的,就是为了提炼,并领悟出其立意精要。 现在,他通过“触类旁通”的方式,从别的途径领悟了这些功法的立意精要,自无任何不妥。 他领悟亦或者没有领悟,和他手中有没有这样一本功法,有没有翻看过,并没有任何必然的关联。 心中这般想着的耿煊,就打算逐一确认,将这六门功法真正的掌握入门。 不过,下一刻,耿煊顿住了。 在他脑海中想象出的人体形象中,周身所有区域,相较于最初的“暗淡”,都明亮了好多。 可偏偏,唯有一个区域,亮度依然没有跟上来,还是保持了最初的“暗淡”。 这就一下子显得非常醒目,甚至有些碍眼了。 那位置,正是胯下裆部区域。 按理来说,“触类旁通”的感悟,对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是“一视同仁”的。 也不存在他对有关头部、脚掌这些部位的锤炼,感悟更深一些,对双腿之间这片区域的感悟,就要浅一些。 没有这个道理。 可现在,事实就是,与身体其他部位关联的、拥有同一内核的锤炼功法都已经“现了形”,只有裆部这片区域隐而不显,没有丝毫动静。 结合以往的猜测,耿煊心中有了一个判断。 “‘燧珠’,无论红运,白运,还是黑运,效果各有不同。 但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全都作用于‘人’,也全都来源于‘人’。” “我通过消耗红运的方式,提升对某项功法的掌握层次,让我快速踏上更高的台阶。” 体现在身体层面,就是对相应功法的掌握更深湛。 或是对技巧的掌握更精妙复杂,也可能是更简洁高效,也可能是快速提升身体的淬炼程度。 而体现在意识层面,耿煊能收获该项功法进步所应当获得相应感悟。 当他将这“身体层面”、“意识层面”的收获全部消化,吸收。 便意味着他在这个新台阶,完完全全的站稳了脚跟。 可以再一次消耗红运,踏上一个更高的台阶。 最初,对于红运的背后机制,耿煊并没有多想。 一个帮自己快速提升的外挂,有就不错了,想那么多干嘛? 用就完了。 可时间久了,他难免就会忍不住琢磨一下。 琢磨的次数多了,还真让他慢慢有了一些自己的领悟。 最开始,耿煊很自然的以为,“红运”本身是携带能量的。 不管这是什么样一种能量,在红运作用于他的那一刻,总归是有能量同步注入他体内的。 可后来,随着次数多了,耿煊很自然的就推倒了这层想法。 那些实实在在作用于他“身体层面”的改变,其消耗的能量,并非来自于红运,而是他这身体自身。 只不过,那种偏技巧性的,对身体本质改变不大的,他自己都不太能察觉出来。 而越是对身体本质改变明显的,对能量的需求越高,耿煊也会越发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的“饥渴”。 原本,他以为这只是一种补充。 担当主力的,还是红运。 某一次,当耿煊将“意识层面”的收获,与“身体层面”的收获统一起来思考,忽地豁然开朗,一个新的念头便在心中扎了根。 以前,耿煊下意识的就将“身体层面”与“意识层面”的收获分开看待。 因为就感性的判断出发,这确实是两个层面的变化。 “可若‘身体层面’与‘意识层面’的改变,都来自于一个东西,一个源头呢?”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面对这种未知之物,宁可使其更简洁,也不要让它更复杂。” “若是同一源头,那这红运作用于我的意识、和我的身体之时,到底带来了什么呢?” 思路到了这一步,耿煊很自然的便想到了区别于能量和物质的另一个东西。 信息。 只此二字,“意识层面”的一切,都不需要更多的解释。 那信息又该如何作用于身体呢? 耿煊想到,信息并不仅限于一段感悟,似是而非的图像记忆,它也可以是一段特定的“程序”。 当他明确对某项技能功法进行提升,相应信息通过红运送入他意识层面时,相应的“升级包”也随之“下载”到他身体这个“硬件”之上。 自此,身体这个“硬件”只需要在充足能量的供应下,完成“升级”就好。 而这,也更符合他对“燧珠”的理解。 “燧珠”内,那些代表着红运、黑运的“沉淀物”,不是某种奇特的能量,而是奇特的“信息源”。 “燧珠”不是“储油桶”,反倒更像是一个“优盘”。 那么,这些“信息”来自于哪里呢? 兜兜转转一圈,问题回到了最初。 对此,耿煊心中也早就有了明确的认识。 “作用于‘人’,也来自于‘人’。” 之所以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因为耿煊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为何他能在没有得到相应功法的情况下,“触类旁通”,领悟到《铁头功》、《铁背靠》等六项新功法的立意精要。 同样的领悟深度,为何没有与它们拥有同一内核的,针对区域却是胯下的锤炼功法呢? 原因很简单。 因为没有。 不是他手里没有,而是这个世界,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这样一门功法。 通过《冷窗闲话》,耿煊已经知道,《铁背靠》,《孟氏铁头功》都是孟铁心创造的。 考虑到这本闲书的作者有可能没有列全的情况,在现在冒出来的这六门新功法中,排除早已有之的《铁腿功》,其中很可能还有孟铁心创造的功法。 而《孟氏铁头功》也很有意思。 这很可能意味着,在孟铁心创造这门功法之前,这世上就已经有了《铁头功》。 只不过,有可能是他没有获得,也有可能是这门功法虽有“铁头”之名。 其“内核”与铁皮功、铁砂掌这些功法并不一致。 逼得孟铁心不得不“自食其力”,这才有了《孟氏铁头功》。 那最终没有专门锤炼裆部的功法,耿煊代入孟铁心的角度,也就有了一些理解。 在不开挂的前提下,孟铁心要想开创一门针对某个身体区域的锤炼功法,单是通过领悟“我知道怎么做了”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经过反复的摸索、尝试、失败、总结、提炼……然后才会有成品出现。 譬如锤炼背部的《铁背靠》,不用背部在树上、墙壁上,甚至铁板上撞击个千八百次,没有实实在在的体验,再高的悟性,也不可能在空中搭起高楼。 同样的道理,孟铁心要想将单独针对胯下区域的锤炼功法创造出来,也必须经过类似的过程才行。 即便孟铁心再如何天赋异禀,悟性惊人,男人的弱点和恐惧,想来他也是一样不缺。 他敢用背部,甚至头部,以及身体的其他部位去怼树,怼石,对铁,也不怕失败。 但他对身体的某一个部位类似的磨砺,明显是有抵触的。 对于失败的后果,更是完全不能接受。 “锤炼有缺,自然不能称之为完满无漏……这会不会也是他最终只得淬体三圆满,而非五圆满的一个原因呢?” 耿煊之所以在琢磨此事上耗费这么多心思,真正目的并不在这门有缺的锤炼功法。 他是借着对此事的补全,更进一步增加了对“燧珠”的理解。 以及认识到“红运”能力的局限性。 在耿煊的想象中,这个世界上,仿佛存在这么一个巨大到堪称浩瀚的“水池”。 在这“水池”里,装着历代修炼者创造、完善的种种修炼之法。 从身体层面的锤炼和运用技巧,到意识层面需得具备的与之相匹配的感悟和认知,都装在这个池子里。 那些沉淀在“燧珠”之内的红运的作用,就是在他这个“宿主”需要的时候,通过多少不等的红运消耗,将相应的“下载程序”以及感悟认知调用出来,注入他的体内。 这是“燧珠”或者说“红运”强大的地方。 可另一方面,它的局限性,同样也因之展露无遗。 那就是他能够走捷径的,只有这“水池”内有的,他可以轻易“下载”调用的那一部分。 而若是这个“水池”内没有的,也就是说,至今还没有人创造出来的功法,他就没有了这方面的便利。 若他想要走通此路,那真就只能靠他自己。 “真的如此吗?”耿煊心中这么问自己。 想到以往的经验,耿煊心中有了一些灵感。 “要走通此路,或许只能靠我自己,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取巧的办法。”耿煊心中如此想。 他想到了自己掌握了更高境界的“药石术”之后,自己的制药天赋也跟着一路水涨船高。 从一般天才,到绝世天才,再到绝世妖孽。 当他将“药石术”提升到圆满层次,他的制药天赋也跟着到顶。 不需要消耗一点红运,就能轻易将一项制药能力提升到宗师境界。 按照自身需求,随意改写药物配方。 类似的天才表现,在九流秘术上,也渐渐有了体现。 也正是凭着这样的天才表现,他才能通过“定星术”,“走狗术”和一本《驯鸽笔记》,就悟出“驯鸽术”。 “要是我在修炼,或者说创造功法上面也有着类似的,超越孟铁心的天赋。 或许,真就可以直接靠‘悟’就创造出一门我需要的新功法。” 不过,如何提升这方面的悟性呢? 有直接增加这方面悟性的功法或者秘术吗? 耿煊没有这方面的信息,或许有,也或许没有,他并不确信。 不过,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耿煊却是想到了一种比较“笨拙”,但却多少会有一些效果的方法。 熟能生巧。 只要掌握的宗师境、甚至圆满境的功法越多,见识就会更加广博,对修炼一道的体悟就会更加开阔。 甚至,看见他人看不见的风景。 以这样的眼界和心胸去创造新功法,自然会比那些低境界、低见识者容易得多。 对其他修炼者来说,这个办法确实笨拙。 毕竟,要掌握多少宗师境、甚至圆满境的功法才算多呢? 一个人再如何天才,时间有限,精力有限,能够投入的领域也是有限,这种方法就显得有些过于傻气。 可对耿煊来说,这就是多消耗一些红运而已。 耗得起! 说来话长,种种念头在耿煊心中如电一般闪过。 待这些念头重归沉寂,耿煊也已经做出了选择。 “是。” “是。” “是。” “……” 接连进行了六次确认。 包括“孟氏铁头功”、“铁背靠”、“铁腿功”在内的六项功法尽皆入门。 与此同时,耿煊只觉周身皮肤之下都似有无数的蚂蚁在爬动。 与此同时,耿煊只觉身体再一次传递出“饥饿”的感受来。 耿煊赶紧吞了五颗精元丹进入体内。 身体各处都像是有一张张无形的小嘴,五颗精元丹爆发的药力,迅速被周身各处吞纳,吸收。 与此同时,随着药力的剧烈消耗,周身各处,从头顶到脚底,也都在发生着细微而持续的改变。 当这一切的变化全都消停了下来,耿煊感觉自己就像是身周原本蒙着一层烦人的,扯不断,理还乱,挣不脱的丝网,现在被他一下子给撕开了一角。 耿煊心中一动,仔细体悟了起来。 好一阵之后,耿煊睁开双眼,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原本,在“八成三”停留了许久的炼皮成就。 就在刚才那短短的瞬间,向上提升了零点二成,达到了“八成五”。 再加上炼骨成就,在圆满境“缩骨法”的引领下,经过这些日子的自然提升,也再次向上提升了零点两成,从“八成四”提升到了“八成六”。 除了炼髓方面还差了几天的火候,哪怕以最低的标准衡量,他现在修为,也稳稳地踏入了炼髓后期。 “现在的炼髓成就,是七成四,要提升到八成以上,应该在下月初二初三前后。” “我得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也不顾现在还是深夜,直接找到冯煜、盛祥几人,问:“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有关燧珠红运感悟这一段,写得磨脑壳,可能阅读体验并不好,我只是想尽量将燧珠、红运运行的底层规则表现出来,并传递给读者,时间又太赶,可能在遣词造句上就显得过于臃肿,不够精炼准确,见谅。 (本章完) 第171章 解割之秘,霸王之遗 第171章 解割之秘,霸王之遗 事实上,即便耿煊不问,冯煜、盛祥几人也忍不住要主动向耿煊询问此事了。 别看他们的人现在还和刚来万福坊一样,安安静静的住着。 可他们的心思,相比于几日前屈膝跪在耿煊面前,主动请求加入巨熊帮相比,却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当时,他们的心意是真的。 现在,只几天时间,心中渐渐开始发毛长草。 甚至反思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做得太过草率,这同样是真的。 只能说,“冷静期”在针对各种“头脑发热症”之时,都是非常有效的。 因为在几天前,他们看到的,都是“巨熊帮主”那强到几乎能把他们的眼睛晃瞎的种种光环。 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 即便他们多少也知道,巨熊帮除了“巨熊帮主”之外。 其余人等,用“实力平平”来形容,都是对“平平”的侮辱。 但当时的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现在,他们在巨熊帮待了数日。 “巨熊帮主”身周那原本差点把他们眼睛晃瞎的光环一点点退去,他们看见了巨熊帮最真实的模样。 每日蝇营狗苟于各种琐碎事务,他们心中那本就不强大,只是筑在沙滩上的“信念感”,就渐渐有了崩塌之兆。 而促使他们的心态发生这种改变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出在耿煊自己身上。 他们亲眼目睹了,耿煊如何在还没有解决无忧宫这个麻烦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亲手创造了金沙帮这样一个强敌。 这事若发生在他们主动请求投附之前,只是远观,他们或许还会觉得这是“巨熊帮主”英雄气概的另一个明证。 可现在,他们只觉得“巨熊帮主”在这件事上,做得实在有些过于鲁莽和草率了。 当然,他们的心态虽然在短短数日之间,便已发生了隐秘的变化。 可在行动上,以及对待耿煊以及其他巨熊帮众的态度上,却没有任何变化。 退去光环和滤镜之后,他们固然看到了一个缺陷明显的巨熊帮主,以及完全就是一个草台班子的巨熊帮。 可他们同样看到了巨熊帮主行事作风的生猛和肆意妄为。 要是没主动凑上来也就罢了。 现在他们已经明确表态要加入巨熊帮,要是短时间内在反悔,他们完全无法预料巨熊帮主会对他们做出什么事情来。 通过越来越多的了解,他们唯一可以确信的一点是。 巨熊帮主,不仅擅长杀人,而且喜欢杀人。 已经因“头脑发热”,做了一次“鲁莽”的决定。 踏入一个外面看着还算光鲜,实际上却四处漏风的屋子。 他们可不敢再一次“头脑发热”。 此刻,面对耿煊的询问,他们唯一能给出的回答,就是用最坚决的态度,给出最明确的回应。 “准备好了。” 耿煊点头道: “那好,天亮之后,咱们就立刻动身赶赴三通集。 明天,我就请方锦堂、戚明诚他们观礼见证,接纳你们加入巨熊帮。” “是。” 冯煜、盛祥几人都回答的异常坚决。 事实上,在听耿煊说出这个决定后,他们心中都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一来,这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乱糟糟的内心终于可以安稳了。 二来,耿煊至今待在万福坊,不赶紧挪窝去三通集,也是他们心中长草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人家安乐集、百源集,三通集,清源集都在积极备战,秣马厉兵。 身为一方真正核心的巨熊帮主,却一直待在数百里外的一个小小里坊之内不动弹。 如没事人一般,每日修行不辍。 连每日数次从三通集过来的飞鸽传讯,及时通报的敌我双方的最新动态,都不怎么关心。 在他们看来,这不是“逢大事有静气”,而是缺心眼,拎不清主次啊! 耿煊并不知道,这些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预备帮众”,居然有这么复杂的内心戏。 不过,即便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因为他需要的,从来都是帮众的“身子”。 只要他们的身体在行动上做出了加入巨熊帮的动作,他们心里如何想,他都是无所谓的。 在跟冯煜、盛祥等人打好招呼之后,耿煊唤来洪铨和程辉二人。 他先对洪铨道: “天亮之后,所有帮众都要出发,东行去三通集。 现在罗青提前过去了,一应杂务就由你来负责,这没问题吧?” 洪铨道:“没问题。” 说着,洪铨顿了一下,补充道: “在罗青离开之前,就将各种事情和需要搬运去三通集的物资,全都已经安排明白了。 只要帮主您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出发。” 耿煊点头,道:“那就好。” 交代完此事,耿煊又看向一旁的程辉,道:“交给你一个任务。” 程辉大声应道:“是!请帮主示下。” 他的神色虽然平静,可观其眼神和声音,就可以知道,他的情绪正非常的激动。 这样的机会,对程辉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因为就他的感受来说,自从加入巨熊帮以后,他就一直活在洪铨以及谢航的阴影之中。 被洪铨比下去也就罢了。 就连谢航在帮主的心中,印象都比他更加鲜明。 他简直就像是个透明的第三人,帮主几乎从来没有单独想到过他。 是以,程辉才感觉这次被帮主单独点出来的机会有多么的难得。 他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次帮主交代的事情,哪怕是把命豁出去,也要坚决的去完成。 “樊大馆主不乐意见到我,你亲自跑一趟康乐集,去办两件事。 一是我们即将带领所有帮众前往三通集,我希望能将所有帮众的家眷全部迁入康乐集,让樊大馆主代为看顾。 再一个,此事办妥之后,你去铁行找顾大匠,了解一下那几套甲胄的修复情况。” 听完耿煊的吩咐后,程辉当即大声应道:“是。”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帮主,要是樊大馆主不答应,我应该怎么做?” 这不是他事情都还没有做,就开始给自己找退路。 恰好相反,他是抱着一定要将此事做成的念头,提前将有可能遭遇的,非他可以解决的最大困难明确的提出来。 耿煊道: “那你就告诉他,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不过,我相信樊大馆主是非常通情达理的。 你只要好好的与他说,他是不会拒绝的。” “是。”程辉大声应道。 …… 做好安排之后,魏家大院,以及周边安置帮众家眷的各个院落,迅速热闹起来。 虽然夜色已深,并无困倦之意的耿煊也没有去休息。 因为要分心关注各方面的情况,耿煊没有将心力全部投入到对“摧山破钢拳”,以及“孟氏铁头功”等六门功法的参悟和消化之中。 而是趁机将早就已经将其当前所在层次彻底掌握,可以向上再进一步的两项能力进行了提升。 一门驯鸽术,消耗二十四点红运,从大成晋入大师之境。 一门定星术,消耗一百二十八点红运,从宗师晋入圆满之境。 驯鸽术从大成晋入大师之后,耿煊脑海中多了更多与鸽子的繁育,驯养,优化等相关的信息。 另一方面,还有如何与信鸽建立起更稳固,更紧密的“生命气机连接”的相应技巧。 而定星术由宗师晋入圆满,最大的变化,就是原本需要刻意而为,他才能看到的那些“波纹”。 现在,这种能力似乎内化成了一种本能,一种他先天就具备的特殊感知能力。 只要他想,他可以很轻易的便看清任一一种物体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奇特的“波纹”。 而且,完全掌握了这项能力的耿煊,可以对其进行更加灵活的运用。 刚开始,当耿煊开启这种能力。 入目所见的一切,从脚下的土地,墙壁,桌椅,床榻,石头,地砖,树木,草丛,往来的车辆,马匹,行人,甚至是夜空…… 只要是他的双眼能够看见的事物,哪怕是看上去空空如也的虚空,都有持续的波纹在向外扩散。 全都被他拥有圆满定星术的双眼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这一切,全都通过双眼反馈到耿煊的脑海之中。 其结果就是,一片混乱。 当他看得太过清楚,连夜空中嗡嗡乱飞的苍蝇都能飞入他的视线中添乱,硬要掺上一脚。 在他脑海中彼此干扰的波纹,就完全不成模样。 什么都看得清楚,结果就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塌糊涂。 没有防备之下,这给耿煊大脑带来的冲击,和用眼睛直视夏天正午的太阳差不多。 不过很快,耿煊就摸索到了正确的方法。 他主动将其中大部分事物散发的波纹,从视线中屏蔽。 而即便是那些能够呈现在他视线之内的波纹,也被他做了不同程度的淡化处理,以看在眼中最舒服为原则。 那些被屏蔽掉的,都是被他认为正常的、不需要特别关注的事物所散发的波纹。 比如大地,墙壁,石板,车马等等。 奇妙的是,这种判定显得颇为唯心。 耿煊心中,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筛选标准,而他自己的念头,同样也时刻都处在变化之中。 而出现在视野中的波纹,总是恰到好处。 既不会因为所见所得太多太杂,而干扰判断。 也不会让他因屏蔽而遗漏。 比如,当他将大地散发的波纹完全屏蔽,他的眼中,便再也看不见大地散发的波纹。 但,当耿煊视线移动,却看见,在一棵大树旁边,正有波纹从地面向周围扩散。 耿煊走过去,寻到波纹扩散的源头。 向这片地面随意挖掘了两下,便看见一个密封的陶罐埋在那里。 耿煊打开陶罐,便见里面装了满满一罐银钱。 既有十两重的银条以及碎银。 更有数量繁多,占据了陶罐大半空间的,串成一串又一串的方孔铜钱。 如此轻易就挖出魏家大院中的“藏宝”,让耿煊非常意外,也非常惊喜。 不过,在确认了这里确实存在“异常”,并确认了具体是什么“异常”之后,耿煊就重新将这陶罐密封,然后重新埋了起来。 将地面恢复原状之后,耿煊再朝这地面看去。 那陶罐和银钱等物散发的波纹,在他视线中消失了。 下一刻,耿煊心念变化,和陶罐处于同一深度的、盘根错节的树根所散发的波纹,被他双眼捕捉到。 耿煊心念再变,陶罐和银钱等物散发的波纹再度出现在他视野之内。 通过这种方式,耿煊又成功找到了藏在一根木柱之内的一群蛀虫。 还有放在马车之内,因为车壁的遮挡,目光无法直视的一箱箱物资。 “这算什么?透视眼吗?”耿煊心中忍不住这般想。 他的双眼虽然无法真正的透视,并不能看清埋在土中,藏在柱内,放在车里的,都是何物,更看不清它们具备什么样的外形。 却能够看清它们散发而出的波纹。 而不同事物的波纹,是有差异的。 也就是说,只要他对这些波纹足够熟悉,那就只需要一眼,就可以通过波纹,知道其究竟是何物。 耿煊站在院中,看着一干帮众往来忙碌。 却像是获得一件新玩具一般,好奇又新鲜的进行着各种各样的试验。 就在这时,身周一米之内,散发着醒目波纹的洪铨走近。 耿煊心中忍不住想: “人散发出的波纹,相较于其他事物而言,自然是一致的。 却也并非完全一致。 依然存在看上去微小,却赋予了各自唯一性的波纹变化。” “一个人散发而出的波纹,可以看做其人肉身各种禀赋、特性的综合。” “也就是说,只要我对人散发出的波纹研究得足够透彻,将其不断地拆分切片。 就可以通过波纹,获得许多与此人身体相关的信息。” “比如,其人是否健康,是否存在隐疾。” “应该还可以看出其人的修为实力。” “还有一个人的真实年龄……理论上来说,只要是与身体相关的信息,都可以通过波纹反向逆推出来。” 耿煊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来到他近前的洪铨叉手见礼之后,问: “帮主,您的物品需要我安排人帮您收拾吗?” 耿煊从思考中清醒过来,摇头道: “我自己收拾就成,给我单独空一辆马车出来……马车够用吧?” “是。”洪铨应了一声,才回答耿煊的问题: “够用,甚至根本用不完,我还打算将多余的车辆暂时匀给里坊使用。” …… 【红运:27441 黑运:1796 圆满:(具体略) 宗师:(具体略) 大师:(具体略) 万钧劲(宗师)+ 驯鸽术(大师)+,摧山破钢拳(大师)+,洪波游身法(入门)+,龟息术(入门)+,离光分水刺(入门)+,孟氏铁头功(入门)+,铁背靠(入门)+,铁腿功(入门)+,铁排功(入门)+,铁腚功(入门)+,铁板脚(入门)+】 …… 耿煊转身返回自己的房间,将几部九流秘术,以及一些个人属性较重的物品单独归拢起来。 比如那一套使用吹箭的吹管,曾柔送的一大包腌腊肉等。 这些东西,关联着他真正的跟脚,多少也是个破绽,并不适合让其他人接触。 不过,耿煊也没有因为这点小小的破绽,就将这些物品毁弃的意思。 正收拾着。 当耿煊将一物拿在手中,正准备收入旁边的包裹里。 他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看着手中物品,那一圈圈向外扩散的波纹,耿煊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深邃。 耿煊手中拿着的物品,是他从前身那里得来的“传家宝”。 解割刀。 长约四十公分,刀身略窄,带着些许自然的弧度。锋利的刀尖两面开刃,刀背较宽,可以用来劈砸。 而在刀柄的末端,有一个圆圆的球锤,同样可以用来硬磕硬砸。 看上去,这就是一柄具备多种功能的工具刀。 也可以当武器使用,配合解割术,使用起来非常趁手。 它的质量也很不错。 更重要的是,保养得极为妥当,仔细。 根据前身的记忆,这是一柄祖传之刀。 至少,通过前身的记忆,耿煊知道,早在前身父亲十几岁的时候,前身的爷爷就将此刀给了前身的父亲。 说是方便他修炼解割术。 而前身的爷爷得到这柄解割刀的经历,与前身的父亲完全一样。 不仅前身的爷爷和父亲,就连前身本人,同样是在十几岁时得到了这柄“传家刀”。 这似乎已经成了耿家的一种特殊传承。 从小就“觊觎”父亲手中这柄“传家刀”的前身,从得到的那一天,就对其爱不释手。而前身似乎也没有辜负对这柄解割刀的偏爱。 在铁皮功、铁砂掌的修炼上,表现都非常平庸的前身。 在解割术的修炼上,却颇有些天分。 当耿煊继承此身一切之时,铁皮功、铁砂掌都是入门,而解割术则处于小成之境。 耿煊又想到,不仅前身,前身的父亲,对解割术的掌握,似乎也颇有天赋。 在前身亲见的,其父解割猎获之时,那种游刃有余的轻松从容。 耿煊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那至少也是将解割术掌握到大成甚至是大师境界才有的造诣。 原本,耿煊在前身的诸多记忆中,并没有特别留意到这一点。 可这一刻,当他用深邃的眼神盯着手中解割刀打量之时。 这些记忆,很自然的就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而这柄解割刀之所以吸引了耿煊全部的注意力,原因很简单。 他看见了两种波纹。 一种波纹,是这柄解割刀本身散发而出的。 因为他有意识的淡化屏蔽,这股波纹显得很浅很淡。 且从其特性,耿煊能够分辨出,其与洪铨等人正在往马车上搬运的那些兵器所散发的波纹差不多。 这说明,它们都是由精铁百锻而成。 可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波纹。 根据刚才的经验,对于这种现象,耿煊很容易就判断出其背后的原理。 这说明,这解割刀之内,很可能还存在另一种物事。 而且,从波纹扩散的源头,耿煊更是判断出,这物事有很大可能就藏在解割刀的刀柄之内。 “这刀柄之内,到底藏了什么呢?” 在看到这波纹的瞬间,这个念头,很自然的就在耿煊心中冒了头。 通过波纹,他只能知道,这刀柄内部,藏着别的物事。 可究竟是什么物事,有着什么样的外形,却不能通过波纹判断出来。 但,耿煊还是看出了一些名堂。 不同事物,散发的波纹各不相同。 因为接触的时间还太短,这些波纹的特性和数量,又太过繁复庞杂,耿煊对这些波纹的认识还比较浅。 但是,经过大量的观察和对比,他也有一些心得总结。 其中一个,就是“活物”和“死物”散发出的波纹是有巨大区别的。 即便是同一事物,活着的时候,和死了的时候,散发出的波纹,也是不同的。 那么,按照常理判断,这被藏在解割刀的刀柄之内的事物,不管它究竟是什么,必然是一件“死物”才对。 可是,耿煊分明从其扩散出的波纹上面,看出了许多活物才具备的特性。 这个发现,让耿煊心中极为震动。 这也让他意识到,这件被藏在刀柄内的物事,还真不是寻常之物。 它一定非常非常特别! 要想知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直接将刀柄弄开。 以他现在的手段,很轻松就能做成此事。 不过,在不确定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之前,耿煊却并不想将其贸然取出。 这就有些难为了。 好在,耿煊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左手握着解割刀的刀背,右手食指伸出,一下又一下,轻轻点在解割刀的刀柄之上。 随着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点出,“听音槌”的特殊劲力,如波纹一般扩散到刀柄,并通过刀柄散入整个刀身。 按照耿煊以往施展“听音槌”的经验,其劲力波纹会穿透一层又一层的物质。 并在这个过程中,劲力波纹一波又一波的返回。 一直到其距离超过劲力波纹,所能扩散到的极限距离为止。 可这一次,散入刀柄之内的劲力波纹,出现了一个“黑洞”。 之所以说是“黑洞”,是因为其他区域的劲力波纹,会持续给他反馈。 而在刀柄居中位置的一片区域,“听音槌”的劲力波纹在抵达的那一刻,直接消失不见了。 没有一丝一毫的劲力波纹返回。 耿煊皱眉,手指停顿片刻,再次用“听音槌”劲力对刀柄进行敲击。 加大了力度。 可结果,还是一样。 不过,这般尝试也不是毫无结果。 至少,通过对“反馈”与“不反馈”的仔细感受,一个明显带着弧度的“面”呈现在耿煊的脑海中。 耿煊心中一动: “这很可能就是刀柄内藏匿之物,在我‘听音槌’劲力扩散方向的外轮廓。 只要我用同样的方法,绕一圈,内里物事的形状,就清楚了。”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一边用食指轻轻敲击解割刀的刀柄,一边轻轻旋转刀身。 让他每一次手指点下的位置,都比上一次稍稍移动了一些。 就这样,一个随着他旋转刀柄,而不断成长、延伸的外轮廓,也在耿煊心中变得越来越完整。 当刀柄一整圈转下来,一个完整的、首尾闭合的物事外轮廓,就清晰的呈现在耿煊的脑海之中。 看着这个外轮廓长不长,扁不扁,还有三个轻微弯曲,呈现出长短不一的三节的奇特物事,耿煊心中喃喃:“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心中揣测着,耿煊顺手从桌角掰了一块木料,将其握在掌心。 脑海中浮现出完整外轮廓的形状,掌心阴风化骨掌劲力时吞时吐。 片刻之后,耿煊摊开手掌,一蓬细细的木粉从掌心飘落,现出一个大小、外在形状与刀柄内那件藏匿之物一模一样的木制品。 耿煊将其拿到眼前,仔细观瞧,“这究竟是什么?” 心中正这般想着,耿煊神色忽地一动。 眼珠缓缓转动,从手中木制品转移到握着此物的食指之上。 他的眼睛,似乎已经穿透了手指的皮肤和血肉,看见了食指的整根指骨。 耿煊忍不住将握在右手的木制品转移到了左手。 然后,他摊开右手,以一个自然的方式伸开手掌,五根手指也保持最自然的舒展状态。 似直似屈。 耿煊再将左手木制品与右手食指之下的指骨对比,忍不住低声喃喃道: “简直是一模一样!” 所以,这柄解割刀内,藏着一根完整的,右手食指的指骨。 而且,这根食指指骨,还存在许多活物才具备的诸多特性。 “……” 内心震动的耿煊,已经完全无话可说。 “所以,这才是耿家世代相传的终极秘密?” “……这又是谁的指骨呢?” 耿煊心中,念头飞速转动。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愣怔在了那里。 片刻之后,耿煊忽然动了。 将已经收拾好的包裹重新打开。 将那与几本九流秘术放在一起的《冷窗闲话》打开,快速翻阅起来。 过了一会儿,当耿煊将这本书从头翻到大约三分之二处时,手中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段文字记录之上。 【…… 霸王勇力,冠盖天下。 从元帝陨落算起,不到四年,便已扫平天下,入主元京。 遍索元京,搜寻与元帝求长生相关种种秘闻笔记。世人皆以为霸王与元帝一般,中了长生之毒。 殊不知,霸王所求者,非长生之寿,而是无敌之力。 最终,未能得偿所愿的霸王,愤怒至极,失望至极,加之元帝灭国之仇,不顾天下纷议,一把火将元京化为废墟。 这一把火,不仅焚毁了元京,也烧灭了天下群雄对霸王的信仰。 所有人都因此看明白,霸王心中,没有九州,没有万民,只有他自身孜孜以求的无敌之路。 本来已有重归一统之望,重聚霸王麾下的九州。 再次分崩离析,群雄逐鹿。 …… 人力有时穷。 霸王中“兵仙”韩白之计,十面受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绝境之下,霸王不顾万劫临身之危,凭一己之力,洞开无双先天门户。得天地之力加身,成为真正的无敌之人。 是役,霸王一人对阵十万横扫九州的精锐,毙敌近三万。 余者俱皆丧胆,四散奔逃。 沐公刘鹄,兵仙韩白,萧同,樊通……凡二十七人,尽数被诛,仅谋圣张愚残躯走脱。 九州一统之望,再次被霸王以一己之力碾碎。 霸王于重重守卫之下,诛杀沐公刘鹄之后,忽然大笑三声,其身忽如雷霆炸响,轰然自爆。 …… 霸王首开先天之门,受天地之力灌注加持。 因其表现,又被人冠以“无双”之名。 自霸王之后,至今数百年,共有四人曾重蹈霸王旧路,登临无双先天之境。 每一人,无不是天资超卓,悟性惊人,际遇非凡之辈。 然登临此境的他们,仅比五境淬体圆满者略强数筹,无人重现霸王当年一人敌十万精锐的无敌伟力。 一是不能。 一是不敢。 不能,自是因为蹑迹而上的他们,与亲手洞开此门的霸王有着根本的不同。 不敢,却是因为他们担心如霸王一般,尽情肆意之后,便是自爆解体。 是故,此四贤达登临无双先天之境后,与人争斗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或是隐居山林,开宗立派,或是游戏九州,暗传大道。 …… 霸王陨落,尸骨不存。 仅有部分破碎遗骨留存于世,成为九州之人疯狂追逐的重宝。 霸王遗骨,世之奇物。 可补淬体之缺,可增修行之悟,可延连绵之寿。 岁月变迁,霸王遗骨越来越少。 每有一枚现世,都能掀起无尽血雨腥风。】 许久之后,耿煊合上书页。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 藏在解割刀刀柄之内的那根食指骨,很可能就是“霸王遗指”。 除了这根指骨本身的奇异之外,还因为前身,以及前身父亲在用这柄解割刀修炼解割术之时,都表现出了优秀的,超越其他方面的天赋才能。 这恰好与霸王遗骨“增加修行之悟”的特性相吻合。 而无论是补齐淬体之缺,还是增加悟性,延长寿命,效果最好的使用方法,都是碾成粉之后吞服。 如解割刀这种间接的影响,效果已经差了很多。 耿煊不知道,当初耿家先祖是如何获得这样一件重宝的。 更不知道,第一个获得此宝之人,为何不选择将其吞服,得到最大收益,反而将其封存在一个刀柄之内。 与此同时,耿煊还好奇另一件事。 那就是前身的父亲,前身的爷爷,他们知不知道这个秘密。 反正,前身是不知道的。 耿煊对此,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不过,他心中却有个感觉,那就是前身的父亲,前身的爷爷有很大可能是不知道的。 或许是那个将“霸王遗指”封存其中的耿家先人,就没有将消息告诉耿家后人,只是将其当成了“传家刀”,在耿氏血脉中世代传承。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柄特殊的“传家刀”,最初并非属于耿家,这“霸王遗指”也不是耿家先人封存。 他们自然也就不知道其与“霸王遗指”有什么相关。 “不过,他们有可能发觉了用这柄刀修炼解割术,会更容易掌握入门和进步提升这个特性。” 对这几种可能,耿煊也都只是猜测。 …… “呼!” 耿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着手中解割刀,犹豫着应该如何处理。 最后,他并没有破坏刀柄,取出其中的“霸王遗指”。 只是将其重新佩在了腰间。 因为对于让此世修炼者疯狂追逐的那些神奇特性,耿煊一点都不羡慕。 已经有了“燧珠”的耿煊,也没有要将这根“霸王遗指”碾成粉,然后吞进肚子里的念头。 既然如此,就让它暂时继续封存在解割刀的刀柄之内吧。 …… 将房间内的个人物品收拾完毕,全部放到马车上之后。 耿煊看着帮众还在不断往来奔走,从仓库中将一件件库存兵器,以及其他各类物资搬上马车。 他的心中一动,从一辆辆马车旁边走过。 目光在车内那一件件兵器之上扫过。 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这一趟走下来,还真让耿煊有了意外的发现。 在库存的两千多件兵器中,居然被他找到二十六件内里别有玄机的武器。 或是以刀或剑为鞘,将一柄更小巧,更精致,品质也更高的刀剑藏于其中。 或是暗藏机关,内里藏有毒针毒液之类的暗器。 一边走,耿煊一边将这些兵器挑拣出来。 当他走到最后一辆马车旁边之时。 也就是第一辆装满物资,然后从魏家大院门口驶离的那辆马车。 耿煊向里面打量。 脸上再次露出惊愕之色。 他再一次看见了与“霸王遗指”的“波纹”存在一定的相似性,间于“死物”与“活物”之间的奇特“波纹”。 “不会吧,难道还有一块霸王遗骨?” 耿煊心中这般想着,掀开车帘,向那“波纹”的源头看去。 耿煊再次一愣,眼中露出惊愕之色。 那里没有霸王遗骨,却有一个小小的木桶。 将世界观展开一下 (本章完) 第172章 直道设想,前线纳新 第172章 直道设想,前线纳新 在看到这个小木桶的瞬间,耿煊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这个小木桶,不就是此前他为了炼制药物方便,给强行指定的标准量具么! 最初,耿煊只是将这木桶交到王襞手中。 因为这个,当时同样旁观到这一幕的丁勇还和王襞争了一番。 很快,罗青就认识到了这木桶的特殊意义和重要价值。 从王襞手中拿走,收入公库之内。 因为这个小木桶。 巨熊帮内,凡是与体积,重量,长度相关的数据,便都有了标准依据。 ——一桶水为体积一升,重量一公斤,将这水装进一个大小适宜的立方体中,其边长就是一分米,十分米为一米,一分米为十公分。 原本,这还只是用在巨熊帮的后勤管理上面。 现在,根据罗青等人抵达三通集,与五坊营地的梁文英、彭柯等人汇合后发回的第一份飞鸽传讯。 罗青做的第一件事,既不是揽权,也不是就具体的河道疏通筹备事宜与梁文英、彭柯等人进行商议,而是将标准单位在五坊营地推行开。 按照罗青的解释,这看似在做无用功,却能为后续各种事务的推进打下最坚实的地基。 别的不说,单是在数量庞大,种类繁杂的各类工具的准备、设计和制作上,就能发挥出巨大的价值。 在那份飞鸽传讯的最末,罗青还特意提出请求,让耿煊他们这批大部队前往三通集之时,务必将这木桶带上。 他打算将五坊最有经验,同时也是标准单位推行中,阻力最大,也是罗青最想攻破的群体,各行业的匠作师傅全部集中起来。 ——木匠,石匠,铁匠,泥瓦匠,陶匠,裁缝匠,篾匠,烧窑工等等。 在他们所有人的亲自参与和见证下,对重量,体积和长度单位做一个更精确的测定。 而现在,这木桶却散发出了有别于其他“死物”的独特“波纹”。 与“霸王遗指”一样,有许多是“活物”才具备的特性。 “它原来就这么特别?还是被我选做标准量具,赋予了它特殊的意义,这才让他显得特别起来?” 很自然的,耿煊心中便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而就在这念头浮现的瞬间,他的心中便有了答案。 耿煊非常确信,当初选中这个木桶,是临时起意。 最终这个木桶被选中,也是很随机的一件事。 在此之前,它只是万福坊提供的许多器具之中,平平无奇的一件,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它特殊的意义,是在被他单独挑选出来的那一刻,才被赋予的。 所以,对于这木桶散发出特性奇特的“波纹”,耿煊心中的判断,更倾向于其在被他赋予特殊的意义之后才发生的改变。 而在此之前,它与常平坊的其他木桶,并无任何不同。 “所以说,是特殊的意义,或者说是特殊的价值,赋予了它特殊的‘波纹’特性?” “而无论是意义,还是价值,都是人的主观赋予。 那这是不是可以说,人的观念,可以改变事物的某种特性?!” 顺理成章的推导,可结果却让耿煊第一次感觉到不可思议。 相比于那些修炼功法,九流秘术的各种神奇能力,这个发现对耿煊的震动最大。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其最底层规则,很可能与前世存在着根本性的不同。 “呃……也不一定,前世不也有个神神叨叨的观察者效应么?” 耿煊努力消除了内心的不适应,默认了这个“底层规则”的存在。 然后,他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向下思考。 很自然的,几个问题便在他心中纷纷冒出了头。 “若这木桶,真是在人赋予了它特殊的意义之后才变得特殊起来。 那这世间,具备这种特殊性的事物应该很多才对。” 彼之砒霜,我之蜜。 别人眼中的寻常之物,在一些人眼中,很可能就有着独特意义。 价值之大,无与伦比。 一个破碗,一具做工潦草的玩偶,一件破烂的衣衫…… 在特定的人心中,很可能就是这世上至珍至重之物。 便是一坨狗屎,在农人眼中,也具备独特的意义,以及重大的价值。 所以,若是“人的观念”真的具备改变物性的能力。 那这世上,有着如木桶这般“特殊波纹”的物事,一定很多才对。 那时候,若真是这种情况,也就不应该再称之为“特殊”了。 这与耿煊观察的情况,明显不符。 “难道是人数上有要求? 一家一户,小群体,小范围的主观赋予,达不到某个‘基准线’? 而巨熊帮,以及五坊营地的近十万人,人数规模上满足了最低要求?” 耿煊心中如此想。 不过很快,他就觉得,这说服力依然不够。 这固然能将绝大部分事物筛除掉。 但,也只能筛除掉绝大部分,而不是全部。 最后,只将一个木桶显出来。 远的不说,只说他这一路查验过来的那一车车兵器,其中不乏名气极大,广为人知,且都被赋予了特殊意义和重大价值的。 比如玄幽铁甲,比如铜胎铁背弓,类似的兵器,还有不少。 从九州范围来说,赋予它们特殊价值的群体规模,远在这个木桶之上。 可耿煊并没有从这些兵器上面,看见类似于木桶这样的“特殊波纹”。 他心中的念头,也不由得随之进行了又一次的迭代。 “除了‘人心观念’这个要素,很可能还要求此物本身具备某种特殊性,甚至是唯一性。” 耿煊想到了在自己赋予下,这个木桶所具备的意义。 忽然,他心中一动,想到了藏匿在解割刀内的“霸王遗指”。 其同样具备特殊的“波纹”。 而霸王一生,别的暂且不提,其首开“无双先天之门”,便使其具备了极强的特殊性,甚至是唯一性。 其在九州的声名之盛,是这五百多年来,唯一可以与元帝比肩,共同站在九州声望顶点的存在。 “若真是这两者共同作用,赋予了一件事物特殊的物性。 那霸王遗骨所具备的特殊作用,究竟是其本身就具备的特性呢? 还是如这木桶一般,是在‘人心观念’的赋予之后,才具备了这种神奇的特性呢?” 耿煊心中,浮出这样的疑问。 因为线索太少,他心中,也没有答案。 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的木桶,种种念头,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耿煊心中穿梭不停。 就在这时,正指挥帮众搬运物资的洪铨来到耿煊身边,见他正盯着木桶细看。 他便忍不住笑着对耿煊道: “帮主,您这手,真的是点金手啊。 当初就那么随手一指,就给我们指出来一个第一重宝。” “第一重宝?”耿煊看向洪铨,面露疑惑之色。 洪铨道: “您还不知道吧,罗青特意给我飞鸽传讯。 信里面反复交代,其他东西漏掉都不要紧,最紧要的就是将这小木桶带上。 还让我在搬运的过程中,一定要千小心万小心。 不能磕一下,不能碰一下。 害得我在搬它的时候根本不敢假他人之手,亲手将它从库房里搬出来,小心的放在车里。 周围又是软垫,又是绸布,生怕路上给它擦碰到一点点。 您说,这样的待遇,还不是咱们巨熊帮的第一重宝?” “这么说,那还真算得上。”耿煊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从万福坊入口方向驶来一辆马车。 驾车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耿煊安排去康乐集的程辉。 程辉赶紧在耿煊、洪铨二人附近勒停了马车,对耿煊叉手问礼后,便立刻禀报道: “帮主,樊大馆主已经答应了,愿意替咱们巨熊帮看护家眷。” 说着,程辉顿了顿,继续道: “刚开始,樊大馆主还有些不乐意。 不过,我将您给我的那套说辞说出去后,他立刻就答应了。” 耿煊点头,又趁机给程辉安排了一个新任务。 “不错,请万福坊协助,将里坊家眷安全、稳妥的迁入康乐集。 这事,也交给你来处理,可有问题?” 程辉大声道:“没问题!” 说着,见帮主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他身后的马车之上,程辉赶紧道: “帮主,与樊大馆主协商好之后,我就去找了顾大匠。 六具甲胄以及您当初带过去的那些破损兵器,全都修复好了。 他说,也是才刚修好,正打算天一亮就给咱们亲自送过来。 ……我亲自检查过,都没有问题。 和新的没有任何差别。” 耿煊满意道:“不错,那就将它们归置到专门放甲胄和兵器的马车里吧。” 程辉点头,却没有催赶马车往前走,而是赶紧道: “帮主,还有一件事。” “何事?” 耿煊有些好奇,他可是记得很清楚,自己给程辉就只交代了两件事。 怎么去康乐集一趟,还多出事情来了? 程辉道: “我去拜访顾大匠,才刚修复好的甲胄和兵器还没有入库,正放在锻造工坊里。 顾大匠领我去取的时候,我看到那工坊角落里还堆放着许多铁饼。 除了外形轮廓更加粗糙,少了个握把,和真正的盾牌也差不了多少。 我就好奇的问了两句。 顾大匠说,那些都是当初给安乐集吴家制作玄幽铁甲之时,没有用完的剩料……” 当初,吴家四处寻找锻造大匠,多方筹集玄幽铁甲。 订单催得急,钱给得痛快。 顾大匠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锻造更多。 除了关键锻造是他亲自负责,其他更基础的工序,都被他分派给了康乐集内,各个具备兵器锻造能力的铁器铺。 让他们做好基本锻造之后,再集中在顾大匠处,由他进行最后,也是最要的锻造。 这方法,极大地提升了玄幽铁甲的出品数量。 可另一方面,经他严格的筛选,质量不合格的“废料”也有点多。 不过,说是废料,那也是以玄幽铁甲的高标准来说。 事实是,每一件废料,也都至少经历过熟练匠人数百次的锻造精炼。 而且,使用的还都是上等好料。 且为了方便顾大匠锻造成甲胄模样,在送到他面前时,都已经被锻造成了厚薄均匀的“铁饼”。 相对于玄幽铁甲来说,这些“铁饼”自然是不合格的产品。 可若是标准下降一点,其与普通兵器的质量相比,不仅不差,甚至还要好上许多。 这么好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扔掉,或者直接锻造成普通铁制品。 可若将其锻造成其他武器,这些已经锻造成型的“铁饼”,相比于未经任何锻造处理的原材料,反而更加的费时费工,得不偿失。 因为这样的原因,这些“铁饼”也就搁在了顾大匠工坊的角落里,一直吃灰到现在。 “……我了解过,若只是增加一个握把,方便得很。 有康乐集其他锻造匠人的配合,半天就能全部搞定。” 程辉将去顾大匠工坊的意外发现,一五一十的做了汇报。 耿煊若有所思,看向旁边双目明亮的洪铨,问:“你觉得如何?” 洪铨闻言,连忙点头道: “咱们可以将其全部拿下。 而且,当初安乐集吴家,寻找的可不只是康乐集的顾大匠。 周边集市的大匠那里,应该都有类似的情况。 类似的‘废料’,应该还有许多,咱们完全可以将其全部拿下。” 此前,绿漪园行动之时,洪铨就趁机提了建议,要引导巨熊帮众从各自为战向军阵化战斗靠拢。 而要引导这种改变,一个核心要点,就是必须增加军阵的防御能力。 相比于人人都穿戴高品质,还对行动有所妨碍的甲胄。 更好的办法,就是增加专门修炼盾防类技能功法的修炼者数量。 这不仅赋予了整个军阵更强的行动力,以及更多的可能性,还更加经济实惠。 ——在巨熊帮从各个渠道收获的四百余部功法之中,盾防,盾击类技能功法也有几部。 但要么是一两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老古董”,要么是从外州流传过来的功法。 以元州现在的风气,这种属性上有些“舍己为人”的功法,修炼之人并不多。 即便有人修炼,也不会将其当成重点核心。 而绿漪园行动结束之后,得到耿煊授权的洪铨,就直接在现有帮众,以及一群已经确定下一批就能加入巨熊帮的俘虏之中,挑选愿意向这个方向“转职”的人员。 作为巨熊帮内的第一批专业兵种,优待是少不了的。 是以,愿意响应洪铨召唤之人,数量并不少。 最大的问题,便是缺乏数量足够的,高品质盾牌。 很显然,程辉也将这情况记在了心里。 不然,他不可能跟顾大匠走一趟工坊,就敏锐的发现这样一个机会。 玄幽铁甲,即便面对炼骨境的攻击,都能抵挡一阵。 那些“废料”,即便品质差一些,也比洪铨原本预设的“高品质”高出了许多。 耿煊看向程辉,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道: “有心了,这事你办的不错。 ……那么,与顾大匠的后续接洽,也由你来处理吧。 还有周边集市其他大匠处,有没有类似的机会,你也可以看一看。” “是。” 程辉高兴的应了一声,交付完任务,没有停留多久,便又离开了万福坊,朝康乐集赶去。 …… 当二十九日的朝阳从东侧荒原的地平线上升起。 一百七十七匹玄幽马,引着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队,出了万福坊,向着朝阳升起的方向疾行而去。 出发前,耿煊找范宏盛、魏万宗等人商议,将售卖给他们的九十七匹玄幽马以及九十七套玄幽甲胄全部借了过来。 理由很简单,本就不多的玄幽铁骑,集中起来使用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而且,从另一个方向来说,这种时候,玄幽铁骑承受的压力也会更大,更危险。 必然是敌人首当其冲要针对打击的目标。 而且,耿煊已经承诺,战事结束之后,他会将相应数量的玄幽马和甲胄尽数返还。 简单商议之后,八家里坊也就同意将所有玄幽马和甲胄全部“借出”。 …… 就在耿煊他们离开的同时,八家里坊也开始了大行动。 一方面,其他七家里坊的坊民,尽数前往地利最好,最是易守难攻的永和坊。 而后,是从八家里坊总共近两万的坊民之中,征集两千战兵。 其中一千守护永和坊,另外一千,则会在今日下午出发,连夜行军,赶赴三通集。 因为八家里坊早在多日之前,各坊内部就已经有了充分的动员。 一年一度的秋猎,又赋予了各坊在这方面丰富的实战经验。 行动起来非常迅速。 却又不显得混乱,一切都井井有条。 与此同时,里坊还能分出充裕的人力,在程辉的协调下,将现在聚居于万福坊的巨熊帮家眷尽数迁往康乐集。 在离开时,耿煊还特地从库存中取了七千二百两银子,交到程辉手中。 经过程辉与顾大匠的交涉,顾大匠会在今日下午八坊一千战兵出发之时,将那些“铁饼废料”变成一百二十面盾牌。 在于洪铨进行过更详细的交流后,程辉对顾大匠提了更多的要求。 不仅是增加一个握把,还要对每块盾牌的大小和外轮廓进行适当调整。 因为要求的增加,再加上这些盾牌本身,用料和做工都非常扎实。 最终,程辉按照一面盾牌六十两的价格,与顾大匠谈成了这笔交易。 等程辉拿到这些盾牌后,正好与范宏盛、魏万宗等人同行,一起前往三通集。 …… 因为拉车的马用的也都是玄幽马,耿煊一行人出了万福坊之后,行进速度非常快。 若不是担心跑得太快将马车颠散架,拉着马车赶路的队伍,速度会比元州马全速奔行还要更快。中午,当队伍暂停歇息之时。 四五百里的行程,已经走了一大半。 一线峡自然也早就被他们远远的甩到了身后。 耿煊坐在马车的车辕之上,一边啃着干粮,一边远眺着西侧一线峡方向,对旁边的洪铨道: “等洙水的淤塞河段疏通之后,可以考虑将一线峡拓宽捋直。 这一段路,太多曲折,很多地方又太窄,严重影响通行。” “……这工程量,不会比疏通河道小吧?”沉默了一下,洪铨如此道。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有这个必要吗? 不过,这话说出来,对帮主就太不尊重了一些。 于是,话出口之前,洪铨及时的改了口。 耿煊点头道:“若要达到我心目中的标准,工程量比疏通洙水河道只大不小。” “您心中的标准?” 觉得自家帮主又进入“胡来模式”的洪铨,还是老实的扮演起自己捧哏的角色。 “你说,要是这玄幽马在元州,甚至九州普及开来,限制通行往来的最大障碍,会是什么?” “是什么?”洪铨问。 他心里却想,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以玄幽马那比人大得多,也娇贵得多的胃口。 九州人均精细口粮,得比现在多出数倍,才能撑起这样的局面。 这可能吗?! 耿煊不知道洪铨心中所想,便是知道也无所谓,他只是将刚才过一线峡之时产生的想法说出来。 这一刻,他既是在与洪铨对话,也是在趁机梳理心中思路。 “最大的障碍,有两个。 一个,就是这个。” 说着,他用脚躲了躲身下车辕。 “马车?”洪铨问。 “嗯,一个是质量做工的问题,更大的,还是设计和材料的问题,使得这些马车的速度根本无法跑得太快。 既然问题找到了,要解决它,那就很简单了。 短期内,提高质量和做工标准。 但最终,还是要设计出全新的,可以适应更高速度,更大载重的马车。” “第二个障碍,就是这道路。 崎岖不平,坑坑洼洼。 有不少路段,都只是勉强可以通行,没有排水,没有整平。 再就是很多路段道路过于曲折,明明并不长,抬眼可见的一段路,为了寻找到一条可通行的线路,非得绕好多个弯。 这不仅增加了实际的里程,也让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所以,将道路整平,硬化,拉直,增加排水,以及有效的管理。 再加上适应更高速度的新马车。 以玄幽马的力量和体能,即便拉着马车,也能跑出接近巅峰之时的速度。” 那就是七八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 在耿煊看来,只要能让玄幽马将自身“才能”充分发挥出来。 对现在的九州来说,就已经完全够用了。 根本不需要等到工业革命。 而无论是设计新马车,还是改善天下路况,以九州现在的能力,就可以完成。 根本不需要任何革命性的创新,只需要能够调用足够多的人力即可。 说到这里,耿煊已经闭上了嘴巴。 在他心中,已经迭代出了比他跟洪铨描述的更进一步的新思路。 那就是将“车”与“路”,用轨道完全结合在一起。 让两个障碍,合而为一。 不需要铁轨,木轨便已足够。 想到这里,耿煊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华点一样。 “咦,这元帝好像没有修直道诶。 是因为当时没有玄幽马,还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 短暂的休整之后,队伍继续东行。 大约下午三四点左右,耿煊一行人便已抵达三通集。 三通集内,只有一个炼髓初期的坐馆坐镇。 其他炼髓境强者,全都被方锦堂调去了清源集。 这名炼髓初期,坐镇三通集的坐馆,便是方锦堂的心腹之一,曾被耿煊强行拘在身边近十天。 此刻,他在耿煊面前,比对待方锦堂还要恭敬。 “原本预计明天才会整合完毕的吴益,今天中午,便带领麾下所有战兵出了百源集,向清源集方向徐徐推进。 虽然,大馆主早就已经带人赶赴清源集设防,但为了防止意外,还是将三通集的炼髓境全部紧急抽掉了过去,只留我一人在三通集留守。” 了解完情况之后,耿煊让队伍在三通集休整了片刻,等五坊营地的罗青等人赶来汇合之后,便继续向清源集出发。 下午六点左右,耿煊一行人,便绕过清源集,来到了清源集北侧近十里处的一座巨大营地之内。 虽然是防守方,但无论是戚明诚还是方锦堂,都没有缩在清源集内被动防守,而是将营地设在了清源集北侧十里之外。 摆出完全不惧与安乐集、百源集野外对峙的架势。 当耿煊一行人抵达之时,戚明诚、方锦堂,以及清源集、三通集内的一众炼髓强者,全都聚在营地入口处迎接了他们。 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才刚知道他们的存在。 眼神之中,有震惊,有好奇,有探究。 看到耿煊一行人的到来,原本,一脸凝重的方锦堂、戚明诚脸上,神色陡然放松了许多。 将耿煊迎入大帐之后,方锦堂更是直接道: “原本,我们以为,吴益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才能完成对百源集力量的整合。 没想到,他提前一天就完成了。” 耿煊笑道:“有点误差是很正常的,咱们不能要求敌人事事都跟着我们的节奏来。” 方锦堂摇头道: “不是误差,是我们没有料到,吴益除了安乐集和百源集,还另有一支力量来源。” “哦?另一支力量来源?” “一支从元京雇佣来的人手,据我们了解到的一些情况,这支人手的规模在五百人左右。 修为最低的,都有炼血境层次。 其中,至少还有五名炼髓初期,一名炼髓中期。 这几乎相当于又一个集市的力量! 正因为有这支力量的出现,不仅让吴益提前完整了对百源集力量的整合,也让他麾下的力量,大大超出了我们此前的预估。 咱们要对付的,不是两个集市的全力一击,而是三个!” 说这话的方锦堂本人,以及旁边的戚明诚,以及两个集市的其他炼髓坐馆,脸上神色都颇为凝重。 相比于对手力量的增加,耿煊却更好奇另一点,“从元京雇佣的人手?这得不少银钱吧?” 方锦堂点头道: “据说,吴益为此,将吴家在元京置办的很多产业都贱卖了出去。 为了请那几位炼髓境,更是直接以元京的铺面,宅院做酬劳。” 耿煊点头。 看来,这吴益为子报仇的心意非常坚决,甚至已经压过了对吴家整体利益得失的考量。 若以吴家的整体利益去看,吴益这个决定,无疑是非常不智的。 能在元京扎根,几乎是所有元州人最终极的梦想。 很多家族,势力,在别处辛辛苦苦一辈子,甚至几辈人,目的就是为了在元京有套房。 现在倒好,吴益为了增加报仇的胜算,主动将已经成功伸入元京的手又缩了回来。 这一次报仇,无论成败,对吴家来说,都已经输了。 “你们的消息,很灵通啊。”耿煊道。 方锦堂道: “吴益虽然已经增强了警戒,但小规模的信息往来,却是根本防不住的。” 说到这里,方锦堂顿了一下,眼神朝旁边三通集、百源集的几名炼髓坐馆瞥了一下。 他这动作,其他人都看不见,正对面的耿煊却看得很清楚。 顿了一下的方锦堂道: “咱们这边,其实也差不多。 不管此前吴益知不知道您的存在,可从你们出现在三通集的那一刻开始,这事就不可能再瞒得住。” 耿煊了然,方锦堂这是在提醒他,不仅三通集、清源集可能有人出卖他们的信息,通传给吴益方面。 就连在场这些被他们全部集中起来的两集坐馆,也不可能全跟他们一条心。 说不定这场会面结束之后,就会有人想方设法的将他们的存在卖给吴益。 这是很难防住的。 说到这里,方锦堂心中也很是无奈。 按照他和戚明诚的建议,是希望耿煊在带人过来时,不要直接出现在三通集、以及清源集之内。 而是驻扎在无人注意的荒野中,只遣人通传信息即可。 有什么紧要事,他们自然会主动过来见他。 这样一来,就能起到奇兵的效果。 这近两百骑玄幽铁骑,在最需要,最关键的时候突然杀出。 不仅能出乎吴益等人的预料,同样要出乎三通集、清源集诸人的预料。 如果,耿煊真的听从他们的建议。 即便吴益调用的力量超出了他们最初的预计,他们也有信心一举奠定胜局。 只可惜,耿煊并没有听从他们的建议。 不仅率队直接出现在了三通集,更是明目张胆的带人进入了这个营地,这可是与敌对峙的最前线!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倚为最强靠山的“巨熊帮主”,需要的根本就不是摧枯拉朽的速胜。 要是因为他们这一方在战场上展示的力量过于强大,不两个回合,敌人就溃散或者投降。 对耿煊来说,这几乎是比失败还要更糟糕的结局! 是的,比失败还要糟糕! 从一线峡布局开始。 耿煊最想要的,不是胜利,而是—— 死人。 死得越多越好。 不是他视人命如草芥。 而是这些规模过于庞大,不事生产的修炼者群体本身,就是九州结束混乱,重归秩序的最大阻碍。 方锦堂顿了片刻,继续道: “现在,吴益亲率的,将近一千五百人规模的战兵,正在北边近十五里之外安营扎寨。 就在前不久,他本人还亲率一支玄幽铁骑在我们营地之外窥探。 若是没有意外,明日,吴益就会对我们的营地正式发动攻击。” 耿煊惊讶询问: “吴益亲率一支玄幽铁骑?” 方锦堂解释道: “据了解,吴家在今年初得到了两百四十匹玄幽马。 除了折损的,还有陆续落在您手中的这些,他手中现在应该还有五十匹出头。” 耿煊颔首,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就不耽搁了,这就去校场吧。” 方锦堂、戚明诚两人相视一眼,再一次感觉“苏帮主”的操作让他们琢磨不透。 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不应该是努力休整,以备明日激战吗? 数百里奔波,不抓紧时间休息,反而还要继续折腾。 两人都有种感觉,给巨熊帮做事,真的很累。 不仅身体累,心更累。 耿煊却不管方锦堂、戚明诚等人心中如何想。 带着所有巨熊帮众,以及即将成为巨熊帮成员的“预备帮众”,快步来到宽敞的校场之内。 这些“预备帮众”,成分非常的复杂。 有在一线峡的俘虏,其中一部分,已经在月露原行动正式展开之前,于丰泽坊之外的野地中正式入帮。 却还有很大一部分没有入帮。 此外,还有数量更多的,从方锦堂手中“接手”的百余轻骑。 其中一部分,也在月露原紧急入帮,更多的,却一直都被约束在万福坊内。 耿煊并没有因为方锦堂、戚明诚表现出了明确站队的诚意,就将他们放归三通集。 还有一部分,则是当初被冯煜等人从百源集带走的一部分人手。 这群人没有随冯煜几人跟着耿煊前往康乐集,而是一直居住在五坊营地之内。 此前耿煊率队抵达三通集,这些人便随着罗青等人一起赶来汇合。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就是跟随盛祥、谷于群的脚步,从月露原万平集一路追随到康乐集万福坊,然后又从万福坊一路跟随来此地之人。 这些人的数量,有多有少,实力水平,有高有低。 全部加起来,总共有三百六十八人。 本来,还有许多来自月露原,深度参与了月露原粮食转运的游侠儿,也诚心诚意的表达了想要加入巨熊帮的态度。 但耿煊在默默盘算了一下这次入帮之人的规模之后,还是拒绝了。 虽然,他并不介意巨熊帮“鱼龙混杂”、“山头林立”。 但一个组织的扩张,一些基本原则,还是要讲的。 现在的巨熊帮,除他之外,帮众数量总共也就七十七人。 此行说是将全部帮众都带了过来,但洪铨之妻,还有就是蹭月例的谢航之妹,都被当做家眷安置到了康乐集之内。 再加上还留在康乐集处理事情的程辉。 现在,在场的帮众只有七十四人。 实力最强的就是洪铨。 要是这一次吸纳的帮众过多、来源过杂,巨熊帮才刚形成的秩序,瞬间就要被彻底冲毁。 所以,哪怕心里抱着多多益善的心思,但耿煊还是控制了这一次进食的胃口。 站在校场用于点兵的高台之上,耿煊心中各种念头转动。 高台之下,一个个“预备帮众”,在罗青、洪铨等有着丰富经验的帮众的组织下,迅速成排成列。 距离耿煊最近,也是人数最少的第一排,有七人。 炼髓中期修为的冯煜当仁不让,居中而立。 在他两侧,来自百源集的丁福全,庞文,陶白,王恒书同样是束手而立。 在王恒书的身侧,盛祥、谷于群二人同样也是昂然挺立。 在他们身后,被打乱了原本的所属和来源的三百六十八人,修为在炼骨层次的三十人。 被分成了两排,每排十五人,排在冯煜等人身后。 在这三排之后,是修为在炼血层次的一百零六人。 被分成了七排,前六排各十五人,最后一排十六人。 然后是修为在炼肉层次的一百九十八人,被分成了十三排。 前十二排各十五人,最后一排十八人。 最后三十四人,排成了两排,每排十七人。 都是炼皮层次的修为,修炼的功法,也都非常粗浅。 他们的实力,放在巨熊帮内,也就能欺负一下谢航的妹妹。 不过,耿煊却没有因为他们修为低就将其推拒在外,同样将他们算了进来。 按照耿煊的要求,罗青、洪铨等人安排好所有“预备帮众”的队伍之后。 丁勇、滕宇、王襞等人捧着一个个托盘,上面整齐摆放着一枚枚巨熊帮的令牌,发放到每个“预备帮众”的手中。 随着流程有条不紊的进行,站在一旁观礼,心中原本觉得“苏帮主”过于不可理喻的方锦堂、戚明诚的神色都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想起了当初在月露原发生的相似的一幕。 同样也想起了此后“苏帮主”带着这群刚刚加入巨熊帮的乌合之众,横行月露原的血腥恐怖。 “帮主,准备已毕!” 罗青大步上前,恭声汇报。 “那就开始吧。”耿煊道。 他心中却在想,“没有意外,明天开战?那就看看能不能给你们造点意外出来。” (本章完) 第173章 铁肩挑担,辣手神探 第173章 铁肩挑担,辣手神探 随着耿煊的点头确认,一股肃穆的氛围在校场中扩散开来。 “巨熊纳新,现在开始!” 同样站在高台之上,侍立于帮主身侧的罗青,几乎是将自己周身的劲力,都调集到了肺腑喉舌之间。 张口说出的话语,在整个校场扩散激荡。 就连校场周边那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篝火,似乎都受到了惊扰,扭曲出肆意张扬的形状。 罗青知道,让自己主持今日的巨熊纳新之礼,是帮主对他的恩典。 这很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以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身份,主持巨熊帮的重大活动。 从今日开始,巨熊帮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无论是他,还是洪铨,唯一能做的,就是恭敬顺应。 并努力在这新阶段中寻找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发挥出自己的价值。 任何抵触,无论是行为上,还是思想上,都是愚不可及的,都是找死! 而帮主指定自己主持这次纳新之礼,这一批加入巨熊帮,必将成为“新阶段”重要,甚至是核心人物的帮众,多少都会对自己有点香火情谊。 有感于这种大势之下,个人命运的沉浮变迁,以及这几个月以来,际遇变化之大,之奇。 看着台下氛围肃穆的校场,罗青心中,也难免情绪激荡,血脉偾张。 “第一排,受令!”罗青大声道。 就站在第一排七人旁边的洪铨也开口道:“受令!” 冯煜,丁福全,盛祥等七人立刻将手中巨熊帮令系于腰间。 和其他帮众手中所持的,黄灿灿的铜令不同。 丁福全、庞文、陶白、王恒书、盛祥、谷于群六人手中所持巨熊令,乃是银灿灿的银色令牌。 冯煜手中所持,更是金灿灿的,用黄金锻造而成的金令。 现在,他是除巨熊帮主“苏瑞良”之外,唯一获得金令之人。 银令、金令,是在确认接纳冯煜、盛祥等人入帮之后,才经罗青、洪铨等人讨论而确认之事。 这也并非巨熊帮标新立异,这是许多势力标识身份、实力、修为差异,所通用的一种方法。 也是在此事确立之后,身为“巨熊帮主”的耿煊,得到了一枚专属于自己的纯金令牌。 当冯煜、盛祥等人将各自的金令、银令在腰间系好,罗青再次大声道: “拜!” 冯煜、盛祥等人一起朝耿煊大礼拜下:“帮主!” 这又是因冯煜、盛祥等人的加入,而新做出的调整。 在此前的入帮仪式中,正式受令的帮众,需要跪拜在地向帮主见礼。 而冯煜、盛祥等人,在耿煊的主动提议下,并不需要行跪礼,只需要拜礼即可。 他的这一举动,倒是意外的让内心都有些长草的冯煜、盛祥等人心中安抚了不少。 至少,“苏瑞良”并没有轻贱他们,给与了他们尊重。 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自己做的决定,哪怕是含着泪也要继续走下去啊。 台上台下,一众“新人”“老人”心中,翻涌着的各种情绪,耿煊无暇去理会。 他的心思,已经全部集中在了“燧珠”之内。 而就在冯煜、盛祥等人朝他下拜见礼,双方名实确定的那一刻,一段新的信息随之浮现在脑海。 【得白运四十点。】 这是迄今为止,耿煊单次收获白运最多的一回。 远远超出了以往历次的白运收益。 而就在耿煊的脑海中浮出这段信息的同时,“燧珠”之内,在耿煊集中全部心力的观察之下。 可以清楚的看见,一股有别于“红运”、“黑运”物事出现,然后又如冰雪消融一般,迅速消失在“燧珠”内部。 而随着这四十点白运的消融,耿煊能够比较清晰的感觉到。 在其消失的区域周围,“燧珠”的本质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与此同时,随着这四十点白运的消融。 “燧珠”内,四十点黑运沉淀也随之消散无踪。 看着那消散不见的四十点黑运,耿煊心中,难得升起一股紧张的,有些惴惴不安,可与此同时,又有些跃跃欲试的情绪。 这时,罗青向耿煊投来问询的目光。 耿煊给了个眼神回应。 意思是,计划不变,一切照流程走。 于是,罗青大声道:“请冯副帮主,丁福全堂主,庞文堂主,陶白堂主,王恒书堂主,盛祥堂主,谷于群堂主起身,上台!” 正大礼拜下的冯煜七人听了这话,都是齐齐一愣,纷纷抬头向喊话的罗青以及站在一旁的“苏瑞良”看去。 其他六人也还罢了,这忽然砸下来的堂主之位,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好歹还在他们的理解范畴之内。 冯煜的脸上,就尽是错愕和震惊之色。 这就成副帮主了?! 虽然,经过这些日子近距离的了解,巨熊帮主在他眼中,不仅行事鲁莽草率,不计后果。 而且,还经常性的做出一些非常抽象的,正常人根本难以理解的重大决策。 巨熊帮主都如此,那这巨熊帮就更不堪了。 压根就是个用几个颤巍巍的破木棍支起来的,随时都有可能倒台散架的草台班子。 可现在,回旋镖打在自己身上了。 抽象帮主的抽象决策,用在了他冯煜的身上。 在入帮的下一刻,没有任何前戏,直接就被授予了副帮主之衔。 从今以后,除“苏瑞良”之外,巨熊帮就他最大。 巨熊帮内方方面面的事务,他都有发言权。 而且,这些日子的相处,也让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苏瑞良”真的一点都不贪权爱钱。 除非必要,对于巨熊帮的实际管理,他都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就连最敏感的,与钱财相关的事务,他也只是偶尔看看账本。 其他时候,也都是不过问的。 对于小小数十人的巨熊帮,因为帮众来源以及入帮批次的不同,“山头林立”,各种或明或暗的小圈子都已经有了雏形。 对此,“苏瑞良”同样视而不见,从不过问。 摊上这么一个抽象的帮主,这么一个看上去光鲜,内部一团乱麻的巨熊帮。 让自己担任副帮主,让同出百源集的四名炼髓初期担任堂主。 这和让自己当真正的帮主,将整个巨熊帮送给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就相当于多了个行事比较抽象,却只偶尔才会插上一嘴,掺上一脚的“太上长老”镇于幕后而已。 就在冯煜、盛祥等人心中情绪纷乱,震惊莫名之时,罗青将刚才的话再说了一遍。 冯煜、盛祥等人听了,都忍不住向耿煊看去。 耿煊轻轻颔首。 七人这才稍稍按下心中纷乱的情绪,恭敬的应了一声“是”,便快步向高台上走去。 这个高台,以他们的修为,轻轻松松就能一跃而上。 但此刻,却没有一个人这么做。 都规规矩矩的来到一侧的台阶处,恭恭敬敬的拾级而上。 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在上台阶的过程中,冯煜很自然的就走到了第一位。 其余六人,都落后他一两个身位。 待七人来到耿煊旁边,冯煜领头,六人跟随,再次恭敬的向耿煊叉手见礼道:“帮主!” 耿煊轻轻点头,而后,还特意对冯煜道: “冯副帮主,过来,你站我旁边。” “是。” 冯煜应了一声,便小碎步来到耿煊身侧。 其余六名堂主则非常默契的左右三人侍立于正副帮主身侧。 耿煊对神情有点恍惚的罗青道:“继续。” 罗青点头,神色重新变得清澈激昂起来,转身看着高台下,一排排整齐侍立的人群,大声道: “第二,第三排,受令!” 站在洪铨身后,第二排一侧的谢航,第三排一侧的王襞,同时将罗青的话对同排之人再次传递了一遍。 三十名修为都在炼骨层次之人,立刻将手中铜令系在腰间。 待他们快速做好一切,再次恭敬肃立,新的指令传入他们耳中。 “跪!” 瞬间,三十人整齐划一的跪拜在地,同时大声道:“帮主!” 耿煊的注意力,在那再次增加的十点白运,以及同步消散的十点黑运之上。 受到冲击最大的,反而是站在耿煊身侧,同样直面了三十人跪拜问候的冯副帮主。 冯煜副帮主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豪情壮志。 “帮主不贪恋权柄,不痴迷钱财,行事洒脱不羁,一心修炼。 巨熊帮刚刚建立,一切都在草创之期,这固然显得粗粝了一些。 可这不正是大丈夫大展身手,恢弘壮志雄心的绝佳之地么? 要是如此都不能有一番作为,去哪里都不可能有更好的作为!” 这一刻,冯煜忽然感觉自己的双肩,增加了沉甸甸的重量。 因为深具责任心的他,主动将整个巨熊帮的前途未来,压在了他这一双铁肩之上。 …… “继续。” 在耿煊的示意下,罗青将自己用肺腑之力发出的洪亮之音传遍校场。 从第四排到第十排,总共一百零六名炼血境修炼者开始受令。 受令完毕之后,在一声声喝令传唱之下,朝着高台方向大礼跪拜,齐声高喊:“帮主!” 【得白运八点。】 耿煊心中感慨,随着巨熊帮实力的扩增,特别是新增了七名炼髓境强者以后,原本也能带来不菲白运的炼骨境、炼血境,一下子“沦落”到只能凑人头的地步。 耿煊明白,现在的巨熊帮,要想一次性再获得数十点白运,只有大量炼髓境加入才行。 而且,新加入的那些炼髓境,要么数量胜出,要么实力胜出,不然,都不可能再一次给他四十点白运的程度。 当然,还有另一个办法,那就是增加帮众的数量。 没有上限的那种,数百数千都不够,需得数万,数十万,甚至是数百万! 这是两种发展道路的选择。 而这第二种,被耿煊主动舍弃掉了。 这种道路,在当下的元州,根本没有生存的土壤。 别说发展到数万数十万的规模。 一旦巨熊帮直属帮众的数量达到数千人的规模,整个元州,乃至其他八州,就将有源源不断的压力下来。 不过,这只是耿煊舍弃这条路的一个原因,还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而是耿煊非常清楚,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带着巨熊帮如滚雪球一般迅速壮大,而是给整个九州“泻火”! 只要这郁结于九州的“火”不给泻掉,九州乱局就将一直持续下去。 即便他有能耐带着巨熊帮如滚雪球一般迅速发展壮大,可若是泻掉的“火”不够多。 那么,这“火”就必然会转移到巨熊帮内部。 到那时,他要“泻火”的对象,就将从九州转移到巨熊帮内部。 刀锋向外,转为刀锋向内。 如果可以,耿煊并不想走到这一步。 与其如此,还不如换一种方式,让巨熊帮给外界“泻火”的同时,也借外界之力,给巨熊帮“泻火”。 彼此“帮助”,互相“磨砺”。 这不仅更轻松,更有效。 而且,在普世的情感里,这也更容易让人接受,甚至能给人以正面的激励。 而那种“刀锋向内”的泻火方式,对普世的情感是有伤害的。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功高盖主,只能去死。 主弱臣强,取而代之。 主臣相疑,分而裂之。 下克上,上疑下。 一日百战。 …… …… 这样的事情,在这持续五百多年的乱世之中,已经上演了太多太多。 不缺他这一例。 人心的败坏,也有它们的一份功劳。 要是有可能,耿煊更愿意给这败坏的世道人心注入一些美好的东西。 哪怕耿煊自己知道,这都是经他有意识的调控之后,才呈现出来的结果。 可只要展现出来的过程和结果足够光鲜,经得起审视,那就足够了。 …… 耿煊心中,转动着与现场发生一切,关联并不大的种种念头之时。 一百九十八名炼肉境,以及最后三十四名炼皮层次的修炼者,也都陆续受令,跪拜,正式加入了巨熊帮。 前者给耿煊带来了六点白运。 而后者,则给耿煊带来了一点白运。 这两次收获的白运,稍稍出乎了耿煊的预料之外。 不是少了。 而是多了。 按照前面三次白运收益人均骤减的趋势,这一百九十八名炼肉境,以及三十四名炼皮境,不应该给他提供这么多白运才对。 特别是最后加入的三十四名炼皮境,人数差不多是炼肉境的六分之一,收获的白运也刚好是其六分之一。 这也就是说。 【组织人数越多,整体实力越强,后加入的帮众,人均贡献的白运会越少,且修为越低,降低弧度越大。】 这个规律,这一刻并没有起效。 于是,耿煊在这个总结的后面,又增加了一条。 【当低修为、低实力的人均贡献白运低到一定程度后,修为的差异便淡化了。 彼时,无论是炼皮层次,还是炼肉,甚至是炼血层次,在这庞大组织内的价值都趋于一致。 这时候,个人的修为实力成分逐渐淡化。 人本身的价值,反而因之凸显出来。】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对“人的价值”是看低,甚至是无视的。 有许多人甚至理所当然的觉得,一头牛,一匹马,真的比那没有任何身份、实力和背景加持的“人”更加贵重。 可耿煊却不会有这般愚蠢的想法。 耿煊甚至忍不住在脑海中,做了个思想实验。 假如有源源不断的炼骨境,甚至炼髓境加入巨熊帮。 最开始,他们个人的修为实力,还能对规模并不甚大的巨熊帮带来明显的助益,也就是带来明显的白运增加。 实力越强,这种增加就越明显。 可越往后,随着加入巨熊帮的炼骨境、炼髓境源源不断,无上限的增加。 这些炼骨境,甚至炼髓境,因个人的修为实力给这个庞大组织带来额外助益,就变得非常非常小了,甚至可完全忽略不计。 彼时,在这个庞大组织中,他们与处于炼皮层次,甚至完全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人,就拉平到同一个层次。 个人的修为实力,那只是他们个人的。 对这个组织而言,多他们一个不多,少他们一个不少,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们对这组织唯一的价值,就只有“人的价值”。 炼髓境的人,与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完全等价等值。 …… 纳新仪式结束之后,再没有别的安排。 耿煊也没有准备一篇慷慨激昂,鼓舞人心的演讲。 此刻,天色早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罗青,洪铨,谢航这些先入帮的老人,带着一众刚入帮的新人,去了方锦堂、戚明诚等人提前给他们划拨好的营地驻扎休整。 经过刚才的仪式,巨熊帮内,所有人内心中的情绪都还没有完全走出来,上头的热血也让他们沉浸、享受这种集体的氛围之中。 各种蝇营狗苟的心思还没有冒头,大家看彼此,都流露出亲切、和善、喜悦的情绪。 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那种氛围,大约和一个班级刚刚参加完校运会差不多。在旁观礼的方锦堂、戚明诚,以及跟在他们身侧的一众来自三通集、清源集的炼髓坐馆。 在默默的目视这些巨熊帮众远去之后,也怀着各自的心思返回各自的营帐之内。 耿煊在领着冯煜,以及丁福全等六名新晋堂主进入营帐,再等罗青,王襞,丁勇,滕宇,洪铨,谢航等人也都到来之后,便道: “现在,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具体的章程,等应对完眼前战事再说。” 说着,耿煊看向冯煜,道: “冯副帮主,加上今天新纳的三百七十五人。 若是将我也算上,咱们巨熊帮现在有正式帮众四百五十三人。 来源复杂,心思各异,加之巨熊帮本身也是个才刚搭起来的草台班子。 可以说,现在的巨熊帮,就是个烫手山芋,对领导者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我打算将这个担子交给你,不知你可敢接?” 耿煊的眼神中,露出期待的神色。 他是真的希望,冯煜能够将这些担子挑在肩上。 他自己,是不耐烦在这些庶务上耗费太多心思的。 而除了他,现在的巨熊帮内,有能力,有威望做到这些的,也就只有冯煜了。 对其他人来说,这个担子会很沉。 但对曾在百源集大馆主位置上坐了多年的冯煜来说,这担子的分量也就还好。 而且,他还不是一个人。 六个炼髓堂主中,有四个都是他的人。 其中两个,更是绝对的心腹,是愿意舍弃百源集的基业,跟着他一起逃命的交情。 另外,三十名新加入的炼骨帮众之中,如洪铨、程辉一般,曾是百源集集市护卫出身的,同样不在少数。 有这样的根底,冯煜能够很轻松的就掌控住巨熊帮的局面。 至于他这么做,相当于纵容了帮内“山头林立”这个现实,甚至有可能被完全架空,耿煊毫不担心。 要是冯煜真有能耐,有胆气将他完全架空。 对耿煊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个给巨熊帮“泻火”的最好理由呢? 在不能如疯子一般胡乱杀人的情况下,一个合情合理的杀人理由,对耿煊来说,比什么权柄钱财,地位声望都要贵重。 冯煜认真看着耿煊,眼神没有任何游离动摇,一脸坚定地道: “帮主您对冯某如此信重,便是豁出这条命去,我也一定不负所托!” 耿煊摆手道:“没这么严重,你尽力就好。” 冯煜却问:“帮主,不知您可还有什么交代?” 耿煊道: “除了帮内一应日常庶务,你还要更进一步的完善巨熊帮的组织架构。 而除了这两点,对帮众精神层面的教育,也不能落下。 在我心中,它的重要性甚至还在前两点之上。” 冯煜闻言,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顿了顿,他才道: “帮主,这第三点,您可否说得更仔细一些?” 耿煊看了看旁边的罗青、王襞、丁勇、滕宇等人一眼,道: “我曾经与他们强调过,一旦加入巨熊帮,过往一切,暂且不论。 可从今以后,所有恶习恶性,都必须收起来。 比如恃强凌弱,烧杀抢掠,奸淫掳掠,强买强卖……触犯了任何一点,都要施以严惩! 若是在非行动期间,沾染人命,哪怕只是一个游民,在我这里,也绝不宽恕,定要他一命抵一命!” 听到自家帮主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如此“暴论”,不仅冯煜瞠目结舌。 旁边的丁福全、盛祥等人也全都是目瞪口呆。 又来了,又来了。 帮主又玩抽象了! 沉默许久之后,冯煜才面色凝重的道: “帮主,咱们吸纳的帮众,来源非常复杂。 还都是心性早定的成年人,一下子要约束到这个程度,不容易吧?” 耿煊摇头道: “我当然知道不容易,但我的决心却不会更改。 不教而诛是为虐,我不想让人误以为我在故意坑害自家兄弟。 所以,道理你提前给大家讲明白。 等以后若是有人触犯了规矩,我是不会手软的。” “……”冯煜再次有种踩进屎坑的感觉。 许久之后,他才艰难开口道: “……好,我会尽力去做。 不过,帮主,这样一来,咱们巨熊帮的发展,一定会严重受限。 即便有人钦慕咱们巨熊帮,只要稍微了解一下这些规矩,都会避而远之!” 耿煊道:“那岂不是正好?” “???” 完全不懂好在哪里的冯煜只能沉默。 最后,再没有别的话要交代,耿煊主动让他们回去休息。 而就在他们离去之前,耿煊又对冯煜交代了一句,“你们毕竟刚入帮,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多与罗青,洪铨他们沟通。” 这明显是提醒冯煜,不要自己一上位,就将原来的老人踢到一边。 罗青、洪铨等人面露感激之色也就算了,冯煜脸上,也露出意外神色。 不是这番交代让他意外,而是自家帮主前一刻才输出了对帮众那般严苛的“暴论”,现在居然能这般富有温情,能考虑到失势的老人。 这真是同一个人所为? 转换还这般流畅圆润? …… 不管冯煜,罗青等人,各自都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等他们走后,耿煊就将这一切全都抛之脑后,心里只在琢磨一件事。 “这一次,就散出去了六十五点黑运……这劫数,究竟会以何种形式爆发呢?” 耿煊分析过,最明显的两处“缺口”,就是无忧宫,以及金沙帮。 而若“黑运劫数”同时在这两处爆发,对他而言,局面就会变得非常不利。 这也是耿煊卡在今天,才将冯煜等人吸纳进入巨熊帮的原因。 一方面,他想拖时间。 ——若是在冯煜、盛祥等人请求入帮时,就将他们吸纳进入巨熊帮,那“黑运劫数”必然早就爆发,绝对拖延不到现在。 另一方面,却是在卡时间。 卡绿漪园这样,被金沙帮安排在漭江沿岸,充作耳目眼线的据点,每月初一,十五向总部做常规汇报的时间。 不能说,他这种做法能够完全将“黑运劫数”流向金沙帮的“缺口”堵住。 但至少,在有无忧宫这个更加巨大“缺口”存在的情况下,“黑运劫数”的流向,明显会更加倾向于无忧宫方向。 这也算是这次纳新的一个附属课题。 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尝试。 …… 而就在耿煊心中琢磨,这一次的“黑运劫数”会如何流动,又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呈现之时。 在元州大地的不同区域,正有一件件与耿煊有关的事情在发生着。 而其中最近的几件,就发生在耿煊驻扎这个营地附近,以及周围的荒野上。 夜色的荒野中,有快骑在疾驰。 他们有的来自三通集,有的来自清源集。 有的,甚至就是从耿煊一行人驻扎的营地中掠出。 另外,还有几道身法敏捷之人,在另一侧崎岖嶙峋,沟壑纵横,遍布藤蔓灌木的赤乌山余脉的山林之内,身形如鬼魅一般快速移动。 而他们前往的方向,无一例外,都指向了同样驻扎在这篇荒野之中的,吴益等人的营地。 …… 而另一处。 则发生在月露原。 一个名为新良集的集市之中,一套前铺后屋的普通小院之内。 一名三十左右的年纪,看上去精干异常的男主人,已经双目圆瞪,倒毙于一片血泊之中。 他身下的一片血泊,来自于他自身。 更准确的说,是他眉心一个鸡蛋大小的孔洞。 鲜血顺着这个巨大的孔洞汩汩流下,划过他凝固在震惊恐惧状态下的脸颊,将他身下的地面,洇湿一大片。 而就在他身后的屋中,一个二十多岁年纪,看上去颇有风韵的少妇,正蜷身缩在床榻一角。 一个浑身颤抖的小女孩正被他紧紧的搂在怀中,而她的另一只手,则将小女孩的嘴巴捂得死死的。 女孩紧偎在母亲怀中,这是此刻唯一能让她稍感安心的避风港。 身为母亲的少妇,却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个身影。 一男,一女。 男的神华内敛,女的宛如出尘仙子。 只看他们的姿容相貌,风姿气度,都是日常生活中,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人物。 可映照出这两道身影的少妇眼中,她只有凄惶,恐惧,还有绝望。 但她还是声音颤抖着道: “我们就是一家老实本分的普通人,您……您们……” 她眼角余光瞥见了院中,丈夫的尸体,声音卡在了那里。 席寒月眼神没有一点波澜,道: “你很爱你的女儿?” “……” 少妇没有回答,不知如何回答。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她活。 你若有所隐瞒,她死!”席寒月道。 少妇眼中忽然爆闪出无尽光彩,道:“当真?您这话当真?” 对于这话,席寒月根本没有回答,只是一脸平静的注视着她。 “……” 看着席寒月这样的神情,少妇的心狠狠抽了一下,赶紧道: “您问,您问,我知道的一定统统告诉您!” “你叫什么名字?”席寒月问。 “苏萱儿。”少妇道。 “苏瑞良是你什么人?”席寒月再问。 少妇闻言一怔,眼神之中,震惊,恍然,痛苦,仇恨等复杂至极的情绪,却在她双眼之中展露无遗。 “是他?今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他给我们家招来的祸事?”少妇满脸恨怒的道。 面对她的询问,席寒月却不为所动,只是道:“回答我的问题!” 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仙子”,少妇将所有的情绪都硬咽了回去,道: “是我父亲。” 说着,她赶紧道: “我早已与他断绝往来多年,这些年,别说见面,连一次传书都不曾有过。 他是死是活,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我真的一概不知。” 席寒月眼中终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冷冷道: “你只需回答我问你的话,其他的话,不必多说。……再有下一次,我就直接断你女儿一条腿!” 少妇闻言,一个激灵,忙道:“是。” 除了应了一声“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苏瑞良,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妇很想说,自己已经多年不曾与此人有丝毫瓜葛,根本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此刻,在席寒月目光平静的注视下,她想起了此人刚才给自己的警告。 她不敢再做任何解释,只是老老实实的,将对父亲苏瑞良的印象,以及那些记忆深刻的事迹,全都不做任何修饰的讲述了出来。 席寒月,与站在她旁边的项凌,全都认认真真的听着,中途没有打断过一次。 许久之后,两人迈步从房间中走出。 出了铺面,席寒月将手中拎着的一个陷入昏睡之中的小女孩,扔给正候在店门外的,一个相貌年纪五六十岁的老婆子,顺口道: “这丫头性子有点野,是块好料子,带回去好好调教。” “是。”老婆子接过小女孩,恭敬的应了一声。 简单交代了一句之后,席寒月就没再理会此事,而是将店门外恭候的一群人远远的打发开,与项凌单独走到了一边,低声交流起来。 此前,两人说服定星堂,四方堂的两位堂主,联合发起“大殿正议”,想要将这个从康乐集冒出来的烫手山芋交托出去,压力交给整个无忧宫来承担。 结果,滑不留手的宫使萧景文根本不接招,反而要他俩当众检讨,认错低头。 没奈何之下,两人只能将这担子继续挑在肩上。 不过,他俩却谁都没有提,要亲自带队去试试那“苏瑞良”斤两的意思。 便是真的试出了这“苏瑞良”的斤两,结果却让自己损失惨重,甚至把自己的小命都搭了进去。 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萧景文,还有那些待在元京就知道找茬挑刺的贱人们?! 不过,两人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们发挥出无忧宫在情报收集方面的优势,深扒苏瑞良的身世背景。 还真让他们有了斩获。 他们因此知道,苏瑞良并非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有一个外出游历,多年未返,也没有任何音讯传回的弟弟。 还有一个远嫁的,一去之后,便再无联系的女儿。 他们首先是顺着苏瑞良弟弟这条线追查,因为相比于远嫁时还是个女孩的女儿,他们认为苏瑞良弟弟对他更了解一些。 只可惜,追查到最后,两人遗憾的发现。 苏瑞良那外出游历的弟弟,早在多年前,就在与人争斗中死亡。 好在,苏瑞良女儿这条线,终于让他们有了收获。 此刻,席寒月、项凌二人皆是面朝西方,极目远眺,似乎想要看到一些什么。 除了茫茫夜色,他们自然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但他们知道,就在他们目视的远处,数个时辰之后,就会有一场人数超过三千人,参与炼髓数量多达三四十人的血腥战斗。 这种规模,这种层次的战斗,在近些年的元州,已经非常罕见了。 即便是放在常有战斗发生的其他八州,这也是一场规模颇大,层次极高的军事冲突了。 对于这场早在他们预判之中的战斗,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事实上,他们在背后做了很多事。 首先,他们调用了无忧宫在月露原和赤乌山周边集市的全部力量。 让他们全力去做一件事。 那就是尽一切可能将“苏瑞良”率领玄幽铁骑肆掠月露原的消息,以及具体详情,阻断在赤乌山周边集市之外。 让消息尽量不往月露原西侧的赤乌山方向扩散。 在实在无法阻止的时候,则掺杂了大量失真的,夸张的,让人一听就觉得离谱不可信的消息。 他们当然不可能永远将真正的情况阻断在赤乌山周边集市之外。 他们也没打算这么做。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误导安乐集、百源集的判断。 让他们忽略掉“苏瑞良”的存在,能够坚定的跟在吴益身后,与三通集和清源集死磕到底。 一旦这场冲突结束,目的达成,他们自然也就撒手不管了。 来自月露原的消息,爱怎么传,就怎么传。 对他们来说,这场“苏瑞良”蓄意挑起的争端,同样也是验证此人成色的最好机会。 这次行动,无论吴益是成是败,是生是死,对于在一旁瞪大眼睛观瞧的他们来说,都是赚的。 这场冲突之后,一团迷雾的“苏瑞良”,在他们眼中会变得更加清晰。 他们在得知前百源集大馆主冯煜,带着一群从百源集逃出来的“丧家之犬”,居然也投入到“苏瑞良”麾下之时。 为了稍稍平衡一下双方的力量,他们甚至还暗中狠狠帮了吴益一把。 ——吴益用元京的铺面和宅院做饵,从元京雇佣了一支强大的“雇佣兵”。那些铺面和宅院,本来就是为了药材合作之事,无忧宫支付给吴益的酬劳。 而这一次,吴益能够以如此快的速度雇佣到这些人,同样有他们在背后默默的出力推动。 若非如此,这件事吴益不可能办得如此顺利。 短短数日之内,就搞定了一切。 此刻,他们遥视着数千人血战即将开始的方向。 项凌问:“你如何看?” 席寒月道:“现在的‘苏瑞良’,绝对不是以前的苏瑞良。” 关于苏瑞良女儿这段剧情,我犹豫过,因为我担心这成为读者眼中的毒点。如果这段剧情我不写出来,那么,主角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没有连累任何人,可写出来之后,就不行了。无论怎么洗,苏萱儿和她的丈夫都因他而死,这似乎会成为主角的道德污点,甚至是罪孽。但几经犹豫之后,我还是写了出来。我也不会为苏萱儿一家的遭遇替主角做任何辩解,他们就是被他连累了。 主角做的事,他就不可能清清白白。若用道德的角度去审判,主角浑身都充斥着肮脏和污秽。 上本书最后的总结,我阐述最初孕育这个故事的发端,就是因为去参观“收租院”这组泥塑时,一位老阿姨在旁边说,“地主里面也有好人”,其未尽之意,就是有些事情做得太狠,太绝,让很多好地主蒙了冤。我当然知道地主里面有好人,就像我坚信,奴隶主里面,也绝对有天性纯良,能与奴隶共情的人一样。但这妨碍奴隶被当牲口一样买卖,被当牲口一样用于祭祀和殉葬吗?所以,哪怕被说做得太狠太绝太无情,连累无辜,该做的事情,也还是要做。不然,怎么办呢? 可若有人说,站着说话不腰疼,无辜之人就活该被牵连吗?假若那无辜之人就是你呢?还能这么逼逼叨吗?能坦然赴死吗?我无言以对。 所以,我写的是异界故事。 (本章完) 第174章 劫数流动,多线齐动 第174章 劫数流动,多线齐动 项凌问:“为何这么说?” 席寒月道: “苏萱儿口中的苏瑞良,和咱们了解到的‘苏瑞良’,差别太大了。” “也有可能是苏瑞良伪装得好呢。”项凌抬杠道。 席寒月摇头。 “有的事情可以伪装,可有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伪装的。” “苏萱儿口中的苏瑞良,就是个十足的恶棍。 妻子,女儿,弟弟,就没有一个是待见他的。 妻子早死,弟弟远走,女儿远嫁,都是因为他。” “可咱们了解到的‘苏瑞良’是个什么人? 那些不明就里的,只以为他嗜杀成性,是个屠夫。 对无仇无怨的人,也能高举屠刀,大肆杀戮。 可咱们了解到的是什么? 视所有修炼者为蛀虫毒瘤,却怜悯孤弱,嫉恶如仇。 越是弱小的人,在他那里反而越受优待! 为了他们,几十万两,几百万两的银子说扔就扔。 这个人若是苏萱儿的父亲,他会那么对待他的妻子和女儿?!” 项凌闻言,默然点头。 早在很久以前,他们就从林飞羽口中知道,覆灭康乐集无忧宫据点的,是一个“嫉恶如仇的好人”,这是康乐集大馆主樊綦的原话。 当时,他俩的头等大事是谋取赤乌山周边里坊的秋猎药材,还有月露原的粮食,虽然觉得这是一根需要拔出的钉子,权衡之下,还是决定等将正事忙完之后再来处理。 可还不等他们动手,这人的动作就越来越大,大到现在让他们感觉啃不动的程度。 原本,他们对于林飞羽带回来的,樊綦对此人的评价是有些将信将疑的。 说不定就是樊綦知道他们无忧宫对这类人的态度,所以他才如此说,好让他们出手给他解决隐患。 可现在,他们却已经完全认可了这个评价。 甚至觉得,这个评价还是太保守了。 因为那“苏瑞良”的很多做法,在他们看来,已经完全超出了好人的范畴,完全到了一种不可理喻的境界。 掏出超过二十万两银子,给每个西迁坊民二两,目的只是为了消除他们心中的抵触和怨气! 为了给这些西迁坊民找活路,不惜担负被天下凝视的压力,耗费至少超过百万两,去疏浚阻塞了数百年的洙水河道! 在知悉了这些情况以后,他们都认为,这个“苏瑞良”已经不能用好人来形容,这就是脑子有病。 他行为的出发点,不是做好事,而是某种偏激,执念之下的产物。 这种人并不少见。 无忧宫内,就不乏在成长过程中,受了太多刺激,以致精神扭曲,形成某种怪异,扭曲,外人根本无法理解,甚至难以忍受的执念癖好之人。 这个“苏瑞良”,或许就是这种情况。 只不过,他精神扭曲的方向,太过邪门了一些。 这么去理解,两人心理上的不适感迅速被抚平。 “苏瑞良”在他们心中的“画像”,也立刻变得清晰、通透起来。 这人就是脑子有病! 偏偏还背景成迷,实力强大,且誓要与无忧宫死磕到底。 那么,在萧景文那些贱人摆明了要让他们先上的情况下。 他们,要不要与这样一个疯子正面死磕呢? 话题明明已经临门一脚,两人却都下意识的回避了这个问题。 顿了一下,席寒月问了项凌另一个问题。 “月露原七十二家集市向流云坊转运粮食的队伍,最晚明天下午,就会彻底结束。 咱们可要做点什么?” 此前,他们坐视月露原所有集市向“苏瑞良”投诚。 这些集市主动将囤积的粮食全部输送到流云坊,他们也没有让潜伏在月露原各处的人手做点什么。 原因很简单。 这同样是他们所乐见的。 以前,他们要从月露原筹粮,还得挨家挨户,给每个集市施压。 付出大,见效慢。 而且,长期相处,各个集市在如何与他们相处上面,也有了各自的诀窍。 撒泼打滚,摇尾乞怜,撒娇卖好…… 在他们没有“苏瑞良”那般狠辣无情,直接开杀的情况下。 这些集市,总能打出一张有效的牌。 这种情况下,这些集市被“苏瑞良”用滴血的刀子一吓,就乖乖的将囤积的粮食全部交了出来。 心中不快的同时,他们也很愿意看见这件事的发生。 他们的想法是,这些分散的粮食全部汇聚到流云坊,不也方便了他们取用么? 现在,月露原粮食聚往流云坊这一过程已经基本结束。 刘月季组织的运粮车队,却还在源源不断将流云坊的粮食运往五坊营地附近。 每过一天,流云坊的粮食,都会减少很多。 现在,这事自然也就到了不容他们装傻回避之时。 是以,听到席寒月的问话,项凌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 “寒月,流云坊的粮食,咱们现在就不必去考虑了。” “那该考虑什么?”席寒月回刺了一句。 项凌像是没有听出席寒月话中隐隐带刺的语气,平静道: “咱们针对这‘苏瑞良’的力度,远远不够!” 席寒月点头,脸上却露出些许讥诮之色,回道: “是呀,远远不够,那你想要如何呢? 咱俩将能召集的人手全都召集起来,直接冲那‘苏瑞良’杀过去。” 对于这话,项凌根本不接招,继续道: “咱们固然不能让萧景文这些人当刀使,但也不能真的对这‘苏瑞良’点到即止。 不管怎么说,在对付‘苏瑞良’这件事上,咱们还是要倾尽全力才行!” 席寒月没有立刻回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 “你有什么计划?” 项凌声音平静的道: “听说你与徐家主的爱妾关系不错?” 席寒月闻言,身形忽然一滞。 和项凌一样,正远眺西方夜空的她,忽地转身看向项凌,眼中寒芒如有实质。 两弯秀眉之间,凝满了森然煞气。 直呼项右使之名道:“项凌,你要故意激我?!” 要说这世上有谁让她最感心烦,只要一想到就忍不住想要将其碎尸万段。 不是萧景文,他还不够格。 而正是项凌口中那个“徐家主的爱妾”。 打着好姐妹的旗号,在元京招摇撞骗也就算了。 什么她也曾是青楼中的翘首,艳冠一时,什么她们两姐妹曾同榻遨游,共侍一人的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有时间有人物有地点,要素齐全。 这些陈年旧事,从多年前就在元京流传开来,常年不散。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席寒月非常清楚,也只有这个一点脸面不要,死命想与她扯上关系的贱人,才会如此不遗余力的去散播。 因为这些传言,让所有人在想到她时,第一个想到的,都不是她一路成长为无忧宫左使的传奇经历和酷烈手段,而是她过往人生中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还有种种污秽不堪的亵渎念头。 所以,每次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她就按捺不住心中杀意,有种恨不得立刻掐死对方的冲动。 身为右使的项凌,对于她的忌讳,应该是最清楚不过才对。 此刻却当面说了出来。 这不是打人专打脸,戳人只往人痛处猛戳么?! 席寒月没有直接翻脸动手,已经很给项凌面子了。 项凌脸上没有丝毫歉意,神色平静,不疾不徐的道: “那女人的儿子被‘苏瑞良’杀了,只剩一颗头被人拎回了元京。 据我了解,她现在离疯掉,也不远了。” 这个女人,是席寒月下意识就想要回避的存在。 别说主动去了解她的近况,知道她脾气的下属,除非想死,不然,根本不敢将与她相关的信息汇报到她面前来。 此刻听了项凌的话,席寒月眼中露出快意神色,道:“那她怎么没有彻底疯掉呢?” 项凌道: “因为她要报仇啊,可凭她自己,这个仇自然是报不了的。 这段时间,她正在徐家极力的上蹿下跳。 想要让徐家倾其全力,对这‘苏瑞良’展开报复。 徐家主虽然对她颇多宠爱,对‘苏瑞良’的做法也非常恼怒,却也恪守着家主的立场,并没有怒而兴师。 现在正多方打探这‘苏瑞良’的情况,因为知道咱们消息灵通,还想重金从咱们这里购买一些消息。 不过,因为咱们知道的情况也不多,并没有答应他。” 随着项凌一脸平静的将这些天发生在元京徐家的情况慢慢道出,席寒月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眼中,甚至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最后,她轻声问道:“所以,你的想法是?” 项凌道: “你说,咱们可不可以在背后推上一把,让元京徐家成为砍向‘苏瑞良’的利剑?” 席寒月那原本寒芒凛冽的双眼,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她点头道: “我觉得可行……不过,那边的血战马上就要开始,按照咱们的推演,吴益这一次死定了,有败无胜。 等这结果传出来,徐家会不会被吓得缩回去?” 项凌道: “那就想办法,把这场血战往后面推一推!” “如何推?现在形势已成,再想阻止,没那么容易吧?”席寒月反问。 项凌道: “咱们赶在天明之前,传讯给吴益,让他知道他这一次要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敌人。 我想,在知道这些情况后,吴益一定会主动退回百源集。” 席寒月秀眉微蹙,道: “诱来一个徐家,却走了吴益……这,情况也没好多少吧?” 项凌摇头道: “我相信,同样报仇心切的吴益,是不会走的。 只要我们告诉他,元京徐家也马上就会下场,他一定不介意多等几天。” 席寒月轻轻颔首,认可了项凌的主意,却也道出了自己新的顾虑。 “这倒是不错,不过,如此一来,安乐集、百源集的其他人,也必会了解到更多有关‘苏瑞良’的情况。 必然会有人不愿意跟着吴家一条道走到黑。 即便有元京徐家的加入,可眼看着形势越发失控,不想跟着趟这浑水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对于席寒月的分析,项凌也是认可的。 他点头道: “所以,咱们一方面要劝服吴益。 另一方面,在‘苏瑞良’的消息不可避免的被安乐集、百源集的人获知的情况下。 咱们要多掺杂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误导他们的判断,延迟人心离散的时间。 再一个,咱们还要加快推动徐家的下场。 对于徐家来说,有吴益这么一支同样不可小觑的力量一起行动,也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所以,只要方法得当,这件事应该不难。” 说着,项凌心中,却遗憾的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他还想劝说席寒月,暂时抛下成见,利用一下她那“好姐妹”的渠道。 他相信,有那个为子报仇心切的女人的帮助,不仅能够加速徐家的下场,还能让徐家投入的力量更大。 不过,席寒月激烈的反应,却让他不得不打消了这个想法。 而为了弥补未能将元京徐家的力量完全压榨出来的遗憾,项凌不得不另外想辙找补。 他看向席寒月,道: “你说,你曾在岑岭之中,见过一支真正的玄幽铁骑?” 岑岭同样在元州境内,就位于包括安乐集、百源集在内的“北八集”的北方。 乃是从赤乌山分出来的,东西走向的一条支脉。 其与更北方的岜岭一起,合称“岑岜二岭”,乃是赤乌山最出名的两条支脉。 将赤乌山分成了北、中、南三段。 也是“古九州”分割古幽州、古皓州,古朱州的界线。 河道淤塞,改道断流三四百年的“洙水”便发源于岑岭之中。 席寒月一听项凌的话,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便摇头道: “你想拉这支玄幽铁骑下水?不可能的! 上次,我亲自押送从安乐集运出的药物前去指定地点交割。 他们因为对玄幽丹的需求太过紧迫,加之对我一个女流之辈有所轻视,这才在我面前露了行踪。 现在他们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 更何况,董观这次安排他们潜入元州,就已经犯了天大的忌讳。 只因其行踪隐秘,自入元州以后便非常低调,不在人前显露,加之数量不是太多,这才让他们蒙混过关。 他们冒如此大险,潜入元州,唯一目的,就是确保这次在元州采购的各类物资能够安全北返。 他们不可能节外生枝,给我们当刀使!” 项凌闻言,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反而继续道: “这些年,董观为了缓解玄幽马太多造成的庞大后勤压力,已向元州输送了不少玄幽马。 借着他们分享出来的玄幽甲胄的全套锻造图纸。 现在元州境内,各帮各派,依葫芦画瓢组建的玄幽铁骑也不少了。 只要他们自己不说,伪装成元州境内的玄幽铁骑不就成了?” “别人又不是瞎子,真的假的难道看不出来?” 说到这里,席寒月似乎觉得这个说服力也不太够,只摇头道: “人家怎么可能给咱们当刀使?” 项凌道: “我却觉得,他们是有可能下场的。” “为何?” 席寒月好奇,又有些惊讶,不知道项凌凭什么能做出这个判断。 项凌道: “据我所知,上次和咱们合作获得的那些药物,还有各种修炼用资源,吴益至今都还紧紧地攥在手里。 哪怕他报仇心切,将元京的铺面宅院低价出手,也没有将这些物资放出去。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席寒月一怔,点头道:“是很奇怪。” 现在,这些资源的价格正在高点,若是出手,比寻常时候能够多收获数倍的收益。 如此一来,在元京雇佣人手的银钱,吴益能够很轻松的就能拿出来。 根本不需要低价将元京的铺面和宅院卖出,那可是吴家在元京立足的本钱。 让整个元州都趋之若鹜,对其他八州之人同样有着巨大吸引力的元京,可从来都是出去容易进去难! 现在这般,一来一去,一进一出,相当于吴家亏损了两次。 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偏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如此看来,吴益在这事上面的做法,确实显得有些奇怪。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向项凌,好奇道:“你知道原因?” 项凌颔首道:“若我猜的不错……” 他这话才刚出口,就被席寒月打断,她皱眉道: “猜?这种事情你靠猜? ……虽然萧景文那个贱人很讨厌,但有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用自己的猜测作为判断的依据,是不是太儿戏了?” 项凌闻言,气息不由一滞。 最后,他无奈道: “因为我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我才这么说。 但请你相信,这种事情,你应该相信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判断。 ……就像有的时候,女人的直觉也会准得可怕,比任何确切的线索都要准确!” 席寒月挑了挑眉,直视项凌,似乎在确认他这话里有没有冒犯她的地方。 因为特殊的出身,她对这方面的言辞,总是显得比其他人更加敏感。 对于她审视的目光,项凌倒是非常坦诚,毫不回避。 过了一会儿,席寒月才道:“那么,你作为一个男人,做出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她在“男人”二字上特意用了重音。 “野心!” 项凌给与了足够简洁,却也足够明确的回答。 然后,他似乎又嫌不够,更明确的补充道: “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团火! 一旦有机会,他们一定会努力让这火烧得更大、更旺,甚至烧遍九州!” 席寒月怔了一下,盯着项凌的眼神之中,眸光闪动。 好一阵之后,她才开口道:“说你的判断吧。” “这吴益很可能是想用手中这些药物做筹码,绕过咱们,搭上董观这条线!” “吴益很清楚,对于董观这等人物来说,他手里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既不是银钱,也不是元京的铺面宅院,而是他手里攥着的那些药物!” “吴益的心思,若是换在别的时候,咱们自然是要狠狠的打击。 可现在,咱们何不暗中助他一手呢?” 项凌顿了顿,继续道: “董观冒险安排这批玄幽铁骑潜入元州,目的不也是为了获取更多资源么? 其中,又属药物,特别是玄幽丹,更是重中之重。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在眼前,他们怎会不动心?” 说着,项凌看向席寒月,问道:“你觉得如何?” 席寒月看了项凌一眼,敛眸道:“所以,你想将这件事,交给我来推动?” 项凌笑道: “此前,你与他们接触的机会最多。 而真正窥见他们那支玄幽铁骑的,也是你。 这事由你来推动,是最稳妥的。 若是我出面,他们反而会疑神疑鬼,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出来。”他心里没说的另一个理由,是席寒月的女子身份。 这在性别歧视更加严重的玄幽二州之人眼中,会很容易就让他们在潜意识中,形成“这事没有威胁”的第一印象,从而增加此事的成功率。 不过,知道席寒月心中忌讳的项凌,自然没有将这个理由宣之于口。 他只是将其在心里过了一遍。 “好吧,我试试,不过,这事到底有多大的把握,我也说不准。 ……或许,吴益手里那些药物,并不足以让他们违背军令呢?” 席寒月最终答应了下来,但还是觉得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 她很清楚,玄幽二州的风气,与元州有着根本的不同。 出一次手,就能获得一批数量不菲的药物,从买卖的角度来说,这固然值得一做。 可对于冒险潜入元州的玄幽铁骑来说,遵守军令才是第一位的。 不过,项凌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介意出力推动一下。 “那说服吴益暂退兵锋,推动徐家下场,这两件事,就都要交给你来做了。” 项凌点头。 “这些交给我就行。” …… 就在同一个晚上。 康乐集外的荒野深处。 一个男子坐在一块突出地面近一米的岩石之上。 时间流逝,他的身形却一动不动,仿佛与身下岩石融为一体。 若是耿煊在这里,能够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那名自称是他“师叔”,为了谋得一部《地行篇》,各种手段用尽的男子。 许久之后,他身后那笼罩着深沉夜幕之下的荒野中。 一条狗率先冲出夜幕,紧跟在这条狗身后的,还有一道身影,正在快速朝此处接近。 此人穿着普通坊民的服饰,头顶带着一顶帽檐宽大的软帽,五官全被遮在帽檐之下。 此人走近,在男子身后数米之外站定。 那条在前引路的狗,则早已兴奋得窜入了男子怀中。 来人站定之后,朝坐在岩石上的男子恭敬问礼道: “大人,我来了。” 男子一边抚摸着狗头,一边嘴里夸赞,似在对它这一次的“召唤引路行动”进行奖励结算。 直到他怀中的狗子心满意足的溜到一边,这才皱眉问道: “怎么来得这么迟?” 来人解释道: “今日,周边七家里坊都迁去了永和坊,我们坊也不例外。 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安顿下来,我还是借着外出巡守的机会,这才觑着机会,第一时间就赶来与您相见!” 男人道: “你们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段时间,周边闹出许多风波,怎么桩桩件件,都和你们这边有牵扯?” “……” 将自己的五官藏在帽檐之下的男子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男子转身看向软帽男,皱眉不悦道: “不能说?” 软帽男子闻言,立刻慌了,连忙摆手道: “不不不,在大人您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那你说吧。”男子直接道。 “……” 夜幕深沉,软帽男看不清特使大人此刻究竟是个什么表情,但他心中的压力,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对于里坊的忠诚和情谊,只让他坚持了五个呼吸,他就彻底放弃了抵抗。 “这事还得从一个半月以前,魏万宗找到我们坊主,拉他做一笔大买卖开始说起。 他说,有个神秘人带着大量药材找到他。 当然,后来我们都知道了,那个神秘人就是巨熊帮的帮主。 他在康乐集还有个身份,就是经营祥云居的‘苏瑞良’。 不过,我们都倾向于认为,他只是借用了‘苏瑞良’这个身份。 真正的他,很可能另有其人。 而他带去万福坊的那大批药材,便是安乐集从我们八家里坊购买,最终在百源集外丢失的那一批。” 男子点头,问: “他是如何找到魏万宗的?那些在百源集外丢失的药材,又是如何被他运到康乐集的?” 软帽男摇头道:“属下不知。” 男子皱眉道: “不知?那些药材的数量那么多,难道一点动静都没有? 总不能是变戏法,一下子就变出来了吧?” 软帽男摇头道:“确实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过,大家私下里却有个猜测。” “哦,什么猜测?”男子挑眉问道。 “地面上,确实没有任何动静,那些药材又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 所以,大家都觉得,那些药材,很可能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地下? ……你是说,魏万宗的家,很可能与一条地下隧洞相通。 那个‘苏瑞良’是从这地下借道,才避开了康乐集附近所有人的耳目。 直接带着那些药材,出现在了魏万宗的家里?” “是。”软帽男道。 男子却道: “可你在前年,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你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 万福坊只有一个隧洞出口,就藏在一个曹姓老者的家中吗?” 软帽男讪讪道: “这……这是我当时将话说得太满,可能某个证据有误,隧洞通向的就是魏万宗家,而不是曹老头家。 也可能是那条隧洞在万福坊的地下分了个岔,一个通向曹家,一个通向魏家。” 男子沉默,目露思索之色。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 “你说,有没有可能,你前年提交的情报,是正确的。 这个直接通往魏万宗家的隧洞出口,是那‘苏瑞良’为了转运药材方便隐秘,临时现挖的?” 软帽男闻言,惊讶摇头道: “这怎么可能? 那药材在百源集外失踪,到出现在魏家大院,才几天时间。 他哪有功夫另挖一条隧洞? 而且,他又哪来的自信,就一定能不引起任何动静,一路从地下准确的挖到魏家大院的正下方?!” “如果这不可能,为何现在几乎所有隧洞的出口,都在某家某院的家里藏着呢?” “呃……”软帽男讪笑道: “大人您寻我开心呢。 这不是因为有人发现了那些隧洞,这才特意在上面修筑房屋,将其遮掩起来么?” 男子点点头,心中念头却早已飘向了别处。 当软帽男准备继续讲述八家里坊与“巨熊帮主”合作卖药,以及因此不慎,招来安乐集这个祸患之时。 男子却主动打断了他,问: “我让你盯着裘涛他们的动静,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裘涛,便是被耿煊在秋猎期间杀掉的万福坊猎队领队。 而他的另一个身份,便是外州军的谍探。 猎队中的其他人,都是裘涛发展出来的下线。 以及掩人耳目之用。 真正知道自己为谁服务,得利也是最大的,便是裘涛。 男子在从耿煊手中得到《地行篇》,离开康乐集之前,曾交代裘涛,伺机将耿煊除掉。 最好是营造出意外,非人为的假象。 越隐秘,越是不惹人怀疑便越好。 可与此同时,他又吩咐面前的软帽男暗中盯着裘涛。 得了暗中盯住裘涛这个任务的软帽男,却并不知道裘涛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这是领导谍探的基本原则,即不能让任何一个下线掌握到更多的,特别是超出他们“视野”之外的信息。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造成的后果很可能是灾难性的。 软帽男在听了男子的问话之后,立刻道: “失踪了。” “失踪?具体说说!” 男子明显惊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失控。 好一番努力,他才让自己恢复了沉毅的面容。 软帽男立刻道: “裘涛和他猎队中的另六名成员,都是在秋猎期间失踪的。 在秋猎正式开始的前一天,他和他猎队中的另六人还去康乐集的酒楼里喝过一顿。 但秋猎结束之后,他们就彻底不见了踪影,似乎被赤乌山给吞掉了。 这也是让人感觉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一个猎队整整七个人消失不见,万福坊上到坊主魏万宗,下到七人的家人。 对于他们的失踪,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是他们压根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说到这里,软帽男的声音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因为他已经猜到,那裘涛很可能也是面前这位特使大人的下线。 而裘涛以及其猎队成员的“失踪”信息,被万福坊有意的压了下去。 很可能是万福坊的坊主魏万宗,或者万福坊的其他人,无意间发现了裘涛等人的谍探身份。 为了避免给万福坊带来更大的祸患,万福坊在悄悄将这些人处理掉之后,还主动压下了与这七人相关的信息。 以至于,除了万福坊内部泛起了一阵暗涌激荡,没有一丝波澜扩散到万福坊之外。 让不曾将注意力落在裘涛等七人身上的外人眼中,真就以为万福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而软帽男非常清楚,他的身份若是暴露,被自家里坊所知。 那么,裘涛的下场,很可能就是他的结局。 是以,在说起此事之时,软帽男的声音才会不受控制的颤抖。 “你很害怕。”男子道。 “……是。” 沉默了片刻的软帽并没有编假话糊弄,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糊弄不了面前的特使大人。 “你刚才在想什么?”男子问。 软帽男闻言,再次沉默片刻,这才将刚才心中想法说了。 对于面前这位特使来说,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面前这位特使,又如何能不担心呢? 大家相互需要。 此刻将心中最大的顾虑说出来,说不定面前这位特使还能帮他解决掉这个问题。 再不然,设身处地的考虑一下他现在的处境,少给他安排一些敏感、危险的任务,这也未尝不是一个保命的方法。 “你是说,处理裘涛以及猎队另六人的,是魏万宗?”男子问。 “也可能是万福坊的其他人。”软帽男道。 “反正,都是万福坊的人,对吧?” “是。” “就不可能是外人吗?” “若是外人,万福坊为何要主动压下裘涛七人失踪的消息? 秋猎期间,一整支猎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个万福坊都要闹腾起来吧? 怎么可能还主动将消息压下去!” 软帽男作为里坊之人,设身处地的想想。 要是他们里坊发生这样的事,别说整支猎队失踪的里坊要闹腾。 其他里坊,一个都别想干干净净在岸上看戏,最终非得被全部拉下水,都沾上一身嫌疑不可! “可若杀掉他们的‘外人’,将裘涛等人的谍探身份告诉了魏万宗等人呢? 如此一来,万福坊会不会主动配合将消息压下去呢?” “这……他们没这么不小心吧?!” 软帽男惊讶,虽然特使说的也有道理。 可裘涛的真实身份被同坊高层窥破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还会让外人窥出破绽? 这也太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了吧! 因为他的“视野”有限,也只能暂时将裘涛暴露在外人面前是不小心所致。 而身为特使,专门负责与周边下线进行联络的男子,此刻却在想,自己给裘涛安排的任务—— 【伺机除掉耿煊,并尽量营造出意外非人为的假象】 裘涛的计划,很可能就是趁着秋猎期间,将任务完成。 常平坊与万福坊的秋猎山林正好相邻,最方便裘涛等人动手。 即便在他的角度,也觉得这个计划没有任何问题。 此前,他们在赤乌山内袭杀耿煊之父,用的就是同样的方法。 但凡事就怕意外。 特使男子猜测,裘涛等人,很可能就是因此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很可能,就是在对那个耿家小子动手的时候! “你们八家里坊与那‘苏瑞良’合作,后果有多危险,现在你们都看到了。 你们七家,算是被魏万宗硬拖下了水。 可魏万宗呢,他又为何会同意与那‘苏瑞良’合作呢? 虽说他性情有点粗暴,可既然能够被选为坊主,不可能没有一点脑子吧? 他难道不知道,这背后有多大的风险吗?” 软帽男不是傻子,结合特使大人刚才对裘涛一行人失踪的分析,很容易就将背后脉络串联起来。 “大人,您……您是说,发现裘涛身份,并出手将他们整支猎队杀掉的人,是那个‘苏瑞良’。 不仅如此,他还将裘涛的身份告诉给了魏万宗。 因为这样,万福坊才会主动压下一支猎队在秋猎期间失踪的消息。 也同样是这个原因,魏万宗答应了与‘苏瑞良’的合作。 因为‘苏瑞良’手里捏着万福坊的软肋,魏万宗他们不敢不答应!” “而最后,魏万宗他们或许觉得凭自己一家里坊根本没资格与‘苏瑞良’谈什么条件,干脆把周边七家里坊也拖下水。” 说到最后,软帽男自己都被说服了。 他虽然因为“视野”现在,里坊高层的决策他看不真切。 但至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八家里坊与“苏瑞良”的合作,真的是赚大了! 在他想来,要是不得以,以魏万宗为代表的万福坊不可能将这么大一块肥肉分给其他里坊一起吃。 同样的道理,若非八家里坊联合提高了话语权,“苏瑞良”也不可能将这么大一块肥肉让出来。 他虽然不知究竟,却坚信,这里面,一定充满了复杂而诡谲的多方博弈。 特使男子盯着面前软帽男,眸光闪动。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常平坊有一户姓耿的人家,你可知道?”他问。 软帽男仔细回忆,缓缓道:“好像听说过,不过,记不真切。” “那这次七家里坊的坊民全部迁入永和坊,常平坊可有姓耿的过来?” 这一次,软帽男回答的非常干脆。 “没有。” “这么肯定?” “因为这个姓比较特殊,若是出现,我一定有印象。 ……这次各家里坊大迁移,每个人都分派了任务,我趁着便利,很容易获取各坊的迁移信息。”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下,道:“大人,说起这常平坊,其实秋猎期间,有一件事闹得非常凶,就发生在常平坊。” “什么事?” “常平坊的坊主李逡在秋猎期间也消失了。 常平坊的处理,和万福坊差不多,也是极力压制,淡化,想将这件事当成没有发生过。 只不过,一坊之主消失,哪是那么容易掩盖的。 是以,不仅其他七家里坊清楚,康乐集都非常清楚。 到了后来,常平坊干脆也不装了,现在各坊合作,都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在扛事。” 说到最后,软帽男低声道: “大人,您说,这李逡失踪,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个‘苏瑞良’?” 特使男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有关那个‘苏瑞良’,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软帽男摇头道: “这人就是个修炼狂,在万福坊的时候,一直都在修炼,从来不与外人接触。 ……哦,有一个,那个‘苏瑞良’养了一群狗。 我也曾远远见过一次,灵性得很。” 特使男子忽然瞪大了眼睛,问:“一群狗?什么样的狗?有几只?” 软帽男一边想,一边道: “好像是八……嗯九……是九只。 虽然纹不同,不过,基本都是黄黑相间。 大家都开玩笑说,一定是一条黑狗和一条黄狗合起来,才生了这么一大窝。” 特使男子轻轻点头,没再说话,而是闭目冥思起来。 “苏瑞良”带着巨熊帮,忽然冒了出来。 紧接着,裘涛一支猎队消失,耿家小子消失,常平坊的坊主也消失。 而无论是万福坊,还是常平坊,都选择主动压下这些异常。 原本已经确定在另一户人家之内的隧洞出口,出现在魏家大院的正下方。 魏万宗轻易就答应了合作,带着万福坊跳下火坑。 还有,那一窝黄黑相间的狗。 自己送给裘涛的大黑狗。 耿家的那条黄色跑山犬。 《地行篇》,《走狗篇》 …… 一条有一条线索,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最终演绎出一个最合乎逻辑的脉络。 “巨熊帮!” “‘苏瑞良’!” (本章完) 第175章 人易聚,心难移 第175章 人易聚,心难移 十一月,三十日。 寅时末刻,天色熹微,营地便已开始忙碌起来。 才睡不久的耿煊被营地中吵嚷的动静惊醒,起身出了营帐。 远远便看见,专门划拨给他们驻扎的区域与清源集集结人马驻扎的区域聚了一堆人,似乎正在争执着什么。 耿煊走去一看,发现冯煜、丁福全、罗青、王襞等巨熊帮新老高层都在这里。 其余巨熊帮的成员,在做着各自事情同时,也都在探头远远的观望。 但冯煜、丁福全、罗青等人虽然在场,但出面与清源集方面的人手进行交涉,并引发争执的,却只有洪铨一人。 说话的,主要是一脸气愤的洪铨。 对面出身清源集的几人,在他源源不绝,如刀似剑的言辞之下,有的一脸羞恼,有的一脸不忿,有的一脸的不以为然。 偶尔洪铨的话说得狠了,或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伤了颜面,他们也会开口反刺两句。 不过,大多时候,还是洪铨一个人在那里说。 单从形势上看,洪铨一挑多,还明显胜出的模样。 可就实际效果而言,对方似乎完全不吃他的伤害。 对面几人选择忍气吞声,只是因为洪铨身后站着一大群人,更加人多势众而已。 随便听了几句,耿煊也大约明白了双方争执的原因。 但见冯煜看过来,他还是眼神示意了一下,将冯煜唤了过来。 冯煜快步来到耿煊身前,叉手施礼道:“帮主,吵醒您了?” 耿煊摆了摆手,迈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并没有往洪铨与清源集之人起争执的地方去凑热闹。 没走几步,便见一片区域热气蒸腾,饭香扑鼻,却是一群巨熊帮众正在埋锅造饭。 两人走过这片区域,来到营地北侧边缘区域。 若是吴益率人来攻,这里便首当其冲,会率先遭受到吴益的兵锋。 而这一路行来,在冯煜的解释下,耿煊也明白了洪铨气愤的与清源集几人争执的原因。 自从重新确立了自己在巨熊帮内的定位之后,洪铨的行为规范,思维方式便主动向一个军人靠拢。 他不仅用这种方式督促自己,也以同样方式要求,约束巨熊帮的帮众。 特别是这一次与吴家的碰撞,洪铨更是反复在帮内灌输这样一个概念。 这是一次再明白不过的军事行动。 所有帮众,都必须以最严肃认真的态度来对待。 而不能简单的当成两个势力之间,千人以上规模的开片互砍。 在此期间,所有帮众,都要将自己当成一个军人,并以军人的规范严格约束自己。 巨熊帮上下四百多人,需视作一支令行禁止,有着明确的军规军令进行约束规范的军队,而不是数百个帮派分子的集体活动。 虽然,自从元州自废武功的这一两百年来,元州早就没有了这种风气,人心思维,也更加自我和散漫。 但其他八州的情况,大家也不是没有了解。 依葫芦画瓢,不管内里如何,先有模有样的学起来,总是能够做到的。 比如行军时如何做。 大部队行军时,斥候哨探如何安排。 扎营时如何做。 造饭,夜宿…… 从行走到坐卧,从吃饭到拉撒,睡觉…… 具体到方方面面,都要有讲究,也都必须要有规矩,有章法。 包括洪铨本人在内,对于这套学问其实都是道听途说,半懂不懂。 但懂不懂,做不做得来是一回事。 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对于洪铨的看法,耿煊表示了支持,让他大胆去搞。 冯煜,罗青等人自然也都没有任何异议。 甚至主动表示,在军事行动期间,一切与战斗军事相关的安排,洪铨都有第一发言权。 即便是有与帮规相抵触的内容,只要能有理有据,日常帮规也可以为军规军令让路。 有这样的支持,洪铨自然就风风火火的搞了起来。 昨晚夜宿之前。 对于哨探如何安排; 大家如何轮替值勤; 如何防备人夜袭; 如何既确保每人都尽可能得到充足休整的同时,又要确保整个营地的警戒; 安排哪些人准备饭食,何时开始…… 洪铨在与冯煜等人交流之后,都做了仔细的安排。 因为方锦堂、戚明诚他们给巨熊帮划拨的区域,有一侧与清源集征集而来的四百余人驻扎的营地相邻。 一来,考虑到大家是并肩作战的同伴。 二来,若是巨熊帮在这条线上也布置太多警戒力量,会惹来不必要的误会。 再一个,巨熊帮人力有限,在这条线上减少一些安排,对其他几个方向上能起到明显的加强作用。 于是,洪铨就找到了清源集夜晚负责值勤安排的几个人,也就是刚才站在洪铨对面的几人。 提出双方在这片区域附近各自出人,分片分段安排人员夜勤值岗之事。 几人听了洪铨的建议,当时也没有多说什么,满口就答应了下来。 可刚才洪铨与己方几名在这片区域夜勤值岗之人聊了几句,直接气炸了肺。 满口答应的清源集方面,别说人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安排! 要是敌人恰好从这个方向夜袭,能够直接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杀到他们面前。 关键是这并非他考虑不周,而是“友军”疏忽懈怠所致! 你们要是不配合,当时就别答应,我们自然会有安排,绝不至于出现这么致命的漏洞。 你们既然答应了,那就要认真履行职责。 一边嘴上答应的痛快,结果一点实事都没有做。 你们这tm不是坑人么? 还是将人往死里坑的那种! 那几名清源集的人也感觉莫名其妙,甚至觉得洪铨有点没事找事,无事生非。 你丫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大家不好当面说你,嘴上哄哄你,配合一下,也就得了。 结果你丫的还真把自己当了个人物,把他们拎起来当孙子一通训斥。 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而这都还不是最让洪铨气愤的。 根据一些临近清源集营地方向的哨探汇报,清源集的夜勤值岗没有一个就位也就罢了。 昨晚,在营地夜宿期间,还有不少人影或是偷偷摸摸,或是明目张胆的走出清源集营地区域,深入荒野之内。 有几个选择的方向,更是连一点遮掩都没有,径直往北边去了。 ——在北边十五里之外,便是吴益等一千五百人的营地驻扎之地。 这不是去给吴益通风报信就有鬼了! 此后一两个时辰之内,又有人影陆续返回,进入清源集的营地之内。 不过,因为夜色浓,距离又远,巨熊帮的哨探也只是知道有人进出,却看不清那些进出之人的样貌长相。 加上双方本来就非常陌生,这次之间,彼此从来都没有接触过。 所以,具体有哪些人趁夜溜出营地,巨熊帮的哨探并不知道。 洪铨抓住这一点,就冲几人开始发难。 你们的营地一点规矩都没有吗?是茅坑吗?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现在我也不要别的,你们把昨夜偷偷溜出去营地,给吴益通风报信之人交出来! 对面几人便都是一脸的为难。 这个说,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事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好不好? 你做事这么较真,会没朋友的! 做人做事,温和圆润一点,会死啊? 那个说,大家平日里都是兄弟。 师兄弟,讲义气。 你现在让我交人,怎么,你看我像是个会出卖兄弟的小人吗? 你要实在看不过眼,这样,你让戚大馆主把我给撤了,或者干脆将我撵回清源集得了。 然后,让你洪大队长将我们营地的事情也全管起来好不好? 瞪我干什么,你还要对我行军法不成? 这就要砍我脑袋?来来,我脖子就在这里,朝这砍,砍准点,爷我今天把脑袋送你当球踢! 另一个就出来打圆场,哎呀,洪大队长,事情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什么通风报信,没有证据的事情,可不能随便说。 我们既然受了戚大馆主的调令征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跟tn的安乐集和百源集那群鸟杂碎干一架! 运气不好,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个疤,多大点事! 跟他吴益通风报信? 你随便找人问问,我xx这辈子可曾舔过吴家人的腚眼! 说不定就是夜里睡不着,出去撒泡尿,拉个屎,顺便吹吹风,这很正常。 这营地的情况你也知道,要吃没好吃,要睡没好睡,还不准饮酒,平日里大家都潇洒惯了,哪里受过这等罪? 趁着其他人都休息了,悄悄出去透个气,人之常情,咱们都理解理解。 态度各有不同,说出来的话,各有各的气人。 可归根到底,交人是不可能交人的。 便是把我撤了甚至杀了,也是交不出人来的。 甚至有人干脆直说了,你让我们交人,我们也不知道有谁出去过。 毕竟你们都看到了嘛,我们晚上根本就没有安排人夜勤值岗,不知道谁趁夜溜出去,又趁夜溜回来,这很正常,不是吗? …… 一开始,洪铨的情绪还算比较稳定。 努力做出就事论事,努力沟通的姿态。 可这些人要么不吭声,只要一开腔,说出的话,却是一个比一个气人。 到了最后,洪铨基本就只剩情绪输出了。 反倒对面几个被他喷了一脸唾液的家伙,一个个“油”性十足,不受一点伤害。 一个更是干脆道,你说完了吗? 昨晚吃东西坏了肚子,我要找地方拉屎去,要不,洪大队长一起? “……” 洪铨深吸一口气,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了。 在他身后,有人面无表情,有人神游天外,有人一脸讥诮,有人嘲弄不屑。 来到耿煊和冯煜面前,洪铨努力将心底的火气压了下去,问礼道: “帮主,副帮主。” 耿煊点头,笑着问:“感觉如何?” 洪铨闻言,忍不住脸皮抽了抽,摇头道: “沟通不了,根本就沟通不了。” 说到这里,被他强压在心底的情绪又翻涌了起来。 他忍不住强调道: “跟他们说任何道理都是说不通的,只有杀。 不将那些脑袋铁,脾气倔,自以为讲义气的,狠狠地杀上一批,杀到他们打心底里怕了。 我说的任何话,都是没有人听的。” 说到这里,他看向耿煊的眼神,充满了希冀。 第一次,他对自家帮主忽然兴起,拔刀就杀,大杀特杀的作风产生了强烈的期待。 耿煊看懂了洪铨的眼神,却没有给他想要的回应。 只是问: “针对现在的情况,你有什么建议吗?” 洪铨想了想,道: “指望他们,是不可能了。 若您问我的意见,我的意见就是,咱们将整个营地的哨探之权全部拿过来。 他们清源集,三通集各自营地之内的情况咱们可以不管。 但却不得再如现在这般,随意进出营地。” 耿煊摇头道: “三通集,清源集两集征集到这营地中的修炼者也有九百多人吧? 要是照你说的这么搞,他们当场就得闹起来。 说不定还要与咱们的人直接起冲突。” 到时没有与吴益的人马打起来,内部自己人先干上一仗,那就成黑色幽默了。 洪铨道: “那岂不是正好,有人闹那就立刻抓来杀了。 其实,很多人都是嘴上说的凶,等他们知道,刀子真的会落在脖子上,他们自己就怕了,人也就规矩老实了。 现在一个个如此桀骜,不服管束,多半都是给惯得!” 耿煊没有反驳洪铨的观点,继续道: “而且,咱们巨熊帮总共也就四百多人。 其中,一大半还都是昨日才刚刚入帮。 许多在昨日入帮之前,还是俘虏的身份。 来源有多复杂,你应该清楚。 现在,将他们拘在一起,有咱们盯着,倒都还算规矩。 可若分散出去,你确定,他们的表现就会比三通集,还有清源集的那些人会更好?” 说到这里的耿煊看着洪铨,仿佛在问,你是不是对咱们巨熊帮的成员到底是个什么水平,有所误解? 不会真以为他们现在表现出来的老实听话,是他们发自内心的真实表达吧? “呃……” 洪铨为之语塞。 好一阵之后,才一脸不甘的道: “可也不能这么听之任之吧? 如此大事,事关这么多人的生死。 一个个都没有郑重以待的心思,如同儿戏。 还真以为咱们是过来打群架的?!” 耿煊看着洪铨,没有就他吐槽的问题给与回应,反而问道: “你觉得,这种情况,是清源集,还有三通集所独有的吗?” 洪铨闻言,愣了一下,看向耿煊,缓缓开口道: “帮主,您的意思是?” “你觉得,吴益那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会比咱们这边更好吗?”耿煊问。 洪铨仔细想了想,摇头道: “我觉得,吴益那边的情况,不会比咱们这边更好。 安乐集的情况我不是太清楚,可若说百源集,那我可太了解了。 这次,他们相当于是被吴益用刀直接搁在了腰眼上,被逼着上了吴益的船。 吴益能把他们聚起来,拉出百源集,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们心里本就有不满,要是吴益管理太严,说不定直接就炸了。 吴益现在要拢住他们,一边要靠吓,另一边还要靠哄,自然不敢执行太过严苛的军规军令。 ……那些从元京来的雇佣兵,我不了解。 不过,人家是拿钱办事,吴益能对他们用的手段就更少,掌控也更低。 要是稍微压得狠了,不如人意,让人感觉憋屈了,人家拍拍屁股就走人,吴益能拿人家怎么办? 所以,我料想,那些雇佣兵,并不会比安乐集还有百源集的那些人更守规矩。” 耿煊点头,问:“那你觉得,以这样的情况,吴益能够组织起一场有效的夜袭吗?” 洪铨摇头道: “按理说,是不太可能的。 说不定半途就得跑掉一半。 而只要发现咱们早有准备,能豁出命上来与咱们硬磕的,我觉得也不会多。” 说到这里,洪铨看向耿煊,脸上神情,却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 “……不过,帮主,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判断。 万一吴益就做了这样的决定呢? 万一他手下就有一支擅长夜袭,也敢于夜袭的精锐呢? 咱们不能只考虑好的情况,也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甚至为此有充分的预备和防范。 不能有任何侥幸之心。 防备夜袭,是野外扎营的基本要求! 再如何强调都不为过。 咱们万不能因为‘觉得对方不会夜袭’,就有丝毫懈怠之念。 万一呢? 万一这就是敌人故意给我们营造的假象,致命一击说不定就藏在其中!” 耿煊赶紧抬手,好言安抚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非常认可。 不仅认可,我还很支持! 不过,现实的情况摆在这里。 你也应该明白,这不是一蹴而就,立刻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我支持你按照正规军队的设想打造巨熊帮,但现实的客观情况,你也要充分的考虑到。” 说到这里,见洪铨还要说什么,耿煊赶紧道: “再交给你一个任务,在管好咱们自己这一摊事情的前提下,你可以安排人对清源集、三通集的营地多一些留意。 看看都有哪些人没事就喜欢进进出出……不需要阻止,把他们记下来就行。 好了,就这样。” 旁边的冯煜,一会儿看看“角色扮演”已经完全入迷的洪铨,一会儿又看看耿煊,眼神之中,意味莫名。 将洪铨打发走,耿煊看向冯煜。 冯煜心头一跳,赶紧端正站好,不知不觉间,居然也带上了一点点军旅之气。 耿煊道:“我也给你安排一个任务。” “帮主您说。” 耿煊道:“你赶紧去准备一些抹额。” 说着,耿煊将腰间纯金打造的巨熊帮金令露给冯煜,将上面阴刻的那只憨态可掬的幼熊展示给冯煜看。“若是可以,尽量将咱们巨熊帮的标志也带上去。” “帮主,这抹额是?”冯煜眼中露出疑惑神色。 “哦,就是一根可以缠在额头上的束带。 和包头巾差不多,只不过,用料会更少一些。” “您这是?”冯煜恍然,有些惊讶,又有些若有所思的询问道。 耿煊道: “情况你也看到了,我担心就这么上阵厮杀,很快就会乱作一团。 大家彼此又不相识,要是与敌人一起逮着自己人砍,那就有点好笑了。 所以,我得给他们做个区分。 至少,要让他们开杀的时候能够分得清敌我。” 冯煜了然道: “这么说,需得选个醒目的颜色才好……您觉得用什么颜色比较好? 白色?红色?绿色?黄色?……或者黑色?” 耿煊张了张嘴,最后却道:“我觉得都行,你看着弄吧。” “那就红色吧,即便见了血,也不会被人搞混。”冯煜道。 “……行吧。” “要准备多少?”冯煜又问。 耿煊道:“尽量多准备点吧,咱们四百多名帮众,清源集三通集加起来九百多人,还有范宏盛他们那一千人,至少要做到人手一份。” 那至少要准备两千五百份才勉强够用。 冯煜张了张嘴,这远比他以为的数量更多。 怔了一下,他才道:“这马上就要天明了,时间也来不及吧?” 因为按照方锦堂、戚明诚他们的估计,天色一亮,吴益那一千五百人就要压上来了。 也就是说,范宏盛等人从八家里坊带来的一千人,大概率是赶不上趟了。 对此,耿煊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道: “你先准备着,有备无患,即便这次没用上,下次也还有用。 ……这事你可以交给罗青去操弄,他在这方面应该比较熟悉。” 待冯煜领了任务快步离开,耿煊便准备返回营帐继续自己的修炼。 对他来说,即便是当下这种时候,修炼的性价比,也远超其他。 就在这时,耿煊忽地凝目远视。 只见北方的荒原之上,数骑快马正在朝着营地方向快速接近。 而当先两人,正是方锦堂和戚明诚二人。 纵马快速朝营地接近的两人,似乎也看到了耿煊。 很快便催马朝他这边驰来。 来到近处,耿煊见两人一脸凝重的神色,好奇问: “你俩这是怎么啦?” 方锦堂道:“刚才,趁大家埋锅造饭之际,我邀上戚大馆主一起去北边看看。” “所以,你们看到了什么?吴益带人杀过来了?” 若是如此,两人也不该是这般表情才对。 因为这在大家的预判中,算是正常展开,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方锦堂摇头道:“没有动静。” 说着,他顿了顿,又特意强调道:“我们去吴益的营地看了,没有任何动静!” 按照他们的推测,天色一亮,吴益就会迫不及待的动手。 现在寅时已过。 按理说,对面营地早就应该忙活起来,甚至,全都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才对。 没有任何动静,在方锦堂等人看来,这就是最大的异常。 听了方锦堂的话,耿煊心中却是一动。 心想,这很可能就是昨夜巨熊帮纳新之后,散去的六十五点黑运劫数带来了意外变数。 耿煊问:“难道吴益带人撤走了?” 方锦堂摇头道: “人没有撤,一些正常的活动还是有的。 只不过,所有人表现得都很散漫松弛,一点战前准备都没有做。 就好像他们根本不是来找咱们血战,而是跑过来郊游的一般。” 耿煊点头,问:“你们可有抵近了观察?” 方锦堂摇头道:“那倒没有。” 远远的观察,即便被发现,以他们的本事,也可以从容退走。 可若抵近了观察,不小心落入对方的包围之中,那很可能就是有去无回。 “那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吧。”耿煊对二人道。 “啊?……好。” 虽然有些惊讶,但见识过“苏瑞良”本事的方锦堂当即点头。 若是有“苏瑞良”一起,他倒是不怕探察得更仔细一些。 …… 就在耿煊与方锦堂、戚明诚等人纵马深入营地以北的荒野,向着吴益等人驻扎的营地快速逼近之时。 北方十五里外的营地之内。 自从丑时开始,本就毫无睡意的吴益在接连亲自接见了几波行踪鬼祟的,藏头露尾之人以后,便一人枯坐在了营帐之内。 此后,吴晖多次在账外禀报,说又有人潜入营地附近,说有关于三通集、清源集的绝密消息,要与他当面讲述。 吴益都没再亲自出面,只是叮嘱吴晖去接见,并令心腹之人守好营地,谨防一些不好的消息在营地之内扩散。 吴益自己,就这么一直枯坐在营帐之内。 他那双无人可见的双眼之内,时而恨意疯狂,时而痛苦绝望。 他就像是一头体内有着无穷恨意和凶戾想要发泄,最终却发现自己已落入猎人早就挖好的陷阱之内,陷入绝境的凶兽。 相比于一个月以前的意气风发,雄心万丈。 此刻的吴益,脸上沟壑纵横,脸色苍白而憔悴。 看上去何止老了十岁。 现在的他,完全凭胸中的一股火焰在支撑着。 在黑暗的营帐内,吴益就这么一个人一动不动的枯坐着。 时间流逝。 忽然,身体强大的本能让他眼皮不受控制的狂跳了一下。 待身形僵直了片刻,吴益缓缓抬起头来。 营帐的门帘,除了一角没有恢复原状,还在轻轻摆动,一切都已经恢复到正常模样。 而在吴益身前,原本空无一人的营帐中央,已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来。 “你是谁?……‘苏——瑞——良’?” 吴益面朝帐中之人开口质问,然后怔了一下,说出了那个今夜已经不知道多少遍钻入他耳中,甚至带着锥心蚀骨之毒钻入他心中的名字。 一声轻笑。 “吴老哥,这么快就将我忘了?” 那让他看不真切的身影忽然笑道,话语中,带着暖人心扉的温度。 下一刻,光华一闪,熄灭的油灯被那人点亮。 一个只见过一次,却让吴益印象深刻的面容呈现在吴益面前。 在看清此人的瞬间,吴益瞳孔猛缩,失声道:“项凌!” 此刻的他,也没再维持表面的恭敬,直呼其名。 项凌打量着吴益,脸上带着关怀,关怀中带着淡淡怜悯的神色,轻叹道: “吴老哥,有信的事,你要节哀。” 本来沉浸在绝望情绪中的吴益,此刻眼中却是光华大盛。 他紧紧的盯着项凌,道:“项右使,阁下此刻造访,一定是有什么好消息给我吧?” 项凌愣了一下,看向吴益,赞赏道:“看来老哥并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心智。” 吴益没有接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两刻钟之后,项凌走了。 营帐中,再次只剩吴益一人。 这一次,他只一人枯坐了片刻,便大步走出自己的营帐。 而此刻,一个个还显得睡眼惺忪的身影正被人从一个个帐篷中唤醒,脸上因为睡眠不足,露出不满、愤懑的情绪。 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似乎在抱怨,又似乎在咒骂。 在见到吴益忽然出现,都吓了一跳,迅速规矩站好。 对于这种情绪的输出,吴益根本没有计较,招手唤来正在到处忙活的吴晖。 “大兄。”吴晖来到近处,一脸的忧色。 ——他已经从那些陆续而来的“拜访者”口中,知道了对面的情况,同样也知道了幕后黑手“苏瑞良”的存在。 吴益重重的拍了他肩头一下,脸上还难得的露出了笑意。 “大兄?!”吴晖脸上带着好奇的问询道。 “不必担心,那苏瑞良这个时候跳出来,是一件好事! 这消息也别对大家隐瞒,要是被他们从别处听见,指不定还要传成什么模样。 你这样……”吴益低声对吴晖交代起来。 …… 当耿煊与方锦堂、戚明诚以及另外几骑来到吴益等人驻扎的营地之外,正准备朝里面观瞧。 眼前所见,却都让他们愣住了。 只见营地入口外,一片开阔的空地上,正聚满了人。 时不时就有叫好,起哄,哄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人群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 圈子中央,正有五个修炼者结伴组队,与一个有着炼髓境界之人战斗在一起。 五个结伴组队之人,全都有着炼骨境界的修为。 但与其说他们五人是在与那名炼髓境界之人战斗,还不如说他们在被单方面的调教着。 时不时便有人屁股被踹,扑趴在地,或是趔趄飞出,四仰八叉。 可以说是洋相尽出。 但五人却一点都不羞恼,翻身起来,便立刻投入针对那名炼髓境的新一轮围攻。 这些出身于元州的修炼者,虽然性情上不喜被强令约束。 但他们同样很清楚,能得一位炼髓境做陪练,不用担心对方下死手,帮他们磨合小队的配合,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在战圈之外,围观诸人,同样看得非常入迷。 就在这时,有人从营地内端出还冒着热气的巨大蒸笼,将刚刚出锅,似乎还在散发着麦香的松软蒸饼送到观战者的手中。 看到这么离谱的一幕,方锦堂、戚明诚等人瞪大了眼睛,感觉极其不可思议。 这是大战在即该有的氛围吗?! 吴益带着一千五百人杀气腾腾的冲出百源集,来到清源集附近,难道就只是因为闲得无聊,跑来郊游野营的? 方锦堂眼神阴沉的看着那显得过于散漫轻松的场面,忽然道: “苏帮主,您说,您要是这时候率着麾下的玄幽铁骑杀过去,这些人结果如何?” 耿煊看向一个方向,笑道:“没那么容易。” 方锦堂顺着耿煊的视线,抬眼看去,也是默然。 在那里,正有几名同样骑在玄幽马背上的修炼者远远的看着他们,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防备。 他们并没有骑着几匹玄幽马朝他们冲来,只是远远的看着。 但方锦堂很明白,只要有他们在,他刚才说的那种假设,就不成立。 因为这样分散在荒野上,机警的监视着周围一切风吹草动的玄幽马队,非只一个。 而是拉网式的,分布在这片广袤的荒野之上。 无论他们采用什么手段,在抵近营地之前,都必然会被这些玄幽马队获知,并提前做好应对防范。 耿煊在远远看了几眼之后,却没有方锦堂、戚明诚等人心中那些“多愁善感”,而是直接调转马头,疾行回返。 “苏帮主!” 方锦堂赶紧策马跟上,一边问计道: “吴益现在不主动来攻,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抓紧时间,努力修炼啊。”耿煊回道。 “呃……呵呵。” 方锦堂感觉“苏帮主”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但还是干笑了两声,问: “他会不会意识到主动进攻会吃亏,所以想要等我们主动去攻击他们?” 耿煊问:“咱们会主动攻击吗?” “当然不会。” 方锦堂理所当然道: “心急报仇的是他,又不是咱们。 安乐集,百源集的那些人就不说了,那些元京过来的雇佣兵,每过一天,烧得可都是银子。 不管他耍什么手段,等他银子烧光的那一天,人家可不会多陪他一天!” “那不就得了。” 返回营地之后,方锦堂和戚明诚还想拉着“苏瑞良”仔细商量一下。 结果,人家根本不接招,径直返回了自家营地之内。 两人以为,幺蛾子已经够多,不会再有什么“新鲜事”刺激他们神经了。 可很快,得到消息的他们就冲出了营帐,来到巨熊帮的营地入口处。 而巨熊帮上下,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两人看到这一幕,吓得差点亡魂大冒。 心道,这“苏瑞良”不会是要跑路吧? 他不可能做出这么丧天良的事情来吧? 前面把我们顶到了与吴益不死不休的位置上,现在,你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要溜?!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吴益那边已经狠狠闪了他们,还嫌不够是吧?! 怀着有些崩溃的情绪,两人找到了正翻身上了一匹玄幽马的耿煊。 方锦堂、戚明诚一左一右拉住马缰,齐声质问: “苏帮主,你这是要去哪儿?” “回清源集啊。”耿煊道。 “啊?” 两人有些惊愕的瞪大了眼。 “既然吴益不打算主动进攻,你们也没有主动攻上去的兴趣,那咱们何必与他在这野地里干耗?” “无论他想打什么牌,咱们回清源集等着,以逸待劳,难道不好吗?” 两人相视一眼,也觉得这有道理。 可并没有等上太久,他们就再一次险些崩溃。 已经跟他们走到清源集外的“苏瑞良”,并没有进入清源集内,而是领着巨熊帮众驻扎在了清源集背后。 “玄幽铁骑要想发挥出最大威力,必须在开阔的荒野之中,不能拘束在集市之内。” “而且,在真正发动之前,不能让敌人知道其究竟位于何处。” “也不能让敌人知道究竟酝酿何种计划,准备于何时动手。” “只有这样,才可以掌握绝对的主动。” “一旦动手,就势如雷霆,一击致命!” 听了他这番侃侃而谈,两人真的很想在他耳旁大吼。 这不就是我们最初给你的建议吗? 结果你不听,偏要显露形迹。 现在好了吧,吴益知道了你们的存在,知道正面打不过,人家不来了。 略略略。 现在,你反倒想起我们的建议来! 你是成心的吧? 你就是不想我们这一仗赢得太轻松,是不是?! 到了这一步,两人真的被“苏瑞良”莫名其妙的操作给搞怕了。 更担心这家伙现在嘴上说得好好的,转眼就带着整个巨熊帮的人再一次开溜。 所以,任“苏瑞良”理由说得多充分,他们都要求巨熊帮必须驻扎在清源集内。 不过,考虑到集市确实有点限制玄幽铁骑的机动能力。 一直拘在集市之中,处于所有人的目光之下,玄幽铁骑也很难起到奇兵震慑的作用。 便也同意了“苏瑞良”的要求,他可以带领玄幽铁骑在集市之外游弋隐藏。 为了方便玄幽铁骑的休整补给,戚明诚甚至将清源集以南的几套别院暂时借给了巨熊帮,方便玄幽马借这些落脚休整。 谈妥之后,耿煊反倒大大方方的进了清源集。 在单独给他的院中住下之后,耿煊第一时间取出了腰间的解割刀。 (本章完) 第176章 霸王之悟,淬玉擎天 第176章 霸王之悟,淬玉擎天 耿煊不是在故弄玄虚。 他也没有故意耍弄方锦堂和戚明诚等人的意思。 而是吴益今日的反常表现,让耿煊确认,那六十五点黑运劫数已经在暗中发挥作用。 若是吴益今日正常来攻,那耿煊还要猜测,这六十五点黑运劫数究竟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具体会从哪里爆发出来。 现在,耿煊却基本可以确定。 此时此刻,本就与自己正面为敌,自身实力也不弱的吴益,很大概率已经成为这六十五点黑运劫数彻底爆发的那个“出口”。 以安乐集吴家的力量,即便将其彻底榨干,也拿不出能够匹配六十五点黑运的劫数。 可吴家没有,无忧宫却有啊。 双方的关系本就不浅,此前还在秋猎药材一事上有过紧密合作,联手干了一票大的。 自从月露原冒了个头以后,便消失在他视线之内,没有做出任何报复举动的无忧宫。 自己不露面,暗戳戳借吴益之手,作为输出这六十五点黑运劫数的“出口”,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在心中有了这些猜测之后,耿煊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营地之内。 随着这六十五点黑运劫数的“砝码”落在吴益身上,双方形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此之前,他毫不介意,甚至是主动将自己置于吴益的目光之下。 因为他知道,凭吴益手中原来的那点筹码,哪怕吴家的男女老少咬着牙齐上阵,优势也在他这边。 可现在,吴益手中的筹码已经变了。 在迅速的增加着! 耿煊不确信,吴益手中增加的这些筹码都是什么。 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这些筹码的总和,一定不会低于六十五点黑运劫数爆发的总和。 敌暗我明。 他的站位,自然也要立刻进行调整。 把自己也藏在暗处。 以适应新的需要。 这些道理,除了耿煊自己明白,是无法跟外人解释清楚的。 所以,他也没有想着去时间说服方锦堂、戚明诚等人,而是直接采取了行动,逼迫着他们不得不跟着自己的步调一起行动。 这对他们来说,自然是非常糟糕的体验。 耿煊对此,也只能心中默默说一声抱歉。 …… 此刻,刚一入住戚明诚亲自给自己安排的小院,耿煊就取出了佩在腰间的解割刀。 通过“听音槌”的探察,耿煊已经知道。 解割刀看似与刀身完整铸成一体的刀柄,其实有一个非常巧妙的设计。 只需要一手握着刀柄,一手反向握着刀背,用一个稍微朝手柄处有些偏斜的力拧一下。 然后再用同样大小,且朝刀身处有些偏斜的力再拧一下,手柄与刀身便自然脱开了。 因为这精巧的设计,若非耿煊通过宗师境的“听音槌”,彻底掌握了解割刀的内部结构。 一般人在不知道正确开启之法的情况下,几乎不存在误打误撞将其拧开这种可能。 此刻,耿煊握着解割刀的刀柄和刀身,先后用力朝两个方向都拧了一下之后。 便听到“咔哒”一声响,解割刀以刀柄与刀身的连接处为界,一分为二。 刀身连接处,留下一个深有数公分的凹坑。 “咔哒——” 随着一声响,耿煊试着将刀柄与刀身再次拧合在了一起。 虽然也算严丝合缝,可仔细看去,在刀柄与刀身之间,却还是有一圈比较明显的纹理缝隙。 若要遮掩到原先那般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的程度,还需得更仔细的打磨处理,才能将这缝隙彻底隐去。 不过,在耿煊决定动手的那一刻,这便已不再是一个问题。 耿煊再次将与刀身咬合在一起的刀柄拧开,伸手取出了藏在刀柄之内的“霸王遗指”。 这是霸王右手食指的遗骨。 似直微屈,大小与耿煊自己右手的食指差不多。 遗指散发出淡淡的玉质光泽。 将其握在手中,初时会感觉有些凉沁沁的。 一会儿之后,却反而有种淡淡的暖意。 除此之外,这根霸王遗指也再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耿煊看着手中的这根霸王遗指,又看向自己右手的食指。 如此来回数次之后。 他忽然起身走出了房间。 再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不少东西。 虽然,这根霸王遗指看上去非常干净,像是已经完全玉质化,并没有任何污秽杂物。 但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尝试,耿煊还是觉得,若不做一些处理,心理上还是会一些膈应不适。 重新做好之后,耿煊先是将这根霸王遗指在烈酒中浸泡了一会儿。 取出用洁净的白布擦干之后,又置入用来烹茶的烧水壶中,在沸水状态下煮了一刻钟。 至于这般处理会不会削弱霸王遗指的效果,耿煊也顾不得了。 相比于这个,将心理上的排斥感消除掉反倒更重要一些。 将从沸水中捞出的霸王遗指置于洁净白布之上,耿煊的注意力再次落在了自己右手食指之上。 …… 昨日,即十一月二十九。 一整个白天几乎都在了路上。 因为携带了许多东西,队伍速度提不起来,耿煊也就没有选择骑马,而是坐在了马车里。 这段时间,他也没有虚度。 他先是用了近半天时间,努力将“摧山破钢拳”在大师境界所得的种种收获完全的消化,吸收。 然后,耗费四十八点红运,将其向上提升一层,使他对这项功夫的掌握达到宗师境界。 接下来的时间,耿煊却没有继续“摧山破钢拳”,或者“孟氏铁头功”、“铁背靠”这些功法的修炼。 而是翻阅起总数量多达四百一十三部的库存功法名录。 他这么做,却不是消遣,打发无聊的时间。 耿煊有着明确的目的。 他想寻找一门合适的指法。 这是因为耿煊在知道解割刀的刀柄之内藏着一根完整的霸王遗指之后,耿煊用最快的速度,将历次收获的各类杂书笔记全部翻阅了一遍。 这还真让他又找到了一个与“霸王遗骨”相关的记载。 那则记载,主要说的是三百多年前,一个名叫巫洪九的传奇游侠的传奇人生。 此人在还没有真正发迹,还只是个连炼皮的边都还没有摸到的游民之时,卷入到了另一根霸王遗指的争夺之中。 那一根引得多方势力下场,引发了一系列血腥冲突,灭门惨案的霸王遗指,乃是霸王的左手中指遗骨。 最后,在多方势力同归于尽之际,这根霸王遗指却意外便宜了实力最弱,误入其中,被各方都认为毫无威胁的巫洪九手中。 在惊喜于天降鸿福的同时,巫洪九却也为如何藏匿这样的至宝而头疼不已。 因为在同归于尽的各方势力,都没有得到这件重宝的情况下,必然会进行仔细的搜查。 在那范围内的任何一人,都会被仔细搜查。 寻常的藏匿方法,根本不可能瞒得过那些经验老道之人。 他当时,连正经修炼的门槛都还没有摸到,若是直接碾成粉服用,完全就是暴殄天物。 连其万分之一的价值都发挥不出来。 可若让他舍弃,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最终,他咬牙做下了一个非常狠的决定。 他将自己左手中指的皮和肉给剥开,将原本的中指指骨给强行剔了下来。 然后,将那根霸王遗指替入其中,然后再仔细缝上,并做了一些淡化伪装。 按他本来的计划,只要躲过了搜查,蒙混过关之后,就立刻将这根遗指取出,进行更妥善的保存。 但就在他蒙混过关,准备剥开手指,取出霸王指骨之时,赫然发现,左手中指已再次恢复了知觉。 此后,巫洪九的人生一路开挂。 最终成就,五境圆满。 其传奇性,犹在赤心帮的孟铁心之上。 在这过程中,他那移植了霸王指骨的左手中指,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他在修炼一道上的悟性不仅因此有了明显的提升。 更因他的左手中指本身,变成了一柄具有成长行的、可随着他的进步而一起进步的绝世神兵。 修为没有达到炼髓之时,就能施展出唯有炼髓可用的劲气,隔空杀人。 而且,还凝聚异常。 比那刚入炼髓之人,威能只强不弱。 炼髓之后,其左手中指的杀伤力就更是可怖,便是炼皮、炼肉全都达到圆满层次的防御力,也是一戳就破。 而为了匹配这样一根手指,巫洪九还专门创造了一部指法,名为“霸王擎天指”。 也被人称为“擎天一指”,或者是“擎天中指”。 到了后期,巫洪九的左手中指已经很少示人。 凡是见过他伸出左手中指的,全都死掉了。 此后,即便巫洪九的时代已经结束,用手朝人竖中指,也被当做一种极不礼貌,甚至是给人发出死亡威胁的行为。 其中,又以左手中指为最。 …… 在看了这段故事之后,没有打算将手中霸王遗指碾成粉吞服的耿煊,心中立刻就有了处置此物的新思路。 而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寻找一部能够将右手食指的攻击能力最大化的功法。 铁鹰爪本身也不差。 不过,耿煊却还是打算单独修炼一门指法。 而库存的四百一十三部功法中,指法有九部。 挑来选去,最终耿煊选定了一门名为《淬玉金指》的功法。 相较于其他指法,这门指法的限制其实非常大。 因为其他指法类功法,并不拘泥于某一根手指。 即便因为不同手指的灵活度和强度有区别,导致发挥出来的威能和技巧复杂性上有差异,但左右手是不会分的。 但“淬玉金指”这部指法,却要求修炼者从一开始就选定特定的手指进行修炼。 这固然让这根特定的手指变得更加强大,却也带来了许多限制。 不过,它的这种限制,却恰是耿煊最看重的一点。 选定功法之后,耿煊当即就唤来王襞,令他去专门存放功法的马车里将这部《淬玉金指》给他找了出来。 此后,耿煊成功在昨晚入睡之前,领悟到了这门功法的立意精要。 只需要消耗两点红运就可立刻指法入门。 但当时的耿煊,并没有立刻做出这个选择。 现在,耿煊在对这根霸王的右手食指的遗骨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之上。 巫洪九的做法,给了耿煊启发。 但他并没有打算如巫洪九一般,将自己的食指指骨掰下来,然后将这根霸王的食指遗骨替换进去。 在身体这方面,耿煊的思维还是相当保守的。 他坚信,原装的,才是最好的。 即便霸王的手指遗骨再怎么厉害,对耿煊来说,它也是一件外物,一个挂件。 它只会陪自己走一段旅程,而不是终身。 所以,若是只有通过自残才能得到这种强大的能力。 那么,这种能力,耿煊宁愿选择不要。 好在,相比于巫洪九,他有更好的选择。 此刻,随着耿煊将全部的心力全都凝聚在右手食指之上。 便见其宛如充满弹性的面团一般,开始缓慢的变化起来。 若是能够将目光透过手指的皮肤和血肉,看到骨骼的变化,会看得更加清楚。 原本还很正常,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差异的,右手食指的指骨。 开始变得更宽。 与此同时,手背一侧的指骨面开始出现明显的外突, 而掌心一侧的指骨面,则开始一点点内凹。 如果说,原先指骨的截面,看上去是一个“0”型,那么,现在指骨的截面,看上去近似于一个比较扁,也比较浅的“c”型。 在圆满境“缩骨法”和同样圆满境的“易容术”的合力之下,耿煊一边集中心力,让右手食指从骨骼,到血肉皮肤都发生缓慢而深刻的变化。 另一边,耿煊也时常分心对旁边的霸王指骨进行仔细的观察。 特别是指骨临指背的一侧,它的每一个纹理,每一个弧线的起伏,凹凸的变化,都被耿煊一丝不落的收入眼中,以相反的变化呈现在他自己右手食指的指骨变化之上。 当变化停止,耿煊仔细感受了一下,除了感觉指背方向稍稍有点紧,指肚方向又稍稍有点松之外,并没有别的不适。 一样的灵活自如。 耿煊盯着这般模样的右手食指看了一阵,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 左手食指的指尖,万钧劲气凝出的锋芒,有若实质。 这有如实质的劲气锋芒,抵在右手食指的指肚之上,耿煊控制左手,轻而稳的往下一划。 没有一点颤抖,也没有丝毫停顿。 瞬间,右手食指朝掌心一面的皮肤和皮下的血肉瞬间被耿煊剖开。 通过对血肉的控制,耿煊提前截断了流向右手食指的血液。 是以,哪怕耿煊的右手食指遭受这么巨大的伤害,也没有一点血液流出。 最明显的感觉,就是痛。 不过,到了这一步,耿煊也只有忍着痛将指腹已经划开的伤口往两侧扒拉,将指骨给完全露了出来。 “嘶~~” “嘶嘶~~” 耿煊手上动作倒是进行得有条不紊,可嘴上的嘶嘶哈哈的声音却也没有停过。 待指腹的血肉尽数扒开,露出内里那看上去怪模怪样的指骨全貌。 耿煊当即就取过旁边,那置于洁净白布上的霸王指骨,将其放在自己那截面形如“c”型的指骨凹槽之内。 没有经过任何调整,手中这根霸王指骨就被完整的放了进去。 就连每一个细小纹理的变化,凹凸的起伏,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严丝合缝。 耿煊见状,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要是这一步出现误差,那就得重新调整,可不就要受二茬罪,甚至是三茬罪了么。 见一切与预期相符,耿煊立刻将指腹那被扒拉开的血肉皮肤重新合上,将霸王指骨也一同包裹在内。 因为内里多了一块骨头,原本恰到好处,不多不少的血肉皮肤差了一点点。 对此早有预料的耿煊从旁边取过一枚已经处理过的细针,左手捏着细针快速而灵巧的从指腹伤口皮肤的两侧穿过。 被带着在伤口两侧来回穿梭的细线,将割裂的伤口强行弥合在一起。 在这过程中,耿煊的嘴里,自然又少不得“嘶嘶哈哈”不断。 等他做完这一切,脸上身上都早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 可以说,他这一次遭的罪,比这几个月加起来都要多。 关键是,这还是耿煊主动自找的。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耿煊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消耗一点红运,用来恢复右手食指的伤势。 随着一点红运消耗,耿煊便只觉原本疼痛异常的右手食指,迅速被一股温润的暖流所淹没。 在这温润暖流的浸没之下,手指的痛苦,以及其他异样的感受,通通消失不见。 消耗红运,除了可以提升功法境界,本来就可以恢复伤势,固本培元。 只不过,这项能力,耿煊此前却只用了一次。 原本,耿煊下意识的将红运视作一种特殊的能量,那其恢复伤势的过程也就很好理解。 不过,现在,耿煊已经推翻了曾经的猜想,也就忍不住多想了一层。“若红运消耗后,带来的是某种信息。 调整,改变了身体中既有的‘程序’。 那这恢复伤势的过程,是不是就相当于将身体完好时的‘程序’复制粘贴过来,将伤损负面的状态给覆盖替换掉呢?” 耿煊心中转动着这样的念头。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琢磨这些了。 痛感,再一次从右手食指传来。 只不过,相较于此前,程度上轻微了很多。 耿煊发现,原本才刚被强行缝合上的伤口,已经明显有了愈合的迹象。 耿煊心中松了口气,却再次忍痛将刚才用来合拢伤口的细线强行抽了出来。 此后,耿煊又陆续消耗了三点红运,用来恢复食指伤势。 其中,第一点红运消耗后,细线抽出后留下的细孔愈合。 指腹原本已经恢复了许多的伤口也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恢复。 第二点红运消耗后,伤口彻底愈合。 唯一让他感觉不适的,就是右手食指感觉紧绷绷的。 这稍微影响到了右手食指的灵活度和敏感度。 于是,耿煊又消耗了一点红运。 随着这点红运消耗,右手食指紧绷不适的感受消失殆尽。 “恢复一根手指,就要消耗四点红运。 那要是重伤程度非常厉害,伤势遍布全身,那恢复起来又得消耗多少红运?” 耿煊心中忍不住如此想。 …… 而在手指快速恢复的过程中,另一个感受倒也变得越来越鲜明。 那就是饿。 当前后消耗掉四点红运,手指伤势彻底恢复之后,耿煊立刻吞服了一颗精元丹。 待其磅礴的药力在腹内爆发,散入四肢百骸,那种饥饿的感受才逐渐得到抚平。 耿煊继续将注意力专注于右手食指之上。 握拳,屈伸,勾动手指…… 除非定睛细看,才能够发现右手相较于其他手指略显粗大了一圈。 亦或者将左手食指与右手食指放在一起对比,能够更明显的看出差异所在。 除此之外,无论是从外观上,还是从耿煊自己的感受上来说,都觉察不到任何的异常之处。 不过,真要说异常,倒也还有一个。 这根霸王指骨,分明是被他用很粗糙的手法,强行植入右手食指之中的。 可当他尝试操纵这根手指的时候,却没有遭遇任何的阻碍。 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生疏、不适之感。 耿煊尝试着将体内万钧劲力调入右手食指之内。 更明显的异常感传入耿煊心中。 原本,在他感觉中,已修炼到宗师境界,可以一掌之间便打出三十二重劲力变化的万钧劲。 凝实无比,强横无比,磅礴无比。 可此刻,当这让他引以为傲的宗师境万钧劲从体内涌入右手食指中,就如同蓬松的被投入到了一个狭小的管道之内。 ,正在自然而然的被压缩成凝实的铁丸。 耿煊并没有将这“铁丸”射出去,而是就让这凝实了不知道多少倍,也稀薄了不知多少倍的劲力附着于右手食指之上。 从外表看去,手指没有任何特殊的变化。 可耿煊心中,却生出一种无物不可抓,无物不可破的自信。 看了看身周各种陈设,又看了看墙壁地面,耿煊按下了想要尝试一番的冲动。 按照中心中设想,将霸王遗指当成一个特殊“插件”与自己的手指进行了完美匹配之后。 耿煊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淬玉金指》的这部指法的精要主旨,以及修炼诀窍。 当即,一道新的信息在耿煊脑海中浮现。 【宿主已领悟《淬玉金指》的立意精要,身体也满足掌握这项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两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这一次,耿煊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做出了选择。 “是。” 在选择消耗红运入门这部指法的同时,耿煊也将经过改造的右手食指选做专修这部指法的手指。 就在耿煊做出明确的选择后,他立刻感觉到,右手食指仿佛浸泡在特殊的液体之中。 前一刻还有些偏凉,下一刻就变得有些偏热。 与此同时,有关“淬玉金指”这门指法入门后相关的技巧、感悟、心得体会等等全都涌入耿煊的脑海之中。 来自身体层面,和来自精神层面的变化,都与耿煊心中预期相符。 他安静的等待这一过程的结束。 就是在这种时候,意外,降临了。 一道新的信息,浮现在耿煊脑海之内。 【宿主在领悟入门“淬玉金指”的过程中,同时掌握了“霸王擎天指”的真意精髓。 宿主可在如下选择中,任选其一。 一,消耗两点红运,入门“淬玉金指”; 二,消耗四点红运,入门“霸王擎天指”; 三,消耗六点红运,同时入门“淬玉金指”及“霸王擎天指”; 四,消耗百点红运,激发“霸王之悟”,可尝试推演“淬玉金指”及“霸王擎天指”真意相融,指法合一之道。】 这一道全新的信息,在耿煊心中,激起了激烈的波澜。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或者说从来没有被他触发过的新情况。 “霸王擎天指”,耿煊已经知道,正是那位在三百多年前,获得霸王左手中指遗骨的巫洪九所创,专门用来完美匹配霸王遗指的指法。 和入门“孟氏铁头功”、“铁背靠”这些功法不同。 后者他虽然没有看到具体的功法,却借助既有的,已经掌握的多门功法,领悟到了“孟氏铁头功”、“铁背靠”这些功法的立意精要。 所以,哪怕他从来没有看过这几部功法的实体版本,在各自消耗两点红运之后,他也毫无障碍的将这些功法成功入门。 可这一次,“霸王擎天指”不同。 他没有领悟到任何“霸王擎天指”的精要。 或者说,这门“霸王擎天指”其核心真意就是匹配霸王遗指,而这已经被耿煊明明白白的装在了自己右手食指之上。 所以,他不是领悟到这门指法的“立意精要”,而是直接掌握了“真意精髓”。 两字之差,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入门路径。 前者是精神认识层面的“接轨”,而后者则是现实物质层面的“接轨”。 而无论哪一种“接轨”,都意味着他拥有了消耗红运就可轻松“入门”的权限。 “所以,精神层面的领悟掌握,并不是必要条件,也不是唯一的方式。 而无论是精神层面的‘接轨’,还是现实物质层面的‘接轨’,都相当于是给‘燧珠’发出了一个明确的定位信号。 因为只有这样,‘燧珠’才知道究竟该将什么信息投入到我的脑海之内。” 这还只是耿煊因这道信息生出的第一个感悟。 更让耿煊震惊且惊喜的,是第四个选择。 能够消耗更多红运,居然能够推演出“淬玉金指”与“霸王擎天指”的合一之道。 一开始,耿煊没有多想,以为就和消耗红运恢复伤势,提升功法一样,是在触发新功能之后具备的新用法。 不过很快,耿煊想到自己领悟到的红运本质,就忽然意识到,这个效果,并非消耗红运带来的。 消耗一百点红运的成果,是激发了“霸王之悟”。 而两种指法的合一推演,是在“霸王之悟”这种特性之下完成的。 霸王遗骨的多种奇效中,本来就有提升修炼一道的悟性。 他手中这根指骨,自然也不例外。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毫不犹豫的选择消耗百点红运,激发“霸王之悟”。 下一刻,百点红运瞬间消失。 同一时间,耿煊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修炼奇才。 哦,不对,不是仿佛成了修炼奇才。 而是,他确凿无疑的变成了修炼奇才! 原本像是蒙着一层浆糊的脑袋,一下子变得清朗无比。 过往在修炼一途上所遇见的种种障碍,此刻再去看,发现哪里还有什么障碍,完全是一片坦途。 有着太多想法想要尝试的耿煊,强行按捺住什么都想试试的冲动。 他将所有念头都集中在了对“淬玉金指”以及“霸王擎天指”这两门指法的参悟之上。 随着他的思绪沉浸其中,这两门指法的一切秘辛,仿佛都在它面前褪去了神秘的面纱。 它们在他脑海中时而凝若实质,时而散做虚无。 时而横冲直闯,纵横无碍。 时而彼此对攻,劲气四溢。 而它们每一次的展示,都能化作确切的成果,映照在耿煊心中。 耿煊清楚的知道,这一刻的自己,距离将这两部指法彻底糅合成一门,到底还差多少,差在了哪些地方,他还要做哪些尝试,就可以将不足补齐。 一切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个过程,不是他以为的,玄之又玄,一头雾水,误打误撞,最终机缘巧合撞到正确途径。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下一刻。 当耿煊再度睁眼醒来,发现自己的脑袋重新变成了刷了一层厚厚浆糊,世界再次变得模糊不真切的状态。 两门指法,也没能被他成功合而为一。 但,耿煊一点都不失望。 在这次尝试推演之前,别说那门全新的指法,他连“霸王擎天指”应该如何修炼都不知道。 可现在,对于这门二合一的指法,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轮廓。 那门他根本就没曾见过的“霸王擎天指”,其核心精要更是清晰无误的呈现在他心中。 “推演进程,已经有将近两成了。”耿煊心中如此判断。 他心中判断,刚才那种奇妙的状态,最多再来个四五次,这门指法,还真就被他给悟出来了! 虽说,霸王遗骨有增长修炼悟性的奇效。 可回味着刚才那种化身“修炼奇才”的感觉,耿煊却觉得,自己刚才的体验,已经远远超越了那些笔记之中,只言片语记录的霸王遗骨的效果。 他不由得喃喃道: “这根霸王指骨,应该只是充当了一个引子,起到一个‘定位’的效果。 通过这百点红运的消耗,我真正拥有了霸王于修炼一道的逆天悟性。 可以说,那一刻的我,就是‘霸王再世’。”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接连消耗四百点红运,连续四次“霸王之悟”。 终于,在耿煊的脑海中,一根坚凝无比,仿佛金玉的手指,与一根气势磅礴,仿佛可擎天撑地的手指在虚空中碰撞在一起。 两相融合。 更确切的说,是那根仿佛金玉所凝的手指,主动投入,融化在那根气势磅礴,似乎可擎天撑地的手指之上。 最终,这根手指也呈现出金玉一般的质地。 当这样一根金玉一般的手指,清晰的呈现在耿煊脑海之中时。 他很自然的就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如何修炼,才能掌握这样一门威力强大的指法。 【恭喜宿主,成功领悟《???》,消耗五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在做出“是”这个选择之前,耿煊给这个还处在混沌状态的无名指法取了一个名字。 “既然是‘淬玉金指’与‘霸王擎天指’融合而来,那就叫‘淬玉擎天指’吧。” 而就在耿煊心中明确此念之际,那原本还处于混沌状态的无名指法,瞬间也有了明确的含义。 【恭喜宿主,成功领悟《淬玉擎天指》,消耗五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是。” 耿煊立刻做出了决定。 瞬间,与“淬玉擎天指”有关的运用技巧和感悟心得,便如潮水般涌入耿煊的脑海。 如此同时,右手食指也在发生细微而深刻的改变。 其中,让耿煊最觉奇妙的,是那些涌入他脑海中的信息。 其中一半,来自于“淬玉金指”入门后应该掌握的一切。 剩下的一半,则来自于“霸王擎天指”入门后应该掌握的种种。 真正属于“淬玉擎天指”这门全新指法的运用技巧和各种心得感悟,一个都没有。 相当于一片空白。 这个现象,反倒佐证了耿煊那个有关“水池”的想象。 因为这门“淬玉擎天指”来自于他。 是他用五百点红运,换来五次“霸王之悟”的体验,以另外两门指法为参照基础,创造而来。 在此之前,这门指法并不存在。 那么,有关这门指法的种种经验、感悟、心得积累,自然通通没有。 有的,只有一具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核心骨架。 因为这门功法,他才是开创者,那个从“0”走到“1”的人。 好在,“淬玉金指”与“霸王擎天指”的各种经验、感悟、以及心得积累都在。 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充分咀嚼、融合之后,将其化为“淬玉擎天指”的血肉。 也是因为这样的特点,这门指法要想提升到更高境界,需要的时间,比其他前人已经铺好,他只需要在上面大步往前走的路,要耗时耗神的多。 想到这里,耿煊却忽地心中一动。 “这种情况下,我完全可以先见‘淬玉金指’,和‘霸王擎天指’先修炼到顶点。 然后再用收获的种种心得体悟用作灌溉‘淬玉擎天指’的养分!” “而且,即便霸王再世,在不能如我这般用红运开挂的情况下。 他也得将‘淬玉金指’和‘霸王擎天指’掌握到一个非常高深的境界之后,才有能力将这两者融合成更高阶的‘淬玉擎天指’。” “这才应该是正常的修炼顺序!” 想到这里,耿煊关注了一下自身现在指法的掌握情况。 【淬玉金指(入门)+,淬玉擎天指(入门)+】 理顺背后的脉络,耿煊将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脑海之中,将在推演“淬玉擎天指”的过程中,已经彻底明悟的“霸王擎天指”的立意精要重现于脑海之内。 果然,一道他期待中的信息如期而至。 【宿主已领悟《霸王擎天指》的立意精要,身体也满足掌握这项技能的全部前置条件,消耗四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是。” 随着四点红运消散,耿煊掌握的诸项技能中,又增加了一项。 【霸王擎天指(入门)+】 有趣的是,技能虽然多了一项。 但耿煊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变化。 无论是身体层面,还是精神层面,和提升之前,都没有任何不同。 耿煊明白,因为这些变化,都已经在自己入门“淬玉擎天指”的时候,该发生的事情,就都已经发生了。 无论是身体层面的改变,还是精神层面应该获得的相应信息,现在都在他脑子里装着呢。 既然如此,耗费四点红运增加一项“霸王擎天指”有什么用呢? 用处就是,他可以通过消耗红运的方式,将这项技能快速提升到顶点。 将“水池”中与这项技能相关的种种知识,全都装进自己的大脑之中。 耿煊现在也想明白过来,那些提示他掌握了什么技能,分别处于什么境界,消耗多少红运就可以向上提升一步的信息显示,其实就相当于通讯录里对应的号码,或者是特定频率的某个频道。 以便他在需要的时候,直接“拨号”,精准定位。 大哭,真的太啰嗦了吗?我很想将这段升级练功的剧情压缩到两三千字,可真的感觉很别扭啊,我努力改进。 有的读者说,我的文字太臃肿,看着累,这个我也是有感觉的。我努力“抽水缩脂”,可我有时候又觉得,我的小说有别于其他小说的地方,很多就在这“水”,还有这臃肿的“脂肪”里。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我的错觉,这更可能是我书的成绩到了一定高度之后再难往上走的原因。如果我是读者,也会挑选节奏更明快,文字更清爽的书来读。 而有的书,明知道是好书,读下来也会感觉很不错,但就是没有追读下去的欲望。 加油。码字去了,尽量在明后天将加更章节搞出来,争取在今年结束前将这段剧情写完,月票暂时就不求了,大家留到月底双倍期间再投吧。 (本章完) 第177章 铁裆功成,实力飞跃 第177章 铁裆功成,实力飞跃 这一次修炼,发生了一系列意料之内,以及意料之外的变化。 也让耿煊对这根霸王遗指,以及自身能力,有了更深刻,更准确的把握。 想到这里,耿煊心中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 “我可不可以用这‘霸王之悟’,去领悟,推演其他修炼功法呢?” 心中这般想着的耿煊,脑海中浮出许多奇功绝艺的理念。 其中,“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之类的名目都在他心中频频闪现。 不过,任他心中思绪纷呈,那种“霸王再生”的状态却再没有浮现。 他心中那些纷繁的念头,也仅是一个个虚浮不定,旋起旋灭的念头。 “所以,单有想法是远远不够的。” “‘霸王再世’这样的状态,也不是我想拥有就能够拥有的。 最关键的是,我得找到正确激发‘霸王之悟’的方法。” 念及于此,耿煊想到上一次“霸王之悟”是在什么状态之下被激发出来的,心中有了一些灵感。 他的心中,再次浮现出当初领悟出“孟氏铁头功”、“铁背靠”等功法立意精要之时的心境。 因为这些功法现今都已被他确切的掌握,成功入门。 所以,这种状态很容易就被他复现了出来。 一个周身都散发着亮光的人体轮廓,清晰的呈现在耿煊的脑海中。 而不同的是,这一次,耿煊的注意力并没有落在周身那些光亮区域。 而是全部集中在了光亮最为暗淡的胯下一片区域。 下一刻,一道信息再次在耿煊脑海中浮现。 【宿主领悟全新淬体功法的立意精要,消耗百点红运,即可激发“霸王之悟”,对此功法进行更深入的领悟推演。】 【是?/否?】 这道信息的出现,验证了耿煊心中想法。 “所以,单是有想法还不够,还得有一个明确的方向,这才能够激发出‘霸王之悟’。” “‘霸王之悟’,就相当于一个特殊的,超大算力资源。 有了它的帮助,可以极大的节省我的精力和时间。 但前期的工作,特别是确定明确的目标和方向,验证其具备切实的可行性,这都需要我来完成。 只有我将这些前期工作做好,也就是领悟出‘立意精要’之后,才能够激发‘霸王之悟’,节省掉中间过程。” 这些转念间便在心底浮现的念头,并没有妨碍耿煊第一时间做出抉择。 “是。” 就在耿煊做出选择的下一刻,百点红运快速消失。 瞬间,耿煊感觉到,自己再一次变身成修炼奇才。 原本像是蒙了一层浆糊的脑袋,一下子变得清明无比。 那些曾经让他感觉翻不过,啃不动的障碍。 这一刻,通通变成了不值一提的小石子,轻轻一脚就能踢开。 甚至是,一片坦途,毫无阻碍。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下一刻。 当耿煊再度清醒过来时,脑袋周围似乎又被一层浆糊涂满。 世界再次变得雾蒙蒙,灰扑扑的一片。 那部全新的淬体功法,并没有被他参悟出来。 但,相较于以往的混沌一片。 现在耿煊的心中,却已经有了一个颇为清晰的轮廓。 耿煊觉得,刚才那样的状态,只需要再来个三四次。 这部新的淬体功法,就真能被自己领悟出来! 心中这般想着的耿煊,却并没有继续消耗红运,再次激发“霸王之悟”。 而是起身来到房屋一角,将一个木匣拿到手中,置于书桌之上。 打开木匣之后,现出一摞被他单独存放的各类书籍。 既有《冷窗闲话》这样的闲书。 也有《常平源考》、《天润源考》、《永和源考》这类追溯各家里坊源流的志书。 还有《洪波游身法》、《龟息术》、《易容术》、《缩骨法》这类比较特殊的修炼功法。 另还有《地行篇》、《走狗篇》、《药石篇》、《房中篇》、《驯鸽笔记》等篇章典籍。 耿煊取出《房中篇》,翻到其中专门对下身进行强化锻炼的部分,仔细的阅读了起来。 由此也可以看出,在此之前,此界并非没有专门针对这片区域的功法技能。 事实上,与之有关的功法秘术,不仅有,而且还有很多。 虽然不如御刀使剑这样的技能热门,但也绝对不算冷门。 每一个时代,都不乏精擅此道,也痴迷于此道的“奇才”。 这部《房中篇》,不说集此道之大成,那方方面面的技巧手法,也可以说是蔚为壮观。 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固根淬体的部分。 只不过,耿煊需要的这部淬体功法,不仅对区域有要求,更需要与“铁皮功”、“铁臂功”、“铁腿功”这些功法拥有共同的内核。 这样才能匹配成套,构成一个完全体。 所以,他并不能直接修炼《房中篇》中相应的淬体部分,而是要自己新创一门补这个缺。 因为这个原因,此前耿煊还刻意的不去翻看这本九流秘术,怕自己的思路被带偏。 现在则不一样了。 在“霸王之悟”下,方向已经完全明确,甚至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 这样的情况下,再不用担心被《房中篇》带歪。 反而可以借鉴其中精髓,起到一个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效果。 两个小时后,耿煊将《房中篇》重新放回木匣之内。 此刻,他已将这部九流秘术中有关固根淬体的部分内容反复看了数遍,其要旨精髓也被他完全领悟。 将心中所悟来回回想了数遍,耿煊再次进入到体悟淬体的心境之中。 没有意外,“霸王之悟”再一次被他成功激发。 他再一次成为修炼一道的妖孽奇才。 当他从这种状态中清醒退出,赫然发现,原来只是初有模样的功法轮廓,现在已经有了七成左右的完成度。 比他预料之中的完成度还要更高一点。 “看来,借鉴《房中篇》中的有益精华,还是有好处的。 不仅让这门新的淬体功法有了一个好的借鉴和参考,也加速了推演完成的速度。”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将这次领悟的种种在心中复盘了一遍之后,便再次消耗一百点红运,又一次激发“霸王之悟”。 当耿煊从这种悟性超凡的状态中退出来的时候,一道信息也恰到好处的在脑海中浮现。 【恭喜宿主,成功领悟《???》,消耗三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是。” 耿煊心中一边确认,一边将这门功法命名为《铁裆功》。 …… 两刻钟之后。 他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耿煊也忍不住反思:“《房中篇》的内容,我是不是借鉴的太多了一些?” “‘霸王之悟’前后被我激发出来八次,前五次是推演‘淬玉擎天指’,后三次是推演‘铁裆功’。 除了激发的原因不同,激发出来的‘霸王之悟’这个状态本身,并没有任何不同。 “在激发出‘霸王之悟’后,我完全可以将心力专注别的领悟。 这就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利刃,任何与修行相关的疑难,都能够被轻松剖解开来。” “对我来说,这应该才是我获得这根霸王遗指最大的收获!” “只可惜,‘霸王之悟’不是想用就能用的,有一个触发条件。 现在,‘淬玉擎天指’和‘铁裆功’都已经被我成功创出。 用来激发‘霸王之悟’的引子,却也因此消失了。 我若再想激发‘霸王之悟’,就需得去寻找新的‘引子’才成!” 想到这里,耿煊心中有些遗憾。 心中还告诫自己,下一次若再寻到可以激发“霸王之悟”的引子,自己可不能再如这几次一般,就知道憨憨的埋头往前冲,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终点线。 殊不知,沿途的风景,才是最有价值的! 心中这般告诫自己的耿煊,却也并没有立刻就去寻找那所谓的“新引子”。 现在,亟待他修炼到更高阶段的功法技能已经非常多。 而且,无论是对他近期实战能力的提升,还是长期的成长,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所以,耿煊也只能将心中念头暂时按下,将心思专注于当下的修炼之上。 …… 中午。 在耿煊午饭休息的间隙,冯煜罗青二人见缝插针,出现在他面前。 罗青将一物递到耿煊手中,道:“帮主,您看看合不合适。” 这是一根红色抹额,每隔一段距离,还蜷着一只憨态可掬的黄色幼熊。 正是早间耿煊让冯煜准备之物。 耿煊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还试着往头上缠了一下,绑扎起来非常方便。 颜色也都非常明丽鲜艳,他点头道:“可以,就按照这个来。” 一边说着,他就将抹额重新递还到罗青手中。 这么仓促之间拿出来的东西,真要挑问题,当然也能挑出来,而且还不少。 不过,就耿煊的用意来说,这抹额已经足够了,他自然不会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纠结什么。 待两人即将离去时,耿煊看向似有话说的冯煜,问:“冯副帮主,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冯煜愣了一下,才赶紧道: “我是听帮主您说,从明晚开始,您以后都要带玄幽铁骑住到清源集外面去,是以有些神思不属。” 就在刚才,耿煊告诉了冯煜这个决定。 至于理由,当然还是当初他用来说服戚明诚、方锦堂那个。 ——玄幽铁骑这样的兵种,若是拘在清源集内,根本发挥不出战斗,反而有诸多妨碍。 而这可以说是巨熊帮,甚至是整个联军中,实力最强,对吴益一方威慑力最大,最具决定性的一支力量。 他怎么可能不亲自看着? 耿煊笑着安抚道: “我就是在附近活动,每天也会返回清源集一趟,这有什么担心的。” 说到这里,耿煊趁机提醒道: “你们也知道,清源集,三通集之内,跟吴益通风报信的人不在少数。 为了不让人抓住玄幽铁骑的确切行踪,玄幽马的活动,随时都可能会发生变化。 戚明诚借给我的那几套用来休整补给,分散在各处的别院,我可能都会用到,也可能不会用到。 但每个别院之中,都要将人马所需的物资都备上一份。 也不需要多,按照五日所需进行备置就可以。 若哪里有使用,就立刻补齐,若是没有使用,你就不必去管,等这次结束之后再去处理。” “是。”冯煜应道。 见耿煊再没有别的话要交代,两人叉手行礼之后,便退着离开了房间。 冯煜心中,却是悄悄松了口气。 刚才,帮主问他有什么话想说的时候,他心里真正想的,其实不是他说出口的那个。 这是他临时编出来的。 当时,他心中真正所想,是帮主让自己准备两千多根抹额之事。 当时,太阳还没有跳出来,还在荒原的地平线之下窝着。 方锦堂、戚明诚等人正在对吴益的营地进行探查,都还没有回来。 自然也没有将吴益营地的异常情况给带回来。 那时,帮主就已对他确认了抹额的准备数量。 当时,冯煜还说,八家里坊的千人大概是赶不上趟了。 在准备抹额之时,自然也就不必将他们给算上。 帮主却很坚持,给出的理由是有备无患,现在不用,将来也总会用到的。 当时,冯煜虽然觉得帮主有点“轴”,却也不觉得这解释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若用前后眼去看这件事,他心里就总有个感觉,那就是帮主似乎料定了吴益那边会出幺蛾子。 结果,幺蛾子还真的出了。 还是那么一种让方锦堂、戚明诚,以及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 是以,在再一次看见自家帮主后,冯煜很难不在心中浮想联翩。 但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自然不能说出来,是以在帮主问他时,他也只能另编了一个理由。 …… 经过一番考虑之后,耿煊决定接下来几天,将修炼的重心放在“孟氏铁头功”、“铁腿功”、“铁排功”等六门淬体功法,以及新创的“铁裆功”之上。 新创的“铁裆功”,面临与“淬玉擎天指”同样的问题。 即,因是新创的缘故,缺乏足够的经验、技术、心得领悟方面的积累。 这些内容,必须由他自己慢慢摸索填充。 好在,“铁裆功”与“铁皮功”、“铁臂功”、“孟氏铁头功”等十余部功法拥有同样的理念内核,东借一点,西挪一些,也足够他勉强将架子撑起来了。 是以,“铁裆功”的进度仅是比另外六门淬体功法的进度慢了一拍。 十一月三十日,傍晚前后。 “孟氏铁头功”、“铁排功”等六门淬体功法陆续完成入门层次的积累,总共消耗二十四点红运之后,晋入小成之境。 在此期间,耿煊嘴里的精元丹几乎就没有停过。 十二月,初一,上午。 刚醒来不久,冯煜就单独来报。 说是有从五坊营地过来的飞鸽传讯,范宏盛、魏万宗、以及另一位新晋炼髓领着一千名从八家里坊精选出来的战兵,已经于昨天晚上住进了五坊营地。 “他们询问下一步的行止。”冯煜道。 耿煊道:“让他们安心在五坊营地住着,若有新的安排,我会提前通知他们。” “是。” 冯煜走后,耿煊继续将所有心力都投入到自己的修炼之中。 近午时分,铁裆功在消耗掉六点红运之后,也勉强完成了入门层次的积累,晋入小成之境。 这一次提升,除了七门功法本身的进步,以及带来相应能力的提升之外。 还带来了一些额外的,也是耿煊最为看重的进步提升。 首先是炼皮成就。 此前,因为“孟氏铁头功”等六门关联甚大,连接一体的淬体功法的入门之后,曾在“八成三”停留了许久的炼皮层次就向上提升了零点二成。 这一次,又增加了一门铁裆功,将这自成一个体系的淬体功法彻底补全。 加上七门功法陆续完成入门积累,晋入小成阶段。 炼皮成就也跟着向前又进了一步,再次提升零点三成,使得炼皮成就达到了“八成八”。 除此之外,停留在“九成五”也有不少时间的炼肉成就,也在这个时候来凑了个热闹,也向上提升了零点一成。 这使得炼肉层次超过了炼血,达到了“九成六”。 “我现在修炼的这六门,再加上已经修炼到极限的铁皮功,铁砂掌,铁臂功,铁鹰爪,铁膝冲等五门,还有摧山破钢拳。 总共十二门功法,不仅都涉及到了淬体炼皮,有许多同样也兼具淬体炼肉之效。” “不过,相较于炼皮与炼肉,这十二门功法,在其他三项淬体之上,表现就有些差强人意了,甚至完全不挨着。” 耿煊心中这般总结。 忽听得远处饭堂门口传来欢呼之声。 耿煊莞尔,干脆也结束了自己的修炼,迈步向饭堂走去。 为了安置巨熊帮四百多人,戚明诚特意将清源集一片区域十几套相邻的府邸院落暂时划归给巨熊帮使用。 虽然与吴家的战斗没有发生,帮众却没有因此就清闲下来。 即便住进清源集,洪铨依然在按照军旅规矩,将帮众的白天和晚上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晚上睡觉,夜岗轮替。 白天集中修炼,主要练习多人战术战法上的协调与配合。 除了吃饭,几乎一刻都不得闲。 因为丁福全、盛祥等六名新晋堂主,也都毫无怨言的跟着一起执行这严要求、高标准的作息,倒也没有人跳出来唱反调。 但考虑到这种骤然的转变,人心中难免都会有抵触,加上大多数帮众才刚入帮,马上就要与敌血战,不能一味的只给大棒不给甜枣。 在冯煜的建议下,今天初一,十二月的第一天,就将本月的月例发放下去。 因为不能因此耽误了训练,就只有利用吃饭休息的间隙处理此事。 也就是现在。 这也是耿煊远远就能听见,这般整齐响亮的欢呼声的原因。耿煊相信,这一刻他听到的欢呼声,绝对是真实的,发自内心的。 …… 午饭过后,耿煊继续自己的修炼。 天色将晚之时,见帮内一切都已经井井有条,耿煊终于暂停了自己的修炼。 与冯煜、罗青、丁勇以及其他一众堂主一起吃了个晚饭。 饭罢,他这才问洪铨道:“人都练得怎么样了?” 洪铨脚下一顿,身姿站得笔挺,大声道:“随时等待帮主检阅!” 耿煊点头道:“好,那我就等你一刻钟。” 洪铨立刻快步而出。 耿煊也跟在他身后缓步而出。 就听见快步走在前面的洪铨,嘴里发出几声简短而洪亮的呼喝之声。 原本那些还三三两两散于各处的帮众,像是立刻换了个模式,身上的悠闲散漫之气消散了许多,迅速朝着一片开阔空地集中而去。 从洪铨发出号令到最后一人集结到场地之中,归入排得整齐的队列之内,根本没有用到一刻钟时间。 “最多,只有半刻钟吧。”耿煊心中如此判断道。 这时,洪铨转身对耿煊道:“帮主,人聚齐了,您挑人吧。” 耿煊看着下方由四百多名帮众排成的整齐队列,看着每个人头顶大小不一、浓淡不一的红名,正准备开口,但他心中想了想,还是对洪铨道: “这样,你根据你的判断,先给我粗选出三百人出来。” 洪铨闻言,脸上现出错愕之色,道:“您让我选?” 耿煊点头,他看向洪铨,道: “你和他们都相处了一段时间,这两天更是朝夕相处。 玄幽铁骑如何战斗,你在月露原应该也有了充分的体会。 所以,你就按照你的判断,将最适合的前三百人给我挑出来,我再根据你的选择,做一些精选。” “是。” 听完耿煊的讲述,洪铨再无疑问,大声应了一声,然后便小跑着进入下方四百多名帮众排成的队列之中。 就这么又过了大概一刻钟之后,原本排得还颇为整齐的,四百多人的队列,忽然动了起来。 其中一部分向着旁边移动。 一边移动,一边自动成整齐队列靠拢。 最终组成一个人数规模在一百四五十人左右的队列。 而留在原地的三百人队列,则自动彼此靠拢,再一次组成一个严整的队列。 “帮主,人选好了。”洪铨快步来到耿煊身边汇报道。 耿煊点点头,又问:“咱们一百七十七匹玄幽马,都没问题吧?” 洪铨道: “都没问题,就是其中两匹情况要差一点。 但若是跟着队伍一起冲锋,也是没有问题的。” 那两匹有些问题的玄幽马,还是当初在一线峡的时候就落下的病根。 而后,耿煊在洪铨已经粗选出来的三百人中,直接按照红名的浓淡程度,从上往下开始挑人。 最后,当确认自己已经挑选了一百七十三人之后,耿煊停了下来。 一百七十三人,加上洪铨与耿煊二人,一共一百七十五人。 另外两匹较弱的玄幽马,耿煊则准备用做预备替补,以及偶尔载一载大黄和八小,就不给他们单独安排骑手了。 在确认了自家帮主挑选出来的一百七十三名骑手人选之后,洪铨一脸惊讶的问道: “帮主,谢航呢?” 洪铨发现,谢航并不在耿煊选择的一百七十三人的骑手名单之中。 当然是因为他的红名不够浓。 不过,这个理由耿煊自己知道就好,说出来就不必要了。 所以,他解释道: “咱们虽然走了,其余帮众的训练也不能停下来,谢航对你意图的领会是最深的。 所以,我想将其余帮众的训练安排,都交给他俩负责。” 洪铨了然点头,再无异议。 很快,耿煊一马当先,洪铨紧随其后,其余一百七十余骑紧紧跟随。 看着他就这么纵马离开,一直在侧旁观的方锦堂终于忍不住大声道: “苏帮主,您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 耿煊给了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纵马驰出了清源集。 看着他率领这样一支力量离开的,远不止方锦堂、戚明诚等人。 整个清源集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看到了他们的离开。 出了清源集,玄幽马队进入清源集与三通集之间的荒野地带。 因为临近赤乌山,在这荒野地带中,也不时可见一些水草丰茂之地。 这样的地方,远不足以养活一个里坊的人口,却也不是无主之地。 如绿漪园一般,一栋栋别院散落其间。 而戚明诚借给耿煊的几处别院,就都位于这样的“小绿洲”之中。 离开清源集的耿煊,并没有搞什么骚操作,带领一众人马,直接住进了距离最近的一处别院之内。 将安置人马的任务交给洪铨去打理,耿煊唤来大黄和八小。 意识到耿煊要给它们交代任务的大黄和八小,激动得一个个嘴巴都哈哈的张开,尾巴在屁股后面摇晃不停。 耿煊的目光,在大黄和八小身上扫过。 又经过一些天的成长,大黄与八小在体型上,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优势。 而到了这一刻,八小优胜于大黄的地方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哪怕是最先诞生的,有着一身黑亮柔顺皮毛的“阿大”,在体型上,以及正面战斗中爆发出的力量上,已经显出了赶超大黄的趋势。 而越往后诞生的,各有特长的同时,灵性程度也越来越高。 所以,耿煊思考了一阵,就给出了自己的安排。 “大黄,今后一段时间,你领着阿大,阿二就跟在我身边。 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给我睁大眼睛,看看有没有人在暗中探查、关注我们的行踪。 若有发现,你们不要亲自动手,回来回禀我就好。 注意隐藏,尽量不要搞出大动静。” “汪汪汪——”(是是是——) 领到任务的大黄、阿大、阿二兴奋的一阵汪汪叫唤。 耿煊又看向阿三,阿四还有阿五,道: “你们的任务,就是去清源集旁边守着。 若有人从清源集溜出来往北边去,无论白天晚上,你们都给我仔细留意着。 ……注意隐藏,也别上去阻止。 你们要做的就一件事,将他们每个人的气味都牢牢记住就行。” 接连将两处的任务都安排完之后,耿煊看向最后“三小”。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阿八”黄耳头上,道: “黄耳,交给你和阿六、阿七一个最艰巨的任务。” 原本懒洋洋趴在那里的黄耳闻言,立刻兴奋的整个身板似乎都变得更直、更挺了一些。 双眼也忽然之间,变得更加坚定有神了许多。 从气质上看去,与被洪铨严格训练过两天的那些帮众,有着相似的特质。 透着一股军旅之气。 耿煊见了,忍不住愣了一下。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洪铨训练的对象,一直都是人,并没有来招惹大黄和八小。 所以,黄耳身上这么浓郁的军旅气息是怎么回事? 天才狗,一看就会? 又或者,勤奋狗,私下里偷偷给自己增加了与军旅相关的训练内容? “汪汪——”(喂喂喂——) 黄耳见他有些走神,立刻汪汪叫了两声,将耿煊那飘得有些远的思绪又重新拉了回来。 耿煊摇了摇头,看着黄耳,道: “你带着阿六和阿七,去北边吴益的营地附近偷偷潜伏起来。 我记得他们营地一侧不远处就是赤乌山余脉丛林,相较于别处,应该更容易隐藏,你们可以选择在那里……” 耿煊正说了个自己的建议,黄耳立刻就是一阵叫唤。 “汪汪汪——”(知道知道知道——) 哟,还挺自信。 耿煊心中忍不住调侃的想。 不过,这种事情,自信点是好事。 “——总之,注意隐藏。” “我要交给你们的任务是,留意那个营地的整体动向。 那些三五个人的进进出出,你们不用理会。 你们只需要留心两点。 第一,营地是否转移,往哪里转移。 第二,营地是否有援军,大概是什么样的援军,又有多大的规模。” “因为距离相对比较远,你们不必频繁往返。 若是没有大的变化,就安心呆在那里。 若是有大的变化,就立刻返回通知我。 可有没听懂的地方?” 最后,耿煊担心说得太复杂,还向黄耳确认了一下。 “汪汪汪——”(明白明白——) “注意安全……能找到吃的吧?旁边就是赤乌山余脉,没事的时候你们可以去捕猎充饥,应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黄耳大声打断。 “汪汪汪——”(还有别的吩咐吗——) 耿煊盯着黄耳看了一阵,惊叹道:“你这都快要成精了吧!” “汪汪汪——”(???——) 第一次,黄耳的叫声中没有包含明确的意图,一片迷糊。 耿煊却笑骂道: “还说没成精,居然都学会装傻了!” 说着,耿煊再确认了一遍,直到确认大黄和八小全都明白了各自的任务安排,这才挥手让它们行动。 “注意安全和隐蔽!” 看着它们迅速远去的身影,耿煊不放心的再一次叮嘱道。 “汪汪汪——” 一阵狗叫声中,大黄和八小彻底远去。 将大黄和八小也安排出去之后,耿煊心中对当下局势来回又复盘了几次。 确认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了下去,没有什么明显疏漏之后,便继续安下心来修炼。 入睡之前,耿煊心中一动,走出房间。 见大黄正悄无声息的站在房门之外,它嘴巴张着,脸上露出邀功的神情,偏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见他出来,大黄当即转身就向外走,一边走,一边扭头对耿煊示意。 看着它的举动,再加上通过生命气机连接感受到的大黄那显得有些迫切的意图,耿煊了然,道: “你发现有人盯梢?” “呜呜——”(嗯嗯——) 大黄低声呜呜了两声。 “几人?”耿煊问。 大黄歪了歪脑袋,低头在地上寻摸了一下,用前肢拨弄,将三颗石子拨弄到身前。 “三人?” “呜。”(嗯。) “你这是要带我去抓他们?” “呜。”(嗯。) “除了盯梢,可还有别的举动?” “呜呜——”(没没——) 耿煊了然,夸奖道:“做的不错。” 然后才道:“不过不急,只要没有别的举动,就让他们盯着好了。” 待大黄转身,再次消失在夜色之内,耿煊这才回屋休息。 …… 时间,转眼就到了次日。 初二,下午。 在耗费十二点红运,将勉强完成小成境积累的“铁裆功”提升到大成之后。 加上先后消耗四十八点红运,从昨日晚间到今天上午,陆续完成积累并提升的另六门淬体功法。 炼皮层次,再次向上提升了零点三成。 从“八成八”提升到“九成一”。 这一天,耿煊的进步,远不止于此。 从上月二十三开始,重心侧重于炼髓的阶段性修炼到了此时,也已到了尾声。 因为宗师境“万钧劲”在将炼髓层次从“六成三”提升到“八成”以后,已经余势渐尽。 为此,耿煊耗费一百二十八点红运,将“万钧劲”再次向上提升了一层,使其晋入圆满层次。 而除了“炼皮”、“炼髓”的这两方面的提升之外,炼骨层次同样有明显的提升。 炼骨虽然不是上一阶段的修炼重心,但在圆满境“缩骨法”的推动下,原本还在“八成四”的炼骨层次,也向上提升了零点六成,现在处于炼骨“九成”。 综合耿煊当下各方面的淬体成就。 【炼皮九成一,炼肉九成六,炼血九成五,炼骨九成,炼髓八成】 相比于十天之前,实力上升了何止是一个台阶。 此前,樊綦问他胜不胜得过许象风,他的回答是“等我一个月”。 现在,一个月还没有过去三分之一,耿煊已经有了直面许象风这种帮派之主的底气。 或许,在纯修为上,自己相比于帮派之主还要略逊一筹。 可自己掌握的手段足够多啊。 而且,不是圆满就是宗师层次。 当“技”的水平达到宗师圆满这样的高度,对实力的加成,也是非常巨大的。 更何况,时间每过去一天,自己的底气都将更盛,更足。 若说此前,面对那六十五点黑运劫数,耿煊心里还有点小心翼翼。 现在,他的心态已经变得非常坦然。 …… 初三,修炼不辍。 期间,耿煊领着玄幽铁骑毫无征兆的转移到另一处别院之内。 当夜,别院周围的荒野上,行迹可疑之人的数量从第一晚的三人,提升到了二十一人。 耿煊令丁福全、陶白、王恒书三位炼髓初期的堂主,分别率领二十骑,各自在大黄、阿大、阿二的带领下,将这二十一人全部擒获,无一遗漏。 生擒十六人,击杀五人。 之所以会杀掉五人,是因为他们在绝望之下都做出了自杀的举动。 按照耿煊的叮嘱,对于这类人,“你们要做的,就是赶在对方死掉之前,先一步杀死他们!” 而生擒的十六人,在让洪铨安排人审问完之后,也全都处理掉了。 虽然,其中有几人的红名浓度低于十五点,但这个时候,行军法的耿煊能做的就是赶紧送他们上路。 更何况,现在的耿煊,也根本分不出更多人手来照看俘虏。 自这次行动结束之后,原本如苍蝇一般的盯梢之人为之一空。 再没有任何人敢窥视玄幽马队的行踪。 这一天,除了“孟氏铁头功”、“铁背靠”、“铁裆功”等七门功法各有进步之外。 耿煊先是耗费九十六点红运,将“摧山破钢拳”从宗师层次提升到圆满境界。 这段时间,他虽然没有将重心放在这门拳法之上。 但作为与“孟氏铁头功”等功法拥有同一内核的拳法,他在提升这些功法的时候,这门宗师境拳法也不知不觉间被他消化完毕。 与此同时,耿煊还消耗八点红运,将“霸王擎天指”从入门提升到小成之境。 …… 初四,夜。 熟睡中的耿煊,是被一股强烈的呼唤惊醒的。 当他醒来,并没有听到任何呼喊。 但他已经纵身掠出房间,转眼间就来到了别院之外。 远处,荒野之中,一条浑身毛发黑亮顺滑,唯有双耳之上,有两团铜钱大小黄毛的大狗在黑夜中奔跑。 “黄耳!” 极速奔跑起来的黄耳,速度并不比玄幽马慢多少。 而且,更加的悄无声息。 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 【红运:26651 黑运:1776 圆满:(具体略) 宗师:(具体略) 大师:(具体略) 驯鸽术(大师)+,洪波游身法(入门)+,龟息术(入门)+,离光分水刺(入门)+,孟氏铁头功(大师)+,铁背靠(大成)+,铁腿功(大成)+,铁排功(大成)+,铁腚功(大成)+,铁板脚(大成)+,铁裆功(大成)+,淬玉金指(入门)+,霸王擎天指(小成)+,淬玉擎天指(入门)+】 (本章完) 第178章 黄耳觉悟,援军抵达(求月票) 第178章 黄耳觉悟,援军抵达(求月票) 吴益的营地在清源集以北大约二十五里处。 而耿煊带领玄幽铁骑盘桓活动的区域,则在清源集以南。 今晚夜宿的别院,更在清源集以南约二十里的位置。 黄耳以不逊于玄幽马的极速冲刺近五十里的代价,就是当它跑到耿煊身前时,已经累到彻底脱力。 在耐力这一块,即便是黄耳也无法与玄幽马相比,这是种族层面的优势。 耿煊度送了一点红运进入黄耳体内,又给它喂了一颗补血丸,黄耳的状态这才可见的好转了起来。 “吴益的营地,发生了什么?”耿煊问。 原本还趴在耿煊脚边的黄耳当即身子一抖,立刻站了起来。 来到耿煊正对面,转身直面耿煊,嘴里不时发出“呜呜汪汪”的声音。 可以看得出,它正在竭力将想要传递的信息凝聚在它那“呜呜汪汪”的声音之中。 只可惜,耿煊听不懂狗语。 而黄耳想要传递的信息,复杂程度也超过了平日里用简短意念就能沟通的程度。 几次尝试沟通无果之后,耿煊无奈道:“我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应该没危险吧?” 最后,他还向黄耳征求询问。 不过,黄耳并没有回答。 事实上,数次努力沟通无果,已经让黄耳越来越急躁。 最初站在耿煊对面,认真汇报的模样也变成了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嘴里“呜呜汪汪”不断。 看得出来,为了实现更有效的交流,黄耳已经非常努力了。 耿煊也有种感觉,双方的频道,似乎就要对好了。 可是,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此刻,黄耳见耿煊要亲自跑一趟,原因仅是它不能将所见清晰表达出来,更是急得团团转。 见耿煊就要行动,它甚至一边“汪汪”叫着,一边跑到耿煊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似乎在说。 “再等等再等等——” “我一定能说明白我一定能说明白——” 耿煊感觉,黄耳似乎正在竭力去打破一层无形的屏障。 只可惜,正因这屏障无形,它的努力,十成倒是有九成都是无用功。 通过圆满境“走狗术”与黄耳之间建立起的紧密连接,耿煊可以感觉到,黄耳的大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它大脑内,那本就超过大黄和其他几小的灵性。 更是如同星云一般聚散着,旋转着,充满了奇妙的韵律。 耿煊见状,心中忽然一动。 将手按在了黄耳头顶,通过生命气机的连接,将红运直接度送到黄耳的大脑之内。 一点,两点—— 随着红运的注入,那本就充满韵律的聚散、旋转的灵性星云,变得更加大气,壮观。 注入的红运越多,这种变化的趋势就越发明显。 随着第五点红运注入,耿煊就见,黄耳大脑内那团如呼吸一般聚散旋转的灵性星云,像是到了某个极限。 又像是在这灵性星云的中心,忽然生出了一个黑洞。 所有灵性星云迅速向这不可见的黑洞坍缩。 当最后一丝游离的灵性星云也消失不见,那不可见的“黑洞”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黄耳”。 一只存在于黄耳大脑之内的,另一只“黄耳”。 和现在已经长大到和成年犬只无异的黄耳不同,这一只“黄耳”还是一只只有两三个月大的小奶狗模样。 又小又萌,憨态可掬。 在看到这只“黄耳”的瞬间,耿煊心中就生出了明悟。 这个“黄耳”,并非灵魂,也不是精神体的实化。 而是黄耳之“我”的诞生。 在此之前,大黄,其他几小,包括黄耳,固然都极具灵性,也非常聪明。 但这种聪明,和人类的聪明,亦或者说与“智慧”之间,还是存在明显不同的。 耿煊甚至觉得,在生命体的思维中,是否有“我”这个概念,是区别于智慧生命与非智慧生命的一个重要标志。 譬如蜂群和蚁群,它们在狩猎,生存,繁育等方面的表现,会让人感觉瞠目结舌,震惊异常。 即便把人类放到它们的位置,也不可能比它们做得更好。 但不并能因此就认为蜂群和蚁群是智慧生命。 若以这样的标准去判断,现在诞生了“我”的黄耳,已经超越了种族血脉的限制,成为了一条真正独一无二的狗。 当耿煊通过双方建立起的紧密连接,看见这条深藏在黄耳脑海深处的另一条“黄耳”之时。 它也看到了“耿煊”,它的脸上,先是露出了一个非常微妙的,错愕的神情,然后便立刻变得兴奋起来。 它一边兴奋的冲“耿煊”汪汪大叫,一边奋力的摇动着尾巴。 耿煊任它叫唤了一阵,才笑着开口道: “你没感觉到吗,这种状态下,你是可以与我正常交流的。” “交流?啊?——汪!” 黄耳先是下意识的给出了一个清晰的回应,然后,它自己似乎都被惊住了,吓得直接狗叫。 “好了,这个以后再去研究。 你先告诉我,吴益的营地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耿煊直接问道。 耿煊明白,他面前,乃至黄耳的大脑之中,并不存在另一只实化,或者虚化的幼犬“黄耳”。 他看到的这个“黄耳”,只是双方的意识通过“生命气机连接”完全对上线以后,在各自心灵层面的一种映射。 也可以说是双方的“脑波”终于完全对上了频道。 这样的状态,对“黄耳”来说,还是过于新奇了一些。 它开始磕磕绊绊的汇报起来。 随着“黄耳”清晰的表达,耿煊获得的,不是它通过语言传递过来的信息,而直接是以黄耳的视角,看到听到的画面影像。 它直接将自己刚才的见闻分享给了耿煊。 …… 黄耳与阿六正在赤乌山余脉的丛林里快乐的追逐着几只慌不择路乱跑的肥鼠,阿七低沉的呜呜声传入它们耳中。 黄耳与阿六立刻停止了玩耍,叼着肥鼠就返回了各自的岗位。 随着它们的靠近,正趴在一片浓密灌木丛中,透过繁密的枝叶,监视着远处营地动静的阿七,扭头看了黄耳与阿六一眼,嘴里发出轻轻地呜呜声,仿佛是在催促。 黄耳立刻将叼了一路的肥鼠放到阿七嘴边,然后在另一个位置趴了下来。 随着黄耳到岗就位,将目光集中在远处营地周围,耿煊也终于知道吴益的营地在发生什么。 因为构造的差异,通过狗眼看到的世界,与人眼看到的有着许多不同。 特别是各种色彩,与耿煊印象中的模样更是差距巨大,也单调了许多。 好在这并不影响什么,稍微适应一下,也就拧过来了。 加之狗的动态视力非常强大。 黄耳作为狗中之狗,这方面的能力更加强大,耿煊很快就看明白吴益的营地发生了什么。 先是傍晚前后,一支规模在两百人左右的玄幽马队从远处快马驰入吴益的营地之内。 当时,随着这支玄幽马队的抵达,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许多人都涌到营地入口附近观望。 这支玄幽马队对此却没有任何理会,有几个挡在玄幽马队冲刺路线上的人。 有两个被玄幽马背上的骑手用鞭子直接卷起,远远的甩了出去。 在地上跌爬翻滚了好多圈,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而这样的待遇,相比于另三个倒霉蛋,已经是好的了。 一人直接被急速冲刺的玄幽马撞飞,吐血飞出; 一个躲避的慢了半拍,被踩断了一条腿; 最后一个则最是不幸,被数十只铁蹄踩在身上,变成了一滩血泥。 这些天,吴益为了将安乐集、百源集的战力稳住,没有执行严格的管理,反而给与了许多纵容和优待。 甚至很多平日里他们在集市内都很难享受到的东西,吴益都想办法满足他们。 这让许多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风纪更是变得无比散漫。这一次,不需要吴益再说什么了。 有人以更加冷酷的方式,对那些来自百源集、安乐集的修炼者进行了“教育”。 就在这支大约有两百人规模的玄幽马队驰入吴益的营地之后,所有盘桓在营地附近,散漫活动的人都被召回了营地。 除了在几个关键位置留了几个哨探,所有人全都缩回了营地之内。 趴在灌木丛中的黄耳立刻站了起来,冲旁边的阿六、阿七呜呜叫唤了两声,便迅速从灌木丛中窜出,向着远处营地快速接近而去。 因为值岗哨探非常少,加之这时候天色渐暗,一身黑色毛发的黄耳仿佛融入夜色之中的荒野精灵。 很快,它就无惊无险的接近到营地附近。 并轻车熟路的从几个栅栏的缝隙间穿过,进入营地内部。 营地之内,除了做饭的区域一片忙碌,有许多人往来不断,其他帐篷区域,一个人都没有了。 化身黑色精灵的黄耳在帐篷区域快速溜了一圈,对情况进行了确认之后,便钻入两排帐篷之间的阴影区域,朝着火焰熊熊燃烧的宽大校场快速接近。 在它选择的两排帐篷形成的狭道尽头,便是校场区域。 不过,黄耳在快速穿过这片狭道之后,动作并没有停止。 四肢忽然半屈,身形矮了半截。 做匍匐前行之态。 之所以如此,只因这狭道尽头的校场区域,停着一辆辆马车。 这是专门用来停放马车的区域。 看到这里,耿煊如何还不明白,黄耳如此轻车熟路,明显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说不定,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它就这般在这营地内自由闲逛。 对于营地内各个区域的布置,早就已经熟稔于心。 匍匐着从一辆又一辆马车的肚子下面穿过,黄耳终于在末端最后一辆马车的肚子下面停了下来。 从它的视角,可以看见,密密麻麻,数以千计的左脚和右脚出现在它的视野之中。 这些左右脚,经历了从混乱到整齐,从慌乱到安静的过程。 期间,伴随着喝骂,踢打,惨叫的声音。 甚至还有几个倒霉蛋,被拎出来当众砍了脑袋。 脑袋脱离身体,在地上翻滚。 无头的尸体有力的向外喷射着新鲜的热血。 趴在马车低下的黄耳,目睹这样的变化,并没有任何慌乱,始终平静而稳定。 它唯一一次移动,是那翻滚的无头脑袋好巧不巧朝它趴着的方向滚了过来。 当其停止翻滚,那孤零零的脑袋瞪大的双眼恰好朝着马车底部,与黄耳的一双狗眼对了个正着。 或是觉得晦气,或是觉得这有可能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黄耳盯着这双死寂的双眼看了一下,摇着尾巴转移了一下位置。 当队伍在血腥残酷的手段下整饬完毕之后,黄耳的等待有了回报。 一道略显老态,却异常坚定有力的声音在整个校场激荡,同样也钻入了黄耳的耳中。 “…… 这是从元京过来的援军,这还只是第一批,后续还会有更多援军抵达。 用你们的脑子想想,这得是多么的大决心,人家才会不远千里,赶赴一场对他们没有丝毫收益的战斗? 这说明什么? 那巨熊帮‘苏瑞良’肆无忌惮的行事作风,随意搅动赤乌山、月露原的局势,已经让元京有了必除之而后快的决心! 元州这些年的风气,你们应该知道。 这件事绝不会因为‘苏瑞良’的死而结束,所有和他有瓜葛的人,统统都要死! 所以,这不是让你们去送死,而是洗清你们身上的嫌疑!” “谁敢临战脱逃,整个元州都将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 说到这里,那声音停顿了许久,似乎在给众人消化的时间。 而后,原本显得强硬冷酷的声音,变得温和了许多。 “你们也不用担心,今晚的行动很简单,就是赶在天明之前,将营地推进到清源集的眼前! 然后,等待后续援军的抵达!” “为何要这么做? 当然是震慑清源集内那些至今还在骑墙观望之人! 你们以为,他们真的铁了心要跟着那个‘苏瑞良’一条道走到黑吗? 狗屁! 我敢保证,只要咱们赶在明日天明之前将营地推进到清源集的视野之内,这场战斗,咱们就已经赢了一大半! 那时,清源集内那些乌合之众,必将不战自溃!” “好了,道理已经说尽。 还有不愿意参与今晚行动的,主动上前一步!” 烈火熊熊,黄耳狗眼中那些密密麻麻的人腿,没有一个移动分毫。 那声音的主人在等待片刻之后,见没有一个人出列,大声赞赏道: “好,你们都是好样的! 那我宣布,从现在开始,吃饭与处理个人事务,两刻钟。 两刻钟后,在此集合,不得有一人缺席!” 随着这话落下,那些遍布校场各处的人腿迅速散去。 除了脚步声,居然再没有别的声音。 黄耳则趁着这些人还没有返回帐篷区之前,快速从马车肚子下面退走。 沿着另一条路快速穿过营地,通过另一个刚好狗洞大小的栅栏缺口钻入荒野之内。 黄耳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灌木丛,对阿六、阿七呜呜汪汪低吼了几声,似乎在交代什么。 然后它一刻都不耽搁,转身就消失在地形复杂难辨的丛林之内。 此后,黄耳化身为黑夜精灵,在黑暗的丛林,在夜幕下的荒野,快速移动。 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疾行冲刺近五十里,目标直指耿煊今夜落脚居住的别院。 …… 通过黄耳的视野,将它刚才亲眼目睹,亲耳听闻的一切快速回顾了一遍之后,耿煊心中没有太多震动,反而有种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踏实感。 “元京?” “那支玄幽马队居然来自元京?” 耿煊心中,揣测着这支玄幽马队的真正来历。 如果真的是来自元京,那具体又是谁安排过来的呢? 耿煊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无忧宫。 然后,耿煊想到了在月露原弄死的那个徐家子。 据赵星朗所说,那家伙的娘是元京徐家家主的爱妾。 所以,这股力量来自元京徐家的可能性也很大。 但,也不完全排除这股力量就来自于赵星朗背后那个元京赵家,或者现在正在五坊营地之内蹲点的某个元京势力。 至于吴益,耿煊猜测,那人对整个校场讲话之人,十有八九就是吴益。 他说这是元京针对自己的集体行动,不过是一种战术性的夸大其词,不必在意。 其他不说,元京各方势力从来不是铁板一块。 各有盘算,各有利益考量,要做出统一决策,本身就需要一个非常漫长的博弈和勾兑时间,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出集体针对自己的决定。 所以,耿煊根本就没将吴益的这套说辞放在心中。 倒是他说的另一句话,惹起了耿煊的重点关注。 “这批玄幽铁骑,还只是第一批,后续还有大部队?” 耿煊心中默默念叨了一句。 仔细想了想,对黄耳道: “你现在立刻回去,继续监视他们整个营地的动向。 注意,可别像刚才那般鲁莽,远远看着就行。” 说着,耿煊又给黄耳喂了一颗补血丸。 黄耳“汪汪”叫了两声,立刻转身冲入荒野深处。 耿煊也转身返回别院。 当他来到别院门口,发现洪铨、丁福全等人都已经聚在了别院前的空地上。 耿煊问:“人都到齐了?” “都到齐了。”洪铨道。 耿煊点头,“那好,今晚我带你们出去逛一圈。” 求月票 (本章完) 第179章 卧龙凤雏,荒谬得很(求月票) 第179章 卧龙凤雏,荒谬得很(求月票) 在出发前,考虑到玄幽马今夜很可能会有剧烈的消耗。 耿煊令洪铨在给玄幽马喂食之时,多拌一些玄幽丹在食料之中。 在众人为出发做着各种准备之时,耿煊还令大黄带着阿大、阿二在周围转了一圈。 因为才对那些越来越肆无忌惮的盯梢者,进行了一波血腥清理。 今夜别院周围的荒野上,倒是异常的清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两刻钟后。 耿煊一马当先,驰出别院所在的“小绿洲”。 身后一百七十余骑紧随在后。 两匹相对孱弱一些的玄幽马,跟随在耿煊身旁。 一匹背上驮着大黄,阿大和阿二。 另一匹背上则驮着一个个箭袋和两张长弓。 一张漆黑如墨,一张火红如玉。 前者连射频率偏慢,却对重箭有威力加成。 后者擅连射,射速快,射程远。 一行玄幽马队离开别院区域之后,迅速没入夜幕荒原深处。 夜晚行军,因为对路况的不熟悉,为了避免惨剧的发生,玄幽马队会主动降低行进的速度。 可对视夜如昼的耿煊来说,只要天空还有星月的光辉投射在大地之上。 哪怕非常暗淡,对他来说,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让他在晚上拥有一项有别于其他人的巨大优势。 耿煊纵马在前,目光在荒野上四处游弋,寻找最平坦,最方便整支玄幽马队通过的路线。 他还会根据路况的好坏,调整胯下玄幽马的速度。 那些紧随在后面的玄幽马,只需紧紧跟随着它,其他的根本不需要去多想,就可保证整个行程的无碍。 即便如此,整支玄幽马队的速度,还是保持在了六十公里每小时左右。 没多久,从荒野远远绕开的清源集就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当耿煊勒马让整支玄幽马队停下之时,已经来到清源集以北十里处。 也是此前方锦堂、戚明诚等人选择扎营的地方。 而吴益选择的扎营之地,据此也就十五里左右。 可行至此处的耿煊,驻马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耿煊想了想,按下了继续往前探察的心思。 而是通过那因为距离较远,而显得比较模糊的连接对黄耳进行召唤。 很快,耿煊便感受到这连接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说明黄耳正在朝自己快速接近。 当黄耳与自己的距离拉近到四五里之后,原本还比较模糊的连接迅速变得清晰起来。 而为了避免黄耳的特殊被更多人发现,耿煊让众人原地等待,便一人策马离队而去。 耿煊一人深入荒野,当他勒马停步,看着大张着嘴,舌头几乎完全露出来,只不停哈哈喘气的黄耳,脸上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意。 黄耳也就比他早出发了半个小时左右,加上它奔跑的距离更远。 耿煊刚才召唤它的时候,它也才返回不久。 气都还没有喘匀呢,耿煊这边就又在传唤它了。 黄耳倒是不觉得委屈,反而兴奋得紧。 耿煊将手按在黄耳脑袋上,一边度送一点红运,加速它的恢复,一边接收它刚才与阿六、阿七汇合之后看到的场面。 吴益那将近两千人规模的营地,行动速度比黄耳迟缓多了。 近五十里的路程,黄耳已经跑了个来回。 吴益的营地也才堪堪拆了一大半。 而已经装车,随时都可以出发的,则连两成都不到。 按照这个进度,吴益这支队伍,至少还要两个小时才能正式出发。 因为营地被拆了一大半,那些栅栏、拒马之类的遮挡物更是被全部拆除。 是以,哪怕黄耳这一次只是远远观察,没有抵近了查看,依然让耿煊看到了很多细节。 一些透露出这支人数将近两千人的队伍,诸多致命隐患的细节。 首先,是耿煊最在意的玄幽马队。 被分成了一个个由十几人组成的小队,分散在营地四周。 在耿煊看来,与其说他们是在负责警戒,不如说他们是在防止营地内那些人趁夜逃跑。 这说明,吴益当时的那番杀鸡儆猴,以及连骗带哄的讲话,只是将明面上的抵触情绪给强压了下去。 一旦得着机会,一定会有许多人会选择第一时间溜掉。 实在是吴益的做法太狠,几乎将他这些年在安乐集积攒下来的声望完全透支了。 在今日那批援军抵达之前,他为了留住这批战力的态度有多软。 待这批援军抵达之后,为了将他们继续留下,他的态度就有多狠。 前一刻还是小心翼翼的哄着,下一刻就直接翻脸无情,用一颗颗人头整肃风纪。 这些人现在的驯服,不过是高压之下的妥协。 心中指不定有多恨呢! 而那被一支支玄幽马队围在营地范围内的一千多人,真正干活的只有三分之二。 另外三分之一则安静的站在一边,也不搭手,也不远离。 或是双手抄在怀里,或是执刀持剑,冷眼旁观。 这一批人,应该就是吴益重金从元京雇佣来的雇佣兵。 他们与吴益之间的隔阂,与那些百源集、安乐集出身之人的淡漠疏离,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这些发现,让耿煊知道,吴益手中现在固然掌握着一支颇具威胁的力量。 但这支力量本身,其实就有着随时都有可能散掉,甚至炸掉的风险。 而这些,还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那些悠闲的游弋在营地外围的玄幽马队,居然全都不着甲! 他们或许从来就没有想过,这时候会有人对他们进行夜袭。 除此之外,毛病还有很多。 他们没有安排任何斥候哨探。 既然已经有了赶在天明前将营地挪到清源集面前,将清源集内的人狠狠吓一跳这样的计划。 现在就安排人进行探路,排除沿途有可能存在的各种障碍和隐患,不应该是基本操作吗? 月露原五家里坊西迁,都还知道,正式行动之前,要安排人提前将沿途道路探察明白。 该修的修,该补的补。 在这方面的意识,这批人真的连里坊都不如! 这样的道理,便是“小地方”的吴益不懂,那批来自元京的援军也不懂吗? 耿煊忍不住感叹,当年,元州高层决定自废武功。 心里想的是废掉元州的“武功”,保住自家的“武功”。 可这一两百年下来,他们自己又如何能不受大环境的影响呢? 还真把这当成一场规模大一点的帮派火拼啊! 但这样的场面,耿煊却没有高兴,反而非常的头疼。 他给黄耳再次喂了一颗补血丸,让它回去继续监视吴益营地的动向。 他自己策马返回,与其他人汇合。 看着肃穆严整,气势森然的近两百骑静静的立在荒野的夜幕之下,耿煊相信,只要他让所有人着甲,然后冲着吴益的营地发起冲锋。 这支近两千人的庞大队伍,将毫无阻碍的被他撕碎,撕裂。 可面对这样一捅即倒的对手,耿煊没有喜悦,只有头疼。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结果,就是除了第一批被他直接杀掉的人之外,其他人一定会迅速四散奔逃。 会留下来与他继续拼杀的,绝对不会超过百人。 这简直太离谱了! 他等到现在都没有主动出击,不就是想尽量谋求一个势均力敌吗? 若他想的是势如破竹,早就对吴益营地发动进攻了,哪里等得到现在? “要是黑运劫数带来的敌人是这种成色,别说六十五点,便是六百五十点,又有什么可怕的?” “六十五点黑运劫数,莫不是简单的将所有敌人的战力相加求和? 可这种理论上的威胁力,必须得所有人都众志成城,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才能达成的结果吧!” “至于人心的算计,各自因私心,因利益得失而生出的种种考量。 还有顾忌,仇恨,傲慢,无知……等等,都不在黑运劫数的考量范围之内吧?” 这次出来,耿煊心中预设的结果,就是在对敌人进行一定程度削弱的同时,还要确保敌人整体不溃散,不崩盘。 以确保后续规模更大的援军抵达时,双方从力量到士气上的均衡。 ——他若坐看局势如吴益计划的那般发展,什么也不做,固然确保了敌人的完整。 可这样一面倒的局势,却真的有可能如吴益说的那般,导致清源集内的“乌合之众”不战自溃。 而无论是敌人溃,还是己方溃,都不是耿煊想要的。 “别人打仗,只要确保胜利就好。 胜的越是干净利落便越好。 而我要考虑的,可就多太多了。” 耿煊忍不住心中吐槽。 “帮主……”耿煊的思索,被旁边的洪铨轻声打断。 耿煊扭头看去,洪铨低声问: “帮主,可是有什么为难事? 可否说与我们知道,大家一起参详一下?” 耿煊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们透露一些情况,不能让他们完全被蒙在鼓里。 “我得到消息,有一支从元京过来的,规模在两百骑左右的玄幽铁骑进入了吴益的营地。 吴益现在正在组织人手迁移营地,他的计划是赶在天明之前,将营地移到清源集附近,以震慑清源集内那些摇摆不定之人。 而除了这批新加入的两百玄幽铁骑之外,吴益一方,后续很可能还有规模更大的援军。” 听了耿煊这话,众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和耿煊的顾虑不同,他们是真的被这支人数比他们多的玄幽铁骑的突然下场给吓住了。 要知道,除了这支援军,吴益本人还有五六十骑玄幽铁骑! 合在一起,双方玄幽铁骑的数量差距,就非常明显了。 更何况,这还不是全部,后续还有援军。 这样的阵仗,都不需要看到实物,只是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而若真让吴益成功在今晚将营地迁到清源集附近,他们完全可以想象,这对清源集内那些墙头草的震慑力会有多大! 说不定下一刻,清源集内勉强凑出来的各方联军,就会分崩离析。 丁福全低声道: “帮主,您是想赶在吴益他们迁移之时,带领咱们杀上去,狠狠削弱他们一下,最好打断他们将营地迁移到清源集附近的想法?” “嗯。”耿煊轻轻点头,丁福全这么说,也不能算错。 丁福全思索了一下,道:“帮主,若是如此,我觉得只咱们这点人手,有点不够。” “嗯?”耿煊看向他。 丁福全解释道:“趁吴益他们迁移之时给他们狠狠来上一下,固然不错。 可他们也有玄幽铁骑,若是咱们不小心被绊住了,立刻就会陷入四面受敌之境。 而玄幽铁骑的优势是速度。 一旦咱们被困,速度受限,局面就会变得非常不利。” “所以,你的想法是?” “为了防止玄幽铁骑被人困住,失去最大的速度优势,咱们应该再增加一些专门用于步战和阻敌的人手。 而只要咱们还能够跑得起来,情况就会好很多。” 听了丁福全的建议,耿煊默默沉思。 旁边的王恒书也建言道: “咱们的玄幽铁骑数量本就比对方少,若是真的贴上去近战。 不仅会丧失速度优势,咱们还很可能被对方包饺子。 所以,咱们应该尽量避免与对方直接接触,而是使用弓箭,暗器,投枪等进行远程袭扰。 一旦他们来追,咱们就跑远点,反正不给他们接触的机会。 天黑路险,他们同样害怕,甚至会担心咱们设下了埋伏陷阱,故意逗引他们。 所以,即便他们力量占优,也绝不敢轻易追击。 这样一来,只要咱们突袭得够果决,够突然,也不要贪多,起到威慑效果后就立刻撤走,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还在沉思中的耿煊忽然抬头看向王恒书,又看看丁福全,忍不住想要夸赞一句,“你们真是我的卧龙凤雏呀!” 一场在他推演中,势如破竹,摧枯拉朽的突袭。 经他们三言两语的拆解,直接变成了必须付出数倍的艰辛,才能勉强确保取得一定成果之后的全身而退。 不容易,真是太不容易了! 而他苦思不得其解的破局之道,不就蕴藏其中吗?! 耿煊就要点头认可两人的建议,旁边的陶白也忍不住想要在帮主面前表现一番。 只听他建议道: “若是按照王恒书的建议,咱们这次突袭的玄幽铁骑数量多一点,少一点,都不打紧。 既然如此,咱们根本不必将所有的玄幽铁骑全部压上去。 这种突袭,又是夜战的情况下,很容易就产生混乱,一旦混乱,忙中出错,难保咱们的玄幽马不会有折损。 这可是咱们手中仅有的玄幽马,而若一旦没有了玄幽铁骑的优势,咱们的局面会比现在更加被动。 所以,我的建议是,这次夜袭,咱们出动一半的玄幽马就好。 如此一来,无论咱们是打是跑,都会更灵活。 而即便有所折损,至少手里还有一支颇具规模的玄幽铁骑存在!” 居然还有天才! 连续听完三位堂主的建议,耿煊连连点头,脸上原本旁人可见的紧皱的眉头,居然完全舒展开来。 只见他一边点头,一边夸赞道: “不错不错,你们的建议都非常不错,都很有价值。” 耿煊看向一旁的洪铨,道: “你跑一趟清源集,让冯煜将所有帮众全都调出来。 这一次,咱们阖帮上下,联手干他一票!” 洪铨听了耿煊的命令,欲言又止。 耿煊这时候却不想听洪铨的建议,直接催促道:“兵贵神速,你快去快回,可别耽误了。” “……是。”洪铨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立刻策马朝清源集急行而去。 见得洪铨远去,耿煊这才忽然想起一事,对盛祥与谷于群二人道: “你俩也跟着一起去。 现在形势微妙,吴益那边有援军抵达之事,我担心清源集内早就有人得到了消息。 这时候洪铨一个人进入清源集,我担心有人会狗急跳墙。” 两人闻言,向耿煊拱了拱手,便策马追着洪铨去了。 耿煊见他们远去,对其他人道:“咱们也走吧。” 献计成功,在耿煊面前自在了不少的王恒书开口问道: “帮主,咱们去哪儿?” “咱们也回清源集。”耿煊道。 “啊?” 王恒书一脸懵逼。 其他几位堂主也不遑多让,都不知道帮主如此决定,又是何意。 耿煊解释道: “这段时间,清源集内,给吴益通风报信的人不在少数。 今晚,吴益既然做出连夜拔营的举动,我猜测,清源集内一定有人提前知道此事。 吴益一旦成功将营地迁移到清源集附近,他们很可能就会趁机搞风搞雨,以最快的速度将清源集内的局势搞乱。 一旦咱们巨熊帮毫无征兆的全员出动,离开清源集,一定会有人给吴益通风报信。 这样一来,咱们的突袭的突然性,可就没有了。” 听完耿煊的解释,王恒书轻捋下须,点头道: “所以,帮主您是要截住这些人,不让他们有机会赶在咱们前面将消息传递给吴益?” “嗯。” 耿煊点头。 他不会说的是,这只是表面的理由。 吴益今天整治那些百源集、安乐集出身之人的手段,给了他灵感。 而今夜针对吴益的“突袭”,注定不能取得太大的战果。 在确保对方队伍不散的情况下,最多只能狠狠刮下一层肉来。 如此,东边失去的,就要在西边找补回来。 所以,调整了“突袭计划”的耿煊,也将今夜的打击目标做了一个小小的调整。 …… 耿煊带着玄幽马队返回清源集附近之后,将队伍分成了五支。 他本人亲自率领一支,丁福全、庞文、陶白、王恒书四位堂主各领一只。 在清源集附近荒野潜伏盯梢数日,对附近情况已经非常熟悉,通风报信之人通常会走哪些道路都是门清的阿三、阿四、阿五也都被耿煊唤了出来。 另外,耿煊还将大黄也安排了出去。 让它们四个各自跟随一支队伍,帮助索敌追踪。 “能活捉尽量活捉。” 在几位堂主领着队伍离开前,耿煊如此叮嘱道。 安排好之后,耿煊也没有领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玄幽马队四处游走,而是就守在清源集以北的荒野中。 也就是清源集与吴益营地之间的位置。 在其他帮众眼中,自家帮主端坐在马背上,仿佛睡去。 在唯有耿煊自己能够“看见”的天地中,一波又一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这些波纹扩散的范围,非常之广,不仅将附近的清源集完全笼罩其中。 附近的赤乌山余脉,辽阔的荒野,以及吴益那远在二十多里外的营地,同样在这奇妙波纹的覆盖范围之内。 当然,在知觉代入到波纹视角的耿煊眼中,是看不到清源集,也看不到吴益的营地,他只能感受到以自己为中心扩散出去的波纹。 而就在这波纹展开之时,耿煊立刻感觉到了另外三团波纹的存在。 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波纹从固定在某个区域,开始迅速一动。 然后,它们就像是扑进蛛网中的飞蛾,立刻进入他张开的波纹大网之中。 待这三团波纹都来到耿煊身边,他低头看去,三只信鸽正温顺的站在他身前玄幽马脖颈上那蓬松茂密的鬃毛之间。 当他低头朝它们看去,它们立刻兴奋地咕咕叫了起来,绕着他飞行,落在他肩上,一股股亲近的情绪随之传入耿煊心中。耿煊先是将三只信鸽携带的信息都看了一遍。 嗯,无一例外,都是提醒说“巨熊帮驻地有异动”这件事。 只不过,各自观察的视角不同,内容的侧重点也就有所不同。 耿煊只随便扫了一眼,就将这些纸卷震成了粉末。 他最感兴趣的,却是这三只信鸽的状态。 和此前在月露原“捕获”的那二十六只信鸽不同。 在它们身上,耿煊没有发现另一个驯鸽术修炼者与它们建立起来的气机连接。 换个说法,它们是没有被驯鸽术掌控的“野信鸽”。 这意味着这些信鸽的可操纵性会差很多,同样也意味着除非亲手抓住它们。 不然,没有任何人可以躲在幕后操纵它们。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呢? 有人在无忧宫成熟、完善的信鸽体系之外,殊途同归,同样培育出了合用的信鸽品种? 而且没有借助驯鸽术。 同样,这也有可能是无忧宫内部某些人做的。 利用无忧宫本就丰富到泛滥的信鸽资源,偷偷孵化培育体系外的信鸽。 他们的用意,可能很深,也可能很浅。 或许,就只是为了方便传递信息而已。 这段时间,耿煊经过一些人口密集的区域时,就会施展这种特殊的波纹,想要借此寻找范围内的信鸽,并借此寻找到无忧宫的据点。 但自从在月露原收获了二十六只信鸽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一只信鸽。 耿煊当时就猜测,这很可能是另一位掌握了驯鸽术之人,在意识到有人能解开其与信鸽之间建立的连接之后,做出的某种回应。 可在清源集,耿煊却再次发现了信鸽的存在。 此前,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耿煊一直按捺住没有行动。 现在,已经没有了这层顾忌的耿煊终于对这三只信鸽进行了抓捕。 而这个结果,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加有趣一些。 …… 而就在耿煊抓获这三只信鸽后不久,一行队伍胯下骑着元州良驹,快速出了清源集的北门,朝耿煊所在方向快速接近。 这行人不是别人,正是冯煜以及其余驻扎在清源集内的所有帮众。 洪铨、盛祥、谷于群三人则骑在玄幽马背上,行走在他们身后。 没多久,冯煜、洪铨等人来到耿煊身边。 “帮主。” “帮主。” 众人见礼之后,耿煊也没有与他们多说什么,只是令他们安静的在旁等着。 在此期间,丁福全,庞文,陶白,王恒书等四位堂主也不时遣人送来被生擒的俘虏。 有的看上去什么伤都没有,一落地就一个劲的求饶。 有的则浑身伤痕遍布,连牙齿都被尽数打落,看上去颇为凄惨,脸上都是一脸死志。 看得出来,这些多半都是求死而不得之人。 对于如何处理这些人,在场随便拎出一个帮众出来,都熟练得很。 根本不需要耿煊做更多的吩咐,冯煜就安排修为最差,只有炼皮层次的一群帮众将这些已经完全失去反抗之力的人看押了起来。 最开始,四位堂主遣人送来俘虏的频次还比较高,渐渐地,每次送俘的间隔越来越长。 到了后来,一直持续半个小时,都再没有一个新的俘虏送过来。 直到这时,“后知后觉”的方锦堂、戚明诚二人才出了集市,出现在耿煊面前。 两人看向耿煊,戚明诚苦笑道:“苏帮主,怎么又闹这么大的动静?” 此前,耿煊毫无征兆的就让人将所有盯梢玄幽马队行踪之人全部抓了,然后杀了。 根本不管他们是谁的人,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这就已经让方锦堂、戚明诚二人倍感压力了。 今晚这一出之后,他们的压力只会更大。 面对戚明诚的问题,耿煊没有回答,一旁的冯煜却是冷笑道: “戚大馆主,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着,他的目光在戚明诚以及方锦堂两人身上扫过,道: “你们别告诉我,到现在你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是如此,我对你俩可真要刮目相看了!” 方锦堂、戚明诚二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滞。 冯煜盯着他们,继续道: “我们帮主大义,决定由我巨熊帮一力抗下。 今晚行动,没有知会你们一声。 想来,不会有人将怨气撒到你们头上,如若不然,那就真的有点太不识相了!” 方锦堂、戚明诚二人皆是默然。 他们自觉无法像“苏瑞良”这般处置清源集、三通集内那些人。 不仅是因为力量上的差距,更因为大家常年在一口锅里混饭吃,早就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牵扯不清的局面。 便是他们想动手,他们手下说不定就会有人偷偷放水。 是以,对于眼下清源集内的局势,他们只能做到大局上的控制,细节处,真是一点都不敢苛求。 除非他们有吴益那样的决心。 可是,他们又没有死儿子,何必将人得罪到这个地步。 耿煊此刻,却是心中一动。 通过那因距离过远而变得模糊的连接,他感应到,专门盯着吴益等人行动的黄耳,阿六,阿七终于开始了移动。 正在以一个比较缓慢的速度朝他这里接近着。 这意味着,吴益营地那近两千人,终于收拾好了一切,开始朝着清源集移动。 耿煊看向方锦堂和戚明诚,道: “我现在要将人手收回来了,接下来,清源集就交给你俩看顾,没问题吧?” 戚明诚叹了口气,一脸惭愧的对耿煊拱手道: “苏帮主,接下来清源集就交给我们吧。 我保证,必不会让人扰了您今夜的行动!” 耿煊点头,通过与大黄、阿三、阿四、阿五的生命气机连接,对它们发出返回的命令。 没多久,它们就带着四支玄幽马队返回。 其实,安排这么多人出去抓一些通风报信之人,属实有点杀鸡用牛刀。 不过,一来人安排少了,耿煊自己也有些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帮众有危险,而是不放心他们乱来。 每个队伍里安排的人越多,来源越杂,每个人心里的顾忌也就会更多。 再一个,也是趁机让大家多一些历练。 待所有人都返回之后,耿煊先是令所有玄幽骑手都立刻着甲。 他还特意将曾经吴有信穿戴的那套特制甲胄,给了冯煜。 待玄幽马队变成玄幽铁骑之后,耿煊策马在前,冯煜跟在他旁边。 玄幽铁骑跟随在两人身后,其余近三百名帮众,骑着矮了半截的元州良驹紧紧跟随。 领着队伍缓步前进,在估摸着吴益等人行出了大约四五里之时,耿煊再次令黄耳返回。 耿煊对冯煜道:“我去前面探探情况。” 交代了一声,便策马急行,将大部队甩在身后。 他之所以如此做,是暂时不想让其他人发现黄耳的特殊,因为这很可能会给它带来额外的危险。 与返回的黄耳碰面之后,耿煊将手按在它头顶。 很快,吴益营地的情况再次呈现在耿煊心中。 一件事很快就引起了耿煊的注意。 两百多骑未披甲的玄幽马队,策马缓步行走在队伍的前后和两侧,将赶着马车,或是干脆由许多人力推动的,满载物品的板车之人围在队伍中间。 这都没什么奇怪。 既是保护,也是在防止这些人逃跑嘛。 但有一个群体例外。 那就是从元京过来的,人数规模在五百人左右的雇佣兵群体。 他们没有驾马车,也没有运送辎重。 同样也不在那些玄幽马队组成的防护圈以内。 而是单独骑乘着一匹匹元州良驹,不远不近,不快不慢的跟随在迁移队伍旁边。 自成一体的他们,与迁移的大部队之间,距离最近的地方,也始终保持着至少二三十步以上的间隙。 从他们的这种刻意的疏离中,耿煊仿佛听见了他们的心声。 “莫挨老子!” 耿煊心中有了计较,照例将一点红运和一颗补血丸送到黄耳体内。 拍了拍它的脑袋,夸奖道: “做的不错,你回去继续盯着,要是他们依然保持这种阵型,你就别管。 要是有变化,你就立刻往我这边来。” “呜呜~~”黄耳应了一声,便兴奋的远去了。 …… 耿煊返回后,也立刻跟冯煜分享了自己收到的最新情报。 冯煜也不问自家帮主对吴益等人的动向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直接思考起来。 耿煊低声道:“这一次,我想将那批雇佣兵全部吃下去。” “啊?!”冯煜吃了一惊。 自家帮主这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那五百名炼骨、炼血层次的精锐就不说了,不仅人数比巨熊帮多,平均水准,也比巨熊帮更强。 更别说其中还有炼髓中期一名,炼髓初期四名,这还是他们知道的。 万一还有隐藏的炼髓境没有暴露呢? 他们在防止清源集的消息泄露,谁又能保证吴益没有提前预料到消息会泄露,所以故意掺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呢? 耿煊道: “这件事我打算交给你来做,我能给你的支持是。 分一百骑玄幽铁骑给你使用! 六名堂主,也全部跟你一起行动! 除了七十四骑玄幽铁骑归我,其余帮众也全部交给你。 而你只需要对付这支雇佣兵,尽量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他们。 其余的事情,包括那两百多骑玄幽马队,还有另外近千人,全都交给我!” 听完耿煊的讲述,冯煜瞪大了双眼,震惊道:“帮主,这……您……您能……给我争取多少时间?” 他本来是想说,“您能行吗?” 但话还没有出口,他就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赶紧改了个口。 耿煊没有打包票说你能磨蹭多久我都能给你兜住。 而是道:“一个时辰,我可以给你争取一个时辰。” 冯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耿煊郑重拱手道: “帮主请放心,冯某一定不负帮主所托!” 要是这种情况下,他都不敢应下此事,他自己都要唾弃自己。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帮主能以区区七十五骑,挡住那如山压力的情况下。 见冯煜应下,耿煊便对他道: “你先挑人吧,给我留七十四骑即可。” 冯煜点头,也不客气,除了六名炼髓初期的堂主一个不落,他还紧着实力强大的骑手挑了九十三名。 除了洪铨、谢航二人留给了帮主,所有炼骨境都被他扒拉在了自己的碗里。 他一边挑人,还一边留意帮主的神色变化。 见他真的一点都不为所动,冯煜自己都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了。 “帮主,要不,我再给您留一些好手?” 耿煊摆手道:“你只管紧着你来,我这边不用你操心。” 冯煜认真看着他,确认他并非虚言,这才点头道:“好。” 他也就不再考虑其他,只管琢磨以自己手中的这些力量,如何才能将那些雇佣兵全部吃进肚里。 不知不觉间,队伍已经再次来到清源集以北十里,方锦堂、戚明诚等人荒野扎营之地。 耿煊提醒道: “小心了,还有四五里,咱们就要照面了。” 冯煜抬头,骑在玄幽马背上向前方看去,已能看见远处黑暗的荒野上,有一线火光在缓慢接近。 那些火光,是吴益队伍高举着的一根根火把。 就在冯煜看着这些火光愣神之际,旁边传来帮主幽幽的叹息声:“你说,这是太嚣张,还是太愚蠢呢?” 冯煜闻言,没有回答,却若有所思,心中凝重的情绪莫名消散了许多。 “帮主,咱们就在这里设伏,如何?”冯煜道。 “为何选在这里?” “因为这里足够开阔,方便待会玄幽铁骑展开。 而且,当初为了建设营地,周围挖了许多土,这会很方便咱们遮掩藏匿。” “好,那你来安排吧。” 冯煜自去做他的安排,而耿煊则将跟随他的七十四骑玄幽铁骑交给洪铨指挥。 见他神态比冯煜还要轻松,耿煊不由好奇:“你就不紧张?” 洪铨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 “我只求帮主您待会儿别杀得太狠,也给我们留口汤喝。” 听了这话,耿煊很想哈哈大笑。 不过,考虑到场合不对,还是被他生生忍了下来。 …… 一支人数规模将近两千人的队伍,高举着火把,如同一条在黑夜中迤逦爬行的火龙。 他们当然知道,如此巨大的声势,黑暗中很可能有窥视者存在。 但骑在高大玄幽马背上的众人,却没有任何惧怕的理由。 炼骨、炼血层次的数量以千计,炼髓强者的数量,双手十指来回数三遍都不一定数得过来。 还有他们这一支闻名九州的玄幽铁骑压阵随行。 他们怕什么? 他们只怕清源集对他们展示出来的力量视而不见,媚眼抛给瞎子看! 策马缓步行走在队伍最前方,一个相貌年纪三十出头的青年,又忍不住朝周围黑暗荒野四顾张望了一番。 旁边一位面如冠玉,身形颀长,颌下一把黑亮美髯将他的气质衬托得超凡脱俗的中年男子见状,皱眉道: “七郎!” 青年闻言,赶紧收回左右四顾的目光,目视前方,腰身挺得笔直。 他知道,自家三叔其他方面都还好,可对家人,特别是后辈在礼仪行止方面的要求都非常严格。 只要与他同行,若又不幸是他的嫡脉晚辈,那真是行走坐卧,吃饭睡觉都要被看管的死死的。 但看着周围黑黢黢的夜幕,想起家主的嘱托,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三叔,家主可是交代了,这次咱们面对的敌人,很不一样。 据说是个非常不守规矩的! 咱们还是将车里的甲胄取出来披挂上吧。 这距离清源集越近,我心里越没底。” 美髯男子摇头哂笑道: “家主交代的话你就信? 那你怎么不说,咱们这次如此大动干戈,都是因为一个妾生子?” 青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 “这,和我现在说的事,不是一回事吧? ……您若对家主有什么不满,可以回去了再说,咱们先把眼前之事办妥。” 美髯男子摇头道: “你还是不懂,你以为这是两件事?这就是一件事! 为了哄自家女人开心,听信无忧宫随意编造的消息。 你难道不知道,咱们这趟出来,其实是给无忧宫当枪使了? 他无忧宫死了那么多人,缩着脑袋自己不出头。 咱们倒好,死了个妾生子,就上赶着急吼吼的往前冲,贱不贱啊? 知不知道现在大家现在都怎么笑话咱们?” 听了这话,青年都有些绝望了。 他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 美髯男子皱眉呵斥道:“好好说话。” 青年更加痛苦了,道: “三叔,咱们怎么说不清呢,是,您说的都在理,道理我都认。 可这和咱们眼前的情况没有一点关系啊,您有什么情绪等回了元京再说好不好? 现在,咱们好好想想当下眼前的事情好不好?” 美髯男子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眼前?呵呵,不是我说……呃!” 似乎还打算继续输出一些负能量的美髯男子忽然没声音了。 正目视前方的青年感觉有异,扭头看去。 然后,他就觉自己的脑瓜嗡的一下炸了。 只见自家那人人都夸好相貌,好风姿的三叔,额头正中,不知何时已经被一根足有拇指粗的箭矢射中。 闪烁着黑色寒光的箭矢直接将三叔的头颅前后贯穿。 锋利的箭头从三叔的后脑射出,带出红色、白色的可疑液体,顺着箭尖滴答滴答的往下滴落。 周围变得分外的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这一刻,青年感觉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然后,很忽然的,剧烈而嘈杂的呼喝声在人群中响起。 还有一声声惊呼。 以及,仿佛夜虫低唱的嗡嗡鸣响。 青年愣愣的抬头看去。 只见一根根火把照亮的光明边缘,一根根箭矢仿佛突然显形一般,从天而降,精准的吻入一个个光亮的额头之内。 火光摇曳中,一道道虚幻得不真实的身影,冲出夜幕,向着他们正面扑来。 青年眼中的世界,再一次生动起来。 当他再回神时,忽觉天旋地转。 旋转中,他看见了一队煞气森然的玄幽铁骑从他身旁边掠过。 而他那具没有了脑袋的身体,还在徒劳的向外喷洒着最后的热血。 好荒谬啊! 这是青年告别这个世界之时,心中最后的感慨。 (本章完) 第180章 (求月票) 第180章 (求月票) 没有任何意外的发生。 并不能算高明的埋伏,没有被发现任何端倪。 浩浩荡荡近两千人的深夜行军的队伍,就这么不自知的踏入了一片开阔空地,进入到猎食者虎视眈眈的埋伏圈中。 按照与冯煜的约定,耿煊会率先发动进攻。 拉住所有的注意力。 耿煊抽出一支铁羽重箭,张开漆黑如墨的硬弓,将其拉到满月。 他瞄准了策马行走在队伍最前方,面如冠玉,丰须美髯,仪表堂堂,睥睨四顾的中年男子。 因其距离最近,更因其头顶那异常醒目,远超周围其他人的浓郁红名。 此人头顶的红名浓度,以及长期高位才能养成的仪容气质,给了耿煊不小的压力。 为了避免因目光直视,而让此人提前心生警兆,除了刚开始选择目标时,他都将跟随在此人旁边的青年作为瞄准参照。 因为他发现,策马跟随在此人身侧的青年,从他发现这两人开始,他们之间的相对位置,就没有改变过。 在手指松开弓弦的瞬间,耿煊看着去如流星的箭矢,心中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然后,铁羽重箭毫无阻碍的没入此人额头,携带着圆满境万钧劲的箭尖紧接着就从他的后脑勺钻出。 浓郁红气没有在那尸体上多停留一刻,迅速向他掠空飞来。 这一切都只在呼吸之间完成。 如此毫无波澜的顺利,让耿煊都有些错愕,甚至担心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反转。 不过,他的行动却没有丝毫耽搁。 一箭竟全功。 他赶紧趁着行军队列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间隙,换用另一张火红长弓。 呼吸之间,便是两波死亡箭雨向着密集的人群泼洒而去。 耿煊用铜胎铁背弓,最多能够一箭十八连珠。 而换用这张火红长弓,射出了一箭二十四连珠的惊人效果。 接连两波死亡箭雨,便是四十八支铁头羽箭掠过虚空,降落在密集的人群之中。 因为考虑玄幽马背上的骑手修为会更高,单支杀伤力减弱许多的铁头羽箭难以造成有效杀伤。 加之对玄幽马背上的骑手打击过重,可能导致他们在过大压力下整体性崩溃。 这由四十八支铁头羽箭组成的死亡箭雨,最终落在了那些被玄幽马队防护在中间的密集人群之内。 在射出这四十八箭,第二波死亡箭雨还在空中没有落下,耿煊便已收起了长弓。 纵马向前疾驰而去。 虽然三次张弓射箭的间隔都很短,但被突然的袭击打蒙的队伍已经逐渐反应过来。 为了给冯煜的出击创造更好的机会,耿煊停止了张弓射箭,而是带着身后洪铨、谢航等七十四骑,朝着渐渐已显混乱之象的队伍疾冲而去。 玄幽马的速度瞬间被他提升到最大。 利用火把有限的光照距离以及视线死角选择的藏身之地,距离那面如冠玉,额头中箭的中年男子仅有不到两百步的距离。 在耿煊的引领下,速度提升到冲刺极限的玄幽马,几乎在呼吸之间,就冲到了额中长箭的中年男子身旁。 手中大刀平举,随着玄幽马急速掠过,那还处在愣神之中的青年脑袋直接飞出,远远的砸在地上。 当青年那没了脑袋的脖颈向外狂喷鲜血之时,策马前冲的耿煊早已从他身旁掠过。 领着七十四骑玄幽铁骑突然杀出的耿煊,并没有正面冲向由一千多人,以及大量车马组成的庞大队列。 而是擦着这支队伍左侧边缘急掠而过。 冲在最前方的耿煊,长刀平举,如同收割麦子一般,将那一个个玄幽马背上的骑手断头枭首。 而跟在他身后的洪铨、谢航等人,在耿煊的要求下,距离还更远一些。 手中刀剑根本够不着敌人。 他们不断朝密集的人群投出短枪,斧头,飞刀等各种各样的武器。 他们造成了比耿煊更多的死亡,以及混乱。 所经之处,哀嚎痛呼之声,就没有停过。 耿煊以为,这支反应过于迟钝木讷的玄幽马队,会傻愣愣的让自己从队伍的最前方一路剖到队伍的末尾。 直到连割二十几颗人头之后,一个脸上长满络腮胡,形如狮子一般的男子怒吼着策马朝他直接撞了过来。 他本人的身形,在他怒吼之间,瞬间膨胀了一大圈。 周身变得火红一片,双眼如同两束熊熊燃烧的火焰。 一只巨大的暗红巨锤,被他抡圆了冲耿煊当头砸下。 因速度太快,威势太猛,竟带出尖利至极的空气呼啸。 “呜——” 面对此人挟着恨怒的倾力一击,耿煊心中一动。 没有使出更强手段,而是施展出宗师境的重击九式,将手中长刀抡圆了朝着这柄巨锤对攻而去。 “当——” 全都挟着极强威势的一锤一刀在空中撞击在一起,发出尖利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 接触的瞬间,耿煊就感觉到一股沛然大力顺着长刀,灌入体内。 就在这恐怖劲力想要在他体内肆掠逞凶之时,直接被耿煊体内忽然涌起的,如浪潮一般,一波接一波的万钧劲力给淹没消解。 巨大的力道,将两人身下急速冲刺的玄幽马给生生逼停。 双目仿佛要喷射火焰,被恨怒填满的络腮胡男子并没有因为一击被阻而停止攻击。 手中的暗红巨锤,被他第二次抡起,第二次砸下。 再次抡起,再次砸下—— “当、当、当——” 眨眼之间,长刀与巨锤就以极高的频率,连续碰撞了四次。 经过连续四次的碰撞,暗红巨锤毫发无损。 但原本身形膨大了一圈,似有火焰燃烧的络腮胡男子却已经无法第五次抡起巨锤。 只见他眼耳口鼻之处,都有鲜血飙射而出。 其中,又属从嘴里喷出的鲜血最多。 不仅有鲜血,还有大量破碎的脏腑和血肉的碎末。 他膨大的身形迅速萎缩,变得比变身前还要瘦小。 他那仿佛火焰燃烧的双眼,也已经彻底死寂。 不过,即便如此,他的双眼依旧死死的盯着耿煊。 耿煊也不在意他的“死亡凝视”,顺手将他手中那柄暗红巨锤拿在了手中。 “这至少得有一百五十斤的分量吧。”握着暗红巨锤,耿煊在手里掂了掂,心中如此评估。 将轻了一半,被磕出了四个明显缺口的长刀收起。 他有些遗憾的看了眼此人胯下那同样眼耳口鼻都在流着鲜血,也已经死亡的玄幽马。 很明显,这个络腮胡自己无法承受万钧劲灌体的攻击,便将部分伤害导入胯下玄幽马体内。 他自己被万钧劲配合阴风化骨掌的明暗变化搞死了不说,连带着胯下玄幽马,也随他一起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全力出手的络腮胡,用自己的死亡为代价,将耿煊的速度遏制了下来。 “此人应该有炼髓后期的实力吧?”耿煊心中如此判断。 他拎起手中暗红巨锤,在空中随意挥舞了几下。 配合宗师境重击九式的心得技巧,耿煊很快就把握到了这柄巨锤的威能。 耿煊扭头看了身后洪铨、谢航等人一眼,确认无碍之后,再次催动胯下玄幽马奔跑起来。 他没有领着洪铨、谢航等人继续冲杀。 就在刚才,他与络腮胡几次对拼之际。 受袭的队伍,已经彻底反应了过来,并采取了及时而有效的行动。 他们没有鲁莽的直接朝他冲杀过来,而是以那些满载营地各种物资的车辆为依托,迅速构筑起了一个简单的防线。 那些来自安乐集、百源集的修炼者,直接躲到了这些车辆的背面。 包括那些实力偏弱的玄幽骑手,同样后退到车辆之间的遮挡之中。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头顶红名非常浓郁的身影,弃了玄幽马,直接跳到马车上。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目中带着浓浓的警惕。 而在耿煊只能通过车辆之间的缝隙才能看见的另一边,那些未着甲的玄幽骑手正在快速的互相帮助,披挂着甲。 不断有甲叶撞击的声响传入耿煊耳中。 他们的用意,已经很明白了。 如果耿煊要继续进攻,他们就利用车辆的阻碍,减缓玄幽铁骑的速度。 而彼时,那些站在马车之上,修为至少也是炼髓初期起步的一众强手,必然会趁机对他群起而攻。 但他若不主动率骑冲阵,见识过他手段的众人,也没有谁愿意当那个出头鸟,主动跳出来攻击他。 双方似乎就这么耗着了。 但耿煊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等那些玄幽骑手着甲完毕,他们可能就另有心思了。 不过—— 耿煊在确认了这些人没有立刻动手的心思后,扭头看向了另一侧。 那里,规模超过五百人的雇佣兵,正机警的集结成阵。 见他扭头朝他们看去,都下意识扭头往更远处退去。 耿煊率领洪铨、谢航等七十四骑冲掠的路线,正是这支雇佣兵与玄幽骑手之间那最近也有二三十步的间隙之间。 阻断了双方汇合的可能。 那些雇佣兵见到耿煊这一支玄幽铁骑的突然杀出,对一众未着甲的玄幽骑手痛下杀手,立刻警戒了起来。 因为没有车辆作为屏障,他们只能尽可能集结在一起,并尽量远离这支玄幽铁骑。 因为知道逃跑反而是给这群玄幽铁骑送菜,甚至于,因为血脉的压制,他们胯下的元州良驹,很多现在就已经开始腿软了。 便对玄幽铁骑的冲锋,不仅不会成为助力,反而有可能成为敌人的“帮凶”。 于是,他们果断的翻身下马。 有的元州马一边嘴里发出惊慌的嘶鸣,一边四蹄翻飞,跑向黑暗的荒野深处。 有的吓得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对于这些有可能产生妨碍的元州良驹,那些雇佣兵没有任何手软,直接将它们宰杀,做成路障。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尽一切的可能,进行自救。 他们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耿煊这一行玄幽铁骑身上,防备他们有可能采取的任何行动。 满怀警惕的一众雇佣兵们,浑然不知,真正的危险,降临了。 就在他们身后的黑暗中,一百骑玄幽铁骑,正在从缓步小跑变成了加速冲刺。 一百骑玄幽铁骑被冯煜分散成了七个小队。 每个小队都只有十几人。 人数虽少,以炼髓境为箭头,炼骨境为骨干,形成了七支嗜血之箭。 当注意力全在耿煊等人身上,对身后,周围的黑暗没有一点防备的雇佣兵们听到密集的铁蹄声之时。 一切都已经晚了。 七支嗜血之箭,从七个方向,几乎同时插入集结成团的雇佣兵队列之中。 瞬间,人头滚滚,鲜血与惨叫惊呼一起洒向夜空。 马车上,马车后,那些原本警惕的关注着耿煊一行人动向的目光,瞬间凝固。 本来集中在耿煊身上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那堪称一面倒的屠杀之上。 七支玄幽铁骑形成的嗜血兵锋,在由一个个血肉之躯组成的密集人群中来回穿插。 直到一个个身影或是怒吼着,或是沉默着勉强抵住了由冯煜,以及六名炼髓堂主组成的“箭头”,毫无阻碍的杀戮才为之一顿。 耿煊看见自家副帮主,还有六名堂主都被跳出来的敌人绊住了脚步。 实力最强的冯煜,以及六名堂主中实力最弱的庞文,更是同时被两人围攻。 也就是说,这说是总共只有五名炼髓强者的雇佣兵群体中,其实藏着九名炼髓境强者。 其中,围攻冯煜的两人,实力都是炼髓中期,冯煜凭着居高临下,浑身着甲的优势,才勉强与他们斗了个旗鼓相当。 而围攻庞文的两名炼髓境强手,虽然都只是炼髓初期的修为,但每一个的实战能力都在庞文之上。 局面对他来说,已经岌岌可危。 而与丁福全、陶白,王恒书,盛祥,谷于群几人对战的炼髓初期,实力与他们相比,有高有低。 却基本上也算是有来有回,旗鼓相当,互相都很难在短时间内杀掉对方。 很显然,这九人的同时出手,并非绝境困兽的临死一搏。 而是冷静审视之后,做出的反击回应。 按照他们的选择,实力最强的冯煜只能勉强护住自己,既不能继续领导玄幽铁骑扩大战果,也不能对陷入困局的其他同伴施以援手。 而实力最弱的庞文,则被他们选做了突破口。 一旦庞文被杀,这两人立刻就可以对其他同伴进行支援。 彼时,他们无论是参与进对冯煜的围攻,还是与其他同伴合攻某一位堂主,局面会立刻如滚雪球一般朝他们倾斜。 不过,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做出这样的应对,也已说明,这便是他们能够拿出的全部手段。 这支雇佣兵中,再没有更多的炼髓境隐藏。 耿煊对洪铨道:“知道怎么做了吧?” 洪铨重重点头道:“知道!” 最难啃,最危险的敌人,已经主动跳了出来,被副帮主和六名堂主缠住。 剩下的,就全都是肉! 若是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如何做才最有利,洪铨觉得自己可以拿刀抹脖子了。 说到这里,洪铨却看向耿煊,有些担心的道:“那帮主您?” 耿煊道:“我还需要你担心?” 说着,忽地毫无征兆的动手。 随着他双手疾挥,一根根短枪如同鲜盛开,忽然从他身周绽放开来,向周围激射而去。 目标直指马车上那一道道身影。 瞬息之间,一根根短枪便已掠过虚空,临近这些身影前方。 势大力沉的短枪,有的将人的额头洞穿,狂暴的劲力散开,半个脑袋都被化作四散的血浆血雾。 有的洞穿脖颈,心脏。 因内里蕴藏的劲力太过狂暴,速度太猛,基本都是身前进,身后出。 只有两人,躲过了他这毫无征兆的突然出手。 其中一人,凭借强横的实力硬挡了下来。 另一人则是因为心足够狠,在发现已经躲无可躲之际,他直接将旁边一位毫无防备的同伴拉到了自己身前。 短枪在洞穿一个人体盾牌之后,速度减少了许多,更关键的是,内里蕴藏的狂暴劲力已经耗尽。 呼吸之间,又是六名炼髓境身陨。 这突然的剧变,将被冯煜等人拉走的注意力又给强拉了回来。 那个伸手将耿煊投出的短枪握在掌中,展现出非凡实力,相貌年纪在五十岁出头的老者看向耿煊,咬牙道: “卑鄙!” “你就是‘苏瑞良’? 你有如此实力,为何不堂堂正正一战? 为何屡次行此下着手段? 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耿煊闻言,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他承认,刚才要不是趁着这些人的注意力全被忽然杀出的冯煜等人吸引了过去,他这才忽然痛下辣手,他还不能如此轻易就取得如此之大的战果。 不过,听了这人的指责,耿煊还是感觉有些荒谬。 看相貌也活了半百年纪,居然说出如此幼稚的话来。 你这修为实力,到底是怎么来的? 难道每次与人对战之前,双方都还要互相鞠个躬,然后大喊一声“对不起,我要来了”? 心中这般吐槽的耿煊,自然没有回应什么。 而是在这老头一脸机警的注视下,将那张漆黑如墨的硬弓拿在了手中。 然后,将铁羽重箭搭在弓弦之上,慢慢拉开。 那动作,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老者警惕的看着他,脚下快步移动,将其他修为偏弱的同伴护在身后,一边呵斥道: “这次你休想得逞!” 将长弓拉到九成满的耿煊,却并没有将箭尖瞄向老者所在方向。 而是忽然一甩手,松开弓弦。 铁羽重箭化作一道黑影,掠过虚空。 没入一名正参与围攻冯煜的炼髓中期之人的后脑勺。 瞬间毙命。 另一人见大势已去,便要往远处遁逃,胯下玄幽马已经被杀的冯煜哪里肯罢休,立刻缠了上去。 下一刻。 “嗖!” 又一支铁羽重箭掠空而至,没入此人体内。 后背入,前胸出。这一箭,对一名炼髓中期来说,虽然并不十分致命。 至少,没有一箭带走此人性命。 但就在此人身体被铁羽重箭贯穿,灵活闪避的身形忽然停顿的下一刻。 冯煜手中长剑已经掠至,冰凉的剑锋已然贴到了他的脖颈之间。 下一刻,一剑枭首。 从二打一困境中解脱出来的冯煜,没有片刻停留。 一获得行动自由,就立刻向形势已然岌岌可危的庞文冲杀而去。 联手围攻庞文的两名炼髓初期见状,便想遁逃,却被极限爆发了一波的庞文绊住了脚步,逃跑的速度迟滞了片刻。 而这片刻的迟滞,对这二人来说,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那些牵绊丁福全、陶白等人的炼髓境强手,见状都要远遁,却都被丁福全,陶白等人反过来绊住了手脚。 …… 与此同时,早在耿煊忽然挥手甩出一根根短枪,对马车上那些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炼髓境进行偷袭之时,洪铨就已经领着七十四名玄幽铁骑从另一个方向冲入雇佣兵的阵列之中。 原本,因为冯煜等人被阻挡而在崩溃边缘勉强稳定下来的雇佣兵群体,彻底崩溃。 他们想要四散逃跑,却发现,身周还能站着喘气的同伴,数量远没有他们以为的多。 洪铨领着七十四骑玄幽铁骑,并不以最高效击杀为目的。 而是朝那些“凝聚不散”的区域进行冲击。 那七支原因因为“箭头”被阻,行动稍稍受阻的小队。 在洪铨大声而简短的呼喝之下,部分资深炼骨境精锐,参与到对炼髓境的牵制与围攻之中。 不让这些人有任何逃遁的可能。 而其余小队成员,则组成一个个灵活的行动小队,在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的人群中左冲右杀,铁蹄践踏。 每一支玄幽铁骑组成的队伍,就像是一枚高速旋转的刀片。 最终,能侥幸逃过这层层绞杀,全须全尾冲出战圈之人,寥寥无几。 可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逃出生天,或者是获救的曙光。 而是一群早就等待他们许久的人。 这些没能骑到玄幽马背上的巨熊帮众,无论是修为,还是实战能力,相对于这些雇佣兵来说,都差了至少一筹。 有的甚至能差两筹三筹。 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啊。 而且,洪铨每天严格的训练,还有反复念叨,几乎在他们耳朵里磨出茧子的言语。 这一刻,也在他们身上验证了成效。 他们从不单独行动。 实力强一点的五人一队,实力差点的十人一队。 要么两队配合,同时动手。 要么一队牵制,另两队忽然偷袭。 结果就是,这些侥幸逃过玄幽铁骑的铁蹄践踏之人,就像是逃如鬣狗群中的老虎狮子。 空有一身力量和满腔的愤恨杀意,取得的战果却是寥寥,反而是他们自己,一个个都死的惨不忍睹。 死后的形状,一点不比被铁蹄反复践踏过的同伴稍好半分。 实在是这些急于表现立功,又因为实力不够,无法吃到真正的盛宴,只能吃点边角料的帮众,太“馋”了。 成功“围猎”前,还比较小心守规矩。 一旦“围猎”成功,每个人都恨不得多砍上两刀。 到了最后,不说被剁成了肉馅。 那也是七零八落,东一块,西一块。 …… 面对老者的指责,耿煊用嚣张的,正面挑衅的方式进行了回应。 他当着老者的面,接连射出两支铁羽重箭,将冯煜从困局中解救出来,也将局面彻底盘活。 此后,他却没再多做什么。 只是一人一骑,与以老者为首的一群人咫尺相对。 在他的右侧,是以冯煜为首的巨熊帮强者,对吴益重金雇佣的炼髓境强者进行逐一拔除。 是洪铨指挥着玄幽铁骑如搅拌机一般,对一个个炼骨境、炼血境的雇佣兵肆意践踏。 是那些漏网之鱼被如鬣狗一般守在更外围的帮众“分食”殆尽。 在他的左侧。 是躲在阴影中,躲在角落里,被吴益从安乐集、百源集强征的修炼者们。 他们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心中充斥着恐惧。 看着巨熊帮对雇佣兵群体的肆意屠戮,他们根本没有一点出头作战之念,只想保命苟活。 至于从元京来的雇佣兵群体以惊人的速度,残酷至极的方式在他们眼前“凋零”,唇亡齿寒的情绪或多或少也有点。 可与此同时,许多人心中甚至还有些快意,因为对这群元京来的“大爷”有意见的人不在少数。 让他们冲出去拼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以老者为首的,站在马车之上,居高临下盯着耿煊的一群人,也各个眼神闪烁,神思不属。 他们中,有一部分是今天才骑着玄幽马从元京赶过来。 原本的自信已经消散殆尽,他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一脚踩进了泥坑之中。 今晚,除了那群雇佣兵,就属他们遭受的打击最大,受到的伤害最深。 让他们继续冲在前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除了他们,还有一些,是来自百源集、安乐集的炼髓境强者。 见了耿煊从出现到现在,层出不穷杀人手段的他们,也没有一点强出头的心思。 明明耿煊只有一个人。 明明只要他们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就能够给他巨大的威胁。 如果,将那些藏在车队另一边,已差不多武装完毕的玄幽铁骑算上。 如果他们都能够不计生死,前赴后继的对耿煊发起必死的冲锋,还真能将耿煊撵得抱头鼠窜。 但这一切如果,都没有发生。 这让耿煊达成了一人逼停上千人,让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的战友被屠戮到一人不剩的全过程。 耿煊心中忍不住想吐槽。 他不知道到底是巨熊帮战术制定水平太差,还是遇到的这群人太妖。 这次突袭,从开始到结束,居然没有一点与他们的预期相符。 大家制定计划时,一个个都说得头头是道。 真到动手施行,几乎一个都没有合在拍子上,全都是“临场应变”。 …… “帮主!” 远处,当最后一人倒下,冯煜提着血液如水一般流淌的长剑,对耿煊喊道。 耿煊扭头朝右侧看去,那些没有骑乘玄幽马,在外围捡漏伏击的帮众,已经快速朝夜幕深处退去。 冯煜,洪铨等人也已完全汇合在了一起。 在他们周围的荒野上,数百具尸体倒了一地。 相比于那些基本还算完整的马尸,雇佣兵的尸体,基本就没有几具是完整的。 耿煊的目光在这些尸体上扫过,没有一团红名存在。 也就是说,冯煜、洪铨等人的杀戮,完成的非常彻底。 没有重伤的,也没有装死的。 全都是死的。 耿煊发现,冯煜,以及另外三名堂主,以及二十几名披甲帮众,身下都已经没有了玄幽马。 因为他们的坐骑,都已经躺毙在了地上。 这些玄幽马身上的甲胄,也都被撤退的帮众带走了。 耿煊盯着二十多具倒毙的玄幽马尸体看了一阵,扭头看向站在一辆马车顶棚之上的老者,忽然开口道: “老头,你让开。” 老者机警的看着,道:“你又要耍什么招?” 耿煊道:“我要你身下这辆马车。” 说着,又看向那近四十匹已经无主的玄幽马,道:“还有这些马。” 老者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喝道: “你不要太过分!” 耿煊挥动手里的暗红巨锤,因为挥动的速度太快,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暗红车轮,发出呼呼风啸。 巨锤刮起的狂风直接吹得老者灰白的头发在夜空中乱舞。 “今晚,我已经尽兴了,不想再多添杀戮。 你要是同意我的条件,我现在就带人撤走。 你要是不同意,那咱们现在就继续!” 说着,手中舞动如车轮的暗红巨锤忽然一停,被他稳稳的拎在手中。 老者盯着耿煊,眼神闪烁不定。 而聚在老者周围,距离他最近的几人,却都扭头看着他,一个个都是欲言又止。 耿煊见状,也没再等老者给出明确回话,而是对已经慢慢走近的冯煜等人吩咐道: “去,将咱们的玄幽马牵过来……注意,现在战斗已经结束,态度都温和点,不要随便杀人。” 冯煜目光示意,便领着几名堂主以及十余名帮众来到队伍靠前位置。 说是无主的玄幽马,其实是它们的主人都被耿煊杀掉了。 而这些玄幽马,现在也被十几名已经披上了铁甲的玄幽铁骑握着缰绳,牵在手中。 面对冯煜等人的接近,他们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攻击,也不牵着玄幽马远遁,就这么愣愣的站在那里。 待冯煜伸出手,握着另一段缰绳,几乎没怎么用力,就把缰绳从对方手里拿了过来。 冯煜还很有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一边说着,他领着人继续往前走,将一根根缰绳接了过来,然后交到跟在身后的巨熊帮众手中。 不一会儿,总共三十七匹“无主的玄幽马”就被冯煜等人接收。 而耿煊也一点不避讳老者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策马来到老者身边。 轻轻一跃,跳到老者脚下马车的车辕之上,握着马鞭往虚空一挥。 “啪!” 一声脆响,两匹元州马当即就主动从车队中走出,拉着马车快步缓步小跑了起来。 而原本站在车顶的几人,包括老者在内,硬是屁都没有多放一个。 其他人早在耿煊接近马车时,就已经让开。 倒是老者,直到耿煊驱赶着马车离开,他这才一脸痛苦的从车顶上离开。 许是情绪过于激荡,也或者就只是个姿态,老者落地时,似乎没有踩稳,脚下直接一个踉跄。 旁边两人赶紧将他扶住。 老者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马车,眼中露出悲愤痛苦的神色,大声道: “耻辱啊!这是耻辱啊!” 说着就听见“噗”的一声,便见他张嘴狂喷出一口鲜血,身体直接往后仰倒。 搀扶住他的两人中,一人赶紧劝慰道: “您不要自责,这不是您的错,实在是那个‘苏瑞良’太过卑鄙无耻!” 老者瞪眼看着他,怒吼道:“你还说这话!” 这人赶紧改口: “还有吴益,是他骗了咱们! 咱们是受了他的诓骗,才放松了警惕。 不然,何至于到这个局面?” 老者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扭头朝人群中看去,怒吼道: “吴益!” 一辆看上去与其他马车没有任何不同的马车车帘掀动,面无表情的吴益从里面钻了出来。 老者见状,勃然大怒,大步上前,伸手直接掐住了吴益的脖子,将他生生从地上拎了起来。 在耿煊的逼迫下,步步后退的他,和此时此刻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你不是报仇心切吗?你不是死了儿子吗?……怎么事到临头,你却做了缩头乌龟?” 老者一边说,掐着吴益的手便不断用力。 吴益没有任何反抗挣扎,依旧面无表情,一副坦然受死的模样。 哪怕脸色因为过度充血而酱紫一片,也没有任何改变。 “说话,说话!你tn的给老子说话!” 老者终是没有将吴益掐死,将他重重的掷在地上。 “咳咳——” 吴益咳嗽了两声,站起身来,对老者拱手道: “徐家的损失,我很抱歉,不过,我有不能露面的理由!” 老者瞪眼,就要再次发怒。 吴益继续道: “我若露面,那‘苏瑞良’一定会杀我。 我不怕死! 我却怕我死之后,没有人能掌控住现在的局面,让咱们这支人马顷刻四散!” 老者闻言,抓住吴益的后颈,将他拎起来,让他直面那一双双复杂莫名的目光。 那些目光的主人,有百源集、安乐集的炼髓坐馆,还有更多来自这两处的炼骨、炼血境的修炼者。 此前,他们心中,或许对吴益已经有了恨意。 但他们也都会承认,吴益是个狠人,是个有能力的人。 吴益,乃至吴家在他们眼中,都是有光环的。 而在这一刻,光环彻底破碎了。 面对这些复杂的目光,吴益依旧面无表情。 只是道: “您损失了三十几骑玄幽马,还有一车玄幽甲胄。我赔!” “我那里还有五十多骑,甲胄齐全,你若不嫌弃,那些骑手您也可以接手。 您若另有安排,我也无所谓。” “从现在开始,这支队伍,就由您来掌管,我会认真辅佐您!” 听到吴益的话,老者愣住了。 而那些旁观了这一切的安乐集、百源集之人,从炼髓坐馆,到那些炼骨,炼血,炼肉境的修炼者们,全都惊住了。 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我们这是……被卖了吗?” …… 完全深入夜幕,彻底摆脱身后敌人,故作轻松的冯煜忽然耷拉了下来。 他骑着刚刚缴获过来的玄幽马,来到驾车赶路的耿煊身边,低声道: “帮主,这次我们巨熊帮损失不小,是我考虑不周……” 见冯煜一副要做检讨的模样,耿煊抬手将其打断。 “好了好了,你若这样说,那我得第一个跟你做检讨。 ……虽然过程和咱们预料不符,但就结果来说,咱们这一次无疑是大胜。 若这样都还要做检讨,你让吴益他们情何以堪……” 说到这里,耿煊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冯煜道: “你和吴益应该比较熟,你刚才看见他了吗?” 冯煜摇头道:“没有。” 耿煊狐疑道:“不会是不小心被我杀掉了吧?” 说到这里,耿煊心里忍不住对吴益担心起来。 冯煜再次摇头道:“应该没有,在你杀掉的那些炼髓里面,也没有吴益。” 听冯煜如此说,耿煊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对冯煜道:“你要是没事,去车里面点一点,看看收获怎么样。” 当时,那些玄幽骑手从马车里取甲胄互相穿戴,耿煊对那些装甲胄的马车就有留意。 这辆马车与那些装玄幽甲胄的马车相同,却因为老者“霸占”着车顶,处于耿煊攻击的第一线,是以没人来碰。 心里怀疑的耿煊就直接开口索要,而老者的反应,也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冯煜点头,钻进了车厢里。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对耿煊道: “有五十套玄幽甲胄。 品质都非常好,不过,在外观上和咱们现在使用的有些区别,看上去精致许多。 另外还有一箱玄幽丹,具体数量没点,我估计得有五百颗左右。” (本章完) 第181章 当面唾骂,借机清理 第181章 当面唾骂,借机清理 耿煊点头,想了想,问:“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冯煜闻言,神色再次变了变。 行动之前,为了让突然杀出的一百骑玄幽铁骑的杀戮效率最大化。 冯煜将百骑玄幽铁骑分成了七支小队,每支小队由一名炼髓充当箭头。 如此一来,七支玄幽铁骑突然杀出,在雇佣兵人群中来回穿插,就能在最短时间内创造出最大的战果。 冯煜当然有考虑雇佣兵中那些炼髓层次的强敌。 根据方锦堂、戚明诚等人从百源集探听到的消息,说是这支雇佣兵中,有炼髓中期一名,炼髓初期四名。 考虑到有可能的隐藏,冯煜估计这支雇佣兵群体中,炼髓数量有六到七人。 之所以没有往更高里估计,是因为这每一位从元京雇佣过来的“大爷”,全都要吴益用真金白银去请。 修为越高,所耗用的金银更是翻着跟头往上窜。 而吴家的财力,是有限的。 甚至于,以他自己的心态,修为到了炼髓中期,根本不是简单的金银可以收买雇佣的。 他都有这种想法,那按照元京修炼者普遍高人一等的心态,就更应如此。 ——冯煜没有考虑到,这件事背后,有无忧宫在暗中推手这一层。 因为这样的分析,才让冯煜有了将百骑玄幽铁骑分散成七支的操作。 这不仅能造成更大杀伤,也能尽可能的防止雇佣兵逃跑。 即便某一支玄幽铁骑受阻,只要敌人没有顷刻之间毙敌的手段,那他就有自信迅速做出应对。 并将冒头的强敌扑杀。 等战斗真正开始,冯煜这才发现,他还是盲目乐观了。 炼髓境的强敌,不仅数量比他预计的更多,质量也比他以为的更高。 以至于七个“箭头”全部被阻。 而失去了“箭头”,那些由炼骨境、炼血境帮众组成的铁骑小队。 面对四面八方数以百计,不是炼骨就是炼血境的雇佣兵,处境一下子就变得危险起来。 在当时那种处境下,将百骑分散成七支小队的做法,成了一招臭棋! 若是所有玄幽铁骑还聚在一起,哪怕所有炼髓境被阻挡。 九十余骑玄幽铁骑一旦冲杀起来,也不是三四百同一修为层次的修炼者可以抵挡! ——七支铁骑小队从杀出到九名雇佣兵中的炼髓强者几乎同时跳出阻截,七支铁骑小队已经创造了不小的战果。 而将这九十余骑分成七支小队之后,情况就变了。 冲不动。 巨熊帮今夜的损失,几乎都是因此造成的。 那些雇佣兵为了不让铁骑小队冲起来,不让他们汇合,展开了近乎疯狂的攻击。 局面一下子变得极端不利起来。 这一过程,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随着耿煊射出两箭,给冯煜解了围。 洪铨率着七十四骑下场,专门朝那些正对铁骑小队展开围攻,“凝结不散”的雇佣兵群体下手。 一支支被绊住手脚的铁骑小队重新获得了速度。 而随着一支支铁骑小队完全冲杀起来,更是化身成一枚枚搅拌机中的刀片。 局面完全朝有利于巨熊帮一方倾斜。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巨熊帮胜了。 大胜特胜。 但冯煜的布置出现了严重失误,这也是不能回避的。 因为这样的原因,待所有帮众全部成功撤离之后,冯煜便主动向耿煊做起了检讨。 此刻,耿煊问起此次行动的伤亡,冯煜脸色变了变,露出惭愧之色,低声道: “这次行动,咱们一共伤亡了二十八人。 其中,玄幽骑手二十五人,在外围参与埋伏的帮众三名。” 耿煊沉默了一下,道:“具体说说。” “伤亡的二十五名骑手中,当场死亡的有十八人。 其中,有一名是洪铨率领的七十三骑之一。 因为马术不好,在冲刺中不慎跌落,落入几个雇佣兵手中,被泄愤杀害。 另外十七名骑手死亡,八名骑手重伤,以及二十三匹玄幽马死亡,都是因为我盲目分兵所致。 参与埋伏死掉的三名帮众,主要还是修为太低所致。 几乎都是被人在临死之前一起带走的。” 说到这里,冯煜沉默了下来。 耿煊也没有催促。 过了一会儿,冯煜才再次开口道: “刚才我检查了一下,重伤的七人中,有一人的情况非常危险,很可能熬不过今晚。 另外六人中,有四人若是仔细将养,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勉强可以恢复过来。 另有两人残疾。 一个被人在临死前喷了一口毒烟,虽有面罩防护,也及时屏住了呼吸,却还是不慎瞎了一只眼睛。 另一个则被人用重武器,隔着铁甲,将左手骨骼给完全震碎了。 因为伤势太重,为了避免余劲扩散,已经做了截肢处理。” “另外,庞文也受了一些伤。 半月之内,无法与人动手,得将养一个月,才能勉强恢复过来。” 耿煊认真听着冯煜的汇报。 心中默默盘算,这么说来,这次巨熊帮夜袭,算上庞文,伤八人,死二十一人。 这代价不能说小,但相较于取得的战果而言,损失也可以说是非常之小了。 至于说零伤亡,除了耿煊,其他人连想都不曾想过。 严格说来,伤者的数量是不止冯煜汇报的这些的。 只不过,此世风气,除非缺胳膊断腿,或者身体其他地方出现明显残缺,亦或者必须很长时间修养才能恢复过来的伤势,才会被计入“伤者”之列。 那些身上被刀剑割出十条八条的口子,血流不止,甚至是毁了容。 可只要用药处理之后,三五天就能继续活蹦乱跳的,都不算受伤。 就连其本人,也只会将其当成自身勇武胆气的勋章,绝不会拿受伤说事。 就在这时,一团氤氲红气朝着耿煊眉心飞来。 待其没入眉心之后,一道信息,随之在耿煊脑海中浮现。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耿煊意识到了什么,但沉默了一下,还是做出了选择。 “炼化。” 【得红运十八点,黑运两点。】 就在这时,正往清源集方向返回的队伍某处,忽然一阵骚动。 很快,便有人将消息传了过来。 那个身受重伤,在冯煜的口中,很难撑过今晚的帮众。 就在刚才,咽气了。 这次行动,巨熊帮牺牲之人的数量,从二十一人,变成了二十二人。 耿煊扭头看向旁边,默然不语的冯煜,道: “重伤的,残疾的,都要悉心照料。 所需药物,咱们公库里有的,就从库里取,若是没有的,就去外面采买。 另外,所有牺牲的帮众,要做好善后抚恤。” “是。” …… 与更早一步,由罗青等人组织,骑着元州良驹撤离的帮众汇合之后,一行人径往清源集而去。 在即将进入清源集之时,冯煜问耿煊: “帮主,吴益他们还会按照原来的计划,将营地迁到清源集眼前吗?” 耿煊闻言,想了想,道:“他们今夜要是还敢继续行动,我倒是要对他们刮目相看了。” 冯煜点头。 …… 夜袭归来,浑身都散发着血腥煞气的四百多名巨熊帮众浩浩荡荡进入清源集。 才刚进入,一行二十几名集市护卫便从隐蔽处跳了出来。 朝着耿煊恭敬行礼。 为首之人,名叫祝捷,乃是清源集的护卫首领,戚明诚的心腹,炼髓初期修为。先是被耿煊拘在万福坊呆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跟着去月露原转了一圈。 算是当今清源集内,对耿煊的手段最了解的几人之一。 耿煊问:“戚明诚让你亲自守夜?” 祝捷道:“是。” 见叶知秋,耿煊道:“这么看来,清源集内,别有心思的人还有很多啊。” 祝捷没有回话,只是对耿煊再次恭敬一礼。 耿煊看向旁边的冯煜,道:“冯副帮主,我再交给你一个任务。” 甲叶响动,冯煜来到耿煊身前,甲胄上遍布的血迹碎末都已经凝固,只有一股血腥气浓郁不散。 “请帮主吩咐!” 耿煊道: “你带人将清源集内所有修炼者都请到清源馆前面的大广场来,我在那等你……带多少人,你自己决定。” “是。” 冯煜果断应了一声,而后才道: “若要在最短时间内办成此事,需得清源集方面出人配合。” 耿煊看向祝捷,道:“那就请你带人配合一下吧……需要先去戚明诚那里请示一下吗?” 祝捷连忙摇头道:“不需要。” 耿煊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那好,你就带人跟着走一趟吧……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祝捷想了想,道:“若要将此事彻底做成,应该需要一个时辰。” 耿煊道:“我等你们。” 冯煜趁机问道:“帮主,若是有人执意不从呢?” “那就杀掉。”耿煊道。 听耿煊轻描淡写就说出这样的话,也没少杀人的祝捷听了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很快,冯煜挑好了人,在祝捷的带路下,迅速离去。 这一次,冯煜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将挑人以及具体的行动执行交给了洪铨负责。 他则只是带着几名炼髓初期的堂主跟随压阵。 洪铨按照自己的心意挑选了一百人。 都是玄幽骑手。 他们身上沾血的甲胄都没有脱下,和洪铨,冯煜等人一起步行着快步离开,没有一人骑乘玄幽马。 安排好之后,耿煊带着剩余帮众径直朝清源馆走去。 还没到达,方锦堂、戚明诚就领着一群人迎了出来。 两人这边厢还领着人跟耿煊客气见礼呢。 能不客气么。 在迎过来的时候,一些人心中或许还有些不在意。 即便脸上装得庄重认真,可心中情绪,多多少少还是会反应在眼神的变化之中。 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好演员。 可在见了巨熊帮众身上散发的血腥气,未卸甲胄上凝固的鲜血,所有人的态度就都真正变得发自内心的恭敬起来。 可当耿煊将对冯煜的安排说了出来,方锦堂、戚明诚二人当即就惊得跳了起来。 而跟在两人身后的一群炼髓坐馆,以及虽然没有炼髓修为,但也属清源集核心的一众高层。 一个个脸上都像是开了染料铺子一般,脸色变化之快,之繁,让人目不暇接。 戚明诚稳了稳心神,问:“苏帮主,不知您如此安排,有何用意?” 耿煊不答反问,道: “戚大馆主,吴益从安乐集、百源集征集了近千名修炼者。 人数虽众,却风纪散漫,你可知道,他是如何整治的?” 戚明诚想了想,道: “据我的了解,除了不让他们散伙回去,吴益对他们几乎是有求必应。 好吃好喝的供着就不说了,据说,为了满足一些人的特殊要求,吴益正在安排吴家心腹在安乐集、百源集内搜求年轻貌美的女眷。” 虽然对吴益的下限已经不抱有任何指望,可在听到吴益现在正遣人在安乐集、百源集内所行之事后,耿煊还是忍不住眼皮一阵狂跳。 待戚明诚说完,他便摇头道: “你这是老黄历了。” 他不知道戚明诚是真不知晓,还是故意装傻,便跟他做起“科普”来。 “就在今天傍晚,有一支两百人规模的玄幽铁骑进入吴益的营地。 有了这支援军的到来,吴益立刻对营地内糟糕的风纪进行了整治。 方法非常简单,凡是不听从的,敢跳出来唱反调的,直接当众杀掉。 杀得多了,一个个自然就规矩了。 哪怕心里恨得不行,也都不得不乖乖将身上那些坏毛病收起来,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听令行事。” 说最后这段话时,耿煊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戚明诚,让他没有任何回旋闪避的余地。 在他的注视之下,戚明诚只感觉头皮发麻,心底发毛。 他还不得不硬着头皮颤声道: “苏……帮主,您……这是要效仿吴益吗?” 耿煊点头,回答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不错。” 心脏狂跳,浑身忽冷忽热的戚明诚还没说什么,他身侧一名面目和善,相貌年纪比戚明诚还要大上不少的老者忽然开口道: “苏帮主,咱们两边的情况,根本上完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吧?” 耿煊见还真有人有胆子跳出来,不由对此人多了些兴趣,嘴角含笑,问: “哦,你说咱们两边的情况完全不同,如何不同?” 老者对耿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 “苏帮主,吴益下重手对安乐集、百源集那些修炼者进行整治。 是他们桀骜不驯,对上峰的指令嘻嘻哈哈,讨价还价。 可这种情况,在咱们这边都没有啊。 您没有对我们直接下过什么命令,可能体会不深。 但方大馆主,戚大馆主,可是经常有命令下达给我们的,大家都是不打折扣的认真执行。 我也没听说有谁阳奉阴违。 所以,咱们和吴益那边的情况,怎么能一样呢?” 耿煊没有说话,似乎在沉思。 老者见状,赶紧补充道: “您若有什么要求,直接对我们下命令就好了。 我相信,大家一定都会拿出最好的态度,尽最大的努力去执行!” 说着,他看了看周围其他人,道: “大家说是不是?” 有人默默点头,脸上尽是赞同之色。 有人低声附和,嘴里说着“是啊是啊”,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耿煊终于开口了。 “你的理由说完了,听上去也好像不错。 那我也说说我的理由吧。” 老者忽然感觉有些不妙。 可这时候,除了硬着头皮说一个“请”,他难道还有第二个选择? 他不“请”,难道人家就不说了? “从我过来的第一晚,嗯,当时大家还住在野外营地之内,就有许多人趁夜溜出营地去给吴益通风报信。” 听到这话,很多人都是神色微变。 “回到清源集,我带人去了外面的别院,还是不消停。 清源集内,不但有人每天坚持给吴益通风报信,还有人不知死活,安排人来盯我的梢。 最开始,我没有在意。 可这些人还真是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啊。 盯梢之人,越来越多。有的甚至到了不避人的程度,连躲都懒得躲一下。 他们就像是一群在你眼前嗡嗡乱飞的苍蝇,搞得人不胜其烦。” 说到这里,耿煊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一边笑道: “好在,现在终于清静了。 就在昨晚,我安排人做了一次大扫除,将所有盯梢者全部一网打尽。 一审问才知道,这些盯梢者的背后,都有主使之人。” 耿煊一边说一边看向众人,能够明显看出,有不少演技不过关的,脸色都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耿煊盯着面前这位面目和善,神色也没有太大变化的老者,笑道:“你不妨猜猜,这些主使之人都是谁?” 老者摇头道: “我猜不出来,不过,我知道,一些人在身陷绝境之时,会通过胡乱攀咬的方式,将更多人拉下水,以此自救。” 耿煊盯着老者看了一阵,忽然开口道: “你怎么不质疑我说的真实性呢? 毕竟,我到底有没有抓到盯梢者,他们又是否真的说了什么,都是我的一面之词,你怎么就这么信了呢? 这难道不该质疑一下吗?” 老者闻言,诚惶诚恐,赶紧道: “苏帮主您这等人物,怎可能为了这种小事,屈了自己的心? 老朽就是怀疑自己,也断不敢怀疑苏帮主所言不真!” 耿煊闻言,呵呵一笑,继续道: “今天,吴益那里来了一批援军,他就想连夜迁移营寨,挪到清源集附近。 用他的话说,目的是为了震慑清源集内的墙头草们,让咱们内部不战自溃。 为了打消他的念头,我组织人手夜袭,因为人手不够,我将清源集内所有帮众全部调走了。 可我的人还没出来,一个个赶着给吴益通风报信的人反倒先动了起来。” 说着,耿煊对旁边的罗青示意了一下。 罗青安排人上了一辆马车。 很快,一个个人体被人从马车里扔了出来。 这些人体,有绑着手脚,堵着嘴巴的活人,也有早就变得冷冰冰,硬邦邦的死人。 巨熊帮这一次纳新时,吸纳了三十四名只有炼皮境修为的帮众。 因为实力太低,别说做玄幽骑手没有他们的资格。 就是安排他们去外围埋伏,截杀漏网之鱼,他们过低的实力都只会拖后腿,帮倒忙。 是以,这些人被罗青组织起来,专门负责做一些边角料的杂活。 耿煊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里看了过去,便道: “这便是那些通风报信之人,有的已经死了。 不过,大多都还活着。 有兴趣的话,你们可以上前看一看。 他们都是谁的人,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没有人动。 对那些死人,以及半死不活之人,大家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好奇心。 耿煊失望摇头,眼睛再次看向面前老者,问:“你要不要去问一问?” 老者木木讷讷的站在那里,没有回话。 耿煊见他这状态,感觉这老家伙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没兴趣与自己说话了。 转头问旁边的戚明诚,道:“他叫什么名字?” “苏明煦。”戚明诚道。 耿煊闻言,开玩笑道:“不仅是我的本家,还和你是同辈,这么有缘啊。” 戚明诚没觉得这话好笑,甚至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耿煊看向一旁的罗青,罗青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个小本本。 一阵翻找之后,他盯着其中一页道: “苏明煦,清源集苏家的家主,苏家有很多产业,但主要还是经营饰品。 其中,又以银饰和铜饰为主。” 耿煊惊讶道:“我还以为,怎么着也得是金饰,玉饰吧。” 罗青笑道: “帮主您说笑了,他有这个心,以清源集这样的体量,也养不活这样的家族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 “虽然没有实在的证据,但据我了解,周边集市,凡是经营银铜饰品的商家,与安乐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牵扯。 因为安乐集经常会将那些赌棍用来抵债的银铜饰品,直接转手卖给这些商家。 而相对于安乐集的体量,这根本不是一两个集市内的商家可以吃完的,量大了还可能导致价格下跌。 是以,安乐集会将其均匀的分散到周边各处集市之内。” 耿煊恍然,明白这个苏明煦背后的苏家在这个体系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了。 同时,他也意识到,吴益的吴家,乃至整个安乐集,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深深的镶嵌在了这片区域的整体生态之中。 以吴家为核心,以安乐集为大本营构建起来的利益网络,也不局限在安乐集这一地之内,而是如同大树的根须一般,分布广,扎根深。 就在这时,罗青却一脸奇怪的道: “不过,昨晚抓住的那些盯梢者,还有今晚出清源集想要给吴益通风报信之人,都没有苏家的人。” 耿煊也惊讶道:“你是说,他没有参与此事?那他这么巴巴的跳出来干什么?” 罗青猜测道: “或许,是他前面几天安排了人?但是没有被我们抓住实在的证据?” 他俩就这么毫不回避的,当着一众清源集高层聊了起来。 这时,戚明诚一脸古怪的插话道:“或许,苏家这一次,真的没有掺和此事。” “哦?为何?”耿煊好奇询问。 戚明诚道:“因为就在今年四月,苏家和吴家闹了次不愉快,此后双方就没什么往来了。” “什么不愉快?” 反正冯煜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现在也没什么事,听听八卦也是好的。 “苏家主有个孙女,生得很不错,就是有些爱玩。 今年四月,在两个族中堂兄弟的撺掇下,扮成男子,偷偷溜去安乐集玩耍。 也不知这丫头怎么想的,去赌档里玩了一圈还不过瘾,要两个堂兄弟带着她去青楼里看一看,说是想长长见识。 当时吴有仁……”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向耿煊,解释道: “这吴有仁是吴有信的长兄,吴益的嫡子,不过,却是个纨绔草包。” 戚明诚担心耿煊不知道吴有仁是谁,还特地解释了一句。 耿煊连连点头:“嗯嗯,你继续。” 这件事居然还和吴有仁联系上了,耿煊心中反而更好奇了。 “……当时那吴有仁也恰好在那楼里,然后不知道因为何事,双方就起了争执。 最后,吴有仁发现那苏丫头是个女儿身,生得又俊俏,就起了歪心思。直接就将那苏丫头拖进了一个房间里。 她那两个堂兄弟则被打了半死,扔了出去。 等三天后苏明煦亲自带人去安乐集找人,那苏丫头已经死掉了,已经被装在了棺材里,说是她自己不小心从楼上跌下来摔死的。 当时,吴益还强摁着吴有仁的脑袋,当众给苏明煦还有躺在棺材里的苏丫头道歉。 据说,吴益还曾私下给苏明煦许诺,以后会将手里的金银铜饰给更多的份额到苏家手中。 不过,对于吴益的示好,苏明煦并没有理会,连吴家给苏丫头准备的棺材都给扔了,亲自将她背了回来。 据我所知,经此一事之后,苏家和吴家本就不算多的合作也彻底断掉了。” 从戚明诚口中听了一个八卦,耿煊却没有了乐呵吃瓜的情绪。 苏明煦孙女的遭遇固然让人感慨,可更让耿煊好奇的,却是面前这个名叫苏明煦的老头。 戚明诚口中讲述的这件事,几乎将他心中刚才对这苏明煦的印象彻底推翻。 苏家在清源集虽然也算是一方有头有脸的势力。 可是,连一个炼髓强者都没有的苏家,在当时如日中天的吴家面前,还真就算不得什么。 苏明煦居然能为了一个孙女,做到那种程度。 不得不说,在现在这世道,这已经算是非常大胆有种的表现了。 说他当时冒了被杀全家的风险,也不算夸张。 换个角度一看,这不就是这老家伙现在所做之事的翻版么? 难道,做这种事还有瘾不成?! 耿煊看着苏明煦,直接问道: “老家伙,你到底怎么想的?” 或许是已经知道自己难有好下场,原本戚明诚当众将他家的丑事——他自以为这算是一件丑事,当众宣扬出来,苏明煦脸上就已经阴郁的要滴出水来。 只不过,碍于戚明诚素日在清源集攒下的声威,他没有开口打断。 此刻听了耿煊的问话,麻着胆子大声道: “我知道你就是想找借口杀人,既然如此,又何必惺惺作态?” 说着,他将脖子一梗,一副“要杀就杀,爷求饶一声就不算好汉”的犟种模样。 “找借口杀人?你这么看我?” 耿煊一愣,心道,现在是个人都已经知道我的真实目的了吗? 此前还在耿煊面前诚惶诚恐的苏明煦,此刻直接呵呵冷笑,道: “什么通风报信,什么盯梢,说得那么好听,你不就是想趁机清除异己,让清源集彻底变成你的地盘吗? 现在对清源集动了手,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对三通集动手?” 耿煊盯着苏明煦,点头道:“不错。” 他向来是很讲究公平的,如果对清源集动了手,自然就不能将三通集给落下。 不然,不仅对清源集的死者不公平,对三通集的生者同样不公平。 苏明煦四十五度斜望苍天,嘴上冷笑,道: “凶残嗜血,动辄杀人,‘苏瑞良’,你连安乐集吴家都不如! 人家虽然为恶,但好歹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恶事,还要假模假式的给自己蒙层皮。 你却连皮都懒得蒙,装都不装一下! 你等着吧,便是让你暂时掌控了清源集和三通集。 你如此行事,要不了多久,也一定会遭报应的!” 此时此刻,放开了一切顾忌的苏明煦,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情绪输出,彻彻底底的诅咒了。 旁边的戚明诚,脸色早就变了。 就要第一时间去堵他的嘴,不想让他继续喷粪,却被耿煊以眼神制止了。 而耿煊身后,一众巨熊帮的成员,一个个更是瞪着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死死盯着苏明煦。 毫不怀疑,只要耿煊一个示意,他们就会立刻动手,将这个拎不清的老家伙剁成肉泥。 便是有人觉得苏明煦说得不错,此刻却也暗恨苏明煦将这种大家都不敢揭破的默契当众挑破。 这不是要硬逼着面前这头“杀人魔”大开杀戒吗?! 几天前,他们对“苏瑞良”还一无所知。 可现在,他们都已经非常清楚,这个在赤乌山、月露原周边肆掠的,披着人皮的“凶物”到底有多么凶残。 若说原本给吴益通风报信之人,或许还是墙头草,谋私利的心思。 但在获知“苏瑞良”的真本色之后,还有人继续如此做,驱使他们的最大动力,就已经不再是骑墙望风,为自己谋利。 而是真心实意的不希望“苏瑞良”赢! 相比于在场的其他人,反倒是苏明煦当面的耿煊,心态最为平和。 最后,见苏明煦闭嘴不言,他还忍不住问:“你还有话要说吗?” 苏明煦冷哼一声,闭上双眼,看都不再多看他一眼。 耿煊对旁边的罗青道:“将这老头绑起来,把他的嘴巴也给封起来。” 虽然,他对苏明煦的诅咒并无任何不适,也不觉得这会给自己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但马上就要做正事,要是还有个不知死活的老头在旁边喋喋不休,那也有些不像话不是。 他这命令才下,两个手拎铁链的帮众便越众而出,来到罗青身边。 看向苏明煦的目光,气势森然,杀意毕露。 感觉他们下一刻,就要将苏明煦就地正法。 耿煊见状,赶紧叮嘱道: “手脚轻一点,这老头挺有趣的,别不小心把人给弄废了。” 两名帮众闻言,神色都是一滞。 一副闭目待死的苏明煦,眼皮猛颤了一下。 他或是以为这“苏瑞良”不会一下子将他杀了,而是要变着样的折腾他。 不过,他终究是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任由罗青亲自动手,用绳子将他双手双脚绑缚起来,嘴巴里也给强行塞了一大块布团。 此后,耿煊与戚明诚,方锦堂,以及他们身后的一众清源集高层,以及部分三通集高层,再没有任何话讲。 大家怀着各样的情绪,在深夜的清源馆外默默等待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依然浓郁。 通往清源集四周的道路从安静逐渐变得热闹,甚至是喧嚣起来。 期间,偶尔也有氤氲的红气从远处飞来,没入耿煊眉心之内。 当第一批人在一群集市护卫以及一行玄幽铁骑的“护送”下进入大广场,待在戚明诚,方锦堂身后的众人,再一次有了小小的骚动。 不过,这动静,很快就被他们自己给主动按了下去。 此后,陆续有人从周围几条道路向大广场汇聚而来。 当冯煜“护送”最后一批修炼者进场之时,距离耿煊等人回到清源集,也就过了不到两个小时而已。 完成任务后,冯煜来到耿煊身前汇报道: “帮主,清源集内的所有修炼者,都在这里了。” 耿煊看着大广场中乌泱泱的一大片,问:“总共多少人?” 冯煜道:“将近两千人。” 耿煊惊讶道:“这么多?” 冯煜指着其中一大群,道: “他们都是方大馆主,戚大馆主从三通集、清源集各方势力征集而来,总共八百多人。 炼骨境,炼血境不少,修为只在炼皮、炼肉层次的更多。” 说着指向另一群,道: “这些是没有被征集的,将近一千人。 除了少部分修为较高,因为各种原因,被各家强留了下来。 绝大部分,修为都非常低,很多只是粗通炼皮。” 冯煜指向的第一群人,基本都是成年男子,从气势上就能看出他们与另一群人的区别。 而冯煜指向的第二群人,人群成分就复杂了许多。 真的是老弱妇孺俱全。 成年男子的数量,反而非常稀少。 这些人以家庭为小单位,以熟悉的社群为大单位,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 没敢交流,看向耿煊冯煜等人,以及旁边那些玄幽铁骑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惶惑惊惧。 也难怪如此,他们半夜被惊醒,冯煜领着玄幽铁骑,闯入他们的家门,用不容质疑的态度,将他们强行带到这里来。 很多人看着那些将广场团团围住的玄幽铁骑,甚至都已经心怀恐惧的想,下一刻,这些恐怖怪物会不会立刻就开始对他们展开的无情屠戮。 耿煊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通过连接,将大黄与八小唤到身边。 对冯煜道: “它们现在,会去人群中转一圈,你安排人跟着它们,不要让人将它们给害了。 另外,将那些它们认为有异常的人都给我带出来。” 冯煜怔了一下,道:“那……我再做一些安排。” 耿煊点头。 冯煜赶紧安排人将那些聚集得过于密集的区域分散分开。 待其做好这一切之后,大黄与八小立刻兴奋的窜了出去。 不过,主要做这事的还是阿三、阿四和阿五,因为它们这几天就专门守在清源集附近,清楚的记下所有往吴益营地通风报信之人的气味。 不过,大黄以及其他几小,也不是全给它们打掩护。 有几个盯梢者,在耿煊令人收网清理的那天并没有出现。 这些也需要大黄带着阿大、阿二将他们鉴别出来。 同样,还有人是被吴益安排进入清源集,自此就再没有出去过。 如何鉴别这些人,黄耳、阿六、阿七也能够提供一些侧面的帮助。 一条条大狗在人群中快速奔跑,有时候,正在跑动的它们,会忽然在某人身边停下。 鼻翼快速翕动。 这时候,就会有冯煜安排的人将其从人群中带出来。 更多时候,它们只是在人群的间隙中穿过,毫不停留。 那些被带出来的人,有的在狗站在他们面前时,就已经开始颤抖恐惧,有的则在被人拎出来的时候,还在一个劲的口称冤枉。 不过,眼前这一幕,倒让场中绝大部分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们清楚,自己与眼前正发生的事情,并无关系。 而面前这些杀气腾腾的家伙,似乎也没有要随意牵连的意思。 (本章完) 祝贺、汇报、展望、感谢以及求月票 祝贺、汇报、展望、感谢以及求月票 首先,祝所有书友元旦快乐。 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家庭幸福,国泰民安。 2024过去了,2025到来了,有时候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一些,感觉前一刻还在2024年的元旦,转眼间,2024就已经走完了。 【如果不耐烦继续往下看的,我就直说了,求月票,求月票!!! 求2025年1月1日新鲜出炉的热腾腾的月票!!!!】 …… 上月初设定的五项成就,完成了三项,“月票破千”,“月票破两千”,以及“月票稳入玄幻分榜前百”。 另外,“均订破1500”差了一百多,“书友榜前百全部达到执事及以上”,完成度“41/100”。 本月月票数最终停留在2900,距离破三千也就差了一点点。有点遗憾,但更多的还是感谢,感谢各位大佬的鼎力支持。也正是有了你们一票又一票的支持,让我确信,这本书还是有受众的,是可以让我全身心的投入其中的。 这本书10月11号上架,首订174,十月结束均订274,当时我心中最大的期望就是十一月能够让均订提升到五百以上,因为这很可能决定这本书的死活。为了提升均订数,我在十一月初将日更两章缩减到日更一章,从每章五六千字变成一万字以上的大章节,对很多习惯了小章节的读者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体验,在此说一声抱歉。十一月下旬,本书成绩开始明显抬头,待到月末,均订提升到775,这让我少了很多顾虑。本月结束,均订更进一步提升到1365,最高订阅超过了三千,对很多作者来说,这依旧是扑街的成绩,可对我来说,两个多月从首订174提升到这个程度,我已经很满足了,而且,对每一位用真金白银给与支持的读者都满怀感激。 …… 设定一个合理的阶段性目标,会让我更有动力,经过斟酌,我给2025年1月定下如下成就展望。 【基础成就】,月票破千。 【进阶成就】,月票破两千。 【高阶成就】,月票破三千。(感觉非常困难,但上月距离这条线不就仅差一线么,所以,就这么定了。) 【榜单成就】,月票稳入玄幻分榜前百名。(上月三十一天,最危险的时候滑落到100,但都被书友们一票又一票的月票拉了起来,这一项不敢有更高奢望,暂时能够稳入前百,就是最大胜利。) 【订阅成就】,均订破2000。(本月破1500应该没有悬念,但破两千应该还是很有难度。) 【粉丝成就】,粉丝榜前五百全部达到执事以上。(前百入执事应该能在上旬到中旬之间完成,前五百要全部在月末达成这项成就,除了书友的支持,更多的还是得看我的更新量。) …… 感谢每一位用订阅、投票、评论、打赏等各种方式对本书进行支持的读者。 感谢森林贤者书友的多次打赏,让本书有了第一位堂主,特别感谢。 感谢灵梦的帕秋莉,幻想乡的博丽城管,簌邺,东海观鱼,hantao,shanchan……等书友每天坚持投推荐票支持,这样的书友还有不少,不能一一列举,抱歉。感谢544455af书友,因为每天更新量有点大,家里又有两个女儿,一个三岁,一个刚满一岁,作息很不规律,导致错别字,病句非常多,特别感谢544455af书友,为我省了很多心力,特别感谢。 感谢完达山2号书友的书单推荐。 感谢雨夜带伞不带刀的书单推荐以及经常的章评和段评。 说到这里,很想吐槽一句,对比同成绩的、更新过百万的小说,我这本的评论数,即便不是倒数第一,倒数前三也是有的,是因为咱们的书友都太佛系了吗? 真心希望多一些有实质内容的评论留言,比如,对于红运、白运、黑运在基于现有设定的情况下的一些脑洞,又比如对还没有出现的“九流秘术”的设想等等,大家都可以说一说嘛,我真的很想借鉴(抄)一下大家的思路。^_^ 感谢月票大佬kolon,丢八马,帝菩萨,你梦嘛,1命通关,上元中元下元,猎飞行,书友201706085829348,魔漠陌,leuc111,*暗夜王者*,田甜彰,我是某个人,书友20220804170021689,遗世独孤,深瞳roc,书友20180625173502194,书友161013224714769,京古荆,nipton,寻邻q,您已被禁止发言,书友110408235906981,江邪王,冰山一滴水,宇167,庄生耶,七等分的大老师,书友150420162555311,大仙跳,萧文辉,读者20210125154715149005460,你也不想的吧,只是一个npc,天天看一看……太多了,列举不完,感谢你们的支持。 …… 趁这机会,我想单独给两个书友打声招呼,主影,上元中元下元,元旦快乐。每一次在推荐票,月票的投票记录里看到你们,我都会特别开心。 本扑街断断续续也写了不少扑街书,直到这个笔名,才勉强混上一碗饭吃。很多在某本书非常活跃的读者,到开新书时忽然找不到了,心里就会很失落。自从2021年5月,因老婆怀了我家第一颗掌上明珠,彻底辞去了“土木狗”的工作,结束了在一个又一个天南地北的工地中流浪。我在现实社会,除了家人亲戚,几乎就已经没有什么社交往来了。 时常在我书里露面的书友,我都是当朋友的。那些一本本书跟下来还没有散掉的,我都已经默认为是老友了,嗯,虽然未曾谋面,也未曾单独交流,但我却以为,我们已经完成了最完美的交流,不管你们认不认,我真当你们是老友了。 主影,上元中元下元,是我印象最深的两位老友,另还有庄生耶,泛维度生物,神启光耀亿劫,遗世独孤,辰雨星梦,眼在看,心在品,冷门推书,黄色…… 就像我这本书“燧珠”的设定一样,最后的最后,都是人与人之间的连接。说句有些肉麻的话,感谢你们,感谢生命的这一段旅程,有你们给与我的连接。 …… …… 最后的最后,再次求月票,郑重求月票,向各位衣食父母们求月票!! 先祝月初元旦快乐,再预祝月末新年快乐!! (本章完) 第182章 顺势吸纳,雌雄双煞(求月票) 第182章 顺势吸纳,雌雄双煞(求月票) 当大黄和八小重新回到耿煊身边,冯煜领着一群帮众,将一群浑身颤抖,满怀恐惧之人从人群中押出。 让耿煊,以及跟在他身后的戚明诚、方锦堂等人,都能够清晰的看见他们的存在。 被单独从人群中拎出来,就已经让这些人心惊胆战了。 现在,被这许多或凌厉、或审视、或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更是完全乱了方寸。 冯煜来到耿煊面前,道:“帮主,都挑出来了,总共五十二人。” 耿煊点头,目光在这五十二人身上逐一扫过。 他刚才就有留意,这些人,除了其中三人,其他四十九人都出自第一个大群体。 也就是那些从三通集、清源集征集而来的,数量超过八百人的战兵群体。 耿煊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圈,道: “你们都曾至少一次前往吴益的营地,有的甚至每天都要去一两次。 那么,你们可否告诉我,你们去吴益的营地,都做了些什么?又是谁指使你们去的?” 没有人开口。 场面一片冷寂。 耿煊的目光来回扫视了两圈,叹道: “看来,没人愿意与我说两句真心话。” 这时,一个相貌年纪在三十多岁的,本来正低头看着地面的男子,忽然抬起了头,看向耿煊,道: “您就是‘苏瑞良’苏帮主吧? 我却并没有去吴益的营地,背后更没有什么人指使,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耿煊看着他,一脸平静的询问道: “这么说,难道是我的狗认错了?冤枉你了?” 男子怔了一下,赶紧道: “这也不算冤枉,可能就是个误会。 我前两天因为心中烦闷,骑马出了清源集,去荒野里转了几圈,可能因此被您的灵犬给看见了。” 耿煊点头。 男子见状,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耿煊收回了目光,看向冯煜,道: “看来,好好的跟他们说话,这些人是不会张嘴的。 你想点办法,将他们的嘴巴都撬开吧。” 说这话时,他没有回避任何人。 刚才麻着胆子跳出来与耿煊对话,给自己申辩开脱的男子,脸色瞬间苍白一片。 他身周的其他人,一个个表现也不比他好多少。 浑身颤抖,双腿哆嗦,都是轻的。 有几个身下已经滴滴答答开始流淌黄汤了。 “是。”冯煜果断应道。 很快,他便领着一群面无表情的帮众,手里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小工具,向这群人走去。 人都还没有走近呢,更别说动手上刑了。 便已经有人崩溃屈服,大喊道: “我说,我说! 我就是个拿钱办事,给人跑腿送信的。 给我信的是布行的邹管事。 我没有进入吴益的营地,更没见着他本人,每次都是一个名叫吴晖的人出营地来见的我。 我和他也没多说什么,将信交给他就走了。 那信里到底都写了些什么,我真是一概不知。” 说着说着,此人居然已经哭哭啼啼起来。 “我就是拿钱办事,给人跑腿,挣一点辛苦钱。 你们大人物之间的事情,我都是不敢掺和的。” 耿煊看向戚明诚,正要说话,忽见“阿四”不断用脑袋轻轻撞击自己的左腿。 耿煊低头看去,便见它昂头看了他一眼,嘴里“呜呜”两声,忽地纵身而出,来到方锦堂、戚明诚身侧不远处,冲着一个中年男子“汪汪”狂吠。 这个看上去与周围其他人并无任何特别之处的中年男子,在“阿四”冲他狂吠的瞬间,神色数遍。 惊愕,杀意,恐慌…… 当耿煊朝他看去之时,他正目光四处游移不定,似乎在寻找一条逃跑的路。 “哦,居然还有漏网之鱼,难道你也去吴益的营地送过信?”耿煊问道。 话语中,带着一些调侃的味道。 慌乱,绝望之色在此人脸上一闪而过,他游移四顾的目光却忽地瞥见了旁边被绑住手脚,封住嘴巴的苏明煦,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 只见他双眼瞬间被愤怒填满,梗着脖子冲耿煊怒吼道: “‘苏瑞良’,你不就是想杀人吗? 你不就是想要趁机清除异己,达到你掌控清源集的目的吗? 既然如此,你杀好了。 你领着你的玄幽铁骑,将咱们这些人杀个一干二净好了,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这一刻,此人就像是一只愤怒的公鸡,随时都有可能朝耿煊啄过来。 耿煊见状,却只觉得无聊。 这人在他眼中,就是个演技不合格的小丑。 连与他多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 对于此人的身份背景,他同样没有询问。 能够被戚明诚、方锦堂单独“拘”在身边,就已经说明,此人虽然没有炼髓境的实力,但也是一方势力的首脑。 在清源集,或者三通集内,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但,这与他耿煊又有什么关系? 他直接舍了此人,问戚明诚道: “我看上去,是不是脑子有病?” “呃?” 戚明诚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苏瑞良”为何忽然有此一问,虽然他很想回答“是”。 但面对近在咫尺的“苏瑞良”一脸真诚的询问,戚明诚还是做出了从心的选择。 “苏帮主为何如此问?”戚明诚一脸迷惑的道。 耿煊道: “是不是我没直接杀掉苏明煦,让人以为,在我面前做出一副耿介之态,然后逮着我痛骂一顿,我就会很莫名其妙的饶他一命? 难道我长了一张欠骂的脸吗?” “呃……”戚明诚这一次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而面前这个前一刻还如同愤怒公鸡的男子,在听了耿煊对戚明诚的谈话后。 本就没有随着愤怒而一起升温的心迅速变冷,他那努力做出来的勃然怒气,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瞬间瘪了下去。 看上去有些猥琐,又有些可怜。 他的大脑疯狂运转,想要寻找到当前处境下的解困之道。 可惜,他已经没时间了。 只见那“苏瑞良”随便朝他挥了挥左手,便见其手掌光华闪烁,一道凝若实质的掌形劲气脱手而出,迅速放大。 当他反应过来,意识到危险降临,想要做出闪避防御的动作之时。 一只凝若实质的大手已经来到他脑袋上空,五指张开,恰好将他的脑袋置于掌心之内。 然后,这只手掌猛地往中心一捏。 再然后,这名男子就没有然后了。 反倒是距离他较近的一群人,以及所有目睹了此人死亡全过程的人,精神层面都受到了巨大的暴击伤害。 他们第一次知道,人的脑袋,真的可以如同一颗鸡蛋,一枚熟透了的水果一般,被人轻轻一捏就碎。 鲜艳的汁液飞溅,还伴随着“呱唧”一声异响。 那些距离较近,被溅了一身可疑汁液的人们,呆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事发前,他们想要躲避。 事发后,他们想要掸去身上的秽物。 可生怕自己的异动惹来这头“凶物”特别关注的他们,却愣是一个动弹的都没有。 此前,这广场上的许多人,对这“苏瑞良”的种种凶名,都只是听说,未曾亲见。 这一次,算是眼见为实了。 他们第一次觉得,传言一点都不夸张,比现实保守多了。 【得红运三十七点,黑运四点。】 耿煊就像没事人一般,看向戚明诚,问出了刚才就想问的问题:“布行邹管事是哪一位?” 戚明诚还没有回答,他旁边一名男子跳了出来。 此人耿煊却是认识的,名叫吕彦,乃是清源集的布行会长,也是清源集的坐馆之一。 只见他主动站了出来,看着耿煊,一脸凝重的道: “苏帮主,您今晚打算将咱们这些人全部杀光吗?” 耿煊道: “怎么会?我追查私下与吴益串联之人,这难道也有错? 为了避免你们误会,以为我是无端指责,一切都当着大家的面操作。 揪住谁,就是谁! 要是有谁胡乱攀咬,大家都有眼睛看着,我相信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吕彦道: “可照你这么追查下去,咱们这里所有人,能够干净脱身的,又有几个?” 耿煊闻言,脸上露出玩味的神色,道: “指使这个跑腿小哥送信的是你布行的邹管事,莫非,邹管事也是个跑腿的? 他背后的又是谁?不会就是你吧?” 吕彦闻言,也不辩驳,而是道: “就算这人是受我指使的,那您觉得,这里面还有没有受米行管事,铁行管事,药行管事指使的? 还有集市护卫,难道就全都是干干净净的?” “如你这般追查下去,这里所有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那时候,还不是你想说谁有罪谁就有罪? 你想杀谁,就能杀谁? 既然如此,又何必这般折腾,你干脆直接动手好了!” 耿煊盯着吕彦,目光一动,在他身旁其他一众沉默的坐馆、势力首脑身上扫过,缓缓道: “也就是说,除非我有能耐将你们全部杀光。 不然,即便我想要追查,这件事也必须就此打住,不了了之,对吗?” 他这话问出,人群便开始骚动起来。 不安和恐惧在人群中蔓延。 那些本以为自己没有参与,今晚这场戏也就与他们无关的人也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许多人都看向戚明诚和方锦堂,期望他们能站出来说两句话。 但在这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两人都是沉默,更没有站出来。 他们的做法,让许多人都感到不安,也非常不满。 不过,最有资格站出来说话的他们都没有吭声,其他人自然就更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跳出来发言了。 说什么呢? 难道说“是啊,区区一件小事,就这么算了得了”? 谁敢这么说,这“苏瑞良”会不会就这么算了难以预测。 但说这话的人,绝对会在今夜就“算了”。 又或者说,“那好啊,来杀吧,看看是你们巨熊帮的刀快,还是咱们这两千多人的头硬!” 要是谁敢这么说,都不需要“苏瑞良”带着巨熊帮的玄幽铁骑进场绞杀。 那些被硬拖下水的人,得先将说这话的人生吞活剥了! “苏瑞良”的一句话,直接将局面置入到一个左右两难的境地之中。 向左是深坑。 向右,那坑同样也是深不见底。 一阵长久的沉默。 没有人说一句话。 大广场的氛围,却越来越压抑。 那些占据了大广场周围每一条道路出口的玄幽铁骑,哪怕只是一个随意的响鼻,都能令场中之人一阵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而所有的压力,最终都汇聚到了主动跳出来与耿煊“交锋”的吕彦身上。 只听他沉声道: “当然不是要让您对此事不了了之。 我只是希望,您若没有杀光在场所有人的心思,就最好明确划出一条道来。 让大家都明白您究竟要追查到哪一步,不至于让所有人都跟着担惊受怕!” “你让我划出道来?如何划?”耿煊好奇问。 “当然是您说了算,您只需要明明白白说出来就行!”吕彦道。 耿煊看向吕彦,眼神之中的玩味之意,变得更浓了。 “那好,我划道,一半吧,就一半。”耿煊轻描淡写的道。 吕彦闻言,瞳孔猛地一缩。 面上却是疑惑的问道:“您这是何意?” “你不是说,照我的追查方法,这大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将无法幸免吗? 那我决定网开一面,这里有将近两千人,我就追查到一千人左右。 查到的,就有罪,全都交给我来处置。 没查到的,就无罪。 我也不让大家深更半夜在这里吹风受罪,各回各家,该干嘛干嘛。 你觉得如何?” “……” 不如何。 但这话没法说出口的吕彦只能沉默以对。 杀一半? 这和杀全部有多大区别?! 至于面前这个“苏瑞良”抓住这一半“有罪之人”,并没有打算杀掉,而只是略施薄惩。 便是耿煊亲口对现场众人这般说,都没有人会相信这话。 耿煊看向吕彦,皱眉道: “怎么不回话? 让我划道的是你,划了道不认的还是你! 你是故意消遣我吗?” 吕彦一脸苦涩的道: “您这已经抓了五十二人,他们再各自供出身后指使之人,这事就这么打住,您看如何?” 说着,他看向耿煊,一脸诚挚的道: “我知道,大家私下里做这种事,很不妥当。 您既然无意将所有人都牵扯进来,这说明您主要还是想借此机会,对大家有所警示和震慑。 我想,有了今晚这一出,这效果一定差不了。 既如此,您何不给大家一个机会,也给清源集和三通集保留更多元气。 为接下来与吴益等人的大战保留更多有用之身,这样岂不是更好?!” “今夜之后,要是还有人敢继续与吴益等人私通,不需要您亲自动手,我们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他这一番入情入理,声情并茂的言语,说得耿煊一颗冷硬的心都差点软了。 最后,他还是摇头道: “你这话,有些道理我认。 可有些话嘛,你要么是坏,要么就是傻!” “我哪里说的不妥,请您直言!”吕彦愣了一下,便摆出坦诚求教的姿态。 耿煊指了指那个还没有受刑,就先一步崩溃,自称只是“收钱办事,跑腿送信”的男子,道: “你说,相比于他,背后指使他的邹管事,还有背后指使邹管事的人,谁的罪更重一些呢?” 耿煊手指一动,指向其他低头不语,战战兢兢的身影。 ——因为吕彦主动跳出来,冯煜等人还没有对他们用刑。 “你说,他们之中,又有几个不是受人指使,给人跑腿的呢? 这件事中,冒险最大的是他们,出力最多的是他们。 如果他们送过去的消息真的给吴益带来了帮助,吴益事后做出回报。 得利最大的,却不可能是他们。 现在,你告诉我,最有罪的人里面,必有他们一份。 你说,这个道理通吗?” “……”吕彦。 那些低头不语,自以为今夜必死的“通风报信之人”,听了耿煊这话,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要是没听错,这个杀人比杀鸡还利索的“凶徒”,这是在帮他们说话? 您到底要搞哪样?! “我今晚搞这么大阵势,你还真以为我就是喜欢杀人。 所以,随便糊弄一些人给我杀掉,然后就当今晚之事就这么解决了,对吗?” “……” 被逼到死角的吕彦最后沙哑着嗓子问:“那您觉得,如何讲,这道理才算通?” 耿煊道:“谁最有罪? 有没有亲自去过吴益的营地,距离这些跑腿之人的远近,都无关紧要。 谁在这件事中得利最大,吴益的感激回报会给到谁,这才是重点!” “反倒是那些跑腿之人,还有直接联络那些跑腿之人的‘幕后指使’,我想除了少部分是为了挣表现,主动凑上来的,大多都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为。 在这件事中,他们的罪,反而应该是最轻的。” “你劝我少杀人,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道理我认。” “可你却建议我先从这些罪行最轻之人下手,避开那些罪行更重之人。” 说到这里,耿煊看向吕彦,问:“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吕彦不说话。 耿煊皱眉,道:“怎么不说话,难道你觉得我哪里没说对?若有不妥,你尽可以指出来!” 被逼到墙角的吕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你说的有道理。” 说出这句话的他,只觉得有一块大石头横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梗得他难受异常。 不仅是他,旁听了两人谈话的其他人,心里都感觉有些难受。 不是因为面前这个“苏瑞良”胡搅蛮缠。 恰恰是因为他说得很有道理。 一个手持屠刀,明明有着超过现场所有人实力,能够轻易杀死任何一人的“屠夫”,居然侃侃而谈,跟他们讲起了道理。 不是狡诈的诡辩,而是所有人都能听懂,并发自内心认可的简单道理。可恰恰,所有人又都知道。 这个世道,其实是不讲道理的。 讲的是拳头。 若非“苏瑞良”有着远超吕彦的拳头,怎么可能真的强摁着吕彦的脑袋,让他承认他“苏瑞良”有道理?! 承认了“苏瑞良”的道理,同时也领下了自己“非蠢即坏”的标签。 吕彦干脆也光棍起来,直接道:“苏帮主的道理很对,但若按照您的道理——” 说着,他先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又伸手指向身旁其他人。 这些人包括出身于三通集、清源集的炼髓坐馆。 还有大多出身于清源集,部分出身于三通集,虽无炼髓修为,却也是一方势力的首脑。 “那么最有罪的人,就只可能是我,还有他,他,还有他们! 因为无论我们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得利最大的,在这清源集内,都只可能是我们这一群人——呃!” 一脸豁出去的布行坐馆吕彦,在将这番话说出来以后,就立刻谢幕了。 是的,耿煊出手了。 毫无征兆的出手,直接拍碎了他的脑袋。 他这忽然的举动,看得周围人心中都是拔凉拔凉的。 有人埋怨吕彦这人太实诚,好端端的,你承认什么? 有人开始暗戳戳寻找逃生路径。 与面前这个凶人做殊死一搏? 除非万不得已,没有人会这么做。 甚至,为了避免自己成为那个为人蹚路的倒霉鬼,都没有人先一步动身。 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忽然出手的耿煊,在拍碎吕彦的脑袋后,在所有人忌惮和警惕的目光中,向远处退了退。 “既然吕彦已经将道理替大家讲明白了,那我现在公布我最后的决定。”耿煊目视众人,缓缓开口。 “你们若有异议,可以现在就说出来,我不介意再与他讲一番道理。” 对于他这近似于“直钩钓鱼”的手法,已经没有人上当受骗了。 道理讲不过,拳头比不过。 承认道理讲输了,依然免不了一死。 这还怎么玩? 您自个玩儿吧! 咱不奉陪了! 耿煊目光来回扫视了一圈,缓缓点头道: “这么看来,没有人有异议?” 还是没有人回话。 大家都瞪大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我现在,要从你们中间,挑选三百人,直接受我指挥!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 坐馆也好,会长也罢,家主也无所谓。 反正,从选中之时开始,你们就要将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兵。 平时严格训练,战时一切行动听指挥。 令行禁止。 如有行差踏错,该受什么刑罚就受什么刑罚。 若是犯了杀头的罪,那就立刻杀头,没有一点道理可讲。 你们要是不吭声,我就当你们认了。 我现在就开始挑人。 要是有谁不认,那就现在说出来。 别等我选到你头上了,再与我说理。” 耿煊的话,如同一股寒风,吹遍整个广场。 可因为耿煊此前给的压力实在太大,先是随手杀死一位清源集有头有脸的一家之主! 接着又随手拍死一位坐馆。 关键是,清源集真正的话事人,戚明诚,还有三通集的大馆主方锦堂二人站在一旁,硬是一个屁都没有放出来。 所以,当耿煊这如同寒风一般凛冽的言语传遍整个广场之时。 许多人的心中,却如同被春风吹过一般,居然感觉有些暖呼呼的。 原本惴惴不安的心,一下子就仿佛有了着落。 做个简单的数学题,从近两千人中挑三百人,被选中的几率还不到六分之一。 而且,这被选中的三百人,也不是直接选出来杀掉。 只是日常受些军法约束,战时受巨熊帮直接指挥罢了。 危险固然也会有,甚至可能还不小。 但那和被拎出来当鸡仔一般杀掉,还是有着根本不同的。 而且,今夜真正见识过“苏瑞良”的凶威,大家对这样的凶人能够战胜吴益,都莫名充满了信心。 就在很多人都默认了耿煊的决定,甚至觉得这比他们预料的“惩罚”轻松很多的时候。 就在耿煊也以为,已经不会再有人跳出来唱反调的时候。 有人开口道: “苏帮主,您是要效仿外州军镇的做法,挑选敢死军吗?” 而此人这话一出,让场中原本有些轻松下来的氛围,再一次悬了起来。 不因别的,只因这“敢死”二字,听着就不像好词。 就像是故意让人去送死一样。 …… 还有好汉?! 耿煊循着声音看去,发现说话之人是个身形高大魁梧,满脸风霜之色,相貌年纪大约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而就在此人身旁,正有一个姿容颇为不俗,最多不过三十出头的女子正死命用手去拉拽他的衣袖。 她扭头见耿煊正朝他俩看过去,猛地扭头避开,秀丽的五官却因为过分的惊恐显得异常扭曲。 耿煊猜测,这两人应该是夫妻。 打量了这两人两眼,耿煊习惯性的抬头向两人头顶看去。 两朵绝对算不上浅淡的红名映入耿煊眼中,耿煊微微眯起了眼睛。 “男的有四十七八点,女的也有四十一二点,看来都没少杀人,还真是对‘雌雄双煞’。”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好奇问道:“你也知道敢死军?” 女子已经没再拖拽男子的衣袖,而是默默避开耿煊的视线,挪步到了中年男子身后。 中年男子似乎伸手朝后面拍了拍,回话道: “是,在下年轻时曾在外州军中厮混过一些年。 一次不慎犯了军法,被贬入敢死军中呆了半年。 数次险死还生,那半年遭遇的危险,比我这一辈子加起来都要多。 不过,我的运气已经算是好的了。 等我离开敢死军之时,最初那一批战友,已经十不存一了。” 耿煊惊讶道: “你去的是哪一州?” “旻州。” “给你们安排了什么任务,死亡率这么高?” “让我们去挡玄幽铁骑的兵锋。” “啊?”耿煊惊讶。 “啊!!”人群骚动。 对于本来已经稳定下来的人心,因为中年男子的言语又起波澜,耿煊却是没有在意。 反而对中年男子的经历越发好奇。 “让你们去挡玄幽铁骑的兵锋?旻州的军主是怎么想的?” 中年男子道: “因为有太多玄幽铁骑要供养,董观的后勤压力一直很大。 在没有大战之时,董观会让麾下向外分散私掠,以补后勤不足。 旻州西线,就常年遭遇玄幽铁骑的劫掠,他们不仅劫粮劫财,连人都不放过,俗称‘打草谷’。” “劫人干什么?不是后勤压力很大吗,还劫人回去,带回去喂马吗?”耿煊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忍不住询问道。 中年男子闻言,目光在他身上定了几息,才道: “他们当然不会将人带回去,他们要的是行军粮,又不是活人。” 耿煊闻言,呼吸为之一滞。 那些听懂了的,也都屏住了呼吸。 那些没听懂的,还懵懵懂懂,不明所以。 中年男子道: “玄州有许多盐池,盐在玄幽二州便宜得很。 每次打草谷之前,他们都会携带很多。 劫到人以后,有经验的老师傅,会用最快的速度,按照男女,年龄,以及肥瘦,分门别类的分解,腌制,储存。” “玄幽二州的土地,本就贫瘠,很难种出太多粮食。 而玄幽马是出了名的娇贵,委屈不得。 相比于马,人的口粮一直都非常紧缺,都是随便糊弄。 ‘打草谷’便一直是玄幽州军补充口粮不足的重要方式。” 瞬间,整个大广场死寂一片。 若说耿煊刚才,让在场所有人体会到了零度的寒风。 那么现在,所有人都沉浸在了绝对零度的冰寒之中。 这些生活在清源集的人,除了少部分,绝大部分都感觉生活非常艰辛,仅能勉强度日。 耿煊这个蛮横闯入他们家园,破坏他们安宁的“罪魁祸首”,若非实在是拳头太硬,不知道有多少恨不得立刻拔刀捅死他。 可这一刻,他们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在清源集的生活过得很不错。 便是月露原边缘那些据说多有吃人过往的游民,与旻州那些常年遭受打草谷,动辄沦为牲畜之流的人来说,也幸福了不知道多少倍。 原本让他们感觉十恶不赦的“苏瑞良”,居然一下子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人家至少还将他们当人对待,多少也还跟他们讲一些道理啊! 耿煊沉默了片刻,道:“继续。” “旻州各军镇之间,虽然也攻伐不断,但遭遇了几次大的惨痛教训后,在对待玄幽铁骑的‘打草谷’一事上,却是罕见的联合起来。 而旻州自古以来,也是武风极盛,历代不缺行侠仗义,慷慨赴死之徒。” 耿煊轻轻点头,这话却是不假。 单他在《冷窗闲话》之中,就看到了不少这样的事迹。 其中,最为天下传诵的,就是旻州历代不绝,因各种理由就敢轻生赴死的刺客。 元帝在位四十多年,遭遇的刺杀何止百次。 而证据确凿,出身于旻州的刺客,就占了一半还多。 其中,最具传奇性的几次刺杀,更是全部出自旻州刺客的手笔。 旻州风气,由此可见一斑。 旻州,也不是能被玄幽之主随便拿捏的软柿子。 之所以呈现出西风压倒东风的局面,不过是西边出了个一统玄幽二州的董观,而旻州至今还是四分五裂的局面。 中年男子继续道: “……为了应对玄幽铁骑的‘打草谷’,旻州各军镇都组建了一支盾甲军,这就是旻州的敢死军。” 耿煊闻言,心中了然。 敢死军,是通常的俗称。 是专指那些危险性极大,死亡率极高的军种。 而在不同的州,不同的军镇之中,具体的军种自然也是不同的。 “一旦玄幽铁骑东进,所有盾甲军就联合阻截,利用优势地形,以步对骑。 最理想的结果,是互相对耗。 再不然,也能减缓玄幽铁骑的速度,迟滞他们的兵锋,为其他军队的出击创造有利条件。 效果非常好,就是太耗人。 几乎每一次下来,盾甲军都要折损至少四成以上。” 耿煊点头,道:“这么说,你应该非常擅长盾甲之术?” 中年男子点头道:“是,若非如此,我早就被玄幽铁骑踏成血泥了。” “为何回元州?”耿煊问。 “对于元州子弟,旻州各军镇都是欢迎的,甚至非常慷慨,要功法给功法,要资源给资源。 可他们将我们,其实是当成耗材看待。 等我们这些元州人达到一定高度之后,前面,就没有路了。 那时候,留给我们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走,要么死。” 耿煊了然,他甚至感觉,这不仅仅是旻州的风气。 其他几州,情况也非常类似。 各州军镇之间的攻伐,从来没有断过。 一代换了又一代,但这并没有让上下层之间的流动变得更加迅捷,反而形成了一种怪异的稳定。 即那些能够参与军镇游戏的人,翻来覆去都会是那些人。 今天我败了,别急,再等几十年,我的子孙将仇报回来。 即便不是嫡亲子孙,那也总有七拐八弯的血脉关系。 最终,杀来杀去,争来争去,不是亲戚相争,就是世仇相争。 这些年,越来越难见完全没根脚的泥腿子的上位成军镇之主了。 若真有这样的人,其遭遇会和元州的困境类似。 ——即在彻底崛起之前,便被周围势力群起而攻。 加之这类人虽然个人武力,个人魅力都非常强,但总免不了麾下人才稀缺,羽翼凋零。 便是运气好,碰见几个良佐,也很快会折损殆尽。 连各州内部情况都如此,留给元州人的位置,那就更是可想而知。 便是受不了元州风气去外州闯荡之人,如果没有死掉,在碰到天板之后,也多会回来。 心灰意冷,一身伤病。 但也不能说一无所获。 得到的功法,一身的修为,都不是假的。 对于这些,那些军镇之主也还没有无情到“人走了,东西给我留下”的地步。 耿煊看着这男子,却是没想到,还能有这意外的收获。 问:“你叫什么名字?” “蒋弘毅。” “什么修为?” “炼髓初期,不过,在清源集皆以炼血境示人。”蒋弘毅回道。 他这回答,耿煊没有意外,倒是戚明诚特意多看了他几眼。 今晚之前,大概他也没有想到,“苏瑞良”将清源集内所有修炼者“一网打尽”的举动,还能捞出来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她呢?” 耿煊见那女子已经完全躲在了蒋弘毅的身后,避开了他的目光,但还是开口询问道。 “她叫穆清竹,我的浑家。” “她的实力也不错吧?”耿煊问道。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蒋弘毅身后衣襟被轻轻扯了一下。 难道是在隐晦提醒自家男人,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蒋弘毅却道: “她现在炼骨两年,在清源集以初入炼血示人。 不过,她的实战能力并不强,修的是刺杀之术。” 他说这话时,后腰处的衣襟紧了又紧,似乎——正在被猛掐? 这是在怪他什么都往外说? “哦,刺杀之术?”耿煊惊讶。 周围也是诸多压抑,甚至有些惊怕的目光,似乎担心下一刻这女子就往他们心口捅一刀。 蒋弘毅却是一点不怕将自家妻子的老底全给抖落出来的模样,直接道:“当年她的家人父兄尽被玄幽铁骑打草谷,为了报仇,付出了很多艰辛,才习得这本事。 我是心灰意冷之下,离开的旻州。 她则是为了报仇,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被人一路追杀,从旻州逃出来的。 我顺手将她救了,她无处可去,就跟我回了元州,一直到清源集才安定下来。” 这还真是一对“雌雄双煞”啊。 两人从东北旻州,到元州,最后在元州西南角的一个集市内潜踪匿迹,这才安定下来。 蒋弘毅讲的简单,但耿煊却能够想到,这过程一点都不简单。 甚至,两人身上,很可能还有至今都没有完全摆脱的麻烦。 “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你若不说,我也不可能知道。” 蒋弘毅沉默了片刻,道: “我感觉,我和我浑家,至少会有一人被您选中。 更大的可能,我俩都逃不掉。 我不想稀里糊涂的死掉。 与其如此,还不如提前将一切都与您讲明白。” 有一个点,书里没有明确点出来,那就是身处底层(譬如杜明杰),或者见识过真正地狱的人(无忧宫的人,现在的蒋弘毅,以及游民出身的刘月季等等),反而比其他人更能看到主角身上光明的一面,因为各自的立场,也更容易与他交心,或者与他为敌。 求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183章 毫无人性(求月票) 第183章 毫无人性(求月票) 耿煊心道,蒋弘毅这一点倒是猜得很准。 按照他的标准,这两口子一个都跑不了。 他能趁着这最后的窗口期,通过“敢死军”这个话题,慢慢引出他俩的特殊价值。 看似毫无心机的将什么话都说了,将夫妻二人的老底直接抖落了个干净。 却反倒是最聪明的做法。 若真如他妻子穆清竹心中所想那般,遮遮掩掩,将自己二人的身份糊弄过去。 那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耿煊此刻,却没再与蒋弘毅多说什么,只是回答了他最初的问题。 “危险当然是有的,但也绝不至于让你们去直面对方的玄幽铁骑这种程度。 便是你们愿意,我还不放心呢。 在旻州,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盾甲军的吧?” 蒋弘毅颔首道:“不经严格的训练,没有足够的实力,抱着必死的决心,是进入不了盾甲军的。” 听了两人这番对话,原本有些骚动的人群,悬着的心再次一一落回了各自的肚子里。 耿煊没再看向蒋弘毅夫妻二人,目光移动,掠过大广场上一个又一个的身影。 问:“可还有人有话说?有话现在就提,若是没有,我就要挑人了。” 场中一片死寂。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便是蒋弘毅夫妻,也都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过了片刻,耿煊道:“好,我现在开始点人。” 说着,耿煊的目光再次落到戚明诚、方锦堂身后的一众清源集、三通集高层身上。 当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到他们这个群体之上,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凉。 刚才,耿煊与吕彦的对话,已经让他们完全明白,这个“苏瑞良”对他们这群人是有着极强恶意的。 甚至认为,清源集内现在呈现出来的种种乱象,根源就在他们这里。 ——刚才,被逼到墙角的吕彦,在临死前还很光棍的承认了这一点。 洗都没得洗了。 但“苏瑞良”第一时间就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当成这支“敢死军”的第一目标,还是让他们心中吃了一惊。 对于“苏瑞良”的做法,所有人内心都是抵触,甚至是反对的。 但这一切都只是每个人内心的心理活动,没有人敢跳出来说什么。 耿煊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些人内心的想法。 他们或许以为,耿煊是对他们整个群体有意见,那就真的是误会了。 费尽心思,将前面的工作做通之后,耿煊选人的标准就变得非常纯粹。 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地位,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修为实力,他只看对方头顶红名的浓郁程度。 或许,这种选择方法,也并不完美。 会漏掉一些更该死的人渣烂人。 也会将一些内心更加纯善之人纳入到他的选择范围之内。 ——元州从来不乏心怀良知和正义,在维持正常人设之时,暗中做一些劫富济贫,惩奸除恶等义举之人。可在红名非常机械的判定中,并不会计较杀的是好人,亦或者坏人,只要杀的是人,性质都差不多。 但这已经是耿煊可使用的诸多手段中,最容易操作,也最难出纰漏的方式。 在所有人忐忑紧张的情绪中,耿煊伸出了手臂,开始了正式的挑人。 他手指点向其中一人,道:“你。” 这人名叫熊彬,三通集坐馆之一,米行会长,炼髓初期修为。 他一脸的惊异,没想到自己会是第一个被选中之人。 不过,随着耿煊这一指,他那原本还在砰砰狂跳的内心,却反倒逐渐变得平稳坦然起来。 他甚至主动走出人群,在耿煊身旁站定。 他如此识趣的表现,耿煊也觉不错。 他现在只想顺顺利利将眼前之事了结,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 “你。” “你。” “你。” “你……” 点兵点将,点到各人头上。 耿煊的手臂不断移动,点向一个又一个身影。 而有了熊彬的打样,所有被点到之人,都主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来到熊彬旁边站定。 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提醒训诫,他们便自动排成了整齐的队列。 这时若是有个毒舌的教官,一定会忍不住嘲讽。 “哟,你们不是天性散漫,受不得规矩束缚吗?这不是都挺懂的吗?!” …… 最先被耿煊点出来几人,都是三通集、清源集的炼髓坐馆。 所有人都以为,两个集市的炼髓坐馆都将难逃此劫。 可在还剩两个炼髓坐馆之时,耿煊的手指却绕过了他们,点向了旁边那些虽非炼髓坐馆,却也是两个集市之内,一方势力首脑的人物。 随着这些人一个又一个从方锦堂、戚明诚身后的人群,在耿煊身旁,自动以第一个出列的熊彬为首,排成整齐的队列。 原本在方锦堂、戚明诚身后,看上去也颇具规模的一群人,快速变得稀稀落落起来。 而在这过程中,原本被耿煊刻意绕过,让人以为已经幸免于难的两个炼髓坐馆,又有一个被耿煊杀了个“回马枪”,再次被耿煊手指点中。 “你。” 这忽然的变化,不仅让这被点中的炼髓坐馆心头狂跳了一下。 就连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其他人,都觉得非常意外。 甚至不免在内心里揣测,“苏瑞良”为何要如此做,难道就是为了逗人玩? 耿煊却没有理会旁人内心如何想,当方锦堂、戚明诚身后,被他点得只剩一个炼髓坐馆,五个势力首脑之时。 他却撇开了这六人,开始转身看向大广场上的其他人。 他手指不断移动,朝着一个又一个人点去。 因为距离太远,未免造成误会,每一次手指点出,他还很贴心的附上一点恰到好处的万钧劲力。 一点所有人都清晰可见的劲气,飞掠虚空,准确的落在他所选中之人的额前方寸之地。 然后消散不见。 除了点人的耿煊,偶尔会转身将孤零零站在方锦堂、戚明诚身后的几人,忽然点选出来一位,让人感觉迷惑之外。 整个大广场上,都只有耿煊每次点中人之时道出的声音,以及不断响起的脚步声,就再没有其他一丝的杂音。 在这过程中,蒋弘毅与穆清竹夫妻二人也先后被耿煊点中。 穆清竹似乎要壮着胆子说点什么,却被蒋弘毅给拦了下来。 他甚至不给她开口说一句话的机会,就拽着她一起,默默进入队列之中。 耿煊深深看了蒋弘毅一眼,继续“点兵点将”。 一个又一个被点中之人自动出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夜之事,就会在这样的氛围中,随着“苏瑞良”点选出三百名“敢死军”,然后顺利结束之时。 意外,再一次发生了。 因为耿煊手指,没有继续在八百多名战兵群体中小范围的移动。 而是手臂右移,朝向了那群聚集了上千名老弱妇孺的群体之中。 自从耿煊进入挑人环节之后,这群人,应该是现场心理压力最小的群体。 因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修为实力都非常低。 有许多人即便修为不错,实战能力却几乎为零。 他们所有的实战经验,基本都来自于内宅之内,与自家人点到即止的交流切磋,从来都没有与人真正厮杀过。 另外一小部分,即便具备不俗的实战能力。 可要么是老了,年纪太大。 要不就是身体有了隐患,隐疾,或者是残疾。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不管“苏瑞良”的选人标准是什么,可既然是“敢死军”,对基本的实力总是有要求的吧? 那么,这群集中太多老、弱、病、残的群体,自然就会被“苏瑞良”略过。 但现实的发展,让他们意识到。 “苏瑞良”的思维,不是正常人可以预料得到的。 这就不是个正常人。 只见“苏瑞良”手臂移动,手指射出一缕劲气,飞掠虚空,在一个年纪超过六旬的老妪额头前炸散。 随着这缕劲气在老妪额头炸散,耿煊的一声“你”也恰好传到她的耳中。 老妪愣住了。 老妪周围的人愣住了。 广场上的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耿煊等了一会儿,见老妪没动,皱眉道:“你怎不出列?” 老妪回过神来,看向耿煊,一脸的不可思议,道:“大人,您是不是弄错了?” 耿煊平静道:“没弄错,就是你,自己出来吧。” 老妪震惊道: “可……可我就是一个快要死了的老婆子啊! 就年轻时候修炼了几年,现在筋骨老朽,连一个普通成年人都打不过,我怎么能加入‘敢死军’啊。 更何况,您选的全都是大老爷们,现在将我一个老婆子算进去算怎么回事啊!” 耿煊皱眉。 就在这时,战兵群体中,一个相貌年纪四十出头岁,看上去老实又敦厚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沉声道: “苏帮主,我替我娘去。” 耿煊扭头看向他,问:“她是你娘?” 男子点头道: “是呀,我从小就没了爹,是我娘一手将我抚养成人。 我不知道苏帮主为何会选中我娘,但我的实力比我娘强得多,您让我来替她吧。” 在场众人,对“苏瑞良”再一次出人意料的操作都感到意外。 对这男子的做法,都发自内心的赞赏认同。 虽然,世道混乱。 但一些基本的、朴素的情感却并没有因此被磨灭,譬如孝顺,譬如义气,越是在这种污浊的世道,反倒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只要不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只要与其人其事没有直接的牵连,对于这样的人和事,大家心里都会忍不住喝一声彩。 而所有人也都觉得,对于男子的请求,“苏瑞良”完全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可他们错了。 …… 耿煊盯着男子看了两眼,摇头道: “不行。” 最简短的言辞,表明了他最坚定的态度。 男子惊住了。 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 男子的母亲,那个老妪在愣神片刻之后,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毫无顾忌的撒泼打滚起来。 她一边蹬腿哭嚎,一边哭诉道: “老天爷啊,你不长眼啊……你干脆将我收了去吧……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不给人留活路啊……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啊……” 不一会儿,她身上就沾满了尘土。 耿煊看了一眼,就没再多看。 他看向这个看上去老实敦厚的男子,道:“你最好去劝一劝。” 男子在自己的母亲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便低下了头,完全不吭声。 对耿煊的要求,不做任何回应。 耿煊深深看了男子一眼,再次看向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老妪,道: “你确定不过来,对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他的控制下,确信大广场上的所有人都能清晰听到。 在地上打滚撒泼的老妪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中。 耿煊等了两息,没等到老妪的回应。 便一脸平静的再次抬起了手,指向老妪。 紧接着,指尖又一缕万钧劲气飞出。 这一缕凝若实质的万钧劲气掠过虚空,再一次飞临地上打滚的老妪额头前方。 只不过,这一次,万钧劲气没有在及身之前消散掉,而是径直没入老妪额头眉心。 下一刻。 正在打滚哭嚎的老妪安静了。 安安静静的躺在了地上,再没有发出一点声息。这忽然的变化,让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 “娘!——娘啊!” 老妪忽然的异常,让低头不语的男子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向母亲看去,大喊着就跑了过去。 他快步来到躺地老妪的身边,紧接着,他抱着自己那已经彻底没了生命征兆的母亲,发出痛苦而又仇恨的怒嚎。 他猛地扭头看向耿煊,双目早已赤红一片,充满恨意的道: “‘苏瑞良’,你不是人,你tm不是人啊!!” 说着就抱起自己的母亲,向着“苏瑞良”狂冲而去。 …… 【得红运三十六点,黑运一点。】 耿煊看着这男子起步,奔跑,快速向自己接近。 耿煊抬手,举臂,伸指。 又一缕万钧劲气从指尖射出。 凝若实质的万钧劲气掠过虚空。 这一次,它掠空的速度,并不怎么快。 如果这男子要躲避,完全来得及。 但他看着那直向自己眉心射来的万钧劲气,却没有丝毫躲避的动作,反而继续快步朝耿煊扑来。 在万钧劲气没入他眉心之前,他甚至还来得及对耿煊发出一声简单直白的谩骂。 “‘苏瑞良’,我艹尼玛!” 骂声刚落,万钧劲气没入他眉心。 抱着母亲前冲的男子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扑倒在了地上。 一团不算太浓,也并不是太淡的红气从他头顶掠出,没入耿煊眉心。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是。” 耿煊心中顿了一下,便做出了选择。 【得红运十六点。】 …… 零下的寒风,再一次在大广场上刮过。 这一次,这对无声无息的倒在大广场的中央,有许多人甚至都不认识的一对母子的尸体,带来的寒意,比此前耿煊随手连杀两名清源集内的知名人物还要更深,更浓。 原本,因为蒋弘毅随口透露了一些旻州“打草谷”的情况。 对比之下,许多人对“苏瑞良”的感官已经好了不少。 现在,所有人心里面都承认。 自己这是眼瞎了。 正如那男子怒骂的那般,这“苏瑞良”,他tm的不是人啊! 但凡他是个人,何至于会不通人情到这个地步?! 甚至有人觉得,便是那些去旻州“打草谷”的玄幽铁骑,绝大多数也是迫于无奈。 只要玄幽二州的口粮能够勉强果腹,绝大多数人,都不至于用同类为食。 与之相比,这个“苏瑞良”,他是真的没有一点人心人性啊! 在一片死寂的氛围中,耿煊的目光从地上那对母子身上移开,在大广场众人身上扫过,平静道: “继续。” 没人回应。 耿煊也不需要人回应。 他继续手指移动,不断在人群中指指点点。 凡事被他点中之人,一个又一个从人群中走出。 大多时候,他点选的对象,还是在那群战兵之中。 但同样不乏妇人,老人。 甚至,还有身有残缺之人。 这一次,无论是谁,只要被耿煊点中,都自己乖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不再做无谓的解释和挣扎。 …… 耿煊手指移动,再次点中一人。 这人老实的从人群中走出。 他手指移动,准备继续点人。 就在这时,戚明诚低声提醒道:“苏帮主,这就是第三百个人了。” 耿煊怔了一下,停了下来。 待那第三百人即将进入属于他的位置时,他却忽然问: “你给我计数的这三百人中,可包含了那位老妪?” 戚明诚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他算的当然是耿煊最终点选出来的活人数量。 耿煊道:“那就多选了一个。” 说着,他对那个即将进入“敢死军”队列中的男子道: “你回去吧,我这三百名额已经满了。” 男子愣了一下,虽不知道这“苏瑞良”又发什么疯。 但这对他来说,自然是天降喜讯。 他立刻逃也似的离开,快速离开耿煊附近,回到原来的位置。 而此人的离开,却也给了另一人以巨大的希望。 这人就是耿煊在选中此人之前进入“敢死军”之人。 即因为老妪的“插队”,从第二百九十九降到第三百名的那个人。 但有了老妪的“以身试法”,此人本人是不敢开口与耿煊当面申辩的。 他只是饱含希冀与哀求的目光看向戚明诚,希望这个清源集大馆主这一次能为自己说句话。 他那过于灼热的眼神,戚明诚看到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对耿煊道: “苏帮主,既如此,那倒数第二个,是不是也应该退回去?” 说着,他看向了不远处那匍匐在地的男子尸体。 刚才,死在耿煊手中的,可不止一个老妪,还有她儿子呢。 一个老妪都能顶一个名额。 她那各方面的本事都比她更大的儿子,自然就更有这个资格了。 只可惜,他还是没有跟上耿煊的思路。 耿煊摇头道: “只有这老妪在我的人选名单之中,她儿子不在。 他若活着,我不会选他。 他死了,我自然也不会用他来抵一个名额。” 他这回答,再次让戚明诚感到意外。 有那么一瞬间,戚明诚很想问问,你的选人标准到底是什么? 活人也就罢了,死人居然也有不同! 能不能不要太抽象?!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就在他心底转了转,就被他主动摁了下去。 他可不想再生事端。 今天晚上发生的种种,已经够折腾了。 他实在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耗下去。 他不理解“苏瑞良”到底在想什么,他也不想理解。 于是,他只是目光示意。 便让那个满怀希冀和乞求之人,心不甘情不愿的继续在“敢死军”的队列中呆下去。 …… 耿煊再次转身看向戚明诚和方锦堂,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心头猛地一跳。 “若是严格按照我选人的标准,你俩应该也在这队伍之中才对。” 就在两人心情忐忑之际,停顿了片刻的耿煊继续道: “选出来的这二百九十九人,我现在就要带走,剩下这些人交给你们,清源集的局面,你俩是否能够掌控住?” 戚明诚与方锦堂闻言,忍不住彼此相视一眼。 他俩都明白,“苏瑞良”这次询问的“能否掌控”,可不是之前那种勉强糊弄的标准。 而是严格的按照军伍的规矩,将清源集牢牢的控制起来。 别说不能再出现给吴益营地通风报信的情况,便是散漫的风纪都必须彻底消除,做到可以行军规、行军法的程度。 他俩有种感觉,要是他们做不到这种程度,他俩在三通集、清源集中的特殊价值也就消失了。 那么,刚才“苏瑞良”说的话就不是恫吓,而是事实。 他们很可能真就要被安排去“敢死军”了。 虽然,“苏瑞良”已经说了,这并非必死的去处,也不会安排他们用血肉之躯去硬挡玄幽铁骑。 可这样的所在,当然是能远避就尽量远避的好。 谁没事也不可能主动往这上面凑。 若是今晚之前,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便是他们自己有着十成的决心,最坚决的态度,这件事是否能够完全推进下去,他们心里也是没底的。 不过,那是今晚之前。 “苏瑞良”挑选“敢死军”的方式,虽然在他们看来毫无章法,完全是胡来。 可此时此刻,他们却惊讶的发现,那些最有可能在明处、暗处跟他们唱反调的,那些有能力充当障碍的,那些令人最头疼的刺头们…… 几乎全被“苏瑞良”一网打尽,都编入了“敢死军”中。 即便还有几个“漏网之鱼”。 方锦堂和戚明诚相信,同样非常聪明的他们,在这件事上只会表现出比他们更加坚决的支持态度,绝不敢再跳出来唱反调。 最大的阻碍,就这么消失了。 两人甚至意识到,只要他们稍微施展一些手段,他们在三通集,清源集内的权柄都将上升一个大台阶。 不过,现在的他们,却都只想老老实实完成“苏瑞良”交代的任务,根本不敢有这样作死的念头。 两人认真表态之后,耿煊看向场中早就变得又冷又硬的两具尸体,交代道: “你们安排几个人,将他们好好入土下葬吧。……要是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可以跟我说一声,别去难为人家。” 听“苏瑞良”特地交代此事,方锦堂、戚明诚二人,都有些神色莫名。 但都认真应了下来。 忽然感觉有些意兴阑珊的耿煊挥了挥手,便将“护送”这二百九十九名“新成员”的任务交给了冯煜等人负责。 很快,这一行人便在一行玄幽铁骑以及一众巨熊帮众的“护送”之下,返回了巨熊帮的驻地。 见他们离开,原本死寂一片的大广场,嗡嗡之声迅速蔓延全场,低声议论,感慨之声不绝于耳。 戚明诚冷眼扫了一圈,道:“还没站够啊,还不赶快回家睡觉?!” 众人一愣,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没他们什么事了。 人群迅速一哄而散。 …… 返回巨熊帮驻地后不到半个小时,戚明诚便登门求见。 “那男子叫肖福,不善与人交际,修炼天赋却不错,有一把子好力气,经营一家兵器铺。 他母亲姓名不详,亲近点的叫她肖福妈,随意点的就是肖老婆子。 因为独自养儿养大,性情非常彪悍,周围一带都有些名气。 不过,最有名的,还是另一件事。 早在很多年前,肖福娶第一房妻子的时候,他家的婆媳关系就非常差。 大约一年后,肖福的妻子就传出消息说是病死了。 当时大家也不以为怪,后来诸多迹象表明,这很可能与肖福的娘有关。 后来,肖福又陆续娶了四次妻,最长的一个在他家活了三年,最短的一个只活了半年。 再后来,没人敢将女儿嫁给肖家了,肖福妈便张罗着从外面给他纳妾,说是再怎么都要有个男丁给肖家传续香火。 那些妾室,基本都是纳妾之时用小轿从侧门送入肖家,具体什么模样,外人基本都没有见过。 …… 我刚才去肖家看了,家里就两个肖福今年新纳的妾室。 以往的那些,却是一个都不见。 我将肖福和他母亲的情况说了,她们只说什么都不求,只想离开。” 耿煊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对戚明诚道:“这事你多上点心……就这样吧。” 发个小感慨,夫妻矛盾,最容易爆发的几个场景,必然有年幼的子女半夜急诊发高烧这一点。 比如这一次,我家小女儿半夜发高烧,最高时烧到四十度……过程不说了,好在,大家最后都还比较克制,意识到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今天更新字数不够,今后一两天也不敢保证日更一万,但后面一定会补上。 虽然如此,我还是希望大家能给我多投一些月票。 (本章完) 第184章 收获盘点,具体安排(求月票) 第184章 收获盘点,具体安排(求月票) 戚明诚走后,耿煊心中还在想着肖福母子之事。 因为时间短暂,没有实在的证据,戚明诚只是将他了解到的情况向耿煊进行了说明。 但结合肖福之母那几乎能与无忧宫中层媲美的红名浓度,耿煊已经大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就他个人的经验来说。 撇开如无忧宫、安乐集这种组织性的作恶,只说个人。 论绝对作恶者的数量,自然非修炼者莫属。 且修为越高,其作恶的能力,身上背负的杀孽便也会越重。 可若具体到个人,那些低修为低实力,甚至是没修为只是个普通人,也依然存在红名非常浓郁的个体。 而且,相较于修炼者的作恶,他们做的恶,反倒更加纯粹,也更加挑战耿煊的认知底线一些。 整体上看,修炼者头顶红名的浓郁程度,与其修为实力的强弱成正相关。 实力越强,红名越浓。 这和其人本性的善恶其实关联不大,更多是受大环境的影响。 你杀我,我杀你。 要么被杀。 要么踩着失败者的尸骨获得更多资源,得到更高的修为和实力。 另还有如蒋弘毅这样的情况,军阵交战,尸山血海,更是没有一点道理可讲。 但凡能活着走出来的,头顶红名不浓那才是不正常。 与之相比,那些低修为,甚至没修为之人,头顶红名若是非常浓郁。 耿煊基本就可以确信,他们身上的杀孽,基本都是挥刀从更弱者那里获得的。 在耿煊看来,这类人的内心,反而会更黑暗一些。 肖福母亲的情况,也印证了他心中猜测。 在肖家之外,放眼整个清源集,肖福之母自然是个孱弱无害,筋骨老朽的弱者。 可在肖家内部,有孝顺儿无条件的支持,她就是肖家的天。 对于肖家内宅的女眷,说她掌握着生杀予夺之权,一点都不夸张。 这就是事实。 这个世道,因为没有官府,没有法律。 在家庭之外的“公共领域”,还能靠着彼此的共同监督,相互制约,以及主导这片区域的势力对稳定秩序的需要,情况相对还好一些。 在家庭之内,那就是一个个外人难以触及,也没心思去触及的“黑箱”。 家庭关系的好坏,那就真要看“良心”了。 家庭和睦,其乐融融,将其打造成浑浊乱世中的避风港,这自然不在少数。 可若发生一些惨不忍睹,外人却很难确知之事,这同样很寻常。 正因为如此,耿煊挑人之时,并不因对方是老人,妇人,亦或者身有残缺之人而有区别对待,做到对当时在场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若是可以,耿煊其实想用同样的方法,在那些没修为的普通人中也“筛”一遍。 只可惜,那样的工作量,就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便是将他一个人拆成十份,也很难做成。 “呼!” 耿煊吐出一口浊气,将因肖福母子之事而有些烦闷的情绪排解掉。 仔细梳理了一下这两天的收获。 从昨夜拔出盯梢者开始,到现在,又有数百条人命直接或间接的死在了他的手中。 盯梢者二十一人,无一幸免。 一共为他提供了三百九十八点红运,四十五点黑运。 而今晚获知自己将对吴益进行夜袭,从清源集内溜出来的通风报信之人,活捉的那些不算,有十四人死亡。 这十四人给他带来了二百四十点红运,二十六点黑运。 紧接着便是夜袭这道“主菜”。 雇佣兵中,炼髓强者九名,炼骨炼血之人五百名,无一幸免,全部罹难。 九名炼髓,人均贡献红运超过四十七点。 总共收获红运四百三十点,黑运六十点。 其他五百雇佣兵,人均贡献红运超过二十六点。 总共收获红运一万三千二百八十点,黑运一千三百四十五点。 无论红运,还是黑运,这都是月露原行动之后,单次行动进账最大的一笔。 此外,就是针对那些徐家人的狙杀。 ——耿煊现在已经知道,那些骑在玄幽马背上,未着甲的骑手,都出自元京徐家。 原因很简单,“燧珠”捕获的每一团余气,在炼化之后,都会清楚的标明其来自于谁。 而从被他用一枚铁羽重箭直接射杀的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到那位怒意勃发,挥动暗红巨锤与他对拼四记的络腮胡,全都姓徐。 而在这两人之间,那些被他如割麦子般杀掉的三十几名玄幽骑手,除了极少一部分,其他绝大多数,也都姓徐。 知道了这些,对于他们的身份来历,耿煊自然再没有疑惑。 再加上他趁着合适的时机,投掷短枪,击杀了六名站在马车顶棚与他对峙的炼髓强者。 其中,既有元京徐家之人,也有出身于百源集、安乐集之人。 这些人全算上,一共有四十四人折在了他的手中。 其中,炼髓八人,人均贡献红运三十七点有余。 总共贡献红运三百零一点,黑运十八点。 非炼髓三十六人,人均贡献红运二十一点有余。 总共贡献红运七百五十九点,黑运三点。 ——这寥寥的黑运贡献,同样佐证了这群人元京徐家的出身。 这意味着,哪怕将元京徐家彻底榨干,他们能够给自己的黑运劫数,也就这个水准了。 此外,自己用两波死亡箭雨,带走了四十八条人命。 随在身后的洪铨、谢航等人又用短枪,手斧,飞刀等快速带走了六十五人。 这些全都是被玄幽骑手护在队伍中间,出身于百源集和安乐集的战兵们。 修为、来历参差不齐的这一百一十三人,人均给耿煊贡献了超过十九点红运。 总共给他带来了两千两百零四点红运,一百九十点黑运。 能有这个成绩,还是因为耿煊射出的四十八支死亡箭矢,挑中的都是那些红名偏浓的目标。 若单论洪铨等人的出手,人均红运贡献点数还要更少一些。 再就是巨熊帮在这一次夜袭中,也折损了二十二名帮众,人均红运贡献超过二十一点。 他们总共给耿煊带来四百六十三点红运,三十五点黑运。 此外,就是在大广场上。 先后被他亲手击杀的四人,肖福母子,就在其中。 即便算上肖福这个“扯后腿”的,人均贡献红运三十四点。 总共收获红运一百三十七点,黑运十二点。 最后,还有冯煜等人在将清源集内所有修炼者集中来大广场的过程中,发生的一些“不愉快”,又有十三人成为祭品。 人均贡献红运将近十五点,总共给耿煊带来一百九十三点红运,十六点黑运。 全部汇总。 自入清源集以来,到现在,便已收获红运一万八千四百零五点,黑运一千七百五十点。 加上原来的结余。 【红运:44510 黑运:3481】 如此丰硕的收获,基本都是夜袭带来的。 这次夜袭,单是炼髓层次的强者,就死了十七名。 其中,不乏炼髓中期,甚至炼髓后期的存在。 可以说,经此打击,这支队伍的人数虽只少了一小半。 但即便不考虑士气层面的影响,绝对实力的折损,也至少过半。 而最令耿煊满意的,是取得如此成果的同时,他还基本保证了对方剩余队伍的完整性。 没有出现一例溃散逃亡。 将夜袭收获来回复盘了两次之后,耿煊的注意力,却落在了一个“有趣”的点上。 若单以红名浓度作为衡量。 那些出身于元京徐家的修炼者,其红名基本都比处于同一修为层次的元京雇佣兵,以及安乐集、百源集出身的修炼者浅淡得多。 炼髓层次如此。 非炼髓层次也是如此。 这意味着,徐家修炼者手中沾染的人命,背负的罪孽,相比处于同一修为层次的其他修炼者来说,是偏少的。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他们无疑比那些拿钱卖命的雇佣兵,以及在赤乌山周边厮混,同样用命在挣修为前程的修炼者,都要干净许多。 可耿煊又非常清楚,导致元州呈现出现在这种怪异局面的,前者的责任远比后两者更大。 若要将耿煊心中想要打击的目标做一个排序,元京高门的优先级,必然在那些雇佣兵,以及在赤乌山周边厮混的修炼者之上。 换而言之,那些“更干净”的个人,反而是更该杀掉的。 这与月露原之行的感悟,恰好如同一对孪生双子,形成一种奇妙的对称关系。 …… 初五,上午。 只休息了两个多时辰,耿煊便带着全部的巨熊帮成员,以及昨夜新收纳的二百九十九名被所有人都默认为“敢死军”的成员,离开了清源集。 往三通集而去。 与耿煊一起同行的,还有方锦堂以及一部分来自三通集的战兵。 离开前,戚明诚向耿煊保证。 “别说是人,便是一只鸟,也别想从清源集飞出去!” 说到鸟,耿煊昨夜在命人抓捕那些通风报信之人时,还捉住了三只从清源集内飞出的三只信鸽。 但他昨晚并没有提及此事,也没有去追究这三只信鸽分别是被谁放出来的。 因为他并不想节外生枝。 他眼前的目标,是以吴益为首的这个敌人。 将此事牵扯进来,很可能让已经集中的“劫数出口”,分散开来,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益处。 所以,他压根没有提及此事,就像是没有发生过。 做出保证后,戚明诚又汇报了前不久一次侦查的结果。 经过昨晚的夜袭,损失惨重的队伍停止了继续向清源集迁移的计划。 还向北后撤了五里,在清源集以北大约十五里的地方觅地扎营。 总数量依旧超过两百的玄幽马,被分成了两批。 一批马不着甲人着甲,守护在营地之内。 蓄养马力的同时,对营地内部的秩序进行高压管制。 一批人马俱皆着甲,分散成数支铁骑小队,在营地周遭来回巡视。 哪怕远远看到清源集的侦查队伍,也不做任何追击,只是紧紧守护在营地周围。 那些来自百源集、安乐集的修炼者,则在内外两重人手的管束之下,快速搭建营地。 并在营地临清源集一侧,挖掘出许多陷坑,沟槽,顺便用这些挖掘的土石垒砌成拒马用的矮墙。 摆出一副死守营地的乌龟做派。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不过,哪怕只是通过戚明诚的讲述,耿煊也能看出,经过昨晚的惨痛打击,对面似乎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各种应对,虽然还是有些机械死板,但看上去也是有模有样,极有章法。 耿煊暗忖,这样的情况下,即便他想复制昨晚的成果,也没那么容易。 若还是领着玄幽铁骑夜袭敌营,损失也会比昨晚更加巨大。 听完戚明诚的汇报,耿煊对他道: “这么看来,在新的援军抵达之前,对面也会非常老实,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动作。 如此一来,我便是去三通集一趟,也不会影响什么。 ……不过,清源集内的局面,你能控制好吧?”戚明诚郑重点头道:“没问题!” 耿煊点头,当即与一切都已准备就绪的队伍出发了。 队伍中,原本一百七十七匹玄幽马,夜袭折损了二十三匹,却从对面“牵走”了三十七匹,一出一进,反而还多了十四匹。 玄幽马的数量增加到一百九十一匹。 而玄幽甲胄原本就有一百八十套,加上昨晚缴获的五十套,增加到二百三十套。 其中,有从重伤,甚至是死亡的帮众身上剥下来的二十几套,一些部位遭受重武器,或者是重手法的攻击,严重变形,需要修复之后才能再度使用。 清源集与三通集之间,距离不超过百里。 上午出发的队伍,不到正午时分,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已进入了三通集。 进入三通集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是清源集昨夜故事的翻版。 只不过,同行之人中,既有三通集的大馆主方锦堂,还有跟随他一起返回的部分出身于三通集的修炼者。 另外,耿煊昨夜挑选的二百九十九名“敢死军”人选,有不少就是三通集出身。 甚至有炼髓坐馆,一方势力的首脑。 此外,巨熊帮新纳的帮众之中,也有许多出身于三通集。 因为这些原因,整个过程进行的非常顺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最后,耿煊在三通集的留守之人中,又挑选出六十一个名额。 ——相较于清源集,这一次之所以少了这么多,一是因为方锦堂从三通集征集的修炼者都已经调往了清源集。 这一部分出身于三通集,又红名达标的人选,现在已经是这二百九十九人中的一位了。 另外,当初方锦堂领着近两百轻骑,远远的跟随在吴有信身后,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玄幽铁骑的实战能力。 结果被耿煊杀了一批,剩下的现在都加入了巨熊帮。 这就导致现在留守三通集的人手,从数量到实力水平,都远逊以往。 而这六十一个名额,也不是耿煊随口确定的。 而是这第六十一个人选,红名浓度恰好与昨夜从清源集选出来的第二百九十九人相当。 而再往下一位,其人头顶红名虽然依旧很浓,但相较于这第二百九十九人,却已经淡了一些。 为了确保不“厚此薄彼”,耿煊便停止在了这一步。 自此,在除开一些关键的,无法替代的人物之外,耿煊按照红名浓度,在清源集和三通集一共挑选了三百六十人。 选好这些人之后,耿煊将冯煜,蒋弘毅,洪铨,以及程辉都招到身边来。 ——程辉押送着一百二十面高品质盾牌,后耿煊等人一步,跟随范宏盛、魏万宗等人的一千东行队伍一起出发。 经过十四个时辰的赶路,这一行人与上月三十近晚时分进入五坊营地。 他们曾通过飞鸽传讯,请示下一步的动向。 耿煊让他们暂时就呆在五坊营地,不要北上。 程辉也没有单独要送盾牌与巨熊帮其余成员汇合,而是继续他的任务。 在范宏盛的陪同下,他趁机去“东五集”其他三个集市的铁行逛了一圈,确认他们都有与安乐集就玄幽铁甲锻造一事的合作经历。 其中,又有两个集市铁行的大匠都采取与顾大匠相似的方案。 手中也就都积压了一些做玄幽铁甲不合格,扔掉又太可惜,已被锻造成铁饼的“废料”。 再加上三通集、清源集也有类似的情况。 现在,这些“废料”已经变成了三百面高品质盾牌。 为此,巨熊帮支出了一万八千两的银子。 加上从康乐集带过来的一百二十面,巨熊帮现有高品质盾牌四百二十面。 耿煊对冯煜道: “这三百六十人,我打算按照实力强弱,分成两批。” “其中,修为实力最强的九十人,补入玄幽铁骑之中,由我亲自带领。” 冯煜闻言,心中一动,问: “那咱们帮现在已经选好的玄幽骑手,又该如何安排?” 耿煊道:“还是按照修为实力的强弱,掐头去尾,将最前面的四十五人与最后面的四十五人替换出去。” 冯煜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其中妙处。 而且,越是琢磨,便越觉得帮主这样的安排非常巧妙。 先说这三百六十人中,以实力论,包括七名炼髓修为的坐馆,以及数量超过百人的炼骨境修炼者。 而他们中修为实力最强的九十人,便包含了七名炼髓坐馆,以及所有资深炼骨境,其中许多还是一方势力首脑的修炼者群体。 另一面,这些人又是最桀骜,最难啃,也是最难消化的一部分。 巨熊帮内,除了帮主“苏瑞良”,便是他冯煜亲自出面,都很难压得住这些人。 可以说,巨熊帮内,只有“苏瑞良”,才驾驭得了这群人。 除了他,换任何人来,都不好使。 再说巨熊帮的情况。 帮主修为深不可测,副帮主炼髓中期,六名堂主炼髓初期。 此外,炼骨境的修炼者,将洪铨,程辉,谢航三人算上,总共也才三十三人。 相较于人数超过一百五十名的炼血境,超过两百名的炼肉境。 作为中坚支撑的炼骨境,巨熊帮还是过于匮乏了一些。 这也是上次夜袭,明明优势占尽,玄幽铁骑却依然折损颇大的原因。 个人实力太低,根本无法将玄幽铁骑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说句不客气的,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装备! 现在,这九十名最桀骜难驯之人被安排进玄幽铁骑,由帮主亲自管束。 因为他们的加入,被掐头去尾替换出来的九十名帮众。 一方面,所有堂主、以及炼骨中坚被替换出来,巨熊帮其他方面将得到巨大的加强。 再不会出现所有精华都在玄幽铁骑,舍此之外,就是一群废物的情况。 另一方面,实力最弱的四十五名被替换出来。 玄幽铁骑的整体实力,单兵素质,都将有一个飞跃式的提升。 至于让这样一群人成为玄幽铁骑,会不会被他们反客为主。 冯煜觉得,只要自家帮主还在,这顾虑就是多余的。 …… 耿煊见冯煜明白了自己的用意,便继续道: “剩下的这二百七十人,如何安排,就由你,洪铨,还有蒋弘毅你们三个商量着决定。” 冯煜,洪铨两人都是恭敬应是,蒋弘毅却是愣在了那里。 从被叫过来的那一刻,他心里其实就有些迷惑。 现在,见这“苏瑞良”如此安排,他就更加困惑了。 似乎,好像—— 自己这是被重用了?! 可,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巨熊帮行事,这么不慎重的吗? 耿煊对程辉示意了一下,程辉便将一面盾牌递到了蒋弘毅手中。 蒋弘毅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盾牌,随意看了看。 “你觉得这盾牌如何?”耿煊问。 蒋弘毅怔了一下,看着手中盾牌,态度变得认真了许多。 不仅仔细观看,还不时伸手按压在盾牌之上。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 “质量不错,论防御力,仅比玄幽甲胄逊色一筹。 炼血层次及以下的攻击,轻易就能抵挡。 也就面对炼骨层次的手段,必须配合更多的运用技巧和与他人的配合才可。” 耿煊道: “你说你以前做过盾甲军,而且盾甲之术非常不错。 ……我不管你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我就当是真的了。 正好,我们巨熊帮也准备在这方面有所建树。 具体情况,待会你问洪铨,这事以前也是他在负责,以后,就由你俩商量着来。 我能提供的,就是这二百七十人,以及其余巨熊帮众。 还有经程辉多方筹集,如你手中这般品质的盾牌四百二十面。” 蒋弘毅恍然,这是要让自己当“教头”。 他想了想,觉得这也不坏。 虽然,这会让他与巨熊帮更深的绑在一起,可现在的局面,岂是他想拒绝就能拒绝的? 既然如此,躺下享受好了。 于是,立刻代入角色的他问道:“您对我有什么要求,比如,将这些人训练到什么程度?” 耿煊摇头道:“我对你们没有具体的要求,这个你和洪铨商量着来,实事求是就好。” 说到这里,耿煊顿了顿,道: “若要说要求,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拿出你全部的本事来。 别懈怠,别藏拙。 我如此真诚待你,我也希望你能真诚待我。” 蒋弘毅心中苦笑,心道,面对您这样的凶人,我敢懈怠,我敢藏拙,我敢不真诚么? 已经认真代入角色的他,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苏帮主,您既然将这重任交托给我,那请恕我冒昧,有一件事我得先说清楚。”蒋弘毅拱手道。 “你说。” “这二百七十人,我应该如何安排?”蒋弘毅问。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该怎么安排,你和洪铨商量着来。 ……训练也就罢了,以后与敌对战,我也不需要你们给他们安排什么必死的任务,但也绝不可能将他们好好地养起来。 你要实在没底,那就向那些对待帮众比较严苛一点的帮派看齐好了。”耿煊道。 蒋弘毅这下懂了。 其实就是旻州军镇对待元州之人的态度。 耗材。 确实不是必死的局面,若是能如他这般,躲过一次又一次生死劫难,军镇之主也不会为难于他。 不会给他另外设置障碍。 若是躲不过去,那就只能怪天意如此。 心中稍稍有了些底的蒋弘毅再次开口道: “这二百七十人,还有巨熊帮中,有许多人的修为实力连我的最低标准都满足不了,我又该如何处置?” 耿煊明白,他这是指那些修为不过炼皮层次的巨熊帮众,还有那二百七十人中,那一批老弱病残。 选择他们,是因为他们头顶的红名浓度,不容耿煊将他们忽略。 可将他们交给蒋弘毅训练,就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耿煊想了想,看向冯煜,道: “这事你来安排,我的要求就一点,不要求他们直接去送死,但也绝不止于让他们比其他人更安闲。” “明白。”冯煜了然点头。 耿煊看向蒋弘毅,问:“还有问题吗?” 蒋弘毅想了想,先是摇头,紧接着似乎想起什么,忽然问: “苏帮主,这个……这个我浑家,会跟我一起吗?” 耿煊问:“她的实力,能排进前九十吗?” “应该……可以吧。” 蒋弘毅感觉有些不妙,但还是老实道。 耿煊道: “那就抱歉了……不过,日常训练,你们还是在一起的。 哦,刚才我可能没说明白,我刚才的分派,只在行动战斗之时。 日常之时的训练操演,都由你们来负责。” 蒋弘毅苦笑,却也不觉得“苏瑞良”这般做法有什么奇怪。 要是对方真的允许他们夫妻俩就这么待在一起,那似乎才真的太奇怪了些。 他冲耿煊拱了拱手,表示再没什么话说。 没多大好转……还是求月票吧。 (本章完) 第185章 安排与召见(求月票) 第185章 安排与召见(求月票) 将自己的意图对三人讲明白之后,耿煊便将接下来更加细致,也必会更加繁琐的工作全部交给冯煜去负责。 他只会偶尔关注一下,确保大体走向没有偏离他现在跟几人当面确定下的基调就成。 在处置完此事后,耿煊紧接着又接见了几波人。 这次来三通集,他的目的却不单是为了给与三通集一个“公平”的结果。 还有许多别的目的。 此前,因为吴益营地已经怼到了清源集面前,碰撞在即。 当时的他领着一大群人经过三通集时,也无暇去关注别的,只是稍微休整了一下便再次出发。 现在,经过昨晚的夜袭,对面酝酿起来的第一波气焰已经被彻底打压了下去。 而且,观其作态,在酝酿出新一波“气焰”之前,会老实消停几天。 于是,在决定来三通集一趟之前,耿煊便提前飞鸽传讯,提前通知到位。 他首先接见的是五坊营地的梁文英,彭柯,常思道等人,此前在五坊营地呆了两天的罗青和程辉也在场。 甫一见面,待几人恭敬见礼之后,耿煊便立刻询问道: “营地现在情况如何,都安顿好了吗?” 满打满算,从五家里坊迁来三通集附近,也就过了十天的时间。 是以,这段时间他们看似什么事情都没有,耿煊也没有安排他们去做点什么。 但五坊营地却并非无事可做,各种事务反而是千头万绪,每一个人都比以往在各家里坊之时忙碌了许多。 最关键的是,不仅劳力,还更加劳心。 对于未来,许多人心中都有一些茫然焦虑。 ——现在他们落脚的地方,可是一片干涸荒芜的荒原。 所以,虽有飞鸽传信,让耿煊对五坊营地的情况非常了解,但在与梁文英等人见面之后,他还是第一时间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 想要通过面对面的交流,了解到一个更真实的情况。 听了耿煊的询问,梁文英出面回答道: “营地基本已经安顿好了,就连最困难的水源问题,也已经解决。 生活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困难。 一些不可避免的小麻烦,都是咱们自己就可以解决的。 ……嗯,动静唯一比较大一点的事情,就是组织人手车马,将留在五坊之内的各类物资转移过来。 经过多次的往返,粮食和其他珍贵物资基本已经运完。 虽然剩下的东西还有很多,但一来价值不高,二来重量太大。 千里迢迢的去搬运这些物资,很可能连途中往返消耗都抹不平。 我们已经在考虑,这次转运结束,再转运一次之后,就不再继续,将最后一批留守之人撤回来。” 说到这里,梁文英顿了一下,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你还想说什么?”耿煊问。 梁文英闻言,也不敢隐瞒,直接道: “现在,营地内也有一些不好的苗头,许多人心里,现在都有些空落落的,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我们几个,最近这段时间,被坊民们逮着询问最多的一个问题,也是这个。 都问我们接下来要做点什么。 有不少甚至直接请求咱们给他们安排一些活干。” 耿煊点头,这和他了解到的情况对应上了。 那些坊民心中有这样的顾虑,他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事实上,他们现在的表现,可以说已经非常克制了。 当然,除了他们骨子里的柔弱顺从,习惯了听从里坊高层的安排行事之外,耿煊撒出去的那近二十万两银子同样功不可没。 甚至,对许多坊民来说,后者起到的作用还要更大一些。 耿煊问:“你们没有告诉他们,我打算重新疏通洙水河道之事吗?” 梁文英闻言,脸色变得古怪起来,道: “说了,不过,那些原本就心里没底的坊民,听了这话之后,心里反倒更加没底了。” 耿煊一愣,继而恍然,失笑摇头。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自己处在他们的位置。 对这种“天降馅饼之事”有所顾虑,甚至完全不相信,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不过,耿煊对此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会是最好的说明。 心中这般想着的耿煊看向彭柯,问道:“筹备之事,做得如何了?” 彭柯回道: “我已将五坊之内有经验的老师傅集中了起来。 主要有两类人,一是以前在里坊中,主持过水渠、水塘的挖掘,房屋的建造,山石的开采的人。 另一类是能够合理安排数百甚至数千人进行田间管理,抢种抢收之人,他们能将坊内有限的人力更好的调动起来。” 耿煊闻言,心中默默点头。 彭柯搜罗的这第一类老师傅,在他看来,就是一个项目的技术总工。 而这第二类老师傅,则相当于一个项目的现场主管。 彭柯还在继续汇报道: “此前,在罗青的建议下,我又特地将五家里坊的各种匠人都聚集起来。” “因为前面一段时间,大家都要分心参与五坊营地的建设,分不出太多精力,进展不是太快。 现在,随着五坊营地的局面逐渐稳定下来,大家能够将更多时间和心力都投入到这件事上,推进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 “不过,现在却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最后,彭柯如此说道。 “什么问题?” 彭柯回道: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筹备,都是根据我们坊几百年前,本就不多的一些记录作为参考。 这些记录本身到底有多少的真实性,又有多少是臆想补充,甚至是夸大其词,作为里坊后人,我也是不确定的。 更别说,这几百年下来,世道变迁。 当下那淤塞河段的面貌,也必然与当年河道刚被封堵之时不同。 需要用到的人力,投入的设备,乃至具体的动工方案,都是不同的。” “所以,筹备工作到了现在这一步,不去现场进行实地的考察,是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有效进度的,一切都会沦为一个游戏。 但我考察了一下洙水河道的走势,咱们若要想去淤塞河段现场勘察,必须经过百源集、安乐集这段‘北八集’区域。 所以,这件事到了眼下,也就很难再往下推了。” 耿煊点头。 现在,有吴益这块石头挡在那里,不将其搬开,后续工作确实无法继续推进。耿煊对彭柯道: “若是如此,那你还得再等几天。 不过,我相信,解决此事,时间也不会太远。 在此期间,另一件事你们倒是可以做起来。” 彭柯闻言,抬头看向耿煊,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耿煊看向罗青,道: “此前你不就打算在五家里坊推行统一的度量标准吗? 这次回来,你就不用跟着返回清源集了,就专心推行此事吧。 让彭坊主,梁坊主他们配合一下,将此事在五坊之内彻底确定下来。” 对于此事,耿煊原本就很关注。 在发现那个小木桶的特殊变化之后,耿煊对此事的关心程度就再次上升了好多个台阶。 只不过,此前因为要让罗青主持纳新仪式,以及加快新帮众融入的需要,将他一并带到了清源集,并一直留到了现在。 现在,新的巨熊帮已基本捏合成型,耿煊便打算让罗青专心负责此事。 说着对罗青的安排,他还看向彭柯,以及其他坊主,道:“这件事,希望你们能够配合一下。” 众人纷纷应了。 罗青建议道: “帮主,在于五坊营地正式推行之前,我想将标准度量进行一番更精确的测定。 这事我想让彭柯现在召集起来的那些老师傅一起参加。 考虑到作为‘原器’的小木桶过于脆弱,说不定一个磕碰,都会带来一些变化。 所以,我想邀请他们来三通集做这件事。 以后,若是有可能,也尽量减少对这件‘原器’的来回移动。 另外,若是可以,我也想让三通集内一些技艺精湛的匠人参与此事,再加上安全上面的问题,我希望您能与方锦堂打一声招呼。” 耿煊闻言,点头道:“可以,我待会儿就跟方锦堂说……还有吗?” 罗青想了想,道: “还有一个,就是关于这件原器本身。 因其材质过于脆弱,我建议趁着这次机会,多制作一些材质更加坚固,更不易变形的作为备份。 以后,如非特别有需要,都使用这些备份原器,尽量不再直接使用这个原器木桶。” 耿煊点头道:“不错的建议,还有吗?” 罗青摇头道:“没了,我暂时只想到这些。” 耿煊道: “经你提醒,我却想到一个。 你们制作备份的时候,不必原封不动的制作成木桶的模样。 我觉得用不易冷热变形的坚固材料做边框,制作成一个长宽高相等的方体模样就很不错。 这样一来,长宽尺寸和体积大小,都一目了然。 重量的话,也可以通过对边框粗细的调整轻松实现。 这样一来,以后若是想要在别处推行这套度量标准,直接送一个标准的方体过去就行。” 罗青闻言,愣了一下,继而赞道: “帮主,您这方法可真高明!” 耿煊笑了笑,待罗青离去后,他对留在最后的程辉道: “这次在盾牌一事上,你做的不错。 以前,因为咱们帮人才匮乏,让你留在洪铨身边给他当副手。 现在继续让你留在洪铨身边,意义已经不大,我打算给你安排个新去处。” 程辉知道,这是帮主在兑现他的“任务奖励”,呼吸都被他悄悄屏住了,仔细聆听。 “我打算让你专管情报,包括情报的收集,整理,分析,汇总等等。” “当然,我这现在也只是这么一说,具体如何做,需要帮里给与什么样的支持,你自己去找冯煜谈。” “我现在能够给你的,就是以后帮里信鸽收发这一块,就交给你来负责。” “现在,我们虽然也勉强建立了几个信鸽收发的据点,但却很不成体系。 等到流云坊的粮食转运与人员迁移完成,那边的据点还要撤掉。 接下来应该如何安排,如何将手中有限的信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出来,就是你现目前需要去解决的问题。” 对于洪铨、程辉、谢航三人,耿煊愿意给他们更多的机会。 不是因为他们更早入帮。 而是他们经过了一道只有耿煊一人知道的“红名筛查”。 真要说起来,巨熊帮内,能通过这道筛查的并不多。 那些新加入的帮众就不说了,便是罗青、滕宇这些最早一批三十几名帮众,能够通过这道筛查的人也寥寥无几。 程辉带着满腔昂扬的斗志离开了。 此后,耿煊又先后见了三人。 前两人是一起过来的,分别是刘月季与流云坊的坊主邵云涛。 二人原本在流云坊,接到耿煊的召唤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三通集。 在见这两人时,刚走不久的罗青又被耿煊唤了过来,让他一起旁听。 刘月季先是汇报了一下粮食运送的事宜。 “……所以,最后一批粮食,最迟应该能赶在本月十五以前运抵这边。” 耿煊点头,看向邵云涛,问: “你们呢?现在冷静期应该已经过了,对于这边的情况,你们应该也有了更多的了解,还是决定要整坊迁移过来吗?” 邵云涛神色坚定的点头道: “是的,坊内的态度非常一致,也非常坚决。 因为时间充裕,各方面的准备都已经妥当。 我也跟兄,商量好了,他组织最后一批粮食转运时,我们也跟着一起出发。 不仅所有人会第一时间迁走,所有粮食和需要迁走的物资,也都会一次搬完。 为了有充足的运力完成此事,我已经与梁文英他们打好了商量,待他们最后一趟物资转运结束之后,会将那些车马留在流云坊内,借给我们使用。” 听了两人的汇报,耿煊了然点头。 最后,他却看向邵云涛,问: “当初,我经过流云坊时你给我的提的那个建议,刘月季知道吗?” 邵云涛还没有回答,旁边的刘月季就已经精神一震,问: “帮主,您说的可是让流云坊周边那些落魄里坊,去填实梁文英、成嘉他们五家现在空出来的里坊之事?” 今天更新很少,实在是来不起了。 从元旦结束,当晚孩子高烧到四十度,到现在,五十多个小时,我和孩子妈基本就没睡个好觉,现在终于见了曙光,高烧基本退了。 今天要好好补觉,若是今天没有反复,明天加更,争取更新两万字,呜呜呜~~双倍月票期间出现这种事,简直了——好在波浪已经过去,我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虽然如此,还是厚颜求月票,求月票,求双倍月票!! (本章完) 第186章 世移事易,铁骑飞鹰(大章求月票) 第186章 世移事易,铁骑飞鹰(大章求月票) 耿煊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事。” 刘月季闻言,赶紧忙不迭的点头道: “说过说过,邵坊主与我说过这事。 我当时还问他,若这事真的成了,这些落魄里坊空出来的地盘又应该如何处置呢。” 耿煊盯着他看了一阵,饱含深意的问:“你对此,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刘月季再次点头,直接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我的想法很简单,我们可以效仿他们的做法,找一些妥当的游民聚落去填实他们迁走后空出来的地盘。 至于代价,同样可以按照那些落魄里坊给出的条件一样。 以未来土地上的产出,按照一定进行支付。 等支付的年限达到双方约定的年数之后,这些里坊就彻底归这些游民所有。 当然,要做成这一切,最重要的还是得有一个实力足够强,也能够让各方都信服的人居中作保。 这件事,除了您,不可能再有人有这个资格。 所以,这件事若想做成,还得您先点头才成。” 耿煊没有说话,而是盯着刘月季。 过了一会儿,刘月季一颗心都已经悬了起来,脸上自然的笑意都渐渐变得有些坚硬起来,他这才笑道: “这么看来,咱们的想法,算是不谋而合了。” 刘月季闻言,瞬间如同一朵绽开的儿,大喜道:“您也是这么想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耿煊道:“你有没有想过,将这事的规模弄得更大一些?” 刘月季怔了怔,疑惑道:“如何更大一些?” “据我所知,游民聚落,也是有着巨大差距的。 好的游民聚落,与差的游民聚落,差距之大,甚至比好的里坊与差的里坊还要大得多。”耿煊道。 刘月季闻言,原本还陪着笑的脸色变得沉重了几分。 轻轻点头附和道:“是啊。” 对于这种情况,他比耿煊更加清楚。 这次在耿煊的“蛊惑”下,从月露原西迁到这附近的五家里坊,都算是月露原中处境很好的里坊了。 特别是人口最多的丰泽坊,遍数月露原,即便还能找到各方面都比之更好的里坊,数量也不会太多。 而情况差的里坊,看看流云坊及其周边的那些里坊就知道了,不仅人丁更少,所处位置也更加偏僻,土地也更加贫瘠。 情况更差的,与他们相比,也不会差上太多。 因为若是更差,这个里坊就根本不可能还维持得住,立刻就得散伙。 而好的游民聚落,除了稳定性和安全性上面比这样的里坊要差一些,其他方面,并不比里坊差多少。 若是再给他们一两代人的时间发展经营,对于所属家园有了更强的向心力,各方面也更进一步细化完善,这就已经是真正的里坊了。 而情况最差的游民聚落,那真的是每一天,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在生死之间挣扎徘徊。 每一天,几乎都要面临做人还是做野兽这样的抉择。 这差距之大,相比里坊之间的差距,悬殊了不知道多少。 若是细分,耿煊觉得,可以将这些不同的游民聚落,划分出数个,甚至是数十个层次出来。 ——有的里坊会崩溃解体,坊民各奔东西,各谋出路,溃散成游民。同样也有游民聚落慢慢发展,重新成为里坊的。只不过,相较于前者,后者更加稀缺。 若论里坊与游民聚落的区别,规模是否更大,生活水平是否更好,安全是否更有保障,这些都只是表象,甚至只是结果。 最大的区别,是“向心力”,是“对家园的忠诚度”,是组成这一社群的每一个体,愿意为了维护这个集体的秩序和稳定,愿意让渡出多少自己的利益,甚至是,牺牲。 里坊之人对游民群体警惕又鄙夷的一个重要原因,也在这里。 面对重大的、可能波及整个群体的危机时,坊民们的第一念头是大家共同去面对它,解决它。 即便在这过程中,他们自己可能会遭受重大损失,甚至是死亡,也不会另做他想。 坊民们愿意为里坊做出贡献,甚至是做出牺牲。 他们也相信,里坊能够给他们更好的庇护,若是离开了里坊,他们的生存将更加危险,更加没有保障。 而游民聚落面对重大危机,一哄而散,四散而逃,是大概率事件。 坊民更加忠厚,值得信赖。 而游民的天性更加凉薄,天生脑后有反骨,是毒蛇,是白眼狼,即便全心全意对他好,一旦被其逮着机会,就有可能被狠狠咬上一口。 这是这个世界,刻入大多数人印象中的刻板标签。 不过,耿煊却不这么看。 坊民与游民的差别,更多的还是因为个体与群体之间的羁绊深浅不同。 里坊的坊民,绝大多数,基本上世世代代都在里坊的护翼之下生存,与周围的邻里,同样是延续了不知多少代的情谊,上溯两三代,大家还有着共同的祖先。 少数的例外,作为新鲜血液融入里坊,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也很容易被同化。 游民就不同了,是完全相反的另一种情况。 天涯沦落的他们,在决定一起搭伙过日子之前,各有各的跟脚,彼此既无情,也无谊。 大家能一起凑合着过,那就过下去。 过不下去,那就散伙,另觅新“伙”好了。 难道要死守着一棵树上吊死? 情感上,更不可能有任何负担。 若是因为某些人招灾惹祸,给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 不赶在散伙前将肇事者剁碎了吃掉,已经是大家顾念一场同行情谊了。 …… “我的想法是,待流云坊,还有周边那些落魄里坊迁走之后。 就近挑选一些局面较好,有过长期开荒和耕种经验,能够组织起较大规模农业生产的聚落,将他们迁入流云坊这些空出来的里坊之内。 而这些空出来的游民聚落,则交由那些局面相对较差,但又不是太差的聚落填实。 ……这样逐次往下,将那些局面最差,一个冬天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的聚落,迁往那些局面更好的聚落之内安置。” 耿煊将当初经过流云坊,因为邵云涛的建议而在心底激起的一些想法透露给刘月季知道。 听着他的讲述,刘月季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一点点张开,整个人完全被耿煊描述出来的蓝图惊得呆住了。 “这其实就是一次土地资源的重新分配,尽量让更多人尝到甜头。 ……嗯,都尝一点点。” “这事小范围做一做倒也还好。 那些大人物,没有谁会去关注一群游民的动向和死活,更不会去关心游民聚落是不是换了一批人。 可若是动静闹得太大,让有心人窥见这个计划所涉及的真正人数和规模之后。 以元州现在的风气,还是很犯忌讳的一件事。 所以,整个计划,都要尽可能的低调,不要闹出大的动静。 甚至,按照我的想法,除了居中操盘此事之人,便是那些参与这件事的游民聚落,以及那些游民,都不要让他们知道全貌。 这对他们,对整个计划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耿煊看向面色已经完全郑重起来的刘月季,道: “我的需求,是想要尽可能调动更多人,让更多人都能尝到一点甜头。 可另一方面,整个计划的动静,又要尽可能的小。 而且,考虑到游民群体能够承受风险的能力本就非常低,所有的迁移调动,最好都是能够步行一到两日就能完成的。 也就是说,每个聚落的迁移距离,最远不要超过百里以上。 能够让相邻聚落之间完成接力替换的,就不要绕到更远的地方去。” “所以,这个计划,最终能够覆盖的区域有多大? 到底要将多少聚落纳入其中? 若是有聚落不想为了这一点甜头去折腾,如何说服他们? 如此短的时间,如何获得他们的信任? 别说这些问题,对很多人来说,月露原周边,到底有多少游民聚落存在,又都藏在哪些角落,都是不清楚的。 而这些,才是这个计划是否能够落到实处,并尽快推行起来的关键。” “还有一个要考虑到的因素,那就是整个计划不能影响到来年的耕种。 也就是说,操作此事的空窗期,并不会太久,最多两到三个月的时间。 另外,土地该翻的要翻,水渠要修的还是要修。 不能因为即将迁走就弃置不顾,将烂摊子留给别人。 这就失去了我推动此事的本意。” “……可以说,这是一件非常费力却一点都不讨好的事情,甚至还有可能对做这事的人带来巨大的危险。” 耿煊凝视着刘月季,缓缓道: “所以,我想将这件事交给你来操作,你敢接手吗?” 耿煊这话问出,却没有等来刘月季的回话,而是“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的声音。 然后,刘月季一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耿煊皱眉,就想说点什么,就见刘月季的双肩忽然轻轻抽动起来。 然后,耿煊就听见,被刘月季努力压抑住的低泣声,还有一串串水滴哒哒落地的声音。 耿煊见状,道:“好好说话,你跪什么,哭什么?” 将头趴在地上的刘月季沙哑着嗓音道: “帮主,我刘儿也走了许多地方,见了不少英雄好汉。 可如您这般,真正将游民当人看,关心他们的生存和感受,对他们没有一点偏见。 除您之外,我就没见过第二个。 别说那些外人,便是许多游民自己,都异常厌憎自己的出身。 但凡稍微得势,就恨不得与这段过往切割的干干净净。 似乎生怕有人知道,他曾有过这段不光彩的经历!” 耿煊默然。 停顿了片刻,才让刘月季重新起来。 从地上站起来的刘月季,脸上的泪痕却已经消失不见。 只是那一双眼睛,相比于以往,似乎变得更加明亮有神了许多。 耿煊问:“这么说,这件事,你愿意接手?” 刘月季拱手道:“能得帮主信重,托付此事,刘儿三生有幸!” 耿煊点头,见刘月季愿意担下此事,他便继续道: “这段时间,因为另有一些麻烦要解决,我能给你的支持不多。 ……这样,现在还在流云坊内没有转运过来的粮食,暂时就不要动了。 就用来冲抵对各游民聚落迁移过程中产生的额外消耗吧。 等这边事情结束之后,我可以安排一些巨熊帮众直接参与进来,帮你分担一部分压力。” 刘月季道: “是……这件事,帮主您也不需太着急。 我刚才考虑一下,这件事难度最大的其实是前期工作。 包括确认将哪些聚落纳入计划之内,并说服他们参与配合。 以及如何调整,才能让尽可能多的聚落感受到实惠的同时,还要让他们用最少的消耗、最小的动静完成转移。 一旦这些制定清楚,并将所有前期事务协调好,真正的迁移其实根本不需要太久时间。 最多三五天之内就能全部完成,消耗也会非常小。” “除了迁移之时的组织协调,最考验人的,其实是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这件事要想做好,靠我和我身边那群伙计,是远远不够的,我得再邀请一些人,一起参与进来才行。” 说到这里,他看向耿煊,问:“帮主,我可以再邀请一些人参与进来吗?” 耿煊点头道:“可以。” “那……这个计划的梗概,我也能分享给他们知道吗?”刘月季再次询问。 耿煊再次点头道: “当然,你觉得其人值得信任就好。 ……我既然将这事托付与你,这说明我对你的能力是信任的。 具体如何操作,你自为就好,我都不会过问。 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结果。” 刘月季闻言,顿了一下,拱手道:“我明白了。” 耿煊视线移动,看向旁边一脸愣怔的邵云涛。 由不得邵云涛不惊愕愣怔。 这件事,最初还是他在耿煊面前点燃的这第一缕火。 当时,他已经觉得,那个计划已经够大胆了。 可现在与耿煊的计划比起来,他那里坊之间腾挪的建议,反而像是个引子。 只是盘活那一座座游民聚落所必需的前提条件。 耿煊却没有关注邵云涛心中泛起何种波澜,只是对他道: “流云坊若要西迁,也不需等到粮食转运完。 等五坊最后一趟物资转运结束,你就可以借用他们的车马,立刻对流云坊进行迁移。 你们走后腾出来的流云坊,就交给刘月季使用。” “是。”邵云涛恭敬应道。 待邵云涛,刘月季二人告辞离开之后,耿煊对旁边被他唤来全程旁听的罗青道: “将你留在这边,除了与五坊营地相关之事,这两件事你也过问一下……嗯,趁着邵坊主这次过来,你将该给流云坊的乔迁银也给他吧,让他这次就带回去。” “是。” 罗青恭敬应了一声,退出了房间。 退出房间后,罗青并没有径直离去,而是应耿煊的吩咐,去了旁边一个僻静的房间。 来到房门前,罗青抬手敲门。 “砰砰砰——” 很快,房门打开,现出里面一个穿着朴素,脸色有些警惕的男子。 在看到罗青之后,对方脸上的警惕之色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喜。 “罗护法,是您?!” 罗青点头,道:“杜明杰,帮主现在书房中等你,你快去吧。” 说到这里,他看着杜明杰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道: “……你小子,可以啊,当初,居然连我都骗过去了。” 此前,他曾先巨熊帮其他人一步,去五坊营地呆了两天。 直到耿煊领着剩余帮众经过三通集时,他才离开五坊营地赶来汇合。 是以,对于这个同样居住在五坊营地,胆肥到玩借刀杀人的把戏居然玩到自家帮主头上,最后还全身而退的杜明杰,他自然是认识的。 不仅认识,在五坊营地有限的时间中,罗青与杜明杰接触的次数,一点不比与梁文英等人接触的次数少。 当时,他也真以为杜明杰就是帮主安排在五坊营地之内的眼线,帮他留意五坊迁移的具体动态。 直到刚才,帮主让他顺道过来传唤此人,他才忽然意识到,这家伙的任务,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不然,帮主怎会时间召见此人。 他非常清楚,自家帮主对修炼是何等的痴迷。 若非有很重要的事情,他是绝不可能将时间浪费在修炼之外的事情之上的。 杜明杰听了罗青的话,也只是含蓄的笑了笑,却也并没有说自己究竟被安排了什么任务。 进入书房之后,杜明杰朝耿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待其行礼完毕,耿煊立刻便问: “情况如何?” 杜明杰伸手入怀,取出一本不厚却也同样不薄的书册,捧在手中,一边道: “帮主,那些打过乔迁银主意的人,全都被我记录在了这本册子里,我跟您仔细说一下?” 耿煊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扫了眼杜明杰手中书册,道:“给我吧,我自己看看。” “是。” 杜明杰双手捧着书册,恭敬上前,呈递到耿煊面前。 取过杜明杰递来的书册,低头翻看起来。 在快速翻阅了几页之后,耿煊身上的冷意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变得惊讶起来的神色。 “他们居然搞这种操作?!” 杜明杰根本不需要去看具体的内容,一直关注着耿煊翻页的他,立刻根据耿煊翻页书册的厚薄,判断出他此刻的目光,正停留在哪一段文字之上。 便解释道: “那些直接将经由他们手中,需要他们发放下去的银钱截留一部分在自己手中的蠢货其实并不算多。 反倒是这种先将每人都有一份的二两银子尽数发下去,然后再用各种名目将银子重新收上去这样的做法,反倒更常见一些。” 耿煊怔了一下,轻轻颔首,继续往下面翻页。 翻页的速度,相较于刚才,明显快了一些。 这套手法虽然算不得高明,但真要严格说来,他送出去,人均二两的乔迁银,确实是不打任何折扣,一文不少的给发下去了。 后面那些用各种名目又搜上去的银钱,似乎,已经可以算做是另一回事,不能再与“乔迁银”混为一谈。 而那些具体的回收名目,在大略看过一些之后,耿煊忍不住心中感慨,长见识了! 只能说,只要将人的主观能动性调动起来,人的潜力和想象力,都是非常巨大的。 其中有一些,耿煊在看过之后,都有些无法确定,这到底应该如何界定。 譬如,西迁途中,各坊为了调集来足够的运力就已经挠破了脑袋。 是根本没心思去关注哪些车马的乘坐体验更好,而哪些车马的乘坐体验更差……有车坐就已经不错了,谁还考虑得了太多。 可在具体操作此事的人手中,其中门道就非常深了。 让谁去坐好一点车辆?又让谁去坐差一点的? 不排除某些负责此事之人,暗中根据“收费标准”进行操作这种勾当。 可更多的,还是对上峰命令的严格执行。因为车辆有好坏,必然会有人被安排去坐好车,有人被安排去坐破车。 有人想要让自己,以及家中的老人小孩在迁移途中少折腾少受罪,在得了一笔横财之后,愿意费一点让相关之人暗中调整一下。 人家钱也拿了,事也办了。 这出去的虽是乔迁银,可难道要给那些收钱的直接定个杀头的罪? 可若是这种看起来介于合理与不合理之间的收费很多呢? 西迁途中就是三天,坐车待遇有差异。 夜宿呢?吃饭呢? 说得不好听点,只要愿意动脑筋,便是拉撒这种事,都能制造出差别待遇出来。 到了五坊营地之后,这种事情就更多了。 建设五坊营地期间,虽然大家都要参与劳动,可有的活重而累,有的却相对更加清闲。 人迁移完之后是转运物资,不能一趟运完,自然就有先有后,而最后还会有一些价值偏低的给扔掉,不予迁移。 那么,谁家先,谁家后? 都在可扔可不扔的行列,哪些价值更高些,价值又更低? 或者说,一件物品价值的高低,本身就存在很强的操作空间。 那么,到底是你家一个传了三代的咸菜罐更有价值,值得千里迢迢的运过来,还是他家一个传了两代的木箱更有价值? 哪个更该扔掉?哪个又更该运过来? 因为营地刚迁过来时饮水紧缺,“水”,“更好的水”,“更充足的水”,同样能成为了有心之人的赢利点。 …… 可以说,只要开动脑筋,可以挤出银钱来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而这些行为中,有哪些可以严格界定为对他发放“乔迁银”处心积虑的谋夺,又有哪些只是对手中权力的变现呢? 翻看着杜明杰仔细记录下来的种种信息,耿煊赫然发现。 因为自己撒出去的这近二十万两银子,在这近十万坊民中间,生生创造出了很多本来并不存在的“交易需求”。 如果大家手里没有银子,或者说都是大家视若生命,一点一点攒下来的血汗钱,其中九成以上的交易都是不会发生的。 难道不给钱,那些具体安排之人,就敢将谁落下,不让他上车同行? 或者让他晚上住外面去,给活活冻死?又或者让谁在西迁途中给饿死或者渴死? 从个体上看,那些一路“撒币”的人,从迁移开始到现在,确实钱享受到了更好的待遇。 可若从整体上看,除了他发放下去的“乔迁银”在这一过程中,逐渐向某些个体汇聚集中,并没有带来任何有意义的改变。 反而滋生出了一些本来不该存在的,对里坊来说,偏负面和消极的东西。 ——有人钱受了益,那些没钱的就必然因此遭了殃。 一些比较极端的案例,甚至变成了大家明明都了钱,结果是钱更多的受了益,钱更少的遭了殃。 而这些东西,原本是不钱就可以得到的! “……艹!” 所有的情绪郁积在心头,最终,变成了一个简单的,饱含情绪的语音输出。 他这一声情绪发泄可不要紧,却把本就小心翼翼的杜明杰给惊得神色都变得有些慌张起来。 他非常清楚,这很可能是他这辈子仅有的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所以,在得到通知,苏帮主这次来三通集会亲自见他一面的时候,他做了比其他人更加充分,也更加细致的准备。 要是因为某个自己疏忽之下的纰漏而最终错失了这个机会,他感觉自己得生生怄死。 耿煊瞥见杜明杰额头忽然汗流涔涔,愣了一下,继而醒悟过来,摇头道: “我就是随口骂一句,和你无关……嗯,你这工作完成的极好,超过了我的预期。” 最好,耿煊还对杜明杰夸奖了一句。 说实话,杜明杰记录的情况,和耿煊最初的设想,也是他将杜明杰安排下去的本意,确实很不一样。 他当初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杜明杰只需要盯着人手二两的“乔迁银”是否发放到位就可以了。 发放到位的,就过关。 没到位的,那就是不过关。 界线清晰得很。 而处理那些不过关之人的手段,在耿煊这里,也是明明白白。 但杜明杰或许是觉得那些直接克扣“乔迁银”的蠢货太少,显不出他的能耐。 也或许就是想要认真完成这个对他来说,能够很大程度上改变命运的任务。 于是,他不仅将“乔迁银”发放过程中不多的直接贪墨情况记录了下来。 更是将这些分到各个坊民手中的“乔迁银”,是如何或主动、或被动的从他们手中逐渐溜走的过程,用一个个简单明白的事例,也给详细的记录了下来。 在看过这些记录之后,耿煊觉得,虽然杜明杰的做法有点偏离了他最初的设想,但本身却也是很有意义的。 这给了耿煊不小的触动,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将给流云坊的乔迁银给停掉,或者换成一种更能留在大家手中的方式。 但他只是想了一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么做的隐患,反而更大。 要么都给,要么都不给。 现在其他五家里坊都给了,偏偏留着流云坊一家不给。 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本来没有矛盾,被他生生造出个矛盾来。 耿煊将这个更不靠谱的念头甩出脑海,继续翻看手中书册。 过了一会儿,他心中渐渐生出个感觉,问杜明杰: “月露原的坊民,手就这么松吗?” 因为他发现,一些钱与不钱差别明显不大的事情,居然还是有不少人心甘情愿的掏钱跳坑。 这和他印象中的坊民形象,有着很大差别。 而杜明杰的解释,则让他感觉非常无语。 “大家自己钱的时候,手都是非常紧的。 毕竟是一文一文攒下来的,不仅有汗水,甚至可能还有家人的血水,没谁敢大手大脚的乱。 除非不得已,能不就尽可能不。” “可您发下去的这笔乔迁银不一样,惊喜固然很惊喜,但许多人都将其当成一笔意外横财。 而我们里坊向来有个说法,意外横财,是留不住的。 早早享受。强行留下,反而可能招灾。 甚至有人觉得,这些银子很可能会被追回去。 留在他们手中,反而让他们担惊受怕,想东想西。 干脆早点用掉。 这样一来,即便这批银子最终会被追回去,至少也得了一些额外的享受。” “……” 杜明杰的解释,让耿煊无言以对。 他隐约记得,在前世,也有类似的说法,比如赌桌上赢到的钱,或者路上捡到的钱,都要立刻用掉,留在手中不吉利。 他却没有想到,这些坊民是用这种心态看待这笔“乔迁银”的。 “我在这些坊民心中的形象,大概也不怎么样。” 耿煊心中更是忍不住反思起来。 “这种直接给人发钱的事,以后尽量少做,甚至不做。” “超过世俗观念的善意,反而会变成一种负担,甚至有可能被认为包藏祸心。” 因为前世的思维,耿煊原本认为。 因自己的一个动心起念,便强令这些坊民于寒冬腊月迁离故土,远赴千里之外的未知之地。 在他们对此茫然惶惑,又本能抵触之际,给手中并不宽裕的他们一定的经济补偿。 是一个能在短时间内展示自身诚意,化解他们内心块垒的好方法。 可现在再看,自己释放的善意,明显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 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耿煊将手中书册合上,放到一边。 对杜明杰道: “你记录的这些东西,对我很有价值。 ……五坊营地这边的事情,你可以暂时放一下,流云坊马上也要迁移了,你也替我盯一下。 若有类似的情况,你也给我记下来。” 杜明杰恭敬应道:“是。” 他不怕耿煊跟他分派任务,只担心没有新安排落在他头上。 耿煊见杜明杰告退之时,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被他咽了回去。 便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以后在我这里不必这么拘谨,有什么事直接说。” “是。”杜明杰心中高兴,因为他从这话中听出,苏帮主已经正式认可了他。 “我是想问一下小翠和范豪的近况,但又觉得以帮主您的身份,可能注意不到这样的小事。”杜明杰道。 耿煊恍然,点头道: “这事我倒是有印象,刘小翠和范豪都以我帮家眷的身份被安置在了康乐集,有康乐集的大馆主照看,安全上你不用担心。 范豪跟着谢航修炼了一段时间,虽然年纪偏大了些,但也还没有错过修炼打基础的年纪。 加上他底子不错,只要肯下功夫,资源跟得上,炼皮入门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最后能走多远,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待杜明杰离去之后,耿煊心中盘算了一圈。 发现该见的人都见了,该处理的事也都处理了。 便起身出了书房,向修炼场走去,准备今日的修炼。 自从初二将“万钧劲”在宗师层次的余势基本用尽,将其晋入圆满之后,耿煊依然将作为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修炼重心。 这两天因为吴益营地的异动,虽然于他淬体炼髓一道上的进度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但在“铁背靠”、“铁腿功”这些功法的修炼上,影响可不小。 而这些功法的进步,将直接影响到耿煊在炼皮一道上的成就上限。 现在炼皮成就虽然已经提升到“九成一”,但与其他几项淬体成就相比,依然是拖后腿的一项。 而“万钧劲”的特性摆在那里。 所以,耿煊还是想要尽快将这几项功法修炼到顶,不使其成为自身进步途中的阻碍。 耿煊穿廊过院,就要抵达修炼场地之时,忽然听得外院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他挑了挑眉,好奇这时候三通集内,还有谁胆肥到敢在巨熊帮驻地闹事,脚下拐了个弯,便向着外院方向走去。 穿过最后一个门洞,耿煊便见,外院大厅前的空地上,聚着一群人,许多人沉默,几个年轻男女却叽叽喳喳的吵着要见“巨熊帮的帮主”。 而冯煜则站在他们前面,不让他们往里面闯。 面对他们的请求,他只是淡淡回应,会将他们的要求转达,但在此之前,要让他们离开。 对面几个年轻男女,因他过分冷淡的反应,仿佛受到了羞辱一般,说话的声音就更大声了一些。 也是在这个时候,耿煊从侧面的院门走出,看到了这一切。 很快,院中众人也注意到了他。 耿煊看着那群人,对一个混在人群中,沉默不语的中年男子招了招手,道:“赵星朗,你过来。” 赵星朗愣了一下,赶紧朝他走来。 他旁边那个脸上有些婴儿肥,也是刚才几个叫嚷的最大声的人之一的女子也赶紧跟在他身后想要一起过来。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动身想要跟过来。 耿煊皱了皱眉,道:“就赵星朗一人过来。” 他这话,让那脸颊有些婴儿肥的女子一脸错愕,然后露出被羞辱的羞愤表情,不仅脚下不停,反而想要加快脚步跟上来。 只可惜,冯煜已经冷着一张脸拦在了她的前面。 而耿煊更是早在交代完最后一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 耿煊没有带赵星朗去书房,就在一个僻静无人的院中接见了他。 “怎么回事?”耿煊问。 刚才那些人,大半都是见过一次,甚至两次的熟面孔。 也有几个是这次才见,耿煊猜测,这些人应该也是元京某些势力的代表,是近段时间才过来的。 赵星朗不失礼数的对耿煊见礼之后,回道: “听说苏帮主来三通集,大家都想来拜访一下。” “要真是拜访,就老老实实的投帖,等候召见,哪有强闯的道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耿煊道。 赵星朗沉默了一下,才道: “我知道,吴益这样的角色,已经不被您放在眼中。 不过,我们收到消息,元京徐家派了不少人手过来给吴益助拳。 您小心一点,不要着了他们的道。” 耿煊听了这话,终于来了一些兴趣,问道: “刚才,我见你周围有一些新面孔,都是最近这两天过来的?” “是的。”赵星朗道。 “都是元京高门?”耿煊又问。 “……也算是吧。” “你告诉我的这个消息,是他们带过来的,还是你们赵家传给你的?” “都有。” “那他们赶在这时候过来,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为了五家里坊西迁之事,还是别的?” “……主要还是想跟进一下五坊西迁之事,若是有机会,他们也想去看看徐家那些人的表现。”赵星朗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耿煊想了想,又问:“那你可知,元京徐家一共派来了多少人?究竟又是个什么成色?” 赵星朗没有立刻回答,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耿煊见状,也不逼迫,轻轻点头,却是转身欲走。 赵星朗见状,赶紧道: “具体人数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个大概。 援军大体应该有两部分,一部分是玄幽铁骑,一部分是重剑战兵。” “徐家常年保有三百骑玄幽铁骑,元京要留一部分,我猜测具体数量应该在一百五十到两百骑之间。 另外,徐家在重剑、重锤这些重武器的使用上有独到心得,常年保有五百重剑战兵,这次应该会安排三到四百名过来。 此外,听说徐家主还亲自出面,请了与徐家有多年交情的雇佣兵‘血牙团’随行。” “雇佣兵团,血牙?”耿煊轻声念叨,神色莫名。 此刻,赵星朗却是没有想这么多,见耿煊似有疑惑,当即便解释起来。 自从元州上层选择自废武功以后,虽无明确规定,但各方势力在保有一定武装战力以守护自家门户之外,不会再贸然扩增麾下武装力量。 同样,虽无明确规定,但每个势力手中应该抓多少张牌,也都是有一个默契的范围。 以元京徐家的门第,保有三百骑玄幽铁骑,五百名重剑战兵,便是其他各方所能接受的极限。 元京虽然没有一个明面上的官府,能够保持长久的秩序和稳定,家族财富可以世代传承,依靠的就是大家共同遵守的这一个又一个的默契。 打破这默契会如何? 当然是被共同针对啦。 在这规矩还没彻底成形的初期,或许还有势力会尝试挑战一下,但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已经让元京范围内的所有势力都认可这些默契的效力。 若是某些势力忽然对更大规模的战力有迫切需求怎么办? 比如势力之间的火拼,或者应对一些灾难性危机之时。 那办法也有很多。 要么合纵连横,请帮手,找盟友。 要么翻出平日里小心隐藏,不敢轻易示人的真正底牌。 什么,没有底牌? 你家摆在明面上的力量,就是全部的力量? 这年头,还有这么实诚的人? 等死吧! 要么就是靠金钱,靠画饼,靠人情,或者靠别的什么,找一群雇佣兵当打手。 元京别的不多,远道慕名而来,想要在元京扎根讨碗饭吃的修炼者却是比比皆是。 且常年不绝。 这些修炼者不仅有来自于元州各地,不甘困居一隅之人,甚至还有从其他各州逃过来的,军镇出身,真正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厮杀汉。 而这类人,无论他们在元京做什么营生,基本都会兼职一个雇佣兵身份。 说是雇佣兵,其实就是给有钱大爷们当打手。 这些雇佣兵,大多是因利而聚,因利而散的临时团伙。 但总有一些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脱颖而出,形成有着稳定收益来源,稳定势力范围的雇佣兵团。 这基本已相当于这个兵团首领“创业”成功,在元京扎下根来,成为了新的元京高门。 这个“血牙团”就是这样的情况。 “……这个血牙团的团长名叫薛志恒,年纪不到五十,依然处于当打之年。 麾下各类战兵数量超过六百,以作战风格悍不畏死,狡诈残忍著称。 这次应徐家家主所请,据说他安排了一位最得力的心腹副团长,加血牙团最精锐的三百战兵随行。 按照我们的预计,徐家的玄幽铁骑会率先出发。 徐家的重剑战兵与血牙兵团会落后两到三天的时间。” 赵星朗如此对耿煊道。 听了赵星朗的讲述,耿煊对元京的生态又有了更多的了解,轻轻点头。 过了一会儿,又问:“还有吗?” 赵星朗摇头道:“在下知道,全都告诉给苏帮主您了,这还是我综合了我们赵家,还有其他几家的情报,综合得来的判断。” 耿煊轻轻点头,道:“这次你们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元京徐家的消息吗?谢啦……还有别的事情吗?” 耿煊如此问话,赵星朗却盯着地面,没有回答。 耿煊等了数息,见赵星朗还不回应,便道: “既然如此,那今天就这样吧。 至于你们今日登门提醒的情谊,等这段时间事了之后再找你们感谢吧。” 说罢,耿煊转身便要离去。 没吭声的赵星朗终于还是开口了,道:“苏帮主,请您等一等。” “嗯?” 耿煊看着他。 赵星朗叹了口气,拱手道: “苏帮主,这件事我其实是没资格置喙的,自有那群公子小姐出面。 只不过,您只召见了我一人,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与您说了。 若是有冒昧的地方,您不要见怪,我也只是代元京传个话,绝对不是我本人的意思。” 耿煊惊讶道:“你要代元京传什么话?” 赵星朗直视耿煊,道:“苏帮主,听说您准备一个人出钱出人,疏浚已经阻塞改道近四百年的洙水古河道?” “嗯,有这么回事,你们消息挺灵通嘛。”耿煊点头承认。 赵星朗道: “此事早在五坊营地传得沸沸扬扬,不过,我们听到这个传闻之初,其实是不大相信的。 因为我们相信,以苏帮主您这样的聪明人,是绝不可能蹚这种浑水的。 可最近,元京却传来一则能够与之相互印证的消息。” “元京传来的消息?这事怎么会扩散到元京去?”耿煊一脸的惊讶。 赵星朗闻言却怔了一下,而后苦笑道:“这么说,这事是真的?” 耿煊却没有回答他,反而追问道:“你先告诉我,元京传来的是个什么消息?” 赵星朗盯着耿煊看了一阵,似乎在确认什么,看了一会儿,他才再次苦笑摇头道: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元京郭家的家主频繁登门拜访一些家族,我们赵家也在他的拜访之列。 而他登门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询问各家是否藏有元州境内的水系与山脉图册,还有地方志书,特别是有关岑岭到洙水河这一段记录的。 若有,他就想借阅一下,若是没有,他就去别家拜访。 问他原因,他说有人想请他疏浚洙水古河道。 但他对这段水系河山脉都不熟悉,不敢贸然应承,想要先学习一下,再考虑要不要接这活。” 听了赵星朗的解释,耿煊还真愣住。 心中先是有些疑惑,心道,难道还有人与自己想一块去了,这时候也想搞这个工程? 不过很快,耿煊就否掉了这个想法。 洙水河道堵塞了近四百年,早不见有人动手,偏偏和自己撞个正着,没这么巧的事。 心中念头飞转,很快,耿煊心中灵光一闪,想起当初见面樊綦之时,随口提的一件事。 哦,想起来了,当时樊綦说是要倾家荡产去元京请一个人来康乐集坐镇一段时间,抵挡许象风的威胁。 知道他在元京有渠道,耿煊就顺口让他找一找懂得河道疏浚这种大型工程的技术人才。 想到这里,耿煊看向赵星朗,问道: “你说的这个郭家,也是元京高门?” 赵星朗摇头道: “不是,嗯,与咱们这样的家族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我记得就没出过几个修炼方面的人才。 ……不过,这个郭家在元京的地位却很特殊,便是无忧宫这样的势力,一般也不会去招惹他们。 因为元京在被霸王焚毁之后,破败荒废了数十年,之后的重建,便是郭家先祖亲自主持的。 不仅现在元京城墙的日常维护是郭家在负责,元京地下错综复杂的暗渠水道,同样也只有郭家人最清楚。 而且,没有什么图纸存世,全都记在郭家人的脑子里。 要是真让郭家出了事,一场大雨下来,元京街面就可能大水漫灌。” 耿煊恍然,元京郭家,居然是这样一个郭家。 心中也越发确信,这很可能就与当初自己跟樊綦托付之事有关。 不过,这个郭家主如此不加掩饰的将这种事告知旁人,到底是技术宅的不通事务呢?还是一种过于耿直的投石问路呢? 又或者,蕴藏了别的什么用意? 耿煊心中忍不住琢磨起来。 他对这件事的兴趣,比赵星朗说的其他几件全加起来,都还要更大。 赵星朗见他不回话,忍不住道:“苏帮主,您要疏浚洙水古河道之事,是真的吗?” 耿煊随口道:“是啊。” 赵星朗震惊道:“您不知道做这种事,很犯忌讳的吗?” 耿煊结束了对这个“郭家”的思考,看向赵星朗,道: “犯忌讳?犯谁的忌讳? 难道你们是担心我疏通这河道之后,将这两岸荒野打造成争霸天下的基业吗? 你们要是担心这个,你们现在提前安排人过来,将这两岸荒野给分掉好了,我又不在意这个。” 赵星朗瞠目结舌,结巴道:“这……这……您说的不是气话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气话?你看我现在很生气吗?” 赵星朗盯着耿煊,一副看非人异怪的神情:“您这样做,对您又有什么好处?”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问句,耿煊叹了口气,道: “这个世道,我想做个好人,做一件简单的好事,真就这么难以理解吗?” 赵星朗听了这话,却是一副“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的奇怪表情。 耿煊盯着赵星朗,如此道: “你们要是有疑虑,怕我将这周围荒原经营成自己的地盘,你们现在就过来提前圈地好了,我无所谓。 你们要是觉得我一个人做这事太辛苦,或者你们也想做点好人好事,那你们也出点钱出点人好了。 你们要实在觉得我碍眼,想要完全主导此事,我也可以将这事交给你们来做。 可如果元京只是单纯想要阻止此事,甚至因此威胁我,我也是无所谓的。 你们有什么手段,使上来好了。 我接着! ……哦,忘了跟你说,你说的徐家援军,那什么重剑战兵,血牙兵团,我都还没见过。 不过,那支玄幽铁骑我却已经领教过了,被我宰了不少。 另外,吴益重金雇佣的五百多名雇佣兵,也已被我全部杀光了。 你们若想了解更多情况,可以亲自去打听打听。” 说罢,耿煊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赵星朗,朝他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了。 …… 一日后,初六下午。 清源集东北方向,数十里之外。 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进在荒野之中,快速朝清源集方向接近。 就在这支队伍距离吴益等人的新营地还有二十多里之时,一道身影正快速从远处接近。 最后,此人径直没入一辆巨大的马车之内。 这辆马车的车帘之上,纹着一颗鲜红滴血的獠牙纹饰。 马车之内,快速传来一阵低声交谈之声。 “……仅那次夜袭,炼髓层次的强手,这边一共就折损了十七名,包括两名徐家的炼髓后期,多名炼髓中期…… ……吴益从元京招揽的雇佣兵,九名炼髓,五百名炼骨、炼血精锐,在近两百玄幽铁骑践踏之下,尽数全灭…… ……经此打击之后,无论胜败,徐家都必将元气大伤,甚至彻底在元京失势,已经没有了继续结交攀附的价值。 这趟浑水,咱们更是完全没必要继续蹚下去! 现在,或可趁着消息没有扩散,提前做些布置……” 一阵快速的低声交流,伴随着一阵阵到抽冷气的声音。 很快,一个看上去坚毅而悍勇,浑身散发着浓郁铁血之气的男子掀开车帘,纵身掠出马车。 很快,这道身影进入远处另一辆车帘上绣着漆黑重剑纹饰的马车之内。 没一会儿,马车内便爆发出一道不满的呵斥声。 “……滚滚滚滚,雇佣兵就是雇佣兵,一群白眼狼!” 在这喝骂声中,这个才进入马车不久的悍勇男子一脸平静的出了马车。 很快,他便重新回到自己的团队之中。 没一会儿,这支庞大的队伍便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折道向原路返回。 而另外一半,则继续朝着吴益的新营地进发。 与此同时。 就在这片荒野更北方,一支玄幽铁骑在荒野上疾驰。 与那支散发着浓郁煞气,以悍不畏死著称的血牙兵团不同,这支玄幽铁骑并没有一点外显的煞气和张扬的肆意。 只有如他们身着铁甲一般的坚硬和冰冷。 当这支玄幽铁骑在荒野上快速而冰冷的推进之时,天空之上,三只翼展超过两米的玄青色大鸟呈品字型分布,飞翔在数千米高的空中。 它们犀利的目光左右四顾,巡查着下方玄幽铁骑周围大地上的一切动静。 哪怕有一只兔子在荒野上出没,都逃不过它们的眼睛。 在元京来的新援军分道扬镳之时,这支玄幽铁骑距离吴益营地更远。 可当徐家的重剑战兵抵达营地之时,这批玄幽铁骑早已进驻吴益的营地,并当仁不让的接过了对这个营地的指挥号令之权。 徐家剩余玄幽铁骑,还有安乐集吴益手中的几十匹玄幽铁骑,已经开始被他们接管并进行整编。 新来的重剑战兵,在还没有搞清形势之前,就已被卸下了武装,并接到了即刻接受整编的通知。 最开始,还有人表示,“我徐家尊严,不容轻辱!” 可在被人随手杀掉几个人之后,不容轻辱的徐家人便迅速变得乖顺起来。 …… 而就在这一波接一波的援军抵达吴益的新营地之时,这一切,都被远处藏在赤乌山余脉丛林中的几条狗看得清清楚楚。 见营地重新消停之后,趴在浓密阴影之中的阿七扭头看向旁边的黄耳,嘴里发出“呜呜”之声。 它这是在询问,黄耳这一次怎么没有如上一次那般,趁着援军抵达最混乱无序的当口,抵近了侦查一番呢? 黄耳却没有理会旁边阿七的疑惑,而是抬头看向天空。 从浓密枝叶的缝隙之中,它捕捉到了三只大鸟的身影。 它们盘旋在营地正上方的天空,既不远离,也不落下,就像是最忠诚的哨兵,从高高的天空之上,替下方营地默默的警戒守护。 看着这三只盘旋的大鸟,黄耳的一双狗眼之中,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 许久之后,它这才收回了目光。 对旁边阿七和阿六低声汪汪呜呜了几声,警告它们,从现在开始,直到天黑之前,都不要有任何动作。 不要去捕猎,也不要去玩耍。 即便有浓密枝叶的遮挡,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因为凭黄耳自己的经验,移动的目标,总是更容易被锁定。 所以,哪怕心中焦急无比,黄耳还是一直等到天色完全变暗之后,它这才带着阿六、阿七一起悄悄退入赤乌山余脉深处。 直到彻底远离营地范围之后,它这才领着阿六、阿七在丛林中狂奔,向着清源集、三通集的方向。 这一次,它之所以要带着阿六、阿七一起离开,而不是让它们继续蹲守。 是因为它担心以自己这对狗兄狗姐的智商,一旦它离开,它们很可能立刻就会暴露。 然后被残忍的剥去狗皮,变成一锅惨不忍睹的狗肉火锅。 虽然没有抵近了侦查,但只是远远看着,它就知道。 这一次的援军,不一样,非常非常不一样! 过渡剧情终于码完了,求月票。 (本章完) 第187章 临时帮众,夜钓行动(求月票) 第187章 临时帮众,夜钓行动(求月票) 结束与赵星朗的见面之后,耿煊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投入到自己的修行大业之中。 巨熊帮内的事务,有冯煜把控全局。 与五坊营地,刘月季,邵云涛等人相关的事宜,有罗青领着一群“老伙计”负责。 而洪铨、蒋弘毅二人,则主抓与训练操演相关事宜。 经过两人的沟通,以及冯煜等人的意见,常规训练时,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进行。 以增加整体的默契和配合。 而常规训练之外,则分开进行。 玄幽铁骑这一块,以洪铨为主。 蒋弘毅则将他在一次又一次真正玄幽铁骑的死亡威胁下存活下来的经验,尽数贡献出来,让洪铨体会到真正的玄幽铁骑是如何进行战斗与相互配合的。 而对其余帮众的训练,特别是二百四十名盾战兵的训练,则以蒋弘毅为主。 ——经过仔细遴选,步战兵总共只挑选了四百八十名。其中,盾战兵和与之配合的战兵数量各半。 这四百八十人中,有二百六十人是巨熊帮众,另二百二十人则是从那剩余二百七十名“敢死军”中精挑细选而出。 与玄幽铁骑不同,在这四百八十名步战兵中,巨熊帮不仅人数更多,实力水准更是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巨熊帮所有的炼髓堂主,以及炼骨、炼血中坚,都在其中。 有他们充当支撑的骨架,那二百二十人就是用来充填这副骨架,使之更“丰腴”的血肉。 除非整个骨架瞬间崩塌,不然,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们有挣脱反噬的能力。 而在这些“血肉”遭遇重大折损之前,“骨架”都不会伤筋动骨。 玄幽铁骑总共一百九十人,战兵总共四百八十人。 在将巨熊帮、以及“敢死军”中的精华全部投入这两块之后,巨熊帮手中还有一百三四十人的富余人手。 其中,罗青挑选了一些修为实力偏低,能力不俗的帮众去专管与五坊营地,以及刘月季等人接洽沟通之事。 程辉也挑选了一些机灵活泛的帮众重新搭建信鸽收发体系,并打算以此为基础,以康乐集、三通集、流云坊为基,打造一个可以覆盖“南四集”、“东五集”、以及月露原西侧这一片区域的信息情报收集网络。 而剩余的帮众,以及那些“敢死军”中因老、弱、病、残等各种原因挑剩下的“残次品”,一共还有百人左右。 这些人都被冯煜安排起来,充填各种边边角角。 或是被安排去做各种各样的杂务,或是被安排去负责后勤辎重的运输。 虽然因为时间仓促,无论是洪铨带领的玄幽铁骑,还是蒋弘毅训练的四百八十名战兵,都只是初具模样,战斗能力因此提升了多少,更是只有天知道。 但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有个“有模有样”,耿煊就已经非常满意了。 先把样子学起来,后面的,慢慢来嘛。 至于经验不足,多实战几次,多碰撞几次。 只要能够一路活到最后,该掌握的经验,自然就都有了。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中快速向前推进,耿煊自己的实力,也再次有了一个小幅度的提升。 初六上午。 “孟氏铁头功”、“铁背靠”、“铁腿功”等六门功法,包括耿煊领悟自创的“铁裆功”,在大成境界的种种技巧、经验、心得、体悟全被耿煊消化、吸收、掌握。 在先后消耗一百二十点红运之后,这七门功法,尽数晋入大师境界。 当这七门看似分散,实则一体联动的功法全部晋入大师层次之后。 再加上早已达到大师层次的铁砂掌、铁臂功、铁膝冲,宗师层次的铁皮功、铁鹰爪,圆满层次的摧山破钢拳等功法之间,都产生了奇妙的联动。 分散的十数门功法,隐隐有彼此融合,汇流成一体的趋势。 耿煊只觉周身筋肉皮膜一阵酥痒躁动,如涟漪,如波浪一般律动起伏。 感觉有些难受,可与此同时,又有种奇妙的,深入骨髓的舒服惬意。 就像是藏在体内某些隐秘角落,始终未曾被挠到的痒痒,这一次终于被抓了个正着,被狠狠挠了一阵。 待这一切结束,耿煊赫然发现,炼皮与炼肉的层次,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炼皮层次,从原本的“九成一”提升到“九成四”,向上提升了零点三成。 而炼肉层次,则从原本的“九成六”提升到了“九成七”,看似只向上提升了零点一成。 却也是这零点一成的提升,使其与“炼肉圆满”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四分之一。 成为诸项淬体成就中,距离圆满层次最近的一项。 “所以,这些功法,看似对炼皮的提升最大。 但其实,真正助益最大的,反而是炼肉。” 而就在当日下午,耿煊又分别将“霸王擎天指”从小成提升到大成之境。 并顺手将“淬玉金指”从入门晋入小成之境。 这两次提升,总共给耿煊带来二十点红运消耗。 …… 时近傍晚,正沉浸在自身修炼之中的耿煊,忽觉心头一阵悸动。 他的心神当即为之一凝。 立刻意识到,这是黄耳在尝试与他联络沟通。 不过,因为距离太远,他只能感觉到黄耳在对他“拨号”,其他的就一概不知。 可这已经足够了。 在离开清源集,进入荒原之后,耿煊就再次将黄耳与阿六、阿七这两个搭档一起放了出去,让它们继续盯着吴益营地的动向。 而按照他与黄耳提前做好的约定,除非吴益的营地忽然撤走,或者是有新的援军抵达,它们都会当做一切无事发生,也不会尝试主动与他沟通。 现在这情况,吴益营地忽然撤走的可能性非常低。 那么,大概率就是有新援军抵达这一种可能了。 耿煊当即结束了修炼,唤来冯煜,道: “现在就开始准备,半个时辰后,咱们立刻返回清源集。” 很快,巨熊帮的驻地就忙活了起来。 原本还有些紧绷的气氛,不仅没有因此变得更加紧张,反而变得活跃了许多。 对很多人来说,这短短两日的高强度训练,简直就是酷刑折磨。 与之相比,赶路就相当于是放风休息了。 在巨熊帮做着出发准备之时,同样在三通集内的方锦堂和与他一同返回的部分三通集战兵同样做起了出发的准备。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耿煊又抽空见了一群人。 这行人以范宏盛、魏万宗为首,还有另一位名叫漆坤的新晋炼髓,以及包括柴爷在内的一群八坊高层。 他们来见耿煊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询问他,接下来对他们有什么安排。 他们八坊挤出一千名精锐战兵,前来助战。 可从上月底抵达三通集附近,并被安排在五坊营地住下之后,到现在都没有挪窝。 这次耿煊返回三通集,见了不少人。 范宏盛等人投了拜帖之后便静静等待苏帮主的召见。 可现在,眼看着巨熊帮就要重返清源集,奔赴与敌对战的第一线,却始终没有见他们一面,对他们的后续行止,也没有任何安排。 等了这么久,“苏瑞良”都没给个明确的说法。 既然如此,他们索性也就不再继续等下去,主动登门询问来了。 面对范宏盛等人的诚心求问,耿煊却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承认,在这件事上,他是有私心的。 当初,范宏盛等人主动表示,八家里坊要攒出一支足够有分量的力量,与他一起对抗吴益。 耿煊应了下来,但他却并没有将他们安排去一线,与敌生死接战的想法。 现在,他心中还是这个想法,并没有改变。 不是他对这些里坊出身的战兵有特别的偏爱,他只是对柴爷,还有同在这千人之内的陈铮等寥寥数人有特别的私心罢了。 耿煊不是个非此即彼的二极管,他也不会强迫自己去做什么二选一的“道心选择”。 在他看来,这就是矫情。 一方面,他会努力践行、向前推动自己心中之道。 可另一方面,他也毫不介意为“耿煊”这个身份保留一些私心,并在这种私心之下,做一些“网开一面”的举措。 他也不觉得这么做的自己,就会道心有缺。 坚固得很。 不过,范宏盛等人现在已经“逼宫”到面前。 他心中真正的理由自然不可能告诉他们。 而他们这一次的联袂到访,也让耿煊意识到,此前自己处理此事的方法,有些过于消极被动。 耿煊心中斟酌了片刻,对范宏盛等人道: “你们是我手中的一支奇兵,非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用。 如果,能够不让你们参与就彻底解决吴益之事,这是最好的。” “若是最后不得不动用你们,我也希望,在将你们拔出来的前一刻,你们都是不存在的,不会被敌我双方纳入考量范围之内的。” “也只有这样,奇兵的效果,才会最大!” 范宏盛郑重点头,最后却叹气道: “现在咱们这支奇兵,大概是藏不住了。” “怎么说?”耿煊问。 范宏盛道: “我们这段时间,不是住在五坊营地么? 五家里坊的坊民我们倒是不担心,可营地内,除了五家里坊的坊民,还有一群来自元京的公子小姐。 每天没事的时候就在营地里到处乱窜。 虽然,他们从来没有与我们直接攀谈过,但我却感觉,营地内的所有事情,都不可能瞒过他们的目光。” 耿煊颔首道: “你是担心,他们会将你们藏匿于此的消息泄露出去,甚至直接卖给吴益知道?” “我不确信,但我觉得很有这种可能。”范宏盛如此道。 耿煊轻轻点头,道:“所以,你们觉得,既然有可能藏不住,那就索性不藏了?” “嗯。”范宏盛点头。 耿煊却问:“可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为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呢?” “您是说?”范宏盛一脸疑惑。 “你们继续在五坊营地呆着,别考虑有可能暴露之事,就当自己依然藏得好好的。”耿煊道。 范宏盛闻言,当即一愣,疑惑道:“为什么?” 不仅是他,其他人同样是一脸迷惑的看向耿煊。 耿煊却并没有仔细解释,只是用莫名的神色,说了句让在场众人感觉似懂非懂,却又不明觉厉的一句话。 “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低头一阵思索之后,范宏盛的眼中,渐渐的重新泛起了光芒。 “您是说,咱们虽然已经预料到了我们这支力量可能已经暴露这个事实,但我们却要故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范宏盛一边思索,一边将心中猜测说了出来。 “嗯,就是这样。”耿煊点头回应。 “好。”范宏盛重重点头,又道: “苏帮主有任何新的安排,请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嗯……你们虽然在五坊营地,身处双方对峙的后方,但也不要掉以轻心,该有的警戒都要有。”耿煊提醒道。 “苏帮主放心,我们省的!” 得了“苏瑞良”的明确回应之后,范宏盛等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 没多久,冯煜等人的出发准备也已经妥当。 一行将近八百人的人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三通集,踏上连通清源集的荒野之上。 此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骑着玄幽马的耿煊,这一次并没有与冯煜等人一起出发。 而是令冯煜领着大部队在后,他则领着一百九十骑玄幽马队快速向清源集方向驰去。 只用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耿煊率着一行玄幽马队便已接近清源集附近。 耿煊并没有率骑进入清源集,而是绕过清源集,在旁边赤乌山余脉的丛林中让大家下马休整起来。 当所有人都下马休整,耿煊也下了马,深入一旁的丛林之内。 一些正低头做抚摸爱马状之人微微扭头,看向耿煊消失的方向。 当他们收回目光,却发现周围人的目光,似乎也都或多或少的落在他们身上。 心中悄然一凛的众人,立刻收拾起所有心绪,继续抚弄着他们各自骑乘的玄幽马。 给它们舒筋活络,给它们喂食,一个个忙得认认真真,有模有样。 深入丛林的耿煊并没有走出太远,只是稍稍绕过了一丛灌木,避开其他人直视的目光而已。 很快,随着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耿煊便见,黄耳在前,阿六、阿七在后,它们就像是三颗在浓密丛林深处高速穿行的肉弹。 它们在嶙峋起伏,枝叶纵横的密林中快速穿行,很快就已来到耿煊近前。 耿煊也不多话,先是分别给“三小”投喂了一颗补血丸,这才伸手按在黄耳额头。 很快,黄耳刚才所见的一幕幕直接呈现在耿煊心中。 虽然,前后有两批成规模的援军抵达。 但耿煊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支从北面来援的玄幽铁骑给吸引了过去。 除了这支玄幽铁骑本身给了耿煊很不一样的感受之外。 那三只高高的飞翔在天空之上,与地上这支玄幽铁骑同行同止,始终如侦察机一般俯瞰着下方大地的玄青色大鸟,更是让耿煊予以了高度关注。 了解完情况之后,耿煊收回按在黄耳头顶的手掌,让黄耳带着阿六、阿七去往更安全的后方,不让它们再冒险去对面营地附近侦察。 有那三只大鸟盘旋在天空,这时候再安排它们去抵近侦察,就实在是太危险了。 一旦暴露,即便是黄耳,都很难活着逃回来。 耿煊心中复盘着双眼所见一切,做着更细致的梳理。 “这支新来的玄幽铁骑,一共有三百骑左右。 在进入营地之前,他们与徐家那些巡守在营地周围的玄幽马队产生过一些摩擦。 观其能耐,与徐家那些玄幽骑手,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很快,他们就掌控并接管了整个营地的局面。” “在这支玄幽铁骑抵达后不久,另一支从东北方向过来的援军,应该就是赵星朗口中的重剑战兵,人数应该有三百人左右。 不过,他不是说,同行的还有个名叫‘血牙’的佣兵团吗? 怎么没见他们的踪影,难道这两拨人没有一块过来?” 耿煊心中猜测。 而通过黄耳的双目,耿煊还看见,那支先一步进入营地的玄幽铁骑,不仅接管了整个营地的局面,就连这群刚抵达的徐家援军,他们也没有一点客气,直接就要整编到自己的麾下。 为了将那些反对的意见强压下去,有几个人挣扎扭动不休,似乎在破口大骂的身影被双手反押着推到营地门口,一个个都给利索的砍掉了脑袋。 耿煊心中复盘着这些信息,心中分析: “从这些细节还可以看出,这批玄幽铁骑,不仅不可能是出自于元京徐家。 甚至,有很大可能不是出身于元京,甚至不是元州辖境之内某家势力手中的力量。” 主要依据有两个。 一是这支玄幽铁骑的实力,表现比安乐集吴家,元京徐家好了太多,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没有任何可比性。 再一个,则是这行人的行事风格,实在是太“不元州”了。 元州的行事风格是什么? 对那些没资格与他们同等对话的中下层而言,自然说不上什么统一的行事风格,各个势力有各个势力的做法。 可若大家都是元州高层,那“人情世故”的含量,就非常高了。 即便是无忧宫这种杀人盈野、恶贯满盈的势力,都不能例外,更别说其他势力。那些不讲“人情世故”的顶级势力,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元州淘汰干净了。 比如那个孟铁心创建的,以“扶危济困”、“锄强扶弱”为宗旨的“赤心帮”。 耿煊认为,即便没有无忧宫捅上最狠的一刀,其最终的覆灭也是无法避免的。 因其实在是太过不合群,太不讲“人情世故”了一些。 就像是个坐在一群老狐狸中间的愣头青,被踢出群是必然的。 而这支新来的玄幽铁骑援军,就用另一种方式表现出了其不讲“人情世故”的一面。 粗犷,生猛,杀人就像是杀鸡。 这杀的还不是一般的人,而是元京高门徐家的人。 这种行事,实在是“太不元州”了! “若这支玄幽铁骑不是元州的,那又会是哪里的?” 当这个念头在耿煊脑海中一冒头,答案也就跟着呼之欲出。 董观虽然为了缓解后勤压力,将玄幽马当成资源向外州贩卖。 但是,这个“外州”,仅且只有元州! 因为与玄州、幽州接壤就三个州。 幽州以南,元州以西的皓州。 玄州以东的旻州,以及玄州以南的元州。 而除了无害的元州,无论是皓州,还是旻州,与玄幽二州都是天生的敌对关系。 想方设法削弱二州实力都来不及,董观怎么可能亲自干出资敌这种事! 三五几匹流散他州,这也就算了,这种事谁都拦不住。 可除玄幽二州之外,真正能够较大规模使用玄幽马的,也就元州一家。 若这些玄幽铁骑不是元州的,那就只可能来自于玄幽二州,玄幽马真正的出产地。 也是正宗玄幽铁骑的开辟者。 那三只大鸟,则侧面印证了耿煊心中猜测。 这让耿煊很容易就联想到久闻其名的“飞鹰术”。 有这玩意儿盘旋在数千米高的天空,俯视下方广袤荒野,任何尝试偷袭的举动,都是徒劳的。 据耿煊所知,鹰的视力本身就非常变态。 若是这些大鸟还经过掌握“飞鹰术”之人的优选和改良,产生了类似于普通马之于玄幽马,普通犬之于大黄八小这样的变化,其“鹰视”能力还会更加变态恐怖。 “却不知,这玩意儿的夜视能力如何。” 耿煊心中如此想着,一个计划已经在他心中酝酿成型。 …… 返回队伍后,耿煊见大家都在“老老实实”、“有模有样”的侍弄着各自的玄幽马。 他的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抹笑意,翻身便骑上了玄幽马。 目光扫视,在洪铨旁边找到低头侍弄自己坐骑的穆清竹。 ——因为训练之事,洪铨与蒋弘毅这两天几乎是形影不离,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远比蒋弘毅、穆清竹夫妻俩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得多得多。 在三通集时,穆清竹看洪铨要多不顺眼就有多不顺眼。 可现在,她却很自然的就待在了洪铨身边。 “穆清竹。” 这忽然的一声喊,将穆清竹吓了一跳。 循声看去,却见“苏瑞良”正骑在玄幽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被这个凶人目光注视,同样也算得上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穆清竹却没来由的心里一慌,手都不受控制的抖了两下。 “什……什么?”穆清竹有些慌张的回应。 “董观麾下,真正的玄幽铁骑,和元州这些玄幽铁骑,差别大吗?”耿煊问。 穆清竹不知道“苏瑞良”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回道:“差别很大。” “都差在哪里?甲胄样式吗?又或者战术战法上存在什么差别?”耿煊又问。 穆清竹摇头道: “这些或许也存在差异,但即便是真正的玄幽铁骑,因为所属区域不同,统领风格不同,材料产地不同,体现在甲胄样式,战法战术上面,也是存在许多不同的。 我也无法通过这些外在的东西判断出来。 不过,若有真正的玄幽铁骑当面,不管他有什么样的伪装,我都能一眼看出来。” 说到最后,穆清竹声音中很自然的便有了一种恨意蕴藏其中。 蒋弘毅说过,穆清竹的家人,都是玄幽铁骑“打草谷”的牺牲者。 这大概就是“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的咬牙切齿现实版了吧。 耿煊满意点头道:“那待会儿若是有机会,你就睁大眼睛给我看一看。” “??” 穆清竹听了这话,却是一头的雾水,听不懂“苏瑞良”话中之意。 倒不是这话本身有多难理解,而是此处乃是元州的西南角,“苏瑞良”这话若要成立,董观不仅得先挥师南下,还得打穿整个元州才成。 可这明显与现实不符。 耿煊对此,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对众人道:“都检查一下各自的短枪手斧,尽量都放在最顺手的地方。” 虽然很多人对这命令背后的含义有些震动迟疑,但这两天的训练,至少让他们明白,这个时候,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命令。 一切行动听指挥。 所以,不管众人心中是个什么想法,在耿煊的要求下达之后,大家都开始仔细将各自携带的武器逐一检查确认了一遍。 待众人做完这一切之后,耿煊再次下令,要求众人开始着甲。 这一次,已经知道“苏瑞良”想要干什么的众人却是连内心的震动都省了。 甚至为了加快速度,他们很自然的彼此帮助,互相穿戴。 最让众人感觉奇怪的一件事,却是在所有人都准备将头盔戴上之时,耿煊却让洪铨将一根根准备多时的抹额发放了下去。 并要求众人在戴上头盔之前,先将抹额绑在脑袋上。 “???” 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很多人都是一头雾水。 且不说现在是晚上,这种为了方便辨别敌我的抹额根本就没有多大的意义。 便是要使用,也要用在外面,眼睛可以看见的地方。 现在倒好,先将抹额缠在额头上,再将头盔扣在脑袋上,抹额的痕迹外人是一点都看不到,那做这件事的意义在哪里? 不过,耿煊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那些暗中腹诽之人都心甘情愿的将抹额缠在了额头上。 “对我来说,这抹额的作用,既是为了方便辨别敌我,也是为了消除敌我。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是我巨熊帮的帮众也好,是集市坐馆,一家之主也罢。 这次行动,是真心追随,完全服从我的命令也好,只是迫于我的手段,不得不屈从也罢。 戴上这抹额,非巨熊帮的成员,将成为我帮的临时成员。 而无论临时帮众,还是正式帮众,在行动期间,我都将一视同仁,绝不厚此薄彼。 你们若是认可我的规矩,就将这抹额戴上。” 虽然还是有人感觉奇怪,但这却一点都不耽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抹额缠在自己的额头上。 那些非巨熊帮众的成员,最大的担心,不就是生怕“苏瑞良”将他们顶在最危险的第一线去当炮灰么! 既然戴上这抹额,会被“苏瑞良”赋予“临时帮众”的身份,在此期间,享受与那些正式帮众一样的待遇。 这种好事,怎么可能会有人拒绝? 别说是绑在额头上,便是让他们绑在另一个头上,他们也会毫不犹豫! 那些非巨熊帮的修炼者都如此配合,其他巨熊帮众自然就更给自家帮主面子,命令下达的第一时间,不管理不理解,大家都已经开始行动了。 而就在九十名非巨熊帮成员,包括七名炼髓都戴上抹额,成为巨熊帮“临时成员”的时候,耿煊的注意力,却再一次集中在了“燧珠”之上。 【得白运四点。】 看着这仅增加的四点白运,耿煊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耿煊只希望收获的白运能够尽量少一点,越少越好。 现在这个结果,勉强也在他的预期范围之内。 他确信,若是自己用强硬手段将这九十人吸纳成正式帮众,他这一次得到的白运将远超四点。 这却是耿煊现在所不希望的。 现在,他用“临时帮众”这种方法,却是解决了“既不想要太多白运,却又想让这些人暂时成为自己人”这个难题。 耿煊看着那些非巨熊帮的成员,在戴上抹额之后,头顶红名之外的三层晕光。 其他两层都没有任何变化。 可那象征着其人组织归属的白色晕光,在耿煊眼中,一下子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从“不是我的人”变成了“我的人”。 这意味着,在这段时间内,他既可以将自己的红运度送给这些“自己人”。 这些人杀死的人,会是他的收益。 这些人若是死于他人之手,同样会给他带来收益。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这样的变化真正发生后,耿煊还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 很快,玄幽马队完成了武装,变成了一支泛着金属独有冷硬光泽的玄幽铁骑。 在暗淡星月的光辉之下,这行沉默的玄幽铁骑穿过由厚厚的枯草败叶垒叠而成的腐殖层,踩过荒草稀疏的沙地,融入更加荒凉干涸的夜幕荒野,向着驻扎在北方十几里之外的营地快速而无声的接近。 在没有了丛林山势的遮挡,进入到空旷的荒野之后不久。 目力惊人,视夜如昼的耿煊,在发现隐藏在荒野起伏的地平线之下的营地之前,就已经提前锁定了远处黑暗的天空中,一个在固定空域内孤独盘旋的小小身影。 “就是你了。”耿煊轻声念叨。 除了远近和视角的不同,以及狗眼与人眼所带来的差异,耿煊确认,这只在空中盘旋的大鸟,就是当时黄耳看见的三只大鸟之一。 只不过,这一次,他只看到了一只,另外两只却是不见了踪影。 只稍微一想,耿煊就猜到是怎么回事。 “另外两只应该下去休息去了……现在,它们应该是在轮班值岗吧。” 心中这样想着,耿煊却没有丝毫退避之意,领着身后一行玄幽铁骑继续向着大鸟所在方向接近而去。 在翻过一个凸形缓坡之后,一座禁灯禁火,完全笼罩在黑暗中的营地映入耿煊眼帘。 耿煊没有立刻催马前行,而是放眼打量了一阵,凭着惊人的目力,观察了一下营地值岗守夜的情况。 而后又抬头看了看在营地上方夜空中盘旋的大鸟。 在又一次盘旋完一圈之后,鸟身已经完全正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们,已经完全处在了大鸟视线的正前方。 但大鸟却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看来,你的夜视能力并不怎么样。”耿煊心中如此评价。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耿煊领着玄幽铁骑继续摸黑向前,行了一里左右,这让他们与营地的距离拉近到五里以内。 空中的大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耿煊率队又摸黑向前行了大约一里左右,将他这一行人与营地之间的距离拉到不足四里。 夜空中的大鸟依然没有看见他们,不过,一直关注着这鸟变化的耿煊却有种感觉,若他率队再次向前,很可能就会暴露在这大鸟的双目之下。 耿煊甚至觉得,假使今晚不是初六,而是初七初八,星月的光辉更明亮一些,便是现在这个距离,他们差不多也已经暴露了。 最近这两次,那大鸟分明向这边多看了两眼。 耿煊想了想,开口道:“洪铨。” 很快,洪铨策马来到耿煊身边。 “帮主。” 耿煊对洪铨道:“你选二十名帮众,带着他们退回刚才咱们翻过的那个缓坡之后,然后向右侧移动五百步,点燃火把,翻越缓坡。 ……若是出现异常动静,立刻熄火,率队后撤。 若是没有异常动静,继续向前移动,速度不要太快,不过最远不要超过我们现在这个位置……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洪铨大声道。 “那你将我的要求复述一遍。”耿煊道。 洪铨当即将耿煊刚才的要求重说了一遍,一字不落。 耿煊满意点头,道:“去吧。” 很快,洪铨便从一百九十骑玄幽铁骑中,点选出二十骑出身于巨熊帮的成员。 没一会儿,洪铨轻夹马腹,率着身后二十骑玄幽铁快步踏上他们刚才来时的道路。 翻过那道缓坡之后,这二十一骑便向右侧横移五百步。 “举火。” 洪铨在最后确认了一下他们的现在的位置后,一声令下,很快,一支支燃烧的火把便被一个个骑手举在了手中。 这二十一支火把,若是将距离拉到数千米之上的高空,宛如一点暗淡而微小的萤火。 可这点点火光,映照在数千米高空之上的一双鹰眼之中,却比夜空中的萤火虫醒目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自从洪铨等人翻过缓坡,从视线中消失之后,耿煊便转头关注起高空中那只大鸟的动静。 某一刻,耿煊猜测是洪铨等人举起了火把,那只原本以相对匀速的速度盘旋在高空中的大鸟,在正面朝向缓坡方向时,忽然主动打破了规律的运动。 它的身形,定定的朝着缓坡方向。 大约数息之后,这支大鸟忽然彷如折翼一般,笔直的朝着下方营地急速坠落。 眨眼之间,便如一颗流星般坠入营地范围之内。 在其身形被一顶顶帐篷遮挡之前,耿煊这才看见,这笔直坠落的大鸟翅膀忽然猛力扇动了几下。 下坠的速度骤降,坠落的轨迹也发生变化,从直直的砸落变成向斜下方某处快速飘去。 而就在这只大鸟消失在视线中不久,耿煊便看见,又一只大鸟在黑夜中的营地振翅而起,向着高天之上盘旋而上。 仔细留意,耿煊发现,这和刚才那只下坠的大鸟并不是同一只。 不仅体型上略有差别,羽毛的颜色也略有一些差异。 就在这这只大鸟在营地之上的天空盘旋而上之时,下方原本看上去死寂一片的营地瞬间动了起来。 一支人数规模在一百骑左右的玄幽铁骑驰出营地,刚才那只从天空坠落的大鸟,正落在为首一个浑身着甲之人的肩头。 驰出营地之后,这一行百骑玄幽铁骑在那肩头歇落一只大鸟之人的带领下,绕过营地外围那些拒马、矮墙还有陷坑,向着某个明确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恰在此时,洪铨等二十一骑正举着火把翻过缓坡。 百骑出营,铁蹄踢踏,这样的动静,根本瞒不了人。 更何况,翻过缓坡之后,双方的距离本就不远。 对玄幽铁骑来说,更是相当于面对面的距离。 同样,举着火把夜行的洪铨等人,同样也不可能瞒得了对方。 下一刻,二十一根火把立刻熄灭。 刚翻过缓坡的洪铨等人迅速后撤。 那百骑出营侦查的百骑见状,立刻加速追去。 悄然之间,这行人已将自己最柔软的“侧腹”暴露在了耿煊的目光和箭锋之下。 (本章完) 第188章 纠缠互咬,玄幽三等(求月票) 第188章 纠缠互咬,玄幽三等(求月票) 许是对大鸟的侦查能力过于信任,因大鸟的示警才出营侦查异动的百骑玄幽铁骑,目标直指大鸟指引的方向。 而恰在此时,那个方向出现一行举着火把行进的身影。 这更是完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浑然没有注意到,就在身侧的黑暗中,却有一双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纤细柔软的“侧腰”。 而在这双目光的背后,另有一支相较于他们,规模更加庞大的玄幽铁骑深藏于夜幕之下。 “呜~” 随着耿煊松手,空中仿佛划出一道轻轻地呜咽声。 一枚通体漆黑的铁羽重箭离开弓弦,无声划过三四百步的虚空。 下一瞬,铁羽重箭的箭尖狠狠的撞在了那位肩头站着一只大鸟,在前引路的骑手太阳穴的位置。 “叮——” 火星四溅,伴随着一声刺耳声响。 这位骑手的身体就像是被高速列车撞了个正着,身体不受控制的从玄幽马背上飞出,狠狠的甩在地上。 这忽然的变故,让那只原本站在他肩头的大鸟直接慌了神,扑腾着翅膀就要向天空飞去。 只可惜,一枚箭矢掠空,将它左翅直接射穿,血飙羽落。 这只大鸟徒劳的扑腾着,惊慌的嘶鸣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划出一条歪歪斜斜的轨迹,向地面落去。 而在射出一箭留下这只大鸟后,耿煊已经接连射出了一枚又一枚的铁羽重箭。 除了第一箭偷袭失败,那人身穿甲胄的防御力过于惊人,将耿煊手中黑弓蓄势到极点,威能最强的一箭也给成功挡了下来,让他感觉有些错愕之外。 后面射出的铁羽重箭,却都是一箭一杀。 这支玄幽铁骑的反应速度,远比耿煊此前领教过的两支,分别出身于安乐集吴家、以及元京徐家的玄幽铁骑快得多。 几乎是在受袭后的第一时间,领头者被射落马下之时,便立刻有人意识到了什么。 嘴里立刻发出在耿煊听来意味不明的呼啸声,原本这支向着洪铨等人方向行进而去的玄幽铁骑,立刻开始调整转向。 不过很快,这一过程就被一支铁羽重箭强行打断。 那个接过领导权,嘴里发出各种简短呼啸,正对玄幽铁骑进行紧急战术调整的新领队,就被一支无声接近的铁羽重箭没入头盔之内。 铁羽重箭从侧面没入,虽然没有将他的脑袋彻底贯穿,可深入大脑之内的箭尖爆发出来的万钧劲力,却将他的脑髓搅散成了一碗浆糊。 这人死亡之后,接连又有三人接过了对整支玄幽铁骑的指挥。 在这三人也陆续死在耿煊的“死亡点名”之下后,这支数量已经不足九十骑的玄幽铁骑居然真让他们完成了调整转向。 ——在射杀这四人的间隙,并不妨碍耿煊再抽空点杀其他玄幽骑手。 虽然取得了不菲的战果,但耿煊却被对方这种惊人的执行力给震惊住了。 耿煊猜测,这支玄幽铁骑内部必然有一个严密的战时指挥体系。 “老大”死了“老二”上,“老二”死了“老三”上…… 按照最完美的模式,在最后一人死掉之前,整支队伍都不会崩溃。 当然,耿煊认为这支玄幽铁骑还没有夸张到这个程度。 可眼前这在极短时间内发生的一切,却已经非常夸张了。 那几个接连接过指挥权之人,可是真的顶着明知必死的觉悟站出来的! 而就在这时,那位被耿煊用一枚铁羽重箭射落马下的领队之人已经从地上站起,摇了摇似乎还有些晕乎的脑袋。 看清现场局势的他,嘴里大喊一声,飞跃上一匹已经无主的玄幽马,径直纵马来到自己玄幽铁骑前方,重新成为这支玄幽铁骑的“头狼”。 他手里拎着一件造型颇为奇异,像是一柄巨锤,上面又长满了许多尖锐突起,名为“铁骨朵”的重武器,一边直视耿煊,冲他怒吼挥舞,一边领着身后玄幽铁骑向耿煊等人冲锋而来。 耿煊并不接招,已经先一步领着身后玄幽铁骑向侧面绕开。 随着这支玄幽铁骑完成转向调整,耿煊的攻击面一下子变小了许多。 而最前面领队,还是铁羽重箭无法破防的存在。 这种情况下,耿煊也不可能给对方贴身近战的机会。 刚才,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连杀十几人,看似效率惊人。 可对方给耿煊的震动同样极大。 除了悍不畏死这一点之外,还有每一个骑手都非常精湛的马术。 每一个骑手,都达到了“人马合一”的境界。 与之相比,自己这支玄幽铁骑,真就只是会骑马而已。 真给对方逮着近战的机会,对己方来说,是非常吃亏的。 考虑到己方成员的成分过于复杂,一旦压力过大,甚至有立刻崩溃的危险! 耿煊一面率着玄幽铁骑朝侧面避让,不给对方贴身的机会,一边觑着时机继续张弓射箭。 不仅频率比刚开始下降了许多。 连命中率也下降了许多。 在有意识的防备下,有不少铁羽重箭都被成功拦截。 还有一些虽然射中了目标,却被对方躲开了致命部位,只是重伤。 为了送其彻底上路,耿煊还得补上一箭。 ——因为耿煊选择的目标,都是红名浓度偏大的,而这些人的修为往往更高。如果耿煊选择那些红名偏淡,修为偏低的目标,情况应该会好很多。 一方绕行躲避,一方衔尾追击。 在将对方百骑减员到八十骑以下时,意识到问题的耿煊皱起了眉头。 对面虽然在不断减员,但整个队伍,看上去却是齐整的。 而耿煊身后的玄幽铁骑,看似还没有一个减员,可在对方的追击之下,队伍却逐渐变得歪歪扭扭起来。 耿煊忽然意识到,对方的追击,并不是简单的追击。 而是通过对他们绕行轨迹的预判,提前选择好追击的路线,以让己方做出更频繁,对马术要求更大的绕行动作。 如此一来,原本看上去还算严整的队伍,就逐渐变得扭曲飘忽。 那些马术较差的骑手,就会一点点从队伍中“滑”出。 当耿煊意识到这一点时,发现己方有三十多骑玄幽铁骑,已经与大队伍完全脱节。 这些骑手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正在变得越来越慌乱。 人越慌,就越乱。 他们操纵身下的玄幽马,频频做出一些徒劳无益,甚至是完全有害无益的动作。 而在耿煊恐怖射术下,本在持续掉血的对方,就像是一头饥渴而狡诈的饿狼。 一旦机会出现,“它”毫不犹豫的就扑了上去。 那支紧追不舍的玄幽铁骑,忽然调转方向,散做三股,迅速将那三十多骑脱队的玄幽铁骑三面包围。 就像是草丛中突然窜出的一条毒蛇,瞬间张开大口,在猎物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其吞入腹中。 当双方互相贴身,绞杀在一起,差距立刻显露出来。 金铁的碰撞之声瞬间密集,还有陡然响亮的惨叫和马嘶,不断有人死亡,不断有红气向耿煊飞来。 而几乎全部,都来自于“自己人”! 陡然而起的变故,忽然的惨烈撕咬,让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趁着敌方无暇旁顾的间隙,迅速汇聚到耿煊身后,并频频侧目,关注耿煊的动向。 看着己方三十余玄幽铁骑被对方快速“吞噬”,耿煊没有率队远离,也没有率队直接冲击过去解围。 而是趁着对方将注意力完全集中于“吞噬”口中之食的间隙,一边不断射出铁羽重箭,一边率队从对方近旁略过。 一根根短枪,一柄柄手斧被不断抛出。 “乒乒哐啷”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攻击,大半都被对方的铁甲抵挡消解。 但还是有不少直接破开了对方的甲胄,强硬的贯入对方体内。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你死你的人,我死我的人。 双方都在迅速“流血”。 耿煊这冷漠到无情的选择,让那领队之人都愣住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到底是自己的计谋得逞,还是对方的将计就计。 按照他的设想,在对方三十多骑都被他困住,危在旦夕之时,对方有且仅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全力来救。 不是他对自己的计谋有信心,而是在来元州之前,他们这些人就被安排了一个特别的课程。 课程的内容,基本可以精炼成“如何与元州人相处”、“如何认识元州人”这样的短句。 在这些课程中,最常被提及的一句话,就是元州势力虽然也有制度,但依靠的却不是制度,而是“义气”、“情谊”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对外人也就罢了,如果对自己人也不讲义气,不讲情义,这样的首领,在元州,会被下属迅速抛弃甚至是谋害掉。 这也是他咬牙看着同伴不断死亡,也要促成这种局面的原因。 他就是要将对方那射术恐怖的首领,逼到不得不与自己近战。 却没想到,对方的风格,一点都不“元州”! 简直比那些流贼马匪还要更加冷漠无情。 自己想用这三十余骑引对方上套,对方却反将这三十余骑变成了钓住自己的饵料鱼钩。 那么,现在到底是脱饵离开,还是咬牙硬撑? 陷入两难中的此人咬了咬牙,最终决定与对方硬耗。 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营地方向,无视身旁同伴的不断死亡,咬牙投入到对敌方铁骑的绞杀之中。 当最后一人倒下,他扭头四顾,心痛到滴血。 现在,己方人数已经死得不到三十人。 而且,虽然都穿着甲胄,看不清面貌,但凭着长期相处的熟悉和默契,他却知道,那些能力最强,最受他信重,也是支撑起这支队伍骨架的同伴,已经尽数折损掉了! 除了一个强大的首领,这就是一群连基本功都不过关的歪瓜裂枣。 可为了杀掉这些人,却让他付出了更多同伴的死亡。 他向对面看去。 对面已经再次远远的避开,那位首领还在不断张弓搭箭。 他咬了咬牙,第一次突出了语音明确的一个字。 “走!” 说着,他本人驻马远远看着耿煊等人。 而他身周那些幸存的同伴,则一刻都不多留,转身就朝营地方向疾驰而回。 又用铁羽重箭带走两人之后,耿煊没再抽出新的箭矢,手中长弓也被他放到了一旁。 对面那位单人独骑之人见同伴尽数远遁之后,一边看着耿煊,一边慢慢的勒马转身。 “想跑?!” 原本稳坐在玄幽马背上的耿煊,身着全身甲胄的他,身形忽然如出膛炮弹般射出。 双脚只在地上点了数下,便已掠过百余步的虚空,直接来到了对方面前。 在对方眼中,耿煊的身形陡然放大,直接朝他扑来。 这人见状,心中虽惊,却也一点不惧。 此战让他最感憋屈的,就是想求一个堂堂正正的战斗,却始终求而不得。 现在机会摆在面前,他哪里会放过。 “怕你不成!” 他大吼一声,身下本在转向的玄幽马,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意图,不仅停止了转向,还直接朝着耿煊疾冲而去。 他手中的“铁骨朵”也已被他高高举起,向着对方胸膛砸落。 “嗯?!” 就在“铁骨朵”即将砸中对方胸膛之时,对方那原本迅捷却少了一些灵活变通的身形,忽然轻轻一飘,侧身贴着划出狂风呼啸的武器,临到了他身前咫尺之地。 一只看似平平无奇的拳头直接打在他的额头。 “当——” 如古寺钟声,声震四野。 在他本人,大脑却只来得及听到“嗡”的一声闷响。 强大的甲胄防御,并没有挡住那如同波涛一般不断侵入,然后在整个大脑区域震荡扩散的恐怖劲力。 很快,此人便已七窍喷血。 一记圆满境的摧山破钢拳,霸道刚猛。 配合上内里蕴藏的,同样圆满层次、可以一拳打出六十四重浪的万钧劲,再加上圆满境阴风化骨掌所赋予的阴毒劲力变化。 一拳不过瘾,准备再来一拳的耿煊发现已经没必要了。 一团浓郁的红气从此人头顶脱离,没入眉心。 耿煊将此人的尸体提起来打横放好,骑着玄幽马快速返回。 重新跳上自己的玄幽马,将担着一具尸体的玄幽马交到才刚返回的洪铨手中,道: “尽快收拢马匹,我去给你们争取一点时间。” 说着,耿煊胯下玄幽马便已急掠而出,单人独骑冲向营地方向。 从耿煊射出第一箭,到双方追逐纠缠,一边慢慢远离营地方向,到狠狠互咬一口,再到一方最终仅二十余骑逃出生天,包括领队在内最精华的七十余骑尽数折损,整个过程说来费了许多口舌,其实都是在很短时间内发生的。 在正常的视野,就是两支都以速度见长的玄幽铁骑,在互相遭遇的瞬间,周旋对峙了几遭,然后便忽然扑咬在了一起。 一番快速的“搅拌”,一蓬蓬鲜血飙射,一具具尸体横陈,然后,双方便迅速脱离了接触。 直到那二十余骑玄幽铁骑逃到营地附近之时,禁灯禁火的营地才沸腾起来。 一簇簇火堆被点燃。 一支更大规模的玄幽铁骑开始出现在营地门口。 一只大鸟在营地上空盘旋,嘴里不断发出似急切,似悲鸣的啼鸣。 或是发现耿煊在后面追逐,也或是情急心慌,忙中出错。 一骑玄幽铁骑在接近营地时,没有留意到脚下陷坑,直接连人带马的摔了进去。 当这人拖着一条断腿,咬牙从坑中爬出来,却见周围已到处都是同袍。 可他们对近在咫尺自己,却是理也不理,连一个搭手的都没有。 他愣了一下,扭头向他们所看方向看过去。 却见就在营地不远的荒地上,十几具同伴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一根根箭矢贯穿他们身上的甲胄,刺穿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死死的钉在地上。 他们的首领,一个体型比其他人明显大了一圈,看上去如巨熊一般的身影,双手各自握着一截被随意拗断的箭矢,目视远方。 更远处,在营地火光撕破的夜幕边缘,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单人独骑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张漆黑如墨的长弓。 明明看不见此人面容,但他却感觉,此人这一刻,悠闲极了。 …… 见那体型如巨熊一般的男子,伸手就将他射出的一箭捞在了手中。 耿煊便知道,今夜这场“钓鱼行动”,到此结束了。 不过,他也没有就此退走。 对方在又折损了十几人之后,也没再强行出营。 双方就这么在营地附近默默的对峙起来。 耿煊扭头看了看,见洪铨等人已将战场收拾得差不多,所有还活着的玄幽马都被集中起来之后。 他轻夹马腹,胯下玄幽马如有灵智一般,转身没入身后的夜幕中。 主动结束对峙的耿煊,并没有立刻去与洪铨等人汇合,而是策马来到了荒野某处。 因这不是双方移动接战的地方,收拾战场的洪铨等人,自然也没有来到这片区域。 在这里,一只模样凄惨,左翅仿佛完全断掉的大鸟躺在地上。 它瞪着双眼,看向夜空,嘴里嘶鸣,双翅乱扇着,双爪在地上徒劳的乱蹬着,似乎想要靠一股意志重新飞翔起来。 而在它旁边,另一只大鸟守候在那里,绕着受伤大鸟,焦急的来回踱步。 一边来回踱步,嘴里一边发出似宽慰,似悲鸣的啼鸣声。 还不时凑过去用脑袋挨一挨,碰一碰。 当马蹄声快速朝这个方向接近,这只大鸟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最后诀别似的看了地上大鸟一眼,嘴里嘶鸣一声,就要振翅高飞。 可“拖泥带水”的它却不知道,最后的窗口期,已经悄然关闭。 就在它刚腾起,想要朝高空而去之时,一枚箭矢掠空,将它的右翅贯穿。 瞬间,血飙羽落,这只才飞起的大鸟又一次落在了地上,就在它那同样受伤的同伴旁边。 “唳——” “唳——” 同病相怜的它们彼此靠在一起,嘴里嘤嘤嘤个不停。 没有一点同理心的耿煊快马接近,顺手一抄,就将两只折翅的大鸟捞在了手中。 见它们还有力气在他手中蹬腿抓挠,耿煊笑道: “不好好在天上呆着,跑到地上来,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这次受教训了吧?……不过,你们也别怕,我会好好待你们的。 嗯,你们还有个同伴,要不你们给我想想办法,将它也给我骗过来?” 面对他的“蛊惑”,两只鸟却只是挤作一团,拼命的蹬抓扑腾,嘴里叫个不停。 …… 一路调侃着两只大鸟,耿煊策马在缓坡处与洪铨等人汇合。 玄幽马多了不少,人却少了不少。 那些无人骑乘的玄幽马,背上都驮着几具从其他人马尸体上剥下来的甲胄。 算下来,今晚这场行动,收获颇丰。 特别是一番亲自体验下来,大家都真切的体会到,这支玄幽铁骑的可怕。 这场胜利,就更加的难能可贵。 可众人脸上,却并没有胜利后的喜悦。 只是沉默。 耿煊的返回,让人群一阵骚动。 不过很快,众人就纷纷上前见礼。 “帮主。” “帮主。” “……” 耿煊点了点头,他知道大家现在对他观感复杂,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走吧,回清源集。” 众人并没有策马急行,而是跟在耿煊身后,不快不慢的朝清源集行去。 耿煊先是看向洪铨身后不远,似乎有些神思不属的穆清竹,问:“穆清竹,你看出来了吗?” “啊?……啊,帮主!” 沉思中的穆清竹疑惑的循声看来,愣了一下,然后醒悟过来,赶紧道:“帮主,那些玄幽铁骑,一定是从玄幽二州过来的!” “肯定?”耿煊道。 “肯定!”穆清竹重重点头。 说着,她迟疑了一下,问: “帮主,这里怎么可能有真正的玄幽铁骑?” 问出这话的她,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眼中露出惊惧之色。 耿煊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看看后面是不是有什么线索吧。” 说着,耿煊看向身旁的洪铨,问道: “咱们折损了多少人?” 洪铨道: “咱们折损了三十四人,其中,咱们巨熊帮的有二十三人,临时帮众有十一人。” 一百九十骑玄幽铁骑,临时帮众九十人,其余为巨熊帮众,人数几乎各占一半。 但这一次折损的三十四人中,巨熊帮众的人数却是临时帮众的两倍还多。 原因耿煊也很清楚,九十名临时帮众,不是炼髓就是资深炼骨,本身修为实力就非常强。 而耿煊虽将实力最弱的四十五名巨熊帮众替换了下去,但现在这一百九十骑玄幽铁骑中,实力靠后的一批,依然全是巨熊帮的人。 若非巨熊帮众有过更多骑乘玄幽铁骑跟随耿煊战斗的经验,若非许多临时帮众才刚接触玄幽马不久,这个比例还会更加夸张。 耿煊轻轻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问道: “咱们现在就能使用的玄幽马数量,有多少?” 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刚才耿煊归来时已经大略看了一下,有一些玄幽马的情况其实并不太好,身上多有伤痕血迹。 洪铨道: “和骑手一起陷落敌阵的三十四匹玄幽马,死亡十九匹。 另有六匹伤情过重,即便勉强能够救回来,也没有任何价值,已经废了。 刚才打扫战场时,已经被我们送走了。 只成功回收九匹。 有五匹基本无碍,即刻就能使用。 另有四匹伤情不一,情况好的几天就能恢复,差一点的,可能需得一两个月的将养才成。” 耿煊轻轻点头。 从这些玄幽马的死亡情况,就可以大略知道对方下手有多狠。 不仅陷落敌阵的人被全部杀光,玄幽马也被带走一大半。 “百名敌骑,除了成功脱逃的二十四骑,另七十六骑,骑手全部死亡,尸体都进行了确认。 七十六匹玄幽马,仅死亡五匹,有七十一匹基本完好无损。” 说到这里,洪铨顿了顿,道: “那些死亡的玄幽马,都是大家投掷短枪手斧之时造成的误杀。 凡是被帮主您射杀的敌骑,玄幽马都没有出现任何损伤。” 耿煊心中默算了一下,道:“这么说,咱们现在可立刻使用的玄幽马数量,已经超过二百三十匹了?” 洪铨点头道:“可立刻使用的玄幽马有二百三十三匹,过段时间,等所有修养的玄幽马完全恢复后,会增加到二百三十七匹。” 耿煊想了想,又问:“甲胄数量够用吗?” 洪铨心中一边盘算,一边汇报道: “咱们从吴有信处一共得了一百八十套甲胄,月露原行动结束后,出现了一些损坏,都已经修复好了。 上次夜袭又缴获了五十副。 这次陷落敌阵的三十四骑,情况都比较糟糕,基本每套甲胄都出现了严重的变形,有几套还有比较大的贯穿撕裂。 必须大修之后才能使用。 好在这一次又缴获了七十六套,凡是帮主您出手的目标,马甲和骑手身甲都没有任何损伤,也就头盔上有被箭矢贯穿的孔洞。 如果忽略掉这一点的话,这七十六套甲胄中,有六十三套都可以立刻使用。 这样一来,三款甲胄二百五十九套,满足二百三十三骑的使用,已经足够了。” 听着洪铨的讲解,耿煊轻轻点头,想到头盔破洞的问题,忽地问道: “总有一些头盔保存比较完好的吧?比如其他人出手击杀的那些。 还有咱们陷落敌阵牺牲的那些帮众,他们中,应该也有头盔完整保存下来的吧? 可以互相调配一下吗?” 洪铨摇头道:“不行。 咱们陷落敌阵而损毁严重的三十四套甲胄,基本都是吴有信处的缴获,还有两套来自于此前夜袭缴获的那五十套。 它们和咱们现在缴获的这一批,都是无法配套的。” “最奇怪的是这次缴获的七十六套甲胄,外观上看去倒是很一致,可内里细节却各有不同,很难互用。” 玄幽甲胄是全身甲,头盔、护颈、身甲,臂甲,裙甲,鞋,掌都有着足够巧妙而稳固的连接。 凡是不配套的甲胄,其连接处有很大可能就对接不上。 考虑到这还是大师级别的锻造大匠用上等材料铸造出来的,硬邦邦的铁疙瘩。 那对接不上,就真的是对接不上。 所以,三种来源不同的甲胄无法配套,耿煊还能够理解,可这次缴获的七十六套甲胄同样无法配套,就让耿煊有些不能理解了。 他看向一侧的穆清竹。 穆清竹眼中露出思索神色,轻声道:“帮主,我可能知道原因。” “哦?你说。” 穆清竹道:“在玄幽二州,除了董观,只有三种人。” “一是因为具备让董观看重的某种价值,而被蓄养在身边的臣佐门客。” “门客?” “是,据说董观非常倾慕大稷朝时期的某个诸侯国公子,以不重门第出身,广纳天下贤才自诩。 开设求贤馆,广发求贤令,声称即便是‘鸡鸣狗盗’之辈,只要确有才能,都可以进入求贤馆,接受他的供养。 那些进入求贤馆,受他出资供养的,都是他的门客,据说人数过万。 而其中表现更好,得到他更多认可和信赖的,就会被他征辟为臣佐,或是治理地方,或是随侍董观左右。 ……求贤馆里的人,来源五八门。 有擅长出谋划策,人心算计的,也有擅长带兵打仗的。 有懂得经营治理的,也有只会一技之长的。 甚至有擅长讲故事、编笑话、表演滑稽戏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人都有。 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里面,也确实出了很多有着真本事的人。 培育出玄幽马这种怪物的相马名家卜阿,就是董观还没有完全发迹之前结识的‘鸡鸣狗盗’之徒。” 耿煊忽然打断道:“卜阿怎么是鸡鸣狗盗之徒?” “因为按照通常的观念,没有修为在身,只是个马倌的卜阿,就是个上不得台面,没什么价值的人。 可却就是这样一个卜阿,奠定了董观今日霸业的根基。 据说也正是因为卜阿,后来的董观才开设了求贤馆,不单纯以修为高低定人品格。” 许是平日里很少有机会与人说这些,一说起来就有些收不住嘴,等穆清竹反应过来,发现话题已经偏离了十万八千里,赶紧往回找补道: “这第二种人,就是成为玄幽铁骑的骑手。” “第三种人,就是沙民。” “沙民?” “一个说法是他们就像玄幽二州的沙子一样,一个说法是他们居住地方,周围大多都很荒凉贫瘠,最多的就是沙子。 这类人活着的唯一价值,就是供养玄幽马,以及第一和第二种人。” “……嗯,继续。” “自从董观一统玄幽二州之后,虽然与旻州、皓州常年小摩擦不断,但大的兵戈,却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动过了。 玄幽骑手,也换了好几茬。 而董观为了确保玄幽骑手的战斗力,不让他们在安逸中衰弱,内部竞争非常严酷。 每年都会有一定数量的沙民成为新的玄幽骑手。 可玄幽铁骑的数量却是固定的,那些被挤掉的,最后结局可想而知。” 耿煊默然片刻,轻声道:“这和这些甲胄不配套又有什么关系?” “确保自身甲胄的唯一性啊。 既可以防止一些同袍,以及下位者暗中用一些阴毒手段。 ——为了防止自己不被淘汰,除了提升自己,更方便的办法,不就是踩踏同伴么? 另一方面,这些甲胄本身也价值不菲,一旦这甲胄和标准制式有了差异,给其他人使用的难度就增加了。 那上面人在考虑淘汰谁,不淘汰谁时,只要不犯大错误,也会更倾向于将这种人留下。” “……” 虽然,在穆清竹将玄幽二州“三种人”剖给耿煊大概看了一下以后,他心中隐隐就有了一些猜测。 可此刻在听了穆清竹的亲口讲述之后,耿煊还是感受到了内心的震动。 “这么说,他们战斗时的视死如归,并非因为对董观的忠诚?” “忠诚?呵!” 穆清竹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轻呵了一声,道: “他们只是承担不起违抗军令的后果罢了。” “宁愿去死,也不敢违背?” “是啊,除了他们自己,他们也还有家人啊。 他们若是在战场上牺牲,他们的家人不仅能得到优厚的待遇,只要其近亲之内还有适宜的男丁,也会更容易被吸纳培养成新的玄幽骑手。 若是违抗军令,临阵脱逃,不仅他们自己难有生机,他们的家人也通通都要死。” 耿煊轻轻颔首。 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清源集已经近在眼前。 还不待耿煊等人靠近,刺耳的敲锣声迅速传遍清源集。 原本看上去仿佛沉睡的清源集迅速骚动起来。 耿煊看见,人头攒动,往来穿梭。 很快,耿煊便见戚明诚带人出现在视野之内。 在确认是耿煊等人返回,戚明诚亲自来到入口处迎接。 而原本隐隐骚动起来的清源集,又迅速平静下来。 那些冒头的身影,再次隐藏了起来。 耿煊对戚明诚夸奖道:“整治得不错嘛。” 戚明诚摇头道:“只是模样看着像,真遇到事能有几分成色,我也说不准。” “能有个模样已经很不错了。” 耿煊说了一句,便问:“冯煜他们抵达清源集了吗?” “到了,刚到不久。”戚明诚道。 耿煊点头,道:“我先回驻地,你将事情安排一下,妥当了也过来一趟。” “好。” 戚明诚一边应着,眼神还往那些多出来的玄幽马,还有马上驮着的一具具甲胄、一具具简单包裹的尸体身上看去。 而随着他看到的细节越多,神色也变得越发的凝重。 ——洪铨等人在收拾战场时,不仅将活着的玄幽马和所有甲胄全都带走,自己这边牺牲的三十四人,尸体也都做了收殓,并没有扔弃在现场。 耿煊带人返回巨熊帮驻地,也才刚抵达不久,正在收拾安顿的众人立刻前来迎接见礼。 在将耿煊等一行人的情况仔细看了一遍之后,都是齐齐吓了一跳。 耿煊没有先说别的,而是将被他细心呵护了一路的两只大鸟交到冯煜手中。 叮嘱道: “赶紧找人仔细治一治,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再找找看,有没有擅长养鸟的。 若是咱们帮没有,就去清源集找一找。” “是。” 冯煜见耿煊对这两只鸟如此在意,也不敢有丝毫轻忽,小心捧着。 而还不待他去找人,就在周围旁听的人群中,一个左腿齐膝而断,杵着一根木拐,眼睛也瞎了一只的男子,主动一腿一拐的从人群中走出。 此人是耿煊按照红名浓度,从三通集挑选出来的六十一人之一。 虽然有着炼血层次修为,但因为残疾,无法成为战兵,只能被安排去做各种苦力打杂。 一边道: “帮主,这事我能办。 您只要交给我,十天之内,我还您一对活蹦乱跳的玄青海沙雕!” 他这忽然开口说出的话,却让耿煊听得瞪大了眼睛。 “玄青海什么?” “沙雕,玄青海沙雕。”男子以为耿煊没听清,特意强调了一下。 耿煊看向被冯煜捧在怀中,明明气息虚弱至极,却依然顽强而倔强的对他瞪眼直视的两只大鸟。 它们那威风凛凛,凶巴巴的模样,这一刻,莫名变得“凶萌”起来。 男子为了彰显自己的价值,更进一步解释道: “在玄幽二州之间,有一巨湖,呈深青色,广袤至极,且味极咸,与大海无异,故被称作玄青海。 玄青海内有许多沙岛,这种大雕会在每年三五月之间出现在这些沙岛上,孵蛋繁殖,故而被周围人称作玄青海沙雕。 其性凶悍至极,蛇羊狐兔,蜥蜴鬣狗,甚至是狼群猎豹,就没有它们不敢下手的。” 耿煊盯着此人,道:“你对这东西很了解啊。” 此人指了指自己瞎了一只的眼睛,道: “小人这只眼就是被一只玄青海沙雕给抓瞎的。” 耿煊愣了一下,却是没想到,此人的眼睛居然就是被这种鸟给抓瞎的。 最后一天双倍,求月票。 月初更新被打乱了几天,手感一下子丢了一大半,码起来总感觉不顺畅。 再一个,我以前没有写过战争戏,连战斗剧情都是我的弱项,写的不好,努力提升。对于战斗,战争这一块,我现在对自己的要求是,不能千篇一律,每一次都要有每一次的特色和记忆点,这是最基本的。 等手感更熟了,才会在流畅度、画面感、节奏感这些方面提高要求。 求月票,最后一天双倍求月票。 (本章完) 第189章 打造磨盘,灵明之悟 第189章 打造磨盘,灵明之悟 “……元京那些高门公子,将这东西视为顶级玩物。 为了求取一只,什么代价都给得出来。 若有人能献上一只玄青海沙雕,一生的富贵前途都有了指望。 小人当初也是蒙了心,妄想借此一步登天。 便偷渡进入玄青海,登上一座沙岛,费了好大功夫,才偷到两只刚孵化出的幼鸟。 结果先是被一只成年的玄青海沙雕抓瞎了一只眼,紧接着又被一群沙民追杀,被打断了一条腿。 若非还有同伴相助,这条命都要留在那里。” 这人见耿煊眼中流露出好奇神色,他便将自己的经历大概说了一遍。 耿煊听了,轻轻颔首,心中忍不住感慨,自己从清源集、三通集“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三百六十人,有故事的人真的不少啊。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很正常。 这三百六十人,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清源集、三通集最“精华”的一部分。 头顶的红名浓郁,说明造的孽多,也侧面说明经历的事情就多。 经历的事情多了,故事自然也就丰富了。 与之相比,那些红名浓度偏低的,除了极少部分的特例,基本都可以归纳到“没太多故事”、“人生经历更平淡”这个类别中去。 耿煊问:“你叫什么名字?” “孟不凡,帮主,小人叫孟不凡。”男子点头哈腰的道。 耿煊盯着他,道: “这两只玄青海……沙雕,你确定照顾的好? 可别为了逃脱杂役,随便编些瞎话诓骗我!” 孟不凡骇了一跳,忙道: “帮主,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编瞎话骗您啊,我说的句句字字都是真的。 当年,我和同伴偷渡去玄青海,也不是脑袋一热就过去了,事前也是做了许多功课的。 对于玄青海沙雕的习性喜好也都是非常了解的,若是没有这些准备,我也不可能在成鸟的严密看护下,成功偷到两只幼鸟。 ……虽然后面又被那些沙民抢走了,但我对玄青海沙雕的了解,却并无虚假。” 说到好不容易偷来的幼鸟被沙民抢走,孟不凡脸上还下意识的流露出遗憾怅然的神色。 对他来说,那失去的不是两只鸟,而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耿煊轻轻点头,对冯煜道:“你再挑一名机灵的帮众与他做助手。” “是。” 冯煜明白,这既是助手,同时也是监督,防止这个孟不凡暗中使坏。 很快,他就将这件事处置妥当。 这才询问起今夜之事,耿煊将情况跟他大概讲了一遍。 听说了具体经过之后,冯煜并没有帮主带领玄幽铁骑再次获得胜利而感到高兴,反而一脸凝重的道: “这么说来,咱们的玄幽铁骑,若是与对方正面相对,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性?” 耿煊颔首道:“差距是全方位的,以咱们这支玄幽铁骑的素质,若是正面相对,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冯煜眉头紧紧的皱着,许久之后,才吁出一口气,道: “好在咱们还有帮主您在,不然,这一次可就真的有些不妙了。” 耿煊摇头道: “这个时候,还是要尽可能综合考量,不能将太多指望放在我的身上。” 冯煜轻轻点头。 没一会儿,安排妥当的戚明诚、方锦堂来到巨熊帮驻地。 冯煜出面,将今晚耿煊亲自带队,两支玄幽铁骑交锋的情况对两人做了一个简单的说明。 耿煊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听完冯煜的讲述,两人也都吓了一跳。 戚明诚更是声音有些颤抖的问: “那……那支玄幽铁骑,真的是从北边过来的?” “嗯。”耿煊道。 “可……怎么可能呢,他们没事跑咱们这边来做什么?”戚明诚满脸的困惑不解。 “刚才我仔细想了想,猜到一个可能。” 耿煊眼中闪过思索的神色,一边缓缓开口道: “你们现在应该都知道,今年元州各方势力大肆收购药物和粮食,背后的金主其实就是董观。 当初,由无忧宫在背后操盘,安乐集出面,在周边集市收购的药材,除了被我截留下来的一部分,其他药材在被制作成各类药物之后,最终必然都流到了董观派来的人手中。 这还只是和无忧宫合作的有关药物的一部分,还有与元州其他势力的合作呢,除了药物,还有粮食呢! 这些可都是从整个元州榨出来的,这是一笔何等恐怖的财富? 虽然董观的名字就有很强的震慑力,可他毕竟远在玄幽二州,也难保不会有人利益熏心,生起一些歪心思。” 戚明诚若有所思的道: “您是说,董观将这支玄幽铁骑安排过来,是为了震慑宵小,确保这些资源能够顺利北返? 而因为其与安乐集吴家,还有无忧宫都有些牵扯,被这两家用了某些手段,顺手用来对付咱们?” “嗯。”耿煊再次颔首。 “这……不是说董观治军很严的吗,怎么容许军队擅自做一些与任务无关的事情?”方锦堂开口质疑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 耿煊摇头,这件事,他也没有想明白。 戚明诚与方锦堂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泛起浓浓的苦涩之意。 任他们有着天大的想象力,也绝对没有想到,当初在一线峡被“苏瑞良”逼着给吴益下套,局面会演变到这种程度。 在他们想来,无忧宫会派人亲自下场,就已经是极限了。 好消息是,至今为止,无忧宫都没有冒头的迹象。 可坏消息却更坏,无忧宫没来,比无忧宫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董观下场了! 这已经完全失控了啊。 他们甚至有些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不做抵抗? 以玄幽铁骑的凶名,别说他们一个个都跑不了,整个清源集大概都要被屠得鸡犬不留! 屠城,对元州人来说,已经是一个很久远的字眼了。 可对董观麾下的玄幽铁骑来说,这就是正常操作! 这支从玄幽二州南下,进入元州的铁骑,其存在本身,就非常犯忌讳。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要下场,但他们一定会尽可能低调,严防消息更进一步扩散出去。 所以,将清源集的嘴巴彻底捂上,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一个操作。 可抵抗呢? 他们同样看不到一个美好的结局。 抵抗失败就不说了,便是他们在“苏瑞良”的帮助下,成功将这波玄幽铁骑彻底吃了下来。 他们也看不到任何光明,反而是更浓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 董观,这个时代九州最如雷贯耳的名字。 当今天下,唯一一个坐拥两州之地的霸主! 敢撩拨他的虎须? 可以说,董观都不需要亲自下场,只需要放话对此表达一下不满,整个元州高层,都会第一时间行动起来。 用最快的速度将肇事之人的脑袋恭恭敬敬送到他的面前,消除他的怒意。 这还怎么玩?! 到了这一步,对他们来说,这似乎已经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四面八方,一条生路都没有了。 耿煊不知道两人此刻复杂曲折的心思,便是知道,也不在意。 直接道:“从现在开始,整个清源集,必须进行更加严格的管束。” 戚明诚没有应声,反而是看着耿煊,问: “苏帮主,您已下定了决心,要与对方死磕到底吗?” 耿煊反问道:“不然呢?难道乖乖的伸出脖子,让对方砍吗?” 戚明诚眼神直直的看着耿煊,耿煊一脸平静,没有任何回避。 戚明诚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尖锐,到了后来,甚至变得狠厉起来,他咬牙道: “好,死磕就死磕!” 既然已经是死局,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还是要挨刀,那还怕个鸟! 人情世故了许多年的戚明诚,心中难得的再次生出了当初年轻之时才有的热血豪情。 怨“苏瑞良”? 对将他坑害到这个地步的“苏瑞良”,他心中当然有怨,可现在再说这个,又有何益? 更何况,这“苏瑞良”也从来不是个好相处的主,他哪有胆子当面说句抱怨的话? 旁边的方锦堂也表态道: “苏帮主,您做决定吧,接下来的行动,我和三通集的战兵,全都无条件的,坚决支持您的决定!” 耿煊点头,问: “你们手中,现在都有多少可用战兵?” 戚明诚道: “我手中现有可用战兵三百五十二人,除我之外,还另有两名炼髓初期的坐馆。” 方锦堂道: “我手中现有可用战兵二百四十五人,手中可用的炼髓人手,与清源集相当。” 方锦堂手中的人手,之所以比戚明诚少了那么多,是因为出身于三通集的修炼者,有很大一部分都已经成了巨熊帮的帮众。 而除此之外,耿煊挑选的那三百六十人,也都是出自清源集和三通集。 被他这般连刮了两次,家底本就不算厚的清源集和三通集,看上去自然就成了两根瘦竹竿。 耿煊心中默默盘算。 加上他手里的牌,清源集内,现在可以受他调用的战兵数量,超过了一千三百名。 但撇开实力太低,老弱病残,以及有其他任务在身的情况,这个人数不会超过一千三百五十。 另外,可调用的炼髓层次人手,炼髓中期三名,冯煜,戚明诚,方锦堂。 炼髓初期十八人,戚明诚方锦堂手下四人,巨熊帮堂主六人,另七名原本都是清源集、三通集坐馆出身,现在以临时帮众的身份受耿煊调遣,在玄幽铁骑“服兵役”。 再加上一个意外收获,蒋弘毅。 从各方面来说,相比于对面,都有着很大程度的劣势。 特别是炼髓层次的力量,除了他耿煊,劣势就更加明显。 若是将范宏盛等人算上,炼髓层次的力量,依然有着不小的劣势,但战兵层次的力量却会超过对面。 耿煊心中盘算了片刻,对戚明诚、方锦堂二人道: “你俩麾下这近六百名战兵,要与我手下的战兵完全整编到一起,接受统一的指挥调遣。” 在刚才耿煊询问他们手中人手的时候,两人对此就已经有所预料。 所以,耿煊此刻说出这话,也并不令两人感觉到意外。 他们都很干脆的应了下来。 “是。” “这些人整编好之后,立刻就要进行训练。 虽然时间有些过于仓促,但即便只是让每人都只涨一点经验,那也是好的。” “他们接下来的任务就只一件,严格训练,应对强敌。 其他事情,就只能交给你俩发动清源集其他人来做。”耿煊如此道。 戚明诚问:“还要做什么?” 耿煊道: “首先,要将居住在清源集外围的居民全部内迁,全部集中到清源馆附近来。 其次,要对那些易燃的房屋进行处置,或是断绝其与周围的联系,或是彻底将其拆除。 最后,就是在清源集范围内,以所有房屋,街道、巷弄为依托,尽可能的设置路障,挖掘陷坑壕沟。 目的就一个,要让对方的玄幽马,在清源集范围内跑不起来,甚至是寸步难行! 另外,还要尽量杜绝对方用火攻等特殊方式迅速拿下战斗的可能。” 戚明诚瞪眼道:“您这是……要将清源集打造成磨盘,与对方慢慢磨吗?” “嗯。”耿煊点头。 戚明诚嘴唇一阵哆嗦颤抖,他不敢想象,此战之后,清源集会变成什么模样。 那磨盘,磨的可不是面粉,而是双方的人命! 耿煊却是一脸的平静,继续道: “为了方便统一调度,对于所有非巨熊帮出身的战兵,我会暂时授予‘临时帮众’的身份。” 戚明诚、方锦堂二人闻言,心跳小小加速了一下,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他们刚才就已经知道,那些跟随“苏瑞良”参与今晚行动的,非巨熊帮出身的玄幽铁骑,已经提前“享受”到了这样的待遇。 现在,“苏瑞良”将这个方案更进一步推广到清源集内所有非巨熊帮出身的战兵身上,也一点都不奇怪。 就在戚明诚、方锦堂二人起身,准备告辞回去安排之时,耿煊问戚明诚: “清源集的地下可有隧洞网络?” 戚明诚点头道:“当然有。” “复杂吗?”耿煊又问。 “反正我没见比别处集市的地下简单多少,以前我也曾专门探查过几次,至今也没有完全探明白。”戚明诚道。 “也就是说,至少有一些区域,是已经被你探明白了的吧?”耿煊问。 “嗯。”戚明诚点头。 “那可有通往清源集外面的隧洞通道?” “……我探出来两个,其中一个出口就在此前你们曾夜宿过的一座别院之内。” “还有一个呢?” “应该是通往赤乌山余脉方向。” “应该?怎么没有继续探查下去?” “经过多次确认,我判断那是通往赤乌山余脉的方向。 可就在出了隧洞网络最密集的一片区域后不久,那条隧洞就被彻底堵死了,我也就没再继续探察下去。”戚明诚道。 “堵死?是谁将那里封住了吗?”耿煊疑惑询问。 戚明诚摇头道: “不是人封的,是年代过于久远,加之无人打理,自然垮塌。 也是那一次之后,我就没再继续探查下去。 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清源集地下这片区域也还罢了,常年有人藏匿盘桓,多多少少也做了些维护。 出了这片区域,到了最后,大概都免不了这样的结局。” 耿煊轻轻点头,问:“那些探察明白的区域,你可有留路线图?” 戚明诚愣了一下,盯着耿煊,缓缓道: “完整的路线图没有,不过,当初为了方便,我却留了些草图和笔记,记录了历次探察的结果。 ……您这是?” 耿煊却问: “你说,身负重任的对方,到底有多少时间陪咱们慢慢耗? 要是久攻不下,他们又是否会想到清源集地下那些四通八达的隧洞网络呢?” 地行术的起源,除了掘洞盗墓之术,就是兵家的攻城拔寨之术。 对于一支军队来说,面对一个将地面打造成一个乌龟壳,久啃不动的目标来说。 将目光从地上转移到地下,是一个近乎常识性的操作。 便是地下没洞,人家主动都能挖出一条洞来。 更何况地下还有洞,还不止一条。 耿煊相信,无论是吴益,亦或者其他出身于安乐集、百源集的元州本地人,还是那些来自玄幽二州的玄幽骑手们,都会注意到这个问题。 耿煊想到了,戚明诚在耿煊的提醒下,也想到了。 他神色凝重的道:“您是担心,有人会打我这笔记的主意?” 说着,他赶紧道:“我回去就将这笔记给处理了!” 耿煊却摇头道: “怎么处理?难道将你那本笔记烧了,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清源集内,对这地下隧洞网络进行过探查的,难道就只你一人不成? 说不定有些人家里同样也有一本类似的笔记呢? 说不定人家的笔记还比你记录的更详尽呢?” 戚明诚也反映了过来,焦急的来回踱步道: “是啊,这确实是个问题……看来,要杜绝此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对所有人施行更严格的管束,不能给任何人随意向外传递沟通的机会!” 虽然,“苏瑞良”对于向敌人通风报信之举,已经进行过非常严厉的处理。 但戚明诚相信,这并不能真正彻底杜绝这种行为。特别是一旦让人知道有真正的玄幽铁骑下场之后,绝境之下,私底下做出任何选择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也就只有进行更严格,更严酷的管束了。 听了戚明诚的话,耿煊却摇头道: “不,不要严格管束……或者说,你可以装着严格管束,但暗中却要给足机会。 甚至,若是大家真被我治成了乖宝宝,不敢与外界私通,你还要暗中做点功课,主动促成此事。” 戚明诚闻言,瞪大了眼睛,一脸错愕。 过了一会儿,他才一脸恍然的道:“将计就计?!” 耿煊颔首道: “便是真个要防,这种事又哪里是那么好防的? 只有千日做贼,没听说有千日防贼的。 ……何况,这种事,最危险的是没有想到。 一旦提前有了预计,其实危险也就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咱们若能对此提前做些布置,说不定还能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奇效!” 戚明诚站在原地静静想了一阵,再次抬头看向耿煊,重重的保证道:“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说着,他的脸上悄然带上了钦佩和感激之色,道: “我也是真的慌了神,这件事本该我第一个想到才对,还好您提醒得及时。” 耿煊笑道:“只要想到了就不晚……这附近可有通往地下的入口?” 戚明诚点头道:“有,巨熊帮驻地之内,就有两个。位置分别在一座假山夹缝之中,以及一间书房之内。” ——巨熊帮驻地,原本是几套并不相连的府邸,被戚明诚统一划拨给巨熊帮使用。 耿煊颔首道:“待会儿有空了,我准备亲自去下面探查一番。” 戚明诚想了想,道:“那我待会将当初我的探查笔记给您送过来。” 耿煊摇头道:“不用。” “……好吧。” 戚明诚猜测,“苏瑞良”或许已经有一本类似的探查笔记了吧。 而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个纰漏,对自己进行提醒。 戚明诚、方锦堂二人告辞离去之后,耿煊对冯煜道: “对他们那六百战兵进行整编之事,你来负责,多听听蒋弘毅和洪铨的意见。 清源集究竟如何改造,如何防御,兵力如何分配,你们几个商量。 等整编好之后,就将当初准备的抹额都发下去,将非巨熊帮的成员全都转化成临时帮众。 在此期间,做到我承诺的‘不分内外,一视同仁’。 ……嗯,我特意挑选出来的那三百六十人,可以让他们多承担一点。” “明白。” 冯煜离开后,耿煊又唤来程辉,道: “你现在就给五坊营地飞鸽传讯,通知范宏盛他们,给我安排五百战兵过来……按照年龄,从上到下进行挑选。 另外,让刘月季调派一批粮食过来。 给他们半天时间准备,准备好了飞鸽传讯过来,我会安排人手接应他们过来。” “是。” 程辉很快也领命而去。 将事情分派完毕之后,耿煊便准备动身去清源集的地下探一探。 就在这时,洪铨求见。 耿煊好奇,这时候大规模战兵整编在即,洪铨应该是最忙的时候才对。 因为考虑到这点,他都没有特意传唤他。 现在,他怎么反而有暇主动跑来求见自己? 虽然心中疑惑,耿煊还是第一时间将洪铨唤到了身边。 而当洪铨双手将一本不厚不薄,看上去有点油腻腻,脏兮兮的书册递到耿煊面前时,他心中所有的疑惑都消失了。 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本被洪铨双手呈递到他面前的书册。 这油腻腻、脏兮兮的书册表面,隐约可见四个已经磨损大半的文字。 《御马手册》 在看到这四字的瞬间,耿煊便想到了另一本书册,即在月露原无忧宫据点抄获的《驯鸽笔记》。 心中想到某种可能的耿煊伸手就将这本手册拿到了手中,快速翻看了起来。 “打扫战场时找到的?”耿煊一边翻阅,一边询问道。 洪铨点头道: “在剥敌骑甲胄时,从一具尸体怀中找到的。 当时天光太暗,看不清楚,我还以为就是一本修炼功法。 ……这次打扫战场,也收获了不少修炼功法。 回到驻地后,我更仔细的清点了一番,才发现并非我当时所想。 我大略翻看了一下其中内容……帮主,我有个猜测。” “哦?你说。”耿煊头也不抬,继续低头翻阅着。 “经过刚才那场交锋,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咱们与那些真正玄幽铁骑之间,最大的差距有两个,一是战术意识,二是马术水平。 而这两者又相辅相成,人马合一的精湛马术,让他们与身下玄幽马完全融为一体,仿佛变成了半人半马的四蹄怪物。 相比于他们,咱们中即便也有马术不错的,却依然摆脱不了人的思维,还是骑着马在战斗的人。 前者没办法,只能慢慢的适应习惯。 我原本以为,马术这一块同样没办法,依然需要时间慢慢磨,慢慢提升。 但这本手册却让我改变了想法。 人马合一,也并不是轻易就能掌握的能力,总不能玄幽二州的骑手全都是悟性超卓的天才吧? 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使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 就像当初咱们能凭借一本《驯鸽笔记》,很快就熟练使用信鸽一样。 我猜测,这本《御马手册》,也是让那些骑手全都掌握人马合一能力的关键。” “不错,你猜的很准。” 耿煊缓缓点头,将最后一页快速看完之后,合上手册,重新递到洪铨手中,道: “你将这手册的内容,向所有玄幽骑手都分享一遍。 即便大家短时间内并不能达到人马合一的程度,相比于现在,马术水平也必然有一个质的提升。” 洪铨惊讶道:“帮主您不再多看一下?” 耿煊摇头道:“不用了。” 从第一次接触玄幽马,并尝试用圆满境的走狗术与之沟通,已经过去了许久时间。 凭着这专业并不十分对口的能力,让他拥有了与玄幽马进行简单交流沟通的能力。 后来,掌握“定星术”,可以看见生命体的“波纹”,自悟“驯鸽术”又给了耿煊更多的启发。 这让耿煊对玄幽马的理解已经非常深刻。 耿煊相信,即便没有这本《御马手册》。 只要他能够投入更多的时间,最多再过一两个月,他就可以如自悟出“驯鸽术”一般,再次领悟出“连接”或者说“契约”玄幽马的能力。 现在,有了这本与《驯鸽笔记》作用近乎完全一致的,专门针对玄幽马的“使用说明书”。 这一两个月的时间,也给他省了下来。 洪铨接过《御马手册》之后,便要告辞离去。 耿煊却忽然想到一事,忙问:“可还有类似的手册笔记,比如驭使玄青海沙雕,或者别的雕隼飞鹰之类的?” 洪铨摇头道: “没有,类似的笔记,就只找到这一本……《御马手册》倒是还有两本,不过,那一本的保存情况比这本还要糟糕,内容和我带来的这本都是一样的。” 耿煊点头,有些遗憾,却又觉得理该如此,反而是自己太贪心了一些。 挥手让洪铨离去。 耿煊想了想,在先探查地下网络与完成领悟“相马术”临门一脚这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了一阵。 最后,耿煊出了房间,先是让冯煜给他安排二十名有一定实力的帮众做助手。 然后去牵了一匹玄幽马,带着大黄和八小,汇合二十名有着炼骨、炼血修为的帮众,通过假山夹缝的入口,进入清源集地下的隧洞网络。 为了方便玄幽马通行,耿煊还将假山上几块嶙峋突起的部分随手拆了。 进入地下隧洞之后,大黄和八小一个个都兴奋得不得了。 对它们来说,进入地下隧洞,就像是回家一样。 大黄的脱胎换骨,八小的分娩,以及它们降生后最弱小的一段时间,都是在地下空间度过的。 对它们来说,这里就像是襁褓一样,自带一种“主场”的气息。 它们兴奋的绕着耿煊左右乱转,耿煊的注意力却在玄幽马身上。 他试了试,发现清源集的地下隧洞,高度比康乐集的地下隧洞稍矮一些。 不过,以玄幽马的身高,居中行走的话,勉强也可以通行。 可若是人骑在上面的话,难度就有点大了。 这倒是难不倒耿煊,他也不在意是否会在帮众面前失态,直接低头弯腰,趴在了玄幽马的背上。 而得了他命令的大黄和八小,则早已经撒欢般跑远,在黑暗的,伸手难见五指的隧洞内狂奔远去。 玄幽马驮着耿煊保持小步轻跑的节奏,在地下隧洞悠闲的“踱步”。 在他身后,二十名帮众却施展出各自最擅长的身法,紧紧跟随在后,不敢有丝毫分心。 在耿煊的带领下,他们时不时就会遭遇岔道。 在每一个岔道口,都会面临选择。 只几次之后,他们就完全迷失了自己的方位,不知道身在何处何地。 可若将耿煊等人的移动轨迹投射在清源集的地面上,就可以看出,耿煊带着他们并非胡窜乱逛。 而是如同清街一般,以清源馆正下方的地下黑市为中心,一条隧洞都不错过,一圈又一圈的往外旋绕。 清源集的地下黑市,现在早就已经关门大吉了。 别说人影,里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而被耿煊放出去的大黄和八小,既是给它们一个放风撒欢的机会,也是让它们提前探路,提前标记出“危险地带”。 地下空间昏暗幽闭的环境,与人的天性相克,本身就是障碍。 可对大黄和八小来说,进入这样的空间,简直是如鱼得水,更不会有迷路的可能。 无论是耿煊领着身后一行帮众兜兜转转绕到哪里,只要有需要,它们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耿煊身边。 而每一次返回,都意味着它们寻找,并标记出了一处“危险地带”。 所谓“危险地带”,就是有修炼者藏身隐匿。 或是一个,或是一群。 清源集这段时间,地上局势复杂、动荡,多变,这也连带着让清源集的地下网络也跟着起了变化。 正好地上战力匮乏,耿煊不介意在探查清源集地下网络的同时,将这些“隐藏兵种”给收编了。 如果梗着脖子不同意他的收编,甚至还要对他龇牙咧嘴呢? 那就去死好了。 他现在可没有时间去扮演什么知心大爷,去探究他们心灵中的幽暗和创伤。 耿煊揪出的第一个藏匿者,是一个如壁虎一般悄悄趴伏在隧洞侧壁,嘴里叼着一柄锋利匕首的干瘦身影。 耿煊纵马来到与此人还有二十多步的距离时,这才忽然开口道: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乖乖的下来,老实跟在我身后,第二,去死。” 顿了一下,耿煊叹了口气,道: “你是第一个,多给你一次机会……将手中匕首重新叼在嘴上,乖乖的过来。” 二十多步外,如壁虎般趴在隧洞侧壁的男子,已经悄悄将衔在嘴里的匕首拿在了手上。 盯着那二十多步外,因着长期的地下生活,才能勉强看清一些轮廓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忌惮警惕。 他的体内,劲力潜运搬移,随时准备扑击而下。 但耿煊的第二次开口,却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击了个粉碎。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的将手中匕首重新叼在了嘴里。 手脚同时离开隧洞侧壁,落地无声,轻手轻脚向那身影移动而去。 耿煊见此人乖乖走出,眼神也就在他头顶颇为浓郁的红名之上多停留了两秒,便道:“去后面,跟着我一起行动。” 说罢,他身下的玄幽马便如有灵智一般,由静而动,四蹄迈开,再一次在幽闭黑暗的隧洞内脚步轻快的奔行起来。 就这样,玄幽马载着趴在它背上的耿煊,身后缀着越来越多,越变越长的队伍,在清源集的地下隧洞,如同“贪吃蛇”一样蜿蜒游走,一圈圈盘旋向外。 耿煊只在每次遭遇隐匿者之时,才会稍稍分出部分心力,尝试与之进行一番沟通。 沟通顺利,就收到身后,由巨熊帮众前后“押送”着跟随他一起行动。 沟通不顺利,就直接杀掉,炼化余气,队伍继续马不停蹄的向前。 其他时候,耿煊的心思全都沉浸在与身下玄幽马的“交流”之中。 趴在玄幽马背上的他,伸出一手按在玄幽马的额头上。 圆满境的定星术,赋予他可以看见任一物体“波纹”的奇特知觉。 身下这匹玄幽马自然也不能例外。 走狗术,驯鸽术则相当于两个“例题”,让他初步明白,如何与不同的生命体通过这“波纹”,建立起紧密的连接。 在具备这些前提条件后,已经足够他解开玄幽马这一道“题”。 现在,一本“使用说明书”性质的《御马手册》,更是将玄幽马的特性剖析得明明白白。 连审题思索的时间都省了下来。 就在玄幽马载着耿煊重新绕行到地上巨熊帮驻地附近之时,一道接一道的信息在耿煊脑海中浮现。 …… 【宿主已初步领悟“相马术”的真谛,只需消耗三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 【宿主已初步领悟“相马术”真谛,消耗百点红运,即可激发“霸王之悟”,独自参悟相马御马之道。】 【是?/否?】 …… 这第二道信息的出现,让耿煊心中一喜。 他没有直接消耗红运,入门“相马术”。 随着这道信息的出现,他想什么时候入门,就可以什么时候入门,一点都不耽误。 反倒是这第二道信息的出现,让他想要趁机印证一下另一个猜测。 而正好,现在他刚好绕行到巨熊帮驻地附近,身后除了最初跟随的二十名巨熊帮众,又新增了十六名新收编的“特殊兵种”。 这已经隐隐有些超出二十名巨熊帮众可以控制的极限。 耿煊于是便趁机带领众人返回,将这十六名新收编的“特殊兵种”交给冯煜洪铨等人处置安排。 而他则返回住处,消耗百点红运,再一次激发“霸王之悟”。 很快,随着百点红运消耗,耿煊再次有种整个世界都为他解开了面纱的清朗通透之感。 再一次“霸王再世”的耿煊,却并没有去推演自己的相马御马之道。 ——哪怕此刻他的状态奇特,在对“马”这种生物缺乏足够多的认识和积累的情况下,他依然很难推演出个什么东西来。 “霸王之悟”不是许愿机,并不能让他心想事成,也不能无中生有。 耿煊将这奇妙的状态,用在了另一处。 把握着心中念头,耿煊翻身骑在了玄幽马的背上,静静的入定,仿佛与身下的玄幽马完全合为一体。 玄幽马安静的站在那里,没有一点惊慌,反而显得十分的悠闲惬意,很自然的在院中来回踱步。 恍惚之间,人与马的界限仿佛消失,只有一头有着马的下半身,却有着人的上半身的奇特生物。 (本章完) 第190章 骑乘投掷,敌我筹备 第190章 骑乘投掷,敌我筹备 今晚与那群真正玄幽铁骑的交锋,让耿煊麾下这支玄幽铁骑变成了样子货。 即便通过《御马手册》这本有关玄幽马的“使用说明书”,让所有骑手的马术水平都能在短时间内有一个快速的提升。 即便他们也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将马术提升到“人马合一”的境界。 相较于那群真正的玄幽铁骑,短板依旧极其明显。 不能近战。 不敢近战。 耿煊确信,更加精湛的马术,只能让自己麾下的玄幽铁骑在遭遇今晚这种局面时,能够更加轻松从容,可以与敌更持久、更势均力敌的周旋。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双方不能发生实质性的接触。 一旦双方真正撞击在一起,即便双方数量相当,己方这支玄幽铁骑也会迅速显露败势。 个中原因,耿煊思考了很多。 比如己方骑手来源复杂,人心杂乱,经不起过高压力的锤炼,与之相比,对方早就被捶打成了“百锻精钢”; 又比如己方骑手仓促成军,在此之前,甚至都没有接触过玄幽马,而对方骑手,却早已在此道浸淫多年; ……等等等等。 可若是往根处深挖,耿煊发现,这事又得回归到元州“自废武功”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之上。 浮华,散漫。 对个人意志有着严格限制的军阵,有着本能的抵触和排斥。 这是长达一两百年的自我阉割之后,元州修炼者普遍的精神内核。 这不是一朝一夕,不是任何办法,可以立竿见影的改变的。 即便凭着强大的外部压力,如现在自己这般,将他们强行捏在一起。 可一旦当面承受的压力过大,深藏的隐患便会迅速显露并激发出来。 立刻就会分崩离析,四分五裂。 所以,面对这个症结,就不能去死磕“如何与真正玄幽铁骑近战”这个问题。 而是应该彻底放弃这个思路,只在远程攻击上下功夫。 他本人的事例已经说明,只要掌握了足够恐怖的远程攻击能力,无论当面的是真正的玄幽铁骑,还是水货玄幽铁骑,结局都是一个样。 死! 而这也是今晚的交锋,己方暴露出的又一个致命短板。 远程攻击乏力。 本来,这个短板也算不得有多致命,可若考虑到“不敢与真正的玄幽铁骑打近战”这个前提,那这就非常致命了。 这意味着己方的玄幽铁骑,缺乏哪怕一门能够有效杀敌的手段。 这还玩个毛啊! 趁着对方“撕咬”己方陷落敌阵的三十余骑之时,耿煊一边射出一枚枚铁羽重箭,击杀敌骑的同时,跟随在身后的一百五十余骑也终于觑准了时机,什么短枪手斧一股脑的全都招呼了上去。 “乒乒哐啷”一阵乱响,听上去激烈,看上去热闹,可仔细一看,杀伤效率简直惨不忍睹。 真正能够破开敌骑甲胄防御的攻击,寥寥无几。 基本都是那几名炼髓,以及一些资深炼骨创造出来的战绩。 其他人,除了将随身携带的投掷武器使用了个精光,真就只是凑了个热闹。 若这种情况不能改变,下一次再与对面的玄幽铁骑碰上,还有将这些人带上的必要么? 干脆将那些能对着甲敌骑具备真实杀伤力的十余骑带上就好了,移动游走还能更加轻便灵活。 耿煊虽然能够很平静的面对己方战力的折损,但他也不可能让他们去无意义、无价值的折损掉。 当再次激发出“霸王之悟”后,结合自己的经验和感悟,耿煊便想创造一门特别的投掷之术。 对于绝大多数修炼者而言,如果说其近战可以输出十点左右的攻击力,那么,其远程攻击力很可能只有五六点,甚至是三四点,乃至于更低。 很少有反过来的情况。 便是耿煊也不例外。 虽然他的远程攻击非常恐怖,但与他的近战能力相比,还是要差许多。 精心锻造的玄幽甲胄防御本就非常强大。 炼骨境以下的攻击,即便是近战,也很难彻底破防。 若是硬实力不够,就只能通过重武器,或是重击之法,又或是具备震击效果,或者具备“隔山打牛”效果的技能。 或者将对方团团围困,限制其行动,再用毒,针……各种手段,将对方击倒。 对于硬实力不够的修炼者来说,身穿全身甲胄的玄幽骑手,本就是一个非常难啃的乌龟壳。 即便获胜,也要付出惨痛至极的代价。 近战都如此棘手,远程攻击那就更难了。 鉴于绝大部分修炼者,远程攻击力都远逊于近战能力这一事实。 原本近战之时,绝大部分炼骨境就能比较轻松破防的玄幽甲胄,远程攻击时会变成只有极少一部分掌握着特殊手段的炼骨境才能达成如此成就。 而且,远程投掷武器,大多是锐器伤害,最让着甲骑手忌惮的重武器、重手法、震击等效果,与远程投掷武器之间,并不兼容。 即便是真正的玄幽铁骑,都没想过要强啃这块硬骨头。 在他们的观念里,远程投掷武器,只是用来“清杂兵”的。 若是与另一支玄幽铁骑交锋,唯一正确的解法就是冲上去,然后咬碎它。 而耿煊这一次,就是试图解决这个问题。 这不是他一时兴起的狂想。 在他心里,早有非常明确的路线图。 远程投掷,归根到底,就是动能打击。 根据动能公式,影响动能打击威力的就两个因素,一是投掷武器的质量,二是投掷武器的速度。 而其中,又以后者的影响最为显著。 因为质量的轻重,对打击威能的提升,是线性增长的。 譬如质量从“1”提升到“2”,打击威能便从“1”提升到“2”。 质量从“1”提升到“3”,打击威能便也从“1”提升到“3”。 而速度的快慢,对打击威能,却是以平方向上增长的。 譬如速度从“1”提升到“2”,打击威能便从“1”提升到“4”。 速度从“1”提升到“3”,打击威能便从“1”提升到“9”。 速度若是增加四倍,打击威能直接向上提升十六倍。 依此类推。 所以,投掷技能,什么精妙手法,迷惑手段,都是虚的,只要能让速度往上拔升一截,那就是“一快破万法”。 在耿煊看来,骑在高速移动的玄幽马背上,投掷武器的威能,仅与站在地面上施展时相当,甚至还要更弱,这本身就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高速移动的玄幽马,不仅没有成为骑手投掷武器的助力,反而成为了妨碍拖累。 这很不应该。 高速移动的玄幽马本身,即便不用任何投掷技法,只是随便扔个东西,只要顺势而为,都能赋予极快的惯性速度。 而要让投掷武器获得尽可能快的初速度,归根到底,就是在投掷出去的一瞬间,施加一个尽可能强大的力即可。 而这个力,耿煊按照自己的理解,认为用甩劲,使“离心力”是最合适的。 与骑乘在高速移动的玄幽马背部的骑手来说,也是最顺手,最契合的。 那么,这个力的“根源”又从哪里来呢? 如果,没有玄幽马,只是站在地上,那这股“力”只能来自于自己。 可现在是在高速移动的玄幽马背上啊。 玄幽马不仅速度快,其力量也是非常恐怖的,能够拉着数吨重的马车日行数百里。 而凭着《御马手册》,能让人很容易就掌握与玄幽马之间的“人马合一”之术。 也就是说,玄幽马的力量,也是可以被调用出来,为修炼者使用的。 这在玄幽铁骑的近战中,其实就常有体现。 很多看似简单直接的攻击招式,却都蕴藏着巨大的威能,就是因为骑手将玄幽马的速度和部分力量,借用自己的双手施展并爆发了出来。 近战攻击可以借用玄幽马之力,远程投掷为何就不可以? 在投掷武器脱手前的一瞬间,不也可以看做是“近战”么? 可以说,对于这门投掷技能,从立意,到框架,到实现路径,在耿煊心中都已经非常清楚。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利用“霸王之悟”这种奇妙的状态,让这具已经完整的“骨架”长出丰盈、适宜的血肉出来。 在这过程中,宗师层次的投掷手法“没羽箭”同样也给了耿煊不小的启发。 当第一遍“霸王之悟”结束之时,耿煊感觉,这具完全由他理性设计出来的冰冷“骨架”,终于开始与此世武道产生了契合。 耿煊毫不犹豫,第二次激发“霸王之悟”,继续沉浸在对这门投掷技能的参悟之中。 第三次。 第四次。 当第五次“霸王之悟”结束,耿煊心中,原本那光秃秃的骨架,已经完全变了一副面貌。 耿煊感觉自己仿佛化身成一头半人马,四蹄在地上极速狂奔,庞大的身躯赋予了他强大的体能,更是蕴藏着恐怖的力量。 上半身为人身的双手之中,不断的,灵活的向四面八方投掷出一根又一根的短枪长矛。 他可以从身体的任一角度,任一方向将手中武器以电闪一般的速度投掷而出。 每一次的投掷,从马的四蹄到蕴藏磅礴力量的马身,都会予以恰到好处的配合。 看上去发力是那么的自然协调,没有一点刻意造作之态。 仿佛本能,似乎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天赋。 【恭喜宿主,成功领悟《???》,消耗三点红运,即可快速入门。】 【是?/否?】 “是。” 与此同时,耿煊直接将这项技能命名为《驭马投掷术》。 很快,这项技能便成功入门。 耿煊稍稍感受了一下,因为这项能力是他首创,脑海中的经验,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获得。 唯一的收获,就是他的身体,很自然的就知道了入门阶段的“驭马投掷术”应该如何发力,如何在投掷的瞬间,将玄幽马和自身体内的力量尽数调动起来。 耿煊仔细想了想,愕然发现,好像,似乎,这就是自己对这项技能全部的需求了。 那些经验,领悟,心得之类的东西,他需要吗? 根本不需要啊! 他是这项技能的创造者,对于这项技能的核心,他最清楚不过。 一个字就可以总结。 快! 知道这一点,其他一切,都是旁枝末节,可有可无。 至于如何锁定,如何瞄准,投掷的准确度等等,这不是这项技能需要解决的问题。 能掌握最好,掌握不了那也无所谓。 耿煊取了不少短枪投矛,策马来到蒋弘毅、洪铨等人正在进行大规模整编的校场附近。 不需要任何指示,玄幽马便在场中撒欢奔跑起来。 不时地,便见一道一闪即逝的乌光从耿煊手中脱手而出。 “嘭!” “嘭!” “嘭!” 每一道乌光射出,落在校场空地之上,就像是一枚手雷落地。 以投掷武器接触面为中心,周围地面,直接被砸出一个范围两三米,最深处可达数十公分的凹坑。 ——为了试验“驭马投掷术”的威能,耿煊没有动用自己的修为,也没有使用宗师境没羽箭的投掷技术,就是单纯的以入门层次的“驭马投掷术”能力,将玄幽马的力量调用在双手之间,作为“发射”手中武器的动力源。 经过实际的尝试,耿煊还发现,在投掷出去的瞬间,有两种处理模式。 一种是以最快的速度,最凝聚的力量,将手中武器投掷出去。 这会使其具备更高的贯穿能力。 譬如那些被他掷出,深深没入地下的投矛。 而若是在投掷出去的瞬间,稍稍施加一个震颤之力,那在击中目标后,贯穿能力会减弱,变成范围性的震击伤害。 譬如那一个个被短枪投矛砸出来的凹坑。 对于一般的玄幽铁骑来说,这两种攻击,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足以致命的伤害。 熟悉了入门层次的技能之后,耿煊消耗六点红运,将这项技能提升到小成。 再次尝试。 很快,耿煊就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 这项技能从入门到小成,对他投掷出去的短枪威能,并无明显加成。 也就是说,短枪出手的初速度没有变化。 带来变化的地方,是投掷灵活度的提升。 对身体姿态,投掷方向的要求更加灵活随意。 也就是说,他出手的时机变多了。 就这样,耿煊一次又一次的提升。 最后,当他消耗九十六点红运,将这“驭马投掷术”提升到圆满之后,投掷威能依旧没有明显变化。 最大的变化是,他可以在高速急行的玄幽马背上,选择任一时机,从任一方向,将手中武器威能丝毫不减的投掷出去。 侧手,正手,反手,背手—— 正身,俯身,侧身,拧身—— 自此,这项技能的优缺点,或者说特性,便已在耿煊面前展露无遗。 它的优点在于,只要入了门,掌握到了其用劲发力的技巧,就可以让人将胯下玄幽马的速度和力量“借”为己用。 让投掷武器,在脱手的瞬间,达到一个非常恐怖的速度。 入门相较于更高层次,也就对出手的时机,出手的方向,以及出手之时的身体姿态有着不同程度的要求。 这是它的优点,却同样也是它的缺点。 就像是一把手枪,出膛速度是多少,就是多少。 不会因为被菜鸟握着或者被高手握着,就有所不同。 出膛子弹的威力,同样也是固定的,并不会因为菜鸟和高手就会有所差异。 菜鸟与高手的差异,只体现在准确度,时机选择等方面。 不过,耿煊仔细想了想,这与手枪还是有差别的。 玄幽马的性能,决定“驭马投掷术”的威力下限。 若是假设玄幽马的性能相差不大,所有人使用此术所能产生的杀伤力,也是差不多的。 而“驭马投掷术”的威力上限,其实是由“修炼者”+“玄幽马”这个组合一起决定的。 除了玄幽马,修炼者本人也是会参与其中的。 耿煊现在是为了验证这项技能本身的威能,将自己的能力都收敛了起来,若是他也全力出手,以他的修为和力量,投掷威能还会在现在的基础上上升好几个台阶。 “这门‘驭马投掷术’的威能下限,由玄幽马决定。 而玄幽马的速度和力量都是非常有保证的,只要骑手具备基本的身体素质。 一旦掌握了这项能力,就像是小孩玩手枪,哪怕是炼皮,炼肉境界的骑手,同样可以投掷出威力恐怖的一矛。” “原本需要炼骨以上修为,才能被比较轻松击破的甲胄防御,能被这样一矛轻易洞穿。” “保守估计,这一矛的杀伤力,在资深炼骨与初入炼髓之间。” “这威力下限,比许多技能的上限都要高啊!” “不过,这威力却是玄幽马赋予的。” “若是骑乘的马匹是普通的元州马,这威力就会直线下降。” “而若使用者的修为越来越高,达到炼骨,甚至是炼髓层次,投掷武器的威力,还会继续往上提升。 修为越高,在这个修炼者与玄幽马的简单模型中,前者的输出比重就会越高。” 一番仔细梳理之后,耿煊赫然发现,自己以前世知识为内核,创造的这门“驭马投掷术”。 似乎,好像,闯入了一片别开生面的全新天地。 特别是炼皮、炼肉这种层次的修炼者,只要有玄幽马,只要掌握此术,居然就能对炼骨甚至是炼髓修炼者巨大带来威胁! 这真的是细思极恐。 初看似乎寻常,可若越是往深处细究,就越能发现,其中蕴藏着一种足以颠覆此界以往修行观念的大恐怖。在此界现有的观念中,炼皮修炼者与炼髓强者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天壤之别! 一个刚刚入门,还在山脚的最下方。 一个却在山巅,开始仰望高天之上。 可现在,一项投掷技能,外加一匹玄幽马,就可以在战力层面将这天壤之别的差距强行拉平。 若是深究,类似的情况,似乎也存在。 譬如拥有神射天赋,再凭借一张好弓,哪怕仅炼皮炼肉修为,也能给炼骨甚至炼髓层次的强者以致命威胁。 又譬如天生神力,又譬如用毒药暗器等阴毒手段…… 似乎还是存在不少拉平低修为者与高修为者之间“战力鸿沟”的例证。 在真实的世界中,并不存在低修为者面对高修为者,就毫无反击之力,只能被动等死这一种可能。 但若在此基础上再次深究,还是能够发现,自己不经意蹚出来的这条路,与这几种事例还是存在根本性的不同。 而只要掌握了“驭马投掷术”的发力技巧,将之运用到刀、锤、斧等近战武器上,只要胯下骑着玄幽马,同样可以发挥出远超骑手本身修为的能力。 可以说,这项能力的出现,真正赋予了“骑兵”以独特的价值。 甚至可以说,在修炼者这个群体之内,出现了一个“子职业”。 “‘驭马投掷术’,不仅可以用于玄幽马,也可以用于其他马种。 那么,如果不是马,而是骑乘其他生物呢? 这种能力还能不能沿用呢? 骑牛可不可以? 骑乘狮子老虎呢? 如果骑乘之物,是陆地之王的大象,又该如何? ……要是干脆摆脱陆地限制,我直接骑乘巨鲸呢?” 这一刻,耿煊心中灵感爆发。 他脑海中的“人”与各种各样的生命体互相碰撞,彼此结合。 不仅有地上跑的,还有水里游的,更有天上飞的。 真真应了那一句话。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只不过,在这些“万类”之上,都骑着一个人。 或者说,在他脑海的想象中,“人”与这“万类”就是深度结合在一起的。 就像人骑乘玄幽马,在他脑海中,却直接化作了一头半人马一般。 将耿煊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的,是一道亲近中带着恭顺的情绪传入他的脑海,叩击他的心扉。 耿煊惊醒过来。 然后,他赫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与身下的玄幽马,已经建立起了非常稳固的生命气机层面的连接。 感受着身下玄幽马借着这道连接,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在他面前“敞开”。 让他能够轻易就感受它的情绪变化,喜怒哀乐。 与此同时,还有各种与马匹相关的知识,经验,心得在耿煊心头浮现。 这让他意识到了什么,稍微进行了一番尝试。 果然。 “相马术”,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成功入门了。 没有消耗一点红运。 而随着“相马术”的悄然入门,激发“霸王之悟”的“引子”再次消失。 耿煊叹了口气,他本来还想着多女票几次“霸王之悟”。 却没想到,这个“相马术”这么没骨气,不矜持。 他还没有正式发功,就主动跑他碗里来了。 这时,忽见周围洪铨、蒋弘毅二人在校场的边缘,远远的看着。 见他从沉思中清醒,向他们看过去,洪铨便主动问道: “帮主,您刚才使用的投掷能力,看上去好特别啊。” “特别在哪里?”耿煊问。 洪铨张了张嘴,却有些答不上来。 他扭头看向旁边蒋弘毅。 有着炼髓修为,眼光更加毒辣的蒋弘毅道: “在您投出枪矛的瞬间,发力的似乎不是您,而是您身下的玄幽马。” 耿煊点头,想起正事,问道:“整编都完成了?” “嗯,现在冯副帮主正在分发抹额,授予临时帮众头衔,我俩见您施展的投掷技能有些特别,便过来看看。” 耿煊轻轻颔首,想了想,道:“你俩各去牵一匹玄幽马过来。” 两人听了,眼前都是一亮,赶紧去马厩中牵了两匹玄幽马来到校场。 “多带一些投枪,骑上去。” 两人将装了大量投枪用褡裢,披在玄幽马的背上,各自骑乘上去。 “……跑起来。” 两人开始骑乘着玄幽马在校场中绕着耿煊不快不慢的跑动起来。 “投枪。”耿煊又道。 听到命令后,两人都各自取出一根投枪,按照以往习惯,于玄幽马奔跑急行中朝着某个方向奋力投掷而出。 威力也很不错,可耿煊看了,心中却只是摇头。 他轻轻一跃,直接跳到了洪铨身后的马背上。 玄幽马还在奔跑,对于忽然落在它背上的耿煊,它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奔跑的速度和姿势,甚至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拿枪。” 耿煊站在洪铨身后,吩咐道。 洪铨再次取了一根投枪拿在手中。 “用你最习惯,感觉最舒服的投掷方式,立刻投出去。” 听到这话,洪铨立刻稍稍侧了侧身体,在玄幽马的奔跑中,将握枪的手一点点拖到身后。 然后,手臂忽然发力,就要作势将手高高的抡起。 可就在这时,耿煊一掌拍在洪铨身后,劲力灌入洪铨体内,将他体内凝聚起来的力量直接打散。 在洪铨的感觉中,自己周身劲力忽然一空。 与此同时,自己与身下的玄幽马忽然产生一种奇妙的连接。 一股磅礴的,充满野性和昂扬生机力量涌入体内。 通过身体涌入手臂,微微后拖的手臂在这股力量的带动下,在玄幽马的高速奔跑中,忽然如同一根柔软无骨的绳带。 握着手中投枪一起,高速甩动了起来。 当甩到速度最高点之时,手中投枪忽然脱手而出。 脱手而出的投枪化作一道乌光,眨眼间便已掠过近百步虚空,近乎笔直的射在校场坚硬的地面之上。 “嘭!” 碎石岩土飞溅,一个范围波及数米,最深处达数十公分的凹坑出现在校场中。 威能,丝毫不比耿煊刚才投掷出来的效果稍差。 饶是洪铨心中早有准备,见到自己一手造成这般惊人的效果,还是狠狠的骇了一跳。 “感觉如何?” 直到这个声音响起,洪铨这才惊觉,他已经重新获得了对身体的掌控力。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才道:“很好……就是手臂有点轻微的拉扯感。” 听到这话,耿煊却愣了一下。 立刻给这项“驭马投掷术”打上了一个新补丁。 “虽然,修炼、掌握这项技能,对修为并没有任何限制。 但如果要想全力施展,身体的基础素质还是不能太低。 若是身体素质太差,将手甩脱臼都是轻的。 说不定能直接将手给甩断,甚至是甩得飞出去。” 心中如此斟酌的耿煊,忽然发现,全身甲胄这时候具备了全新的意义。 从防御外来的伤害,变成了保护身体,确保双臂与身体紧密相连,完整一体。 “刚才的发力用劲技巧,你自己慢慢体会。” 耿煊对洪铨交到了一句,便从他身后的马背上转移,来到蒋弘毅身后的马背之上。 如法炮制,蒋弘毅很快也投掷出威力与洪铨相差无几的一枪。 这时候,冯煜分发抹额,授予临时帮众身份之事已经结束。 更多人聚到了校场周围,看着耿煊手把手教导洪铨、蒋弘毅全新的投掷之术。 一个个眼神之中,都充满了羡慕。 对于绝大多数修炼者来说,要想掌握一种技能,方法就只有一个,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硬练死磕。 如果天赋不差,在付出足够的汗水和时间后,自然就能慢慢有所领悟,摸到门槛,正式入门。 可对于极少数幸运儿来说,还存在一种捷径。 既将这项技能修炼到极高层次的前辈,直接通过劲力引导,让其完全领会其发力用劲的要义精髓。 这种切身体会,可比任何刻苦练习都要来的高效。 悟性好的,或者教导之人对该技能达到了出神入化,由繁入简的程度,一两次之后,就能够让人摸到入门的路径。 耿煊环顾了一圈,干脆将所有具备炼髓修为之人全都唤了出来,打算赠他们一次机缘。 包括巨熊帮六名堂主,七名炼髓坐馆,以及方锦堂、戚明诚二人以及追随二人的另四名炼髓心腹。 反正,己方炼髓层次,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比对方差,适当的补强一下,也很有必要。 耿煊估计,等他们掌握了这种投掷技能,炼髓初期修为,加上身下玄幽马的加成,可以投出对炼髓中期产生致命伤害的枪矛攻击。 而冯煜、方锦堂、戚明诚三人,在骑乘玄幽马的情况下,可以发挥出可威胁到炼髓后期的攻击。 用劲力引导,让他们全都有所领会之后,耿煊道: “你们慢慢领会,等你们明白了其中用劲发力的关键,就可以慢慢将自己的力量也加入进去。 这还会让投掷枪矛的威能更进一步提升。” “若是没有悟透,后面我还可以再引导你们一次……其他玄幽骑手,我到时也会逐一进行劲力引导。” “另外,再交给你们几个任务。” “等你们都掌握这种投掷技能后,你们根据自己的体悟,多多切磋总结。 包括如何更快速的锁定,更精确的瞄准等等。 另外,你们再尝试推演一下,以这项技能为基础,在避免与敌骑直接近战的情况下,如何打造具备咱们自己特色的战术战法。” “再一个,这项技能使用枪矛是最合适的,用手斧这类投掷武器会影响到速度,最终影响到威能的发挥。 你们仔细摸索一下,投掷用的枪矛,究竟采用什么样的形制,重量,长短才最为合适。 这些都要尽快确定下来,别像现在这般,拿着什么就用什么,没个固定的章法。” 交代完这些之后,耿煊便又牵了匹玄幽马,带着大黄和八小,领了二十名巨熊帮众,再一次进入地下隧洞。 现在,他要将清源集下没有探完的地下网络彻底探一遍。 就在刚才,冯煜将所有非巨熊帮众全都授予临时帮众之后,耿煊又得到了“十二点”白运。 与此同时,十二点黑运便从“燧珠”之内消散释放了出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耿煊自然要用最快的速度,先将地下隐患彻底排除。 …… 就在清源集的地上、地下都在风风火火的行事之时。 清源集以北十五里外的营地之内。 中央,占地最大,也最高的主帐之内。 一个身形魁梧宛如巨熊一般的男子随意在主位盘坐,手里抓着一整只被烤得半熟不熟,还在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玄幽马右后腿。 只见他张开血盆大口,上下一合,轻轻一撕,一大块马肉就被他卷进了嘴里。 嘴巴张合,舌头搅动。 只几下,嚼碎的马肉便在他的吞咽下被送入腹中。 他低头认真啃吃着血腥气浓郁,腥膻味极重的马肉,却充满了专注,似乎正在全身心的,充满虔诚的享受着一餐盛宴。 而在他的下首两侧,却坐着一个个面色凝重到极点的身影。 吴益站在主帐中央,如下属,如喽啰,正在恭恭敬敬的做着汇报。 数天前,他才是这里说一不二的主人。 现在,随着元京徐家的短暂上位,这个营帐,这一整支队伍,再一次迎来了他们新的主人。 那位坐在一侧,出身于徐家,曾被吴益当面交权的老者,似乎还有些感怀。 看向吴益的眼神,也显得过于复杂了一些。 不屑之中有警惕,警惕之中深藏忌惮,忌惮的背后,还有一种冷意。 他甚至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旦这次事件结束,一旦“苏瑞良”授首,他绝不会让这吴益好过。 相比于他的复杂心思,吴益就纯粹多了。 “……徐家原有玄幽铁骑两百骑,当日夜袭之后,还剩一百六十二骑。 不过,甲胄却被‘苏瑞良’抢走了五十套,真正能被武装起来的,只有一百五十骑。” “我手里原本有玄幽马两百四十匹,因为‘苏瑞良’的数次谋害,现在只有五十四匹。 好在,当初在我儿有信的坚持下,我们是按照满编三百骑订购的甲胄,被‘苏瑞良’抢走了一百八十套,手里现在还有一百二十套。 不仅能将咱们所有的玄幽马全都武装起来,还能留一些以作预备。” “再就是大人您这次带来了三百骑,被那‘苏瑞良’先是在野地里谋害了七十六骑。 后来又在营地门口被他趁隙击杀了十二匹,还有一匹在入营前不慎摔入陷坑,断了两条腿,彻底废掉。 可用的玄幽马还有二百一十一骑。” “总共算下来,咱们手里可动用的玄幽马,还有四百二十七匹。 甲胄数量,足够见它们全部武装起来,骑手的数量也足够。 就是质量上,除了大人您手中这二百一十一,其他的如果就这么冲出去,就是给那‘苏瑞良’送菜。” “再说其他战兵,那些雇佣兵已尽被‘苏瑞良’的玄幽铁骑屠灭,就不必说了。 我原本从安乐集、百源集一共征集了九百八十七人。 为了整肃军纪,杀了一些。 不过,损失最大的一次,还是那次夜袭。 被‘苏瑞良’的箭雨,还有他麾下投掷出的各种投枪手斧一共击杀了一百一十三人。 现在这部分可用之兵,还有八百五十九人。” “再就是徐家第二批来援的重剑战兵,一共三百人,被您行军法处决了九人,现在还有二百九十一人。” “非骑战兵总共有一千一百五十人,加上玄幽铁骑四百二十七骑,总兵力有一千五百七十七人。” “包括我在内,我麾下炼髓层次的力量还有九人,两个炼髓中期,七个炼髓初期。” “徐家经过上次夜袭之后,炼髓层次的力量折损极大,但这次重剑战兵来援之后,这方面也得到了极大地补充。” “现在,炼髓后期有两名,炼髓中期有四名,炼髓初期有七名。” “再加上大人您,还有您麾下的炼髓战力。” “可以说,除了‘苏瑞良’这个意外不好评判之外,无论是玄幽铁骑的数量和质量,还是炼髓战力的数量和力量,咱们对‘苏瑞良’那边,都有着绝对的优势。” “便是战兵数量,咱们同样占优。 便是将那一千名隐藏在三通集附近的里坊战兵算上,有重剑战兵的咱们,质量上应该也会更胜一筹。” “嗙——” 吴益正说着,一声巨响忽然响起,将他声音打断。 他抬头看去,却是那巨熊一般的男子将手中已经啃了个精光,只剩一根血丝遍布的马腿骨随手扔在了面前桌案之上。 他抬手擦了擦血糊糊的嘴巴,摇头道:“不够,不够,这点人手,远远不够!” 前段时间网站选神书,我说一个我自己心目中的神书,不知道有几位读者看过,教主的《人道天堂》,我真心觉得,这是教主的巅峰之作,其中许多篇章,甚至到了哲学思辨的高度,至少对当年的我来说,真的为其中某些理论深深着迷(比如选择权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教主原创),当年成绩就很差,后来更是完全没影了,提都没什么人提,类似的,让我心潮澎湃的,还有一本《赤色黎明》,让我真切的感受到某些力量的存在,另外,如《卡徒》没烂尾前,《盘龙》《吞噬》《龙蛇》《阳神》之类,那是另一种精彩,和我上面说的那两本,在我心中的分类是不一样的(当然,档次没有高低之分,只是分类不同,引发读者心潮激荡的区域应该也有差异) (本章完) 第191章 强征为兵,禽兽之性 第191章 强征为兵,禽兽之性 “不够,不够,这点人手,远远不够!” 巨熊般的男子一边擦拭着血糊糊的大嘴,一边瓮声瓮气的开口,声音就像是从坛子里出来的,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 让在场众人的心脏下意识的就狠狠一缩,似乎生怕自己的节奏被这声音捕获,成为这声音的傀儡。 吴益强忍着心脏的不适感,恭敬道: “请大人示下。” 男子双手撑在随意盘坐的左右两膝之上,原本弯腰就食的上半身舒展挺立,几乎与站在他面前的吴益有着同等身高。 他的眼神掠过吴益头顶上方的虚空,盯着帐篷某处,又似乎在紧盯着只在他心中存想的强敌。 只听他开口道: “那‘苏瑞良’的射术过于恐怖,除我之外,咱们中任何一人,只要暴露在他的射程之下,都有可能被他射杀!” “咱们原本设计的那套战法,已经不可行了。” “即便除‘苏瑞良’之外,对面全都是一群废物。 可只要有此人在,咱们以玄幽铁骑直捣对方心脏,也相当于咱们将自己的心脏置于对方的箭锋之下。” “即便最终能够获胜,咱们也必将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此前,因为对此人的轻视,咱们已经折损了近百骑。 这样的折损若是再来一次,咱们这一趟南下,不仅无功,反而有罪!” 巨熊般的男子先是对左侧几名,面容一个个都像是由粗粝的砂石凝成,然后又用刀削斧刻而出的男子分说厉害。 而后,他看向吴益,问道:“这赤乌山周边,有十七座集市,对吧?” 吴益忙点头道:“是。” “对面征集了两个集市的兵力,你也征集了两个集市的兵力。 那剩下的十三个集市呢?怎么没有动静?”男子盯着吴益,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饶是报仇心切的吴益已经堵上了全部,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面对面前这头“巨熊”一脸疑惑的询问,猜到某种可能,他还是忍不住心头一寒。 他赶紧道: “在下能力有限,能从安乐集,百源集征集来这些兵力,便已用尽了全力。 其他集市的近况,在下也不得而知。” 男子点头,盯着吴益,缓缓开口道: “我若要从这剩余集市中也各自征集五百兵力,你觉得如何?” 猜想得到验证,吴益心中一紧,忙道: “大人,您不是说,这一趟要尽量低调行事吗?……这动静,会不会闹得太大?” “嘭!” 男子没有回答,营帐内却忽然传出一声闷响。 站在帐中的吴益,只觉地面一阵震动。 却是男子一拳狠狠的捶在了地面,狠声道: “你觉得,这事现在还低调得了吗?” 说着,他的上下牙紧紧咬合在了一起,似乎在撕咬一头想象中的猎物。 “现在,咱们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获胜,想尽一切办法获得胜利!” 这背后,其实还有一层男子未曾言明的曲折。 若是他们能够展现出绝对碾压性的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对方碾灭。 那他们确实要小心低调!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脚步都还没有站稳,就折损了三成人手! 对他们,乃至对他们身后的玄幽二州来说,这都是奇耻大辱。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反而不需要有那么多顾忌了。 他们用自己做代价,向天下人证明了这样一个事实。 “我们玄幽二州真没有对元州图谋不轨的心思,不然,也不可能安排这么一群废物过来,对吧?!” 虽然,对他们这群人来说,这是奇耻大辱。 可就结果来说,他们确实用自己做代价,给了玄幽二州一个“清清白白”。 而另一方面,元州居然出现了有胆,也有实力去拔董观虎须的硬茬。 那么,玄幽二州出头,安排人手去与其碰一碰,捶打捶打,不是很应该吗? 无论是“元州硬茬”被锤扁,还是玄幽铁骑踢铁板。 对其他各州来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男子巨熊一般的身体之内,却藏着一颗非常机敏灵活的心思。 这一次打击,对他们这支玄幽铁骑来说,固然是一次严重折损。 可就大环境而言,他反而不需要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这些幽暗曲折,他自然不需要跟面前的吴益讲说清楚。 他并不需要吴益理解,他只是下达命令。 “扎络。” 左侧,一个身形颀长,沙黄色,坑坑洼洼的脸庞如同一个长条茄子,头顶两侧光秃秃,只有中央一片区域,从前额到后脑有一溜头发披散在两侧,偶尔还有一些小辫上缀着一些小吊饰的男子长身而起,来到吴益身前站定。 他右手抚在心口,嘴里用特别怪异的腔调开口道:“主……人!” “你去挑选一百骑,与吴益一起行动。 我的要求就一个,每个集市,至少给我征集五百兵力。 ……那些什么大馆主,坐馆,都不要放过。” “扎络领命!” 茄子脸的扎络先是恭敬领命,这才再次问道: “如果他们反抗怎么办?” “那就杀掉。” “是。”扎络毫不犹豫的应道。 见他干脆应下,巨熊般的男子却反而犹豫了一下,又叮嘱道: “不过,能不杀还是尽量别杀,你要将他们尽可能多的带到这里来,知道吗?……你若具体不懂怎么做,就多听听吴益的意见。” 说着,他看向吴益,道: “你去挑两百佐兵,做好准备后立刻出发……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将从其他集市征集的兵力给我送过来。” “……是。” 吴益顿了一下,先是硬着头皮果断应下了这个命令。 他知道,这一次无论胜败,自此以后,他们吴家在这里,甚至在整个元州,都将没有立足之地。 因为他即将要做的事情,是已在元州绝迹近两百年,是最让元州所有人,无论地位高低,无论贫富贵贱,都切齿痛恨的事情。 元州人用巨大代价才贴上去的封印,要被他吴益亲手撕开。 吴益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后果,但他更明白,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所以,他先是果断应了下来,这才开口道: “大人,有几个情况,我觉得要先与您说明白。” 这话才出口,吴益就感觉身周气氛为之一凝。 “……说!”巨熊般的男子紧紧盯着吴益,数息之后,这才开口说了一个字。 吴益赶紧道: “这周边虽有十七座集市,但因为赤乌山余脉的阻隔,被分成了三块。 咱们身后这一片,被称作‘北八集’,分布着包括我们安乐集、百源集在内的八座集市。 另外还有‘东五集’和‘南四集’,咱们前面的清源集,就是‘东五集’之一。 所以,咱们即便是要去其他集市征集战兵,现在也只能去‘北八集’中的另外六个集市。 若要去‘东五集’和‘南四集’的另七个集市征集兵力,就要绕过清源集和三通集。 清源集就不说了,三通集那里还有‘苏瑞良’的一千里坊战兵潜伏,还有从月露原迁移过来的近十万坊民。 他们的力量或许不强,但我们若是分兵绕行,却足以给我们制造许多障碍。 到时候,‘苏瑞良’很可能就会出手,予以致命一击!” 男子皱眉思索片刻,问:“这赤乌山余脉,能够横穿过去吗?” 吴益摇头道:“若有不错的身法,有好的向导领路,小规模的穿行是可行的。 可若是人数到了数百甚至上千这个程度,那就非常困难了。 若是有车马随行,那更是完全不可能。” “……那就暂时在‘北八集’征兵吧。” “是。” “还有什么想说?”这一次男子主动询问。 “若其他六个集市都能征集五百左右的战兵,加上咱们现有的兵力,就是四千多人。 粮食的消耗会激增,这个我还能想点办法。 可药物这一块,我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男子盯着他,一脸奇怪的道: “你不是还有一大批药物存在安乐集吗?” 吴益道:“可我不是已经献给您们了吗?那位与我接洽的特使也只是说放安乐集让我暂时保管,等你们返程时就会运走。” 意思是,这已经是你们的东西,我可不敢擅动。 男子深深看了吴益一眼,他知道,这老家伙这时候特意提及此事,是要将他献药的功劳坐实。 因为战事规模扩大,想也知道,物资紧缺的他一定会就近调用这批药物,然后被大量的消耗掉。 到时候,这些药物算谁的? 这老小子,是要现在就将此事彻底掰扯清楚,免得将来说不清。 看破了吴益心中盘算,他现在却没心思计较这些勾当,便点头道: “好,待会我给你写一份调令,你就安排人将那些药物运过来吧……可还有什么事?” “我心里有个顾虑。”吴益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道: “咱们在北八集大规模征兵,如此大的动静,消息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我担心‘苏瑞良’他们有样学样,也在‘东五集’和‘南四集’进行征兵。 大家都征兵,这样一来,咱们的优势岂不就没有了? ‘东五集’和‘南四集’全加起来,比咱们还多一个集市呢!” 听了他这话,男子面上却没有任何担忧神色,他看向左侧一众下属,问道: “你们担心吗?” 这些人闻言,却都是哈哈大笑。 在吴益迷惑不解的神色中,男子长身而起,整个帐篷仿佛都为之一暗。 他来到吴益面前,也不算矮的吴益却只能到此人胸口为止。 这人熊一般的男子伸出砂锅大的拳头,手指如钢条一般点在吴益肩头,道: “你以为指挥几千人作战,和带着一两百人是一回事吗? 你们元州有多少年没经历过正经的战事了? 你们还知道怎么带兵,怎么打仗吗? 那‘苏瑞良’或许个人能力非常强悍,对他来说,最正确的做法,就是趁着我们立足未稳,偷偷潜入,找个合适的机会将我暗杀掉。 他若看到我们征兵,就有样学样,那就是愚不可及,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 我正求之不得呢!” 男子贴近了居高临下的说话,浓重的腥膻味将吴益笼罩。 吴益却一脸恍然明悟的模样,颔首道:“我明白了!” 虽然,男子的话让他这个元州人本能的感觉有些不适。 但仔细一想,道理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大概两刻钟之后,一支三百人规模的队伍便骑马从营地北门驰出。 当先百骑,都骑着高大至极的玄幽马。 骑在最前面的便是扎络,当玄幽马快速跑动起来,他那结着小辫,缀满挂饰的“秀发”便如玄幽马的马鬃一般,高高的飞扬飘舞起来。 他的心情似乎也跟着一起飞扬了起来,就像是撒欢放风的野马,一边疾驰,嘴里一边发出哇哇喔喔的叫声。 他身后众人也跟着有样学样,荒野上,很快就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在这一百骑玄幽马的后面,是吴益带领的两百人骑着元州良驹紧随其后。 相比于前面那群人的肆意张扬,这里的氛围却是凝重到了极点,一个个都板着一张脸。 这些人,都是吴益精挑细选出来的。 要么是心腹自己人。 要么是与他一样,一步步走下来,结果发现已经走进了死路,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的投机客。 …… 吴益等人离开后,巨熊般的男子看向徐家老者,将一本册子扔在对方面前。 “啪。” 老者瞥眼看去,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御马手册》 “给你们两天时间,要是谁的马术还如现在这般废物,那就给我去死!” 徐家老者闻言,神色变换不定。 男子却没有继续停留,转身就出了大帐。 而随着他离开,坐在他左侧的几人,也都快速离去。 都没有多看右侧的徐家诸人一眼。 待人全部走光之后,一个男子才忽地一拍桌案。 “嘭!” 继而愤恨开口道: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将我徐家当什么?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徐家老者瞥了他一眼。 原本还有些犹豫挣扎的他,在听了这无能的言辞后,神色反而平静坦然了下来,伸手将《御马手册》拿在了手中。 …… 黑暗的地下隧洞。 玄幽马在前方引路,二十名帮众“押送”着二十四名耿煊在这地下发掘出来的“隐藏兵种”快步急行。 大黄和八小则紧紧跟随在最后面。 此刻,耿煊已将清源集的地下网络探索完毕。 在将清源集地下,这一片最是错综复杂的区域全部了然于心之后,耿煊也探索出了多条通向远处的隧洞。 其中一条,便是戚明诚说的通往赤乌山余脉,却因自然坍塌致使无法通行。 还有一条,虽然没有深入探察,但根据方向,耿煊也基本可以确认,就是通往他曾带玄幽铁骑夜宿过的一处“小绿洲”别院。 另外还有许多条,耿煊都还没有亲自探索过,不知道它们的出口在哪里。 但凭着他超卓而奇妙的感知能力,他却可以判断出他们都通往什么方向。 有几条,与周边里坊相通。 ——早在许久之前,吴益才开始在安乐集、百源集征集兵力,还没有将人马真正推进到清源集附近之时,清源集周边里坊就已经凭着对危险的敏锐嗅觉,提前整体迁移到赤乌山深处隐藏了起来。 现在这些里坊,全都已经人去屋空。 还有一条隧洞,则通向洙水古河道方向。 这和百源集的情况很相似。 一条通往洙水河道,一条通往赤乌山余脉深处。 还有三条,则分别通往清源集外另三个方向。 其中两条,虽然各自方向不同,但在大的方向上,却都是通往北方。 也就是敌骑营地的方向。 因为耿煊想要将更多的时间用在修炼上,加上他也担心自己离开的久了,地上生出预料之外的变故来。 是以,这些隧洞耿煊并没有立刻亲身前去查探。 他打算待大黄和八小去地上休整一会儿之后,便将它们安排下来专门做这事。 反正,有黄耳这个“摄像机”在,它们探察到的结果,最后都会分享给他知道。 这和他亲身探察并无区别。 返程路上,趴在玄幽马背上的耿煊耗费六点红运,将“相马术”从入门提升到小成境界。 一边领着队伍返回,一边将新增的与“马”有关的种种知识、经验、感悟慢慢的消化,默默的吸收。 …… 返回地面后,耿煊将二十四名“隐藏兵种”交给洪铨,让他编入战兵序列之中。 这二十四人,加上上一批被他打出来的十二人,总共三十六人,便是他将清源集地下完全清扫一遍之后带出来的全部活人。 当然,在他进行这次探察之前,潜藏在这地下的活人远不止这些,总共有七十多名。 只可惜,愿意听他招呼的就只有一半不到。 另外一半,或是精神过于狂躁,根本无法正常交流。 或是对他展现出了过于强烈的敌意。 最后,这些人都变成了一具具新鲜的尸体,躺在了地下隧洞的积坑之内。 对于这些“隐藏兵种”,洪铨、蒋弘毅都非常喜欢。 因为但凡是愿意跟着耿煊上到地面来的,一个个都听话得不得了,无论要求他们做什么事,都表现得非常配合。 而且,无论是修为,还是实战能力,都非常不错。 在两人眼中,这是比从各方势力手中征集而来的修炼者更好的战兵人选。 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修为实力都非常不错。 洪铨这里刚将“隐藏兵种”带走,程辉就匆匆来见。 却是此前耿煊让他传讯给范宏盛等人之事,已经有了回讯。 “他们那边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出发。” 耿煊点头,却还是绕着清源集快速看了一圈。 清源集内的居民,已经被戚明诚发动了起来。 正按照他的意志,对清源集进行大改造。 首先是所有老弱妇孺全都迁往清源集中心区域,以清源馆为中心安置了下来。 紧接着便是防火排查,布置路障矮墙,挖掘沟槽等,从清源集外围开始,一点点将曾经和谐安宁的清源集变得乌烟瘴气,面目全非。 很多人亲自动手,一边两颊流泪,一边将自己的屋子给扒了。 砖,石,木梁等材料不会被弃置,很快就会被人运去别处,变成拒马矮墙陷阱等物。 对此,耿煊没什么感怀,也没有多说什么,见一切有条不紊,便对程辉道: “盯着这边的情况,有任何异动,都第一时间给我传讯。” 做了交代,耿煊当即就领着由临时帮众组成的九十骑离开了清源集,向着三通集疾行而去。黄耳和阿六、阿七都被留了下来,它们的任务,便是将清源集地下所有隧洞支线都给探一遍,看看它们都各自通往何处。 而大黄与另外五小则跟耿煊同行。 驰出清源集时,不少人都忍不住看了看头顶天色。 都觉这一晚好生漫长。 这个时候,天还没有亮呢! 半个多小时后。 耿煊在五坊营地之外,看到了整装待发的五百战兵,和将由他们亲自押送去清源集的大量辎重车辆。 “你们的动作很快啊。”耿煊道。 范宏盛在旁解释道: “我们找到刘月季时,那边刚好有一批运粮车队从流云坊过来,还没来得及卸货。 知道我们的需求后,他直接整车转手交到了我们手中。 我们只是更换了一批驮马,立刻就可以起行。” 一边听着范宏盛的讲述,耿煊一边看向那应他要求,按照年龄,从上到下遴选出来的五百战兵。 在这五百战兵中,耿煊看到不少熟悉的身影。 这些都是秋猎之时,撑起常平坊各支猎队的老人。 耿煊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稍稍顿了一下,便继续向旁边看去,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身影身上,惊讶道: “柴爷,你也要过去啊?” 柴爷闻言,却是哈哈笑道: “不是说按照年龄从上往下选么,我这个年纪要是不跟着一起,那说不过去吧。” 耿煊点头,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而是瞥了眼被柴爷斜背在身后的一张木质长弓,问: “柴爷你箭术不错?” 柴爷点头道: “我这老胳膊老腿,与人近战是不太行了,只能躲在远处放放冷箭。” 说到这,他顿了顿,道:“不过,我那点箭术,也就能欺负一些杂兵,却是不敢和苏帮主的神射相提并论。” 耿煊轻轻点头,道: “那就出发吧。” 很快,柴爷等五百人便押送着大批辎重车辆出发了。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魏万宗和另一位新晋炼髓漆坤。 范宏盛则留在五坊营地,与剩下五百战兵待在一起。 三人如此分配,却并不是三人讲道理分析出来的,而是单纯的靠抓阄做出的选择。 魏万宗、柴爷等人出发了。 耿煊带来的玄幽铁骑,有一大半也跟随他们一起行动。 但耿煊本人却将包括七名炼髓坐馆在内的,实力最强的二十名临时帮众都留在了身边,进入了三通集的地下隧洞之内。 早在通过三通集之时,耿煊就已将将大黄和五小放了下来。 在耿煊与范宏盛等人接触交流之时,大黄和五小已经在三通集的地下隧洞之内分散行动,快速游走起来。 拼着敏锐的嗅觉,它们在错综复杂的地下网络快速而无声的游走,如同一只只行走在暗夜地狱中的幽灵犬。 它们将那些隐藏在地下隧洞的藏匿者,一个又一个标记出来。 等耿煊领着二十名临时帮众进入地下,它们化身带路党,将他们带去那一个个藏匿者所在之地。 之所以特意时间做这事,不仅是眼馋这些“隐藏兵种”本身。 清源集清理地下网络的行动,让耿煊忽然意识到,在地上力量已基本被抽空的三通集,这些同样存在于地下的“隐藏兵种”就是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 因为惯性,他们还没有集体涌向地面。 可一旦他们这么做了,对地上的三通集而言,这就是一场灾难。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耿煊便已经决定,这次来护送五百战兵和粮草北上清源集的同时,自己还要将三通集的地下也给清理一遍。 对他来说,这就是顺手的事。 因为他这一次的目的,并不是要将三通集的地下隧洞完全探明白,只是为了将所有藏匿者清出来。 有大黄和五小的前期工作,目标非常明确,行动自然也就非常快速。 前后也就一个小时的时间,耿煊便领着大黄和五小从地下钻了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队伍,却变长了许多。 从最初下去之时的二十人,增长到了六十三人。 其中四十三人,都是这一次挖掘出来的“隐藏兵种”。 另外,还有数量比这略多一些的藏匿者长眠在了地下。 出了地面之后,耿煊没有在三通集耽搁,用最快的速度追上了魏万宗等人。 恰在此时。 十二月初七的朝阳从东方地平线升起,将这支行进在荒野中的队伍,从茫茫黑夜之中拉出,置于光明普照之下。 一路无事。 队伍平安返回清源集。 在率队进入清源集之时,耿煊抬头向天空看去。 只见数千米的高空之上,一只玄青色大鸟在孤独的盘旋着。 耿煊摸向身边长弓。 不过很快,他就将手收了回来。 别说仰射高空,便是那张射程最远的红色长弓,最远也只能俯射千步之外。 也就是一千五百米左右。 这便已经是极限。 且到了末端,准确度,杀伤力,都急剧下滑。 如果是仰射高空,别说一千五百米,一千米都够呛。 所以,用弓箭将这只鸟给射下来,那是别想了。 不过—— 耿煊仰头看向高空那只玄青海沙雕,凭着敏锐的目力,他总感觉这东西对于他这一支刚刚抵达,正在进入清源集的援军并不怎么关心。 它的注意力,反而落在了清源集内的某片区域。 耿煊心中想了想,那片区域,似乎,就是巨熊帮驻地的范围。 然后,想到什么的耿煊对前来迎接的冯煜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来处置,我先回一趟驻地。” 说罢,他直接催马快速返回驻地。 仰头看去,那只鸟果然在看向这片区域。 进入驻地,耿煊快步来到自己住处不远的小院中。 断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的孟不凡正在两名巨熊帮众的辅助下,给两只玄青海沙雕受伤的翅膀进行小心的护理。 两只沙雕仰头叫个不停,三人的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他们受伤的翅膀上面。 两名帮众将两只鸟的翅膀固定住,不让它们胡乱扑腾。 孟不凡端着一碗药水,用轻柔的刷子,在两鸟翅膀受伤的区域轻轻的刷着。 原本那看上去恐怖的箭伤,翻卷的皮肉,以及被箭矢余劲震得脱节的骨骼,都已经恢复了原状。 至少,从外观上看去,除了一枚铜钱大小的创孔区域实在无法遮掩。 其他部位,看上去都已经完好无损。 耿煊在旁边看着,没有打扰。 直到孟不凡将一只玄青海沙雕的翅膀护理完毕,准备换一下只,他这才打断了他。 “好了,暂停一下。” 端着药水的孟不凡扭头看见“苏瑞良”就在身边,慌得手中药水都差点摔掉在地上。 “帮……帮主!” 耿煊点点头,示意他将药水放下。 然后指向天空那只大鸟。 “啊,还有一只。” 因为距离太远,仰着头的孟不凡并不能看清那究竟是什么鸟,但看看身边两只鸟的反应,他也反应了过来。 “可惜,那不是咱们的,反而是敌人用来侦查咱们的眼睛。”耿煊摇头遗憾道。 孟不凡仰头眯眼盯着看了一阵,重新收回目光,道:“那应该是一只母的。” “这你也看得出来?”耿煊惊讶。 即便以他惊人的目力,也没能一眼看清其性别。 孟不凡摇头道: “小的哪有那么好的眼力,是分析判断出来的。” “哦,分析判断吗?有何依据?”耿煊询问。 孟不凡看向身边两只大鸟,指着其中体型偏大,看上去体格骨架也都偏大一些,叫声偏雄浑的玄青海沙雕,道:“这只就是公的。” 说着他又指向了另一只,这一只体格骨架都偏小,体型更加流线顺滑,叫声偏尖利。 “而这只就是母的。” “玄青海沙雕的习性颇为特别,元京一些高门公子甚至还编了一句话来调侃。” “什么话?”耿煊问。 “沙雕有一妻一妾。”孟不凡道。 “沙雕有一妻一妾?” 耿煊轻声念叨,心道,这是骂人呢,还是夸人呢? “沙雕之中,雄鸟性情都非常凶悍,对其他雄鸟就更是如此。 若见其他雄鸟有雌鸟相伴,它们会立刻上前争抢,搏斗,最终,雌鸟会跟随胜利者离开。 但当一只雄鸟寻找到两只雌鸟作伴之后,就会开始收敛起这种凶性,不再抢夺新的雌鸟,转而与两只雌鸟孵蛋繁育。 在两只雌鸟孵蛋,以及幼鸟破壳,还不能出巢觅食之前,两只雌鸟和所有幼鸟的食物,都要由雄鸟一力承担。 有人甚至调侃说,这些雄鸟并不是不想霸占更多雌鸟,只是那些霸占更多雌鸟的雄鸟,全都给活活累死了。” “虽然玄青海沙雕的习性奇特,但它们一旦结合,特别是经历过孵化繁育之后,雄鸟与两只雌鸟的关系就会非常紧密。 不仅两只雌鸟会对雄鸟忠诚异常,生死相随,便是两只雌鸟,因为孵化,繁育,守护巢穴这些共同经历。 遇到危险时,它们也会并肩作战。 同一巢穴中孵化出来的幼鸟,它们也都视若己出,不分彼此。” 说到这里,头顶红名非常浓郁的孟不凡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悠然神往之色。 不仅是他,就连旁边两名巨熊帮众,脸上也都写满了向往。 大概,他们心里正做着类似的美梦吧。 耿煊却一手托肘,一手轻轻摩挲着下巴,道: “这三只鸟,就是这种情况?” 孟不凡点头道:“嗯。” 耿煊抬头看了看在天空孤独盘旋的雌鸟,又看了看旁边仰头与天空雌鸟隔空遥视,嘴里凄鸣不断的一雌一雄二沙雕。 问:“你们说,咱们可不可以利用这一点,将天上那鸟给引下来?” 孟不凡一愣,问:“如何利用?” 耿煊道: “比如,咱们在这院中烧一团火,做出要将这两只鸟架上面烤了的架势。 又或者火堆上架一口锅,里面加水,做出等水烧开后将它们扔里面煮了的架势。 ……为免它们想不明白,咱们可以另找一些鸡鸭或者别的什么鸟来,当着它们的面操作一遍。 你们甚至可以当着它们的面,将这些烤熟或者煮熟的鸟分着吃了。 ……你们觉得这样如何?” 三人都没有回话,愣愣的看着他。 “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说说你们的意见。” 说什么? 难道说,帮主您就做个人吧,现在您连沙雕的爱情都要亵渎吗? 我们心中这么想,可我们嘴上不敢这么说啊! 还是孟不凡反应最快,道:“帮主,咱们是做样子,就是做个样子,对吧?” 耿煊点头:“当然,你们不会以为我会真把它们煮来吃了吧?” 孟不凡已从莫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一边思索一边道: “或许可行,不过,若要尝试此事,最好再等两天。” “为何?” “做戏就要做真,它们到时候生离死别,天上那只怎么样不好说,这两只一定会拼了命的挣扎,情绪一定会异常激烈。 它们的伤口才刚处理好,现在其实非常虚弱。 如果不让它们多恢复一下,我担心它们真会死掉。” 耿煊想了想,点头道: “那好吧,那就等两天,等它们情况恢复得更好一些再说。” 当耿煊来到驻地大厅,冯煜已经领着魏万宗、柴爷、漆坤等人在那里等候。 耿煊也没有与他们客套,直接道: “真要说战争经验,咱们全都为零,和那些真正的玄幽铁骑根本没法比。 所以,咱们不能用两军对战的思维来理解接下来的局面。” “那应该如何理解?”魏万宗好奇问。 “狩猎。”耿煊道。 “狩猎?”魏万宗、柴爷、漆坤等人闻言,均是愕然。 耿煊道: “里坊每年都组织大规模的秋猎,这五百里坊战兵,大多也都是各坊猎队中的老人。” “说战争你们可能很陌生,可若说狩猎,我想,没有比你们更熟悉的了吧?” “你们就将对手当成一头强大至极,狂躁难驯的凶兽。 而整个清源集,就都是你们的猎场! 你们可以凭借自己的经验,布置各种陷阱。 不仅你们自己要布置,现在覆盖整个清源集的改造,你们也要参与,给出自己的建议。” 原本,眼中还非常凝重的魏万宗几人,在听了耿煊的讲解之后,眼神变得越来越明亮。 当他们的思路转过弯来,不再将现在的一切当成一场陌生的战争,而是一场性质比较特殊的狩猎。 原本还有些一筹莫展,不知道从何着手的思绪,一下子灵感如同泉涌一般,从心底源源不断的涌现了出来。 而他们,其实已经脱离一线狩猎许久了。 八家里坊中,真正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基本都在这次跟随来清源集的五百战兵之中。 “相比于你们的战斗能力,我对你们在狩猎上面的经验和嗅觉,反而更加看重。” “现在,对于接下来要做什么,你们应该都明白了吧?” 魏万宗等人重重点头道:“明白!” 耿煊点头:“那具体的情况,你们就去找洪铨、蒋弘毅他们商量吧。” …… 耿煊终于得空好好休息了一阵。 初七下午,在修炼与等待中度过。 时近傍晚,见清源集外还没有动静,耿煊心中逐渐感到奇怪起来。 因为按照他的分析,在领教了自己恐怖的射术之后,对方的玄幽铁骑绝不敢轻易出动。 但对方也不可能就这么与自己耗下去。 于对方而言,除非掉头就走,原地散伙。 不然,最好的应对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堂堂正正的行动。 以玄幽铁骑为骨,以上千战兵为盾,整体向前推进。 一直推到清源集外。 一直将清源集彻底推平。 就在耿煊心中疑惑之时,戚明诚、方锦堂、冯煜三人匆匆来见。 看着他们一个个脸上都郑重无比的神色,耿煊心中有种预感,自己心中的疑惑,他们很可能已经有了答案。 “发生了什么?” “吴益疯了!”戚明诚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他做了什么?”耿煊好奇,吴益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戚明诚失态到这个地步。 戚明诚剧烈呼吸了几下,待气息稍稍平复之后,他这才开口,将他们才获知的消息告知耿煊。 “就在今天上午,他领着一支玄幽铁骑,直接去了万顺集。 万顺集的大馆主带着所有炼髓坐馆出集迎接,他却直接要求万顺集立刻调集五百战兵供他使用。 还要万顺集大馆主与所有炼髓坐馆跟随一起行动。 对于如此不合理的要求,万顺集大馆主就只是表示了一下为难,就直接被他命人砍掉了脑袋。 杀了万顺集大馆主后,那些玄幽铁骑直接封堵了万顺集的所有出口,吴益拎着万顺集大馆主的脑袋,亲自登门给每家行会、家族说理。 还不到中午,万顺集就已经凑齐了五百战兵,被押送着朝咱们这边赶来。 在万顺集得逞之后,吴益和那群玄幽铁骑没有停止行动。 第一时间就向周围其他集市展开了同样的行动。 甚至,为了防止其他集市收到风声后逃散,他先安排玄幽铁骑将一些必经之地彻底封堵住。 除了极少数见机得快的逃了出来,将消息带了出来,其他人全都成了他的瓮中之鳖!” “万顺集征集来的战兵,今天晚上应该就能到。 其他五家集市的战兵,最迟也不会超过明天,就会全部抵达! 到时候,咱们要面对的,就不是原本以为的一千多人,而是四千多人!” 说到最后,戚明诚的声音都忍不住变得颤抖起来。 对于这新的变化,耿煊虽然意外,却并不慌乱。 他甚至猜测,这很可能与自己吸纳了大量临时帮众,因此又获得了十几点白运有关。 见他依旧平静,心中有些慌乱的戚明诚气息也逐渐平复下来。 旁边的方锦堂更是问道:“苏帮主,咱们现在要如何做?” 心中宛如一片平湖的耿煊,脸上却一脸无奈的道: “能怎么做?自然只能是有样学样,他们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 “啊?!!!” 戚明诚,方锦堂二人都没忍住惊呼了一声,心中更是掀起无数惊涛骇浪。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吴益带着那些玄幽铁骑在“北八集”做着穷凶极恶之事,可这并不能说明,面前这个“苏瑞良”就是个好人啊! 这同样是个心肠黑到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点人心人性的孽畜啊。 (本章完) 第192章 吾弟搭手,兽兵开冲 第192章 吾弟搭手,兽兵开冲 耿煊却不关心戚明诚、方锦堂二人内心是何种想法,立刻便将洪铨,程辉,蒋弘毅,魏万宗,漆坤等人唤了过来。 他先是将戚明诚刚才所说消息与几人做了个简单的通报。 他也不待内心激荡的众人将这则消息仔细消化完毕,便直接说道: “按照对方的行动速度,最迟明晚,对方营地的战兵数量就会增加到四五千人。 《御马手册》的效果你们也看到了,对方虽然折损了将近三成的玄幽铁骑。 但有这两天的时间,我相信,原本归属于吴益,还有元京徐家的玄幽铁骑都会被其统合。 这些骑手修为本就不差,即便在马术和战术意识上有所欠缺,可有这批真正的玄幽铁骑为骨架,战力也绝非此前可比。 彼时,从战兵到玄幽铁骑,再到炼髓层次的顶级战力,从规模到质量,对方都将获得压倒性的优势。” 听耿煊直言不讳的道出了己方困境,众人都有些恍惚。 耿煊却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所以,我决定,效仿对方的做法,在‘东五集’和‘南四集’大规模征兵。” “啊?!!” 洪铨,程辉,蒋弘毅,魏万宗,漆坤等人听了这话,脸上同样都露出惊骇神色。 身为元州人,他们都知道“苏瑞良”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战火,真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烧了起来?! 耿煊却没有继续与众人直接掰扯个中道理,更没有去尝试着一一说服,让他们平心静气的接受此议。 他只要确信他们会遵行他的命令,不敢违抗就行了。 在做具体安排之前,他却先问了一个问题。 “我此前引导你们参悟的那种投掷技法,现在都掌握得如何了?” 耿煊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逐一扫过。 今天上午,耿煊前后用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对所有玄幽骑手都进行了一次劲力引导。 其中,已被引导了两次的,有着炼髓中期修为的冯煜、方锦堂、戚明诚三人的掌握情况最好。 对该技法的领悟度,都已经超过了九成以上。 即便耿煊不再引导,最多再过一两天,他们基本也能自行参悟入门。 而同样被引导了两次的,炼髓初期的蒋弘毅领悟进度在七成左右。 他同样不需要耿煊再次引导,就可参悟入门,只不过,费的时间,会比冯煜等人更久一些。 耿煊猜测,其他没有与会,但都处在炼髓初期修为的修炼者,情况应该也都差不多。 同样被引导了两次,却仅炼骨修为的洪铨,程辉的情况则要差不少。 洪铨的领悟度要多一点,但也就堪堪过半,超过五成。 若无再次引导,他能掌握该技法的可能也存在,但却并不是百分百,而且要不少时间。 而程辉的领悟度就更低,还不到四成。 若无再次引导,他基本不可能靠自悟掌握该项技法,就连下一步应该朝哪个方向走,他都不知道。 心中了然的耿煊点头道: “待会儿我再引导你们一次。 然后……冯煜,还有方锦堂,你们二人领队,挑选百骑玄幽铁骑。 除你们二人外,炼髓初期的战力再安排六名,咱们巨熊帮的堂主与临时帮众各半。 其余骑手,则以咱们自己的帮众为主。” 耿煊毫不掩饰对那些临时帮众的不信任。 既要用他们,也要防他们。 “在你们出发之前,我会亲自给每个骑手都引导一遍。 如此,执行任务的同时,也不耽误你们参悟这门投掷技能。” “先对‘东五集’剩余三个集市的兵力进行征集。 但不要按着顺序过去,先去昌安集。” 昌安集是“东五集”中最靠近“南四集”的一个集市。 昌安集向西,过一线峡,便可抵达“南四集”之一的康乐集。 说到这里,耿煊看向程辉,道: “你现在就飞鸽传讯,发往五坊营地,让范宏盛带着另外五百里坊战兵,现在立刻就向昌安集方向运动。 等我们的玄幽铁骑抵达之后,他们一要配合冯煜、方锦堂你们的征兵事宜。 二要切断昌安集与‘南四集’的信息交流,避免咱们在将‘东五集’余下三集的兵力征集完毕之前,消息扩散到‘南四集’。” 耿煊想了想,又道: “到时候,我会排六条狗与你们同行。 不仅地上的兵力要征集,藏在集市地下的那些藏匿者,你们也要趁机清理出来。 可用的你们就趁这机会一起带回来,不可用的,就直接杀掉。 避免集市力量空虚之后,被这些人祸害。” “……”听到耿煊如此妥帖的安排,众人都只觉无语。 这真的让人很难评。 一方面,“苏瑞良”对那些集市表现得如此的蛮横无情,没有任何道理,就要将各个集市的“精华”投入这个血肉磨盘之中。 另一方面,他居然还能考虑到这些力量被抽走之后集市会变得空虚,并因此存在的隐患。 最大的那个隐患,更是直接被他扼杀在襁褓之中。 见“苏瑞良”态度如此坚决,也没人尝试说什么“这不合适吧”“要不想想其他办法”之类的废话。 方锦堂更是直接代入角色,问:“每个集市征集多少兵力?” “和吴益他们一样,每个集市也征集五百吧,大馆主还有那些炼髓坐馆,都要让他们一起过来。 ……嗯,可以让大馆主指定一名炼髓坐馆留下,维持集市秩序。” 说到这里,耿煊顿了顿,又道: “态度尽量温和一点,你们可以跟他们讲清楚,咱们和吴益他们不同。 吴益带着外人,要破坏这一方安宁。 而咱们组织人手抵抗,却是为了守护大家共同的家园。 这性质有着根本的不同,你可以好好跟他们讲一讲。 ……讲得通最好,要实在讲不通,也尽量别直接杀人,带过来,我亲自跟他们说。” “……”方锦堂。 感觉无语的同时,方锦堂心中也有些矛盾。 一方面,他觉得“苏瑞良”很无耻,可另一方面,他却觉得“苏瑞良”说得又有那么一点道理。 想到最后,他甚至都有些看不清自己的立场了。 最后,他干脆将这些杂乱的念头通通甩出脑海,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任务机器。 忽然之间,方锦堂感觉轻松多了。 半个时辰后,冯煜、方锦堂二人领着一百玄幽铁骑驰出清源集,向南而去。 而此刻,范宏盛已经领着剩余的五百里坊战兵,出了五坊营地,正骑着元州良驹快速朝昌安集接近。 百骑出动,之所以耽误了这了久的时间。 是因为耿煊亲自动手,对这百骑进行劲力引导耗费了不少时间。 冯煜、方锦堂二人领着这百骑离开之后,耿煊都没有停止,而是继续用劲力对其余玄幽骑手进行劲力引导。 《驭马投掷术》虽然被他创造了出来,现在更是早已被他掌握到了圆满层次。 但却没有形成具体的、形诸于文字图画的功法秘籍。 短时间内,耿煊也没有耗费时间和精力,来完成这项工作的想法。 一来,要将自己创造的这项技能用准确的文字表达出来,让他人可以通过阅读就能揣摩领悟,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耗费的时间和精力,甚至不会比创造这门技法少多少。 二来,对于这项技法的价值,耿煊有了越发深刻的认识。 如此一来,他自然就要限制其更进一步的扩散和传播。 现在,他用通过劲力引导的方式让他人习得此法。 其他人即便掌握,也是处于“既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如何用,这样一种奇妙的状态。 即便有心泄露,他们也根本不知道如何传授给他人。 要做到这一步,他们至少得将这项技法掌握到大师,乃至是宗师层次才行。 但因为施展这项投掷技法,只要入了门,威力就基本固定。 要提升威力,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提升修为,二是换乘更好的坐骑。 与这项技法的掌握层次并无太大关联。 既如此,耿煊通过劲力引导,便刻意隐去了后面的境界层次。 在他的劲力引导下,大家能够快速入门,但即便悟性惊人,最多也就达到大成境界。 再往后,除非能够无师自通,领悟出动能公式,离心力,向心力这些东西,不然,这技法基本也就修炼到顶了。 冯煜等百骑离开之后,耿煊又用了半个时辰左右,对所有玄幽骑手都进行了劲力引导。 魏万宗,漆坤,柴爷等里坊高层,也都享受到了这一福利。 做完这些之后,耿煊就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修炼之中。 却没有第一时间继续沉浸在修炼之中。 程辉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将冯煜等人的实时情况向耿煊通报一遍。 …… 深夜。 黄耳、阿六、阿七探索归来。 通过对黄耳记忆的读取,耿煊对各条支线隧洞分别都通往何处,心中都已了然。 最被他看重的,是两条通往北方的支线隧洞。 其中一条,向清源集的东北方向延伸。 出口在清源集东北方向十几里的一座荒丘之内,因为隧洞周边土质较差,已经出现了许多坍塌。 还有一条,则向清源集的正北方向延伸。 这条隧洞的保存情况相对较好一些。 但这一次,黄耳与阿六、阿七却反倒没有钻出隧洞出口,去外面探索一番。 因为就在它们悄咪咪的摸到出口之时,看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热闹至极的营地。 这隧洞出口,居然就在十五里外那座敌骑营地北方不远处。 发现这个情况后,黄耳当即便领着阿六、阿七机警的退入隧洞深处。 可虽只匆匆一瞥,但敌骑营地的巨大动静,还是让耿煊知道,那第一批从万顺集过来的战兵,已经抵达。 看完黄耳对各条隧洞支线的探索结果后,耿煊满意的拍了拍黄耳的脑袋,然后又在眼巴巴看过来的阿六、阿七的脑袋上都揉按了一阵。 一边笑着夸奖道:“不错不错,你们都做的很不错。” 就在这时,陆续二十多团浓淡不一,大小不同的红气从远处飘来,没入耿煊眉心。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 一道道信息在耿煊心中浮现。 大约知道怎么回事的耿煊顿了一下,便果断地选择了“是”。 这些余气被“燧珠”快速炼化,转化为多少不一的红运点数。 此后大约又过了三个小时,休息中的耿煊被程辉唤醒。 他带来了一个“喜讯”。 “帮主,冯副帮主他们那里已经发回飞鸽传讯,昌安集的五百战兵已经全部征集到位。 另外,还从地下清出来四十六名藏匿者。 那些炼髓层次的强手,都被冯副帮主他们留在了身边。 其余战兵,则被三十骑玄幽铁骑和一百五十名里坊战兵护送着往清源集赶来。 按照他们的速度,今日辰时前后应该就能抵达清源集。 …… 就在冯副帮主那边发放飞鸽传讯之时,他们已经领着七十骑玄幽铁骑以及两百名里坊战兵,还有昌安集的炼髓坐馆向‘东五集’剩余两座集市出发。 而范宏盛则领着一百里坊战兵把守在昌安集通往一线峡的道路上,防止消息向‘南四集’扩散。 这一次,冯副帮主他们打算一鼓作气,将‘东五集’剩余两个集市的战兵全部征集之后,这才安排他们返回。” 听完程辉的汇报之后,耿煊问:“死的人多吗?” 虽然,他早就已经知道答案,甚至,比程辉知道的还要更清楚一点,但他还是如此问道。 程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下,点头道: “死了一些,不过并不多。 ……炼髓初期的坐馆死了一个,昌安集的大馆主却没有死,只是受了一点伤。 被冯副帮主一矛扎穿了大腿。” “这么说,那门投掷技法,冯煜已经掌握了?”耿煊若有所思的道。 “是。”程辉道。 耿煊又想了想,问:“从这里到康乐集,若是发飞鸽传讯,大约多久能到?” 程辉道:“若无意外,半个时辰就能到。” “这么快?”耿煊有些惊讶。 程辉解释道: “从这里到康乐集,看起来似乎距离有点远,可那是咱们绕着赤乌山余脉兜了一圈。 信鸽飞在天上,走的虽不是完全的直线,一些危险的区域还是要避开的,但路程依然比我们短了许多。 是以要比同等距离的月露原那边要快许多。” 耿煊点头:“等‘东五集’剩余两集的征兵结束,你再通知我一声。” “是。” 程辉应了一声,就要告辞离去,却想起另一事,忙道: “帮主,还有一件事。” “你说。” “因为这段时间飞鸽传讯更加规范和频繁,咱们对五坊营地、流云坊还有康乐集那边的实时情况固然更加了解,但信鸽的折损也变得大了起来。 您最初捕获了二十六只,后来又在清源集附近捕获了三只,最多的时候,咱们手里应该有二十九信鸽才对。 但现在,扣除掉您交到胡闻安手中的三只,咱们手里还在使用的信鸽数量,已经只有二十二只了。”程辉道。 “已经折损了四只?……你觉得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程辉道: “这里临近赤乌山余脉,凶禽数量不在少数,我感觉多半都是信鸽在往返途中被凶禽捕获了。 不过,也不排除被他人截获这种可能。” “若咱们的信鸽果真被人截获,信息会泄密吗?”耿煊问。 程辉摇头道: “我已经按照您的建议,不用明文传讯,而是改用数字密文。 除非截获之人知道密文底本,不然是根本无法破译出正确的信息来的。 ……短时间内,外人应该是无法破译的。” 耿煊点头,道: “信鸽的事情不用担心,只要还够当前使用就可以了。 等此间事情了解,我自会着手解决。” “是。” 程辉告辞离去,耿煊却没再休息。 他起身去了书房,沉思了片刻,便铺纸蘸墨,抬笔写起信来。 【樊綦吾弟: 见字如晤……】 …… 初八。 上午。 在昌安集征集而来的战兵即将抵达之前,程辉带来了冯煜等人的最新消息。 “东五集”最后两座集市的战兵,已经被他们成功征集。 两个集市战兵千名,再加上从地下清出来的隐匿者也将近百名,另有三个集市十几名炼髓坐馆同行。 可以说,即便有七十骑玄幽铁骑“押送”,冯煜、方锦堂二人都已成功领悟“驭马投掷术”,骑在玄幽马背上,相当于炼髓后期的战力。 这也已经有些超出冯煜等人能够安全掌控的范围了。 之所以还能勉强弹压住局面,除了冯煜等人展现出的强大力量,也因被“押送”的众人也都不是一条心的。 没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为他人铺路。 ——这时候若是有人鼓噪,导致上千人哗变,四散而逃,很多人都能成功逃掉。但率先鼓噪之人,那些最先出头的之人,却基本只有死路一条。 耿煊想了想,对程辉道: “让范宏盛不用再阻塞昌安集与‘南四集’的道路,赶去与冯煜他们汇合。 ……我再亲自带人跑一趟,这边有情况第一时间联系我。” 按照“北八集”的征兵情况,今日之内,另外六集的战兵就会全部到位。 对方既然已经等到现在都还没有动手,耿煊猜测,对方一定是想等所有战兵全部就位之后,再直接倾力一击,将所有力量凝成一拳狠狠的砸下来。而不是不断用“添油战术”,一点点往清源集投入兵力。 既如此,他率队离开一会儿也不打紧。 反正,即便对方现在就进攻清源集,以玄幽铁骑的速度,得信之后,他也可以立刻回援。 带着剩余玄幽铁骑出发之前,耿煊将已经写好的书信递给程辉,道: “发回康乐集,安排人转交给樊綦大馆主。 为了避免遗失,你再另抄两份,一起发出去。 能用原件最好,若是原件丢失,用副本也行。” 耿煊亲自率队,将东五集的战兵全部平安迎入清源集暂且不提。 耿煊手书给“樊綦吾弟”的信件,经程辉之手,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就已经到了康乐集樊大馆主手中。 樊綦看了眼面前书信,便看向面前这个面相平平无奇的送信人,淡淡道: “信我就不看了,你就大概给我说说,信里的内容是什么吧。” 送信人忙道:“大馆主,这是帮主给您的亲笔手书,我怎么可能知道信里内容是什么?” “果真不知?”樊綦眯眼看着此人。 “真的不知……便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私看帮主给您的书信啊!”送信人诚惶诚恐。 樊綦终于还是接过了书信,可才刚揭开封口上的封蜡,就忽觉不对。 “这怎么还是热的?……你这滑头,莫不是进来前才刚装进去?” 送信人赶紧跪下磕头,嘴里叫屈道: “大馆主,您误会我了,应该是给我放胸口焐热了。” 樊綦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是暗骂了一句,这巨熊帮上下,还真以为吃定了自己? 巨熊帮主也就罢了,你个小喽啰也敢如此戏弄于我。 真是不知死活! 心中虽然如此唾骂,但手指已经摸到了信纸,樊綦也只能顺势将信纸抽出。 抖开看到的第一行,“樊綦吾弟”四个字,就让他眼皮狂跳,情绪起伏不止。 可很快,他就没心思为这点小细节纠结费心了。 最后,他整张脸都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屋中。 除了送信人和樊綦。 还有另外两人,一位便是樊綦新招的黑袍护卫统领朱翼,他正双手抄怀,抱着一杆红缨长枪斜靠在一旁巨大立柱之上。 瞥见樊綦盯着面前书信,一言不发,神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也只是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似乎对于樊綦神色变化,一点都不关心。 而在樊綦一旁的另一张座椅上,却坐着一位相貌年纪五十多岁的老帅哥。 单从五官上看去,并不让人感觉有多特别,可配合他那气质神态,加上一袭素衣长衫,就偏偏有着一种特别的魅力。 他旁边矮桌之上,放着一杯茶,茶杯旁放着一柄剑。 他见樊綦自从双眼落在书信之上后,整个人都没有了言语,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口,直接问: “小樊,这信里到底写着什么?” 樊綦闻言,直接将手中信纸递给他,道:“吕叔既然好奇,你也看看吧。” 老帅哥瞥见信上内容后,也沉默了。 本来随意搁在矮桌上,准备随手端茶的手,几次仿佛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之后,已经按在了那柄佩剑之上。 信上的内容,说来也不复杂。 先是讲述了前因。 即董观安排三百玄幽铁骑潜入阴谋搞事,到被他“苏瑞良”搞死近百人。 现在不仅与安乐集吴益、元京徐家合流,纠集战兵过千,玄幽铁骑将近五百,更是指使吴益在整个“北八集”大肆征兵,战兵数量已经突破五千。 这哪里是单单针对他“苏瑞良”一人? 一旦清源集不能抵挡住如此“凶顽”,“铁蹄之下,周边集市,将尽成齑粉”。 他“苏瑞良”身为元州好汉,看不得如此惨事,已经决定在清源集与对方“死磕到底”。 奈何手中力量实在有限,“好在守护家园,人人有责”。 “苏瑞良”就这么恬不知耻的笔锋一转,说他已经“说服”东五集全部下场应战,每个集市都支援五百战兵。 所有炼髓层次的强手,从大馆主到炼髓初期的坐馆,也都“深明大义”,纷纷前往清源集助拳。 “南四集”处于大后方,消息暂时还没有扩散过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享受了“安全庇护”的“南四集”,就能心安理得的坐享“东五集”众好汉用性命给大家挣出来的安稳太平。 然后,“苏瑞良”就继续写道: “我素知樊弟心怀悲悯,以天下苍生为念,绝不会有一家一集门户之见”。 这乍看上去像是一句好话,可若结合元州“自废武功”这个大背景,这其实和当面指责他“别有图谋”是一个意思。 以这句不阴不阳的话做桥,“苏瑞良”图穷匕见。 因为清源集局势紧张,对面兵锋炽烈,咄咄逼人,“苏瑞良”不能分出太多人手来“南四集”征兵,只能安排一百骑玄幽铁骑过来。 所以,请求樊綦出面,不仅要他乖乖将康乐集的征兵工作完成,还要让他顺带着将周边另外三座集市的征兵工作也一起做了。 这么离谱的要求,将樊綦彻底给整无语了。 他真的很想指着“苏瑞良”的鼻子大骂,你看我是不是很像个冤大头? 这么离谱的要求你居然也好意思说得出口,你到底喝了多少酒才能写出这样的玩意儿出来? 居然还敢让人送到我面前来! 樊綦觉得,自己没有一掌将面前这个送信人拍成肉糜,已经是他涵养惊人,家教出类拔萃了! 樊綦还在那里感慨世事荒诞,旁边的老帅哥在沉默良久之后,先是挥手让送信人离开。 这才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个忙,咱们确实得帮。” “轰隆隆!” 这话落入樊綦耳中,只感觉脑海中似有九天惊雷炸响。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老帅哥,不可思议的道:“吕叔,你疯了吧,你到底有没有看信中内容?” 被称作吕叔的老帅哥却摇头道: “你对‘苏瑞良’的成见影响了你的判断,你仔细想想,这件事,你果真能够坐视?” 他俩的对方,终于惹来了旁边朱翼的兴趣,收回了看向远处,有些百无聊赖的目光,问: “这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让你俩激动成这样?” 老帅哥伸手轻轻一抛,手中信纸打着旋儿略过虚空,稳稳落在朱翼伸出的手中。 “你也看看吧,你觉得这‘苏瑞良’的要求,应不应该答应?” 朱翼展开信纸扫了一眼,立刻瞪眼道: “什么,董观派三百玄幽铁骑进入元州?这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来没有听说?” 说着,他对后面的内容只匆匆一瞥,就不再特别关注,注意力全部落在了这个消息上。 他一手抱枪,一手摩挲着下巴,疑惑道: “这消息不可能是‘苏瑞良’编的吧?” 吕叔摇头道:“他这信上其他内容可能都是胡扯,可唯独这一句,应该是真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董观这时候安排玄幽铁骑进入元州,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董观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稳重了一辈子,现在飘了? 想要赶在临死之前过把瘾,体验一把霸王入元京的威风?” 吕叔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樊綦开口道: “我猜,可能与今年那些大宗药材和粮食买卖有关。” 说到这里,他恨声道:“这群畜生!” 却不知他“这群畜生”骂的到底是谁。 吕叔确实一脸平静,没有附和樊綦的情绪,转而看向朱翼,问: “你觉得‘苏瑞良’信末提及的这个请求,咱们如何应对?” 朱翼想了一会儿,看向樊綦,认真道: “綦哥,不管‘苏瑞良’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只要他的目的是用这些人来抵挡玄幽铁骑的兵锋,咱们就应该助他一臂之力。” “你也这么认为?” 樊綦的脸上,也早没有了不可思议的震惊,只是沉声询问。 朱翼点头道: “这件事,咱们鞭长莫及。 更何况,碍于规矩,咱们也不能公然出面。 但咱们总不能坐视玄幽铁骑在元州肆掠,不管不问吧? 若是如此,咱们岂不是成了笑话?和现在窃据高位的那些蛀虫有什么区别? 不管‘苏瑞良’的目的是什么,他这时候能够公然站出来,对咱们来说,就是天大的幸事! 你想想,除了这个‘苏瑞良’,你还能指望其他人站出来不成?” “……” 樊綦沉着脸,过了一会儿,才道: “这道理我不是不明白,我就是有些不甘心。 你们应该都看出来了,这‘苏瑞良’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隐隐窥出了一些什么。 他现在,直接对我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又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要是这种要求我们都要答应,以后还得了? 岂不是要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我更担心的是,这个‘苏瑞良’对我们的了解,比我们以为的还要更多。 而他就是用这样恶心人的方式,一点一点从咱们手里捡便宜。 最终,咱们会不会全给他‘苏瑞良’做了嫁衣,成为他的踏脚石?” 听了樊綦的话,吕叔没有言语,只是再一次端起了茶杯,慢慢的喝着。 另一只手,却始终都按在剑鞘之上。 朱翼想了想,道: “綦哥,你说的这个,我刚才倒是没有想到,不过,我却觉得,你现在就想这个,是不是想得有点多了?” “嗯?我想多了?难道不该想多一点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好比咱们现在就像是一群就要饿死的穷汉,现在咱们要考虑的问题,是填饱肚子。 至于填饱肚子之后的事情,现在咱们当然也可以想一想。 但却不能因为想到填饱肚子后可能会面对的新隐患,现在干脆连肚子也不填了,继续这么饿着。” 最后,朱翼摊了摊手,道: “咱们现在,离饿死,可是已经不远了!” “……”樊綦咬牙。 许久之后,送信人被重新唤了进来。 樊綦面无表情的道: “你们帮主的请求,我答应了。 不过,只一百玄幽铁骑和我康乐集的人手,还是有些不够。 永和坊那一千战兵,要调一些给我使用。” 送信人道:“我要回去请示一下,不过,应该没有问题……大馆主,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樊綦盯着他,不说话。 送信人伸手入怀,取出一块长条红布,道:“到时候大馆主行动之时,请将此物戴上。” 樊綦看着那快长条红布,上面还纹饰着一头憨态可掬的幼熊,皱眉道:“这是何物?” 送信人道: “帮主说了,这件事无论后果如何,责任都是巨熊帮的。 樊大馆主和康乐集,也都是受他胁迫,逼不得已。 永和坊连夜发动人手,已经赶制了两千多根,待会儿就遣人送来。 戴上此物,你们便是巨熊帮的临时帮众,因此造下的一切恩怨纠葛,都有巨熊帮担着。” 樊綦盯着送信人手中抹额不说话,忽地抬头看向他,道: “你不是说,你没看信的内容吗?” 送信人道:“这信中内容,我确实没看,程护法只是另发了一份给我。” “……” 樊綦嘴角扯了扯,很想冷笑两声,最终却只是将送信人手中抹额拿在手中,淡淡道:“你可以滚了!” 送信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又朝朱翼,吕叔二人各行了一礼,这才退出了房间。 …… 初八,下午。 从包括昌安集在内的另三座集市征集而来的一千五百战兵,三名炼髓中期的大馆主,十六名炼髓初期的坐馆,以及一百三十五名从三个集市地下清出来的“隐藏兵种”。 还有魏万宗、漆坤,以及包括柴爷在内的五百里坊战兵。 这两千多人在大校场上排成一个个整齐的阵列,在冯煜的大声喝令下,他们几乎同时将一根根火红如血的抹额绑在了额头上。 其上纹饰的一只黄色的,憨态可掬的幼熊,恰好位于额头的正中央。 【得白运二十点。】 一道信息在耿煊脑海中响起。 与此同时,二十点沉淀在“燧珠”之内的黑运消散无踪。 这意味着,新的劫数又开始了酝酿。 耿煊却平静的做着后续安排。 从“东五集”其他三个集市征集而来的战兵,将被打散,与原来的战兵整编在一起。 接受洪铨、蒋弘毅等人的领导。 而魏万宗、漆坤、以及柴爷等五百里坊战兵,则将作为“猎人技术指导员”,在清源集的各个区域自由活动。 他们不仅拥有自由活动的权限,可以对蒋弘毅、洪铨等人的部署,以及以戚明诚为首对清源集做出的改造予以各种建议之权,另外还有监督、督战之权。 当耿煊公布这个决定时,不仅其他人感觉非常意外,就连魏万宗、漆坤等人都很差异。 不明白“苏瑞良”为何会对他们如此信任。 不过,想不明白就不想,面对如此信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表现,一个个都将自己这辈子于狩猎一道上的巅峰造诣拿了出来。 大战在即的紧张情绪已经被他们完全抛弃,他们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只当是另一场盛大的秋猎。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猎“兽”,改猎“人”。 在更多战兵,以及数百里坊老猎人的深度参与下,清源集这个巨大的磨盘,越来越狰狞可怖。 耿煊却在抓紧时间,忘我的修炼着。 傍晚前后,落日西斜。 耿煊静静的站在那里,周身皮膜如细密涟漪一般起伏不断。 经过持续两日的不辍修炼,“铁背靠”、“铁排功”、“孟氏铁头功”等六门功法,以及耿煊自创的“铁裆功”,一共七门功法,全都往上再升了一级。 在总共付出了二百四十点红运之后,全部晋入宗师层次。 随着这一次提升,周身筋肉皮膜如涟漪震荡。 耿煊明显感觉到,炼皮,炼肉的层次再次向上提升。 耿煊正要仔细感悟,冯煜与戚明诚的到来却让他不得不将注意力返回现实。 “来了?” 此前,耿煊对他们就有交代,除非对方大规模来攻,不然,都不要来唤自己。 两人一脸凝重的点头。 “去看看吧。” 耿煊跟随两人通过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的街道,向清源集以北急掠而去。 在经过一个路口时,却见一群人拥堵在一起,群情激动的围绕在洪铨,蒋弘毅二人周围,仿佛是在理论着什么。 其中,说话最大声的几个人之中,耿煊还瞥见了一个让他印象颇深的人。 苏明煦。 那个在他手底下活出“第二世”的犟种。 苏明煦似乎也看到了耿煊,就想迈步朝他跑过来,却被洪铨给拦了下来。 “又搞什么幺蛾子?” 心中这么想着,耿煊却没有停步,与冯煜、戚明诚三人一道掠至了旁边最高的一栋石屋之上。 此刻,天色正在逐渐变得昏暗。 清源集外,北方的荒野上,大片大片的黑色人影,正在周围一队队玄幽铁骑的“护送”下,快速朝着清源集冲掠而来。 没有营地的迁移,没有稳扎稳打的平推。 那些只有两只脚的,数以千计的人类,在有着四只脚的“铁皮怪物”的驱赶下,如同亡命狂奔的羊群一般,朝着清源集冲掠而来。 耿煊敏锐的目力之下,能够看到那些狂奔之人扭曲狰狞的面容。 他们手里挥舞着刀剑,脸庞扭曲着,嘴里仿佛在咒骂着,又仿佛在癫狂的呼喝着。 他们的眼中,被仇恨、绝望、愤怒、压抑等极端负面情绪彻底淹没。 仿佛已经化身成一头头被极端负面情绪支配的野兽。 …… “当当当当——” 一面面响锣,从清源集最北边开始被一个个巡游各处的老猎人敲响。 很快,示警的声音便已响彻整个清源集。 耿煊扭头回望,洪铨、蒋弘毅等人早就已经回到了各自的位置,苏明煦等人一个个嘴歪眼斜,被几个年轻的后生搀扶着向清源集中央区域狂奔而去。 在这一刻,整个清源集都活了过来。 耿煊四处看了看,对冯煜和戚明诚道:“你们都去忙吧,不用管我。” 说着,他斜背长弓,手提箭袋,就向远处另一栋屋顶掠去。 (本章完) 解释一下 解释一下 本来计划过五千字左右就正式开片,但写到樊綦这伙人的时候,笔稍微滑了一下,觉得也是时候将这条线往前推一步了,就又“磨叽”了几千字。 当然,这次开单章,主要目的不是这个。 是看到有读者说越写越偏,从玄幻文跑到王朝争霸了。我想有很多读者对这本书究竟是个什么鬼,也是有疑惑的,我就趁这机会解释下。其实,我是有些犹豫的,因为可能涉及剧透,但如果让大家看得云里雾里,猜来猜去,那也不好。 应该说,我究竟要写个什么故事,从书名和简介就应该大致体现出来,这是对作者的基本要求,起名“从满眼红名开始”,分类“玄幻”,金手指还是杀人升级,一看就是爽文模式,那么,读者代入主流玄幻爽文的路线,那也是理所应当。 如果后续故事发展不如此走,那不是读者的问题,是我一开始就给了大家误导和错觉,这是我的错。不是我故意挂羊头卖狗肉,是我真不知道这本书应该起个什么书名,分到什么分类里更加合适。 首先,这本书没有跑偏,至今为止,都是我一开始设想的模样,不存在中途改大纲的问题。 其次,这本书同样不是王朝争霸。里面或许会涉及很多王朝争霸的剧情,但却绝对和你们以为的王朝争霸不一样。当然,如果你们认为观棋的“长生不死”、荆柯守的“易鼎”(应该有人知道吧)这类书都可以归类到王朝争霸这个分类里面,那么,我这书或许多少也可以划到这一波。(注意,这两本书只是举例,并不意味着我这本会走它们的路线) 我要怎么说呢,话题还是要说到诞生这本书的初心,就是杀人,杀那些一想起就让人想杀的人,他们可能不是坏人,但有时候真的就是想在脑子里捅上一刀。 现在书里写到的,有纨绔恶少,有囤积居奇的奸商,有人贩子,有野心家,有军阀,高门贵种,有恃强凌弱……未来还会有卖国贼,为了党争没有底线没有天下的政客,有只重个人清誉,不顾天下苍生的清流,有独夫昏君等等……到了更后期,还有很多,具体就不举例了(你们可以想象自己刷手机时,看到一些让人火冒三丈,想要刀人又无可奈何的评论时的情境即可),这可能也是距离这本书河蟹最近的时候,要是能够将书写到那个时候,再考虑要不要写这些。 因为这本书的立意就是这个,所以,传统玄幻那种力量层次迅速提高,很快就突破天际的写法就不可取,不然,最后杀谁呢,难道杀仙帝吗?这才是真正偏离了这本书的核心。 当然,小说本身还是要有个精彩的故事,不能是作者的自嗨。所以,我并不是将这一切元素胡乱堆砌,而是有一个自认为非常简单却又足够巧妙的设计。我记得前面曾经讲过,这本书的整体框架,共分三部,“精之部”、“气之部”、“神之部”。 又嵌入了一个我几本书都心心念念,却始终没有写好的主题,那就是“文明”。这次没忍住,又想试一试碰个头破血流的滋味。 这三部,分别对应“文明的诞生”、“文明的觉醒”以及“文明的自我消解与超脱”。 “文明的诞生”就是现在“精之部”的任务。而“文明的觉醒”,也可以理解成“文明之‘我’的诞生”,则要在与其他文明的碰撞中才能实现,没有“你”和“他”,又何来“我”呢?而这就是第二部“气之部”的任务。 “文明的自我消解与超脱”,有时候我悲观的觉得,当时当下很多自诩精英的群体,其做法本身,就是在消解文明的“我”,或许,他们是无意的,也或许,他们就是故意的,这就是他们所期望的。这或许也代表了某种先进性吧。毕竟,若是从数光年之外看蓝星,“文明”似乎也就是一群蝼蚁自我yy出来的幻觉泡沫而已,就像衣服,到了该换的时候就要换掉。文明为人服务,而不是人为文明服务。三体中不也有类似的一句名言么?但在这个书中世界,主角的立场和态度是鲜明的,那就是要清除掉这种“自我消解”,选择超脱。因为超脱文明就是超脱主角自己,这算是书中故事的最后自洽吧。 我这么一说,大家是不是感觉很懵逼,这哪跟哪啊,我说的这些,与我写的一百多万字,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哈哈哈。 这是隐线,是这本书背后的逻辑。真要写完,我都不晓得好多字才搞得定,我不自我设限,写得完就写,写不完也不强求,恰饭嘛,不丢人。 明线则更有故事性,同样紧扣“精之部”、“气之部”、“神之部”三部主题,且更加浅显易懂,我想,但凡是看惯了网文的各位大佬,不需要我多做解释,就应该明白,精、气、神三部的力量体系分别是什么。 瞎扯一通,不知道有没有犯禁的内容,就说这么多吧。 (本章完) 第193章 第193章 和月露原的集市不同,赤乌山周边集市都没有整严而高大的城墙。 这可以说是赤乌山周边集市对自身实力更有底气,不需要耗费巨资去修筑这样一个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的东西。 也可以说是修炼者们用双脚做出来的选择。 对于生活在集市中的修炼者来说,大多都更愿意生活在一个没有高墙阻隔,能够更加容易进出的集市之内。 即便原本有城墙,渐渐地,这城墙也会一点点被突破,然后消失掉。 清源集就是如此。 随着集市的发展,原本主要用来标界内外的高墙被不断延伸的屋舍府邸给突破,最后一点点消失在清源集的印记之中。 现在的清源集,不规则的边缘,除了几个进出口,其余区域,只有各自府邸屋舍的院墙能勉强承担起阻隔御敌的功能。 来自里坊的老猎人,一边快速游走各处,鸣锣示警,一边将经由蒋弘毅、洪铨几人紧急商讨后做出的决策传递出去。 “驻守在进出通道的战兵速速后撤,后撤百步,在第三道矮墙后重新结阵。” “潜于屋中的各小队注意,不要与敌接战,偷袭一轮之后,不管结果如何,立刻沿着屋内通道后撤。 后撤时,务必摧毁预留机关,不能让对方顺着通道深入突进。” “……” 随着急令迅速扩散,清源集临北一侧防线迅速做出变化。 原本在集市出口附近集结起来的数百战兵快速向后撤退。 他们绕过一道道拒马矮墙,跃过一个个或明显,或只有他们才知道的陷坑,向更后方撤去,将进出口附近彻底放弃。 而在道路两侧,一栋挨着一栋,鳞次栉比的店铺和小院中,还有一个个小队潜伏其中。 在里坊老猎人的建议和参与下,每一栋房屋,都被布置成了危机重重的捕猎陷阱。 只留了一条与后方屋舍相连的安全通道。 通过这些通道,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脱离战斗或者敌方的追击。 敌方便是要衔尾紧追,因为提前的布置,或是会踏入更危险的陷阱,或者会被坍塌的墙壁,忽然出现的陷坑阻断去路。 在里坊老猎人们的启发下,洪铨、蒋弘毅等人的对战思路也彻底清晰起来。 那就是不与对方玩大规模的结阵对战,任何人数过多的对抗都应该尽量避免。 而是利用清源集的主场地利,将敌兵不断的分散分散再分散。 这样的思路下,自然也不需要跟某些人下达什么死战不退的命令。 能打就打,不能打就退,量力而为。 因为这样的原因,虽然临战在即,整体看去,心态上都还稳得住。 即便敌方做出的应对也确实有些出乎众人的预料,但在老猎人们的传令快速散遍各处之时,清源集临北一侧的防线还是快速做出了反应。 看着在荒野上快速移动,与清源集即将正面“接壤”的数千“兽兵”,耿煊却对旁边的蒋弘毅道: “大家响应命令的速度都很快嘛,比我预料的好多了。” 为了专门应对清源集战事,方方面面的事情太多太杂,耿煊专门成立了一个临时机构“临战堂”。 因为蒋弘毅是唯一一个有过正经的战争经验,再加上对各方力量的训练和整编,他从一开始就深度参与其中,对各方面的底细也都极为了解。 成为了这个“临战堂”的堂主,而洪铨,戚明诚,方锦堂,程辉,以及魏万宗,漆坤,柴爷等人,都被耿煊一股脑的塞了进去。 他们或是充作参谋,分享经验,提供意见,或是负责后勤,以及协调组织大量集市民众,或是提供情报支援…… 现在,这个“临战堂”又被耿煊用来当成了桶战工具。 包括昌安集大馆主在内的另外三家集市的大馆主,才刚来清源集,就被耿煊授予了临战堂副堂主的职位,允许他们参与所有战术战法的制定与讨论。 别的效果暂时没看出来,可从十六名炼髓坐馆,到一千五百名战兵,以及一百多名从三个集市地下清出来的“隐藏兵种”,都没有表现出特别炸刺的行为,比较配合的听从了调度指挥,这就是这三位副堂主价值的体现。 面对帮主的夸奖,蒋弘毅却摇头道: “这么做的代价就是,咱们现在投入的兵力实际只有两千五百人左右,另外近千战兵都只能放在后面。 咱们的兵力本就比对方少,经这么一削弱,实际参战人数,更是只有对方的一半左右。” 为了确保对麾下兵力的有效掌控,虽然才从另三家集市征来了一千六百多名战兵,但真正被打散吸纳投入到一线队伍的,只有八百多人。 剩下的七百多人与三通集、清源集“挤”出来的两百多名战兵都被充作了预备役。 被安置在后方进行训练操演。 之所以如此做,并不是这些人有什么问题。 ——要说有问题,这如大杂烩一般被强行捏在一起的三千多名战兵,那问题多了去了! 只是很单纯的因为,巨熊帮的核心力量太少。 周围若是有异心的杂兵数量过多,不仅会影响到分散到各处的队伍对命令的执行效率,甚至有可能在某些关键时候带来反效果。 所以,在时间过于仓促的情况下,蒋弘毅,洪铨等人都认为。 用巨熊帮众为核心骨架,历次加入的临时帮众为血肉,一层一层的覆在这“骨架”之上,是最合适的处置办法。 他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这固然确保了蒋弘毅、洪铨等人对分散各方队伍的掌控,可同时也压低了一线战兵的人数上限。 耿煊对此,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他点头道:“留一些战兵充作预备役,这没什么不妥。 ……对面兵力虽然更多,可不同样也没有全部投入进来么?” 最后这句话,耿煊是看着远处荒原说的。 蒋弘毅抬眼看去,在那些狼奔猪突的“兽兵”后面,还有一支规模不小的战兵组成整齐的阵列,不徐不疾的推进着。 冷静,沉着。 与前面那些彷如癫狂的“兽兵”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不要担心,我觉得你们的应对没有问题。” 耿煊安慰了一句,便纵身离开了蒋弘毅所在的屋顶,掠向了另一个更方便他施展的屋顶。 就在这时。 那些持剑执刀,脚下快速狂奔,嘴里疯狂呼喝的数千道身影,终于漫过了起伏的荒野,与清源集“亲密”的挨在了一起。 跑在最前面的,大多身法都非常敏捷。 即便前面有屋舍围墙拦路,最多一两个纵跃,就被他们轻松翻越而过。 有那自恃身法敏捷的,直接在一栋栋屋顶之上纵跃急行,似乎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到清源集的另一端去。 但这些人基本无法向前奔出百步,就会被四面八方飞来的各种飞刀冷箭集火,或是惨叫着从屋顶跌落,或是在落地之前就化作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这些先行者用自己的性命,为后来者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他们不再狂妄的在屋顶奔跑,视清源集如无人之境。 一个个迅速没入一栋栋屋舍之内,消失在耿煊的视线之中。 不过,随着他们身影的消失,兵器交击,痛呼惨叫之声便迅速从那一栋栋屋舍之中传出。 不时地,还有屋顶坍塌,墙壁倾倒,甚至整间屋子忽然整体下沉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极短的时间内,从清源集最北侧一线房屋开始,在房倾屋塌,烟尘四散中,一团团氤氲红气宛如涓涓流水一般,朝耿煊源源不断的涌来。 而那些对自己身法没有太多自信的,则与其他人一起涌向因为防守力量后撤而无人把守的进出口道路。 他们乌泱泱的涌入其中,就像是身不由己,快速奔涌的流水,冲入干涸空旷的水渠中。 拒马,矮墙,或明显,或隐蔽的沟槽陷坑…… 就他们个人而言,是愿意多走一两步,绕过这些障碍的。 可他们身周,他们身后那些近在咫尺的,同样在快速移动的身影,却并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他们只能用尽全力快速往前冲。 有不少人在这过程中受伤,甚至是死亡。 但在他们的快速推进下,那些拒马矮墙,沟槽陷坑,就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迅速推平。 这一刻,一切的陷阱布置都仿佛是小招,只要人数规模足够庞大,就能够轻易将其推平。 但,这些布置,并非真的没有价值。 随着这些人的深入,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得越来越开,随着来自周围人的压力锐减,而周围的障碍陷阱又始终不曾断过,前冲的速度自然变得慢了下来。 每个人的行动都下意识的变得更加谨慎。 与此同时,来自两侧店铺、房屋之中的偷袭也越来越多。 虽然,这样的偷袭,每一次创造的战果都并不显著。 可是,却耐不住这样的偷袭持续不断。 从这些人大规模涌入,沿着布满各种障碍的道路向深处快速推进之时,他们也将自己最无防备的两侧暴露了出来。 而在遭遇打击后,那些伤而未死的,以及那些距离较近,自觉也有被偷袭风险的,都会下意识的朝偷袭传来的店铺屋舍冲去,企图消除隐患。 凝成一股向前奔涌的“流水”,就这么分散开来。 其冲击力自然也就随之减弱。 这样的偷袭持续不断,这样的分散自然也没有停止。 这群规模数以千计的,向着清源集狂冲而来的“兽兵”,就像是一头发狂失控的凶兽,冲入清源集这片为“它”精心打造的泥沼陷阱之中。 在这泥沼陷阱之中,并不存在能对“它”一击即杀的致命危险。 但“它”每向前一步,前冲的速度都会受到影响,相较前一刻显得慢了一丝。 而迈出下一步所耗费的力量,却反而比前一刻要更大一些。 “凶兽”不断朝着清源集更深处深入。 但速度却越来越慢,付出的代价也越来越大。 终于,当这头“凶兽”深入清源集大约五百步的时候,“它”终于再也冲不动了。 相比于最初涌入集市之时,人数已经少了一大半的“兽兵”被一支人数与之相当的队伍抵挡了下来。 其余人,有一部分因各种原因折损掉了。 更多的却是分散到了周围一栋栋房屋店铺之内,与那些可耻的,神出鬼没的偷袭者厮杀周旋。 本来准备随时出手对某些薄弱点进行支援的耿煊,看着局面快速的变化,除了将几个不长眼的,径直向他杀来的“缺心眼”给解决掉之外,却没再射出一箭。 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那跟随在“兽兵”身后所发生的一切吸引了注意力。 不仅是耿煊,蒋弘毅等人的目光,同样落在了这些人身上。 那跟随在“兽兵”身后,阵型始终不乱,沉默而平稳推进的阵列,已经推进到了那被大量“兽兵”用性命推平的入口之外。 在那阵列中央,耿煊看到了那高出其他人许多,宛如人熊一般的魁梧男子。 超过四百的玄幽铁骑,跟随在此人身后,在前面森严阵列的翼护之下,整体向前,悠闲推进。 这一刻,耿煊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思路。 对于那些从其他集市新征集来的数千战兵,对方同样有着和他们一样的困扰。 核心战力太少,无法有效掌控。 己方面对这个问题,采取的方法是以核心战力为骨架,其他战兵为血肉。 在不造成臃肿的前提下,尽可能多的将“血肉”包裹在“骨架”上。 那些实在包不上去的,暂时就只能放到后面充当预备役。 而对面却采用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更为残酷的解决方式。 能掌控的都掌控住。 不能掌控的,却没有将他们安置到后方去做预备役,而是用某种手段将其尽数转化成发狂失控的“兽兵”。 被当成耗材的“兽兵”,作用实在是太多了。 对方的大部队好整以暇的稳步推进。 而己方为了应对“兽兵”的冲击,除了耿煊以及其余炼髓层次的力量没有轻动,警戒着对方大部队可能采取的行动,却几乎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 在己方已经完全将这些“兽兵”兜住的情况下,他在出手对付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真正的敌人,现在才来到清源集入口附近。 那支规模超过四百的玄幽铁骑,才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 可面对这些看似近在咫尺的玄幽铁骑,耿煊发现,再想复制当日“夜钓”的战果,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要想射杀这些玄幽铁骑,得先越过那森然严整,规模超过两千的战兵阵列才成。 这些人来到由大量“兽兵”彻底推平,排除掉了所有隐患的集市入口。 但他们并没有沿着入口通道进入。 而是一支手持巨锤重斧的战兵向两侧展开,将手中重兵器高高抡起,用斧背,用锤头,朝那些府邸院墙,屋舍墙壁狠狠砸过去。 “砰、砰、砰——” 这是密集的锤击声。 “轰隆隆——” 这是院墙垮塌,屋舍倾倒的声音。 眨眼之间,入口通道两侧百步之内,在经历了一波波厮杀周旋之后还完好无损的房屋,快速倒塌。 随着这些破败建筑的倒塌,两侧的视野陡然开阔起来。 而后方被玄幽铁骑“押送”着的大部队,就在那些战兵的斧锤开道之下,缓缓向前推进着。 四百玄幽铁骑,就在这人为制造的开阔视野下,缓步新进在路障已被彻底清除的街道上。 这推进的速度,非常缓慢。 不仅玄幽铁骑的优势没有丝毫体现,就连普通人行走的速度,都比这个更快。 可看着这样稳稳的、缓慢的推进,耿煊却皱起了眉头。 他脑海中念头飞速转动,暂时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破解办法。 想到这里,耿煊伸手摸向了身边箭袋。 下一刻,二十四支长箭掠空,向着那些手执斧锤的身影快速扑去。 就在这些长箭掠空之时,一柄柄速度同样奇快无比的飞刀梭镖一类的暗器从森严阵列中飞出。 “咔嚓——” 有的精准的截住了掠空长箭,将其断为两截。 有的长箭却仿佛前知一般,在被这些拦截的暗器命中之前,或是加速下坠,或是忽而左偏,或是忽然向右移动了一点点角度。 都是一点点的角度变化,却足以让这些拦截攻击全部落空。 最后,这成功躲过拦截的十五支长箭,各自“相中”各自的目标,或是没入目标眉心,或是洞穿目标心脏。 很快,十五团氤氲红气便从这些新死之人头顶飘离,向耿煊急掠而来。 耿煊却没有站在屋顶迎接它们的到来,而是闪身来到旁边另一座屋顶之上。 “轰!” 一声巨响,刚才耿煊落足的屋顶,被一块重量超过百斤的石块精准击中。 耿煊刚落足站稳,那些因为他忽然移动而错失目标的死者“余气”,也在重新调整好方向后快速没入他眉心的“燧珠”之内。 因为那些“兽兵”以及己方抵挡这些“兽兵”而出现的源源不断的死亡,带来的“余气”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耿煊却没有站在原地等待接收,而是才刚落足屋顶,又一次闪身离开。 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又一块重量超过百斤的石块,一边翻滚着,一边在空中划出一条标准的抛物线,再一次精准击中他刚才落脚的地方。 一声轰隆巨响,不仅他落足的屋顶区域被直接砸出了一个窟窿,一阵“咔嚓”声响不断的裂纹蔓延之后,整个屋顶都轰然坍塌。 不过,这一次,有了充分准备的耿煊,却在身形掠空的瞬间,于看似一个甩手的间隙,由将二十四枚致命长箭送出。 因为他这一次把握的时机更加出人预料,能够及时出手拦截之人,都变少了许多。 最终,只有五箭被成功拦截,有十九支长箭都精准的“相中”了各自的目标,并顺利带走了他们的生命。 只片刻功夫,就有三十几名精锐被长箭带走,这让那些原本看上去还像模像样的阵列瞬间出现了明显骚动。 耿煊见状,心里呵呵一笑。除了那四百多玄幽铁骑,真正称得上训练有素的,也就元京徐家的那三百重剑战兵。 眼前这规模两千左右的战兵阵列,真正的骨架还是这三百人。 所以,别瞧这看着唬人,其实还是样子货。 不遇事还好,还能勉强维持个马屎表面光。 一旦面临的压力过大,立刻就要“现原形”。 而且,真要说来,对方在炼髓层次的战力上或许比自己这边更多,可真要论核心力量,其实是不如自己这边的。 四百多巨熊帮众,五百里坊战兵,在耿煊看来,都是比较值得信赖的核心力量。 而对方的核心力量,却只有两百多。 ——若将吴益,以及元京徐家的力量全算上,核心力量应该能增加到八百人左右。其中,元京徐家就能贡献一大半。 可耿煊相信,元京徐家与对方从来不是一条心。 现在的恭顺听令,不过是铁拳面前的迫不得已罢了。 相比于自己这边的“一锅大杂烩”,对面的情况同样很糟糕,内里的裂痕甚至还更大、更重! 连续两次的阻挠,反倒激起了耿煊的心气。 他一边寻找着对方的破绽,一边准备第三次泼洒出死亡箭雨。 就在这时,一声仿佛巨熊咆哮一般的怒吼从远处响起。 那个人熊一般的男子,双手各自抛出一块巨石,隔着极远距离,向他精准砸来的同时。 巨大魁梧的身躯以出人预料的灵敏从阵列急窜而出,大步流星的向他猛冲而来。 耿煊一边躲过砸来的巨石,原本准备洒向密集人群的箭雨,瞬间转向,尽数朝着此人射去。 一枚枚箭矢掠空,向着此人双脚,躯干,手臂,脑袋……身体各个位置扑射而去。 面对这一根根仿佛要将他身体射成筛子的利箭,此人不闪不避,反而加速前冲。 在箭矢即将临身之前,他忽地再次发出一声怒吼。 “吼——” 仿佛有一种奇异的、低沉的嗡鸣声响起。 他周身那丰硕到显得有些臃肿的身体肌肉如涟漪般急速动荡,碰撞,起伏。 在这急速的碰撞中,本来流动在他周身体表,皮肤之下的劲力自然而然散逸而出,在他身周形成一层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的劲力层。 二十四支掠空而至,即将射到他身体的长箭的箭头。 刚好与这由内而外扩散的劲力层碰撞在一起,仿佛陷入粘滞的泥沼中。 又好似二十四枚长箭被按了暂停。 只有这二十四枚长箭被暂停,其余一切照旧。 包括他那庞大魁梧,猛然前冲的身影。 “叮叮当当——” 那些被“暂停”的长箭被他快速前掠的身体正面撞击,然后被直接弹飞。 他这看似随意的一手,让耿煊的眼中多了一些凝重。 面对朝自己急速扑来的高大身影,耿煊没有闪避,反而脚下一顿,身形掠空,主动向对方扑了过去。 双方身影快速接近,看着对方张开的双臂,十指伸开,向自己捉拿而来的两只大手。 身形看上去小了不止一号的耿煊运使圆满层次的摧山破钢拳,想要通过硬碰硬的一拳,试试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成色。 可对方看似决然而凶猛的双手抓拿,却在即将与他摧山破钢拳碰撞在一起之时,此人身形忽地侧面一滑,侧肩沉肘,忽然宛如一辆失控的高速列车,径直向他冲撞而来。 而他那原本向他抓拿而来的双手,却瞬间改换目标,朝耿煊斜背在身后的红色长弓抓去。 耿煊恍然惊怒,这家伙的目标,打一开始就不是自己,而是想要毁掉自己手中长弓! 因为对方变招过于突然,心中反应过来的耿煊却已经明白,此刻时机已经间不容发,他不可能再有闪避躲让的机会。 既然如此—— 耿煊干脆加速前冲,身形则在对方大手即将抓拿到自己背部的瞬间,一矮一弹,于间不容发之际肩背及背后长弓划出一个急促的“凹”型轨迹。 让背后长弓堪堪划过此人指尖,险之又险的躲过一劫。 下一刻—— “轰!” 两人的肩头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 就像是两头互不相让的公牛,在各自蓄势最盛之时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 在双方撞击的瞬间,耿煊感觉自己就像是撞击在了一座肉山之上。 万钧劲的磅礴劲力,在双方撞击的瞬间,便通过肩头迅速而凶猛的灌入对方体内。 对面这座“肉山”的防御,仿佛也没什么特别。 可劲力突破了一层又一层,却始终难以触及真正的核心。 当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感觉终于突破重重阻碍之时,却发现自己与一个庞然大物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反震的巨力让耿煊产生短暂晕眩的感觉。 “艹,撞偏了!” 耿煊已经反应了过来,自己看似撞在了对方肩头,一身磅礴劲力瞬间灌入对方体内。 可对方却通过奇妙的手段,在不断的层层防御中,将他狂飙突进的劲力一点点被带偏。 最终,灌入他脚下的大地之内。 这造成的结果就是,以两人为中心,周围四五米之内的地面,仿佛被一只无形铁拳狠狠锤击,瞬间显出一个紧密至极,烟尘四起,深达一米的凹陷。 蛛网一般的龟裂更是以两人撞击处为中心,向周围扩散蔓延,这样的撞击余波,直到距离两人十几米之外才逐渐消停下来。 相比于耿煊一击跑偏的空落郁闷,对方的感受却要比他难受的多。 耿煊感觉自己撞在了一团肉山之上。 而对方却感觉撞在了一块铁疙瘩上面。 相比于耿煊的劲力在对方体内长驱直入,后被对方巧妙引导灌入脚下大地。 对方的劲力根本就没能突破耿煊的身体防御。 对方的劲力虽然磅礴汹涌,可凝实度相较于耿煊却差了不少,在经过宗师级铁布衫这一层卸力防御之后,真正落到耿煊身上的劲力就已消了至少一半。 这仅剩一半的劲力,面对由宗师境“铁皮功”、“铁排功”、“孟氏铁头功”、“铁背靠”等淬体功法组成的“联盟”时,就像是面对一块铁铸而成的乌龟壳,完全无可奈何。 这一切说来话长,在他人眼中,就是两人仿佛斗牛一般,双肩狠狠顶撞在了一起。 紧接着,便听见一声轰然鸣响,两人身周地面瞬间下陷将近一米,周围四五米范围内,都仿佛被一只无形铁拳锤过,如蛛网一般的龟裂扩散到十几米之外方才逐渐消停。 原本,因为双方主心骨各自展开行动,那些原本互相警戒,却又都不敢冒然出头的炼髓战力都变得有些跃跃欲试,想要趁机偷一把。 可两人第一次交手的余波,就将各自跃跃欲试的内心瞬间扑灭。 不仅没有再继续往前凑,反而迅速拉开彼此间的距离,退至安全的范围内。 而耿煊与对面巨熊般的男子,也都是一撞即分。 耿煊赶在其人大手重新向肩头长弓抓拿而至之前,向后急闪,避开了长弓成为牺牲品的厄运。 对面再拿不成,也没有追击,只是沉着一张脸,站在深坑之内,上下仔细打量着此刻仿佛与他等高的耿煊,似乎要重新认识面前这个“苏瑞良”。 经过刚才那一次“深入骨髓”的交流,双方都自觉掌握到了足够多的信息,并因此对接下来的战事都充满了信心。 对方的感觉是,面前这个“苏瑞良”实力虽强,可双方勉强也算是旗鼓相当。 他虽然奈何不了对方,但对方同样奈何不了他。 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因为除了这个“苏瑞良”,其余人等,全都是一群不值得他用正眼去瞧的“歪瓜裂枣”。 他只要盯死苏瑞良,不给他大肆收割己方战兵的机会,这场仗无论怎么打,他都赢定了! 耿煊心中想的却是,这头“巨熊”的老底,基本已经被自己彻底摸清了。 在这次“铁背靠”、“孟氏铁头功”、“铁排功”等功法还没有突破宗师前,双方或许还能勉强称一句“旗鼓相当”。 现在嘛,在个人战力上,自己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 也就是说,这场战役胜负的主动权,自己已经拿在了手中。 刚才被对方引偏了劲力,不是对方手段了得。 只是对方在这种层次的交锋上更有经验,而自己还是第一次与“炼髓巅峰”层次的强者正面交手,难免要交些学费。 但这种欠缺,是很好弥补的。 这还只是现在。 再等两天,等自己这一阶段的炼髓结束,修为还会有个明显提升。 与此同时,还有真正的杀手锏,“霸王遗指”没有使用呢。 可以说,只要他想,这场“清源集守卫战”随时都能结束。 可是,他会这么做吗?! 耿煊可以肯定,一旦自己将面前这头“巨熊”击杀,这只看上去有模有样的军队,立刻就会四分五裂。 他辛辛苦苦促成此局,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 两人心中拨打着各自的算盘珠子,“巨熊”男子盯着耿煊。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耿煊背后的长弓上。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只听他瓮声瓮气的道: “不是说,元州的强者,都很爱惜自己的羽毛吗? 你仗着自身实力,屡屡对弱者出手,一点都不觉得羞臊吗?” 耿煊一脸奇怪的看着对方,道: “这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说着,他看向旁边几具倒地身亡的“兽兵”尸体,道: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如果我没有看错,应该是给他们吃了某种药吧? 如果我射几箭就要羞臊,那你岂不是要活活羞死?” “巨熊”瞥了一眼地上的“兽兵”尸体,没有继续这个“向弱者出手会不会感到羞臊”的话题,而是直接道: “你的对手是我,接下来的战斗,你不能再对其他人出手!” 耿煊闻言,一脸奇怪的看着对方,道: “都说我们元州人已经不懂什么叫战争,我怎么感觉,真正不懂的,反而是你呢? 这么天真的话,你居然也说得出口?” 面对如此奚落,“巨熊”没有羞恼,只是道: “你若能答应,在最后的决战到来前,我也不会再出手。” 耿煊怔了一下,似乎有点犹豫,而后摇头道:“不够。” “巨熊”继续开出条件道: “你若能约束麾下所有炼髓战力不下场,我也可以这么做! ……你或许很强,可你的手下很弱,答应我的条件,你不吃亏!” 耿煊脸上,露出心动的神色,却没有立刻答应,反而好奇道: “这也不出手,那也不出手……那我就奇怪了,你这次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巨熊”没有回应,反而道: “你也可以现在就将最强战力组织起来,咱们立刻决战,如何?” 耿煊当然没有答应,淡淡道: “你要决战,自己带人冲进来再说。” “巨熊”看着他,道:“你也知道自己现在战力不足,想要拖到‘南四集’的战兵抵达,是吗?” 他如此说着,一副我已经将你的底牌完全看清的胜券在握。 对于“巨熊”的要求,心中早就千肯万肯的耿煊,就等一个合适的台阶。 此刻听了这话,脸上立刻一副被拿捏的憋屈劲。 不过很快,他就重新平静下来。 “好,我同意了,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说着,耿煊伸出食中二指,指了指自己双眼,对“巨熊”道:“我会看着你的!” 说罢,他立刻闪身从原地消失不见。 在“巨熊”与耿煊对峙交谈的时候,一些忠诚于他的下属已经悄悄来到他身后,散于各处。 他们甚至做好了一旦“巨熊”有令,就同时出手,合击“苏瑞良”的准备。 此刻,见“苏瑞良”遁走,许多人脸上都露出迷惑神色。 扎络更是直接问道:“主人,咱们为何要自缚手脚?” “巨熊”直到确认“苏瑞良”彻底离开,这才转回目光,盯着面前这个最忠心的近随,沉声道: “除了我,你们任何一人,都可能死在他的冷箭之下!” 扎络无所谓的道:“扎络不怕死!” “巨熊”却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道: “我却不能再让你们轻易的折损在这里!……这一仗,我不仅要胜利,我还要你们都活着!” 扎络闻言,一脸感动的道:“主人!” 感动之后,他的脸上,逐渐露出担忧神色: “可这次出发前,特使不是严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从速取胜吗?” “巨熊”沉默了片刻,道: “在获胜的同时,更好的保全你们,这难道不好吗?” “……” 扎络欲言又止,他已经意识到,“主人”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在玄幽铁骑内部,残酷的竞争无处不在。 若是“主人”这一次手中力量损失过于惨重,即便最终赢得了胜利。 回去后,迎接他的可能也不是奖赏,而是斧头。 这场战事虽然才刚刚开始,可智慧的“主人”,眼光已经看到了这场战事结束之后。 而这种事情,是不容他置喙的。 心中依旧有顾虑的扎络,最终决定紧紧闭上自己的嘴巴。 …… 耿煊与蒋弘毅、冯煜等人汇合。 “你们都听见了吧?” 刚才,耿煊与“巨熊”对峙交流,蒋弘毅、冯煜他们也都远远聚集到他身后远处。 只不过,因为己方阵营炼髓层次的修为整体偏弱,他们所在位置要更远一些。 冯煜点头道:“大约听见了,却不知这会不会是对方的诈术?” 耿煊道: “看紧点就是了。 不过,这样一来,你们的压力多少都会轻一些。 你们正好可以抓紧时间,争取趁着这个空窗期,将投掷技法全部领悟入门。” 耿煊相信,一旦己方所有炼髓战力都成功入门这门投掷技法,双方在炼髓层次的战力差距,就会立刻逆转。 说话间,耿煊忽觉有异,顿住脚步,便见几个老头从一侧阴影中冲了出来,拦在他的前方。 其中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头,更是上前想要来拉拽他的衣袖,嘴里大声道:“苏帮主,苏帮主!”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围绕在洪铨、蒋弘毅周围的几人。 “老熟人”苏明煦也在其中。 (本章完) 第194章 黑帝设坛,白帝定水 第194章 黑帝设坛,白帝定水 耿煊还没有说什么,旁边的蒋弘毅已经勃然色变。 他伸手便将那个想要冲上来拉拽耿煊衣袖的老者给拦了下来,老者猝不及防之下,就要向后跌去。 在其跌倒之前,被苏明煦和另一位相貌年纪在五六十岁之间的老者给扶住了。 蒋弘毅直接看向苏明煦,厉声呵斥道: “苏明煦,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们已经容忍了你们一次两次,你们不仅不收敛,反而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你们要再这么不分场合的胡闹,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被他如此呵斥,苏明煦几人的脸皮都绷得紧紧的。 几人就要狼狈退走,倒是那位一直被苏明煦和另一人搀扶着的老者却声嘶力竭的干嚎道: “我们没有胡闹,你们这群武夫,只知道打打杀杀,什么都不懂。 这天下就是被你们祸害成这样的,好不了了,这天下好不了了……” 他这番话,不仅让蒋弘毅等人勃然色变,就连苏明煦与另几名老者也都意识到不妥,就想挟着老者赶紧逃离此地。 耿煊却终于开口道:“等等。” 苏明煦等人闻言,神色都是一变,却都不得不停下脚步。 唯一与耿煊有过正面接触的苏明煦,更是硬着头皮道: “苏……苏帮主,姜老夫子是老糊涂了,刚才说的也是气话,没有别的意思,您……您不要往心里去。” 耿煊看了看苏明煦,又看了看那个已经被人捂住嘴巴的老头,有些诧异的道:“姜老夫子?读书人?” “嗯。” “他应该没什么修为吧?” “没有修为,他就是个普通人。” “我看你对他挺尊重的啊。” “……他喜欢教学生,年纪又大,清源集有许多修炼者以前都是受过他启蒙的。 我家中后辈也都受过他的教导……” “他对修炼者的意见挺大啊。”耿煊又道。 “……气话,他就是老糊涂了,说了点气话。”苏明煦赶紧道。 随意闲聊了几句,耿煊这才问起正事。 “刚才我就见你们与蒋弘毅、洪铨他们纠缠不休,现在又闹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明煦忙道: “苏帮主,真不是我们不明事理,我们是真的有极重要的事与蒋弘毅和洪铨他们说,可任咱们口水都说干了,他们就是不明白。 姜老夫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彻底给气糊涂了,说了一些胡话。” 耿煊闻言,越发好奇起来。 “什么重要的事,偏要赶在这个时候来说? 等这场战事结束之后再说不行吗?” 苏明煦赶紧摇头道:“那可能就已经晚了,来不及了!” 耿煊心中的好奇心越发被勾了起来。 “到底什么事,让你们觉得如此重要?” 苏明煦看了看旁边已经安静下来,没有再说话的姜老夫子,这才扭头看向耿煊,道: “苏帮主,您可知道,咱们这片原本是古朱州的地界?” 耿煊诧异,没想到苏明煦这时候会说及此事。 心道,难道他们要与蒋弘毅等人掰扯之事,还与这个有关? 心中想着,嘴上回应道:“古朱州,就是岑岭以南,洙水以西这片地界,对吧?” 苏明煦以及他旁边几名老者脸上都露出些许讶异之色,或许是惊讶于他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居然也知道这个。 就连旁边一脸木然的姜老夫子眼珠子也再次有些活泛的转了转。 耿煊的回应,让苏明煦原本还有些蔫蔫的神色一下子变得精神了许多。 “那您可知道,当年黑帝划分古九州,曾让人在古九州之地分设了九座社坛。” 好家伙,苏明煦一句话,直接一竿子捅到了两三千年前。 耿煊没想到转折来的这么大,却对那九州分设九社坛之事更加好奇。 “这我倒是真不知道。”耿煊摇头道。 苏明煦摇头晃脑道: “时至今日,知道社坛之人,已经寥寥无几。 可在当年,这些社坛可是各州之内最最重要的所在。 所谓‘国家大事,在祀与戎’。 而无论是‘祀’是‘戎’,都离不开这社坛。 每有大事,都必先决之于社坛。 如若出征,动兵戈,行杀戮,所有国人都将聚于社坛,由大祝进行占卜与祝福。 国人凯旋之后,也会于社坛献俘,并进行苍天大祭。 …… 每年,在春种秋收,年终岁尾等重要节令,从贵人到国人,也都会齐聚社坛周围,举行盛大的祭礼,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 一说起社坛之事,苏明煦的嘴就像是没把门一般,滔滔不绝说了许多许多。 从他的话语中,耿煊也明白了过来。 这个社坛,从黑帝之时开始,到大契王朝结束,是古九州持续了一千多年的,集军事征战,政策决议,祭祀占卜,经济文化等各种要素于一体的超级中心。 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讲,这还是“九州共同体”的具现。 因为按照苏明煦所说,法理上,各州诸侯都必须经常去神都朝觐。无论是各诸侯的婚丧嫁娶,新老交替,还是神都王位的更替传续,乃至每一年,地方诸侯都有朝觐上贡的义务。 但实际上,因为路途的遥远,以及当时“野人众多”,边远诸侯每一次朝觐不仅耗时甚久,而且还危险异常,实际上很难做到法理上规定的那般频繁朝觐。 这时候,分散于古九州各地的“社坛”就充当了“神都分身”的作用。 本来应该跋山涉水去神都朝觐的地方诸侯,只需要前往各州“社坛”进行朝觐,就算他完成了仪式流程。 而“王”如果有重大事务晓谕各方,也会将“社坛”当成自身权柄意志的延伸,遣使奔赴各州“社坛”所在之地,在这个神圣的场所晓谕地方诸侯。 “社坛”,既可用来沟通天地,追溯先祖,祭祀英灵,占卜未来,给处于迷茫彷徨中的心灵以抚慰。 也可沟通远方,以神都为纽带,将九州挽结成一体,即使从生到死,大家从未相见,却借助这样一个造物,让人在情感上视彼此为生死与共、血脉相依的一家人,坚信死后会在一个地方团聚。 还可团结国人,感化野人。 曾经遍布“古九州”各地的野人,除了在征战中被屠戮的,更多的,都是在这些“社坛”的见证下,“转化”成为新的国人。 可以说,从九州国人的精神生活,到世俗生活的方方面面,“社坛”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从一个国人的降生到死亡,其人生的每一个环节,都有“社坛”的深度参与。 一座座普普通通的造物,在一代又一代九州先人的参与下,被赋予了崇高而神圣的意味。 最开始,“社坛”只有九座。 到了后来,随着时间流逝,“社坛”数量开始变得越来越多,而原本的九座“社坛”,则自动升格为“九州社坛”。 不过—— “这和你们现在要说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这清源集内还有一座社坛不成?”耿煊问苏明煦。 苏明煦先是摇头,后又点头,道: “清源集内自然没有社坛,但若要说有,那也真的有!” “别给我打机锋,把话说清楚。”耿煊皱眉道。 苏明煦赶紧道: “世事迁移,当大契命终,稷文王,稷武王父子开启大稷王朝之时,天下已远超当年黑帝划分古九州之时。 加之人丁繁衍,古九州已逐渐容纳不下越来越多的人口。 稷武王大肆分封诸侯,划分新九州,奠定了现在的九州格局。 当时,除现在的元州,也就是当年的古九州之外,其余新划出的八州几乎都是蛮荒之地。 从北分封到这些蛮荒之地的诸侯贵人,到需要迁移去这些地方的底层国人,对前途都充满了忧虑。 他们不仅担心活着的时候受罪,更怕迁去这些蛮荒之地后,死后没有‘社坛’的接引,不能与亲人先祖地下团聚,成为孤魂野鬼。 为了安抚他们,坚定他们扎根蛮荒的决心,稷武王下令,将‘九州社坛’整体迁移,从原来的所在地,迁移去‘新九州’各地。 后来,稷公制礼之时,专门为‘社坛祭礼’制定了更严格规范的礼制和标准,又赋予了许多新的职能和意义。 而最早的‘九州社坛’,由此变更为‘九州社稷坛’,这就是后话了。 …… 原本设于咱们附近的‘九州社坛’,也就被迁移去了现在的朱州。 但有一物却没有被迁走。” 耿煊神色一震,赶紧询问:“何物?” “白帝定水石。” “白帝定水石?这又是何物?”耿煊又问。 一个问题得到了解答,可紧接着又冒出更多新问题。 耿煊脸上却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反而越发沉浸在苏明煦讲述的内容中。 他没有不耐烦,可旁边的蒋弘毅却有些站不住了,他一副仿佛被尿憋急了的神情,打断道: “帮主,现在战事还没有结束,您看?” 耿煊赶紧道:“去吧去吧,去忙你的,我这不需要你陪。” 蒋弘毅闻言,如蒙大赦,与其他炼髓层次的强手快步远去。 他们心中甚至都忍不住腹诽,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帮主居然有闲心慢悠悠听一群犟种讲几千年的旧事,不嫌无聊的吗?一点都不讲主次了吗? 耿煊却一点都不觉得无聊,对愣在那里的苏明煦道: “继续啊,怎么不说了?白帝定水石又是个什么东西?” 苏明煦从有些不知所措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赶紧道: “黑帝之前是白帝,据说当时‘古九州’,嗯,那时候还没有‘古九州’的说法。 据说当时咱们现今元州境内的各大水系都洪水肆虐,众生苦不堪言。 白帝治水二十九年,终见成效。 为了避免后世子孙再遭此患,他在每个水系都亲手埋入一块定水石,命人定期监测水位高低,涨落变化,记录其中规律。 并通过其中规律预测是否会有大洪水发生,以便提前做出应对,或是治水,或是迁民。” 听到这里,耿煊恍然,明白这“白帝定水石”到底是何物。 在今人看来,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可古人将其与“是否有大洪水”、“是否有干旱”联系在一起,并根据其变化做出相对准确的预测,那即便一块原本普普通通的石头,也将具备无与伦比的“神圣性”。 苏明煦又说,黑帝划分“古九州”,并于各州修筑“社坛”,这“白帝定水石”便是其最重要的基石之一。 一来,耿煊猜测是为了证明“传承有序”,今人的一切,都是在先贤奠定的基础上创建而来。 二来,“白帝定水石”的功能性,也是“社坛”所需要的。 譬如“白帝定水石”监测到有洪水即将发生,那无论什么祭祀活动,都要先靠边站。 又譬如,祈雨,本就是“社坛”最日常的功能之一,这同样少不了“白帝定水石”的参与。 “‘社坛’迁移,其他东西,只要是‘社坛’原有之物。 便是一砖一土,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木草,都被迁移去了现在的朱州。 可这块‘白帝定水石’却给特意留了下来,因为此石是专门用于洙水的,迁去别处毫无意义。 再一个,周边国人对于‘社坛’迁移之事,也是有意见的,若是一点念想都不留下,同样不妥。” “不过,‘白帝定水石’虽然留了下来,但迁移‘社坛’的举动,却让‘白帝定水石’产生了移动,失去了原本测水定水的作用。 加之到了稷武王时期,已经有更专业、更精确的测水、定水办法。 是以,‘白帝定水石’便在洙水两岸国人的围观下,沉入到了洙水之中。” “沉入洙水吗?”耿煊轻声道。 “此后,历经大稷八百年,元帝近五十年,元帝崩后百六十余年。 这‘白帝定水石’一直都静静的躺在洙水河底,但记得此石之人,却越来越少。 三百九十六年前,洙水断流,洙水河道逐渐干涸,这块原本被沉入洙水河底的‘白帝定水石’却也得以重见天日。 但那时大家脑子里想的都是争霸夺天下,有几个还会记得这么一块石头呢? 何况洙水河道这么长,石头这么多,谁又知道当年的‘白帝定水石’究竟是哪一块呢? 所以,此石虽然早在近似百年前就已经重见天日,却一直都静静的躺在洙水古河道中,没有被人发现过。” 说到这里,苏明煦顿了顿,看向旁边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言语的姜老夫子,脸上流露出敬佩之色,在兜了好多圈子之后,也终于将话题引了回来。 “姜老夫子自小就喜欢收罗各种杂书,年轻时无意间淘到几片木牍,上面写着一些古旧难辨的文字。 经过多年探究,终于破解了上面内容。 那木牍上不仅记录了‘白帝定水石’的存在,还标明了大致的沉降河段,就在百源集到清源集之间。 于是,姜老夫子就了十几年的时间,一旦有闲暇时,便沿着沉河段向下游仔细搜索。 也是他运气好,在清源集更下游某处,找到了已经大半都被埋在沙土中的‘白帝定水石’。” 耿煊看向姜老夫子,好奇询问:“你怎么确定这就是你要找的石头?那木牍上难道还记载了它的形状特点不成?” 原本还表现得异常亢奋的姜老夫子,这时候却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听到耿煊询问,他也只是道: “你看到就知道了。” 耿煊盯着这个老头看了两眼,扭头对苏明煦道: “你继续说……他把这石头搬回清源集了?” “是,老夫子把石头搬回了清源集,因为他一个人弄不回来,请了不少人帮忙,也就是我们几个。 我们帮他将石头弄了回来,也顺便知道了那块石头大得吓人的来头。”苏明煦道。 “后来呢,这石头怎么样了?”耿煊又问。 “后来,我们帮他翻修了屋子,顺便将这石头砌在了他家的一面墙壁里。”苏明煦道。 耿煊闻言,大感意外。 忍不住再次看向姜老夫子,好奇道: “你这么大心思找到这块石头,应该很宝贝才对,怎么要砌在墙里?” 一脸病恹恹的老头没有回答他,苏明煦赶在耿煊皱眉之前抢答道: “我们也好奇问过他这个问题。 在知道它那么大的来历后,甚至有人建议单独修个庭院,将它好好的供起来,还要让更多人知道这个宝贝。 但老夫子却拼命拦了下来,还要求我们守口如瓶,不要让更多人知道这块石头的存在。” “为何?”耿煊好奇又疑惑的询问道。 “我们也这么问他,他却说,现在的人,精神都已经变得极不正常。 若是让人知道这块‘宝石’得存在,他们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一定是此物是不是有助于人修炼。 即便不能直接提升他人修为,也还会有人猜测,此物是否和天外陨石一样,可以锻造神兵利器。 ……反正,一旦让这些人知道这块‘宝石’,他们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去尝试。 到那时,这块‘白帝定水石’可就彻底毁了。 他也是在将这石头搬回清源集后才想明白此事,他甚至很后悔将它搬了回来。 说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它继续躺在洙水古河道中,让所有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但搬都搬回来了,总不可能再搬回去。 而且,这块石头已经暴露,弃之不顾同样有很大隐患,于是,他干脆决定将其砌在自己的家里,还说等他死后,要与他一起葬在坟里去。” 听了苏明煦的解释,耿煊默然。 虽然有些无语,但他也认为,这个姜老夫子的担忧是正确的。 别说一块石头,连霸王自爆剩下的骨头渣子,都被人尝试出了“磨碎成粉,吞服可助修炼”这种功效来。 一旦他们知道“白帝定水石”的存在,对它做出任何尝试都不会让人奇怪。 苏明煦讲述到这里,已经隐约有所猜测的耿煊还是问道:“现在呢,这石头又是个什么情况?” “戚大馆主大半夜突然下令,要将所有其他区域的居民全部迁到清源馆附近。 那些年轻的,还让人自己走,姜老夫子这种年老的,直接不由分说就被塞到了马车里。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集中在了清源馆附近。 他想要往回赶,却被人直接拦了下来,还警告他不要乱跑,妨碍他们做事。 几经辗转,老夫子找到我们几人,将情况说了,我们这才带着他返回住处。 可当我们到他住处的时候,他的屋子已经被拆了。 那块‘白帝定水石’也和砖石材料一起被运走了。 我们想要将这石头找回来,却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找洪铨和蒋弘毅他们。 可我们找到他们,说明原委,他们却骂我们胡闹,不好好在清源馆附近呆着,偏在这时候跑来给他们添乱。” 说到这里,苏明煦又委屈,又激动的道: “我们也不想添乱,可我们却知道,现在他们只要稍稍费点心,这块石头十有八九还能找到。 可经此大战之后,无论咱们是个什么结局,这块石头大概都找不回来了。” 这“找不回来”,还隐藏着几层意思。最糟糕的两种情况,便是被战斗波及,或者因为修筑某些工事的需要,给直接破坏掉了。 而便是没有被破坏掉,一旦那些具体经办之人死亡,便是苏明煦等人有心想找,也根本不知道从何处去找。 最终,不管这片土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不会再有人知道某块与周围石头看似一般无二的石头,背后却饱含着那般沉重的分量。 可能会被用作新的建筑材料,或者被人修修改改之后用作他途。 而虽然没有明说,苏明煦等人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却是偏悲观的。 或许,他们根本不认为自己有活到战事结束或者胜利的那一天吧。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这般几次三番的往一群伸手就能捏死他们的凶人面前凑。 他们真的已经不顾生死了。 已经想明白过来的耿煊问道: “那块石头可有什么特别的标志,好辨认吗?” “您……您答应了?愿意帮我们将这石头找出来?”苏明煦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询问道。 面前这个“凶人”居然会如此痛快的答应此事,似乎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耿煊却只是点头道: “顺手的事……赶快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一锤砸没了。” 姜老夫子的眼睛彻底活泛过来,忙道: “外观上就是一块条形卵石,不知道的人很难发现它的特别……带我,带上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耿煊点头,将姜老夫子拎在手中,对苏明煦以及他身周几人道: “你们就别跟着添乱了,现在就立刻返回清源馆吧。” 交代了一句,耿煊便拎着老头找到了蒋弘毅。 正在与柴爷,以及几名老猎人聚在一起交谈着什么的蒋弘毅见他拎着姜老头过来,脸上露出讶异神色,又快速交代了几句,将事情说完之后便让柴爷等人离开。 离开前,柴爷几人还好奇的朝耿煊手中老头多瞅了几眼。 “帮主,您要帮这个老头找石头?” 见耿煊拎着人过来,蒋弘毅就意识到了什么,如此问道。 “顺手的事……你去问一下吧,看看当时是谁拆的他家,他家那些砖石材料又都运去了哪里。” “……好,我这就去问问,您等我一会儿。” 蒋弘毅本来似乎还想说点别的,但很快就意识到,对于“苏瑞良”的要求,自己其实没有任何置喙的资格,不能因为这段时间的“大权在握”就忘乎所以了。 所以,他立刻恭敬的应了一声,便快步离去。 大约一刻钟之后,蒋弘毅就快步返回,向耿煊回禀道: “我找到了当时负责拆除那片区域屋舍的管事人,不过,具体经手他家房屋拆除的人已经阵亡了。 现在只能确定,从那片区域拆出的砖石都用在了两百五十步外的十字路口,以及周边一片区域。 我这就带您过去仔细找一找。” 说着,蒋弘毅便要陪耿煊过去寻找。 被耿煊阻止道: “你忙你的。” 说着,便提着姜老头向蒋弘毅手指的方向掠去。 一边问:“你确定能一眼就看出来?” “当然,只要我看到了,便一定不会认错!”姜老头保证道。 很快,耿煊便拎着他出现在十字路口中央。 前后左右四条原本畅通无阻的宽阔街道,现在却被近人高的砖石堆砌的矮墙彻底阻隔。 这个“十字路口”被破坏的痕迹还不是太明显,但已有零星“兽兵”冲击到了这里,并留下了与己方战兵厮杀的痕迹。 一些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些矮墙被撞塌,一些砖石被劈砸成碎块。 十字路口中央,一团已经燃烧了大半的篝火有些“虚弱”的燃烧着,却也勉强将周围照亮。 姜老头一被耿煊提着来到此地,借着火光,从周围看见的一切,就让他的心狠狠的揪住。 他也一刻不敢耽搁的来回扫视,目光在那些砌成矮墙的砖石材料上快速移动。 大约仅过了一分钟,耿煊便感觉被拎在手中的老头身体似乎忽然变得僵硬了起来。 “有发现?”耿煊问。 姜老头伸手指向有两具尸体纠缠倒地的方向,手臂在颤抖,声音也跟着颤抖道:“那里……去那里看看!” 看着两具纠缠倒地的尸体,周围多有被破坏的砖石,还有流洒了一地的鲜血,耿煊明白姜老头为何会如此激动了。 就连他的心,在看到这一幕之时,也跟着揪了一下。 耿煊提着姜老头快速来到两具身体旁边。 看着一块底部沾满了鲜血,被铺在矮墙最下方的条形卵石。 耿煊忽然有种自信,不需要姜老头再刻意指出,“白帝定水石”,已经被自己找到了。 原因很简单,此前,他只在“霸王遗指”,以及那个“原器木桶”这二物上面看到的特殊“波纹”,他再一次看到了。 散发出这种特殊“波纹”的源头,就是他此刻正目视的这块条形卵石。 只不过,这块条形卵石散发出的特殊“波纹”,别说与“霸王遗指”相比,便是与那个“原器木桶”相比,也要微弱许多。 若非到了近处,且他的目光已经锁定到了这片区域,甚至都无法察觉其与那些寻常石块散发出的“波纹”有何不同。 就像是一朵曾经燃烧过,现在却早已熄灭冷却,只剩一点灰渍余烬的灯芯。 耿煊将姜老头放下。 老头站在血泊中,蹲下身来,直接用衣袖快速擦拭条形卵石上沾染的血迹。 “确定就是这块石头,没有找错?”耿煊问。 “不会有错。” 姜老头看向耿煊,道:“能帮我将它取出来吗?” 耿煊点头,伸手三两下就将堆砌在上方的砖石扒拉开。 本来堆砌得整整齐齐的砖石,哗啦啦就在旁边“流”了一地。 “轻点,您轻一点……” 姜老头见他动作如此“粗鲁”,忍不住不断开口提醒。 耿煊却已将条形卵石上的砖石完全扒拉开,顺手就将这块重量超过两百斤,长约齐肩高,沾了许多血渍的条形卵石拿在了手中。 “你当初是如何确定这块卵石就是你要找的‘白帝定水石’?”耿煊将此前疑问再次问了出来。 耿煊觉得,不可能只是因为这块卵石呈条形外观,相较其他大多外表圆润卵石有着更多人为痕迹的缘故。 若只是这样,耿煊相信,类似的卵石,洙水古河道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姜老头来到耿煊对面,看着那原本被铺在地面,也沾了最多血迹的一面,伸出衣袖就擦了上去。 然后,他收手站到一旁,对耿煊道:“您亲自看吧。” 耿煊翻转手中条形卵石,让姜老头刚才动手擦拭的一面朝向自己。 他眯起眼睛,朝上面看去。 却见醒目的、已经变得暗红的血迹清晰显露出一条条似笔画,似图案的线条来。 却是条形卵石的这一面有一些刻痕,随着姜老头动手擦拭,将条石天然光滑表面的血迹基本擦干,而那些留在刻痕之内的血迹却自然的留了下来,于是显出清晰的血渍痕迹出来。 这些血渍痕迹,整体看去又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是长短、粗细都非常一致、均匀,每一条都长约十几公分的“线段”。 如果这就是“白帝定水石”,那么这些从下到上,均匀分布的线段,其作用就很明显了。 这些均匀的线段就是刻度,当其被埋在固定水域后,水位线的高低就可以通过这些刻度来确认。 右侧则另有四个疑似文字的血渍痕迹。 之所以说疑似,是因为这与他现在熟知的文字差异非常大,他只能从中隐约看出一些现有文字的影子。 “这是四个字?”耿煊问。 “嗯。”姜老头应道。 “你能看懂吗?可知道什么意思?”耿煊又问。 “这四字是‘永镇洙水’。”姜老头没有卖关子,直接了当的道。 “永镇洙水?——永镇洙水!” 耿煊喃喃念了两遍,轻轻点头。 有这四字,确实可以说明,这块条形卵石,大概率就是两千多年前,白帝亲手埋下的,专管洙水水域的“定水石”。 再加上唯有他能看到的有别于寻常石块的特色“波纹”,基本就确定无疑了。 他没再多留,一手提着条形卵石,一手提起姜老头,向清源馆中央区域急掠而去。 …… 在清源馆附近大广场焦急等待的苏明煦几人在见到耿煊一手提人,一手提石,速度却丝毫不减的出现,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不仅心中高悬的石头落了地,一个个脸上,更都是露出欢喜的表情。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 在确认耿煊手中所拎之石,正是他们心心念念之物后,一个个心中充满欢喜的同时,也满是庆幸。 最后,被耿煊重新放回地面的姜老头又看了看耿煊手中奇石,这才开口问道: “苏帮主,您现在打算如何处置此物?” 说着,他赶紧道: “请您相信,这东西对修为没有任何助益,便是全部磨成粉吞下,也涨不了一丝修为。 它也绝非什么了不得的材料,就是大河里随处能见,比较耐水流冲蚀的普通卵石。 除了这些,它真的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耿煊点头,心中对姜老头的话是认可的,但却并么有立刻表态说要如何处置此物,而是问: “你知道社坛如何修建吗?” 姜老头却问:“你要问的,是稷公制礼之前还是稷公制礼之后?” “这有什么不同吗?” 或许是涉及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加上“白帝定水石”失而复得,姜老头的情绪已经彻底恢复过来,面对耿煊的询问,直接侃侃而谈道: “这区别可大了。 稷公制礼之前,社坛的修建非常简单,说到底就是个下大上小的三层方形台。” “对大小没有限制吗?”耿煊问。 姜老头摇头道: “没有,大有大的修法,小有小的修法。 据我了解,在大契王朝之时,社坛的布置就已经非常普遍。 寻常人家,起个宅院墓穴,或者婚丧嫁娶,远行久病等等,只要有需要,就可以自己起一座社坛,或是祈祝平安,或是祈祷上苍先祖庇佑。 便是猎人进山迷路,都可以搓土为坛,乞请山灵护佑。 也正是因为有感于这样的乱象,稷公专门为‘社坛’制定了严格的祭礼,凡是不合标准的社坛,都要拆除,更是严禁私设私祭。 对这一时期的社坛,我就不知道应该如何修筑了。” 耿煊听了,若有所思的道: “这么说,若是按照最早期的社坛标准,咱们现在就能搭一座起来,对吧?” “对,若是按照那些猎人搓土为坛的做法,盏茶功夫就能起一座。 若是讲究一点,只要人手足够,不需要半天就能搞定。”姜老头道。 耿煊道:“那这样,我给你安排人,你现在就给我起一座。” “啊?” 姜老头惊呼一声,瞪大眼睛看着耿煊,似乎要将他瞧得更仔细一些,好奇道: “您现在不忙着应对强敌,做这事干什么?” 说着,他顿了顿,道: “虽然,我也觉得,能在清源集重设一座社坛也很不错。 可您现在做这事,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耿煊没有回答他这件事这时候做“合时宜”还是“不合时宜”,而是继续道: “等社坛做好之后,就将这块石头供在上面。” 耿煊扬了扬手中的“白帝定水石”,对姜老头如此交代。 旧的疑惑没有解开,新的震惊就已扑面而来。 姜老头,苏明煦,以及另外几名老者听了耿煊的决定后,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完全搞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 耿煊却没有向几人更仔细的解释,直接招来了戚明诚,对他吩咐道: “你现在就安排一些人手过来,让他们听从姜老头的指挥……” 说到这里,耿煊看了眼正直愣愣盯着自己手中“白帝定水石”的姜老头,转头问苏明煦:“姜老头叫什么名字?” “姜逸之。”苏明煦道。 “……让他们听从姜逸之的指挥,以两个时辰为限,我要在这里看到一座社坛。” 说着,耿煊还指向身处的这座大广场,与清源馆大门遥遥相对的某片区域,对戚明诚比划示意。 戚明诚心里的疑惑比苏明煦等人还多,他甚至连“社坛”是个什么鬼都不知道。 但他的优点在于,他不会如苏明煦、姜逸之这些人一样愣在那里。 他第一时间就领了命,直接看向姜逸之,问: “我现在需要准备多少材料?大约需要多少人手?” 心中各种情绪堆积,但面对大馆主的询问,被赶鸭子上架的姜逸之却不得不快速转动已经老朽的大脑,一边道出自己的要求。 耿煊见状,满意点头。 很快,得了明确要求的戚明诚便快速离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个手执锄镐铲锤等各式工具的男女便出现在大广场上。 他们在姜逸之与苏明煦等人的指挥下,在一片三四百平的区域快速工作起来。 那片区域的石板被完整起出,一个个沟槽被快速挖掘而出。 在这过程中,一辆辆由元州马拉着的马车装着一车车不知从哪家哪户拆出来的条石来到大广场,卸下之后没有片刻停留,就朝另一个方向快速离去。 耿煊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姜逸之已经在指挥人将一块块条石填入刚挖掘出来的沟槽中。 条石与条石之间的缝隙则由细碎而坚硬的砂石填平。 在将整片数百平米的场地铺满之后,紧接着就开始铺设第二层,第三层。 在有着充足人力和充足材料的情况下,社坛的布设,还真如姜逸之所说,简单得很。 就和小孩子拼积木差不多。 就在这时,耿煊听到身后清脆马蹄声响。 这是只有玄幽马才能跑出来的踢声。 耿煊听到这声音,就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却见洪铨、蒋弘毅二人正各骑一匹玄幽马,快速来到耿煊身边。 两人翻身下马之后,朝耿煊见礼之后,蒋弘毅便直接道: “帮主,那些规模超过两千的‘兽兵’之患,现已基本被我们肃清。 就在我们前来禀报之前,只剩一些零星的首尾还没有彻底清干净。” “那头巨熊没有继续发动进攻吗?”耿煊问。 蒋弘毅摇头道: “没有,他们直接在北集入口附近驻扎了下来。 现在正在搭营,生火造饭,另有一些人在他们营地周围来回清理地面遮挡。 看模样今天已经消停了下来。 我也安排大家开始原地休整。 不过,魏万宗、漆坤等人一直都在附近盯着,如果对方有诈,立刻就会发响箭示警。” 听着蒋弘毅的汇报,耿煊轻轻颔首,看着一脸凝重的蒋弘毅,好奇道: “既然如此,你现在应该轻松点才对,还这么绷着干什么?” 蒋弘毅绷着一张脸道:“属下轻松不起来。” “为何?”耿煊问。 “咱们这边的情况很不妙。”蒋弘毅道。 “如何不妙?”耿煊又问。 蒋弘毅道:“我仔细检查过,那些冲击清源集的‘兽兵’规模虽然不小,超过了两千之数,但真要论修为实力,其实都不怎么样。 普遍都在炼皮、炼肉层次。 最强的也就炼血层次,而且,不是年纪太大,就是年纪太小,或者有别的隐疾隐患。 可以说,这就是一群对方根本没入眼的残次品。” “可不知被人用了什么手段,不仅人变得失智发狂,像是一头头亡命凶兽,实战之中,他们发挥出的实力比他们正常水准还要强上一筹! 再加上他们悍不畏死,经常抱着与人同归于尽的想法。 首次面对这样的敌人,大家应对起来都有些手足无措。 即便咱们以逸待劳,有着诸多先手应对,为了将这两千多名‘兽兵’彻底扑灭,咱们付出了死伤过千的惨重代价。” “咱们的士气,已经完全崩了!” (本章完) 第195章 设坛做祭,远古祝福 第195章 设坛做祭,远古祝福 清源集北入口,敌军营地。 巡视一圈的“巨熊”就要返回自己的营帐,准备休息一会儿。 此前,与“苏瑞良”全力碰撞时,他的感觉还不是太强烈。 等到事后,他却渐渐感觉到了身体的异常。 他虽然凭借丰富的经验和精妙的技巧,将对方汹涌澎湃,爆发力极强的劲力引导进入脚下大地之中。 但被这些劲力汹涌经过的区域,特别是从左肩到左胯这一片区域的皮肉,以及左腿,却并非毫发无损。 若给他数日时间,他自信能够凭借强横的体魄将这些许的隐患彻底消弭。 现在,他只能强作无事。 一番草草的巡视之后,他便打算趁机修养一阵。 在入营帐之前,却见一人正站在他的营帐之外。 “扎络,怎么没去休息……有事?”“巨熊”好奇询问。 “主人,扎络还是没想明白。”扎络道。 “没想明白什么?” “根据探查回传的消息,那些守兵在扑灭了咱们的第一批攻势之后,士气已经非常低落,咱们为何不一鼓作气,继续进攻? 反而在这时候停下修整,这不是给他们调整回气的机会吗?” 因为我不能在这时候将“苏瑞良”逼得太急。 这个原因当然不能说,但“巨熊”也不是没有别的理由。 “跌下去的士气,是那么好提升起来的吗? 更何况,对方还只是一群来源复杂,慑于‘苏瑞良’力量的乌合之众! ……你一拳下去,已将一大团泥块打得裂痕遍布,眼看就要四分五裂,下一步你该如何做?” “巨熊”最后却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扎络陷入深思,兵法他或许不懂,但这个问题,就在他熟悉的领域了。 他想了想,道:“收回拳头。” “为何不紧跟着再补一拳?” “收回拳头,这泥块很可能自己就要散掉。 可若是紧跟着再打一拳,却反而有可能让它们继续保持一个整体。” “那……你现在可懂了?”“巨熊”问。 扎络怔了一下,继而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惊喜道:“扎络懂了!” …… “按照魏万宗他们的建议,我们并没有结成大的军阵与敌正面对抗。 而是以十人的小队,三十人的中队分散在各处与敌战斗。” “小队主要潜伏在各处屋舍、店铺之内。 利用各种障碍和提前设置好的陷阱机关,偷袭伏杀,周旋游斗。 大量杀伤敌军的同时,也尽可能将他们凝成一股的力量不断分散撕扯开来。” “中队则布置在一个个街道路口,利用各种路障,尽量阻遏对方快速推进的同时,也尽可能制造更多有效杀伤。 根据街道宽窄和路口情况,中队的数量各有不同。 却并不要求他们死守某处,能守就守,不能守就继续往后退。” “因为被安排在道路上的中队要承受的正面压力更大,核心力量更多,新加入的临时帮众更少。 所有盾战兵也全都分配到了中队之中。” “小队的要求更灵活,对单支小队的要求也更低,核心力量相对也更少。” “从战斗正式开始以后,除了我们‘临战堂’的高层,以及被您授予了可在各处自由活动的里坊战兵之外。 其余参战者对全局战况都不了解。 也幸得如此,各支队伍的士气虽然都差不多被打崩,但随着‘兽兵’被彻底清除,局面也勉强稳定了下来。” “可我们现在,却根本不敢将分散各处的战兵重新集结,只能暂时让他们原地休整。 我们很担心,一旦让他们全部集结,在了解到整个战损之后,现在还勉强稳住了的士气,会彻底崩掉。” 听了洪铨的讲述,耿煊问:“具体战损如何?” 洪铨道: “所有安排到一线的战兵数量,为二千五百人。 击杀‘兽兵’数量,大约在两千一百到两千二百之间,具体击杀数还要更仔细的清点才能确认。 为了取得这样的战果,咱们减员一千二百一十一人。 其中,死亡七百八十六人,重伤四百二十五人。 这些重伤者中,有一成现在的状况都很危险,有可能今晚就会死掉。 另有两成永久性残疾。 剩余六七成,也都需要较长时间的修养,短则半月,长则数月不等。” 听着蒋弘毅的汇报,耿煊发现一个问题。 问:“怎么全是击杀?一个投降的俘虏都没有吗?” 蒋弘毅摇头道: “没有,哪怕已经处于必死绝境,或者身受重伤,都没有一个人开口求饶,反而越发凶狂。 有很多人,就是在这个时候疏忽大意,被对方反杀的! 这也是咱们这边士气会一下子跌得这么惨的重要原因,大家都不想再与这种不要命的疯子战斗。 赢了不会让人高兴,要是被这种人抱着同归于尽,真的让人死不瞑目!” 将情况汇报完之后,蒋弘毅紧绷着脸站在那里,没有继续说话。 洪铨则向耿煊汇报了另一些情况。 “在清点战损之时,我们还发现了一些极危险的隐患,却只能暂时装作没有发现,根本不敢深挖。” “什么情况?”耿煊好奇道。 “从整的人数来说,中队和小队的人数是差不多的。 而中队要承受的正面压力却要更大,因为考虑到这点,我们不仅将全部盾战兵都安排给了中队,更多的核心力量也向中队倾斜。 基于对整体战局的考量,以及游走各处的里坊战兵时刻回传的信息,在清点战果和战损之前。 我们判断,行动更灵活,有着更多地利优势的小队创造的战果应该更大,死伤则会更小。 但实际情况却是,小队和中队创造的战果差不多,咱们这边的死伤人数也差不多。” 耿煊若有所思的道:“所以,临时帮众更多的小队,有大量放水、划水的人存在?” 洪铨摇头道: “还不止如此。 各个中队虽然减员极大,但整体看去,却是死的少,伤的多。 而小队的情况却恰好相反,减员的五六百人中,大多都是死的,重伤的反而不多。 而且,那些有重伤员的小队,都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咱们的核心力量至少还有两个以上。 而那些全是死亡,没有重伤的小队,无一例外,咱们安排进去的核心力量全在阵亡名单中!” 听到这里,品出味来的耿煊眯起了眼睛,道: “那些分散潜伏于各处的小队,不仅存在大量划水放水之人,甚至还有人趁机谋害同伴,对吧?” 洪铨郑重点头道: “我们有这个猜测,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现在这个时候,我们也不敢就此事深入的探查下去。” 耿煊明白洪铨的顾虑,以现在的局势,什么都不做,局面都有可能瞬间崩坏。 要是再来查这种事,本就已经裂痕处处的队伍,瞬间就得四分五裂。 “情况我都了解了,不过,你们也不必过分忧心,这些问题,就交给我来解决吧。”耿煊如此道。 ??? 听了耿煊的话,蒋弘毅,洪铨二人脸上都露出错愕至极的神色。 他们纷纷瞪眼看向耿煊,似乎在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蒋弘毅欲言又止,洪铨倒是直接问了出来。 “帮……帮主,您说,士气低落,和内部隐患的问题,您都能解决?”洪铨有些结巴的问道。 “嗯。” 耿煊应道,还笑着打趣道:“你们不会真以为我主次不分,在做些莫名其妙,无关紧要之事吧?” 难道不是? 两人心中几乎都这么想,洪铨则直接问了出来。 “帮……帮主,不是不相信您,实在是我确实有些无法想象。 您能否告诉我,这两个难题,您要如何解决? 需要我们提前做些什么准备吗?” 耿煊摇头,抬了抬下巴,示意两人看向远处那已经在姜逸之几人的指挥下,磊了将近一人高,现在已经开始在垒砌第二层高台的“社坛”道: “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在这里。” “@¥%……@#!!!” 听了耿煊的答案,两人心中的念头,凌乱又嘈杂。 若非耿煊在两人心中的分量过于沉重,洪铨、蒋弘毅两人已经忍不住当场爆粗口了。 耿煊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对二人道: “你俩现在就回去,让戚明诚安排人,将所有重伤者都运到这里来。 剩下那一千多人,留一半负责警戒,留意敌营动向,另一半也全部带到这里来。” 听了这样让人摸不捉头脑的命令,两人都定定的看向耿煊,似乎在确认他没有开玩笑。 见他态度一脸认真,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便都按下了心中一切想法,只恭敬的拱了拱手,应了一声“是”,便转身骑上了玄幽马,快速离开了此地。 对于帮主的命令,他们心中自然有太多的意见。 确切地说,是反对的意见。 可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都大权在握,那实际上是“苏瑞良”不揽权,主动将许多权柄下放到他们手中。 可实际上,从巨熊帮到现在的清源集,还都是“苏瑞良”的一言堂。 即便他的命令看上去有多么的不靠谱,可只要是从他口中明确说出来的命令,任何人都没有跳出来说“我反对”的资格。 除非这人确实想死! 所以,在确认“苏瑞良”态度坚决之后,两人便没再进行任何无意义的辩解纠缠。 …… 看着两人远去,耿煊收回目光,继续关注着在大量人力和材料的堆砌下,正快速成形的“社坛”。 关于士气的快速垮落,以及那些分散出去的小队脱离视线后可能的背刺行为,耿煊都是有预料的。 解决办法,在几经斟酌之后,他也确实想到一个。 耿煊相信,一旦自己用出来,现在让蒋弘毅、洪铨等人感觉棘手,甚至无解的两个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但对于要用何种面貌将解决办法呈现出来,耿煊心中一直在犹豫。 而“白帝定水石”的出现,以及从苏明煦、姜逸之口中了解到的“社坛”的作用,却近乎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看了看“社坛”的进度,耿煊的注意力集中到了“燧珠”之内。 现在,随着双方罢战,原本仿佛流水一般向他涌来的“余气”,已经停止了。 而“燧珠”之内,原本快速增长的“红运”和“黑运”,也各自定格在了一个确定的数额之上。 【红运:10万924点。 黑运:7270点。】 ——因为参悟“驭马投掷术”,以及提升各项淬体功法的层次,这些天红运消耗也非常大,可与收获的红运相比,这点消耗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自从当日夜袭,屠尽敌方雇佣兵,给敌军整体带来重创之后,短短数日之内,又有将近三千三百条人命给耿煊提供了巨量的红运,以及不菲的黑运。 为了征集“东五集”剩余三集的战兵,以及清理“东五集”地下隐患,便死了二百零六人,给他贡献了5356点红运,以及184点黑运。 夜钓行动,击杀敌骑八十八名,加上己方死亡三十四人,这又是超过四千点红运,以及将近三百点黑运沉淀到“燧珠”之内。 而今晚,就更是壮观。 洪铨等人还没有统计出具体的“兽兵”人数,但耿煊却已经知道,总共有2153名失控发狂的“兽兵”身亡。 他们一共给耿煊带来了34448点红运,2467点黑运。 加上己方阵亡786人所带来的13362点红运,914点黑运。 加上原来的红运,现在沉淀在“燧珠”内的红运突破了十万大关。 耿煊本来还期待着,红运突破十万之后,“燧珠”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变化。 但是并没有。 这让耿煊有些小失望,却也让他有些小轻松。 这意味着,他暂时不需要再去考虑“攒红运”这件事。 既然红运突破十万之后都没有质变,那么,红运突破二十万、三十万之时,耿煊猜测,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质变。 而红运突破百万,至少要“填入”数万条人命,这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承负的。 既如此,也就不需要考虑这些。 心中想着这些,却见苏明煦陪着姜逸之已经来到耿煊面前。 “苏帮主,还有最后一层,社坛就要修好了。 接下来,应该没有我们什么事了吧?”苏明煦道。 耿煊抬眼看去,站在他这位置,社坛的第一层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第二层也只能看到上面的一半。 现在,三层方形高台的社坛,已经垒到了第三层,且正在快速成形着。 而在社坛外围,则被一圈半遮蔽的、由近两米高的石板围起来石墙遮挡着。 耿煊看了两眼,对想要溜号的二人道:“还没完。” 他这回答,似乎也没太出乎两人预料之外。 姜逸之沉默不语,苏明煦则直接问道:“您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耿煊看着姜逸之,道: “主持社坛仪式的,叫做大祝,对吧?” “……是。”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苏瑞良”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但姜逸之还是给出了回答。 “那待会儿,你就来做这个大祝。” 说着,不理会瞬间将双眼瞪得溜圆的姜逸之,又看向苏明煦,道: “你就来做二祝。” 苏明煦一副看文盲的表情,道:“苏帮主,历来都只有大祝,没有二祝这个说法。” 耿煊点头道:“那现在就有了。” 苏明煦还想说什么,年老反应更慢的姜逸之却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道: “苏帮主,您……您怎么能这么草率? 我就是帮着垒了个社坛,您怎么就要我做大祝? 何况,我也不知道大祝应该怎么做啊。 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我根本就一窍不通啊!” 就在这时,刚才洪铨、蒋弘毅二人离去的街道上,有低沉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传来。 耿煊扭头看去,就见洪铨坐在第一辆马车的车辕上。 他令御者将马车靠边停好,跟在后面的马车也都随之一起靠边停成整齐的一排。 洪铨下了马车,快步来到耿煊身边,回禀道: “帮主,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所有重伤者都运过来了。” “六百四十名战兵,稍后就到。” 耿煊颔首,便转头对姜逸之道: “大祝怎么做事,你不需要懂。 你只需要能说些好听的、安慰人的话就成。” “面对暴虐的强敌,为了守护这片祖祖辈辈都生息于此的家园。 他们毅然挺身而出,不怕重伤,不惧牺牲。” 洪铨有些愕然。 姜逸之,苏明煦也都是一脸的惊愕。 大家都很想说,难道不是因为迫于您的淫威吗? 要不是您,清源集根本不会遭遇此劫。 要不是您,清源集的人现在早就跑了个精光,一个活人都不可能留下。 这些话,您是如何说得出口的? 还如此的理直气壮! 睁眼说瞎话到这个地步,有必要吗?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何必呢! 耿煊却不理会三人心中如何想,继续粉饰光鲜的“外表”。 “……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 经历一场大战,他们的心灵,迷茫又脆弱。 现在,我请求你,代表那些因他们得到安全庇护的人们。 代表这片土地上的历代先灵们。 代表白帝,代表黑帝,代表那些为了苍生福祉而殚精竭虑的先贤们。 对他们表示感谢,对他们表达祝福。 我要你做的,就是这些。” 说到这里,耿煊看着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仿佛不知身在何处的姜逸之道: “对你来说,要完成这样的任务,应该不难。 你如果拒绝,我有理由认为,你就是故意的! 或者说,你认为他们连得你几句安慰话的资格都没有?”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让二祝上。”说着,耿煊目光一动,看向苏明煦,道: “……二祝要是也不答应,我就让三祝上。 我不相信偌大清源集,还找不出这么一个人来。” 姜逸之还没有说话,苏明煦就像是被耿煊的目光烫着了一般,惊得差点跳了起来,赶紧代姜逸之答应道: “苏帮主放心,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代姜大祝答应了。 ……不过,这件事能起到多少效果,我们就不敢保证。” 耿煊淡淡道:“这不需要你们来操心。” “好,那我们没问题了。”苏明煦道。 耿煊满意点头道: “给你们两刻钟时间,如何用词,是否要设计一些动作,你们都可以斟酌一下。 我看你们都知道的不少,即便不知道真正的大祝是如何行事的,但我相信,多少也应该知道一些。 言行上,尽量往这方面靠吧。” 苏明煦低下头,似乎开始思索斟酌起来。 过了大约几分钟,姜逸之忽地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苏帮主,还要做一些别的准备。” “准备什么?” “我需要一顶羽冠,一柄羽扇,一套神衣,一个摇铃……如果可以,再准备一个面具吧,看上去越狰狞越吓人越好。” 深吸一口气,豁出去的姜逸之将自己的需求一一说了出来。 对于他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主观能动性如此强大,耿煊很满意,道: “可以,我现在就安排人去准备。 ……不过,其他的我都能理解,神衣大概应该是什么样的?” “式样越奇古,色彩越艳丽,看上去越不像是正常人穿的,就越好。 ……要实在没把握,就多选几套,再安排两个裁缝,我现场指点他们修改一下也行。” 这次耿煊听明白了。 招来戚明诚,将姜逸之的要求逐一说了,问道:“准备这些,应该不难吧?” 心中古怪的戚明诚摇头道:“不难……很快就能送过来。” 戚明诚转身离去。 苏明煦看了眼耿煊,道:“苏帮主,那我们也去准备了?” “去吧。” 随着耿煊点头答应,苏明煦立刻拉着姜逸之溜进被一圈石墙遮挡的社坛里面。 就在这时,一行低沉的脚步声响起,六百余名浑身几乎被浓重的煞气、怨气包围的战兵出现在大广场,魏万宗、漆坤、柴爷等人在两侧“护送”着。 耿煊看着他,发现,有不少人也在非常“放肆”的直视他。 搁以往,这些人或许也会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可一旦发现他的注视,就会立刻低下头,表现出恭敬的姿态。 可现在,有不少人却似乎连这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 对他都是如此态度,可想而知,蒋弘毅、洪铨等人在他们心中还有多少分量。 靠更强实力的压迫所带来的震慑效果,是有其极限的。 当他们意识到,左右都是一死之时,他们自然敢在他“苏瑞良”面前放肆起来。 耿煊自然没有什么不悦,却也没有对他们多说什么。 只是对洪铨道:“咱们现在补血丸还有多少?” 洪铨微眯着眼,似乎在认真盘算。 耿煊便换了个问法:“够用吗?” “这倒是足够。” “你去准备十口大缸,将里面装满清水。 然后,每缸都扔一百颗补血丸进去。” “啊?!” “别磨蹭,快去准备。” “哦……哦,好。” 洪铨应了一声便跑远了。 很快,因为一场险死还生的激战,激起了压在心底的桀骜不恭的战兵们,立刻被前方那奇怪建筑旁边的稀罕事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苏瑞良”的忠犬,那个名为洪铨的家伙,命人将一口又一口能装数百斤水的大缸一排摆开。 然后,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前,将一瓶又一瓶补血丸倒入缸中。 洪铨本人在那里倾倒补血丸,一道道络绎不绝的身影则提着一桶又一桶的清水倒入缸中。 一直到十口水缸被全部装满为止。 “???” 这么离奇的事情,看得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头雾水。 也让那些恨不得浑身长满尖刺,谁来都敢立刻“炸刺”的刺头们,也暂时被眼前之事转移了注意力。 而很快,他们就发现,相比于接下来发生的离奇之事,眼前这一幕,真的是不值一提。 他们先是看到,不远处那座今晚才立起来的高台之上,四角燃起了熊熊篝火。 而在更下一层,面积更大的高台四角,同样有四团篝火在熊熊燃烧着。 因石墙的遮挡,他们看不到最下方那占地更大的方形高台,但他们却能够看到同样有高高腾起,缭绕的火焰。 紧接着,那被层层火焰笼罩,视线都因此变得扭曲起来的最上层高台的正中央,出现了两个奇装异服的身影。 他们的头顶都戴着插满各种艳丽鸟羽的头冠,身上穿着绿绿的衣服。 如果,那些被一条一条的布条布片拼凑而成的玩意儿也叫衣服的话。 其中一个,头顶带着一具被涂抹得红黑相间,看上去狰狞而凶恶的木制面具。 另一个却没有戴面具,就那么站在那里。 一些清源集出身之人,已经认出了此人是谁。 苏明煦,在清源集也算是名人。 更何况,这还是曾当面诅咒过“苏瑞良”,却没有被杀掉的幸运老头。 而就在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两人身上之时,还有一少部分人留意到。 那些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的马车,已经驶向了高台一侧。 躺在马车上等死的重伤者,正被人轻手轻脚的从马车上抬下来,然后被一具具送到高台之上。 在那两个奇装异服之人面前一排摆好。 他们看见,“苏瑞良”也出现在了高台之上,却径直盘坐在了高台一侧。 然后,他们便见那个脸上带着狰狞面具的身影,宛如僵硬木偶一般抬起了右手。 一抖。 一个铃铛出现在他手中。 “叮叮叮叮——” 隐约有铃声传来。 而那个面具身影开始僵硬而怪异的扭动起来。 要是换一个场景,这样的姿势只会惹来他们的嘲笑。 可此刻,在那被一团团篝火缭绕得仿佛扭曲的高台上,远远看着这一幕的众人,却没有一个人嘲笑出声。 而就在这铃响不断,扭曲不停的氛围中,若有若无的声音从远处高台传来。 他们留意到,那似乎是苏明煦在说话。 可距离有点远,哪怕竖着耳朵聆听,他们也听得并不真切。 他们甚至怀疑,即便身在近处,他们同样听不真切。 因为苏明煦念出的话语,节奏实在太奇怪。 像是在说,又像是在唱,和人们日常说话完全不是一回事。 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同时。 一种荒诞,怪异,扭曲,同时还有一丝丝神秘,原始,渗人的感觉一点点爬上众人心头。 这种情绪的顶峰,则是一个静静躺在高台之上,宛如一具尸体的重伤者,忽然如同一个溺水之人,又仿佛熟睡中被噩梦惊醒之人一般。 忽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然后,他一脸惊愕的左右四顾,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与此同时,这人还本能的伸手去按自己的胸口,似乎那里存在一个致命的伤口。 紧接着,他就一声惊叫,直接跳了起来。 双手不断在身上拍拍打打。 远远观看到这一幕的众人,本来已经在精神中、在身体内积蓄、弥漫的怪异情绪,彻底爆发了。 从精神到身体,都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栗起来。 一个个身体之上,全都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当这些人从震撼莫名,头皮发麻的感觉中再次清醒过来之时。 苏明煦那梦呓般的呢喃声已经停止。 那一边摇铃,一边扭动的身影同样停了下来。 目光敏锐的人还发现,那带着面具的身影,胸膛正在剧烈的起伏着。 只是看着,就让人能想到这人究竟有多累。 这是——身体消耗太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消耗过甚? 有人已经忍不住思绪扩散,浮想联翩起来。 高台之上,那原本被一具具一排摆开的身影,现在已经有不少都坐了起来。 有的一脸的不可思议,有的在大哭,有的在大笑,有的却像是傻掉了一般—— 而这些人正被人快速送下高台。 有人许是太过贪恋这不可思议的奇迹,想要继续赖在高台之上,却在“苏瑞良”平静的目视之下,乖乖的让人领了下去。 有人下台,有人上台。 现在,汇合到一起之后,众人已经知道,重伤者多达四百多人。 或许是人太多,高台摆放不下。 也或许是某种神秘的力量有限,一次只能容纳那么多人,一次最多只有八十多名重伤者被搬到了高台之上。 四百多名重伤者,足足经历了五轮。 才全部到高台上去溜了一圈。 亲眼目睹了五轮奇迹的发生,大家的情绪倒是没有最初那般一惊一乍了。 但原本只是内心萌生的某些荒诞念头,这一刻却已经变成了十足的笃定! 在熟悉了流程之后,众人开始有暇低声交流起各自的猜测。 并开始关注那些被从高台上领下来的重伤者的后续情况。 他们这才注意到,那些重伤之人,并没有真的痊愈,那些断肢残疾之人,也并没有长出新的肢体出来。 只是那些原本看上去狰狞可怖,鲜血淋漓的伤口,都已经有了初步愈合的迹象。 而且,伤口处常见的红肿、脓疮这些最让人糟心的玩意儿一个不见。 这距离大家最神奇的想象,似乎还是存在很大的差距。 但是,并没有人因此就感觉到失望。 反倒感觉这种“神秘力量”变得更加真实可信,也更加接地气起来。 那些人没有被送回马车里,而是被安置到了那十口大水缸边。 在戚明诚安排的一些男丁的辅助下,这些人仿佛饿死鬼一般,大口喝着从缸里取出的,融了大量补血丸的清水。 看到这一幕,很多人都莫名有种口舌生津,忍不住想要也凑过去尝两口的想法。 有人就想往那边走过去,却被苏……帮主的忠,忠诚的下属用目光给逼退了下来。 原本,自觉浑身长胆,已经天不怕地不怕,连“苏瑞良”都敢当面硬怼,更别说小小一头洪铨。 可现在,洪铨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光看过来。 众人就乖乖的停了下来脚步。 造反! 老子不干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些原本已在许多人心中翻涌的念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第五批,也是最后一批重伤者被搬上高台。 摇铃,舞蹈,呓语第五次在高台上开演时,洪铨却主动来到他们身边。 在众人不明所以之中,洪铨道: “你们刚好六百四十人,刚好八组。 是要我帮你们分,还是你们自己分?” “???” 众人闻言,忽然全都瞪大了眼睛。 洪铨说的含糊,但已经亲眼见证了五次的众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有人直接开口问道:“洪……洪堂主,我们也可以去上面吗?……可,可我没受什么伤啊!” 说着,这人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眼睛四处移动,似乎想要直接在身体某处现开一个血窟窿。 洪铨却道:“谁说只有受伤的人才能上去?” “啊?没事上去干什么呢?能得到别的什么好处吗?”有人下意识的反问。 其实,心中震惊一点不比众人小,同样有着许多疑问的洪铨,此刻面上却是一脸深沉的道: “好处好处?你们现在想到的,就是好处吗? ……给你们提个醒,你们现在最好仔细想想,这次交战,你们都做了什么贡献,杀了多少敌人。 你们能得到什么,要先看你们都做了什么!” 说着,他原本还比较温和的眼神,忽然变得如刀子一般锋利,在众人身上逐一扫过。 “不要想着隐瞒,你们暗中做下之事,便是能瞒得了我,瞒得了帮主,瞒得了所有人。 可你们却瞒不了你们自己,更瞒不了这天,瞒不了这地!” 说到这里,声色俱厉的洪铨忽地伸手指天,再伸手指地。 “你知,天知,地知! 老天有眼,你们指望能瞒得过谁?” “帮主说了,这个时候若是能够幡然醒悟,主动站出来,忏悔己过,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若是去了台上再被揪出来,这种连天地都敢欺瞒的孽障,那就直接去死!” 他这话说得有些含糊,有不少人都听得有些迷糊。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却接连传来“噗通”之声。 大家循声看去,却见有几个原本看上去很正常的人,忽然全都变成了软脚虾,全都瘫坐在了地上。 脸上汗流涔涔,面无人色。 原本还有些不明所以之人,见着模样,立刻心中一凛,与这些人拉开了距离,划清界限。 洪铨盯着其中一人,喝问:“你干了什么?” “我……我……趁人不备,利用陷阱,坑杀了一位同伴。”这人声音颤抖的道。 “你呢?” 洪铨又看向另一人。 “我……我和他差不多。” “说清楚!”洪铨喝道。 “我故意放慢了节奏,让一位同伴被围杀。” “你呢?” “我……” 逐一询问之后,洪铨扭头看向目光各异的人群,道:“就他们几个吗?” 而就在他目光重新投向人群之时,人群再次悄然散开。 只因有些人的表现,虽然没有直接瘫在地上,可若与周围相比,异常也过于明显了一些。 洪铨看向其中一个低头站在那里,身体和双腿都有些轻轻发颤的身影,道:“你又做了什么?” “我……我和几人合伙,联手杀了两名战友。” 洪铨眉头深皱,心中忍不住泛起浓烈杀意。 这种直接动手杀害,和利用其他因素坑杀同伴,在他心里,罪恶程度是不一样的。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立刻动手,将此人斩杀。 但想到帮主的叮嘱,他还是忍住了。 只是开口喝道:“那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出列?……还有那些参与了此事的,都给我出来!” 又两个身影或颤抖,或身形有些僵硬的从人群中走出。 “还有吗,没有了吗?!”洪铨喝问。 那个主动自爆之人,目光移动,落在一个看上去并无特别异常之人身上。 洪铨的目光也跟着落了过去。 此人见状,陡然色变,忽然抬手指向远处那群重伤新愈之人,道: “我不服,既然老天有眼,为何他会没事? 你以为他那身重伤是如何落下的?!” 可能增加一些己方小队、中队与“兽兵”具体厮杀、纠缠、游斗的文字,会更好一些。 这一章后半段,用第三视角,而不是主角视角,似乎也有点怪,但考虑到以主视角叙事,反而会显得更加繁琐,没有旁观视角来的笼统立体。当然,因为任务量在这里,很多细节都没时间仔细斟酌,有时候,具体选择哪种叙事,或者详略安排,很可能都是一转念的事。 比如与“兽兵”鏖战的具体过程,真要去写,一万字都打不住。我手一滑,直接将过程全部省略了,只有一个宏观的布局推进以及最终结果。这到底是太干还是太水? (本章完) 第196章 天心如镜,鉴照苍生 第196章 天心如镜,鉴照苍生 听到这话,不仅那位侥幸生还,此刻却又被“同伴”特意点出来的重伤者神色陡变。 洪铨同样也是脸色骤变。 他自然明白过来,这人既然如此说,那重伤者身上几乎将其性命带走的伤势,并非来自于与那些“兽兵”的鏖战,而是在暗害己方战兵时,被反杀所致。 所以,这老天是否真的有眼呢? 不然,这种人又怎能得到这样的奇迹眷顾呢? 还是说,老天即便有眼,也是个时灵时不灵的睁眼瞎? 不仅洪铨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一层。 那些因为目睹了数场“奇迹”,既有观念已在悄然间动摇重塑的“杀胚”们,心中也都或多或少生出了同样的疑惑。 原本,在他们心中已经基本消散干净的不恭不逊之念,又忍不住悄悄在心底生根,发芽。 洪铨心中忍不住泛起担忧的情绪,扭头向“社坛”之上的耿煊看去。 “一是一,二是二。 便是杀头的罪,也要有伤治伤,有病治病,要让人死得明明白白,绝没有混为一谈的道理。 ……好了,不要在这事上纠缠,继续。” 耿煊平静的声音从“社坛”上传来,洪铨心中担忧的情绪随之消融。 其他人却是各有想法,但至少因此人“自爆”引起的表面骚动,还是因耿煊这话给暂时按了下去。 洪铨让人将那些表现出明显异常者从人群中带出,逐一询问了他们的犯罪事实。 此刻,在场六百四十名战兵,已经暴露出来,用直接或间接的手段,暗害己方战友之人,已有二十一位。 洪铨看向剩余人群,道: “还有吗?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帮主已经发话,这时候若能主动站出来,可以暂免死罪。 只要在接下来的战事中戴罪立功,就可以彻底免死。 若是杀敌够多,立功够大,除了免死,还可得到恩赐。” 他这一通话说完,却再没有一个表现出明显异常者出现。 更没有一人主动站出来。 洪铨目光在剩余六百一十九人中来回巡视数遍,所有人都是一副自信而坦然的神情。 如是三遍之后,洪铨没再继续深究此事。 人群一切如常,有没有人内心暗松一口气,那就不得而知了。 洪铨继续下一步流程。 “据我所知,在刚结束的激战中,除了做下暗中坑害战友这种恶劣之事的。 还有更多人一直在划水,既不尽心,也不尽力,全程敷衍。 不仅没有击杀一名敌兵,连一次有效的助攻都没有过,一点贡献都没有。 这种人,即便上了社坛,也是得不到任何恩赐的。 ……你们都做了什么,你们自己最清楚。 现在,你们主动站出来,帮主赦你们无罪,只需你们在接下来的战事中用心尽力就好。 若是企图蒙混过关,一旦上了社坛之上再被揪出来,那就有罪。” 说到这里,洪铨停顿了片刻,目光平静的在众人身上扫过,淡淡的说出四字。 “欺天之罪。” 落在六百一十九人心中,这四字的“杀伤力”,差距极大。 有的人心中波澜震荡,直接心防失守。 有的却是波澜不兴,坦然平静。 洪铨目光再次来回扫视三遍。 陆续有三十七人主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此后,再没有一人走出来。 洪铨没再说什么,看向剩余的五百八十二人,淡淡道: “好了,都做好准备吧,还是按照我刚才说的,以八十人为一组。” 很快,五百八十二人就分出了完整的七组,以及剩余的二十二个“孤魂野鬼”一脸焦急的游散在外。 洪铨也不管在这短暂的片刻,这五百多人又经历了怎样的勾心斗角,便对排在第一组的八十人道: “你们去社坛下面等着。” 八十人怀着忐忑的、各不相同的情绪,规矩的来到“社坛”石墙外的入口处规矩等候起来。 盘腿坐在社坛边缘,将广场上发生的一切全都收入眼底的耿煊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专注于面前这最后一批重伤者身上。 一具具重伤者被摆放在高台之上,环绕在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条形卵石周围。 戴上狰狞面具,穿上奇装异服,手里拿着铃铛的姜逸之就像是释放了压抑了数十年的天性,充分展现了什么叫“老年癫狂”。 配合上苏明煦那五音不全,难听到让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吟唱。 配合上这特殊的氛围,在高台四角缭绕火光的映衬下,却呈现出了一种怪诞、神秘又原始的氛围。 人性与兽性,理性与感性; 神圣与诡异,智慧与愚昧; 光明与黑暗,悲悯与暴虐; 可知与不可知…… 恍惚间,让人以为穿越时光,梦回远古,重新置身于那蒙昧而又混沌,一切还未开始,一切皆有可能的原初时代。 这当然是做戏。 没有这“社坛”,没有这“白帝定水石”。 没有姜逸之、苏明煦拼了老命、豁出老脸的氛围营造。 对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从这些角度来讲,这些都是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 可对耿煊来说,这一切,却都是他所需要的。 连续对数百人进行了救治,耿煊现在已经轻车熟路。 他熟练的将一点点红运,灌注进一名名帮众以及临时帮众的体内。 …… “燧珠”经过深度祭炼之后,除了能够看见每人身上的红名,耿煊还能看见红名之外的三层晕光。 这三层晕光,最外一层是白色,中间一层是红色,最内一层的是黑色。 同为白色的晕光,在耿煊的眼中,能通过它轻易的分辨出“我的人”和“不是我的人”。 而“我的人”杀掉之人,会被“燧珠”等同于他本人的击杀,“燧珠”捕获死者余气,为他提供红运和黑运。 另一方面,他也可以将红运用在这些“我的人”身上,起到的效果,与用在他自己身上,也是一样的。 “不是我的人”,既不能给他贡献红运黑运,也同样享受不到他红运的馈赠,但他却可以将黑运给到他们身上。 这是除提升白运之外,另一种对黑运的使用方法。 虽然,深度祭炼之后的“燧珠”增加了许多功能,但在今日之前,耿煊只用了利用“我的人”收集“余气”,并借此炼化出更多红运黑运这一个用法。 后两种功能,一次都没有使用过。 不对如无忧宫、金沙帮这样的“外人”灌注黑运,让他们如他一般,享受接连不断的“黑运劫数”。 是因为耿煊要的不仅是这些“外人”大批量的死亡,他更要这些“外人”都尽可能的死在他或者是“我的人”手里。 若不能确保这一点,他宁愿这些“外人”继续逍遥一段时间。 在他看来,这些人就像是一株株奇特的植物,他们用自己数十年持之以恒的作孽和杀戮,才结出了一颗颗硕大的“红运果实”。 他若不能尽可能将这些果实收集起来,这不仅是他自己的损失,更是这天地的损失。 这可是用数十年的时间,数倍,甚至是数十倍的“人命”才培育出来的硕果。 当这些人大批量死掉之后,要想重现这样的“盛况”,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而在今日之前,耿煊一直没有对“我的人”使用红运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没有这个必要。 他非常明白,这种“奇迹”一旦用在其他人身上,将是多么具有颠覆性的一件事。 法不轻传,“奇迹”自然也不能轻授。 第二个原因,则是耿煊不想让“苏瑞良”这个身份沾染太多“神秘性”或者说“神性”。 这只是一个临时马甲,他并没有要将这个身份戴一辈子的想法。 现在,若是让这身份拥有了太多“神性”,将来他若要废掉或者剥离这个身份时,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隐患。 而且,便是不考虑“苏瑞良”这个马甲身份,换做耿煊自己,他同样不想这么做。 以黑帝为分界线,黑帝之前,五帝治世,除了给当时还处在极原始阶段的生民带来了福祉。 他们更大的贡献,是为这片大地打下了一根又一根的,为后世创建了基本框架格局的稳定“桩基”。 而黑帝作为五帝中的最后一位,除了创天文、颁历法、分九州这些重大功绩之外,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功绩就是“绝天地通”。 在此之前,任何人都可以与“神秘”或者说与“神”进行沟通,只要愿意,任何人都可以“神眷者”的身份自居,任何人都拥有对任何“神谕”的解释权。 这带来的不是自由,而是混乱。 “神”的旨意被滥用。 这一现象,在黑帝手中终结。 从此,人的归人,神的归神。 众生的精神信仰,从无序走向有序。 这是黑帝之后,大命王朝,大契王朝,大稷王朝得以陆续建立,且一朝比一朝强大的重要原因。 在大命王朝、大契王朝,还有着太多“余烬”或者说“余毒”没有被剔除干净。 可到了大稷王朝,稷公制礼,从方方面面对人的行为进行规范,这些“余毒”也彻底被拔除干净。 到了现在,稷公制礼之后又过了一千三四百年,九州已经彻底成为世俗化的九州。 即便人们依旧普遍认为,九州是存在“神性”,或者“神秘性”的。 但这些“神性”要么归于祖先和先贤,要么归于天地山川,基本不会再归于某一个人。 若是耿煊不做任何准备就将红运赐予其他人,那他身上必然会有“神性”富集,做得越多,动静越大,这“神性”就越强。 对他本人而言,这会给他带来巨大的便利。 但耿煊并不想这么做。 在他看来,这就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在预料到这次大战,己方必然会遭遇士气快速衰退以及内部隐患迅速爆发这样的问题后,耿煊就有了使用“红运赐予”这个解决办法。 在不想“神性”归于自身的情况下,当时耿煊内心的想法,便是在赤乌山和洙水古河道这两者上面做文章。 与其让这“神性”归于自己,他宁愿这“神性”归于山河大地。 而从苏明煦、姜逸之等人口中知道的“社坛”,以及“白帝定水石”的出现,却让耿煊发现了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比他原本设想的,弄一个山神庙或者水神庙之类的玩意儿要好许多。 他如此想,便如此做。 …… 要彻底治愈一个重伤者,消耗的红运可能会很多。 可若只是将其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并大大缩短其恢复时间,消耗的红运就非常少。 当初,耿煊消耗了四点红运,就让食指从骨、肉、皮彻底剥离恢复到完好无损的状态。 而伤口基本愈合,只消耗了一点红运。 剩余三点红运,用来彻底恢复,以及消除因为指骨增加了一根“霸王遗指”而带来的负面状态。 这次对其他重伤患进行治疗,耿煊则发现,红运消耗的多寡,与伤口位置没有任何关系。 只与伤口的大小有关。 也就是说,哪怕是一剑贯穿心脏的,完全致命的创伤,可只要伤口大小不比耿煊当初整根割破自己食指时的大。 若只是将其基本愈合,消耗的红运也不会比他愈合一根手指更多。 而这些能被搬到“社坛”上接受耿煊治疗的重伤患,身上致命的伤口都不多,也并不大。 ——若非如此,他们早就已经是阵亡名单中的一员,而不是重伤者。 反倒是那些断手断脚的伤势,要让伤口基本愈合,需要消耗的红运更多一些。 整体下来,当第五批重伤患的伤口全部基本愈合后被送下“社坛”。 一共救治了四百二十五名重伤患的耿煊,一共只消耗了1241点红运。 人均消耗红运,还不足三点。 当这些人被送下高台,第一批八十位自认为在才结束的战斗中做出了贡献的战兵陆续来到“社坛”之上。 姜逸之和苏明煦两人,则都暂时下了高台。 苏明煦还好,有修为在身,身体素质不错,又只是动嘴,消耗不大。 姜逸之就有点惨了,因为第一次跳得过于肆意,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连续五次下来,年过七旬的老头已经跳得上气不接下气。 考虑到这样的“舞蹈”,老头至少还要跳十几次。 担心将这老头累出个好歹来,在所有重伤患都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之后,耿煊特意允许他们下去休整一会儿。 姜逸之在苏明煦的搀扶下气喘吁吁的下了高台,另一侧,八十名战兵来到高台之上。 耿煊指挥他们围绕“白帝定水石”盘膝坐好。 大家都很好奇,他们这些“贡献者”到底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奇迹恩赐”。 而无论什么样的“奇迹”,在亲眼目睹了那些重伤者的变化之后,所有人都是心向往之。 对于“苏瑞良”的要求,自然也是无比的配合。 很快,他们就一个个围绕在“白帝定水石”周围,盘膝坐好。 “闭上双眼。” “调整呼吸。” “平心静气。” “默想存神。” 在耿煊言语的引导下,众人闭上双眼,呼吸逐渐平稳,游离飘忽的思绪,也一点点变得沉静下来。 在用言语做着这些引导的同时,耿煊的目光,却在八十人身上来回扫视。 他的目光,在这些人散发的“波纹”之上。 这些“波纹”,对他来说,依然是一个巨大的黑箱。 那些整体上看上去颇为一致,具体到每个人却又各有不同的“波纹”,其每一个细微处的变化,分别对应着什么,他至今也不清楚。 但此刻,在八十人的主动配合下。 随着他言语的引导,大家一点点进入到某种一致的状态中。 耿煊很容易就从每个“波纹”的繁复变化中,找到某一段趋近一致的共性变化出来。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没有遵循这种大规律变化的“波纹”,自然也就暴露在了他的目光之下。 出现这种情况,不外乎几个原因。 一是这些人与其他人看起来都是人,实则有着从构造层面就存在的根本性差异。 比如是外星人,亦或者是妖怪变的,或者别的类似原因。 这些基本都可以排除。 二是这些人精神天生活跃,或者骨子里有逆反心理,让他做什么,偏就反着来,表面上装模作样,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这可能性不大,但不能完全排除。 三是这些人心里有鬼,静不下来。 这个可能性最大,但并不绝对。 而且,那些完全遵从他言语引导的,同样不能完全排除心中没鬼。 也可能是对方精神天生强大。 所以,还需要继续观察。 耿煊的目光,更多的锁定在那几个“波纹”异常的目标身上。 对于自己的这一做法,耿煊没有任何掩饰。 而很多修炼者的知觉,都是非常强大的。 且随着修为提升,这种能力还会越来越强。 被他人注视。 被他人用饱含恶意、危险或者玩味的目光注视。 这种感觉就会更加强烈。 这几人,明显都感觉到了什么。 有几个,身体出现了明显的异常。 或是身姿变得更加僵硬,或是皮肤下意识绷紧,或是毛孔不受控制的收紧,皱起,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或是隐隐有汗液排出。 也有的身体层面没有任何异常。 至少,以耿煊敏锐的目力,都没有任何察觉。 可是,若将目光看向从他们体内散发出的“波纹”之上,无一例外,在某个频段都起了特别的变化。 而身体出现不同表征变化的,反应在“波纹”上,同样出现了某种细微的变化。 耿煊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笑意。 他感到喜悦,倒不是挖出了藏在队伍中的“毒瘤”。 而是,这样清晰的对照组,让他成功将“波纹”中不同频段的变化,与身体层面,乃至精神层面的变化对应起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已经摸到了“读心”的门槛。以后,只要按照类似的办法,设计更多的对照组,他就可以更精确的锁定,这些频段“波纹”的不同变化,分别对应其人什么样的反应,以及内心什么样的情绪变化。 如果说,人心都是一个他人无法解读的黑箱。 那么现在,耿煊已经得到了打开这个箱子的钥匙。 这才是让耿煊最感高兴的。 就在耿煊准备继续之时,脑海中接连出现的新信息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宿主领悟‘相心术’真谛,消耗五点红运,即可成功入门。】 【是?/否?】 【宿主领悟‘相心术’真谛,消耗百点红运,即可激发‘霸王之悟’,独自参悟相面相心之道。】 【是?否?】 “……” 看着这接连出现的两道信息,耿煊愣神了片刻。 才心中感慨道:“能人异士,何其多也!” 这“相心术”能够出现,说明早在他之前,就已经有人参悟,并成功掌握了这项能力。 耿煊想了想,却没有留着此术作为激发“霸王之悟”的引子。 现在,随着数次成功得到各种可以激发“霸王之悟”的引子,耿煊已经不再像最初那般忐忑。 他相信,只要自己有需要,能够很容易就找到新的引子。 所以,他直接消耗五点红运,成功让“相心术”入门。 当即,各种奇妙的经验,感悟,心得,知识涌入耿煊脑海。 如何通过一个人的身体反应,面部微表情,言辞谈吐等外在变化,逆知其内心思绪,以及情绪的变化? 这一切都包罗在此刻耿煊收获的种种信息之中。 当他将这些收获初步消化,再去看那几人的变化,不需要借助“对照组”的逻辑推理,他就能更加直观而清晰的看穿他们的伪装。 就连另几个故作镇定,面上没有任何异常变化之人,这一刻也在他眼中多多少少显出了一丝异样的形迹出来。 而这,还只是“相心术”入门而已! 要是将“相心术”掌握到小成,大成,甚至是圆满呢? 耿煊嘴角噙笑,目光在盘坐众人身上扫过。 继续平静开口道: “现在,你们心中默想此次战斗的过程,特别是你们在这一战中做出的贡献。 包括对其他同伴的支援,助攻,亲手击杀的敌人,实力强弱,数量多寡,都在心中一一想清楚。 不需要告诉我,不需要说出来给任何人知道,你们只需自己内心存想清楚即可。” 这时,耿煊忽然嘴角泛笑,吐字虽轻,却清晰进入高台上每个人的耳中。 “天心如镜,鉴照众生。” “那些暗中坑害过战友的。 全程划水,没有做出任何贡献,却假装做了贡献的。 你们可以欺骗任何人。 现在,你们可以尝试一下,能否欺骗自己。” 耿煊一边说,目光一边在八十人身上来回扫视。 为什么一次只接纳八十多人? 不是这高台挤不下更多人,也不是“神力有限”。 原因很简单,只因人多了他看顾不过来。 为了将每个人的“波纹”变化都看清楚,避免错失遗漏,只能将一次仪式的人数限定在他目力所能允许的范围之内。 ——现在,耿煊却是惊喜的发现,随着“相心术”的入门,他对“异常”的锁定变得更加快速而简单。 这意味着,现在的他可以一次“观照”更多人。 且耿煊相信,随着“相心术”的不断进步,人数上限还会越来越高。 不出耿煊预料,随着他这番言语出口,又有一些特殊的“波纹”暴露了出来。 这里面,有同样坑杀过同伴,却瞒过了所有人,且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之人。 也有全程划水,明明没有任何贡献,却腆着脸假装有功,也跑到高台上来“领奖”的。 这些人,在身体层面,居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来。 至少,入门阶段的“相心术”就没有看出来。 但在“波纹”层面,全都无所遁形。 这在让耿煊挖出更多“毒瘤”的同时,还给他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好处。 那就是让他因“相心术”入门而收获的那些庞杂知识,以极快的速度被他消化,吸收。 通过“相心术”以及对“波纹”的观察,耿煊不仅将那些隐藏“毒瘤”全挖了出来。 还通过言语引导,以及不同“波纹”对不同言语的反应互相印证对比,直观地确认了那些贡献者的功劳大小。 耿煊通过观察到的结果,将贡献分为五个等级。 不同贡献者,自动归入不同的级别之内。 “修炼中,你们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最迫切想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可有想入门,却始终没能成功入门的功法? 可有想进步,却多年不得寸进,始终卡在某个瓶颈? ……你们可以趁现在这机会,在心中仔细想一想。” 一步步引导到最后,耿煊开始让众人在心里“填志愿”。 且为了确保红运终能“落地”,还让他们按照各自内心的本能需求,排出一个优先级出来。 这样一来,若是因为领悟不到位,或者红运不足等原因导致“第一志愿”无法得到满足,红运可以在“第二志愿”,或者“第三志愿”落足。 待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之后,耿煊示意正在下方休息的姜逸之和苏明煦再次登台。 这次引导,耿煊耽误了不少时间。 姜逸之也得到了足够的休整,在苏明煦的搀扶下很快就返场登台。 没有废话,登台之后,两人便如两个职业道德拉满的老年艺术家,再一次开始了他们投入全身心的表演。 看着一个个重伤患在他们的唱跳之下发生惊人变化,两人受到的冲击比其他人犹有过之。 原本只是迫于“苏瑞良”的淫威,而不得不屈从表演。 现在,他们却已经从内心深处认为,自己确实在进行一项神圣而伟大的沟通。 他们完全代入到自己的角色之中。 一旦开始唱跳,便全情投入,忘人忘我。 竭力用自己的舞蹈和歌声,取悦浩渺天地,沟通远古圣贤,乞请他们,降下恩泽与祝福,给与这些守护家园的勇士。 ——原本,耿煊的建议是让姜逸之于苏明煦等人想一些好听的,带有抚慰祝福意味的言辞,并在仪式开始后告之于大家。 但在充分领会到他的意图之后,两人却反倒不赞同这种做法。 在两人的说服下,耿煊最终也认可了现在这种方式。 苏明煦也不是在胡乱吟唱,而是使用了一些古老的,与当下场景非常契合的专为祭祀所用的诗歌,并以古老的方式吟唱出来。 听在他人耳中,很难听清具体的意思,却又能感受到某种特别而强烈的情绪。 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状态。 …… 看到姜逸之老朽的身体,在每一次全情投入后都近乎力竭透支,耿煊很想让他放点水。 反正就是做戏,不需要这么拼命。 但看了看他那异于常人的“波纹”变化,猜到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耿煊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己若是这么做,这老头很可能会因自己的“大不敬”,当场冲自己发飙。 随着姜逸之魔性的舞蹈,苏明煦的呓语吟唱开始。 耿煊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源源不断的红运,通过那层红色晕光,注入一个个“贡献者”体内。 不同的贡献者,得到的红运是不同的。 他将台上的贡献者,按照贡献的大小,分为五等。 第一等,也是最初等,他称之为“助攻者”。 即没有亲手击杀任何一名敌兵,但却在行动上给与了实际的帮助,多多少少为这场战斗起到了正面的作用。 他们得到的红运不多,只有两点。 也就比“谢谢惠顾”强一点,算是安慰奖。 但这已经足够让某项功法或者技能成功入门了。 如果是铁砂掌这类层次较低的能力,可以入门两项。 当然,前提是其人要对该项能力有基本的领悟。 第二等则是“积极的助攻者”。 他们虽然同样没能击杀任何一名敌兵,但从战斗开始到结束,都表现得异常积极。 没能击杀敌兵,或是实力太低,或是运气太差,甚至干脆就是为了整个战局考虑,将击杀的机会让给了同伴。 他们得到了六点红运。 这就非常可观了,最多可让六项低级技能入门,极大的提升一人的实战能力。 当然,耿煊认为这种可能性很低。 更大的可能是,根据各人“志愿”的优先级,或是小成晋大成,或是入门晋小成,外加再入一门。 第三等则是“一血获得者”。 完成了一次有效击杀。 他们能得到八点红运。 之所以与第二等差距不大,是耿煊故意为之,这两等“贡献者”在他眼中差别不大。 第四等则是“团队精英”。 不仅完成了两次以上击杀,且是一支队伍的重要支柱。 是“兽兵之役”能够取得胜利的关键性力量。 理论上,平均到每个小队,这种人不会低于两人。 平均到每个中队,不会低于六人。 只不过,很多都已经阵亡了,而能活着来“领奖”的,可能只有一半不到。 对于这些人,耿煊给与的红运是,十六点。 直接在第三等基础上翻倍。 第五等则是“团队核心”。 每个中队,都有两到三名,又可以具体分为“进攻核心”、“防御核心”以及“指挥核心”,或是一人身兼多职,或是各有其人。 他们是撑起每支中队的核心骨架,也是每个中队虽然都损失惨重,却没有出现一例团灭的关键。 而小队之中,幸运的有一个这样的存在。 不幸的,一个都没有。 可能是没有分配到,也可能是死于敌兵,或者内部“毒瘤”的暗害。 有这第五等贡献者存在的小队,小队人员折损都不会太高,且高等贡献者的数量也会明显高于其他小队。 其一人的存在,影响的不仅是自己,而是整个队伍的风格。 “团队核心”,当之无愧。 对于这类人,耿煊给与的红运是,三十二点。 在第四等贡献者的基础上再翻一倍! “燧珠”内的红运,如流水一般流出,注入一个个贡献不等的贡献者体内。 对前三等贡献者来说,除了少数卡在关键瓶颈期的,或许变化还不会太大。 可对第四等,特别是第五等贡献者来说,完全能令他们有一个近乎脱胎换骨式的提升。 足以令一个修炼者在多项能力的掌握上提升到大师,甚至是宗师层次的水准。 修为境界,战斗能力,轻身闪避等等,都将在短时间内有一个突飞猛进式的提升。 …… “燧珠”仿佛如同开闸一般,红运源源不断流泻而出。 当所有贡献者都收获到相应的“红运恩赐”之后,耿煊果断关闭了“闸门”。 随着红运的功效在不同贡献者体内体现出来,那一个个原本闭目调息,静坐不动的身影,激动得直接抖了起来。 有的因为“奇迹”来得过于凶猛,完全超出了他们最离奇的想象之外,更是惊呼着直接跳了起来。 让耿煊感觉好笑的是。 那些表现得最为“镇定”的,恰是那些被他用各种方式,筛出来的“毒瘤”们。 他们依旧一动不动的盘坐在那里,不为所动,不为所扰。 耿煊的目光,也只是在这些人身上短暂的停留了片刻,便再次落到那些因收获不同,体内变化不同,体现在“波纹”反应上也各有不同的贡献者们。 耿煊开口道:“仪式已经结束,你们可以下去了,感到饥饿空乏的,可以多饮一些化了补血丸的清水。” 听了耿煊的话,一个个激动亢奋到近乎癫狂的贡献者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纷纷跃下高台,凑到一口口大水缸旁边痛饮起来。 而直到此刻,从登上高台到现在,始终都规矩盘坐的身影,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脸愕然的睁开了双眼。 看着周围原本还算密集的人群,一下子空落稀疏下来,两个奇装异服的身影也已消失不见,仅有“苏瑞良”依旧盘坐在那里,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他们。 他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慌,甚至是恐惧的神色。 耿煊看着这十四人,感慨道: “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一点都不会害怕呢!” 其中一人似乎感到了不妙,赶紧跪地求饶道: “帮主,我没有坑害同伴,就只是没有尽心尽力而已。 不过我保证,接下来我一定将功折罪,哪怕是拼了命也要斩杀几个强敌!” 耿煊摇头道: “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何罪吗? 刚才,洪铨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战斗不尽力,只是小罪,以后改过就好。 只要能够主动站出来,甚至都没有任何责罚。 现在,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呢? 还拿这说事? 你现在犯的,可是欺天之罪啊!” 听了耿煊这话,这人一脸绝望。 也不求饶,大叫一声,转身就朝“社坛”之外急掠而去。 只可惜,他的速度快,还有速度比他更快地。 一枚大小如豌豆,有若实质般的劲气掠过虚空,从他的后脑勺没入。 然后,“嘭”的一声。 他的脑袋忽然就在夜空中炸成一朵巨大的血。 他无头的尸体直接从天上坠落,斜斜的砸在“社坛”外的广场上。 就在这时,高台上剩余的十三人。 有人脸上,胯下几乎同时开始汤水横流。 有人瘫坐在那里,一脸绝望。 有人则疯了一般站起,或是朝高台外射去,或是朝耿煊扑过去。 有一个更是一脸决绝的举拳朝“白帝定水石”劈砸而去。 抱着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好过的怨毒情绪。 嘴里还在疯狂的诅咒,“‘苏瑞良’,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今晚目睹的“奇迹”,倒是让他确信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存在。 并因此确信,他临死前的怨毒诅咒,有着真实威能。 这一刻,终于逼得他们全部现了“原形”,耿煊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是伸手在虚空看似缓慢的一挥。 十三团豌豆大小的劲气便已从他弹指间掠空而出,迅速没入一个个鲜活的大脑之内。 “嘭!” “嘭!” “嘭!” “嘭!” “……” 十三连响之后,十三具无头尸体新鲜出炉。 大家应该都看出来了,大命,大契,大稷就是现实历史的异界同位体,但黑帝、白帝,以及青、赤、黄这三帝,并不能与现实历史中的五帝完全对应。 另,关于苏明煦吟唱的模糊处理,实在是能力有限。考虑到用白话词句说出来,有种强烈的“西幻”色彩,我就想要弄成屈原九章、国殇那种风格,可直接引用里面的词句,又感觉不妥,可要让我按照这种风格自己创作,那不是难为人么?如此,也就只能留白了。笑哭。 (本章完) 第197章 “噗!” “噗!” “噗!” “……” 那些直接跌出“社坛”之外的无头尸体,耿煊没去管他。 那些遗留在“社坛”之上,热血洒满社坛的无头尸体,则被耿煊拎起来一具具扔出“社坛”。 如同一具具垃圾一样,接连发出“嘭嘭”落地的声音,便在石墙外的一片区域堆成了一堆。 大广场上,除了耿煊的走动声,扔尸体的声音,还有篝火不时发出的噼啪声,再没有一丝额外的动静。 看着转瞬间发生在高台上的一切,所有人心中,都泛起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一个个活人,突然间就变成了一具具无头的尸体。 然后,这一具具无头尸体,被“苏瑞良”用如此轻松随意的态度处置掉。 这时候,众人仿佛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苏瑞良”,真的是说杀人立刻就能杀人的啊! 当处置完尸体的“苏瑞良”站在高台边,向台下看来之时,众人都只觉遍体生寒。 在他的目光之下,不少人都只觉浑身骨头都软了。 有人双腿战战,有人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看着这些人,耿煊道: “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那些双腿战战,汗流涔涔之人听了这话,就像是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从准备上台“领奖”的人群中跑了出来。 那些瘫坐在地上的,一点形象也不过,直接手脚并用,从人群中快速爬出。 转眼间,便有八十二人从人群中走出。 排队“领奖”的人数,瞬间从五百零二降低到了四百二十人。 耿煊的目光在这四百二十人身上扫过,语气变得平和了许多,道: “你们分成四组,分好组后第一组直接上来。” 说罢,他转身重新在原来的位置盘腿坐下。 四百二十人稍稍顿了一下,然后便快速行动起来,以各自所属中队、小队为骨架,迅速完成了分组。 很快,第一组的一百零五人便有序从石墙入口进入,沿着台阶登上“社坛”高台。 在路过那些正聚在水缸边痛饮的身影时,一个个心中都忍不住泛起了激动的涟漪。 刚才,“苏瑞良”的暴起杀人,固然也让他们吓了一跳。 但若让他们因此就不上去“领奖”,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一来,他们心里没鬼。 二来,这些活着从高台上下来的家伙,一个个激动得近乎癫狂的表现,还有他们相互低声交流时,只言片语中透露的信息,都足够坚定他们的决心了。 别说上面只是坐了个“苏瑞良”,便是地狱火海,这样的机会,又有几个修炼者能够拒绝? …… 待这一百零五人登上高台之后,耿煊如法炮制,还是按照此前的流程,用言语对这些人进行一步步的引导。 他并没有因为成功挤出了八十二名“毒瘤”就减省任何一步流程。 最后,这一百零五人全都活着走下了高台。 分别得到了少则两点,多则三十二点红运的奖励。 耿煊以为,接下来只需要按照流程将剩余三组全部走完即可。 却没想到,当流程进行到最后一组时,又出现了一次小小的意外。 耿煊看着一个同样激动得浑身战栗,与周围人表现一般无二的男子,好奇道: “你跟着激动个什么劲?” 若说一个人的身体反应可以伪装,“波纹”总是难以伪装的。 便是“波纹”可以伪装,这红运总归是他给出的。 给了谁,没给谁,他是最清楚的。 所以,面前这个一点红运都没有得到的家伙,跟着周围那些“贡献者”们一起激动亢奋,落在耿煊眼中,就显得非常滑稽了。 经过层层“筛选”,这时候居然还敢混在人群中蹭“奖励”,耿煊都忍不住想要称他一声“好汉”。 若是换一个场合,耿煊还真有可能单独给他一个机会。 不为别的,就是想要研究研究,这人的胆子为何有这么大,心理素质为何会有这么好。 只可惜,现在这个场合,不容许耿煊给他一条生路。 因为他已经将调子起上来了,他现在可是“代天行罚”。 丁是丁卯是卯,没有一点通融转圜的可能! 不然,他竭力想要在人心之中埋下的“天不可欺”的种子,岂不是要成为一颗死种死胎? 所以,耿煊也没有给此人任何辩解的机会。 在他神色骤变,想要张嘴说什么之前,直接将他的脑袋炸开了。 让其他有些愣神的一百零四人下了高台,耿煊也从“社坛”上走了下来。 经过正在休息的姜逸之、苏明煦二人身边时,对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姜逸之道: “好好休息,待会儿还有下半场。” 出了石墙围栏,耿煊对洪铨道: “让他们再休息一会儿,等缓过劲来,你就带他们回去,将另一批战兵替换过来。” 说这话时,耿煊看向那些得了红运恩赐的“贡献者”们。 按照他自己的经验,新入门或者新提升的技能功法,除了身体方面的变化外,还有大量经验感悟涌入脑海。 这个时候多点时间消化吸收,是有好处的。 此刻,有不少才刚从高台上下来,正在中大缸中取水饮用。 其他人,或是安静待在一处,像是在体悟感受着什么,也有人与同伴挨在一起,低声交流,相互印证着。 不过,无论他们在做什么,却全都将一双耳朵高高竖起。 在听到耿煊对他们接下来的安排之后,全都立刻跳了起来,迅速排成整齐的阵列,大声道: “帮主,我们不需要休息,这就回前线!” 四百八十五人,一个个神色都是坚毅无比,竟是没有一个有恐惧害怕的神色流露。 敌人太强? 担心被嘎? 士气低落? 这些东西,早就被涌入体内的红运给冲得无影无踪。 那些得了两点红运,只稍稍尝了点甜头的“助攻者”们,已经知道了其他人收获。 一个个眼睛都是红的,感觉浑身都在发烫发热。 下一次,一定要多杀几个敌兵! 那些“积极的助攻者”们,心中转的是同样的念头。 那些得到更多红运恩赐的第三等、第四等、第五等贡献者们,心中同样转着类似的念头。 一定要多杀敌兵! 似乎感受到了彼此的心意,这些人心中都莫名的生出担忧的情绪来。 剩下的敌兵,实力或许更强,可总共也就三千人不到。 你也要人头,他也要人头…… 这不够杀啊! 耿煊目光在这四百八十五人身上来回扫了一圈,满意点头道:“很好,很有精神!” 想了想,耿煊担心这些人被这次的奖励冲昏了头,擅自行动,还特意叮嘱道: “回去后,谨守岗位,没有命令,严禁擅自行动。 军规森严,法不容情。 若是没有命令,擅作主张,哪怕你们杀了几个人,取得了一些成果。 那也只有罪,没有功。” 听了这训诫,一众“贡献者”们忍不住看向旁边那些低垂着头的“有罪者”们。 原本有些过分热血上头的大脑,像是被浸入到了冰水之中,重新恢复了理智。 待这些人走后,耿煊看向正眼巴巴的看着他的重伤患们。 四百二十五名重伤患,是最早一批享受到“奇迹恩赐”的。 那时的他们,心中只有激动,感动。 即便马上让他们重新投入战场,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可现在,他们心中却都酿出了浓浓的委屈。 耿煊当然明白,他们的情绪为何会有这样剧烈的转变,安抚道: “你们好好养伤,等你们再修养两天,伤势基本无碍之后,再安排你们登台领取恩赐。” 有人立刻拍着初愈的伤口,大声道:“帮主,我已经好了,不需要再等两天。” 耿煊看着他,平静道:“听安排。” 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三个字,却将此人,以及其他想要立刻领取“奖励”之人的心思直接压了下去。 耿煊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道: “那些有问题的,你们自己出来吧。” 众人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他们这些重伤者中间,也不全都是“一片丹心”,还有一些“异类”存在。 众人默默地以目光彼此相视,窸窸窣窣中,陆续有二十四人从人群中走出。 其中三人,身上还有着明显的残缺。 一个被人削断了左掌,一个断了整条右臂,一个则没了右耳,左腿自膝盖以下也变得空空荡荡。 耿煊让这些人与那些“有罪者”待在一起。 剩下的四百零一人,他却没再去仔细的甄别,只是让戚明诚将他们领下去安排。 待这些人离开之后,大广场上,就只剩一些戚明诚安排的,并无修为在身的普通男丁。 那些无头尸体已经被他们搬走,此刻,他们正用清水和抹布洗地呢。 十五颗脑袋爆掉的残留物,以及喷洒四溅的血迹,正被他们快速的清理干净。 一百二十七名“有罪者”。 以及因为战斗划水,主动出首,被特赦无罪,却也同样无功的三十七人也都留在了现场。 此外,刚才为了避免途中生乱,特意“护送”这六百四十名战兵过来的魏万宗、漆坤、柴爷等人,也领着一些里坊战兵一直守在广场出口附近。 同样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他们,心中的震动一点不比其他人小。 不过,内心虽然震动,他们却始终坚守着各自的岗位。 耿煊这个时候也没有寻他们多说什么,在石墙围栏入口处静静等待起来。 没过多久,便听得脚步声杂沓,蒋弘毅已经另外几名“临战堂”的副堂主“护送”着另一批战兵来到大广场之上。 相较于第一批过来的战兵,这些战兵身上,除了有煞气和怨气萦绕之外,另还多了许多疑惑和好奇。 虽然没有任何交流,可那些返回之人的精神面貌,他们却都看见了。 那么巨大的,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是个人都会好奇这一趟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耿煊却并不想再费什么口舌,扭头在身侧“有罪者”的人群中扫了一圈。 最后,选中一个看上去比较机灵的,道: “你,你去跟他们仔细说说。” 惊喜之色在此人脸上一闪即逝,他小碎步快速来出列。 此人来到耿煊身边,恭敬见礼后,问: “帮主,刚才发生之事,都要说吗?” 耿煊点头道:“都可以说,至于如何说,你自己掂量。 我的要求就一个,尽量让那些划水的,还有有罪的,乖乖的主动出来。 若是在台上暴露之人低于十个,我就让你罪减一等。” 虽然不知道这个“罪减一等”究竟应该怎么算,但这已经足以让此人领着任务欢欢喜喜的去了。 耿煊最后之所以要特意强调这一点,却是考虑到,若是没有任何胡萝卜奖励,此人可能会在讲解时故意挖坑,让更多人死在高台上。 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而这人领命之后,对这些新来战兵开始了长达两刻钟的讲述。 听着他的讲述,一众战兵的神色变幻不定,也不时有人走出。 可这一批总共六百四十九名战兵,比上一批还多九人。 主动出首之人,却只有十三人。 不仅人数远低于预期,还都是“战斗划水”这种无罪之人。 承认坑害过同伴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耿煊明白其中原因,能在与敌激战这种生死关头做出这些事情的。 不是胆子太大,反骨太多,就是性子太油,自认为见惯了各种场面。 想要凭这种拙劣的“钓鱼伎俩”就将他们钓出来,在他们看来,有侮辱他们智商的嫌疑。 大概,那十三个主动走出来的,已经被人群中的某些人认为是“耻与为伍的蠢货”了吧? 对此,最有效的办法,当然是让他们眼见为实。 第一批战兵,也正是就得了这样的便利。 亲眼目睹了五批重伤者的快速恢复,才打心底里相信了“奇迹”的存在。 而对面前这批战兵来说,哪怕有人在他们面前说得绘声绘色,对他们而言,也不具备任何可信度。 说得越多,反而越被怀疑居心叵测。 这似乎也怪不得他们。 别说这些人不信,便是旁听的蒋弘毅,还有另几名本是其他集市大馆主的“副堂主”们,不也都是一脸的将信将疑吗? 总不能为了让他们眼见为实,特意制造一批重伤者,然后在他们面前快速恢复吧? 那领命之人还在竭力劝说,耿煊道: “好了,停下吧。” 这人停止了说话,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满脸的不甘。 耿煊顿了顿,道:“虽然结果很糟糕,但这不是你的问题,你还是罪减一等。” 听了这话,这人这才脸上带笑的回到了自己本来的位置中。 对于前一刻还在极力说服的战兵们,却是连多看一眼都欠奉。 见这变化,终于有人眼中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但更多的,还是面色平静如常,没有显出明显的异状来。 耿煊心中叹息,“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刚才,通过“相心术”的观察,以及这些人散发“波纹”的变化,耿煊已经将那些藏匿者找了个七七八八。 ——通过对五六百人“波纹”变化的参照互证,耿煊已经将“相心术”入门后收获的种种经验、感悟彻底消化、吸收。 现在,“相心术”已不再是入门,而是晋入了小成。 “读心”能力得到更进一步的提升。 不过,耿煊虽然已经基本掌握了真实的情况,却并没有现在就将这些人挑出来。 而是道:“第一组上台八十人。” 说罢,他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进了石墙围栏。 拾阶上到“社坛”最顶端,在此前位置盘膝坐下。 六百多名战兵见状,面面相觑。 和上一批战兵踊跃上台不同,直到盏茶功夫之后,八十名战兵才陆续上台就位。 这第一批上台的,领受“奇迹”的心思还真不怎么强烈。 因为这些人基本都是巨熊帮出身。 这个时候,其他临时帮众可以躲后面,可他们身为“苏瑞良”的直属手下,无论心里如何想,行动上都是要给与坚决支持的。 耿煊也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想,待这些人就位之后,便按照此前流程,用言语进行逐步引导。 两位老艺术家返场登台。 在两位老艺术家全情投入的沉浸式演绎下,“社坛”之上终于再一次开始有了一丝丝神秘氛围向四周逸散。 不仅同在高台之上的众人有些心旌动摇,就连台下旁观的其他战兵,眼神之中也多了些惊疑不定。 耿煊的目光在那五个“异常者”身上停留了片刻,心中叹了口气,开始给另七十五位“贡献者”,根据其贡献高低,注入多寡不等的红运。 待一切结束。 耿煊令得了红运恩赐而显得过于激动亢奋的七十五人先下高台,对五个睁眼后一脸疑惑的巨熊帮众道: “本来,犯了欺天之罪的你们,是必须交代在这里的。” 听了这话,五人神色都陡然一变。 有人直接瘫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有人翻身跪地,朝耿煊死命磕头。 有人张嘴想要辩解什么,被耿煊平静到淡漠的眼神给制止。 “……不过,你们的情况多少有些特殊。 这次,赦了你们的死罪。 可死罪免了,活罪还是要受的,自己乖乖去下面等着吧。” 听了这话,五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下了高台,与那些有罪者待在了一起。 ——相较于那些临时帮众,巨熊帮众固然更可靠,可被视为“核心力量”。 但若具体到巨熊帮内的每一个成员,同样是强行捏成一团的他们,依然是各有心思。只能说,整体上比临时帮众强,但要说帮主一声令下,无论人前人后,便忠心耿耿,生死不顾,那也是不可能的。 瞥见这五人乖乖与有罪者们待在一起,耿煊看向那五百多名战兵,道: “可一不可再,这一次上台前,你们心里自己掂量一下。 ……这一次,上台一百二十人。” 和上一次的磨蹭不同,耿煊的话刚说完,便陆续有人登上高台。 很快,整个高台就已经人满为患。 待众人各自坐下之后,除了给两位老艺术家留出一片表演的空间,高台之上,已经没有了多少空余之地。 那些领受了不同红运的“贡献者”们,内心如何震撼且不去提。 对耿煊来说,这一次的重头戏,却是在仪式结束之后。 他果断出手,在那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干脆利落的爆掉了二十一颗脑袋。 “嘭嘭嘭嘭——” 这是脑袋爆掉的声音。 “噗噗噗噗——” 这是无头尸体被扔下高台的声音。 耿煊没有说话,只是用平静的眼神在剩下四百三十六名战兵中扫过。 这一次,人群终于大规模的动了。 最后,足有一百二十四人从人群中走出。 等待上台“领奖”的人数,直接少了四分之一还多。 这一次,倒是彻底干净了。 剩下三百一十二名“贡献者”被分成了三批登上“社坛”,再没有出现一个“欺天之人”。 待四百八十六名“贡献者”将“红运恩赐”给他们的带来的种种收益粗略消化了一遍之后。 耿煊没有再安排蒋弘毅或者魏万宗等人“护送”,而是让他们自己回归各自防线,等候接下来的命令调遣。 在他们离去之前,耿煊同样叮嘱他们,在没有新的军令之前,不准擅自行动,不然有罪无功。 若不特意加这么一句,耿煊很担心有人会将对面敌营当成一群“经验怪”,迫不及待就要过去刷经验。 ——对于很多修炼者来说,只要修为实力能够进步提升,生死危险那就不是危险,而是前进路上必须经历的磨砺。 而随着这些人返回前线,得到“红运恩赐”,士气拉满的战兵数量达到九百七十一人。 即便对面大举来攻,耿煊相信他们都能撑很长一段时间,坐镇一线的洪铨等人在他的要求下也暂时返回了大广场。 洪铨等人抵达后,得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加入到蒋弘毅等人的工作中,对现在还滞留在大广场上的三百多名战兵在战斗期间的所作所为进行逐一的询问了解。 ——冯煜此刻正与方锦堂二人一起,带领百骑玄幽铁骑去“南四集”征兵。 因为这些人有许多都是同组,他们各自的供述,可以很容易参照互证。 所以,他们各自在战斗期间的作为,很快就清清楚楚的呈现在耿煊等人面前。 互相参照互证,还根据各自的供认互相印证。 洪铨将所有情况汇总之后,对耿煊汇报道: “算上重伤初愈的二十四人,总共有三百零六人。 其中,在战斗期间全程划水,不尽心,不出力,混在各个队伍中装样子,甚至经常性玩消失,找地方躲着装死的,就占了一大半。 有二百四十七人。 其中,主动出首的,只有五十人。 另外一百九十七人,都是在一步步逼迫下陆续暴露出来的。 另外五十九人,都有坑杀战友的行为。 其中,有三十一人都是通过一些间接的手段达成目的。 他们或是利用陷阱,或者故意让队友置身于敌兵围攻之下,最终致己方队友死亡。 另有二十八人的行为最为恶劣,他们不仅有间接坑杀的行为,更有直接击杀。 有的是见坑杀不彻底的事后补刀,有的是直接趁人不备背后捅刀。 其中,有六人亲手杀害的我方成员,都超过了两名。” 说到这里,洪铨顿在了那里。 “你可是有什么话说?”耿煊道。 洪铨沉默了一下,咬牙道: “帮主虽然已经承诺,免这些人的死罪。 可我们都认为,这种行为过于恶劣。 这种人,也不值得给他们更多的机会!” “这是要让我食言而肥吗?” “……这怎么能算呢? 杀一人,免死罪。 可他们杀掉的第二人呢? 总不能再给他们免一次死罪吧?” “……” 耿煊看着洪铨,感觉这家伙是在诡辩。 不过,耿煊却没有与他争论,反而点头认可道:“有道理!” “噗!” “噗!” “噗!” “……” 就在耿煊点头赞同的瞬间,便听得连续六道利刃入体的噗噗声。 紧接着,六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便陆续发出沉闷的噗通声,几乎同时扑倒在地上。 耿煊将六团余气炼化,想到“兽兵之役”己方的折损,感慨道: “在有这么多人拖后腿的情况下,咱们还能取得这样的战果,不容易啊!” 耿煊想了想,道: “除了主动出首的五十人,算他们无罪。 其余二百五十人,罪分四等。 只是不出力,没有其他恶劣行为的,罪一等。 不仅没出力,还做了不利于我方之事,但没有致人死亡的,罪二等。 通过间接手段坑杀战友的,罪三等。 直接杀害战友的,罪四等。” 说着,耿煊又将自己将功劳分为五等的划分标准给洪铨等人说了,道: “对应的功劳,可抵对应的罪。 若是功劳不及,无法完全抵罪,却可以降等,只要战后降罪到二等以下,便可免死。 如果功罪相抵之后还有功劳,便可计功。” “你们现在就可以将道理跟他们讲明白。 要是觉得自己罪孽太深,根本无法抵罪的,现在就可以送他去死。 若是现在答应,事后不听安排,不管军法如何规定,都直接处死。” 事实证明,大家都是很惜命的,没有一个嫌自己活得太久,现在就迫不及待想要上路。 全部接受了耿煊对他们的处理意见。 处理完此事后,这些人被百骑玄幽铁骑“押送”着去了前线。 ——虽然玄幽马有二百三十多匹,但最终,除开那些炼髓层次的战力,玄幽铁骑的数量只有两百骑。剩余的玄幽马暂时都分配给了其余炼髓战力,供他们领悟“驭马投掷术”。 他们暂时将被打散,与那九百多名享受过“红运恩赐”的战兵安置在一起。 至于后续如何安排,却要洪铨、蒋弘毅等人商议之后才能决定。 现在只是暂时将他们约束住。 因为“红运恩赐”,并没有结束。 虽然耿煊授予了五百里坊战兵自由活动,并对分散各处的小队进行督战的权利。 但因己方核心力量太少的缘故,在魏万宗、柴爷等人的要求下,三百里坊战兵都被当成核心力量编入各支中队和小队之中。 而事实也证明,他们的表现一点不比巨熊帮众差。 甚至,犹有过之。 只要是此前上过“社坛”的,至少也是一个“助攻者”。 “积极的助攻者”,“一血获得者”就更多。 可也正是这个原因,折损也非常多。 那些重伤被救回来的不算,三百被编入小队、中队的里坊战兵,死亡的就有四十多名。 而剩余两百战兵在战场各处传递消息,督战,自由活动,折损要少一些,但同样死亡了二十多人。 其余一百七十多人,此刻全都聚在广场。 若是按照杀敌数量,他们是无法与那些“团队精锐”、“团队核心”相比的。 但耿煊认为,他们于整场战役的贡献,一点不比他们少。 所以,耿煊在确定他们的功劳时,并不以杀敌数量计。 而是在这一百七十五人中,直接取贡献最大的十五人为五等“团队核心”,得“红运恩赐”三十二点。 另取二十五人为四等“团队精锐”,各得红运十六点。 另取四十人计为三等“一血获得者”,各得红运八点。 最后九十五人,均为二等“积极助攻者”,得红运六点。 在这些人全都得到“红运恩赐”之后。 百骑玄幽铁骑也完成“押送任务”后返回。 在耿煊的要求下,他们也全部登上高台,他们虽然没有参与这一次的“兽兵之役”,但此前跟随耿煊一起行动的次数却不少。 单是针对敌营的大规模行动,就有“夜袭行动”以及“夜钓行动”两次。 虽然,这批留在清源集的玄幽铁骑,大多都是后面新补充的临时帮众。 论贡献,相比被冯煜、方锦堂等人领着出勤在外的百骑,整体要差不少。 若论对整个团队的向心力,更要差许多。 但耿煊计功,从来都只论迹,不论心。 因为他们在耿煊的直接管束下,都没机会犯罪。 所以,他们在耿煊的要求下登台叙功之时,最差的都混了个“助攻者”的安慰奖。 获得更高等功劳的,也不在少数。 而除了这些玄幽铁骑,这一次还有更多人登上了“社坛”。 因为是今晚仪式的最后一次,不仅人员数量最多,来源也最杂。 蒋弘毅、洪铨、程辉这些历次都被遗漏的自己人自然不会落下,都在其列。 另外,还有戚明诚,以及包括昌安集大馆主在内的另外三个集市的大馆主们,他们现在都是“临战堂”副堂主。 虽然他们没有直接参与杀敌,但算他们一份功劳,也属应当。 另外,还有魏万宗、漆坤、以及其他炼髓层次的战力。 在给这些人计功时,除了百名玄幽骑手是按照一个相对明确的规则进行计功之外,对其余人的计功,“正治因素”的考量则更多一些。 譬如来自“东五集”另三个集市的十六名炼髓坐馆们,并没有做出任何实际贡献的他们,出于稳定和安抚的需要。 耿煊每人给了他们四点红运,都给他们一点甜头尝尝。 耿煊相信,尝到这次甜头之后,等他们再了解到那些获得了十六点、甚至三十二点红运的“贡献者”们的变化。 在此后与敌方炼髓的战斗中,一定会拼了命去战斗,绝不会划水旁观。 而同样出身于这三集的三名大馆主,则分别得到了八点红运。 这对已经有着炼髓中期修为的他们来说,这八点红运的“甜味”,远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只会激起他们的饥渴。 相比他们,戚明诚则获得了三十二点红运,这算是对他从一线峡开始,到清源集战役开始之后所做一切的酬答。 程辉、魏万宗、漆坤等人,耿煊同样给与了三十二点红运的奖励。 而为这场战役耗费最多心力的蒋弘毅、洪铨二人,耿煊给他们颁了“特别奖”。 在三十二点的基础上再增加了八点,一人给与了四十点红运奖励。 ……总而言之,对于这些人的“红运恩赐”,要么是依据明确的规则,要么是因为经过各种权衡之后的综合考量。 唯一的例外,是柴爷。 因为早年暗伤的缘故,虽然当年盛年之时,凭着一张好弓,拥有不输于炼髓初期的实力,但他的修为却始终没能突破到炼髓层次。 这一次,借着这个机会。 耿煊不仅耗费五点红运,将他体内的陈年旧伤治好。 还耗费三十二点红运,将他的连珠寻踪箭从大师层次提升到宗师境界,达到这项技能所能走到的极限高度。 另外,还无视他衰朽的身体,消耗九点红运,强行让他的炼髓功法连跨两层,从还未入门直接晋入小成之境。 虽然,这种做法会让他于该门炼髓功法的掌握上出现根基不稳的问题。 但这是只要多一些时间,就能够解决的问题。 所以,这也算不得什么隐患。 对现在这个年纪的柴爷来说,即便进入炼髓境,战斗力的提升,也是非常有限的。 单从战力提升来说,远不如连珠寻踪箭的进步起到的作用大。 但这却能让他拥有一个更好的身体,更长久的寿命。 只要不遭到致命打击,就不会出现忽然之间,身体就垮下来的情况。 总算下来,在他身上了四十六点红运,算是今晚历次仪式中,获得他红运馈赠最多的一个。 趁着这最后一次仪式的机会,耿煊还对台上的另两人给与了奖励。 因为资质不足,也因为对修炼一道并不上心,一辈子都没有摸到炼皮门槛的姜逸之,临到老了,在六点红运的帮助下。 几十年前修炼过几年却始终不得要领的炼皮功法,直接连跨两步,先入门,后小成。 不是耿煊不想给他更多,实在是他这身体,最多也只能承受得了这么多。 给他这点奖励,耿煊不指望他能修炼出什么名堂。 只希望他以后身体素质能好点,不会忽然跳着跳着就直接累死在台上。 与之相比,苏明煦得到的红运奖励反倒更多些,总共受了十六点红运奖励。 两人能够顺利得到红运奖励,还有个插曲。 那就是在最后一次仪式开始之前,耿煊不顾二人的反对,强行授予了他们临时帮众的身份,将两根抹额绑在了他们头上。 最初,两人对此都是极力反对的。 可当耿煊将他们按住,强行将抹额给他们戴上,还威胁说,若是不答应,他以后就另找他人来做大祝和二祝。 二人这才“屈服”,嘴上虽然还在嘀嘀咕咕,但心态上却已经默认了他的霸王硬上弓。 而也是在那一刻,耿煊才看见,两人头顶红名之外的白色晕光,这才开始发生转变,从“外人”变成了“自己人”。 耿煊也更加确认,无论是将代表正式帮众身份的铜令、银令系在腰间也好,还是将代表临时帮众身份的抹额绑在额头也罢,都只是给接受者一个明确的精神暗示,心理锚点。 真正的关键,还是要接受者从心态上认可令牌,或者抹额所具备的效力。 哪怕是“屈从”也行。 不然,强行绑定,不会有任何效果。 随着最后一次仪式结束,在真正体验到了“奇迹恩赐”的神奇之后,蒋弘毅、洪铨二人全都充满了十足的信心。 对于这一场战役的最终胜利,都再没有任何怀疑。 洪铨一脸笃定的道: “凡是得到过‘奇迹恩赐’之人,无论以前心中如何想,不管是巨熊帮众,还是临时帮众,都将变成最值得信任的核心力量。 有他们在,我相信,即便将剩余九百多名预备战力全部分散投入各个队伍,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此战虽然折损了一千多名可战兵力,可相比于此战之前,咱们真正可以调用的实力,不仅无损,反而还有增加。 这还没有算大家在得到‘奇迹恩赐’之后,实力都有突飞猛进的提升。 若将这一块也算上,咱们与对方在战兵实力上的差距,很有可能已经有了极大的缩减,甚至已经彻底拉平。” 蒋弘毅建议道: “对方以为我们要等‘南四集’的战兵抵达,我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现在咱们完全可以趁对方不备,发动一次突袭。 即便不能将对方全歼,也能予以重创!” 蒋弘毅脸上,同样充满了十足的信心。 听了两人积极求战的建议,耿煊的回答,却宛如一盆冰水浇到两人头顶。 直接将斗志满满,血液已经开始在体内沸腾的两人,浇了个透心凉。 “不。”耿煊淡淡道。(本章完) 第198章 路要向前,奇术点兵 第198章 路要向前,奇术点兵 听了这样的回答,原本一脸斗志昂扬的二人,既不甘,又疑惑。 蒋弘毅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想到自己的身份,终是闭上了嘴。 洪铨反倒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他自认为对自家帮主的脾气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虽然过于嗜杀,但也并不会随意杀人。 特别是对自己人,还是非常讲道理的。 所以,他便将心中疑惑直接说了出来。 “帮主,我有种感觉,在这场战事中,很多时候,您都刻意的收了一些力,没有用出全力……是这样的吗?”洪铨问。 耿煊点头道:“你的感觉没错。” 旁边的蒋弘毅一脸的震惊,洪铨继续问道:“为什么呢?您难道不想取胜吗?” 耿煊道:“胜利我当然要,但我需要的,却不仅仅是胜利。” “那您还需要什么呢?……如果可以,能透露一些给我们吗? 我们只有了解到您真正的需求,才能在具体的战术安排上给与更好的配合,以尽可能达成您想要的目的。”洪铨如此道。 “可以。”耿煊颔首。 问出这话的洪铨内心其实是有些忐忑的,就连旁听的蒋弘毅都忽然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却没想到,帮主“苏瑞良”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嘴上答应了,但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不能说的。 不过,除了不能宣之于口的那个原因,也还是有一些可以拿出来说道一下的。 耿煊向两人问了一个问题。 “现在的九州局势,你们如何看?” 听着自家帮主向他们抛出这样一个问题,两人都大感意外,但还是认真思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蒋弘毅开口了,说出了四个字。 “大乱在即。” 耿煊挑眉,又问:“你为何会如此判断?” 虽然自元帝崩后,这五百多年来就一直处在一个混沌而黑暗的乱世之中。 但具体到不同的年份,不同的时期,就可以看出,“乱世”和“乱世”之间,也还是有差别的。 若以图表的形式展现,这种感受就会更加直观。 在经过短则十几年,长则几十年的“稳定乱世”的积蓄和酝酿之后,在种种原因的因缘际会之下,九州乱世总会迎来一次总爆发。 这种爆发,也会有长与短,激烈与相对不激烈的区别,但与其他年份相比,那都称得上动荡激烈,九州沸腾。 凡是九州生民,从最低贱的蝼蚁,到高高在上的军镇主宰,无一能超脱于外,都要在这锅“沸水”中滚一遭。 面对耿煊的询问,蒋弘毅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董观要搞事,这事应该已经不是秘密了。 时间也不会太远,甚至,有可能现在就已经是箭在弦上,随时都有可能发动了。” “而以董观的实力,一旦动手,就绝不可能是小打小闹,那必然是惊天动地,足以撼动现今九州格局的。 而无论董观具体计划是什么,与玄幽二州相邻的元州,皓州以及旻州都必将受到猛烈的冲击。 自此,天下九州,就有五州卷入其中。 无论皓州,还是旻州,虽然内部弊病丛生,可若有外敌入侵,他们却也从不缺乏与敌殊死一搏的勇气,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如此大的变局,其他四州,又怎么可能坐视旁观?” “现在,看似就董观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可我相信,只要董观一动,其他各方都会立刻动起来!” 耿煊轻轻点头,却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刚才特意提及了皓州和旻州,说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不缺与敌殊死一搏的勇气。 可同样与玄州接壤的元州你却没有提,为什么?” “……”蒋弘毅默然。 为什么? 这问题还需要回答吗? 天下九州,就属元州最拉胯,最废,这不是元州藏得深,伪装的好,这就是事实。 天下九州,其他八州都有上桌吃饭的资格。 可无论谁坐主位,唯独元州的位置不会变化—— 始终待在桌上,等着被吃。 旁听的洪铨忽地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 “帮主您想练兵?想练更多可用之兵?……而这支敌军,就是供您练兵的磨刀石!” 蒋弘毅也豁然抬头,眼睛都变得更加明亮起来。 看着笑而不语的“苏瑞良”,两人只觉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答。 而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现在摆在面前的事实,更是让他们清楚,这一次练兵的成果有多么惊人! 当然,代价也同样巨大。 不仅那些从北八集征集而来的“敌军”死了两千多人。 己方直接死在战场上的,就将近八百人。 若是将“苏瑞良”处置内患,以及在征兵过程中清理掉的人命全部算上,死掉之人,也已过千! 这一切,都是在短短数日之内发生的。 除了他们这些能够纵观全局者,那些身在局中的,大多还都是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的状态。 有太多人都是稀里糊涂的被“押送”来到清源集,然后稀里糊涂的死掉。 这样的练兵,实在是过于残酷了一些。 不过,慈不掌兵。 在明白自家帮主的真正意图后,他们不仅迅速转变了立场,还完全代入到自己的角色之中。 “如果这样,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确保我方士气不衰的前提下。 既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 “整体上,咱们可以显得弱势一些。 在对方的压迫下步步后退,步步回缩,给对方一种稳步推进,获胜在即的错觉。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会太难,因这本就是敌军对我们的印象。” “可具体到与敌接战的每一支队伍,咱们却可以稍微强硬一些。 减少咱们这边的折损,能让更多兵士成材。” “战略上要弱一点,保守一点,战术上则要强硬一点。” “……可这么一来,咱们现在核心战力过多,且各个都求战心切,反而会是一个问题。” 一个又一个的灵感在两人脑海中迸发,一个又一个思路从两人嘴中说出。 思索中的洪铨忽然想起另一事,看向耿煊。 “帮主,以我原本的修为,我原以为至少还需经过数年甚至更久的积累,才能摸到炼髓的门槛。 可今晚的‘奇迹恩赐’,却让我的炼肉功法有了长足进步,炼血、炼骨功法也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我感觉,最多只需经过十几天的沉淀,我在炼肉、炼血、炼骨这三项淬体成就上,都会有巨大的提升。 彼时,距离晋入炼髓,就只差入门一门炼髓功法了。 我相信,这耽误不了我太多时间,最多半年,我就能靠自己跨过去! 若是还能再得一次这样的‘奇迹恩赐’,立刻就能跨入炼髓境。” 将自己在“奇迹恩赐”中的收获大约分享了一下之后,洪铨话锋一转,问出一个问题。 “您可知道,如我这样的,多吗?” 耿煊点头道:“很多。” 耿煊想了想,给两人说了一些更详细的情况。 “你俩得到的‘奇迹恩赐’,算是最多的一批,但并不比你们差多少的,却有一百多人。 另外,还有超过两百人,同样也都获得了不菲的‘奇迹恩赐’,修为或实力都有明显的进步。 此外,剩余九百多人,得到的‘奇迹恩赐’虽然更少,但却有不少修为恰好处在瓶颈期,这同样能让他们的修为跨上一个新的台阶。” 洪铨、蒋弘毅二人闻言,都是一脸的惊骇。 原本,他就已经被这“奇迹恩赐”所带来的伟力所折服。 可在获知了更完整的信息之后,两人这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奇迹恩赐”所带来的惊人影响。 “这么说,要不了太久时间,咱们在炼髓层次的战力,很可能就将过百? 炼髓战力匮乏的问题,将不复存在?!” 耿煊想了想,点头道:“差不多。” 洪铨与蒋弘毅二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之色。 蒋弘毅道: “因为帮主您与敌方统领的约定,炼髓层次的战力,现在不能亲自下场。 若以速胜为目的,这约定咱们自然不必遵守,甚至可以借此麻痹对方,来个出其不意。 可既然咱们想要用这磨刀石磨更多的刀,这约定咱们还是要尽量守一守。 ……不仅炼髓战力不能亲自下场,这些临近炼髓层次的战力,也不宜投入太多。 咱们要尽量将这脆弱的平衡维持住!” 洪铨轻轻点头,说出了另一个关键。 “若以练出更多可用战兵为目的,这次获得‘奇迹恩赐’最多,实力提升最大的一批,就不宜投入太多去一线。 在确保对前线掌控度不下滑的前提下,我们要尽量缩减这些战兵的比例。” 这一是基于保持双方力量均衡的考虑。 另一个原因,则是尽量将下一次“奇迹恩赐”的机会让给更多新人,以及第一次只尝到了一点甜味,远不能解馋的那一批低贡献者。 现在,如果忽略了这层因素。 那下一次得到“第四等贡献”、“第五等贡献”的人,与这一次“第四等”、“第五等”贡献的获得者,必将有很大一部分是重叠的。 在洪铨看来,无论是从练更多兵来说,还是从将来巨熊帮的格局来说,这都不是一个好现象。 尽量将下一批“贡献者”,特别是“高贡献者”全换一批新人,才是最好的情况。 说来,这批得到最多“奇迹恩赐”的高贡献者,现在应该是清源集内最忠心、最敢战的群体才对。 可基于最冰冷的利益考量,洪铨却反而要将他们死死摁住,以让更多“新兵”有出头的机会。 要是此间谈话泄露出去,那些正春风得意,准备继续大干一场的“高贡献者”们得恨死他。 本来,若是洪铨不说,耿煊还想特意点出这一点的。 现在,他只需要用微笑表示支持就好。 见两人对接下来应该如何打,已经完全明白。 耿煊便没再多说什么,点头道: “既然你们都想明白了,那具体应该如何安排,你俩商量着来吧。” 蒋弘毅,洪铨二人向耿煊恭敬行礼之后,离开了大广场,返回临敌前线。 …… 此刻,其他人都已经离去。 待两人也离开后,除了远远候在广场边缘的戚明诚之外,大广场上就只剩耿煊一人。 耿煊朝戚明诚招了招手,很快,戚明诚就扛着一个木箱来到耿煊身边。 “帮主,您看这箱子可以吗?” “试试看吧。” 说着,耿煊接过戚明诚递来的木箱,一人登上了社坛。 来到“白帝定水石”旁边,将木箱放下,打开箱盖。 耿煊发现,内部空间狭长的木箱内壁铺了一层层绸布做软垫。 耿煊拿起“白帝定水石”,将其置于木箱之内,这块条形卵石刚好稳稳的躺在铺满软垫的木箱之内。 耿煊盖上箱盖,将装了“白帝定水石”的木箱扛在肩上,跃下“社坛”,再次站在戚明诚面前,满意道:“大小刚合适……好了,你也忙活了一晚上,去休息一会儿吧。” 说着,耿煊迈步便要远去。 刚走了两步,忽又顿住了脚,看向戚明诚,道:“还有一件事要劳烦你一下。” 戚明诚赶紧道:“您请说。” “今夜之后,必然会有人许多人打听今晚这场‘奇迹仪式’的更多内幕。 为了避免被人打扰,姜逸之与苏明煦已经被我安排去了别处。 你就多费一下心,将‘社坛’与‘白帝定水石’的情况透露出去吧。” “社坛?白帝定水石?” 戚明诚轻声念叨着这两个名字。 别说其他人,他又何尝不对今夜发生的一切感到震惊又迷惑呢。 而直到此刻,他才从“苏瑞良”口中明确的获知这个三层高台以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条形卵石的“真名”。 耿煊给他大约讲了一下“社坛”与“白帝定水石”的情况,道: “大概就是这样,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可以去找那几个经常与姜逸之、苏明煦厮混在一起的老头,他们对此应该都比较清楚。” “原来如此!” 听完“苏瑞良”的讲述,知道这个三层高台还有这块条形卵石居然都与远古帝君有着直接关联,戚明诚心中豁然开朗,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对于数千年前的白帝和黑帝,当今之世,知道他们存在与大约事迹的人已经不多。 因为时间过于久远,他们做的很多事迹都已不可考,不可证,只有支离破碎,甚至互相矛盾的传说。 可对五百多年前的元帝却是如雷贯耳。 所以,类比一下元帝短短一生做下的那些旷世功业,也就大约能够想象白帝与黑帝的风采。 对于这与黑帝相关的“社坛”以及与白帝直接相关的“定水石”表现出如此神异特性,也就觉得毫不违和,甚至是理所当然。 这世间又不是没有别的奇物、奇迹的存在,霸王骨粉都能助人开悟呢。 听了“苏瑞良”的解释,戚明诚已经完全从内心深处认可了今夜“奇迹恩赐”的合理性,以及合法性。 他瞥了眼“苏瑞良”扛在肩头的木箱,反而有些替他担忧起来。 “苏帮主,将此事宣扬出去,会不会给您招来麻烦?” 耿煊摇头道: “我不怕麻烦……嗯,你若担心这个,可以暂时只将消息在清源集内扩散,让大家尽量不要外传即可。 嗯,不需要真的严禁外传,这种事,一旦传开,就不可能瞒得住。 不过,对于那些不曾亲眼见过的人来说,只会当成是谣传,不可能立刻就相信。 外界要想确证此事,至少得几个月之后了。” 戚明诚很想说,几个月之后您就不怕了吗? 不过,见“苏瑞良”这么笃定自信,他也没在此事上多说。 目送“苏瑞良”扛着装了“白帝定水石”的木箱远去,当广场上只剩自己一人之时,戚明诚这才有暇慢慢体味从心灵深处生出的奇妙滋味。 在今晚之前,对于被强拉着上了“苏瑞良”贼船一事,他数次后悔,数次动摇。 可现在,戚明诚心中,只有庆幸。 原本,对于修为再进一步,去攀登更高的山峰,见识更辽阔的风景,这样的奢望,早在多年之前,他就已经放弃了。 可今晚的“奇迹恩赐”,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将他已多年不得寸进的修为向前大大推进了一步。 他那早已沉寂的,完全安于现状的心,也再一次跟着活泛起来。 “姜逸之早在多年前就得到了‘白帝定水石’。 社坛的功效,他同样早已知晓。 可他得宝,却不能用宝。” “最终,还是‘苏瑞良’解开了其中玄机。” “要是‘苏瑞良’每一次都能以如此轻松的方式引得‘奇迹’降临……” 想到这里,戚明诚摇头,赶紧将后续的念头掐灭。 因为那样的局面,他实在是有些不敢想,完全不敢想啊。 …… 当耿煊返回巨熊帮驻地之时,肩上扛着的装了“白帝定水石”的木箱已经消失不见。 他不确定,从今晚之后,打这块石头主意的人会有多少。 他索性彻底断绝这些人的念想。 任何人想要打这“白帝定水石”的主意,都要先过他这一关。 而在他没有倒下之前,管他什么心思,通通都是妄想。 回到巨熊帮驻地,耿煊当即就发现,两个“老艺术家”居然还没有休息,身上神衣也没有脱下,正聚在院中一角,偶尔低声交流,偶尔演练切磋。 “你俩都不累吗?怎么还不休息?”耿煊问。 两人停了下来,姜逸之道: “我发现之前我走的几个步伐可能有些不妥,与古籍中的一些记载也有出入。 便让老苏陪我演练切磋一下,我想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耿煊道:“正好,我也有件事要与你俩说。” 两人疑惑的看向他,好奇他这时候还有什么话要与他们说。 “今晚你俩表现得都很出色,不过,我却希望你俩能够再做一些改进。” 两人闻言,苏明煦还没说什么,姜逸之便已开口问道: “苏帮主,您想要我们怎样改进呢?” 耿煊道: “今夜的仪式,你俩应该参照的是大命、大契时期,甚至是更早时期的祭祀风格吧? 暂时用一用也就罢了,以后若一直用这一套,我觉得有些不合适。” 听了他这回答,姜逸之当即急眼道: “苏帮主,您将这祭歌祭舞当儿戏的吗? 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这套仪式能被我和老苏误打误撞的搞出来,还真的能起效,这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怎么还能擅自改动呢?” 耿煊看着这个有些拎不清的老头,决定先让他知道,到底谁才是老大。 “你们应该知道,我受了一些特别的眷顾,若非如此,今夜之事,也成不了。”姜逸之闻言,怔了一下,而后缓缓点头。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这一点。 可不承认都不行,不承认的话,今夜发生的一切,就完全无法解释。 可这样的眷顾,怎么会给到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身上呢? 难道,连黑帝白帝这样的圣贤也觉得,这个乱世已经彻底没救,必须一个十足的杀胚才能成事吗? 耿煊不知道姜逸之心中转着什么样的念头,而是继续道: “我还得到一个启示。” “启示?什么启示?” 姜逸之神色一变,赶紧询问。 “启示”这个词,可不是能够胡乱用的。 特别是今夜已经见证了大量“奇迹”降临的情况下,姜逸之相信,便是“苏瑞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杜撰此事。 而耿煊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以此为突破口。 果然,顽固不化的姜老头,主动就“裂开”了。 “时移世易,随着时间流逝,世代更替,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祭祀之礼,自然也不例外。 稷公制礼,就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 可这几千年来,祭祀之礼,难道就稷公制礼这一次发生了变化吗? 大命王朝时期的祭礼,与五帝之时一样吗? 与大命王朝相比,大契王朝之时,难道没有一点改变吗? 稷公制礼之后,大稷王朝八百余年,难道祭礼也一直沿用稷公所制之礼,一成不变的吗? 现在,你复用远古祭礼的精髓和神意,应对当下局面,这固然没有任何问题。 但,你觉得一直沿用这套祭礼,真的合适吗? 如果这样,从大命迄今两三千年,在祭礼上却兜兜转转一大圈,最终回到原点。 那这两三千年的意义何在? 稷公制礼的意义,岂不也跟着荡然无存?” 听了耿煊这一席话,姜逸之怔怔的出神。 整个人都仿佛痴了。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询问: “苏帮主,那您觉得,这祭礼要如何改,才合适呢?” 第一次,他在对耿煊的称呼中用了“您”,脸上还带着殷殷期盼的神色。 耿煊却摇头道: “这事,你可别指望我,这得你自己去想。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承前启后,最终的祭礼,能够有新意,有继承,有发展。 你应该知道,这样的机遇,对一个人来说,有多么难得。 ……不要辜负了天意对你的眷顾垂青。” 姜逸之心中,并没有“万恶的甲方”这样的概念,他也不觉得自己受了欺负。 只感觉如天一般沉重的担子,就这么压在了肩头之上。 而就在这时,又一句话传入他耳中,直接烧得他血液沸腾。 “如果做得好,你就是稷公第二。” 这居然是可以比肩稷公的功业吗? 在今夜之前,这样的念头,别说现实里,便是梦里都不敢有啊。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这会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可现在。 似乎,好像,只要做得好,真的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 想到这种可能性,姜逸之心中,激发出此生前所未有的动力之时,也觉得原本已经扛了一重天的肩头,变得更加沉重了。 仿佛肩头又凭空增加了好几重天的压力。 可万恶的“苏瑞良”,下一句话就将热血澎湃,浮想联翩的老头摁死在了泥地里。 “如果做的不好……我就另外找人。” 姜逸之忽然抬头,紧紧盯着耿煊,看他那一闪即逝的表情神态,仿佛要将耿煊给吃了。 顿了片刻,他咬着腮帮子道:“我想试试。” 耿煊点头,轻松道:“那你就试试吧。” 下一刻,姜逸之就有些泄气的道: “不过,你别指望我立刻就能拿出来。” 这泄气的话一出,姜逸之心中强行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就给泄了个干干净净。 苦笑道: “苏帮主,您是消遣我还是真不知道此事的难度? 除非胡编乱造,不然,您真指望我一个连皮毛都没摸到的门外汉,能把这事搞出来? 当年元帝,为了给自己弄一套礼制,耗费了九州多少的人力?用了多少年的时间? 即便如此,真正拿得出手的成果也并不多。 祭礼这一块,除了套了件看上去鲜亮的新衣,其他方面,几乎原封不动的将大稷王朝那一块继承了过来。 您现在将这种重任交给我,我感谢您的看重,可您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一些? 还是说,您其实压根就不知道这里面的难度?” 耿煊很想说,“我就是希望你胡编乱造”。 相比于兜一圈回到几千年前,耿煊宁愿姜逸之胡编乱造呢。 这至少体现了一个“新”字,还体现了一个“变”字。 若是有人跳出来指责错误,那改就是了。 他又没有要将姜逸之弄出来的东西变成“万世法”的执念,随时都可以废掉换新的嘛。 在他看来,这个祭礼具体如何规范,从穿戴,到仪式流程,这些具体的东西,全都是小节。 他唯一在意的,只有一个。 【路,要向前走。】 只要做到这一点,其他的一切,在他而言,全都是细枝末节。 不过,这样的话,自然不能说给姜逸之听。 他想了想,道: “我也没指望你一下子就能拿出成果来,你只需心里存着这份念想,慢慢琢磨吧。 现在我能给到的帮助有限。 不过,我想要不了多久,周边集市若也有与你志趣相投的,你大可以将他们招来一起琢磨此事。 ……这还只是当下,将来,月露原,元州,甚至九州之内,那些有这方面才能的人,我都给招过来。 这也未尝没有这种可能,对吧?” 姜逸之闻言,眼神定定的看着他,仿佛头一次认识他一般。 又或者,这是要重新认识他一遍? 最后,他点点头,道:“那老头子我就拭目以待了!” …… 初九,上午。 找时间休息了一阵之后,耿煊先是关注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动态。 敌军并没有继续发动大规模的进攻,而是继续昨日的工作。 手执斧锤的“工程拆迁队”从扎营地开始,将沿途屋舍一一摧毁,推平。 无论什么陷阱机关,在这种战术面前,都变得非常无力。 唯一的缺点就是推进速度缓慢。 而以蒋弘毅、洪铨二人为首的“临战堂”,为了阻止敌军的推进,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一支支中队被他们调来又调去,从这边调到那边,从那边调到这边,看上去也做了不少事。 双方各有数十人,总归超过百人级别的巷战经常爆发。 双方也是各有死伤。 可一切都能作假,唯独战线的推进做不了假。 清源集一方,也就数十人规模的巷战能够周旋应对一下。 一旦敌兵调集更多兵力压上,都不需要实质性的接触,便先一步软了。 在耿煊前往“临战堂”之时,清源集以北区域,已有超过五分之一被对方实控。 按照对方这种看似缓慢,实则步步为营,不疾不徐的推进速度,今天之内,就能将清源集以北过半区域纳入掌控之中。 耿煊进入“临战堂”之时,氛围异常凝重。 请战之声更是不绝,甚至不乏公然质疑蒋弘毅、洪铨等人的决策失误。 而那些请战之人,以及质疑之人,都是同一批人。 就是昨晚的“奇迹仪式”中得到了最多“奇迹恩赐”,各方面的进步最为明显,求战之心也最为热切的一群人。 昨晚之前,只要有机会,几乎所有人都会避免与敌兵正面硬碰。 可现在,他们却是想求一个与敌硬碰的机会而不得。 若非擅自行动得不到任何“奇迹恩赐”,他们都恨不得甩开洪铨、蒋弘毅这些“庸人”,自己杀出去。 现在,他们只能聚在洪铨、蒋弘毅等人周围,强忍着斥责他们这群“奸佞”的冲动,耐着性子求恳一个出战的机会。 当耿煊出现,他们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看向他,似乎希望他这位明主认识到,谁才是最值得倚重的忠良。 耿煊见状,却是一点没有为他们这些“忠良”发声的意思,反而直接呵斥道: “昨晚的收获,都梳理完毕了? ……这个时候,不赶紧沉淀,抓紧时间突破,在这里磨蹭什么? 你们以为那些东西,进了你们脑子里,就是你们的了?” “……你距离炼髓,也就临门一脚了吧?你也跟他们一起胡闹,你是嫌昨晚得到的太多,是吧?” “……” 随着他的开口数落,这些人纷纷色变。 没人敢跳出来说他“苏瑞良”昏聩,识人不明,只能抱头鼠窜,乖乖去后方呆着。 一边抓紧时间消化所得,一边等待机会的来临。 待这些人离开之后,耿煊听蒋弘毅、洪铨等人讲解了一下当下战况,局面正如昨晚两人设想的那般发展着。 战线上步步后退,具体到每一处战果上,却是胜多败少。 当然,如果将“见势不妙,望风而逃”计入对方战果的话,那敌兵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将情况大概了解了一番之后,耿煊便挑了处屋顶,一边居高临下的观看着对方战线的缓慢推进,一边用心于自身的修炼之上。 这个上午,耿煊先后将两项能力从小成提升到大成。 先是“相心术”,这耗费了二十点红运。 之后是“淬玉金指”,这又耗费了八点红运。 在此期间,一团团氤氲红气,宛如涓涓流水一般,不断从战线推进的各个区域向他汇聚而来,没入“燧珠”之内。 随着这些敌我双方的“余气”被炼化,红运、黑运再次快速提升。 不过此刻,“燧珠”内沉淀的红运数量,相比于昨晚“兽兵之役”结束时,反而下降了许多。 只因昨夜连续的“红运恩赐”,消耗实在不少。 耿煊自己做了个统计,包括柴爷,洪铨,蒋弘毅三个单人受赐红运超过四十点的,红运收获达到三十二点的有一百一十五人。 其次是获得第四等贡献评价,得到十六点红运的,有二百一十九人。 除此之外,得到“助攻者”、“积极的助攻者”、“一血获得者”这三种贡献评价的,总共有九百二十九人。 全加一起,投入到这总共一千二百六十三人身上的“红运恩赐”就有12250点。 此外,治疗四百二十五重伤患,让他们伤口初愈,红运又消耗了1241点。 为了让这一千多人亲身体验到“奇迹”的分量,耿煊也真是大出血,13491点红运流水一般就洒了出去。 不过,耿煊倒也不觉得可惜。 从某种角度来说,昨日“兽兵之役”收获了近五万点红运,他“分红”出去的部分还不到三分之一。 按照这个模式,其他人或许有亏有赚,但他永远不亏。 …… 中午。 因为敌兵战线的推进,耿煊换了一个屋顶。 此刻,他已经放下了所有修炼,而是全神贯注的关注着战场的情况。 因为清源集一方的有意退缩,大规模的战斗没有爆发过。 但以一条不断向深处推进的战线为中心,小规模的冲突,却从未停止过。 一个个街口,一条条巷道,一栋栋房屋…… 这些战斗,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以任何一种形式展开。 别看战斗规模不大,烈度却一点都不低。 每次从战斗开始到结束,时间或许很短暂,但绝没有“和平分手”这个选项。 双方都要被狠狠的脱一层皮。 各自留下数具,到数十具不等的尸体。 因为在这些地方爆发的战斗,地利依然在清源集一方。 所以,为了将战线往更深处推进,敌兵总归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更多的死伤。 不过,耿煊放下修炼,关注这些,却并不是去看那一处处具体的战场。 他看的是每个身处局中之人,在每一次生与死的碰撞中,各自散发出的“波纹”变化。 他之所以会特意关注这个。 是因为他注意到一个规律。 敌我双方,在接战之前,每个队伍,每个队伍中的每一个体,散发出的“波纹”都是各不相同的。 在保持“人”的共性之时,各有各的个性。 绝对没有两个一样的“波纹”。 可在双方的碰撞开始之后,偶尔便会出现一些特别的变化。 某个队伍的“波纹”,会因为各种原因,越来越趋近一致。 这种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有可能是因为某个人的遇险,或者死亡,激发了某几人的同仇敌忾之心,然后迅速感染扩散,遍及整个队伍。 也可能是一个好的领队连续多次的良好指挥,渐渐让整支队伍都打出了一种“得心应手”、“从容不迫”的感觉。 原因不一而足。 结果就是,不同成员的“波纹”变化开始趋同,具备越来越多的一致性。 而这反应在具体的战局上,这支队伍无一例外都会打出一个超水平的结果。 同心协力,众志成城。 超常发挥。 不是一个人的超常,而是一群人。 他们仿佛在某种奇妙氛围的加持下,共同进入到某种同频共振的状态之中。 拥有这种奇妙状态的群体,可能存在于己方队伍,也可能存在于敌方队伍。 但却并非完全随机分布。 有的队伍,从其他方面,明明看不出具备任何优势于其他队伍的优点。 但他们就是更容易进入到这种“波纹共振”的状态之内。 “意气相投?相性相合?” 耿煊想到,有的人与有的人,天生就更容易成为伙伴,而有的人与有的人,仿佛天生就犯冲。 很多的仇恨,很多的友谊,很多都是从陌生双方看到的第一眼就奠定了基调。 想到这里,耿煊其中忽发奇想。 “如果这样的话,那有没有一种方法,让我可以轻易将‘相性相合’的一群人从茫茫人海中挑出来,将他们安排到一起呢? 这岂不是很容易就让他们达到‘波纹共振’这种状态,然后轻易就打出超水平的战果出来?” “数千人中,可能只能挑选出十几个,几十个。 可若是数万人,数十万人,很容易就能挑选出数百,数千这样的队伍。 理论上来说,人的基数越大,‘相性相合’的群体,挑选出来应该就越容易,而且可以让他们组成更大的队伍。” “‘相性相合’,如果数值化,应该也有高有低,有的可能只是勉强有好感,不讨厌。 有的直接就能一眼万年,生死契阔。 那么,能不能直接挑出那种一眼就可达到生死相托,刎颈之交的伙伴?” 随着不断的观察感悟,一个又一个念头从耿煊心中冒了起来。 就在这时,接连的信息在耿煊脑海中浮现。 【宿主领悟‘点兵术’真谛,消耗五点红运,即可成功入门。】 【是?/否?】 【宿主领悟‘点兵术’真谛,消耗百点红运,即可激发‘霸王之悟’,独自参悟相面相心之道。】 【是?否?】 “……” 耿煊忽然想到了《冷窗闲话》中的一段随笔。 【兵仙韩白,少时得奇人点化,后天下大乱,转战四方,自悟点兵奇术。 自此,一跃而成兵中之仙,即便以霸王之能,在兵法一道之上,也再难与之相抗。 韩白死后,点兵奇术也自此湮灭,再不传世! 若奇术有传,天下又何至于纷争至今都未见了局? 惜哉,痛哉!】 (本章完) 第199章 巫觋与士,逐渐宏阔 “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耿煊心中,忍不住再一次发出这样的感慨。 而就在前不久,因为一门“相心术”,耿煊心中才刚转过类似的念头。 此前,有关兵仙韩白,耿煊也就在《冷窗闲话》中看过一些只言片语的随笔。 譬如这一则,有关其自悟“点兵奇术”,并痛惜因其身陨,导致这门奇术湮灭于历史之中的记载,笔者甚至还感叹,若是有此奇术传世,九州绝不至于五百多年后依旧纷争不止,早就归于一统了。 当时,耿煊下意识就觉得这是笔者的夸张修辞,为了衬托笔下故事的分量,拟用一些无法得到真实验证的假设。 可现在,当耿煊借助特殊的“波纹视觉”,通过高屋建瓴,俯视观察的角度,感悟到了某种潜藏不显的大道真谛。 并触发了“燧珠”的机制,将本已随着韩白陨落便湮灭在历史中的“点兵术”给重新“钓”了出来。 耿煊必须承认,是自己浅薄了。 因为霸王表现得过于光彩夺目,将与他同时代的其他人,全都衬托得暗淡无光起来。 可即便与霸王同列,他们的光彩,又何曾真的暗淡过? 不过是世人以胜负成败看人的偏见罢了! 譬如这兵仙韩白,他已然走出了一条完全迥异于霸王,同样区别于其他修炼者的一条全新道路。 霸王之路,是典型的修炼者之路,甚至可以说,后世的许多修炼者,便是以他为榜样踏上的此路。 这条路,可以概括为“集伟力于自身之道”,这也是当下九州最主流的“修炼之道”。 而兵仙韩白领悟出来的,却可以概括为“百川汇海之道”,也可以称作为“集众之道”。 耿煊想到,自己在有挂的情况下,时至今日才稍稍窥见一点“集众之道”的门槛。 而韩白却早在五百多年前就已明悟此道,且创出了“点兵术”,将之于兵法韬略融合在一起。 “精彩!” “绝妙!” 一段本已埋没于历史长河中的印记,被耿煊从只言片语的信息中窥见。 他忍不住为之喝彩。 想到通过大量阅读,了解到的一些脉络,耿煊甚至忍不住为韩白叫屈。 在最后一役之前,霸王其实已经一点点被以兵仙为首的沐公集团逼到了绝境。 让霸王在短短数年之间,便从一个意气风发,光芒万丈,元帝缔造的大业帝国的掘墓人,变得势穷力竭,穷途末路。 若是按照正常的剧本走,霸王授首,九州一统。 只可惜,最后一役时,霸王开挂了,掀桌了,爆发了。 结果就是他把敌人杀光了,自己自爆了,留下一个五百多年都没能再次收拾起来的烂摊子。 而若是按照耿煊了解到的一些脉络,霸王这种“撒泼”的行为,也只有那个时间点破坏力是最大的。 若是将他与兵仙的争锋挪到元帝之前,那死掉的一定是霸王。 而若是挪到五百多年后的现在,因为对“先天境”缺乏了解,耿煊不敢完全笃定结果,但韩白的胜率一定会大幅度提升。 霸王也更难复制出一人破敌过三万的惊世战绩。 只因从元帝称帝,到霸王自爆身陨这五十年,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分水岭。 在此之前,还另有两个同样极其重要的分水岭,那就是黑帝前后,以及稷公制礼前后。 在黑帝之前,是并不存在“修炼”一说的。 只有一些生而奇异,先天便具备一些特殊才能之人。 或是天生神力,或是皮肤坚韧,或是善射,或是善跑。 还有一些更奇异的,如善避火,善潜泳,或者愈合能力惊人等等。 这些特殊才能者,即便是现在的九州,同样存在,且很受重视。 势力纳新时,都会给他们开放出特别的“人才通道”。 耿煊成为康乐集的蓝袍护卫,走的就是这条路。 可在黑帝之前,这些特殊才能者,往往会被其他人赋予一些“神性”,是天生的“英雄”。 这些特殊才能,在传播中会被进一步夸大,甚至神化,天生神力变成“可负山岳”,皮肤坚韧是“刀枪不入”,愈合能力惊人是“不死之身”。 善跑,善射,同样会被神化到非人的层次。 但就耿煊了解到的真实脉络而言,那个时候,不仅不存在“修炼”,“才能者”对自身才能的运用,都非常原始。 黑帝之后。 因为两个标志性事件,事情开始有了变化。 这两个标志性事件,一是黑帝本人完成的“绝天地通”,这在精神信仰层面,结束了混乱,走向秩序。 二是黑帝子孙开启的大命王朝,将九州彻底的翻开了全新篇章。 这两个标志性事件融合在一起,“巫觋”这一职业诞生了。 不是说,黑帝之前的时期,就不存在“巫觋”。 而是那之前,与那之后的“巫觋”,存在太多根本性的不同。 那之前,“巫觋”本身的属性是很杂的,军事,正治,文教,日常民生,精神生活,只要有能力,各方面都能掺一脚,权柄极大,甚至可以成为实际上的部族主宰。 这种混乱,也令其对自身定位极不清晰。 既是官职,又是神职,加之彼时还没有“绝天地通”,都有着对“神”的解释权,又都没有。 混乱至极,莫衷一是。 而在此之后,从大命王朝开始,“巫觋”这一职业变得纯粹起来,专门负责与“祭祀”、“通神”相关事务。 至于军事、正治这些与国家治理相关之事,只有专业人士负责,与他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巫觋”的重要性降低了,可也让这个群体纯粹而专业起来。 或是家族传续,或是师徒相传。 因为他们的特殊性,甚至能够跨越朝代的更替。 譬如大命王朝的巫觋在大契王朝同样受到承认,大契王朝的巫觋,大稷王朝同样会予以任用。 长久而稳定的传承,专业而纯粹的群体。 绵延三个王朝,将近两千年的时光。 在一代又一代的研习参悟之下,在不同的巫觋传承中,渐渐有了各自的特色。 譬如善于跟某些动物沟通,善于“相人”,善于观天象,知风,察雨,善于堪舆大地……等等等等。 在从各种杂书的零碎信息中,拼凑出这样一个脉络之后,耿煊对于元帝集九州之力,用数十年时间,才最终编撰成册的《九流秘术》有了新的认识。 他不再人云亦云的认为,这是元帝求长生求得魔怔之后的成果。 这或许是他的目的之一。 但其另一个不可忽视的价值,其实就是对从大命王朝开始,到大稷王朝结束,九州范围内绵延近两千年的“巫觋传承”的一次大搜集,大汇总。 这是“巫觋体系”的集大成之作。 这同样是对“巫觋体系”的抢救性保护。 当然,《九流秘术》的涵盖范围,超越了巫觋体系。 还同时包含了许许多多的职业体系。 从药石,到锻造,到耕种,到畜牧,几乎无所不包。 耿煊甚至怀疑,《房中术》的源头,便来自于某个古老的职业。 从这个角度来说,《九流秘术》是当之无愧的超级文化工程。 是能为元帝的冠冕增光添彩的“明珠”,而绝不是败坏他形象的“污秽”。 之所以说《九流秘术》是对巫觋传承的抢救性保护。 一是因为到了元帝时期,“巫觋”的地位渐渐式微,这带来的就是“巫觋传承”的逐渐没落。 二是在元帝为大业帝国设计的,可传续万万年的框架中,再也没有了“巫觋”的位置。 也就是说,以元帝为分界线,原本由三个王朝接力供养,但在大稷王朝末期已经开始没落的,成体系、成规模的庞大“巫觋”群体。 随着元帝时期最后一批逐一死去,自此以后,这一横跨三个王朝,历经近两千年风雨的群体,将彻底退出九州舞台。 除了零星的传承,什么都不会再剩下。 而元帝并没有让他们无声无息的退场,反而给了其一个回光返照的机会,将一代代凝结下来的智慧和心力,变成《九流秘术》中那一部又一部篇章的养分。 “巫觋”的没落,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经历了漫长的过程。 这就要提及第二个分水岭,“稷公制礼”。 “稷公制礼”,并没有立刻让“巫觋”没落。 “巫觋”的发展,反而是在“稷公制礼”之后的三百多年才达到顶峰。 但这并不是“稷公制礼”带来的,而是已经蓄势上千年的“巫觋体系”沿着惯性向前的结果。 “稷公制礼”催生了另一个群体,“士”。 他们游走九州,既有聪明的头脑,坚韧的心性,也不缺仗剑杀人的血气。 有活力,有传承,充满好奇心,有探索、开拓和冒险精神。 热衷学习,也乐于将自己学到的分享出去…… 可以说,“巫觋”有的优点,他们都有。 “巫觋”不具备的优点,他们也有,且有很多。 这是一个新生的,比“巫觋”更富有朝气,更有生命力的群体。 而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 “修炼一道”并非由“士”创造,却是在这一群体手中完善,并逐步发扬光大。 若要追溯“修炼”的历史,一点不比“巫觋”短暂。 早在黑帝以前的远古时代,那些登上历史舞台,成为神话人物的“才能者”们,经他们摸索掌握的一些技能心得,都可以归纳到“修炼”一道之内。 大命王朝,大契王朝,同样不乏“才能者”出现,各种技能心得自然也会越来越多。 但和“巫觋传承”一样,这些传承也都是各自独立的。 可能是某个家族的秘法,可能是某支军队的特色。 互相之间,也不兼容。 直到“士”这一群体的出现,这种现象从根本上被改变了。 或是对既有现象,以及对各个“巫觋传承”封闭体系的总结和反思。 在“士”群体的推动和完善之下,分散于各家、各军、各州的“秘法”、“特色”、“技能”,融汇在了同一个框架体系之内,“九州开源”。 自此,有了“淬体五境”,有了概念明确的“修炼”和“修炼者”。 任何一个修炼者,都可以将自己的智慧心力凝结成一部功法,一门技能,并将之挂在同一棵大树之上,供其他人摘取。 当然,这一切也经历了数百年的发展,并非一蹴而就之事。 相比于“巫觋传承”的偏神秘,高门槛,难传承,且互相之间各成一局,不成体系。 ——直到元帝编撰《九流秘术》,才勉强将之融为一体,但也只是“勉强”。 由“士”群体逐步探索、发展、完善出来的“修炼体系”,不仅门槛低,更易推广和入门,且自一开始,便在同一个体系之内。 虽然,和“巫觋传承”相比,“修炼体系”更加单调朴拙,几乎完全专注于战斗领域,没有太多的样。 但这在那些统治阶层眼中,却并不是缺点,而是优点。 因为这意味着更易掌控,可复制,可批量“生产”,这可比金贵的、甚至很可能是具备某种唯一性的“巫觋”好用多了。 从“稷公制礼”到元帝崛起之前,“修炼”的发展是呈加速度的。 最开始的几百年,发展还比较慢,到了最后一两百年,速度陡然加快,甚至呈现出一种“爆炸式”的变化。 早期,“修炼”还和“士”这一群体牢牢绑定。 这一时期,诞生了很多被“士”群体奉为圣贤的人物,无不是在多个方面登峰造极。 一方面,他们都推出了自己的主张和学说。 另一方面,仗剑九州,游走天下,出入诸侯国主的宫廷如进出自家厅堂的他们,无一不是修炼一道的大宗师,有着超强的战斗力。 毕竟,按照“士”的传统,用“理”说服人,靠的从来都是两样东西。 一是嘴巴,二是拳头。 如果拳头不够硬,单是嘴巴硬,是没资格将自己的学说兜售到诸侯国主的卧室中,甚至是枕头边的。 可到了大稷王朝最后一两百年,“修炼”一道度过了需要“士”们小心呵护的幼生期。 开始有了脱离“士”的“庇护”,独自成长的能力。 军士兵将。 织席贩履之徒,鸡鸣狗盗之辈。 屠狗者,骟猪匠。 市井无赖,间谍刺客…… “修炼”一道与这些下里巴人,甚至是下三滥的群体迅速融合,并快速“开结果”。 九州修炼者的数量激增。 这也是大稷王朝最后一两百年诸侯争霸的烈度陡然提升,动辄杀人数万,数十万的原因。 这一切的最高潮,自然就是元帝崛起,完成了一统九州的霸业。 在元帝之前“修炼”与“士”的分离,是自然而缓慢的过程。 而元帝称帝之后,就立刻着手,将二者彻底强行剥离开来。 一方面,元帝推动“修炼”一道更快速的发展,朝着更专业,更体系的方向。 另一方面,元帝明里暗里对那些想要将信奉学说兜售给他,甚至企图成为大业官学的“士”们极尽压制。 不论其中是非曲折,这一时期,宗师,大宗师层次的修炼者,开始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 远超以往任何时期。 几百年前,大宗师基本都是那些被各派“士子”们奉为圣贤的专属。 元帝之时,一个看守元京城门的,至少也是个资深大宗师的修为。 鉴于元京当时“大宗师满地走,宗师不如狗”的现状,元帝还给五境修炼体系重新换了一套皮。 大宗师变炼髓,宗师变炼骨,大师变炼血,大成变炼肉,小成变炼皮。 自此,除非真有独到的、推陈出新的创见,再没人敢以大宗师自居。 宗师、大师,也变成了某一领域达到某种高度之后的荣誉头衔。 修炼者群体的规模和质量,在这一时期发生了爆炸性的提升。 这些强大的修炼者,被元帝当成了最好的兵源和拓荒者。 因为这个原因,元帝一朝对其他八州的开拓,就超过了以往数百年的总和。 可也同样是这个原因,元帝崩后,积了满肚子怨气甚至仇恨的修炼者们迅速爆发,前一刻看上去还铁板一块的九州,迅速“天崩地裂”。 而这些修炼者,又成为紧接着就崛起,立刻就光芒万丈的霸王、沐公刘鹄、兵仙韩白等英雄豪杰“焚烧九州”的燃料。 霸王自爆,除了将那些与他同列,最有望重整九州的英雄豪杰全部带走,给九州留下五百多年都没有愈合的“伤口”之外。 另一个重要影响就是他给其他修炼者炸开了“无双先天之门”。 这五百多年,陆续有惊才绝艳之人沿着他开拓的道路进入先天境界。 与此同时,整个“后天五境”,从炼皮,到炼髓,门槛更进一步降低,变得更加容易突破跨越。 也就是说,对比霸王与兵仙韩白争锋之时,排除那些站在最顶端,最优秀的一批,现今九州兵员的整体实力,比之当时,超过了不止一线两线。 而兵仙韩白的能力,能将两个战力分别为“1”的兵士,组合起来发挥出超过“2”的战斗力。 这样的手段,若是放在当下,无疑能够发挥出更强大的能力。 想到这里,耿煊忽然摇头失笑。 “我也是魔怔了,难道兵仙还需要我给他平反不成? 更何况,要是没有霸王那一炸,修炼环境也不会有现在这般宽松。 那些假设,自然也就不可能成立。” …… 说来话长,这些其实都只是在耿煊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耿煊立刻做出了决定。 “是。” 念头既定,“燧珠”之内,五点红运快速消失。 点兵术成功入门。 相应的知识,感悟,经验,心得,如同涓涓流水一般,涌入耿煊脑海。 看着这些收获,耿煊心中翻涌起莫名的情绪。 和其他技能伴随的相应知识,往往是许多修炼此技能之人的综合贡献不同。耿煊知道,自己现在通过“燧珠”“下载”到脑海中的这些知识,全都来自于兵仙韩白一个人。 感受着种种信息流水一般涌入脑海,耿煊有种兵仙正遥隔五百多年的时空,伸手按在自己头顶,给自己灌顶传功的既视感。 …… 许久之后,直到将涌入脑海中的种种精妙奥义吸收完毕,耿煊这才睁开双眼。 当他再度向下方交战队伍看去,看着那些正在进行生死激战的人群,原本还只是脑海中“灵光一闪”的念头,现在已经变成了自然而然的明悟。 耿煊同时还生出一个想法,“韩白即便没有修炼‘相心术’,也必然掌握了其他相人相面的能力。” 因为这是施展“点兵术”所必不可少的前提。 只不过,这种相人相面的能力用在这里,却并不是为了看穿一个人的内心。 而是通过对一人动作,神态,谈吐,言辞,面相,情绪等各种外在表征的观察,来判断其与其他人之间的“匹配度”。 确认他们之间,到底是“天性相克”,还是“天性相合”。 其中涉及到的知识,非常庞杂,而且繁琐。 耿煊发现,若非自己是通过“燧珠”作弊的方式,直接将“点兵术”入门阶段应该掌握的知识全部“下载”到脑海中。 便是兵仙当面对自己传授,一时半会儿,自己可能都入不了门。 实在是这与事事都想求一个“标准答案”、“标准流程”的耿煊来说,太强人所难了一些。 因这有个很玄乎的判断标准,用一句话提炼,就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也就是说,只需看一眼,什么因为所以,过程全忽略,直接就能出结果。 “我瞧着行,这两个一看就有成为好基友的潜质”。 “这两个我瞧着不行,凑一块准成仇敌”。 这在耿煊看来,实在太唯心了一些。 “好在开挂了。” “好在我有‘波纹视觉’做辅助。” “好在我直接入门了。” 耿煊有些后知后觉的庆幸。 耿煊盯着又了一阵,见战线已经一点点推到了自己所在屋顶不远处。 此刻距离天黑已经不远,敌军的推进节奏,也有明显的降低,似乎今日已经不打算继续推进,而是准备将今日成果彻底巩固。 耿煊便也没再多留,闪身便离开了所在屋顶,向已经又向后迁移了一段距离,距离清源馆对面的大广场又近了一大截的“临战堂”而去。 此刻,堂内就洪铨一人,正低头盯着一份笔记潦草的记录,眉头紧皱,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纠结着。 耿煊问: “怎么就你一人啊?蒋弘毅还有其他人呢?” 洪铨一惊,赶紧起身行礼。 耿煊摆了摆手。 洪铨答道:“蒋弘毅还有其他几名副堂主,都去了防线附近。” 耿煊一愣,而后轻轻点头。 心想,几人应该是见自己当时状态特殊,不敢打扰自己,有意避开了自己所在区域。 现在,敌兵看似降低了推进节奏,有鸣金收兵,止步于当下的趋势。 但这同样有可能是对方释放的烟雾弹,指望的就是他们相信这一点,然后趁机来一下狠的。 即便对方原本已经打算“收工”,可若见到己方反应过于懈怠,同样可能分分钟改变主意。 所以,这时候己方不仅不能松懈,反而要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心。 “你在纠结什么?”耿煊又问。 洪铨道: “我在考虑,要不要放开对那些‘高贡献者’们的压制。” 耿煊想到自己刚才临走前看到的局势,了然道:“兵力不足?” 洪铨点头道: “玄幽铁骑不能动,炼髓战力不能动,那些‘高贡献者’,昨夜得‘奇迹恩赐’后有大进步者,也都被按了下来,不能动。 这样一来,即便我们已经将全部预备兵力投入一线,今日可用兵力也只有一千八百人左右。 现在,更是降低到了一千五百不到。” 耿煊道:“也就是说,今天咱们还是折损了三百多人,对吧?” 洪铨道: “是的,不过,因为早有防范,我们这边的折损,基本都是伤多亡少。 折损的三百多人中,阵亡的总共将近百人,其余两百多人都是重伤。” “整体实力比咱们强,兵力比咱们多,在调动指挥上同样比咱们利害的敌兵。 因为被咱们占了地利之便,在今日的推进中,同样折损了三百多人,且死多伤少。” 耿煊听着洪铨的汇报,轻轻点头。 从战果上看,己方在今日的“兑子战”中,在地势上丢掉了许多,但在“吃子”上却略胜对方一筹。 洪铨神色,却一点都不因此而感到乐观。 “从战果上看,咱们似乎并不是太吃亏。 但实际情况,却是一言难尽。”洪铨摇头。 “哦,仔细说说。” “敌兵虽然折损了三百多人,可那些最核心的重剑战兵,却几乎没有任何折损。 咱们杀掉的,或者说,被安排来与咱们对战的,依然是从北八集调集而来的战兵。 这同样是有意识的消耗。 用三百重剑战兵,要将其余一千七百战兵掌控住,其实依旧是臃肿的。” “今天,我们就能明显感觉到。 下午,对方无论是在战线的推进上,还是每支队伍具体战术的执行上。 比之今日上午,都有明显提升。 所以,对方虽然折损了三百多战兵,但实力其实并没有降低。” “而咱们折损的这三百多战兵,影响远比敌兵更大。 更重要的是,这三百多名战兵去后,接下来如何安排?” 耿煊道:“不是还剩近一千五百名战兵么?虽然比对方少了些,但也没到安排不过来的程度吧?” “那您今晚还给他们‘奇迹恩赐’吗?” “他们能在全面弱势的情况下,保持士气不崩,打出这样的成绩,都是因为有‘奇迹恩赐’吊着。 要是今晚没有了,士气立刻就得崩掉。 要是有,那今晚的‘高贡献者’是不是也要按下去? 如果不按,今天被按下去的人心中会如何想? 如果按,那咱们可调用的战兵数量,那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要比现在小得多。” 如此一来,被他们努力营造出的平衡局面,只在坚持了一天之后,就会崩掉。 就在这时,洪铨忽然问:“帮主,‘南四集’的征兵,现在到了什么阶段?” 耿煊道:“冯煜、樊綦他们的效率,比我想的还要快一些,我想今天之内就能搞定。” 这并不是他安慰洪铨才说的话。 康乐集与“南四集”的其他三座集市,相距都不是太远。 最远的一个,也不到两百里。 自从樊綦昨日答应他的“请求”,康乐集没有死伤一人,就完成了五百战兵的征集任务。 然后,这五百战兵便第一时间成为了巨熊帮的临时帮众,加上同样成为临时帮众的,停留在永和坊内的里坊战兵的配合。 又有冯煜、方锦堂二人率着百骑玄幽铁骑前去相助。 无论从数量还是从质量来说,对其他三个集市都是碾压性的。 而就在昨夜,便就有一波氤氲红气,从赤乌山余脉方向朝耿煊掠空扑来,没入他眉心之内。 此后,今日上午将近中午之时,第二波氤氲红气从乌山余脉方向朝他掠来。 而就在刚才耿煊准备动身返回“临战堂”之时,第三波来自同一方向的“余气”已经陆续进入他的“燧珠”之内。 耿煊猜测,“南四集”另三个集市的征兵工作应该已经顺利结束。 就在这时,程辉匆匆来见。 他将一张卷纸递到耿煊面前。 耿煊扫了一眼,便将纸卷递给洪铨,笑道: “南四集的两千战兵,已经全部征集,在那边发飞鸽传讯之时,就已经出发了。 他们将以最快的速度,日夜兼程,赶来此处。 最迟明天的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出现在清源集。” 听着耿煊的说话,看着纸卷上的情报内容,洪铨神色稍稍放松了一些,但还是有些顾虑的道: “也就是说,咱们还要靠手中这点捉襟见肘的兵力,再守一天?” 耿煊笑道:“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办法? 帮主还能有什么办法? 洪铨心中如此想,琢磨帮主又能拿出什么令人瞠目结舌的东西。 没多久,洪铨也确实是“瞠目结舌”了。 不仅是洪铨,连蒋弘毅,以及另外几名副堂主,都被“苏瑞良”的操作搞得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他们看见,“苏瑞良”带着他们在已经从临战一线退回到安全据点的一个个营地中走了一圈。 并看似随意的对现在分配到各个队伍中的战兵,进行调整腾挪。 知道“苏瑞良”手段了得的众人,都没有胡乱开口。 只是静静的看着。 并努力去揣摩这种调整背后蕴藏的规律,以及可能存在的深意。 可一直到“苏瑞良”一遍调整完成,他们都没有看出任何潜在的规律来。 自然也就无从知晓那可能存在的深意。 更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如洗牌一般,对现有队伍进行了一遍重新调整之后。 “苏瑞良”只是在原地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那一刻都有什么样的念头在他脑子里闪过,他当即开始了第二遍调整。 这不是玩人吗?! 才刚经历了一整天的战斗,不让人好好休息,将大家调来调去,有这么折腾自己人的吗? 可让他们这些旁观者感到最无语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身处局中,被“苏瑞良”折腾来,折腾去的战兵们,居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反而一个个兴致盎然,认真配合。 你们难道也有病吗? 还是说,“苏瑞良”掌握了某种控制人类,迷惑人类的邪门手段,能让“受术者”心甘情愿的配合他的玩弄? 当有人想到这种可能,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有人问当事人原因。 若有人问,他们其实很乐意回答。 因为原因很简单。 就像是老师临时起意,要给每个人调整宿舍。 要是调到一群无感,甚至彼此一看就感觉讨厌,绝对相处不来的人做舍友,自然会很不耐烦。 别说连调两遍,一遍都不可能顺利推下去,就必会有人炸刺。 而他们甘愿连续两次配合,便是遇到了正好相反的情况。 遇到了一群合眼缘的好舍友呗! 第一次调整时,这种感觉还比较淡。 当第二次调整完成后,这种感受就非常清晰了。 此前,本就是故交的并不多,反而是没有任何接触的占多数。 可明明是这种情况,可就是互相瞄了几眼,忽然感觉好开心有没有? 要不是大家对自己的取向很自信,要不是大家都很确信,这并非什么扭曲病态的情绪,说不定已经有人忍不住要由直变弯了啊! …… 连续两次调整之后,耿煊没再继续。 之所以会连调两次,不是他故意折腾。 只是一遍之后,他感觉“点兵术”入门阶段应该掌握的各种知识,已经被他尽数消化。 他便立刻耗费十点红运,将之从入门提升到小成之境。 然后,他便看见,已经完成调整的各支队伍,还有更进一步调整的余地。 他不仅可以比较清晰的看出人与人之间的“生”与“克”。 还能在这“生”、“克”之上,看得更加清晰。 与此同时,在“点兵术”晋入小成之后,耿煊还发现另一个非常奇妙的地方。 此术入门阶段时,他只能看出两人的“生”与“克”。 而此术晋入小成之后,他却能看出三人的“生”“克”关系。 奇妙的发现,就在这里。 若是两两去看,某三人的相生关系似乎并不明显,甚至可能存在相克的情况。 可若将他们纳入同一视界,却能发现,他们居然能够组成一个奇妙而稳固的铁三角。 因“波纹共振”带来的奇妙羁绊,居然比那些两两相生的三人凑一起的关系,可能还要铁。 这让耿煊感觉奇妙的同时,自然也给了他更多的调整空间。 完成连续两次调整之后,耿煊对洪铨、蒋弘毅等人道: “接下来,还是你们来安排……另外,告诉他们,今晚的‘恩赐仪式’挪到明晚。” 洪铨有些担忧的道:“他们……会同意吗?” “放心吧,只是挪后一晚,他们会答应的。” 说到这里,耿煊忽然道: “哦,下次战斗开始时你们要多加关注,若是他们表现得太好,注意控制力度,不要让对面感到太大的压力。” “???” 听了帮主特意的叮嘱,洪铨,蒋弘毅两人一头雾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交代完的耿煊却没有留下来与二人仔细解释,转身便离开了。 耿煊心里在琢磨另一件事。 随着康乐集征集的五百战兵,以及永和坊的一千里坊战兵全都成为临时帮众之后,他又得到了十点白运。 当时,便有十点黑运从“燧珠”内消散而出。 耿煊此后一直都在留意敌营方向的动静。 预备任何幺蛾子的发生。 但一直到现在,敌营都在按照既定的路线在向前走。 并没有新的“劫数”参与进来的征兆。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条线能够降下来的黑运劫数,已经到顶了?” 元京徐家的先后两支援军; 一支真正的,实力强大,足以轻易荡平赤乌山周边的玄幽铁骑; “北八集”另外六个集市的战斗潜力…… 一次又一次的“黑运劫数”,几乎将对面的潜能全部榨干了。 但耿煊并没有因此就感到安心,反而多了一些忧虑。 “绝不可能无事发生。” “不应在此处,就要应在彼处。” “不过,只是十点黑运,情况应该还不会太糟糕。” …… 就在耿煊心中如此想之时。 南四集。 从另三集征集而来的一千五百战兵,加上康乐集以及里坊各五百负责“押送”的战兵。 ——永和坊安排了五百随行押送,另五百继续留守永和坊。 再加上在大黄及五小的帮助下,从四座集市地下清除的百余位“隐藏兵种”,百骑玄幽铁骑。 浩浩荡荡将近三千人规模的队伍,冲入通往“东五集”的荒野之中。 在这支队伍过一线峡之时,赤乌山余脉的丛林中。 几道身影,正默默的,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本章完) 206.第201章 “‘南四集’的援兵,也会在天黑前后抵达清源集。” “咱们发动的时间,就在这批援兵刚刚抵达之时!” “巨熊”的话,让下首众人都吃了一惊。 不过很快,众人就全都露出兴奋激动的神色。 在“巨熊”发布这道命令之前,大家还以为,接下来的战略就是继续此前两日的策略,稳步推进,直到最终胜利呢。 经过连续两日的实践,大家已经认可了这个方略的可行性。 可众人也都认识到了这种战略的巨大弊端。 这固然能尽可能避免玄幽铁骑,以及重剑战兵这些最核心战力的损失。 可它对“耗材级”战兵数量的需求,却非常巨大。 按照现在的趋势,若继续昨日和今日的战法,最多两天,负责一线推进的战兵数量就将下跌到千人以下。 若是没有新的兵源加入,这种战法将难以为继。 而随着对面从“南四集”来的数千援兵立足站稳,对方将在兵力上具备绝对的优势。 现在,自身休养得差不多的“巨熊”,却没有等到两日后的窘境出现,而是在夺得清源集近半的控制权之后的今晚,便要主动撕破与“苏瑞良”达成的协议。 这说明“巨熊”对局面的把控是非常精准的。 选择“南四集”的援兵刚刚抵达这个时间点发动攻击,巧妙而精准。 对于刚被强行征集而来的战兵到底是个什么成色,他们最有发言权。 那个时候,别看对方兵力增加了。 可对方的整体战斗力,却不仅不会增加,反而会急剧下降。 可以说,这正是对方看似强壮,实则最为虚弱的时候! 扎络一脸的兴奋,忙问:“主人,这一次需要铁骑出动吗?” “巨熊”颔首道:“全部出动!” 扎络与另几名玄幽铁骑的领队立刻恭敬领命。 “巨熊”看向吴益以及徐家老者,道: “这一次和此前两日不同,不能再派那些杂兵慢慢的向前推,而是要打出最强的一拳,用最快的速度推平最后一段障碍,为铁骑冲锋创造最好的条件!” 也就是说,这时候不能再顾惜元京徐家的重剑战兵,以及吴益手下嫡系力量的损失了。 为了提升效率,他们反而要冲杀在第一线。 明白“巨熊”意图的徐家老者和吴益,不管心中如何想法,全都恭敬应命。 半个时辰后。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看上去与此前两日没有任何差异的营地,忽然之间,就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一支支百人规模的队伍,迅速冲出营地,快速来到今日收兵时防线停止区域。 然后,没有丝毫停留,坚决向前推进。 分散在防线后方警戒的几个队伍见状,只试探性的攻击了一波,便立刻向后撤退。 一边后撤,一边快速鸣锣示警。 那些队伍,并没有紧追在他们身后,而是按照既定的目标,快速将沿途障碍、陷井等拆除干净。 四百余骑浑身都散发着森然煞气的玄幽铁骑不快不慢的跟随在这些队伍的后方。 “巨熊”身上也穿戴上了覆盖全身的特制甲胄,骑在比旁人高了一个头的玄幽马背上。 为了节省马力,避免无意义的消耗,一件柄长超过两米,表面长满了“铁疙瘩”的巨锤被他斜拖在地上。 随着玄幽马的缓步前行,地上被巨锤犁出一条明显的沟壑。 就在这时,吴益返回来报。 “大人,障碍陷阱已经清除完毕。 从这里一直到大广场,再无任何阻碍。” “巨熊”闻言,轻夹马腹,胯下玄幽马开始由缓行逐渐变成小跑。 周围其他玄幽马也都同样如此。 很快,四百二十七匹浑身都着铁甲的玄幽马开始跑动起来,载着它们背上同样身着全身铁甲的四百二十七名骑手。 当它们跑动起来,就如同四百二十七辆高速移动的生物坦克,带着一种无可阻遏的力量,向着清源馆大广场冲杀而去。 期待着愤怒的“苏瑞良”组织起所有力量,在清源馆前的大广场以及周围街道、府邸之内与己方周旋对抗的“巨熊”,并没有看到他期待的一切。 空空如也的府邸,空空如也的街道,以及空空如也的大广场。 一直到他率骑冲入大广场,都没有遭遇任何一丝抵抗。 透过头盔的眼眶,“巨熊”盯着大广场之上那座奇怪的高台看了一阵。 他的心中却在迟疑,要不要乘胜追击? 一次毁约夜袭,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将清源集以北剩余最后五分之一尽数收入囊中。 连最核心的清源馆周边一代,也轻松到手。 这场行动看似大获成功。 但“巨熊”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因为他并没有达成自己真正的目的。 选择在今夜“翻脸”,除了手中杂兵数量越来越少,稳步推进的战略未来越难以为继这个因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巨熊”没有告诉任何人。 最初,无论是他,还是他的部将,都自信的认为,以“苏瑞良”为首的一伙人,与其他元州势力一样,看着人多势众,其实都不过是“帮派分子”。 小规模的冲突争斗也就罢了。 规模一旦达到数百上千这个级别,其在兵法上的短板就会立刻显露出来。 而且,人数越多,这种短板就会体现得越明显。 所以,对于对方手中人多人少,是否有更多援兵抵达,他都是不在意的。 可连续两日的较量,让他收起了傲慢轻视之心。 对方确实不擅长大规模的调度指挥,一切都显得稚嫩又生涩。 可这和不懂,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而且,对方懂得扬长避短,避开所有大规模的正面战斗,专注于打小规模的巷战和烂仗。 还在借着他这块磨刀石,一点点成长。 并且,将地利运用到了极致。 若是抛开战线上的一路溃退不谈,具体的战损上,居然与他这一方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一切,都足够让他心中震惊,对“苏瑞良”这个敌人,真正的刮目相看。 这比“苏瑞良”展现出略微压过他一筹的个人实力,还要更让他震惊。 可这还只是他昨天的看法。 若一切都止步于此,他内心还不会如此急切,依然有信心拿下最后的胜利。 真正让他感到震动的,是敌兵今日的变化。 具体到每一个战兵,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可他们凑到一起之后,却在一夕之间,产生了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 他没琢磨透其中原因。 但这却让他心中有了本能的不安,和深深的忌惮。 “不能再拖下去了。” “巨熊”有了这样的觉悟,哪怕麾下铁骑再一次损失惨重! 收回打量奇怪高台的目光,“巨熊”看向通往清源集南侧的几条道路。 在道路的入口处,都有一道道砖石垒砌而成的矮墙阻路。 就在“巨熊”心中犹豫要不要继续深入推进之时。 他心中猛地一紧,忽地扭头向左侧看去。 便见一道乌光在夜空中一闪即逝。 他想要做出反应时,那道乌光已经化作一枚铁羽重箭,狠狠贯穿一名玄幽骑手的头盔,从太阳穴深深刺入其人大脑之内。 那名被偷袭的骑手,甚至都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就已经横飞而出,“啪”的一下,狠狠撞在另一名骑手肩侧,然后无声跌落马下。 “巨熊”目眦欲裂,循着箭矢来时方向,看见一身素衣长袍的“苏瑞良”正站在一栋屋顶。 而就在他扭头锁定住苏瑞良之时,此人已经不停歇的连续张弓数次。 一道道铁羽重箭划出一道道暗沉乌光,迅速掠空,向一名名玄幽骑手扑射而去。 “啊……吼!” 巨熊一声怒吼,手中那被拖在地上的巨锤忽然高高抡起,向着那一道道铁羽重箭扑来的方向,隔空狠砸而去。 “呼——” 随着他这一下劈砸,一道土黄色的狂风呼啸而出,向着那一枚枚箭矢扑来的方向席卷而去。 有两支铁羽重箭“不慎”被这股狂风刮中,瞬间发出刺耳的沙沙声,还伴随着火星四溅。 就像是钢铁制品与飞速转动的砂轮叶片挨碰到了一起。 当这股由“巨熊”劈砸而出的土黄色狂风又向前吹拂了一段距离,然后消散无踪之时,那两支被其卷中的铁羽重箭已经变成了一地铁屑碎渣,洒落一地。 成功拦下两箭的“巨熊”,并没有一点喜悦。 因为就在这两支铁羽重箭的残渣落地之时,又有三名骑手被三支铁羽重箭贯穿太阳穴,化作三具尸体,跌落马下。 防御性的出手,本就比寻隙进攻的一方更加被动,出手时间天然慢半拍。 更何况,用重武器的他,本来就不以出手速度见长。 在这方面,根本无法与射连珠箭如同喝水一般轻松随意的“苏瑞良”相比。 而因为接连四名骑手被“死亡点名”,原本煞气森然的铁骑队伍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骚动起来。 巨熊再次怒吼一声,手中巨锤高高举起,狠狠锤击地面。 “嘭!” 地面如同被擂动的鼓面,剧烈震荡。 一股强大无比的反震之力一路沿着锤柄灌入巨熊体内。 巨熊庞大魁梧的身体借势飞跃而起,化作一颗巨大的“铁弹”,朝着站在屋顶上射箭的“苏瑞良”轰然砸落。 手中巨锤也被他高高抡起。 只可惜,他这蓄势磅礴的倾力一击,“苏瑞良”并不接招。 只是撇了一眼,便已轻盈闪身,跃至数十步外的另一处屋顶。 “轰!” 一声巨响,“苏瑞良”原本站立的屋顶,连同下面的整栋房屋,都被这一锤直接砸得塌了下去,化作一片废墟。 碎石飞溅,烟尘四起。 没有人关注他这看似粗鲁的倾力一砸之下,不碎凿击面,而是砸塌整栋房屋所蕴含的高深技巧。 所有骑手都在紧张的关注着“苏瑞良”的“死亡点名”。 除了两枚铁羽重箭分别被扎络与另一位炼髓后期拦截了下来。 又四名玄幽骑手中箭身亡,飞落马下。 四支铁羽重箭,或是从正面,或是从侧面,或是从后面……变着样从不同角度破开玄幽铁甲的头盔防御,没入一名名骑手大脑之内。 连续八名骑手的死亡,终于让被愤怒冲脑的“巨熊”清醒了过来。 还站在倾塌废墟之中的他大声怒吼道:“撤退,撤退!” 而在见到玄幽铁骑开始退出大广场,撤往清源集以北区域后,本来还有机会再射几箭的“苏瑞良”却已收起了长弓,没再继续射杀。 站在远处屋顶的“苏瑞良”,冲正对他怒目而视的“巨熊”轻轻弯腰行礼。 礼貌,气派。 面对如此有礼貌的问候,“巨熊”却气炸了肺,将手中巨锤在废墟上砸得嘭嘭作响,怒吼道: “‘苏瑞良’,你枉为巅峰强者! 有本事你和我打啊!恃强凌弱,你枉为英雄好汉!” “苏瑞良”一脸惊讶的道: “恃强凌弱,不就是兵法的至高奥义吗?你现在已经变成元州人的形状了吗?” 话刚说完,耿煊便再一次闪身远避,跃至数十米之外的另一栋屋顶。 而就在他刚才站立的屋顶,已经被“巨熊”扔出的一块重量超过两百斤的石头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脚步还未站稳,又一块石头从天而降。 耿煊再次闪身远避。 “这么徒劳的发泄,有意义吗?……这么耗下去,最先累趴下的,一定是你,信不信?” 耿煊一边轻松闪避“巨熊”扔过来的大石头,却也不远离,反而就这么绕着“巨熊”不远不近的兜圈子。 似乎真要看看,双方这么耗下去,到底谁先撑不住。 接连扔出七八块巨石后,“巨熊”忽然毫无征兆的停手,转身就走。 而此刻,其他玄幽铁骑已经成功撤出了大广场,重新回到战兵的层层护翼之后。 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一路将战线推到大广场附近的战兵也停止了继续推进,除了留下一部分巩固防线,其余人都已经开始撤回营地之内。 返回营地的“巨熊”已经没有了愤怒,而是独自坐在主帐中。 他的眉头深深皱起,开始思考一个此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选项。 撤退。 承认这次行动失败。 他已经越发清晰的意识到,凭他手中这点兵力,已经很难达成此行目标。 在领命出发之前,从他到每一个随他一起南下的下属,都不会想到,这块骨头,会这么难啃。 现在,他已经被崩掉了好几颗“牙”。 如果继续下去,很可能剩下的“牙”也会给全部崩掉。 可这么做的后果—— “巨熊”心中正犹豫不决之时。 “大人。” 吴益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何事?”“巨熊”沉声道。 “无忧宫的一名副使送来了一批援兵。” 帐内,“巨熊”的眼睛忽然瞪大到了极点。 很快,帐帘被一只大手掀开,“巨熊”弯腰走了出来。 “现在何处?” “就在旁边的丛林内隐藏,只要您同意,立刻就能赶来汇合。” “无忧宫有这么好心?” “他们说,‘苏瑞良’乃是无忧宫不死不休的仇敌,他们这次调来援军,不是帮您,而是帮他们自己。” “……有多少?” “五百三十六人。” 听到这个答案的“巨熊”,脸上的期待变成了失望。 摇头道:“这么点人手,能成什么事?” 吴益赶紧道:“这只是他们筹到的第一批,明后两天,还会陆续有两三千战兵抵达。” “巨熊”眼前一亮,忙问:“果真?” “千真万确!” 吴益道:“我将人带来,您亲自问一下吧?” “巨熊”点头,“快去……让他将那五百多援兵也一起带过来。” …… 见“巨熊”撤退,那些战兵也不在继续推进,耿煊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却没有完全松下去。 因为耿煊意识到,经过今晚这场遭遇,“巨熊”会越发意识到自身窘境。 作为一个合格的将领,他必然会开始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 撤退。 而他如果这么做,耿煊能做的,也只能是拿出所有底牌,尽可能多吃一些“肉”。 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可能被他全部吃进肚里。 就在这时,耿煊看见,黄耳从身后快步跑出,来到他的身边。 它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正在呼呼的喘气,露出邀功的情绪。 耿煊见状,却是一惊,忙问: “地下有动静?” 这段时间,黄耳,阿六,阿七都被耿煊安排在清源集的地下网络中蹲守警戒。随时留意敌军从地下发起进攻渗透的可能。 黄耳闻言,脑袋却左右摆了摆,将脑袋主动往他身前凑了凑。 耿煊将手按在他的额头。 很快,一段影像开始在耿煊心中播放。 一直游走在地下隧洞的黄耳,在夜幕降临之时,对阿六与阿七低声“汪汪”交代了两句。 然后,从通往地表某处的通道口走出,很快就轻车熟路的进入赤乌山余脉的丛林之内。 没多久,就成功捕猎到一头重量将近百斤的猎物,准备拖回去与阿六、阿七当晚餐食用的黄耳忽然停下了脚步。 它先是放下了叼在嘴中的猎物,机警的左右嗅探了一阵,便冲入丛林某个方向。 很快,它便看见一支规模在五百人左右的队伍,正潜藏在某处隐蔽的山坳之内。 而就在黄耳远远关注到这些隐藏之人时,一人离开了这处山坳,先是进入清源集北侧荒野,然后,径直往驻扎在清源集以北的敌营而去。 见到这一幕的黄耳没再继续观察,而是沿原路返回。 然后通过错综复杂的地下网络,从通往巨熊帮驻地的出口钻出,一路不停歇的来到他面前。 看完这段“视频”之后,耿煊心中立刻有了判断。 “敌人又有新援军来了。” 对此,耿煊不仅没有感到慌乱,反而大大的松了口气。 有了这批援兵,那头“巨熊”应该会暂时放弃撤退之念。 耿煊还想到,这批援军,应该就是某次吸纳临时帮众之后的“黑运劫数”带来的。 而根据他自己总结出来的规律,这五百左右的援兵,远不是那些“黑运劫数”的全部。 要么是援兵更多,要么还有其他劫数。 总而言之,有这些新筹码到手,“黑熊”暂时应该不会去考虑撤退这样的事情。 想明白这些的耿煊,使劲揉了揉黄耳的脑袋,夸奖道:“干得不错!” 待黄耳在耿煊的保护下,从地下黑市的入口送入地下之后,耿煊也背着长弓,返回清源集南侧区域。 刚转过两个街道,便看见两百余骑玄幽铁骑藏身于某片转角区域。 刚护送“南四集”战兵返回的方锦堂一脸的求战心切,道: “帮主,您要同意咱们冲出去,必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即便不能全歼,杀掉一大半也绝不会有丝毫问题!” 其他玄幽骑手也都是一脸的深以为然。 不是他们狂妄,而是经过这几日的参悟,以及耿煊不时的劲力引导,他们全都已经成功掌握了“驭马投掷术”。 哪怕是修为最低的炼血境骑手,也能扔出间于炼骨与炼髓的恐怖一击。 虽然,很多骑手在准确度上都还有不小的问题。 可大方向却都是能够扔准的。 一次超过两百根投枪掷出,精准度根本就不是事。 覆盖范围内的敌骑,绝对是一死就是一大片。 即便对方人数比他们多了将近一倍,理想情况下,也不过是人手投掷两枪而已。 原本,既不敢与真正玄幽铁骑近战,远程攻击又如此拉胯的他们,数日之间,就有了碾压对方的实力。 那种震撼的感觉,他们无法形容。 但一点不妨碍他们做出正确的判断。 对于发生在这些骑手身上的变化,耿煊的认识倒是更直观一些。 这是一次类似于从冷兵器到热兵器的蜕变。 刚刚归来的方锦堂等人,表现得如此心切,除了想要在他面前展示一下他们这些天的参悟成果之外,也是因为他们从留守清源集的骑手身上知道了“奇迹恩赐”之事。 他们没有嗷嗷叫着直接冲出去杀敌抢功,已经很守规矩了,无法苛求太多。 耿煊摇头道: “现在,你们只是初步掌握了投掷技法,精确度差得太远。 接下来,你们还要继续在精确度上苦练。 ……我知道你们什么想法,只要人多,一两百根投枪下去,精确度差点似乎也没有那么紧要。 这岂不是说,那些处在你们打击范围内的玄幽马,基本也是有死无生?” “我可想借这机会,俘获更多玄幽马,组建更多玄幽铁骑,要是按照你们这种玩法,我岂不是只能收获一堆马尸?” “……我不指望玄幽马一匹不死,尽量少死一点吧。” 听了耿煊的话,方锦堂等人无话可说。 与方锦堂等人返回位于清源集南侧入口附近的巨熊帮驻地之时,耿煊沿途看到许多挤在一栋栋屋舍之内的清源集居民。 自从敌军战线推进到将清源集以北过半区域纳入手中之时,戚明诚就组织原本聚集在清源馆附近的居民全部往南侧迁移。 所以,当“巨熊”悍然扑击清源集的心脏区域时,那里除了一些必要的防守力量,已经彻底空了。 经过这一栋栋房屋时,知觉非常敏锐的耿煊,能够感觉到,正有一双双含着恨意,怨气的目光,在默默的注视他,以及他周围的“杀胚”们。 对此,耿煊没有回头去搜索那些目光的主人。 速度也不受任何影响,一路返回巨熊帮驻地。 现在的巨熊帮驻地,不仅范围比初时大了许多,也热闹了许多,拥挤了许多。 在原本是几座府邸之间的区域,正有许多人在快速的忙活着,将一些树木草清理掉,一些被人为制造出来的缓坡也被填平。 姜逸之,苏明煦二人则正在指挥一群人在一片开阔空地上垒砌第二座“社坛”。 因为都不是第一次,一切都是轻车熟路。 耿煊大概看了一眼,便找到戚明诚,蒋弘毅,和洪铨,刚返回不久,正在抓紧时间了解自己离开这几天“沧海桑田之变”的冯煜也被耿煊唤了过来。 耿煊先是对戚明诚道: “那些居民还要继续往后迁,他们现在所在位置,距离前线还是太近。 一旦战斗开始,不仅容易危机他们的安全,他们如果乱起来,还会妨碍到咱们。” 戚明诚无奈道:“可我现在确实找不到更多地方安置他们了。” 现在,清源集一半区域都已经被敌军实控。 南侧临战一线作为防区,也不可能安置人。 再就是巨熊帮驻地一片区域,原本还稍微空旷些。 现在,随着‘南四集’征集来的两千战兵,永和坊跟随一起过来的五百战兵,以及被范宏盛带来的,在完成‘东五集’征兵之后又返回五坊营地的五百战兵全部抵达。 加上清源集原来的战兵,也都要以这里为大后方。 现在虽然没到人满为患的程度,但也确实不宜再增添人员。 其他不说,已经迁回巨熊帮驻地的“临战堂”,随时都有了解前线各处动态的需求。 随时都有里坊战兵往来传递消息,要是将更多居民迁入,怕不是一次急报,一路上就要撞飞好几个人。 将那些集市居民密集的安排在现在那些区域,已经是戚明诚考虑到各坊因素之后所能做到的极限。 耿煊听完戚明诚的理由,点头道: “你说的都有道理,所以,我决定,今晚仪式之后,将巨熊帮驻地前移,直接抵到临战一线的后方。 这样,更方便‘临战堂’的调度。 而那些居民,就安置到现在我们所在的这片区域来。” 戚明诚闻言,一阵惊愕,瞪大双眼看着“苏瑞良”。 似乎想要确认,他是真的要为那些在这场战役中,并无任何价值,反而只是一群拖累的居民,将巨熊帮的驻地整体挪到更加临敌的前线。 耿煊却没有对他多解释什么。 而是看向蒋弘毅与洪铨,道: “接下来,战略上要做出调整。 不说寸步不让,也不能再如以往两日般,短短两日,就将清源集一半区域拱手让人。 要是这样,两天后咱们就要被彻底赶出清源集了。” 说到这里,耿煊停顿了片刻,这才问两人:“能做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洪铨大声道。 “咱们现在增加了三千多的援兵,兵力不足的问题,已经彻底解决,现在该考虑兵力不足的,应该是对面。” “哦,有件事忘了提醒你们,对面又增加了五百多的援兵,如果我所料不差,后续应该还会有更多援兵抵达。”耿煊忽然开口提醒道。 “……”洪铨闻言,神色一滞。 嘴巴张开,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话。 蒋弘毅接话道:“如果帮主能让新来的这三千多名战兵,也保持今日各支战队的作战水准,问题应该不大。” 耿煊保证道:“没问题。” 蒋弘毅道:“那可以一试。” 说着,他顿了顿,提醒道:“战斗的烈度一定会比昨天和今天更高,折损也会更大。” 如果以练兵“磨刀”为目的,这就有些伤“刀”了。 耿煊对此,并无反对,轻轻点头。 蒋弘毅便也随之道:“那我也没问题。” 耿煊对冯煜道: “清源集内,还有帮内的情况,你抓紧时间,多熟悉,多了解,这几天变化有点大。” 冯煜苦笑道: “帮主,这变化何止是有点大?我这才离开几天时间,无论是清源集还是巨熊帮,已经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 耿煊笑着点点头,表示他已经交代完毕,让众人忙各自的事情去。 待众人离开之后,耿煊去旁边院中,见了另一批人。 院中,原本正与其他人聚在一起,一边喝酒闲扯,不时与人笑闹的刘月季,在见到耿煊进来之后,立刻箭步窜到耿煊身前。 其他人的反应稍微慢了半拍,却也很快纷纷起身,快步在刘月季身后站好。 跟着刘月季一起,恭敬的向“苏瑞良”施礼问好。 这些都是来自月露原的游侠儿。 因为又添了三千多名战兵,早在接到程辉汇报,说这批战兵从“南四集”开始启程之时,耿煊就让他立刻传讯去五坊营地,通知刘月季,运送更多粮草过来。 耿煊还特别叮嘱,这一次,不要假手其他人,让刘月季亲自带人押送过来。 同时,并给了他一个“百人名额”,让他将人一起带过来。 ——月露原的粮食转运事宜基本已经结束,这件事一直都是刘月季在负责。 他发挥自己在游侠儿与游民群体中的号召力,顺利的完成了此事,没有让耿煊操更多的心。 虽然,这次行动本身,对刘月季来说,就已经赚大了,说他攒下了能在游侠儿群体中吃一辈子的资本,也一点都不夸张。 刘月季也从来没有表露出要期待更多回报的意思。 但耿煊不可能真就心安理得的将此事画上一个句号。 他便让刘月季自己按照功劳大小,拟一个百人名单出来,这次随着运粮来清源集的机会,一起过来一趟。 也就是现在聚在院中,与刘月季一起吹牛打屁的这一群人。 耿煊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 将刘月季唤到书房,简单聊了几句,将一份名单拿到手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大约两个时辰后,对于此行目的依然是一头雾水的刘月季领着跟随在身后的百名游侠儿,在一名巨熊帮成员的带领下出了院子,来到外间才刚被整理出来的开阔空地之上。 ——因为有拟定名单一事,刘月季猜到“苏瑞良”很可能是要酬功,但具体要如何酬功,并不清楚。 此刻,天色早已彻底黑了下来。 空地周围,一簇又一簇熊熊燃烧的篝火,将整片开阔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刘月季等人能够看到,周围已经聚满了人。 按照一百人左右的规模,整齐的分布在一个又一个区域之内。 密密麻麻,放眼看去,不下五千之数。 其中,有一大半,都是今日刚来的新丁。 这其中,又有一大半是从“南四集”强征而来。 他们同样被分割成百人左右的小团队,与其他队伍分散间隔安置在各处。 刘月季等人被安置的区域,恰好就与这样一支百人队相邻。 刘月季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们的骚动,不安,还有那几乎写在脸上的,对巨熊帮众的一切安排,都带着明显抵触对抗的情绪。 不过,刘月季也只是大约扫了一圈,就将目光集中在了前方。 这同样是其他人关注的焦点。 此刻,超过五千双目光,都集中在那被熊熊烈火簇拥的三层高台之上。 透过层层缭绕的火焰,那三层高台在进入刘月季眼中时,已经变得充满了“活性”。 扭曲,跳跃。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两个插满华丽鸟羽的高冠,在扭曲跳跃的背景中缓缓出现在高台上。 然后,是两个身着华丽而奇诡的衣袍,一个戴着狰狞面具,一个不戴面具的身影。 看他们这装扮,刘月季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里忍不住揣测: “苏帮主难道是想让我们看一场表演?” 继而他又觉得事情不可能如此简单。 下一刻,一个又一个身受重伤的身影被人抬到台上,在高台上均匀的摆开。 巨熊帮主“苏瑞良”也在这一刻登上高台,在一旁盘腿坐下。 随着姜逸之再一次开始自己的舞蹈,苏明煦在旁用自己饱含情绪,却让人难辨其意的吟唱伴奏。 刘月季等一众游侠儿,还有那些今日才刚抵达清源集的新丁们,全都瞪大了眼睛。 低沉的嗡嗡声,在一个又一个百人团队中蔓延开来。 有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声交流,各种怀疑,揣测。 也有人在一阵惊愕之后,认真观看。 而那些已经历过一次的战兵们,一个个脸上却都带着激动的情绪。 激动之中,又深藏着敬畏。 其中还有很少的一部分,眼神之中,有虔诚之意,悄然流露。 所有的疑惑和不解,都在一个又一个的重伤者伤口初愈,满脸红光的从高台上走下那一刻冰消雪融。 …… 耿煊预料到了新来战兵的抵触。 既然有好的方法让他们主动消除这些情绪,加速融入到对抗强敌入侵的大业之中,他自然不会故意弃之不用。 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 昨夜,耿煊还特意没有举行“恩赐仪式”,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今夜攒下更多的“材料”。 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昨天的重伤者,也都多受了一天的折磨。 当然,为了确保那些很大可能熬不过当晚的重伤者因为救治不及时而死掉,耿煊还特意去安置重伤者的区域转了一圈。 遇到那些情况特别危急的,他也会暗中用一些手段,确保他们能够撑到今晚。 这么做的效果,也是非常惊人的。 昨天与今天,连续两日的激战,一共攒下了三百二十名重伤患。 耿煊将这些人分成了两批,每批一百六十人。 原本,嗡嗡声响成一片,骚动,低语…… 居高临下看去,混乱一片的现场,随着接连两批人半死不活的被人抬上去,然后自己红光满面的从高台上下来,直接变得鸦雀无声,安静一片。 即便是那些怨气满腔,恨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人,这一刻也都昂着脖子,挺着身子,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高台之上。 待两批重伤患上台之后。 紧接着便是一百六十个脸上写满激动的人,快步登上了高台。 这些,都是这两日参加了战斗,从昨日就在翘首期盼“奖励”兑现的战兵们。 将来,耿煊必然会逐渐要延长每一次贡献的兑现周期。 不可能天天给“恩赐”。 “有求”就“有应”,不仅会让“恩赐”显得廉价,还会惯出许多毛病来。 这是耿煊不想看到的。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每次“恩赐”的间隔时间越短,消耗的红运就会越多。 相反,如果将间隔周期拉长,红运的消耗就会迅速降低。 现在是一切草创,各种规矩都没有立起来,“奇迹恩赐”也还没有深入人心,没办法。 耿煊就当是烧“红运”打广告了。(本章完) 207.第202章 前天晚上,“兽兵之役”结束的当晚。 除了将四百多名重伤垂死之人从死亡线上拉回,达到伤口初愈。 其他享受了“奇迹恩赐”之人,总共有1263人。 今晚,在将连续两日积累的三百二十名重伤患治愈之后,最先一批登场的。 就是其余参加了“两日鏖战”的战兵们。 除了三百二十名重伤,一百四十七名阵亡,其余参加了“两日鏖战”的,共计1380名战兵,全都要登台“领奖”。 只此一个细节,就可以看出,在经历了上一次的“奇迹恩赐”之后,区别有多大。 上一次的“奇迹恩赐”,这些人可都是经历过的,他们都非常清楚,“天不可欺”。 再没有一个混水摸鱼,滥竽充数之人。 这样的情况下,凡是参与了“两日鏖战”,除重伤与阵亡,其余战兵一个不少,都敢登台。 这说明,他们都是过了自己内心那一关的。 杀敌多少暂且不论,至少没有拖后腿、划水、磨洋工,而是积极参与进了战事之中,多多少少都做出了正面的贡献。 与“兽兵之役”时,队伍内部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局面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齐心协力”,在己方投入一线的战兵数量减少,敌方给与的压力却持续加大的情况下。 虽然整个清源集以北区域失守,却取得了歼敌五百零七,己方总共仅阵亡一百四十七的好成绩。 在这1380名战兵中,超过一半都是第二次登台。 上一次,他们多是“助攻者”和“积极的助攻者”,少部分是“一血获得者”,只获得了少则两点,多则八点红运的奖励。 这一次,他们无一例外,都成了各支队伍的中坚。 求战之心最为积极,在每支队伍中,起到的正面凝聚,士气提升等作用也是最为显著。 正是他们的存在,从根本上改变了“两日鏖战”期间各支队伍的风格和面貌。 除了这些人,还另有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 就是在上次“奇迹恩赐”期间,被定为有罪的三百人。 这些人在这两日的战斗中,是最积极的,其中一部分,甚至是疯狂的。 因为这样的原因,这三百人的阵亡率,和重伤率,也都是最大的。 “两日鏖战”期间阵亡的一百四十七人,有一半以上都是这三百人“贡献”的。 也正是他们这种积极到疯狂的战斗,登台的一百二十六名“罪人”,其中包括有过坑杀、甚至直接杀害己方队员的“重罪之人”,全部消罪成功。 这也是这一次“领奖者”的人数明明比上一次更多,消耗红运却更少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然,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求战心切”、“抢人头”的变多了。 “两日鏖战”,总共歼敌也才五百零七人,“一血获得者”就有三百二十人,更高贡献的“团队精锐”、“团队核心”自然就会锐减。 这在耿煊看来,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未来很可能会因为“抢人头”、“抢贡献”,酝酿出新的矛盾隐患。 不过,这是需要将来去考虑的问题,现目前来说,耿煊还是会继续沿用现在这套贡献评价。 与此同时,“助攻者”也近乎全部消失。 除了六十人将功折罪之后,只获得“助攻者”两点红运的奖励,其与“助攻者”全部都是“积极的助攻者”。 连续九次仪式之后,1380名战兵全部得到属于各自的“奇迹恩赐”。 为此,总共消耗了耿煊10260点红运。 此前,治疗三百二十名重伤患,还耗费了992点红运。 连续十一轮高强度的舞蹈,即便因为淬体入门,身体素质有了明显提升,姜逸之还是累得不行。 耿煊让他与苏明煦下台,先去休息一阵。 今晚的仪式,到现在为止,只是完成了上半场,下半场还没有开始呢。 趁这机会,耿煊在消耗四十点红运后,将“相心术”又向上提升了一步,从大成晋入大师之境。 此术到了这一层次,不仅在“由表及里”、“由面及心”的能力上有了更进一步的提升。 耿煊更有种清晰的感觉,自从“相心术”入门,并一步步成长提升,即便不去关注一个人身体层面的具体表现,他也能越发直观而敏锐的感受到一个人内心的情绪变化。 且随着“相心术”的成长,这种能力也在快速提升。 现在,当“相心术”提升到大师境界之后,这种感受更进一步具现,变成了一种仿佛“色彩变化”的直观感受。 红橙黄绿青蓝紫…… 当他的目光看向某人,其人内心的“情绪色彩”,就会很自然的反映在他脑海之内。 而即便同样的色彩,他同样可以分辨出其中不同。 譬如红色,有热烈的红,勇气的红,恋爱脑的红,同样有愤怒的红,危险的红。 譬如白色,也有纯洁的白,平和的白,冷漠的白,空虚的白…… 对外人来说,本该是一个黑箱的内心世界,可在大师境的“相心术”之下,却通过“色彩感受”这样的方式,直观的反映在他这个观察者的脑海中。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种奇妙的知觉感应。 而当耿煊将这种“色彩感受”,与“波纹视觉”相互印证,便会惊讶的发现,两者是可以互相印证的。 不同的“色彩感受”,对应着不同的“波纹”变化。 而不同人身上呈现出相似的“色彩感受”,则意味着此时此刻,他们身上存在一段近乎一致趋同的“波纹”频率。 耿煊因此也反应过来,这其实就是同一事物,在不同的知觉能力之下,呈现出来的不同效果。 相较而言,以耿煊自己的判断,“波纹视觉”更加接近本质,更加全面,却也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认知,更加让人无从下手。 而“色彩感受”相较于“波纹视觉”的全面,却只聚焦于一个细微的点,却也更加直观简洁,易于感知,在主观感受与客观实体之间建立起了一座桥梁。 耿煊心中忍不住生出这样的联想。 “要是人体散发出的波纹,所有的频率变化,都可以用类似的方式,甚至更加直观的方式呈现出来。 那每个人就相当于一本可以被随意翻阅的书籍,可以被随意观看的视频。 从身体层面的变化,无论是强弱盛衰,还是健康老病。 亦或者精神层面的变化,情绪的变化,思维的活动,都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想到这里,耿煊没有感到激动,反而莫名感到一种凉意从心底深处生起。 不过,他旋即又觉得,这时候就考虑这种事,实在是想得太远。 迄今为止,人类对这些“波纹”的认知,都还非常浅显,且只在某些具体片段有所建树,绝大部分区域,都还处于“未开发”状态。 要达到自己设想的那种程度,难度远比测定人类基因序列更大,后者基本是确定的,而前者本身就因人而异,各有不同,且即便是同一人,也时时刻刻都处在变化之中。 九州传续至今,数千年下来,那么多天骄人杰,也才从这近乎无穷的变化中,寻找到几个有限的“确定性”。 ——相心术,点兵术,都可视为这种“确定性”的体现。 若想穷尽全部奥秘,耿煊不能说“绝对不可能”,但这需要多少时间,他也不敢想。 …… 就在姜逸之,苏明煦休息,为下半场的“表演”积蓄心力和能量,耿煊在静静消化“相心术”晋入大师之后带来的种种改变之时。 聚在高台下的五千多人,也并非枯坐干等。 除了禁止离开,不准胡乱走动,不能大声喧哗之外,那些在冯煜指挥下维持现场秩序的巨熊帮众,并不禁止众人与周围人低声交流。 将今日新来战兵,打散成百人左右的团队,分散安置各处,除了防止他们大规模起哄哗变之外,本来也有让他们与周围那些“领奖”下台的贡献者们低声交流,了解一些基本情况的意思。 除了少部分贡献者在领奖下台之后,立刻被安排去了前线,大部分都回归各自原本所在位置。 面对周围那些“新人”的请教询问,他们都很大方的分享了自己的经历。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若只是几人知道,大家或许还有相约守秘,防止进一步扩散的想法。 可当这样的“奇迹”已经被两三千人真切体验,更多人亲眼目击,那就没有任何隐瞒的意义。 老老实实的去获得“贡献”,然后好好的享受“奇迹”就好。 其他的,不要多想。 在一片嗡嗡不绝的议论声中,即便是那些内心怨气最浓,对于被强征来清源集“守护家园”抵触之心最烈的新来战兵,也暂时将这些负面情绪全部压了下来。 看向那座被丛丛烈火簇拥的高台,他们的眼神都变得越来越明亮。 早就得了交代的冯煜见火候到了,便立刻让人将准备好的抹额分发下去,给到每一个还没有成为巨熊帮临时帮众的新人手上。 并对这些人直言,要想在这场战事中“挣贡献”,“得奇迹”,前提就是得先成为巨熊帮众的临时帮众。 有人手捧纹着憨态幼熊的赤红抹额,看着盘坐在高台上的“苏瑞良”,心中忍不住想,这很可能是“苏瑞良”私设的一道关卡,也是用来驯服他们的一种手段。 可即便他们自认为看透了背后的用意,也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现在,这“苏瑞良”是唯一一个能够唤来远古帝君的祝福垂青,降下奇迹恩赐之人。 那么,他借用这个机会,做一些有利于自己的布置,岂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将这样的机遇给“自己人”,而不是给那些“无关之人”,岂不是理所应当? 何况,面对这样的奇迹恩赐,又有谁能拒绝呢? 一众新丁在稍作考虑,想明白背后缘由之后,便主动将抹额绑在了额头上。 冯煜本人则亲自来到刘月季等一众游侠儿组成的队伍前方,对刘月季道: “你们的情况,稍微特殊一些。 帮主已经说了,不会留你们在清源集,今晚仪式结束之后,你们就可以返回,继续你们原来的任务。 临时帮众的身份,你们想留就留,不想留就不留。 但在今晚,这个临时帮众的身份却是必须的,若是有人接受不了,现在就可以提出来,别等上台之后才暴露出来。 如果那样,不仅得不到恩赐,反而会有惩罚,这不是帮主特意唤你们过来的本意。” 除非脑子有病,不然,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在听了冯煜本人的亲口解释之后,一众游侠儿没有任何抵触之心,以最快的速度将抹额缠在了额头之上。 耿煊若是看向他们,就能发现,这些人头顶最外层的白色晕光,悄然之间发生了转变。 从“外人”变成了“自己人”。 在仪式的感召,或者说刺激之下,新来战兵内心的怨气和抵触情绪,或是消散,或是被他们主动压了下去。 这一刻,他们的心思,全都被另一个任何修炼者都无法抗拒的诱惑给勾走了。 至于参与清源集的战斗会死人,自己很可能就是死掉的那个,众人反倒没怎么在意。 这个世道,便是不参加清源集的战斗,难道就不死人了么? 做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或者低修为的弱者,会被人欺负死,会窝囊死。 做一个修炼者,为了更高的修为,更强的实力而疯狂追逐,同样也不可能一路畅通。 死亡的几率,甚至比做一个普通人更大。 只不过,普通人和弱者的死亡是身不由己的,是完全被动承受的。 而修炼者却选择更主动的去面对这一切。 就是这样的差别。 他们之所以有怨气,有抵触,死亡危险反倒是其次。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是完全被动的卷入这场与他们毫无关系的战事之中,这完全违逆了他们本人的意志。 现在,当他们主动完成心态上的调整,那些怨恨抵触的情绪,自然消解一空。 加上从“南四集”地下网络中清理出来的百余人,新来战兵一千六百多人,加上刘月季带来的百名游侠儿。 巨熊帮再次新增一千七百多名临时帮众,这给耿煊再次带来十四点白运。 随即,十四点黑运从“燧珠”内消散无踪。 这时,修整完毕的姜逸之与苏明煦再次盛装登台。 仪式正式进入下半场。 在耿煊的安排中,一开始,会有三批人陆续登台,接受仪式的祝福恩赐。 第一批,是范宏盛,以及被他从五坊营地带来的五百战兵。 他们虽然没有参与一线战斗,但却全程参与了对“东五集”除清源集、三通集之外的另外三集的征兵事宜,部分参与了“南四集”的征兵事宜。 能将一千六百多名心怀怨怼的“南四集”战兵一路平安的押送到清源集来,他们也是出了力的。 要算他们一份贡献,名正言顺。 不过,平均到每个人,奖励给的并不高。 包括范宏盛在内的五百零一人,分三批上台。 最终,得到四点红运的有三百人,得到八点红运的一百人,都是“给他们尝了一点甜头,却远不能解馋”的程度。 另有六十人得了十二点红运,三十九人得了十六点红运。 最后,仅范宏盛一人得了三十二点红运。 另外,在这五百战兵之列的陈铮,则得了四十五点红运。 这自然又是耿煊的私心操作。 除了他本人,其他人对自己所得祝福恩赐到底处于一个什么级别,都只有一个大概的判断,更别说对其他人了。 他在这一过程中,暗中给陈铮一些额外关照,别说其他人,便是陈铮本人都察觉不了异常。 何况,即便没有他的暗中帮助,以陈铮的表现,也能得到十六点红运,与其他三十九人同列。 这四十五点红运之后,陈铮不仅实战能力有了巨大提升,其在炼血境的路也彻底打通,要不了多久,就能进入炼骨层次。 而且,因为“临战堂”已近乎完全公开的,对“高贡献者”进行压制,以给其他低贡献者,以及还没有得到祝福恩赐之人以更多机会的策略。 陈铮和其他高贡献获得者都会被按下来,便是想去前线刷贡献都不可能。 不仅“临战堂”不会给他机会,便是范宏盛、魏万宗、漆坤、柴爷等人,在聆听了现在数量已经过千的里坊战兵的呼声之后。 也必然会选择让那些高贡献者暂时后退,将更多挣贡献的机会留给坊里其他至今都只尝了一些甜头的那些战兵。 这一批人,总共消耗了耿煊3421点红运。 第二批,则是以樊綦为首,黑袍护卫统领朱翼,铁行顾大匠,布行荆会长,米行明会长等人为首的一批人。 他们和其他五百出身于康乐集的战兵一起,同样分成三次上台。 这自然是为了表彰他们在“南四集”征兵一事上的贡献。 这一批人的数量,比范宏盛那一批还更多一些,总共五百零五人。 除了樊綦一人被耿煊赠与了三十二点红运。 得十六点,十二点红运之人的数量,比陈铮所在的五百里坊战兵,都要少许多。 绝大部分更是只得了两点红运,尝了一点点甜头。 给樊綦一人三十二点红运,除了这次“南四集”征兵一事上的主动配合,还有此前多次在行动上给与帮助的酬答。 耿煊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原本就对他态度非常复杂的樊綦,在经受了三十二点红运的灌注之后。 不仅对他的态度变得更加复杂,他的思绪中,还被震惊,迷茫,混乱这些情绪充斥着。 耿煊感觉到,这里面很多的情绪,都有可堪玩味的地方。 不过,因为现在这样的场合,耿煊并没有在樊綦身上倾注更多的注意力。 最终,这五百零五人,一共消耗了耿煊1680点红运。 第三批,则是这次为了配合以樊綦等人为首主持的“南四集”征兵,从永和坊调集的那五百战兵。 这支由两名初入炼髓之人带队,总共五百零二名战兵组成的队伍,人均得到的红运恩赐,比出身康乐集的战兵还要更低。 同在这五百战兵之列的陈荣山,也暗中得了耿煊额外的私心馈赠。 才因里坊丰厚的资源堆积突破炼血层次的他,在这次祝福恩赐之后,基本打通了炼骨境的路。分三次承受祝福恩赐的他们,总共消耗了耿煊1569点红运。 对于这两批人,与其说是跟他们兑现贡献,更大的用意,反而是用少量红运将他们的胃口吊起来。 此后,以刘月季为首的游侠儿群体登台受赏。 除了刘月季一人得了三十二点红运馈赠,另有十人得了十六点红运,二十人得了十二点红运,其余七十人,都得了八点红运。 这总共一百零一人,总共消耗了992点红运。 自此,仪式进入尾声。 冯煜,方锦堂,领着其余百名玄幽骑手登上高台,另外还有上次因在五坊营地,没能得到祝福恩赐的,包括罗青在内的一群巨熊帮成员。 总共一百三十六人,这些都是嫡系中的嫡系,高贡献者比例非常高。 身为副帮主的冯煜,得到了四十点的红运馈赠,与洪铨、蒋弘毅相当。 包括罗青,方锦堂,以及巨熊帮六名炼髓堂主在内,得三十二点红运馈赠的,总共有十五人。 这一百三十六人,总共消耗了1456点红运。 整个仪式的下半场,让耿煊消耗了9118点红运。 包括治疗重伤患消耗的992点红运,今晚仪式总共消耗了20370点红运。 比上一次多出来不少。 “两日鏖战”歼灭敌兵507人,己方阵亡147人,“南四集”征兵,以及清理四座集市地下网络总共死掉的218人,以及包括今夜八名敌骑身亡这样的零星收获得来的,总计19743点红运。 因今晚这场仪式,不仅全部搭了进去,还倒贴了一部分。 不过,今夜的仪式酬功,性质本来就比上一次更加复杂,酬功涵盖的范围,也比上一次更大。 与此同时,还有很大一部分红运,其实是用来“打窝”的。 今夜这场仪式结束之后,下一次仪式,耿煊已经计划好了,至少得等到这场战事彻底结束,一切全部尘埃落定之后。 耿煊相信,有了今夜打下的坚实基础,已经不需要再为士气之类的事情忧心。 现在,蒋弘毅,洪铨等人要考虑的,反而是如何压制住现场这数千战兵过于躁动热切的求战欲望。 按照原定计划,稳步推进。 …… 仪式结束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耿煊第一时间就将“白帝定水石”装入一个木箱,然后扛在肩上带走。 上次仪式刚结束时,“白帝定水石”与他刚发现的时候,还没有任何区别。 仪式结束之后,他特地授意戚明诚,让他将“社坛”与“白帝定水石”的事情扩散传播出去。 现在,不仅所有战兵都知道了相关消息,就连清源集内的那些居民,也都听说了相关传闻。 而且,随着消息扩散,相关传说,还被传得越来越邪乎。 然后,耿煊今天在将“白帝定水石”从只有他知道的地下隐秘之地取出之时,就发现其相较于两日之前,已经有了不同的变化。 从这块看似依旧普通的条形卵石之上散发而出的“波纹”,开始具备了某种特别的活性。 虽然,相较于“霸王遗指”所表现出来的活性特质,还差得比较远。 但比那“原器木桶”,已经不遑多让。 虽然,两者表现出来的活性特质,是有明显差异的。 但,只从“活性强度”而言,两者已经处于同一层次。 这验证了耿煊心中早有的某些想法。 一件物体若要发生类似奇妙的变化,必须具备两个特性。 一是这件物体本身具备某种特殊性,甚至是唯一性。 二是这件物体在人群中要有数量足够的认知度。 达到这两者之后,这件物体散发的“波纹”,就会渐渐显露出活物才具备的某些奇妙特征。 想到“波纹”,耿煊心中却是灵光一现。 他想到了自然界中,一些并不具备磁性的物体,当其长时间置身于强磁环境之后,也会慢慢拥有磁力。 可若将其从这强磁环境中剥离,这种磁性就会慢慢消失。 从这个角度来理解这些物体的变化,其过程,似乎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这些具备某种特别唯一性的物体,在某种奇妙的超距作用下,被一个又一个人类的“波纹”锁定。 并在这些“波纹”的共同作用下,开始从寻常死物,渐渐具备一些活物才具备的“波纹”特性。 “当这种变化达到某个临界点,这些具备了奇特‘波纹’的物体,也将拥有奇特的特性。” “霸王遗指的某些奇妙功效,很可能就是因此而来。” …… 在将“白帝定水石”妥善藏好之后,耿煊先是见了主动求见的刘月季和罗青等人。 他们是来辞行的。 另有任务的他们,马上就要离开。 罗青等人返回五坊营地,而刘月季等一众游侠儿则会在护送罗青等人返回后去流云坊,继续推进耿煊告知他的那个“游民聚落大挪移”计划。 原本修为比洪铨还要强出一筹,资深炼骨境的刘月季,因为三十二点红运,已经彻底打通了炼骨到炼髓的路。 只需沉淀消化一些时间,就能稳步进入炼髓初期。 而原本修为只在炼血层次的罗青,通往炼骨境界的障碍,也基本被三十二点红运清除一空。 在临去之前,刘月季道: “帮主,若是兵力有缺,您一定要跟我说。 多的不敢保证,两三千兵力,随叫随到。 要是多给我一些时间,过万战兵,我都能给您拉过来!” 最后,刘月季如此拍胸脯打包票。 以前,他还不敢将话说得这么满。 参与粮食转运,与跟着人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是两码事。 可现在,刘月季却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保证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的真实性。 耿煊笑着点头道:“有需要我会第一时间让程辉联系你。” …… 这一行人才刚辞别离开,范宏盛、魏万宗、漆坤、柴爷等一众里坊高层也来拜访。 他们同样是来辞别。 按照他们的说法。 参与过“兽兵之役”、“两日鏖战”,全都得了不菲红运馈赠,修为实力都有明显提升的里坊战兵们。 还有刚从五坊营地过来,包括陈铮在内的一众高贡献的战兵们。 以及刚从康乐集过来,包括陈荣山在内的一众高奖励的获得者们。 由这样一群里坊战兵组成的,修为实力都有明显提升的五百人,他们将在魏万宗和漆坤二人的带领下。 即刻出发。 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永和坊,将留守的五百战兵替换出来,让他们前来清源集。 至于这么做的用意,那还用说吗? 虽然,最初那五百里坊战兵,也付出了不菲的伤亡。 但现在,新来的里坊战兵,已经没有人将清源集当成险地。 反而是前所未有的福地,宝地。 若是这样的机会将留守在永和坊那五百战兵,以及另几位新晋炼髓落下。 那已经不是不讲义气的问题,而是真的会在里坊内部制造出裂痕出来。 所以,在简单商议之后,几人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几人告知事情经过,得到耿煊同意之后,便立刻告辞。 最后,柴爷却磨蹭着落在了最后面。 耿煊好奇的看向他,问:“你还有事?” 柴爷看着面前这个“苏瑞良”,张了张嘴,最终呵呵笑道:“没有。” 说着,便闪身出了房间,快步跟上范宏盛等人的脚步。 “……” 耿煊沉默了一下,而后,无声的笑了笑。 他大约知道柴爷最后的欲言又止,到底想说点什么。 此前,他回常平坊向柴爷辞行之时,这老头就很笃定的认为,他长时间的“失踪”,一定与巨熊帮,以及“苏瑞良”有关。 还叮嘱他跟在这样的“凶人”身边,要多留一些心眼。 在这样的前提下,由果推因,一些能够瞒过其他人的做法,在他眼中,就有了比较清晰的脉络。 最明显的,就是陈铮,陈荣山二人得到的祝福恩赐了。 旁人发现不了其中异常,可在事先就戴了“有色眼镜”的柴爷这里,要发现一些端倪也并不会有多难。 甚至,柴爷很可能还想到了他自己。 这样一串,他不想到“耿煊”都不可能。 而发生在他,以及陈铮,陈荣山身上的特殊情况,自然就是“耿煊”在背后发挥了某种作用的结果。 或许,他刚才的欲言又止,就是想问“耿煊”的近况,以及与他“苏瑞良”之间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吧。 不过最后,他也意识到了不妥,最终没有问出口来。 …… 连续辞别了两波人之后,清源集可用兵力总数,降低到五千人以下。 虽然,夜色已深。 耿煊却没有去休息,所有战兵都没有休息。 耿煊将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高贡献者亦或者有贡献者,或者无贡献者,全部打散,重新进行整编。 最终,以少则二三十人,多则四五十人的百余支队伍。 那些高贡献者,耿煊也趁着这次机会,按照他们与各支队伍的“适配度”,编入不同的队伍中。 以后,在进行新的编组之前,各支队伍就要这么固定下来。 日常训练,生活作息,都会一起。 不过,在常规对战的情况下,洪铨、蒋弘毅等人还是会将高贡献者按住,给其他人更多挣贡献的机会。 这一规则,被洪铨当着所有战兵的面明确提了出来。 除了那些高贡献者本人感到遗憾,并有些小小的不满,其他人对此都是欢迎的。 这一规则,很顺利的就推行了下去。 …… 诸事理顺之后,耿煊再一次当起了甩手掌柜。 将具体的调度、指挥等事务,交给了以蒋弘毅、洪铨两人为首,几名“临战堂”副堂主为辅的一群人,让他们群策群力。 与此同时,巨熊帮驻地整体向前迁移,更加临近交战一线,将清源集居民后移到现在的巨熊帮驻地之内,则在冯煜、戚明诚等人的协作下快速推进。 耿煊本人,则在终于清净之后,先后消耗二十点,和八十点红运。 分别将“点兵术”从小成提升到大成,“相心术”则由大师晋入宗师之境。 这两项秘术,寻常时候消化吸收起来,速度缓慢。 可只要有足够的实践,消化的速度就会非常快速。 对规模将近五千人的新老战兵,再一次进行整编。 原本小成之境的“点兵术”,其中包含的种种知识、经验、心得,以极快的速度被他消化吸收,迅速夯实此术在小成之境的根基。 “相心术”同样如此,不仅仪式下半场将近两千人成为了他实践此术的经验。 在重新整编分组之时,其余两三千战兵,同样是他实践此术的经验。 当他完成分组,大师境的“相心术”自然被他内化于心,外显于行。 再次向前一步,晋入宗师境界的“相心术”,在“由表及里,由面及心”这些察言观色的能力上,并没有明显提升,因为这样的能力,在大师层次基本就已经到顶。 变化最大的,是对他人内心“色彩感受”的能力,变得更加敏锐,也能够捕捉到更加繁复微妙的“色彩变化”,并以此在心中较为清晰的还原出一人内心情绪念头的变化波动。 大师境的“色彩感受”还只是一种又一种色彩“图片”的变化。 宗师境的“色彩感受”则变成了类似于心电图一般的连续变化。 …… 十一日。 敌我双方,依旧延续此前两日的战法,所有的厮杀都围绕在战线的推进与反推进之间展开。 敌兵虽然增加了五百多名援兵。 可一来这也就刚好弥补了此前两日的战损。 二来对方占据清源集以北整片区域的结果,就是让战线也变得更长。 若是将兵力均匀的分散到战线各处,较之援兵增加之前,兵力密度不增反降。 是以,敌兵并没有采取这种战法。 只是在部分区域投入更多兵力,似乎想要以此为突破点,向更深处推进。 清源集一方或许是因为已经丢失过半区域,不敢再轻易后退,加上有了更多援兵抵达,兵力优势明显。 不仅在敌兵重兵突进的方向上投入重兵,进行顽强而坚决的抵挡。 虽然没能做到誓死不退,却也让敌兵任何一步推进,都艰难无比,必须付出巨大代价才可达成。 与此同时,清源集一方还投入同样多的兵力,在敌兵只是安排少量兵力进行防守稳固的区域进行反向推进。 摆明了想要利用优势兵力,从这些地方找补,弥补其他区域战线后退带来的损失。 这带来的结果,就是双方死伤较之此前两日,都有明显提升。 再一个,原本看上去整体显得平滑的战线,变得犬牙交错,互相深嵌。 刚开始,因为昨夜的不愉快,默契被打破,双方似乎都很担心对方强者会大规模下场。 是以,敌兵一方,从“巨熊”到他麾下一众炼髓后期,炼髓中期,炼髓初期,全都来到前线附近。 清源集一方,同样如此。 “苏瑞良”斜背长弓,远远的看着“巨熊”一行人,他身周,数量同样不少,整体质量却比对方差了一大截的炼髓战力,则略显紧张的分散在“苏瑞良”身后一大片区域,戒备十足。 最终,双方似乎都在担心大量炼髓强者下场之后,彻底变成一场乱战,以至于没有一方主动发起攻击,都只是对峙,引而不发。 到了最后,长久的对峙,似乎让双方都确认了彼此的态度。 最强的炼髓层次战力,都默契的远离一线战场,退到更远处。 除了双方留下少量炼髓层次战力在前线附近,“巨熊”以及“苏瑞良”更是都从前线撤离,让双方围绕战线的争夺,变得更加纯粹,却也同样残酷。(本章完) 第203章 唯易不易,巧取沙雕 晚上,持续了一整个白天的血腥激战结束了。 除了将少量兵士安排在犬牙交错的前线附近,双方都很有默契的将其余兵士调回更后方的驻地之内。 自从结束与“巨熊”的对峙之后,便专注于自身修炼的耿煊,抽时间听取了蒋弘毅、洪铨二人的汇报。 “今日战况,比前两日都要惨烈残酷许多。” 蒋弘毅先是为今日战局定了调子。 导致这样的原因,敌我双方都有原因。 敌方是因为有了更充裕兵力之后,更舍得投入。 己方则是因为退无可退,在战线的争夺上表现得更加坚决。 这两个原因,导致敌我双方的战损,都超过了此前两日的总和。 “今日一战,我方现场直接歼敌数量,便有五百二十四人,超过了此前两日的总和。 另还有至少百名以上的重伤者,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这些重伤者并不能得到很好的救治。 能熬过今晚的,都不会超过一半。” 耿煊轻轻点头,通过对“燧珠”捕获余气的盘点,今日捕获并炼化的敌方余气,现在就已经超过了六百团。 现在,还时不时有新的氤氲红气朝他从敌营方向朝他掠来。 可以说,今日一战下来,相当于昨日那批五百多名的援军直接打了水漂,还额外倒贴进去不少。 从对方这种“大开大合”的豪爽做派,耿煊隐隐把握到了一点对方的心态。 有白送来的援兵(炮灰),不用白不用。 但对方却也渐渐没了精打细算,慢慢周旋的兴致。 直接一把狠狠砸过来,若是将己方砸出了“裂隙”,砸出了新变化,自然最好。 若是没有—— “那头‘巨熊’,很可能已经有了见势不妙,就带领玄幽铁骑撤走的心思。”耿煊心中如此揣测。 蒋弘毅继续道: “今日一战,我方减员人数,也超过了五百。 和敌方不同的是,我方虽然在整体的调度指挥处于一个相对被动的局面,经常被对方的调动来回撕扯,很多损失都是因此造成的。 但各个队伍内部的协作配合,却远超对面。 不仅现场歼敌数量远超对方,只要不是被敌方一击毙命,所有重伤员基本都能被其他队员及时抢回,送回后方。 是以减员人数虽然与对方相差不大,但阵亡人数却远低于对方。 今日阵亡人数为一百一十三人,重伤患却有四百二十九人,减员五百四十二人。” 说到这里,蒋弘毅的脸色很不好看。 从敌我双方的减员折损情况来看,己方似乎还是占优的一方。 可身为临战堂的堂主,蒋弘毅很清楚,这样的战果有多难看。 首先,敌方是主动进攻的一方,而己方是依据地利进行防守的一方。 单从战损上说,局面天然有利于己方。 其次,经过帮主“苏瑞良”亲自整编的各个队伍,都表现出了让人叹服的小团队配合力与执行力。 而对方的队伍,却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面貌。 经过几日的“交流”,他们对敌方的队伍构成,也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最初,是以元京徐家的重剑战兵,和安乐集吴益的心腹战兵为核心战力,组织起每一支队伍的骨架核心,用严酷的督战,逼迫那些心思各异的战兵执行各种任务。 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若非有“巨熊”等一干炼髓强者,以及四百余骑玄幽铁骑在后方压阵,早就反噬了。 即便如此,最初各个队伍依然有“体格”臃肿,对命令响应迟缓的问题。 两日鏖战期间,损失不小的敌方,却也趁机吸纳了大量“二狗子”。 让他们紧紧依附于重剑战兵,吴益心腹的周围,扩大了基本盘。 这让他们对各支队伍的掌控力大幅度提升。 可即便如此,这种依靠高压震慑维持的队伍,在具体的战术执行层面,是远不能与己方各支小队相提并论的。 可己方却就是在这样的优势下,交出了一个双方战损相差不大的成绩单。 在蒋弘毅看来,这是“临战堂”无法推卸的失败。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以他和洪铨为首的“临战堂”在整体指挥上的稚嫩和生涩。 面对敌方的出手,不能说他们的应手有多差,细究每一步,看上去也算是有章法。 可若将眼界放大到全局,经常出现被对方牵着走,不知不觉掉进坑里的局面。 己方战线经常在连续多次的应手之后出现不受控的撕扯,主动将薄弱处暴露出来。 己方战力的大规模折损,多半都是出现在这个时候。 这种出手、应手的频率非常高,让己方在指挥上的弱点,更进一步放大。 对此,蒋弘毅和洪铨都很沮丧。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群成年人耍得团团转的稚童。 除了沮丧,还有羞愤。 耿煊却觉得,这很合理。 对二人道:“对你们,对整个‘临战堂’来说,这是一次历练,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 这机会,可是用一百多人的死亡,数百人的重伤给你们挣来的。 这还只是今天,明天,后天,这代价还会更大!” 二人怔了一下,都咬着牙,重重的点头。 耿煊见状,心想,自己给他们的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话锋一转,宽慰道: “这样的结果,也不全是你们指挥能力的问题。 那只始终盘旋在清源集上空的玄青海沙雕,也是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咱们的调度,对方往往能料敌机先,而对方的调度,咱们却往往要等到对方兵力就位之后才能反应过来。 这让咱们始终处于被动局面。 这不全是指挥能力的问题。” 听了这话,两人神色都稍稍和缓了一些。 蒋弘毅问:“帮主,您不是有计划要将那只鸟给引下来吗?什么时候做啊?” 耿煊想了想,道:“明天吧……不过,这事能不能成,我也没太大把握,试试吧。” 见两人没再说话,耿煊以为今日战况汇报已经结束,便准备起身离开。 洪铨忽然开口道: “帮主,还有一件事。” “哦?你说。” “加上今日四百二十九名重伤初愈之人,因为这个情况闲置起来的战力,已经多达一千一百五十人。” ——今日四百二十九名重伤患,因为没有了表演的需要,耿煊已经第一时间主持了对他们的祝福仪式。 现在,他们和此前两批重伤初愈者一样,原本那些致命的伤口,都已经初步愈合。 “我了解过他们的状态,除了极少一部分手脚残疾者,其余人虽然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但战斗能力却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们也有很强烈的重新参战的欲望,可……” 说到这里,洪铨顿住了,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如何措辞才能显得更加平和入耳。 耿煊却代他说了出来,笑道: “可他们却要我先将他们前面的贡献给兑现,是吧?” 这有要挟的嫌疑,但洪铨还是硬着头皮道:“是的。” 说着,他赶紧道: “若明日敌军数量还只是维持今日的规模,我们现在手中可调用的兵力倒还勉强可用。 可若敌方援军数量超过一千以上,我们手中可用兵力就会捉襟见肘。 若还是今日的战斗烈度,重伤患的数量,还会更多。 这会让我们手中的可用兵力更进一步减少。 将这些人闲置起来,多少就显得……有些浪费了。” 耿煊想了想,颔首道:“好吧……你俩这就安排他们去社坛吧。” 他本意是想让这些人多修养一阵,但这些人本人显然并不这么想。 既然如此,那就顺他们的意好了。 他本来也没有赖掉这些人贡献的心思。 洪铨见帮主这么容易就应下了此事,大喜过望,忙道: “我这就去安排……其他人也要安排过去吗?” 耿煊摇头道:“不必。” 现在,他已经没有了“打窝”的需求,自然不需要再大张旗鼓,兴师动众。 听完两人汇报,耿煊准备离开之时,程辉见缝插针,向他汇报了另一件事。 “现在可用的信鸽数量,已经只剩十五只,折损了一半。 按照这样的折损速度,最多再过五天,我们就无法保持对康乐集、五坊营地以及流云坊的信息畅通。” 耿煊点头道:“放心,这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 就在耿煊挟着两名老年艺术家,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登台,给一千一百五十名重伤初愈之人兑现贡献奖励之时。 “巨熊”正在营帐内听取吴益一脸郑重的汇报。 “……据我了解到的情况,敌兵的士气之所以没有如我们最初预料的那般,迅速垮掉,和‘苏瑞良’使用的这些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手段,有着直接关系!” 听着吴益汇报的“巨熊”,神色同样非常凝重。 数千上万人知道的事情,就不可能是秘密。 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了“社坛”以及“白帝定水石”之事。 和那些亲身体验过的人不同,都不需要多想,他们就已经认定,这是“苏瑞良”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把戏。 这种手段,对“巨熊”来说,一点都不稀奇。 别说一个糊弄事的,被人随意搭设起来的“社坛”,他连真正的“九州社稷坛”,都见过两座。 董观为了昭示其对玄幽二州统治的正统性和合法性,每年都会在这两座社稷坛上举行盛大而隆重的典礼。 作为玄幽铁骑中的高层,他已经持续十几年亲身参与其中。 在那些只是瞻仰、远观的中下层眼中,那样的场面,确实显得异常盛大庄严,堂皇肃穆。 对董观稳定玄幽二州人心,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但全程参与其中的“巨熊”,却非常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甚至有一部分效果,就是他以及麾下的一众玄幽铁骑营造出来的。 虽然,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人为,并不会真的给当事人带来什么祝福恩赐。 但奇妙的地方就在于,这确实会对很多人的精神起到正面的效果。 所以,他虽然自认为已经看透了“苏瑞良”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伎俩,但却并没有因此就生出轻视之心。 对方那在他最初预想中,会迅速垮下去的士气,至今都保持在一个不正常的高位,连“巨熊”也不得不心中叹服。 既有强大的个人实力,又有这般蛊惑人心的手段。 “巨熊”仿佛已经看到,沉寂了近两百年的元州,又要出一位能够搅动九州风云的人物。 是的,虽然嘴上从来没有说过,但“巨熊”却已经在心里承认,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杀死“苏瑞良”。 无论如何,这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了!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让注定要失败的任务,有一个看上去尽可能漂亮的,让他显得不那么狼狈的过程而已。 就在这时,扎络风风火火的闯入帐中。 “主人,无忧宫又派人来送死了。” “巨熊”闻言,先是一喜,而后皱眉呵斥道: “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不会说话就给我把嘴巴闭上!” 扎络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一脸的委屈。 …… “社坛”之下,没有安排观众。 周围空旷的场地,也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但耿煊却很清楚,在远处,正有一双双明亮至极的眼睛,偷偷窥视着。 这里原本是巨熊帮的驻地,现在,却成了清源集居民的安置地。 如非必要,对于持刀挟剑的修炼者,他们都是避着走,尽量不与之照面。 同样,耿煊也让冯煜尽量不要去直接干涉他们的生活。 有需要他们的时候,也都是通过戚明诚这个清源集的大馆主,由他去组织协调,进行具体的安排。 一千一百五十名重伤初愈之人,被分为五批登上高台,每批便有二百三十人。 因为人数过多,必须安排的非常紧密,才能保证姜逸之有足够的舞蹈空间。 这一千多名重伤初愈之人中,断手断脚这类对战力有着明显影响的,占了一成左右。 经过筛选,被评为第五等贡献,获得三十二点红运的有八十七人,第四等贡献者,得到十六点红运的,有一百五十人。 为了兑现着一千一百五十人的贡献,总共消耗了10662点红运。 加上此前对四百二十九名重伤患进行治疗,消耗了1340点红运。 这一次仪式,又消耗了12006点红运。 不过,和今日收获的,总计19254点红运相比,“燧珠”内沉淀的红运却是不减反增。 …… 【红运:93660 黑运:8485】 …… 结束仪式后,耿煊又时间将这些人编入不同的队伍之内。 ——除了今日重伤的四百二十九,此前重伤初愈的七百多人,还没有进行分组。 做完这一切之后,耿煊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继续将时间投入到对炼髓的修炼之上。 子时前后,耿煊停止了修炼。 仔细审视了一番自身当下状况之后,他开始思忖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现在,纵观他的淬体成就。 【炼皮九成八,炼肉九成九,炼血九成五,炼骨九成五,炼髓九成五】 耿煊很清楚,“炼髓”虽然与炼血、炼骨处于同一层次,却并非“万钧劲”特性的影响,受了炼血、炼骨的拖累。 即便此刻他在炼血、炼骨二项淬体之上的成就更高,炼髓也依然会停留在“九成五”这个层次。 因这就是“万钧劲”这项炼髓功法所能达到的极限。 炼血,炼骨都停留在“九成五”这个关口,同样是因为这就是“姹女玄水功”以及“缩骨法”能够助他达到的极限。 接下来的路应该如何走,最简单的一条,就是效仿他在“炼皮”以及“炼肉”之上的成功经验。 让“炼血”、“炼骨”与“炼髓”都在现有基础上,走出一个淬体新高度。 沿着已经有过的成功经验继续往前,走起来省心又省力。 但对于这条最好走的路,耿煊却只是稍稍看了看,就“转头”看向了别处。 随着“孟氏铁头功”、“铁背靠”、“铁排功”这些功法,以及他自创的“铁裆功”都走到各自立意的极限。 提醒他领悟“无双铁壁”,随时都可入门的信息,便一直都在,没有消失。 耿煊没有直接选择入门。 他想走自己的路。 走到这一步的他,心中有个清晰的感觉,这条路,还远没走完,还有着巨大的潜力可以挖掘。 最初,耿煊选择修炼这些功法,目的是补齐“炼皮”一项的短板。 最终的结果,他不仅补齐了炼皮的短板,“炼肉”一项,也得到了明显的益处。 同时兼顾了炼皮与炼肉。 那么,是否有一种方法,同时兼顾炼血、炼骨以及炼髓呢? 或者更大胆一点,将炼皮,炼肉也加上,不再将淬体分成泾渭分明的五大块,而是将它们融汇为一体呢? 这个世上,也不是没有能同时兼修多个淬体途径的功法。 都是各个顶级势力秘不示人的珍藏。 耿煊却并没有要找一些来参照印证的强烈欲望。 通过对大量杂书笔记的阅读,耿煊对这类功法也不是毫无了解。 以他现在的造诣,他若是愿意多一些时间,他甚至可以直接领悟出这类功法的真意精髓,然后借“燧珠”之助,直接入门。 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这些功法虽然兼修多途,但遵循的,依然是现有五境淬体框架下的基本逻辑。 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耿煊的思维,并没有被既有的修炼思路约束局限。 在明白“修炼一道”,是如何在“士”群体的培育呵护下,成长到如今模样之后。 耿煊就更加明白,现有的,以五境淬体为基础的大框架,并非必然的选择。 而是彼时为了方便将互不兼容的各种技能、秘法,尽可能多的嵌入到一个统一的体系内做出的选择。 炼皮,炼肉,炼血,炼骨,炼髓。 这彼此关联,又泾渭分明的淬体五境,就像是五个型号不一的接口,可以将不同制式、不同接口的“内容”顺利的接入到这个体系之内。 在当时,这是一个极聪明的选择。 这让过往数千年的积累,能够顺利的导入这个修炼体系之内,成为令其快速壮大的养分。 这是其能在数百年间,就追赶,并超越巫觋一道的关键。 可当修炼一道发展到现在,耿煊便忍不住想,“时至今日,还有这个必要吗?” 时移世易,唯易不易。 没有什么万世不易,没有什么不可改变。 更不存在凡是只要确立,就再也不可动摇的说法。 如果顽固的坚持这一点,耿煊认为,这条道路的生命力,基本也就到了顶点。 对比元帝、霸王在世的那几十年,修炼一道的突飞猛进。 元帝时期的广泛普及,炼骨、炼髓层次的修炼者开始与雨后春笋一般冒头。 霸王更是用自身作祭品,打通了修炼一道通往更高境界的门户。 霸王之后五百多年,虽然修炼一道也有发展,陆续有后来者沿着他炸出来的门户进入先天。 淬体五境的门槛更进一步降低,炼骨、炼髓层次的修炼者数量更多。 但耿煊却有种感觉,这其实与巫觋的巅峰时期出现在“稷公制礼”之后数百年颇有些类似。 不过是因为过往积累的惯性向前。 “五境淬体”真正最具生命力的时期,就在元帝与霸王在世的那段时间。 而霸王甚至可以视作此道最强“生命力”的一种具现。 后面这五百多年的发展,看似越走越高,越走越好,却只是惯性向前。 耿煊心中,不只是有这样的想法,他还有了一些更加具体的思路。 许久之后。 感受到因脑力的过分消耗,从心底深处泛起的深深疲惫。 耿煊摇了摇头,心想:“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之事,还是别把自己绷得太紧。”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便压下了心中想法,倒头躺在了床上。 …… 十二日,清晨。 太阳才刚刚升起,清源集被从赤乌山余脉流泻而下的浓雾笼罩。 二三十步外,便已难辨他人踪迹。 在这样的环境下,新一天的战斗已经开打。 这一次,却是蒋弘毅、洪铨等人第一次主动朝对面敌兵发起了进攻。 眼下这样的环境,对双方都有不便,但对己方却更有利。 浓雾不仅遮蔽了玄青海沙雕的视野,也能让己方更擅长小规模团战的优势更大的发挥出来。 蒋弘毅、洪铨等人抓住这个窗口期,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当浓雾散去之时,耿煊已消耗九十六点红运,将驯鸽术从宗师提升到圆满之境。 以他为中心,层层“波纹”如涟漪一般,向四周扩散开去。 在这奇妙的“波纹”之下,耿煊捕捉到了两千多米的高空之上,一团在一片区域内来回盘旋移动的“波纹源”。 这自然就是那只给己方造成巨大困扰的玄青海沙雕,蒋弘毅等人的调度,全都瞒不过它的眼睛。 和信鸽散发的“波纹”最明显的区别在于,玄青海沙雕扩散出的这团“波纹源”,面对他释放的“波纹勾引”,没有任何回应。 双方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之上。 “波纹”继续扩散,散向周围的荒野,散向赤乌山余脉。 这扩散出去的“波纹”,每在遭遇其他“波纹源”之时,便会如雷达一般反馈给他知晓。 这太多的“波纹源”,给耿煊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他干脆将那些不能响应他的“呼唤”的“波纹源”全部屏蔽掉。 世界瞬间清爽起来。 除了附近不远处几只信鸽散发的“波纹源”之外,“波纹知觉”的视界中,一片空旷。 一直到这如涟漪的“波纹”扩散到赤乌山余脉深处,终于陆续有新的“波纹源”出现。 这些“波纹源”,和那些完全不响应,与“驯鸽术”完全不在同一频道的“波纹源”不同。 面对他通过“波纹”传递过去的“呼唤”,它们没有无动于衷。 但与那些完全被人类驯化的信鸽相比,反应却又显得更加迟钝和缓慢。 通过“波纹”,他持续“呼唤”了好一阵,这些“波纹源”才开始停止既有的活动轨迹,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不断接近。 当这些“波纹源”接近到一定范围之后,耿煊睁开眼,便见一只只鸟儿,或是成群结队,或是三三两两的从赤乌山余脉方向飞来。 最后,它们按照种属的不同,在他周围汇聚成群。 放眼看去,这些鸟儿身上多少都带有驯养信鸽的特征。 有体型像麻雀,体型小巧玲珑,速度迅捷异常的雀鸽。 有体型比信鸽更大,看上去也更加凶猛的岩鸽。 还有一些长相酷似斑鸠的野鸽。 大小各有不同,颜色各种各样,只是粗略一看,这些野鸽的种属类型便不少于十种。 这些种类不一,密密麻麻盘旋在耿煊周围的野鸽数量,多达近千。 若是驯鸽术的水平太低,并不能做到无差别覆盖。 但对将驯鸽术掌握到圆满境界的耿煊来说,这却没有任何难度。 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就对这些野鸽全部完成了“契约连接”。 在程辉的目瞪口呆之下,他将这些野鸽全部交到了他的手中。 “总共九百三十八只,够你使用很长一段时间了。” 程辉有些结巴的道:“帮……帮主,这……这些野鸽会听指挥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番尝试之后,原本还不知道应该如何接手的程辉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用看宝贝的眼神盯着这九百多只种属不一的野鸽,用最快的速度将它们妥善安置。 心里甚至已经开始根据不同野鸽速度快慢、体型大小、凶猛程度设计不同的飞行线路。 “帮主,有了这么多信鸽,咱们可以将信息的覆盖范围更进一步扩大,而不再局限于康乐集、五坊营地、流云坊以及清源集这四个点。 第一步,咱们可以将周边集市完全覆盖。 然后,就是月露原的七十二座集市……” 程辉立刻兴奋的将心中想法说出。 耿煊摆了摆手,道: “这是你自己看着办……这要用到不少帮众吧? 咱们现在人手有限,如何安排协调,具体做到哪一步,你去找冯煜商量。” 将程辉打发走,耿煊抬头看向天空。 此刻,笼罩清源集的雾气已经散尽,盘旋在两千多米高空的玄青海沙雕,再次开始了它那让蒋弘毅等人感觉极度恶心的工作。 耿煊在一栋开阔小院中找到孟不凡。 此刻,他正与两名帮众一起,在院中架起一口大锅。 在旁边空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笼子。 笼子里关着许多羽色漂亮至极的大公鸡,两只玄青海沙雕也在其中。 它们此刻正与其他鸡一起,慌乱的叫做一团。 翅膀不要命的扑腾着。 耿煊检查了一下它们翅膀上的箭伤,已经有了初步愈合的征兆。 “都准备好了吧?”耿煊问。 “随时可以开始。”孟不凡道。 耿煊又去旁边院中,找到了正躲在一个屋子里的柴爷。 他手中正拿着那张通体火红如玉的长弓。 几根全用木材制成的轻盈箭矢,放在他脚边。 “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尽量给你们争取一个最好的时机。”耿煊交代道。 柴爷道:“我会尽量把握住。” 说着,他脸上露出惭愧之色,道: “不过,我并不敢向您保证什么,能不能成,我也说不准。” 见他如此,耿煊反而笑着宽慰道: “不要有什么压力,尽力就好。” 柴爷重重点头,却没再多说什么。 耿煊再次来到双方战兵正激烈交战的前线附近。 他刚出现不久,“巨熊”便也出现在了对面不远处,其他炼髓战力,也都出现在了他周围。 这一次,耿煊没有与他遥遥对峙,而是大笑一声,直接朝对方扑了过去。 “巨熊”见状,先是一惊,本能想要后退。 但这念头立刻就被他压了下来,大吼一声,手执巨锤,主动朝着耿煊迎了上去。 包括扎络、徐家老者在内的几个,耿煊猜测都有炼髓后期修为之人,散在更外围,一副随时都会参与围攻的架势。 其他炼髓战力,全都戒备又紧张的关注这突然而来的变化。 耿煊不确定最后那只玄青海沙雕是谁在操纵。 但按照“夜钓行动”之时的经验,耿煊猜测,大概率是一位至少有着炼髓中期修为的敌骑核心。 甚至,不排除就是“巨熊”本人的情况。 即便原本不是他,在另两只玄青海沙雕已经相继折损的情况下,对这最后一只,他也可能会亲自接管。 而不管是谁,他要做的,就是让对方暂时没心思关注天空玄青海沙雕的动向,并在必要时做出硬控的行为。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受掌控的玄青海沙雕,更有可能做出某些不理智的选择。 就像当晚他与“巨熊”第一次对峙,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全被这事吸引之时。 便有一只玄青海沙雕落到地上,查看同伴情况,最终落了个凄惨下场。 …… 面对“巨熊”大吼上前,抡锤反击。 耿煊没有与他硬碰,而是在即将被巨锤砸中之时,灵巧的腾挪闪身,滑到了“巨熊”的侧面。 一腿扫出,如巨斧横劈,向他腰肋劈扫而去。 看似锤劲用老的“巨熊”却并没有因这忽然的变化而惊慌,手中锤柄顺势下压,如同在腰肋前方形成了一面铁幕,就等着与耿煊的一腿横劈硬撞在一起。 耿煊自然没有选择与他硬碰,而是身形轻盈如狸猫,顺着一腿横劈劲力的带动,整个人直接飘了起来,避开了锤柄形成的铁幕,向“巨熊”头顶点去。 面对这再一次的变化,“巨熊”手中巨锤忽然下沉,锤柄忽地高高翘起,顺势便朝耿煊脚踝点去。 看似笨重无比的巨锤,在“巨熊”手中,灵活至极,信手拈来,就能演化出各种巧妙至极,却又凶悍至极的攻击。 耿煊的攻击同样变化多端。 他一直在“巨熊”身周游走,从未脱离“巨熊”手中巨锤的攻击范围之外。 但“巨熊”的巨锤却从来没有击中他,他也同样没有与“巨熊”硬碰过一次。 每次都在双方的招式即将碰实用老之前出其不意的变招,面对这样连绵不断的攻势,“巨熊”却同样能做出恰到好处的应对。 兔起鹘落之间,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已经你来我往,换手了不知道多少招。 周围一众远远近近都在关注此处的炼髓战力,注意力全被双方迅捷无比、眼缭乱的换手所吸引。 和那种硬碰硬,生死相搏的交手不同,这是另一种让人沉迷,却同样让人感觉极度酣畅,极度过瘾的体验。 无论是参与者,还是其他旁观者,都是如此。 就在这时,一声大吼,忽然打破了这和谐的氛围。 “主人!” 大吼之人是扎络。 完全沉浸在对战之中,心中甚至已经生出一些“惺惺相惜”之意的“巨熊”被扎络这一声吼,惊得突然惊醒过来,宛如一盆冰水浇到头顶。 他忽然大步后退,瞥见扎络手中天空,他立刻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 瞬间,“巨熊”目眦欲裂。 只见原本在两千多米高空盘旋的玄青海沙雕,双翅收敛,如同陨石一般向地面急速坠落。 当他看过去时,其与地面的距离,已经不足百米。 “巨熊”见状,也顾不得“苏瑞良”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赶紧伸出手指抵在嘴前,尖利而短促的声音迅速从他嘴唇指间掠出。 从他嘴中吹出的这道异响,如同一支声速之箭,向玄青海沙雕激射而至。 当此“箭”抵达的瞬间,那如陨石般下坠的玄青海沙雕,立刻有了异常的变化。 其收敛的双翅,迅速展开,其极速下坠之势,迅速慢了下来。 但这还是让它与地面的距离,再一次拉近了二三十米。 就在玄青海沙雕距离地面还有六七十米,它有力的、完全舒展的双翅再次借到足够的风力,身形下探到最低点,准备重返两千多米以上的高空之时。 一线淡淡的虚影从下方逆迎而上。 在玄青海沙雕的翅膀张开到最大的那一刻,这一线虚影恰好与其左翅相交。 下一刻,那线虚影带着几根散落的羽毛,从大鸟张开羽翅的上端穿越而出。 准备返回高空的玄青海沙雕,发出一声无助的悲鸣。 它的身形先是盘旋,继而是不受控制的翻滚,朝下方坠落而去。 很快,那只玄青海沙雕便没入屋舍起伏的轮廓之中,消失在“巨熊”的视线之内。 “巨熊”豁然转头,看着远处淡然微笑的“苏瑞良”,怒吼道:“卑鄙无耻!” 说着,便举着巨锤再次朝“苏瑞良”猛攻而去。 只可惜,这一次,“苏瑞良”并不接招。 面对他的挟愤猛攻,“苏瑞良”飘然远退,还一边道: “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公平? 公平你姥姥! 还真以为这是擂台上打拳啊! 心中愤怒的“巨熊”看着飘然远遁的“苏瑞良”,踟躇了一下,终是没有追击。 …… 耿煊返回孟不凡等人所在小院。 首先便见一口还在沸腾的大锅之内,翻滚着几只生前漂亮无比,此刻却惨不忍睹的大公鸡尸体。 打过下面,火焰还在熊熊燃烧着。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里。 而是集中在柴爷手中拎着的一支折翅的,双腿胡乱蹬抓,嘶鸣不断的大鸟身上。 柴爷将手中大鸟交给孟不凡,让他去给玄青海沙雕处理伤口。 自从进入院子以后,这只鸟的目光就始终盯着笼子所在方向。 笼子里,另两只玄青海沙雕也在拼命扑腾。 翅膀上,原本已经勉强愈合的伤口,已经再次崩裂,鲜血顺着翅膀洒落,看上去凄惨无比。 成功完成任务,柴爷的心情明显也很不错,对耿煊拱手道:“幸不辱命。” 耿煊笑着拍了拍柴爷肩头,并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交代孟不凡妥善处理,让这“一家三口”早点团聚。 就在这时,程辉匆匆来见。 耿煊好奇的看向他,程辉赶紧道: “帮主,刘月季通过我们在流云坊的据点,发来传讯,让我们务必小心。 敌兵近日很可能会有一批规模不小的,由游侠儿组成的援兵,数量很可能接近三千!”(本章完) 第204章 决战之日,一起梭哈 第204章 决战之日,一起梭哈 程辉一边说着,还伸出双手,将一份如卷烟大小的纸卷呈递到耿煊面前。 耿煊接过,展开细看了起来。 自从上次去三通集与刘月季深谈过之后,以他为核心的一群游侠儿的工作重点,就从粮食转运变成了“游民聚落大挪移”计划的前期筹备。 按照刘月季的设想,这个计划真正的施行阶段,必须在所有前期工作全部到位之后,立刻行动,争取在一两天之内就完成。 而真正困难,最耗时,也最耗费精力的,反而是计划的前期筹备阶段。 包括确定要将哪些游民聚落纳入计划之中,他们的具体位置在哪里,在这片区域内,是否还有被遗漏的,隐藏更深的游民聚落存在。 然后根据这些游民聚落的不同情况,设计出一个最合理的“挪移方案”。 最后则是最困难的,说服这些游民聚落,参与到这个计划之中。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加之为了避免消息泄露,行动还没开始就扩散开去,刘月季前期只选择了一些真正信得过的游侠儿参与其事。 可这次从清源集返回之后,那百名在粮食转运期间都做出了不菲贡献的游侠儿们,全都成了这计划最狂热的拥趸。 而这些能在粮食转运期间做出不菲贡献的游侠儿们,身边基本都围绕着一群能做事、能成事的游侠儿伙伴。 不然,单凭一人的贡献,根本进入不了刘月季的“百人名单”。 有了这些人的狂热拥护,不仅刘月季正在推进的“游民聚落大挪移计划”开始以更快的速度推行。 原本只是聚在刘月季周围,临时干一票的游侠儿群体,渐渐有了长期化、稳定化、秩序化的趋势。 这和一个上下森严,秩序严谨的势力不同,依然是分散的。 刘月季在这个群体中的变化,也不是成为势力首领,而是类似于武林盟主这样的身份。 在大家都认可他,拥护他的时候,他能发挥出来的能量,一点不比一方势力首脑差,甚至可能更大。 可若大家舍弃他,他立刻就会回到原来的状态。 不久,就当下来说,以这百人为核心,再通过他们深扎在月露原各处集市的“根须”,让刘月季对月露原七十二集市的了解,瞬间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而其中,又属对月露原范围内的游侠儿群体,了解最为深刻,简直如同掌上观纹一般。 所以,当月露原各处,与以刘月季为核心的这些游侠儿群体不对付的游侠儿群体忽然大规模“消失”,总数量居然多达两三千,刘月季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而这么大规模的游侠儿行动,再怎么小心低调,都是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 更别说,游侠儿群体本身就以消息灵通著称。 所以,只是稍微做了些功课,刘月季就知道,这些从月露原各处消失的游侠儿群体,正被人组织起来。 以一两百人为单位,在彼此互不知情的情况下,快速向月露原以西,也就是赤乌山方向移动。 而现在,月露原以西的赤乌山附近在发生什么,月露原的其他人势力或许还不知情,可刘月季还能不知道吗? 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他立刻通过飞鸽传讯,给耿煊示警。 在看了刘月季发来的示警传讯之后,耿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问程辉,“这消息你通知洪铨和蒋弘毅了吗?” 程辉摇头道:“还没有。” 耿煊本想让他立刻将这消息分享给他们知道,但想了想,他又将这想法按了下来。 按照刘月季提供的消息,这些游侠儿群体,大约会在今夜陆续抵达。 如此,对于今日战局,这支援军的存在,是影响不了什么的。 蒋弘毅、洪铨等人现在对于敌方“势大力沉”的进攻,压力本来就很大。 这个时候将这消息告知他们,指挥给他们更大的压力,从而影响他们当下的发挥。 毫无益处。 于是,他道:“那这消息就暂时别告诉他们了。” “是。”程辉应道。 “继续关注这批游侠儿的动向。”耿煊又道。 “是。” 程辉先是应了下来,这才提出一个建议道: “帮主,我想给刘月季送一批信鸽过去。” “哦,你有什么想法?” 程辉回禀道: “您交给我那么多信鸽,如果不利用起来,而是关在笼子里,就太浪费了。 可我刚才与冯副帮主商量过,帮里并不能给我提供太多人手。 短时间内,靠帮内人手,根本不可能将这九百多只信鸽的作用发挥出来。 而且,即便咱们帮里能够给我提供足够的人手,要将据点铺遍月露原,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咱们的人单是融入各处,不惹人注意的潜伏下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这些问题,对那些游侠儿来说,却压根不是问题。 他们不仅有充足的人手,更是在各处集市扎根多年,消息面本来就非常广。 以刘月季现在的行情,要找到一批可以信任的游侠儿,也不是难事。 所以,只要将这事交给他去办,咱们在月露原的消息网,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面铺开。” 耿煊点头,这不就是“外包”嘛。 其中弊端,其实是很多的。 不过,他从来不怕事情有弊端。 当即点头同意道:“可以……不过,所有负责信鸽收发的游侠儿,都必须是我巨熊帮的临时帮众,这一点你要给刘月季提前讲明白。” “是。” 见自己的建议如此顺利就得到了通过,程辉高兴的领命去了。 待程辉离去之后,耿煊的念头重新回到敌军多出超过三千名游侠儿援军一事。 他可以肯定,这一定又是无忧宫暗中推动的结果。 他心中忍不住感慨,这无忧宫还真是个“宝藏男孩”,自己不亲自下场,却通过种种手段,东腾西挪,给他挖掘出这么多“美味”。 根本不需要他自己去找,贴心的送到他嘴边。 对于这批游侠儿的到来,耿煊本心里,是持欢迎态度的。 可当这批数量超过三千的游侠儿援军一次性抵达,对当下局面而言,事态就变得有点要命了。 结合黄耳提供的“视频”情报,以及今日前线战斗的烈度。 耿煊基本可以确信,就在昨晚,敌军又有数量超过一千名以上的援兵抵达。 而那头“巨熊”对于这批新来援兵,并没有精打细算的意思。 如同昨日一样,直接梭哈,将手中所有战兵,以及这一批数量过千的援兵,全部砸进了战场。 这使得敌军投入一线的战兵数量,达到历次之最。 这造成的结果就是,今日战斗的烈度,比之昨日犹有过之。 这完全就是一顿乱拳,根本不顾后果的打法。 若非己方兵力依旧占优,且因为昨晚对那数量过千的重伤初愈者举行了“祝福仪式”。 再次腾挪出数量近千的可战之兵,蒋弘毅、洪铨等人真就要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彻底崩溃。 双方的特点,在这时候也就更加鲜明的体现出来。 对“巨熊”以及他麾下那群人来说,他们不怕手中兵多。 至少,在数千这个层次,对他们来说,兵力越多,他们反而能够有越好的发挥。 可对以蒋弘毅、洪铨为首的“临战堂”而言,情况则正好相反。 虽然,耿煊已经通过“点兵术”,将己方基层团队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可当需要调动的兵力越多,战斗的烈度越大,对基层团队的调度操作越频繁,他们在兵法一道的稚嫩和生涩就会越发明显的暴露出来。 现在,只是一千多名援兵的加入,就已经是这样的情况。 明日,随着三千多游侠儿援兵的加入,蒋弘毅、洪铨等人,真就要崩溃了。 这些天,他们虽然也在借着敌我双方数千人的死伤,快速而贪婪的学习着,进步着。 现在的他们,已经比第一天的时候好了太多太多。 但当这个烈度超过某个限度之后,也是能将他们打垮的。 而以那头“巨熊”这两天表现出来的风格,耿煊几乎可以肯定,对方绝不会将手中超过三千人的游侠儿援兵一点一点投入战场。 而是如同昨天和今天一样,手中有多少兵力,就用多少兵力。 一次梭哈。 全砸! 对方的心理,无非是能将己方砸崩固然最好。 要是砸不崩,那也方便他早做其他打算。 重任在身的他,已经越来越没耐心继续与自己在这小小的清源集纠缠下去。 对“巨熊”来说,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他如果还是如这几天一般,只是旁观,不过多干涉,那蒋弘毅、洪铨等人基本会被“巨熊”这一记猛拳直接打崩掉。 他若过多干涉,让“巨熊”的倾力一击,依旧没能砸破己方防线。 那除非马上又有数量更多的援兵到来,这“巨熊”很可能立刻就会立刻率兵远遁。 绝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与自己做无谓的纠缠。 想明白这些的耿煊,也在心中做出了决定,还忍不住感慨: “计划还是没有变化快啊。” …… 对明日敌我双方走向渐渐有了一个清晰把握,耿煊对原本计划做了重新调整。 此后,他便继续浑若无事一般,全身心的投入到修炼之中。 这天,当经历了一天血战的双方照例在天黑之前鸣金收兵,同时止战之时。 耿煊也暂时停止了修炼。 而经过这一天的修炼,他的实力,再一次有了明显的提升。 在消耗六十四点红运之后,原本处于大师境的“霸王擎天指”,被他提升到了宗师层次。 顺带着,耿煊还又消耗了二十四点红运,将“相马术”从大成提升到大师境界。 随着“相马术”晋入大师,除了能够与玄幽马,以及其他马种建立起更稳定、更紧密的生命气机连接之外。 耿煊还发现,他对“风”,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对“风阻”有了一些全新的领悟。 这带来的结果就是,当他全速急行之时,他的速度在原来的基础上陡然提升了一大截。 因速度太快而变得越来越大的风阻。 ——这也是修炼者的速度到了一定层次之后,很难再随着修为提升而随之一起线性增长的主要原因。 一下子变得小了许多。 或者说,他的身体很自然的就明白如何减少这种阻力,并将之从阻力变成一种助力。 当他快速跑动起来,在猎猎狂风的吹拂下,他的皮肤和更深处的肌肉,便会发生看似随意,实则内含规律的波动起伏。 其效果就是让他的速度在原来的基础上提升一大截。 经过试验,耿煊发现,速度本来就极快的他,经过这样一番加持,居然变得比全速奔跑的玄幽马还要更快。 这不是一项新的技能,而是当他的“相马术”达到大师之后,他的身体仿佛很自然的就懂得了这样的道理。 …… 结束修炼之后,耿煊径直去了“临战堂”。 洪铨向耿煊汇报了今日战况。 只听他一脸严肃的道: “敌方今日投入兵力超过两千八百人,无论是投入兵力的规模,还是战斗的烈度,以及给我方的压力,都远超此前。 为了应对敌方的重拳猛攻,我方调动战兵数量超过三千六百人。” “除了‘兽兵之役’,双方战损,也是历次之最。” “截止到双方罢战休兵之时,根据粗略统计,我方现场歼敌过六百,重伤失去战力的敌兵过两百。” “我方阵亡二百一十四人,重伤五百六十八人。” 说到这里,洪铨顿了顿,补充道:“重伤的五百六十八人,有六十七人因为伤残,战力大减,伤愈后能够再次投入战斗的,有五百零一人。” 耿煊点头,询问:“你们判断,敌兵现在能够再战的兵力,还有多少?” 洪铨道: “除开四百余骑玄幽铁骑,敌军能够立刻投入战斗的兵力,还有两千左右。” “我们呢?”说着,耿煊顿了顿,道:“不要把那些高贡献者排除,只要是现在能够供我们使用的,全都算上。” 洪铨闻言,低头盘算。 旁边的蒋弘毅回答道: “两天前,魏万宗、漆坤二人带走了五百里坊战兵。 根据程辉传来的消息,他们已于昨日返回康乐集,将永和坊的另五百战兵替换了出来。 这五百战兵在两名新晋炼髓的带领下,日夜兼程,现在已经过了三通集,今晚就能抵达清源集。 如果将这五百战兵,还有咱们的玄幽铁骑,以及一直被咱们按住的高贡献者全都算上,咱们总共可以调用的兵力,超过五千一百人。” 相比于敌军,自己这方非常“作弊”的一个点在于,敌军的折损,大多都是现场死亡,即便是重伤,最终大概率也难逃一死。 即便没有死,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成为对方的战力,反而是负担累赘。 而己方,因为团队协作远超对方,绝大多数都是重伤,直接死在现场的,都不多。 除了身体残疾的重伤患,基本都可以再次投入战斗。 极端一点的情况,便是身体残疾,同样也是可以发挥出一些战斗力来的。 耿煊颔首,又问:“炼髓层次的战力呢?” 原本神色还比较轻松的蒋弘毅听了这话之后,脸皮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摇头道:“除了帮主您,咱们在炼髓层次的战力,与敌军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之上。 在没有得到‘奇迹恩赐’之前,将方方面面的炼髓战力全部算上,咱们总共也能拿出七十一名炼髓战力。 但层次却都非常低,炼髓初期就有六十一人,基本都是出身于各个集市的炼髓坐馆。 而真正以善战著称的炼髓坐馆,每个集市最多也就两三个。 剩下十人,则全是炼髓中期修为。 除了冯副帮主出身‘北八集’的百源集,其他九人都是‘东五集’和‘南四集’这九座集市的大馆主。” “得了‘奇迹恩赐’之后,确实有不少炼骨打通了通往炼髓的路,可除了极少的一部分,大多还需要更多时间沉淀。 炼髓层次的人数要大规模增加,至少还得等十天以上。” “即便如此,咱们最多也就能在数量上赶上对方,质量上依然差距悬殊。” “我们也抓了不少舌头,根据了解到的情况,敌军在‘北八集’征集到的炼髓战力与我们差不多。 但无论是元京徐家,还是那支玄幽铁骑,不仅炼髓数量多,质量也都非常高。 除了那头炼髓巅峰的‘巨熊’,炼髓后期的战力便有五位,炼髓中期的战力将近二十人,炼髓初期的战力则超过七十人!” “若是炼髓层次的战斗全面爆发,即便帮主您能压制住那头‘巨熊’,我们与对方,依然处于绝对劣势。” 说到这里,蒋弘毅脸上显出悲观神色。 “若是都配一匹玄幽马,算上驭马投掷术的优势呢?”耿煊问。 神色有些低落的蒋弘毅闻言,变得振奋了许多,道: “差距确实能够得到极大地弥补,可这里还是存在一些问题。 一是咱们的投掷准确度还有待提升。 再一个,这种攻击能力过于单一。 威力发挥最大的时候,就是第一次攻击的出其不意。 如果那时候能够创造足够好的战果,那局面会大幅度朝我们倾斜。 可如果我们没能抓住这个机会,这种方式对炼髓层次所能起到的效果,就会锐减。” 耿煊颔首。 虽然,“驭马投掷术”能够让炼髓初期发挥出堪比炼髓中期的攻击能力。 但炼髓层次的修炼者,对危险的反应都非常敏锐。 做出行动的反应,也会异常迅捷。 再厉害的攻击,如果打不到人,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蒋弘毅还在继续道:“而且,咱们的玄幽铁骑数量,本就只有对方的一半。 论修为实力,综合素质,都要逊色于对方。 若是再将炼髓战力,以及更多玄幽马都抽调出来,咱们在玄幽铁骑上面的劣势,就会更加明显。” 听了两人的汇报,耿煊轻轻点头,将程辉白天递给自己的那份来自于刘月季的纸卷递给蒋弘毅,道: “你们看看这个吧。” 蒋弘毅展开纸卷只瞥了一眼,神色就陡然一变。 拿着纸卷的双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旁边的洪铨见状,忍不住好奇起来,猜测会是什么样的消息,会让蒋弘毅失态到这个地步。 已经看完的蒋弘毅,将纸卷递给洪铨。 很快,洪铨的神色也跟着沉得像是要马上滴出水来。 耿煊道: “按照我的判断,那头‘巨熊’明日一定会将所有援兵全部砸出来,对方投入的战兵规模,将超过五千人!” 听到这话,蒋弘毅、洪铨两人都有种头皮过电的酥麻感。 若是己方也调用全部的战力,勉强也能凑足五千之数。 可这并没有让两人感觉安心,反而连体内脉搏,都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栗起来。 如果那样,明日双方投入战场的战兵规模,将超过万人! 这是他们现在,根本无法掌控的层次。 两三千人的战斗,就已经让他们心力憔悴,穷于应对。 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当双方战兵数量超过万人以后,自己会是何等左支右绌,顾此失彼的狼狈慌乱。 “……你们觉得呢?”说完自己的判断之后,耿煊征求他们的意见。 蒋弘毅、洪铨二人都是点头,用肯定的语气道:“他一定会这么干!” 通过几日的“认真学习”,对于“巨熊”这位“老师”是个什么样的风格,他们自认为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而想到明日这位“熊老师”会一次将超过五千规模的战兵砸入战场,两人心中都是方寸大乱。 洪铨灵光一闪,提出建议道:“帮主,咱们今晚再来一次夜袭吧!” 在他想来,这是最可行的策略。 趁着对方援兵立足未稳,还没有完成整编之时,狠狠给对方一刀。 即便杀不死对方,也要狠狠的放一桶血! 耿煊却摇头道:“不妥。” 他对二人道:“今晚咱们也有许多事情要做……放心,我已经有了方略。” 听了这话,两人的心虽然依旧悬着,但却莫名了有了一些底气。 “苏瑞良”这位帮主,看似经常做一些不靠谱、不着调,让人看不懂的操作。 可就结果而言,却没有一次行差踏错过! 便是他在战事激烈之时,分心去弄什么“社坛”这么离谱的事情。 结果也证明,这居然是他们能够撑到现在最关键的一个因素。 所以,虽然不知道自家帮主究竟有什么方略,但见他如此态度,两人便安下心来,做一个辅助配合者就好。 …… 耿煊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推翻了原本决定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再进行的“恩赐仪式”。 他先是耗费1560点红运,对五百六十八名重伤患进行救治,让他们全部达到伤口初愈的程度。 而后,是对参与过十一、十二这两天的战事的3965人进行恩赐酬功。 这3965人中,还包括现已编入“临战堂”的,除樊綦之外的“南四集”另三集的大馆主,以及十八名出身于这三座集市的炼髓坐馆们。 虽然他们没有亲自参与战斗,但“东五集”除清源集、三通集之外另三集的大馆主和炼髓坐馆们享受了的“正治优待”。 基于公平原则,以及“打窝”的需要,耿煊也没有把他们落下。 “领奖”的人数虽多,但人均消耗的红运却并不算多。 因为第三等“一血获得者”的数量达到了七百三十二人,这导致第四等、第五等贡献者的数量都非常少。 因为蒋弘毅、洪铨等人有意识的轮替安排,“积极助攻者”的人数也只有千人出头,超过两千人都只得了个“助攻者”的评价。 这3965人,总共消耗了18714点红运,平均到每个人,还不到五点。 都止于尝到一点甜头的地步。 自此,除了刚抵达的五百里坊战兵,其余战兵全都亲身体验到了“奇迹恩赐”的魅力。 ——即便没有今晚的仪式酬功,耿煊相信,当大决战到来,己方的士气也不会差。 但既然明知道敌军力量激增,而己方在大规模战役上存在先天弱势,这是元州自我阉割近两百年造成的积弊,不时一时半会儿能够消解。 ——这不是一个有实战经验的蒋弘毅可以弥补的,而且,即便是蒋弘毅,在旻州获得蜕变之途的他也只是一个“耗材”,是一个听令行事的兵,而不是运筹帷幄的将,很多东西依然要从头学习。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有轻易就能增加己方筹码的方法,耿煊当然不会深藏不用。 他不介意己方战兵在战斗中大规模的死亡,与有办法的不用,故意将他们置于一个更危险的境地,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虽然,耿煊一直都在大肆收割人命,但他却不容许自己亵玩人命,这同样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而截止到仪式结束之时,敌方现场阵亡,以及因重伤不治而身亡之人的数量已经达到八百二十五人。 这几乎意味着,敌军今日的重伤者几乎全部死亡。 耿煊怀疑,那头“巨熊”也将明日当成了最后一次梭哈。 干脆“轻装上阵”,根本不给这些重伤者救治,坐视他们大规模的死亡。 对耿煊个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只这八百二十五人,便给他提供了23100点红运,黑运则只有211点。 这是因为,这些阵亡者,绝大多数都是出身于无忧宫,而无忧宫能够给他的黑运,早就已经到顶。 除此之外,己方阵亡二百一十四人,给耿煊带来了4066点红运,260点黑运。 只今日一天的血战,耿煊就收获了27166点红运。 将今晚的仪式支出完全抵除,依然有不少剩余。 “燧珠”内的红运储量,再一次突破十万大关。 …… 【红运:101918 黑运:8956】 …… 仪式结束之后,耿煊用了一些时间,将新来的五百里坊战兵编入不同的团组之中。 然后,便下令全军休息。 直到天色将明时。 耿煊将手从黄耳额头移开,确认最后一支游侠儿援军也已进入敌营。 耿煊将蒋弘毅与洪铨二人单独叫了出来。 此刻,夜色正浓。 从赤乌山余脉流泻而下的浓雾将整个清源集笼罩,星月的光辉被完全遮蔽。 而太阳还没出来,距离天明还有些时候,距离笼罩整个清源集的浓雾被彻底驱散,更还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 站在几乎被打成一片废墟的清源集街头。 耿煊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两人心头狂跳。 “今日就发动决战。” 听到这话,两人不仅心头狂跳,眼皮更是跳动不休。 他们很想说,帮主,万人规模的决战,我们搞不定啊! 我们就只是跟着“熊老师”学了几天时间,直接就上这种强度,您以为我们都是兵仙在世吗? 原本,他们和其他修炼者一样,对所谓兵仙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可随着这几天的学习进步,他们倒是真的渐渐有了种“蜉蝣见青天”的觉悟。 至于以前,在兵法一道,他们连“蜉蝣”都不是。 在听了耿煊的话之后,两人心中虽然情绪都瞬间凌乱,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还有什么可说。 耿煊的话,确实没有完。 “我知道,你们担心自己的水平不行。” 两人轻轻点头。 帮主您明白就好。 “可我要说,对面在这方面的能力,其实比你们还要拉胯,你们信不信?” 耿煊这话,让两人还在轻点的脖子当即一僵。 帮主,虽然您的夸奖让我们很受用。 但,事实就摆在这里,您这样说,我们只会感觉您是在埋汰我俩! “真正有水平的,是以那头‘巨熊’为首的,从玄幽二州过来的两百多名玄幽铁骑。 除他们之外的其他人,和咱们一样,同样出身于元州。 新来的这批援兵,全都是游侠儿出身,元州的风气在他们身上算是发挥到了极致。 个人勇武,争强斗狠,他们或许很厉害。 可在结阵而战这方面,比集市护卫都差了一大截,更别说军伍战阵了! 哦,元京徐家的重剑战兵或许也有点东西。 不过,当日夜袭,元京徐家的风采,你们也都是见识过的。 那可是更精锐的玄幽铁骑!” “……你们好歹也亲自上手实操了好几天,再加上咱们团队的执行力远超对面。” 听到这里,蒋弘毅,洪铨二人渐渐回味过来。 帮主说对面在兵法一道的能力比他俩还拉胯,原来是没将那批真正的玄幽铁骑计算在内的前提下。 这样一来…… 听着帮主的分析,他俩还真觉得自己确实不弱于人。 可是,这两者果真是能一分为二的来看待的吗? 还不待两人问出心中疑惑,耿煊便继续道: “那支玄幽铁骑,你们不需担心,我会亲自解决。” “我只说你们的任务。 首先,待会儿天明之后,你们按照昨日的战法,在浓雾未散之前,抢先发动攻击。 这个时候,局面对小团队作战是最有利的。” “在攻击力度上,保持昨日的水准即可。” “按照对方昨日的应对,在浓雾未散之前,对方并不会投入重兵,只会保持住防线不退。” “浓雾散后,在亲眼观察了一线战局之后,对方才会调集重兵,砸入战场。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将自身优势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 蒋弘毅、洪铨二人都轻轻点头。 他们也感到有些惊讶,帮主虽然对一线战局从不过问和干涉,却没想到,他对局面的分析,却是如此精准。 “待对方将所有兵力全部砸入战场之后,你们也就不用继续隐藏,尽情发挥就好。 那些高贡献的,求战心切的战兵,也不用再压着,全都放出去。 能发挥出多少力量,就发挥多少力量。” 两人强忍着心中许多疑惑没问,都是认真点头。 耿煊的话还没有说完。 “接下来,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重点。 除了努力争胜之外,你们还需要做的另一件事。 就是敌兵一旦出现溃逃迹象,你们一定要尽量阻止。” 听到这话,两人都是悚然一惊,都以为帮主骨子里的“嗜杀”之疾又发作了。 因为耿煊特意强调的这一点让他们过于心惊,以至于他们都没太关注从“首先”到“然后”这惊人的转变应该如何达成。 洪铨直接问道:“帮主,若是有人投降,我们接受吗?” 他很担心帮主说“不接受”,那样一来,他根本不敢保证能完成帮主交托的这个重任。 好在,让他松一口气的是,听了他的询问,帮主似乎短暂思考了一下,便点头道: “可以接受。” 说罢,他看向两人,问:“对于你们的任务,都清楚了吧?” 两人齐齐点头,“清楚了。” “那好,去吧。” 说罢,耿煊便挥手让两人离开。 待两人离开之后,耿煊转身看了看周围几乎已被打成一片废墟的清源集,没有多待,也返回了巨熊帮驻地。 除蒋弘毅之外,十名炼髓中期,六十名炼髓初期,所有炼髓战力都被耿煊集结了起来。 包括冯煜、戚明诚等担任着重要职务之人,包括昨晚刚到,还没有领悟投掷技法的两名里坊新晋炼髓,都不例外。 二百三十七匹玄幽马,也全部就位。 ——其中有几匹,本有较为沉重的伤势,需要更长时间的将养才能完全恢复。 但随着耿煊相马术入门之后,他就可以通过与玄幽马缔结的生命气机连接,度送红运,治疗伤势。 总共只消耗了十点红运,就让这些病马恢复过来。 每匹玄幽马的背上,除了驮着全套甲胄之外,就是数量多达二十根的投枪。 这些投枪统一制式,有着棱形而尖锐的枪尖,枪身呈流线型。 这是经过反复摸索之后确认的形制,不仅能让投出的投枪在出手瞬间速度达到最快,速度的消解也会更慢。 且在急速略空时,投枪的轨迹会非常稳定,在两百步内,几乎都是呈直线型。 五百步内,投枪的轨迹偏移都不会太明显,且依旧具备极其恐怖,足能洞穿普通玄幽甲胄的杀伤力。 一众炼髓强者,以及一百六十六名最优秀的玄幽骑手心中都是一头雾水,却又各个凝重异常。 他们虽不知道“苏瑞良”现在将他们聚集起来是准备做什么。 但却可以肯定,必然是要带领他们执行一次极关键,也是极危险的行动。 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的轻忽大意。 众人都牵着各自的玄幽马,安静而整齐的等候在一座庭院之中。 被浓雾笼罩的夜色天幕,逐渐显出白色浓雾的形迹出来。 天亮了。 紧接着,喊杀声,兵器交击声,惨叫声便从距离并不是太远的交战一线传来。 众人安静的听着这一切,没有任何动静。 期间,一只野鸽飞入庭院,落在“苏瑞良”手中。 “苏瑞良”将现场交给冯煜等人维持,短暂离开了片刻。 ——这是耿煊收到程辉提醒,“巨熊”带领敌方一众炼髓战力,出现在距离某处战线不远的地方,肆无忌惮的查看战斗现场,收取一线信息,确认一切没有异常。 离开庭院的耿煊,唯一目的就是在“巨熊”面前亮个相,并将对方逼退。 至于没有带其他炼髓战力跟随,自然是因为己方炼髓战力太废,根本不敢如对方那般嚣张,只敢远远躲在他身后。 这是双方早就心知肚明之事。 现在浓雾满城,视距有限,对方看不见很正常。 在双方默契对峙片刻,收获到足够信息的“巨熊”心满意足的退走之后,耿煊也第一时间离开。 回到庭院,与其他玄幽铁骑汇合时,耿煊心中甚至忍不住有些戏谑的想。 或许,对于今日手握五千多战兵的巨熊来说,刚才他那般“一切如常”的表现,同样是一场有意为之的表演。 目的就是为了打消己方的戒心,营造出一切与昨日没有什么不同的假象。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雾气不仅没散,反而变得越来越浓。 透过浓雾传来的厮杀声却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激烈。 似乎,双方的状态都随着热身战的持续而快速苏醒。 心中一直估摸着时间的耿煊忽然道:“出发。” (本章完) 第205章 连锁反应,时代变了 出发? 往哪里出发? 众人心中满头雾水。 耿煊已经伸手将旁边一座假山扒拉开,现出一个可容玄幽马通过的隧洞入口。 他先在自己骑乘的玄幽马屁股上轻拍了一下,让它率先进入其中。 然后让紧跟在后面的另一位骑手,牵着他的玄幽马赶紧跟上。 一名名骑手牵着一匹匹玄幽马陆续进入隧洞入口。 因为每匹玄幽马的四蹄都特意用麻布包裹了起来,虽然玄幽马的行动络绎不绝,却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传出。 在炼髓层次的骑手都进入得差不多以后,耿煊对排在队伍最末的冯煜道:“交给你了。” 冯煜点头,代替耿煊刚才的职责,引导一名名玄幽骑手陆续入洞。 耿煊则已进入隧洞入口之内。 进来之后就可发现,这处隧洞入口已经被提前处理过,不是上下的阶梯,而是方便玄幽马进出的缓慢斜坡。 身前身后都有骑手牵着玄幽马行进。 耿煊侧身贴在隧洞侧壁,快速来到最前方。 他那匹经大师境“相马术”契约联接的玄幽马在没有人引导的情况下,一直在朝着隧洞深处前行。 待耿煊经过它身侧时,保持稳定速度前进的它,还亲昵的用脑袋蹭他的手背。 一声清脆哨音从后方传来,耿煊知道,这是压阵在最后的冯煜也已成功入洞。 在前引路的耿煊加快了速度。 后面一名名骑手,牵着一匹匹玄幽马都跟着加快了速度。 之所以如此谨慎,而不是让每个骑手匍匐在玄幽马背上,节省马力只是一个原因。 更重要的原因,是耿煊带领整支玄幽马队在地下穿行的轨迹。 若是将其呈现于地面,恰好是从清源集南侧向北侧穿行。 不仅要经过地面交战最激烈的战区,还会经过由“巨熊”等控制的清源集以北区域。 虽然,地下隧洞距离地面有十几米的土层,但若是两百多匹玄幽马奔跑起来,形成震动,也是有可能传递到地表的。 …… 耿煊在前引路,冯煜在后压阵。 六名巨熊帮堂主,以及戚明诚,方锦堂等人均匀分布在队伍中,撑起整个队伍的秩序和骨架。 两百三十七人,外加两百三十七匹玄幽马,前后相连,在昏暗的地下隧洞中,悄无声息的迤逦穿行。 待确认最末的冯煜也已行出清源集地下的隧洞网络,进入一条近乎笔直向前的单行通道之后。 耿煊则才再一次加快了脚步,引导着身后的队伍随之加速。 不到半个小时,一个半坍塌的洞口便已出现在耿煊眼中。 “停!” 耿煊的声音不大,却沿着隧洞一路往后,哪怕最后方的冯煜,也能听得非常清楚。 急行中的队伍快速止步。 耿煊先一步闪身而出,周围白雾弥漫。 但相比于从巨熊帮驻地进入地下隧洞之时,雾气已经淡了许多。 对正常人来说,可视范围,已从二三十步以内增加到五六十步之间。 对耿煊而言,浓雾环境相比于黑暗环境,给他的困扰同样更大一些。 不过,即便如此,当耿煊循着当初黄耳目视的方向,还是远远看到了此前吴益等人驻扎的营地遗址,以及那些为了防止夜袭而挖掘的壕沟等。 而后,耿煊的视线又环顾了一圈,对周围环境稍作确认之后,便返身重新回到隧洞之内。 “着甲。”返回之后,耿煊没说别的,直接下令道。 很快,驮在玄幽马背上的甲胄就被取下,在一片叮啷着响的甲叶声中,众人熟练的给自己和玄幽马穿戴上铁甲。 虽然隧洞环境昏暗,但着甲与卸甲作为每个骑手都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早就烂熟于心。 特别是当所有甲胄都按照严格规定,有序而整齐的驮在玄幽马背上之时,便是闭着眼,骑手都能在极短时间内完成穿戴。 所以,在昏暗隧洞内着甲,除了空间狭小,略微有些施展不开之外,并没有别的妨碍。 耿煊之所以要求直接在隧洞内着甲,而不是让大家出洞之后再开始着甲,却是为了防止一些极端情况的出现。 若有其他玄幽铁骑伺机在侧,未着甲的玄幽马队就是一盘可口的,任人享用的菜肴。 虽然,这种情况大概率不会发生。 但身处战场,耿煊可不敢武断的说某些事情绝不可能发生。 我算人,人亦算我。 战场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一切皆有可能发生的地方。 一刻钟之后,穿戴好全身甲胄的耿煊牵着同样披挂上全身铁甲,化身为钢铁怪物的玄幽马率先走出隧洞。 身后,一头头钢铁怪物陆续走出。 没多久,二百三十七匹全身着甲的玄幽马便载着二百三十七名全身着甲的骑手,脚步轻快的在荒野上小跑起来。 此刻,雾气更进一步消散。 以常人的目力,八十步内,几乎都没有任何阻碍。 百步之外,也可模糊视物。 扭头向东侧荒原看去,似乎已能看见某片区域的雾气更加白亮,像是太阳的晕光。 两百多匹玄幽铁骑,若是全速冲锋起来,动静是非常巨大的。 但一来耿煊有意识的控制了马速。 二来所有玄幽马四蹄都包裹了层层麻布,本就能减弱它们奔跑时产生的声音和对地面的震动。 所以,当这一行玄幽铁骑一路来到清源集北侧一两里之外时,除了他们自己,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不过,这一番折腾,玄幽马四蹄的麻布基本也就被磨损得差不多了。 这却正合耿煊心意。 身下玄幽马缓缓停步,其余玄幽铁骑也都停在了他的身后。 耿煊还特地让众人将每匹玄幽马四蹄残留的麻布清理掉。 清源集中心以北区域。 “巨熊”为了方便玄幽铁骑纵横驰骋,避免被躲在暗处的敌人偷袭,几乎所有建筑都被推平。 在原来街道的基础上,还清理出了更多方便玄幽马来回奔行的通道。 一条条驰道,一片片开阔的空地,包围着一处处宛如孤岛的废墟,这就是现在清源集以北的模样。 这同样也给耿煊提供了方便。 不过,那里的环境毕竟和荒原不同,有许多碎石、瓦砾、断裂的木梁等物。 四蹄有着足够保护的玄幽马就这么跑在上面,问题或许不大。 可若有残破的麻布被地面某些物品钩挂住,这对正高速疾行的玄幽马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带领队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清源集以北,“巨熊”等人身后。 耿煊没有立刻率领一众玄幽铁骑杀入集市,而是让众人原地休整的同时,将有可能的隐患排除掉。 而他则在对冯煜、方锦堂几人简单交代了两句之后,便单独离队,向一侧雾区深处走去。 此刻,周围雾气已经更进一步消散。 对常人而言,两三百步之内都已经可以比较清晰的视物了。 耿煊进入雾区,避开其他骑手的视线后不久,黄耳便仿佛突然冒出来一般,从旁边一处由几块风化严重的砂石堆中钻了出来。 它小跑到耿煊身边,邀功似的摇晃着尾巴,高昂着脑袋。 耿煊伸手按在它额头,很快,一些“视频”影像便映照在耿煊心中。 通过这些“视频”,耿煊可以看到。 不时便有一支敌骑小队,谨慎又大胆的向清源集东西两侧进行巡查探索。 谨慎是指这些被安排外探的铁骑小队的作风,非常的机警。 甚至都有些小心过头,草木皆兵的意味。 似乎生怕“苏瑞良”再如当初“夜钓行动”一般,忽然就率队杀了出来。 大胆却是指“巨熊”这种安排本身,就非常大胆。 他并没有因为顾惜手中越来越少的玄幽铁骑,就让他们紧紧的缩成一团,待在数千战兵护翼的后方。 而是在让大半铁骑留守后方,以轮替的方式,不断安排一支支铁骑小队向外巡视。 这既是斥候,也是用来投石问路的石子。 除此之外,黄耳还对以“巨熊”为首的主力敌骑现在所在位置进行了确认。 它当然没胆子直接出现在敌骑附近进行侦查,耿煊也不允许它这么做。 但聪明的黄耳却利用此前浓雾遍布整个集市,二三十步外就很难视物,但对它敏锐的嗅觉却没有任何影响这样特殊的便利。 以一片片废墟作为自身最好的遮护,通过双方不直接目视的方式,确认了敌骑所在位置。 数百匹玄幽马待在一起,对黄耳来说,那气味可不要太浓烈。 几百步之外就能分辨的清清楚楚。 对此,嗅觉同样不差的耿煊,是非常确信的。 ——在走狗术从大成晋入大师,一直到圆满的过程中,除了可以与狗狗建立起更紧密的契约连接,多出许多与育狗、驯狗相关的知识外。 耿煊自己的嗅觉和对危险的感应能力,也都有明显的提升。 因为修炼者随着修为进步,五感,和对危险的感应能力本来就会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耿煊在有了走狗术带来的加成后,嗅觉和对危险感应的能力,提升幅度都远超正常修炼者。 加上本就强到没朋友的视觉。 以及一些秘术带来的,全新而奇妙的知觉能力。 譬如地行术精准的空间方位感知,相心术的情绪色彩感知,驯鸽术的波纹知觉。 又或是某些功法带来的,对既有知觉能力的强化,譬如听音槌对触觉与听觉的加强。 可以说,耿煊不仅在五感、以及危险感应这些炼髓之人都具备的能力上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还有许多奇妙的、不同寻常的感知能力。 在特定的环境下,它们能够发挥出来的效果,堪比神迹。 …… “干得不错。” 耿煊夸奖道,亲昵的揉按了一阵黄耳的额头,这才让一副惬意满足之态的黄耳离开。 对于黄耳的表现,耿煊心中,同样非常满意。 在将敌军几双“天上的眼睛”全部搞掉之后,原本还处于相对劣势一方的自己,利用黄耳等“地上的眼睛”,已经在这方面跟对方建立起了不对称优势。 这看似几只鸟和一群狗的问题,却同样是决定双方态势的重要维度。 胜利,不就是尽量剔除己方劣势,建立己方优势的过程么? 重新返回队伍,骑在玄幽马背上静静的等待起来。 旁边的冯煜听着从清源集方向传来的厮杀声,忍不住心中有些跃跃欲试,又有些躁动的情绪,低声道: “帮主?” 耿煊抬头看了看天空。 此刻,虽然依旧有雾气遮挡,太阳的轮廓却已经非常明显了。 而附近,雾气更已变得非常稀薄。 五百步之内的一切,基本都已清晰可见,便是更远处的荒野,以及清源集的废墟,也都已经隐约可见。 而他们在耿煊的引导下领悟入门的投掷术,对玄幽铁骑的极限杀伤距离,也恰是五百步。 可以说,现在便是他们出手的最好时机。 耿煊却轻轻摇头道:“再等等。” 现在对这支玄幽铁骑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可对整个战局来说不是。 他要等那头“巨熊”将三千多名游侠儿援兵全部砸入战场的那一刻。 若他提前发动,将包括“巨熊”在内的,用来督战和震慑的四百多玄幽铁骑牢牢拉住。 耿煊敢保证,那些作风灵活,头脑机灵的游侠儿们一定会立刻四散溃逃。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再一个,根据黄耳反馈回来的信息。 耿煊有很大的把握,在“巨熊”将所有战兵都砸进战场的那一刻,被外派出去的铁骑小队会返回与“巨熊”等主力汇合。 因为对“巨熊”来说,此役成败,在所有战兵砸入战场的那一刻,基本就能见分晓。 彼时,要么将手中铁骑全部压上,给与最沉重,最致命的一击。 要么,立刻率骑远遁,不做丝毫留恋。 而无论是哪一种选择,他都要将外派出去的铁骑小队全部收回,紧紧的攥成一个拳头。 …… 在耿煊抬头观看被薄雾遮蔽,轮廓却已清晰可见的太阳之时。 距离不过数里之外的“巨熊”,同样在仰头观看这同一轮大日。 当他收回目光,向周围看去,笼罩在集市废墟之上的雾气,已经退散到六七百步之外。 而在他身后,在他两侧的,一骑骑泛着金铁寒光,散发着血腥煞气的铁骑全副武装,人马着甲,面朝着此刻杀声响亮的南方。 随着雾气逐渐消散,在那杀声传来的区域,还能看见一栋栋高低错落,疏密不同的房屋府邸的轮廓。 厮杀最密集的区域,便是废墟与这些倔强挺立的破败屋舍的临界处。 在这煞气森然的铁骑前方,是昨夜才陆续抵达的游侠儿援军,其中一部分,已经被派去了前线。 从被安排进入战斗一线开始,他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要么被敌人杀死。 要么在杀死敌人之后,再被其他敌人杀死。 但这些游侠儿本人,却还心存幻想。 虽然,他们对诓骗他们来这里的无忧宫,还有身后这群杀神,心里都骂了不止八百遍。 可历来都非常识时务的他们,甚至都没有给“巨熊”杀鸡儆猴的机会,就规矩的在那些“二狗子”的指挥下接受了整编。 被人调来调去,也没有任何怨言。 看上去比从“北八集”征集而来的那些看上去就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战兵乖顺了不知多少倍。 在这些以游侠儿为主的阵列中,是由大量重剑战兵、吴益心腹,以及新归顺的“二狗子”组成的骨架。 他们不仅承担着维持整个队伍不崩不散的重任,也是彼此联络,上传下达,确保“巨熊”的命令能够顺利贯彻到每一个队伍之中的关键。 而这批军队的数量,超过三千。 “巨熊”旁边,扎络不时便会忍不住将一颗茄子脸左右甩动,带动的一头飘逸秀发与满头零碎饰品一起舞动。 那随着雾气消散,从交战一线飘过来的浓郁血腥气,似乎让他格外沉醉。 …… 就在“巨熊”收回仰观大日的目光时,洪铨也收回了仰观大日的目光。 旁边,蒋弘毅正在对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声讲话。 “这些天,你们都忍得很难受吧?” “心里是不是已经将我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明明挣贡献的机会就在眼前,我们却偏偏将你们死死按住!” “……理由,我就不多说了。” “我现在能告诉你们的是,今日,便是决战之日。 也是你们能挣贡献,得奇迹恩赐的最后一天!” “错过了今天,这样的机会以后还会不会再有,谁也无法保证!” “……” 蒋弘毅的话,没有说什么“守护家园”,没有说什么“抵抗入侵”,但一字一句,都在撩动着众人的心弦。 他们一个个瞪大双眼,对蒋弘毅,还有旁边的洪铨怒目而视。 他们的心跳越来越快。 灼热的呼吸从鼻中喷出,在身前化作两根又长又直的白色气柱。 就在这时,察觉到异常的众人,都忍不住抬头向天空看去。 哪里还有雾。 原本躲在浓雾之后,直视无碍的太阳,已经晃得所有目击者眼前一,下意识的便收回了目光。 …… 一直关注天色变化,以及一线动静的“巨熊”,并没有等到雾气彻底散尽的那一刻。 他打了一个提前量。 身披特制甲胄的他,挥动手中巨锤,在前方战兵阵列的上空,划出一道呼啸狂风。 “出击!” 随着他声音过处,以那些重剑战兵、吴益心腹,以及“二狗子”群体组成的骨架核心,推动着规模超过三千人的战兵,如同一盆冰寒刺骨的冷水,浇入杀到沸腾的战线各处。 瞬间,本就激烈至极的厮杀声,在一阵短暂的,仿佛是心理错觉的沉寂后,迅速上到一个全新的台阶。 清源集这口热锅,彻底沸腾了。 沸腾到几近爆炸! 而就在双方厮杀的烈度,陡然上升到一个新台阶之时。 雾气散尽,阳光普照。 这阳光,混合着激烈无比的厮杀声,同时来到蒋弘毅、以及台下密密麻麻,求战心切到快要爆炸的人群之中。 蒋弘毅停止了讲话,振臂疾挥,如剑前指。“去吧,杀了他们,黏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走脱了一个!” 没有热血激昂的应和声。 只有迫不及待远去的脚步声。 顷刻之间,台下原本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只剩蒋弘毅和洪铨两人。 他俩相视一眼,都没有返回身后的“临战堂”,而是向前线冲去。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 两人扭头看去,便见孟不凡和另两名被冯煜安排去照顾玄青海沙雕的帮众也都各执刀剑从院中冲了出来。 见他俩扭头看去,瞥向他那断了一只脚,换了一副铁拐的孟不凡讪讪道: “我也想挣点贡献。” 说着,他赶紧道:“那三只玄青海沙雕都稳妥得很,便是我死了它们都不会出事。” 蒋弘毅点了点头。 就在五人向厮杀一线冲去之时,沿途还见到许多手脚残疾之人,宛如恶狗抢食一般,执刀持剑,向着前线冲去。 …… 目光紧盯着前线各处动静的“巨熊”,眉头渐渐皱起。 他之所以要等到雾气散尽之后才将手中兵力全部砸下去。 是因为只有这时,他才能够将整个战场的局面纳入他本人的目视之下。 因为距离和大量障碍物的遮挡,他无法看清每一场具体的战斗。 可凭着一个战争老鸟的敏锐“嗅觉”,他却可以通过眼睛看到的片段,加上耳朵听到的“噪音”,判断出敌我双方在战线各处的态势变化。 在三千多名战兵被他一股脑砸入战场之后,刚开始,局面确实出现了他所期待的变化。 对方防线瞬间有了四分五裂,摇摇欲坠的态势。 他确信,这种局面最多只要再保持一刻钟,对方阵线就将全面崩溃。 这个时候,即便“苏瑞良”个人力量惊人,可以凭一己之力,逆转某一处,甚至某几处的战局。 但面对这种全面的、整体性的破防,他也将无能为力! 待到对方形成溃兵,“苏瑞良”除了带着少部分亲信远遁,再不会有别的选择。 可很快,让他意外的事情,就接连发生了。 首先,对方防线,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在猛烈的高压打击下迅速破裂。 反而顽强的撑住了。 不仅撑住了,还与己方战兵杀了个有来有回。 这让他意外的点,就有两个。 一是对方战兵的士气,坚韧得不正常,狂热得不正常。 他无法理解,他不相信这是“苏瑞良”依靠装神弄鬼就能达到的效果。 二是对方战兵的数量,比他预料的至少多了一两千! 在昨日之前,有玄青海沙雕这双眼睛,再加上吴益从其他渠道给他搞来的消息。 他对“苏瑞良”手中有多少兵力,是非常清楚的。 加上这些日子对方重伤以及阵亡折损的数量,现在“苏瑞良”手中还有多少可用兵力,是很容易估算出来的一件事。 在他的判断中,最多三千出头。 可现在观对面表现出来的声势,战兵数量几乎与己方相当,同样超过了五千之数! 这多出来的近两千人,是哪里来的? 总不可能是那些重伤未死者,哪怕是强撑着从病榻上爬起来,也要给“苏瑞良”卖命吧? 继而,他又发现了新的蹊跷处。 对方战兵的实力,特别是炼骨层次战兵的数量和实力,比他预估的,同样是对方往日表现出来的,都要高许多。 这给己方战兵,带来了不小困扰。 还不等“巨熊”想明白,更大的蹊跷出来了。 除了一个“苏瑞良”,己方在炼髓层次的战力,相比对方,是有着碾压性优势的。 其中,最精华,最嫡系的部分,固然都被他留在了铁骑队伍中。 可依然有大量炼髓初期,炼髓中期被他投入到了一线。 这一次,他可没打算做任何保留。 因为忌惮成为“苏瑞良”最先攻击的目标,一开始,这些炼髓战力都隐藏在一个个队伍中,没有暴露出来。 可随着战斗烈度的迅速拔高,他们也不可避免的展现出了真实实力。 可是,“苏瑞良”呢? 除“苏瑞良”之外,对方同样数量不菲的炼髓战力呢? 怎么一个都不见? 对方表现出这么致命的漏洞,并没有让“巨熊”感到开心。 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恐慌感袭上心头。 说来话长,可从“巨熊”将手中所有战兵全部砸入战场,到现在,所有的变化,都在极短时间内发生。 就在这时—— “咚!” “巨熊”感觉自己听到了沉闷的巨响。 他以为是自己高悬的、极不安稳的心在砰砰狂跳。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赶紧扭头回看。 瞬间,他瞪大双眼,目眦欲裂。 …… 当雾气散尽,十二月十三日的阳光照射在清源集和周围荒野之时。 从清源集方向传来的喊杀声,也陡然拔高了好几个烈度。 就像是有冷水浇入油锅,清源集直接噼里啪啦的炸了起来。 已经静静等待多时的一众骑手,都是精神一震。 行在最前方的耿煊却只是轻喝了一声。 “走!” 原本静止不动的玄幽铁骑,瞬间由静到动。 从缓步快走到轻步小跑。 又从小跑到急行。 从急行到冲锋。 虽然这不可避免的会让敌骑提前察觉,但这却是投掷术威力发挥到最大的一环。 何况,当二百三十七骑玄幽铁骑加速到冲锋状态,近千只铁蹄如同擂鼓一般,在大地上敲击出自己的奏鸣曲之时,他们早已冲入清源集废墟。 背朝他们的敌骑,更是已经清晰的进入到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而以完全冲锋起来的玄幽铁骑的速度,对方即便有了察觉。 这么短的距离,这么短的时间。 在第一批攻击抵达之前,对方已难做出任何有效的应对。 所有骑手,包括耿煊在内。 一手握着缰,身形随着玄幽马的急速冲锋,自然地高低起伏。 与身下玄幽马融为一体的骑手们,宛如化身为一头头半人半马的生物。 另一只手中,都紧握着一根寒光凛冽,线型流畅的投枪。 这一柄柄投枪,连同抓握投枪的手掌,手臂,同样随着玄幽马的疾行自然的高低起伏。 如同在海浪中随波起伏的海草,如同狂风下韵律有致的麦浪。 在玄幽马急速冲锋,快速接近,近千只铁蹄锤击的大地音浪扩散开去之时。 目力惊人的耿煊,清晰的看见,面罩还没有拉下来的“巨熊”和他身旁那个茄子脸,率先惊愕扭头回看。 紧接着,其他背对他们的敌骑也陆续扭头回看。 因为这些敌骑都已全副武装,耿煊只能看见冰冷的头盔,看不见他们的面容。 但从他们身下那些,早就与他们“人马一体”的玄幽马乱作一团的动作,就可以知道,自己这一行出其不意的出现,对他们精神层面的冲击究竟有多大。 有的玄幽马想要左转。 有的想要右转。 有的想要向前。 有的想要原地掉头。 密集的阵型,让他们成为彼此的妨碍。 所有人都想第一时间做出行动,可结果却是,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那头“巨熊”和他旁边那个茄子脸,是反应最快的两人。 茄子脸迅速扭头,没再看他这支忽然从背后杀出的玄幽铁骑,俯身纵马,玄幽马快速前出,脱离与其他同伴挨在一起的局面。 紧随他之后,另有二三十骑做出了与他相似的动作。 这让混乱的阵型变得宽松了一些。 而就在茄子脸做出动作之时,“巨熊”张嘴似乎在呼喝着什么。 原本乱做一团的四百余匹玄幽马,凌乱踩地的铁蹄,仿佛听到了渗入血髓的军号声,踩地铁蹄瞬间变得整齐规律下来。 混乱以让耿煊惊叹的方式停歇了下来。 当耿煊率领的一众玄幽铁骑已经来到距离敌骑仅六七百步距离时,“巨熊”居然已经成功让所有玄幽铁骑完成了转向。 并不避不让,反而开始主动朝他发起了反向冲锋。 是的,当此局面,“巨熊”并没有躲。 因为没有拉下面罩,耿煊能够清晰看见,“巨熊”正张开他那血盆大口,露出嗜血而兴奋,狰狞而肆意的狂笑。 或许,耿煊现在的做法,也正是他最期待的吧! 毕竟,作为来自玄幽二州,从十万铁骑中脱颖而出的他,还有他的一众下属。 最不惧,最自信的,就是与他们这些元州半吊子来一场真正的铁骑对冲了! 不仅是他,包括董观在内,其他玄幽二州的高层,都有着这样的自信! 不然,董观凭什么单单向元州批量售卖玄幽马? 难道不怕遭到反噬吗? 对方一边纵马前冲,嘴巴一边无声张合,看口型,仿佛是在说“不知死活”。 这是在骂我吗? 此刻,双方距离已经不到六百步。 自己这方,玄幽马的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而对方的速度,才刚刚开始起势。 看巨熊的模样,也没有要将玄幽马的速度快速提升上来的想法。 或者,在他们看来,己方这种在两支铁骑即将对撞之前,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的做法,本身就是门外汉才能玩出来的招式。 率队在前的耿煊,却没有继续朝着对方正面前冲,而是稍稍转了一个向。 目的却不是要避免与“巨熊”的正面对冲。 只是为了让身后一众铁骑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展开成一个面朝“巨熊”等骑,整体略微呈“凹”行的宽大弧面。 这与风帆时代的海战,炮击前会尽量将侧舷正对敌船,以获得更大的攻击面是一个道理。 由二百三十七骑构成的凹形弧面刚刚展开。 己方的惯性移动,加上对方的主动接近,刚好让以“巨熊”为首的四百余骑玄幽铁骑置身于凹形弧面五百步之外的焦点位置。 “投!” 耿煊一声轻喝,声音清晰钻入每个骑手耳中。 正在纵马疾驰,耳畔狂风烈烈的他们,在听到这一声喝令之后,早就蓄势待发的手臂,立刻在胯下疾驰玄幽马的带动下极速甩动起来。 然后在速度的最高点,手中投枪纷纷脱手而出。 没有瞄准。 或者说,在扔出投枪那一刻,他们只要扔出的区域在弧线阵列的焦点范围内,就算合格。 瞬间,两百三十七根投枪各自划出带着轻微弧线的轨迹,迅速掠过五百步的虚空。 在这过程中,原本相对分散的投枪,变得越来越密集。 当其划出微弧的轨迹,掠过五百步虚空之时,两百三十七根投枪覆盖的区域,恰好与“巨熊”及他周围,身后的敌骑产生紧密的交集。 而所处高度,基本都在所有骑手腰胯以上,到脖颈以下这片区域。 因为耿煊等人的攻击过于出人预料,投枪的速度又太快,从脱手到抵达,不过是两三个眨眼的功夫。 狰狞狂笑的“巨熊”,只来得及露出茫然错愕的神色。 便被耿煊亲手投出的一枪狠狠的撞在胸口。 “咚!” 巨熊只感觉一股恐怖的,超越炼髓巅峰的澎湃巨力撞击在胸口。 特制的,能够防御炼髓巅峰正常一击的甲胄,胸甲处直接出现一个巨大的凹陷。 不过,在这特制甲胄的防御下,投枪终是没能将其完全洞穿。 完全变形的三棱枪头,一半撕破了甲胄的防御,将他的肋骨撞断数根,深深的嵌入皮脂极厚的血肉之中。 另一半则被死死的卡在甲胄中。 投枪没能洞穿他的身体,极致的速度变成了一股庞大的动能。 “巨熊”仿佛被一股无形巨力击中,庞大而沉重的身体瞬间离开马背,身不由己的向远处跌落。 而在这一刻,身形从马背上跌落的非只“巨熊”一人。 他的遭遇,一点都不孤单。 因为四百余骑玄幽铁骑的队形过于密集,另外二百三十六根被人脱手扔出的投枪,没有命中目标,脱靶的情况非常少。 运气好的,只挨了一枪,还不是非常致命。 运气差的,仿佛成为了靶子,被三五根,甚至七八根投枪集火命中。 这样的倒霉蛋,即便有炼髓修为,在命运的如此眷顾之下,全都难逃一死! “噗!” “噗!” “噗……” 这是投枪破开甲胄,贯穿血肉的声音。 而凡是被三棱的枪尖,流线型的枪身破开身体,就不只是一个简单的贯穿伤那么简单。 其完好的身体,瞬间就会变得残破不堪。 “啊!” “啊!” “啊……” 这是不受控制的悲鸣和惨叫。 “啪!” “啪!” “嘭!” “嘭……” 这是一具具身不由己的破碎残躯飞离马背,撞在其他人身上,最终摔落在周围遍布致命铁蹄的声音。 当“巨熊”就这么轻易的从马背上飞落,身不由己的被“淹没”之前。 耿煊最后看到的,是巨熊凝固在脸上的不可思议。 此情此景,耿煊很想对他说一句。 “时代变了,大人!” 不过,此刻的耿煊,自然没有余暇做这无谓的调侃。 虽然随着他主动调整阵型之后,保持高速移动的玄幽铁骑不再是正面朝着对方冲撞而去。 但双方的距离,依然在快速接近。 在投出一枪之后,众人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看自己的投枪取得了什么样的战果,而是赶紧将另一根投枪握在手中。 就在所有人都刚刚准备完毕之时,耿煊的命令再一次钻入众人耳中。 “投!” 下一刻,二百三十七根投枪再一次掠空而出。 如同一群嗜血而致命的剧毒生物,精准的没入因第一次打击之后,再次变得混乱的敌骑队伍之中。 没有了“巨熊”的指挥,当第二批投枪再次收割走一丛生命之后,敌骑的混乱更进一步扩散。 “投!” 当耿煊清冷的声音第三次响起时。 不仅己方另二百三十六骑清晰可见,双方距离已经拉近到三百步左右的敌骑同样听到了这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 “吼!” 一声怒吼,“巨熊”嘴角满是血迹,手杵着巨锤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 在他周围,横七竖八躺满了被投枪贯穿甲胄的身体,以及尸体。 才刚起身的他,便见又一批同伴被对方投出的恐怖投枪,如割麦一般再次倒毙一片。 原本,数量将近对方一倍,四百余骑的己方,玄幽马的数量倒是没怎么变化。 可马背上,却已经空了至少一半。(本章完) 211.第206章 三拳锤爆,苍狼有天 见此情状,“巨熊”双眼瞬间血红一片。 “吼!” 他再一次咆哮怒吼,当即就要冲上前去,与“苏瑞良”贴身搏杀。 可才刚走动,胸口就传来剧烈而持续的剧痛。 在起身之前,他虽就已将枪尖嵌入体内的投枪强行拔出。 可特制胸甲,被投枪击中的区域,以之为中心出现的一个巨大的凹陷,与他的皮肉紧紧的贴在一起。 被投枪强行洞穿的缺口处,不规则翻卷的裂片更是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之中。 当他站立不动时,忿怒的情绪,强悍的体魄,还能让他暂时忽略这些痛苦。 可当他走动起来,不仅痛苦骤然加剧,断裂的肋骨更是向更深处挤压着内脏。 那极致的痛苦,就不再是强大的意志力可以克服。 更何况,这种情况下,若是不做一些处置,战力连五成都发挥不出来,更是很容易造成危及脏腑的重创。 “巨熊”不得不压下心中急迫的情绪,准备动手直接将胸甲卸下来。 就在这时,又一声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投!” 正动手拆甲的“巨熊”茫然抬头。 可还不待他将头完全抬起,便见一道迅捷若电的乌光已经再一次袭到身前。 因其速太快,根本不待他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这道乌光便已没入胸甲凹陷之中。 精准的射入前一根投枪洞穿的缺口,深深的没入他身体之内。 “巨熊”强悍的体魄,磅礴的劲力,瞬间做出了反应。 顽强的阻止投枪在他体内更进一步的深入,以及其上附着的磅礴劲力对周身的肆掠破坏。 最终,“巨熊”成功防止了身体被投枪彻底洞穿的厄运。 没能贯穿他身体的,沉重又迅捷的投枪,转化成一股磅礴巨力,推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远处急退。 “巨熊”用巨锤杵地,强撑着不让身体失衡倒地。 随着他的后退,巨锤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槽。 当“巨熊”终于顽强的止住退势,积郁在体内的沉重伤势混合着混乱的劲力,化作一口从嘴中狂喷而出的血箭。 “吼——!” 嘴中鲜血狂喷不止,“巨熊”发出一声似愤怒,似痛苦,似绝境困兽一般的吼声。 伸手握着枪尖已经完全深入体内的枪柄,将其从体内拔出。 “投!” 就在这时,那清冷的,让他下意识感觉胆寒惊惧,宛如恶魔低语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耳中。 都不待他做出更多动作,又一道乌光已经电射而至。 受到更重巨创,身体的反应更加迟钝。 为了阻止上一根投枪深入,调用、消耗了太多劲力,受创区域恰好处在一个“空窗期”。 完全做不出更多反应的“巨熊”,就只能茫然的看着这道乌光,再次精准的投入胸甲缺口之中。 因为两次打击,胸甲缺口已经被完全洞开。 投枪毫无阻碍的便没入“巨熊”那已经一片糜烂,鲜血淋漓的血肉伤口之内。 这一次,“巨熊”没能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 就在他还在愣神之际,投枪的三棱枪尖便已毫无阻碍的贯穿他的身体。 “咚!” “巨熊”后背的背甲,忽然毫无征兆的出现一个尖锐突起。 成功洞穿“巨熊”的身体,最终却被防御惊人的特制甲胄从内部拦住了去路。 奇快无比的投枪,受这一拦之后,再次将速度全部转化为一股巨力。 这一次,却不知是无力支撑,还是无心支撑。 在这股距离的冲击下,“巨熊”紧握巨锤的手很自然的就松开了。 他的身体向后斜飞了出去,身体不受控的仰倒,后背朝下,向着地面狠狠砸去。 在身形掠空落地之时,“巨熊”眼角的余光,还能捕捉到,还有很多同伴,正经受着与他相同的遭遇。 他们那被一根根投枪贯穿的身体,同样不受控的从马背上飞出,向着地面砸落而去。 接连经受五波宛如割麦一般的惨痛打击,至今还安然端坐在马背上的同伴,数量更进一步锐减。 且都慌乱无比。 连续五次的死亡打击,又没有了合理的指挥,所有人已经完全失了方寸。 不过,“巨熊”已经没心思为他们的命运担忧了。 随着他庞大而沉重的身体“噗通”一声背部狠狠撞在地上,原本因为背甲的阻拦,从枪尖到枪身都震颤不休的投枪,再一次在他体内狠狠震动。 这给他造成了剧烈的痛苦和持续不断的后续伤害。 现在,整根投枪横贯在他体内。 三棱形的枪尖从后背刺出,末端却还在胸口一片糜烂的伤口处没能完全没入。 流线型的枪身,天然就是一个个放血槽。 投枪所经区域,身体血肉被搅得一团糜烂。 “巨熊”体内的鲜血,完全不受控的,通过枪身,汇聚到三棱枪尖处,哗啦啦的从他后背流淌而出。 击打在背甲之上,“巨熊”甚至能清晰的听到仿佛流水撞击岩石的声音。 随着体内血液的快速流失,巨熊感觉自己一身劲力也在快速流失。 曾经让他引以为豪的庞大体魄,第一次让他感觉成为了拖累。 身体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不堪承受的那种沉重! “完了!” “巨熊”终于绝望了。 …… 当“巨熊”怒吼着站起身来,耿煊率着身后铁骑,距离敌骑还有大约三百步距离。 当耿煊趁着“巨熊”低头卸甲之时,喝令队伍投出第四波投枪。 距离已经接近到二百步左右。 并趁机给巨熊再次投出一枪,精准命中其胸口本身就受伤的区域,让其伤势更进一步加重,让他无法干涉战场。 ——投枪频率,耿煊本人其实可以在现在的基础上再次加速。但这样一来,却会破坏整体的行动节奏,降低整体杀伤率。 这在耿煊看来,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他并没有独自加快节奏,而是待到所有骑手都做好准备之后,这才下令,一起投射。 当耿煊喝令投射出第五批死亡投枪,两百三十七根投枪以极快的,近乎直线的轨迹,没入相较最初,已经稀疏了许多的敌骑之时。 他与敌骑的距离,已经拉近到百步之内。 这也是双方距离最接近的时候。 因为耿煊带领麾下急速冲锋的铁骑,并非朝着敌骑正面冲撞而去。 根本没打算与对方玩肉搏近战的耿煊,带领麾下铁骑,从敌骑队伍侧面斜插。 对方移动,他也随之调整。 始终保持距离对方最近的位置,在百米左右。 若是不改变方向,自此以后,双方距离会迅速拉远。 而此刻,对方超过四百骑的铁骑,在接连经受了五波死亡打击之后,幸存者的数量,已经锐减到一百二三十骑。 第一次出手投射,双方距离还在五百步之外。 虽然精准度最低,但因为出其不意,且敌骑站位最为密集,只要投枪在范围之内,基本就能产生有效命中。 随着双方距离拉近,投枪的杀伤力和精准度确实都有所提升。 但随着敌骑数量的锐减,队伍却变得更加稀疏,反而常有投枪射空。 且常有多根投枪命中同一人的情况。 另外,从第四次投掷开始,耿煊还发现。 有那修为偏弱的骑手,在连续数次不间歇的、高强度的投掷下,手臂状态有所下滑。 这导致他们投出铁枪的杀伤力和精准度,都有所下降。 以至于先后五批,将近一千两百根投枪,最终只取得了歼敌三百人左右的战果。 平均下来,相当于四根投枪歼灭一骑。 对于这个结果,耿煊自然说不上满意,但也说不上失望。 就连他,前后投出五枪,单“巨熊”一人就硬吃了他三枪。 另外两枪,分别赏给了两名头顶红名极盛的“幸运儿”。 连他都做不到五枪灭五敌,自然也不能对其他人苛求过甚。 …… 就在耿煊率领的铁骑以极快的速度从距离敌骑百步左右的位置斜擦而过,即将快速远去之时,耿煊大声下令道: “所有炼髓战力,立刻去一线支援,配合洪铨等人行动,勿使走脱一人!” 随着耿煊率着两百余骑玄幽铁骑,毫无征兆的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方向杀出。 紧接着给以“巨熊”为首的四百余骑玄幽铁骑,造成了堪称毁灭性的远程打击。 围绕在双方防线周围,激战到近乎沸腾的双方兵士,自然都看到了。 这在顷刻之间发生的,几乎能够决定这一战胜负走向的剧变,给双方都造成了剧烈的冲击。 就在耿煊下达最新命令之时,才被“巨熊”砸入战场不久,与战场的“黏着度”还不够的,以游侠儿群体为主的数千援兵,便已经有了整体松动、溃散的征兆。 耿煊相信,若他围绕着面前心气已近乎全失的百余玄幽铁骑再投掷一两轮,这些游侠儿就已经开始逃跑了。 是以,耿煊立刻下令分兵。 听了他的命令之后,冯煜,方锦堂,戚明诚,樊綦等十名炼髓中期。 朱翼,范宏盛,盛祥,谷于群,丁福全,陶白,王恒书,庞文等六十名炼髓初期。 合计七十骑,立刻脱离队伍,从后方朝敌军防线强压而去。 他们一边前冲,一枚枚夺命投枪还被他们不断甩手投掷而出。 面对那些穿戴着高品质甲胄的玄幽铁骑,他们的投枪最多只能看出一个前后贯穿的伤口。 可当这些投枪射入密集战兵阵列之时,恐怖的威力,这才体现出来。 凡是被投枪射中之人,受创面直接被一股恐怖巨力撕裂开来。 射在腰腹,身体直接腰斩,炸为两截。 射在胸膛,整个胸腔直接炸为空洞。 射中脖颈,直接颈炸头飞。 挨着手脚四肢,哪里挨着哪里就直接化作血雾消失掉。 而且,一个人根本不足以消解掉投枪恐怖的去势。 贯穿一人,两人,甚至是三人! 每一根投枪被炼髓初期,乃至炼髓中期射出,直接就能在敌军中犁出一道恐怖的血槽。 顷刻之间,恐惧的惨叫声便甚嚣尘上。 如此骇人视听的打击,让原本见势不妙,已经有了溃散松动征兆的敌军,忽然不要命的朝着远离这些铁骑恶魔的方向狂冲而去。 也就是洪铨、蒋弘毅等人严阵以待的防线之上,狠狠的扑了过去。 前有数千鬣狗拦道,后有数十头嗜血恶虎断路。 在鬣狗与恶虎之间,他们都下意识的选择从鬣狗群中打开突破口,找到逃生的通道。 原本就已经热到沸腾的厮杀,烈度再次升级。 一边带着歇斯底里的癫狂,为了逃出生天,拼尽全力。 一边带着大快朵颐的贪婪,眼见己方转眼间优势占尽,手快有,手慢无,错过了这一次,就没有了下一次。 那些一脸狰狞,疯狂挥舞刀剑的敌兵,在他们眼中,就像是一颗颗在地上跑动的金银珠宝。 若不赶紧将其弯腰捡起,就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从指尖溜掉,或者便宜了别人。 如何能够?! 也有一些人稍微有些理智,不愿陷入数以千计的“鬣狗海”的乱战之中,做出了相反的选择。 面对那些为了给整个防线施压,越散越开的玄幽铁骑。 他们不仅没有背身冲往战线更深处,反而一边紧盯着面前玄幽铁骑手中致命的投枪,一边朝他们急速接近。 想要在近战中逆转翻盘。 艺高人胆大,敢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选择,基本都有着炼髓层次的修为。 “嗖!” 乌光乍现,铁枪掠空。 一名出身于“北八集”的,炼髓中期的大馆主,在敌骑作势投掷之前便已先一步闪身躲避。 是以,投枪速度虽快,却也只是从他原来的位置掠过。 成功躲过一枪,双方距离迅速拉近。 一名出身于元京徐家重剑战兵的炼髓中期,也做出了与他相同的选择。 只可惜,投掷铁枪之人本身就没有投准,若他不闪避,反而能幸运躲过一劫。 可他见机太快,提前做出了闪避,好巧不巧,更好撞在了投枪偏移的轨道上。 胸膛瞬间被一枪洞穿。 还有人成功闪避了当面之敌的投枪,却没有防备被侧面一支投枪贯穿身体,钉死在地上。 有成功的,有失败的。 不过,做出这种选择的人,本身实力就不差,有一大半都成功避开了投枪的直接射杀。 在双方的快速接近中,铁骑已经没有投掷出第二枪的机会。 有的选择控马闪避,不给对方贴身近战的机会,继续拉开距离寻找机会。 有的直接换了近战兵器,加速前冲,想要利用自己居高临下,甲胄齐全的优势凌虐对手。 很快,他们便撞击在一起。 “当!” “当!” 这是兵器撞击的声音。 “嘭!” “嘭!” 这是有人被铁骑撞飞,或者着甲骑手被人成功从马背上撞下来,跌落地面的声音。 “当当当当当——” 兵器密集交手碰撞的声音,从这些炼髓层次之间的较量,到规模过万的战场。 随着七十铁骑的高压逼迫,双方深深的嵌合在了一起。 自此,敌我双方都再难轻易抽身脱离。 若是不专心应对当面,乃至四面八方随时都可能冒出的强敌,而是一味寻找逃出生路,反而会死得更快。 反而是尽情的战斗,忘我的战斗,才有可能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杀吧。 尽情的杀吧。 …… 当敌军在己方七十铁骑的压迫下,完成了对战场的“深度融合”之后,双方都经历了一段毫无章法的乱战。 但以蒋弘毅、洪铨为首的“临战堂”迅速承担起自己的职责。 在“巨熊”以及其他擅长兵法指挥的敌骑自顾不暇,自身难保之时,他们的指挥能力虽然依旧拙劣,却已是战场上的唯一。 敌军那些由徐家的重剑战兵,吴益心腹,以及大量“二狗子”,以及来自“北八集”,侥幸活到现在的战兵们,来自无忧宫定星堂、四方堂的“援军”们,来自月露原的游侠儿群体们…… 这些乱七八糟,在以“巨熊”为首的铁骑高压下才捏在一起的群体。 第一时间就化作了一盘散沙,各自为战。 这样的局面下,随着蒋弘毅、洪铨等人接过对各自队伍的指挥,立刻发挥出己方小团队方面的作战优势。 一方面,一支支小团队反复的分割穿插,将散做一团的敌兵不断的切割,分散,不让他们集结成团。 另一方面,他们通过巧妙的腾挪,还能腾出不少的队伍,让他们从外围切断敌兵的逃散途径。 在他们的梳理下,原本乱作一团的战局,迅速清晰起来。 局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己方倾斜。 …… 下达了分兵命令,让铁骑中所有的炼髓战力前去一线战场支援。 一来压制敌兵正在迅速显露的溃散之势。 二来是弥补正面战场中,己方炼髓战力因为自己的抽调而造成的严重不足。 耿煊紧接着就对身后另一百六十六骑下令道: “按照平日操演,以三人为一个小队,各自寻找狩猎目标。” 从受到第一波打击后,本身就在移动的敌骑,一方面随着人员的快速减少,另一方面随着大家都在慌乱行事,各自分散得越来越稀疏。 统一打击,效果已经变得越来越差。 自然也就变成了各自寻找目标。 只不过,考虑到这些炼髓以下的骑手,投掷精准度本来就比较差,加上手臂都已经颇为疲劳。 要是大家都各自寻找目标,“落靶率”一定会非常高,便让三人一组,以此增加命中率。再一个,耿煊现在也没有时间对他们进行统一的指挥。 “巨熊”虽然将大半炼髓都安排去了一线战场。 但那基本都是来源驳杂,非嫡系的,且修为都在炼髓初期,以及炼髓中期的战力。 所有的嫡系炼髓,以及精锐战力,都被他集中在了铁骑队伍之中。 刚才的五波打击,固然带走了不少。 但依然以炼髓初期,炼髓中期为主。 炼髓后期,只耿煊带走了两位。 ——在投掷出去的五枪中,“巨熊”一人独受三枪,另有两人分别领受了一枪。 投掷时,耿煊是以他们头顶浓郁的红名确定的目标。 但观其在中枪之后的表现,耿煊却判断,他们的修为,绝不止于炼髓中期。 被投枪洞穿的这两人,不仅没有身亡,而且都在如“巨熊”一般,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 除了这些,剩余敌骑中,还有不少连续扛过其他骑手的多次投枪攻击,表现出了不俗战力的炼髓强手。 对于这些人,耿煊都要重点拔除,自然没时间再指挥其他骑手统一行动。 却见他下达了分组狩猎的命令后,身下玄幽马直接调转方向,朝着敌骑队伍冲去。 “嗖!” “嗖!” “嗖!” 快速接近中,一根根投枪在他双手交替连掷之下,宛如连珠一般接连不断的飞出。 当双方距离接近到十米之时,耿煊手中剩余的十五根投枪一根不剩,被他全部送了出去。 “噗!” “噗!” “噗!” 每一根投枪,都精准的没入一个骑手胸膛之内。 带动的其从马背上飞了出去。 又有十三名骑手从玄幽马背上远远跌落在地。 这是十三根投枪创造的战果。 另外两根,则没入了那两个胸膛中枪,刚挣扎着站起的炼髓后期的额头正中。 被一根投枪贯穿,整个脑袋都瞬间变形的两人倒退飞出。 人还没有落地,两团浓郁红气就已经朝他快速扑来。 距离拉近到十步之内,手中也已经没有了多余投枪的耿煊身形从玄幽马背上飞起,从一众敌骑头顶掠过,远远的落在后方。 “嘭!” 重重落地时,耿煊站在了倒地“巨熊”的身边。 虽然嘴里鲜血狂喷,后背同样血流不止,可“巨熊”的状态,看上去并不算太糟糕。 接连三根投枪,贯穿他的身体,枪身周围的血肉一片糜烂,但这对他来说,远算不上致命。 当发现“苏瑞良”出现在身边,瞪大双眼的他,嘴里“嚯嚯”着泛起血沫,双手撑地,还想强撑着站起。 “嗙!” 耿煊带着铁手套的,施展圆满境摧山破钢拳的右拳,直接打在了巨熊额头正中央。 受此巨力冲击,巨熊的五官,包括整颗巨大的头颅,都在瞬间发生了明显的扭曲。 但耿煊这足够开山裂石的一拳,却并没有砸碎“巨熊”的脑袋。 浓郁的土黄色光芒,在“巨熊”那明显凹陷的额头周围凝聚。 在致命的打击下,“巨熊”的身体爆发出了最强潜能,所有劲力都被他调动了起来,汇聚在额头周围,已经彻底实质化。 “吼!” “巨熊”直视耿煊,怒瞪的双眼,已经完全充血,朝耿煊再次发出虽然虚弱,却毫不屈服的吼声。 血腥气扑面。 耿煊抬起拳头,高高抡起。 若是能够透过铁甲手套,便能发现,耿煊的拳头周围,同样有宛若实质的劲气凝结,且外观形态与铁甲非常相似。 “嗙!” 再次一拳狠狠砸下。 “巨熊”的额头塌陷更加明显,凝若实质的土黄色劲气光芒,消散近半。 猛烈的拳劲撞击,“巨熊”带着铁盔的后脑勺狠狠撞击地面,地面当即出现一个深深的凹坑。 这一次,“巨熊”吼不出来了。 他只是瞪圆了完全充血的双眼,眼球裂纹遍布,眼角完全撕裂,鲜血直流。 颤抖着双手,做出欲要挣扎着重新站起的姿态。 “嗙!” 耿煊毫不犹豫,抬拳便轰出第三记重拳。 “巨熊”完全塌陷的额前,已经摇摇欲坠,所剩不多的土黄色劲气瞬间破碎一空。 耿煊的铁拳毫无阻碍的一轰而下,骨骼,脑髓,完全不能成为他的阻碍。 直到铁拳从内部特制头盔狠狠撞击在一起,一起“下沉”到地下半步深,耿煊这才收住了一往无前的拳势。 瞥了眼脖颈以上部分已经彻底消失的“无头熊躯”一眼,耿煊站起身来。 转身向身后看去,疑惑萦绕在他心中。 因为太安静了。 他既没有听到投枪破空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敌骑呼喝拼杀的声音。 他转头看去,便见还剩百骑左右的敌骑,全都呆呆愣愣的杵在那里。 看他们头盔的朝向,目光应该全在他还有身后的“无头熊躯”之上。 远处,本来正三人一组,分散游弋在各处,手里握着投枪准备掷出的己方骑手,也都没有将手中投枪掷出,同样朝他这里看过来。 这一刻,敌我双方,心里转动的,其实是差不多的念头。 耿煊自己的感受或许不深,可从他在百步之内,便将手中剩余十五根投枪全部掷出,一枪灭一敌,就已经将敌我双方所有骑手的心神和胆魄全部给勾走了。 待他三拳捣碎“巨熊”,更是将敌骑心中已经摇摇欲坠,宛如风中残烛的焰火彻底熄灭。 “您有这样的本事,如此恐怖的神通,第一天就施展出来啊!” “一照面就直接干死这头‘巨熊’啊!” “为什么要拖拉到今天?” “还给这‘巨熊’一种双方势均力敌的错觉?” “很好玩吗?” “好玩吗?” “玩吗?” “……” 或许,人家就是在玩吧。 一瞬间,什么心气都没有了。 什么煞气杀气,什么战意恨意,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耿煊见状,皱起了眉头,就想说点什么。 便见那个除“巨熊”之外,唯一一个没有将面罩拉下来,头顶红名也仅次于“巨熊”的茄子脸忽然翻身下马,噗通一声就双膝跪在了地上。 手脚并用,四肢爬行着快速来到他身前不远处,将脑袋完全贴在了地上。 用微微颤抖的声音朝耿煊道:“主人!” 他颤抖的声音,不是恐惧害怕,而是带着狂热、虔诚的激动情绪。 在将脑袋完全贴地之前,他还将头盔卸了下来,本就很长的脖子伸得笔直,似乎生怕他砍得不顺手。 耿煊低头看着,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又有二十四骑翻身下马,不断的“噗通”声中,陆续双膝跪地。 然后学着茄子脸的模样,手脚并用,四肢爬行着快速来茄子脸身后,将脑袋紧紧贴在地上。 “主人!” “主人!” “……” 相比于茄子脸,他们的声音似乎要平静许多。 或者说,木然许多。 仿佛在这件事上,他们并无主见,只是跟着茄子脸“学步”而已。 脑袋贴地之前,他们同样主动将头盔卸下,将脖子笔直的伸出。 只要他想,随时都能用最顺手的姿势斩下去,让他们身首分离。 这奇怪到诡异的变化,反倒让耿煊紧皱的眉头逐渐放松下来。 若茄子脸和他身后的一群人是做戏,耿煊绝不会因他们表现出来的恭顺姿态就有任何心软。 反而会赐他们一场干脆利落的死亡。 可他们,居然不是表演做戏! 茄子脸,以及在他身后跪伏于地的二十四人。 在他们跪伏在地,称他“主人”的瞬间,他们头顶最外层的白色晕光属性,居然就这么改变了。 从“外人”变成了“我的人”。 这还是第一次,在完全不经耿煊本人同意的情况下,“外人”单方面完成了身份转变。 因这批人的质量太高,特别是这个茄子脸,耿煊猜测,他的实力很可能仅次于“巨熊”,在其他几名炼髓后期之上。 随着他们一起转化成“我的人”,耿煊直接增加了二十四点白运。 比将两千名包含多名炼髓中期,炼髓初期的战兵转化为临时战兵收获的白运还要更多! “为什么叫我主人?” 一阵沉默之后,耿煊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您在神圣的决斗中,凭自身实力击杀了老主人。现在,您就是我们的新主人!” 听了这话,耿煊眯起了眼睛。 目光再次在茄子脸和他身后的二十四人身上扫过,因为他们跪伏于地,又着甲,是以看不出太多东西。 但从他们脖颈裸露的皮肤,以及天然微卷的发质,黑褐色的发色,还有那完全有别于元州人的奇怪发型,和满缀的发饰,他隐隐想到了什么。 “抬起头来。” 茄子脸与另二十四人全都将趴伏在地的脑袋抬了起来。 从浅褐到深褐色的面部皮肤,粗糙如砂砾的纹理,更加高挺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眶,偏黄褐色的双瞳。 “你们不是九州人?”耿煊问。 茄子脸道:“我们是沙民。” “沙民不是九州人?” 茄子脸道:“如果主人说的九州人,是指有着和您还有其他元州人相似外貌,吃穿风俗也都相似的人,那沙民中也有许多是九州人,但还有更多是如我这般的秽血杂种。” 当茄子脸的话多了起来,他奇怪的口音也展露无遗。 耿煊的关注点却在别处,只听他喃喃道:“秽血杂种?” “董观说,他是先天尊贵的五帝苗裔,体内流淌着尊贵的五帝血脉。 其他人,都是血脉遭到蛮荒污秽之气浸染的杂种贱民。 只有和他流淌着同样的种血,也就是主人您说的‘九州人’,才能进入他的求贤馆,被他提拔重用。”茄子脸道。 “可我看你在这支队伍里的地位也不低啊。”耿煊道。 “最初,董观对所有秽血杂种的手段都非常强硬,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洗。 不过,这很快就引起了波及玄幽二州的动荡,加上玄幽二州人口本就不多,董观又有太多玄幽马和骑手需要供养。 后来,就逐渐放开了对秽血杂种的限制,允许一些表现恭顺的部落,进献一些优秀的子弟送给他培养。 优秀的女子,或是成为他的侍妾奴婢,或是被他赏给优秀得力的下属。 优秀的男子,俊俏的送去做寺人,或是赏给一些有着特别癖好的下属。 如我们这种长得丑的,便给赐给重要的将领做私兵扈从。” 听到茄子脸说的这些话,耿煊忍不住心潮翻涌。 暗想,难怪董观能与无忧宫合作。 在某些方面,双方也算是“志同道合”的同伴了。 看着茄子脸那丑得出奇的相貌,又想,对这些人来说,生得好看似乎反而成为一种罪了。 “你叫什么名字?” “主人,我叫扎络。” “扎络……” 耿煊想起自己率领铁骑冲锋,最先做出反应的便是面前这个扎络还有“巨熊”。 “巨熊”反应过来之后,是立刻梳理混乱的秩序,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混乱,并带领四百余骑朝他发起了反向冲锋。 而扎络反应过来之后,是立刻纵马驰出混乱的队伍。 而就在他做出动作的下一刻,另外二十余骑便紧随其后,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现在,耿煊基本可以肯定,那二十余骑,就是此刻跪在扎络身后的二十四人! 因为他们当时的做法,客观上缓解了挤作一团的混乱,让“巨熊”梳理秩序的过程更加轻松。 耿煊不疑有他,以为这就是茄子脸,也就是扎络与“巨熊”默契配合的结果。 在“巨熊”快速梳理秩序的过程中,队头变队尾,他本人则骑着玄幽马快速前移,来到原来的队尾,现在的队头。 而扎络与同他一起驰出队列的二十余骑,很自然的就处在了整支队伍的最后方。 在他与耿煊之间,中间隔着四百余骑玄幽敌骑。 也正是这个原因,虽然耿煊已经注意到他头顶红名仅次于“巨熊”,却没有率先对他进行“死亡点名”的原因。 以投枪轨迹,更难命中不说,双方距离也更远,扎络的反应时间,也就是躲避的时间也更充分。 跟在他身边的另外二十余骑,也都是同样的情况。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在四去其三的惨重损失中,扎络和另外二十四人,居然一个不少,全部活到了现在! 原本,在扎络主动冒头之前,耿煊是不会特别注意这些的。 幸运儿总是会有的,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在他的视角,这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可现在,要说扎络和他身后的二十四骑是完全靠幸运,他第一个就不相信。 这些念头在耿煊心中电闪而过,他盯着扎络,直接问道: “你故意的,对吧?” 扎络直视耿煊的双眼,面不改色的回道:“是。” “为什么?那头‘巨熊’不是你的主人吗? 反噬旧主,攀附新主……你觉得我敢用你吗?” “苍狼天教导我们,两个狼王之间的决斗,他人没有资格干涉,扎络也不行。 扎络只能怀着一颗敬畏之心,等待你们决斗的结果。 你们谁赢了,就是我们的新王,新的主人!” 说到这里,扎络眼中,露出一种同时夹杂着狂热、虔诚、敬畏的复杂神色。 将“谁胜我跟谁”,“我的主人是谁不重要,胜利者就是我的主人”这么无耻的话,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让耿煊差一点就没绷住。 可看扎络的模样,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认同这一点! 这就非常的离谱。 他忍不住想要了解,这样神奇的观念,是如何形成的。 可就在下一刻,耿煊的目光陡然一凝。 因为,就在扎络如此作态之时,耿煊发现,从他身上散发的“波纹”,某一段忽然出现了异常的震动。 而就在同时,跪在他身后的二十四人,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与扎络明明差异很大的“波纹”,其中一个频段,出现了与扎络完全相似的震动。 就像是他们那本来彼此独立,各不相同的“波纹”,在扎络说出这段话时,忽然出现了奇妙的同频共振。 从原理上来说,这和耿煊此前观察到,并借此钓出“点兵术”的现象差不多。 都是不同人之间的“波纹”,在某一刻形成奇妙共振。 她们造成的效果,差别又是这么的巨大,却又都是如此的奇妙。 这一发现,完全激发了耿煊心中的好奇心,甚至压过了对这场结局已定的战事的关注。 他将刚才扎络的话,在心中快速检索了一遍,终于捕捉到了某个华点。 问:“苍狼天,是什么?” 扎络奇怪道:“苍狼天就是苍狼天,还能是什么?” 就在这时,扎络脸上露出急切神色,道:“主人,有一件事您必须尽快抉择!” “何事?” “老主人安排骑队在外巡查,其他骑队都已经返回。 却还有一支骑队外探太远,至今未归。 您一定要立刻行动起来,千万不能让他们逃脱!”扎络赶紧道。(本章完) 第207章 战事尾声,给个痛快 听了扎络的提醒,耿煊心中还真是小小惊讶了一下。 “你是担心他们察觉这里变化后,直接远遁,给我招来更多强敌吗?” 耿煊顺口询问,心中还忍不住想,这似乎也很不错。 “我不去就山,群山主动来就我”,这不就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么? 根本不需要去游遍九州,战尽强敌。 只需呆在这小小一隅之地,各路强敌就会如飞蛾扑火般朝他冲来。 这省了他不知多少事。 可让耿煊意外的是,扎络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只见他摇头道: “董观这次调来元州的力量并不多,随着老主人死在您的手中,已经不可能对您造成威胁了。” “哦,那是为何?”耿煊挑眉问道。 扎络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左右看了看,然后,跪在地上的他向前膝行数步,来到耿煊身边。 这才压低嗓音,将内情快速的讲述了一遍。 很快,原本还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耿煊便陡然瞪大了眼睛。 扎络说得简略,很多话前后逻辑也不连贯。 即便听在旁人耳中,也很难立刻将其串成一条线。 可恰好,耿煊就是那个能将其串成一线的人之一。 心中震动的耿煊,认真看向扎络,道: “这些事,你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扎络道: “因为老主人也参与了不少,而他参与的事情,我基本都知道。 即便当时不知,事后也会知道。” 耿煊盯着扎络,缓缓道:“这么说,我以后不能让你知道太多的东西。” 扎络一张丑脸之上,立刻露出委屈神色。 耿煊心中,却已是念头飞转。 一会儿,是扎络刚才透露的种种信息。 一会儿,又是以扎络为首的这群人本身的特别。 “主人。” 扎络的轻声呼唤让耿煊清醒过来,他盯着扎络,却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缓缓道:“这件事,我想交给你去处理……能做好吗?” 从他动手到现在,时间过去得其实并不太久。 那支在外巡查的骑队,有可能发现了清源集的剧变,也有可能还没有发现。 而无论发现与否,在耿煊本人不能离开的前提下,让扎络去处理,都是最合适的。 当然,前提是扎络没有别的心思。 不然,耿煊这做法,无异于将已经到手的“肥羊”给亲自放了。 不过,当耿煊想到扎络和他身后众人散发的“波纹”表现出来的异状,耿煊觉得,这值得一试。 扎络似乎根本没有想这么多,也没有问“您就这么放心让我离开,不怕我跑了?” 他高兴的点头道:“主人请放心,扎络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还道:“我还要带九人跟我一起去,可以吗主人?” 耿煊点头,“你挑吧。” 于是扎络起身,在身后二十四人中,快速挑出九人,道:“你们都跟我来。” 很快,以扎络为首的十骑便迅速驰出清源集,向清源集以东方向急行而去。 目视扎络等人远去,耿煊的目光,落在身前另十五位依然跪地之人身上,道:“你们也都起来吧。” “是,主人。” 十五人整齐应声之后,便哗啦啦一下全部起身,大步来到耿煊身后站定。 身后忽然多了这么一群木头桩子,耿煊感觉有些不适。 却也暂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目光转动,看向不远处另外近百骑身上。 因为扎络这番“打岔”,无论是己方三人成组,准备投掷的骑手,还是被隐隐包围在中间的近百敌骑,都没有攻击或者逃跑,都在关注着耿煊这里的动静。 耿煊本人也再没有继续杀戮的心思,便直接冲这近百骑问道: “你们如何说?” 一阵沉默。 忽然,“嘭”的一声闷响。 一人将手中长柄巨斧往地上一扔,伸手将头盔卸下抱在手中,将整个脑袋都暴露出来,大声道: “我投降!” 他的举动,就像是被点燃的第一缕柴火。 很快,便听得“乒铃乓啷”兵器落地的声音响个不停。 “我投降!” “我投降。” “投降。” “投……” 响亮,平静,消沉,木然…… 从说话人的语气中,能够清晰分辨出其人当下的情绪。 但他们在这一刻,却都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投降。 在很短的时间内,剩余已不足百的敌骑全部做出了同样的抉择。 耿煊的目光在这些人脸上快速扫过。 虽然,他无法从像貌分辨出他们来自于玄幽二州,亦或者元京徐家,又或者安乐集吴家。 但却只需要一眼扫过,就可以分辨出。 这些人全都是他默认的“九州人”,也就是董观所谓的“先天贵种,五帝苗裔”。 待这些人全部弃兵卸甲,从马背上下来之后,耿煊便命令己方骑手,分出一部分看押这些人。 “你们也去。” 耿煊对身后十五根“木头桩”吩咐道。 “是,主人。” 十五人恭敬应命之后,便立刻翻身上了各自的坐骑,和己方骑手一起,将这些弃兵卸甲的投降者团团包围起来。 其中,不乏此前同为“巨熊”效力的往日战友。 那些投降者面上虽然都是一副木然的神色,但对于将“相心术”掌握到宗师境界的耿煊来说,他们心中的情绪变化,却如掌上观纹一般清晰可见。 有不少人心中,就有愤恨,鄙夷的情绪流露。 自所有炼髓战力离开后,跟随在耿煊身后的一百六十六骑,六十余骑被耿煊安排去看押投降敌骑,另外百余骑则被耿煊安排去了临战一线。 这些人都还没有完全进入战场,只是手中投枪被他们一根根掷出,没入那些敌兵密集的区域,如同镰刀一般成片的收割死亡。 这成了压垮敌军的最后一块砝码。 歇斯底里的,近乎发泄式的战斗终究不能持久。 被不断分割开来的敌兵,当过热的头脑在激烈的交战和身体的疲累中重新“醒”来。 他们便发现,身周同伴,还在顽强战斗的,正在变得越来越少,躺在地上的则越来越多。 而周围的敌人,却越来越多,一个个眼中还都露出兴奋而贪婪的骇人神色,就仿佛将他们当成了一块块美味的佳肴。 心中的战意,瞬间跌落。 还有那机敏的,更是发现,远处的铁骑对战,早就已经结束。 己方那所剩不多的铁骑,已经全部投降,弃兵卸甲,被全副武装的铁骑团团看押起来。 这一幕,立刻让聪明人受到了启发。 “投降,投降,我要投降!”有人第一个大喊出声。 他不再与几名如看美味一般盯着自己的敌人缠斗,而是转身就跑。 一边竭力躲避身后几人气急败坏的狂追,一边高喊“我要投降”。 很快,更多人受到他的启发,更多“我要投降”的呼声从各个交战之地传出。 …… 接连数日,在“熊老师”的高压指导下,痛苦不堪,压力巨大的洪铨、蒋弘毅等人,第一次体会到“霸凌”的快感。 在敌军失去了指挥的大脑之后,指挥能力并不高的他们,豁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战争之神”。 他们就像是操纵着一条条“贪吃蛇”的玩家,那些被不断分割之后散作一团的敌兵,就是让这一条条“贪吃蛇”成长进步的“养料”。 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操控这些“贪吃蛇”,用最高效的方式,将这些“养料”吃掉。 他们全身心的沉浸其中,直到“我要投降”的呼声多到数以百计,响彻整个战场,才让两人惊醒过来。 “什……什么声音?!”蒋弘毅的声音惊疑不定。 “好……好像是有敌兵想要投降?!”洪铨的神色变换无常。 后知后觉的两人,相视一眼,心中同时响起一个声音。 坏了! 玩过头了! 还有一道军令忘了下! 很快,一道最新军令,以蒋弘毅、洪铨二人为中心,先是扩散到整个“临战堂”,继而扩散到战场的每一处。 【投降免死,缴械不杀!】 【投降免死,缴械不杀!】 【……】 随着这道军令如风一般传遍各处,那些一边拼命与敌周旋,一边高呼“投降”的身影,立刻如狂风下的野草一般,迅速远远抛开兵刃,成片的伏倒在地。 那些还在坚持战斗的,承受的压力迅速增加,死伤迅速加剧。 于是,更多人弃械投降。 就这样,原本那仿佛要将整个清源集都烧成灰烬的火焰,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熄灭。 …… 距离中心区域较远的一处战场。 “投降免死,缴械不杀!” 当终于听到这宛如仙音的高喊从远处传来,一个后背已经中了数刀,最严重的伤口深可见骨的游侠儿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神色。 他将手中早就被人劈断的断刀远远抛开,双手抱在脑后,直接趴在地上,一边高声大喊道:“我投降,我投降!” 追在他身后的四人,一人神色悻悻,止步收兵。 一人看着近在咫尺的战功,遗憾又愤恨。 一人一会儿看看手中有缺口有卷刃的长剑,一会儿看看趴在地上高呼投降,任人宰割的战功,脸上犹豫又挣扎。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按在他握剑的手掌上,一张沉着冷静的脸冲他默默摇头。 这人见状,脸上的犹豫挣扎渐渐消散,手掌逐渐从剑柄上移开。 就在这时,侧面一道寒光闪过。 一柄飞刀,瞬间没入地上游侠儿的太阳穴之内。 原本双手抱在脑后,嘴里不断高呼“我投降”的声音,也忽然停止了。 四人见这模样,都是一怔。 继而一个个满脸怒容,眼中寒光闪烁,向着飞刀掠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大约十几步外,一个和他们一样,同样绑着红色抹额的男子正用有些得意,又有些戒备的眼神看着他们。 四人见状,同时大怒。 那个本来想要动手补刀,却因同伴阻止选择放弃的剑手更是“锵啷”一声,将缺口卷刃,却沾满鲜血的长剑抖出,大步就朝此人冲了过去。 那人见状,赶紧伸手入腰间,又取出一柄飞刀握在手中,一边急步后退,一边故作惊慌的大喊: “干什么,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杀害战友,可是死罪!” 持剑追赶之人,终是没能追过去。 因为那个刚才出手阻止他的男子,再一次死死拉住了他。 那个拉住他的身影,有着一张比其他人更加沉着冷静的面庞,他也不追赶,只是看着快速倒退远去的男子,道: “你不知道,违抗军令,同样是死罪吗?” 那人见他们没再追他,便也止了步,一脸茫然的道: “违抗军令?我违抗什么军令了?我刚才不是在杀敌吗? ……哦,你们不会是气愤我抢了你们的战功吧? 可也没军令说,你们杀到半死的敌人,其他人都不能动,只能留给你们杀吧?” 持剑男子听了这么欠揍的话,心中的火焰再次燃烧。 若非旁边同伴死死抓着他的手腕,按他以往脾气,他真就要不管不顾冲上去与对方拼个死活了。 他的同伴却没有被对方的话带偏,话语中的情绪甚至都没有什么起伏,语气平静的道: “你不要装傻,我说的是你杀俘的事。” “杀俘?我有吗?” 这人一脸茫然,远远瞥了眼太阳穴中刀,早就冰凉的游侠儿尸体,一脸不敢相信的道: “他是你们的俘虏吗?这……我不知道啊,也没谁告诉我。” “他一直在喊投降,你难道没听见吗?” “啊?有吗?我没听见啊。 ……这,你们也看见了,我使飞刀的,隔得本就有点远,战场又这么嘈杂。 喊投降的不下百人,我哪分得清啊!” 飞刀男子一脸无辜。 始终沉着冷静脸的男子看着他,忽然道: “你没发现吗,现在咱俩的距离,比你刚才投出飞刀时还远。 而我说话的声音,并不比他喊‘投降’更大声。” 飞刀男子瞬间色变,继而一脸迷茫道:“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从飞刀男子身后响起。 “小刀。” 飞刀男子脸上忽然露出惊喜之色,扭头看去,便见两人朝他走来。 一人身材敦实,面相和善,一个手执滴血长刀,骨节突出,煞气森然。 开口之人,正是那位身材敦实,面相和善的男子。 他的目光,掠过飞刀男,在与他远远对峙的四人身上扫过,目光经过对面那与他冷静对视的男子时,稍稍停顿了片刻。 在收回目光前,他还瞥了那四人身后,扑倒在地,太阳穴深深插着一柄飞刀的尸体一眼。 从出场到现在,并不了解任何前因后果的他,目光只是大略扫了一圈,心中就已基本有数了。 心中有数的他,和善的脸上却只是泛起和善的微笑,道: “小刀,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 飞刀男见此人过来,脸上神色明显轻松了许多,赶紧来到近前道: “飞哥,刚才追敌追得紧了,不小心就脱了队。” “……这几位朋友是?” “一起杀敌的战友,咱们这就回去吧。”飞刀男很敷衍的回道。 和善脸男子点点头,也没再问什么,冲远处平静脸男子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便带着飞刀男往回走。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记住,天不可欺!” 听到这话,飞刀男的神色陡然一变。 他甚至恨不得转身去撕了平静脸的嘴巴,他觉得,要是没有这人,他完全可以心安理得。 可现在,这话就像是一根刺,一个心魔,让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旁边,和善脸的“飞哥”听了这话,脚步也忍不住稍稍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领着飞刀男返回自己的队伍。 此后,再没问过飞刀男与刚才那一幕有关的任何事。 这让心中惴惴的飞刀男,终于可以自在的呼吸了。 …… “不错嘛,我看以你们的水平,指挥万人大战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耿煊对赶来拜见的洪铨、蒋弘毅夸奖道。 此刻,战斗已经结束。 已经丢掉兵器,双手高举头顶的敌兵战俘正在己方战兵的押送下从一处处战场有序撤出。 另外,战斗现场还滞留着大量己方战兵。 一方面,他们要尽快甄别出己方成员。 阵亡的,有人专门进行统一收殓和统计。 重伤的,立刻进行紧急抢救。 对于一个修炼者来说,其他方面的能力或许有欠缺,但在急救这一块,几乎个个都有两把刷子。 ——没这本事,压根就活不到被强征来清源集战场这一天。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对敌方的死者和重伤者进行确认。 对于那种有极大概率恢复过来的,他们会给与一些基本药物和简单的处理。 至于那些大概率挺不过来的,他们要做的就是补刀,干脆利落的送他们上路。 用红运对这些人进行救治? 耿煊心里想过,但很快就放弃了。 这种时候,他不能用个人的观念,去挑战普遍的世道人心。 给十万迁移坊民发放“乔迁银”,结果无中生有,凭空酿出许多矛盾是非的做法,有一次就够了。 何况,他也确实不能让“恩赐”显得过于廉价。 将战场诸事安排妥当之后,蒋弘毅、洪铨二人这才赶来拜见。面对耿煊的夸奖,两人却没有一点被夸奖的喜悦,反而齐刷刷的跪地请罪。 见两人滋溜一下,就都丝滑的跪在了地上,耿煊惊讶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 洪铨一脸惭愧的道: “帮主,我们辜负了您的信任!” “你们做了什么?” 见他这么说,耿煊更好奇了,仔细想了一圈,根本没有发现两人有什么地方辜负了自己。 洪铨低下了头,声音中满是自责的道: “因为前些日子,时时刻刻都受到敌军压制,今天第一次打顺风仗,一下子就入了迷。 忘了第一时间将‘投降免死,弃械不杀’的军令传递下去。 直到大量敌军满战场高喊投降,我们这才反应过来。 但这已经酿成了巨大的损失,不仅延长了整场战斗的时间,增加了我方的伤亡。 更有很多敌军见高喊投降都没有人搭理,反而被追杀的越来越狠,将他们彻底逼入绝境。 困兽犹斗,何况这些修炼者? 咱们很多战兵,都因此重伤,甚至死亡。 来前我们简单统计过,因为这条军令的下达不及时,我方多折损了四百到五百人。 若将敌军也算上,因为这条军令,两边很可能多折损了千人左右。” 说到最后,洪铨的声音愈加自责。 他非常清楚,这一次“清源集战役”,除了歼敌获胜,帮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练兵。 有过实战经验,直面过战场残酷,体验过军规森严,军法无情的士兵,越多越好! 而从现在的局面来看,帮主要的不仅是己方的兵。 敌方的兵,他同样想尽可能的收入囊中。 一个都不放过! 想一想,这其实很合理,这可是帮主赖以起家的原始资本,哪会管什么敌我? 只要能够为我所用,当然就都是我的! 从这个角度去看,因为他俩的失误,让敌我双方多折损了千人,也就是这场战事参战总人数的十分之一! 他俩如何能不为此感到惴惴不安? 反倒是耿煊本人,一脸愣怔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逐渐想起自己对他们还有“多练兵,练好兵”的要求。 然后,这才理解他们请罪的原因。 耿煊嘴角扯了扯,他当然不能说,“你们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同样不能说:“一件小事,不必在意。” 顿了片刻,他才开口宽慰道: “在这次清源集战役之前,你俩没有任何指挥作战的经验。 算是被我强行架到了火上。 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俩能有今日表现,已经很出乎我的预料了。” 说到这里,耿煊叹了口气,道: “学习嘛,哪有不摔跟头的。 你俩也不必自责,只要下次表现能有进步,比今天更好,就算今天的学费没有白交!” 说着,他将两人扶了起来,问: “你俩可还有什么事?要是没有,就赶紧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们招呼。” 洪铨,蒋弘毅两人相视一眼。 蒋弘毅道:“帮主,有两件事需要您定夺。” “你说。” “我们发现,咱们有不少战兵杀敌立功之心过于心切。 在我们已经将‘投降免死,缴械不杀’的军令传遍各处,被他们追杀的敌兵也立刻遵令。 扔掉兵器,放弃抵抗,高喊投降,但却被咱们的战兵趁机杀害。 有的做的比较隐蔽,有的却是明目张胆的这么做。 ……为此,还闹出了不少矛盾,有几处动静闹得特别大。 现在,不少人都在看我们如何处理这事。” 说着,蒋弘毅便看向耿煊。 耿煊的神色很平静,可随着对他的了解越来越深,蒋弘毅心中反而越发没底,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耿煊不答反问:“这件事,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理比较好?” 蒋弘毅小心翼翼的道: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的做法,是公然违抗军令,咱们不能不管不问,无动于衷。 可大家杀敌立功的心情,却也不好打击过重。 而且,犯这事的人也不少。 再一个,这事……我俩也有责任。 若非我俩发布的军令过于仓促,这种事应该也不会发生。 至少,不会这么多。” 一开始,蒋弘毅还能比较平静的表达自己的观点。 可当他感受到,随着他的讲述,帮主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渐渐有了宛如实质的压力。 他的言语和思路,都一点点结巴起来。 最后,他干脆将这件事的部分责任,主动揽到了他自己和洪铨身上。 耿煊缓缓点头,点评道: “大事化小,妥协求全,法不责众,主动揽过……是这样吗? 这是你这段时间学会的,还是以前就很懂啊?” 听到这话,蒋弘毅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小小敲打了一下,耿煊也没有继续让蒋弘毅难堪,道: “这件事,有什么好纠结的吗? 违抗军令,该受什么军法,难道你俩不清楚吗?” 听到这话,蒋弘毅,洪铨二人的神色都变得非常凝重。 刚受了训斥的蒋弘毅紧抿着嘴,洪铨嘴巴嗫嚅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敢开口。 耿煊道: “你俩在为难什么?我让你俩给我练兵,我要的可不是老爷兵。 军规军令,是可以用来讲条件的吗? 今天因为人多,就大事化小,妥协退让。 那明天要是全军都违抗军令,是不是就要小事化了。 或者干脆再彻底一点,直接把那些妨碍他们胡作非为的军规都给撤了。 一切都他们说了算,想怎样,就怎样。 是这样?” 蒋弘毅,洪铨二人沉默许久,这才恭声道:“我们知道如何做了。” 耿煊摇头道: “就不需要你俩亲自动手了,这个恶人我来做……还有别的事情吗?” 洪铨低声道: “帮主,今日战事过于激烈,加上此前历次战斗,用于止血急救的药物消耗量都非常大。 最先被消耗完的,就是戚明诚、方锦堂他们各自筹集的那一批。 接着被消耗的,就是我们帮内自己的库存。 也正是靠着这批库存,一直撑到了今天。 若是只救治咱们自己的重伤患,勉强还够用,可若将俘虏中的重伤患也算上,就不够用了。 ……而且,我们还发现,就在敌军的营地之内,还有一批此前数日战斗后重伤未死的伤患。 都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疗,伤势基本都有恶化的迹象,几乎随时都在死人。 我们发现时,这些重伤患的数量,已经不足百人,远低于我们的统计。 其他的,全都陆续死掉了。” 耿煊默然片刻,道:“所以,现在咱们缺药,对吧?” “是。” 耿煊问:“敌营之内,一点药都没有吗?” “有一些,但不多。” 洪铨回道: “我们之所以第一时间就派人搜索敌营,就是想要多找一些药。 但敌营药物的储量,却比我们还要少。 后来,据一个出身于百源集的俘虏透露,一开始,在吴益带人从‘北八集’征兵之时,还特地安排人从安乐集调拨了很大一批药物过来。 但在看了吴益等人从‘北八集’征集而来的战兵质量之后,那头‘巨熊’就很不满意,还发了一通脾气,说这些废物兵根本没资格享用那些珍贵的药物。 不仅当场就挑选了其中一半,用手段将其变成了失控发狂的兽兵。 剩下那些战兵,受伤后能够使用的药物也不多。 而且,越是重伤患,能够得到的药物就越少,甚至没有。 初十那天晚上,那头‘巨熊’更是让吴益遣心腹将剩下的药物连夜送走。” 耿煊一怔,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 他仔细想了想,初十晚上,“巨熊”突然率兵出击,却被自己一人一弓逼在清源集大广场,进退两难。 那也是耿煊猜测,“巨熊”心中明确生出撤退之念的开始。 但就在当晚,无忧宫第一批五百多人的援兵就赶了过来。 紧接着第二晚无忧宫又派来千余援兵。 第三晚,也就是昨晚更是安排来三千多名游侠儿给他当耗材。 耿煊猜测,“巨熊”让吴益将那些药物运出清源集,应该就在其被自己从大广场逼退,无忧宫援军到来的这段时间。 当时,主要被他安排在地下负责警戒的黄耳,能够发现藏在赤乌山余脉丛林中的无忧宫援军,就已经是幸运,并没有亲眼目击这批人的行动。 而即便无忧宫援军到来,“巨熊”选择继续留下,却也没有让吴益将那些药物重新运回。 因为那些援军,在他眼中,就是一堆人形耗材。 死了不可惜,重伤了也没有大代价救治的必要。 “吴益的那些心腹,都连夜返回了吧?” “是。”洪铨道:“事实上,他们最多只离开了两个时辰就全部返回了。” “那你可知他们将那些药物藏哪里了?” “不知道。” 洪铨摇头道:“负责运送那批药物的吴益心腹,在前天和昨天持续两日的激烈鏖战中,全部阵亡了。” 耿煊怔了一下。 喃喃道:“真狠!” 洪铨道:“那么短的时间,又是晚上,又没有使用玄幽马,他们不可能走得太远。 我们猜测,他们应该是将那些药物就近藏在了某个地方。 而这附近,最方便藏东西的,就是赤乌山余脉。 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将东西一藏,除了本人,其他人就很难找到。” 已经有了撤退之念的“巨熊”,不想让这些药物拖累玄幽铁骑的行动。 却也不想这批价值不菲的药物落入自己手中,也舍不得将其当场毁掉。 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找个隐蔽的地方将其埋起来,若是一切顺利,重新挖出来就好。 若是不顺利,至少也不会便宜了敌人。 想到这里,耿煊有种回旋镖砍到自己身上的既视感。 他也是非常喜欢挖坑藏东西的。 很多贵重的,又不便于随时携带在身边的物品,就是被他这么处置的。 若是他本人出了意外,从康乐集到清源集,千百年后,地下得凭空多出许多“遗迹”出来。 耿煊若有所思的想: “除了那些执行人,那头‘巨熊’还有吴益应该都知道。 ……嗯,还可以问问扎络,或许他也知道。” 想到这里,耿煊忽然想起什么,“咦”了一声,忽然道:“吴益呢?你们可有找到吴益?” 蒋弘毅,洪铨二人都是摇头。 就在这时,就在不远处的冯煜冲耿煊大喊道: “帮主,帮主!” 耿煊扭头看去,便见冯煜正在朝自己快速招手,示意自己赶紧过去。 耿煊心中好奇,还是对洪铨和蒋弘毅道: “去忙你们的,那批藏匿药物之事,我来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出来。” 说罢,耿煊快步朝冯煜走去。 自从战事结束,冯煜便与其他人一起,帮着清理起战场来。 大部分人,都在蒋弘毅、洪铨等人的调度之下,负责清理那上万人参与,区域覆盖庞大的大战场。 而冯煜则带着一批炼髓战力,负责清理敌骑在数波“死亡投枪”之后留下的战场。 他们先要拆开每个被投枪贯穿之人的头盔和甲胄。 通过那些投降的骑手,确认这些人的身份,修为。 以及究竟是死亡,还是重伤。 并根据其重伤程度,决定到底是直接送其上路,还是给与适当的救治。 ——凡是被投枪命中,贯穿甲胄和身体的,最低程度都是重伤。 而冯煜冲耿煊招手时,身前地上躺着一个人,穿着全身甲胄,胸膛被一根投枪彻底洞穿。 因为投枪去势太猛太急,投枪在洞穿其人胸甲,身躯,背甲之后,还深深扎入地下,将此人死死钉在地上。 鲜血顺着背部伤口流了一地。 不过现在,血液早就流尽了。 在看到这人的瞬间,耿煊就有了印象。 这是自己在百步之内,连续投出十五枪,洞穿的十三人之一。 ——另两人,是对两名炼髓后期进行补射。 因为他是根据目标头顶红名的浓度进行的选择,所以,在看到此人头顶那飘飘摇摇,随时都有可能向自己眉心涌来的浓郁红名,耿煊一下子就有了印象。 此刻,此人的头盔,已经被冯煜取了下来。 因为角度,耿煊无法看见其人相貌,却能看到满头杂乱的白发和满是褶皱和老年斑的皮肤。 大概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个行将就木,且近期一定遭受了太多人生剧变的老人。 站在那里的冯煜,正神色复杂的低头看着地上那生命之火随时都可能熄灭的老人。 耿煊已经想到了什么。 快步走到了冯煜身边,站在地上老人的另一侧,低头打量了一阵。 从此人身上,耿煊隐约看出了一些吴有信、吴有仁的影子。 也或者,这只是一种错觉? 毕竟,他对吴有仁,吴有信的相貌,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他道:“这就是吴益?” “嗯。”冯煜应了一声,道: “在我印象中,他可不是这个模样,比现在年轻了至少二十岁。充满了力量,浑身有着用不完的精力,野心勃勃。 刚才看到他的第一眼,我都有点没敢认……” 说到这里,冯煜叹了口气。 身为百源集的大馆主,之前很长的一段人生,都处在吴益带来的压力之下。 世事无常。 曾经那个让他感觉无法正面相对的对手,现在却迎来了如此落魄凄凉的结局。 甚至,在“苏瑞良”的眼中,从来就没有将他当成一个真正的对手。 不过是顺手清理掉的十几个“杂兵”中的一个。 想到这里,如何能让冯煜不心生感慨呢?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眼睛似睁似闭,血液已经流干,呼吸已经停止,只有头部区域还勉强残留着最后活性的吴益。 一双满是褶皱的眼皮,在一阵剧烈颤抖之后,仿佛顶着山一般的压力,缓缓睁开。 他的双眼仿佛看见了耿煊,却又似乎只是习惯使然。 事实上,现在的他,双眼已经不能视物了。 现在的他,状态和当年彭顺临死之前,差不多。 体内生机已基本流尽,只有头部区域凭着炼髓带来的强大生机,还顽强的保留着最后的活性。 说他头部以下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进入尸体状态,也并不夸张。 他就这么“看向”耿煊,嘴巴用力的、却只能轻微的张合着。 耿煊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在质问。 为什么? 为什么? 我吴益哪里得罪了你? 我吴家哪里得罪了你? 我的儿子,我吴家的未来,吴有信又哪里得罪了你?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们? 此时此刻,风烛残年,即将熄灭的吴益,连恨的力量都没有了。 他就是想不通,这个疑惑若是不能解答,他死不瞑目。 读懂他心意的耿煊,很想问,这些年来,那些被你们逼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家庭,难道不比你吴家多?不比你吴益惨? 为什么现在强弱之势一颠倒,忽然就自伤自怜起来了? 觉得被人欺负了? 委屈了? 你倒是硬到底啊! 但耿煊知道,这并不是吴益想要听到的答案。 何况,现在的他,其实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因为吴益的状态特殊,为了避免“红运果实”出现意外,辜负了他这几十年的辛苦“浇灌”,耿煊伸手向下一拍。 凝若实质的铁色掌形劲气下压,赶在吴益主动咽气之前,先一步按在他额头。 然后掌形劲气往内一收,将一颗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头颅抓了个粉碎。 然后对脸上感怀之色未消,愕然抬头看来的冯煜道: “走得这么痛苦,怪不忍心的,给他一个痛快。”(本章完) 第208章 诸项安排,原始手术 怪不忍心? 给他一个痛快? 您拳头最硬,当然是你说了算。 冯煜原本还因为过往岁月中与吴益之间的“羁绊”,沉浸在似缅怀,似顿悟,似释然的情境之中。 现在,低头再看了一眼那让人产生生理不适的头盔。 还有那具包裹在全身甲胄之内的,断茬无头的冰冷尸体。 什么情境,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冯煜赶紧对耿煊道:“帮主,我还要去别处打扫战场,就不陪您了。” “去吧。”耿煊让冯煜随意。 冯煜走后,耿煊的目光在场中扫过。 忽然,他的眼神猛地一凝。 视线稍稍回移,落在一个老者身上。 他大步上前,向这老者走去,并在他数步之外站定。 正蹲在地上的老者似也感受到了他的关注,缓缓抬起头来。 “你居然没死?”耿煊道。 “苏帮主,我已经投降,你不会真要赶尽杀绝吧?”老者道。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只不过,因为老者说出的话更长,耿煊的话已经问完,他还在那里说个没完。 看着这个老头,耿煊脸上,露出玩味的神色。 这个老者,不是别人。 正是他当初“夜袭行动”之时,那个站在车顶,率众居高临下与自己对峙,最终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拖走一车五十套玄幽甲胄,以及数十匹玄幽马的徐家老者。 耿煊盯着老者上下打量了一下,问:“你刚才不在骑队?” 虽然是个问句,但耿煊却非常肯定这一点。 若这老者当时也在,那凭他头顶那鲜亮得过份的红名,自己此前投出的十五枪中,必然会优先赏他一根。 虽然,大家当时都穿着甲胄,看不清相貌,但耿煊现在早就练成了“看红名识人”的能力。 更何况,除红名外,还有“波纹”呢,那是比一人头顶的红名更加独一无二的东西。 要是这老头当时也在敌骑队伍之中,耿煊确信,自己一定不会将其忽略。 面对耿煊的询问,老者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是的,我刚才和那些游侠儿援兵待在一起,也是跟着他们一起投降过来的。” 耿煊疑惑道: “为什么?……据我所知,那头‘巨熊’可是将最核心的一批精锐全都聚拢在骑队之中。 骑队四百余骑,出身你们元京徐家的就占了一小半,以你为核心。 他要掌控这支力量,不可能让你脱离掌控! 他怎么会将你安排去前线?” “而且,我虽然对前线战况关注不多,可以你的实力,只要动手,我绝不至于将你忽略掉。” 徐家老者听了耿煊的话,叹了一口气,道: “一开始,我确实都待在骑队之中。 可在今天大战来临之前,我却使了一些手段,与另一位与我相貌有七八分相似的徐家人偷偷做了调换。 他代替我穿上甲胄,待在骑队中。 我则代替他以一名重剑士的身份,与那些游侠儿援兵去了前线战场。 你没有留意到我,是因为进入前线之后,我就没有与你的人正面交战过。” 耿煊盯着老者,若有所思的道: “你这是想找机会溜掉?” “是啊。”面对耿煊的询问,徐家老者一点都不讳言,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继而再次叹气道: “可我也没想到,战局变化来得这么快,那头熊就那般被你轻易击杀了。 那时候我要敢往外面逃,岂不是要被你当场击杀? 除了跟着其他人一起投降,我还能怎么办?” 耿煊盯着老者。 有一句话,老头是没有说错的。 若是双方还处在战时状态,即便发现了这老头是一位“故交”,他也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所以,他混在数以千计的投降者中,不声不响的跟着一起投降,还真是他唯一的活命机会。 只这一场战斗,老头就做对了两个关键性抉择。 一是冒着被“巨熊”发现的危险,偷偷与另一个徐家人互换了身份,从骑队中脱离,以重剑战兵的身份混入数千游侠儿援军中。 二是始终保持低调,不以自身实力做倚仗,也没有元京高门的身份包袱,该苟的时候苟,该跪的时候跪,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想到这里,他看向老者,问: “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些什么,不然,你为何敢冒着激怒那头‘巨熊’的风险,偷偷从骑队溜出来?” 老者闻言,深深看了耿煊一眼,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却知道,那头熊以为今天有机会,那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妄想而已。 说到底,他骨子里还是瞧不起我们元州人!” “这么多天,他都没能将清源集压垮,他凭什么觉得,今天就有机会?” “……其实,早在很多天之前,他就有了跑路的想法。 但他又不甘心跑得太过狼狈。 麾下铁骑,折损将近四成,最终却无功而返,更令他无法承受。 他便将主意打到了我们头上,想要多少从我们这里找补一些。 若真要远遁,他会带着所有铁骑一起跑。” 说到这里,老者顿了顿,看着近在咫尺的耿煊,摇头苦笑道: “我只是预感到那头熊今日企图不会得逞,他最终还是会选择避着所有铁骑逃跑,是以提前做了些应对。 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苏帮主的能耐远比我以为的还要厉害得多。” “那头熊,包括我们所有人,从头到尾,都被你玩弄……” 说到这里,老者忽然卡住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 于是,他闭上了嘴巴。 耿煊却没有放过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徐蓬。” 老者回了一句,便低下了头,道: “苏帮主,您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老头我一定知无不言。 不过,您能不能等我一会儿?” 就在老头身前地上,躺着一具被投枪洞穿的躯体。 其人的头甲,胸甲全都被老头强行卸了下来。 能够清晰的看见,投枪贯穿此人胸膛的正中央,整根投枪都已经完全没入此人的身体之内,只有枪柄末端勉强可见。 只一眼,耿煊便知道,这又是自己亲手投出的,十五连珠枪中的一根。 此人此刻还没有完全咽气,但距离彻底咽气,也差不了多远了。 对于自己掷出的,完全贯穿身体的投枪有多么恐怖的破坏力,耿煊是非常确信的。 虽然看不到此人胸膛内是个什么情况,但耿煊却基本可以确信,此人的内脏,即便没有被搅成一团不分你我的肉糜,基本也已经全废。 与此同时,此人体内的血液,也已经差不多快要流干了。 可以说,此人现在的状态,也就比此前的吴益稍好一点。 一方面,此人的修为实力比吴益更强,在投枪洞穿他身体的过程中。 其身体本能的抵抗,会更强一些,起到的效果,也更明显一些。 这让他体内的糜烂程度,也要比吴益更轻一些。 血液的流失速度相对更慢。 更磅礴的生机也让他能够支撑更久的时间。 但,他们的命运却都是一致的。 以此人现在的状态,更强横的生机,不过是让他多撑一段时间,多受一点罪罢了。 耿煊见老者徐蓬,还在用特殊的手法在垂死者伤口周围认真止血。 便问: “这是你们徐家的炼髓后期?” 不敢不答的徐蓬,一边努力的止血,让伤者所剩不多的生命元气尽可能锁在身体之内,一边回道: “他叫徐耀,旁支出身,却是元京公认的修炼天才。 现在才三十四岁,就已经有炼髓后期修为。 以他现在的成就,四十岁前后,必然进入炼髓巅峰。 五十岁以前,有望冲击五境圆满。 他是五百‘重剑士’的统领,这次安排他过来,本是想让他增加一些实战经验。 一过来就被那头熊强行接过了兵权,还和我一样,被强行编入骑队之中。 现在更是被你当杂兵一样,随手一下,就弄没了大半条命。” 徐蓬一边说着,手中动作却始终不停。 耿煊发现,他不仅在止血,似乎还在用某种特别的听劲,探察此人胸膛之内的情况。 “看来,你对我将他弄成这样,心里有怨气啊?”耿煊如同闲聊一般问道。 “不敢,我只是替他感到有些惋惜。” 说到这里,徐蓬顿了顿,才继续道: “……若有可能,我想尽我之力,将他救回来。” 一旁观看的耿煊,却摇了摇头,道: “他的脏腑,应该已经完全搅烂了吧?” “是。”徐蓬道。 “那还救什么救?你这样折腾,不过是让他受更多的痛苦,死都死不痛快。 干脆点,直接让他解脱吧。” 说着,抬了抬自己手掌,好心劝道: “你要是下不了手,交给我,我保证让他痛快的上路。” “不要!” 似乎生怕他就要直接出手,徐蓬立刻道,因为急切,声音变得异常尖利。 这时,徐蓬站了起来,直视耿煊,认真道: “他还有救……现在的问题是,苏帮主允许我救他吗?” 耿煊盯着徐蓬,态度也认真起来,问:“不是开玩笑?” 徐蓬摇头道:“我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上开玩笑?……我虽然没有绝对的把握,但一半的信心却是有的!” 耿煊向徐耀头顶那仅比徐蓬暗淡一些,却同样鲜亮异常的红名扫了一眼,道: “你救吧。” “我要将剩余的所有徐家人都召集起来……不管是玄幽骑手,还是‘重剑士’,我全都要召集过来。”徐蓬提了个更过分的要求。 听了这话,耿煊狐疑的看着他,“你不会是想趁机搞事吧?” “我敢吗?”徐蓬道。 就在这时,耿煊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 扭头看去,却见二十匹全身披挂铁甲的玄幽马正从清源集外向此处疾驰而回。 扎络纵马在前,另外被他带走的九名同伴则跟随在两侧。 中间十骑,有五名已经卸掉甲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骑手坐在马背上,另外五匹玄幽马背上,则驮着五具穿着全身甲胄的尸体。 之所以能确定他们都是尸体,是因为他们头顶都已经没有了红名存在。 此前,在源源不断涌入眉心的红名余气之中,确实有五团不是来自于战场,而是扎络此刻率队归来的方向。 一切都对上了。 耿煊见状,心中一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对徐蓬道:“按你的想法去救吧……我真好奇你会如何做。” “您看了就知道了。” 得了耿煊的允准之后,徐蓬紧绷的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 他将投降骑手中,属于元京徐家的骑手全部聚集起来。并让他们去将“重剑士”中,还幸存的徐家人全部带过来。 待这些人在冯煜安排的人手监督下行动起来后,徐蓬忽地似又想起了什么,对耿煊道: “苏帮主,我的救人方法,可能有点骇人听闻,希望您能提前有所准备……另外,我还想要一个帐篷。” “去做吧,若有合理需求,跟冯煜提就行。” 既然已经同意,耿煊干脆一路大大方方的开绿灯。 至于徐蓬口中的“骇人听闻”,也并没有把他吓住,反而让他心中,生起更多的好奇心。 徐蓬也不客气,直接道:“我还想要一些止血、解毒一类的药物。” ——因为没有消炎的概念,因刀剑等利器造成的伤口感染,被视为一种特殊的毒,能够针对这些症状的药物,自然也被视为解毒之药。 “可以。” 耿煊点头同意,却想起此前洪铨提及的一件事,忙道: “几天前,那头熊将营地内的药物几乎全部运走,你可知道此事?” 徐蓬点头道:“知道。” “那你可知他将这些药物运去了哪里?” 徐蓬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 虽然我也很好奇,但那头熊对我们本来就很提防,我也不敢去打听这事。 ……不过,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被运去赤乌山余脉某处藏了起来。” “可有依据?” “一是那批人从离开到返回的时间,并不是太久。 有限的时间内,他们能做的选择本就不多。 再一个,第二天,在这些人被安排去战场前,我看到他们身上的衣服,有很明显的,草树汁液留下的污渍。 现在这个时节,荒原不是枯草就是荒土,只有赤乌山余脉有大量汁液饱满的树木草。 ……不过,他们具体将东西藏在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耿煊点头,徐蓬的判断和自己一样。 而他提供的更多细节信息,则让他原来的判断得到了彻底的落实。 见徐蓬再提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耿煊便让他去忙自己的。 这时,扎络也正好纵马返回。 在距离耿煊还有近百步之时,他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快步来到耿煊身前,满脸喜色的跪在耿煊面前。 “主人,扎络来向您复命了。 巡查骑队的十名骑手,死了五个,降了五个,全被扎络带回来了。” “事情办得不错,起来吧……以后别动不动就下跪。” 待扎络起身后,耿煊问了刚才问过徐蓬的问题。 扎络闻言,一脸无辜的挠了挠头,道: “主人,老主人做的这事,扎络确实知道,可扎络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 老主人说的那些话,就像是小偷一样。 从扎络左边耳朵钻进去,很快就又从右边耳朵偷偷溜掉了。” “真就一点都没记住?”耿煊问。 扎络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 “好像说了个‘三十多里’,还有个什么‘沟’,却不知是进山的位置,还是藏药的位置。” 见扎络确实想不起更多,耿煊便唤来冯煜,将徐蓬,还有扎络提供的一些信息说与他知道,最后道: “在不影响这边秩序的情况下,你安排一批可信的帮众,我再派几条狗,让他们循着这些线索去找找看。 据我了解,那些药物运走时,总共装了十几辆马车,进山时必会有不少痕迹留下。 现在也才过去几天时间,那些痕迹也不可能都消失不见,若是耐心点,应该会有收获。” 冯煜领命,去调集人手。 耿煊则将大黄,阿大,阿二都安排了出去,让它们一起去看看。 其他人以为,人是主力,狗是辅助。 可耿煊却恰好相反,将大黄它们当成了关键。 做完这些安排后,耿煊又唤来蒋弘毅和洪铨,道: “你们配合扎络,将现存玄幽马的数量,特别是能够立刻使用的数量仔细清点一下。 现有骑手数量若是不足,先将前面被替换下去的骑手补上来,若还不够,你们商量一下,选哪些人补上来最合适,尽快将人给我补齐。 选好之后,安排一些体力保存较好的玄幽马,让他们适应一下。 那些玄幽马也要好好照顾,多喂点玄幽丹,中午过后,我就要使用。” 听了耿煊的吩咐,蒋弘毅,洪铨两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他们意识到,虽然清源集的战斗结束,但帮主的行动却并没有结束。 他们也没有好奇询问,只是恭敬应命道:“是。” 耿煊想了想,又吩咐道: “在那些投降战兵中,你们找一找,看看出身‘北八集’的战兵还剩多少。 然后选一批合用的出来,老规矩,先转化成临时帮众。再从咱们的人手中,挑一批合用的,混编成一支五六百人规模的战兵队伍。” 听到这个安排,两人都好奇起来。 洪铨问:“帮主,您想要这批人做什么?” 耿煊道: “现在,清源集战事已经结束,但事情并没有完全了结。 据我了解,吴益他们在‘北八集’的征兵,做得很粗糙,留下了不少隐患。 若是咱们什么都不做,一旦今日战果扩散出去,‘北八集’一定会乱起来。 我让你们安排的这批战兵,一是赶在消息扩散之前,稳住各集市的地面秩序。 二是趁这机会,将‘北八集’的地下也给清理一遍,尽量不要给他们扰乱‘北八集’的机会。” 据耿煊所知,“北八集”因为相较“东五集”,“南四集”更加繁华,集市更加密集。 “藏污纳垢”,或者说对那些喜欢走偏门的修炼者的吸引力也更强。 无论是地上秩序,还是地下秩序,相较“东五集”和“南四集”都要更复杂。 而其中,又属以“赌”作为核心卖点的安乐集为最。 在“东五集”和“南四集”征兵时,耿煊对这一点就非常在意,尽量确保在大量战兵离开之后。 短时间内,各集市的秩序不会遭到破坏。 “北八集”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此前,他是腾不出手来。 现在,清源集战事结束,他当然要将这个隐患排除掉。 而且,趁着清理的机会,还能再捞一笔红运,何乐而不为呢? 可在听了耿煊的话之后,蒋弘毅、洪铨二人都是面面相觑。 他们压根没想到,帮主在清源集战事结束的第一时间就安排下来的“重任”,居然是为了这个。 他俩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出身于“北八集”的幸运儿们,在知道这项任务后,一定会非常积极的配合此事。 想到这里,两人心中若有所悟。 或许,帮主这么做的一个目的,就是收这批战兵的心? 不管心中怎么想,接到任务之后,蒋弘毅、洪铨等人便立刻行动了起来。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一时间没有别的事的耿煊向徐蓬所在位置看去。 便见原本躺着徐耀的那片空地,现在已经被人用帐篷四面围挡了起来。 可能是为了节省时间,也可能是搭帐篷会引起太大动静,从而对徐耀的状态产生妨碍。 帐篷只是四面围挡,将周围的视线遮蔽在外,顶篷并没有撑起来。 与此同时,耿煊还看见,那些被徐蓬召集起来的徐家人,在那些尸体堆中翻翻找找,不时便将一具尸体搬出来,运到帐篷之内。 ——随着战场打扫逐渐进入尾声,双方阵亡的尸体都被集中安置在一起,准备挖好坑后一起埋掉。 按耿煊的意思,一起烧了更方便,但对其他人来说,这就是彻头彻尾的“暴政”。 即便是敌人,这么做都太残忍了一些。 对自己人也这么做,那就更加让人无法接受。 不仅要入土为安,有条件的话,还要尽量体面下葬,而不是如死掉的野狗一般,随意凑一堆,填上土就可以。 对此,耿煊选择尊重大多数人的朴素情感,也不发表任何意见,任由洪铨、蒋弘毅这些人去处置。 …… 耿煊向帐篷方向走去。 两个抬着尸体进帐的徐家人见状,脸色立刻一变。 他们纷纷加快脚步,钻入帐篷围挡之内。 耿煊走到入口处,便见徐蓬从里面闪身出来。 耿煊的目光,却落在了他那一双几乎被鲜血浸透的血手之上。 最离谱的是,一颗完整的,看上去新鲜度也非常高的心脏,就被徐蓬握在手中。 见耿煊的目光落在他手中心脏之上,徐蓬脸色变了变,赶紧道: “苏帮主,我可没有乱来,我们挑选的那些尸体,都是我徐家今日阵亡之人。 这件事我们也不敢乱来,若非徐家人的尸体,根本没用,便是给我也是不会要的。” 看到这一幕,耿煊心中已经隐隐想到了什么。 神色并没怎么变化,只是道:“进去看看吧。” “这……” 徐蓬有些迟疑,似乎有些不想答应他的要求。 耿煊道: “徐耀的状况,也撑不了多久吧?” 徐蓬终于让到了一边,一边让耿煊进入,一边紧跟在他后面进去,还一边“打预防针”道: “苏帮主,请相信我,我确实在救人,不是在弄什么邪术。” 进入帐篷撑起的围挡之后,映入耿煊眼帘的,便是一副惨不忍睹的场面。 那一具具被人从尸堆中搬出来的徐家阵亡者的尸体,胸膛全被剖开了。 脏腑全被完整的掏了出来。 心脏,肝脏,肺…… 那些受了刀剑之创,以及受了明显暗伤,很可能也是致死之因的脏腑,被单独挑了出来。 即便如此,品相完好的脏腑,每一种都不下十颗。 耿煊的目光在这宛如屠宰的现场扫过,问:“需要用到这么多吗?” 旁边的徐蓬正将手中心脏放进一个木桶里,而在这个木桶内,类似的心脏还有好几颗。 耿煊见状,眉头终究没忍住一阵狂跳。 徐蓬回话之前,小心瞥了他一眼,似乎想要确认他真的没有生气,也不是在说阴阳怪气的反话。 他这才道: “若是其他时候,能找到一套合用的,就很不错了,自然没资格挑挑拣拣。 可这一次……只能说徐耀运气好,一次死了这么多徐家人。” 听了徐蓬的话,耿煊再一次没忍住眉头狂跳。 这就是所谓的地狱笑话吗? “既然条件摆在这里,我当然想要尽量给他配一套最好的。 这不仅要考虑各脏腑的适配性,也要尽量考虑各脏腑的炼化程度。 ……这次徐耀即便能够活过来,修为也必将大幅度下跌,脏腑必须重新修炼。 若是我给他挑选的脏腑本身炼化程度就不错,那也能节省他的修炼时间。” 徐蓬一边解释着,手中没停,继续“掏心掏肺”。 耿煊在旁边,看他比屠夫还生猛,完全是徒手作业。 既没有专业而干净的工具,也没有防护的手套。 取出来的脏器也是用木桶,木盆,或者干脆铺一张看不出干净与否,早就被鲜血浸透的布在地上,就这么堆上去。 粗犷,生猛。 这样的场面,说它是屠宰现场,一点都不算污蔑。 耿煊忍不住皱眉,几度想要开口说话。 但见徐蓬一脸的认真专注,也就不去打扰他,而是转身看向另一处。 那又是另一幅场景。 但看在耿煊眼中,其粗犷生猛之处,丝毫不下于徐蓬。 徐蓬的身体,此刻已从地面转移到一个简易木床之上。 他的胸膛,同样已被完全剖开,破碎的脏腑,糜烂的血肉,全被掏了出来。 胸膛之内,空荡荡一片。 但徐耀,并没有死。 让耿煊感觉最生猛,甚至让他感觉诡异的地方,也是这里。 徐蓬此前就用截血、止血的手法,让徐耀所剩不多的血液,留在四肢、脑袋,以及躯干的其他区域,不再朝胸膛区域这个“大漏勺”富集。 但以心脏为核心的胸膛区域,却又是人体血脉流动的核心枢纽,一旦这里被断,相当于四肢、头颅、躯干其他区域的供血中断。 即便炼髓境有着远超普通人的生命力,从四肢开始,也会渐渐“死去”。 可在耿煊面前,六个徐家人用让耿煊感到不可思议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 一个徐家人,左手手腕处,两根血管被人用很生猛的方式掏了出来,与徐耀从左手肩臂处掏出来的两根血管接在了一起。 他体内的血液,就通过这两根血管的连接,外循环进入到了徐耀的左臂之内。 一根进,一根出。 在“身体被掏空”的徐耀右侧,另一个徐家人,通过血管连接,将自己的右手与徐耀的右臂连接在了一起。 另还有三个徐家人,分别用同样的方法,将徐耀的双腿,以及腰腹区域纳入各自的“承包”范围。 第六名徐家人,坐在徐耀身边,两人就如同交颈而眠的爱侣,从脖颈处开始,两颗脑袋紧紧的贴在一起。 若是细看,才能发现,从两颗脑袋的脖颈处,分别有两根血管探出,并彼此连接在一起。 这是什么克苏鲁的画面! “……” 在进帐之前,在看到徐蓬手中握着一颗完整心脏的那一刻,耿煊心中,对于他的救人方案,已经有了一些基本的想象。 可直到现在,耿煊却要打心底里承认。 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贫乏了。 关键是,这种在耿煊看来近似胡闹的操作,居然真的将徐耀那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生机给暂时稳住了。 其头顶要原本随时都可能向他眉心涌来的红名,也暂时给稳住了。 结合前世的一些印象,许多地方,耿煊表示,都能看懂。 可同样是因为前世的记忆,耿煊表示,他是真的没看明白,甚至成为了他理解眼前这奇诡一幕的最大障碍。 刚才,见徐蓬将那么多同类脏器放在一起,他就想问,有验过血型吗? 有考虑过来源过杂的脏器,排异反应也会更强烈吗? 此刻,见六个徐家人同时充当徐耀的“活体供血包”,这个疑惑便再次冒头。 他终于忍不住扭头看向徐蓬,问道: “你有提前验血吗?你是怎么确信,他们六人的血型都能与徐耀配上的?” 徐蓬此刻,已经完成了“掏心掏肺”的工作,目光开始在大量可选脏器中来回扫视,准备给徐耀挑选一套最优秀的。 他听了耿煊的问话,疑惑道:“血型?什么意思?” 说着,也不待耿煊回答,他结合耿煊整句问话,便自认有了理解。 他用恍然理解的语气道: “你是担心,他们中有人不是我徐家血脉,对吧? ……这种事,我也听说过。 一些不知羞耻的妇人,不知道跟外面谁偷人,怀了别家的野种。 除了她本人,将其他所有人都瞒着。 若是没人发现,真能从根子上坏了一个家族的血脉,关键时候,真的是能要人命的。” “……苏帮主尽可放心,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的父母我也了解,知根知底,不是能做出这种丑事的。 而且,因为一些惨痛教训,元京各家对嫡系血脉的检查都是很严格的。 在入族谱前,都会验血,绝不可能让野种杂血混进来。” “所以,没问题的,苏帮主不必为此担心。” 听了徐蓬最开始的话,耿煊很想开口纠正。 老头明显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但,随着老头讲述,耿煊眯起了眼睛,从对方的言语中,他渐渐回味过来。 “……你是说,只要确定供血者,以及脏器供应者是徐家血脉,就没有问题,是吗?” “……也不能这么说,三代以内的血亲效果是最好的。 三代以外,六代以内,效果就会差很多。 若是六代以外,就要看运气了。 好在徐耀虽然是旁支,离得也不是太远。 他们六个,修为又都在炼血境以上,所以问题不大。” 徐蓬一边匹配脏器,一边唾液飞溅。 看得出来,因耿煊的忽然松手,让同伴复生有望,让他心情很不错。 他站起身来,将选好的脏器用一个木桶提着,拎到“身体被掏空”的徐耀身边。 拿起里面的心脏就要往徐耀的胸腔放去。 耿煊看着他那血糊糊的双手,已经同样血糊糊的心脏,问:“你就不清理一下?” 徐蓬怔了一下,点头道:“对对,是该清理一下,不然看不清楚。” 说着,他便将心脏放进木桶中,将血糊糊的双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 将双手血迹蹭去七八成之后,他又用衣服将心脏表面的血迹擦拭了一番。 待将所有血管都清晰暴露出来,这才作罢。 再次往徐耀空荡荡的胸腔放去。 “……” 耿煊嘴角抽了抽,却没再说什么。 徐蓬年纪虽大,双手十指却出人意料的灵巧。 只是看似随便的手指勾挑,就将对应的血管与心脏紧密的连接在了一起。 连接的方式,就是最简单的缝合。 使用的材料,就是血管本身。 在他精妙的劲力控制下,血管壁很容易就能被挑出一根粗细长短都恰到好处的丝线出来。 而炼髓后期的血管,有着足够的韧性和强度供他折腾。 有一些血管因为破坏太严重,被清理了出去。 徐蓬就去大量尸体摆放处寻找一根对应的血管来搭桥。 心脏装好之后,就是肝脏,肺…… 一件又一件脏器被装入徐耀胸腔。 原本空荡荡的胸前,很快就被填满。 在确认该装的都装了进去,徐蓬还手动拨弄了一番。 一边拨弄,嘴里一边念叨。 “心,没错……检查连接,没有遗漏……” “肝……” 一边确认拨弄,一边调整各自在胸腔内的位置,确保与真实状况相符。 最后,待检查完毕,全部确认之后。 徐蓬在徐耀四肢与躯干的连接处拍按了几下,将截断四肢与躯干的血脉流动重新打通。 他还对几名供血者叮嘱道:“感觉不妥,立刻给我说。” 说着,他还对旁边另一群徐家人道:“你们也做好准备。” 这几人默默点头。 此刻,耿煊已经发现,开始有血液,顺着血管,流入心脏。 他之所以能够很明确的发现这一点,是因为原本的心脏,以及连接心脏的那些血管,散发的“波纹”,代表生命体活性特征的频段已经完全消失,或者即将完全消失。 但渐渐地,从边缘血管开始,其内部又开始一点点有了活性特征。 这是几名修为都在炼血境以上的供血者的鲜血逐渐流入,一点点向徐耀心脏扩散的明显标志。 耿煊的目光又集中在徐耀本人身上。 从其人身上,特别是胸腔区域散发出的“波纹”,其活性特征,确实在一点点恢复,变得越来越明显。 耿煊算是看明白了,在徐蓬这里,“拯救徐蓬”真就只是脏腑替换,简单程度和小孩子照着图样搭积木差不多。 唯一考验技术的地方,就是摘取,以及连接时,有他精妙的劲力配合,能让一切进行得更加顺利。 除了血型、排异这些与耿煊的前世认知有差异的地方之外,徐耀能在他这么离谱的折腾下不仅没死,反而真的一点点恢复生机。 靠的是他作为炼髓后期的强大生命力,以及所有供血者在供血之时,也将血液中包含的“生命元气”,或者说“活性”转移到他体内。 期间,有多名供血者被其他徐家人替换下来,安静坐在一边服用补血丸恢复修养。 大概四刻钟之后。 “咚!” 鲜血已在无碍流淌,从离开原主后便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再一次轻轻跳动了一下。 在耿煊的视角,这一刻,从心脏上散发的“波纹”活性,已经非常浓郁。 这一跳之后,心脏便开始缓缓的,有节奏的跳动了起来,再没有停止过。 一直屏着呼吸安静等待的徐蓬,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给他关起来吧。”(本章完) 第209章 无忧往事(除夕快乐) 徐蓬没再亲自上手,只是吩咐另一位徐家人动手,给徐耀关腹。 此人十根细长的手指,同样非常灵巧,不借助额外的辅助线,直接“就地取材”,利用徐耀自己的身体组织,便将剖开的胸膛快速缝合在了一起。 当需要的胸膛彻底闭合之前,耿煊朝徐耀胸口看去的最后一眼,见他心脏的跳动已经颇为有力。 除心脏之外,肺也开始“苏醒”,缓缓恢复功能,胸膛开始轻微的起伏,鼻中开始出现了轻微的呼吸。 在耿煊的视野,从徐耀身上散发的“波纹”,那原本已经逐渐稀薄,随时都可能散尽的活性,已经恢复到了比在场大部份徐家人还要旺盛的程度。 且随着时间流逝,还在平稳的增长着。 直到此刻,徐蓬的神色才彻底和缓下来。 看得出来,刚才的一番施为,对徐蓬来说,体力上的消耗并不大,但他精神上的消耗却一点不小。 徐蓬取来一个木碗,四顾看了看,在角落里找到一壶冷茶,倒了小半碗冷茶水,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倾出一颗精元丹化在里面,递给旁边一位徐家人,道: “给他慢慢喝下去。” 那人接了木碗,将碗中化了一颗精元丹的药水一点点送入徐耀嘴中。 耿煊这才对徐蓬道: “想不到你还是个医道圣手!” 徐蓬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惊愕神色,而后才摇头苦笑道: “苏帮主不要埋汰我了,我这不过是道听途说,依葫芦画瓢而已。 ……真要说能耐,那有能耐的也不是我,而是无忧宫。” “无忧宫?”这次换成耿煊脸上露出惊愕神色了。 徐蓬扭头看着他,道: “苏帮主与无忧宫结下死仇,可您似乎……对无忧宫的过往并不了解?” 耿煊想了想,道:“除了广为人知那些,难道无忧宫还有什么了不得的过往不成?” 徐蓬轻轻点头,而后又轻轻摇头,道: “说了不得也算不上,但要说不为人知,现在还知道一些内情的人,也确实不多了。” “一开始,无忧宫并非您现在看到的这样,而是一个以治病救人为宗旨的势力。” “那个时候,无忧宫还不叫无忧宫,而叫妙手馆。 早在元京重建之初,其就已在元京立足。 擅长治疗各种金创外伤,接骨续骨。 让外人津津乐道,堪称神奇的本事有两个。 一个就是利用近亲血脉的脏腑,进行移植替换。” 耿煊若有所思的道:“就是你刚才用的那套手法?” 徐蓬“呵”了一声,道: “我那叫什么手法,完全是靠着徐耀底子厚,经得起我折腾,还有这么多徐家人帮手。 但凡他的实力差一些,能帮手的徐家人没这么多……呵呵。” 耿煊心道,这“能帮手的徐家人”,应该还不止那些充当供血包的徐家活人,还包括那些提供了大量脏腑的徐家死人。 “……妙手馆的手艺,可比我强多了。 如何个厉害法,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比我那半吊子水平强多了。”徐蓬道。 “嗯,利用近亲的脏腑进行移植替换……还有个神奇本事是什么?” “还有一个,就是续接肢体。 哪怕手脚被人斩断,只要品相完整,又时隔不久,妙手馆都能将其给重新接上。” 耿煊忽然问:“脏器可移植别人的,断手断脚也能移植……那能否将别人的手脚移植到断手断脚者身上呢?” 听到耿煊这突然的问话,徐蓬愣了一下,一脸错愕。 似乎在耿煊问出这话之前,他压根就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 他摇头道: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 ……不过,既然心脏肝肺都能移植,手脚也能续接。 那么按理说,移植别人的手脚,似乎也不是问题。” 耿煊点头,“继续。” “那时候,元州还是各路豪杰争霸的局面。 元京常年战乱,经常易主。 里面的势力,也是走马灯一样的换个不停。 妙手馆却因为性质特殊,无论谁入主了元京,都不会驱离他们,还会格外优容。” “不过,妙手馆的特别,既成就了它,让它得以在动荡不断的元京扎下根来。 却也限制了它。 无论是谁入主元京,对妙手馆倍加笼络的同时,也防备得很深,不准他们涉足除治病救人之外的任何领域。” “而且,每一次元京易主,妙手馆明面上的力量就会遭受一波血洗。 或是被溃兵,其他趁火打劫之人加害。 或者是原本掌控元京的军主,抱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的心理。 是以,妙手馆虽然在战乱不断,反复易主的元京生存了下来,但力量却几乎没有任何成长,反而数次遭逢传承断绝的风险。” “最终,是靠着狡兔三窟,足够的生存经验,还有幸运,才活了下来。” “一直到在刘武王主政元京时期,妙手馆也迎来了一位很有才能的馆主。” “刘武王?”耿煊轻声喃喃,感觉这称谓有些耳熟。 徐蓬提醒道:“苏帮主您之前穿的那套甲胄,我若是没有看错,应该就是按照刘武王贴身近侍的百锻重甲仿制的。” 耿煊恍然,终于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下一刻,他就神色一滞,道:“等等,你说……仿制?” 徐蓬点头道: “是啊,真品谁会拿出来卖啊。 那些言之凿凿的真品,只要是公然拍卖的,基本都是仿品。 专门用来骗……咳,咳咳…… 苏帮主也不必担心,质量是没有问题的。 从工艺,到用材,都不会有任何掺假。 不然,这些东西根本就进不了拍行,没有哪家拍行会做这种自砸招牌的事情。” 耿煊淡淡点头道:“继续。” 徐蓬又轻咳了一声,道: “刘武王主政元京的时间,超过四十年,是元帝之后,入主过元京的豪杰中,主政时间最久的一位。 也因为这个原因,刘武王了许多时间在元京内部的治理上。 元京完善的城防,错综复杂又不可或缺的地下水道,街道里坊的划分,都是在刘武王主政元京这一时期完成的。 直到三百多年后的今天,元京依然大体保持着刘武王时期奠定的基本格局。” “除此之外,刘武王还下重手,对元京的街面进行了清理。” 徐蓬顿了顿,道: “在刘武王入主元京之前,相比于当时越来越不成规制,隐患处处的元京城。 藏污纳垢的元京市井,其混乱和复杂程度,犹有过之。 为此,刘武王直接动用军队,用血腥手段对元京市井进行了数轮血腥清理。” “他成功了吗?”耿煊问。 “可以说成功了,也可以说失败了。”徐蓬道。 “怎么说?” “在刘武王在世之时,元京确实一度恢复了秩序繁盛的气象。 但那只是表象,是地上的元京。” “地上的元京?难道还有个地下的元京?” “是啊,在地上元京的下面,还有个地下的元京。” 说到这里,徐蓬看向耿煊,问道: “苏帮主,您想啊,单这小小一个清源集,地下就有错综复杂的隧洞网络。 那您觉得,受霸王之害最深,人口最密集,能人异士也最多的元京城。 它的地下,会是什么光景呢?” 听到这问话,耿煊怔了一下,然后,嘴中便忍不住“嘶”了一声。 以前,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经徐蓬这么一提醒,只是在脑海里稍稍推演了一下,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早在刘武王动手清理元京市井之前,遍布元京地下的隧洞之内,便已经形成了近似于每个集市的地下黑市,却要完善得多,却也危险得多的黑道秩序。 刘武王开始用军队对地上元京进行彻底的秩序梳理之后,除了少部分被杀掉。 大多藏在市井中的污秽就顺着那些地下隧洞涌入了元京地下。 因为地下环境过于错综复杂,贸然率军队进入,不仅可能迷路,还有可能被有心人坑害,隧洞塌陷,全部坑死在里面。 所以,刘武王的力量,一般都止步于这些隧洞之外,更不敢率大军深入。也因为这个原因,那些被刘武王的军队追得哭爹喊娘的家伙,都称那些地下隧洞做无忧洞。 意味一旦进入,就可保生命无忧。” 听到这里,耿煊眼睛眯了起来,道: “无忧洞?这和妙手馆,还有无忧宫又有什么关系?” “那关系可太大了。” 徐蓬感慨了一句,便继续讲解起来。 “虽然,他们逃入无忧洞后不再遭受刘武王军队的追杀。 他们可以在元京地下苟活。 但元京地下却是不产粮食的。 还好有地下水脉,不然早就渴死了。 即便如此,随着刘武王对地上粮食等物资进行严格管控,去向不明的大规模流动更是被严厉禁止。 那些为了逃避刘武王追杀而大量涌入无忧洞之人,加上原本就长期藏在里面的人,很快就开始了激烈到残酷的竞争。 不只是人杀人,而是人吃人。” “不过,元京那么大,以刘武王之能,也只能管住大规模的粮食流动。 小规模的流动,他是监管不过来的。” “他也不可能将每一个进出通道都找出来,将里面的人全部捂死在里面。 更何况,洞都是人挖的,真到必要之时,新挖一个也就是了。” “到了刘武王后期,一是刘武王年纪渐长,心气不再如年轻之时激烈。 二是经过残酷淘汰之后,无忧洞内人员锐减,压力也大减。 他们的行事风格也变得更加低调,藏得更深。 地上地下便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刘武王去世后,元京经过数年混乱,又被新的豪杰入主。 这一次,妙手馆似乎没再如以往那般幸运,都还没等到新豪杰入主,便在数年混乱时期消失了。 不少人都为此感到惋惜。 可同样也是在那一段时间前后,一个名为无忧宫的地下势力出现了。” 听到这里,耿煊心中已渐渐把握住了一些脉络。 “妙手馆改头换面,变成了无忧宫?” “嗯。”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这就又要往后倒一百多年。” 说到这里,徐蓬看向耿煊,问:“苏帮主可知孟铁心?” 耿煊闻言,眼中眸光一闪,道:“你是说创建赤心帮的孟铁心?” 徐蓬点头道: “苏帮主既然知道此人,那这事说来就简单多了。” “在刘武王去世,孟铁心的赤心帮崛起的那一百多年,元州依旧是军主争霸,战乱不断。 无忧宫虽然显露了一些声名,但依旧只是个地下势力。 而且,虽然经常做一些刺杀,黑吃黑,偷盗小孩女子之事。 但整体而言,行事都非常低调,而且很有分寸,从来不对不该下手的人下手。 在那些军主眼中,属于小打小闹,芥藓之疾的范畴。 再加上,只要元京地下的隐患无法根除,即便下大力气灭了无忧宫,依然会有别的势力在元京地下诞生。 这事连刘武王都没能办到,最后都不了了之的事情。 其他军主,自然也不会将力气用在这上面。” “在这种低调和克制之下,无忧宫度过了对他们来说最危险的一段时期。 待元州历经三百多年磨难,军主争霸这种游戏,渐渐被所有人摒弃。 陆续有帮派,行会,家族等势力开始崛起,主宰各自的命运。 对一直被憋在元京地下隧洞之内的无忧宫来说,也终于结束了在老虎屁股下小心翼翼苟活的憋屈日子。” “所谓物极必反,憋屈了上百年……” 说到这里,徐蓬顿了顿,又道: “若是将前面的妙手馆时期也算上,憋屈了三百多年的无忧宫,终于过上了可以大喘气的日子。 他们不仅越来越多的从元京地下走出,在元京地上制造更多混乱,更是大肆向外扩张,行事越来越张扬。” 说到这里,徐蓬脸上露出奇异神色,摇头道: “可这样的好日子,无忧宫并没有过上几年,就撞到了一块铁板之上。 这块铁板,就是从草莽中崛起的孟铁心。 常有人拿他最终成就仅三境圆满,炼血炼髓两境有缺说事,说他无法与五境圆满的柴玉棠、巫洪九、段行舟等人并列。 可他们却忽略了,柴玉棠能崛起,靠的是奇书《春蚕经》,巫洪九能有那样的成就,也是幸运的得到了一根霸王遗指。 其他五境圆满者,几乎无一例外,早年崛起之前,要么有惊人奇遇,要么本身就有着非同寻常的传承。 亦或自小有名师指导,自一开始就打下了坚实的根基。 孟铁心却吃了出身过低的亏,早年根基没有打牢,甚至还留下了伤及根本的隐患。 他的一生,也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奇遇。 反而因为性格原因,仇人满天下。” 说到这里,徐蓬张了张嘴,打了个哈哈,道: “扯得有点远了,我要说的是,孟铁心虽然最终成就仅三境圆满。 但他的天赋才情,却完全不逊于那些五境圆满的历代传奇。 实战能力,相较于那些五境圆满,更是毫不逊色。” “孟铁心一生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 刚大喘气没几年的无忧宫遇见他,算是撞到克星了。” “无忧宫所做之事,又都是孟铁心最痛恨之事。 ……有个说法,孟铁心其实更喜欢单人匹马行走天下,一开始,并没有要创建一个势力的想法。 最终促使他创建赤心帮的原因,就是无忧宫的势力扩张太快,他一个人根本杀不过来。 这才有了赤心帮。” 耿煊恍然,没想到《冷窗闲话》中简单的一句话,背后还有这样的曲折。 却不知著者是有意写得精炼简洁,还是对其中详情知道的不清楚。 “在孟铁心在世的时期,无忧宫几乎被他打到灭亡边缘,比刘武王在世时还要凄惨。 其延伸到元州各地的触手被彻底斩断,元京地面也消失无踪,完全缩回了地下。 可即便如此,依旧逃不过孟铁心的穷追猛打。 刘武王不敢派大军深入,孟铁心可没这种顾忌。 他甚至一度长期盘桓在元京的地下隧洞之内,将无忧宫彻底从无忧洞驱离。” “无忧宫的宫主,被他亲手击杀的,就有三位。” “第一位死在他手中的宫主,有六十多岁,第二位四十多岁,第三位便已经不足三十岁…… 可想而知当时无忧宫的局面有多么的窘迫,连一个正经宫主都诞生不了,传承眼看着就要断掉了。” “那时的无忧宫,就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那怎么没有熄灭呢?” 徐蓬道: “因为他们再一次改头换面,消失了一百多年的妙手馆再次冒头。 一部分打着治病救人,乐善好施的旗号,躲过了孟铁心的穷追不舍。 另一部分则凭着脏腑移植,接骨续骨这些看家本事,托庇于元京其他势力内部。” “你们徐家,也有无忧宫的人混进来?”耿煊问。 徐蓬点头道:“是。” “你们当时就察觉了无忧宫与妙手馆的关联?”耿煊又问。 “他们虽然做得巧妙,可我们也不傻,能被骗一次,却不可能被骗两次。 不仅是我们徐家,其他元京势力,或早或晚,都渐渐明白过来。”徐蓬道。 “既然如此,你们怎么不落井下石,将他们给顺手灭了? 反而如此默契的,在其最落魄之时,给了他们最关键的庇护呢? 你们难道都是扶危济困的及时雨不成?”耿煊一脸的疑惑,真心求问。 听了这话,徐蓬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耿煊紧盯着徐蓬,过了一会儿,忽然再次开口,道: “相比于行事有分寸的无忧宫,你们对为了一个‘区区’无忧宫,便在元京大动干戈,长期盘桓不去的孟铁心,应该更不爽吧?”(本章完) 第210章 沆瀣一气(新春快乐) 耿煊忽然问出的这话,看似是一个问句。 可听其语气,却分明是个陈述句。 徐蓬没有说话,只是脸皮轻轻抖动了一下。 耿煊的话还没有完,依然在继续。 “……和这样的人长期待在一起,一定很难受,让人很不自在吧?” “军主争霸的游戏结束,积淀深厚的家族,还有帮派势力开始崛起。 那些本来就在元京的势力,更是得了先天的便利。 那时的元京,已经事实上是你们的元京。” “你们的行事作风,或许比无忧宫要好一些,但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特别是家业一大,纨绔不肖子孙就必然会多起来。 上头又没有更强者威慑管束,做些胡作非为,欺男霸女的事情,实在是太寻常了。” “可这不巧了吗? 眼里不容沙子的孟铁心偏巧就在元京,无忧宫一天不灭,他就死赖着一天不走。 ……我想,孟铁心在追杀无忧宫之余,一定不介意顺手做点别的。 他长期盘桓元京期间,死在他手里的,也绝不止于无忧宫出身之人。” “暗地里,说不定已经有很多人恨他入骨,巴不得他早点去死。 可没办法,孟铁心的拳头太硬,实在打不过。 那就只能忍着,让着,哄着,然后让他自己离开。 而无忧宫的彻底覆灭,无疑就是个最好的理由。” “在已经知道妙手馆就是无忧宫的情况下,在大家都有让孟铁心赶紧离开的需求下。 营造出一副无忧宫被灭的假象,并不是难事。” 耿煊也不等徐蓬的回答,而是根据自己已经知道的信息,一边代入无忧宫,一边代入元京各方势力的处境。 一边按照“人之常情”,以及事后结果,推演、还原当时情形,一边随口讲述出来。 “……而且,有句话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还有句话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无忧宫虽然被孟铁心搞得奄奄一息,随时都要死掉的模样。 可若将妙手馆时期也算上,数百年下来,无忧宫别的能耐或许有待商榷,可自救自保的经验,却是一点不缺。 被人搞得快要死掉的经历,也不是一次两次。 却次次都成功活了下来。 反而是那些欺负他们的军主豪杰们,一个个旋起旋灭。 ……即便有势力想要对落难的无忧宫落井下石,来个黑吃黑,也要担心打蛇不死,将来遗祸子孙。” 说完这些之后,耿煊看向依旧沉默不语的徐蓬,问: “这都是我个人的臆测,却不知事实究竟如何?” 徐蓬沉默了片刻,轻声道: “苏帮主眼光不差,猜得很准,与事实已有八九成的吻合。” “不吻合的地方是什么?” “虽无明证,但根据后续事态的变化,我们族中却有一个判断。 当年,无忧宫以妙手馆的身份,大规模托庇于元京各方势力,应该是故意为之。 在这么做之前,他们应该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身份会被看穿。 但他们依然选择这么做了。” “从结果来看,无忧宫这一步是走得非常正确的。 一方面,彻底孤立了孟铁心。 各方势力虽然没有明说,却都默契的营造出了无忧宫已经覆灭的假象,最终让孟铁心自己离开了元京。 另一方面,无忧宫借着托庇于元京各方的契机,以远超正常的速度恢复元气。 这也是孟铁心死后三十一年,依旧如日中天的赤心帮就被无忧宫彻底覆灭的重要原因。 最后一个,无忧宫也通过自揭老底的方式,在元京各方势力面前,完成了身份的漂白。 让大家对他的顾虑,减少了很多。 大家也通过孟铁心一事,建立起了充分的默契。” “无忧宫能在元京立足超过百年,以其行事作风却没有受到元京各方势力的集体抵制。 无忧宫虽然越来越强大,实力不再是一两个家族势力可以抗衡,但却从没对某一个家族或者其他势力做出赶尽杀绝之事。 ……可以说,现今的元京格局,和这样的默契是脱不开的。” 耿煊了然颔首。 “相互媾和,沆瀣一气。” 也难怪《冷窗闲话》的著者在写孟铁心和赤心帮的那段文字时,有那么多背后曲折没有写出来。 同样没有述及妙手馆与无忧宫的关连。 因为除了元京徐家,以及其他传承久远的元京高门,其他人,还真就窥不破这藏在层层历史迷雾之后的诡谲波澜。 在这样的波澜之下,便是孟铁心这种嫉恶如仇,心坚如铁,先天之下堪称无敌的力量,依然会在不知不觉间,被欺骗,被玩弄。 耿煊的话,徐蓬没有接,却也没有继续沉默,而是道: “除此之外,当年庇护过无忧宫的各方势力,都收到了无忧宫的一份谢礼。” “谢礼?”耿煊轻声道。 徐蓬抬了抬下巴,看着简易木床上,呼吸已经平稳下来的徐耀。 耿煊了然。 “脏腑移植的技术,是无忧宫主动送给你们的?” “嗯,还有断肢续接……只不过,各种前提条件都比较苛刻,对受术者的要求也非常高。 再加上缺乏实操经验,能够侥幸成功的情况并不多。 可即便如此,这么多年下来,依然有不少家族的天才受惠于此,活出第二条命来。” 耿煊了然点头。 想了想,问出了一个让徐蓬感觉错愕的问题。 “无忧宫送给你们的,脏腑移植和断肢续接这两项技术,是他们的能力仅止于这个地步,还是做了删减阉割,或者给出的是几百年前的老版本?” 徐蓬愕然道:“什么意思?” 耿煊解释道: “无忧宫送给你们的脏腑移植技术,必须要求同族血脉,且越亲近越好,这才能保证移植的成功率。 断肢续接,不仅要求品相完好,还只能接自己的,不能异体续接。 ……那你觉得,无忧宫是只能做到这一步,还是有更高明的手段,只是没告诉你们而已?” 听了耿煊说出的这番言辞之后,徐蓬一脸的惊讶。 过了一会儿,才摇头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耿煊点头,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而问出另一个问题。 “按理说,徐家当年所做之事,并不光彩。 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 我的脾气,你也应该有所了解才对。 你为何还要跟我说这些呢?” “因为要将无忧宫的情况讲清楚,这段历史是避不开的。”徐蓬道。 耿煊想了想,直接问:“你想得到什么?” 徐蓬道: “我希望苏帮主不要因为这一次的事情,对我徐家产生特别的恶感。 我也不需要您的格外优待,只要您能如对待赵家、李家那般对待我们,一视同仁就好。”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难道就一笔勾销了?”耿煊问。 徐蓬道: “这一次,本来就是我们家主为了自己的私怨,一意孤行的结果。 我只是希望苏帮主不要因为此事,迁怒整个徐家。 至于苏帮主您要如何解决与我们家主的私怨,无论您如何做,我都能说服徐家不再参与。 而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们双方的关系。” 耿煊看着徐蓬,一脸玩味的道: “你这是……把你们家主给卖了?” 徐蓬面无表情的道: “谈不上卖,身为一家之主,为了个人私怨,强推着整个徐家介入到苏帮主与无忧宫的恩怨之中。 给无忧宫当出头鸟,造成这么惨重的损失。 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已经没资格担任徐家的家主。 我相信,只要这里的消息传到元京去,他立刻就会被愤怒的族人轰下台。” “即便是卖,我卖的也不是徐家家主,而是徐家的罪人!”徐蓬说出这话,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旁边其他徐家人听了这话,默默点头认同的不少,跳出来反对的一个没有。 耿煊道: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我如何对待你们徐家,关键不在我,而在你们接下来如何做。” “做过的事,留下的痕迹,不可能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 便是我敢这么说,你们敢这么信吗? 要想销掉前面不好的痕迹,你们得留下新的,让我满意的痕迹来才成。” 听到耿煊如此明确表态的一众徐家俘虏,不仅没有沮丧,反而一个个精神振奋了许多。 耿煊没再说什么,看着众人收拾这宛如屠宰现场一般的场面。 那一颗颗被徐蓬亲手掏出来的心脏,肝肺等脏器,又被人一一还回了那一个个被剖开的胸膛之内。 因为一些脏器被移到了徐耀体内,最终造成一些尸体腔内脏器有缺,有人便将从徐耀本人胸腔内掏出的碎渣还了一部分回去。 尽量做到有来有回。 然后,敞开的胸膛被缝合起来,连尸体身上残留的血迹也被擦拭干净。 看着众人的处理,耿煊问徐蓬: “这些尸体,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徐蓬道:“当然是埋掉。” “这么做,你们不觉得浪费吗?” 耿煊这话刚出口,便见徐蓬以及其他人徐家人都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虽然不知道他们心中都在想什么,但耿煊却可以肯定,他们心中转动的,一定不是什么好念头。 他没好气的道: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变态。 ……我的意思是,既然这些徐家人已经死了,你又将他们的脏器都掏了出来。 既如此,何不干脆想些办法保存起来?” 听了耿煊的话,徐蓬怔了一下,而后苦笑道: “苏帮主,我们也想啊,从得到这种技术之后,已经试了不知道多少种方法,可就是做不到啊!” “也正是这个保存问题,极大的限制了这项技术的发挥。 夏天,只要死亡时间超过两刻钟,脏器就不可使用了。 若是天气特别热,这个时间还会缩短。 现在气候冷,情况还好一点,可时间最多也就宽裕到一个时辰之内。 一旦超过这个时间,无论气候多冷,基本都再不可用。” “既然你们知道保存时间的长短,与温度有关。 有没有想过利用冰块,或者别的方法降温的方式,延长保存时间呢?” “当然想过……不仅想过,还尝试过。 冬天就不说了,即便是夏天,这么做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效果。” 见众人将现场收拾得差不多,那些让不明就里之人看了会感觉恶心的场面都被遮掩了过去,耿煊也没再多留,转身走了出去。 修为最高,也最可能趁机搞出事情来的徐蓬,很识相的主动跟在他后面,一起走了出去,让其他人收拾剩下的残局。 …… 耿煊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此刻已经是巳时末,午时初(十一点前后)。 这时,洪铨、蒋弘毅、冯煜等人快步来到他身边。 “帮主,战场已经清理完毕。”冯煜道。 耿煊点头。 真要说来,清理战场的时间,耗时比战斗的时间还更长。 当然,这也和大家对战场清理的比较细致有关。 除了将敌我双方的阵亡者,重伤者进行清点,并甄别出来。 还要该埋的埋,该治的治。 俘虏也要清点,还要时间监管。 即便到了现在,也不是说所有该做之事都已完成,他们只是觑着时间合适,先来汇报。 “这一战,算上所有炼髓战力和四百余名敌骑,敌军总共投入兵力5643人。 一线阵亡敌兵1187人。 另有重伤者772人,因伤势过重,难以救治,被我们送走的有485人,另286名重伤患都得到了较为妥善的安置。” 听到这话,耿煊忍不住瞥了一本正经做着汇报的冯煜一眼。 他真的很想知道,那被“送走”的485名重伤患,到底都重伤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这念头耿煊也就在心中想想,并没有真个说什么,继续听冯煜的汇报。 “……加上原本在敌军营地内发现的96名重伤者,现有382名重伤患俘虏。 敌骑427骑,包括扎络等二十五人,一共有122骑投降,其余305骑尽皆身死。 另有二十一名炼髓战死。 除了帮主您亲自出手,击杀的一名炼髓巅峰,和两名炼髓后期,其余战死者,皆是炼髓初、中期修为。” “除重伤患,投降的122名敌骑,以及79名炼髓战力,另还有2924名战兵俘虏。” “这是敌兵情况。 我军因为所有伤残者,几乎也都努力参与了力所能及的战斗。 算上他们,投入的总兵力,并不比敌军少太多,总共投入兵力5416人。 总数量上比敌军少了两百多人,但因为铁骑咱们少了两百骑左右。 所以,双方投入一线的兵力基本是相当的。 这一次我军阵亡的数量,仅低于‘兽兵之役’,达到了570人。 另外,重伤者的数量,更是将近千人,具体有945人。 炼髓层次,有十一人阵亡,一位炼髓中期,十位炼髓初期。” “另外,我们从俘虏的近三千战兵中,找出了出身‘北八集’的三百名战兵。 加上经过挑选的,巨熊帮众,临时帮众各一百五十人,组成了一支六百人规模的战兵队伍。 由方锦堂,范宏盛,以及两名里坊新晋炼髓带队,已经离开了清源集。 他们会先去百源集,以及安乐集,将这两集的局面控制住之后,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另外六座集市纳入掌控之中。” “我军此役动用玄幽马237匹,除了消耗颇大,并无折损。 敌军427匹玄幽马,因为投枪误伤,敌骑为了逃命催逼过紧等原因,一共折损了71匹,现有356匹可用。 现在我们可以使用的玄幽铁骑数量,达到593匹。” “在将历次因各种原因被挤下去的骑手补充进来之后,依然有190名骑手空缺。” “为了补上这个缺口,我们在临时帮众中挑选出一百人。 俘虏中则挑选了九十名原本出身于徐家‘重剑士’的战兵。 因为相比于其他敌兵俘虏,他们都有亲自骑乘玄幽马的经验。 在徐家内部,不仅玄幽骑手,‘重剑士’因为有随时替补成为玄幽骑手的可能,也会经常接触到玄幽马。” 听着冯煜逐条逐项的汇报,耿煊不时便轻轻点头。 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新补的这一百九十人,怎么不是徐家重剑士,就是临时帮众?” 冯煜苦着一张脸,摊手道:“帮主,我也想增加一些巨熊帮众的比例。 可是,我们巨熊帮成员最多时,也才四百五十人左右。 这次,经过清源集历次战斗的折损,已经减员了不少。 有些位置,又少不了他们的存在,根本不能动的。 现在,能供我随意调用的巨熊帮众,已经没有了!” “不过,帮主您也不必担心,新补的百名临时帮众,基本都是八家里坊的战兵出身。 在您将玄幽马从他们手中借过来之前,这些战兵基本都有一段时间的骑乘经验,上手也都很快。”冯煜最后如此宽慰道。 耿煊缓缓点头,心中却在想着另一个问题。 看来,巨熊帮又到了不得不再次大规模纳新的时候了。 用大量临时帮众,代替正式帮众,固然让他避免了短时间内遭受过多“黑运劫数”的冲击。 让他在手中战力大幅度提升的同时,“黑运劫数”却不会增长过快。 但这也并非毫无代价。 这是用组织的“稳定度”、“持久度”换来的。(本章完) 新春快乐 祝所有追读本书的大佬身体健康,家庭幸福。工作的事业顺利,一路长虹;学习的学业有成,前程似锦;结婚的夫妻和睦,没结婚的得遇良伴,有情人终成眷属。 父母,子女,亲朋……皆能美满,幸福,喜乐。 新年发大财!!!! ———— 最后,向各位大佬求新年第一张月票,^_^(本章完) 第211章 巨量收益 考虑到巨熊帮再次纳新的问题,耿煊却也只是将这个念头暂时存在心底,并没有立刻施行。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显然也不是施行此事的好时机。 因为一旦巨熊帮大规模纳新,他必然会收获许多白运,新的“黑运劫数”也会随之降临。 而清源集一役,从头到尾,陆续释放、爆发的“黑运劫数”,已经超过百点。 此事还没有完全收尾。 前不久,扎络等二十五人主动认主,又给他带来了二十四点全新的“黑运劫数”。 三百名俘虏转化为临时帮众,又给耿煊带来四点新的“黑运劫数”。 它们酝酿出来的危机,这也没有显露出来。 在这种局面下,立刻释放更多“黑运劫数”,会让本就浑浊,还没有清彻下来的局面变得更加浑浊,也更加难以掌控,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而除了安排六百战兵以及多名炼髓初、中期战力,带着阿三、阿四、阿五三犬前往“北八集”。 冯煜等人还另还安排了五十人,带着大黄、阿大、阿二这三犬前去搜寻被藏在赤乌山余脉某处的大批药物。 …… 一边听着冯煜、洪铨等人对他安排的各项事务的汇报,耿煊一边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清源馆对面的大广场。 当然,现在的清源馆,已经化成了一片废墟。 大广场也是坑坑洼洼,凹陷处处,由大块青石板铺成的地面,早就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随处可见刀劈斧凿,锤击脚震之后的痕迹。 原本矗立在大广场上的“社坛”,同样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不过,当耿煊提着装“白帝定水石”的木箱来到大广场之时。 原本被破坏得不成模样的“社坛”,已经在姜逸之、戚明诚等人的安排下,完全恢复了过来。 一些垒砌高台的岩石表面还残留着刀剑划痕,鲜血遗迹。 相较于原来,还多了种经历劫波之后才有的独特风味。 此刻,大广场已经聚满了人。 不仅有己方战兵,也有敌兵俘虏。 当他们看到耿煊扛着一个木箱出现,敌兵俘虏都是一脸的不明所以,不知道将他们聚来此处又是要折腾什么事。 倒是己方那些战兵,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激动兴奋的神色。 也怪不得他们如此。 这一次决战,他们如此的拼尽全力,真的是将命都豁了进去。 所为何来? 总不可能真有人是为了“守护家园”吧? 从耿煊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如同一个个长颈鹅一般,高高的昂着脖子。 目光就像是安装了自动定位装置,耿煊走到哪里,他们就追随到哪里。 后面的剧情,对耿煊,对姜逸之,苏明煦来说,都是轻车熟路之事。 随着耿煊带着“白帝定水石”登台,两位老年艺术家就位。 九百四十五位己方重伤患被分为四批,每批将近二百四十人。 他们陆续被人抬上高台,然后,前一刻还重伤在身,很多人的伤势,在有经验的人眼中,甚至都很难真正的活下来。 但在两位老年艺术家的倾情表演之下,他们无一例外,都红光满面的自己从台上走了下来。 为了治疗这945名重伤患,一共消耗了3024点红运的耿煊,等最后一批重伤初愈之人下台之后,也站起身来。 在敌兵俘虏瞠目结舌,己方战兵热切期盼的目光下,耿煊将“白帝定水石”重新收入木箱之内,带着木箱下了高台。 那些在决战中豁出命去战斗,就等着战斗结束后“领奖”的己方战兵。 在看到这一幕之后,都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错愕,甚至是不敢相信的神色。 一个心思极为迫切,距离也近的战兵,在见到这一幕之后,忍不住就开口问道: “苏帮主,这就完了吗?” 耿煊道: “我理解你们心中的急切,不过,这次战事并没有完全结束。 一切酬功,都要等战事彻底结束之后再定。” 很多人这才想起,就在刚才,冯煜,蒋弘毅,洪铨等人,陆续安排出去两批人手。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人具体去执行什么任务。 可说他们执行的任务与这场战事相关,一切酬功得等这两批人的任务结束之后再论,这似乎也说得过去。 却也有些性急之人,已经等不及了。 一人便直接开口道: “帮主,反正咱们都聚来了,后面的任务,和咱们又没有任何关系。 提前一会儿,也不打紧吧?” 耿煊淡淡的瞥了此人一眼,便扫向在场众人,道: “这次仪式,只是为了让重伤的战友得到及时的救治。 将你们聚来此处,也不是为了观礼仪式,而是别的事。” 在众人心头莫名凛然,又疑惑不解之时。 耿煊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数量将近三千之数的战俘身上。 将那些重伤的,经过简单处理,现在正在营地内修养的俘虏之外。 还有算上扎络等二十五人的122名敌骑,79名炼髓,炼髓以下战兵俘虏2924名。 虽然,已经有三百人转化成了临时帮众,现在已经去“北八集”执行任务。 可对耿煊来说,现在这个数量依旧偏大。 他迫切想要对其“精简”一番。 可此刻局面,十抽一并不是一个好方法。 这样做,会给生还者心中留下太大的心理阴影,不利于将他们继续攥在手中。 何况,耿煊并不满足于“十抽一”。 好在,这个问题难不倒他。 虽然稍显酷烈了一些,但他已经有了“合情合理”的解决方案。 不仅不会妨碍他对剩余俘虏的掌控,“收获”也将远超“十抽一”。 耿煊的目光,在三千多名俘虏身上扫过。 而后对冯煜道:“去吧,将人全部清出来。” 听了他的吩咐,冯煜立刻带人行动起来。 将一个又一个人,从在场将近三千之数的俘虏中找出,将他们单独带往旁边一片区域。 因为在清点俘虏时,冯煜、洪铨等人对这些俘虏的基本信息都做了确认,是以做起来非常容易。 一开始,对于冯煜等人忽然的举动,俘虏们都有些骚动。 所有俘虏心中,都生出恐慌的情绪。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挑人上台“领奖”的意思。可很快,遍及整个俘虏群的骚动就结束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小部分俘虏脸上,露出更加明显的恐慌神色。 而其他俘虏,也都从冯煜等人的选人标准中看出了规律。 他们不仅没有在行动,亦或者情绪上给与声援,反而脸上都露出快意神色,主动与这些人拉开距离。 将那些还没有被冯煜等人选中的目标,全部暴露了出来。 这些俘虏,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标签。 二狗子。 被强征而来的他们,为了避免成为炮灰的厄运,他们选择成为帮凶。 用严厉的手段,针对原来的同伴,同乡。 这些人,大多出身于“北八集”,部分出身于无忧宫前后两次,总共将近两千人的援兵。 这一刻,这些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妙,再不敢有任何侥幸之心。 一个个脸上,写满了惊惧和绝望。 有人看向耿煊,不甘心的大喊道:“苏帮主,我们已经投降,我们已经投降了啊!” 对于他们的呼声,耿煊根本没有任何理会。 有人慌乱间四顾巡视,想要寻找逃遁之路。 但他们看到的,却是让他们感觉凉入骨髓的一幕。 只见一批让人看一眼就觉冰寒入骨的玄幽铁骑,已经从各个方向,远远的将他们包围。 在他们发现的下一刻,致命投枪就如同雨点朝他们打击而至,将他们完全覆盖。 有人中枪身死,有人绝望等死,有人心有不甘,向那些铁骑发起徒劳的反击。 还有人用满含仇怨的目光看向耿煊,在知道无论如何都已经活不成的情况下,他们再也没有一丝顾忌。 “‘苏瑞良’,你不讲信用,你出尔反尔!” “‘苏瑞良’,你不得好死!” “‘苏瑞良’,我艹尼玛!” “‘苏瑞良’……” 从他们嘴里蹦出的,看似恶毒的种种诅咒,就如同看起来唬人,实则连耿煊的防都破不了的“玩具飞刀”。 对他的伤害,等于零。 他们有豁出去与“苏瑞良”当面一战的决心,奈何实力不允许。 从头到尾,他们压根就没能近得“苏瑞良”的身。 在这完全一面倒的“蹂躏”之下,总共四百七十名二狗子,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尽数成为玄幽铁蹄之下的亡魂。 这就结束了吗? 耿煊的目光,在敌我双方小心翼翼,又满怀忐忑的注视之下,停留在另一片俘虏密集的区域。 刚才,在一众俘虏对那些“二狗子”下意识的,集体避让之中。 让另一个群体凸显了出来。 ——那些幸运的活到现在,闯过了一道又一道“关卡”,来自无忧宫定星堂、四方堂的“幸运儿们”。 当耿煊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这些人的心便猛地一沉。 他们甚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也随大流选择投降,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苏瑞良”可能对任何俘虏网开一面,唯独,无忧宫出身的修炼者,不在此列。 事态的后续发展,完全符合在场所有人的预期。 包括数量多达三百二十六名的,出身于无忧宫的“幸运儿”们。 原本,从来都是对他人施以痛苦,以及绝望的他们。 这一次,角色颠倒,他们成为了承受痛苦和绝望的人。 最终,没有任何意外的桥段,没有值得人大书特书的过程。 整整三百二十六名出身于无忧宫的俘虏,尽皆身亡。 除此之外,还另有十名炼髓层次的战力——一名炼髓中期,九名炼髓初期。 因为“二狗子”的身份,以及无忧宫的出身,毫无波澜,甚至称得上十分窝囊的死去。 自此,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有七百九十六名战兵,十名炼髓全部报销在玄幽铁蹄之下。 相比于决战现场阵亡者的数量,差得也不是太多。 现场,原本将近三千名俘虏,经这么一番折腾,锐减到堪堪两千出头。 更关键的是,在亲眼目睹了“苏瑞良”在极短时间内,如此高效的杀戮之后,这些幸存的俘虏们也开始变得不确信起来。 这“苏瑞良”的杀戮,果真有明确目标? 果真不会波及到我们? 当“苏瑞良”的目光从面前这惨不忍睹,流血漂橹的大广场移开,落在他们身上时。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并立刻做出大步后退,随时都要四散奔逃的动作。 耿煊终于开口道:“好了,该处理的败类,都已经处理完了,接下来没你们的事了。” 听了这话,一众以月露原游侠儿群体为主,“北八集”剩余战兵为辅的俘虏们全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在“苏瑞良”的要求下,冯煜单独派了一批人,对他们进行安置。 那些炼髓层次的战力,包括徐蓬在内,却没有离开,而是被单独留了下来。 待这些俘虏离开之后,冯煜便立刻组织起一批人手,对那些遍布的尸体,哗啦啦流淌不休的鲜血进行了简单而快速的处理。 该搬离的搬离,该掩埋的掩埋。 耿煊则趁着这间隙,比较全面的盘点了一下今日决战开始打响之后的种种收获。 敌兵投入五千多兵力,真正死在一线战场上的,便有一千一百八十七人。 只算死亡率,就超过了两成。 放眼天下,临到这一步都没有溃散的军队,已经称得上是强军了。 更何况,冯煜等人因为药物的匮乏,直接下黑手,将一大半重伤者处死。 再加上死掉的超过三百骑的敌骑。 “二狗子”,无忧宫出身之人近八百。 这一役,敌兵死亡人数,已将近敌兵参战总人数的一半。 若将重伤者算上,直接过半。 这总共给耿煊带来了71992点红运,2677点黑运。 若再算上三十一名炼髓提供了1984点红运,93点黑运。 只此一役,就从敌兵身上收获73976点红运,2770点黑运。 刚才治疗近千名重伤患消耗的三千多点红运,连这收获的零头都不到。(本章完) 第212章 军法无情,飞鹰入门 待剩下的一众战俘怀揣着庆幸,甚至是感激的情绪,老实而恭顺的退出大广场。 耿煊的目光转动,落在了现场仅剩的一群“自己人”身上。 感受到他平静的目光注视,几乎所有人心中都狠狠的狂跳了一下。 原本,来自“东五集”其他三集,以及“南四集”的战兵,对于“苏瑞良”“残暴酷烈,性喜杀人”这样的评断,是没有什么直观感受的。 这些印象,多是来自于其他老兵的口头阐述。 真正激励他们奋勇杀敌的,也不是从他人口中知道的,有关“苏瑞良”的种种信息起到的震慑作用。 而是接连发生的“恩赐仪式”。 可现在,包括十名炼髓强者,总共806名战俘,就被他轻描淡写的处置掉。 那些横七竖八,惨不忍睹的尸体,虽然已经被搬走。 但鲜血依然浸透了好大一片区域,将其染成炼狱一般的血色,浓郁的血腥气充斥整个大广场。 强烈的撼动着所有人的情绪,同时也勾起了所有人深藏在心底的记忆。 对于“苏瑞良”的“残暴酷烈,性喜杀人”终于有了一个深入到灵魂的认识。 连那迫切想要尽快得到“奖励”兑现之人,也在强烈的求生意志下,暂时压下了这些情绪。 …… “奖罚分明,奖有功,罚有罪,这是对一支军队的基本要求。” “战事进行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人,可我看你们中的许多人,依然并没有真正理解‘军法无情’的份量。” “若你们是刚来的第一天,若你们触犯的只是无伤大雅的小规小节,又没有造成恶劣的影响,这事或许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哪怕是最晚的一批援军,也不是第一天上战场。 今天,还是关乎这场战事最终成败的决战之日。 在‘临战堂’已将‘投降免死,缴械不杀’的军令通传各处,可依然有那么多人公然违抗,致敌我双方都付出了额外的,惨痛的损失。” “这事,若没个明确的说法,是过不去了。” “若不予以处置,军法的威严何在?” “若不予以处置,军纪的信誉何在?” “……” 耿煊的目光,在现场一众“自己人”身上扫过。 平静的声音,清晰钻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每一个人在听了他这一席话的反应,无论是明显的,还是隐晦的,全都通过“波纹”的变化,清晰无比的呈现在耿煊的目视之下。 加上“相心术”的配合,每一个听者在他这番言语的“撩动”下,情绪都作何反应,全都骗不过他的目光。 耿煊很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如此长篇大论的发言。 这一次,他却当着数千人的面,不避不让,摆明车马,将理由分说得明明白白。 他这话落入不同人耳中,起到的效果也各不相同。 有人坦然而平静,却又有着不同程度的好奇与震惊。 也有一部分人,在听了这话后,一颗心就开始一点点往下沉。 有的人,将内心变化,或多或少的呈现在了脸上,或者是某些肢体动作之上。 也有一些人,从表情到肢体动作,都没有任何异常,与绝大多数人的表现无异。 但,无论是源自于“波纹”的变化,还是宗师境“相心术”超卓的“情绪色彩感知”能力。 都将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耿煊面前。 而就在耿煊训话之时,由五百里坊战兵组成的督战队,已经在耿煊身后集结完毕。 ——在对军规军纪的服从上面,耿煊对里坊战兵的信任,还要超过对正式巨熊帮众的信任。 完成集结的督战队,均匀地分散在人群各处。 许多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朝这些人瞥去。 慌乱,不安,疑神疑鬼。 甚至有人担心战事已定,“苏瑞良”卸磨杀驴。 耿煊不管这些人心中如何想,待这些里坊战兵各自就位之后。 耿煊伸手一挥,一点点凝若实质、黄豆大小的劲气光点从指尖掠出,精准的落在人群中各处,悬停在一个又一个或慌乱,或惊愕,或恐惧之人额前方寸之地。 就在这些人被万钧劲气标记出来的瞬间,早就候在一旁的督战队成员,立刻蜂拥而上,第一时间便将这些人控制了起来。 这些人,早在自己被“苏瑞良”用劲气标记出来的瞬间,其中大半就已经面如土色,瘫成了一滩烂泥。 别说张口申辩,便是连正常的坐姿都难以维持。 却也有一些人,脸上露出挣扎、不甘、甚至桀骜不驯的神色。 当他们被督战队左右挟持着强行从人群中拖出之时,更是完全豁了出去。 有人脚下一边乱蹬,对抗督战队的拖拽,一边扭头看向“苏瑞良”,瞪大了眼睛,大声道: “我不服,我不服! 我受创十余处,杀敌三人,便是执行军令不及时,错杀了一人,那我还杀了两人呢? 便是一命抵一命,功过相抵,我杀敌一人的功劳怎么也是跑不了的吧? 你不给我酬功不说,还要我给一个敌兵抵命,这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如果因这样的原因就处置我,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耿煊看着他,道: “看来,哪怕到了现在,你依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犯的是什么罪。 一命抵一命?功过相抵? 不仅无罪,反而还要赚一功? 既然一切都是你说了算,这军法干脆让你来制定好不好?” 这人听了这话,没有任何心虚理亏,反而还要继续开口,与“苏瑞良”分辨个清楚明白。 但一名挟着他的督战队成员却趁他张嘴之时,将一大块布团塞进了他的嘴里,将他心中所有的言语都给憋成了“唔唔”之声。 有那修为高,实力强,不甘心束手待毙的,立刻做出了决然的反抗,很快就有从督战队的挟持中挣脱,甚至反过来危及督战队的迹象。 对于这些“勇士”,耿煊自然不会惯着。 对他们的一举一动,内心想法全都了若指掌的耿煊,总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将他们的反抗打断。 但他也没有直接出手将这些人击杀,只是打散他们积蓄起来的劲力。 让他们无法反抗,无论再高的修为,也只能被督战队的成员挟着从人群中强行拖出。 说道理,“苏瑞良”是不听的。 或者说,双方的道理,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要反抗,在“苏瑞良”的面前,也是徒劳的。 可还不甘心就死,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那就只能喊冤枉,诉委屈了。 那个使飞刀,也被同伴称作“小刀”的男子,就大声喊起了冤枉。 “苏帮主,我冤枉啊。 ……是不是有小人见我杀敌抢功,心中不忿,说我杀俘冒功? 这真的是天大的冤枉啊! 我是使飞刀的,杀敌时本就要隔一段距离。 当时战场上声音那么嘈杂,我只顾一心杀敌,哪里顾得过来这许多? 即便对方说我杀之敌已经投降,可我确实是没有听见啊……唔!” 最后,在耿煊的示意下,此人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嘴巴,被督战队给封住了。 对于这种自作聪明的,耿煊只是瞥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看向其余一个个凛然端坐的身影,道: “你们是不是以为‘天不可欺’,只是我威胁你们的一句空话? 我也懒得多说什么,你们若坚持这么认为,继续如此好了。 只希望事发之后,你们能够硬气一点。 不要到时又后悔喊冤,那就很没意思了。” “……” 那一个个凛然端坐的身影,都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有心人眼角余光瞥去,因为违抗军令被督战队从人群中拎出来的人,居然多达二百五十三人。 这些人要么被吓得手脚瘫软,无法动弹。 要么有心反抗,却一身劲力被“苏瑞良”出手,强行打散,徒留满脸的怨恨和不甘。 这些人,就这么被强行拖拽到才死了八百多名俘虏,鲜血遍地的区域。 被督战队的人一排排强行按跪在地,旁边的刽子手毫不犹豫,手起刀落。 一颗颗人头就这么飞落在地,一具具无头的、鲜血狂喷的尸体,就这么毫无尊严的扑倒在地。 很快,被组织起来,战战兢兢的清源集居民便推着被鲜血浸透的板车,将一具具无头尸体,以及一颗颗孤零零的脑袋装车运走。 亲手处置完此事之后,耿煊没有在大广场上多待,将现场留给冯煜、蒋弘毅、洪铨等人。 因违犯军法被处置的二百五十三人,在算上战场阵亡的五百七十人,此役己方死亡八百二十三人。 他们一共为耿煊提供了18856点红运,1104点黑运。 加上敌兵给与的贡献,今日这场决战,一共收获红运92832点红运,3874点黑运。 自此,“燧珠”内沉淀的红运与黑运,都有了巨大的提升。 …… 【红运:190166 黑运:12082】 …… “经帮主您处置之后,无论是敌兵战俘,还是我方战兵的情况,一下子都好了许多。” “现在,算上所有伤残者,以及重伤初愈者,我方有4522名战兵。 除掉外出任务者,以及伤残过重者,现在清源集内我方可用战力依然超过四千。” 对浮动的人心稍作安抚之后,冯煜便第一时间前来向耿煊汇报。“炼髓初期战力,折损十人,现为五十一人,炼髓中期折损一人,现为九人。” “敌兵战俘,炼髓后期折损两人,现有三人。 中期折损七人,现为十一人。 初期折损二十二人,现为五十四人。” “炼髓以下战俘有2916人,除掉今日,以及往日历次积累的三百八十二名重伤患,现在可用兵力为2534人。” 耿煊点头道:“也就是说,我们手中现在可用兵力,已经超过了七千?” “是的。” 耿煊想了想,道: “玄幽铁骑我会给你留九十三骑,其余我会全部带走,清源集接下来的局面,将交由你来维持,可有问题?” 冯煜没有立刻打包票应承,而是问道:“帮主要离开几天?” 耿煊道:“三日之内,就可返回。” 听了这话,冯煜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才种种点头道:“没有问题!”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是因为那些让他感觉最棘手,最难啃的“硬骨头”,帮主都不会给他留下,而是编入玄幽铁骑中带走。 包括扎络、徐蓬这两位炼髓后期,以及大量炼髓中期和炼髓初期。 唯一一个没有被耿煊带走的,原本有着炼髓后期修为的徐耀,才刚换完全套脏腑,至今都还昏睡不醒,且因才换的全套脏腑,导致修为和实力都大幅度下降。 要想重回炼髓后期,必须更长时间的静养和修炼才成,绝非短短三日可以做成。 …… 除了留下的九十三骑,其余骑手,全都做起了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耿煊则将扎络单独叫到一处庭院内,指着一个笼子里依偎在一起的三只玄青海沙雕,问: “这些沙雕,平日里都是谁在负责操纵?” 再次看到这三只大鸟,扎络似乎也有些意外。 却还是答道: “通常是由我和另几位副统领负责,不过,若是情况特殊,老主人会暂时剥夺其他人的操纵之权,由他本人亲自操纵。” 耿煊现在已经知道,除“巨熊”这位炼髓巅峰层次的强者之外,这支南下的三百铁骑,还有三位炼髓后期的副统领。 原本,他们三位才是队伍中负责操纵三只玄青海沙雕之人。 只不过,第一位在刚抵达的当晚,就死在了耿煊手中。 连带着随他一起的玄青海沙雕,也折损在当夜。 另外两位炼髓后期的副统领,则分别被耿煊用两根投枪了结性命。 扎络虽然也是炼髓后期修为,实力比三位副统领犹有过之,但他在铁骑军中并没有正式的、与其实力相匹配的职务。 他的一切权柄,都来自于“巨熊”贴身近侍、心腹奴仆这样的身份。 若“巨熊”愿意委以重任,他的权限犹在其他副统领之上。 可若“巨熊”这位主人对他冷落疏离,那他在铁骑军中,连一个普通骑手的身份都不如。 幸运的是,“巨熊”对他很是信任,不仅允他在身边参与机密,许多非正式的军令,也都更愿意交给他这位体己人去执行。 耿煊又问:“那你应该懂得操纵这三只大鸟的法门吧?” 扎络点头道: “知道……不过,我懂得的法门都很简略,远不如老主人懂得多。 他甚至可以在不经其他人同意的情况下,强行接过对它们的指挥操纵之权。” “你懂就行,多少不重要。” 扎络的回答,并没有让耿煊失望,反而心中喜悦。 “你对如何照顾它们,应该也有一些心得吧?” “当然,老主人在时,就经常将它们交给我照顾。”扎络如此道。 “那就好。”耿煊满意点头,便将关着三只玄青海沙雕的笼子提起来,递给扎络,道: “这笼子你带着,它们都交给你来照顾……沿途你再给我讲一讲你懂得的那些操纵法门。” 扎络赶紧接过笼子,看着三只玄青海沙雕翅膀上新鲜的箭创伤痕,有些担忧的询问: “主人,它们都受伤了啊。 即便带上,以它们现在的伤势,也很难发挥出作用来。 若是强行让它们出去执行任务,很可能一去不返。” 耿煊摆手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你需要做的,就是替我照顾好它们,并将操纵它们的方法都告诉我。” “……好吧。” 扎络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但见主人坚持,他也不会一意孤行,很认真的答应了下来。 …… 未时中(下午两点左右),五百玄幽铁骑驰出一片废墟的清源集,向荒原以北急行而去。 五百骑玄幽铁骑,有二百五十骑人马俱皆着甲,奔行在外围和两侧。 另外二百五十骑,则将各自甲胄和所有人马两日所需的口粮驮在马背上,以更加轻快的脚步跟随在骑队的中央。 驮载甲胄和口粮的二百五十匹玄幽马,负重比着甲玄幽马更大。 但却可以明显看出,它们跑动起来更加轻快,体能的消耗相对也要更少一些。 耿煊骑在“巨熊”遗留的,比周围其他玄幽马还要高出一头,体型也要更大一圈的玄幽马背上。 没怎么关注外间一切,大半心力,都集中在对扎络讲述内容的理解之上。 酉时中(下午六点左右)。 五百玄幽马队连续急行四个小时,出清源集向北,行出五六百里。 在耿煊的要求下,马队在一处乱石嶙峋的河滩上暂停休整。 其余人给玄幽马投喂掺了大量玄幽丹的马料,着甲骑手与未着甲的骑手开始互换。 耿煊却没有理会这些,只是让扎络从笼子里取了一只玄青海沙雕托在掌中,然后便默默的闭上双眼。 扎络见状,不明所以,满头雾水。 可没过多久,他就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错愕。 原本,在主人掌中挣扎嘶鸣不断的玄青海沙雕,快速安静下来。 神色之间,原本桀骜的大鸟,变得恭顺驯服。 若说这样的变化,还只是让扎络感到惊讶。 那么,接下来发生的另一幕,在扎络眼中,就和神迹无异。 只见这支大鸟翅膀上,箭创明显的伤口,居然以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扎络不敢出声,只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当发生在玄青海沙雕翅膀上的变化停止下来,原本的箭创处,已经只剩一个小小的陈旧疤痕。 若非他双眼始终一眨不眨的盯着此处细看,甚至很容易忽略掉这一处的细微异常。 …… 【恭喜宿主,成功领悟“飞鹰术”立意精要,消耗五点红运,即可成功入门。】 【是?/否?】 【恭喜宿主,成功领悟“飞鹰术”立意精要,消耗百点红运,可激发“霸王之悟”,领悟驯鹰育鹰之术。】 【是?/否?】 当这几段信息接连从脑海中浮现,耿煊没有犹豫,立刻选择消耗五点红运,成功入门“飞鹰术”。 在都领悟了相应立意精要的前提下,“飞鹰术”入门比“相马术”入门要多消耗两点红运。 按照入门晋小成,小成晋大成,直至宗师晋圆满的规律,“飞鹰术”成就圆满,比“相马术”成就圆满所需消耗的红运,要多出许多。 在将此术入门之后,随着相应的知识涌入脑海,耿煊渐渐理解了这种差别。 按照耿煊从前世带来的经验,生物可以按照门、纲、目、科、属、种进行划分。 相马术能对玄幽马,以及其他各种马种发挥作用,但若按照这六级分类,却都归于同一科、甚至同一属种之内。 它们彼此的差异性,看似很大,可从生物学上去理解,相似度其实非常高。 “走狗术”、“驯鸽术”也差不多。 而“飞鹰术”,名为“飞鹰”,但其却不止于“鹰”,还有隼,还有雕。 几乎所有称霸天穹的猛禽,都会受“飞鹰术”所制。 所不同处在于,大部分在此术入门后就能建立连接。 有一些则需将“飞鹰术”掌握到更高层次,亦或者如这三只玄青海沙雕一般,将其完全制服,掌握其生杀之权后。 不管如何,随着耿煊通过“飞鹰术”与玄青海沙雕建立起“契约连接”,其翅膀上的箭创,在耿煊消耗了三点红运之后便彻底痊愈。 …… 耿煊缓缓睁开了双眼,见扎络正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你跪着干什么?” “主人,我在您身上,看见了苍狼天的无上伟力!” 耿煊怔了一下,便皱眉不悦道: “不要动不动就扯什么苍狼天,无上伟力固然不假,可这却与苍狼天无关……再给我取一只过来。” 对于他的训斥,扎络也不做任何反驳,从笼中又取了一只玄青海沙雕,恭恭敬敬的呈递到耿煊面前。 原本停留在耿煊掌中的那只,翅膀箭创已经痊愈的玄青海沙雕,在耿煊手臂上亲昵的蹭了蹭,便轻轻飞到了一边。 耿煊伸手将另一只翅膀受创的玄青海沙雕托在掌心,通过刚入门的“飞鹰术”与之成功建立起生命气机层面的连接。 原本还表现得躁动不安的大鸟,立刻恭顺安静了下来。(本章完) 一月总结,二月展望 一月末几天因为过年,更新比较拉胯,总更新字数为29万,没能达成日均万字的成就,为了弥补这一遗憾,二月28天,计划保底更新30万字。一月的月票定格在2930,约定于3000,长期保持在总榜五百以前,只月末几天被挤了下去,始终稳入玄幻分榜前百,感谢各位大佬的支持。 …… 二月预期目标如下。 【基础成就】,月票破千。 【进阶成就】,月票破两千。(没有双倍,又只有28天,破三千不现实,破两千感觉都非常困难) 【榜单成就】,月票稳入玄幻分榜前百名。(稳入总榜前500感觉还是有点底蕴不足,先稳入分榜前百吧。) 【订阅成就】,均订破2000。(成绩似乎进入高原期,过年期间新增乏力,现在堪堪达到1700均订,越往上难度越大,加油吧,还指望这本书能试着冲一下精品呢。) 【粉丝成就】,粉丝榜前五百全部达到执事以上。(现为245/500,这项成就本月应该能够达成。) …… 感谢whale001,搭拉着耳朵的狼,丢八马,上元中元下元,书友20210325161110021,江邪王,书友20220319022125808,1命通关,这个敌人值得一战,养猪致富之我有一头猪,读者20210125154715149005460,书友121009155112811,书友20200123230002251,那年华里谁在叹息,书友20170721124320490,飞雪连天白,天天看一看,不一样的烟火3,三千图,书友20191015004632860……等大佬的慷慨支持,因支持的大佬太多,不能一一列举,见谅。 …… 感谢森林贤者书友的打赏,成为本书第一位护法。 …… 最后,向各位大佬求二月月票,从今天起,尽量恢复万字更新,即便偶有起伏,也会尽量将二月总更新量达到30万字这个目标,请诸位大佬见证。 再次求票。 不说了,继续码字去。(本章完) 第213章 岑岭深处,大肆杀戮 没过一会儿,这只翅膀受创的玄青海沙雕恢复健康敏捷的体态。 轻轻一个纵跃,便从耿煊掌心飞出,与另一只玄青海沙雕绕着耿煊低空飞行,交颈盘旋。 而在耿煊掌心,第三只翅膀受创的玄青海沙雕已经恭顺而安静的站在那里。 只是脑袋始终高昂着,追随着头顶另两只玄青海沙雕的飞行轨迹。 没多一会儿,这第三只恢复完好的玄青海沙雕也振翅而起,参与进天空中你追我逐的游戏之中。 消耗了九点红运之后,三只玄青海沙雕基本都恢复如初。 它们在天空顽耍了一会儿之后,原本传入耿煊心中,欢乐惬意的情绪,变成了撒娇乞求。 此刻,它们已经不满足于低空盘旋,想要去更高的天空。 同样不满足于被约束在这方寸之地,想要去更远处撒欢。 当得到耿煊含笑准允,三声轻快悠扬的啼鸣响起。 很快,三只玄青海沙雕便振翅飞上高空。 它们在离地两千米以上的高空盘旋飞行了一阵之后,便向西侧的赤乌山方向飞去。 ——随着队伍北行,早已脱离赤乌山余脉范围。 西侧,便是绵延起伏,完全看不到尽头的赤乌山脉。 越往北行,原本平缓起伏的荒野便越是崎岖难行。 平缓起伏的荒野逐渐多了“褶皱”,或是隆成连绵的丘陵、或是陷成峡谷沟壑。 一行人北行的轨迹,一点点东移。 最后,更是以彻底干涸的洙水古河道为道路。 半个时辰的休整,很快结束。 队伍重新启程。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为了引导骑队快速、安全的赶路,耿煊不得不在现实层面分出更多心力,暂时停止了对“飞鹰术”的深入参悟。 而在他的带领下,骑队在入夜之后的赶路速度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依旧保持六七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沿着洙水古河道,一路向北而行。 如此,又过了大约两个时辰之后。 骑队沿着洙水古河道又向北行了五百多里,耿煊凭借自身惊人的目力,已经可以看见,一条巨大的山脉,东西走向,横亘在视野的前方。 “这就是岑岭。” 耿煊心中如此想到。 与清源集附近的赤乌山余脉一样,岑岭同样是源出于赤乌山脉,东西走向的一条支脉。 只不过,其东西方向的走势,却比仅两三百里的赤乌山余脉长得多,与更北面的岜岭一起,合称“岑岜二岭”,乃是划分古九州西极三州,“幽州”、“皓州”、“朱州”的分界线。 远远见到岑岭后不久,耿煊就发现,原本一路上几乎可以当道路使用的洙水古河道,变得越来越陡峭,越来越难行。 当行至一段两侧高崖夹峙,层峦迭起的区域时,洙水古河道更是骤然消失无踪。 数百年的演化沉淀,在寻常人眼中,已经很难看出其中特别。 可在拥有敏锐目力,以及超卓的辨土识土能力的耿煊眼中,却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出其中区别。 前方那让洙水古河道骤然消失的土石,乃是源自于数百年前一次剧烈的山体滑坡。 “这就是被山体滑坡阻塞的洙水古河道。”耿煊心中如此想。 就在这时,扎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主人,就在这里,向左出古河道,您若细看,应该能够看到一些车辙的痕迹。” 听到扎络的声音,耿煊暂熄了心中念头,扭头向古河道左侧方向看去。 在他敏锐的目力下,很快便发现了一些非自然的人为痕迹。 耿煊眉头一挑,便领着身后骑队改换了方向,从古河道中走出。 出了古河道之后,耿煊并没有立刻领着众人循着痕迹往前。 而是再次下令让骑队原地休整,半个时辰之后再出发。 耿煊唤来扎络,问:“这些痕迹,都是无忧宫历次转运资源时留下的?” 除了在赤乌山周边集市谋得的大批药物,无忧宫还从月露原刮走了大批粮食。 这些药物和粮食,都已经第一时间交付给了董观的人马。 ——耿煊等人进入月露原之时,月露原众集市,已经在无忧宫的逼迫下对各里坊进行二次催粮。也就是说,彼时的无忧宫,已经在月露原狠狠的刮过一次了。 也只有如此大宗粮食资源的转运,才会在这人迹罕至的荒野,留下如此醒目的痕迹。 听了耿煊的问话,扎络先是点头,继而摇头。 “这些痕迹,有的是无忧宫留下的。 却也有不少是元京其他势力,将他们从别处征集而来的粮食和药物大规模转运来此处时留下的痕迹。” 耿煊若有所思的道:“今年,你们在元州大动干戈,弄来的那些药物和粮食,全都汇聚来此处吗?” 扎络道: “并非全部,但至少有八成左右,都用尽可能低调隐秘的方式,汇来了此处。 剩余不足两成左右,则集中到了元州以北的一处沆河码头。 在连云寨的配合下,大张旗鼓的运往沆河对面,位于玄州境内的一处码头。” 连云寨,与金沙帮一样,都是吃“水”这碗饭的。 元州境内的顶级势力中,有四家都是吃“水”这碗饭的。 两家“吃”沆河,两家“吃”漭江,且各自将流经元州的两条大河相对均匀地分成上下游两段,各吃一截。 不是没有雄心勃勃的势力,想要将上下游全部吃进肚里,甚至想要将两条河都独占独食。 但这种行为,不仅会受到元州境内其他顶级势力的集体针对,也会让外州军主侧目,特别是与之隔河相邻的两州,对此就更加敏感。 这么做的势力,无一例外,在经历短暂的风光之后,很快就会跌落尘泥,甚至彻底从元州这个大舞台消失不见。 在元州,要想一直站在最上层。 强横的修为,超卓的个人能力,都是其次。 最最关键的,是“懂分寸,识大体”,知道克制自己的野心和贪欲。 不然,即便能有一时风光,也必然长久不了。 …… 扎络话中,隐含的第一层意思,很容易理解。 那大张旗鼓运往沆河码头,并在连云寨的配合下运回玄州境内的粮食和药物,是幌子,是吸引天下关注此事之人的障眼法。 超过八成的,用低调隐秘的方式汇来岑岭深处的资源,便是这“障眼法”藏在最底下的把戏。 可只要对元州地理稍稍有一些了解,就会对此感到非常困惑。 虽然相较于清源集等集市来说,岑岭已是极北之地,可若从元州整体去看,依然处于元州的西南角。 即便不考虑沿途道路的曲折,其与董观辖境最近的地方,也还隔着大半个元州。 董观耗费如此大的心血,不将资源往北运,尽量靠近玄州,并谋求以最快的速度落袋为安。 反而背道而驰,聚到山高林密,地势偏远的岑岭之中,这是非常反常识,非常不合情理的做法。 这么做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够很自然的规避掉那些留心此事的目光。 即便知道其在岑岭内部的些许布置,也最多以为这是一个中转站。 道理很简单,董观耗费偌大代价从元州搜求到的种种资源,终究要运回玄幽二州境内,因为只有这样,他所做一切才有意义。 所以,根本不需要理会董观在元州境内如何施展障眼法倒腾来回。 只需要死死盯住元州与玄幽二州的交界,即沆河一线,即可清晰把握住这批资源的流向。 而很显然,这样的“理所当然”,反而成为了被董观利用的点。 可即便如此,董观将在元州境内搜求到的,超过八成的资源汇来岑岭,这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答。 不过,这却不包括耿煊。 扎络认主之后,第一时间就将其中大概告诉了耿煊。 …… 很快,半个时辰的休整就已结束,五百铁骑重新上路。 这一次,所有人马都已经着甲。 在队伍这一次出发之前,耿煊还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将所有敌骑俘虏,以及从徐家重剑士群体中转化而来的骑手,以及原属敌对的炼髓战力,包括徐蓬这样的炼髓后期,全部转化为巨熊帮的临时帮众。 这些人的数量虽然不多,但质量却很高,哪怕只是全部转化为临时帮众,总共也给耿煊带来了十八点白运。 随着这十八点白运诞生,“燧珠”内沉淀的十八点黑运当即散逸而出。 这变化,让耿煊的心绪稍稍紧了一下。 不过,只转念之间,这些无益于此次行动的念头就被他主动压了下去,专注于眼前一切。 这时,扎络也开口提醒道: “主人,您要小心,这里距离前哨营地已经不足百里。 前哨营地内一直有几位特使长期盘桓,他们都非常擅长驭狗。 因为人手有限,虽然没有斥候巡查山林,却有很多狗游走其中。 它们的实力虽然不怎么样,可在预警侦查方面,却比人厉害多了。一旦有人未经通报,擅自闯入,很快就会被发现。” 耿煊轻轻颔首,胯下玄幽马却并没有因此降低速度。 一路都趴在马背上,养足了精神的黄耳、阿六、阿七化作三道黑影,射入旁边丛林,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响,很快就远去无踪。 这还没完。 原本在赶路时,交替巡空,另两只歇在耿煊肩头蓄养体能的玄青海沙雕,也在黄耳、阿六、阿七投射而出之时,全部振翅腾空,紧紧追随着地上三犬的踪迹,快速远去。 黄耳等三犬,以及三只玄青海沙雕的出动,并没有对率队急行的耿煊造成任何影响。 顺着车辙明显的印痕,一路西行了十余里之后。 右侧山林中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便见阿六嘴中叼着一只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棕色大狗,出现在耿煊的视线之中。 耿煊将这只棕色大狗捞入手中,便见它后脖颈处,颈椎两侧,有着一排深深的咬痕。 只要阿六再稍稍用力一些,就可将它的颈椎彻底咬断,致其死亡。 现在,阿六却将咬合程度控制得恰到好处。 既让棕色大狗失去了反抗挣扎的能力,可与此同时,这样的伤势也并不算太重。 凭着圆满境的“走狗术”,耿煊很快就与奄奄一息,毫无反抗的棕色大狗建立起了“契约连接”。 这样的情况下,耿煊还清晰的感应到,在这条棕色大狗体内,原本就存在一道同样是通过“走狗术”建立起来的“契约连接”。 凭着对“走狗术”的深刻理解,耿煊甚至判断出,另一道通过“走狗术”建立起来的“契约连接”,其人对“走狗术”的掌握层次很一般,仅处于小成与大成之间。 将“走狗术”修炼到圆满的耿煊,轻易就压制住了另一道“契约连接”对这条棕色大狗的控制。 他甚至可以轻易将这道“契约连接”解除。 但耿煊并没有这么做。 这也是阿六没有一口将这条棕色大狗咬死,反而不辞辛劳,特意将其送到耿煊面前的原因。 无论是原有的“契约连接”被他解除,还是这条大狗死亡,都会让那位与之建立“契约连接”之人生出警觉。 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耿煊当然要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在通过圆满境“走狗术”与之建立起契约连接之后,耿煊又消耗了一点红运,将这条棕色大狗后颈处差点致命的咬痕给恢复了七八成。 前一刻还奄奄一息的棕色大狗,很快就恢复了活力。 还通过“契约连接”,向耿煊传递来亲近孺慕的情绪。 不过,也只有大略的情绪,并没有更具体的意义指向。 通过对比,让耿煊更直观的明白,大黄,以及八小,特别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黄耳,在灵性程度上与其他犬只的区别。 虽然如此,当耿煊询问前哨营地所在方位,有无易行的道路相通时,棕色大狗立刻兴奋的摇起了尾巴,朝着一个方向就跑了出去,巴巴的在前带起路来。 又行出一段距离后,阿七也叼着一条奄奄一息的大狗到耿煊面前来邀功。 没多久,这条大狗也被耿煊转化。 此后,在快速接近前哨营地的过程中,阿六、阿七又连续叼着多只大狗出现。 并在耿煊娴熟的手法下,快速从“敌方单位”转化为“己方单位”。 它们给耿煊提供各种信息,并分散在周围的山林内,成为耿煊快速了解这片陌生山林的最好助手。 之所以每次都是阿六、阿七叼着俘获的大狗出现,是因为知觉更敏锐,更聪慧机敏,懂得战术谋划的黄耳一直游走在最外围。 阿六、阿七叼回来的大狗,有一大半都是黄耳率先发现的。 在这过程中,玄青海沙雕也跑来抢功。 翅膀呼呼震动,一只翼展超过两米的玄青海沙雕,一双巨大的铁爪死死的扣着一只大狗的后颈,悬停在耿煊身前,歪着脑袋看着他。 通过它那双明亮的眼神,耿煊仿佛读懂了它得意的情绪。 耿煊接过这条大狗,先是夸奖了一下这只沙雕积极的表现。 紧接着就叮嘱道:“你们的任务,主要是警戒,尽量不要下地搏杀。” 玄青海沙雕嘴里鸣啼了两声,扇动翅膀在耿煊面前上下沉浮了几下,便转身腾空远去。 频繁回返的阿六、阿七,也并不是次次都叼着大狗。 偶尔也会什么都不带,就这么空跑一趟。 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耿煊都会暂时喝停队伍,亲自外出走一遭。 在这冬天的深夜,巡视这片偏远山林的,不止有狗,同样有人。 只不过,相较于狗的数量,人的数量就少了很多。 且基本都是潜伏在某一片区域之内,充当多条哨探狗的联络枢纽。 耿煊的每一次外出,都是要亲手拔除这些“钉子”。 一次出手,少则拔掉一颗,多则拔掉两三颗。 对这些人的处理,可比对那些哨探狗的处理随意多了。 都是一掌一个。 在他们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致命的劲力就已经涌入他们体内,摧毁他们的脏腑,脑髓,以及全部的生机。 这样一路排查,一路推进,终究是影响了骑队的推进速度。 不足百里的路程,却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耿煊这才看到掩映在林叶之间的一座营地轮廓。 悄无声息便率队接近此处的耿煊,并没有立刻催马上前。 而是让整支队伍暂停,静静等待。 在这过程中,阿六、阿七、黄耳陆续回归。 舌头伸得老长,气喘吁吁的它们,熟练的跃上耿煊所骑的玄幽马,在他身前堪称开阔的玄幽马背与脖颈之间趴了下来。 耿煊伸手按在了黄耳额头,它刚才亲自巡视营地一圈,从营地外捕捉到的、有关营地的种种“视频”信息,全都清晰的呈现在耿煊心中。 心中了然的耿煊,立刻做起了安排。 “扎络,你挑选百骑,从侧面绕到营地后方。 在敌营有人从营地后方逃走之前,都不要动手。 一旦动手,就不要拖泥带水,不能走脱一人!” “是。” 扎络应了一声,立刻将另二十四名与他一样信奉苍狼天的同伴唤上,还另挑了七十五名知根知底的“老相识”。 选好人之后,对这片区域非常熟悉的扎络,立刻绕过营地,悄无声息的向营地后方摸去。 还不等扎络等人完全就位,通过玄青海沙雕,确认他们已经基本抵达目标区域之后,耿煊立刻催马上前。 四百匹玄幽马由静而动,快速跑动起来,马蹄声迅速轰鸣奏响。 而此刻,耿煊已经一马当先,来到了营地大门入口处。 几名值夜的岗哨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只一脸惊疑的朝铁蹄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柄长柄巨锤就已经无声撕裂夜幕,与他们的头颅来了个毫无虚假的碰撞。 耿煊不仅将那头“巨熊”的坐骑据为己有,就连他使用的长柄巨锤,同样被他据为己用。 他这看似随手的一挥,结果却是毫无悬念—— 鸡蛋碰石头。 随着一颗颗宛如鸡蛋般的头颅爆碎,巨锤已经划出一片铁幕,将拦在营地大门入口处的沉重栅门直接劈了个粉碎。 “轰隆——” 一声巨响,栅门碎屑飞溅,一匹匹玄幽马顺着清空出来的道路冲入营地内部。 在整个营地因为这骤然的动静彻底苏醒之前,一枚枚致命投枪便已冲着一个个营帐攒射而去。 ——都是用普通手法投掷出去的投枪。 即便是那些掌握驭马投掷术的骑手,为了节省体能,将致命杀手锏用在最关键的时候,也都选择普通的手法进行投掷。 不过,即便如此,有了全新领悟的他们,现在用普通投掷手法掷出去的投枪,威能依旧超过了以往。 随着一根根投枪雨点般射入一座座营帐之内,惨叫声开始不断从一座座营帐内传出。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衣衫不整的身影慌乱的从营帐内跑出。 迎接他们的,是耿煊张弓射出的箭矢。 没有巨熊这样的强者阻拦,对于修为和实力都比他低的修炼者来说,他射出的箭矢和扔出去的投枪同样致命。 相比于投枪,如雨点一般的箭矢,收割生命的效率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于是,其他骑手负责向每座营帐掷出投枪,能带来伤害最好,即便不能,起到打草惊蛇的作用也行。 待这些人慌乱的从营帐内跑出,一枚仿佛长了眼睛的箭矢总会如期而至,精准的没入他们的眉心,轻易的贯穿整颗头颅。 跟随在耿煊身后的三百九十九骑玄幽铁骑在随着耿煊快速推进的过程中,迅速分散,闯入沿途遇见的每一座营帐之内。 潜伏者,胆怯者,观望者,重伤未死者…… 只要还有口气的活人,无一例外,全都是他们攻击的目标。 一箭射杀一位大声呼喝,想要组织抵抗的炼髓中期战力,耿煊皱起了眉头。 虽然扎络早有提醒,但这营地内力量的空虚,还是让耿煊感到惊讶。 面对突然的打击,这些人的表现,并不比元州修炼者更加专业。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入耿煊耳中。 “投降,投降,我们投降!”(本章完) 废了 还是前两天干活留下的后遗症,当时因为太热,脱了不少衣服,当时还不觉得什么,从昨天开始就表现出了感冒的症状,吃了点药,结果完蛋,整个人都仿佛在梦游一般,坐在屏幕前就昏昏欲睡,三个小时,只码出来一千字,这不行啊,先睡吧——凌晨三点(本章完) 第214章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因为见识过耿煊是如何用酷烈手段,处置那些杀俘之人。 在听到这大喊投降的声音之后,原本正在大肆杀戮,快速推进的骑手们,全都暂停了手中动作,看向耿煊。 耿煊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位像貌年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也正目光炯炯的看向他。 此人只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头发也略显凌乱,一手紧握剑鞘,一手抓握长剑。 见耿煊向他看过去,便下意识的做出防备的姿势。 可以看得出,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对他来说,实在是过于突然了一些。 而就在耿煊目光看去之时,就在此人身旁,另有十余道身影,正快速从各个方向朝此人靠拢而去。 彼此背靠背站在一起,警惕着有可能从各个方向发来的突袭。 耿煊的目光,在此人身上停留片刻之后,顺势扫向聚拢在他身周的十余人。 当他的目光从其中一人身上扫过时,忽地就是一凝。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自称是此身“师叔”的男子。 他先是哄骗吴有仁,让他当出头鸟。 可以说,前身虽是丧命于吴有仁之手,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面前这位“师叔”。 眼见此计不成,他便干脆亲自上场。 最终,因为心存顾忌,也是为了更顺利的谋得《地行篇》,他没再用强,而是用《走狗篇》换取。 在成功得到《地行篇》之后,他却并没有罢手,反而授意潜伏在万福坊的,以裘涛为首的一群谍探找机会动手,用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将自己给处理掉。 这群人选在秋猎期间动手,只可惜,他们不仅没有成功得手,反而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在看到此人的瞬间,一些零碎的线,在耿煊脑海中自动拼凑成更加完整清晰的模样。 耿煊很自然的就想到,最终促成以“巨熊”为首的三百铁骑的南下,固然少不了无忧宫的暗中使劲。 但真正给与最关键的,决策性的力量,却只可能来自于这个势力内部。 而这位“师叔”,很可能就是这股“内部推力”的关键一环。 更确切的说,“黑运劫数”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出去的时候。 很大可能就是借助这位“师叔”这座桥梁,最终大规模的聚集到了以“巨熊”为首的三百玄幽铁骑身上。 耿煊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目光却并没有在这位“师叔”身上特意停留,很自然的便从此人身上扫过,向其他人看去。 最后,兜了一圈的耿煊,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那开口投降的中年男子身上。 耿煊瞥了眼他手中长剑,道: “既然投降,你为何还握剑不放?你这样,让人很难感觉到你的诚意啊!” 随着更仔细的打量,通过此人身上散发的“波纹”特征,耿煊基本可以断定,此人也是一位有着炼髓后期实力的高手。 但让他感觉意外的是,此人头顶红名并不浓郁。 若以红运量化,最多也就二十五六点左右。 这也是耿煊刚才快速杀人,没时间仔细关注每个人的“波纹”变化,只能根据红名浓郁程度射杀目标时,会将此人漏掉的原因。 在听了耿煊的问话之后,此人不仅没有弃剑,反而握得更用力了。 他如此回道: “阁下应该就是‘苏瑞良’吧? 这段时间,我频频听人提起你的大名。 据我所知,杀俘之事,你可没少干。 投降归投降,我总不能将生死完全托在你的手上吧?” “看来,咱们双方对投降的理解,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可你总要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吧?” “我可以让其他人全都放弃抵抗,聚到我身边来,不用劳烦你们一个营帐一个营帐的去搜找。” 耿煊想了想,同意道: “可以,你安排吧。” 没一会儿,这前哨营地中,但凡还有一口气的活人,全都聚到了这名中年男子周围。 耿煊一边任由这些人向中年男子靠拢,一边询问道: “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中年男子闻言,瞥了眼耿煊胯下那比其他玄幽马更高一头的坐骑,以及正被耿煊扛在肩头上的长柄巨锤,道: “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我这双眼睛留着也没用,干脆抠出来扔掉算了。 ……既然这些东西现在都到了你的手上,我们的人,应该已经彻底失败,甚至全军覆没了吧?” 耿煊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你们就是扎络口中的特使?” 此人闻言,眼神一眯,道: “扎络?这里的情况,都是扎络告诉你的?……果不愧是‘秽血杂种’,毫无信义廉耻可言!” 此人没有正面回答,但对耿煊来说,却相当于已经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也难怪这些人的抵抗意志,这么脆弱。 面对突袭时的反应,也是如此的不专业。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专业的。 这些“特使”,虽然也和“巨熊”等人一般,都是董观手中的力量。 但常年扎根在元州各处,其中不少,更是土生土长元州人的他们,对战争的理解,最多也就比其他元州势力稍强一些。 关键是缺乏实操经验。 他们最擅长的,反而是元州帮派势力合纵连横、混战争雄那一套。 他们对董观的忠诚度,同样也是非常值得商榷的一件事。 一方面,董观对长期游离在外玄、幽二州之外的他们,缺乏有效的钳制和掌控。 另一方面,除了少部分出身于玄、幽二州,大部分成员都是元州内部“归化”而来。 他们愿意投附董观麾下,成为其插入元州内部的触手,为他提供方方面面的信息,自然不是因为对董观的忠诚,而是董观能给他们好处。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与董观名义上是上下级关系,但实际上,更多的却是合作关系。 他们为董观提供元州各地人口分布,势力关系,山川地理等方方面面的信息,而董观则为此支付充足的“经费”。 包括且不限于金银钱财,修炼资源,修炼功法,乃至玄幽二州的实权高位等等。 可他们一旦到了覆灭边缘,指望他们为董观忠贞守节,死战到底,那也是非常不现实的。 说有奶就是娘或许稍显刻薄,可事实就是如此。 …… 随着这些人的主动投降,原本被耿煊安排去营地后面,堵对方逃遁后路的扎络自然也不用继续原来的职责。 他率着另外九十九骑从营地后面压上来,配合耿煊等人一起,将以中年男子为首的一群人,彻底围了个水泄不通。 从后方出现的扎络一行人,也将众人心中的火焰彻底扑灭。 原本,中年男子口头上虽然喊出了投降,行动上却还倔强的给自己保留了一分反抗的余地。 他将其余部众聚拢到身边的做法,也未尝没有别的心思。 可现在,他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 从“苏瑞良”领着五百铁骑悄无声息的杀到营地之时。 甚至更早,在那最远覆盖到百里之外,由大量哨探犬和值夜者组成的侦查网,全部变成了无用的摆设,没有传回一点有用的信息之时。 他们这群人,就已经成为了“苏瑞良”案板上的鱼肉。 所谓的反抗,都不过是他们“自以为”罢了。 通过“相心术”,关注着此人情绪变化的耿煊,感觉非常有趣。 他盯着此人手中紧握的长剑,道: “投降不彻底,就是不投降……还是说,你还想继续顽抗一下?” 听了耿煊这近乎调侃的话,此人握剑的手却再不如此前那般坚定,时而紧,时而松,脸上神色也是几经挣扎,犹豫不定。 最终,此人还是一咬牙,道: “希望苏帮主能给我等一些基本的体面!” 说罢,他挥手就将长剑掷出。 “咄”的一声,长剑深深插入一块坚硬的岩石之内。 围绕在他身周的其他人,虽然有许多脸上都流出不甘之色,但见他如此,也只能纷纷效仿,将手中兵器掷出。 哐啷之声不绝于耳。 …… “拔除沿途值夜岗哨,十三人。” “进入营地后,击杀八十九人。” “投降者……三百一十八人,也就是说,此处前哨营地总共安排了四百二十人。 这倒是与扎络汇报的情况很吻合。”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看向中年男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展。” “你说这段时间经常听说我的大名,那你可知,我对待俘虏,历来有一个规矩?” 问出这话的耿煊,嘴上是带着笑的。 可这话落在陈展耳中,却让他有种瞬间如坠冰窟的感觉。 强抑着时快时慢,骤冷骤热的内心,陈展面上故作茫然的问道: “对待俘虏的规矩?这个在下确实没有听说过,苏帮主可否说得更明白一些?” 耿煊看着故意装傻的陈展,似笑非笑的道: “这次,你们安排最精锐的三百铁骑南下清源集与我为难,要置我于死地。 这背后,少不了无忧宫的撺掇出力吧? 我在月露原的一些‘暴行’,他们就没说与你们知道?” 陈展沉默了。 围绕在他周围,包括那位“师叔”在内的一群人,同样沉默了。 有人甚至忍不住朝地上被他们扔掉的那一堆兵器看去,似乎在后悔扔得太早了。 许久之后,陈展才语音艰涩的开口道: “苏帮主,非要如此吗?” 耿煊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道: “这次的事端,完全是你们挑起的。 你们要是不受无忧宫的蛊惑,不下场针对我,又怎会有现在这一出? ……你应该明白,我能接受你们的投降,就已经最大程度的展现了我的胸怀! 你要是无法接受,咯——” 说到这里,耿煊看向旁边地上那一堆兵器,道: “你们大可以捡起这些兵器,咱们继续……放心,我给你们充分准备列阵的时间。” 陈展紧抿着唇,既不回话,也不去捡回自己的兵器。 耿煊可没时间陪他磨蹭,道:“你不反对,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陈展还是不说话。 耿煊却已经没有再理会他,而是挥手洒出三十一点黄豆大小,凝若实质的劲气团。 这三十一点劲气团没入投降的三百一十九人中,精准的悬停在其中三十一人额前眉心方寸之地。 在这三十一人被明确标记出来的瞬间,投降人群瞬间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那些没有被标记、选中之人,包括陈展在内,全都齐齐的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神色。 而那被十分之一的几率选中的“幸运儿”们,则一个个都露出绝望崩溃的神色。 当然,他们自以为只有十分之一的几率被选中。 可他们不知道,耿煊“十抽一”的选人标准,从来不是随机的,自然也并不存在十分之一这个可能性。 同样一群人,便是让他选上十次,被选中的,也只会是同一批人。 而这被选中的三十一人中,那位“师叔”便是其中之一。 要不是他,这“十抽一”的流程,他还真可能就不执行了呢。 若是另三十人知道其中内情,大概将这位“师叔”生吃了的心都有了。 …… 在这群人被耿煊标记出来的瞬间,扎络就已经带人扑入人群,将他们如拎小羊一般给拎了出来。 绝望,不甘。 有人试图反抗,却被扎络等人轻易制服。 有人想要张嘴疾呼,或者对“苏瑞良”进行诅咒痛骂,却都被先一步堵上了嘴巴。 有人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陈展和其他同伴,似乎想要他们生出同病相怜,唇亡齿寒之感,一起出头反抗“苏瑞良”的暴行。 可这些人面对这些昔日同伴带着最后希冀的,近乎哀求的目光,都纷纷选择了默然回避。 有的在回避之时,心中还多少有些歉意的情绪。 有的却不仅没有一点歉意情绪,甚至还有怒气和不满蕴积在胸。 事已至此,坦然上路就好,大家多少还能念你们一点好。 现在,你们却为了自己能有一点渺茫的活命机会,要将所有同袍都拉下水—— 人,怎么能自私自利到这个程度?! 最后,这三十一人,被扎络等人干脆利落的从人群中揪出,押到一边。 手起刀落,三十一颗人头便滚落在地。 其中一颗,就是属于前身那位“师叔”。 说来,耿煊至今都不知道这位“师叔”姓甚名谁。 同样不知道,这位“师叔”与此身父亲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 在发现此人之时,有那么一刹那,耿煊心中,确实生出过这样的念头。 对他单独提问一番,将其中因果完全搞清楚。 但这念头,也只是在他心中出现了一瞬,就被耿煊主动压了下去。 没有这个必要。 这么做,除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还有别的什么价值么? 没有。 他在这种时候,表现出对这位“师叔”特别的态度,反而有可能生出一些新的隐患出来。 正常情况下,这种隐患小到无足轻重。 可在有无“孔”不入的“黑运劫数”的情况下,任何一个细小到微不可查的裂隙,都有可能酝酿出巨大的劫数出来。 所以,就趁这机会,将前身与这位“师叔”之间的因果,干脆利落的画上一个句号吧。 随着这三十一人被干脆利落的处决,包括那些值夜的岗哨,耿煊的“燧珠”一共捕获了一百三十三团死者余气。 收获红运3458点,黑运93点。 …… 耿煊看向陈展,无视其眼中深藏的惧色,直接问道: “除了你,你们剩余这二百八十七人中,炼髓战力,都有哪些?” 听到这话之后,陈展双瞳猛地向内一缩。 耿煊见状,赶紧安抚道: “不要多想,我只是为了管理方便而已,这其实也是为了你们好。 ……你应该能够想到,对于远道而来的我们来说,你们就是一群累赘。 若你们让我感觉管起来很费事,隐患很大,我并不介意换一套更省事的办法。” 什么办法更省事? 当然是全部杀光。 陈展自然听明白了耿煊话中潜在之意,主动上前几步,还道: “大家也都听到了,别给苏帮主添麻烦,都主动出来吧。” 很快,继他之后,又有三人从人群中走出。 耿煊见状,皱眉道:“就这么点?” 陈展的眼神瞥向那些额头中箭,扑倒在地的尸体,还有才刚被一刀两断,身首分离的三十一具无头尸体,道: “原本是不止的,可经苏帮主这么一番干脆利落的杀戮之后,就只剩这么一点了。” 耿煊了然,又问:“你们安排了多少岗哨在外围值夜?” “十三人。” 耿煊心中点头,这和他动手拔除的人数相当,说明没有漏网之鱼。 他抬头看向这处营地左侧的一座高山,问: “你们守护的那个秘洞,就在这座山里?” 陈展没有直接回话,而是看向已经揭下面罩头盔,显露出真容的扎络,道: “苏帮主何必明知故问呢?这些情况,扎络应该早就告诉你了吧?” “他说的那是他说的,我现在要听你的答案。” “……”陈展明白,“苏瑞良”这就是故意的。 说是折辱也好,驯化也罢。他越发表现出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架势,“苏瑞良”就越会将他的头强行摁下来。 可看破又如何? 他要么鼓起血勇,然后求个速死。 要么,就乖乖的配合,将梗着的脖子一点点柔化,一点点低下头去。 “……是,就在这座山里。”陈展如此回道。 “带我去看看。”耿煊道。 “是。”陈展应了一声,便低头在前带起路来。 耿煊对扎络和徐蓬二人道: “这里交给你俩看着,别出乱子。” “是,主人。”扎络。 “是。”徐蓬。 …… 耿煊在陈展的引领下,很快离开了地势开阔的前哨营地,向营地左侧那座耸立的高山走去。 远远看去,这座高山就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高都在其次,更主要是陡。 近乎完全直上直下的那种陡峭绝壁,且左右延伸,宛如一堵由巨大山体构成的巍峨高墙。 耿煊远远打量了这座高山一阵,便收回了目光,看向地面。 离开营地后不久,就可发现,地面已经没有了一点泥土,完全由坚硬的岩石组成。 可即便如此坚硬的岩石,在耿煊敏锐的目力之下,依旧可以清晰的看见车辙的印痕。 这样的车辙印痕,一直延伸到高山绝壁之下,由几块巨石随意堆砌而成的石堆。 “就在这里。”陈展来到这处石堆前,对耿煊如此道。 “搬开看看。”耿煊道。 “轰——隆——” 陈展徒手将几块巨石推开,现出一个黑咕隆咚的隧洞。 和以往耿煊看见的地下隧洞相比,这个隧洞最大的特点就是更大! 无论是高度还是宽度,都比他以往看见的隧洞大了一圈。 耿煊却只盯着这隧洞看了几眼,便立刻有了判断。 “这隧洞,原来应该没有这么大,应是今年新扩过吧?” “是。” “具体说说。”耿煊道。 “……”陈展再一次沉默。 “怎么,这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耿煊问。 陈展瞥了耿煊一眼,低声道: “苏帮主,您这次率兵过来,除了报复我们这一次针对您的打击,是不是还有要替康乐集常平坊一户耿姓人家出头的意思?” 耿煊挑眉,故作惊讶的道: “哦,你为什么要这么想?” 陈展道: “刚才苏帮主您处决的三十一人中,有一人便与此事关联颇深,很多事他都有直接参与。 这次之所以会有三百铁骑南下针对您,无忧宫的撺掇都是其次。 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们知道您与这户耿姓人家关系匪浅。 还有可能得到了《地行篇》和《走狗篇》,为了消除您这个隐患,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见他如此说,耿煊也不再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只是盯着那被扩展过的隧洞道: “当时,你那下属如此积极的谋求《地行篇》,目的就是为了拓宽这条隧洞?” “不只是他,当时,我对所有能接触到一线信息的下属都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只是他的运气好,率先找到《地行篇》的确切线索,也第一个将《地行篇》交到我这里来。” 说到这里,陈展顿了顿,道:“拓宽这条隧洞,只是目的之一。” 耿煊听了这话,轻轻点头,却没有顺着这话问其他目的是什么,而是道: “这条隧洞通往何处?” “赤乌山深处,一处名为‘赭红眼’的奇特所在。” “那里现在有人吗?” “有,这次董观一共安排了五百铁骑南下,除了南下对付您的那三百骑,另外两百骑现在都藏在这‘赭红眼’中。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野人。” 陈展只是顿了一下,便将这些信息和盘托出。 他知道,这些信息,面前这个“苏瑞良”很可能都已经掌握。 即便现在没有掌握,只要他回去询问扎络,也会立刻得到答案。 他在这事上隐瞒,除了危及自己的小命,没有任何意义。 “野人吗?” 耿煊想到扎络透露的另一些情况,忍不住有些心情复杂。 他却没有就此多说什么,实地确认了这个隧洞的真实性之后,耿煊带着陈展返回营地。 先对扎络道:“我给你留两百骑,在这里看护营地和这些俘虏。” 说罢,又看向徐蓬,道:“你和扎络商量一下,将剩余铁骑带上跟我出发。” 说着,他指了指陈展,道:“他也跟我们一起。” 没多久,耿煊在前,陈展紧随在后,徐蓬在最后方压阵的三百铁骑进入拓宽、拓高的隧洞之内。 保持六七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快速急行起来。 正常的地下隧洞,让一匹玄幽马正常通行都有些勉强,更别说让人骑在上面。 可这条被拓宽拓高过的隧洞不同,即便耿煊骑乘的玄幽马比寻常玄幽马还要高出一头,骑在马背上的他,距离头顶还有将近一米的距离。 骑在玄幽马背上在这样的隧洞中跑动,没有一点妨碍。 队伍也并非一直在山体隧洞内部穿行。 每在行出少则十几里,多则数十里之后,就会有一段间于两座高山之间的峡谷地带。 除了两条隧洞相连,除非在陡峭的岩壁上攀岩,这里就再没有别的道路可走。 在这里,可以看见大量弃土——隧洞挖掘中的副产品。 一直行出近两百里之后,耿煊看见一座山体呈红色的高山。 事实上,在此前经过的一座座高山和峡谷,就可以看出明显的变化趋势。 岩石的颜色,正在变得越来越红。 在入洞之前,紧随在后的陈展轻声提醒道: “苏帮主,这就是最后一座山体了,过了这段隧洞,就是‘赭红眼’的区域。” 耿煊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颔首,便一马当先,驰入这最后一座山体的隧洞入口之内。 大概又经历了二十里左右的路程,洞口处的情景,已经远远可见。 而就在耿煊看见这一幕之时,洞外便有出现。 三百铁骑在隧洞内急行,对于洞口的人来说,这和扩音大喇叭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统领回来了?” 那闪身出现在洞口之人大声询问道。 在对方的思维中,这么大的动静,只可能是“巨熊”任务完成之后的回归。 耿煊没有回话,反而让身下玄幽马保持正常速度的同时,身形陡然从马背上掠出,眨眼间便跨越了玄幽马到隧洞出口这一段并不算太近的距离。 刚一出洞,他都不待对方反应过来,便一掌朝着对方面门当头拍下。 下一刻,此人脑袋便如西瓜一般破碎四溅。 耿煊快速四顾打量了一圈,便见附近另有九人,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惊人的变化。 有人脸上,沾满了血渣血沫。 很显然,这突然的变故,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不过,他们的反应也都堪称神速,只是短暂的惊愕之后,便各自做出了应对。 有人想要快速翻身上马,驾着玄幽马快速离开此地,与其他同伴汇合。 有人则朝陡峭的岩壁跑去,想要以壁虎游蛇身法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只可惜,无论他们的反应有多快,多么与众不同。 当他们在看到耿煊之后才做出反应之时,就已经慢了。 一切行动,全都是徒劳。 当陈展随着其余铁骑从隧洞出口钻出之时,便感到浓郁的血腥气扑面,继而看到十具新鲜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面前。 在处置掉这十人之后,耿煊任由身后一众玄幽铁骑出洞、整队。 他四顾观看起来。 从身后这隧洞出口开始,已变成赭红色的岩体向两侧展开。 却并没有一下子展开太大,而是徐徐展开,一直向远处延伸。 就像是一只狭长的眼睛。 而在这上下眼睑之间,是颜色稍浅的,却同样呈赭红色的土地。 这也是此处会被陈展这些人称为“赭红眼”的原因。 “赭红”,乃是周围山体,以及脚下泥土的颜色。 “眼”则是这块深藏在赤乌山深处的奇特盆地的轮廓特征。 是的,陈展口中的“赭红眼”,便是一块东西走向极狭极长,南北走向颇窄的狭长眼形盆地。 …… 待陈展、徐蓬等人整队完毕之后,耿煊没有耽搁,很快就率着三百铁骑在这狭长眼形盆地中冲锋起来。 从最东端开始,一直向西侧推进。 越往前走,越能看见,充沛的水流,充斥着盎然生机的丛林。 还有零零星星,看上去被人照顾得并不是太好的、有着奇特红土地的农田。 在这样奇怪的所在,一直西行了五十多里,耿煊终于看见更加广阔,被人成片开拓出来的农田。 远处,隐约可见一些用藤、草,木、叶等原始材料搭建起来的简陋居所的外轮廓。 而就在这些农田旁边,同样有一些更小巧,更简陋的木棚小屋、草棚小屋存在。 在这些简陋小屋旁边,堆放着许多用石头,或者木头制成的农具。 此刻,时间已经是下半夜。 透过简陋小屋的缝隙,耿煊虽然看不清屋中究竟住着何人,具体什么相貌。 但却可以通过那一团团浓郁的红名,确认这些屋中都有活人。 三百骑玄幽马毫无遮掩的行动,将住在这些小屋中的人纷纷惊醒。 有的虽然醒来,却继续躲在屋内,悄悄观察他们这支玄幽铁骑的动向。 有的则惊慌失措的从屋中跑出,嘴里发出惊恐的叫声,向着远离骑队的方向跑去。 这些从小屋中跑出,向远处逃跑的身影,大多都是年轻的男女。 在这寒冷的冬季深夜,他们身上的穿着极其寒酸,极为单薄。 耿煊只是瞥了这些陈展口中的“野人”一眼,便没有在他们身上耗费任何时间,率队以最快的速度从他们身旁掠过。 据陈展以及扎络所说,这个“赭红眼”盆地,东西走向超过了两百里。 在遇见这第一批“野人聚落”之后,沿途又遇见几支“野人聚落”。 最后,在出洞大约百里之后,南北向最宽,地势最为开阔之地,规模更大、数量更多,相比沿途遇见的那些“野人聚落”好许多,可在耿煊眼中,比里坊都要有所不如的聚居区出现在耿煊眼中。 陈展指向其中一片均匀矗立着大量只有顶棚,没有四壁的屋舍,低声道: “这次从元州搜集来的各种资源,大半都集中在此处。” “这么关键的地方,可有铁骑守卫?” 对于这些存放资源的屋舍,耿煊只是看似随意的瞥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向别处。 “当然,您看那里。”陈展指向其中一片区域,轻声道。 耿煊闻言,没有犹豫,当即就驾马朝那个方向驰去。 见陈展脸上露出为难神色,耿煊很是善解人意的道: “你就不用上了,你只需要看着这些仓库,不要让人纵火烧了就成。” “是……谢谢帮主。”陈展如此道。 在对陈展做了如此安排之后,从不会厚此薄彼的耿煊,也给徐蓬下达了相同的任务。 徐蓬赶紧应命,跟在陈展身后,便策马朝仓库区域赶去。 他非常清楚,“苏瑞良”这么安排,就是让他们去看住陈展。 既然已经活捉,自然不能让对方如此轻易就跑掉。 而即便没有陈展、徐蓬这两位炼髓后期,这突袭一战的结果,也没有任何悬念。 在己方没有付出一人伤亡的情况下,看守这片仓库区的四十名敌骑,连穿戴好甲胄,骑上玄幽马,与敌正面一战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他们连开口喊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就被二百九十七骑铁骑灭了个干干净净。 ——除了陈展、徐蓬二人,耿煊也没有下场动手。 不是他们不想喊冤,实在是打击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 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针对他们的打击就已经结束。 在麾下众骑收拾肆意杀戮之后留下的狼藉残局之时,一个身穿兽皮大衣的老者出现在耿煊面前。 他也不开口说任何话,只“噗通”一声跪下,便一个劲的朝他磕头不止,“梆梆梆”的响个不停。 耿煊反应过来,想要阻止时,此人已经对他磕了不下十个响头。 愣神了片刻之后,耿煊如此询问:“可听得懂我说话?” “听……听得懂。”老者发音的腔调虽然非常怪异,但好歹能与他正常交流。 听了这话,耿煊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 “还有一批敌骑没有处理,我现在没时间与你详谈。 ……交给你一个任务,守住这里的仓库,无论是粮食,还是药物,都不能走失一点。 不仅防盗,更要防火。 现在这里是什么模样,我回来时就要看到什么模样,可能办到?” “能……能,能!”老者连忙应道,看他那过分恭顺的模样,身体都差点完全缩进土里去。 “好。” 耿煊道了一声,便让收拾好战场的众骑再次出发,继续快马西行。 “‘巨熊’带走了最精锐的三百骑,留下两百骑在这里维持局面。 算上刚才出来时灭掉的十骑,敌骑现存数量,已经只剩……一百五十骑。” 而如果陈展和扎络提供的信息无误,这剩余的一百五十骑,现在全都集中在百里之外,这个“赭红眼”盆地的最西侧。 甚至,很可能还要更往西。 毕竟,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一边当劳力的同时,还在扮演着监工的角色。 大量修习了《地行篇》,堪堪“地行术”入门的修炼者们,正在以“赭红眼”最西侧为起始点,欲要凭一双双徒手之力,齐心协力,将最后一段阻隔挖通,彻底挖通一条直入皓州腹心之地的通道。 是的,除了将原有的隧洞拓宽、拓高,陈展等人谋求《地行篇》更大的目的,便在于此。 按照扎络所说,这个深藏于赤乌山深处的“赭红眼”的发现,是一个意外。 但这对拥有玄青海沙雕这种“天空之眼”的势力来说,被其发现,只是迟早的事。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不是今年,就是明年。 这些年,董观一直在收集元州方方面面的信息,除了人口分布,势力强弱等。 还有山川地理,同样是重中之重,并被要求尽可能绘制成册。 而对于陈展这些专门负责此事的人来说,每为董观点开一片“迷雾区域”,都会得到不菲的功劳奖励。 这实实在在的“鱼饵”,让他们对“探索元州”有着持久的动力和好奇心。 随着对“赭红眼”的深入探查,很容易就发现其中有人类生息的痕迹。 再更进一步探察就能发现,生息于此的人类,过着完全与世隔绝的生活,生活方式非常原始。 虽然被陈展等人称为“野人”,但他们并不是真正的野人。 虽然绝大多数语言能力都出现了明显退化,但其中一些老人,依然能够以怪异的腔调说出“元帝正音”。 ——这是元帝统一九州之后,才被明确的,通行九州的语音。 他们也能说出元帝、霸王这些人的名字。(本章完) 第215章 桃源必亡,劳动免死 在了解这些信息后,陈展等人很容易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生息于“赭红眼”内的这批“野人”,并非土生土长的野人,而是元帝崩后,为躲避战火,迁入其中的元州生民。 而若对元帝崩后五百多年的历史有更多的了解,就知道,这种现象,并非个例。 五百多年来,为了躲避战火,元州生民想了不知道多少种办法。 除了在地下挖洞,挖出一个遍及元州地下的“超级工程”之外。 躲入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同样是很多人的选择。 与世隔绝,避世而居。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不去管外界的纷扰争斗,只一意经营自己的人生。 只可惜,这种美好的画面,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所有人都低估了,在脱离了“群体”之后,个人的力量会变得多么孱弱。 铁器,趁手的农具,保暖的丝织品,陶器,药物…… 所有原本以为很寻常的,钱就能得到的物品,将变成奢侈品,甚至根本无法复现。 很多看似寻常的物品,都是人类生存的必需品。 更加低估了天地、自然之力的恐怖。 在离开一代代耗费数百年、数千年时间,才开辟、经营出来的土地,去往一片蛮荒之地,从零开始。 其中艰辛,非亲身经历,只靠想象,是完全无法领会的。 即便这些问题全部被克服,被解决,还有一个更大的困难横亘在前方。 那就是繁衍本身。 即便抛开伦理问题不谈,在基数不足的情况下,社群也很难稳定传续。 人口基数不足,衍生出来的问题,远不止这些。 社会分工会渐渐模糊,进而消失。 也就是说,专职从事某一行业的匠人会消失,从营造,到纺织,到剪裁,到烧炭制陶…… 这带来的直观后果,就是人类物质生活整体倒退。 固定而狭小的环境,固定的人群,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会逐渐减少,进而导致语言能力退化。 人无法想象认知之外的世界。 受限于狭窄的天地,人的认知能力也会退化,思维深度也会退化,人类有别于其他生物,引以为傲的智慧也会退化…… 当这一切发生,人,自然也就逐渐变成了野人,甚至是野兽。 所以,那些因为战乱,选择躲入深山老林,避世不出的人类。 要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要么就是在避世修养一段时间后,重新回归。 其中,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一边经营隐世之地,一边主动打开与外界交互的窗口,确保始终有源源不断的“活水”涌入,不成为一潭死水。 将自己经营成一方隐秘势力。 但这需得有一个前提,即拥有足够守护这一切的力量。 “赭红眼”盆地的“野人”能够传续至今,只是因其内部足够大,第一批迁入者的数量足够多。 虽然各方面也都出现了退化,但退化速度好歹没有那么快,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 陈展等人自然没有考虑这么多,在发现这些“野人”乃是元帝、霸王之后才迁入的元州生民。 再联想到同样为了躲避战乱,造就的遍布元州地下的“超级工程”。 很自然就联想到,这些人能够迁入高山险阻、道路难通的赤乌山腹心之地,要么有一条便捷易行的天然道路,要么就有一条与外界相通的隧洞。 当这些情况呈递到董观面前时,董观兴奋了。 因为若是将这条道路算上,再加上东西走向超过两百里的“赭红眼”盆地。 赤乌山脉这条横亘在元州与皓州之间的“天堑”,居然已经通了一大半了! 本来就在酝酿着“人生暮年,倾力一搏”的董观,立刻就有了决断。 【掌控“赭红眼”盆地。】 【找到那条通往“赭红眼”盆地,可让普通人也顺利迁入的路。】 【继续向西开拓。】 也是在这一切都有了阶段性的成果之后,董观才安排“巨熊”率五百精锐铁骑南下,确保从元州各方势力手中大量采购的粮食和药物的安全,只是明面上的理由。 最重要的原因,却是为了将这处至关重要,上升到战略高度的位置纳入自己嫡系力量的掌控之中。 ——董观自己对于特使群体的“忠诚度”也是非常清楚的,根本不会给他们“左右为难”的机会。 而这同样也是“巨熊”会率三百铁骑南下清源集,针对“苏瑞良”的原因。 其他原因都还罢了,可“苏瑞良”还与《地行篇》有了牵扯。 而《地行篇》直接关连着董观下达的这一战略级任务,当然需要千小心万小心,任何隐患都要尽可能的排除! 可无论是气势汹汹,率众南下的“巨熊”,还是把守在前哨营地的陈展,都没有想到,“苏瑞良”这块铁板会这么硬。 不仅让以“巨熊”为首的三百铁骑全军覆没,连被董观亲自定为“战略级要地”的“赭红眼”盆地也落入“苏瑞良”手中。 离开了盆地中央的聚居区,紧随在“苏瑞良”身后,纵马疾驰,夜风凛冽,陈展心中大略复盘了一下,心中苦涩无比。 “局面怎就一下子败坏到了这个地步?!” 原本,他只要老老实实的推进任务,最多只需十几天之后,天大的功劳就能稳稳的戴在他的头顶。 现在,一切功劳打水漂不说,更有天大的罪过从天而降,蛮横而霸道的,死死扣在他头顶,不要都不行! 未来的局面,陈展根本不敢去细想。 为了减轻心灵上的负担,他主动让自己的心绪从现实中抽离出来。 整个人都如同梦游一般,身外现实中发生的一切,开始变得扭曲、梦幻、不真实起来。 当兵器碰撞,刀剑入肉的声音再次密集的响起,恍惚中的陈展这才稍稍清醒了一些,有些迷迷瞪瞪的放眼看去。 便见自己身前不远处,正在发生激烈的交战。 有人胜,有人败,有人伤,有人死。 一方是蓄势一击,且人多势众。 一方是猝不及防,且人少力孤。 说是战斗,其实是一面倒的屠杀。 有许多人在死掉时,都还没来得及将甲胄穿上,骑上玄幽马。 让陈展感到刺痛的,是有人在倒地身亡的那一刻,还瞪眼盯着自己。 死不瞑目。 切齿痛恨。 很显然,他们将他当成了叛徒, 面对这些“污蔑”,陈展很想张口辩解。 不是,不是我! 我也是受害者! 可面对这些死人,以及将死之人,这一切的辩解,都在出口的前一刻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最终,他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 这里,已经是“赭红眼”盆地的最西侧。 东西长度超过两百里的赭红色山体开始收束,就如两只原本张开的大手,交叉紧扣在了一起。 就在前方,南北两处山体紧扣处,身下这处盆地的最西侧,一个黑咕隆咚的隧洞一直通向山体深处,看不到尽头。 对本就力量不俗的修炼者来说,《地行篇》最大的价值,并非让挖土变得更加省力和高效,而是奇特的空间感知能力。 前者可以靠更多的人手,以及对每一个体更极限的压榨来实现。 可若缺乏后者,单靠人多,是做不成的。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一条隧洞的工作面是非常小的。 即便因为需求不同,现在开凿的这条隧洞比元州地下那些隧洞大了许多。 可其能够同时容纳的“挖掘者”数量,也是有限的。 即便让多支队伍轮替作业,保证工作面始终持续向前推进,单一工作面的推进速度,也是有其极限的。 这种情况下,要想发挥出“人数”的优势,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一条隧洞分节、分段,同时展开数个,乃至数十个工作面。 彼此相向挖掘,最终对接在一起,形成一条完整的隧洞。 可这样一来,就有两个问题。 一是要确保这些隧洞最终要完美的对接在一起,在缺乏测量手段的情况下,《地行篇》中所附带的精准空间感知能力,就是必不可少的。 若是没有这项能力辅助,两条对向挖掘的隧洞大概率不会完美对接,而是会完美错过。 同样,若是没有这项能力辅助,这条隧洞是否能够始终向西,一直通向皓州,而不是在赤乌山中“晕头转向”,最后甚至不知道到底走向何方,也是很值得商榷的一件事。 ——让一个人闭着眼睛朝一个方向直线行走,不出几里地,都会歪歪扭扭,甚至在原地兜圈。可想而知,常人在没有任何参照的情况下,方向感是多么不可靠的一件事。 第二个问题是分段作业本身带来的。 因为从每个断点插入工作面本身,也需要挖掘隧洞。 若是主体隧洞在山体深处,那这额外挖掘的工作量就会增大。 反之,若主体隧洞走向能够充分利用既有的山川地势,在经过这段区域时恰好路线外移,或者干脆就是一段峡谷。 那额外挖掘的工作量就会很小,甚至没有,还能增加出土弃土的效率。 要想减少整体挖掘的工作量,又要尽可能增加更多可同时作业的挖掘面,使这两者兼顾,就使得一条长隧洞必不可能是一条直线,而是充满了蜿蜒曲折的线路。 这就涉及到整体线路设计,而不是埋着头一根筋朝某个方向挖就了事,在没有《地行篇》附带的精准空间感知能力的情况下。 要想做成这一切,更是无法想象之事。 因为缺乏一个强有力内核支撑,陈展的念头很容易就游移不定。 当他看见这个新挖掘的隧洞,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便在心头呈现。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主动放任的结果。因为对未来的茫然甚至是恐惧,让他情愿大脑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塞满。 就在陈展主动沉浸在这飘忽又迷茫的奇特心境之时,忽觉身侧有异。 扭头看去,见“苏瑞良”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这……就结束了吗?”陈展问。 “嗯,结束了。”“苏瑞良”轻轻点头。 陈展向战场扫了一眼,只见到倒了一地的尸体。 “怎……怎么都死了,就……就没一个投降的吗?” 这个发现,让陈展下意识感到某些不舒服,若是换个时候,这念头他也就主动按下去了。 可此刻,他却毫无顾忌的问了出来,就连心中那点隐约的不舒服,都没有刻意掩饰,通过问话的语气传递了出去。 “苏瑞良”似乎读懂了他微妙的心思,宽慰道: “据我观察,有心投降的人并不少。 可他们人数实在太少,我们的人太多,个个杀敌立功的心思又过于迫切。 等他们反应过来,明白当下局势,想要开口投降,时机已经过了,人也基本都死光了。” 一方人数太少。 一方杀得太快。 等人少的一方反应过来想要投降时,赫然发现,“我”居然已经死了。 那自然也就不用投降了。 陈展嘴角扯了扯,表示有被安慰到,问:“那您这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知道,这“苏瑞良”要是没有事,绝不可能在这时候出现在他旁边。 总不可能真的是见他状态有异,过来安慰他两句吧?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么大的脸。 “在这盆地之内,总共有两百骑看守,对吧?” “是。”陈展愣了一下,便点头道。 “东侧出口外十人,中央聚落看守仓库四十人,这里六十人,还有九十人都在何处?” 陈展想了想,问:“这隧洞里面您去看了吗?” “我亲自跑了一趟,一直跑到底,虽然掘土的人不少,但直属于敌骑队伍的,只有四人。 我算的六十人里面,已经包含了这四人。”“苏瑞良”很仔细的对陈展道。 陈展想了想,道: “如果这样的话,剩下九十人,应该都分散在其他十几处隧洞挖掘点。” 说着,陈展将隧洞挖掘时,多工段同时作业的特点大概讲了一下。 耿煊了然,道:“这些隧洞挖掘点的具体位置你可清楚?” 陈展摇头道:“我只知道,大方向是朝赤乌山以西的皓州方向,这是不会变的,可这条隧洞的具体线路是如何走的,我就不清楚了。” 说着,他神色忸怩了一下,就表示,这条隧洞的挖掘,一直都是董观从玄幽二州派来的嫡系力量负责。 对于他们这些长期在元州做事的人马,虽然优容有加,却远不如对嫡系力量的信任。 对待他们,一直是“又用又防”的态度。 因为知道这一点,对于那些不主动向他透露的事情,他也不会去主动了解。 比如这条隧洞线路的具体走向,人家没说,他也就没问。 只知道整体进度极快,距离所有分段隧洞贯通一体,也就十几天的时间。 陈展在说董观对他们“又用又防”,始终没有当成真正自己人的时候,明显也是有点小情绪的。 耿煊很想说,你们用自己的实际表现证明了,董观的做法是正确的。 他原本还想让陈展带路来着,但在听了他的解释后,耿煊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四顾看向隧洞两侧那些陡峭的岩壁,寻常人很难发现的细微痕迹,在他眼中变得更加清晰。 渐渐地,一些转步顿足,借势攀援的痕迹开始在耿煊眼中变得清晰起来。 这些痕迹顺着山势向上延伸,向着西方延伸。 有了这些发现之后,耿煊对徐蓬交代道:“这里暂时就交给你负责,我去探一探。” “是……您一个人去?”徐蓬先是应了一声,而后又疑惑询问。 “我一人去就好,往返还更快一些。” 说着,耿煊已经下了玄幽马,将身上甲胄尽数卸掉,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同时原地做了几个高抬腿。 下一刻,徐蓬便觉眼前一,前一刻还在眼前的“苏瑞良”便已消失不见。 他猛地扭头看去,便见“苏瑞良”已经贴到了一侧近乎笔直的岩壁之上,身形灵巧而迅捷的游动起来。 很快,便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耿煊身形轻盈如狸猫,在陡峭嶙峋,时起时伏的山岩上如履平地。 循着人迹,快速翻越这座赭红色的大山。 翻过一个位于山脊的垭口后,山岩又近乎笔直的往下。 这样的山势,别说普通人,便是寻常修炼者,想要翻越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行差踏错,就坠入万丈悬崖。 这还是空手的情况下,若是携带物资,那更是想也别想。 而这样的山体,在赤乌山还不是一座两座,而是连绵不断,不计其数。 对耿煊来说,这些却不是什么问题。 还没有下到山脚,在他敏锐的目力下,就已经看到,其中一片山脚区域,有着大量新鲜碎石堆砌的痕迹。 他的目光再沿着这碎石堆左右搜寻,很快就看见另一个隧洞出入口的轮廓。 继而在这隧洞出入口附近,找到了一处由石头和木头搭建起来的简易居所。 当耿煊悄无声息的接近这处居所,还没完全走近,便听得鼾声如雷。 走近了仔细一瞧,这居所内就是一个长长的大通铺,里面躺着四五十人。 一个个身上遍布尘土,衣衫破烂,有许多人双手十指肉眼可见的鲜血淋漓。 哪怕是站在屋外,也能闻到浓烈至极的气味。 那是数十人的汗臭,脚臭,以及其他各种人体散发的气息,在一片狭窄空间,“酿”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形成的恶心气味。 有那么一瞬间,耿煊几乎怀疑自己重回前世黑工地。 但他又非常清楚,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错觉。 别的不说,能够将“地行术”修炼入门,并借此在坚硬的山体之内徒手开挖隧洞,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做成的事情。 据扎络所说,这些人,有一部分是陈展这些特使,从元州各处搜罗而来,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坑蒙拐骗”而来的倒霉蛋。 也有一部分是来自于陈展等特使的内部推荐,虽然工作艰辛,但却可以借机学到一门九流秘术,对于修炼者来说,这诱惑足够大。 而且,因为都是自己人,也不用担心事成之后被卸磨杀驴,安全上有基本保障。 除此之外,就是董观真正的嫡系,也是耿煊此行的目标。 他们既是监工,维持这里的基本秩序,防止有人逃跑,或者不尊号令,胡乱行事。 同时也是隧洞挖掘的技术带头人,并不是那种死命催促别人干活,自己拿着鞭子坐在一旁,冲壶热茶,整点小酒小菜的监工。 “轰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远处隧洞出口处传来。 耿煊扭头看去,便见几人正推着一个个装满碎石的推车从洞中出来。 将碎石一车车倾倒在出口边缘,两个山体相邻隧洞之间的峡谷,被这一车又一车的碎石,给逐渐填平。 “加把劲,再有二十车,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好好休息,换下一班组的人顶上来。” “……组长,这隧洞贯通,已经快了吧?” “要是咱们保持现在的进度不变,要不了一个月。” 眼看解脱在即,本应欢呼才对。 但没有人欢呼,反而有人用担忧的口吻道: “组长,咱们真不会被卸磨杀驴?……你们真会让咱们带着一门‘地行术’离开?” “放心,我这人说话,一个唾沫一颗钉,说保你们无事,就保你们无事!” “你的人品我们信,可这事,凭你一句话,根本不管用啊!”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可我也不是哄你们玩。 不过,你们也别将带着‘地行术’离开这话挂在嘴边。 别走,到时就跟咱们一起回幽州,摆明了誓死追随董军主的态度。 相信我,以他老人家的慧眼,别说处置你们,便是为你们单独成立一支‘地行军’都是有可能的。 你们的本事,在特殊的时候,比同等数量的玄幽铁骑都要恐怖……” 这些人一边闲聊着,一边推着空车重新进入隧洞。 从这些人的谈话中,耿煊很容易就能分辨他们的身份。 看着自己已经缓缓抬起的手掌,耿煊却犹豫了。 原本,他已经计划好了,在找到这些敌骑成员,也就是董观的嫡系人手之后,不需要多想,直接下死手就行。 可现在,耿煊发现自己这双手有些拍不下去。 不管他们以前的身份是什么,不管他们做这事的初衷是什么,他们现在做的,在耿煊这里,都是极加分的事情。 他们的身份,在耿煊这里,更是有着近乎免死金牌的效力。 劳动者。 当修炼者不再将自身强大的力量用于杀人,而是用来改造世界时,耿煊已经没有了必杀对方的理由。 哪怕对方头顶的红名鲜亮依旧。(本章完) 第216章 行如风马,一路回收 最终,耿煊一个人都没有杀,也没有造出任何动静,在确认了董观嫡系人马的数量之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再一次翻山越岭,按照隧洞的走向,向下一处“挖掘段”搜寻而去。 就这样,耿煊用了大约五个小时的时间,在深沟巨谷,绝壁危峦层层叠叠挤在一起的赤乌山脉中,继续西行了一百多公里。 这是直线距离,若是将上山还有下山的里程也算上,他走过的绝对路程,至少还要在此基础上番一倍。 更重要的是,耿煊真正用来赶路的时间,只有两个多小时。 在这样复杂的,对寻常修炼者都极不友好,险阻重重的环境中,他依然能够保持如此惊人的发挥。 这得益于耿煊非人的体能,以及超卓的身法造诣,更得益于宗师境“相马术”对他速度的加成,在大师境的基础上又上了一个台阶。 ——就在耿煊全速翻山越岭,在惊人的速度下,身周狂风呼啸,寒风凛冽。 身体就像是狠狠撞入一面无穷厚的无形巨幕,体表皮肤,浅层肌肉都开始有规律的律动起来。 那种因速度达到一定程度后,变得越来越巨大的阻滞感忽然变小了许多。 身体一点点变得“油滑”了许多。 他的身体不仅在凭着这具身体本身的体量和体质极速行进,也如大海中的帆船一般,通过调整身体这面“帆”的变化,让阻滞之力减少,甚至还能产生一些额外的助力。 这一系列隐秘而微妙的变化,体现在耿煊身上,就是他本人体能的消耗变小了,可以在极速状态维持更久的时间。 另一方面,速度却不降反增。 恍惚间,耿煊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匹马,一匹“风马”。 在这种变化下,才提升到大师境不久的“相马术”,种种经验感悟根本不需要他主动去消化,就被身体吸收掌握,成为一种近乎本能的能力。 耿煊毫不犹豫,立刻就消耗四十八点红运,将“相马术”再次向上提升一层,从大师境提升到宗师境。 除了脑海中多了更多与“马”相关的知识外,皮肤,以及皮下肌肉的律动也变得更加精细,牵扯到的肌肉深度也更深。 不仅皮肤和肌肉,就连呼吸、心跳、血液流速等都很自然的参与进来。 这带来的效果就是,让他在自身消耗更进一步降低的同时,极限速度更进一步加快。 特别是下坡的时候,真的有种仿佛在贴地飞行的感觉。 即便是对修炼者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 下坡时速度固然可以变得更快,但这带来的后果却是身体很容易失控。 这只会带来危险,而不是助力。 可现在,速度明明提升了很大一截,可耿煊却并没有失去对身体掌控的感觉。 依旧敏捷,轻盈,自如。 耿煊综合衡量,“相马术”稳定在宗师境之后,自己的极限速度可以长时间保持在一百二到一百三十公里每小时左右。 而若是下坡,根据坡度以及山势特征,还会有不同幅度的增长。 有趣的是,速度不同,地面坡度不同,崎岖平坦程度不同,耿煊的身体姿态,也不再是寻常人直立奔跑的那种一成不变,而是会很自然的进行动态调整。 整体来说,速度越快,他身体的前倾就会越来越大。 但这并不会影响他身体的稳定性和视野,一切甚至不需要他刻意而为,随着速度的增减,身体姿态会很自然的调整到最稳定的状态。 …… 在赶路之余,耿煊还要根据隧洞的走向,以及捕捉到的人迹,寻找到每一处隧洞挖掘工地。 观察那些挖掘者的基本状态,并确认里面隶属于董观嫡系人马的数量还有与其他隧洞挖掘者之间的关系。 十二月十四日,上午九点左右。 耿煊站在一座孤峰突起的山顶,在身后一轮冉冉而起的大日相助下,借着天高气爽,碧空如洗,向着西侧极目远眺。 从他身下这座高峰开始,赤乌山千沟万壑、高崖层峦的险峻画风,迅速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缓缓起伏的丘峦,越向远处,地势越是平缓。 在数十里近百里之外,耿煊已能隐隐看见完全有别于自然荒野的画风。 “那应是农田吧?……这么说,这里真就是皓州地界了。”耿煊心中如此想。 ——因为“燧珠”附带的真视之眼,让耿煊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目力,但这主要是体现在“清晰度”上。 寻常人因为距离远,或者光线昏暗的“模糊视物”,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但他的目光并不真的具备望远镜一般的能力,依然遵循近大远小的自然规律。 因为距离太远,所视之物体积太小,甚至小到比针尖还不如的细点,那他依然是看不清的。 当距离远到数十上百里之外,除了大地的起伏,山体的轮廓,以及成片农田这类有着较大面积以及规则形状的物体,才能被他的目光勉强捕捉。 至于人、树、房屋之内,则完全融进了广袤大地的背景中,根本分辨不清。 …… 耿煊站在山顶,向着皓州方向驻足观看了一会儿,也趁机吞服几颗精元丹,喝点水,恢复一下体能。 这段行程,直线距离只有百余公里,可实际行程,却将近三百公里。 即便在宗师境“相马术”的加成下速度有了大幅度提升,体能方面的消耗也大幅度降低。 这么远的一段路程下来,对耿煊的消耗还是不小。 ——路线其实并不曲折,虽然不是一条笔直的线,但若是拉长到数十上百里,也基本可看做一条近似笔直的线。增加这么多里程,主要还是山太多,坡太陡,沟壑也多。 半个小时后,待体能恢复得差不多,该看的也都大概看了一遍,耿煊便没再多留,转身面向朝阳升起的方向,从东侧下山,踏上返程之路。 在“赭红眼”盆地中没有找到的九十名董观嫡系铁骑,已经在十五个工地中被耿煊全部找了出来。 是的,从这里到“赭红眼”盆地西侧,直线距离百余公里(二百二三十里)的赤乌山深处,潜藏着十五个工地。 每个工地根据隧洞挖掘的长短,以及挖掘的难度,人数也有多有少。 这九十人便根据各处工地的具体情况,分散到各个工地。 除了他们这批董观最信任的嫡系核心,还有人数更多的,从陈展这些“特使”体系内部挖掘、推荐、或者自荐而来,总数量大约三百人左右的“副核心”。 将他们与清源集的“二狗子”等同,似乎有些不公允。 毕竟,理论上来说,他们也是董观的麾下。 只是长期在元州公干,许多更是生在元州,长在元州,思维方式也是纯元州式的,但他们确实在很早以前就开始给董观效力,和那些在生死威胁下才屈从的“二狗子”还是有所不同。 但他们在这个群体中起到的作用,却和“二狗子”一样。 是另六百多名“挖掘者”能被管理得井井有条,治得服服帖帖的关键一环。 不然,仅靠九十名董观嫡系人马,根本不可能组织起这么一支规模超过千人的“隧洞兵团”。 他们每个人的“地行术”或许都还掌握的很粗浅,或许才堪堪入门的级别。 可架不住人家人多。 按照陈展的说法,挖穿这条通往皓州的通道,完全是以打一场“州级会战”的标准在进行。 一旦这条隧洞挖通,并被董观的人马牢牢掌控。 轻点说,董观的战略将彻底清晰。 皓州、元州的局势都将骤变,与玄州接壤的旻州也同样会深受影响。 重点说,这是一条足以将天下九州全都卷进来的通道! 按照现在的进度,最多再过十几天,今年年底,明年正月初一之前,被分成十六段的隧洞必然会全部贯通! ——直线距离百余公里(二百二三十里),高山深壑的地形,并非全部都是隧洞。因为合理的线路设计,这种看上去除了山就是沟的地方,真正的隧洞占比还不足总里程的一半。 其余地方,要么是被隧洞出渣填平的沟壑,要么是天然形成的,稍稍修整一下就足可供大部队顺利通行的地段。 回程时,耿煊有心避开了那些施工区域。 但有一次,还是差一点就暴露了。 说到底,耿煊还是有些疏忽了,以为避开了施工区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穿行。 结果,却差点与几名狩猎者撞个正着。 还好他的视力远超对方,反应同样远超对方,在对方发现他之前,他先一步闪身避开了。 这些狩猎者,并非来自皓州的猎人,就是这十五处工地组织起来的日常猎食队伍。 “赭红眼”盆地内,现在虽然有着从整个元州搜刮而来的充沛物资,可因为十五个施工地过于分散,且道路难行,翻山越岭运送大规模物资过于困难。 “赭红眼”盆地对各处施工地的补给,便换成了补血丸、精元丹、各种药物、食盐这些轻便易携之物。 每三四天往返一次即可达成补给的目的,同时也是与各个工地维系联络,拴住人心的一种手段。 而十五处工地上千“挖掘者”每日惊人的饭量消耗,都交由各个队伍自己解决。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或许很困难。 可对这些人来说,赤乌山深处就是一座天然的,四季常鲜的粮仓。 打猎也不是什么苦差,反而是所有人争抢的好差事。 只有表现最好的“挖掘者”,才能得到这样的特殊奖励。 一支由数人组成的猎食队伍,一个白天的收获,就足可满足一个数十人的工地一两日之需。 这次小插曲之后,耿煊小心了很多,再没有发生别的意外。 一路无话。 耿煊赶在十二点之前,返回了出发地——“赭红眼”最西端,与陈展、徐蓬等人汇合。 离开时,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的狼籍现场,此刻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此处隧洞口,除了董观的嫡系力量之外,另还有七十名挖掘者。 现在都被集中安置在一处,暂停了隧洞挖掘工作。 当徐蓬向耿煊汇报对这些人的处置,询问接下来应该如何安置这些人。 旁边的陈展,也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关注。 耿煊明白他在关心什么。 将这些人暂停隧洞挖掘,只是暂时的处置办法,还是会一直如此? 这对董观而言,有着战略级价值的通道,他“苏瑞良”是要继续完成? 还是就此打住,让其在最后关头胎死腹中,成为一个超级烂尾工程? 这事耿煊自己,其实也有些犹豫。 他也没有立刻给与回复,见一切都被徐蓬打理的井井有条。 耿煊便道: “你安排大家都休息一下,三个小时……呃,就是一个半时辰之后,我再做安排。” 他自己现在的精神倒也还不错,可仔细想想,从昨日一大早,清源集决战开打到现在,一日一夜之间,折腾了多少事。 从血肉磨盘清源集,杀到千里之外的赤乌山深处,就没正经休息过。 现在还能保持不错的状态,除了修为高,让他身体各方面的素质远超常人之外,也有接连不断的新鲜信息给他的大脑造成了持续的刺激。 简单来说,有点亢奋了。 要强撑下去,自然没问题。 若实在撑不住,还有安神丸呢。 十天十夜不合眼有点夸张,让他五天之内都神采奕奕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可若非万不得已,耿煊还是愿意尊重自然规律,不强行去做违逆生命本能的事情。 所以,他给自己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而且,这队伍中又不止他一人,他们在这方面的“耐受性”,可比自己差多了。 或许他们今天上午已经抓紧时间休息了一阵,但耿煊还是愿意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可之所以只给三个小时,却是因为时间紧迫。 原本,耿煊也没觉得时间会紧迫到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都抠不出来的地步。 可刚才在与徐蓬、陈展等人汇合之后,耿煊才忽然意识到,这过于陡峭险峻的山势,对他来说,固然没有什么妨碍,白天晚上都如履平地。 可对其他人来说,这区别就很大了。 哪怕是有他领路,若数百上千人晚上赶路,同样极容易出现坠崖事故。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晚上的一切行动,都必然受到严重影响。 如此一来,他向冯煜承诺的三日归期,不就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了么? …… 三个小时一晃而过。 经过一番简单的挑选之后,耿煊留下一百人。 一来是看守那七十名隧洞挖掘者,二来则是因为这些人要么修为偏低,要么身法太差,不擅长翻山越岭。 带上他们,不仅无法成为助力,反而会变成累赘。 三个小时的短暂休息之后,耿煊也想明白了。 对于将这条隧洞挖通,“天堑变通途”。 他内心自然是支持的,甚至觉得这件事的意义,放在历史长河中,比董观心中的宏图霸业还要更有价值。 但眼下这个时候,却不是继续这个工程的时候。 他不确定董观何时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巨变,也不知道他在知晓这处战略要地落入他人手中又会做出何种反应。 对现在的他来说,暂时停止这条还剩十几天工期就要彻底完工的隧洞挖掘,却是最稳妥的选择。 不然,这条隧洞挖通之日,很可能就是此地,以及自己,受到整个天下瞩目之日。 现在,主动让这个工程烂尾,则很可能让董观生出一些幻想。 猜测自己这个“元州土包子”,低估了这条道路的非凡价值,从而低估了他必将夺回此地的坚定决心。 这种情况下,即便发现这里易主,董观很大可能也不会声张出去,而是会想办法重新夺回来。 而即便是他声张出去,或者消息不慎从他那里泄露,面对这样一个烂尾工程,皓州,元州的反应烈度也会小很多。 更不会上升到惊扰其他州的程度。 何况,这个工程说是烂尾,可只需千名挖掘者十几日的工期就能全线贯通。 那么,只要将这些人掌握在手中,什么时候贯通,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所以,他根本不必急于此刻推进此事。 更何况,现在“赭红眼”易主,要想将这千名“挖掘者”纳入掌中,也并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做到的事。 少不了一番折腾。 这种情况下,让他们继续分散在十五个深山工地,也绝非明智之举。 所以,耿煊现在要做的,就是将他们全部带回“赭红眼”盆地。 若只是将他们打败,制服,他只需一个人行动就可以。 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干脆又利落。 可要将他们一个不落的带回来,那就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办到的事情。 别说上千个各有心思的人,便是上千条猪,要赶着他们翻越几百里的山路,一个不少的赶到目的地,那也是不可想象的难度。 这也是耿煊明知带着两百人上路是拖累,却依然要带着他们一起行动的原因。 能够成为玄幽骑手,证明这些人的修为都不俗,最差也是炼血修为。 经过刚才的挑选,特意将修为差,身法烂的留下来,现在这两百人在翻山越岭上面也都算是一把好手。 可相比于耿煊的标准来说,自然是远远不够看的。 他也只能压低速度,耐着性子,带着这两百人在一座座高低起伏的高崖深壑之间穿行。 好在,耿煊也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在每翻越过一道或者几道高崖深壑之后,耿煊就会留下少则数人,多则十数人。 让他们在某处隐秘之地安静潜伏,不要做别的事,等他返回时将他们唤出即可。 每批人员的选择,有专业的,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也值得信赖的人员安排。 能够确保即便少数人有异心的情况下,被他留下的这些队伍,短时间内依然会严格遵行他的命令。 毕竟,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何时就会返回。 而在没有十成把握的情况下,已经可以说成功“上岸”的玄幽骑手们,无论过往身份如何,内心想法如何,都没有人再想经历被“苏瑞良”凝视的大恐怖。 而随着人员的不断减少,队伍的移动速度不断提升。 虽然这种提升很缓慢,远达不到让耿煊满意的程度,但好歹确实在变得越来越快。 可这样的“好事”,窗口期非常短。 当队伍从“赭红眼”盆地西侧出发后四个小时,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 好在,今夜星月的光辉已经非常明亮,即便不举火而行,只要将眼睛放亮,小心一点,跟随耿煊的引导,也不至于真的行差踏错,坠入万丈悬崖。 虽然身后队伍人数少了几十个,但为了安全,领路的耿煊不得不再次压低了速度。 同样是为了安全,还要刻意避开一些虽然更近却更陡峭的路线,而是选择从更远处绕行。 ——虽然这些人的修为,比当初耿煊率领的,横穿赤乌山余脉的罗青等人整体高了一大截,但这里的地势复杂及险峻程度,也远在赤乌山余脉之上。 就这样,耿煊领着两百人出发,一路“下蛋”,队伍持续“减负”。 当他率领最后十人抵达最后一处,也是耿煊此前驻足远眺皓州地界的那座高山脚下的隧洞工地时,时间已经是十二月十五日的凌晨三点前后。 也就是说,耿煊一个人,两个小时就完成的,实际里程在两百五六十公里的行程。带着这两百人,却用了十二个小时才堪堪完成。 让耿煊唯一觉得比较满意的,是在他堪称保姆级的沿途照顾下,没有出现一例坠崖事故。 …… 此刻,跟在耿煊身后的十人中,陈展、徐蓬二人赫然都在其中。 这一次,耿煊没有任何遮掩,带着他们就去了附近“挖掘者”休憩的简陋居所。 “嘭!” 一脚将随意拉上,阻挡屋外寒风的门板踹飞。 耿煊这一脚,并不用力。 至少,没有一脚就将门板踹成粉末。 但这忽然的巨响,落在正酣睡的数十人耳中,却足够将他们震得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笔挺挺吓醒。 ——并不是这些人白天晚上都在睡觉,而是隧洞轮替挖掘,始终有人在高消耗的挖掘,另一批人则在休息。 修炼者的本能反应,让许多人在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还处在迷迷瞪瞪的状态时,就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武器。 可当他们的手接触到硬邦邦的床板,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和他们习以为常的过往,迥然不同。 这个发现,没有让他们感觉安心,反而一股凉意袭上心头,瞬间清醒了许多,纷纷扭头朝门口看去。他们看不见耿煊的面容,只能看见他站在门口,月光将他双肩照亮,看向屋内的五官,月光不及,只有一片黑暗。 “都出来。” 耿煊没有跟这些人废话,直接吩咐道。 说罢,便转身向外走了几步。 屋内,才刚从沉睡中惊醒的众人,面面相觑,压根不知道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他们还在床上磨蹭,没有立刻动身之时。 “哗啦啦——” 一声仿佛流水般的声响,众人心惊的发现,身前这一堵被他们用粗粝巨石垒砌起来,看似简陋,却也异常坚固的墙壁,悄然之间,尽数化成了细碎的石粉。 化作石粉的整面墙壁,如流水般四向流散。 一整面墙壁消失,如霜的月光和让人心凉的寒风,就这么毫无阻碍的进入屋内。 “都还在磨蹭什么?还要我请吗?”刚才那道身影再次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便看见,刚才站在站在门口,仅能看见一点轮廓的身影,就站在居所前被月光照亮的空地之上。 其人面目,比刚才倒是清楚了许多。 并没有面目可憎的感觉。 此刻,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们。 可呆坐在床上的众人,却一点都没有这人温和无害的错觉。 “嗯?”这人嘴里再次发出一声轻哼。 床上众人心中,全都是一个激灵。 然后,一个个麻利的从床上弹起,一个箭步,就从已经整面坍塌的墙壁窜出,来到耿煊身前空地站定。 “轰隆——” 就在屋中众人出来后不久,他们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 却是他们那仓促搭建起来的简陋居所,在失去了一整面墙壁的支撑之后,终于整体坍塌了下来。 众人心中虽然都惊了一下,却没有一个人回头去看。 心中凛然的他们,反而站得更直了。 耿煊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扫了一圈,对这些人的“识时务”非常满意。 道:“宣布一件事情,‘赭红眼’盆地,现在是我的了。 董观这次特意安排南下的五百精锐铁骑,包括那头‘巨熊’在内,大半都已经死了。 剩下的那些,则都已经投降了我。 还有陈展这些为董观效力的特使,现在也全部投入到了我的麾下,为我效力。” 说到这里,耿煊不理会其他人一个个瞠目结舌,惊骇欲绝的神色,看向其中四人,道: “董观这次安排南下的五百铁骑,就你们几个漏网之鱼还没有做出选择。 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愿意给董观尽忠,我现在就送你们上路。 若不想死,就乖乖投降。” 这四人闻言,神色纷纷一变。 他们不知道,面前这人是如何一眼就将他们看出来的。 但忽然从香甜的睡眠中被人踹醒,强迫着做这种二选一的选择题。 他们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选。 他们沉默了。 耿煊的目光从这四人身上掠过,看向另外十几人,道: “你们都是董观安排在元州的谍探,你们应该知道自己在董观那里实际上是个什么地位。” 说着,耿煊扭头看向一边。 那里,站在其他人看不见位置的陈展面对耿煊的目光,沉默了几息之后,还是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走到了耿煊身边。 原本在耿煊的目光下,还保持着沉默的这十几人,在见到陈展之后,再也忍耐不住,低声的嗡嗡声立刻响个不停。 “尊使,您怎么在这里?” “……您,真的……” “……” 有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有人没有询问,却用仿佛带刺的眼神盯着他。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陈展的错觉。 这些人的地位,在以陈展为核心发展起来的元州谍探体系中,有高有低,有许多原本只是某个特使发展出来的地方坐探。 并没有资格接触到他,自然也不认识他。 但这次将这些人引荐到此处,虽然艰辛,但却能趁机修炼到一门九流秘术,也算是一次难得的进修机会,是被他当成奖励发放下去。 是以,在将这些人送来此处之前,他都亲自接见了一番,还给与了好一番勉力,是打算未来当成核心骨干培养的。 是以,这些人对他,也都不算陌生。 因为他曾经给他们的好印象还没有褪去,这些人对他的观感都还不错。 可也正因为如此,在这样的处境下被这些人直视着,才越发让陈展有种如芒在背的错觉。 不过,不管他心里如何想,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在一阵沉默之后,陈展还是开口道: “为了保全其他兄弟的性命,我已经投降了。 我也没有更多的话要对你们说。 这次我们过来,也没太多时间耽搁在这里。 你们现在就两个选择,要么跟我一起投降,要么就去为董观赴死尽忠。 给你们十息时间,你们自己选吧。 十,九……” 陈展才念到第二个数,那些原本就是他麾下的人马,立刻就做出了选择。 一开始,只有三个人走出人群。 “您都不跟董观混了,我们还留着干什么?当然是跟您一起啦!” “陈老大,您可别想丢下我。” “我也是,你走到哪儿,我铁定就要跟到哪儿!” 看三人这模样,似乎选择投降根本不是因为迫在眉睫的死亡选择,完全是出于与陈展这位老上司身后的情谊羁绊。 不管真假,听他们这么说,陈展原本还有些僵硬的神色,一下子和缓了许多。 其他人的反应,也仅比这三个机灵人稍慢半拍。 根本没给陈展继续数数的机会,就纷纷走出,明确表明自己改换门庭的决心。 在见这批骨干中坚一个不少,全部“投诚”之后,耿煊的目光,看向另外二十几人。 这些人既不是董观嫡系,也不是陈展麾下,只是被陈展麾下人手,用各种“坑蒙拐骗”的手段弄来的“黑苦力”。 虽然其他人的承诺给的足足的,胸脯拍得啪啪响,他们却始终都有完工后就被卸磨杀驴的担忧。 这种事,最著名的例子,大概就是给元帝修陵墓的那批人,就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类似的故事,还有很多。 他们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开挖的这条隧洞,对董观而言意味着什么。 为了避免消息扩散,在完工后将他们这些人弄死,这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事情。 刚才,耿煊也是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现在,当耿煊的目光看向他们,他们真的是毫不犹豫,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 “我们投降!” “我们投降!” “……” 最后,场中只剩耿煊最初看向的那四人。 待除他们之外的所有人都表态之后,耿煊再一次看向他们,问: “现在,你们是个什么态度?” 这样的情境下,四人依然没有开口给与明确回复。 从他们活跃异常的“波纹”变化,耿煊能够感受到他们内心思绪的纠结和挣扎。 耿煊也能理解他们的为难。 除了对董观更忠心,他们对董观的畏惧之心也是最浓的。 来自玄幽二州的他们,也最知道他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草头王”,与董观的力量差距有多么悬殊。 从理性的角度去想,现在投降了他,或许会得一时苟活。 但他们压根不信,破坏了董观核心战略的耿煊,能逃过他的打击报复! 所以,投入这种人麾下,不仅依旧会死,甚至因为背叛投降的行为,还会死得很惨。 还会连累家人。 对,还有家人。 他们不是无牵无挂的孤家寡人,在玄幽二州还有家人这样的羁绊。 因为这些原因,哪怕他们对董观没有一点忠心,要让他们说出投降二字,难度也远在其他人之上。 若是换个时候,耿煊说不定会给他们更多的时间犹豫煎熬。 可现在,耿煊却没有这个时间。 他也不打算说得更多。 他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通过对他们散发“波纹”变化的观察,以及宗师境“相心术”对他们情绪变化的把握。 耿煊心中,对四人的“投降倾向”做了一个排序。 心思最动摇,已经介于开口与不开口之间了,现在只是因为周围同伴的坚持,让其有了继续的勇气; 还有那心志更坚,或是在玄幽二州的羁绊太深,或是坚信他会在董观的打击下失败…… 脑海中,对四人做了这么一个清晰的“排序”之后。 耿煊看向那个心志最坚,最不可能开口投降者。 也不说话,伸手点出。 指尖一缕凝若实质的炼髓劲气飞出。 在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掠过虚空,没入其眉心。 “嘭!” 此人脑袋炸成一团血雾散开。 这一声炸响,让近在咫尺,身上都多少沾了一些同伴部件的三人都齐齐打了个哆嗦。 “现在,你们三个如何说?” “投……投降!” 那个心志最不坚的立刻哆嗦着开口了。 一个同伴的死亡,直接帮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好死不如赖活。 就这么简单。 耿煊轻轻点头,眼神从他身上掠过。 此人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管未来结局如何,至少,现在活下来了。 继他之后,又一人也开口了。 “投降。” 此人声音有些低落的道。 一个同伴的死亡,一个同伴的率先变节,都成为推动他张口说出这两个字的助力。 还剩最后一人。 耿煊看向他,此人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迹。 见耿煊向他看去,身形都不受控制的哆嗦抖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并不是视死如归,他也是真的怕死。 耿煊甚至能想到,到这一步都让他无法张口轻易说出“投降”二字,背后一定有故事存在。 但耿煊却并不想了解他的故事。 在他看来,他的难于开口,不过是因为亲眼目睹同伴的死亡还不够多罢了。 若是将他放到清源集战场,亲眼见证包括“巨熊”在内的数以百计的同伴廉价的死亡,他一定不会如现在这般倔强。 不过,此处这环境,显然没有那么多同伴死给他看。 耿煊抬起手,打算将此人了结,忽听见不远处的隧洞口有密集的脚步声传出。 耿煊扭头看去,一行身上沾满岩尘的身影,在徐蓬和他安排去的另一人的逼迫下,陆续从隧洞内走出。 在这一行二十几人中,对其他人的劝降工作,轻易就完成了。 甚至都没有劳烦耿煊亲自开口。 轻车熟路的陈展一人就包揽了一切。 只有三名来自于玄幽二州的董观嫡系,耿煊亲自开了口。 他也没有说太多,几句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便让他们立刻做出选择。 在点杀了一位心志最坚,态度最顽固的之后,剩下两位陆续开口投降。 或许是更多同伴的投降,也或许是两位同伴的身死,让那原本即将被耿煊的“死亡之手”选中之人,也终于开口说出了投降二字。 自此,这个距离皓州最近,“赭红眼”盆地最远的工地,在仅付出了两人死亡的代价后,便全部向耿煊投降。 耿煊让这些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主要是将隧洞口封堵住,并不要求完全遮掩,只需让人无法远距离分辨即可。 待这支队伍开始正式往回赶,耿煊将押送这几十人的工作交给了徐蓬和另外八人。 “若有人中途想要逃跑,直接杀掉。” 说这话时,耿煊没有回避,当着所有人的面如此对徐蓬道。 “没问题。”徐蓬回道。 以他的修为,这样复杂的环境,几百上千人或许看顾不过来。 可这寥寥几十人,在还有另外八人配合的情况下,要是还让人走脱,那他这几十年就算是白活了。 耿煊满意点头,带着陈展就已更快地速度踏上了返程之路。 因为徐蓬等人的回城线路也是确定的,就是沿着他刚才带队一路“下蛋”的线路往回走。 而耿煊要做的,就是尽量赶在徐蓬带领的大部队抵达下一颗“蛋”附近时,尽可能完成对其附近工地的劝降工作。 ——耿煊率队过来,沿途留下的队伍,都在各处隧洞工地附近。 事实证明,他的效率还是非常不错的。 当徐蓬带着数十人的队伍,沿着来时路线与他安排之人接上线,并在隧洞工地与他汇合之时,耿煊在越来越熟练的陈展的帮助下,不仅已经完成了劝降工作,连隧洞入口的简单遮掩都做好了。 随时都可以出发。 而这一切的代价,仅有一人倒在了血泊之中,成为唯一一个为董观赴死尽忠之人。 待徐蓬押送着规模增加到百人以上的投降者继续踏上返程之路时,身周同伴数量也从刚开始的不足十人增加到了二十几人。 投降俘虏的人数,己方押送着的人数,都增加了。 队伍整体移动的速度,也明显变慢了一些。 待他押着这一百多人来到第三处隧洞工地时,只看到数十名垂头丧气,表现得都很规矩老实的俘虏,以及十几名看押的同伴,还有地上三具匍匐倒地的无头尸体。 “苏帮主呢?” 徐蓬四顾看了看,没有看到“苏瑞良”和陈展二人的身影,忍不住询问一个巨熊帮出身的帮众。 此人回道:“帮主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后,就带着陈展先一步走了。” “这……他就这么走了?难道他不怕他们走后,这里又出乱子?”徐蓬惊讶道。 “帮主说了,不用担心,他们现在都老实得很,短时间内不会闹什么幺蛾子。” 徐蓬不知道,“苏瑞良”为何如此笃定。 不过,他想到,“苏瑞良”和陈展在前面,他则领人走在后面,中间相距都不远,这些人便是真个闹出什么幺蛾子,也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或许,这也是“苏瑞良”敢于说出这话的底气吧。 …… 耿煊抬头看了看天色,对陈展道:“今天之内,要将这十五处工地全部‘回收’,任务还是很重啊。” 到现在为止,才完成三处工地的“回收”,天色就已经大亮。 时间也进入十五日的白天。 这固然会让徐蓬等人赶路的效率提升,可因为队伍的持续膨胀,又会反过来拖累整体的行进速度,这一增一减,相当于没什么增加。 而另一方面,进入白天之后,每个工地都可能有人外出狩猎。 耿煊可不会让这些人成为漏网之鱼,是必然要将他们一起网进来的,他的任务量是实打实的增加了。(本章完) 第217章 乐土往事,淡薄余气 好在,经过前几个工地的“锻炼”,陈展已经从一开始的忸怩放不开,到现在越来越适应自己的角色。 他的修为实力虽然比耿煊差,可在劝降这件事上,他亲自出面的效果却比耿煊好很多。 于是,耿煊便趁机做了分工。 在确认有狩猎队伍外出的情况下,他先将提前留在附近的己方人员“唤醒”,让他们辅助陈展,负责对工地挖掘者们的劝降工作。 而他则负责将狩猎队伍找到,并一个不少的带回工地。 对他来说,这事也并不难。 一来,这些人狩猎也不会离开太远,只会在工地附近的山林中转悠。 二来,圆满境“走狗术”赋与的敏锐嗅觉,这时候也能发挥出奇妙的作用来。 平日里,在有大黄、黄耳这些犬只在身边时,耿煊几乎不会亲自使用这种能力,甚至还会有有意识的屏蔽过于敏锐的嗅觉。 ——在日常生活中,过于敏锐的嗅觉,带来的体验通常都不太好。 只不过,现在,大黄等六犬都各有任务,仅黄耳、阿六、阿七被他带来了岑岭。 现在,它们也被留在前哨营地附近,管理那些新吸纳的“犬兄犬弟”。 同时,配合扎络等人,把守着“赭红眼”盆地元州方向的出口通道。 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勉为其难,亲自上阵了。 在此期间,三只玩得有些忘乎所以的玄青海沙雕,偶尔也会给耿煊提供一些帮助。 多方面的因素叠加在一起,耿煊一路“回收”的计划倒也没有真个受到影响。 就这样的,耿煊带着陈展,不断将分散在一个又一个工地中的“挖掘者”们劝降。 将其中一些“硬刺”拔掉,尽量赶在后面徐蓬带领的大部队到来之前将所有的前期工作做好。 徐蓬带人跟在后方,就像是推动一颗越团越大的雪球。 随着距离“赭红眼”盆地越来越近,投降者的人数,押送者的人数,都在持续增加。 当时间来到十二月十五日晚上十点左右。 一行浩浩荡荡的,超过千人规模的队伍,在星月光辉照得宛如雪地一般的崎岖山岭上,如同搬家的蚁群,蜿蜒行进。 这规模过千的庞大队伍,并没有臃肿的猬集在一起。 而是以五六十人左右的团队为一基本单位,每一个团队内,都有押送者,陈展的老部下,被从元州各地坑骗过来的“黑苦力”。 以及被围在队伍最中间,也是每个团队中人数最少的,来自玄幽二州,董观的嫡系骑手们。 每个团队之间,都相隔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彼此妨碍,也确保没有人可以脱队独行。 当这支如蚁群一般的队伍,顺着赭红色的陡峭山体,进入下方平坦的开阔空地,不再继续前行,开始原地休整,所有人心中,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 随着人员规模增大,心中压力也越来越大的徐蓬,直接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心中庆幸不已,这一路上,最担心的事情,好歹没有发生。 他最怕的,就是有人挑头作妖。 无论是逃跑,还是跳出来唱反调,只要有一个人这么干,他都不敢想后续会演变成何种模样。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却不知道,这并非运气好。 他在接收每个工地的俘虏时,总会看见几名被爆掉头的死者。 他以为,这只是“苏瑞良”用杀鸡骇猴的手段对其他投降者的震慑。 可他却不会知道,那些最可能在回归途中制造出各种意外变数的刺头们,都已经先一步被“洞察人心”的耿煊给甄别了出来,并提前进行了处理。 这一路下来,耿煊杀得最多的,固然是来自玄幽二州,董观的嫡系下属。 但那些陈展的老部下,以及从元州各地坑骗而来的“黑苦力”。 他们虽然全都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投降,没有一个要为董观赴死尽忠的,但耿煊也并非全部“绿灯”。 还是杀了好几个。 只因高喊投降的他们,“表”与“里”的差异性实在太大。 虽然,这并不能说明,他们就一定会在回归途中生出事端。 但只是内心稍微犹豫了一下,耿煊就用最粗暴的方式对这些人进行了处理。 这落在其他人眼中,自然又成了“苏瑞良”不可理喻,恶名昭彰的新证据。 …… 在抵达“赭红眼”盆地之后,队伍休整了两个小时。 有那距离较近的倒还好,也就走了几十里、百余里的山路。 有那距离远的,将上山下坡的路程都算上,已经走了四五百里的山路。 从天还没亮到现在星月满天,早就累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刚一停下,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耿煊却并没有让他们休息太久,在汇合了留在“赭红眼”盆地西侧的百名骑手,以及七十名挖掘者之后,浩浩荡荡将近一千四百人,继续踏上东返之路。 虽然,众人远没有恢复到最好状态。 但队伍东行的速度,相比于在山林中跋涉,却增加了很多。 一来,“赭红眼”盆地内的道路开阔平坦,便捷易行。 二来,偌大工程,后勤补给是重中之重,有大量元州马和马车留在“赭红眼”盆地西侧。 稍作休整之后,将近一千四百人的队伍继续东行,这些车马自然被征用,成为加快队伍迁移的代步工具。 在整支队伍起行之后,耿煊继续令徐蓬领着三百铁骑带着整支队伍东行。 而他则带着陈展,各骑一匹玄幽马,先一步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向东行去。 摆脱了大部队的拖累,两人两骑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来到百里之外,位于盆地最开阔的中央聚居区。 …… 耿煊骑在马上,向整个聚居区看去,除了空明清冷的星月光辉,再也看不到一丝火光。 “你们平日里,都不用火的吗?”耿煊好奇询问。 “用的,用的。”身上裹着一块兽皮的老者恭敬答道。 他似乎明白耿煊此刻的疑惑,赶紧解释道: “为了确保仓库安全,上尊们数次下令,严禁一切烟火。” 耿煊一愣,问:“做饭也禁?” “都禁,一开始也有人违令,擅自生火造饭。 被上尊们发现,发了好大的脾气,杀了不少人,后来大家都不敢再违令了。” 此刻,骑在马上的耿煊与陈展二人,正在那储藏了大量粮食与药物的一栋栋简陋仓库前。 而与耿煊对话的老者,便是上一次他率骑经过此地,杀了四十名敌骑守卫,第一个跑出来向他跪地磕头的“土著老者”。 当时,急于清理剩下的敌骑,耿煊在与他简单交流之后,通过“相心术”,以及对此人“波纹”状态的观察。 对老者的身份与心态有了基本的确认之后,耿煊没有留人看守仓库,而是将这任务交给了他。 这次,在将其他事情处理完毕,耿煊第一时间就返回此处,查看仓库情况。 然后,在这寒冷的深夜,他就看见这老者依旧待在当时冲他跪地磕头的位置,身上还是裹着当时那块兽皮,如一条老狗一般蜷在那里。 那一刻,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大地宛如不真实的幽冥。 若非一团浓郁红名在老者头顶倔强不散,耿煊差点以为老者已经是一个死人。 在耿煊、陈展二人纵马靠近时,蜷在地上的老者便翻身而起,缩成一团,拜在地上。 得知他在得到自己的命令,真就一步不挪的守在此地,直到现在,耿煊不知道该骂他榆木脑袋,还是夸他忠于职守。 见偌大聚居区,在这寒冷冬夜连一点火星都没有,对这些人的生存状态本就异常好奇的耿煊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从老者口中还听到这么一段故事。 他看向陈展。 被他忽然用这样的目光看着,陈展心中莫名一慌。 他赶紧道: “自从那头‘巨熊’被董观安排来元州,这里的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我也就帮着拉一些人手,收集一些信息,顺带着把守前哨营地。” “……不过,他颁布这道禁令的考量,我倒是知道一些。 为了从元州刮出这些粮食和药物,董观是了很大代价的,绝对不容许出一点问题。 防火便是重中之重。 这些粮食,本身就是易燃之物,当时为了快速搭建储藏仓库,用了大量竹木材料。 而这处野人聚落,大量用草、木搭建起来的屋舍几乎毫无章法的挤在一起,毫无防火意识。 一旦某处起火,便很容易造成波及整个聚落的大火。 到那时,很有可能就波及到此处。 为了从根本上杜绝这种可能性,他干脆便下了这样一道严令。” 耿煊听了陈展的话,一脸困惑的道: “既然知道此处有着重大的火灾隐患,为何不将仓库迁去更远的地方,偏要与这聚落挤在一起? 为何不将仓库全部换成石料,依旧保持现在这种竹木构造?” 陈展的回答,让耿煊再次发现,自己和“巨熊”这些人的思维,有着多么巨大的差异。 一开始,将仓库定在此处,对于防火有些疏忽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则是这些仓库本就是这些“野人”出力建造起来的。 “巨熊”只安排了几个人监督指导。 ——“挖掘者”的任务是挖掘隧洞,玄幽铁骑的任务是看守盆地,各有其职。修仓库这种小事,顺手就丢给了一群“野人”来做。 等一切建成,到了验收环节,“巨熊”这才意识到这些“野人”根本没有考虑防火的问题。 拆了重建? 看着开始从元州各处源源不断运来的各种物资,懒得费事的“巨熊”直接下令,仓库区附近的野人聚落,严禁一切烟火! 问题完美解决。 至于从此之后,“野人”们生火造饭,寒冬取暖的问题,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野人嘛,茹毛饮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那这些守卫呢?难道他们也不用火吗?”耿煊好奇询问。 “咯,您看那。”陈展抬手指向远处。 那里,就在距离仓库区不远的地方,有一排单独的屋舍。 此前,耿煊并没有特别留意此处。 此刻,在陈展的提醒下,耿煊更仔细的看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些房屋全是石砌而成。 从院墙,四壁,到屋顶,凡是他能看见的地方,全都是由条石、板石等规则石块铺砌而成。 耿煊还看到了好多个石砌而成的大烟囱。 他的心中,很是感慨。 这一刻,“只需xx放火,不许xx点灯”这个意向,在耿煊心中具象化了。 耿煊没再谈及此事,看着面前这个老者。 他虽然穿着一件真皮大衣,但耿煊依旧能够看出,他正在与寒冷做着对抗。 此外,鞣制皮革的技术也非常糟糕,一点都不柔顺,存在很多因虫蛀、腐烂等原因形成的孔洞。 以耿煊敏锐的嗅觉,隔得很远就能闻到一股腥臊臭味。 为了让自己好受点,他不得不强行将过分敏锐的嗅觉暂时屏蔽掉。 耿煊却并没有因此就嫌弃的将老者打发走,他带着陈展先一步返回,除了确认仓库区的状况,其实就是想大部队返回之前,有机会对这里的“野人”多些了解。 他指了指远处那排石砌屋舍,对老者道:“咱们去那里聊聊。” 说着,便带着陈展,先一步纵马而去。 看着纵马远去的耿煊和陈展,老者的眼神,忽然变得活泛了许多,露出深思的神色。 知觉敏锐的耿煊,很容易就感受到,身后正盯着自己的目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心中轻笑。 首先,生活在“赭红眼”盆地中的这些野人,并不是真正的野人。 虽然,这个小社会在短短数百年间,发生了明显的退化,但也没有真个完全退化到野人状态。 其次,这个老者,作为“赭红眼”盆地的“土著头人”,不可能真的是个木讷的,一板一眼的死心眼老头。 若他真是这样的性格,也不可能坐到这个位置。 但耿煊却不得不承认,论演技,这个老头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的一位。 这或者是“土著野人”这个身份赋予他的天然优势吧。 但在可以直接看到他“波纹”状态,通过宗师境“相心术”看到他内心情绪变化的耿煊眼中,他的这些伪装,只会让耿煊对他生出更多兴趣。 耿煊带着陈展进入一个仿佛食堂的宽敞石屋,绕着四面墙壁,是一排长条石桌。 屋子中央有一个火塘,火塘内就有现成的干草柴火,旁边还有火石。 当老者小心翼翼进入房间时,熊熊火焰已在火塘内燃烧起来。 耿煊看着门口,身子缩在一起,只穿了一件单薄麻衣,身上兽皮大衣不知去了何处的老者,惊讶道: “你怎么将衣服脱了?” 看着老者嗫嚅着嘴唇,一脸的羞愧,耿煊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那皮衣散发出的腥臊恶臭的嫌弃不喜,早就被老者察觉到了。 那还是在空旷的室外,在这屋内,他那皮衣的气味,只会更加浓烈。 是以,老者干脆在进屋前,将御寒衣物给脱了。 耿煊顿了一下,便道:“进来吧……到这火塘旁边来,这里暖和。” 老者小步快走,在篝火熊熊燃烧的火塘边站定,面朝耿煊跪拜而下,干瘦的身子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好了,咱们随便聊聊,不要这么拘谨。” “是。”老头这才直起上半身,跪坐在火塘边。 “你叫什么名字?”耿煊问。 “邓山。”老者回道。 “今年多大?”耿煊又问。 听了这话,老者眉头当即皱起,挤成一团。 耿煊见状,越发好奇起来,“这很难回答吗?” “是。”老者道。 “为何?”耿煊越发来了兴趣。 “因为我们从不关心这个问题……” 听着老者的解释,加上耿煊不断深入的追问,耿煊终于明白,他们并不是不关心这个问题。 而是从很久以前开始,这些“赭红眼”盆地中的“土著”,就失去了准确记录时间的能力。 据邓山说,在很早很早以前,还有人懂得根据天空星辰、太阳、以及月相的变化,比较准确的把握时间的流逝。 但这种能力,在某一人去世之后,就成了再也无法复现的,在他人眼中,宛如神迹一般的能力。 后来者,只能根据开落,四季冷暖变化,比较粗略的估算时间的流逝。 但这也有问题,的种类不同,开放的季节不同。 又因为“赭红眼”盆地本身的气候变化与外界有差异,导致很多作物的期并非一年一次,可能是一年两次,也可能是两年三次,两年一次。 气候的冷暖变化,同样是做不得准的。 几百年下来,总有不按套路来的时候。 每个人的参照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不同。 再加上,在日常生活中,又有多少人会持之以恒的,一代又一代的,以接力的方式去计算时间的流逝呢? 所以,很自然,“赭红眼”盆地中的“野人”们,在一代又一代的繁衍中,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就变得越来越模糊。 “你多大”这个在外界看来简单至极的问题,对邓山这些人来说,变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明白背后的变化,耿煊心中感叹。 不知道自己具体年龄,这其实是小事。 对时令变化的模糊,对农业生产的打击,才是致命的。 难怪偌大盆地,“土著野人”的数量却如此稀少。 “你们总共有多少人?”耿煊问。 “大约有七千人左右……具体多少,还得仔细清点一番才知道,每个冬季,都要死不少人。”邓山道。 说出这话的他,神色倒是非常平静。 便是耿煊有着宗师境的“相心术”,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变化。 对他来说,冬天死人,或许已经是自然规律的一部分。“我说的是整个盆地,不单是这个聚落。” 邓山道: “是的,我说的也是所有聚落的人口……这个聚落,只有两千多人。” 耿煊默然。 这比他预料的还要少得多。 这个“赭红眼”盆地,东西长度可是超过了两百里,虽然南北向比较窄,可耿煊通过一路行来亲眼观察到的一切判断,平均宽度,也不会低于三十里。 这可是超过两百万亩的土地。 虽然,这里的土质比较特殊,但品质却很好,并不比月露原那些最肥沃的土地差。 这足以轻松承载数十万人口的土地,最终却只养活了几千人,且这个数量还在持续萎缩。 这让耿煊对此地“野人”的退化程度有了更直观的体悟。 “那对于你们迁入此地的时间,你可清楚?”耿煊忍不住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耿煊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邓山连自己的岁数都不清楚,更遑论其他。 但邓山在这个问题上,却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惊喜。 他只是稍稍思考了一下,便道: “我们迁入此地的那年,正是元帝崩后的第九十二年。” 他见耿煊脸上露出狐疑神色,似乎在质疑这个数字的真实性,他赶紧道: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当时带领我们逃入此处的首领,便是在元帝死去的同一年出生在元京。 他一生经历极其坎坷,在四十多岁以前,一直都在四处逃命。 一开始,他是一个人逃命,后来,他带着一群人逃命。 随着他年纪越大,跟着他逃命的人越来越多。 后来,他带着几万随他一起逃命的人,在岑岭附近的洙水河畔扎下根来,开辟里坊。 但依然不得清静。 里坊数次遭遇危机。 有许多人多次建议他带着大家再次迁移避难,他却始终不肯答应。 只说他已经厌倦了逃亡,只愿在一个地方老死,其他人去留自便,他再也不走。 为此,里坊发生了数次分裂。 有人离开,却也不断有新的避难者到来。 里坊局面就被他这般艰难地维持了几十年,一直到他九十二岁那年,忽然半夜将所有坊民召集起来连夜迁移。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这处盆地,还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悄悄凿了一条隧洞出来。” 说起这位首领,邓山脸上神色一下子变得精彩了许多。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这位里坊首领所做之事,确实是堪称“创世”一般的奇迹。 “他叫什么名字?”耿煊问。 “贺天睿。”邓山轻声道。 “贺天睿吗?”耿煊轻轻点头,问: “后来呢?他带领坊民迁入此地之后,又做了什么?” “他亲手将隧洞的出入口给封死,严禁任何人将之重新挖开。”邓山道。 听到这里,耿煊就愣了一下。 邓山却继续道:“……然后,他便带领大家建设新家园。 他带领坊民开辟了大片良田,修筑了许多水渠,栽种了许多桑林和果园。 男子在田间快乐的劳作,不用担心有人来抢夺他们的田地,也没有人刮地三尺的收税,大家能吃多少就种多少。 妇人可以安心的待在家里,照顾老人和小孩,不用担心有乱兵忽然闯进家里……” 说着这片盆地“创世时期”的故事,邓山眼中充满了神往之色。 最后,他眼神中的光芒变得暗淡下来,黯然一叹,道: “只可惜,他老人家年纪太大,早年奔波逃亡,又受了太多暗伤。 在迁入此地七年之后,他就去世了。 自他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如他这般优秀的首领,一代不如一代,等到我手上……”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哽咽起来,脸上充满了惭愧之色。 似乎,他将“赭红眼”盆地这几百年的没落退化,归咎到了他们这些“不争气”的首领头上。 但耿煊却非常清楚,当贺天睿在将坊民迁入此地,便第一时间封死隧洞进出通道,并严禁所有人将其挖通。 这个小社会的退化,就成了必然之势。 因其在这些人心中过于神圣的地位,在这些人心中,形成了特殊的思想钢印。 哪怕他去世几百年之后,都没有任何人敢于违抗。 “几百年下来,你们就没有一个人想着去外面看看? 便是这条隧洞不能挖通,爬山总是可以的吧? 这里虽然位于赤乌山深处,可距离岑岭也就几百里的山路,不至于将你们困死在此地几百年吧?” 邓山却摇头道: “这对上尊您们这种可以高来高去的修炼者来说,自然不难。 可对我们来说,却是不可能办到的。 这数百里的山林,咱们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可能闯得出去啊! ……也不是没有人尝试过,但无一例外,全都有去无回。” 听着邓山这话,耿煊稍稍有些困惑,微微眯起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才把握住那个让他困惑的点,道: “你们不懂修炼?” 邓山点头道:“是啊,不懂。”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之处。 “可我若是没有猜错,贺天睿的修为,一定非常不俗吧?” 在数十年的逃亡中留下一身隐疾,还能活到九十九岁才去世。 能够发现藏在赤乌山深处的这片“乐土”。 并用数十年之功,悄悄挖通一条两百多里长的隧洞,带领整个里坊的坊民迁移进去。 耿煊判断,此人修为绝不会低于炼髓后期,且对“地行术”的掌握程度非常高。 其他方面的能耐,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是。” 对于耿煊的猜测,邓山给与了肯定的回答。 “既然如此,你们是怎么做到对修炼一窍不通的?” 难道是某一代、甚至某几代都受了特殊的血脉诅咒,一个擅长修炼的苗子都没有,导致传承断绝? 耿煊心中如此猜测。 他以为,这已经足够荒谬。 但邓山的回答,却让耿煊惊愕的发现,现实比他猜测的更加荒谬。 亲手掐灭修炼传承的,不是后面某代后裔子孙,而是贺天睿本人。 原因很简单。 他本人虽然修为极高,实力极强,但他却痛恨修炼这件事本事。 他认为这是天下的剧毒之物,是九州纷争不止,厮杀不断的终极源头。 修炼拉大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修炼放大了个人的野心与欲念。 一个实力足够强大的,譬如霸王这样的修炼者,能将个人的野心欲念,化作将九州兆亿生民都拖入炼狱的火焰。 即便实力逊色于霸王,修炼者的心性,不服输,不畏强,哪怕是死,也不会向其他人低头。 这在个人,或许是值得称道的品质,可天下只要有一成修炼者保持这样的心性,那这世界就永远都清静不了。 乱世,将永无终点。 所以,贺天睿自身虽然实力极强,但他却真的将“修炼”这件事恨到了骨子里。 “要是世上没有修炼者该多好?” 在九州,这种念头只能是他的妄念。 可当他带领坊民来到这个小世界,他却有了将自己心中妄念付诸实践的机会! 他要按照他的梦想,打造一个没有修炼者存在的乐土。 为此,他不惜耗费数十年时间,徒手挖出一条通往乐土的隧洞,带领数万坊民迁入其中。 ——若他只是为了自己以及带领部分亲近之人避世隐居,根本不必如此麻烦,以他的能力,护送数十上百人穿越数百里赤乌山,并不太难。 同样是为了这个目的,有着如此强大实力的他,却有意无意的营造出里坊岌岌可危的假象,将其他有野心、有追求的修炼者逼迫离开,另谋高就。 最终,还聚在他身边的,全都是无处可去,只能托庇于他麾下的普通人。 除了他,被他带入这片“乐土”的,再没有一个正经的修炼者。 贺天睿去世之时,也没有留下任何一门功法传承,走得干干净净。 他用自己的方式,在他用心经营出来的“小世界”中,彻彻底底的将“修炼者”这个毒瘤怪胎给消灭了。 自他以后,到陈展等人发现此处之前,四百多年的岁月中,这片日益退化的“乐土”,也确实再没有诞生一个正经的修炼者。 最多,也就是懂得一些粗浅炼皮技巧的杂流小道。 耿煊坐在那里,怔怔的发呆了好一会儿。 对于贺天睿其人,以及他的做法,竟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 许久之后,他才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问道: “那你们如何抵御兽患?” 这里可是赤乌山深处,强大的野兽随处可见。 对于不懂修炼的普通人来说,威胁可不小。 邓山的回答,让耿煊发现,贺天睿对这个问题并非没有思考,而是有着完整的解决方案。 首先,他亲自出手,将盆地内以及周边那些强大的,对普通人有威胁的野兽全部清理干净。 并常年持之以恒的将侵入的野兽或击杀,或逐走。 同时,他也将成年坊民组织起来,让他们布设陷阱,用火焰,用恐吓,用成百上千的人多势众……用各种方法将野兽逐走。 因为他把握到了两个核心。 强大的野兽,和强大的修炼者有着根本的不同。 强大的修炼者,一个动念,就可能对无冤无仇的弱者下死手。 但野兽不会。 它们对自己的力量非常珍惜,每一次捕猎都会精打细算。 简单来说,凡是亏本的捕猎,坚决不做。 譬如一只老鼠在老虎嘴边晃悠,老虎一番权衡之后发现,若是追击老鼠消耗的体能大于将其捕获后吃进肚里的收获,那老虎一定会选择不出击,任由老鼠在嘴边晃悠,也不会张嘴去咬一下。 这还没算捕猎失败的可能。 同样的道理,人类并不需要真正击败强大的野兽,只需要让它们知道,狩猎一个人类的消耗比收获更大,甚至还要冒着受伤的风险,以及无功而返的可能性。 久而久之,它们自然就不会再对人类下手。 再一个,所有强大野兽都有领地意识。 它们既会拼死守护自己的领地,也会尊重其他野兽的领地。 一旦新的领地形成,这片盆地就将成为人类的领地。 哪怕位于赤乌山深处,也不必担心会有兽患侵袭。 事实也确实如此。 虽然偶尔也会有野兽侵入盆地,但这些在其他方面全面退化的“土著野人”,在这方面却有着非常成熟的经验。 哪怕是实力不输于炼血层次的强大野兽,一群连炼皮修为都没有的“野人”,却可以在不付出一人死伤的情况下,将其逐走。 “……” 在听完贺天睿传授下来的,孱弱人类如何在强大野兽的环伺之下安稳求存的生存智慧之后,耿煊越发不知道对此人应该如何评价了。 就在这时,耿煊忽然眸光一凝。 目光从邓山身上移开,扫向旁边虚空。 在独有他才能发现的视界中,接连五团,几乎前后相连的“余气”正快速掠过虚空,向他所在位置扑来。 在看到这五团“余气”投来方向的瞬间,耿煊就知道,这不是来自于此刻正在自己西方,带着大部队快速赶来的徐蓬等人所在团队。 也不是此刻正位于自己东方,驻扎在岑岭与赤乌山交界的前哨营地内的扎络等人所在团队。 这五团“余气”来自于南方。 大概率是清源集,也可能是“北八集”的某个集市。 也可能是流云坊、“东五集”、“南四集”等其他有着“自己人”所在的某地。 如果只是这样,这并不足以让他特别留心。 因为他对这些“自己人”的身亡,是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的。 这五团“余气”真正吸引他注意的,是其红色太过淡薄。 “难道,余气中的‘罪孽’,会因为距离的增加,逐渐消散稀释?” 这是耿煊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但,这与他以前的感受不同。 在清源集时,他也收到过从“东五集”其他集市,乃至隔了一条赤乌山余脉,从几百里之外的“南四集”投奔而来的余气,那些余气的红名,都没有淡到眼前这个程度。 若红名并不会随距离而稀释,那眼前这五团余气,就不可能来自于“自己人”的身亡。 因为耿煊很确信,无论是巨熊帮的正式帮众,还是临时帮众,除了谢航的妹妹这一个特例,再没有第二个“自己人”的红名能淡到这个程度。 若这五团红名,不是来自“自己人”,那就只能是“自己人”所杀的“敌人”。 说来话长,这些念头,都是耿煊在看到这五团红气极为稀薄的余气的瞬间,便在心中一一闪过。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 接连五道信息在耿煊脑海中浮现。 现在,耿煊早已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意,完全屏蔽掉这些近乎刷屏的信息。 此刻,他却主动撤去了这种屏蔽。 当这些信息在脑海中逐一浮现之后,他稍微顿了一下,便在心中给与了确认。 炼化。 顷刻之间,五团稀薄的余气便被成功炼化。 【得红运两点。】 【得红运两点。】 【得红运三点。】 【得红运三点。】 【得红运四点。】 炼化的这五团余气,总共给耿煊带来了十四点红运的收益。 且,只有红运,没有黑运。 黑运收益为“0”。 对于这些红运收益,耿煊只瞥了一眼,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五项收益的“贡献者”身上。 范雪儿,范霜儿,郑桂梅,蒋大志,范老栓。 耿煊的心思,在这五个平平无奇的名字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将念头从“燧珠”中退出。 看着面前毕恭毕敬跪坐在火塘边的邓山,却暂时没有了与他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趣。 道:“你的回答,解了我心中许多困惑……不过,暂时就这样吧,以后有什么问题,再向你请教。” 跪坐在地上的邓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就倒退着往屋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倒退出门的那一刻,耿煊却想起一事,忽然道: “现在是元帝崩后五百六十三年,若你们是元帝崩后九十二年迁入此地,那么今年已经是你们在此地的第四百七十一个年头了。”(本章完) 第218章 劫分内外,绝非意外 “这是‘黑运劫数’的另一种爆发方式吗?” 看着邓山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耿煊心中却还在想着刚才炼化的那五团余气。 从这五人的名字,以及他们各自提供的红运点数,耿煊心中基本有了判断。 这五人大概率是一家人。 而且是一家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他们的余气能够被自己的“燧珠”捕获,那自然只能是“自己人”动的手。 也就是说,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巨熊帮众,亦或者临时帮众,将这一家五口给杀掉了。 这五团余气在涌入“燧珠”之前,几乎前后串成一线,这说明这五人的身亡是前后脚的事,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上路。 无论是现在已由扎络等人掌控的前哨营地,还是“赭红眼”盆地内存放的董观用于发动大战准备的巨量物资,还是上千挖掘者加班加点,竣工在即的,可贯通两州之地的隧洞通道。 都是扎络在认主之后,第一时间告诉耿煊的。 这说明扎络非常清楚这些信息的重要性。 耿煊同样清楚。 所以,在清源集战事刚刚结束,还有大量首尾没有理清的重要关头,他就立刻亲自带队,率着最精锐的一批力量动身北上。 目的就是要赶在“巨熊”失败的消息传回之前,先一步将此间一切控制起来。 对于自己走后,清源集,以及其他有着大量“自己人”的地方遭遇重大变故,耿煊也是有心理预期的。 而且,他心中还有一本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帐本”。 每一次增加临时帮众,壮大自身,都会增加白运,也会有相应的黑运散逸而出,化作新的劫数酝酿。 且从黑运散逸而出到劫数出现,并不是即时响应,而是有一个“酝酿期”。 这个“酝酿期”有长有短。 既要看黑运在“劫数链条”中的反应速度。 比如无忧宫有人觉得还不够,还要继续加大对他的打击报复力度,于是撺掇“巨熊”这些精锐铁骑下场,将月露原的大量游侠儿坑入局中,等等。 黑运劫数在这样的链条中传动,本身就需要时间。 再一个,还要受制于客观现实的种种条件约束。 比如,“巨熊”决定从“北八集”大量征集炮灰,到完成征集,将这些力量真正攥入手中,徐家的援军要从元京赶来战场……这些也都需要时间。 对于这些规律,耿煊基本已经把握的比较透彻了。 而自从来自月露原的,超过三千名游侠儿援军下场之后,周边可供“巨熊”和无忧宫等敌人“压榨”的力量,几乎彻底枯竭。 与己方正面对战的“巨熊”手中的兵力,再没有得到任何增加。 清源集战事从那一刻在耿煊心中就算是画上了句号。 但在这种情况下,耿煊还在持续收获新的白运。 包括扎络等人认主。 将投降铁骑,以及徐家重剑士等紧急编入规模扩增的玄幽铁骑,并将之转化为临时帮众。 还有安排去“北八集”的六百战兵,有一半也是从“北八集”降兵紧急转化而来的临时帮众…… 林林总总,按照耿煊心中的“账本”。 从“巨熊”手中兵力达到极限,再没有新的劫数用这样的方式展现出来之后,耿煊手里已经有五十点到六十点“黑运劫数”没有爆发了。 而整场清源集战事,从自己在抵达清源集之后大规模巨熊纳新,冯煜等人成为正式帮众,增加六十五点白运。 局面瞬间“失控”,吴益迅速失去战场主导权,徐蓬等徐家援军,以及“巨熊”等董观精锐下场。 到后面耿煊又通过吸纳临时帮众的方式,每一次白运增加,无忧宫的出手就豪气一分,“巨熊”手中兵力就扩大一分。 可直到清源集战事结束,“巨熊”身亡,总共也就一百点到一百一十点“黑运劫数”的爆发而已。 ——之所以是个概数,而不是确数,是因为有时候前后吸纳临时帮众增加白运的时间挨得较近,且考虑到“劫数链条”长短以及现实因素制约,每次黑运劫数的“酝酿期”长短不同。在无法知悉敌人内部究竟如何运作的情况下,耿煊只能通过“巨熊”手中兵力变化倒推判断,哪些劫数已经爆发,而哪些还处在“酝酿期”。因为这个原因,自然就做不到十分精确。 参照清源集战事,就大概可以判断出,五十点到六十点没有爆发的“黑运劫数”,大约是个什么当量级别的存在。 离开清源集之后,耿煊心中,就时常琢磨此事,猜测这么大一笔“黑运劫数”会以什么样的面目爆发。 最容易想到的,自然就是无忧宫,金沙帮,还有董观这三条线。 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若将他在月露原闹出的动静算上,加上清源集这场血肉磨盘一般的大战,不仅卷入的人数多,牵连的势力广,造的孽也大到“罄竹难书”。 若这事落入一个如孟铁心这样的人物耳中,直接不远千里万里朝他杀来,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而且,这件事琢磨得多了,耿煊心中,很自然的便生出这样的想法。 “‘黑运劫数’的爆发,都是这种模式吗?” 无论“黑运劫数”来自于耿煊此前猜测的哪一种情况,仔细想想,其实都可以归类到一个大类之中。 即“外来打击”。 “自己”以及更广义的“自己人”是受劫的主体,而“施劫者”则来自于受劫主体之外。 所以,不管这个“劫”的具体面目如何,总归脱不出“从外部而来的打击”这个范畴。 当耿煊想到这里,并在心中生出这样一个问题之后,其实一个猜测就已经在他心中诞生了。 “劫”能够诞生于外部,为什么就不能诞生于内部? “劫”的目的是对狭义以及广义的“自己”进行打击,甚至消灭。 ——不能将“劫”想象成有意识的存在,而更像是一种客观现象,比如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天生一对。酸与碱凑一起,必然生出反应一般。 那么,“劫”若生于内部,会发生什么呢?会以何种面目呈现呢? 原本,这些还只是耿煊心中的一些想法,猜测“黑运劫数”究竟会以何种面目爆发时,心中的一些思维活动。 此刻,这五团余气的出现,让耿煊意识到,这很可能已经不再是猜测,而是正在实时发生的事情。 “劫”对“自己”的打击。 若针对的是狭义的自己,那自然是肉体打击、肉体消灭为目的。 若针对的是广义的自己,那对组织的消灭,亦或者瓦解,就是其目的。 对一个组织来说,“组织度”或者说“秩序度”,就是其生命力。 “混乱度”就是破坏力,是潜藏在组织内部的“暗伤隐疾”。 当“混乱度”增加,乃至彻底压过“组织度”,甚至变得完全无组织、无纪律、无秩序之时,就是广义的“自己”一步步溃烂、灭亡的过程。 因为时间短暂,仓促捏成,再加上耿煊的有意纵容,无论是正式帮众,还是规模更加庞大的临时帮众,就没有一处是真正健康的。 只需稍稍用心一点,就可以发现,到处都潜藏着致命的“暗伤隐疾”。 清源集一役之后,自己给众人留下的恐怖震慑不可谓不强大。 但自己不过才率众离开了两天时间,还给冯煜留下了足够镇压局面的力量人手。 现在,远在千里之外的他,就被“燧珠”用特别的方式提醒,“溃烂”正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疯狂滋长。 当发现屋中有一只蟑螂的时候,许多不可见的角落,已经蟑螂遍布。 “好,很好。”耿煊心中轻声喃喃道。 …… 陈展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原本,“苏瑞良”明显谈兴颇浓,向邓山询问许多事情。 虽然,他对“赭红眼”盆地内这些土著的历史并不怎么感兴趣,以前那么多机会,他也从来没有刻意了解过。 但既然坐在旁边,顺便听听也还是能找到一些有趣的地点。 总比无聊枯坐在那里发呆好吧。 可很忽然的,“苏瑞良”就闭嘴了,将邓山打发离开,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展数次侧目以视,却也不敢开口打搅,只能沉默的陪坐在一边。 比之刚才,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压抑了许多。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隐隐的马蹄声响从屋外传来。 陈展当即精神一震,忙道:“苏帮主,您听外面动静……如我所料不错,应是徐蓬他们到了。” 耿煊那双盯着火塘中燃烧的火焰,因思索而变得有些呆滞的眼神,一下子重新清明起来。 只见他长身而起,对陈展道:“咱们出去吧。” …… 徐蓬翻身下马,冲耿煊拱手行礼道: “苏帮主,幸不辱命,一千三百七十八人,我全都带来了。” 耿煊点头,道: “辛苦了,不过,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你去将他们都召集过来,按照出身和修为,简单区分一下。” “……是。”徐蓬怔了一下,便应了下来。 领命之后,徐蓬就去忙活了,耿煊则心中盘算了起来。 想到自己不在的这两天,在清源集内有可能的变化,耿煊就有些归心似箭。 但在返回之前,却要将这里的收尾工作做好。 可以确定的是,从山里一路“回收”的,超过千名挖掘者,他是不可能带走的。 那只会严重拖累他的行动速度。 而且,他暂时也还不想这处的盆地的情况暴露出去。 这么多人一旦被他带着一起南下,消息很难瞒得住。 不能带走,那就只能集中留在这盆地之内。 将这么多人留下来,自然就要留下足够的力量看押他们,确保他们不会闹出乱子。 这次随自己一起北上的人手,就要留一部分下来。 这都是转念间就想到的方案。 可如此粗糙的方案,具体如何落实,才是最大的困难。 一旦安排不当,后果很可能就是灾难性的。 别的不说,这连绵成片的简陋仓库中,可是存放着董观大代价从整个元州获得的粮食和药物。 一旦安排不当,就有可能引发剧变——全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而负责看守此地的最佳人选,耿煊心中也有了答案。 他的目光,落在了徐蓬身上。 被徐蓬认为是徐家未来支柱的徐耀才刚做完换脏手术,还在清源集养伤。 而徐蓬出身于有着数百年传承的元京高门,也都是见过吃过的,眼皮子不会太浅,再加上他一贯的表现,耿煊相信他分得清孰轻孰重。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徐蓬知道自己有着覆灭元京徐家的力量。 除非徐家立刻舍弃其在元京的数百年基业,隐遁逃命,不然,这就是自己拿捏徐蓬,以及其他徐家人最好的命门。 所以,不仅是徐蓬,其他出身于元京徐家的人,在这时候的可信度,比其他“自己人”还要更高一些。 此外,耿煊还想到许多“技术层面”的操作,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此处隐患爆发的可能性。 耿煊心中盘算着,完善着处置办法,徐蓬已经返回复命道: “苏帮主,人都召集过来了。” 耿煊抬眼看去,一千三四百人,按照出身和修为的不同,被徐蓬分散成还多大小不一的团队。 人数最多的,便是那些被陈展等人,从元州各地坑骗而来的“黑苦力”,有六百多人,修为也基本都是炼肉境和炼血境。 ——修为太低的,干不了这活,太高的不好控制,所以,以陈展为首的特使群体在寻找合适目标时有意做了筛选。 耿煊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逐一扫过,用宗师境“相心术”观察他们内心情绪的变化,与他们各自散发的“波纹”相互印证。 这个群体人数最多,但本身来自于各处的他们也是极分散,并不能视为一个群体。 算是在场这一千三四百号人中,最老实,最好拿捏的一群。 其次,是数量第二多的,来自以陈展为首的谍探体系内部。 人数有三百人左右。 他们的心思,可比那些“黑苦力”复杂和活跃多了。 个人实力也更强,除了炼血、炼肉层次的修炼者,也不乏炼骨层次的修炼者。 不过,他们活跃复杂的思维活动,却也方便了耿煊的观察。 让耿煊可以对他们进行一个更准确的“打分”。 是的,耿煊现在就是在对这些人“打分”。 确切的说,是在对每个人的“稳定度”进行打分。 比如,一个人假使内心桀骜,天生反骨,不服管教,耿煊不判断这种秉性之人本身的优劣,只说在“稳定度”的得分上,自然就会很低。 相反,其人的“稳定度”得分就会偏高。 而为了让每个人在此刻尽可能将这方面的特质展现出来,耿煊还单独对徐蓬交流了一阵,大概告知了他接下来的一些安排,并让徐蓬当众讲了出来。 这个魔头这就要走了? 他们则要被留下来? 还会安排足够的力量镇守此处,确保此地秩序不乱? …… 当这些消息进入众人耳中,大家很自然的就会就相应局面进行思考。 然后,他们进行相应思考的“波纹”频率变化,情绪色彩变化,全都清晰的呈现在耿煊眼中。 耿煊很容易就对每个人的“稳定度”进行了比较准确的打分。 一番观察下来,所有人在耿煊这里,就都有了一个“稳定度”得分。 然后,在他参考这个得分,决定留下哪些人,带走哪些人。 这个“稳定度”得分,只是参考,耿煊还要考虑其人出身。 譬如某人若是出身于徐家重剑士,即便其“稳定度”得分稍低,上有徐蓬压制,远有元京徐家这个命门牵绊,其人乱来的可能性也会更低。 又譬如才投降不久,从山里面各处工地带出来的董观嫡系铁骑,即便他们的“稳定度”得分最高。 综合权衡之下,他们被耿煊带走的可能性也会比徐家重剑士更大。 此外,修为实力同样是需要考虑的维度。 同样的“稳定度”得分,修为实力更高的,自然更容易成为不确定的隐患。 相反,若是修为实力很差,即便“稳定度”得分偏低,想闹事也很难闹出什么动静来。 就这样,耿煊按照自己的方法,将“稳定度”最差,最有可能成为此处隐患的一群人全部打包带走。 给徐蓬留下的,全都是相对来说,最好管束的千多号人。 前后用了两个小时,耿煊才按照自己的思路,就此事梳理完毕。 他将徐蓬再次唤到身边,道: “这些人,还有这个地方,我都交给你了。” 听了这话的徐蓬,脸上没有一点喜色,反而苦着一张脸,道: “苏帮主,我真不知道,我哪里值得您如此看重?” 如果有,您说出来,我立刻就改! 当然,这心里话打死也不能说出口的。 但只需要看看他那烂得快要掉渣的脸色,也能一眼看穿他的心声。对于这话,耿煊根本没有给与任何回应。 他只是对徐蓬继续吩咐道: “人越闲就越容易胡思乱想,甚至闹出事端来。 所以,你们这千来号人呆在这盆地里,也别天天无所事事的闲着。 一定要动起来,忙起来。 最好让他们像前面挖隧洞那样,给他们找些事情做,一旦闲下来,除了睡觉就没心思再去想别的。” 徐蓬也没再纠结如此沉重的担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压在了自己肩上,他也顺着耿煊的话思考起来。 一边轻轻点头,脸上一边露出为难神色。 “可让大家忙什么呢?隧洞你也不准他们继续挖,总不能让他们将这盆地来回犁一遍?” “这也未尝不可。”耿煊点头认可。 将这些人发动起来,对这总面积超过两百万亩的红土地进行开荒。 在耿煊看来,也真的是个消耗他们心力和体力的好去处,产生的正面价值最大。 见他如此回应,徐蓬吓得赶紧摆手,道: “苏帮主,我就随口一说,您可千万别这么干。 不然,您交给我的任务,现在就可以宣布失败了!” “为何?你怕他们不听话? 那些但凡有些带刺的,我可都给你带走了。 我留给你的,可都是最服管教的。” 徐蓬却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道: “这和服不服管教关联不大,这样的安排,完全是在羞辱他们。 ……他们虽然已经投降,可若被如此对待,哪怕明知必死,他们也是要造反的!” “我哪里羞辱他们了?”耿煊愕然。 “您让他们去耕田啊!”徐蓬道。 “这是羞辱?”耿煊瞪大了眼睛。 “不是吗?”徐蓬反问。 耿煊被徐蓬这理所当然的回话给噎住了。 好一阵之后,他才道: “在这里开荒翻地是羞辱,那他们是怎么说服自己,在董观的强令逼迫下挖洞就不是羞辱的? 从劳累和危险程度来说,后者远胜于前者吧?” “这能一样吗?这条隧洞的战略价值,懂点事的都知道。 或许会有人埋怨董观做事不地道,怎么可能会认为挖掘这条隧洞是在羞辱他们?”徐蓬道。 听到这里,耿煊渐渐回味过来了。 这是深植于每个人思维深处,根深蒂固的职业歧视啊! 虽然,耿煊自己不觉得“耕地”和“挖洞”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 可实情就是如此。 甚至将之于尊严、人格等联系在了一起。 虽然耿煊打心底里认为这是一种病,得治。 但现在显然不是治这病的时候。 这是时代的风气,不是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 耿煊若有所思的道: “所以,只是让他们忙起来还不够,还得让他们忙得有尊严,有价值,对吧?” “……” 徐蓬总感觉“苏瑞良”这话听在耳中很奇怪,但他又知道,“苏瑞良”并不是在阴阳怪气,不知道如何回应的他,只是默默点头。 耿煊想了一阵,道: “你说,我将巨熊帮总部修在这里,如何?” “啊?” 徐蓬看着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心道,这已经是我可以参与的话题了吗? 我对自己在巨熊帮的真实地位,是不是有些误解? 还是说,“苏瑞良”这个巨熊帮主搞错了什么? 就在他心思一片混沌之际,耿煊一巴掌拍在他肩头,将他拍醒。 “你说,将修筑巨熊帮总部这样的重任交给他们,这够有尊严,够有价值了吧?” “啊?……啊!” 徐蓬先是有点懵,似乎没听懂这话的意思,紧接着便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您……您将巨熊帮总部定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们有活干?” “不然呢?” 此前,压根就没想过巨熊帮总部这个问题的耿煊如此回道,还感叹道: “人不能闲着,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徐蓬大张着嘴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话。 他心中甚至忍不住冒出个有些荒谬的念头,要是让那些人知道,“苏瑞良”这个大魔头为了让他们“有尊严的劳动”,直接将帮派总部定在了此处,他们一个个还不得感动得自杀谢罪啊! 至于为何感动之后必须自杀谢罪……他们何德何能啊! “怎么样?你觉得如何?” 见徐蓬不回话,耿煊再问,征询他这个负责人的意见。 神情复杂的徐蓬重重点头道: “如果这样,当然没有问题……只要累不死,便是往死里使唤他们,我相信都没人敢说三道四!”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耿煊道。 徐蓬赶紧问:“苏帮主,这巨熊帮总部具体如何修筑,您可有更具体的要求?” “这事你看着办就行。” “啊?”徐蓬再次长大了嘴巴。 耿煊拍着他的肩头,道: “你出身元京高门,又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别的不说,这方面的见识应该是不缺的。 你按照你的想法来,不过,我就一个要求。” “您说。”徐蓬赶紧道。 “不要建在盆地中央,最好去盆地边缘,依山而建。”耿煊道。 徐蓬点头,继而看向他,小心询问: “苏帮主,您是想要借这自然的山势之威吗? ……如此的话,我倒是想起好几个依山而建的帮派风格,可以借鉴一下。” 说到最后,徐蓬脸上露出思索之色,似乎已经在回忆过往见过的类似帮派总部风格。 耿煊再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 “你自己斟酌吧,不过,我的要求始终就这一个,尽量别占用耕地。” 说罢,他便留徐蓬一个人在那里发呆,重新返回队伍。 徐蓬看着耿煊的背影,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刚开始,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以为这又是“苏瑞良”提的另一个要求。 可当他将其最后交代的这一句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才渐渐回味过来。 这“苏瑞良”让他将巨熊帮总部建到旁边山上,目的就是为了“尽量不占耕地”。 什么借山势之威,完全是他想多了。 …… 安排好一切的返回队伍,翻身骑上玄幽马,就准备带领选好的三百多人东返。 见到远处瑟缩在兽皮大衣中的老迈身影,耿煊心中一动,道:“邓山,你过来。” 声音不大,却清晰钻入远处老者耳中。 邓山赶紧麻溜的朝他跑来。 耿煊将已经返队的徐蓬也唤到了身边,指了指邓山,道: “他们这股力量,你也不要忽略了。 你也尽量将他们组织起来,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任务给他们。 总之就一个要求,不要让他们闲着。” “好。”徐蓬瞥了邓山一眼,便随意点头应了下来。 低头缩在一边的邓山瞥了徐蓬一眼,见耿煊随时要扬鞭离开的样子,赶紧嗫嚅道: “上……上尊,我……我的人,可能做不了什么。” “为何?”耿煊好奇。 “现在天寒地冻,大家都缺御寒衣物,储粮又少,躺在家里不动,都常有人冻饿而死,让他们这时节出来做工……这……” 邓山脸上露出为难神色。 耿煊恍然,道: “你误会了,既然要你们做事,哪有让你们饿着肚子干活的道理? 只要做事,就管饭,一天三顿,管饱。 ……御寒之物,也可以给你们解决。” 说着,耿煊看向徐蓬,意思是,这些事情,都交给你了。 对于莫名其妙又被扔了一堆“野人”过来,徐蓬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有些不想接手。 他也不觉得这些“野人”能给他多少帮助。 但对于耿煊的安排,他也不能明着拒绝,道: “他们也有好几千人吧,别的不说,真让他们敞开了吃,消耗可不会比修炼者小!” 一个“野人”和一个修炼者,在基本消耗相当的情况下,两者能够发挥出来的能力,却是天壤之别。 在徐蓬看来,人手足够的情况下,这些“野人”没有任何攥在手中的必要。 耿煊却不以为意,道: “仓库中这么多储粮,只要做好账目管理,明确出入,用多少,你支取多少就好。” …… 最后,耿煊在徐蓬一脸莫名,还有邓山满脸狂喜中,驾着胯下玄幽马,率着另外三百五十骑离去。 耿煊一马当先,身后紧随着三百五十骑紧随在后。 更后方,还有九十九匹玄幽马一步不落的紧紧跟随。 虽然无人骑乘,但这些被耿煊用宗师境“相马术”契约过的玄幽马,表现得比许多被人骑乘的玄幽马还要乖顺懂事。 进入“赭红眼”盆地时,包括耿煊在内,总共也才三百玄幽铁骑。 这次离开时,却增加了一百五十骑,自然是在这盆地之内的缴获。 在这盆地之内,总共两百名敌骑,因为耿煊的出现太突然,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之外,动手也过于干脆利落。 两百匹玄幽马,一匹不落,全部成为耿煊的战利品。 为了方便徐蓬行事,耿煊特意给他留了五十匹。 剩下的,全被耿煊带走了。 …… 这次“赭红眼”盆地一行,耿煊整体来说,都是非常克制的。 除了一开始在盆地内,对敌骑的打击比较酷烈之外,他都尽量不用杀戮解决问题。 能不杀就不杀,能少杀就少杀。 即便如此,总共还是有一百四十八人用生命给他做出了贡献。 让他收获4588点红运,40点黑运。 黑运之所以这么少,自然是因为其中死者,绝大多数都是董观的人马。 而已经得罪死的董观,也如曾经的吴家、徐家,还有无忧宫一样,能给他的黑运,基本已经达到了某个峰值。 …… 与徐蓬等人分别之后,耿煊率骑继续东行大约百里之后,进入盆地最东侧,钻入隧洞之内。 然后,是一段两百多里长的特别旅程。 不是在隧洞内,就是即将钻入隧洞内。 归心似箭的耿煊,在确保每匹玄幽马状态和特殊环境下行路安全的情况下,将队伍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两个多小时后,东行三百多里的耿煊当先从隧洞中钻出。 当他看见就坐落在不远处的前哨营地,心中生出些许感慨。 他就要策马朝前哨营地行去,忽地眼角余光瞥见,一团氤氲红气,从南侧丛林中向他掠来。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是?/否?】 “……” 看着这团从清源集方向过来的余气,耿煊心中念头忍不住停滞了片刻,这才做出选择。 “炼化。” 【得红运十八点,黑运两点。】 余气炼化所得,耿煊只是随便瞥了一眼,就将心思落在了他真正关注的问题上。 死者是谁? 当然,无论这团余气的主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耿煊猜测,自己不认识的可能性都非常大。 那些“敌人”就不说了,数以千计的“自己人”,他真正放在心上,叫得出名字的“自己人”,最多也就几十个而已。 因为这样的心思,在点开这则信息之前,耿煊的心情是比较轻松,比较随意的。 然后,他的念头一下子凝住了。 梁骏。 在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耿煊心中就生出一股恍惚之感。 耿煊确信,这不是重名。 这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梁骏。 一个让他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的梁骏。 从来不曾想起过此人的耿煊,在这一刻,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变成“苏瑞良”的模样,从地下黑市出现在康乐集街头。 然后,头顶上传来一声“喂”。 扭头看去,一张脸笑着探出窗户,对他打招呼,让他赶紧上去。 那是才刚干了一票的同伴在一起聚餐。 向他打招呼的那张脸,就是梁骏。 这是和“苏瑞良”关系最近的四个人之一。 另外三人,分别是罗青,王襞,还有徐粦。 虽然称不上真正的过命交情,但能够一起在康乐集的地下偶尔来一场“黑吃黑”的集体活动,对彼此都有着基本信任,这说明大家的交情再浅也浅不到哪里去。 现在,与“苏瑞良”有着如此特殊关系的梁骏,就这么死掉了。 这会是一个意外吗? 这念头才刚起来,就被耿煊立刻否决了。 不可能是意外。 特别是在这个时间点! “这就是这一次的劫数吗?”(本章完) 第219章 深入腹心,机警油滑 在于“苏瑞良”关系最近的四人中,罗青的运气最好。 因其年纪更大,阅历更丰富,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较其他三人更有经验,被耿煊指定为最初的四名护法之一。 与丁勇,滕宇,施峻三人一起,在康乐集地下管理最初的三十几人小团队。 在他们的努力下,一盘散沙的组织稍有模样,施峻折损在钟元霸一役之后,耿煊立刻又将王襞给扶了上去。 让他补位成为四护法之一,使耿煊对小团体的掌控进一步加强。 如果,巨熊帮的成长稍微慢一点,梁骏,徐粦也能循着这样的路径上位出头。 只可惜没有如果。 巨熊帮的发展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哪怕第一批巨熊帮众有着充足的资源供应,成长速度远超以往,却依然赶不上巨熊帮飞奔的脚步。 连一度成为他这个帮主之下第一人的罗青,都不可避免的逐渐边缘化。 更遑论梁骏、徐粦两人。 但耿煊也并没有真个对他们放任不管。 在洪铨、程辉,以及现在的冯煜这些人陆续“登台”的过程中,更早期的帮众,在从明处有序谢幕的同时,都被耿煊安排去了一个个看似不起眼,实则非常适合“养老”和“养生”的好岗位。 后勤钱粮,物资仓库,功法兵器,月例发放……这些位置,全都是由那些看似谢幕的巨熊帮“元老们”为骨架撑起来的。 平日里,他们不显山不露水,默默无闻,很少与其他新帮众接触,内部自成一个小体系。 危险,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他们一定是整个巨熊帮过得最安全,最舒服的一群人。 在由那些新帮众组成的血肉被摧毁之前,危险很难直接波及到他们身上。 论功行赏,总有他们的一份。 包括“恩赐仪式”,耿煊也没有落下他们。 没有亲上一线厮杀的他们,得到的红运点数,甚至比许多亲上一线的还要更多。 谁敢说他们发挥的作用不关键?不重要? 看似默默无闻,毫无存在感的他们,都是“苏瑞良”最坚定地拥趸,是巨熊帮真正的骨架。 无论外面的“皮肉”换了多少层,只要这副骨架在,巨熊帮就在。 梁骏,徐粦便都是这个群体中的一份子。 再加上“元老们”都知道他们与“苏瑞良”特殊的羁绊,内部地位格外不同。 所以,这个时候,身在清源集的梁骏身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意外。 耿煊心中,正因梁骏之死闪过种种念头,忽听到一阵哒哒声响。 抬头看去,却见扎络正骑着一匹玄幽马,从营地中掠出,朝他冲来。 “主人!” 扎络远远的翻身下马,冲耿煊跪地问礼。 耿煊将心中念头按下,将精力重新专注于眼前。 原本,他是想要效仿刚才在盆地内做法,给这前哨营地的人群也做一下分类。 ——前哨营地中,有扎络带领的两百铁骑守卫,另有二百八十六名俘虏,全都是陈展的下属。 现在,耿煊却已经不想将时间耗费在这事上面。 “这两天,那些俘虏都还规矩吧?”耿煊如此问道。 扎络道:“都很规矩。” 耿煊轻轻点头,心中又斟酌了一番,便道: “现在交给你一个新任务,你带着这两百铁骑,将营地内的俘虏全部押送去盆地内部,与徐蓬汇合。 这些俘虏,都交给徐蓬管理。 在我下次过来之前,你就负责将这处盆地给我看好。” 对于这忽然的命令,扎络显然也感到有些惊讶。 但他也只是惊讶了一下,就大声应道:“是,主人。” 顿了顿,他又赶紧问道:“这营地还需要看守吗?” 耿煊摇头道:“不需要,只需要将人都迁走,除了紧要和贵重之物,其他东西都可以留在营地。 ……这只是个临时性的措施,不需要多久,我还会过来,到时候会重新调整。” 扎络终于从耿煊的话中听出了一点玄机,脸上露出关切神色,问: “主人,清源集那边出事了吗?” 耿煊道:“一点小问题,你将这里给我看好就成。” 扎络重重点头,一手抚在心口,郑重应道: “扎络对苍狼天起誓,一定不负主人重托!” 就在这时,旁边丛林传来窸窸窣窣的稀碎声响。 然后,就见黄耳、阿六、阿七率先从丛林中钻出,如同三枚出膛肉弹一般,向耿煊直扑而来。 耿煊伸手轻轻一拦,便将它们急速冲刺的势头消去,让它们乖乖待在脚边。 耿煊任由它们在脚边欢快的撒欢,看向它们身后的丛林中,一双双明亮的狗眼,宛如一团团黑夜中的清冷幽火。 这些都是耿煊深入岑岭,进入前哨营地的过程中,用圆满境“走狗术”转化的“新小弟”。 这些被陈展等人训练出来,专门用于值夜,索敌,追踪的哨探犬,总共有六十五只。 随着耿煊心念一动,其中三十五只从丛林中走出,来到扎络身边。 耿煊对他道: “它们就交给你了,你带着一起去盆地吧,善加使用,能省不少事。” “是,主人。” 另外三十只没有从丛林中走出的哨探犬,则在一阵细微窸窣声响之后,默默退回丛林深处。 按照耿煊的最新命令,它们将在扎络带人离开营地之后,默默潜伏在营地周边。 在扎络等人离开之后,若是有人试图进入这片区域,一定会先遇见它们。 耿煊当然不指望靠三十条狗就绊住闯入者的脚步,他只是将它们当成一种生物报警装置。 ——这些被他用圆满境“走狗术”契约过的哨探犬,一旦死亡,无论身在何地,他都是能够有所感应的。 对耿煊来说,它们能够起到这样的作用,已经足够了。 惟一的问题就是,这种使用方式,对这些哨探犬来说,有些太不“狗道”了些。 …… 心中想的是从速处置,可当耿煊对扎络交代完毕,后又去营地内简单转了一圈,亲眼看了看俘虏和己方铁骑的状态。 待趁机休整了一会儿的骑队重新出发时,熹微的晨光已然从东侧天际升起,穿破丛林,斑斑点点进入岑岭深处。 骑上高大的玄幽马,对站在营地入口的扎络挥了挥手,耿煊再不停留,带着身后骑队向着来路快速东行。 最初这段位于岑岭深处的道路,并不好走。 耿煊在前领路,沿着位于岑林深处的密林小径,让队伍保持四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一路向东行出大约百里,抵达岑岭与洙水古河道的交界处。 骑在马背上,耿煊看向古河道上游,那近在咫尺的淤塞河道,再一次放弃了心中想法。 上一次,从此处经过时,耿煊心中就想,返程时经过此处,一定要趁机亲自勘察一番。 最多只需费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将淤塞河道亲自勘察一遍,就能得到许多珍贵而直观的一手信息。 可现在,耿煊赫然发现,自己还真就连这两三个小时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就在离开前哨营地,到现在这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又陆续有不少零星余气从南方向他“投奔”而来。 根据这些余气贡献的红运以及黑运点数,以及那一个个陌生的名字,耿煊猜测,这很可能是安排去“北八集”的战兵给他提供的成果。 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更关键是,其中有两团前后脚“投奔”而来的余气,在炼化之后,耿煊再次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其中一个,耿煊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却也记得,是最初从康乐集地下走出来的,三十几名元老级帮众之一。 紧随其后的第二个,直接让耿煊沉默无言。 滕宇。 曾经的四护法之一。 在意识到“四护法的时代”已经过去之后,很识相的后退谢幕,现在负责马料、马匹、马车等相关资源的调度和管理。 而耿煊这才想起,前一个让他印象不深的“元老级帮众”,一直都与滕宇比较亲近。 他俩的关系,和“苏瑞良”与罗青、王襞等人的关系类似,早在避难进入康乐集地下,成为巨熊帮成员之前。 他俩的余气前后脚抵达,让耿煊很容易想到,他俩当时很可能就在一起。 再加上前不久才死的梁骏。 “元老级帮众”,在短短一两个小时之内,已经死了三位。 其中,梁骏与“苏瑞良”关系非同一般。 滕宇则是“四护法时代”的核心高层。 即便是现在,看似谢幕,可他手中掌握的绝对权力,比之以往,也有增无减。 这三位“元老级帮众”的死亡,让耿煊越发归心似箭的同时。 也让他更加确信,这一切,都是冲自己来的! 是的,被杀的虽是这三人,但耿煊却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对他们三人痛下杀手之人,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他! 耿煊甚至能够想到,三人死前很可能还受到了刑讯逼问,酷刑折磨。 而敌人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从他们口中,获知更多有关“苏瑞良”的信息。 在这样的想象中,耿煊似乎已经看见了一个如毒蛇般潜入巨熊帮腹心之内的敌人。 趁着自己离开,巨熊帮内部最为虚弱的时机,直接钻入最深处,精准的以梁骏、滕宇这些“元老级帮众”为突破口。 因为他们平日里的低调,各司其职,即便失踪一两天,也很难被其他人留意到。 而他们,又恰是巨熊帮内,对“苏瑞良”了解最深的一批人。 而偏偏,他们的修为又普遍偏低。 “……” 想到这里,耿煊自己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他也是“苏瑞良”的敌人,或许,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吧! 在这样的想象中,这个敌人的“画像”在耿煊心中,也有了一个隐约的轮廓。 首先,这个敌人一定很强大,很自信。 这是肯定的。 在自己已经有了亲手击杀“巨熊”的骄人战绩,并在万人以上规模的决战中成为胜利者。 若没有强大的实力,和对自身十足的自信,寻常的毛头小贼,哪敢在这时候潜入清源集内搞这种操作? 可与此同时,这人又非常的冷静,谨慎,谋定而后动。 在正式暴露,与他为敌之前,会在暗中做许多前期准备工作。 而不是确定目标之后,便挥刀舞剑,嗷嗷叫着就往前冲。 …… 耿煊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远眺淤塞河道的目光,眼神坚定地看向南方。 玄幽马队在踏上洙水古河道之后,速度陡然提升了一大截。 从四十公里每小时提升到了七十公里每小时。 四百五十匹玄幽马,载着三百五十一名骑手,借着洙水古河道形成的天然道路,快速南下。 耿煊将其他心思都摁在了心底,反而将心思沉浸在了修炼之中。 这几天的奔波,虽然耽误了他不少修炼时间,但耿煊也并没有将所有时间都耗费在不停的奔波之上。 更何况,为了迁就大部队的速度,一直都在有意压低自己速度的耿煊,无论体力还是心力的消耗,都并不大。 让他常有余暇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其中,最方便的,自然就是不需要大动静,或者只需在大脑内就能完成的一些修炼任务。 此刻,当他将心思按下来,将注意力重新专注于修炼之上。 这些天的积累迅速化作了一项项收获。 耿煊先是消耗十点红运,将“飞鹰术”从入门提升到小成。 不久后,又消耗十六点红运,将“淬玉金指”从大成提升到大师。 当骑队踏上洙水古河道,南下近五百里,通过宗师境“相马术”,感受到玄幽马的疲惫,耿煊停止了继续南下,下令休整一个小时。 就在其他人都在抓紧时间休整恢复之时,耿煊却只是随便喝了一点水,吞服了几颗精元丹,便继续自己的修炼。 一个小时后,队伍再次出发。 耿煊不动声色的翻身上马,继续在前领路。 却没有人看到,他那埋在玄幽马深深马鬃内的右手食指,经常不受控制的轻轻颤动个不停。 就在这时,耿煊感觉手指一凉。 低头看去,却见正惬意的趴在身前玄幽马脖颈间的黄耳正用舌头舔他的手指。 耿煊一怔,便笑着揉了揉黄耳的脑袋,表示自己没事。 黄耳或许以为自己是出了什么问题,右手食指才会不受控制的轻轻颤动。 但耿煊自己清楚,自己的手指没有问题。 好得很。 之所以如此,只是过于亢奋,有点跃跃欲试罢了。 就在刚才,在消耗了一百二十八点红运之后。 那门由巫洪九创造的“霸王擎天指”,已被他由宗师推至圆满之境。 这样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 纵马疾驰的耿煊,眼见着一团浓郁红名从南方向自己急掠而来,迅速没入自己眉心。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是?/否?】 “……炼化。” 在看到这团红名的瞬间,耿煊心中就生出不妙的感觉。 但也只是在稍稍一顿之后,便选择了炼化。 【得红运四十七点,黑运四点。】 “燧珠”用极快的速度将这余气炼化,这一刻的耿煊,却已经没有心思关注这个。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名字上面。 冯煜。 有那么一瞬间,耿煊的眼神凝若寒冰。 不过,很快,耿煊就重新恢复了过来,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除了近在咫尺,且敏锐至极的黄耳察觉到些许异常,在紧随在他身后急行的一众骑手眼中,根本没有觉出任何异常。 倒是有一些对速度敏锐之人发现,玄幽马的速度,相较于此前,又有一定程度的提升。 几乎达到了玄幽马的极限。 …… 下午两点左右,清源集以北的荒野上,四百五十匹玄幽马急速奔跑的声音,如闷雷一般响起。 每一次整齐的奔跑,重重的铁蹄带着数吨重的身体落地,就如同一记沉重的鼓槌,重重的敲击在地面之上。 当这声音和震动,如同冲击波一般,毫无遮掩的冲入清源集之时,整个清源集仿佛都凝滞了片刻。 耿煊一马当先,沿着此前突袭“巨熊”时同样的轨迹,驰入依旧是一片废墟的清源集之内。 早在进入清源集之前,骑在马背上的耿煊,目光就一直如探照灯一般,左右巡视不停。 直到进入一片废墟的清源集之内,都没有看见任何让他感觉违和、异常的地方。 直到清源集中央大广场映入眼帘,耿煊的目光,这才忽然一凝。 原本有些气势汹汹,横冲直闯的气势,被他刻意收敛了一些。 当他率着身后一众铁骑,越过清源集以北废墟,来到大广场边缘之时,勒马停在了一群密集的人群前方。 耿煊居高临下,看着身前众人。 他主动收敛自己的目光,哪怕眼角余光,也被他强行控制住,避免乱瞟乱扫。 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 他看向一个中年男子,皱眉不满道: “赵星朗,你们这是干什么?逼宫不成?” 赵星朗看见耿煊,一脸的诚惶诚恐。 他一边行礼问候,一边道: “苏帮主误会了,我们哪敢逼宫啊! 就是听说您在清源集取得了辉煌战绩,想要集体前来瞻仰一番。 结果冯副帮主左右搪塞,我们刚才正与他理论呢!” 听到这话的耿煊,心头剧震,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惊呼出声。 好几息之后,将心中激荡情绪安抚下去的耿煊这才问道: “你是说,你们刚才正在与冯煜交涉?” “是啊……刚才他就在这里呢。” 赵星朗点头,眼神还向旁边某处看去。 看他那模样,刚才冯煜似乎就站在那里与他们对话。 可现在,这个地方却空空如也。 冯煜去哪儿了? 不好,贼子要跑! 耿煊心中,当即就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非常确信一件事,刚才与赵星朗等人交涉的“冯煜”,一定不是真正的冯煜。 因为真正的冯煜,早在几个小时前,就已经死了。 那么,刚才与赵星朗等人交涉的“冯煜”,只可能是谋害他的凶手易容假扮的。 还真tm的是艺高人胆大,关键是,还真没有人将他的伪装拆穿。 耿煊眼神移动,看向旁边的程辉。 问:“刚才,你和冯副帮主在一起?” 程辉点头,向旁边无人的位置瞥了一眼,道: “是,刚才冯副帮主本是将我单独唤到一边,想要向我了解一些信鸽布置的事情。 结果还没开始,赵星朗他们就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程辉语气恭敬,神色如常。 可他这话落入耿煊耳中,却忍不住为他狠狠捏了一把汗。 耿煊已经想到,若非赵星朗这些人的突然到来,程辉很可能就要步了梁骏、滕宇、冯煜等人的后尘。 通过这个“冯煜”与程辉的接触过程,耿煊也大约猜到了,这个狡诈的敌人,是如何在不动声色之间,完成对巨熊帮核心的逐一摧毁的。 而现在,自己的突然返回,很显然让生性谨慎的对方选择“稳一手”。 在不确定是否会被自己看破伪装的情况下,他选择暂避锋芒,不与自己正面接触。 耿煊心中念头飞速转动。 这个忽然冒头的敌人,是个前所未有的对手。 强大,狡诈,机警。 而且,还如鱼一般滑不留手。 耿煊有种感觉,自己若是大张旗鼓的去寻找,大概率徒劳无功。 甚至,自己很可能连对方的尾巴都摸不到。 而若真让对方就这么离开,心中块垒难以浇灭都在其次。 耿煊最担心的,却是对方会真的鱼入江河,从此消失无踪。 当然不是真正的消失无踪。 而是躲在暗处,继续对自己进行窥视。 现在,对方的目光还锁定在“苏瑞良”身上。 耿煊却担心,有朝一日,这目光会落在“耿煊”身上。 柴爷,陈钰,曾柔,陈荣山,陈铮……整个常平坊,这些耿煊一直想要遮掩的真正软肋,终会有被其盯上的一天。 因为对方,距离这个真相,并不远。 虽然没有谋面,但耿煊对于这个敌人,已经有了七八成的确信。 此人很有可能就是金沙帮的帮主,许象风! 有那么一瞬间,耿煊心中生出和“巨熊”相似的愤怒。 你有本事,就不要和我玩阴的,跳出来堂堂正正的对决啊! 当然,这种软弱念头,才刚冒头,就被耿煊一巴掌拍灭了。 现在的他,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 眼下这次,是最好的机会! 甚至,很有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即便,他的实力每天都在快速的提升,可若一个实力到了许象风这种层次的敌人。 只是一心躲避,不给他正面擒杀的机会。 那他也很难从茫茫人海,偌大天下将其揪出来。 所以,应该用什么办法呢? 主动去找,不仅徒劳无功,甚至很可能会起反效果。 要让对方主动出来! 而如何才能让对方主动出来呢? 耿煊的目光,重新转移到赵星朗身上。 而后,以平淡中略带嫌弃的目光,从赵星朗身周众人身上扫过。 刚才,在距离很远的时候,耿煊就发现了赵星朗。 同时更发现了与他聚在一起的一群人,其中几人头顶红名极为异常。 其浓郁程度,远远超过了赵星朗这些人的平均水准。 可在他敏锐的目力下,却发现这些人的外在表现,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周围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这样的违和感,让耿煊心中立刻就有了判断。 这几人是易容伪装者。 心中有了这样判断的耿煊,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人就是杀死梁骏、滕宇、冯煜等人的凶手。 为了避免目光直视,惊扰到对方,当双方距离接近时,耿煊还刻意收敛了目光。 可赵星朗的一句话,让耿煊差点当场破功的同时,也让他意识到,自己想岔了。 导致巨熊帮内部几起凶案的,是“冯煜”。 而混在赵星朗等人内部的那几名易容伪装者,虽然同样居心叵测,但其与“冯煜”却并不是一路人。 这是几起“黑运劫数”,凑一块爆发了! 此刻,将消失的“冯煜”当成最大威胁的耿煊,在思忖如何才能令其主动现身,很自然的就将主意打到了赵星朗身后这几名同样居心叵测的潜伏者身上。 “现在,我若直接点破他们的伪装,他们是跳出来与我拼命呢?还是转头四散逃亡呢?” 心中如此想着的耿煊,却并没有去做这样的尝试。 他看向程辉,问:“洪铨、蒋弘毅他们现在何处?” “都在驻地校场之内……冯副帮主担心人太多闲着容易生乱,就让他俩带着所有战兵和俘虏在校场进行军演和操练。” 耿煊点头,招手将程辉唤到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程辉闻言,脸上露出惊愕神色,但还是重重点头道:“是。” 说着,转身就带着另几位巨熊帮众匆匆去了。 耿煊目送程辉等人远去,瞥了赵星朗等人一眼,便策马从他们身旁经过,领着身后众骑径直朝驻地校场而去。 赵星朗和他身周众人见状,神色各异。 本来没打算开口的赵星朗忽觉腰间被一只手重重掐了一下,扭头看去,却见旁边同样出身赵家,地位却比他高了许多,脸上有着些许婴儿肥的女子正瞪眼盯着他。 赵星朗心中叹了口气,看着“苏瑞良”正在策马远去的背影,大声道: “苏帮主,我们能一起去看看吗?” “要来就来,不要捣乱就行。” 骑在马背上的“苏瑞良”头也不回的道,语气很是平淡。 似乎压根没有将他们这一群人放在心上。 听了这话,赵星朗脸上露出轻松神色。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便见周围已经有人迈步追了上去。 赵星朗见状,也没心思多想,赶紧加快脚步,也跟了上去。 就这样,一行人前后脚进入驻地校场之内。 原本,在洪铨、蒋弘毅等人率领下,正做两军酣战厮杀的数千人,随着耿煊带着身后众骑出现,以最快的速度排列成一个个标准的百人团队,如同一个个整齐的人形方块,均匀的散布于校场之内。 耿煊没想到,短短三日不见,这数千战兵在洪铨、蒋弘毅等人训练下,居然能有这么明显的提升。 虽然,他此行目的并非这个,但看着上前见礼的洪铨、蒋弘毅二人,耿煊脸上,还是露出满意的神色,夸奖道: “不错,看来我不在的这两天,你们都没有懈怠。” 洪铨道: “没有经历这场大战之前,我们是纸上谈兵,不懂装懂。 下面是不以为然,并没有真的将军纪军规,军演操练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现在,真正经历了一场战事之后,再没有人敢儿戏视之,这才是大家进步如此明显的关键。 倒不是我们的训练有多好。” “能有这样的认识,就很好了。”耿煊赞许道。 简单交谈了两句,耿煊便转身上了校场高台。 跟在他后面进入校场的赵星朗等人,一边很自然的跟随在耿煊身后,聚在高台周围。 在经过那一个个煞气森然,整齐肃穆的方阵之时,许多人眼中都露出探究,深思,忌惮的神色。 对于耿煊此刻的表现,蒋弘毅和洪铨二人心中其实是有些疑惑的。 他们不知道刚外出归来的“苏瑞良”此刻径直来到校场高台之上,到底是要干什么。 耿煊自然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抬手将他们唤到身边,低声交代了起来。 至今还顶着个临时帮众身份的蒋弘毅听了耿煊的交代,惊讶中带着惊喜,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洪铨却开口问道: “有这么急吗?还有不少兄弟在外面做任务,要不要等他们返回再说?” 耿煊摇头道: “不等了,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增加核心力量。 ……他们任务没返回,就等下一趟。” 也只是提个建议的洪铨,见帮主态度如此坚决,便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没再坚持。 就在这时,程辉与另几名巨熊帮众捧着几个木匣出现在高台边。 他们虽然已尽量做到轻手轻脚,但木匣落地时,依然可以听出,这些木匣的分量都不轻。 几人将木匣朝着耿煊打开,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一块块令牌。(本章完) 第220章 劫数激增,巅峰围杀 耿煊此刻要做的事,自然就是给巨熊帮扩招纳新。 这事,在所有对巨熊帮的过往以及当下局面有所了解之人眼中,都是理所当然之事。 事实上,“苏瑞良”拖到现在才解决这个问题,已经让许多人觉得这有些过于磨蹭了。 这问题,早就应该解决了! 所以,当得到耿煊吩咐的程辉、洪铨、蒋弘毅等人,开始轻车熟路的安排组织的时候。 便是在旁观礼的赵星朗等人看来,也都没有感觉这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惟一让人感觉突兀的,大概就是刚刚远行归来的“苏瑞良”第一时间就做此事。 没有与包括冯煜在内的这些巨熊帮高层在内的任何人提前商量通报,没有给旁人任何缓冲的时间。 可只要对“苏瑞良”过往行事风格,以及其在巨熊帮内真正的地位做些了解,就可以知道,此人行事,素来如此。 每一次行动决策,包括在大战正炽之时,无视所有人的腹诽和疑惑去搞“恩赐仪式”,他有跟任何人提前商量通报过吗? 冯煜这些人看似大权在握,不过是“苏瑞良”贯彻自身意志的应声虫,工具人而已。 曾经的罗青,丁勇这些核心高层,随着巨熊帮的急剧扩张,能力和实力跟不上趟,说挤到一边就挤到一边。 蒋弘毅这样的临时帮众,只因有“苏瑞良”看重的能力,直接被其授予实权,一步登天,掌管数千兵力。 后来居上者,新人压旧人,在巨熊帮内,就是常态。 巨熊帮,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势力,仅是“苏瑞良”手中的玩具。 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而在巨熊帮成长到能对“苏瑞良”的行为有所掣肘之前,这种局面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当看穿这样的本质之后,对于“苏瑞良”的“率性而为”,众人自然也就不会有任何突兀之感。 …… 就在程辉、洪铨、蒋弘毅等人按照耿煊的要求,轻车熟路的做起各种准备之时。 耿煊目光游移,在人群中找到了丁福全,对他招手道:“丁堂主,你过来。” 丁福全见状,赶紧上前见礼道:“帮主。” 出身于百源集的丁福全,早在成为巨熊帮堂主之前,就是冯煜的心腹。 后来,随着冯煜一起加入巨熊帮,成为六名堂主之一。 当然,经历了清源集大战之后,“六堂主时代”已是过去式。 一场清源集大战,巨熊帮也付出了巨大代价,单是炼髓战力,便折损了十一位。 其中,临时帮众九位,包括一位炼髓中期,出身于昌安集的大馆主。 以及八名炼髓初期,都是“东五集”以及“南四集”坐馆出身。 堂主两名。 一位是出身于百源集的坐馆庞文,一位出身于万平集的坐馆谷于群。 因这两人的折损,巨熊帮也从“六堂主时代”进入“四堂主时代”。 耿煊看着丁福全,道: “丁堂主,你去找一找冯副帮主。” 听了这个命令,丁福全脸上露出奇怪神色,疑惑道: “找冯副帮主?难道这次帮中纳新,他不参加吗?” 耿煊叹了口气,道: “你去找找吧,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这次的纳新仪式,能够由他来主持。” 听到这话的丁福全,神色一僵,心中“咯噔”一声巨响。 从“苏瑞良”的话中,他听出了太多的言外之意。 短暂的,“冯副帮主时代”要过去了? 面对这样的变化落差,冯煜没有曾经的罗青、洪铨等人那般洒脱识时务,在这种关键时刻躲起来不见人? 苏帮主因此对冯副帮主生出了看法,两人短暂的“蜜月期”也因此结束了? 自己这个“冯煜心腹”,在巨熊帮的“后冯煜时代”,又该如何自处? 主动拥抱新的变化? 亦或者,继续追随“冯老大”? 一瞬间,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便在丁福全脑海中走马灯一般出现。 这让他没能第一时间给与回应,愣怔在了那里。 “丁堂主?!” 当“苏瑞良”的声音再次传入脑海,丁福全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赶紧将心中那些纷繁错乱的念头尽数压下,恭敬应道: “是,我这就去找他。” 拱手领命的丁福全没有多留,赶紧转身出了校场,寻“冯副帮主”去了。 目送丁福全快步离开校场,耿煊收回了目光,继续关注起洪铨、蒋弘毅、程辉等人快速而有条不紊的准备工作。 就在偌大校场中,奇异的、隐秘的波澜,却在巨熊帮众,临时帮众,以及赵星朗这些观礼人群中悄无声息的扩散传播。 刚才,他与丁福全的谈话虽然没有刻意放大声音,却也同样没有避开旁人。 用很正常的声音在交流。 对于耳聪目明的修炼者来说,已经足够他们将两人简短的交流内容听个清楚明白。 许多人都忍不住彼此目视,种种不可言说的信息,就这般如同涟漪一般,在驻地校场扩散,进而朝着整个清源集扩散开去。 耿煊却像是压根没有意识到一般,站在高台上,负手而立,看着“巨熊纳新”的准备工作快速而有条不紊的推进。 …… 耿煊这般行事,当然不指望丁福全真能将“冯煜”唤来校场。 他这次出去,能不能找到“冯煜”,都是不确定的事情。 但耿煊却可以确定,若那“冯煜”没有在自己返回的第一时间便果断离开清源集,现在还悄悄盘桓在清源集内的某处。 那么,刚才自己与丁福全的谈话内容,一定会被其知道。 他并不指望这样的手段,能让第一时间躲避起来的“冯煜”主动现身校场。 他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是给“冯煜”的不出现一个合理的解释,并以此达到消除“冯煜”戒心的目的。 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巨熊纳新”这件事,都是绕不开“冯副帮主”的。 若“冯煜”在这件事上从头到尾都不现身,而“苏瑞良”对此却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当成一件寻常事对待。 那以“冯煜”的机警,必然能嗅出其中的不同寻常。 甚至可能会猜测,“苏瑞良”已经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对“冯煜”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 一旦让他生出这样的念头,其人很可能会立刻远遁,一刻都不会在清源集多留。 要打消“冯煜”的这层疑虑,“苏瑞良”就要第一时间对“冯煜在‘巨熊纳新’这么重大事件面前不现身校场”这件事给与高度关注。 甚至,为了尽可能让这件事看上去更合理,还臆测出了“‘冯煜’对‘冯副帮主时代’即将过去这件事怀有抵触甚至对抗情绪”这样一个理由。 这个理由的说服力到底有多强,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因为这本来就是“苏瑞良”自己臆想出来的。 真正重要的只有一个,即“苏瑞良”对此做出了反应。 这就够了。 这样的做法,即便无法将“冯煜”从暗处钓出来,但至少也能暂时将他稳住,而不是立刻远遁逃离。 这是后续一切谋算的基础。 这么做的效果究竟能有多少,耿煊自己也不知道。 但这已经是他当下能做的全部。 再多,就过犹不及,画蛇添足了。 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丁福全赶在“纳新仪式”即将开始之前匆匆返回。 一脸惭愧,神情低落的他朝“苏瑞良”低声复命道: “帮主,属下有负所托,没有找到副帮主。” “苏瑞良”闻言,负手而立的他神色冷了一下,似乎在为“冯煜”的不识时务而感到不快。 身前的丁福全,将身子弯得更低了。 “苏瑞良”见状,将脸上的不快收了起来,还对丁福全安抚道: “丁堂主辛苦了,你无需自责,这事和你无关。 不过,时间不等人,既然‘冯副帮主’不露面……” 说着,他的目光在周围诸人身上掠过,最后停留在洪铨身上,道: “这次帮中纳新,就由你来主持吧。” “是,帮主。” 洪铨应了一声,便迈步来到耿煊身侧,看向高台下一众密密麻麻的人群。 …… 高台下,站在最前方,也是“苏瑞良”亲自指定,必须加入巨熊帮的一群人。 以陈展,及才做完换脏手术、刚苏醒不久的徐耀这两名炼髓后期为首。 大量出自陈展麾下,元京徐家,董观嫡系铁骑,月露原游侠儿,吴益心腹……这些群体,有着炼髓初期,乃至炼髓中期的修炼者群体。 对于这些原本都是“俘虏”的群体,“苏瑞良”的要求很强硬。 不容拒绝,没有选择,只能加入巨熊帮! 反倒是那些出身于“东五集”以及“南四集”,本为临时帮众的炼髓战力,还有出身于“北八集”,非吴益心腹的炼髓俘虏们,“苏瑞良”反而给了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可以选择加入巨熊帮,成为正式帮众。 也可以拒绝。 这是个很违常理的做法。 这几乎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在他“苏瑞良”眼中,加入巨熊帮,成为正式帮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反倒像是一种惩罚。 虽然,这其实是很多自认为看明白“苏瑞良”前路之人内心的判断。 可“苏瑞良”自己秉持同样的观点,就让人感觉很意外,很违和。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在玩火啊? 原来你也知道,被你强拎着上路的巨熊帮凶多吉少,没有前途啊? 借着这次纳新的机会,制定出如此奇怪的规则标准,不啻于一种公开表态。 这使得所有即将正式加入巨熊帮的“准帮众”,脸上看不见一丝兴奋喜悦,反而一个个如丧考妣。 也同样是这个原因,那些出身于赤乌山周边集市,被允许可以做出自由选择的炼髓战力,选择跳这“火坑”的并不多。 也因这个缘故,明明纳新在即,校场上的气氛却并不热烈,反而颇为沉闷压抑。 赵星朗周围许多人见“苏瑞良”这近乎于“自断后路”的奇怪安排,却不仅没有喜悦,反而越发凝重。 看向“苏瑞良”的目光,也变得越发忌惮。 这个疯子! “苏瑞良”这种不可理喻的做法背后,何尝不是一种极致的疯狂,清醒的决绝呢? 明知道未来的路不会好走。 明知道他自己以及与他有关的势力,最终大概率会落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明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万丈悬崖。 依然毫不犹豫的往前跳! 这个疯子! 没有人愿意与这样的疯子为敌。 可若很不幸的,偏偏与这样的疯子成为死敌了呢?! …… 知觉敏锐的耿煊,能够清晰的感应到,正有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有若实质,咬牙切齿的怨气,在往他身上凑。 对此,他只当毫无察觉。 “巨熊纳新,现在开始!” 洪铨将周身劲力都调集到肺腑喉舌之间,一张口,洪亮的声音便在整个校场中激荡扩散。 “陈展,徐耀,还不受令!” 洪铨直接冲站在第一排的陈展、徐耀二人大声道。 “受令!” 站在两人身侧的一名正式巨熊帮众,同时对陈展、徐耀二人大声道。 心中默然的两人,立刻将已经提前分发到他们手中的,由黄金锻造而成的金令系在腰间。 因为徐耀还非常虚弱,考虑到他一个人难以完成,洪铨等人在准备之时,还“妥帖”的给他准备了一个同样出身于元京徐家的助手。 此刻,此人正搀扶着脸色苍白,病恹恹的徐耀。 在听到洪铨命令后,立刻辅助着将金令系在徐耀腰间。 待陈展,徐耀二人都将各自金令系好之后,洪铨再次大声道:“拜!” 陈展立刻弯腰下拜。 徐耀则在身旁徐家助手的搀扶下跟着弯下腰去。 “帮主!”两人几乎同时道。 一个声音洪亮,一个声音相对虚弱。 不管两人心中如何想,众目睽睽之下走完整套流程的两人,现在就是巨熊帮的人了。 以后若是“苏瑞良”倒了大霉,其他势力搞大清洗,两人也不可能轻飘飘一句话就摘掉此刻“苏瑞良”强行贴在他们身上的标签。 而就在这时,一道信息在耿煊心中响起。 【得白运十八点。】 待两人正式见礼,被旁边的巨熊帮众引到一边,与其他巨熊帮众待在一起。 隐隐的,甚至呈现出众星拱月之势。 可无论是陈展,还是徐耀,对自己刚加入巨熊帮就得到了这样的“人心”,却是一点都不感冒。 今日的纳新标准,对在场其他巨熊帮众的冲击,尤其巨大。 以前,许多对此懵懵懂懂,或者主动回避这方面思考的帮众,再也回避不了这样的事实—— 别看现在巨熊帮蒸蒸日上,红红火火,未来,指不定是个什么凄惨下场呢! 这个时候,再去后悔,或者考虑跳船下车之类的事情,自然是不现实的。 好在,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以前,“个高的”是以冯煜为首的一群人。 现在,“个高的”集体更新换代,变成了陈展、徐耀这些“更高个”的一群人。 对于这样的变化,其余帮众,自然都是热烈欢迎的。 甚至,若巨熊帮一直保持这样的“更新换代”,也未尝不能一直将“天”给撑着。 …… “继续。” 耿煊对洪铨示意。 很快,洪铨的声音便再次在校场上激荡四散。 “第二排,受令!” “……受令!” 高台下,原本位于陈展、徐耀二人身后的六人,立刻将各自手中的银色令牌系在了腰间。 修为和曾经的冯煜相当,都是炼髓中期的他们,已经没有了当初冯煜那般的待遇,给到他们手中的,也再不是纯金令牌,而是纯银令牌。 待这六人将令牌系在腰间,新的命令已传入他们耳中。 “拜!” 六人当即屈膝跪地,齐声大喊:“帮主!” 上一次巨熊纳新之时,所有炼髓战力都免了跪礼。 可这一次,除了陈展,徐耀这两位炼髓后期,这六位炼髓中期也都必须毕恭毕敬的跪拜于地。 而真要算来,这两次纳新的间隔,也就堪堪半个月的时间而已。 只能说,巨熊帮的门槛正在变得越来越高。 【得白运十八点。】 ……耿煊清晰的感觉到,汇聚到身上的怨气,越来越有若实质。 “继续。”他继续对洪铨下令。 “第三排,受令!” “……受令!” 很快,数量多达三十二名的炼髓初期,将各自手中的纯银令牌系在了腰间。 “拜!” “帮主!” 【得白运四十点。】 当这道信息在耿煊脑海中响起,还不待他更仔细的感受。 便忽然听得身侧高台下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从声音就能听出,那是一个女子的尖叫。 尖叫声中,带着难以压制的,如火山般喷薄而出的怨毒和仇恨。 “恶贼,还我儿子命来!” 耿煊扭头看去,便见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正掠过虚空,手握一柄寒光流萤一般的长剑,向他杀来。 有若实质的劲气,正在此人身上身周快速凝聚。 “撕拉——” 此人原本清癯的中年男子相貌,忽然从眉心处沿着鼻梁向下,利落的一分为二。 人皮面具左右分开,现出一张吹弹可破的绝色娇颜。 这张娇颜之上,那一双本应该满含秋水,烟雾蒙蒙的双眼,此刻却死死的盯着耿煊,蓄满了无尽的恨意。 “炼髓中期。”从此女的表现,耿煊已经判断出来其人修为和实力。 看着这持剑向自己快速杀来的女子,耿煊没有任何避让。 反而主动上前几步,赶在对方手中长剑刺出之前,先一步近身贴靠。 一掌拍出,按在此女胸口。 “嘭!” 一声沉闷声响,血雾炸散。 前一刻还朝耿煊急速欺近的女子,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倒退而出。 仇恨的尖叫变成了痛彻心扉的惨叫。 胸口以心脏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前后贯穿的空腔。 耿煊刚才那一手,虽然没有直接将女子击杀。 却也没有丝毫手软。 甚至,看在其他旁观者眼中,比直接痛下杀手还要更狠。 直接一掌,将女子的心脏给炸没了! 倒飞而出,凄厉惨叫的女子还没有坠地,另一道身影便已从下方人群中急闪而出,伸手便将半空中的女子揽入怀中。 “小婉?!” 此人一边将女子紧紧搂在怀里,痛声疾呼,原本平平无奇的五官,如流水一般,奇异而又不让人感觉突兀的,变成了另一幅丰神俊朗的模样。 此人压下内心悲痛,先是看了站在远处,正冲他好奇打量,却并没有直接杀来的“苏瑞良”一眼。 虽然,他的眼神中依旧有恨意深藏,却远没有女子那般外露,在台下一众瞠目结舌的目光中,看向一脸震惊的徐耀。 继而目光扫视,看向其他腰间都已系上了银色令牌的徐家人。 在他的目光逼视之下,这些前一刻才朝“苏瑞良”跪拜行礼的徐家人,一个个惭愧的低下了头。 “看看你们刚才的丑态,我真为你们感到羞耻!”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些徐家人。 一直在旁安静看戏的耿煊终于开口,只见他嘴角含笑,道: “你是徐家家主?” 丰神俊朗的男子收回了俯视台下诸人的目光,看向耿煊,伸手轻轻一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瞬间被他抖出一柄碧蓝软剑。 “苏瑞良,今天,有你没我!” 听了这话的耿煊,脸上露出浮夸的笑容,道: “这话你自己信吗? 你因为愚蠢的决策,将整个徐家带入深渊。 ……现在,你已经被整个徐家厌弃,甚至恨不得你立刻去死吧?” 原本还在努力保持着风度和仪态的男子,在听了这番戏谑奚落的言辞之后,脸上终于露出痛苦仇恨的神色。 “苏瑞良,你给我去死!” 身形忽地朝着耿煊急掠而出,手中碧蓝软剑仿佛化作了一条吐信灵蛇。 每一次吐信,就有一道碧蓝剑气朝着耿煊射出。 神奇的是,这些碧蓝剑气,并非直来直往,而是充满了灵性。 不仅会拐弯,当耿煊闪身避让之时,还会继续朝他追踪而去。 仿佛活物一般,不追到目标便誓不罢休。 耿煊没有立刻与对方硬碰,而是好整以暇的在高台上游走。 通过此人的出手,耿煊已经判断出,此人也是炼髓巅峰的修为。 硬实力比之“巨熊”要差一些,却胜在一个“巧”字,还有一个“灵”字。 但这样的徐家家主,远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 在近乎戏耍一般的避让之时,耿煊还将因变化来得太快,正呆愣的站在高台上不知避让的洪铨拂下台去,与陈展站在一起。 从女子忽然含恨杀出,到徐家家主暴露,然后在校场高台上与“苏瑞良”求一场死战而不得,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 聚在高台下的众人,全都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被陈展护在身后的洪铨,还有才刚受令,成为正式帮众的蒋弘毅二人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当高台上如灵蛇一般的碧蓝劲气游走,犀利劲气逐渐向高台下扩散。 那些才刚成为正式帮众的徐家人或惭愧,或阴晴不定,犹豫挣扎的看着这一切之时,他们已经大声下令。 “结阵后退!” “围住高台!” “勿使走脱一人!” “小心徐家人……” 随着这一道道命令传出,高台周围迅速情况。 数千经历过生死激战,早就被两人训练得生出本能反应的战兵,在得到命令之后,不管内心如何念头,都第一时间按照命令开始执行起来。 迅速远离高台的同时,将校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高台之下,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劲气激荡,看着这短时间内兔起鹘落的剧变,赵星朗完全傻眼了。 他下意识的伸手,将旁边那脸上有些婴儿肥的女子紧紧拉住,想要远离这是非之地。 忽然,他眼神一凝。 只见那被“苏瑞良”一掌将胸口拍穿,鲜血狂喷不止,命悬一线的女子,正拼着生命最后的余力,向着他所在的高台边缘爬行而来。 在她身后,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血色轨迹。 她瞪着雾蒙蒙的双眼,含着一众难以言说的情绪。 沾满鲜血的嘴唇无声的张合着,仿佛在对他讲述着什么。 下一刻,赵星朗猛地醒悟过来。 她并不是在看向自己。 也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而是,身旁! 忽地感到有些头皮发麻的赵星朗呆呆的扭头,朝正被他紧握着手掌的女子看去。 他并没有看到那张已经让他感到些许厌烦的、婴儿肥的脸颊。 而是一张冷若寒霜,比之台上女子尤胜一分的绝世娇颜。 席寒月! 出身于元京的赵星朗,对这位席仙子一点都不陌生。 可此刻看见她,他整个人却都懵了。 下一刻,被他紧握的手掌忽然一震。 他的手掌自然松开,再也抓握不住。 身旁席寒月已经闪身掠向高台,双手十指蕴着森然白芒,朝着正背对这个方向的“苏瑞良”急扑而去。 “你们还在等什么?此刻不除此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席寒月一边配合徐家家主,对“苏瑞良”形成合击之势,一边厉声道。 下一刻,陆续又有四道身影从高台下的人群中“炸”出,从不同方向朝“苏瑞良”扑杀而去。 在这四人“炸”出的瞬间,赵星朗也立刻认出了他们。 左使席寒月。 右使项凌。 四方堂主。 定星堂主。 战堂堂主! 全都是无忧宫的巅峰强者! 即便是实力最差的一个,也不比徐家家主逊色! 赵星朗神色木然,朝周围人群看去。 他看到的,却是一双双和他相似的目光。 …… “哈哈哈!” 就在这时,被六位炼髓巅峰强者围在中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看似岌岌可危,命悬一线的“苏瑞良”忽地哈哈大笑出声。 “你们这些缩头乌龟,终于忍不住冒头了吗?!” “苏瑞良”一边哈哈大笑,口出狂言,原本灵活躲避徐家家主徒劳进攻的他,忽地停止了闪避,反而不避不让,正面朝徐家家主疾冲而去。 面对那一条条碧蓝的,灵动宛如活物,从四面八方朝他扑来的劲气灵蛇。 “苏瑞良”再没有任何退避姿态,只是打拳。 “噗!” “噗!” “噗!” “噗!” “……” 劲气灵蛇密密麻麻,无孔不入。 “苏瑞良”的一双铁拳看似被动应对,却总是能够后发先至。 每一次出拳,总有一条劲气灵蛇被正面击中,消散如烟。 很快,横冲直撞的“苏瑞良”就侵到了徐家家主身前咫尺之地。 徐家家主手中软剑化成一条碧蓝灵蛇,不再徒劳的吐信,而是直接朝着“苏瑞良”的一双铁拳搅缠而去。 “滋滋滋滋——” 瞬间,刺耳的刮擦声响起。 只见“苏瑞良”的双拳表面,被碧蓝灵蛇的“蛇躯”游走之处,绽放出一层碧蓝的毫芒。 就像是碧蓝色的火。 “咔嚓——” 一声清冽脆响,原本还在“苏瑞良”双拳表面纠缠不休的碧蓝蛇躯,忽然崩碎。 再无阻拦的一双铁拳,瞬间长驱直入,狠狠的轰在徐家家主的胸膛正中央。 “轰!” “嘭!” 两记圆满层次的摧山破钢拳,在击中的瞬间,没有丝毫遮掩的极限爆发。 第一拳,一声“轰”鸣之后,将徐家家主周身仓促调集而来的劲力全部炸散。 第二拳,“嘭”的一声。 周身劲力才被炸散,还没有组织起第二波应对的徐家家主,胸膛结结实实受了一拳。 瞬间,他的胸膛,出现了一个与他爱妾相似的窟窿。 以心脏为中心,从前胸到后背,徐家家主的身体被完全贯穿。 通透。 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徐家家主,转眼间就步了自家爱妾的后尘,胸口鲜血狂喷,如同一具破碎的玩偶,划破虚空。 “啪”的一声摔落在地。 不偏不倚,恰好摔在自家爱妾那刚刚咽气的尸体旁边。 而早在徐家家主残破的躯体掠空坠地之前,接连五道炼髓巅峰的倾力一击,也几乎同时印在了“苏瑞良”的身上。 面对忽然暴露,从四面八方呈合击之势杀出的五名无忧宫炼髓巅峰强者。 “苏瑞良”做出了让所有人都意外的选择。 不闪不避,不做任何防御,只盯着一人猛锤。 这固然让他取得了惊人战果,以最快的速度将徐家家主干废。 却也让他在面对另五位巅峰强者的合击时,丧失了最后的应对机会。 可最后的结果,却一点都让人开心不起来。 反而让席寒月、项凌等五人心中都是一沉。 …… 就在五人凶猛的攻击近身,看上去下一刻就能将“苏瑞良”撕成碎片之时。 一道暗沉沉,反射着金属独有寒芒的奇特劲气,忽然从“苏瑞良”体内扩散而出。 如同一面黑沉沉的铁壁,凭空出现在五道攻击前面。 “嗙、嗙、嗙、嗙、嗙——” 接连五道沉闷的巨响。 五位炼髓巅峰的倾力一击,便被这道劲气铁壁给硬吃了下来。 仿佛撞在了一面铁板之上。 就在五人愣神之际,“苏瑞良”已经抓住这时机,将又一波刚猛至极的铁拳攻击,倾泻在了猝不及防的四方堂主身上。 “啊!” 胸口被密集铁拳捣碎得糜烂一片,状况一点不比徐家家主更好的四方堂主惨叫着倒飞而出。 人在空中的他,一边鲜血狂喷,一边凄厉惊呼。 “无双铁壁!” “这是孟铁心的无双铁壁——啊!” 话音未落,“苏瑞良”忽然远远朝他打出一拳。 黑沉沉的拳劲,宛如一柄巨锤,狠狠的打在他的脑袋上。 下一刻,四方堂主的脑袋便被锤爆,散做一片血雾四溅。(本章完) 第221章 巅峰落如雨,一战铸凶威 四方堂主临死前的大喊,如同惊雷一般,让台上台下不知多少人心中震动哗然。 左使席寒月,右使项凌,定星堂主,战堂堂主。 四名炼髓巅峰正呈四方站定,将“苏瑞良”围在中心。 四方堂主临死前的话犹在耳边,看着从“苏瑞良”身上升腾而起,护在其身周的黑沉沉劲气铁壁,一个个心中都生出豁然通透的感觉。 这忽然冒头的“苏瑞良”,带给人最大的困扰,不是他实力的高深莫测。 而是他出身成谜,跟脚未知。 在没有摸清此人真正的跟脚出身之前,对于如何对待此人,与其相处,其他势力就始终处在犹豫观望,拿捏不定的纠结之中。 莫名其妙就与此人成为死敌的无忧宫,就更感头疼了。 他们当然不指望还有与“苏瑞良”化敌为友的可能。 便是“苏瑞良”本人愿意,无忧宫也不可能同意。 可面对一个出身成谜,过去未知的死敌,无忧宫就始终处于被动局面,这就太不利了! 现在,随着四方堂主临死前的余音激荡未散,一切迷雾终于消散了。 原来如此! 难怪这“苏瑞良”如此疯狂执着的要与无忧宫为敌! 这“苏瑞良”居然是赤心帮的余孽。 孟铁心的徒子徒孙! 这就难怪了! 虽然,被无忧宫覆灭超过百年的赤心帮还有余孽存世这件事本身,也非常严重。 可类似的剧情,却也并不鲜见。 狡兔三窟,也并不是只有无忧宫才懂得的生存智慧。 要从明面上摧毁一个势力,将其连根拔起,已是不易。 要做到完完全全的不留后患,斩草除根,不仅需要更仔细的追索,更需要运气。 …… 在明白面前“苏瑞良”的真正跟脚之后,四名出身于无忧宫的炼髓巅峰,心思倒是彻底稳定了下来。 就在刚才,大家的心思依旧是飘忽的。 甚至有人做好了见势不妙,拔腿就溜的准备。 可现在,这些心思都被他们主动舍弃了。 他们非常清楚,孟铁心,还有受孟铁心蛊惑的徒子徒孙,全都是无忧宫命里的克星。 这是生来就要与无忧宫为敌,不死不休的! 不需要讲什么善恶是非,结果就是,双方最后只能活一个! 除非,甘愿一辈子东躲西藏,隐姓埋名,像个阴沟老鼠一般苟延余生。 不然,逃跑没用,投降没用。 哪怕现在就从无忧宫这条船上跳开,都没用。 想明白这些的四人,心思自然塌实通透了下来。 再也不去想其他可能,全部的念头,都集中在了面前敌人,以及当前战局之上。 让人最感棘手的,就是那面“无双铁壁”了。 一个个眼神之中,都充满了凝重和忌惮。 唯有席寒月比较镇定。 从突袭杀出开始,哪怕“苏瑞良”真正的身份揭晓,她的脸上,始终冷肃一片。 在四方堂主临死前叫破“苏瑞良”跟脚之时,席寒月的双眼,更是变成了一片莹白。 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瞳,仿佛被极寒冰封,冻成了两颗晶莹剔透的冰晶。 她这样的目光,若是落在人身上,能使人立刻从心底泛起无尽寒意。 而此刻,她却用这样一双奇异的莹白双目,紧盯着那片从“苏瑞良”身躯之内升腾而出的“无双铁壁”。 她忽然开口道: “这并不是真正的‘无双铁壁’,而是由十几门淬体功法强行拼凑而成。 不仅防御能力远不及真正的‘无双铁壁’,更有着许多先天缺陷,破绽非常多。 只要给与的打击足够大,足够密集,就能将其摧毁!” 听到她的提醒后,右使项凌,定星堂主,战堂堂主,这三名炼髓巅峰神色都是一震。 再没有任何迟疑,立刻用处各自的手段,朝“苏瑞良”猛攻而去。 而原本还一副肆意张狂,仿佛谁都没有放进眼里的“苏瑞良”,那肆意张狂姿态明显收敛了许多。 他也不再毫无顾忌的去硬受一个个炼髓巅峰的倾力一击,该避的时候避,该防的时候防。 他这样的应对,无疑更进一步坐实了席寒月的猜测。 他还没有修成真正的无双铁壁! 合击“苏瑞良”的几名炼髓巅峰,心中一下子踏实了许多。 但他们却并不敢因此就对“苏瑞良”生出任何小觑之心。 接连两名炼髓巅峰死在“苏瑞良”手中,这固然因他出其不意,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这同样说明,这“苏瑞良”的拳头,是真的硬。 打人,是真的狠。 即便他的“无双铁壁”还是个冒牌货,可他的个人实力,却依旧凌驾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之上。 若是一对一厮杀,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四人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与一头凶兽搏杀的猎人。 稍有不慎,一旦被“苏瑞良”那一双铁拳击中,很可能就要悲剧收尾。 好在,同出无忧宫的四人,配合极为默契。 已经有了足够警惕心的他们,也再不会给“苏瑞良”出其不意的机会。 “滋——滋——滋——” 唯一空手与“苏瑞良”对战的席寒月,她攻击的声势,造出的动静看上去最小。 但唯有身在局中的几人,才知道她发挥的作用多么巨大,多么的不可替代。 身形飘忽不定,宛如雪魈魅影的她,在满场游走。 她从不与“苏瑞良”正面交锋。 都是赶在“苏瑞良”的一双铁拳与其他同伴的攻击硬碰硬的撞在一起之时,她才忽然欺身而进。 伸手按在“苏瑞良”身周那一层“劣版”无双铁壁之上。 她那每一次看似轻巧的一按,以她双掌为中心,原本黑沉沉一片的劲气铁壁,便仿佛被寒冰冻结一般,现出隐隐的白芒。 与此同时,在那看似完整一片的劲气铁壁之中,清晰出现如裂痕一般的龟裂痕迹。 席寒月的每一次出手,不仅能让“苏瑞良”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劲气铁壁出现明显削弱。 还能让“苏瑞良”流畅的铁拳攻势,出现短暂的迟滞。 就像是“苏瑞良”的劲气铁壁虽然将席寒月的劲气攻击扛了下来,可其中蕴藏的无形寒气,却并没有被完全防住,悄无声息的渗入到了“苏瑞良”体内。 让他的身体,再难打出流畅的铁拳,总会在某些关键的碰撞中,变得僵硬,稍显迟滞。 “当——当——当——当——” 战堂堂主使的是一杆长枪。 他的身法同样迅捷,却与席寒月的风格截然不同。 他的身体,仿佛完全被手中长枪带动。 快进快退,左闪右挪。 他同样没有与“苏瑞良”正面硬碰,而是如同一个阴险的老六,配合席寒月一起行动。 每在席寒月拍出一记“寒手”之时,他总会恰到好处的狠狠补上一记“阴枪”。 从“苏瑞良”身周升腾而出的劲气铁壁,每在席寒月的掌下清晰现出裂隙破绽之时,又快又狠,又沉又准的一记重枪就会精准的打在裂隙最明显处。 在他的攻击之下,那劲气铁壁的破绽,迅速放大。 对于他俩的行径,“苏瑞良”自然是恨之入骨。 每一次都想要趁机反杀,只可惜,定星堂主将一件流星锤舞得密不透风,连绵不绝。 如同狂风大浪,一波接一波的朝他劈头盖脸的砸下,让他根本无暇分心旁顾。 由一根长长软索系着的两颗比人头还大的锤身,攻击频次丝毫不输于“苏瑞良”的一双铁拳。 与此同时,还有右使项凌持着似刀似剑的奇形兵器,随时都在查漏补缺。 这奇形兵器在他手中,即可如长刀一般劈斩挥扫,也能如利剑一般刺削无碍。 看似出手不多,却总能抓住恰到好处的时机,将“苏瑞良”精心酝酿的某些连招给直接斩掉。 五人过招的细节,其中的得失,整个校场之内,只有极少数人能够看出一二端倪。 绝大多数,就只能看见五人快若闪电的身影,在高台上快速移动。 时而从高台左侧移动到右侧。 时而又从右侧反推到左侧。 在这过程中,如同疾风暴雨的“叮当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无论是强行凑过来观礼的赵星朗等人,还是前途命运都系于这一场交锋胜败的洪铨等人,都看得心旌摇动,情绪宛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 起起落落,仿佛随时都要倾覆。 不甘心只做一个看客的洪铨,看向身旁的蒋弘毅,沉声问:“咱们能否做点什么?” 修为距离炼髓中期仅一步之遥的蒋弘毅,能够看到的信息远比洪铨更多。 但依然有很多地方,是他没有看明白的。 但他却至少知道一点,帮主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 听了洪铨的询问之后,他果断摇头道: “咱们现在别去给他添乱,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这种层次的战斗,已经超出我们太多太多。 贸然插手,反而可能帮倒忙!” 刚才,他也不是没想过,让玄幽骑手施展驭马投掷术,用数百根杀伤力都在炼髓层次以上的投枪帮势单力孤的“苏瑞良”解围。 但这念头,却只是在他心里过了一下,就被他否决了。 除非这些炼髓巅峰一个个脑子全部坏掉了,主动往每根投枪上面凑,或许最多只需要几十根,就能杀掉其中一个。 除此之外,即便他们站在原地不动,就这么挨上三五枪,也根本无济于事。 若是有心躲避,更是连边都别想挨着。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掷出投枪,除了给“苏瑞良”添乱,还能有别的作用么? 在蒋弘毅的轻声解说下,洪铨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最终只能不甘的收回目光,想要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远处高台上的大战之上。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身旁多出一人。 扭头看去,却是滕宇。 虽然有些疑惑他是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但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在此刻这种要紧关头,却连让他多费神思考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对方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向他看来。 虽然,曾经的“四护法”之一的滕宇,现在帮中的权柄地位已经比他差了许多。 但其人能量,却也丝毫不低。 更关键的是,洪铨很清楚,“苏瑞良”对这些元老级帮众,特别是滕宇这些曾经占据核心要职,现在却随着巨熊帮众成长而渐渐失势的“老人”,有着更多的温情与宽纵。 更何况,他洪铨也不是个逢高踩低的小人。 所以,见对方扭头朝他看过来,洪铨率先朝其轻轻点头示意。 若非此刻场合时机不对,他甚至还会露出一副现在已经鲜有人见的和善笑脸。 滕宇见他如此,也轻轻点头回应了一下,便扭头继续看向高台之上,看上去专注异常。 洪铨见状,心中却忍不住浮出一些不太礼貌的想法。 他的修为比滕宇高出许多,一次“恩赐仪式”之后,现在已经到了炼髓的门槛之前。 可即便如此,对于高台上五位炼髓巅峰迅若闪电的交手,他都有太多看不分明,只能看见五道拉出长长残影的迅捷身影在台上纠缠不停。 黑色,白色,赤色……各种凝若实质的劲气不断绽放扩散,激荡四溅。 那么,现在还在炼骨境的门前徘徊的滕宇,又究竟能看出多少名堂来呢? 当然,这种不礼貌的念头,洪铨也就心中闪了一下,便被他扔到了一边。 洪铨对这滕宇最后的印象,停留在了那双眼睛上面。 不知是否错觉,他总感觉比往日清冷平静了许多。 …… 面对一众炼髓巅峰强者的围攻,耿煊虽然按下了其他许多能力没有使用。 但却将“铁砂掌”、“铁膝冲”、“铁臂功”、“铁皮功”、“铁鹰爪”、“孟氏铁头功”、“铁背靠”、“铁排功”、“铁腿功”、“铁板脚”、“铁布衫”、“铁裆功”、“摧山破钢拳”这些功法的威能全部发挥到它们各自立意所能支撑起来的极限。 这十几门功法一起使出,若非它们本来就彼此关联互补,拥有同一个立意核心,在打倒敌人之前,他这身体得先被这十几门功法一起“冲毁”。 可现在,这十几门彼此关联互补的功法,在被耿煊同时发挥到极限之后,展现出了极为神奇的一幕。 周身磅礴劲气,在它们的共同作用下,在他身周凝成了一面“伪·无双铁壁”。 和真正的“无双铁壁”相比,也就防御上限差一点,再就是并非完美的连接一体,无隙可入,而是遍布隐伤、裂隙遍布。 特别是在不同功法领域的衔接处。 在最初的震慑之后,这破绽显然也被无忧宫的几名炼髓巅峰窥破。 他们的应对,立刻就有了章法。 这也使得他在“出其不意”之下,将徐家家主,四方堂主这两位炼髓巅峰击杀之后,局面并没有因为围杀者数量的锐减而有所缓解。 反而一点点被动、困窘起来。 可就他当下发挥出来的这些手段而言,他确实已经倾尽了全力,绝没有一丝一毫作假做戏的成分。 席寒月的寒气渗透,让他流畅的进攻节奏时常卡顿,体内的劲力调动时常出现滞涩。 这导致他的处境越来越被动,如同一头被一根根无形丝线绊住手脚的困兽。 这是真的。 紧跟在席寒月身后捡漏,战堂堂主的“阴枪”。 每一次捅出,都能让“伪·无双铁壁”的破绽迅速放大。 虽然,他还能凭着体内深厚的积蓄,将这些破绽迅速按下,可代价却是他的消耗远超围攻诸人。 若是这么耗下去,即便他的本钱比围攻四人都要更加丰厚,也绝对是最先被榨干的那个。 这同样是真的。 担当主力,正面承担他一双铁拳进攻的定星堂主。 查漏补缺,总在关键时刻出手的项凌。 看似输出最小,却将他的行动轨迹始终按死在高台范围内,无法混入数千战兵之中,得到“浑水摸鱼”的机会。 这同样是真的。 “我真的是拼尽全力了啊!!” 当耿煊的眼角余光,瞥见洪铨、蒋弘毅所在区域上空,忽然出现一团浓郁到仿佛能直接滴出血来,如云朵一般覆盖在其他红名上方的“超级红名”之后。 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的耿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应该破局了!” “苏瑞良”或许是个偏执的疯子,但绝对不是蠢货。 绝对实力超过任何一个围杀者的他,无论是对战斗的智慧,还是对战局的预判,也必定不会比席寒月、项凌等人稍差! 所以,拼尽全力的“苏瑞良”,此刻一定能够清晰的预见到,若不做出改变,现在已经渐成困兽之势的他,局面将对他越来越不利! 所以,“苏瑞良”必须果断破局。 不惜一切手段,彻底扭转现在这种不利的局面。 这才是“苏瑞良”该有的能耐! 而且,若是有人对“苏瑞良”进行过深入的了解。 那么,就应该知道,除了直来直往,无坚不摧的“摧山破钢拳”之外。 “苏瑞良”还另有一门能够悄无声息的令敌人脏腑俱碎,化成一滩脓血的阴毒掌法。 至刚至强的拳法下面,还暗藏着一手至阴至毒的掌法。 “苏瑞良”既有必须破局,扭转局势的清醒认知。又有可堪一用的底牌,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既然破局已是必须的选择,别说拼尽全力,便是拼命,也不能有丝毫迟疑。 所以,“苏瑞良”动了。 在四人的合击再一次抵近,席寒月的“寒手”,战堂堂主的“阴枪”,定星堂主的“流星双锤”,项凌游走逡巡的“锋刃”再一次从四面八方朝他扑来之时。 原本,在与四人周旋中,“苏瑞良”那渐渐已被四人彻底摸透,已渐渐变得有些套路化的应对,忽然风格一变。 面对那当头砸来,势大力沉的“流星双锤”,再没有挥动一双铁拳去硬撼,任其狠狠的打在头顶在战堂堂主“阴枪”之下,已经摇摇欲坠的“伪·无双铁壁”之上。 “嗙!” 一声钟鸣般巨响,原本在四位围杀者预料中,还能支撑好一会儿的“伪·无双铁壁”,忽然泛起明显涟漪。 然后,那让他们最感头疼,仿佛无坚不摧的劲气铁壁,轰然破碎。 “流星双锤”虽然没有真个砸中“苏瑞良”的头颅,轰然破碎的劲气却依然给他带来了明显反噬。 对此仿佛早有预料的“苏瑞良”,顺势张嘴,蕴在胸口的磅礴劲力混着一口鲜血,化作一枚迅捷至极的血箭。 目标直指已经掠至近处,正一剑刺来的项凌面门。 项凌这一剑能否建功还在两可之间,可若他面对这“含血一箭”,不做任何回应。 最轻也要落个双目短暂致盲的结局。 而在这兔起鹘落的战场,这无异于宣判了项凌的死刑。 所以,千钧一发之际,项凌只能顺势改刺为撩,将那迅速欺近的血箭死死拦截在外,不令其与身体有丝毫接触。 从侧后对“苏瑞良”展开攻伐的席寒月,以及战堂堂主,都按照预期完成了这一次的合击任务。 有着“苏瑞良”身体的阻隔,他们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其应对与以往的不同。 当席寒月的双手察觉到原本预料中,还能支撑许久的“伪·无双铁壁”轰然破碎,想要急速后退之时。 被“流星双锤”挟势猛攻,紧接着一口血箭喷出的“苏瑞良”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推力。 在席寒月反应过来,作势想要后退远遁,与“苏瑞良”迅速拉开距离之时。 “苏瑞良”迅速接近的后背,已经先一步恰到好处的窝进了她双臂张开后,一副“开门迎客”姿态,让不知道多少元京儿郎心向往之,丘峦耸翠的奇峰之内。 接触的瞬间,温香软玉。 耿煊心中,却没有任何旖旎心思。 早已被他调动,凝在后背的磅礴劲力轰然勃发。 铁背靠! 挟着圆满境,可以瞬间六十四叠浪的万钧劲力! 内含只有将阴风化骨掌修炼到圆满境界,才能领悟的明暗之变! “噗!” 高台之上,只听得一声仿佛漏气皮球一般的奇异声响忽然传出。 下一刻,高台下的众人便瞠目结舌的发现,在战斗中释放出全部风采,身法如幽影鬼魅,身形如扶风醉柳的席寒月席仙子,后背衣衫忽然毫无征兆的爆开。 却还不等众人目睹衣衫爆开之后的冰川雪景,变见得血肉四溅,血雾弥漫。 席仙子的整个后背,彻底糜烂,再也引不起关注者一丝一毫的迤逦想象。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呆呆地看着“席仙子”残破的身躯划破虚空。 胸口一个比徐家家主还要巨大的空腔,正在如喷泉般将其体内破碎的脏腑,糜烂的血肉,灼热的鲜血喷洒而出。 最终,她那仿佛残破玩偶一般的身躯“啪”的一下摔在高台之上。 所有人都还有种仿佛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这突然的剧变,别说打了台下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与席寒月一起,同时合击耿煊的三人,对这样的顷刻剧变,也同样始料未及。 在这一个愣神,就能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 早就打好“腹稿”的“苏瑞良”自然不可能有丝毫浪费。 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才创造而来的机会,若不能将其价值最大化。 岂能展现出“苏瑞良”为了这一次的破局,是如何的“蓄谋已久”,“倾其所有”? 他根本没有去看身后“席仙子”的结局。 在借着一次完美的铁背靠,将体内蓄势已久,磅礴而又阴毒的劲力尽数倾泻进入对方体内之后。 在“席仙子”双脚离地,从他后背开始生命的最后腾飞之时。 他的身体已经向前朝着定星堂主急扑而去。 将手中“流星双锤”施展得宛如活物,如臂使指的定星堂主,承担着正面攻坚,消解他那一双致命铁拳的重任。 通过多次正面的接触碰撞,耿煊有一个切身体会。 再如何“如臂使指”,武器的反应都比双手更慢。 武器的优势,一是让攻击范围扩大,够到双手远不能直接接触到的区域。 二是通过武器特性、招式效果、劲力与时机的把握,将攻击之“势”蓄到最大。 这里,就有一个问题。 兵器使用者,高手与庸手最关键的一个区别,就在于高手能对下一招、甚至下下招的交锋有所预判。 预判得越准,每一次攻击之时,兵器上积蓄的“势”便能越强,发挥出更强的威能。 相反,若是预判失误,或者对手忽然的变招打破了预判中的既定方向,轻则“势”消,攻击威能大减,重则劲力反噬。 要想将“势”重新蓄起,必须有一个缓气回气的时间。 而回气的时间长短,既与使用的武器特征有关,也与“失势”一击时原本积蓄起来的一击威能的大小有关。 而在这两方面,定星堂主都吃了大亏。 承担正面强攻任务的他,每一次都倾尽全力,不敢有丝毫留手。 用一根软索系着两颗流星锤的他,一方面固然能将其物理特性利用到极致,可另一方面,一旦攻击节奏出现预料之外的变化,他要想重新获得双锤的掌控权,也必须更久的时间。 当耿煊改退为进,迅速欺近定星堂主身边之时,他手中的“流星双锤”还在不规则的旋转摆动。 所以,当定星堂主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苏瑞良”之时,根本来不及用手中双锤御敌。 只能一边急退的同时,挥拳与之相对。 他的拳法虽然也不错。 可此刻与“苏瑞良”的铁拳硬碰,那不是鸡蛋碰石头么? “嘭……咔嚓!” 只第一次撞击,四拳狠狠相撞处,便立刻有骨骼破碎的脆响,以及骨渣四溅的残影。 对定星堂主来说,这并不能算是太重的伤势。 可他在同层次的修炼者中,本来就不以身法见长。 这一下碰撞,受伤都在其次,关键是“苏瑞良”将席寒月一记“寒手”残留在体内的寒气,顺着这次接触送入到了定星堂主双拳之内。 这让他周身气机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卡顿,急退的速度也因之慢了一丝。 而就是这一丝之慢,立刻便让“苏瑞良”抓住时机,欺身而进。 “砰砰砰砰——” 一双铁拳瞬间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快速轰出。 看在其他人眼中,已经看不出双拳残影。 只有两只拳头狠狠的印在定星堂主主动敞开的胸膛中央。 唯一让人确信这不是两拳的证据,是那密集的超过任何鼓点一般的捶胸闷响。 那接连不断的,重拳捶胸的声音,几乎也要连成一个整体。 明明受到猛烈的拳击,定星堂主的身体却像是被定在了那里。 只是上半身宛如抖糠一般震颤不休。 当他的身体终于宛如出膛炮弹一般,“嗖”的一下从高台上斜飞而出,与“苏瑞良”拉开距离之时,整个上半身已经彻底破碎,根本没有一片好肉。 若非还有一些坚韧的皮肉相连,定星堂主脖颈以上的头颅与胸膛以下的腰腹之间,已经彻底分成了两截。 而现在,定星堂主划破虚空的身体,已经堆叠成了正常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样子。 太快了! 剧变来得实在是太快了! 从席寒月,到定星堂主,接连两名炼髓巅峰殒命,从巅峰坠落尘泥,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真就只是发生在一两个眨眼之间。 台下众人,都被这快速、剧烈、而又惨烈无比的转折给全部惊呆了。 原本人多势众,合击“苏瑞良”的四人,转眼间就少了一半。 剩余两人,战堂堂主,还有右使项凌,两人的反应,却比台下众人快多了。 战堂堂主脚步轻转,目光沉凝冷肃,被他端在手中的长枪,枪尖看似无规则的点头摆动,却如同蓄势而动的灵蛇,随时都可能朝他刺出致命一枪。 耿煊却只是扫了他一眼,就看向面前的右使项凌。 此人正强抑着内心所有极端而负面的情绪,牙关紧要,双目血红一片。 蕴满恨意的双眼死死盯着耿煊的同时,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朝旁边娇躯残破的席寒月看去。 耿煊并不认识右使项凌,但宗师境的“相心术”,却让他对此人内心的情绪色彩看得非常分明。 还有从他体内散发的“波纹”,变化之激烈,频次之高,幅度之大,前所未见。 于是,耿煊也朝那处残破娇躯看了一眼,嘴角忽然露出戏谑的笑意。 “这就是席仙子吧? 你对她,似乎不止于同僚情谊啊? 你莫不是喜欢她……还真是抱歉啊,我出手也确实重了点,将你的心上人弄成这样……” 耿煊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面前之人那越来越剧烈的情绪色彩变化。 还有那幅度越来越大,频次越来越高的“波纹”剧变。 忽然发出一声怪笑。 “听说这席仙子,可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颗朱唇万人尝的风流仙子。 她既然是你的心上人,却不知你睡了她几回?” 说着,他的双眉极为生动的挑起,露出一个男人都懂暧昧笑意。 在这戏谑奚落的背后,却是耿煊极为清晰的判断。 无论从情绪色彩,还是“波纹”变化,面前之人,已经到了某个极限。 于是,他的脸上露出夸张的神色,仿佛怜悯一般道: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一次也没……” “绷!” 项凌努力维持清醒的心弦,在这一刻,彻底绷断了。 在耿煊眼中,是他的情绪色彩的变化,彻底混乱,变得再也无法清晰感知。 而从他体内散发的“波纹”,同样混乱无比的纠缠在一起,再也看不出任何规律。 “‘苏瑞良’,你这个畜生,连死人的清誉都要羞辱……给我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双目完全充血的项凌终于开口,一边痛恨狂吼,一边持剑朝耿煊扑杀而去。 对于自身门户大开,盛怒到癫狂的攻击没有任何章法之事,没有一丝一毫的顾虑。 “项凌,冷静点,不要中了对方奸计!” 持枪警戒,满脸凝重肃然的战堂堂主失声提醒。 却没有任何作用。 但他更不可能任由最后一位可为助力的同伴也折到“苏瑞良”手中。 于是,只能挺枪而上,期待通过自己的攻击,分担项凌的压力。 可让他没有预料到的事,“苏瑞良”并没有将攻击的重点放在已经完全失态的项凌身上。 面对项凌不要命的狂攻,“苏瑞良”巧妙的躲避。 利用完全不懂配合为何物的项凌,反过来牵制、干扰他的进攻。 可项凌没有顾忌,不懂配合,他懂啊! 他必须顾忌项凌的安危啊! 蓄势良久,一往无前,决绝到极致的枪意,就这般被项凌这个自己人搅了个稀碎! 就在战堂堂主感到不妙,身形后退,想要扔下项凌,孤身远遁之时。 心中忽然咯噔一声巨响。 却是刚才收枪,身形急退之时,右脚脚踝仿佛被一股阴柔轻风吹中。 下一刻,他便失去了对右脚脚踝以下部位的知觉感应。 急退的身形瞬间失控,踉跄朝一侧跌出。 不知何时,已将徐家家主爱妾的长剑握在手中的“苏瑞良”同时挥手一掷。 在将长剑投掷而出的瞬间,耿煊的瞬时速度,完全超越了玄幽马。 恰好朝着战堂堂主身形失控跌退的方向。 战堂堂主大惊失色,就要挺枪阻拦。 可那柄被“苏瑞良”掷出的长剑,速度远比他以为的快得多。 当他将长枪横栏在前方时,长剑早已先一步欺近,毫无阻碍的刺入他的胸膛之内。 恐怖动能配合着长剑内蕴藏的磅礴劲力尽数灌入。 战堂堂主的身形,一边不受控制的倒退飞出,疯狂肆掠的劲力一边将已经被突破、穿透的脏腑撕裂。 掷出这一剑的耿煊,没有多看战堂堂主一眼,正面朝完全破防失智的项凌欺身而近。 “砰砰砰砰——” 一串密集沉闷的声响从项凌胸口传出。 被完全打停在原地的他,胸膛迅速凹陷,身躯剧烈颤抖。 鲜血,碎渣,从嘴中,从胸膛,从后背,疯狂输出。 “嘭!” 项凌的身形高高飞起,远远摔在高台之下,耿煊垂着一双鲜血淋漓,粘稠浆液滴答不断的铁拳,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 “呼——呼——呼——” 高台之下,从席寒月爆衫开始,便死寂一片的校场,依旧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呆呆的盯着高台上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 所有人都能清晰的听到“苏瑞良”胸膛剧烈的起伏,仿佛破损风箱一般的猛烈呼吸之声。 但却没有一个人因此就生出不恭,不逊的念头。 虽然,“苏瑞良”多次使用了一些出其不意的战术手段,甚至最后还使用了非常不光彩的“盘外招”。 但,面对六名炼髓巅峰的围杀,能够战而胜之,让他们一个都没有跑掉,全部倒在了脚下,成为其滔天凶威的最新注脚。 这就是天大的能耐,无可指摘,毫无争议! 就这样,浑身浴血的“苏瑞良”旁若无人的喘息缓气了一阵之后。 “哇!”的一声,张口突出一口浓浊血液。 原本站得笔直的身影,肉眼可见的佝偻了一些。 看得懂的人都明白,从“伪·无双铁壁”被破开始,“苏瑞良”就已经受到了不轻的反噬。 后来,他看似干净利落的击杀的每一个人,都倾尽全力,持续透支,让他身体遭受的反噬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沉重。 他脚下轻轻一点地,掠下高台,来到洪铨、蒋弘毅两人身边。 双脚刚刚落地,身形就一个不受控制的趔趄。 附近的几双手立刻向他伸出而去。 “帮主小心!” 一边下意识伸手搀扶,洪铨,蒋弘毅等人还面带关切的道。 站在洪铨身边的“滕宇”,也很自然的伸出了手,向“苏瑞良”腋下环抱而去。 身形稍稍失控,向后趔趄的“苏瑞良”右手也很自然的向后伸出,寻找平衡身体的支撑点。 然后,很自然的赶在“滕宇”双手扶在他腋下之前,将右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右手食指的指尖,很自然的便从“滕宇”的脖颈轻轻擦过。 瞬间,“滕宇”瞪大了双眼。 距离“苏瑞良”腋下的双手,仿佛凝固,再也无法前进分毫。(本章完) 第222章 一指秒杀,来者不拒 “苏瑞良”那本应该从“滕宇”脖间自然擦过的手指,消失不见了。 当然,并不是真的消失不见。 而是毫无征兆的整根没入到了“滕宇”的脖颈之内。 没有任何异响,没有任何额外的动静,就像是手指轻轻戳进了一块酥软的豆腐里。 当机敏至极的“滕宇”警觉过来,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 在他的脑海中,便仿佛看到一根擎天巨柱,忽然从大地下升腾而起。 甚至都来不及真的做点什么,他这个“天”就被忽然顶上来的擎天巨柱捣了个粉碎。 这一切变化,反应到现实层面,就是“苏瑞良”无声插入“滕宇”脖颈内的手指,忽然绽放出一道坚不可摧,无可抵御的劲气。 沿着“滕宇”的脖颈一路往上,摧毁沿途还没有完全调动起来的所有防御,直入其大脑中枢。 然后,前一刻还生机勃勃的脑髓,被搅得稀碎。 这干脆利落,直接而致命的一击,完成的悄无声息,没有一丝烟火气。 与激战六名炼髓巅峰相比,连近在咫尺的洪铨、蒋弘毅等人都没有察觉到丝毫异常。 可谁又能知道,为了有机会完成这一击,自己辛辛苦苦的做了多少戏,埋了多少线? 当那团浓郁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的红名没入眉心“燧珠”之内,耿煊心中这才真正的舒了一口气。 看着依旧瞪眼看着自己,凝固在惊愕与不甘之中的眼神。 耿煊没有惺惺相惜的遗憾,只有大夏天猛喝了一大口冰镇饮料一般的舒爽惬意。 与其来一场强者之间,势均力敌的对决? 开什么玩笑。 他辛辛苦苦谋画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最后这一口能够吃个瓷实,不留遗憾,十全十美么! 虽然完美达成目的,可回想起刚才的细节,耿煊心中却也是狠狠捏了一把冷汗。 修炼到圆满境的“霸王擎天指”,加上一根实打实的“霸王遗指”。 就这样,刚才手指擦过“滕宇”脖颈之时,耿煊依然有种滑不受力,凝在指尖的威能无处落脚的飘忽感。 就像是自诩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明明已经张弓瞄准了箭靶。 可那箭靶,却时不时泛起粼粼波光,仿佛处于与神箭手完全不同的水域环境中。 如此,神箭手在陆上练就的本事和经验,一下子变得不真切起来,从而对射出这一箭的信心都产生了动摇。 这一箭射出,真能正中靶心吗? 殊不知,这一念头的升起,才是对神箭手最致命的打击。 耿煊刚才,心中就差点产生类似的困惑。 这一指,真能捅进去吗? 不会真被对方的皮肤给滑开吧? 好在,这丝还未成形的困惑,被他用更坚决的念头镇压了下去。 行动上,更是没有丝毫拖延。 此刻,耿煊内心复盘,还有些后知后觉的紧张。 那种手指仿佛从一层滑不留手的鱼皮上擦过的微妙触感,好似依旧残留在指尖未散。 这前所未有的,此前鏖战的六名炼髓巅峰强者都没能给他带来的奇妙体验,让耿煊心中有了一个判断。 “这人至少是炼皮圆满。” 耿煊又想到了自己的经验,淬体到了后期,“炼皮”与“炼肉”会逐渐融为一体。 炼皮即炼肉,炼肉即炼皮。 “……很可能炼肉同样至臻圆满。” 耿煊又从此人皮肤反馈在指尖的奇妙触感,联想到自己修炼“相马术”到大师境界之后,高速状态下皮肤与肌肉的自然律动。 “此人很可能也掌握了一门‘九流秘术’,且层次至少在大师境界以上。” “他的易容之术,也非常高明。 速度身法,也一定非常快,特别是在水中……” 耿煊心中转动着这样的念头,旁边忽然传来两声轻声惊呼。 出声之人,恰是除“滕宇”外,此刻距离耿煊最近的两人。 洪铨与蒋弘毅。 他们没有感受到自家帮主与“滕宇”看似寻常的接触背后,蕴含的惊心动魄的交锋。 但近在咫尺的他们,却看见了另一件事。 “滕宇”的五官,正如塑形的蜡像一般,一点点垮塌,融化。 最后,变成了一副让他们毫无印象的陌生面孔。 继而,他们这才发现,自家帮主的一根手指,居然完全插进了此人脖颈之内。 而距离如此之近的他们,直到现在才察觉! 耿煊心中一动,这才低声交代道:“不要声张,不要让其他人发现此人不是滕宇,更不要让他人发现他的真面目。” 两人虽然心中疑惑,但却都不妨碍他们第一时间就遵令奉行。 他们各自上前一步,从两个方向将“滕宇”夹在中间,挡住了外界的一切视线。 原本,他俩与“滕宇”同时伸手去扶耿煊,自然都是面朝着他,背朝着其他人。 是以,除了他们三人,其他人都看不见“滕宇”五官的变化。 耿煊顺势抽出插入“滕宇”脖颈内的手指。 抽出之时,为了避免血液飙射,有碍观瞻。 他还很贴心的在其脖颈间轻按了几下,强行截断其体内本就在快速冷却的血液流通。 “接管”过“滕宇”的洪铨、蒋弘毅两人,左右挟着他便向一旁马车走去。 看在其他人眼中,就像是“苏瑞良”对三人低声交代了什么之后,三人一起展开了行动。 不过,并没有什么人关注他们仨去干什么。 此时此刻,“苏瑞良”才是那个全场焦点。 …… 耗费两点红运,将“伪·无双铁壁”被破,以及强行透支使用劲力带来的身体异常尽数消除,恢复到完好状态之后。 耿煊轻身一跃,重新返回高台之上。 仿佛,他刚才的短暂下台,就是擂台赛的间隙下去喝了口水,擦了把汗而已。 耿煊冲陈展道:“安排两个人,将这里赶紧收拾一下。” 陈展应是在场不多的,对刚才一幕产生些许怀疑之人。 此刻,他的目光也下意识的看向洪铨、蒋弘毅、“滕宇”三人进入的那辆马车。 忽然听到这样的命令,陈展赶紧收回目光,与自家帮主那意味不明的眼神轻轻碰了一下,他心中猛地一个激灵,立刻按下了所有心思,带着几个人就亲自上了高台。 那一具具不久前还站在云端,现在却都已残破不堪的尸体,被他们迅速清走。 连同他们死前留下的满地狼藉,也给迅速收拾干净。 耿煊扫了一眼,就没再关注。 看向高台一侧,一群瑟瑟发抖,挤在一起的人群。 “赵星朗,这次你们给我的惊喜真的很大啊!” 如丧考妣的赵星朗,在耿煊点到他时,眼神依旧茫然而呆滞。 直到对上“苏瑞良”那双玩味而戏谑的目光,他才猛地一个激灵,重新恢复了神志。 只见他哭丧着脸道: “苏帮主,误会啊,这可是个天大的误会!……这么多人易容混进来,我也没想到啊……” 说到这里,他忽地想起了什么,忙高喊道: “我们家主的女儿,不知什么时候被那席寒月掉了包,现在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遭了毒手…… 苏帮主,我也是受害者啊! 我们本来只是想来瞻仰一下您的风采,哪里想得到,无忧宫行事如此恶毒……” “那你们的目的现在达成了?”耿煊忽然问。 “啊?”赵星朗有些茫然。 耿煊的目光从赵星朗身上移开,看向如鹌鹑一般缩在他旁边的一群人。 问:“赵星朗说,你们这次过来,就只是想来看看我?” 这些人现在恨不得全隐身,“苏瑞良”看不见他们才好,哪里敢跳出来发表不同意见。 见他目光扫过来,听他如此询问,都如小鸡啄米般忙不迭的点头不止。 “真就这么单纯? ……难道你们在元京的家主,帮主什么的,就没给你们安排点别的任务? ……比如,警告我,威胁我几句?” 前一刻还在如小鸡啄米的几十颗脑袋,在仿佛一起暂停了片刻之后,立刻整齐划一的,如同拨浪鼓一般摇了起来。 他们的反应,似乎让台上的“苏瑞良”感到有些困惑,只见他道: “不是说,元州有些什么了不得的规矩吗? 我现在这做法,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啊? 不用担心,有什么想说的你们只管说。 若我的行事真的犯了什么规矩,你们也可以当面给我指出来嘛。” 被他以如此诚恳态度请教的一群人,此刻却如同一群无辜的孩子,瞪着一双双可怜巴巴的委屈眼神。 “没有,这个是真没有,苏帮主您完全想多了!” “误会,这都是误会!” 最终,还是赵星朗承担了所有,开口替众人发声。 其他人赶紧点头附和,一颗颗脑袋几乎要点出残影。 耿煊继续道: “你们也都看到了,我和这无忧宫的梁子,是解不开了。 接下来少不得还要继续开打,若无忧宫如当年一般全面龟缩回元京,战场很可能就在元京城内。 我这会不会又犯什么忌讳,需不需要提前向谁拜个山门码头啊?” “苏瑞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如此锋芒毕露的言语。 听得赵星朗及周围一群人心脏狂抽不止。 要问他们的真实想法,这样的局面,自然是一百个不乐意啊。 可这是他们有资格插嘴的事情么? 别说他们,便是他们背后的家主,帮主什么的,有资格对现在的“苏瑞良”说三道四吗? 谁自觉有那个资格谁来,反正在场是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 最后,还是赵星朗吭哧了一下,含糊道: “这是苏帮主您与无忧宫之间的恩怨,只能你们自己解决,我们是没资格置喙的。” 耿煊点头,又道: “接下来,我要疏浚洙水古河道,这周边的集市里坊,还有月露原免不了都要跟着一起动一动……却不知这又会不会犯了什么忌讳?” 赵星朗硬着头皮道: “疏浚洙水古河道,变荒原为沃土,这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可能犯什么忌讳。” 耿煊盯着赵星朗,又看向他旁边的一群人,问:“你们觉得呢?” 这些人立刻点头不止。 耿煊皱眉道:“别只是点头啊,你们倒是说话啊。” “这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这是好事!” “赵星朗说得对!” “说得对!” “……对!” “……” 众人宛如复读机一般,重复着表态。 耿煊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过,满意点头道:“……这么说,你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众人闻言,齐齐呆了一下,然后忙不迭的点头。 “完成了!” “完成了!” “……” 耿煊又问:“我这还有些帮务没有处理完,你们要不要留下来继续观礼啊?” 众人从他的话中,听出了逐客之意。 却没有一个有不快之色,反而一个个如蒙大赦。 嘴上随便敷衍,屁股上仿佛有烈火在炙烤。 “啊,不了不了!” “苏帮主您忙。” “我们就不叨扰了!” “您忙您的。” “……” 几个眨眼的功夫,这些人就全都溜了个干干净净。看着这些人走得如此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耿煊莫名的想起这么一句话。 说你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 说你犯忌讳的时候,那你最好也真的犯了! 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件事真就这么过去了。 短暂的风平浪静,意味着“水下”更加凶险,更加激荡的暗流潜涌。 但,耿煊也相信,在他这个“孟铁心传人”与无忧宫分出个生死高下之前,其他元州势力都不可能再亲自下场。 不该蹚的浑水千万别蹚,徐家就是最好的榜样! 而对耿煊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管他暗处潜流如何汹涌,他需要的,真就是一段表面的风平浪静即可。 或许,任其酝酿三五个月,乃至三年五载之后,会积蓄出足以排山倒海的巨浪。 可对耿煊来说,十天二十天之后,就是一片新崭崭的天地。 三年五载? 整个世界说不定都变了模样。 大家根本不在同一个时间维度。 …… 此刻,在陈展的组织下,原本一片狼藉的高台,已经重新清理了出来。 洪铨也已重新出现在台下,而蒋弘毅则守在了安置“滕宇”尸体的马车旁边。 耿煊对洪铨道:“继续吧。” “……” 听了这命令,洪铨明显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立刻上了高台,来到耿煊旁边,大声道: “大家各归原位,纳新之礼,现在继续!” 他的声音在校场中扩散激荡。 短暂的沉默之后,密集的脚步声响起。 仿佛重置一般,所有人都以最快速返回大战开始前各自所在位置。 见众人各就位之后,洪铨便准备按照既定流程,让那些炼骨境“准帮众”正式受令见礼之时。 忽然有人大声道:“苏帮主,还能再给一次机会吗?” 洪铨循声看去,开口之人,却是一位出身“南四集”的炼髓坐馆。 此前,耿煊允许这些人自由选择。 而但凡被他授予这种机会之人,无论是炼髓以上,还是炼髓以下,还愿意上巨熊帮这条“贼船”都不多。 这就造成了这样一种怪异的现象,这次巨熊纳新仪式,准备受令入帮之人,绝大部分都是没有选择权,被强迫着上了这条“贼船”的俘虏群体。 在明确给出这样的标准之时,这就是耿煊能够预见到的情景。 可现在,似乎出现了新的变化。 耿煊看向那个开口之人。 此人在与他的目光撞上的瞬间,有短暂的闪烁,似乎想要避开与他的目光直视。 但很快就变得坚定起来,大着胆子与他对视。 在与他的对视中,目光变得越来越坚定。 根本不需要“相心术”的能力,耿煊就能从他这双眼睛中,看到名为野心的炽烈光焰在熊熊燃烧。 他道:“你应该清楚,加入巨熊帮,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此人道:“我清楚。” “你还是想加入?” “是。” “你可想好了,一旦加入,可就再不能反悔了。” “想好了!” 耿煊点头道:“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此人大喜,赶紧道:“谢帮主!” “苏帮主,我也想加入!” “还有我!” “我……” 就在这时,就在此人身周,聚满临时帮众的人群中,接连不断有这样的声音响起。 耿煊扫了一眼,对洪铨道: “你再去梳理一下吧。” “是。”洪铨赶紧应了一声,又低声问:“可有什么标准?” 耿煊摇头道:“来者不拒。” “明白。” 洪铨应了一声,便下了高台。 当他重新上台,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炼髓以下暂且不论,只是炼髓以上,便又有二十八人受令之后,朝耿煊下拜见礼。 这重新补入的二十八位炼髓之中,出身“东五集”、“南四集”这九座集市的,便有十八位。 其中,炼髓初期坐馆十五位,炼髓中期的大馆主有三位。 出身于“北八集”的炼髓初期有八位,炼髓中期的大馆主有两位。 这样的比例,让耿煊都有些心惊。 “看来,我还是保守了。” “不怕死的修炼者,远比我以为的多!” “他们此前不上船,不是因为怕死,只是没有看到太多赢的可能性而已。” “只要这种可能性出现了,他们就会立刻飞蛾扑火般涌上来。” …… 【得白运二十四点。】 对比前面六名炼髓中期带来十八点白运,三十二名炼髓初期便带来四十点白运。 这一次五位炼髓中期加二十三名炼髓初期总共却只带来二十四点白运。 人均贡献缩水了将近一半。 这无疑再一次印证了耿煊原本就有的判断,随着基本盘的扩大。 即便同样的修为,后入帮之人能够带来的白运数量也会迅速减少。 高修为带来的高价值会逐渐被迅速扩大的基数给稀释掉,渐渐地,只剩下人本身的价值。 这次补入之后,对巨熊帮来说,炼髓层次的战力却近乎翻倍。 炼髓中期的帮众数量,从六人增加到十一人,炼髓初期从三十六人增加到五十九人。 ——包括丁福全、陶白、王恒书、盛祥等四位堂主。 而赶在这时候上船的,当然不止于炼髓层次的战力。 在二十八名炼髓战力紧急入帮之后,先后又有3875人正式受令,加入巨熊帮。 其中,被强迫入帮,以及刚才临时决定火线入帮的人数几乎各占一半。 这些人,既有来自安乐集、百源集的吴益心腹,甚至干脆就姓吴,也有出身于元京徐家的子弟,陈展的麾下,月露原的游侠儿。 以及“北八集”、“东五集”、“南四集”各个家族,行会,集市护卫,甚至“地下隐藏兵种”……乱七八糟,来源复杂。 主打的就一个,来者不拒! …… 这一次,炼髓以下,有3875人正式加入巨熊帮。 具体为炼骨层次457人,贡献白运23点,人均贡献大约为0.05左右。 炼血层次948人,贡献白运19点,人均贡献大约为0.02点左右。 炼肉层次1956人,贡献白运20点,人均贡献大约为0.01点略多。 炼皮层次514人,贡献白运5点,人均贡献大约为0.01点略少。 ——之所以炼皮层次的帮众这么少,并非他们更怕死,而是有太多都折损在了此前的大战之中。 算上此前补入的二十八名炼髓战力带来的二十四点白运,总共又是九十一点白运到手。 相应的,又有九十一点黑运从“燧珠”内消散无踪。 对比上一波将六名炼髓巅峰,一名大概率两境淬体圆满的强者一起卷入的劫数强度,这已经又有了六七成模样。 耿煊站在高台上,左右四顾,看着台下乌泱泱的,总数量已经超过了四千,堪称“妖魔鬼怪”齐聚的巨熊帮众,心中猜测着这一波劫数又该以何种面目降临。 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小鬼”跳出来作妖之后,耿煊便果断地下了高台。 将剩下的局面交给洪铨、蒋弘毅等人维持。 “你俩跟我来。” 离开前,耿煊对陈展与徐耀二人道。 经历了徐家家主当面惨死这样的刺激之后,原本虚弱得还需要旁人搀扶的徐耀,似乎一下子恢复了许多。 虽然看上去状态依旧不是太好,但也再不需要旁人搀扶,就能跟上耿煊与陈展的脚步,随着一起离开驻地校场,进入旁边一间会客厅中。 耿煊先是看向徐耀道: “我想要在元京找一些可用的人手,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自从目睹徐家家主出现在高台上,在“苏瑞良”的铁拳下,被干脆利落的捣了个“稀巴烂”之后,徐耀就像是丢了魂一般。 此刻,听了耿煊的问话,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好似稍稍回过神来,可神情却依旧低落。 “帮主,您是想要寻找一些对付无忧宫的助力,是吧?” “嗯。” 徐耀摇头道: “若是以前,我或许还能借着徐家的一点薄面,做成此事。 他们敢不敢真的助您对付无忧宫不敢说,可若只是走个过场,应付一下,我好歹也能给您拉来一些人手。 可现在……别说我,便是整个徐家,都不可能再有这样的能耐了。” 耿煊惊讶道:“不会吧,你们徐家好歹也是数百年的元京高门,不过就死了一个炼髓巅峰的家主,这就要散架了?” 听到这话,一张死人脸的徐耀终究没忍住脸皮抽动。 便是旁边事不关己的陈展,也忍不住眼皮狂跳不止。 炼髓巅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廉价了? 这让他这个好不容易才修炼到炼髓后期的人情何以堪? 徐耀苦笑道: “帮主,遍数整个元州,底蕴能有无忧宫那般厚实的势力也并不多。 我们徐家也不算差,可炼髓巅峰也就三位,真正处于当打之年的就一个,已经被你打死了。 另外两个,一个去年才过完六十大寿,一个现在已经八十五岁。 他俩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搬两张凳子守在家门口,用与人同归于尽做威胁,让人不敢轻易冲入徐家杀伤抢掠。 更多的,他们真的做不了。” “……若是没有这一次在清源集的损失,凭着数百铁骑,数百重剑士,多名炼髓后期,勉强还能撑起徐家的体面。 现在……” 说到这里,徐耀便只是摇头苦笑。 现在,这些能撑起徐家的“体面”,要么死在了耿煊手中,要么就如徐耀、徐蓬一般,被强迫着在巨熊帮“服役”。 自然是一切休提。 听了徐耀的解释,耿煊轻轻点头,对徐家当下的困境表示理解。 他想了想,忽然道: “给我传个信,总能做到吧?” 徐耀怔了一下,道:“当然可以……不过,您要给谁传信?” 耿煊道:“当初,和你们一起来的援军,是不是还应该有个叫‘血牙’的雇佣兵团?” “……是。” 莫名的,一股负面情绪已在徐耀心中升起。 当初,就是他领着三百重剑士与血牙团同行。 结果,在即将抵达之时,血牙团临时变卦,当了逃兵。 若非如此,他们徐家的损失,很可能还不会这么惨。 恨“苏瑞良”这个凶手的胆气没有,可是,恨血牙团不跟着一起跳坑垫背的胆气,徐耀却是要多少有多少。(本章完) 第223章 人造眼睛,伪造石头 “那你给这个血牙团的团长传个话,就说我想见见他。”耿煊道。 “啊?” 徐耀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怎么,这也做不到?”耿煊问。 徐耀赶紧回道: “只是传个话,当然很容易。 不过,仅靠这一句话就让他过来,可能……也有些困难。 帮主您可能不知道,这无忧宫在外面虽然声名狼藉,但与元京内上得了台面的势力,关系历来都维系得不错。 据我所知,血牙团此前能够与我们一起过来,就有无忧宫在背后出力。 这次无忧宫固然遭受重创,可也还没到散架倒台的地步。” 耿煊轻轻点头,明白了徐耀的意思。 他这个“苏瑞良”固然展现出了强横的实力,却也没到让血牙团果断倒戈的程度。 不过,他也没有放弃,道: “试试嘛,只是传个话,又不损失什么。” 有句话没有当着徐耀的面说出来,血牙团的底蕴或许不及徐家,可其“嗅觉”却远超徐家。 同路而行的两拨人,人家能在即将踩入“泥潭”之前,果断止步,不惜与徐家结怨也要撤退。 而徐耀却继续领着数百徐家精锐儿郎大踏步向前走。 不仅让他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连带着将整个徐家,也深深的陷入到这“泥潭”之内。 若当时徐耀能够果断做出与血牙团一样的决策,徐家现在也不会惨到这个地步。 这应该就是一代草莽创业团队与世家贵胄之间的区别吧。 当真正的大风浪到来前,世家高门或许能够凭着数百年的底蕴还有错综复杂、蟠根错节的关系织出一片密密的蛛网,占据绝对的主动。 可当大浪来袭,整张“蛛网”都开始动荡起来,对各自本身的行动力和决策力提出极高要求时,才能看出彼此的真颜色。 徐耀不知道耿煊内心想法,他先是应下了耿煊的要求,点头道: “好,我待会儿就去安排。” 顿了顿,却问道: “帮主,您想在元京找人,应该不是要让他们直接对付无忧宫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要一些眼睛耳目而已。” 虽然,耿煊真正的用意不止于此,但就现目前来说,他这也不算是假话。 徐耀颔首道: “那我倒是另有一人向您推荐。” “谁?” “游侠儿郭碣。”徐耀道。 “游侠儿?这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耿煊好奇询问。 徐耀道: “要说他有多特别,也算不上,就是在元京的游侠儿圈子里人面特别广,有个仗义疏财的好名声。 而我恰好知道,他还曾因为看不惯无忧宫的一些行事,与无忧宫的人起过一些冲突。” 听徐耀这么说,耿煊反而困惑起来。 “这郭碣什么修为?” “炼髓中期……呃,也可能是炼髓后期,这个我不是很确信。” 耿煊一脸无语的看着他,道: “无忧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怎么没有直接弄死他?” “这……” 徐耀有些语塞,张了张嘴,最终给出了一个勉强说得通的解释。 “无忧宫虽然在别处声名狼藉,但在元京,却历来都很守规矩。 就说那席寒月,她本人对早年经历是非常忌讳的。 可即便她成为无忧宫左使,能够轻松碾死当年那些折辱过她的人,但她却从来没有为此打击报复过任何一人。 元京至今都有她早年的一些香艳传闻,只要不是当面冒犯到她面前,她也只当是不闻不见。 ……何况,与郭碣起冲突的只是无忧宫内的某些人,又不是整个无忧宫。 只要不是波及无忧宫整体的危机,无忧宫从来没有为宫内某人无限兜底的说法。 谁惹的事,当然就要由谁自己去摆平。” 听了徐耀的解释,耿煊轻轻点头。 听上去倒也说得过去,不过,他总觉得有点古怪。 “……你就先与血牙团传个信就好。” 却是徐耀提及的“元京游侠儿群体”,让耿煊心中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但这些新想法究竟如何落地,耿煊决定先咨询一下刘月季这个专业人士的态度。 “是。”徐耀应道。 “好,这事你现在就去办。” “是。” 徐耀又应了一声,见“苏瑞良”再没有什么话要交代,便退出了房间。 隐隐的,他心中有些失落。 虽然具体说不出来,但他却有种感觉,刚才那番交流,让他乃至他背后的徐家,都丢了不少分。 最让人难受的地方在于,他并不能真正说出,“丢分”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 徐耀走后,耿煊看向陈展。 直接道:“有几件事,我需要你立刻去做。” “帮主您说。”悄然之间,陈展的身子挺得更直了一些。 “用你最擅长的方法,在尽量不造成太大惊扰的情况下,将梁骏,沈凡,滕宇,冯煜最近这两天的行程还原出来。 如果可以,最好将他们的尸体都找到。” ——沈凡,便是与滕宇关系亲近,与他前后脚死去的那名“元老级”帮众。 已经做好承担重任的陈展,在听了这样的命令之后,还是怔住了。 他的脸上,有疑惑,更有震惊。 因为他也曾对“苏瑞良”及巨熊帮有过研究,这四个人名,有三个他都是知道的。 梁骏,与“苏瑞良”私交最近的几人之一。 滕宇,巨熊帮早期核心之一。 冯煜,巨熊帮现在的副帮主,帮内事务的实际管理者,清源集当下秩序的决策者。 若说让他还原这几人近两日的行程还只是让他感到困惑,那“苏瑞良”让他尽量找到他们的尸体,就让他心内震惊了。 这些人,已经死了? 可“苏瑞良”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两日的行程,全程参与的陈展是最清楚的,这段时间,他几乎全程陪在“苏瑞良”身边! 心中虽然有许多困惑和震惊,但不妨碍陈展第一时间果断应命。 “是,帮主。” 耿煊对陈展的命令,却没有完,继续道: “另外,我给你几个名字,你去查查他们情况。” “帮主您说。” “范雪儿,范霜儿,郑桂梅,蒋大志,范老栓。” 耿煊说完这五个名字,陈展却依旧盯着他,似乎还想等他说出更多的信息。 耿煊道:“就这些。” “就这些?”陈展脸上露出困惑神色。 “这范雪儿、范霜儿,应该是两姐妹吧?”陈展用猜测的口吻道。 “或许是,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其他可能性。” “还有这范老栓,我感觉应该是个男子,很可能就是这两姐妹的父亲。 ……如此,这郑桂梅很可能就是她们的母亲。 这个蒋大志是个什么情况,就有些不好猜了……或许,是这两姐妹中某个人的相好?” 陈展为董观效力,组织起了元州境内的谍探系统,常年与信息情报打交道。 只通过耿煊说出的几个名字,心中便下意识的有了一些大概的“画像”。 他将这些猜测说了出来。 耿煊闻言,轻轻点头,道: “情况很可能就如你说的这样,不过,同样无法排除其他的可能性。” “……” 虽然心中非常无语,但陈展看着近在咫尺的“苏瑞良”,还是努力抚平了心中的波澜,以尽可能平和的语气问道: “那帮主可知道,他们是哪里人呢?” 耿煊道: “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五人都出自同一个地方,且大概率都是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人。 至于他们是哪里人,我猜测很可能就出身于清源集,但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性。” 说到这里,他盯着陈展,似乎斟酌了一番,才道: “所有现在有巨熊帮成员,或者临时帮众的地方,都有可能。” “……” 很努力的,陈展将心中波澜安抚下去,重重点头道:“是,我会尽快打听明白。” “尽量低调行事。” “是。” 陈展先是应了下来,才提出要求道: “帮主,我需要人手。” 耿煊道:“你原来的那些老部下,全都给你用。” 陈展却摇头道:“只他们,可能还有些不够。” 耿煊想了想,点头表示理解。 陈展真正的嫡系老部下,乃是前哨营地那一波人。 被杀了一百多,投降了两百多近三百。 而投降的这些人,现在全都被扎络押送去了“赭红眼”盆地,并没有随着陈展一起南下。 被耿煊带着南下的这一批人也有一些是陈展的麾下,却都是从一个个“工地”里筛选出来的刺头,且基本都不是陈展的直系下属,大多与他都隔了一两层,甚至更多。 想到这样的情况,耿煊道: “我可以再给你一批人,巨熊帮正式帮众的数量现在已经超过四千,你尽可以自己去选,不过,合不合用,就要看你自己的眼光了。” 陈展想了想,道: “却不需要这许多……我听说,帮主您曾特意从每个集市的地下清出来不少人?” 耿煊听明白了陈展的用意,点头道: “不错,从‘东五集’、‘南四集’的地下,总共清出来三百人左右,现在还有将近两百人,已经全部加入巨熊帮,这些人都可以给你用。” 陈展脸上浮出喜色,道: “帮主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将这两件事办好。” 耿煊轻轻颔首,认真盯着陈展。 直到陈展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他这才道: “我给你这么大的权力,自不可能真就只为了这两件事。 最重要的目的,想来你看得出来。” 陈展默然片刻,重重点头道: “帮主想要我做一双眼睛,不仅要盯着外面,还要盯着里面。” “所以,其他暂且不论。 首先,这双眼睛本身得没有任何问题。 ……我的要求,可是非常严格的,希望你能尽量约束好他们。” “是。” 听了这话,陈展也将脸上的喜色收得干干净净,认真回道。 …… 结束与徐耀、陈展二人的对话后,耿煊重新回到驻地校场。 他刚一现身,洪铨,蒋弘毅两人就找了过来。 “帮主,您可知道,那假扮滕宇之人,究竟是谁?……可要安排人去查一查?”洪铨轻声询问。 耿煊摇头,道:“不必了,你们就当没见过他。” “燧珠”在炼化完捕获余气之后,可以倒查出余气提供者的姓名,某种角度去看,这算是其人残留在这世间最后的“波纹”。 因其人余气中积蓄的“罪孽”过于深重,完全炼化用时颇久。 但随着“燧珠”将其彻底炼化之后,耿煊也已第一时间知道了其人姓名。 金沙帮主,许象风。没有意外,正是耿煊最初猜想的那人。 而随着许象风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己手中,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耿煊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极有趣的猜测。 “以这许象风的行事风格,金沙帮内,是否有人知道他这一次的行动呢?” 耿煊试着代入许象风的作风,心中很自然的就生出这样一个判断。 ——许象风绝不是那种在行动前就大张旗鼓宣扬之人,无论对外,还是对内,都是如此。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掌握着对该事件的绝对主动权。 他就像是一个技艺高超的荷官,在他主动揭盅之前,其他人都不可能知道盅内骰子的点数。 而他,甚至有着临时改变骰子点数的实力。 基于这样的分析,耿煊就忍不住想,若是自己不声张,不宣扬,金沙帮需要多久才能发现许象风失踪呢? 又需要多久,才能确定许象风遭了不测,并与自己这个“苏瑞良”关联上呢? 随着这样的念头升起,耿煊很自然的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将这件事按下来。 现在,“苏瑞良”有一战击杀六名炼髓巅峰的凶名,已经足够了。 没必要再加一个金沙帮主。 这若能让外界对自己的实力产生误判,多坑几个人,那也是有赚无赔的好买卖。 即便没有达成这样的效果,也能让“黑运劫数”的爆发,有一个更明确的方向。 ——在排除了金沙帮这个“渠道”之后,“黑运劫数”的爆发渠道会更有限,也就更容易预判。 …… 这一次,连毙强敌。 总共收获的红运,虽然远不及一场清源集大战带来的收益,但从人均贡献来说,这却称得上是破纪录的一天。 除开只给了二十九点红运,四点黑运的徐家家主的爱妾。 六名陨落的炼髓巅峰,手上最干净,沾染罪孽最少的当属徐家家主。 但他一人依然为他贡献了七十八点红运,黑运倒是不多,只有五点,仅比其爱妾多一点。 由此也可看出,此刻的徐家,窘迫到了什么程度。 五位无忧宫的炼髓巅峰,总共为耿煊贡献了五百六十五点红运,人均贡献达到一百一十三点。 五人贡献的黑运,却只有十二点,人均三点不到,连徐家家主都不如。 这说明,无忧宫确实是榨不出什么油水来了。 而单人贡献红运最多的许象风,一个人就贡献了一百五十四点红运。 另外还有二十点黑运。 这比其女儿死掉之后贡献的黑运还要少许多,但在今日,这已经对徐家家主,无忧宫五位炼髓巅峰形成了“碾压”局面。 这说明,相比起已被薅到近乎枯竭的无忧宫,金沙帮还有更多“潜力”可挖。 除了红运黑运的收益,其他战利品方面的收获,除了几件高品质的兵器,就没有别的了。 这些人身上,别说功法秘籍没有,就连金银都没有揣个二三两。 一个个兜里,比那些死在一线战场的炮灰还干净。 …… 耿煊驾着马车离开了校场,返回临时驻地内专门划归他这帮主使用的一套小院。 马车一路驶入,停在院中。 耿煊返身钻入车内,下一刻,手中提着许象风尸体的他便闪身进入一间偏房之内。 刚一进入,耿煊的目光就忽然一凝。 在这偏房之内,有一条与地下隧洞相通的出入口。 这也是耿煊当初会选择此处做临时住所的原因,这更方便他出入。 此刻,这出入口初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可在耿煊敏锐的目力之下,却可以发现,这个用沉重石板封起来的出入口,有被异常开启的痕迹。 耿煊的目光,在那些异常痕迹上停留片刻,便落在了手中手中尸体上面。 “这不会也是你搞出来的动静吧?” 这般想着,耿煊推开封闭的石门,盯着敞开的出入口看了一会儿,便提着手中尸体大步走入其中。 此刻,异常痕迹就更多,更明显了。 耿煊甚至能够看到一路向下的台阶,以及隧洞侧壁,都有被异常敲打的痕迹。 看着这些痕迹,耿煊甚至已经想象出,不久前,有人进入此地,一边往前行走,一边轻轻敲击。 一路走下台阶,进入地下隧洞,向前走出一段距离,耿煊忽然发现,隧洞左侧有被明显挖掘的痕迹。 但在被人徒手挖了半人深之后,又放弃了,没有继续深入挖掘,留下一个看上去有些碍眼的“伤口”。 耿煊一路向前摸索,又找到几处异常挖掘的痕迹。 他也从中找到了一个共性。 所有异常挖掘点,在停止挖掘的位置,都有一个自然形成的,藏在岩体内部的断层空腔。 “对方是在用类似‘听音槌’的技巧,对隧洞内部构造进行探察。” “这是在找东西。” 至于找什么…… 耿煊再次看了看手中拎着的许象风尸体,一个答案在耿煊心中浮现。 对方通过自己的住所进入地下,并从此处开始寻找。 这说明其人寻找之物与自己紧密相关。 而自己在清源集地下藏了什么东西呢? 只有一件。 白帝定水石。 除此之外,他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埋在地下。 而知道他在每次“恩赐仪式”之后将白帝定水石藏在清源集地下之人,不在少数。 虽然,没有人知道自己究竟将其藏在地下何处。 但“就在清源集地下”这个大方向,总归是没错的。 有了这样的判断,耿煊越发肯定。 那个趁着自己不在家,便偷偷潜入地下到处搞破坏的,没有公德心的家伙,就是手中这已经变成一个死人的许象风。 其人在接连击杀梁骏、沈凡、滕宇、冯煜的过程中,必然趁机知晓了许多与自己相关的信息。 其中,也包括“恩赐仪式”。 真要说来,这才是发生在“苏瑞良”身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件。 若非亲眼目睹,只是听人转述,甚至很可能就以为这是别有用心的谣传。 根本当不得真。 可梁骏、沈凡、滕宇、冯煜四人,都是享受过不菲的红运灌注。 功法,技能,境界……总有一项,甚至多项近期内有过明显的提升。 对许象风来说,这是很容易验证的事情。 连续四起事例,即便许象风没有亲见,也足以让他对这不可思议的事件有了九成以上的确信。 一旦证实,“白帝定水石”,立刻就会变成比“霸王遗骨”还要更加令修炼者疯狂的至宝。 这种情况下,许象风不来这地下找一找“白帝定水石”的下落,对这样的至宝视而不见,那才是咄咄怪事。 想到这里,耿煊忽地心中一紧。 他看向旁边已经被挖开半人深的凹坑,直接将许象风的尸体扔了进去,然后用娴熟的手法,将这凹坑快速封上。 而后,他没做任何停留,身形如鬼魅一般,迅速没入地下隧洞深处。 片刻之后,在远离住所区域的一处昏暗隧洞内,一个长条木箱被他从土里挖了出来。 看着被稳稳固定在里面的白帝定水石,耿煊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这地下网络足够大,我也没有贪图方便,埋在住所附近。” “也幸好这许象风‘挖宝’的时间还不久。” 耿煊心中庆幸不已。 按照许象风的办法,是存在找到白帝定水石的可能性的。 甚至可以说,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将清源集地下隧洞挨着探察一圈,找到白帝定水石根本不需要运气,而是一个必然事件。 耿煊看着被固定在木箱内的白帝定水石,在今日之前,他甚至没有觉得这般处置有何不妥。 可这木箱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妥。 长条卵石与木箱之间,是有着巨大空隙的。 何况,即便他用其他办法将这些空隙填实,除非他每次都埋得极深。 不然,木质,石质,以及隧洞本身的土质之间的密度差异,已经能够让掌握“听音槌”,或者拥有类似技能之人发现其中破绽。 “得用一个更好的办法保存。” 耿煊意识到,这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始。 以后,打这白帝定水石主意的人,会越来越多。 他不可能将这么大一块石头拴在自己腰间。 安排重兵看守,更是笑话。 可如现在这般保存,问题同样很大。 且不说每次取用、存放,都很麻烦,这还很容易让有心人发现规律。 难保没有聪明人通过这规律,锁定其真正的埋藏地。 甚至,耿煊都不能保证自己每一次都不露任何破绽,若是一次疏忽大意,很可能就会让所有伪装形同虚设。 一个又一个念头在耿煊心中闪过。 盯着木箱内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长条卵石,耿煊忽地心中一动,一个新的想法在他心中滋生。 “‘恩赐仪式’,真的需要白帝定水石吗?” 当然不需要。 整个“恩赐仪式”,都是他做出来骗人的幌子。 可别到最后,他本人都给糊弄进去了。 所以,他真的需要每次“恩赐仪式”,都带着白帝定水石去吗? 而且,真的白帝定水石,又有几人见过? 便是姜逸之这些人见过,可对他耿煊来说,要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赝品,难道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么? 当这些念头在耿煊心中闪过,他心中的想法也逐渐明晰起来。 最后,他伸手将固定在木箱内的白帝定水石取出,扛起这块条形卵石闪身进入一条隧洞深处。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他扛着一块一模一样的条形卵石出现,将其小心放置在木箱之内。 耿煊确信,即便姜逸之这些人当面,也根本无法分辨其真假。 对他来说,倒是一眼分明。 因为这块条形卵石散发出的“波纹”,没有任何一丝活性特征,与其他卵石没有任何不同。 而那块真正的白帝定水石,其散发的“波纹”,其中蕴藏的活性特征,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也是耿煊对这白帝定水石如此看重的真正原因。 …… “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重新返回地面住所之后,耿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很快,在黄耳、阿六、阿七、以及三只玄青海沙雕的目视下,耿煊酣然入睡。 从清源集战事结束,前往“赭红眼”盆地开始,他就没怎么正经休息过。 现在,一切首尾终于料理妥当,耿煊终于可以比较安心的好好睡上一觉。 当他再次睁眼醒来时,已经是十二月十七日上午。 耿煊是被院外的热闹嘈杂惊醒的。 当他起身走出小院,就见满脸喜色的洪铨,带来了两个喜讯。 派去寻找“巨熊”埋藏药物的队伍,在几日努力之下,终于成功锁定了其埋藏地点。 现在,已经运回了清源集。 被安排去“北八集”执行任务的队伍,也都成功的完成了任务,今日中午前后,就能返回清源集。(本章完) 第224章 新劫酝酿,余烬尾声 临时驻地,储存仓库的大门口。 丁福全、陶白、王恒书、盛祥四名堂主,正眼神热切的看着停放在大门外的一辆辆马车。 看着一个个巨熊帮众忙进忙出,将一个又一个木箱从马车里搬出,运入空空如也的一间仓库之内。 就在这时,帮主“苏瑞良”在洪铨的陪同下快步走来。 四人心中莫名悸动的同时,也都赶紧第一时间上前恭敬见礼。 “帮主。” “帮主。” “……” 耿煊点头,随便打开了几个木箱。 要么是止血解毒一类的药物,要么是补血丸、精元丹一类的修炼资源。 他只大略随机抽查了几箱,耿煊便退到了一旁,不打扰帮众做事。 丁福全几人就站在旁边,他便问道:“这批药物总共有多少?” 丁福全小心回道:“现在还没来得及清点,待会儿入库完毕之后,我就带人盘点,尽快将清单整理出来。” 耿煊颔首,道:“不急,这次清源集一役,各方面的消耗都很大,收获却也同样很杂,你们带人都仔细的盘一下吧。” “……是。”丁福全几人赶紧应下。 看得出来,丁福全几人现在都非常忐忑,既想找点什么话与他说,却又一个个嗫嚅着不敢张嘴。 对于他们现在的心情,耿煊是很理解的。 丁福全,陶白,王恒书,还有已经丧命的庞文,都是出身于百源集,也都是在冯煜的带领下加入的巨熊帮。 随着昨日“苏瑞良”对不识大体的“冯副帮主”公开表达了不满,三人的内心就非常忐忑。 更让他们感觉煎熬的,是直到现在,冯煜都还没有露面。 相对来说,盛祥的情况比他们稍好一点,但也好得有限。 在昨日纳新之前,巨熊帮正式帮众,炼髓战力仅寥寥数人。 他们这些炼髓初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能高居堂主之位。 可自从昨日纳新之后,炼髓初期层次的战力,在巨熊帮内一下子就变得不值钱了。 别说炼髓初期,便是炼髓中期,已经多到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一次纳新之后,巨熊帮正式帮众的数量,增加超过十倍,整体实力也同样增加了十倍不止。 一方面,盛祥等人既欣喜于这样的变化,庆幸当初大腿抱的及时。 可另一方面,他们心中,也充满了焦虑和紧张。 虽然,巨熊帮今日局面,就是耿煊一手造成的。 但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这个过度能够尽可能平滑、平稳一点,付出的代价也更小一点。 趁着这机会,耿煊决定安一安几人的心。 他看向丁福全,陶白,王恒书三人,道: “昨日,在我返回前出现在大广场上的冯煜,有很大可能,并不是他本人……” 听他突然说出这话,几人神色,都是一震。 “……据后来发现的一些端倪,用各种手段,顶替原主身份,易容混在人群之中,想要图谋不轨的,不仅有徐家家主,还有无忧宫的那几人。 咱们的人,也有一些遭了类似的算计,其中就包括冯煜。 所以,你们当时看见的冯煜,其实已经不是真正的他,而是敌人易容伪装的。 也正是这个原因,在发现我忽然率众返回时,他才会选择藏匿起来,不敢与我照面,就是担心被我看出端倪。 ……你们也别再为此有什么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听了他这一通解释之后,丁福全、陶白,王恒书几人的神情就变得非常奇怪。 震惊。 恍然。 释然。 轻松。 仿佛阳光重新回到了他们身上,好像肩上忽然卸下了一层无形的重担。 顿了顿,耿煊又道: “据我推测,冯煜应该已经遇害了,可能最近几天,就能找到确凿的线索。 随着这次纳新后,正式帮众增加了十倍,内部情况异常复杂。 可偏偏冯煜又出了事,本就一团乱的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现在,你们要担起责任来,将帮内的情况维持好。” “早在上次纳新之后,冯煜就跟我提过一件事。 他打算对巨熊帮的内部格局做一个全面调整,以适应新的变化,这事我也同意了。 即便在清源集战事最激烈之时,他也时常考虑此事。 这个情况,你们多少也都知道一些。 原来的调整还没做,巨熊帮又迎来了一次新的扩增,冯煜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出了事。” “……近段时间,巨熊帮应该会有一个比较大的调整。 但我还是希望能有更多的延续性,你们这些老人,都能尽可能的发挥出自己的作用来。” 听着帮主这般语重心长的谈话,丁福全、陶白、王恒书、盛祥四人都怔怔的出神。 内心之中,竟都感动得有些无语凝噎。 谁说我们帮主暴戾凶狠,除了杀人,别的一概不会的? 这个时候,巨熊帮外强敌环伺,帮内千头万绪,所有压力全都由帮主一肩扛着。 他们这群老人,不想着勇担重任,替帮主分担压力,还在那里为了个人前程自伤自怜。 帮主不仅没有责怪他们,反而还语重心长的对他们温言宽慰! 感动。 惭愧。 反思。 继而,四人脸上全都露出坚定的神色。 “帮主,我检讨,前面有些事,我确实做的不够好,不到位。 但我向您保证,哪怕豁出命去,也绝不再让您失望。 接下来,请看我的表现吧!” “帮主,您放心,我一定……” “帮主……” 四人纷纷用最至情至性,发自肺腑的语气,做出最坚定、最庄严的承诺。 很好,很有精神。 见四人全都拿出了勇挑重担的主人翁精神,耿煊非常满意。 伸手在四人肩上都轻轻的拍了拍。 每拍一下,都会道一句“很好”“好样的”。 最后,看着挺胸抬头,在身前站得笔直的四人,耿煊道: “那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交给我们吧,帮主请放心!” “……哦,刚才我给你们说的一些情况,特别是冯副帮主被人替换遇害之事。 你们注意保密,不要扩散了出去。 这事在帮内,现在还是绝密!” “是!” …… 结束与四人的谈话之后,耿煊返回小院。 本以为可以清静修炼一阵,可很快,经通传之后,程辉就领着一人匆匆进入院中。 看见跟随在程辉身侧,快步走入的刘月季,耿煊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现在的刘月季,应该在流云坊才对。 刘月季道:“听说帮主想了解郭碣的情况,我就连夜赶了过来。” 耿煊惊讶道:“有什么情况,飞鸽传信就好,这还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刘月季认真道: “有些情况,我觉得还是当面才能说得更清楚些。” 昨日,在结束与徐耀、陈展二人的谈话之后,耿煊就让程辉立刻飞鸽传讯给刘月季。 一个就是询问郭碣的情况,再一个,就是询问元京游侠儿的情况。 在他想来,这些事,通过飞鸽传讯,都足够说明白。 却没有想到,刘月季居然还为此亲自跑一趟。 耿煊轻轻点头,带着刘月季走向一旁茶室走去。 …… 一个小时后。 茶室。 刘月季已经停止了讲述,只是低头默默喝茶。 耿煊一手端着茶杯,心中却还在琢磨着刘月季讲述的那些内容。 他确实没有想到,刘月季与徐耀推荐的那位现在元京混出了不小名声的郭碣,居然也是故交。 甚至,交情还不浅。 至少,在他人的评价中如此。 但若对刘月季讲述的那些具体内容进行提炼,却可以发现,刘月季对这郭碣的评价并不怎么样。 虽然,并无具体的反面事例,刘月季参与的,与此人有关的事情,也说不出任何明显的错处来。 可在刘月季的感受中,此人就是有些“油”,有些“假”,有些过于“八面玲珑”。 因为这样的原因,郭碣数次向他递来橄榄枝,都被他推脱了。 耿煊的念头,在这郭碣的身上只有短暂的停留,就转到了元京的游侠儿群体之上。 刘月季将近一个小时的讲述,也并非全在讲这郭碣。 更多的,只是以这郭碣为引子,讲述元京游侠儿这个群体的整体面貌。 想到这里,耿煊忍不住心中轻轻摇头。 元京的游侠儿,与别处的游侠儿,虽然同样都被人冠以“游侠儿”之名,可在耿煊看来,这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群体。 别处的游侠儿,就像是一群野狗,一群鬣狗。 广大的,挣扎在元州各处“缝隙”之中,靠着各种残羹冷炙、边角料苟活的游民群体是游侠儿群体得以源源不断诞生的土壤。 但游侠儿的来源,远不止于此。 外州的失势者,元州的亡命徒,隐姓埋名之人…… 鱼龙混杂,藏污纳垢。 居无定所,没有固定产业,没有固定收入,没有固定道德准则,如浮萍一般游走在元州各处。 如逐臭之蝇,逐腐之鹫。 既有坚持义气,凭好恶行事之人,也有惟利是图,没有任何底线和准则,唯利是图之辈。 打家劫舍有他,烧杀抢掠有他,劫富济贫有他,路见不平也有他…… 污秽、混乱、一片混沌…… 也算是另一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了。 而只要元州乃至天下局面不改变,这个群体就有着源源不断的“源头活水”。 可元京不同。 由大量世家高门,顶层帮派共同撑起来的元京,虽然没有一个强大的中枢,可“规矩”已经潜移默化,浸透在了元京的方方面面。 即便是无忧宫这样的势力,都是这些“规矩”的维护者,而不是破坏者。 若游侠儿在进入元京后,还秉承在其他地方养成的野性风气,分分钟就得被摁死。 反过来,只有适应,并完全遵循元京“规矩”的游侠儿,才能在元京内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通俗一点来说,只有扔给你的骨头,你才能吃。 不能偷,更不能抢。 不然,分分钟打爆你的狗头。 在明白了这一层之后,对于“元京游侠儿”这个群体,耿煊已经没有任何接触的兴趣。但刘月季的一席话,却激起了耿煊别的心思。 他看向刘月季,问: “都说无忧宫的眼线,遍布元州各处。 游侠儿群体,同样遍布元州。 那你说,若将这两个群体放在一起,孰强孰弱?” 刘月季道: “若从绝对规模来说,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游侠儿群体都要远超无忧宫的势力。 可这样的比较,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因为游侠儿这个群体,就不能当成一个势力来看待。 很多游侠儿群体之间的仇恨,都是不死不休,恨不得互相食肉寝皮!” 耿煊却在一阵思索之后,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据我所知,许多游侠儿都有做任务、赚赏金的传统……” 这对很多游侠儿群体来说,甚至是一个主要的生财之道,获取资源的稳定途径。 也是许多势力使用游侠儿这股力量的一种手段。 此前,安乐集的吴家,就用了这样的方法,在己方力量没有抵达之前,就成功调动“东五集”的游侠儿群体,完成了对范宏盛、魏万宗这批人的锁定,追踪,和牵制。 而“赏金”的类型,各种各样。 既可以是金银,也可以是某些修炼资源,某部修炼功法,身份地位。 甚至一个人情,一个承诺。 千奇百怪,很多都是“量身定制”,专为某个具体的“萝卜”刨出来的“萝卜坑”。 “……,那你说,我可不可以向元州各地的游侠儿,发布一个专门针对无忧宫人马的赏金任务呢?” 刘月季闻言,愣怔了片刻之后,才喃喃道: “理论上来说,这当然是可以的。 可实际操作起来,这几乎不具备任何可行性吧?” “哦,怎么说?” “元州这么大,无论是无忧宫的眼线,还是游侠儿群体,分布范围都极广。 特别是游侠儿群体,若是将所有游侠儿都算上,说是无孔不入也不为过。 他们若真要铁了心去寻找,无忧宫所有据点眼线都能被他们找到。 可问题在于,谁来监督?如何确认? 提着无忧宫的人头上门领赏吗? 且不说这必然弊端重重,谁又能通过一颗人头就判定其人出身无忧宫? 而若这些问题不能解决,不能让游侠儿群体信服,也不会有人来接这样的任务。 ……便是这个问题解决了,又该开出什么样的赏金呢? 便是最简单直接的金银,要达到这样的吸引力,没有个几千万两,那是想也别想。 ……可反过来,真能拿出这么多金银的势力,谁会用这样的手段呢? 若真能拿出这些金银的势力,又如何让游侠儿群体相信其最终会信守承诺,真的将赏金给付到位呢?” 这似乎形成了一种悖论。 掏不出几千万两银子的,证明其根本不具备“酬赏”的本钱。 那就是信口雌黄放空炮。 对于这样的赏金任务,大家只会当笑话看,正眼看一下都算见识太浅。 有这能力的,却根本不需要采用如此拙劣而低效的手段。 更重要的是,这种势力对游侠儿群体来说,实在是太强了。 强到双方根本无法坐在同一张桌上话事。 只要稍微有点理智的游侠儿就知道,他们根本就没资格与这样的势力谈合作。 既不配,也不敢。 不过,耿煊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直接将刘月季的心防击溃,甚至让他都生出了想要干这一票的冲动。 “我若用‘恩赐仪式’酬功,你觉得有吸引力吗?” 算我一个! 这一瞬间,刘月季差点就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恩赐仪式”酬功有吸引力吗? 刘月季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 但凡是个正常的修炼者,但凡对“恩赐仪式”有了解,就不应该对此有任何困惑。 闭眼冲就对了。 而且,“谁监督”“谁确认”这个问题,也同样得到了完美解决。 这一环节,完全省了,且还不用担心会出任何问题。 因为“天不可欺”。 心中莫名有些发热的同时,刘月季心中也生出个有些不恭敬的想法。 苏帮主这做法,算不算“公器私用”啊? 现在,有关“苏瑞良”乃是孟铁心传人,以及赤心帮与无忧宫的恩怨都已经不再是秘密,早就疯狂的传播开来。 对于这些情况,刘月季自然也都是知道的。 这个时候,“苏瑞良”将“恩赐仪式”当做对付无忧宫的筹码。 刘月季的第一反应就是,苏帮主……算我一个! 耿煊盯着讷讷不语的刘月季看了一阵,没等他回答,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看来,这方案应该是可行的。” 刘月季赶紧道: “可行自然是可行,但最关键的是,这只对那些真正接触过‘恩赐仪式’之人,才有吸引力。” 耿煊点头道: “这样的游侠儿,你手下有一批。 这次巨熊帮纳新,也吸纳了很多出身于月露原的游侠儿……这事要成,首先就要将他们先调动起来。” 刘月季迅速点头。 相比于其他修炼者,居无定所的游侠儿群体,活动范围本就更加广阔。 炼血层次以上的修炼者,基本都有游历四方的经历,游侠儿群体就更是如此。 就如刘月季与现在元京混得很好的郭碣,也有过许多交集一样。 现在刘月季麾下效力的那些游侠儿,以及加入巨熊帮的,数以千计的游侠儿群体,若能善加使用,充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是有可能以点带面,覆盖到整个元州的游侠儿群体的。 何况,耿煊也没有指望将所有游侠儿都调动起来。 哪怕只能调动其中一两成,为己所用,这就已经足够了。 此前,在针对无忧宫的问题上。 最让耿煊感觉棘手的一个问题,并非其核心顶层的力量如何强大。 而是如何将其遍布元州的据点、眼线给连根拔起。 让他本人,乃至巨熊帮去做这事,太耗时,太耗力。 最关键的是,这么做的效率,还非常低。 徐耀提及的“元京游侠儿群体”,却意外的给耿煊打开了新的思路。 当然,在对“元京游侠儿群体”有了更多了解之后,耿煊已经将其从计划内剔除。 但打开的思路却并没有因此关闭,反而继续顺着这条线延伸了下去。 现在,整个计划已在耿煊心中逐渐清晰起来。 此后,耿煊便以此展开,就更多更具体,更细节的问题与刘月季这位“游侠儿专家”进行交流。 一直到程辉领着方锦堂、范宏盛二人进入院中。 …… “还好帮主您下令及时,不然,等清源集战局全面传开之后,‘北八集’会乱成什么样,根本不敢想。” “相对来说,百源集与安乐集的局面是最差的,也最容易生乱。 好在我们最先去的便是这两处,在付出了一些伤亡之后,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两集局面控制了起来。” “另外六处集市的局面相对好一些,但也好得有限。 特别是当我们梳理完前面几处集市,最后还剩两处集市时,清源集战局的结果已经在‘北八集’疯狂传播开了。 ……我们明明是去安定秩序的,可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蛊惑下,反而以为我们别有所图,让这两个集市的许多人都对我们产生了敌意。” “……为了从速从快解决问题,不在这些地方耽搁太久,用的手段也稍微酷烈了一些。” “在梳理各处集市的地面秩序之时,我们也趁机对各处集市的地下隧洞进行了全面清理。 杀了一部分,投降了一部分。 这些人全都随队一起带回了清源集,有一百五六十人。” “……这次‘北八集’行动,总共歼敌超过四百五十人。 为了取得这些战果,我们也阵亡了五十七人。” 听着方锦堂的汇报,耿煊也趁机分出一部分心力,对“燧珠”内的相应信息进行了一番梳理。 一些信息,比方锦堂汇报的还要更加详细。 比如歼敌数量,具体到了464人,红运收益达到了9744点,黑运也达到了696点。 己方阵亡的五十七人,又给“燧珠”新增了1254点红运,以及93点黑运。 从重要性来说,无论是耿煊亲自率队北上,进出“赭红眼”盆地的行动,还是返回后针对徐家家主、席寒月、许象风等人的布置,都远超安排去“北八集”的这支队伍。 与前两者相比,被安排去“北八集”的这支队伍,只能算是查漏补缺的偏师。 就连无忧宫,许象风这些敌人,都没有对此做任何针对性的布置。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支偏师,给“燧珠”贡献的红运反而是最多的。 在耿煊聆听方锦堂汇报的过程中,小院中的来人,却是越聚越多。 洪铨,蒋弘毅,丁福全,陶白,王恒书,盛祥,戚明诚…… 耿煊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扫过,轻轻一笑,对洪铨道: “去通知姜逸之和苏明煦吧,让他们做好准备……还有,让大家也都做好准备,天黑之后,在大广场集合。” 听他如此说,所有人都有些提着的心,终于轻轻落了地。 因他这一句话,仿佛连心跳呼吸都一下子变得轻快了许多。 自从耿煊率骑回归之后,有一件事,虽然没有人提及,但是在场众人,乃至清源集数千人,都心心念念的记挂在心。 那就是清源集一役的最终酬功。 不能说人心过于现实,绝大多数人豁出命去战斗,最根本的动力,最终的目的,都是这个。 …… 是夜。 灯火通明的清源集大广场上,聚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因为实力过于弱小,幸运的躲过了许象风毒手的姜逸之、苏明煦这两位“老年艺术家”,再一次在熊熊烈焰之下盛装登台。 在经过重新修缮和扩建的“社坛”之上,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千篇一律的舞蹈和吟唱。 可无论是卖力表演的他们,还是那些认真聆听的听众,都一点不觉枯燥。 随着这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反而越发有种奇妙的情绪悄无声息的渗透进每一个参与者的体内,并一点点沉淀在他们心灵深处。 这一夜,总共有四千五百多人登上“社坛”。 奇妙的是,几乎所有临时帮众,都得到了登台领奖的机会。 反而是昨日才从俘虏变成正式帮众的成员,一个个都成为了昂着脖子、垂涎三尺的看客。 这样的待遇,让许多人心中都生出这样不逊的念头——这样的正式帮众,有个鸟用?! 可任这些人心中念头再如何不逊,“恩赐仪式”的流程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这次“恩赐仪式”,奖励的是清源集一役的贡献。 正式帮众或者临时帮众,对酬功结果,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次酬功,依旧有一部分人被遗漏了。 那就是被耿煊带着北上,现在被留在徐蓬、扎络等人身边的一部分铁骑。 但耿煊却不可能为了他们,让翘首等待的数千人继续等待。 “只能等下一次了。” 当十二月十八日的照样升起之时,热闹了一整晚的大广场,已经变得一片冷寂。 如同那一簇簇燃烧殆尽,连余温都已退却的篝火。 一支支队伍,成群结队,从清源集离开。 他们有的南下,返回“南四集”、“东五集”,有的北上,回归“北八集”。(本章完) 第225章 两套系统 这些离开的队伍,既有从“东五集”、“南四集”征集而来的大量临时帮众。 包括来自各集市的大馆主和炼髓坐馆,更有来自这些集市的,数量更加庞大的非炼髓群体。 还有来自常平坊、万福坊、永安坊等八家里坊的战兵群体。 还有来自“北八集”,被吴益、“巨熊”等人强行挟裹,一场持续近半月的大战后侥幸未死的俘虏群体。 或许是年纪渐大,心气不再; 或许是对巨熊帮的前景有疑虑; 又或者是本就性喜清静,对力量的追逐并没有那么强烈,更不喜欢打打杀杀,时常在刀锋间游走的滋味。 总之,在耿煊给了他们选择机会的情况下,他们都没有完全踏上巨熊帮这艘“贼船”。 ……无论什么原因,这次离开清源集之后,他们都将返回各自的家园,继续曾经的生活。 但周边集市的局面,却不可能真的回到曾经。 一切都已经改变。 在洪铨、蒋弘毅等人“合理”的分配下,无论是先来的,还是后来的。 从进入清源集,到现在离开,都被狠狠的剥了一层“皮”。 就连炼髓中期的大馆主、炼髓初期的坐馆都有不少“跌倒”在清源集,再也爬不起来,就更别说那些炼髓以下的修炼者。 来之前,不管什么身份,一家之主也好,某集市某行会的会长也罢,或者是其他势力的头目高层顶梁柱……在进入清源集之后,他们在洪铨、蒋弘毅等人的调度下,全都变成了纯粹的“耗材”。 最终能不能活着走出清源集,不仅要看实力,更要看运气。 ——虽然,整体规律是修为越低的修炼者,阵亡数量越大。可若从比例去看,情况却恰好相反,高修为者的阵亡比例,反而比低修为者的阵亡比例更大。 这还只是阵亡的,还有许多修炼者选择正式加入巨熊帮,脱离曾经的人生轨迹。 可以说,经过清源集一役,从“东五集”、到“南四集”,再到“北八集”,周边十七集市的修炼者数量都将锐减。 各集市都将出现大量的“力量真空”,都会迎来一波持续的、动荡的“洗牌期”。 …… 虽然,有很多临时帮众选择离开,不与巨熊帮进行更深的绑定。 但“恩赐仪式”给与的馈赠过于甜美,却没有一人提出要将临时帮众这层身份束缚也一并解除的。 甚至,那些选择返回“北八集”的俘虏们,在离开前也提出了一个请求。 那就是申请成为巨熊帮的临时帮众。 或许,着眼整个元州,与巨熊帮绑定太深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可当下,在赤乌山周边这一亩三分地,不与巨熊帮有任何瓜葛反倒会成为另类。 于是,力量损失最大,又没有机会通过“恩赐仪式”回血的“北八集”就选择了这种擦边的方式,想要与巨熊帮达成一种若即若离、可即可离的关系。 虽然明白了其背后的用意,但在简单思考之后,耿煊还是同意了这些人的请求。 为此,又给耿煊带来了两点白运。 而在这些新老临时帮众离开清源集,各自回归之时。 耿煊正在接受四百一十五名新纳帮众的参拜见礼。 这些新纳帮众,都是两天前遗漏的,因外出寻药、以及去“北八集”执行任务的那批临时帮众。 包括方锦堂以及里坊出身的、一名叫做蔡彰的新晋炼髓。 ——不是范宏盛与另一名新晋炼髓没有这种想法,而是耿煊没给任何理由的拒绝了,这也是巨熊帮吸纳的,惟一一位八家里坊出身的炼髓层次战力。 另还有炼骨三十四人,炼血一百零二人,炼肉一百八十六人,炼肉九十一人。 这包括两位炼髓在内的四百一十五人,总共为耿煊带来了五点白运。 算上因临时帮众增加的两点白运,耿煊又收获了七点白运。 相应的,七点黑运从“燧珠”内消散无踪。 …… “这次‘恩赐仪式’之后,包括蒋弘毅在内,共有四名炼髓初期完成了晋升,修为稳步晋入炼髓中期。 而经过确认,在将这一次的收获完全消化之后,还有四到五名帮众,能够完成炼髓初期到中期的突破。” “修为从炼骨层次突破到炼髓层次的就更多,包括我,程辉,穆清竹,全都受惠于此。 截止到我确认之时,已有五十三人完成了这关键一步的跨越。 若将这一次的恩赐所得尽数消化,从炼骨突破炼髓的帮众数量,应该会超过百人。” “炼髓以下修为大幅度晋升突破的数量,就更多,在一切重新稳定之前,甚至很难准确统计。” 洪铨就这次“恩赐仪式”发生的重要变化对耿煊进行汇报。 耿煊听着,不时轻轻点头。 洪铨统计的,还只是发生在正式帮众之中的变化。 没有将那些临时帮众计入在内。 若将那些临时帮众都算上,这个数据还会更夸张。 不过,按照耿煊心中的“账本”,至少七成以上的“肥水红运”都流在了巨熊帮这个自家田地里。 ——那些在“恩赐仪式”中收获更多红运,实力提升幅度最大的群体,基本都是战斗中最拼命、最卖力的群体,也是选择成为正式帮众最果断的群体。 剩下不到三成左右“肥水红运”,并没有旁落,全都由临时帮众享受着。 “有趁机突破到炼髓后期的吗?”耿煊询问。 洪铨点头道:“有一个,不过现在还没有突破。” “谁?”耿煊问。 “方锦堂。”洪铨道。 耿煊了然点头。 无论是修为还是实力,方锦堂在炼髓中期,原本就处于中上游层次。 接连两次“恩赐仪式”,享受到的都是最高标准的待遇,总共得到了六十四点红运。 借着这样的助力,突破中期到后期的关隘,也属正常。 就在这时,洪铨道: “不过,若不局限于正式帮众,将其他临时帮众也算上,倒是已经有人完成炼髓中期到后期的突破了。” 耿煊心中一动,想起此前主持仪式时感受到的特殊波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但还是问道:“谁?” “康乐集的樊綦。” 耿煊点头,洪铨的回答,印证了他心中的想法。 “……,而且,据我所知,跟他一起的那个朱翼,也直接突破到了炼髓中期。” 耿煊轻轻点头,道:“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除了樊綦与朱翼二人,对他俩在这场战事中的表现,耿煊是最清楚的。 一名炼髓中期,多名炼髓初期,都死在了两人的联手之下。 凭着这样的战功,两人都得到了三十二点红运的奖励。 加上他们原来的积累,各自突破现有层次,迈向更高境界,理所应当。 洪铨轻轻点头,脸上却露出些许遗憾神色,道: “我只是感觉有些遗憾,这个头筹,我们本也是有机会争一争的。” 耿煊怔了一下,心中念头稍稍一转,明白了洪铨的意思。 若是冯煜没有出现意外,大概率也能实现当场突破这样的成就。 不至于让这样的荣誉落在一个临时帮众头上。对于这样的“意气之争”,耿煊只是轻轻笑了笑,就没做过多理会。 他在心中盘点了一下这次“恩赐仪式”的消耗。 因为清源集决战从开始到结束时间过于短暂,很多人为了挣更多贡献,已经准备好大杀一番,却都还来不及充分表现,战事便已经结束。 这使得最高等,即得三十二点红运的第五等贡献者的数量仅有45人,得十六点红运的第四等贡献者的数量也仅有126人,比耿煊原本预计的少得多。 得八点红运的第三等贡献者数量却多达952人,得六点红运的第二等贡献者数量更是多达2348人。 只得了个“助攻者”的第一等贡献,仅收获了两点红运的,有1095人。 这却不是他们有意懈怠,不想更加积极,实在是战事来得快,去得更快。 很多人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进行到受降纳俘的流程。 整个“恩赐仪式”,消耗红运27350点。 …… 【红运:18万2381 黑运:1万3581】 …… 在这持续将近一整夜的“恩赐仪式”中,宗师境的“相心术”得到了充分的锻炼。 让耿煊在仪式期间,顺利的将这项秘术宗师境的一应所得尽数消化、吸收,并最终化为己有。 在消耗一百六十点红运之后,“相心术”这项秘术由宗师晋入圆满。 …… 在听取完洪铨的汇报之后,耿煊径直去了驻地校场。 此刻,所有还在清源集的正式帮众,全都聚集在校场之内。 放眼看去,依旧是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此前,在冯煜、丁福全这一批帮众纳新结束之后,巨熊帮正式帮众的数量达到了452人。 而现在,这批帮众的数量还剩313人,折损了139人。 折损率超过了三成。 甚至冯煜这样的,前一批次的中坚核心,从正式加入到死亡,也就堪堪撑了半个月的时间。 如此恐怖的阵亡率,居然没有让巨熊帮崩溃。 一个原因便是更高速、更夸张的发展壮大,将这超过百人的折损率直接“淹没”。 这样的折损率,放在四百多人的势力中间,自然极其恐怖,足以造成人心崩溃的震荡。 可放在四五千人的大团体中间,这看上去就很容易让人接受了。 折损率从三成降到了百分之三。 因两者衔接得过于紧密,若不仔细研究,很容易让人忽略掉其中隐藏的“大恐怖”。 第二个原因,却是凶悍、强大、而神秘的帮主“苏瑞良”,让所有帮众对未来,都有着更多、更高的期待。 更高的回报预期,伴随更高的风险,这本就是应该的。 大家对于身在巨熊帮所要承受的危险,本就有着更高的心理预期。 现在,算上所有炼髓层次的帮众,巨熊帮有正式帮众4685人。 除开留在“赭红眼”盆地,跟随徐蓬、扎络等人,以及分散在康乐集,五坊营地,流云坊,以及程辉铺设信鸽网络安排去“北八集”、“东五集”、“南四集”的部分帮众。 现在校场内,正式帮众的数量超过了四千五百人。 随着清源集战事结束,大量临时帮众离开,原本眉毛胡子一把抓,由正式帮众和临时帮众混编而成的队伍自然也随之解散。 耿煊现在要做的,就是对这数量超过四千五百人的正式帮众进行重新编组分队。 其中,许多已经具备,以及即将突破的炼髓初、中期战力被编入玄幽铁骑。 另还挑选了许多合适的,最差也不低于炼血层次的帮众编入其中,凑足三百五十铁骑的数量。 ——清源集一战结束之后,加上俘获的玄幽马,玄幽马的数量达到593匹。 耿煊率五百骑北上“赭红眼”盆地,又完整收获了盆地内剩余的两百匹玄幽马。 但因为急于返回,为了留下足够的力量守护盆地,耿煊留下了二百五十骑,带回了四百五十匹玄幽马。 加上原本留在清源集的九十三匹,玄幽马数量达到五百四十三匹。 随着从各处征集而来的战力各回各家,战事开始前从八家里坊手中挪借的九十七匹玄幽马加九十七套甲胄,在耿煊的要求下,全都挑选状态极好的一批原数奉还。 现在,清源集巨熊帮手中,玄幽马的数量是446匹。 在与洪铨、蒋弘毅等人讨论之后,耿煊决定,只挑选出状态最好、最齐整的三百五十匹组建玄幽铁骑。 剩下的九十六匹玄幽马,又被分成两批。 一批八十匹,下放到四十个队伍之中。 交给队伍中正副两位队长使用。 不仅是为了代步方便,更是为了增加正副两位队长的攻击力。 ——因为“恩赐仪式”,巨熊帮现在的炼髓战力已经过百,未来一段时间,这个数量还会更进一步膨胀。 虽然已将大量炼髓层次的精锐战力编入玄幽铁骑之中,但考虑到炼髓战力非常富裕,在打造玄幽铁骑这支“拳头战力”的同时,其他方面的力量也会尽量予以强化,不出现明显短板。 其他四千多名正式帮众,会被编入四十个队伍之中。 每个队伍之内,至少都会保证有两名以上炼髓战力坐镇。 比较特别的是,这些队伍是“战时队伍”,核心目的是为战争服务。 当战事来临,亦或者巨熊帮面临危机情况时,所有正式帮众便以这样的队伍为依据,迅速组成战时团队。 日常也会经常在一起切磋,训练,以及彼此对抗。 这与各帮众在巨熊帮内的职务安排,是并行不悖的两套体系,彼此互不相扰。 比如,耿煊让陈展暗中组建的、侦查内外之用的“眼睛”。 又或者多由“元老级”帮众把持的后勤系统。 由程辉为首,梳理、组建、规模必会越来越庞大的信鸽传讯体系。 在没有新的调整之前,他们依旧要肩负这些职责。 可同样要按照耿煊现在确定的这些“战时编组”,在本职工作之外,与同队成员一起,完成操演训练,战斗对抗等任务安排。 这相当于给同一班人马,造了两套“操作系统”。 一套是“帮派及行政管理模式”,一套是“军队及战斗模式”。 两套模式之间,可以无缝切换。 这是在与洪铨、蒋弘毅等人交流的过程中一点点明确出来的。 这样的安排之后,耿煊还意外的发现另一个好处。 即大量炼髓层次的战力,能够不被闲置浪费,可以最大程度的发挥出他们价值来。 兼顾各队伍整体实力的均衡,队员修为高低,配合“点兵术”,让队内成员之间的“相性”达到最契合的状态。 耿煊完成了三百五十骑玄幽铁骑,以及四十支队伍的分组。 每支队伍的帮众数量,少则八九十人,多则百余人。 人数虽然有参差,但各队的整体实力却大体相当。 在都配发了两匹玄幽马之后,每一支队伍,在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即便是面对多名炼髓初、中期敌人的突袭,都能应对,不至于出现完全被动挨打的局面。 若将另外十几匹可在各队之间灵活机动的玄幽马和骑手也算上,不仅可以应对,甚至可以予以威胁反击。(本章完) 第226章 两个师姐 在对四千余名帮众进行重新编组期间,耿煊还趁机消耗了四十点红运,将“点兵术”向上提升了一阶,使其从大成晋入大师之境。 随着“点兵术”的这次提升,重新编组变得更加游刃有余。 原本,他还需要有意识的去使用该项能力,对不同帮众进行仔细而认真的观察之后。 才会得出“谁与谁搭配,更容易彼此成就”、“谁与谁凑一起,很容易彼此妨碍”……诸如此类的结论。 可现在,这样的判断,却成了一种瞬间就可脱口而出的本能。 就像看一个人,只需扫一眼,就可对一个人的“美丑”立刻给出判断一样。 准确性并不因效率的提升而有所降低。 用最快的速度,对四千余名帮众完成新的编组之后。 耿煊又了不少时间,对新的玄幽骑手,以及各组队中被授与玄幽马使用权的帮众进行“驭马投掷术”的劲力引导。 这一切做完之后,时间已经是下午两三点左右。 将余下事项交给洪铨、蒋弘毅等人处理,耿煊返回住处小院。 因为“指感”正热,在入夜之前的几个小时,耿煊先是耗费三十二点红运,将“淬玉金指”从大师提升到宗师境界,达到这门指法立意的极限。 而后,完全顺理成章的,那门他糅合“霸王擎天指”与“淬玉金指”,自创而出的“淬玉擎天指”,直接从入门连跨两阶,越过小成和大成,晋入大师层次。 神奇的是,这么巨大的变化,却没有消耗一点红运。 稍作尝试之后,耿煊发现,加上大师之境的“淬玉擎天指”,指法的威能上限并没有变得更强,没有脱出圆满境“霸王擎天指”的威能范畴。 但,若是再遭遇当初与许象风那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惊心动魄的交锋,他的心中,绝不会再有任何自我怀疑。 而且,他也不需要再小心翼翼的谋求一个手指与对方脖颈亲密接触的机会。 哪怕双方并没有任何接触,隔着数步距离! 他既可以将圆满境摧山破钢拳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劲力融入其中,给与敌人堂堂正正的刚猛一击。 也可以将圆满境阴风化骨掌润物无声,阴蚀入骨的劲力变化渗入其中,于悄无声息间与敌致命一指。 指法的威能上限,受限于“霸王遗指”的特性,并没有增加。 却增加了攻击的多样性,提供了更多的变化。 耿煊本想就这“淬玉擎天指”的特性进行更深入的挖掘,可随着陈展的到来,让他不得不暂停修炼。 陈展站在耿煊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耿煊便沉着脸道:“带我过去吧……将其他人也都叫上。” …… 片刻之后。 巨熊帮驻地,一间不起眼的房间之内。 一道又一道身影快步走入其中。 罗青,丁勇,王襞,洪铨,程辉,丁福全,陶白,王恒书,盛祥,蒋弘毅,戚明诚,方锦堂,徐耀…… 刚进入房间,一股明显的尸臭气息便钻入每个人的鼻孔。 对此,众人都是一脸的凝重肃然,并没有露出嫌恶之色。 直到所有人都进入之后,耿煊这才从一侧房间进入屋内。 为了隔绝屋中尸臭,他暂时将呼吸都彻底屏蔽了。 用才刚提升到小成境界的“龟息术”暂时替代。 屋内,在一众新老核心的注视之下,陈展沉声道: “在帮主提供的一些线索的帮助下,我用了几天时间,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在他旁边的地上,有一个打开的地下室入口。 此刻,地下室入口已经被人用暴力强行拓宽。 借助地下室的四壁正在燃烧着的灯火,屋中众人都能看见,正有四具尸体摆放在并不大的、地下室中央的空地之上。 虽然,这四具尸体破坏都比较严重,可以想见,他们身前都遭受了酷刑折磨,但在场众人,有许多都能一眼看出这四具尸体的身份。 梁骏,沈凡,滕宇,以及冯煜。 “这个房间比较偏僻,又恰在梁骏、沈凡、滕宇几人经常活动的区域附近,这是凶手将此地选做藏尸之地的原因。 一开始,这里也并非藏尸之地,而是凶手的用刑之地。” “……最初被凶手盯上,选做动手目标的便是梁骏。 从他被凶手擒获,囚在此处用刑,到彻底丧命,前后间隔了大约一天的时间。 紧接着遇害的就是沈凡与滕宇两人,根据其他方面的一些信息推测,当时,正扮做梁骏模样的凶手,其真正的目标是滕宇。 只不过,当时沈凡恰好正与滕宇待在一起,因此也不幸的成为了对手的目标。” “冯煜是最后一个遇害的,当时凶手扮做滕宇的模样。 在没有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将冯煜制服,然后悄悄带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陈展看向程辉,神色有些莫名。 “据从其他方面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凶手接下来的目标,应该就是程辉。 幸好当时赵星朗等人忽然前来,让当时正扮做冯煜的凶手不得不出面应对。 可还不待对方将赵星朗等人应付掉,帮主又率众及时返回。 对方不敢与帮主照面,先一步躲避了起来。 ……后来凶手扮做滕宇的模样,出现在校场中,与洪铨、蒋弘毅待在一起,用心就更是险恶。 幸好帮主慧眼如炬,先一步窥破了对方的伪装,并将计就计,趁其不备,将其诛杀。” 听着陈展的讲述,在场众人心中,无不后怕不已。 所有人都有种被冰凉的死亡刀锋,从喉间轻轻擦过的感觉。 他们后知后觉的发现,数天前的自己,距离死亡居然如此之近。 可以说,直到帮主忽然回归之前,巨熊帮所有人,全都在这个阴险又强悍的敌人的獠牙之内。 他只要盯上了谁,基本就逃不脱一个惨死的结局。 被陈展用莫名目光扫过的程辉,一颗心更是骤冷骤热,后怕不已。 待陈展将大概的情况对众人讲述了一遍,让众人对当时情况都有了一个梗概的了解之后。 耿煊当先向外走去,其他人都沉默而肃穆的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房间。 “更详细的情况,你们接下来可以向陈展仔细了解。” 屋外,耿煊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院中,对身周一众帮内新老核心道: “巨熊帮才刚完成新一轮的纳新,帮内局面,千头万绪,复杂程度,远超以往。 冯副帮主又不幸遇害,现在,帮内事务,只能由你们帮我多分担一点了。”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 渐渐地,集中在陈展、徐耀以及方锦堂三人身上。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方锦堂身上,问道: “听说你马上就要突破炼髓后期了?” “是,若无意外,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 方锦堂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跳忽然加速了一下,面上却还是沉着回应。 “相比于陈展和徐耀,你跟我相处的时间最久,对帮内情况也是最了解的,我想让你暂代副帮主一职……却不知这担子,你敢不敢接?” “接!” 没有谦辞推脱,没有犹豫不决,方锦堂的回答,干脆直接。 耿煊盯着方锦堂,提醒道: “你可想好了!冯煜的结局,你也看到了。 将来的巨熊帮,形势只会比现在更加险恶。 你要面对的局面,也只会比冯煜更加危险!” 听到这话的方锦堂,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一双眼神,反而变得越发深沉起来。 他抬头直视耿煊审视的目光,沉声道: “帮主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相信我不会将事情搞砸……前面即便真有刀山火海,方某也想试一试!” “好。” 耿煊轻赞了一句,便道: “那巨熊帮这副担子,我就交给你了。” 在耿煊返回住处之前,方锦堂还向他争取了几天时间。 他打算对帮内情况做一个全面梳理之后,再就全面调整一事向他汇报。 以为会清静两天的耿煊,才刚回住处不久,徐耀便登门求见。 “何事?” 虽然徐耀极力控制,但这自然瞒不过耿煊的眼睛,一眼看出了他情绪上的古怪。 徐耀道:“帮主,您让我给血牙团的人传信,他们已经有回应了。” “哦,那血牙团可有派人过来?” “派了,而且,来人还自称是您的师姐。” “师姐?” 耿煊在听了这话之后,神色也变得奇怪起来。 很快,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女子出现在耿煊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 居然还真是“师姐”。 耿煊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和意外神色,问:“徐师姐,怎么是你?” 面前这女子,居然是出身于康乐集彭家武馆的徐娇。 彭顺的师姐。 当初,“苏瑞良”为了获得“万钧劲”这门炼髓功法,答应彭顺代父收徒的条件,与之师兄弟相称。 这种情况下,面前这徐娇说是他的师姐,一点问题没有。 当然,无论是无忧宫这样的敌人,还是帮内的自己人,都没再将“苏瑞良”的这段过往当一回事。 都认为,这对“苏瑞良”来说,仅是一个“游戏”,是他“游戏人间”的一个明证。 在听耿煊亲口喊出“徐师姐”,原本好奇中带着审视眼神的徐娇,眼神中也露出奇异神色,忙道: “师姐什么的,只是个有些冒昧的小玩笑,不敢当苏帮主您如此称呼,您唤我徐娇就成。” 耿煊点点头,看向徐娇旁边的男子,问:“师姐,这位是?” 男子四五十岁年纪,看上去和外形其貌不扬的徐娇差不多,除了左颊有道浅浅的伤疤,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 徐娇道:“他是韩建。” 在徐娇介绍时,男子也拱手向耿煊恭敬行礼。 “苏帮主。” 耿煊恍然,笑道: “这就是韩师兄?” 说着,直接上前一步,握住对方手掌,用力摇晃起来。 一边笑着道: “当初,徐师姐离开康乐集时,就说要去元京投奔韩师兄,我还想着有机会去元京,定要寻一寻你们,却没想到你们居然主动过来了。” 说着,耿煊脸上露出好奇神色,问:“我让徐耀联系血牙团的人,怎么将你俩请过来了?” 韩建不敢因“苏瑞良”一句亲热的师兄就托大,恭敬回应道:“我俩这次就是代表血牙团过来拜见您的。” “哦,难道师兄你原本就是血牙团的人?这还真是巧了!”耿煊惊讶又意外的道。 韩建却摇头道:“不是,我以前与这血牙团并无太多交集。 直到前段时间,才被血牙团的团长薛志恒名为请,实则强迫的带去了血牙团做客。 然后前几天,又被薛志恒聘为血牙团的副团长。 直到当时,我和徐娇都是稀里糊涂的,根本不了解情况,只是被局面强推着一步步往前走,直到听薛志恒说出苏帮主的情况,这才知道了些许缘由……” 说到这里,韩建脸上,露出苦笑神色。 耿煊脸上,露出了然之色。 “你们这是……受了我的连累?” 早在十几年前,韩建就离开了康乐集,并在元京逐渐扎下根来。 在元京,兼职做雇佣兵,乃是外来修炼者“售卖”自身力量的一种方法,韩建也不例外。 在元京厮混了十几年的韩建,虽然远没有成长到血牙团那般地步,却也有了一些自己的局面。 就在十多天以前,也就是血牙团与徐耀一起前来清源集的援军紧急撤回之时,韩建,徐娇二人被立刻强请到了血牙团内“做客”。 这一“做客”,就是十几天的时间。 直到前两天,“苏瑞良”的“邀请”,通过徐耀进入血牙团,韩建立刻被拜为副团长,并代表血牙团出使清源集。 听韩建大概讲述完整个过程之后,耿煊好气又好笑的道: “血牙团的团长叫薛志恒,对吧?这老东西很滑头啊!” 说着,他看向两人,道:“你们这是受了我的连累,将来我让他向你俩跪地认错。” 韩建对这些日子的变故,却并无怨色,反而替血牙团长薛志恒辩解起来。 “真要说来,我俩还要感谢薛团长当初及时将我俩控制并隐藏了起来。 不然,若让无忧宫注意到我俩,现在怕是想死都难。” 耿煊一怔,而后轻轻点头。 一开始,无忧宫的关注重点,还集中在“苏瑞良”本人身上。 对他“游戏人间”的一些具体经历,还不怎么关注。 这也让彭家武馆这条线上的徐娇、韩建二人侥幸的逃过了一劫,没有被无忧宫盯上。 可随着五位炼髓巅峰死在“苏瑞良”手中,身在元京的徐娇、韩建二人,再不可能躲过无忧宫的目光。 提前将他俩控制并隐藏起来的血牙团长薛志恒,说是救了他们一命也不为过。 现在,此人虽然滑头,却也果断地将两人全须全尾的送出元京,交到“苏瑞良”手中。 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非常有诚意了。 就在这时,徐耀再一次匆匆求见。 脸上神色,比刚才更加古怪。 “何事?”耿煊好奇询问。 “帮主,又一位自称您师姐的女子,在外求见。”徐耀道。 “……”目光在徐娇、韩建二人身上停留片刻的耿煊道:“让她进来。” 片刻之后,耿煊看着面前仪容甚伟的女子,一脸奇怪的问: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有胆子谎称我的师姐?” 面对他的询问,对方不避不让,反而瞪着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捏着砂锅大的铁拳,咬牙切齿的反问: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有胆子谎称是孟老祖的传人?”(本章完) 第227章 未知秘闻 耿煊怔了一下,然后,盯着面前这个女子的目光,也一点点变得奇异起来。 第一次,耿煊在一个女子身上,感受到浓郁得快要溢出体表的“阳刚之气”。 高大,魁梧,混身充斥着强大的力量感。 丰隆的胸膛,颀长的四肢……女性特征在她身上以一种很自然,很明显的方式体现出来。 一切都是那般自然,又恰到好处,不臃肿,不累赘,不突兀,却也不羞怯,不畏缩。 当主流审美,以席寒月的“冰肌玉骨”、“高冷出尘”,亦或徐家家主爱妾的“烟视媚行”、“妖娆婀娜”做女子的标杆,“女人中的女人”。 面前这女子,完全称得上是“离经叛道”,但却又如此合乎天道自然。 健康,高大,充满生机和力量。 她的存在本身,仿佛在说明这样一个道理。 女子,本就是“人”的二分之一。 若男子是人的“一撇”,那女子就是人的“一捺”。 一撇一捺,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一起并立在天地之间,顶天立地。 当女子刚进入房间时,因为心中的一些固有印象,耿煊心中还生出了一些不礼貌的念头。 “如”,“女版李逵”,“金刚芭比”一类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念头在耿煊心底闪过。 可渐渐地,这些冒昧的念头被他主动按了下去,面前这女子,反而越看越顺眼起来。 耿煊还在盯着女子打量,女子本人反倒逐渐感觉不自在起来。 她当然不觉得耿煊是对她起了什么不好的念头,她甚至巴不得耿煊的眼神中带着嘲笑或者嫌恶之类的情绪,这至少能让她找到熟悉的应对节奏。 可欣赏——这是什么鬼?! 这辈子,就没有过这种体验的女子感觉很别扭,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紧盯着耿煊的目光,不满道: “有话说话,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耿煊顺势收回了有些不礼貌的目光,问: “你是孟铁心的传人?” 女子直视耿煊的目光,面对这个问题,她也没有任何回避,道: “是,我就是孟老祖的当代嫡传,倒是你,为何要冒充孟老祖的传人? ……这事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 耿煊虽然并没有一定要将“孟铁心传人”这个帽子戴在头上的执念,但女子如此笃定的说辞,却让他忍不住就想要杠一下。 “你这也说得太绝对了吧? 就容许你是真的? 其他的,就都是假的? 别人是不是孟铁心传人,难道还要经过你的点头认证才行?” 耿煊的话,让女子砂锅大的拳头,捏得更紧了几分。 她一脸笃定的摇头道: “你这么说,只证明你从来不曾真正接触过孟老祖的传承!” 她这话,却真让耿煊惊讶了。 因为他知道,面前女子并不是嘴上使诈,而是从内心深处真正确信这样的判断。 这只能说明,他刚才一番话中,很可能出现了一个只有真正的“孟铁心传人”才知道的常识性错误。 “你凭什么这么说?”耿煊好奇询问。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女子道。 “说出来我听听。”耿煊道。 女子却只是皱眉紧盯着他,并不开口。 她这态度,让耿煊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淡淡道: “如果你这次登门的目的,就只是这个,那我觉得咱俩已经没有什么好聊的了,你走吧。” 他这番表态,让女子怔了一下。 而后,脸上渐渐露出迟疑神色,似乎耿煊的回应不在她的预料之内,让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你不能再冒用孟老祖传人的身份!” 耿煊盯着她看了一阵,忽然呵呵笑道: “我如何行事,还需要你来教? ……何况,我也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孟铁心的传人。” 女子上前一步,道:“你不要狡辩,现在整个元京,都已经知道了此事。” “笑话,其他人如何以为,那是其他人的事,与我何干?难道你还想要我出面澄清不成? ……好了,我不想再与你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你若没有别的事,就请离开吧,我现在没闲工夫招待你。” 女子站在屋中,身子昂然挺立,砂锅大的拳头紧握在一起,一双眼睛紧盯着耿煊。 就在耿煊面露不快,准备再次开口逐客之时,她忽然道: “听说你也练出了无双铁壁……你可敢接我一拳!” 耿煊盯着女子,忽然绕过书桌,在她身前数步之外站定,道:“来吧。” 他对这名女子登门的真正目的,同样非常好奇。 他相信,对方这次登门,绝不可能真就只是为了揭开他冒用“孟铁心传人”这件事。 这很可能只是她的“敲门砖”,她真正的来意,还没有说出口。 而想到孟铁心与无忧宫之间的恩怨纠葛,耿煊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所以,他愿意这时候给她一个台阶下,却并不是要向她证明什么。 女子深深的看了眼数步之外的耿煊,提醒道: “小心了,我的拳头,可是很重的……你最好现在就做好防御!” “来吧。”耿煊道。 女子不再说话,只是周身劲力,开始迅速朝手中拳头凝聚。 她那紧握的、砂锅大的拳头,迅速被一层凝若实质的、黑沉沉的劲力包裹。 下一刻,她的身形忽然动了。 硕大铁拳也忽然动了。 上一刻还自然下垂在腰间,下一刻就已经仿佛流星赶月一般,冲到了身体前方。 原本凝若实质的,黑沉沉的劲气铁拳,最前方的攻击面,呈现出一抹惊心动魄的暗红色。 就像是从天际高速坠落的陨星,最外围在于空气的高速摩擦中迅速升温加热。 可以想见,当这样一颗宛如陨星一般的铁拳击中目标时,不仅有极强的动能打击。 还将伴随着爆炸性的劲力冲击。 而这一拳的正前方,就是耿煊不避不让的身躯。 就在这陨星般的铁拳即将击中他胸膛的瞬间。 一面黑沉沉的劲气铁壁忽然从他胸口涌出,凭空出现在女子的陨星铁拳,与耿煊的血肉胸膛之间。 “当!” 瞬间,就像是沉重至极的铁杵狠狠撞击在同样沉重至极的大铁钟之上。 沉闷的、震得人耳膜剧震的声响,以及剧烈的冲击,都从接触面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屋中像是陡然刮起了飓风,撕裂得屋中一应陈设都哗哗作响。 自从女子进屋,便安静的站在一旁,宛如两个隐身人一般的徐娇和韩建都忍不住一边调用劲力防御,一边远离躲避。 不过,无论是打出陨星铁拳的女子,还是硬抗下这一击的耿煊,此刻都无心关注这些。 女子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拦在铁拳之前的劲气铁壁,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挨这一拳,感觉比此前同时硬受无忧宫几名炼髓巅峰全力一击,还要势大力沉的耿煊顺势后退几步,将已经“摇摇欲坠”的劲气铁壁趁机撤去,嘴上轻描淡写的道: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女子紧盯耿煊,眉头深深皱起。 经过刚才的一次碰撞,有些话根本不需要说出来,两人就全都心知肚明。 即女子的攻击与耿煊的防御,真就是同宗同源。 耿煊的劲气铁壁,虽然还不是真正的“无双铁壁”,但这也只能说明他距离这最终一步还欠些火候。 似乎这一拳之后,女子对耿煊冒充“孟铁心传人”的指责,便不攻自破。 但观女子的神色,却并没有释然,反而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见她如此反应,耿煊皱眉道: “你还有什么问题?” 女子扭头看向旁边的徐娇和韩建。 两人见状,就向耿煊拱手,想要暂时退出房间。 耿煊却抬手止住了,道:“你们就留在这里。” 说着,他看向女子,道: “他们都是我的师兄师姐,有什么你只管说……要实在不方便,那你就别说好了。” 女子盯着耿煊,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开口道: “你可知道,真正的孟老祖传承,历来都只传女不传男!” “传女不传男?”耿煊闻言,一脸惊愕。 女子点头,道: “不能说男子完全无法修炼,但若男子修炼,却根本无法练出‘无双铁壁’。 哪怕是如你现在这样的劲气铁壁,也是修不出来的!” “这……难道孟铁心死后,他的传承出现了遗漏残缺?”耿煊道。 女子摇头:“不是。” “这……” 感觉非常不可思议的耿煊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此前从来不曾想到的可能性。 “孟铁心是个女的?” 女子皱眉,似乎对他这样的说辞感到有些不快,但顿了一下之后,她还是轻轻点头。 她又瞥了旁边徐娇与韩建二人一眼,这才道: “因为世俗偏见,孟老祖一直都是以男子身份行走天下,直到她去世之时,都不曾有人对此有过怀疑。 孟老祖死后,赤心帮最能打,实力最强的几位门人,同样是女儿身。 便是号称眼线遍布元州的无忧宫,同样不知道。 这也是赤心帮能在无忧宫的疯狂追索下,幸运的保留下一线传承的原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耿煊心中喃喃,同样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的恍然大悟,却不是女子说出的这些原因。 此前,在把握到孟铁心突破低层次淬体功法的神髓真意之后,与身体其他部位相关联,却还没有触及的淬体功法,逐一“点亮”。唯独少了胯下一片区域,为此,耿煊还自创“铁裆功”予以补全。 当时,对于孟铁心偏偏将此处淬体遗漏,稍作思考之后,耿煊便归之于这片区域本身的特殊性和脆弱性,让孟铁心本能的生出畏难情绪,不敢贸然尝试。 可现在,当耿煊顺利掌握“无双铁壁”的所有前置条件之后,再从上往下看去,就能轻易发现,这个想法并不成立。 要成功触发“无双铁壁”,一大前提就是淬体完整,无一遗漏,胯下区域自然也不能例外。 不然,存在这么巨大的“先天破绽”的劲气防御,既没资格称“铁壁”,更没资格称“无双”。 现在,这个疑惑,以另一种让耿煊完全没有想到的方式解开了。 孟铁心居然是个女子。 正宗的,可修炼成“无双铁壁”的孟铁心传承,因为根上的限制,自然也只能“传女不传男”。 《冷窗闲话》的著者,无忧宫,乃至天下人,都因为某种固有的偏见,全给骗了过去。 耿煊相信,在孟铁心的一生中,不可能真个做到不露丝毫破绽的地步。 想到这里,耿煊却忍不住看向面前女子,心想,若面前女子用易容手段对身上一些比较明显的女性特征做些遮掩。 即便是他,也很可能被骗过去。 “你是如何做到的?!” 女子的声音,将耿煊的思索打断。 看着对方一脸不可思的神色,耿煊轻描淡写的道: “我从一本闲书上,知道了孟铁心的生平,把握到了她创出‘无双铁壁’的神髓真意。 我觉得很有意思,就尝试着沿着她当年走过的路重走了一遍。 ……可能具体的步骤有所差异,但现在看来,大方向上却是没错的。” 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席话,却让屋中三人都有种听神话的感觉。 女子瞪眼看着耿煊,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很想说“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但,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另一个更合适的理由。 可这岂不是说,面前这个“苏瑞良”,在修炼一道的悟性、才情、天赋,丝毫不输于孟老祖这种史册留名的传奇? 甚至,犹有过之! “……我虽没直接受过孟铁心的传承,但说她是我的老师,也并没错。 所以,你这次过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可以直说。”耿煊直接将话对女子挑明。 女子盯着耿煊看了一阵,才道: “我想邀你去元京一趟。” “干什么?”耿煊问。 “对付无忧宫。”女子道。 耿煊点头,她的回答,并不让他意外。 在知道她“孟铁心传人”身份之后,耿煊就已将她的来意与无忧宫联系在了一起。 毕竟,他这个“苏瑞良”“孟铁心传人”的身份或许并不十足保真,但他在一战之中击杀无忧宫五名炼髓巅峰的战绩,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的。 当时目睹了这一幕的元京高门,可没有替他保密的想法,随着他们离开校场,必然风一般扩散开去。 将一直在暗处窥视着无忧宫的女子,这位真正的“孟铁心传人”钓过来,也就不足为奇。 将这话说出之后,女子也就彻底放开了。 “这些年,我们也在元京暗中经营了一些力量。 虽然,远不到抗衡无忧宫的程度。 但加上孟老祖的遗泽,加上这些年慢慢经营起来的一些力量,也能在不惊动无忧宫的情况下,掌握一些无忧宫的基本动向。 ……据我了解,现在正是无忧宫最混乱,力量最虚弱的时候。 也是给与其致命一击的最好时机。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以我和我手中能够动用的力量,要对无忧宫完成致命一击,依旧力有不逮。” “其他元京势力,即便不会助无忧宫脱出泥潭,却也不会与之为敌。 ……我也信不过他们。” “……你与无忧宫,现在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咱们若是联手,既是你助我,同样是我助你!” 听着女子的游说,耿煊不时轻轻点头,明显有被说动的迹象。 就在这时,旁边自从女子进屋之后便一直没有开口,宛如隐形人的韩建忽然道: “苏帮主,这次来前,薛志恒还让我提醒您一件事。” 耿煊看向他,疑惑询问:“何事?” “自从您一战击杀无忧宫五名核心高层的战绩传入元京后,无忧宫便在酝酿反击。 现在,这批反击的力量,很可能已经潜伏到了清源集外的荒野之中。”韩建道。 耿煊闻言,挑了挑眉,好奇道: “却不知实力如何?” “左右双使的嫡系下属,还有四方堂主,定星堂主,以及战堂堂主麾下的嫡系精锐,全都过来了。” 听了这话的耿煊,脸上露出错愕神色。 “就这?” 不是太强,而是太弱。 当然,这是从他的视角来看。 若将他这个因素剔除,这对现在的巨熊帮来说,依然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可以带来巨大威胁的力量。 就在这时,旁边女子忽然开口道: “与其说这是无忧宫针对您的一次反击,不如说这是无忧宫在趁机清除死在你手中的那五名炼髓巅峰在宫内的嫡系力量,为新人的上位腾挪位置。” 耿煊猛地看向她,问:“这事你知道?” 女子点头:“知道。” 耿煊闻言,不悦道: “既然知道,你还邀我这时候去元京?” 女子面不改色的道: “我还知道,当五名炼髓巅峰还有徐家家主死在你手中的消息传入无忧宫后。 那个名叫萧景文的现任宫使,对那五人的嫡系人手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们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去死?!’” “……随着五人身陨,这些人在无忧宫内的结局便已是注定之事。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次自杀式的攻击。 能有所斩获,搏个一线生机,自然最好。 最差的情况,也至少还能死个痛快。 若是留在无忧宫内,对他们来说,结局只会更糟。 甚至,想求个痛快身死,很可能都得不到!” “对其他无忧宫高层来说,这既是为新人上位腾出了位置,减少新老交替的混乱纷争。 也是为了牵制你的精力,哪怕只是稍稍阻滞你有可能针对无忧宫的行动,为他们的恢复,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这同样达成了他们的目的!” 说到这里,女子看向耿煊,认真道: “所以,你如果因此拒绝我,想要等到将这批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跳出来发动自杀一击的人手清理之后再去元京,那你就恰好中了无忧宫的算计。 这就是他们现在最想达成的目的!” 听了女子的话,耿煊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仔细想了想,他才忽然把握到那种奇怪感觉的源头,问道: “无忧宫这次损失了五名巅峰战力,要恢复过来,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非常快,超出许多人想象的快!”女子道。 “到底有多快?”听她这般回答,耿煊越发好奇起来。 女子看向耿煊,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似乎在迟疑。 “怎么,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耿煊道。 女子沉默了一下,道: “我担心你在知道一些情况之后,会把握不住本心,堕落成无忧宫的模样!” 耿煊没有回话,也没有保证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片刻之后,女子心中轻叹了一下,还是选择主动将一些情况说了出来。 “你是否知道,无忧宫在脏腑移植,断肢续接这些方面,实力都非常强大。” “知道。”耿煊点头。 女子点头,对他这般回答似乎没有太过意外。 “那你是否想过,无忧宫这些年来坚持作恶,每年从元州各处搜寻许多童男童女,对他们做许多惨无人道之事,其真正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就只是为了用残酷的手段折磨他们? 将他们变成各种身有残缺、畸形的乞丐,然后充作散布于元州各地的耳目眼线?” 听了女子这话,耿煊微微一怔。 他以前还真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此刻,这么听她说出来,他这才意识到这里面的蹊跷。 似乎,这真的有些说不通。 这个世道之人,也远没有那般泛滥的同情心。 对于身有残缺、畸形的乞丐,人们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同情,而是警惕远离。 让这样的人充作耳目眼线,还不如安排正常人呢! 女子盯着耿煊,缓缓道: “据我了解,无忧宫可不止能够换脏续肢,他们能做的事,还有许多! 换皮,换肉,换血,易骨……除了无法换髓,其他的,他们几乎都能做!” “淬体五境,归根到底,不就是炼皮,炼肉,炼血,炼骨,再加一个炼髓么?” “修炼天赋,又是什么? 说起来似乎很玄妙,可若具体到淬体五境,其实可以很具体,对不对? 那你说,按照无忧宫已经掌握的手段,是否能够速成一个修炼天才?”(本章完) 第228章 巅峰合成 瞠目结舌。 女子短短的几句话,就像是打破了耿煊思维中最关键的一处阻隔,思绪瞬间豁然贯通。 种种让他此前从来没有想过,感觉非常不可思议的念头,这一刻却宛如涓涓流水一般,自然,又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心中。 女子的话,还没有结束。 “……,席寒月早年间的一些经历,你或许也曾听说。 不知你是否有过这样的疑惑,她既然能在这样的年纪修炼到炼髓巅峰,修炼天赋就不可能差。 那她为何还要那般作践自己呢? 诚然,有些女子并不以那样的经历为耻,反以为乐,可席寒月明显不是那样的人。 若是可以自主选择,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去经历那些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还特地补充了一句: “无忧宫对外虽然残酷,可对于自小就表现出超卓天赋,有望跻身核心高层的苗子,也不会用这样的‘历练’去进行折辱。” 耿煊默然,已经听懂了女子话中之意。 “所以,席寒月一开始的修炼天赋,其实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般高。 甚至,很可能非常一般。 她能最终脱出那样的泥潭,甚至一路成为无忧宫的左使。 固然少不了她自身的机缘和努力,但真正助她逆天改命的,却是无忧宫暗中使了手段,将她变成了一个能在短短一二十年间,便成长到炼髓巅峰的天才!” 女子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神色却变得颇为微妙,十分复杂。 听了她确切的回应,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耿煊还是忍不住心中倒抽了一口凉气。 见她神色有异,问:“怎么……这里还有什么问题?” 女子摇头道: “没有,我只是想起席寒月的经历,心中忍不住有些感慨。 她不认识我,但我却在她早年还在青楼笑脸迎客之时就留意到她了。 为了脱出泥潭,取信无忧宫高层,她固然做了许多令人发指的恶事。 但她这一路走来,却也是真的不容易,心志之坚,罕有人及。” 说到这,她看向耿煊,道: “修炼天赋的提升,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据我所知,那是非常痛苦,非常残忍的。 每一次,都不啻于死了一遍,还是被人用酷刑折磨死的那种。 而席寒月,这样的遭遇,至少经历了四次! ……刚听到她就那般被你击杀,我都有些不敢相信。” 说到最后,女子忍不住再次感慨了一句,轻轻摇头,一脸欷歔。 或许,亲眼旁观了席寒月从崛起到死亡全过程的她,心中很有些特别的情绪。 但耿煊的念头,却并没有在这席寒月身上停留太久,便已再次转回到无忧宫身上。 “即便无忧宫能再造一批如席寒月这样的天才,可席寒月从初露峥嵘,到突破炼髓巅峰,至少也经历了十几年的时间吧?”耿煊问。 女子道: “自然是有办法的……慢有慢的法子,快有快的法子。 虽然,越快的法子后患就越大。 可现在不是有你这个强敌么?无忧宫自然是怎么快怎么来!” “有多快?”耿煊问。 女子道: “具体能有多快,我就不知道了,这是无忧宫的核心机密。 但对咱们来说,若要对无忧宫动手,自然是越早越好。 越往后,无忧宫就有更多的时间做更多准备。 实力也必然恢复得越多,对咱们自然就越不利。” 耿煊轻轻点头,继而却又一点点皱起了眉头。 “可我听你这么一说,怎么感觉炼髓巅峰在无忧宫内并不怎么值钱? 他们既然能够轻松造就炼髓巅峰这个层次的强者,这次便是被我一次杀了五个,对无忧宫来说,应该也算不上多大的损失吧?” 女子摇头道:“那一定是你的错觉。” 想了想,她道: “无忧宫如何提升一人天赋,具体如何操作,我并不清楚。 但就我侧面了解的一些情况,这也不是轻易就能做成的事情。 …… 最简单的一种方式,就是增加某一方面的淬体天赋,或是炼皮,或是炼肉,也可能是炼血,炼骨。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在提升相应淬体天赋的同时,也同时提升相应的淬体修为。 而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要死人的。 变化越大,死的人就越多。 …… 以席寒月为例,我在暗中非常仔细的关注过两次。 第一次,她只提升了炼肉方面的天赋。 在她被专人领去无忧宫卫城的采折院之时,另有九名与她年龄相差不大的女子也被一起领了进去。 那九人中,有三个我都认识。 有一个与席寒月一样,同样出身于元京青楼,另一个却是元京某个家族不得宠的庶女,还有一个则是元京附近一处集市内的小魁。 十天后,席寒月出来了。 她看上去神色苍白,颇为虚弱。 原本随她一起进入采折院的另九名女子,只有那位元京庶女是自己走出来的,其他八个全都变成了惨不忍睹的死尸,被装进一辆马车从侧门运出了采折院。” “那一次之后,席寒月用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就从初入炼皮跃升到炼肉层次。 紧接着,她就第二次进入了采折院。 十天后,当她从采折院出来时,状态却非常好,看不出有一点虚弱。 ……通过我的暗中观察,那一次,她增加的不仅是修炼天赋,炼皮、炼肉的层次,都有不同幅度的提升。 可代价就是,那次随她一起进入采折院的十人,只有她一个活着走了出来。 其他九人,全都成为了尸体。 包括一年多前,与她一起走出采折院的那位家族庶女。 其他八个,我虽然并非全都认识,但却恰好知道,其中两个,都已在无忧宫的定星堂内渐渐崭露头角。” “……那次之后,席寒月又只用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就再次突破,并几乎完成了炼血层次的全部积累。” “此后,她又至少两次进入采折院。 而随她同批进入采折院的,不仅人数有增加,每个人的实力和地位,同样都非前两批可比。 采折院周围的防护,也变得更加严密。 为了避免暴露,我也没再仔细探察,不知道具体折损……但,根据前两次的情况,哪怕是最乐观的估计。 每一次天赋提升,都只有一到两成的成功率,而死亡率则高达八成甚至九成。” “这还是好的。 据我所知,并不是次次都能成功,十个活人走进去,十个死人被抬出来,也是有的。 而且,并不十分罕见,据说,这与每个人的心志坚毅程度,对痛苦的忍耐程度有关。 ……我想,这可能也是无忧宫会故意用那般残忍的方式培养底层帮众的一个原因。 随席寒月一起进入采折院的,就不乏身有残缺之人。” 说到这里,女子看向耿煊,道: “我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明白。 哪怕是用相对较慢的办法,要造就一个席寒月这样的炼髓巅峰,无忧宫要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巨大的。 这第一个代价,就是大量的人命。 而且,还不能是随便绑一些人强行动手就行。 就我知道的,进入采折院的人,全都是自愿的。” 说到这里,女子顿了顿,忍不住道: “当然,这种‘自愿’背后,无忧宫也玩了许多招。许多人其实都是在无忧宫的一步步诱导下,被半逼迫着走上这条路的。 譬如席寒月,将她扔入青楼的就是无忧宫。 她进入采折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要摆脱那样的处境。 ……但在进入采折院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是自愿的,并无一个被强迫。 我猜测,这和成功率有关。 若有心有抵触抗拒之人参与其中,连一两成的成功率都不会有。” 听着女子的讲述,特别是其对席寒月较为仔细的两次观察,耿煊心中,渐渐有了一些清晰的印象。 最极端的情况,若所有进入采折院之人,全都是如席寒月这样的“从草根崛起”。 假使席寒月走到炼髓巅峰,真就只经历了四次“天赋提升”。 那无忧宫要填入的人命,不是四十条到八十条,而是上万条。 ——若按照每次生还率一成计算,连续四次的生还率,就是万分之一。 当然,若是能够“见好就收”,到达某个阶段之后就及时止步,生还率也不会这么低。 可这也意味着其人最终无法达到席寒月这样的高度。 而且,无忧宫内,也不可能全都是席寒月这种“草根崛起”,必然有大量本就有着不俗修炼天赋,甚至本就有着靠自己修炼到炼髓层次的普通天才之流。 他们若想达到席寒月这样的高度,要接受的“人工改造”也不会如席寒月这般频繁,生还率自然也就大得多。 可即便如此,耿煊想来,要“造”出一位可在短时间内修炼到炼髓巅峰的超级天才——对这个层次的修炼者来说,十几年时间,二三十岁便达到这种高度,就是“短时间”。 至少也得填进去几十条能够踏入炼髓层次的普通天才的人命,不管这些普通天才是“天然的”还是“后天合成的”。 这还不能有“强迫”行为,得让接受这种改造之人主观自愿。 这意味着无忧宫不能随便从外面绑人当耗材,只能从内部培养。 “无忧宫的势力在元州铺得这么开,这也是个原因吧? ……某种角度来看,这些都是无忧宫‘合成天才’的原材料啊!” 女子的讲解,还没有结束。 为了说服耿煊,她将自己知道的相关情况,全部和盘托出。 “此外,据我了解,这些去采折院接受过天赋提升的修炼者,日常修炼中,对资源的消耗比其他同层次修炼者更大。” “修为进步快,消耗自然就更大。”耿煊道。 女子摇头道: “席寒月的修为进入炼髓巅峰之后,修为已经有几年没有明显提升,只在杀伐技能上有提升。 她修为的突飞猛进,已经停滞,但她日常消耗的修炼资源,依然不少。 ……正常情况,是不会如此的。” 耿煊轻轻点头。 若是“纯原装”的修炼者,若只是将修为维持在某个层次,没有更进一步的需求,其人对修炼资源的消耗就会锐减。 除非有剧烈的消耗,甚至不特意摄入任何修炼资源都没有问题。 修为并不会因此就倒退。 可女子讲述的席寒月的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虽无确切数据,据我推测,无忧宫常年应该只有十到十五名炼髓巅峰层次的战力。 现在,随着你连杀五人,这个人数已经降至五到十人。” 若是没有女子前面透露的情况,耿煊会很怀疑她这数据的准确性。 对于一个掌握了“炼髓巅峰合成技术”的势力来说,这样的预估无疑太过保守了。 但若所有“后天合成”的修炼者,消耗的资源都比“天然”的多。 甚至,哪怕不进步,只是维持其当下修为也会持续消耗。 那她提供的这个信息,就有很强的参考价值了。 因为元州能够出产的资源是有定数的。 无忧宫能够吃进去的部分,同样是有定数的。 或许,有人会觉得,掌握着这种本事的无忧宫,完全有能耐吃得更多。 可这就意味着如元京徐家、赵家这样的势力要少吃,甚至没得吃。 拿出真本事来的无忧宫,自然能够做到这一点。 可这却是元州现在的大环境所不能允许的。 除非,无忧宫改变数百年的策略,堂堂正正的站出来,别说吃下元京,整个元州它都可以试着吃一吃。 可这就是一条有进无退的路。 要么硬顶着天下围攻,一统九州。 要么身死族灭,被敌人挫骨扬灰,传承断绝。 很显然,算上妙手馆时期,超过五百年,甚至有着更悠久传承的无忧宫,并没有在这方面进行一场豪赌的胆魄。 这样的情况下,无忧宫自然只能恪守元州风气,为了不逾越“界线”,始终确保自己待在安全区内,有意识的控制着巅峰层次的战力人数。 这真让人感觉别扭。 在外人眼中,行事这般张扬肆意的无忧宫。 骨子里,居然如此谨慎保守,有礼貌,有教养。 明明有着这样的本事,却只老老实实的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数百年来,不曾逾越分毫。 与之相比,孟铁心这样的人,倒真的有些“咄咄逼人”、“不识好歹”了。 耿煊想了想,又问:“无忧宫的最强战力,不可能就只是炼髓巅峰吧?” 女子道: “经过多年的观察,我猜测无忧宫传功堂的上任堂主很可能是个二境圆满的强者。 不过,他现在已经年过八旬,只要注意不给他同归于尽的机会,将其拖入拉锯苦战,最多也就能发挥出八成战力。” 耿煊意外道:“就这一个?是不是太少了点?无忧宫主呢?” 女子道: “我发现的,就这一个,至于有没有第二个,甚至第三个上任传功堂主这样的强者隐藏,我就不知道了。 这也是我想要邀你一起行动的原因,我现在堪堪达到炼皮圆满,勉强也就能应付一个。 若有更多,再加上多名炼髓巅峰的合力围攻,局面对我就会非常被动。 ……最要命的是,我若全力出手,跟脚必然暴露。 若是无功而返,或者仅是击杀一两名炼髓巅峰,对我有害无利。” 她盯着耿煊,语气诚恳的道: “你也不必担心有危险,无忧宫虽然能够造就更多炼髓巅峰层次的战力,但淬体圆满,哪怕只是一境圆满,也不是他们能用这种方法造就的。 据我所知,所有人为造就的炼髓巅峰,寿命都比正常的炼髓短很多。 一旦年过六旬,战力就会锐减,年过七旬,基本就彻底废掉了。 只有没有经受过任何人为改造的,天生天才,才能修至淬体圆满。 ……在这方面,无忧宫不仅没有优势,反而有着极大的劣势。” 耿煊怔了一下,继而露出恍然之色。 修炼天赋,无法精确量化。 更何况,一生如此漫长,一路上会遭遇什么,没有谁能预料。 更没有哪个人,在踏上修炼的第一天,就笃定自己这辈子一定能修炼到淬体圆满。 一辈子都到不了,甚至死在半路上,才是常态。 这种情况下,有一个“速成炼髓巅峰”的选择摆在面前,能忍住不心动的有几个? 死亡率高?那不还有一两成的成功率么。 这几率比修炼到淬体圆满可大多了。 在这样的持续诱惑下,能够忍住不动心,一直坚定不移的靠自己往前走的,能有几人呢? 更何况,无忧宫的策略,一直在用各种方式“诱导”,让人“自愿”踏入采折院。 说不定这些“自愿者”中,就有能靠自己成长到淬体圆满的潜力者。 但很可惜,进入采折院后,这人就永远的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这一刻,耿煊甚至都有些不知道,掌握了“炼髓巅峰合成技术”,对无忧宫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无忧宫主你就更不必担心,不能说他是个草包,但对我们来说,真的不必将他当成一个威胁。” 说到这里,女子看向耿煊,道: “我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你了……那么,你能告诉我你的决定了吗?”(本章完) 第229章 面对女子的询问,耿煊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反问道: “在元京,你能调动多少人手?” 女子迟疑了一下,道: “若是寻常的,让人看不出异常的差遣,我最多能调动四五百人。 ……可若是让人与我一起杀入无忧宫,我能调用的人手,最多只有六七十人左右。” 说到最后,女子脸上露出惭愧神色。 对比一下“苏瑞良”在短短数月之内就从无到有,攒出这么大的局面,她自然有理由为自己在这方面的“无能”深感惭愧。 为了给自己找补一下,她紧接着就补充道: “不过,人数虽少,实力却并不差。 实力最差的,也都有炼骨层次的修为。 炼髓初、中期战力将近二十人。 攻防俱佳,擅长合击之道,若是两三个联手,能够力敌高一境界的修炼者。 另还有两名炼髓后期的亲传弟子,一个曾经也将近炼皮圆满,却因年纪过大,实力稍微有所衰退的嬷嬷。 可以将她们当做两个炼髓巅峰层次的战力。” 耿煊轻轻点头,问:“他们现在都在元京?” 女子道: “除了徐嬷嬷不放心,一定要跟我一起过来,其他人现在都在元京。” 耿煊闻言,精神一震,道:“那徐嬷嬷现在就在清源集?” 女子摇头道: “我没让她进入清源集,她现在距离清源集还有十几里的一处荒野之地。” 耿煊轻轻点头,却扭头看向旁边的韩建和徐娇,问: “韩师兄,徐师姐,不知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徐娇看向韩建,韩建苦笑。 “我还没想这个问题,元京现在暂时是回不去了。 可我这些年攒下的一点根基,全在元京……” 说到这里,韩建便再次摇头苦笑。 “留下来帮我可好?”耿煊忽然道。 “加入巨熊帮?”韩建惊讶,脸上有些意外,继而渐渐显露出迟疑的神色。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非常清楚,这个“师兄师姐”,对“苏瑞良”其实并没有什么份量。 要问他的真实想法,他其实是不想与这种人物沾上这层干系的。 可现在,这个身份标签却不是他想撕就能撕掉的。 耿煊却摇头道: “师兄若愿意加入巨熊帮,自然也行。 若不想受太多帮规约束,不加入也成……你应该知道,除了正式帮众,我还吸纳了许多临时帮众。 这段时间,你俩就以临时帮众的身份待在清源集。 等无忧宫的风波过去之后,你俩再去考虑是走是留也不迟。” “这……”韩建有些意动,扭头看向旁边的徐娇。 两人一个炼髓后期,一个炼髓中期,只要别太张扬,找个地方立足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俩身上有了“苏瑞良师兄师姐”的标签。 随着苏瑞良一战击杀六名炼髓巅峰的惊人战绩疯传四散,有关他的一切必然都会被无数双眼睛关注和审视。 他俩根本别想躲过去。 躲不掉,藏不住。 既如此…… 徐娇冲韩建轻轻点头。 “好,多谢苏帮主收留!”韩建拱手应了下来。 徐娇也跟着拱手附和。 【得白运三点。】 随着两人接受耿煊的邀请,即便没有领受那根象征临时帮众的抹额,耿煊的脑海中,依旧有一道新的信息从“燧珠”内生出。 耿煊看向女子,道: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 女子脸上,当即露出惊喜神色。 “……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女子道。 “那个徐嬷嬷,得留在清源集。”耿煊道。 女子愣了一下,继而脸上便露出恍然神色。 被“苏瑞良”击杀的五名炼髓巅峰在无忧宫内的嫡系人马,现在很可能已经潜伏到了清源集附近,随时都可能发动自杀式的攻击。 这些人中,虽然没有炼髓巅峰层次的强者。 却不乏炼髓后期的修炼者,炼髓初、中期的修炼者就更多。 若“苏瑞良”不出手,还真能给巨熊帮带来剧烈的冲击。 这个时候,若有炼髓巅峰的徐嬷嬷坐镇,局面无疑会好很多。 想明白这层原因后,她很干脆的便点头道:“好,我答应。” 耿煊继续道: “第二个条件,你,还有你麾下其他参与行动之人,包括留守清源集的徐嬷嬷,都必须以巨熊帮临时帮众的身份参与行动。” 女子一脸惊讶,奇怪道:“我有些不理解,有这个必要吗?” 耿煊淡淡道: “元州现在的风气,我很不喜欢……你不理解没关系,这就是我的条件。 这个临时帮众的身份,可以只维持到行动结束。 一旦行动结束,这个身份临时帮众的身份,自动取消。” 女子盯着耿煊,很想说,“我还是不理解”,她实在没看出其中区别。 不过,她同样没看出这对他们有什么妨碍。 在确认“苏瑞良”对这个条件的坚持之后,她也就没有了深究的兴趣,点头道:“好,我答应。” 耿煊点头道:“那你去将徐嬷嬷带过来吧。” 女子颔首,转身就要出门而去。 “等等。”看着女子即将出门的身影,耿煊忽然开口。 女子顿住脚步。 “还不知你叫什么?”耿煊问。 “唐彩珠。” 待她远去后,耿煊再次看向韩建,徐娇二人,道: “你们也看到了,接下来的清源集的巨熊帮很可能还要遭遇一次冲击,对你们来说,也存在一定危险性。 若是觉得不妥,你俩可以暂时回避一下。” 韩建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动摇的道: “既然已经答应,哪能出尔反尔。 ……他们不来也就罢了,若真赶在这个时候过来,我俩也可以出一把力。” 耿煊点头,将早就得讯候在屋外的方锦堂、徐耀二人唤了进来。 他先是让徐耀带韩建、徐娇二人去安置,而后将刚才与唐彩珠交流的一些情况单独与方锦堂这个新任副帮主透了个底。 “我争取快去快回,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帮中事务就交给你了。” “是。” 听说暗处有一支无忧宫的嫡系力量潜伏,还都抱着必死之心,帮主却偏要在这时候远行,方锦堂的神色便非常凝重。 好在,帮主好歹还是考虑到了他们,临时拉来了三位帮手,其中一位还是炼髓巅峰层次的战力,这多少让他踏实了些。 “除了防备这支无忧宫的人手之外,还另有两件事,你也要记一下。” “帮主您说。” “一个便是清源集的重建。 一场大战,清源集过半区域已是一片废墟。 剩下区域,也被我们大量征用,改造,有许多也变得残破不堪。 现在,是时候着手清源集重建一事了。 这事戚明诚最熟悉,你可交由他来负责。” 和方锦堂一样,戚明诚也在这次纳新中,主动申请加入巨熊帮。 进取心,野心这些都在其次,实在是他与方锦堂二人于“苏瑞良”绑定得太深,他上不上“贼船”都不影响外人将他视为“苏瑞良”的人。 “再一个,以罗青为首的一批帮众,前段时间一直在与五坊营地一起,筹备疏浚洙水古河道一事。 现在,各方面的准备基本已经完成了。按照原来的计划,一旦清源集战事结束,他们就应该动身北上。 ……若那支潜伏的无忧宫人马暴露出来,并被你们顺利解决,这件事你就开始推进吧。 若他们一直蛰伏不出,那就只能等我从元京返回后再议。” 耿煊这边刚将事情与方锦堂交代完毕,唐彩珠便领着一个妇人在门外求见。 “你就是徐嬷嬷?”耿煊看着妇人,好奇道。 在没看到真人之前,他以为会是一个看上去六七十岁的、老态尽显的老妇人。 但面前妇人,虽然也能看出明显老态,可若只看相貌,却似五十出头,身材虽然没有唐彩珠那般夸张,却同样身高体大。 和耿煊印象中的“嬷嬷”,差别实在有些大。 自从进屋后,妇人便也在认真打量着耿煊,见他相询,欠身施礼道: “老身徐芸,见过苏帮主。” 耿煊点头,道:“情况你应该都清楚了吧?”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徐芸点头道:“彩珠都跟我说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在你们回返之前,我都会以巨熊帮临时帮众的身份,坐镇清源集。” 【得白运八点。】 耿煊点头,对唐彩珠道:“走吧。” 唐彩珠愕然道:“这就走?” 耿煊道: “接下来如何安排,我已经跟方副帮主交代清楚了,他知道怎么做……既然决定了,那自然要早去早回。” 两人走出房间,早有巨熊帮众牵着四匹玄幽马等候在那里,全都备了两日所需的马料和足够它们使用的玄幽丹。 ——韩建、徐娇,以及唐彩珠,徐芸四人从元京赶赴清源集,全都是骑乘的玄幽马。 两人翻身上马之后,耿煊对一旁的方锦堂轻轻点了点头,便率先纵马驰入夜幕之中。 很快,四匹玄幽马便消失在方锦堂的视线之中。 目送两人远去,方锦堂深吸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徐芸,道:“走吧,咱们现在就去校场……” …… 从大的方向来说,元京在清源集的东北方向。 出清源集,朝东北方向,穿过洙水古河道两岸荒野,会斜插着进入月露原的西北方。 斜穿过月露原,从岑岭延伸到东侧尽头处北上,就进入了广义上的“京畿地区”,也是曾经的“古均州”地界。 再东行数百里,便是元京。 整个行程,说来其实也不远,大约也就两千里左右。 辨明方向后,将马速控制在七十公里每小时左右,耿煊便沉下心来,让身体与精神都尽量保持在最放松的状态。 当夜幕退去,十九日的朝阳开启新的一天之时。 耿煊,唐彩珠二人正在一条大道旁边的野地中歇脚。 耿煊很随意的靠坐在一根倒地的枯树之上,手里拎着一个水囊。 旁边,唐彩珠则在给四匹玄幽马喂食。 趁着它们进食的功夫,将它们身上的负重尽数卸下,让它们能够更好的休息。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响,从大道西侧传来。 很快,这马蹄声就变得越来越清晰,三名骑手出现在大道西侧。 对于这出现的三人,耿煊和唐彩珠都没怎么样在意,甚至都没有特意去打量他们。 反倒是这忽然出现的三人,在发现他们之后,便一个个都露出警惕之色。 匍匐在疾驰马背上的他们,眼神都死死盯在他们两人身上,一手握马缰,另一只手都悄悄按在了武器之上。 耿煊、唐彩珠二人都没有理会。 这三人也没有别的异动。 映照出四匹玄幽马的三双目光中,反而满含惊惧和忌惮的神色。 他们虽然看不穿路边这对男女的身份和修为,可单是这四匹玄幽马,就足够他们生出无穷想象。 当他们三人安全的从耿煊、唐彩珠二人身侧大道穿行而过,没有遭受任何阻拦时,可以明显看出,他们全都松了口气。 很快,三人从大道东侧消失,随之消失的,是越来越模糊的马蹄声。 这时,喂完马料的唐彩珠终于忍不住对耿煊道: “即便不害他们性命,将他们留一段时间,也是有好处的。 ……咱们用四匹玄幽马代步,还是太惹眼了一些。” “没必要。”耿煊摇头。 唐彩珠道: “我敢肯定,他们一定是元京某家势力的急递信使……而他们携带的,十有八九是与你有关的信息。 这段时间,放眼整个元州,你就是风头最劲的那个。 元京所有势力,都疯了一般,或是安排自己人四处打听,或是开出高价悬赏,就只为了知道与你相关的任何讯息。 任何与你有关的消息,哪怕是最不起眼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在元京卖出高价。 这几天,这条道上往来的马匹信使几乎能赶上此前几十年的总和。 往来不断,就没有消停过。” 说到这,她看向换了一个模样,不再是“苏瑞良”形象的耿煊,笑道: “要是让他们知道,正主就在旁边,不知道一个个会不会吓得瘫在地上。” 耿煊笑了笑,却并没有就此多说什么,反而好奇另一个问题: “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最快多久能到元京?” “一天吧。”唐彩珠道。 “这么快?”耿煊惊讶道。 唐彩珠解释道: “这些信息都是接力传递的,人疲换人,马累换马。 他们骑乘的虽只是元州良驹,可整体算下来,速度也不会比我们慢太多。” 说到这,唐彩珠顿了顿,道: “这还是比较慢的,据我所知,除了无忧宫,其他元京高门,也有通过飞鸟传讯的手段。 只不过,规模没有无忧宫那般大,可靠性也要差一些,每一次传递的代价都比较大。 可若真有紧急情况,他们也有办法在三四个时辰内将消息传回元京。” 耿煊点头,莫名想起孟不凡透露的,元京的高门子弟,用重金厚利争求玄青海沙雕一事。 或许,这并非攀比玩闹。 掌握某些秘术,固然能更好的控驭某些飞禽走兽。 但即便没有这些秘术,人类依然有能力驯化、控驭它们。 通过才刚晋入圆满境的“相马术”,确认四匹玄幽马都恢复得差不多之后,耿煊对唐彩珠说了一声,便翻身上了其中一匹,继续赶路。 这已经是他们的第二次休整,经过一夜疾行,他们已经赶了过半的路程。 现在这条大道,间于岑岭南麓以及月露原北侧之间。 继续向东一百多里之后,这条大道就会由东向北,再行三百多里,就进入广义上的元京辖境。 再东行四百多里,就是元京。 按照行程安排,这段八九百里的行程,中途只需再休整一次,就可在下午三四点左右抵达元京。 …… 耿煊答应唐彩珠的邀请,真正的理由,并不是“拖延日久,无忧宫会更快恢复”。 若只以覆灭无忧宫为目的,耿煊甚至觉得,多等一段时间反而是好事。 因为按照无忧宫的操作,其“快速恢复”的另一面,就是以大量中低层变为“耗材”,完整的组织架构迅速空心化为代价。 也就是说,如果他给无忧宫足够的时间“恢复”,然后再弄死一批炼髓巅峰,无忧宫再“恢复”…… 如此模式,要不了几次,原本让他感觉棘手的,无忧宫遍布元州各地的“触须”,就会被无忧宫自己吸干,吸死。 可当耿煊脑海中生出这样的画面,心中第一个感受,却不是快意,而是痛惜。 痛惜那数以万计的“红运果实”的消失。 可以说,无忧宫这几十年来造下的孽,全都沉淀在这些“红运果实”之上。 当他们不经他手,就完成了内部“清理”。 同时被“清理”的,也包括这丰硕的、内涵海量红运点数的“红运果实”。 耿煊不愿坐视这巨量的红运点数,被白白浪费。 而这,还只是其中一个理由。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却与无忧宫,甚至元州的局势都关联不大。 而是因为另一个人—— 董观。(本章完) 第230章 风暴将临 根据已经掌握到的信息,耿煊已经确信,董观意图用他那蓄势数十年才凝聚起来的,足能令九州震动的力量,做倾力一击。 这不是无端的猜测和谣传,这就是事实。 而发动的时间,大概率就是来年春天。 “苏瑞良”的意外出现,“赭红眼”盆地及其中储存的巨量资源的失手,或许会令董观感觉疼痛。 但这点疼痛,却根本不足以让他停止这蓄势多年的一击。 局面到了这一步,甚至不是董观主观意愿想要停止,就能够停止的。 通过蒋弘毅分享的在旻州的经历见闻,还有通过扎络对玄幽二州内部的了解,耿煊已经隐约感受到了董观的困境。 他通过穷兵黩武的方式,不惜一切代价,铸造出了“十万玄幽铁骑”这样的至强锋刃。 但这却是不可持续,难以为继的。 现在,已经是这把锋刃的威能,所能达到的顶点。 若董观什么也不做,不向天下劈下这一剑,那这锋刃就会在他手中迅速朽化,甚至成为反噬他的力量。 现在的九州,大环境看似颇为稳定,实则“大洪水”随时都可能降临。 一旦束缚“大洪水”的闸门主动打开,亦或者被“大洪水”被动冲溃,汹涌的“大洪水”就会迅速以玄幽二州为发源地,迅速覆盖九州全境。 以巨熊帮现在的局面,默默发展,种田三五月,将赤乌山周边的集市里坊,“赭红眼”盆地,月露原的集市里坊,以及附近的游民聚落全部纳入掌控,打造成基本盘。 他耿煊也趁着这段时间,将个人实力推至一个全新的高度。 这看似最适宜的发展路径。 可现实的情况是,别说三五月,他连一个月的“种田”时间都没有。 当耿煊站在九州全局审视当前局面,他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 他在思考解题思路时,下意识的将自己代入到了“巨熊帮主”的角色。 但在解决这个问题时,这个身份已经不能给他带来帮助,反而变成了纯粹的累赘。 当他将自己从“巨熊帮主”这个身份上剥离,一道让他感觉无解的难题,一下子就有许多新颖的“解题思路”自然而然的便从心底涌现出来。 …… 十二月十九日。 下午三点左右。 元京西南,五六十里外的大道之上。 一个个风尘仆仆的骑手往来不断。 除了往来密集的马蹄声,那些或许三五结队,或是孤身一人的骑手们,却都非常的沉默。 在这条繁忙的大道上,明明没有人维持秩序,可往来骑手却井然有序,竟无丝毫错乱。 除了专心赶路,大家对其他一切似乎都不关心,也不好奇。 没有什么闲谈交流,也没有人跳出来惹是生非。 有两道身影混迹其间,一点都不起眼。 骑在一匹元州良驹背上的耿煊,忍不住扭头看向旁边已经变成一个“钢铁硬汉”的唐彩珠。 早在两个多小时前,在距离元京还有三四百里之时,两人已经进入了广义上的“京畿地区”。 沿途往来的骑手和车队变得越来越多,骑着四匹玄幽马出行的两人,也变得越来越惹眼。 然后,在经过一处名为广泉集的集市时,已经从一个女子变成一名“钢铁硬汉”的唐彩珠牵着四匹玄幽马进入集市内的一座府邸内。 很快,在几人的恭敬礼送下,两人骑上他们提供的元州良驹继续向元京赶路。 感受到耿煊的目光,唐彩珠扭头看向他,目露疑惑,似乎在问:“何事?” 耿煊指向远处矗立在一片联绵丘陵之上,高低错落的庞大建筑群,问: “那又是哪家的地盘?” 唐彩珠顺着她的目光盯着看了看,道:“那应是威远镖局与风雷剑馆合建的一座卫城。” “合建卫城?” 耿煊惊讶,心道,这两家的互信得达到什么程度,才能在这种事情上也联手合作? 自从进入“京畿范围”之后,这一路行来,耿煊已经见了不少“卫城”。 特别是越靠近元京,“卫城”就越多。 通过唐彩珠的讲解,按照耿煊自己咀嚼之后的理解,“卫城”更像是里坊的究极加强版。 与集市这种对所有人都开放的聚居区不同,“卫城”是纯私人的,属于某个势力的自留地。 外人非请不得擅入,不然,会被视同敌人入侵。 卫城的繁华程度,与该势力的规模与投入有关,并无一定之规。 恢弘的,甚至能有几分元京气象。 普通的,很可能也就与寻常集市相当。 但其能在规矩森严的元京辖境内扎下根来,被容许其存在本身,就足够令那些没有卫城的势力和个人垂涎仰望。 ——可不是随便某个人,在“京畿地区”某处划一块地盘,说“这里以后是我的了”,就可以在上面建一座卫城出来。 若真这么简单,现在的元京周边,早就卫城遍布了。 …… 唐彩珠见耿煊疑惑,便多解释了几句。 耿煊心中恍然。 这威远镖局和风雷剑馆,看似两个势力,实则却是一套“骨架”。 和徐家,赵家,李家这类有着数百年底蕴积累的元京高门不同,和无忧宫这类既有底蕴,更有恐怖实力的势力也不同。 无论是威远镖局,还是风雷剑馆,都不专属于某个家族或某个势力,而是由多个实力更弱小的家族、行会、帮派之类的势力联合而成。 其中,威远镖局偏商业,是这个“联合势力”的生财途径。而风雷剑馆开门授徒,既是纳新补血的渠道,更是与其他势力建立关系的纽带。 他们会用“收徒授艺”的方式,与诸如徐家、赵家、亦或者无忧宫这样的老牌势力建立起稳定而良好的关系,从而在元京谋得一个可供他们的立足之地。 他们成为“元京规矩”的受益者,也自动成为“元京规矩”的维护者。 新势力牵老势力,老势力绊新势力……一个又一个新老势力,层层叠叠,彼此牵扯,互为羁绊,一起构成了现在的元京画像。 又行了一阵,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唐彩珠看向耿煊,问: “马上就要到元京了,你可有什么计划?” 耿煊反问:“你的计划呢?” “召集人手,蓄养精力,等夜深人静之后,直接杀入无忧宫卫城。”唐彩珠道。 简单,粗暴,直接。 没有任何炫技式的操作和谋划,整个计划就一个字,干! 听了唐彩珠的话,耿煊忍不住愣了一下。 没想到唐彩珠的谋划这么没有“谋划”,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这反而才是最合适的。 …… 将近一个小时之后。 元京高大巍峨的城墙出现在耿煊的视野中。 耿煊却只是抬头远远看了几眼,便在唐彩珠的带领下,通过由两根高大石柱外加一根横梁组成的高大牌楼,进入一条人流密集的大道之内。 这是元京的外城。 更确切地说,是南外城。 按照唐彩珠的说法,早在近百年前,那由高大城墙圈起来的元京就已经人满为患,而每年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新人从元州,乃至其他州涌入元京。 在经历了许多混乱,甚至是流血冲突之后。 在元京内城之外,逐渐形成了东南西北四座外城。 在唐彩珠的带领下,耿煊对这南外城也就堪堪有了一个大略的印象,就已经站在了一栋占地不小的府邸之前。 【赤焰拳馆】 见耿煊抬头盯着匾额细看,唐彩珠道:“到了,咱们进去吧。” 说着,她翻身下马,牵马就朝大开的正门走去。 耿煊则牵马跟随在她身后。 走到正门前,正准备牵马踏上台阶,一个铁塔巨汉便从门内闪出。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刚猛硬汉”唐彩珠身上,仿佛铜浇铁铸一般的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神色。 “馆主,您回来了!” 唐彩珠冲他点了点头,便牵马从他身侧走过,进入府中。 耿煊紧随在后。 侧身让到一旁的铁塔巨汉盯着耿煊,好奇的打量,耿煊同样在好奇的打量着他。 当两人的目光对上,耿煊还友善的对他点头示意。 铁塔巨汉挠了挠头,也憨憨的冲他笑了笑。 跟着唐彩珠进入府邸,绕过一面宽大的照壁,一个巨大的演练场映入眼帘。 伴随着一声声响亮的呼喝,一个个仿佛铜浇铁铸一般的健壮身影进入耿煊视线。 却是满院铁疙瘩一般的身影,或是彼此对练,或是就着某些巨大的铁锤、铁斧、铁棒使劲,或是在其他“铁疙瘩”的带领下演练着拳脚击技之法。 一个身材稍显纤细,可与常人相比,同样堪称健壮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两人,双手反背在身后,脑袋左右轻轻摆动,似乎在巡视全场,监督各处。 而就在耿煊跟在唐彩珠身后从照壁后绕出之时,站在此人旁边的另一人瞥了他们一眼,对那人似乎低声说了什么。 那人当即转过身来,目光先是落在唐彩珠身上,继而落在耿煊身上,带着好奇探究的神色。 他大步向两人接近,来到唐彩珠身前,问礼道:“师父,您回来了。” “嗯。”唐彩珠点头,目光在场中扫了一眼,道:“天色不早了,让学拳弟子都回去吧……另外,将咱们的人全部唤回来。” 此人神色变了变,眼神再次在耿煊身上瞥了一眼,嘴上却没有耽搁,立刻应道:“是。” 说着便转身安排去了。 马匹已被人带走的唐彩珠领着耿煊穿过演练场,在巨大的迎客厅中静静等待。 可以看见,前一刻还热闹喧嚣的演练场,迅速冷清下来。 那一个个挥汗如雨,气血爆棚的身影,正快速散去。 却也有不少留了下来,朝迎客厅方向聚来。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流逝,还有一些身影,或是从正门进入,绕过照壁,与聚在迎客厅前的众人聚在一起,也有一些身影从偏院侧门走出。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刚才那冲唐彩珠见礼受令之人进入迎客厅,身旁还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两人进屋后,同时冲唐彩珠道:“师父。” 看上去是一男一女,发出的,却都是女子的嗓音。 一个偏沉厚,一个偏清亮。唐彩珠对旁边的耿煊介绍道:“这就是我那两位亲传弟子,联手起来,堪比一位巅峰战力。” 她那两位弟子,此刻也都抬起头来,好奇的打量耿煊。 “这位就是……苏帮主。” 唐彩珠对两位弟子如此介绍。 在介绍到耿煊身份时,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最终用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称呼。 “师父,苏帮主,咱们的人,全都到齐了,接下来如何安排?” 唐彩珠将正式行动前,所有人都要成为巨熊帮临时帮众一事说了。 听她这般说,两人脸上,都露出错愕神色。 但这是她们师父与“苏瑞良”谈妥之事,她们只能遵从,没有置喙余地。 “我去安排。” 那个扮做男子模样的大弟子如此说道,转身先一步出了迎客厅。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耿煊眸光动了动,起身跟着往外走。 “咱们可以稍坐一会儿,等她安排好了再出去。”唐彩珠道。 耿煊却道:“我想看看。” 说着便已动身往外走。 唐彩珠也只能跟随一起出了屋,旁边,还跟着她那位身材高挑的女弟子。 …… 十分钟后,唐彩珠在前,她的两名弟子在她身后两侧,更后面是分成四排站立,个个身姿笔挺的六十五名男女。 “帮主。” 在唐彩珠的带领下,六十八人一起以临时帮众的身份,向耿煊问礼。 【得白运三十二点。】 耿煊却径直走到唐彩珠两名亲传弟子身后,由七名炼髓中期组成的行列一侧。 他的眼神盯着其中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问: “你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你们的师父有意见?” ——知道自己真正跟脚的,只有唐彩珠和几个最亲近之人,其他人虽然也都拜在唐彩珠门下,也得了孟铁心的部分传承,但并不知道自己修炼的就是传说中的“孟铁心传承”。 听了耿煊如此直截了当的询问,低头的婀娜女子,眼中有惊慌神色一闪而逝。 不过,当她抬起头来,看向耿煊,却变得错愕又无辜,喃喃道:“帮主,我……我不知道您再说什么。” 耿煊却没有再去看她,而是直接看向正扭头看来的唐彩珠,正色道: “这件事,还是你来处理吧。” 唐彩珠盯着婀娜女子看了两眼,又看向耿煊,问: “苏帮主,有没有什么误会?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什么?” 耿煊紧盯着唐彩珠,缓缓道: “你觉得,单论辨人识人的眼光,咱俩谁更好一些?” 唐彩珠默然。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看看“苏瑞良”从冒头到现在,短短数月便将一个巨熊帮从无到有发展到如今规模。 再看看她,历经几代人,才勉强弄出这么点局面。 孰高孰低,还需要评判吗? 唐彩珠看向婀娜女子,轻声道:“瑶儿,你是主动交代,还是逼为师用点手段之后再交代?” 婀娜女子的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哆嗦着嘴唇道: “师父,我……我……” 唐彩珠见状,有些失望的闭上了眼睛。 “去,你去问问她,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内情。” 旁边,她那身材高挑,名为闫文萱的亲传女弟子已经眼中带煞,大步走到婀娜女子旁边,如拎鸡仔一般将其提在手中,往旁边房间走去。 没过一会儿,耿煊便看见,一团氤氲红气从那房间内掠出,径直没入他眉心的“燧珠”之内。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是?/否?】 “炼化。”只稍稍沉默了一下,耿煊便给出了选择。 “得红运31点,黑运5点。” 就在这时,闫文萱已从屋中走出。 她来到唐彩珠面前,轻声道: “……早在五年前,她就偷偷与罗家一位嫡子好上了,给人做了外室,还偷偷生下了一个儿子。 按她的说法,她早就想脱离拳馆,却是那位罗家嫡子阻止了她,让她继续待在拳馆。 ……我猜测,那罗家嫡子看似被她美色所惑,实则是盯上了我们拳馆,想要将咱们吃掉。 ……也幸好,今日之前,咱们不曾透露真正的目的。 不然,行动还没正式开始,消息可能就已经被无忧宫知道了。” 听了弟子的回话,唐彩珠神色复杂,轻轻点头。 扭头朝“苏瑞良”看去,却见他的目光,还在人群中扫视。 她的心中,莫名一紧,想到了某种不好的可能。 还不待他细想,“苏瑞良”便已经抬手,指向人群之中。 “他……他……她……她……还有他……他们六个,你们也仔细问问吧,看看都是些什么情况。” 唐彩珠,与弟子闫文萱,大弟子郑青妍三人面面相觑。 而那被耿煊手指点中的六人,有人脸色陡变,想要拔腿就跑,却被轻松一指撂倒。 有人愣怔在原地,仿佛傻了一般。 有人直接瘫在地上,甚至有腥臊液体从胯下流出。 面面相觑的师徒三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立刻行动了起来。 虽然,她们的眼光可能有些问题,好在“询问”的手段还是不差的。 没多久,这六人的情况全都了解清楚了。 有人是被竞争对手收买,有人是天性如此…… 原因各有不同。 相同的是,唐彩珠自以为值得信任,刀山火海都能跟她一起去闯的“自己人”,“纯度”居然这么低。 与她离心,不愿意与她去闯“刀山火海”的人有这么多。 这个事实,让唐彩珠沉默。 在“苏瑞良”面前,更觉无比汗颜。 这个时候,无论是为了行动的顺利,还是为了震慑警醒其余人,都不可能优柔寡断。 在大概确认了六人的成色之后,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全被直截了当的处死。 这给耿煊带来了不菲的红运与黑运。 最后,耿煊的目光在唐彩珠师徒三人,以及其余五十八人身上逐一扫过,看向唐彩珠道: “你能调动的人手,全都在这里,对吧?” “是。”唐彩珠道。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有惭愧,更有些庆幸。 刚才的情况,让她明白,若非“苏瑞良”的慧眼识人,她这个自认为隐藏的很好的“赤心帮余孽”,包括所有与她有瓜葛之人,很快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耿煊轻轻点头,冲她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你可知道,血牙团的驻地在哪里?” …… 两个小时之后。 元京东外城边缘,血牙团驻地。 此刻,夜幕早已降临。 驻地议事大厅,团长薛志恒,三名副团长,六名血牙队长,十名血牙团的高层齐聚于此。 厅内气氛,有些压抑,有些沉默。 其他人都在低头翻看着手中一本书册,薛志恒本人手边也有一本同样的书册。 他却没有观看,而是靠躺在椅背上,仿佛闭目睡去。 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却在轻轻敲击着,这意味着他并没有睡去,而是在冥思。 孤身闯入元京,从零开始,现在还不到五十岁的他,便攒下了如此基业。 有野心,更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 这更得益于他那敏锐至极的“嗅觉”。 此刻,他就如同一头能够预知风雨的野兽,在看上去还一如往昔的氛围中,嗅到了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潮湿之气”。 有些“潮湿之气”,已经显露出了些许端倪,可更多的“潮湿之气”,他也只有一些源自直觉的模糊判断。 更具体的,他就判断不出了。 可即便如此,也能够让他生出浓浓的警惕心。 为了验证心中猜测,他现在能做的。 一是早早结束各种业务,将所有精锐力量就近控制在手中。 二是将血牙团所有核心高层全部聚在身边,全都置于眼皮子底下,不让他们脱出视线之外。 为了不让他们胡思乱想,还重金搜集各种信息,每天就让大家聚在一起分析,讨论,研究。 真能研究出些什么东西固然最好,可即便一无所获,他也无所谓。 他真正的目的,在大家都聚在一起之时,就已经完成。 就在这时,薛志恒轻轻敲击扶手的手指忽然一顿。 继而豁然睁眼,猛地扭头朝厅中一处阴影角落看去。 “谁?!” 就在他敏锐双目的注视下,那处阴影仿佛动了动。 下一刻,一个嘴角带笑的身影突兀却又毫不违和的闯入他的视线之内,朝他拱手道: “阁下就是血牙团的薛团长吧?” 说着,他看向那一个个双手捧着书册仔细研究,此刻却抬头朝他看来,一个个瞠目结舌的身影,调侃道: “血牙团的工作强度这么高吗? 都这个时间了,居然还不下班,大家还聚在一起学习?”(本章完) 第231章 慧眼识人 薛志恒早已站起身来,满脸郑重的看向来人。 此刻,他沉声道:“阁下是谁?” 耿煊看着薛志恒,笑吟吟的道:“薛团长不认识我?” 说着,已经从阴影处走出的他,面部五官忽然如流水般轻轻波动。 待其再次稳定下来,已经重新变成了“苏瑞良”的模样。 一直紧盯着他的薛志恒见状,瞳孔陡然一凝,道:“阁下就是巨熊帮的苏帮主?” 耿煊点头,道: “咱俩此前没有照过面,薛团长却能一眼认出我来,看来,薛团长对我确实很关注。” 薛志恒的目光一直都在耿煊身上,紧皱的眉头却有所松弛,上前几步,露出一个有些艰难的笑容,道: “此前收到苏帮主通过徐家发来的邀请,我还安排了韩副团长与他的师妹往清源集一行。 没想到苏帮主人已经到了元京,却不知苏帮主见着他们没有?” 耿煊点头道:“薛团长有心了,韩师兄,徐师姐我都见着了。” 听到这话,薛志恒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自然了一些。 别的不说,那一声“师兄师姐”,就证明他对韩建、徐娇二人的安排走对了。 薛志恒赶紧又问: “那不知苏帮主此刻来访,又为何事?” “今夜,我计划对无忧宫卫城发动一场突袭。 人手却有些不足,我在元京又人生地不熟,想到薛团长,就跑过来看看……” 耿煊才刚说完第一句,屋中众人,就全都一脸震惊的,用看疯子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而在他说出第二句,想要从血牙团“借”些人手的时候,薛志恒还没有做出反应,屋中另一人便忽然作势,张嘴欲要大声高呼。 他快,耿煊的反应却更快。 在他还没有张嘴,只是生出张嘴高喊的念头之时,耿煊就已经先一步出手,伸出一指向他点去。 在外人眼中,他这看似随意的一指,看不出任何威力,感受不到任何劲气流动。 可那准备开口声张之人,却真切的体验到了其中蕴藏的,莫可匹敌的威能。 就在他准备张嘴,大声疾呼之时,一股看似轻微,却根本无法抗拒的劲力“刺入”胸膛。 将他蕴在胸口,欲要通过大声疾呼的方式喷薄而出的劲力强行打散。 劲力扩散,蔓延至脖颈、喉咙,扩散到四肢,让他的身体,瞬间变得“身不由己”,不再受他掌控。 除了眼神中蕴藏着浓烈的恐惧,他什么多余的动作都做不了。 一指制止了这个想要开口破坏这场“和谐”谈话之人,耿煊看向面部表情重新变得僵硬起来的薛志恒,道: “薛团长,我想与你心平气和的谈几句,也希望你们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要是某人控制不住情绪,忽然大喊大叫,将血牙团其他人惊动。 甚至泄露了我的行踪,让无忧宫提前有了警觉……” 说到这里,耿煊看向薛志恒,一脸严肃的道: “那后果,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们血牙团,必然都是不愉快的。 我相信,以薛团长的能耐,应该能够充分的认识到这点!” 听到这话的薛志恒,瞳孔猛然一缩。 乍听,这似乎是一句威胁。 可仔细一想,就知道,这就是事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朝屋中另外九名血牙团高层看去,沉声提醒道: “大家说话都注意点,不要太大声,千万别让其他兄弟察觉此间异常。” 一众血牙团高层,纷纷敛目低眉。 有些性情暴烈刚直的,甚至能够从他们脸上看出羞愤屈辱的神色。 但在薛志恒的目光注视下,众人都没有开口辩驳什么。 薛志恒重新看向耿煊,他以为这般提醒之后,这事就算过了。 可耿煊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个想要大声疾呼,却被及时出手“封口”之人身上。 无论是通过圆满境“相心术”观察到的“情绪色采变化”,还是从此人身上散发出的“波纹”频率变化,相较于其他几人,此人都要更加丰富,差异性也更加明显。 若只有单独一个人,耿煊最多也只能判断其人此刻情绪变化过于丰富,心理活动过于剧烈。 至于具体都是如何丰富,如何剧烈,他就看不真切了。 但在有其他人做对比的情况下,那些“差异性”巨大的个体,却立刻就会暴露出来。 此前,他是用这种办法甄别出唐彩珠麾下那些“异心者”的。 现在,他也是同样的办法,将面前这人甄别了出来。 耿煊对薛志恒提醒道: “薛团长,在正式谈话之前,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点时间,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薛志恒先是一愣,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渐渐显出惊疑的神色。 停顿了片刻之后,薛志恒便在此人惊恐的目光中,走到了此人面前,俯身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 “你和无忧宫,是不是有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人咧了咧嘴,哭丧着脸道: “团长,咱们血牙团历来和无忧宫接触就比较多,不少人私下里都和无忧宫的一些人有些表面上去看去不错的私交。 接触得多了,总会有些逢场作戏的事情,您不可能桩桩件件都知道啊……您这么说,我怎么说嘛?!” 薛志恒摇头,目光紧盯着此人下意识想要闪避的双目,道: “不要给我打马虎眼,你知道我究竟在问什么,这种糊弄人的话就不要说了。 ……前两天,我安排韩建、徐娇二人去清源集,他俩才走不久,你就借故离开了一阵,大约两个时辰之后才返回驻地。 你现在告诉我,你当时去哪儿了?” 这人瞳孔不受控制的缩了一下,张嘴想要说什么,薛志恒却忽然猛地后退两步。 却是就在刚才,他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感觉正有一股能轻松剥夺他生命的力量从他身旁掠过。 薛志恒本能的后退一步,远离这股威胁。 然后,他就见面前这个正受他逼问的血牙团副团长,忽然悄无声息间,额头正中心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孔洞。 那双睁开的,原本充满各种情绪的双眼,已然死寂一片。 薛志恒猛地扭头,看向已站在身侧数步之外的“苏瑞良”。 此刻,耿煊已将轻描淡写般弹出的食指收回,对薛志恒道: “薛团长,咱们现在时间紧急。 既然已经确认此人确实有问题,刚才他也是故意想要将我现身于此的消息扩散出去,那咱们就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什么时间。 你说是不是?” 薛志恒用力的咬着腮帮,却还是点头道:“苏帮主……说得不错!” 耿煊的目光,又在其余八人身上扫过,再次点向其中一人,道: “薛团长,他的情况,你也有必要仔细了解一下。” 这人见自己被点名,当即面色大变,就想大喊,却被他生生忍住了,用无辜又求助的目光看向薛志恒。 薛志恒的目光在此人身上停留片刻,看向耿煊,脸上终于露出明显不满的神色,道: “苏帮主,你这般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一些? 一个副团长折在你手中,还不够你立威吗? ……你真是来谈合作的吗?” 看着情绪失控的薛志恒,耿煊的情绪却始终稳定,平心静气的道: “薛团长,此人的情况,和刚才那位可能有所不同,并非无忧宫安插的暗线。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和你同样不是一条心。 我很确信,待会无论咱们谈出什么样的结果,一旦出了这个门,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将此间消息泄露出去。” 听到这话的薛志恒,神色变了变,却还是忍不住面露哂笑道:“苏帮主难道还真能看透人心?” 耿煊看着,神色奇妙,似笑非笑。 直到薛志恒明确感到不适之前,这才轻声道: “薛团长也不用刻意做出这副姿态,我知道,你现在的情绪其实非常稳定。 你名义上是在保他,借机向我发泄不满,实际上,你是在借机探我的底…… 你说,我看得准吗?” “……”看着“苏瑞良”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神,薛志恒只觉心底发冷。 在这双仿佛能一眼将他看穿的目光之下,他只觉心中所有念头都像是暴露在了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最终,不堪承受的薛志恒主动避开了“苏瑞良”的视线,看向那名被其指出来的血牙团队长,一名修为突破到炼髓后期的修炼者。 在他的目视之下,此人嘴唇嗫嚅了一下,以近乎哀求的口吻道: “团长,我……冤枉啊!” 薛志恒盯着他,轻声道: “都这个时候了,糊弄我有什么用?你糊弄得了‘苏瑞良’吗? 你也看到了,他真有能看穿人心的本事,你心里那点东西,已经全被他看见了……你这时候再喊冤,有意思吗?” “我……我……” 犹豫,纠结,挣扎……在极短的时间内,此人脸上神色变幻交织。 最后,此人脸上显出一种彻底放开之后的坦然,道: “团长,我只求您一件事,不要为难我的妻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凭着多年相处的了解,在他坦然开口的那一刻,薛志恒就预料到了什么。 此刻,近在咫尺的他,已经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有磅礴的劲力在此人心口汇聚。 若不做阻止,下一刻,这位下属的心脏,乃至整个脏腑,都会彻底爆碎成渣。 薛志恒看着这一幕,情绪复杂,却没有阻止。 下一刻,他的目光陡然一凝。 只见这位下属的眉心中央,忽然无声出现一个深深的孔洞。 与此同时,汇聚在其心脏周围,即将爆炸的磅礴劲力,陡然一凝,然后散做无形,根本没炸。 他猛地扭头看向耿煊,看着他徐徐收回的手指,薛志恒紧紧的咬着牙。 这一次,他是真的有点怒了! …… 收回手指的耿煊,目光在七人身上扫过。 他的目光,清澈平静。 可被目光他扫过的七人,却一个个都心中冰寒,毛骨悚然。 好在,让他们感觉庆幸的是,这一次,“苏瑞良”没再伸手指向某人。 不仅其他七人感觉庆幸,就连薛志恒都狠狠的松了口气。他都不敢想,要是“苏瑞良”继续凭着他那双歹毒的“慧眼”,继续从仅有的几名高层中拎出一个又一个的“异心者”,他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恼怒吗? 可“苏瑞良”这种做法,却在事实上帮助了他,将那些暗藏的“毒物”给挖了出来,增加了他对血牙团的掌控。 感谢吗? 短短片刻之间,被人以近乎强x的方式做成这一切,他实在生不出这样的情绪。 趁机将两枚“丰硕”的“红运果实”收入囊中,耿煊对一脸纠结的薛志恒道: “好了,让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耿煊见薛志恒的目光在两个死人身上停留,情绪低落,还宽慰道: “薛团长,你也别多想,元京就是个大染缸。 只要身在这样的环境中,想要不受一点沾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时间一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是难以避免的。” 这还真不是耿煊的客套话,而是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在耿煊心中形成的真实感受。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薛志恒抬头看向耿煊,颓然道: “苏帮主,您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一些,即便我答应助你,将我血牙团全部搭进去,也根本济不了什么事。” “实力更强的就不说了,以无忧宫的底蕴,绝不可能没有! 就说炼髓巅峰,即便已经被你杀了五个,无忧宫已然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而我血牙团,就我一人勉强到了这个高度。 炼髓后期,炼髓中期,无忧宫是数以百计。 而我们呢? 原本就不能与无忧宫相比,现在还被你杀了两个。 ……便是将我血牙团全都压上,也不够对方一根指头碾的!” 耿煊微笑的听着,待薛志恒说完之后,他才笑道: “薛团长多虑了,我找你做帮手,不是让你们做炮灰……这样,我再给你介绍一个人吧。” 薛志恒心有所感,抬头看向耿煊。 然后顺着耿煊的目光朝刚才出现的阴影处看去,却见那阴影背后的墙壁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坍出了一个缺口。 一个健壮魁梧的身影大步而出,走出阴影,强横的闯入薛志恒的视线之中。 “嘶~~” 当屋中血牙团众人看清唐彩珠的模样,都下意识到抽一口凉气。 这一刻,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唐彩珠,并没有伪装成男子,而是毫不遮掩的显露出自己身上的女性特征。 这也就怪不得上到薛志恒,下到其他血牙团高层,心中都倒抽冷气。 乍见这样一位“奇女子”,所有习惯了女子“娇弱”印象的男子,心中都会感到一阵本能的不适。 唐彩珠无视这些人的目光,径直来到耿煊身旁站定,双手自然垂落,交握在身前,像是一尊铁塔女门神。 耿煊对因“视觉奇观”而心神震动的薛志恒道: “薛团长既然了解过我,那一些有关的传闻,想来你应该听说过。” 薛志恒神色一动,看了看唐彩珠,迟疑道: “苏帮主说的……莫不是有关你所习传承之事?” 耿煊点头,更是直接点明道: “高速薛团长也无妨,我所修习的,便是源自于赤心帮的‘孟老祖传承’……这位同样也是孟老祖的传承人,唐彩珠唐师姐。” 薛志恒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先是看向耿煊,而后又看向唐彩珠,念头在两人身上来回,心中很自然的便生出了一些此前从来没有想到的念头。 下一刻,耿煊的话相当于直接他的揣测挑明。 “薛团长不需要担心炼髓巅峰,乃至巅峰以上的硬茬子。 那些,自有我和师姐,以及其他门人去解决。 ……我们唯一的欠缺,就是人手不足,而无忧宫卫城太大,中低层修炼者数量太多。 我亲来拜访,便是想要血牙团填补这个空缺。 我想,在这个层面,血牙团应该不会惧怕无忧宫什么吧?” 薛志恒的心跳,已经不受控制的加速。 他心动了。 唐彩珠的出现,看似就只多了一个人。 可薛志恒想到的,却是“赤心帮余孽”这一整个群体。 迄今为止,所有人都在传“苏瑞良”是孟铁心的传人。 但也只有“苏瑞良”是孟铁心的传人。 巨熊帮的其他人,全都是被“苏瑞良”用各种方式强行绑上贼船的杂兵。 可现在,唐彩珠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没有交手。 但薛志恒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位“唐师姐”不是装样子,至少,他这个血牙团长,就不是她的对手。 唐彩珠的出现,说明“赤心帮余孽”不止“苏瑞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且这些人的实力都非常高,最大的欠缺就是人数不够。 这世上,没有比仇恨更持久的驱动力了。 有他们这群死敌在暗处盯着无忧宫,这个时候决定动手…… “嗅觉”敏锐的薛志恒,在这里,嗅到了对他这样的后起势力来说,千载难逢的一个良机! 风险,依旧存在。 但—— “值得一搏!” 做出这个判断的薛志恒,忽然心中一动,抬头看去,便看见“苏瑞良”那双清澈的,仿佛能将他内心想法清晰倒映而出的眼神。 薛志恒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屋中还有个拥有一双“慧眼”的妖孽。 “看来,薛团长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耿煊笑着轻声道。 薛志恒苦笑,道: “苏帮主,你……您这也太赖皮了! 以后与你谈事,根本不能给你照面的机会啊。 不然,什么老底都要被你看穿,你这还让其他人怎么玩啊?!” 耿煊笑了笑,没有接这话茬,继续原来的话题。 “既然薛团长已经有了决断,那事不宜迟,你就去将那些有着炼髓战力的副队长都唤进来吧。” 屋中几名血牙团高层,除了薛志恒炼髓巅峰。 三名副团长都是资深炼髓后期,被耿煊杀了一个,还剩两位。 六名血牙队长,三名初入炼髓后期,三名资深炼髓中期,第二名被耿煊杀掉之人,便是一名初入炼髓后期的血牙队长。 而除了这些人之外,血牙团还有十八名炼髓中、初期的副队长。 ——六百人的血牙团,以百人为一队,每队设队长一名,副队长三名。 听到耿煊的薛志恒愕然,不解问:“为何?” 耿煊没有回答,目光在屋中两具尸体上扫过。 薛志恒见状,有些放松下来的心,再次狠狠揪了一下。 “薛团长不妨猜一猜,你麾下这十八位副队长,到底有几个暗怀异心?” “……我不猜!”薛志恒咬牙道。 继而扭头对屋中几人吩咐道:“你们将他们两个处理一下。” 说着,便转身出门而去。 屋中另外七人,也立刻行动起来。 将两具同伴尸体移去阴暗角落遮掩起来。 没多久,随着一阵隐约的脚步声响,一道道身影快步进入议事厅中。 一,二,三,四…… 当薛志恒最后一个进入,将房门关上之时。 算上耿煊,唐彩珠两人,议事厅中聚集了二十八人。 若再将暗处的两具尸体也算上,这个人数还要往上再升两位。 接下来流程,没什么可多说的。 新进入议事厅中的十八人,对耿煊与唐彩珠这两个意料之外的陌生人,经历了从疑惑,震惊,到恐惧的心路历程。 而在耿煊的“慧眼识人”之下,新进入的十八人,最终有三人因各自的原因暴露了出来。 耿煊“好心”的没再让薛志恒动手,而是由唐彩珠动手,没有任何酷刑折磨,她只是将手搭在对方肩上,很快,对方就一副受不住酷刑折磨的凄惨模样,哆嗦着坦白了各自的“故事”。 然后,干脆利落的死在了唐彩珠的手中。 在完成对血牙团高层的“净化”之后,众人没再继续停留在多了五具尸体的议事厅中,向厅外走去。 在厅外不远处的校场上,六百名血牙锐士正整齐成列,集结在一起。 这是刚才薛志恒出门唤十八名副队长进屋时下达的命令,他们早已恭候多时。 完成了对血牙团高层“净化”的耿煊,接下来要做的,自然就是“帮”薛志恒对这六百血牙锐士也仔细的筛一遍。 顺便,收获一批“红运果实”。 就在耿煊走出议事厅,向校场集结处的高台走去之时。 忽然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西南方向的夜空。 一团氤氲红气掠过虚空,径直向他扑来,迅速没入他眉心的“燧珠”之内。 可他眼前的红色,却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浓郁。 数量越来越多。 一团,两团,三团…… 氤氲红气宛如成群结队的游鱼,穿过黑夜虚空,前赴后继,源源不绝的朝他扑来。(本章完) 第232章 清源夜战,至清至察 就在唐彩珠率领一众弟子成为巨熊帮的临时帮众,为耿煊带来三十二点白运后不久。 距离清源集二十多里外的荒野深处,一支人数规模超过千人的队伍,如同夜幕荒野中的一块块顽石。 静默的聚集在一起,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这过份低沉而压抑的气氛而变得越发的粘稠凝滞。 在这群人的最中间,林飞羽漠然的双目,在周围十几人身上扫过。 冷声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这可是席左使,项右使他们五个,用性命给咱们创造出来的战机! 再这么磨蹭下去,等那‘苏瑞良’彻底恢复过来……难不成,你们还想见识一下他全盛之时的手段?” 听他这般说,众人脸上,一个个都显出惊惧的神色。 聚集在此处的千余人,全都来自无忧宫。 更确切的说,全是左使席寒月,右使项凌,四方堂主,定星堂主,以及战堂堂主这五人在无忧宫内的嫡系心腹。 这五人,在无忧宫内都是出名了的强势,将自家地盘经营得铁桶一般。 虽不能说百分百都是自己的心腹亲信,但却都有着绝对的掌控力,特别是距离他们最近的高层核心,超过九成都是绝对的嫡系心腹。 剩下的那不到一成的“杂质”,大多也是他们主动“敞开”,专门给无忧宫主“插针”所用。 在场这些人,曾经都受惠于这样的局面。 可现在,随着能给他们遮风挡雨的“老大”一起丧命在“苏瑞良”手中,这反倒成为了以宫使为首的一批人推他们出来送死的原因。 面对这样的逼迫,他们根本无从抵抗。 顺应这样的“推力”,一路从元京“滚”到了清源集附近。 可当清源集真个遥遥在望之时,对死亡本能的恐惧,让他们终是没敢迈出这最后的一步。 听到林飞羽的催促,一名出身于四方堂,有着炼髓后期修为的副堂主,稍作迟疑,轻声道: “那‘苏瑞良’,真的受了重伤?”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 “萧景文那个狗入的,现在恨不得我们全都痛快死掉,他提供的信息,根本不可信!” 林飞羽淡淡道: “是真是假,你难道就没自己找渠道打听一下? ……‘苏瑞良’便真是铁打的,一战击杀六名炼髓巅峰,怎可能一点损耗都没有? 那徐家家主就不说了,席左使,项右使他们五个,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据我所知,那‘苏瑞良’虽然一战击杀了六名炼髓巅峰,却用了许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 到了最后,甚至用了一些很下作的手段,才将战堂堂主和项右使击杀。 结束战斗之后,他甚至连装个表面无事都做不到,下台修养了好一阵之后,才重新上台,用虚张声势的恐吓,将那些吓傻了的各家代表逐走。 ……他如此做,反倒越发证明了他当时的虚弱。 这才过去几天? 我料那‘苏瑞良’,远没恢复完全!” 说到最后,林飞羽斩钉截铁的道。 又一人提出了异议。 “若果真如此,那萧景文为何只让咱们来送死? 难道不该是阖宫上下,倾巢出动,拿出最强的力量,用最快的速度赶赴清源集。 趁那‘苏瑞良’恢复之前,给他致命一击吗?” 旁边又一人道: “那‘苏瑞良’从冒头到现在,短短数月时间,就变成了咱们的心头大患。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不就是他善于伪装,一次次让咱们对他产生误判吗? 每一次,咱们都觉得对他的真实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可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被啪啪打脸,每一次的事实都证明,咱们原本的预估出现了偏差! ……这一次,你又怎么敢肯定,这不是那‘苏瑞良’的又一次使诈呢? 他表现出来的那些,说不定就是他故意想要咱们看到的!” “萧景文那贱人虽然该死,可脑子却机灵得很,很可能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层,这才没有冒险,将咱们扔出来投石问路!”又一人道。 林飞羽环顾众人,眼神越来越冷,忽然道:“那又如何?”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他。 “若那‘苏瑞良’的实力,比他展现出来的更强大。 一战击杀六名炼髓巅峰,还不忘继续给无忧宫挖坑,那是不是意味着,一个实力堪比孟铁心,却比他更加狡诈的敌人出现了? 他对无忧宫的态度,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凡是出身于无忧宫的,全都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你们还怕个什么? 反正都是要死,与其终日提心吊胆,不如立刻死了干脆!” 见有人张嘴,似乎想要反驳,林飞羽冷笑道: “想要苟且逃生? 不说‘苏瑞良’同不同意,萧景文第一个就饶不了咱们。 你们总不会觉得,咱们公然抗命之后,他会轻饶了咱们吧? ……还是说,你们有谁想去采折院走一遭再死?” 林飞羽最后的一句话,就像是一记致命绝杀,将所有人心中的侥幸之心彻底击溃。 对于无忧宫的其他人来说,进采折院虽然痛苦,令人恐惧,可至少有着不小的生还的希望。 不仅能够生还,还能变得更加强大。 可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那就是纯纯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极致折磨。 与其如此,还真不如一死百了来得干脆。 在林飞羽的目视之下,一阵煎熬挣扎之后,一个出身于战堂的副堂主咬牙切齿道: “好,就听你的……是生是死,就看今晚!” 林飞羽伸出一手,与这位战堂副堂主伸出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 下一刻,又一只手掌伸出,重重的压在上面。 很快,第四只,第五只……越来越多的手掌压了过来。 当他们达成一致意见之后,其余人不管内心什么想法,都不可能再有别的选择。 很快,这一个个宛如静止顽石一般的身影,在荒野上快速移动起来。 朝着清源集的方向。 随着距离拉近,移动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宛如暗夜无声的浪潮,向着静谧的清源集拍击而去。 就在这股规模过千的浪潮即将拍中清源集之时—— “嗖嗖嗖——” 一根根投枪飞蝗一般从清源集内飞出,扎入迅速奔涌,疏密不一的人群之内。 随着这些投枪落下,惨叫声迅速在人群中响起。 这突然而来的打击,让向着清源集决然前冲的人潮狠狠惊了跳。 但这并不足以阻遏人潮的冲击。 哪怕随着第一波投枪飞蝗之后,陆续又有数波投枪飞蝗一般射出,始终不能阻止人潮持续朝清源集内拍击而去。 且在第一波打击之后,向着清源集发起决死冲击的人群分得更散,让那些投枪的战果越来越低。 “别怕,别怕,那些投枪全都是在瞎投,根本不准。 都是蒙的,全都是蒙的!” “散开一点,注意躲避,散开一点,注意躲避……” 不断有大声的提醒在人群中响起。 在留下两三百具尸体后,来自无忧宫的赴死“人潮”便全部冲入清源集内,与那一支支早已严阵以待的队伍正正的彼此照面! 只稍稍错愕之后,这些赴死人潮便向着这些队伍冲了过去。 根本没有丝毫犹豫! 或许是源自骨子里的傲慢,从上到下所有人,唯一忌惮的只有“苏瑞良”一个人。 而巨熊帮除“苏瑞良”之外的其余人,就没有一个被他们放在眼中。 即便对方严阵以待,似乎早就知道他们的到来。 即便对方人数,比他们多得多。 都丝毫不影响这支来自无忧宫的赴死人潮,毫不犹豫的发起悍然冲锋。 人潮前方,是一个个由炼髓后期,炼髓中期,炼髓初期组成的“锋利箭头”,他们几乎毫无阻碍的,宛如热刀入牛油一般,轻易就刺入那一个个拦截队伍的内部。 双方迅速交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当巨熊帮的队伍,凭着更多的人手,以及炼髓战力的作用,终于将这“人潮”的决然前冲之势消解下来之时,沿途已经铺了一地的残肢碎体。 死者之中,既有来自无忧宫的赴死之徒,也有巨熊帮的大量帮众。 许多巨熊帮的帮众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丧命。 很多人到死的那一刻,都是蒙的。 这厮杀的烈度,实在是太高了。 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之外。 太残暴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意识到,没有最残暴,只有更残暴。 只听见有一道近乎亢奋的声音在激烈高喊: “‘苏瑞良’没出现!‘苏瑞良’没出现! 他真的受伤了!……抓住这机会,一定要抓住这机会!” “杀啊!” “快杀啊!” 绝大部分无忧宫的来人,都已经做出了必死的心理准备。 现在,生的希望忽然从天而降。 很多人甚至忍不住遐想,要是抓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将重伤虚弱的“苏瑞良”杀死,除掉这个无忧宫的心头大患。 他们就是无忧宫的功臣! 谁还敢逼他们去送死? 无忧宫主都得亲自保驾护航,将他们送到炼髓巅峰的位置上呆着。 不如此,不足以酬赏如此天大的功勋! 在这样的浮想联翩中,这些来自无忧宫的赴死之徒们,一个个都彻底癫狂。 一时间,隶属于巨熊帮的队伍,出现了明显的混乱。 除了这群人的整体爆发之外,更因双方炼髓后期的数量,差距颇大。 而他们在战场上的声势,是最为明显的。 巨熊帮真正完全体的炼髓后期,仅陈展、韩建两人,徐耀因为脏腑移植,修为跌落,方锦堂则刚刚迈入炼髓后期的门槛,战斗力完全没有跟上来。 他们能够拖住同等数量的炼髓后期,就已经非常不易。 还要防备被别的炼髓后期从背后偷袭。 多出十几个炼髓后期的无忧宫一方,看上去自然是势头强劲,风头无两。 但完全杀得兴起的林飞羽等人,却没有留意到,有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妇人,悄无声息的游走在战场各处。她总会在不激起大动静的情况下,将一些杀戮正酣的炼髓后期给悄悄废掉。 而无忧宫一方,也仅在炼髓后期占据着绝对优势。 除此之外,从炼髓中期,到炼髓初期,到炼髓以下,相较于巨熊帮全都处于绝对劣势。 一名炼髓后期造出的声势虽大,可在多名炼髓中期与炼髓初期的牵制下,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创造出太过醒目的战果。 当最初的狂热劲头过去,正压着方锦堂打的林飞羽忽然心生疑惑。 只因周围原本沸反盈天的动静,好似忽然变小了许多。 他好奇的扭头看去,然后,狂热的心,直接凉了一大半。 原本过千的队伍,已经稀稀拉拉只剩两百不到。 让他最觉心凉的是,原本在战场各处逞凶的十几名全都有着炼髓后期修为的同伴,数量已在不知不觉间锐减到个位数。 还不待林飞羽更多搜寻,他便见一位相貌寻常,五六十岁年纪的妇人很突兀的出现在视野中。 “滚开——”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见对方挥拳朝他当胸打来,林飞羽下意识的挥拳格挡,脚下则向一侧闪避,避免被绕到侧面的方锦堂偷袭。 “咔嚓——” 他格挡的拳头,就像是撞在石头上的鸡蛋,轻易就被荡开了,还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 下一刻,那妇人的拳头狠狠的印在他的胸口。 “咔——噗——” 狂暴的劲力瞬间冲入身体,骨骼断裂,脏腑破碎。 受这狂猛一拳的林飞羽,身体没有飞出,反而像是钉死在了原地。 打出一拳的妇人甚至没有补上第二拳,闪身便从他身前消失不见。 “好重的拳头!” 口中喷血的林飞羽心中这般想着,那原本被他压着打,几次险死还生的方锦堂忽然从他身侧掠过,伴随着一抹冰凉的弧光。 下一刻,林飞羽的脑袋旋转着飞上高空。 一剑枭首,发泄了心中郁气的方锦堂大喊道: “都仔细点,别放跑一个!” …… 一阵短暂的惊愕之后,已经猜到怎么回事的耿煊没有停留,顶着一波波鱼群般的红名“冲击”,上了血牙团的校场高台。 台下,是血牙团的六百锐士。 周围,是以团长薛志恒为首的一众血牙团高层。 盏茶功夫之后,随着薛志恒的讲解,六百血牙锐士经历了哗然,狐疑,到将信将疑的心路历程。 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想,随着薛志恒以及一众血牙团高层当先行礼,他们也都不得不紧随其后,口中齐喊: “帮主!” 【得白运四十八点。】 人数比唐彩珠及其麾下多了近十倍,白运却仅多了十六点。 流程却并没有因此结束。 此后,耿煊又用了两刻钟的时间,在薛志恒的主动配合下,让六百血牙锐士“狠狠”缩水七十人,从六百人锐减到五百三十人。 至于那“缩水”的七十人,无一例外,全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一排排整齐的躺在校场旁边。 活着的五百三十人,看着高台上的“苏瑞良”,就像是在看一个魔鬼。 动手杀人的明明是薛志恒,还有其他血牙团高层。 可真正让他们感觉心中发凉的,却是那个随意动着手指,将一个又一个昔日同伴挑出来的“苏瑞良”。 一开始,在了解完基本事实,动手处理这些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始终没养熟的下属时,薛志恒是毫不迟疑。 还带着愤怒的情绪。 可随着这人数一点点增加,薛志恒脸上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慌乱。 到了最后,他用近乎乞求的目光看向耿煊。 仿佛在说“别指了”“别指了”“求您高抬贵手,别指了”…… 当耿煊终于开口说:“好了,干净了。” 上到团长薛志恒,下到每一个血牙团的成员,心中都忍不住狠狠地松了口气。 可当他们的目光看向那七十具尸体之时,却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薛志恒的目光,在这些尸体上停留了片刻,对身侧两名副团长道: “带人清理一下,别让他们暴露在这校场中。” 在血牙团众人快速清理这些尸体之时,薛志恒来到耿煊旁边,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摇头苦笑道:“我上了你的恶当!” 耿煊惊讶道:“这话怎么说?我哪里骗了你不成?” “你没有骗我。”薛志恒摇头。 “那你还说上了我的当?”耿煊不满。 “我却是想起了一句老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人心,哪里经得起你这样的检视? 谁人心里没点私心杂念?谁能保证,一个人的忠诚是真的表里如一,不带有丝毫杂质? 便是真的有什么非分之念,做了什么不妥之事,只要他能死死的瞒一辈子,一辈子对我恭恭敬敬,对我来说,这和真正的忠诚,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倒好,你直接将人给我指了出来。 我想装没看见,不行。 人家想装无辜,同样不行。 随着你那一指,让我们全都没有了转圜余地。 我不处理都不行!” 说到最后,薛志恒的怨气,已经凝若实质,聚在了他那一字一句的言语之中。 耿煊恍然,轻轻点头,赞许道: “薛团长不愧是白手创业起家……不过,有一点你倒是冤枉了我。” 薛志恒疑惑的看向他。 耿煊盯着他,笑着轻声道: “你不会真以为,你血牙团现在就真的干干净净了吧?” 薛志恒闻言,心中震动,紧盯着耿煊。 “我要真按照最严苛的标准,将你这血牙团变成‘至清之水’,最后能留下的‘鱼’,连一百条都剩不下,你信不信?” 薛志恒死死的盯着耿煊。 “薛团长想不想知道,都有哪些‘鱼’能留下?又会有哪些‘鱼’会出局?” 薛志恒脸上立刻显出惊惧神色,忙不迭摇头道:“别别,您饶了我吧!” “不想知道?”耿煊笑吟吟的问。 “不想。” “一点都不好奇?” “不好奇。” 薛志恒回答得非常坚决,为了尽快岔开这个话题,他直接道:“苏帮主,你们其余的人手在哪里?” 说着,他看向耿煊身旁的唐彩珠。 耿煊道:“就在血牙团驻地之外。” 薛志恒一惊。 耿煊对唐彩珠道:“唐师姐,你去唤他们进来吧。” 唐彩珠轻轻点头,很快,她便领着一行人进入血牙团驻地。 看着跟随在她身后的六十人,薛志恒的神色一点点呆滞。 只见他一点点扭头看向耿煊,问:“苏帮主,还有人吗?” “没了,全都在这里。” “……” 薛志恒眼皮狂跳,肉眼可见他的腮帮正在一点点绷紧:“实力呢?他们的实力一定都很不俗吧?” “确实不俗,不过,和血牙团还是没办法相比。 除了唐师姐,这两位是她的亲传弟子,实力比你麾下那两位副团长都强一些,合一起可算作一名巅峰战力。 炼髓中期六名,初期十三名,其余都是炼骨层次的好手。” “……” 薛志恒等着耿煊,几次张嘴,几次想要说话,却连续几次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后,面对笑吟吟的“苏瑞良”,强忍着没有一拳锤出去的薛志恒忽然道: “苏帮主,在去无忧宫卫城之前,咱们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在那里,咱们还能得到一批帮手!” 耿煊好奇道:“哦,哪里?” “徐家。”薛志恒道。 “徐家?”耿煊眨了眨眼睛,道:“你说不会是徐蓬、徐耀他们那个徐家吧?” 薛志恒点头道: “对,就是这个徐家,据我所知,现在已经有许多徐家人在为您效力了吧? 现在,元京许多势力,都已将徐家视为您的麾下。 您既然来了元京,让他们为您效命,岂不是理所应当之事?” “有道理。” 耿煊颔首,“不过,这些元京高门的风气,我也听说过不少,这应该没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吧?” 薛志恒道:“当然没那么简单,可您不是有识人慧眼么? ……别的不说,这些元京高门都是非常识时务的,您只要展现出力量和决心,杀掉一批坚决不从的,其他的根本不需要您多嘴,他们自己就知道该如何做。” 耿煊点头,露出心动神色,却又迟疑道: “我听说,这些元京高门都扎堆居住在元京城内,这有点不好动手吧? ……在冲无忧宫发难之前,咱们必须完全杜绝消息泄露!” 薛志恒点头道: “这正是我向您提此建议的原因,自从您的战绩传入元京,徐家就成为了元京高门中的异类。 为了避免遭遇意外,留在元京的徐家人主动从城内府邸中搬了出来。 因为怕被无忧宫或者别的势力灭门,他们甚至不敢回卫城。” ——卫城是私人领地,一般位置较偏,或者周围没有其他势力存在。 “……现在,他们就全缩在这东外城的一处别院之中,距离咱们驻地也不远。” 耿煊挑眉,心动道:“那……咱们去看看?” “我这就给您带路!”薛志恒道。(本章完) 第233章 波澜渐起,黑运初试 在薛志恒的带领下,耿煊,唐彩珠一行人先是悄悄潜出了血牙团的驻地。 血牙锐士五百三十人,加上血牙团炼髓以上的战力二十三人,还有唐彩珠一行六十一人。 除耿煊之外,总人数已经达到614人的规模。 其中,唐彩珠一境圆满,薛志恒炼髓巅峰,炼髓后期四人,炼髓中期十一人,炼髓初期二十八人。 这样的顶层战力,已经非常可观,即便放在元京,也非常拿得出手了。 但薛志恒却觉得,这样的战力,即便再加一个“苏瑞良”,就去进攻无忧宫的卫城,实在是有些不保险。 于是,在一阵超高速的脑力活动之后,发挥出主观能动性的他,主动给耿煊介绍了一名潜在盟友。 薛志恒在前领路,率众悄悄潜出血牙团,熟练的避开所有视线之后,他带着众人潜入一座占地不小,却无人的空旷庭院之内。 他对耿煊解释道: “元京高门虽然集中居住在元京城内,但府中规矩非常森严,很多有成就的后辈或者旁支,都喜欢在外城置办一些府邸别院。 这就是元京李家一位炼髓后期的旁支置办的一处府邸,只偶尔才会前来小住几天,其他时候都没有人,暂时待在此处,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说着,他看着场中超过六百人的队伍,道: “这里距离徐家别院已经不远。 虽然徐家已经主动从元京城搬出,但这些日子,依旧有许多势力,都在明里暗里的关注着别院内徐家人的动向。 为了避免引起徐家人的不满,盯梢者的实力都很一般。 可咱们这么多人若都前去徐家别院,那是一定瞒不住人的。 所以,我的意思是,大部队都暂留此处。 苏帮主您带少量精锐,尽量避开那些盯梢者的目光,悄悄潜入徐家别院实施计划。” 耿煊看着他,道:“你要跟我一起去。” “是。”薛志恒平静道,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还有你麾下所有炼髓以上的战力,全都跟我一起过去。”耿煊继续道。 “好。”薛志恒点头,应承得非常干脆。 耿煊看向跟在唐彩珠身侧的两人,道:“你俩留下,让大家保持秩序和安静,等我们回来。” 郑青妍、闫文萱两人听到这命令,却没有立刻应下,而是扭头看向一旁的唐彩珠。 唐彩珠轻轻点头。 “是,师叔。”两人立刻齐声应道。 耿煊最后对唐彩珠道:“除她们两个之外,师姐你也带着麾下所有炼髓战力跟我走一趟吧。” 唐彩珠点头。 安排好之后,没有一点耽搁,耿煊便领着四十三名炼髓战力,悄无声息的潜出了这处无人的府邸,继续向着徐家别院方向接近。 在得到薛志恒的提醒后,耿煊让唐彩珠看着其余人,隐在一个隐蔽处,他自己则绕着徐家别院附近快速转了一圈。 凭着敏锐的目力,还有“红名”所带来,让所有盯梢者都“无所遁形”的特殊副作用,耿煊将徐家别院周围十五批,总数量多达四十三人的盯梢者全部找了出来。 找到这些人之后,将他们处理掉似乎是最稳妥的办法。 但薛志恒讲述的另一个情况,却让耿煊没有冒然动手。 不同的盯梢群体,都会在一定时间内将期间检测到的情况汇报出去,还会有人前来替换。 放在单个的盯梢群体身上,间隔也不会太频繁,或是三五个时辰,或是半天。 可若将徐家别院周围所有盯梢者群体全都算上,那基本上每个时辰都会有少则一两批,多则三五批信息传出,以及人员轮换。 因为这里就在元京外城,即便只有一刻钟的误差,也会立刻引起最终端的察觉。 然后,“异常”就会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 ——徐家现在本来就受到元京各方的重点监控。 而哪怕以最乐观的估计,要对待在徐家别院内的所有徐家人完成“说服”工作,至少也需要一两个小时的时间。 所以,他现在将这些盯梢者全部处理掉固然轻松,可还不等他完成此行目的,徐家别院很可能就已经成为元京这个“大舞台”的最高光区域。 这就不是他想看到的了。 好在,徐家别院占地非常巨大,四十三名盯梢者数量虽众,却远不足以将徐家别院“团团围困”。 在确认了这些盯梢者的位置之后,耿煊领着唐彩珠、薛志恒等四十三人,轻易就避开了所有盯梢的目光,悄无声息的翻墙潜入徐家别院内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在所有盯梢者的眼中,夜幕下的徐家别院一如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期间,也陆续有新的盯梢者前来,老的盯梢者被替换离开。 随着他们离开,返回各自的势力,他们也会将“一切如常”的信息带回元京各处。 一直到一个半小时之后。 陆续三十几道身影,几乎同时从徐家别院各处毫无征兆的忽然射出,准确的落在那些盯梢者附近。 然后,在他们一脸错愕,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这些满脸带煞的徐家人,便果断的对他们出手,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送走。 用最快的速度,轻松而准确的将附近所有盯梢者完全拔除之后,这些徐家人快速朝着徐家别院大门口汇聚。 而就在他们聚往徐家别院大门口时,先是总计一百骑玄幽马从正门大开的徐家别院内部驰出,在徐家别院的大门前整队成列。 继而是一匹匹元州良驹,在一众骑手的控驭下有序从别院之内冲出。 很多骑手不仅自己骑着马,手中还牵着一匹,甚至两匹无人骑乘的空马。 这一众最先冲出徐家别院,用最快速度将所有盯梢者全部拔除的徐家人返回后,来到队伍最前方。 耿煊,唐彩珠,薛志恒几人都在此处。 有人虽然脸皮僵硬,但还是冲耿煊这位“帮主”仪式性的点头致意了一下。 有人却是连装都懒得装,直接无视了他们几个,冲旁边另两位老者恭敬回禀道: “禀老祖,所有盯梢者都已经拔除!” 这两名老者,一名老态不是太明显,看相貌年级,比徐蓬还要年轻许多。 他的实际年龄,和徐蓬相差不多,六十出头。 另一名老者,老态就非常明显了,满头白发,脸上皮肤可见的松弛,多有褶皱,不过,骑在马背上的他,腰杆却是挺得笔直。 这位的实际年龄已经是八十五岁高龄,确凿无疑的耄耋老人。 这两位,却是自徐家家主走后,元京徐家硕果仅存的两名炼髓巅峰战力。 说他们识时务,能忍人所不能忍也好。 说他们活的越老,胆子越小,越发贪生怕死也罢。 这两位都是耿煊顺利完成对别院内所有徐家人“说服”工作的关键所在。 在他俩的配合下,耿煊不仅完成了对别院内所有徐家人的“说服”。 还了不少时间,从上到下,对别院内所有徐家人都仔细的“捋”了一遍。 将所有明确为“杂质”的部分果断剔除。 只说炼髓层次的战力,就有一名炼髓后期,两名炼髓中期,五名炼髓初期没能活着踏出徐家别院,永久的长眠在了这栋别院之内。 即便如此,随着已经全部成为耿煊麾下临时帮众的徐家人陆续从徐家别院走出。 炼髓后期依旧有四名,另还有炼髓中期十三名,炼髓初期二十二名。 只从这点就可看出,这是比血牙团,以及唐彩珠这群“赤心帮余孽”都要深厚的底蕴。 这还没算上包括徐家家主,两名炼髓后期这些死在“苏瑞良”手中,以及徐蓬、徐耀这些投降在他麾下,为他效力的部分。 而除了炼髓层次的战力,徐家剩下的百名玄幽骑手,也被耿煊“净化”了八位。 三百名重剑士,更是被耿煊“净化”了二十一位。 ——本来,徐家留在元京的重剑士只剩两百名。但随着清源集的噩耗传来,徐家挖掘内部潜力,又紧急扩编了一百名。 只从“净化比例”来说,这徐家内部的“杂质”,真的比血牙团要少许多。 而且,根据审问还知道,便是被“净化”掉的这些,有不少都是近期眼见徐家形势微妙,有倾覆迹象,临时做出的跳船决定。 在此之前,他们也都是忠心耿耿的徐家人。 这也可以看做是家族势力在某些方面优于帮派和血牙团这种势力的一个例证。 根据耿煊的了解,这些“徐家人”,真正源出徐家嫡系血脉的,其实很少。 其他“徐家人”,要么是旁支,有不少还是那种只是同姓,至于几百年前是一家,双方都不清楚的那种。 要么是本人,亦或者父辈祖辈以入赘、嫁娶、义子、改姓等不同方式融入徐家的新鲜血液。 这么看,这和那些帮派势力没多大区别,不过就是套了层家族的壳。 现在的徐家嫡脉与数百年前的徐家嫡脉,也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脉”。 可就是这样一层看似无用的温情面纱,让“新老徐家人”更愿意被其捕获和规训。 “家人”也明显比“同门”更能熨帖人心。 …… 除了百名玄幽骑手与三百名重剑士之外,别院中还另有四百五十五名徐家人。 其中,有三十四人惨遭“净化”。 当所有活着的徐家人全从别院中走出,没有多留,队伍迅速出发。 来时,耿煊领着四十三人潜入别院。 现在离开时,却是浩浩荡荡的近八百人规模的庞大队伍。 加上41名炼髓以上战力,以及692名炼髓以下战力,这次不到两个小时的徐家别院一行,增加了733名盟友。 不仅有数量,质量也非常之高。 新增这么多高质量的临时帮众,又给耿煊带来了五十六点白运。 ——看似只比血牙团多了八点,并不意味着双方实力差距就这么点,而是即便临时帮众,“同质量”的情况下,后来者能提供的白运也会低于先来者。 …… 加上以薛志恒为首的血牙团,以及以唐彩珠为首的“赤心帮余孽”。 空手来到元京的耿煊,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手中就有了1347名战友。 “已经足够了。” 策马急行之时,耿煊不忘扭头朝西南天际看了看。 到现在,已经有将近半个小时,再没有一团红运从清源集方向投奔而来。 在这短短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从清源集方向过来的红名数量非常之多,不下两千之数从远方投奔而来。 在将这些红名炼化之后,得到巨量红运的同时,耿煊最关注的还是那些红运贡献者的姓名。 绝大部分,都是陌生人。 熟悉的,让耿煊感觉有些印象的,则不多。 耿煊心中,基本就有了判断。 此刻,随着持续半个小时都没有新的红名过来,耿煊心中就更是有了底。 “发生在清源集的战事,应该已经结束了。” “方锦堂,蒋弘毅他们应对得不错,巨熊帮虽然折损了不少人手,却也成功的抗住了无忧宫的这一次反扑。” …… 来时,耿煊领着唐彩珠,薛志恒等人小心的遮掩行踪。 可这次规模将近八百人的队伍从徐家别院浩浩荡荡的离开,却没有一点遮掩行踪的打算。 反正都是藏不住,所幸不遮不藏了。 可事情就是这般奇妙,这般浩浩荡荡,声势张扬至极的行动,一路上反倒没有一个不开眼的跳出来。 即便是目力惊人的耿煊,也只远远的看到几个“红名”一闪而逝。 耿煊没有在这些人身上耗费时间,接上等候在附近一座府邸中的郑青妍、闫文萱等人之后。 超过千人的队伍,没有片刻停留,迅速离开了东外城,消失在了所有的目光之内。空空荡荡,清净寂寥的徐家别院,直到一个小时之后,才忽然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仿佛商量好的一般,一批接一批的人马,从不同的方向,几乎同时出现在徐家别院之外。 有人去检查那些被干脆利落击杀的盯梢者,有人盯着别院外那乱糟糟的、有着密集马蹄印的地面看了一阵,便径直冲入大门敞开的别院之内。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齐聚在议事厅中。 原本宽敞的议事厅,现在变得拥挤异常,有许多后来者,身份不够者,甚至没能得到一个在厅内立足的位置,只能在外面观望。 灯火通明的厅内,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厅中那一具又一具,被整齐摆在一起的尸体之上。 众人快速数了一下,尸体的数量,足有七十一具之多。 这个规模的死亡人数,发生在任何势力内部,都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更何况—— 厅中一双双目光,大都集中在其中十几具之上。 这十几具尸体,有一名是徐家的炼髓后期,另还有几名也全都是徐家的炼髓战力。 另外几个,虽然不是炼髓战力,却也因为某些特质或本领,是徐家在某些方面的代表,在元京许多势力心中,也都是挂了名的存在。 现在,这些人全都死了。 就死在徐家别院,还被人整整齐齐的摆在厅中。 目睹这一幕的众人,心中震动的同时,也都疑惑无比。 任他们想象力惊人,脑中也是混沌一片,无法理出一条清晰的线。 …… 就在元京各方的目光被徐家别院的变故惊动,吸引过去之时。 耿煊领着唐彩珠、薛志恒、以及徐家二老等千余人,早已远离了东外城,已身在元京东南方向的四十多里以外。 纵马急行的一行人,在到达此处后,却没再继续向前。 在耿煊的要求下,所有人全部下马。 骑着元州良驹之人,全将各自坐骑藏在附近的密林之中。 而百名玄幽骑手,则在将玄幽马的四蹄用布包裹之后,被牵着往前走。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避免上千快马深夜奔跑,造出太大的动静,让越来越近的无忧宫卫城之内的人提前警觉。 很快,队伍继续出发。 夜幕之下,规模上千的队伍,宛如暗夜潜流,无声流淌在缓缓起伏的大地之上,快速朝着远处的无忧宫卫城冲刷而去。 这真是奇妙的一幕。 因为就在前不久,近两千里之外,在同一轮月辉的照耀下,在清源集外的荒野中。 有一支人数规模相差无几的队伍,做着与眼下这一幕近乎一模一样的事情。 最奇妙的地方在于,“主”与“客”易位。 在这股贴地无声“流淌”的“暗夜潜流”,保持着稳定的速度和节奏朝无忧宫卫城方向接近之时。 耿煊将引导队伍前行的任务交给了唐彩珠。 他本人对跟在唐彩珠旁边的薛志恒、以及徐家二老轻轻点头示意,轻声道: “这附近山林里还有些钉子,应该是无忧宫安排的夜岗哨探,我去拔掉。 ……你们无需顾忌什么,保持现在的节奏往前冲就行。 沿途钉子,我都会提前拔干净的。” 说罢,他便身形一闪,因速度太快,仿佛原地消失一般,瞬间就已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之内。 薛志恒、徐家二老几人都是瞳孔一缩。 双方目光不经意撞在一起,徐家二老冷哼一声,立刻移开视线,薛志恒则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且不说发生在双方之间的这点小插曲,自“苏瑞良”离开后,他们都没有任何作妖,都安安心心的领着各自的麾下往前疾行。 “苏瑞良”临走前的那番话,以及展现出的惊人速度,暗含敲打,他们自然都听得出来。 可这样的敲打,却并不会让他们感觉不快。 在这距离无忧宫卫城越来越近的当口,他们巴不得这样的敲打来得越多越好。 …… 耿煊一人脱出队伍之后,速度陡然提升数倍。 不再需要迁就队伍中所有人的行进速度,耿煊将速度提升到了最快。 随着“相马术”晋入圆满层次,除了与“马”相关的一切,对速度的增幅也上到了一个更高的台阶。 一番肆意尝试之后,耿煊判断,自己现在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左右。 也就是说,一秒时间就可前出四十多米。 这还是长途急行的状态。 若是短距离闪避腾挪,瞬时加速,这个速度还会更快。 在战斗之中,配以机敏的知觉,灵巧的身法,能让敌人完全摸不到自己的边。 通过红名的提前锁定,那些潜伏在沿途的岗哨很轻易的就被耿煊顺手拔除了。 让后面的大队伍可以毫无顾忌的前行,不必担心在摸到无忧宫卫城之前就暴露了行踪。 但这却不是他脱出队伍独行的真正原因。 一路清除沿途藏匿在黑夜山林中的岗哨只是顺带。 在清除岗哨的同时,脱离队伍后,耿煊用最快的速度前行近二十里。 看着远处那巍峨整饬,与元京城墙相比,也毫不逊色的高大城墙,耿煊心中没有太大的波澜。 第一时间,他就游目四顾,在敏锐目力以及“红名显形”的帮助下,确定了城墙上守卫者各自所在的区域。 城墙上守卫的人数,比他以为的要更少。 如此巍峨的城墙,总共却只有几十个人在值勤守卫。 而且,有许多守卫在耿煊看来都是虚应故事,其面朝的方向,不是卫城之外,而是卫城之内。 根本不需要仔细寻找,就能发现许多视线死角。 耿煊挑了一条最好的“通道”,无惊无险的接近到城墙之下。 然后,手脚并用,身体像是一条灵活至极的壁虎,贴着近乎笔直向上的城墙,迅速上升三十多米。 然后一个轻巧至极的虚空翻身,他的身体都没有与城墙上的一切有任何接触,便直接从城墙之上的虚空翻滚而过。 当他的身体划过虚空,开始下坠,伸手往前轻轻一抓,便稳稳的扣在了卫城内侧的城墙之上,身形无声贴附其上。 双手扣在墙壁,身体稳稳贴在离地面近三十米高的城墙上,耿煊扭头,居高临下的打量,凭着敏锐的目力和对空间方位的超常感知(地行术赋予),耿煊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卫城的大致格局记在了心中。 而后,他低下头,目光又在近处扫了一圈。 在左前方,距离五十多米外的独栋小院中,看到了一个红名非常浓郁的身影。 “就是你了。” 确定好目标之后,耿煊紧扣城墙陡壁的双手改扣为推,贴在城墙上的一双脚掌也同时用力一蹬。 整个人就如同游泳健将在入水前那般,身体极尽舒展,向前纵跃而去。 只不过,如此轻盈而舒展纵跃的耿煊,并非为了入水,而是将身体完全投入夜空。 身体极尽舒展的耿煊,迅速掠过五十多米的虚空,同时下坠近三十米。 如此舒展流畅的行动,进行得悄无声息,便是城墙上的守卫,也没有听到任何异常。 直到耿煊宛如大鸟一般,已经完全临到目标上空之时,地上目标这才感觉到些许异常,扭头看来。 “嘭!” 他看到的,便是一个硕大的黑影迅速接近。 还不待他看得更仔细,额头便传来一声沉闷的轻响,打断了他的一切思绪。 借着这一次出拳,将下坠之势消解了许多的耿煊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将被自己敲晕,即将倒地的男子扶助,迅速带入房间之内。 进入房间后,快速打量了一圈,确认这是一处独居小院之后,耿煊更觉安心了些。 他伸手按在男子额头,很快,昏迷的男子便悠悠醒来。 脑袋胀痛的男子,待看到一个陌生男子正俯视着自己,心中立刻警醒,就要张嘴疾呼。 自家小院距离城墙很近,他相信,只要造出一点动静,就能让外界关注到此处异常。 可面前这一脸平静的男子似乎先一步窥破了他的心思,伸出手指轻轻一点,男子瞬间绝望的发现,自己的嘴巴虽然已经大大的张开,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现在,我问,你答。”耿煊道。 一脸绝望的男子闻言,脸上露出决绝神色。 耿煊轻轻摇头,伸手再次点在他的额头。 很快,男子脸上便露出痛苦神色,身体开始在地上徒劳的蜷缩、挣扎,浑身时冷时热,汗流涔涔。 明明他已经将嘴巴张到了最大,却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耿煊收回了手指,如熟虾般蜷在地上的男子大口大口的呼吸。 “配合我,我能让你死得痛快点,你若不配合,我就让你死得痛苦点。 ……你若实在坚贞不屈,我就去另找一人,这里别人不多,就是人多,你并非不可取代。 你,可听懂了?” 蜷在地上的男子,一边贪婪的呼吸着,一边轻轻点头。 “你叫什么?” “方……方勇。” “属于哪一堂?” “传……传功堂。” “萧景文住在哪里?” 男子忽然一愣,眼珠子都变得活泛了些,可当他对上耿煊那双目光,便立刻给出了答案。 耿煊心中回忆,与刚才在城墙上俯视看到的一切相互印证。 又询问了几句,确认无误之后,又问:“他什么模样?” “……” 片刻之后,当耿煊以男子模样走出房间,屋中已经空无一人。 若有人进屋搜寻,除非挖地数米,不然,也根本不可能找到此间原主的身影。 很快,耿煊就来到萧景文住所附近。 他四顾看了看,确认无人关注之后,悄无声息的闪入面前这栋奢华大气的府邸之内。 偌大府邸,非常清冷空旷。 耿煊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便透过打开的窗户,看见一个端坐在主院书房内的男子。 乍看并不如何出采,可稍微多看两眼,便让人感觉此人腹有锦绣,风华内敛,神秀深藏。 “就是你了。” 悄悄潜至书房窗户之下,耿煊的目光锁定在屋内之人头顶红名之外,三层晕光中处于最内层的黑色晕光之上。 很快,“燧珠”内,一点点黑运便悄无声息的消散无踪,注入这层晕光之内。 待足足五十点黑运消失之后,耿煊停止了一切。 然后,做完这一切的他悄无声息的溜出这栋府邸,向卫城之外潜去。 翻越城墙时,耿煊的嘴角都忍不住挂着一抹笑意。 这是他第一次试验这项功能,他的内心也是非常期待,它究竟能给他什么样的惊喜。(本章完) 第234章 波光滟潋紫罗殿,异域天上非人间 耿煊之所以这么多心思,将整整五十点黑运“送”给这个萧景文,而不是无忧宫别的什么人,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的目的,也不单是要坑死萧景文。 现在,耿煊对无忧宫内大的权利格局,也有了许多了解,不再是初时那般懵懂无知。 总体来说,无忧宫内的顶层,可以分为“老宫主派”,“新宫主派”,以及“元老派”。 左使席寒月,右使项凌,以及四方堂主,定星堂主,战堂堂主这些掌握着强大力量与权柄的宫中高层,都是老宫主时期成长起来的。 待老宫主身死,其子也就是现在的新宫主上位之时,他们在无忧宫内的根基已成,即便有的还没有坐上堂主之位,也都是公认的下任堂主的惟一人选。 新宫主上位之后,提拔任用的宫使萧景文,以及许多在卫城之内占据核心要职的高层,全都是“新宫主派”。 是现任宫主真正认可的自己人。 如席寒月、项凌这些老宫主时期成长起来的强者,对于刚上任的新宫主,难免会有许多审视。 这是个凭实力说话的世道,作为新的掌舵人,没有展现出惊艳实力之前,受到一些审视,甚至质疑,都是难免的。 因为对新宫主能力的不确信,他们也就将各自手中的权柄抓得更紧。 这样的做法,在他们看来,自然是无可厚非。 可在新宫主眼中,这就有了“孩视”之嫌。 这也是以宫使萧景文为首的“新宫主派”处处针对这些“老宫主派”的底气所在。 这样的局面若是发生在其他帮派,无疑是非常愚蠢,甚至是自寻死路的做法。 修炼成长需要时间,在新人没有真正强大起来之前,心里有再多想法,也得乖乖收藏起来,别动不动就龇牙。 可无忧宫不同。 他们掌握了“炼髓巅峰合成技术”,可以在短时间内便催生出一批炼髓巅峰层次的强者。 唯一的问题就是,无忧宫的资源有限,加上元州的特色氛围,每个势力都有一个默认的“天板”,无忧宫能够供养的炼髓巅峰也是有限的。 可以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即便别的萝卜想上位,在坑已经被先到的萝卜占住的情况下,后面想上位的“新萝卜们”也都只能干着急。 这就造成了无忧宫有别于其他势力的奇妙之处,其他帮派,都是先有实力后有“位”。 只有修为实力上去了,地位才会跟着上去。 可在无忧宫,有时候情况却可以颠倒过来。 可以先有“位置”后有实力。 ——先有实力后有“位”这种路子,在无忧宫同样也存在。 这样的情况下,在感受到新宫主的倾向性态度之后,那些想要顶掉老家伙,从而得到上位机会的新人们,还不疯了一般找事? 这一次,席寒月,项凌等五位“老宫主派”全部折在耿煊手中,就连他们麾下那些嫡系下属也都被萧景文这些人“打包送走”。 原本一个“萝卜空位”都没有的无忧宫,忽然一下子空旷如原野。 这对“新宫主派”来说,自然是史无前例的胜利。 只要他们能够及时填上这些“萝卜空位”,无忧宫就将顺利度过转折期,进入下一个世代。 彼时,无忧宫内再不会有“新老宫主”的说法。 可现在,这些“萝卜空位”还没有填起来。 经此变故,“老宫主派”虽然元气大伤,在无忧宫内再也没有了翻身可能,却并没有完全根除。 而且,也不可能真正的根除。 说到底,“老宫主”是“新宫主”的爹。 等“新宫主”真正确立在无忧宫的权威,他也不可能将老爹当年留给他的部下完全铲除干净。 而且,还有个“元老派”呢。 真要从广义上去划分,他们其实也可以归在“老宫主派”。 只不过,至今为止,发生在无忧宫内部的“新”“老”之争,基本都局限于“合成改造派”的内斗。 都是通过“后天合成”的方式成长起来的宫内高层之间的内斗。 而“元老派”,则包含了以传功堂为核心的“自力更生派”。 即非“后天合成”,而是“天生天才”这一批群体。 另还有采折院这样的,不参与宫内事务,一心钻研自身技术,可无论是“新派”还是“老派”都不敢有丝毫得罪的技术宅群体。 驯鸽院,内闱院虽然性质和功能不同,但在各自的领域,却与采折院颇为相似。 看似在无忧宫内没有太多权柄,只一心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是无忧宫之所以如此强大的重要内核。 他们虽然对宫内具体事务不上心,对于“新”“老”之争也基本旁观。 但要说他们没有一点自己的看法,那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当这样的内斗波及到无忧宫的根基,让整艘船都有倾覆之危的时候。 现在,无忧宫内,旧秩序崩塌,却又没有完全崩塌。 新秩序将要建立,却又没有完全建立。 无忧宫内的人心,正是最动荡之时。 而因为传统观念作祟,现任宫主虽是核心,可动荡人心中的负面情绪,却会率先集中在萧景文身上。 换个视角去看,这就是铺满了整个无忧宫,只需轻轻一点,就能立刻爆燃起来的“火药”。 若在成功度过这个阶段之后,萧景文很可能成为无忧宫内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人物。 而在此之前,他身上却始终有着“佞臣”、“幸进之辈”、“狗仗人势”这样的负面标签。 无忧宫内,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没日没夜的对他进行着诅咒,恨不得他下一刻就去死。 再加上其人现在担任着无忧宫宫使一职,“名”“实”相符。 耿煊看似将黑运注入到萧景文一个人身上,但这些黑运却不会只局限在他的身上。 居于无忧宫这个组织核心枢纽位置的他,就像是一个“公”“私”转换器。 ——他既是他自身的主宰,也是无忧宫的重要组成部分,且居于核心位置。 黑运既会部分作用于他自身,也会以他为源头,向无忧宫这个组织扩散。 …… 越空翻过城墙上空,身体贴附在城墙外壁。 身在距离地面三十几米的高空,居高临下,向来路稍稍远眺。 耿煊就看见近两里之外,上千团红名宛如夜空中绽开的鲜艳蕾,招摇醒目。 耿煊跃下城墙,身形如大鸟一般,无声投入数十米外的丛林中。 没一会儿,他就与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等人汇合。 耿煊出现时,薛志恒正在远远观看前方大地上矗立的那座巍峨卫城的轮廓。 在月辉的照耀下,看得不甚清晰,只能见着一个大约的轮廓。 可越是如此,越是让他感觉沉重非常。 他见耿煊出现,也不客套,立刻询问: “苏帮主,无忧宫的卫城就在前面,现在,您可以公布您的计划了吧?” 说着,他扭头看了看身后规模上千,已经静止下来的暗夜人潮。 “您不会让我们就这么攻城吧?” 实在是今晚被“苏瑞良”坑了太多次,事到临头,他又想起“苏瑞良”那些“不靠谱”的操作。 耿煊摇头道:“当然不是,让大家先休整一下,赶了这么久的路,等大家都恢复一下再考虑攻城之事。” 薛志恒张嘴,又想说什么,却被耿煊先一步打断。 只见他沉声道: “据我收到的可靠消息,无忧宫今晚很可能会有一场混乱……” 说着,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含糊道:“涉及层次,可能会很高。” 听到这模棱两可的话,几人忽然都是心头狂跳。 薛志恒、徐家二老看向耿煊的目光,全都变得热切了许多。 而唐彩珠的目中,更多的是感慨。 一开始,她最大的期望,不过是趁机将无忧宫的核心高层进行突袭斩首,从来没奢望过攻陷整座无忧宫的卫城。 可现在,这样的可能性似乎已经近在咫尺。 “现在,听我命令。”耿煊忽然道。 众人身形悄然站得笔挺了许多。 耿煊道:“师姐,薛团长,还有两位长老,你们待会跟我一起进城。” 几人都是点头,没有抗命,徐家二老脸上却显出迟疑神色。 耿煊看着他俩,安抚道: “放心,这次进去,一是观察城内动静,确认具体的动手时机。 如果无忧宫高层真的发生动乱,咱们趁机出手,争取出其不意,创造最大战果。 你俩也不需要与无忧宫的炼髓巅峰硬拼,挑那些炼髓后期,甚至炼髓中期下手都成,量力而行。” 听他这般说,徐家二老的脸色,都和缓了许多。 因为年纪渐大,他们已经很少与人动手,特别是同层次的生死较量,早不知道多少年就已经“戒”了。 但让他们以大欺小,欺负,甚至偷袭一些实力低一两个境界的后生晚辈。 他们自信,我的剑也未尝不利! 耿煊又看向旁边几名炼髓后期。 他的目光,从郑青妍,闫文萱二女身上掠过,落在另外九名炼髓后期身上。 这九名炼髓后期,有五名出身于血牙团,四名出身于徐家。 “待会你们也都跟我一起进城。 等我们在城内核心区域造出大动静,将城内所有强者的目光都吸引过去的时候。 你们负责快速解决城墙上的守卫,并打开城门。 ……我刚才已经看过,城墙的守卫只有不足五十人。 而且,实力都很一般。 炼髓层次的战力仅两名,还都是炼髓初期。 以你们九个的能力,若是彼此配合,全力出手,甚至可以在不惊动城内其他人的情况下,快速解决战斗。” 这也算是耿煊在用人方面的一种心得了。 将这九个在血牙团和徐家内部有着巨大威望之人调走,可以让唯二炼髓后期,合起来堪比一位炼髓巅峰战力的郑青妍、闫文萱牢牢地把握住这支一千三百多人队伍的控制权。 不至于出现他走后,这些临时捏合在一起的力量内部不稳,互相掣肘。 而在这三方中,同样身为“赤心帮余孽”的郑青妍,闫文萱二女,对今夜行动的心志无疑是最坚决,最不会动摇的。 最核心的首脑,在他身边,由他本人亲自“捏”着。 最大的基本盘又全在郑青妍、闫文萱二女的掌控之下,一时间孤悬在外的九人除非立刻远走,做个下无根、上无靠的“孤魂野鬼”,就只有认真执行他的命令这一条路可走。 而且,他也没有给他们安排太难的任务,是他们实力范围内可以比较轻松完成的。 九人在听完耿煊的安排之后,只稍作斟酌之后,便点头应道:“是!” 耿煊最后对郑青妍,闫文萱道: “你俩守在城外,负责维持队伍秩序,并时刻关注城内动静,一旦他们对城墙上的守卫展开行动,立刻率众入城!” 二女点头应道:“是。” “等你们夺得城墙的控制权之后,安排部分人手把守,防止有人趁乱遁逃。 其余人就按照你们以往熟悉的战法,对城内所有有威胁的目标展开打击……” 说到这里,耿煊想到到时候可能的混乱局面,没有强行让他们继续结阵厮杀,而是按照最适合他们以往习惯的方式进行战斗。 “这卫城这么大,咱们这一千多人,不可能全都顾得过来。 杀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要注意甄别真正有威胁的目标,不要盲目的去杀。 对于那些坚决抵挡的要坚决战斗,那些一心逃遁的,可以主动将他们往中心区域驱赶。 至于具体如何甄别区分,那就要看你们的经验了。” 就在这时,一个出身于徐家的男子忽然道: “若有人投降,咱们接纳吗?” 耿煊闻言,忽地有些迟疑了。 那人继续道: “若一切都能按照帮主您说的发生,出其不意之下,咱们确实能给那些人以巨大的打击。 可咱们的人数毕竟有限,据我所知,无忧宫卫城,有将近一万人。 虽然并非全是无忧宫的人,有不少是家眷仆从之类,但能住进卫城,基本都有一些修为在身。 若咱们坚决不纳降,困兽犹斗,何况这近万人的一城人? 若他们全部奋起反抗,不仅会给咱们巨大的伤亡。 凭咱们这点人手,也不可能全部管得过来,必然会有许多逃出城去。” 听到这,耿煊心中,再度默然。 以他的本心,自然是一个无忧宫的俘虏都不想要的。 可这个徐家男子所说也是事实。 绝境反抗之下,必然会给己方造成更多的伤亡。 耿煊对此,自然是不在意的。 可这样的局面,必然会让血牙团以及徐家人的战法更加保守,在杀敌与保命之间选择保命,这事实上就造成了“战斗放水”的效果。 而且,无忧宫卫城这么大,城内之人若铁了心想逃,靠一千多人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随着战斗持续,己方伤亡,加上分散到城内之人,真正能用于拦截的人手还会更少。 所以,在摒除本心意愿的干扰后。 稍作权衡就能发现,接受投降才是最合适的。 旁边的唐彩珠,郑青妍,闫文萱三女见耿煊沉默,神色都变了几下。 唐彩珠甚至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在说话之前,又自己闭嘴了。 耿煊想了想,道: “可以接受投降,不过,投降之人必须立刻宣誓向我效忠。 然后让他们一起参与战斗,且必须冲在杀敌的第一线。” 那徐家男子怔了一下,张嘴想说什么。 徐家二老中年轻的一位忽然开口道: “帮主这个办法好。 那些无忧宫的人做了多少孽,他们自己最清楚。 若是什么条件都没有,轻易就接受了他们的投降,他们反而会不踏实,容易胡思乱想。” 那位徐家男子也轻轻点头,没再说什么。 耿煊目光扫视一圈,道: “好了,大概的安排就这样,至于具体如何施行,就要看到时候的局面发展,大家随机应变了。” 没一会儿,郑青妍、闫文萱二女领着一千三百多名三家联军继续停留在卫城之外。 耿煊则领着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以及九名炼髓后期,悄无声息穿过一条因守卫过少而形成的“临时通道”,无声接近到城墙之下。 高达三十几米的城墙,对他们这一行人来说,却是没有任何难度。 即便是最不以身法见长之人,也能凭借双手十指的指力,硬抓着城墙陡壁往上攀爬。 无惊无险的越过城墙,再次进入城内后。 耿煊没有让九名炼髓后期跟着一起往城内深入,而是让他们在城门附近就近潜伏下来。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关注城内动静,并在合适的时机清除守卫,夺取城门。 安排好之后,耿煊便领着唐彩珠,薛志恒,以及徐家二老一起往核心区域深入。 这四人,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 薛志恒就不说了,能够在元京这样的龙潭虎穴一手创建出血牙团这偌大基业,各方面几乎都没有明显短板。 徐家二老虽然年纪大,可“人老精,马老滑”,只要不是与同层次强者硬碰硬的交手,他们的表现不会比任何炼髓巅峰层次的强者差。 在身法与行踪遮掩方面,最生疏的反而是唐彩珠。 可她却能凭着更强横的实力,强行抹平这样的不足,只是在消耗上略大一些。 考虑到她是接下来的战斗主力,加上耿煊心中逐渐完善的计划,他在领着四人往城内深入之时,目光也在左右巡视,来回观察。 在路经一栋府邸之时,终于眼前一亮。 稍稍一转向,就领着四人闪身转入其中。 …… 府内,一座庭院之中。 院中有一石亭,有四人正聚坐在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 除了他们四人,周围再没有一个人。 不仅这座院中没有人,便是与之相邻的院中,也都没有人。 这明显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避免有人旁听到他们的交谈。 正凑在一起低声交流的四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院中已经多出了五双目光,正带着审视、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一会儿之后,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等四人都冲耿煊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一同掠出,向着院中石亭急扑而去。 待亭中四人有机敏者意识到危险,想要更仔细的确认之时。 四只大手几乎同时紧紧的扣在了四颗脑袋之上。 随着四人掌心劲力轻吐,脑袋被制的四人,体内劲力瞬间被击溃,身体立刻变得“不由自主”起来。 这四人,唐彩珠擒住的一人是炼髓后期,另外三人擒住的,也都有着炼髓中期的修为。 在无忧宫,也算是绝对高层了。 现在,他们却宛如一只只命不由己的鸡仔一般,被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等四人各拎一只,朝着院中四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耿煊任由他们各施手段,对这四人进行盘问,他踱步来到石亭附近,绕着石亭四顾看了看,目光落在一片稍微有些自然凹陷的地面。 片刻之后,散去院中四个角落的四个身影再次向石亭方向走来,每个人的手中,都提着一具尸体。 可若目光盯着四人观看,就会惊讶的发现,原本的唐彩珠,薛志恒,以及徐家二老消失了。 提着四具尸体走来的四人,分明与他们手中拎着的尸体有着同样的相貌。 ——修为达到炼髓巅峰,意味着炼皮、炼肉至少都达到了九成五。 而通常情况下,炼皮,炼肉的层次还会更高。 这意味着该修炼者的“皮”与“肉”基本已经完全“活”了过来。 这样的强者,即便没有修炼任何易容伪装方面的技能,通过强行操控肌肉与皮肤的变化,也能达到易容伪装的效果。 更何况,对于这种层次的强者来说,核心原理就是控制皮肤肌肉的易容伪装技能,都不需要刻意修炼,基本上都是一学就会。 比如面前四人,乍看之下,就看不出任何明显的破绽。 不过,也仅是“乍看之下”。 若是有对四人非常熟悉之人,仔细观察,还是能从体型,体态,皮肤的色泽状态这些方面看出差异来。 与配合圆满易容术和圆满缩骨法的耿煊相比,还是要差许多。 不过,在这样的夜晚环境之下,已经足够四人“瞒天过海”。 刚才,四人分别领着一人去单独审问,不仅复刻了对方的相貌,声音,以及对方的基本身份也都有掌握,足够使用。 变幻相貌的四人各拎一具还热乎的尸体来到石亭附近,便见石亭一角,已经出现了一个深坑。 已经变幻成方勇相貌的耿煊对四人道:“都扔进去吧。” “噗!” “噗!” “……” 随着四道噗噗身响,四具尸体被扔进了深坑底部。 耿煊快速填土。 四人想要帮忙,却被他阻止了。 很快,他就成功将这个深坑填平。 等他填上最后一捧土,轻轻拍实,审视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 即便常年在这庭院进出之人,也很难发现这片区域有被挖开又被填埋的迹象。 深坑底部明明增加了四具尸体,可重新恢复的地面,那轻微的凹陷依然存在,只有用精确的测量工具,才能发现,这片地面前后抬升了将近一公分。 耿煊之所以在这种细节处做到如此地步,是因为连续吸纳血牙团、以及徐家这两批临时帮众,又给他带来了104点白运。 而清源集那边爆发大战,短时间内造成敌我双方过两千人的死亡,是在唐彩珠等人成为临时帮众,给他带来32点白运之后一段时间带来的。 耿煊判断,发生在清源集的大战在这个时间点爆发,随着这32点白运消去的32点黑运,很可能起到了关键的最后一推。 而随着这场大战爆发之后,短时间内,清源集周边已经没有了能给他带来104点黑运劫数的隐患。 反倒身在元京的自己,以元京的底蕴和体量,别说一百零四点,便是一千四百点的黑运劫数,也足够在短时间内酝酿出来。 这也是耿煊在吸纳了血牙团和徐家之后,马不停蹄就向无忧宫发难的原因。 要是稍有拖挨,说不定就是其他劫数主动找上自己了。 而即便选择进攻无忧宫,主动消劫,为了让劫数的爆发尽可能有利于自己,耿煊也尽量将细节做到极致。 目的就是避免方勇,以及面前这四具尸体,成为“劫数链条”中的一环,让最终爆发出来的劫数,朝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生。 …… 看着亲力亲为,亲手将地面恢复原貌的“苏瑞良”,旁观四人心中,转动的又是另一番念头。 他们都想到,在“苏瑞良”一战击杀六名炼髓巅峰的那场战斗中。 据说那六名炼髓巅峰,就是用各种方式易容伪装,混在一群由元京各方代表组成的人群中,成功的摸到了“苏瑞良”的身边。若非徐家家主那位爱妾忽然情绪崩溃,当场暴露了自己,最终使得徐家家主暴露行藏,很可能就让他们找到一个最合适的伏杀时机。 无忧宫五位炼髓巅峰在他手上失败的手段,现在被“苏瑞良”借用过来,用同样的手段反向对付无忧宫。 这还真有种冥冥之中,一报还一报的感觉。 而对于如此“阴险卑鄙”,一点都不够光明磊落的手段,四人最大的感受就是—— 振奋,期待。 跃跃欲试! 耿煊扫视一眼,见四人都已渐渐有了“猎食者”的自觉,满意点头,道:“走吧。” 说罢,他率先朝庭院之外掠去。 …… 萧府,书房。 “啪!” 萧景文随手将一份文书扔到一边,身体往后,靠躺在椅背上,伸手轻轻按压着眉心。 原本,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的他,莫名的感觉心神不宁,内心烦躁,再也无法集中精力。 勉强又枯坐了一阵,可状态却越来越差,心思完全无法集中到身前的工作上面。 他越想集中精力,心思便越发不受控,种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心中闪过。 个人的,无忧宫的,元州的,乃至九州的…… “砰砰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谁?” 靠躺在椅背上的萧景文没有起身,也没有睁眼,直接问道,带着不耐烦的语气。 “少爷,是我。”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刘伯?不是说了吗,没事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语气中虽然依旧有着不快,却被他强行压下了不少。 “宫主遣使在府外求见。”门外苍老的声音继续道。 闭目靠躺在椅背上的萧景文,忽然睁开了眼睛。 带着莫名意味的双目盯着对面墙壁呆呆的看了几秒,豁然起身,朝外面走去。 “吱呀——” 恢复风轻云淡的萧景文开门,看着面前老者,平静道:“带我去吧。” 很快,萧景文在客厅中见到一名男子,问:“何事?” 男子对萧景文行了一礼,道:“宫主传见宫使。” 萧景文目光微眯,道:“何事深夜传见?” 男子道:“听说是元京城内紧急传来一些与徐家有关的消息。” 萧景文一怔,而后轻轻点头:“好,我这就去。” 说着,萧景文就要朝客厅外走去。 就在这时,低头回禀的男子忽然道:“宫使且慢。” 萧景文顿住脚步。 “宫主还另有交代。”男子道。 萧景文缓缓转身,看向男子。 男子瞥了眼萧景文,忽然轻声道:“宫主说,他在紫罗殿等您。” 萧景文闻言,忽然心神一震。 许久之后—— “宫使。” 在面前男子的轻声呼唤下,萧景文重新清醒过来,他的双目之中,已经遍布严霜。 男子没再说什么,恭敬一礼之后,就要离去。 忽然,萧景文开口道:“你刚才是什么眼神?” 言语之中,带着极致的低温。 “啊?”男子一脸莫名。 “我问你,你刚才是什么眼神?” 萧景文上前一步,冰冷的眼神盯着面前男子,冷冷问道。 “啊,宫使,您这……” 萧景文却没再开口,直接伸出一掌,拍在面前男子胸口。 “嘭!” 面前男子当即飞出,掠过虚空,从客厅直接飞出院外。 然后“啪”的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 从在书房时,就莫名郁结、烦躁起来的念头,随着这一掌拍出,忽然畅快了些许。 拍出这一掌的萧景文,却没再径直往外走,而是道:“刘伯,备水,我要沐浴。” “是,少爷。”站在一角阴影中,仿佛木人一般的老者应道。 两刻钟后,穿着一袭月白长袍,浑身散发着特有的紫萝熏香的萧景文登上马车。 随着哒哒声响,刘伯驾着一辆由两匹玄幽马拉着的马车驶出萧府,向着不远处一片殿宇群而去。 直到这辆马车离去之后大约两刻钟,宛如死尸一般在院中趴了半个时辰的男子这才“哇”的一下喷出一大口又黑又臭的污血。 幽幽醒转的男子,感受着体内伤损严重,离彻底分崩离析也差不多的脏腑。 此外,还有一股阴冷至极的暗毒,随着血液流转散遍周身,让血肉,骨骼中的生气一点点枯萎。 随着检查的深入,男子眼中,神色从惊惧变成绝望,而后又从绝望变成切齿的痛恨。 “萧——景——文!” 片刻之后,这个男子手抚胸口,扶着墙角,一瘸一拐的走出了萧府。 看着不远处的宫殿群,他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没多久,男子来到传功堂驻地。 一阵叩门之后,一个相貌只二十多岁的青年出现在门口,一脸惊诧的看着他,道: “你跑这来干什么?” 男子道:“咳……咳咳……我要见老堂主!” 青年一怔,摇头道:“这不合适吧?……你这身份,私见老堂主,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男子张嘴想要说话,忽地“哇”的一声张嘴,又喷出一口腥臭无比的黑血。 青年一脸震惊,男子伸手重重搭在他肩上,带血的嘴艰难道:“带……我……去……见……” 生怕面前男子死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也慌了神,赶紧道:“好好,我带你去……” 下一刻,他便挟着男子,朝远处急掠而去。 …… 卫城深处,一座清幽的府邸内。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闭目端坐在首位,身旁摆着一盏茶,他却动都没有动一下。 在他的身侧,现任传功堂的堂主正将半拉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尴尬模样。 而在他的旁边,正有两人跪在地上,面朝鹤发童颜的老者,将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 “求老祖救命!” 闭目端坐的老者却始终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这样奇怪的局面,僵持了许久,半拉屁股坐位置上的现任传功堂主这才尴尬的道: “师父,那我就带他们出去了……” 首位老者终于开口道:“以后,你若再带着事情上门,就不要来了。” “啊——”现任传功堂主一脸委屈,看着老者,开口就要分辩些什么。 忽见两人从外面闯进来,接连“噗通”两声,一个人跪在地上,一个人摔在了地上。 现任传功堂主看着这忽然出现的两人,一脸惊愕,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闭目端坐在首位的老者也在眉头狂跳了两下之后,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来,怒道: “我这什么时候成菜市口了?” 跪在地上的青年不说话,摔在地上的男子挣扎着跪起来,说话之前,先开口“哇”的一声,喷一口腥臭黑血开路。 果然,这口血比什么话都好使。 老者盯着这滩腥臭之气迅速扩散的黑血,眼神一凝,眉头皱起。 “老堂主,求您救救无忧宫! 您要不出手,无忧宫就要毁了啊!” 喷出一口黑血的男子忽然趴在地上,泣声哀求道。 听了这话的老者,皱眉不悦道:“勿作大言,这招在我这不好使!” 趴地哀泣的男子不敢抬头,摇头道: “这是老堂主您不知究竟,您若知道,定不会这么说。” 老者神色渐冷,没有开口,目光盯着地上男子。 “老堂主,您可曾想过,宫主后宫佳丽无数,为何至今都没诞下一个子嗣?”地上男子忽然开口道。 老者神色一凝,而后脸色陡然一变。 两刻钟之后。 鹤发童颜的老者压抑不住心中情绪,冷哼一声,一掌拍在身旁桌案之上。 “嘭——” 一声闷响,整张桌案顷刻之间,化为齑粉。 端坐首位的他,豁然起身,大步朝屋外走去。 坐在旁边的现任堂主赶紧起身,追了上去。 被他带来求见老者,开口向老者求救,却始终没得到半个字搭理,之后随着男子前来告状,没吭半声,宛如隐身的跪地二人。 此刻忽然抬起头来,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狂喜的神色。 很快,两人就从这府中掠出。 但他们却并没有跟在老堂主与现任传功堂主身后,一起朝紫罗殿而去。 而是兵分两路,朝不同方向急速掠去。 而随着他俩在城内各处快速掠过,原本在夜幕下整体显得静谧的卫城,一点点“苏醒”过来。 不断有一道道身影,带着或凝重,或阴郁,或亢奋的神情,掠入卫城中央的宫殿群。 所有人的目标都非常明确—— 紫罗殿! 原本把守森严的殿宇,此刻,形同虚设。 那些守卫却一个个主动退让到一边,对于这些闯入者,根本不敢有丝毫阻拦。 在这过程中,有五道身影,混在这氛围奇特的人群中,毫无阻碍的进入殿内。 有守卫抬头看了一眼,见都是宫中的熟面孔,便将目光移向一边,不做理会。 …… 刘伯驾着马车驶出萧府,一阵辚辚声响,马车来到目标宫殿之外。 尽忠职守的守卫看了驾车的刘伯一眼,还是掀开车帘,朝里面看去。 对上萧景文那双冷若严霜的双眸,迅速恭敬的敛眸低眉,放下车帘,让马车向殿内行去。 “哒哒……哒……” 当马蹄声彻底消失,马车停在长长的台阶之下。 “少爷,到了。”驾车的刘伯轻声道。 车帘掀开,身穿一袭月白长袍的萧景文下了马车,拾阶而上。 台阶两侧,哪怕严冬也妖艳依旧,一枚枚叶片比盛开的繁还要惹眼的紫萝蔓延铺陈。 走上长长的台阶,透过半开的殿门。 可以看见,殿内没有灯火。 通过特殊手段被凝聚、集中起来,显得更加明亮的清幽月光,与有着淡淡紫色光泽的夜明珠的珠光交融在一起。 显出一种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奇妙光泽。 在这奇妙光泽的沐浴下,殿内仿佛变成了幽寂的水底世界,恍惚间,甚至能见滟潋波光。 萧景文那原本如严霜一般冰冷的目光,在目睹这一切之后,内中寒霜渐褪,一点点变得清幽空寂起来。 “景文来了?”就在这时,一道略显妖异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这本来有些怪异的嗓音,配合殿中氛围,居然意外的契合融洽。 萧景文恭敬道:“宫主,我来了。” “快进来。”妖异声音催促道。 萧景文站在门口不动,道:“听说徐家出了什么事?” “嗯,原本待在别院内的徐家人,忽然不知所踪……哎,这时候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景文你快进来……”妖异声音催促道。 萧景文沉默片刻,才道: “宫主,当初咱们已经说好了,您也向我保证了,今后……” “哎!”殿中忽然传出幽幽一叹,将萧景文的话轻轻打断。 “我今晚忽然有些心烦意乱,没来由许多杂乱思绪涌上心头。 想找人聊聊天,排解一下,可思来想去,我竟只想到了你…… 景文,这世间最知我者,就是你了。 就随便聊聊天,你不要多想。” 萧景文心中,忽地也生出一些莫名的情绪来。 他却是想到自己刚才没来由的烦闷,心道,这莫不就是心有灵犀? 就在这时,一条紫色绸带宛如灵蛇一般,悄悄从殿内钻出,灵巧的缠在了萧景文的身上。 “咦,抓住你了。”那妖异的声音略带得意的道。 说着,那绸带用劲,带着萧景文就向殿内飞去。 这绸带束缚他的劲力,并不是太强,若是有心,轻轻一震就能脱身。 但萧景文却任由绸带拖拽,将自己带入殿内深处。 波光滟潋,不似人间。 和谐漫游在异域天地中的两人,早已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宛如九天雷劫,强行劈开了两人精心构筑而成的一隅天地。 将在异域天地中携手遨游的两人,惊了个三魂出窍,七魄震动。 当他们醒来,根本顾不得其他,便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狂舞的老者,周身有若实质的劲气宛如电光缭绕。 他瞪大双眼,盯着二人,痛心疾首的怒喝道: “你们,你们……畜生啊!” 老者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可最终,变成了纯粹的,诅咒式的发泄。 无忧宫主见机最快,轻轻一挥手,一旁紫色长绸便如灵蛇般游走过来,裹在他不着寸缕的身上。 与此同时,另有一匹紫色长绸,往情形与他相似,此刻正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的萧景文缠裹而去。 老者对于无忧宫主的动作没有阻止,可在见到另一匹紫色长绸即将裹上萧景文之时。 他愤怒的一挥手。 “嘶——” 一声清脆的裂帛之声,那匹长绸在裹上身无一物的萧景文之前,被他挥手散出的狂暴劲力撕成粉碎。 原本整匹的紫绸,化作了片片碎裂的绸片,飘落在萧景文身周,宛如下了一场紫色的雨。 “既然已经决定做畜生,还穿什么衣服,遮什么羞?你就这么光着好了!”老者大声道。 萧景文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也不敢应声,不敢起身。 只有裸露的身体在屈辱的颤抖,疯狂的颤抖。 见爱人如此受辱,无忧宫主终于爆发了,大吼道: “章正丰,不要得寸进尺! 今夜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你也别在这给我倚老卖老。 给我滚出去,赶紧给我滚出去!” 被他这么以后,老者先是一愣,一脸的不可思议,继而哈哈大笑,手指无忧宫主,道: “为了让你顺利上位,自你继任宫主之后,老子便立刻交卸堂主之位。 此后对宫内事务一概不问。 任你将整个无忧宫搞得乌烟瘴气,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现在,你说我倚老卖老? 好,好,好得很! 老子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他妈的倚老卖老!” 说着,他忽然爆喝一声,道: “躲着干什么?都他妈给老子出来!” 下一刻,轻轻的脚步声响,现任传功堂主第一个蹑手蹑脚走入殿中。 他来到老者身后,匆匆一瞥殿内情形,便赶紧收回目光,低声道: “师……师父,您消消气,有什么事咱们能不能明天再说。 您现在和宫主都在气头上,要不,咱们先出去……” “啪!” 他这个和事老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巴掌就狠狠的拍在了他的脸上。 面对这狠狠拍来的一巴掌,他明明已经看见了,却没有任何闪避,实打实的挨了一巴掌。 在巴掌打在脸上那一刻,他的眼中分明露出释然神色。 老者收回手掌,目光在另几个蹑手蹑脚进入殿中之人身上扫过,忽然对其中一人道:“将你的佩剑给我。” “啊?” 听到这命令,这人莫名一慌。 却不待他做出反应,不耐烦的老者已经伸手一摄,将他腰间佩剑隔空摄入掌中。 “呛——” 老者直接拔出长剑,锋利长剑闪过森然寒光。 他盯着看了看,满意点头。 然后挥手一掷,将长剑钉在裸身萧景文身侧地面之上。 他一脸平静的对无忧宫主道: “现在,你拔剑将这个……畜生给我宰了。 你若照做,这宫主你就照做! 你若不干,一定要护着他,那也由你。 不过,这宫主你就别做了,这无忧宫也跟你再没有半点关系。 立刻带着你的小娇妻滚吧,从今以后,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无忧宫主瞪眼看着他,一脸荒谬的神情道:“你开什么玩笑?” 老者斜视着他,道:“你觉得,老子现在有心情与你开玩笑?” 说着,他看了看周围,不知不觉已经越聚越多的人群。 似笑非笑的道:“你或许可以问问他们,支持我还是支持你?” 无忧宫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其他人。 最初,有的人目光还有些躲闪。 可渐渐的,这些人的态度都变得坚定起来,眼神也随之变得坚定起来。 或者说,能够赶在这时候往这殿内来的,早在进入之前,心中就已经有了明确的倾向。 现在,不过是在无忧宫主的目光下更明确的坚定了本心而已。 无忧宫主见状,仿佛深受打击一般,不可思议的踉跄后退两步。 殿中分明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可在无忧宫主耳中,却仿佛听到了排山倒海一般的呼声。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良久的沉默之后,无忧宫主缓缓的抬起了头,向地上那柄长剑看去。 但他首先看到的,不是长剑,而是一双凄婉欲绝的双目。 一直裸身趴在地上,没有抬头的萧景文,不知何时已经缓缓抬起了头,正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 混在人群中悄然入殿的耿煊,看到的就是这样奇奇怪怪的一幕。 他的眼神余光,看见无忧宫主一步步缓缓向前走。 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要么集中在无忧宫主身上,要么集中在那柄剑上,要么集中在萧景文身上。 除了这三者,似乎再没有任何让他们在意的事情。 在这样的氛围中,耿煊几乎毫无阻碍的,便走到了那气势勃发的老者身旁。(本章完) 第235章 中心爆杀,裹挟强推 耿煊的举动,没有惹来任何的关注。 便是被称作章正丰的,有着极强实力的老者本人,都没有生出丝毫警觉。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无忧宫主的身上。 站在章正丰身侧的耿煊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目光移动,确定着殿中所有人的位置。 一个人的修为实力,是无法通过肉眼观察看出来的。 可以凭着经验,通过气势以及一些细微的外显特征进行估测,也无法保证百分百的准确率。 这是以前。 通过对“波纹”的长期观察,对不同修为,不同实力的修炼者之间进行大量的对比观察,耿煊在这方面已经有了不少的心得和领悟。 基本可以做到,不被其人的外在表现迷惑、干扰,准确把握其修为层次,实力高低。 凭着这样的能力,耿煊按照实力强弱,对殿中目标进行优先级排序。 修为最高,实力最强的一位,自然就是身前老者,传功堂上任堂主,章正丰。 耿煊发现,他的实力,比许象风还要稍强一筹,也还没出现因年纪过大而实力衰退的迹象。 这比唐彩珠当初的判断,要强出不少。 “应是二境圆满,其他三境淬体层次应该也非常高,可能都在九成八,甚至九成九左右。” 而站在老者身侧,一侧脸颊高高鼓起,一副委屈受气包模样的传功堂现任堂主,若是按照修为实力进行排序,却能稳居第三。 比正当盛年,炼髓巅峰的薛志恒还要强出一线,仅比一境圆满的唐彩珠稍弱。 “修为接近一境圆满,且掌握了一两门强力技能。” 可最让耿煊感觉意外的,既不是这个实力最强的章正丰,也不是那个一脸委屈无辜模样的现任传功堂主。 而是唐彩珠口中的草包,现在正在一众无忧宫高层的联手逼迫下,必须在权柄与爱人之间二选一的无忧宫主。 魂不守舍,脚步迟缓而踉蹡,身体在一点点向前挪动。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和煎熬。 可耿煊却发现,无忧宫主真实的内心,却异常的稳定。 冰冷的稳定。 耿煊还发现,他的修为实力与一境圆满的唐彩珠居然在伯仲之间。 “这家伙要作妖。”耿煊心中立刻便生出了这样的判断。 支撑他如此判断的,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萧景文,他那一副凄婉哀绝,心若死灰的表现,与他真实的内心情绪,同样差异极大。 在经历了初时的极致屈辱之后,此刻的萧景文,内心情绪居然异常的洒脱坦然。 这或许是他的自我催眠,可这也确实是他这一刻真实的内心情绪。 所以,面前这吸引全场所有人注意力的场面,实是心有灵犀的二人在没有任何商量的情况下,一场默契十足的“表演”。 耿煊瞥了正全神贯注,十足戒备的章正丰师徒一眼,他也无法确定接下来的剧情会如何上演。 或许,无忧宫主在拔出长剑后,会采取一些“意料之外”的行动。 但这却很难对章正丰师徒造成真正的威胁。 也或许,这对爱侣会配合着一起将这出戏演下去,以符合所有人期待的方式。 然后,亲手杀死爱侣的无忧宫主会隐忍下来,为将来某一天的爆发做准备。 当然,这样的不确定,都是耿煊不在场才有可能发生的。 耿煊的目光,与殿中其他几双目光轻轻碰撞了一下。 薛志恒、徐家二老三人,都挤在人群中。 在他们最顺手的位置,各站着一名炼髓巅峰层次的强者。 徐家二老的选择,让耿煊稍觉意外。 他以为,两人为了稳妥,会做出更保守的选择。 没想到真到这最后一步,两人都如此的激进。 ——在进殿之时,快速扫了一眼殿中情形,对所有目标的修为实力有了一个大略的判断之后。耿煊特地将殿中聚集的六名炼髓巅峰,通过眼神传递的方式,给四人全部标记了出来。 在确认三人“各就位”之后,耿煊目光移动,找到了人群中的唐彩珠。 在她最顺手的位置,同样站着一位炼髓巅峰。 在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耿煊连眨了两次眼睛,然后,看向无忧宫主方向。 唐彩珠心中错愕,面上却无丝毫异常,继续昂着脖子“看戏”,为了获得更好的视野,脚下移动,离开现有位置,距离无忧宫主与萧景文这对爱侣更近了一些。 对于她这举动,没有惹来任何关注,就连距离她最近之人,注意力也全在无忧宫主那向着剑柄缓缓伸出的手掌之上,连一丝一毫的余量都没有给她。 做完一次关键的调整后,耿煊收回了所有的注意力。 甚至没有去看无忧宫主那向着剑柄缓缓伸出的手掌。 耿煊将所有的念头都收敛到内心深处,然后,不带一点杀意的,仿佛端水一般,忽然毫无烟火气的向前,伸出了右手。 …… 随着无忧宫主一点点踉跄向前,章正丰的心也一点点提起。 当无忧宫主向地上长剑缓缓伸出手掌之时,章正丰的心也提到了最高,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无忧宫主身上。 他的心中,已隐隐有了悔意。 他知道,无论无忧宫主握剑之后如何做,他俩之间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就在这时,一股大恐怖蓦地从心底深处急速窜起。 “不好!” 可当他生出此念之时,一切都已经迟了。 在他的身体做出有效应对之前,一根擎天巨柱忽然从无到有,从“大地”之下窜出。 在他做出有效反应之前,就将他这片“天”捣了个粉碎。 一击得手之后,耿煊直接侧移一步,从章正丰后颈插入的手指顺势拔出。 并赶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将沾血的食指迅速插入同样将全部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无忧宫主身上的,现任传功堂主的头颅之内。 “嘭!” 一声轻响。 传功堂主的脑袋当即四散炸开。 这一下,殿中原本全部集中在无忧宫主身上的注意力,终于被这一颗忽然爆开的脑袋给吸引了过来。 就连手掌即将接触到剑柄的无忧宫主,都被这忽然的,完全超出他所有预期的剧变,给惊得暂停了所有的思维和动作,愣愣的扭头向无头的传功堂堂主看来。 可对于现场的另四人来说,这一声响就如同发令枪。 在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完全硬控过去,并让他们的思维因这过于荒诞的一幕,而处于短暂的,“空空如也”的状态之时。 忽然同时暴起,向早就已经锁定好的目标发起了倾力一击。 “嘶!” 薛志恒疾挥而出的左掌,迅速贴近目标脖颈。 在其掌缘外侧贴近目标脖颈的瞬间,忽然闪过一线血色弧光,那是一线凝若实质的血色劲气。 其手掌仿佛化作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挟着斩首断头的威势,迅速切入目标脖颈。 一声流畅轻响之后,目标头颅便已翻飞而起,大量鲜血宛如喷泉一般从下方的无头尸体喷洒而出,洒向四面八方。 就在同一时间。 附近人群中同时传来两声“嘭”、“嘭”轻响。 却是徐家二老也都同时得手,许是因为他们出手时有所留力,并没有如薛志恒那般倾力一击。 被他们分别击中的二人,并没有立刻身陨,而是身体都不受控的向前飞出。 然后,他们各自急掠两步,顺势再次挥出一拳。 在他们掠步补拳之前,在他们出拳方向还没有任何目标。 可当他们各自挥出第二拳之时,一具不受控飞出,还没来得及重获控制权的躯体便恰好掠空飞来,好巧不巧的“挡”在了他们拳头的正前方。 “嘭!” “嘭!” 劲力毫无阻碍的灌入目标心脏,然后散遍整个胸膛。 随着劲力炸散,拳头前方的目标,前一刻还强盛至极的生命气息,迅速枯竭。 他们顺势拍出一掌,印在对方额头。 “噗”、“噗”的两声,两颗脑袋毫无悬念的炸开。 击杀一个目标,接连用了三招,看似比干脆利落的薛志恒繁琐许多。 可在他们流畅而精妙的配合下,每一招之间都衔接得异常流畅,没有丝毫卡顿。 无论是被他们击中的目标,还是旁观的人群,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三连招就已经结束。 更关键的是,看似出招更多的他们,消耗却比薛志恒更少。 若说刚才的断头一击,薛志恒用出了十二成的力,那两人消耗最大的一拳,最多也就使出了八成的力。 最后那一次补掌,更是只出了三四成的力。 对两位“老人家”来说,这样的打法无疑更养生。 当然,两人最终能取得与薛志恒一样的战果,少不了精妙的配合。 没有数十年的默契,在这样的场合,根本不敢有互相“传球”“接球”这样的玩法。 而几乎就在两颗脑袋在徐家二老掌中同时爆开之时,在他们身后,原本殿中所有人目光关注的焦点区域,也同时传来两道声响。 “嘭!” 这一道声音,宛如壮士擂鼓,势大力沉,沉闷刚猛。 “呲!” 这道声音仿佛是一个气球被忽然开出了一个孔洞,正在向外呲呲漏气。 下一刻,便听见“噗通”一声,手掌终于握上剑柄的无忧宫主颓然跪地。 其胸口与眉心,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贯穿身体的窟窿。 胸口那个大窟窿,被人从后背贯穿,这让他那被刚猛暴力炸开的前胸血肉向四周翻卷,宛如一朵展开的血肉之。 眉心的贯穿窟窿,却是被人从正面贯穿。 额前眉心只有一个小小的,仅指头大小的孔洞。 可若从后看去,半个脑勺都空了。 受到如此致命的打击,无忧宫主眼中的生机居然还没有彻底消散,与近在咫尺的另一双呆滞惊愕的目光彼此凝望。 …… 在薛志恒、徐家二老暴起发难的同时,唐彩珠也出手了。 只不过,她虽然在耿煊的授意下,已经在尽可能不引起他人注意的情况下,选择了最佳的出手位置。 可因为无忧宫主当时享受着全场高光,这让她根本不敢与对方距离太近。 若不然,一旦她也进入到了“高光区域”,哪怕只是高光区域的边缘,也极有可能惹来部分关注的目光。 那就完蛋了。 所以,与薛志恒,徐家二老同时出手的她,因为距离原因,在她的突袭临到无忧宫主身上。 倾力一击的“陨星铁拳”猛锤在无忧宫主后背之时,已经度过短暂“失神期”的无忧宫主已经有暇部分唤醒身体的防御机制。 “嘭!” 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声中,无忧宫主的身体剧烈震颤,看上去受到了不轻的打击。 可唐彩珠的倾力一拳却终是被他成功扛了下来。 可就在他准备迈步上前,脱出唐彩珠的第二记铁拳之时。 敏锐的危险感应开始疯狂报警,提醒他不能往前迈步,前方有着更致命的危险。 才勉强抗下身后一记铁拳,周身劲力都动荡不稳的无忧宫主不得不疯狂压榨身体,调动周身劲力汇聚到危险感应最强烈的额头眉心。 “嘭。” 一声短促的,却让无忧宫主感觉头昏脑涨,天旋地转的轻响在额前响起。 他感觉紧急从周身调集而来,凝聚在额前的劲力防御,宛如凝固的坚冰被一根烧得通红的高温铁针刺入。 虽然,他凭着更磅礴的劲力,以量取胜,终将这根高温铁针的温度降低到了没有威胁的程度。 可他周身的劲力却也因此暂时为之一空。 整个人短暂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 任他心中的危险感应继续疯狂报警,他的身体却无法及时做出任何有效的应对。 “嘭!” 唐彩珠轰出的第二记陨星铁拳击中无忧宫主的后背,将他不设防的身体轰了个对穿。 “呲!” 耿煊补射的第二记淬玉擎天指也几乎同时临到无忧宫主的额头,将他不设防的脑袋刺了个对穿。 …… 从现任传功堂主脑袋爆开,到一名炼髓巅峰被薛志恒断头,两名炼髓巅峰被徐家二老爆头,到隐忍的无忧宫主脆败身亡。 一切说来极长,从开始到结束,都不过是发生在两三个眨眼间的事情。 这短暂的片刻,对殿中其他无忧宫人来说,却似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待他们的大脑终于在惊恐尖叫中清醒过来,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是荒诞的幻梦,无忧宫的天,已经塌了至少一半。 被公认为宫内的中流砥柱,实力最强的章正丰死了。 有望在近几年内突破一境圆满的现任传功堂主死了。 隐忍而强大,已经有着一境圆满实力的无忧宫主死了。 另还有三位炼髓巅峰强者,也死了。 就在众人被这近乎过载的负面信息刺激得大脑疯狂运转,还没来得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之时,忽然掀开羊皮伪装的几人却没有因为一击得手就立刻停止的意思。 倾力出手,最先完成保底击杀目标的薛志恒。 在得手后没有片刻停留,折身就扑向殿中另一位炼髓巅峰。 他虽然没能复制出上一例的战果,却依然取得了些许先手优势。 在他的“狂轰乱炸”之下,将那位炼髓巅峰压得一时间透不过气来。 稍后一些腾出手来的徐家二老则从两个方向朝另一位炼髓巅峰合围而去,牢牢锁定他的气机。 以他们的老迈筋骨,一对一打一个正当盛年的炼髓巅峰或许还有些够呛。 可若是二打一,辅以他们妙到巅毫的配合,两人却可以自信的表示,毫无压力。 这名无忧宫聚来殿中的第六名,也是最后一名炼髓巅峰,见势不妙,立刻大声呼吼道: “你们都tm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手!” 其他人也都终于反应了过来。 有人跑过去帮手,却也有人朝殿外跑去。 有的一边跑,嘴里还敷衍般的大喊:“我去叫人!”有人干脆什么都不说,就只是闷头朝外面跑。 可跑在最前面的人,却并没有成功跑出紫罗殿,反而被一面人形铁壁挡住了去路。 在出手的那一刻,唐彩珠就已经撤去了伪装。 看着这个两拳轰穿无忧宫主身体的女人,众人一阵胆寒,稍微落后几步的还来得及减速调整。 冲在最前面的,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应对,就见唐彩珠魁伟的身影宛如山倾一般朝他们压来。 随着众人从仿佛暂停般的状态中惊醒过来,紫罗殿迅速变得热闹、混乱起来。 耿煊没有紧跟着出手,他在调息回气。 他看似只出手四次,分别是霸王擎天指两次,淬玉擎天指两次。 但在通过“霸王遗指”,将炼髓巅峰层次的劲力转化为更高质量的指力伤害,自然要经历一个由“量”换“质”的过程。 这就像是将一大团压缩成一颗铁丸。 所以,这看似轻松的四指,短时间内连续施展出来,给耿煊的压力同样不小。 这还是耿煊前两指选择都是必须接触才能发挥威能的霸王擎天指。 也只有在这样的实战中,两种指法的差异才能越发明显的体现出来。 霸王擎天指的缺点是必须接触,优点是消耗小得多。 淬玉金指的优点是不需要身体接触,且攻击威能并不比霸王擎天指逊色,缺点就是消耗更大。 除此之外,霸王擎天指还有一个在实战中才能充分体现的优点。 那就是在手指接触目标身体之前,都可以处于“藏锋敛翼”的状态,不会触发对手敏锐的危险直觉。 修炼者的修为越高,五感就越敏锐,对危险的感应能力也会变得更强。 这反过来就是淬玉擎天指的缺点,哪怕他可以通过一定的技巧,能将恐怖的指力攻击隐为无形。 可在其从指尖凝出,并向目标射去的那一刻,就有可能让对手生出警觉,并做出防御、闪避等应对。 很难取得完全出其不意的效果。 …… 回气的耿煊,也没有停留太久的时间。 只是几息之后,他就朝着紫罗殿中央一根巨大的立柱走去。 内部空间极为空旷的紫罗殿,除了中央一根巨大的立柱,其余立柱支撑全在殿宇四周,与墙壁融为一体。 也就是说,大殿中央这根立柱,承担起了殿宇整个穹顶的重量。 这无疑是极具匠心,极为精妙的设计,此刻却成为了耿煊的目标。 他大步来到这个巨大立柱旁边,伸手按在上面。 劲力化作一股阴风,“吹”入立柱之内。 两息之后,耿煊忽然收手,闪身远避。 而在他身后,那根巨大立柱,以他手按之处为中心,迅速向周围扩散,长达数米的区域,迅速化作粉末散落。 原本作为整栋殿宇核心支撑的立柱,忽然没了根。 这忽然的变化,让这殿宇都“愣”了数息。 直到耿煊完全从殿宇中央区域撤离,配合徐家二老,用左手施展淬玉擎天指,阴了那位与他们周旋的炼髓巅峰一下,给他们创造出了一个击杀此人的机会。 紫罗殿的穹顶之上,这才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喀拉拉”的声响。 然后,悬空的巨柱带着紫罗殿的穹顶从天而降。 “轰隆~~~” 闷雷一般的巨响,以紫罗殿为中心,迅速扩散全城。 原本因为有心人的传播,就已经逐渐“醒”来的卫城,在这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后,彻底苏醒。 就连那些被有意避开的,隶属于“新宫主派”的核心中坚,也开始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们都以最快的速度,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朝变故突起的中心区域涌去。 …… 被耿煊带入城内,便隐藏在城门附近的九名炼髓后期,在听到这一声从城内深处传出的轰鸣巨响之后,都是精神一震。 彼此目光交流。 一名血牙团的副团长低声道:“再等等。” 四名徐家的炼髓后期听了这话,都用狐疑的眼光看向他,似乎在怀疑他如此做的用心。 他无奈解释道:“这么巨大的动静,若我预料不错,这边一定也会有所反应。” 他这话才刚说出口,就见十几名守卫已从城墙上下来,快速朝城内冲去。 有些自恃身法不错,不耐烦走台阶,直接从三十几米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发生在所有人眼前的一幕,让正解释的血牙团副团长闭上了嘴。 待这些朝城内赶去的守卫都远去之后,九人这才从隐藏处潜出。 在稍作分工之后,就分散从九处徒手迅速朝城墙上攀爬而去。 此后,这九道身影在城墙上快速游走。 期间,最多只能听到极轻微的声响,没有惨叫,没有兵器的撞击,甚至连骨骼断裂的脆响都没有。 当九人在城门正上方汇合,城墙上已经再没有一个活着的守卫。 而在城外,郑青妍、闫文萱等人一直都在关注着城墙上的动静。 在一阵轻微的震动伴随着隐隐的轰鸣声从城内方向传来后,所有人的精神便都高度紧绷起来。 在注意到城墙上的异动之后,郑青妍立刻道:“走!” 待这静候在城外的一千三百多人“流淌”到城门前,原本紧闭的城门恰好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就在打开的城门口,两门炼髓后期——一名出身于血牙团,一名出身于徐家,便朝他们招手,急忙催促道:“快快快!” 精神振奋的众人,开始快速而有序入城。 在与九名炼髓后期完成汇合后,郑青妍与闫文萱与他们进行了一番快速的交流后做出决定。 由一名出身于血牙团,一名出身于徐家的炼髓后期领队,领着一百五十人把守在城门,并清扫周边。 其余人则率着将近一千两百人一路朝卫城深处突进。 而此刻,他们这行人入城的动静,再也隐瞒不住,开始以城门口为源头,向着城内四面八方快速扩散而去。 就像是一瓢冷水泼入一锅热油之中。 凡是“冷水”与“热油”接触的区域,第一时间便生出激烈的反应。 大规模的杀戮,开始了。 才分派完城门周边事务的郑青妍、闫文萱、以及其余炼髓后期见着这局面,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将一千三百多名精锐战力聚在一起,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最优的做法,自然是让这拳头继续紧紧的攥在一起,这样打出的每一拳,才最有威力。 可问题在于,看上去军伍气息最重的血牙团,徐家重剑士,习惯的也是最多一两百人的小团队作战。 这种上千人的战斗,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 更何况,还是三家才刚联合在一起的盟友。 连一次联合操演都没有过,根本不知道相互之间应该如何配合。 勉强让所有人聚在一起,只会互相掣肘,根本发挥不出拳头捏在一起的效果。 再一个,他们对城内的情况也不熟悉。 拳头捏在一起,就必须让每一次“挥拳”都取得有效的战果。 要有的放矢,而不能是胡乱的向“虚空”挥拳。 不然,那不过是徒耗体能罢了。 在极短暂的思考后,还是此前提出建议的那名血牙团副团长道: “帮主应该已经提前考虑到了这样的情况,这才在临行前做了那样的安排。 ……这样,咱们不必强行联合在一起,按照各自熟悉的方式进行分队。 各自独立向前推进,但也不要分得太开,保持各队之间的信息畅通。 在遇到硬骨头时,就近联合围杀。” “咱们现在对城内的格局不太熟悉,在向城内推进的过程中,注意收集一些关键信息。 这么大的卫城,咱们的攻击必须有所侧重。 首先是卫城守卫,现在很可能大多都集中在核心区域的宫殿群周围。 其次是采折院、内闱院、驯鸽院、传功堂这些所在。 这很可能是宫殿区之外骨头最硬,最难啃的地方。 不要单独行动,必须联手……既然可以受俘,咱们也注意甄别一下,尽量多吸纳一些可用的人手。 以无忧宫的行事风格,暗怀仇恨的绝不会少。 有他们带路,咱们接下来的行动会顺利很多。” “可以。” “同意。” “就这样。” “……”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 很快,将近一千两百人的队伍,便散作近二十支小队伍。 少的人数只有二三十人,多的人数超过百人。 如此化整为零之后,所有队伍的行动效率和杀戮效率都迅速提升。 当他们一起向卫城深处推进时,有种水银泻地一般的流畅感。 有的快速奔跃,游走在一栋栋府邸屋舍之间。 有的则往来于一条条纵横街巷之内。 杀戮随着队伍的分散迅速扩散,在不断带走敌人的同时,也陆续有己方人员受伤,甚至阵亡。 但参与杀戮之人,数量却不仅没有减少,反而随着队伍的深入推进还出现了缓慢增长的趋势。 因为无忧宫卫城之内,并不全是无忧宫的人。 还有许多低人一等的仆役。 这些同样有着修为在身的仆役,绝大多数都是被强迫的。 在进入卫城之前,有许多甚至与无忧宫有着一段刻骨的仇恨。 对他们来说,这支忽然杀来的队伍,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救星。 必须对某个没见过面的人进行效忠? 必须参与战斗? 这样的受降条件,根本就不是门槛,反而是恩赐,是给他们报仇雪恨的机会! 有了这些熟悉卫城格局的投降者参与,所有队伍的行动更加有的放矢,目标明确。 在快速而深入的推进之下,完全醒来,应对越来越有章法的卫城,各处组织起来的抵抗也越来越坚决有力。 各推进队伍的伤亡人数也在不断增加,但各队伍的人数却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同样在增加。 仆役有仆役的圈子,彼此之间,也最是知根知底。 第一个仆役的投降加入,或许还需要许多内心挣扎,犹豫拖延。 可只要有了第一个,一生二,二生三…… 这速度就开始膨胀式的提升,仆役投奔的速度,快到让郑青妍等人震惊。 根本不需要他们打过去,人家主动就跑过来了。 仆役们不仅了解仆役的情况,同样了解许多无忧宫正式门人的情况。 无忧宫的门人,有许多在成为正式门人之前,都曾受过无忧宫的折磨摧残。 为了活命,为了强大,他们不得不让自己扭曲、变态起来。 从曾经的受害者变成作恶者。 从被动的、迫不得已的,一点点变成积极病态主动的参与其中。 在这过程中,他们成为无忧宫这棵扭曲、病态的巨树的组成部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会对无忧宫忠心耿耿。 有许多无忧宫门人内心对无忧宫的恨意,比之许多仆役也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对这样的情况,郑青妍她们不清楚。 那些主动投降的仆役清楚啊。 于是,在他们的带路之下,继大量仆役投降之后,还有不少无忧宫门人加入他们。 到了后来,众人甚至不得不强行克制这方面的欲望,以确保他们对各支队伍的掌控,不至于被这些投降者反向“夺舍”。 在持续往卫城深处推进的过程中,各队联合啃下的第一块“硬骨头”是传功堂。 联合在一起,总人数超过一千八百人的队伍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 可最后的结果却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传功堂内,大量炼血境、炼骨境,乃至许多炼髓初、中期层次的战力进行了坚决而顽强的抵抗,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可传功堂表现出来的实力,依然让他们感觉不可思议。 太弱了。 不过,这是好事。 从了解到的信息,众人都已经知道,这并非传功堂真的很弱。 而是那些最强,最硬的部分,全都被吸引去了宫殿区。 他们如此轻松的背后,是有人在替他们负重前行。 啃下传功堂之后,联合起来的众人稍微商量了一下,便向距离不远的内闱院扑去。 众人刚冲到内闱院所在区域,就要率众从四面八方朝其内部扑击而去。 一道高亢而尖利的声音忽然从里面传出。 “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 这样的喊声,当然不可能让人住手。 可下一刻,就见一个老妇人挟着一个少女窜上了内闱院的屋顶,她一手捏住少女脖颈,目光阴恻恻的看向郑青妍等人,道: “我看谁敢动手,你们谁敢乱动,我就掐死她!” 郑青妍皱眉,感觉莫名其妙。 闫文萱不屑冷笑道:“老虔婆,这点伎俩就想吓住姑奶奶?” 说着,就要不顾老妇人的威胁,率众冲入。 老妇人用力捏着少女的脖颈,捏得强撑着面无表情的少女五官都发生了扭曲变形,只听她呵呵冷笑道: “这是‘苏瑞良’的外孙女,你确定要乱来?”(本章完) 第236章 顽固不通,喜当外公 原本堂皇大气的紫罗殿,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大片的烟尘弥散在周遭,将周边区域笼罩在灰扑扑的尘土之中。 因为情趣需求,紫罗殿本就没有灯火,因为精妙的设计加上明珠辅助,才让殿内勉强可以视物。 现在,随着紫罗殿倒塌,这些有利因素尽数消失。 向周边四散轻扬的烟尘,更是雪上加霜。 让凡是进入这一区域之人,都只能听见激烈、混乱、嘈杂的厮杀声、喊叫声,却无法第一时间看清具体的局面。 这对那些听见动静,紧急赶来的无忧宫高层来说,是个令他们棘手的问题。 可对耿煊来说,却无疑是一件好事。 他的目力本就远超他人,更何况还有“红名显形”的便利。 周遭局面,完全在他掌控之中。 聚在紫罗殿中之人,修为最差的,也有着炼髓中期以上的修为。 是以,大殿整个穹顶的坍塌,并没有直接造成人员的死伤。 但为了躲避和防御,让那些无忧宫人不得不分心旁顾,使得本就混乱的局面变得越发混乱。 原本,在经历了初时的错愕慌神之后,耿煊一方人员太少的弊端就逐渐显露了出来。 在许多炼髓后期、炼髓中期的联手牵绊之下,薛志恒、徐家二老的行动不再如初时那般畅快由心。 双脚像是陷入泥潭之中,虽然无法阻挡他们的行进,却也实打实的迟滞了他们的行动。 攻击威势逐渐受挫。 随着紫罗殿坍塌,众人各自闪避防御,那些牵绊他们的力量自然消解无踪。 待紫罗殿化作废墟,一众无忧宫人准备重振旗鼓之时。 已经没机会了。 耿煊用左手施展淬玉擎天指,化身为最强辅助。 不求一指杀敌,而是为薛志恒、徐家二老、唐彩珠等人创造出一个最佳出手时机。 用没有“霸王遗指”的其他手指施展淬玉擎天指,指力威能固然锐减。 可通过耿煊的手指施展出来,最强状态,依然是可以给炼髓巅峰以致命威胁的力量。 而且,在真正临近之前,隐蔽,无形,迅捷,毫无征兆。 即便危险直觉非常敏锐,提前有所感应,在威胁真正临近之前,也很难在如此短暂的窗口期确知其具体方位,只能采取最保守笨拙的硬抗以作应对。 扛不下这一指,自然一切休提。 即便扛了下来,一身劲力也基本枯竭耗尽,短时间内很难组织起任何有效的行动,无论是防御还是攻击,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殿中最后两名,分别被徐家二老和薛志恒绊住的炼髓巅峰,便是被他用这样的方式轻松拿下。 然后,就是真正“大快朵颐”的猎杀环节。 在将最难啃的硬骨头全部剔除之后,剩下的就全都是“肉”。 耿煊、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任何一人都能轻松“捕食”任一目标。 为了尽可能让“猎物”们都留在废墟区域,给唐彩珠他们争取更多的出手机会。 耿煊主动降低淬玉擎天指的单指输出威能,换取同时可输出更多指力。 根据目标的不同,每一指的攻击威能被他控制在炼髓中期、炼髓后期的层次,一双手化成超级六脉神剑。 每一次出指,轻则目标原有的行动受阻,没能及时逃出烟尘区域,被唐彩珠等人捕杀。 重则气息不稳,周身劲力动荡,暂时无力行动,沦为砧板鱼肉,最终被薛志恒、徐家二老等人抹杀。 如此快速的收割,在紫罗殿废墟、烟尘弥漫区域如无头苍蝇般胡碰乱撞的无忧宫人不仅不见少,反而还越聚越多。 却是宫殿区的那些守卫,在见着紫罗殿坍塌,又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就向废墟区域冲来。 原本,他们就已经犯下了大错。 在传功堂老堂主章正丰的威逼之下,让开了道路。 虽然,以章正丰的威势,无忧宫内无人敢于违逆。 可对上位者来说,谁会理会下位者的苦楚? 一众守卫心中正惴惴不安,紧接着殿内就传出厮杀之声,还不等他们采取任何有效动作,整个紫罗殿便在眼前坍塌了。 这时候若还如木头桩子一般杵那里不动,那就真的是活腻味了。 是以,即便一头雾水的一众守卫对被烟尘笼罩的废墟区域心怀忐忑,形势也不容他们再有丝毫迟疑。 都第一时间朝着烟尘弥漫的区域冲了进去。 对耿煊他们来说,这就是主动往嘴里跑的猎物,哪有放过的道理? 如此,随着死掉之人越来越多,浓郁的血腥气开始无视烟尘的阻隔,向周围扩散而去。 此刻,那些听到紫罗殿坍塌的动静,从卫城各处赶来的无忧宫高层也陆续抵达。 有趣的是,第一批最快抵达的,是此前消息被有心人扩散时,有意避开的“新宫主派”中的核心高层。 不仅有许多炼髓后期,甚至还有多名炼髓巅峰存在。 现任宫主的安危事关他们的前途,甚至是生死,他们对于发生在宫殿区的剧变自然也是最着紧的。 当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紫罗殿附近,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也无人可问的他们。 在见到原来高耸的紫罗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烟尘笼罩在原来紫罗殿的区域。 有战斗的声音,还有浓浓的血腥气从里面散出。 这样的剧变让他们心中震动,也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可听着里面传出的交战之声,众人就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一头扎了进去。 又有“新食材”送上门了! 这时,郑青妍、闫文萱等人已经领着一千多人潜入城内,开始从城门处开始,制造出更大规模的杀戮。 随着那动静声势越来越大,很快遍及整个卫城,成为全城的焦点。 赶来宫殿区的无忧宫人越来越少。 最后,再没有一个朝这边赶来。 在全城宛如鼎沸一般喧嚣的大背景下,这里逐渐静谧得宛如一片鬼蜮。 终于,一道身影从废墟区域走出。 这是耿煊。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等四人的身影陆续从里面走出。 五人此刻的形象,都非常不堪。 气喘吁吁的薛志恒,看着同样大口喘气的徐家二老,大家身上的衣服,早就看不出原来的色泽。 烟尘遍布衣服,皮肤,头发各处,然后又被大量鲜血沾染,浸透,凝结。 唐彩珠的情况和他们一样,惟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她的状态比他们稍好一些。 没有如徐家二老那般,上气不接下气,此刻从烟尘区域走出的他们,贪婪地呼吸着,胸膛如拉风箱般剧烈的起伏。 不过,不知多少年没有这般剧烈活动的他们,身体虽然已经疲累到极点,精神却也亢奋到极点。 眼神明亮至极。 彼此打量,看见同伴如此狼狈的模样,不知是谁领的头,忽然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痛快!” “痛快!” “痛快!” 三人几乎同时道。 唐彩珠没有这般说,却颔首以示态度,眼中噙满了笑意。 耿煊的情况,比他们四个要稍好一些。 充当远程辅助,将近战杀敌的机会让给四人的他,身上没有沾染什么鲜血。 当他将身上的烟尘拍去,至少勉强恢复了一个人样。 此刻,身后的烟尘也不知不觉间散去了八九成,满地都是触目惊心,横七竖八的尸体。 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此刻只顾着畅快开怀,惊叹于这一战所取得的不可思议的战果。 耿煊的目光,却看向了声势喧嚣的远处。 唯有他知道,这么一片小小的废墟烟尘区域,最终却变成了吞噬无忧宫顶层战力的坟场,还有一个力量在背后推动。 就在紫罗殿坍塌后不久,“燧珠”便不时传来新的信息,提醒他有新的白运到账。 每一次到账的白运都不多,基本都是一点。 偶尔才会有两点。 可胜在持续不断。 而每一次白运到账,便会有相应的黑运点数消散,化作新的劫数以他为中心降临。 如果,附近没有合适的“劫材”,黑运劫数会遵循客观的规律,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之后,才会以某种形式爆发出来。 可现在不巧了么? “劫材”就在附近。 立刻就变成了新的劫数朝他扑来。 可对现在的耿煊来说,一次一两点,三五点的黑运劫数,那就不是劫数,而是主动送上门的菜。 截止到现在,又新增了四十二点白运。 若是所料不错,耿煊猜测,这全来自于郑青妍等人攻入卫城之后,一路纳降的结果。 此前,在同意接受投降时,耿煊还没有想到,会带来这么奇妙的效果。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一阵畅快大笑之后,薛志恒几人看向耿煊,见他目视远方。 而那边,正有激烈的交战之声传来。 几人迅速止了笑声,对耿煊道:“帮主,咱们过去看看?” 耿煊点头,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转身看着一片被血迹浸透的废墟,道: “还不出来吗?” 薛志恒几人悚然一惊。 这里还有人? 他们立刻循着耿煊的目光,扭头向那处废墟看去。 片刻安静之后,便见那片废墟轻轻震动,继而一只手掌忽地从地下钻出。 没多久,一个人从废墟之下爬了出来。 看着仅裹着一块破布,身上许多地方都不能完全遮掩,赤脚站在废墟之上的身影,薛志恒、徐家二老心中,都生出一股古怪的情绪。 这个从废墟中爬出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萧景文。 引发了这场对无忧宫来说,堪称致命的“紫罗殿之劫”的男人。 这个仿佛受到了厄运诅咒的男人,最终却成为了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幸存之人。 萧景文盯着耿煊,赤脚在废墟上站了一会儿,道: “苏帮主,我投降!” 耿煊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站了一会儿的萧景文主动下了废墟,向他接近几步,道: “刚才殿中一切,您也看到了,无忧宫对我已没有任何恩义。” “我知道苏帮主您嫉恶如仇,而我在不幸成为无忧宫主的玩物之前,别说杀人,连只鸡都没有杀过。” “进入无忧宫后,我手中虽然也沾了不少杀孽。 可因为我的地位特殊,我所杀之人,全都是无忧宫的人渣,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从他的情绪,还有“波纹”变化,耿煊知道,萧景文说的并不是假话。 “此前,我做了一些针对苏帮主的布置。 可就实际效果而言,却反而帮助了苏帮主,加速了无忧宫的覆灭。 虽然是无心的,但我确实给您带来了帮助吧?” “无忧宫的核心虽然被苏帮主击碎,可无忧宫还有大量根须深扎在元州各处。 一旦他们获知此处剧变,一定会迅速藏匿起来。 到那时再想将他们挖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无忧宫扎根元州数百年,为了确保遭遇任何险恶打击都能有东山再起的能力,布置了很多后手。 将许多资源和传承分散藏匿在元州各处,只有历代宫主才知道它们的确切位置……而这,我恰好也知道。” “还有这卫城之内,内闱院,采折院,驯鸽院,传功堂……有着无忧宫数百年的底蕴积淀。 若是没有知根知底的人帮着梳理,有很多珍贵至极,甚至仅此一份的传承,就有可能被忽略,乃至彻底丢失掉。” “……苏帮主若是能够饶我一命,我愿倾尽所有,助您将这一战的收益全部攫取到手中!” 说着,缓缓走出废墟的萧景文,恭恭敬敬的朝耿煊拜了下去。 看着跪在地上的萧景文,唐彩珠张了张嘴,扭头看了看耿煊,最后选择闭上了嘴巴,什么话也没说。 薛志恒,徐家二老同样沉默的站在一旁,从他们的神色之间,看不出任何立场倾向。 耿煊却始终没做回应。 许久之后,不得回应的萧景文渐渐生出不安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声轻叹从前方传来。 “何必这么难为自己呢?”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这话让萧景文感到有些莫名,可心中的不安也随之升到最高。 还不待他再说什么,他便觉一股柔和的劲力,如风一般吹入体内。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一道浓郁红气扑来,没入“燧珠”之内,耿煊对旁边几人道:“走吧,去看看他们现在的情况。” 跟在耿煊身后,向远处掠去的薛志恒、徐家二老在离去前,忍不住看了萧景文的尸体一眼。 他们的脸上,都掩不住震惊的神色。 他们没想到,“苏瑞良”居然如此果断就处置了此事。 还是在他们看来,损失最大的一种做法。 说实话,刚才,听着萧景文的讲述,他们都忍不住心动了。 要是做决策的是他们,他们一定会将萧景文留下来。 别的不说,只是无忧宫为“死灰复燃”准备的大量备份资源,还有无忧宫数百年底蕴传承,就让他们难以抗拒。 至于萧景文很可能对无忧宫主余情未了,对他们这些凶手暗怀仇恨,那又有什么打紧? 大不了在将这些好处拿到手之后,再将萧景文杀掉就好了。 可—— 哎。 最后,所有念头,也只能化作一声轻叹。 看着前方“苏瑞良”的背影,几人心中,却也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更多敬畏的情绪。 在他的带领下,整体实力明显偏弱的他们取得如此不可思议的胜利,让他们折服。 而“苏瑞良”现在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为利益所动的做法,则让人感觉畏惧。 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如此“顽固”、“不变通”之人,让人生出的第一个感觉是讨厌。 可若有着让人绝望的实力相辅,这样的人,就让人感觉害怕了。 对敌人来说,那就更是只有绝望了! …… 感受到身后几双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些许异样,大约知道几人心中感受的耿煊也没怎么在意。 很快就出了宫殿区,向着交战最激烈的区域快速接近。 只行出两个街区,耿煊便看到一片密集的红名,聚集在一片开阔的府邸前方。 一方规模庞大,声势浩大,强硬的往里推,想要冲入院中。 一方人数不多,可平均实力却非常强。 更关键的是,这些人一个个都悍不畏死,哪怕是豁出命去,也要将那些试图攻入者阻拦在外。 可随着耿煊更仔细的观察,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人数多达四五百左右的抵抗者,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一种表情、动作都比较生动、灵活,而他们的阻敌决心,并不是太强,以闪避游斗为主。 另一种,也是人数最多的群体,一个个不仅神情木然,就连他们的情绪,乃至“波纹”变化,在耿煊的眼中,都显得过于稳定。 反常的稳定。 若将正常的情绪看做是“湖面”,外界的一切就如同从这“湖面”上刮过的风。 有“风”吹过,“湖面”自然就会有涟漪泛起。 而这“涟漪”,就是耿煊通过相心术观察到的情绪色彩的波动变化。 不同的人,因为心性不同,会对同样的“风”给出不同的情绪反应。 不管具体什么反应,有一点都是确定的,即一定会给出反应。 而耿煊看到的这些人,却如同一滩“死水”,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波动。 若非他们散发的“波纹”告诉他,这些都是实打实的真人,耿煊都要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伪装成的木头桩子。 “有古怪!” 耿煊的目光,看向交战最激烈处。 郑青妍、闫文萱二女联手,担当主力,另有多名出身于血牙团和徐家的炼髓后期远远游走。 而受到如此隆重对待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相貌年纪刚过六旬的干瘦老者。 一个有着一境圆满修为之人。若非郑青妍、闫文萱二女联手,有着堪比炼髓巅峰的战力。 且身为孟铁心传人的她们,最大的优势就是皮糙肉厚,抗打耐揍。 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郑青妍她们,也早被这一境圆满的老者给逐个击杀了。 可即便如此,她们现在的形势,也不容乐观。 她们的全力攻击,很难给老者带来致命威胁。 而老者的每一次出手,却都让她们不得不全力应对。 “这就是无忧宫的底蕴啊。” 耿煊也忍不住心中赞叹。 这已是除章正丰与无忧宫主之外,第三名实力超越炼髓巅峰的存在。 若将已向前踏出大半步的现任传功堂主也算上,就是四名。 耿煊对跃跃欲试的唐彩珠和薛志恒几人道: “都过去帮把手吧。” 下达完命令的耿煊,没有参与战斗,而是如吃豆般,将一瓶十颗精元丹尽数吞入腹中。 一边默默消化药力,恢复元气,一边远远关注着场内形势的变化。 …… 四人得令后,瞬间化作离弦之箭,冲入激战正酣的人群之中。 唐彩珠目标明确,直接冲着那名正欺负自家爱徒的干瘦老者杀了过去。 而薛志恒以及徐家二老则参与进对其余目标的虐杀之中。 是的,原本还勉强有来有回的战斗,随着他们三个的加入之后,直接变成了一面倒的虐杀。 因为那些原本最大的阻碍,久攻不下,反而折损了许多人命的硬钉子,在他们手中,就只有一个结局。 死。 唯一的不同,就是一招死,还是两招死。 而原本被多人围攻,却依然占据优势,压着郑青妍几人打的干瘦老者,在唐彩珠下场之后,形势瞬间翻转。 他成了被压着打的那个。 修为和唐彩珠相当,年纪大了许多的干瘦老者没几下就左支右绌起来。 眼看形势越来越糟糕,硬受了一拳的干瘦老者忽然大声道:“投降,我投降!” 他一边急速闪避,一边放声高呼。 眼见如此,唐彩珠不得不暂停了狂猛输出,向耿煊看来。 干瘦老者见状,立刻道:“我要见你们的主事之人!” 他稍稍拉远了与唐彩珠的距离,向耿煊看来,眉宇之间,下意识有傲然之气显露而出。 “???” 感到有些奇妙的耿煊上前几步,看着老者,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老者盯着他,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强攻采折院?” “这里就是采折院?” 耿煊心中怔了一下,却盯着老者,好奇道: “你不知道我是谁?” 老者皱眉道:“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 “我是‘苏瑞良’。” “‘苏瑞良’?没听说过。” 干瘦老者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们为什么要强攻采折院?” 老者的表现,让耿煊感觉更有趣了,嘴角逐渐浮出一抹笑意。 “现在,除了你这,整个卫城已经被我占领。 除你之外,其他无忧宫高层全都死在了我的手中,你说我为什么强攻采折院?” 老者闻言,愣怔了片刻。 喃喃道:“真……真的?” “你说呢?”耿煊道。 老者抬头看向宫殿区方向。 那里,除了一片静寂,再没有其他。 他的神色一阵变幻,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最后,收回目光的他再次看向耿煊,道: “我可以投降,不过,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你说。”耿煊道。 “第一,你不得强攻采折院,现在就停手。 第二,院内的一切,你不得擅自破坏。 第三,我要继续主持院内的一切,我可以带你去院内参观,但你不可以在不经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闯入。 第四,……” 见他还要继续说下去,耿煊却已经没有继续听下去的耐心,打断道: “我就非答应你不可吗?” 干瘦老者紧盯着耿煊,道: “我不知道你对采折院的情况了解多少,你若不了解,现在就可以去了解一下。 只要你答应这些条件,我就可以全力配合你。 只要你能提供足够多的原料,从此以后,你就再也不缺炼髓巅峰层次的战力。 你想要多少,我就能给你多少。” 耿煊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道: “我要那么多炼髓巅峰做什么? 听说只要是经你们手的修炼者,都是消耗资源的大户。 我可不想背负这么大的压力。” 老者紧盯着耿煊的目光,似乎在犹豫,过了一阵,他才咬着后槽牙,缓缓开口道: “采折院最珍贵的传承,是两门秘术。 这是我院从妙手馆早期开始,历经数百年的摸索才逐渐完善的两门秘术。 我敢说,这是可以比肩那些最顶级‘九流秘术’的秘术! 里面甚至隐藏着一条全新的先天之道! 只要你答应,我愿意将这两门秘术继续在采折院传承下去!” 旁边,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这些人听到这样的秘辛,都忍不住眼放异彩。 先天之道?! 只要是个修炼者,谁能忍得住这样的诱惑? 而且,距离这个门槛越近,这样的诱惑就越大。 耿煊看着老者,神色不见变化,语气依旧带着淡淡的戏谑意味。 “我要是不同意呢?” 老者咬牙道: “那这两门秘术,你就永远都别想得到! ……你也别想去别处搜寻。”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 “现在,这世上知道这两门秘术的,只有我! 只要我不同意,任何人都别想得到他们! 你若不答应我的条件,那就让它们彻底消失吧!” 耿煊点头。 不再看老者,扭头看向唐彩珠,道:“师姐,劳烦了。” 唐彩珠愣了一下,继而脸上露出疑惑问询神色。 耿煊见她如此不“配合”,不得不开口解释道: “既然老人家不答应,那就继续吧,送他与章正丰,还有无忧宫主他们团聚。” 这下唐彩珠听明白了。 愣了一下,便咬牙捏着一双铁拳朝着愣神的干瘦老者轰了过去。 耿煊的回答,虽让唐彩珠感到意外,可好歹她对“苏瑞良”的“古怪”和“顽固”已经有所了解,反应也更快。 最觉不可思议的,是干瘦老者本人。 他认为自己手里捏着至宝。 而他开出的那些条件,相比于这个“苏瑞良”能够收获到的东西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这些条件虽然确保了他的利益,可也同样确保了面前这人的利益。 因为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人能够让采折院运转起来。 他相信,面前之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所以,他怎么敢的? 他怎么舍得? “嘭嘭” 就在他短暂愣神之际,唐彩珠的两记铁拳便已经轰在了他的身上。 还没来得及做好万全防备的老者当即遭受重创,体内劲力震荡不休。 在全力打出两拳之后,唐彩珠也是需要片刻时间缓气回力的。 干瘦老者只要抓准时机,也能趁机调整些许。 可就在这唯一的窗口期,郑青妍,闫文萱二女紧跟着就接连补上四拳。 她们的拳头虽然远没有唐彩珠那般沉重。 却因为时机抓的准,不仅让老者没时间缓气调整,反而雪上加霜,让体内劲力的震荡变得更加剧烈。 下一刻。 唐彩珠的两记陨星铁拳再次狠狠的轰击而至。 “嘭——” 第一拳,打得老者眼冒金星。 “嘭——” 第二拳,打得老者口喷血沫。 再也没机会了。 不仅逃跑没机会,连做出任何有效应对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者预感到,要是再不说点什么,他得被这三个怪力女给活生生锤死。 他赶紧看向耿煊,道:“停停停……我投降,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投降……” 唐彩珠看向耿煊。 耿煊道:“师姐怎么又停下了?” 蓄势完毕的唐彩珠再次将两记铁拳狠狠轰下。 “轰轰——” 这是唐彩珠的两拳。 “轰轰轰轰——” 这是她俩徒弟的四拳。 六拳之后,老者外表看上去还颇为完好,除了口角一直在向外喷血,似乎也看不出更多毛病。 可这一刻的他,除了瞪眼看着耿煊,连张嘴说一句话的能力都没有了。 “嘭!” 唐彩珠再次轰出一拳。 只一拳。 没有再追加第二拳。 原本看上去还完好无损的老者,忽然一下四分五裂,宛如一个大血包,在众目睽睽之下爆炸四散。 待“血”埃落定,看上去最为完整的,仅有五物。 那就是老者的双腿,双手,以及脖颈以上的脑袋。 遭受如此致命打击,只剩一颗脑袋的老者却依然保持着残存的生命活力。 在剩余生命活力完全消散之前,老者用怨毒的目光看向耿煊。 下一刻,所有人都以为已经完结的战斗,居然再起波澜。 只见那些本就悍不畏死,毫无情绪波动的身影,忽然一起狂暴起来,不要命的朝面前之敌扑去。 一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模样。 他们这样的反应,打了许多人一个措手不及,在极短的时间内,便造成了大量的死伤。 不过,这波反扑来得快,结束的也很快。 待一切消停下来,采折院的大门前,就只剩几十个瑟缩恐惧,缩成一堆的身影。 面对一双双集中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这些人完全绝望崩溃,根本不做任何反抗。 有的在那里胡乱的大喊大叫。 有的一言不发。 一副要打要杀,听凭自便的姿态。 薛志恒看了这些人一眼,便让人将他们全部控制起来,来到耿煊身边,询问对这些人的处理意见。 耿煊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扫过,挑了五个红名最淡的,道: “将他们留下,其余的,都杀了吧。” 薛志恒怔了一下,便应道:“是。” 很快,除了那被耿煊钦定的五人,其余人全都被干脆利落的送走了。 看着身旁同伴纷纷倒地,利刃没有临到自己身上,五人又惊又喜,满脸的不可思议。 在薛志恒的提醒下,明白暂时活下来的他们,立刻露出狂喜神色,纷纷朝耿煊“噗通”跪地,然后疯狂的磕头。 耿煊看了两眼,便移开了目光,看向采折院。 这五人能够活下来,只因为他们相较其他人,头顶红名最淡。 可这依然是浓得有些令人发指的程度。 采折院这群人,是迄今为止,耿煊见过的,头顶红名最为浓郁的群体。 在将他们的红名炼化之后,即便贡献最少的一位,也给耿煊带来了超过一百二十五点红运。 那位给他贡献了最多红运的干瘦老者,仅他一个人,就给耿煊带来了687点红运。 若对此没有太多直观感受,领会到其中的大恐怖。 只需看看在他之前,个人红运贡献最多的记录保持者,依旧是金沙帮主许象风! 即便是章正丰,无忧宫主这几人,都没有破掉“仅”贡献了154点红运的许象风创下的记录。 而这位采折院的老者,不仅轻松破掉了由许象风保持的记录,还往上直接翻了四倍有余。 而耿煊早就知道一个规律,一人头顶红名“罪孽”的提升,并非简单的线性增长。 而是越往上,增长越缓慢。 也就是说,直接和间接折在老者手中的人命,至少十数倍,甚至数十倍于金沙帮主许象风。 这可是以心狠手辣著称,只是名字就能令人震慑胆寒的存在! 看着这个将第二名甩出几十条街的新纪录,耿煊心中忍不住想,将来又会是什么样的“英雄好汉”,才有能力破掉它。 许是太过孤陋寡闻,耿煊唯一能想到有望破掉这记录的,仅有一个。 就在耿煊准备进入采折院,实地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之时,郑青妍,闫文萱二女快步来到耿煊身边。 这都没什么,让耿煊错愕的是,二女来到他身前之后,忽地双双跪地请罪。 耿煊错愕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郑青妍道:“帮主,在进攻采折院之前,我们攻下了内闱院。” “哦?这是好事啊,你们请什么罪?”耿煊道。 “在我们准备攻入内闱院时,有个老太婆挟持一个小女孩,强令我们不准进攻。 还说一旦我们违令,她就动手掐死她。” 耿煊闻言,愕然道:“她用一个小女孩威胁你们?” 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很快耿煊就想到了其中关键,道: “……那小女孩身份很特殊?不会是某个军镇之主的家眷吧?” 这是耿煊将想象力发挥到极致后想到的可能。 因为除了这个,她想不到那老太婆凭什么会认为郑青妍她们会受这样的威胁。 郑青妍摇头,“不是。” “哦,那是为何?” 郑青妍深吸一口气,道:“那老太婆说……那小女孩是您外孙女。” “哈?我的外孙女?我几时曾有……” 听到这话,耿煊下意识就觉得离谱。 张嘴就要调侃几句,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上了嘴巴,想了一阵,轻声道: “苏萱儿的女儿?”(本章完) 第237章 连接成环,宛若一体 “……是。” 跪在地上的郑青妍低垂着脑袋,轻声应道。 “她的女儿怎么会在这里?”耿煊问。 “在攻陷内闱院之后,我们特意了解了一下此事。 情况应该是这样,当初您在月露原忽然冒头,给无忧宫造成了巨大震动。 他们又顺藤摸瓜,确认当初百源集外药物失窃一事也是您所为。 负责药物和粮食征集的左使席寒月、右使项凌将情况上报,想要无忧宫出手对付您,却被萧景文拦了下来,还当场指责了二人的过失,并将有关您的事情重新踢给两人解决。 两人在对您不甚了解的情况下,不想安排嫡系人手出面。 于是,他们一边想尽办法,推动其他势力下场对付您。 最后,清源集一役会演变到那样的规模,少不了他们在背后出力。 另一方面,他们则在暗中搜集与您相关的信息。 最大的收获,就是在月露原的新良集找到了苏萱儿一家人。” 郑青妍的回答,补全了耿煊心中的一块拼图。 不过,他此刻的注意力,却几乎全落在了她最后一句话上。 郑青妍只停顿了一下,也不待耿煊发问,便继续道: “为了知道更多有关您的情况,席寒月向苏萱儿承诺。 只要她配合,便饶她女儿一命。 苏萱儿向席寒月与项凌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不过,当两人从她家走出时,苏萱儿和她丈夫都被杀了,她九岁的女儿则活了下来。 后来,几经转手,被转入了内闱院,由当时挟持她威胁我们的那个老妇人亲自调教。” 虽然已经预感到苏萱儿一家的结局不会太好,可在听完郑青妍的讲述之后,耿煊还是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道: “她现在可是已经死了?” 郑青妍摇头道:“还没死,不过,她现在的情况,也很不好。” “她现在何处?”耿煊忙问。 “就在附近。” “带我去看看。” 很快,耿煊就看到了正躺在一块用门板做成的简易床铺之上的小女孩。 从体态上看,正间于小女孩和少女之间,脸色苍白,正昏睡在床板上。 可即便是昏睡,秀气的眉头也紧紧的皱着。 耿煊盯着女孩打量,郑青妍在旁道: “当时,那老妇人用她威胁我们,我们不敢轻信,却也没有无视她的威胁,冒然进攻。 师妹当时便灵机一动,直接对那老妇人开始嘲讽起来,最后越骂越脏,骂得那老妇急火攻心,两人直接隔空对喷了起来。” “师妹这么做的本意,其实就是让那老虔婆分心,以便血牙团一位擅长潜踪匿迹的副团长摸到墙角根,将人解救出来。 却不曾想……” 说到这里,郑青妍看了看昏睡在床板上小女孩,神色复杂的道: “她从被那老妇人挟持出来,便被那老虔婆掐着脖子。 好几次,我都怕那老虔婆情绪过激,直接将她脖子掐断。 因为师妹与她隔空互骂,老虔婆一时间分了神,放松了对她的控制。 她就趁着那短暂的间隙,忽然抬起了右手,正对着那老虔婆的脸。 后来检查才发现,她手腕上带着一个手镯,实则是个精巧的小机关,内部可以储藏些许液体,并在需要的时候向外喷射而出。 她就用那个东西,将一种剧毒液体,化作一蓬毒雾,喷到了老虔婆的脸上。 没防备之下,老虔婆的半张脸连同一只眼睛,全被毒雾击中。” “受此突然袭击,老虔婆一边惨叫,一边扬手将她远远扔了出去。” “这突然的变故,让老虔婆的战力大损,我们很轻松就将她击杀,并趁势拿下了内闱院。” “可她的情况却不是太好,在老虔婆将她扔出之前,应该有一些劲力散入到了她的体内。 这让她体内的脏腑,受损都非常严重。 在一个,她被老虔婆扬手扔出,虽然不是最糟糕的脑袋最先着地,却也不慎摔断了后背脊柱。” “我们用了许多手段,也只勉强将她的命保住,要将她救过来,实在是办不到。” 说到这里,郑青妍顿了顿,又道: “这也是我们攻破内闱院之后,马上就来围攻采折院的原因。” 耿煊颔首,心中恍然。 在无忧宫内部,采折院是个“合成升级”的机构。 但除此之外,采折院其实还是超级医疗中心。 或者说,奠定无忧宫强大根基的“炼髓巅峰合成技术”,就是建立在采折院掌握了极其高明的医疗技术之上。 就在这时闫文萱已经带着那投降的五人来到旁边。 已经明白她们用意的耿煊主动让到一边,让五名专业人士对床板上的小女孩进行检查。 很快,分别检查完毕的五人战战兢兢的站在耿煊面前。 “能救吗?” 若是可以,用红运救治自然是最方便的。 可红运救人的前提是“自己人”。 小女孩虽然名为“苏瑞良”的孙女,但她却并非耿煊的“自己人”。 他的红运,自然也就无法作用在她身上。 五人中唯一一名女子道: “能……能救,不……不过……需要使用一些比较残忍的方法,不知您能……能不能接受。” 耿煊问:“你说的残忍方法是什么?” 旁边一名男子见她答得不是很利索,面前这“苏瑞良”已经数次皱眉,直接抢过话茬,代为回道: “她的脏腑,有几个伤得很严重,已被强大劲力伤到了根本,已经难以自愈。 要救过来,就必须进行脏器替换。 要替换脏器,就要开膛剖腹。” 耿煊颔首,想到了徐蓬当初给徐耀进行的手术,道: “这倒是无妨,能将人救过来就好……我听说,她的脊柱也被摔断了?” “问题不大,给她替换脏器时,一并接上就好。 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最多一两年,就能够完全恢复过来。”男子回道。 听着男子的回答,耿煊却是想起了什么,问:“若是脊柱被完全摧毁,你们能够如替换脏器一般进行替换治疗吗?” 男子摇头道: “若只是脊骨破裂这样的问题,我们还稍微有点办法。 可若被彻底摧毁,就不行了。 ……我们唯一无法替换移植的部分,有两个。 一是头颅,第二个就是脊柱。” 耿煊心道,这应该是因为脑髓和脊髓的存在。 炼髓境的“髓”,核心就是脑髓以及脊髓,这是人体内最脆弱,又至关重要的部分。 看着床板上的小女孩,耿煊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皱起了眉头。 男子见状,再次小心翼翼的询问: “不知您还有什么疑虑?” “适合她的脏器,应该不好找吧?”耿煊问。 若她再年长个几岁,这都不是问题。 现在,无忧宫卫城之内,别的不说,新鲜的尸体那是有的是。 凑一套合她使用的脏器,轻轻松松。 可现在的情况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小了一些。 若是为了救她,去这城中寻一些与她同龄的活人当“材料”,他说服不了自己。 男子许是听懂了他真正没有说出口的话,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或许,他心中有点诧异吧。 这个弹指间将无忧宫覆灭的男人,居然会为这么一件小事纠结? 不过,他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本分,轻声道: “若是换个时候,这可能确实有点不好办。 不过,现在的采折院内,恰有许多适合她的‘材料’。” 耿煊一怔,深深看了他一眼,颔首道:“那好,你们安排吧,尽量将她救过来。” 男子应了一声,立刻与其他四名同伴一起,抬起床板,就向采折院内小步快步了过去。 速度不满,被他们抬在手中的床板却是稳稳当当,没有一点颠簸。 耿煊瞥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看向郑青妍和闫文萱,道: “你俩没做错什么,不需要为此事向我请罪。 你们也不用守在这里,去做你们该做的吧。” 听了她的话,二女明显都松了一口气,恭敬的应了一声,便快速返回队伍。 在留下几十人供他使唤之后,便领着其余人离开了采折院,向着卫城其他区域推进。 耿煊看向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四人,道: “你们也跟着一起去吧……接下来的收尾,就都交给你们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交给我们就好!” 四人应了一声,便紧随着郑青妍等人的脚步,快速离去。 看着几人一个个都脚底抹油的架势,耿煊心中忍不住呵呵笑了几声。 现在,大概所有知道的他的都已经笃定,“苏瑞良”不是苏瑞良。 而他刚才听说自己忽然有个外孙女之后的第一反应,无疑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可偏偏,在场众人,仿佛集体失聪了一般。 对于他忽然多出个“外孙女”这么劲爆的消息,他们表现得克制而平淡,似乎生怕逾越了什么。可这种分寸感,确实不是太好拿捏。 是以,当耿煊让他们随郑青妍等人一起行动时,一个个都仿佛解脱一般,迫不及待的“逃离”他的身边。 …… 进入采折院的大门。 占地广阔的采折院,内里格局却是非常简单,一目了然。 站在大门口向内看去,是一圈“回”字形的屋舍。 外围一圈,贴着采折院的围墙,是一圈形制一模一样的房间。 只大略扫了一眼,耿煊估计,这房间的数量,得有数百之多。 每个房间门口,还都钉着一块木板,有着一个独一无二的编号。 然后,是一片浅草丛生,用碎石铺成的环形空地。 在空地最中央,有一片占地越有一两亩的建筑群。 五人抬着床板进入采折院后,便径直穿过由碎石铺成的空地,进入中央建筑群的一个房间之内。 很快,有四人便从那房间中出来,独让那唯一的女子留在房间之内。 出了房间的四人,快速穿过左侧的空地,进入一个编号“右七三”的房间。 耿煊发现,这些房间编号,都非常简单。 只需站在中央建筑群面朝采折院大门方向,便将外围房间分出了“前”、“后”、“左”、“右”,然后,根据顺序一二三四往后排即可。 正疑惑这四人进入这个编号“右七三”的房间到底干什么,便见四人已快步从房间内走出。 然后,耿煊的目光陡然一凝。 却见这四人,正双手各提着一具具小小的尸体快步急行。 最前面一人,不仅双手各提一具,右臂腋下还夹着一具。 带着九具尸体穿过碎石空地,快步急行的四人,正要赶紧进入安置小女孩的房间。 忽见眼前一,一道身影仿佛凭空出现般站在他们前方。 那刚才与耿煊应答的男子,恰好走在四人的最前面。 见耿煊忽然出现在眼前,眼神盯在他手中以及夹在腋下的三具尸体身上,他心中猛地一紧,下意识的将双手往后躲了躲,仿佛想要避开这双让他感觉压力太大的视线。 嘴上赶紧解释道: “苏……苏帮主,这些孩子并不是我们杀的,他们是近一个时辰前自然死掉的。 按照流程,晚上死掉的,院中每个时辰清一遍。 若是没有今晚的意外变故,他们现在已经被清走了。” “自然……死掉?你这话是认真的?” 耿煊让自己的目光从男子手上移开,紧盯着男子的双目。 “这……”男子语塞。 沉默了片刻,耿煊主动开口,问: “你是打算用他们的脏腑做材料?” “是。” “用这些……没问题吗?”耿煊问。 男子赶紧摇头道:“没有,不仅没有问题,她还能因此得些好处。” “好处?” “她若修炼,等到炼肉阶段,炼脏可能会比其他人更容易一些。”男子解释道。 “……” 耿煊盯着男子看了几眼,向一旁让开了两步,道:“去吧。” 男子赶紧朝耿煊低下了头,然后,快速朝前冲去。 跟在他身后的四人,一言不发,追随着他远去的脚步,用最快的速度从耿煊眼中消失。 他们消失得虽然很快,可那八具尸体在耿煊心中留下的痕迹,却是清晰无比,久久不散。 有没了胳膊的。 有断了腿的。 有没了眼睛的。 …… 八具尸体,只有一具看上去完整。 真的完整吗? 耿煊对此很怀疑。 想到了那孩子比其他几个都要更加俊秀的脸庞,耿煊想起了无忧宫还有一个非常“高端”的业务。 那就是将一些相貌俊秀的男童进行阉割,然后仿照内闱院的模式,对他们进行特殊培训的。 耿煊在原地站了片刻,见郑青妍留下给他使唤的几十人正站在采折院大门口,便招手道:“你们都过来。” 待这些人全部赶来之后,指了指那安置小女孩,现在灯火明亮的房间,道:“你们看着点。” “是。”众人齐声应道。 “……不过,也别打扰他们治疗。”耿煊又叮嘱道。 “是。”众人再次应道。 交代完之后,耿煊轻轻点头,却没往正在治疗小女孩的房间走去,而是转身朝被四人拎出九具尸体的“右七三”房间走去。 而得了他命令的几十人,则聚到了那正在治疗小女孩的房间周围,将其团团围了起来。 …… “右七三”号房间。 耿煊进入,一眼便看到了十张床铺。 这就是屋内唯一的陈设。 除了十张床,这个房间内再没有其他。 让耿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的是,十张床的摆放,非常诡异。 不靠墙,不成排,而是在房间内被摆成了一个环形。 不过,如此奇怪的床位布置,仅是让耿煊多看了几眼。 他剩下的,全部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其中一张床上。 这张床上,正躺着一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男孩。 他的右手,手肘以下部分都没有了。 除此之外,看上去睡得十分香甜的男孩,并没有其他异状。 通过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波纹”,耿煊看得出来,此刻的他,并没有任何不妥。 不仅没有不妥,甚至可以说,他的状态非常好! 耿煊的目光,落在男孩头顶散发的红名之上。 按照他的经验,若是将其转化成红运,这已经能给他贡献十六点红运 这样的“成就”,已经可以超过许多修炼有成的成年人了。 片刻之后,耿煊移开了目光,视线集中在男孩的双腕之上。 一开始,耿煊忽略了他双腕处的异常。 最后,随着仔细观察,耿煊才凭着敏锐的目力发现,男孩双腕处都有一道极细的割痕。 但在经过特殊处理之后,这割痕已经贴合在了一起。 以他的经验判断,不需要多久,这道割痕就会完全愈合在一起,再也看不出丝毫异常。 耿煊没有停留太久,在观察完男孩的情况后,他便转身出了这个房间。 向着旁边的“右七四”走去。 推开房间向里面看了看,耿煊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刚才,他稍稍放开了一些嗅觉。 于是,他判断出,这个房间已经空置了一段时间,没什么可看的。 不过,在得出这样的判断后,他就赶紧屏蔽了过于敏锐的嗅觉。 这样的场所,若是将敏锐的嗅觉完全打开不做丝毫屏蔽,耿煊感觉自己能把整个胃都吐得翻出来。 耿煊推开“右七二”的房门,里面同样空空如也。 敏锐的嗅觉,一开即关。 这个空房间,半天前还有人。 不仅有活人,还有死人。 非常多的死人。 耿煊又向“右七一”走去,这一次,还没有推开门,耿煊就知道,这个房间不空。 相反,非常“饱满”。 他在门口停顿了片刻,将房门推开。 虽然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映入眼帘的一幕,还是让耿煊心神震动,愣在了那里。 房间内,呈圆形摆放的十张床上,躺着十个年纪都在十二三岁的身影。 呈圆形摆放的床位,朝圆心的方向,十张床几乎是彼此紧贴在一起。 这也是十人脑袋朝向的方向。 沉睡着的他们,每个人的双手,很自然的左右张开。 每个左右张开的双手手腕,都被锐器隔开。 而在他们手腕的旁边,恰好便是左右临床另一人的手腕。 于是,每个双腕就像是被开出了两个唇,彼此紧紧的贴在一起。 房间中的人,就通过这样一种奇怪到让耿煊感觉诡异的方式,连接成环,宛若一体。(本章完) 第238章 采折院中,大肆收割 这不仅仅是看上去的宛若一体。 通过对十人身上散发出的“波纹”的观察,耿煊更是直观的,更本质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联接成环的十人,血液在十个人体内循环流动。 原本,每人散发出的“波纹”都应是独一无二的。 可现在,在耿煊的观察中,却呈现出许多趋同的变化。 这当然不是没有代价的,甚至都不需要对十人的身体状况进行仔细的检查。 通过每人散发出的“波纹”,耿煊就能看出,他们与正常人已经有了多大的不同。 这些“波纹”的很多频段,以远超正常的频率、完全超出他目力捕捉极限的速度变化着,波动着。 对于这些“波纹”频段的具体功能,耿煊也还在探索之中。 但通过长时间的观察,他却已经可以将它们划入一个大的框架之内。 即这些“波纹”变化最为剧烈的频段,基本囊括了人体生命活动所辖的所有领域。 用“新陈代谢”来描述,对耿煊来说更简单直观一些。 也即是说,昏睡在这“右七一”房间中的十个少年人,体内的新陈代谢在以远超正常生命的速度发生着。 这必然带来非常巨大的消耗。 那这消耗来自于哪里呢? 耿煊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类似于输液,或者鼻饲之类的,将营养物质持续送入众人血液,亦或者胃部的操作。 整体观察了一圈之后,耿煊对十人进行了逐一的检查。 通过对十人身体更深入的探察,以及对十人身上散发的“波纹”进行持续的观察,耿煊心中,渐渐有了一种明悟。 他的目光,从十人身上扫过,渐渐的,集中在了其中三人身上。 在这个被外力强行促成的“生命共享”的操作中,从每个人体内流经的血液,既是确保每个人生命得以维持的关键,却也是不断给每具身体带来巨大压力的元凶。 在血液流经他们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血管,他们的脏腑,他们身上的每一块血肉。 仿佛都在挣扎,在尖叫,在抗拒。 甚至是—— 在燃烧。 可也有一些,没有一味的被动守御。 他们的身体在做到这一切之余,还多出了一种特质。 在掠夺。 对蕴藏在血液中的,从其他人体之类“压榨”而来的一切进行掠夺。 于是,在这样的极限环境下,他们不仅保全了自己的生命,还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更加茁壮。 以超越常理的速度。 只是短短片刻的功夫,耿煊便已经看到,被他目光锁定的三人,炼皮层次便有了不小的进步。 这还只是最浅层的变化,更深层的变化是,他们身体的修炼资质,也在这一过程中缓缓提升着。 就像原本多有淤塞的河道,在反复的冲刷之下,变得越来越畅通。 而作为代价,另外七人的身体却在内外双重压迫之下,一点点枯竭,一点点熄灭。 耿煊有心想要做点什么,最后却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 此后,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耿煊眼睁睁的看着那七具身体的生命活性一点点暗淡。 最后,仅剩一丝宛如风中烛火一般的生命力在体内残存。 而即便是这仅剩一丝的生命烛火,也不是来自于他们自身,而是流经他们体内的血液。 变化,并没有完全结束。 那原本在十具身体中,获得优胜的三具身体,在将七具身体完全榨干之后,没有就此停手,它们彼此之间展开了仿若拔河拉锯一般的残酷竞争。 败者死,身体,乃至整个生命都化作养料。 胜者活,不仅能活,还会活得更好,踏着败者的尸骨。 大约又半个小时之后,其中两具,已经在这场残酷的“拔河竞赛”中落到了明显的下风。 变化,呈加速度发生着。 当彼此还没有表现出明显优劣之时,整体还勉强保持着一种平衡均势。 可当这种状态出现一丝被打破的苗头,一切便开始不可挽回的,朝着某个方向加速度的变化起来。 就在这时,耿煊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响。 他扭头回看,便见那个多次与他交流的男子在几个临时帮众的“陪同”下出现在门口。 他见耿煊扭头看来,赶紧解释道: “那孩子已经救回来了,现在状态已经稳定下来,正在昏睡。 知道您在这里,我又恰好知道他们……” 说着,他朝房间内的十张床铺快速瞥了一眼,忙道: “……又恰好处在关键期,我便请求过来一趟。” “过来干什么?看看你们的成果吗?” 男子忙摆手道: “这些布置,都是院长亲自操作的,我们都只能打个下手。” 说到这里,他见耿煊的眼神戏谑中变得越来越冷。 他也意识到,自己这说法似乎有将锅全部推给死人的嫌疑,赶紧道: “如此精妙的操作,必须使用两门至关重要的秘术予以配合。 ……此前,您也听院长亲口说了,这两门秘术,只有院长才知其全貌。 我们都只是掌握了一鳞片爪的皮毛,只能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他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只能做什么,既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 现在,随着院长身死,我们连如何中断……这一切……” 说着,他的目光又朝屋内瞥了一眼。 “……都做不到,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若是强行终止,只会让他们十个全部身亡。” 听着男子的讲述,结合此前见闻的一切。 耿煊基本确信,男子说的这些,基本都是真的,并没有撒谎。 事实上,在探查过十人的情况,并发现正在十人身上发生的一切之后,耿煊就想过将他们彼此“吻”在一起的手腕强行分开。 可这念头只在他心中稍稍转了一下,就被他主动放弃了。 因为他很快意识到,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十个人都会死去。 所以,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旁观,眼睁睁看着十人的生命,通过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集中在了其中一个幸运儿身上。 此刻,他一边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一边询问男子: “采折院就是用这种方式,快速提升一人的修为和天赋?” 男子却摇头道: “以往,这种操作其实也非常少,更多的,还是通过一些……看上去更残酷的方式进行。” 耿煊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房间内发生的一切,意外道:“比这还残酷?” 男子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 “是。” “如何一个残酷法?” “院长会对每个受术者单独施展一种秘术,然后,每个人的身体都会持续发生变化。 ……部分躯体脏器在这过程中会变得更强大,部分却会变得衰竭。 我们就在他的吩咐下,对每个受术者的躯体、脏器进行不断的移植、替换。 将那些衰竭的不断舍弃,将那些越来越有潜力,越来越有活性的不断集中。 最后,通过多次操作之后,将最精华的部分集中在一到两人体内。 ……若是受术者整体质量有欠缺,也有可能一具成品都得不到。” “而心志越是坚毅,在整个过程中越是能够保持意志清醒的受术者,越有可能活到最后。 若是中途昏厥过去,则基本再不会有醒来的机会。” “……” 只听着男子描述,耿煊就能想到那是多么令人窒息的地狱场景。 与面前这一切对比,确实称得上更加残酷。 至少,面前这些人能够无痛苦的,在睡梦中死去。 而不用在死前还要遭受如此痛苦的折磨。 他皱眉道:“既然有着更省事省力的方法,为什么还要那么做?……难道做这事还有瘾不成?” 男子赶紧摇头道: “当然不是。” “用院长的话说,这是采折院特有的修炼之道。 要想精进秘术,深入挖掘,了解更多的人体隐秘,这些都是必须的。 反而是这种方式……” 说着,他再次看了看房间内,道: “并不能带来任何技艺上的提升,也不能增强采折院的底蕴,只是为做而做。 对于这种不思进取的做法,院长历来都是坚决反对的。” 听完男子的解释,耿煊有些错愕,却也理解了那名被唐彩珠用铁拳如血包般捶散的采折院长的用意。 这还是个有抱负,有追求,有着不竭的探索欲望的院长。 他没有因前人数百年的探索而心生满足,止步不前,还想带着采折院继续前进,为后人继续开拓探索。 “所以,这种做法,是近期才使用的?”耿煊道。 男子道: “是,因苏帮主您连杀五名炼髓巅峰,宫中高层感到压力,为了尽快恢复元气。 带来了大量受术者,还强令采折院必须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 院长这才采用了这种方法。” 耿煊点头,忽地想到了什么,看向男子,道:“你知道我?也知道我近期对无忧宫做的一切?” “是。” “可我看你们院长的态度,似乎真对我一无所知。” 男子无奈道: “这是他强令要求的,从他成为院长之后,他就这么要求了。 ……为了保持专注,他不准任何采折院之外的一切进入他的耳朵和眼睛。 一开始,有些人还不知道他在这方面的严苛,将外面的一些趣闻说给他听,他直接将人逐出采折院。 那些别有用心的,更是被他当成了施术材料……后来,再也没有人敢主动将院外之事说给他知道。” 听着男子的讲述,耿煊轻轻点头。 对于这位采折院长,其在他心中的形象,却是在其死后,在他心中的形象才逐渐丰富起来。 此刻,他却没再说什么,目光集中在了其中一人身上。 “拔河竞赛”已经结束。 另外两具身体,原本旺盛的生命活力,与其他七具一样,衰竭到宛如风中残烛。 原本,分散在十人身上的生命活力。 此刻,完全集中在了一人身上。 另九人身上散发的“波纹”,本就不多的,作为活人的特质迅速消失。 就像是草木的枯萎,从生到死,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那原本与屋中唯一“幸运儿”双腕紧紧“吻”在一起的另两只手腕,紧贴的腕部伤口也如同草木枯萎一般,轻轻从其腕部脱落。 与其他人连接成环的奇异状态,也自动结束,他重新变成一个人。 另外九人同样如此,互“吻”在一起的手腕脱落,重新变成九个人。 不对。 是变成了九具尸体。 而就在这九人死亡的瞬间,耿煊便看见,那昏睡中的“幸运儿”,其头顶原本大约在六七点红运的红名,忽然剧变。 无论是红名的浓度,还是规模,都提升了一大截。 重新稳定下来的红名,若以红运量化,达到了十八点左右。 “……” 看到这样的变化,耿煊默然。 从某种角度来说,作为这场“游戏”的唯一生还者,其他九人的死亡,确实都可以归在此人身上。 可耿煊还是忍不住心中吐槽道:“智障。” 被吐槽的对象,自然就是那死板到不懂丝毫变通的“燧珠”。 …… 片刻之后,耿煊清醒过来。看向男子,问: “现在,这采折院中有多少这样的……受术者?” 男子闻言,低头沉默了片刻。 却不知是在回想盘算,还是觉得有些不敢开口。 但在耿煊的目光之下,他也没有沉默太久时间,便轻声道: “因为宫中这一次带来的受术者人数太多,院中启用了三百六十个房间。” “每个房间,都是十人?”耿煊一愣之后问道。 “是。” 耿煊呆了呆,“赞叹”道:“一次就是三千六百人?大手笔啊!” 说着,他顿了顿,看着屋中那一个个看上去最多十二三岁的身体,疑惑道: “无忧宫想要快速恢复元气,提升实力,这我能理解……可应该不会指望靠他们来对付我吧? 还有那些更小的,还不到十岁的孩子,让他们也参与进来,意义何在?” 男子想了想,解释道: “这种做法,其实是很伤根本的一件事。 若非必要,这种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事情,宫中也会尽量避免。 ……现在,无忧宫不得不如此做,自然就不能只将范围局限在中高层。 那样一来,随着中高层数量锐减,原本作为底蕴根基的,数量庞大的中下层,就会变得过于臃肿,反过来变成反噬的力量。 所以,要精简缩水,就只能从上到下一起进行。 保持整体上的稳定可控。 而且,数量虽然锐减,每一个体的潜力和实力也都有了巨大提升。 于宫中而言,也不算太亏。” 去芜存菁,汰弱留强。 耿煊点头,转身往外走:“去其他房间看看。” 很快,耿煊推开了隔壁“右七一”房间。 这是个空房间,但耿煊却知道,就在大约两个时辰前,这房间里还是人满为患的状态。 “右七零”。 耿煊又看到了十人手腕互“吻”,连接成环的状态。 十人的年龄,都在十一二岁左右。 盯着看了片刻,从这些人散发的“波纹”状态,耿煊判断,变化至少得好几个小时之后,甚至更久。 他也没有等着看结果,继续往“右六九”走去。 这一看,一直到“右六零”之时,耿煊才再一次停了下来。 连续看了十二个房间,有四个空出来不久的房间。 另外八个,还都处于十人满员的状态。 这些房间中的受术者,年龄最小的,还不足十岁,年龄最大的,也没有超过十五岁。 让耿煊暂停下来的“右六零”房间内,受术者是一批年龄在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女。 他们,也恰好到了最后关头。 距离最后一个“幸运儿”的诞生,最多也就一两刻钟的事情。 于是,耿煊决定等一会儿。 一边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耿煊一边问:“这类……受术者,有多少?” 他问得有些含糊,一直跟在旁边的男子却明白他话中意思,轻声道: “从‘右二一’到‘右七三’,这五十三个房间中的安置的受术者,都是年龄低于十八岁的。 至于那些年纪更大的,就没有专门统计过。 给他们安排房间时,也不再以年龄为唯一考量。 除了年龄,修为同样是考量因素之一。” “五百三十人……最后只能活下来五十三个?” “是。” “现在,已经结束仪式,确切活下来的有多少?” “十八个。” “现在何处?” “还在院中,都还处于昏睡状态。 现在,虽然也可将他们强行唤醒。 但这并不妥当,最好再等几天时间,待他们完全适应了身体的剧变之后,再将他们唤醒,才是最稳妥的。” 他见耿煊没有说话,便继续解释起来。 事实上,跟在耿煊身边,让他压力巨大,有种与恶虎相伴的惊悚感。 可他更清楚,这个时候躲着不见人,让这位嫉恶如仇,对无忧宫恨到骨子里的“苏瑞良”一个人在这采折院中溜达,是更恐怖的一件事。 是以,哪怕心中恐惧到了极点,他也一定要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尽其所能的为其排疑解惑。 “这批受术者被送来到现在,也才几天时间。 从一天前开始,才陆续有房间结束仪式,且都是年龄不足十五岁以下的。 那些年龄越大,修为越高的受术者群体,经历的时间会更久。 至少还要等两三天时间,才会陆续有结果出来。” 耿煊颔首,忽然道:“也就是说,那些成年受术者,现在都还没有死?” “是。”男子点头。 说到这里,他似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忽然道: “也不能这么说,现在已经死了四百个。” “哦?” 男子赶紧解释道: “因为院长的要求,采折院并没有安排什么守卫。 刚才,全城大乱,您的麾下更是直接朝采折院杀过来。 为了守卫采折院,院长紧急唤醒了四百名受术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道: “强行中断仪式,已经让这些受术者受到了致命的损伤。 即便什么也不做,也会在数天之内死去。 为了不让他们生出怨怼之心,听令行事,院长用秘术对他们的脑髓动了些手脚,这才有了他们在战斗中悍不畏死的表现。 本来,院长还想唤醒更多,但您麾下来得太快,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耿煊了然点头。 说话间,房间内,也进行到了最后一刻。 随着九人死亡,一人独活,原本互相紧挨在一起的手腕也分开了。 幸存者头顶原本浅淡的红名,也一下子变得浓郁醒目起来。 耿煊却想到了另一件事,道: “这些死者体内的脏器,真的没有问题?” 男子明白他在担忧什么,安抚道: “没有问题,您若检查一下就会发现。 他们虽因生命元气彻底衰竭而亡,体内一些区域,包括部分脏器的状态也非常差,但并非全部如此。 其中一部分的状态,甚至比他们活着的时候还要更好,更强大。” 耿煊想着此前探察时的发现,轻轻点头。 看着那“幸运儿”断掉的左臂,想起一事。 ——正常情况下,是通过手腕互相对接,但若是没有手,也可以通过双足,或者身体其他部位进行对接,除了看上去不太协调,并无实质影响。 问:“这些受术者,多有残疾,对吧?” 男子道:“并非全部如此,不过,有一半以上确实都身有残疾。” “那些受术成功者,你们可有对他们进行治疗恢复?”耿煊问。 “没有。”男子摇头。 “对你来说,这应是极简单的一件事吧?”耿煊问。 “是很简单。”男子道。 “那为什么没做?现在正好有这么多现成的材料。” “呃……” 男子卡在了这里,过了一会儿,才道: “除了本职相关,采折院是不能有自己意志的,这也是宫内会给采折院这么大自由度的原因。 宫内的任务只是提升他们的资质和修为,没有提及治疗之事,那我们就不能擅作主张。 ……按照宫内以往的做法,给残疾者进行恢复治疗,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奖赏手段。” 听完这样的解释,耿煊忍不住为无忧宫高层的精明点赞。 没有需求,创造需求。 先将健全者弄残,然后再让他们为重新恢复健全做牛做马。 高! 心中如此想着,嘴上道: “我这没有这样的规矩,反正现在材料多,你带人将那些残疾者恢复过来吧。” “是。” 耿煊转身朝房间外走去,对跟着出来的男子道: “我这不需要你陪了,你就去做这件事吧……另外,我的人经此一战,一定也有不少重伤残疾者,治疗之事,也由你们来负责。” “是。” 男子再次应道,便没再多待,向他恭敬施礼后,便转身去唤另四位同伴。 几名临时帮众冲耿煊施礼之后,便跟着他一起去了。 独自一人的耿煊,又看了几个房间之后,便直接越过所有安置十八岁以下受术者的房间。 去了那些安置成年修炼者的房间。 耿煊能够明显的感受到不同。 而对他来说,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些成年受术者,无一例外,头顶红名都非常浓郁。 若以红运量化,即便是红名最浅淡的一位,能给他贡献的红运也不会低于二十点。 无论主动还是被动,他们都已经真正长成无忧宫想要的模样。 而这些人,才是这批受术者的主力。 即便除掉那因被紧急唤醒死掉的四百人,依然还有将近两千七百人之多。 若非郑青妍等人的行动足够迅速、坚决,没有给采折院长更多的时间。 那后果,耿煊想想都忍不住有些摇头。 耿煊远远看了看那些编号“前”、“左”、“后”的房间,他却没有再去逐一查看。 而是来到那数十名临时帮众旁边,道: “你们也不用这般谨慎,分出几个盯着点就行了,我相信他们只要有脑子,都不会乱来。 ……其余人,我给你们一个新任务。” 听到这话,众人立刻来了精神。 这些被郑青妍等人留下听他使唤的临时帮众,既有唐彩珠的亲信,也有血牙团以及徐家出身之人。 对于这样的命令,他们自然不会表现出任何违逆情绪。 但不能跟着其余同伴参与接下来的行动,还是让他们有些失落。 现在,听说有新的任务派给他们,一个个都一脸渴求的看着耿煊。 耿煊道:“除掉‘右二一’以后的那些房间,你们去其余房间走一遍……” 听到这里,原本那一张张渴求的脸庞,都渐渐露出疑惑神色。 “……将那些受术之人,全部杀掉。” “啊?” “啊!!” “……” 听到这样的命令,众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耿煊皱眉道: “大惊小怪做什么?还是说,你们觉得这个任务有难度? 你们若是觉得有问题,我另安排人去做。” 众人闻言,纷纷色变,赶紧摆手道:“帮主您误会了,我们这就去,我们这就去!” 说着众人就冲耿煊一拱手,便朝那些房间冲了过去。 冲到那些房间近处,每人便冲入不同的房间内。 很快,一团团浓郁至极的红名便钻出墙壁,迅速掠空,如深海鱼群一般,朝着耿煊眉心汇聚而来。(本章完) 第239章 秘术打捞,采生折割 几十名临时帮众在采折院一个个房间中快进快出,快速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睡在床上,毫无反抗的生命。 单从红运收益来说,他们在这采折院中创造的成果,几乎赶得上别处的总和。 耿煊并没有等他们将这近两千七百条人命收割完毕,便想去采折院长的书房看看。 就在这时,忽听院外有动静传来。 耿煊循声看去,便见唐彩珠已出现在院门口,正向院中行来。 而在她身前,有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被她看似陪同,实则押送的随她一起进入院中。 刚一入院,两人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耿煊,径直向他快步行来。 耿煊的目光,也落在二人身上。 在观察老者之时,耿煊还朝他头顶看了一下。 心中稍觉意外。 因为老者头顶的红名,相比于无忧宫这个群体的整体水平来说,实在是太浅太淡了一些。 在即将行到耿煊面前之时,老者稍稍放慢了一些脚步,让唐彩珠超过了他,而他则站在唐彩珠稍后的位置。 看到唐彩珠对耿煊行礼,口称“帮主”,他也赶紧跟着行礼。 耿煊冲唐彩珠轻轻点头,而后看着老者,问:“他是谁?” 还不待唐彩珠回答,老者赶紧道: “老朽瞿庆丰,驯鸽院的院长。” “哦,驯鸽院的院长?” 耿煊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看向老者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外人难以体会的意味。 不过,他的语气却是变得柔和了许多。 认真说来,他现在掌握的,可观察天地万物“波纹”的“定星术”,以及与之关连同样颇大的“驯鸽术”,源头都是来自于无忧宫的驯鸽院。 “是。”老者恭敬回道。 “你现在过来见我,是为何事?”耿煊问。 这次,不待老者开口,唐彩珠便将原委说了。 在唐彩珠、郑青妍等人离开采折院之后。 因为有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这四位强大战力加入,经薛志恒提议,合在一起的队伍分成了两路。 一路大索全城,确保对整座卫城的掌控。 一路则以剩下的几块“硬骨头”为目标,包括左右双使、四方堂、定星堂、战堂的总部驻地,还有直属于宫使,卫城守卫的驻地,以及驯鸽院等。 可这些想象中比较难啃的“硬骨头”,却一个比一个空虚。 唯一不空虚,人员齐备的就是驯鸽院。 唐彩珠本以为这总该费一番手脚了,却不曾想,还不待他们主动进攻,这位瞿庆丰瞿院长就已经主动请降了。 不仅他本人完全放弃了抵抗,大开中门。 驯鸽院内的其他人,也都已被他约束住了,没有一个武力抵抗者。 可即便以瞿庆丰为首的驯鸽院表现出了如此识相配合的态度,唐彩珠也没有贸然答应。 她可是亲眼见识过,“苏瑞良”对主动请降的萧景文,还有采折院长是如何处理的。 在不清楚“苏瑞良”的态度之前,她可不敢擅自答应。 见她迟疑,瞿庆丰直接加码,表示愿意将驯鸽院的一切成果,无条件的全部交给“苏瑞良”处置。 包括驯鸽院的人,数以万计的驯鸽,这些年来积累下来的各种资料——包括与驯鸽相关的,也有这些年来通过驯鸽传递的各种珍贵信息等。 另,瞿庆丰还表示,他愿意将两门珍贵秘术亲手献给“苏瑞良”。 如此态度,比采折院长识相了不知多少倍。 两相对比,唐彩珠当即就对瞿庆丰生出了许多好感。 但她同样没有擅自答应他的请降,只是表示,可以将他带到“苏瑞良”面前,给他一个当面请降的机会。 随着唐彩珠的讲述,瞿庆丰已经恭敬的从袖中取出两本古旧书册,双手捧着,呈递到耿煊面前。 看着两本书册,耿煊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但他还是接了过来,随手翻了翻,嘴角便已露出外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果然如他猜测的那样,这两本书册,分别名为《驯鸽篇》和《定星篇》。 耿煊停止了翻看,将两本书册拿在手中。 虽然,相关秘术他已经掌握。 不过,既然正主送上门来,他也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他对老者道:“你的请降,我同意了。” 却还不待老者松一口气,他便又继续道: “……不过,暂时来说,我只接受你一个人的投降。” 老者闻言,立刻抬起头来,面露焦急之色,忙道: “苏帮主,我向您保证,他们也都是诚心实意的。 我们驯鸽院的人,本职就是养鸽子,驯鸽子,没精力,也没时间去参与宫中那些龌龊事。” 耿煊抬手,示意瞿庆丰稍安勿躁,道: “别急,我也没说不接受他们的投降……至于接受还是不接受,等我看了人再说。” 看人? 难道是看看顺眼不顺眼? 顺眼的就活命,不顺眼的就杀掉? 瞿庆丰一脸茫然,心中忍不住胡思乱想。 “那……那您什么时候去看?” 耿煊看了看身后灯火通明的房间。 现在,得了他的命令,那五位出身于采折院之人,正在利用现成的材料,对那些存活下来,身有残疾的未成年“幸运儿”们进行治疗。 耿煊看向唐彩珠,问: “今晚这一战,咱们的人应该有不少重伤,还有残疾者吧?” 唐彩珠点头:“有不少。” “将他们都带来采折院治疗吧,以他们的治疗手段,只要没咽气,都能救回来。”耿煊道。 “是。”唐彩珠应道。 “哦,采折院只活下来五个,人手可能有些不足。 ……你去问问徐家二老,据我所知,他们也掌握了一些相关手段,虽然糙了点,但安排一些给他们五个打下手还是可以的。”耿煊又道。 “是。” “那这边就暂时交给你了,我去驯鸽院看看。” “是。” “走吧。” 对唐彩珠交代完之后,耿煊对瞿庆丰道。 “啊?……是!” 旁边的瞿庆丰晃了一下神,然后赶紧应了一声,快步跟上耿煊已经向院外走去的脚步。 …… 很快,离开采折院的两人便来到了驯鸽院。 以郑青妍、闫文萱二女为首的六七百人,正将三百多个畏缩的,挤成一团的身影围在中心。 见耿煊带着瞿庆丰前来,二女赶紧上前见礼。 耿煊又对二女将刚才对唐彩珠说的话又大略说了一遍。 很快,闫文萱便挑了近百人,带着数十名重伤者、残疾者快速离开。 那些出身于驯鸽院的,挤成一团的三百多名男女,再见到自家院长回来后,都用满含希冀的目光看了过来。 耿煊在这些人前方不远处站定,让郑青妍等人放松一些,不需要如此紧张。 而后,他看向了这三百多名出身于驯鸽院的男女。 “瞿庆丰已经向我说了你们的选择,现在,我想亲自确认一下,你们本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耿煊如此道。 听他如此说,众人都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似乎根本不懂他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耿煊直接看向人群中距离最近的一人,道:“你先说,你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 他这话一出口,驯鸽院众人,以及那些上车早,早早投降,并向耿煊宣誓效忠过的无忧宫人都觉哑然。 他们面上没有任何表示,心中却纷纷为之侧目。 瞧这话问的,这种时候,您难道指望听到一个不一样的回答不成? 可唯有那些出身于唐彩珠麾下,以及出身于血牙团,还有徐家之人,才露出一种怜悯的,心有戚戚的神色。 没有真正领教过的人,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世上,真有能看穿人心的眼睛? 那被问之人,心中虽然也感觉有些荒谬,但还是认真回道: “真……真投降。” “有没有别的心思?” “没,没别的心思。” 问出这两个问题后,耿煊便轻轻点头,没再与他多说什么,而是指了指左侧一片空地,道: “现在,你站这里。” 听他这般说,这人心中本能就感觉有些害怕。 但在耿煊的目光下,他还是一个人慢慢的挪步从人群中走出,向旁边挪了几步,一个人站在那里。 耿煊没有理会他,看向下一人,继续重复刚才的两个问题。 “真投降,还是假投降?” “有没有别的心思?” 所有人被他问话之时,给出答案自然都是一样的。 都是真投降,也都没有别的心思。 但,随着问话的进行,众人不仅没有感到心安,反而越来越慌张。 因为每个被他问话之人,都从人群中走出,分别站在了人群的左右两侧。 是的,每个人给出的明明都是同一个答案,可耿煊给他们指定的位置,却分成了左右两拨。 一头雾水,心中不安的众人,没有从耿煊看似随意的安排中看出任何规律。 随着提问环节的继续,众人倒是渐渐发现,右侧人群的数量明显更多。 而左侧人群的数量要少许多。 当最后一人给出回答后,这总共342名男女,左侧有65人,右侧有277人。 就在这两拨人心中的不安都上升到极致的时候,耿煊对郑青妍道: “将这些人处理了。” 说着,他看向左侧那65人。 说这话的他,没有避开任何人。 那六十五名当事人在听到这话之后,立刻有种魂灵飞出天灵盖的惊悚感。 可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早有准备的郑青妍已经带着四百多人扑杀了上去。 惨叫声,咒骂声,哀求声…… 都还没来得及形成规模,一切就已经结束。 右侧那277人,全都愣神的看着这一切。 还不待他们做什么,他们也没敢做什么,一切便已结束。 他们只能愣愣的看着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同伴,现在变成了一地狼藉的尸体,鲜血在地面流淌蔓延。 耿煊扫了这些人一眼,对身旁同样愣神的瞿庆丰道:“好了,这些人的请降我同意了。” “这……这……” 神色呆滞的瞿庆丰,嘴里低声喃喃着,这一刻的他,不知道究竟应该说点什么。 因为行动过于迅速,又是以多欺寡,倚强凌弱,动手的郑青妍以及跟随在她身后的一众麾下,没有任何折损。 只有几人不慎留了些轻伤。 耿煊对郑青妍道:“接下来如何安置他们,你看着处理吧。” “是。” 说着,他便转身看向瞿庆丰,道:“瞿院长,走吧。” “啊?” 愣神中的瞿庆丰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耿煊看向他,直接道: “我要回采折院,你也跟我一起。” 摆明了不放心现在就让他与驯鸽院的其他人待在一起。 愣了一下的瞿庆丰也明白过来,他没有推搪拒绝,反而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他明白,对双方来说,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若“苏瑞良”将他留在这里,便是“苏瑞良”本人放心,他自己都要感到不安。 …… 处置完驯鸽院的投降事宜后,耿煊领着瞿庆丰返回采折院。 相比他离开时,此刻的采折院热闹了许多。 这个“热闹”,指的却只是单纯的人多。 氛围上,却安静得有些过分。 耿煊带着瞿庆丰刚进入院中,闫文萱,还有其他聚在院中的临时帮众就纷纷扭头向他看来。 几乎每一双眼睛,在看向他时,都游离躲闪,怀着畏惧。 就在这时,已将敏锐嗅觉尽量屏蔽的耿煊,依然闻到了弥漫在院中的,浓得有些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耿煊恍然,这是那静躺在床上的,近两千七百名无忧宫人,都已在睡梦中全被顺利的解决了。 见耿煊返回,闫文萱赶紧道:“帮主,我想去薛志恒他们那里看看,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耿煊点头,道: “接下来应该都是收尾了,你们商量着处理就好……我暂时都会待在采折院,有什么紧要事可以来这里寻我。” “是。” 应了一声,闫文萱便领着一批人快步离去。 耿煊看向剩下的一群人,这些人目光游离,不敢与他对视。 耿煊也没有对他们多说什么,只是道:“有事情就叫我。” “是,帮主。” 交代完之后,耿煊便穿过碎石铺成的院子,进入中央的建筑群。 这片占地一两亩的区域,因功能不同,同样做了明确的区分。 现在,灯火明亮的区域,是“手术区”,同时也是“研究区”、“练级区”、“解剖区”。 是平日里,采折院长领着一众手下对无忧宫送入采折院的“材料”进行“人工合成”的地方。 这片地方的占地也最大。 再就是一座相对独立的院落。 这是采折院长个人的起居之地。 旁边,还有一片占地最小,供其他采折院之人居住的房间。 面积不大,显得颇为局促。 不过,除了采折院长之外,其他采折院之人也并没有到“以院为家”的地步。 在院外的卫城之中,他们还有属于各自的住所,这些小房间,只是在事务繁重之时,临时休息所用。 …… 进入采折院长的小院,耿煊大略转了一圈,越发觉得,这个采折院长还真是一个纯粹的人。 没有客厅,卧室也不大,且内部陈设非常单调,没有任何华丽奢侈的装饰。 面积最大的是书房。 不止一个书房。 一个是专门用来存放各种资料藏书的。 一个则是他日常使用的。 并没有费太多功夫,耿煊来到书桌背后,坐在了一张坐上去非常舒适的藤椅上。 左右四顾,代入采折院长的角色,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就寻到了两摞笔记。 是的,是两摞,而不是两本。 最下面的笔记,从纸张颜色就可以知道,那至少也是十几年前,甚至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 而最上层的笔记,无论纸张还是笔迹,都透露着“新鲜”的气息。 耿煊将最上层的新笔记取下几本,封皮上没有任何题字,随便翻看了一下,看上去都是一些零碎的记录。 既有“手术解剖”过程中遇到的一些情况记录,也有一些灵感记录。 文字也很潦草,很多内容,耿煊需要半蒙半猜才勉强能懂。翻了一阵,耿煊就将这些笔记重新还回原位。 他却没有放弃,而是目光下移,看向了最下层那最陈旧、年代也最久远的笔记。 耿煊将两摞笔记最上层的部分移开,取下最下的几本。 取拿时,无意翻开了几页,耿煊立刻就看出了不同。 文字更工整,记录更详尽。 而且,耿煊还从泛黄陈旧的封皮上,看到了两个名字。 《采生笔记》 《折割笔记》 因为顺序的不同,后面还缀了“一”、“二”“三”等字样。 最下层的两本,便分别是“《采生笔记》一”、“《折割笔记》一”。 耿煊将注意力重点放在了这两本笔迹上。 他先是大略翻了一下,虽然记录更详尽,但并没有涉及具体的秘术内容,依然是各种实践操作记录,夹杂一些心得总结。 而就是从这些总结中,耿煊看出了不少东西。 首先,他知道了两门秘术的名称。 一名“采生术”。 一名“折割术”。 然后,他知道了两门秘术的不同。 “采生术”的主体是修炼者,是施术者。 是一种主动能力。 “折割术”的主体是受术者。 由施术者施展,最终作用于受术者身上。 是一种被动能力。 这是不同的地方。 而两者又相辅相成。 甚至,可以将这两门秘术看做是一门必须由“施术者”与“受术者”一起才能完成的复杂秘术。 这两门秘术的核心,也是一样的。 都是对“生命元气”的深入挖掘和利用。 上一次,这么频繁的看到“生命元气”这个词,还是《药石篇》中。 因为一门“药石术”,让耿煊一跃成为炼丹制药方面的超级天才。 快速翻看完两本笔记,耿煊并没有继续去翻看其他笔记。 而是闭目冥思了一阵,脑海中,一边回想着笔记中那些只言片语的零碎文字,一边回想着此前在那些房间内看到的一切。 心中的思路,一点点清晰起来。 梳理完毕之后,耿煊将笔记放回原位,没去翻看更多笔记,甚至都没在这书房内多待,起身便朝书房外走去。 …… 出了采折院长居住的小院,耿煊去了附近的“手术区”。 在一个空旷而巨大的房间内,耿煊看到了一副“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空旷的房间中,摆放着一张张长条桌案。 一眼看去,和屠宰牲口的桌案没有任何不同。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躺在桌案上的,不是牲口,而是一具具人类尸体。 在两名采折院之人以及多名徐家人的忙碌下,他们有的将尸体的手、脚或者身体别的部位完整的卸下来。 有的则将尸体开膛剖腹,从里面取出一颗颗心脏,亦或者肝,肺,骨,肠等物。 这些从一具具人体上取下的物件,在经过仔细的挑选和整理之后,被分门别类的摆放在另一排桌案旁边。 在那排桌案上,同样躺着一具具人体。 不过,不再是死人,而是活人。 被灌入特殊汤药,辅以特殊的手法之后,便一睡不醒的活人。 这些活人,从他们红名外散发的三层晕光就知道,全都是耿煊的“自己人”。 有人被敌人用重武器砸碎了手脚,亦或者别处的骨骼和血肉。 有人受到了伤及脏腑,肠胃的重创。 根据伤情的不同,有的被人开膛破肚,“原装”的,但却破损的脏腑,或者肠子之类被人掏出来,扔到一边,而那些从刚死之人体内取出的合用“物件”则被安装进他们体内。 整个过程,看上去简单得让人感觉有些荒谬的地步。 整个现场,若是落入一个完全不明所以之人眼中,大概要以为,这是地狱中才有的景象。 从耿煊出现在门口那一刻,就惹来了许多关注。 不过,这些人最多只是匆匆一瞥之后,便不敢多看,专心投入到各自的岗位中。 那名出身于采折院,多次与耿煊交流的男子,并没有亲自上手,而是来回在各处巡视,不时提醒指点几句。 他那另四位同伴,两个主刀带领“解剖组”,两个主刀带领“复装组”。 他在见到耿煊之后,对四名同伴低声交代了几句,便快步来到耿煊身旁,恭声问候道:“帮主。” 耿煊点头,看着屋内宛如大型屠宰车间的现场,道:“你们一直都这么不讲究吗?” “啊?”男子不明所以。 耿煊想了想,用此世之人更容易理解的言辞道: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样的环境,太脏、太乱了吗? 你们就没想过,换一个更干净的场合吗? ……还有,应该尽量多安排一些房间吧? 将不同的受术者,不同的功能区分开来吧?” “为什么?这样不是挺好吗?大家聚在一起,彼此都方便。”男子道。 “……” 耿煊点点头,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这也不是他此来目的。 他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男子赶紧点头:“有,有!” 耿煊见他这么干脆的答应,反而摆手道: “我并不急,现在还是治疗这些伤患为主,你不要为了应付我,耽误了正事。” 男子赶紧道:“不是应付,我说的是真的。 只是治疗这种小事,有他们四个就足够了……这些徐家人的手段虽然糙了点,但做助手已经足够了。” 耿煊点头,道:“那好,咱们出去聊聊。” …… 很快,两人出了“手术区”,重新回到采折院长的书房。 耿煊径直坐到了书桌后,招呼男子坐下,见他依旧站着,他也不强求,问: “采折院长此前说的两门秘术,就是‘采生术’和‘折割术’,对吧?” 男子点头道:“是的。” 说着,他还朝那两摞笔记看了一眼,轻声道: “您是通过这些笔记了解到的吧?” “嗯。”耿煊点头。 男子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 “帮主,您若想通过这些笔记掌握这两门秘术,是不可能的。 您……不要对此事报太大的期望才好。” 耿煊道:“你不用管,我自有计较……你此前说,你们也掌握了一些皮毛,是吧?” 男子点头,道: “是,院长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必须我们配合。 ……不过,我们掌握的那点东西,也就堪堪够给他打个下手,当个辅助。 既无法窥知秘术的全貌,也无法修炼进步。 他一开始教给我们多少,哪怕过上十年,我们掌握的,还是那点东西,最多也就是更加熟练而已。” 对于他又一次趁机打“预防针”的做法,耿煊并不在意,直接道: “我想了解的,就是你们学到的那点皮毛,说来听听。” “……是。” 只是稍顿了片刻,男子便答应了下来。 虽然是他口中的“皮毛”,可在他开口时,窗外还被月色笼罩,等他闭嘴之时,窗外已经白雾茫茫。 对无忧宫卫城中的人来说,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我知道的,就这些。”男子嗓子有些沙哑的道。 耿煊点头,道:“好,我知道了……去吧,我要单独待一会儿。” “是。”男子应了一声,便退着向书房外走去。 “等等。” 男子停下脚步。 “你叫什么名字?”耿煊问。 “岳晟,帮主,我叫岳晟。”男子立刻回道。 回答这话时,他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变得高亢了些许,神色振奋,双目明亮。 与耿煊交流这么多次,眼下这种表现,却还是第一次。 他知道,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的“过关”了。 在此之前,他始终有种正被一柄无形而冰冷的利刃悬在头顶,随时都要落下来的错觉。 “岳晟?好,我知道了。” …… 随着岳晟离去,书房内,仅剩耿煊一人。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一个光亮的人体轮廓。 紧接着,一道道信息便在耿煊的脑海中浮现。 【恭喜宿主,领悟‘无双铁壁’真谛,消耗四点红运,即可成功入门。】 【是?/否?】 【恭喜宿主,领悟‘无双铁壁’真谛,消耗百点红运,即可激发‘霸王之悟’,独自参悟属于自身的无双之道。】 【是?/否?】 耿煊当然不会入门“无双铁壁”,且不说,他心中有着更大的野望。 保留这个触发条件,让他随时都可以轻松激发“霸王之悟”。 相比于掌握一项技能,这一点反倒让他更为看重。 在消耗了一百点红运之后,“霸王之悟”激发,耿煊再次有种霸王再世之感。 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明,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与修炼相关一切,都变得简简单单,明明白白。 成功激发“霸王之悟”之后,耿煊并没有去参悟什么“无双之道”,而是将心力全部集中在了“采生术”与“折割术”之上。 那些他亲自探查了解的种种信息,包括观察那些受术者“波纹”的变化。 还有从采折院长笔记中只鳞片爪的零碎信息。 以及岳晟口述的,既不知其然,也不知其所以然的“皮毛”所得。 在这霸王再世的体验,念头空明的境界之中,一点点变化着,延伸着,波动中。 这些有限的零碎信息,在快速的波动中,尝试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然后,那一种种可能性又被他亲自否掉。 再然后,重新选择新的方向。 当一次“霸王之悟”的体验结束,世界再次变得“浑浊”,念头再次变得迟滞而沉重。 但相较于此前,相关思路已经清晰了许多。 于是,耿煊没有犹豫,第二次激发“霸王之悟”。 当第二次体验结束,相关思路更进一步清晰、立体起来。 然后,是第三次“霸王之悟”。 这一次,耿煊灵机一动,或者说,当相关思路整理到这一步之时,眼界、思路自然而然被打开,与他掌握的其他知识顺理成章的产生了联动。 很自然的,在耿煊深入参悟“采生术”与“折割术”的过程中。 圆满境“药石术”中涉及到的,与“生命元气”相关的体悟,融汇到了他的思维之中,成为全新的助力和养分。 第四次,第五次…… 当第五次“霸王之悟”体验结束,“药石术”中包含的、与“生命元气”相关的养分,被完完全全的吸收。 而在这一次次的体验中,耿煊心中,就像是从无到有,一点点孕出了两枚“卵”。 一开始,这两枚卵仿若虚幻,时不时还会崩溃、消失。 仿佛其内在的合理性被否定,自然就毁掉了。 但随着一次次体验的深入,两枚“卵”便越来越稳定,越来越清晰。 当第六次“霸王之悟”的体验结束,两枚“卵”在耿煊的心中,仿佛已经可以触摸。 第七次“霸王之悟”。 还不待体验完全结束,耿煊仿佛听到了两声轻轻的“啵”“啵”声。 仿佛两枚卵从内部破壳的。 他的心中,当然并不真的存在这么两颗“卵”,这不过是他过于集中专注的念头拟化。 可当他感觉到两声仿佛破壳而出的轻响时,两道全新信息自然在耿煊心中浮现。 【恭喜宿主,领悟‘采生术’真谛,消耗五点红运,即可成功入门。】 【是?/否?】 【恭喜宿主,领悟‘折割术’真谛,消耗四点红运,即可成功入门。】 【是?/否?】 “是。” “是。” 没有一秒钟的迟疑,耿煊便直接做出了选择。 很快,随着九点红运消失,这两门本该随着采折院长身死,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秘术,被耿煊反向从时光之河中“打捞”了出来。 “采生术”,入门。 “折割术”,入门。 随着这两门秘术入门,相关信息,源源不断涌入耿煊脑海。 不仅有两门秘术的修炼,施展法门。 还有那长达数百年的血腥探索,用数不清的人命摸索出来的经验,感悟,和心得。 自此,两门秘术的真谛,完完全全的呈现在耿煊心中,再无丝毫秘密。 先说“折割术”,相比于更深奥的“采生术”,采折院对“折割术”的理解和探索更深入。 更确切地说,无忧宫是先挖出了“折割术”这个宝藏。 然后,在对“折割术”的持续挖掘,深入精进中,再次挖出了“采生术”这门藏在宝藏内部的“宝藏”。 “折割术”的基本原理,也非常简单。 无忧宫的先人,那时候还要追溯到更早期的妙手馆时期。 擅长脏腑移植,断肢续接这些手段的他们,被一名名军镇之主授予重任,长期从事治疗工作。 而数百年乱世,让他们从来不用为“材料”发愁。 在长期的、海量的实践中,他们观察到,生命有着极其强大的“自救”能力。 特别是在生命受到创伤时,比如生病,中毒,受伤等。 又或者在面临其他,对生命有着致命威胁的生死关头之时。 人体就会爆发出远超寻常时期的潜力,让生病的身体不通过任何治疗就恢复健康,重伤、或者中毒的身体快速愈合、恢复如常。 又或者爆发出远超寻常时期的力量、速度以及其他方面的品质,躲过本来应该必死的危险。(本章完) 第240章 叩门强访,表里明暗 只不过,这种现象并没有百分百的成功率。 那些重病、重伤、中毒之人,在不使用任何治疗手段的情况下,死掉的,比无药而愈的多得多。 那些当真处于生死危境,死掉的,也远比靠着身体“灵光一现”的超常爆发成功活下来的多得多。 为了深入探究其中玄奥,真切的把握到那主导这一切的力量,无忧宫的先人经过了海量的探察。 他们甚至通过主动设计,人为制造,让那些受术者面临的“生死危险”变得精确可控。 以海量的冤魂为代价,“折割术”一点点的,从无到有的诞生了。 “折割术”的核心,就是通过各种手段,在受术者身体内布置出一个人为制造的、可精确控制的“生死险境”。 至于具体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通过无忧宫数百年的海量尝试,那是层出不穷,丰富至极。 可以用毒,可以断手断脚亦或者其他真实伤害,也可以用各种性质特殊的劲力…… 具体如何选,看施术者的喜好和擅长。 其中重点,是“精确可控”。 既不能太轻,那样就会没有效果,或者效果轻微。 也不能太重,那只会让受术者承受不住,直接死去。 也只有“精确可控”,达到一个微妙的临界点,才能触发出“折割术”的神奇效果。 受术者的修为,将以远超正常的速度进步提升。 若受术者本就身受重伤,其身体能够快速恢复,加速愈合。 单独一项“折割术”,已经非常神奇,可无忧宫却不满足于此。 随着深入探索,此术弊端也逐渐显露。 首先,每个人能触发“折割术”的“生死临界点”是不同的,差异甚至非常巨大。 这对施术者的要求变得非常高。 可即便如此,失败率依然非常高。 而一旦失败,受术者要么死掉,要么落个一身伤病,结果什么都没得到。 其次,即便施术成功,受术者固然也能得到不菲好处,可“生命元气”却也在受术的过程中消耗巨大。 未老先衰,三四十岁便可能一身老态,修为大跌,然后很快死去。 若是多来几次,甚至有可能直接猝死,早早夭亡。 这相当于需要数十年苦修才能得到的成果,用“折割术”提前获取,代价却是寿命大幅度的缩短。 只此一项,就让“折割术”的光采骤降。 更何况,通过“折割术”提升的修为,只是单纯的淬体成就。 而一个修炼者的实力强弱,除了修为高低,还有掌握技能的多寡、以及精通程度。 所以,便是抛开寿命大大缩短这个弊端不谈。 用“折割术”快速“催熟”的修炼者,即便修为提升了,也是个跛脚的。 不经更多时间的技能修炼和沉淀打磨,实力根本无法和同境界的正常修炼者相比。 而这些被“催熟”的修炼者,最缺的恰好就是时间。 因为这些缺陷,“折割术”一开始并没有被无忧宫用在自己人身上,并不会用这种手段培养自己人。 可在另一个领域,“折割术”却宛如神技。 这个领域就是治疗,是“手术台”。 若仅是将“折割术”的效力限定在治疗上,患者虽然也会损失一些“生命元气”,从而折损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寿命,使生命上限从九十多岁跌到七八十岁。 但这种损失,对患者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而这到来的效果就是,原本,即便是在无忧宫内也非常高端,风险非常大的脏腑移植,断肢续接等操作,变得如吃饭喝水一般轻松。 血型匹配? 排异反应? 无菌操作? 这些统统不需要。 那些糙得让耿煊这个外行都忍不住皱眉的操作,那些对受术者明明极其有害的行为,反倒成为了激发“折割术”生效的引子。 也正是拥有了这样的治疗神技,无忧宫才舍得将那些经过删改削弱的版本分享给其他元京高门。 而随着对“折割术”的深入挖掘,持续精进,采折院对“生命元气”的体悟和认知越来越深刻。 渐渐地,“采生术”在此沃土上应运而生。 这是一朵历经数百年,以无尽的血肉与冤魂为养料,最终培育出来的“奇”。 虚无缥缈的,根本无法具体感知的“生命元气”,在这门秘术之下,被具象化了。 “采生术”作用在一个受术者身上,可按照施术者的意愿,将其体内的“生命元气”变成柴薪,变成燃料。 原本因人而异,充满变化,让人难以把握的“生死临界点”,变得不再重要。 “折割术”配合“采生术”,就能让受术者的血肉之躯变成纯粹的材料。 受术者体内能支撑其数十年人生的“生命元气”被激发,被点燃,然后按照施术者的想法。 无视对生命而言宛如铁律一般的限制,快速加强其某一方面的修炼禀赋,或者某一方面的淬体成就。 这后果就是受术者生命元气快速枯竭,迅速死亡。 可成果就是,其身体的某一方面,确实有了惊人的提升。 这看似没什么卵用。 可再辅以惊人的想象力,以及精妙的治疗手段,便有了无忧宫批量合成“人造天才”这样的伟力。 “炼髓巅峰合成技术”,便是无忧宫于此道的集大成之作。 而若“折割术”与“采生术”同样作用于一群受术者身上,效果就是耿煊在那些房间中看到的那般。 从“折割术”的视角去看,这简直就是天才的设计,不使用任何外物,便让他们彼此成为催发“折割术”的完美引子。 从“采生术”的角度去看,同样如此。 这就像是养蛊,十只蛊虫里面,只有最顽强,最坚毅,最具有掠夺天性的个体,才能活着从蛊盒中爬出来。 其他九只,全都成为了这唯一蛊虫爬出蛊盒的养料。 这就涉及到了“采生术”真正的、核心的奥义。 掠夺。 激发,点燃受术者体内的“生命元气”,只是入门。 采折院,或者说无忧宫历代高层,真正渴求的,是通过“采生术”对其他个体的“生命元气”进行掠夺,化为己用。 他们期望借助此术,获得更多的“生命元气”,从而得到更长久的寿命。 更强大的修炼天赋,更强大的修为实力…… 真到这一步,通过“人工手段”最高只能走到炼髓巅峰这层天板将消失。 彼时的无忧宫,淬体圆满将如现在造就炼髓巅峰一般轻松且稳定。 既然淬体已经圆满,那距离先天还远吗? 说这是一条全新的“先天之道”,一点都不夸张。 让耿煊感觉可惜,却又同时感觉有些庆幸的是,这条路,虽然无忧宫早已在理论上,以及实践上验证了其正确性,与可行性。 但迄今为止,无忧宫还没有真的走到顶。 在一代代人的努力下,这座“山”可能已经被他们爬了九成,甚至是九成五,距离顶点已经不远,但没到顶就是没到顶。 这最后一步的迈出,可能还需要数十年,甚至一两百年的继续探索。 也有可能,只需要一个天才传承者。 或者数十年苦心孤诣的探索者,厚积薄发后,与某个不经意转念间的灵光一现。 若真让无忧宫完全走通这条路,耿煊感觉,不仅元州会悄悄变天,就连九州格局,都会发生剧变。 念及于此,耿煊再次想到了采折院长。 其在刚开始投降时,提出那么多让人感觉他脑子坏掉的条件。 贪心的想要在“后无忧宫时代”,继续稳稳抓住采折院的控制权。 后见他不为所动,铁了心要弄死他,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的转向,要是给他机会,他会立刻跪地摇尾乞怜。 就像是一个拎不清形势的小丑。 可现在,当耿煊以“第一人称”代入这位采折院长的视角,却忍不住心中喟然轻叹。 “你真正的目的,是想要一个能够继续走下去的机会吧?” 耿煊觉得,若自己是采折院长,经过数十年的苦心孤诣,已经有了能走到顶的自信。 结果,天降横祸,突然被人杀了。 一生探索,忽然变成了镜泡影。 要真的死后有灵,这样的遭遇,能把一个死人直接气得活过来。 …… “砰砰砰——” 吸收,体悟着“折割术”与“采生术”精妙的耿煊,被院外忽然响起的急促敲门声惊醒。 “进来。” 这般急切,一定是有要事,耿煊直接冲院外大声道。 很快,一名出身于徐家的炼髓后期快步入院,来到书房外的门口,大声道: “帮主,属下有要事求见。” 已经走到门口,开门看见此人的耿煊稍稍错愕了一下,便问: “何事?” “城外忽然来了一大群人,说是要入城拜见帮主。” 耿煊闻言,怔了一下,便反应过来,道:“从元京来的?” “是,都是元京各家的代表……” 说着,他顿了顿,才道: “因为大雾未散,属下不能完全看个真切。但就我看到的那些,不乏炼髓巅峰层次的人物。 赵家还有李家的家主,定远拳馆,风雷剑馆的馆主……身份不次于他们的,还有许多。 另外,经唐馆主提醒,这些人里面,很可能还混杂了一些有着一境圆满,甚至二境圆满的存在。 至于还有没有更强者隐藏其中,她就无法判断了。 不过,她却提醒,很有这种可能。” ——现在,血牙团以及徐家的高层都已经知道,以唐彩珠为首的“赤心帮余孽”,早在多年前就以“赤焰拳馆”的身份公开活动。所以,两家高层都称唐彩珠为“唐馆主”。 听着此人的讲述,还有转述的来自唐彩珠的提醒,耿煊轻轻点头。 对于元京势力齐聚叩门,耿煊稍感意外,却也不是太过意外。 无忧宫卫城虽然与元京隔了几十里地,可昨夜那么大的动静。 虽然已经尽可能严守各处出入口,防止卫城内的无忧宫人大规模出逃,但偌大一座城,要做到不走脱一人,那也是不现实的。 更何况,元州地界,素来有挖隧洞以作逃生之用的做法。 而无忧宫又是以狡兔三窟,极具生存智慧闻名的。 再一个,他在带人杀来无忧宫卫城之前,还在元京东外城的徐家别院闹出了不小动静。 元京城内各方势力,对此也早就有了反应。 这消息甚至已经风一般,扩散到了无忧宫主的耳中。 所以,元京各方在一阵“晕头转向”之后,将目光锁定在无忧宫卫城,并不是一件让人惊讶的事。 事实上,一夜过去,无忧宫已成过去式,卫城内早已进入收尾与盘点环节。元京各方这才“后知后觉”的过来,在耿煊的感觉中,他们的反应已经有些慢了。 他们应该更早一些就注意到这边才对。 让他意外的,是他们聚来的方式。 有种甫一出手,就亮底牌,扔王炸的意思。 从中,耿煊品出了浓浓的“震慑”意味。 “所以,他们现在才过来,难道是在悄悄研究这第一手到底出什么牌?” 想到这里,耿煊稍微紧了一下的念头就变得轻快起来。 还有暇问面前徐家子:“唐师姐他们现在何处?” “唐馆主,还有她的两位高足,以及薛团长,我家两位老祖,现在都在城门口与那些人对峙。” 耿煊颔首。 此刻,两人已经出了采折院长的小院,正穿过环形空地,向采折院外急行而去。 “对峙?气氛很紧张?难道他们想要强行闯城?” “那倒没有,只是唐馆主要求他们离开,而他们却不肯走,声称一定要入城,一定要见到帮主。” “……” 几句话的功夫,出了采折院,看着停在门口的玄幽马,耿煊拒绝了骑乘,直接闪身便向城门口掠去。 …… 正站在城门口正上方的城墙上,俯视着城外一群人的唐彩珠忽觉身侧有异。 扭头看去,便见耿煊正站在她身旁,向城下看去。 耿煊并没有细看,也没有理会那些仰头锁定他的目光,大略扫了一圈,便对她道: “来者是客,既然他们想入城拜见我,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唐彩珠闻言,提醒道:“您要小心,我感觉这里面硬茬子不少!” 耿煊点头,道: “我会注意的,不过,对他们来说,你觉得这城墙又能起到多大的效果呢?” 唐彩珠怔了一下,轻轻颔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安排去了。 这高三十多米的城墙,对普通修炼者的效果也不错。 可对修为达到炼髓后期的修炼者来说,基本上就形同虚设。 而现在聚在城外,规模超过百人的,强行叩门“拜访”之人,哪怕是实力最差的,也都有着炼髓后期的修为。 而炼髓巅峰的数量,多达数十人。 就连一境圆满,二境圆满这样的存在,加起来居然也有将近十人之多。 其中一个混在人群中,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者,耿煊却看得出来,其修为实力居然比章正丰还要强上一筹。 “这就是三境圆满的修为吧?……从修为上来说,这已经是完全比肩孟铁心的成就了。” 当然,孟铁心的情况特殊,大家一般都是将他与那些五境圆满,史册留名的传奇人物放一起比较。 不过,即便如此,元京各方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凑出一支如此阵容的“强访团”,也可以想见其底蕴之深。 仔细一想,这也不奇怪。 这可是元京! …… 唐彩珠安排人去开城门,耿煊领着薛志恒、徐家二老、郑青妍、闫文萱等人也陆续下了城墙。 城墙上,除了安排几名炼髓初、中期修为之人带领百名炼髓以下修为之人充作守卫,其他人全部撤了下来。 耿煊带人站在城门内,看着铁铸的城门栓被十数人联手抬起,将城门缓缓打开。 站在他身旁的薛志恒向他身旁靠了靠,低声道: “帮主,他们不是想进城看看吗,我倒是有个想法。” “哦?”耿煊好奇道:“说来听听?” 薛志恒快速将心中想法说了,然后呵呵道: “他们既然那么想看,那就让他们看看好了。” 耿煊点头,同意了薛志恒的建议。 “可以。” 薛志恒赶忙道:“那有些事情还得赶紧调整一下。” 说着,他便看向旁边一名血牙团的副团长。 同样听到了薛志恒建议的他赶紧道:“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转头就朝远处跑去。 徐家二老看向一名炼髓后期的徐家人,那人也赶紧朝耿煊拱了拱手,也跟着去了。 见他们远去,耿煊的目光看向薛志恒,还有徐家二老,有些意外道: “我看你们似乎都不怎么紧张啊?” 薛志恒道: “紧张?咱们为什么要紧张? 现在紧张的不应该是咱们,而是他们才对!” 耿煊道: “你们别看他们人数少,真要论实力,比咱们啃了一晚上才拿下的无忧宫只强不弱! 你们难道就不怕他们进城后对咱们突然发难?” 这一次,还不待薛志恒开口,徐家二老中,那位更年长的便已经开口了。 只见他摇头道: “帮主,对于这些人的德性,唐馆主与他们没有什么接触,不了解。 可我却是清楚的……这么说吧,他们越是摆出这样的阵势,只能越发说明,他们现在色厉内荏。 动手? 他们既没有这样的想法,更没有这样的能力! 这些人,可是元京各家势力联手凑出来的。 其中任何一个,对各家势力来说,那都是顶梁柱一般的存在。 别说折损在此,便是不小心受了伤,都要让他们心痛死。 ……他们能凑出这么一支唬人的力量,就已经是极限。 我敢保证,帮主您若在他们进城后突然发难,暴起杀人,他们一个个绝对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位徐家老祖说话,声音不大,却也没有刻意避人的意思。 而在唐彩珠的指挥下,沉重的城门已经打开,外面那群“强访者”,都已经到了城门外。 以他们的修为,五感何等敏锐。 这位徐家老祖的话,自然也就落进了他们耳中。 原本看上去“气势汹汹”的一群人。 随着徐家老祖这话飘入他们耳中,就像是一盆有若实质的冰水浇到他们头顶,让他们一个个宛如现了原形的落汤鸡一般。 脸色僵硬,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一道苦笑声从这群人中传出。 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也是耿煊判断中,这一行人里面实力最强的老者越众而出。 径直穿过洞开的城门,朝耿煊等人走来。 其他人跟在他身后,也一起入城。 他看向徐家老祖,笑骂道: “徐启文,嘴下留德,说话不要这么埋汰人好不好? 大家好歹也是一起玩闹了几十年的老伙计,你不帮衬着说点好话就算了,哪有这么落井下石的?” 被称作徐启文的徐家老祖斜视着他,呵呵冷笑道: “我徐家如丧家犬一般从城里滚出来,缩在外城别院里苟延残喘,也没见哪个好心的老伙计出来说两句。 怎么,现在想起老伙计了? 早干什么去了!” 老者再次苦笑着摇了摇头,已经入城,在十几步外站定的他看向耿煊,拱手道: “阁下便是‘苏瑞良’苏帮主?” “是我。”耿煊点头,也冲老者拱了拱手,回礼问道:“却不知阁下又是谁?” 老者道:“老朽程耀阳,耀阳剑馆的馆主。” 前一刻对老者还很陌生的耿煊,听他这么说,心中当即明亮了不少。 随着唐彩珠来到元京,路上他也了解了许多元京之事。 其中就包括唐彩珠也挑重点给他讲了一些,其中,程耀阳以及耀阳剑馆的大名,便被她重点提及。 这也是一个在一定程度上,改写了元京规矩的风云人物。 虽然,元京城内大的秩序早在一百多年前就逐渐稳固下来。 但也并不是说,这一百多年来,元京就如一潭死水般静止不动。 具体到每一家势力,有崛起的,有衰落的,有毁灭的。 而从更大的视野去看,在大框架、大规矩稳定的情况下,也不断有一些新的趋势在酝酿,在发生,在对既有的“框架”和“规矩”进行着润滑、打磨、以及改变。 比如,四大外城的从无到有,从混乱到有序,有新崛起的实力借此一点点跻身于元京的“规矩”之列。 又比如以商业经营为核心的行会势力,以及军事化色彩浓烈的雇佣兵团这些势力也一点点在元京扎下根来。 并在持续的“用功”下,一点点成为元京“新规矩”的一部分。 这些新兴力量一点点融入,并成为元京“新规矩”,渐渐变成了“老规矩”。 一般的规律而言,这不是一人之功。 而是大趋势之下,一个又一个的个人或者势力,源源不断,不断接力的结果。 而程耀阳的传奇之处便在于,他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在元京打开了一个新兴渠道。 在他之前,元京虽然也有一些拳馆剑馆之类的存在,但层次却非常低,上不得台面,只能在中下层修炼者群体中混口饭吃。 而在程耀阳于几十年前,在元京立下“耀阳剑馆”的招牌之后,“开馆授徒”这条路开始在元京越走越宽,越走越高。 这些年,已经有不少剑馆、拳馆通过这条路,在元京成功扎下根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面前这程耀阳不仅是“耀阳剑馆”的馆主,还是元京城内,一个新兴势力群体的祖师爷。 旁边,在听到老者自我介绍之后,原本满脸警惕的唐彩珠,脸色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因为唐彩珠的刻意低调,两人此前没有照过面。 但在外城藏身的她,乃至整个“赤心帮余孽”群体,也是靠着“赤焰拳馆”这个招牌混饭吃。 耿煊瞥见唐彩珠的神色变化,心中忍不住想。 这群人来前,莫非已将唐彩珠她们的跟脚摸出来了? 而程耀阳这位“行业祖师爷”的出现,便是有心针对这种情况的安排。 ——若是元京各方势力一起发动力量,并不难发现血牙团,以及赤焰拳馆的异常。 别的原因暂且不说,那些被他“净化”掉的尸体,都没怎么处理,被集中摆放在屋中,和徐家别院那些尸体的处理手段一样。 而只要发现了这些尸体,很容易便与徐家联系在一起。 …… 看着程耀阳,耿煊直接问道: “阁下三境圆满?” 程耀阳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苏瑞良”问话会这么直接。 不过很快,他便点头道:“是。” “阁下算是元京的最强者吗?”耿煊又问。 程耀阳再次怔了一下,继而苦笑道: “苏帮主太看得起老朽了。 不过,明面上的话,三境圆满的修为,即便不能算是元京的最强者,也是最能拿得出手的几人之一了。” 耿煊颔首,又问:“那暗面上呢?” 程耀阳看着耿煊,道:“苏帮主说话,从来都这般直接吗?” 耿煊也看着他,道: “你们这次过来,总不可能真就是礼节性的拜访一下,然后大家说些没营养的话吧? 机会难得,聊点更实在的东西不好吗?” 程耀阳点头,看向耿煊的目光,欣赏之意,变得更明显了许多。 他想了想,道: “苏帮主,元京不只是元州的元京,而是九州,是天下的元京。 您若理解了这个,对于‘暗面上’的元京,应该就能有个大概的理解了。” 元京不是元州的元京,而是九州,是天下的元京? 耿煊心中对这话细细揣摩了一番,也渐渐有了一些明悟。 程耀阳还在一旁轻声道: “外州军镇之争,残酷之处更甚于元州势力之间的角逐。 前一刻或许还在巅峰,坐拥一州之地。 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落个身死族灭,嫡系血脉,数族旁支,乃至亲近朋党势力,都要被连根拔起,斩尽杀绝。 …… 谋生之道,不谋进,先谋退,不虑成,先虑败。 元京因为形势特殊,是最好的托庇之所。 所以,元京除了明面上出身于元州的高门大族,各方势力,还有许多行事非常低调,不惹人注意,跟脚却无法追究的小家族,小势力。 他们都安安分分的生活,不参与元京城内那些利益之争。 而元京各方,哪怕打得火星四溅,一般也不会去叨扰他们。 大家虽在一城之内,却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这些势力的跟脚,有多少与外州有牵扯,没有人知道。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去深究过,但就我知道的,那些迄今活得好好的,都没有这个心思。 反倒是那些不明不白消失的,倒有一些确实是好奇心太重了一些。” 听程耀阳如此说,耿煊轻轻点头,又问: “现在的元京,有先天境存在吗?” 听他这般问话,程耀阳再次苦笑。 “苏帮主,您……还真是看得起我! 自霸王之后,这几百年来,有记录的先天境,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可能也有没记录,外人不知道的吧,可这有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这种人物,追求和咱们早就不同。 一个个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哪里知道他们在不在元京? 不过,我对比过那些知名先天境的生平,我比较确信的一点是。 无论他们出身于何州何地,在他们成就先天之后,一般都会来元京游历一番。 不过,这些经历一般当时都不为人所知。 直到多年之后,才会有他们的传人通过只言片语的记录流出相关信息。” ……(本章完) 求月票 二月份的更新拉胯,反思就算了,除了持续内耗似乎没有卵用。我只能在内心用鞭子鞭挞自己,三月份要争气啊扑街!不找理由,扑街作者有点玻璃心,更新动力和书友反馈完全成正相关,二月份我压根没敢看订阅成绩,惟一能看到的就是月票数量和评论数量……我承认这种状态非常不好,我也努力让自己尽量做到屏蔽外界一切,埋头创作,可……tmd,算了,这种话不说了,争取三月份将剧情往前推动一大步,嗯,绝对是很大很大的一步,等三月份结束,回头一看,一定会有种“面目全非”之感。 求月票。求老爷们月票支持。(本章完) 第242章 人才来投 紧闭的城门再次打开。 樊綦与身侧一名中年男子进入城内。 看见就在城门口不远处等待迎接的“苏瑞良”,樊綦赶紧拱手见礼道: “苏帮主。” 跟在他身侧的中年男子,也跟着一起朝他施礼。 不过,第一时间就将注意力落在此人身上的耿煊却知道。 此人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反倒是好奇心非常强烈。 而让耿煊最感在意的,却是这名被樊綦带着一起入城的中年男子,仅炼骨层次的修为。 面对两人的问礼,耿煊收回了观察中年男子的目光,看向樊綦,笑道: “樊大馆主,你现在不在康乐集呆着,怎么也跑元京来了?” 樊綦摇头道: “我现在已经不是康乐集的大馆主了。” “啊?为什么?”樊綦的回答让耿煊有些惊讶。 “您忘了,我现在已经是炼髓后期的修为了。”樊綦道。 耿煊闻言一怔,继而恍然,轻轻点头。 随着视野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很多事情,耿煊看得比以往更加透澈明了。 在选择“自废武功”以后,所有能决定元州形势的顶级势力,都不愿意直面元州境内数量广大的芸芸众生。 因为这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仅要耗费大代价和大心力,而且,不管是做差了,还是做好了,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做差了,很容易弄得天怒人怨,直接沾染大量本来没必要的因果。 而若做好了,得了太多人心拥护,不仅会遭来许多审视忌惮的目光,还很可能被下面人强行推着走到一个死局中去。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接触”。 可他们还要吃饭,要吃肉,要穿衣,要喝酒,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资源…… 这一切都不是可凭空诞生的。 都必须投入大量的人力,长时间的劳作,在一双双满是厚茧的手中诞生。 聚沙成塔,积少成多,满足他们方方面面的需求。 因为这个原因,以一个个“集市”为基本单元的中间层诞生了。 他们所需要的一切,不用向更下层伸手,只需要从“集市”,从那扎根于一个个集市中的行会中汲取即可。 因为这样的需求,他们默许“集市”有更多的成长空间,给大量中下层修炼者充作栖居之地。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集市”能够持续的从里坊,以及游民聚落之中汲取到足够的“养料”。 可“集市”的成长上限,也是很明确的。 如坐落在月露原的集市,修炼者甚至很难突破炼髓中期层次。 资源相对更丰富,因为下面里坊的实力更强,要确保“集市”有着足以压制的力量,“集市”的上限也会更高,但也止于炼髓中期。 当修炼者成长到其身在“集市”的默认上限,这意味着周边资源仅能供他到这样的高度。 不进行大刀阔斧的,侵夺他人利益的操作,很难满足更进一步的需求。 而且,这也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你该走了。 若赖着不走会怎样? 那就有点不识相了。 不仅“集市”内的其他势力会渐渐生出怨怼之心,更会惹来元州顶级势力审视、怀疑的目光。 若因此再闹出一些不愉快来,那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不过,据耿煊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如樊綦这般“迫不及待”的,也有些不多见。 一般来说,如樊綦这种情况,准备个一两年,让实力完全与修为匹配。 顺便积攒更多的家底,为下一步做更仔细的规划安排,都是默认的操作。 这是一种在元州顶级势力持续推动,渐渐被广泛认可的一种风气和共识,并不存在某个具体的监督者,用鞭子催迫他赶紧上路。 所以,正常来说,樊綦大可以不必如此急切。 从他成为康乐集大馆主开始,满打满算,迄今也不过半年的时间。 耿煊想到常平坊,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这么说,康乐集现在的大馆主又换人了?” 樊綦点头道:“是。” “谁?”耿煊问。 “朱翼。”樊綦道。 “是他?” 耿煊有些意外,想起了那个在清源集期间,几乎一直跟在樊綦身侧,手持一杆红缨枪的青年。 “你安排的?” 樊綦笑道:“我只是提了个建议,最后他能坐稳康乐集大馆主的位置,还是其他坐馆信服他,一致决定选择他来撑起康乐集的门面。” 听到这官腔味很重的回答,耿煊心中撇了撇嘴,却也放下心来。 至少,不用担心常平坊的稳定会受到影响。 放下了此事,耿煊道:“你这次过来看我,不会就是为了跟我叙个旧吧?” 说着,他还忍不住调侃道: “你现在也在元京混饭吃?消息很灵通啊,这么快就知道我在这里。” 樊綦闻言,微微笑了笑,道: “外州太危险,我又不喜欢四处漂泊,也就只能来元京了。” 对于耿煊的问题,他似乎回答了,又似乎没回答。 然后,便将身旁男子引荐给了他。 “您不是想要找一个可以主持洙水古河道疏浚的人才么? 我这次专门将人给您带来了,这位是郭家家主郭子安。 我敢说,整个元州,没有比他更擅长此道的人了!” 对于樊綦的含糊其辞,耿煊也没有深究,看着面前这位男子,恍然道: “我要疏浚洙水古河道一事,就是你给我在元京传扬开的,对吧?” 耿煊却是想起了此前赵星朗透露的情况。 说是元京有个主持了元京城重建的郭家家主,去许多元京高门求访一些记录了洙水的水文以及岑岭山脉的志书图册。 人家问你要这些干什么? 他直接说,有人请他疏浚洙水古河道,他提前确认一下可行性,然后再考虑答应不答应。 耿煊想要疏浚洙水古河道的事情,就通过这么一种他没有想到的方式,直接摊开在了元京各方势力眼中。 此刻,听耿煊提起此事,名叫“郭子安”的郭家家主一脸惭愧的道: “苏帮主,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一些无心之话,会连累到您。” 樊綦也在旁帮腔道: “这事也要怪我,一开始,我也是通过别人向郭家主转达了这个意思。 当时,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是我让人联系的他,他就更不知道想要做这事得人是您。 别人问起,他也就随口说了。 根本没想这背后有这么多曲折。 这次来元京之后,我当面又与他说了此事,他这才有了一个更全面的了解。 对于苏帮主您如此深明大义的做法,郭家主也非常佩服,已经答应了我的邀请。 ……本来,若是没有意外,这两天我就准备亲自送他去清源集与您见面。 但无意间听说您到了元京,现在正在无忧宫卫城落脚,我就带他过来拜见。” 听着樊綦的解释,耿煊轻轻点头,看向郭子安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 最后,他的脸上甚至有了笑容。 当樊綦讲完,耿煊更是直接向郭子安伸出了手,欢迎他的加入。 而他也让耿煊领教到了什么是专业精神,在确认耿煊确实将洙水古河道的疏浚工作交到他手上后,他直接道: “苏帮主,我查阅了许多洙水河道还有岑岭山脉的图册。 我发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您若要疏浚那段淤塞了三四百年的河道,不能只简单的将原来的洙水古河道挖通。那样只会引起一场巨大的,完全不下于当年洙水河道被堵的恐怖灾难。” 耿煊原本并没有打算这个时候就与他谈论这些技术问题,此刻听他这般说,也忍不住来了兴趣。 “为什么?” “因为水!” 郭家主先是给出了一个简单至极的答案,然后,在耿煊面露疑惑之际,他解释道: “洙水发源于岑岭和赤乌山。 当年,因洙水古河道淤塞,这些水再无法沿着洙水古河道汇入漭江。 这些发源自岑岭和赤乌山的水,在形成了一个巨湖之后,很自然的改流变向。 然后,在岑岭中蜿蜒漫流了两百多里之后,汇入了一条新的河道。” 说到这里,郭家主顿了顿,道: “那条河道,原本只是一条流量不及洙水两成的河道。 现在,其流量比之当年的洙水还要更胜一筹……您知道,这条河现在流向哪里吗?” “哪里?”耿煊正色询问。 他那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此刻却是完全收敛了起来。 他承认,在郭家主点出这个关节之前,他此前一直都忽略了这个问题。 洙水古河道被毁,可其源头之水却并没有因此消失。 一开始,这些漫灌之水或许是个灾难。 可在数百年的自然伟力之下,已足够这些水找到新的“出路”,并因之形成一个全新的、稳定的生态。 他现在若是直接将淤塞段挖开,让断流了数百年的洙水河道重新恢复活力。 对那条已经找到了新出路,并因之形成了全新的生态体系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场堪比洙水古河道断流一半的自然灾难? “月露原。”郭家主道。 “啊?居然是月露原?!”耿煊惊讶。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准备,可在听郭家主说出“月露原”这三字后,耿煊还是忍不住心神震动。 他是真的没想到,答案是这么熟悉,居然就近在眼前。 可仔细一想,这简直是理所当然之事。 发源自赤乌山和岑岭中的洙水,在流经淤塞段时,已经流到了岑岭的南麓。 除非水可以往高处走,不然,这水就只能继续南下,不可能掉过头翻到岑岭北边去。 洙水古河道被堵,那这些水要继续南下,就只能选择先往西绕,或者先往东绕。 洙水古河道以西,就是一片干涸荒原。 然后是紧贴在赤乌山东麓边缘的“北八集”,“东五集”,以及围绕在这些集市周边,靠狩猎为生,以赤乌山为食的大批里坊。 这明显不像是有庞大水系经过的样子。 那就只能是继续向东一段距离再“伺机”南下。 而在洙水古河道以东是哪里? 经过一片干涸的荒原,再经过一片相对贫瘠的游民聚落,可不就是生息了数百万生民,有着数千万亩沃土的月露原吗? 要是因为自己重新将洙水古河道疏通,让月露原变成洙水古河道两岸荒原那般模样。 那—— 若从红运收割的角度去看,大概没有比这更高效,更天才的方案了。 …… “……是,就是月露原。 根据我查到的资料,在洙水古河道断流之前,月露原的开发程度非常低。 当时的情况,与现在恰好反过来。 洙水河两岸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而月露原则非常贫瘠,人口也少。 现在,月露原这般繁盛,部分原因是当年洙水河两岸的部分里坊迁入,大肆开发。 更重要的原因,却是这条改道后的洙水,给月露原提供了充沛的水源。” 听着郭家主的讲述,耿煊怔在那里,久久没有回神。 过了好一阵,他才语音有些艰涩的道: “这么说,洙水古河道已经不宜重新疏浚了?” 郭家主却摇头道: “不不不,恰恰相反,苏帮主您提出现在对洙水古河道进行疏浚,是非常有远见卓识的。” 耿煊侧目,看着这个神色逐渐兴奋起来的家伙。 心道,难道我看错了,这家伙在溜须拍马方面也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 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的郭家主脸色红润,侃侃而谈。 “……只不过,不能是简单的将当年淤塞的河段重新挖通。 这么做,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啊,那要如何做?”耿煊求教道。 郭家主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据我查到的资料,在那淤塞河段的上游,形成了一个巨湖。 而在与月露原上游的河道合并之前,还在岑岭内漫流了两百多里。 虽然这么多年下来,也已渐渐形成了崭新的河道,但与天然河道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不仅渗漏严重,只要雨季一来,就会向两岸漫灌。 ……疏浚洙水古河道,不仅要将原来的淤塞段挖开,还要将那巨湖还有这段两百多里的新河道纳入工程考量之内。” 随着讲述,郭家主的声音不由自主的越来越大声,神色越来越振奋,眼神直直的盯着前方。 仿佛赤乌山,岑岭,洙水,月露原这偌大疆域都已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苏帮主您或许不知道,每年雨季,赤乌山周边都会有持续数月的大雨,对所有发源于赤乌山的河流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水流量会增加数倍,甚至十数倍。 每年雨季,那个巨湖还有那条两百多里的新河道,都会大水漫灌,将周边尽数化为泽国。 若是能用人力将那巨湖管控起来,那就是一个天然的巨型蓄水库。 雨季蓄水,旱季放水,不仅能让这些水得到更好的利用,还能减少下游水患。 还有那两百多里的新河道,我们可以将其拉得更直,拓得更宽,更深。 ……您若相信我,将这洙水古河道的疏浚工作交由我来主持,我不仅能将洙水恢复旧观。 月露原也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说到这里,郭家主逐渐回过神来。 他看向耿煊,目光中,带着强烈的渴求。 看得出来,在经过一番了解研究之后,他现在真的很想主导此事。 在他的世界中,这是比将修为提升到炼髓巅峰还要伟大的功业。 只可惜,这个世道,能容许他这样的人一展抱负的机会太少太少,少到几乎没有。 看着郭家主那双热切的眼睛,耿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点头道: “从现在开始,洙水古河道的疏浚工作,全面交给你来主持!” 听他这般说,郭家主的神色反而变得有些忐忑起来。 只见他看着耿煊,小心道:“苏帮主,有件事我得提前说。” “你说。”耿煊道。 “要做成此事,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还有财力,将远超你们原本的预计……若你们原本只是想要将淤塞河段挖通的话。”郭家主道。 耿煊听了他的话,却毫不犹豫的道: “你放手去做,这些事情我来解决,不需要你操心。” 可郭子安的神色,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许诺轻松多少。 这种空口白牙的许诺,对于做实事的人来说,确实有些欠缺说服力。 耿煊想了想,看了看周围,道: “这里的所有财物,都可以投入进去。 不仅这卫城内的收获,还有元京城内那些属于无忧宫的产业,若是需要,我都可以投进去。” 郭子安闻言,神色一震。 像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目光紧紧的盯着耿煊。 耿煊的话还没有完,继续道: “此前,清源集一役,我也有不少缴获,钱,粮都有不少。 其中最大的一批,现在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那是数量超过两百万石的粮食。 和价值难以估量的大量药物和修炼资源。 还有上千名修炼了地行术的修炼者,你若需要,我可以将他们全部安排给你使用。” 看着郭子安渐渐长大的嘴巴,耿煊莫名感觉很得意。 有种炫富的爽快感。 这真的很奇怪,在其他人面前,他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情绪,只会觉得无聊。 于是,他忍不住又道: “我还有超过五百万两的银子,我一直都在发愁怎么将他们合情合理的用出去。 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你若是有需要,我也可以全部投入进去。” 现在,不仅郭子安一个人张大了嘴巴,就连旁边旁听的樊綦,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等人,都一个个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耿煊,像是重新认识他一般。 因为手中银子太多,一直为不能将其合情合理的用出去而感到发愁? 只要你有能耐,尽管给我造? 这……您现在说话这么没把门,那显然也是一根筋的郭子安要是真信了,将来真伸手对你要银子,将来您可怎么收场哦! 郭子安没有留意到旁边众人的神色变化,他已经再一次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只见他嘴里喃喃着,低声念叨着,右手拇指不断在其他四指的一根根指节上快速掐动。 这是一种简单原始,却又异常有效的速算方法。 他现在,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过了好一阵,他才清醒过来,看向耿煊,道: “苏帮主,我原以为,这件事若要做成,至少得数年甚至十数年之功。 可若情况真如您说的这般,我有信心在下个雨季到来前,就将主体工程做完。” 说着,他顿了顿,道: “我也不是非要抢这时间,实在是这种规模的工程,雨季是最大的敌人。 一旦雨季到来,就要全面停工。 等到雨季结束,很可能一切都会被毁,又要从头开始。 这会造成大量的,重复的投入。 所以,若是能将主体工程赶在一个雨季之内完成,那是最好的。 可现在就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耿煊问。 郭子安的解释耿煊非常认可,也觉得能在下个雨季前做成,就不必拖到更久以后。 “缺人。”郭子安道。(本章完) 第243章 不切实际,如铁似冰 这种超大型工程,在做好前期设计,规划好具体方案之后,是否能真的落到实处,惟一的问题只有一个,即人力是否足够。 在原本的,只是将洙水古河道淤塞段重新疏通,加上坡体防护等附属工程,就需要投入至少一亿个大工。 ——里坊成年壮男重体力劳动一天的工作量,定为一个大工。 做个简单的计算,若是能拉出一万个劳动力,就需要大干一万天。 若是拉出十万人,也需要大干一千天,这也是将近三年的时间。 这还没考虑到连续数月的雨季带来的停工,以及工程的反复。 若将这些因素考虑进去,十万人大干六年或许才勉强足够。 而郭子安现在提出的方案,工程规模比原来的疏通方案又大了许多倍。 不仅包含了原来的淤塞段疏通,还要以巨湖及岑岭的天然山体为依托,修建巨型水库,对另一条两百多里的河段进行改造。 这一切的主体工程,还要赶在下一个雨季到来之前完成。 而以耿煊的了解,赤乌山周边雨季,一般从五月中下旬到六月初开始。 经过大约半个月的“酝酿”之后,逐渐显出恐怖的威力。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满打满算,最多也就150天的工期。 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比原方案还要恐怖数倍的超级工程。 在物力与财力充足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堆人力。 目标无上限,直到完全满足需求为止。 耿煊心中也大略盘算了一下,若以里坊坊民为标准。 “十万”这个量级已经无法满足这样的需求,至少得将人力堆到“百万”这个量级才成。 即便以耿煊的自信,也不敢直接拍胸口承诺,而是心中仔细盘算了一番。 若真只是无脑的简单堆人头就可以,那他还真有底气直接答应。 因为有两个庞大的群体,都可以为他所用。 一是月露原周边的游民。 只要他承诺管饭,有刘月季、还有现在已经正式成为巨熊帮正式帮众的大量出身于月露原的游侠儿群体背书,耿煊相信,一定不乏游民踊跃投奔。 二是耿煊早已预见到的,因为董观与元州各方顶级势力的合作,元州境内各地都出现了超额征粮的情况。 现在,遍及元州的饥荒苗头已经逐渐显露。 而那些超额征来的粮食,许多都在“赭红眼”盆地中存放着。 只要他承诺管饭,以工代赈,吸引来百万规模的饥民也是可以做到的。 可耿煊想到的问题更多。 他从不会将这些人当成一个个数字对待。 也不会以为他只要做到承诺的那些,就一切万事大吉,这些人都会如牛马一般任凭驱使,为一个史无前例的超级工程出工出力。 虽然,他对游民和饥民,没有先天的歧视和偏见。 但一想到这类群体以百万为单位聚集在一起,统一劳动之后,耿煊就很容易联想到一些极糟糕的案例。 要是在施工过程中,被某个“英雄豪杰”挖出一具独眼石头人,或者从大湖里面弄出条腹内藏书的怪鱼,亦或者能怪叫的狐狸,那乐子就有点大了。 归根到底,这就是管理能力拖了后腿。 管理的压力,会随着人数的增加,呈指数级上升。 现在这世道,远没有进化到可以流畅管理直接参与者数量超百万级,间接参与人数很可能超千万级的超级工程的阶段。 甚至,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意识到这背后真正的难点在哪里。 组织协调,资源分配,信息沟通,技术整合,风险控制,项目管理,物流管理……涉及到的前置知识,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其中存在的鸿沟,不是靠一个“严格认真”就能够填平的。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工具的协调,存储,发放以及回收。 若是没有足够的数学与运筹学基础,很可能就造成一边仓库中工具堆积如山,无法投入使用,另一边数以万计的人排队一天,结果都没领到工具的情况。 若无法让每一个参与者真正的,有效的“流动”起来,那人数的增加将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只要有可能,耿煊都不会选择“无脑堆人头”这种看似简单的操作。 要尽量控制直接参与这项超级工程的人数,耿煊想到了两个方向。 一个方向,对此世之人来说,很好理解,却很难办到。 那就是增加修炼者的数量。 一个大工是普通成年坊民一天的工作量。 而修炼者的身体素质,哪怕只是最低层次的炼皮境界,其力量和耐力,都远超普通成年坊民,一天就干出五六个“大工”并不难。 若是修为更高,还有特殊擅长,比如耿煊承诺提供的那超过千名修炼了地行术的“专业人士”,与普通坊民放一起,那简直和一个个人形挖掘机差不多。 这就能极大的缩减工程参与者的数量。 但这又有一个问题,耿煊此前在“赭红眼”盆地就已经领教过。 即修炼者的自尊,不容许他们从事过于“低贱”的工作。 哪怕凭借强横的势力强迫他们劳动,也必须是那种具备极高意义的,而不是如耕田翻地这样的“贱役”。 所以,他不仅要想办法弄来更多的修炼者,还要想办法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另一个方向,对耿煊来说,很容易想到,对此世之人来说,却很容易忽略。 那就是对工具进行改良,甚至是重新发明创造,以及对工序进行更合理的设计。 以达到缩减工程量,以及提升人均效率,最终实现缩减工程直接参与者人数的目的。 …… “苏帮主,苏帮主?” 沉思中的耿煊,被一声声轻声呼唤喊醒。 他看向郭子安,看到了他紧张的,患得患失的情绪。 耿煊没有立刻给与他确切的回复,而是盯着他,意味莫名的道: “你老实告诉我,你想要在一百多天的时间里完成如此巨大的工程,除了雨季这个因素,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在他的目视之下,郭子安下意识的看向了别处。 他的眼睛虽然移开了,可无形的压力已经萦绕在他心头。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他轻声道:“……是。” “是什么?”耿煊问。 又一阵沉默之后,郭子安轻声道: “苏帮主,郭家的传承不同于其他,若是无法付诸现实,一切都不过是纸面上的游戏。 这些年来,除了偶尔修缮一下元京的城墙,维护一下元京地下的水道,基本就没什么正事可做。 偶尔帮人设计一座卫城或者帮派驻地,不仅过于简单,也不会给我们这样的外人真正上手的机会。 在真正动工之前,基本都会做出很大的改动,最后的成品,和我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任何技艺,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苏帮主给的这个机会,很可能是我此生仅有的一次。 因此就急切了一些……若这给苏帮主您带来了困扰,自然也可以将工期延长。” 耿煊点头,认可了郭子安的解释。 但他却知道,这并不是全部。 既然对方不好说出口,他便主动挑明。 “你是不是还觉得,我现在是一时间头脑发热,担心时间久了我会变卦,对此事不再上心? ……嗯,你还对我未来的前景有些顾虑,担心我没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陪你折腾这些。 所以,你便想着早点‘落袋为安’,免得将来事有不谐,半途而废?” “我……我……这……” 被点破心中小九九的郭子安目瞪口呆,结结巴巴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看着耿煊,一副见鬼的表情。 对郭子安小小的敲打了一番,耿煊这才道: “人手的问题,你也不需要担心,我可以解决。 我最担心的,并不是人手不足,而是我给你弄来足够的人手后,你根本没能力将他们充分调动起来。” 郭子安闻言,立刻道: “苏帮主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见他这般回答,耿煊便摇头打断道: “看来,你并没有真正认识到其中难度。” 郭子安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难道是态度不够坚决? 耿煊却并没有在此刻就管理的具体问题与郭子安展开讨论,而是道: “你还有其他什么想法,也一并说了吧。” “啊?……没……没了。”郭子安犹豫了一下,如此道。 耿煊皱眉,道: “我看得出来,你刚才说的那些,并不是你计划的全部。 现在,你最好开诚布公的与我说清楚,我好心中有数。” 郭子安看着耿煊,心道,这“苏瑞良”难道有看穿人心的本事? 怎么自己心里想什么,他都能看个清楚明白? 对方既然已经如此说了,他也就不再藏着掖着,轻声道: “不能说是计划,只是一些不切实际的设想。” “什么设想?”耿煊问。 郭子安道: “不知苏帮主对月露原的情况了解多少?” 他也不等耿煊回答,便自顾自的道: “在洙水改道之前,有数条发源于岑岭的小河经过月露原,一路向南,汇入漭江。 洙水改道之后,每年有更多的水经过月露原,注入漭江。 但月露原并没有一条足够宽阔的河道承载这些多出数倍的流水。 特别是每年赤乌山与岑岭周边持续数月的雨季,更会在月露原形成大片的泽地滩涂。 ……月露原的每家里坊,虽然也会在自己的耕地内修筑水渠,挖掘蓄水的鱼塘。 但里坊之间,却是以邻为壑。 整个月露原,更是缺乏一个完整的水利建设。 现在的月露原,别看已经有数百万人,数千万亩土地,可开发程度其实依旧非常低。 我没有实地勘察过,只是根据我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做了个大概的估测。 若是能从岑岭开始,对月露原的水利做一个整体规划,将流经月露原的水充分利用起来。 不仅能够新增更多耕地,让现在很多贫瘠的里坊,还有游民聚落也使用到充沛的水源。 还能将现在许多常年被水浸泡的泽地滩涂也转化为良田。 这一增一减,月露原的耕地能在现有的基础上轻松增加一两倍。 甚至,还有可能更多。 不过,要做成这一切,工程量比疏浚洙水古河道犹有过之,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所以,这也就是我心中一点不切实际的狂想而已。” 听郭子安讲述完他心中那“不切实际”的狂想,耿煊认真盯着他看了许久,并没有就此给出任何点评或者许诺,只是点头道: “以后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 至于是不是‘不切实际’,那是我要考虑的问题。 你只需从技术层面给出合理的,具备可行性的思路就可以了。” 心中莫名的郭子安轻声道:“是。” “好了,今天暂时就到这里吧。”耿煊表示这次面试谈话结束。 这场谈话,不仅耿煊心中满意,郭子安的心态,也远比刚来之时踏实了许多。 他先是应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的问道: “苏帮主,咱们什么时候去现场? ……我说的那些,都是根据从元京各家了解到的信息推算出来的,做不得准。 真正的方案,还是得勘察了现场之后才能有定论。” 耿煊想了想,道: “一天后吧,这里还有些收尾没有结束,明天我带你回去。 ……你也趁这时间做些准备吧,看看元京这边有什么需要安排的。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直接找薛志恒他们。 若是他们办不了,你告诉我,我让程耀阳他们帮忙。 我想,这个面子他们应该会给我的。” 不说面子问题,只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明天就回启程离开,他们就一定会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 “是。” 郭子安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站在一旁,陷入沉思之中。 却不知是在完善原来的构思,还是展开新的“不切实际”的想象。 一旁,全程旁听了两个“狂人”谈话的樊綦,一脸复杂的看向耿煊,道: “苏帮主,您不会真要玩这么大吧?” 耿煊道:“反正都要玩,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 樊綦瞥了旁边郭子安一眼,道: “这家伙一根筋,根本不知道,这事最困难的,根本不是工程本身。 ……他不知道,您难道也不知道? 要真到这般规模,别说元州,整个九州都得震动!” 耿煊笑道: “这不还有一百多天的时间么? 谁又能预料到,这一百多天时间里会发生些什么? 别说一百多天以后,便是一个月以后的局面,都有可能是全新的。 现在想得太多,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这……” 樊綦语塞,不知道如何回应。 若是其他人这般说,樊綦只会觉得这人不靠谱,用这样的话来敷衍他。 可说出这话的人是“苏瑞良”,他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在“苏瑞良”身上,这是被反复验证过的事实。 别说一个月之前,便是一天之前,谁能想到,如日中天,底蕴深厚的无忧宫,会这般轻易的倒在“苏瑞良”的脚下? 从“苏瑞良”在康乐集冒头到现在,短短数月时间,元州局面,说是一月一变一点都不夸张。 这居然是事实。 想到这里,樊綦忽然心中一动,目光紧盯着耿煊,问: “苏帮主,金沙帮许象风的麻烦,您解决了吗?” 耿煊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您已经解决了。”樊綦沉声道。 耿煊闻言,反盯着他,似笑非笑的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樊綦道:“早在半个月以前,就有金沙帮的人强闯康乐集,探察绿漪园被屠灭的真相。 现在时间又过了这么久,我不相信,他们还不知道这是您所为! 还有许象风女儿死在康乐集一事……面对这些情况,我不相信,许象风会什么都不做。” “而且,在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您又怎么敢扔下清源集的一切,孤身远来元京?” “现在的您,包括章正丰在内的所有无忧宫高层,都能被您轻松的一网打尽。 许象风对您来说,自然也不可能是多大的麻烦!” 一边想,一边说的樊綦,似乎心中思路也在被一点点打开。 他看向“苏瑞良”的目光,渐渐有种惊悚的意味,一脸震惊的开口道: “他……他……您不会已经将他杀了吧?” 耿煊看向他,身子前倾了一些,轻声道: “哎,被你猜到了……不过,这还是个秘密,你可别声张了出去。” 樊綦一脸震惊,继而苦笑道: “苏帮主,您……瞒得我好苦,您应该早点告诉我啊!” 见“苏瑞良”一脸莫名,似乎不解为何要将这事告诉他这个外人。 樊綦心中更苦了。 “苏帮主,从当初您灭了绿漪园,将我强行拉下水,为了避免被许象风报复,我可就重金请人在康乐集坐镇。 每一天,流出去的可都是大把的真金白银啊。 您哪怕早一天告诉我,也能给我省好多好多的银子啊! 我现在从康乐集离开,没了稳定的收入,就差没伸手向人讨饭吃了啊!” 说着这些,樊綦一脸的可怜巴巴,说不出的委屈凄苦。 见他这般说,耿煊都忍不住替他可怜起来。 才怪。 他盯着一脸苦相的樊綦,忽然道:“你难道不知道,我这眼睛,可是真的能看穿人心哦!” 樊綦闻言,先是一怔,而后悚然一惊。 忽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立刻朝他拱了拱手,道: “苏帮主,郭子安我已经引荐给您,这就不耽误您了,告辞!” 话未说完,便已转身。 话音落时,已经快步出城而去。 盯着樊綦远去的背影,耿煊轻轻一笑,便不再理会。 …… “帮主,您真的只待一天就要走?”薛志恒忙问。 旁边的唐彩珠以及徐家二老,都露出关切的神色。 刚才,无论是耿煊与郭子安的交流,还是与樊綦的对话,他们都在一侧旁听。 一开始,听着耿煊与郭子安的对话,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胡闹”。 根本分不清主次轻重。 若非知道“苏瑞良”看似温和的表面下是十足的顽固和强硬,他们都想建言一两句了。 可在又听了“苏瑞良”与樊綦的交流,知道除无忧宫之外,金沙帮主许象风早就折在了他的手中。 更恐怖的是,至今居然没有一点风声传出。 那些不恭敬的念头,一下子就消散了一大半。 或许,“苏瑞良”的眼界,早就超越了他们认知中的“主次轻重”。 也正是这样的原因,他才能如此随意地,将无忧宫卫城,以及元京城内那些,无忧宫数百年底蕴积累的庞大产业交给他们接手。 如此说服自己的薛志恒等人,原本因为过分庞大的利益砸下来,而稍稍有些昏头的心思,忽然清醒了许多。 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定位在了“代理人”的位置上。 虽然“苏瑞良”没有就具体的事宜做任何的叮嘱和敲打,一些能让他们轻松吃个饱的操作,却是主动从他们心中消退了。 更关键的是,他们仿佛再次想起,这“苏瑞良”真的能看透人心啊! 对于他们心中那些纷呈的念头,耿煊只是瞥了一眼,便视若不见,点头道: “是,明天就走。” 得了确切的回应,几人都没有在他身前多待,各自匆匆离去。 他们必须赶在“苏瑞良”离去之前,尽可能将卫城内的一切梳理明白。 对他们来说,这将是极其忙碌的一天。 对耿煊来说,这一天却是比较清闲的。 在接连两波访客之后,再没有人登门,卫城一下子清静了下来。 …… 有了许多闲暇的耿煊,将时间全都用在了修炼之上。 经过一夜实战,大师境的“淬玉擎天指”已尽数入心。 在耗费八十点红运后,耿煊将之从大师晋入宗师层次。 同时,耿煊顺手将另三门技能也都向上提升了一层。 真的是顺手。 这三门技能就是“洪波游身法”,“龟息术”,以及“离水分光刺”。 自从入门之后,耿煊就没有刻意修炼过这三项技能。 除了将“龟息术”提升到小成,其他两项技能一直都处在入门阶段。 虽然没有刻意修炼,但在长时间的潜移默化之下,这三项技能各自所在层次,也早被耿煊掌握由心。 这次,在分别消耗了六点,十二点,四点红运之后。 “洪波游身法”晋入小成。 “龟息术”晋入大成。 “离水分光刺”晋入小成。 …… 午时刚过不久,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四人再次前来拜见。 耿煊暂停了修炼,随他们一起去了战堂附近一片极为开阔的,平日供战堂修炼切磋的演练场地。 在这里,聚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此刻,除了安排在城门处的百余名守卫,以及躺在采折院的病床上,才刚接受完脏腑移植,断肢续接的昏睡者。 卫城内所有的活人,全都聚在了此处。 外围四周,是千余名负责警戒的,耿煊自从进入元京之后陆续吸纳的临时帮众。 算上唐彩珠在内的“赤心帮余孽”,包括薛志恒在内的血牙团,徐家二老在内的徐家人,这三家临时帮众总共有1347人。 后杀入无忧宫卫城之后,又陆续吸纳了总数多达1243名俘虏。 只不过,以仆役为主,加上许多对无忧宫满怀恨意的正式无忧宫人,并不是一次性吸纳,而是在与其他无忧宫人的战斗中不断消耗,不断死亡,不断吸纳补充。 现在,这些进入无忧宫卫城之后吸纳的人员数量只剩535人,足有708人死在了对其他无忧宫人的杀戮报复之中。 在有了这批“肉盾”之后,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麾下的人手伤损少了很多,加上岳晟等人对伤残者的及时救治。 入城的1347人,现在还有854人,阵亡了493人。 现在,耿煊在这卫城中,“自己人”的数量有1389人,比入城前的1347人也就多了四十一人。 整体实力,却反倒有所下降。 因为入城后吸纳的“自己人”,炼血,炼骨,以及炼髓以上战力较少。 相比于阵亡的数量,有些“入不敷出”。 而炼皮,炼肉层次的战力,相比入城前,却增加了不少。 而被团团包围在演练场中央,是人数规模多达四千多人的俘虏群体。 别看数量更多,面对周围千多双目光的注视,却一个个宛如从冰水里捞出来的鹌鹑。 除了瑟瑟发抖,满脸惶恐,没有任何反抗之心。 那些敢反抗的硬茬子,早就被郑青妍等人杀光了。 自从采折院一战结束之后,胜负之势便已彻底明确。 自那以后,郑青妍等人便没再收纳新的“自己人”。 在清扫全城的过程中,凡是敢反抗的,全都死在了他们的屠刀之下。 唯有那些扔掉武器,不做任何反抗的投降者,没有被他们直接杀掉,而是被聚在一起,等待“苏瑞良”的集中处理。 有驯鸽院这样的样板在前,无论是这些俘虏,还是唐彩珠、薛志恒这些“自己人”,都知道他们还有一道“生死险关”要过。 耿煊先是大略扫了一圈,看向人群最前方的瞿庆丰,道: “将你们驯鸽院的人都领出来吧。” 听了这话,瞿庆丰如蒙大赦,脸上露出惊喜神色。 以最快的速度,将聚在身旁的那些驯鸽院的男女领着离开。 耿煊的目光,落在了距离瞿庆丰等人最近的,数量多达四百多人的女子身上。 这群女子,年龄最大的,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多岁,三十不到。 且数量偏少,只有二三十人。 数量最多的,是间于十一二岁到十五六岁的少女。 另外还有许多年龄低于十岁以下的女童。 这些女子年龄悬殊,相貌各异,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长得都非常好看。 冷艳,雍容,轻盈,妩媚,清新,玲珑……不仅好看,还各有特色。 “她们是?” 耿煊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来回扫了几遍,看向身旁的郑青妍,目露询问之色。 他知道,这些人的位置,都是郑青妍等人提前安排好的。 这些人被安排在已经被他处理过的驯鸽院众人身后,让他第一时间看到,这自然不可能是随意的安排,这甚至可以看出郑青妍等人内心的某种倾向。 郑青妍轻声道: “帮主,她们都是我们在攻破内闱院,杀掉所有反抗者之后的俘虏。” 听她这般说,耿煊轻轻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 内闱院传授的东西非常特别,既有如何取悦,以及拿捏男人。 还有如何取悦,以及拿捏女人。 后者的目的,却不是为了“磨镜子”,而是为将来的“宅斗”提前点亮技能树。 因为这些从内闱院“毕业”的女子,有两个去处。 一是青楼。 二是大户人家的后院。 耿煊的目光,在这些女子身上扫过。 而后她看向郑青妍,道:“你带人维持秩序,让她们排队出来。” 很快,这些人开始有序往外走。 除了那些年幼的还有些懵懂,那些年长的,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惊喜之色。 她们自以为得到了与驯鸽院那些人一样的待遇。 可事实并非如此。 特别是当那些年龄超过十八岁,率先从人群中走出的几十名女子,除了寥寥数人成功从耿煊身旁经过。 其他人,全在一股无形的推力之下,身不由己的出了队伍,落在了郑青妍等人手中。 这样的变化,有人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有人却强忍着恐惧,用魅惑,哀求,无助的眼神看向耿煊,似乎想要用这种手段,让他不忍,让他心软。 耿煊的心,这一刻却硬如铁,冷似冰。 因为她们特殊的际遇,耿煊已经极大的放宽了标准。 这些被挑出来的女子,全都是红名浓度超过二十五点以上的存在。 耿煊理解她们的不得已。 也能够想象到,在这样的,被刻意制造出来的险恶环境中,即便无心杀人,可若要想活下去,也只能踩着其他人的尸体才能向前。 不然,她们就要变成尸体,成为其他女子的垫脚石。 这不是她们的错。 但,只是稍作权衡,耿煊还是做出了选择。(本章完) 第244章 恐怖收益,软硬兼施 最终,在耿煊的有心放水之下,出身于内闱院的428名女子,有382人都成功从耿煊身旁经过。 另有46人,则全都落在了郑青妍等人手中。 在“筛掉”驯鸽院以及内闱院这两批人以后,等待处理的俘虏人数,还有3822人。 虽然怀着万般的恐惧和抵触,这些人还是在郑青妍,闫文萱等人的组织下,陆续从耿煊身前经过。 除了最先经过的,以岳晟为首的仅有的五名出身于采折院的投降者,因为特殊的专业能力,让耿煊放松了标准,没有因过于浓郁的红名落入旁边一众临时帮众手中。 其余那些仆役,无忧宫人,以及他们的家眷之类的投降者,都享受到了统一而严格的标准。 凡是红名浓度超过二十点的,全都在经过耿煊身前时,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出队伍,落入郑青妍等人手中。 虽然,耿煊还没有下令将这些人处理掉。 但这恐怖的一幕落在所有人心中,和被判了死刑没有任何不同。 这使得所有从耿煊身前经过之后,都有种上断头台的恐惧感和绝望感。 反抗? 那些有胆子反抗的,早就在此前郑青妍等人大索全城的过程中被杀光了。 能被活着集中到这里听凭“裁决”的,早就已经被抽走了脊梁骨,没有了反抗的心气。 所以,虽然恐惧绝望,可在一双双眼睛的“逼迫”之下,却没有人敢停下脚步,说一个不字。 那些成功从耿煊身旁经过之人,无不面露欢欣之色,绽放出重获新生的幸福笑脸。 这也给了那些后来者以希望和动力。 而那些被无形之力推着离开队伍,落入郑青妍等人控制中的,同样没做任何反抗。 可从他们的情绪反应却可以看出,他们的人虽然都还好好的活着,心却已经先一步死了。 耿煊也不得不感慨,无忧宫的水土,也确实“养人”。 哪怕他已将红名标准提升到了二十点,自岳晟五人之后,有3817“过筛”。 最终,却只有2254人成功通过,通过率不足六成。 有足足1563人落在了郑青妍等人手中。 这些人的平均修为并不高,有许多都仅有炼皮,炼肉层次的修为。 甚至,还有不少是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人。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头顶浓郁的红名,随便拎一个出来炼化,红运都不会低于二十点。 ——在安乐集声名狼藉的吴有仁,身死之后也仅给耿煊提供了20点红运。 这般声名狼藉,作恶多端的吴有仁,放在无忧宫卫城内,只能充作一个基本单位。 加上从内闱院中筛出来的46人,这总计1609名俘虏的结局如何,自然不必多言。 为了避免让现场显得过于难看,有碍观瞻,耿煊还示意郑青妍,闫文萱等人在动手时将这些人带远一点。 明知道跟着远去后,会迎来什么结局的俘虏们,却宛如一群沉默而温顺的羔羊。 表现出了与他们头顶红名完全不相称的规矩和服从。 耿煊怀疑,现在便是给他们人手发一把铁锹令他们挖坑,等坑挖好后让他们排队跳进去,再让另一批人填土,如此循环,都会很顺利的进行下去。 心中想到这样一幕的耿煊,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 “我真是个屠夫啊。” 在郑青妍,闫文萱,以及一众“自己人”的严格押送下,1609名俘虏消失在演练场的拐角。 很快,成片成片的红名宛如特殊的鱼群,快速掠过虚空,投入耿煊的眉心“燧珠”之内。 演练场内,是死一样的沉默。 偶尔,会有零星的惨叫声从远处传来。 这没有让演练场变得热闹,反而越发衬托出此间死一样的静默。 没有太久的时间,1609团红名没入“燧珠”之内。 被快速炼化之后,给“燧珠”新增了41834点红运,以及少得可怜的30点黑运。 随着离去不久的郑青妍等人,带着浓重的煞气与血腥气返回。 耿煊的目光在近三千名沉默的俘虏身上扫过,对身旁的唐彩珠、薛志恒道:“继续。” 在将1609名俘虏直接处理掉之后,演练场剩余俘虏人数,还有2919名。 包括瞿庆丰在内的,出身于驯鸽院的278人。 出身于内闱院的382人。 以岳晟为代表的,出身于采折院的5人。 以及来自其他各类群体——仆役、家眷、正式无忧宫人在内的,成功“过筛”的2254人。 至于接下来要做的,耿煊早已与薛志恒等人做了交待。 这2919人,将如此前在无忧宫卫城内沿途吸纳的那些投降者一样,全部宣誓向耿煊个人效忠。 不是以临时帮众的身份,也不是巨熊帮正式帮众的身份,而是以耿煊个人仆从的身份。 这样,既能让他们给自己贡献更多的白运,也不至于让他们在身份地位上高出唐彩珠、薛志恒这些临时帮众一头。 随着这2919人如田野中的麦穗一般纷纷伏地,以仆从身份向耿煊见礼效忠。 为耿煊带来了20点新增白运。 而此前,在进入卫城后郑青妍等人用同样的方法沿途吸纳了1243名投降者,总共给他带来了42点白运。 这固然有人均白运持续降低的缘故,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这近三千名新附仆从的个体实力过低。 其中,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数量,就超过一千人,具体为1091人。 另外炼皮境有857人,炼肉境有652人。 这些低修为群体,占了新附仆从数量的近九成。 …… 在接受完这些人的效忠之后,耿煊便离开了演练场,将这些人接下来的安排交给郑青妍,闫文萱等人负责。 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四人则跟着他一起离开了演练场,去了采折院长居住小院的书房。 ——为了方便翻阅采折院长的那些笔记,清闲下来的耿煊便待在了采折院长的小院中。 唐彩珠等人有事,都会来此寻他商议。 几人进入书房,薛志恒便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现在,咱们手中可用人手,超过了四千三百人。 可没修为的普通人,便超过了一千人。 这些人最多安排他们在城内,做些简单的,不危险的工作,维持卫城的正常运转。” “只算修炼者的人数,总共只有三千二百多人。 而且,整体实力并不高。 我大略统计了一下,只是炼皮,炼肉层次的修炼者数量,就超过了两千。 这么点人手,既要守护卫城,还要去城内接收大量产业,显然是不够的。 我的意见是,还要加人。” 说到这里,薛志恒顿了顿,又道: “而且,我还观察到另一个隐患。 入城后,咱们沿途就吸纳了不少效忠于帮主您的仆从。 虽然战死了一大半,现在也有535人。 这次新纳的近三千名仆从,除开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修炼者的数量超过了一千八百名。 也就是说,出身于无忧宫卫城,现以仆从身份待在城内的修炼者数量超过了两千三百名。 而咱们三家人手,将采折院中那些伤患加起来,也不过854人。 虽然,炼髓以上的战力,绝大多数都是咱们的人。 炼骨层次的战力,咱们也占据着绝对优势。 可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接下来,咱们还要分出人手去元京城内接收大批产业,对潜伏在元京城内的无忧宫残余势力进行清理。” 说到这里,薛志恒脸上显出担忧神色,看向耿煊,道: “便是帮主您能看透人心,这些人现在为了活命,也确实没有其他心思。 可人心易变,等您一走,指不定他们又会是什么心思。 这两千三百多人中,有多少与城内那些无忧宫残余势力有瓜葛呢? 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又被蛊惑,暗中做出不利于咱们的事情呢? 这些都是要提前考虑到的。 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增加更多人手。 通过扩增人手的方法,让这些仆从修炼者的数量下降到一个更安全的比例。 咱们力量的增强,也能有效的杜绝那些心思不坚者左右摇摆。” 耿煊听着薛志恒的讲述,轻轻点头,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你们打算如何扩增人手?” 薛志恒道: “我们此前已经简单商量了一下,已有一些思路。 帮主您给我们参详一下,看看是否合适。” “说来听听。”耿煊道。 “因为规矩,血牙团正式成员的数量有限。 但我也一直与一些更小规模的雇佣兵团保持着稳定的合作。 对于他们的情况,也都是比较清楚的。 在必要时,也是值得信任的力量。 ……我相信,以咱们现在的条件,只要指缝中稍稍漏出一些甜头出来,他们就会立刻主动来投。 咱们反而要避免太多人来投,又造成尾大不掉的情况。 我的意见是,咱们大可以优中选优,从中挑选四五百人,吸纳成为自己人。” 薛志恒说完,唐彩珠就紧接着道: “除了手中这些人手,拳馆这些年也招收、出师了不少弟子。 再加上这些年的经营,在元京城内,四座外城,以及其他地方也都经营了一些关系。 让他们跟着一起进攻全盛时期的无忧宫卫城可能有些不靠谱,可现在我若是招募他们,应该还是会有不少人来投的。 ……我估摸着吸纳三四百人应该没有问题。” 徐家二老中,那位年过六旬,名为徐子铭的老者随之道: “我们徐家这边,应该也能招来五百人左右。 此前,考虑到一些极端情况,我们将族中一些优秀子弟分散藏匿了起来。 另还有些安排去了徐家卫城之内。 再加上一些暗中培植起来的力量。 抽出五百名堪用的修炼者应该不是问题。” 好家伙,三家这么一凑,大约能增加一千四五百人左右。 听着三人的讲述,耿煊甚至有种感觉,这远不是薛志恒、唐彩珠以及徐家三方的极限。 这个数量,明显是三方权衡之后的结果。 既要确保经过这次扩招之后,尽可能稀释掉这些出身于无忧宫卫城的“仆从修炼者”的比例。 也要确保这批新增的人手不会太多太强,成为新的隐患。 薛志恒又补充道: “我们说的,都是正式成员的数量,还没有算家眷亲属。 包括咱们手中现在这些人手,有许多都有家眷亲属,父母妻儿。 这些人中,有不少也都有修为在身,过于繁重的任务不好安排给他们,可安排他们担起卫城某些方面的事务,却也是足够的。 若是将所有家眷都算上,卫城人数的规模应该能恢复到七八千人的样子。 ……有了这样的基础,咱们才勉强可以做到,同时维持这座卫城的运转,接收城内产业,以及清剿城内无忧宫的残余势力,而不至于左支右绌。” 在四人期盼的目光中,耿煊点头道: “没问题,就按照你们的想法去操作吧。” 四人闻言,脸上都露出振奋神色。 “……不过,我就一个条件。”耿煊道。 “帮主您说。” “所有接受你们招募和安排的,不管是修炼者还是普通人,都必须先成为临时帮众。”耿煊道。 对于这个条件,四人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纷纷应是。 这在他们看来,这甚至都不能算是条件。 要想在无忧宫的遗泽中喝一口汤,甚至是吃一口肉,前提条件,当然得是“自己人”。 这简直是理所当然之事。 就在这时,唐彩珠有些遗憾的道: “要是您能晚一点走就好了。 咱们这一次,吸纳这么多新人,还有许多家眷。 ……内里心怀叵测的,有异心的,不知道有多少。 若能提前做些甄别,用起来也更放心一些。 现在这般,我倒是不敢全然信任了。” 听到唐彩珠这话,耿煊还没什么表示,薛志恒,徐家二老的神色都隐隐一变。 却是都想起了初见“苏瑞良”时,那些不愉快的,让他们感觉刺痛、忌惮的经历。 不过,转念又一想,自己这些人都受了这么一遭罪,其他人为什么能够幸免? 更何况,“苏瑞良”的做法虽然过于粗暴,但也确实挖出了许多隐患。 现在,这些新入伙之人若是没有经过这么一遭,大家下意识感觉心理不平衡的同时,也确实难以做到完全信任。 年纪最大的徐启文眸光一动,忽然道:“帮主,我还有一个建议。” “哦,你说。” “守护卫城,以咱们手中现有的这批人手为主。 元京城内的一切,除了我们这些炼髓以上的出面主持大局,其余人手,以将来新募之人,以及这些出身于卫城的‘仆从修炼者’为主。”徐启文道。 耿煊还没说什么,薛志恒就一脸疑色的道: “咱们刚才还在担心他们不可信任,可能与城内无忧宫残余势力有牵扯,怎么还主动将他们往城里送?” 徐启文道:“不管是这些人,还是将来新募之人,是否可信任,是不是与无忧宫或者别的势力有牵扯。 咱们只是在这里担忧,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要验他们的成色,将他们送入城内是最方便,也最简单的!” 薛志恒不是蠢人,听到这里,立刻醒悟过来,眼前也是一亮,道:“投石问路?” 徐启文颔首道: “对,只要提前做好安排,他们究竟是个什么成色,看他们在入城后的表现就可以了。 而且,我觉得,这比咱们亲自动手去挖人还要更简单一些。 说不定就会有无忧宫的残余势力主动冒头,与这些人进行接触。” 最后,徐启文看向耿煊,问:“帮主,您觉得这办法如何?” 耿煊点头道:“不错,我觉得可以一试。” 回答这个问题时,他面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并没有怎么在意这个问题。 但他心中,却已经开始替这些已经被预订好“石子”命运的家伙们提前默哀了。 事情虽然还没有发生,但耿煊仿佛已经看到,一场有别于清源集的,另一种形式的“血肉磨盘”已经出现了。 源源不断的新人,会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白运,以及相应的黑运劫数。 然后,这些人会被当成“石子”投入元京城内。 这和揣着火源跳入火药堆中有什么区别? 不仅那些残留的无忧宫势力会饱含恶意的看着他们。 那些来源复杂的,甚至完全摸不清跟脚的势力,还不知有多少会怀揣着各种目的,将他们当成某种“突破口”。 需要提醒他们吗? 当然不需要。 这些“自己人”被当成“石子”投入元京后,不管是他们杀了人,还是被人杀了。 最终受益的,都会是他。 耿煊甚至觉得,用这样的方式,在元京城内搅起一些涟漪,间接试探一下这里的水深水浅,也是一件大有裨益之事。 他想了想,决定给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吃更多的定心丸。 他看向四人,道: “元京城内的情况,可能不会太过顺利,你们注意保全自身。 另外,那些无忧宫的产业,你们也不必太过在意。 我的意见是,在接手之后,除了留下一两处作为城内的落脚点,其他的都可以处理掉。 一开始将摊子铺得太开,不仅会分散过多人力,也会给暗处那些不怀好意之人以更多的机会。 ……我听说,许多人闯荡元京,为的就是有个落脚安身之地。 你们在处理那些产业时,完全可以更灵活一点。 也并非一定要兑换成银钱或资源,也可以用来招揽更多的人手以为助力。” “……” 此后,五人又就相关的问题讨论了近半个小时,将耿煊离开后,以这座卫城为根基,未来一段时间在元京的发展大略给确定了下来。 …… 待四人离开之后,于再次修炼之前,耿煊了不少时间,对从昨夜开始到现在的红运收益做了一番仔细的盘点。 这一夜,是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只这一夜收获的红运,便超过了此前历次红运收益的总和。 便是耗时良久,算上敌我双方,总共“吞噬”了超过万条人命的清源集大战,总共收获的红运,也不过是昨夜收益的五成有余,不到六成而已。 昨夜收益,主要有两块。 一是发生在近两千里之外的清源集。 虽然没有亲见,但耿煊已经知道,那就是无忧宫左右双使,四方堂,定星堂,战堂这个五个堂口之下的精锐力量发动的自杀一击。 卫城内的一些情况,对此也做了侧面印证,这五个堂口在卫城内的驻地,力量都非常的空虚。 迄今为止,从清源集方向投奔而来的红运数量,已经超过了两千四百团。 更准确的说,是2419团。 也就是说,在无忧宫精锐发动的自杀一击之下,敌我双方总共阵亡了2419人。 其中,绝大多数红名,都集中在昨夜上半夜的两三个小时之内。 后面零星又有一些红运过来,耿煊猜测,很可能是己方的重伤者没能撑过危险期。 根据每团红名提供的红运与黑运数量,耿煊还能大概判断出敌我双方的阵亡人数。 超过两千四百人的阵亡者中,敌我双方几乎对半开,且敌方略多一些。 ——出身无忧宫的死者,红运普遍偏高,而黑运要么为零,要么仅寥寥一点。 相对来说,己方阵亡者耿煊虽然记不住太多名字,但红运普遍偏低,且黑运一般都有一两点。 这2419名死者,总共给耿煊带来了75006点红运,以及1446点黑运。 然后,便是昨夜元京周边的一系列收获。 先是清理唐彩珠、薛志恒、徐家内部的隐患,以及徐家别院周围的盯梢者。 总共197人,给耿煊带来了5369点红运,413点黑运。 然后,是耿煊在进入无忧宫卫城之前,沿途清理的一些钉子,以及他带着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四人在紫罗殿周围的一番杀戮。 算起来,死在他们手中的人数并不太多,可“人均素质”实在是太高。 算上章正丰,无忧宫主这些人在内。 总共162人,就给耿煊带来了9579点红运,以及55点黑运。 然后便是郑青妍、闫文萱等人在卫城内掀起的杀戮,总共杀了3174人。 这给耿煊带来了11万1090点红运,以及80点黑运。 这番杀戮的代价就是己方总共阵亡了1201人,这又给耿煊带来了3万7598点红运,以及680点黑运。 此外,就是采折院的收割。 算上那被采折院长紧急唤醒的四百人,除了530名十八岁以下的未成年,其余3070名受术者全被耿煊收走了“红运果实”。 他们总共给耿煊带来了12万2800点红运,以及62点黑运。 再加上采折院长一人贡献的684点红运,2点黑运,以及前不久在演练场对一千六百余名俘虏的处理。 到现在为止,耿煊入元京还不到一天时间,却已经收割了9414条人命。 并因此收获了32万8954点红运,1322点黑运。 算上清源集那边,昨夜总共收获了40万3960点红运,2767点黑运。 因昨夜的大丰收,“燧珠”内的红运,积攒到了远超此前的高度。 …… 【红运:58万5356 黑运:1万6089】 …… 将昨夜的红运收益做了一番全面梳理之后,耿煊再次全身心的投入到修炼之中。 入夜之前,耿煊先后耗费十点,以及八点红运,将“采生术”以及“折割术”从入门晋入小成之境。 而后,又用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将“洪波游身法”以及“离水分光刺”在小成境的内容完全消化吸收。 然后在消耗十二点,八点红运之后,将这两项技能分别晋入大成水准。 以他现在所在高度,耿煊发现,如“洪波游身法”,“离水分光刺”这些技能,他可以在很短时间内便领会其要旨,并迅速完成消化吸收。 就在他打算趁着入夜后的一段时间,一鼓作气,将这两项技能,以及“龟息术”继续向前推进一步之时。 离去近半日的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四人再次联袂来访。 来访的四人,神色都非常凝重。 耿煊诧异道:“你们这是怎么啦?” 四人却并没有立刻道明原委,而是纷纷从袖中取出一本本书册,呈递到耿煊面前。 耿煊再度诧异,道:“你们这又是怎么啦?” 唐彩珠从袖中取出的书册最多,也率先开口。 “帮主您明早就要出发,我们虽然觉得太突然了一些,既然您做出了决定,我们自然只能遵行。 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只能用各自的珍藏,略表心意。” 一边说着,她便已将其中四本呈递到耿煊面前,道: “不过,这四本却是来自无忧宫的缴获。 这两本来自于内闱院,是内闱院倚为根本的秘术。 ……这两本则是来自于传功堂。 以无忧宫传功堂的底蕴,我相信好东西绝对远不止于此。 可时间太紧,我就挑了两门比较有意思的,或许对帮助您有所裨益。” 耿煊先是看向放在最上面,唐彩珠说的内闱院倚为根本的两门秘术。 刚看到扉页上的三个字,耿煊心中,就觉一阵古怪。 因为这三字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陌生,反而非常熟悉。 老朋友了属于是。 《房中篇》 耿煊拿起这本秘术,大略翻了翻,确认和自己手中那本内容一致。 于是,他视线转移,看向下面那一本。 《绕指篇》 这倒是一本新东西。 耿煊拿在手中翻了翻,在对其总纲要旨大略通读了一遍之后,把握到了这门秘术的精髓。 “这还真是……术业有专攻啊!”耿煊忍不住心中吐槽道。 若说《房中篇》的核心是“硬”来,那么《绕指篇》就是“软”磨。 《房中篇》的核心,是通过极致的痛苦摧残,强行剥离掉人生为人的羞耻感,自尊心等情绪之后,用最原始的欲望满足,填补、挤占那忽然的心理空缺。 最终达到控制他人的目的。 而《绕指篇》相对来说,就要温和得多,以婉转柔顺的姿态,给予无尽的欲望满足,并达到以“欲”代“情”的目的。 看似没有直接强行操控对方,却会让受术者产生“我们正彼此深爱”的错觉。 并甘愿为了这份深情,满足对方的一切要求,一切愿望,哪怕自蹈深渊,与世皆敌。 《房中篇》的优点是直接,高效。 缺点是只能强者对弱者使用,且一旦受术者实力提升,心志变得强大,与施术者之间的差距拉得越来越近之后,便有可能挣脱这种控制。 而《绕指篇》恰好与之相反,优缺点互换。 弱者也可以潜移默化的对强者使用。 哪怕施术者修为低微,受术者轻易就能将之碾死,可只要有能耐让其体验到“爱情”,那基本就算成了。 缺点就是实力差距越大,越需要软磨硬泡,长久功夫。 不能心急,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而且,如果没有“多线操作”的绝技,一次,甚至是一生最好都只对一个人使用。 不然,一旦穿帮,让“纯爱战士”感到“爱情破灭”,从迷梦中醒来,那后果也是非常恐怖的。 唐彩珠见耿煊盯着《绕指篇》细看,忍不住低声道: “据我们才了解到的情况,那位徐家主的爱妾,很可能便是无忧宫内闱院的人。 而且,主修的就是这门秘术。”(本章完) 第245章 控制人类,五禽之鸡 唐彩珠忽然说出的一句话,让耿煊心中恍然。 “原来如此!”耿煊心中如此道。 此前,对于徐家主种种不顾家族利益的操作,耿煊没有多想,只是将其当成了一个难得一见的情种。 再精明的人,一旦成为恋爱脑之后,做出一些失智的,看上去完全不顾利益得失不可理喻的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 现在看来,徐家主的“恋爱脑”,居然是被人“后天移植”的。 这让耿煊心中恍然的同时,也觉颇为神奇。 他看向面无表情的徐家二老,问:“这情况,你们以前察觉吗?” 徐子铭,徐启文二人闻言,纷纷摇头。 徐启文更是直接道: “要是早知道那女人是无忧宫的暗子,我们便是拼了命也不可能让她进徐家的大门!” 耿煊道: “难道你们就从来没有疑心过吗? 据我所知,那位徐家主的爱妾,早年间可是与席寒月有过很长时间的共事经历。” 徐启文叹道: “正是因为此事,我们才没有怀疑。 既然您知道她俩早年间的一些情况,那应该也听过一些两人同榻共侍他人的不堪传闻。 据我们所知,席寒月对这些传言可谓是深恶痛绝。 而我们恰好知道,这些传言都是那女人特意放出去的,目的就是抬高自己的身价。 要是她也是无忧宫之人,怎敢如此行事? 却没想到,内闱院来了个将计就计……灯下黑啊!” 说到这里,徐启文再次忍不住叹了口气。 耿煊的念头,却没有停留在徐家主与他爱妾之间那“人造爱情”的八卦之上,而是联想到了更多。 问:“你们说,类似的情况多吗?” “绝不会少。”徐启文非常笃定的道。 继而解释道: “只我们从内闱院长的书房中,就找到了近十例类似的线索。 这还是她近期有关注,为了方便梳理思路,她主动留下了一些文字线索,没来得及销毁。 那些没被我们找到线索的,只会更多!”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耿煊道:“这么看来,要想根除这无忧宫的残余,还真的很不容易。” 徐启文几人都是点头。 和进来时一般,凝重神色没有丝毫消退。 “你们这般忧心忡忡,都是因为这个?”耿煊好奇问。 唐彩珠却摇头,道:“那是另一件事,不过,未免扫兴,还是等最后再说吧。” 耿煊诧异,眼神在几人身上扫过,轻轻点头,没有再追问,目光重新落在了《房中篇》和《绕指篇》这两本秘术之上。 刚才,在将《绕指篇》的总纲大略通读了一遍之后。 他的心中,很自然的就生出了一些想法。 《房中篇》与《绕指篇》这两门秘术,不仅是“刚”与“柔”,优缺点互换这么简单。 凡事都喜欢往更深处琢磨的耿煊,还领会到了这两门秘术在更本质层面存在的“互补性”。 抛开一切伦理道德的因素,《房中篇》追求的,是将人身上“人”的特性剥离,将人还原成“动物”。 然后通过类似于“驭兽”的方法,控驭人类。 随着受术者实力提升,亦或者心志在某些特殊条件下得到磨砺,越来越坚毅,渐渐拉平与施术者之间的“位格”差距,“人性”重新抬头,不再被“动物性”支配。 这门秘术就有了失效的可能。 而《绕指篇》追求的,却不是剥离“人性”,而是利用、欺骗、甚至是放大“人性”。 将“动物性”的欲,伪装成“人性”的爱。 并将之化作无形的锁链,最终达到与《房中篇》同样的目的—— 控驭人类。 手段不同,方向不同,可归根到底,目的都是一样的,控驭他人。 而据耿煊所知,以追求“控驭他人”为目的的秘术,绝不止这两种。 单是通过《冷窗闲话》,以及其他类似笔记杂书,耿煊就知道,至少还有两三门最终效果差不多的手段。 有的是通过特殊的言语或行为,化身为催眠师,或者pua大师,有的则利用寄托了受术者特殊情感的外物,亦或者有着成隐性、致幻性的药物作为辅助。 最终的效果,都是让受术者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施术者的操控。 “是啊,走狗,相马,飞鹰,驯鸽……控驭动物的秘术如此之多。 那些历代的聪明人,没可能将最重要的‘人’给忽略掉。 相比于控驭动物,操控人类的性价比,明显高得多。”耿煊心中如此想。 只不过,因为人的特殊性和复杂性,困难程度明显比控驭动物更高。 且都有着巨大缺陷,要么先决条件苛刻,要么容易失效反噬。 不过,念及于此耿煊,一些念头还是很自然的便在他心中生起。 “要是综合这些秘术,都领悟到他们的精髓真谛,甚至全都达到圆满层次。 是否能够参悟出更加完美,如那些驭兽秘术一样,几乎不需要任何前置条件,失效可能性也更小的‘人类控制术’呢?” 想到这里,耿煊感觉到一种本能的不适感从心底冒出。 然后,他主动将这些念头压了下来,收起两本秘术,看向唐彩珠递来的另外两本书册。 据她说,这两本都是来自于无忧宫的传功堂。 这两本书册,不再是秘术,而是两门功法。 一本名为《控鹤手》,一本名为《慑心吼》。 这两门功法,都必须有着炼髓以上修为,掌握了可将一身劲力凝若实质的手段,才能修炼。 耿煊大略翻看了一下两本功法的总纲,也明白唐彩珠为何单独将它们挑选出来。 威力强弱都在其次,更主要是有趣,且能填补一些空白。 “控鹤手”是对炼髓劲力更精妙的运用。 达到隔空御物的效果。 既可以于十数步外,夺人兵刃。 也可以隔着一段距离控驭刀剑,或者其他物品,对目标暴起发难。 此前,在紫罗殿中,章正丰从另一人身上强取长剑,明显就使用了这门功夫。 在耿煊看来,这门功法用在大欺小,强凌弱之时,确实是装逼神技。 可若是与同层次对手战斗,就显得有些鸡肋了,无法对同层次对手造成威胁。 “慑心吼”则是一种音攻技能。 有两种运用,一种是直接当成特殊的攻击技能,在对敌时忽然使出,能起到大乱对手心率节奏,继而影响对手出招速度,降低攻击威能。 若是双方实力差距足够大,甚至能够一嗓子将对方喊停,直接混身僵直的愣在那里。 差距若是更大一点,直接将对方心脏吼碎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这还是少见的,无差别群攻技能。 可若双方实力相当,这种效果就会迅速减弱。 除非对手毫无防备,冷不防用出来,能够让对手“吓一跳”,从而创造出稍纵即逝的先手机会。 只要对手稍有防备,这种效果就会迅速减弱。 这同样是大欺小、强凌弱的神技,同层次对敌,效果反而没那么神。 让耿煊更觉实用的,反而是第二种实用方法。 “慑心吼”不只是攻击技能,也不是只能在战斗中实用。 若是日常中使用,潜移默化之下,能让使用者在听众心中树立起更有威望、不容易质疑的形象。 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听者更加慑服,不敢违逆。 若是配合上本就尊崇的权势和地位,那这样的效果就会更加突出。 起到一个“威严放大器”的效果。 “嗯,这是不是也能看做是一种‘控制人类’的技能呢?” 耿煊心中如此想着,唐彩珠的动作没有停。 在见到耿煊将得自于无忧宫的四本书册大略看了一遍收起后,又递过一本书册。 纸张古旧,书皮上也没有任何名字。 耿煊好奇的拿在手中,随意翻看,心中还想着,这又是什么神奇秘术,亦或者奇妙功法。 唐彩珠却直接打消了他的这些想法,她直接道: “这不是什么秘术功法,这是孟老祖晚年的一些思考随笔……思来想去,我手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也就这个了。” 她这话看似谦虚,可这就是事实。 对于已经完全领悟到“无双铁壁”真谛的耿煊来说,她手中那些能让许多修炼者为之疯狂的“孟铁心传承”,已经没有了任何吸引力。 一开始,耿煊的态度还比较随意。 他本只打算如前面的“控鹤手”、“慑心吼”一般,大略翻看一下,了解一下其核心立意就可以了。 可只是翻看了两页之后,耿煊那原本还显得随意的神色便收敛起了起来。 他的目光,盯着当前一页的文字,久久没有翻开下一页。 最后,在唐彩珠有些忐忑的目视下,耿煊更是直接将书册合拢,收入怀中,对唐彩珠道: “师姐有心了,这东西对我很有用。” 他之所以抑着好奇心,没有立刻翻阅更多。 却是耿煊明白一件事,即这种没有任何明确结果,只是著者某些念头、思考的随笔,在第一次阅读时,效果是最明显的。 在阅读者脑海中激起的涟漪,产生的启发,生出的“化学反应”,是最大的。 所以,耿煊决定选一个更加合适的时间阅读这本笔记。 不说沐浴焚香,怎么也要将手中庶务处置完毕,暂时没有其他挂碍之时,才最合时宜。 见他如此说,唐彩珠放下心来,退到了一边,将直面耿煊的位置让给了薛志恒。 看着薛志恒手中书册,耿煊笑问:“你这又是什么?” 薛志恒道:“我血压团的底蕴太浅,没什么秘术奇功,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就这一本了……这也算是我血牙团的根本秘法了。” 耿煊闻言,挑了挑眉,拿过薛志恒手中书册。 先是盯着封皮上的三个字看了看。 《竭血手》 “难道是门掌法?” 盯着看了两眼,心中如此想的耿煊翻到总纲部分,大略通读了一遍。 然后,他终于明白过来,这确实是一门掌法,却不是他理解中的那种掌法。 这不是攻击技能,而是辅助加持技能。 不是用到敌人身上,而是用在自己人身上。 战斗之前,对自己或者同伴使用“竭血手”,能让自己以及同伴在战斗中保持更好的状态,更强的攻击力,更强的耐力,更高的速度…… 若是战后使用,能让重伤垂死者有更高的生还几率,熬过最关键的“危险期”。 代价就是,效果结束之后,会有一段虚弱期。 这种“超长状态”持续的时间越久,增幅越大,虚弱期就越长,虚弱状态就越深。 这还只是看得见的。 更隐晦的代价,若是频繁使用这门掌法,对将来的成长上限,以及寿命都有影响。 在了解到这一切之后,耿煊心中,生出一些恍惚之感。 他很容易就想到了“折割术”和“采生术”。 “竭血手”虽然不如这两门秘术那般,更加深入本质。 可就方向而言,无疑是一致的。 都是对“生命元气”的透支式使用。 “这世间的聪明人,何其多也!” “关注到‘生命元气’特殊性的,也非只无忧宫一家。” “具体的路径虽然有所差异,可在各自的探索中,也都各有收获。” 心中这般感慨的耿煊,将《竭血手》合上,收入怀中,对薛志恒笑着颔首道: “薛团长有心了,这本‘竭血手’很合我意。” 薛志恒见状,也明显松了口气,笑着让到一边,将正面耿煊的机会让给了徐子铭、徐启文二人。 二人手中,各递出一本书册,送到耿煊面前。 耿煊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落在徐子铭手上书册之上。 在看到扉页上的名字后,便愣了一下,惊讶道:“这也是一门九流秘术?” 只见书册扉页之上,赫然写着四个字。 《五禽篇·鸡》 徐子铭闻言,点头道:“是。” 耿煊将这本秘术拿在手中,一边翻看,一边好奇道: “我也接触过不少九流秘术,扉页如你这般的,却还是第一次见。” 耿煊这般问,纯粹是好奇,可徐子铭脸上,却露出赧然神色,似乎有些尴尬。 他道: “那帮主您以前应该是没接触过这类。 据我了解,元帝当初下令收集、整理这些秘术,涉及面非常广。 当真与战斗直接相关的,反而不多。 一些涉及领域相似,雷同的,还会被整理成一个小系列。 我知道的,就有‘五禽篇’,‘五畜篇’,‘五谷篇’,以及‘五毒篇’。” “其中,威能最强大,最令人忌惮的,自然非‘五毒篇’莫属。 只可惜,这五篇秘术,据说只在朱、炎二州一些极古老的势力中有传承。” “除‘五毒篇’之外的五禽、五畜、五谷这三个系列秘术。 在元帝以前,都不怎么受人重视,甚至大多都被当成凑数的。 后来,在元帝一统九州的过程中,发生了‘鸡鸣狗盗’的故事。 ‘狗篇’和‘鸡篇’倒是意外的有了些名声,可这却不是什么好名声。 这些秘术之所以被后人称为‘九流’,就有其中收集了太多类似‘鸡鸣狗盗’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后来,有许多势力在得到与之相关的秘术后,都会对其进行改良,使其独立成篇。 其中最成功的,应该就是现在最负盛名的,在卜阿手中几乎脱胎换骨的《相马篇》了。 另外,《飞鹰篇》、《驯鸽篇》、《走狗篇》也都是改良非常成功了。 可也有被改得不伦不类的,最惹人耻笑的,应该就是《斗鸡篇》和《斗鹅篇》了。” 说到这里,徐子铭一脸尴尬的摇头道: “那些经‘斗鸡术’、‘斗鹅术’调教出来的鸡鹅,确实好斗得很。 若是面对普通人,轻易就能啄得人满头包。 便是恶虎当面,它们也有胆子上去斗一斗。 可这有什么用? 再是好勇斗狠,连炼皮境的皮都啄不破,除了逗人发笑,还能有什么用? 现在,除了被一些开赌档的用来当成博戏的工具,没有任何实用价值。” “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也就没在这上面折腾,族中传承的这门秘术,也回到了最初时的状态。” 从徐子铭的话语中,甚至能够听出些许“嫌弃”之意。 看得出来,徐家虽然是这门秘术的拥有者,但他们并没有“自家的孩子怎么看都可爱”的偏见,也并不认为其有着与《相马篇》、《飞鹰篇》这些得到验证的,“经典大作”相比较的资格。 可最初嘴角含笑,听着徐子铭讲述,一边翻看手中秘术的耿煊,却渐渐收起了笑容。 他盯着其中一段文字,看了许久之后,这才抬头看向徐子铭,问道: “这上面说,你们用这秘术培育出来一种怪鸡。 孵化出来的鸡子,只需要一半时间就能彻底长大? 而且,每日消耗的粮食也并没有变得更多? 真的假的?” 徐子铭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只不过,用这种方法喂出来的鸡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 不仅不善斗,一个个还又蠢又懒,也不会飞。 就连肉都不好吃,炖汤都没香味。 没什么价值。” 说到最后,徐子铭摇摇头,不甚在意。 耿煊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 “这鸡还有吗?你们不会觉得没什么价值,将之销毁了吧?” 徐子铭摇头道: “那倒没有,无论有用没用,没有新种,我们都会留一些在卫城里养着,现在应该还有几十对吧。” 耿煊闻言,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 徐子铭见“苏瑞良”忽然盯着自己不吭声,疑惑道:“帮主,怎么啦?” 耿煊摇头,忽地问道:“你们真没看出它的价值?” “什么价值?”徐子铭疑惑。 “……”一阵沉默之后,耿煊轻声道:“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将这种鸡普及开去?” “普及?我们为什么要普及?”徐子铭问。(本章完) 第246章 浪费可耻,落子天元 刚才,当徐子铭说出“肉不好吃,炖汤也不香”的时候,他心中就想到了“何不食肉糜”的典故。 据耿煊了解到的情况,这个世道的人类,距离吃肉自由,至少还有着光年一般的距离。 月露原里坊中的普通坊民,每年能吃肉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 那些被视为野狗一般的游民,对肉最熟悉的记忆,来自于同类,而这样的记忆,一般都是不怎么美好的。 觉得这种肉好吃,上瘾的,也绝对是少数。 正经的食肉记忆,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几次。 所以,在耿煊看来,徐家通过这本与鸡相关的五禽秘术,培育出来的特殊鸡种,对此世而言,意义再如何夸大都不过份。 这就是当之无愧的神物。 若是推广开来,是能够惠及众生,死后能被无数人抬进庙中,永世供奉的无量功德。 可此刻,面对徐子铭这理所当然的回答,让耿煊愣在了那里。 “我们为什么要普及?” 是啊,按照这个世道的运转逻辑,他徐家凭什么要将自家用珍贵秘术研究出来的东西推广普及开去? 不会真以为,徐子铭言语中露出“嫌弃”之意,就真觉得徐家没将这门秘术当回事了吧? 徐家的“嫌弃”,那是对比已经展露出超凡价值的《相马篇》、《飞鹰篇》、《走狗篇》、《驯鸽篇》这些。 真要从绝对价值来说,这也是徐家视为根本的底蕴之一。 若徐家真将其视为上不得台面之物,那又何必赶在此刻拿出来? 那不是打“苏瑞良”的脸吗? 现在,徐家二老将家族底蕴贡献出来,摆明了是要巴结“苏瑞良”,抱紧他这根粗大腿。 疯了才会做这种事! 至于耿煊心中想到的理由,让更多人吃到肉,让更多人享受到吃肉的自由和快乐…… 这个理由说出来,只会让徐子铭,以及在场其他人都感觉莫名其妙。 甚至,觉得他这人有病吧! 所以,张嘴欲言的耿煊在愣了片刻之后,开口道: “你说这鸡种还有几十对,是吧?” 徐子铭颔首,道:“是。” 说着,他顿了顿,道: “也可能更多……按照历来惯例,每用这种秘术培育出新的鸡种,不管有用没有,都会至少留出几十对让人喂养。 这类秘术奇妙的地方就在于,有用和没用,很可能就只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 而且,一些有大用的新种,也可能是从这些看似无用的母种中诞生的。 据我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卜阿能够培育出玄幽马这样的神品,其母种之中,就有一种被公认的、大而无当,连当驽马都不够格的废马。 所以,哪怕已经确认某种鸡种没有什么价值,我们也不会将其完全毁掉。 至少也会蓄养数十对以做留种,但下面人为了稳妥,也可能会多养一些。” 耿煊点头,道:“那匀一些给我,我带一些回去。” “啊?……啊!” 徐子铭疑惑,惊愕,等他反应过来,忙问: “您是说,明早就要带一些?” “对,有问题吗?” “没……没,当然没问题,我马上就去安排,立刻遣人回卫城取一批过来。”徐子铭忙道。 他根本没问“苏瑞良”为何对这种鸡如此上心。 让徐家为天下人都能吃到更多肉做贡献,徐家人毫无兴趣,心里压根就没有这种念头。 可让他们用这种没有什么价值的鸡种与“苏瑞良”这种人物交好,那却是一点犹豫都不会有的,多耽搁一秒,都是对这段“情谊”的不尊重。 应下此事的徐子铭,甚至都没有在屋中多待,转身就出去安排此事。 耿煊将手中《五禽篇·鸡》这本书册合上,看向徐启文手中书册。 《地听篇》 看到这名字,耿煊的眼神便微微一眯,道:“又一门九流秘术?” 徐启文道:“是。” “果不愧为有着数百年传承的世家高门,这底蕴,确实非寻常势力能及。” 耿煊取过书册,嘴中感慨。 听了这话,徐启文只是谦虚道: “和无忧宫还是没法比,这也是我家仅有的两门秘术传承。” 耿煊翻开书页,就着总纲大略通读了一遍,便明白了这门秘术的立意。 说来,这门秘术和“听音槌”有些像,效果却更加神奇。 简单说来,就是让修炼者对大地的震动更加敏感。 在黑暗,或者其他视线受阻的环境下,能更敏锐的捕捉到对手的方位。 那些掌握了这门秘术的徐家人,也是这般用的。 将其当成了一种听音辨位的秘术,对实战有所裨益。 若是掌握层次更高一点,对通过大地震动传导过来的,更远方的动静有着比其他人更高的敏感度。 甚至能大约判断出导致大地震动的原因,是何种类型。 万马奔腾,群兽迁徙,亦或者山崩海啸…… 耿煊轻轻合上书页,听着徐启文讲述其在夜战、乱战环境之下的助益与使用诀窍,心中忍不住想,这秘术被用在这些方面,还真是暴殄天物。 这不是徐家眼皮子浅,而是整个世道的问题。 在耿煊看来,这门《地听篇》,简直就是一个活体版的,可成长、可扩散的超级地动仪。 按照总纲所述,若是将此门秘术掌握到极高深层次,哪怕千里万里之外发生足够巨大的大地震动。 包括山体坍塌,大型雪崩,泥石流,洪水溃堤,火山喷发,以及地震。 都能迅速被人获知,并大致判断出其方位,距离,规模,以及灾害类型。 而其中,对地震的反应尤其敏感。 想到这门秘术真正的作用和价值,耿煊又想起了这个操蛋的世道,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门秘术,只有在一个高度集权,完成九州一统的势力手中,才能真正绽放出光采。 现在这样的局面,却只能为个人战斗发挥一些可怜的助益。 这就像是将核弹当流星锤,抡起来就往对手头上猛砸。 不仅可悲,而且可笑。 耿煊心中这般想着,在收起《地听篇》之时,却还是向徐启文点头赞许道: “徐家有心了,这两本秘术,价值非凡,我都很喜欢。” “您喜欢就好。”徐启文见他这般说,也露出一张笑脸,多有褶皱的脸上,笑出一朵灿烂的。 耿煊沉吟了一下,道: “我不知道,你们从内闱院得来的《房中篇》还有《绕指篇》,是否有留备份……” 他这话才出口,三人便都神色一变,唐彩珠更是赶紧道: “帮主,这些收获都是在多人见证之下发现的。 便是有人想要私下备份,也是没有时间的。” 耿煊点头,道: “你们不必如此紧张,没有最好,要是有,你们小心保管,不要大规模扩散出去就好。 驯鸽院的《定星篇》和《驯鸽篇》,你们却都可记录一份。 自己修炼也好,传与他人也罢,我都无所谓。 另外,传功堂那些功法,还有在这城中收缴到的其他功法和技能,你们也都可以随意翻阅和使用。 只要记得统计清楚后,都给我留一份备份即可。” 听他这般说,三人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 无忧宫的底蕴传承,比徐家都还深厚的多。 和唐彩珠,薛志恒手中的存货比起来,那更是丰富了太多太多。 别的收获且不说,只耿煊这番明确表态,就已让他们昨夜的行动和牺牲,有了充足的回报。 缓了片刻之后,薛志恒道: “帮主,因为各类收获太多太杂,现在都还在清理之中。 只大略统计出来的大项,便有金十五万两,银九十万两,合银二百四十万两。 铜钱数量,一时间却是难计其数。 数量实在是太多,很多串钱用的麻绳都已经朽坏,生出了许多铜锈。 ……这还只是无忧宫公库中的收获,各处府邸,私宅,还有各堂自留私库中的银钱还没来得及仔细统计。 但据我们估计,最终总数额,比公库中的银钱只多不少。” “这还是直接的现钱,另还从库藏,宫殿,以及各府各院中找到了大量珍贵珠玉、金银饰品,还有许多价值同样不菲的奇石异木。 若以元京市价估算,这些无忧宫历代积攒下来的财富,价值很可能高达数千万两。 只不过,这些东西不能立刻变现,只能通过特殊渠道慢慢放出。 若是一时间流出太多,价值会大打折扣。 此外,还有存了十几个库房的锦绸,具体数量,也在统计中,这些也都是可以直接当钱使用的。” “再就是各类药物,以及修炼资源,因为无忧宫的特点,人均消耗的修炼资源和药物都远超其他势力。 无忧宫在这方面的储备,也远远超出了其他势力在这方面的储备。 各类资源的名目,具体数量,都还在统计之中。 不过,据我推测,若以这些资源价格高涨之前的市价计算,这些资源的总价值不会低于五百万两。” “另外,我们还从战堂的马厩中得到了五百匹玄幽马,以及上千匹元州良驹。 还从城中各处得到了总计八十匹玄幽马,以及千余匹元州良驹,还有数量更多的挽马。” “另还有足够万人三年食用的各类粮食,具体数量,还在统计之中。 因为粮食太多,有很多三年陈,五年陈的仓库根本没有启用,远远都能闻到浓重的霉味,有许多早已发潮变质……” “再就是各类兵器,数量就更多,现在还在统计中。 具体数量还不清楚,但据我估计,哪怕武装十万人,凭这城中现有的储备,也是足够的……” 听着薛志恒的介绍,耿煊默然无语。 薛志恒的言语中,充满大量“大概”“也许”的字眼,不是他性格粗疏,实在是这些收获太多、太杂,而他们又将无忧宫原来的班底杀得太狠,太彻底。 现在活下来的那些,基本都是无忧宫的底层,边缘人。 要么就是如驯鸽院的瞿庆丰这般,只管自己一亩三分地,其他万事不关心的“逍遥派”。 最了解这些情况的萧景文,被耿煊一掌了账。 这就只能让薛志恒等人多费些心力,慢慢统计清点了。 偌大一座卫城,数百年的底蕴积累,不是三五天就能清点完毕的。 耿煊甚至觉得,以这世道的秉性,还有无忧宫的风格,薛志恒对城中财富和资源的预估,还是偏保守了。 薛志恒将现在掌握的一些情况,趁着耿煊离开之前,对他做了一番大略的汇报之后。 他看向耿煊,面露征询之色,道: “帮主您要疏浚洙水河道,听您和郭子安的意思,钱财,以及各类物资的消耗,都会非常恐怖。 ……这些得自卫城的资源,是否现在就要调集过去?” 耿煊想了想,摇头道: “暂时不用,你们先将各类资源盘点清楚就好。” 说到这里,耿煊忽然顿住,许久之后,忽地开口骂道:“无忧宫简直是作孽啊!” 对于他这忽然的感慨,三人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无忧宫作孽,这事大家都知道。 耿煊见三人不吭声,主动开口道: “知道我最痛恨他们的一点是什么吗?” 三人一怔,念头各自飞转。 徐启文轻声道:“以人为材,视人命如草芥?” 耿煊摇头,公布了答案。 “浪费粮食啊!” “……” 这答案一出,三人都是愕然,面面相觑。 完全搞不清“苏瑞良”这是什么路数。 “这些粮食,每一粒,可都渗着不知多少的血汗。 我也不要求他们体谅这些,他们自己从集市中弄来这些粮食,也不是毫无代价吧? 那你能用多少就征多少吧! 你就是一人一天能吃一百斤,只要用得完,那也就罢了。 可这辛辛苦苦从下面征来,又放在仓库里发霉算是什么操作? 损人不利己,吃饱了撑的吗?” 言语之中,简直是怨气满满,牢骚满腹。 这还是三人第一次见“苏瑞良”的情绪变化如此丰富。 此前,从斩杀章正丰、无忧宫主这些高层首脑,到一个眼神便处决数千条人命,他们都没能从“苏瑞良”身上看到明显的变化。 便是面对那些从内闱院出来的可怜女子,他依然是面不改色。 还以为这人是天生的铁石心肠呢。 现在,这算是什么情况? 为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怨气满满,直接在他们面前抱怨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确实就是芝麻绿豆的小事,换算成银钱,一斤不过几文钱的粮食,将这一城粮食全加起来,又能值多少? 除了分量多,堆头大,这大概算是各项统计中,最不值钱的一项了。 可“苏瑞良”的发泄,还没有完。 只见他继续道: “你们说,现在这些发霉变质的陈粮,如何处理?” “吃又不能吃,难道就这么扔掉?” 说到这里,耿煊忽地叹了口气,道: “哎,早知道这样,就留一些不杀,天天喂他们吃这些发霉的陈粮,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心中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面前这“诡异”一幕的三人,忽见“苏瑞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三个,如有实质的、锐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移动,问: “这是不是你们这些势力惯用的操作? 哪怕不用,哪怕搁那里发霉,也要多囤一些?” 忽然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三人心中都是猛地一跳。 甚至都有种后知后觉的惊悚恍然之感。 ——这是冲我来的?! 而最感紧张的,是徐启文。 因为徐家的做法,不能说与无忧宫大相径庭,那也基本是一模一样。 因为囤积,是一种下意识的习惯。 是一种根植于许多人本能中,极难克服的“病”。 这是从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蛮荒时代,就写入人类血脉本能之中的密码。 只要条件允许,又有能力办到,人都会下意识的多囤积一些物资。 其中,又属食物为最。 徐家有那个能力,有那个条件,为什么不能多囤积一些? 而让徐启文汗水刷的一下渗透背心的是,在他心中出现一些发霉陈粮堆积如山,从废旧仓库中被成批运出这些画面的时候。 原本目光还在三人身上来回的“苏瑞良”,目光刷的一下定在了他的身上。 后背发凉的徐启文这才想起,面前这“苏瑞良”可是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在他的心忽然猛地攥紧之时,紧盯他的“苏瑞良”问: “你们徐家历来也是与这无忧宫一般操作吗?” 下意识就想开口否认的徐启文,在看到那双仿佛能刺透他身体的目光之时,忽然改了口。 只见他颓然道: “应该没有无忧宫这般过分,不过,大体上……是这样的。” 没有回话。 但徐启文却能感觉到,一言不发的“苏瑞良”,目光正紧紧的盯着自己。 徐启文心中很想吐槽,这“苏瑞良”也太不地道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但他又想起了对方看穿人心的能力,死死压住了乱动的心思。 眼见压制不住,干脆主动让自己的心思朝着乱七八糟的方向过去。 就在这时,他的心中,忽地灵光一闪,捕捉到了“一线光亮”。 只见他忽然抬头看向“苏瑞良”,道: “不过,我们和无忧宫的做法,看上去雷同,本质上,差别却是很大的。” “哦,有什么差别?”“苏瑞良”问。 “这些发霉陈粮,无忧宫只能扔弃,完全浪费掉。 我们每年虽然也要处理一些发霉陈粮,但却不会扔掉,更没有浪费。”徐启文道。 “没有浪费?那去了哪里?总不能是吃掉了吧?”“苏瑞良”不解询问。 “真就是吃掉了。” 徐启文赶紧道:“喂鸡,帮主,这些陈粮我们全部用来喂鸡了!” “喂鸡?鸡能吃发霉的陈粮?”“苏瑞良”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普通的鸡当然不能。” 徐启文忙解释道: “可我用秘术培育出来的鸡不普通啊! 很多年前,我们就培育出一类很特别的鸡种,其他方面和寻常鸡种表现无异。 唯一古怪的地方就是,这类鸡种不喜鲜食,偏爱腐食。 越腐烂,霉味越重的食物,它们越是喜欢。 可我们在卫城里,哪能天天给它们弄臭气熏天的腐食? ……后来,有人想到个好办法,专门用那些潮湿发霉的陈粮去喂养它们。 因为这个缘故,这批鸡种的规模,在我们蓄养的各类鸡种里,能排到前几名。” 赶紧解释一通的徐启文最后再次确定般的点头道: “所以,凡是进入我们徐家的粮食,没有一粒浪费!” 让他最觉安心的是,原本“苏瑞良”那通过目光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悄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苏瑞良”那变得宛如好奇宝宝一般的眼神。 “这些鸡能吃吗?肉不会有毒吧?” 徐启文先是点头,而后摇头道: “能吃,没有毒。 不仅能吃,肉质还很不错,不仅颇为细腻,若是煲汤,还有股特别的菌香味。” 说到这里,徐启文顿了顿,脸上显出一些尴尬神色,道: “不过,我们徐家人吃腻了各种鸡肉。 又知道它们的情况,心里难免有些膈应。 除了偶尔尝个鲜,这些鸡全都专供给了元京城内的酒楼。 我们当然不能说是用发霉陈粮喂养出来的,说是用特殊药食喂养长大,因其香味特殊,所有人都信了。” 眼睛明亮的耿煊,直接道:“我要!” 言简意赅。 短短两字,却道出了他对这类鸡种异乎寻常的兴趣。 徐启文连忙点头应道: “我马上安排!” 耿煊点头,盯着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 开口道:“今年,元州各地对里坊的征粮,都远超往年……” 徐启文默然。 同样深度参与进了这场“游戏”中的徐家,对于内中详情,他自然深知。 一方面,各方势力今年入库的粮食数量,相较于往年,没有变少。 各地集市之内,各家行会,各个大馆主,各位坐馆,各个有头有脸的势力手中,存粮也不会比往年更少。 ——有能力的人,没有谁会把自己饿着。 而另一方面,大伙还要平地抠砖,榨出一大份满足董观的需求。 不仅能得到董观的人情,还能得到许多平日里很难得到的好处。 在整个元州的上层和中层手中,都没有任何损失的情况下,那自然就是最下层的承受了一切。 “饥荒征兆,已经显露。 而整个元州,以元京为界,大半人口,都在京畿以东。 我有心接纳大量饥民,也有了一些布置,但两三千里,甚至三四千里的逃荒之旅,不是一般人能挨得住的。 我想伸手,可我麾下帮众现在都集中在清源集。 很快就有各种安排给他们,根本顾不过来。” “……我希望你们能在中间搭个桥。 一方面,助他们平安通过。 若是没有人出手,一定会有人阻止,不让他们进入京畿范围之内。 但若有你们出面,情况就不一样了,会顺利很多。 再一个,不要让他们在半路上饿死了。 这城中的粮食,都可以拿出来赈济。 若不够,城里那些银钱,锦绸,珍玩珠玉,甚至兵器功法,只要能换来粮食,你们尽可随意调用。 ……我想,有这囤积癖好的,绝不止无忧宫和你们徐家。 以元京的体量,各家势力的秉性。 粮食,是一定不缺的!” 听着“苏瑞良”的安排,徐启文,薛志恒,唐彩珠三人都是怔然无语。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苏瑞良”这番话题最后的“落脚点”,居然在这里。 三人相视一眼,唐彩珠手掌轻轻一翻,一封书信出现在她手中,她将其递到耿煊面前,轻声道: “帮主,您不是好奇我们刚来时神色为何那般凝重吗? 这封书信,是从萧景文书房中搜出来的。 直到我们前来拜见您的路上,才被郑青妍她们几个紧急送到我们手中。” 耿煊闻言,怔了一下,而后缓缓伸手,接过信封,抽出里面一张纸签。 上面文字并不多,意思也非常浅显直接,没有任何歧义。 不过片刻功夫,耿煊就已经读完了全文。 但耿煊的目光,却停留在这张纸上,久久没有移开。 许久之后,他才长吁了口气,似乎凝重,却又似乎有种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轻松感。 他看向三人,摇头笑道: “董观的胆魄,比我们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啊!” “现在,天下大概已经有许多人都已经知道,董观要做倾力一搏。 可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停留在与幽州接壤的皓州,或者与玄州接壤的旻州。 谁能想到,他居然将目标定在了元州!” 说到这里,耿煊忍不住再次长长嘘出一口气。 这可是天下之中的元州! 不仅元州人自己被杀到胆寒,主动“自废武功”。 其他八州的英雄豪杰,又有谁不是视若畏途?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哪个外州的英雄豪杰,将元州作为目标了。 至少,在他们有信心独自面对九州豪杰之前。 现在,时隔两百多年,有人这么做了。 一子落中。 天元!(本章完) 第247章 玄幽暗谋,离京返程 “这个世道,还真是有趣。” 相比于实力的强大,底蕴的深厚,无忧宫在谍探信息方面的专业性,系统性。 放在这个时代,也是首屈一指。 下有以定星堂为首的基层力量扎根四方,潜伏各地。 另有四方堂的成员游走各地,串连组织。 另有专门的驯鸽院,利用数以万计的信鸽,在元州范围内,以广大的定星堂、四方堂为根基,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元州的信息网络。 此外,面对那些定星堂、四方堂无法打入的、宛如一个个“信息黑洞”一般的强大势力内部,无忧宫也有专门的内闱院以作应对。 可以说,以无忧宫织成的这张巨网,若非出了个耿煊这种不能用常理揣度的“天降克星”。 以这个世界的正常手段,不说全知全能,任何针对无忧宫的风吹草动,都很难瞒过他们的眼睛。 可就是这样的无忧宫,当代无忧宫主最信任的“宠臣”萧景文,居然并非“自然生长”而出,而是被别的势力有心谋算,悄悄安插进来的结果! 那些死掉的无忧宫高层,到死都不知道,最擅长用精心培育出来的女子,借着“爱情”的假象,将“眼睛”和“意志”悄悄渗入其他势力内部的无忧宫,有一天会被人用同样的手段施展在他们自己身上。 效果,还出奇的好。 更不可思议的是,拿下当代无忧宫主的,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而是另一个男人。 要是内闱院长复生,大概得羞愤得再死一次。 奇耻大辱啊! 这对无忧宫,特别是内闱院而言,就是奇耻大辱! 耿煊看着手中这份文字浅显直白,没有任何歧义,也没有使用任何密文的纸签,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他的脑海中,再次想起了萧景文从紫罗殿废墟中爬出,无条件乞降的一幕。 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此前,他之所以很干脆的就送萧景文上路,不是那些条件没有吸引力。 耿煊其实是很心动的。 可一来,其头顶过份浓郁的红名做不得假。 再一个,无论是萧景文内心的情绪变化,还是当时其身体散发的“波纹”变化,都与一个一心求活的乞降者差别太大。 “这家伙不是诚心投降。” 在有了这样的判断之后,没有闲工夫与人玩什么“斗智斗勇”游戏的耿煊,就做了最简单干脆的选择。 送他去死。 耿煊当时还想,萧景文很可能对无忧宫主真的是情根深种。 所以,假意投降,然后伺机报复。 现在,看到这份书信,耿煊才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当时,旁观的薛志恒、徐家二老等人为萧景文开出的条件心动的同时,也都觉得,他“苏瑞良”的应对过于“憨直”。 即便真要杀萧景文以除后患,也大可以先答应下来,等将萧景文的利用价值全部榨干之后,再将他杀了也不迟。 可现在想想,这样的道理,难道萧景文不懂吗? 他可太懂了。 他要争取的,也从来不是“苏瑞良”能真的饶他一命。 他只是想要用那些条件为饵,给自己挣出一个月左右的活命机会而已。 更确切的说,是二十五天! 这封明文书信中的内容,很简单,说了两件事。 一是让萧景文利用无忧宫在元京城有着大量青楼,以及许多色艺双绝女子的便利,于来年正月十五,举办一场活动,越热闹,声势越大,吸引到的人越多便越好。 二是询问萧景文,是否能利用这个契机,或者创造出别的机会,将连云寨的大寨主从连云湖中“骗出”。 而时间,同样是来年正月十五这天。 “……若是不成,只能强攻,伤亡必多,徒耗元气,若能智取,萧兄当为首功! 忍辱十余载,奋起之机,便在今日,与君共勉!” 这是这份书信最末的一段文字。 文中,没有一语提及董观会在来年正月十五渡河南下,直入元州。 但耿煊却很容易就做出这样的判断。 “连云寨”和金沙帮一样,都是元州境内,靠“水”为生的四大顶级势力之一。 最大的不同,是金沙帮吃的是漭江,而连云寨吃的是沆河。 连云湖就是连云寨总部驻扎之地,此湖直接与沆河相通。 而这条大河的对岸,就是玄州。 所以,这封书信中,请求萧景文出力,将连云寨的大寨主于来年正月十五“骗出”连云湖。 还说“若智取不成,只能强攻”,若不是为了对岸的玄州渡河方便,耿煊能把手中书信给直接吃了。 甚至,耿煊从这信中提及的两件事,已经大约能够想见彼时会发生些什么。 耿煊看向唐彩珠,薛志恒,徐启文三人,扬了扬手中书信,问:“这信你们都看过了?” 三人点头,薛志恒道: “在进采折院之前看到的。” 耿煊问:“你们什么想法?” 薛志恒一脸的苦涩,轻声道: “这几乎是明摆着的吧? 按照这信中内容,来年正月十五晚上,元京城内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让萧景文通过无忧宫搞事,吸引众人目光,应该就是为那些暗中行动之人提供便利。” 说到这里,薛志恒顿了顿,道: “说不定,就如咱们轻松夺取这座卫城一样。 只不过,这些人的胃口,明显比咱们大多了,不是某座卫城,而是元京城!” “还有那连云寨,看这写信人的口气。 哪怕计划不成,连云寨的大寨主没有离开,他们依然有能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整座连云寨强攻下来。 除了一河之隔的玄幽之主,我实在想不出那附近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 耿煊点头,道: “和我想的差不多,所以……” 说着,耿煊扬了扬手中书信,道:“这是不是可以看作董观将于来年正月十五对元州忽然发难的通知书了?” 三人都是默默点头。 从他们的情绪波动中,耿煊能够看出他们此刻心境的复杂、彷徨、还有隐隐的后悔。 假如他们提前知道此事,或许,即便是他“苏瑞良”用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也不会上这条眼看就要沉掉的“贼船”。 可这世上没有假如。 等他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与“苏瑞良”绑定得太深。 现在,除了更紧的抱住“苏瑞良”这根粗大腿,他们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总不能指着“苏瑞良”的鼻子说,“你可害苦我们了!” 更变态的是,“苏瑞良”有着看透人心的能力,他们便是想有别的心思都不行。 那只会让他们更早的步入绝境。 薛志恒道: “在考虑赈灾之前,帮主还是先想想这事咱们应该如何应对吧。 现在,距离信中约定的时间也就二十五天,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耿煊却有些狐疑的看着三人,道: “我看你们的状态,也都还不错啊……你们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对策?” 薛志恒叹了口气,道: “帮主果不愧慧眼如炬……不错,在进来前,我们确实已就信中内容商量过,也有了一些想法。” “说说看。”耿煊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薛志恒道: “董观此举,其实是在投机。 利用了大家心理上的漏洞! 一两百年下来,所有人都习惯性的认为,外州军主在取得绝对优势之前,都不敢贸然入主元州。 不然,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天下群起而攻。 所以,大家也都默认,董观哪怕憋不住想出手,也只会以皓州或者旻州为突破口。” 薛志恒看着耿煊手中书信,道: “他这计策要成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趁人不备! 可现在,咱们不是有备了吗? 无忧宫忽然被咱们灭了,这书信也落在了咱们手中。 咱们现在只需要立刻将其中内容散布出去,董观想要不费太多心力,巧取元州的计谋,就要破灭!” “凡是元州势力,没有谁想看到头顶忽然多出来个可对他们生杀予夺的祖宗!” “和董观合作做买卖是一回事,让他骑在大伙的脖子上又是另一回事。” “我相信,只要消息散布出去。 别的不说,董观想要巧取元京城这事,就不可能行得通!” “不仅元州各方势力会拼命阻拦,其他各州,也一定会拼命阻止董观。 董观虽强,可以他现在的能耐,距离独战天下还要差好几口气吧?” “程耀阳不是说,这元京的水很深吗? 说不定,董观就被直接淹死在这里了呢?” 既然已经加入了“苏瑞良”的阵营,与董观成为死敌,已经没有了首鼠两端的资格,那就一条路走到黑好了。 听完薛志恒的分析,心中另有谋算的耿煊也没有反驳,轻轻点头,道: “那你们觉得,什么时候将这消息放出去比较合适?” 薛志恒沉声道:“越快越好。” 说着,他顿了顿,道: “我其实有个担心,咱们若不尽快将这消息散布出去,很可能就有人来捂咱们的嘴了。” 耿煊怔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 所谓“捂嘴”,自然就是灭口。 这封信的出现,以及信中内容,都隐含了一些额外的信息。 即这元京城内,很可能有更多的董观势力隐匿潜伏。 “苏瑞良”忽然的行动,不仅出乎了元京各方的预料,同样也打了这些隐匿潜伏之人一个措手不及。 立刻将这书信内容散布出去,不仅是给其他势力示警,其实也是将一份很可能会由他们独扛的压力分出去。 彼时,自顾不暇的他们,也分不出额外的心思来针对他们。 同样想明白这些的耿煊点头认可道: “好,就这么办。” 就在这时,薛志恒、唐彩珠、徐启文三人相视一眼。 最后,还是薛志恒开口道: “帮主,现在情况起了这样的变化,您能否在元京多留一段时间? 元京接下来的局面会如何发展,我们实在无法预料,没有您坐镇,大家心里都不踏实。” 说着,他见“苏瑞良”露出错愕神色,赶紧补充道: “我们都知道,您对疏浚洙水河道一事非常上心。 您看这样可好,您坐镇元京,您随便指定我们中的某一个过去主持局面? 您有什么安排,都可以飞鸽快速传讯,这并不会耽误您什么。” 耿煊沉默了片刻,在三人殷切期盼的眼神中,摇头道: “主持洙水古河道的疏浚只是一方面,我还另有一些必须离开的理由。” 三人全都露出失望神色。 耿煊见状,安抚道: “不过你们放心,我虽然暂时离开,但也会时刻关注元京局势。 ……只要情势有异,我会立刻赶过来。” 三人见他这般说,虽然毫不掩饰的失望,却也都没就此再多说什么。 后面,也没其他可说的,三人纷纷拱手之后,便告辞离去。 目送三人离去,耿煊静坐了片刻,便将心中念头压下,继续投入到修炼之中。 原本,只是顺带着修炼的“洪波游身法”、“龟息术”、“离水分光刺”这三门功法。 此刻却被耿煊暂时放到了“主修”的位置,他将全部的心力都集中于此。 那些因唐彩珠、薛志恒等人来访,而在他心中泛起的种种波澜,被他主动压了下去。 …… 十二月,二十一日。 清晨。 被浓雾笼罩的庭院才微微泛白,耿煊就已经从采折院长居住的小院中走出。 才走出小院,耿煊就是一愣。 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岳晟,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岳晟冲耿煊恭敬施礼,道:“听说帮主您今天就要离开?” “嗯。”耿煊点头。 岳晟问:“不知帮主对我们如何安排?是留在这里,还是随您一起走?” 耿煊闻言一怔,问:“你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事?” “是。”岳晟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耿煊问。 “我们想跟帮主您一起走。”岳晟道。 原本并没想带着岳晟几人上路的耿煊好奇问:“为何?” 岳晟沉默了片刻,道: “采折院的情况,帮主您也都知道了。 只要那些对采折院的情况有了解的,无论是宫内之人还是宫外之人,无不将我们视为恶魔…… 以前,有无忧宫,有整个采折院顶着,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现在,我们害怕帮主您走后,我们会不明不白的死掉。” 说到这里,岳晟顿了顿,道: “也有可能会无声无息的消失掉……采折院掌握的那些手段,没有哪个势力不垂涎觊觎。 以前有无忧宫镇着,没人敢打这主意。 可现在,我觉得有这心思的,绝不会少。” 说到此处,岳晟忽然叹了口气,道: “随着院长去世,采折院的传承就已经断了。 ……除了在治疗方面有些常人难及的手段,别的我们也拿不出来。 可别人会这么想吗?” 耿煊心道,只这一点,就已经非常吸引人了好不好。 如此想的他却盯着岳晟,好一阵之后,才问: “有薛团长,徐家老祖他们在,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岳晟沉默。 他没有就此问给出任何明确的回答,却很容易就让耿煊读懂他那没有说出的话。 这些“自己人”,同样是让岳晟几人感觉担心的原因。 总而言之,现在除了“苏瑞良”这个主人,他们谁都信不过。 岳晟道:“帮主您在清源集还有很多帮众,对吧? 听说他们参加过一场规模非常巨大的战斗,那想来一定会有不少重伤者,还有残疾之人。 帮主您若将我们带上,我们有办法让他们快速恢复。” 心中已经有了明确倾向的耿煊,在听到这话之后,态度也彻底定了下来。 “好,你们五个就跟我一起吧。” 岳晟闻言,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一脸轻松。 他忽然想起一事,问:“帮主,采卉姑娘您打算如何安置?要带着一起上路吗?” 耿煊愕然,“采卉姑娘是谁?我带她干什么?” 岳晟一愣,在耿煊的目视下,张嘴想说什么,却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耿煊的反应也不慢,在下意识的错愕之后,念头快速转动的他也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动,轻声道: “苏萱儿的女儿?” “嗯。”岳晟道。 耿煊点头,想了想,又问:“她姓什么,你可知道?” “她姓杨,名叫杨采卉。”岳晟道。 “……她现在情况如何?”耿煊问。 “她现在还在昏睡……虽然现在可以将她强行唤醒。 不过,做了脏腑替换之人,身体都很虚弱,现在正是身体与这些脏腑彼此接纳的关键期。 昏睡时的效果,是最好的。 若是醒来,身体的痛苦,还有情绪的剧烈变化,都会带来一些糟糕的变化。” 耿煊颔首,道:“那就让她继续睡着,不要强行唤醒。” 说到这里,他想了一下,道:“带我去看看。” “是。” 岳晟应了一声,便领着耿煊朝“手术区”走去。 在走到一个房门前,岳晟忽然想起一事,道: “帮主,采卉姑娘现在就被安置在这房中。 除她之外,另还有两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 耿煊闻言,稍稍有些惊讶,道:“都是从那仪式中活下来的‘幸运儿’?” 采折院中,原本有三千六百名“受术者”正在接受“真·九死一生”的“天才仪式”。 除了将那些成年的“受术者”全部处理掉,没有等到仪式结束,五百三十名未成年耿煊并没有强行中断仪式。 ——仪式中断后,被“采生术”与“折割术”激发了生命元气的十人都会死亡。只有等待仪式自然结束,其中一人才能借着其他九人的死亡活出“第二条命”。 在耿煊第一次进入采折院时,已经有一部分房间仪式结束,有了结果。 现在,一天多的时间过去。 其他未完的仪式都已结束,全都有了确切的结果。 那些身有残疾者,按照耿煊的要求,都利用现成的“材料”,由岳晟等人操刀,进行了断肢续接等恢复性手术。 此刻,被耿煊问起,岳晟回道: “有一个是,另有一个却和采卉姑娘一样,都是内闱院出身。” 一边回着话,岳晟一边推开了房门。 “内闱院出身?” 耿煊惊讶道:“什么癖好的人,才会接受一个断手断脚的残疾之人?” 内闱院可都是为青楼以及大户人家的深宅大院培养“专业人士”。 一定是有这方面的需求,内闱院才会有这种做法。 所以,耿煊才会惊讶。 他感觉自己的认知,又在不提防时被人强行拓新了。 岳晟摇头道:“不是断手断脚,是断舌。” “啊?哑巴?”耿煊惊讶,旋即恍然。 已进入房中的岳晟点头,回道:“是。” 说着指了指躺在靠门一张床上,瘦得如麻杆一般,从相貌上看不出多少女孩特征的小孩,道:“就是她。” 说着,脚步不停,走向第二张床,并在旁边停下。 耿煊的脚步,却在第一张床前停了下来。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孩子,心中非常惊讶。 “居然是他……哦,她!” 耿煊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很快,念头快速转动的他将背后的“线”串起来后,又觉得面前这一幕虽然有些巧,但也不是太令人意外。 看的第一眼,耿煊并没有认出躺在第一张床上的身影。 他也没觉得自己会认识她。 在这次来元京之前,他的活动范围可是非常小的,这般年纪的小孩,更是没接触过几个。 直到目光随意扫过之后,其残留在眼中的整体形象,才让他有种淡淡的熟悉感。 但耿煊也没有多想。 直到他的目光,从她头顶红名扫过…… 咦,红名? 没有红名! 这孩子头顶,居然和陈小钰一样干净。 相比于年纪更小,在家人庇护下的陈小钰,身在无忧宫这样的“魔窟”,居然也能做到这一点,无疑更加难得。 然后,一段极久远的记忆在耿煊心头浮现。 那还是半年前,耿煊刚来此世。 在康乐集的长街上,曾有一名浑身脏兮兮如泥猴一般,舌头齐根而断,明显被利器割掉的小乞儿。 当时手中同样拮据的耿煊,还曾专门给她打包过一餐饭食。 ——那时,耿煊根本不知道这是个女孩。 “居然是她。” 心中这般感慨的耿煊,行到第二张床前,看着昏睡未醒的少女,确认她的状态。 片刻之后,他对岳晟道:“将她也带上吧。” 虽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他这个“苏瑞良”不是真的苏瑞良。 但将真苏瑞良的外孙女留在这里,耿煊感觉还是有些不妥。 更何况,元京明显有渐渐成为风暴眼的趋势。 所以,思忖片刻之后,耿煊便决定将她带走。 “是。”岳晟应道。 耿煊又看向昏睡在第一张床上的“故人”,道:“将她也带上。” “……是。”虽然有些诧异,但岳晟也没有多想,直接应了下来。 说着,他还看向最里侧的第三张床,问:“她也要带走吗?” 耿煊摇头:“不了,就她们两个,其他人交给薛志恒他们安置就可以了。” 说着耿煊便出了房间。 …… 一个小时之后。 无忧宫卫城的城门口。 一百匹玄幽马排成整齐的长队,紧闭的城门正在缓缓打开。 耿煊骑在最前面的一匹玄幽马上。 而就在他身前,两个娇小的身影,并躺在一块特制的,铺了软垫的小床之上。 之所以不将她们单独安置,却是考虑到玄幽马急行起来,马背也会异常颠簸,这对她们现在的状态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他掌握了圆满境的“相马术”,能够让极速奔跑中的玄幽马保持最平稳的状态。 在偶有颠簸时,他也能提前获知,并做出相应的动作予以缓解。 ——之所以不用马车,自然是因为速度太慢。会成为拖累。 在他身后,便是郭子安,以及另外七名郭家子弟。 这都是郭子安利用这一天的时间从元京唤来的,据他所说,这都是郭家在工程营造方面最出色、最优秀的子弟。 再后面就是出身于采折院的岳晟等五人。 最后面,则是瞿庆丰以及另外三十五名出身于驯鸽院的优秀子弟。 城门打开之后,耿煊对薛志恒几人道: “有事就给我传信。” 说罢,他便不顾众人不舍的目光,率先出城而去。(本章完) 第248章 清源重逢,统筹调整 除了岳晟五人,还有郭家八人,此行最多的,却是以瞿庆丰为首的驯鸽院出身之人。 加上瞿庆丰在内,一共有三十六人之多。 无忧宫卫城中的其他收获,要么还在清点中,且长途运输不便。 要么耿煊不怎么看得上眼。 或者放在卫城之内也没有什么影响。 让耿煊最为看重,也最容易完全掌控在手中的,却是无忧宫遍布整个元州的信息网络。 而这一切,都是无忧宫以驯鸽院为核心编织出来的。 即便耿煊自己已经将“驯鸽术”修炼到圆满层次,能够“粗暴”的将大量野鸽“收编”,要想编出这样一张信息大网,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搞定的。 现在,将以瞿庆丰为首的整个驯鸽院握在手中后,让耿煊看到了短时间内实现这一愿景的希望。 这次,以瞿庆丰为首的三十六名驯鸽院优秀子弟随行,耿煊就是想新建一个“信息中枢”。 出了无忧宫卫城之后,一行五十人,一人双马,在大道上疾行。 大雾弥漫,耿煊却常能看见有头顶红名的身影在或远或近的观望着这一切。 耿煊知道,这应该都是元京各方势力安排的眼线,远远关注无忧宫卫城的动静。 知道这些人的目的,耿煊并没有针对这些人去做些什么。 也没有丝毫遮掩自己这一行人形迹的意思,时速保持在七十公里每小时的玄幽马,声势浩大,招摇而过。 偶尔,会有一些人好奇的看着头顶天空。 可因为雾气太浓,除了浓浓白雾,以及奇异的扑簌声,什么也看不见。 若是有一双看破浓雾的双眼,能够看见一副奇异的景象。 在耿煊这行人头顶那浓雾弥漫的天空之中,大约一两百米的位置,正有数以万计的鸽群在浓雾中飞翔。 随着下方玄幽马的疾行一起行进。 确切的说,这些鸽群的数量,超过了两万只。 而这,还是瞿庆丰等人优中选优的结果,不是驯鸽院的全部。 卫城驯鸽院中,还有数量更多鸽群。 ——现在,瞿庆丰已经知道,当初那用“驯鸽术”解开他与二十几只信鸽联接之人,就是“苏瑞良”。 加上当初叫停信鸽传信之后,无忧宫内也对密文传信进行了完善,确保了信息传递的安全可信。 这些成果,都是耿煊拿来都可以使用的。 有人骑乘的玄幽马只占了队伍的一半,可另五十匹玄幽马却也都不得空闲。 有的驮着中途人马补给所需的粮食和洁净的饮水。 有的则驮着一个个特制的鸡笼,里面关着一只只咯咯乱叫,惊慌失措的鸡。 疾速奔跑的玄幽马,身体带动着鸡笼也随之自然地上下起伏。 被徐子铭遣人紧急从徐家卫城调来的鸡种,也是第一次经受这样的体验,一个个在鸡笼中扑腾乱飞,热闹无比。 因为这些鸡种都是特意精选过的,除了有些慌乱,一个个精神状态却都是极好。 这些鸡种有两类。 一种被徐家人称作“菌香鸡”。 将嗜好奇特,喜食腐食霉粮的鸡种称作“香鸡”,并还编出用特殊药物喂养长大的故事赚取高价,这算诈骗吗? 一种则被徐家人称作“百日鸡”。 其他鸡种,哪怕长肉最快的,从孵化破壳到成熟,至少也需要六七个月时间。 有些特别慢的,甚至长一年也不稀奇。 而这种“百日鸡”,在每日并不会消耗更多粮食的情况下,只需要百日左右就能彻底长成。 更确切的说,是八十到九十天的时间。 以“百日”为名,不仅不夸张,反而有些保守了。 徐家人在准备这些鸡种时,考虑得很全面。 既有已经完全成熟的成鸡,也有各个年龄段的仔鸡,雌雄搭配也很合理。 需要八个月左右才能完全长成的“菌香鸡”,成鸡的重量都在四到五斤左右。 而不足三月就能彻底长成的“百日鸡”,成鸡的重量却有五到六斤左右。 两类鸡种数量各有五百只,总共有一千只。 见徐子铭将如此多的鸡种送到面前,耿煊还好奇道: “不是说只保留了几十对做种吗?” 徐子铭有些尴尬的沉默了一下,解释道: “至少保留几十对做种,是我们的要求。 可当我遣人回去一看,才发现下面那些负责喂养的搞了鬼。” “搞什么鬼?”耿煊当即就来了精神。 “因为鸡群、鸡种的数量太多,下面人具体如何喂养,我们都只能定个大概,不可能事事经管。 渐渐地,就形成了上面为每类鸡种定个大概的喂养数量,以及发放相应数量的粮食。 至于每类鸡种都喂养了多少,谁会真的一只一只的去数? 只要需要的时候拿得出来,确保鸡种不断,就算下面人尽心合格了。 ……可这次我遣人回去,紧急调取‘百日鸡’的鸡种,赫然发现,在帐册中本该只有几十对的‘百日鸡’,居然被下面人悄悄喂养了数万只。” “经过审问才知道,他们利用‘百日鸡’出笼快,耗粮少的特点。 将本该喂养其他鸡种的粮食,东抠一点,西挪一点,用来喂养更多‘百日鸡’。 ……就这样,在每年账上耗用粮食不变的情况下,多出来更多的鸡肉。 这些多出来的鸡肉,一部分被他们自己吃了。 大部分则被他们通过族中商会,混在其他鸡肉中卖了出去。 那些银钱,被他们私下里悄悄分了。” 说到这里,徐子铭一脸的尴尬。 他也没有想到,原本一件在他看来很简单的事情,居然会意外的挖出一桩“窝案”。 只听徐子铭简单的讲述,就能够想到这“窝案”牵扯的范围有多广。 从账本管理,到粮食发放,到具体的喂养者,再到徐家商会…… 好家伙,合着除了他们这些“老爷”被蒙在鼓里,下面是人人有份,人人都有汤喝是吧? ——这显然不是一两天内能搞出来的,持续时间不知道多久呢,规模还如此之大,但凡与之有点牵扯的,都不可能没有察觉。 意外听到这么一桩趣事,耿煊也觉很有趣。 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华点。 “不对了,这些粮食是从其他鸡种口中抠出来的。 虽然每种都抠的不多,可总归是有影响的,只要偶尔盘盘各类鸡种的数量,他们不就现原形了吗? 总不至于你们连这种事情都不做吧?” “当然也会做这样的盘点。 可一来间隔时间长,二来时间基本固定……” 说到这里,徐子铭忽然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恨恨道: “等我们遣人去盘点的时候,除了刚孵化出来的小鸡稍多一些,每种鸡的数量都是足够的。 那些负责记录的,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回事,都只有每类鸡种的数量,没有具体的年龄。 等到盘点结束,那些鸡的数量很快就又会减少。 他们就通过这样的手段腾挪,每年凭空榨出许多银子!” “……” 耿煊怔了片刻后,真心诚意的夸赞道:“人才啊!” 徐子铭自动将之听成了反讽之意,“咬牙切齿”的道: “是吧,对于这群中饱私囊的蛀虫,不杀何以振家法?!” 耿煊怔了一下,看向徐子铭,正色道: “按理说,这是你徐家的家事,怎么处置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不过,我得说句公道话,这事你们若是处置过重,确实有失公道。” “啊?”徐子铭当时就一脸瞠目结舌的看着耿煊,似乎完全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苏瑞良”居然为这些人说情。 “他们是钻了一些漏洞不假,可他们有公然违背哪一条家规吗? 明明是你们自己考虑得不周详,才给了人钻空子的机会嘛。” 合着还是我们的问题了? 瞠目结舌的徐子铭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不过,可以确信的是,说这话的人若是换成某个徐家人,得立刻被他打爆狗头。 …… 一路上,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二十一日的整个白天,基本都在马背上度过。 沿途修整了三次,耿煊一行人于晚九点前后,远远看到清源集外的荒野中,大片的篝火营地。 在稍微愣神片刻之后,耿煊领着身后众骑径直向这营地驰去。 还没进入营地,隆隆的马蹄声便已惹来营地内一些人的警觉和反应。 便见至少两百骑玄幽铁骑从营地中驰出,将他们这些人远远截停在营地之外。 看见那一马当先朝着自己接近的身影,耿煊笑了。 因为夜色的缘故,对方只是听到他们的动静,没有看清他们的身影。 但耿煊却已经看清了对方。 领队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洪铨。 耿煊心念一动,身下以及跟在身后的一众玄幽马都主动降低了速度。 这番举动,直接让洪铨等人意识到了什么。 脸上的警惕之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兴奋激动的神色。 很快,两支快速相向接近的队伍合在了一起。 “帮主,您回来了!” “帮主回来了!” “帮主回来了!” “……” 没一会儿,高亢而兴奋的喊声开始以马队为中心,传入整个营地之内。 营地一片骚动,手臂上、额头上有着明显包扎痕迹的方锦堂、韩建、陈展、戚明诚、徐娇等人在罗青、彭柯等人的簇拥下快步走出营地。 而后,更多巨熊帮的高层也从营地中冲出,向他跑来。 众人一边簇拥着耿煊一行人快步朝营地内走去,方锦堂一边将耿煊离去后这三日发生的事情说与他知道。 从耿煊离开到返回,满打满算,还不到三天时间。 而其中,有大约一天的时间,耿煊都是在往返的马背上度过。 可就这么点时间,无论是清源集,还是元京,都发生了太多事情。 还都是大事。 “……就在帮主您走后第一晚,十九日戌时末左右,便有一批人对清源集忽然发动夜袭。 后来验明正身,那些能辨出身份的,全都是无忧宫的嫡系精锐。 好在有帮主您的提醒,我们早有准备,没有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在与他们接战之前,就用投掷术清理了好几百人。” “可因为对方炼髓层次的战力太多,特别是炼髓后期的数量,远超我们。 即便我们早有准备,依然损失巨大。” “……这些人全都抱着必死之心,总共1274人,被我们尽数全歼。” “算上因重伤不治而身亡的兄弟,我们一共阵亡了1145人。” 见面之后,身为副帮主的方锦堂第一时间就将最紧要只是对耿煊做了汇报。 虽然,耿煊对这一结果早已知晓,就连敌我双方阵亡人数,也没有太大出入。 但在听了方锦堂的汇报之后,耿煊还是表现出了适当的惊讶。 “死了这么多兄弟? 这么说,我们现在,还有三千……” 说到这里,耿煊顿了顿,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方锦堂立刻补充道:“3500人,原本,我们有4645名帮众,十九日夜袭之后,直接少了四分之一。” 耿煊神色凝重,缓缓点头。 不然呢? 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一个个面色凝重,隐隐有悲痛之色。 他这个主心骨若是表现得太随意,太不将这些牺牲当一回事。 这对正需要共情抚慰的大伙来说,岂不是一种沉痛的暴击? 方锦堂也附和着轻轻点头,还低声道: “不仅大的层面损伤巨大,便是炼髓以上战力,损失也极其巨大。” “因为敌方炼髓中期,以及炼髓后期的战力过多。 炼髓层次的战力,我们总共死了五十人之多。 其中,炼髓初期便有四十二人,大半都是受惠于多次恩赐仪式,才刚突破不久。 不过,也有一些是原为集市坐馆的兄弟……另外,王恒书堂主也于此役罹难。” “原本,炼髓初期的战力已经突破百人之数,现在,又跌回到了数十人。” “炼髓中期的战力也死了七名,从最多时的16人降为9人。” 说到最后,方锦堂顿了顿,才道: “再就是徐耀兄弟……” 说到这里,方锦堂叹了口气,惋惜摇头。 耿煊“色变”道:“徐耀也死了?” 方锦堂点头道:“是,当时的局面,对所有人来说都很危险。 不仅是他,我,韩建,陈展,哪一个不是数次险死还生? 敌方抱着必死之念,核心力量又太强,只是扛下他们的攻击,我们就已经倾尽全力。 等反应过来时,损伤已经酿成。 只能说,徐耀的命数如此。 他从清源集一役捡回一条命,却因损伤太大,元气未复,终是折在了无忧宫的这一波报复之中。” 说到最后,方锦堂再次轻轻摇头。 聚在周围的一众巨熊帮高层,神色都不是太好看。 虽然,巨熊帮取得了最终胜利,将这批来犯之敌尽数歼灭。 但这代价,对巨熊帮来说,还是太过惨痛了一些。 从人数上论,只这一役,就折损了四分之一的正式帮众。 若从实力的跌幅来说,损失比这还要更大。 别的不说,炼髓层次的损失,达到了惊人的三分之一! 其中大半,还都是才刚突破原有境界,还来不及彻底绽放光彩的。 身为一帮之主,耿煊顺应这样的氛围,与众人一起默哀的两分钟。 知觉敏锐,能够看穿他人念头变化的耿煊,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除了最心腹,与他相处最久的几位,聚在周围的不少中高层,对他都是有怨气在胸的。 或许,他们觉得,他这位帮主若不选在这么敏感的时刻远走,巨熊帮也不至于损失如此巨大。 于是,默哀结束的耿煊直接道: “无忧宫着实可恨,不过,以后大家却不必再为这无忧宫提心吊胆了。” 听到这话,众人一脸茫然,眼带不解的看着他,似乎没明白他这话是何意。 耿煊解释道: “无忧宫高层,现已尽数伏诛。 包括实力最强的二境圆满,以及无忧宫主,这些无忧宫的高层首脑,都已被我亲手击杀。 现在,整座无忧宫卫城,都已在我们的掌控之内。” 听着耿煊平静的述说,一众巨熊帮高层一个个都无声的张大了嘴巴。 “帮……帮主,您开玩笑的吧?” “这怎么可能?!” “这……是真的?”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出这话,倒不是对“苏瑞良”的实力有质疑。 实在是这消息来得太突然,让众人都产生了一种荒谬不真实的感觉。 好一阵纷乱嘈杂之后,待众人重新安静下来,那些原本萦绕在耿煊身周的“怨气”,消失得干干净净,再不剩一丝一毫。 所有人都对他这位帮主,重新恢复了敬畏之心。 较之以往,犹有过之。 耿煊也没有就这件事的真实性,以及自己有没有开玩笑,进行更多的解释。 待众人恢复安静之后,他冲站在洪铨身侧不远的程辉招手。 待程辉小跑来到身前,耿煊指着身边的瞿庆丰道: “这是无忧宫驯鸽院的院长,这次随他过来的,还有驯鸽院的一批精锐子弟……” 就在这时,耿煊忽然闭嘴。 抬头看向天空。 其他人在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密集的扑簌声之后,也都纷纷抬头看天。 便见一只又一只,密密麻麻的鸽子撕破夜幕,闯入由一簇簇篝火撑起来的光明之中。 它们在众人的目视之下,盘旋了数周之后,或是落在一个个帐篷之上,或是落在地面,亦或者落在马背之上。 还有一些,落在瞿庆丰,以及其他驯鸽院的子弟身上。 待这些飞了两千里地的鸽子尽数落地之后,耿煊收回了目光,继续对程辉道: “……还有这从驯鸽院精选出来的两万只信鸽。 他们我就交给你来安置了,我想,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能说。” 程辉闻言,激动又惊喜,忙不迭的应道: “是,帮主,我知道该怎么做!” 处置完此事后,耿煊目光移动,看向罗青还有灵宝坊的坊主彭柯,冲他们轻轻点头。 方锦堂立刻道: “因为帮主您离开前便有交代。 所以,在将来犯之敌尽数歼灭之后。 我于次日,也就是昨天上午,便令早就做好准备的罗青他们在五坊营地进行组织动员,开始动身北迁。” 耿煊忽然道:“压力很大吧?” 方锦堂沉默了一下,便笑道:“还好。” 当时,巨熊帮才遭受了沉重打击。 因为夜袭来得太突然,也过于猛烈,从开始到结束又过快。 在战斗期间,所有人都只想着一心应敌,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战斗结束之后,来犯之敌尽被歼灭,面对惨痛的损失,以及险死还生的经历,大家才后知后觉的后怕起来。 接过,方锦堂这位副帮主都不等众人缓过气来,立刻就宣布阖帮上下中心转移,“洙水古河道”疏浚工程正式启动。 而第一步就是将在三通集附近荒野中驻扎、筹备了将近一个月的五坊营地中的“工人”们组织北上。 若非有洪铨这些“实权派”的坚决支持,这个命令几乎推动不下去。 耿煊虽然没有亲见,但大约也能想见方锦堂当时是顶着多么巨大的压力推进此事。 此刻,当耿煊问出这话,许多巨熊帮高层都已经开始背心渗汗。 方锦堂却并没有如他们猜想的那般,趁着这个时机“进谗言”,对当时给他施压,公然反对之人上眼药,只一个轻描淡写的“还好”便将此事抹了过去。 耿煊见状,轻轻点头,也没就此多说什么,又将身后的郭子安请了出来。 对罗青道: “这是我给你们找来的项目总工,技术专家。 对于疏浚洙水古河道这一工程,他有一些全新的思路。 ……嗯,以后凡是技术方面的问题,都听他的。 即便你们觉得牵扯太大,不敢擅做决定,也可以来问我,不要直接反对。 以后你们要多多亲近。” 郭子安比瞿庆丰主动得多,在罗青对他露出个友好的、仪式性的笑容的时候,他就直接开口道: “来的路上,我听苏帮主说过一些你们的情况。 按理说,从五坊营地到这里也不是太远。 从昨天上午方副帮主正式下令到现在,两天时间,你们怎么才走这么点距离?” 听他这般毫不客气的问话,罗青有些错愕的看着他。 从五坊营地到此处,距离有一百二三十里。 而且,从方锦堂下令到正式行动,怎么也要有个准备和梳理的时间。 现在能在此处扎营夜宿,在罗青看来,这效率已经非常不错了! 罗青心中这般想着,看见耿煊在一旁并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 他便解释道: “因为是第一批动身北上,不仅聚集了各坊善于水渠、鱼塘修筑,以及大规模用工调度的老师傅。 另还有九千名壮男坊民,以及一千名有着粗浅炼皮修为的坊民沿途护送。 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我们还另安排了五百名帮众,包括两百骑玄幽铁骑沿途护送。 此外还有这万余人至少一月之需的粮食、马料、以及其他各类必须的生活物资,还有铁锅、床被、帐篷等物。 还有五千把铁锹,一万把铁锄,两千柄铁锤,两万根铁钎,以及一千辆以铁筋为框,木质为材,等到现场拼接安装的推车…… 各类必须携带的器具,数量着实不少,马车都装了几百辆。” 不仅人多,携带的东西也多。 而且,全都是必需品,没有一样东西是多余的。 每一样物资,每一件工具,都是反复讨论后确认的,都是必不可少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罗青觉得能保持单日全速前行七八十里,已经是非常高效了。 即便是“苏瑞良”当面,他也能理直气壮的说,做到这一切,他已经尽了全力。 但在听了他的理由后,郭子安直接摇头道: “太臃肿了……不行,不行,这速度太慢了! 按照现在的速度,等你们赶到现场之时,岂不得十几天之后?” 从清源集北上洙水古河道疏浚处,可还有九百多里将近一千里的路程! 而且,越往北,越接近岑岭,道路便越难行,荒野的起伏越大,丘陵,乱石…… 速度只会比现在更慢! 在罗青错愕之际,郭子安已经看向耿煊,道: “苏帮主,现在这样的安排,绝对不行。 便是按照您说的统筹安排,现在这样的做法,也太低效了。 调整,必须立刻进行调整!” 今日,在西返途中,利用几次中途休整的间隙,耿煊对擅长古典数学的郭子安介绍了一下统筹学的基本原理。 因为耿煊自己也了解不多,便用烧水冲茶举例。 将水壶放在炉子上,在等水沸腾的时候,冲洗茶杯,准备茶叶,等水沸腾,其他准备工作也全部做好,只需提壶冲泡即可。 这就是最简单的统筹学,只要一个智力正常的人类,都能在实践中正确的应用出来。 可若涉及到数十万人,细化后多达数十万、甚至数百万的具体“任务”时。 如何将涉及的人员以及物资进行最合理的调配,对每一项任务的先后进行最优化的设计安排,达到最完美的衔接。 用最少的人,最少的物资,最短的时间,将工程最好的实现,其难度比之烧水泡茶,难了何止万倍? 如何最好的做成这些,耿煊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他要做的,只是通过烧水泡茶这个简单的事例,给郭子安以点拨启发,让他自己去领悟琢磨其背后那复杂的,足够他钻研一辈子的深奥学问。 耿煊现在都记得,当时郭子安在听他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那一刻,那种震惊、复杂、瞠目结舌的神情。 对此,耿煊表示很能理解。 毕竟,谁没有过只弯腰捡个笔,黑板上的数学就忽然从小菜一碟变成天书的经历呢? 此刻,听郭子安将罗青介绍的情况与“烧水泡茶”联系在一起,耿煊也忍不住来了兴趣,问: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调整呢?” 郭子安想了想,道: “第一批人,根本不需要这么多。 过于臃肿的队伍,不仅会严重拖累赶路的速度。 一次去这么多人,也没有任何意义。 一次去上万人,真能立刻就让他们全部投入劳动吗?” 说到这里,郭子安直接摇头道:“根本不可能!” “首先是勘察,不现场勘察清楚,定出确切完善的施工方案,怎么动工?” “还有这么多人的住宿,以及生活区安置在哪里,也必须实地勘察之后才能确定。 而这也是必须在大部队抵达前就率先完成的工程,不然,总不能让一万多人天天搭帐篷吧? 这还是现在,以后来人还会越来越多。 没有一个合适的,能让人很好休息吃喝地方,根本不可能长时间、高强度的劳作。 还有在确定了具体的施工方案和地点后,要提前规划好出土弃土的便道。 不然,真等上万人抵达现场,连足够的工作面都展不开。” 说到这里,郭子安道:“大部队可以在后面以稍慢的速度北上,但先行队伍,却必须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动身北上。” 说到这里,郭子安看向耿煊,建议道: “这次咱们带回百匹玄幽马,清源集不还有四五百匹玄幽马吗? 我觉得可以征用这些玄幽马,现在就先安排数百人立刻北上,工具、粮食也都只需少少的带一些,满足他们这些人这几日所需即可。 等到了地方之后,立刻将前期筹备工作做起来。 包括现场勘察,住宿生活区的选择,便道的规划等等……我也和他们一起。” 郭子安如此“大言不惭”,视众人如无物的侃侃而谈,许多巨熊帮高层都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忍不住心中皱眉。 耿煊却很有耐心的听完,然后看向罗青,问:“你觉得他的建议如何?” “啊?” 对于郭子安一来就“夺权”的行为,罗青心中,同样有些不快。 可他更知道“苏瑞良”的性情,只稍稍愣神了一下,他便忙不迭点头道: “我觉得郭兄的建议很不错,让我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不过,我就一个顾虑,将这么多玄幽马征用来做这事,会不会有别的问题?” 耿煊摇头道:“这个不需要担心,有我在,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罗青内心,有种小甜甜变牛夫人的微酸感,但还是赶紧表态道: “那我没问题了。”(本章完) 第249章 战争潜力,厘清界限 耿煊扭头对郭子安道:“那就照你的建议进行调整吧。” 郭子安却根本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得寸进尺”的看向罗青,问道: “加上后来迁入的流云坊,五坊营地的坊民总数超过十万了吧? 你们计划安排多少人手北上?” 罗青道: “确切来说,五坊营地现有坊民十万五千一百多名,经过讨论后,我们计划陆续安排六万坊民北上。” 郭子安惊讶道:“这么多?” 罗青解释道: “五坊营地现在驻扎在三通集附近的荒野之中。 虽然距离洙水古河道不远,可只要河道一天不通水,那荒野就一天无法耕种。 他们呆在那里,除了完善营地内的设施,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每天还要消耗大量存粮,坐吃山空。 以各坊手中存粮,以现在每日的消耗,坚持不到明年夏天,就要彻底告罄断炊。 以现在的局面,明年也绝不可能有田地产出。 所有坊民现在都心慌得不行。” 说到这里,罗青看了看耿煊,道: “这情况,几家里坊的坊主早就跟帮主反应过。 帮主就曾对他们保证,只要有坊民参与洙水古河道疏浚,不仅管饱饭。 每完成一个大工,还可兑换成银钱或者粮食。 随着这消息在五坊营地传开,根本不需要催促,超过八成坊民都提出了申请,想要参与工程。 考虑到实际情况,我们剔除了其中两成,留下了六万左右壮劳力。” ——里坊之中,除了年纪特别大,特别小,以及身体天生孱弱、有疾之人,其他半大小子,以及五六十岁的老人,都会被算作正常劳动力。而这样的劳动力,基本都会占里坊总人口的八成左右。 但洙水古河道疏浚这样的工程,和正常的田间种地还是有很大区别,对体能的要求更高,非真正的壮劳力无法胜任。 听了罗青的解释,郭子安道:“也就是说,现在这一万人,还只是第一批,后续还有五万人要北上?” 罗青颔首道:“是,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每万人做一批。 我们作为第一批,先将路线跑通,并定下沿途驻扎之地,让后续队伍,以及数量庞大的各类工具和物资,都能更加方便的北上。” 听到这里,郭子安忍不住摇头,道: “按照这样的计划,只你们这六万人,要尽数抵达,都要一两个月的时间……这效率也太低了,时间都被浪费在了路上。” 忍不住一通感慨之后,郭子安看向耿煊,道: “苏帮主,以这样的效率,要想赶在下个雨季到来前完成主体工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听了这话郭子安这话,耿煊也陷入了沉思。 原本,耿煊对于工期并没有特别的要求,并没有一定要赶在下个雨季到来前就将主体工程做完的执念。 所以,对于具体的人员和资源的调度问题,他也没怎么上心,全部交给罗青以及五坊营地的各坊主负责。 现在,被郭子安勾起了这方面的心思,他也不得不认真琢磨起来。 过了一会儿,心中渐渐有了一些思路的耿煊看向方锦堂和戚明诚,问: “此前清源集大战爆发前,附近里坊鼻子灵,见机快,全都提前躲进山里藏了起来……现在他们是个什么情况,都回来了吗?” 戚明诚点头道: “都回来了,前些天,几家里坊的坊主还一起来拜见过我,试探我的口风。 知道清源集战事结束,帮主仁善,没有牵联他们的意思。 他们很快就带着各自坊民,从山里出来了。” 耿煊又问:“‘北八集’周边那些里坊,有受清源集战事的影响吗?” 戚明诚闻言,愣了一下,然后陷入思索之中。 就在这时,旁边一位原本是于万顺集坐馆,现凭着资深炼髓初期的修为担任队正要职的男子先是朝耿煊恭敬一礼,便道: “帮主,据我所知,‘北八集’周边那些里坊,都没怎么受到清源集战事的波及。 一开始,吴益在安乐集和百源集强征战兵。 周边里坊一来对集市有着极强的戒备,实力也都不弱,并不好得手。 二来当时吴益应该也没料到战事会演变到那样的程度,还没有打那些里坊的主意。 等后来他们开始在‘北八集’强征战兵,周边里坊已经嗅到危险,提前躲进了赤乌山中。 即便吴益他们想要从这些里坊手中榨出一些兵力,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赤乌山周边的里坊,都是靠赤乌山为生,他们对各自里坊所辖山林,都非常熟悉。 外人进山晕头转向,看啥都一样,对他们来说,这就是避灾避难的最好去处。 再一个,这些以山为生的里坊,人口数量与月露原以耕作为生的里坊差得很多,一坊一般只有两三千人,但人均素质却非常高。 不仅修为高,动员能力也远超其他组织,每年秋猎都是整个里坊齐出动的大动员。 只要拿定主意,一夜之间,就能让整坊之人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全部躲入深山之中。 耿煊又问:“现在都从山里出来了吗?” 这人点头道: “躲进山里,本来就是临时避难之用,吃穿用度都是问题,根本呆不久。 在确认战事结束之后,最多的也就观望了三五天,都陆续返回了。” 说到这里,他还补充道: “据我所知,这些能在赤乌山周边扎下根来的里坊,都是有些自己的根基底蕴的。 他们对外界风向的变化,以及对危险的嗅觉,可能比很多集市都还要更敏锐一些。” 耿煊闻言,轻轻点头。 原本,他没有将这些里坊纳入计划之中。 可现在,郭子安提出的全新计划,以及那积蓄在玄幽二州,即将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泻而下的“大洪水”,却让耿煊改变了主意。 于洙水古河道疏浚这个工程而言,这些坊民是比出身于月露原的坊民更优秀的工人。 修炼者的比例非常高。 且这是少有的,对劳动没有抵触排斥之心的修炼者群体。 于大局而言,这是最好的兵源! 相较于其他修炼者群体,他们的纪律性,服从性,对战争的理解,对严苛军令的认同,这都是其他修炼者不具备的特质。 已经过去的清源集战事,只康乐集周边的八家里坊,就给耿煊提供了两千兵力。 相较于从其他各个渠道筹集起来的数千兵力,不仅最省心,最省事。 而且,进入战争状态也最快。 据耿煊了解的情况,“南四集”、“东五集”、“北八集”这十七集市周边,以赤乌山为生的里坊山民数量总共有三十五万到四十万左右。 按照常平坊、万福坊等八家里坊十征一的战兵征集潜力,这就是三四万的兵源产地。 再将十七集市算上,若是有需要,总共可以征出五六万兵力。 ——这并不是简单的凑人头,拉壮丁,而是全由修炼者组成,且从炼皮到炼肉、炼血、炼骨、炼髓,都有着一个较为合理的比例梯队。 即便无法与全由炼血、炼骨以上修炼者组成的,如血牙团这样的“精锐兵团”相比。 但当这规模达到五六万级别,那性质就全然不同了。 即便是放眼九州,也是一支足够另所有人侧目的力量。 当然,有这样的战争潜力,和真将“潜力”变成实打实的“兵力”,中间还有很长的距离。 但这样的思路转变,让耿煊开始正视这些力量,并决定尝试着将他们一点点纳入体系之中。 第一步,就是让他们为“洙水古河道疏浚工程”服务。 从五坊营地到“工地”,有着上千里的路途需要跋涉。 一应筹备,从粮食后勤到各类工具的准备筹集,全都由五坊营地自己解决,不仅效率低下,还会有大量资源消耗在这上千里的路途中。 可若将沿途“北八集”及其周边里坊纳入视野之中,原本空旷的上千里路途,将多出许许多多的坚固“支点”。 往北,就耿煊知道的几个集市之间,从清源集到百源集,到安乐集,到万顺集,间距都在一两百里之间。 而若将各集市周遭的里坊也算进来,最多十几二十里就必有里坊扎根,许多里坊之间甚至是彼此紧邻的状态。 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的耿煊又问:“最北边,距离古河道淤塞处最近的集市是哪个?” “南岑集。”那位出身万顺集的男子立刻回道。 “距离多远?” 这人想了想,道: “具体有多远我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不会超过一百三十里。 而在南岑集下面,与洙水淤塞段距离最近的里坊,相距更是只有六七十里左右。” 随着双方的对话,这人已经渐渐把握到了“苏瑞良”的思路。 所以,不等耿煊继续发问,他就将这情况说了出来。 耿煊看着他,道:“你应该已经有些思路了吧?” 这人忙道:“是有一些,不过,这却不是我想到的,都是受了帮主您的点拨启发。” “说来听听。”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施工现场距离五坊营地太远。 无论是人员,还是各类物资的转移调运,都效率太低,耗费太大。 ……这是没将沿途集市和里坊考虑进去,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若是能够充分调用他们的力量,效率一定会有极大的提升,耗费也会更少。” 耿煊又问:“那你觉得,这些集市里坊的力量,我们能够调用吗?” 这人立刻点头,笃定道:“一定能!” 耿煊却狐疑的看着他,道:“话说这么满?他们难道就不会搪塞我,或者干脆又往山里躲?” 这人盯着耿煊,轻声道:“帮主,您对自己在这十七集市周边的影响力,或许还有些误解。” “我误解了什么?” “清源集大战,周边十七集市全被裹挟其中。 您取得了这场万人规模以上会战的胜利,那您就是周遭当之无愧的王! 在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之后。 您没有趁势将十七集市以及周边里坊纳入掌控之中,不追求绝对的控制。 将大量俘虏放归,给了各集市、各里坊充分在自主权。 还主动承担巨大消耗,重建清源集,对失去家园的清源集居民进行妥善安置。 这一切,若在您没有绝对力量之前,大家或许会以为您柔弱好欺,力有不及。 可现在,只能证明您真的天性仁善,不愿多造杀戮。” “何况,躲进山里,也只能躲一时,躲不了一世。 除非彻底离开赤乌山周边,去别处谋生路。 只要是您坚决推行之事,谁还敢奢望靠藏在山里就能避开不成?” “更何况,您是让他们为疏浚洙水古河道出力,又不是要强征他们上战场去拼杀。 若河道复通,对他们也都是有利无害之事。 ……冬春之季,本就是里坊狩猎的淡季,很多坊民都无事可做,只能在坊内修炼切磋,消磨时光。 若这般都不肯出力,找理由搪塞拒绝,那完全可以怀疑对方的居心了!” 好家伙,人在坊中坐,锅从天上来。 只要不肯响应出力,就是别有居心? 最关键的是,他这般发言,除了耿煊感觉有些过于霸道,从方锦堂到其他帮中高层,没有一个觉得不妥。 耿煊赶紧道: “不要这么强硬,一件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搞成一面倒的强迫就很没意思了……你……” 说到这里,耿煊脸上露出思索神色。 此人脸上露出惊喜神色,忙道:“计聪,帮主,我叫计聪。” “好,计聪,我给你个任务,你现在就出发,去南岑集。 在南岑集以及其下辖里坊募集一些人手,再就是各种物资,包括疏浚河道所需的各种工具,以及粮食还有其他生活必需,也都尽量多筹集一些。 ……以两天为限,两天后将第一批人员和物资都送到施工现场。 这个任务,你可有信心拿下?” 计聪挺胸抬头,大声道:“帮主请放下,属下定能将此事拿下,必不让您失望!” 耿煊盯着他,半提醒、半警告的道: “记住,我是让你去筹集、去协调,而不是让你去强征。 无论是人员,还是物资,都不会让他们白出。 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是会给他们算报酬的。 粮食,功法,银钱……只要是咱们巨熊帮拿得出来的,条件都可以谈。” 计聪怔了一下,道:“帮主,咱们不必对他们这般……” 耿煊摇头,打断了他,道: “这不是一次性的,我是需要你蹚出一条可持续走通的路来。 便是你真能让他们无偿的出人出力,将整个南岑集榨干,又能榨出多少油水来? 只有互惠互利,才是可持续的长久之道。 ……你们的眼光,不要只局限在南岑集,甚至不要局限在北八集,而是周边十七集市,三四十万坊民。” 说到最后,耿煊的目光已经从计聪身上移开,落在了方锦堂身上。 他想了想,没有将从萧景文书房中收获的书信,以及信中内容说与众人知道。 ——除了让他们提心吊胆,没有任何意义。 但他还是将自己的一些思考,特别是这三四十万坊民蕴藏的恐怖动员及战争潜力,说与方锦堂等人知晓。 听他如此说,众人纷纷露出恍然神色。 就连计聪也从心态上彻底扭转了过来。 帮主真正看重的是这个,那现在他要“邀买人心”,那也就很好理解了。 而后,耿煊又对方锦堂、罗青等人谈及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以洙水古河道疏浚为核心,成立正式的“项目部”。 从此以后,凡是与该工程相关的一切事务,都由该“项目部”负责。 巨熊帮需尽全力襄助其事,该出人出人,该出力出力,但不能将其他帮务与该工程混淆不清。 现在,一众巨熊帮高层齐聚营地,他们的集体意志压过了实际负责此事的罗青、彭柯等人的声音,这在耿煊看来,就已经属于界线混淆,下意识将该工程当成巨熊帮未来一段时间的核心任务。 在发现这个苗头之后,耿煊及时将两边重新分开。 最后,耿煊对若有所思的方锦堂道: “现在,咱们还有三千五百名帮众,按照我的估计,安排千人参与到这项工程中去,就已经足够。 咱们不必将全部帮众都砸在这里面去……事实上,现在就有一件极紧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方锦堂忙问:“何事?” “这次出去,我只是将无忧宫的脑袋砍掉了,可它庞大的身子还扎根在元州各地。 现在,无忧宫高层覆灭的消息应该已经扩散开了。 我的想法是,必须趁他们惊慌失措,还没有完全隐匿起来之前,尽可能将他们连根拔起,诛杀干净。”耿煊直截了当的道。 “这……”方锦堂怔了一下,看向耿煊,决定实话实说,低声道: “帮主,咱们巨熊帮成立时间太短,绝大多数兄弟更都是慑于您的权威。 在您身边还好。 一旦将他们放出去,干这么危险的差事,能做成什么鬼样子,谁都无法保证。”(本章完) 第250章 各自行动,连轴速转 身为巨熊帮现任副帮主的方锦堂就差没对“苏瑞良”明说,“您不要对巨熊帮的真正成色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现在这三千百多名帮众,绝大多数,要么是被“苏瑞良”强行拉上贼船的,要么就是投机者。 当他们全部聚在清源集,受着规矩的严格约束,又有彼此盯防,相互掣肘,都还能表现得有模有样,规规矩矩。 可若将他们散放出去,能够不立刻溜号,逃之夭夭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指望他们老老实实的完成任务,冒着生命危险,去将无忧宫深扎在元州各地的“根须”拔出来,属实是对他们的期望过高,甚至到了产生不切实际幻觉的程度。 能够不四散逃亡,为非作歹,只是挑个地方躲着睡大觉。 等过段时间返回复命,说已在某座石头山的某个石头洞中清除了一伙无忧宫余孽,成功完成了任务。 这就已经算是所有外派帮众中,素质非常高,非常过硬的一批了。 看着小心提醒的方锦堂,耿煊很想说,我对巨熊帮众的素质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绝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一众帮中高层的目视下,耿煊缓缓开口道: “关于‘恩赐仪式’,我前些日子,得到一个新的启示。” 这话刚一出口,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凡是得到过“恩赐仪式”的,没有一个不怀念那美妙的体验。 那些怀着投机心态加入巨熊帮的大量帮众,除了想要抱住“苏瑞良”这根粗大腿,更多的,都是怀着近水楼台的心思。 ——如果还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坚信,距离“苏瑞良”越近,这样的机会就越大。 “不只是守护家园,坚决抵御外敌入侵,能享受到‘恩赐仪式’。 凡是有利于绝大多数人的事情,都能得到远古先贤的祝福眷顾。 无忧宫扎根在元州各地的势力,就如同一条条吸血的水蛭,以一代代元州人的生命和痛苦为养料,成就自身。 咱们现在有机会将其连根拔起,能够得到的,来自远古先贤的眷顾祝福,绝不会比此前大家经历的清源集大战少。” 随着耿煊这一番话出口,周遭原本还显得半冷不热的气氛,仿佛要彻底沸腾一般。 不需要耿煊主动点卯,一个个身影便已填满了他视线的全部。 以耿煊敏锐的目光,都不知道这些忽然冒出来的帮众,此前到底都藏身何处。 “帮主,交给我吧,我保证将那些无忧宫余孽一个不剩的揪出来!” “帮主,元州近半人口,都聚集在东陵川周遭,各方势力在那里也是蟠根错节。 无忧宫必有大量余孽潜藏其中。 恰好,我在那厮混了好多年,认识不少兄弟,对各方势力的行情也熟。 只要让我过去,我保证将这事办得漂亮明白,把无忧宫余孽连根拔起!” “……” 一个个帮众,不管实力高低,这一刻都把胸脯拍得震山响。 似乎只要“苏瑞良”将他们派出去,那些无忧宫余孽,就会束手待毙、灰飞烟灭。 在一双双期盼到饱含饥渴的目光注视下,耿煊缓缓点头道: “你们如此踊跃,我很欣慰。 不过,我得提醒你们,有两点你们必须注意。 第一,以咱们巨熊帮现在人数,即便全撒出去,也是很难完成此事的。 借助其他力量是必须的,对此,我也不会限制你们。 你们能拉来多少帮手,那都是你们自己的本事。 可你们拉来的所有帮手,都必须是我巨熊帮的临时帮众。 ……我可以授予你们在任务期间,发展临时帮众的权限。 也只有如此,你们在任务期间所做一切才会得到认可,也才有享受‘恩赐仪式’的资格。” 听到这个条件,众人都是纷纷点头。 甚至有人心中揣测,这是“苏瑞良”趁机发展巨熊帮势力,“公私两便”的一种手段。 作为巨熊帮正式帮众的在场众人,对此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耿煊的话还没有完,紧接着就继续道: “‘恩赐仪式’,你们中很多人都曾体验过,许多体验的次数还不止一次。 那些没有体验过的,也可以向其他帮众打听一下。 我之所以特意提及此事,却是希望你们记住,‘天心难欺’四个字。 凡是与任务无关的事情,你们都不要去做。 特别是杀良冒功,为非作歹这些事情,你们即便骗的了我,骗的了其他人,见证你们所做一切的这天这地,你们总是骗不过去的! 希望你们谨记这一点。 ……再就是元京城,以及周遭的外城卫城你们也不必去了,那里我都已经做了安排,你们冒然掺和进去,只会徒增危险。” 说完这一切,耿煊的目光在各个凛然的众人身上环视一圈,问:“要说的就这么多,你们都可记住了?” “帮主教诲,属下一定牢记在心!” “都记住了!” “帮主请放心!” “……” 众人几乎同时大声道,声音高亢而响亮。 说完之后,立刻有人提出:“帮主,咱们现在就出发吗?” 耿煊没有立刻应声,而是扭头看向方锦堂,似乎想要看看,他这位副帮主还有什么话说。 方锦堂却苦着一张脸,看向耿煊,道: “帮主,这问题你倒是解决了。 可不还要安排一大批帮众去‘项目部’听凭差遣么? 现在这情况一出,谁还愿意去项目部?” 耿煊哑然,看着方锦堂道: “我何曾说过,只有清除无忧宫余孽才能得祝福眷顾? 我说的是,对绝大多数人有利的事情,都有这机会。 洙水古河道若是疏浚成功,那将惠及多少万人? 这贡献,可一点不比清除无忧宫余孽来得小!” 要尽可能压缩参与“工人”的数量,让更多的修炼者参与到这项工程中来。 思来想去,耿煊还是觉得,用“恩赐仪式”做诱饵,是最实在,最有效的。 而且,在耿煊而言,将红运当成某种特殊资源,投入到这样的生产建设之中,也是他最乐意看到的一种方向。 将其当成“杀戮奖励”,反而有些不得已而为之的意味。 “啊?!” 方锦堂在听了耿煊的讲述后,忍不住惊呼一声,瞪大眼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其余巨熊帮高层也都一个个将眼睛瞪得溜圆。 好一阵之后,方锦堂才砸吧了一下嘴,道: “那……我安排一下。” “嗯。”耿煊应了一声,忽又提醒道: “这事我早已跟刘月季讨论过,所以,不仅是你们,他以及他周围那些游侠儿,也会参与此事。 希望到时候你们双方能够通力合作,不要互相扯后腿。” …… 大约一个小时后,原本热闹的营地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许多。 原本大量聚集在营地的巨熊帮成员,除了因护卫任务而被留下的,其余人已经散了个干干净净。 有的成群结队返回清源集,然后,也没在清源集多待,很快就三五结伴消失在清源集外的荒野中。 还有的却是连清源集都不回,得了经方锦堂等人梳理后,更详细的任务分派之后,立刻就出了营地,消失在清源集以东的荒野之中。 因为周边集市,乃至整个月露原的无忧宫“根须”,在清源集大战期间,早就被席寒月、项凌等人主动拔了出来,投入战场。 所以,他们现在要想以无忧宫余孽为目标,就只能往北走,去岑林以北,甚至岜岭以北。 要么就是向东走。 按照元州的人口分布,大半人口都聚集在元州以东,而那里同样是无忧宫余孽,以及游侠儿这些群体最多,各种或明或暗,或强或弱的势力盘根交错之地。 这些人无论选择哪个方向,最终目的地是哪里,每个人在出发时,都随身带了两只信鸽。 这样,不仅可以让方锦堂等人时刻了解各支队伍的动向,也通过这次活动范围遍及整个元州的行动,将“信息网络”初步铺开。 而只要有了这样的基础,后续只需要提供源源不断的信鸽,就可以在此基础上不断的优化完善。 ——当覆盖范围遍布整个元州之后,信鸽的折损率会非常高。或是被凶禽捕获,成为猎物,或是伤病,或是被其他人发现,将之擒获。 除了这些分散离去的队伍,还有一支规模达到五百人的,全部骑乘着玄幽马的,在离开营地之后,一路向北疾行。 在最前面领路的,就是才从元京返回,连清源集大门都没进的耿煊。 瞿庆丰、岳晟、郭子安、罗青、彭柯、计聪等人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此行五百人中,既有几十名从各坊精选而出,擅长工程营建以及人员管理的“老师傅”。 和留在营地中的那些“老师傅”相比,他们的优点是更年轻,体力更好,有的还掌握了粗浅的修炼。 更能耐得住长途疾行中的颠簸,以及最艰难的、工程初期的“开荒拓土”。 此外,还有里坊中精选出来的数百有着修为在身的坊民,以及大量巨熊帮成员。 ——出身于月露原的里坊,修炼者的比例小,上限低,但里坊的人口多。 比赤乌山周边里坊,多出数倍甚至十倍的人口,粗通炼皮的修炼者数量,也都不少。 现在,包括流云坊在内的六坊坊民,总数已经超过十万,将粗通炼皮的修炼者都算上,六坊修炼者的数量也有近万之多。 只不过,绝大部分修为都很粗浅,修为实力达到炼肉层次的,数量便锐减到不足千人。 还不足里坊总人数的百分之一。 而这已是各坊守护自卫的力量中坚。 …… 为了让方锦堂等数量锐减的帮中高层安心待在清源集,主持清源集的重建,以及串联各方。 在离开前,耿煊还特地给他吃了定心丸,表示并不是一定要亲临一线才叫做贡献。 如他这般坐镇后方,主持大局的,同样能挣贡献。 而且,只要做得好,甚至能同时挣到“无忧宫余孽清剿”以及“洙水古河道疏浚”这两个任务的贡献。 做完这些安排之后,耿煊领着五百骑向北疾行。 中途休整了一次,一路无话。 眼看着周围丘陵的起伏越来越明显,大量裸露的巨石暴露在荒野中。 骑在马背上的计聪忽然对耿煊大声道: “帮主,咱们要在此处分道了。” 很快,计聪便领着五十名帮众徒步离队而去。 按照计聪的说法,此处距离最近的里坊,只剩二三十里,距离南岑集,也只有四五十里,根本用不上玄幽马。 ——现在,能够快速往返机动的玄幽马,就是最大的生产力。 按照郭子安和罗青等人商量出来的新方案,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数以百计的玄幽马都将当成优质的运输工具,快速往返奔波于工地现场与五坊营地之间。 为了尽可能有更多的玄幽马可以使用,在带领五百骑队出发前,耿煊还向无忧宫卫城的唐彩珠、薛志恒等人发了几封飞鸽传书。 让他们安排人将卫城中缴获的所有玄幽马还有数量更加庞大的元州良驹以及挽马全部带到清源集来。 ——传书的内容一样,之所以连发多份,是避免信鸽在近两千里的飞行中出现意外,导致传书遗失。 在与计聪等人分道之后,耿煊领着一众随行之人继续前行。 在又向前行出百余里之后,胯下玄幽马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看着远处完全消失的古河道,耿煊对身旁的郭子安道:“到了。” 骑在马背上郭子安,看着茫茫夜色,道: “淤塞段就在前面?咱们过去看看?” 看着精神过于亢奋的郭子安,耿煊摇头道: “现在,还是赶紧休息吧……等天亮后,你再去慢慢勘察吧。” 郭子安有些不舍的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没再提此事。 现在,时间已经是凌晨三四点钟。 随耿煊从元京出发的郭子安等人,已经在马背上颠了近乎一天一夜。 那些来自里坊的坊民,也先是随着大队伍跋涉了一个白天,紧接着又被他带着折腾了一个晚上。 都已经非常疲累。 在做事之前,大家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一下。 在得了耿煊提醒后,随行的其余四百多人,全部下马,将每匹马背上携带的一些物资卸了下来。 每匹玄幽马的背上,都携带了人马两三日所需的口粮。 另还有一些工具,以及能搭出二十顶帐篷的材料。 耿煊将夜宿之地,选在了一片密林附近,地势开阔平坦。 待众人下马之后,不需要耿煊吩咐,那些有经验的里坊老师傅便主动进入各自的角色。 有的带着其他人开始快速搭建帐篷。 有的则带人平整场地。 有的拿着工具从附近密林中获取原木材料,然后在夜宿营地周围设立简易的栅栏。 将营地与野外区隔开来。 一切都有条不紊,速度还很快。 耿煊感觉自己只是站着看了一会儿,便见一簇熊熊燃烧的篝火在空地中央升起,将周围照亮。 五百匹玄幽马被安置在营地内围,被所有帐篷团团护在中间。 它们静静的站在那里,身上肌肉却本能的轻轻颤动着,肉眼可见的热气从它们粗大的毛孔中散发而出。 它们低头快速吃着掺了玄幽丹的精料,喝着洁净的清水,一边享受着专人在它们身上抚摸,揉按,推拿。 待二十顶帐篷全部搭起,一碗碗泛着浓浓肉香的浓汤已经被人盛好。 “都来喝口热汤。”一个掌勺的老师傅大喊一声。 很快,四百多人便陆续聚到了他的身边。 一路跋涉近千里,紧接着又参加了一场热身一般的劳动,无论过去什么身份实力,此刻大家都嘻嘻哈哈的聚在一起。 他们也不管手脏,随便搓了几下,就一手端碗,一手从袋中取出一张张提前烙好,又香又酥的粟米饼。 毫无形象的坐在篝火周围的地上,稍讲究的在屁股下垫一块石头,一截断木。 当大家将碗凑到嘴边,第一口香浓的热汤入腹,许多人都忍不住发出惬意的轻哼声。 唏哩呼噜三两下干完这顿夜宵,除了二十多名被安排好轮流值夜之人,其他人都揣着被暖意和充实感填满的肚子,进入一顶顶帐篷之内。 因为帐篷数量太少,每顶帐篷内,都要挤二三十人。 现在,大家都无暇讲究这些,反倒觉得,在这寒冷的冬夜,周围同伴都是一个个恒温“火炉”,大家挤一起,连取暖都省了。 很快,如雷的鼾声,便从一顶顶帐篷内传出。 从队伍抵达,到营地初具雏形,大家酣然入睡,前后耗时还不到一个小时。 …… 当耿煊睁眼醒来,发现帐篷内只自己一个人。 这和休息前那过分拥挤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修为提升带来的五感提升,以及“走狗术”带来的兽性直觉强化,现在的耿煊,对危险有着异常敏锐的直觉,哪怕是在睡梦中。 可若是没有危险的环境,他也不会将自己的神经绷得太紧。 盯着空荡荡的帐篷,耿煊怔了一下,起身掀帘走了出去。 营地内的情形,相比入睡之前,已经又有了很大的变化。 营地的范围变得更加巨大,更加开阔,营地内也被平整、规划得更加仔细。 栅栏的范围变得更大,而且,原本简陋的栅栏,也变得越来越精细,防御力肉眼可见的增强了许多。 甚至,在营地的四角,还有四个专用值勤放哨的箭楼在快速搭建中。 放眼看去,在营地内,以及营地周围做工的人,只有百人左右。 其他三百多人却都已不见踪影。 就在耿煊四顾打量之时,那位红光满脸的掌勺大师傅便双手捧着一个大木盘送到耿煊面前。 香气扑鼻。 可在看到木盘上东西的时候,耿煊却差点将眼睛瞪出来。 一只烤全羊?! 耿煊疑惑道:“哪来的羊?” “这里没有里坊,虽然是冬天,山里的野物也不少。 一早被组织去山里伐木的队伍,在伐木的同时,也意外获得了不少猎物,这只岩羊便是其中一只。”掌勺老师傅解释道。 耿煊点点头,也不觉得早上吃这个太腻,喝了一杯水就直接开干。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此刻时间已将近正午。 耿煊问:“其他人都起得很早啊。” “是,大家都惦记着今日任务,只休息了一两个时辰就都起来了。”掌勺大师傅道。 “郭子安呢?”耿煊问。 “他,罗青,彭柯,许多老师傅,其他郭家子弟,以及二十多名护卫,一大早就出发去现场勘察去了。 其余人除了完善扩建营地,便去山里伐木备料去了。 后面要用到木材的地方非常之多,多准备一些总归不错。 我领着几人给大家伙准备午饭,现在也都差不多好了。” 耿煊一边大口进食,一边听着掌勺大师傅的介绍,扭头朝现在已经空空如也的,昨夜安置五百玄幽马的地方,问: “玄幽马都回去了?” “是,洪铨堂主领着五十名帮众,一大早就领着五百玄幽马离开了。” 耿煊轻轻点头。 按照他与罗青、洪铨等人讨论好的计划,接下来一段时间,玄幽马队将按照一日一往返的效率,不断从后方将人手向此处转移。 他不会再随行带队,而由洪铨专门负责此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洪铨他们就要尽可能的将整个白天利用起来。 因为除非有他或者其他有着惊人夜视能力之人领队,其他人即便有玄幽马这样的神驹,晚上也不敢将速度飚的太快。 不然,分分钟就是灾难现场。 速度越快,一旦发生变故,应对能力便会越弱,后果则会越发严重。 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想着接下来安排的耿煊忽然顿住了。 没一会儿,身后传来凄婉的“呜呜”声。 然后,耿煊便感觉后背被轻轻的磨蹭。 耿煊扭头看去,便见大黄与包括黄耳在内的,体格比它都大了一圈的“八小”,正整齐的排队站在他身后。 它们一个个都大张着嘴巴,舌头伸得老长,肚子剧烈的起伏,一副很累的样子。 耿煊见状,直接惊讶道:“你们这是自己一路从清源集跑过来的?” 见他居然还发出如此一问,大黄和“八小”,一个个都用可怜巴巴,委屈,还带着些许怨气的眼神看着他。 一个个仿佛都在对他发出灵魂质问。 感觉自己成为“渣男”的耿煊,立刻伸手将大黄抱住,在它脑袋上一阵猛力揉搓。 然后对黄耳,以及其他“七小”都用同样的方法炮制了一番。 在它们都露出惬意的、“原谅你了”的神情之后,他这才招呼它们一起用饭,还一边叮嘱道: “赶紧吃,时间不等人,我马上就有新的行动,你们若是太累,也可以……” 耿煊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原本正就着新鲜肉食大口吞咽的大黄和八小立刻住了嘴,恶狠狠的瞪着他,嘴里发出“嗷嗷呜呜”的,凶恶意味仿佛要直接溢出来的吼声。 “好好好,将你们都带上。 不过,你们若是跟不上,可不要怨我,我可不会专门停下来等你们。” 听了他这般保证,大黄与八小这才再次心满意足的低下头,继续进食。 快速的饱餐了一顿,耿煊并没有等郭子安、罗青等人返回,只与掌勺大师傅简单说了两句,便起身离开了。 很快,耿煊便领着九只大狗消失在岑岭西向的山林中。 一开始,大黄与八小还能勉强跟上耿煊的速度。 可当他们彻底脱出营地范围之后,耿煊的速度几乎提升了一倍。 原本已经使出浑身力量,速度已经到了极限的大黄和八小,只能绝望而徒劳的吼叫了两声,这才循着耿煊遗留的气息猛追了下去。 离开营地一路向西,在岑岭内西行近百里后,它们便到了当初陈展等人驻扎把守的前哨营地。 气喘吁吁的九犬休息了一阵之后,继续上路。 值得一提的是,在它们休整期间,潜伏在附近的几十条哨探犬都出现在了它们周围,冲他们巴结的摇着尾巴。 对于这些狗脸上毫不掩饰巴结与热切的哨探犬,大黄、黄耳等九犬并没有给它们一丝好脸色。 在再次出发时,还冲它们汪汪狠叫了一番,直到它们各回岗位后,它们这才重新上路。 很快,一个存在于岩壁之上,原被封堵,刚被重新挖开的隧洞出现在它们眼前。 没有任何犹豫,它们循着那最新鲜的气息,冲入这条被拓宽拓高的隧洞之内。 山体隧洞,山间峡道,山体隧洞,山间峡道…… 如此重复而单调的景致,持续了超过两百里,九犬汪汪叫着从最后一个洞口窜出。 至此,九犬已经正式进入“赭红眼”盆地。 就在它们准备循着耿煊遗留的气息,继续追踪下去的时候。 九犬全部瞪大了狗眼,怔怔的看着远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石化。 只见耿煊一马当先,出现在它们的视野之中。 紧跟在他身后的,便是以扎络为首的二百玄幽铁骑。 只不过,除了耿煊以及扎络几人的坐骑,其他玄幽马都“转职”成为了驮马。 拉着一辆辆特制的马车出现在它们的视野中。 一马当先的耿煊来到石化一般的九犬面前,善意的将它们一一捞起,全部送到身后铺了软垫兽皮的马车里,还温言安抚道: “都累坏了吧?回程路上就不用跟着跑了,好好休息。” 趴在疾行马车中的九犬,眼神呆滞,波澜不起。 以大黄等九犬的速度,特别是它们完全发挥出来以后,速度并不会比极速奔跑的玄幽马慢。 这么看来,它们跑三百里耗费的时间,似乎与玄幽马差不多。 可实际情况却是,它们需要更久的时间,才能跑完这段路程。 而若与徒步疾行时,能将速度提升到一百五十公里每小时的耿煊比起来,那就更是数倍的时间差。 只因九犬的耐力太差,别说与耿煊比,与玄幽马比,也能被甩出好几条街。 当它们单边都还没走完之时,耿煊已经与扎络等人汇合,并将一部分仓库中的物资装车,运至此处。(本章完) 第251章 恐怖耗损,因粮于敌 十二月二十二日,晚上七点左右。 随着耿煊骑在疾行的玄幽马上,率先从隧洞中冲出,空置了十天的前哨营地很快便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曾在此处短暂驻扎了两日的扎络等人,在重返这座营地后,很快便重新接管了这里的一切。 看着一匹匹玄幽马拉着一车车粮食等物资有序的驰出隧洞,进入营地内指定区域。 耿煊没再去争取这一夜的光景,让众人连夜东行。 从这里往东,到洙水淤塞段这近百里山路,耿煊已经来回走了几次。 对沿途路况,耿煊也颇为熟悉了。 若只是催赶玄幽马轻骑疾行也还罢了,若驾着大量马车赶路,别说是晚上,便是白天,速度都不可能快的起来。 一旦有马车坏在半道上,很容易就造成整条道路的堵塞。 所以,耿煊也就安心的在营地中住了下来。 当最后一匹玄幽马拉着满载的马车从隧洞中驰出,这条被严密看守的隧洞“冷清”了两三个小时之后,又有密集的脚步声响从隧洞内传出。 没一会儿,便见近两百道身影陆续从隧洞中快步走出。 这些人刚从隧洞内走出,就被隧洞口“严阵以待”的欢迎队伍一路“护送”着进入营地之内。 间隔不久,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又有另一批一两百人的队伍,从隧洞内走出。 没有任何意外,这些人很快就被引入营地之内休整安置。 这些人的成份很杂。 数量最多的,便是耿煊亲自从“赭红眼”盆地西侧群山的一个个“工地”中收拢的,数量超过千名的,全都修炼了地行术的“挖掘者”们。 其中,又包含了数量最多的、陈展等人从元州各地骗来的“黑苦力”; 也有出身于以陈展为首的谍探系统的“进修生”; 还有来自玄幽二州、直属于董观的嫡系力量。 另还有耿煊留在盆地内的一些正式帮众以及大量临时帮众。 其中,又以徐蓬为首的徐家人数量最多。 在玄幽马队打头阵之后,后续一批批从隧洞中走出的队伍,都经过徐蓬的精心安排。 确保每批队伍都能在不出乱子的情况下,顺利穿过超过两百里的隧洞区域。 徐蓬本人亲自压阵,率着最后一批人数规模超过三百人的队伍从隧洞内行出。 进入营地后,徐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前面安排的各支队伍,全都顺利进入营地。 中途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人员也都一个没少。 在确认完此事后,心中松了口气的徐蓬这才向耿煊夜宿的营帐行去。 此刻,时间已经过了子时。 他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尽心,却不是在“赭红眼”盆地的这些天,激发出了他的主人翁意识。 只因耿煊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将无忧宫,以及元京的最新情况分享给他知道。 其中,自然是着重讲述了以徐子铭、徐启文为首的整个徐家,在他进入元京前是何等窘迫的局面,又是如何被他拉出泥潭,并在占领无忧宫卫城的夜袭中立下了多大的功劳,以及双方现在又是怎样一种背靠背的亲密无间。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你们徐家现在已经完全上了我这条贼船,从今以后,你就安安心心给我打工吧”。 惊闻这样的“噩耗”,徐蓬心中,只稍稍生起些许“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沧桑慨叹,就化身为一头任劳任怨的牛马,被耿煊砸过来的,一项又一项任务所淹没。 此刻,终于在没出纰漏的情况下,将耿煊交代下来的所有任务都完成后,心中松一口气的徐蓬立刻去向耿煊复命。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人,却是“赭红眼”盆地内的“土著”首领,老者邓山。 这却不是徐蓬或者邓山的擅作主张,而是耿煊的特意交代。 相比于与耿煊初见时的邋遢狼狈,此刻的邓山,看上去有人样了许多。 用木簪扎起的发髻,被他打理得一丝不苟,从穿着到仪态,也都处处透露出一种“文明人”的气息。 甚至到了有些刻意做作的程度。 当徐蓬领着邓山进入耿煊的营帐,发现“苏瑞良”正在与他人议事。 见“苏瑞良”的眼神示意,徐蓬领着邓山在一旁寻位置坐下,静静的等待起来。 他的眼神,也在帐中另几人身上扫过。 其中一人他倒是认识,却是这座前哨营地的原主人,董观布置在元州境内的谍探系统的首领。 另两人的身份,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在听到一个老妇人提及“元京”时,他悄悄竖起了耳朵。 …… “……既然如此,老身的任务应该结束了吧?不知是否可以返回元京?”老妇人对耿煊道。 “当然。”耿煊直接应道,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歉意的神情。 和积极参与进巨熊帮事务中的韩建、徐娇二人不同,徐嬷嬷这个“临时帮众”非常佛系。 特别是在经历了无忧宫精锐夜袭一战之后,她在清源集完全是深居简出的状态,不参与巨熊帮任何事情。 自然也包括这两天在巨熊帮内闹得沸沸扬扬的,与“洙水古河道疏浚”有关的数万坊民北迁之事。 徐嬷嬷完全没有参与。 因为这个缘故,耿煊昨日与方锦堂等人在清源集外的营地中碰面,梳理、讨论了许多事情,却将无忧宫精锐夜袭一战中的最大功臣,徐嬷嬷给忽略掉了。 刚才听陈展介绍,徐嬷嬷也是今日白天才知晓他已从元京返回,直接向方锦堂索要了一匹玄幽马动身北上。 在今天下午抵达临时营地,却没有见到耿煊本人,再次扑空。 现被耿煊任命为“河道疏浚项目部”总负责人的罗青接待了她,表示帮主只是暂时离去,即日就会返回,让她在营地内安心等待即可,徐嬷嬷却坚持一定要尽快见到他。 ——虽然,经郭子安建议后,现在的工程规模相较于最开始的设想,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 但就眼下这个阶段而言,所做一切却与一开始的设想并无根本不同。 而以罗青为首的一批巨熊帮众,与以彭柯为首的一群里坊“老师傅”,为此已经做了近一个月的前期筹备。 涉及到了工程前期的方方面面,从人员调度,到各类物资、工具的筹备等等,他们都是最清楚的。 除了将大量玄幽马充作转运工具,以及其他一些提升效率的调整外,其他一切都没有脱出他们前期筹备预设的框架之外。 这样的前提下,罗青成为了现阶段的项目总负责人,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 面对徐嬷嬷的坚持,罗青也只能同意。 但还不等他安排好此事,一大早就带着五百匹玄幽马南下的洪铨等人,带着满载的五百骑返回营地。 营地规模,从四百多人暴增到近千人。 这次与洪铨等人一起进入营地的人员,除了计划中的那些,还多了几人。 却是刘月季与几名常在他左右,现在还顶着“巨熊帮临时帮众”头衔的月露原游侠儿。 等将这批人安置妥当,在徐嬷嬷的再次催促下,原本只打算随便给她安排一个向导的罗青,考虑到接下来的需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临时安排了一支颇具规模的队伍。 向导从“随便某某”变成了陈展,同行的还有刘月季,程辉,几名驯鸽院子弟,以及大量信鸽。 …… “……那老身告辞了。”徐嬷嬷冲耿煊拱手道。 耿煊道:“你还是等天明了再走吧,元京那边再急,也不急这一个晚上。” 徐嬷嬷摇头道:“帮主您说得轻松,我却觉得,他们现在的局面很不轻松……不早点回去,老身心里不踏实。” 耿煊神色微微一滞,这话里怎么有些许怨怼之气?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又或者,徐嬷嬷真心觉得,他在元京闹出大动静后,将烂摊子扔给唐彩珠他们便一走了之,这般“管杀不管埋”的做派,有些太不地道了? 也不待耿煊多想,徐嬷嬷再次冲他拱了拱手,,而后对帐中的另几人点了点头,便大步走出营帐,没有片刻停留。 徐嬷嬷离开后,帐中有片刻的沉默。 耿煊的目光在帐中几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刘月季身上,道: “先说你的事吧。 ……其实,该说的,咱们上次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大可不必亲自跑这一趟。” 利用元州境内的游侠儿群体,让他们为己所用,已达到短时间内,对无忧宫盘踞在元州各地的势力连根拔除的目的。 这思路本就是耿煊与刘月季谈论时激发,并完善的。 现在,不过是将计划彻底付诸实施罢了。 耿煊确信,刘月季对这一任务的理解,比那些已经接到任务,急匆匆远赴各地的巨熊帮众还要深刻得多。 有着更加清晰、完整的思路。 刘月季笑着回应道: “本来也有许多准备要做,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另外,我也确实有一些疑惑要向帮主您当面请教。” 而后,刘月季就任务期间,可能遭遇的一些典型问题提了出来。 主要是在那些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地方,“无忧宫余孽”与“非无忧宫势力”的界定问题。 大约一刻钟之后,表示大受启发的刘月季向耿煊提出了告辞。 告辞前,刘月季将一本账册递到耿煊手中,道: “帮主,离开前,我将粮库暂时交给梁文英监管。 不过,这终究不是太妥当。 在路过清源集时,又特意向方锦堂副帮主提及了此事。 现在,他应该已经安排人将粮库接管了。 …… 这是我从流云坊接手粮草转运至今,有关经手粮食的一本总账。 那些更繁琐具体的账本,我录了两份。 一份在路过清源集时,交到了方副帮主手中,方便他遣人接管粮库。 一份被我带到了临时营地,亲手交代了罗青手中。” 耿煊接过账本,大略翻了翻,对刘月季道:“有心了。” …… 刘月季已经告辞离开,耿煊的目光,还落在账本最末一页。 这是一篇对各项出入进行汇总的统计。 月露原七十二集市,总共输送到流云坊,交接到刘月季手中的粮食数量,是64万8374石。 按照耿煊对西迁各坊的承诺,西迁途中,直到各坊在五坊营地重新安定下来,所有坊民的粮食消耗,全由耿煊负责。 为了简化流程,减少管理压力,经刘月季与梁文英、彭柯这些坊主商议,刘月季直接拨了一万石粮食出去。 另,转运期间,动用了大量游民以及马匹。 这带来了巨大的消耗。 这消耗不仅是人吃马嚼,还有大量粮食在长途运输过程中,因包装问题,以及多次转运所带来的不可避免的抛漏耗损。 后来转运结束,看守粮库,同样有消耗。 截止到现在,这些消耗林林总总加起来,达到了4万5364石。 然后,是整个清源集大战期间,多次向清源集转运粮食,供给所需。 清源集大战结束,这种供给也没有停止。 按照耿煊的说法,在清源集完成重建,重新恢复“造血能力”之前,清源集数千居民的生计问题,巨熊帮都要承担起来。 ——巨熊帮并非免费对清源集居民供应粮食,而是用粮食做报酬,发动那些暂时失去生计的清源集居民参与到清源集重建之中,出工出力,算是变相的以工代赈。 截止到现在,不过二十天左右的时间,粮库便为此陆续运出6000石粮食。 按照刘月季对清源集重建工期的预估,这种供给,还将持续四到六个月,每个月从粮库支出的粮食,都不会少于六千石。 然后便是这次大量坊民北迁,为了满足他们沿途以及抵达工地之后一段时间所需,粮库中又运出5000石。 这几项主要支出扣除之后,经过简单的计算,粮库中的粮食应该还有58万2010石。 但刘月季却特地在文末注明,实际数量绝对没有这么多。 实际储量,甚至有可能连58万石都没有。 粮食不同于其他物资,即便不存在任何贪腐等情况,其储量也会随着存放时间的递增而缓缓变少。 虫蛀,鼠患,鸟雀,潮湿,霉变…… 自然界中,能够与之为“敌”的力量,实在是太多太多。 看守者即便做到一百分的努力,最多也只能减少各种力量带来的损失,无法完全杜绝。 “这还幸得是冬天,是气候干燥,鸟雀虫鼠也不多见的荒野之地。 不然,这种日复一日,悄无声息的折损,会比现在严重得多。” 这是刘月季记录在账本最末的一段文字。 耿煊盯着这段文字看了许久,抬头看向待在营帐一角的徐蓬,问: “盆地中央那些库存物资,都盘点清楚了吗?” 徐蓬赶紧点头道: “都盘清楚了。” 说着,他便探手入袖,取出一张被他仔细折迭在一起的纸张,捧在手中,就要上前递到耿煊手中。 耿煊摆摆手,道:“你给我捡大概的说说就行。” “是。” 徐蓬应了一声,便道: “占库最多的物资,是粮食,但最为贵重的,却是各类药物和修炼资源。 按照库存统计,在我们接手这些仓库之前,库存粮食主要有粟、麦、豆等合计175万8452石,另有各类肉干45万1576石。” 耿煊惊讶道: “这么清楚的吗?你难道将那些仓库全都盘了一遍?” 徐蓬摇头道: “那倒没有,只是每个仓库在封闭之前,都有贴封条,上面详细记录了各库的库存情况。 我随机抽了几个库房统计了一遍,确认无误,便全都采信了那些封条上的数据。” 耿煊轻轻点头,却又忍不住翻开刘月季给自己的账本,盯着最末一页的统计看了几眼,眼中露出疑惑神色。 轻声喃喃道:“这不对呀。” 徐蓬闻言,心中一紧,赶紧问道:“帮主,有什么问题吗?” 耿煊也不瞒他,直接将手中账册递给他,道: “只这月露原,在已经被无忧宫征集了一次,也没有对下面里坊过分盘剥,只是七十二集市,在自用充足的情况下,还往流云坊输送了近六十五万石的粮食。 这盆地内库存的粮食,怎会只有这么点? 各类粮食和肉干,全加起来,也就221万石左右吧?” 据耿煊了解到的情况,董观这次从元州榨出的粮食,除了两成作为幌子,通过沆河运回了玄州,其余部分,可都全部集中到了“赭红眼”盆地。 而元州大半人口、大半耕地都集中在元京以东,位于西南的月露原,虽然也算得上是人口繁密,却也不过是元州一隅而已。 以耿煊大略的印象,月露原的人地在整个元州的占比,应该还不到十分之一。 这种情况下,将这两处粮食的库存数量放在一起比较,就怎么看怎么怪异。 只勉强理解了耿煊的问题,却一时间没找到答案的徐蓬有些愣神。 旁边的陈展在没有看到徐蓬手中账本的情况下,却似已经明白了耿煊疑惑的点,主动上前一步,道: “帮主,可是从月露原获取的粮食,相较于盆地内库存的粮食比例过高,看上去显得有些不正常?” “嗯。”耿煊点头:“你知道原因?” 陈展轻轻点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帮主,若我没有记错,您从月露原获取的粮食,都是各集市主动运来流云坊,然后再由刘月季组织人手,向西转运三四百里,存在现在的粮库之中,对吧?” 耿煊点头:“不错。” “这一路上人吃马嚼,抛洒泄漏,一定也有不少损耗吧?”陈展又问。 “不错。”耿煊再次点头。 而且,损耗还不小,超过了总量的百分之七。 想到这里,耿煊已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陈展又问:“那帮主您觉得,若将这些粮食继续北运,一直到运到盆地中央的仓库中储存起来,损耗又会有多少呢?” 听陈展再次抛出这么一个问题,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的耿煊“呀”的一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他心中忍不住想,按照那三四百里所产生的转运消耗。 从流云坊出发的六十多万石的粮食,经过一千多里的跋涉之后,最终收入盆地库房中的粮食,还能有四十万石剩下吗? 陈展见耿煊自己已经反应了过来,更进一步道: “帮主应该听说过,董观经常让麾下玄幽铁骑去外州打草谷,以人为食的恶行。 其实,这不仅仅是玄幽二州粮食匮乏,需要去外州找补的问题。 这还因远途运粮,消耗实在是过于恐怖。 兵法之中,有这么一句话,‘食敌一石,当吾二十石’。 因为若是从后方跨越上千里,甚至数千里地运粮,运抵一石,沿途就要消耗十石。 同样的道理,对敌人也是一样的。 所以,吃掉敌人一石粮食,这一增一减,就相当于自己赚了二十石的粮食。 因为这个缘故,因粮于敌被历代兵家视为根本要略之一。 从敌境,乃至临近战区的己方辖境内,通过劫掠,乃至直接以人为食,补足己方所需,这几乎是各州军主不公开宣扬,却都会尊奉的准则。 相比于其他军主,董观的做法,只是将之日常化,连表面的掩饰都不做一下,显得更加穷凶极恶罢了。” “当然,实际情况,转运距离若不是太远,耗损也没有这么夸张。 但这情况也好得有限。 元州主要的粮食产区多集中在元京以东,与盆地中央仓库的平均距离,保守估计,也超过了两千里,接近三千里。 将一百万石粮食运抵此处,即便途中经手之人个个清廉如水,没有一个贪腐,只算沿途消耗,起运之时,至少也得是三百万石以上的粮食。 也就是说,这仓库中看似只有两百多万石的物资,可若从起运地计算,至少也是六七百万石。 ……而且,您觉得,沿途那些经手之人,会忍住不沾手吗?” 怎么可能! 别说那些人大半与董观都只是合作关系,即便全都是忠诚于董观的、来自玄幽二州的直系下属,也不可能至清至廉到这个地步。 别说现在这个世道,就耿煊能看到的遥远将来,这都将如附骨之疽一般,始终根植于人类社群之内的顽疾。 耿煊忍不住道: “这耗损,也太夸张了! 这么说来,运粮距离超过一千里,都很不可取。 数千里的跨州运输,更无异于将无数粮食全部扔水里。” 这盆地仓库内,看似只有两百多万石的物资,但在起运之地其规模很可能超过了千万石。 想到那凭空“消失”的,数百万,甚至可能超过千万石的粮食,耿煊忍不住心疼起来。 就在这时,一开始在愣神,没能及时回答,给了陈展表现机会的徐蓬也忽然开口道: “帮主,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哦?还有什么原因?”耿煊好奇问。 “库存的二百多万石粮食,粟、麦、豆等物只有175万石左右,而各类肉干则超过了45万石。 负责转运之人,应该已经考虑到长途转运的恐怖耗损,故意减少了粮食数量,而增加了肉干储备。” 说到这里,见“苏瑞良”还在思索,徐蓬更进一步提醒道: “据我们徐家的经验,一只鸡从鸡仔长到成鸡,根据其总共消耗的粮食,一般需要四斤半的粮食,才能产出一斤鸡肉。 其他肉食的情况,也都差不多。 ……有的牲畜,看似不喂粮,吃草长肉,可如此大规模的喂养,也必须将大规模耕地改成草场才成。 归根到底,还是相当于吃粮。” “啊,原来如此!” 耿煊恍然,已经明白了徐蓬想要表达的意思。 在耿煊看来,这些肉干,有点像是粮食的“压缩包”。 四五斤粮食产一斤肉,考虑到可长久储存的肉干还要脱掉一部分水。 这些库存的肉干,一斤很可能就“浓缩”了八九斤甚至是十斤粮食。 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单位重量远途运输耗损很难大幅度降低的情况下,主动减少运输物资的重量,增加其“品质”,也是一种不得已之下,极聪明的选择。 与两人的交流,解了许多困惑的耿煊对徐蓬道: “据你观察,这些仓库中的自然耗损大吗?” 已经看完账本最后一页汇总的徐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点头道: “绝对比这账本上的粮库耗损大,盆地内不仅湿气更重,储存时间也更久。 而且,盆地位于赤乌山深处,虫鼠鸟雀这些祸害的数量也非常多。 几天不清理,都能泛滥成灾。 这还是我们眼睛看得见的,那些看不见,除非全部清点一遍,不然,损耗究竟有多大,根本不得而知。” 而后,徐蓬又汇报说,这些日子,为了供应盆地内所有八千多人的食用,短短九天时间,就已经消耗了2938石粮食。 说到这里,他看向耿煊的眼神,还带着淡淡的“幽怨”。 因为本来,他们只需要承担千余号人的消耗。 可因为耿煊的一句话,盆地内,以“土著首领”邓山为首的七千多号土著,只要是能动的,全都积极的出来做事,就只为每天能有三顿饱饭可吃。 别看这些“土著”一个个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可那饭量,却都能吓死人。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消耗的全是各类主粮,肉食消耗则全都来自于赤乌山。 在这个万物蛰伏的季节,单凭徐蓬等人要做到这点本来还有点难,可架不住有熟悉周边局势的“土著”们指点。 即便是那些深藏在洞穴里面冬眠的巨熊,也都逃不过他们的魔爪。 “这次又紧急起运了八千石物资,各类粮食五千石,各类肉干三千石。”(本章完) 第252章 拉开序幕,筹谋新局 听了徐蓬的汇报,耿煊心中默默盘算了一番。 又问:“除粮食之外的其他物资呢?” 徐蓬道:“除粮食之外,主要的库存物资就是各类药物,主要是止血、止痛、解毒、驱虫等类。 另还有许多是安眠,强振精神,短时间内无视伤势与病痛,激发身体潜能的药物,效果极佳,副作用却都很大。 论重量就有八九十万斤,五六千石之多,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的药物。 单论份量,还不如一仓库的粮食,可价值却比盆地中所有的粮肉加起来更大。 以现在的元州市价,这些药物的价值超过三千万两白银!” “其他呢?”耿煊忙问。 “哦,另还有补血丸2万颗,玄幽丹30万颗,精元丹1万颗,安神丸4万颗。 和其他粮食,以及药物不同,这些丹丸分量虽少,却都保存得非常妥帖。” 说到这里,徐蓬顿了顿,道: “若以现在的元州市价计,价值超过一千五百万两。 即便是放在以往,至少也价值六七百万两。” 耿煊却有些愕然的询问:“就这些?” 他这话,却让徐蓬也陷入愕然的状态中,似乎不明白这话是何意。 反倒是陈展,他此前对“苏瑞良”的情况就很了解,而全程参与了董观这次针对元州征粮购药一事的他,对内中情况同样很了解。 所以,他立刻明白“苏瑞良”的疑惑在哪里。 他赶紧解释道: “帮主,和远程转运难度太大的粮食不同。 这次从元州购得的各类药物,只留了一半在这盆地之内。 另一半都走水路,过沆河,转入玄州境内。 包括玄幽丹在内的大批珍贵丹丸,更是只在这盆地仓库中留了不到一成,以备不时之需。 超过九成珍贵丹丸,全都第一时间送到了玄州。” “原来如此。” 耿煊了然点头,可很快,他顿了顿便又道:“……不过,这和我预估的数量,还是出入很大啊。” 陈展看着他,想了想,缓缓道: “帮主因是觉得,补血丸、精元丹这些辅助修炼用的丹丸数量太少了些吧?” “嗯。” “因为按照要求,只要是能够用来炼制玄幽丹的药材,都要优先炼制玄幽丹。 补血丸、精元丹这些供修炼者使用的丹丸,数量本就不多。” 修炼者没有补血丸、精元丹这些丹丸,或许修炼进度会受到严重拖累,甚至止步不前。 但忍忍也就过去了。 以人的“耐受性”,这么小的坎,稍稍一迈就过去了。 可玄幽马不同,若是玄幽丹的供给不能跟上,又要如同驱使人类一般,一味的鞭挞索取不给补充,那是真的分分钟死给你看! 人可以忍。 玄幽马却真的是一点都忍不了的。 要让它们输出多少价值,就必须投入相应的玄幽丹以作“燃料”。 ——现在,耿煊将数百玄幽马用作极高效的运输工具,代价便是玄幽丹的消耗急剧提升。而以现在的元州市价,一颗玄幽丹的价格,就是四五十两。 由此也可知道,为了将千里之外的一个人提前十天左右送入工地,代价何其巨大。 这完全是在银钱或者相应的丹丸资源购买时间。 只不过,直到现在,耿煊手中所有的资源和银钱,全都是无本买卖得来的。 是以耿煊在这方面的感觉都比较迟钝。 即便是每日都如流水一般的出去,他也没有太多感觉。 陈展的回答还没有结束,只听他继续道: “而且,帮主您对其他制药人的成药率,可能也有很大的误会。” “哦?” “帮主应是以康乐集那批药材的产出为根据,进行的估算吧?”陈展道。 “嗯。”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耿煊轻轻点头。 陈展冲他拱手道: “属下斗胆,曾专门就康乐集周边八家里坊暗中售出的各类丹丸和药物数量进行了大略的统计。 只我掌握的那些数据,若那些药物和丹丸全是安乐集失窃的那批药材所出。 那其成药和成丹的效率,就实在是太高了一些。 比元州药行的平均成药率,至少高出了三到四倍左右!” “若帮主您将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出入可能就没那么大了。”陈展最后道。 耿煊怔了片刻,轻轻点头,认可了他这番解释。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耿煊道。 “帮主您说。”陈展道。 “董观这次针对元州的行动,是从今年才开始的吧?” “确切地说,是从今年三月才正式开始的。 我算是元州辖境内最早获知此事的人之一,也是在三月初三才知道了具体的计划。”陈展道。 “不到一年的时间啊……这两百多万石物资,是如何转运进去的? 我看了那进山的道路,可不像是能担得起如此重任的。”耿煊道。 陈展闻言,愣了一下,而后嘴角微弯,泛起一丝笑意,似乎觉得耿煊这说法颇为有趣。 “帮主您说这事啊,您看到的那条山道,主要是掩人耳目之用,以及寻常出入的一条辅道。 真正担起如此重任的,在这营地的北面。” “北面?那不是岑岭的更深处吗?”耿煊愕然。 陈展道: “北面确实是岑岭更深处不假,却还有一条从北而来,在营地以北四五里之外急转向东的河。 东行数十里,与另几条同样发源自赤乌山以及岑岭的河流汇合后,会注入一个大湖。 若是顺着这条大河一直往下,甚至可以一直通向月露原。 这就是一条天然的水道,这两百多万石的物资,也是借着这条水道,悄无声息的完成了转移。” 听着陈展的话,耿煊再次愕然。 陈展的话中,耿煊听出了许多熟悉的东西。 稍稍一想,就与郭子安与自己说的情况串在了一起。 让耿煊有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奇妙感觉。 他轻轻颔首,抑住了现在就想去看看那条河的想法。 看向徐蓬,问:“其他事情,也都安排妥当了吗?” 徐蓬恭敬回道: “都安排妥当了,除了留下三十名正式帮众看守仓库,其余人全都带了出来。 除了帮主您亲自带走的两百人,合共1850人,现在一个不少,全都已经入住营地之内。” 耿煊惊讶: “这比我当初留下的数量,可多了不少!” 徐蓬道: “帮主您不是说,盆地内那些可堪造就之人,也趁机一并带出,让他们跟着一起见见世面吗?” 说到这里,他瞥了旁边的邓山一眼,道: “他们虽然不懂正经的修炼,可只要是能活到十几岁的,身体条件却都很不错。 他们更有崇敬勇士的传统,凡是在成年礼时敢于孤身进山狩猎一头猛兽并生还的,都会得到超常的待遇。 ……我只是对他们稍稍进行了一些调教,就有许多成功迈入了炼皮的门槛。 关键是他们心性质朴,没有被元州风气污染。 帮主若是有心,很容易就能将他们打造成一柄利刃!” 耿煊看着内心情绪变化的徐蓬,感觉很有趣。 他看得出来,徐蓬对于将这些“优秀种子”选出来,送到他面前,内心其实是有些抵触的。 可虽然如此,他却能克服自身情绪,站在完全公允的立场,将这些“土著野人”中最优秀、最有潜力的一批遴选出来,送来此处。 耿煊对他如此的识时务,赞许道:“有心了。” 然后,他看向邓山,对他道: “你好好约束部众,这山外和山内有许多规矩是不一样的,不能让他们由着性子乱来。” 邓山见耿煊与他说话,立刻噗通一声跪伏在地,颤声道: “上……上尊请放心,我一定严格约束他们,谁要敢……” 见他如此回话,耿煊赶紧打断道: “你若这么说,我可不敢将他们交给你管束了。 我是让你约束他们,却不是要你将他们驯成一头头只懂得听话的牲口。” 邓山抬头,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耿煊张了张嘴,却感觉有些头疼,不想在这上面多费口舌的他对徐蓬道: “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你以后多看顾一下,别让他们长偏了。” “是。”徐蓬应道。 …… 耿煊最后看向程辉,道: “我对你们的要求,就一个,不要担心信鸽折损,尽管大胆尝试! 无论你们损失多少的信鸽,我都能给你们双倍的补回来。 即便是九死一生的概率,一次传信,也不过是死九只信鸽而已。 所以,你在这方面千万不要有什么负担,也不要受了驯鸽院的影响。” 程辉振奋道:“是。” 他也发现了,驯鸽院出来的子弟,其他方面哪哪都好,随便一个拎出来,都能做他的老师。 可唯独在信鸽的使用上面,有些过于“抠搜”。 对于信鸽的折损问题,也过于“斤斤计较”。 他很想问他们,“你们难道不知道帮主在这方面的本事?” 他可是亲眼看到,自家帮主是如何在呼吸之间,便将数百近千的各类野鸽强行驯化为己用的。 那还是在赤乌山余脉边缘的清源集。 同样的手段,在这赤乌山深处施展出来,一次能强行“归化”多少野鸽,他都不敢想。 可以说,只要这赤乌山的鸽子没死绝,他们根本不需要为信鸽折损的问题发愁。 不过,这些念头,程辉都只能憋在心里。 既然帮主没有主动为他们解惑,他就不能自作主张。 何况,他也清楚,帮主允许他“挥霍无度”是一回事,他却不能真的“挥霍无度”。 特别是在铺设这条大半都位于赤乌山以及岑岭深处的“信息专线”时,面对惊人的折损率,他依旧要拿出一个最优化的、信鸽折损最少,信息传递最多的方案来。 这才是他应有的态度。 而这也恰是这些出身于驯鸽院子弟最擅长,需要他仔细请教的地方。 随着这条与“赭红眼”盆地连通的“信鸽专线”铺设完成,巨熊帮的“视野”,将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元州的西南角,都将被巨熊帮彻底“点亮”。 信鸽最大的缺点,就是耐力不佳,无法支撑过远距离的持续飞行。 不然,速度就会锐减,且信息遗失的概率,无限增大。 不过,这对铺设了完善“网络”,两三百里以内,必设有信息节点的程辉等人来说,并不是事。 经过测试,只要将一次信息传递的距离控制在五百里以内,信鸽就可以每个时辰七百里的效率,将信息在这条“网络”上“高速”传递。(175公里每小时) 考虑到飞行的信鸽,可以无视大地蜿蜒曲折的路线,选择一条近乎笔直的线路。 这使得以信鸽为载体的“信息网络”节点之间的距离,通常比地面之间的距离更近,效率也更高。 现在,这张信息网络基本已经铺遍了周边十七集市,以及整个月露原。 即便耿煊现在身在最北端的前哨营地,距离最远的“南四集”最南端,以及月露原东南端有任何紧急情况,他都可以在两个时辰内获知。 放在耿煊前世,这自然算不得什么。 可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信息获取能力,已相当于让他拥有了一项强大的特权。 …… 事情谈完之后,耿煊直接打发他们离开,没有留他们来个“知心交流”。 这对现在的“苏瑞良”来说,这样的行为,已经毫无必要。 出了他这营帐之后,有的人会立刻离开,继续计划的行程。 有的则会在营中住下来,等到第二天与他一同东返,或者继续留在这营中。 这自有一套运转的规则,不需要他费心吩咐过问。 在休息之前,耿煊还是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将因接连的造访,而中断未完的修炼补完。 入睡前,成功消化完当下积累的耿煊,先后消耗二十四点,二十四点,以及十六点红运,将“洪波游身法”、“龟息术”、“离水分光刺”这三项能力分别再进一步,由大成晋入大师。 正准备入睡,耿煊忽被“燧珠”内接连传来的信息扰乱了注意力。 【得白运一点。】 【得白运一点。】 【得白运一点。】 【……】 看着这仿佛刷屏一般的,短时间内连续八条得“一点”白运的信息,耿煊陷入了沉思。 一时间,他甚至无法分析出每一点白运的源头。 因为可能性非常多。 有可能是唐彩珠、薛志恒、徐家二老等人曾向他禀明的“扩增计划”已经正式实施。 他们,或者说他麾下的力量,更进一步扩增。 也有可能是昨夜领到“清剿无忧宫余孽”任务的巨熊帮众,有脚程快,目的地比较近,以及人脉广、“帮外兄弟”比较多的。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正式进入“任务”环节。 ——由不得他们不如此急切。从耿煊将“无忧宫余孽的人头”与“恩赐仪式”挂钩以后,“无忧宫余孽”就从“危险源”变成了“经验怪”。 而且,这些“经验怪”还都只有一条命,不会重复刷新。 手快有,手慢无。 这个时候要是不拼出吃奶的劲,那真就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同样有可能是先于其他所有人知道此事,早早就为此预做准备的刘月季,在亲自面见了他以后,开始了“裂变式”的队伍扩充。 ——对他来说,这一点不难,因为那些出身于月露原的游侠儿,本来就有许多聚集在他身边。 早有准备的他,自然可以提前做好人员筛查。 现在,不过就是走个流程,将他们变成巨熊帮的“临时帮众”,拥有正式领取这个任务的资格罢了。 就在耿煊心中还在为此揣测之时,便忽觉眼前一亮。 两团红名前后脚穿墙越壁,出现在他面前,下一刻便没入他眉心的“燧珠”之内。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是?/否?】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是?/否?】 “……这效率,是不是也太高了一些?!” 心中这般想着,却一点不妨碍耿煊立刻做出选择。 随着两团红名被快速炼化。 【得红运26点,黑运2点。】 【得红运32点。】 炼化两团红名后,耿煊首先关注的就是它们的“跟脚”,都是两个他没有任何印象的陌生名字。 但耿煊的目光却在第二团红名炼化后的收获上停留了片刻。 因为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透着一股强烈的“无忧宫气息”。 红运给的这么多,黑运却一点都没有。 清除遍布元州的、无忧宫余孽的行动,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打响了。 耿煊私心里如此判断。 想到距此数百上千里之外的某处,一场针对某处无忧宫余孽的战斗已经打响。 耿煊心中,莫名激动。 坐在岑岭深处一座营帐中遥想揣摩的他,甚至感觉比亲身参与还要更加欢悦。 这种思绪乱飞的想象,在又一团红名出现在眼前之时,被他强行打断。 耿煊甚至主动屏蔽了“燧珠”的信息提醒,开启“免打扰”模式。 接下来,在他再次接管之前,“燧珠”能够自动捕获,自动炼化,不需要他授权同意。 “睡觉睡觉,再这么下去,今晚干脆别睡了。” 心中如此告诫自己的耿煊,好一阵之后,终于沉沉睡去。 …… 十二月,二十三日。 清晨。 大雾弥漫中,耿煊早早出了营帐。 看到营帐旁矗立的,铁柱一般的身影,耿煊道:“你在这守了一夜?” “是,主人。”扎络道。 耿煊无奈道:“跟你说了多少次,真不需要这样。” 扎络闻言,咧嘴笑道:“反正我也要值夜,营地就这么大,守在哪里都一样。” 耿煊点头,也没再继续说这事,问:“吃早饭了吗?” “还没。” “那好,和我一起吧,正好,有些事情想与你聊聊。” “好嘞。” 扎络应了一声,喜笑颜开的跟上耿煊的脚步。 很快,两人来到一片热闹而开阔的场地。 一支支人头攒动的队伍,正在排队领饭。 耿煊与扎络自然不需要这样做,远远见着他二人出现,便有人将二人引入一座专门的营帐内,将早就备好的早膳送到两人面前。 不仅有一个独属于他们使用的饭厅,各种精致的,数量不下十种的膳食点心,与其他人一碗浓稠的,粟、麦、豆各种粮食的一锅乱炖有着天壤之别。 对此,耿煊也没有天真到要强与其他人同等待遇的程度。 除非他主动削减自己,以及整个高层的待遇,不然,物质条件根本无法支持。 更关键是,观念上的绝对铁壁。 别说其他高层都会对此心生抵触。 ——大家辛辛苦苦,豁出命去修炼,目的就是为了各方面都比其他人更好,而不是为其他人舍己奉献。 就连那些排队领饭之人,也会感觉惶恐,无所适从。 如给西迁坊民发“乔迁银”这种一厢情愿的善意,有一次就够了。 而也是这次教训,让耿煊知道,过分超前的善意,并不会带来善意的结果,反而只会酿成更大的混乱。 事实上,不仅他与扎络有特殊待遇,其他炼髓战力,炼骨境界,炼血境……不同的修为实力,不同的身份地位,领到的早饭,都是不同的。 只不过,越往下,差异性就越小。 但差异一定存在。 哪怕只是半勺咸菜的差异。 这不仅体现在吃饭上,而是营地生活的方方面面。 耿煊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所有人都能吃饱,且不会出现无故打骂、羞辱他人。 “主人,扎络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扎络双手将筷子递到耿煊面前,一边热切的询问。 耿煊接过筷子,招呼道: “你也坐下吃,就是想与你聊聊。” 扎络毫不见外,一屁股就坐在了下首,一脸问号的道:“随便聊吗?” “嗯,随便聊。”耿煊看着被捣得软烂的豆泥与一粒粒“臃肿”麦粒的混合物。 心中瞬间冒出了许多东西,石磨,面粉,馒头,面条,煎饼,豆油,豆浆,油条,豆腐……等等。 避开了这“奇妙”的麦豆点心,耿煊给自己盛了一碗粟米粥,看着那诱人的色泽,扑鼻的香气。 心道,以低产的粟米为主粮,是有道理的。 扎络主动将被耿煊嫌弃的麦豆混合物取到身边,一边道: “主人您想与我聊什么?” “与我说说玄幽二州的情况吧。” “啊?”扎络惊讶张嘴,一副不知道从何说起的痴呆模样。 “就聊聊沙民吧。”耿煊道。 “好。” 见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扎络开心的应了一声,然后便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起来。 扎络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只要稍作引导,有着话痨属性的他就会立刻变成滔滔不绝的说话机器。 可能,这种特性也只有在他这个“主人”面前才会展现出来。 其他时候,扎络却是非常沉默寡言的。 跟着“巨熊”走了许多地方,玄幽二州几乎就没有他不熟悉的。 而且,出身最卑贱的他,又借着“巨熊”的肩膀,见到了足够辽阔的天地,他的“视野”所能捕捉到的信息,其实比“巨熊”,以及董观这种人还要更多,更全面。 只不过,需要有一双擅长发现和整理的眼睛。 扎络自己,都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很多时候,他只是“看到”,并不具备将他看到的各种信息整理、加工的能力。 当然,他也不需要有这样的能力。 这对他来说,也不是好事,反而只会带来痛苦和危险。 比如现在,扎络以天空蜩鸠的视野,用俯瞰的方式描述着董观治下,遍布玄幽二州的沙民的苦难。 为了让他服务的主人更满意,扎络还特意选择了一些更具故事性的事迹来呈现沙民这个群体。 偶尔甚至会添加一些他自以为的喜剧色彩,来勾勒沙民们在董观治下这些年,所面临的绝境,承受的苦难。 以及……他们那在扎络看来,愚蠢且搞笑的,完全是鸡蛋碰石头一般的抗争。 “哈哈……主人,您说这几个笨蛋是不是很好笑。 不懂修炼,不知道淬体为何物,以为玄幽铁骑的尊贵就因为那副甲胄。 他们自以为是的苦心筹谋,居然还真被他们偷到了几套甲胄。 他们还做着美梦呢,想着靠几套甲胄起家,成为沙匪,吃香喝辣,不受董观的鸟气。 梦还没做完呢,大难就已经临头。” 扎络笑呵呵的说完一段“笨贼盗甲记”,正要寻找其他与沙民有关的新故事。 耿煊忽然道:“说说沙匪吧。” “啊?……好好……” 只愣了一下,扎络便更换了话题方向。 话题从沙民身上转移到沙匪身上。 那是一群蝗虫。 他们游走在玄幽二州广袤的沙原之上,以一个个小小的绿洲为跳板,袭扰沙民,劫掠牛羊。 对于这些胆敢与自己抢食的玩意儿,董观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甚至曾出动玄幽铁骑进行清剿。 可最后一算经济账,血亏。 而且,只要他对沙民的高压盘剥不结束,只要玄幽二州那如芝麻星点一般的绿洲还广泛存在。 沙匪就如同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还会有下一茬。 是不可能真的断根的。 最终,只要这些烦人玩意儿不主动凑到他面前去,不去找死的碰那些他们不该染指的东西,董观也只能捏着鼻子容忍这些苍蝇的存在。 扎络说得兴致高昂,耿煊也听得认真专注。 可一餐饭的时间,终有尽时。 耿煊放下碗筷,对扎络道:“不错,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你没事的时候,多在脑子里整理一下,下次有时间,我还想听更多。” 扎络高兴应道:“是,主人!” 走出帐篷的耿煊,看到候在帐外的陈展。 陈展先是冲他恭敬施礼,然后询问道:“帮主,咱们可以出发了吗?” 耿煊摇头道:“别急,有件事需要先做。” 陈展愕然,询问道:“何事?” “纳新。”耿煊简单的用两个字予以回答。 陈展却倒抽一口冷气,问:“就在这里?” 随着巨熊帮实力和规模的迅速提升,内部规矩也越来越严格。 即便耿煊对此从无任何要求,现在的巨熊帮,与早期三四十人时期,从罗青几个“最高层”到其他“最低层”之间保留着浓浓兄弟情的氛围,已经完全不同了。 ——要耿煊来形容,就是巨熊帮同时得了两种病,“大体制病”与“官僚气”。 而其中,规矩最森严的,自然非“纳新仪式”莫属。 扎络实力虽然比他更胜一筹,得“苏瑞良”的信重,也比他更多。 可严格说来,扎络并不是巨熊帮成员,而是“苏瑞良”的仆从。 除开扎络,眼下最有资格主持这个仪式的,就非他陈展莫属。 可陈展完全能够预料到,按照巨熊帮内现在某些默认的规矩,他若主持了这次纳新,以后他就别想再有清静日子了。 即便他本人不愿意,也将成为除“方副帮主”之外最大的一个独立山头。 对此,并不愿沾这“腥膻”的陈展是有些抗拒的。 耿煊见他如此,斜眼看着他,道:“难道不妥?” 陈展闻言就是一个激灵,赶紧道:“没,没,我现在就去准备。”(本章完) 第253章 火上浇油,悚人隐秘 “那帮主您等一会儿,我去准备一下。” “去吧。” 见陈展匆匆而去,耿煊摇了摇头。 他这摇头,却不是对陈展本人有什么意见,而是对巨熊帮风气的变化有些感慨。 巨熊帮就像是被药水强行催大的畸形巨婴。 乍看上去巍然壮观,却经不住仔细审视。 很多顽疾,都是打“胎”里带出来的。 不过,这也很正常。 一个正常的势力,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四个月时间,便从无到有到现在这般局面。 有毛病才是正常的,不然,这个世界就不正常了。 对此,耿煊看在眼里,却是淡然视之。 他对巨熊帮的要求很简单,在有需要的时候,能够成为一件趁手的、合格的工具。 在不需要的时候,能够安安静静的呆着,不妨碍,不违抗。 这就可以了。 至于其究竟是“表里如一”,还是除了表面光鲜,内里糟烂得不堪入目,他都无所谓。 若是连这最基本的要求都满足不了怎么办? 好办。 生产“红运果实”,又不是无忧宫的专属技能。 …… 在等待陈展准备期间,耿煊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燧珠”之上。 此前,刚睁眼醒来。 耿煊就发现,相较于昨夜休息之时,“燧珠”又增加了六点白运。 且新捕获了四十七团余气,在将之炼化之后,新增了一千多点红运,四十多点黑运。 这一切,都是在他休息的几个小时之内发生的。 而就在他醒来,到现在,便又有一点白运,以及三团红名余气主动投奔而来。 这意味着,这场他针对“无忧宫余孽”的,他没有亲自参与的战斗,已经正式开始。 且随着时间的持续,其范围和烈度,还在一点点提升。 从元京,到元州其他有大量修炼者蟠踞之地,“无忧宫余孽”就像是一粒粒、一片片特殊的火药。 而被洒出去的数千人,就是一团团滚烫灼热、四处乱溅的火星。 当人手有限,力量不足的他们,为了击杀更多“经验怪”,通过各种手段壮大力量,扩充队伍,紧急发展更多临时帮众以为助力。 一粒粒小小的“火星”,变得一团团更大的“火苗”。 他们与“无忧宫余孽”之间,就形成了奇妙的“互克”关系。 因为按照耿煊总结出来的规律,他们通过不断拉人给耿煊带来的白运,散逸出的相应的黑运劫数,必然最先缠到他们这些“肇事者”身上。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是“第一责任人”,而是他们这些散入“火药堆”中的一团团“火苗”,就是当下最容易引来劫数的群体。 即便他们不主动去寻找那些“火药”,那些“火药”也会如被磁铁吸附的铁屑一般,主动聚集到他们周围,然后被他们引爆。 这是耿煊早就预料到的局面。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高效的“解题”方法。 通过这种方法,“无忧宫余孽”这个群体,能以最快速,最干净利落的方式被清除,被销毁。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对那些“自己人”太无情了一些。 在意识到此事已经开始进入“正循环”,被他洒出的点点火星,已逐渐呈现出燎原之势之时。 耿煊心中想的,并不是控制这“火势”。 而是—— “给他们加点油吧。” 火上浇油。 这就是耿煊现在要做的。 还不到半个小时,陈展便来向他汇报:“帮主,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 “什么?” “没有准备令牌。” 耿煊道:“不要紧,可以用别的物品替代,后面再替换回来即可。” “……是。”陈展顿了一下,便认真应道。 在他的感觉中,“苏瑞良”对巨熊帮纳新这事,有种“既草率又严苛”的矛盾感受。 实在想不通的他决定不为难自己,认真执行命令即可。 …… 营地校场,此刻已经聚满了人,且都已按照巨熊帮特殊的纳新规矩,按照修为高低排成了整齐的阵列。 站在所有人最前方的,只有一人。 这人便是至今都还顶着临时帮众头衔的,炼髓后期修为的徐蓬。 进入校场中,耿煊的目光在人群中大概扫过,问跟在身旁的陈展,“包括那些临时帮众,这次纳新有多少人?” “两千零七人。”陈展回道。 耿煊意外道:“这么多?” 陈展解释道: “当时帮主您率骑北上时,正式帮众本就不多,与您随行的就更少,这才有了这样的局面。” 耿煊点头。 “……不过,人员虽多,实力却很差。 除了徐蓬,炼髓战力仅三位,还都是炼髓初期。 炼皮境将近八百人,炼肉境将近七百人,占了这次入帮总人数的七成还多。” 言下之意,以巨熊帮现在的档次,大可不必吸纳这么多喽啰。 一般的顶级势力,成员构成,都不是金字塔结构,而是纺锤形结构。 对于陈展到这时都还不忘“进言”,耿煊自然是—— 置若罔闻,左耳进右耳出啦。 “好了,开始吧。” 走上高台的耿煊对身旁的陈展示意道。 陈展心中叹了口气,也只能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朗声道:“巨熊纳新,现在开始。” 后面的流程,没什么可赘述的。 耿煊唯一关心的,就是随着纳新仪式结束,巨熊帮新增2007名帮众之后,他又收获了十五点白运。 相应的,沉淀在“燧珠”内的黑运消散了十五点,化作劫数散逸而去。 纳新结束之后,耿煊安排徐蓬留守,让他亲自挑选了三百人留守营地。 其余人则在各自背负了少则数十斤,多则上百斤的粮食作为负重的情况下,开始了近百里的越野疾行。 本来,耿煊是有打算走水路的。 但陈展告诉他,那些通过水道转运物资的船只。 在将所有物资卸下之后,全都被人调走了,一艘都没有留下。 别说留船,就连码头都给拆得干干净净。 他若想要利用水道,还得先弄一批船才成。 知道这事之后,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都没有时间往北面亲自去看一看。 一千七百多人的山路“越野”,速度有快有慢,自然不需要耿煊亲自盯着,一路护送。 自有人安排好这一切。 是以,耿煊都不等所有人走出营地,便孤身上路,先一步往临时营地赶去。 在他的全速疾行下,不到半个小时,就将近百里山路甩在身后,重返临时营地。 离开不过才一天的时间,耿煊却发现,营地的模样,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仅营地本身发生了巨变,就连营地周围的一切,都与他离开时大不相同。 原本营地周边的密林,已经变得光秃秃。 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被人用大量木板一列一列快速拼搭起来的房屋。 原本的帐篷区域,则被“挤”到了一个极边缘的角落。 就在耿煊驻足观望,打量这个崭新营地之时,与彭柯以及几名里坊老师傅待在一起的罗青注意到耿煊的到来,赶紧舍下其他人,前来向他拜见。 “这营地变化好快啊。”耿煊对罗青道。 “人多自然就快。” “现在营地有多少人?” “截止到昨晚,洪铨等人用玄幽马将第二批人运抵后,营地现在已经有967人。 若无意外,今晚之前,人数规模会突破两千。”罗青道。 耿煊闻言,愣了一下,道:“你将我从盆地内带出的人也都算上了?” “没有。”罗青摇头。 “那今日怎会增加这么多?”耿煊好奇。 “就在大约一个时辰前,我接到了从清源集发来的消息。 您在北上之前不是发信去元京,让他们将多余的玄幽马全都派过来吗? 整整六百匹玄幽马,已经于今日卯时到了清源集。 另外,范宏盛他们在得知古河道疏浚工程正式开始,对玄幽马需求迫切之后。也将他们手中的玄幽马全都调到了清源集听用,也是今上午到的。” “有了这两批玄幽马的加入,咱们手中可调用的玄幽马数量,已有将近一千两百匹。”罗青道。 耿煊颔首,又道:“明日就能提升到一千四百匹左右了,另外,我还从盆地内带出一千七百多人。 很快就会陆续抵达。 现在,全都是巨熊帮的正式帮众,个个都有修为在身,都是最优质的劳力。” 罗青闻言,忍不住“嘶”了一口冷气,眼神都有点发直。 过了一会儿,才听他喃喃道:“这么说,营地人数今天就会达到四千人左右的规模?” 耿煊见他这般模样,问:“有问题吗?” “我刚才在想今晚的住宿安置问题,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我现在最担心的,却是粮食问题,不知道计聪他们那边能否在计划期限之内,将第一批粮食运过来。” 耿煊见他考虑的是这个问题,便出言安抚道: “粮食问题不必担心,以后,工地范围内的粮食问题,都不必担心。” “帮主已经解决了?”见他将话说得这么满,罗青忍不住好奇询问。 耿煊点头: “从盆地内过来的一千七百多人,还有两百匹玄幽马,可不是空着手过来的。 只今日应该就有超过两千石,三四十万斤粮食入营。 足够营地支撑好多天,后面再将山道整饬一下,方便车马通行,便是数万人的粮食,也可供应。 等水路打通,便是数十万人的吃喝供应,也能满足。” 耿煊可没有将盆地仓库中的粮食囤着孵蛋的想法,考虑到每时每秒都有粮食在腐坏变质,他巴不得早早将它们塞进更多人的肚子里。 这一刻,耿煊想到的,不只是河道疏浚工程。 短时间内,在元州的粮食数量,以及人口数量不变的前提下,越多人在他这里吃饭,这意味着别处的粮食压力就会有所下降。 可能,这种效果的直接影响范围并不大,可就如水中泛起的涟漪绝不会只局限在水中一隅,一定会向整个水面扩散一般。 整个元州也是如一整片水域一般,绝非各区域彼此孤立的存在。 “若是如此,咱们就有充足的劳力可用了,营地建设,最多一千人就足够了。 再多就没必要了,这么说,明天就可以正式动工了……郭子安今早还与我抱怨……” 说到这里,罗青忽然想起什么,忽然看向耿煊,道: “帮主,昨晚郭子安勘察完现场回来,整个人就神神叨叨的。 不时就说一句‘有问题’,问他有什么问题,他又不肯说。 最后被逼得没办法,就说这事必须先与你说。 今早他又有我提及此事,还说若是您回来,务必立刻去找他。” “难道是勘察现场有什么问题?”耿煊闻言,眼神也是一凝。 罗青颔首道:“应该和现场有关,可究竟什么问题,就只有问他本人了……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此事对这工程的影响有多大。” “他现在何处?”耿煊问。 “就在前面不远……我带您过去吧。” 说着,罗青就带着耿煊离开了营地,往洙水淤塞段行去。 …… 郭子安并不在洙水河道淤塞处,而是在近十里外的一处陡坡边缘。 他站在陡坡顶端,面向洙水古河道淤塞段方向,远远眺望。 在下面,以及周围的山林中,是随他一起离开元京的其他郭家子弟,以及二十多名罗青给他安排的护卫兼助手。 见罗青领着“苏瑞良”快速朝这边接近,他也没有礼节性的表示一下迎接,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远眺。 很快,耿煊出现在他旁边,与他一起并肩站在这处陡坡边缘,向洙水古河道淤塞段方向远远眺望。 以他敏锐的目力,能够看得更加清晰。 从他脚下位置开始,坡度从超过八十度的陡坡,逐渐放缓。 到洙水古河道淤塞段周围时,已经变成了一片小小的、长满植被的“盆地”。 耿煊暂时没有说话,而是顺着郭子安的目光打量了一阵。 可除了隆冬时节也翠绿不减的山林,并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他这才扭头问旁边的郭子安:“这里有什么问题?” “这是当年,四处坍塌山体中的一处。”郭子安道。 这一点,早在还没有来到郭子安身旁时,耿煊就已经看出来了。 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不知道这里是“四处之一”。 但只要将周遭都走上一遍,对他来说,也不难看出来。 “这又有什么问题?” 郭子安沉默了一下,问: “苏帮主可知道,石头和石头之间,也是有着许多奥秘的。 有的石头,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用大力将细砂强行捏在一起一般。 碎的很,粉的很。 日晒雨淋之下,很容易就变形走样。 有的一层一层的,质地要好一些,却也好得有限。 这也是最容易发生坍塌的山体,只要雨水充沛,又恰好有裂隙通入山体内部。 很容易就从内部蚀出空腔,小裂隙变成大裂隙,然后—— 轰! 山体直接分离。” 说到这里,郭子安用脚跺了跺地面,道: “而这座山体的岩石,却是最难被水蚀空,发生山体坍塌的……当然,也不能说绝对没有这种可能。 可据我勘察,四处坍塌的山体,全都是这样的岩石。 这就有点……” 说到这里,郭子安轻轻摇头,一副“这很不合理”、“我想不通”的表情。 说着,他还道: “我怕是我的判断有问题,还在周围数十里都转了一圈,其他山头的岩石,和这四座坍塌的山体一样。 可是,你猜怎么着,别说这么巨大的,完全堵塞洙水古河道的山体坍塌没看见。 就连更小规模的坍塌开裂,也都一个不见。”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耿煊,道:“苏帮主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耿煊没有回答郭子安的询问,神色已经完全沉凝下来。 这一路走来,密密麻麻的植被,地面也被腐殖层和灌木草丛覆盖,耿煊并没有看到裸露在外的岩石。 也就没有留意这些。 可听郭子安一说,他就立刻秒懂。 他甚至知道,那些被郭子安描述为质地“碎而粉”,很容易风化变质,被水蚀空的岩石,被统称为“沉积岩”,或者“水成岩”,什么页岩砂岩,都属此类。 而身下的岩石…… 耿煊蹲下身来,看着地上一大片已经被郭子安遣人扒开了“地皮”,完全裸露出来的岩石。 根本不需要仔细鉴别,耿煊就有了判断,这是与水成岩相对的火成岩,或者说“岩浆岩”,还是耐水腐蚀能力特别强的那种。 可正如郭子安所说,这也不能说,这种岩石形成的山体,绝对不可能坍塌。 但自然坍塌的几率,一定是很小的。 特别是有周围那么多没有丝毫坍塌开裂的、同样岩石构成的山体作为对照组的情况下。 可这里不仅坍塌了,还一次坍塌了四处。 郭子安凭经验就觉出其中有问题。 有了他的提醒,耿煊要是还发现不了问题,这双眼睛就算是白长了。 他蹲在地上,目光移动。 而后,他快速移动的双目瞬间凝固,停在了某处。 郭子安留意他的目光,也看向了这片岩石区域,好奇问:“苏帮主,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耿煊道:“你有没有看出来,这片区域的山体开裂,是从这个位置为中心,向四周辐射散开的。” “这……怎么看得出来……何况,这山体早在近四百年前就坍塌了,现在早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 郭子安表示,你这不是在为难人么! 耿煊没有与他解释,继续沿着陡坡边缘走了一段距离,脚下用劲,将地皮震散,露出下面岩石。 然后,他脚尖点着某一处,对郭子安道:“这里也是。” 这一次,郭子安没有直接表示看不懂。 而是与耿煊指出的第一个异常点,以及其他区域进行对比观察。 这就是耿煊对生在这个时代的郭子安,感觉异常难得的地方。 为了帮助郭子安自己领悟,本来已觉得不必看更多的耿煊,继续沿着陡坡边缘往前走,不时的便将一处地皮震散,露出下面某片区域的岩石让郭子安观看。 接连看了六处之后,郭子安脸上的疑色尽消,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失色道: “这……这居然是人为的!” 此刻,在郭子安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这么一副画面。 在近四百年前的一个特大雨季,在远超以往雨季的大雨冲刷之下,这片山体,忽然发出瘆人的开裂声。 而开裂的源头,却正是耿煊刚才一路走,一路为他点出来的那些位置。 只这一点,郭子安就知道,这必是人为。 郭子安的脑海中,想到了另一幅画面。 那是匠人在开山取石。 他们奋力挥舞铁锤,将一枚枚粗大的铁钉深深的钉入坚硬的山岩之中。 铁钉与铁钉之间,会相距很长一段距离。 可只需要不断捶打这些铁钉,一块岩石就会从山体上脱落。 不管它们此前看似连接得多么紧密。 这两幅画面,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这……这……” 瞠目结舌的郭子安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想到的这些,喃喃道: “这……这怎么可能是人为? 让这么大的山体坍塌,也绝对不轻松吧? ……关键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总不能是闹着玩吧?” “……他难道不知道,将这条河道阻塞之后,会造成多么恐怖的后果? 数百万人啊! 当年,在洙水两岸定居的里坊集市,靠着洙水养活的人口,可是有几百万啊! 他难道不知道,将这条河道堵死之后,这些人全都没有活路吗? ……什么人会这么丧心病狂啊?!” 这一刻的郭子安,只感觉头皮发麻,灵魂发颤。 想不通。 他实在是想不通。 他甚至忍不住想,即便是以无忧宫的穷凶极恶,也绝不会做这种完全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关键是,这是几百万人。 不是几万几十万。 从无忧宫第一天造杀孽开始算起,到现在为止,直接杀掉的人,能有这么多吗?! 沉默了一路的耿煊,轻声道:“就是人为,而且,我还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为……为什么?”郭子安颤声问。 “守护他心中的净土,让其他人从这片土地离开。”耿煊道。 “啊?!”郭子安不明所以,满脸的问号。 “你一定以为,这人很恶很坏吧?”耿煊问。 郭子安忙不迭点头。 这种人要是没有比无忧宫全加起来还要狠毒十倍的心肠,都不可能做下这种事。 “可我要说,这个人生前是个公认的好人。 死后,还被人世代供奉。 在心中奉他为祖,为神,为圣。 哪怕到了现在,都还有大几千人在念着他的好呢?”(本章完) 第254章 烂尾工程,细化分工 “这……这怎么可能!” 听了耿煊的话,感觉这世界都变得荒诞起来的郭子安,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放自己的五官。 嘴里不停的,反复的念道的,似乎在抗拒接受这个信息的真实性。 耿煊看着下面那被人力改变的山河地貌,心中震动,一点不比郭子安更小。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耿煊轻声道。 然后,不待郭子安回答,他便自顾自的轻声讲述了起来。 他讲的,当然就是贺天睿的故事。 此人出生在元京,当其出生时,元帝还在。 可就在同一年,元帝死了。 然后,天下大乱。 对贺天睿来说,名为“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人生主线副本正式开启。 然后,在人生的下半页,他找到了自己的“应许之地”。 通过长达数十年的默默做功,凭一己之力,在赤乌山中挖出了一条长长的隧洞,并在九十二岁那年,带着数万人与他一起迁入其中。 从此,成功远离了乱世纷扰的他,不仅完美通关了人生主线,还对其竖起了中指。 并按照自己的意愿,给这个小小的新世界“立法”。 封闭隧洞,断绝内外,禁绝修炼…… 七年后,一个和平、安宁、远离乱世纷争的新世界在他的改造下初具雏形。 贺天睿也在那一年,溘然长逝,寿终正寝。 享年九十九岁。 从贺天睿去世到如今,经历了短暂的、虚假的繁荣之后,与外界隔绝的小世界,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无可挽回的衰退。 人口从鼎盛时期的数万人降低到现在的七千多人,且退化到了半野人的状态。 但这却并不妨碍一代又一代的传唱他,缅怀他。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自他走后,小世界一路衰退到现在这般局面,都是因为再没出现一个如他一般的人物。 不然,再现当年的辉煌,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耿煊用平静的语气讲述完这一切,目光则看着远处,那让洙水两岸数百万人失了生计的灾难现场—— 今日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是天灾,现在才发现,居然是人祸。 说完贺天睿的故事后,心中激荡的情绪也平复下来的耿煊没有再说话。 “……”郭子安同样没有说话。 好一阵沉默之后,他才涩声道: “帮主您怎么肯定,这一定就是他做的呢?有没有可能另有其人?” 耿煊不答反问道: “为什么可以通过一个人的出手判断其师承来历?难道就不担心看走眼吗?” “这能一样吗?”郭子安愕然。 “当然……至少,对我来说,这是一样的。” 说着,耿煊伸脚跺了跺脚下岩石,道: “这里,和那条隧洞,便出自同一人手笔。 那隧洞是贺天睿挖的,已是确凿无疑之事。 那这是谁做下的,自然也不会有任何疑问。” “……” 因为甲等于乙,乙等于丙,所以甲等于丙。 这简单到无懈可击的推理,让郭子安难以反驳。 不过,他还是做了最后的“挣扎”。 “还是有问题,按照您所说,贺天睿带人迁入赤乌山深处的盆地,是他九十二岁那年。 而他是元帝崩逝的那年出生的,也就是说,他带人迁入的时间,是471年前。 而七年后他就死了,也就是说,他最晚能动手脚的时间,是464年前。 可我查阅各家相关资料时,对于这导致洙水断流的山体坍塌发生的时间,是距今397年前。 也就是说,这山体坍塌的时间,是在贺天睿死去六十七年之后。 ……他总不可能是假死吧? 而且,便是五境圆满,无灾无病,最多也不过一百二三十岁的寿命,没听说有能活到一百六十多岁的。” 耿煊道:“很简单,这是个烂尾工程。” “啊?”郭子安瞪大了眼睛。 “他或许是低估了此事的难度。 更可能是,他决定做这事的时候,年纪已经太大,精力不济,只能做到那一步。 ……但这个‘工程’的特殊性在于,他只要成功开了个头,并将其做到一定程度,他就会多一个特别的助手。 即便是他忽然死掉,这‘工程’的完成度也会在这特殊‘助手’的努力下,年复一年的增加。 直到,彻底完工。”耿煊如此道。 郭子安只觉一道霹雳在脑海中出现,给了他巨大的震动,却也带来了“光明”,只听他喃喃道: “雨季。” 在这山体坍塌的那一年,距离贺天睿身死,这里又经历六十七个雨季。 而最后那个雨季,本身也是百年难遇的“灾难级”。 这些因素全部凑一起,轰的一下,灾难爆发了。 “这……这……” 按理说,到这一步,所有的疑问,全都得到了解答,郭子安应该没有疑惑了才对。 可他的心情,却不仅没有变得更加明朗,反而雾霾更深更重了。 若这一切都是贺天睿死前就基本预料到的情况,那……这人也太不可理喻了吧? 什么样的精神,什么样的信念,让他在死亡的那一刻,都还要对这片大地,种下如此恶毒的“诅咒”?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无法理解,根本无法理解! 到了最后,忍不住伸手挠头的郭子安,已经是一脸的痛苦面具。 耿煊见状,没有多说什么,道:“咱们去另几处看看。” “好。” 很快,耿煊,郭子安一行人便离开了此地。 此后,他们又去另三处山体坍塌的位置进行了勘察。 站在最后一处山体坍塌处的山顶,一座如镜面一般的巨湖赫然已在脚下。 “走,咱们去那里看看。” 交代一声,耿煊率先朝山下急掠而去,很快就到了巨湖岸边。 此后,一行人沿着巨湖转了一圈。 找到了流出的,与月露原相通的河道。 说是河道,其实就是个相对其他区域,更加低矮的缺口。 水面很宽,左右泛滥。 水势一边往下,一边向着两侧低矮的密林漫灌。 除了这条河道,耿煊等人还探索到了另几条将来水汇入巨湖的上游河道。 其中一条,在看到的第一眼,耿煊就凭着强大的空间感知,确认其就是与近百里外的前哨营地相通的那条。 一开始,耿煊还迁就着郭子安的脚程。 后来,想要趁这机会尽量多实地探察一下的耿煊干脆将他们全都扔下,独自绕湖勘探了起来。 且为了确认工程的可行性,还沿着各条河道的上下进行了探索。 等心中大概有数,重新返回古河道淤塞段,与郭子安等人重新汇合之时,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有些灰蒙蒙的。 耿煊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大半没入了群山之下。 …… 耿煊、郭子安一行人返回营地之时,发现营地内人头攒动,热闹至极,也混乱至极。 亲自带着耿煊找到郭子安一行人便立刻返回的罗青身周聚满了人,一张嘴快速的张合着,有人从他身旁离开,却有更多人凑到他身周。 虽然罗青已经在尽可能高效的处置各项事务,但等待他安排、处理的人和事,却肉眼可见的“淤积”在了他的身周,且越“淤”越多。 耿煊见状,心中摇了摇头。 眼前这一幕,是在元京之时,他就已经设想到的场景。 唯一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其到来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还要更早一些。 这和罗青本人的能力关系不大,这是原始而落后的管理体系,所必然产生的问题。 就在他心中感慨之时,见着他们回来的罗青立刻排开众人,快速来到他身前。 “帮主,您回来了。” “嗯,这营地怎么这么多人?……看着规模,不止四千啊!”耿煊问道。 罗青闻言,叹了口气,道: “除了您从盆地带回来的一千七百多人,今日从清源集附近接来的近一千两百人。 计聪他们也赶在这时候来凑热闹,直接带了两千多人过来!” 说到这里,罗青忍不住挠了挠有些焦烂的额头,苦笑道: “现在,营地内聚集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七千人! 来源更是五八门,单是如何安排他们今夜的住宿的问题,就差点让我脑袋炸掉。” 耿煊将罗青的抱怨直接忽略,惊讶道: “这就来了两千多人?这么多?……他们这态度,是不是太积极了一些?” 罗青点头道:“是啊,他们的态度,可比我们原以为的积极多了。” “为什么?你知道原因吗?” “知道一些,不过,这事帮主您还是问计聪吧,我也是听他说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对这事,应该是最清楚的。”罗青看了看那聚在一起瞪着他安排的人群,有些歉意的道。 作为最早与“苏瑞良”相处的之人,他对其做事风格更了解一些,确信自己只要秉着效率优先的原则做事,就不会让“苏瑞良”感觉被冒犯。 “去吧……顺便将计聪给我唤来。” 说着,耿煊对身旁的郭子安道:“你若有什么事,也自去即可。” 很快,郭子安等人也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计聪领着一行十余人从人群中挤出来,快步来到耿煊身前。 计聪向耿煊恭敬行礼。 “帮主。” 而跟在他身后的十余人,则更是夸张,远远的就冲耿煊跪伏在地。 “他们是?”耿煊看向计聪。 从这些人身上散发的“波纹”,耿煊看出来,其中三人都有着炼髓初期的实力。 其他人虽然没到炼髓层次,却也都是资深炼骨的修为。 想到计聪此行任务,耿煊对他们的身份,已经隐隐有所猜测。 “他们都是南岑集周边里坊的坊主。”计聪道。 他的回答,证实了耿煊的猜想,但对他们一见面就行如此大礼,耿煊还是感到有些惊讶。 或许,真如计聪所说,自己对取得万人大会战的自己在周边的影响力,认知严重不足? 此外,还让耿煊有些惊讶的,是南岑集周边里坊的数量。 若跪在地上的十四人都是坊主,这岂不是说,南岑集周边里坊的数量,比周边只有八家里坊的康乐集多出了将近一倍? 计聪指了指旁边一个房间,对耿煊道:“帮主,我先单独向您汇报一下?” 耿煊点头。 …… 一刻钟后,房间内。 听计聪快速将此行大略讲述了一遍之后,耿煊陷入了沉思之中。 计聪此行任务,出人预料的顺利。 若非担心营地进度跟不上,一次拉来太多人反而会有麻烦。 只这一次,计聪就至少能拉来一万人! 在这里面,“苏瑞良”本身的威慑力,并非主要因素。 或者说,这个因素还来不及发挥作用,那些被他接触过的里坊,就立刻跪了。 而他们跪得如此干脆的原因,也是此前被耿煊忽略掉的一点。 实在是他现在的做法,太合他们心意了。 几乎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南岑集,是“北八集”中,最靠北,距离岑岭最近的集市。 周边里坊“就食”的山林,自然也是周边的山林。 而洙水古河道淤塞,对他们的影响,是最大的。 每年夏秋之季,特别是秋季又是一年之中的“黄金季节”,是以山为食的各坊做出成果的时候。 可其中有一半的时间,都与雨季重合。 而雨季结束后,泛滥的大河可不会立刻就变得安静驯服,会会继续肆掠咆哮好久才会消停。 南岑集周边集市,在这方面吃的苦头是最多的。 原因就是洙水古河道淤塞,在这片区域形成了每年都会持续几个月的大片水泽地带。 若这些水泽地带固定也就罢了,往后避开就是了。 偏偏这些水泽地带每年几乎都有变化。 去年没水的地方,今年可能就淤了一大片水泽。 眼看着没水的地方,一踩进去,很可能就是一片淤泥沼泽。 对周边里坊来说,这就是每年都会发作的,持续了数百年的“疮口溃疡”。 这都还是好的。 往更北边,以及沿岑岭东西走向的情况更糟。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南岑集以北,以及岑岭东西走向上没有更多的集市里坊存在。 难道是这些山林不产猎物么? 实在是每年雨季泛滥的雨水,让这片区域根本没有一处适合里坊落脚的所在。 若耿煊真能将洙水古河道疏浚成功,对周边里坊来说,肉眼可见的好处,就是持续数百年的“溃疡”将消失。 别的不说,只每年秋猎的收益,就会增长一大截。 而且,危险性还会降低许多。 只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这些里坊积极踊跃的参与其中了。 即便有心,可凭他们自己,根本不具备完成如此工程的能力。 现在,“苏瑞良”要做这事,作为最直接的受益人,他们当然要鼎力支持。 何况,他们看到的,远不止于此。 一旦他耿煊治水成功,南岑集以北,以及岑岭东西走向更多的山林,将变得“温顺”下来。 这意味着,更多的山民,可以靠山为生。 这些地方,可以开辟出的更多里坊! 南岑集周边,现在猬集了十四家里坊,不是他们喜欢热闹爱扎堆。 这种情况,对所有里坊来说,其实都是非常危险的。 稍不注意,就是波及所有里坊的血战。 也正因为都知道这一点,所有里坊的话事人都表现得极为克制,宁愿少“吃”一点,饿一点,也不敢做那率先打破和平的出头鸟。 ——一旦十四家里坊发生混战,哪些能够笑到最后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率先挑动此事的,一定等不到那天。 这个时候,计聪的出现,简直就是所有里坊的救星。 为了避免有人私下与他见面,许诺一些额外的东西,十四家里坊的坊主一起拜见了他,开诚布公的袒露了这个隐忧。 并一起提出一个请求。 等治水成功,更多适宜狩猎的山林出现后,他们希望“苏瑞良”能够允许他们,迁移几家里坊过去定居扎根。 ——基于最朴素的认知,既然这些新的山林是“苏瑞良”治水之后出现的,那么,“苏瑞良”自然就是其拥有者。 若是“苏瑞良”不具备守护这些财富的实力,那占了也就占了。 可实际的情况,让他们每一个都拿出了最恭敬,最谦卑的态度。 完全明白了! 此前,是忽略了这一点。 现在,同样也算是里坊出身的耿煊,已经完全明白了这次治水所包含的另一重价值。 看着旁边跃跃欲试,明显有话想说的计聪,耿煊问: “你还有什么想法?” 计聪立刻道:“帮主,据我所知,从‘北八集’,到‘东五集’,到‘南四集’。 所有里坊,无一例外,都有着与他们相似的困扰。 只不过,程度深浅不同罢了。 您说,要是以治水成功后,这岑岭一线新增的数百里山林为饵。 能不能将这一百多家里坊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让他们主动求上门来?” 说到这里,计聪目光灼灼的看向耿煊。 既然帮主已经透露,看中了这些里坊能够动员出数万战兵的潜力。 那他相信,自己的建议,帮主一定会动心。 见帮主挑眉思索,明显心动的神情,计聪又道: “里坊有了,集市也不能少。 集市有了,各种行会自然也得跟着过来。 我相信,只要放出风去,都不需要我们主动去找。 周边集市,各家行会,还有其他势力,就会主动找上门来,哭着求着要出人出力!” “……” 听了计聪的话,耿煊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盯着他仔细打量了他片刻。 直到其人脸上露出忐忑神情,他这才赞许道:“不错!” 计聪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 与计聪的谈话结束之后,见罗青,郭子安等人都在各种忙碌,耿煊也没有去寻他们,只是留话让他们在将各种事情处置妥当之后再来见他。 然后便不理会因为忽然增至七千多人,变得乱糟糟的营地,径直去了现在被“挤”到营地边缘的帐篷区域。 这也是现在营地内少有的清静之地。 进入一顶被罗青安排人特意收拾整理过,被他用作休憩之地的帐篷。 坐在软绒的兽皮地毯上,手按在黄耳的脑袋上,大黄与另外几犬也都黏糊的围在他身边。 另外,帐篷一角,三只玄青海沙雕也都歇在一个架子上。 和大黄与八小不同,除非耿煊主动用“飞鹰术”驭使它们。 不然,它们并不会有事没事就巴结的凑到他身边。 它们平日里,都是自己玩自己的。 而在耿煊身前不远处,扎络跪坐在那里,继续向神情悠闲的主人分享沙民,沙匪,以及其他发生在玄幽二州的有趣故事。 半靠在大黄身上的耿煊,听着扎络的讲述,心思早就从身在的这处营地离开,而是驰骋在玄幽二州纵横数千里的广袤大地之上。 时而在扎络的言语带动下,在一个又一个区域上空急速飞越。 时而因扎络的某一句话,激起了某方面的兴趣,在某处特意停留,将其中面目更仔细、更具体的呈现出来。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得了他命令的罗青、郭子安、陈展、计聪、瞿庆丰五人这才在营帐外求见。 “好了,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你们都进来吧。” 耿煊打断了扎络的讲述,让五人入帐。 五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倦怠之色。 而其中,又属罗青与郭子安最为明显。 五人入帐后,耿煊也没有与他们客套寒暄。 待他们在他身前地毯上盘腿坐下之后,耿煊看向罗青,问道: “这种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感觉,很混乱吧?” “……是。”罗青点头。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这也是今天来的人太多,完全超出了预计之外,等后面理顺了,情况应该会好一些。” 耿煊摇头道: “理顺?那你可有得理了。 现在才七千人,明天很可能就超过一万人,十天后很可能就超过十万人。 以你现在的做法,等工程完工的那天,都别想理顺。” 说到这里,耿煊毫不留情,继续对一脸苦相的罗青毒舌道: “哦,不,我很怀疑,能不能等到工程完工的那天。” “……”罗青张了张嘴,最终颓然道: “是我能力不行,帮主您还是让我给郭总工做助手吧。” 耿煊却摆手道:“我说这话,可不是让你撂挑子的……好了,现在说说我的考虑。” 罗青闻言,悄悄坐直了身子,其他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整个工程,技术方面,以郭子安为首,这都没有疑问了吧? 设工程部,郭子安为工程部长,总管工程中一切与技术相关的事宜。” 耿煊不确定,此前有没有“部长”这样的称谓。 他有考虑过,将之以“堂”为后缀,总管之人直接称“堂主”即可。 这对此世之人来说,更容易理解和代入。 可对他就有些别扭了。 最终,在为难自己与为难别人之间,耿煊选择让自己舒服一点。 而且,左右不过是一个称谓而已,即便以前没有,现在这不就有了么? 大家适应一下就好了嘛。 “项目部,则拆分为三个。 分别为‘古河道疏浚项目部’,‘巨湖水库项目部’,以及‘治水项目部’。” 几人闻言,都惊讶的抬头看向他。 耿煊看向罗青,道: “‘古河道疏浚项目部’,专门负责洙水淤塞段的疏浚,以及堤岸防护,边坡修筑等相关工程。 这也是此前你与彭柯他们筹备的那一块。 今后这个项目部还是由你负责,而彭柯,那些老师傅,以及来自五坊营地的六万坊民,主要也都安置在你这项目部。”(本章完) 第255章 处置完毕,水行入门 耿煊又看向郭子安,道: “巨湖水库项目部,专门负责修筑巨湖水库。 这才是你这新方案的核心,也是对技术要求最高的一块。 你将来的重心,也应该在这一块。 你在随你一起过来的郭家子弟中,选一个在管理方面最有经验的做总管。” 擅长工程营建的郭家,不只是懂工程技术。 在这个时代来说,同样也是很擅长工程管理的。 别的不说,元京城墙以及地下水道的定期维护和修缮,就不是一个简单容易的活。 “……我今天大概转了一圈,必然涉及到许多开山取石的活,我从盆地内带出的一千七百多人,特别是那超过一千名修炼了地行术的挖掘者,都给你用。” 郭子安闻言,脸上当即露出惊喜神色。 旁边罗青忍不住开口道:“帮主,这……一个都不给我吗?这不合适吧?” 都需要任何点拨适应,罗青立刻就完全代入了自己的立场,并坚决为自己的项目部争取更多的权益。 耿煊对此,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安抚道: “那些淤塞段,看似和别处无异。 可只要将地表部份扒开,下面都是山体坍塌之后的碎石。 相对来说,这都是比较好清理的。 那些高修为,以及掌握了特殊技能的劳力,自然都要用到刀刃上。 但也不是真就不给你们使用。 郭子安是整个项目的总工,只有三个项目部的工程全部如期完成,他的任务才算是完成。 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他会偏袒某一处。 在确实有需要的时候,人员自然是可以互相调动的。 我的要求,只针对日常情况。” “真有特殊情况,必须某些人出手才能最快、最好的解决,当然要以效率为第一优先。” 说到这里,他看向帐中众人,道: “分出三个项目部,只是为了更好的管理。 推动整个工程在最短的时间内顺利完工,这才是所有人都必须谨记的第一要务。 要真就只考虑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的事,没有全局眼光,那就是不合格!” 见他如此说,众人心中,个个凛然。 对众人都小小的敲打了一番之后,耿煊继续道: “治水项目部,算是三个项目部中分管比较杂的。 整个工程中,除淤塞段疏浚,巨湖水库修建这两块之外,其他工程都可算在这个项目部之下。 主要涉及几条与巨湖相通的上游来水,及下游出水河道的整饬梳理,目的有这么几个。 一是让河水尽量留在河道内,避免浪费。 二是尽可能让更多山林从雨季水患中解脱出来,以便将来能够安置更多以狩猎为生的里坊。 三是兼顾考虑水运通航的便利性。” 说到这里,耿煊看向计聪,道: “这次你带过来的,南岑集周边里坊的两千多人,都划归治水项目部。 这个项目部的成果,与他们的利益切身相关,他们对周边山林也是最熟悉的。 我现在就可以做出承诺,那些在工程期间表现最好的里坊,将来拥有这些山林的优先选择权。 而只要为这工程出工出力的里坊,将来都可以在这新山林中分一杯羹。 后续从里坊中吸引过来的劳力,也优先满足巨湖水库项目部,以及治水项目部。” 说到这里,耿煊顿了顿,让计聪将其中信息消化完毕,这才对他道: “这个治水项目部,我想交给你来总管,却不知,你愿不愿接这担子?” 计聪闻言,心中狂喜,面上却是郑重而恭敬的道: “计聪一定不负帮主所托!” 耿煊冲他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向众人,继续道: “除负责技术支持的工程部,以及负责具体施工的三个项目部,我还打算单独设立一个物资后勤部。 负责工程中涉及到的所有钱、粮、工具以及其他物资的筹集、储备以及分发。 除此之外,这物资后勤部还有个极重要职责,即在将各类物资分发到三个项目部之后,要监督、追踪这些物资的使用情况。 有浪费、克扣、贪腐等情况,必须第一时间进行处理,这自不必说。 此外,即便没有出现这类情形,而是各类物资没有得到有效而充分的利用,被闲置浪费,也必须予以严肃处理。 我举几个例子。 某项目部申领粮食过多,做饭的为图省事,每次都从最外面、最上层取用,致使下面的粮食长期积压,引发潮湿霉变。 又或者某项目部申领工具以及某些必须物资过多,或者内部协调不善,导致大量工具和物资长期积压在仓库中,没有得到有效的使用。 又或者,某项目部因为一开始评估有误,申领了某种不需要的物资,或者申领过多,实际负责之人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直接讲这些物资随意处置,甚至干脆将之填埋…… 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谁又会真的心疼呢? 这只是我随意举的几个例子,类似的情况,等到工程实际运行起来,必然还有更多。 而这些情况造成的损失,比之克扣贪腐之类,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到这里,耿煊看向罗青,郭子安,计聪三人,道: “这两天,你们应该都有切身感受。 可以说,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我希望你们作为三个项目部的总管,能够认识到这个部门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不要有抵触情绪,反而对其工作要给与积极的配合。 若有针对某个项目部的处罚,也要坚决的贯彻落实。” “帮主放心,我一定积极配合,这也是很有必要的。”罗青第一个出口保证。 计聪,郭子安很快也都给与了相应的保证。 耿煊满意点头,看向陈展,道: “我想将这个物资后勤部交给你来负责。 那些助你在元州搭起谍探体系的心腹嫡系,这次我也都从盆地内带出来了。 现在,这些人你全都可以随意调用。 我的要求就一个,让他们别藏着掖着,将本事都显出来,即便将来三个项目部的人员数量达到数十万,也要确保将‘眼睛’深入到每个队伍中去。 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其实,将这项职能合并到“物资后勤部”,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应该单独成立一个监察部才算名正言顺。 但耿煊并不想弄出来太多部门。 思来想去,干脆将其完全整合到一个部门之内了事。 他也不担心这个部门权柄过大。 对于拥有“读心”能力的他来说,根本不需要担心下面人权柄过重的问题。 感受到周围一双双异样的目光,陈展张了张嘴,他感觉“干脏活”的形象算是彻底坐实了。 以后,大家提起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从巨熊帮到超级工程,他的‘眼睛’,无处不在!” 要是有得选,他很想换一个更轻松,更干净的活法。 可最后,他也只是说了一声:“是。” 耿煊目光移动,看向这次受了他的命令,深夜前来他帐中拜见的最后一人,瞿庆丰。 道:“我还打算成立一个信息支援部,由你来掌管。” 瞿庆丰愕然,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失声道:“我?这还有我什么事?” 他这次跟着过来,目的却不是为了这个工程,而是给程辉做“技术顾问”。 他之所以没有跟着程辉一起去“赭红眼”盆地,是因为他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以这个临时营地为中转跳板,将远在元京城附近的无忧宫卫城也更稳定的嵌入到这个信息网络的手法体系之中。 ——元京与清源集之间的距离,在两千里左右,信鸽的飞行距离会更短一点,但最多也就少个两三百里。而此处营地到元京之间,这距离缩短到了一千二三百里左右,比到“南四集”最南边缘还要更近一些。 耿煊对瞿庆丰点头,确认没有出现操作失误。 “对,就是你。” 而后,他直接看向罗青、郭子安等人,解释道: “我将一个工程分割成这么多块,目的是为了让你们更专注于自己负责的领域,提高效率。 但这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各部各块之间的衔接问题。 项目部和项目部之间,工程衔接的领域,若是因为沟通不畅,影响工程进度都是小事,严重点甚至可能留下灾难性的隐患而不自知。 工程部,项目部,物资后勤部之间若是衔接不好,沟通不畅,后果同样很严重,甚至完全背离我如此做的初衷。 所以,高效、及时、准确的信息沟通,不仅是有益的,而且是非常必要的。 等到工程全面启动,工程会在数百上千里的范围内展开。 参与之人数十万,工地数量,可能会多达数百上千处。 没有一个及时而高效的,能快速将各处信息汇总互通的组织,而只是依靠各个队伍口耳相传。 某处出了问题,或者不得不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工程变更,层层反馈上去,很可能已经是几天,甚至十几天以后了。 这甚至都算好的,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下面为了省事,除非彻底兜不住,不然都会憋在内部自己解决。 无论是哪一种,后果都是灾难性的。” 罗青、郭子安、计聪三人都怔怔的看着耿煊,在他将这问题指出来之前,他们压根就没朝这方面想过。 现在,等耿煊将这种情况主动揭示出来,他们才恍然意识到,这里还存在这么一个他们此前从来未曾意识到的“天坑”存在。 耿煊重新看向瞿庆丰,道: “与工程相关的任何事务,你都不需要涉入。 我对你的唯一要求,就是尽你所能,拿出你驯鸽院长的本事出来。 让每个项目部的‘大脑’,都能快速而准确的获取每一个施工队伍的实时信息。 从工程进度,到各工程队伍在实际施工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解决方案等等,必须全部做到心中有数。 确保工程的每一个环节,都在掌控之中。 且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严格按照工程部给出的方案,以及项目部制定的进度表向前推进。 另外,还要让每个项目部,以及工程部,物资后勤部对彼此信息,特别是一线工程队的信息都了如指掌。” 听着耿煊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瞿庆丰的眼睛变得越来越直。 而罗青,郭子安,计聪,陈展四人的眼神却变得越来越亮,最后,全都用看“活宝”一般的眼神盯着瞿庆丰。 在耿煊说出这些要求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敢这般奢望过。 可现在,他们却一个个都是豁然开朗,心中感叹:“居然还能这么玩!”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瞿庆丰喃喃道:“这……您说得倒是轻松,要实现,那难度……” 听他叫苦,耿煊眯了眯眼睛,淡淡道: “无忧宫遍布元州的信息蛛网,可就是以驯鸽院为核心构建出来的。 那可是遍布整个元州! 而这工程,最核心的部分,都集中在数十里范围之内,即便全部算上,两个最远工地之间的距离,也不会超过一千里。 这难度,已经比无忧宫那套小了很多吧?” 瞿庆丰闻言,忍不住嘟哝道:“那能一样吗?无忧宫经过了几百年的完善,才勉强凑出这么一套,您却要我从零开始……” 说到这里,瞥见“苏瑞良”那双平静的眼神,他心中忽地一个激灵,说出口的话立刻为之一变。 “……要做到您说的这一步,现在这点人手,根本不够! 我要人,很多很多的人!” 耿煊点头道:“可以。” 说着,他看向陈展,道:“在这一块,你俩其实是有很多合作空间的,完全可以一批人手,两块牌子。” 陈展轻轻点头。 他明白“苏瑞良”的意思,那些被他安排去深入各个项目部的“眼睛”,完全可以兼作一个个信息的收发终端。 “不只是这些人……我要将驯鸽院的人手,全部调过来。 还有信鸽,也要全部调过来。 卫城那边,只能少少的留几个人和一批信鸽,其他的,全都要调过来。 不然,若只靠我一个人,这台子根本搭不起来。” 瞿庆丰不断的提出要求,耿煊当然是无一不允。 全部点头答应。 “都依你。” 最后,见瞿庆丰再也没有新的要求,只是垂着脑袋默默思索,他这才移开目光,再次看向罗青几人,道: “影响工程效率的因素,有很多。 我将之统分为外部因素,和内部因素。 外部因素,就是那些所有你们无法掌控和干预,只能被动接受的。 比如天时变化,地貌特点,元州乃至九州变局等等。 这个,我能向你们保证的,就是除了天地这种我无能为力的,无论是元州变局,还是九州变局,我都会尽我所能,给你创造一个尽量不受干扰的外部环境。” 说这话的耿煊,心中是“人力有时穷”、“我最多只能做到这一步”的无可奈何。 可听在帐中其他人的耳中,却一个个都怔怔的出神。 实在是,帮主您这话简直老霸道了! 什么叫“除了天和地我无能为力,其他的我都尽量给你们搞定”?! “内部因素,就是你们能够通过自己的主动干预,进行影响和改变的那些。 从对制度和组织的调整,到对工具的改善,到对施工方案的更合理优化等等,它可以体现在工程环节的每一个方面。 你们也不要将我的规划奉为圭臬,要是你们有更好的意见,觉得需要成立新的部门,亦或者觉得某个部门并无存在的必要,都可以说出来。 只要能说服我,我都会欣然同意。 其他方面,你们也不要停止思索,有什么的好的思路,及时沟通,大胆尝试。 大家都是第一次,不要担心闹笑话,不要怕犯错误。 只要不是存心使坏,任何尝试,我都是支持的!” 说到这里,他看向众人,意味莫名的道: “这真的是一次很难得的机会,希望你们都能珍惜,好好把握。” 众人默默点头。 最后,耿煊道:“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们有什么想要补充的,或者其他问题,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说到这里,见众人不开口,他顿了顿又道: “以后,与这工程相关的具体问题,我不会过问太多。 最多偶尔关注一下工程进度。 那些具体的问题,以后可就要你们自己去操心了。 到时,你们即便是有事想问我,我在不在这里也是两说。” 其他人还在想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最熟悉他行事风格的罗青立刻开口道: “帮主,三个项目部要分开驻扎吧?从营地,到人员,到一应物资,是否都要全面分开?” 耿煊点头道:“最好是分开,这样最方便管理。 而且,为了施工方便,营地最好都建在工地旁边。 不仅三个项目部的营地要分开,等到工程全面展开,每个项目部很可能都要新建更多营地。 不要让人将太多时间耗费在往返的路上。 ……不过现在工程刚开始,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在另两个项目部的住宿营地没有建起来之前,那些粮食、工具之类的物资,暂时还是要保管在这里。” 罗青点头,表示明白之后,立刻就又道: “还有就是统一度量的事情,此前,都是我,彭柯还有五坊营地中的那些老师傅在做这事。 现在从五坊营地中运来的那些工具,也都是统一度量之后进行过标准化调整的。 按照您的规划,他们以后基本都集中在我这个疏浚项目部。 那这套度量标准,是否还要在另两个项目部中推行呢?” 耿煊点头:“当然要。” 经罗青提醒,想起此事的耿煊立刻予以了明确的回答,并看向陈展,道: “这事物资后勤部要重点跟进。” 已经在巨熊帮待了一段时间,对于此事也颇为了解的陈展立刻应道:“是……最好调几个有经验的老师傅进物资后勤部。” “这事你与罗青商量。” 耿煊没有立刻点头,将这种需要两个部门之间对接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他心思弄出这些部门,目的不就是这个么? 计聪也见缝插针的说了一个问题。 “帮主,无论是工程规模,还是参与工程的人数,都超出了罗主管他们此前筹备之时。 只要后勤能跟得上,我这里能在极短时间内弄来数万人,我现在担心的就是,后勤能跟得上吗?” 现目前而言,后勤不外乎粮食与工具,其他都可以暂时撇到一边。 “粮食不是不问题,至于工具……” 耿煊先给了计聪一个保证,然后看向罗青。 罗青摇头,郑重道:“不够。” 计聪想了想,道: “帮主,您看这样可好,我让各里坊自备工具? 如斧头,锯子,推车,铁锤,铁锹这些,各坊都是有的。 只不过,种类和式样可能就有些五八门,会增加管理上的难度,和您推行统一度量的初衷也有些不符。” 耿煊无所谓的道:“先解决有无问题,其他的,后面再说。” 说着,他看向陈展,道:“立刻向周边集市的铁行下订单。” 陈展点头,却道:“只是下订单可能还不够,如此大量的工具器械,必然还涉及到修理维护,我想直接拉几个铁器铺过来,专门做这事。” 郭子安也忍不住建言道: “前期需要的工具数量太多,单靠周边集市的潜力,一时半会很难满足。 我的意见是,干脆联系卫城那边,直接在元京周边进行一次大规模的采购。 要么亲自运送,要么安排一支可信的商队运过来。 要是脚程快,日夜兼程,最多三四天就能抵达。” 元京有着整个元州数量最多的,背后都有大势力撑腰的商会和镖局。 因为特殊的风气,不仅是整个元州,甚至是九州范围内商业氛围最发达,也最有“商誉”的地方。 见众人都积极的参与讨论,并给出了言之有物的解决方案,耿煊非常满意。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只在最后,众人完全拿定主意之后,这才对瞿庆丰道:“你待会儿就给元京去信,让他们立刻着手办理此事。” 攻取无忧宫卫城一役,收获太过丰厚,从钱到物,多到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处置。 现在,用来大规模购买劳动工具,也算是给这些沾满血腥的财物“积阴德”了。 “还有吗?”耿煊问。 见众人没再开口,他就要宣布散会。 罗青忽然再度开口,道: “帮主,现在营地人数仅七千多人,就出了多起乱子。 要不是大家及时出面,很可能就会发生群殴。 ……大家来源太杂,真的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聚在一起,出事是难免的。 等将来人数更多,数万数十万人……我甚至觉得,数十年都找不到的仇人,都能在咱们的工地上互相碰见。 要是这样,别说大家,立刻拔刀子互砍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苦寻不到的仇敌,在工地上碰面,这听上去有点可乐,可听在在场众人耳中,却一点都乐不起来。 关键是,他们都知道,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且,即便没有积年的仇怨,数十万人聚集,发生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戏码,简直不要太常见! 耿煊忍不住拍了拍脑门,道:“是我疏忽了。” 他对站在门口的扎络道:“你去将洪铨叫来。” 很快,洪铨便红红火火的进了营帐。 耿煊将情况对他大略说了一下,便直接道:“我打算再成立个保卫部,主要职责,便是维护工地秩序,确保工程正常进行。 首先就是防范外敌。 现在你们或许还不觉得,以为这里偏远。 可等将来这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每天都有天量的钱财和物资在这里流动,必然会吸引更多人聚集过来。 那些行事规矩的,不必驱赶。 可若有怀着别样心思,甚至暗中使坏的,就必须予以坚决的打击。 再一个,就是维护内部秩序,如有内部斗殴,甚至杀人这样的情况出现,保卫部必须立刻出现。 当然,我最期望的,还是你们能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是。” 对于这个忽然到来的新安排,洪铨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答应了。 而直到他接下这个新任务之后,他这才道:“那现在这每日的往返运输,还需要我参与吗?” 耿煊问:“蒋弘毅现在做什么?” 洪铨道:“帮主您想将他调来负责此事?清源集大几千人呢,现在重建,事情同样很多。” 不仅事情多,作为一个大工地,出乱子的可能性同样不小,必须有能镇场的人坐镇。 虽然,还有方锦堂还有戚明诚在,可一个需要负责整个巨熊帮以及与工程相关的事务。 一个需要总揽清源集重建的全局,根本没心思兼顾到更具体的细节。 “……那丁福全……”耿煊想了想,终于想到三名还活着的“老”堂主。 可话才出口,洪铨就打断道:“他已经领了剿除无忧宫余孽的任务,现在根本不在清源集。” 说到这里,他还忍不住提醒道:“现在,大半帮众都领了这任务,留在清源集的帮众,只有不到两百人。” “……”耿煊无语的看着洪铨,忽然觉得,巨熊帮这头“驴”,被自己压榨得太狠了一些。 “那你有什么好建议?”耿煊干脆将球踢给洪铨。 洪铨看着他,轻声道:“您看……谢航如何?” “谢航?……靠谱吗?” 谢航在耿煊的印象中,还是个遇事哭唧唧的年轻人,不像是一副能挑重担的样子。 洪铨小小回护了一下,道:“这些日子,接连经历了这么多场大战,成长了许多。 而且,数次恩赐仪式,得益也极大,现在距离突破炼髓,也已不远,实力也不算差了。”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哦,还可以让范宏盛给他做助手。” “他现在也在营地?”耿煊好奇问道。 “不在营地,在清源集。”耿煊点头。 想起了罗青此前说的一则消息,说是八家里坊知道他们对玄幽马的需求,第一时间将他们手中的玄幽马都送到了清源集。 又想到那些山林对里坊的益处,没道理将关系最近的八家里坊落下。 于是点头道:“可以,你明天再走最后一趟,就将这事讲给谢航与范宏盛负责吧。 另外,将‘治水项目部’的具体细节给他透露一下。 他们若是有兴趣,就赶紧派人过来。” “是。”洪铨应道。 议定此事后,耿煊再次询问,是否还有话说。 众人都没再开口,就在他准备散会之时,一旁一直没吭声的扎络忽然低声道: “主人,我这也有一件事,却不知合不合适说出来。” 耿煊笑骂:“你给我兜什么圈子?有事就说。” 扎络瞥了他一眼,轻声道: “此前清源集大战刚结束,您就带了几百名临时帮众还有几十名正式帮众北上。 后来返回时,很大一部分都被您留在了盆地内。 现在,他们听说恩赐仪式都已经结束了。 其他在清源集大战中做出贡献的,全都早早得到了恩赐祝福。 他们现在……就有些慌。 他们几乎都求了我一遍,让我一定找机会跟您说说这事,不要将他们给忘了。” “……”耿煊现在很想挠头。 他们这般小心翼翼,搞得自己很像个恶霸啊! “你告诉他们,我没把他们忘了。 而且,相比于其他帮众,他们不仅有清源集大战之中积累的功劳,北上盆地期间,也是有一份额外功劳的,让他们安心。” 说着,耿煊就想让洪铨下次将姜逸之还有苏明煦从清源集拉过来。 不过,在开口之前,耿煊却又闭嘴了。 他想到了那些领取了剿除无忧宫余孽任务的帮众,以及那些才加入的“临时帮众”,等到任务完成后,也必然要返回并向他索要“奖励”。 还有他承诺的,对工程中的优异者、突出者进行“奖励”。 每次都让姜逸之、苏明煦二人登台跳大神,也不是个事。 而且,效率还低。 这般想着,耿煊想到前世工程中的一些风俗。 他看向罗青,郭子安二人,道: “我打算在淤塞段附近修筑一座白帝祠,以后若是机会合适,那块从洙水起出白帝定水石也会长期供奉其中,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罗青看向郭子安。 郭子安想了想,问:“帮主打算将白帝祠具体修在何处?” “就在第一座山体坍塌的那处陡坡周围吧,你看哪里合适就建在哪里。”耿煊道。 “规制上面,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郭子安问。 耿煊想了想,道:“要有一个面积足够大,至少能集会数千人的场地吧?” “还要修一座合乎规格的社坛……再加上一座可以长期供奉白帝定水石的殿宇……至于其他的,你看着怎么合适怎么来吧。” 耿煊将基本的需求提了出来,其他的便懒得多想,打包扔给郭子安。 郭子安无语的看着他,道: “帮主,这怎么可能随便来? 一个如此规格的祭祀重地,朝向,尺寸,规制,甚至用什么颜色的岩土可都是非常有讲究的。 要是放在元帝时期,关键所在便是出现了半寸的误差,负责人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耿煊很想说,我这里没有这么严苛的标准,你们随便搞搞,看着像那么回事就成。 可他也知道,这话只能心里想想,主动提起此事的他,总不能自打自脸,想了想,还是看向洪铨,道: “你明天回清源集时,把姜逸之还有苏明煦都带上。” 然后对郭子安道:“具体的规制,你和他们商量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 “你们具体如何搞我不管,我就一个要求。 在除夕那晚,来年正月初一到来之时,我要正式启用。” 郭子安瞪大了眼睛,道: “这……这怎么可能! 从现在开始,满打满算,也就七天时间!” 耿煊摇头,道: “反正到时我就要用,你们看着办吧。” 身为甲方,他不能说“你们其实可以随便糊弄一下”。 那就只能拿出甲方的传统艺能了。 至于他们在这七天之内使出何等“神通”,那他就不管了。 …… 待众人迈着沉甸甸的步伐离去之后,耿煊也长长吁出一口气。 “总算是清静了。” 经过今晚的安排,有关洙水古河道疏浚一事,在他这里,基本就算是结束了。 正如他对几人说的那样,今后,除非特别重大之事,不然,他就只会偶尔关注一下整体进度,不再过问具体事务。 虽然,此刻时间已经过了子时。 但耿煊却没有立刻休息。 他仔细关注了一下“燧珠”今日的收获。 自从新纳了两千多名正式帮众,来了一波“火上浇油”之后。 在之后的几个小时内,“燧珠”捕获、炼化余气的数量,相较于此前,便有了一个明显的提升。 然后,从今下午开始,白运的增加频率,也出现了小幅度的提升。 这意味着,在元州境内快速铺开的“无忧宫余孽清剿战”,从战斗范围,到每一处战斗的烈度,都有了一个显著的提升。 这个己方带来了更多的收获,同样也带来了更多的伤亡。 感受到更大压力的己方,也加快了拉人的节奏。 越来越多素未谋面的“临时帮众”加入到这场原本与他们无关的战斗之中。 ——不需要怀疑那数千领取了任务的帮众,以及刘月季等从月露原涌出去的游侠儿“拉人下水”的能力。 一个好汉三个帮。 炼血以上的修炼者,本就有着游历四方的传统——到处杀人或者被人追杀得到处乱窜。 他们率先赶赴的地方,也必然是自信最有把握,在周边本就有着一定关系网的地方。 有着以往的信任基础,再加上为了赚取更多恩赐祝福所发挥出来的主观能动性。 更何况,当他们将无忧宫高层覆灭的消息带过去,还有着“痛打落水狗”这层正面加持效果。 “342人。 9235点红运。 217点黑运。” 这就是“无忧宫余孽清剿战”的今日成果。 而耿煊还知道,这还只是开胃前菜,真正的高峰期还没有到来。 有的是无忧宫余孽群体隐藏太深,需要更多时间寻找,有的是路途太远,又或者其他原因。 而这些客观因素,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被消除。 更重要的是,越多的临时帮众,带来的越多的白运,带来越多的黑运劫数…… 这将是一个不断正向加速的过程。 …… 十二月二十四日。 清晨。 一大早,浓雾将整个营地笼罩。 营地内就已经热闹至极,一片喧嚣。 帐篷区,营地内难得的清静之地。 耿煊也没有睡懒觉,早早就已经醒来。 今天,他的任务,同样很繁重。 他在营帐中用过扎络送来的早饭。 在与扎络一同用餐之时,一边听扎络讲述玄幽二州的种种故事趣闻。 用过早饭之后,将扎络打发离开。 在孤身离开营帐之前,耿煊在三只玄青海沙雕身旁站立了将近一刻钟。 等他离开时,三只高傲的玄青海沙雕,对他的态度明显变得更亲昵了许多。 红运消耗,20点。 飞鹰术,小成晋大成。 虽然这次晋升用时极短,但根基却极为扎实。 只因距离上一次入门晋小成,过去了太久时间,哪怕这段时间没有在此术上特别用功,也让他将此术在小成境的一切反复的咀嚼,细细的消化,完全的吸收。 孤身离开营帐后,身形若鬼魅的耿煊,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离开。 片刻之后,等他再出现时,已经站在了二三十里外的巨湖岸边。 说来也是有趣,除了入门之时,接住了万福坊背后的小河。 此后,耿煊一路将“洪波游身法”、“龟息术”、“离水分光刺”这三门与水密切相关的技能掌握到大师层次,却再没有正经入过一次水。 这要是放在其他修炼者身上,真就是离了大谱。 看着烟气升腾的湖面,耿煊体表皮肤,宛如涟漪一般轻轻波动。 下一刻,深吸一口气的耿煊,身形忽然纵起。 很快,只听见“啵”的一声,他的身体便已扎入水中,并深深的潜入湖面深处。 水面之上,除了他入水处泛起一圈涟漪,再也没有了任何与他有关的痕迹。 可很快,耿煊的身形,便从岸边另一处冒出头来。 起身离开水面后,耿煊看着湿漉漉的衣服,上面已经出现了许多的裂痕和缺损。 他苦笑着摇头,“果然,不经过实操,永远不知道真正的问题在什么地方。” 刚才,入水后,稍稍适应了一下,耿煊就将大师境的“洪波游身法”的速度,施展到了极致。 这门身法,本就是为水而生。 不仅可让修炼者在水中宛如真正的游鱼一般滑不留手,速度同样可如游鱼一般。 大师境的“洪波游身法”,轻易就让耿煊在水中的速度,达到了六米每秒。 而这,还不是他当下所能发挥出来的极限。 可就在耿煊打算继续提升速度之时,他发现了身上衣服对他在水中速度的限制。 而且,他还发现,若他继续加速,身上衣服很快就会不堪承受,彻底被撕扯粉碎。 所以,刚入水不久的耿煊就再度出水。 “得寻两套水靠。” 耿煊想到,此前清剿绿漪园的行动中,就有相关收获,决定修炼结束后就去问问这件事。 不过,现在他暂时压下了这些心思,将身上衣服快速扒下来,寻了个位置挖坑埋好。 很快,一道流线型的矫健身形,一闪即逝,略过数十米虚空,在入水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没有溅起任何水,只有一道极轻微的涟漪徐徐扩散。 这道细小涟漪才刚成型,水底一道身形已如游鱼一般滑出了百米之外。 六米每秒,七米每秒,八米每秒…… 当耿煊将速度发挥到极致,并保持在这个速度在巨湖中稳定行进,速度保持在了九米每秒到十米每秒之间。 “也就是每小时三十公里左右。” 在水中,这速度对一个人类来说,已经非常夸张。 但耿煊在确认这一点之后,心中却有些淡淡的失望。 不过很快,耿煊就完全沉下心来,全身心的投入到修炼之上。 在这样的环境中修炼,效果比靠着开挂硬往上拔又好了许多。 当耿煊在中午前后,拖着被泡了半天,即便是以他的耐力,也感觉异常疲惫的身体钻出水面,穿好衣服返回营地。 这三项水中技能,已全被他修炼到顶。 “离水分光刺”,最早触到这项技能的立意所能支撑的极限。 在耗费了32点红运,由大师晋入宗师之后,便进无可进,升无可升。 “洪波游身法”,以及“龟息术”,两项技能在他入水后大约一个多小时之时,分别消耗48点红运晋入宗师。 而后,又用了几个小时咀嚼消化,就在刚才,又分别消耗96点红运,两项技能全部晋入圆满。 从湖边离开约一个小时之后,耿煊再度返回此处。 换了一身完好、干净整洁的衣服,饥肠辘辘的身体补充了足够的食物和精元丹,他的身体,重新充满了能量。 将衣服在岸边放好,重新入水之后。 耿煊先是测试了一下圆满境“洪波游身法”所能提供的极限速度。 待测试结束,耿煊心中有了答案。 “五十公里每小时。” 这个速度,已经非常夸张了。 更夸张的是,圆满境的“龟息术”,可以让他即便在水底潜泳一两个小时,都不需要出水换气一次。 圆满境的“洪波游身法”,让他的皮肤在水中急行状态下,泛出规律的波动,劲力在体表自然形成鱼鳞一般的形态。 这不仅让他的身体与水更加“亲密无间”,而且,在水中还自带不俗的防御力。 真正的“滑不留手”。 圆满境的“龟息术”则打开了身体的另一种呼吸模式。 改肺部呼吸为体表毛孔呼吸。 所以,他看似长时间都没有出水换气,但他的身体,却一点都没有憋气的窒息感。 可耿煊对如此夸张的表现,心中却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在测试出极限游速之后,耿煊让速度稍稍降了一些。 让身体保持这样的速度在巨湖中自然巡游,心思完全沉浸在了别处。 他再一次激发了“霸王之悟”。 完全沉浸在玄妙状态中的他,在水中急速游动的身体,宛如面团一般的变化着。 手,脚,在圆满境“缩骨法”与“易容术”的加持下。 时而变得更长,时而变得更宽。 时而并指相连,时而指骨与指骨尽量分开,但坚而韧的皮肤却如蹼一般将它们紧紧的连在一起。 不仅手与脚在变化,周身骨骼,肌肉,皮肤,都在发生着变化。 这些变化,似乎是完全随机的,又似有着明确的方向。 凡是有助于水中游速的变化,不仅会得到保留,还会得到更进一步的优化。 凡是有碍与水中游速的变化,则会立刻从诸多变化中剔除。 在这样的过程中,完全“无心”,也没有使出全力的耿煊,在水中巡游的速度,不仅没有降低,反而一点点提升着。 他在水中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怪异,越来越非人,速度也越来越快。 超过五十公里每小时,达到了六十公里每小时。 到了这一步,速度还在提升! 达到这一步的耿煊,前后只消耗了三百点红运,激发了三次“霸王之悟”。 这一刻的耿煊,根本没有在意这些身外的变化。 他的注意力,完全沉浸在了别处。 【恭喜宿主,成功领悟“水行术”立意精要,消耗五点红运,即可成功入门。】 【是?/否?】 【恭喜宿主,成功领悟“水行术”立意精要,消耗百点红运,可激发“霸王之悟”,领悟水行之术。】 【是?/否?】 耿煊自然不会去做重复造车轮的事。 立刻做出了选择。 随着五点红运消失,新的感悟,流水一般涌入心头。 那些随机一般的尝试变化,开始在身体上一点点固定下来。 他的身体,很自然的就知道如何做才能更有益。 当“水行术”完全稳定在入门状态,他这身体在水中的游速,稳定在了七十公里每小时。 …… 水行术成功入门之后,耿煊停止了修炼。 消耗不小的身体,缓缓浮出了水面。 看了看头顶天色,现在的时间,才下午四点左右。 他却没有继续修炼,让“水行术”更进一步。 他的身体,再次没入水中。 片刻之后,在他藏衣服的岸边,耿煊从湖中走出。 流水在他体表如绸缎一般划过,当他走出水面,体表再无一丝湿气,身体也没有长时间在水中浸泡的惨白色泽。 快速穿好衣服后,耿煊返回营帐。 一本本书册在他身前逐一摆开。 这些书册,都是他在无忧宫卫城之时,唐彩珠,薛志恒,徐启文,徐子铭几人赠送给他的。 他的目光,在这些书册上逐一扫过。 那本唐彩珠交给他,据说是孟铁心身前感悟随笔的记录,最先被他的目光锁定,收入怀中。 而后,他的目光在另几本书册上移动。 最后,落在《五禽篇·鸡》上面。 他伸手将其拿到手中,想要将其收入袖中。 “暂时不修炼,应该也没什么妨碍吧?” 心中如此想的耿煊,就要暂时将这本秘术收起。 可最后,感受到心底下意识的抵触情绪,耿煊叹了口气。 虽然,修不修炼这门秘术,对阅读来自孟铁心的这本笔记,可能都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其他秘术,技能,功法,同样如此。 多这一门,少这一门,真就有多少影响呢? 可他就是忍不住心想,万一呢? 何况,多掌握一门秘术,多修炼一门技能功法,底蕴总是会更深一些,眼界也总会更开阔一些。 说不定一门看似无足轻重的技能,就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呢? 所以,能更多一些积累,为什么不做呢?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起身朝帐外走去。 他找到了罗青,问:“当初北上时,随我一起带过来的菌香鸡,还有百日鸡,都送进盆地了吗?”(本章完) 第256章 护河留书,恐怖支出 从元京返程时,喜食腐的菌香鸡以及速成长肉的百日鸡,耿煊各带了五百只。 到达清源集之后,各留了两百只在清源集。 并嘱托方锦堂将之尽数送往五坊营地附近的粮库,妥善喂养,争取以最快速度扩散种群数量。 因为这个目的,《五禽篇·鸡》这本秘术,他还特意让方锦堂誊录了一份,让喂养者修习此术。 以期能在迅速繁衍、扩散种群的过程中,对这两个鸡种进行持续的优化改良。 剩余的六百只鸡种,则在当夜率五百骑快速北上之时,也一起带上了。 他的设想是将之尽数送入“赭红眼”盆地,就近利用储藏在那里的巨量粮食物资进行喂养。 既方便快速扩散种群,也能让那些在仓库中发霉变质的粮食变废为宝,不至于真正的浪费掉。 只不过,在抵达临时营地后,耿煊发现。 从元京到清源集,再从清源集一路北上近千里,这一路的折腾,让那些鸡种的状态,大半都变得很差。 是以,耿煊在此前亲赴盆地将扎络等人接出来之时,并没有将它们带上,而是交给了罗青。 让他等它们状态有所恢复后,再安排人将它们送入盆地。 此后,耿煊也就没有过问此事。 此刻,罗青见耿煊忽然又问起此事,忙道: “今日一早,我将那些鸡种交给了陈展,现在他应该已经安排人送入盆地了。” 耿煊疑惑道:“这事,怎么要经他的手?” 罗青赶紧解释道: “因为帮主您的安排,陈展决定组织一支百人规模的队伍,去盆地内运一批粮食出来。 一来,这算是物资后勤部第一次开展工作。 二来,也是探一下路况,看看在没通水运之前,一次究竟能运来多少粮食。 虽然,现在营地内粮食还算充足,可等工程全面展开,三个项目部的人数很快就会急剧增加,粮食消耗也会激增。 这次行动也算是一次摸底,提前做到心中有数。” 耿煊点头,也就没再说这事,返回营帐时,心中还忍不住想,自己难道还要去山里面逮几只野鸡回来? 如“走狗术”、“飞鹰术”、“驯鸽术”这类可统称为“动物契约类”的秘术,都有个特点,除了秘术本身的知识和技巧必不可少,相对应的动物也是完成该秘术必不可少的一环。 一个国宴级的大厨,在做出能发光的料理之前,从来没有真正触碰过任何一种食材,没有握过菜刀,没有舞过颠勺,那是不可想象的。 或许,耿煊可以靠着开挂,完全虚空造梯,强往上提。 但那难度,一定会更大。 无论是消耗的时间,还是红运,都比“有实物表演”多得多。 更何况,鸡不过是一种极常见的家禽,耿煊自然没必要强给自己加难度。 就在他决定点时间,往山里转一圈的时候,陈展却分别带着一对菌香鸡和百日鸡来到了营帐中。 耿煊一脸意外。 陈展忙道:“今早,我只安排人带了五百只鸡种进入盆地,菌香鸡和百日鸡各留了五十只在营地中。” “怎么不都送过去?” “我是想着帮主您可能会有需要……” 说到这里,陈展似乎意识到自己嘴说瓢了,立刻又道: “而且,今后这周围会聚集数十万人。 再怎么精细,一些浪费也是难以避免的。 留一些鸡种是有必要的,都不需要专门喂食,残羹剩饭就足够养活它们。 我甚至觉得,现在咱们手中的鸡种数量还太少。 我还想趁这次在元京大规模购买工具的机会,趁机再从徐家弄一批鸡种过来。” 耿煊盯着陈展,赞许道:“有心了。” …… 待陈展离开后,耿煊便一人待在了营帐中,继续自己的修炼计划。 在红运极度充裕的情况下,耿煊开发出了“霸王之悟”的新用法。 以往,耿煊只有在手中没有某种秘术功法,而他又非常想要之时,这才将其当成了一种特殊的“打捞”工具。 可这一次,一本本秘术,一本本功法全都摆在面前,只要给他一些时间,积累到足够的领悟,他自己就能触发入门条件。 可对现在的耿煊来说,时间可比红运珍贵多了。 于是,在快速而囫囵的将一本本功法和秘术都翻阅了一遍之后,他没再去翻第二遍,做更仔细的精读。 而是直接触发了“霸王之悟”。 脑海中,那些原本只是囫囵的看了一遍,甚至让他当场复述都有可能遗漏,更别说完全理解的信息,迅速变得“高清”起来。 利用这样的方法,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耿煊通过连续四次激发“霸王之悟”,成功入门了“控鹤手”、“慑心吼”、“竭血手”这三项技能。 就耿煊打算一鼓作气,将其他秘术也用同样的办法快速入门之时,一行人的拜见让他稍稍暂停了一下。 却是今晨一早南下的洪铨等人,已经带着今日从清源集拉来的千余人返回营地。 他第一时间便带着范宏盛,谢航,姜逸之,苏明煦几人前来拜见。 让耿煊感觉意外的是,除了这四人之外,方锦堂这个坐镇清源集的副帮主,居然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看着一起入帐的方锦堂,耿煊意外道:“你怎么过来了?” 若有紧要之事,用飞鸽传信的速度明显更快。 若没有紧要之事,也压根用不着他这个副帮主亲自跑一趟。 所以,他用一两天时间跑这一趟这件事本身,就显得很奇怪。 总不能是因为忽然得知巨熊帮又增加了两千多名正式帮众,跑过来“认亲”的吧? 面对他的疑惑,方锦堂只是道:“我的事不急,帮主您先安置好他们吧。” 听了这话,耿煊反而更加疑惑了。 盯着他看了两眼,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对于随洪铨进帐的另几人,谢航,范宏盛,姜逸之,苏明煦四人,耿煊只是将昨夜已经议定之事,亲口对他们交待了一番。 谢航,范宏盛没有任何异议,很干脆的便拱手领命。 姜逸之,苏明煦在知道“白帝祠”的工期如此紧张之后,倒是叫苦抱怨了一下。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待他们离去之后,帐中只剩方锦堂与耿煊二人。 方锦堂在耿煊的目光注视之下,却是先说了一件“小事”,提了一个小建议。 “帮主,据我所知。 今日之后,营地的人数规模已有将近九千之数,明日就能破万。 这还没算上从附近里坊过来的坊民。 这么多人手,前期的一应需求,基本都可以满足了。 继续用这千余匹玄幽马往返近千里转运,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必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道: “若一定要继续,也应有所调整,尽量让每一次转运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继续用来转运那些坊民,真的没那个必要。” “哦?你是如何想的?”耿煊有些惊讶。 方锦堂道: “据我了解,寻常时候,只要不过分耗用马力,玄幽马一日耗用六十斤精料就可满足所需。 长期喂养,妥善照料,还能长膘。 若是耗用过甚,每日喂养的精料需要增加两到三成,这都不算什么。 如这般频繁的千里往返,每匹玄幽马每日在食料之外,还需额外投入一枚玄幽丹。 每日消耗的玄幽丹,就是一千四百颗左右。 若是按照现在的市价,只这一项,几乎就是六到七万两的银子。” 说到这里,方锦堂看着耿煊,认真道: “在前期劳力基本已经足够的情况下,用如此大的代价,继续用这样的办法,每日将千里之外的千余名劳力送入工地。 就只为了多赶几天的工期,我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说着,方锦堂顿了顿,又道: “这还只是看得到的代价,看不到的代价,很可能还更大。 据我了解,玄幽丹这种丹药,功效固然非凡,可若频繁食用,也是会伤玄幽马元气的。 现在持续的时间还短,不太看得出来。 可若一直如此,我敢肯定,即便再如何精心照料,也必然会有玄幽马承受不住如此高强度的行动。 伤,病,死……这些情况,陆续都会发生。 现在这情况还没发生,可我却向清源集几名长期照料玄幽马的马倌打听过,只这几天下来,平均每匹玄幽马基本都掉了三四斤的膘。 对玄幽马来说,掉这么点膘,看不出来,也影响不大。 可按照一般的经验,这般高强度的行动若是一直持续,后面掉膘的速度必然会更快。” 听着方锦堂的话,耿煊忍不住轻轻点头。 最后,问道:“那你的意见是什么?停止这种行为?” 方锦堂摇头道: “要不要停止,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想说,如果还只是接一些里坊劳力北上。 这代价就太大了,完全不值得。” 说到这里,方锦堂摊了摊手,道: “每天,有形无形的代价付出了这么多,总要有更好的回报吧?” 耿煊点头,已经完全明白了方锦堂的意思。 因为工具的缺乏,在基本劳动力已经足够,一应前期工程都可以快速展开的前提下,用如此高昂的成本只是为了让千余名劳力提前十天左右抵达。 这已经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有些行为艺术了。 当然,也不是一定要完全停止这种方式。 只不过,得“有那个必要”。 说到这里,方锦堂又道:“这两天,我们也有遣人与‘北八集’的集市与里坊进行接触沟通。 一开始,还有些人没反应过来,有些敷衍。 可等南岑集周边里坊的做法风传开来,其他里坊也都回味过来,现在态度都积极得不行。” “在此之前,从五坊营地迁民北上,必须携带大量物资,还要担心沿途安全,千里行程,大约要十几天的时间。 可现在,有沿途的里坊搭手做跳板。 从五坊营地出发,在保证充足休息的情况下,最多只需要五到六天的时间,就可以顺利抵达。 这效率,已经不算差了。” 方锦堂顿了顿,道: “以后,周边里坊,集市之人陆续北上做工,效果也差不多。 只不过,到那时我们就要在沿途各个充作跳板的里坊集市持续补充一些物资了。 因为荒野道路的限制,大批量物资的长途转运,效率却不会提升太多。” 方锦堂这看似无心的感慨,却给耿煊打开了新思路。 想到从清源集北上,沿途荒野的地貌。 越接近岑岭,道路便越是崎岖嶙峋。 载重马车要在这样的地方通行,非常不便。 耿煊又想到,洙水古河道干涸近四百年,虽然河道大体上也维持了当年的风貌。 可长时间的干涸,一些河岸开裂,坍塌。 甚至因为一些人为的原因,直接被扒开大片的缺口,这些情况都是有的。 而且,从淤塞段以下,一直到洙水河道与漭江相通,整条河道的走势,也远称不上“完美”。 可完善的地方,还非常多。 现在,在古河道疏浚工程未完工,河道没有重新通水之前对整条河道进行全面的检修和维护,是最方便的。 真等以后通了水再来做同样的事情,难度至少是现在的十倍以上。 耿煊继而又想到,当初经过一线峡之后,心中闪过的一些未来愿景。 这般想着,心中莫名兴奋起来的他,立刻让帐外的扎络去将郭子安、罗青、陈展、计聪、瞿庆丰、洪铨、范宏盛、谢航等人寻来。 在方锦堂莫名所以的眼神中,两人等了片刻,众人也纷纷进入营帐之中。 耿煊先是对洪铨、范宏盛、谢航三人讲了方锦堂对玄幽马使用的一些考虑。 在他们低头思考之时,又对郭子安讲了自己想到的,干涸了近四百年的洙水古河道可能存在的种种隐患。 郭子安懊悔的一拍额头,道: “哎,我的眼界还是太窄了,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有看到。 幸得帮主提醒,不然真等古河道重新通水之后问题才暴露出来,我郭子安就要成为千古笑柄了!” 其他人也都是面面相觑。 耿煊安抚道:“你不必为此自责,我们都有疏忽。” 说着,他看向其他人,道:“这也是一个教训,往后你们也要多多思考,查漏补缺,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问题。” 众人纷纷点头。 就在这时,罗青心中一动,开口道:“帮主,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这个工程的规模,以前是否有过,我不清楚,却也不曾听闻过。 就我而言,从筹备的第一天起,就遇到了太多以前不曾遇到的困难。 自从入住营地,这几天,新的问题,新的情况,更是层出不穷,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朝我扑来。” 说到这里,罗青看向其他人,道:“我想,这也应该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感受。” 其他人纷纷点头。 罗青道:“很多时候,我们也想提前发现问题,可在问题出现之前,我们确实连想都不曾想到过。 所谓一人计短,多人计长。 我就在想,能否将我们从工程筹备第一天开始,所做之事,遇到的问题,解决的办法,所思所想,都让人记录下来。 这不仅能让更多人看到,给我们提供一些全新的启发。 以后若再有类似的工程要启动,也能有个学习的榜样。” 说着,罗青顿了顿,苦笑道:“当然,更多的,还是提供一个活生生的教训吧。 至少,我们踩过的那些坑,犯过的那些错,会少坑一些后来人吧。” 说到这里,却见“苏瑞良”怔怔的看着自己,罗青心中忽然有些慌,快速反思,自己莫不是说错了什么? 就在这时,忽见“苏瑞良”忽然起身,来到他身前,拍着他的肩膀,感慨道: “老罗啊,幸得有你的提醒,不然……” 说到这里,他就只是不断拍他的肩膀,不断的摇头。 过了一阵,他才对罗青郑重道: “这件事,非常重要。 不过,我就不成立专门的部门了,就劳烦你多费心,将此事也兼起来。 你看如何?” 罗青心头一热,忙点头应道:“是。” …… 耿煊返回原位,重新坐下,话题重新回到古河道之上。 郭子安看向他,道: “帮主,在未通水的现在,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时间。 所以,如果您要问我的意见,那我觉得,再成立一个项目部,专门解决此事,是最合适的。 只不过,这样一样,工程规模……” 说到这里,郭子安都不知道这话题该如何往下说了。 从淤塞段到漭江岸边,虽然没有具体丈量,但郭子安估计,这距离不会低于一千五百里。 无论怎么想,这种级别的工程,都不是区区一个帮派之主能够搞定的。 别说一帮之主,便是一州之主,做这种事都有“自不量力”之嫌。 最后不搞到天怒人怨都是咄咄怪事。 现在他们如此煞有其事的讨论,让郭子安有种强烈的“小孩过家家”的既视感。 而“苏瑞良”接下来的话,让他心中的这种感觉,变得更强烈了。 “嗯,我的想法也差不多。 那就再成立一个‘护河项目部’,与工程部一起,对古河道一直到漭江入水口的沿途状况,进行检查。 凡是有隐患的河岸,全部予以记录。 然后,由工程部出具具体的修缮方案,再由该项目部动工施行。 此外,那些存在先天缺陷,亦或者有改道需要的河道,也要趁这机会一起给做了。 还有,有些河段河床浅,礁石多,亦或者通水之后容易形成湍流,落差大,又或者容易沉积泥沙,对将来的通航造成影响……凡此种种,都要趁这机会一起办了。 现在整个河道干涸,裸露在外,是千载难逢的动工时机。 不然,一旦通水之后,要做同样的事情,难度何止十倍?百倍都不止!” 耿煊每多说一句,郭子安心中虚幻的感觉就越强烈。 可到了这一步,耿煊的话还没有停止。 他看着郭子安,继续道: “……除了这些基本的要求外,我还另有一个期望,就是沿河两岸,在具备蓄水、防洪等功能时,还有一条可供车马快速通行的大道。 要求也不高,能满足两辆马车并行。 让玄幽马晚上也能发挥出八成以上的速度,勉强做到日夜兼程。” 要求也不高? 两车并行?玄幽马日夜兼程? 还“勉强”? 郭子安忍不住心中腹怼。 “……这样,以后只需要沿河一段距离修筑一处驿所。 这洙水两岸,血脉就算是基本贯通了。” 这才算“基本贯通”? 那全面贯通得是什么模样? 心中念头“闹腾”的郭子安,忽然看见“苏瑞良”眼神灼灼的看着自己,意味深长。 他心中忽地一个激灵,这才猛地想起,在元京时樊綦对自己的提醒。 这“苏瑞良”的眼睛,可是能看穿人心的! 他心中一慌,赶紧低下了头。 耿煊看着他,笑问:“我的这些要求,对工程部来说,有没有什么难度?” 郭子安道: “对工程部来说,自然没什么难度。 可对‘护河项目部’来说,这难度……” 说到这里,郭子安还是抬起了头,大着胆子与耿煊对视,问: “苏帮主您觉得,这真的是以您现在的能力,能做成的事情吗?” 面对这样的询问,他没有得到期望中的答案,而是一句让他感觉莫名其妙的话。 “这不是还有几个月时间吗,急什么?” 耿煊看向方锦堂,道: “和其他三个项目部不同,这个‘护河项目部’,设在清源集最为合适。 沿着河道往北往南,距离都差不多。 这个项目部成立之后,巨熊帮应该也分不出别的心思了。 我想将它交给你来直管,如何?” 方锦堂想了想,道:“可以,不过,我有几个建议。” “说。” “‘护河项目部’不设在清源集,而是设在五坊营地。” “为何?” “因为那里有人又有粮,不需要重复建设,能够快速开展工作。”方锦堂道。 耿煊愕然。 方锦堂的话还没完: “帮主既然新设了‘护河项目部’,那现在还在五坊营地,原计划迁往此处的数万务工坊民,就不需要再动了。 直接拨给‘护河项目部’即可。 以后,‘南四集’、‘东五集’中,那些想要参与工程分享山林之利的里坊坊民,也不必跋涉一千多里来这里,全都归入‘护河项目部’即可。” 他这话一出,帐中另几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罗青傻眼道:“我这手底下,岂不是没人了?” 计聪,郭子安同样错愕。 因为按照耿煊昨夜定下的劳力分配方案,来自里坊的、修行者比例更高的“优质劳力”,优先补入他们两个项目部。 而五坊营地那六万劳力,则是罗青负责的“疏浚项目部”的基本盘。 现在方锦堂这么一搞,全都乱了。 对于自己一来就“搅局”的做法,方锦堂很是坦然,道: “新增这么大一个项目部,缺人是必然的。 有缺就想办法去找补。 可基本原则,应该是尽量减少不必要的迁移腾挪,对吧?” “那你们觉得,从别处补来的人,直接送到你们这里来更简便一些? 还是先将现在就在‘护河项目部’之中,或者附近之人送到你们这边来,然后再从别处补人到我这里来更简便一些?” 他这话一出,众人全都无言以对。 若强说第二种做法更简便一些,那不是傻,就是坏。 而无论是哪一种,都没资格继续待在这帐中。 “那……那我这缺的人从哪里补?” 罗青喃喃,看向方锦堂。 方锦堂没有回答,看向耿煊。 罗青也跟着看向耿煊。 其他人也都看向耿煊。 可以说,这个新成立的项目部,给帐中所有人都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陈展的“物资后勤部”,瞿庆丰的“信息支援部”,洪铨的“保卫部”,有工作压力都将在原来的基础上上一个大大的台阶。 就连以为忽然没什么事的谢航、范宏盛二人负责的玄幽马队,以后的职责也只会比现在更加繁重。 因为“护河项目部”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 上下游一千多里。 若是没有一支能够带着人和物快速机动的力量,靠人的双脚,十天都无法走通一个单边。 那样的效率,简直不敢想象。 面对众人期盼的目光,耿煊并没有立刻予以回应,而是道:“等你们将现在可用人力全都充分调用起来以后再考虑这个也不迟。” 现在,五坊营地加周边里坊和集市,至少十几二十万劳动力,修行者比例还非常高。 这已经足够工程全面铺开了。 而且,所有人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在这过程中,大家也都在快速的适应,迭代,成长。 真的一下子将太多人手堆到他们手中,反而会让他们无所适从。 见他这般说,众人不觉失望,反而轻松了许多。 耿煊没再聊与工程相关的话题,看向方锦堂,道: “你的建议,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还有别的建议吗?” 方锦堂苦笑道:“帮主,新成立一个项目部,这可不是我的建议,我都没过,这次过来会给自己揽这么大的一个活。” 耿煊恍然:“你这次过来,还真的另有其事?” “嗯。” “什么事必须你亲自跑一趟?”耿煊好奇。 方锦堂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帐中其他人。 罗青见状,冲耿煊拱手道:“帮主,有关‘护河项目部’的事,您可还有更多的话要交代?” 耿煊摇头道:“没有了。 我还是那句话,各个项目部,还有其他部门,全都是一体的,全都是为工程最终能顺利完工为目的。 无论是人,财,物的调用,其他人也就罢了,你们务必要有站在全局的眼光。” “是。”众人纷纷应了一声。 见他再没有更多话说,便都告辞退出了营帐。 帐中再次只剩方锦堂与耿煊二人。 方锦堂伸手入袖,将一张纸皱巴巴的纸取出,递到耿煊面前。 “帮主您看看。” “这是什么?” 耿煊疑惑的接过纸张,将其展开之后,愣住了。 …… 【十二月应发基本月例: 银:18万5530两,补血丸:1万8553颗。 注:因新纳2007名正式帮众,重新统计后,银增5万2650两,补血丸5265颗。 合计:银23万8180两,补血丸2万3818颗】 …… 【清源集大战结束,452名正式帮众,阵亡139人。 应发抚恤: 银7万2360两,补血丸7236颗。 无忧宫夜袭,阵亡帮众1145人。 应发抚恤: 银49万8840两,补血丸4万9884颗。 合计:银57万1200两,补血丸5万7120颗。】 …… 【综合基本月例与抚恤,合计支出: 银80万9380两,补血丸8万938颗。】 …… 纸张上的内容,很简单。 不过就是几个简单的数据统计罢了。 也没有任何难懂的地方。 可耿煊只大概扫了一眼,就控制不住眼皮狂跳。 心道,好家伙!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家底丰厚,手中银子多得没处。 可他的眼睛只在这张皱巴巴的纸上扫了一眼,这个念头便立刻烟消云散! 他猛地抬头看向方锦堂,见他一脸的严肃。 又低头更仔细的看了一阵,再次抬头,看向神色依旧严肃的方锦堂,问:“这统计没出错吧?” 方锦堂无语道:“帮主您觉得呢?” “……”耿煊砸吧了一下嘴,放弃了幻想。 方锦堂却继续道: “事实上,实际支出,只会比这更多。 因为我只统计了基础月例,而按照帮主您亲自定下的规矩,在基础月例之上,有部分人还有职级和贡献章带来的加成。” “这个人数都不是太多。”耿煊赶紧道。 方锦堂道:“是不多,所以我才没有单独统计。 可这也意味着,实际发放出去的月例与抚恤,比您看到的这个只多不少!” 耿煊无奈点头,认可了方锦堂的话。 他的眼睛,忍不住又在手中纸上扫了一眼,问:“那你这次过来,是因为银子和补血丸的数量不够吗?” 方锦堂瞪眼看着他,气势勃发,道: “这是够不够的问题吗?这根本就不合理!” “一个月单月例就是二十多万两,补血丸两万多颗,一年是多少? 十年呢? 这还是现在,将来您难道就不增加人手了吗? 以现在这发放标准,您手里便是有银千万两,都填不满这无底的窟窿!” “抚恤同样离谱,在本来就很夸张的月例基础上,直接来个十二倍。 我一看这抚恤数额,头皮都麻了! 好家伙,以现在这规矩,咱们这巨熊帮根本就死不起一个人。 死一个就亏一个! 死十个就是血亏! 一次死上千个,库房直接给砸穿了!” 在方锦堂说抚恤的时候,耿煊忍不住小小插了一句,“不是有两个选择吗?” 按照抚恤规则,要么从阵亡者家属或者其他亲近之人选一位直接成为正式帮众,然后才是按照阵亡者身前标准,一次发放一年的月例。 听他这话,方锦堂看着他,问:“帮主您真觉得,在不做任何强迫的情况下,真有人放着大把抚恤不要,一定要进这死亡率如此之高,有今天没明天的巨熊帮?” “……” 这话从巨熊帮的副帮主口中说出来,让耿煊整个正帮主无言以对。 换了他,也一定会选择领了抚恤直接闪人。 便是真有人脑回路奇特,那也必然是少数。 嗯,极少数。 方锦堂继续道: “您别把眼睛只盯着银子,真正的大头其实是补血丸。 我们手中,现在是肯定拿不出八万多颗补血丸的,便是将您在盆地中得到的那几万颗算进去,同样填不满这窟窿。 按照元州现在的市价,要从外面购买,您知道要掏多少银子吗?” “二百四十万两。”耿煊低声道。 方锦堂摇头道:“那还要有人肯卖……可现在,您觉得有吗?” 耿煊摇头。 今年,元州的粮食,药物,修炼资源都被董观“洗劫”了一遍。 那些与他合作的帮凶,元州的顶级势力,自家手里囤积的粮食和相应资源倒是不缺。 可除了他们,这几样物资,在元州哪哪都缺。 而现在,别指望那些顶级势力会将自家手里的相应资源放出来。 一时间,耿煊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去找补这批资源。 心中甚至忍不住想,“这才是‘购买’数十万红运得来的代价吧?!” 红运收获,最多的一次,就是他应唐彩珠邀请,扔下清源集,远赴元京那一次。 只一个晚上,红运收益就超过四十万。 可也是在那个晚上,巨熊帮阵亡了1145人。 而只这批人的阵亡抚恤,就超过总支出的六成。 白银将近五十万,补血丸将近五万颗。 他心中忍不住反思:“这是个教训,正式帮众的数量,不能随便增加,以后要悠着点,倒是临时帮众,可以多弄一些。” 正式帮众,与他的绑定关系更牢靠,他们受他的约束也更大。 可相应的,他也要给他们发“工资”。 这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此世所有修炼者都认可的规矩。 不然,人家凭什么事事以你为主,就因为脸大吗? 与之相比,临时帮众的约束性虽然几近于无,但他也不必给他们发“工资”。 而对耿煊来说,临时帮众就已经满足了他的“刚需”,正式帮众多点少点,反而不是那么紧要。 心中这般反思了一番的耿煊,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可思议的感慨道: “感觉还是太夸张了些……你说元州那么多顶级势力,他们是怎么养活那么多下属的?” 方锦堂看着耿煊,沉声道: “帮主您误会了。 这事,只在咱们巨熊帮,才这么离谱! 元州其他顶级势力,谁的压力有咱们这么大? 所有势力,真正的嫡系人马,本来都不算多! 一般的,有个几百人就很不错了。 那些顶级的,需要他们定期发月例养着的,最多也就三五千,不可能再多!” 耿煊点头。 他也回味了过来。 元州那些顶级势力,人员构成并非金字塔,而是纺锤形,低修为者的数量非常少。 一个主要目的,不就是为了控制需要直接输血养活的嫡系人马数量么。 “便是董观,麾下玄幽铁骑的数量,不下十万,控驭玄幽二州数千里疆域。 真正让他每个月出血养活的人员数量,也不可能超过一万人!” 耿煊下意识的想说,这不可能。 不过,想到扎络讲的“故事”中,给玄幽二州沙民最大苦难的一个源头,就是大量玄幽铁骑平日里分散驻扎在玄幽二州各地,且经常对周边沙民进行严酷到极点的盘剥。 根本原因,并非所有玄幽铁骑都坏到骨子里,而是“吃不饱”。 那些玄幽铁骑驻扎之地附近的沙民,其实就是他们的采邑,是董观明明白白送给他们的加血包。 也是董观降低直接管理压力的有效手段。 这与方锦堂此刻所说,不就恰好互相印证么?! 扎络本身,从不思考这些。 他只是给耿煊讲述一个又一个“故事”,耿煊本人也没来得及从中窥破这一点。 直到方锦堂此刻点破,他才恍然醒悟,心中却是越发的沉默。 说到这里,方锦堂的话却还没有停,继续道: “帮主您没意识到要直接养活这么多人的压力有多大,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却是您当初与罗青他们商定的月例与抚恤规则,相较其他势力,太过优厚。” “优厚到离谱的地步!”方锦堂最后忍不住再次以更重的语气强调了一遍,以表示这真的非常离谱。 耿煊低声道: “我当时是觉得,巨熊帮对帮众的约束更多。 不准做这个,不准做那个,总要从其他地方给些找补,让他们的总收益不至于比其他人低。 至于抚恤定这个优厚……这个确实有些考虑欠妥。” 这一点,耿煊承认,确实是他疏忽了。 其他人或许想不到巨熊帮将来要死很多人,难道他还不知道吗? 说到最后,耿煊声音越来越低,像是犯错的孩子。 最后,他问:“那你有什么意见?” “改!”(本章完) 第257章 新规确立,山内山外 方锦堂回答的斩钉截铁。 “改?如何改?将月例和抚恤标准下调?”耿煊问。 方锦堂摇头道: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我的意见是,干脆趁这机会,将帮内秩序做一个全面的调整。” 听着这话,耿煊心中产生了些许恍惚。 其实,早在冯煜任职副帮主之时,以巨熊帮彼时的规模,最初几十人草创时期确定的帮派架构就早已变得不合时宜。 冯煜也曾就这个问题明确与他说过,在得到他的认可之后,冯煜便一直在琢磨此事。 只不过,还不待他将这一切梳理清楚,并落到实地,就遭了许象风的毒手。 以至于直到现在,巨熊帮的规模相较于冯煜时期又有了一个数量级的提升,可内部结构依然是浑沌模糊的。 总的来说就是,老一套已经不适用,新一套又没有立起来。 “你打算如何调整? 想来你心中已经有了一套比较完善的方案了吧?”耿煊问。 方锦堂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双手递到耿煊面前,道: “这是我的一些基本设想,您看看。” 翻开看到第一页,耿煊就忍不住眼皮狂跳。 他抬头看向方锦堂,道:“你这……削得是不是也太狠了一点?” 册子第一页,就是有关基础月例的调整。 此前,巨熊帮的基础月例,标准简单而粗暴。 炼皮银10两,补血丸1颗,然后境界每往上一阶,便翻一倍。 到了炼骨就是银80两,补血丸8颗。 等到炼髓之后,从初期开始,每一个小境界,便往上翻一倍。 炼髓初期银160两,补血丸16颗(或8颗精元丹)。 等到炼髓后期,单是基础月例,便有银640两,补血丸64颗(或精元丹32颗)。 虽然,耿煊也觉得这数据膨胀得有些夸张,与底层的差距过于悬殊,但一来炼髓以上的战力,特别是中后期的数量本就不算多。 二来,对比其他势力,那些同层次修炼者的收入,这最多也只能算是中等水平。 耿煊也就没多说什么,予以了默认。 现在方锦堂制定的新方案,基础月例却直接来了个大缩水。 炼皮直接将补血丸取消,每月只有银10两。 炼肉银10两,补血丸1颗,炼血银20两,补血丸2颗。 相当于在原来的基础上,直接下跌了一阶。 炼骨银30两,补血丸3颗。 炼髓初期银50两,补血丸5颗,中期银80两,补血丸8颗,后期银150两,补血丸15颗。巅峰银240两,补血丸24颗。 全部来了个超级大跳水。 让耿煊最觉惊讶的,却是这新方案中的“一视同仁”。 他原以为,方锦堂会对那些炼髓以上的战力手软一点。 因为这些人是巨熊帮的核心,人数也不多,多点少点其实影响本就不大,却能极大的减少推行的阻力。 可实际上,炼髓层次的削减幅度,比炼髓以下反而更大。 耿煊冲方锦堂扬了扬手中册子,疑惑道:“你真觉得,这推行的下去?” 方锦堂提醒道:“帮主您再看下一页。” 耿煊看了他一眼,将册子翻到下一页。 看到上面内容,先是一怔,而后陷入沉思。 “帮主您将月例拆分成包含基础月例,职级,以及贡献章在内的三项,是非常有先见之明的。” 方锦堂先是小小的拍了一下马屁。 这才解释起自己的整体思路。 “此前,因为新的秩序没有确定,职级的层级数量,没有明确下来。 眼下恰好就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减少基础月例,这是为将来定下基本的规范。” “而在十二月以前入帮,已经少则领取了一月,多则数月的‘老人’们,则可以通过提升他们的职级,以及增发贡献章的方式。 确保他们在十二月,以及今后的月例所得不会下降。 据我观察,在经历过多次‘恩赐仪式’之后。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修为都有一个境界的提升。 他们实际能够领到手的月例,较之十一月,只会更多,不会变少!” “除掉已经阵亡的,这些老人的数量,本来就不多,总共也就三百人出头。 这解决起来非常容易,这基本也就将推行时有可能的最大阻力消除掉了。” “……帮主您也不需要觉得这对后来入帮的帮众不公平。 那些先入帮的,经历了更多战斗,为巨熊帮做了更多的贡献。 连前任副帮主,多名堂主都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陆续阵亡。 哪怕是基于最公平的原则,优先晋升、提拔他们,也都是合情合理的。” “后入帮的帮众,没能享受到更高的待遇,那也没办法。 帮规已经改了,这是事实。” “而且,即便优先让所有‘老人’提拔晋升,本月陆续入帮的几千帮众,依然有着很大的机会。 按照新的设计,至少还有一千多个位置等着他们。 这机会已经非常大了。 只要稍微表现优异突出一点,即便炼皮修为,都有很大的可能得到一个伍长职级。 其月例所得,较之原来的月例所得,也只多不少。 若是表现更好,得到什长职级,那月例所得甚至比新规施行前的炼肉境还高! 如果这样都还有人不满,那我也真的无话可说。” 听着方锦堂的讲述,耿煊不时就轻轻点头,为其精妙的“小招”默默点赞。 首先,方锦堂增设了四个基础职级。 伍长,什长,副佰长,以及佰长,从低到高。 分别对应一级,二级,三级,四级。 体现在月例中,每增加一级,就增加“银10两,补血丸1颗”。 譬如一级便增银10两,补血丸1颗,以此类推,四级便增发银40两,补血丸4颗。 而这四个职级各自的数量,都非常可观。 现在,算上新增的2007名帮众,巨熊帮实际在册帮众数量有5507人。 按照方锦堂的设计,伍长便有1100个,什长则有550个,副佰长有110个,佰长55个。 这就是一千八百多个坑位。 按照方锦堂的说法,即便扣除三百出头的老人,也有超过一千五百个位置供大家争取。 每个人只能有一个职级“头衔”的情况下,这几乎是百分之三十的得中率。 要是这都空手而归,只能说,这怨不得任何人,就是水平太拉,没有任何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而在四级佰长之上,还另有五个职级。 分别是五级副堂主,六级堂主,七级副帮主,八级元老,九级帮主。 “你这副堂主和堂主怎么都没有具体的数量?”耿煊疑惑询问。 和前四级不同,从第五级开始,就只有名目,没有具体的数量。 后面两三个没有具体数字还比较好理解,“五级副堂主”以及“六级堂主”也没有具体的数额,就让耿煊比较困惑了。 按理说,在给巨熊帮做这套新设计时,方锦堂在这一块,应该是有考虑,也是不可能忽略的才对。 方锦堂却道: “之所以没有写,是觉得并无这个必要。 因为五级以上的人数多少,完全可以根据实际需求灵活制定。” 说到这里,方锦堂继续道: “以现在巨熊帮的情况,能得到副堂主、堂主这两个职级的。 除非帮主您非常看好,亦或者其他方面有着非常突出的表现,基本都是炼髓中期,炼髓后期的囊中之物。 炼髓初期想要得到,难度都不小。” “因为数次恩赐仪式,炼髓初期的战力,着实不少。 而佰长这一职级,我设想的是以炼骨境的突出者,资深者为主。 若将部分炼髓初期也定在这一职级,别的不说,面子上也不好看。 而且,即便将他们全部定为副堂主一级,每人每月也不过多支出10两银,以及1颗补血丸,其实并无多大影响。 只不过,这样一来,副堂主一级的数量,反而会比佰长多出许多。 就是不知帮主觉得,这是否合适?” “再一个,我还有一些考虑……” 接下来,方锦堂又说了许多。 按照耿煊的理解,方锦堂对职级设定,做了极大的拓展和深化。 同时包含了“荣誉职级”、“帮务职级”、“军务职级”以及“临时职级”这四重迭加。 比如一个空有炼髓初期修为,没有明确帮务、军务以及临时差遣的,就只享有一重五级副堂主的“荣誉职级”,月例所得仅在基础月例之上多50两银,5颗补血丸。 又如洪铨,不仅享有六级堂主的“荣誉职级”与“帮务职级”。 在耿煊设计的另一套“战时体制”下,与蒋弘毅还有着等同于七级副帮主的“军务职级”。 另还拥有“保卫部长”这个只在工程期间临时存在的,与副帮主等同的七级“临时职级”。 这样一来,他每月所得,除了基础月例,以及不考虑贡献章的额外加成下,还享有四重职级迭加之后的,合计26级的加权。 较之新规推出之前,他的所得不仅没有降低,反而还大大的增加了。 这其实就是“收买”。 可即便是耿煊看了出来,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每一重迭加,也并非随意制定,而是有理有据。 从修为上来说,洪铨就是帮内多达九十多名的炼髓初期中的一个。 可要说让他的待遇和其他九十多人完全看齐,他第一个觉得不合理。 而随着洪铨对这套设计的仔细讲述,耿煊还渐渐领会到了另一重妙处。 即这种职级授予与发放,完全掌握在巨熊帮手中。 可以没有,也可以一下子四重迭满。 甚至,还可以按照这个思路继续迭。 灵活。 收放自如。 在战时,或者眼下这种需要调动大家积极性的工程期间,可以给大家尽量多迭几层。 等这阵风过去,整体进入咸鱼状态,可以将之收回。 若想好看点,保留个一两重职级迭加固然很好。 可若财政紧张,完全剥光,只保留基础月例,也没有任何毛病。 可上可下,可增可减。 不至于如现在这般,被过重的基础月例死死“绑架”。 而这个设计,妙处还不止于月例本身,更与抚恤支出直接相关。 此前,阵亡者的抚恤金额,是其身死之月所应领取月例的十二倍,即一年所得。 现在,方锦堂却强调,阵亡者的抚恤,只能以基础月例为基准起算。 基础月例之外的一切,都止于阵亡者本人。 “无论是职级,还是贡献章,都是授予帮众本人的。” “所有职级,无论是实的,虚的,还是临时的,不仅只限于本人,更是只有活着的时候才有效。 在其身亡的那一刻,附加在职级上的一切,自然就不复存在。” 被方锦堂这般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有些刺耳,有些无情。 可耿煊想了一阵,还是轻轻点头,予以认可。 可方锦堂接下来的话,就让耿煊感觉他俩这般为抚恤金额千方百计的斤斤计较,实在是有些过于无耻了。 “再就是抚恤给足一年,也实在太过了。 我认为,给三个月就很合适了。 再多,咱们就成冤大头了!” 听了这话,耿煊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方锦堂。 他脑海中想到的,是那些阵亡的帮众,不仅在努力的为他杀敌,给他提供持续的红运收益。 在其身死的那一刻,他们连自己拥有的那一部分,也都“贡献”了出来。 可以说,在这一刻,他就已经得到了最大、最珍贵的一份。 与之相比,那些金银,资源等外物,多点少点,又有什么紧要呢? 虽然,这些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可恰是如此,自己若再点头支持,耿煊自己都会觉得,这嘴脸有点过于刻薄了一些。 所以,他第一次坚决的表明了反对的态度。 “还是一年吧。”耿煊道。 方锦堂看着他,神色没有丝毫松动,毫不相让。 过了一会儿,见耿煊的态度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他这才开口道: “如果是这样,那得附加一个条件。” “说说看。”耿煊道。 “阵亡者的家属中,必须有人成为正式帮众。 这高额抚恤,才能发放。 至于那种领了抚恤就想离开的,能给三个月,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耿煊皱起了眉头。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让“肥水流了外人田”。 放在这个世道,这很合理。 换了某些势力,态度就是—— 不想做自己人,那就是想做敌人咯! 还想拿抚恤?简直是想屁吃。 不直接给一刀,就算是顾念往日情分了。 “可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呢?咱们总不能什么人都收吧?” “我们可以将这机会暂时保留,也不一定要是亲近家属,也可以推荐其他人……方法可以有很多。 是不是真的家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肉烂在锅里,不能让这些钱财资源流出巨熊帮体系之外,甚至流到敌人那里去。 虽然,在耿煊看来,这个条件有些霸道。 但在这个世道,方锦堂提出的这个约束条件,并不算过分。 反倒是他心中想的那一套,有些超前,有些过于理想了。 于是点头道:“行。” 方锦堂见状,心中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至此,不仅月例与抚恤定了下来,且还来了个“大瘦身”。 新的帮内秩序,也随之得到了确立。 从这一刻开始,他这位副帮主,才算是真正的名副其实。 心中轻松的方锦堂,问道:“对于这套新的方案,可还有要调整的地方?” 耿煊的目光,落在那间于七级副帮主与九级帮主之间的“八级元老”之上。 “你这又是怎么考虑的?” 方锦堂道:“这是给如郭子安这种有着特殊才能的大才,又或者将来吸引到炼髓巅峰,甚至更高层次的帮众预留的位置。” 耿煊点头。 他继续翻着手中小册,目光落在了炼皮境的基础月例之上。 “将10两银子的月例改成1颗补血丸,是不是更好一些?” 方锦堂提出的新规,从数学的角度看,获得一个职级的概率接近三成。 可实际上,这不是数学。 如炼皮这种最底层的帮众,除非表现特别扎眼,或者身后背景非常过硬。 不然,不可能得到任何一个职级头衔。 修为在炼肉及以上的帮众也就罢了,基础月例再低,至少还有一个稳定获取补血丸的渠道。 可这些没有任何背景的炼皮就惨了。 以现在的市价,他们得攒三个月的月例才有可能买到一枚补血丸。 ——随着药酒被全部卖完,帮众数量急剧增加,补血丸、精元丹这类修炼资源的储备变少,用低价从内部购买的方式,便已经取消。 方锦堂怔了一下,迟疑道:“这样一来,炼皮与炼肉的差异性,就太小了些。” 耿煊看着他,道:“对咱们来说,炼皮和炼肉,能有多大的区别?……真要说来,便是让他们的待遇完全一致,谁又能说个不字?” “……”方锦堂无言以对。 说到这里,更多念头自然就涌了上来,便随即补充道: “一点银子都不给也不妥,日常用度,总是少不了的。 ……这样,在发放一颗补血丸的同时,每月再发一两银子做生活费。 另外,帮内一定要加大监察力度,严禁高修为的帮众用勒索,或者其他方式对低修为帮众手中的补血丸进行巧取豪夺。 如有违犯,一定要从严处置!” 说到这里,见方锦堂怔怔的看着自己,问道:“怎么啦,可是有哪里不妥?” 方锦堂轻轻摇头,感慨道:“帮主,您对他们,也太好了点,考虑得这么周到!” 耿煊点点头,问:“你觉得这么调整如何?” 方锦堂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加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对于炼皮境的月例,我觉得应该注明,这并不是常例,而是帮内对他们的善意扶持。 这样的待遇,不是无限期的,应该设一个期限,我觉得三年就足够了。 三年之后,若其人还处在炼皮层次,这样的待遇就应该调整回去,只发银子,不再发补血丸。”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补充道: “持续三年时间,接连三十六颗补血丸下去。 便是资质再怎么平庸,都足以更进一步。 这甚至都不需要多么刻苦,只要不故意懈怠就成。 要是这般宽松的条件都达不成,那真就是不堪造就。 要我说,这种‘老鼠屎’,直接踢出去才是最稳妥的。” 这一次,耿煊没有片刻迟疑,立刻点头道:“可以。” 他这一次,如此果断的回应,倒是让方锦堂愣了一下。 耿煊合上小册子,递给方锦堂,道: “我没什么问题了,新规可以照此施行。” 方锦堂接过册子,耿煊念及另一事,忽然问:“库存的银子还有补血丸、精元丹的数量够吗?” 方锦堂道:“按照新规,银子倒是很充足,至于补血丸和精元丹是否足够,我需得仔细计算一下才知道。” 耿煊点了点头。 方锦堂正要告辞,忽又想起另一事,道: “这些职级人选,如何挑选,如何产生,不知您可有什么具体章程?” 耿煊揉了揉眉心,摆手道: “这事你和其他人商量吧,尽量公允一点,大差不差,也就行了。” “这……我和谁商量啊?”方锦堂很想翻白眼。 在他看来,这其实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满以为,“苏瑞良”身为帮主,其他权力都可以下放,这一项定是要牢牢抓在手中的。 其他人都是不能染指的。 是以,他才只是提醒,让他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而不是主动提出一些“建议”。 可现在,被他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却被直接摔了出来,扔到他手中。 “陈展,徐蓬,罗青,丁勇,王襞,洪铨,程辉,蒋弘毅,丁福全……人我就不一一列举了,你看着办吧。” 在耿煊看来,这其实就是个具体分猪肉的环节。 方锦堂要做的,就是尽量将这肉分得均匀些,公平些。 这其实才是最费心力的事情。 分得好,皆大欢喜。 分不好,总有人不高兴。 而耿煊决定,要想让所有人都高兴,那是不现实的。 这么头疼费心的事,他才懒得参与。 对他来说,这些“猪肉”最终都落在谁手里,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既如此,大大方方放手好了。 他本就不想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过分纠缠。 见帮主这般不负责任,方锦堂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这重任接了下来。 他可一点不觉这是个肥差。 事实上,在接到手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 这事由帮主定,和由他定,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要方案是帮主提出来的,不管多么离谱,不管有多少人觉得失落委屈,谁敢说个不字? 可换成他,要是让谁觉得受了大委屈,说不定敢当场对他拍桌子骂娘。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步都是必须迈过去的。 怀着沉甸甸的心情,方锦堂告辞离开了耿煊的营帐。 …… “总算清闲了。”耿煊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从方锦堂出现到离开,前后也不超过两个小时,可耿煊感觉比苦修一整天都还要心累。 甚至,当他想要再度进入修炼状态时,原本那只囫囵看过一遍的秘法,居然已经有一部分他一点都回想不起来了,就像是没有看过一般。 最后,他不得不又了一个多小时,将几本秘术重新快速翻阅了一遍。 将感觉一点点找回来,激发“霸王之悟”,耿煊再次进入奇特的修行状态。 接连三次“霸王之悟”后。 消耗五点红运,“地听术”成功入门。 而后又是两次“霸王之悟”,《五禽篇·鸡》这本典籍中隐藏的秘术也被他直接“钓”了出来。 让耿煊感觉有趣的是,根据脑海中的信息,同时被钓出来的秘术,不是一门,而是两门。 【恭喜宿主,成功领悟‘育鸡术’立意精髓,消耗三点红运即可入门。】 【是?/否?】 【恭喜宿主,成功领悟‘斗鸡术’立意精髓,消耗四点红运即可入门。】 【是?/否?】 耿煊想起,此前徐子铭在介绍这本典籍时说的一些话。 大意是在对某些九流秘术的改良中,既有好到让人惊叹的杰作,如玄幽马,也有让人觉得鸡肋甚至尴尬的成果,如百日鸡,如“斗鸡术”。 这秘术除了能驯出更好斗、更善斗的鸡,似乎没有任何用处。 可在看到这两个同时出现在脑海中的信息后,耿煊没有任何犹豫,分别消耗三点红运,以及四点红运,将“育鸡术”与“斗鸡术”同时入门。 随着相应信息流水般涌入脑海,耿煊轻易便看出了两门秘术的异同。 相较来说,“育鸡术”的信息更多、更杂、更丰富,却又给人一种更加松散的感觉。 而“斗鸡术”的信息,要更少,却更成体系,更加精炼,且有着更加明确的方向。 且其中有超过七成的内容,在“育鸡术”内都有。 尝试结束之后,看着亲昵的围在身边转悠的四只鸡仔。 因为贴得太近,且表现出了明显争宠的迹象,惹得大黄它们经常张开血盆大口,亮出锋利獠牙,做出要将它们一口吞掉的架势。 不知是不是入了门的“斗鸡术”发挥了作用,就连两只以懒散怠惰著称的百日鸡,也展现出了毫不畏惧的勇气。 甚至摆出一副跃跃欲试,随时要朝大黄它们的嘴鼻啄去的架势。 耿煊怕待会儿自己心思专注于别处,它们真被大黄它们给一口吞了。 挥手道:“去去,都乖乖去窝里呆着。” 或许是大黄它们给的压力太大,也或许是他这用过就扔的“渣男”表现,让几只鸡的情绪落差太大。 在顿了一下后,它们几乎同时双爪蹬地,双翅奋力扑腾,在距离最近的大黄、黄耳、阿三、阿六四犬全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全都腾空闪到了它们肉嘟嘟的鼻子前。 然后,一只只鸡喙狠狠的就啄了下去。 帐中氛围,诡异的安静了片刻。 然后,便是密集到几乎要将帐篷撑爆的“嗷嗷”“汪汪”“呜呜”的狗急败坏,又凶又恶的狗叫声。 以及翅膀扇动声,“咯咯咯”的乱叫声。 既有在一张张狗嘴之下奋力逃命的惊慌失措,又有成功得手的惬意畅快。 看着忽然闹腾起来,鸡飞狗跳的场面,耿煊又是惊愕,又是无语。 最终,不得不强行介入,将两边分开。 先是看了看趾高气昂,就差没把脑袋仰到九十度的四只鸡。 又看向委屈巴拉,就差泪眼汪汪的几犬。 耿煊感觉无语,又觉好笑。 最后,他不得不对几犬进行了安抚。 他知道,大黄它们,刚才已经非常识大体了。 不然,若真拿出全部的本事,哪里又会与四只“凡鸡”纠缠这么久? 相较来说,四只鸡就都有些“不识好歹”了。 “不委屈,不委屈,它们都是不长脑子的笨蛋,你们体谅一下。” 安抚了一下,耿煊也不敢将四只鸡留在帐中,送到因听到动静,来到营帐之外的扎络手中。 …… 重新静下心来。 耿煊终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房中篇》以及《绕指篇》之上。 要修炼这两门秘术,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寻两个女人,让她们做自己的施术对象。 可人终究是和动物不同。 虽然,直接因他而死的人类,已经超过了五位数,可那性质,毕竟不同。 “开挂嘛,我又不是开不起。”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再度激发“霸王之悟”。 然后,将念头完全倾注在《房中篇》所记内容之上。 随着“霸王之悟”的运用,越来越日常化。 耿煊心中,渐渐生出一种感悟。 “便是真正的霸王,他拥有这样超卓的禀赋,却也很难做到这样的程度。” 这却不是耿煊狂妄,而是基于一些客观现实得出的判断。 最重要的一点,若将修炼者身处的时代这样的大环境看做一片特殊的“土壤”。 经过五百多年的不断培育,眼下这个时代,这“土壤”的肥力已经远超当年。 而霸王本人,恰恰就是将这“土壤”从相对“贫瘠”变成现在这般“沃土”的最重要推手! 相比于自己,身为开荒者的霸王,他所面对的,是一片更加“贫瘠”,更加“荒芜”的土地。 除了这一点,耿煊认为,还有一点,也是自己比霸王更有优势的地方。 那就是拥有前世记忆的自己,天然就具备“身在山内却又可以轻松跳出山外”的眼光。 有句话叫“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看清自己,其实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不仅是霸王,包括其他以聪明、智慧著称的此世圣贤,或许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却无法真正想象出他们从来不曾亲眼见过的世界。 而他们从生到死,所有的知识和经验,都止于此生,都止于此世。 那么任何对于世界,对于修炼,对于自我的想象,都超不出这个范畴。 无论多么光怪陆离,根都紧紧的系在这里。 而他,从在此界睁眼的那一刻,就自动拥有一面“镜子”。 这面镜子,能助他更好的照见天地,照见众生,也照见自己。 与之相比,前世记忆带来的知识,经验,眼光,所带来的助力,反而是次要的了。 ——有时候,这些反而也会成为一种阻力。 所谓知见障,便是如此。 而彼时他要做的,不仅不是借助前世的种种知识和经验,反而是屏蔽它们、隔绝它们。 对耿煊来说,这又是一种全新的挑战。 …… 因为缺乏受术目标,依靠强行开挂虚空造梯,领悟这两门秘术的立意真谛,耗费的时间与“霸王之悟”的次数,全都远远的超过了“地听术”和“斗鸡术”。 不过,对耿煊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房中术”与“绕指术”这两门秘术,全都如他预计的那般成功入门。 这就足够了。 代价就是“房中术”入门,总共消耗了他704点红运。 其中,700点红运全都投在了“霸王之悟”上。 而继“房中术”之后才开始领悟,并成功入门的“绕指术”,则消耗了他504点红运。 这是一个让耿煊感到欣喜的变化。 因为这两门秘术全都成功入门之后,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它们的入门难度,所处层次,都是差不多的。 可后者却“只”用了五次“霸王之悟”就成功摸到入门的边缘,比用了七次才入门的“房中术”,看上去轻易了许多。 这是因为,它们彼此之间,存在极大地关联性。 相互之间,可以互为参照,互为借力落足的阶梯。 这意味着,耿煊设想的,在它们的基础上,综合它们所具备的共性,提炼出一种更“普适”,限制条件更少的秘术,是完全可行的。 “这算是屠龙技吗?” …… 虽然,每一次“霸王之悟”的持续时间都不是太长。 信息越缺乏,内容越艰涩,“算力”消耗越大,单次持续的时间还越短。 可即便如此,当耿煊按照计划将今日的修炼内容全部完成之后,时间还是再一次过了子时。 且因为一日之间,入门的秘术和技能功法太多,脑袋都有种被挤大了一圈的沉重感。 不过,不管如何,这终究是完成了。 明天—— 心中这般想着,心力消耗过甚的耿煊,已经沉沉睡去。(本章完) 第258章 先天有缺未成年,二境圆满天地桩 十二月二十五日。 一觉醒来的耿煊,只觉神清气爽。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燧珠”。 相较于入睡之前,又陆续新增了九点白运,新炼化了412份余气,新增了11948点红运,比昨日整个白天加前半夜的收益都还更多。 “看来,都是属夜猫子的,都喜欢集中在后半夜动手。” 开始享用扎络送来的丰盛早餐之时,耿煊心中还如此想。 早饭期间,惯例还是听扎络讲“故事”的环节。 因为耿煊的特意叮嘱,除了早餐,扎络还另准备了一些食物,装在一个布袋之中。 早餐吃完,扎络的故事也暂时告一段落,耿煊对扎络道: “营地这边一切都已步入正轨,这两天我有别的安排,你待会儿就带着你的伙伴回盆地去吧。” 扎络闻言,失落道:“主人不要扎络的服侍了吗?” 耿煊道: “盆地仓库内储存的两百多万石物资,非常重要,不能有一点闪失。 我将看守的重任交给你,却不知这担子你敢不敢接?” “主人请放心……” 扎络闻言,立刻就大声的脱口而出,可很快,脸上就露出“我被骗了”的神情。 耿煊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这事我就交给你了。” 说着,也不理会扎络的小委屈,提着装了许多食物的布袋就出了营帐。 避开了热闹喧嚣的营地,耿煊在岑岭深处纵跃疾行。 大约一刻钟后,已身在数十里外的他,在一个视野开阔、清静宜人的半山平台之上停了下来。 “就这里了。” 将装食物的布袋挂在一根横出的树干之上,耿煊就再没做别的事情,就宛如一颗钉子,一根树桩般,在这半山平台上一动不动的站了起来。 耿煊之所以远离营地,自然是想要一个能够不被打扰,清静修炼的环境。 现在,从各个渠道赶赴营地的人员数量,已经超过了万人。 从营地,到洙水淤塞段及周边有山体坍塌处,以及巨湖周边,乃至与巨湖相连的几条河道,都已经有或疏或密的人迹行踪。 且随着各部开始从生涩到逐渐流畅的运转起来,不再拘泥于统一的作息,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任何一个时间,都有人在专注的燃烧着自己的体力,或者脑力。 即便耿煊已经申明不过问具体事务,可只要身在营地,总是难免会被这样的氛围干扰到。 是以,耿煊干脆深入岑岭,随意选择了一处,距离营地既不是太远,也不是太近的清静之地。 耿煊刚在这半山平台站定之时,周遭雾气弥漫,升腾流卷。 除了偶尔传来零星的鸟叫虫鸣,一片静谧。 可耿煊却很清楚,这片山林,一点都不安静。 情况恰恰相反,热闹得很。 就在身侧不远处,一棵已经半枯的大树根部,有一个隐蔽的蚁巢。 它们在大树根部往来不断,密密麻麻的附在大树之上,一点点将大树蚀空。 那轻微而密集的震动,仿佛通过双脚,直接传入耿煊的脑海,仿佛绵绵春雨,又似群蚕啃噬桑叶一般的轻响。 单是凭着刚刚入门的“地听术”,其实很难捕捉到这一切。 可耿煊却还有圆满境界的“定星术”相辅。 他已经提前锁定了这些蚁群的存在。 每一只蚂蚁,散发出来的“波纹”固然极不起眼,很容易就被大地群山那复杂而多变的“波纹”掩盖掉。 可一个蚁巢,聚集着数以十万计,乃至数百万计的蚂蚁。 它们哪怕全部藏在大地之下,不显露丝毫痕迹,可它们迭加在一起的“波纹”,却也让它们在耿煊眼中变得醒目异常,无法忽略。 在有了明确目标的情况下,按图索骥,在经过一次次不断的尝试,不断的失败之后,耿煊也终于“听”到了它们的动静。 这时,“地听术”却不再是入门,而是已晋入到了小成之境。 如此快速的进步,除了更高修为、更高眼界、更多秘术、技能等因素带来的综合加成之外,还因耿煊再次按了“加速键”——一次“霸王之悟”。 此后,利用同样的方式,耿煊又“听”到了八九里外的一处密林中,一头野猪与五条鬣狗之间的生死血战。 这时,“地听术”已顺利从小成晋入大成。 此刻,身周浓雾已经变成了淡淡的薄雾,太阳完整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就这样,随着对“地听术”的掌握越发精深,耿煊的“地听”能力,以他身处之地为中心,向着大地相连的四面八方极速扩散。 可随着“地听”范围的扩大,困扰从“‘听’到的动静太少”变成了“‘听’到的动静太多”。 面对如浪潮一般,从四面八方传入体内的动静。 耿煊需要将这些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区分开来,并将那些不需要的“杂声”过滤,只将他需要的那一部份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 其复杂困难的程度,更甚于“听”到这些动静本身。 从这一刻开始,这项能力,也开始彻底超脱出“听声辨位”的范畴。 当耿煊完全掌握这种能力,“地听术”已经顺利从大成晋入大师境界。 到这一步,耿煊把握到了这门秘术真正的内核本质。 这门秘术,其实是对“波纹”的深度探索和解析。 从这点来说,其和“点兵术”存在某种共性。 只不过,“点兵术”探索的“波纹”,来自于人,最终也作用于人。 而“地听术”探索的“波纹”,却来自于大地。 此刻,耿煊身处的半山平地,雾气早已消散。 几乎已经位于中天的暖阳,将他沐浴在和煦的光明中。 从数步之外的蚁巢,到数里之外的群兽争锋,到十数里外的流泉飞瀑…… 地听术,“听”大地。 这些通过大地“波纹”的变动,传入他脑海中的,生机勃勃的大地交响,不断的浮现,又不断的隐没。 最终,留存在耿煊脑海中的,只有一柄柄铁锤此起彼落,不断敲击岩石的清脆鸣响,一辆辆满载岩土的车轮重重碾过地面的闷响,一道道宛如鼓槌敲击大地一般的马蹄哒哒声。 这些声音,全都来自几十里外的工地。 通过“地听术”,耿煊就像是打开了另一幅视野。 那些相互远离,无法视线相通的十几处工地,还有那从一处处工地延伸而出的便道,通过声音的方式,在他心中还原出来,就像是开了全地图一般。 仔细感受了一番大师境“地听术”所能带来的奇妙体验,几乎原地不动,站了一个上午的耿煊,终于结束了这奇妙的修炼。 稍稍活动了一下变得有些僵硬不适的双腿。 耿煊将挂在树上的布袋取下,寻了一块干净的,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巨石坐下。 沐浴暖阳,面朝群山,将干瘪的肚子填饱。 而后,耿煊也不起身,在这惬意闲适的心境中,将那本来自于孟铁心的笔记取出。 从第一页开始,慢慢的翻阅了起来。 时间,仿佛一下子变得悠闲起来。 从日当正午,到逐渐西斜。 当耿煊缓缓合上最后一页,只随意的轻轻抬头,便见几乎水平的西方天际,已经变得一片赤红。 变得红彤彤的太阳,其底部轮廓与群山起伏的轮廓,已经轻轻合在了一起。 耿煊只是随心一看,便已收回了目光。 从已经悄然变凉的巨石上站起,重新站在了上午修炼“地听术”时站立过的那片土地。 很快,他就熟练的进入状态之中。 大地的“波纹”,通过“地听术”,与他悄然相接。 和上午修炼“地听术”时不一样的地方是,耿煊没有去探究这“波纹”的变化,没有试图去“听”某一种通过某一段“波纹”传入脑海的声音。 大地散出的“波纹”,被他看做了一个混沌的整体。 他在全身心的,对这个混沌整体进行感受。 并通过改变呼吸,甚至完全屏蔽肺部的呼吸,利用周身毛孔与外部交换。 调整血液流动的速度,心跳的频率,周身劲力的变化流动…… 耿煊使用一切现在的他可以使用的手段,改变、调试自身的“波纹”。 试图让自己的“波纹”,契合进宛如一片混沌整体的大地“波纹”之中。 渐渐地,耿煊从一个生命力蓬勃旺盛的人,一点点变成了一棵树桩,一块顽石。 此刻,若是有另一个将“定星术”修炼到圆满之境的人在旁边。 就能够更清晰的看到,一开始,站立在大地之上的耿煊,就如同漆黑夜空中一只闪烁光明的萤火虫,一滴落在雪地之上的漆黑墨渍。 他与他身处的环境之间,是如此的泾渭分明。 可渐渐的,“萤火虫”的亮光一点点变暗,漆黑的“墨渍”也在一点点变淡。 他正在有目的的淡化自己存在的“锋芒”,将自己一点点与身处的环境一点点相融在一起。 …… 早在将十几门彼此互补,又一体相连的淬体功法修炼到各自的极限,顺理成章的领悟到“无双铁壁”的神意真谛的那一刻。 耿煊没有选择获得这门孟铁心的成名绝技,而是打算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因为他明确的感受到,这条路还有巨大的潜力可挖,远没有走到尽头。 但下一步,具体应该如何迈出呢? 这些日子,耿煊一直都有思考。 心中也有了不少思路。 在无忧宫卫城,翻开那本孟铁心的笔记,从那些零碎的文字中,耿煊惊讶的发现,有这想法的,非只他一人。 第一个走上这条路的孟铁心,也有过同样的思考。 只不过,当她如此思考的时候,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站在所走路线的终点,回顾一路走来轨迹,遥望更远处未曾走过、却已遥遥可见的风景。 带着遗憾惋惜的情绪,以总结提炼的方式,将已经走过的道路重新梳理了一遍。 另一方面,又对其他没有走过,但以她当时的眼界,认为可以走,走得通的道路,进行“模拟行走”。 这本看似没有任何一门确切的功法秘术的笔记,给了耿煊许多的启发。 从这笔记中,耿煊不仅看到了许多与他相似的设想和思考。 这让他心中已有的设想,变得更加完善。 也看到不少他未曾设想过的路线,这给了耿煊巨大的启发。 除此之外,因为早年留在身体中的隐患,一身修为止步于三境圆满,却与其他五境圆满的传奇并列的孟铁心,还记录了大量有关先天境的信息。 并将之与他设想的那些道路相互结合印证。 这所有的一切,这些孟铁心晚年,带着遗憾惋惜情绪留下的文字,全部变成了耿煊的养分。 耿煊现在的修为,按照此世标准,仅止于炼髓巅峰。 可无论是实力,还是眼界,都早已超越了这个境界本身。 而且,他还拥有一面可以更容易的照见自己,照见这众生天地的“镜子”。 这是连霸王,以及此世其他先贤圣哲,都不具备的特殊优势。 …… 孟铁心的笔记,还顺带着解开了不少萦绕在耿煊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自霸王之后,先天境的数量如此之少? 且无论这些人在突破先天境之前是个什么性格,等他们突破先天境之后,就一个个深居简出,离群索居,几乎从不主动与人发生争斗? 明明有着远超他人的实力,他们却从不主动展示,也没有一个用这样的实力,去致力于让“九州一统”这样的伟业! 总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先天境还有让人强行修身养性的特性吧?! 无论其人以往是个什么心性,一旦突破先天,就变得清心寡欲,没有了低级的、世俗的欲望。 若果真如此,耿煊都要犹豫,要不要最终迈出这一步。 把自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修成一个无情无欲的木头顽石。 无论这会让自己变得多么强大,以耿煊现在的境界,这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如果强大的结果是这个,那他情愿在迈出这最终一步前主动停下。 好在,实际情况没有这么糟糕。 但也没有乐观多少。 从孟铁心的笔记中,耿煊了解到,这扇被霸王强行推开的先天大门,从一开始就是有缺陷的。 淬体从炼皮开始,一路到炼髓,再到五境圆满,是在将肉体凡胎的自己,不断去芜存菁,百炼成钢,持续打磨完善的过程。 而这条路的极限,就是被称为完满无漏的五境圆满。 这是圆满,同样也是尽头终点。 意为进无可进,炼无可炼。 这就是肉体凡胎所能抵达的极限。 由霸王推开的“先天境”,就是一锤打破这种圆满。 肉体凡胎的圆满,充其量也只是“小圆满”,甚至是夜郎自大,是苟安一隅,连“自具自足,不假外求”都做不到,更遑论其他。 在广袤天地面前,更是什么都不是。 在孟铁心的笔记中,修炼者就像是一只蚕,从无到有,给自己结一层茧。 随着这“茧”越来越完善,这“蚕”也越来越安全,越来越强大,可另一面,这“茧”也是束缚,是限制。 当“茧”彻底结成的那一刻,是完满的顶点,也是束缚的极限。 要更进一步,就是彻底破开这“茧”,由“蚕”蜕“蝶”,肉体凡胎,在这一刻发生真正的质变。 广袤的天地,对“新生命”真正的敞开怀抱。 这“蝶”,这被广袤天地拥抱的“新生命”,就是先天境。 可悲催的地方在于,这扇由霸王在绝境之下,抱着必死之念推开的大门,似乎根子上就烙下了一往无前,有进无退的决绝之念。 就像是离弦之箭,被引燃的火药。 能放不能收,能进不能退。 先天境主动破开保护肉体凡胎的壳,却没有找到新的“靠山”。 生命无所依托。 只能独自面对这广袤无情的苍茫天地。 每一次释放,每一次振翅,有限的生命之火就会急剧外泄。 这是霸王突破后,虽然拥有了绝世勇力,一通肆意杀戮,便迅速自爆的原因。 应对之法,就是让自己变成一只清心寡欲的“乌龟”。 从内到外,从身体到心灵,主动降低与外界天地交互的频率。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自身更长久的存在。 在突破先天境的那一刻,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就摆在了他们面前。 要么,做一只绚烂却短暂的“蝶”。 要么,做一只无趣却长寿的“龟”。 而历史给出的答案是,除了霸王,其他先天境全都选择了后者。 毕竟,能走到这一步的,无一不是集齐了天赋、机缘、心志、才情等诸多要素于一身的人杰。 谁会愿意在晋入新天地之后,把自己当一个“烟”给放了? 难道苦修一生,就是为了让其他人听个响吗? …… 孟铁心的笔记,仔细阐述了从五境圆满到“破”入先天的办法,以及先天境所要面临的新处境。 并没有给出能根除这个缺陷的办法。 只是留下一段感慨。 “如果,先天也能如后天一般,有一个更稳定、更牢靠的依托,情况或许会更好一些。 不过,后天修者的依托,就是其肉体本身。 可先天境的根本,就是破开肉身的枷锁。 这……岂不是彻底无解? 难道另求于其他事物? 可这又如何能够做到?!” 在孟铁心看来,这是个自相矛盾,完全无解的死题。 可这段文字看在耿煊眼中,却几乎相当于给他指明了正确的方向。 一些可以根除掉先天隐患的方法。 是的,是一些,而不是一个。 力量超限的先天,肉身已经不足以成为其稳定自身的依托? 没有能力真正“离巢”,在无垠天地面前,不具备“完全行为能力”的先天,还需要找一个新的“监护人”,一个类似于“养父”或者“义父”一般的存在? 如何做到暂且不说,谁有资格承担起这样的重任? 其他人? 显然不行。 在天地面前,先天或许还是个“未成年”。 可在人类这个群体中,在眼睛可以看到的范围内,先天就是最强大,最超越的存在。 其他生命体? 同样不行。 迄今为止,所听所见的只有比人类更低级的动物,不存在超越于人类的生命。 更何况,即便真有这样的存在,让祂们做自己的“监护人”,那也是脑子坏掉了。 修炼是为了变得更强大,更超脱,而不是去成为某个存在的奴才。 这些念头,在耿煊的心中,是自然发生的思维过程。 在接连否掉了这两种方案之后,耿煊心中的思绪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发散。 很奇怪的,几乎是毫无逻辑的,他的脑海中就很自然的跳出了两个东西。 一个是现在被妥善保管在清源集内的巨熊帮仓库中,被罗青等人称作“度量原器”的小木桶。 一个是被他埋在清源集附近,与周围无数形质相同的卵石融为一体的,被称作“白帝定水石”的条形卵石。 在小小愕然之后,耿煊刨根究底,追溯思绪的源头,想要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然后,他发现了自己缘何会联想到它们。 因为他在给先天寻找这个新的“监护人”之时,假设了其必须的基本前提—— 这个“监护人”至少得是一个生命体。 因此,他最先想到的是其他人类,继而想到的是非人类的动物。 而因为长时间的习惯,耿煊已经很自然的将“生命体”与“散发出的‘波纹’表现出生命的活性特征”这两者等同。 很自然的,非生命体中,却具备如此奇异特性的“原器木桶”以及“白帝定水石”这两者的形象就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思考,直到他自己刨根究底,才找到那条藏在暗处的“线”。 然后,耿煊发现,它们,似乎,好像,还真的具备成为“先天未成年”的“监护人”的资格。 “似乎真的可行。” “不过……” 很快,耿煊就发现了弊端。 最大的一个,就是这种方法,不具备普适性。 因为从“原器木桶”和“白帝定水石”的出现机理,基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太稀缺了,太罕见了。 每一种,都是“独一无二”的。 而且,除了“波纹”特性,它们本身其实是非常脆弱易碎的。 别说先天,只要有心,一个淬体有成的后天修炼者,就能将其轻松破坏掉。 用这样的东西做“监护人”,相当于先天主动给自己造了个能轻易致死的命门。 “变得和巫妖一样了。” 耿煊想到了前世知道的某种存在,心中如此调侃的想。 然后,不满足的耿煊,思绪继续发散。 很自然的,从“生命体”这个思维源头出发,他又想到了另一样东西。 树木。 相比于动物和人类来说,它的优点有很多。 更漫长、更稳定的生命。 没有智慧,不必担心被其反向控制。 可还是那个问题,其本身过于脆弱,同样是个“先天命门”。 “成德鲁伊了。” 不满足的耿煊继续思索,这一次,他有意识打破了“生命体”这个他下意识给出的限定词。 “为什么一定要是生命体? 非生命体不成吗? 坚硬的石头可不可以? ……更硬的铁块行不行? 陨石呢? 金刚石呢? …… 为什么要拘泥于一小块,一座山行不行? 再大胆一点,为什么要限定一个范围呢? 无垠的大地,不是厚德载物么? 还托不住一个小小的先天?” 就这般,思维不断地延伸,不断的发散,不断的破除。 最终,耿煊意外又毫不意外的发现。 那个最稳妥,最值得托付的“监护人”,就是这个近在咫尺,承载众生,却又经常让人忽视其存在的大地本身。 至于如何让自己与对方建立起“联系”,让它做自己的“监护人”。 对其他人来说,这或许是个完全无处下手的难题。 天无把,地无环,要如何做呢? 可对耿煊来说,这道题解起来却是如此的简单。 他心中很自然的想到了两个东西。 第一,万物皆“波纹”。 这不仅是前世知识给他的馈赠,同样也是他用“定星术”确确实实验证过的。 只要他愿意,大地的“波纹”随时能见。 “地听术”更是对其深入探索的成果。 这完全不需要质疑。 第二,耿煊想到了“走狗术”、“相马术”、“驯鸽术”、“飞鹰术”这些秘术。 名目不同,目的却是一样的。 都是施术者的人类,与受术者的动物之间,建立起稳定而确切的连接。 本质就是不同的“波纹”体之间的连接。 那么,是否能用类似的方法,与大地建立起连接呢? 什么,你一个小小后天凡俗,也敢如控鹰遛狗一般,契约无垠大地? 掉个身位不就行了,我来做“受术者”。 什么,大地又没有思维,不会主动来攻? 那我倒贴不行吗? 大地不会动,我会动啊! …… 太阳渐渐西沉。 天色逐渐暗淡。 夜的凉风缓缓在山间吹拂。 渐渐地,大地完全进入黑夜的主场,山林再不见丝毫光亮。 二十五的夜晚,星月暗淡。 微弱的光亮无法深入到枝叶繁密的丛林中。 一阵啾啾轻鸣中,两只小鸟你追我逐,从丛林中飞出,来到这处半山平地。 随意盘旋了一周,最终落在一块名为耿煊的“石块”上。 它们先后落在他的右肩,亲昵的紧紧依偎在一起,用鸟喙给对方梳理着羽毛,将小小的脑袋扎入对方脖间松软的绒毛中。 过了好一阵,忽然有怪异的呱呱叫声从林间传来,还伴随着翅膀扇动的声音。 两只惬意悠闲的小鸟立刻警觉,迅速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而直到它们离开,都不曾察觉,它们歇脚的“石块”,不是石块,而是一个比那天敌更加恐怖,能轻易剥夺它们生命的“怪兽”。 又过了许久,草丛传来窸窣声响。 很快,一只兔子从草丛深处窜出。 “噗!” 一头狠狠撞在耿煊腿上的肥兔子跌在地上,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矗立的一尊“石块”。 在它的印象中,这条每天都要经过的路上,应该没有石头才对。 不过,以它的智商,这点疑惑便已耗尽了它全部的智慧。 很快,它就绕开了这块影影绰绰的巨石,向远处去了。 ……看似静谧的夜晚,在耿煊身周,却发生了多次类似的小插曲。 这却怪不得这些小动物。 此刻,即便有一位以知觉敏锐著称的人类强者,来到这里。 在不举火照明,不亲眼看清的情况下,都无法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活人气息。 各种敏锐的知觉,也会全部“休假”,生不出丝毫警觉。 因为在其感应中,这里与山林其他地方,一般无二,没有任何不同。 …… 身体散发的“波纹”,渐渐与大地契合。 但这距离让大地做自己的“监护人”,还早得很,那是修为正式破入先天之后才需要去考虑的事情。 现在,最多只能算是“混个脸熟”。 但这已经让耿煊受用无穷。 心中纷杂的念头,自然而然的就沉寂了下来。 像是窝进了一张松绒酥软,大到无边无际的床上。 安全,踏实,舒心。 太阳落下。 月亮升起。 斗转星移。 山林静谧。 天高无限,地厚无垠。 而在这无限与无垠之间,一个小小的人,却恰恰好处于它们两者之间。 戴天履地。 除了感受到这无限与无垠,以及自己的存在,耿煊的精神世界中,再无他物。 这让他生出一种极奇妙的感悟。 一方面,他感觉自己渺小如微尘,短暂如朝露。 无论是在空间上,还是在时间上,自己这个卑微而渺小的存在,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可另一方面,他又感觉自己是如此的神奇,如此的伟大,完全可与天地比肩同列。 在这个“世界”中,自己,不逊于无限之天,与无垠之地分毫。 甚至,恰是因为有了自己的存在,才让这静默的天与地有了意义,并彼此产生了连接。 那连接的契机,就在自己。 在自己之前,天是天,地是地。 在有了自己之后,天,地,人,宛然一体。 而自己,是最不可缺的核心。 在这样的感悟中,天地仿佛静止,又仿佛在轻轻的旋转。 从不知哪一刻开始,耿煊莫名的感到,各不相扰,彼此永恒的“天”与“地”之间,开始产生了轻微的交互。 有气韵在这两者之间缓缓的流动。 天地作合。 而承担了这重任,成为这“天地交互”介质的,便是自己的身体。 有新的信息在脑海中浮现,没有借用“霸王之悟”,自然沉浸在奇妙感悟中的耿煊却没有分心丝毫。 但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原本,通过强行“屈己顺人”的方式,才堪堪与大地“波纹”契合上的身体。 在没有他主动干预的情况下,发生了一系列自然而然的变化。 使用龟息术前行改变的呼吸,悄然改变。 气息,重新在鼻孔双窍之间流动,有节奏的一进一出,时深时浅。 血液的流动,心跳的频率…… 身体所有被他强行干预、改变的地方,都重新恢复到了自然的状态。 可若是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变化的后果,必然是自己从这奇妙的状态中跌出,结束这种与大地契合,与苍天勾连,戴天履地的奇妙状态。 可是,没有。 时间流逝。 濛濛水汽从大地之中升腾而起,在山林间流动。 笼罩耿煊身周的黑夜,渐渐的浓浓的白雾替代。 时间流逝。 浓雾越来越淡,直至彻底消失无踪。 和煦的暖阳,再一次将耿煊轻轻包围。 “咕咕——” “咕咕——” 就在这时,从耿煊的腹部,传来持续的鸣叫声。 仿佛他的肚子里面,住着一群不屈服的金蟾。 耿煊再也坚持不住,终于从那奇妙的状态中退了出来。 刚清醒过来,便听得“咚”的一声,耿煊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摔在地上的耿煊,没有立刻起身。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刚醒来时,他第一个念头自然是活动身体。 然后,他愕然的发现,自己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也包括双腿。 脑子里出现想要活动的念头,身体却无法准确执行,直接摔在了地上。 直到这一摔之后,耿煊才感觉,知觉才缓缓恢复了过来。 不过,最先恢复的,却是脑袋,以及与脑袋相连的身体躯干。 继而是双手。 双脚是最后才恢复的。 耿煊躺在地上,感受着身体的“重启”。 待知觉完全充盈周身,他这才揉了揉双腿,重新站起。 一直咕咕乱叫不停、饿得烧心烧肺的肚子在提醒着他。 他立刻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瓷瓶,扒开瓶塞,将瓶口凑在嘴边就昂头尽数倾了进去。 随着十颗精元丹尽数入腹,磅礴的药力散入周身。 那“饥饿”到快要发狂的身体,终于得到了些许的抚慰。 自从有了充足的补血丸、精元丹之后,耿煊几乎就再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 以他现在的修为,要让他的身体亏空到这个地步,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可怖的是,连续十颗精元丹入腹,也只是稍稍安抚,距离完全填平身体的亏空,还有很长的距离。 不过,只带了一瓶精元丹的耿煊,暂时也只能如此。 起身将挂在树上的,装着许多食物的布袋取下,拆开之后,直接大口吃了起来。 除了因不可思议的消耗带来的剧烈亏空,他的身体,也是真的饿了。 一边快速补充,耿煊一边仔细检查身体。 很快,他就惊得瞪大了眼睛。 刚送入嘴中的食物,都因过于惊愕,张开的嘴巴没有及时闭上掉到了地上。 耿煊清晰的记得,就在昨天,自己的淬体成就,还保持在“炼皮九成八,炼肉九成九,炼血九成五,炼骨九成五,炼髓九成五”。 可现在,他却赫然发现,炼皮与炼肉这两项淬体,全都到了进无可进,炼无可炼的十成完满! 而原本全都处于九成五的炼血、炼骨、与炼髓,也都出现了大幅度的提升。 为了避免失误,耿煊用多种方法进行了交叉验证。 最终结果,都是如此。 “那……就没错了!” 【炼皮十成,炼肉十成,炼血九成八,炼骨九成七,炼髓九成六】 这就是耿煊现在的淬体成就。 “这岂不是说……我现在已经是二境圆满了?” 心中如此想着,耿煊终于想起了什么,赶紧将念头沉入“燧珠”之内。 【恭喜宿主,领悟《???》立意真谛,消耗六点红运,即可入门。】 【是?/否?】 【恭喜宿主,因充分的领悟,自行入门《???》。】 看着这没有名字的新功法,昨夜那奇妙的感受再次袭上心头。 “天地桩,就叫天地桩吧。” 【天地桩,入门。】(本章完) 第259章 力从地起,巴图多吉 自从昨天中午之后,全身心投入到修炼之中的耿煊便滴水未进。 他看似活动量极小,不是坐着就是站着,但身体的消耗却异常恐怖,不比与一位势均力敌的强敌鏖战一天一夜轻松分毫。 是以,耿煊在大概确认了这次修炼的惊人成果之后。 便暂时放下了各种心思,全身心的投入到进食之中。 布袋中的食物不少,但耿煊的消化能力却更加恐怖。 被全面激活的肠胃就像是粉碎机,直到他将布袋中携带的食物和清水全部填入肚中,这才勉强有了七八分的饱意。 将空布袋拿在手中,耿煊最后看了眼这处半山平地,嘴角轻轻一笑。 他没有继续在这停留,迈开脚步,朝着营地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在林中穿行的耿煊,速度并不快。 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他,主动降低了速度,以便更仔细的感受那奇妙的体验。 双脚不断的,有节奏的起落。 接触大地,离开大地,再接触,再离开…… 如此循环往复。 相较于以往,耿煊渐渐体会到了其中的不同。 每一次抬腿迈步,感觉更舒畅,更自然,消耗更小,也更轻松。 每一次脚掌离地,似都有些许淡淡的暖意从脚跟向上,散入双腿。 耿煊确信,现在的自己,若是全力施为,极限速度,必将超越以往的极限。 而且,消耗会更小,持续时间会更长。 以往,行走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可现在,当他行走之时,大地会给与他微弱却持续的馈赠。 这是“天地桩”这门完全由他自创自悟的功法所带来的效果。 这是一门淬体功法,却又不远止于淬体。 其所代表的价值和意义,更是超越了一门功法本身。 放在迄今为止的整个修炼史上,都堪称里程碑的一步。 单这一点,就令其与“霸王擎天指”、“无双铁壁”这类传奇技能拉开了身为,上到了更高的层次。 …… 在此之前,随着修为的不断提升,接触的各类功法秘技越来越多,耿煊心中,便一直有个困惑。 “此界的修炼之道,远超前世。 可为何在最基础,却也是最根基的部份,会出现这么大一块缺失呢?” 什么缺失呢? 却是两个很自然的就烙入他心中的词语,也可以说是概念。 一曰:【力从地起】。 一曰:【桩功】。 淬体功法的数量,多不胜数,许多都很粗糙,却也有许多非常精妙,极尽巧思。 可找来找去,耿煊都没有找到“桩功”这种类型。 后来,随着眼界的越发开阔,接触的范围越来越广。 耿煊意识到,并不是自己运气不好,没有找到,而是真的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的耿煊,更是明白,“力从地起”和“桩功”这两者,其实是个可以合二为一的问题。 不是此世修炼者不够聪明,在根基处留下这么大一块缺陷。 实在“力从地起”这一点,在此界的领悟门槛,太高太高。 不能说在他以前的修炼者,一点都没有认识到“力从地起”这一点。 但对于这一点的认识,全都局限在技能、技巧、实战等运用层面。 如耿煊这般,将大地之“力”导入体内,用之于淬体,“天地桩”乃是开先河的第一例! 在此之前,炼皮、炼肉、炼血、炼骨、炼髓……各个淬体领域,泾渭分明。 每一个淬体领域,都要修炼少则一门,多则数门淬体功法。 即便有高明的淬体功法,同时可包含多种淬体效果,其内核也没有本质改变。 而人的一生,真正的黄金岁月,又有多少年? 而“天地桩”这门功法,却彻底打破了不同淬体领域之间的藩篱。 修炼者戴天履地,力从地起。 从脚底到头顶,凡“地力”所及,皮、肉、血、骨、髓…… 无一遗漏,一体贯通! 可以说,有了这样的淬体功法,其余淬体功法,全都可以尽数废弃。 若是这样的淬体功法彻底推广普及开来,修炼者将从繁重的“课业”中解脱出来。 原本,被他们投入到各个淬体领域,从而被填得满满当当的时间,将难得的变得“空旷”起来。 若是将之投入其他领域,修炼者会变得更广博,继而拓宽整个修炼一道的宽度。 若是将之投入到修炼之中,其境界将越发精深,继而增加整个修炼一道的深度。 那结果,就是一个比现在更加繁荣昌盛的修炼大世。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因这部《天地桩》的诞生。 作为它的开创者,耿煊仿佛已经看到了其完全盛行于世之后的世界。 …… 营地。 耿煊刚入营帐,屁股都还没有坐热,罗青陈展二人便前来拜见。 “有什么事吗?”耿煊一边揉着大黄的脑袋,一边好奇问。 两人都是摇头。 罗青道:“帮主昨夜整晚未归,我们都有些担心,听说您回来,便过来看看。” 耿煊揉按大黄脑袋的手顿了一下,这才继续抚弄它的脑袋,对两人道: “我还另有其他安排,不可能一直待在营地,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不需要这般关注我的动向,将我当个闲人就好了。” “是。”罗青有些遗憾,却还是这般应道。 陈展没有回话,却认真的拱手领命。 耿煊没有留两人在帐中闲话,挥手就让两人离开了,让他们忙活各自的事情去。 他本人也没有在帐中久留。 出了营帐,先是在营地中转了一圈。 相比于从盆地归来那日所见,整个营地的模样,又有了很大的变化。 范围变得更大。 那一排排用作住宿与物资储存的屋舍,已经称得上是鳞次栉比。 而除了伙房区域数十人忙得热火朝天,烟气升腾,菜香四溢,其他区域都非常安静。 许多铺满床铺的屋中,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有些屋中,却躺满了人,远远的就能听到雷鸣般的鼾声。 在营地内转了一圈,耿煊向营地外走去。 一个守在营地大门口的身影,在见到他的瞬间,瞬间将身形站得笔直,昂首挺立。 这下意识的动作,流露出军伍之气。 耿煊对此人有印象,也是巨熊帮的一名正式帮众,现在洪铨一手搭建的“保卫部”中,也是个小中层。 就在这时,一条本来躲在此人身后的大狗忽然窜了出来,凑到耿煊身边,冲他疯狂摇动尾巴,一副“快宠幸”我的讨好巴结。 耿煊如它所愿,伸手在它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这狗立刻眯起了眼睛,好像是做了一次大保健似的。 耿煊对这帮众问道:“这些哨探犬的效果如何?” 直到他开口询问,这人这才第一次开口,激动到道: “谢帮主体恤,这些哨探犬的效果非常好,大家都说,一条哨探犬,至少能抵三个人呢! 此前,常有蛇鼠以及其他野物偷偷潜入营地之内。 现在,已经再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了。” 得到来自第一线的信息反馈,耿煊满意的点点头,走出营地大门,向远处走去。 因为劳力过于珍贵,将太多人安排进保卫部显得浪费,冥思苦想之下,洪铨将主意打到了临时营地那几十条哨探犬之上。 而且,他的“野心”还不止于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安乐集中,原本被吴家用来当做赌博工具的三百多条狗全部调了过来,并第一时间求耿煊出手。 对此,耿煊自然不会拒绝,稍稍了些时间,就用圆满境“走狗术”将原本还桀骜不驯,嗷嗷乱叫的它们,驯成了令行禁止、忠诚不二的哨探犬。 有了这超过四百条的哨探犬,原本还因人手不足而显得手忙脚乱的保卫部,立刻从多个部门脱颖而出,率先完成“由乱到序”的转变。 …… 淤塞段附近,第一处山体坍塌的陡坡附近。 连绵的密林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热闹的大工地。 有人在凿石,有人在用沉重的巨石夯土,有人在将枯枝败叶,腐殖浮土装车运走。 绵延数里的山林,分布着数以千计的劳动者。 乍看上去乱哄哄的,实际上却井然有序,各司其职。 而就在当日耿煊与郭子安站立的陡坡处,姜逸之、苏明煦、郭子安和另外几人站在那里,俯瞰着整个工地。 郭子安正伸手指向某处,嘴巴张合,似在对周围人讲解着什么。 而在他手指的方向,一片开阔而平整的场地已经初具雏形。 正有许多人使用着各种工具,从中理出一条条纵横交错、有深有浅的沟槽。 大量规整的条石、板石已经整齐的堆在那里,并随着一辆辆板车从远处山林中转出,石材的数量还在一点点增加着。 这些,自然都是为“白帝祠”的最终落成而做的准备。 远远的看了一阵,心中基本有数的耿煊并没有凑近与郭子安等人碰面,迈步就向巨湖区域走去。 原本那罕有人迹的湖边,现在同样聚集了不少人。 最让耿煊惊讶的,却是巨熊帮的“老人”,擅长木工的钱栋,正在巨湖岸边一片开阔空地上,开辟出了一个巨大的木工作坊。 大量木料从山里,以及被人通过木筏水运送过来,然后变成一辆辆形制不同的车辆。 从需要多匹挽马才能拉动的载重马车,到一个人就可以轻松驾驭的小推车。 除此之外,这个本就在巨湖边的作坊,用木材和木板搭出了五条深入湖心数十米的栈桥。 几艘简易至极的小船,正在一群木工的拼装下快速成型。 耿煊清楚,这些未经风干除湿的木材,造出来的车辆和船只不仅笨重,而且更加容易损坏。 但这个作坊的出现,依然有着无与伦比的意义。 就在更远处的湖面上,便有一群里坊出身的山民,驾驭着几艘成品小船,或是撒网,或是收网,就这般丝滑的从“山民”转职成了“渔民”。 看着那一条条在渔网顽强挣扎的,大的体重超过十斤,小的也有两三斤的鱼获,耿煊为眼前这丝滑而流畅的剧变感到惊叹。 他只是提供了一个平台。 然后,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这处原本人迹罕至的巨湖,便已从无到有,变化到了这样的地步。 没有凑近去惊扰这一切,远远看了一阵之后,耿煊便离开了。 此后,耿煊又去另几处转了一圈,采石场,伐木场…… 每一处都热火朝天,井然有序。 耿煊都只是远观,并没有走近逮着某个人进行采访,但他却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就是这些从各个渠道,被他前行推动着来到这里的劳动者们,无论他们原本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对这工程的远景抱着怎样或悲观、或消极的想法。 现在,在这已经超过了一万人,并还在迅速增加的人数,当他们一起爆发,展现出来的那种迅速改天换地的场面。 已经让他们的心一点点的沉浸其中,并乐在其中。 他们陆续丢掉了对结果的思虑,而是将心思越来越多的投入到这“人改造自然”的过程之中。 …… 转了一圈之后,耿煊便返回了营地。 此刻,时间已是正午。 耿煊将正在营地内的罗青,陈展,洪铨三人招了过来,一起用餐。 一开始,陈展还提议将郭子安等人也唤过来,反正也不是太远。 耿煊却摇头道:“就是随便吃个饭。” 陈展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饭罢,耿煊对几人道:“营地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罗青看着他,终于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帮主,您要走了?” 耿煊点头:“嗯。” 罗青欲言又止,陈展,洪铨二人的神色,也都有一些僵硬。 耿煊笑道:“不过,也走不了几天,最迟会在三十那天回来。” 三人听了这话,都是松了口气。 三人告辞离去后,耿煊在帐中转了转。 目光在一件件可带可不带的物品上扫过,最后,只将一套摸上去触感柔滑坚韧的水靠拿了起来,贴身绑在身后。 这是绿漪园缴获中,品质最好的一套。 昨天下午才由方锦堂遣人亲自送来营地。 伸手在情绪失落的大黄、黄耳以及另外七犬的头上揉了揉。 “好了,这次确实不适合带你们。 你们没事的时候,常去保卫部转转,把你们的小弟都练一练。” 一番安抚,顺便给大黄它们找了点事情做,耿煊便大步走出了营帐。 没再与任何人告别,闪身便已没入远处的山林之内。 在丛林密布,乱石嶙峋的山林深处,耿煊迅速将速度提升到了180公里每小时的惊人水平。 相较于领悟出“天地桩”之前的150公里每小时,又有了明显的提升。 对他来说,崎岖的山林,与平坦的大道,没有任何区别。 目标明确,近乎笔直向北的耿煊,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完全穿越了岑岭,进入到岑岭以北,古称“皓州”,现在被唤作“西陵原”的地界。 在这里,低矮丘陵的数量非常多,而在丘陵与丘陵之间,却夹杂着大量或大或小,不规则的小盆地,小平原。 山民,坊民,游民,集市或疏或密的散布在这片东西千五百里,南北千三百里的大地之上。 心中虽然好奇,但途经此地的耿煊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从离开岑岭,到一路向北,进入岜岭之内,耿煊总共只用了不到四个小时。 持续五个多小时,超过千八百里,将近两千里的路程。 耿煊不知道,这世上有几人能破掉这样的记录。 反正,就他自己目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除了他自己,再没有第二人能做到这一步。 当他在一处清静的林地停下来,双脚已经变得如灌铅一般沉重。 耿煊稍微活动了一下双脚,从怀中取出瓷瓶,将两颗精元丹吞入腹中。 当精元丹的药力从腹部扩散,散入周身。 已站成“天地桩”的身体,另一股更加醇厚绵密的热流,从脚心传入身体,抚慰那被他“糟践”得不成样子的样子的双腿。 并持续往上,与精元丹的药力汇合之后,向着四肢百骸渗透扩散,“安抚”他那已经变得极为空乏的身体。 当耿煊刚抵达此处事,还有残阳在天。 当耿煊结束这次站桩,身体状态有了极大的恢复,但极致的饥饿却席卷周身。 原本还在天的残阳已经彻底没入群山之下,群山再次被夜幕笼罩。 就在这时,清晰而沉闷的振翅声传入耳中。 耿煊抬头,循声看去,就见三只猛禽正振翅从一片密林上空显出身形。 更夸张的是,一只重达数十斤的黑山羊,正被两只猛禽用四只铁爪牢牢抓住。 一只猛禽用两爪扣住脖颈,一只猛禽用两爪深深的扣入臀肉之内。 目力敏锐的耿煊,还能看到鲜血在流淌,被它们用铁爪扣住的黑山羊还没有死透,身体正在抽搐挣扎。 另一只猛禽则伴飞在它们旁边。 从离地数十米的高空之上,一路飞临到耿煊头顶上空。 然后,伴飞的猛禽仿佛指挥一般,发出一声啼鸣。 四只铁爪同时一松,身在高空的黑山羊立刻向下坠落。 在其离地还剩数米之时,耿煊忽然伸手抓去。 数米之外,坠速极快的黑山羊,下坠的速度迅速变慢。 在向下又落了半米之后,便稳稳地停在了空中。 就像是被一直虚无的大手稳稳的拖住。 刚才,在站“天地桩”恢复身体状态的同时,耿煊趁机对“控鹤手”进行了消化。 现在,“控鹤手”已不再是入门,而是小成境界。 一起晋入小成的,还有“慑心吼”。 他对这两项技能的消化速度之所以如此之快,却是因为“天地桩”附带的奇妙状态。 当他站成“天地桩”之时,会再度进入到一种身体勾连天地、心灵也在其中遨游的奇妙感受。 这是一种不同于“霸王之悟”的状态。 但其带来的效果,却并不逊色于“霸王之悟”分毫。 这是一种不需要开挂作弊,专属于他自己的神奇“悟境”。 …… 半小时后,耿煊将一块被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从架子上取下来。 将一些混合了精盐与多种香料的粉末洒在上面,稍稍掩盖了一下那没经任何处理,过于浓重的腥膻味。 然后,直接大口啃了起来。 虽然,这羊腿明显还差了点火候,腿骨附近的筋肉还带着血丝生味。 但饿得饥肠辘辘的耿煊,已经等不及了。 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只要是食物,都不会觉得太难吃,更何况,这羊腿不过是有些膻味过重而已。 一阵狂吃猛嚼之后,耿煊逐渐放缓了节奏,不时还将另一块还在炙烤的羊腿翻一个面。 等祭祀完“五脏庙”,身体状态更进一步恢复。 耿煊起身,又站了两刻钟的“天地桩”。 一口气将近两千里的跋涉后,累到几乎脱力的身体,终于彻底恢复了过来。 站桩前还饱饱的身体,再次传来淡淡的饥饿感。 耿煊又啃了一大块烤得有点发焦的羊肉,并将没吃完的烤羊肉用羊皮紧紧的裹成一包,背在身后。 处理好一切后,耿煊没再有片刻停留,身形很快就从原地消失,只留下一个逐渐冷却的火堆。 …… 四个多小时后,一路向北的耿煊。 穿过岜岭,穿过岜岭以北的土地,在一条茫茫大河前停了下来。 服用精元丹。 站桩,恢复,进食。 在将随身携带,变冷后变得更难吃的烤羊肉全部送入腹中后,耿煊将身上衣服脱了下来,将那套带了一路的水靠换上。 在纵身入水前,耿煊看向站在旁边岩石上的三只玄青海沙雕,问:“你们不会跟丢吧?” 见他对它们的能力表现出如此的不信任,两只雌雕冲他叫唤不停,满含委屈。 雄雕却根本不做任何回应,只是骄傲的昂起了脑袋。 耿煊点头,他其实也不觉得它们真会跟丢。 何况,便是它们真把自己跟丢了。 以自己现在已经掌握到大师境的“飞鹰术”,也能将它们轻松召回,哪怕隔着百里千里的距离。 耿煊没再说什么,向着沆河水面看了一眼,身形便如游鱼一般越过虚空。 然后,无声没入数十米外的水面,消失在茫茫的沆河之中。 三只停在岩石上歇脚的玄青海沙雕,也紧跟着振翅而起,径直向沆河深处飞去。 …… 毫无疑问,耿煊此行的目的地,不是别处,正是元州以北的玄州。 这是早在元京,看到那封得自于萧景文书房中的书信后,耿煊心中就已经确定的行程。 他自己并不懂什么兵法。 也不知道,当数量超过十万,合两州数十年积蓄之功,如“大洪水”一般的玄幽铁骑冲自己冲刷而来时,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应对。 如此短的时间,我手中能否攒出一支应对这股冲击的力量呢? 亦或者如霸王一般,凭着个人勇武,独自去扛? 又或者,能扛就扛,扛不住就闪?反正时间在自己这边。 只要自己一心想跑,应该没人能抓住自己。 …… 这些念头,在耿煊心中都生出来过。 却又全被他毫不犹豫的扔弃了。 他一个都没选。 在他看来,这些应对,都不妥当。 因为都没能将他最大的优势发挥出来。 他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当然是开挂! 不然呢,难不成是巨熊帮不成? 他也确实不懂什么兵法,但在思考如何破局之时,一句话很自然的就在他脑海中浮现。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明知道一个恶人即将把蓄势到巅峰的一拳朝自己面门上打过来。 为什么要去想如何硬破这一拳? 最正确的做法,不应该是,让这恶人根本就没有打出这一拳的机会呢? 对其他人来说,即便是有过这样的想法。 也只能是一个类似于白日梦的奢望,根本不具备落地的可能。 但耿煊仔细审视了一下自己,然后,他毫不谦虚的认为,自己完全具备这样的能力。 在昨日之前,耿煊心中,还有些许的犹豫。 不是怀疑自己的“破坏力”。 而是担心董观手中,有先天境这样的杀手锏。 如果自己在董观的“肚子里”闹腾得太厉害,最终却给自己招来一两位先天境的强敌,那就不美了。 现在,耿煊却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担忧。 一方面,只要对方不敢拿出自爆的决心和勇气,那先天境也不过是个“跛脚残废”而已。 那么,即便董观手中真有这样的底牌,自己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对方采取如此决绝的行动呢? 只可能出现在将董观逼到山穷水尽,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除了拼死一搏,再无其他选择之时! 非到这一步,这种“人形核武”就不可能真的自爆。 即便对方是董观培养的死士,他一声令下对方就愿意为他去死。 非到万不得已,董观也不可能下达这样的命令。 更何况,“先天死士”这种可能性本身,就非常之低。 低到正常情况下,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程度。 而且,相较于昨日之前,耿煊本身的实力,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这一减一增之下,耿煊已经没有了任何顾虑。 对有可能冒出来的先天之敌,他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期待起来! …… 入水后,耿煊施展水行术,在水中以大约7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向着北岸横渡。 二十分钟后。 沆河北岸,笼罩在漆黑夜幕之下的平静水面,忽然一条巨大的“黑鱼”从中窜出。 横跨二三十步虚空,稳稳落地。 落地后,耿煊换下水靠,将被他紧贴在后背的衣服重新换上。 经过这一路跋涉,这套做工极为扎实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乞丐装,可耿煊毕竟没有裸奔的习惯。 即便,现在这世上已经没人认识他,他还是做不到完全的“放浪形骸”。 现在的耿煊,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模样。 既不是他自己,也不是“苏瑞良”。 如果强要说特征,皮肤的色泽和粗糙的质地,倒是与扎络以及与他一起的其他二十多名伙伴颇为神似。 相貌则既有扎络这些“秽血杂种”的特征,却也有许多和“五帝苗裔”相似的特征。 乍看上去,会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可若仔细看,这个“混血儿”的相貌,其实还蛮帅的。 既有异族血脉所带来的陌生、粗犷、野性、危险的感觉。 又有本族血脉所拥有的细腻、精明甚至是狡诈的感觉。 如果耿煊顶着这么一张脸进入元京城,或许还会吸引到一些嗜好特别的高门贵女。 可顶着这么一张面孔进入玄幽二州,那就是死罪。 董观虽然稍稍放开了对“秽血杂种”这些异族人的压制,但对于这些异族人与高贵的“五帝苗裔”通婚这件事,却是严厉禁止的。 这是一条绝对的死线! 如果拥有明显的混血相貌,那根本不需要询问任何理由,也不需要知道其人拥有什么样的背景,都只有一个结局,死! 扎络就曾讲过一个故事,董观因为醉酒,临幸了一位在他身边为婢的异族女子。 按照他制定的规矩,凡是有过这类遭遇的女子,必须第一时间强制服用打胎药。 为了确保绝对的成功率,里面甚至会包含一些对女子身体损伤极大,极易引发血崩之症的药物。 所以,那异族女子选择偷偷瞒下了此世。 后来,她偷偷诞下了一个体内流着董观血脉的混血儿子。 她本来是想悄悄处理此事,但却被部落族长知道了。 那部落族长心中生出了一些奢望,将这混血子偷偷接入部落中,倾尽全力的培养。 这个混血子还不满十岁,就表现出了神童特质,按照那族长暗地里的夸耀,这个混血子几乎完全融合了两族最精华的特长。 “这是苍狼天赐给我们的奇迹之子!” 最终,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被捅到了董观面前。 董观如何做的? 多年不曾亲临战阵的他,亲率领玄幽铁骑,直奔这部落而去。 那个混血子的母亲,极得董观喜爱,被他盛赞为“解语”的异族女子,双手被铁链锁住,被董观亲自牵着,在大地上拖拽。 一直从其宫殿所在位置拖拽到了那部落之外。 当玄幽马停下,“解语”已经彻底消失。 只剩一双残留的“枝”——血肉模糊的手臂。 而那个部落的结局,则是上至族长,下至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被屠了个一干二净。 包括那位被族长一路膝行,带着巴结、讨好、哀求情绪送到他身前的,体内流淌着他的血脉的混血儿子。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个喊他“爹爹”的漂亮孩童,高高举起,亲手摔死。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能逾越的禁忌。 现在,在已经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耿煊特意给自己“捏”了这么一张脸。 换好乞丐装后,耿煊借着水中倒映,看见了自己那张帅气又危险的脸。 在这夜幕的沆河岸边,忽然绽出一个明朗如日光的笑容。 “以后,你就叫巴图多吉吧。” 通过扎络连续多日挖空心思的讲述,耿煊知道了很多杂七杂八的知识。 比如这个名字,“巴图”意为受终生爱戴的英雄。 而“多吉”则是不可动摇的野性。 而在苍狼天的信仰中,这代表着广袤无边的力量。 用个更简单易懂的翻译,那就是“神眷之子”。 在苍狼天的信仰中,这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拥有的。 到了现在,这个名字更是只有那些只存在传说中的远古英雄们有资格拥有。 现在那些在“区区董观”铁蹄下苟延残喘的卑贱生命,哪有资格拥有这么伟大的名字。 简直是不知死活。 可以说,耿煊只是凭借一张脸,以及一个名字,就直接让这个身份成为了玄幽二州的天煞孤星。 人人喊打的存在。 不仅董观的人看了会直接拔刀子。 那些信奉苍狼天的异族人,在听了他这“渎神”的名字后,同样会立刻冲他拔出刀子来。 对此,耿煊不觉紧张,反而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轻轻颤栗。 “就让我看看,你们对苍狼天的信仰,究竟能有多么虔诚。” 耿煊轻声自语了一句,便再丝毫停留,身形瞬间投入夜幕深处。 借着天空暗淡的星月光辉,耿煊辨明方向。 在离开河岸之后,以近乎笔直的轨迹,宛如离弦之箭,向着西北方向直插而去。 他这支“离弦之箭”,在行出不到百里,耗时不到半个小时之后,便再度停了下来。 只因在他前方,又一片辽阔的水域出现在他面前。 虽然依旧是晚上,耿煊却看得非常清晰。 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水面,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反照着天空那暗淡的群星。 就在这时,从耿煊的头顶上空,传来三只玄青海沙雕接连不断的啼叫长鸣。 那是兴奋,那是喜悦。 因为它们到家了。 “这就是玄青海啊,看来,我选择的路线还是蛮准的。”耿煊心中如此道。 这第一次北上,就能如此精准的“命中”目的地,让耿煊非常高兴。(本章完) 回答书友疑惑 本来是想写在作家说的,时间太紧,就单开一章解释一下,也算是剧透了,不过,对于能看到这里的读者老爷来说,这也无关紧要。 有书友说工程这段剧情莫名其妙,走偏了,不知所谓……大概是这个意思。我要解释一下,走偏是没有走偏的,但还是那个问题,详略安排不当确实是有的。按照我本来的设想,用一半章节将之交待完毕就行,可手一搁到键盘上,就不受我控制了。 先说书友质疑大纲走偏这点,我再说一遍,大纲从未走偏。又说看到这里不知道我究竟在写什么,我记得前面有过详细解释,贯通“精气神”三部的全文核心是“文明”,而这第一部的剧情核心是“一统九州,结束乱世”。 这个工程,是在兼顾本部剧情时,对总核心的呼应。 首先,这是一个将传世的“文明奇观”,对标的是都江堰,是郑国渠,是京杭大运河。这是真正能流传后世,照耀千古,跨越时间长河,给整个文明争光添彩的“奇迹工程”。 试想,如果没有一个类似的,存在于“远古时代”的奇迹工程,文明的光辉必将暗淡许多。 在此之前,这个世界还不曾有过这样的超级工程(元帝没有修万里长城,也没有修贯通天下的直道,在这一块,这个世界还是一片空白)。 其次,现在剧透一个“结算”奖励,罗青灵机一动提出的将工程期间所经历的一切记录成文字,流传于书本,在主角的不断提点下,将变成一部类似于宋朝官方修订的《营造法式》一样大型工程营建类专业书籍,不仅将饱含书中工程,还有郭家有关元京城修建的所有知识,其不仅是工程类书籍,为后世所有工程狗立下必须仰望的标杆,同样是“远古管理学”,“远古应用数学”的集大成综合部书。 因为它是开天辟地一来的第一部,具备独一无二的特性,将成为继“原器木桶”,“白帝定水石”之后的新圣器,我打算将之命名为“土木圣经”,笑。 除了这个,类似的设计至少还有两个,一个是主角将来还会主持编撰一部“通天人之际,究古今之变”的史书,从五帝时期开始,全面梳理过往脉络,只有这样,文明才能够真正的稳定延续。 再一个,就是“文字变革”,不知道还有没有书友记得,现在的文字是“类似于鸟虫文与篆书的综合体”,比小篆还要更倾向于图画一点。因为持续五六百年的乱世,文字本应发生的简单化,更加符号化的演变被打断了,或者在某些地方角落有发生,却没能推行天下,所以,主角会推动一次类似于“小篆到隶书”的变化,并将两种文字的对比刻在石碑之上(不仅我们有,我记得西方好像也有类似的石碑,还是三种文字互相印证)。 而这两件东西,同样因其“独一无二”的特性,和广泛的知名度,会成为新的“圣器”。 这些看似旁笔,和“统一九州”这第一部主线不太相干的部分,才是真正可以贯通三部的伟大成就。 反而是主角当下主要专注的领域,也是第一部的主线,随着第一部结束,基本也就over了。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汉武帝当时的丰功伟业,那些战争,那些激动人心,那些被当时之人认为天一般重要的一切,在他们死后,其意义就迅速变小,等到汉朝灭亡,一两千年后的今天,那一切的丰功伟业,甚至连作为大家口头的谈资都略显小众。 反倒是当时一个受了宫刑的史官,其留下的文字,反而辉映千古,甚至可以想见,只要中华文明还在延续,哪怕再过一万年,哪怕人类已经走出银河系,其光辉不仅不会暗淡,反而会越发耀眼,若是以炎黄子民自居的人类真能走出银河系,若世界真的有着书中设定一般的特性,作为“圣器”存在的《史记》,其光辉之盛,怕是太阳在它面前,都要羞惭的说一声“我这小小一团萤火,不敢与您争辉!” 本来只是随便聊聊,结果没收住,又水这么多。 扑街作者求点月票。(本章完) 第260章 玄幽局势,创业团队 临时营地本就位于元州西侧。 一路北行,耿煊也在有意识的调整着自己的行进轨迹。 当他在大河前止步,准备横渡沆河,继续北上之时,已基本处于整个元州的西北边角。 虽然,九州并非标准的“井”型分布,元州与北面的玄州也不是完全对齐。 但大体上如此,却也是没错的。 而玄青海位于玄幽二州之间,南北最远的两端,长度超过一千五百里,东西最宽处至少也有六七百里。 最南侧有与沆河相通的,宽度超过数十里的水道。 所以,即便是第一次北上,脑海中没有留下更准确的坐标方位。 但耿煊相信,只要自己在横渡沆河后朝着西北方向行去,一定会“撞见”玄青海。 即便有误差,最多也不过是多用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多行三五百里的路程罢了。 无论如何,南北超过一千五百里的玄青海,一定会在某个位置将自己“拦”下来。 现在的情况,比他预计的,还要好上许多。 耿煊之所以将第一站的目标定在玄青海,却是通过扎络讲述的那些故事,让他提炼出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玄青海周边,是玄幽二州最有“活力”的区域之一。 不是说其他地方就都没活力了。 可要么是如苍岚山、血鬃滩、赤镞原这类在整个玄幽二州都赫赫有名的宝地。 要么可以大量产粮,要么可以大规模放牧养马,要么能出产多种珍贵资源,或者兼而有之。 而这些所在,无一例外,全都由董观直管,不仅每一处都有大量玄幽铁骑驻扎,还有大量其他通过各种方式为其效力的鹰犬爪牙。 而且,就连生息在这些地方的最底层民众,也是整个玄幽二州,对董观的接纳程度最高、抵触情绪最小的群体。 反过来说,那些达不到这种要求的,早就在董观数十年如一日的、如铁篦子一般的筛选中,给彻底清理掉了。 初来乍到,毫无准备之下就去这种地方,显然是不明智的。 除此之外,其他“有活力”的地方,不是太小,就是过于分散,每一处都无法承载太多的人口。 即便是董观,在尝试之后都放弃了直管的念头。 要么放任那些异族部落在上面生息,他再从他们身上搜刮压榨。 要么将玄幽铁骑分散安置,让他们灵活“觅食”。 这些地方,只是稍稍审视,耿煊就摇头放弃。 因其潜力太浅。 即便他玩出来,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聚拢太多力量。 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若是从这些地方“发家”,耿煊能想到的“解法”,就是采取聚沙成塔,滚雪球的方式,一路挟裹,一路席卷,逐渐形成铺天盖地之势。 可最大的问题就是,过于耗时耗力。 单论面积,元州是九州之中最小的。 而玄州、幽州在九州之中,都能排进前列。每一州的幅员范围,都远超元州。 要在如此广袤的大地上,滚出一颗有铺天盖地之势的大雪球。 别说三五天,三五个月能做成就很不得了了。 而董观现在已经差不多蓄势到了巅峰,随时都有可能向外挥出铁拳。 他可没有这般充裕的时间。 更何况,董观也不可能傻等着给他那么多时间做准备。 必然会赶在他“神功大成”之前就出手,派兵进行强势镇压。 如此一来,通过不断的排除筛选,玄青海周边,就成了近乎惟一的选择。 …… 被玄青海“拦”住去路后,耿煊只是稍稍远眺了一下开阔到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水面,便继续动身北上。 可很快,盏茶功夫不到,向北行出四五十里的耿煊再度停了下来。 因为就在远处玄青海的岸边,有一片占地不小的规整建筑。 一条石头铺成的,从岸边向湖面深处延伸出五六十米的码头。 正有三小一大四艘船停靠在码头边。 耿煊更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发现三艘小船的形制都差不多。 首尾长约七八米,宽不足两米。 而那艘大船,首尾长度也不过十五六米,宽度最多四米。 耿煊的目光,重新回到那片建筑之上。 三团异常醒目的红名,轻易就给他标记出了三名夜岗执勤之人所在位置。 耿煊选了一个“缝隙”最大的位置,如鬼魅一般飘忽,如狸猫一般轻盈的身体,轻易就闪入高高的围墙之内。 脚还未落地,耿煊心中就忽地一紧。 圆满境的“走狗术”瞬间施放而出。 如果用圆满境定星术的视野去看,就能看见,他身体散发的“波纹”瞬间急剧变动了一下。 几乎就在同时,贴墙趴卧的两条大狗,原本忽地眼泛幽光,面目狰狞,即将张嘴狂吠的它们。 先是纷纷一滞,然后赶紧起身,冲到这忽然“从天而降”的一对大腿前,带着谄媚巴结的情绪,拼命的摇动尾巴。 待那一只大手放在它们脑袋上,狠狠揉按了一下。 它们全都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待大手从它们头顶离开,它们嘴里发出不满足的哼哼声。 “别得寸进尺啊!”耿煊轻声呵斥道。 听了这话,两条狗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 呜呜叫了两声,便走到前面想要给他带路。 看着这两条转眼间就已经叛变投诚的“带路狗”,耿煊摆手道:“乖乖歇着,现在我还用不着你们。” 两条大狗委屈的呜呜了两声,转身重新返回墙角趴着。 耿煊则在一栋栋屋舍院落中快速游走了起来。 大约十分钟之后,耿煊无声闪出这片建筑群,投身融入夜幕深处。 “这狗还真多。”即便已经离开,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感慨。 要是换了另一个人,即便对方也有着一二境圆满的实力,能够轻易就将这里的人杀个精光,却依旧很难做到“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 实在是狗的数量太多。 它们的实力对炼髓以上的修炼者来说,或许不够看。 但它们强大的兽性直觉,对危险异乎寻常的机敏,足以让它们在临死前发出狂吠示警。 耿煊又想到了一番探察之后的收获。 “这和扎络说的情况,倒是差不多。” 想到扎络说的一些故事,印证刚才亲眼所见,耿煊心中如此想。 他没有急着继续北上,而是想着湖岸远处看去。 果然,他很快就看到一片连绵的帐篷轮廓出现在视野远处。 耿煊改变方向,向那里急掠而去。 很快,一个人数规模在千人左右的沙民聚落出现在耿煊的视野中。 在快速探察了一番之后,耿煊知道,这个沙民聚落以牧羊为主,另还种一些名为沙稞,比粟更低产、却也更耐旱的特殊农作物。 玄青海沿岸,凡是有这种聚落存在的地方,便有一处玄幽铁骑的屯驻点。 也就是耿煊刚才探查过的那片临湖建筑群。 在那里,耿煊发现有玄幽马二十匹。 另有一种名为苍岚马的良驹三十匹。 这种苍岚马主产于苍岚山下,因此得名。 其品质自然不能与玄幽马相比,可依然比元州良驹更胜一筹。且食谱非常广泛,对食料一点都不挑剔。 牧草,粮食,秸秆……只要是能填进肚子的,它都能接受。 在董观治理下的玄幽二州,若说玄幽马是战争工具,那苍岚马就是生产工具。 “要是能将这种引入元州,其实也非常不错。 对元州的益处,同样是全方位的。” 除了在马厩中发现了数量不少的玄幽马和苍岚马,还发现了二十多名红名极其醒目,修为实力也远超其他人的存在。 实力最强的一个,有着炼髓初期的修为。 除此之外,还有三十几人,从普通人到仅有炼皮、炼肉修为之人存在。 前者是玄幽骑手,以及这个屯驻点的其他高层。 后者则是负责各种杂事的仆从。 供养这个屯驻点所需的日用消耗,从人到马,一应物资消耗,都由这处千人规模的沙民聚落提供。 而这些仆从之中,一大半也都来自这个沙民聚落。 在外人看来,这似乎是个苦差。 可根据扎络的讲述,这却是许多沙民苦求而不得的美差。 虽然,这会遭受许多羞辱,有被人随意打杀的风险,却也有获得修炼的机会。 甚至,放眼玄幽二州,还每年都有仆从成为正式的玄幽骑手的事例存在。 这机会虽然极其渺茫,却已经是沙民够得到的、机会最大的“登天之梯”。 对这个沙民聚落的情况有了大略的了解后,耿煊返回玄青海岸边,继续北上。 这一次,只是北行了三十多里,便又遇见一个屯驻点。 一番探察之后,规模比刚才那个还略大一点,马厩中玄幽马的数量,又二十五匹。 屯驻点的总人数,也比上一个多了近二十个。 其原因也很简单,负责供养这处屯驻点的沙民聚落比刚才那个更大一些。 无论是草场的范围,还是沙稞种植的面积,都比上一个聚落更大,沙民数量也更多。 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屯驻点的规模也就相应更大。 耿煊继续动身北上。 短则间隔三四十里,长则间隔七八十里,总能发现一个个临湖而建的屯驻点存在。 这些屯驻点的规模,有大有小。 少的定点驻守的玄幽铁骑数量还不足二十之数,多的玄幽铁骑的数量有四五十。 这完全取决于附近的聚落或者部落的规模大小。 通过这样的办法,董观自己不费一钱一粮,在玄青海沿岸,就养活了超过三千之数的玄幽铁骑。 且这些铁骑如珍珠般绕玄青海屯驻,无论是沿着湖岸快马接力,还是借着每处屯驻点都有的小码头驾船横渡玄青海,都能快速实现玄幽二州之间的信息传递。 让玄青海这个横亘在玄幽二州之间的巨湖,不仅没成为隔绝两州的阻碍,反而成为了一个沟通两州的信息枢纽,兼养兵之地。 唯一的弊端,就是玄青海周边可供人类生息之地过于分散,面积都不是太大,这也使得依靠这些异族部落、以及沙民聚落供养的屯驻点过于分散。 不过,以董观对玄幽二州的掌控力,以及玄幽马的速度,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除此之外,耿煊还另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 看似随意分布的异族部落和沙民聚落,其实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范围更大,更丰饶的生息之地,屯驻点供养的玄幽铁骑数量超过三十的,人均生存状况稍好一些的,无一例外,全都是沙民聚落。 相反,范围更小,更贫瘠,屯驻点供养的玄幽铁骑数量不超过二十,人均生存更艰苦的。 无一例外,全都是异族部落。 而屯驻点玄幽铁骑数量在二三十之间的,则只需要看沙稞种植面积与牧场面积,基本就能断定这究竟是个异族部落还是沙民聚落。 种植区更大的,便是沙民聚落。 牧场区更多的,则是异族部落。 这显然是有意的安排。 从这些隐约显露的端倪中,似乎可以看出,普通沙民的生存状况,会比普通异族人的生存状况更好些。 可事实却恰好相反。 明明人均更富裕的沙民聚落,普通沙民的生存状况,反而更糟糕。 原因也很简单,同为“五帝苗裔”,被董观视为更亲近的“自己人”,也更愿意予以重用和更多机会的沙民聚落,贫富分化更加严重。 而那些异族部落,人均所得或许更少,虽然也有贫富之别,但贫富分化远没有沙民聚落那般严重。 面对这个稍微有些反直觉的事实,只是稍微想了想,耿煊就明白了其中原因。 董观视这些沙民为“自己人”,甚至愿意向他们提供“登天之梯”以作激励。 而他也需要这些沙民聚落为他提供稳定的资源供养军队,这是董观统治玄幽二州的基本盘,“铁票仓”。 正因为这个原因,聚落中的首领,以及其他提前占据更高生态位的权势者们相信,需要一个稳定基本盘的董观会是他们的靠山。 所以,他们只要能满足董观的需求,并保证聚落的整体稳定,坚定的拥护董观的统治,那无论他们对下压榨得多狠,他们都不需要有任何担心。 忍无可忍的沙民想要造反? 且不说他们有没有这能耐,便是敢这么做,董观也会狠狠收拾他们。 事实也确实如此。 董观对玄幽二州的治理模式,遵循的就是这套逻辑。 某种角度来说,这些聚落的权势者们,都是受他认可和庇护的“合伙人”。 而那些异族部落则不同,所有异族人都知道,董观不仅不是他们的靠山,反而还对他们充满了恶意。 他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族人。 这个族人,狭义的理解,就是同一部落之人,广义的理解,便是所有信奉苍狼天的子民。 这样的情况下,那些部落首领即便想要向下狠狠的压榨,以满足自己对物欲的需求,也根本不敢。 不然,愤怒的族人是真能造反,且绝不会有任何人替他们出头发声。 ……一路北上,沿途所见,结合扎络绘声绘色的讲述的那些故事,一个越来越鲜活,越来越清晰的“玄幽局势图”呈现在耿煊心中。 …… 走走停停。 三个多小时之后。 以耿煊的速度,若是一心赶路,早已身在千里之外。 但现在,距离被玄青海“拦”住去路,耿煊也就北行了五六百里左右。 而且,除了前面几个屯驻点耿煊看得比较仔细,后面都是大略了解一下。 在越发熟悉之时,甚至都不需要进入屯驻点之内,就能从屯驻点屋舍的数量、以及占地面积,比较清楚的判断出其中玄幽铁骑的驻守数量。 在又遇见一个拥有十八骑玄幽铁骑的屯驻点,并对其附近的异族部落远远的观察了一番之后。 耿煊忽然扭头朝东边天际看去。 一轮暖红的太阳恰好从地平线上跳出。 大地之上,空旷无垠。 似乎一直到与大日相接之地,都是这贫瘠、单调、缓缓起伏的砂石地面。 这是完全不同于元州的清晨。 耿煊完全可以想见,此刻的元州,临时营地周围的山林,正被浓得十步之外都难辨人影的浓雾笼罩。 而这里,耿煊原地转了一圈,除了远处玄青海方向,有些只在湖面上缓缓缭绕的淡淡水汽。 目之所及,没有任何雾气阻碍视线。 看了一遭,耿煊目光,重新投向远处那异族部落所在的营帐区域。 眼中光芒闪烁,心中忍不住想:“难道我这‘神眷之子’降临玄州的第一件事,就是做一个盗羊贼?” 这样的“神眷之子”,是不是太接地气了一点? 不是耿煊无聊到没事找事,实在是开始大声抗议的肚子正在对他提出严正抗议。 除了在渡河前饱餐了一顿,到现在又已折腾了四个多小时。 一口气不停,从元州南侧来到数千里外的玄州境内,耗用的“燃料”仅是几颗精元丹,外加一头黑山羊。 这身体已经足够对得起他了。 被他如此折腾的身体变得格外容易饥饿,这都是可以理解的,他也不能苛求更多。 早在一两个小时之前,耿煊就对玄青海沙雕下了命令,让它们在跟随自己北上的同时,顺便捕捉一些猎物。 它们很快发出喜悦的啼鸣,并准备冲一个沙民聚落的羊圈俯冲而下。 被耿煊立刻制止,并告诫它们不要打这些聚落牲口的主意。 在被他有意加了这么一层限制之后,盘旋在天空,俯瞰大地,目力极远的它们,就再没有丝毫收获。 别说一头无主的羔羊,便是一只兔子,一只老鼠都没有看到。 这个事实,让耿煊对玄州的贫瘠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直到现在,三只沙雕依旧一无所获。 面对造反越来越激烈的肚子,耿煊开始不得不郑重考虑,“‘神眷之子’做盗羊贼”这个事实。 “‘神眷之子’接地气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别被人用草叉堵在羊圈里就成。” 最终,耿煊决定让精神屈服于肉体。 就在他准备实施盗羊计划时,耿煊忽然感觉到,有强烈的喜悦情绪,正从远空传来。 耿煊抬头看去,便见三只玄青海沙雕从远空迅速接近。 而在确认他已经注意到它们后,它们却没再继续接近,而是有意识的朝着东偏北方向兜圈盘旋。 它们在空中的轨迹,不断盘旋,不断向东偏北方向移动。 耿煊盯着看了一阵,惊喜道:“有收获?而且还是大块头?” 在元州,玄青海沙雕最多也就飞在两千米左右的高空。 再高的地方,它们一般都不会去。 而在进入玄州之后,它们却很自然的就飞到了离地三四千米的高空之上。 似乎,这里的天都变高了许多。 即便以耿煊的目力,飞得这么高的它们,也只能看见小小的一点。 对其他人来说,压根不可能发现他们的存在。 它们现在的举动,自然是在告诉他,在它们此刻盘旋轨迹所指的方向,有他需要的目标出现。 而按照它们强大的战斗力,除非猎物的实力太强,亦或者体量太大,它们无法靠着“空运”给他送过来,它们也根本不需要这么做,直接抓着猎物给他送过来就行了。 在有了这样的判断之后,耿煊立刻将“草叉大战盗羊贼”的画面甩出脑海。 身形瞬间宛如离弦之箭,朝着它们遥指的东偏北方向激射而去。 玄青海和牧羊部落被他迅速甩在身后。 很快,在荒凉的沙原中行出二十多里,远远看到的一幕,让耿煊忽然停下了脚步。 就在前方,离他大约还有十里的地方,有一片石林。 这是玄幽二州的沙原上特有的风景。 一根根巨石,细者水桶粗细,粗者直径数米不止;矮者三五米,高者数十米;直者宛如一根笔直的铁条,曲者宛如一条垂直凝固的波浪;小者一两百步,大者绵延数十里…… 这样奇异的石林散落在玄幽二州的大地之上。 而眼前,就有一片纵横不足百步的“小石林”矗立在远方。 耿煊之所以在远远看到这片“小石林”后就停下脚步,是因为扎络讲述的故事中。 石林与绿洲,这两个玄幽二州的特色产物,全都是“事故”的高发地,也是扎络口中产出“故事”最多的地方。 相较于其他地方,石林更容易发现水源。 有水就有草,有草就有动物。 小至沙鼠,沙兔,沙雀,大至沙狼……都是有可能的。 除此之外,沙匪也很容易在这些地方滋生。 就在耿煊心中这般想着的时候,三只玄青海沙雕已经停止了移动,而是盘旋在“小石林”上方三四千米的高空。 “果然有大货。” 此刻,耿煊已经从直立急行变成了匍匐在地,手脚并用。 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了地上。 如此做的他,并无任何不适,速度也没有受到丝毫妨碍,如同一只舒展而矫健的沙豹。 速度流畅,行动自然。 从十里外迅速接近到三四里之外。 “小石林”的细节更清晰的呈现在他面前之时,他也捕捉到了另一样非自然的产物。 烟。 有淡淡的烟气从“小石林”中央升上天空。 而按照一般的经验,有烟就有火,有火就有人。 这个时候烧火,总不能只是为了取暖吧? 想到这里,耿煊口中,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大量分泌起唾液。 他心中忍不住美美的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 小石林内。 十匹苍岚马被集中拴在一根比较细的石柱之上。 在这石柱周围,长了一圈浅浅的枯草。 被拴在此处,无处可去的十匹苍岚马,无奈的低垂着脑袋,伸出宛如刷子一般的舌头,贴地将这些枯草卷入嘴中。 舌头不停的扫卷,牙齿不断的咀嚼,不断发出清脆至极的声音。 只听这声音,还以为它们吃的,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美味呢。 这十匹苍岚马的状态,都算不得太好。 有两匹太老,两匹明显太瘦,一匹气色不对,明显有病在身。 另外五匹,勉强好一些,却也有限。 其中一匹,屁股后面更是插着一只长箭。 箭创周围的臀肉,在激烈的颤动着。 可即便如此,这匹苍岚马依然执着的将脑袋贴在地上,认真的与其他同伴争抢着地上的枯草。 旁边有另一颗脑袋凑过来,它毫不犹豫,一个头锤就砸了过来。 就在它不顾伤痛,积极觅食之食。 忽地高高的昂起脖子,嘴里发出一阵激烈而短促的痛苦嘶鸣。 “咴咴咴…咴咴咴…” “别怕别怕,宝贝别怕……好了好了,现在好了……” 一只手忽然趁苍岚马不备,忽然探出,将深深插入马臀之中的、有着锋利倒刺的长箭迅速拔出。 带着倒刺的长箭拔出,让原本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小的箭创伤口,瞬间血肉翻卷,一片将近巴掌大的区域,都变得烂糟糟的。 就在这时,另一只手握着的一根烧得滚烫的烙铁,赶在大量鲜血飙出之前,紧紧的贴在了马屁股的箭创之上。 “滋——” 苍岚马忽然的痛苦嘶鸣,烙铁落在油脂上的奇特轻响,小心轻柔,宛如对待情人的柔声呵护几乎同时响起。 好一阵之后,苍岚马停止了痛苦嘶鸣,在另一匹老马不识相的将脑袋凑到它划定的领地后,直接一个头槌狠狠的撞过去,化痛苦为食欲,继续低头认真觅食。 完全冷却的烙铁从马臀上移开,原本即将大量飙出的鲜血,得到了有效的遏制。 缺点就是这片皮肉已经在向外散发出淡淡的焦香。 青年将烙铁扔到一边,走到一个跪在地上的身影近前,抬腿一脚就踢了过去。 这道身影没防备之下,向后摔出四五米,这才不受控制的仰翻在地,露出一张带着明显异族特征的沧桑老脸。 “唾!” 踢了一脚的男子却还不解气,一口浓痰就吐在了地上异族男子的脸上,只听他张嘴喝骂道: “老狗,你最好乞求你的苍狼天庇佑我的宝贝迅速康复。 不然,它但凡出了一点差池,我要你给它陪葬!” 被如此对待的异族男子,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很快就翻身重新跪伏在地。 就在这时,一个面皮白净的男子将一根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烤羊腿塞到青年手中,安抚道: “老三,你别朝他发脾气,这次咱们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就顺利达成目标,也多亏了他的配合。” 听到这话,青年不忿的回怼道: “合着我的小宝差点被一箭射死,就不算代价是吧?” 白净脸男子皱眉道:“老三,你这么说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别说一匹马受伤,沙帮行动,死人都是很正常的事。 要是运气不好,踢到铁板,便是全军覆没也不算稀罕。 咱们这次十个人去,十个人回。 就你马屁股中了一箭,若连这都接受不了,你入什么沙帮? 好好在苍岚山做你的富家少爷多好!” 青年闻言,不忿的神色僵在了脸上。 说着,他顿了顿,神色变得和缓了一些,语气也从训斥切换成语重心长。 “老三,咱们黑风团虽然创业不久,字号还不够亮,可这种时候,咱们反而要恪守信义,不能自轻自贱。 既然大哥当时已经答应了他,他也配合咱们用最小的代价完成了任务,那他现在就是咱们同生共死的兄弟。 你再如此折辱他,岂不是自打自脸?” 青年呵了一声,道:“大哥一句随口的话,你也当真?” 白净脸男子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却不再说一句话,只是死死的盯着他。 话出口之后,男子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但他的尊严让他强硬的站在那里,态度没有一点软化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络腮胡男子出现在两者之间,他伸开双手,左手揽住白净脸男子,右手则将被喊作老三的青年紧紧揽住。 他先是对青年道:“三弟,我知道,这马大小就跟在你身边,更是随你从苍岚山转遍了玄幽二州。 它对你来说,就如亲人一般,它受了伤,你心中着紧,我都能理解。 不过,你二哥有句话说得对,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 既然咱们决心凑一起干一番事业,就不能由着性子乱来。” 青年听了络腮胡的话,忽然有些讪讪。 说着,络腮胡又看向白净脸男子,道: “老二,三弟和咱们不同,那是真正从富贵窝里出来的,打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 现在能和咱们一起厮混,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你也不要对他苛求太甚。” 白净脸男子闻言,神色和缓了些,轻轻点头。 “好了好了,赶紧吃饭,吃了赶紧上路,咱们可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络腮胡又冲众人大声说了一句,便提着一大块烤羊排大步来到跪地不起的异族男子身前。 他将此人扶起,伸手将他脸上浓痰擦去,然后将手中一大块烤羊排塞在他手中,道: “哈克兄弟,你也赶紧吃吧,听说你们族长的鼻子比沙狼都灵,咱们得尽快动身。” 一脸沧桑的异族男子重重点头,拿着烤羊腿立刻就大口啃噬起来。 其他沙匪,也都重新进入大口吃肉的状态。 他们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怎么在意。 唯一在意的,就是赶快将手中肉赶紧送进肚子里。 恢复过来的老三,一边大口啃着手中烤羊腿,眼神一边在人群中扫过。 皱眉问:“大哥,咱们只有十匹马,现在却有十二个人。 一人双马,短距离带一带还成。 现在咱们至少要跑三百多里,应该如何安排啊?” 络腮胡闻言,暂停了进食。 他先是看向正认真的低头吃肉,被他称作“哈克兄弟”的异族男子,又看向身旁地上的女子,轻轻皱起了眉头。 躺在他脚边地上的女子,双手反绑在身后。 双腿的脚踝处,以及双膝处都被麻绳紧紧的绑在一起。 蜷躺在地上的她,除了屈伸,便再不能做出其他动作。 嘴中被塞了一块大布团的她,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完全放弃了挣扎,闭上双眼,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若非因为捆绑被呈现的更加惊心动魄的胸脯还在有节奏的起伏着,真会让人怀疑她是否已经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络腮胡皱眉想了想,对白净脸道: “老二,我的马状态最好,待会你就骑它,顺便将她也带上。” 白净脸的老二在他们这群人中,体格是偏纤瘦文弱的,地上女子虽然长得长条,可刚才提着她跑了一路的络腮胡确定,其体重绝不会超过九十斤。 他们二人加起来最多也就两百斤出头,共乘一马,并不会给坐骑太大的负担。 白净脸闻言,轻轻点头。 可下一刻,他的动作就怔在了那里。 “将你的坐骑交给哈克兄弟。” 原以为互换坐骑的白净脸男子看着络腮胡,惊问:“那你怎么办?” 络腮胡叹了口气,道: “还能怎么办,跟着跑吧!” 见老二一脸的惊愕,他道: “我的修为最强,耐力最好,身法也最好……除了我,你们谁还能跟得上不成? 哎,这也是一个教训。 钱几乎全押在了兵器上,没钱换批好马。 结果等钱交了才告诉我锻造需要时间,还要排队……艹踏马的!” 说到这里,络腮胡也没压住情绪,爆了句粗口。 然后似乎在安慰众人,又似乎在自我安慰的道: “不过,大家都忍忍,情况很快就会好的。” 说着,他看向地上女子,在她那好到让坚毅如他也忍不住动心的姣好身材和精致脸蛋上停留片刻,移开目光,对众人道: “兄弟们且都放宽心,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说着,他看向白净脸男子,道: “老二,这方面你最有经验,你给大货说说,这小妞若是送入元京,能卖多少?” “十万两。”白净脸平静道。 “啪嗒” “啪嗒” 那些原本只专注于手中烤肉,其他万事不关心的沙匪们,一个个身体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 有人甚至连手中食物掉在地上都没在意,全都用最惊愕的目光看向他。 其中一个干瘦的沙匪愣愣的问:“十万……这是多少?” 旁边另一个脸上有条蜈蚣状刀疤的沙匪沉吟了一下,道: “应该能将一个千人部落,连人带牲口全部买下来吧。” 旁边另一个沙匪撇嘴道: “想屁吃,这样的部落,打包能卖到一万两就顶天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白净脸,道: “二当家,你也不要拿我们当傻子哄,十万两?她便真的是金子镶出来的,也不值这个价!” 白净脸淡淡道:“你懂不懂什么叫物以稀为贵? 她不仅生的好,还是异族,更是一个万人部落的族长独女。 不仅如此,她降生时更有奇香绕体,万蝶簇拥。 常年不出圣山的大祭司更是亲自为他唱诵祝福,是苍狼天的当代圣女…… 十万两算什么,要是让那些元京贵公子动了心,百万两银子也能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扔出来你信不信?!” 那沙匪瞪眼道:“二当家,你在说什么梦话? 她父亲虽然也是族长,部族却连一千人都凑不齐,哪来的万人部落? 真有这样的部落,董观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还什么奇香绕体,万蝶簇拥,大祭司祝福,当代圣女……说梦话都没有你这么离谱!” 白净脸瞥了他一眼,不屑道: “你知道什么叫包装吗?你知道什么叫人设吗? 你知道冷若天仙席仙子,当年最巅峰时买她一夜要多少银子吗? ……你以为十万两银子能买十个千人部落,所以就很多了是吧? 那你知不知道,在元京,一夜能豪掷十万的贵公子,多到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随着他一个又一个反问抛出去,这沙匪似乎被彻底砸破防了,完全暴露出了土包子本性,只听他喃喃道: “这……这些人这么好骗吗?” “骗?”白净脸瞥了他一眼,道: “你若这么想,别说十万两,你压根不可能活着走出元京城。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元京招摇撞骗?” “啊?这不就是骗吗??”沙匪错愕。 “白痴。”白净脸看着他,却没继续回答,反而送上了温暖人心的问候。 沙匪也不愤怒,只是越发的不解,一脸的问号脸。 一副你是谁,我在哪,咱们都在说啥,我怎么听不懂的痴蠢模样。 另一个沙匪就纯质多了,憨憨的笑道:“十万两?这么说我们很快就会发达了?” 白净脸道:“十万两起步,那是将她送入元京的价格……至于咱们,能到手五千两就顶天了。” 这个憨憨的沙匪闻言,先是错愕,继而愤怒道: “你有病吧?放着十万两不要,将她五千两就卖出去?” 白净脸瞥了他一眼,道:“你觉得,咱们能将她运出玄州,度过沆河,然后将她一路送到元京城去?” “为什么不能?这可是十万两诶!”沙匪楞楞的道。 白净脸扭过头去,一副我不想跟傻子多说话的拒绝交流姿态。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地从众人头顶传来。 “你们这么优质的创业团队,能算我一个吗?”(本章完) 第261章 创业有风险,一坑接一坑 这忽然从众人头顶传来的声音,因为语气过于轻松随意,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有人还就着手中烤肉继续啃吃了几口。 不过,反应这般迟钝的,终究是少数。 络腮胡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的身形瞬间紧绷起来。 可让耿煊觉得最有趣的却是,几乎与这位“创业团队”老大同时反应过来的,还有一人。 却是那个被人又踹又骂,还直接朝他脸上吐口水的“哈克兄弟”。 原本正默默低头啃吃烤羊腿的他,看上去只是稍顿了一下,可耿煊却知道,他的“波纹”正在发生急剧的变化。 继这两人之后,“创业团队”中的白净脸老二,富贵少爷老三,以及其他几名老练的沙匪,这才相继警觉起来。 站在众人身侧一根石柱顶上的耿煊,俯瞰着下方的一切,将内里涌动的波澜,丝毫不落的全部看在眼中。 并没有出手打断那正在快速酝酿的“隐秘”波澜,反而饶有兴趣的等待着它的成型。 忽然,那原本僵坐不动的络腮胡动了。 双脚狠跺地面,魁梧的身躯迅速离地,逆冲而上,用身体做武器,朝着耿煊狠狠的撞来。 嘴里同时厉声大喝道:“动手!” 使白净脸双手疾挥,一柄柄飞刀从他手中激射而出。 因为无法确知耿煊此刻所在方位,这些飞刀也没有指向某个具体的目标,而是以刚才耿煊声音传出的方向为中心,均匀的覆盖周边一片区域。 富贵少爷老三,也将一对铁锤如车轮一般挥舞起来,朝着耿煊站立的石柱砸去。 其他沙匪,有人第一时间将最重要的资产——蜷躺在地上的女子提溜在手中,闪身避入其他沙匪已然组成的防护圈内。 有人一边抬头寻找耿煊身影,一边取弓抽箭; 有人闪到苍岚马群旁边,负责保护马匹,有人在警戒自守…… 除了有些呆愣的“哈克兄弟”似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被人强行拉到人群之内。 其他沙匪,居然在络腮胡厉喝“动手”之后,全都第一时间采取了行动。 修为如何暂且不提,这样的素质,这样的行动效率,这样的团队配合,甩出元州同修为层次的同行好几条街! 真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耿煊的评价就是—— 专业! 见这些“创业伙伴”全都展示出了如此专业的素养,心中满意的耿煊,也决定稍稍展示一下自己。 面对那正在向自己合身撞来的络腮胡,以及一枚枚封锁了周边空域的飞刀。 其中两枚,还都恰好能与自己产生亲密接触。 还有那富贵少爷老三,即将对此处风景造成不可逆的破坏行为。 耿煊忽然出手了。 在其他已经捕捉到他身影的沙匪眼中,一个个全都瞪大了眼睛,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对于这人的出手,他们表示完全看不懂,但却大受震撼。 那个立在石柱顶上的人,就像是随意挥了挥手。 他们的老大,团队中的最强者,距离炼髓仅一步之遥的络腮胡。 他那高大魁梧,正向敌人合身撞去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巨力束缚,毫无征兆的就凝定在虚空。 不上不下,一动不动。 那一柄柄将敌人左右腾挪空间全部封锁的飞刀,就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之上,全在敌人身前咫尺之地停了下来。 舞动双锤如车轮的老三也停住了。 一枚刚刚离弦的箭矢也凝住了。 所有直接针对那个站在石柱之上男人的攻击,在其人看似随意的两下虚空挥手之后,全都停住了。 一同停住的,还有在场众人的呼吸和心跳。 完了完了! 眼前这男子的强大,已经到了超出他们认知的程度。 有那么一瞬间,众人都不认为自己是遇见了强大的修炼者,而是某种不可名状的异怪妖邪。 为了控制好力量的输出,避免因劲力溢出而造成预料之外的伤害或破坏,在使用控鹤手时,耿煊还格外注意了一下。 以“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态度,暂停了所有攻击。 然后,他再一挥手,悬在半空中的络腮胡轻轻落地。 凝在身周虚空的十几柄飞刀,先是被他归拢在一起,然后这整齐迭排在一起的飞刀,飞回呆愣的白净脸男子身边。 都不需要他伸手去捡拾,这些飞刀就主动钻入他怀中,一一贴身归位。 那根离弦之箭也重新返回其原本居住的箭袋之中。 将这一切归入原位,耿煊也从石柱上跃下,径直落在人群之中。 他也不去理会那一双双恐惧忌惮,如见恶鬼的眼神,径直走到已经熄灭的篝火堆边。 毫不见外的将那根份量最大,肉最多的烤羊腿拿在手中,直接大口啃吃了起来。 大口狂吃了一阵,将疯狂抗议了一两个小时的肚子稍作安抚之后,耿煊这才转身,看向络腮胡男子。 在他背对络腮胡,自顾自大口进食之时。 盯着这个近在咫尺的背影,络腮胡的神色一直在剧烈的变化着。 劲力一直在双掌间快速流动,在他的脑海中,自己已经冲这背影轰出了不知多少记重拳。 可现实的情况却是,除了面部表情的剧烈变化,他的身体始终老实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那身影终于转身,再次朝向自己,络腮胡男子便先一步开口了。 “你是……孽……” 他本来想问“你是谁,要干什么”,可当他第一次看清对方的相貌,这些在心中酝酿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卡住了,再也问不出口。 顿了一下之后,另一个词语几乎要从他嘴中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面前这正在大口咀嚼的男子,忽然开口道: “停!” 络腮胡惊恐的发现,刚才那种身不由己,完全被他人操弄的感觉再次袭来。 只不过,刚才那操控的力量,来自于身外。 而这一刻,这种操控感直接深入到了体内。 他只觉心脏仿佛被一股无形巨力紧紧抓住。 他毫不怀疑,那股力量只要再稍稍增加一点,自己的心脏就会直接碎掉。 这忽然发生在体内的剧变,让他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用“慑心吼”喝止了对方,耿煊道: “你现在的情绪,太不稳定,不适合谈话。 你先好好静一静,顺顺思路,等我吃饱了咱们再聊。” 说罢,他将络腮胡和其他人全都扔到一边,继续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当初,董观在亲手摔死自己的混血儿子后,对一众旁观的玄幽铁骑道:“这不是我的儿子,这是个孽种。” 自此,“混血儿”在玄幽二州也就有了“孽种”这么一个官方学名。 为了络腮胡本人的生命安全,耿煊在他说出口之前,给他来了个强行封嘴,并让他先冷静冷静。 他之所以对这一群沙匪表现得如此周到有耐心,是因为在对玄州的空旷和广袤有了切身体会之后,他迫切需要一群成熟有经验的“向导”。 而通过扎络讲述的那些故事,耿煊明白,在玄幽二州,除了直属于董观麾下的某些特别人才,沙匪是对玄幽二州的地理,以及局势最了解的存在。 要论对整个玄幽二州的了解,董观麾下绝大多数玄幽铁骑,都无法与之相比。 面前这个络腮胡能攒出这么一支优秀的“创业团队”,按照沙匪界的传统,这意味着他不仅已经是一个有经验的积年老匪。 更是一个难得的“地理学者”。 ——不掌握丰富的地理知识,对可供逃生、歇脚的绿洲、石林的分布没有足够的掌握,根本无法组织起一场大规模的长途行动。 更不能根据实际局势,临时变更行动路线,以及制定出一条行之有效的逃跑路线。 还是一个“社会学专家”。 ——不掌握异族部落,沙民聚落的分布,玄幽铁骑屯驻点,巡守路线,对他们内部的局势没有基本的了解,稀里糊涂的就率着一群小弟往里面冲? 这不是沙匪,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以说,络腮胡是他现在最迫切需要的人才! 哪怕其人头顶红名浓得扎眼,他也愿意给他更多的机会。 …… 又过了一会儿。 身体更进一步缓过来的耿煊,稍稍降低了进食的节奏,在其他人身上打量。 他先是看向其他沙匪,原本握在手中的烤肉,全都被他们扔到了地上。 现在他们手里,全都握着兵刃。 只不过,这些兵器并不能给他们增加任何安全感,也没有一个人朝他发起进攻。 最后,耿煊的目光,落在那个憨憨的质问白净脸为什么放着十万两银子不赚,只拿五千两的纯质沙匪,道:“你……” 那沙匪愣了一下,一副“您是在叫我吗”的表情。 “对,就是你。”耿煊点头。 这沙匪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的道:“您……您……” 耿煊道:“给我弄点能喝的水来……尽量干净一点的。” 听了这话,这沙匪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的道: “好嘞,好嘞,您等等,我这就给您去拿。” 说着他顺势收刀入鞘,小跑着到了一批苍岚马旁边。 很快,他便捧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水囊来到耿煊面前,点头哈腰的解释道: “这囊水最干净,我们都还没有用过。” 耿煊接过这至少装了五六升的水囊,解开束口,仰头喝了一口,一股清冽甘甜的味道从口腔中扩散开来。 “这水很好喝啊。”耿煊惊讶又意外的道。 这水不仅好喝,还是出人意料的好喝。 这沙匪脸上,也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讨好道: “这是我们在路经月牙泉的时候,高价买的,那里的泉水,是出了名的好喝。” 耿煊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沙匪忙道:“俺叫卢胆。” “卤蛋?好,我记住了。” 本来不想再说什么的耿煊忽又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很不错。” 卤蛋脸上,立刻露出意外又惊喜的神情。 耿煊点点头,转身看向另一处。 而就在他转身看过去之时,一双原本凝定在他身上的目光,迅速重新闭上。 看着那因为闭得过紧,颤动不已的睫毛,还有明显紊乱的呼吸,耿煊道: “你是自己起来,还是我帮你起来?” 地上女子的呼吸瞬间顿住了。 旁边,络腮胡,白净脸,以及其他沙匪,有的人一脸疑惑,有的人则目露狐疑,有的目露思索,惊疑不定。 下一刻,让一众沙匪再度瞪大双眼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地上那腿脚都被死死绑住,动弹不了分毫的女子。 那绑住她手脚的、用牛皮与粗麻混合编织的,坚韧异常的绳索,忽然发出一阵“嘣嘣”脆响,然后寸寸断裂开来。 原本还仿佛一朵孱弱又无助的小白一般蜷躺在地上的女子,直接站了起来。 身量高挑,面目精致的她,一边用充满忌惮的眼神看着耿煊,一边快步退到一脸沧桑老实的“哈克兄弟”身边。 原本正默默低头啃肉的“哈克兄弟”,轻叹了一声,也不再装模作样,向前迈出一步,主动挡在女子与耿煊的目光之间。 虽然,他也知道,凭自己的实力,连面前男子的一根指头都挡不住,但他还是如此做了。 对于他们这样的举动,耿煊没有做什么,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 倒是络腮胡和白净脸等人,全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不轻。 艹,被坑了! 白净脸的目光,在女子和“哈克兄弟”二人身上来回扫视,目光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而络腮胡瞪大的双眼中,则几乎要喷出火来。 其他沙匪,对这忽然的变化,同样感到愤怒。 忽然冒出来个强到离谱的怪物也就罢了。 这种事情,真就是想都想不到,真碰见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可自认为毫无问题,还即将有大把银钱入账的任务,居然也出了岔子。 这可是他们最引以为豪,赖以吃饭立足的东西。 发生在眼前这一幕,不啻于面前这对男女在对他们啪啪打脸。 并对他们展开肆意的嘲笑:“哈哈,你们都被骗了,一群笨蛋!” 若是没有耿煊在场,他们绝对会立刻围上去,将这对男女剁成肉酱。 至于现在,自然是只能憋着。 耿煊没理会其他沙匪的情绪变化,将手中已经啃光的羊腿骨扔到一边,又取了一大块羊排拿在手中。 先喝了一口水,让口腔清爽一些,这才在两人身前不远的一根矮石墩上坐下,道: “说说吧,你俩又是怎么回事。” 两人都只是紧紧的盯着他,没有开口。 耿煊又啃了一大口肉在嘴里慢慢咀嚼着,一边道: “你俩最好在我吃完前将事情给我说清楚,我可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们唠嗑。 要是你俩不能尽快让我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 说着,他瞥了眼正盯着他俩双目喷火的络腮胡,笑道: “我就将你俩交给他来处理。” 哈克神色一滞,微微扭头,看向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子。 女子冲他微微点头。 哈克道: “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利用黑风团的渠道,将白玛安全的送出玄州。” “白玛?你叫白玛?”耿煊看向女子问道。 一直紧盯着他的女子轻声道:“萨仁白玛。”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发音有些奇怪,却非常好听。 萨仁意为月光,白玛意为莲。 耿煊点头,好奇问: “为什么要用这种办法混出玄州? 听他们的意思,你还是一个部落族长的女儿。 你若是想离开玄州,去外州游历,也不至于采取这种方式吧?” 哈克道: “因为族长打算将白玛送去赤镞原的行宫。” 他见耿煊脸上露出疑惑神色,解释道: “族长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董观今年,忽然决定在赤镞原过年。 并计划一直待到正月十五前后。 而在这次之前,他已经有许久不曾在赤镞原行宫居住过,以至于那里缺乏侍寝女婢。 这次又是临时决定,董观又不会停留太久,他只会带很少一部分人随行,那些常年在他身旁贴身服侍的奴仆女婢,更是一个都不会带。 族长知晓此事后,便想赶在除夕之前,通过关系将白玛送进赤镞原行宫。” 耿煊了然。 因为玄幽二州特殊的地情,董观并不是常年定居一地,而是在苍岚山、血鬃滩、赤镞原、瀚海盐池等多个战略要地来回移动。 带领着一大群玄幽二州最高层的领导班子。 这些地方,每处都修有专门供他居住的行宫。 大多时候,这种如候鸟一般的迁移,移动的轨迹和顺序,以及在不同行宫驻跸的时间,都是固定的。 可某些时候,也会进行突然的调整。 可能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可能是特殊的需求,也可能就是董观忽然兴起,想要看看苍岚山的落日…… 而赤镞原,没有美丽的落日,只有大片裸露的赤红色荒原。 它之所以成为玄幽二州的战略之地,因其整个赤红色荒原,都是大片裸露的、高品质铁矿。 他麾下,武装玄幽马的所有甲胄,以及绝大部分兵器,全都产自于这里。 而董观忽然改变既定计划,要去赤镞原过年,并待到正月十五前后。 听到这个“正月十五”,耿煊很自然的就想到了那封从萧景文那里得到的书信,上面也着重提了“正月十五”这个日期。 两个计划在元州施行的重要行动,都与之直接相关。 耿煊心中转动着这样的念头,却看向白玛,问:“你不愿意?” 白玛撇嘴道:“谁愿意谁去,我就是死也不去!” “你若去了元京,结局却不见得会比这个好。” “那也是我选的!”白玛有些赌气,又有些倔强的道。 说着,她看向耿煊,眼神之中,有止不住的怨气向外扩散。 “而且,我已经成功让他们相信,我没有修为,毫无威胁。 他们一定会放松对我的看管! 只要通过他们的渠道成功混过沆河,在进入元京之前,我有很大的把握成功跑掉。 现在……现在……” 说到这里,白玛说不下去了,紧紧的抿住双唇。 如星点的双目之中,泪光闪烁。 双颊如包子一般高高鼓起,说不尽的委屈。 耿煊笑道: “你若这么干,那可就把黑风团坑惨了!” 黑风团本身并不具备将白玛平安送过沆河,并一路送入元京的本事,必须借助其他渠道。 想想也知道,拥有这种能力的势力,对黑风团来说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要是真让白玛和哈克的计划成功,人家找不了他二人的麻烦,刚刚创业的黑风团,可就惨了。 白玛撇嘴道:“那是他们活该!” 听到这话,一众沙匪,全都瞪大了眼睛,双眼死死的盯着她,一副恨不得将她给活剐了的愤恨模样。 耿煊看着两人,心中思索。 他自然不会只听两人说了什么。 在他们讲述之时,他更多的,是在看他们内心情绪以及“波纹”的变化。 虽然无法达到完全读心的程度,可这三者相互印证,却可以让他轻松看出,他们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有假,究竟又有几分真几分假,以及具体都在哪里掺了假,这些都能一眼看出来。 因此,他也有些意外的发现。 两人居然连一点水分都没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耿煊没再多说什么,认真将手中食物吃完,又喝了两口水,他这才看向络腮胡,道:“冷静了吗?” “您想如何?”络腮胡反问。 这话才刚出口,他似乎就意识到自己这话对面前这样的强者来说,有些过于强硬了,赶紧解释道: “我知道,在您这样的强者面前,我们就是一群蝼蚁,您最初那话,也必然是逗弄我们,所以,您究竟……” 耿煊正色打断道:“我是认真的。” “您……您……真要加入黑风团?”络腮胡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嗯……你脸色这么难看,难道不想接纳我?” “不,不不,我很欢喜!”络腮胡强行让自己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并连忙表示,自己这个小小的黑风团,刚创业就能吸引到您这样的超级大佬入驻,简直是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那……老大?”耿煊冲络腮胡亲热的喊道。 他这话刚一出口,就像是烧红的烙铁直接落在了络腮胡的心尖尖上。 他直接跳了起来,一双手摇成了残影,道:“不不不不……从现在开始,您才是我们黑风团的老大!” 说着,他干脆直接跪在了地上,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坚决而明确的态度。 见他如此识相,耿煊也就没再继续逗弄他,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当仁不让了。” 说着,他看向除络腮胡之外的其他九名沙匪,道: “你们也都表个态吧。” 就在其他人还在愣神犹豫,不知所措之际,那个“卤蛋”第一个跪地下拜,大声喊道: “大哥!” 见他如此,其他人也都陆续下拜见礼。 “大哥!” “大哥!” “……” 随着这一声声“大哥”喊出,耿煊赫然发现,众人头顶红名之外的白色晕光,悄然之间完成了转变。 从不相干的外人,变成了“自己人”。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耿煊冲络腮胡招了招手,指了指白净脸,富家少爷老三,还有另外两名沙匪,道: “他们嘴上喊我‘大哥’,心里却都不认我。 你去给他们做做思想工作,我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这话一出,络腮胡露出惊愕的神情。 而被他当众指出来的白净脸等四人,看耿煊的目光,都如同见到鬼一般。 既有不可思议,又有心思被挑破的莫名惊恐。 耿煊又看向哈克与白玛,邀请道: “你俩也加入黑风团吧。” 哈克没有回答,看向白玛。 鼓着包子脸的白玛道:“我们可以说不吗?” “如果你俩不介意寻到这里的族人给你们收尸的话,也可以说不。”耿煊“含蓄”的道。 “好,加入就加入。”白玛硬气道。 虽然和原计划有出入。 但只要不是被送到董观那个老肥猪的床上,做个女沙匪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后,白玛在耿煊欣慰的目光下,也像模像样的学着其他沙匪的模样,跪拜在地,口称“大哥”。 哈克也跟着拜了下去。 两人头顶的白色晕光,立刻发生了转变。 从陌生人变成了“自己人”。 这说明,他们已经从内心认可了这种身份转变。 耿煊看向正被络腮胡聚在一起的白净脸四人,问道: “怎么样,想通了吗?” 神色复杂的四人,认认真真的再次下拜,恭恭敬敬的道:“大哥!” 耿煊的目光,从白净脸,以及另两位沙匪身上掠过,最后落在那位青年身上。 刚才,在短暂的旁听中,耿煊已经知道,这位青年是黑风团的三当家。 而且,还是苍岚山的富贵人家出身。 此外,耿煊还看出,这位三当家头顶的红名浓度,仅次于络腮胡,比白净脸这个二当家还要更胜几筹。 而且,其人的修为实力,同样比白净脸更胜一筹。 他这样的年纪,他这样的修为,说是一个“青年才俊”,名副其实。 而即便被他特意点出来一次,这位“青年才俊”,依旧没有打心底里认可他这个老大。 当耿煊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再离开,其他人也都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向地上的“三当家”看去。 跪拜在地的青年本人,也明显的意识到了什么,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跪拜在地的他,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可即便如此,他的内心,依旧不曾改变。 耿煊忽然道:“你是董观的人,对吧?” 身体轻颤的青年,闻言忽地一僵,然后更剧烈的颤抖起来。 其他沙匪见了,哪还不知道究竟? 络腮胡的脸色,更是黑得宛如锅底一般。 丢人啊! 简直是丢大人了! 才刚创业的小团队,就被最不应该知道的人,准确的将钉子打了进来。 这种事情,在沙匪圈子里其实并不罕见。 但往往都是那些积年的、打出声势之后的沙匪团伙,才会得到这样的“优待”。 如黑风团这般,才刚起步就被董观的探子打进来,且还直接进入到了核心层,那就真心不多见了。 说出去能被其他团伙笑死的那种。 络腮胡甚至都能想见,黑风团会被人如何嘲笑。 “黑风团算哪门子的沙匪? 分明是在给董观做免费鹰犬嘛! 一点粮饷都不拿,咬人却比谁都积极!” 咬牙切齿的络腮胡扭头看向耿煊,道:“大……哥,我想审审他。” 耿煊点头:“去吧,不过,别耽搁太久,咱们不能在此久留。” 地上青年,双膝忽然暗暗发力,当即就要纵身远去。 可下一刻,凝在双膝之上的劲力瞬间消散。 一动不动的他,被络腮胡轻松抓在手中。 络腮胡如拎鸡仔般将他提在手中,绕到旁边一根石柱之后。 很快,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便从石柱后传出。 没有所谓的咬牙坚持,都不等络腮胡审问,青年便竹筒倒豆子般将所有事情都说了。 青年明面上的身份,是苍岚山一名富家公子,这一点不假。 可暗地里,他还是“暗夜司”的人。 他能够混进黑风团,成为创业团队的核心,也不是“暗夜司”的有心布局,只能说是络腮胡交朋友的“运气”太好,然后青年以及他背后的“暗夜司”就来了个顺水推舟。 耿煊看向其他沙匪,他们脸上,都露出又恨又怕的神色。 外州之人对董观的第一印象,是十万玄幽铁骑之主。 因为这是董观手中,能给外州最大、最强烈的威胁。 可在玄幽二州内部,在董观治下,众人对“暗夜司”的恐惧犹在玄幽铁骑之上。 在扎络的故事中,这个部门简直已经成为了恐怖的化身,能止小儿夜啼,在玄幽二州,其暗探眼线,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在青年的主动配合下,他很快就将能交代的不能交代的全说了。 络腮胡也如他所愿,没有继续折磨他,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了结了他的性命。 一团浓郁红名穿过石柱,没入眉心,耿煊看向转出石柱,神色怏怏的络腮胡,问:“在你原来的计划中,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络腮胡压下心中低落的情绪,回道: “去滴翠滩。” “滴翠滩在哪儿?去那里干什么?”耿煊问。 “从这里出发,向东南三百六十里左右就是滴翠滩,是一处面积不大,水源却非常充沛的绿洲。 因面积小,聚落和部族很难在那里扎根,但因为水源充足,是玄州几条行商路线上的重要节点。 渐渐地,周边许多半黑不白的交易,也都聚集到了那里。 我原计划将这……” 说到这里,络腮胡看向白玛,却不再说话。 白玛见他看过来,毫不回避,瞪大眼睛,直接反顶了回去。 耿煊了然,这滴翠滩就是络腮胡准备卖掉白玛的地方。 而且,耿煊心中还默想了一下,滴翠滩在东南三四百里外。 按照距离,那里与沆河最多也就三百里左右,已经算是挨得很近了。 某个势力,在那里经营了一条将玄州的人或物安全送出玄州的渠道,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些都不让人意外,他最惊讶的,却是另一点。 “这种地方,董观都不派兵把守的么?” 络腮胡摊手道: “现在,他装看不见,让他的人套层皮半黑不白的混进去,赚得一点不少,其他人也都会装作不知道。 他若派兵驻守,想要全部吃下来,那大家就会换地方,商队也会换线路,他最终连根毛都捞不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道: “据我所知,这条可与对岸元州勾连的渠道,真正的靠山,还是与董观有关的。” 耿煊惊讶道: “那你胆子也够肥的,敢将要送给董观暖床的当代圣女经过这条渠道卖到元州去。” 白玛听他用“当代圣女”这话调侃自己,气鼓鼓的直瞪眼。 络腮胡苦笑道:“我真是被他们坑惨了!” 可以说,不管白玛能不能成功逃脱,一旦她出逃的真正原因暴露,并被董观知道,他和黑风团都要倒大霉。 彼时,他甚至躲都没处躲。 因为“暗夜司”早早就将钉子打进了他的团队核心。 想到这里,络腮胡再次忍不住想要爆粗口。 忽然又觉得,现在能意外的被一个游戏人间的大佬相中,脱出既有的厄运,也算不坏。 耿煊看向十匹苍岚马,道:“我现在想要尽快扩大队伍,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络腮胡想了想,指向耿煊刚才来时的方向,道: “那里就有一个部落,以您的本事,很快就能将马队规模扩充到百人以上。 ……嗯,那附近还驻扎了一支玄幽骑队。 玄幽铁骑的数量应该不到二十骑,行动前必须将他们先解决。” 他指的部落,正是耿煊原计划溜进去偷羊的地方。 耿煊摇头道:“部落,沙民聚落,还有董观的人马,暂时都避开。” 说着,他看向络腮胡,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尽量以其他沙匪群体为目标。” 络腮胡闻言,再度思考了起来。 旁边白净脸低声提醒道: “大……上次去野狼峡订武器的时候,我听说铁狼正与几支大团商量,想要从他们手中招揽更多人手。” 他本来想喊“大哥”,话要出口时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大哥”已经换人了,赶紧将这话硬咽了回去。 络腮胡了然,看向耿煊,道: “大……哥,若您想尽快扩充队伍,咱们现在就动身北上,去铁箭山。” 说着,他赶紧解释道: “铁狼是一个沙帮掮客,和许多大型沙帮都有交情。 玄州有很多地方,有水也有地,是可以让人扎根的。 又不像滴翠滩那般地处要冲,过于扎眼。 可不仅董观看不上,因为太小,连沙民聚落都吸引不了。” 耿煊点头,明白这种“烂地”的特别之处,正经的聚落部族不会去,因为太小,养不活太多人。 而且,人少力量就小,便是真的辛辛苦苦弄出点成果出来,也很容易被沙匪看上,直接抢走。 到时候,不仅东西要丢,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至于让沙匪自己去经营—— 拜托,要是能安安心心的耕地放羊,谁会跑去做沙匪啊? “爷要是做了沙匪还去耕地放羊,那爷岂不是白做这沙匪了?!” 络腮胡道: “对铁狼这种人来说,这就非常合适。 他专门挑了许多类似的‘烂地’,建立别院。 招募游散的沙民给他耕种,从那些沙帮招揽伤残老迈的给他看家。 ……因为和许多大型沙帮都有交情,这么一处地方,便是有肉也不是太多。其他沙帮即便与他没有直接交情,轻易也不会去惹他。 借着这种优势,他这些年圈了许许多多这样的‘烂地’。 基本都经营得不错。 一个看上去不起眼,全加一起,规模却大得惊人。 综合实力,比一个大型沙帮,只强不弱。 这样一来,大家就更不敢惹他了。 我说的这个铁箭山,便是铁狼手中一个规模较大,距此也不是太远的别院。” 耿煊闻言,心道,好家伙,这是个商业奇才啊! 居然能够找到这么一条堪称刁钻至极的发展道路。 从那些沙匪大团伙中,招募伤残老弱看家护院? 这是招人看家吗? 这分明就是给这些沙匪大团提供的伤残和养老保险! 而且,有这么一窝战斗不行,其他哪哪都行的伤残沙匪在,其他沙匪团伙哪敢登门劫掠?(本章完) 第262章 尾随追踪,别院入手 “……若能吃下这铁箭山别院,咱们黑风团必能快速壮大。 若能将铁狼抓在手中,不仅他手中其他别院能轻易为咱们所用,就连其他沙帮大团,咱们也能更容易切入进去。” 络腮胡继续阐述自己的思路。 以往,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一个才起步的小团伙,敢打那些成员规模数百上千的大沙帮的主意,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现在—— 络腮胡瞥了眼面前这位“大哥”,有野火开始在他心里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 听着他的进言,耿煊不时就轻轻点头。 最后,他问了第一个问题。 “铁箭山距此有多远?” “由此向北,大约两百里左右。”络腮胡道。 耿煊又问: “你说这样的别院,单铁狼麾下,就不在少数。 有这样眼光的,应该也不止铁狼一人吧?” 络腮胡颔首,道:“当然,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 “沙匪容许他们存在,我可以理解,董观也任由他们发展吗?” 络腮胡闻言,神色一滞。 旁边的白净脸立刻道: “这种情况,董观应该是默许的。 就我了解到的一些情况,铁狼每年都会亲自押送许多财物去苍岚山。 ……若是没有铁狼这种人存在,这些地方也根本无法经营起来,只能任其闲置。 而在玄幽二州,每一块能够供人生息的土地,都是很珍贵的。 且不管它们明面上在谁手中,只要将其好好的经营起来,对董观这个玄幽之主来说,都相当于是肉烂在了锅里,都是赚的。 只是赚多赚少罢了。” 耿煊了然,对于董观对玄幽二州的统治思路,有了更确切的理解。 他并不追求绝对的掌控。 以玄幽二州的实际情况,这根本不现实,统治成本太高太高。 在董观而言,他追求的是,以最小的统治成本,得到最大化的统治收益。 更具体点说,就是人,财,物这些东西,到底能有多少实际流到他的手中。 所以,如滴翠滩这种已经自发成型的商路节点。 为了更稳定的攫取其中利润,又要避免惊扰到在这里已然成型的一切。 他毫不介意主动脱掉官方的外衣,以半黑不白的身份混入其中,与当地环境打成一片,融为一体。 又比如铁狼这种在黑白两道的夹缝中攫取厚利之人,只要定期给他上供缴税,那其所作所为就会得到他的认可。 而且,相比于杀鸡取卵,这种能够持续获取“鸡蛋”的方式显然赚得更多,也更稳定。 这和耿煊下意识认为正确的统治方式完全背道而驰,毫无原则,十分灵活,极具弹性。 就实际效果而言,耿煊也不得不承认,在当下这个时代,董观对玄幽二州的掌控度,真的非常之高。 心中这般想着的耿煊,看向白净脸,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净脸赶紧回道:“属下陶彬。” “你不是玄州人吧?”耿煊又问。 陶彬忙道:“是,属下是元州人。” 耿煊眼中露出恍然之色,难怪这小白脸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原来出身于元州,那就难怪了。 “原来如此……那你怎么跑玄州来了,还成了黑风团的二当家?” 陶彬道:“属下也曾去元京厮混过几年,知道那里没有我这种人出头的机会,机缘巧合之下,就来了玄州,最终与大……厮混在了一起。” 耿煊颔首,看向络腮胡,问:“你呢,叫什么?” “属下曹鳌。” 耿煊点头,对他道: “赶快收拾一下,咱们立刻出发,就听你的,去铁箭山。” “是。” 曹鳌应了一声,立刻指挥其他沙匪收拾起来。 他不仅让人将那些没有吃完的烤肉,以及生肉尽数收了起来。 就连那些被扔在地上的烤肉,也都被尽数捡起。拍掉上面的浮土后,就妥善的收拢在一起。 用四张完整的羊皮仔细的打包。 可以说,现场但凡有点价值的东西,都在曹鳌的安排下被一众沙匪全部卷走了。 除了被啃得光秃秃的骨头和一堆灰烬,以及几坨马粪,什么多的东西都不会留下。 不仅没有其他人臆想中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洒脱不羁,反而表现得有些过于斤斤计较。 对此,耿煊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对曹鳌的观感,却又悄悄的提升了一些。 安排好之后,曹鳌转身去了一根石柱之后。 过了一会儿,他手里提着一个用衣物做成的包裹走了出来。 很显然,那位“三弟”的尸体,他也没有放过。 别说其他值钱的物件,就连衣服都没有给“三弟”留一件。 刚转出来,他就看见,现在的黑风团“大哥”,正在马群中转悠。 伸手在每匹苍岚马的脑袋上轻轻揉按一下。 心中疑惑,不知道“大哥”又在搞什么名堂的他脸上露出疑惑神色。 旁边的白净脸陶彬低声道: “团长说,给这些苍岚马增加点速度。” “???” 他的回答,不仅没有解开曹鳌心中困惑,反倒让他更觉迷糊了。 摸一下就增加速度了? 陶彬见状,低声道:“相马术。” “啊?!”曹鳌没忍住直接惊呼出声。 看向这位神秘的新“大哥”,眼神变得越发不同了。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玄州人,一个常年和马打交道的积年老沙匪,他更能切身的体会到玄幽马的非凡价值。 甚至可以说,这一马种的诞生,从根本上重塑了玄幽二州的局势。 原本如其他大州一样,相互孤立的两个州,从此被紧密的联接在了一起。 若是没有这种马,董观即便依然能一统两州,却也不可能持续这么久的时间。 早就分崩离析了。 而玄幽马能诞生,是因为卜阿。 可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相马术”。 在当下的玄幽二州,这是除董观之外的其他势力,无法染指,也不敢染指,几乎与“至高权柄”等同的一门秘术。 做完一切的耿煊看向白净脸陶彬,问:“你知道铁箭山的位置吧?” 陶彬点头:“知道……不过,道路没有……曹兄熟。” 耿煊看向曹鳌,问:“除你之外,可还有其他人熟悉去铁箭山道路?” 曹鳌不解他这么问的用意,但还是看向其他沙匪,最后,目光停留在那个最先质疑陶彬将他们当白痴哄的疤脸沙匪,道: “毛狗曾跟我从那附近经过好多次,他对那里的道路比陶彬更熟。” 耿煊点头,对陶彬道:“待会儿,就由你和这毛狗带路。” 说着,又看向哈克,道:“整个队伍,我暂时交给你来带,我的要求是,将人给我尽量一个不少的带到铁箭山。” 一头雾水的哈克听了这安排,瞪大了眼睛。 一副“我不懂你在说啥”的懵懂表情。 其他人同样也都是不明所以,一脸疑惑的看向他。 倒是陶彬最先反应过来,忙道:“大……哥,您不跟我们一路?” 耿煊摇头:“苍岚马的速度太慢。” 别说苍岚马,就是玄幽马,对现在的他来说,速度都太慢了一些。 即便他已经尽己所能,能让这些苍岚马以透支生命力的方式,将速度最大化的发挥出来。 可要跑完两百里的路程,也要两个多小时。 对耿煊来说,将这时间耗费在马背上,是无法容忍的。 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其他人依旧迷惑,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样的安排。 耿煊却没有解释更多,他伸手虚抓。 数步外的白玛双脚忽然离地,嘴里发出“呀”的一声惊呼,身子已不由自主的来到耿煊身边,肩膀被耿煊扣住,又紧又稳。 身体被制,白玛下意识就想挣扎挣脱。 可她却发现,从那被抓握的肩头开始,一丝看似微弱,实则绵密坚韧的劲力已经散入周身,让她的身子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她想要开口抗议,然后便发现,现在的她,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了。 耿煊的另一只手,则抓在了络腮胡曹鳌肩上。 和白玛一样,曹鳌同样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耿煊双手各挟一人,对白净脸陶彬,和沧桑脸哈克道:“队伍就交给你们了。” 说罢,在众人愕然的眼神中,便见他的身形一闪,已从眼前消失不见。 一颗心瞬间提起的哈克赶紧闪身从北侧出了石林,便见那神秘男子,已经双手横举,仿佛挑担一般,挟着白玛和曹鳌二人,远在数百步之外。 而且,三人的身形,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小。 只一个呼吸的间隔,就至少远去一两百步以上。 如此夸张的速度,看在哈克眼中,简直如同瞬移一般。 哈克见此,眼皮狂跳不止。 第一时间,他就明智的放弃了直接追上去的想法。 见身侧有异,他扭头看去,见陶彬和其他沙匪也都从石林内闪出,全都愣愣的看着已经远到只剩三个小点的身影发呆出神。 哈克按下内心焦急的情绪,看向众人,沉声道:“咱们现在就出发!” 陶彬收回了目光,看了他一眼,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微不可查的轻轻点头。 其他八名沙匪,也都相继收回了目光。 却有不少眼中光芒闪烁,显然有些别的心思。 哈克见状,冷哼一声,忽然抬腿,然后“嘭”的一声,狠狠跺在地上,奇异的震动精准的传入几个沙匪脚下。 众沙匪忽然感觉像是站在波涛汹涌的水面。 有三个扛不住这奇异的反差感,直接摔倒在地。 其他沙匪虽然没有摔倒,可为了调整平衡,站姿明显走样变形。 然后他们才愕然的发现,地面哪有什么波涛汹涌,一切都不过是他们的意识反馈给身体的错误信号而已。 心中瞬间汗流浃背的众沙匪,看向哈克的目光,全都变了。 此前,他们就已经意识到,哈克不可能只有他们以为的那点能耐。 可知道现在,他们才真正知道,这家伙居然也是一头装羊的恶狼。 若是战斗状态,只刚才那一下,就足够他们死上好几遍了。 哈克的目光在众沙匪身上扫过,道: “你们最好乖乖的配合,团长只是让我将你们一个不少的带过去……你们若是不配合,我也可以将你们的尸体带回去。” 陶彬赶紧打圆场道:“这就出发,这就出发。” 很快,马蹄哒哒。 十匹苍岚马驮着九名骑手,迅速冲出小石林,向着北方沙原疾驰而去。 而那理应在他们前方的三道身影,早就已经脱出他们的视线之外。 随着这一行人的离开,小石林迅速陷入安静之中。 大约两三个小时之后。 又一阵哒哒声响,从小石林东侧沙原上,一支骑队快速朝小石林接近。 四十匹苍岚马,骑者数量却只有二十人。 马背上的骑者,全都是和扎络、哈克一般的异族相貌之人。 在这支一人双马的骑队即将冲入小石林之前,队伍当先一名满脸风霜的异族大汉忽然高高举起捏拳紧握的右手。 前一刻还在疾行的骑队,瞬间停止,除了马蹄声,再无丝毫杂音的停止在小石林之外。 正趴在三匹无人骑乘的苍岚马背上的,三条细腰长腿,外形酷似狼一般,黑色与棕色相间的大狗,忽然闪身从马背上窜出,从三个方向冲入小石林之内。 没过一会儿,一阵嗷嗷狂吠便从小石林中央区域传出。 原本正以警戒姿态守在小石林外的一行骑队,随着大汉轻喝一声“走”,一起冲入小石林之内。 很快,这行骑队便来到了此前众沙匪停留、烧烤、就食的地方。 大汉那有着一双与沙原相似的灰瞳在熄灭的火堆,以及一地剩骨上扫过,最后目光落在那寸寸崩断的绳索之上,眼中闪过思索的神色。 就在这时,三条狗从石柱后传来狂吠之声。 大汉心中一动,立刻去了石柱之后。 很快,一具浑身被扒光的尸体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大汉见此,瞳孔猛地一缩。 很快,他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了尸体身上那些伤痕之上。 以他的经验,这些伤不像是打斗时留下的,而是地上尸体毫无反抗之下的结果。 “泄愤?” “用刑?” “内讧?” 种种念头在他心中闪过。 大汉的目光从尸体上移开,看向三条狗,问: “他们从哪个方向离开的?” 三条原本趴在地上休息的大狗,立刻重新站起。 鼻子快速抽动,很快就重新绕回刚才有火堆和大量残骨所在的区域。 可就在众人期盼着它们能够给出明确答案时,三条狗忽然同时将脑袋高高的昂起,抬离地面,嘴里还发出饱含惊惧情绪的“呜呜”吠叫。 不仅惊惧,而且委屈。 就像是忽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就进了老虎的巢穴一般。 在众人错愕不解的目光中,就见三条大狗连声招呼都不打,夹着尾巴,直接冲出小石林,向着他们来时的东侧沙原狂奔而回。 “……”如此出人意料的变化,让众人面面相觑。 领队的异族大汉怔了片刻,翻身就上了自己的坐骑,沉声道:“走!” 有人疑惑问:“往哪个方向追?” “回去。”大汉道。 这就放弃了?不追了? 有人不解,有人不甘。 有人直接建议道: “那帮沙匪有十匹马,不可能毫无痕迹,咱们仔细找找,应该能发现他们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大汉却毫不动摇,坚持道:“回去,现在就走!” 他这般决定,虽然让很多人都不解又不甘,可见他态度如此坚决,终究没人再说什么。 很快,马蹄声密集响起。 二十人一人双马,迅速冲出小石林,快速没入东侧沙原深处。 …… 九名沙匪,加上哈克与白玛二人,这十一人总共给耿煊带来了二十四点白运。 若是换在当下的巨熊帮,同样的人数,同样的修为,甚至就是他们这同一批人,在成为正式帮众之后,全加起来都不可能给自己带来一点白运。 这也印证了耿煊此前的一个猜想。 现在这个和“苏瑞良”完全不相干的身份,相当于是从零开始,再次“创业”。 在当下这样一个“创业初期”,每增加一位创业伙伴,对“黑风团”这个新队伍来说,都是一次效果极其明显的“注资”。 在这个阶段,很少的人数增加,都能带来明显的白运变化。 当下的“黑风团”,除他之外,实力最强的便是曹鳌与哈克两人,全都是资深炼骨,距离炼髓还有关键的一步需要迈出。 但对他们来说,距离炼髓,也就只剩这一步。 此外就是从元州跑来玄州谋发展的陶彬,是修为初入炼骨。 不过,精擅飞刀暗器,战斗力和威慑力都比同修为层次的其他修炼者更强一筹。 此外,炼血修为之人有四位。 沙匪之中有三个,还有白玛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娇滴滴的小姑娘,同样也有着炼血层次的修为。 炼肉层次的沙匪也有四个。 因为带了两个人,耿煊的速度稍微受了些影响。 因“天地桩”带来的速度加成被这两个额外负担给抵消掉了。 耿煊便保持一百五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用了大约四十分钟的时间,来到目的地。 耿煊看向远处一座光秃秃的矮丘,问:“这就是铁箭山?” “……”曹鳌嘴巴张了张,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说话的功能。 中途,他也被问过几次。 只不过,让他感觉奇妙又感觉惊骇的是,对方只是对他抛出这么一个问题。 然后,似乎根本不需要他真的开口回答,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并对所行路线做出相应的调整。 这让他越发确定,这个神秘的大佬,真的有看透人心的力量。 在重新开口之前,曹鳌忍不住悄悄吞咽了一下,这才道:“是的团长,前面就是铁箭山。” “这也不像是山啊。”耿煊嘀咕。 “……”不知如何回答的曹鳌只能讪讪的笑一下。 “咱们过去看看吧。” 这般说着,耿煊便带着二人朝着远处那座光秃秃的矮丘迅速接近。 在曹鳌的指点下,快速接近这座名为“铁箭山”的光秃秃的矮丘。 在接近之后,从东侧向矮丘的北面接近。 很快,一片粼粼水光和盎然绿意映入眼帘,在这仿佛永远灰扑扑的大地之上,竟让耿煊莫名生出一股感动的情绪。 从这矮丘北侧中断一道天然的裂隙之中,源源不断的泉水从石缝中渗出,一路流淌,在山脚下聚成一个不小的水塘。 在这水塘周围,有一圈隆冬时节也翠绿不败的低矮灌木。 贴地生长,叶片肥大的牧草环绕水塘生长,三三两两的羊群以及苍岚马,在一些沙民的看护下,悠闲的聚在水塘周围的草地上吃草。 远处,有一片连绵的建筑群。 有沙民在建筑群周围忙活。 有的在用简陋的农具侍弄田地,有的在放羊牧马,有的在做着其他杂活。 另外,还有一些人,或是在水塘边垂钓,或是随意坐在某处晒太阳,或是与其他人聚在一起聊天。 好一副惬意悠闲的牧歌田园。 别说在玄州,便是在元州,看到这样的场面,都是一件令人心旷神怡之事。 这样的画面出现在贫瘠荒凉的玄州大地,更是让人莫名的感动。 但那些真正惬意悠闲的身影,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完好者的比例并不高。 还有他们头顶那醒目异常,比那些劳作的沙民浓郁了不知多少倍的红名,都在悄悄的提醒着耿煊,眼前这如诗如画的景象背后,真正的底色究竟是什么。 躲在一片灌木丛之后,耿煊将曹鳌和白玛放在地上,他看向曹鳌,道: “这一路过来,连一个警戒放哨之人都没有,他们究竟是过于托大,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 曹鳌闻言,心中泛起古怪的情绪。 这是谨……慎吗? 大佬,您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误解,还是对别的什么有误解? 对您来说,这难道不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别院吗? 曹鳌心中感觉怪异,问题还是要回答的。 “一开始,自然也是有人警戒的,可一月两月,一年两年,从来都没出过什么事,谁还有那耐心天天搁这放哨警戒?” 耿煊闻言,缓缓点头,认可了曹鳌的解释。 这种别院,同时受到沙匪和董观的认可。 单独一个,产出的利益又实在太小。 有那实力的,根本不可能为这点蚊子肉坏了规矩。 没那实力的,根本不具备觊觎此地的资格。 放眼玄幽二州,这都是难得的安宁祥和之地。 “这还真tm的神奇!” 耿煊想到沿玄青海北上之时,沿途对那些沙民聚落,以及异族部落的观察,忍不住觉得眼前这一幕显得过于荒诞。 就他眼前看到的这些,不仅那些伤残的、以及年迈的沙匪们很安逸。 就连那些被从其他地方聚来的沙民们,看他们的穿着,气色,体格,就可以知道,他们的生活水平,同样远超那些沙民聚落,以及异族部落中的“同行”。 其中原因,也并不难猜。 横向对比,从元州到玄州,从元州的游民聚落,以及月露原那些人口动辄过万的里坊,玄州的沙民聚落,异族部落…… 所有亲自参与一线劳动的群体之中。 眼前这些被沙匪“奴役”的沙民们,居然是生活水平最好,安全也最有保障的群体! “这还真tm的神奇!” 耿煊没忍住,再次爆了一句粗口。 在曹鳌、白玛二人错愕的眼神中,耿煊轻咳了一声,道: “我要动手了,你俩也不用去做别的,待会儿给我将人尽量聚在一起就好。” 透过灌木丛,曹鳌远远打量了一下那些散乱分散在各处的身影,道:“这……要不我去西侧堵着,防止有人趁机骑马逃跑?” 耿煊道:“放心,不会的。” 见曹鳌脸上疑虑未消,他还补充了一句:“便是真有人骑到马背上,那些马也不会听他们的。” 曹鳌忽然想到此前“小石林”中见到的一幕,眼中露出恍然神色,轻轻点头。 耿煊道:“好了,我先行动了,你们暂时都呆在这里。 我需要时,自会提醒你们。” 曹鳌轻轻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见身旁的团长没再说话,忍不住扭头看去。 然后,他怔住了。 眼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团长的身影。 他看向原本待在团长另一侧的白玛,忍不住问:“你看见了吗,他何时离开的?” 白玛收回远眺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便算是完成回应。 而后,白玛继续放眼远眺,直将他这堂堂黑风团前任老大,当成了空气。 曹鳌见状,忍不住眼皮狂跳。 但看着这个随手就能捏死的小女子,他终究还是按下了所有情绪,再次向远处看去。 至于趁团长不在,偷偷溜掉? 自从被动体验过自家团长那比玄幽马还快,甚至比飞还快的速度之后,这找死的念头在他心中,就不可能有存在的土壤。 “咦,不对。” 再次透过灌木丛向远处眺望的曹鳌,下意识就感觉不妥。 究竟是哪里不妥,他又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水塘对岸一个原本坐在水塘边垂钓的瘸腿老匪身上时,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坐在那里的他,看似没有大的变化,可实际上,却已从主动盘坐,变成了身不由己,不受控制的瘫坐。 原本轻松闲散的神色,也变成了惊慌和无助。 他明明想要左右张望,想要大声呼救,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的体验,才刚“享受”了一路的曹鳌,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必然是团长出手了。 可我就只是扭了个头啊。 团长究竟是何时出手的? …… 附近别的东西不多,大小合适,硬度也合适的石头却是随处可见。 闪身出了灌木丛之后,耿煊顺手就挥出一枚,迅速掠过水塘,击中那临塘垂钓的瘸腿沙匪的胸口。 因为他刻意的控制,石子的速度并不算太快,动能不算太强,但其上附着的劲力,对炼髓以下的修炼者来说,却是无解的。 是以,在石子击中对方胸口的瞬间,其上附着的劲力瞬间散入目标体内。 将其体内劲力尽数击散,无法调动丝毫。 虽然原理不同,但效果却与“点穴术”一般无二。 就这样,耿煊绕着这别院快速折返数趟,如同剥洋葱一般,对那些零散分布在别院各处的沙匪,以及沙民们,一一予以直接的问候。 ——用石子。 从别院的最外围开始,凡是被他经过的区域周围,从沙匪到沙民,无一例外,都像是中了葵点穴手一般。 又像是原本正常的时间流动,随着不可名状的力量入侵,开始从这别院的外围开始,一点点向别院内部渗透。 别院大门口。 五个沙匪聚在一起,一边沐浴暖阳,一边随意的聊天。 这五个沙匪,有两个老态明显,有一个脸色枯黄,一个缺了左臂,一个瞎了右眼。 就在这时,只有一只左眼的沙匪忽然顿住,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奇怪?” “什么奇怪?”那个脸色枯黄的沙匪问道。 独眼沙匪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直觉的感到奇怪。 两个年老沙匪,都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老沙匪忽然轻声嘀咕:“是不是太安静了?” 旁边另一个老沙匪闻言,忽地悚然一惊,一股凉意莫名从脊背深处渗出。 “小……” 他张嘴就要提醒。 可就在下一刻,五颗石子划破虚空。 “噗”、“噗”、“噗”、“噗”、“噗” 接连五声轻响,五颗石子与五个沙匪的身体来了个亲密接触。 然后,坐在门口闲聊的他们,就被动保持在了前一刻的坐姿,身体再不能动弹一下。 除了一双眼睛能动,面部表情能微微有所变动,其他哪哪都再不能动弹一下。 然后,他们就听到并没有刻意遮掩的脚步声响起。 背对门口,面朝别院之外的两名沙匪,先后看见一个相貌奇异的男子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 见他们眼带惊恐的看过去,那男子还冲他微微颔首致意,就像是点头之交的路人在对他们进行问候。 面朝大门,背对水塘方向的三名沙匪,只能绝望的看见,一道衣衫破烂的背影,忽然闯入他们的视线之中。 然后,脚步不停,向别院内部走去。 …… 远处,水塘对岸。 藏在灌木丛之后曹鳌与白玛在这一刻全都屏住了呼吸。 从团长闪身离开之后,他们就一直在做一件事。 团长在哪儿? 可任由他俩一双眼睛来来回回不知多少遍,却始终劳而无功。 他俩就像是在玩一个高难度的“来找茬”的小游戏。 唯一的成果,就是发现被莫名定住的,不能动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多。 且呈现出从别院外围向别院内部扩散蔓延的趋势。 在摸到这规律后,聪敏的两人开始打提前量。 也终于有了更多的收获。 他们终于能够捕捉到一线残影忽然掠空,在击中目标之后,将其定在原地的过程。 可团长在哪儿呢? 这始终没有答案。 直到,那聚在别院门口的五名沙匪同时被定住身形,苦找许久都不曾发现的团长,主动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就这般毫无遮掩的,从五个沙匪身边进入别院大门之内。 里面又会发生些什么? 心中有仿佛猫在抓挠的两人,继续蹲守,继续等待。 并没有过去多久。 自家团长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别院门口,并直接看向他俩所在方向,准确的与他俩的目光对上。 “动手吧,给我将人都收拢起来。” 双方距离很远,曹鳌估计,至少也有三四百步。 可团长的声音,却仿佛直接在两人耳边响起。 “走,赶快动手吧。” 曹鳌嘴里如此念叨,一边大步走出灌木丛。 开始按照团长的吩咐,将沿途那些被定住的身影,一一“捡拾”起来。 白玛却没有如他这般,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别院方向。 就在他心中猜测,这小女子莫不是想趁这机会,与团长亲近一下的时候,这女人已经跳上了一辆停在别院入口不远的双驾马车。 当她熟练的扬动缰绳,驱赶着马车经过他身边时,有清脆的嘲弄声钻入他耳中:“呵呵,笨蛋。” 曹鳌眉头狂跳,一边压住想要杀人的冲动,一边看了看堆在身边好几个,一双手已经顾不过来的“人堆”。 他也不得不先舍了这些“身不由己”,被他随意摆弄,眼中满是绝望的人,也从别院内赶了一辆马车过来,这才如同捡狗屎一般,将他们一个个塞进宽大的马车里。 …… 将别院内也“清扫”了一遍,确保无一遗漏之后,耿煊出了别院大门,对曹鳌和白玛示意了一下,便不再有更多动作。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因面对别院大门,现在正在数步之外与自己面面相对的三名沙匪。 对上他们那若小兔子般惊慌绝望的眼神,耿煊礼貌性的冲他们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 在吞服了两颗精元丹之后,便自顾自在原地站起了“天地桩”。 虽然,在“小石林”中补充了一顿食物。 可自从在沆河对岸将身体恢复完全之后,直到现在,他都没再正经恢复过。 他自然要抓紧时间休息。 这又是“天地桩”带来的另一个益处。 在此之前,他要是这么折腾,若不用安神丸提神,他的精神状态必然糟糕至极,不好好睡一觉根本无法恢复过来。 可现在,从二十五日一大早,离开营地入山修炼至今,整整两天时间,他都没沾床一下。 但没有使用一颗安神丸的他,精神状态并不差。 也没有任何强行振作,状态透支的征兆。 只因对现在的他来说,每一次“天地桩”,对精神状态的恢复,比熟睡几个小时也丝毫不差。 除此之外,“天地桩”还能快速而全面的恢复身体,顺带着在这种特殊状态下精进修为,以及其他技能功法。 “这才是修炼嘛。” …… 耿煊就这般如木桩般在别院门口站了起来,一动不动。 数步之外,三个沙匪,瞪眼看着这一幕。 背对的两个沙匪,虽然看不见耿煊的身影,却能从对面同伴的瞳孔中,看见那个身影的存在。 对这几个沙匪来说,这真是一种极致的煎熬。 当马车声从远处传来,在别院前的空地上停下,有脚步声快速朝他们接近。 一众沙匪心中,忽觉无比释然。 他们觉得,前面迎接他们的无论是什么,他们都能坦然接受。(本章完) 又解释 有书友对主角进入玄州之后的立场感到别扭,因为我多次强调了董观对“五帝苗裔”的看重,这让主角现在的行径,用该书友的话说,“很不舒服,就像是为了一己私利,出卖自己民族之人”。或许是我没有把握好这个度吧。 但在描写董观在这一点的表现时,我心中其实是隐含褒赞之意的。但我应该没有在文字中表现出这种立场倾向。董观虽然是个必然会被主角打倒的存在,是乱世军阀的典型,集大成的代表,但我不可能因此就将他写得一无是处,甚至是个脑子缺根弦的笨蛋。能做到这样的成就,他必然是做对了什么,有其可取之处的。所以,无论董观的出发点是什么,能够明确的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这个核心问题,这都是他能有玄幽二州这片基业的原因。 我在这个时候描写出这一点,还多次提及,又让主角以异族混血的身份切入,从情感上,反倒显得董观成了“自己人”,主角成了联合外人针对“自己人”的诡诈之徒。 如果读者有这种情绪,我能理解,其中处理不当的地方,我真诚道歉。我再说说为什么要如此做。首先,大家应该也都看出来了,这个异世界,可以看做真实界的异界重构。那么,无论是客观现实,还是书中故事的剧情自洽,我现在故事涉及的这个,都回避不了的问题。而为了本书的安全,我会尽量少写,甚至不明确写出主角在这种民zu问题上的立场倾向,我甚至会避免这两个词语在正文中出现。主角只会去做出一个个结果,并阻止一个个他不想看到的路线出现。 主角这次北上,其实要解决的是两个问题。 一个显而易见,是董观。一个我没有明说,但从主角选择切入的身份,你们应该就能知道,那就是信奉苍狼天的子民。 你们试想一下,当主角以现在这个身份席卷玄幽二州,成为董观敌对势力,两者如天雷地火般碰撞在一起。对董观来说,不管什么结局,他都将再不能凝出打向元州的一拳。而对信奉苍狼天的子民来说,结局难道就好吗?只会更惨!主角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从扎络口中第一次听到“苍狼天”之后,耿煊就知道,相较于董观,这才是玄幽二州最棘手,最大的隐患。而且,董观除了一开始进行了残酷的、彻底的、针锋相对式的镇压,在发现根本无法根除,还会对自己造成持续的放血损耗之后,他就改变了打压的方式,减轻了力度,并允许他们以奴仆、婢女、以及扎络这种仆从的身份,在他的体系内分一杯羹。或许,他自认为这样的力度已经足够。在他活着的时候,在他对玄幽二州还有掌控力的时候,他也应该能压制得住。但这其实已经给了苍狼天子民巨大的发展机会。他们得到了完整的修炼体系(扎络这些群体),长时间与更先进的文明深度互通(以奴仆婢女的方式),白玛的父亲,身为一族之长,为什么要把惟一的女儿送到董观的床上,难道就只是为了其被董观享用后,能赏自己三瓜两枣吗?稍稍换个角度去理解,这算不算低文明对高文明的“留学进修”呢?董观会死,董观的势力会消亡,可这些苍狼天子民因此而得到的滋养和进步,却不会,且在时时刻刻的发生着。他们现在或许还很弱,还并不强大。他们或许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生存的本能,让他们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可等他们强大了以后呢?完全消化了从董观体系内汲取到的养分之后呢?只要这遍布玄幽二州的部落之中,有一个人意识到,并如当年的董观一般,完成一统玄幽二州的事业……第一例的出现,是最艰难的,有了董观这样的先例,后来者只需要效仿就可以了,阻力必然会小好多。 这种情况真的出现,那就不再是董观第二,而是很可能让玄幽二州彻底从“九州”之中扣去,让“九州”变“七州”。所以,主角要趁这个真正的“恶兽”苏醒,并觉醒自我之前,将其提前激活,并令其在幼生期,甚至是“早产期”就对上完全体的董观,让他们互相碰撞,互相消耗,彻底掐死其未来威胁。 还是那句话,为了本书的安全,这些考虑,正文里都是不会说的,主角只会去做。如果,还是有读者感到别扭,那我真心请教,你们能否给我提供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当然,最安全的写法,其实就是压根不写外面的事,只写九州内部,全书从头到尾窝里斗,让读者根本不用去考虑这样的问题,这才是最明智,最安全的,可因为本书最初的立意就在那里,我如果回避,后面的剧情根本无法展开。 …… 扑街求月票。(本章完) 第263章 即点即爆,死心用命 陶彬、哈克等一行九人十骑出了“小石林”之后,没有片刻耽搁,向着铁箭山方向狂飙而去。 陶彬与最熟悉路况,资深炼血修为的疤脸毛狗行在队伍的最前方。 而哈克与心中激动至今未消,笃定攀上了人生真大腿,同为资深炼血的卤蛋一左一右“押”在队伍最后两侧。 其他五人,也不管他们心中情愿还是不情愿,都只能在疾驰的苍岚马带动之下一路向前狂奔。 所有人都感觉很神奇。 胯下坐骑,即便是那些肉眼可见,老病缠身的马匹,都像是回到了最年轻,最健康的时候,跑出了它们生命中,最巅峰的表现。 本来,以这些苍岚马的整体状态,要牵就那些劣马的速度,众人预计跑到两百里外,怎么也得两三个时辰之后。 可在这些苍岚马压榨生命一般的风驰电掣之下,经过了一个时辰又两刻钟的时间,光秃秃的,名为铁箭山的矮丘便已遥遥在望。 “到了。” 行在队伍最前方的毛狗大喝一声,提醒众人。 陶彬看着远处目的地,他知道,别院就在这座矮丘的背面。 他的眼中光芒闪动,就想提醒众人,小心警惕,先对别院侦测一番,对其中局势有了基本了解之后,再做决定。 可下一刻,就听身旁的毛狗大声道:“二当家,你看,大哥!” 陶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便见曹鳌已从矮丘脚下一块巨石后闪身而出,远远的就冲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过去。 陶彬见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悄悄落了地。 他也不再提醒众人,继续催马疾行,却一脸郑重的扭头对毛狗道: “记住,我现在已经不是二当家,曹鳌也不再是黑风团的大哥。” 毛狗见他这般郑重,一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一边解释道:“我就是叫顺了嘴。” “如果顺不过来,那你以后就把嘴巴给我闭上。” 毛狗有些讪讪,嘀咕道:“人家就是逗着咱们玩,你还当真了。” 陶彬听了这话,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就在毛狗感觉发毛之时,就见陶彬忽地朝他扬手。 毛狗心中猛地一紧,下意识伸手护在身侧,防止有飞刀射到自己身上,并随时做好翻身躲避的准备。 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场虚惊。 毛狗却没有高兴,恼怒的道:“吓死我了……你有病啊!” 陶彬缓缓收了手,道:“记住,管好自己的嘴。” 说着,对他那愤恨的表情视而不见,快马朝远处冲他们招手接引的曹鳌接近。 …… 见九人十骑全部抵达,甚至比他心中预计的来得还要更快一些。 曹鳌心中,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翻身上了一匹从别院内找来的苍岚马坐骑,领着众人就毫无遮掩的朝别院冲去。 跟在他身边的陶彬见状,眼中闪过思索神色。 很快,陶彬众人就见到了空寂无人,只有羊马在草地中悠闲觅食的别院。 “人呢?” “马上你就知道了。” 绕过水塘,避开灌木丛的障碍遮挡,别院大门外的开阔空地毫无遮掩的呈现在一行众骑面前。 在看清场中情形之后,所有人都忍不住眼神一凝。 此刻,在这片开阔的空地之上,最醒目的事物,毫无疑问,就是被整齐摆放在地上的两大堆人体。 是的,不是两个,而是两堆。 其中一堆,人数不算太多,却多有残疾之人。 众沙匪自然就知道,这一地全都是在这别院中养老的“老前辈”们。 除此之外,在这群人旁边,还有另一堆,人数更多,且男女老少皆有。 晃眼看去,一时间无法确定准确的人数,但大略看去,至少也有两三百人,应就是在这别院中劳作的沙民。 只不过,这些沙民现在既没有放牧,也没有在田间侍弄,而是被人一排排、一列列的摆放在地上。 唯一的例外,却是在这个人堆边缘有五个妇人瑟瑟发抖的围坐在一起。 见他们这一行人到来,颤抖的身体就抖得更明显了。 然后,陶彬等人立刻听到了哇哇的婴孩哭声。 便见那个侧背对着他们的妇人,赶紧将怀中婴孩往胸口按去,婴孩的哭声瞬间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封了嘴。 原本还不明所以的沙匪,这才一个个后知后觉的知道,这五个妇人居然正围在一起奶孩子。 有些沙匪见这情景,莫名就觉得很兴奋,嘴里直接就发出了喔喔哇呜的起哄声。 听到他们这般绝不是善意的起哄声,围在一起的几名妇人就更惶恐了。 只能让怀中孩子搂得更紧,不让他们发出哭声。 忽然,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飞出,朝一个起哄最大声、最恶劣的沙匪砸去。 这沙匪躲闪不及,直接被一块大石头砸在了嘴上。 两颗门牙瞬间就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一嘴血糊糊缺牙沙匪却根本来不及发怒,就见“凶手”白玛已经横在了几个妇人身前,叉腰冲他骂道: “想吃啊?回去找你妈呀! 跑这来嗷嗷叫唤,指望谁可怜喂你一口不成?”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白玛身后别院大门处传来。 “好了,白玛,你让这些妇人带着孩子进去吧……还有那些十岁以下的小孩,也都弄进院子里去。” 见一众沙匪在计划时间内尽数抵达,正好身体和精神状态也都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顺带着还将“竭血手”从入门提升到小成。 耿煊也就顺势结束了“天地桩”的修炼。 …… 在制服那些沙匪时,他之所以将那些沙民也给一起制住。 却是他已经明白,这些因沙匪过上更好、更安稳生活的沙民,绝不可能将他针对沙匪的行动理解成对他们的解救。 他们力量虽弱,但耿煊相信,他们之中,即便大多数逆来顺受,也不乏有胆量奋起反抗的。 这固然不会对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对他们本人来说,后果就很严重了,甚至可能是致命的。 为了尽量避免这种局面的出现,耿煊干脆连他们也一起制服了。 他没想到的是,二人对他命令的贯彻会这么彻底。 五名都在哺乳期的妇人,因为情况特殊,没有“全麻”,只是“半麻”,双腿无法行动,避免她们乱跑乱折腾,但并不妨碍她们抱着自己的孩子,喂食也不耽搁。 他以为这五人会被留在屋子里,却没想到曹鳌他们还是按照他的命令执行了。 在白玛的安置下,五名妇人被安排在了一起,也算是彼此有个伴。 见事情都安排妥当,而团长木头桩子一般站在那里,根本不搭理他们。 呆得有些无趣的曹鳌主动跑去等待接引陶彬等人的到来。 见团长终于“醒”过来,曹鳌心中也终于是松了口气。 因为差距过于悬殊,这种人物的所思、所想、所行,不能理解,无法干预,除了学会接受,别无他法。 仔细想想,这其实是很让人崩溃的一件事。 …… 白玛亲自将五名妇人带回别院,见哈克跑过去,就让他将那些十岁以下的孩子也从人堆中带走。 耿煊看向曹鳌,问:“这些沙匪和沙民的人数,你可有盘点?” 曹鳌闻言,心中一边回想,一边回道: “别院内外,总共有沙匪四十五人。 其中,伤残者最多,有十九人。 年老者八人,病弱体衰,元气有亏者六人。 真正健全完好,看不出什么毛病的仅有十二人。 这应该才是铁狼安排在这别院中的真正护卫。” 一开始,曹鳌还是很有原则的,不说“沙匪”,坚持说“沙帮”。 可耿煊一点都没有为他这点小伎俩动摇,最终,他主动做出了改变。 他明白,继续这么头铁下去,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曹鳌顿了顿,便又继续道: “除了这四十五名沙匪之外,这别院内还有沙民291人。 这包括了所有老弱妇孺。 若只算可堪驱使的役口,大约有二百一到二百二十人左右。” “役口?” “哦,董观经常从各部落、以及沙民聚落之中征发丁壮做工。 比如去赤镞原挖矿,去苍岚山运木石原料,运柴去瀚海盐池烧盐制盐,给玄幽铁骑修筑屯驻营地等等。 一次征发,最少也是数千人,动辄数万人。 为了方便,每个聚落和部族都要根据自己的情况,上报一个可供征发的人数。 会有玄幽铁骑,以及‘暗夜司’的人进行或明或暗的筛查。 如果据实上报,会有一定的贡赋减免,被征发的可能性也会更低。 如果有瞒报遮掩,不仅会有重罚,还会被率先征发。 这样的征发,伤亡率极高,一次就能令一个聚落元气大伤。 多来两次,直接就要崩溃。 各聚落上报的可供征发人数,被董观安排人统一记录在役口簿之中。” 说到这里,曹鳌顿了顿,开了个“玩笑”,道:“大家都说那东西不是役口簿,而是生死簿。” 听到这“笑话”,耿煊没有笑,默然片刻之后,道: “我看这些沙民的身体素质都很好,粗通修炼之人非常多。 进入炼皮之人有二十五个,达到炼肉层次的,也有十四个,炼血五人,炼骨两人。 ……这,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按照曹鳌所说,铁狼如此做,目的也是为了赚钱。 可耿煊大略看了一下,因这片水塘滋养的土地,面积也并不是太大。 沙民连同沙匪,总共三百多人,都要靠这块的产出供养,就已经非常吃紧了。 修炼者身体素质更好的另一面,就是日常消耗的粮食以及肉食会更多。 且若要保持修为精进,还要经常服用一些修炼资源,这支出就更恐怖。 综合起来,这别院别说给铁狼赚钱,他每年还得往里面倒贴许多钱! 曹鳌闻言,怔了一下,目露沉思之色。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耿煊,道:“团长,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哦,说说看。” “这座铁箭山别院,背后真正的掌控者,很可能并非铁狼,而是某个沙匪大团。”曹鳌道。 “为什么?就因为这些沙民的实力不正常?” “是这样的……” 随着曹鳌的解释,耿煊渐渐明白过来。 外人看到的,大家口头所谓的“沙匪团伙”,在真正的沙匪体系中,其实只是浮在海面之上的冰山。 在海面之下,还有更大的部分隐藏不显。 而这,往往才是决定一个沙匪团伙强大与否,生命力顽强与否的关键。 对于小型的,暂时还没混出头的沙匪团伙来说。 成员来源一般都非常杂,大家的心思同样也很杂。 即便知道这里弊端丛丛,也没资格讲究太多。 等到日渐做大,团伙自然会寻求更稳定、更长久的生存之道。 入团门槛会一点点变高,会增设各种名目不同,内核都是一样的,本质名为“政审”的考验环节,以确保新成员的忠诚度。 但最忠诚的,永远都是自己亲自培养起来的嫡系力量。 可董观虽然默许了沙匪势力有限度的存在,因为这根本断绝不了。 以玄幽二州的广袤,他根本无法让自己的力量填满每一寸土地。 但对于这种想要打造基本盘,建立稳定根据地的做法,董观却会予以最坚决的打击。 可对那些大型沙匪团伙来说,会因为董观的坚决打击就老老实实的不做么? 怎么可能! 他们只会在这事上面更加的绞尽脑汁,各显神通。 而眼下这个名义上归铁狼这个“沙匪掮客”所有,同时受到沙匪群体与董观势力默许存在的铁箭山别院,实际上很可能就是某个沙匪大团培养嫡系力量的根据地。 只不过,套了一层铁狼的皮而已。 听着曹鳌的解释,耿煊的目光在地上那些沙民身上扫过,心中若有所思。 将那躺在沙民堆中,却有修为在身的四十六人给指了出来,道:“将他们弄出来,和那些沙匪放一堆。” 曹鳌、陶彬等人立刻行动起来,很快就将这四十六人搬离了原来的沙民阵营,与另四十五名以伤残病弱为主的沙匪躺一起。 ——因为人数太多,没有仔细探察,加上这些人体内劲力全被耿煊击散,全都处于浑身酥软无力的状态,也难以探察。 是以,曹鳌忽略了这些沙民中也有大量修炼者这件事。 他和白玛区分沙民与沙匪的办法,一是这两拨人的穿着明显有区别,二是是否有劳动。 对此,曹鳌都感觉惊讶,因为这些被耿煊点出来的修炼者,都是他和白玛从沙稞地以及草场那些地方“捡拾”到的。 在身不能动之前,他们明显都在干活。 这种事,放在黑风团的沙匪身上,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大家出来做沙匪,目的就是为了摆脱这些,而这些被某个沙匪大团当成嫡系力量培养的“准沙匪”们,反倒在踏踏实实,日复一日的从事这些“贱役”,所做所行,与其他普通沙民一般无二。 “难道这就是他们能成为大团嫡系的原因?”曹鳌心中甚至忍不住如此揣测。 …… 待曹鳌等人处置完毕之后,耿煊伸手一挥,劲力如轻风一般吹入地上九十一人体内。 轻风所及,原本那一具具瘫在地上,无法动弹分毫的身影,开始一点点蠕动起来。 耿煊部分解开了这些人身上的限制,虽然无法动手反抗,但基本的行走坐卧都不再是问题。 这忽然的“松绑”,有的立刻翻身,想要坐起。 更多的却是继续挺尸一般躺在地上,只有眼神在耿煊还有曹鳌等人身上扫过,似乎在等他们后续还有什么“活”要玩到他们身上。 耿煊对曹鳌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你两刻钟时间,让他们全都加入黑风团。” 曹鳌闻言,向那些多有伤残,或老或病的身影看去,问:“他们也算?” “都算。”耿煊点头。 “无论什么手段都成?”曹鳌又问。 “嗯……尽量别弄死人。”耿煊道。 曹鳌点头道:“是,团长,我知道了。” 曹鳌领命之后,就带着陶彬,毛狗,卤蛋这群沙匪大步向地上那一个个“猎物”走去。 对于一个已经成功创业,并立志要将黑风团打造成千人大团的曹鳌来说,“拉新人”是他必须具备的基础能力,也是核心能力。 现在,耿煊相当于已经将菜备好端到他面前,他要是连这都搞不定,那还创什么业? 耿煊不想去给这些沙匪做什么思想工作,关键是,即便是他有那想法,他心中想的那一套在这些沙匪身上也不好使。 既如此,索性放手,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他相信,在这方面曹鳌应该是有一整套解决方案的。 将事情交出去后,耿煊就远远退到了一边,很快就听见曹鳌等人活动的区域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对此,他也只当做不见不闻,安静等待。 在轻松将整个铁箭山别院之人一个不漏的全部制服之后,耿煊就没再继续后续的处置,而是选择安静的修炼。 抓紧时间恢复休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在等待陶彬、哈克这九人的到来。 收编这十一人,给他新增了二十四点白运。 相应的,便有二十四点黑运劫数诞生。 而耿煊几乎可以确信,因“黑风团”的快速发展而产生的黑运劫数,必然会率先在“黑风团”这个体系内释放爆发。 不会与“巨熊帮”混杂在一起。 至少,在他这个“唯一枢纽”主动将这两块融合在一起之前; 以及在黑运劫数的规模大到能将他本人这个“唯一枢纽”淹没,并越过他进行跨系统的渗透之前。 在各个系统内部产生的黑运劫数,都会率先在本系统内部释放爆发。 而在对玄幽二州的局势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之后,耿煊还生出了一个只有他才有的特殊感悟。 相较于元州,黑运劫数在玄幽二州的酝酿,传递,与释放链条,会更复杂,更多变,更随机,也更快速! 这和大环境的差异性有关。 元州的大环境是,各势力之间,是高度独立的,且从修炼者到势力,风格都偏保守稳健,以维持势力更长久的稳定传续为第一要务。 说得简单点,只要不去惹他们,不去触动他们的根本利益,势力之间,很少爆发大规模的冲突。 譬如,巨熊帮的多次急剧扩张,在巅峰时,“淤积”的,未释放的黑运劫数超过百点以上。 却始终没有除无忧宫、徐家、金沙帮这三家势力之外的势力跳出来。 最终,还是以无忧宫为核心,担起了替他“消劫”的核心重任,而徐家以及金沙帮则只是受了点“溅射伤害”就没再有更多的动作。 这和他控制黑运劫数的释放节奏有关。 可同样与元州的整体风气相关。 玄幽二州就不同了。 首先,沙匪这个群体,不确定性就非常之高。 守规矩的有,抽风的就更多。 而且,为了避免被董观抓住跟脚,沙匪都是移动的,绝不会一直固守在某个地方。 从思维,到行为,都更灵活,更有变化,也更加不可测,不可控。 黑风团是沙匪团中的小字辈,铁箭山与沙匪圈子又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若再有足够的黑运劫数暗中“撩拨推动”。 这些沙匪群体,将如同处于旋涡之中的流沙一般,很容易就被引导着朝有利于黑运劫数爆发的方向运动。 ——黑运劫数就像是散开的磁场,沙匪群体就像是处在磁场辐射范围之内的铁屑。黑运劫数散发的越多,磁场越强,铁屑受影响的程度和范围就必然越大。 除此之外,玄幽二州还有董观存在,他借助“暗夜司”以及其他各种渠道,将触须深入玄幽二州。 若黑运劫数过大,超出沙匪群体能够兜住的范围,产生“溢出”,那很容易就招来董观力量的扑杀。 然后,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后续即便没有黑运劫数这个主动的推手,来自董观体系的打击,也必会连绵不绝,源源不断。 一旦有黑运劫数加持,更会第一时间沿着最短、最便捷的“链路”进行响应。 再加上玄幽马这种快速移动工具。 “如果说,白运产生是点燃引线,劫数降临是释放爆炸,这两者之间就是引线燃烧的过程。 那在元州,这个燃烧过程,可能有几天,甚至十几天的时间。 那在玄幽二州,这个燃烧过程,大概率都不需要一天的时间。 几乎是即点即爆。” 根据这个猜测,耿煊很担心,自己要是在陶彬、哈克这些人还没抵达之时,就让曹鳌将别院之中的沙匪群体纳入黑风团。 那陶彬这些人,很可能都无法活着抵达铁箭山别院。 而这件事稍微延后一两个小时,也没有什么根本性影响。 基于这样的考虑,耿煊便等陶彬这些人抵达之后,才将别院的后续事宜交给曹鳌等人处置。 …… 两刻钟后,带着一身淡淡的血腥气,曹鳌来向耿煊复命。 他一脸惭愧的道: “属下无能,只有七十八人同意加入黑风团,另有十三人无论我用什么手段都咬着牙不松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 “这坚持不松口的十三人中,有七个是沙民出身,他们在这里都有家人妻儿。 毛狗说,或许可以在这上面想想办法,让他们的家人去说服他们。” 让家人去说服? 其实是用家人去威胁啦。 耿煊一眼就看穿了这话后真实的用意。 “我去看看。” 很快,耿煊来到十三个“犟种”面前。 其中六人,都是积年沙匪出身,两残,一老,一病,两个健全。 旁边另七人,或许是长期劳动的缘故,看上去就更加的质朴敦厚,而在他们旁边,还有一些老少男女已经被曹鳌从沙民堆中拎了出来。 这些人应该就是这七人的家人。 耿煊大略扫了一眼,先是看向六名积年沙匪,问: “你们都不愿意加入黑风团?” 没人说话。 “如果你们有什么顾虑,可以说出来嘛。” 依旧有五人没有说话,只有其中一个相貌年纪四十出头的精悍男子忽然喷出一口血沫。 “呸,黑风团是个什么jb玩意儿。 爷爷出来快活时,你那杂种爹妈还没把你这孽种生出来吧?!” 他这忽然的开口狂喷,让旁边的曹鳌几人骇然色变,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立刻就要上去堵这人的嘴。 一旁的白玛听了这喝骂,则是秀眉倒竖,勃然色变。 耿煊倒是对这喝骂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不过,他也不可能将时间浪费在跟几个沙匪做思想工作这种事情上。 于是,他对曹鳌道:“既然如此,他们六个就都处理了吧,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听了这般干脆的命令,几个沙匪的神色立刻就有不同的变化。 甚至有两个原本沉默的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曹鳌却已经给陶彬几个使了眼色。 赶在他们张嘴开口之前,一只只手掌已经重重的拍在了他们的头顶。 很快,六名因各种原因,倔强的不肯立刻加入黑风团的积年沙匪们,一个个全都七窍流血,暴毙当场。 看到他如此干脆利落的处置方式,近在咫尺的另七名“犟种”,有三个第一时间就破了防。 一个浑身一软,瘫在地上。 一个双腿战战,尿湿裤裆。 一个带着哭腔大喊:“我加入,我加入。” 耿煊挥手,道:“去吧。” 他这一挥手,这三人身上,仿佛立刻就有一层无形的枷锁解开。 他们迅速从他身前逃开,还带着他们的家人一起尽量远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耿煊看着最后四人,道:“你们四个,还是不肯,对吧?” 四人只是沉默,没有开口骂他,却也没有回话。 耿煊目光移动,最后目光停留在那有着炼骨修为,红名浓度也远超其他三人的中年沙民身上。 耿煊对曹鳌道:“将他的家人也带过来我瞧瞧。” 听到这话,这中年沙民的神色就是一变,可还是没有说什么。 很快,曹鳌陶彬几人就将五人带到了耿煊身前,还低声介绍了一下这些人的身份。 一个年纪超过六十的老者,这是中年沙民的父亲。 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一个比他小五六岁的小女孩。 这三人是中年沙民的妻子,儿子,以及女儿。 另还有一个不到三十,相貌身段都极佳的异族女子。 这是中年沙民一家的婢女,兼中年沙民的“玩具”。 耿煊扫眼看去,发现除了小女孩和异族女子,这一家人头顶的红名普遍都很高。 又以老者为最。 其次,中年沙民的儿子,在这方面的表现,也极为“优秀”。 小小年纪,红名浓度就已经超过了二十点。 虽然,因为实际情况,耿煊很多时候都会进行选择性的“执法”。 但如果有必要时,他也不介意贯彻最初的理念。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老者大声道: “我们都已经选择加入了啊,我们都已经选择加入黑风团了啊。” 说到这里,他看向依旧不吭声的中年沙民,先是饱含乞求,似乎想要自己的儿子屈服,继而愤怒大骂道: “你是不是傻,铁狼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难道,咱们全家人的命,还抵不过他这几顿饭的恩情?” 中年沙民没有回头去看双目喷火的父亲,只是垂着头低声道: “没有他,我们家十几年前就没了,这些年,全都是赚的。” “你……你……”老者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自己的倔驴儿子说不动,又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耿煊。 耿煊却没再多说什么,轻轻一挥手,三团劲力瞬间没入中年沙民,他父亲,以及他儿子眉心之内。 很快,这三人便无声无息软倒在地。 中年妇人没有说话,浑身颤抖,却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一手捂她的眼睛,一手捂她的嘴。 那异族婢女同样哆哆嗦嗦,像是赤身站在冰天雪地之中。 就是害怕,就是冷。 耿煊看向三个沙民,问:“你们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三具强行挺直的脊梁,在他身前一一弯下腰去。 自此,算上所有伤残老病的沙匪在内,别院中总共91名修炼者,在死掉9人之后,剩下82人全部答应加入黑风团。 耿煊看向旁边的曹鳌,道:“让他们都过来吧。” 没一会儿,八十二名新成员便在曹鳌等人的带领下,第一次正式拜见耿煊这个黑风团老大。 虽然伤残老弱的比例很高,但这些被安排来此处养老的积年老沙匪的修为,也都普遍不错。 便是将那有些“拖后腿”的“准沙匪”们也都算上。 八十二名新成员,给黑风团带来了炼髓初期的成员两名,炼骨境的成员十一名,炼血二十五,炼肉二十,炼皮二十四。 这次纳新,无论是实力,还是规模,都让黑风团有了一个爆炸式的提升。 随着接连八十二声毕恭毕敬的“拜见团长”的声音响起,八十二名新兄弟跪拜在身前,才得了二十四点白运不久的耿煊,又一下子增加了四十八点白运。 在这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内,黑风团给耿煊带来的白运收益,就超过了巨熊帮在吸纳冯煜等人那一次大规模纳新之前的贡献总和。 这也意味着,现在有整整七十二点黑运劫数,正如厉鬼的头发一般,死命的纠缠着黑风团。 “嗯,应该没这么多。” 虽然,这座铁箭山别院到手很轻松,但理论上来说,这至少也是个“能级”达到十几点的黑运劫数。 不能因为他过于轻松的得手,就真的不拿豆包当干粮。 消劫,也并不是只有被动等待一途,主动引爆本来就是方法的一种。 不过,便是已经消掉了一些。 剩余的劫数规模,基本也与清源集大战爆发前夕相差不大了。 就在这时,曹鳌凑近耿煊身旁,低声道:“团长,下一步如何安排?” 耿煊想了想,道: “你先带人将这别院内的资产,特别是苍岚马,粮食,兵器等物资快速盘点一下。 另外,安排人做好警戒工作。” 曹鳌点头,应道:“是。” 他转身就要去安排,顺便让人将地上的九具尸体搬走。 耿煊抬手阻止道:“等等,你要将他们弄哪去?” 曹鳌道:“我去将他们埋了。” 耿煊却摇头道:“先别急着埋。” “啊?”曹鳌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仅他疑惑,其他沙匪同样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耿煊的目光,在一众身有残疾的沙匪身上扫过。 最后,落在新加入的两名炼髓初期身上。 这两个炼髓初期,都是“半成品”,一个缺了右腿,一个没了右眼和左手。 耿煊道: “对于我要将你们这些半废之人吸纳进入黑风团,我想,你们心中都是有疑虑的。 这应该也是有的人坚持不肯加入的原因。” 众人没有说话,却都认真的看着他。 他这话说得没毛病,在这个残酷的世道,当完全看不懂一个的操作之时,往往都会将其目的往坏处想。 而绝大多数情况下,这都是正确的。 “你们可知道元州无忧宫?”耿煊忽然又问。 两个炼髓初期的残废沙匪都点头,但神色间依旧茫然不解。 似乎在问,这与您招我们这么一群残废,有什么关系? 他俩没有反应过来,人群中,一个脸色枯黄憔悴,实际年龄还不到五十,却早已满头灰白乱发的男子却是神色一动,急切道: “据我了解,无忧宫虽然凶名在外,却可以说是天下最精通医道的势力。 脏腑移植,断肢续接……据说,只要没有当场身死,他们都能将人给完完整整的救过来。” 耿煊点头,道:“虽然有些出入,但大体上,情况就是你说的这样。” 两人这仿佛一唱一和的交流结束,人群之中,瞬间骚动起来。 那名瞎了一只眼,残了一只手的炼髓初期更是急切询问: “俺这手断了有七八年,眼睛没了十几年,也能治好?” 耿煊点头,“没问题。” 说着,他看了看地上九具尸体,道:“只需要取他们身上完好的部分,再给你们装上去就行了。” 这人不敢相信的道:“这么简单?” “对我来说,就是这么简单。” “你……是无忧宫的人?”另一个断了一条腿的沙匪死死的盯着他,眼神中带着狐疑和探究之色。 对于这个问题,耿煊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笑道: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你们只需要知道,他们会的,我都会。” 那个神色枯黄憔悴,第一个点出无忧宫在医道方面超卓才能的男子急切道:“我当初与人拼命,伤了太多元气……有办法吗?” “有办法,不过,就是有些危险。”耿煊道。 男子闻言,大喜道:“有办法就好,有办法就好。” 至于“有些危险”这话,刚从他左耳进,立刻就被他从右耳踢了出去。 这在他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立足之地。 他立刻就再次跪拜在地,恭恭敬敬的拜服于地,道:“从今日起,我叶飞的命,都是团长您的!” 两个炼髓初期的老匪相视一眼,也紧跟着跪拜在地。 “只要团长能治好我等,从今以后,我等性命,便任您驱使!”(本章完) 第264章 玄幽起微澜,血洗铁箭山 随着这一次重新跪拜,相较于刚才,黑风团的凝聚力悄然上了好几个台阶。 待众人起身之后,耿煊令十七名身有明显残疾的沙匪进入别院。 让他们自己动手,将一个宽敞的,平日里用于集体活动的房间给快速整理出来。 ——本来有残疾沙匪十九名,因拒不加入黑风团,死了两个。 很快,房间就变得空旷起来。 除了一张张桌案,便再没有别的。 用最积极的态度,亲自动手做成这一切之后,一众伤残者用饱含希冀的目光看向耿煊。 似乎在问:“然后呢?然后我们要做什么?” “躺上去。”耿煊道。 一众伤残者看着屋中那一张张原本用来当饭桌,或者切菜做饭之用的桌案。 “就……这么躺上去?” “嗯,安心躺上去就好,接下来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交给我就成。”耿煊道。 一众伤残者目光快速碰撞了一下,由两名炼髓初期的伤残者带头,十七名伤残者迅速主动上了一张张桌案,规矩躺好。 才刚躺好,那被耿煊用石子击中,身不由己的熟悉感觉,再次袭上一众伤残沙匪的心头。 然后—— 这些沙匪迅速失去了知觉,全部沉沉的昏睡过去。 没有准备用于麻痹止疼这些辅助类的药物。 不过,对耿煊来说,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很容易。 将这些受术者安置好之后,耿煊又去了旁边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场面可就血腥多了。 擅长飞刀暗器的陶彬。 因力量欠缺,所修功法技能全都偏细腻精巧的白玛。 以及另外八位擅长指上功夫,对于偏细腻、技巧性的能力有着不俗造诣的黑风团成员。 全被耿煊选做了助手。 在他的要求下,九具第一时间被搬来此处的完整尸体,被迅速拆分成散件。 “哇……哇……” 白玛提着一个干净的大木桶,一边强忍着不适,一边将一根根被完整卸下的手、脚、眼珠等物装入其中。 其他沙匪也就罢了,虽然也有人神色有异,却也勉强能保持镇定。 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场面的白玛,就实在是有些难以承受了。 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她从来没有这般清晰而直观的意识到。 人也可以不被当成“人”,而是一种与猪狗羊马没有任何区别的存在。 耿煊却没有因为她的不堪承受就放她走出这个房间,逃过此劫。 只是不让她亲自动手,避免对稀缺的“原材料”造成过大的损坏。 ——九具尸体,七具完整,两具有缺,少了一条腿、一只手和一只眼睛,这样的情况下,却要满足十七个伤残者的需求。 也幸好这些伤残者身体残缺的部份都是彼此错开的,最多的伤残类型是右臂因各种原因被废,但这类伤残者的总人数也只六人,没有超过九具尸体所能供应的极限。 看到白玛的模样,耿煊“安抚”道: “这其实已经是好的了,因为这次要做的,基本都是手脚续接,再就是几颗眼睛的更换。 备料的场面,看着虽然血腥,却也还好。 若有脏腑替换,肠胃续接,所有尸体都要开膛破肚……” 他这“安抚”,没有起到任何正面效果,白玛更觉恶心了。 她恳求道: “这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没有任何影响,我还是去外面找事做吧。” 耿煊摇头,道: “接下来,黑风团的战事必然会非常多,每一次战事之后,必然会产生许多伤残之人。 到时候靠我一人,是根本做不过来的,我也不可能将太多时间耗在这上面。 我打算从现在开始,就培养一批人手。 以后,主要就由你们代我做这些事。 现在,就是难得的实操机会,你们可要好好把握。” “要学会这个……没有那么容易吧?我其实笨得很!”白玛给自己找退出的理由。 “对其他人来说,可能确实有些难度。 可对你们来说,却是一点不难。 要求最高的,是用双手十指完成细腻精巧的操作,这些能力,你们早就已经具备。 只要我告诉你们怎么做,相信我,很快就能上手。” 白玛脑中,各种念头快速运转,想要再找一个推脱的理由。 想到未来都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她就很崩溃。 说好的做一个沙匪呢! 这和我想象中的沙匪生活完全不一样啊! 就在这时,耿煊看着她,目光中满含深意,道: “你应该知道,这样的技术,对那些部落子民,到底意味着什么! 现在,我可是将饭喂到你嘴边了!” 意味着什么? 这和传说中的令死人复活有什么区别? 说是苍狼天降下的神迹都毫不夸张! 想到这里,白玛嘴唇嗫嚅了一下,而后坚定点头道:“好,我学!” 耿煊点验了一番,确认所有备料都已经完成之后,对屋中众人道:“走吧,咱们过去。” 领着白玛,陶彬等十人进入旁边房间后,耿煊对他们道:“这次我来做,你们都仔细看着,下次就让你们亲自上手。” 众人都郑重点头。 刚才耿煊与白玛的对话,他们也都听见了。 他们非常清楚,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有机会学到这样的神技,怎么可能会有人拒绝? 更何况,一些心思机敏的已经反应了过来。 未来黑风团的战事多,伤残者多,那意味着死者只会更多。 耿煊现在对他们的特殊定位,意味着他们的生命安全将比其他人更有保障。 从保命的角度来看,这显然也是个更安全的“避风港”! 不管这些人心中如何想,耿煊交代完之后,便再没有理会其他,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拼积木”的游戏之中。 看在其他人的眼中,正式进入状态之后的耿煊,都做了些什么呢? 先是检查受术者的状态,确认完全昏睡。 然后用简单的手法,暂时阻断血液往受术区域流动。 继而根据实际情况,将伤残者的断手,或者断腿,从手肘、膝盖,或者肩、胯这些关节部位完整的卸下来。 然后,从装了满满一大桶的“材料桶”中,寻一根与之整体契合度最高的手臂,或者腿,并将之进行适度“修裁”,以确保能与受术者精准对接。 最后,就是对接与缝合。 骨骼,筋膜,血管,肌肉,皮肤…… 一一完成精准的对接与缝合。 缝合时,甚至都没有使用额外的针线作为辅助。 而是用灵巧的手法,精准的劲力掌控,直接从缝合对接的两部分现取材料之中,精准的挑出长短、粗细俱皆恰到好处的细丝,并将它们用简单的绳结方式连接在一起。 搞定。 当看到耿煊用这种方式,将一只完整的右臂接到一个断臂之人右肩之上。 随着他的双手从此人肩上离开,因为缝合的技巧过于精妙,对接契合度足够完美,除了皮肤的色泽、质地、纹理有着细微的差异,居然看不出丝毫缝合的痕迹。 完全看不出来,这条手臂并非原装,而是才从另一具尸体上卸下来,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装上去。 众人见耿煊快速将第一例“拼装”完,向下一个受术者走去,一个个眼中,都露出茫然神色。 这么简单的吗? 要是真这么简单,这种手术,早在几千年前,就应该盛行于世了! “这就完了?”陶彬更是直接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现目前来说,我只要求你们掌握这些……这够简单吧?” 有人听懂了这话中之意,若有所思。 有人只听了个半懂不懂,胡思乱想,惊疑不定。 “缝合对劲力和操控的精细度可能有些高,你们若是无法做到我这一步,也可以准备几根细针和羊肠线。 虽然麻烦了点,效果却是一样的。”耿煊继续道。 走到第二个受术者身前。 此后,耿煊没再说话,全身心的沉浸在施术治疗之中。 其他人看起来这一切似乎很简单,对耿煊来说,做起来也一点不难。 只不过,和旁人看到的最大不同点在于,在卸下这些人原本的陈年断肢之前,他先给这些受术者施展了已被他掌握到小成境界的“折割术”,以及同样掌握到小成之境的“采生术”。 也唯有他的视野能够看见,那些完成了断肢续接的受术者,体内散发的“波纹”开始以远超正常的速度波动着,变化着。 一方面,他们的身体正在快速“接纳”、“消化”这个被强行塞入的“异类”,一点点将之同化为整体的一部分。 并在这一过程中,被强行续接在一起的肢体,开始快速的相互交融,以远超正常愈合的速度,合为一个整体。 另一方面,这一切的代价就是,受术者体内有限的生命元气,开始一点点的燃烧着,减少着。 减少的幅度,根据需要“消化”异物的大小以及顽固程度,以及需要恢复愈合的范围大小这些要素决定。 相比于提高修为以及修炼禀赋这些操作,这种情况下消耗掉的生命元气,其实也并不是太多。 如果全部用折寿时间来评估,按照耿煊的判断,大多折寿的时间都在数月之内。 折寿时间超过一年的,只有三例,只因他们身上更换的部位,比其他受术者都多。 刚开始,因为耿煊本人也是初上手,虽然心里知道怎么做,手上还是难免有些过于小心谨慎,一例受术者就要耗用二三十分钟的时间。 后来,连续几例之后,耿煊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效率也越来越高。 从头到尾,完成一例受术者的重新拼装,可以在十分钟内就搞定一切。 时间流逝。 屋外,太阳一点点移上中天。 等到日过中天以后,又一点点向另一侧下坠。 下午两点半左右,紧闭许久的房门“吱呀”一声开启,耿煊从屋内走出。 …… 上午八点左右。 “小石林”东南三百多里外。 铁箭山别院南偏东五百多里外。 就在耿煊夺取了黑风团的领导权,并将除原来的三当家之外的所有成员,以及哈克白玛二人全部吸纳后不久。 一座面积不大,但却水草丰美的,名为“滴翠滩”的绿洲之上。 原本看上去还处在和谐氛围中的绿洲,随着一道隐秘的消息急剧扩散。 一支支马队,像是一群群藏身在马粪中的苍蝇。 忽地一下,就从这绿洲中四散而出,向四面八方的荒野中疾冲而去。 仿佛这原本无害的绿洲,忽地对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逃离此地。 其中,一支人数规模在六七十人左右的马队,在冲出绿洲之后,一路向北逃窜。 原本许多还在温柔乡中沉睡之人,因为走得过于匆忙。 在骑上马背,冲出绿洲之时,还都光着膀子。 有的至少还顺手将衣服捞在了手中,在马队冲出绿洲之后,一边随着马队快速北逃,一边将衣服赶紧套在身上。 有的则干脆连一件衣服都没来得及带,除了胯下坐骑和紧握在手中的兵器,真就是赤条条的一身清爽。 随着马队一路急行,寒风吹得他们一个个浑身哆嗦,瑟瑟发抖。 马队一路向北,慌不择路的跑了近一个小时之后。 原本偶尔还能看见,同样从滴翠滩中逃出的马队。 现在,这辽阔沙原,除了他们自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确认没有追击者,领队之人高举手臂,张嘴疾呼片刻,疾行的马队这才赶紧停了下来。 待马队众人停下来休整,几名高层这才聚在一起,商量后续行止。 “那些人是疯了不成?”刚一碰面,一个高瘦的沙匪就一边狠狠挥动手中马鞭,像是在抽打某个不存在的敌人,一边气急败坏的怒吼道。 另一个长了一颗红彤彤大蒜鼻的沙匪也满是疑惑不解的道: “他们这么干,难道不怕将滴翠滩彻底毁掉? 他们虽也是董观养的狗,可那死肥猪从来都是认钱不认人! 他们难道不怕董观知道后扒了他们的皮?” 这般说着,他还看向旁边一个三角眼的沙匪。 沉思中的三角眼见同伴看来的目光,想了想,摇头道: “我觉得,这不可能是这些人的擅作主张,很可能就是出于董观的直接授意! 你们想想,那些狗东西平日里对董观怕到了什么程度? 若非董观授意,借他们十个胆子,也绝不敢做这种事!” 他这回答,不仅没有解开众匪心中疑惑,反而更不解了。 大蒜鼻瞠目结舌的道: “董观不像是如此不智之人啊,这种杀鸡取卵的事……以后日子不过了?!” 众人此刻所说,就是他们匆匆逃出滴翠滩前不久忽然发生之事。 滴翠滩上,最大的,历来以“中立”自居的势力——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董观的手下,只不过披了层并不高明的皮。 因为这种来自“官方”的认证,让滴翠滩迅速成为周边黑白两道聚集的繁盛之地。 不仅商队喜欢在这里买卖。 沙匪若是劫掠到了货物需要销赃,或是绑票到了“好货”需要出手,又或者想要采买兵器、亦或者修炼资源,也都喜欢往这里聚集。 而众所周知,用命赚钱的沙匪,在消费上非常的不理智。 困顿拮据之时,三天饿九顿是常有的事。 可一旦手中阔绰了,银子不是银子,简直如流水一般往外流,恨不得一天之内就个精光。 而且,在消费上面,沙匪群体还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忠诚度”。 一旦其人在某处形成了消费习惯,哪怕隔着千里万里,也会将其当成首选之地。 因为这样的特性,一旦某个地方有了稳定的沙匪聚集,那简直就是个下金蛋的鸡。 为了确保这个安乐窝长期存在,在别处表现得穷凶极恶的沙匪团伙,在这里也会表现得克制而收敛。 不劫掠,不闹事,不仇杀。 这样一个被各方默契维护的“宝地”,就在今天,忽然就被披了层伪装的董观势力,亲手终结了。 首先遭殃的便是那些商会的货栈,里面的物资和粮食,被人尽数霸占,封存。 其次便是那一个个日进斗金,供一众沙匪玩乐消遣的温柔乡、酒肆、赌档,全部遭到了精准而高效的洗劫。 他们这些沙匪之所以能够成功逃出来,并非那些行动之人力量不足,而是那些人的核心目标,首先是保证所有物资钱粮能够安稳落袋。 打击他们并不是第一要务。 何况,若是将他们这些沙匪逼到绝境,无论结果如何,狠狠的反咬一口也是能做到的。 在意识到对方故意给他们漏了条生路之后,所有沙匪团伙,没有丝毫犹豫,第一时间就朝滴翠滩外舍命狂奔。 脑袋灵光的沙匪群体,全都清楚这样一个事实—— 人家忌惮整个沙匪群体的反扑,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故意给他们漏了条生路。 可若不趁这短暂的窗口期快速离开,等滞留在滴翠滩的沙匪数量降低到一定程度以后。 那逃生通道,大概率就会消失不见。 至于趁着所有沙匪都在滴翠滩,力量最强之时,组织一波强势反击。 别说现实,这是梦里都不可能出现的场面。 沙匪群体,从来不是一条心。 合作杀敌? 不同沙匪团伙之间,碰面后互相对砍才是常态。 一众沙匪高层讨论了一阵,可限于眼界和信息渠道,除了越发困惑,并没有找到让董观麾下杀鸡取卵的真正原因。 一个体型矮胖的沙匪高层没有参与这些讨论,直到此刻,才提醒道: “与其关心这些,咱们更应该想想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得了他这提醒,一众沙匪高层目光碰撞,这才回到冰冷的现实。 因为急于逃命,都想赶在其他沙匪群体逃出滴翠滩之前逃出去,避免自己成为那条被“关门打狗”的狗。 逃出滴翠滩之时,除了胯下坐骑,手中武器,众人几乎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准备。 最基本的,人马远行时所需粮食和饮水,这些必备之物,他们全都没有准备。 这种情况下,马队抗风险能力,以及临机应变能力,都是非常弱的。 最后,一众沙匪全都看向一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影。 是这人下令喝停了疾行的马队,暂做休整。 停下之后,他却没有参与众人的交流,而是盯着其他沙匪,将所有马背上的残留物资进行了仔细的盘点。 这是他们进入滴翠滩之前剩余的物资。 “老大,剩余物资不多,主要是水,最多能将今天应付过去。 若不及时补充,明天咱们就会缺水。 其他物资,也要尽快补充。 不然,最多坚持三天,咱们就得考虑杀马充饥了。” 听到这话,其他沙匪高层都纷纷变了脸色。 对沙匪来说,马几乎就是他们命的一部分。 杀马充饥,几乎等同于自杀。 听了汇报,那沙匪老大转过身来,看向其他高层,问:“你们怎么说?” 这沙匪老大的右眼之上,带了个皮质眼罩,却是个独眼龙。 其他沙匪还在思索,那体型矮胖的沙匪已经开口建议道: “我记得从这往北偏西六十多里外,有一个异族部落,要不……” 他这话一出,那个大蒜鼻的沙匪直接道: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沙帮准则忘记了? 行动前没有充足的准备,有关这个部落的一切,没有充分的信息收集,就这么贸然冲击,你打算死多少人? ……更别说咱们现在情况更糟糕,但凡对方表现稍微强硬一点,就能反过来将咱们直接咬死,你信不信?!” 矮胖沙匪被怼得神色数变,最后,他干脆将球踢回去,两手一摊,道: “那你说怎么办? 反正,咱们必须在今天之内解决补给问题。 要是拖到明天,人心浮动,又缺水,战斗力直接下降一半你信不信?! ……那部落不能去,那你总要给个新方案吧。” 那大蒜鼻沙匪听了这话,却为难起来。 几次张嘴,却都没能提出一个合适的建议来。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独眼龙老大身上。 “……” 在一双双期盼的眼神之下,独眼龙老大沉吟了片刻,最终道: “先往北边走……具体方案,可以再想想。” 听到这样糊弄事的回答,很多沙匪心中都有些失望。 大蒜鼻沙匪张了张嘴,可想到自己并不能给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也就只能选择闭嘴。 独眼龙老大见状,意识到手下小弟在腹诽自己的决策,不得不更进一步解释道: “你们也不要满脑子的打打杀杀,咱们的目的只是补给一些饮水和食物,又不是真要攻击部落。 咱们怕有损失,他们难道就不怕吗? 他们怕的只会比咱们更厉害! 到时候咱们只要摆出吓人的阵势,再派人去交涉,我不信他们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 听他这般解释之后,一众沙匪心中踏实了许多。 歇了一会儿之后,队伍稍稍调整了一下方向,继续向北而行。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 一个异族部落遥遥在望。 而在他们看见对方的时候,对方同样也看见了他们。 还没等他们接近,响亮刺耳的骨哨声,以及激烈的狗叫声便在那部落中响起。 放牧的第一时间赶着牛羊回返。 一个个矫健敏捷的身影骑在马背上,在部落中快速往返。 一开始,骑马奔行的身影才零星几道。 很快,当他们接近到部落之外一两里之时,已经变成了二三十道。 他们已经很明显的完成了集结,远远的拦在他们这群沙匪与后面那乱做一团的部落之间。 而向他们身周汇聚的身影还在越聚越多。 有人张弓搭箭,遥遥指向他们,有人用栅栏或者其他障碍物充当拒马。 甚至还有许多并没有修为在身的牧民,也举着草叉远远的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 看到这一幕,独眼龙老大沉默了一下,道:“我亲自去一趟吧。” 说着,他主动翻身下了马,解下腰间佩刀,徒步朝对面部落走去。 部落中人见状,一阵骚动之后,一个魁梧大汉排开众人,同样孤身一人,朝独眼龙老大走去。 两人便在数百双目光的注视之下,在距离彼此约十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双方交流完毕。 独眼龙等在原地,魁梧大汉则眼睛紧盯着他,倒退着返回部落。 没过多久,一行并无修为在身的牧民驾着几辆马车出了部落,在距离独眼龙数十步的位置停下。 早有等在一侧的沙匪立刻上车检查了一番,对独眼龙点头之后,独眼龙伸手入怀,摸出一块黄灿灿的物事朝着部落方向扔去。 这是一块重达七八两的黄金,连马带车带物资,不说大赚,也绝不会让这部落吃亏。 暂时得到充足的物资补充后,队伍的士气都稳定了许多。 那些光了一路膀子的,也终于裹上了虽然劣质,却也可以保暖的衣物。 就在这支队伍考虑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之时,骑在马背上的独眼龙老大忽然凝住了目光。 就在队伍的左前方,一支规模比他只大不小的马队,出现在那里,且朝他们呈现出包围之势。 他心中一惊,连忙朝其他方向看去。 然后,他一颗心迅速下沉。 因为在他的右前方,同样出现了一支马队。 他抱着侥幸之心朝后面看去。 刚刚走过的正后方,确实没有堵路的马队。 可这并不值得高兴,因为有一支从左侧出现的马队,一边缓缓向自己这边接近,一边有意识的往后移动。 凭他的经验,一旦他做出让队伍掉头转向的决定,对方必然会加速前冲,必能赶在己方突围之前,完全截断后方这条路。 每支马队的规模,比自己手中这一支,都只大不小! 这忽然的变化,让马队迅速骚动起来。 就连众人胯下的苍岚马似乎都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一个个都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独眼龙没有坐等三面围困的成型。 让行动迟缓而“笨重”的大部队留在原地,与最心腹,也是队伍中实力最强的一批人主动朝三个方向迎击而去。 对方摆出这阵势,不像是歼敌,反倒是想要将他们这行人活着堵在这里。 也是窥破了这一点,让他决定冒险近距离接触探探究竟。 很快,随着与规模最大的一支马队遥遥接触上,独眼龙有了第一个高兴的发现。 熟人。 虽然不是很熟,但他也知道,眼前看到的这些,基本上就是对方的全部家底。 这说明这三支从不同方向包围而来的马队,大概率并非出自同一个势力。 很可能是三个不同的沙帮团伙。 而以他的了解,他们能做到眼前这一步,一般就到了沙帮联盟所能做成的极限。 再进一步,难度将直线上升。 不过,若是联盟更大,要啃的目标没有他们这么硬,也不排除真心联手的可能。 待双方接触之后,对方告知的消息,让独眼龙先是惊愕,而后沉思。 “联手干一票?” “洗劫铁箭山?” 见他犹豫,对方立刻对他打包票道: “放心,我对铁箭山情况很了解,护卫人数不足五十,而且一大半都是老弱病残。” “你也不要担心那些大团找麻烦。 发生在滴翠滩的事,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 董观既然彻底撕破脸,吃相一点都不要了。 那你觉得,他有可能放过那些大团,还有铁狼这种人吗? 对董观来说,这些可都是好吃又爽口的大肥肉,他岂有错过的道理!” 独眼龙已经心动,却还是道: “这种时候,好好藏着才是最安全的,表现这么跳,生怕董观看不见咱们吗?” 对方闻言,斜了他一眼,带着鄙夷的情绪道: “你若只想求安生,当什么沙匪,好好的回到聚落去当个富家翁不好吗?” 听到这话,独眼龙神色一沉。 紧接着,对方话锋一转。 “这次我感觉很不一样,前两天,我一个吃水路的结拜兄弟,从玄青海那边给我捎来一个消息。 当时我还觉得他是在说胡话,结合现在董观的忽然动手,我有预感,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的大动静,还没来呢。” “咱们若不趁有机会赶紧多吃点,多养点膘,能不能活到明天都很难说!” “好。”听对方说得这么言辞切切,在情在理,独眼龙终于不再迟疑,点头应下。 最后,他看了看散在沙原上的四支马队,道: “咱们这点人手够吗?要不要再吸引一点?” 对方闻言,撇嘴道: “瞧你那怂样,五十名不到的护卫,大半还都是老弱病残,你怕个什么? 何况,那充其量也就是个别院,就是刮地三尺,又能刮出多少油水? 现在咱们四家联手,各家都还能勉强吃个小饱。 要是再加人,稳妥倒是更稳妥了,可这一番忙活下来,你难道就只是想混口汤喝不成?” “……好吧。” 一番权衡,独眼龙实在没发现这件事会有什么问题,便也彻底放下了心中思虑,重重点头,应下了此事。 于是,四支汇合之后,总规模超过三百人马的马队开始再次调整方向,目标直指铁箭山别院。 而此刻,铁箭山别院之内。 耿煊还在给十七名伤残重新“拼装”身体。 …… 二十七日,下午两点半。 结束“拼装”,走出房间后。 耿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别消耗十六点,以及二十点红运,将“折割术”,以及“采生术”从小成晋入大成之境。 然后就是吃饭。 这一顿,终于吃上了像模像样,且还有着玄州特色的丰盛饭食。 “这是我让几个擅长烹饪的妇人特意准备。” 见耿煊吃得香甜,曹鳌心中也感觉莫名愉悦,如此介绍道。 耿煊点头:“有心了。” 就在这时,忽听得旁边传来一阵“呸呸”声。 耿煊扭头看去,却见白玛正将嘴里一大块肉给吐了出来。 耿煊见状,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白玛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满,主动将那块肉重新塞回嘴里。 然后,烂着一张俏脸,梗着脖子将那块肉硬吞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这才一脸委屈的解释道: “不是我娇气,实在是这马肉也太酸太柴太难吃了!” “马肉?”耿煊有些诧异,看着摆在对方身前那一大盘肉,做好之后,也压根看不出其“生前”是什么。 旁边的曹鳌赶紧解释道: “今上午从小石林过来的十匹苍岚马,路上都很精神,速度也都非常快。 可到了别院之后,有五匹原本就老弱有病的,相继开始抽搐吐白沫。 ……为了不浪费,除了给您单独备的这一份,今中午大家吃得都是马肉。” “……”耿煊点头,也没矫情说不要给我特殊优待,继续大口吃喝起来。 旁边,曹鳌提了一嘴之后,便说起了其他方面的情况。 “别院的资产钱粮,基本也都盘点清楚了。” “说说。” “首先是最要紧的苍岚马,有三百八十七匹。 除开太小和太老的,可供骑乘的不下三百之数……”(本章完) 第265章 四面合围 “另还有几仓库的干牧草,份量很多。 根据多名有经验的伙伴评估,可以供应四百匹苍岚马四到五个月的需求。 应该都是夏秋之季备下的,补足冬春两季牧草短缺的问题。” “……另有短绒羊865头,长绒羊624头。” 短绒羊以产肉为主,从料肉比的角度来说,是玄幽二州最优质、最经济的一种羊种。 而长绒羊的产肉效率虽然要低许多,却盛产羊毛,用长绒羊的皮毛制成的衣物保暖效果也更好。 这在玄幽二州的冬天,和食物一样,都是刚需。 “另外,别院仓库中还有沙稞1100石。 因为团长您的要求,我们并没有对各家各户的余粮和其他财物进行盘点。 但据其他新入兄弟分享的信息,我估计只需稍稍攒一攒,就能再攒出四五百石左右的粮食。” “另外还发现了不少金银锭和铜钱,因时间仓促,没有仔细清点。 但大致清点后,我估计若是将之全部折算银两,应在五千两左右。” “另还有可供武装起一百五十名骑手的兵器和马具。” 说到这里,曹鳌顿了顿,脸上露出欣然之色,对耿煊道: “团长,您此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现在终于知道答案了。” 耿煊疑惑道:“什么问题?” “……” 曹鳌滞了一下,声音都不由得变轻了些,道: “刚过来时,您不是疑惑这里为什么要叫铁箭山吗?” “啊……不是随便起的?”被他这么一提,耿煊自然也想起了当时下意识从心底生起的困惑。 曹鳌道:“这矮丘脚下,有一个小铁矿。” 耿煊恍然,可紧接着脸上就显出疑惑神色。 “这别院中,难道还有冶铁锻造?可我怎么没看见?” 在曹鳌带人对别院内外进行仔细梳理之前,他才是第一个对整个别院都进行了一番“扫荡”的人。 可他并没有看到与之相关的任何痕迹,也没有看到一个与冶铁锻造有关之人存在。 曹鳌道:“因为这小铁矿早已经废弃了。” 说着,他不等耿煊追问,就进行了更仔细的解释。 “一来董观在这方面把控很严,若在这里搞这种事,但凡稍微露出一点痕迹,这里,乃至铁狼的所有产业都会遭遇打击。 二来,则是这小铁矿基本都在地下深处,品质又差,远不能与赤镞原的铁矿相比,别说打造武器,就连锻造农具都嫌太脆,也就勉强可以用来炼制箭头。 但若只是如此,这小矿根本没有开采的价值。 可因为这个原因,这里也就有了‘铁箭山’这个名字。” “……那这铁狼,也是够嚣张的。”耿煊如此道。 曹鳌却是轻轻摇头,道: “这‘铁箭山’之名,早在他将此处经营成别院之前就已经有了。 这里的情况,董观的人也早就知晓。” “……”和心中料想的出了些偏差,耿煊心中默默点头。 曹鳌顿了顿,笑道: “属下之所以忽然说起此事,却是兵器库中,有一类兵器的储量特别多。” 耿煊心中一动,道:“弓箭?” 曹鳌点头道: “不仅有铁背弓二十把,还有铜胎铁背弓三把。 另外,有全木箭矢两百袋,铁头箭矢五十袋,铁羽重箭十袋。 这些箭袋,都是标准的三十六支装。” 耿煊惊讶道:“这么多?……还有那能武装起一百五十骑的武器和马具,这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因为这些储备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自用……而是一个隐秘的补给点。”曹鳌道。 耿煊恍然,轻轻点头。 这里面,必然还有更多的故事。 包括其背后复杂纠葛的隶属关系,暗中的运转,与各方势力的周旋等等。 但对于这些只在脑子里想想就能有个大概轮廓的故事,耿煊却并没有任何深入探究的兴趣。 “其他呢?”耿煊问。 曹鳌摇头:“基本就这些。” “修炼资源,还有药物……这些东西没有吗?” “公库之中,一些普通的药物倒是有一些,但却不多。 至于修炼资源,却是没有发现……可能在一些私人住所有一些储藏。” 听了这话,耿煊轻轻点头,没再深究此事。 此后,两人也没再聊其他。 耿煊示意曹鳌继续去外面警戒,他则在快速填饱肚子后,自去别院的一处清净之地修炼。 时间缓缓流逝,天空日头越发西沉。 又一个多小时之后。 站成“天地桩”的耿煊,身体恢复到巅峰状态。 才晋入小成不久的“竭血手”,也被他完全的消化吸收,再次向前进了一步,破入大成之境。 就在这时,耿煊忽然抬起了头。 只见远空天际,唯他可见的三只黑点正在天空做着有规律的盘旋。 并通过大师境“飞鹰术”建立起来的连接,向自己传递来明确示警的情绪。 而看这三只玄青海沙雕在高空盘旋运动的轨迹,方向直指铁箭山以南。 耿煊心中一动,身形一闪,瞬间从原地消失。 很快,他便已从别院离开,闪身站在了矮丘的最顶端,朝着三只玄青海沙雕示警的方向远眺。 极目远眺,他先是看到了一片密集的小黑点,从铁箭山以南的沙原上朝此处“缓缓”接近。 “就是你们了。” 在锁定这群目标之后,耿煊的双瞳发生细微的变化。 原本,视野中只有一片小小的细密黑点。 可随着双瞳发生变化之后,那一个个黑点放大了四五倍,已经可以大致看清人物的轮廓。 虽然无法完全看清相貌,但高矮胖瘦这些基础特征,都已基本可见。 他的双眼,仿佛变成了“生物望远镜”,一下子拥有了将远处景物进行一定程度放大的功能。 这新的变化,都是他在将“飞鹰术”晋入大师之后,仿佛“顺理成章”的得到的。 “这就是飞鹰术所额外带来的‘鹰视’吧。” “还有近二十里。” 一番观察,耿煊心中做出如此判断之后,便迅速下了矮丘,重新返回别院之内。 并立刻让白玛将曹鳌等人全部唤回。 正在按照耿煊的吩咐,带着一群人对别院周边进行着布防警戒的曹鳌心中疑惑。 “团长真的是让我将所有人都带回去?”曹鳌问。 “是。” “你可知道为什么?”曹鳌问。 “不知道。” “……” 看了看惜字如金的白玛,曹鳌没有耽搁,最终还是将所有人都带回了别院。 给白玛下达了命令之后,耿煊就进入了此前奋战了几个小时的房间。 十七个完成了断肢续接的“前残废”们,现在正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 从耿煊的视角看去,相比于刚刚完成断肢续接之时,此刻从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波纹”,已经稳定了不少。 虽然,其变化频率依然比正常人快。 但相较于频率波动最巅峰之时,眼下已经和缓了许多。 耿煊的目光在这一众昏睡者身上扫过,心道: “我可不是有意要坑害你们,实在是黑风团马上就要面临大考。 而你们全都是黑风团的骨干中坚。” 别的不说,除他之外,黑风团现在仅有的两名炼髓境强者,可都在此处这里。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来到一个个昏睡者身前,伸手在他们胸口逐一轻拍。 随着他经过,他的手掌就像是撩动了散在他们周围的无形之弦,原本已经逐渐平息下来的“波纹”,再次快速的波动起来。 这同时包含了大成境的“采生术”与“竭血手”的一掌,效果是非常明显的。 原本,自然昏睡状态下,至少得数日之后才会醒来,并大体适应重新续接的肢体。 现在,这一过程急剧缩短。 当耿煊按下最后一掌,从第十七名昏睡者身边走过,第一个昏睡者已经睁眼醒来,并从桌案上坐起身来。 神采奕奕的他,从睁眼醒来的那一刻,眼中就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低头打量着面前那根陌生的右臂,五根手指在他意识的操控下,缓缓运动。 手掌,手腕,手肘…… 最后,他甚至用左手在右手上狠狠掐了一下。 “呀!” 因为下手太狠,清晰的痛感让他惊呼出声。 可从他的脸上,哪能看到丝毫疼痛? 只有灿烂的笑。 这一切的代价,不过是折寿了将近两年左右。 若是没有这次紧急唤醒,而是自然醒来,这个代价会缩短一半。 这些扫兴的情况,耿煊自己心里清楚,但自然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而且,耿煊相信,即便知道这种情况,绝大多数人,在权衡之后,依然会选择用这“小小的”代价,换一个健康完整的身体。 当曹鳌带着众人返回别院,一个个便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那些半天前还都是残废,现在已经变得完整而精神的同伴。 见所有人都已聚来,耿煊对众人快速道: “现在,有一支规模三百人左右的沙匪团伙,正在朝我们快速逼近。”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一凝。 原本,一众聚焦在那些“新手”“新腿”之上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耿煊身上。 众人神色郑重,但却并无慌乱。 对此,耿煊心中满意。 曹鳌立刻问道:“团长,咱们如何应对?” 耿煊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道:“很简单,咱们上午来之前,这别院是个什么模样,现在咱们就是什么模样。” “……” 他这话一出,众沙匪先是错愕、不解,而后渐渐恍然。 很快,众人便从耿煊身周四散开来。 迅速做好安排之后,耿煊对曹鳌道:“给我取一把铜胎铁背弓过来。” 曹鳌点头,问:“团长您惯用哪种箭矢?” “都备一些……数量的话,越多越好。” …… 四支沙匪队伍联合之后,总共凑出了362骑人马。 若是一支沙匪团伙,这样的规模,在玄幽二州的沙匪圈中,也算是一方有名有姓的字号了。 这一行三四百骑的马队,从汇合之后,一路浩浩荡荡的北行。 在有经验之人的引路下,朝着铁箭山别院快速逼近。 在接近到距离铁箭山别院还有三四十里之时,马队暂停了片刻。 做了最后的休整。 同时,也将用来装运补给物资的马车留在了沙原。 其他不必要的负重,也全部卸下。 马队以最轻捷的姿态,走完最后的几十里路程。 而在远处那座名为铁箭山的矮丘遥遥在望,距离还有近十里之时。 四支沙匪马队一番商议之后,有三支很默契的从两侧绕去,独眼龙亲率的一支则等候在原地。 这一次,他们可是打算将整座铁箭山别院彻底吃干净。 在双方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他们不担心被对方提前发现,只担心有“漏网之鱼”。 为了尽量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便有了眼前这样的安排。 独眼龙带着身后一众下属停留在原地,不时抬头看着头顶天色。 按照约定,四支队伍,将在一个时辰后一起向铁箭山别院逼近。 ——即便缺乏准确的计时工具,无法做到完全的行动一致,可天空太阳就是最醒目的参照。 而一个时辰后,恰好是太阳将落未落的黄昏前后。 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确切的信号。 对别院内的那些守卫来说,也正是归家晚饭的时间。 而以他们了解到的信息,这种别院的守卫,都是非常松懈敷衍的。 彼时开始行动,若是运气好,他们甚至有可能在不惊动守卫之人的情况下,将别院彻底合围。 若是再等等,到了晚上再行动,提前暴露的可能性会更低。 可黑灯瞎火的环境下,那些守卫将拥有完全的主场地利,给他们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为了尽量把握好行动的时间,自从其他三个马队离去后,独眼龙便频频抬头看天。 最后,当西沉的太阳,距离地平线已经不足巴掌距离,独眼龙结束了最后一次观望。 轻喝道:“出发!” 不过,就在队伍开始启动,马队重新跑起来之后,独眼龙却忍不住再次向天空看去。 这一次,他看的不是落日,而是头顶上空。 不知是否错觉,在最后一次收回目光之时,他看到上方天空有小小的黑点在有规律的移动。 此刻,他再次抬头向印象中的空域看去。 除了天宇的背景色变得更深了一些,什么都没有发现。 “眼了吧。” 独眼龙心中如此想,便也没有多想这事。 对正常人来说,盯着太阳看都容易眼。 对他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没过多久,绕过矮丘的马队已经能够看到大片草地和醒目的水塘。 而在从矮丘附近绕过之时,独眼龙本人更是领着三十多名精锐下了苍岚马,准备徒步翻过矮丘。 彻底堵死别院中人的逃生退路。 至于没有了他们这批精锐后,自家马队力量会有下滑的问题,独眼龙自然也有针对的安排。 一行人悄悄来到矮丘的最高处,下方别院的轮廓,从水塘、草地、耕地、大片挤在一起的建筑区,一切都进入他们的眼中。 让独眼龙心中踏实的事,一切都如他们预料的那般,这个时间,从守卫到沙民,全都已经归家。 或者已经到了别院大门入口,准备往里进去。 袅袅的炊烟,正通过一个个烟囱升上天空。 独眼龙抬头,将目光稍稍外移,便见四支马队已经从四个方向完成了对别院的合围,几乎已经到了脸贴脸的程度。 按照他的经验,事情到了这一步,这次行动其实就已经结束了。 一番观望,对最新形势有了了解,独眼龙便要对接下来的行动做出安排。 就在这时,一道叹息声从身旁响起: “哎,你们没事分什么队啊,这不是折腾人吗?” “???” 独眼龙先是疑惑,甚至怀疑自己是产生了幻听。 可很快,一股寒意便从脊柱深处散出,因为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无端响起的一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识到危险的他,第一时间就想要闪身斜扑。 并同时放声大喊,对其他人进行示警。 可是,当他想要采取这些行动时,机会已经过去了。 无论是闪避,还是喊叫,全都没能成功。 随着一股轻风吹入体内,独眼龙一动不动的站在了原地。 一股轻风,以独眼龙为中心,吹入人群之中。 这“风”不吹动衣襟,不吹乱发型,径直吹入众人体内。 而凡是被这股“风”钻入的身体,一身劲力,尽数消散一空。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事实上,这种以“阴风化骨掌”为基础的劲力化用,相较于原版正本,已经是极温柔、极温和了。 若是真以正版发动,凡是被这“风”吹入的身体。 何止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内脏血肉,都要被“吹”成一团肉糜。 就这么一股“风”后,随独眼龙一起弃马翻山的三十几人,便有二十多个被制。 距离远,更外围的八人侥幸的躲过了这股“风”的吹拂。 可不待他们逃跑,不待他们大声喊叫。 一道低沉的,可听在他们耳中,仿佛能震碎心脏的声音忽然传来。 “呔!” 八人再次陷入新一轮僵直状态。(本章完) 第266章 战场控制 和这些沙匪的顾虑一样,对于这支来袭沙匪,耿煊并无任何担心。 他最大的顾虑,是不能将他们完全留下来。 是以,若是可以,耿煊真的想在他们分队之前给他们以明确的保证——你们只管放心冲,我保证别院里一个人都不会跑。 用一股“风”和一声吼将这支徒步翻山的队伍全部打停之后。 身在矮丘顶端的耿煊,立刻向着别院方向急坠而下。 而此刻,那从另四个方向对别院完成“脸贴脸”合围的马队,也全部弃马,迅速朝着别院之内扑杀而去。 ——对沙匪来说,马是交通工具,而不是辅战工具。 一来,没有任何防护能力的马匹,在修炼者之间的战斗中,完全就是靶子。 即便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若是应对得法,都能给其致命一击。 二来,他们要杀入别院内部,这种地方本就不便马匹展开。 若在开阔的沙原,还可以在避免贴身近战的情况下,骑在马背上远远的放冷箭,投暗器。 …… 看着一波波沙匪翻墙越屋,扑入别院之内。 已在百余步外有利位置站定的耿煊,却收回了摸向箭袋中的手,举起的铜胎铁背弓也被他缓缓放下。 以他的射术,只这一波,就足够在这些沙匪反应过来之前,投射下五到六波死亡箭雨。 将这批来袭沙匪的数量,迅速削减三分之一以上。 再加上后续依旧高效的点杀,加上早就张网以待的曹鳌等人。 用不了太久时间,这批来袭的沙匪就得全部撂在这里。 但—— 这真的好吗? 按照他的计划,这批来袭的沙匪,除了死掉的,剩下的都将被吸纳进黑风团。 迅速壮大黑风团,带来更多白运,也给黑风团带来更多的“黑运劫数”。 这样,他就可以通过这种滚雪球的方式,迅速攒出一支足够庞大的队伍。 可这样一支被草草捏成的队伍,真正的战斗能力,必然非常不堪。 即便是面对同等规模、同样也是“各怀鬼胎”的巨熊帮,也几乎是一碰就碎。 甚至,都不需要真的碰上,就可能一哄而散,四分五裂。 所以,自己不仅要以滚雪球的方式,让黑风团越滚越大。 这每一次的“碰撞”,自己也要好好的利用起来。 对黑风团来说,这都是一次难得的淬炼机会! 至于是炼得更好,还是炼得更废,那就要看自己在每一次的“炼制”之时,对火候和力度控制的精细程度了。 …… 许多沙匪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避开了最大的一劫。 可成功扑入别院之后,迎接他们的,却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一张张惊慌失措,东奔西跑的狼狈身影。 而是早就严阵以待,就等着他们如套的森然杀机。 飞刀。 冷箭。 从阴影处忽然撩出的如幕刀光。 一闪而逝的森然冷剑…… 都还不等他们完全落地,这些攻击就已经如同恶兽张开的獠牙,狠狠的刺入他们体内。 瞬间,惊呼声,惨叫声,惊慌失措下的勉力应对声,刀剑碰撞声便响彻别院各处。 “小心!” “有埋伏!” “这是个陷井!” 一个个来袭的沙匪高层,一边应对着向自己扑来的攻击,一边大声提醒。 且明显可以看出,原本隶属于不同沙匪团伙的成员,除了死掉的,全都下意识与其他沙匪队伍拉开了距离。 看向其他队伍的眼神,充满了审视,警惕,不信任。 原本就脆弱的沙匪联盟,顷刻之间,就有了彻底解体的征兆。 可以说,就在此刻,在这小小的别院之内,沙匪势力的数量,已经从两支解体成了五支。 这种变化,并没有让战斗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混乱,更加激烈。 因为各沙匪队伍是从不同方向杀入别院的,没有人能第一时间看透全局。 都只知道自己受了埋伏,都只能根据自己以及身周同伴的遭遇,对整个局势进行脑补完善。 都第一时间将自己放在了那个“被坑害”的位置。 在瞬间变得一团迷雾的别院,最安全、最稳妥的应对,当然是用最快的速度解决当前的战斗,尽可能澄清面前的信息迷雾。 这就使得别院各处的战斗烈度,在各沙匪队伍扑入别院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到了近乎沸腾的边缘。 正常情况下,这种迷雾状态,并不能持续太久的时间。 因为双方的人数差距过于悬殊,哪怕黑风团占据了先手和地利优势。 可毕竟人数太少。 他们固然让来袭沙匪狠狠的吓了一跳,可他们分散在各处的伏杀力量,就像是糊在这群沙匪脸上的一层薄薄蛛网,只要将其用力撕开,别院内的局面就会立刻清朗下来。 可偏偏,他们遇见的就不是正常的情况。 就在这些沙匪翻墙越屋,从几个方向杀入别院之时,耿煊也身如鬼魅一般,同时没入这片连绵纵横的别院建筑之内。 他就像是一个完全游走在激烈战场之外的第三者。 无论是黑风团的成员,还是那些来袭沙匪,都看不见他的存在。 可另一方面,他给与的影响,却又无处不在。 那些来袭的沙匪,从战斗开始,到战斗结束,甚至没能窥破一个最基本的事实—— 别院中的伏击力量,远没有他们以为的那般多。 因为那些站着的,在各处屋舍之间快速游走,企图与更多同伴完成汇合的沙匪们。 能够切身感受到的就是,哪怕他们也在不断的汇合同伴,可身周同伴的数量,却没有任何明显的增加,始终维持在与眼前之敌势均力敌的程度。 所以,他们很快就意识到,除了那些明面上狙击、阻截他们的敌人,更危险的是藏在暗处的敌人。 这暴露在明处的敌人,很可能只是幌子。 “小心暗处!” “小心暗处!” “……” 一众沙匪心弦紧绷,如此告诫自己,却丝毫无助于现状的改变。 就这般,耿煊凭着绝对的实力差距,手动调控着整场战斗的烈度。 一方面,让黑风团的九十三名成员,全都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巨大的压力。 另一方面,他又不能让这压力将他们真正的压垮。 激烈的,每一次交手都几乎在生死之间游走的战斗。 对旁观的耿煊来说,不过是短暂的交锋。 可对每一个亲历之人来说,每一场都刻骨铭心,漫长而煎熬。 很快,黑风团就已经人人挂彩,个个带伤。 而他们不知道是,一众来袭沙匪的内心,远比他们煎熬。 所承受的压力,远比他们巨大,几近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在整个别院传开。 “投降免死!” 当这声音忽然如风一般散遍别院的每个角落,所有听闻之人,无论黑风团之人,还是来袭沙匪,都忽觉心脏狠狠的一跳。 双方的攻势,都不由得一缓。 心防早就到了崩溃边缘的一众来袭沙匪,心中那根弦也彻底绷断。 “我投降!” “我投降!” “……” 最初只是零星的几个人再喊。 而后,喊出投降的声音便遍布别院各处。 随着投降声音一起传出的,还有不绝于耳的哐啷之声。 那是一众沙匪主动将手中兵刃远远扔开,坠落在地的声音。 这既是展示自己投降的诚意,也是这些还站着的沙匪都意识到,在这诡异的、险象环生的别院之内,手中兵器,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丝毫的安全感。 同样几乎将一身能力压榨到了极限,生死间游走的战斗结束,从身体到精神,疲惫之感几乎潮水一般朝他们扑来。 见一众来袭沙匪如此干脆利落的弃械投降,全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呼——呼——” 曹鳌将手中缺口处处的长刀杵在地上,胸膛剧烈的起伏,大口的喘气。 稍稍缓过气来,一道缓缓从转角处走出的身影,让他立刻收敛了呼吸,赶紧上前,拱手道:“团长!” 耿煊缓缓点头,问:“现在感觉如何?” “……很好!” 曹鳌愣了一下,忽然嘴角裂开,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这并非敷衍耿煊的虚言,而是他的真切感受。 对所有修炼者来说,一场酣畅淋漓,势均力敌的战斗,几乎是他们最渴求的。 而若是能够从这样的战斗中全须全尾的活下来,那就更完美了。 现在,曹鳌很明显就处于这样的“余韵”之中。 身体和精神虽然都很累,可内心却异常的充实。 “可还有余力?”耿煊问。 “当然。”曹鳌赶忙点头道。 回完这话,曹鳌立刻组织人手,对几乎遍布别院各处的战场快速清理起来。 而直到此刻,曹鳌等一众黑风团的成员才惊骇的发现,在那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角落,正有一个个沙匪的身影瘫倒在那里。 这些瘫倒在无人角落的沙匪身影,有的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凉的尸体,死得透透的。 更多的却只是浑身酥软无力的躺在那里,看到他们接近,眼中还露出惊恐疑惧的眼神。 他们当然知道,这些都是自家团长的成果。 直到这一刻,他们也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家团长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暗中做了这么多事情。 因耿煊的全程“隐身”而积郁在许多人心中的不满情绪,在看到这些之后,自然也就消解了。 特别是当他们将所有因团长的出手,无声无息退出战场的沙匪全部清点出来之后。 便是那猜疑之心最深的,也不得不心服口服。 “原来,团长暗中做了这么多。” 当曹鳌带人将别院内的各处战场大略清点得差不多之后,哈克与陶彬二人在耿煊的吩咐下,又组织一批人手,去矮丘之上将包括独眼龙头领在内的三十多名浑身瘫软的沙匪尽数带回别院。 而等哈克、陶彬等人带着这批沙匪返回别院之时,曹鳌已在对耿煊进行战后汇报。 “这次来袭沙匪共有362人,战斗击杀74人,投降128人。 被团长您一人制服的有160人。 其中,死者30人,生者130人。” “不过,我们虽然取得了惊人的战果,却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此战之前,除团长您以外,我黑风团本来有93人。 现在,只剩72人,阵亡了21人。” “而活下来的72人中,也几乎人人挂彩,个个带伤。 重伤,残废的,便有将近三十人。” 无论是阵亡者的比例,还是重伤、残废者的比例,都非常巨大。 但不仅汇报的曹鳌不觉严重,旁边那些旁听的黑风团成员,同样一脸轻松。 似乎,都没将之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本章完) 第267章 战后收尾 战斗是简单而短暂的。 战斗结束之后的一切,反而是复杂、琐碎且耗时长久的。 在曹鳌等人还在对别院各处的战场进行仔细清点时,耿煊便领着白玛等人开始对黑风团的重伤者、以及残疾者进行紧急救治。 这一阶段的处理,快速而粗糙。 目的就一个,那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没有在战斗期间死掉的黑风团成员,小命都暂时给硬保了下来。 若非如此,黑风团阵亡者的数量,就不会只有二十一人,至少还要在此基础上再翻一番。 而就在耿煊做完这第一阶段的处置,听取曹鳌的汇报之时。 来袭沙匪中,那死掉的一百零四名沙匪,在经过一番“挑拣”之后,将其中“品相”最优质的二十多具尸体搬入了几个小时前才启用过的房间之中。 有了上午的经验,至少在“备料”环节,白玛等完整跟随了第一次治疗的众人,已经可以独立完成。 等耿煊就战后安排做完简单的处置,让曹鳌等人维持好别院局面。 在进入“备料间”时,即便耿煊已经将过份敏锐的嗅觉进行了屏蔽,那几乎已经化作实质的血腥气,还是直接糊了他一脸。 此刻,屋中正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相比于上午那次,不仅“材料”的数量更多。 且因为许多身受致命重创的重伤者,都是因为体内少则一两处,多则全部脏器被毁的缘故。 要想保命,都必须进行脏器的移植替换。 为了凑足数量足够的完好脏器,眼前这些“材料”,要贡献的就不只是手脚,也包括体内的脏器等一切他们能够提供的身体组织。 这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较之上午那一次,自然更加巨大。 但所有参与者的神色,却都比第一次时好了许多。 即便是白玛,神色之间,也因过分专注而变得更加平静坦然。 很快,完成全部备料之后,耿煊领着白玛、陶彬等十人进入旁边的“手术间”。 ——白玛、陶彬等人全都参加了这场沙匪突袭战,但因为知道他们还肩负着战后“救死扶伤”的工作。 负责具体战术制定的曹鳌,以及另两名炼髓初期,自然就将他们放在了更安全的位置。 加上耿煊在整个战斗期间,有意识的“微调”。 这使得战斗结束之后,他们十人基本都是轻伤。 受伤最重的两个,也只是伤口多了点,伤痕深一点,既没有缺胳膊断腿,也没有损及脏腑。 耿煊只是稍微急救处理了下,就无甚大碍的参与进了眼下的新工作之中。 这一次,需要接受急救的人数更多,但耿煊耗在“手术间”的时间却更少。 一来,自然是晋入大成境之后,他对“采生术”和“折割术”的理解和运用更加精湛,效率更快。 二来,白玛、陶彬这些人不再是如看客一般围观,一个个全都亲自下场,给他当起了助手。 他只需要将对经验和技巧要求最高的部分自己承担下来,剩余的部分,则全都交由白玛陶彬等人接手。 而在每一例手术中,前者的工作量并不大,占用的时间,大约只有整场手术的一成左右。 如此,在进入“手术间”后,还不到一个小时,耿煊就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留在房间内的白玛、陶彬等人,则在继续仔仔细细的做着“针线活”。 ——为了将更多精力专注于手术本身,他们都提前准备了细针和羊肠线。 除了动作慢了点,缝合手法更粗糙,将来会留下比较明显的疤痕之外,并因各种累加起来的因素,让每个受术者多折掉一两个月的寿命,也并没有其他毛病。 …… 出了“手术间”,耿煊看向候在院外的曹鳌,问: “怎么样?” 曹鳌道:“他们全都答应了。” 说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甚至都没用什么手段,只是刚提出要求,他们就全答应了。” 说到这里,曹鳌的神色之间,似乎还有些小小的郁闷。 对于这个结果,耿煊也很惊讶,道:“一个硬骨头都没有?” “应该是……今日这一战,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吧。 便是真有什么硬骨头,不是被压垮了,就是被压死了。” 耿煊轻轻点头。 来袭的三百六十二名沙匪,最多的死亡,都是曹鳌等黑风团成员造成的。 他本人的出手,以让那些硬骨头退出战斗为主,但也亲手击杀了一些。 至于击杀标准,却比以往更加灵活,综合考虑了修为层次,红名浓度,以及其人在战斗中的情绪变化,并以此呈现出的性格特质。 前两者都很好理解。 譬如同样的红名浓度,炼化之后都是三十点红运左右,其人若是炼血乃至炼骨修为,那大概率能活。 可若其人只有炼肉层次,却拥有同样的红名浓度,那被耿煊杀掉的概率就会更大一些。 这却不是修为歧视,更高修为者在他这里更受优待。 而是基于这个世界的普遍共识,以及耿煊自己的观察,后者基本比前者更嗜杀。 高修为者的浓郁红名,大都是在与其他修炼者的战斗中产生的。 而同等的红名浓度出现在低修为者身上,更大的可能都是对更弱者,乃至对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进行杀戮时产生的。 说是傲慢也好,高修为者的“自矜”也罢,修为越高,实力越强的修炼者,他们反而越少会对普通人下死手。 至于为何还要将情绪波动反映出来的性格特质也纳入考量之中,原因也很简单。 为了更好管理。 那些让他感觉有着心思灵活,深沉,阴鸷,偷奸耍滑这些性格特质的,会优先被他手动剔除。 而相反,如果是性格更倾向于卤蛋那种,憨直,鲁莽,一根筋,愣头青,脑子不灵光…… 哪怕对方的红名浓度更高,本性更加凶狂嗜杀。 在眼下这个特殊的节骨眼上,其人在他手底下活命的几率,也比前者高得多。 …… 在与曹鳌简短的交流之后,耿煊被他领到了别院的开阔空地之上。 他走上临时搭起的高台之上,看着身前二百五十八名沙匪。 这二百五十八人,挺身肃立,看似没有什么异常。 但实则他们现在,依旧处于半废状态,体内劲力,都被耿煊暂时打散,只能正常活动,根本无法全力反击。 此刻,随着彼此交流,一众沙匪也都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这次战斗,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当耿煊站上高台,目光扫向他们,他们立刻低垂下脑袋,纷纷跪地问候道:“团长。” 【得白运62点。】 瞬间,一道信息从“燧珠”内传入耿煊脑海。 耿煊对此,却并没有过多关注,目光在这新加入的258名黑风团新成员身上逐一扫过。 很快,十个异常者便暴露了出来。 这些人在他的目光之下,根本无所遁形。 在其他248名“自己人”的衬托下,这十个“外人”简直如夜空中的萤火虫一般鲜亮夺目。 对此,耿煊在事前就有所预料,并不觉得意外。 真正让他感觉有些意外的,是这十个“外人”,从他们的修为和各自在原四支沙匪团伙中的站位都可以看出,他们中,没有一个是炼髓以上的沙匪高层。 最突出的四个,也都只有炼骨层次的实力,居于原沙匪的中上层。 仔细一想,这也并不是太奇怪。 能不能成为“自己人”的关键,和其人是否有异心,是否心怀鬼胎关联不大。 最主要的,还是其人身上,是否贴了其他势力的身份标签。 而那些有着炼髓以上战力的沙匪,要么是原来沙匪团的老大,再不然也是最核心的创始股东之一。 这种情况下,混进外人的情况,可能性本来就非常低。 如黑风团那般,直接被一名“暗夜司”的探子混成三当家的情况,反而不多见。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伸手就将那十个“外人”指了出来。 对曹鳌道:“他们十个,你仔细审审。” 有过深刻教训的曹鳌,根本不需要更多提点,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 一句多的废话都没有,当即就带人将这十人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这忽然的变故,让其他新成员一阵骚动。 有的看向曹鳌等人。 更多的更是直接看向耿煊,眼中光芒闪烁。 将人拎出来之后,曹鳌也没有回避其他人。 当场就对这十人动起刑来。 在沙匪这个群体中,实力不够强,脑子不好使的非常多,可若说折磨人,那人才多得能溢出来。 很快,这十人就已经鬼哭狼嚎起来。 有人口风紧,只一个劲的大呼冤枉。 可架不住总有遭不住酷刑逼问的软骨头。 “我说,我说,我说……我也是奉我们寨主之命行事……我们寨就是野狼寨,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吧……没有没有,没有什么恶意,真就只是机缘巧合……” 一边口吐真言,一边极力狡辩。 而有了这第一例之后,原本对黑风团这次的纳新动机严重怀疑的248名新成员,也都暂时按下了内心的怀疑和不安。 开始用探究怀疑的目光,看向那十个被单独拎出来的家伙。 没多久,第二例,第三例…… 随着被撬开的嘴巴越来越多,即便是心志最坚,嘴巴最硬的,也都抵挡不住,老实交代了各自的底细。 这出自四个沙匪团伙的十人,有七个都是其他比他们更强大的沙匪大团安插进来的眼线探子。 ——对于这些沙匪大团来说,沙匪群体中的一切都不是秘密,他们很容易就能将自家眼线,混入其他更小规模的沙匪团伙之中。 说他们对这些沙匪团伙有什么明确恶意倒不至于,主要用意,就是扩展眼线。 当然,若是这些沙匪小团伙哪天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那这些寄生在这些沙匪团伙内部的眼线,很可能就会变成毒牙。 而最让曹鳌,以及其他旁听者心中一沉的是。 那个隶属于野狼寨的眼线,其人骨头虽软,第一时间就自曝了身份,可行动却很迅速。 在四支沙匪团决定联合洗劫铁箭山别院之后,他就在这一路北上的沿途,留下了多处信息暗记。 此人一边受不住酷刑主动曝出此事,还一边辩解道: “这样的暗记信号,只有在人多的,特别是如滴翠滩那种,常有大量沙匪出入的地方才有效果。 我只是留在野外,哪会那么巧,就被其他经过的野狼寨之人看见了? ……所以,无碍的。 这事对我们黑风团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呃” 这人嘴巴不停,试图给自己争取机会,却被得了耿煊示意的曹鳌一巴掌拍碎了脑袋。 其他九人,也都被同样的方法,干脆利落的处理掉了。 这十人中,除了八名是其他沙匪势力安插的眼线,另还有两人,则全都是出自“暗夜司”。 可以说,这两人给一众黑风团新老成员的压力,比其他八个探子全加起来都大。 在其他人心中惴惴之时,耿煊却已经在琢磨下一步的行动。 这场袭击,敌我双方一共有四百五十多人参与,死了一百三十五人。 他们总共给耿煊带来了4320点红运,以及260点黑运。 算上此前在“小石林”以及夺取这座别院的收获,自己已从黑风团这旗号下收获了4641点红运。 这收获,也不算少了。 但耿煊并没有将之存在手中的想法。 耿煊非常清楚,截止到现在为止,即便他已经展示了能让重伤者,残废者快速恢复的,堪称神技一般的治疗能力。 但这依然不足以将这草草捏成的黑风团真正的凝聚在一起。 随着黑风团规模的急剧扩增,他凭着强大的个人实力形成的恐怖震慑来维持整个团队凝聚力的做法,将面临越加严酷的挑战。 即便现在他依靠这一套还能勉强将这三百二十名黑风团成员捏在手中。 可往后随着黑风团继续扩增,队伍规模更进一步扩增到千人以上。 甚至数千人,上万人这种程度以后。 这支被他用“蛮力”强行捏在一起的队伍,别说与董观的力量硬碰,便是呆在那里不动,都有可能自然解体。 耿煊对此,是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的。 “既然如此,那就更粗暴一点吧。”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用更柔和的手段,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将这支力量慢慢变成真正可为自己掌控的力量。 可单从时间上,就不允许他这般做。 心中想着这些,耿煊对站在一侧的曹鳌道:“你过来。” 曹鳌有些错愕,但还是第一时间登上高台,来到耿煊身前。 “跪下。”耿煊道。 听了这话,曹鳌脸上,惊疑神色更浓了。 但他的身体还是第一时间遵照耿煊的吩咐跪在了地上。 下一刻,耿煊伸手按在了他的额头。(本章完) 第268章 眷顾赐福 “黑风团乃是由你一手创建,有奠基之功; 你主动带领一众下属归附于我,有归顺之功; 这一路行来,黑风团规模急剧壮大,源流复杂,至今能维持整体的稳定,有你管理之功; 今夜杀敌,你有定策、领导、杀敌之功。” 原本,对于耿煊忽然的安排,曹鳌心中是有疑惑的。 可随着对方手按在自己额头,一一讲述自己的功劳。 那声音中,似乎带着莫名的力量,让他的心一点点安静下来。 而后,耿煊又通过言语的引导,将曹鳌所修功法、技能按照他自身意愿,排列出“志愿优先级”。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接将四十八点红运送入曹鳌体内。 原本还心有疑惑的曹鳌,在这一刻,完全被不敢置信的情绪所取代。 甚至,因为正发生的一幕过于惊人,他不得不努力按下心中情绪,避免剧烈的情绪反应影响这一刻体内神迹的效果。 是的,除了“神迹”二字,曹鳌无法用任何言语解释此刻发生在自己体内的一切。 炼骨功法,忽然上升了一个新的台阶。 身体内,周身骨骼仿佛浸润在温暖得有些发烫的液体中,那持续的灼热之感,如同一根根牛毛细针,不断刺入周身骨骼的深处。 炼骨成就,就这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提升着。 脑海内,有关这门淬体功法的全新经验,更多感悟,如流水一般涌入,一一烙入其中。 这远比他以往在漫长的修炼中总结、体悟出来的那些更加丰富,也更加精妙。 而随着这一切的发生,原本距离炼髓就仅差一步的他,已经完完全全站在了这一境的门口。 紧接着,只是熟记在心,却没有正式入门的炼髓功法,顺理成章的就成功入门。 第一股炼髓劲力从脊柱深处渗出,散入周身。 若说,在这一次突破之前,周身劲力如一根根麻绳。 那现在,这些麻绳中间搀杂了许许多多的钢丝。 这还没完,一门身法,一门剑法,这两项技能也都在原来的基础上又进了一步。 那按在额头的手掌早已离开,跪在地上的曹鳌却依旧紧闭双眼,久久不曾起身。 许久之后,他睁开双眼,看着身前的耿煊。 人还是那个人。 可在曹鳌眼中,现在的耿煊,和此前的耿煊,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此刻,明明是晚上,星月暗淡。 可跪地抬头仰望的曹鳌,看着正微微低头俯瞰着他,嘴角带着淡淡笑意的耿煊。 却仿佛看到,正有一轮煌煌大日在其身后升起,让他完全不敢直视。 呆怔了片刻,原本就跪在耿煊身前的曹鳌,忽然完全的跪拜了下去。 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可即便是台下那些一头雾水的看着这一幕的众人,都能直观的感受到,这一次跪拜叩礼,诚意十足,没有一点杂质。 “……” 这一幕不仅没有让人释疑,反而更加迷惑,完全搞不懂台上两人在搞什么把戏。 耿煊对曹鳌道: “好了,你下去好好稳定一下状态吧。” “是。”五体投地的曹鳌恭敬的回道。 待曹鳌退去,耿煊又看向哈克,道:“哈克,你来。” “……是。”哈克只顿了一下,就到了台上。 “跪下。” “……” 哈克没有回话,却只是稍稍顿了顿,就跪在了耿煊面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耿煊再一次伸手,按在了他的额头。 “……你有归顺之功; 待我先行一步,带着队伍平安抵达别院,有护送之功; 今夜杀敌,有定策,领导,杀敌之功……” 一一历数完哈克的功劳,耿煊将四十点红运度入他的体内。 相比于记了六功,得了四十八点红运的曹鳌,他给哈克记了五功,给了四十点红运。 相当于每一功给红运八点。 虽然哈克得到的红运比曹鳌略少一点,但同样距离炼髓之境只差临门一脚的哈克。 在这番“赐福”之下,不仅顺利的晋入了炼髓境,另还有两项技能,也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当一切的变化结束,哈克看向耿煊,他目光中蕴含的情绪,比之曹鳌,还要更加激烈。 他却没有直接跪拜下去,而是道:“敢问您的尊名?” “巴图多吉。”耿煊道。 随着这话一出,哈克眼中的光芒更盛,情绪的变化,“波纹”的颤动,都忽然上升了一个台阶。 哈克顿了顿,恭恭敬敬的拜服在地,轻声道: “感谢您的赐福,您予哈克眷顾垂青,哈克唯有用生命和忠诚回报!” “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下去吧。”耿煊道。 “是。” 哈克下去之后,耿煊又将卤蛋叫到了台上。 而在台下,目睹了耿煊与哈克的互动之后,众人更加迷惑。 但原本那些“你们在搞什么鬼把戏”的,一旁看戏的神情,变成了惊疑不定。 现在,他们最想知道的,就是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一个个在被摸了额头之后,就像是中邪了一般? 一个个开始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做些让人搞不懂的操作? 嗯,这个自称叫“巴图多吉”的黑风团长将人一一唤上台,让人跪在他面前,抚按他们额头,这本身也是让人完全不懂的操作! 被耿煊硬凑了“四功”,强给了三十二点红运的卤蛋,修为直接从炼血层次破入炼骨层次。 在切身感受到发生在身上的惊人变化之后,卤蛋的表现,比曹鳌、哈克二人更加直白夸张,他直接砰砰砰的就朝耿煊猛磕响头。 一边磕头,一边大声道:“团长,俺这条命,从今以后就都是您的了!” 因为白玛、陶彬等人还在屋子里给人做“针线活”,继卤蛋之后,耿煊又将毛狗唤了上来。 这一位,耿煊同样慷慨的给了他“四功”,三十二点红运,让他当场就从炼血境破入炼骨境。 处理完毛狗之后,耿煊往台下看了看,将其中三人一起唤到了台上。 这三人,都是第一批黑风团十一人组中的一员,都是黑风团的“创业股东”。 ——另外两名“创业股东”,死了一个,残了一个。 鉴于他们这样的身份,耿煊直接给他们记了“三功”,每人都赠与了二十四点红运。 三人得了这二十四点红运馈赠,实力全都有了惊人的提升。 一开始,台下众人,心里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心思。 现在,所有人的心思都变得异常纯粹。 将在场的第一批“创业股东”全都逐一酬功完毕之后,耿煊看向两人,道:“郑良才,沈尚贤,你俩上来吧。” 郑良才,沈尚贤闻言,都只顿了一下,便立刻迈步向台上走去。 上了高台,都不需要耿煊吩咐,他们就已经主动跪在了他的身前。 若一开始,耿煊就让他们这般做,他们即便不会拒绝,情绪上,心态上也必然是抗拒抵触的。 可现在,他们只有庆幸。 “有我有我有我!” 这两人,便是别院中仅有的两名残废炼髓。 经耿煊治疗之后,现在他们的身体都已经恢复了完整。 考虑到他们的实力,以及在铁箭山别院的领导地位。 要团结这一批人,首先就要抓住他们的心。 而只要他们心向自己,他不需要费更多心思,就能让这群人更紧密的团结在自己周围。 鉴于这样的考虑,耿煊给两人记了“四功”,分别给与了三十二点红运奖励。 随着三十二点红运分别注入两人体内,两人心中的疑惑,得到了彻底的解答。 他们的修为,虽然依旧在炼髓初期。 可当三十二点红运完全作用在他们身上,他们的修为和实力,却也都有了非常明显的提升。 当发生在身体内以及脑海内的剧烈变化稍稍平息,当他们在耿煊的提醒下清醒过来。 他们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他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就恭敬的下台而去,自觉地站在曹鳌、哈克等人身旁。 耿煊没有停手,继续对其他第二批入黑风团的成员进行酬功。 根据他们的实际贡献,以及其他方面的综合考量,多则记“三功”给二十四点红运,少则记“一功”,给八点红运。 而即便是只得“一功”八点红运之人,修为实力也都会有一个他们自身切实可感的明显提升。 在对这第二批入团成员进行完酬功之后,才刚加入黑风团,完成从“俘虏”到“自己人”身份转变的第三批248名成员。 耿煊同样没有遗漏。 四个沙匪团的老大,两名炼髓中期,两名炼髓初期,全都记了“两功”,分别得了十六点红运。 对于处在他们这一层次的修炼者来说,除非处在极关键的节点上。 不然,十六点红运并不能给他们的修为和实力带来太过明显的提升。 但这已经足够他们感受到,自己抛出的这枚诱饵到底具有什么样的特性。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能令所有修炼者都为之疯狂,哪怕明知前面有刀山火海,也必会奋不顾身的往前跳的魔力! 有两个沙匪团的规模和实力相较来说更大,除了炼髓中期的老大之外,还各有一名炼髓初期的核心。 基于同样的考量,耿煊也给他们记了“一功”,分别给他们度送了八点红运,让他们先尝尝甜头。 其余数量最多,总计有242名新入团的沙匪,耿煊也没有将他们晾到一边,统一给他们记了“半功”,送了四点红运。 给他们稍稍尝下红运的“甜味”。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只是为了让这新入团的248人体会到红运的滋味,耿煊就消耗了1112点红运。 而他对这242名新人的施恩赐福还没有完全结束,白玛、陶彬十人也终于做完了缝合手术,从屋中出来。 耿煊自然也都第一时间将赐福给了他们。 白玛,陶彬二人都记了“五功”,得了四十点红运。 其他八人,或是“四功”三十二点红运,或是“三功”二十四点红运,所得明显比其他同批次入团,同修为层次的成员更多。 得了这许多红运赐福之后,他们的修为实力个个都是突飞猛进。 “团长,我也想给黑风团做更多的贡献!” “团长,我的手也是很灵巧的,下次您也让我去给兄弟们做治疗吧!” “我也是……” 耿煊循声看去,看到的都是一双双“欲求不满”的眼神。 这些开口之人,都是得了四点红运的新成员。 这点红运,基本能让他们感受到红运的非凡魅力,却又远不足以满足他们饕餮一般的胃口。 他们想要更多! 对于他们这般积极的表态,耿煊自然不会打击,这本来就是他所期望的变化。 于是,他笑着回应道: “我打算从新入团的兄弟中,按照同样的标准,优中选优,选出三十位最是心灵手巧,十指操作最为细腻的兄弟。” 说着,他看向陶彬和白玛等人,道: “具体标准如何定,选谁,这些都交给你们来处理……没问题吧?” “没问题,团长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处置妥帖。”精神从震撼余韵中清醒过来的陶彬,赶紧回道。 “人挑选出来以后,你们根据实操中总结摸索出来的经验,对他们进行一些提前训练,争取下一次他们就可以上手做些简单的操作……这没问题吧?” “没问题,团长您交给我们就好!”陶彬果断应道。 耿煊点头。 转身去了“手术间”。 他却是打算一鼓作气,趁这机会,将所有需要酬功赐福之事,一起给做了。 手术间内,刚被白玛、陶彬等人完成缝合的二十多人,正昏睡在一张张床板之上。 耿煊看了看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波纹”,便拼着让他们多折一些寿命的代价,将他们逐一唤醒。 却不是耿煊故意要这般折腾他们。 实在是下一波攻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如果那时候再将他们紧急唤醒,自然就来不及再红运赐福。 那样一来,他们心里一定是不平衡的。 两权相害取其轻。 即便让他们自己选择,耿煊相信,他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本章完) 第269章 黄苇见闻 耿煊先是将二十多名才刚做完脏腑替换、断肢续接这些手术的病患逐一唤醒。 带出房间,领到高台之上。 在所有人的目视之下,尽数完成酬功奖励。 比较特别的是,和其他同批入团,修为实力也相当,所做之事也差不多的同伴相比,他们每人都多记了“半功”。 此刻,或许还有人疑惑。 可事后只要稍稍对一下账,台上台下众人就都明白,这“半功”,就是专酬他们所受致死、断肢等重创之用。 如此做的目的,自然就是鼓励大家在战斗杀敌之时,不要有太多顾忌,奋勇杀敌。 可以说,只要没有当场身死,哪怕受了致死重创,断手断脚,也能很快就全须全尾的恢复过来,重新变得活蹦乱跳。 耿煊并不怕自己这层用意被其他人知道。 待最后一人恭敬的走下台去,黑风团上下,总共320名新老成员,全都真切的体验到了红运赐福的神妙。 但真正尝到甜头,修为实力几乎都有明显提升的,却基本都集中在第一批,以及第二批入团的72人身上。 只这七十二人,就消耗了耿煊1128点红运。 而新入团的248人,人数是他们的三倍还多,总共投入到他们身上的红运,却只有1112点。 除了少部分恰好处在关键节点上的,修为和实力都没有太过明显的提升。 “这也才消耗了一半不到啊。”耿煊心中却在如此想。 迄今为止,自北上玄州,在黑风团旗下,耿煊总共收获了4641点红运。 按照他的设想,这些红运,他基本都会毫无保留的投入到黑风团之内。 这一次酬功,也是秉着这样的原则,比此前在清源集的数次酬功,可慷慨多了。 可即便如此,这次酬功总共也只是消耗了2240点红运,还有2401点结余。 这算什么? 你们不争气啊! 耿煊看着台下三百多双仿佛全都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道: “接下来,黑风团的战斗,会非常频繁。 我不能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活下来。 我惟一能保证的,有两个。” 说着,耿煊冲众人举起了握指成拳的右手。 他先是竖起右手食指,道: “第一,只要没有当场死亡,那你们就死不了!” 说着,他又竖起中指,道: “第二,每一场战斗之后,我就会立刻给你们赐福酬功! 杀敌越多,贡献越大,功劳就越多。” 台下,一众沙匪眼中,原本还只是燃烧着一团团小火苗。 此刻,随着耿煊的两个保证出口,顷刻之间,便已燃烧成了熊熊烈焰。 卤蛋更是直接道:“团长,您下令吧,咱们接下来去杀谁?” 说着,他扬着手中大斧,似乎在说,我的斧头已经饥渴难耐! 耿煊笑道:“不急,大家先好好休整一下。” 他看得出来,现在众人的状态,其实并不是太好。 不仅因为一场激烈的鏖战,给每个人都带来了巨大的消耗。 他用不菲红运给许多人都带来了明显的提升,淬体境界提升之人,不在少数。 如曹鳌、哈克这种,当场从资深炼骨突破晋入炼髓层次的,便有五人。 炼血晋入炼骨,炼肉晋入炼血,炼皮晋入炼肉的,更是不在少数。 这样的进步,对他们身体的消耗,可也是非常巨大的。 其他人即便境界没有提升,可淬体功法以及技能同样都有明显的提升,这对身体的消耗,同样一点不小。 一个个现在可都“饿”得不行。 很快,在曹鳌等人的安排下,一个个沙民男女被发动起来。 妇人们在一口口大锅中烹煮沙稞饭,或者用沙稞碾成的粉末烙羊油饼。 男人们将一只只短绒羊、长绒羊从羊圈中拖出来,从年纪最大的老羊开始宰杀。 没多久,这些被扒皮去脏的羊便被铁架撑开,架在一团团燃烧的篝火之上。 这热闹的场面,让那些不知事的沙民小孩在场中乱跑。 成年的沙民男女们倒是心怀忧虑,可手上动作却没有任何懈怠。 甚至,因为曹鳌许诺,会根据他们干活的积极性,将羊皮以及羊内脏直接当奖励发给他们,一个个都干得非常卖力。 没多久,浓郁的香气就在别院各处散开。 一众黑风团成员,在等待就食之前,也都没有枯坐等待。 许多新入帮众都聚集在陶彬、白玛等人周围,展示着他们的手上功夫,想要入选成为“急救队”的一员。 这些人,都是自忖手上有些绝活,有实力竞争一下三十人名单资格的。 其他人沙匪则聚坐在另一处,在郑良才、沈尚贤,以及新入伙的一众“德高望重”之人的号召下。 将各自珍藏的补血丸、精元丹等修炼资源贡献出来。 并根据种类的不同,一一化入水中,然后再根据各人的实际情况,逐一分配。 ——因为董观将太多用来炼制补血丸、精元丹的药物用来炼制玄幽丹,使得玄幽二州的修炼资源普遍紧缺。 而与董观麾下站在敌对位置的沙匪群体,更是这种制度下的最大“受害者”。 这方面的资源,他们即便有钱,也很难获得稳定的供应。是以,这类资源在沙匪群体中,非常稀缺,且基本都是贴身珍藏,以备急需。 现在,为了缓解众沙匪因实力的急剧提升而变得空乏的身体,一众领头之人,不得不用半强迫的方式让众沙匪将各自珍藏贡献出来。 而为了尽量减少其他人的抵触,他们都做出了表率,主动将珍藏的补血丸、精元丹等物贡献了出来。 这么做,对他们来说,其实也不亏。 一来,以他们现在的状态,需求本就不小,大半都会重新进入他们体内。 二来,他们相信,以团长的“慧眼如炬”,在下一次酬功时,他们此刻的慷慨必将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他们身上。 远处,看着一个个沙匪小心翼翼的吞咽,最后连碗底都恨不得舔舐干净的做派,耿煊对曹鳌道: “若要弄修炼资源,去哪里比较合适?” 曹鳌想了想,道: “那些玄幽铁骑的屯驻点最合适,不仅有补血丸、精元丹,还有许多玄幽丹。” 玄幽丹是专供玄幽马使用的,可修炼者同样可以使用。 最大的弊端,就是大量服用,会有“药毒”淤积。 可这个弊端,对沙匪来说,压根就不在意。 何况,“药毒”产生的前提是大量服用。 所以,这弊端对绝大多数沙匪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耿煊摇头道:“可还有其他选择?” 曹鳌仔细琢磨起来,一边轻声回道: “在玄幽二州,修炼资源从来都很紧缺,也就董观麾下的玄幽铁骑,在这方面稍微宽裕一些……” 说到这里,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眼中露出思索神色。 耿煊却是心中一动,又道:“没有成品的补血丸、精元丹,只要有足够的药材也行。” 曹鳌惊讶抬头,道:“您有炼制的渠道?” 见耿煊笑而不语,他也没再追问,心道,对团长这等人物来说,有这样的渠道,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之事。 于是,他又低头思索起来。 很快,他就再度抬头,看向耿煊,道: “野狼峡。” 耿煊颔首,道:“前面我也听你说过一次,这野狼峡,究竟是个什么所在?” “和滴翠滩差不多……” 随着曹鳌的讲述,耿煊也逐渐明白过来。 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因为滴翠滩的“商业气息”更重,它首先是一个商路上的重要节点,然后才随着特殊“信誉”的建立,一点点成为周边沙匪团伙的消费中心。 而野狼峡却并非某个商路的节点,只因周边有许多绿洲和石林,常有大型沙匪团伙出没聚集,再加上他们提供的安全和信誉背书,渐渐成为了众多沙匪团伙的聚集之地。 滴翠滩,是先有商业和交易,然后吸引来沙匪群体。 野狼峡却是先有沙匪群体,渐渐滋生出商业和交易需求。 随着曹鳌的解释,耿煊还了解到,因为沙匪群体的“识相”以及董观的有意限制,野狼峡缺乏对各种材料进行精加工、深加工的能力。 每年都会有大量药材,以及矿物通过各个沙匪群体汇聚到野狼峡。 最后又通过铁狼这种沙匪掮客的渠道,最终流到董观的体系之内。 耿煊琢磨着里面的运转逻辑,忽然想起一事,道: “刚才不是抓到个野狼寨的探子吗,这野狼寨和野狼峡有没有关系?” “有关。” 曹鳌先是给出了明确的回答,这才仔细解释道: “野狼寨就在野狼峡旁边建立了一个山寨,不仅有大量野狼寨的精锐驻守,还有许多老弱妇孺常年生活在里面。 野狼峡的秩序,主要也是由野狼寨出人维持。 凡是在野狼峡的交易,他们都要抽成的。 有人说,野狼寨其实早就暗中投效到了董观麾下。” “野狼峡距离此处有多远?”耿煊问。 “由此往北偏西,大约六百里左右。” 耿煊想了想,又问: “滴翠滩的变故,你也知道了,那你觉得,董观的人有没有可能已经对野狼峡动手了?” 曹鳌听了这话,思索片刻,摇头道:“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为何?” “首先,若论繁盛以及其中储备的各种物资钱财,野狼峡是远不能与滴翠滩相比的。 且野狼峡的许多物资,都是如药材、矿石这类无法直接使用,必须远途运至别处,才有可能炼制变现。 其次,从滴翠滩的做法可以看出,董观并不想将沙匪逼得太狠,在有意的避免与太多的沙匪群体起直接冲突。 在野狼峡及周边出没的沙匪,比滴翠滩只多不少。 在滴翠滩,那些被董观麾下吃下的各类资源,基本都是各家商会,以及在那里长期经营的各个商家所有。 沙匪只是去那里玩乐,消费,滴翠滩和他们并无直接利益相关。 董观的人去洗劫,他们可以直接拍屁股走人。 野狼峡可不同,买卖双方,基本就没有正经的生意人,基本都是沙匪。 董观的人若是去那里洗劫,那真就是直接在他们身上割肉了。” 听着曹鳌的解释,耿煊轻轻点头。 对于曹鳌的判断,他非常认可。 这还是曹鳌不知道一个关键信息,即董观现在的目光,基本都在玄幽二州之外。 软柿子他可以顺手捏一捏,顺便增加一下手中的资源储备。 可对于野狼峡这种“粪坑”,他却是会尽量避免的。 收获不大,但苍蝇臭虫却一定会激出来许多。 在寻常时候,因为投入大于产出,他都不愿意这么干。 更遑论这种时候。 心中这般想着,对于下一步的行动,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见团长没再就此事多说,曹鳌继续未完的汇报。 “……除了我和哈克,还另有三名资深炼骨晋入到了炼髓初期。 现在,我们黑风团已有炼髓战力13位,炼髓中期两位,炼髓初期十一位。 另外,包括白玛、毛狗、卤蛋等人在内,总共有十一名炼血晋入到了炼骨层次。 现在,我们有炼骨战力68位。 此外,还有二十名炼肉晋入炼血,二十五名炼皮晋入炼肉。 炼血战力现有113位,炼肉战力91位,炼皮战力35位。” “刚才那一战,我们两边一共阵亡了125人,但若考虑到整体实力的增幅,黑风团的实力较之战前只强不弱。” 说到这里,曹鳌顿了顿,问:“团长,黑风团接下来,是不是要延续今日模式快速壮大?” “嗯。”耿煊对此,并没有任何隐瞒。 曹鳌点头,心中倒抽冷气,面上却是勉强维持着镇定神色,道: “若是这样的话,我建议,最好趁现在这机会,将一些规矩确定下来。” 说着,他顿了顿,解释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等后面队伍快速壮大,同样的规矩要推行下去,难度也必然会更大。” “主要是哪些方面?” 曹鳌道:“最重要的就是战利品的分配。” 耿煊看着他,问:“在这方面,你应该是有比较成熟的思考的吧?” 曹鳌点头道:“是。” 毫无疑问,作为一个已经走在创业路上,且立志要做大做强的男人,他在这些方面自然是有过许多思考的。 耿煊道:“那就按照你设想的那套来施行吧。” 对于战利品这块,他其实是不怎么在意的。 因为最大的战利品,在杀戮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进了他的口袋。 但他也无意在这方面标新立异,按照黑风团前团长的设想搞就可以了。 听了他这话,曹鳌呆怔在那里。 似乎没有想到,耿煊会对他放权到这种地步。 他犹豫着想,自己是不是要谦虚一下,耿煊已经问道:“还有别的吗?” “……” 曹鳌怔了怔,道:“还有就是食物的配给分发……这似乎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现在咱们在这别院也收获了许多粮草,摊到每个人头上,也非常的宽裕。 可黑风团若真在您的带领下急剧壮大,人和马每日的消耗,也将急剧提升。 咱们手中现在这一千多石粮食,一千多只羊,根本顶不了太久,必须更加的精打细算才成。” 此刻,耿煊的神色比刚才要郑重许多。 这可不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他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比“战利品的分配”可高多了。 曹鳌大概讲述了一下自己的设想。 总的原则是,每战获取的粮食,包括沙稞以及其他农作物产出的粮食,以及羊、马等可以充作肉食的牲畜,都必须统一收储,统一管理,定量分发,严禁擅杀擅取。 “据我的了解,很多沙匪团伙,在这方面做得都很不好。 食物丰富时,没有任何约束,肉管饱,饭管足。 如果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因此产生大量浪费,从上到下,也都不当一回事。 有时候,因为大量物资转运困难,甚至还会故意的挥霍浪费。” 按照曹鳌的说法,绝大多数沙匪,都是不做长远计划的。 资源丰足时,就捡最美味、最好吃的,大肆挥霍,不知道珍惜为何物。 拮据时,三天饿九顿也是常有的事。 这种沙匪团伙,几十个百来号人就顶天了,根本做不大。 黑风团显然已经突破了这层桎梏,且还在向着更高层次冲刺,那就要用强硬手段将这些坏毛病给矫正掰直。 不然,便是有再多资源,也不够这些家伙造的。 曹鳌在讲述一些沙匪骨子里的挥霍浪费时,神色间隐隐有愤慨之色。 耿煊见状,心中满意,直接道:“这件事以后也交给你来负责。” “是。” 这一次,曹鳌却是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承了下来,有种当仁不让的自信。 而后,他又就一些更具体的思考对耿煊做了汇报。 包括如何定量,不同修为之人粮与肉的比例搭配,马肉与羊肉的比例搭配这些更细节的思考。 对于这些更细节的考量,耿煊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就在这时,随着一连串马蹄声与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响起,一行车队驶入别院。 领队的毛狗和卤蛋二人快速下了马车,赶来耿煊身前复命。 “团长,所有马车都取了回来。”毛狗道。 这些马车,自然就是四支沙匪团伙在袭击别院之前,为了行动便捷,单独留在沙原中的那些运送补给物资的马车。 不放心让才加入黑风团的新成员去取拿,耿煊便安排修为都突破到炼骨层次的毛狗、卤蛋二人领队去做这事。 待他们这行人回归后不久,随着沙稞特有的清香与烤羊肉的焦香在别院内外散开。 黑风团三百多名“新老”成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认真而快速的“扫荡”起来。 曹鳌等人也没再“纠缠”耿煊,让他终于可以安心的享用食物。 不过,很快,耿煊就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却是有两人正频频向他看来。 关键是,这两人的身份还都很不寻常。 一个名叫岳岩的独眼龙,资深炼髓初期修为。 一个名叫康峻,现在黑风团仅有的两名炼髓中期之一。 这次来袭的四支沙匪团伙,他们二人便是其中两支沙匪团伙的老大。 耿煊向他们招手,两人赶紧小跑来到他身前。 “团长。” “团长。” 两人赶紧恭敬问候道。 “你俩有话想与我说?”耿煊直接问道。 岳岩道:“不是我,是康峻……这次来铁箭山别院的路上,我听他说了一个消息,我觉得这对团长您很有价值,便让他来向您汇报。” “哦,什么消息?”耿煊好奇,看向康峻。 康峻道:“我有个混水路的结拜兄弟,前几天给我捎来一个消息……” 耿煊忽然道: “玄幽二州,还有混水路的?” 虽然进入玄州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但耿煊已经真切的感受到,玄幽二州最大的特色,就是极度缺水,极度干旱。 铁箭山别院这么一块风水宝地,便建立在一个小小的水塘之上。 康峻解释道: “玄青海东西最宽处有六百多里,南北超过千五百里,最南端与沆河相通。 不仅连接了玄幽二州,常有商船往来。 玄青海内还有大大小小许多沙岛,上面有许多珍贵产出,各种名贵药材,还有玄青海沙雕这样的神物…… 再加上南与沆河相通,往下游可去元州,往上游可直入皓州。 虽然总的规模没有沙帮这么大,但借着这条道吃饭的也不少。 而且,他们的日子总体上比咱们滋润多了。” 耿煊点头,心道,所以,玄幽二州不仅产沙匪,同时也产水匪,对吧? “他给你捎来什么消息?” 康峻道:“前段时间他带着几名伙伴去黄苇岛附近采珠。 ……这是他们多年前无意间发现的,后来每年都会在年底前后前去黄苇岛附近,潜入水底采蚌取珠。 因为这个秘密,他们这些年过得非常滋润。” 康峻额外解释了一下,以证明其结拜兄弟去黄苇岛的合理性与隐蔽性。 “但这一次,他们却没能成功抵达黄苇岛。 在距离黄苇岛还有十几里的时候,就遭到了三艘大船的堵截。 对方不由分说,就对他们痛下杀手。 最终,除了我那结拜兄弟靠着过人水性从水下逃生,与他同行之人全都遭了毒手……” 康峻这位结拜兄弟成功逃生之后,并没有远遁,而是在附近潜伏了下来。 一来,他舍不得放弃那处产珠之地。 这可是真正的生财宝地,只要不竭泽而渔,每年都能给他提供一笔巨额财富,怎么可能因为一次意外就放弃。 二来,却是心底的仇恨在驱使。 对方实力强,他一个人报复不了,但至少要搞清楚这伙仇人的来历。 加上对自身水性的自信,在养好伤之后,他偷偷潜入到了黄苇岛附近。 “……黄苇岛上,忽然多了一个巨大的码头。 码头上,停泊着许多艨艟巨舰,高大楼船。 在码头附近,还有一眼看不到头的军营,有许多人牵着玄幽马在岛上闲逛。 他露出半个脑袋,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就骇得直接缩进了水底,再不敢露头一下。 他再不敢在那片水域停留,第一时间就泅水远遁。 甚至,为了安全,他连住处都不敢回,直接舍了这些年打拼出来的基业,离开了玄青海,躲进了沙原深处。” 耿煊想了想,道:“他可知道那支出现在黄苇岛的力量隶属谁家?” 康峻闻言,沉声道: “虽然没有任何标记旗号,但这种层次,那般规模的力量,能够悄无声息的驻扎在玄青海内,没有引起任何动静。 这天下除了董观,再不可能有第二人能办到!” 耿煊轻轻点头。 这也是他心中的想法。(本章完) 第270章 又消一劫,趁夜北上 康峻汇报的这则消息,让耿煊有些意外,却又并不是太意外。 因为按照他此前就已经掌握的各种信息,来年正月十五前后,董观都是有大动作的。 而无论是什么大动作,横亘在玄幽二州以南,最窄处也宽数十里的沆河,都是他必须越过的第一道关卡。 此外,董观海明确制定了针对“连云水寨”的计划。 且自信即便在最不利的情况下,也有信心在一夜之间将其拿在手中,夺下这个卡在沆河以南,深入元州的前进基地。 这一切其实就隐含了一个前提,即从来都以玄幽铁骑驰名天下的董观,手中必须有一支足够强大的水上力量。 且这支水上力量必须强大到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一个如“连云水寨”这样的元州顶级帮派完全拿在手中。 若是做不到这一点,其后续针对元州的一切计划,都将成为空谈。 而这样一支水上力量,绝不可能是仓促之间就可以立刻形成的。 现在,时间已经是十二月下旬,距离正月十五已不足一月。 按照耿煊的推演,在董观体系内部,所有重要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 一切都已经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只需要等待正式行动的到来就可以了。 而发生在滴翠滩的“洗劫”行动,更是左证了他的这种判断。 以董观统治玄幽二州几十年以来所表现出的毫无原则,灵活至极的“统治艺术”,这更像是一次“搂草打兔子”的行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般自损信誉的做法,背后的另一面,正揭示了董观对治下掌控力的绝对自信,不认为玄幽二州会因此翻出什么浪来。 而若在最紧要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完成之前,他是绝对没有余暇来玩这种骚操作的。 雁过留影,风过留痕。 如此大的举动,不可能做到绝对的保密。 随着黑风团规模的迅速扩增,聚拢在身边的沙匪越来越多,各种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必然也将越来越多的汇聚到他这里来。 “黄苇岛位于何处?”耿煊看向康峻,如此问道。 康峻道:“我只知道黄苇岛大概位于玄青海中段偏南的某片水域,更具体的位置,我就不清楚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 “不过,我虽然不清楚,但我可以联系我那位结拜兄弟,他常年在玄青海厮混,对玄青海内几乎所有的沙岛方位都非常熟悉。 不仅如此,所有在玄青海混水路的,不管是做有本买卖的,还是无本买卖的,又或者董观的人手,他都非常熟悉。” 耿煊看着他,忽然问:“你想引荐你兄弟加入黑风团?” “……是。”康峻只顿了一下,便果断点头。 以董观的能量,在将其他人全部击杀,只有康峻结拜兄弟一人走脱的情况下,要摸清其背后跟脚,并不是难事。 ——其人长期在玄青海混饭吃,本身就留有太多痕迹。 这种情况下,只要其人身在玄幽二州,安全就没有保障。 要么一直躲着不露头,要么离开玄幽二州,要么就抱一根粗大腿。 康峻的诉求,恰好也很合耿煊的心意。 他点头道:“可以。” 见他回答的这么干脆,康峻反而迟疑了。 他犹豫了一下,道: “我那结拜兄弟现在非常警惕,除非我亲自去招揽。 不然,很难成功。 可这样一来,黑风团接下来的行动,我可能就无法参与了。” 他犹豫的,当然不是无法参与黑风团接下来的行动,而是无法借此挣到更多功劳。 耿煊心想,这或许也是他要在岳岩的鼓动之下,才肯袒露这些信息的原因吧。 他道: “在黑风团,挣功劳的方式绝不止一种。 凡是做出有利于黑风团的事,都有贡献可拿! 只要黄苇岛的情况属实,我就保你三个功劳。 若是他能给我提供更多玄青海的信息,你和他都有更多功劳可拿。” 康峻闻言,神色一振,忙道: “那……我现在就去?” 耿煊问: “你这一来一去,大约要多久时间?” “明日午时前后,就可以返回。”康峻道。 “不回此处,直接去野狼峡与我汇合。”耿煊提醒道。 康峻闻言,喜上眉梢,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必单独走一趟了。” 耿煊恍然,问:“他现在就在野狼峡?” 康峻点头,“是的。” 耿煊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就觉这也并不意外。 野狼峡本就是大量沙匪聚集往来之地,本就适合藏身匿迹,加上因其“粪坑”属性,本就是董观力量主动回避之地,不愿直接介入过深,这太符合康峻结拜兄弟的需求。 耿煊对康峻道:“那你不必单独出行了,去吃饭吧……放心,不管他人在哪里,该你的功劳都不会少。” 康峻恭敬一礼之后,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独眼龙岳岩站在那里并没有随他一起离开,反而有些欲言又止。 耿煊就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放心,该你的功劳也不会少。” 岳岩忙道:“我就小小提醒了一下,不敢邀功,就是我这眼睛……”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那已经完全萎缩的右眼。 耿煊道:“现在没有新鲜的材料,等下一战结束,我亲手给你换颗最好的。” 岳岩立刻欣然,赶忙行了一礼,也回了自己的位置。 …… 一餐完毕之后,曹鳌前来请示,询问接下来的安排。 “物资准备上,做好立刻赶赴野狼峡的准备。” “合团上下,做好随时接敌的准备。” “然后……立刻休息。” 这三个乍听上去自相矛盾的命令,让曹鳌愣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 立刻与郑良才、沈尚贤、岳岩、康峻等人去协调安排。 没多久,原本还极为热闹,篝火处处的别院,立刻陷入黑暗静谧之中。 别院内,所有黑风团成员都将兵器放在最趁手的位置,甚至干脆就握在手中。 除了轮班值夜之人,其他人很快都酣然入睡。 ——对沙匪来说,这也是一项基本技能。别说原地入睡,有经验的,甚至能坐到在行进的马背上入睡。 就连三只玄青海沙雕,也都悄然回归,落足在别院的屋顶之上,紧紧的挤作一团。 耿煊本人则如一根石柱般,静静的站在别院的空地中。 站成“天地桩”的耿煊,一边趁这机会蓄养体能,恢复精神,一边与大地的“波纹”融为一体,让自己与“地听术”达成最契合的状态。 随着“地听术”的全力发动,周遭数十里之内的动静,悉数通过大地的“波纹”,汇入他的脚下,呈现在他的心中。 经过仔细的过滤之后,耿煊的心中,再一次变得空灵而清静。 但他这种空灵清静,又和其他人的懵然无知有着根本的不同。 他就像是一只蜘蛛,在大地之上,织出了一个以铁建山别院为中心,半径超过四十里的奇特蛛网。 即便没有玄青海沙雕提供的空中侦测,可耿煊自信,只要有骑队进入这个“蛛网”,其所造成的震动,都将第一时间传递到他的心中。 时间流逝。 十二月二十七日的夜晚,就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子时过后,时间进入二十八日的凌晨。 大师境的“地听术”,已悄然晋入到宗师层次。 而他那半径超过四十里的“蛛网”,更进一步的朝远处延伸,直到半径超过六十里才逐渐稳定下来。 不仅范围变得更大,“蛛网”的灵敏度也有巨大的提升。 就在这提升发生后不久,铁箭山南方“蛛网”的边缘区域,便由轻到重,传来有规律的震动。 耿煊的精神,立刻一振。 在他的密切关注下,别院南侧的“蛛网”,震动越来越明显,且越靠近边缘,振幅便越大。 终于,某一刻,轰隆隆密集的马蹄声仿佛闷雷一般,传入耿煊心中。 这意味着,正有一支马队,在深夜的沙原中急行,且已经从南方进入到别院六十多里的范围之内。 耿煊没有任何额外的举动,又安静的“观察”了一阵。 待这支规模庞大的马队,又向前急行了十几里,距离自己已接近到了五十里的范围之内。 观其行动轨迹,耿煊终于确信,这支马队与岳岩、康峻等人组成的联合马队一样,都将铁箭山别院当成了目标。 耿煊就这般不动声色的“注视”着。 “哎,你们的速度太慢了。” 他知道,对方其实已经将苍岚马的潜力完全发挥了出来,可在他这奇特的视角下,速度确实慢得有些令人发指了。 待这支马队行进到距离别院三十里左右的位置时,这支急行中的马队更是完全停了下来。 而随着其停止行动,其原本清晰、确切的轨迹,在耿煊的“视野中”,迅速变得模糊起来。 若非还有零星的马蹄跺地的声音,被宗师境的“地听术”准确捕捉,他都要怀疑对方完全消失不见。 “怎么停了下来?” “休整?” “作最后冲刺前的蓄力调整,以及战术安排?” 一个个念头在耿煊心中浮现。 忽然,又一个信息出现在耿煊心中。 “从距离和方位判断,那里,似乎就是岳岩他们停放补给马车的位置。”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即那位出身于野狼寨的眼线,在随着大部队赶往铁箭山别院的途中,每在队伍暂停休整之时,都会找机会留一些标记。 有没有效果,他自己都不确定,他只是按照惯例这么做了。 而在六十二点黑运劫数的引导下,说不定就是他这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做法,发挥了效果。 “还真是你小子把他们引来的?!” …… 就在耿煊心中这般思忖之时。 铁箭山别院以南,三十里左右。 一支规模超过六百人的马队,正停在深夜的沙原中。 虽然夜色已深,这支停在沙原中的马队却没有扎营休息的迹象,反而都在抓紧时间给苍岚马补充食料。 众沙匪一边给坐骑喂食,还在一边趁机给自己补充饮水和食物。 就在这忙碌又安静的氛围中,有几人正举着火把,站在一片沙地之上。 这片沙地,明显被人有意识的清理过。 本来应该均匀分布的稀碎砂石,变成了一个指向北方的箭头。 旁边,还被人用刀剑这样的利器画了个非常抽象的图画。 因为画风过于抽象,不明就里的,根本不可能从这图画中看出任何东西。 不过,此刻举着火把聚在这里的几人自然清楚,这就是一个狼头。 “画得真丑。” 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男子盯着地上的“狼头”看了几眼,如此点评道。 说着,他用脚将砂石组成的箭头踢散了。 顺便也将这个利器刻痕出来的图画抹掉。 他对其他人道:“好了,你们也都别在我身边围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举着火把的几人散去,只有一人还跟在他身边。 这人三十出头年纪,无论衣着还是相貌,比其他“粗糙”的沙匪,都要细腻很多,看上去就是没怎么吃过苦的样子。 他笑道: “四叔,真是没想到,这次南下,能有这么多意外之喜。 不仅能赚到这么多马队,回程路上,还能顺手捡到这样的便宜。” 中年男子闻言,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作为野狼寨的四当家,心性比青年却要稳重许多。 嘴角的笑意一放即收,他对身旁青年叮嘱道: “待会儿你可要紧跟在我的身边,不要乱跑,这里可不是山寨之内。 这黑灯瞎火的,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你可别以为威胁不大就不怎么当回事!” 青年连忙应道:“四叔,我省得……不过,不管别院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都不可能对咱们造成威胁吧?” 中年男子转头看向他,正色道: “对咱们没威胁,固然没错,可死不死人,那又是另一回事……你觉得,咱们不折一人就拿下别院的可能有多大?” 青年怔了一下,道:“有这可能……不过,这种可能应该不大……我明白了四叔,我不会给您添乱的。” 中年男子点点头,没再说此事。 他这次南下,前往滴翠滩,目的是趁着年终之前,将野狼峡积存的一些货物卖掉。 青年作为大寨主的儿子,本不在行程计划之中。 只因年轻人对滴翠滩这种销金窝完全没有抵抗力,死乞白赖的跟了过来。 只不过,运气不好,或者也可以说运气太好,在队伍即将进入滴翠滩,却还没正式滴翠滩之时。 董观针对整个滴翠滩有计划、有预谋的“洗劫行动”就开始了。 看着乌泱泱如苍蝇般从滴翠滩冲出来的一众沙匪团伙,一开始是为了询问缘由,截停了不少。 后来,中年男子直接盯上了这些沙匪本身。 考虑到董观忽然做出如此举动,接下来玄幽二州很可能会进入“混沌期”,而要度过这样的“混沌期”,手中的牌当然是越多越好。 于是,队伍在掉头北归的同时,以中年男子为首的、出身野狼寨的一群沙匪精锐,发挥传统艺能,沿途收拢壮大。 队伍人数,迅速从不足百人膨胀到六百多人。 本来,他们还有机会收拢更多,但中年男子一来担心野狼峡也发生了变故。 二来急剧膨胀的队伍,让原本还很宽裕的补给物资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那些逃出滴翠滩的沙匪,和岳岩、康峻等人一眼,都没有什么补给。而中年男子一行人没有进入滴翠滩,也没有获得新的补给。 就在他们考虑要不要去沿途某个部落“获取”一批物资之时。 一个散在周围哨探巡游的野狼寨骑手汇报了一个消息,在不远的某处沙原发现了一个野狼寨探子留下的标记。 有了明确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更多线索。 以他们的经验,立刻就将岳岩、康峻等人的图谋给还原了出来。 原本计划从某个部落那里获取补给的计划立刻就取消了。 一来,在生死关头,部落的反抗会坚决,哪怕是没有修为的牧民,也会不要命的举着草叉朝他们冲过来。 这会给他们带来更多不必要的伤亡。 这对才刚捏在一起的队伍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二来,他不仅盯上了铁箭山别院中的那些物资补给,同时还盯上了岳岩、康峻这些沙匪团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黄雀要的不仅是蝉,还有螳螂,他全都要! 相比于浑身都是硬刺的部落,这个目标显然更对中年男子的胃口。 更妙的是,方向上虽然稍稍有些偏离,可在大方向上,铁箭山别院与野狼峡都在北方,这就是顺手的事,不会耽搁他们回程的时间。 …… 半个时辰之后。 休整完毕,人和马都基本恢复到了完好状态。 中年男子巡视了一圈,满意点头道:“出发!” 因为对此行结果的自信,他本人只领了五十名野狼峡的精锐带着其他沙匪冲向别院。 另外四十五名寨中精锐,则押着一辆辆马车在后方缓行跟随。 这些马车里,少部分是补给物资。 大部分则是从野狼峡运到滴翠滩准备售出变现的资源,现在滴翠滩边缘打了个转,又要被重新运回野狼峡。 暂时舍下马车辎重这些累赘,马队的速度有了明显的提升。 当马队距离铁箭山别院大约还有十里之时,在中年男子的喝令之下,马队的速度降低了很多,减小马蹄落地的声音。 且众匪在控驭胯下坐骑之时,有意的让马蹄起落的节奏错开,避免六百多匹苍岚马起落趋同,造成明显的大地震动。 这些都是积年老沙匪的经验之谈,能尽量减少暴露的几率。 而此刻又恰是子时刚过的深夜。 中年男子自信,在他们脸贴脸杀到对方身前之前,对方都不可能发现他们的存在。 因为这样的自信,他根本没有安排什么分队合围,这种操作,在夜袭的背景下,纯粹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毫无必要。 何况,这次担当袭击主力的沙匪,都是才刚收到手中的“乌合之众”,真正直属于野狼寨的力量并不多。 他是凭着绝对的实力,以及野狼寨的威信控制着整个队伍。 一旦分队,那些沙匪离开了他的视线,很可能直接就溜个没影了。 就这般,一行规模超过六百骑的马队,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别院附近。 眼见别院至今都没有任何动静,男子嘴角闪过一丝轻笑。 月亮几乎微不可见,只有零落的群星向大地投射下暗淡的光辉。 若非长时间的缓缓适应,忽然置身于这样的环境,或者忽然睁眼醒来,这与完全无光的黑暗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这对稍稍失了些地利的他们来说,就是最有利的天时。 为了避免因距离太近,苍岚马不受控制下发出的动静引起别院内那些沙匪的注意,中年男子让众沙匪将坐骑全部系在水塘对面的灌木丛中。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领着六百余名沙匪,轻手轻脚的绕过水塘,无声的朝别院摸去。 队伍已经绕过水塘,来到别院前开阔的空地上,别院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跟在中年男子身侧的青年终于忍耐不住,低声嘀咕: “这也太离谱了,一个值夜的哨探都没有?!” 中年男子立刻举起了手,示意他闭嘴。 很快,众沙匪就已经摸到了别院的大门前。 行在前面的众沙匪都没有贸然往里冲,而是看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来到门前竖耳静听,即便隔着不短的距离,也能听见此起彼落的酣睡之声。 他扭头冲一个野狼寨的精锐沙匪招了招手,这人立刻将握在手中的弯刀收入鞘中,来到别院围墙强。 轻轻一窜,其身形便已如跳蚤般拔地而起,悄无声息的落在围墙之上。 很快,紧闭的院门就被他从里面无声打开。 在中年男子的示意之下,六百余名沙匪无声而有序的鱼贯而入。 待所有沙匪全部溜进别院大门,那个一直守在门边,亲手将其打开的野狼寨精锐沙匪嘴角忽然露出有些恶作剧,又有些狰狞的笑容,将院门再次轻手轻脚的关上。 就在他做完这一切,回归原队后不久。 中年男子,有着炼髓后期修为的野狼寨四当家,已经通过手势将接下来的行动安排分明。 在场众人,不说全部,大半都是沙匪中的老人。 对于“如何高效率的打家劫舍”这种吃饭的手艺,那都是熟得不能再熟。 中年男子的安排,不过是做最后的梳理,以及趁机树立起他的领导权威。 做好所有安排之后,他轻轻一震臂,执刀持剑的众沙匪,立刻向别院各处散去。 中年男子身边,也随之迅速空旷稀疏起来。 暂时没准备亲自动手,只是压阵的他双手背在身后,带着青年,迈步向着大门正对的,最宽敞的那条通道走去。 “咦,谁家的油罐打翻了?”一股淡淡的油味入鼻,中年男子心中如此想。 就在这时,一声低语仿佛在他心中响起。 “哎,真是磨蹭。” 中年男子心脏猛地一紧,一股寒意从心底深处泛起。 可不等他做出更多动作,便觉一股轻风入体,浑身紧绷待发的劲力便瞬间溃不成军,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只有眼睛能动的他,惊骇的发现,空间仿佛凝滞,时间仿佛暂停。 走在身边的青年,以及冲在身前的一众野狼寨精锐,全都处在了和他一样的状态之中。 中年男子想要大声提醒示警,却什么都做不了。 接下来,他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仿佛过了很久。 又仿佛只是极短暂的一瞬。 那些远去的沙匪同伴,并没有发出任何异样的动静。 直到—— 一道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动手。” 这声音,和刚才那仿佛近在咫尺的调侃出自同一个人。 下一刻,原本只有此起彼伏的酣声,黑寂一片的别院。 忽然陷入更诡异的静默之中。 然后,他听见了散开各处的沙匪,传来各种惊慌失措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道“嗖嗖”响起,一枚枚燃烧着火焰的箭矢掠过夜空,射入别院的不同角落。 箭矢每在一处落下,以其落点为中心,顷刻之间,便火光大作。 一丛。 两丛。 三丛。 …… 随着一丛丛火焰熊熊燃烧,原本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沙匪群体,尽数暴露了出来。 这忽然的变故,骇得众沙匪目瞪口呆,头皮发麻。 “乒乒乒——” “当当当——” 一道道兵器撞击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 这还不算完,紧随着这些磨刀霍霍的声音,是一道道摄人心魄的整齐呼喊。 “弃械不杀!” “投降免死!” “弃械不杀!” “投降免死!” “……” 头皮发麻,惊骇欲绝的一众沙匪,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群自以为是的“黄雀”,其实才是那落入敌网,挣脱不得的“呆蝉”。 这些动静,也没有完全击溃众沙匪的心防。 万一对方是虚张声势呢? 我们还有野狼寨的四当家以及众多炼髓战力! 众沙匪紧握着手中刀剑,原本正在向各处分散的队伍,下意识的背靠背聚拢。 与此同时,心怀侥幸的他们,左右四顾,期待变局的发生。 可这一看不打紧,他们那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心防,顷刻之间,四分五裂! 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他们倚为变局契机的所有炼髓战力,居然没有一个用实际行动回应他们的期盼。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他们恰好与一群贪生怕死的老大混在了一起。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异样。 从炼髓初期,到炼髓中期,到仅有的一位炼髓后期,野狼寨的四当家,这些分散在各处的身影,全都如木塑石雕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不仅是他们,和他们距离最近的一些人,也都和他们一样。 除了眼睛能动,传递出惊恐,疑惧,绝望等负面情绪,什么多余的事情都做不了。 这发现,将一众沙匪的心防彻底击溃。 当。 第一个沙匪抛下了手中兵刃,同时高喊:“我投降!” 这就像是被点燃的导火索。 很快,别院之中,兵刃被人抛掷落地的当当声便响个不停。 “我投降!” “我投降!” “……” 当这样的声势形成,只要是身体还能动弹的,便再没有一个沙匪敢与这样的大势逆流硬刚。 沙匪,都是非常识时务的。 更是“弱肉强食”这条法则的忠诚拥趸。 …… 四十五名野狼寨的精锐亲自驾车,押送着一车队珍贵的物资向着铁箭山别院快速接近。 绕过矮丘,还没有看见别院的大门,明亮的火光就已经撕破黑夜,进入他们的视线。 与之一起来到他们身边的,还有远远传来的热闹氛围。 驾车走在最前面的几人相视一笑,一个人道: “我就说嘛,有四当家亲自压阵,两三百个临时搭伙的家伙,还不第一时间跪地请降?” 另一人却在抱怨道:“真是的,亏我们一路上提心吊胆,都没人记着回来通知一声。” 第一个开口之人安抚道: “你这吃的哪门子酸?算上新收纳的这批人手,四当家他们现在可是要将八九百人拢在手中。 这么大的压力,哪里还能分出人手来通知咱们? 都赶紧的!” 他这提醒,也让众匪清醒过来。 眼见别院在望,也不再顾惜马力,更频繁的挥动马鞭,让车队加速朝别院冲去。 可才冲到别院大门前的空地上,他们就忽然感觉不对劲。 因为到现在,都没有一人跑出来接引他们。 这就很不对劲了。 有人已经在用狐疑的眼神朝别院内张望。 可还不等他们做出更多举动,便一众沙匪便耳听到“呔”的一声,一个个心脏狂抽,瞬间手脚无力,瘫软在了车辕之上。 下一刻,一群陌生沙匪兴冲冲的鱼贯而出。 他们仿佛捡拾垃圾一般,将他们一个个拎在手中,然后将他们集中扔进几辆空置的马车中。 原本准备驶入别院内的马车,停在了别院门口的空地上。 有人牵来蓄足马力的苍岚马,与拖拽马车的苍岚马进行替换。 别院内,络绎不绝的马队鱼贯而出。 等车队完成替换,新换了一批的驾车人扬鞭催马,紧跟在这些人身后,离开铁箭山别院,向着别院以北,也就是野狼峡的方向继续急行而去。(本章完) 第271章 刀尖向内,初次整编 时移事易。 同一件事,发生的时间不同,处理的手段也会不同。 虽然只差了几个小时,当等在铁箭山别院内“守株待兔”,面对第二次沙匪来袭之时,耿煊手中的牌已经比第一次多了许多。 第一次,面对岳岩、康峻等三百多名沙匪来袭。 黑风团仅有九十多人,且内部的向心力、凝聚力也远不能与现在相比。 因此,耿煊选择让他们互相硬碰一次,达到互相“锤炼”的效果。 再加上后面紧跟着的红运赐福。 虽然折损了一百多人,却也攒出了一支勉强堪用,且规模超过三百人的班底。 第二次来袭的沙匪团伙,无论是规模还是实力,较之第一次都翻了将近一倍。 可耿煊手中可用之牌,却翻了更多。 再加上对方选择的时机对于张网布局天然有利,耿煊选择了更大胆的策略。 最终让他实现了双方不折损一人,便将这第二批多达654名来袭沙匪,一个不少,全部捏在了掌中。 等四十五名野狼寨精锐驾着车队主动送上门来,完成最后的收割,早就做好出发准备的队伍,一刻钟都没有耽搁,立刻出了铁箭山别院,向着野狼峡进发。 之所以这般急切,不将这批到手的沙匪正式收编就急切上路,一个当然是赶时间。 虽然,耿煊已经在不过份透支马力的情况下,让所有苍岚马都跑出了最好的状态。 算上中途的休整。 队伍要到达六百里外的野狼峡,至少也要十个小时的时间。 另一个原因,却只存在于耿煊心底,曹鳌这些人便是死也不可能想到。 他是想要趁着这次成功“消劫”,新劫又还没有产生的间隙,尽量远离铁箭山别院。 这样一来,按照黑运劫数“就近不就远”、“天然倾向于最短链路爆发”这些基本原则。 收编这批新成员之后产生的黑运劫数,就不会波及到铁箭山别院内那两百多名普通沙民身上。 在别院内,无论是言语上,还是行动上,耿煊都没有对这些沙民表现出任何倾向性的关怀。 最多只是严令黑风团成员不得对他们擅自劫掠打杀,要让他们做事,也不得强征,需要给出报酬。 除此之外,他就没再对他们多说什么,更没多做什么。 但事实上,他却始终将“尽量不让劫数余波波及到他们”作为行动计划中的重要考量。 此前,已经明确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却勒令大家继续在别院中休息等待,而不是更早前就北上野狼峡。 其中一个用意,就是想等“旧劫”消解掉之后,尽量留下一个“干净清爽”的别院再出发。 …… 别院中,原本就蓄养有近四百匹苍岚马。 除掉太老和太小,以及过于孱弱不堪驭使的。 曹鳌等人从中挑出了310匹,再加上后续两波来袭沙匪的“贡献”,队伍中现在可供使用的苍岚马数量多达1380匹。 在运力上,不仅可以满足黑风团的需求,甚至还有巨大的富余。 在曹鳌等人的建议下,这次北上,除了人和马,另还携带了许多物资。 主要便是从别院公库中收缴的千余石粮食,以及直到队伍出发前,才被完全宰杀的近千头羊。 ——别院内,原本有长绒羊、短绒羊近一千五百只,按照曹鳌等人最初的设想,是要全部宰杀带走的。 但最终,在耿煊的要求下,只将成年羊以及老年羊共九百余头全部宰杀。 剥皮去脏后,只将带骨的净肉装车运走,所有的羊皮、内脏、羊血等物全都丢给沙民们处置。 剩余近五百头羔羊,以及还有成长潜力的青年羊,也都留给了他们。 “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希望你们好运吧。”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收回了心思。 曹鳌等人在组织装车前进行了粗略的盘点,总得带骨净肉七万余斤,在480到500石之间。 有足够的车马,粮,肉,适量牧草,以及缴获自野狼寨的货物,总加起来不足两千石的物资,并不会对苍岚马的长途行军带来太大的影响。 …… 一辆由两匹苍岚马拖拽的马车,以不到三十公里每小时的“龟速”在沙原上慢慢前行。 耿煊随意坐在马车顶上,伸手托住落在手中的玄青海沙雕,通过大师境的“飞鹰术”,与之进行着互动。 这次情况不同,他不可能带着两个人离队先行。 为了尽量不让这段时间虚掷,耿煊决定将心思专注在修炼上。 而现在都还处在大师层次的“飞鹰术”,就是他第一个看上的目标。 就在耿煊身后,分散在队伍各处的一辆辆马车上,正传来持续不断的鬼哭狼嚎之声。 毫无疑问,这是黑风团在纳新之前必经的一道流程。 除了曹鳌、陶彬等现在已经不足十人的“创业股东”,现在黑风团的所有成员,无一例外,全都经历了这么一遭。 曾经的受害者现在变成了加害者,动起手来,没有任何恻隐不忍,反而一个个有种“精益求精”的执作。 他们誓要拿出更好的,更精良、更专业的手段,来“招待”这些将来的新伙伴。 其中,绝大多数俘虏,连第一轮“招待”都没有享受完,就很果断直接的跪了。 但也不乏硬骨头。 特别是那些出身于野狼寨的精锐。 不过,随着一个青年的屈服。 从第一轮“招待”时,他大肆叫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你们最好赶紧将我放了”。 到第三轮“招待”时,他语气虚弱的哀求“别、别、别,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我加入、我加入、我加入”。 随着这个自称野狼寨大寨主儿子的青年答应加入黑风团开始,其余还在倔强坚持的野狼寨精锐,一层覆在他们心上的坚冰也悄然破碎。 更多人开始屈服。 …… 车队一路北行。 黑夜渐渐过去。 随着二十八日的清晨悄然降临,一轮红彤彤的大日从东侧地平线上跳出。 急行了五个多小时的队伍,终于开始暂停休整。 耿煊扬手,让手中玄青海沙雕飞上高空,感受了一番与它更紧密的气机连接,其情绪反应,他也能更准确的捕捉。 甚至,都不需要它做出某些飞行轨迹,他便能通过其情绪波动大略知晓它想要传递的内容信息。 这意味着,他与玄青海沙雕之间的信息传递更清晰、更准确。 除此之外—— 看着越飞越高的玄青海沙雕,耿煊的瞳孔随之不断调整变化。 双方之间的距离虽然在不断拉远,可其羽色的清晰度,却像是没有任何变化。 “鹰视能力也变强了。” 这一切,都是“飞鹰术”从大师成功晋入宗师之后带来的变化。 体验完这一切,耿煊跃下马车,顺便检查了一下曹鳌等人一路“说服”的成果。 整体来说,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可若往细处看,就有些经不起审视了。 一番巡视下来,耿煊的目光,聚焦在了两个人身上。 一位是那自曝身份,野狼寨大寨主儿子的青年,一位则是其他人透露的,野狼寨四当家的中年男子。 在曹鳌等人的手段之下,他们都已经在口头上屈服了,同意加入黑风团。 耿煊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口是心非。 当然,心口不一之人也不止他们两个。 但想到两人的身份,他们若果真加入黑风团对后续行动的助益,耿煊愿意在他们身上多一点心思。 耿煊将他们聚在一起,直接道: “想来你们也看出来了,我们正在赶往野狼峡的路上,最多还有三个时辰,我们就能感到野狼峡。 趁这最后的机会,你们不妨再仔细考虑考虑……现在别急着回我,我要的是真心实意的加入,不是随口敷衍。” 原本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的两人,直接被他这最后一句话封住了嘴巴。 对两人留下这么一番“赠言”之后,耿煊没再与两人多说什么,继续在队伍中巡看起来。 看得出来,对于他兵不血刃的拿下第二批来袭沙匪这件事,很多人其实都有点小遗憾。 倒不是他们天性好战。 他们只是对红运赐福更加没有抵抗力。 一番大略的巡看之后,耿煊本想返回马车,继续自己的修炼。 可在瞥见一个独臂沙匪之时,一个念头忽然在他心中浮现。 ——新入团的248名沙匪中,除了独眼岳岩,另还有一些伤残沙匪。因其队伍太小,即便伤残,依然要上阵厮杀。且上一次进行的战后急救,并没有包含他们。 …… 耿煊打消了回去修炼的念头,而是将刚才巡视中,那些让他感觉最“扎眼”的二十多人全部聚集了起来。 野狼寨的四当家,以及大寨主的儿子,都在其中。 这些人,要么是受不了特殊“招待”,口头上答应加入黑风团,实际上内心不仅毫无认同,还极其抗拒抵触。 要么就是其人“身在曹营心在汉”,其人内心对另一个组织的认同度远远超过了黑风团,根本不可能因为一个口头形式上的认同,就真能改变其阵营属性。 这些人就像是拌在饭菜里的铁砂甚至毒药。 如果时间紧迫,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就是将他们一锅清理掉就好。 这最简单,也最省事。 但现在不是有时间么,耿煊决定尝试一下新的“解法”。 而且,换一个角度去看,这些人固然难以消化。 可若真能将他们“消化”,好处也是非常巨大的。 在耿煊手中,这种好处还更大。 既如此,做一些新的尝试又有何不可? 怀着这样的念头,耿煊与这二十九人又做了逐一交流。 说是交流,其实就是他看似随意的抛出几个看似没有任何具体指向性的问题。 然后等待对方回答。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耿煊却就这般一个个问了下来。 很快,他便站在了第十七人面前。 问:“做沙匪几年了?” “……五年。” “做沙匪之前呢,在干什么?” “……给一个商队做护卫。” “真的?” “真的。” 然后耿煊就这般看着他,没再言语。 对方面色恭敬,又带着些许畏缩的真诚。 可耿煊看的,却根本不是这些。 片刻之后,就在对方内心的情绪色彩,以及散发出的“波纹”变化即将趋稳之时,他又忽然问: “董观用什么办法确保你们这些线人的忠诚?” 嘣! 有那么一瞬,直视对方情绪色彩及“波纹”变化的耿煊,仿佛听到了弦断的声音。 在听到他这忽然的问话之后,对方的面部表情微微僵了一下,然后一脸惊愕,慌乱的道: “团长,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这样的小人物,和董观能有什么关系?” 耿煊却不再多说什么,伸手便按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顷刻之间,此人便如熟睡一般,安静的闭上了双眼。 其人头顶的红名如断线的风筝,没入耿煊的眉心。 这忽然的变故,让包括野狼寨四当家、以及大寨主之子在内的二十八人,全都惊愕不已。 而就在附近,曹鳌早就按照耿煊的吩咐,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营帐。 耿煊挟着被他亲手击毙的男子,向这简易营帐走去。 在走到门口前,忽又停了下来,扭头对站在那里的二十八人道:“你们也都进来。” 二十八人面面相觑,忐忑,恐惧,猜疑……各种乱七八糟的心思一起涌上心头。 没有一人挪动脚步。 不过很快,浑身力量受制的他们,便在曹鳌、郑良才等人的“护送”下全部进入营帐之中。 营帐内部空间非常宽敞。 只有中间位置摆着两张桌案。 其中一张桌案之前,正站着一名瞎了一只眼的男子。 有些人甚至能够叫出他的名字,独眼岳岩。 其人麾下有一支数十人规模的沙匪团队,在沙匪圈中,也不算是无名之辈。 同吃这碗饭的其他沙匪,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他。 而在这个独眼岳岩身侧,还另有两个断臂沙匪,一个没了左臂,一个没了右臂。 另还有一个,右膝以下空空荡荡,以一根固定在右膝处的、磨得锃亮的铁棍保持身体的平衡。 另一张桌案边,耿煊将现已变成一具鲜活尸体的男子放在上面。 耿煊对岳岩道:“躺上去吧。” 一只独眼的岳岩,用他那仅有的一只眼睛扫了二十八人一眼,便轻轻颔首,顺势躺在了身后桌案之上。 耿煊上前,在他额头轻轻一抚,让他陷入稳定的昏睡之中。 然后,他来到那摆放着尸体的桌案前。 很快,一只眼睛,两条手臂,一条腿便被干脆利落的取了下来,一一摆放在一个木盘之中。 原本,进帐之初,站在耿煊身后不远处的二十八人,还用惊疑不定的神色打量着帐内一切。 每时每刻,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乱七八糟的纷杂念头闪过。 现在,所有人的心思都变得纯净无比。 耿煊没有理会他们,完成快速取料之后,他便径直来到了另一张桌案旁边。 陶彬稳稳的捧着摆放着各种“零部件”的木盘跟随在他身后。 在先后进行了术区止血,以及“折割术”、“采生术”的施放后。 他并指如刀,直接插入昏睡岳岩的废眼之中,将早就萎缩成一团的废眼取出,扔到另一个木盘上。 另一颗鲜活的眼珠则被他握在了掌中,置入岳岩的眼眶之内。 又大约盏茶功夫之后,耿煊再次伸手在岳岩额头轻轻一抚。 在一张张满脸苍白,双目惊恐的注视下,自从躺在桌案上,便如死尸般一动不动的岳岩,紧闭的双眼之下,似有两颗圆圆的珠子在灵活的转动。 包括他那已经瞎掉,刚被换了颗死人眼的眼珠。 然后,岳岩睁开了双眼。 刚睁眼的岳岩似乎还有些愣神,没有反应过来,瞪着双眼怔怔的看着营帐的顶棚。 耿煊提醒道:“醒了就起来。” 岳岩立刻翻身坐起,落地后,他再次看向那二十八人。 这一刻,所有人都应激反应般,激活了岳岩躺下前的画面。 当时,他同样扫了他们一眼。 不同的是,当时他是独眼。 现在,他是双眼。 那颗在他们全程目睹之下,从死人身上取出,然后被安装在他身上的眼睛,同样鲜活生动,内含神采。 但或许是错觉,所有人都感觉,这颗眼睛,自带一股让人凉入骨髓的瘆人诡异之气。 那眼瞳深处,似乎埋藏着一个死者惨叫的冤魂。 治疗好岳岩之后,耿煊却没有停止。 又一位断了右臂的沙匪在他的要求下躺在了桌案上。 又大约盏茶功夫之后,躺上去时还是个少了一臂的残废的沙匪。 等他再度苏醒,主动起身,从桌案上离开,已经双臂健全。 那条取自于死者的手臂,在他的尝试之下,无论挥臂,抬肘,转腕,握拳,手指屈伸,无不灵活自如。 这意味着,这样的替换续接,并不是样子货。 此后,耿煊又将死者的左臂与右腿,装在了另两个有着迫切需求的残废沙匪身上。 被强摁着脑袋,目睹了全部经过的二十八人,心态从惊恐,到绝望,到木然。 做完最后一例手术后,耿煊转身看向他们,看到的便是一双双怔然不动、麻木无神的眼睛。 “不要心怀侥幸,你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他先是这般说了一句,然后指向岳岩以及其他三名残疾沙匪躺过的桌案,道:“要么,你们躺这里。” 说着,又指向另张桌案。 “要么,躺这里。” 那一双双呆怔木然的眼神,在他手指的引动下,再次看到了那具少了一只眼,两只手,一条腿,变得惨不忍睹尸体。 一颗颗眼瞳,再次不受控制的猛烈涨缩起来。 让人难以直视的现实,终究不能依靠自我封闭就能躲避。 在这一刻,更是带着无法逃避的血腥惨烈之气,朝他们每一个人狠狠扑去。 “在我们抵达野狼峡之前,你们都做好自己的选择吧。” 说罢,耿煊就没再多说什么,将后续事宜,全部交给曹鳌、陶彬等人去处理。 ……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队伍再次出发。 又是一段将近五个小时的“漫长”行程。 耿煊趁这时间,将“控鹤手”与“慑心吼”全都向前进了一步,从小成晋入大成之境。 完成这两项修炼之后,耿煊没再继续其他修炼。 身下马车缓步前行,坐在车顶的耿煊四顾张望。 终于,视野尽头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砂砾,而是浅黄的枯草。 就在这时,三只本来在天空盘旋的玄青海沙雕忽然从天空急坠而下。 没入前方枯草丛中。 没一会儿,它们便再次振翅而起,带着极度欢悦的情绪。 随着它们一起升入空中的,还有一个正在奋力挣扎扭动的身体。 虽然距离还有数里之遥,但以耿煊的目力,立刻就知道那是何物。 那是一头通体枯黄,颜色与大地近乎一致的狼。 和此前它们在岜岭中给他捕猎黑山羊一样。 一只玄青海沙雕用一双铁爪,紧紧的抓住这狼的脖颈,另一只玄青海沙雕则紧紧的抓住它的后臀。 任其如何挣扎,都脱不出这两鸟四爪的铁箍之内。 它们升到离地数十米的空中,向着耿煊方向快速飞来。 第三只玄青海沙雕则伴飞在它们身侧。 而在它们下方,草丛如波浪一般划动,随着它们的轨迹快速移动。 耿煊定睛打量,这才发现,居然有五六头狼正在地上奋力狂追。 不时朝着天空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可它们这样的举动,反倒越发衬托出它们的徒劳和无力。 “那被抓的,莫不是它们的老大?” 耿煊心中这般想。 三只玄青海沙雕带着欢悦和邀功的情绪,将那只挣扎不已的沙狼“空运”到耿煊上空。 四爪一松,沙狼发出凄惨的嚎叫,从数十米的高空坠落。 待其离地还有数米之时,耿煊忽然伸手,用“控鹤手”将其擒住,避免它真个摔死在地上。 原本急速下坠的沙狼,悬停在离地数米的虚空。 然后,飘到耿煊身前。 身不由己的沙狼,除了冲面前这个朝自己伸手摸来的人类露出龇牙咧嘴的凶相,再不能做出别的动作。 “应该可以的吧。” 朝这沙狼伸手按去之时,耿煊心中如此想道。 很快,当他的手掌按实,圆满境的“走狗术”发动。 耿煊清晰的感觉到,掌中沙狼散发出的“波纹”,要比此前他接触过的其他犬只更加难以接触,难以把握。 “走狗术”与掌中沙狼并不能完全契合。 但至少有九成五以上的契合度。 而剩下那点空缺,却被耿煊凭着足够丰富的技巧和经验,给强行补足了。 很快,他成功的与掌中沙狼完成了气机绑定。 “成功了!”耿煊心中轻笑。 而就在这一刻,原本掌中这条还目露凶光,面露狰狞的沙狼,眼神一点点变得柔和,面相也一点点变得温顺起来。 看到这变化,耿煊莫名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个影片,智慧生命通过某种实体的连接,将凶恶的野兽强行驯化为自己的伙伴。 耿煊又想到,那些野性难驯的烈马,在驯马人的胯下被迫发生的转变,和这其实是存在很多相通之处的。 只不过,在效率和成功率上有所差异。 耿煊忍不住想,“能不能开发一种无视生物种属类别的‘契约秘术’?” 这念头才一升起,耿煊便凭借丰富的理论与实践知识,在脑海中快速的进行了合理性论证。 这条路,是可行的。 不过,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搞出来的,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 耿煊暂时将这念头按下,看向停在数百步外的草丛中,冲这边龇牙咧嘴,想叫不敢叫,却又不甘心就这般离去的几头沙狼。 耿煊心中一动,对沙狼道:“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说着,“控鹤手”将沙狼擒住,令其从车顶离开,稳稳的落在地上。 沙狼冲他呜呜低叫了几声,转身就朝远处另几头沙狼狂冲而去。 很快,几头沙狼便重新汇合在了一起。 碰头之后,几头沙狼经历了一阵只有它们才懂的交流。 期间,还伴随着被耿煊强行契约的沙狼对其他沙狼的霸凌施暴。 最后,另六头沙狼在其逼迫之下,一边发出畏惧、委屈的嚎叫,一边小心翼翼的朝耿煊所在的马车方向接近。 没一会儿,这六头沙狼也被耿煊成功契约,与他心意相通。 “去吧。” 完成契约之后,耿煊却并没有将这七头沙狼留在身边,而是放它们离开。 很快,随着草浪划动,迅速远去,七头沙狼也消失在耿煊的视野之中。 做完这一切,队伍也离开了沙原,进入到枯黄浅草地带的边缘。 曹鳌从后方策马来到耿煊身边,道:“团长,咱们要到了……往前再走三十多里,就是野狼峡,野狼寨也在那附近。” 耿煊点头,道:“那就暂停整队吧。” 很快,行进中的队伍便停止了前进。 队伍刚停下,一个个浑身无力,只保留了基本行动力的身影,便在一双双目光的监督之下,从一辆辆马车中鱼贯而出。 然后,他们在曹鳌、郑良才、岳岩等人的组织下,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车队围成一圈的空地之上。 在这653人组成的阵列之外,是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320名黑风团成员。 耿煊一人,站在车辕之上,正对着这晃眼看去,乌泱泱一片的近千人。 被围在中心的653人,即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幕真正出现在眼前之时,还是给他们带来了剧烈的冲击。 置身其间,一个个都有种恍惚如梦之感。 而这样的感受,很快就被他们自己的行动消解掉了。 因为有曹鳌等人这一路上的深切“叮嘱”,对于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们都非常清楚。 当第一人面朝耿煊,跪拜在地。 人群便如麦草一般,迅速扑倒一片。 很快,便再没有一人站立,全都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朝着耿煊的方向跪伏于地。 “团长!” “团长!” “……” 声音并不算整齐,却也足够震动人心。 其他黑风团的成员,都在感慨于自家队伍这般惊人的扩张势头。 耿煊则在看着这些“新人”的阵营变化。 当所有的呼声停止,场中一片安静。 在耿煊眼中,那从“外人”到“自己人”的阵营变化,也随之停止。 其中,有五个异常之人,立刻暴露在了他的眼中。 其中两人,恰是野狼寨的四当家,以及大寨主的儿子。 剩余的三人中,还有一人也是野狼寨的精锐出身。 这么一对比,另两人的身份,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这五人,全都是此前被耿煊单独拎出来吓了一番的二十八人中的一员。 这意味着,另外二十三人,都强行让自己完成了阵营转变。 这也让耿煊确信,“阵营归属”,从来都不是外力赋予,而是每个人内心的自我认同。 另二十三人,就是在“要么做黑风团的成员”与“要么做材料”这二选一的绝境中,从内心深处强行击碎了曾经的阵营烙印,强行让自己完成了阵营转变。 这是发生在每个人内心的战斗。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成功的做到了这一点。 或许是异乎寻常的忠诚,或许是心怀侥幸,想要依靠表面伪装出来的转变蒙混过关。 耿煊将他们从人群中单拎了出来。 都没有让曹鳌等人动手,他便用大成境的“控鹤手”将他们从人群中一个个抓了出来。 看在其他人眼中,便是混在人群之中,同样跪伏于地,与其他人一般无二的五人,忽然漂浮了起来。 而后,在离地将近一米的空中,一路飘到耿煊身前,这才重新摔落在地。 让耿煊感到有趣的是,就在他将这五人抓到身前,并摔在地上的过程中,那位野狼寨大寨主的儿子,居然在这最后关头突然完成了阵营转变。 落地前还是“外人”,摔落在地的瞬间,忽然就变成了“自己人”。 只见狼狈落地的他,忽然翻身,重新跪地,连忙哀声求恳道: “团长别动手,我是自己人,我是自己人啊!” “呵,你倒是机灵。” 青年赶紧回道:“团长您神目如炬,在您面前,我就是个自作聪明的小丑。” “抬起头来。” 青年赶紧抬头,脸上露出巴结讨好的神色。 耿煊朝他左右两侧示意了一下,道: “他们两个,也都是你野狼寨的人吧。 你对他们应该更了解,再帮我开导开导。” 青年怔了一下,赶紧转身看向左侧一人,这是一个头发白,相貌年纪将近六十的老者。 他张了张嘴,才道: “刘……伯,您还在犹豫什么?” 老者有一张坚毅得宛如刀削斧刻的脸,自从被拎出人群,他便始终闭着眼睛。 直到此刻,他才重新睁眼,看向青年,眼中闪过痛心疾首的神色。 忽然,他张嘴朝青年吐出一口浓痰,道:“你真给你爹丢人。” 这话仿佛定身术一般,将青年定在了原地。 在老者的目光下,他的神色游移闪烁,变化不定。 在旁观的耿煊眼中,他看到了更“有趣”的一幕。 青年头顶那层白色晕光,开始不确定的变化起来。 前一刻还是“自己人”,下一刻变成了“外人”,再下一刻又变成了“自己人”…… 就这么变化不停。 心性不定,反复无常。 这看似阵营的变化,其实是青年在生与死之间进行着痛苦而艰难的“拔河比赛”。 耿煊决定,帮他一把,助他结束这精分一般的纠结挣扎。 “既然如此,你就给他个痛快吧。” 青年一怔,然后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本能的抗拒将自己置于这种“险恶”之境。 “我……” 他想说自己现在无力动手。 可就在下一刻,那如细丝般散布体内,让他无法凝聚起丝毫力量的劲力忽地消散一空。 充沛的力量,重新回到体内。 他那已经到了嘴边的理由,再也说不出口。 “去吧。” 青年脸上一阵痛苦纠结,最终,他咬了咬牙,走到被他喊作“刘伯”的老者身前。 在老者不敢相信的眼神中,伸掌按在了他的头顶。 掌中劲力涌出,很快,随着“轰”的一声闷响,瞪大双眼的刘伯嘴角便狂喷出一口鲜血。 双目也变得血红一片,裂开的眼角,也有丝丝血迹渗出。 “嘭!” 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刘伯倒在地上。 “你……你……” 原本正怔怔的看着这一幕的青年,听到背后响起这样的声音,他猛地转身,眼神忽然变得凶恶无比。 他死死的盯着野狼寨的四当家,咬牙道: “都到了这一步,你还认不清形势?我都投降了,你还在坚持什么?!” “你……你……”四当家瞪眼盯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青年立刻挥手打断道: “你什么你,你以为你这是在对野狼寨尽忠吗? 殊不知,你这做法,才是真正的害了野狼寨!” 已经瞪眼到极致的野狼寨四当家,在听了这话之后,眼神居然再度瞪大了几分。 “你……你……” 他的眼角几乎要裂开,一双眼珠子差一点就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最后,他呵呵道:“那什么才叫救了野狼寨?如你这种吗?” 说出这话时,他眼神中闪过浓浓的嘲弄之色。 仿佛在说,凭你也配? 你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小丑! 青年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大声回怼道: “愚顽不灵! 你知不知道,现在唯一能救野狼寨的方法,就是立刻投效黑风团,然后助团长拿下野狼寨!” 说着,他再不理会身后的“四叔”,转身看向耿煊,跪拜于地,大声道: “团长,兵贵神速,我建议,咱们不要在此停留太久。 赶紧趁野狼峡各方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进入野狼寨。 滴翠滩变故发生后不久,我们就已经安排人快马赶回。 现在,寨中必然都已经知道我们沿途收拢人手之事。 只要有我在前领路,咱们必然能轻松进入寨中。 然后,将沿途所有关隘都夺到手中。 届时,整个野狼寨,都将为您所有!” 他这忽然的转变,将在场所有人都给惊住了。 别说那些迫于形势,才刚加入黑风团的新人,就连曹鳌、陶彬这些围在四周的老人,也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忽然侃侃而谈的青年。 虽然,利益让他们坐在了黑风团这边。 可情感上,他们都莫名的共情起了野狼寨。 然后,立刻就为青年此刻的表现感到不齿起来。 不管何时,无论何地。 如青年这种引外人往自己家人心口捅刀子的做法,都是令人憎恶的。 这种情绪,来势之强烈迅猛,能让人立刻就起生理反应的那种。 耿煊看到的,却是另一种景象。 青年内心原本反复无常的阵营转变,彻底焊死成了“自己人”。 那频繁变化的内心情绪,也变成了一种近乎变态的执着坚定。 看着献出如此计策的青年,耿煊并没有立刻予以回应。 过了一会儿,待黑风团新老成员全都理解了他的献策,他这才问道: “真这么简单?” 青年果断点头道: “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很难,可对团长您来说,真就这么简单。”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 “唯一可能的障碍,应该就是我爹了,他是我们寨中唯一有着炼髓巅峰修为之人。 我虽不知团长您的实力,也不知我爹的实力深浅。 但我也旁观过几次他与寨中几位炼髓后期的对战,他虽然也能赢得胜利,却远没有您这般轻松。 只要您能拿下我爹,那整个野狼寨,对您就没有任何阻碍!” 青年斩钉截铁的道。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继续道: “除了我爹这一个炼髓巅峰,从二当家到五当家,一共有四名炼髓后期。 不过,按照寨中规矩,常年都有一位炼髓后期坐镇野狼峡。 所以,寨中现在最多只有两名炼髓后期。 炼髓中期,炼髓初期这个层次的战力寨中共有十几位。 此外还有精锐骑队六百,实力和现在投效黑风团的这几十人差不多。 再除掉常年在野狼峡驻扎的一两百名精锐,寨中现在最多只有三百多名精锐骑队。 有备算无备,很容易就能拿下。 除此之外,寨中还有八百多名普通骑队,平日里主要都是护寨为主,修为普遍偏低。 且与精锐骑队多是家人血亲的关系。 偶尔有大行动,跟随精锐骑队外出,也多是充作扈从助手。 非到万不得已,或是完全一面倒的顺风仗,都不会让他们亲自参与一线战斗。 另外,寨中还有三千多名家属亲眷,或是有些手艺在身的匠人,都是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人。” 好家伙。 要么不投。 要么全投。 青年一口气,将野狼寨的老底给抖了个干净。 没有一句虚言。 如此彻底的蜕变,耿煊都有些吃惊。 他盯着青年看了许久,像是重新认识一般。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 “然后呢?” 青年顿了一下,才道: “如果可以,我希望团长在拿下野狼寨之后,也能给个机会……就向对我们这般。” 随着这话出口,一众聚焦在青年身上的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 其中,变化最大的,便是距离青年最近的野狼寨四当家。 “可以。”耿煊简单明了的回答,让许多人心中,都亮堂了许多。 “谢团长。”青年一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你可还有话说?” “没了。” “你叫什么名字?” “宋杨。” “好,我知道了……你再问问你四叔,是否愿意加入黑风团,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青年宋杨再次看向身旁中年男子,就要开口,野狼寨四当家已经先一步避开了他的目光,面向耿煊,主动磕头在地,道: “团长,我愿加入黑风团……我只有一个请求。” “哦,还有条件啊?” “不是条件,只是属下一个卑微的请求。” “说来听听。” “您若真要立刻对野狼寨动手,能否将我也带上?” “你不会是想要通风报信吧?” 中年男子苦笑: “团长您神目如炬,能直视人心,我心中所想,您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我只是想尽量少死些人罢了。” “人心易变,谁说得准呢?” 中年男子没再辩驳,只是跪磕在地。 “……到时你就跟在我身边吧。”耿煊道。 “谢团长,谢团长!” 中年男子感激涕零,磕头不止。 【得白运八点。】 作为第一位加入黑风团的炼髓后期,中年男子的加入给耿煊带来了不菲的白运。 加上其余收获,这六百多名新人的加入,总共给耿煊带来了74点白运。 较之岳岩、康峻等248人那次,仅多了12点。 这意味着随着黑风团这潭“水”越聚越多,人均贡献正在迅速变少。 耿煊的目光,看向最后两人,问:“你俩怎么说?” 其中一人立刻道:“团长明鉴,我真心加入黑风团,只希望您不要嫌弃我原来的出身。” “你又是什么出身?” “属下是山狐团散出来的一个眼线。” “山狐团?” 耿煊看向曹鳌。 曹鳌立刻道: “规模和野狼寨差不多,也是沙匪中的大团。 而且,老巢的位置也比野狼寨更隐秘。” 那人立刻道:“山狐团的老巢其实就在这附近,距此仅有不到两百里。” 耿煊点头,表示此人通过了“考核”。 他又看向最后一人,道:“你又怎么说?” 这人神色一脸的惨淡,道:“我真心想加入黑风团,你为什么就不信呢?” 耿煊反问:“你自己信吗?” 这人立刻激动起来,大声道: “我有什么办法? 我又不是真心效忠董观! 可是我爹,我娘,我妻子,我儿子,我兄弟……我所有的家人亲朋,全在苍岚山。 我要是叛变,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你倒是告诉我……呃” 这人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站了起来,对耿煊大声质问。 耿煊感受到了他的痛苦纠结,最后决定给他一个痛快。 很快,这人便面露释然之色,仿佛安睡过去一般,缓缓仰倒在身后的枯草从中。 自此,收编结束。 上次袭击铁箭山别院的沙匪有654名,陆续死了三名,两名董观麾下暗探,一名死忠于野狼寨的老人。 最后有651人加入黑风团。 加上原来的320名,黑风团现有成员规模,瞬间扩增到971名。 只炼髓战力,便有后期一名,中期七名,初期十八名。 炼骨、炼血战力,超过四百人,将近总人数的一半。 这样的实力和体量,除了顶尖力量有所欠缺,已经不逊于沙匪中的顶级大团太多。 若是将他算上…… 算了,若是这么比,纯粹是欺负人。 完成对这批新人的收编后,耿煊却并没有止步于此。 而是开始了另一项动作。 重新整队。 已被埋没许久的“点兵术”,终于被他拂去尘埃,再次焕发光彩。 兼顾修为高低,加入黑风团的批次不同,以及加入前所属原来团伙的不同,耿煊将队伍彻底打散,重新整编成少则八九人,多则十人左右的小队。 总共编成一百支小队。 每五支小队,合为一个中队。 总共编成二十支中队。 若以常理去看,这种打散重组固然没错,可若不经过长时间的重新磨合,整体战斗力反而会大幅度下滑。 可在大师境“点兵术”的神奇作用下,耿煊的整编,带来的效果完全是正面的。 整体的战斗,只有增加,没有降低。 在这次打散整编之前,在黑风团这个名义之下,团队内残留着浓浓的山头倾向。 如原本就在郑良才、沈尚贤等人手下的铁箭山别院匪众,现在依然下意识以他们马首是瞻。 岳岩麾下的数十名匪众,依然将他当成意见领袖。 康峻,宋杨,野狼寨四当家……无不如此。 而因为沙匪圈的传统,长久的上下,会自然而然在彼此心中烙下类似于人身依附的隶属关系。 仿佛,上位者对下位者发号施令,下位者对上位者言听计从,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种关系,就像一根根无形铁链,缠绕在黑风团内部。 这消解的,是以耿煊为首的黑风团的权威。 耿煊要贯彻自己的意志,不仅要拿出无可争议的、有着近乎核威慑一般的力量。 还要对郑良才、沈尚贤这些手执“铁链”的山头核心释放善意。 现在,随着这次彻底的整编顺利完成,这些“铁链”被他彻底捣毁。 这是一次松绑。 被他以大师境“点兵术”,按照彼此相性最合,最是契合互补为原则捏合在一起的新团队,无疑是一次彻底的战力释放。 抛却旧有牵扯羁绊,团队的战斗力,必将大幅度的提升。 即便以后还会有新的“铁链”产生,那也是以黑风团为核心建立起来的。 完成整编之后,耿煊没有耽搁,队伍继续向前,直往野狼寨而去。(本章完) 第272章 野狼急扑,搂草打兔 队伍重新起程后不久,大约也就向前行出了十里地,便遭遇了一支规模过百的沙匪队伍。 这支从东侧过来的沙匪队伍在远远看见他们之后,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迅速朝着西北方向跑去。 这也是耿煊等人行进的方向。 许多人的马背上,都驮着鼓鼓囊囊的包裹。 策马在侧的宋杨收回目光,对身旁的耿煊解释道: “这应是才完成了一次劫掠,跑来野狼峡销赃的队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 “他们一定会将与我们遭遇之事告与寨中知晓,按照惯例,很快,寨中就会安排人过来探察情况。 咱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停下等他们过来?” 耿煊反问: “现在是野狼寨的外派队伍返回,拿主意的也是你们……这种情况下,你们应该如何做?” “加快速度,继续往前赶。”宋杨道。 耿煊当即就对身后的曹鳌等人道:“都听到了,不要停,速度再快一些……都警醒一点。” 队伍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耿煊这才想起一事,看向骑马跟在另一侧的野狼寨四当家,问:“你叫什么?” “童晖。”中年男子回道。 “待会儿野狼寨若有人来,还须你出面与其交涉,尽量不要露了破绽……没问题吧?”耿煊问。 “……没问题。”童晖只稍稍顿了顿,便认真回道。 队伍继续向前行出大约十里之时,便见一支二十余人的骑队从远处迅速朝他们这里接近。 另一侧,原本还故作镇定的宋杨,在远远看到这行人之后,脸皮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居中一人,是一位赤身披皮裘,头发如野人般散开的粗豪男子。 其人骑在疾驰的马背上,皮裘被吹得敞开,头发猎猎乱舞。 随着这行人快速接近,宋杨的脸色便越发的不自然。 原本,对他态度已经大有改观的耿煊,心中莫名出现另一个名字,秦舞阳。 在对方接近到一里范围之后,耿煊这才问童晖,道:“他是谁?” 童晖平静回道:“野狼寨二当家,向锦秀。” “待会儿就由你来应付他了。” “是,团长。” 说话间,以野狼寨二当家为首的二十余骑便已接近到队伍前方百步之内。 赤身披皮裘的向锦秀的目光随意一扫,只在宋杨身上停留了一下,便无视了耿煊以及其他人,直接落在童晖身上,哈哈大笑道: “老四,滴翠滩的变故我们都收到了。 不过,你这一趟南下,到底算是亏了还是赚了啊?” 说话间,双方已经又接近了一段距离。 向锦秀主动拨转马头,领着一起跟来的二十余骑跟随在队伍一侧,一起朝着野狼寨方向进发。 童晖苦笑着摇头道: “应该是亏了吧,走的时候还不到百人,回来直接带了近千张嘴巴。 寨中物资本就紧缺……哎。” 说到最后,童晖叹了口气,一副很是头疼的模样。 向锦秀闻言,再度哈哈大笑,朗声道:“这事还是交给老大去头疼吧,你就别操心了。” 说着,他看向队伍后方那一辆辆马车,惊讶道: “这车马数量,怎么这么多?” 童晖道:“回来的路上,碰巧遇见几伙人联手洗劫了铁箭山别院,我就来了个黄雀在后,将他们一起包圆了。” 听了他这话,向锦秀的脸色却瞬间一变。 “这么说,这都是从铁箭山别院抄掠来的物资?” 童晖忙道:“是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只是铁狼刚好在寨中做客。”向锦秀道。 童晖闻言,脸色一变,眼神不自觉瞥向默默骑马跟随在侧后方的耿煊。 向锦秀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已经扭头看向另一侧,招手对其中三骑吩咐道: “你们赶紧回去,将这情况赶紧通知大寨主。 注意,别让铁狼知道此事。” 待他吩咐完毕,三名骑手拱手应了一声“是”,便即拍马先行,快马朝野狼寨方向赶去。 向锦秀没有留意到童晖这细微的神色反应,可跟在他旁边的另一人却将这一切都收在了眼底。 这是一个面色略显苍白,体格也有些瘦弱的男子。 在更早以前,他就注意到了异常。 而最先让他意识到异常存在的,便是宋杨有些奇怪的表现。 若是往常,这种情境之下,有些公子哥习性的宋杨,表现都是异常活跃的。 可这一次呢? 从二当家露面至今,宋杨连一个笑脸,一声问候都没有。 而且,表情还有些不自然的紧张。 你紧张个什么劲? 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这么异常的宋公子,他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而在察觉到他的观察之后,宋杨居然躲开了,将目光看向别处。 他这番奇怪的表现,让原本只觉奇怪的男子,心中瞬间警觉拉满。 不对劲! 非常非常不对劲! 当他心中有了这明确的判断之后,这支队伍更多的异常之处,在他心中陆续冒头。 整支队伍的状态都不对。 他虽也看到了几个野狼寨的精锐混在人群中,可他们理应居于更核心的位置。 在整个队伍中,充当着秩序的维护者和监督者的角色。 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他们只是这放眼看去数百近千名骑队中的一员,并无特别之处。 便是真要说特别,他们身处的位置,和他预想中的模样也是完全相反的。 不是眼前这支骑队秩序的维护者和监督者,反而隐隐是被维护、被监督的状态。 其他占据着骑队绝大多数,理应来自于各个中小型沙匪团伙的“乌合之众”。 彼此间,却很自然的就透露出行动上的一致性和整体性。 不像是原本各不相干的许多支沙匪团伙临时凑在一起的模样。 而且,这些人对待他们这批来自野狼寨的“主家”,态度上也过于疏离,甚至隐隐有着审视和警惕。 除了这些,最大的异常,就是那骑马跟在四当家与宋杨两人身后不远的一人。 虽然耿煊故意以比较粗劣的易容术,大略遮掩了一下面容,避免过于鲜明的混血样貌惹来野狼寨的应激反应。 可他现在所居位置本身,就显得很不同寻常。 二当家性格粗疏,加上在与四当家聊天,分了心神,没有留意到这些。 跟随在他身边的瘦弱男子,只稍稍认真关注了一下,队伍中的种种异常迹象,便都呈现在他眼中。 当二当家说出“铁狼就在寨中”,并第一时间安排人往回通禀后,四当家眼神的下意识反应,更是为瘦弱男子填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就在二当家安排三骑快马赶回,准备与四当家继续攀谈之时,瘦弱男子忽然开口道:“二当家!” 向锦秀扭头向他看去。 瘦弱男子已不动声色的拍马到了他的身边,建议道: “既然这些得自铁箭山别院的缴获如此敏感,是不是先让四当家他们暂停一下,等大寨主那边给出明确定夺之后,再回山寨?” 他这般说着,在童晖等人看不见,只有向锦秀能够看到的角度,做出了一个非常奇异的眼神。 那通常是在向人示警之时才用。 说话的间隙,他的嘴唇还无声张合了几下。 他这无声的唇语,说的是“有诈”。 但心中完全没有这根弦的向锦秀只是一愣,第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终是让向锦秀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但已经迟了。 “我就说没这么容易。” 这道声音忽然在二当家脑海中响起。 随着这声音响起,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看似短暂的一瞬,其实已有一场他人看不见的交锋结束。 在这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的瞬间,野狼寨的二当家就意识到了危险,第一时间就要调动周身劲力。 可就在这时,这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内含一种奇异的劲力震动,带动他的心跳不受控制的被强行改变了节律。 他那即将被唤醒的周身劲力,被这来自体内的忽然打岔,立刻紊乱自散,没能第一时间组织起来。 等他凭着强大的力量,强行夺过身体的控制权,准备重新有所行动之时。 一切都已经迟了。 一股“轻风”吹入体内。 这轻风中,似乎蕴藏着用细密钢丝编织成的细网,随着其散入周身,他周身劲力便再也无法响应他的呼唤。 他这野狼寨的二当家都是如此,跟在他周围的其他人,自然就更加不堪。 全都在没能做出任何实质反应之前,便被通通硬控住了身形。 队伍继续向前不停。 唯一的小插曲,就是有一辆马车加速向前,与二当家等二十余骑并辔同行。 然后,在一股无形之力的抓握之下,包括二当家本人在内,这一个个被硬控在马背上的身影,被一一塞进了马车之内。 待这些人被尽数塞入马车之后,原本动作僵直,神色不自然的宋杨也随之恢复了过来。 他还忍不住道: “团长,既然您能将二叔他们都硬控住,让他们继续待在马背上是不是更好一些? 待会寨内若是再有人来,看不到他们,岂不是更要生疑?” 耿煊摇头道: “生疑就生疑吧,能轻松诈入野狼寨固然最好。 诈不进去,那就打一场好了。” 事情真要如宋杨建议的那般,除了大胆的行动,以及他和童晖等人的主动配合,更要有极好的运气。 一路上不能露出任何马脚,且沿途遭遇的所有野狼寨之人,也都是粗疏大意之辈。 只要有一处不满足,想要兵不血刃的拿下野狼寨,这计划就得落空。 正常情况下,不说绝无可能,也要极好的运气加成。 而现在,黑风团有七十四点黑运劫数缠身,好运气是没有的,反而是“衰神附体”。 这种情况下,还寄希望于按照宋杨的计划,兵不血刃的拿下野狼寨,就有些过于一厢情愿了。 何况,真让他兵不血刃的拿下野狼寨,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对于当下的黑风团来说,适当的战斗,是有利的。 那一颗颗建功立业的心,也应该得到鼓励和满足。 上一次无血拿下童晖、宋杨这些人,就已经让很多人心有失落。 这种戏码若是再来一波,对那些迫切渴求建功立业的心,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黑风团的向心力也必然会有所下滑。 耿煊心中这般想着,对具体的行动方案又做了一番小小的调整。 …… 旁边。 一辆行进的马车内。 浑身受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向锦秀,如一大坨人形垃圾般,被胡乱塞进一堆躯体之中。 接连的变故,来得太快,太猛。 在被塞进人堆的那一刻,他的思绪都还处于懵逼的状态,没能完全反应过来,眼前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随着好侄儿宋杨与那“团长”简短的交流传入耳中,他这才恍然醒悟过来。 原本懵懂的双眼,燃烧起了火红的怒焰。 …… 队伍又向前行了一阵,一片乱石嶙峋的山丘已遥遥在望。 耿煊凭借敏锐的目力,甚至已经看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以及从山脚开始,在道路两侧,或疏或密的红名。 它们就像是一个个悬在空中的红色气球,这种环境下,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过于困难了一些。 “野狼寨就在那山上?”耿煊问。 宋杨道:“是。” “入山道路,有几条?” “就这一条。” “急切间若是想要逃命,应该也是可以从其他方向走的吧?” “……”宋杨陷入思索,脸上露出不确定的神色。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宋杨忙道:“我是从来没想过此事,不知道有没有别处道路可以逃生。” 说到这里,他看向“四叔”童晖。 耿煊也看向他。 童晖眼皮跳了跳,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解释道: “这山看似范围极广,可大多都是光秃秃的山石,陡峭悬崖。 那些缓坡有土的地方,这些年都已经被利用开发了出来。 好一点的变成了零星的耕地、菜地,差一点的也种上了牧草。 寨中数千人的吃喝,有过半都仰赖于此。 这是寨中上下,了许多心血才做出来的,大家都珍惜得很。 ……战斗若果真不可避免,只要团长您能用最快的速度奠定胜局,很容易就能让寨中上下弃械投降。” 耿煊缓缓点头。 童晖前面那番回答,与他的问话看似牛头不对马嘴,但耿煊已经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通过宋杨的自曝,野狼寨上下,人口规模超过了四千。 匪众的家属亲眷都在寨中。 而经过多年的打理,野狼寨已经过上了半自给自足的生活。 这寨中出产,已经可以满足两千多人的吃喝。 其中修炼者的比例还如此之高! 修炼者的消耗之高,是众所周知的事。 这放在玄幽二州,已经是一片非常难得的宝地了。 至少能抵三四个部族聚落之和。 另外不足的部分,野狼寨还能够通过野狼峡中的商业进项予以补足。 从这角度去看,顶着沙匪名头的野狼寨,其实已经成功完成了转型。 沙匪这项看似有前途的事业,反而成为了副业。 这种情况下,只要他能如童晖所言,快速奠定胜局,果断拿下野狼寨的控制权,寨众的抵抗之心并不会太强。 让他们舍下家人亲眷,和现在这稳定的生活,来之不易的基业,去重做一个如无根浮萍、四处漂泊的沙匪。 急切之间,他们自己都下不了这样的狠心。 说话间,远处野狼寨的山门又更近了一些。 就在这时,耿煊目光一凝。 只见弯弯折折的山道上,正有数道身影从一处视线不能及的转折处现身。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从山道上急行而下。 当先一人,速度最快。 一步就是数十级台阶,身形轻飘飘宛如风中落叶。 当他锁定此人,瞳孔宛如调整焦距一般,微不可查的涨缩变化。 然后,这远在七八里之外的此人,面部轮廓迅速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相貌颇为俊朗的中年男子,上唇有一抹黝黑的短胡茬。 而且,此人相貌与身旁的宋杨有七八成的相似度。 只不过,更显成熟稳重。 因为距离太远,无法看清此人散发出的“波纹”细节,无法准确判断其修为实力。 但从其身法表现,以及头顶红名的浓郁程度,耿煊也已基本有了判断。 “这应该就是野狼寨的大寨主,宋明烛了吧。” 没一会儿,孤身一人甩开身后众人的宋明烛,便已来到距离耿煊等人不足一里的位置。 可原本,正用最快速度往这边接近的宋明烛,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他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耿煊甚至可以看见,远远观望他们这行人的宋明烛,神色越来越惊疑不定。 当他接近到大约百五十步距离时,其身形更是完全停了下来。 然后,立刻就以最快的速度向身后的野狼寨折回。 很显然,他已经凭借自己的经验,察觉到了这支已经接近到野狼寨山脚下的队伍所存在的蹊跷。 而就在他身形回折,用最快的速度返回野狼寨之时。 耿煊几乎与他同一时间做出了行动,原本还身在马背上的他,眨眼间便已到了数十步之外。 双方距离,瞬间拉近到百步之内。 本就以身法见长的宋明烛,其速度之快,已经让人叹为观止。 可此刻与耿煊一比,瞬间就显得有些“不堪入目”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方的距离,肉眼可见的接近着。 惊觉耿煊的存在,原本正向野狼寨山门迅速回归的宋明烛,第一时间改变了方向,想要向别处逃命。 可迅速接近的耿煊仿佛能够提前预判一般,在他忽然改变方向之前,先一步改变了方向。 他的忽然变向,不仅没有缓解自己的困境,反而让双方的距离,加速接近。 很快,在一追一逃的两人,还没有脱出队伍一里之外时,双方距离已经拉近到十步之内。 提前预判出宋明烛即将再一次变向,耿煊却没有如此前那般,提前变向阻截。 而是冲他伸出一指。 右手食指。 一道无形劲力瞬间脱指而出。 而就在耿煊施展出淬玉擎天指的瞬间,宋明烛心中的危机感便升到了最高。 他立刻闪身躲避。 然后,他若只是向前,别的什么都不做,淬玉擎天指的指劲只会擦着他的右臂掠过。 现在,随着他这恰到好处的一闪,用自己的后背接了个稳稳当当。 瞄的准不如接得准。 瞬间,宋明烛的身上,便出现了一个前后贯穿的小孔。 疾行奔逃的他,身形也立刻失控,向前飞扑而去。 当他身形狼狈的摔落在地,不受控制的向前翻滚出数十米,擦出一路烟尘,这才堪堪停下。 耿煊的双脚,已经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身前。 看着耿煊弯腰,伸掌向他拿来,嘴中咳血的宋明烛已经绝望的停止了一切挣扎,任由自己被这可怖强敌擒拿在手中。 “咳……咳咳……你……你是谁?” 耿煊没有回答,只提着宋明烛快步返回队伍。 看着耿煊拎着咳血的宋明烛快速回返,恍惚之间,童晖宋杨等一众旁观之人,就像看到狮王叼着自己的猎物得胜归来。 他们就像是亲眼目睹了一场酣畅淋漓、又绝望无比的捕猎。 酣畅淋漓,是对耿煊这个捕猎者而言。 绝望无比,是对宋明烛这个“猎物”而言。 在耿煊追击宋明烛之时,队伍并没有停止行进。 反而因为耿煊提前下发的命令,一百支小队,二十支中队全都加速了前进。 那些拖累速度的马车,全被舍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骑上苍岚马,用最快的速度向野狼寨山门逼近。 不过,他们的最快速度,和耿煊的最快速度,不在同一个维度。 等耿煊“捕猎”归来,他们实际上也没能多前行多少。 耿煊将浑身劲力被他击散,虚弱不已的宋明烛交到了曹鳌手中。 此刻,曹鳌已经赶到了队伍前方,与宋杨并行。 宋明烛被耿煊交到曹鳌手中,但他的目光却没有多看曹鳌一眼,反而死死的黏在宋杨还有童晖二人身上。 耿煊无暇调解这种家庭情感纠纷,将“猎物”交接之后,他就重新回到了原来骑乘的苍岚马背之上。 此刻,队伍距离野狼寨的山门还有五里左右。 原本随着宋明烛一起下山的那数道身影,现在才刚走出山门不远,距离此至少还有三四里的距离。 而随着距离野狼寨越来越近,地上的枯草便越来越深,在他们的视角,根本没发现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在继续往这边接近。 反倒是那些原本守在山门附近的身影,有着居高临下的优势,隐约看出了些什么,可又因为距离过远,修为太低,只能大约判断出此地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 可究竟是什么变故,他们并不清楚。 他们只能一个个用探究、疑惑的眼神向这边张望着。 原本已经决定扔下队伍,先孤身往野狼寨冲一波的耿煊,在发现这些情况之后,反而按下了这些念头,率着大部队一起向野狼寨山门快速接近。 队伍又向前接近了大约两里左右,那数道跟着宋明烛一起下山的身影,终于紧赶慢赶,来到的队伍前方附近。 却还不等他们看清楚这边情形,耿煊便用扔石子的方式,将他们一一定在了原地。 等疾驰的马队从他们身边掠过,直接被从他们身旁擦身而过的郑良才、沈尚贤等人抄掠到了手中,横放在马背之上。 远处,居高临下站在山门口张望的脑袋,则变得越来越多。 正有越来越多昂着脖子朝这边张望的人,脸上神色,越来越惊疑不定。 纵马跟随在耿煊身侧,朝着野狼寨山门疾驰的曹鳌、郑良才等人,也都已发觉了山门处的异常,纷纷扭头向他看来。 这个时候,若是稍稍降低速度,做出整支队伍会在山门前停下的假象,应该能够起到更好的效果。 耿煊却只是道:“就这么冲过去。” 同样紧跟在他身侧的童晖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团长!” 耿煊想起对他和宋杨的承诺,同样也是他所期望的,于是他又叮嘱道: “沿途所遇寨众,以逼降为主。 以杀迫降,只要投降,就不要多造杀戮!” “是!”众人齐声应道。 此刻,队伍与野狼寨山门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到只有一里左右。 而那些在山门口,山门后翘首张望的一颗颗脑袋,也终于确信,面前这支骑队,绝不是自家队伍回归。 有些赶忙后撤,往山上去通报。 有些已经敲响铜锣,鸣锣示警。 有人想要将大开的沉重山门赶紧合上。 其他的则在山门周遭借助地势开始居高临下的布防,有的在张弓搭箭,有的则在手忙脚乱的摆弄一些粗陋的滚石原木这样的城防器具。 只不过,或许是从来不曾真正实战动用过,摆弄这些物事的寨众,不仅慌乱,而且动作生疏。 “弃马!” 随着距离山门越来越近,地势迅速走高。 且越来越不适合太多队伍纵马疾驰。 且近距离之下,苍岚马的速度,未见得比修炼者更有优势。 随着耿煊一声令下,一道道身影纷纷从疾驰的马背上跃上,脚步不停,迅速向野狼寨的山门逼近。 而下令之时,耿煊距离山门还有将近一里的距离,等黑风团百支小队,二十支中队尽数下马,向着迅速接近之时,耿煊已经来到了山门之前。 此刻,沉重的山门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完全合死。 看着那还有二三十公分就要彻底合死的山门,耿煊脚下猛地跺地,身形仿佛出膛炮弹一般,合身朝着那沉重的山门冲撞而去。 “轰!” 一声闷响,山门瞬间四分五裂。 山门之后,十几位卖力推动沉重大门的身影,直接倒飞而出。 一个个在身不由己向后倒飞之时,口中还狂喷着鲜血。 瞬间将山门撞碎,废掉这对后续队伍最大的阻碍,耿煊身形在周围乱哄哄的人群中快速辗转了一圈,顺手将那几名最难啃的硬骨头直接废掉。 然后,他也不等曹鳌等人杀入山寨,便自顾自沿着山道,向山顶急掠而去。 他并没有一路杀到山顶。 事实正好相反,他真正出手的次数并不多。 到半山腰时,那些从山门处出发,向山顶去通报消息的寨众便已被他尽数撂倒。 前一刻还在奋力狂奔的身影,一个个全都无力的瘫软在了沿途的道路上。 此后,沿途那些寨众,对他来说更是毫无阻碍,他甚至都没有继续出手的兴趣。 直到即将进入山顶之时,才看到一个炼髓后期之人,领着十几道身影从山顶匆匆而下,与他撞了个正着。 “你是谁?” 对方先是愣神,而后警惕喝问。 前一刻还在数十步外的耿煊,在他做完这些前摇之后,已经闪身到了他身旁。 待他从这些人身旁掠过,包括这位炼髓后期在内的十几人,全都已经瘫软在地。 很快,随着耿煊跨过最后一级台阶,出现在山顶一片开阔的平台之上。 身形掠过这片开阔平台,闪身进入正堂大殿之中。 殿中,无论是主人的位置,还是本该客人的位置,全都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只有一盏盏还在升腾着热气的茶水,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人呢?去哪儿了?”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闪身出了大堂,绕着山顶平台周边并不算多的建筑群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他想要寻到的目标。 “这是……溜了?” 耿煊站在山顶,心中正这般想着。 忽然感受到头顶传来一股异样的情绪。 抬头看去,高高的天空之上,三只玄青海沙雕一边盘旋飞行,一边通过细微的情绪变化,传递着只有他才能感知到的信息。 耿煊立刻向西侧看去,见一片屋舍阻挡了视线,身形一闪,上了屋顶,再抬头看去。 “还真是要溜。”耿煊轻轻一笑。(本章完) 第273章 暗夜司,玄幽谋 就在山顶大殿西侧两三里之外,悬崖峭壁之间。 正有数道身影,在落差动辄数十米的悬崖峭壁间展转急降。 行在最前面的一道身影,动作之敏捷灵活,不比有着炼髓巅峰实力的宋明烛逊色分毫。 紧随在他身后的那一道道身影,正在他的快速移动下,与他迅速拉开距离。 眼看着陡峭崎岖的山峦正被他快速甩到身后,平坦的沙原已近在眼前,这个身着锦袍,一身富贵气度的男子,心中终于轻轻的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却如追命的锁链般,准确无误的命中他的心口。 “喂,是铁狼吗?” 随着这声音入耳,男子的心脏便猛地不受控制的一跳。 他身上那原本流动自如的劲力忽然一阵紊乱,脚步也为之错乱,在悬崖峭壁间急降的身形也瞬间踉跄失控,差点一下摔倒在旁边的悬崖之下。 他好不容易凭借强横的修为,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让差点失控的身体重回掌控,一只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肩头。 瞬间,仿佛绵密钢丝一般的劲力入体,男子体内原本完整一体的劲力,瞬间被击溃,被强行约束在周身各个角落,再难随他自身心意调动分毫。 …… 耿煊提着身形受制的铁狼,一路纵跃,重回山顶。 并不需要对方真的回答,在问出话的那一刻,耿煊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些跟着铁狼一起奔逃,被他顺手制服,瘫软在沿途的身影,耿煊并没有理会,打算待会儿交给曹鳌等人去处理收拾。 重回山顶之后,耿煊便将铁狼扔到了一边,自顾自站了个“天地桩”,静静的等待起来。 他并没有参与后续战斗的打算。 在将野狼寨削弱到这个程度以后,黑风团若还无法将其拿下,那他就要怀疑自己现在所做这一切的必要性了。 通过宗师境“地听术”带来的奇妙效果,从山门处开始,发生在野狼寨各处的动静,他都基本可以掌握。 无论是敌我双方人员的快速调度、集结、转移,还是战斗时忘我的拼杀,都将转化为大地的震动,然后被他侦知。 只不过,这种侦知与眼睛看到的清晰度和准确度,还是有很大差异的。 他只能通过各地震动的变化,推知山寨各处局势的演变。 但这已经足够了。 山门处的战斗已经停止。 反倒是更远处有规律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地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还有杂沓的脚步声。 结合他已经知道的一些情况,耿煊便立刻有了判断。 这是曹鳌等人已将野狼寨的山门完全控制,并还有暇安排人将散放在山门外的一千三百多匹苍岚马收拾起来。 还有大寨主宋明烛、二当家向锦秀这些被塞在马车内的寨中高层,也都在夺得山门之后被重新控制了起来。 沿着山门往上,以上山通道为主线,以沿途各密集建筑聚落为支线,零星的战斗在各处蔓延展开。 战斗覆盖的范围虽广,但具体到每一处,战斗的持续时间都不算长,也并不激烈。 鲜有殊死抵抗,你来我往的激烈交锋。 童晖,宋杨,还有其他出身于野狼寨的精锐,在整编时都被打散安置到了不同的小队和中队之中。 而按照行动原则,小队是黑风团的最小行动和作战单位。 稍有比较难啃的硬茬,便是以中队为基本单位向前推进。 也就是说,每一处直面野狼寨反抗的战场,都会有少则一名,多则数名,十数名同样出身于野狼寨之人。 本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野狼寨各处,在面对他们这些现身劝降的同伴,抵抗之心还能有多坚决? 那在野狼寨各处蔓延的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武装纳降。 时间就在这阖寨上下都一片纷乱,唯独耿煊身周一片清静的氛围中缓缓流逝。 越来越多的小队通关全程,气喘吁吁的来到山顶。 当他们看到站立不动的耿煊,原本还在砰砰狂跳的心脏忽然和缓了许多。 有的聚在耿煊身侧,等待别处战斗结束。 有的则返身去别处支援。 一个多小时之后。 野狼寨各处的战斗已经全部停歇。 耿煊也终于结束了这见缝插针的短暂修炼。 时间虽然不长,效果却着实不差。 不仅这一路上的奔波与战斗所带来的消耗,借着这机会完全恢复了过来。 原本还处在大成境的“慑心吼”也借着这机会又向前进了一步,晋入大师层次。 此前,“慑心吼”的效果只对炼髓后期以下比较显著,对炼髓巅峰之人,就有些差强人意。 只能出其不意,将对方体内气机稍稍打乱一瞬。 现在,随着“慑心吼”晋入大师之境,耿煊确信,其对炼髓巅峰的效果将变得更加显著。 至于炼髓后期以下,无论是单伤,还是群攻范围,效果也将变得更加惊人。 放在整个修炼群体中,也算得上是中高层的炼骨、炼髓初期这样的“强者”。 只要愿意,耿煊甚至可以通过说话的方式,就将对方“说”死。 将这样的“慑心吼”融入到寻常的对话言辞之中,可以增加他言辞的说服力,威信度,以及黑风团上下对他的敬畏之心。 没办法,哪怕是最普通的言辞,从他嘴里蹦出来,都具备了物理意义上的绝对“说服力”,以及“触动人心”的效果。 在这样的威势面前,还敢死挺着不肯低头的,那真就是——冥顽不灵,自寻死路了。 …… “都解决了?”耿煊问曹鳌道。 “是的团长。” 曹鳌如此回道,紧接着又补充道: “不过,这里地方太小,那些投降的寨众都被集中安置在了半山腰的一片开阔空地上,我们的人也大半都在那里。” 耿煊又道: “西侧悬崖边还有些人瘫在那里,你安排人将他们带回来吧。” “是。” “咱们下去看看吧。” 说着,耿煊在前,曹鳌、童晖、宋杨等人紧随在后,迅速从这山顶离开。 瘫在地上的铁狼,则被童晖拎在手中。 刚被擒获之时,铁狼的眼神是惊恐的,情绪是绝望的。 被一路拎回此地,如鸡仔般扔在那里,他的眼神是呆滞的,情绪是憋屈的。 现在,当他被童晖这个野狼寨的四当家拎在手中,他的眼神是活泛的,情绪是翻涌的。 童晖就这般忍受着铁狼审视探究一般的目光,拎着他跟随在耿煊身后,一路来到半山腰处。 当铁狼被重新扔到地上,立刻就被另三双目光吸引。 却是野狼寨的大寨主宋明烛,二当家向锦秀,三当家龚霂这三人恰好都躺在他对面的地上。 前不久,还在一个厅中谈笑对饮的几人,现在一个不落,以另一种姿态在地上相见。 …… 一行人才刚来到位于半山腰一片庞大聚落附近的开阔平台,便有数人前来向曹鳌复命。 与这些人快速沟通了一阵之后,曹鳌将这些人汇报的信息汇总给耿煊知道。 “团长,大概的统计已经出来了。” “说说。” “这座寨中,有精锐410人。 我们攻入之后,他们的反抗是最坚决的,给我们带来的损失也最大。 在被我们陆续击杀了85之后,剩余325人全都弃械投降。 另有普通护寨守卫860人,他们的抵抗要弱一些,但因为分散多处,每次说降之前,也都免不了一番战斗,最终有796人投降,死了64人。” “此外,除了被帮主您亲手制服的几名寨中最强者,其余炼髓层次的战力因为反抗尤为激烈,破坏性太强,为了尽快制服他们,不得不全力出手。 最终,被我们击杀了五名,一名炼髓中期,四名炼髓初期。 其余的全部被俘,包括一名炼髓巅峰,两名炼髓后期,五名炼髓中期,十一名炼髓初期。”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瞥了眼不远处地上的铁狼,又道: “若将团长您上到山顶之后擒获的这几人也算上。 我们不仅又多擒获了一名炼髓巅峰,还多了一名炼髓中期,两名炼髓初期,四名炼骨境界的俘虏。” “除了这些,另还有普通寨众三千六百余人,许多都是精锐寨众的家属亲眷。 也有一些从别处招揽、掳掠而来的木匠、石匠、裁缝匠之类的匠人。 因为时间太仓促,暂时只统计出来了这些。 后面我还会安排人做一个更详细的清点。” 耿煊点头,问:“咱们的损伤大吗?” 虽然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这个问题,还是很有必要的。 曹鳌道:“死了六十二人,重伤,残疾者有五十六人。”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也变得沉重了一些。 说着,他还检讨道: “这一战,团长已提前帮我们奠定了如此之多的优势。 可以说,这已经是必胜之战。 折损如此之大,这是我们这些执行具体战术的指挥问题。” 耿煊见他如此,反过来安抚道: “这已经很好了。 你们以前都没有指挥过如此规模的战斗,有疏忽是难免的。 多适应几次就好了。” 曹鳌点头。 耿煊又问:“可有人走脱?” 曹鳌摇头道:“在夺下山门之后,我们专门安排了两个中队在附近巡守,没有一人走脱。” 这说明,野狼寨易主这件事,消息还没有扩散到野狼峡去。 耿煊点头,又对曹鳌道:“还是老规矩,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尽量说服这些人加入黑风团。” “是。”曹鳌果断应道。 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轻车熟路的一件事。 交代完此事后,耿煊就去了旁边不远处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区域。 里面,白玛、陶彬等人已经带着另外三十名新招的助手,基本完成了“备料”的工作。 耿煊只需要将“折割术”、“采生术”,以及一些过于精准细腻的操作这些必须他亲自动手的部分完成,剩余的全都可以打包交给他们。 等这支“急救队”再熟练一些,他只需要对每个受术者分别施展完“折割术”和“采生术”即可。 其他的,全都可以交给“急救队”负责。 虽然受术者的数量较之上一次又有增加,可随着白玛、陶彬等人的越发熟练,以及“急救队”的扩增,需要他亲自上手的事情,反而变少了许多。 不到一个小时,耿煊就将这一块料理完毕,独自从血腥气弥漫的“手术区”走出。 远远看了下曹鳌等人的“说服”现场,便自去取用了一些食物和饮水,然后在一旁继续修炼起了“天地桩”。 随着黑风团的规模急剧扩张,曹鳌等人手中的牌也越来越多。 说服的手段,也变得越来越丰富。 不仅物理说服变得更加繁复多样,精神说服也在不断翻新。 童晖、宋杨、以及其他已经加入黑风团的野狼寨精锐,会因为他们的“羞见故人”就让他们在一旁躲清闲吗? 当然是不存在的。 恰恰相反,他们才是这次说服工作的主力担当。 当耿煊再一次从“天地桩”的修炼中退出来,刚耗费24点红运,将“控鹤手”从大成晋入大师之境。 曹鳌就来汇报喜讯。 从炼髓巅峰的大寨主宋明烛,到才进入炼皮的普通寨众,全都明确答应加入黑风团。 此外,铁狼这条计划之外的大鱼,连同跟他一起过来的下属,也全都答应加入黑风团。 将这好消息禀报之后,曹鳌才顿了一下,道: “不过,那宋明烛想要先见您一面。” “……那就去见见吧。”耿煊点头,迈步就往前走去。 很快,他就与野狼寨的大寨主四目相对。 看到他之后,宋明烛却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你要对我说点什么?” 直到耿煊这话出口,这才将走神中的宋明烛唤醒过来。 宋明烛再次盯着他的脸看了一眼,才道:“您到底是谁?” “巴图多吉。”耿煊道。 宋明烛摇头道: “我问的是您的真名……我不相信,在董观那般严酷的手段下,您若真如您现在这般……绝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达到如此成就!” 那些连炼髓巅峰的实力都没有的人,面对现在的耿煊,除了一个“神鬼莫测”,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炼髓巅峰的宋明烛在耿煊手中虽然同样没什么抵抗之力,轻松就被擒获,可他好歹能稍稍感受到耿煊所处的力量层次。 这让他比其他人更容易看透某些迷障。 比如现在,他直接对耿煊这张混血儿的脸发出了质疑。 对他如此敏锐的洞察,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直指关键核心,耿煊也稍稍有些惊讶。 但他自不会因他这话,就有所动摇。 耿煊平静的道: “你信不信,那是你的事,对事实并不会有丝毫影响。” 宋明烛眼皮跳了跳,深吸一口气,又道: “你会将野狼寨带向何方?” “你很快就会看到的。”耿煊回道。 宋明烛的腮帮一点点咬紧,道: “你是要用黑风团,去碰董观,对吗?” 耿煊似乎有点惊讶,好奇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宋明烛的腮帮咬得更紧了,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如您这样的人物,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来弄这个黑风团,总不能真就是闹着玩吧? 想来想去,这玄幽二州,除了董观,还有什么存在值得您如此处心积虑呢?” 耿煊轻轻颔首,过了一会儿,才问: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不想让野狼寨加入黑风团?” 宋明烛苦笑,道: “这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吗?” “不是。”耿煊的回答,简单,干脆,无情。 宋明烛再次苦笑。 顿了顿,他才轻声道: “我只是希望,您或多或少,能给野狼寨留点元气。 ……还有大家的亲属家眷,他们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并不会给您带来任何助益,有没有他们,对您都没有影响。 我希望,您的计划,尽量不要波及到他们。” 耿煊盯着宋明烛看了好几眼,才道:“局面远没有你想的那么险恶。” “……但愿吧。” 宋明烛张嘴想要说点别的什么,可最终,念及自身处境,他也就不咸不淡的嘟哝了一句,就再没有其他言语。 耿煊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开口,问:“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宋明烛想了想,道: “在大家正式加入黑风团之前,能不能先让我与他们说两句话?” “哦?”耿煊挑眉。 宋明烛似乎怕他就此生疑,赶紧解释道: “听说您神目如炬,能洞察人心,那些心念不诚,嘴上应付的,下场都不太好。 ……当了这么多年大寨主,也没替他们做点什么,我想趁这机会,最后尽一份力。” “去吧。” 耿煊同意了宋明烛的要求,对曹鳌示意了一下。 很快,曹鳌就领着宋明烛去与其他野狼寨的俘虏们见面。 宋明烛见的头两人,就是二当家向锦秀以及三当家龚霂。 他在这两人身边停留的时间最久,但一整圈走下来,也就用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 “开始吧。”耿煊对曹鳌道。 此刻,他已经站在了一个高台之上,黑风团成员围在四周。 而在耿煊身前一片开阔的空地上,总共1148人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 他们,都将正式加入黑风团。 其中,有两人都有着炼髓巅峰的修为。 这是迄今为止,巨熊帮都没有达到的成就。 ——巨熊帮的正式帮众里,修为最高的仅止于炼髓后期,如薛志恒、徐家二老这些炼髓巅峰,都是临时帮众,没有正式编制。 站在高台一侧的曹鳌大声道:“新人见礼!” 有感于此前参差不一的跪拜,对整体观感有所影响,在曹鳌等人的建议下,决定让大家的跪拜更加整齐。 耿煊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 可以说,除了一些基本的架子,现在黑风团内的一切,都是曹鳌等高层,以及越来越多的正式成员,在互相碰撞、交流的过程中自发形成的。 随着曹鳌这一声喊,一千多人立刻尽数跪拜于地。 “团长!” 一千多人几乎同时喊出声来,声势很是不小。 旁边那安置了两千多人的聚落中,不少人隔着门窗朝这边偷偷窥视。 【得白运95点。】 耿煊的目光,从这跪倒一片的身影头顶快速扫过。 事实证明,如此规模的庞大群体,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纯净无杂质。 总是有人心怀侥幸,或者其他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以至于不能成为“自己人”。 而且,野狼寨这般规模体量的沙匪势力,在董观那里,都是重点关注的。 野狼寨能够存在至今,乃是因其占据了某个特殊的生态位,对董观来说益处大于害处。 只有这样,他才会容许这种沙匪团伙的存在。 可容许其存在是一回事,重点监控也是必然之举。 连那些中小型沙匪团伙都时有来自董观麾下的眼线,野狼寨自然就更不必提了。 耿煊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施展“控鹤手”,将那些“杂质”一一从人群中拎出来。 当他将最后一个从人群中拎出来,已经有二十人单独被他划拉在了一边。 “杂质”含量不到百分之二,这纯净度已经非常高了。 最让耿煊感觉意外的是,这二十个“杂质”中,有三个都来自于铁狼的八人组。 也就是说,除掉铁狼这支来访队伍,野狼寨俘虏群体的“杂质”含量还会更低。 与之相反的是,铁狼这支八人组,“杂质”含量将近五成! 这就有些稀奇了。 耿煊用有些奇异的眼神,看着与宋明烛一样,已经顺利成为“自己人”的铁狼。 对于这二十人,耿煊却没心思继续去说服。 相比于他们变成“自己人”得来的好处,他们头顶那浓郁的红名,反而让他更心动一些。 于是,耿煊对曹鳌示意了一下,让他将这二十人给处理了。 很快,一群黑风团的成员便一哄而散,揪住这二十人就往远处拖拽。 其他人或是面如土色,或是两股战战,也有人奋力挣扎。 不过,这自然是徒劳的。 在挣扎的几人中,恰有一人出自于铁狼的八人组。 此人眼见挣扎无果,却又不甘心自己这条命就这般被人草率的处理掉。 于是,他大声道: “我不服,我不服,你们既然抓我,为什么不抓铁狼? 我不过是暗夜司一名不入流的司员,他可是暗夜司的副司长! 所有沙匪圈里的眼线,都是他授意安插进去的。 那些眼线的名单,也只有他最清楚! 他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你们为什么不抓他? 把他也抓起来啊!把他也抓起来!” 这名暗夜司员工临死前自曝,直接把自己的上司给拉下水。 而他这番爆料,也不出意料的,将在场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那原本正挟着他往远处拖拽的黑风团成员,也停住了脚步,向耿煊这边看来。 其他人也都暂停了远去脚步。 有的看向耿煊,更多的则在看向跪在人群最前方的铁狼。 不仅黑风团上下将目光聚焦在了铁狼身上,就连铁狼身旁的宋明烛,也忍不住瞪眼朝身旁的铁狼看去。 似乎没有想到,这个沙匪圈中出了名的八面玲珑,交友广泛的家伙,居然是条毒蛇。 更恐怖的是,这条毒蛇就缠在他们身上。 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咬下来,将毒液注入某个猎物体内。 在诸多目光的聚焦之下,铁狼也终于不能维持住情绪的平静。 情绪变得紧张,神色也变得僵硬。 耿煊也在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 “他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铁狼道。 “你还真敢承认?”耿煊挑眉,饶有兴趣的问道。 铁狼低眉垂首,道:“团长神目如炬,在您面前,在下不敢藏私。” “那我就更好奇了,这一路北上,我也揪出了不少暗夜司安插的探子。 他们的地位,在暗夜司是最低的吧? 可什么道理说尽,他们都顾忌这顾忌那,就是不肯真心加入黑风团。 你作为暗夜司的副司长,权柄地位,远在这些人之上,怎么就这么轻易变节了? 你多坚持一下也好啊!” 这看似询问的话中,含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调侃之意。 铁狼对此,只能绞尽脑汁,努力给出一个有说服力的答案。 “团长明鉴,董观麾下,自然也不乏誓死效忠于他的死忠之人。 但更多的,还是迫于玄幽二州的大势如此,不得不给他效力。 暗夜司声名狼藉,不仅在外面的名声差。 在董观体系内部,名声还更坏。 很多同样在董观麾下做事之人,都恨不得我们死掉,死个一干二净才好。 暗夜司安插的眼线,经常不明不白的死掉。 原因大多也不是来自于外部,而是内部。 ……因为这些原因,真心加入暗夜司的人并不多,大多都是被强迫的。 不仅下面哪些司员、探子如此,我也不例外。 您此前抓住的那些暗夜司的眼线,没能真心投效于您,也不是因为对董观的忠诚。 而是他们的家人,亲朋,或者有其他软肋握在董观手中。” “那你呢?你就没有软肋握在董观手中?” “……我当然也不例外。”铁狼道。 “那你还这么果断?” 铁狼道: “因为我知道,只有我活着,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我若死了,不管什么原因,凭我这些年给董观干的脏活,他们都不可能有一点生路。” 一直盯着他的耿煊却忽然莞尔,道: “你还是耍滑头了。” “团长,属下说得句句属实!”跪在地上的铁狼挺了挺身子,竭力证明自己的真诚。 “句句属实不假,可你却有意掩盖了一部分没说。”耿煊道。 “……”铁狼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 “团长神目如炬,属下确实还有一些情况没说。 因为身份的便利,我可以在玄幽二州各地自由活动,经常消失在所有眼线的监控之外。 利用这层便利,我用别的身份安了家,娶了妻,生了子。” 说到这里,铁狼没再往下说。 耿煊了然。 他这是给自己提前留好了“备份”啊。 这种情况下,他留在董观手中的软肋,也就显得不那么“软”了。 从这也可以看出,铁狼本人的心性,其实也是非常凉薄的。 他甚至相信,即便他在外面没有新的“备份”,在这生死关头,他依然可以毫不犹豫的舍下对家人的顾忌,果断的做出同样的选择。 所以,有没有“备份”其实不是重点。 真正的重点是,他也没将被董观握在手中的“软肋”看得有多重。 耿煊看明白了这点,却并没有就此深挖下去,又问: “你这个时间点来找宋明烛,又是为了何事?……可是有什么特别的图谋?” 铁狼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眼神在左右看了看,道:“团长,可否容我单独向您汇报?” 耿煊点头,示意曹鳌将那二十人给处理了,不要再做耽搁。 又对宋明烛道: “寨中事务,你最清楚,还是交给你来主持。 不过,你要配合曹鳌他们尽快将寨内一切仔细梳理一遍。” 下一刻,宋明烛便觉体内桎梏顿消,澎湃的劲力重新回到体内。 “……是。”宋明烛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来,与曹鳌等人继续梳理起寨中事务。 做好安排后,耿煊将铁狼唤到一边,道:“说吧。” “是这样……”铁狼开始了讲述。 片刻之后,铁狼道:“……这就是我参与的部分。” “就这些?” “就这些。” “嗯。”耿煊轻轻点头,陷入思索之中。 …… 此前,曹鳌根据董观麾下在滴翠滩的行事分析。 董观是有意的网开一面,没有直接对沙匪这个群体动手,将其逼入绝境的打算。 毕竟,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玄幽二州的沙匪,固然没有与董观叫板的能力。 可若逼急了,临死前狠狠咬他一口的能力也是有的。 对于曹鳌的这个分析,耿煊也是认可的。 可现在,经过铁狼的讲述,耿煊才发现,自己想得还是浅了。 在董观的计划中,他不日就会有针对外州的大动作。 他赖以成名,内镇二州,外慑群雄的玄幽铁骑,也都将第一次大规模涌出玄幽二州之外。 董观,以及以他为核心的整个体系,也会将精力大半倾注在外州。 届时,玄幽二州会变得空前的空虚。 而且,彼时以董观为首的“官方”也分不出太多心力来关注二州之内的动向变故。 这种情况下,在董观的高压之下从来都只能吃点边角料的沙匪群体,会老实本分的缩在各个角落,不给董观的霸业雄图添乱吗? 他们难道不会趁着玄幽二州的空虚,大势上的空前利好,狠狠赚上一波? 这简直是一定的! 至于这会遭来董观的打击? 先吃饱了再说! 沙匪群体可是非常务实的,务实到了大多沙匪根本不去考虑明天,只想先把今天过好的极度短视。 而董观对此,是早有预料,也早有布置的。 通过铁狼的讲述,耿煊这才醒悟过来,董观针对滴翠滩这种商路节点的行动,本身就是一箭多雕。 不仅是为了入手更多物资,同样也是针对沙匪群体的一次布局。 其重点不在杀戮,而在驱赶。 董观的行动,针对的不是滴翠滩一处,而是玄幽二州所有给沙匪群体提供类似服务的“粪堆”。 捣掉这些“粪堆”,聚集在里面的苍蝇自然就要外逃。 这些慌不择路的外逃,暂时不知道往何处去的“苍蝇”,只要稍稍引导,立刻就能目标明确的往新的地方扎堆而去。 ——沙匪圈中有着许多暗夜司的眼线,要做出这种看上去合情合理的引导,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 而这些新的扎堆点,就是如野狼峡这种所在。 在沙匪的视角,他们只能看到自己以及身周发生的一切,根本无法看清全局。 如周边沙匪,就只知道滴翠滩、野狼峡,不知道玄州的更远处,乃至幽州,也都在发生类似的戏码。 唯有身在董观体系之内的铁狼,能够看到全局。 这是一次遍及整个玄幽二州的联合行动。 通过这样的行动,原本散在玄幽二州各处,看似无规律运动的沙匪群体,至少有七八成以上,将在短时间内聚集在如野狼峡这样的地方。 而这种地方,数遍玄幽二州,总共也不过八处。(本章完) 第274章 天女散花,慷慨赐福 将原本散在玄幽二州各地,看似无规律运动的沙匪群体。 通过这种“捣粪吓蝇”的方法,再加上暗夜司的眼线以及如铁狼这种存在,或明或暗、或显或隐的引导。 让他们“自发”向野狼峡这样的所在聚集。 而每一处如野狼寨这样的地方,都是多种因素混合之下才能诞生的特殊“宝地”。 玄幽二州,总共也就八处。 玄州四处,幽州四处。 ——从董观的角度,这可以看做是玄幽二州的“粪坑”。以他的力量,将之捣毁固然很容易,但在执政之初吃过几次教训之后,董观就放弃了直接炸“粪坑”的办法。 因为他的默许,这八处“粪坑”的秩序也越来越稳定,连带着,整个沙匪群体也逐渐变得可控起来。 现在,董观通过远超沙匪群体的视角和布局,将他们从玄幽二州各地,逼入这八处“粪坑”之中。 其目的,却不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还是那句话,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若真被逼入绝境,沙匪群体并不乏反咬董观一口的决心和勇气。 董观既想趁机解决沙匪群体这个隐患。 又不想自己宝贵的力量折损在与沙匪群体的战斗之中。 哪怕这种折损并不会太大,他也是不会接受的。 那这道题董观应该如何解呢? 待铁狼将董观针对沙匪群体的布局和盘托出,耿煊也不得不为董观的“大格局”表示赞服。 按照铁狼的讲述,待这些沙匪全都集中在这八处“粪坑”之后,立刻就会有玄幽铁骑出现在这些“粪坑”之外,摆出一副要让他们无处遁逃、一网打尽的架式。 一开始,来自于数十,甚至数百支队伍的沙匪群体,必然会乱作一团,想尽一切办法获取生机。 至于这时候就跳出来一个人,振臂一呼,大喊:“咱们与他拼了!” 这种事是不存在的。 便是真有这样的人,其他沙匪也会在心底骂他是个煞笔。 并将之当做一个身体有恙之人,绕道而行。 正确的展开方式是,在众沙匪乱哄哄一团,想尽办法寻找生机之时,如铁狼这种既在沙匪群体中交游广泛,又与董观麾下存在巨大利益输送的掮客们,会迅速展开积极而“有效”的活动。 这看在其他沙匪眼中,也是很合理的。 毕竟,这些沙匪掮客,就是靠着沙匪吃饭发财。 若是沙匪都没有了,那他们就只能吃屁。 可他们不知道,在玄幽二州,从来都不存在真正的沙匪掮客。 很快,剧情进入下一阶段,众沙匪要不了多久就会知道,这些交游广泛,黑白通吃,八面玲珑的沙匪掮客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 他们也终于知道了董观忽然对他们下手的原因。 因为董观要对外州用兵,会将大量玄幽铁骑调出玄幽二州,他本人也不会太多心思关注二州之内。 董观担心沙匪群体趁这机会,给他捣乱,坏了他在玄幽二州的基业。 于是,他只能捏着鼻子,冒着沾一身屎点子的风险,赶在正式对外州用兵之前,先一步将内部问题解决了。 知道了大难临头的原因,众沙匪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陆续就会有大聪明、点子王这些提前安排好的角色跳出来。 不断向整个沙匪群体“吹风”。 “嗨,原来并不是董观铁了心要干死我们啊! 有救了兄弟们,我们有救了!” “你们想啊,董观既然是担心老家被偷,那咱们让他没有这种担心不就可以了? 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对外州用兵,对咱们动手的心思,其实并不坚决。 只要咱们能打消他这疑虑,不就成了?” “……如何打消?向董观保证我们会老实呆着,不给他捣乱? 你这是当我傻还是当董观傻?这种糊弄鬼的话,你自己信吗? 玩这种小聪明有意义吗? ……你问我怎么做?很简单,咱们不留在玄幽二州不就好了!” “……不留在玄幽二州如何混饭吃? 凭咱们这点人手,根本不足以去外州立足插旗? 你真是傻到冒泡,董观的玄幽铁骑是摆设吗? 咱们只需要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这不就成了!” “你问我董观会不会允许咱们捡这便宜? 可我怎么觉得,董观其实巴不得我们如此呢? 咱们若跟着他的兵锋去了外州。 一来,这解了他的后顾之忧。 二来,咱们和他好歹也是多年的老交情。 玄幽铁骑用来攻城拔寨,摧坚破敌固然是无上利器。 可他们攻下的地盘,总要人守卫吧? 那些溃散四逃的乱兵,总要追剿吧? 这些事情若还让玄幽铁骑去做,岂不是铁锤砸鸡蛋,太过大材小用? 外州那些被他强攻下来的地盘,也总不会立刻就死心塌地的效忠于他吧? ……相较来说,咱们和他好歹也算是知根知底。 换你是董观,相比于外州那些刚刚投效,真伪难辨之人,也更应该信重咱们这些人吧?” “若是干得好,咱们说不定还能混个军侯当当。 我看呐,若是机会把握得好,这条路可比做个沙匪强多了。 便是再差,大不了继续咱们的老本行……据我所知,这天下就属玄幽二州最穷困。 外面无论是哪一州,都比咱们这里富庶。 就是做无本买卖,去外州也比窝在玄幽二州更有前途!”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 易地而处,耿煊把自己放在沙匪的位置上,都忍不住会动心不已。 要么立刻杀劫临头。 要么跟着董观的兵锋去外州搏一个更好的前程富贵。 当这个二选一摆出来,董观针对玄幽二州的沙匪就算是彻底成了。 “这还真是好算计,搂草打兔子,一石多鸟啊!” 听完铁狼吐露的种种内幕,心中盘算一阵之后,耿煊忍不住如此想道。 而此次铁狼来见宋明烛,便是提前打窝来的。 按照他的说法,后续数日,从滴翠滩,以及其他区域,还会陆续有不少沙匪聚来。 为了尽可能聚集更多沙匪,让他们能够“安心”待到玄幽铁骑现身收网的那一刻,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他们这几日的物资用度。 若是野狼峡没有充足的物资供应,一众聚集于此的沙匪不可能饿着肚子等待,又会散去各处觅食。 这是具体执行、推动这项计划的铁狼等人所不能容许的。 而为了方便管理,如野狼峡这些“粪坑”,物资从来都是不充裕的。 这也是董观钳制这些区域,避免其无限制壮大的重要一环。 随着沙匪聚集的数量暴增,只粮食一项就会迅速枯竭。 他们固然可以“恰好”远途运送物资过来,填补这个缺口。 可这样一来,他们处心积虑给沙匪们编织的套子就会出现更多破绽。 再一个,大事在即的董观,怎么可能舍得这时候将紧要的物资送给沙匪使用? 是以,主意自然就打到了野狼寨这种“沙匪大户”头上。 铁狼给出的方案,就是暂时从野狼寨库存中挪用一些,后面他就会遣人从包括铁箭山别院在内的各处别院中调度返还。 最多一个月,就会把野狼寨的库存做平。 还会给与一部分额外的利息。 因为类似的操作,铁狼已经操作过不止一次。 铁狼这种沙匪掮客能与沙匪大团关系紧密,靠的也不是情谊,而是类似的合作互信。 比如某沙匪大团在幽州干了票大的,却不想万里迢迢,大包小包运回玄州。 最简单稳妥的做法,就是找长期合作的沙匪掮客,将所获直接给他,空手回玄州。 然后,在沙匪掮客们八爪章鱼一般的运作之下,他们在幽州的收获会以另一种面目回到他们手中。 当然,这些收获都是会缩水打折的。 但这对沙匪大团来说,同样不吃苦。 若真让他们自己来做,别说打折,连零头都不可能剩下。 因为有着这样的互信基础,铁狼又给出了难得的高息许诺,宋明烛已经答应了铁狼的请求。 这也是向锦秀在知道自家队伍在返程途中,顺手将铁箭山别院给洗劫之后,反应会那么激烈,第一时间就遣人回去通知宋明烛的原因。 这边两家老大还在笑吟吟的谈合作,那边便有不懂事的小弟将另一家的产业给抄了,不仅洗劫了物资,很可能还杀了人,这能不紧张么? …… 耿煊将铁狼汇报的信息在心中反复梳理了数遍,玄幽二州的时局,在他心中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晰。 对于董观的权柄,力量,以及执行能力,也越发有了一个直观的理解。 董观对沙民聚落、异族部落的不同策略,那一个个就近取食的玄幽铁骑屯驻点; 黄苇岛周围水域,那悄无声息间已基本完成集结的战争机器; 针对滴翠滩这些商路节点的洗劫; 暗夜司无孔不入的眼线探子,层出不穷的伎俩手段; 对沙匪群体的“废物利用”; ……进入玄州以来,这一路上的种种见闻。 在这一刻,化作了一种清晰而具象的感受。 耿煊就像是看到了一个缓缓启动,相互配合,虽还算不上十分精妙,却也足够让人赞叹的,如钟表一般的“机械”在一点点的运转起来。 这和个体实力的强弱有关,却又不是那么相关。 这是组织,体制的力量。 耿煊也越发清楚的认识到,元州这自废武功的一两百年,到底失去了什么。 与之相比,元州就像是一个瘫痪的,只有肉体,没有灵魂的躯壳。 …… 梳理完玄幽二州的当下时局,耿煊又重新审视自己的计划。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铁狼,问道: “玄幽铁骑,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大概会来多少?” 铁狼摇头道: “玄幽铁骑独立行动,无论是行动时间,还是行动规模,都不是我能知道的。 只有在他们即将抵临目的地之前,需要我的配合,他们才会将一些信息通传给我。” 耿煊点头。 继续问道:“你应该有些自己的判断吧?” 铁狼轻轻点头,低头想了想,道: “按照我的推测,他们最有可能出现的时间,应该是来年正月初五到初七这几天。” “为什么?” “因为沙匪的聚集需要时间。 从结果来看,聚拢的沙匪当然越多越好。 而以玄幽二州的广袤,沙匪的活动习性,以及这八处所在的位置这些因素综合考量。 根据我的判断,一直到正月初五之前,只要确保物资供应不缺,这些地方的沙匪数量都会持续增加。 ……当聚集的沙匪越多,交流之后,他们会知道,董观的行动,远比他们亲身遭遇的更广、更大。 这种情况下,沙匪们都会更倾向于抱团在一起。” “而一旦玄幽铁骑出现在附近,这种自发聚集的趋势就会立刻停止。 所以,为了行动收益最大,玄幽铁骑出现的时间,必不可能太早。 他们出现,基本就是收网之时。” “关于时间上的命令,我只得到一个。 那就是所有关于沙匪的计划,都必须在来月正月初十那天结束之前完成。 从正月十一开始,这些玄幽铁骑就要押送这些沙匪尽数南下。” 听到这里,耿煊眼前一亮,忽然又道: “野狼峡往南,到沆河岸边,大概有远?需要多少时间?” 铁狼道: “野狼峡西边两百里左右,便是玄青海的最北侧。 玄青海南北千五百里,野狼峡距离沆河差不多也是这个距离。 以玄幽马的脚程,在不过分透支马力的情况下,需要大约一天的时间。 若是不惜马力的急行,八个时辰应该就够了。 可若以苍岚马代步,再加上必须携带的补给物资,大约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 ——这次耿煊带着苍岚马队用大约五个时辰,也就是十个小时走了六百多里,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使用了圆满境的“相马术”。 这已经不是在透支马力,而是在燃烧这些苍岚马的生命了。 “也就是说,这些沙匪若在正月十一出发,大约会在正月十三到十四这两天抵达沆河北岸?”耿煊道。 铁狼颔首道:“是。” “其他七处呢?”耿煊又问。 铁狼道:“它们距离沆河有远有近,若都是正月十一出发。 距离近的,正月十二晚间就能抵达沆河北岸。 距离远的,也能在正月十五前后抵达。” 正月十五。 又是正月十五。 这和耿煊知晓的其他信息印证上了。 铁狼对于玄幽铁骑出现时机的判断,也就有了更高的可信度。 耿煊甚至觉得,正月初五都有些太早了。 在正月初六到正月初八这几天出现,还更合理一些。 “恐吓式收编”沙匪的时间,两到三天时间就足够了。 到了这里,耿煊就要结束这一次的谈话。 忽然,他即将迈出的脚步怔在了原地。 他看向铁狼,问:“只是南行,没有东西集结?” 铁狼颔首道:“只是南行,没有互相集结……具体的行动路线,以及最终目的地,只有玄幽铁骑才清楚,但大的层面,应该是没错的。” 如野狼峡这样的八处所在,四处在玄州,四处在幽州。 它们在玄幽二州的分布算不上绝对均匀,却也没有紧挨在一起。 大的尺度上,间隔至少也是数百里,甚至千余里。 所以,若八支沙匪团伙以及“押送”他们的玄幽铁骑各自向南,当他们抵临沆河岸边时,从幽州到玄州,将形成相互间距短则数百里,长则千余里的八个“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才是董观真正的战略!”耿煊心中喃喃。 玄州以南是元州,幽州以南是皓州。 董观这一次的目标,不仅是元州,也包括皓州。 他不仅同时瞄向了两州,便是具体到两州之内,他也没有将手中兵力集中到一处的打算,而是继续分散,如同天女散般分兵突进、多点开。 也只有这样,才能将他手中玄幽铁骑的效率最大化! 十万玄幽铁骑攻一座城,和一万玄幽铁骑攻打一座城,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 既然如此,手握十万玄幽铁骑的董观,在一次吃下一座城与一次吃下十座城之间,会如何选呢? 答案不言而喻。 当然,具体的攻击点,可能没有十个,也或者不止十个,这就是具体的战术战法了。 可在战略层面,耿煊已经通过各个渠道获知的信息,大略窥知了董观的意图。 到了这时候,耿煊对于“赭红眼”盆地,以及那条即将挖通,却被他封存隐藏,可与皓州直接相通的隧洞的战略价值,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或许,这个大战略的最终成型,就是在‘赭红眼’盆地被发现之后!” 想到这里,耿煊莫名感觉心中一紧。 不是紧张。 而是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苏瑞良”对董观造成的伤害,以及董观对“苏瑞良”以及巨熊帮的恨意到底有多深。 他几乎可以肯定,一旦董观的力量大规模度过沆河。 必然会有多股玄幽铁骑,带着不可撼动的意志,舍下其余一切,直扑巨熊帮,现在超级工程的所在地。 不仅是泄恨。 更是为了第一时间夺回“赭红眼”盆地,让皓州与元州直接联通上。 也只有这样,董观这种看似梭哈一般的“天女散”才是安全的,稳妥的。 想到这里,耿煊的心意也不由得变得更加坚定。 一旦让董观的计划得逞,不仅“苏瑞良”,巨熊帮,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都要遭殃。 元州,皓州,都将生灵涂炭。 看看董观对这沙匪的计划,就可以知道,他对玄幽二州,是个什么态度。 你们只要不在玄幽二州祸害,元州,皓州,就都是你们的粮仓! 给我狠狠的劫掠,狠狠的杀戮! 杀得尸横遍野,杀得元气大伤…… 杀得越多,杀得越狠,对他董观就越是利好! 其他五州,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是真正的九州大劫。 “所以啊,就不能给你过沆河的机会!” “只有将你闷死在玄幽二州,对这天下,才是最好的结局!” …… “回去吧。” 耿煊没再与铁狼多说什么,带着他再次与曹鳌、宋明烛等人碰了头。 他直接对曹鳌道: “先将大伙都聚集起来,我将大伙这一次的功劳给结算一下。” 宋明烛、铁狼等人听得有些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曹鳌以及另几名黑风团的老成员,早已经喜出望外,立刻就四散开去。 很快,原本散在各处的成员,便迅速来到耿煊身前。 这一次,针对野狼寨的战斗,就结果来说,算得上是轻松拿下。 可敌我双方加起来还是死了216人,只这一块,就给耿煊带来了6816点红运。 后来,又有二十个“杂质”被处决,他们又给耿煊贡献了700点红运。 算上此前还有的两千多点红运结余。 只黑风团的账目之下,红运就有9917点。 原本,对于这一次的酬功,耿煊并不想太大方。 不是吝啬,而是黑风团在夺取野狼寨的表现,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甚至还犯了不少错误,不然,占尽优势的己方,不可能还有这么大的伤损。 现在,耿煊却决定大方一点。 971名黑风团成员,杀敌数量不到百五十人,若是按照清源集几次酬功的标准,绝大多数人连汤水都喝不上。 可因为耿煊这个决定,即便全程壮声势、打酱油的,也至少都捞到了一些汤喝。 最终,活下来的909名老成员。 有8人收获32点红运。 30人收获24点红运。 70人收获16点红运。 120人收获8点红运。 剩余681人也都各自收获了4点红运。 在这九百零九人身上,总共消耗5780点红运,带来的效果也是极其显著的。 临阵突破之人不在少数。 这还没完,新加入的1128名成员耿煊也没有落下。 因为宋明烛、铁狼二人的实力太强,红运给的太少,提升太小,难有大的触动。 再加上他们对于现在的黑风团也确实价值巨大。 为了笼络二人,安他们的心,耿煊决定借这机会,让他们充分理解“赐福”的力量。 耿煊也分别给了两人32点红运。 此外,向锦秀,龚霂这两位野狼寨的二当家,三当家,也都得到了24点红运。 仅比童晖这个先一步投诚的四当家少了8点。 其余新加入的17名,有着炼髓中期,炼髓初期的战力,也都得到了16点红运赐福。 146名炼骨得到8点红运。 293名炼血得到4点红运。 剩余385名炼肉,283名炼皮也都得到了2点红运,嘴角也都稍稍沾了点水。 这一番赐福下来,又是4137点红运消耗。 当赐福结束,黑风团账下,最多时已将近万点的红运,现在被他挥霍得只剩77点。 这般大肆挥霍的效果,也是极其显著的。 如果组织凝聚力和士气可以数据量化,那么,这次赐福之前与赐福之后,变化将是异常明显的。 甚至都不需要耿煊提醒,宋明烛便已主动要求,将野狼寨中也库存不多的修炼资源全部贡献了出来,满足黑风团上下迫切的需求。 近万点红运撒下去,当场突破境界者不在少数。 其余人,即便没有境界突破,也同样有或大或小的提升。 便是只得了两点红运的,也至少是一项新技能入门。 有的更是能入门两项技能,或者将一项已入门技能提升到小成。 这对仅有炼肉,乃至炼皮修为之人来说,也是不小的进步了,对身体的消耗也同样不小。 即便宋明烛将野狼寨库存的修炼资源全部贡献出来,依然无法填饱超过两千名“饥肠辘辘”的身体。 铁狼道: “我在野狼峡有处安全屋,里面存放了不少资源,我这就安排人去取过来。” 耿煊点头,可他心中设想,却还要更加大胆一点。 “我想趁这机会,将整个野狼峡都吃下来。 里面的所有物资,全部收归黑风团所有。 所有沙匪,也全都编入黑风团,你们觉得如何?” 听到他这“大胆”的想法,铁狼,宋明烛,向锦秀几人全都认真思索起来。 宋明烛率先开口道:“我们野狼寨还有一名炼髓后期,以及百余名精锐驻扎在野狼峡,我可以先将他们替换回来,换成黑风团的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 “有了他们里应外合,应该能让行动更顺利,但……难度也必然比您拿下野狼寨更大。死的人也必然更多。” “难度更大,死人更多?这很好啊。”耿煊心中如此想。(本章完) 第275章 准备 很快,宋明烛做了更进一步的解释。 首先是现在盘桓在野狼峡的沙匪数量,便已远超野狼寨。 虽然这些沙匪隶属于数十上百支不同的沙匪团伙,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若是想要组织他们攻坚,联合起来攻击一个目标,那自是不用指望。 可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性,黑风团要达成野狼寨一般的成就,难度也必会更大。 因为他们的行为更加不可控。 连董观麾下针对滴翠滩这种商路节点的行动,都要对沙匪群体网开一面,固然有对沙匪群体的谋算之因,怕把他们逼得狗急了跳墙,这也是真的。 一个商路节点中的沙匪数量,还远没有现在的野狼峡这般多。 对于宋明烛的这些分析,耿煊都是认可的。 不过,这并没有改变他下一步就要对野狼峡动手的决定。 但宋明烛的提醒,还是让耿煊决定在正式行动之前,做更充分的准备。 此刻,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 除了耿煊能够见缝插针,利用“天地桩”的神妙特性,在短时间内快速恢复身体与精神状态,其余人可没有这样的优待。 九百多名黑风团成员,从铁箭山别院出发,北上六百余里,紧接着就是夺取野狼寨的战斗。 从结果来看,似乎很轻松。 可对每个人的体能消耗,都是非常巨大的。 现在又进行了一场红运赐福,更让他们的身体消耗不小。 这个时候紧跟着就对野狼峡动手,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因为这样的考虑,耿煊先是了些时间,将人员规模扩增到两千零三十七人的黑风团再次进行了整编。 原来的编组再次被打散,尽量使老成员,以及才刚加入的新成员在各小队、各中队相对均匀的分布。 对此,才刚从俘虏“转职”过来的新人,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便是那些黑风团老人,在经历了一场实战的检验之后,也都充分领会到了耿煊那看似随意的整编之后隐藏的奥妙玄机。 再加上耿煊在其他方面展现出来的种种神妙手段,对于他这看似折腾的做法,同样没有任何意见。 整编完成之后,黑风团有了两百支小队,四十支中队。 考虑到黑风团的规模越来越大,遭遇的对手,同样也会越来越强。 于是耿煊又在中队之上新增了大队编制,十个中队为一大队。 当下黑风团编出四支大队。 论人数规模,一支大队,有上至炼髓战力,下至炼皮境,共五百人左右。 论战力,有宋明烛、铁狼二人领队的大队,面对炼髓巅峰也可战而胜之。 即便另两只稍弱,因为耿煊的精妙搭配,面对炼髓巅峰层次的敌人,也可短时间内维持一个不胜亦不败的局面。 这次黑风整编完成之后,大师境的“点兵术”被耿煊彻底消化吸收。 在消耗了八十点红运之后,“点兵术”顺势更进一步,晋入宗师层次。 完成整编之后,耿煊让曹鳌、宋明烛等人暂停了对野狼寨内的梳理清点,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 不过,耿煊本人却没有闲下来。 有三十几辆马车,被童晖拉着去滴翠滩转了一圈,现在又重新拉回野狼寨,往返一两千里。 早在铁箭山别院之时,耿煊对其中运载之物,便有了基本的了解。 大体来说,就两类。 一类是各种珍贵希有的矿物,添加到铁料中,大多能给兵刃器械增加一些特殊的特性。 或是更坚硬,或是更有韧性,或是更容易有破伤效果等等。 这些东西,基本都是体积小,质量重,足足装了二十四辆马车。 一类便是各种药材。 因为地域不同,环境也迥异,这些药材基本和元州出产的各种药材完全不同,鲜有一模一样的。 即便偶尔有一些看上去大体相似,药性上也千差万别,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有十辆马车,里面装满了这些来自于玄幽二州各地的药材。 因为这都是从各个沙匪团伙手中收集起来的,不仅种类繁杂,而且有的距离采摘日期太久,更多的保存欠妥,药性不仅流失严重,而且参差不齐。 要将这么一堆堪称“乱七八糟”的药材利用起来,对炼制者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耿煊对此却视若无睹。 他命人将这些药材全部取出,堆垃圾一般堆在一片开阔空地上,快速检视了一圈。 便安排旁边已经小心候着的一群人行动起来。 这些人都是宋明烛从野狼寨中找来的“人才”。 真要说有多大才能也不至于,也就是粗通药理、以及药材处理,又或者有过药酒制作经验之人。 虽然玄幽二州各方面相较于元州都更显“贫瘠”。 可不管怎么说,野狼寨的层次,比常平坊、万福坊这些里坊还是要高很多的。 这种基础层面的人才储备,也不会比一个元州里坊逊色。 很快,随着耿煊要求的下达,这一种种有别于元州所产,大多耿煊都叫不出名字的药材,被人用各种方法进行预处理。 煎,烤,蒸,煮,炙…… 安排好这一切,并大概确认这些人不会偏离自己的意图之后,耿煊暂时离开了野狼寨,重新来到野狼寨山顶大殿左侧悬崖外的沙原之上。 也就是此前铁狼在被擒获之前,目光注视的那片沙原之上。 耿煊刚从数十米高的悬崖上轻飘飘落下,周围,与大地和枯草融为一色的环境,忽然轻轻动了起来。 定睛看去,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头头沙狼。 它们匍匐在地上,藏身在草丛中,其身体的颜色,与周遭环境的颜色几乎完全融为了一体。 而此刻,足有五十多头沙狼,在已被耿煊成功契约的七头沙狼小弟的带领下,出现在了耿煊的视野之中。 耿煊伸手向第一头沙狼额头按去。 没过多久,等他逐一走完这个流程,那一双双原本还带着警惕、探究的眼神,变成了温顺和亲昵。 “去吧。” 耿煊对它们如此道。 总共五十六头沙狼,冲耿煊亲昵呜呜了几声,便快速消失在枯黄的野草丛之中。 这些沙狼,即便数十上百头的成群结队,对修为达到炼血以上层次的修炼者来说,就很难造成实质性威胁。 若是遇到炼髓以上战力,夹着尾巴逃跑是它们唯一的活路。 但若是用得好,它们能够发挥出来的作用,同样不可估量。 用来监控,寻踪,是绝对的好手。 在这野狼峡,甚至更大范围的沙原,它们若一心要追踪某个目标,成功率远比修炼者更高。 再一个,它们这种存在本身,对马这种生物来说,就是一种天敌克星一般的存在。 这几乎已经是烙入血脉基因之中的恐惧本能。 便是强大如玄幽马这种马中神品,论硬实力,一脚飞踢,就能将一头沙狼踹得爆头。 可若急行中的玄幽马忽然听到成片的狼啸,也会立刻不受控制的惊恐起来。 同时将“相马术”和“走狗术”都修炼到圆满层次的耿煊,对这些特性都知之甚深。 在这种情况下,有这样的机会,能顺手收一批沙狼做小弟,他当然不会拒绝。 抽空收了这批沙狼“小弟”,重新返回野狼寨,耿煊见第一批药材已经完成了预处理。 便对宋明烛道:“点火吧。” 旁边,有八个刚搭起来的简易灶台,上面架着八口巨大的铁锅。 它们绕成一圈,首尾相连。 耿煊纵身一跃,便站在了八口大铁锅环绕的正中心。 因为没有专业正规的炼制丹丸的炉子,耿煊也只能用做大锅饭的大铁锅将就着使用了。 好在,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妨碍。 宋明烛看着眼前这阵势,心中有些恍惚,却还是开口询问:“烧几口灶?” 耿煊看了看药材预处理的速度,想了想,道:“三口吧……你们处理药材的速度,还是有点慢。” 宋明烛苦笑: “我们已经尽了全力。” “不要这么说,你自己在旁看了这么一会儿,难道还觉得这药材处理很难吗? 即便以前没有过这方面的尝试,多看两眼,我觉得但凡是对厨房比较熟悉,擅长烹饪之人,便不难掌握。 野狼寨大几千人,不让他们上阵杀敌,做点这事难道还不行?” “……好吧,我再去找一批擅长烹饪的妇人过来。”宋明烛只暂停了片刻,便妥协道。 很快,随着三口灶膛完成点火预热,耿煊开始将一种种处理好的药材倒入锅中。 一边倒,还要一边搅拌。 为了避免因称斤计量上出现偏差,耿煊都是亲自动手,这往往让他有两只手不够用之嫌。 好在,有大师境的“控鹤手”这个好帮手。 在大师境之前,这项隔空攻击之法,在“细腻”方面还显得颇为不足。 若是在日常中使用,会出现“失误”。 用“控鹤手”夺剑、杀人比较简单,可若用“控鹤手”来端茶倒水,或者剥个煮熟的鸡蛋壳,就会显得非常笨拙。 可等到这项技能晋入大师境之后,这个缺陷基本就已经消失了。 虽然,还无法完全做到真正的手掌那般细腻精确,但绝大多数日常场景,都能轻松应对。 比如眼前这种,需要更多手臂同时完成操作。 这无疑为耿煊节省了许多时间,让他同时可以熬制出更多药液。(本章完) 第276章 不在无不在 是的,是药液而不是丹丸。 以耿煊当下在制药一道上的造诣,早在点检这些药材之时,心中就已经有了最优化的使用方案。 从炼丹制丸的角度来说,药液只能算是半成品。 在药液的基础上继续熬炼,最终所得才是成品的丹丸。 但在耿煊看来,丹丸所拥有的一切特性,在药液阶段便已完全具备。 惟一欠妥处,就是药性稳定性差,保质期短。 其内药性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挥发消散。 由药液至丹丸,增加的就是药性的稳定性,延长保质期。 可代价却是,由药液到继续熬制成丹丸这一步,药性本身也是会有流逝的。 即便以耿煊之能,也只能尽量让这流失的药性减少,而不可能阻止。 所以,就耿煊当下的需求而言,将种种完成预处理的药材烩成一锅锅药液浓汤即可。 不仅更加节省时间,药性也能得到最大化的保存。 至于保质期短的问题,这在此刻的黑风团,压根就不是问题。 …… 同属一支小队,都在一个屋子里酣睡的黑风团成员,被另一支值守轮岗的小队唤醒。 刚睡醒的小队动身出屋,值守轮岗的小队候在屋外,准备进屋休息。 在双方交接班之时,屋外一人提醒道: “去值岗之前,先去团长那里一趟。” “为什么?” “有好东西。”提醒之人只说了一句,便与其他人一头扎进屋里,也不嫌那是其他人才用过的床铺,立刻就扑了上去,倒头就睡。 现在,黑风团上下都明白,只要有暇之时,必须抓紧一切时间,争分夺秒的休息。 在被神秘且强大的团长带着飞奔的黑风团之内,到底是成为其他人的垫脚石,还是步步高升,最终到底能够走多远…… 随时都保持良好的状态和旺盛的斗志,必然是极重要的一环。 而在听了这提醒之后,刚被唤醒的小队立刻就向耿煊所在的开阔空地跑去。 此刻,时间已是傍晚。 还没跑近,远远便见那里人头攒动。 再跑近一些,蒸腾的水汽,缭绕的火光,弥漫在场中各处。 又跑近一些,便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 被压制在体内的强烈饥饿感,被这香气一勾,立刻被彻底唤醒。 这是团长赐福之后给他们带来的小小“副作用”,这是身体在短时间内超常规的成长突破造成的。 小队众人的眼神,全部变了。 他们本能的耸动鼻翼,很快就捕捉到了香气的源头。 位于场地中央,水汽与火光最为密集的区域。 他们也终于看见,自家团长正在将一桶桶各式各样的,经过预处理的药材倒入一口口大锅之内。 而就在他们看去之时,便见宋明烛本人亲手从一个火光缭绕的灶台上捧起一口沉甸甸的大铁锅。 他捧着滚烫的大锅,来到附近一排全都盛了许多清水的大缸之前。 他双手轻轻一动,还在锅中咕嘟嘟沸腾的药液,便被他倒入一口大缸之内,沸腾的药液瞬间与缸中清水融混为一。 而在另一口大缸前,正有多支小队在热切排队中。 曹鳌与另几名黑风团“老人”守在大缸前方,亲自监督。 一人在每个排队之人身上轻拍两掌,似在检查其人状态。 一人则用规制不同的碗从缸中取水,送到每个排队之人手中。 每个人在领到这样一碗水后,就立刻咕嘟嘟一饮而尽,甚至恨不得连碗底都给舔干净。 看到这里,这支刚来到此处的小队不需要更多提醒,便径直朝这方向走去。 当瞥见侧方不远处另有一支小队出现,快步朝这边走来,这支小队更是加快了脚步,赶在这支新出现的小队之前排在了队伍末端。 很快,每人都领到一碗散发着淡淡香气,色呈漂亮琥珀色的兑水药液。 当这一碗药液入腹,其中蕴藏的药性瞬间遍及周身,快速填补因进步太大而造成的身体亏空。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当时间来到晚上八九点之时,黑风团超两千人全都得到了足够的药液滋润。 再加上良好的休息,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全都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连续忙活了几个小时的耿煊,在将所有药材都耗光之后,也终于停止了药液的熬炼。 他这几个小时的劳动成果,不只是满足了黑风团上下的迫切所需。 另还有更多没有兑水的,保质期只有数天的药液储备。 此刻,那些被宋明烛安排来帮忙打下手的、原本乌泱泱一片的寨中之人,已经退去。 耿煊身周,只有黑风团成员齐聚周遭。 一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马上就要有更加激烈、凶险的战斗,你们可都做好了准备?”耿煊如此问。 “杀!杀!杀!” 回答他的,是整齐划一的三声高呼。 此刻,黑风团上下,心意前所未有的一致。 战斗杀戮? 他们不仅不再惧怕,反而充满了迫不及待的渴求。 他们心中涌动的情绪,只有尽情的杀戮和狂飙的鲜血才能够浇灭。 耿煊见此,满意点头。 也不枉他费了这许多心思。 他看向宋明烛、铁狼、曹鳌等人,问:“具体的行动,你们可拟定清楚了?” 宋明烛点头道: “正式行动开始之后,黑风团两百支小队,四十支中队,会散成八股,从外围堵死野狼峡各处向外的逃跑通道。” “然后,龚霂会亲率四支中队,先将野狼峡内隶属于野狼寨的五当家和近两百精锐替换出来。” 听到这里,耿煊好奇道: “替换?不是说服他们当场倒戈,加入黑风团?” 以野狼寨现在的局势,以及黑风团的绝对实力,这个“说服”工作并不会太难。 宋明烛却摇头道: “虽然我相信成功说服的可能性很大,但还是有变数存在的。 ……没有团长您那样的眼光,便是我也不敢保证,那批寨中精锐没有任何问题。 再一个,我看团中其他人的态度,对于能新增近两百号精锐战力也并不看重。 既然如此,还是用最稳妥的法子吧。” 耿煊点头。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临时新增的近两百名精锐战力,在其他黑风团成员眼中,就是来“抢功劳”的。 在已经充分领略了能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好处的黑风团上下,现在最迫切的渴求就是赶紧借这野狼峡一役多赚一些功劳,以便下一次能得更多赐福。 现在已有的黑风团成员,不是他们能够置喙的。 但若临时再冒出来一批抢人头的,他们还真就不乐意了。 “然后就是从外向里推了?”耿煊问。 宋明烛摇头,看向旁边铁狼。 铁狼道: “野狼峡现在聚集了大约四千名沙匪,按照暗夜司的惯例,这里面大约有十到十五名暗夜司眼线。 我有办法将他们尽数激活。 在咱们正式从外向内开始行动之前,可以让他们做一些有利于我们行动的配合行动。 这能让我们更快速、更容易的拿下野狼峡。 双方的死伤,也会比直接向内强推要小很多。” 听完两人的讲述,对于这一战耿煊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轮廓。 他轻轻点头,想了想,道:“还有个好东西,应该可以助你们更轻松的成事。” 在众人疑惑的神色中,耿煊已经领着黑风团所有人出了野狼寨山门。 就在大伙准备朝野狼峡摸去之时,在前领路的耿煊却停在了一处枯草丛前。 就在众人心中不明所以之际,枯草划动,一道道闪烁着冷光一般的幽火,从草丛中出现。 而自家团长,则站在这些幽火身前,仿佛还伸出了手。 一开始,众人是愣神的。 过了一会儿,随着眼神逐渐适应这样的黑暗,才知道,那哪里是什么幽火,分明是一头头沙狼的眼睛。 那出现在自家团长身前的,分明是一头头的沙狼。 “……”在明白这一点后,黑风团上下各人心中,都难免动荡一阵。 可很快,便都心如止水。 只有一个念头在许多人心中升起。 我家团长,到底还有多少神妙手段? 没一会儿,耿煊领着一群完成契约之后,变得乖顺无比的沙狼来到队伍前方,对宋明烛等人道: “运气不错,这里总共有两百一十三头沙狼,每个小队都能分一头,这……应该会有用吧?” 宋明烛、铁狼、曹鳌等人忙不迭的点头。 何止是有用,简直就是太有用了! 除了正面战斗能力有所欠缺,在这样的夜战环境下,一头可以听懂人言,可受人驱使的沙狼,作用比给每支小队增加一两名炼骨境的中坚还要更加巨大。 耿煊看向宋明烛,铁狼,曹鳌等人,忽然又道: “从现在开始,这次针对野狼峡的行动我都不再参与,全部交给你们处置……能做到吗?” 听到这话,众人忽然再次愣住了。 倒是没有人会认为团长这么做是为了给黑风团凭空增加难度,都认为这其中必有深意。 而看得更远的宋明烛、铁狼等人,更是认为,这是团长在为黑风团能够直面董观的兵锋做准备。 过了一会儿,众人都是缓缓点头。 “交给我们吧,团长。” “那好,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耿煊身形便直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众人四顾看去,除了一片漆黑的夜幕,自家团长的痕迹,哪里还能看到分毫? 绝大多数黑风团成员对此,除了惊叹于自家团长的能耐之外,也没有更多感触。 倒是宋明烛,铁狼,以及童晖、向锦秀、龚霂几名除耿煊之外黑风团当前实力最强之人,心中却都暗暗凛然。 直到耿煊彻底消失在他们视线中的那一刻,他们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团长这般做的另一个用意。 那就是给他们这些人以压力。 若是团长不“消失”,领着他们行动,对于他身在何处,他们心中都是大概有数。 那些不在他身边的人,指不定就会生出一些别的心思。 可现在,自家团长仿佛离开了。 却反而让所有人都心生警惕狐疑。 所有人都难免心想,“团长会不会就在暗处盯着我?” 若是换一个人,他们还会安慰自己,太过疑神疑鬼。 人哪里真有那么强的压迫感? 可以自家团长现在展现出来的种种手段,却让每一个人都确信。 这绝不是疑神疑鬼。 只要自家团长愿意,他是真能做到这一点。 这就非常可怕了。 一双双目光隐晦的碰撞交流。 宋明烛沉声道:“走吧,大家都争口气,好好表现!” 说罢,他转身在前,当仁不让的担当起领导职责。(本章完) 第277章 交班 说放手,就真的放手。 在宋明烛等人后续针对野狼峡的行动中,耿煊再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黑风团成员的面前。 他用俯瞰全局的眼光,审视着这场“考核”。 将自己从战场一线抽离出来,用抽离的,全局的眼光审视这场“野狼峡夜战”,让耿煊对沙匪群体,以及黑风团的真实状态,都有了一个更加具体且清晰的认识。 从开始,到过程,再到结束,一切都清晰的映入耿煊的眼中,也进入他的心中。 晚上十点左右,黑风团二百支小队按照计划,将野狼峡团团围住。 不仅各处出入要道都部署了最密集的兵力。 其他区域,也都疏而不漏的以一支支小队为节点,中队为枢纽,进行拉网式的设伏布防。 自此,整个野狼峡便都成了黑风团这张皮内的馅料。 二十分钟后,野狼寨的原三当家龚霂领着两百名黑风团成员,大大方方进入野狼峡。 与此同时,铁狼本人也亲自潜入野狼峡之内。 野狼峡本身地形也非常特殊相较于周边区域,地势狭长而下陷。 整体看上去,就像是巨人穿着一只前后如梭形的鞋子踩在大地上,遗留下的脚印。 除了八条进出较为便利的通道,其他方向都非常陡峭难行。 这么一个所在,之所以会自发成为大量沙匪集散交易之地,主要是因为在这峡地之内有一个终年不枯的、因地泉喷涌而形成的水潭。 不仅可供人马使用,而且味道颇为甘甜清冽。 在这峡地之内,建筑并不算多,可因为缺乏统一规划,道路曲曲折折,有的地方甚至不能称之为道路,而是在一栋又一栋建筑之间形成的宽窄不一,曲直不一的“缝隙”。 建筑的样式也是五八门。 有的直接在峡地周围的陡峭的崖壁上挖洞。 这些主要分散在野狼峡最外围。 有的用不规则的、质地也不统一,仿佛随处捡来的石头,以及同样非常粗糙随意、仿佛东拼西凑出来的原木拼搭而成。 这些“乱七八糟”的棚屋陋居充塞在峡地各处,是野狼峡“草率”风格得以形成的“元凶”。 却也有几栋形制规整,布局考究,外观大气,内里精致。 这些都集中在峡地中央一片区域。 野狼寨常年驻扎在峡地中的一支精锐力量,便常驻在其中一栋占地最广,也最是大气的府邸之内。 在领着二十支小队大大方方进入野狼峡,越过沿途那些吵吵嚷嚷,嘻嘻哈哈的人群之后,龚霂径直来到这府邸的大门之前。 他让其他人守在外面,孤身进入其中。 很快,他便与另一个男子碰了面。 这人便是野狼寨的五当家,除向锦秀、龚霂、童晖三人之外,最后一名有着炼髓后期实力之人。 沈晓。 “怎么这时候过来换我?”沈晓见龚霂此刻到来,有些意外的道。 龚霂道:“今天铁狼来寨中议事,今晚会宿在寨中。 再就是老四和宋杨他们从南边回来了。 因为董观在滴翠滩的动作,他沿途还新收拢了七八百人,现在寨中还热闹的很。 大哥便让我过来替你们,也顺便让你们都沾一沾喜气。” 沈晓闻言,根本不疑有他,反而笑着捶了捶龚霂胸口,道: “算你们够意思,没有把我给忘了……咦,你这是怎么修炼,怎么感觉比前些天变强了许多?” 因为两人时常的切磋。 沈晓只借着捶拳时,龚霂自然的劲力反弹,就觉出其人实力比上一次交手强出了许多。 龚霂笑道: “凑巧有了一次不小突破。” 对于这个回答,沈晓同样没有多想,只是有些羡慕的啧啧了两声。 很快,在龚霂的陪同下,沈晓便已领着与他一同驻守此地的寨中精锐出了府邸。 府外,便是龚霂带来的,准备接手此处的二十支黑风团小队。 因为其中有过半都是野狼寨出身,在龚霂的安排下,这些人全都站在距离大门最近的位置。 是以,沈晓以及随他一起过来的其余寨中精锐,最多只是随意瞥了眼,就没再关注。 更多的,更是对这套已经习以为常的流程早已熟稔,对于这些来接班之人根本没有任何好奇,都没有多看一眼,脚步匆忙,只想赶紧回到寨中。 这一次换班,就这般无波无澜中开始,无惊无险中结束。 看着快速远去的沈晓一行人,龚霂心道: “老五,别怪哥哥我骗了你,明天咱们就又是自家兄弟。” 如此想着,他心中那点淡淡的不适感也随之消散一空。 很快,他便领着同来的一行人接管了府中一切。 但他并没有带着所有人都龟缩在府内。 在留下一支中队守在府内,另三支中队便已快速出府,快速向峡地几处最重要的沙匪繁聚之地赶去。 他们将按照此前制定好的行动计划,利用野狼寨在野狼峡的独有威望,尽可能将更多沙匪团伙集结起来,共同对抗“神秘强敌”。 …… 而就在龚霂、沈晓二人交接班之时,铁狼也已潜入野狼峡。 他却没有停留在某处,而是似缓实快的在峡地各处游走起来。 除此之外,他看似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做。 可他已经通过自己的方式,准确的锁定了混在野狼峡各沙匪队伍中的十二名暗夜司眼线,并对他们传递出了某些讯息。 …… 沈晓领着寨中近两百名精锐,快速出了峡地核心范围,熟练的踏上距离野狼寨最近的一条道路。 在走出这条道路,准备快速赶回野狼寨的沈晓,忽被一道从侧面传来的声音惊得愣在了那里。 “老五,你们暂时先别回寨中,先歇一歇。” 沈晓一脸愕然,循声看去,一个男子正站在不远处。 “大……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忽然出现在他视野中的男子,自然便是野狼寨的大当家宋明烛。 不仅沈晓愕然,其他随他一起,准备返回山寨的寨中精锐,同样愕然不已。 不过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才哪到哪。 相比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刻骨铭心到能让他们记一辈子的剧变,眼前这一幕什么都不是。 十分钟后。 宋明烛扶着胸口正隐隐作痛,周身劲力调动不了分毫,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的“五弟”,将他安置在一处隐蔽的所在。 除了他,其他随他一起从野狼峡中出来的近两百名寨中精锐,也全都“享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只不过,“招待”他们的,却不是宋明烛这个大寨主,而是其他同样出身于野狼寨的曾经同伴。 对这忽然的变故,所有人都很震惊,也很懵逼。 还有委屈。 此刻的沈晓,就用一种饱含委屈的眼神紧盯着宋明烛,仿佛在说: “老大,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说啊,用得着一上来就直接动手吗? 哪次有事,我老五不是直接站您这边? 您怎么能这么对我?您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宋明烛见此,都有些不忍心的稍稍别过了脑袋,却还是忍不住低声道: “老五,你们先在这里好好呆着。 你也不要怪我们,这么做其实是为你们好。 ……事情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现在时间紧急,没时间跟你们细说,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暂时将你们稳住。 不过,你们也别担心,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要是他说这话时再温柔的将一把刀子送入“老五”心口之内,便能与“老五”沈晓此时此刻的眼神形成完美呼应了。 很快,在将这近两百名寨中精锐“安置”妥当之后,宋明烛起身,看了看周围一道道影影幢幢的身影,轻声道:“动手吧。” 下一刻,一道道细碎的脚步声响,一道又一道身影无声而迅速的扑入野狼峡之内。(本章完) 第278章 冒牌截胡,鲸吞全峡 (尝试一下) 随着黑风团成员正式冲入野狼峡,第一场战斗很快就发生了。 比较特别的是,冲在最前方的黑风团小队只有几支,更多的都是远远的缀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不仅没有直接参与战斗,在这黑灯瞎火的晚上,若不仔细观瞧,甚至都无法发现他们的存在。 因为这个原因,战斗的过程一点都不果决干脆,反而非常的拖泥带水。 这居住在野狼峡边缘,也是第一支与黑风团小队起冲突的沙匪团伙,总共有三十多人。 黑风团的突然来袭,仅只给他们造成了数人的死伤,便让他们完全反应了过来。 不仅让他们在战斗周旋的过程中完成了集结,还造出了不小的声势,让附近的其他沙匪团伙也都生出了警觉。 这支与黑风团正面交手的沙匪团伙,在又付出了数人死伤之后,自认为试出了黑风团的深浅。 ——忽然杀出的数支黑风团小队,相较于他们,力量虽没到压倒性的强大,可若要硬拼,也必将令他们元气大伤,甚至团伙彻底散伙。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虽然恼火于忽然冒出来的黑风团不问原由就动手杀人,但也没有拼着让整支队伍被打崩的风险与这支来路不明的力量硬拼。 另一方面,他们的情绪又是比较轻松的,因为他们下意识觉得,这样一股忽然发疯的野火,必然会被野狼峡数以千计的强大力量给浇灭掉。 他们可没有用自己这个小团伙的前途,替整个野狼峡消灾解难的想法。 便是这种事真让他们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做成,还指望谁会给他们半个子的奖励不成? 不顺势将他们一口给吞了,都侮辱了沙匪群体的整体道德底线。 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就往野狼峡深处退去。 远处其他被惊动的沙匪团伙,有许多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还不清楚,便跟着一起朝野狼峡深处退去,生怕落于人后。 可在这过程中,形形色色的沙匪团伙,也总是有做出其他选择的个人和群体。 有的偏偏不信邪,就要逆流而动,用自己的眼睛探明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撞了南墙,碰了个满头包之后,有的变成尸体倒在地上,有的惊魂未定,加速后返,加入向野狼峡深处撤退的人群之中。 有的向左右两侧散去,想要选择一条与其他团伙不一样的路。 有的如无头苍蝇的瞎跑乱撞。 那第一批与黑风团交手的沙匪团伙,原本还比较轻松的心态,随着越往深处去,心情却反而越来越凝重。 周围同行的人群数量在快速增加,可笼在他们心头的阴影,却从一开始小小的一团,变得越来越浓。 只因不远不近的缀在他们身后的交战声,从来没有消停,没有远离。 不仅身后远处,左右两侧远处,同样有时断时续的交战声传来。 眼中所见,耳中所听,除了混乱,还是混乱。 混乱,仿佛瘟疫一样在周围四散蔓延。 对方到底有多强? 到底有多少人? 他们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这和他们最初预想的情况完全不同。 但要让他们停下脚步,返身去直面那心中阴影的源头,却又是万万不可能的。 除了加速往野狼峡深处跑去,他们甚至紧闭着嘴巴,只用目光与同伴进行着隐蔽的交流,不将他们已经发现的蹊跷端倪分享给其他沙匪知道。 若是视野拔高,纵览野狼峡全域。 就会发现,这样的混乱,没有局限在某一片区域,而是均匀的分布在野狼峡外围各处。 已从各个方向对野狼峡完成了合围的黑风团,并没有一开始就用出狮子搏兔的力量。 恰恰相反,在与其他沙匪正面接触的锋线上,黑风团始终控制着自身力量的输出力度。 既不是太弱,又不是太强。 既要让那些敢于正面与他们冲撞的沙匪感觉到压力,却又不能让他们产生“黑云压城”的沉重压力。 虽然通过这种方式,一路上杀死的沙匪也不在少数。 但杀却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黑风团就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从外围开始,将分散在野狼峡各处的沙匪向中心区域驱赶。 若只是如此,要将数千沙匪全部如赶羊一般让他们“自发”向中心区域汇聚,也是不容易的。 可还有两股力量在暗中发力,促成这种局面的发生。 一是早在黑风团从外围展开行动之前,野狼寨三当家龚霂以及被他领入野狼峡中心区域的黑风团成员。 便借着野狼寨长年在这里树立起来的权威,将那些规模大,实力强的沙匪团伙提前向中心区域聚集而去。 至于理由,也很好找。 ‘提前收到消息,有一大批沙匪发了疯,想要洗劫野狼峡,将诸位召集起来商量应对之策’。 这就可以了。 根本不用绞尽脑汁去编别的理由。 即便有的沙匪团伙生性多疑,待黑风团的行动正式展开,混乱从野狼峡的边缘迅速向中心区域扩散,也就足以验证野狼峡提供的消息的真实性。 这个时候,他们自不会逆着潮流,单独顶上去应对那些来袭的沙匪。 只会更紧密的聚在龚霂等人周围,用有些戏谑的眼神看着从外围区域慌乱涌来的沙匪群体。 待他们逐渐意识到不妥之时,黑风团已经成功完成了看似简单,实则最困难的第一步—— 将散在整个野狼峡的沙匪聚集在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股力量在暗中进行着引导。 即那些被铁狼唤醒,分散在各个沙匪团伙之中的暗夜司眼线。 他们并不知道什么前因后果,也不需要他们去做什么复杂的操作。 他们只需要尽量带着周围的人,往中心区域跑就行了。 而以沙匪的尿性,只要有人跑在他们的前面,那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不是停下来仔细思考,而是先加速将对方超过再说。 有内有外,有显有隐。 就这样,在这多股力量的合力之下,分散在野狼峡各处的沙匪群体,如被驱赶的羊群一般,快速向野狼峡中心区域聚集。 比较反直觉的是,在这种大趋势形成之后,沿途死在黑风团锋刃之下的沙匪,数量一点不少。 旁观这一切的耿煊,看着源源不断向眉心涌来的红名,甚至觉得,即便是正面鏖战。 这么短的时间,黑风团能取得的战果,也不见得比现在更多。 很多死掉的沙匪,都不是在战斗中被正面杀掉的。 而是因各种原因掉队,落在了“撤退”队伍的最后方。 最终以背对黑风团的方式,后背受创,最终被一支支紧紧“咬”上来的黑风团小队轻松的砍死在地。 直到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大家发现身后已经挤满了人,退无可退,这才意识到,周围全是从野狼峡各处聚来的沙匪。 不仅身前,与左右两侧,还有从身后另一个方向退来此处的沙匪群体。 缭乱的火光映衬着一双双彼此戒备,彼此审视,惊魂不定的眼神。 他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却发现已经无路可去。 而直到这时,黑风团才真正展露出全貌。 他们真就如一股在暗夜中吹拂的死亡黑风,仿佛无影无形,只能感受到他不断施加而来的压力。 待其真正显露真形,众沙匪已经被这从无形化作有形的“黑风”如锁链一般团团捆缚。 而在更远处的黑暗中,他们还能不时听到沙狼独特的呜咽声。 不时的,还有或轻或重的惨叫声传来。 那是收拾残局的黑风团小队,在一头头沙狼的带领下,精准的锁定那些重伤未死,以及自作聪明,想要通过装死蒙混过关的沙匪,将他们快速而有序的清理掉。 或是实力太弱,或是运气太差,或是心思太杂…… 不管什么理由,这些凡是没能赶在期限以内成功抵达的沙匪,都是要被黑风团淘汰掉的。 聚在中心区域的沙匪,全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更进一步加强了他们心中的想象空间。 心理压力,一个个全都大到无以复加。 众沙匪张皇四顾,期望其他沙匪能用自己的生命试探一下黑风团的真正“硬度”。 可他们看到的,却都是一双双怀着同样心思的眼神。 大家都想让其他人去送死,并通过这些死亡,为自己试探出更多的信息。 结果就是,迟迟没有一个人愿意去送死。 最终,这样的“期盼”通过层层传递,送到了位于这些沙匪最中心的龚霂那里。 周围那一双双聚焦在他身上的眼神,仿佛在说:“这野狼峡一直都是你们野狼寨主事,现在该你们表态了,说吧,究竟该怎么做?” 在这一双双期盼的眼神中,龚霂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咱们投降吧!” “???”被他主动招来,也是距他最近的几个沙匪团伙的高层,全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 这些被特意“关照”的沙匪队伍,虽然没有炼髓巅峰层次的战力,却不乏炼髓后期的强者。 此刻,他们齐聚在一起,只炼髓后期的力量,便多达六位。 他们看向龚霂的眼神,都因此而产生了变化。 而就在这时,更多的信息从最外围传递进来。 虽然沙匪群体没有固定的活动区域,但对每个沙匪团伙来说,总是存在一个“舒适区”的,不可能真在玄幽二州漫无目的的游走晃荡。 现在聚在野狼峡的沙匪,有许多便常在野狼峡周边活动,对野狼寨的沙匪,不说全都认识,也不至于完全陌生。 特别是几名当家,以及其他炼髓层次的战力,还有其他一些比较活跃,经常在野狼峡出没的野狼寨之人。 在这短暂而紧张的对峙中,越来越多出身于野狼寨的黑风团成员被认出来。 当这消息传递到龚霂周边时,以六名炼髓后期为首,所有看向他的目光,全都变了。 什么有神秘外敌要来洗劫野狼峡,根本就是贼喊捉贼! 一人更是直接恨声质问道:“动手的就是你们野狼寨,对不对?” 那一双双聚焦在龚霂身上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在这样的氛围下,龚霂也感到了切身了压力。 可到了此刻,他这个三当家能被宋明烛挑选出来担当如此重任,不凡之处也显露了出来。 他心中压力虽大,面上却并不慌乱。 他只是叹息道: “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比你们更早投降而已。” “???” 他这回答,惊得众沙匪心中陡然一紧。 他们相信,作为野狼寨的三当家,不可能用这种事开玩笑。 他敢当众这么说,那这基本就是真的。 可正因为这是真的,越发让周围之人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野……野狼寨已经投……投降了? 怎……怎么可能!” “你们大寨主难道不在寨中,被人趁虚而入?” “野狼寨距离野狼峡如此之近,咱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什么势力能做到这种程度?!” 面对这一个又一个抛过来的问题,龚霂并没有逐一回答,他只是用“懂的都懂”的眼神,扫了周围众人一眼,反问道: “什么势力能做到? 这个问题,还需要我来回答吗? 你们以为,在这玄州境内,能悄无声息的便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的,除了那个,还能有哪个?” 这仿佛哑谜一般的含糊回答,却让众人心中都是一沉。 几乎同时,所有沙匪脑海中都浮出同一个答案。 董观。 除此之外,根本不作第二人想。 而当他们心中生出此念之时,原本就不算强烈的抵抗之念,瞬间就被击散了大半。 “为……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般处心积虑的设计咱们?” “难道有哪个不长眼的,弄了不该弄的人,犯了他的忌讳,让他迁怒到咱们所有人头上?” “……” 众人不再怀疑眼前这批“神秘外敌”的身份,反而猜测起董观如此做的动机。 龚霂轻轻摇头,否掉了他们天马行空的种种猜测。 “你们都猜错了,他只是觉得我们碍眼,担心我们坏了他的事而已。” “???” 众沙匪用疑惑又委屈的眼神看着他。 更有人直接道:“坏事?我们怎么敢去坏他的事!” “不是现在,而是将来。”龚霂道。 这就不讲道理了啊! 这和因为进屋迈左腿被杀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变着法子想要弄死我们吗? 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理由,反倒激起了许多沙匪骨子里的凶狠劲。 心中更是咬牙发狠的想,董观真这么不讲道理,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那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从他身上啃几块肉下来! 终究还是有沙匪更理智一些,认为董观不可能因这么荒唐的理由就这般乱动兵戈。 “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名炼髓后期的沙匪沉声问道。 龚霂叹了口气,道:“机敏点的,可能已经从他最近的一些动作看出了一些端倪。 说开了事情其实很简单,他马上就要对外州用兵,届时二州之内必然兵力空虚。 他担心到时候咱们在背后给他捣乱,坏了他在玄幽二州的基业,便决定先一步动手,将咱们这些隐患剔除掉。” 董观暗中的调兵遣将,早已进行了多时。 很多端倪都已在玄幽二州显露出来,不少沙匪都已或多或少的看到了一些。 原本他们没有往深处想,现在被龚霂一语点破,心中都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董观针对滴翠滩,以及其他商路节点的动作。 野狼寨如此干脆利落的跪地投降。 以及眼下这看似突然发生的这一切。 全都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原来如此! 所以,当此关头,要投降吗? 当明白内里原因之后,这甚至都不再是一个问题。 不然呢? 难道真要头铁到用自己的脑袋,去硬试一下董观那仔细打磨了数十年的刀锋? 看看野狼寨上下,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这里。 人家没有拿出狮子搏兔之力,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大肆屠戮,而是用更多心思将大家驱赶到一起。 说明人家愿意给他们一条生路,并不是一心要置他们于死地。 这个时候若还想着要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那就太不识相,也太不聪明了。 而就在这时,估摸着龚霂已经大概完成了前期铺垫。 在经过短暂的对峙之后,宋明烛与铁狼二人也不再藏于幕后,在对面一众沙匪紧张的目视之下现身。 宋明烛这个野狼寨的大寨主,周边沙匪圈中的最强者亲自现身,开口劝降。 铁狼同样是沙匪圈中的名人,也在数千双目光的注视之下,曝光了自己暗夜司副司长的身份。 这就像是十二级飓风一般,冲得一众沙匪心旌动摇。 而后,他还不待众沙匪心绪稳定下来,便对那配合他行动的十二名暗夜司探子一一点名,将他们从人群中唤了出来。 此前,这些探子虽然也都听说过铁狼之名,但以他们的层级,并不知道铁狼的真正身份。 但此刻,真实身份被直接叫破,在身周同伴惊疑不定,想恨又不敢恨,宛如看毒蛇一般的眼神注视之下。 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纷纷低头走出人群,沉默的聚集到铁狼身后。 宋明烛与铁狼二人的行事,将一众沙匪心中本就残存不多,摇摇欲坠的心志,给直接冲了个粉碎。 “哐!” 一人直接将手中兵刃远远扔开,摔在地上,双手高举过头顶,缓缓从人群中走出,高呼:“我投降!” “哐!” “哐!” “我投降!” “我投降!” “……” 第一个沙匪的行动,就像是发令枪,又像是榜样示范,越来越多的沙匪扔下手中兵器,高喊投降,走出人群。 为了避免混乱,宋明烛并没有让他们冲击到黑风团本有的秩序。 而是将他们在旁边一片区域单独安置。 三千多名沙匪的心防,是一起崩溃的。 可投降却是率先从直面宋明烛以及其他黑风团兵锋的最外围沙匪开始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沙匪扔下兵器,放弃反抗,双手抱头走入另一边,就像是剥洋葱一般,从外开始,一层层向内逼近。 没多久,投降沙匪的数量便已过半。 被围在最中心的龚霂这才看向身周一众失魂落魄,有着炼髓后期的沙匪强者,道: “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还是说,你们真想与董观碰一碰? ……你们担心会被害? 看看我们大寨主,再看看我,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选在正确的时机说出的一句话,产生了不输于“慑心吼”的效果。 一众炼髓后期的沙匪强者,心中最后的“矜持”被这话击散。 “哐……我投降。” “哐……我投降。” “……” 随着他们开口,那些唯他们马首是瞻的沙匪,也都不再坚持,纷纷弃械投降。 很快,剩下的沙匪也都全部投降。 宋明烛见状,心中也悄悄松了口气。 他忍不住看了铁狼一眼,心中也忍不住为这家伙的“阴险”感到后背发凉。 眼前这个计策,当然是铁狼提出来的。 …… 对于一众投降的沙匪来说,在他们看来,自他们弃械投降的那一刻开始,今晚一切便已经结束。 后续不过就是董观如何处置他们的问题。 虽然,这与他们每个人切身相关,可他们要做的,也只能静等结果而已。 嗯,出身不同沙匪团伙,修为不同的沙匪被分开安置…… 这不奇怪,很合理。 周身劲力被制,无法发劲反抗,这……也很合理。 有人拿着一些看着就渗人的小工具,一一摆在面前,众沙匪本来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难道……在他们已经干脆投降之后,董观还要继续折磨他们? 下一刻,那带着“小工具”进来的人便道明了来意。 邀我弃暗投明,与对方成为志同道合的伙伴? 这……您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不已经投降了吗? 我加入,我加入,能为董君效力,我三生有幸! 本以为这回答已经足见诚意,可下一刻,让众沙匪脑袋宕机的情况就发生了。 不……不是加入董观麾下,而是让我加入黑……黑风团,这……这tm是个什么鬼? 黑风团是个什么鬼?! 艹,被坑了! 直到这时,众沙匪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 听着远处传来的鬼哭狼嚎之声,看了全场的耿煊出现在宋明烛与铁狼二人面前,夸赞道:“你俩做得不错啊。” 两人见他现身,心中都是悄悄松了口气,躬身问候道:“团长。” 耿煊轻轻点头,又问: “够损的啊,你俩是怎么想到要用这招的?” 宋明烛瞥了旁边铁狼一眼,道:“属下不敢居功,这都是铁狼的主意。” 铁狼气息稍稍一滞,便面不改色的道:“属下也不敢居功,这主意也是在宋明烛的启发下才想出来的。” “好了好了,我不是要怪罪你们,就是有点好奇。”耿煊赶紧打断两人的推诿踢球。 而后,随着两人的解释,他也明白了两人的想法。 此前,在还没有加入黑风团之前,宋明烛就已经看出,他心思弄这黑风团的目的只可能是董观。 在加入黑风团之后,见识了耿煊更多神妙的手段。 将大量药材“胡乱”炼成高品质修炼资源,点石成金。 这已经足够让人心神动摇了。 可与之相比,直接助人提升修为实力,功法境界,更是神迹一般的能耐。 这让人心旌动摇的同时,也越发坚定了宋明烛的猜想。 可与此同时,原本对最终结局非常悲观的宋明烛,却也因此看到了真切的希望。 直到那一刻,黑风团在他眼中,才真的拥有了彻底扳倒董观的可能性! 因此,当耿煊在最后时刻将拿下野狼峡的重任交给他们,自己抽身事外,宋明烛也不只是简单的执行命令,而是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专注来对待此事。 他当即就为这一行动明确了两个原则。 黑风团尽量少死人。 野狼峡中那些沙匪,也尽量少死人,尽可能生擒活捉。 这其实可以压缩成一个原则,即无论敌我,都要尽可能以最少的死伤,完成这次行动。 在想明白这点之后,反顾此前黑风团针对野狼寨的行动,宋明烛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黑风团早已在此前的行动中就已贯彻的原则吗? 宋明烛立刻与铁狼分享了自己的感悟,并逼迫铁狼,让他拿出一个合理的方略出来。 铁狼听了他这般蛮不讲理的要求,当即叫屈起来,野狼峡你野狼寨最熟悉,你都没有,我能拿出什么更合理的方略来? 宋明烛立刻“提醒”他,让他将自己暗夜司的副司长,以及那些安插在沙匪中的眼线尽可能的利用起来。 他还“提醒”铁狼,以黑风团的成长速度,很快就会吸引来董观的目光。 到那时,无论他有没有主动曝光自己,一旦黑风团与董观的力量正面碰上,董观都会知道他的“变色”。 与其如此,还不如趁这短暂的间隙,主动将他身份的剩余价值榨干。 帮黑风团发展得更快、更强。 只有这样,对他们这些已经被强行拉上黑风团这艘贼船的人来说,才是最有利,最明智的。 ——直到此刻,宋明烛都不知道董观对沙匪群体真正的图谋。 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铁狼的真实身份,还有那些埋在各个沙匪团队中的暗夜司眼线,能让黑风团更轻松的拿下野狼峡。 被宋明烛一番鼓动,也可以说是“逼迫”,铁狼想明白了,也豁出去了。 这才有了最终计划的成型。 某种角度来说,这其实就是一场“截胡”,一次巧妙的“黑吃黑”。 赶在董观的玄幽铁骑下场之前,提前将其培育出来的果子摘走。 而且,因为摘取的时间太早,聚来野狼峡的沙匪数量还远没有达到巅峰。 又因为野狼寨已经整体易帜倒戈,造成了内外夹击之势。 沙匪群体的力量更弱,可打的牌更少。 这使得冒牌“截胡”的黑风团,拿到了比正主更大的主动权。 不仅让沙匪群体放弃了拼死反抗,还迫使他们主动放下兵器,更彻底的投降。 而且,效率还出奇的高。 从开始到结束,总共只持续了三个多到四个小时左右。 这还是从黑风团完成对野狼峡的合围,龚霂率众正式进入野狼峡那一刻便开始算起。 如果从第一场战斗正式开打算起,时间还更短。 最多就两个小时多一点,也就是一个时辰出头。 相比于这么高的效率,以及这一场行动巨大的收益,耿煊更满意的是,以宋明烛、铁狼、曹鳌等人为首黑风团高层,不管内心是情愿还是不情愿,都用实际行动表明,他们已经与黑风团死死的绑定在了一起。 耿煊相信,只要沿着这种趋势保持下去,要不了多久,即便没有他死盯在此处,宋明烛、铁狼、曹鳌等人也能带领整个黑风团贯彻自己的意志行事。 这和忠诚没什么关系。 可能是因为对更多红运赐福的渴求。 可能是对越发光明的前途的灼热贪婪。 可能是互相掣肘形成的彼此牵绊。 ……不论是哪一种,对耿煊来说,效果都是一样的。 …… 就在耿煊与宋明烛、铁狼二人谈话,顺便等待三千多名投降沙匪被“说服归心”之时。 带领几只中队以及数十头沙狼对野狼峡其他区域仔细梳理了一遍,完成清理收尾的曹鳌归来。 “团长。”曹鳌来到耿煊身前,恭敬问候道。 “都清理完了?” “呃……只来得及将战场上的情况清理了一遍,其余收获都还没来得及仔细清点。” 相较于滴翠滩那样的商业节点来说,野狼峡固然非常“贫瘠”,可若全部搜刮一遍,内里的各种资源、钱财也绝对不在少数。 且因为分散在各处,想要全部清点出来,需要不少时间。 耿煊道:“就先说说你们清点出来的情况吧。” “是。” 曹鳌应了一声,才道: “为了将近四千名沙匪赶往一处,我们看似轻松,可为了达到不使其走脱一人的目标,还是用尽了全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本章完) 第279章 不见不闻,诈术反弹 “……今晚这一役,为达成最终目标,我们付出了一百零五人伤残,九十一人阵亡的代价。” “阵亡的九十一人中,绝大多数都来自于修为实力偏低的炼皮、炼肉境。 有一名得您赐福之后才刚突破的炼髓初期,半是因为大意,半是因为对骤增的力量掌握不足,意外折损。 另还有五名炼骨,十三名炼血。” “我们成功将三千四百二十八名沙匪成功逼入野狼峡中心区域,并将他们全部劝降。 为了顺利而快速的达成这一目标,被我们先后击杀了五百四十九人。 大多是交战中第一时间就被格杀的。 另也有一些是因伤势过重,没能及时逃生,倒在沿途,以及企图用装死蒙混过去,后在我们全面清理的过程中被补刀杀掉的。” 说到这里,曹鳌顿了顿,道: “我们在带着沙狼对整个野狼峡进行仔细收尾之时,还寻到了躲藏在各处,没有任何修为在身的普通人两百余位。” “普通人?”耿煊轻声道,有些淡淡的疑惑。 就在这时,已有两支黑风团小队押送着这些畏畏缩缩的普通人,踉踉跄跄的来到了近处。 看这些人的模样,耿煊就大约知道了这些普通人的作用。 有将近一半,都是姿容不俗的女子。 既有像貌酷似元州出身的女子,或是柔弱妩媚,或是畏缩惊惶,也有如白玛这种出身于部落,带着明显的野性和异域特征。 从这些女子的神色举止,还能够大约看出,其中还有“公用”与“私用”之分。 另外一半,大多年纪偏大,从他们的穿着装扮以及其他方面的痕迹,耿煊猜测,他们从事的都是伙夫,杂役这些“边角料”的工作。 在大略扫了一圈,让耿煊有些皱眉的是,这些普通人头顶的红名,也都颇为浓郁,鲜有低于十点红运以下的。 耿煊不由得想到,前不久炼化的数百团红名中,有一些给他贡献的红运都只在十几点左右,比沙匪的平均档次低了许多。 对此,他心中还有一些猜测。 现在,耿煊感觉自己看到了正确了答案。 “……他们的情况有些特别,属下没有擅作处理。”就在耿煊打量这些人时,曹鳌趁机轻声道。 耿煊轻轻点头,道:“做得不错。 以后若是遇见类似的情况,也不要对没有威胁的普通人动手……将这条规矩加到黑风团里面。” “……是。”曹鳌愣了一下,便果断应道。 耿煊却问: “那被杀掉的五百多人里面,应该也有一些和他们一样,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吧?” “……应该是的。”曹鳌想了一阵,低声应道。 缓了一下,他又赶紧解释道: “大家也都是为了尽量制造压力,不给其他沙匪反应过来的时间,根本没时间仔细甄别。” “……”耿煊轻轻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曹鳌抬头看了他一眼,请教般询问道: “团长,他们如何处理?” 耿煊问:“你觉得呢?” “咱们不方便将他们带着,也不能放他们离开……要不,送去野狼寨,让那些同样没有修为的家眷亲属看着他们,您觉得如何?”曹鳌想了想,如此建议道。 耿煊轻轻点头,却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继续在这两百多人身上来回扫过。 若是放在元州,无论是月露原的那些里坊,还是清源集这样的集市,以他的标准,即便眼前这些都是普通人。 其中过半之人,他都是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处理掉的。 因为他们的红名过于浓郁,过半都超过了十五点红运这条线。 超过二十点红运的,同样不在少数。 这意味着这些人手中,都沾染了不少人命。 可此刻,这个标准再次动摇。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身在这样一个“粪坑”,普通人就是纯纯的耗材,要想活命,首先就得放下良心、底线这些东西。 不然,很快就会被碾得骨头渣都不会剩。 这是大环境的锅,不能将错误完全归到这些普通人头上。 可是,完全不做处置耿煊也觉得不妥。 一开始,这些人或许是为了自己的挣扎求存。 可身在这样的大环境久了,人性早就被异化了。 将他们就这般丢到其他普通人群体中,这对其他正常的普通人来说,就是一群祸害。 而且,除了被大环境所迫,不得不为的,也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性。 他不能将这些人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去。 想到这里,耿煊心中有了处置的办法。 他先是从这二百四十五名普通人中,选出红名最浓的二十四人。 这被他选出来的二十四人,红名最淡的一个,炼化之后,都能给他提供二十五点红运左右。 红名最浓的几人,就没有一个是低于四十点的。 其中,红名最浓的一个,是一名其貌不扬的干瘦老者。 耿煊估计,将其红名炼化之后,红运收益不会低于六十点。 耿煊看向老者,问:“你是什么情况?为何杀孽如此之重?” 老者闻言,害怕的缩成一团,跪伏在地,哀声泣求道: “冤枉啊,小老儿就是个烧火工,大半辈子都耗在了灶台前,哪里去造什么杀孽啊?!” 见他这模样,耿煊皱了皱眉,看向曹鳌,道:“他是从哪里抓来的。” 曹鳌盯着老头,一边思索,一边道: “他不是我亲自动手抓来的,是卤蛋带领的那支小队挖出来的……咦,卤蛋人呢?” 说到这里,他咦了一声,四顾寻找卤蛋的身影。 他说出这话时,便已经有机灵的去寻人去了。 很快,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的卤蛋一脸苍白的来到曹鳌、耿煊二人面前。 他先是瞥了地上缩成一团的老者一眼,脚步下意识的远离了几分,这才冲耿煊与曹鳌两人问候道:“团长,曹大哥。” 他的异样表现,已经落入耿煊、曹鳌等人眼中。 曹鳌沉声问:“这老头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悦宾楼靠近厨房的一个地下储藏室里。” 说到这里,他看向旁边另外几人,道:“当时和这老头一起躲在那里的,还有他们几个。” 这被他特意点出来的几人,全都是被耿煊拎出来的二十四人中的一员。 还个个都是红名位居前列的存在。 这越发让耿煊肯定,这里面一定有事。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事。 他轻声道:“悦宾楼?” 在他旁边的曹鳌低声解释道: “悦宾楼是野狼峡最大的酒楼,口号是‘酒管够,肉管够,来得都是朋友’。 不仅如此,价格也不算太贵。 野狼峡的物资从来都不宽裕,悦宾楼的这个特点让它在周边沙匪圈子里颇具盛名。 因为这个原因,只要手头宽裕,凡是来野狼峡办事的,都会来悦宾楼吃一顿。” 听到这里,耿煊心中已经隐隐想到了某种过于地狱的画面。 给他介绍的曹鳌,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说到最后,脸色都变了。 他扭头看向卤蛋,问:“在悦宾楼,找到他们的时候,你们是不是还有别的发现?” 卤蛋点头,神色一阵变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让他感觉极度恶心的事情。 “你发现了什么?” 卤蛋强忍着恶心的道: “在沙狼的指引下,我们那处地下储藏间,却只有一小部分是储藏的正常物资,大部分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曹鳌皱眉。 “都是人的尸体,不是那种被杀掉后随意扔弃的尸体,而是被人开膛破肚,从内到外都被仔细的处理过。 还涂抹了不少的盐和其他一些香料。 有的看上去比较新……呕新鲜,是近几天才被杀掉处理的,有的看上去却又干又硬,像是被腌制储放了至少一两年……呕…… 团……团长,您别见怪,我实在是忍不住。 我一闻到那香味,就想起此前去悦宾楼吃饭的……呕……当时大家还都说悦宾楼的牛羊肉做得不错,被处理得没有一点膻味,每次就属我吃得最多……呕……” 说到这里,不仅卤蛋难受得无法继续。 旁边的曹鳌,也是一副仿佛被人强行喂了一嘴屎的难受模样。 黑风团作为一个新创业的队伍,在劫到白玛之前,几乎就没怎么正经发过大财。 为了凝聚人心,曹鳌这个老大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 每次来野狼峡时,他都要组织队伍去悦宾楼团建打卡。 【酒管够,肉管够】。 现在才知道真相的他,如何能不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卤蛋看向团缩在地上的老者,以及另几个被他点名出来之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嫌恶,又恶心,道: “这都是他们造的孽,对不对? 当时看到那储藏间的情况,我便想直接砍死他们几个。 这老头也如现在这样,说他们只是悦宾楼的低贱杂役,以前从来都没资格进入那里。 这次是听到外面过于混乱,这才慌不择路,逃进那地下储藏间躲了起来,他们也被里面的情景吓了个半死。 ……我听他说得有模有样,就饶过了他们。 没想到,还真是这群畜生干的好事。” 原本浑身颤抖,团缩在地上的干瘦老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摆出这副模样并不能给自己搏得更多生机。 颤抖停止了,团缩跪伏的他也豁然挺直腰身,老脸上泪水纵横,悲愤的控诉道: “这是我的错吗?这是我们的问题吗? 这悦宾楼是谁的? 难道没有我们,悦宾楼就不杀人,不做人肉宴了?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我们不过就是群听令行事的工具。 我们不做,有的是人来做。 那些坚持底线,不肯同流合污的,知道他们是什么下场吗? 不仅会被杀,还会被当众烹煮,然后强迫着其他人一起吃下去。 ……你们了不起,你们不得了,你们要主持正义,去找真正的凶手啊! 欺负我们一群迫不得已的普通人,算什么本事!” “……”耿煊盯着,老头也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反盯着他,丝毫不让。 耿煊主动移开了目光,低声问旁边的曹鳌:“悦宾楼的东家是谁?被杀了还是被俘了?” “投降被俘了,炼髓中期修为。”曹鳌忙道。 而后又解释道:“这也是个在野狼峡周边颇具传奇的人物,早年间是个跑单帮的,混得不好不坏。 三十多岁的时候,大约是资深炼骨的他忽然就不干了,跑到野狼峡,与人合伙经营起了悦宾楼。 ……他那合伙人应该是炼髓初期的修为,因为按照一些心照不宣的规矩,能在野狼峡这种地方经营这样的生意,至少也得有一名炼髓层次的战力在背后坐镇。 不然,想都别想。 后来,悦宾楼的名声逐渐扩散,他那合伙人也早没有人提起了。 ……呵呵,现在想来,大概早就被端上了餐桌,进了不知道哪拨幸运客人的肚子。” 耿煊点头,对卤蛋道: “将你没做完的事情做了吧。” “……???” 我什么没做完?我要做什么? 卤蛋闻言,一脸的问号。 曹鳌骂道:“蠢货,你不是想砍死他们吗?还不动手?” “哦?啊!!” 卤蛋恍然,立刻将腰间长刀抽了出来。 老头见状,一脸震恐,张嘴就要再说什么,已有一抹如水刀光掠过,刚好切入他嘴中。 很快,以他上下嘴唇为界,他大半颗脑袋顶着苍白的乱发在空中翻滚乱舞。 卤蛋大约也是对老头刚才那通忽悠耿耿于怀,这才用上了这般“不体面”的一刀。 临死前还要将人家的嘴分成两半。 而后,卤蛋身形不停,手中刀光也不停,卷向另几名同样出身于悦宾楼的普通人。 凡是刀光过处,无不是人头纷飞,鲜血乱溅。 他这么一通乱砍,骇得其余人彻底失了魂魄,慌忙的就要朝四处逃窜。 见这忽然乱糟糟的局面,耿煊皱眉,轻声道:“好了,就这样。” 正在人群中挥刀乱砍的卤蛋只觉心脏猛地一跳,原本积聚在双手的劲力瞬间消散。 准备再次高举再挥下的长刀停在了那里。 而在他周围,那一个个本欲四逃的普通人,一个个也都僵在了原地。 仿佛暂停了两三息。 然后便见他们身形一软,纷纷倒地。 直到他们倒地之后,眼耳口鼻之中,都逐渐有丝丝缕缕的殷红血迹渗出。 旁边,曹鳌还在对卤蛋低声训斥道: “蠢货,你做事的时候,能不能办得漂亮点? 怎么什么事到了你的手上,都要给弄得一团糟?!” 卤蛋拎着滴血长刀,垂眉耷眼的站在旁边,一声不吭,乖乖听训。 耿煊对曹鳌道:“那个悦宾楼的东家,你也去处理了吧……另外,悦宾楼的修炼者,应该不止他一个吧,将那些直接参与这件事的,也都处理了。” 本来,耿煊是想将悦宾楼的修炼者全部杀完的。 即便没有直接参与,“帮凶”之名也是跑不了的。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若真按照他内心最真实的意愿去做,别说现在投降的那三千多名沙匪。 便是现在这死得还剩一千九百多人的黑风团,挨个杀下去,杀到一个不剩,也没有真正无辜的。 被他按照“十抽一”的标准,从245名普通人中拎出来的24人,虽然以老头为首的几名悦宾楼出身之人最是“出挑”。 可若深挖下去,其他普通人背后,大概率也有一个“不同凡响”的东家。 在内心情感与理智之间,耿煊选择扭过头,背过身。 不见,不闻。 莫名的,耿煊想起了前世的一段文字。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很长一段时间,耿煊都觉得这“君子”其实是有些无耻虚伪的。 可现在,在情感与理智之间,他本人也选择了这种“无耻虚伪”的做法。 只要没亲眼看见,没亲耳听到,那就相当于不知道,没发生。 耿煊看向剩下二百二十一名普通人。 原本就很惊恐的他们,在感受到他目光的注视后,一个个莫不是双股战战,惊恐万状。 腥臊之气,迅速在周边逸散开来。 却是不少人都因受不住他目光的压力,顺着大腿,流了一地的黄汤。 就连那人数过半,各有各的风情的女子也不例外。 “……你们都做了什么,你们自己最清楚。 我会将你们送去野狼寨安置,但我希望你们真能安分的做个普通人,不将这里的学来的习气带到野狼寨去……我有空会去看你们的,若是让我发现不妥的地方……” 说到这里,耿煊瞥向他们旁边,乱七八糟倒了一地的二十四具尸体,轻声道: “他们就是榜样!” 说着,也不等这些回话,耿煊便示意不远处的童晖和宋杨二人,让他们将人领走。 并找时间将这些普通人送去野狼寨。 刚处置完这些,白玛便从附近一栋占地不小的府邸中小跑而出,来到耿煊身前,道: “团长,备料都已经完成了。” 耿煊点点头,便随着白玛一起向那府邸而去。 近一个小时之后,耿煊一人从里面走出。 除了因精力过于集中,精神有所消耗,长时间过于精细的手上操作也让双手十指有些异样外。 原本都处于大成之境的“采生术”和“折割术”却也借着这高强度的实践,又各自向前进了一步,晋入大师之境。 “急救队还要继续招人……这次就再招七十二人,凑足一百人吧。”耿煊心中如此想。 原本,救援队满编有三十人。 可这次看似稳妥的“野狼峡夜战”,却直接折了两人进去。 一方面,人手变少了,一方面,劳动量还增加了。 为了提高效率,尽可能降低因手术拖沓而造成的寿命折损,同时也是为了节省他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耿煊决定再次增加急救队的规模。 第一批被他赶鸭子上架的白玛、陶彬等人,因为高强度的实践练习,已经越来越熟练。 耿煊相信,要不了多久,每次对那些伤残者进行急救之时,自己只需要施放“采生术”与“折割术”即可。 其他一切,都可以交由越来越成熟完善的急救队完成。 才刚从这府中走出,耿煊便看见候在大门处的三人。 曹鳌先汇报道: “团长,包括悦宾楼的东家在内,直接牵连此事的悦宾楼修炼者有四十七人,全都被我亲手处置了。” 已经提前捕获、并炼化了相应数量的浓郁红名的耿煊轻轻点头。 “另外,其余人全都已经被说服,答应加入黑风团。” 似乎生怕耿煊误会,曹鳌赶紧补充道:“……他们口头上都答应了。” 耿煊再次点头,对他道:“那就赶紧去安排吧,我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心不诚。” “是。” 应了一声,曹鳌便快步去了。 旁边,只留下康峻与另一个相貌陌生,有着资深炼髓中期修为的男子。 耿煊一眼就看出,这男子的身形与其他沙匪多有不同。 肩宽背阔,腰腹紧实,四肢修长且肌肉匀称,相较于其他沙匪,皮肤也更显细腻白皙。 只随意的站在那里,姿态却比旁边的康峻看上去更显挺拔。 这样的体态,和耿煊前世记忆中那些游泳名宿颇有神似之处。 这是常年在水中打磨、浸泡才能拥有的。 耿煊心中便已了然,直接看向康峻,先一步开口,问道:“他就是你那结拜兄弟?” 康峻点头。 他旁边的男子已经跪拜于地,道:“拜见前辈!” 耿煊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阮锐泽。” “你可愿意加入黑风团?” “求之不得!” “好,有空了你给我好好讲讲黄苇岛的见闻。 ……还有玄青海的情况,沙岛分布,势力构成,各条航线……只要是你知道的,都给我讲讲。”耿煊道。 “是。” 三两句便谈定此事的耿煊领着康峻与阮锐泽二人朝前方不远处,也是刚才受降的那片开阔空地走去。 被分散安置在野狼峡各处,被分别“招待”,然后被成功“说服”的3381名投降者被押送着陆续朝此处聚来。 除了这些人,另还有野狼寨五当家沈晓以及另一百八十名野狼寨精锐,在宋明烛、龚霂等人的亲自陪同下,早早就来到了开阔空地的最前方安静等待。 虽然,宋明烛、龚霂等人对他们表现了前所未有的殷切之情,可从沈晓到每一名站在这里的寨中精锐,却都没给他们什么好脸。 有的还皮笑肉不笑,勉强应付一下。 有的连应付一下都欠奉,直接看向别处,五当家沈晓便是其中典型。 他们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情绪,却不是野狼寨背着他们偷偷投降了黑风团,甚至不是宋明烛等人在正式行动前先对他们动了手。 而是,有这种好事居然不叫上兄弟伙一起! 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了红运赐福的存在。 也都知道,除了他们,曾经同伴全都已经一个不落的体验了一遭。 而按照黑风团的规矩,每次激战之后,团长都会给所有参与者进行慷慨的赐福。 在被昔日兄弟分享了这样的“喜讯”,并让他们切身感受到了曾经的同路人短时间内取得的惊人进步。 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他们若还能高兴起来,那才是咄咄怪事。 跟谁兄弟呢……现在,我们再不是兄弟! 一群混蛋! …… 在一支支黑风团小队的“押送”下,一批批投降者如流水一般聚来。 待三千多人尽数抵达,黑风团除了白玛、陶彬等急救队以及正在接受急救的百余人没有到场之外,其余人也全都聚到了周围,将中心三千余人团团围住。 这一幕,让黑风团的几乎所有人都感觉些许恍惚。 因为就在上一次,或者上上次,再不然就是上上上次,现在场中那三千多人的处境,就是他们当时处境的情境复刻。 曹鳌侍立在耿煊身侧,眼神在场中来回扫视。 这是耿煊给曹鳌的特别优待,每次黑风团纳新,都将由他来辅佐他完成。 随着大量炼髓后期,乃至宋明烛、铁狼这种炼髓巅峰的战力出现之后,曹鳌的修为实力虽然也突飞猛进,可他依然难以避免的陷入类似于罗青那样的困境。 而曹鳌自己的选择,也如当时的罗青一般,让自己一点点往后勤管理方面偏移。 待所有人齐聚,全都做好准备之后,曹鳌大声喝道: “新人见礼!” 随着他的声音扩散开去。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冲击波横扫而出。 刷! 数以千计的人群齐刷刷的跪伏在地。 “团长!” 三千多人的齐声呼喊,声响震天,气势非凡。 如此声势,耿煊却没有为此分心丝毫。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 他的眉头不由得轻轻挑起。 “这杂质也太多了点。” “难道这就是报应?” 或许自己这边率先使用了诈术,下面这群聪明人也都是有样学样,同样用诈术来回应他。 口头上,所有人都已经答应加入黑风团,可放眼看去,真正变成自己人的,也就三分之二左右。 另外三分之一,虽然跪了下来,也都混在人群中称他“团长”,可他们的阵营,依然是“外人”,而不是黑风团的“自己人”。 这可是足足一千多人! 一千多名“外人”! 而且,投降的炼髓战力中,绝大多数都在这“外人”之列。 “哎,这就是取巧的代价吧。”耿煊心中如此想。 ——野狼寨之所以如此干脆就真心投降,不仅有宋明烛的识时务,提前帮他做思想工作,更因为那满寨的家属亲眷就是所有寨众最大的命门软肋。 那接下来应该如何做呢? 继续“说服招待”,给这些脑筋还没有转过弯来的沙匪们再做一阵“思想工作”? 这么想着,耿煊心中就轻轻摇头。 这不仅会耗费更多的时间,而他现在的时间,可是掐着小时在过的。 他可不会因为他们,就在这个环节卡上太久。 那影响的,就是整个滚雪球的速度! 而且,耿煊也不认为这“思想工作”的效果会有多好。 念头在脑海中快速转动,忽然一定,耿煊想到了一个更加高效快捷的方法。 缺点就是“浪费”可能会比较大。 “都说沙匪是最识时务的,希望你们真的如此吧。” 这般想着,耿煊对曹鳌道:“我给你点人,你带人将他们都给我带出来。” 曹鳌赶紧下台。 在耿煊的双手十指的前方,已有一点点米粒大小的劲力凝出,被他弹指挥出。 这些小点越过虚空,悬停在一个个“外人”的额头前。 曹鳌领着一支支黑风团小队在身形受制的人群中往来穿梭。 凡是额头前方有被特别标记出来的,全都被他以及其他黑风团小队成员从人群中揪出,被单独安置在一旁跪好。(本章完) 第280章 地听圆满,新兔撞树 等曹鳌等人完成最后一批抓拿,原本跪伏于地的3562人,被分成了两拨。 “自己人”聚一块,有2437人。 “外人”单独待在一块,有1125人。 耿煊先示意那些“自己人”都站起来。 自此,全场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那依旧跪伏于地的1125人身上。 这千余人也不是被随意安置,而是在耿煊的要求下,按照修为分成了七批。 按照距离耿煊位置的远近,分别为—— 炼皮:110人。 炼肉:297人。 炼血:375人。 炼骨:276人。 炼髓初期:42人。 炼髓中期:19人。 炼髓后期:6人。 耿煊的目光大略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距离最近的六名炼髓后期身上。 修为越高越顽固吗? 还是说,因为这一次自己没有出手,让他们对黑风团的能耐有所错判? 除了本就出身于野狼寨的五当家沈晓,此次投降的所有炼髓后期,没有一个改变自己的阵营属性。 “现在,咱们来玩个游戏。” 耿煊说出的第一句话,便让这心怀忐忑的千余人错愕。 有的甚至忍不住偷偷瞥他。 “你们可都听好了,这对我来说是个游戏。 对你们来说,却真是生死攸关,我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对待。” “我的人在‘说服’你们的时候,应该都向你们透露过,我这双眼睛能看穿很多东西。 比如,我现在就看了出来,你们虽然口头上都答应加入黑风团,其实都是在敷衍我。 我不计较,我愿意再给你们更多机会。” 他这话一出,众人的情绪和“波纹”变化明显变得剧烈了许多。 但大多数人,面上却还保持着基本的镇定。 却也有一些人,面部表情一点点变得不自然起来。 “……现在,游戏开始,请听规则。” 耿煊的目光从距离最近的炼髓战力,一点点移到最后方的一百一十名仅有炼皮境修为的人群之上。 “规则是这样,我将按照修为的不同,从炼皮开始,再次询问,你们是否愿意加入黑风团。 能够及时完成自我调整的,将会被挑出,成为黑风团的新人。 那些不能及时完成调整的,也很简单,会有专人送他们上路。” 就在他说这话时,曹鳌领着二十支小队成员,已经阵型整齐的站在那里。 刀剑出鞘,气势森然。 原本就紧张忐忑的千余人,在知道“游戏”的真面目后,瞬间骚动起来。 可他们力量被制,还处于团团围困之中。 除了惊愕抬头,四顾张望,什么多余的动作都做不了。 “聪明的你们应该已经看出来了,修为越高的人,机会就越多。” “修为最高的你们……” 说到这里,耿煊看向最近的六名炼髓后期,笑道: “很幸运,你们总共有七次机会,所以,你们大可以不用这么着急,多坚持几轮也没什么大碍。” 六人听了这话,情绪激荡,内心念头如波涛般翻涌。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不觉得这是“幸运”。 谁要这么想,拿走就是。 “而实力最弱的你们……” 耿煊的目光落在110名炼皮境沙匪身上,道:“你们就只有一次机会。” 也不管这些人如丧考妣的脸色,耿煊直接道: “好了,我再问一次,你们是否愿意加入黑风团? 给你们三息时间。 三……二……一…… 好,时间到,告诉我你们的答案。” 就在他话语结束的一瞬间,这一百一十人全都用最快的速度跪伏于地,没有一个挺在那里不动。 “团长,我真心加入黑风团!” “我加入!” “我……” 每个人都用最真挚的语气,说出掏心掏肺的言语。 听在耿煊耳中,却只觉吵闹。 他待这些人的声音全都消停下去之后,这才对其他人道: “有什么选择,不需要你们大声喊出来,心里明白就行。 我不瞎,看得见。” 说着,他的目光再次看向那跪在人群最末的110人。 轻声道:“好了,都起来吧,你们过关了。” “???” 一众炼皮境修炼者只觉心脏猛地一跳。 紧接着,狐疑的情绪的便从心中泛起。 就这么全部过关了? 这……么说,那所谓的“游戏”之说,依旧是在诈我们? 就是走了个过场? 当他们心中生出此念时,不少人甚至还生出“又被骗了”的感觉。 因为就在刚才,他们确实打心底里被吓得屈伏了。 这些人心中转动着各种纷杂的念头,可行动上却没有丝毫迟疑,快速起身,就要离开这片众目睽睽之地,融入旁边的人群中。 可就在他们准备迈步离开之时,脚步忽然僵住了。 他们这才愕然的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跪伏在地的110名炼皮境修炼者,真正站起身来的,只有62位。 另有足足48位,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跪伏于地,一动不动。 原本,大伙还无所觉。 随着他们仔细的打量,才发现,跪在地上的这四十八人,连呼吸带动的身体轻微的舒张起伏都已经停止了。 这四十八人,在数千双目光的注视之下,没有任何征兆的,悄无声息的,永久的停止了呼吸。 刷—— 冷汗。 瞬间便已遍布六十二人周身。 脑袋更因过分的精神震颤而阵阵眩晕,似真似幻。 眼前所见,给他们的精神层面带来了剧烈的冲击。 可在行动上,大家没有片刻的停顿,快步朝旁边走去。 旁边,同样目睹了这一切的新老黑风团成员,受到的冲击也并不比他们小多少。 说来话长,从耿煊宣布这些人过关,到这些人起身离开,不过两三息的时间间隔。 待过关的都活着起身走掉,没过关的都被他用大师境的“慑心吼”进行了精准打击,变成一具具鲜活的尸体跪伏于地。 耿煊并没有真让旁边那些气势森然,仿佛随时准备开杀的小队成员动手,直接用“慑心吼”解决问题。 他的视线紧接着就移向跪得更近的那297名炼肉境沙匪。 跪在地上的他们,有许多正或偷偷,或毫无顾忌的扭头观察后面那些炼皮境的情况呢。 一部分活着离开,一部分死着留下,这显然也给他们的精神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见耿煊紧接着就看向他们,好悬没将有的人直接给吓死。 耿煊却没有给他们更多反应的时间,便已抛出了同样的问题。 “你们是否愿意加入黑风团?” “给你们三息时间。” “三……二……一……” “好,时间到,给出你们的答案吧。” 297名炼肉境沙匪全都谨记耿煊告诫,没再乱七八糟的发言表忠心。 只能用最恭敬的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很快,耿煊的声音便已传入他们耳中。 宛如仙乐。 “好了,都起来吧,你们过关了。” 众炼肉境赶紧起身。 一边快步往外走,也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 果然,虽然大部分人都顺利的起身往外走,看不出任何异常,却也有数十人依旧保持恭敬跪伏于地的姿态,动作再没有丝毫变化。 准确来说,是43人,或者说43具。 数量上看起来相差不大,可若从比例上来说,“犟种”的数量降低了一倍还多。 耿煊再看向那375名炼血境沙匪。 已经知道前两批人遭遇的他们,有许多在这看似平静的目光注视下,直接给吓尿了。 有沙匪直接崩溃着哭喊道: “团长,团长,我是真心想加入黑风团,可我就是脑筋转弯天生有点慢,再给我点时间,再给点时间好不好?” 而耿煊的回答,却让这沙匪更加崩溃。 听了这话,他却瞥向那依旧跪伏于地,却已经变成死人的九十一具尸体,道:“这对他们来说岂不是很不公平?” 说着,他便重复此前的做法,冲这375名炼血境沙匪抛出决定他们生死的问题。 “……三……二……一……好了,时间到,给出你们的答案吧。” 众沙匪别无他法,随着他话语落下,仿佛有一股无形巨力压在他们头顶,让他们除了恭恭敬敬的跪伏在地,别无他法。 哪怕知道有可能会死,也只能用这卑微的姿态引颈就戮。 ——也不全是—— 就在这趋近一致的情绪和“波纹”变化中,忽然有两个显出明显的异变。 一人双膝发力,欲要直接站起身来。 一人还跪在地上,却昂首怒视耿煊,张嘴道:“我去你……” 看他这模样,应该是要直接爆粗口,问候耿煊的直系亲属,或者十八辈祖宗。 但是,他们的勇敢行为,也全都止步于此。 无论是那欲要起身的,还是欲要张嘴“问候”的,全都悄无声息的瘫软在地。 没有人敬佩他们的勇敢和壮烈。 他们的死亡,只是在所有活人心中烙下了更深的思想钢印。 “好了,都起来吧,你们过关了。” 众炼血境沙匪赶紧起身。 而在原地,“仅有”26人变成了死人,没能活着跟上他们的脚步。 耿煊还特地关注了一下刚才那对他崩溃哭求的沙匪一眼。 这沙匪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活着过关,兴奋得直接冒鼻涕泡。 此后,如法炮制。 276名炼骨境最终有264人活着通关,“仅有”12人死在这赌上他们性命的游戏之中。 42名炼髓初期“通关”39人,死了3人。 19名炼髓中期“通关”18人,死了1人。 当第七次机会降临到六名炼髓后期头上,最终的结果是六名炼髓后期全部无伤通关,一个都没有死。 总算下来,1125名参与“游戏”之人,成功通关者足有992人,真正折在其中的,“仅有”133人。 通关率将近九成,这比耿煊预料中的要高很多。 沙匪果然都是很识时务的。 耿煊看向那些才刚“通关”,正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他的沙匪,笑道: “恭喜,从此以后,咱们就都是兄弟了。” 一众沙匪听了这话,嘴巴裂开,做出一副想要跟着笑起来的动作。 可因为这笑脸实在是过于僵硬,反倒显得有些诡异。 直到这一刻,今夜这场针对野狼峡的行动,只存在于耿煊心中的账本,这才算是完全落了地。 …… 此役。 黑风团参战人数:2037人。 伤残:105人。 阵亡:91人。 ^^ 野狼峡总有人口:4222人。 野狼寨驻守精锐:181人。 战斗死亡:549人。 处决死亡:71人。 “游戏”未通关致死者:133人。 黑风团新纳修炼者:3429人。 安排去野狼寨普通人:221人。 ^^ 总死亡人数:844人。 得红运28696点。 黑运1650点。 白运108点。 …… 此后,耿煊又用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接连完成了“红运赐福”与“队伍整编”这两件大事。 相比于野狼寨那一次,这一次进行红运赐福时,耿煊“理智”了许多。 可因为人数的暴增,消耗也超过了野狼寨那一次。 原来那1946名老成员,有1436人都只得了最低档的四点红运。 八点红运者300人,十六点红运者150人,二十四点红运者40人,三十二点红运者10人。 总共消耗了12144点红运。 而新纳的3249人,基于拉拢与激励的目的,对于不同修为、不同地位之人也给与不同的红运“甜头”。 超过三千人都只得了最低档的两点红运。 但因为总人数太多,这一批新人也消耗了耿煊9158点红运。 这次红运赐福的总消耗也因此达到了惊人的2万1302点,这次夜战收获的近三万点红运,转眼间就只剩下7394点结余。 …… 消耗巨大,收获同样巨大。 黑风团现在总共有5375人,在这次红运赐福中,有超过一千人现场完成了修为的突破,迈入更高境界。 其中,最耀眼的便是向锦秀这位前野狼寨的二当家,借着两次红运赐福的助力,彻底完成了从炼髓后期到炼髓巅峰的跨越。 自此,黑风团的巅峰战力,再不是两位,而是三位! 除此之外,还有四名炼髓中期,在历经多次赐福之后,也完成了当前层次的积累,突破到了炼髓后期。 借此机会,突破到炼髓中期,以及炼髓初期的人数就更多。 耿煊大略统计了一下,只算炼髓层次的战力,在这次赐福之后。 便有210人之多,巅峰3人,后期14人,中期50人,初期143人。 炼髓以下,突破当前境界之人的数量就更多。 不过,这也带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临场突破的上千人中,绝大多数都存在根基不稳的问题。 因为绝大多数突破者,都是在享受到了多次红运赐福之后,被强行冲破了当前所在境界,进入到了下一境。 原来被强塞进他们体内的一切,都还来不及消化完全,就又被他强塞了一肚子的红运。 真正处在门口,距离突破只差一步,借着红运赐福完成这最后一步跨越的修炼者,这才是少数。 不过,对于这种“隐患”,不仅耿煊没有当一回事。 就连这些当事者本人,同样没有将之太当一回事。 若是让他们重选,所有人都会选择用根基不稳换一个立刻突破。 不过就是根基不稳罢了,不过就是实战时对力量和技巧的控制会更粗糙罢了。 以后,只需要更多的时间,就能将这虚浮的根基重新夯实。 …… 整编还是老规矩,将原来的小队打散,老人和新人一起,在“均匀搅拌”之后,重新编队。 原本,在每个小队之中,野狼寨的“成分含量”至少都超过了五成,多的甚至达到了七成到八成。 经过这次整编之后,每支小队的野狼寨“成分含量”被稀释到了两成以下。 在这一次的整编完成之后,原本只有两百支小队的黑风团,扩增至小队550支,中队110支,大队11支。 且因为修为突破之人的数量多,下到每支小队,上到中队与大队,较之整编之前,人数虽然略有降低,但实力却反而有提升。 …… …… “吁,终于搞完了。” 将整编事宜也彻底收尾之后,耿煊忍不住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无论是红运赐福,还是队伍整编,耿煊都拿出了极高的效率。 为了追求效率,红运赐福都是成批次的进行,只对每一批赐福的领受者进行大略的确认,根本无暇对每个人的心思和战功进行精确的锁定。 整编时,宗师境的“点兵术”更是被他发挥出了最大效能。 在那样的状态中,耿煊眼中已经没有了具体的人,而是一团团各自独立,又彼此纠缠,相互扰动的“波纹团”。 聚在一起的五千多名黑风团成员,就像是五千多团挤在一堆的、颜色各异杂乱线团。 他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按照不同线团的颜色,将它们归入不同的“颜色框”中。 “小队”、“中队”、“大队”便都是这样的“颜色框”,只是框的大小不同。 即便耿煊已经将效率发挥到了这种程度,也了数个小时,才搞定这一切。 若将“说服”、以及纳新的过程也算上,耗费的时间还更久。 耗费的精神和心力,甚至比同时面对十名以上炼髓巅峰的围攻还要更大。 才从一线战斗中挣脱出来,自以为可以清闲一下的耿煊,忽觉被另一张更加沉重的网给包围。 耿煊渐渐有了一种觉悟,以为从一线战斗中挣脱出来以后,就会变得清闲的想法,根本就是一种妄想。 他的“战斗”和“战场”,已在悄然间变了模样。 想到这里,耿煊忍不住再次长吁了一口气,再没心思理会其他,自顾自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站起了“天地桩”。 世界,瞬间清静下来。 消耗过大的精神和心力,在“天地桩”的状态下,快速的恢复起来。 而在不远处,在宋明烛、铁狼、向锦秀、曹鳌等人的主持下,规模超五千人的黑风团,也在继续有条不紊的运转着。 并没有因为他的放手而不知所措。 曹鳌带着陶彬、白玛以及急救队的其他人,正在逐一面试。 这一次,他们要给“急救队”招纳二百七十二名新人。 ——在陶彬、白玛等人的建议下,在耿煊原来的计划中,只扩招至百人的急救队,直接扩增至三百人。 另外,刚晋入炼髓巅峰的向锦秀,将带领一支大队,也即将近五百人的队伍,带着那两百多名普通人,返回野狼寨。 宋明烛、铁狼二人则带着另外十支大队,在对野狼峡进行全面接管的同时,将峡内所有可以用到的资源都集中起来。 ——黑风团规模急剧扩增,凝聚力也在不断变强,这固然令人喜悦。 可黑风团的后勤压力也随之剧增,且随着后续可以预见的继续扩增,这种压力还会越来越大。 而野狼峡的资源本就不充裕,耿煊也没有以人为食的恶习。 他从铁箭山别院搞来的那些资源,看似不少,可在急剧扩增的黑风团面前,也越来越显得杯水车薪。 …… “天地桩”状态的耿煊,切入“地听术”模式。 他“听见”,向锦秀一行人返回野狼寨,空虚了几个小时的野狼寨被重新接管了防务。 从山门到山顶平台,到安置那些亲眷家属的聚落,各处都有黑风团小队的身影。 野狼寨迅速恢复“常态”。 野狼峡内,原本杂沓错乱的各种声响,越来越少、越来越轻。 这意味着更多小队已在宋明烛等人的安排下开始见缝插针的轮替休息,其他小队对野狼峡的梳理也变得越来越有序。 时间就在过程中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间,“漫长的”一夜已经过去,时间已进入十二月二十九的清晨。 如木桩一般的耿煊,沐浴在初阳那有些朦胧的光辉中。 以他为中心,远及六十里之外的“地听蛛网”,忽然突破原有的桎梏,继续向远处蔓延扩张。 直指距离耿煊大约百里之时,这才停了下来。 之所以忽然出现这样的变化,自然是因为“地听术”完成了宗师境的积累,晋入到了圆满之境。 只稍稍体验了一下,耿煊就准备继续将主要精力放在对“天地桩”的感悟之上。 就在这时。 “哒——” “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第一道马蹄声,从“地听蛛网”的东方边缘传入耿煊心中。 紧接着就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然后密集到宛如雨点一般,耿煊再也辨不出具体有多少道。 但根据他的经验,这样的动静声势,没有一千匹以上的马队快速急行,根本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耿煊心中,当即就微微一紧。 因为这支规模庞大的马队,目标非常明显,就是自己所在的野狼峡方向。 “难道是超过一百多点的黑运劫数,将玄幽铁骑提前‘勾引’过来了?”耿煊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 不过很快,随着耿煊对那传入心中的马蹄声进行更仔细的甄别之后确认,那马蹄声都是苍岚马造成的,并非玄幽马。 “应该是沙匪,冲野狼峡过来的。” 就在耿煊准备退出“天地桩”,去寻宋明烛等人,向他们通报此事之时。 “地听蛛网”南侧边缘,也忽有马蹄声传入耿煊心中。 随着仔细分辨,耿煊渐渐感觉出,这支从南侧出现的苍岚马队,与东侧那支苍岚马队的相同点和不同之处。 相同点是,坐骑都是苍岚马,且目标都是野狼峡。 不同点是,东侧出现的那支马队规模更大,且更显整齐。 而南侧出现的那支马队,范围更广,马匹的数量却更少,规模还不过千。 与东侧那支马队相比,显得更加零散和杂乱。 “……东边那支马队,应该是属于一个势力。 能有这样马队规模的沙匪势力,只能是如野狼寨这样的大团。” “……南边那支马队,应该是多支沙匪搭伙同行,连结盟都算不上。 只是都来野狼峡,便干脆聚在了一起。” 想到这里,耿煊心中紧张的念头顿时消散,反而开始变得有些期待起来。 他当即结束了修炼,从“天地桩”的状态中退了出来,去寻宋明烛和铁狼。 因为董观的布局,已经推动了沙匪群体向野狼峡,以及另外七处“粪坑”聚集的大趋势。 在加上超过一百点黑运劫数的“勾引”,耿煊几乎可以确认,从现在开始,黑风团即便呆在野狼峡哪也不去,也会有源源不断的沙匪被吸引过来。 从进入玄州,在小石林将黑风团收入囊中以后,每一次黑风团的扩增,都会带来白运,以及相应的黑运劫数的纠缠。 应对这些源源不断的黑运劫数,耿煊总共就用了两招。 一是“主动消劫”,二是“守株待兔”。 奔袭铁箭山别院,诈入野狼寨,夜守野狼峡,都是主动出击,主动消劫。 在黑运劫数还没来得及缠上他之前,他先一步带领黑风团“撞散”劫数。 而在铁箭山别院滞留期间,连续两波北上的沙匪团伙,全都不偏不倚的撞入铁箭山别院这张“网”中,就是被动等待,守株待兔。 什么都不需要做,在“有利”的大环境之下,只要一段不长的时间酝酿,黑运就会推动相应的劫数降临。 现在,几乎同时从东方以及南方向野狼峡逼近的沙匪马队,耿煊猜测,背后必有这支“无形大手”的功劳。(本章完) 第281章 张网以待,再谋新局 耿煊寻到宋明烛与铁狼二人,跟他们通报了自己的发现。 两人都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太过紧张。 宋明烛当即表示: “我这就安排人去探察。” 耿煊却摇头道:“不用。” 宋明烛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耿煊道:“等他们自己过来。” 宋明烛恍然,想了想,道:“那我让大家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 耿煊却抬手止住了宋明烛,仔细想了想,道: “做准备是有必要的,但这些大家在暗中进行就好。 ……另外,再找一些常年在野狼峡经营厮混的,让他们继续以往的营生。” 听了这安排,宋明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能完全确认,道:“您的意思是?” “让野狼峡恢复到昨天以前的样子……我想,他们远道而来,对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清楚的。 只要不让他们发现明显的异常,他们也绝不可能想到,现在整个野狼峡都已为我们黑风团所有。 ……你说,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他们一定会进入野狼峡。”宋明烛轻声道。 无论那些马队是什么来历,什么目的,经过长途跋涉之后,进入野狼峡补充物资和饮水,都是必须的。 而只要野狼峡能在表面上恢复到昨日以前的模样,也没有人会想到,短短一夜过去,野狼峡已经被一个势力牢牢掌控。 里面的所有人,只要是活着的,也全都成为了这个势力的一份子。 想到对方就这么无所顾忌,大大方方的进入野狼峡内,宋明烛设身处地,将自己代入对方的处境,莫名感觉背脊发凉。 不过,他心中却莫名感觉更加兴奋了。 他忙冲耿煊拱手道:“团长,我知道如何做了。” “去吧。”耿煊颔首。 宋明烛领命,匆匆而去。 铁狼也准备离去,他已隐隐有种感觉,若不努力表现,自己在黑风团的影响力将迅速被以宋明烛为首的“野狼系”压过去。 随着向锦秀这个前野狼寨二当家晋入炼髓巅峰之后,这种趋势还会更加明显。 耿煊却在他准备离去之前,开口将他留了下来,“这事让他去应对即可,你陪我聊聊。” “……是。”铁狼怔了一下,便赶紧应道。 没一会儿,两人便已坐进了一间视野开阔的茶肆之中。 在这个位置,野狼峡东侧以及南侧的入口通道,都轻易可见。 “其他七处沙匪交易聚集之地的情况,你都给我说说吧。”耿煊对铁狼道。 被单独留下来,铁狼心中还有些不明所以。 听了耿煊的话之后,稍稍愣了一下,这才忙点头道:“好的……” 而就在耿煊领着铁狼来到茶肆,听他讲述其他七处“粪坑”情况的时候,野狼峡也正在快速“醒来”。 原本只有零星的黑风团小队带着一头头沙狼在一间间屋舍中进出。 随着宋明烛的布置通过层层传递,散遍野狼峡的每一个角落,一支支小队从各处安歇的屋舍中走出。 那些本来就在野狼峡经营的,领着小队其他成员,快速返回原来的店铺屋舍。 该开张的开张,该营业的营业。 那些来野狼峡办事的,销赃的,或者是从其他商路节点赶出来,来此避难的,也都按照最适合他们的方式,融入到野狼峡各处。 或是住店,或是寻地方吃饭,或是在一个个店铺中进出,或是在街上闲逛…… 一开始,大家或许是还没有找到状态,一举一动,都显得有些做作生涩。 可随着大家逐渐找到正确的“玩法”,一个个全都进入到本色演出的状态。 简直达到了人均影帝的水准。 也有实在没有这方面天分的,在经过各小队的自查,以及相互审核之后,全都被从街道、店铺、酒楼、茶肆这些一线“舞台”踢开,让他们去那些不会有人看见的房间内待着。 静等后续指令。 这也不是问题,正常状态下,本来就不可能所有人都出现在外面。 正常情况下,三四千人的野狼峡,能有一两千人在外面游走闲逛,就已经很热闹了。 若是全部出现在外面,反而不合理。 耳听着铁狼的讲述,眼看着迅速“醒”来的野狼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个活灵活现的大舞台,耿煊也觉有趣。 即便他以找茬的眼光去挑剔,等到大家完全适应了自己的角色,也很难看出明显的破绽来。 耿煊觉得,若是自己没有圆满境的相心术,也没有直视人体散发出的“波纹”的能力,在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前提下,他也很难看穿这里的蹊跷。 就在这时,原本冷清空荡的茶肆,也已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一楼已经三三两两坐了不少人,经营茶肆的东家在柜台后坐镇,几个炼皮境的小厮提着茶壶在店中往来穿梭。 而在茶肆二楼的入口处,还有几个人站在那里逡巡不前。 却是看到了耿煊与铁狼二人,欲进不敢进,想退不能退。 耿煊见状,对他们直接道:“不用管我们,将我们当成寻常客人就好。” 神色紧张的几人立刻轻松下来,赶紧去寻其他临窗的位置坐下。 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三两两,看上去非常随意。 就在他们坐好后不久,几名小厮便提着杯盏茶壶跟了上来。 那有着炼髓初期修为的茶肆东家更是亲自提着一壶来到耿煊铁狼二人所在的位置旁,恭敬的给他们冲上热茶。 看着他必恭必敬的模样,耿煊忍不住道: “让你舍了这安稳的基业,加入黑风团,最终很可能将命都搭进去,会不会有些不甘心啊?” 茶肆东家怔了一下,那正在给杯中续水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平滑的水线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感激道: “怎么会,本来以我的潜质,炼髓初期便已是我能够到的极限,再无进步的可能。 ……要是还能继续进步,谁愿意要这样的安稳? 不过是前进无路,不得已的平庸苟且罢了。 我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团长却给了我新的希望,我感激您都还来不及,哪可能有什么不甘?!” 耿煊看着情真意切的茶肆东家,眨了眨眼,他自己都有些不确定起来。 即便是在他的眼中,也看不出丝毫虚假。 这番言辞,似乎真的发自肺腑。 从外在谈吐,到情绪变化,到“波纹”频率,都没有任何破绽。 耿煊忍不住想,这么彻底的转变,到底是此人真心如此想。 还是在生死逼迫下,此人在短短一夜的时间,从精神层面对其自身进行了彻底的自我矫正,完全变成了符合他这个可以直视人心的、黑风团长希望的模样? “可能兼而有之吧。”最后,耿煊心中如此判断。 待茶水冲泡好之后,茶肆东家轻轻一礼之后,便提着茶壶返回一楼去了。 铁狼继续他的讲述。 已将另七处“粪坑”的大略情况了解得差不多的耿煊,示意铁狼暂停。 道:“它们各自都大概处在什么位置,给我标记一下。” “是。” 铁狼应了一声,手指蘸着杯中茶水,直接便在桌上画了两个紧挨在一起的、形状有些不规则的方形。 一边画,嘴上一边讲解。 “……玄州东西、南北都超过了四千里……以玄青海为界,西边的幽州比玄州更大,东西超过五千里,南北之界也远超玄州。 相较于其他几州,玄幽二州都是出了名的贫瘠。 具体的这两州之内,也呈现出一些明显的规律。 越是往北,气候越冷,越是往西,便越缺水。 所以,别看这两州幅员极广,但真正有较多人口聚集之地,相对却都比较集中。 而无论是董观,还是沙匪,最终都是要靠这些人才能吃上饭。” “……无论玄州还是幽州,以沆河为界,往北千里之内,人口最为繁盛密集,董观的力量在这范围内也最为强大。 这范围内的每一个沙民聚落,异族部落,商路节点,全都在他的直接掌控之下。 大多都建有玄幽铁骑的屯驻点,就近取食,就近监护。 即便如滴翠滩这种比较特殊的商路节点,没有直接的玄幽铁骑屯驻,他也可以在半天之内从从周边调动力量予以彻底的掌控。 在这范围内,小股沙匪搞点小偷小摸之类的也就罢了,可若如野狼寨这种规模的沙匪敢在这范围内大肆的攻击劫掠,必将迎来董观的铁拳镇压。 两州沙匪与董观之间,能在最近十几年内维持住这相对平稳的局面,便是所有沙匪都恪守着这样的底线。 没人去触碰董观的逆鳞。 ……沆河以北千里之外,继续往北,生息之地更小,数量也更少,沙民聚落渐少,异族部落渐多。 玄幽铁骑的屯驻点也再不如南边那般多,甚至干脆没有。 ……因为这些原因,沆河以北千里,到两千里范围内,是沙匪活动最密集的区域。 再往北,路途太远,收益太少,不仅董观放弃了直接的掌控,就连沙匪也很少在那里活动,只有一个个异族部落在那些地方挣扎求存。” 铁狼并没有直接点出其他七处“粪坑”所在方位,而是在两个挨在一起的、不规则的方形上划了三条横线。 最下方一条横线代表沆河。 居中一条横线代表沆河以北千里之界。 在这两条线的范围内,是玄幽二州最富庶,人口最密集,也是董观最看重,用心最多,统治秩序建立得最稳固的区域。 最上一条线,便是沆河以北两千里之界。 与千里之界之间的区域,便是玄幽二州的“过渡区域”,也是沙匪活动最活跃的区域。 且越往北,董观的直接力量便越少,越弱,沙匪的活动便越多,越强。 而在第三条线上方,也就是沆河以北两千里之外的区域,因为过于贫瘠,不仅董观看不上,连沙匪都不怎么喜欢去,只有异族部落在那里安稳生息。 因为董观和沙匪都看不上,从自然条件上来说,玄幽二州最为贫瘠苦寒之地,反倒成了异族的乐土。 铁狼手指蘸着茶水,三言两语,便将玄幽二州的局面给耿煊清晰的勾勒了出来。 此前,耿煊也听扎络讲了不少玄幽二州的“故事”,可因为扎络本人没有提炼归纳的能力,反倒没有铁狼几句话的归纳来得精准明确。 在划了三条贯穿二州、东西走向的长线之后,铁狼顿了顿,又蘸了些茶水在手上。 在桌上代表玄州的不规则方形的东侧,又划了一条南北走向的竖线。 “玄州以东与旻州接壤,自董观执掌二州以来,虽然没有与旻州发生较大规模的冲突。 但为了不让玄幽铁骑在安逸中废掉,利刃生锈,也是为了去旻州境内打草谷,或许一些物资补给,小规模的碰撞摩擦常年不断。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旻州都是被动守御,但偶尔也会主动攻入玄州境内。 而且,有时候为了获取充足的补给,玄幽铁骑可是不管什么内外的,便是在玄州境内,也照样劫掠。” “便是如野狼寨这种大团,若是不小心闯进玄幽铁骑的视野之内,跑又跑不过,打又打不过,也只能束手待毙。 便是死了之后,也不得安宁,大概率会被腌制成用于救急的军粮。 ……因为这些原因,玄州东界千里之内,是沙匪们默认的禁区。” 说着,铁狼又用手指在幽州居中偏西的位置划了一条贯穿南北的竖线。 嘴上一边讲解道:“……幽州面积虽然较玄州更大,但贫瘠程度却也在玄州之上。 若以玄青海为东界,往西三千里左右,便是各种人类活动的极限。 再往西,便是出了名的死亡沙漠。 其范围之大,可能比整个元州都还要更大,没有任何人迹存在。” 就这般,经过铁狼手指几下看似随意的划拉,原本看似遍布玄幽二州的沙匪群体,便被“约束”在了一条范围狭长的区域。 南北千里,东西五六千里。 而因为如野狼峡这种所在的特殊性,只会存在于这片区域之内。 且不会过于靠北,也不会过于靠南。 玄州东界千里之内是沙匪禁区,那这种所在距离就只会更远。 幽州西侧,也是同样的道理。 铁狼再次伸指蘸水,先在玄州靠西界的位置点下一个小小的水点,道:“这里是野狼峡。” “往东偏南七百里左右,是‘激流洞’,再往东九百多里,是‘金叶崖’。 再往东近八百里,是‘白鹤滩’,也是玄州最东侧的沙匪集散之地。” 说着,铁狼便再次将手指探入杯中,准备继续将幽州境内的四处所在也给点出来。 耿煊却开口道:“等等。” 铁狼停下了即将点出的手指,看向耿煊。 耿煊看向最东侧的那个小小的水点,道:“这‘白鹤滩’距离野狼峡是两千……四百多里,对吧?” 铁狼轻轻摇头,道:“若是不经‘激流洞’与‘金叶崖’,径直去‘白鹤滩’,少了南北曲折,应该会少三四百里。” 耿煊点头,眼睛盯着这滴代表了“白鹤滩”,直线距离大约在两千里之外的水点又看了一阵。 而后目光移动,看向幽州方向,道:“这边呢?” 铁狼又一边介绍,一边将幽州境内的四处沙匪集散地给相继点了出来。 “……这是‘鱼鳞坞’,也是幽州最西侧的沙匪集散之地。” 待铁狼一一讲解完毕,耿煊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距离野狼峡大概有多远?” “两千六百里左右。” 耿煊轻轻点头,看着桌上那一条条水线,一个个水点,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道: “按照你的预测,董观的玄幽铁骑会在正月初五到初八这几天,出现在八处所在,对吧?” “是。” “那你觉得,这些玄幽铁骑,都是哪里来的?”耿煊又问。 耿煊已经知道,董观麾下的玄幽铁骑,遍布玄幽二州,担当起他掌控二州“神经网络”的重任。 可若用“放大镜”将玄幽铁骑放大细分,还能分出更多不同。 首先,便是常驻在苍岚山、赤镞原这些核心重地,也是董观行宫所在的玄幽铁骑。 这是最精锐,对董观最忠诚,同时也最得董观信任。 或者说,只有在满足了这些条件之后的玄幽铁骑,才能获得这样的殊荣。 其次,就是常年从玄幽二州各地抽调、遴选、轮替去玄州东界,与旻州对峙的玄幽铁骑。 虽然大规模战事没有,但小规模冲突却从来不曾断过。 实战经验非常丰富。 而且,常年的打草谷,以人为食,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才是董观麾下最凶的力量。 再就是环玄青海沿岸,以及以各个商路节点为跳板,充当着信息传递往来重任的玄幽铁骑。 最后就是分散屯驻在各个聚落、部族附近,就近取食。 从数量上来说,这些玄幽铁骑才是最多的。 可在董观麾下所有玄幽铁骑中,这些玄幽铁骑的个体素质却也是最平庸的。 换句话说,那些不平庸的,早就从这些地方抽调离开了。 只有那些各方面都表现平庸的,才会得到这种常年与一个个聚落部族为邻,并通过压榨他们养活自身的“重任”。 面对耿煊的询问,铁狼想了想,蘸水的手指指向桌上每个沙匪集散地以南的区域,道: “虽然玄幽铁骑内部究竟如何调动,我不得而知,也不敢去打听。 但我敢断言,这些玄幽铁骑都是各处集散地以南,从那些聚落、部族周边的屯驻点集结而来。” 虽然耿煊心中已经倾向于认同这个推断,但还是抬杠道: “就不能是从苍岚山、赤镞原这些地方,亦或者靠近旻州的前线抽调而来?” 铁狼摇头道: “不可能,因为玄幽铁骑的消耗太大,且事关董观对玄幽二州的根基。 每一次调动,都是非常慎重的。 这些分散在各处屯驻点的玄幽铁骑,本来就有集结起来的需求。 加之他们距离这些沙匪集散地也最近,是最适合派去做此事的力量。” “若是从别处抽调玄幽铁骑去做这事,不仅路途更远,耗时更久,还会造成极大的、原本可以避免掉的巨大消耗。” “现在,董观恨不得一颗玄幽丹都掰成两半用,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再一个,这些从各地屯驻点集结起来的玄幽铁骑。 在所有玄幽铁骑中,不仅个体素质最差,还缺乏大规模实战的经验。 趁着最后的机会,以这些沙匪的为假想敌,稍稍磨砺一番,也是有些益处的。” 耿煊轻轻点头,认可了铁狼的分析。 他看着铁狼,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盘算。 “这边的情况已基本稳定了下来,我打算去另几处重复在野狼峡的操作……带你一起。” 心中猜测终于变成真实,铁狼心中震动。 却还不待他回应,也不等耿煊继续这个话题,两人的视线便都向野狼峡东侧通道方向看去。 “来了,来了。”旁边一桌,有人在兴奋低语。(本章完) 第282章 食人花开 野狼峡东侧。 先是踢声隐隐,继而是峡内诸人全都肉眼可见的烟尘弥漫。 因这动静,野狼峡内,原本看上去毫无异常,充满了奇特生机的沙匪集散之地,那些在道路上往来游逛的沙匪们,动作似乎全都暂停了一瞬。 不过,这异常来得快,去得更快。 当第一名骑手忽然现出身形,可以通过缓缓向下的东侧通道俯瞰到野狼峡内大半事物之时,野狼峡已经重新恢复“正常”模样。 这名骑手只驭马稍微打量了一下,便毫无警觉的纵马沿着通道,向野狼峡内行来。 而在他身后,更多骑手也陆续现出身形。 在沿着缓缓向下的通道驰入野狼峡之内时,还都自然地降低了马速。 这是一支规模过千的庞大马队。 对于原本总共就只有三四千人的野狼峡来说,就相当于一块巨石砸入并不大的水坑之中。 很自然的便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随着它们的出现,越来越多的目光,很自然的便被“吸附”到了他们的身上。 原本在各处闲逛的沙匪,已经在此经营各种营生的沙匪,一边用警惕忌惮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一边下意识的远离他们所在的区域,避免与他们近距离的接触。 这都是很自然的反应,第一个出现在峡内诸人的视野之中,行在队伍最前方的男子,作为队伍的首领,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而就在这时,作为野狼峡秩序的维护者,野狼寨的三当家龚霂,也率着一众寨中精锐出现在这支队伍前方。 龚霂本人更是直接伸手拦在了前方,要阻止这规模过千的马队就这般大喇喇的往峡内闯入。 虽然他的反应有些“迟钝”,直到这支力量已经完全入峡之后才反应过来。 但他当下这种行为本身,却没有认可可以指摘的地方。 野狼寨是默认的野狼峡秩序的主要维护者,他这个时候若不站出来做点什么,那才是真正的失职。 龚霂的举动,暂时截住了这整支马队的行动。 行在最前,明显为众人之首的男子还没有任何表示,他身后便已有十余骑便已纵马从队伍中跃出,一个个神色激忿,似在对龚霂进行指责。 双方一阵互不相让的纠缠之后,作为全场真正的核心,却始终未发一言的男子,忽然抬手,打断了那些激愤的与龚霂争执的下属。 而后,他本人领着百余骑在龚霂的带领下,向峡内深处,野狼寨常驻峡内的那栋宽敞府邸行去。 而除了这跟随在他身后的百余骑之外,其余被他留在原地的庞大马队,则按照野狼峡正常的规矩行事。 他们没再继续纵马往野狼峡各处行去,而是在入口通道附近,将数量过千的坐骑存放在了马厩之中。 在留下少量人手看护之后,其余沙匪就这般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伴的快速散于峡内各处。 有的走向可以修复、锻造兵器的店铺。 有的走向可以用药材兑换修炼资源的店铺。 有的走向食肆,酒楼,有的在各处看似无目的的闲逛。 还有的正在向耿煊与铁狼等人所在的茶肆走来。 …… 就在这马队第一人出现在通道入口,“跃”入许多人视野之中时,耿煊便已知道了此人以及这支马队的来历。 “居然是胡源!”铁狼远远的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嘴里轻声道。 “胡源?你认识他?什么来历?”耿煊问。 “山狐团的团长,与宋明烛一般,也是炼髓巅峰的修为。 山狐团与野狼寨一般,也是在这周边比较活跃的大团,其驻地距此大约有两百里左右。 和野狼寨不同的是,其驻地就是单纯的驻地,没有家眷亲属作为拖累,在沙匪圈中,较之野狼寨更加活跃。”铁狼轻声介绍道。 作为暗夜司专门负责沙匪事务的副司长,铁狼对沙匪圈中所有有着炼髓巅峰以上战力的大团都非常熟稔。 对于这些人,以及他们麾下的势力,背后不知道做了多少功课,随口就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耿煊默默点头。 当铁狼说出“山狐团”之名时,他也想了起来。 此前,在黑风团招纳童晖、宋杨这批成员时,就有一名被山狐团安插进其他沙匪团伙之中的眼线。 最后,在生死抉择之下,那人最终选择成为黑风团的活人,不做山狐团的死鬼。 …… “观这支骑队的规模,还有这些人的成色,山狐团这一次应该也是倾巢出动了。” 在仔细观察了一阵之后,铁狼如此判断道。 说到这里,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按照一些不成文的默契,山狐团这一次的做法,对野狼寨有种挑衅的意味。 不是说野狼峡就成了野狼寨的私地,别的大团就不能来这里。 但习惯成自然,野狼寨已经是默认的野狼峡秩序的维护者。 为了避免某些误会的产生,要么阵势不要这么大,要么提前打个招呼,这是基本的“礼貌”。 现在炼髓巅峰的胡源带着山狐团倾巢而出,直接杀到野狼峡来。 这行为本身,对野狼寨就有些不尊重。 耿煊对沙匪圈中的潜规则没有铁狼这么熟稔,但在铁狼点出这一点之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就在这时,被龚霂领着胡源进入的野狼寨常驻府邸之内,有数道身影奔掠而出。 在许多目光的关注下,快步出了野狼峡,径往野狼寨而去。 这是明面上的动作。 在胡源以及“山狐团”其他人不知道的角落,信息已经先一步传入耿煊所在茶肆之中。 而就在那数道身影向野狼寨方向奔掠而去之时,童晖这个前野狼寨的四当家已经登上了茶肆二楼,来到耿煊、铁狼二人身旁。 “这一次,胡源带着山狐团倾巢出动,是想在野狼峡盘桓一段时间。 ……董观针对各处商路节点的行动,他都知道了。 他虽然没有完全窥破董观针对沙匪的图谋,但也嗅到了某种危险。 他便暂时舍了驻地,倾巢出动,想要来野狼峡与更多沙匪待上一段时间,待一切明晰之后再图后计。 ……当然,这些都是他说给龚霂的说辞,他心中究竟如何如何盘算,我们谁都不知道。” “现在龚霂正在与他周旋,说这事要立刻通报给宋明烛知晓。 胡源对此,也没有异议,默许了他派人去野狼寨通传。” 童晖将情况做了大略的说明。 耿煊轻轻点头,问:“宋明烛现在何处?” “就在府中,距离龚霂与胡源他们谈话的地方并不远。 为了避免惹来胡源的警觉,不敢过多关注。” 说到这里,童晖顿了顿,道: “安排人回野狼寨通报只是幌子,他们现在想要知道的是,下一步如何行动? ……是否需要想办法对胡源来野狼峡的真实目做更进一步的探察?” 耿煊摇头道: “哪用得着如何麻烦?立刻就动手。 有什么想知道的,将他们擒下来之后有的是时间询问。” 说到这里,耿煊顿了顿,又提醒道: “你们的动作可要快点,南边那支马队虽然更显散乱,规模可也同样不小。 最多两刻钟之后,就会抵达野狼峡。 你们若不能在此之前将山狐团料理干净,让他们发现了端倪。 他们可就不会这般毫无防备的进入野狼峡……这对黑风团后续的发展都有极大地影响。” 听了耿煊的回答,童晖惊了一下,便思索了片刻。 道:“别处应该都没有问题,山狐团已经散在了峡中各处,已经完全被我们的人分割包围。 只要一声令下,以各小队、中队、大队的配合。 以多欺少,倚强凌弱,必能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完全拿获。 唯一棘手的就是胡源那里。 宋明烛的实力现在可能超过了他,可若他一意要逃,也是留不住的。”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耿煊若能亲自出手拿下胡源,或者只是做个兜底,情况都会简单很多。 耿煊对此,却仿若不闻,对铁狼道: “你也过去吧,配合宋明烛将胡源拿下之后,咱们再说接下来的安排。” “是。” 铁狼先是果断应下此事,才道: “合我二人之力,若胡源不跑,拿下他没有任何问题,可若他一心逃命,也有可能让他溜掉。” 耿煊正要回答,心中一动,看向野狼寨方向通道,只见此前奔出野狼峡,往野狼寨去传讯的几道身影,正簇拥着“宋明烛”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入口处。 循着耿煊目光看去的铁狼、童晖二人在看到这个“宋明烛”之时,都是微微一愣。 刚才,童晖分明已经说过,宋明烛此刻正与胡源、龚霂等人待在同一栋府邸之中。 耿煊却是一眼就看破了此人并不高明的易容伪装。 这个“宋明烛”实乃向锦秀。 应是他在野狼寨中也注意到了大批马队的接近,还不待那些佯装去野狼寨请宋明烛的人抵达野狼寨,他便提前过来了。 这才能如此之快的出现在那里。 耿煊轻轻一笑,看向铁狼,道: “我想,合你们三人之力,还是有心算无心,拿下胡源应该不难了吧?” “没问题。” 铁狼点头,若是这样的优势都还不能快速拿下胡源,那他们三个也太废了。 除了向锦秀这个新晋炼髓巅峰,他与宋明烛原本就已晋入炼髓巅峰多年,积累并不浅。 又连续获得两次鸿运赐福,都得到了六十四点红运的助力。 即便在九州范围内做个排行,他俩在炼髓巅峰都已是绝对的资深人士。 很快,铁狼童晖二人便离开了茶肆二楼。 易容成“宋明烛”的向锦秀,在进入野狼峡后不久,稍稍暂停了一下脚步,便大步流星朝野狼寨的常驻府邸走去。 铁狼已悄无声息的将他身后一人给替换,扮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喽啰,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去。 童晖却没有出现在他们身边,不知去了何处。 就在扮做“宋明烛”的向锦秀带着铁狼进入府邸后不久,一道厉喝之声忽然从那府邸深处传来。 “宋明烛!好胆!” 因为声音太大,内含强横劲力,这声音宛如飓风一般,瞬间散遍野狼峡全境。 那声音之中,带着意想不到的震惊和愤怒。 紧接着,那声音的震惊程度便立刻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你不是宋明烛……你是谁?!!” 这本应该是个非常劲爆炸裂的消息。 换个时候,一定会让外间那些闻听此事之人哗然一片。 可此刻,除了耿煊,已经无人关注他后续说了什么。 就在那第一道厉喝之声如飓风般散遍野狼峡各处的瞬间。 那些散在野狼峡各处的山狐团沙匪们,脑筋还没有反应过来,犹处于愣神之中,周围那一个个前一秒还没有任何异常表现的路人,店家,或者与他们相距不远的买家、食客、小厮…… 他们视线中所有的,非山狐团出身之人,几乎同一时间冲他们露出了獠牙。 本来,越是强大的修炼者,对危险的知觉都是越敏锐的。 可有招就必有破招之法。 将自己定位成“猎食者”的沙匪,对此就尤为注意。 就如潜伏在暗处捕猎的狮豹,在真正扑出的那一刻,都能另“猎物”毫无警觉。 若做不到这一点,沙匪若想完成一次成功的劫掠,难度可就太大了。 何况,所有暴露在外,与山狐团沙匪近距离接触的黑风团成员,全都经过仔细的遴选。 因为这些原因,直到所有黑风团成员亮出獠牙,几乎同时向周围山狐团沙匪动手之时。 瞬间就陷入绝对弱势的一众山狐团沙匪,他们敏锐的知觉才开始疯狂的预警。 提醒他们,这看似平平无奇,与往日无异的野狼峡,究竟是一个多么致命的陷阱。 可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他们原本还想着与周围之敌应对周旋,等待自家团长从那同样是个陷阱的府邸中冲出。 胡源的身影,却迟迟不曾出现。 反倒是周围敌人的数量,正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刚开始,周围之敌对他们露出獠牙之时,稍微勉强一下,也还称得上“势均力敌”。 可当越来越多的敌人仿佛从地底冒出来,数量达到己方的四五倍之多。 处于团团包围之中,还被分割在野狼峡各处的山狐团沙匪们,便彻底死了心。 心防也被彻底击溃。 黑风团成员,一边以小队为单位,以中队为“锯齿”。 对他们步步紧逼,持续施加越来越大的压力。 一边口中高喊“投降免死”。 很快,第一个弃械投降者便出现。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当投降成为风潮,宛如瘟疫一般,迅速散遍野狼峡各个角落。 面对神秘,强大,无可匹敌的强敌,所有幸存下来的山狐团成员,全都没了为山狐团尽忠效死的可笑念头,迅速做出了最识时务的选择。 当童晖与铁狼二人离去之时,耿煊给自己冲了一杯热茶。 三五口之后,铁狼与扮做“宋明烛”的向锦秀大步进入府中。 很快,随着一声厉喝,战斗全面打响。 原本看似无害的野狼峡,瞬间露出森冷獠牙,刺入周边山狐团沙匪体内。 此刻,短暂沸腾的野狼峡再次陷入另一种平静和谐的氛围中。 杯中还剩一半的茶汤,余温尚存。 远处,紧闭的府邸大门重新打开。 宋明烛与铁狼一左一右,挟着一个嘴歪眼斜,气息不稳的身影,快步从府中走出。 向锦秀彷如压阵一般,跟随在他们三人身后。 仔细辨认了一下才能看出,这就是山狐团的团长,与他们同为炼髓巅峰层次的胡源。 出府之后,他们快速朝茶肆方向赶来。 沿途,那些已经弃械投降的山狐团沙匪。 就如同被成功捕获的“猎物”,正被黑风团成员“衔着”带回各个“巢穴”之中。 他们在看到自家老大这般狼狈凄惨的结局之后,仅剩的最后一点心气也彻底死了。 都不需要黑风团成员催逼,他们就主动向各个“巢穴”走去。 一场短暂的激战之后,稍显狼藉凌乱的野狼峡,快速恢复“正常”。 “归巢”的“归巢”。 营业的继续营业。 闲逛的“路人”继续闲逛。 地上的尸体,溅射的血迹,战斗冲突在屋舍、桌椅、道路上留下的痕迹,也被往来的“路人”快速消除干净。 至于这么仓促随意的清除,必然会有许多破绽留下。 但凡细心一点,就能发现痕迹。 更别说那血腥气,不是轻易就能消除的。 这种破绽放在别处是真破绽,可放在野狼峡,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 这种这种数千沙匪集散之地,哪天不死几条人命…… 嗯,几条都有些辱没了。 至少也得是几十条起步。 有宿怨前仇的队伍互相碰面; 强龙与地头蛇的较量; 强卖与强买的针锋相对; ……在野狼峡这种地方,能吞噬人命的领域实在是太多了。 野狼寨维持的也只是野狼峡的整体秩序和氛围,而不是所有的冲突矛盾都要介入。 所以,具体到来到此处的每一个沙匪身上,这依然是一个弱肉强食之地,死点人很正常。 …… 野狼峡以极快的速度,被重新恢复成“无害”的模样,静等下一只“傻兔子”的入网。 而宋明烛、铁狼二人已经挟着嘴歪眼斜、气息凌乱的胡源进入茶肆二楼,来到耿煊面前。 胡源的左眼肿胀充血,眼皮、眼角的血肉外翻,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视物。 他只能倔强的强行睁开右眼,死死的盯着耿煊。 “你……是……谁?!” 耿煊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冲他友善的点点头。 便看向宋明烛道:“你们将他带这来干什么?” 宋明烛愕然道:“团长您就不想问他点什么?” 耿煊摇了摇头,看向宋明烛,道: “即便我不出手,以黑风团现在的体量。 除非董观的力量亲自下场,玄幽二州,已经没有可以威胁到咱们的力量。 我便想,暂将黑风团交由你来主持,继续待在野狼峡,如现在这般,坐等更多沙匪上门。 而我则带着铁狼去激流洞、金叶崖、白鹤滩这些地方,快速复制这里的成功。 争取在玄幽铁骑集结起来之前,将更多沙匪团结在黑风团的旗帜之下。 ……所以,更具体事宜,我都不打算再过问。” 听他说出这番话,几人内心都非常震动。 受制于人的胡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副“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的似懂非懂,不明觉厉的懵逼神态。 铁狼已被提前通了气,心态最是平稳。 宋明烛与向锦秀的内心,却都是各有各的激荡。 宋明烛思索片刻,便郑重点头道: “属下明白了……不过,有些事情,没有您,却真的玩不转。” 耿煊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黑风团这个仓促间,由一群沙匪形成的组织,能有现在这样的凝聚力,最核心的要素就一个。 红运赐福。 其次就是他展现出的,超出常理之外的治疗手段,以及其他种种神妙非凡的手段,还有他本人异乎寻常的强大。 如果没有了这些,黑风团的凝聚力连半天都维持不住,就要分崩离析。 耿煊轻轻点头道: “我明白,该给的我都会给。 只不过,时间上就不可能有以前那般自由了。 ……这样,我再在野狼峡待一个时辰,你若抓紧时间,应该还可以做成很多事情。” 听到这话,宋明烛忙点头道:“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说着,他一刻都不敢多留,挟着胡源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胡源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倾巢出动,赶来野狼峡? 除了他说给龚霂的那套理由,是否还有更深层的,真正的动机? 宋明烛对此,虽然依旧好奇。 但这却已经不是眼下最迫在眉睫之事了。 眼下最迫切之事,是尽量将胡源,以及其他投降的山狐团沙匪“说服”加入黑风团。 如果不能赶在团长离开前做成这一切,这些俘虏不仅不会变成黑风团进一步壮大的资粮,反而会成为沉重的负担。 后面随着更多沙匪“入网”,这负担还会越来越重。 与之相比,其他因由都可以暂且抛到一边。 …… 而就在宋明烛等人离开后不久,野狼峡南侧通道入口远处,开始有杂乱的马蹄声传来,继而烟尘四起,继而一个个骑手出现。 总加起来,这批骑队的规模,并不比山狐团小。 但却显得更加零散,气势也没有山狐团那般煊赫。 都不需要野狼寨驻守精锐出面,这些骑手便在即将进入野狼峡之前,主动将坐骑存放在专门的马厩之中。 然后,他们才进入野狼峡之内。 很快,童晖便主动来见。 “这是一批由十几支大小不一的沙匪团伙临时凑成的同行马队,都是因为董观的手段,被从各处商路节点周遭逼过来的。” “整体实力很一般,最强的也就两名炼髓后期。” 说这话时,童晖都产生了一种恍惚之感。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同为炼髓后期的他,已经可以用轻描淡写的语气,用“也就”来描述这种层次的潜在之敌。 “这些情况,宋明烛可都知道了?”耿煊问。 童晖道:“都知道了。” “他怎么说?”耿煊又问。 “他让我们看着办。”童晖道。 说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他说他现在正忙着‘招待’胡源,没时间管这种小事,让我们解决。” “能解决吗?” “……能。”犹豫了一下,童晖便点头重重应下。 “那就去吧。” 童晖沉默的一拱手,便转身去了。 然后,就在这批结伴过来,规模过千的沙匪深度融入野狼峡各处之时。 扮做“无害”的野狼峡再次冲他们这批“猎物”亮出了獠牙。 一回生,二回熟。 在没有炼髓巅峰这种硬茬的情况下,黑风团以更快的速度,更高的效率,更少的死伤,将这头入网的“猎物”捕获回巢。 恍惚之间,耿煊感觉野狼峡变成了一株食人,且已经越发娴熟的掌握了“食人”的技巧。 这种娴熟的另一面,就是观赏性、趣味性降低了。 在他这个旁观者眼中,反而没那么有趣了,显得乏善可陈。 耿煊也就起身离开了这处临窗之地,下了茶肆二楼,自去一处僻静地站起了“天地桩”,为即将到来的远行蓄养体力和精力。 他见缝插针的修炼,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他就在陶彬、白玛等人的恭迎下进入了一处开阔的庭院。 相比于昨晚鲸吞整个野狼峡的行动,这两次行动虽然更显快速。 在“大欺小,强凌弱”的基调下,从头到尾,表现得更加干脆利落,专业果决。 但己方还是有死伤存在。 不过,因为急救队的扩招,加上耿煊将更多的担子压到了陶彬、白玛这些人身上,他耗在这上面的时间和精力已经很少了。 用最快的速度处置完此事,刚从安置伤残患者的庭院中走出,便见曹鳌候在院外。(本章完) 第283章 野狼收尾,苍狼血迹 “山狐团来了1245人,投降加生擒者,共1007人,击杀238人。” “从南边过来的那批沙匪总共有1168人,投降及生擒者有953人,击杀215人。” 曹鳌对这两次“收获”向耿煊进行汇报。 其实,真正在战斗中被击杀的沙匪并没有这么多。 只不过,对于那些在交战中“不幸”受了较重伤势,以及肢体出现残缺的,黑风团都沿袭了沙匪们的“优良传统”——补上一刀,送对方上路。 至于黑风团精湛到非人的治疗手段,却只会给到自己人身上。 那些暂时还没有成为“自己人”的沙匪,可享受不到这样的福利。 “为了取得这些战果,我方死了84人,重伤及致残97人。” 其实,无论是更早前的,吞下整个野狼峡的夜战,还是刚才发生的接连两波“狩猎”,若是布置更得当,黑风团的死伤会比实战中产生的更少。 之所以在占尽如此优势的情况下,还有这么多人死亡,重伤以及致残,却是因为包括曹鳌、宋明烛、铁狼等人在内的所有黑风团高层都默认的一点。 即每一场战斗,对黑风团来说都是一次淬炼,一场“实战练兵”。 每一次这样的机会,都应该被珍惜,不应被辜负。 而“珍惜”的方式,却并非做出对己方最优势、成效最大化的战术安排,而是尽可能让所有成员,每一支小队,每一个中队,每一个大队,都能得到一线“淬炼”的机会。 越是十拿九稳的战场,越是要将更多机会让给那些实力偏弱的队伍和个人。 这样的安排,伤亡率自然就升上来了。 那些被赋与了如此“重任”的队伍和个人,也不会为此心生怨念。 从比例上来说,真正死掉的并不算多。 其余的最多也就重伤以及致残,而这些都是能被急救队抢回来,且迅速恢复如初。 而这样的安排,只要是没有死掉的,在“战后结算”时,都会得到更多的红运赐福。 若真是按照当前“最优解”进行战术安排,那些实力偏弱的个体和队伍,大概率连口汤都喝不上。 所以,对于这样的安排,他们不仅没有怨念,反而还要对制定这种战术的宋明烛、曹鳌等人发自肺腑的说声“谢谢”。 …… 不久后,宋明烛找到耿煊,“团长,可以了。” “这么快?”耿煊有些惊讶。 “这不赶时间嘛。” 宋明烛如此道,顿了顿,又道: “我本以为要说服胡源会比较困难,却没想到,我们还没跟他上什么手段,他就直接跪了。 不仅他本人跪得很快,还主动申请,帮忙去说服山狐团的其他人……” 说到这里,宋明烛摇头道: “我们没有帮助您的能力,反倒有些不放心了。 根本不敢相信他是真心投效,反而怀疑他在暗地里偷偷搞鬼。” 耿煊点头:“那就去看看吧。” 很快,他便去接受了以胡源为首的这批“新人”的投效。 事实证明,这胡源并没有搞鬼,其心意态度,甚至比刚变成“自己人”的铁狼还要更坚定一些。 不仅炼髓巅峰的胡源跪得坚决。 就连其他沙匪,也比用诈术鲸吞野狼峡那次干脆果决得多。 根本没有玩什么“生死游戏”,总共只“滤”出来八十个“杂质”。 其中,只有十七个出身于山狐团,其他六十三人则全都来自于从南边过来的那批规模从几人、十几人,到几十人,上百人的数十支沙匪团伙。 赶时间的耿煊也没有在这八十人身上耗费更多心力,将他们头顶红名全部炼化成了红运。 只这八十人,总共就给他提供了2560点红运。 算上其他敌我双方战死、阵亡的五百多人,这两次守株待兔总共收获了19207点红运,760点黑运。 这次纳新完成之后,黑风团的规模,从5375人,更进一步扩增到7171人。 而这一次,黑风团新增了1880人,白运却只新增了36点。 …… 接着便是红运赐福。 这七千多名黑风团成员,被分成了六批进行赐福。 其中,得三十二点红运者15人,二十四点红运者40人,十六点红运者120人,8点红运者300人,4点红运者1000人,剩下的5696人,全都只得了2点红运。 只从这红运分配,就可以看出,随着黑风团的迅速扩增壮大,对个体而言,收益最大的红利期已经过去。 能得八点红运者都少之又少,更遑论十六点、二十四点、三十二点红运赐福之人。 绝大多数,都只能得到四点,乃至两点红运作为“安慰奖”。 但随着黑风团壮大到如今规模,渐渐已自成大势,他这做法,不仅没有降低黑风团的凝聚力,反而让整个黑风团更紧密的凝聚在一起。 人均红运的支出降低了,但因为整体规模的增加,总共也消耗了耿煊2万1152点红运。 而在这一次又一次丰厚红运的“浇灌”之下,继上一次的向锦秀之后,前野狼寨的三当家龚霂,四当家童晖,也都成功突破炼髓后期的桎梏,晋入炼髓巅峰。 其他完成炼髓小境界突破之人的数量就更多。 炼髓以上战力,从将近两百人增加到将近四百人。 其中,仅炼髓初期,就有263人之多。 算上铁狼与胡源两人,黑风团现有炼髓巅峰六人。 其中,有四人都出身于野狼寨。 如此惊人的进步背后,是绝大部分突破者本就不扎实的根基,更进一步松软。 暴增的修为和实力,最多只能发挥出一半。 …… 最后一步,就是整编。 不过,这一次耿煊却没有将所有人都彻底打散重编。 而是将原本的550支小队,11支大队,增加到小队700支,大队14支。 并对各小队、中队、大队的实力,以及新老成员比例进行了微调,达到相对均衡的目的。 在每一支小队中,出身于野狼寨,与山狐团的成员比例也都基本相当。 这样的整编,比此前每次都彻底打散重编,省时省力了许多。 这也让耿煊赶在计划时间之内,完成了野狼峡的收尾工作。 他将宋明烛、胡源、以及向锦秀、龚霂、童晖等所有炼髓巅峰,以及曹鳌、陶彬等人聚集在一起,告知了他们自己即将暂时离开的决定。 “……这里暂时就交给你们了,你们要做的,就是继续守着野狼峡,等我回来。” 除了胡源,其他人都已经提前知道了此事,神色之间,也并不显得如何惊讶。 “赐福之事,会暂停几天,没有问题吧?”耿煊看向宋明烛。 这个时候,看似野狼寨出身的炼髓巅峰便占了四位,有一家独大之嫌,但耿煊却一点都不担心。 事实上,若是以宋明烛为核心的一系没有这样的体量,他反而会有所顾虑。 担心刚加入的胡源缺乏足够的制约。 宋明烛一系看似炼髓巅峰不少,可除他之外,根基都非常虚浮。 且双方在炼髓以下的基本盘大体相当,且都被相对均匀的拆散到了700支小队之内。 现在这样的局面,宋明烛一系占据着相对强势的位置,而野狼寨又有数千眷属这样的“软肋”摆在那里,恰是刚刚好。 这样的局面,耿煊基本可以确信,在董观的力量大规模凌迫而至之前,这支力量基本都是可信可控的。 宋明烛道: “没问题……其实,我也正想与团长您说说此事。 赐福暂停一段时间,是很有必要的。” “您带来的赐福,固然给了我们巨大的提升,却也让我们对自身力量的控制变得没有以往那般细腻。 我和铁狼看似修为没变,同样也都出现了根基松动的问题。 ……而且,这还不仅是根基松动的问题。”宋明烛最后如此道。 “哦?还有什么问题?”耿煊好奇道。 “肚里没货了。”宋明烛苦笑道。 “啊?”宋明烛的这个回答让耿煊很惊讶。 宋明烛解释道: “只有大家已经掌握,只是层次不足,又或者有所领悟,只是还没有正式入门的功法技能,才能在您的赐福下进益提升……” 耿煊点头,这是红运发挥作用的基本前提。 而随着宋明烛接下来更进一步的解释,耿煊也明白了“肚里没货”的意思。 沙匪普遍都是非常“贫穷”的。 这种“贫穷”不仅体现在钱财,以及包括修炼资源、兵器这些外物资源之上,也包括他们所能接触、习练到的功法技能。 绝大多数沙匪,掌握的淬体功法以及技能功法,全加起来,一只手掌,五根手指头就能够数清楚。 以炼血境为例,炼皮,炼肉,炼血这三境的淬体功法,加起来就有三门,外加一门攻伐技能,如刀法,剑法,斧法之类,这就是他们修炼的全部内容。 只有非常“富裕”的,才能在此基础上,选修身法,步法,暗器投掷技法,以及其他更奇妙、却也更偏门的技能秘术。 之所以如此,除了时间有限,无法分心兼顾太多,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有限的修炼资源,根本不允许他们分心太多领域。 那样的结果,只会是全面平庸。 因为耿煊的出现,让他们在短短数天之内,走完了数年,甚至数十年都很可能无法彻底走通的路。 可这也同样造成了另一个结果。 突破境界的,必须先去获得下一境的淬体功法。 觉得技能太单调,想要丰富“技能库”的,也必须赶紧去找一本,乃至多本适宜的技能功法。 这对现在的黑风团来说,问题倒是不大,都不需要去外面苦苦寻觅,内部互通有无,就足以满足大家所需。 可这也都是需要时间的。 要得到赐福的前提,是至少对某项技能,或者功法有基本的领悟。 而不是只知道一名字就可以得到眷顾垂青。 只这一步,对普通修炼者来说,即便有先行者手把手的教导指点,至少也得数日,乃至十数日的用功才能够办到。 在他们没有做好这些准备前,仓促间就对他们赐福,反倒是一种浪费。 听了宋明烛的解释,耿煊恍然大悟。 因为他从来不曾为这个问题困扰过,也就没有意识到还有这个问题。 纯粹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而且,因为宋明烛的提醒,耿煊还想到了更多。 除了最开始两次,黑风团的人数少,且对曹鳌等“创业元老”的偏袒,一次就给与了四十点,乃至四十八点红运恩赐之后。 此后进行的红运恩赐,最多的就三十二点红运。 对于铁砂掌这种立意上限不高,最高也就修炼到大师层次的低水平功法来说,八点红运就能完成大成到大师的突破,直接到顶,进无可进。 而对于绝大部分功法技能来说,如耿煊修炼到狸纵术、没羽箭、松涛剑法、铁鹰爪、铁布衫之类,宗师就是其立意所能撑起来的极限顶点。 而这些功法,要完成大师到宗师这最后一步的突破,刚好就是三十二点红运。 可那些更高深的功法技能,比如耿煊掌握的各类秘术,以及姹女玄水功,潮汐呼吸法,缩骨法,阴风化骨掌等等,一次三十二点红运,最多只够完成大成到大师境的突破。 若要从大师晋入宗师,必须四十八点红运。 若还要更进一步,达到其立意所能支撑的圆满之境,更是需要九十六点红运。 以耿煊的实际经验,一次突破所需红运,还有多达一百二十八点,一百六十点的“超级吞金兽”。 也就是说,一次最多三十二点红运恩赐,对炼骨以下,或者低层次的炼髓或许足够。 可对修炼了更高品质的功法,以及如宋明烛、胡源这些炼髓巅峰层次的存在来说,这就有些不够看了。 无法满足他们最迫切的核心需求。 一次三十二点红运根本不够,至少得四十八点,甚至九十六点才行。 而且,对于每次都只能获得四点,以及两点红运之人来说,这点助益更是微乎其微。 甚至因为他们掌握的功法本就不多,多来几次,很快就会陷入没有功夫与之匹配的地步。 所以说,宋明烛所谓的“肚里没货”,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即恰好可以匹配2/4/8/16/32点红运的功法没有了,并不是真的都将各功法修到了进无可进的顶点。 这让耿煊对当下这种“急功近利”式的恩赐模式进行调整,有了更充分的理由。 他稍稍换了一套说辞,用他们更容易理解的方式,将刚才的一些思考告诉给宋明烛等人知晓。 “一般水准的功法,或者掌握的境界不高,一到四个大功所能得到的恩赐祝福,足够换一次显著的进步提升。 可若境界本来就很高,功法档次也很高,那四个大功却根本不足以带来明显的进步。 必须积攒更多的大功才成! ……还有那些每次仅能得几个小功的,一次赐福能得到的助益非常有限。” “赐福不再每战之后就立刻兑现,但该得的功劳,却并不会被埋没。 而且,可以让历次战斗所得功劳,按照各人的意愿,在某次赐福时一次兑现出来。 比如你们,若能将大功攒到六个乃至十二个以上,无疑更加有利。” “其他一次只能得四个,乃至两个小功之人。 也能通过多次积攒的方式,在赐福时得到更大的助益。” 八个小功,相当于一个大功。 经过耿煊这样一番解释,宋明烛等人,个个都露出欣然喜悦的神色。 如此改变之后,暂停赐福,再不是什么坏事,而是一件准确挠到所有人心痒处的大好事。 议定这些之后,耿煊没再对他们多说什么。 他挥手让宋明烛、胡源等人散去,身边只剩铁狼一人。 铁狼四顾看了看,道:“团长,我去牵几匹马过来。” 耿煊摇头,“不用。” 别说那些苍岚马他看不上,便是玄幽马当面,他同样看不上。 实在是速度太慢了。 “那……咱们如何去?”铁狼有些忐忑的询问。 “我带你。” “啊?……啊!” 铁狼的疑惑才刚出口,就忽觉双脚忽然离地飘了起来。 下一刻,他就觉劲风扑面,猎猎寒风以前所未有的大力,持续拍打在脸上。 等他醒过神来,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被人如拎鸡仔般提了起来,然后在大地沙原之上急行。 他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因寒风太劲,被灌了满口的冷气。 冷气甚至顺着喉咙直接钻进了肚子里。 铁狼只得压下心中震惊以及想要说话的欲望,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铁狼确信,便是马中神品的玄幽马,以燃烧生命的方式狂奔,也远不及当下体验到的这种急速。 转眼间,“小小”的野狼峡便已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天地之间,只剩他们二人。 以一百六七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一路向东。 若是没有铁狼这个累赘,耿煊能将速度提升到一百八十公里每小时。 但考虑到铁狼身份的特殊以及能够给他提供的便利,耿煊还是决定将他给捎带上。 寒风一直在身侧呼啸不停,荒芜的大地在脚下缓缓起伏,天空的太阳在以龟速慢慢的爬升。 若是仰头细看,还能看到三个小小的黑点,仿佛悬停不动般,始终处在头顶上方的高天之上。 以龟速爬升的太阳,一点点爬到了天空的正中央,又一点点向西侧坠落。 感到力竭和饥饿的耿煊终于停了下来。 他将铁狼放在地上,无视他那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只是道:“给我弄点吃点。” 铁狼赶紧将背上一个大大的包裹取下,里面是他按照耿煊的要求准备的食物。 烤羊肉,沙稞酥油饼,清水。 另还有许多生肉。 往嘴里大口灌了半囊清水,耿煊便一屁股坐在沙原荒地之上,一手抓肉,一手抓饼,毫无形象的大口吃了起来。 随着一阵扑簌声响,三只玄青海沙雕也从天空落下。 对耿煊亲昵的叫唤了几声,便自顾自享用起特意给它们准备的食物来。 直到耿煊将手中的肉和饼一口气吃完,继续取用之时,这才看向傻站在旁边的铁狼道:“愣着干什么?吃啊!” 铁狼忙摆手道:“我不饿,我不饿。” 耿煊摇头,降低了进食节奏,边吃边道: “若我预计的不错,现在咱们已经走了一千两百里左右,按照‘白鹤滩’与野狼峡距离,大约两个多时辰以后,咱们就会抵达。 这次短暂休整之后,后面就不会再休息了。 那时候,天色应该都没有完全黑透。 ……这些东西,现在若是不处理完,我也不打算继续带着。” 额外负重每多一斤,从速度到耐力,都会给他带来直观的影响。 听他这么说,铁狼也就不再推脱。 吃了一会儿,见耿煊没有主动与他聊天的意思,铁狼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团长,我感觉您似乎很急?”铁狼道。 “嗯。” 耿煊应了一声,又喝了一口水,这才道: “不是我急,是董观太急。” “啊?!”铁狼一脸的疑惑。 耿煊道: “你已经说了,董观的玄幽铁骑,最快六天以后,最慢八九天以后,就会出现,将所有沙匪一网打尽。 而我却要赶在这些玄幽铁骑现身之前,将这股力量尽可能多的控制在手中。 最好是一个沙匪都不给董观留下。 ……你说,不急点能行吗?” 铁狼怔了一下,而后轻轻点头。 若是换一个人说出这话,哪怕那人是个传说中才有的先天境大能,铁狼都要心中嘲笑对方的计划过于不切实际。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夸张的计划,根本不具备任何可行性。 可面对这位神秘的团长,想到他这些日子种种夸张的表现,他却生出一种近乎荒谬的念头—— 还真有那么一点成功的可能性!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道: “团长您若能将这些沙匪全部掌控在手中,确实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不过,以我的了解,玄幽二州的沙匪数量,即便全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万。 他们也不可能全部聚来这八处集散之地。 再考虑到一些不能避免的折损,我估计,最多也就六到七万左右。 ……这能对董观造成巨大的威胁。 可若只有这些,要想在兵力这一块赢过他,还是不太可能。” 他见耿煊听得认真,便也越发认真的分析起来。 “说起董观手中的力量,大家最深的印象,就是十万玄幽铁骑。 可实际上,董观手中,不只有玄幽铁骑,玄幽铁骑的数量,也不止十万。” “据我了解,很多长期分散屯驻在各聚落部族周围的玄幽铁骑,都没有被计入正式的玄幽铁骑之列。” “还有那些以仆役身份在其中效力的部落之民。 还有玄幽马因先天之疾,或者受伤,以及年纪过大,过了巅峰期的,都没有编入正式的玄幽铁骑序列。 可实际上,真到拼命之时,这些力量一点都不弱。” “除了玄幽铁骑,还有专门负责行宫与各处核心要驻守的铁羽卫。 论修为与个人战力,完全不输于玄幽铁骑。 他们对董观的忠诚,也不在玄幽铁骑之下。” “此外,若是有需要,董观还可以从各沙民聚落之中,紧急征集抽调,组成一支规模不下十万的护卫军,还有部落的仆从军。 若真给董观一点时间,别说十万玄幽铁骑,便是五十万大军,他也能掏的出来!” 已将自己与黑风团的命运紧紧绑定在一起的铁狼,说到这里时,脸上已露出真切的担忧神色。 对于“肢解董观”,心中已有通盘考量的耿煊,并没有将完整的计划说出来。 只是安抚道:“先将眼前的计划完成,其他的不要考虑太多。” “……是。”铁狼应了一声,默默进食。 被勾起谈兴的耿煊,对于“董观在极限状态下究竟能动员多少兵力”这一点没再深究,反倒好奇另一点。 “暗夜司专门负责情报收集,那你们对先天境的信息,了解多少?”耿煊问。 “啊……这个我们确实收集了一些,不过,团长您真正想知道的,应该是董观背后,有没有先天境的大能撑腰吧?”铁狼反问。 “嗯,也可以这么说。”耿煊轻轻点头。 铁狼摇头道: “我们暗夜司收集的有关先天境的信息,基本都是过往那些,已经逝去的先天境有关的一切。 包括他们的道统传人,功法传承,遗留之物,遗留之迹之类。 当世还活着的先天境,却不是我们有资格知道的。 董观甚至严令我们涉及这方面的信息,若是不小心窥见了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也要立刻斩断。 ……不过,在暗夜司内部,却流传在一个传说,却不知道真不真。” “什么传说?” 铁狼没有直接开口,反倒盯着他的脸认真看了一阵,这才轻声道: “据说,董观在早年间对待异族的策略比现在要严酷得多。 然后,一夜之间,他的态度变成了现在这般。 虽然依旧严酷,却也给了许多出路。 外界的说法是,他认识对所有异族部落进行持续的高压打击,得不偿失,于是他调整了方法。 可暗夜司内流传的消息,却是当天晚上,有人越过了铁羽卫的重重守护,出现在了董观的卧室之内,在墙壁上留下了一副血绘的苍狼图腾。” “哦,还有这事?可知这血图腾是谁留下的?”耿煊诧异询问。 “这件事被隐瞒的很死。 不过,董观一开始怀疑是行宫内的某些人暗中使坏,动用了暗夜司的力量进行调查。 最后,暗夜司用尽了所有手段,排除了所有自己人的嫌疑。 具体是谁的手笔,没有证据,但大家都猜测,有这种本事的,只可能是先天境的存在。 而且,很可能与信奉苍狼天的子民有关。 ……而当时,在董观对异族打压最为严酷的时候,也有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从一些被打压的部族中传出。 就是在幽州极北某处,存在一座圣山,那是苍狼天在人间的居所,有一名大祭司常年在那里侍奉修行,隐世不出。 那位圣山大祭司向来不管人间事,可若信奉苍狼天的子民遭遇重大危机,让苍狼天有短奉的危险,他也不会袖手旁观。”(本章完) 第284章 南北双星 “这么说,这位圣山大祭司,很可能就是修为达到先天境的强者?”耿煊问。 铁狼想了想,道: “这人是否真的存在,又或者只是那些异族部落杜撰出来的保护者,我也不能真的确认。 只是按照暗夜司内流传较广的说法,若这人真的存在,那他即便不是走的修炼一道的先天强者,也应该有着一些堪比先天层次的手段。” 他这话说得有点绕,耿煊却立刻就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还想起刚碰见曹鳌、陶彬、白玛、哈克这些人之时。 陶彬给白玛瞎编的人设之中,就对这个“圣山大祭司”有提及。 这说明这个“圣山大祭司”的存在,或者说“传说度”,在玄幽二州并不算低。 无论这人是否真的存在,其对董观都形成了某种战略威慑的效果。 耿煊心中沉思,铁狼则趁这机会,将他掌握的,更多与“先天”有关的信息分享了出来。 “……除了这个‘圣山大祭司’,我们有比较大的把握确认其真实性之外。 就我们暗夜司所涉及的领域,再没有更多可指向其他先天大能的消息。 ……这也和我们暗夜司的职责有关。 在玄幽二州,暗夜司负责对所有潜在威胁进行刺探,剪除,以及确保那些能够接触到核心权柄之人,没有暗怀异心。 在玄幽二州之外,则是用各种方法培植耳目眼线,尽可能获取各种各样的信息。 其中,对各州的军镇之主,以及有望对某州格局带来剧烈变化的年轻俊杰,尤为关注。” 耿煊轻轻点头。 暗夜司虽然也肩负着替董观搜集各类信息情报的重任,但侧重也是非常分明的。 元州境内,以陈展为核心建立起来的谍探体系,便是暗夜司的外围势力之一。 与先天有关的信息,不仅与他们的目的相悖,若是有了一些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的发现,按照董观的要求,还要主动止步回避,禁止深入探究。 因为这个原因,铁狼这个暗夜司的副司长对这一块信息了解有限,也可以理解。 “……不过,对于那些明确已经去世的先天大能,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虽然没有刻意刺探,但暗夜司也掌握了不少与之相关的信息。 通过对这些已经作古的先天大能的生平进行仔细的对比,我们有个猜测,军镇之主身后,很难有先天大能这样的靠山。 即便其人突破先天之前有着很浓的军镇属性,待其突破先天之后,也会主动远离这一切。 ……当然,也有人说,我们颠倒了因果。 真正的原因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五境圆满到先天这一步的跨越。 淬体修炼到了五境圆满,身体层面已经完满无缺,进无可进。 要完成这最后一步的跨越,必须先在精神层面完成某种突破。 而舍下世俗物欲的羁绊,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 铁狼这番言语,让耿煊不知道该如何品评。 他是知道真正的原因的。 他相信,那些走到五境圆满,正在向先天境发起冲刺的时代天骄们,也必然知道真正的原因。 但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还有句话叫“万一呢?” 更重要的是,当某种观念成为一种风气,被普遍认同之后,身在时代之中的个体,只有顺应遵循,才能获得心灵上的完满。 若要强行逆风气而动,除了极少数生性就“反人类”、“反社会”的个体,这种行为本身就足以成为一种“心魔”。 一旦陷入这种虚妄的、自设的“泥沼”之中,真就能无中生有,变成一道宛如天堑一般的屏障,阻隔在五境圆满与先天境之间。 ——譬如,在人类最古早、最原始的时期,是不存在道德、良知这样的观念的。 可当这样的观念在一代代先圣贤哲的努力下,一点点植入每一个人的心灵深处,这便成为了普世的风气。 即便是杀人无算,十恶不赦之徒,也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做人要讲“义气”,更要“善待”兄弟,“孝顺”父母。 若是其某种行为违背了其心中下意识认可遵循的某种“良知”,那其本人内心就将不得安宁,将时时刻刻遭受内心的谴责,自我的审判。 这便是“心魔”。 在耿煊看来,五境圆满突破先天,本应是很客观、很“唯物”的一步。 既不关乎善恶,也与是否断绝世俗物欲毫不相关。 可现在,却被强行扯上了关连。 在客观、“唯物”之外,又新增了一道主观、“唯心”的障碍。 在铁狼的“提醒”下,忽然醒悟到这一点的耿煊,真不知道如何评说。 对于修炼一道来说,这是一道本来不应该有的阻碍。 若能将其破除,修炼一道无疑会更平坦许多。 通往先天的门槛,也会降低许多。 但对当下的耿煊而言,这道屏障的存在,却无疑是很有利的。 心中转动着与铁狼所述几乎八竿子打不着的念头,片刻之后,耿煊才将其轻轻略过,又问: “那除开先天境,董观麾下的修炼者中,可有值得重点关注的?” 铁狼点头道:“有。” “谁?” “羽侯。” “羽侯?”耿煊轻声念了一遍,一边快速回想,一边道:“这人是谁?” 刚才,他快速检索了一遍自己的记忆,无论是扎络讲述的那些“故事”,还是这两天与曹鳌、宋明烛等人近距离接触,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如果其人真的是董观麾下修炼者中最值得关注之人,不应该这般“寂寂无名”才对。 铁狼道: “董观麾下,有一支孤儿军,都是从各个渠道收抚的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些孤儿,不仅有出身于玄幽二州之人,甚至还有外州之人。 他们自小被董观收养,用最严酷的方式进行培养。 那些表现优异的,会被他收为义子,或是被安排去玄幽铁骑,或是被安插进暗夜司,或者其他只有他才知道的岗位。 他们是董观最忠诚、最信赖的力量。 羽侯便是其中修炼天赋最强,也最得董观信重的一位。 羽侯之名,并非其真正姓名,而是来自于‘铁羽卫’,是董观私下对他的爱称。 因其被董观授予了铁羽卫大统领一职,专门负责董观的行宫守卫。 ……自从当年寝宫无端出现血绘苍狼图腾之后,董观对宫禁之事就看得很重,历任铁羽卫大统领,鲜有任职时间超过一年的。 短则数月,最长也不超过两年,就会被换掉。 这种现象,直到羽侯上位成为现任铁羽卫统领,才消停下来。 从羽侯上任铁羽卫统领至今,已有六年。 董观再没有动过换人的心思,还说,直到有了羽侯,他才终于能够睡个安稳觉。” 顿了顿,铁狼又解释了一下其声名不为外界所知的原因。 “而因为铁羽卫性质的特殊,其声名远没有玄幽铁骑这般响亮。 便是有所了解,也最多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对其内具体情由,几乎一无所知。” 听着铁狼的讲述,耿煊轻轻点头。 想了想,问:“他究竟有什么不凡之处?” 铁狼摇头: “对于铁羽卫的一切,董观都是严禁无关之人传播的,更别说主动刺探里面的信息。 我也是借着身份的便利,侧面了解到一些。 至于此人究竟有什么能耐,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陷入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道:“不过,我却想起另一事。” 说着,他看向耿煊,道: “团长可知道阳虎儿?” “阳虎儿?”耿煊感觉似乎有点印象,可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来。 “阳州新崛起的一名军主。 两年前,阳州诸军主中还没有阳虎儿之名。 但当年,此人已经受到了暗夜司的重点关注。 去年七月,一名在阳州多名军主夹缝之中生存,随时有倾覆之威的老年军主忽然不顾子女与许多下属的反对,将基业全部无条件托付给阳虎儿。 数月之后,当时间到了去年底,阳虎儿不仅掌控了麾下军镇,让最敌视他的前军主嫡子都甘心为他效命。 还扭转了其他军镇四面合围,准备将其地盘瓜分的不利局面。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原本是周围其他军镇‘猎物’的他,忽然与其他军镇联手,一起将那实力最强,也是对他敌意最强的军镇瓜分。 ……前年还寂寂无名的他,去年底,就已是阳州诸位军主中的后起新秀。” 听着铁狼的讲述,耿煊心中恍然。 他甚至知道,若说去年底,这阳虎儿还只是阳州诸军主中的后起新秀。 那么今年,他就已经剥去了“后”与“新”的标签。 整个阳州都已十据其三的阳虎儿,声名已经不局限在阳州或者暗夜司这种情报部门内部。 便是元州,也开始有了他的“传说”。 耿煊虽然没有刻意打听,却也多多少少听闻了一些。 刚才,他的思维一直在玄幽二州之内,故而没有与记忆中模糊的印象对应起来。 此刻经铁狼讲述,他也就醒悟了过来。 ——玄州位于元州以北,幽州位于元州西北,而阳州却位于元州东南,与幽州恰好对角相望。 “这和阳虎儿有什么关系?”耿煊心中愈发好奇起来。 他问的是羽侯到底有什么能耐。 铁狼不直接说羽侯,却扯上万里之外的阳虎儿。 这看起来,明显是跑题了,而且还跑得比较远。 铁狼继续道: “董观今年忽然有这么大的行动,背后的原因可能很复杂,不是某一个因素就让他下定决心。 但我猜测,阳虎儿的出现,一定是一个极重要的原因。 ……前年,暗夜司将阳虎儿列为重点关注目标,董观并没有太过重视。 去年底,董观邀所有就近的重要高层一起守岁,约定通宵欢宴。 从三十日天黑之前,到初一黎明到来之时,歌舞都不能停。 我当时恰好就在附近,陪在司长身后,也参与了那场夜宴。 就在夜半之时,阳虎儿成功化解危机,还反手将最大的威胁变成猎物这则消息忽然传到司长手中。 未免扫兴,他本来是想等欢宴结束之后再向董观汇报。 他便将信息重新收回袖中,但他这举动却被董观看在了眼中,而按照暗夜司的规矩,除非十分紧要之事,不可能赶在那时候将消息传过来。 多喝了一些酒的董观便直接开口询问,还让他当场将消息说出来。 司长推脱不了,便当众将那则消息说了。 原本还很愉快的气氛,当场就冷了下来。 董观的神色,也很不好看。” 说到这里,铁狼还额外解释了一下。 无论是董观,还是董观麾下最核心的高层,能够在这样的乱世,成为唯一一统两州,并建立起了长达数十年稳固统治的群体,绝不是眼光短浅的草包。 彼时,在知道了阳虎儿的最新成就之后,结合其短短一年间的惊人蜕变,大家已经不难预料到一个局面—— 若任由事态发展,阳虎儿很可能在数年之内便完成一统阳州的伟业。 而阳州的富庶和繁华,远超玄幽二州。 阳虎儿也远比董观年轻。 在董观及“玄幽系”面前,阳虎儿及其麾下看起来还是群后生晚辈。 可前者已在巅峰数十年,随着董观年龄不可挽回的衰老,已隐隐呈现出巅峰后的必然下行趋势。 而阳虎儿及其麾下,却都年轻,是最具活力,最有朝气的时期。 一个日薄西山,每过一天,都距离下山更进一步。 一个朝阳初升,在走到最巅峰之前,每走一步,都是向上。 而更让董观及其麾下心情复杂,甚至是嫉妒的是,这种时期,他们都曾有过,也深知其威胁究竟有多大。 “……当时场面很不好看,气氛完全冷了下来。 我当时以为,那场宴会再不可能进行下去。 董观在冷脸了一阵之后,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 董观忽然哈哈大笑,将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拉了过去。 有人立刻捧哏道:“君上何故发笑?” 董观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抄起酒壶,豪迈的猛灌了几口。 拍腿道: “那阳虎儿在阳州市井中,据说有个‘小霸王’的诨名,说其骁勇善战,有当年霸王之遗风。 想起此事,寡人便忍不住心中发笑!” 那捧哏之人脸上露出困惑神色,道:“属下实在是愚昧浅薄,还望君上解惑!” 董观一边啧啧摇头,一边不吝言辞的为其“解惑”道: “阳州这些年虽然日渐繁盛,却终是改不了目光短浅的毛病。 或许,在他们眼中,阳州便是整个天下。 却不知天下何其之广,能人俊杰何其多也! ……真要我说,那‘小霸王’之名,便是冠在我儿羽侯身上,都比这阳虎小儿更加合适。 以我观之,那阳虎小儿,便是真有霸王遗风,最多也不过是得了霸王之皮,还沾染上了粗野莽撞的习气。 而羽侯我儿,得的却是霸王之神!” 至于为何别人得的是‘霸王之皮’,而他的‘羽侯我儿’得的却是‘霸王之神’,董观根本没有做更进一步的解释。 包括那位机灵的捧哏之人,也没有人傻到继续往下追问。 大家都是做出恍然大悟状,然后都对董观露出心悦诚服,‘我被完全说服了’的表情。 很快,欢乐的氛围再次在殿中弥漫,欢饮达旦。】 …… 耿煊在听完铁狼活灵活现的讲述,忍不住心道: “霸王之皮,霸王之……神吗?” 吃饱喝足的他,拍了拍手,对铁狼道:“我要休息一会儿。” 说着,双脚踩在沙原荒地上的他,很自然的便已进入到了“天地桩”的状态之中。 铁狼见状,默默将残局收拾妥当,便在一旁安静等待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耿煊从“天地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短暂的修炼,不仅让他身体状态恢复了个七七八八,还顺带着完成了大成境“竭血手”的消化吸收,使其晋入大师之境。 醒来后的耿煊,没有片刻耽搁,当即就将铁狼再一次拎在手中,身形一闪,便继续向东,也就是“白鹤滩”方向急掠而去。 下午五点左右,拎着铁狼在沙原中急行的耿煊暂停了脚步,看着远方明显比其他区域更加旺盛的生机,低声道:“那就是白鹤滩?” 铁狼低声道:“嗯。”(本章完) 第285章 暗夜为引,黑风卷席 在进入白鹤滩之前,两人都稍稍改变了一下各自的身形容貌。 耿煊现在这副像貌就不用说了,其存在本身,就是“死罪”一件。 铁狼明面上的身份是“沙匪掮客”,在沙匪圈中也是交游广泛,在此刻大量沙匪云集的白鹤滩,很可能就有与他打过交道的沙匪。 为了不必要的波折,两人都做了一些简单的伪装。 而后,两人毫无阻碍的进入白鹤滩之内。 在往白鹤滩中心水源处,现今大批沙匪聚集之地的过程中。 在三只玄青海沙雕的帮助下,逮住了几只瘦骨嶙峋的沙狼,耿煊顺手给驯服了,并安排它们去寻找更多的同伴。 两人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向沙匪聚集之地赶去的同时,耿煊也在对铁狼做着正式行动前的重要交流。 “我打算改变一下策略。”耿煊道。 “啊?”铁狼疑惑。 “按照野狼峡的经验,咱们若以黑风团的名义行事,推进的效率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若是按照这种方式,在玄幽铁骑出现之前,很难将分散在八处聚集之地的沙匪全部收入囊中。” 铁狼轻轻点头,却疑惑询问:“那团长您打算如何做?” “我想借鉴野狼峡那一战的成功经验。” 铁狼的脑子非常灵活,耿煊只说了这一句话,他就明白了那所谓的“成功经验”到底是什么。 “您是说,咱们不再打黑风团的旗号,而是将这次行动,伪装成在董观的授意下进行的。 借用董观的积威,迫使他们更快的屈服?” 反应过来的铁狼轻轻点头,他也认为这方法不错。 后续的发展暂且不说,这必然更方便他们在白鹤滩破局,能将那些暗夜司眼线的价值最大化的利用起来。 至于最后那些沙匪终将发现上当受骗,那也是后面的事。 现在的首要目的,是先将这些沙匪攥在手中。 耿煊先是轻轻点头,却又缓缓摇头,道: “就如你想的那般,我就是想借董观的积威更快的成事。 但我也不打算直接使用董观的旗号,还是要打着黑风团的名义。 沙匪加入的也是黑风团,而不是董观麾下。” 听他这般说,铁狼反倒迷糊了。 既要借董观的积威这张虎皮,又要坚持打出黑风团的旗号…… 这是没有难度,硬要创造难度吗? 这话若不是从耿煊口中说出来,铁狼铁定以为对方是在故意刁难他。 现在,铁狼只能想法设法的从中寻找到合理性。 ——或许,是为了将来摊牌的时候减少内部的抵触和阻力? 铁狼脑海中,念头高速运转,想着如何做才能让耿煊提出的要求可以真正落地。 片刻之后,心中有了思路的铁狼轻声道: “团长,将黑风团定为暗夜司新成立的外围组织,专门用来收拢玄幽二州的沙匪群体,这样既能借到董观的虎皮,又能确保黑风团的独立性。 您觉得这办法如何?” 耿煊提出这自相矛盾的两个要求,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与“燧珠”建立起锚定连接。 也只有这样,在“敌”“我”双方死亡之后,余气才会被“燧珠”捕获,并炼化成红运。 若没有这一步,无论“敌”“我”,死了就是死了,不可能给他贡献一点红运。 耿煊心中思索,没有第一时间予以回复。 铁狼以为他对这个建议有所疑虑,更进一步解释道: “这不仅不会增加难度,反而会让众沙匪更加信服。 咱们若直接说将他们变成董观麾下的嫡系力量,他们反而会心生犹疑。 ……董观准备对外州用兵,玄幽二州即将变得空虚,他准备在此之前将沙匪这群隐患解决掉,这些都可以如实相告…… 我们再说董观嫌弃沙匪群体整体水平的不堪,他并不打算将其直接纳入麾下。 而是在暗夜司之下,新设一个黑风团对其进行约束管理。 这虽然有看低沙匪之嫌,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反而更容易让那些沙匪信服。” 说得再直白一点,沙匪都是贱皮子,待遇给高了,他们反而会疑神疑鬼。 在谈实际待遇时,对他们打压一下,贬低一些,反而会更容易得到他们的信赖。 “可以,就照你这方法来。”耿煊轻轻点头,认可了铁狼的建议。 却又问道:“那你觉得,赐福是否还有必要?” 铁狼怔了一下,他却是没想到,团长连这种事都愿意征询他的意见。 以半旁观的视角,见证了黑风团的快速壮大,铁狼可以很明确的说,“赐福”就是黑风团最核心的权柄。 若是没有了这一点,黑风团将没有任何凝聚力可言。 而有了这一点的黑风团,其凝聚力堪称“牢不可破”。 他见耿煊问得认真,便也按下心底念头,认真思索了一阵,这才道: “给与赐福,还是很有必要的,这是维系黑风团的关键。 ……而且,咱们现在借用董观的虎皮,固然可以更轻易的将更多沙匪招入黑风团旗下。 可在咱们与董观的力量正式碰上之前,必然是要摊牌的。 若是没有如赐福这样的手段,用这种方式笼络在手的沙匪群体,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说到这里,铁狼顿了顿,在耿煊认同的神色之下,话锋却忽然一转。 “……不过,如此前那般,属下却认为团长您实在是有些过于慷慨了。” “你是说,每次给每人的赐福,都少一点?” 铁狼点头,道: “不仅是少给,我认为,您根本不必将赐福这样的恩泽施加到每一个人的头上。 要我说,真要按照贡献来,他们中绝大部分都没资格享受这样的恩赐!” “可若不让他们尝到一点甜头,又如何让他们相信,在我手底下效命,还能得到这样的好处?”耿煊说得非常直白。 “那就在第一次给他们尝点甜头,后面他们若想获得更多,就要看他们各自的表现。 ……这样的恩赐,岂是不搏命就能轻易获得的?” 这一点点回到了巨熊帮的处置风格之上。 耿煊想了想,认可道:“可以。” 一来,黑风团已经度过了最初的“创业期”,已然大势初成,他的手确实不应该再如刚创业时那般松快。 二来,随着黑风团成员规模的急剧扩增,他也确实不能再如“创业初期”那般慷慨。 不然,任他手中有再多红运,都不够他消耗。 见耿煊就这般认可了他的建议,铁狼很是高兴。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最终却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真的说出口来。 他这变化,被耿煊看在眼中,直接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铁狼心中一跳,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耿煊看破,便也不再隐瞒,道: “团长,既然您能通过赐福的方式,快速造就一批巅峰战力。 那咱们对各个沙匪团伙中的那些现任头领,就不需要刻意笼络。” 耿煊盯着他,若有所思的道:“你是说……将他们都杀掉?” 铁狼心头一跳,赶紧摆手道: “属下也不是这个意思,对于那些真心投效的,咱们自然也可以予以适当的优待。 可对于那些心有抵触,或者怀着其他心思的,也可以直接处理掉,不需要在他们身上费更多心思。” “这会不会让他们麾下那些沙匪也生出抵触离心的念头?”耿煊问。 铁狼忙道:“可能会有一些,但以我对沙匪的了解,这种人绝不会多。 而且,有了这样的震慑之后,反而还会让其余沙匪头领跪得更加干脆彻底。”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再次开口道: “我之所以如此建议,用意还不止于此。 我是想着,将来团长您必然要将这些兵力全部集结在一起。 现在如果不早做打算,将来问题一定会大。” 耿煊怔了一下,而后轻轻点头,认可了铁狼的说法。 这还真是被他忽略掉的一点。 如果,他习惯性的将野狼峡的成功复制到其他七处,待将来所有沙匪合兵一处,黑风团内必然山头林立。 对于麾下内部的“山头”倾向,耿煊是不怎么在意的。 如现在的黑风团,大体看去,就已经有了三四个山头。 以宋明烛为首的“野狼系”,以曹鳌、陶彬等人为核心的“元从系”,以胡源为首的“山狐系”。 以白玛、哈克为首的“苍狼系”或者“异族系”。 沙匪群体中,信奉苍狼天的异族修炼者虽然不多,却也是有的。 在整个沙匪群体中,异族沙匪的比例还不足一成。 以野狼峡的经验,异族沙匪的数量,还不到整个沙匪群体的百分之五。 可他们面对耿煊,跪得是最干脆利落,对他的忠诚也是最坚定的。 坚定到了狂热的地步。 耿煊从来没有给与他们额外的优待,却丝毫不影响他们对耿煊的态度。 现在,在七千余名黑风团成员中,这些异族沙匪的数量已经一点点增加到了三百多名。 而因为狂热的坚定,他们每一战都奋勇争先,到了不计生死的程度。 因为这个原因,得到更多红运赐福的他们,成长幅度也跑赢了每次赐福之后,黑风团的整体涨幅。 …… 铁狼则因为缺乏一个基本盘,始终游离在各个山头之外。 若要深究下去,山头的数量还会更多。 譬如康峻、岳岩这些沙匪头领和他们过往的旧部,就是一个个天然的小山头。 这么看去,现在的黑风团,已经是山头林立。 耿煊没有太将其当成一回事。 因为他相信,这一切都会在黑风团的快速发展,以及快速死亡面前被压制下去。 可这却不意味着他真的乐见这种趋势的更进一步放大。 这对于黑风团形成统一的意志,凝出统一的声音,终究是有妨碍的。 现在的“白鹤滩”内,那些大小沙匪团伙的现任首领,什么“张明烛”、“李鳌”,就是天然的“山头之源”。 而铁狼的建议,就是通过最直接的手段,提前这将这种苗头摁下去。 他之所以在话出口之前又咽了回去,直到被耿煊叫破,这才道出缘由。 却是他这建议,无论是不是包藏私心,最终的结果,都是让他铁狼得到实利。 ——那些既有的“山头之源”被掐灭之后,他这个被带出来开分基地,最得信重的铁狼,就将成为事实上最大的“山头”。 将来若是合兵一处,原本在宋明烛这群“野狼系”面前显得势单力孤的他,很可能将局面彻底颠倒过来。 耿煊却没有在意这个,在意识到铁狼的提醒确实点在了他没有考虑到的思维盲点,且对黑风团是有益的之后,便点头道: “不错……这样,进入白鹤滩之后,一切都按照你的思路来,我在旁给你提供帮助。” 见耿煊就这般轻易的将针对“白鹤滩”沙匪的主导权让出,毫无芥蒂的将自己定位在“做辅助”、“打下手”的角色,铁狼心中震动不已。 这给他内心造成的激荡,甚至不亚于第一次体验到红运恩赐之时。 “……是。”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铁狼很干脆的点头应承下来。 他并没有虚伪的谦辞推脱,因他知道,在对他心中思绪洞若观火的耿煊面前,这样的行为有害无益。 身为下属,在耿煊面前,唯一正确的应对之法,就是内心如何想,便如何说,如何做。 心口不一,言行不一,都是减分项,甚至送命项。 …… 在议定之后,耿煊果如他对铁狼允诺的那般,将“白鹤滩行动”的主导权全部交给铁狼,他只在旁默默旁观。 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会亲自出手。 而铁狼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没有辜负耿煊对他的信任和托付。 进入大量沙匪聚集之地后,铁狼并没有立刻展开行动。 而是用了不少时间,将此刻在“白鹤滩”各个大小沙匪团伙之中潜伏的,共计十四名暗夜司探子全部锁定,并给他们传递了不同的信息。 然后,以这些暗夜司探子为支点,这十四支大小不一的沙匪团伙开始了大小不一的调动。 在询问了耿煊的意见后,铁狼还做了一面纯黑色的旗子揣入怀中。 此后,这面黑旗就是黑风团的象征标志。 下午六点,铁狼第一次正式行动开始。 他利用其中一个暗夜司探子,带着耿煊一起,成功潜入一栋府邸深处。 此刻,这个府邸,被一伙规模超两百人,首领为资深炼髓后期的沙匪团伙盘踞。 而因为有着炼髓初期修为的暗夜司探子提前采取的行动。 这个沙匪团伙中所有有着炼髓以上战力的高层,全都聚集在一起。 且一个个神色凝重,似有什么事关每个人生死前程的大事即将发生。 耿煊、铁狼二人,便在这样的氛围下登场。 在这些人反应过来之前,耿煊便已出手,将在场总计八名炼髓战力轻易制服。 在他面前,最强一位不过资深炼髓后期,再加上两名炼髓中期,五名炼髓初期,根本没有认可反抗之力,就全都陷入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任人鱼肉的境地。 这忽然的变故,固然令一众炼髓高层惊慌恐惧,却又有种释然的情绪流露。 出手之后,耿煊便退至一旁。 铁狼带着那名暗夜司探子,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一众沙匪高层面前。 一众沙匪高层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聚焦在了那名暗夜司探子身上,眼神中都露出痛恨神色。 此时此刻,他们当然都醒悟过来,自己被这个“自己人”给坑了。 不过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全都转移到了铁狼身上。 不少人已经认出了他“沙匪掮客”的身份,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不过,随着他主动表明自己暗夜司副司长的身份,这些沙匪一个个恍然大悟的同时,也都瞳孔猛缩,仿佛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 铁狼先是对他们透露了董观这一次针对沙匪群体,遍及玄幽二州的行动计划。 这事很好验证,与已经发生的一切都能对应得上,解开了所有沙匪心中的疑惑。 他们很快就对此深信不疑。 “一切都是董观的阴谋!” 而后,铁狼将两个选择摆在他们面前,要么加入黑风团,要么去死。 虽然所有沙匪都已经做出了相同的选择,这支沙匪团伙的首领,那名资深炼髓后期还是询问道: “黑风团是?” 铁狼淡淡道:“这是专为约束、管理沙匪而新设的。” 这沙匪首领低声咕哝着,对于这样的待遇似乎有些不满意。 铁狼睥睨着他,淡淡道: “你觉得委屈了?那将你们全部编入玄幽铁骑好不好?” 这沙匪首领张了张嘴,反倒无话可说起来。 很快,包括那名暗夜司探子在内,所有人都做出了选择。 铁狼当即探手入怀,将那提前准备好的黑旗插在墙上,道: “宣誓吧!” 众沙匪高层面面相觑。 “跟我念吧……”铁狼道。 众沙匪高层还能如何? 自然是只能轻轻点头。 “从今日起……”铁狼。 “从今日起……”众沙匪高层。 “我真心加入黑风团……”铁狼。 “我真心加入黑风团……”众沙匪高层。 “如有异心,叫我身首异处,不得善终!”铁狼。 这一次,众沙匪高层没有立刻跟进,而是神色犹疑的看着他。 对于这种毒誓,大家都打心底里抵触,能不发就尽量不发。 铁狼施施然的道:“若是连这样的誓言都不敢发,那我只能认为,你们根本不是真心。” 听了这话,众沙匪高层的神色变幻不定。 过了一会儿,一名炼髓中期的沙匪高层咬牙道:“我发!” 说着,他也不等其他人,直接便道:“……如有异心,叫我身首异处,不得善终!” 他这“抢跑”的行为,让其他沙匪高层再不敢耽搁,纷纷跟进。 那名同样跟进的沙匪头领,眼中却闪过阴翳不悦的神色。 却不知是内部裂痕带来的心态失衡,还是觉得自己配得上更好的“招安条件”,而不是在黑风团这样的外围屈就,这沙匪头领并没有变成了“自己人”。 ——便是黑风团并非董观嫡系,而是夜壶一般的外围势力这层意思,铁狼也并没有真个宣之于口,他甚至从来没有明说黑风团与董观存在直接的关联,而是众人自己脑补出来的关联。 这么做,自然也是为了将来“脱钩”时更加方便。 待这些沙匪高层全部发完效忠毒誓之后,铁狼看向耿煊。 众沙匪高层也再次将目光聚焦在耿煊身上,似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里还有一位可轻松制服他们所有人的神秘存在。 耿煊没有理会这些目光,探弹指挥出两道凝若实质,米粒大小的劲力点,悬在两人额头。 其中一个,便是那位沙匪头领。 他正惊疑不定的看着那团悬在额前不动的劲力点。 铁狼却不待这位沙匪头领做出更进一步的举动,便伸掌一拍,将此人脑袋拍了个稀巴烂。 在其他人惊骇欲绝的眼神中,铁狼收回滴血的手掌,看向那名暗夜司的探子,问: “你也有异心?” 这名暗夜司探子吓得声音都哆嗦了,结结巴巴的道: “我……我对暗夜司忠心耿耿,哪敢有异心?!” 铁狼面无表情的道:“我说的是黑风团,都已经正式加入了,你为何还对暗夜司恋栈不去?” “啊?!!”听了这话,这名暗夜司探子心中,感觉荒谬的同时,一场场权力角逐、明争暗斗的戏码便已在他心中浮现。 没错了,要是有得选,铁狼怎么可能放着暗夜司副司长这样的嫡系编制不要,来管理这劳什子的黑风团? 这种情况下,自己这个还心在暗夜司的探子,自然要表明立场阵营。 虽然大家都为董观效力,可内部依然是存在生死攸关的选边站队的。 在被当做死亡率极大的探子安插进这支沙匪团伙中时,他就已经深知这一点! 若是当年站对了边,何至于沦落到今日。 而现在,又一次类似的选择摆在了面前! 想到这里,这名暗夜司探子心中大骂一声:“去tm的!” 虽然不明白那神秘人物是如何确认自己心底真实意图的。 可在心底想通这些之后,这名暗夜司探子没有任何迟疑,重重的跪在地上,冲墙上那面黑旗梆梆磕头,大声道: “我发誓,从现在起,真心加入黑风团,如有异心,就叫我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铁狼看向耿煊,耿煊轻轻点头。 之所以在这名暗夜司探子身上费更多功夫,却并不是铁狼对此人有着特殊的偏爱。 却是相较于其他沙匪高层,这才是此刻最值得信任的一位。 他对这人道: “你去带五十人进来。” 此人重重点头,起身便大步出门而去。 对他来说,无论是选择成为铁狼真正的“自己人”,还是坚持自己是暗夜司一员,他都和这支沙匪团伙不是一路人。 甚至可以说,现在最恨他的,就是这群沙匪。 已经知道铁狼接下来要做什么的他,除了支持,就是坚决支持。 为了自己的小命安全,将其团队中的其他沙匪拉下水,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积极主动。 没多久,一支规模在五十人左右的沙匪团伙,便已在此人的带领下进入屋中。 才刚进入,还不等他们看清内里清静,一声轻“叱”入耳,这群沙匪的心脏便尽数不受控制的狂跳,一身劲力狂泄,瞬间瘫软在地。 后面的一切,便是铁狼刚才做法的翻版。 不过,做这事的却不再是铁狼本人,而是其他已经投诚的沙匪高层。 在铁狼的注视下,他们硬着头皮上前,将现在的形势,以及必须尽快做出的选择,低声娓娓道来。 迎接他们的,是一双双错愕,震惊的复杂眼神。 效果,却也是出奇的好。 老大都投降了,他们这些当小弟的还坚持个什么劲? 不过,也有一些例外。 就有一些瘫软在地的身影,将那些声音当成了耳旁风,眼神反而死死的黏在了脑袋如瓜一般破碎的沙匪头领身上。 …… “好了,开始吧。”掐着时间的铁狼将流程往下一步推进。 很快,这次被诓入屋中的五十二名沙匪,只有五十位听令跪在黑旗之前,准备发下毒誓。 另外两名将心思系在已死老大身上的“硬汉”,则被两名沙匪高层亲自动手处决了。 这也不是他们愿意下次辣手,而是在铁狼的逼迫下,不得不动手。 旁观的耿煊,也不得不心中感慨,铁狼不愧是专业机构出来的。 对于如何坚定“自己人”的立场,有着非常老辣的经验。 现在这批沙匪高层,比刚宣誓加入之时,心意态度明显更坚定、清晰了许多。 其中,又属那亲自动手杀了两个“犟种硬汉”的沙匪高层最为突出。 而后,五十名沙匪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开始宣誓。 哪怕氛围已经被烘托到了这个地步,依然有四名沙匪,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变成“自己人”。 追求高效率的铁狼,根本没心思去了解具体的原因。 在耿煊将这四人点出来之后,他直接要求另几名沙匪高层动手,将这四人快速了结。 很快,活着进屋的五十二名沙匪,在留下六具尸体之后,其余四十六人全都沉默而恭顺的被一名双手沾血的沙匪高层引入旁边一间屋中。 其余沙匪高层则对屋中做了快速的清理,主要是将尸体收集归拢到一起。 那名前暗夜司探子出身的“铁杆亲信”则快步出屋,很快,又一批人数与上一批相当的沙匪被引入屋中。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如法炮制了四次的铁狼,便将这支实力也算不弱的沙匪团伙,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之强行变成了黑风团的形状。 自此,黑风团新增215人,击杀23人。 得红运828点,黑运40点,白运6点。 看着铁狼的行事,耿煊想起了自己在元京的做法。 这与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血牙团以及徐家绑上战车的做法,如出一辙。 几乎是一样的套路。 耿煊对此,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是不是套路一点都不重要,只要有效,就是最好的方法。 而铁狼的行动,并没有止步于此。 相反,这只是开始。 又一名被安排在沙匪团伙中的探子被他激活。 这个沙匪团伙,是一支规模只有五十人左右的小团。 沙匪头领是一名平平无奇的炼髓初期。 这是所有被安排了暗夜司探子的沙匪团伙中,各方面表现最平庸的一支。 之所以将这支沙匪团伙精挑细选出来,当成第二次行动的目标,却是为了给那些新加入黑风团的“自己人”练手用。 按照铁狼的理念,仅是赌咒发誓成为“自己人”还不够。 所有“自己人”都必须为黑风团快速席卷白鹤滩尽其所能,出工出力才成。 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事实也证明,铁狼制定的“席卷计划”没有什么问题。 从行动开始,到行动结束,仅用了一刻钟时间,这支五十人左右的沙匪团伙就变了“颜色”。 作为代价死掉的沙匪,仅有三个。 其余四十八名沙匪,包括那名各方面都很平庸的沙匪头领,都很干脆的跪了。 黑风团的规模,也从215人,扩增到263人。 此后,一直到晚上十点前后。 在铁狼带领下的黑风团,便真如一股在暗夜中无声吹拂的黑风。 又如悄然扩散的瘟疫。 以十四名暗夜司探子为支点,他们各自所在的沙匪团伙,全被强行捏成了黑风团的模样。 那些拒绝这种变化的,全都步入同一个结局,“不得好死”。 自此,在正式行动开始后大约两个时辰,黑风团在白鹤滩这处沙匪聚集之地,从无到有,新增了1470人。 作为代价死掉的,有165人,包括六名沙匪头领。 可以明显看出,相比于其他沙匪,沙匪头领的出局率是最高的。 这总共给耿煊带来了5940点红运,236点黑运。 以及总共30点白运。 因之散出的黑运劫数,却还不待其“发作”,便已被黑风团一次又一次的主动行动给击了个粉碎。(本章完) 第286章 三段计划,尽数收纳 “……这第一阶段的行动,算是结束了,也基本符合预期。” 铁狼对截止到现在的行动向耿煊做完汇报之后,如此总结道。 耿煊点头,问: “下一步你打算如何做?继续沿用现在的方法,对其他沙匪团伙进行收编?” 虽然,十四名暗夜司探子的价值已被完全榨干。 但却不只有暗夜司才会在各沙匪团伙中安插探子。 沙匪团伙内部,同样也会相互安插探子眼线。 相较于暗夜司探子,这种探子反而是更多的。 在利用十四名暗夜司探子将这十四支沙匪团伙全部掌控在手中之后,这些沙匪团伙安插进其他沙匪团伙的眼线暗探,也顺理成章的被他们所掌握。 只要有需要,他们立刻就能成为黑风团撬动这些沙匪团伙的“支点”。 铁狼先是点头,而后又是摇头,道: “我打算利用这样的办法,尽量多的将那些中小规模的队伍整合在手中。 可对于那三个大团的驻地,我却不想用这种方法拿下。” “那你要用什么方法?”耿煊疑惑询问。 “强攻!”铁狼道。 耿煊挑眉。 铁狼对此,做了更进一步的解释。 白鹤滩与野狼峡的情况多有不同。 相较于野狼峡,白鹤滩的自然禀赋其实更好一些。 若是善加经营,甚至可以养活一个四五千人规模的聚落。 基本做到自给自足。 可这里恰是周边一两千里内,沙匪最为辐辏之地,加之距离董观核心势力范围太远,好好一块生息之地,现在变成了玄州有名的沙匪集散之地。 同样因为此地的特殊,虽有许多沙匪大团都盯上了这里,却都不敢将常驻之地放在白鹤滩或者周边区域。 因为这是玄州多处沙匪集散之地,最东侧的一处。 虽然距离与旻州对峙磨擦的前线还有很远,可单是这个“最靠前”,就足够让人心生疑虑。 迫于生计,必须将“觅食”范围尽可能的扩大,这没办法。 可若将“家”也安置在此处,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这种地方本身,对沙匪大团来说,便是聚宝盆一般的存在,不可能弃之不顾。 是以,虽没有沙匪大团的老巢盘踞在白鹤滩及周边,却有三支沙匪大团常年安排有精锐部从来此常驻。 且每一支,都不比野狼寨安排在野狼峡的常驻精锐的质量差。 保守估计,这三支沙匪大团现在白鹤滩的常驻精锐,人员规模不会低于七百。 炼髓层次的战力,数量绝不会少。 只炼髓后期,便不会少于三位。 ——每一支沙匪大团,至少有一位炼髓后期的代表。 这还是寻常时期,眼下情况显然有些“不寻常”,炼髓后期层次的战力很可能还会更多。 “……现在这种手段,对于那些中小规模的沙匪队伍,效果自然极佳。 甚至,有的都不等咱们把话说完,就直接跪了,干脆得很。 可面对那些沙匪大团,单用这种手段,效果就不那么灵了。 ……就说野狼峡,若非野狼寨已经先一步成为自己人。 要想他们弃械屈服,一场血战也是免不了的。 而白鹤滩常驻的大团精锐数量,却至少在野狼峡的三倍以上!” “既然如此,干脆放弃这种很大可能不会直接成功的手段,直接硬打一场。 这样还能为咱们节省更多时间。”铁狼如此道。 耿煊轻轻点头。 认可了铁狼的分析。 他还想到了一点,其实这种策略和铁狼此前建议不要对那些沙匪头领过分怀柔,有着暗合之处。 相较于白鹤滩内的其他沙匪团伙,这三支最精锐的、全都出身于沙匪大团的精锐,是最有可能成为新的“山头”的。 既然预见到了这种可能,那一开始就不要给他们太多好脸。 先硬碰硬的打一次,打狠一点,杀多一点。 这对于将他们更快速、更彻底的吸纳进黑风团这面旗下,显然也是有好处的。 当然,前提是要打赢。 铁狼紧接着便提及了这一点。 “……不过,要做到这点,凭现在这些乌合之众,却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正式进攻之前,我不仅要争取吸纳更多沙匪,还得团长您施与赐福以为激励。 还要对这些源出不同的沙匪进行重新整编。” 对于铁狼的请求,耿煊自然很干脆的就答应了。 他用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了对这1470名沙匪的赐福与整编。 有10人得了32点红运,20人得了24点红运,40人得红运16点,80人得红运8点,160人得红运4点,1160人得红运2点。 总共消耗红运5040点。 虽然,这一次赐福,相较于此前黑风团“创业初期”,明显手紧了许多。 但这给人心的刺激效果,却也丝毫不弱。 那在某一境早有多年积累,却卡在瓶颈处不得寸进者,趁这机会完成这关键一步跨越者不在少数。 其中,还有一名资深炼髓中期,直接突破成为炼髓后期。 所有看向耿煊的眼神,都变得不同。 原本,耿煊一路上只负责出手,其余一概不管,都是铁狼出面。 许多沙匪都以为铁狼才是那个主事之人。 可现在,在亲身体验了赐福的神奇之后,只要是脑子不傻的,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佬。 完成赐福后,耿煊便开始对这1470人进行编组。 铁狼也没有闲着,尽其所能,将因赐福在人心中带来的动荡震惊,变成指向黑风团的凝聚力。 深夜十一点前后,耿煊完成编组。 将现有队伍编成150支小队,30支中队,3支大队。 每一支大队,恰好都有一名炼髓后期坐镇。 ——除了那因赐福助力,才刚突破的炼髓后期,还另有两名炼髓后期加入了黑风团。 在黑风团如卷席一般将这十四支沙匪团伙全部吃下的过程中,被杀掉的炼髓后期数量更多。 完成这一切之后,耿煊完全抽身而出。 而铁狼也“半抽身”而出。 从计划执行者,摇身一变成计划的制定者与监督者,具体的执行则交由三名炼髓后期领着三支大队完成。 他们的行动,不仅刻意的绕开了三支沙匪大团精锐所在的驻地区域。 在铁狼的要求下,各支大队在如贪吃蛇一般,不断吃掉一个又一个根本不能与他们相抗的沙匪团伙的同时,还尽可能做到悄无声息。 为了避免消息扩散过去,还专门安排了几支中队,潜伏在所有通往这些大团精锐驻地的道路周围。 按照历来的默契,实力越强的队伍,驻地距离最好的水源地便越近。 那些实力越弱,只有几十个人,甚至十几人的小团伙,则越靠近外围。 从绝对数量来说,这些沙匪才是沙匪圈中的大多数。 可这样的队伍,别说一两个,便是十几个凑一块,都不够黑风团一个大队吞吃。 有更多红运恩赐这根“胡萝卜”的刺激,再加上耿煊的整编将他们在有限的条件下做了最好的搭配。 三支分开行动的大队,继而更进一步散开的数十支中队,上百支小队,将沙匪这个群体最优良的特质几乎全都展现了出来。 沙匪……的优良特质? 机敏,坚韧,多有撬门溜锁、鸡鸣狗盗的特殊才能。 原则灵活,或者说不择手段。 擅长将已有优势最大化的发挥出来,或者说,打顺风战各个都是好手。 对于趁火打劫,恃强凌弱,落井下石这样的技能,几乎个个都达到了宗师级的水准。 贪婪,或者说永不满足的胃口。 在与百战精锐正面相持之时,或许会有许多不足。 甚至以他们现在的水准,都不具备与之硬碰一下的资格。 可执行这种任务,还是己方优势已经完全奠定的局面下,他们却能交出一张不输于任何队伍的完美答卷。 耿煊隐在暗处默默关注了一阵,见这三支黑风团大队已经完全具备了“自生长”的能力,根本不需要他在暗中做保姆,便也不再各处巡查,而是挑了处僻静之地,默默修炼起“天地桩”。 一边修炼,一边蓄养体能与精力,确保自身始终处在巅峰状态。 另一方面,圆满境的地听术化作的“地听蛛网”,将整个白鹤滩都覆盖在内。 他的心澄澈如水镜,白鹤滩内的一切动静,都一一映照在他心中,却又不会在他心中溅起丝毫波澜。 在这过程中,陆续有新的沙匪团伙,被强行绑上黑风团的战车。 不过,对于这些已经答应加入黑风团,甚至已经对着黑旗宣誓效忠的沙匪新人。 铁狼都没有将他们安排进任务一线,只是将他们约束在后方。 一团又一团红名向他眉心涌来,被“燧珠”自动炼化,化作红运和黑运沉淀其中。 还陆续有点点白运生成,点点黑运也随之从“燧珠”内消散无踪。 这些新生的劫数还没有完全酝酿成型,便被黑风团旗下一支支队伍的主动出击给搅散一空。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在耿煊心中,始终脚步杂沓不断的白鹤滩,再一次变得清静下来。 有熟悉的脚步声正快速的向自己接近。 耿煊结束“天地桩”的修炼,向脚步声过来的方向看去。 片刻之后,铁狼出现在他面前,道: “团长,除了中心区域始终没有惊动,白鹤滩其余区域,包括其中沙匪,已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且经过我们的说服,他们已全部答应加入黑风团,都已向黑旗宣誓效忠。 现在,他们都已被我聚集到了临近中心区域的一处开阔空地上。” 耿煊点头,道:“去看看吧。” “是。” 铁狼转身在前领路,带着耿煊便往彼处赶去。 铁狼还趁机对这一阶段的成果与损失做了简要的汇报。 “这一阶段,我们成功将散居在中心区域之外的1820名沙匪掌握在手中,并将他们全部转化成了黑风团的一员。 为了达成这一目标,总共击杀356人。” “为了完成这项任务,我方也阵亡了75人。” 说到这里,铁狼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才道: “另外,还有重伤及致残者86人,若是不能及时救治,可能还会有更多人死亡。” “……” 片刻之后,耿煊道: “想办法救治吧,我记得也有一些急救药物吧?能用的都尽量给他们用上。 能不能活着与急救队汇合,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不是他不想救,而是如此有限的时间之内,不允许他再建起一支训练有素的急救队。 “……是。”顿了一下,铁狼便如此应道。 “这么一来,上一阶段吸纳的1470名成员,只有1309人可以投入到下一阶段的战斗之中。”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1820名新人聚集的开阔空地之上。 事实证明,在没有他的情况下,这种想在短时间内滚雪球的壮大方式,根本不具备任何落地实操的可能性。 因为这1820名全都对着黑旗宣誓效忠的“新人”,真正的“自己人”才刚过千。 另有八百人左右,依然是“外人”。 口头上的承诺服软,乃至赌咒发誓,还有董观这层虎皮,这一切能用的手段全部用尽,也只是让其中不到六成之人完成了自我转化。 超过四成的沙匪,依旧“冥顽不灵”,这一切对他们的心灵都没有根本的触动。 对此,耿煊已经有了成熟的处置办法。 “我们来玩场游戏吧。” 耿煊登上高台,在一众好奇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向众人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直到现在,很多人的心态都还是比较轻松的。 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游戏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旁边那些先他们一步加入黑风团的“老人”的辅助下,其中八百多人被单独拎出来,按照修为高低,从炼皮到炼髓中期排成六组——没有炼髓后期,很多当局者依然是懵懂茫然。 但很快,随着游戏正式开始。 过半炼皮境“游戏失败”,将命搭了进去,只有不足四成“游戏通关”,活着成为黑风团的正式一员。 其余“游戏参与者”,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什么样的大恐怖正降临在他们头顶。 当耿煊看向那恭敬的跪伏在地的224名炼肉境沙匪,再次开启“死亡询问”之后,立刻就有近半沙匪完成了阵营变化,当他数完三个数的“死亡倒计时”,只有三成左右游戏失败,七成左右都活着通关。 而越往后因游戏失败而死掉的沙匪数量就越少,活着通关的人数就越多。 最终,参与游戏的807名沙匪,有251名因游戏失败而死掉,剩下的全都成为了黑风团的“自己人”。 且死掉的沙匪中,大半都是炼皮境。 炼髓以上,更是仅有一个炼髓初期得此“殊荣”。 经过这样一番高效而残酷的筛选之后,黑风团再次吸纳1569人。 这一阶段,因为没有耿煊的亲自参与,“敌”“我”双方都付出了更多的代价。 总算下来,为了将这一千五百多人拉入黑风团,付出了超过七百条人命。 代价大,收益也大。 炼化得红运22560点。 此外,还有黑运1269点,以及陆续入手的30点的白运。 接下来,同样也是固定流程。 用赐福激励士气,凝聚人心。 用整编将这种士气给最大化的兑现出来。 当这两项做完之后,将那些重伤与致残者除外,在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黑风团便在白鹤滩凭空多出一支成员规模多达2878人的队伍。 其中,只炼髓后期的战力,便有五位。 炼髓中期十六位,初期六十七位。 绝大多数都是两次赐福期间完成的突破。 …… 赐福消耗红运8906点。 编成300支小队,60支中队,6支大队。 …… 凌晨三四点左右,做完这一切的耿煊,便又从具体事务中抽身而出,将这股力量交到铁狼手中。 只半个小时之后,这新编出来的三百支黑风团小队,六支大队,便将白鹤滩中心区域围了个水泄不通。 很快,不用添油战术,不经任何热身,铁狼便将手中所有的力量全砸了出去。 突然发起的夜袭第一时间便进入到了白热化。 作为重点关照目标,三支沙匪大团的精锐所在驻地,承受了最大的伤害。 其余身在这片区域的倒霉蛋,也都没有幸免,全都受到了“溅射伤害”。 随着“敌”“我”双方激烈交战,伤者,死者快速出现。 一团团红名宛如断线风筝,纷纷脱离原主,朝耿煊所在方向汇聚集中。 耿煊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其中一个沙匪大团的驻地之内。 “居然还有炼髓巅峰。”他轻声自语道。 …… 在此处驻地遭受攻击后不久。 位于这处驻地深处的一处空旷庭院,一处假山忽然“轰”的一下炸开,一道身影便从中纵跃而起。 很快,他就来到了战斗发生的区域。 那里,一名黑风团的新晋炼髓后期,正在三名炼髓中期的配合下,与一名炼髓后期的敌人对战。 且凭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已经占据了明显的上风,且即将完成一次致命的合击。 就在这时,这道身影杀了过来。 还没有走近,便远远拍出一掌,一只凝若实质的劲气手掌便拍在黑风团那名新晋的炼髓后期身上,拍得他吐血倒退。 这道杀来的身影脚下不停,双方一退一追,距离迅速拉近。 就在他即将追上,补上夺命一掌之时,铁狼横在了他的身前,双方硬碰硬的换了三拳两腿。 铁狼在原地纹丝不动,对方却已身体不能自控,向后连退二十余步方才停止。 对方一脸震惊的看向他,失声道: “铁狼,你怎么变得如此之强?……还有,咱们没有什么恩怨吧,你为何要攻我驻地?” 故人相见,铁狼却没有与他寒暄客套的意思。 至于他现在为何一下子变强了这么多,他自然也不需要向对方解释。 他双手背在身后,睥睨着对方,淡淡的道: “念在往日情分,只要你立刻投降,我就保你无恙。” 对方闻言,怒目圆瞪。 作势就要再次对铁狼发起攻击。 可就在铁狼已经做好接招准备之时,对方脚下发力,身形瞬间向远处夜空投射而去。 铁狼见状,一脸惊愕,就要动身追赶。 可他已经意识到,借着数次恩赐开挂的机会,自己的实力已经全方位的超越了对方。 可若对方一心想逃,他也很难将对方留下。 关键是,他也不可能舍下白鹤滩的一切,去与对方来个很可能会持续数百上千里的漫长追逐。 就在铁狼心中懊丧,反思因为自己的过分自信,让今夜这场行动终于出现了一处疏漏之时。 那已经完全投入夜空,几乎彻底从他眼中消失的“故人”身影,忽然在空中暂停了一瞬,然后在他视野中迅速放大。 却是那道本该远去的身影正在迅速向他接近,冲他狠狠砸来。 立刻意识到什么的铁狼,原本紧张的心绪立刻放松下来。 伸手使出一股柔劲,将这迅速朝自己砸来的身影稳稳的接在手中。 除了这个小小的波折,这场针对白鹤滩中心区域的强力围攻,便再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随着铁狼提着这名炼髓巅峰修为的大当家返回这支沙匪大团的驻地,那原本还在激烈抵抗的其余沙匪,心气瞬间垮塌,纷纷选择投降。 而随着他们投降之后,另两个只有炼髓后期坐镇的大团驻地,在付出了惨痛伤亡之后,也都选择了投降。 至于那些不幸身在这片区域,受到“溅射伤害”的边角料们,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短暂而激烈的硬仗结束,铁狼并没有立刻去打搅正在修炼中的耿煊,而是安排人对整个白鹤滩进行仔细的梳理。 同时,他本人与其余素有经验的成员一起,参与进“说服”一众新降沙匪加入黑风团的工作之中。 他本人专门负责“说服”那名为张恺的炼髓巅峰大当家。 不知不觉间,一夜过去,晨光熹微。 十二月三十日的朝阳照常升起,将整个白鹤滩都笼罩在皮肤触感微凉的光华之中。 直到这时,从修炼中结束的耿煊,这才抽空听取了铁狼的汇报。 …… 这针对白鹤滩的第三阶段,也是最后阶段,虽然过程中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但就结果而言,也算顺利完成。 黑风团投入兵力2878人,对白鹤滩中心区域进行强攻。 最终,击杀315人,投降754人。 己方为此付出了183人阵亡,102人重伤以及致残的代价。 在己方处于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还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对这些黑风团所有参战之人来说,这行动绝对不能算轻松。 需知道,击杀的315人中,真正在交战中被当场击杀的只占了一半左右。 其余被杀者,都是因为伤势过重,以及重度致残这些原因,在战后被补刀清算的。 而己方,这类人都会得到更妥善的安置。 铁狼会安排人尽其所能的对他们进行救治。 而若按照沙匪圈中最普遍的处置办法,便是“自己人”,若是伤得过重,通常也是采用“送对方上路”这种方式进行快速而有效的处置。 听取完汇报之后,耿煊又用了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处理完后续事宜。 754名投降者中,又被剔除了42名“杂质”之后,其中712人成为了黑风团的新鲜血液。 这种“硬仗”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杂质的含量,明显低了许多。 就连张恺这位炼髓巅峰,都没有给铁狼出手的机会。 耿煊甚至看得出来,在确认这张恺一次过关,真心实意变成“自己人”之后,铁狼内心还有些小小的遗憾。 他真正希望的走向,是张恺这个大当家在答应加入黑风团之后,却还怀有异心他念,然后被他名正言顺的出手杀掉。 完成对这批新人的招纳之后,紧接着自然就是赐福和整编。 算上重伤、致残的百余人,现在这支黑风团的规模已经达到了3436人。 先用赐福激励士气,凝聚人心,再将之编成350支小队,70支中队,7支大队。 已经有了野狼峡黑风团一半的规模。 上午九点多,做成这一切之后,铁狼请示接下来的动作。 “现在整个白鹤滩的沙匪都已被我们收服,是否要仿照野狼峡的做法,让他们守在白鹤滩,等待后续沙匪入套,我们去金叶崖?”铁狼如此问。 神色之间,却对此有所疑虑。 因为这支新收服的力量,在离开了他俩之后有何种表现,他真的不敢保证。 好在,耿煊的回答直接让他没有了这种纠结。 只见他摇头道:“不行。”(本章完) 第287章 双巅峰,再远行 耿煊想得很明白。 野狼峡他能暂时抽身数日,能够比较放心的交给宋明烛等人代管,是有许多前提的。 首先是以宋明烛为首的野狼系,已经不是纯粹的沙匪。 野狼寨的基业,那些家属亲眷,就是他们最大的软肋。 其次,现驻于野狼峡的黑风团,以宋明烛为首的“野狼系”虽然话语权极重,但也绝不是他们的一言堂。 不仅有着以胡源为首的“山狐系”,以及以曹鳌、陶彬等人为首的“元从系”,以及以白玛、哈克为首的“异族系”牵制掣肘。 更何况,便是野狼系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比如,野狼寨能被如此轻易拿下,童晖、宋杨都起到了重要作用。 虽然结果也不算坏,可在黑风团拿下野狼寨的过程中,也是死了不少人的。 从野狼寨高层到最底层,大家对童晖、宋杨等人的观感就很复杂。 他们这些人也知道自己这些人的处境有些尴尬,心态上,反倒是与曹鳌、陶彬这些“元从系”更亲近一些。 且因为耿煊的整编,将旧有的秩序完全打散重组,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再加上耿煊费了更多的时间的与心力,曹鳌、陶彬、哈克、白玛、宋明烛、童晖这些人的忠诚度,短时间内都是可以保障的。 换个角度,除了坚定不移的跟在他身后,他们再不可能得到现在这样的、有着近乎无穷想象空间的舞台。 可以说,一旦脱离了黑风团这面共同的旗帜,任何一人都没能力号令那七千多人的庞大队伍。 与之相比,自己和铁狼用半天时间从白鹤滩收拢的这支三千多人的队伍,远没有这样的根基。 现在就放手让他们“自管”,他是真的不放心。 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即便有红运赐福激励士气,将这些沙匪的实力强行拔升。 并通过那来自于兵仙的点兵奇术,将人心士气尽可能的转化为实际的战斗力。 可让这些沙匪维持现状,分散在八处集散之地,分别应对一批玄幽铁骑。 无论这些玄幽铁骑在整个玄幽铁骑的序列中有多么平庸。 一旦这种局面形成,耿煊几乎百分百肯定,骨子里依然是一群沙匪的群体,百分百一碰就碎。 为他乃至黑风团忠诚死战,那是不可能的。 溃败四散,也只是小概率事件。 更大可能,是直接投降。 毕竟,要想在玄幽铁骑面前逃跑,那对修炼者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 这样一来,自己一番辛苦,岂不是给董观做了嫁衣? 所以,让沙匪待在各处集散之地不动,先守株待兔,坐等更多沙匪入瓮,然后待玄幽铁骑上门时,与之来一场生死碰撞。 这种事脑子里想想就成,根本不具备任何可行性。 要将这由沙匪转化而来的黑风团,变成一支真正可与董观一战的力量。 第一步是要将他们掌控在手中,也就是现在他正在做的。 第二步则是“祛魅”。 董观统治玄幽二州数十年,他本人,以及助他威镇二州的玄幽铁骑,其气焰与威势早就深深的刻进了玄幽二州每个人的骨子里。 便是最不服管教的沙匪,也不例外。 这可以说是董观数十年的积威,施加在玄幽二州所有人心中的负面效果。 一旦与之正面为敌,这种负面效果就会立刻最大化的爆发出来。 若是不能完成这层精神层面的“祛魅”,后面的一切都无从谈起。 而要“祛魅”成功,方法也很简单。 赢! 干脆利落的赢。 无可争议的赢。 所以,在与董观麾下的玄幽铁骑第一次正面较量中,耿煊并没有趁其不备,出其不意,狠狠吃上一口的想法。 而是要创造出一个最能赢的局面。 在兵法中,要创造这种局面,同样很简单。 以多打少,恃强凌弱。 十个打一个都嫌不够稳妥,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要尽可能创造出五十个,甚至一百个打一个的局面。 有多大力,使多大力。 铁锤砸鸡蛋? 只要有可能,直接泰山砸鸡蛋也未尝不行! 反正,无论什么原因,让这些沙匪继续留在白鹤滩,是万万不行的。 …… 耿煊对铁狼道: “将所有人全部带上,往西去金叶崖。 能带走的资源,全部都带上,特别是那些粮食物资。” 按照现在的趋势,后面几天,还会有更多沙匪队伍,陆续往白鹤滩汇聚过来。 现在将白鹤滩所有资源搬空,等他们过来,他们不往金叶崖方向过去都不行。 其实,一旦白鹤滩变成一处没有一个活人的空地,这对生性机警,严重缺乏安全感的沙匪群体来说,就已经足够促使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此地。 听了耿煊的安排,铁狼明白了他的思路,轻轻点头。 还建议道: “团长,张恺统领的狂沙团驻地就在金叶崖以东数十里。 未免惊扰过甚,咱们不需要这般大张旗鼓的进入金叶崖。 而是先悄悄将狂沙团吃下,再利用他们在金叶崖的影响力,以及暗夜司密探,里应外合,将整个金叶崖全部吃下。” 耿煊点头道:“可以……具体如何做,你可以与张恺他们商量。” 而后,他顿了顿,问: “从现在就开始安排,几时能从白鹤滩出发?” 铁狼盘算了一下,道:“最快也要中午以后。” 白鹤滩与金叶崖之间,相距八百多里。 三四千人要进行这么远距离的机动,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更别说耿煊还特别要求,要尽可能将白鹤滩的物资都带走,那需要做的准备就更多。 用一两个时辰就搞定这一切,那已经是非常高效了。 “赶到金叶崖附近,需要多久?”耿煊又问。 铁狼想了想,道:“最快也要一天半以后。” 耿煊盯着,问:“这件事我想全部交给你来办,能做到吗?” 铁狼没有立刻点头,而是认真想了想,才重重点头道:“属下一定不负所托!” 说着,他看向耿煊,问:“团长您是不打算跟着一起走,是吗?” “嗯。”耿煊点头。 铁狼心中了然。 他没有问耿煊要趁这一天半的时间去哪里,或许是回野狼峡看看,或许是别处沙匪集散之地看看情况,也或许是去看看那些玄幽铁骑的调动情况,做更仔细的确认。 可能性实在太多。 他是切身体验过耿煊的速度是有多么非人的。 那还是在带着他这么个累赘的情况下。 若是孤身一人,那速度和在地上飞也差不了太多。 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耿煊利用这一天半的时间,去做一些别的事,简直太合理不过。 事情议定之后,铁狼去做各种安排,耿煊也取了一些现成的熟食带在身上。 就在他已做好出发准备,即将动身之时,却见张恺与另一名叫郭楠的新晋炼髓巅峰在不远处朝他张望,一副很想与他聊聊的模样。 耿煊见状,直接走了过去,道:“你俩想与我说点什么?” 这张恺是狂沙团的大当家,是铁狼针对白鹤滩行动的收官阶段才意外入手的一条大鱼。 而郭楠则非常“幸运”,因为其领导的沙匪队伍有一名暗夜司眼线,成为了第一阶段的行动目标。 更“幸运”的是,郭楠跪得非常干脆,没有给铁狼杀掉她的理由。 是第一阶段行动结束之后,新增队伍中仅有的两名炼髓后期之一。 鉴于她如此干脆利落的投诚,加上后续她在第二阶段,以及最后的收官阶段都表现得极好。 三次恩赐,全都得到了32点红运的最高待遇。 这加起来九十六点红运,给她强行推开了炼髓后期通往巅峰的大门。 耿煊对她印象最深的一点,则是她女性的身份。 很久以前,耿煊就有察觉,现今的修炼之道,男子的数量远超女子。 原因是多方面的。 既有现今修炼之道本身的问题。 也是分工不同,以及有限的修炼资源在分配上的问题。 对于很多修炼者来说,从开始修炼的那一刻起,就肩负了很多责任和义务。 小到一家一姓,大到团队势力,更大到军镇征伐,那都是要豁出命去拼的。 没有任何理由,就如男耕女织一样,这类职责天然便向男子倾斜。 这种现象,在沙匪圈中就更加明显。 女沙匪的数量,比异族沙匪还要希少。 而且,不多的女沙匪,要么与某些沙匪大佬是夫妻档,或者兄妹档。 要么更不堪,是某些强大沙匪的随身禁脔,或者一群沙匪的“公共用品”。 特别是那些修为不高,身材容貌又不错的,其沦为沙匪的过程,往往都有些不堪回首。 饶是以耿煊的见多识广,在刚接触到这个沙匪群体时,耿煊心中也忍不住颇受触动。 在她们也成为黑风团一员之后,耿煊没有给与什么特别的优待,却也没有任何苛待。 一视同仁。 而且,趁着整编的机会,更是将她们从过往的不堪关系束缚中解脱出来。 在他,这都是举手之劳。 可对那些女沙匪而言,却已足以在她们心中激起剧烈的波澜。 在黑风团,她们不仅数量少,整体修为也偏低。 可在每一次行动中,她们释放出的敢杀敢拼的冲劲,丝毫不逊于那些异族沙匪。 这也使得她们和那些异族沙匪一样,每次进行红运恩赐时,她们的收获都会跑赢同层次的平均水准。 说这么多,就是想说,如郭楠这种女沙匪,在加入黑风团之前,能修炼到炼髓后期,是多么的难得。 她在四十多岁的年纪能走到这一步,除了个人的天资禀赋,还有一个先天“优势”——长得普通。 扔进人堆里,就能瞬间与那些牧羊耕种的数十年的沙民妇人完全混同的普通。 而这郭楠身上,还有一个让耿煊欣赏的一点。 她头顶红名虽然也很浓郁,但与其他炼髓后期的沙匪相比,并不突出,甚至略微低于平均水准。 她的性格情绪,也没有任何乖戾偏激的地方,就是一个正常沙匪的模样。 这在其他沙匪身上,这种“正常”是正常,可放在她身上,就非常难得了。 因为按照他的观察总结,其他女沙匪,心态能如她这般“正常”的,几乎没有。 或多或少,都有些精神问题。 面对他的询问,郭楠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张恺。 张恺顿了一下,便看向耿煊,直接道: “你才是黑风团真正的掌控者,对吗?” 听了他这话,耿煊轻轻一笑,问:“这话你憋心里多久了?……你不妨将想说的一起说出来。” 张恺深吸一口气,道: “黑风团,也绝不是董观麾下的力量。 情况很可能正好相反,黑风团其实是您锻造出来,准备射向董观的冷箭,对不对?” 耿煊笑着反问: “那铁狼如何解释? 难不成,他暗夜司副司长的身份,也是杜撰出来的? 那些暗夜司的探子,这般轻易就被骗了?” 张恺摇头道: “他暗夜司副司长的身份,固然不假,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我不相信他这种人对董观能有多少忠诚。 以您的手段,让他叛投,又不是一件多难的事。” “你怎么会这么想?哪里露了破绽吗?”耿煊笑着询问。 其实,他这话几乎相当于对张恺的话进行了正面认可。 张恺叹气道: “别的破绽倒是没有,可那‘恩赐’,不就是最大的破绽吗? 要是董观手中掌握了这种力量,怎么可能用在我们这些沙匪身上? 无论是玄幽铁骑,还是铁羽卫,哪个不比咱们更有资格? 要是他掌握了这种手段,又何至于在玄幽二州困居多年? 九州早就是他囊中之物了!” 耿煊点头。 确实。 红运恩赐这种手段,确实太离谱了一点。 以董观的底蕴,要是他掌握了这种能力,早几十年前,九州就已经完成了一统,哪还用等到现在。 耿煊看向张恺,询问:“你觉得,看破这层的人,多吗?” 张恺看了看旁边不出声的郭楠,道:“我相信,看破这点的,绝不止我们两个。” 耿煊轻轻点头。 张恺紧接着又道:“不过,应该也不会太多。 ……很多见识短浅之人,将董观想得太强,真以为他无所不能。 而且,他们对‘恩赐’这种力量,也缺乏足够的理解,以为这就是一门强大的秘术。” 别看耿煊掌握了许多“九流秘术”,可对绝大多数修炼者来说,这一辈子都没有接触过一门。 对他们来说,任何一门“九流秘术”,全都是传说级的存在。 它们的效果,经过口口相传进入他们的耳中,也没有一门是“正常”的。 在他们的观念中,“九流秘术”本身就是种种不可思议的代名词,集合体。 怀着这样的认知,很容易就将“秘术”与耿煊给与的“恩赐”混同起来。 认同了张恺这番解释的耿煊,又问: “你们现在都已经知道了真相,有什么想法?” “有什么想法?”张恺重复了一下这句话,才反问道:“您不是能看破人心吗,我们什么想法,您应该都看见了才对。” “可我还是想听你们怎么说。”耿煊依旧保持着两人刚过来时那般温煦的笑意。 在这笑容之下,张恺的神色却一点点郑重起来。 “我们,就是您射向董观的冷箭,我们的结局如何,您并不在意。 或者,我们这支箭最终免不了被击个粉碎,或者撞个粉碎的结局。 可在选择成为沙匪的那天,我就在等待这一天的道理。 所以,我对此其实是并不怎么惧怕的。” “现在给你一个溜掉的机会,置身事外,你又会如何?”耿煊在问。 “我会后悔。”张恺回道。 他只给了四个字的简短回答,里面却又似乎蕴藏了远超这四字所能承载的情绪。 是为主动舍掉了红运恩赐这样的力量,拒绝了在修炼一道更进一步的机会而后悔? 还是为在惊心动魄的碰撞到来之前,做出了最平凡庸俗的选择而感觉后悔? 毕竟,能走到张恺这一步的人物,除了先天不俗的禀赋,心里岂会没有一点热血澎湃的念头? 无论本性善恶,选择走沙匪这条路,还走得这么远,不就是心中那点不甘于平凡庸俗的执念么? 耿煊看得出来,这一刻的张恺,态度是非常真诚的。 没办法,明知道他有看破人心的本事,不可能犯贱到主动凑上来自揭己短。 张恺、郭楠二人这时候凑上来,目的也很明显。 用意并不是要揭破黑风团的真颜色,而是表忠诚,明心意。 ——我们是值得信任的,也是可以重用的。 您不要将全部的担子都压在铁狼肩上,我们也是能为您分担一些的。 至于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耿煊当场就将铁狼唤了过来,将情况大略介绍了一下,笑道: “……既然他们这么识趣,就分些担子给他们吧。” 铁狼连忙应下,神色之间,并无不悦。 在耿煊即将离开的当下,除他之外的两名最强者更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这是一件好事。 …… 处理完此事之后,一群数量将近两百的沙狼出现在附近。 其中近半都是被耿煊契约过的,剩余一半则是被挟裹进去的。 将它们也全部契约之后,他将这些沙狼交给铁狼。 这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益处不小。 而后,耿煊没再过多停留,对铁狼、张恺、郭楠几人简单交代了几句,便飘然远去。 …… 从进入白鹤滩到离开,前后不到一天时间。 黑风团麾下新增三千多名战力。 他们原本就有的底子,加上连续三次恩赐带来的助力,仅炼髓巅峰便新增两名。 此外,原有的,加上历次恩赐之后新增的,还有炼髓后期十三名,中期三十七名,初期一百四十三名。 便是炼髓以下,一次次“汰旧换新”、去弱存强,加上一次次红运赐福带来的助力,质量也都非常不错。 炼血境过千,炼骨境近千,反倒是炼皮境总共才五百人左右。 …… 最后吃下三支沙匪精锐的那场硬仗,敌我双方死亡五百多近六百人,收获红运2万90点。 而最后一次赐福,总共消耗红运1万172点。 算上此前两阶段行动中的结余。 这次白鹤滩的行动,不仅赚了三千多名战力,还有两万多点红运剩余。 …… 离开白鹤滩之后,耿煊只稍稍辨明了一下方向。 便身如离弦之箭,投入莽莽沙原深处。 方向,正南偏西。 天空三只玄青海沙雕,仿佛悬在他头顶一般,随着他的轨迹一起南下。(本章完) 第288章 元州流动 元州。 河道疏浚项目部,洙水古河道淤塞处。 数以万计的壮劳力,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或是挖掘,或是转运,从高天俯瞰,如同一群工蚁,要以微弱之躯,从大地上硬掘出一条通道出来。 在他们的努力之下,缺口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点点的扩散着。 而这个“缺口”的最终目标,是与数十里外的一座巨湖汇合。 而在那巨湖周边,同样聚集着数以万计的人群。 他们如蚁群一般,分散在巨湖周边。 伐树,开山,增筑,砌堤…… 另还有一座比耿煊当日见到时大了许多倍的临湖工坊。 更多简易,却又消耗巨大,以竹、木、藤、粗麻等为材制作出来的工具。 如流水一般从中散出,进入一个个热火朝天的劳动现场,在高强度的使用中,被迅速消耗掉。 更多的渔船,深入巨湖各处。 或是独自抛网,或是联合拖网,将那些在这里安逸的生息了不知道多久的鱼虾蟹螺捕获。 送入那一间间始终烈焰燃烧,水汽升腾,仿佛永远都得不到满足的庖厨之中。 若有一双可以俯瞰全境的眼睛,还能看到,在更远处,巨湖与下游河道衔接处,及周边山林之中,同样有着许多壮劳力在肆意挥洒着汗水与精力。 除了这片相对比较集中的劳动区域之外,向南八九百里,是正在重建中的清源集。 再往南百余里,三通集附近,规模巨大的五坊营地附近,正有一支规模规模五十骑左右的玄幽马队,贴着干涸的古河道岸边疾行。 在这古河道下游三十多里处,也是这支玄幽马队来时方向,一群规模在千人左右的壮劳力,正在对某段裂隙缺口密布的河道进行修复。 而在这支马队前方四十多里之外,另一支规模两千人左右的壮劳力,正在对一段河道进行“优化”,裁弯取直。 并在新河道的两侧辅以坚实宽阔、可供两车并行往来的驰道。 而在这条漫长的古河道沿岸,这样的工地现场,绝不止这两处。 偶尔,会有人赶着马车,与就近的里坊、集市交流往来。 速度更快一点,便骑在元州良驹之上,扬鞭疾行。 更快一点的,是一支支玄幽马队。 除此之外,还不时会有一只只信鸽,在这些人群汇聚之地起落。 或是从远处来,或是到远处去。 速度远在这些玄幽马队之上的。 通过速度的快慢,分层级共同勾连起一张范围覆盖数千里的巨网。 速度越慢,越偏向于物质。 工具,粮食,人员的往来等等。 范围越近越好,消耗越小越好。 速度越快的,便越偏向于信息。 覆盖范围最广的,便是由数以万计的信鸽构成的巨网。 这巨网虽然以一处处施工场地为节点枢纽,却又不限于次。 不仅周边所有集市里坊,被轻易囊括进了这张网内。 距离更远,范围更大的月露原,也全在这张网的覆盖之下。 更远处,这张网还延伸到了元京,并借着元京做跳板,散向元州各处。 通过这张网,可以看见,以洙水淤塞段周围为核心,下游沿岸为根脉,凭空出现了好多“人力黑洞”。 它们对壮劳力,仿佛有着不竭的需求。 其中,受影响最大的,便是距离最近的周边集市和里坊。 从南四集,到东五集,到北八集…… 可以看到,已有许多壮劳力被吸引,投身其中。 还陆陆续续有更多壮劳力,在赶来的路上,或者做着出发的准备。 便是那些留在各自里坊集市,看似没有参与其中的,同样在以另一种方式,深度参与。 复杂到一件件在烈火烘炉中锻造成型的工具器械,简单到一根根麻绳,一双双草鞋。 一枚枚铜钱,一两两碎银从物资后勤部流出,然后这些实物又从各地流水一般的流入。 最后被填入一个个劳动现场。 高强度的劳作带来高强度的磨损消耗,这注定使得这些投入进来的工具器械,绝大多数都是消耗品。 视野再放大,月露原周边,也陆续有越来越多的人受到吸引,自觉或是不自觉的往这些区域涌去。 有的,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力气卖个好价钱,多混几顿饱饭。 他们如同逐臭的苍蝇,很自然的就被吸引了过去。 有的,则是通过各种渠道意识到,这些区域,有着太多的利益,太多的机遇可以挖掘。 他们如同扑火的飞蛾,哪怕可能存在危险,也要一搏。 而在更远处,在元京以东那些人口稠密的区域,在元京周边,在岑岭以北那些人口聚居之地。 也开始陆续有已经断炊,或者即将断炊的人群,在用尽各种办法之后,绝望的离开故园。 在这旧年将去,新年将至,本该欢庆的时节,踏上茫茫未知的前路。 一开始,他们的移动或许是盲目的。 可很快,在各种有意无意的干预之下,他们的目标都变得明确起来—— 洙水古河道源头。 那些“有意”的干预,来自从巨熊帮出去,散在元州各处的正式帮众,以及原有的、以及新纳的临时帮众。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拔除无忧宫在元州各处的余毒,随着行动的深入,他们溅起的涟漪正在元州各地扩散、激荡。 而除了这个主要任务之外,他们也顺带着要对周围的逃荒饥民予以扶助与引导。 此外,还有血牙团,徐家,以及其他与巨熊帮有着关连的势力组织。 这些干预都发生在明处,在对这些逃荒饥民进行引导的同时,还会给予适当的粥粮,令其不至于在半途饿死。 还有许多干预,发生在暗处。 仿佛有一支无形巨手,将那些即将在元州各处爆发的饥荒,提前往巨熊帮所在区域释放,引导。 这些动手之人,一个个全都隐在幕后,辨不清真面目。 他们只是用各种有形、无形的力量,将饥民赶出家门,并引向巨熊帮所在区域。 至于粮食或者其他物资,那是一点都没有。 那些空手上路的饥民,能不能活着抵达巨熊帮,他们并不关心。 若是死在了半途,提前消解了隐忧。 若是活着抵达,这些饥民将变成一只只“血蛭”,从巨熊帮身上疯狂的吸食血液。 这一招,若是用来对付如无忧宫这样的势力,只会惹来嘲笑。 且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可对于传承了孟铁心精神遗志的巨熊帮来说,这是最具威力的一招! …… 在时间过了正午之后,原本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一点点起了变化。 刚开始,这种变化还很不起眼。 且零星的分散在各处,还并不是太成气候。 可郭子安,罗青等人,却都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待到落日西斜,天色将晚之时。 这种变化更是明显得所有人都能察觉。 ——虽然工程日夜不停,但罗青等人自认为安排一点都不严苛。 基本所有工种,都至少施行了昼夜两班倒。一些特别繁重,对体能消耗过于巨大的,甚至一天就要换三班人。 且各个工序的换班时间都是错开的,避免太多人一起换班导致混乱和脱节。 所以,现场是不存在大家都累到动弹不得这种情况的。 现在出现这种苗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想干了。 这事若是发生在别的时候,一旦出现这种苗头,罗青等人领导的一线管理者就要介入。 再严重一点,罗青、郭子安这些人便要亲自出面“谈心”了。 程度再深一点,那就是以洪铨为首、来自保卫部的铁拳了。 而到现在为止,这种事情,连苗头都没有出现过。 可今天,在察觉到这些苗头之后,罗青、郭子安等人都选择了默认。 罗青见状态不对,干脆陆续叫停了现场队伍,让他们各自返营,享用特意令伙房给准备的丰盛晚饭。 但只有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壮劳力听令回营。 那些有着修为在身,也是各个劳动队伍核心骨干中坚的修炼者们,却都没有返回营地,而是自发向附近一片区域汇聚而去。 …… 当最后一抹太阳余晖也从天际消失。 腊月三十的夜空,月隐星淡。 大地却没有陷入黑暗,反而被一簇簇熊熊篝火照得亮如白昼。 原本,草木繁盛,且因山体垮塌,地表往下浅则数米,深则数十米,都被碎石浮土杂乱堆积的山谷,已被彻底清理了出来。 变成了一片极为开阔,极具观赏性的开阔平地。 将来,若是淤塞段完全疏通,滚滚奔流的河水会借着逐次向上的整齐石阶,与开阔平地相接。 而在开阔平地最里侧,山体垮塌后,残留山体陡峭的斜坡上。 短短数日之间,一栋占地不小,气势简古、威严的石砌建筑,已经屹立在那陡坡之上。 宛如一只栖息在危崖之上的巨鸟,注视着“脚下”日夜不息的江水奔流。 此时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栋建筑之上。 这是所有工程中,最受关注的一个。 上到罗青、郭子安等人,下到每一个普通的壮劳力,都在关注着这处名为“白帝祠”的施工进度。 投入的人力,物力,心力,也都是最多的。 此刻,其余所在都已陆续停工。 唯独此处,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之下,还在做着最后的收尾。 身为整个工程的技术总工,这段时间却将九成以上心力都扑在此处的郭子安,与姜逸之、苏明煦以及另几人一起,正监督着最后工序的完成。 远处,主动藏身在黑暗之中的罗青与才刚从百多里之外赶来的计聪待在一起,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过了好一阵,计聪才道: “照现在这情况,白帝祠应该能准时建成……我想,现在大家关心的就一点,帮主能不能准时返回?” 说着,计聪看向罗青,神色之中,也带着期盼意味。 又是这样的眼神。 罗青心中都有些绝望了。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帮主最心腹、最信任的人。 他临走前,一定对自己有些特别的、额外的交代。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都是不存在的。 你们问我,我去问谁? 可这个时候,他除了硬着头皮,告诉所有人帮主必会准时返回,也没有第二种选择。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莫不是帮主回来了?” 心中这般想着,罗青赶紧扭头看去。 很快,压根就没安稳下来的心,便又悬了起来。 他对计聪道:“应是元京那边来人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通过信鸽构建起了畅通的信息网络之后,身在元京,占据了无忧宫卫城的唐彩珠、薛志恒等人,都会定期与这边保持沟通。 这些日子,在知道这边的迫切需求之后,借着玄幽马的快速机动,元京那边已经来了一次,带来了大量有着迫切需求的工具。 若非如此,现在各个项目部根本不敢展开到这个规模。 但相对于这边恐怖的需求,此前紧急筹措的那些工具,远远不够。 按照元京来信,在第一批通过玄幽马快速拉车运来之后,薛志恒、徐家便开始了第二轮筹措,范围更广,程度更深,数量自然也就更多。 粗略估计,将这一次筹措到的工具运抵之后,基本能够满足十万人的劳动所需。 按照对方出发的时间和路上的行程,大约也是今晚到。 罗青心中猜测,元京那边将第二次抵达的时间定在这个时候,应该也是知道今晚帮主会回来,特意掐着时间过来的。 想到这里,罗青心中的压力,就更大了。 他真的很担心,帮主若是不能准时返回,现在这局面要如何收拾。 反正,他是没有办法收拾的。 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那最终一刻到来之前,强撑着稳住阵脚,控住局面。 看看现在,聚在这白帝祠周围的,都有哪些人吧。 巨熊帮的正式帮众。 除了极少数是清源集一役之前加入的,绝大多数都是清源集一役之后被强迫加入的。 另还有从“赭红眼”内弄出来的那两千多人。 成分之复杂,来源之多样,便是用十根手指都理不过来。 他们愿意听从耿煊的号令,没有任何怨怼情绪的弯下腰来,从事“低贱”的劳役。 除了“苏瑞良”强大的威势,更因为耿煊明确承诺,参与此事之人,都会得到恩赐酬功。 这些人中,还有几百人。 此前因为去了“赭红眼”盆地,从而错过了上一次恩赐酬功,情绪早就郁结在胸。 他们早就到了爆发的边缘。 耿煊明确承诺,会在白帝祠落成之后,立刻予以兑现,且还有额外的补偿。 这才将他们安抚了下去。 除了这些“自己人”,还有来自周边里坊集市的修炼者。 从积极的组织人手,调度物资,到抵达现场之后参与管理,一线劳动,一样都不落下。 既然给与了自己人承诺,自然也不能将他们落下,厚此薄彼。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赶在这两天才抵达的正式帮众,以及新纳的临时帮众。 他们最早的在十天前,就在清源集外的营地中,领了清剿无忧宫余孽的任务,奔赴元州各处。 虽然,这件事远没有结束,但一些距离比较近的,以及对恩赐酬功过于心切,想要阶段性兑现领奖的。 包括他们想方设法发展的临时帮众,在剿除无忧宫余孽的行动中,也都发挥了积极正向的作用。 他们也同样期盼着这一刻的到来。 除此之外,还有眼前这一批掐着时间从元京过来的队伍。 罗青心想,赐福酬功之事,虽然没有通过信鸽传递过去,但很可能早就通过徐家这条线传了过去。 相比于在元州别处清剿无忧宫余孽的行动,他们这群人有着更加充分的理由。 最硬的骨头是他们啃下的。 便是现在,还每天都和那些藏匿在元京城内的无忧宫余孽斗智斗勇,生死搏杀。 没道理独独将他们落下。 罗青甚至忍不住想,很可能这才是对方以押送大量工具的名义,掐着时间在今夜抵达的原因。 来源千头万绪,心思各不相同。 能将这么复杂的一群人聚在一起,理由,只有一个。 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罗青已经与正向这边赶来的一群人碰了面。 却见陈展、韩建、洪铨三人,正陪着几人先行一步,来到他们面前。 有的他见过,比如那位徐嬷嬷。 有的没见过却也都知道是谁,比如唐彩珠,薛志恒。 以及徐家硕果仅存的两名炼髓巅峰,徐子铭,徐启文。 “居然都来了!”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可在看到这群人阵势如此整齐的出现,罗青心中还是吃了一惊。 碰面之后,只稍作寒暄,年纪最大的徐启文便看着罗青,直接开口询问: “一直都听人说,苏帮主与罗护法素来看重。却不知他这些日子的动向,你是否知晓?” ——现在,方锦堂主持的帮务改革已经在帮内全面推开。 在巨熊帮内,现在已经没有“护法”这一正式称谓。 现在,这已变成了专属于罗青,王襞,丁勇三人的荣誉头衔。 对方的修为,罗青高了不知道多少,可听着对方这般询问,罗青直接道: “帮主的行事,您应该不陌生才对。 ‘他这些日子的动向’,您觉得,这是我该关心的吗? 便是我真的知道,他没有与你们说,我能擅自开口吗?” “呃——”徐启文哑然。 他没想到,罗青这么不给面子,连远来是客这规矩都不讲,直接将他顶了回去。 虽然有些不爽,但在此时此地,他也不能对罗青做点什么。 只怏怏道: “我就是想知道,苏帮主能否准时返回。” “这是自然。” 时间越来越临近,罗青的心也越来越不踏实,可他那原本悬着的心,反倒坦然了起来。 说出这话的他,心中甚至没有一点心虚怯惧之念。 徐启文点头,不再说什么。 其他人也都不再说什么。 只是远远的看着远处的白帝祠,静静的等待。 又过了一会儿,郭子安领着姜逸之、苏明煦二人过来了。 他瞥了其他人一眼,对罗青低声道: “弄完了。” 罗青轻轻点头。 见周围有许多目光朝他看来,他只是淡淡的道: “急什么?子时这不还没到吗?” 确实没到。 此刻,是晚上九点左右,距离子时,也就是正月初一,刚好还有一个时辰左右。 许多看向罗青的眼神,都逐渐有些变味了。 不过,却再没有人多说什么,有的静静等待。 有的则不时便仰头看向天空。 虽然月隐星淡,可终究还是有星星。 对很多人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异常煎熬。 可又仿佛很快,眨眼就过去了。 按照天空星象,天地时刻正在一点点向子时靠拢。 忽然—— “没迟到吧?”(本章完) 第289章 白帝祠的初体验 这声音过于随意,且近在耳畔。 在场诸人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就是近处某人随意说出。 不过很快,众人就纷纷意识到不对。 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心中像是压着万钧巨石的罗青。 他猛地四顾张望,几次之后,这才将目光锁定在洪铨、薛志恒等人身后。 就在近在咫尺的诸人全都没有察觉之时,旁边已经多出来一个人。 这人自然便是耿煊。 他用了十几个小时的时间,跋山涉水,用双脚丈量超过五千里的山河大地,最终赶在这一日结束之前,重返此地。 为此,他中途只短暂休整了两次。 每一次,都是到了不得不暂停休整之时,这才以掐着秒表的效率进行。 好在他掌握了“天地桩”,再加上适量精元丹的辅助,能让他在几十分钟内,就将因长途数千里跋涉积累的恐怖消耗,得到极大的缓解。 见罗青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神色向这边看来,耿煊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他已经看出,因自己离开数日带来的内外隐患,似乎都比较集中的压在了罗青身上。 其他人的反应,也就比罗青稍慢一拍,便都齐刷刷扭头朝耿煊看来。 “帮主!” “帮主!” “帮主您回来啦!” “……” 众人个个面露惊喜神色。 耿煊看向徐启文,笑问:“等急了吧?” 听了这话的徐启文,心头猛地一跳,连忙摆手道:“没没没……” 慌张的徐启文,连句完整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耿煊也没有等他的回复,目光很自然的从他身上移开,在他旁边一众元京来人身上扫过,好奇道: “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薛志恒上前一步,道: “一是押送第二批物资过来。 二是趁这机会与大家聚一聚,有什么事当面聊聊,避免大家长期在两处发展,过于生疏。 再就是知道帮主您会今日回来,便也想与您见上一面,当面汇报一下这些天元京的局面。” 耿煊知道,这些理由,基本都是托词。 真正的原因,应是随着频繁的信息交流,特别是徐家子被大量纳为巨熊帮的正式帮众,他们也都知道,并确证了“红运酬功”的真实性。 前面联手攻下无忧宫卫城也就不说了。 事不溯往,已经在那次战斗中得到了丰厚回报的他们,应该也没有胆子让他再给他们补一份“红运酬功”。 可现在他们针对元京城内无忧宫余孽的行动还没有结束呢。 而被安排去元州其他区域针对无忧宫余孽的行动,他可都是用“红运酬功”做激励的。 这时候他们赶过来要求一个同样的待遇,都不能说他们做得不对。 这样的诉求,完全合情合理。 不过,心里能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更不可能甫一见面就将此事完全摊开了来讲。 想明白这些的耿煊,也就没有在这上面深究下去,而是问: “元京的局面都还好吧?” 薛志恒忙道: “相比无忧宫覆灭之前,局面要紧张许多。 不过,情况却比我们预料的要好很多。 特别是我们透露了董观的势力,近期可能对元京有所图谋的情况下,各方势力都变得比以往更加谨慎。 ……因为这样的变化,我们针对元京城那些无忧宫余孽的行动,比我们原本预期的还要更难推进。 可另一方面,我们的情况也比原本预料的安稳许多。” 耿煊了然,轻轻点头,对元京当下的情况有了一个整体的印象。 他又看向罗青,问:“方锦堂他们没过来吗?” 罗青忙道: “还在路上,按照他那边提前用飞鸽传来的讯息,他们出发的时间比较晚,加上天黑道路难辨,不敢走得太快,来的会比较慢。” 耿煊点头,看向远处那座落在陡坡之上的石砌建筑,问:“那就是白帝祠?” “是。” “都弄好了吧?” 罗青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旁边的郭子安和姜逸之等人。 郭子安道:“都按照您的要求弄好了,苏帮主可以验看一下。” “验看就不必了,我相信你们的专业水平。” 说着,耿煊放眼扫去,这片巨大而开阔的空地上。 远远近近,已有许多人聚集在此。 原本,那显得压抑的氛围,随着他的出现,悄然消失。 变成了一双双期盼的眼神,往他这边看来。 耿煊对罗青道:“我看现在这局面有些乱糟糟的,你带人去整饬一番,弄好了就带过来。” 如此简单交代了一句,他便再没有理会其余人,迈步便朝白帝祠走去。 看似行走,一步就在数十步之外。 转眼间,他的身形便已进入白帝祠之内。 而在他手中,还提着一个长条木匣。 “……是。” 罗青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行动起来。 在场有许多人的修为都远远超过了他,可此刻,得了耿煊直接授意的他,就像是拥有了言出法随的力量。 任何安排,都莫不是得到百分百的服从,与最积极的响应。 原本显得乱糟糟的场面,迅速变得齐齐整整。 …… 闪身进入白帝祠之后,耿煊第一时间就进入到了“天地桩”的修炼状态。 超过五千里的长途跋涉,中途只短暂休整了两次。 刚才他看似面无异色的与薛志恒、罗青等人进行了一番简短的交流,身体其实空乏得厉害。 现在见着机会,立刻见缝插针的恢复回气。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通过“地听蛛网”,知道原本混乱的局面正在迅速变得整齐有序,且正在向白帝祠前的空阔地带聚拢。 恢复了七八成的耿煊从“天地桩”这奇异的状态中退出。 他这才有暇向周围看去。 白帝祠内的空间,同样简古而空阔,没有任何繁复的设计。 墙、柱、顶……全都是最简单的点、线、面构成的简单几何结构。 可它们合在一起,却并不让人感觉粗劣简陋。 这其实是很难的一件事。 最后,耿煊的目光,集中在一座社坛模样的供台之上。 这是按照他当初提出的要求设计的,最后,这供台上要摆放“白帝定水石”。 真正的“白帝定水石”在清源集,他现在可没时间去将其取过来。 何况,再将真正的“白帝定水石”藏起来之后,他就没想过将其摆放在这里。 这也难不倒他。 他直接将身边那个被他一起带进来的长条木匣放了上去。 这个简陋的长条木匣,是他在即将抵达之前顺手做的。 里面,什么都没有。 时间紧急,他甚至连个赝品都没有放里面。 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相信,也没有谁缺心眼到敢让他打开匣子亲自看一看。 做完这一切之后,耿煊转身出了白帝祠。 俯视着下方的人群。 ——白帝祠与开阔广场之间,有着九十九级台阶。 而就在人群聚集的中心区域,在他身前数十米外,一个与供台外形一样,却大了许多倍的社坛静穆的矗立在那里。 社坛第三阶,也就是最上层的高度,恰好与耿煊此刻站立的位置平齐。 将人群完全集中在这社坛周围,按照耿煊给出的指导思想,由姜逸之、苏明煦等人予以细节完善的仪式准备,也已完全做好。 罗青小步快跑,沿着一级又一级的台阶往上,快步来到耿煊身旁,汇报道:“帮主,准备都已经做好了。” 耿煊点头:“那就开始吧。” 罗青转身大喝道:“吉时已到,仪式开始。” 已经穿上了仪式专用服装的姜逸之与苏明煦二人闻言,立刻神色肃穆的迈步向前,沿着台阶,一步步向社坛顶部登阶而去。 两人的服饰,相比于以前的“神装”,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色彩的变化没有以前那么丰富,样式也没有以前那么过于不走寻常路,看上去,却更增了肃穆威严之气。 而就在两人迈步登阶之时,摆放在社坛第一层四角的四面巨鼓,便被四名高大魁梧、上身赤膊的巨汉同时擂响。 “嘭!” “嘭!” “嘭、嘭、嘭、嘭……” 每一次同时响起的鼓点,节奏不快不慢,恰好与两人拾步登阶的节奏合拍。 当两人向上登上三十三阶,鼓点也响了三十三次。 “轰——” 第二层社坛的四角,同时有熊熊燃烧的火焰升腾而起。 因这特意加了料的火焰,火势太大太猛,在火势刚起之时,便有奇异的声响传出。 此后,随着火焰燃烧,哔哔啵啵的声响更是持续不断。 随着火焰升起,社坛第三层,也是最上一层,仿佛完全被燃烧的火焰包围。 空气变得扭曲跃动,当登阶而上的两人登上第三层社坛的范围,他们身影开始变得朦胧起来,还在不时轻轻的舞动。 就好似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 关注了一阵之后,耿煊便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接下来,两人还要跳一阵大神。 他看向旁边的罗青,问:“每个人的功劳事迹,可都有统计?” 罗青点头道: “都有仔细的清点统计,不仅当面询问了他们本人,更是侧面向其他人验证过。 除了那些完全没有第二人在场,无法验明真伪的,都确证无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却又补充道: “不过,即便有旁人侧证,也不能保证完全的真实性,因为存在许多彼此互证的情况。 如果他们提前商量好,即便有假,我们也压根看不出来。 ……这种情况,在那些刚执行了清剿无忧宫余孽的任务,才返回的各支队伍身上,体现得最明显。” 他们都做了什么,杀了多少敌人,立了多少功劳,他们都无法跑过去亲自验证,基本都是人家说什么是什么。 耿煊对此,却毫不在意,点头道:“有做就好。” 这是在上一次北上玄州之前,罗青想要将工程筹备以来经历一切记录下来,受此启发,耿煊让罗青顺带着对每个修炼者在工程中所做之事,予以记录。 这是给他们酬功的基础。 因为对于那些参与劳动的修炼者来说,功劳必须进行更准确的量化。 不然,每个人都是“我没日没夜的干活”“我贡献很大”的心理,即便他有看破人心的本事,这种情况下,也看不出究竟谁做得更多,谁做得更少。 然后,干脆更进一步扩大,将“功劳记录”扩大到所有需要“红运酬功”的人群之上。 他当然知道,这么做远不如他直接“看人心”来得稳妥。 凭空多出许多让人钻的漏洞。 可只有他知道,这些漏洞其实是不存在的。 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去仔细翻看那很可能猫腻极多的“功劳记录簿”。 而是凸显这个环节本身。 如此一来,他再不需要用言语去引导,在这些人怀着相关念头出现在他面前之时,他就能直接看出这些人的“真”“伪”。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真正的心思,他们最计较的,是功劳的多少。 按照他们的想法,功劳自然要尽可能多记一些,越多越好。 可事实上,对他来说,功劳多少这个标准,本身其实是非常灵活的。 因为给与多少红运赐福,完全由他说了算。 究竟是给三十二点红运,还是八点红运,亦或者两点,或者干脆不给……完全由他一念而决。 这种情况下,“真”与“伪”才是他关注的核心。 而在“真”的前提下,功劳的多少才有相对的参考价值。 反正,到底给了多少点红运,也只有他知道。 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说他给多了或者给少了。 耿煊对罗青道:“待会,在安排大家入殿之前,必须再仔细的确认一遍。” 这自然是为了强化加深每个人对相关经历的念头,这样,在他们出现时,就会将相应情绪更清晰、更明显的暴露在面前。 “是……那我下去准备了?” “去吧。” 罗青倒退着下了台阶,耿煊则返身进入白帝祠之内。 站在摆放了一个空木匣的供台旁边。 双脚仿佛生根一般,与大地接为一体,半进入“天地桩”的状态之中。 没多久,姜逸之、苏明煦二人的“表演”结束,开始陆续有人登上台阶,通过左侧大门进入殿中。 进入空阔的大殿之后,众人只是默默打量一番,便朝着供奉了“白帝定水石”的供台恭敬的跪拜而下。 除了脚步声,跪地声,磕头声,场面安静异常,再无其余杂音。 殿内虽然安静,可在耿煊的视野中,殿内场面,却是活跃异常,也“热闹”异常。 因为每个人在心中将自己的功劳贡献默默的禀告“上苍”。 而这一切,无论真假,又都是他们已经提交,并通过罗青等人记录与验证的“功劳记录”为核心进行的。 这使得他们心中所有的念头变化,在耿煊眼中,都变得清晰,简洁,洞若观火。 点点红运,就流水般的从“燧珠”内涌出,按照多少的不同,注入不同人体内。 对不同人给与不同的红运恩赐之时,耿煊心中还忍不住想: “效率还是慢了,下一次,应该参考黑风团的做法,进行批次化的处理。 这样一来,每批进殿之人,都只需验明真伪,然后给与相同的红运恩赐即可。” 因为目的不同,耿煊对黑风团的处置要更加简单粗暴,只要是“自己人”,然后再根据多种因素综合评估一下,成批次的红运就发放了下去。 但在这里,耿煊的操作,却要更精准、更细腻许多。 不过,即便如此,经过这般优化之后,效率也比以往在清源集的历次酬功快了许多。(本章完) 第290章 决断与处置 随着多少不一的红运入体,给这些领受“恩赐”之人以或大或小的改变。 有人技能进步,有人淬体功法突破,有人境界突破…… 这第一批进殿之人,都是上次清源集酬功被遗漏的群体。 算上他们原来本就应该领受的“红运恩赐”,加上这些日子赚得的功勋,加上耿煊许诺的额外回报,这些人收获的红运普遍都很不错。 在红运入体的那一刻,积郁在这些人心中的负面情绪瞬间消散一空。 最后只有激荡翻涌的情绪充溢心间。 看着这一切,耿煊却没有给他们仔细回味的时间。 待红运注入结束,状态稍稍稳定之后,一股无形却坚韧的劲力便已作用在他们身上。 有人反应得快,记起了入殿前罗青等人的叮嘱,不敢在殿内多留,赶紧向外走去。 从大殿右侧大门往外走,顺着台阶从另一端下到社坛另一侧。 有人反应稍微迟钝,身体不由自主的就被这无形劲力推着往外而去。 这种强行的“驱离”,看上去身形就显得僵硬狼狈。 有人陆续出殿,便有人陆续入殿。 殿中跪伏在“白帝定水石”前,准备领受“恩赐”之人,始终保持在两百人左右。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顺利的得到红运灌注。 刚开始还好,基本都是巨熊帮的正式帮众,虽然形式略有不同,但算上清源集那几次,也有了多次经验。 知道“天不可欺”,虚报瞒报,杜撰功勋这些操作,后果都是非常严重的。 没有人敢乱来。 可这次候在白帝祠外,等待领受“恩赐”之人,更多的还是第一次经历。 无论其他人再如何夸张强调,总有人心怀侥幸,或者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 这种人,在他们入殿的那一刻,就清晰无误的暴露在了耿煊眼中。 对于这些人,耿煊没有直接处置,却也没有给与红运,而是在不影响其他人的情况下,于悄无声息间将便将他们一身劲力击散。 令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而后劲力化做无形手掌,将他们从人群中单独拎出,如堆垃圾般,集中堆放在殿内一侧。 殿外,左侧大门之外,原本聚在社坛之下的人群,已经石阶排好了整齐的长队。 另一侧一旦有人从殿内出来,便有相应之人被安排进入殿中。 陈展,韩建,郭子安,薛志恒,唐彩珠等人都充当起了秩序的维护者。 罗青则站在大殿门口,能够清晰地看见殿内的情况。 每次引导人进入,都是由他做最后的确认与放行。 每当有这么一个倒楣蛋出现,他便会招手让排队在最前之人进入殿中。 最开始,这些人虽然有些错愕,但也没有多想,一旦机会轮到自己,都第一时间迈步入殿。 即便这和“出一人进一人”的原则有所违背,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那些殿内之人,有不少都在离开前发现了这个特殊的“垃圾堆”。 但已经得到了实实在在好处的他们,只第一时间就移开了目光,生怕与这些污秽有半点牵扯。 快步从另一侧出殿。 至于说出殿之后,高声开口,对那些还在排队准备进殿之人给与提醒示警,更是一个都没有。 就这样,在殿中人员有序的流动中,有越来越多的人从殿中“流过”,得红运灌体,实力全都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 被耿煊单独堆放在大殿一侧的“垃圾堆”,也在这过程中越积越多。 从一个增加到几十个。 此刻,入殿受赏之人的数量已经超过三千。 终于,在又一名“垃圾”出现,罗青招手让排队在最前之人进殿之时,一个意外的小插曲出现了。 这人没有立刻进入殿中,而是殿门口站定,向殿内探头张望。 那最醒目的,跪伏在地的人群被他略过。 他又看见了站在供台一侧,今晚才第一次见的巨熊帮主。 他也只是多看了两眼,便略过。 目光继续在殿内扫视。 终于,他的目光锁定了大殿一角,瞳孔不受控制的猛烈收缩。 数十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身体,被人如扔垃圾般,横七竖八的堆在那里。 因为位置太偏,若不仔细留意,差点让人忽略他们的存在。 最关键的是,在那特殊的“垃圾堆”的最上面,他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一个与他合谋,在登记功劳上做手脚的同伙。 不知是否错觉,在他看过去的那一刻,他感觉那个已经被当“垃圾”处理的同伙,也正在眼神一眨不眨的看向他,带着意味莫名的情绪。 瞬间,汗流浃背。 强烈的恐惧感立刻压得他差点窒息。 “磨蹭什么?还不进殿?”罗青见他在门口逡巡不进,皱眉催促道。 这人立刻惊醒过来。 他猛地向罗青看去,在那一双平静的目光下,他仿佛看到了一种戏谑的意味。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在确认他们登记功劳真实性之时,这个罗青多次认真的提醒和警告。 想到这里,这人再不敢有丝毫侥幸。 立刻后退两步,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噗通一声,很干脆的双膝跪地。 人群当即传出一片哗然惊呼。 很多人都用惊诧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要搞什么鬼。 他却没有理会这些,跪在地上的他,仿佛影帝附身,眼泪鼻涕立刻就流了下来。 朝着白帝祠大殿之内嘭嘭嘭的梦珂相投,一连磕了九下,磕破的额头,鲜血涂了个满头满脸。 他这才痛声忏悔道:“我有罪,我虚报了功劳,没资格得到先圣白帝的祝福恩赐!” 他这番话一出,原本就哗然的群人,迅速嗡嗡声响彻一片。 就连在远处维持秩序,不知道殿内情况的陈展,计聪,韩建等人,也都是一脸好奇的往此处看来。 罗青却是神色平静,问道: “此前,我应该亲自与你们确认了很多次吧? 我记得,你都是信誓旦旦的说没问题,怎么现在忽然又改口了?” “这……” 真实的原因,自然是不能说的。 这人张了张嘴,急智之下,开口道: “必然是因为先圣白帝的灵性感召! 当我来到殿门口,远远看见那块‘白帝定水石’,就像是看见了一面神奇的镜子,让我瞬间就发现,我周身沾满了恶臭的污秽。 特别是我的精神,简直是臭不可闻! 这让我瞬间羞惭得无地自容……” 说着,他抬起遍布鲜血、眼泪、鼻涕的“污秽之脸”,看向罗青,真诚到: “您说,如我这样的污秽之人,岂敢进入殿中? 那不是亵渎吗?!” “……” 罗青盯着这人看了好一阵,直到对面出口处陆续有多人从殿内走出。 他这才赶忙让后面的排队者赶紧入殿。 而后,他才对跪在殿门口的男子道: “既然如此,你要跪就跪着吧。 ……把位置让一让,不要挡了别人的路。” “好嘞!” 罗青并不算客气的一句话,听在此人耳中,却仿佛如闻仙音。 忙不迭的跪地膝行,让他在跪地忏悔之时,也不会挡了别人的道。 罗青没再看向他,而是扭头看向后方排队的人群,朗声道: “有问题的,都来这边跪着……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们好好珍惜。” 人群中,哗然的嗡嗡声已经消失。 气氛沉默而压抑。 在罗青话说完的第一时间,既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出列。 所有人都在以最机警的状态,关注着周围的人群。 就在这时,一人脚步轻轻一动。 但观其脚步移动的方向,却不是白帝祠大殿方向,而是附近的黑暗丛林。 可就在他脚动的瞬间,便立刻就有数十双目光同时锁定在他身上。 在数十步外维持秩序的陈展,更是眨眼间便来到了他身前不远处,用平淡到仿佛放空的眼神,看着他。 这人瞬间有种大脑过电,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没有愚蠢到往远处黑暗丛林奔跑,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逃不了。 他也没有自作聪明的收回脚步,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在这许多目光的注视之下,他走出人群,一步步踏上台阶。 最后,在那“满身恶臭,灵魂污秽”之人意味莫名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他旁边。 “噗通——” 一声脆响,他也很干脆的跪了下去。 在此期间,人员的流进流出一直没有停止。 就在这第二人主动现身,并跪在大殿门口后不久。 排队在最前面的三十人在罗青示意下进入殿中。 可其中一人,在迈步出列,跟着人群向大殿走了两步之后,鬼使神差的脚下一拐,走出了一个顺拐。 然后,下一刻,他也主动跪在了两人旁边。 “污秽恶臭之人”的数量,从两个增加到三个。 而后,很忽然的,在长排队伍各处,从台阶上,到台阶下,几乎同时有六人从队伍中走出。 在一众意味不同的目光注视下,低头默默走上石阶,在三位先行者身旁跪好。 跪地之人的数量,一下子增加到九位。 罗青往人群中看了看,却没再说什么。 人流继续向殿内流动。 却陆续有脚步声轻轻响起,来到殿外宽阔的台阶上,在其他跪地之人身旁默默跪下。 整个仪式,进行了将近两个时辰。 当最后一批成规模的庞大人流入殿又出殿之后,殿外已整整齐齐跪了一百多人。 更准确的说,是145人。 放眼看去,居然也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在最后一批人出殿之后,耿煊也从殿中走出,看向罗青,问道: “都结束了吗?” 罗青回道: “大批量的都结束了。 除了我们,就只剩从元京过来的唐馆主,薛团长他们。 因为没有明确的说法,还在这边候着。” 说着,罗青看向聚在台阶下的唐彩珠,薛志恒,以及这次随他们一起过来的元京来人。 而在中央一个社坛相隔的另一端,所有受了红运灌注之人,全都无暇理会其他,一个个安静的盘膝坐地。 他们都在加紧时间消化多的。 很多还服用了补血丸,精元丹之类的修炼资源,快速炼化药力,弥补身体亏空。 耿煊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唐彩珠,薛志恒等人。 迎接他的,是一双双意味复杂至极的眼神。 敬畏,奉承,讨好,哀求…… 耿煊对他们招了招手。 将其他人留下,唐彩珠,徐嬷嬷,薛志恒,徐子铭,徐启文五人快步上了台阶,来到耿煊身旁。 耿煊看着他们,笑道: “看得出来,你们心里有委屈,认为我对你们不够公平。” 在耿煊眼中,这些人的情绪变化瞒不过他的眼睛。 而“有委屈”“不公平”,就是他们内心最微妙,又最稳定的情绪。 可在耿煊当面将这层微妙的心思挑破之后,几人心头都是惊了一跳。 薛志恒忙摆手道: “帮主,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此前咱们虽有针对无忧宫卫城的联合行动,可咱们得到的,已经远远超出了咱们的付出。 现在,您将整个无忧宫最核心,最有价值的部分全都交到了我们手里。 若是这样都还嫌委屈不公,那也太贪得无厌了!” 薛志恒先是很坚决的将内心最真实的情绪毫不客气的掏出来,狠狠的鞭挞批判了一番,这才在耿煊似笑非笑的目光之下,小心翼翼的道: “帮主,我想带着整个血牙团,正式并入巨熊帮,不知可不可以?” 他这话才出口,徐子铭就赶紧表示,他们徐家也愿意全部无条件投入巨熊帮名下。 待他们全都表完态之后,唐彩珠这才后知后觉的表示,俺也一样。 只要耿煊点头,他们三家从无忧宫得来的全部收益,包括他们各自麾下原有的一切,都将自动归入巨熊帮名下。 到那时,不需要他开口,与之相关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巨熊帮都能更加轻松的调用。 可这么诱人的鱼饵,耿煊却根本不为所动。 “我倒是想,可上次方副帮主给我算了一笔账,现在的巨熊帮,已经不适合再大规模的扩员了。” 您是担心负担太重吗? 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要,倒贴白给都愿意的! 薛志恒心中如此想,可话却能这么说。 他明白,如此含糊其辞,是不行了。 他低声道: “不敢隐瞒帮主,帮主您能引远古先圣之力,施与祝福恩赐的神妙手段,我们这些天都已经知道。 若是帮主您能在这方面给我们一些关照,其他一切外物,我们都可以不要。 且从此以后,我们的一切行事,全都唯您马首是瞻!” 耿煊看着薛志恒,见他言辞恳切,心意坚定。 视线移动,又看向另外几人,问:“这也是你们的态度?” “是。”四人立刻毫不犹豫的回道。 耿煊颔首,想了想,道: “这样,给你们三百个正式帮众的名额,其余人还是以临时帮众的身份受你们辖制。 至于祝福恩赐,当夜有我参与的那场行动不算,后来你们针对元京城内那些无忧宫余孽的行动,都给你们记功,如何?” 如何? 还能如何! 听耿煊如此轻易就将他们最心心念念之事,如此轻易就敲定了下来,所有人心中都激动不已。 对于他提出的条件,自然是无有不允。 自此,原本游离在巨熊帮之外,实力也远超巨熊帮的“元京一系”,在对方的苦苦哀求之下,被耿煊三言两语融入到了巨熊帮的体系之内。 就在此刻,突然有隐隐的踢声从远处传来。 众人扭头看去,一列长而蜿蜒的火线,在漆黑的夜幕之下,朝着白帝祠方向移动。 耿煊笑道:“方锦堂他们过来了。” 说着,他看向唐彩珠和薛志恒等人,道: “既然你们决意正式加入巨熊帮,那待会儿就和他仔细聊聊吧,现在帮务我都是交给他在打理,具体的交接你们还得跟他谈。” 对此,众人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耿煊又看向徐启文、徐子铭以及唐彩珠身边的徐嬷嬷三人。 徐嬷嬷与徐子铭两人相对年轻,却也都超过了六十岁,老态更明显的徐启文更是年过八旬。 他给三人小小的浇了一盆凉水,直言道: “这祝福恩赐虽然神妙,但你们也不要对此寄予过高的期望。 受此恩赐祝福之人,虽能得到提升,却也不是凭空得来,更不可能逆转生命的自然规律。 以你们的年纪,特别是你……” 说着,他看向徐启文。 “……便是真个突破了原来的境界桎梏,因年龄带来的问题,该存在的,也都会存在,并不会因此就消失。 甚至,还有可能对你们本就不旺盛的生命元气带来负面的影响。” 直白点说,便是有可能会折寿。 听了这话,三人的神色都微微一黯。 徐启文更是叹了一口气,可神色却依旧坚定的道: “即便如此,这样的机会,老朽依然想要尝试一番。” 耿煊轻轻点头,对他的选择表示理解。 别说是他,绝大多数走到他这一步的修炼者,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即便有折寿的风险,可若有机会登上更高处,去看此生本来已经与他们彻底绝缘的风景。 绝大多数修炼者,都会倾向于后一种选择。(本章完) 第291章 端倪初现 就在这时,一行规模近千的玄幽马队驰过社坛前一片开阔的空地,直到台阶前才驻马停步。 方锦堂,戚明诚等人快步上了台阶,来向耿煊见礼。 “帮主!” “帮主!” “……” 耿煊冲他们点了点头,便将刚才与薛志恒等人谈好的条件再与方锦堂说了一遍。 “……情况就是这样,更具体的细节,就由你来与他们交接吧。”耿煊如此道。 “是。” 方锦堂应了一声,很快便去与薛志恒、徐家二老等人商量更一些更细节,或者说,涉及到更具体的“人”、“财”、“物”等方面的利益相关事宜。 耿煊终于正眼看向旁边跪在地上的那一群人。 从开始到结束,这场闹剧全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 对于这些人的情况,他也非常清楚。 耿煊看向那第一个跪地之人,呵呵笑道: “你倒是挺机伶的啊。” 这人脸上陪着小心的笑,道: “不是小人见机的快,实是帮主您的威严过于慑人心魄。 在看到帮主您的第一眼,小人就知道,在您面前,任何小聪明都是行不通的。” “那你现在还在给我玩这套?”耿煊反问。 男子哑然,神色变得更加紧张。 几度张嘴,却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说话。 他已经意识到,在这等人物面前,还能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而在无法确定对方真实心意之前,多说多错。 那些自以为是的漂亮话术,说得多了,起到的作用很可能与他预期相反。 在这样的处境下,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见此人终于回到“正常”状态,耿煊这才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余良。”此人赶紧回道。 “你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说着,耿煊又好心提醒道:“机会只有一次,你要是再瞎糊弄,那就别说了。” 听了这话,这名叫余良的男子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咽了口唾液,这才小心的将自己的情况快速而简略的介绍了一下。 此人乃是岑岭以北某处集市的游侠儿,此前,与巨熊帮的某位正式帮众交往颇多、情谊不浅。 他很快就被对方说服,答应以巨熊帮临时帮众的身份,参与配合清剿彼处无忧宫余孽的行动。 行动本身,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在付出不小代价,将彼处无忧宫的据点拔除之后。 大家搜寻是否还有残余在逃,他与另一个同伴,也是在行动之前才成为巨熊帮临时帮众的“同伙”一起,诬指一个与他们有仇,实力比他们更强的修炼者也是无忧宫的余孽。 最后,这名“无忧宫余孽”,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在众人的联手之下被杀,做了个糊涂鬼。 他与另一位“同伙”不仅报了私仇,还额外得了一笔功劳。 这件事虽然已经死无对证,除了参与行动的两名同伙,再没有第三人知道。 可在入殿受赏之前,罗青在耿煊的要求下,又“阴险”的对每个人的功劳又做了一次确认。 他那“同伙”,心中念着此事。 入殿后,第一时间就暴露在了耿煊眼中,醒目至极。 “……” 听这余良讲明原委之后,耿煊有些惊讶,却又有些“这种事的发生,其实并不意外”的喟叹。 在他以红运恩赐为鱼饵,将那些正式帮众大把的洒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如此波及整个元州的行动,必然会有许多无辜的修炼者被卷入其中。 不是在此处,就是在彼处。 这是无法避免的。 如余良与他同伙的做法,难道只是个例吗? 他们真正的错误,只是将这起“私怨复仇”混杂在了功劳记录之中。 类似的情况,只转念之间,耿煊就想到了另一种更妥帖的方案。 不仅能够活着从他这里领受到红运恩赐,同时也能将私仇给报了。 即要求巨熊帮的正式帮众替他报仇作为交易条件。 ——你们帮我杀一两个人,我也帮你们杀人。 便是将这事明明白白的摊开在耿煊面前,他都没有任何理由治人之罪。 便是此刻,即便心有喟叹,可他也没有替那名无辜的死者伸张正义的念头。 ——他若用这样的理由处置了余良,后续类似的情况爆出来,又该如何处置?都杀了不成? 所以,这件事的最终落脚点,还是他们“虚报功劳”这一点上。 稍稍引申一下,便是欺骗上苍,亵渎先圣,轻易就能将他们压成齑粉。 耿煊却并没有直接杀掉他们,而是对罗青道: “将他们的问题,仔细盘问一下。” “是。” 罗青赶忙应道。 而后,他顿了顿,看向殿中一角那被横七竖八堆放在一起的几十人,问:“他们呢?” “算他们运气不好,直接处理了吧。”耿煊用很平静的语气,给殿中那五十三人的命运,画上了句号。 “是。” 罗青应了一声,便领着一群人扑入殿中,将这五十三人从殿中鱼贯拖出。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一双眼睛能够充分诠释他们内心绝望与愤懑的情绪。 绝望的情绪好理解。 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愤懑的情绪,针对的目标却是跪在殿门外的余良等人。 余良就看见,那名倒霉的“同伙”,从被人拖拽出殿之前,到出殿之后,他的眼神都死死的黏在他身上。 要是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他一定会大喊不公。 这人与余良的私交其实很不错,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可能联手做下这等事。 虽然他内心非常圆润,可在这一刻,在这双目光的凝视下,他还是忍不住主动移开了目光。 等他再回神时,这五十三人已经被押送到了石砌广场的边缘。 他们被人摁倒,双膝跪在石板上,下跪的身体微微前倾,脑袋面向前方一片酥软松土。 下一刻,五十三道寒光,几乎同时从他们头顶上方划过。 再下一刻,五十三颗脑袋被腔体内澎湃的热血顶飞,远远的落在松软的泥土地上。 五十三具正在向外狂喷热血的无头之身向前扑倒,热血源源不断的注入泥土之中。 刚刚铺成的石砌广场,光洁如新,没有受到丝毫污染。 虽然已有预料,可如此干脆利落的处置就这般毫无遮掩的发生在眼前,还是骇得余良等人肝胆俱裂。 耿煊道: “这次就没你们的份了,不过,念在你们也确实有功,这一次就当是功过相抵了。 ……今后就在这里做事,好好交代,听从安排。 只要认真勤勉,脚踏实地,该给你们的,都不会少。” “是。” “是。” “谢谢帮主饶命之恩!” “谢帮主不杀之恩!” “……” 就这般轻易过关,激动得一群人高兴得冒鼻涕泡。 错过了神奇的,被人私下里称之为“先圣祝福”的恩赐仪式,虽然遗憾,可此刻的他们,哪还有心情顾念这个? 对比那五十三个倒霉蛋,能活命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将这些人交给罗青处置之后,耿煊看向方锦堂、薛志恒等人。 就在刚才,唐彩珠,徐嬷嬷,薛志恒,徐子铭,徐启文等三百人,已在方锦堂的主持,以及包括他这个帮主在内的一众帮中高层的见证之下,正式加入巨熊帮。 原本,巨熊帮的正式帮众之中,炼髓后期便是最强,且即便算上他北上玄州前不久,才正式加入的韩建,也才四人。 现在,随着这三百人的正式加入,帮内最强者的标准,直接飙升到“一境圆满”。 除此之外,炼髓巅峰也新增了四名。 炼髓后期,更是直接增加了十个。 虽然人数不多,但质量却实在是太高。 给耿煊带来了三十六点白运。 “那些外派的帮众,很可能要遭难了。” 看到这新增的三十六点白运,耿煊心中当即就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按照劫数爆发的规律,那些外派出去,散在元州各处,还没有返回的帮众——既包括正式帮众,也包括临时帮众,必然是当下劫数最容易的突破口。 方锦堂领着唐彩珠,薛志恒等人走近,对耿煊禀报道: “帮主,都处置妥当了。” 耿煊点头,道: “既然如此,都进殿吧。” 说着,他率先转身,朝殿内走去。 很快,新一轮的“先圣祝福”开始。 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耿煊将薛志恒他们从元京带来的人,以及方锦堂、戚明诚等人从洙水古河道下游带过来的帮众,还有此前被遗漏的罗青、计聪、郭子安、姜逸之、苏明煦等人。 也都施与了红运恩赐,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先圣祝福”。 可以明显的看出,在这白帝祠中进出一遭之后,原本还显得乱糟糟的、波动起伏剧烈的人心,一下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变成了对先圣白帝最虔诚,最狂热的信仰者。 即便在耿煊眼中,也看不出任何破绽。 因为这一次带着浓浓“年终奖”意味的恩赐酬功,巨熊帮以及与工程相关的修炼者,被全部集中于此。 这其实是很不安全的。 在最重要的“奖励”已经到手之后,在方锦堂这位副帮主,以及罗青、计聪、郭子安这些工程负责人的安排下。 一众聚集在社坛周围的、总数量近万的修炼者,迅速散去,各回各家。 只有最核心的高层,陪在耿煊身侧。 直到这时,耿煊才有暇对其他方面的情况做一个比较系统的了解。 在安排一批人守卫在白帝祠之后,众人返回了营地。 耿煊,以及其他人都早已饥肠辘辘,在正式谈话之前,大家都先畅快的大吃了一顿。 待耿煊吃了个七八分饱,暂停进食,端起一杯温茶慢慢喝着,众人这才开始将各种情况汇报给他知道。 听完之后,对于方锦堂最看重的帮务改革,以及罗青、计聪等人最看重的工程方面,耿煊的回复却非常简短。 他笑着点头,赞道: “不错,你们做得都很不错,将帮务和工程相关事宜交给你们,我是很放心的。 现在,你们也全都走上了正轨。 只要按照现在这劲头保持下,不要泄劲,情况就差不了。” 他这回答,让众人感觉踏实,却又莫名有些泄气。 从耿煊的话语中,他们听出了这么一层意思—— 以后与之相关的一切事宜,除非发生了棘手到他们压根无法解决的变故,不然,他这个帮主都不太会关注太多,更别指望他还能分心深度介入。 若在一个正常的势力中,这种待遇必会让人欣喜若狂。 这意味着大权独揽,威福自用。 可巨熊帮明显是不正常的。 这是一个正在迅速崛起,还处在“初生期”的势力。 耿煊这个灵魂人物的“关注度”本身,就已经揭示了太多太多的信息。 他对这两块的放任,完全交给他们负责,在他们心中,只意味着一种可能。 即他这个帮主将重心转去了别处,而由他一手带到如今的巨熊帮,以及这个工程,基本也完成了“爬坡”的阶段。 未来,再难有如以往那般,每一天都在膨胀剧变的状态。 感受到众人情绪的变化,耿煊没有过多理会,看向薛志恒等人。 “……这么说,遍布元州境内的饥民逃荒潮,已经初现端倪? 且在经过最初的盲目混乱之后,都目标明确的往这边汇聚?”耿煊问道。 薛志恒颔首道:“是。” 说着,他顿了顿,神色郑重的道: “这饥民逃荒潮出现的时间,比我们原本的预估,略有提前。 除此之外,对这些逃荒饥民的引导,虽然有我们和那些散去各地的帮众出力。 可若只有这些推动,这变化也不可能如现在这般快速且一致。 所以,我们猜测,这背后还另有一股力量在默默的推动。 加速饥民逃荒潮的形成,且第一时间就让他们目标明确的往这边逃荒。” 耿煊点头,认可了薛志恒的判断。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也不难猜。 就像军镇征伐,到了残酷的攻城战之时,进攻方最惯用的一种手段,就是从周边大肆收罗民众,然后逼迫他们当排头兵,率先对进攻城池发起冲锋。 他问薛志恒:“你觉得,这会是谁的手笔?”(本章完) 第292章 慈悲心,雷霆手 面对耿煊的询问,薛志恒却直接摇头道: “根据我的观察,这应不是某一家势力所为,而是许多势力没有宣之于口的共同默契。” 耿煊一怔,而后缓缓点头。 薛志恒继续道: “帮主您展现出来的实力和决心太强,没有哪家势力敢当出头鸟,直接与您为难。 可他们也不想看您和巨熊帮这般安安稳稳的发展下去,便顺水推舟,弄出了现在这个局面。” 说到这里,薛志恒顿了顿,又赶紧往回找补了一句,道: “当然,这只是我根据经验做出的推断,并没有实在的证据。” 耿煊颔首道: “这很可能就是真实的情况。” 此刻,方锦堂、罗青等人都皱起了眉头。 他们看到的,是元州各方势力,都在对巨熊帮表现出厌憎、排斥甚至对抗的情绪。 虽然,这种情绪没有表现在明处,但也已经足够让他们警省了。 耿煊看到的,却刚好相反,是另一个侧面。 他看向薛志恒,问: “你的意思是,现在元州各方势力,都不敢跳出来与咱们为难?” 薛志恒道: “无忧宫高层尽没,至今也才刚过去半个月。 咱们又将董观的势力准备在元京搞事的风声放出,现在各方势力都恨不得缩着脑袋藏进壳里,唯恐表现太过出挑。 这种时候,没有哪家会不智到跳出来与咱们为难。” 现在的巨熊帮,即便除开“苏瑞良”这个帮主之外,也不是可随意拿捏的。 元州境内,有这种能力的势力,屈指可数。 而且,全都是家大业大,不可能拼着自家基业受损,甚至步无忧宫后尘的风险,去替其他势力蹚雷。 关键是,现在大家都知道,最恨“苏瑞良”的,便是董观。 虽然不能完全探知因由,但也知道,其在元州的许多谋划,都被这个“苏瑞良”搅了个稀碎。 这种情况下,即便元州各方顶级势力对这个忽然冒头的“苏瑞良”都心怀疑虑,甚至是厌憎敌意。 正确的做法,也不是主动跳出来对其发难,而是坐等董观出手即可。 在此之前,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持安静。 若是顺手,比如饥民逃荒潮这种事,暗中施加一些影响,可以顺手为之。 再更进一步,主动暴露在“苏瑞良”的视线中,被其标记为“敌对者”,那就实在是太愚蠢了。 从薛志恒的言语间,耿煊已经领会到了这一层意思。 于是,他又问: “那这么说,巨熊帮在元州的行事,比现在更主动一些,更激进一些,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薛志恒皱眉想了想,道: “若是不触动那些顶级势力的核心利益,没有明确的敌对行为……我想,短时间内,他们也都会装乌龟看不见的……吧?” 说到最后,他看向徐子铭、徐启文二人。 曾经也是元州顶级势力一员的元京徐家,在这方面,显然比他更有发言权。 对此,徐子铭也给出了肯定而明确的回答。 他点头道: “当此局面,只要没有进攻驻地卫城,或者帮派总部,以我对各方势力的了解,都会选择乌龟到底。” 旁边的洪铨愕然道:“这是不是太没血性了点?” 元州的顶级势力诶,在他心中,还是有些滤镜的。 徐子铭见他这反应,呵呵笑了两声,道: “血性?要成为一方顶级势力的决策者,最先要被摒弃,就是血性,还有被个人情感支配行动……我们家那个短命的家主,就是现成的反面典型!” 说到这里,徐子铭看向耿煊,赶紧往回找补道: “那些人只当我们是误上贼船,都想看我们的凄惨结局。 可他们却不知道,我徐家因祸得福,得到了真正的大机缘!” 面对徐子铭话语间的吹捧,耿煊不客气的笑纳了。 而后才道:“我记得无忧宫卫城,有不少钱粮财物吧?” 徐子铭忙道: “是,虽然最近新纳了不少临时帮众,消耗增多。 但我们也将元京城内原属于无忧宫的各处产业全都接管了过来,是以钱粮财物的数量,相较于刚拿下无忧宫卫城之时,不仅没有减少,还有增加。” 耿煊颔首,道: “按照你们所说,饥民逃荒潮,已经在元州各处初现端倪。 其中,元京以东是元州人口最繁密的所在,情况也更明显。 虽然,他们现在都在往这边逃。 但这长达三四千里的逃荒路,即便没有人故意与他们为难,靠他们自己,能活着过来的,能有十之二三就很不错了。 我希望,你们能够尽全力推动此事,哪怕是将从无忧宫得来的全部钱粮都填进去,也在所不惜。” 听他说出这番话来,徐子铭、薛志恒等人尽皆愕然。 便是对他更了解的方锦堂、罗青、洪铨等人,也都默不作声。 耿煊顿了顿,又道: “我大略想了想,这种推动,主要涉及到三个方面。 一是安全保护。 全程陪同不现实,一旦逃荒潮彻底爆发,即便将整个巨熊帮都安排进去,也不可能顾得过来。 所以,这种安全保护,主要是制定出一些合理的逃荒路线,并确保这些逃荒路线的安全。 不会遭到人为,或者其他方面的阻挠破坏。 二是沿途设立粥站,满足逃荒饥民基本所需。 同时,这还是引导他们沿着路线逃荒的最好手段。 再一个,就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多备一些车马舟船,尽可能缩短他们消耗在逃荒途中的时间。” 在听到耿煊如此要求之后,徐子铭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苏瑞良”这个帮主疯了! 来自无忧宫的收益固然极为丰厚可观,可这个计划却更加规模宏大。 要真按他要求的去做,将来自无忧宫的所有收益全部榨干,简直不要太轻松。 甚至,都还不一定够。 关键是,将如此海量的资源,全部用在一群“草芥”身上。 将他们敲骨吸髓的彻底榨干,能攫取出哪怕百分之一的油水吗? 心中这般想,前不久还哭着求着要加入巨熊帮的他们,自然不可能提出不同意见。 前不久才说“愿倾尽所有,马首是瞻”,现在“苏瑞良”的要求,虽然离谱到让他们无法理解,可也远没到“倾尽所有”的程度。 而“苏瑞良”给他们的好处,在他们进白帝祠走了一遭之后,就已经实实在在的到手了。 这个时候,除了答应,他们也不可能有第二种选择。 是以,在短暂沉默之后,大家都明确应承了“苏瑞良”这荒唐任性、独断专行的要求。 薛志恒在与其他人一起应是之后,也小小的“挣扎”了一下。 他道: “帮主,那些逃荒饥民固然可悲可怜。 可一旦逃荒饥民潮的规模达到数十万,乃至数百万,那真的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而且,人一旦饿得急了,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还有很多人,骨子里都是非常凉薄自私的。 咱们一味的施恩示好,并不会得到感激,反而会蹬鼻子上脸,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即便事情还没有发生,但我几乎可以肯定,一旦咱们按您要求去做,必然会有许多让人恶心倒胃之事发生。 若这来自于那些敌意势力的暗中引导也就罢了。 可我几乎可以断定,更多的,几乎都是这些我们倾尽全力去拯救的饥民内部自发酝酿出来的!” “……” 耿煊默然。 当初,第一次进入月露原,见着大批游民聚落之时。 对于“人饿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这句话,他就有了非常直观的理解。 当逃荒饥民开始如洪流一般遍布元州之时,对那些饿得狠了的饥民来说,周围其他逃荒的饥民,便是最容易获取的充饥之粮! 除此之外,其他乱象也同样可以想见。 在这样的劫难的面前,单是有一颗慈悲心肠,是远远不够的。 这样的好心,很可能带来极坏的结果。 还得同时有雷霆的手段! 想明白这点,他对薛志恒等人道: “你们要看到事情的实质,我的要求,根本目的,是让尽可能多的饥民活着来到这里。 那些凡是有悖于此的,都是你们需要应对,乃至是铲除的。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些藏在逃荒饥民中,不安分、不稳定的份子。” “遇见这种人,这种事,该杀就杀,没什么好犹豫的。 ……而且,我们也不是官府,不必等到对方真的犯了事才做处置。 一旦发现这类不安分、不稳定的份子,甚至可以提前处置,以保证整体的稳定。” 说到这里,耿煊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警告道: “以你们的经验,要做出这类判断,应该不难。 但我不希望你们为了省事,干脆一刀切,直接大肆杀戮。 ……如果这样,你们不仅无功,而且还有罪!” 薛志恒、徐子铭等人心中个个惊醒,忙道不敢。 耿煊看向全程都比较沉默随大流的唐彩珠,特意询问道: “师姐,你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真要说来,以唐彩珠为首的一系,才是今次得益最大的。 在全都得到了不菲红运灌注之后,同样是炼髓巅峰的徐嬷嬷,积累比薛志恒、徐子铭、徐启文等人都要深厚。 在她最巅峰时,距离炼皮圆满仅一线之隔。 这一次红运助推,直接将她送入一境圆满,在修为上与唐彩珠站在了同一高度。 虽因年龄过大,积累更少,战力无法与之相比,可随着这一步的迈出,也让她的实力完全超越了炼髓巅峰。 除此之外,还有郑青妍、闫文萱两位爱徒,全都是资深炼髓后期。 二人合击,更是可与炼髓巅峰层次的强者力战不败。 这一次红运灌注,全都迈入炼髓巅峰层次。 原本,除唐彩珠这个门面担当,其他方面相较于以薛志恒为首的血牙团一系,以及以徐家二老为首的徐家一系,都要弱势许多。 可随着这次红运恩赐结束,直接后来居上,战力之强,甚至比薛徐两家全加起来都要更强! 这一切变化,除了他心知肚明,也就唐彩珠最是清楚。 反倒是表现最活跃的薛志恒、徐子铭,徐启文对此都懵懂无知。 而更让耿煊啧啧称奇的是,这么剧烈的蜕变,唐彩珠等人心态上居然依旧很稳,并没有飘起来。 在薛志恒、徐家二老争相发言,表现自己的时候,唐彩珠却是全程随大流。 其他人,更是心安理得的缩在她身后,一点都没有冒头的心思,只默默的吞服精元丹,消化所得。 面对耿煊的直接询问,有些轻微走神的唐彩珠这才惊醒过来,忙摇头道: “我没什么可说的……” 说着,似乎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又赶紧道: “帮主您如此宅心仁厚,这事我们一定拼尽全力去做!” 耿煊点头:“那就拜托师姐了。” 处置完在他看来,这次返回元州,最要紧的一件事之后。 耿煊看向方锦堂,道:“你这边也要做好对这些逃荒饥民的安置和接收。” 方锦堂想了想,先是点头,而后苦笑道:“这难度,实在有些大啊。” 耿煊呵呵笑道: “这事要是轻松,就不会落到你手上了……这周边,现在就没有能量比你更大的,这事也只有你才处置得了,你就能者多劳吧。” 虽然感觉压力很大,可难得被“苏瑞良”这么“吹捧”,方锦堂也硬着头皮重重点头。 “您放心吧,我一定尽全力办好此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若是有月露原的一些集市、里坊参与配合,这件事会更容易。” “哦?你有什么想法?”耿煊从他的情绪变化看出一些端倪,连忙好奇询问。 方锦堂道: “那些逃荒饥民要来到这里,先要从东到西,横穿整个京畿之地。 然后顺着岑岭东侧的缺口南下,进入月露原以北。 转而继续向西,再走七八百里,才能到达此处。 但咱们这里,眼下只需要壮劳力。 那些体力偏弱的妇孺老弱,已经长途煎熬的伤病之人,并没有继续西行的必要。” “将他们就近安置在月露原,不仅可以让他们烧掉近千里的奔波之苦,也能节省很多物资钱粮上的消耗。” “将部分妇孺老弱,就近安置在月露原?” 耿煊怔了一下,问:“这担子,他们挑得动吗?” 他这问题也是有趣,他问的不是“月露原愿不愿意挑”,而是“挑不挑得动”。 因为他很确信,不管月露原愿不愿意,只要确定其挑得动这担子,那在他的要求下,那月露原就只会做出“愿意”这一个选择。 方锦堂轻声提醒道: “帮主,您忘了,无忧宫针对月露原的二次征粮被您打断了。 所以,月露原各里坊,都是留足了过冬之粮的,虽然也会比较短缺,但勉强却可撑到下个收获季到来之时。 各集市虽然将囤积的粮食都献了出来,但您也给他们留足了口粮。 这是元州境内,难得不会爆发饥荒的地方。 我相信,只要稍微挤一挤,即便有百万饥民需要月露原供养。 以月露原的潜力,也能撑上一阵。” 听了方锦堂的话,耿煊恍然点头。 不过,很快他就反问道: “月露原虽不至于闹饥荒,可粮食也只能勉强让他们撑到下个收获季到来之时。 现在将这么多负担压他们身上,固然能够撑一段时间。 可撑过这段时间之后,就是整个月露原被拖下水之时。” 那时候,饥民的数量将原地增长数百万。 方锦堂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帮主,‘赭红眼’盆地内储存的两百多万石粮肉物资,您并没有留作他用的想法吧?” 耿煊摇头,道:“只要有需要,可以全部拿来赈灾。” 方锦堂点头,这才道: “在那前哨营地旁边,不是有一条可直通月露原的水道吗? 现在枯水季,部分河道可能不好通行,咱们完全可以趁这机会予以疏通。 到时,咱们可以直接通过水道,将盆地内储存的物资大量运送过去。 月露原的压力,很快就能得到彻底缓解。” 耿煊恍然,赞许道:“不错,你这思路非常不错,就这么办。” 议定此事之后,耿煊又想了想,发现基本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他过问处置的事情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一事,问方锦堂道: “现在,帮中库存的银子够吗?” 方锦堂颔首道: “库存钱粮都很充足,近期最大项的支出,是十二月的月例发放,再加上部分抚恤,总共支出了二十万两左右。 其他支出虽然不少,但总金额并不算太高。 现在库存银钱还有近六十万两。 不过,随着更大规模的壮劳力进入,等到正月底,情况就不会这么乐观了。 等到二月,如果没有大的进项,库存银钱就要彻底见底了。” 说着,方锦堂顿了顿,又道: “相较于银钱方面,我更担心的是修炼资源,只十二月的月例和部分抚恤发放,就消耗了近两万颗补血丸。 下个月就不够用了。”(本章完) 第293章 后续,前因 对此,方锦堂还做了更进一步的解释。 在十二月的月例与抚恤放出去之前,帮中库存的补血丸有3万5708颗。 只十二月的月例,总共就放出了补血丸1万7298颗,外加银两16万6660两。 抚恤的数额比这少一些,却也没有少掉太多。 更关键是的,按照方锦堂现在掌握的种种信息,基本可以判断出,那些外派去元州各处执行清剿无忧宫余孽这项任务的帮众,会有不少死伤。 这意味着,库存的那些补血丸,连正月的月例都不够。 他这话刚说完,耿煊还没回话,薛志恒便表示,现在他们都已经正式加入巨熊帮,从无忧宫得来的那些缴获自然也要归入公中。 以他们从无忧宫卫城以及元京城内那些无忧宫产业中得来的各类缴获,单是补血丸,以巨熊帮的月例消耗,不仅能将正月的不足补齐,连将来二月、三月的需求也能勉强支应过去。 若能将品质更高的精元丹抵作三颗补血丸当月例发放,那能够支应的时间,还能更久。 薛志恒的主动解困,让耿煊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倒不是为修炼资源的不足而感觉棘手,只是考虑到要解决这个问题,必然又会耗用一些时间。 他在为时间分配发愁。 未来一段时间,他必然要将更多的时间和心力集中在玄幽二州,这才是让他感觉有些为难的地方。 薛志恒给出的这个方案,暂时缓解了这个问题。 ——不能嫌这些支出过高,巨熊帮,乃至这规模现在就已数万,很快就会突破十万计的工程能够独立、高效的运转,“红运恩赐”固然是最重要的饵料,可这些也同样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耿煊对方锦堂道: “就照这法子来吧……我记得帮中库存的精元丹也还有一万多颗,和补血丸搭配着用,应该还能支撑更久。”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 “据我了解,赤乌山周边里坊,虽然每年秋猎之后是药材收获的旺季。 可其他时候,也是有些零星收获的。 这放在一个里坊,乃至一个集市下面的多家里坊,数量可能不是太多。 可若将周边所有里坊全部算上,数量还是非常可观的。 你安排些人,将这些药材全部从这些里坊手里收过来存好,等哪天我有空了,可以单独抽出些时间,再炼制一批。” “是。” 耿煊又探手入怀,取出一张折在一起的纸,递给方锦堂。 “这个你也拿着。” 方锦堂面露疑惑神色,但还是将这张纸拿在手中。 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圈圈蜿蜒曲折的线条。 而在纸张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口”字,此外,在线条的一些位置,有一个个被特别标记出来的小叉。 本就疑惑的方锦堂,在看到这张纸之后,反而变得更加疑惑了。 耿煊在旁道: “元京那边有富裕的修炼资源,可以往这边支援一些,但钱粮财帛这些东西,都要用来赈灾,不可能往这边送。 甚至,那边若是银钱出现短缺,这边还要支援一些过去。 ……按照你们所说,随着这批工具运抵,初四前后,参与所有工程的壮劳力数量,就将超过十万。 等到正月中旬,人员规模还会更进一步膨胀。 等到逃荒饥民开始陆续抵达,钱粮方面的消耗,都将远超现在。 靠库存这几十万两银子,是远远不够的。” 说着,他对手拿重宝却不知的方锦堂笑道: “这图纸是我临时画的,有点潦草,你可别真不当回事。 这是一份藏宝图! 当初,我和魏万宗、范宏盛他们合作,赚的银子可不少。 除了极少一部分入了帮中公库,后来全部运到了清源集,另有四百七十万两,因为份量太多,被我直接埋在了康乐集的地下。” 听到这里,方锦堂神色一震,眼冒金光,盯着手中那看着很是潦草的简笔线条,喃喃道: “这……便是那四百七十万两银子的埋藏图?” 耿煊点头道: “中间那个小‘口’是康乐馆正下方,地下黑市所在地。 那些线条,是康乐集地下隧洞网络的分布图。 那些画叉的位置,便是这近五百万两银子分批埋藏的地点。 找到位置,直接往下挖,准没错……小心别把隧洞挖塌了就好。 这边结束之后,你就带些人讲这些银子全部起出来吧。” 说着,他看向唐彩珠道: “师姐,你带徐嬷嬷,还有青妍、文萱两位师侄沿途护送一下吧。” 他相信,方锦堂等人不会在这上面玩什么骚操作。 但这现银实在太多,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在他没时间亲自跟随,又不想玩什么钓鱼执法,考验人性的情况下,让唐彩珠沿途护送,算是最为稳妥的了。 “是。”虽然有些意外,但唐彩珠还是很果断的应下了这个额外的重任。 在耿煊的眼中,甚至可以看出来,应下此事的唐彩珠,精神上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耿煊见此,心中莞尔。 他想了想,又道: “这几个月,元州的修炼资源,和各类药物,都是最稀缺,价格最高昂的时期。 修炼资源这一块,我们都很紧缺,就不说了。 但其他各类通用药物,我们手中的数量,也着实不少。 虽然如驱虫、止血、解毒一类的药物,在工程期间,也有不小的需求。 但相比于我们掌握的那些,这就不算什么了。” 原本,巨熊帮库存的这类药物不算太多。 但在清源集战役结束之后,从附近赤乌山中寻找到的各类药物,分量最多的便属此类。 若以现在的市价计,价值甚至超过了百万两。 而这依然是小头,真正的大头,还在“赭红眼”盆地之内。 存在盆地中央仓库中的那些物资,以分量计,自然是总计超过二百二十万石的粮肉占了绝对大头。 可若以价值计,用于止血、解毒等修炼者日常通用的各类药物,才是绝对的大头。 以现在的元州市价,价值将近五千万两。 便是正常时期,价值也高达两三千万两。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这类药物相比于补血丸、精元丹、玄幽丹这类资源,单份价值的差距太大,甚至可以说过于低廉,没有远途运回玄州的必要。 而另一方面,这些药物都是在一线血战之后,需求最为迫切。 在董观制定的大战略中,将其放在处于元州与皓州之间的“赭红眼”盆地之内,兼顾两州,是最合适的安排。 这比先运回玄幽二州,再折返运到元州与皓州省事得多。 只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一切筹谋,全被“苏瑞良”给搅了,连锅都给端走了。 而在耿煊的计划中,是没有如此海量的药物需求的。 他先将情况给方锦堂、薛志恒等人介绍了一下,这才道: “……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在尽量不引起价格剧烈波动的情况下,将这些药物尽可能的出掉。 我们手中,有个价值两三百万两的药物留着备用就行了。 若是做得好,保守估计,咱们入手的银钱不会低于四千万两。 无论是赈灾,还是这边的工程建设,有了这笔银钱压舱,应该都没什么压力了。” 听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就做出这样的决定,在场诸人,心中无不剧震。 他们实在是没有想到,为了赈灾和眼前这个工程,“苏瑞良”能把血本下到这个地步。 当“苏瑞良”决定为了这两件事,将巨熊帮全部押上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感觉非常离谱了。 可现在,他们只在内心里想,这才哪到哪啊。 以“苏瑞良”表现在这两件事上表现出来的疯狂和执着,便是将整个巨熊帮都当消耗品填进去,他很可能都不会眨一下眼皮!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们似乎才真正明白,“苏瑞良”推进这两件事的决心,到底有多坚定。 那完全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的范畴之外。 心中震动的同时,也个个凛然,都以最郑重的神色,接下来这项嘱托。 短暂的聚议,接连定下多项大事。 耿煊想了想,询问众人:“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众人目光交流了一阵,纷纷选择默然不语。 当然不是真个无话可说,可对比一下耿煊刚才做出决定的那些事项,他们想要说的事情,仔细想想,压根没有放在这里来讨论的必要。 既然帮主已经多次明确表示,不再过问琐碎细务,将处置这些事情的权利交到了他们手中。 这种时候,自然也没有将之拿到这里来说的必要。 耿煊看了一圈,见没人开口,便打算宣布结束这一次的聚议。 一旁的陈展忽然开口道:“帮主,我这里有一件事。” “哦,你说。” “您此前交给我一个任务……” 陈展说到这里,耿煊脸上还有些疑惑。 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他需要仔细回忆一下,才能与陈展的话对上。 “范雪儿、范霜儿……” 随着陈展说出这两个名字,记忆瞬间浮上心头。 耿煊忙道:“她们的事,有结果了?” “嗯。” “他们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问出这话的耿煊,身子都坐直了许多,微微前倾,做出专注聆听的神色。 其他人见状,也都是一头雾水。 心中也几乎冒出同一个念头,和耿煊问出的话,也是如出一辙。 究竟什么情况? 陈展却是旁若无人的认真讲述起来。 “范雪儿,范霜儿是一对姐妹。 范雪儿是姐姐,已经结婚,丈夫就是蒋大志。 妹妹范霜儿刚满十五岁,还未婚配。 郑桂梅是她俩的母亲,范老栓是她们的父亲。 他们都是清源集的居民,经营一家食铺,不算大,但做得干净用心,也颇得食客称赞。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两姐妹都生得很好看。 可能是有意为之,利用两姐妹的相貌更容易招揽食客,也是为了让两姐妹做些轻快的活计。 那些在后厨的重活累活都是范老栓、蒋大志这翁婿俩承担。 而两姐妹则在堂前做事,招揽食客,结账点单之类,郑桂梅则负责收拾打扫……虽然寻常,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陈展讲得认真,耿煊也听得认真。 可除了他俩之外,在场其他人全都是一头雾水。 虽然很疑惑,但从两人的态度中,众人也隐隐窥见一些端倪,大家都认真竖耳聆听,并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变故,发生在清源集战事期间。 他们家的食铺,在清源馆广场偏北,主街与一条侧巷相邻的位置。 随着清源集战事开启,清源馆以北的居民,全都被强行迁往清源馆以南一片区域集中安置。 在强迁的过程中,郑桂梅死命不肯离开,让负责监督他们的一支小队有些着恼,想要用些强硬手段。 最终在其他范家人的苦苦央求下才作罢,将范家五口迁往清源馆以南安置。 因为当时住房过于紧张,整个清源集的居民被强迁到一片极狭小的区域安置,范家五口,只得了一间不大的房间。 对他们家来说,实在有些不便。” 耿煊轻轻点头,不仅仅是空间过于狭窄的问题,范家的实际情况,多种尴尬因素都凑齐了,强行挤在一间屋子里,不便之处,实在是太多太多。 “……后来他们发现,这事其实也是可以操作的。 只需给负责经办之人一些银子,住房安排,也是可以调整的。 范老栓和蒋大志二人便取出一些银子想要去打点一番,换一个更好的住处。” 听到这里,方锦堂这个现任副帮主心中便本能一紧。 在场其他人,也个个都是帮中高层,心也一点点提了起来。 “……他们却不知道,早在被强迁的那一刻,他们家就被人盯上了……更确切地说,是范雪儿、范霜儿两姐妹被盯上了……” “……范家成功调换到了两间屋子,却没人高兴不起来。 因为就在他家换好房间的当晚,那支负责监督他们迁移的小队的小队长,便借着酒劲闯入了范雪儿、范霜儿两姐妹与母亲郑桂梅三名女眷合住的屋中。 ……范家人足够机警,加上那小队长也怕动静闹大收不了场,最终悻悻离开。 他虽然没有得逞,但范家人却被吓得不轻。” “……后来清源集战事结束,帮主您率着一部分人北上‘赭红眼’盆地。 清源集在冯煜的带领下收拾残局,乱糟糟一片。 大家各有事忙,局面反倒比战事还要混乱一些。 那个曾经强闯范家的小队长,再次登门范家。 而且,那一次过去的,还不止他一人。 除了他,还有小队中与他最要好的三人。 他们第一时间就将范家人全部制服,然后,他们四个一起进入了三名女眷居住的房间。” “……事后,范家五口全被杀害。 尸体也在当晚就被处置干净了,混在那数以千计的战死之人中,被埋进深坑之内。” “……第二天,附近之人见两个房间空了,也没有觉得奇怪。 一是大家只是临时凑一块,对左邻右舍本就不怎么关注。 二来清源集战事结束,可清源集也被打成了一片废墟,大家最关心的都是将来何去何从,局面乱的很。 对于范家人的忽然消失,根本没有任何人关心。” 耿煊轻声道: “那这些情况,你又如何探听得如此清楚?” “一开始,我也只是确定范家人是遭了那个小队长的毒手,但具体经过,并不怎么清楚。 不过,经过一些巧妙的设计。 当晚参与了那场行动的三人中的一个,在一次小聚中,被小队中的其他同伴灌了许多酒,他自己吹嘘就将内情讲了出来。”陈展解释道。 耿煊轻轻点头,没再言语。 屋中,气氛也是死寂一片,没有人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陈展才问:“帮主,这事后续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耿煊轻声低语。 他扭头看向方锦堂,道:“我忽然发现,咱们帮中还缺了个很重要的机构。” “什么?”方锦堂低声询问。 “刑堂。”(本章完) 第294章 “都说御下之道,只需一手甜枣,一手大棒即可。” “远比其他势力更丰厚的月例和抚恤,更宽松的帮内规矩,相较于元州其他势力来说,这些都算得上是甜枣了。 更别说仅此一家,别无分店的‘先圣祝福’,说它甜到酿人也不为过了!” “这甜枣早就超出了其他势力所能给与的范畴。 与之相比,这‘大棒’的配套就实在是太落后了些。” “现在,是时候弥补这个缺漏了。” 耿煊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可别说与耿煊近距离相处最久的罗青、方锦堂、洪铨等人,便是计聪、薛志恒等人,也都感觉到了隐藏在这平静之下的森然杀意。 “……” 片刻沉默之后,方锦堂请教道: “帮主可有具体的章程?” 耿煊的目光,在屋中众人身上扫过。 来回两三次之后,还是落在了陈展身上,道: “看来看去,这和你的专业是最对口的,这刑堂暂时就由你来管着吧。” “啊?”陈展惊愕不已。 方锦堂听了这话,也惊得抬头看向耿煊,欲言又止。 他现在已经知道,陈展已得帮主授意,可以在帮内遍插眼线。 可以说,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对任何人进行“解剖式”的挖掘。 而以他的经验,真要秉着“鸡蛋里挑骨头”的心思针对一个人,只要用的功夫足够深,就没有找不出问题来的。 只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人忌惮了。 但勉强让人心安的是,陈展以及他安插的那些“眼睛”,只有调查,刺探之权,究竟如何处置,还要由帮主定夺。 可现在,帮主居然想要将刑堂也交到陈展手上。 这岂不是说,他在帮内,有了“为所欲为”的权利?! 查案,定罪,执法,全都由他一手包办了。 虽然他与陈展并没有什么积怨,但身为帮务实际管理者的副帮主,他本能的觉得这种安排太不妥当。 他却不知道,对于这样的权柄扩张,陈展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感觉一颗烫手山芋被强塞进了他的手里。 他连忙推辞,直言道: “帮主,帮内任何一人,都比我更适合担任刑堂之主。” 耿煊摆手道: “未来刑堂由谁来管,你们可以慢慢讨论,有合适的可以推荐给我。 现在,你可以将这个当成一个临时任务,特事特办。 我对你的要求就一个,对帮内风纪做一个彻底的梳理。” “啊?”陈展的语气有些疑惑。 “大家加入巨熊帮之前的所作所为,就不去管了。 可大家加入巨熊帮之后的一切行事,特别是有没有犯下诸如灭杀范家五口这般恶性事件的,都要尽量给我梳理清楚。” “啊?!”陈展的语气变得有些震惊起来。 “这不算过分吧? 又不是要去翻十年八年前的陈年旧事。 帮内绝大部分帮众,加入巨熊帮的时间,都不满一个月。 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眼皮子底下。 虽然没有特别的强调,但每批新人加入巨熊帮之后,应该都有告戒,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这么短的时间,又有着明确告知,还要犯这等恶行,那实在没什么可姑息的。”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沉默了片刻之后,陈展语气有些低沉的应了下来。 耿煊看向方锦堂,道: “你再给他挑两个合适的副手,将刑堂的架子赶紧搭起来。” “是。”方锦堂没有任何犹豫,很干脆的应道。 缓了一下的陈展,也赶忙问道: “帮主对刑堂的执法标准,可有什么指示?” 耿煊道: “具体的执法标准,你们刑堂可以内部先商量一下,再征询一下方副帮主的意见。” 听了这话,陈展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可很快,耿煊接下的一番话,立刻就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具体的标准我这里没有,但我可以送你四个字,‘从重从严’。 如范家五口灭门案,凡是有直接参与,全部处死。 其他的,从侧面为犯事者提供了便利掩护的,知情的罪加一等,不知情的也要判罚苦役,不能让他们轻松过关。” “……是。”应下这话的陈展,心中苦涩无比,简直比吃了黄连还苦。 定下方略之后,耿煊也没在此事上多谈。 见众人再也没什么话说,他便让众人散去,不用继续陪在他身边。 针对这些帮中高层,耿煊这一次给与的红运非常慷慨,修为实力,全都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 至少有一半都突破了原有境界,迈上了更高台阶。 即便一部分没有趁机突破的,也是其才突破不久,积累太浅。 而这一次的红运助力,也基本让他们站在了下一境的门槛之前。 …… 待这些人散去之后,耿煊自顾自修炼起了“天地桩”。 时间流逝,夜尽光生。 正月初一的朝阳,照耀在干涸的洙水古河道两岸。 沉寂了一夜的工地,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若仔细观察,还能发现,相较于此前,更有着一种内生的澎湃动力。 那是一颗颗热切的、想要建功立业的心,在这干涸的古河道两岸有力的跳跃。 耿煊却始终没有中断自己的修炼,只是通过“地听蛛网”,做一个默默的旁观者。 大约上午十点左右,耿煊终于从“天地桩”的状态中退了出来。 这持续数个小时的修炼,让他收获不菲。 算上返回途中,见缝插针的修炼。 “控鹤手”、“慑心吼”、“竭血手”这三项技能全都完成了大师境的消化吸收,晋入到了更高的宗师之境。 此外,返程途中,由北往南横渡沆河,也让他的“水行术”向前进了一步,从入门晋入小成。 此刻,他之所以从修炼的状态中退出,一是时间差不多到了。 二是他等的最后一批人也到来了。 在“赭红眼”盆地中镇守的扎络,没有他的亲自传讯,其他人都是唤不动的。 昨夜,在结束了红运赐福之后,耿煊让方锦堂暂时安排了一批帮众去盆地内换防,还同时将三只玄青海沙雕也派了过去。 这才让扎络率众动身东返。 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在前哨营地驻守的徐蓬等人。 “赭红眼”盆地的重要性,不用言说,那两百多万石粮食,价值数千万两的药物,对于巨熊帮现在展开的诸多工作,都是压舱石一般的存在。 这次特意返回元州进行年末“赐福”,往返路程超过万里,不可能将负责此处镇守的扎络、徐蓬等人忽略掉。 半个小时后,耿煊便完成了对以扎络、徐蓬为首的这批人的赐福酬功。 这批人的数量虽然不多,但受到的关注却非常之高。 其中,又以扎络,徐蓬二人最为耀眼。 两人在炼髓后期的积累本来就极深,特别是扎络,距离炼髓巅峰本就只差一步。 加上耿煊这一次给与的丰厚红运,两人双双突破修为,晋入炼髓巅峰层次。 原本,这次耿煊归来之前,巨熊帮的正式帮众里面,最强者只有炼髓后期,一个炼髓巅峰也无。 现在,一境圆满两名。 原有炼髓巅峰三名——薛志恒,徐家二老。 新晋炼髓巅峰六名——郑青妍,闫文萱,陈展,韩建,徐蓬,扎络。 原来仅有的四名炼髓后期,除了方锦堂之外,另三人全都迈入了更高境界。 而突破至炼髓初期,以及由初期入中期,中期破后期之人的数量,也都远超以往。 至于炼髓以下,突破之人的数量就更多。 那些没有突破境界者,进步同样非常巨大。 这一次红运酬功,一众受赏者进步之所以如此巨大。 一方面,是大家都做足了准备,很多人就憋着等这股劲呢。 更重要的原因,自然是他远超以往的慷慨。 这次入白帝祠受赏之人的数量,总共有9735名。 其中,有十人,得到了96点红运这个超级大礼包。 罗青,方锦堂,洪铨,扎络,陈展,蒋弘毅,韩建,徐蓬,唐彩珠,程辉。 另有二十人得到了80点红运,这在以往,同样是不可想象的。 王襞,丁勇,薛志恒,郑青妍,闫文萱,徐家二老,戚明诚,计聪,郭子安,徐嬷嬷…… 另还有四十人得了红运64点,六十人得了红运48点,80人得了红运32点。 此外,得红运24点,16点,12点的人数还更多。 另还有一千多人得红运8点,两千多人得红运4点,四千多人只浅尝了一点甜头,得红运2点。 总算下来,这9735人,一共消耗了耿煊5万6810点红运。 如此巨大的支出,却并没有给耿煊带来任何压力。 相较于支出,这段时间收获的红运更多。 由他本人亲自开拓得“玄州黑风团支线”也就罢了。 这段时间,真正的收益大头,实际上是没有他亲自参与的“元州无忧宫余孽清剿战”。 从二十三日开始,每天便有数百人因此身亡。 或是“自己人”,或是无忧宫余孽,或是被波及牵连的无辜者。 刚开始,死者人数还是四百多,五百多。 随着时间流逝,范围和规模都在迅速扩大。 死者人数一路攀升到六百以上,超过七百,超过八百。 在二十八日,卷入这场“清剿战”的死者人数,更是超过了九百人。 等到二十九日,这个人数更进一步膨胀,但没有破千。 昨日,也就是腊月三十这一整天,死者人数开始有所回落,但也没有跌破九百这条线。 只稍微分析一下,耿煊就确定,这并非大家都忙着过年去了。 而是规律如此。 若是对比一下与之相关的,每日新增白运,就更能感受到这一点。 从二十七日开始,每日新增白运的点数,便逐日减少。 从十点,降至九点,又降至八点…… 若是没有意外,这场耗时长久的“无忧宫余孽清剿战”,每日死亡人数,会在去年腊月二十九日的巅峰之后,进入缓缓的“下跌期”,直到这起任务彻底结束为止。 不过,因为这一次的纳新,又新增了三十六点。 这意外,不就来了么。 这算是“来自帮主的背刺”吗? 属下正在前线浴血杀敌,帮主为何忽然背后捅刀?! 这一次,耿煊真不是故意的。 但将那些外派出去的帮众,以及那些规模更大的新纳临时帮众,推入更危险的境地,也是不争的事实。 对此,耿煊内心短暂的沉默之后,便也觉得,这样的“打击”,自己还是可以承受的。 而截止到腊月三十日为止,只这场“清剿战”,总共就已给耿煊带来了17万8308点红运。 这次酬功消耗了五万多点,也就这次收益的三分之一左右。 加上以往以及玄州黑风团的剩余,“燧珠”内沉淀的红运再次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 【红运:73万2278 黑运:2万3016】 …… 完成对扎络、徐蓬这最后一批成员的红运酬功之后,耿煊再没做任何停留,只对方锦堂、罗青等人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轻飘飘的闪身远去,消失不见。 而就在耿煊离开后不久,方锦堂,戚明诚等人准备动身南返,回归各自岗位之时。 一只从月露原跋涉数百里的信鸽,落在了程辉手中。 程辉熟练的将信鸽绑腿上的纸卷抽出,只看了一眼,就忽然一惊。 赶紧找到即将远行的方锦堂,让他暂缓南下。 方锦堂一头雾水,程辉却将罗青,洪铨等人也都赶紧叫了过来。 还有准备动身返回元京的薛志恒,徐家二老等人,作为新加入巨熊帮的正式帮众,也都被他聚在了一起。 众人见他如此阵势,心中都升起浓浓的好奇心。 待他终于不再继续拉人,方锦堂看了眼场中众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程辉,究竟什么事,如此兴师动众?” 程辉这才将手中纸卷递了过去,道:“你看看吧。” 方锦堂接过纸卷,展开扫了一眼,挑了挑眉,疑惑道: “这个……季云霄是谁?他想要亲自来巨熊帮拜访咱们帮主,这事……有什么说道吗?” 程辉还没有回答,旁边的陈展便道:“若我没有记错,这季云霄是许象风去年新纳的谋主。”(本章完) 第295章 收金叶崖 与方锦堂、罗青等人辞别之后,耿煊径直北上,向玄州而去。 这次北上,他心中的目标非常明确。 首先,就是要将董观的“南侵战略”给彻底的破坏掉。 其实,若从最稳妥、自身最安全的角度去考虑,他完全不必要这般心急火燎的行事。 以他手中现在的红运,他完全可以抽身事外,任凭董观去折腾。 只需给他短则半年,长也不会超过一年的时间,耿煊相信,自己就将拥有可在此世“肆意胡来”的个人实力。 到那时,他在出山,轻易就可将董观这样的凶顽铲除。 这纠缠了九州近六百年的乱世,也将在他手中很快终结。 至于代价,与“苏瑞良”直接相关的巨熊帮,以及其他与之有关的一切人事,都将遭受董观铁蹄的无情践踏。 若只是如此,耿煊觉得,这样的代价也是可以承受的。 他真正在意关心的人,也并不多。 以他的实力,也足以在董观的铁蹄肆掠之时,带着他们避开这一切厄难,护住他们的周全。 可他依然选择了眼下这条更难走的路。 因为做出这个决定的他,着眼的从来不是那寥寥数名亲近之人的安危。 都说乱世人命如草芥。 但人真的不是草芥。 韭菜割了,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再长出来。 可人若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即便将人看做一个简单的数字,人口若是出现大规模的、灭绝式的消亡,那至少也需要数十年的休养生息才能够恢复过来。 因为缺乏深入的接触,耿煊对具体的“草芥”或许缺乏太深的共情。 可已经提前以“主人”的视角对九州进行审视的耿煊,对这亿万“草芥”性命的看重,却是其他人所不能理解的。 对九州的未来,耿煊有很多设想。 而“人”,是这一切的前提。 耿煊心中做过不知多少次的推演,一旦董观的“南侵战略”正式实施,数十万饥渴了不知多少年的“疯狗”出笼。 即便他施行斩首战术,将董观轻易斩杀,对亿万“草芥”来说,浩大的灾劫都将不可避免的发生。 受到直接冲击的,自然是元州和皓州。 而充当着“供血袋”的玄州和幽州,同样不可能置身事外。 当这四州之地都卷入其中,另外五州,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也都将一起嫌弃更大的波澜。 ——想要置身事外,根本是不可能的。这根本不以任何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一旦九州进入这种局面,别看打生打死的都是修炼者。 可受苦最深,死亡最多的,必然是那些“草芥”一般的普通人。 一个修炼者死亡的背后,很可能是十个,乃至几十个“草芥”悄无声息的消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只说杀人的效率,大环境的彻底失序和混乱,比正面战场上一刀一个,要高得多的多! 而从董观的战略可以看出,他是有目的的要将局面往这个方向引导的。 若将已经开始在元州初露端倪的饥荒,也算作其计划的一环。 ——元州饥荒,本就因元州各方顶级势力,以极致压榨的方式,给董观筹粮而起。 那若任由董观的“南侵战略”实施,死掉的“草芥”人数,将以“千万”为单位。 可能是几个千万,也可能是十几个,乃至几十个千万。 这才是让耿煊如此心急火燎的行动的最重要原因。 迄今为止,他采取的所有行动,因为提前有意识的安排设计,都将范围约束在了修炼者层面。 从月露原行动,到清源集大战,再到无忧宫卫城突袭,莫不如此。 他都会在“波澜”扩散到普通人层面之前,便会彻底将“矛盾源头”终结掉。 无论是罗青,方锦堂这些下属,还是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修炼者,都不会想到,这才是他心中最为得意的地方。 如果可行,耿煊也会尽可能保持这样的“风格”。 不过,想到玄幽二州的实际情况,耿煊也不敢过份乐观。 …… 辨明方向,一路北上。 渡过沆河之后。 有玄青海沙雕提供的空中侦查,耿煊很容易就能发现沿途距离较近的那些生息之地。 他都会悄无声息的潜过去探察一番。 重点探察对象,就是那些依附于这些生息之地的玄幽铁骑屯驻点。 通过近距离的观察,耿煊对很多既有判断做了更进一步的确认。 这些玄幽铁骑,还待在各自的屯驻点之内。 但相邻屯驻点之间,却在通过玄幽马进行更频繁、密集的沟通往来。 所有玄幽骑手,也都打点好了各种随身之物,做好了随时出发的行动准备。 从他们私下的言谈交流,也可以知道,行动指令,早已在去年底就已经下发到了各个屯驻点。 且目标明确,先向北行,一路往北,一路与其他屯驻点的玄幽骑队汇合,最终在某个沙匪集散之地聚集。 然后,用一到两天的时间,将彼此的沙匪全部“打包”,再折返南下。 在沆河北岸集结,做好渡河准备。 因为耿煊选择的路线是北偏东,最先遇见的两处屯驻点中的玄幽骑手,集结点都是“激流洞”。 后面遇见的那些屯驻点,集结点全都是“金叶崖”。 与此同时,耿煊还知道各个屯驻点具体的出发时间。 因为距离有远近,出发的时间各有差异,但无论是最终往“激流洞”集结的两个屯驻点,还是往“金叶崖”集结的那些屯驻点,耿煊估摸着他们的行程,都是在初七傍晚前后抵达。 耿煊没有去更多屯驻点探查。 但根据最高层发布指令的基本原则——在没有特别需求的前提下,求简不求繁。能够简单的一刀切,就绝不搞分门别类的精细操作。 耿煊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断定,其他玄幽骑队往另外六处沙匪集散之地的集结时间,也应是在这一时刻。 在此期间,各个玄幽骑队的屯驻点,也不是无事可做,安静的等待出发时间的到来。 而是会通过频繁的相互沟通,确定好北上以及南下的路线。 并将其余屯驻点中积存的各类物资,尽量往南下时会途经的屯驻点集中。 ——北上和南下的路线,并不完全重合。 因为顺路探查这一切,多耗用了一些时间。 等耿煊来到“金叶崖”附近,找到铁狼、张恺、郭楠等人之时,时间已经是正月初二的清晨。 此刻,铁狼不仅已张恺、郭楠等人的配合下,带着近三千五百名黑风团成员,穿越近九百里的沙原,从“白鹤滩”来到了“金叶崖”附近。 还在张恺的帮助下,悄无声息的进入“狂沙团”的总部驻地。 因为有两百多只被耿煊用圆满境“走狗术”契约过的沙狼作为坐标指引,耿煊几乎没有绕任何弯路,就找到了铁狼等人。 ——这也是耿煊时间契约沙狼,并将其交给铁狼、张恺等人的一个原因。 对他来说,这是最方便的定位手段。 哪怕远隔数千里,他也能清楚的知道他们此时此刻所在的方位。 耿煊悄无声息的进入狂沙团的总部腹地,发现已经成为黑风团的“自己人”,与现在还是狂沙团成员的“外人”,相处颇为融洽。 在他抵达之时,比他更早抵达此处的铁狼、张恺等人已经休整了几个小时,此刻正在做着将整个金叶崖吃进肚里的行动准备。 不过,耿煊同样也看到了一些不和谐的“音符”。 来自于那些表面上与黑风团成员相处融洽,实则怀着别样心思的狂沙团成员。 “便是有张恺这个团长现身说法,也并不能彻底扭转所有人的态度。 更何况,按照沙匪圈的传统,这狂沙团内,必然也有其他沙匪团伙埋下的暗子眼线。” 耿煊出现在铁狼、张恺、郭楠几人面前时,他们正在争执着什么。 察觉旁边忽然多出来一人,他们都是一惊,继而一喜,纷纷停止了争论,上前见礼。 “团长,您回来了?!”铁狼惊喜道。 “团长。” “……” 张恺,郭楠也纷纷开口问候。 耿煊点头,问:“在讨论什么呢,这么激烈?” 铁狼道: “这附近还有一个沙匪大团的驻地,在到底是先吃下‘金叶崖’,还是这个大团驻地,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 说着,铁狼还做了更进一步的解释,若是先吃下‘金叶崖’,必然要耽误更久的时间,才能再对另一个大团采取行动。 而时间越久,变数越多。 ——在没能将“金叶崖”基本消化之前,便开始下一步的行动,这吃进肚里的“金叶崖”就不是助力,而是拖累。 反过来,若先吃下另一个大团,因其人数更少,消化所需时间也更短,到再吃掉“金叶崖”的衔接时间,也会更短。 但缺陷在于,大概率会碰见炼髓巅峰。 以他们三人之力,固然能够战而胜之。 可若身在驻地总部的对方一心想逃,他们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将其留下。 这可不是铁狼等人想要看到的。 听了铁狼的这番解释之后,耿煊直接道: “就先吃那支大团吧,那名炼髓巅峰,我来应对。 ……人数越多,行动效率越慢,咱们也不必全员出动,有个千人左右即可。 这样,赵恺,郭楠你俩领两支大队与我去吃那支大团,铁狼你带着其余成员往‘金叶崖’移动,提前做好布局。 等我将那支大团吃掉,再返过来助你将金叶崖吃下来。” 相比于他们原本讨论的谁先谁后,这个计划几乎是同时进行,效率自然也是最快的。 唯一的代价,就是他这个团长需要多一趟往返奔波。 一趟往返奔波,能够节省出半天左右的时间,耿煊自然不会死守什么“不出手”的规矩。 听他说出这个方案之后,铁狼等人都是大喜过望。 不过,并没有立刻出发,直到半个小时之后,大小不一的两支队伍,这才离开了狂沙团总部驻地,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 规模小的那一支,轻骑简行,快马朝另一支大团驻地驰去。 规模大的那一支,由铁狼带领,带着从“白鹤滩”,以及狂沙团驻地搜刮的所有物资。 以更“稳健”的速度,朝“金叶崖”慢慢推进。 在狂沙团驻地耗掉的这半个小时,自然是将狂沙团的新人纳入黑风团的序列之中,成为真正可用的“自己人”。 狂沙团总部驻地总共712人,在“剔除”了26人之后,黑风团新增686人。 这使得这支黑风团的成员规模突破四千人。 一个小时后,在张恺的引路下,耿煊、郭楠与两支大队抵达目的地附近。 在将对方可能的逃跑途径全部掐断之后,张恺、郭楠便带人朝这处大团驻地进行强攻。 无论是人数规模,还是修为实力,进攻方都只是略微占优。 正常情况下,别说完全将对方吃下,便是想要取得显著战果都是比较困难的。 可因为有耿煊的介入,这就使得情况“很不正常”。 张恺、郭楠率领的两支大队,很轻易的就将这个沙匪大团的驻地给吃了下去,没有走脱一人。 最强的炼髓巅峰,以及多名炼髓后期,全都被耿煊先一步给废掉了,根本没有发挥出任何作用来。 这种局面下,对率众突进的张恺、郭楠二人来说,还不是热刀入牛油一般轻松畅快? 战斗过程,从开始到结束,只进行了不到半个小时。 反倒是要将其彻底消化吸收,需要更久的时间。 耿煊没有呆在这里静等结果,而是独自离开,赶去与铁狼等人汇合。 留下张恺、郭楠等人收拾残局,并对所有沙匪进行必要的“说服”教育。 等他重新与铁狼碰面时,他才刚率众抵达“金叶崖”附近。 此后,在他的照拂下,领着三千人左右的铁狼,将整个“金叶崖”顺利吞入腹中。 而后,耿煊又在“金叶崖”与张恺、郭楠等人所在驻地来回折返了数趟。 下午两点左右,张恺、郭楠等人领着规模近两千的队伍,以及大量的物资,抵达“金叶崖”,与铁狼等人汇合。 下午六点左右,整个“金叶崖”全被黑风团吞入腹中。 这支从“白鹤滩”出发时,还不足三千五百人的队伍,此刻已经膨胀到超过九千人。 “金叶崖”的收获,之所以比“白鹤滩”大了这么多。 除了两支沙匪大团的驻地被吃掉,还因随着时间流逝,聚集在“金叶崖”的沙匪数量更多。 就在这个吃掉“金叶崖”的白天,就有两支规模不小的沙匪队伍主动“投怀送抱”。 其中一支规模超过六百的,由许多支队伍组成的沙匪队伍,更是来自于“白鹤滩”方向。 他们原本是向“白鹤滩”聚集的,却只看到一处人迹全无,连一点有用物资都没有留下的空旷之地。 如此瘆人的一幕,让这些沙匪根本不敢在“白鹤滩”停留,主动向金叶崖赶来。 这巨大的扩张背后,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连续的激战,黑风团一方,阵亡人数超过三百,重伤及致残朝两百。 而那些被黑风团“吃掉”的沙匪,付出的代价更大。 死亡人数超过七百。(本章完) 第296章 这还只是在正面战斗中,双方死亡的人数。 若再将己方重伤身亡,以及对投降沙匪的战后“清理”,包括伤势过重者,收纳入黑风团之时心口不一者也都算上。 整场“金叶崖行动”,敌我双方总共死亡人数将近一千七百人。 收获红运5万7290点,黑运2023点。 可以说,这是非常恐怖的,放眼玄幽二州的整个沙匪界,这都是堪称浩劫一般的存在。 若和“白鹤滩行动”对比,“白鹤滩”仅收纳了三千多人,死掉的总人数却将近一千五百人。 “折损率”比“金叶崖”还要更大。 但奇妙的是,身处其中者,除了那些死掉的,活着加入黑风团的沙匪们,内心对此却没有太多的感受。 除了见惯生死的他们在这方面更加麻木之外,更因为通过种种手段,他们现在一个个脑袋都是昂着的,眼睛都盯着头顶上方,盯着辽远的前方,对“脚下”就不怎么关注了。 为了达成这样的效果,红运的支出,是必不可少的。 连续数次红运赐福,红运总共消耗了2万3480点。 继郭楠之后,又有两名炼髓后期各方面的表现都得到了他的青睐,得以脱颖而出,修为实力突破到了炼髓巅峰境界。 在这明晃晃的事例面前,深植于每个沙匪心中的一些固有的观念,被击了个粉碎。 一个人修为实力的高低,从“唯天资论”+“唯资源论”,转变成了“唯忠诚论”。 在这黑风团中,要想个人的修为、实力、地位都取得快速的进步,惟一正确的答案就是忠诚。 忠诚,忠诚,还是tm的忠诚! 而且,这忠诚不是体现在言语上,而是行动上,对上层命令的严格执行上。 而郭楠,以及另两名新晋的炼髓巅峰,便是最有说服力的例证。 在这样的共识之下,黑风团的规模虽然膨胀了许多,大半都是才加入的新人,但凝聚力却不仅没有变小,反而有了更进一步的加强。 耿煊在进行整编之时,更能清晰的感受到,全由沙匪组成的黑风团,在这一次次的战斗、消耗、红运激励这一套丝滑小连招的“招待”之下,居然一点点生出了“专业度”极高的军心士气。 这一次,耿煊用了更多时间,将九千五百余名成员彻底打散,新编出950支小队,190支中队,19支大队。 处理完这一切之后,时间已经进入初二的夜晚。 耿煊将张恺,郭楠,以及两名新晋的,分别名为任骏与戴明的炼髓巅峰聚在一起。 ——出身于另一只沙匪大团的炼髓巅峰,因其跪得不如张恺干脆果决,听从铁狼建议的耿煊也没有在此人身上耗费更多时间,直接毫不怜惜的送其上路。 “我打算带铁狼先行一步,这支队伍,暂时就交给你们统领。 今晚就在金叶崖修整一夜,明日一早出发,去‘激流洞’。” 简单说了一下自己打算的耿煊,看向四人,问:“怎么样,有信心吗?” 经过今日这场“金叶崖行动”的淬炼,张恺,郭楠等人的“可信任度”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夯实。 再加上,新晋的炼髓巅峰,任骏,戴明二人,也都经过他的仔细观察。 而除了对他们个人的判定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随着队伍的急剧扩增,包括张恺这个带着整支大团“入股”的炼髓巅峰在内,每一个体在整支队伍中的话语权与影响力都在迅速下降。 郭楠,任骏,戴明这些原本修为比张恺更低,基本盘也更少的沙匪就更是如此。 在这样的体系中,他们固然权柄重,地位高,可这一切都必须依靠“黑风团”这面大旗才能够成立。 在整支队伍已经凝出一定明确的军心士气的情况下,再加上他们四人之间的相互掣肘制衡。 他们每一个人,只有顺应他的安排去布置,去推动,才会有大权在手,如臂使指的感觉。 一旦违逆这一点,处处都是阻力。 包括那些被打散分编到各处,最可信任的基本盘。 都不会例外。 正是有了这一系列的前提,才让耿煊可以比较放心的再次放手。 面对如此重任,对耿煊行事风格已经有些了解的四人,并没有谦辞推脱,都郑重的拱手领命。 将“金叶崖”的队伍做好安排之后,耿煊便准备带着铁狼离开。 就在此刻,通过圆满境的“地听术”,耿煊“听”到,一支规模在五百人左右的苍岚马队,正从“金叶崖”的东南方向接近。 通过对方的移动速度,可以判断出,对方没有携带太多辎重,速度不慢。 大约只需一个时辰,便能抵达“金叶崖”。 耿煊想了想,将情况告知给了张恺等人。 “……这事全交给你们处理,我就不单独留下了,能做好吗?” “团长请放心,我们必将对方全部吃下,不使之走脱一人!”张恺郑重应道。 耿煊点头,果真如他所言,没有继续留在“金叶崖”等那支队伍上门。 但带着铁狼径直离开“金叶崖”的耿煊,并没有真个远去。 他在黑暗的沙原中又呆了一个多时辰。 亲眼看着那支规模五百人左右的马队进入“金叶崖”,然后一个不落,全被张恺等人包了饺子,吞入腹中。 “咱们也该启程了。”耿煊对身旁的铁狼道。 很快,铁狼便觉双脚离地,狂猛的劲风持续拍打在自己脸上。 一路无话。 这一次,铁狼倒是比上一次自在了许多。 虽然此刻是晚上,他却有暇从容的观望打量。 通过对天空几颗亮星的标记,他对两人此刻的移动方向有了一个较为明晰的判断。 “向西。” “这是会野狼峡吧?” 沿途经过几处,地形地貌极具特色的所在,则更进一步佐证了他的判断。 当他的双脚终于再次落在地上,两人正身在一处范围不小的石林边缘。 他一边麻利的将携带的食物和饮水从背上取出,递给耿煊,一边快速打量了一圈,道: “团长,若我判断不错,由此向西再行百里左右,咱们便进入‘野狼峡’了。” 耿煊快速吃喝一阵,这才摇头道:“咱们不去‘野狼峡’。” 铁狼愕然道:“不去‘野狼峡’?那咱们去哪里?” “鱼鳞坞。”耿煊道。 听他说出这三字的铁狼惊得张大了嘴,震惊道:“幽州最西边那处沙匪集散地?” “嗯。”耿煊。 “……”铁狼无言以对。 不过,他的脑子也是很灵的,很快就猜到了耿煊接下来的策略。 “团长,您是想要效仿‘白鹤滩’的做法,将聚集到‘鱼鳞坞’的沙匪全部吃下之后,再让他们向东迁移?” 跟到这一步的铁狼,能看到这些,并不奇怪。 耿煊也没有隐瞒,点头道:“就是这样。” 得到明确的答复之后,铁狼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副清晰的画卷。 玄州的沙匪,从最东侧的“白鹤滩”开始,一路向西流动。 幽州的沙匪,从最西侧的“鱼鳞坞”开始,一路向东流动。 想到这里,铁狼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眉头猛地一跳,忙道: “团长,此去幽州,别的也就罢了,咱们很可能会遇见暗夜司的司长,您务必要有所防备。 若让他窥破咱们的行动,还顺利逃脱,您的谋划很可能会功亏一篑。” 耿煊挑眉,好奇道: “哦,暗夜司的司长?他这时候不应该在董观跟前伺候吗,怎么会待在沙匪窝中?” 铁狼解释道: “他的目的,和我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 耿煊点头,心中了然。 铁狼出现在野狼寨,拜见宋明烛,目的就是想从野狼寨腾挪一些粮食出来。 以满足野狼峡短时间内激增的人口所带来的巨大消耗。 让他们能够安稳的“坚持”到被玄幽铁骑接管的那一刻。 那位暗夜司长这时候不跟在董观身边过年,反而往“沙匪窝”里凑,也是同样的目的。 只不过,铁狼的任务地点在玄州,而这位暗夜司长的任务地点在幽州。 就在这时,铁狼忽然道:“……我倒是希望,咱们能正面遇见他。” 耿煊怔了一下,而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他们来说,最好的情况,还真是正面遇见。 若是没有遇见,问题反而不小。 耿煊想到,在吃下整个“金叶崖”的过程中,总共收获了六十点白运。 他便对铁狼的“祈祷”表现出了谨慎的乐观。 “暗夜司长什么修为?”耿煊问。 “二境圆满。” 说到这里,铁狼顿了顿,解释道: “因为定位不同,暗夜司并不以正面战斗见长。 暗夜司长的修为实力,也比同层次的铁骑统领差了许多。 与铁羽卫的统领羽侯更是差得远,毫无可比性。” 耿煊轻轻点头。 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营造过于成功,那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就罢了。 如铁狼这样的亲近熟悉之人,反而对自己的真实修为存在着严重的高估。 好在—— 问题不大。 耿煊心中如此想。 …… 半个多小时之后,耿煊提着铁狼离开了这座石林,继续向西疾行。 哪怕途经野狼峡,他也没有任何停留。 就在前方不远,便是玄青海的最北缘,玄幽二州的交界线。 此后,耿煊又休整了两次。 当正月初三的朝阳跃出地平线,耿煊已在玄青海以西两千多里之外。 直到上午九点左右,在铁狼这个“智能导航”的指引下,在莽莽沙原上疾行了四千多里的耿煊,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看着远方一片区域,因为沙地内含物质的特殊,在朝阳的光辉下,闪烁着鱼鳞一样的奇异光泽。 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耿煊还是开口询问:“那就是鱼鳞坞?” “是的。”铁狼回道。 耿煊看向铁狼,道: “接下来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了吧?” 铁狼先是摇头,而后坚定点头,道: “仿‘白鹤滩’故事。” “那就开始吧。” 得到耿煊的认可之后,铁狼轻车熟路的开始了自己的操作。 因为有过一次经验,这一次,铁狼明显更加从容。 只不过,满意为会比“白鹤滩行动”更顺利的铁狼,却在第一步就出现了意外。 进入“鱼鳞坞”,寻了个安静所在之后。 铁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自己在暗夜司的权限,将现在聚集在“鱼鳞坞”的所有暗夜司探子全部激活。 并在对他们各自潜伏的沙匪团伙做了更详细的了解后,给不同探子下达了不同的指令。 就在这时,一个看上去与其他暗夜司探子没有任何区别的探子,在听了铁狼的指令后,双瞳却不受控制的猛缩了一下。 然后,他便恢复了正常。 因其自控能力极好,那一瞬间的变化只在眼眸之中,铁狼根本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做好安排之后,铁狼道:“没问题吧?” 对方果断道:“没问题。” 铁狼点头:“去吧,随时等我下一步通知。” 对方立刻起身,便要快步离开。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在屋中响起。 “等一等。” 耿煊从旁边房间走了出来。 他这忽然的插话,让铁狼一滞,扭头向他看去。 而那已经起身,正在迈步往外走的暗夜司探子,也在听到这话后动作稍稍僵了一下。 而后,身形瞬间如同离弦之箭,向外激射而去。 他的表现,可以说非常不错了。 只可惜,在巨大的差距面前,这一切都是徒劳。 耿煊甚至没有追赶过去动手,只是轻声道:“停。” 这个字从他口中吐出,仿佛有定身奇效一般,对方的身形,果真停了下来。 且不说这人的内心是何等的震惊绝望。 感觉被耍的铁狼,心中更是恼怒异常。 他对耿煊道:“团长,让我审审他。” “审吧。” 耿煊点头应允,却又叮嘱道: “你注意点,他现在的自杀倾向非常强烈,可别让他抓住自我了断的机会。” “我会小心的!”铁狼咬牙道。 十分钟之后。 这名暗夜司探子,痛苦得双眼暴突,浑身汗流如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张嘴无声地嘶吼。 此刻的他,连自戕都无法做到。 又一套“待客之道”施展完毕之后,铁狼伸指在此人喉部轻轻一点,无声嘶吼的此人终于可以发出痛苦的低鸣。 铁狼看向他,道: “说罢。” 耷拉着眼皮的此人,只是喘息,根本不回他的话,就像是压根没有听到。 铁狼见状,恨得咬牙,就要继续,耿煊却抬手制止道:“好了。” 铁狼看了他一眼,微微低头,退到一边。 这短短的十分钟,这名暗夜司的探子已经连续“享受”了多套由暗夜司开发出来的“待客之道”。 可以看得出,他非常痛苦,甚至已经到了但求一死的地步。 可即便如此,面对铁狼各角度的引导,无论是旁敲侧击,还是直球提问,他都没有给与任何回应。 但可以同时观察此人情绪及“波纹”变化的耿煊,却基本已经知道了“参考答案”。 他看向此人,直接道: “你和暗夜司长什么关系?” 正旁若无人的低头喘息的此人,喘息声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 变化虽然极轻微,可别说耿煊,便是旁边的铁狼,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同。 而在耿煊眼中,面前之人的变化远比这个更加明确。 在他问出这话的瞬间,此人的内心情绪,以及周身“波纹”都出现了近乎直上直下,毫无过度的短暂剧变。 耿煊继续问道: “你近期与他有过直接接触?” 此人同样没有给与任何回应,可耿煊已经得到了明确的回答。 然后,耿煊又道: “让我猜猜,这个近期是多久,年前?初一?昨天?今天?凌晨过后?卯时前后?……就在一个时辰之内?!” 得到肯定回应的耿煊,再次点头,还“点评”道:“那确实是离得够近的。” 他继续问:“他现在还在‘鱼鳞坞’以内吗?……嗯,我换个问法,他在?……他不在?” “……不在啊。”耿煊仿佛是得到回应一般,轻声道。 在铁狼的“热情”招待下,始终一言不发的暗夜司探子,第一次抬起了头,一脸惊愕的道: “你在玩什么幼稚的把戏?” “跟你对话啊。”耿煊道。 对方哂笑道:“这么低劣的诈术,就想诓住我?” 对方将不屑几乎是印在了脸上。 可他不知道的是,随着他的心理活动变得越来越活跃,亦或者“敏感”,他反馈给耿煊的答案也更加清晰。 他的行为,不仅没有增加耿煊的难度,反而让他“追踪正确答案”的过程,变得更加轻松。 此后,在对方嘲笑不屑的神情下,耿煊又抛出了几个“选择题”。 最后,他一点都不避这名暗夜司的探子,对铁狼道: “近一个时辰前,暗夜司长经过‘鱼鳞坞’,与他有过短暂的接触。 而后,并没有在‘鱼鳞坞’停留太久,去了西偏南三十多里之外的一处所在。” 说到这里,耿煊顿了顿,问:“你可知那里是何处?” 铁狼道:“是一个名为‘毒蝎’的沙匪大团的总部驻地。” 耿煊又问:“据你判断,暗夜司长会在那里待多久?” 铁狼想了想,道: “谈事的时间不会太长,但他在这个时候登门,一顿酒宴是免不了的,至少也要晌午过后才能脱身。” 耿煊看向铁狼,道:“那你现在如何打算?” “我想赶在晌午之前,尽量多吃入一些人手。 然后,再带这些人去将‘毒蝎’吃掉,最后再返过来将整个‘鱼鳞坞’吃掉。” 不是铁狼不想先一口将整个“鱼鳞坞”吃下来。 实在是此刻聚集在“鱼鳞坞”的沙匪数量太多,要将他们全部吃掉,效率再快,也不可能赶在晌午之前完成。 只能将“操作步骤”再拆散一点。 对于铁狼的思路,耿煊只给出了最简单的回应。 “去做吧。” 铁狼朝他拱手一礼,便立刻转身往外走。 从耿煊将有关暗夜司长的信息说出之后,就一直瞠目结舌,几乎彻底傻掉的暗夜司探子,此刻终于急了。 “等等,你们在瞎说什么?” “什么瞎说?这些不都是你亲口说的吗?” “我?亲口?”暗夜司探子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掉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刚才的自己,是不是已经中了什么诡异的秘术,已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将所有知道的信息全都交代清楚了。 就在这名暗夜司探子陷入绝望抑郁,自我怀疑之中时。 铁狼针对“鱼鳞坞”的行动正事展开。 具体的行动,就是“白鹤滩行动”的翻版复刻。 最多因时间、地点、地势地形等的不同,铁狼对更具体的行动方略做了适应性的微调。 …… 晌午之前,连续多支队伍,分散从不同的路线离开“鱼鳞坞”。 虽然并非完全悄无声息,却也没有惹来任何异样的关注。 当这多支队伍在“鱼鳞坞”之外完成集结,赫然是一支规模将近九百人的队伍。 完成集结的队伍,没有片刻停留,马不停蹄的向西南方向,“毒蝎”总部所在疾驰而去。 而在他们抵达“毒蝎”总部驻地,即将对这成员规模也在千人左右的大团发动攻击之时。 耿煊已经先一步进入“毒蝎”内部。 …… “毒蝎”总部。 意气堂中。 两道身影被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心。 一个头顶扎着一根根细辫,乍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根毒蝎之尾的男子,捧着一个酒碗,对旁边另一个身形看上去颇为文弱纤瘦,相貌年纪五十多岁的男子道: “杨老哥,你能在这时候登门,记得还有我这么一号朋友,那是看得起我。 你尽管放心,你交托的事,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当漂亮。 ……来,咱们干了这一碗!” 被他亲热的称作“杨老哥”的男子,心内对这场酒宴却是毫不热心。 他甚至很想直说,“也不撒泡尿照照,跟谁称兄道弟呢?” 可想到这些沙匪南下之后,虽然有许多会成为“耗材”,却也有许多会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机会。 面前这个男子,不仅自身实力不俗,背后还有一支规模千人左右,敢杀敢战的部从。 腾飞的机会,比那些“耗材”大了不知道多少。 ——罢了,暂且就认下这个“弟弟”吧。 心中这般想着,两人在堂中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将两个酒碗碰在一起,然后咕嘟嘟将碗中那对普通人来说,足可烧肠辣心的烈酒饮下。 当两碗被重重放在桌上,碗中早已滴酒不剩。 蝎辫男子顺手抄起旁边一个酒坛,就要再次给两碗满上。 可第一碗也才只倒了大半,酒坛便彻底见了底。 蝎辫男子皱眉,脸上闪过不快之色,大声道: “酒呢?今天谁在负责上酒?” 就在这时,他循着堂中其他一些人的目光,移向大堂门口,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捧着个大酒坛跨过门槛,快步朝这边赶来。 蝎辫男子见状,立刻转怒为喜,将手中空酒坛随手扔到一边,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催促道: “快快快,你小子今天是怎么搞的,连酒都不知道提前备好?” 这抱着酒坛快速接近的男子,脸上只是微有苦涩之意,并没有辩解什么。 就在他抱着酒坛接近,蝎辫男子准备伸手来拿酒坛之时。 此人赶紧道:“我来我来,我来给您斟酒,您消消气。” 以“义气”自诩的蝎辫男子闻言,哈哈一笑,收回了手掌,笑骂道:“那你还磨蹭什么?” 已经抱着酒坛来到他与“杨老哥”两人背后的男子闻言,当即伸手拍开了酒坛口的封泥。 他一手拿着坛沿,一手托着坛底,将坛中酒液自然的倾入碗中。 一线酒水入碗,发出清亮悦耳的声响。 蝎辫男子与“杨老哥”二人的视线,很自然的便被吸引,注视着碗中快速上涨的酒液。 就在他们下意识的认为,碗中酒液即将斟满。 猝不及防之下的两人,身心俱皆狠狠一震。 然后,好似缓了片刻,两人同时止不住的鲜血狂喷。 就在刚才,他们同时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有一只手掌轻轻的贴在了他们后心。 然后,还不待他们有任何额外的动作,狂猛的劲力便已通过那手掌,疯狂的涌入他们身体之内。 完了! 被人偷袭暗算了! 心中同时反应过来的两人,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返身去面对那名偷袭者。 而是看向旁边好似没有任何变化,还在“哗啦啦”的往碗中倒酒的酒坛。 无依无凭的酒坛,稳稳的悬在酒碗的上方,匀速而稳定的向碗中注入酒液。 如此恰到好处的精细操纵,就好像真有两只手在托着酒坛一般。 见多识广的两人,立刻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艹! 被人用这近乎“戏法”一般的伎俩给戏耍了! 这偷袭者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利用他们心理上的漏洞,将两只手堂而皇之的从酒坛上替换出来。 在他们以为这人还在倒酒之时,两只大手已经给了他们堪称致命的一击! 这手法简单到多瞄一眼就能拆穿。 对方敢在这种场合玩这一出,“艺高”都在其次,“胆子大”才是最重要的。 心理素质但凡差一点,都不可能玩得这么写意自然。 这一切心理活动,都发生在二人发现真相的转念之间。 此时此刻,除了心理活动,他们也做不出任何实质性的应对举动。 侵入周身的磅礴劲力,还在体内狂飙乱窜。 第二次打击便紧随而至。 蝎辫男子只觉心脏再也无法自控,已组织不起任何有效防御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脏化作齑粉。 继而周身脏腑,也随之在胸腔内化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肉糜。 旁边的“杨老哥”状态稍好。 虽然偷袭者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利,但他的皮肤和肌肉在受袭的瞬间,根本不需要他主观意念的调动,便自发化作减伤卸力。 这使得连续两次灌入他体内的狂暴劲力冲击,只是搅得他五脏翻涌,处处隐患裂隙,没到彻底化作肉糜的程度。 耿煊见此,不得不再单独补上第三掌,这才让对方彻底“老实”下来。 毫无疑问,那个抱酒坛进屋,同时对堂中两名最强者进行偷袭之人,就是耿煊。 “二境圆满,皮糙肉厚倒是一点不假。” 连续三掌才将人制服的耿煊,心中暗暗吐槽。 他当然也可以更快。 有右手食指施展“淬玉擎天指”,只需一指就能彻底将对方击毙。 可对于这个目标,他要的不是击毙,而是生擒。 虽然,稍稍降低一下输出威能,“淬玉擎天指”同样也能办到。 可耿煊并不想让活人去体验这一指的风情。 只有死人,才有资格“享用”。 那就只能劳烦他多拍两掌了。 …… 一切说来话长,可在耿煊忽然动手,到两人鲜血狂喷,在众目睽睽之下瘫软在酒宴之上,都发生在极短暂的时间之内。 待堂中其余人反应过来,惊慌之下想要采取各种应对措施之时,耿煊忽地张嘴。 “停——” 宗师境慑心吼的威能,随着他这“一字真言”,如同冲击波一般朝周围激荡而去。 凡是被这无形冲击波击中之人,轻则僵在原地,周身劲力为之一散。 重则瘫软在地,眼耳口鼻之中,均有丝丝血迹向外渗出。 而就在耿煊将这“毒蝎”大团的核心层一锅烩之时,铁狼领着仓促间新收纳的近九百名小弟也开始了全面进攻。 一瞬之间,战斗便已全面打响。 没有任何前戏,战斗烈度瞬间进入白热化。 为了尽快吃掉“毒蝎”,加上黑风团作为进攻方,人数劣势过于明显。 游走在暗处的耿煊,一直在旁“拉偏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这场忽然掀起的波澜,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时间来到下午两点前后,发生在“毒蝎”总部的战斗,便已全面停止。 除了清理战场和“惯例说服”会不时发出一些动静,“毒蝎”总部一片静谧。(本章完) 第297章 三境圆满 “毒蝎团”是耿煊至今所遇诸多沙匪团伙中,少见的不那么识时务的。 用更好听的说法,那就是这个以“毒”为名,又是沙匪出身的团伙,真把“义气”二字贯彻得比较彻底,骨头也非常硬。 因为这个原因,最终被成功吸纳进入“黑风团”的,出身于“毒蝎团”的新人,只有这个团队总人数的四成左右。 另外六成,有一半都死于直接的战斗,或者受伤太重,在战后被补刀清理。 另外一半,则都是假意投降,可内心要么对加入“黑风团”毫无认同感,要么就是怀着极深的仇恨,觑着机会就想狠狠反咬一口的“卧薪尝胆”的豪杰。 就主观好恶而言,耿煊对这些人更有好感。 但在实际行动中,这些人全都被他毫不手软的处理掉了。 那些炼髓以下的就不说了,炼髓以上的,有一大半都因此而亡。 包括那位修为实力犹在宋明烛、胡源、张恺等人之上,距离一境圆满仅一步之遥的,有着一头标志性蝎辫的毒蝎团长。 因为“毒蝎团”表现出来的强硬,哪怕有耿煊暗中的照拂,提前将那些最有威胁的目标剪除,为了将整个“毒蝎团”吃掉,黑风团一方总共也付出了超过了两百条人命的代价。 其中,超过一百五十人,都是在战斗中直接阵亡。 另外六十多条人命,则都是在战斗结束两三个小时内重伤不治,或者毒发身亡。 “毒蝎团”的沙匪,都比较擅长用毒,暗器,兵刃之上,常有一些稀奇古怪,连淬毒者本人都不知道如何解的毒药。 因这些原因,单从规模上看,黑风团从这“毒蝎团”的总部驻地一进一出,人数并没有增加多少。 也就从进入时的九百人左右,增加到将近一千一百人。 其中,还有数十名因重伤、致残等原因暂时失去战斗力的伤患。 双方死掉的人数,总共却达到了829人之多,这给耿煊来带来了2万9015点红运,以及850点黑运。 考虑到要靠这点人手吃下整个“鱼鳞坞”,相较于“白鹤滩”之时,耿煊也给出了更多的红运赐福。 一来是用这实实在在的好处,提振人心士气。 二来也是赶在针对“鱼鳞坞”的行动开始之前,让手中这批人手的实力有所提升。 在将“毒蝎团”彻底吃干抹净,黑风团近一千一百名成员出了这处驻地,往“鱼鳞坞”赶去之时,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 重新进入“鱼鳞坞”之后,铁狼一边让其他成员,散做不同的沙匪队伍,融入其中。 另一方面,他则继续未完的行动,暗中对有暗夜司探子潜伏的沙匪团伙进行无声的蚕食。 一边静等夜晚的降临,一边继续增加手中的“牌”。 这种明面上的安静如常,实则暗流涌动的局面,一直保持到了晚上了九点多钟。 原本安静下来的“鱼鳞坞”,忽然像是有冷水浇入热油之中,动静声势瞬间便有沸反盈天之态。 这变化来得快,去得更快。 这仿佛烈火燃烧的一般态势,还没有持续一个小时,就迅速熄灭。 又两个小时之后,这在幽州攒出来的第一支力量,耿煊已经基本完成了第一次全面整编。 “得3645人,编出350支小队,70支中队,7支大队。” 相较于“白鹤滩”所得,人数上略有差异,但编出的队伍数量却是一致的。 可若真要细究,“鱼鳞坞”的沙匪数量,比“白鹤滩”多了近千人,若再将“毒蝎团”算上,多了两千人左右。 最终吸纳进“黑风团”的人数却与“白鹤滩”相差无几,只意味着“鱼鳞坞”死掉的人数,远超“白鹤滩”。 除了“毒蝎团”死掉的829人,“鱼鳞坞”中,从咬下的第一口开始,到吃掉全部,总共死了2305人。 这又给耿煊带来了6万3085点红运,以及2530点黑运。 一方面,或许是更加临近“死亡沙漠”,更加险恶的自然环境,让这里的沙匪,整体上对生死之事看得更淡。 另一方面,“滚雪球”讲究的是一气呵成,中间最好不要有停顿。 每一次停顿,都会让原本积蓄起来的“势”跌落到初始状态,要令其再次滚动起来,必然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不过,虽然代价比“白鹤滩”大了许多,可这颗“雪球”,终是如预期般滚出来了。 代价大了点,那也无所谓,都是烂在锅里的肉。 因为死掉的人太多,为了让活着的人尽量抬头看,向远看,耿煊在红运赐福上也比较慷慨。 特别是那些“自我转化”最快的新成员。 其中一个名叫付云峰的炼髓后期,更是一跃破入炼髓巅峰,成为铁狼的左膀右臂。 被单独关照的铁狼,修为更是在炼髓巅峰的基础上更进一步,一境炼皮圆满。 此刻助他跃上更高台阶,一是确保他对这支新编成的队伍的掌控力。 二是耿煊确认,现在的他,比以往更值得信任。 帮他拿下顶头上司的铁狼,已经彻底绝了跳船重回董观麾下的指望。 …… 耿煊接过铁狼递来的大包熟食和饮水,将包裹紧紧背在身后,手中提着一具软若无骨的人体。 这被他提在手中之人,便是“鱼鳞坞行动”中,惟一没有变成“自己人”,却成功活下来的人。 暗夜司的司长,杨骞。 在耿煊的要求下,铁狼甚至都没有费哪怕一点时间去“说服”他。 “下一步行动,你应该清楚了吧?” 铁狼重重点头,道: “再将这里收拾一下,一个时辰以内,我就会带领大家启程,向东去‘白马岗’。” 耿煊点头。 现在的铁狼,基本已经彻底理解了他的“沙匪战略”,也就不需要他过多交代。 “那我走了。” …… 辞别铁狼,离开“鱼鳞坞”。 就在耿煊提着暗夜司长杨骞一路向东之时,依旧是夜色如同墨染。 新的一天,却已悄然降临。 途中,耿煊暂停休整了一次。 补充食物,饮水,以及精元丹。 然后,快速进入“天地桩”的修炼状态。 随着精元丹的药力在体内快速散开,地力通过双脚向周身扩散,消耗巨大的体能和精神,得以快速的恢复。 而就在他身旁,被扔在地下,除了双眼能动,别的什么也做不了的杨骞,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怀着莫名的情绪,看着面前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强敌。 ——这个强敌,说的不是他杨骞,而是董观。 虽然,他还有着太多疑惑没有解开。 但只是这一天以来跟在此人身边见闻种种,加上他二境圆满,以及暗夜司长这两个身份所具备的高度,眼界,和对信息的敏锐度,就足以让他确信,此人对董观而言,是一个堪称致命的强敌。 若是用更玄妙的一些说法,这很可能是九州天命降下来的,董观妄图突破玄幽二州的桎梏,染指九州所要面临的最大劫数! 就像五境圆满者要突破先天,最大的门槛,是面对自己的“心劫”。 面前这个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存在,就是董观的“外劫”。 这样的想法,让他内心所有的念头,都变得一片混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正是因为知道这位暗夜司长正在经历“心灵蜕变”,耿煊才阻止了铁狼对他用什么手段,也没有趁机与他做些交流,只是带在身边。 这个时候去做这些,起到的作用,很可能与他们的预期恰好相反。 此刻,耿煊更没心思去理会此人心中所想。 在进入“天地桩”状态之前,他本以为这就是一次寻常的,恢复性的修炼。 他甚至还有暇在修炼“天地桩”之余,分出部分心神在“慑心吼”之上,希望这项技能能够早点再进一步,达到圆满之境。 可很快,他就将分心他顾的念头全部集中了起来,专注于“天地桩”本身。 当初,刚创悟此法之时,那种特有的“天地人”感悟,很自然的袭上心头。 甚至还更进了一步。 在这幽州深夜的旷野中,耿煊感觉自己的身体通过双脚的连接,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而自己的念头思绪,则与彷如墨染的夜空合而为一,不分彼此。 在一眨不眨紧盯着耿煊的杨骞眼中,只恍惚之间,面前这近在咫尺之人,忽然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具空有人形的塑像立在那里。 这名暗夜司长心中如何波涛汹涌暂且不提。 大约一个时之后,当耿煊从这种状态中退出,只稍稍查验了一下现在的状态,心中便露出欣然笑意。 这次修炼之前,他还是【炼皮十成,炼肉十成,炼血九成八,炼骨九成七,炼髓九成六】的二境圆满。 而现在,他的修为已悄然更进了一步,从二境圆满突破到了三境圆满。 身体状态,也“更新”为: 【炼皮十成,炼肉十成,炼血十成,炼骨九成八,炼髓九成七】 其中,炼血成就从九成八提升到十成,涨了零点二成。 且还是最后,也是最难的零点二成。 炼骨、炼髓也都上涨了零点一成。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门完全由他自己创悟而出的“天地桩”,从入门晋入小成之境。 没有消耗一点红运,完全是水到渠成的突破。 因为这是一门完全由他开创的全新修炼功法,没有任何前法可依。 相比于其他功法,进步速度慢了很多,也不能用红运进行加速。 但其效果,还是令耿煊满意的。 ——与之相比,淬玉擎天指这门自创的指法,还有“淬玉金指”与“霸王擎天指”这两门前法可做借鉴。 而且,虽然没有了红运加速的便利,但“天地桩”所附带的特殊心灵状态。 让他每次在修炼这门功法时,心灵总是处于一种奇妙的、悟性超卓的状态。 甚至不比“霸王之悟”带来的效果差。 这种“天人合一”,更准确的说是“天地人合一”的特殊状态,让他即便没有红运助推,进步速度也比正常修炼一门功法时快得多。 每次修炼,总会有新感悟,新收获。 功法突破,境界提升,耿煊心情大好。 当他带着杨骞再次上路,发现速度在原基础上又有了提升。 双脚每一次踩踏大地,就像是大地在主动给他出力一般。 让他以更小的出力,得到更好的效果。 “即便提着一个人大活人,速度也达到了此前一人独行时才有的状态。 若现在一人独行,速度怕不是得提升到两百公里每小时?!” 除了速度的提升,耐力的提升更加明显。 …… 这次休整再出发之后,耿煊中途再没有任何休息,便横穿了幽州。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 从玄青海以北进入玄州地界后,再次途经“野狼峡”的耿煊,没有如上次一般,提着杨骞径直冲入其中。 见他返回,正带人在“扮做正常”的街市上闲逛的曹鳌瞬间喜形于色。 第一时间就冲上来见礼,当即就要向他汇报这些天发生在“野狼峡”的种种变化。 耿煊却抬手阻止了他,带着他找到宋明烛等人。 对于他的返回,大家都非常欢喜。 他离开的每一天,对宋明烛等人来说,都是极其煎熬的。 一方面,完全凭耿煊一己之力强捏在一起的黑风团,他每多消失一天,这个团体距离解体就更近一分。 另一方面,时间每过去一天,距离玄幽铁骑的出现,同样也更近一分。 这内外两重煎熬,对所有黑风团高层来说,都是近乎窒息一般的压力。 今天已经是正月初四,距离玄幽铁骑的出现越来越近,距离他们这些高层彻底崩溃的时间,同样也越来越近。 耿煊的及时返回,让所有高层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团长,他是?” 随着宋明烛发问,众人的注意力也终于转向了另一人,被耿煊提在手中的杨骞身上。 耿煊介绍道:“这是暗夜司的司长,杨骞。” 说着,他将手中人递向宋明烛。 听到此人身份,宋明烛心中正震惊呢,便见耿煊将人向自己递来。 他心中本能的生出戒备的情绪,就像是看到一条毒蛇向自己接近,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 耿煊见状,安抚道:“放心,他现在就是没了牙的老虎,不会咬人的……拿着吧。” 在他的“安慰”下,宋明烛还是硬着头皮将人提溜在了手中。 “团长,在您离开的这些天,陆续又有……” 他宋明烛便要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做一个汇报,耿煊却抬手阻止,道: “不急,等我下次回来再汇报不迟。” 听他这般说,在场众人都是一惊,宋明烛忙问: “您还要走?” 耿煊点头,继续安抚道: “放心,这次不会太久,最多一天就会返回。 玄幽铁骑你们也不需要担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们只需要做好应战准备即可。” 在场众人虽然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但听着他的解释,又看了看这成为阶下囚,毫无反抗之能的暗夜司长,还是强行按下了心中不安,轻轻点头。(本章完) 第298章 “无脑”一波莽 在“野狼峡”稍作停留,将暗夜司长交到宋明烛等人手中,耿煊便继续东行。 不用再带着一个人上路,身形速度被他最大化的发挥了出来。 正午之前,耿煊就赶到了“激流洞”附近。 并在“激流洞”东侧近百里之外,找到了正在行进中的队伍。 被许多人拱卫在中心的张恺,见面前忽然出现一人,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后,便是一喜。 “团长,您回来了。” 旁边的其他黑风团高层,也都纷纷前来见礼问候。 耿煊轻轻颔首,冲张恺笑道: “还好没迟到……我还担心你们先我一步赶到‘激流洞’呢。” 他这番直抒心意的一句话,进入张恺耳中,却听出了另一层意味。 他连忙解释道: “一来队伍规模激增,从三千多人膨胀到超过万人。 二来,携带的物资也比从‘白鹤滩’出发时更多。 因这两个原因,导致速度比从‘白鹤滩’出发时慢了许多。” 耿煊轻轻点头。 从常理来说,一支规模如此大的队伍行军,这样的安排是不太合理的。 特别是他们还肩负着吃下“激流洞”任务的情况下。 最合理的安排,应是分出一批最精锐的战力轻骑疾行,以最快的速度奔赴“激流洞”。 至于那些对速度拖累太大的辎重,安排一定守卫力量,在后面慢慢跟随即可。 只要确保两支队伍的信息畅通,距离不要拉得太远,就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黑风团就不是“常理”之下的产物。 而是一个畸形发育的怪胎。 被耿煊托付重任的张恺、郭楠两人,以及后晋的任骏、戴明两人,他们的首要任务并不是“尽快拿下‘激流洞’”,而是“将整支队伍往西边带”。 在当下的黑风团,每一次分兵,都是将队伍往“分崩离析”的方向推。 正因为深知耿煊的主要诉求是什么,张恺等人材宁愿让队伍慢一点,稳一点,也要紧紧的攥在一起,绝不做分兵的筹划。 “……为了避免规模过大的队伍对沿途可能遇见的其他沙匪队伍造成惊扰,我们将辎重队伍安排在最中间,其他队伍则以中队为单位,分散在周围。 这样一来,从任何一个方向过来的沙匪势力,都只能看到很少一部分力量,窥不见我们的全貌。 等他们心生贪念,主动黏上来,那些散在其他方向的中队便迅速从四周包抄合围。 然后将他们一口全部吃掉。” “这样的布置,让我们顺利的将西行途中遇见的两支沙匪队伍骗了过去。 并在付出一定代价后,将他们全部吃了下去,没有走脱一人。 虽然整体上都比较顺利,可这两次行动,还是耽误了一些时间。” “加上在您离开后不久进入‘金叶崖’的那支队伍…… 虽然我们也付出了一定伤亡,可若将这三支投降被俘的沙匪全算上,我们队伍中的总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人。” 更准确的说,是10582人,比耿煊离开之时的9565人,多出了1017人。 不过,为了吃下这三支陆续“自投罗网”的沙匪队伍,特别是要达到不使之走脱一人的严苛标准。 黑风团也付出了不小代价,从9565人,减少到了9340人,死亡225人。 这还没算因重伤与致残,退出一线的人数。 若将从“白鹤滩”开始到现在所有重伤及致残之人全都排除在一线人员之外,眼下这支黑风团,真正的可用兵力已不足九千。 而队伍中投降被俘的沙匪数量,则有一千二百多人。 为了取得这样的成果,足有六百多名沙匪埋在了从“金叶崖”到此处的沙土之中。 从离开到返回,只眼前这支队伍,死掉的“自己人”,以及被“自己人”杀掉的“外人”,加起来也有将近九百条人命。 这给耿煊带来了将近两万七千点的红运收益。 这就是被耿煊有意识的滚出的“雪球”,又被加了层特殊的“附魔”特性——黑运劫数之后起到的惊人效果。 即便没有耿煊亲自介入推动,每一颗“雪球”,也在自发的散发出奇特的吸引力,“招蜂引蝶”。 即便这“雪球”只是安静的向前,杀戮和死亡都会主动在其周围附着,并绽放。 若将视野扩大到玄幽二州,放在整个沙匪群体头上,就可以发现,在其他人的观念中,历来都是混乱与杀戮的代名词的沙匪群体,其在单位时间内消亡的速度,已经悄悄破掉了最快的记录—— 当年,即便董观正面针对沙匪群体的大规模打击,沙匪群体的消亡,也远没有现在这般高效! 从张恺等人口中,知悉了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耿煊对张恺,郭楠,任骏,戴明等高层予以了表扬。 “团长,咱们刚才还在讨论。 到底是先休整一下,将那些俘虏吸纳整编之后再图谋激流洞,还是先将激流洞吃下再慢慢休整。 ……你觉得如何安排更合适?”张恺询问。 如果耿煊没有及时返回,自然是后一种方法更合适。 可他现在已经返回了,先将吞入腹中的千余名俘虏消化掉再进行下一步的图谋,对黑风团来说,明显更合适一些。 耿煊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于是,当队伍接近到距离“激流洞”还有五十里左右时,暂停休整了大约一个小时。 因为张恺等人对那一千两百多名俘虏早就做了充足的“说服”工作,所以,在队伍停下后不久,黑风团吸纳新鲜血液的仪式便正式开始。 或许是黑风团展露出獠牙之时的面目过于狰狞凶恶,让那些沙匪俘虏彻底没了与之抗衡的心气。 最终,被清理掉的“杂质”不足百人,其余人全都顺利成为黑风团的“自己人”,被编入既有的各个小队之中。 ——为了节省时间,耿煊并没有新编小队,而是将新纳的千余名沙匪分散到950支小队之中。 自此,这支黑风团的可战兵力,超过万人之数。 这一次,耿煊也没有继续“投喂”红运以作激励。 为了节省时间是一方面,同样也是有意为之。 随着“雪球”越滚越大,大势渐成,“红运赐福”的逼格,将变得越来越高,获取的难度,也将越来越大。 当队伍即将再次启程之时,张恺请教针对“激流洞”的具体策略。 他本以为,这就是一次过场性的谈话。 毕竟,在这一点上,他们已经在“白鹤滩”与“金叶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只需要将同样的、已经越发成熟的方法在“激流洞”复刻一遍就好。 他们现在,各方面都对聚集在“激流洞”的、一盘散沙的沙匪群体形成了碾压性的优势。 他们确信,这就是一次十拿十稳的行动。 可耿煊的回答,却并不是张恺预期中的答案。 耿煊看向张恺,道: “我知道,复制‘白鹤滩’和‘金叶崖’的成功经验是最容易的。 但我却希望,黑风团这一次的行动,能够更直接一点。” “……” 张恺懵了一下,这才逐渐反应过来,问道: “您是说……强攻?” “对。” 耿煊对张恺道: “既然你已经知道,黑风团最终要与玄幽铁骑碰上。 那你就应该明白,只是简单的数量堆积还不够。 ……针对‘激流洞’的这场行动,是你们与董观的玄幽铁骑碰上之前,最后一场大规模行动。 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珍惜这一次的机会。” 这是耿煊第一次在张恺面前,将“玄幽铁骑”这个对手明确提出来。 且在“激流洞”之后就会碰上。 这就像是一颗巨石砸入张恺心中,即便他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听到这话后,还是忍不住心神激荡,心旌动摇,不能自已。 好一阵之后,张恺才重重点头,道:“我明白该怎么做了,团长!” 张恺将所有炼髓以上的战力,全部召集了过来。 除了他,郭楠,任骏,戴明四名炼髓巅峰。 这支黑风团还有炼髓后期25名,炼髓中期73名,炼髓初期231名。 在加入黑风团这些天,这些人的修为,都有了跨越式的提升,突破了原有的境界。 倒退回数天之前,在场一半以上的人,还都是炼骨层次的修为。 炼髓后期的数量,更是一双手都能数过来。 而现在,短短数天时间,他们就取得了很可能需要数年,十数年,甚至一辈子都够不到的全新高度。 不仅修为得到了做梦都不敢想的提升,还一个个大权在握。 想到数天前的他们,还跟着一群沙匪在旷野沙原中漫无目的的“游荡”。 再看看现在—— 哪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他们唯一的期望也是“长睡不醒”。 张恺罕见的将所有炼髓以上战力全部聚集起来,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郑重道: “接下来,我们将进行一场军事行动!” 所有人都是一怔。 张恺没有谈什么“玄幽铁骑”,只说这是团长的要求。 原本一些心有疑惑的人,听了这个理由,也就没有疑问了。 大家便就这场“军事行动”展开了更具体的讨论。 第一个难题,就摆在了众人面前。 “……说来倒是简单,可这仗该怎么打,我们心里没底啊!”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在问,“你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结果是,大家都没有。 就在众人不知道如何继续之时,郭楠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觉得大家将这事想的太复杂。 有谁规定这仗必须怎么打吗? 没有吧? 大家追求的只是胜利这个结果,至于过程如何……不都说兵不厌诈,无所不用其极吗? 太大规模的兵团作战,大家不熟悉。 可带着一群沙匪冲杀劫掠的经验,应该都不陌生吧?! 咱们现在有中队一百九十支,大队十九支,照我的想法,就按照各人的能力,大家各领一支大队,或者几支中队,杀进‘激流洞’就行了。 哪需要想那么多?” 听了郭楠的发言,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这计划太莽、太无脑了。 可很快大家就发现,似乎,好像,这是最让他们感觉熟悉,使用起来也最有把握,底气最足的战法。 最终,郭楠提出的这种“无脑一波莽”的战法,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 反倒是那些自认为颇多精妙巧思的献言献策,在提出来后不久,就会被更多人打倒击碎。 “那就这么定了。”张恺最后排板道。 议定之后,他转身询问耿煊的意见。 “团长,您觉得如何?” “既然你们已经定好,那就照着来吧。” 很快,队伍再次启程。 …… 没多久,聚集到“激流洞”的数千沙匪,就被远处传来的隆隆马蹄声惊醒。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站得更高,占据有利位置的一部分沙匪,他们看到了远方腾起的大量烟尘。 继而是一个个策马疾行的身影,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挥舞着手中刀剑。 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容表情,但他们几乎都可以想到这些人都在一种半癫狂的精神状态之中。 因为这在沙匪圈中太常见了。 或许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凶,更猛,更骇人。 也或许是为了自我打气,暗示催眠。 许多沙匪在进行冲锋劫掠,生死搏杀之时,都会“解放天性”,化身成一头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最先注意到这一幕的“激流洞”沙匪,大多都是愕然。 有沙匪来有着数千沙匪聚集的‘激流洞’劫掠? “……这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吧? 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他们看见,从烟尘之中冲出的沙匪数量源源不绝,数量很快就从数百增长到数千,且还在增加。 人数规模已经超过了“激流洞”的沙匪数量,且还没有任何停止迹象。 范围更是达到遍布“激流洞”所有对外通道时,荒谬的情绪变成了惊恐。 而这时,聚集在“激流洞”的所有沙匪,全都注意到了这场忽然降临的、让他们感觉无比荒谬的劫难。 ——我们即将遭受劫掠! 且还是行事特别穷凶极恶,不仅要财,还要人命的那种! 面对这样的惊变,聚集在“激流洞”的数千沙匪,瞬间如同粪坑中忽然被惊动乱舞的苍蝇。 他们根本没有齐心协力,统一应对的概念,第一时间就按照各自的归属,散做数百支不同的队伍。 做着千奇百怪,又各不相同的应对。 争执,逃跑,无路可逃,绝望返身,想做拼死一搏…… 也有人仗着修为更强,身法更好,脱离队伍,妄图独自逃生。 孰不知,做出这等选择之人,都是最先领盒饭,主动将自己送入必死的绝境之中。 十九支大队,一百九十支中队,看似无脑一波冲,实则是极有章法的。 有层次,有先后,有强弱穿插,有左右联动…… 恍惚看去,好像到处都是可以逃生的缝隙。 可若放眼全局,才能够看见,这是一张将整个“激流洞”都笼在正中心的、疏而不漏的大网。 当然,这张“网”也远没到坚不可摧的地步。 若是“激流洞”中,有个体,或者一群人的修为超出某个强度,他们也是具备破网而出的能力的。 不过很可惜,在这大网上,不仅盘踞着231只炼髓初期的“小蛛”,还有73只有着炼髓中期修为的“中蛛”,25只炼髓后期修为的“大蛛”。 能突破他们组成的严密封锁的存在,便已是寥寥。 结果还要面对张恺、郭楠、任骏、戴明这四只炼髓巅峰的“超大蛛”。 整个行动,他们四人出手的次数,寥寥无几。 他们更多的时间和心力,都放在了对整个“大网”的维护之上。 供他们展现个人实力的机会,反而不是太多。 而耿煊更是全程旁观,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 这不仅是多打少,强打弱。 更是有计划对仓促应对,有组织对一盘散沙。 从开始到结束,耿煊甚至没看到一场让他感觉特别有记忆点的战斗。 留在他心中的,只有一个整体印象。 就像是一只紧攥在一起的拳头,朝一面沙建城堡轰击而去。 一轰,就倒。 一倒,就碎。 当然,在这过程中,主动将过万兵力,分散成一支支大队、一支支中队行动的黑风团,也相当于主动将更多“毛刺”暴露出来。 在双方高烈度摩擦的过程中,有许多“毛刺”成为了代价。 且因为这些队伍分散在“激流洞”各处,哪怕到了战斗彻底停歇的那一刻,除了有资格总揽全局的几人,其他人对这情况都了解不深。 最多只知道,自己领导的中队,或者大队伤亡不小。 但看看那些狂热情绪不减的成员,就又都觉得,这都在己方可承受的范围之内,远没到队伍的承受极限。 当所有执刀持剑的身影左右四顾,再看不到一个站着的,敢与他们直视的敌人之时,许多人心中还生出意犹未尽的情绪。 而在他们脚下,不是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就是跪伏在地,颤抖乞降的身影。 “原来,我们已经变得如此强大!”(本章完) 第299章 脑死亡式打击 “这还真是当下最适合黑风团的战法。” 全程目睹了战斗全过程的耿煊,心中如此评价。 优点很明显,能够将黑风团的优势最大化的发挥出来。 狂热,嗜血,敢战,丰富的生死搏杀经验…… 同时,将黑风团从上到下,不通正经战阵兵法的缺点尽可能的回避掉。 扬长避短。 即便是精通战阵兵法的军队,骤然遇见这样一支队伍,很容易就被拖入泥潭烂仗之中。 稍有应对不当,就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可能。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别的“优点”——至少,对耿煊来说,这是一个优点。 那就是打这样的“烂仗”,进攻方对死亡的承受力会非常高。 对于死亡减员对己方士气的影响,耿煊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一般的观点,认为这与军心士气的强弱直接相关。 因为军心士气不同,有的减员不到一成,甚至还没有与敌人正面接战,就军心涣散,一触即溃。 有的却能够达成全员战死,却无一人撤退,无一人投降,全都死战到底的传奇成就。 耿煊琢磨的方向比较刁钻,他认为除了军心士气,这还与信息在军队中的传递、扩散、甚至扭曲有着很大关系。 ——很多类似于营啸、不战而溃这样的案例,多是因为大量难辨真假的信息,甚至是谣言,在军队内肆意扩散,酦酵,至彻底爆发的过程。 说得简单点,大多是吓出来的。 而黑风团的这种战法,就像是在开战前主动给自己加持了“发癫狂化”,相当于主动弱化,甚至是切断了自身的“痛觉神经”。 各区域的战损信息,不仅更难反馈回指挥中枢,也更难被其他队伍切实感知到。 只要是没看见,没听到,非亲身经历的,就相当于不存在,没发生。 自然也就不会给它们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 这种对“死亡痛感”的迟钝、不敏感,扩散到整个黑风团,就是在对战中对死亡率的承受力远超正常军队。 说得再透彻一点,若是敌军的力量足够强,杀戮效率足够高,让黑风团的人死得足够快,黑风团的“发癫狂化”甚至可以保持到全军覆没的那一刻。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种因“反应迟钝”带来的“高死亡承受力”,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是一个正常人,若是对疼痛的感知变得迟钝,甚至彻底消失,带来的害处将远大于好处。 不过,在耿煊眼中,这样的现象体现在黑风团,毫无疑问是一件好事。 当然,这种战法的缺点也是一览无余。 总的来说,这种战法,最适合的是“以多打少,恃强凌弱,一波横推”。 若是实力相差不大,势均力敌的对手。 一旦让对手撑过了前几波浪潮,双方进入相持阶段,己方的劣势就会迅速体现出来。 很容易就被对手抓住机会,反过来一口一口的快速吃掉。 若是对手的实力超过黑风团,那就更是以卵击石,羊入虎口,主动把自己变成小点心送到对方嘴边。 “若要使用这种战法,就要尽量避免后两种情况的发生。 每一场具体的战斗,都要尽量营造出‘以多打少,恃强凌弱’的局面。 尽量避免去啃太硬的骨头。” “……另一方面,也要借着这机会,快速的锻炼,培养出大军团作战的意识和能力。” “……这应该也不难。 只要前期多一些实战磨砺的机会,那些跟不上的,自然会被淘汰掉。 活下来的,相应的经验,自然也就具备了。” 耿煊却是想起了前世历史中那些泥腿子造反的军队,一开始甚至都不能称为军队,只是一群拿着木棒竹竿的流民,连杀人都不会。 可只需要熬过前面几场“地狱试炼”,还能全须全尾的活下来,很自然就会成为“百战精锐”。 耿煊相信,只要董观不是一开始就全力以赴,以泰山压顶之势将黑风团彻底碾碎。 那在自己的安排下,黑风团完成这场蜕变将是一种必然。 …… 身处于“激流洞”,眼看着此地发生的一切,耿煊心中思考的,却是与之没有太多相关的问题。 至于如何善后收尾,自有张恺、郭楠、任骏、戴明等人去操持。 吃下“激流洞”的过程,从开始到结束,流畅而快速。 当他们开始发起正式进攻时,西边天际的太阳,已渐有西沉之势。 等战事彻底结束,短时间内从数以千计的尸体上涌出的鲜血,都来不及完全渗入土中。 在“激流洞”中如溪流一般汇聚流淌,将水源染成一片殷红血色,天际还有着血染一般的色泽。 单从效率来说,这比吃掉“白鹤滩”,以及“金叶崖”都要快了许多。 张恺等人立刻组织人手,一方面对战场进行快速而仔细的清点。 将己方伤而未死之人找出来,进行集中救治; 将非己方的,因伤势过重已失去基本自理能力的进行补刀; 将所有死者进行清点,并挖深坑进行掩埋。 ——沙匪圈中,并没有这样的传统,却是耿煊着重提出的一点要求。 此外,还要对整个“激流洞”一切有价值的物资进行搜捡。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对所有投降的沙匪进行必要的“说服”。 各类繁杂事务,千头万绪。 好在,黑风团中,并不缺乏能独当一面的管理人才。 ——能在一个数十人,数百人的沙匪队伍中成为高层,乃至头领,除了必须具备的修为实力之外,其他方面的才能,也都是必不可少的。 事实上,沙匪圈中,不乏各种才能之人。 管人,做事,经商,或者有着其他一技之长的人才,在现在的黑风团,从来不缺乏。 即便有一些本来喜欢藏拙的,只要是能够活着加入黑风团的,也都会用最积极的态度表现自己。 再加上还有大量沙狼的辅助,无论是密室暗格,还是藏匿人口,亦或者是那些企图通过装死蒙混过关的,在他们的梳理下,全都无所遁形。 直到天色全黑之后,张恺等人才清出了个大概,并将最紧要的一些情况对耿煊做了汇报。 …… 战前: 黑风团规模:10510人。 实际参战人数:10025人。 ——有485人乃历次行动中积攒下来的重伤之人,经用药急救之后,撑过危险期,一直挺到了现在。 激流洞沙匪数量:6145人。 战后: 黑风团死亡652人,重伤及致残514人。 激流洞死亡2318人(包括战斗中死亡,以及战后补刀清理的重伤患),器械投降3827人。 这一战,“激流洞”的沙匪,有近四成被杀。 只有六成左右弃械投降。 这却不是他们骨头硬,实在是黑风团的行动来得太快,太猛,杀得也太过畅快。 等活着的沙匪反应过来,纷纷弃械投降之时,大规模的死伤已成既定事实。 也是这实打实、硬碰硬的一战,将所有亲历了这一幕的沙匪全都打得丧了胆魄,张恺等人的“说服”顺利异常。 吸纳新人的过程,“杂质”含量也非常之低。 3827名投降者,在纳新过程中被清理掉的只有15人。 其余3812人全都顺利成为黑风团的新人。 只这一役,敌我双方,就死掉了将近三千人。 给耿煊带来了9万2535点红运,以及3050点黑运。 吸纳完新人,剔除了所有“杂质”之后,这支黑风团的规模扩增到了13670人。 不过,因重伤、致残等原因必须从一线退出的人员数量便有将近一千人。 将这次吸纳的新人,分散编入现有的950支小队之后,耿煊兑现了这一战最重要的奖励,也是所有人心中最挂念之事—— 红运赐福。 这一次的红运赐福,不仅包含了“激流洞”一战的酬功,还有此前几次行动的追补,以及对刚加入的新人的激励。 这总共消耗了耿煊3万4042点红运。 随着这巨量的红运“浇灌”而下,原本因激情消退,加上部分同伴死亡蒙在众人心头并不多的阴翳尘埃,瞬间为之一空。 一个个再次变得“空明澄澈”、“热血激昂”。 就像是一盏盏添加了新油之后,烧得越来越旺,越来越亮的油灯。 临阵突破者,从炼髓以上,到炼髓以下,也都不乏其人。 雪球,变得更大,更凝实了。 将这一切处理妥当之后,耿煊将此间一切,再次交托到张恺、郭楠、任骏、戴明,以及另两名新晋炼髓巅峰手中。 ——耿煊延续了每过一处,便“提拔”两名新人进入最高层的优良传统。 因为“突破机制”的根本性改变,那些能够获得这个上升途径之人,都是修为实力、做事能力、以及忠诚三者兼备之人。 且相较于前两者,忠诚拥有最高优先级,且具备“一票否决权”。 让他们将“激流洞”清理完毕后,就带着大部队继续向“野狼峡”行进之后,耿煊便再次离开了“激流洞”,开始了新一轮的奔波。 …… 路经“野狼峡”之时,为了安抚宋明烛、曹鳌等人,耿煊特意停留了半个多小时,听他们讲述了这段时间“野狼峡”发生的一切。 直到他准备动身离开时,这才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让他们心神震颤的消息。 “就在最近这两天,会有一支规模将近一万四千人的队伍,从‘激流洞’方向过来。 那是另一支黑风团的人手,过来与你们汇合。 你们做好接收的准备。” 那一刻,有太多问题哽在宋明烛、曹鳌等人的喉间,想要问出来。 可等他们鼓起勇气想要询问之时,耿煊早已离开了“野狼峡”,继续向西而行。 此刻,时间已经是正月初四的深夜,距离初五已经不远。 而根据耿煊了解到的情况,玄幽铁骑会在初七前后抵达各处沙匪聚集之地。 能给他左右腾挪的时间,正在迅速消失。 考虑幽州才刚吃掉一个“鱼鳞坞”,还有三处没有吞入腹中。 若继续沿用原来的策略,时间已经不够。 而走到这一步的耿煊,也不甘心漏掉一两处沙匪集散之地,使其最终落在董观手中。 耿煊决定,做一些更大胆的尝试,将步子迈得更大一点。 初五黎明到来之前,耿煊在“白马岗”以西数十里,与带着三千多人行至此处的铁狼完成了汇合。 他对铁狼道:“接下来,咱们要加快节奏了。” 对玄幽铁骑出现的时间,同样有所预估的铁狼,瞬间就明白了耿煊的意图。 “团长您想如何调整?”铁狼当即询问道。 耿煊却道:“咱们先把‘白马岗’吃下来再说吧。” “这倒是不难。”铁狼道。 这本就是他们要做的事。 很快,行动开始。 因为不再追求队伍规模扩张的最大化,而是以时间和效率为第一优先。 铁狼只是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在耿煊的配合下,将“白马岗”内有暗夜司探子潜伏的、人数规模最大的几支沙匪团伙,完成了转化。 将这千余名新人变成内应,提前潜伏在“白马岗”各处关键位置。 然后,早就在外做好准备的三千余名黑风团成员立刻朝已经聚集了将近七千名沙匪的“白马岗”发起了突然袭击。 即便这三千余人经过了“红运赐福”的强化,又全部集结在一面旗帜之下,行动统一,斗志高昂。 可若仅止于此,局面并不会太好看。 可当聚集在“白马岗”的沙匪,注意力全被正向他们发起正面进攻的三千余人吸引之时,散在内部的千余名新纳黑风团成员,立刻开始从内部“发作”,向周围所有非黑风团的成员发起了有针对性的进攻。 混乱,杀戮,死亡,瞬间在“白马岗”蔓延开来。 耿煊也没再袖手旁观。 那些炼髓以上的战力,特别是能对黑风团的行动造成严重阻碍的炼髓中期,炼髓后期,以及一名炼髓巅峰,全都成为了他的打击目标。 而且,他不再以制服为目标。 为了确保自己输出的力量不会超过他们的承受极限,针对这些人的出手,总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这对他的行动效率,无疑是有妨碍的。 现在,耿煊却没有这种顾虑了。 怎么快怎么来。 怎么高效怎么来。 这样的情况下,那些不幸成为他攻击目标的炼髓境,罕有留下全尸的。 至于活下来的,炼髓后期,炼髓巅峰里面,那是一个都没有。 反倒是炼髓初、中期,因为与他的实力差距太大,用“慑心吼”这样的群攻技能就能将他们彻底制服,不需要他一一针对,反倒有不少侥幸活了下来。 黑风团的内外开,已经足够让“白马岗”彻底崩溃。 耿煊的出手,更是让“白马岗”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接陷入“脑死亡”。 当还活着的沙匪彻底放弃反抗,弃械投降,距离进攻发动的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 …… 战斗结束后两个小时。 部分黑风团成员还在“白马岗”各处活动,进行物资的收集,特别是各种粮食、兵器。 以及既可作为坐骑,又可当成军粮的马匹,无论死活,进行归拢清理。 已经完成了纳新和红运赐福的耿煊,对铁狼道: “辎重队就交给你了。” 铁狼重重点头,道:“团长您放心,我这收拾好了就会立刻出发。” 耿煊点头,对旁边的付云峰道:“走吧,咱们出发,去‘三垭口’。” 付云峰,是“鱼鳞坞”行动结束后,因能力与忠诚得到他的看重,被提拔起来的,新晋炼髓巅峰。 很快,六千匹全被耿煊用圆满境“相马术”进行激活的苍岚马,开始了生命燃烧式的急速行军。 当这六千骑从“白马岗”出发时,时间是正月初五中午前后。 等他们抵达近八百里外的“三垭口”之时,时间是正月初五晚上十一点左右。 没有任何休息,没有任何缓冲,用半天时间,奔袭八百里的黑风团六千骑,在耿煊的亲自带领下,径直杀入“三垭口”之内。 其他成员,以沙匪惯用的方式,对整个“三垭口”进行地毯式的洗劫杀戮。 以及将“弃械投降”的“旨意”散遍各处。 而耿煊继续他的“脑死亡打击”。 所有炼髓以上战力,特别是炼髓后期,炼髓巅峰,全部成为他的打击目标。 若是多给他们一点时间,若是让他们看到己方吞下“三垭口”的意志和决心,识时务的他们会很干脆的选择诚心投降。 但没机会了。 为了尽可能快速的吃下整个“三垭口”,他们都很干脆的死在了耿煊的手中。(本章完) 第300章 会师,意外 拿下“三垭口”之后,耿煊将后续的收尾工作,全部交给付云峰,以及前不久才在“白马岗”因能力和忠诚提拔上来的两名新晋炼髓巅峰。 他们的任务不少,既要对数千名俘虏进行甄别和说服,还要对整个“三垭口”进行搜刮。 ——随着队伍的急剧扩张,各方面的消耗同样也在急剧提升。 单是食物一项,以每个修炼者远超普通人的、近乎饕餮一般的胃口,每一天,都是一笔极其恐怖的支出。 而迄今为止,除了一开始从铁箭山别院搞了一些粮肉去“野狼峡”,后面耿煊便再没有单独去筹画此事,也没有这个时间。 现在,粮草补给上之所以还没有出现问题,都是耿煊每吃下一处沙匪集散之地,便对其内一应资源,特别是粮肉以及草料这类资源,以“刮地三尺”的方式进行筹集的结果。 但这些地方的物资,本来就极其匮乏。 甚至,在铁狼、杨骞这些对沙匪状况,比许多沙匪自己都要熟稔的暗夜司高层的推演中。 若是聚集的沙匪过多,又不从别处腾挪一些填补窟窿,他们甚至都撑不了十天。 所以,在没有其他渠道填补这个大窟窿之时,耿煊只能每吃掉一个沙匪集散之地,便将其中一切可用的物资全部打包带走。 加入黑风团的沙匪,人均消耗比他们加入黑风团之前还要大不少。 高强度的战斗,不停歇的长途行军,修为快速提升带来的身体饥渴,以及以往许多沙匪过得本来就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加入黑风团之后,饭食的质量口味暂且不说,至少都能管饱,且肉食供应充足。 这却完全是“竭泽而渔”带来的短期效果。 一方面,凡是黑风团所过之处,总会有大量沙匪因各种原因被“淘汰”出去,深埋在沙原之中。 而随着沙匪总数量的变少,物资的紧缺自然也就会得到一定的缓解。 另一方面,对沙匪来说,哪怕是饿得前胸贴合,坐骑也是必不可少的刚需。 有的规模稍大的队伍,还会有额外的储备以作备用。 在玄幽二州的沙匪被“黑风团”快速吃下的过程中,数以万计的苍岚马自然也跟着一起入了黑风团的口袋。 在战斗中不慎被杀的。 或者惊慌之下自相践踏而亡的。 因老、弱、病、以及被圆满境“相马术”激发之后生命透支,濒临死亡的。 也都会被统一处理。 剥皮去骨之后,获得的大量马肉,味道好坏暂且不提,也确保了规模以万计的修炼者拥有足够的肉食供应。 靠着这样的方式,急剧扩增的黑风团暂时不用为补给发愁。 可除耿煊之外的其余黑风团高层,全都看见了这种补给方式不可持续的致命缺陷。 是以,每吃下一处沙匪聚集之地,根本不需要耿煊吩咐,他们就会拿出最专业的态度,对该地进行彻底的“汲取”。 凡是被他们“光顾”过的地方,简直比被蝗虫群经过还要干净。 看着他们在进行此事时,那种认真到偏执的态度。 耿煊忍不住会想,若非自己严令要将所有死掉的沙匪进行深埋,他们很可能用对待马尸的态度去对待这些尸体。 董观常年以人为粮,补军粮的不足,在玄幽二州,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在“野狼峡”,经营得最好,最负盛名的酒楼,也是以人为材。 只需他这里口风稍微松一下,轻易就能让黑风团上下跨越这层无形的阻碍。 不过,耿煊对此,自然是明令禁止的。 …… 眼见“三垭口”的收尾工作开始有序推进,耿煊没有多做停留,让付云峰等人看顾好此间一切,便径直离开。 至此为止,除了更东侧的“燕来峰”,玄幽二州,其他沙匪聚集之地,全被黑风团吞入腹中。 离开“三垭口”的耿煊,以两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一路向东。 中途没有任何停留,只用了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便再次回到“野狼峡”。 此刻,时间是正月初六,黎明之前。 在进入“野狼峡”之时,耿煊便借助那数百头被他顺手契约了的沙狼,确认了张恺、郭楠等人现在的位置。 耿煊估计,以他们大部队行军的缓慢速度,大约得在正午前后才会抵达。 ——张恺等人,还不知道“野狼峡”的具体情况,以为和“白鹤滩”、“金叶崖”、“激流洞”一般,是黑风团下一个吞食目标。 而宋明烛等人有耿煊的提前告知,也并没有安排人去提前接触探察,只是静静的等待对方上门。 眼见还有五六个小时的空窗期,进入“野狼峡”,再度与宋明烛等人汇合的耿煊也没有闲得无事可做,反倒是趁机解决了不少事情。 首先是纳新。 去年底就已打造成型的“野狼峡”,这段时间一直对外扮演着无害、正常的形象。 陆续有沙匪队伍往这边聚集。 因为一直有黑运劫数萦绕附着,“野狼峡”吸纳的沙匪数量,明显超过了其他七处。 ——这段时间,一直攻伐不断、扩张不停的黑风团,始终处于旧劫才消,新劫又至的状态。 到现在为止,陆续又有超过四千名沙匪聚来此处。 除了死掉的,其余全都成了黑风团的俘虏。 沙匪们惯用的“待客之道”,早就不知道招待了多少遍。 因为这个原因,纳新的过程进行得非常顺利,“杂质”的含量微乎其微。 这次纳新结束之后,只“野狼峡”一地,黑风团的成员规模便已将近万人。 然后是红运赐福。 为此,总共消耗了3万1982点红运。 不仅有两名炼髓后期得到他的青睐,被“提拔”突破,晋入炼髓巅峰。 宋明烛更是与铁狼一般,在炼髓巅峰的基础上又进了一步,淬体一境圆满。 其他趁机突破到更高境界之人,无论炼髓以上,还是炼髓以下,数量就更多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在等待张恺等人前来之时,将时间全部用在了辅修药液的熬制之上。 ——不仅“野狼峡”,其他各处沙匪聚集之地,也有许多药材被搜刮出来。 此前,时间紧迫,来不及处理,也就罢了。 考虑到黑风团上下对此类资源的迫切需求,耿煊已经决定,此后一段时间,他会单独抽出一些时间,将之尽数熬制出来。 在做这些事情之时,耿煊也一直在关注张恺等人的动向。 当他通过“地听蛛网”,察觉到张恺等人已接近到“野狼峡”以东三十多里之时。 耿煊将最后一锅药液熬制好,对宋明烛等人交代了一声,便独自往东而去,与张恺等人汇合。 …… “团长!” “团长!” “……” 见耿煊再次出现,张恺,郭楠等人纷纷赶来拜见。 见礼之后,张恺立刻询问,如何拿下“野狼峡”。 “‘野狼峡’早已被我拿下,你们只需前去与他们汇合就好。”耿煊道。 “……” 虽然有些惊讶,但想到他的手段,众人也不觉意外。 而且,这段时间他总是来去匆匆,很显然在进行多线操作。 除了他们这支力量,还有其他成果,也是可以理解的。 耿煊便陪着他们走完了最后一段路程,进入“野狼峡”,与宋明烛等人完成了会师。 自此,玄州境内的沙匪,除了那些死掉的,超过九成以上,全被聚集于此。 规模超过两万。 耿煊先是将宋明烛、胡源、向锦秀、龚霂、童晖、曹鳌,以及张恺、郭楠、任骏、戴明这些双边高层聚集在一起,让他们直接沟通。 然后,也是他此行东返,最看重的一个目标。 整编。 “野狼峡”这边的九千多人,以及随张恺等人赶来此处的一万三千六百余人,将被他彻底打散重编。 从“白鹤滩”一路行止此处,沿途经历种种,已经让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那所谓的“暗夜司外围组织”只是一个虚假的幌子。 但总还是有些人脑子不好使,或者因为种种现实原因,一厢情愿的相信这个事实。 现在,自然再没有遮掩的必要,也遮掩不住了。 绝大部分人,很容易就接受了这样的转变。 若是还没有加入黑风团之前,告诉他们,这是一支要与董观角力的力量,他们或许会有更多的犹豫迟疑。 可现在,体验到了红运赐福的神妙,别说是与董观作对,便是告诉他们,黑风团的目标是终结乱世,一统九州,也没有几个会选择跳船。 但终究,还是有人在这样的事实面前,动摇了。 不过,这样的人并不多,总共也不到五十人,他们的动摇,不会给黑风团带来任何影响。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暗夜司的探子。 考虑到他们做出的贡献,耿煊没有杀死他们,只是暂时封了他们的修为,并让宋明烛将他们带去与暗夜司长杨骞作伴。 至于其他非暗夜司探子出身的动摇者,则被直接“销毁”了。 自此,“野狼峡”中,共计有黑风团成员2万3316人。 ——其中,有1107名重伤以及身残之人,因为缺乏足够数量的新鲜“材料”,暂时只能拖着。 耿煊将他们全部打散重编为2300支小队,460支中队,46支大队。 在与宋明烛、张恺等人讨论之后,耿煊暂时放弃了在大队之上再新设一个更大编制的想法。 一支大队人数在五百人左右。 将一到两支大队交到他们手中,他们可以指挥得很好,如臂使指,甚至可以玩出来。 这是他们的舒适区。 可若是贸然将麾下规模扩大到两千、乃至五千人,反而无法让他们将手中力量最大化的发挥出来。 这种提升,单靠空想推演是不成的,必须更多实战的磨砺才成。 这次整编,持续的时间很长。 从午时刚过,一直到夜幕降临,这才堪堪将两颗“雪球”重新抟成完整的一颗。 当耿煊将最后一人编入队中,放眼看去,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 两万三千多人,当他们整齐而静默的聚集在一起。 只是视觉上的冲击,就是一股足以震慑人心的强大力量。 没有任何刻意的指令,自然便有一股肃穆森然的气势扩散而出。 不仅人多,质量也非常之高。 炼髓以上战力,便有一境圆满一名(宋明烛),巅峰11名,后期63名,中期206人,初期531人。 若只是对比这一点,即便董观麾下最精锐的力量,同等规模,炼髓以上的数量也绝不可能有这么高。 便是炼髓以下,被视作中坚骨干的炼骨境,数量也达到了惊人的四千人左右。 这是在超过十三万点的红运浇灌之下,才有的奇迹。 处理完此间一切之后,耿煊将宋明烛、张恺等人聚集在一起,道: “接下来,你们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静静等待。” 宋明烛问:“团长,您还要走?” 耿煊点头,解释道:“幽州那边,也到了最后阶段,我必须去亲自盯着。” 对此,宋明烛、张恺等人都不意外。 事实上,他这般频繁的匆匆来去,再加上发生在玄州,他们可以看到的变化,还有“消失”的铁狼。 便可以让他们想象到,幽州现在的沙匪圈,大约是个什么局面。 “那……明天您会回来吗?”宋明烛有些紧张的询问。 他们都已经知道,明天傍晚前后,玄幽铁骑就会出现在附近。 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这支来“野狼峡”的玄幽铁骑,规模都不可能太大,顶了天也就三五千之数。 以他们手中的力量,即便用最简单的战法,用人去堆,也足以将对方彻底淹没。 但那是玄幽铁骑啊! 而且,这一步迈出,将正式宣告他们与坐拥玄幽二州数十年的霸主,董观彻底的对上。 不死不休。 只是一想到这点,大家就忍不住口干舌燥。 哪怕理智告诉他们,局面被耿煊推动到这一步,胜利,已经是十拿九稳之事。 可若是耿煊本人不在身边,他们的心,就无法安心。 对于他们心中的想法,耿煊自然是门清。 他安抚道:“放心,到时我会回来的。” 听了这话,宋明烛等人都明显的松了口气。 …… 离开“野狼峡”之后,耿煊并没有径直西返去“三垭口”。 而是向南行去,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去距离数百里外,玄青海沿岸那些玄幽铁骑的屯驻点进行暗中“拜访”。 从他们的动向,耿煊更进一步确认,他们确实会在明天……哦,不对,应该是今天傍晚前后在“野狼峡”以南两百多里完成集结。 ——就在耿煊南下探察之时,时间已经从初六悄然过渡到初七。 完成集结后,规模在两千人左右的玄幽铁骑,便会径直奔赴“野狼峡”,对聚集在那里的沙匪进行逼压、恐吓、接管、押送南下这一整套操作。 “才两千人左右……这有点少啊,都不够塞牙缝的。”耿煊心中有些遗憾的想。 得到了一手信息之后,耿煊这才动身北上,从玄青海沿岸小小绕了一圈,西行去“三垭口”。 他虽然也可以选择横穿玄青海,路程会更短。 但现在才将水行术掌握到小成的他,在水中的速度远不能与陆上相比。 哪怕从陆上走会多绕一些路,从时间上来说,还是会更快一些。 …… 耿煊与第一缕阳光,几乎同时抵达“三垭口”。 此刻,经过一天多几乎不停歇的跋涉,铁狼押送的辎重队也已抵达,到处可见呼呼大睡的身影。 耿煊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将“三垭口”未完之事处理完毕。 ——纳新与红运赐福。 自此,这支黑风团也有了一万三千人的规模。 即便将伤残之人除外,可用兵力也有一万两千人左右。 然后,耿煊带着铁狼与九千骑,快马离开了“三垭口”,朝七百多里外的“燕来峰”急行而去。 而付云峰则带着四千人——包括伤残者千人左右,押送着从“鱼鳞坞”、“白马岗”、以及此处“三垭口”搜刮而来的大量物资,离开“三垭口”之后,划过一条向北的弧形轨迹往东而去。 这样的安排,他们注定赶不上即将到来的与玄幽铁骑的第一次正面碰撞。 这却已经是耿煊能想到的,当下局面下几乎最优的一种选择。 当九千骑被圆满境“相马术”激活的苍岚马,开始在沙原上用燃烧生命的方式向东急行。 耿煊却将带领队伍东去“燕来峰”的任务交给了铁狼。 他本人再次孤身上路,以远超这九千骑的速度,向东南方向急行而去。 …… 下午一点左右。 耿煊找到了离开各自的屯驻点,一边北上,一边不断与其他同伴汇合的玄幽铁骑。 每个屯驻点,少则十几二十骑,最多也就四五十骑。 经过不断的融合之后,就如溪流汇成江河,规模越来越大,声势也越来越足。 这些玄幽铁骑的最终目的地,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燕来峰。 若是没有意外,他们抵达燕来峰的时间,同样是今日傍晚前后。 不过,因为燕来峰距离玄青海沿岸更远。 而这些聚来燕来峰的玄幽铁骑,基本都是玄青海西侧沿岸及周边的屯驻点调动而来。 按照耿煊的估算,他们最终抵达燕来峰的时间,会比“野狼峡”那边晚一到两个小时。 这还是在没有任何意外的情况下。 而想要两边兼顾的耿煊,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给他们制造一些意外。 下午一点半。 耿煊抓住机会,将一名充作信使,在各个玄幽骑队之间奔波往返,传递消息的玄幽骑手捏在了手中,埋进了土里。 然后,他化作他的形象,继续他的任务。 骑着玄幽马在一个又一个正在北上的玄幽骑队之间穿梭往来。 一点点黑运,宛如流沙一般从他指尖流过,融入一个个目标体内。 他的手法很轻。 每一个目标,都只会得到少则一点,多则两点的黑运“馈赠”。 根据耿煊的亲身体验,以这些玄幽骑手的修为实力,这样的劫数甚至无法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可随着这点点黑运劫数的缠绕,意外,在各个骑队北上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 玄幽马“不慎”踩进一个看似寻常,实则比其他地方更加松软酥脆的沙坑之中。 于是,骑手与坐骑,同时摔飞出去。 骑队中的其他人意识到,周围看似寻常的沙原地貌,可能另有玄机。 主动放慢马速。 意外。 …… 有的骑队,玄幽马没有问题,地面也没有问题,可就是有骑手出了问题,莫名其妙就坠下马去。 一问原因,居然是因为走神,骑在马背上,心思却在琢磨一种与之神似的身法。 一时间忘了身在马背上,劲力调动,稍作尝试。 然后,身形失衡,坠马落地。 意外。 …… 意外。 …… 意外。 …… 各种看似正常意外,就这么“意外”的凑到了一起。 不仅严重拖慢了他们北上的速度,一种惊悚可怖的情绪更是在所有人心中滋生。 大家面面相觑。 一个意外是意外。 两个意外也可以说是意外。 可类似的,看上去非常正常的意外多达十几起,几十起,那就有点让人头皮发麻,内心生毛了。 “怎么办?” “很明显有古怪!” “……” 大家低声的相互交流。 最终,大家都做出了一致的决定。 降低速度,慢慢北上。 让他们就此打道回府,停止北上,公然违抗董观的命令,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不过,如此不寻常的迹象,让他们稍微慢一点,稳一点,用更谨慎,更稳妥的速度北上,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 “慢下来了。” 扮做玄幽骑手,在各骑队之间往来传递之时,耿煊也顺手契约了一些玄幽马。 接着这层连接,他能清晰感应到它们现在所处的方位,以及远近,从而判断出它们整体的行进速度。 于是,他明显的感觉出,这支规模同样在两千人左右的玄幽骑队,就像是拌入了无形的沼泽之中,北上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为了达成这个效果,耿煊总共只散出去了三十五点黑运,比当日“送给”萧景文一个人的量还要少。 “就这样吧。” 该做的都做了,骑在玄幽马上的耿煊勒转马缰,就要动身北上,赶去与铁狼等人汇合。 这时,耿煊忽然再次驻马抬头。 就在刚才,一股喜悦邀功的情绪忽然从高天之上传来。 然后,耿煊便见四个小小的黑点,正在高空之上你追我逐。 四个? 耿煊微微一愣。 双瞳悄然间发生奇妙的变化,四个小小的黑点,在他眼中迅速放大,变得清晰起来。 那四个黑点,是四只玄青海沙雕。 其中,属于自己的那三只,正以三角分布的方式,将第四只玄青海沙雕围在中间。 任它如何左冲右突,都逃不出它们仨布出的“三角阵”,只能无奈的随着三角区域的快速移动而跟着移动。 它们正在“押送”着这只玄青海沙雕,朝自己快速返回。 是的,就是“押送”。 只要能看见它们的状态,就能轻易做出这样的判断。 随着接近,它们的高度也在迅速下降。 很快,四只玄青海沙雕就已飞临耿煊不到百余米的高处。 可到了这个高度,任自家三只玄青海沙雕如何威逼,那一只玄青海沙雕死活也不肯继续往下降。 耿煊估摸了一下圆满境“控鹤手”的极限距离。 ——自从元州北上以来,虽然耿煊一直在玄幽二州之间来回奔波。 可修炼“天地桩”的时间也不少。 “控鹤手”、“慑心吼”、“竭血手”这三项技能,也全都在宗师的基础上又进了一步,达到圆满之境。 “这个高度,威能虽然会有很大的衰竭,但玄青海沙雕的个体实力,也就与炼血境相当……可以试试。”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便已伸手向上,磅礴劲力,瞬间从掌中倾泻而出。 若只是让其落下来,无论是用暗器投掷,还是慑心吼,直接来个定向的音波攻击,效果都会更好,但他要的却不仅是击落,而是尽可能完好的掌控。 这种情况下,“控鹤手”都是更好的选择。 以劲力化作的无形手掌,逆冲而上,当其延伸到百米高空时,耿煊已清晰感觉到一种“摇摇晃晃”的意味。 空中吹拂的寒风,似乎都有将其吹偏、吹散的风险。 好在,耿煊终是赶在劲力彻底散逸之前,抓住了那只玄青海沙雕。 在其挣扎嘶鸣中,将其迅速收回。 待其来到身前,耿煊将其稳稳的抓在手中。 宗师境“飞鹰术”瞬间完成契约连接,前一刻还在拼命扑腾的大鸟,瞬间变得温顺而安静。 “这一支队伍,就你一个吗?……不是说,你们都是一家三口吗?……哦……” 玄青海沙雕的智慧并不低。 凭着耿煊的契约连接,它能明白耿煊的意思,并做出简单的回应。 耿煊也就明白,每一支北上的玄幽骑队,都有一只玄青海沙雕跟随。 而手中这只大鸟的另两名“家属”,一只被分去了它的西边,也就是“三垭口”,一只被分去了它的东边,也就是“野狼峡”。 等这次任务结束之后,它们才会重新团聚。 明白这些后,耿煊却是想起了另一事,忽然一惊。 他立刻对手中这只大鸟道: “你能不能将你那被安排去西边的‘家属’给我带过来?” 唳—— 玄青海沙雕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才刚将其“化敌为友”的耿煊,当即伸出了手,道:“去吧。” 站在他掌中的大鸟当即一蹬腿就非常高空,迅速向“三垭口”方向快速飞去。 刚才,耿煊想到,北上去“三垭口”的玄幽骑队,等他们发现那里完全变成了一处死地,除了被草草掩埋的尸体之外,就再没有一个活人。 里面的物资也被搜刮一空,他们必然会向四周寻找。 押送辎重的付云峰等人,即便可以避开玄幽铁骑的侦查,也很难避开玄青海沙雕的搜寻。 数千人的行动目标,在空旷的沙原上,在玄青海沙雕居高临下的视野中,还是太显眼了。 这个安排,算是补上这个缺漏。 耿煊对另三只大鸟道:“你们往东边去‘野狼峡’,将那边的大鸟也给我押过来。” 和“三垭口”的顾虑相反,在玄青海沙雕的视野中,黑风团两万多名成员的行迹,很难完全遮掩过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弄走,彻底废掉对方在天上的眼睛。(本章完) 第301章 燕来峰,野狼峡 在“燕来峰”以西三十多里处,耿煊与率着九千骑赶来的铁狼等人汇合。 此后行事,对这支已渐渐自成风格的黑风团来说,却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早在行进途中,对“燕来峰”地势极为熟悉的铁狼便已经做好了布置。 在与耿煊汇合之后,更是没有任何迟疑,九千人在快马扑向“燕来峰”的过程中,悄然完成了分兵布置。 等聚在“燕来峰”之内的七千余名沙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想要向外逃跑之时。 此地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局面。 绝境之下,那些有着最强修为,同时也是最有号召力的沙匪,想要召集人手对这支来犯强敌拼死一战。 可这样的机会,在耿煊先铁狼等人一步,进入“燕来峰”的那一刻,就已变得如镜水月一般虚幻。 若只靠耿煊一个人,哪怕有着可轻易碾死“燕来峰”内任何一人的实力,想要将这七千余名沙匪全部掌控,那也是不可能的。 同样,若是没有耿煊,即便铁狼率领的黑风团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利,整体实力,人数规模也全都超过了“燕来峰”,可要将其完全吞下,同样不可能很轻松。 可这两个因素合在一起,“燕来峰”真就如沙上高楼,轻轻一推就倒了。 耿煊从内部,从“大脑”开始进行迅速而干脆的打击。 铁狼带人从周围进行层层捆缚。 内外一起发作,当“燕来峰”内还活着的沙匪放弃一切抵抗,任由黑风团予取予求之时,战斗持续的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 用最快的速度拿下“燕来峰”,铁狼以及其他一众黑风团成员,开始熟练的处置起来。 对此,所有人都已经轻车熟路。 按照惯例,耿煊只需要再等上一两个小时,就可以完成后续事宜,将新降沙匪纳入黑风团,并用红运牢牢系住他们的心神,彻底坚定他们与黑风团绑定的决心。 可现在—— 耿煊抬头看了看天色,招来铁狼,道: “我使用了一些手段,前来此处的玄幽骑队,会比预计时间更晚抵达。” 铁狼立刻想到了什么,轻声道: “您现在要回‘野狼峡’?” 耿煊点头。 铁狼张嘴欲言,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耿煊安抚道: “我会快去快回。 你应该清楚,以我的速度,以两地之间的距离,很快就能往返一趟。 便是玄幽骑队过来时我没有返回,只要他们没有立刻发起进攻,你想办法稍稍拖延一阵,就能够撑到我返回。” 这也是耿煊决定先处理“野狼峡”,将“燕来峰”放在后面的原因。 这次行动,本来就是玄幽铁骑配合暗夜司的共同行动。 在本来的计划中,玄幽铁骑并不会真的与沙匪碰撞,只是用来威慑逼迫的手段。 等玄幽铁骑完成亮相之后,潜伏在内部的暗夜司探子便会开始行动。 最终经过大约一天的酝酿酦酵,达成让所有沙匪“心甘情愿”成为董观南侵的马前卒的目标。 然后,在玄幽铁骑的押送下离开故地。 将这群隐患彻底从玄幽二州连根拔除,让董观得到一个安稳的大后方。 所以,有着铁狼这个既对整个计划了如指掌,又对暗夜司的运作知之甚深的铁狼坐镇。 哪怕玄幽铁骑已经逼到了面前,也完全可以糊弄很长一段时间。 以铁狼的能力,他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只不过,董观这个名字,对玄幽二州之人,特别是曾经下属的铁狼来说,几乎有着“精神攻击”一般的效果。 若非不得已,耿煊也不会让铁狼去做这样的尝试。 “……若你感觉没信心,你可以带人向燕来峰高处撤退,等我过来。 这样一来,玄幽铁骑最大的优势就不复存在。 他们若真敢骑马登山,九千对两千,咱们完全可以压着对方打。” 说到这里,耿煊顿了顿,认真道: “若真发生这样的情况,你们在退入山上之前,要先将这批俘虏全部杀掉……决不能让他们活着落到董观手里。” 铁狼知道,若他真把事情做到这一步,那这次行动就算不上圆满。 团长对自己,也必然再不会如现在这般信重。 未来,自己在黑风团的前途,也再不会如现在这般光明。 想明白这些,哪怕来自董观的压力依然让他感觉心中发沉,但他还是沉声道: “团长您放心,我一定守好‘燕来峰’。” 说着,他咬了咬牙,道:“只要您能在一天内返回,我就能给您一个完整的‘燕来峰’!” “好,好!” 耿煊连说了两声好,拍着铁狼的肩膀,道:“那这边暂时就交给你了!” “是!” …… 才刚离开“燕来峰”不久,正在沙原上向东急行的耿煊忽然止步,扭头转身,朝西侧天际看去。 天空,两只小如黑点的玄青海沙雕,正紧挨在一起,向自己这里高速接近。 其中一只,正是才契约不久的那一只。 另一只,自然就是本应随另一支玄幽骑队,前去“三垭口”执行任务的“爱侣家属”。 现在,这只大鸟在“工作期间”,被他用“亲情大法”给钓了过来。 “三垭口”那边,没有了空中侦查,付云峰等人的安全,也有了极大地保障。 随着两只大鸟主动落下,耿煊对其中被拐来的那头完成了契约。 不久后,东方天际,也出现了四只玄青海沙雕的身影。 被契约的三只大鸟呈三角分布,将第四只围在中心。 刚出现时,那只被“押送”至此的大鸟还有着明显的抗拒之意。 可随着另两名已被耿煊契约的“家属”接近,这只大鸟迅速变得温顺起来。 耿煊彻底放下心来,一心赶路。 …… 野狼峡。 下午六点前后,天际余晖犹在。 一支规模在两千人左右的玄幽铁骑,接近到“野狼峡”以南十多里之外。 基本都是从各处屯驻点集中而来的他们,虽然处于玄幽铁骑内部鄙视链的最底层。 可玄幽铁骑应该具备的素养,他们一点不缺。 即便,这次行动实质上就一次没什么危险的“耀武扬威”。 可当他们在“野狼峡”以南完成集结,并整体向“野狼峡”推进之时。 有一个算一个,无论是骑手,还是他们胯下的坐骑,全都做了彻底的武装,甲胄俱全。 因为常年待在屯驻点修炼打磨,没有什么实战的机会,又有仆从精细到极致的维护保养。 每一套甲胄,简直都被盘出了包浆,泛着金属所特有的冷峻光泽。 肩高超过两米,从头顶到脚底,身高接近三米的玄幽马,加上骑在背上的骑手,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钢铁城墙。 即便只是安静的立在那里,就足够慑得人肝胆俱颤。 此刻,这样的钢铁城墙,不仅在高速移动,数量还多达两千。 夕阳余晖洒下,落在在那一套套被盘得光洁到几乎可以照见人影的甲胄之上。 恍惚之间,让人觉得,这根本就是一支天兵天将,而不是凡人的军队。 而在董观麾下,这样的军队,他还能十倍、百倍的掏出来。 正是凭着这样的资本,铸就了董观响彻九州的赫赫威名。 也压得玄幽二州用最忠诚的姿势,匍匐在他的脚下,数十年不变。 骑在玄幽马背上,居高临下,远远看见前方一处奇特的地貌。 在那里,大地仿佛被天神的脚掌踩过,突兀的陷了下去。 策马行在队伍最前方的一人,陡然高举起手臂,嘴中发出奇异、高亢又短促的啸声。 原本还在急行中的两千铁骑,迅速停止。 从高速移动,变成静穆不动。 让两千铁骑停在原地,这支队伍的首领将覆在头盔前方的面罩推了上去,以让自己获得更良好的视野。 这是一个面容方正,神色坚毅的中年男子,他远眺着前方,开口询问:“那就是‘野狼峡’?” 旁边,早有数骑停在了他的左右两侧,比他稍稍落后半个马位的位置。 左侧一名紧挨着他,比他略显年轻的精干男子回道: “将军,这就是‘野狼峡’。” 中年男子闻言,瞥了他一眼。 虽然,他是因为跟董观的时间足够久,再加上苦劳才勉强混成了沙屯校尉,距离将军还差了整整三个大境界。 不过,对于此人的小小“失误”,内心熨帖的他也就不计较了。 何况,他非常相信,在“沙屯校尉”这一境界卡了十几年的自己,在未来的几个月之内,就将突破这个瓶颈,成为名正言顺,统领一方的方面大将。 而第一步,就是拿下面前这个“野狼峡”。 这次针对沙匪的行动,可是一等一的肥差。 因为这不是一次性的行动,如“野狼峡”这些沙匪,一旦被他收服,就将定下主从关系,哪怕渡河南下元州以后,他们也将受到他的直接辖制。 这相当于将他手中兵力,直接膨胀到万人以上。 虽然,这些沙匪远不能和同等数量的玄幽铁骑相比,但对他而言,也相当于让他提前拿到了突破至下一境,乃至下下境的门票。 当他看见,一些隐隐约约的人头从远处探出,对这边进行观望探察,他也没有生气着恼。 放在以往,他早就带领麾下冲了过去,将那些胆敢窥视的不轨之徒践踏成血泥。 但现在,他却只是远远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看向身侧另一人道: “现在,野狼峡内那些沙匪应该都发现我们了吧? ……按照计划,是不是应该来与我们接触了?” 其他人也纷纷扭头朝他看去,神色之间,带着淡淡的疏离、戒备之意。 此人是他们之中,专门负责与“野狼峡”内的暗夜司探子进行联络、沟通之人。 也就是说,此人大概率也是暗夜司的一员。 不需要其他任何理由,只这一点,就足够让其他人与他保持距离了。 此人淡淡道: “不会有这么快,咱们现在才刚刚露面,怎么也要让他们慌乱一阵,咱们的人才好露头。” 中年男子捋了捋颌下短须,轻轻点头。 旁边,称他“将军”的精干男子似能感受到他建功立业的迫切心情,建议道: “要不,属下领一队人马,抵近峡口威吓一番……干脆绕‘野狼峡’兜两圈,给他们施加更大的压力,逼他们提前与咱们接触?” 正轻捋下须的“将军”闻言,心中一动,感觉此法可行。 就像一群缩进窝地洞里的老鼠,要让它们尽快露头,最有效的方法不是死等,而是朝洞里熏烟。 要不想被活活熏死,就只能赶紧做决策。 他正要答应,旁边另一个相貌俊朗,眼角长了一颗黑痣的男子瞥了精干男子一眼,带着嫌恶之色。 然后,他冲“将军”道: “给他们更大的压力,固然能够让他们更快的做出决策,可这也会让他们更加慌乱恐惧。” “现在,咱们的忽然现身,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够吓人的了。 设身处地的想想,他们现在怕是都无法正常思考了。 要是再施加压力,极度惊恐之下,他们的行为将彻底变得不可控起来。 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溃逃四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将军”,言辞恳切的道: “咱们费了这许多功夫,才让他们聚集在一起,可不能再让他们四散而逃。” 旁边那精干男子针锋相对,不屑的道: “他们逃得了吗?” 说着,他拍了拍胯下坐骑。 以玄幽马的速度,当他们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对“野狼峡”中的那些沙匪而言,就已经没有了逃跑这个选项。 黑痣男反唇相讥,道: “他们确实逃不了,可一旦这种局面酿成,咱们得费多少功夫才能将他们重新约束住? 又会有多少沙匪死掉?……你总不会天真到一个人不杀,就把他们全部劝回来吧? 这些人,将来可都是将军南下后可以直接使唤的助力,让他们就这么死掉,你安的是什么心?!” 精干男子闻言,如遭雷击。 看向“将军”,立刻就要解释。 脸上已经有些不悦的“将军”,却抬手制止了他的解释,道: “不要急,多给他们一些时间也无妨。 现在,咱们要小火慢炖。 能不杀人就不杀人,最好能将他们全部收入囊中!” 这些沙匪,已经和他的前途绑定在了一起。 要是因为心急,死掉几百千来号人,他得痛死! 议定之后,他看向另一侧,寻到另一人,命令道: “趁现在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让大鸟去侦查一下,大概了解一下峡内的情况。” 小火慢炖是一回事,可该了解的情况,也要了解,不能真就在这里干等着。 那人却一脸尴尬的道:“这……可能是撒欢捕猎去了,它没有回应我的召唤。” “将军”张嘴想要训斥一下,可大鸟溜号,也不能怪到他的头上。 而且,自己还要塑造一个更加温和可亲的形象,以便能让这些从各处屯驻点聚来的下属归心。 他便摆了摆手,道: “就这样吧,大家先休整一下……待会儿大鸟回来了,就赶紧让它去侦查一下。” “是。”专门负责控驭玄青海沙雕之人赶紧应道,心中长长松了口气。 为了确保相应秘术不外流,他们这一层的控驭者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真正的“飞鹰术”,只是掌握了一些控驭技巧。 缺点就是,这让他们这些一线之人对玄青海沙雕的控制力偏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 同一时间。 野狼峡内。 聚集了两万多人的“野狼峡”,现在只有六七千人在外面“正常”的活动。 维持着“野狼峡”正常的假象。 其余人全都安静的蛰伏在了一间间隐蔽的屋舍之内,不发出任何动静。 他们靠坐在墙角,将武器紧握在手中,瞪大眼睛,慢慢的呼吸。 “来了。” “来了。” “……” 宋明烛、张恺等人聚集在一起。 心情紧张,忐忑,还有焦虑。 龚霂看向宋明烛,问:“团长还没回来,咱们现在怎么办?” 心跳加速,口干舌燥的宋明烛咽了口唾液,这才强作镇定的道: “其实,咱们不需要如此紧张。 即便他们全副武装,也不过就两千人而已。 咱们只要下定决心,一鼓作气,淹也能将他们淹死!” 龚霂忍不住用手抓挠了一下脖颈,扯了扯嘴角,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团长不在,我这心里就不踏实。 ……而且,淹死他们,说得轻松,可那是要用人命去填的啊! 趁他们不备,将他们拿下,固然没有问题,可咱们要死多少人呢?” 其他人闻言,都是轻轻点头。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也是在场唯一的女修郭楠,开口道: “这不是大家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情吗? 迄今为止,黑风团上下,有一个人算一个,咱们从团长手里,拿了多少好处? 若不是为了换咱们去拼命,你们觉得,这种好事,能落在咱们身上? 想什么美事呢!” 说着,她还将手中长柄金瓜锤往地上狠狠一顿,一锤定音。 “所以,拼命什么的,就不需要拿出来议论了。 除了扰乱军心士气,有什么用? 还是说说这一战该怎么打吧!” 她这番话,让众人再次无言以对。 是啊,身为刀口舔血,以打家劫舍为业的沙匪,他们最明白,天上不可能真的掉馅饼下来。 这些日子,自从加入黑风团,他们有一个算一个,修为全都像是骑上了玄幽马一般,突突突的就向上猛涨。 若不是换他们拼命,这种好事,怎么可能掉他们头上? 这样的机会摆在修炼者面前,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会眉头都不眨一下的欣然接受。 只要拼命就能换修为提升,实力暴涨? 对他们来说,这是噩梦吗? 分明是美梦才对。 对这世间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他们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此后,众人开始就具体的战术认真讨论起来。 大概议定之后,宋明烛环视一圈,询问道:“如何?可还有什么要不错的?” “我觉得很不错。”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宋明烛闻言,怔了一下,猛地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耿煊,惊喜道: “团长!” 其他人也都纷纷上前拜见,心中都是极受震动。 他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一名一境圆满,两位数的炼髓巅峰,却硬是没有一个人察觉,身旁多出来一个人。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认知中,修炼所能企及的范畴。 以为又是某种神妙的秘术。 龚霂还有些心神忐忑,担心自己刚才的话会被视作不忠诚的表现。 其他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手段,可对耿煊来说,不过是“易容术”,再加上对“相心术”的反向使用。 越是人群密集的区域,这种“小伎俩”所能起到的效果就越好。 反倒是四周空旷无人,只有他与目标两个人的情况下,反倒有些不太好施展,也很难如现在这般,做到悄无声息的接近到对方身侧也不让其察觉到丝毫异常。 已经到了一会儿,旁听了众人讨论全过程的耿煊,对宋明烛等人道: “还有个好消息,对方有意的控制了施压的力度,会给咱们更多缓冲适应的时间。 马上就要天黑了,咱们完全可以等天黑以后再行动。” 数千玄幽铁骑以结阵的形式高速冲杀,才是最具威胁之时。 当其停留在原地,在其重新高速冲杀起来之前,其威慑力至少锐减一半。 等到天黑,可以让他们更容易接近到那些玄幽铁骑周围。 在他们反应过之前,将他们绊入“泥沼”之中。 相比正面迎击玄幽铁骑的高速冲杀,成功率,成活率,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宋明烛问:“团长,您会和我们一起行动吗?” 耿煊点头道:“当然。” 这支两千人规模的玄幽骑队,硬茬子还是不少的。 有没有他亲自出手,完全是两种难度。 虽然黑风团是他打造的“耗材”,但他当然还是希望这些“耗材”能够撑得更久一些。 耿煊又对宋明烛等人叮嘱道: “战斗开始之后,注意那些玄幽马,能不杀,就尽量不杀。 咱们若是也能有几千匹玄幽马,局面断不至于如此被动!” 宋明烛等人闻言,眼前都是一亮,赶紧点头。 在讨论战术之时,所有人都有个非常深刻的感受,那就是对方因玄幽马建立起来的优势,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若是除掉玄幽马这个因素,面对这群数量还不到己方十分之一的对手,他们全都有着十足的自信。 甚至可以不需要任何谋划,现在就朝对方正面扑杀而去。 可就因为对方有了玄幽马,武装成了玄幽铁骑。 他们只能用更加大量的、不计代价的死伤,以及一个最有利于己方的时机,更精心的谋划,这才敢于展开行动。 他们相信,只要己方能够解决玄幽铁骑有无的问题,哪怕只有几十骑。 他们的处境,都会远比现在从容。 应对的手段,也会更加丰富多样。 只简单的提点了一下,耿煊便对宋明烛道:“将所有兄弟都召集起来。” 宋明烛看向他,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 耿煊道: “放心,玄青海沙雕已经被我收了,不用担心暴露。 ……我还有些手段,可以让大家的身体素质,从力量、速度到耐力,都有一个明显的提升。 就连恢复力,也会有明显提升。 我想,这对大家接下来的行动,会很有用。” 宋明烛等人听了这话,都是惊喜不已。 这岂止是有用,这种手段放在这个时候,简直就是神技! 耿煊适时泼了一盆凉水,提醒道: “当然,能不受伤还是尽量别受伤,你应该能想到,这种提升,是以消耗修炼者的生命元气做代价的。” 耿煊说的手段,自然就是糅合了圆满境“竭血手”与大师境“采生术”的复合技巧。 作为和“慑心吼”、“控鹤手”一同修炼,一同进步,一起圆满的技能。 前两者耿煊几乎每天都在使用,而“竭血手”还是第一次正式亮相。 宋明烛毫不意外的点头道: “真到了生死关头,这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您等一下,我这就去安排。” 耿煊前后用了近两个小时,才对两万多人完成了这道特殊的增益加持。 这还是他将“竭血手”修炼到圆满之境,完全领悟了其核心真谛。 每一次施展,都不需要消耗太多劲力,也不需要真的用手去接触一个个目标,一个一个完成加持。 每次施展,便能给一百多人完成这道奇特的“加持祝福”。 就像是用一把万能钥匙,捅开每个人体内紧闭的“生命之锁”。 两万多个目标下来,劲力的消耗不大,精神心力的消耗却很是不小。 虽然,他只需要修炼“天地桩”,最多一个小时就能恢复过来。 可现在,心中记挂着“燕来峰”的局势,耿煊服用了几颗安神丸。 他抬头看向天空。 此刻,夜色已经降临。 耿煊对宋明烛道: “人都给我挑好了吗?” 宋明烛点头道:“都选好,都是炼髓以上的精锐,且个个马术绝佳。” 耿煊点头。 在对面那两千玄幽铁骑的心中,吃下“野狼峡”,是十拿九稳,没有任何悬念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任何疏忽大意。 特别是在发现夜色将临之时,一支支铁骑小队就被派出。 一是充作斥候,防止有人夜袭。 即便,这在他们想来,是完全不可能发生之事,但该做的安排,却一点都没有减省。 另一方面,其用意却是对“野狼峡”内的沙匪进行震慑,防止他们趁夜溜掉。 是以,有多支铁骑小队在远远的绕着“野狼峡”游弋。 藏匿在“野狼峡”内的黑风团要想攻击到这支玄幽铁骑的主体,首先就要将在野狼峡周围游弋的铁骑小队给拔掉。 且不能造出任何动静。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每支铁骑小队,都在快速的移动之中。 经常彼此碰头交汇。 没有固定的路线,看上去就像是随机移动。 就连绕“野狼峡”兜圈子的方向都各有不同。 有的顺时针,有的逆时针。 若是没有耿煊,便是宋明烛亲自带队,想要在不造出任何动静的前提下拔掉这些钉子,也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 首先,在出手的那一刻,确定每一个铁骑小队的方位。 选择哪一个作为目标才最合适,其他小队距离分别有多远,最快什么时候会过来,有多长的“窗口期”,全都是很难确定的事情。 好在有耿煊。 好在耿煊掌握了圆满境的“地听术”。 “地听蛛网”铺开,半径百里之内的马蹄声,都能被他捕获。 是以,耿煊轻易就将在“野狼峡”周围游弋的铁骑小队全部在“地听蛛网”上标记了出来。 就连他们的移动轨迹,在这种全视角之下,也都能够进行准确度超过九成的模拟推演。 不仅如此,距离“野狼峡”也就十余里,现在“地听蛛网”中处于静默状态的目标主体,也通过其周围那些斥候骑队的移动,给间接的标记了出来。 看着宋明烛在自己的要求下挑选出来的一群炼髓精锐,耿煊扫视了一圈,忽然目光一顿,看向其中一人,道:“你出来。” 其他人纷纷朝这名被他单独点名之人看去。 这人身高腿长,身形匀称,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觉出,其与周围其他人有所不同。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阮锐泽,那名从玄青海逃出的水匪。 原本资深炼髓中期的他,现在早已是炼髓后期,在多次红运赐福的助力之下,距离炼髓巅峰也已不远。 阮锐泽默默从人群中走出。 “团长。” 耿煊对宋明烛解释道: “他关系到我们黑风团的下一步战略,很重要。” 宋明烛轻轻点头。 他明白了耿煊没有说出口的另半句话。 ——这一次战斗,其他人都可以死,但这人必须活着。 耿煊对其他炼髓精锐低声道:“都跟我走吧。” 很快,他便带着他们从一条通道出口悄悄溜出了“野狼峡”。 低伏着身体,紧跟在他身后的众人,刚一出来,心就完全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有马蹄声从各处远远近近的传来,辨不清方向,也很难判断出各自所在的距离,许许多多的马蹄声混杂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奇特的,环绕立体声的效果。 仿佛随时都会有一支玄幽铁骑杀到在他们面前。 这显然是对方的有意为之。 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他们从这里逃出去。 在前带路的耿煊,对这迷惑人心的手段,却是不受丝毫影响。 带着众人,目标非常明确的朝远离“野狼峡”的某个方向兴趣。 行出不到一里,众多混杂的马蹄声中,忽然有一些变得异常清晰。 耿煊对他们低声道:“跟紧我。” 众人振作精神,凝目看向他。 下一刻,便见他的背影笔直的朝着前方,瞬间远去。 等他们加速朝前方行去,不到半里距离,一个个就忽然全部止住了身形,停在了原地。 他们看见了什么? 就在前方。 十匹需要他们抬头仰望的玄幽马,正静静的立在那里。 本应有骑手的马背上,空空如也。 而那些全身着甲的骑手,全都已经整齐的躺在地上。 而他们的团长,正站在一匹玄幽马的跟前,伸手按在其主动俯身低下来的巨大脑门之上。 见他们愣在那里,耿煊催促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赶快着甲?!” 一众炼髓精锐瞬间反应过来。 他们都知道要做什么,甚至谁先谁后都有明确安排。 刚才只是为团长的过于惊人的效率感到吃惊而已。 他们很快就行动起来。 众人来到这些整齐一排躺在地上的着甲骑手的旁边,想要拆卸他们身上的甲胄。 或许是他们以前没有接触过,且这些甲胄的卡榫各有微小的差异。 又或许是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让他们太过紧张。 一群人凑到一起,效率却非常之低。 耿煊见状,也不出声催促,因为他担心这样会让他们更感紧张,反而让效率变得更低。 他只是用圆满境的“控鹤手”在旁提供帮助。 对他来说,也不费什么事。 只需要在他们拆卸甲胄之时,巧妙的施加一股恰到好处的轻微助力即可。 有了他的帮手,十套甲胄很快就被完整的剥了下来。 并在众人的帮助下,快速套在了其中十人的身上。 等他们穿戴好甲胄,再将面罩拉下来,谁还能看得出他们的本来面目? 除了耿煊,就连亲眼目睹了这一过程的其他同行之人都办不到。 等这十人全都骑上玄幽马,开始根据耿煊的指点,沿着某个大致的方向远去,继续绕“野狼峡”游弋。 一人忍不住低声道: “团长,他们这一去,我真就分不清谁是谁了。” “我分得清就行……跟紧我。” 耿煊随口应了一句,便对众人如此叮嘱道。 众人赶紧振作精神,排除一切杂念,紧紧跟随在耿煊身后。 那十具已经变成尸体的玄幽骑手,也被他们带着一起上路,没有任其留在原地。 而就在他们离开此处后不到三分钟,便有三支铁骑小队在极短的时间内从这片区域交错而过。 此刻,耿煊早已带人远离了这片区域。 在紧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的感受中,虽然始终有马蹄声萦绕耳畔,仿佛随时有玄幽铁骑杀出。 可实际上呢? 这一切仿佛轻风一般,虽然一直在耳畔吹拂,却从来没有真正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 等他们的团长再次加速,忽然脱离他们的视线,他们快速追赶过去,便见到又有十匹全副武装的玄幽马安静的呆在那里。 地上,也再次多了十具整齐摆放的骑手尸体。 这一次,他们没有任何耽搁,立刻就开始了卸甲、着甲、骑马远去等一系列操作。 过程比上一次流畅了许多。 …… 就这样,耿煊带着活人越来越少,死人越来越多的队伍,在“野狼峡”周边仿佛闲庭信步一般穿插移动。 至于对付这些十人一组的铁骑小队,对他来说,就实在是太简单了。 特别是眼下这种黑夜的环境下。 以极快的速度,如鬼一般忽然出现在对方身边。 赶在对方反应过来,用圆满境的“慑心吼”,进行精确的定向控制。 一个“死”字,修为低的直接心脏粉碎,立刻毙命。 修为高的,即便勉强撑过了这一轮的打击,也浑身劲力崩散,心脏摇摇欲坠。 除了绝望的情绪在大脑内滋生,再做不出任何有效的行动。 只这一下,十人骑队最多也就能活下来两三人。 然后,耿煊再对他们补充一个“死”字。 基本就彻底解决了。 用“控鹤手”将他们从马背上擒下来,整齐一排放在地上。 然后,用“相马术”对玄幽马进行契约,安抚。 这也是它们能毫无反抗的让另一人骑在它们背上,任其驱策的原因。 对他来说,整个过程,就是如此简单。 若是这两千玄幽铁骑,全都分散成这种十人小队,耿煊甚至觉得,单靠他一个人,就能将他们完全解决。 那些被其他人视作警戒、保障的安排,在他这里,反倒成为了主动送到他嘴中的甜点。 是最容易被突破、吃掉的部分。 不过,这种念头,也就心里想想。 无论是这些在“野狼峡”周围游弋,主要用作震慑恐吓的铁骑小队,还是那些分散在大部队周围的斥候小队,都是少数。 全加一起,也不足整体规模的十分之一。 有趣的是,当被替换的铁骑小队达到四支,也都参与进“野狼峡”周边的游弋之时。 耿煊的行动,就开始变得“嚣张”起来。 比如当第五批成员还在换装之时,他们便看见,忽有一支铁骑小队出现在视线之内。 这可将他们吓得不轻,很多人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不过,看上去影影幢幢,模模糊糊的对面,却先一步开口了。 有人捏着嗓子朝这边低喊:“团长?” 耿煊应了一声,并示意他们不要耽搁停留。 因为这样的原因,“自己人”越来越多,反倒是那些自以为将“野狼峡”团团围困的敌军在迅速减少。 耿煊的顾忌也就越来越少,行动效率越来越高。 前后总共也就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耿煊就将在“野狼峡”周边游弋的十支铁骑小队全部换成了自己人。 做成此事之后,耿煊立刻让早就做好准备的宋明烛等人率着规模超过两万的黑风团从不同出口,快速潜出“野狼峡”,并从不同方向,朝十余里外的玄幽铁骑驻地包抄而去。 两万多人,除了轻微的脚步声,再无丝毫异响。 在夜幕笼罩的大地上迅速分作数股,向着远处的目标快速接近,就像是群蜂出笼。 有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力量。 而那些原本还在绕着“野狼峡”游弋的骑队,在看到这一幕之后,自然明白过来,他们已经不需要继续做戏,行动进入下一阶段。 除了暂留几支骑队在“野狼峡”附近,刻意制造出较大的声势动静,其余骑队,已经悄悄改变了方向,跟着其他行动队伍一起,从各方向朝十余里外的铁骑驻地接近。 又一个小时过去。 两万多名黑风团成员,已经对数量不及他们十分之一的铁骑驻地完成了合围。 那些在驻地周围斥候队伍,最外围,与其他队伍分得最开的几支,被耿煊解决,并将其替换成了自己人。 另几支距离驻地更近,不仅彼此能够看见,还在火光照耀下的骑队,耿煊没有去动。 直到由两万多名黑风团成员形成的拳头越“握”越紧,距离驻地越来越近,直到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名斥候骑手才陡然意识到什么,凝目朝远处看去。 瞬间,此人便只觉头皮发麻,肝胆俱颤。 黑夜,仿佛变成了不可名状的活物。 在移动,在朝着他们移动。 眨了两次眼睛,再次看去。 哪里是什么黑夜。 那是一个个从黑暗中快速接近的身影。 密密麻麻,遍布视野,仿佛无穷无尽。 如同一群由黑暗化形的恶鬼,径直朝他们所在方向涌来。(本章完) 求月票,五一快乐 先定一个小目标,五一期间努力码字……呜呜呜呜,果然码字是没前途的,别人上班我码字,别人休假我爆肝。 五一快乐。 么么哒。(本章完) 第302章 考虑到要行小火慢炖之法,给“野狼峡”内的沙匪更多过度缓冲的时间,再加上天色已暗,“将军”便安排一众麾下抓紧时间休息。 当然,一些必要的安排,也都有布置。 做好这些必要的安排之后,他便与一众高层聚在一起,随意的盘坐于地,一个个却依然是全副武装的着甲状态。 却不是他们愿意如此,实是有着严格的军规约束。 按照由董观亲自给玄幽铁骑编订的操典规定。 如他们这种小规模的铁骑独自外出执行任务,在没有其他力量提供额外的防护,又无坚城要隘以作依凭。 整个任务期间,所有军中高层,便都要随时做好与敌接战的觉悟。 即便必须要休息,枕戈待旦,也是基本要求。 甲胄更是片刻不能离身,绝对不能出现敌人袭击时,己方还在慌乱着甲的愚蠢局面。 实在是玄幽铁骑是否全副武装,战力相差太过悬殊。 一旦独自在外的铁骑队伍出现了这种明显的破绽,很容易就会被人针对。 这些,都是玄幽铁骑发展成长的过程中,用太多实际案例总结出来的血泪教训。 这才有那看起来不近人情的操典规定。 至于这会给那些任务中的玄幽骑手很不好的体验,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都是修炼者,耐受性强得很,没那么娇贵。 反倒是玄幽马的处境要好一些,会通过轮替的方式,让所有玄幽马都能得到卸甲休息的机会。 考虑到拿下“野狼峡”的沙匪之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再难得到一个清静休息的机会。 从押送数倍于他们的沙匪南下,到度过沆河,到铁蹄踏入元州的土地…… 事情一件接一件,如现在这般自在悠闲的日子,将一去不返,所有人都抓紧时间闭目小憩。 混身着甲,盘坐在地的“将军”,同样也轻轻的闭上眼睛,却因为想的太多,念头太杂,始终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某一刻,一道凄厉的,高喊“敌袭”的吼声传入耳中,如针一般刺进大脑。 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睁眼醒来,看了看周围,心中寻思:“我这是做噩梦了?”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 因为旁边其他人也都醒来,如他一般,四顾张望。 这离开让他心中“咯噔”一下,生出不妙的感觉。 若只是他自己做梦,绝不至于出现这样的效果。 下一刻,他心中的猜疑尽数消散。 同时有许多道高喊“敌袭”的示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快去看看!” 已经无暇多想的“将军”,已豁然起身,手持宽面重剑,闪身便朝外面掠去,同时对其他人交代了这么一句。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可当他真的看到驻地周围正发生的一幕之时,整个人还是惊得呆在了原地。 有那么一两息,他甚至已经无法正常思考。 密密麻麻的人群,正从驻地四周,快速朝他们扑来。 虽因夜色遮掩,他一时间看不清具体的人数,但以他的经验,便是他现在已经看到的这些,人数规模就不可能低于一万人! 而这,还没有停止。 还有更多的人群,从夜幕中冲出,手中紧握着各种武器,眼中泛着沙匪特有的饥渴、嗜血、贪婪的凶光。 这一刻,他们这支玄幽铁骑,在他们的眼中,似乎变成了肥羊。 寒意从他心底悄然生出。 见黑痣男子就在身边,心底悄然生出的怯惧冰寒,变成了愤怒的火焰,他气得浑身发抖,怒吼咆哮道: “这都是‘野狼峡’出来的沙匪? 怎么有这么多? 不是说他们一盘散沙,绝不可能一心对敌吗?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杨骞误我,暗夜司误我! 我一定要弹劾,我绝不会轻饶了……” 黑痣男子打断了他的发泄,冷冷道: “先过了今晚再说吧……咱们不仅失去了速度,还有一半玄幽马没有着甲……现在您最应该做的,是亲自带队,让咱们的玄幽铁骑冲起来!” “……” “将军”怔了一下,看了他两眼,闪身便上了那比其他玄幽马还要高大的坐骑。 没一会儿,一支支甲胄俱全的玄幽骑队便开始在有限的空间内小跑加速,朝那刚扑入驻地内部的匪贼冲杀而去。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更多玄幽铁骑在快速启动中。 一切说来话长,可从黑风团出现,到巡夜斥候高喊预警,到第一批玄幽铁骑应声而现,却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 旁观的耿煊觉得,最多也就用了一两分钟。 面对如此规模的夜袭,能有这样的反应,可以说是非常高效了。 当驻地内第一批铁骑队伍出现,黑风团也才刚与那些巡夜斥候接触上,并凭借人数优势将他们快速淹没。 面对潮水一般涌来的黑风团,那些全副武装的巡夜斥候,只能被动的承受一波又一波,仿佛无止境的攻击。 别说带着身下的玄幽马冲杀起来,当驻地内部听到他们的示警,第一批玄幽铁骑出现时,还能坚持待在马背上的,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全被从他们身旁涌过的“黑风浪潮”冲下马来。 直到与那驻地内冲出的玄幽铁骑碰上,冲势这才稍稍受阻。 嗯,就是“稍稍”。 当更多黑风团成员流水一般涌入,并绕过这些铁骑,或者从这些铁骑的“缝隙”间往深处扑去。 这些速度本来就没有提起来的玄幽铁骑,就像是踩进了粘性十足的泥沼之中。 待在原地,动弹不得。 也有一些例外,凭着更强横的修为,更加神骏不凡的坐骑,在“泥沼”中强行冲锋,冲那些“黑风浪潮”肆意砍杀。 凝若实质的劲气,通过他们手中的武器,或者手掌,肆意的挥洒,带走一条又一条人命。 但这般惬意畅快的屠戮,很快就被遏制。 有百余骑玄幽铁骑,跟在这些“黑风浪潮”之后,冲入驻地之内,径直朝这些杀得正酣的身影冲去。 这些玄幽铁骑,全都是黑风团的炼髓精锐。 单就操控玄幽马,以及对“玄幽铁骑”这一职业的运用,自然远不能和对面相比。 但他们有着更高的个人修为,且现在这局面,对面也不能将玄幽铁骑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抛开局部战斗的胜败起落,整体看去,随着这批玄幽铁骑的出现,立刻就将对方仓促调出的玄幽铁骑所营造的局部有利局面,给完全的压制了下去。 更有趣的是,对面忽见另一支玄幽铁骑与自己为敌,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这些铁骑已经换了人,反而以为是他们派出去的铁骑投了敌。 一边勉力应对,一边呵斥质问。 “你们怎敢如此!” “中了邪不成?!” “……” 回应他们的,只有一招接一招的进攻。 而在驻地的更深处,“黑风浪潮”几乎已经遍布驻地的所有角落。 那些人马俱着甲胄的铁骑还好点,虽然完全冲不起来,但至少也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 而且,因为宋明烛等人的特意叮嘱,若非万不得已,对手太硬太难啃,大家都不会将玄幽马当作攻击目标。 这让马背上的骑手,能够支撑更久的时间。 最悲剧的是那些玄幽马正好轮到卸甲休息的骑手,因为“黑风浪潮”蔓延的速度太快。 很多都还来不及给马重新披甲,就陷入到了“黑风浪潮”之中。 被一支支小队,一支支中队分割,包围,淹没。 …… 若是全力以赴,耿煊有能力让己方暴露的时间更往后延一段时间。 至少,那第一批高喊示警的巡夜斥候,他就能让他们无声闭嘴。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黑风团已经完成了彻底的合围,胜局已经彻底奠定。 在他的眼中,这一战的结果,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他做的已经够多。 在他的干预下,黑风团的优势已经多到溢出。 而这一战,对黑风团来说,也是一次必须经历的“打磨”。 只有做完这一步,黑风团才算得上真正的脱胎换骨,从沙匪的“茧壳”中蜕变而出。 考虑到这些,耿煊选择了适时停手止步,将舞台一点点交到黑风团的其他人身上。 唯一一次出手,是对一名使宽面重剑的男子。 此人虽然与宋明烛一样,都是一境圆满的修为。 可他的实战能力,却比才突破不久,且根基不稳的宋明烛高出许多。 宋明烛一人,根本无法与之相抗。 直到胡源、张恺这两名距离一境圆满都只有一步之遥的强大战力加入,三人合斗一人,这才勉强维持住了局面。 ——此刻,宋明烛、胡源、张恺三人,以及己方其他修为实力最高的一批炼髓战力,全都骑上了玄幽马,且人马都是甲胄俱全。 他们虽然抵住了这名实力最强之人的进攻,却也将他们死死的绊在了这里。 这使得其他几处双方都有炼髓巅峰参与的战场,局面也都非常难看。 因为己方的炼髓巅峰,全都是催生出来的。 都有着根基不固的问题,必须更久时间的慢慢消化,才能将暴增的修为完全转化为自己的实力。 这种状态的他们,大欺小,多打少,自然都没有问题。 可若与其他同层次的修炼者正面相持,短板就会暴露无遗。 单对单,局面都不会太好看。 必须二打一,甚至三打一,才能让局面勉强可观。 基于这样的现状,耿煊在宋明烛、胡源、张恺三人与那使宽面重剑的男子激战正酣之时。 用出了圆满境的“慑心吼”,强控了一下对方的心脏,暂时凝滞了其周身劲力的运行。 然后,趁此间隙,用圆满境的“控鹤手”将对方手中的兵刃夺走,拔掉对方的獠牙。 在此人还没有缓过劲来之前,宋明烛立刻合身而上,将其从马背上扑落。 胡源、张恺二人紧随其后。 然后—— 没一会儿,宋明烛就拎着一颗还在滴血的新鲜脑袋,朝远处交战最激烈的炼髓巅峰战场砸去。 张恺、胡源二人,几乎紧跟在这颗人头之后,在其砸落在地,对地方铁骑造成“震惊僵直”效果之时,刚好杀到,与其他几名炼髓巅峰合力,迅速将这处陷入僵局的战场解套。 自此,放眼整个战场,最后一处“滞涩地带”也被彻底击散。 大雪球,开始在这处战场快速滚动起来。 越滚越快。 越滚越大。 渐成势不可挡之势。 耿煊完全成为了一个局外人,默默旁观着战局的推进。 整场战斗,进行了大约两个小时。 当“大雪球”初成,胜利的天平完全朝黑风团倾斜之时,时间只过去了四分之一。 而后面占了总时长四分之三的“收官战”,耿煊眼中的“垃圾时间”,却反而是最残酷,双方死亡人数最多的阶段。 一抹森冷弧光扫过,一名浑身浴血,身上甲胄破损不堪的敌人,终于停止了最后的挣扎,脑袋高高飞起。 无头的尸体扑倒在地。 而那对他实施了枭首一斩的曹鳌,手中那已经缺口遍布的长刀也断成了两截。 他看了看手中沾满鲜血的断刀,眼中露出心痛的神色。 大步走到倒地的无头尸体旁边,用脚踢了踢那已经凹陷处处的甲胄,忍住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 骂道:“恶心!……真他玛恶心!” 他不是侮辱尸体,而是恨急了这套乌龟壳。 今晚,黑风团的死伤,一大半都是因为这些铁壳子造成的。 他相信,要是对方没有这身铁壳,双方全都剥光了战斗,黑风团的死伤远不会如现在这般惨重。 明明黑风团很早就已经奠定了胜局,可这些玄幽铁骑,就凭着这一身高品质的甲胄,败而不倒,倒而不死,硬是强撑到了现在。 ——玄幽铁骑的甲胄,并不是随便弄点铁铸个甲胄的外形即可,有着极高的品质要求。 即便是最普通的款式,面对炼血境以上的攻击,也能强撑许久。 炼血境以下的攻击,不说是挠痒痒,那也要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才能有所建树。 这类甲胄,对锻造者的要求极高,根本不可能大规模普及。 董观用了几十年的时间,集二州之力,才攒出来现在这些家底。 数万沙匪,绝大多数想求一件高品质兵器都难,只有极少数,才有资源、有渠道搞到这种高品质防具。 无甲对有甲,这让曹鳌等人吃尽了苦头。 譬如曹鳌,手中武器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件。 宋明烛唤住了曹鳌的发泄,道: “先收拾吧,有什么情绪,也要先将现场收拾妥当之后再来发。” 曹鳌点头,就要去做事,见耿煊过来,赶紧道:“团长。” 耿煊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宋明烛道:“这边暂时就交给你们了,我要立刻去‘燕来峰’。”(本章完) 稍后一点更新 我没打算过节,我老婆要。(本章完) 第303章 因成功拿下这支玄幽铁骑,黑风团迈出关键一步。 感觉前途都变得亮堂开阔了许多的宋明烛,脸上还挂着遮掩不住的笑意。 可在听了耿煊这话之后,立刻急了。 忙道:“团长,咱们接下来应该如何安排?” “等我回来。”耿煊道。 听了这话,宋明烛更急了,赶紧道: “团长,咱们现在固然吃掉了这支玄幽铁骑,没有一人走脱。 可我若预料不错,此间发生一切,最多只需一天的时间,就会被其他玄幽铁骑所知。 这是瞒不住的! 届时,暴怒的董观,必然会毫无保留的出手! 即便是暂停南下攻略,董观也必然要先将咱们给解决掉。” “玄幽铁骑的速度有多快,您是知道的。 现在,咱们真的是一点时间都不能耽搁!” 赢下这场战斗,固然让人高兴。 但也只能让宋明烛等人稍稍高兴一下,更加严酷的现实,就让他们不得不郑重以对。 即便这支玄幽铁骑被他们全部吃下,没有走脱一人。 这里发生的一切,也根本遮掩不了多久。 别的不说,距离最近的“激流洞”就有另一支玄幽铁骑“光顾”呢。 还有更东边的“金叶崖”,“白鹤滩”,当到达这些地方,准备将聚在那里的沙匪全部吃下时,看到的却是一个空荡荡的所在。 现在,想来他们都已经意识到,针对沙匪的战略,出了天大的变故。 然后,只需要再给他们一些时间,横向与其他铁骑队伍进行沟通,各处聚集之地的变化,都将为他们所知。 而与其他三处都不一样的“野狼峡”,也将立刻进入他们的视野之中。 耿煊感受到了宋明烛的急切,他也不是一意孤行之人。 听了宋明烛的分析,以及对接下来“野狼峡”即将遭受的压力的无措,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那这样,你们将这里收拾好了以后,便立刻连夜往西迁移。” 宋明烛连忙点头,一边问:“去哪里?是去‘燕来峰’与铁狼他们汇合吗?” 问出这话的他,神色很有些不安。 只因“野狼峡”与“燕来峰”之间,还有八九百里的距离。 即便舍下对速度拖累太大的粮草辎重,全速赶路,至少也需要六七个时辰的时间。 在他看来,此刻将太多时间耗费在赶路上,并非明智之举。 而且,他私心里以为,即便他们巴巴的赶去“燕来峰”与铁狼等人合兵一处,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他们当下所面临的困境。 耿煊摇头道: “不是去‘燕来峰’,太远了,不合适。 你们只需要往西迁移两百里左右就行。 我想,只要你们行动足够快,即便有从‘激流洞’方向过来的玄幽铁骑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也没时间真对你们做点什么。” “何况——” 说着,耿煊看了看地上那些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有人尸,也有玄幽马的尸体。 这些人马身上的甲胄,大多都有破损。 可若是不在意那些破损,稍微处理一下,或者互相腾挪掉换一下,也是可以立刻就投入使用的。 有七八成,也都勉强可用。 另外,还有更多玄幽马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正被收拾战场的黑风团成员,像对待心肝宝贝一般,被集中在一起。 此外,这支玄幽铁骑,虽然表现出了极强的战斗意志。 或者说,迫于董观的威势,让他们在骤遇惊变之时,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战斗,而不是投降保命。 另一方面,第一次面对玄幽铁骑,黑风团上下的心理压力更大。 战斗一开始,所有人便都毫无保留的使出了最强的手段。 再加上耿煊在行动前给他们施加的,能对他们的实力有巨大增益的“祝福加持”。 这使得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甫一接战,就都上了头。 双方的死亡人数,从碰上的那一刻,便如开闸洪水一般,止也止不住的哗啦啦往上窜。 但终是有一部分铁骑在死亡与苟活之间,选择了后者。 这些人身上的甲胄,完好度都不错。 “……若是凑一凑,咱们现在勉强也能攒出一支规模一千四五百的玄幽铁骑。 再加上其他队员的配合,便是‘激流洞’,‘金叶崖’,‘白鹤滩’的玄幽铁骑全部过来,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咱们。 咱们已经有了全歼一支玄幽铁骑的战绩,在没摸清咱们的状况,没有请示董观,得到他的最新命令之前,他们也绝对不敢贸然开战。” “而除了他们,其他玄幽铁骑,因为董观制定的南侵战略,现在基本都已经到了沆河北岸,等待渡河。” “即便董观对咱们重视到了极点,全面暂停南侵战略,倾尽全力对付咱们。 这不仅意味着战略方向的调整改变,也意味着他准备多时,一切为南侵服务的物资筹备,组织内部的人事安排,也要全面作废,重新来过。 而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 “消息传到董观那里需要时间。 董观做出新的决策需要时间。 完全有别于现有计划的新决策传递到那一支支玄幽铁骑身上,让他们做出调整转向,也需要时间。” “所以,咱们的时间固然紧迫。 但也远没到一两天之内,就会大祸临头的程度。” 说到这里,耿煊看向宋明烛,笑道: “你有点太紧张了。” “……” 宋明烛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苦笑道:“董观给我的压力太大了,一想到咱们现在的处境,我就有点喘不过气来。” 说到这里,他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轻声道: “往西迁移两百里,那里又有什么?” 耿煊道:“你想想……玄幽二州的地理,你比我更清楚才对。” “野狼峡”西边两百里有什么? 不是沙原就是荒原,还能有什么? 心中下意识这般想着的宋明烛,却是忽地心中一亮,想到这次行动之前耿煊还单独将阮锐泽给“拎”了出来,特意说明了此人的重要性。 他瞪大双眼,脱口而出道:“玄青海?您是要带我们避入玄青海?” 这一刻,宋明烛心中,生出一种豁然开朗的通透之感。 激动的低声喃喃道: “对呀,董观对咱们最大的威胁,就是玄幽铁骑,也只有玄幽铁骑。 可咱们只要进入玄青海,任他再多的玄幽铁骑,又能奈我何?!” “玄幽铁骑再强,也只能陆上逞凶,到了水上,就什么也不是了。 没了以十万计的玄幽铁骑,便是董观亲至,咱们还怕了他不成?” 说到这里,他忙看向耿煊,问道:“团长,您是要带咱们避入玄青海,对吗?” “是。”耿煊颔首。 “您一定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吧?” 想到这段时间耿煊的来去匆匆,宋明烛脑补了很多剧情,但还是忍不住担心道: “咱们这么多人和物资,接应咱们的船只够吗?” “……没问题。” 虽然,什么准备都还没做,但耿煊相信,一切都会有的。 现在这个时候,宋明烛等人需要的是希望和信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那就好,那就好。”宋明烛如此说着,长长松了一口气。 耿煊道:“那我走了……这里处理好以后,你们也尽快行动吧。” “我会的,最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我们就会出发。”宋明烛对耿煊保证道。 …… 当耿煊用最快的速度,再一次抵临“燕来峰”,时间已经到了子时前后。 视夜如昼的他,看着远处高耸的“燕来峰”,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这边具体的情况如何,但已基本可以确定,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因为从他离开到返回这段时间,“燕来峰”方向,只零星向他涌来了几团红运。 这意味着,直到现在为止,这边都没有战斗发生。 而那零星的几团红运,在铁狼等人对数千沙匪进行“紧急说服”的情况下,也是很正常的。 进入“燕来峰”之后,情况也如他预料的那般。 以他的目力,甚至没在周边发现玄幽铁骑出没的痕迹。 直到他用“地听蛛网”,这才感应,在“燕来峰”以南三十多里,有一些铁骑小队,以某个区域为中心移动。 “这是巡夜斥候……这么说,这支玄幽铁骑在临近‘燕来峰’三十里外就停止了前进。” 在见到耿煊的第一时间,铁狼也面带激动的向他汇报了这个情况。 “……直到天黑,他们都没有出现。 为了探明情况,我扮做暗夜司的探子,亲自往南探察情况。 直到往南行了三十多里,这才与对方接触上……没有,他们对我的身份没有任何怀疑。 我还了解到,他们因为今天下午,在北上之时,接连发生了一些很不寻常的意外,耽搁了他们北上的行程,没能在计划时间抵达‘燕来峰’。 稳妥起见,在他们内部讨论之后,决定暂时休整一晚,等明日一早再开始针对‘燕来峰’的行动。” “这么说,咱们现在还有点时间?” 猜到耿煊要做什么的铁狼,连忙点头道: “是……不过还是要抓紧,最好不要拖到天明。” 接下来,耿煊用最快的速度,在将部分“杂质”剔除之后,把“燕来峰”的俘虏全部吸纳进入黑风团。 紧接着便是“红运赐福”与“整编”,这两项必须完成的工作。 不把“燕来峰”一战的“工资”先结算了,就想让大家继续去拼死战斗,与玄幽铁骑死磕,那是不现实的。 而若没有点兵奇术的“整编”,一盘散沙的沙匪,很难在短时间内将数量规模的增加,转化为战斗力的提升。 哪怕用出了最快的速度,等耿煊完成这一切之时,时间也已到了正月初八的凌晨。 距离天明,只剩下两个时辰左右。 整编完成之后,总数13902名黑风团成员,洪水一般从“燕来峰”涌出,一路向南冲击而去。 这规模,相较于“野狼峡”,少了足足一万。 总体来说,因为时间的关系,从幽州滚出来的“大雪球”,比玄州那颗小了许多。 而且,还有四千人左右被安排进了辎重队。 不过,这批南下偷袭的队伍,人数虽然比“野狼峡”少了一万。 但相较于两千规模的玄幽铁骑,优势还是非常明显的。 而在这支急速南下的队伍中,除了铁狼率着大部队在后面急行,耿煊本人也领着数百炼髓精锐行进在最前方。 为了更快的拿下“白马岗”,“三垭口”,以及“燕来峰”。 同时,也是为了加快“说服”的效率。 每次战斗,耿煊都亲自动手,对这些地方原有的炼髓以上战力,造成了近乎灭绝式的快速打击。 其中,炼髓巅峰,炼髓后期,全都死在了他的手中。 仅有部分炼髓中期,炼髓初期活了下来。 这造成的结果就是,哪怕他用一次次的红运赐福,催生了一批又一批境界突破者。 但炼髓以上的战力,相较于“野狼峡”,除了炼髓初期没受什么影响,炼髓中期以上,都出现了近乎断崖式的下跌。 “就由我来将这个差距补上吧。”耿煊心中如此想。 一路向南急行了二十多里。 在即将接近玄幽铁骑驻地之时,耿煊等人的逐渐慢了下来。 然后,便是复制“野狼峡”的行动,利用“地听蛛网”,以及视夜如昼的本事,将一支支充作巡夜斥候的铁骑小队替换成自己人。 等铁狼等人率着大部队接近,并悄悄对驻地完成包围之时,除了距离驻地最近的四支斥候小队,其余斥候小队已全部变成了黑风团的形状。 然后,在黑风团赶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对驻地发起全面进攻之时。 特意寻了许多投掷武器的耿煊,使出了许久未曾使用的投掷绝技。 一根又一根短枪、长矛、长剑破空而出。 那些防御力强大的甲胄,在它们的威势面前,宛如纸糊的一般。 那些距离驻地最近的巡夜斥候,还来不及出声示警,便已被一根接一根的投掷武器,钉死在原地。 每一根投掷武器,都精准的从额前刺入,脑后贯出。 居于其间的头颅,早就被震得稀碎。 这使得驻地内的其他玄幽铁骑,直到黑风团正式杀入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从时间上看,这最多也就一两分钟的差距。 但对这支玄幽铁骑来说,这点时间差,却是致命的。(本章完) 第304章 淬血,试锋 当初八的朝阳升起,照射在“燕来峰”以南三十多里处,广袤荒凉的沙原之上。 除了满地的狼籍,以及濡湿了好大一片区域,正在逐渐凝固的,如血泊一般的血迹,再没有别的。 哦,在这片狼藉血泊的旁边,还有一个非常潦草敷衍的土堆。 只需将其扒开,就能看见,这就像是个人体杂货铺,但凡是源出人体的各种“零件”,从残缺的断肢,只剩半截的身体,身首分离的脑袋,一截肠子,半颗心脏……都能在这里找到。 若是费点心,很容易就将它们完整的拼装成一具又一具的人体。 而除了这些残缺的“零件”,更多的还是品相基本完好的尸体。 在这么紧急的时刻,在收拾战场时还将这些尸体集中掩埋,却是黑风团逐渐形成的优良习惯。 数千具尸体,不做任何处理,任其横陈荒野,是不合适的。 这荒野看似荒凉,却并非真的毫无生机。 若是不做任何处理,苍蝇秃鹫,野狼鬣狗,都会靠着神奇的感应能力向此处汇聚。 那种场面,想想都不会太好看。 更重要的是,这很容易成为疫病滋生的温床。 是以,哪怕情况紧急,在耿煊的要求之下,黑风团都不会对如此大量的尸体视而不见,弃之不顾。 按理说,集中焚烧是最方便省事的。 可这造成的动静太大,还是挖坑掩埋更合适一点。 这对有着上万修炼者的黑风团来说,也费不了什么工夫。 …… 除了一片狼藉,逐渐凝固的血泊,以及一个被仓促掩埋,规模巨大的尸堆。 现场再没有别的东西剩下。 就连在交战中断裂成两截,甚至是被崩散成十几块的兵器碎片,死掉的玄幽马的尸体,在现场都没有任何遗留。 而就在这片战场以北近十里处,正有一支规模过万,一个个浑身染血,煞气未消,还都散发着一股昂扬之气的队伍在用最快的速度,往“燕来峰”赶去。 相比于前不久这支队伍急匆匆南下之时,这支队伍的规模小了不少。 可前后对比,此刻,却反倒给人一种拨云见日的明朗之感。 恰与他们所处的环境氛围契合。 黑风团南下时,周遭一片漆黑。 众人根本看不清前路,只是随大流往前冲,耿煊带队冲杀在前。 而此刻,朝阳升起,阳光普照。 再不需要耿煊在前“引路”,他们自己就能试着看清前路。 这是耿煊乐见的一种变化,有感于此,他主动退避在侧,将“舞台”一点点让渡给其他人。 担心被夺权? 耿煊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他反倒希望,黑风团能从现在这种被他强行驱赶着往前冲的模式,转变成所有成员都甘之如饴,即便没有任何外力的驱使,也会奋不顾身的事业。 若真如此,他第一时间就会选择当一个甩手掌柜。 …… 虽然人数少了许多,还有许多重伤、身残之人。 另还有一些玄幽马尸体,粮草物资之类的缴获。 但因为新增了千余匹玄幽马充作运力,北返的速度却比南下之时还要快了许多。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燕来峰”这边的黑风团,无论是整体规模,还是精锐数量,都比“野狼峡”那边差许多。 可相较于抵临“野狼峡”那里的玄幽铁骑,这一支赶来“燕来峰”的玄幽铁骑,其整体抵抗之心,却差了许多。 且从上到下,在做出决策之时,都更显迟钝。 耿煊猜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散入这支队伍中的三十五点黑运产生的余韵。 虽然,在他们于“燕来峰”以南的驻地聚集修整之时,那层出不穷的,却对他们北上速度造成了不小影响的“小意外”已经停止。 但此事在每个人亲历者心中造成的震荡,却不仅没有消停,反而随着大家聚集在一起,互相碰撞讨论,在人心中造成了更大的激荡。 再加上有耿煊亲自率队冲营。 是以,哪怕他们在意识到遭遇夜袭,都按照操典规定,迅速做出了当时局面下最合理的应对。 但在这种一丝不苟,执行操典军规的背后,却可以看见一个个茫然慌乱,还处在愣神之中的心智。 若是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或许能调整过来。 只可惜,现实也没有给他们完成调整的时间。 因为这些原因,这一支出动规模比“野狼峡”那边少了一万人的黑风团,整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却比“野狼峡”那边更加短暂。 投降的玄幽骑手数量,也更多。 在快速将战场处理完毕,整支队伍迅速北上之时,铁狼等人也在争分夺秒,对投降的玄幽骑手进行更进一步的“说服”工作。 现在,即便是最一线的黑风团成员,也都知道,他们需要的不是投降的俘虏,而是愿意加入黑风团的新成员。 只是投降? 不需要。 我们需要的是新鲜血液。 愿意加入黑风团这个大集体,愿意与大家一起战斗,一起生,一起死。 这难度,显然比让人扔下武器投降还要更大。 即便黑风团掌握了非常有效的“说服办法”,还有近在咫尺的死亡作为威胁。 也并不是所有投降者都会选择走上黑风团这艘“贼船”。 那些沙匪都是如此。 这些常年沐浴在董观的“光辉”之下,对于他的力量有着更切实感受的玄幽铁骑,在这个选择面前,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就更大了。 因为这样的原因,在队伍返回“燕来峰”后,紧接着就举行的,专门针对这多达568名玄幽骑手的纳新仪式,最终只有245人成功过关。 有326人,都没改变自己的阵营,成为“自己人”。 现在这个时候,耿煊自不可能在他们身上耗费更多时间。 既然他们不愿上黑风团这艘“贼船”,与董观为敌,那就只能送他们去死了。 随着这326人毙命,这一战的得失也终于分明。 这一战,敌方整体上有两千骑的玄幽铁骑,更确切的数据,是有2057骑。 其中,面对黑风团的悍然进攻,在战斗中身亡者,便有1389人,另有568人选择弃械投降。 可在此后的纳新仪式中,又有326人,自己放弃了活命的条件。 是以,这一支总数有2057骑的玄幽铁骑,最终只有245人活着加入黑风团,另外1812人全都丧命。 这些玄幽铁骑的人均红名,浓度比以劫掠杀戮为生的沙匪还要高出一大截。 全都是玄幽二州的“精华”。 他们总共给耿煊带来了7万7010点红运,以及5436点黑运。 ——人均贡献的黑运,也远超那些随着杀戮数量增加,人均黑运却越来越少的沙匪。 人数更多,规模更大,也是最终获胜方的黑风团,为了啃下这两千多个“铁罐头”,哪怕有耿煊出手,亲自解决了许多硬茬。 单论死伤,黑风团付出的代价,却比这支投降的玄幽铁骑还要更大。 只是死亡人数,便有2350人之多。 这次南下的,总人数将近一万四千人的黑风团,只活着回来了11552人。 其中,还有许多重伤、身残者混在其中。 便是算上新纳的245人,总人数也仅11797人。 第一次,黑风团在经历了一场严酷的战斗之后,规模不仅没有扩大,反而缩水了一成五左右。 好在,“自己人”如此大规模的损失,也给耿煊带来了7万5200点的红运。 弥补了他那有些受伤的心。 从人数的变化来看,这无疑是一次亏本的买卖。 亏到姥姥家了。 炼髓以上的战力,损失也很大。 炼髓初期68名,炼髓中期15名,这也就罢了。 另还有炼髓后期三名,炼髓巅峰一名,这就很让人心惊了。 要是照这种模式走下去,要不了几战,黑风团就得“蒸发”殆尽。 为了保持住团队内高昂的士气人心,让大家伙的心气都往上看,往远看。 耿煊直接用丰厚的“红运赐福”予以激励。 这一次,他总共消耗了3万4094点红运。 单从红运的消耗上看,去与以往似乎也没有明显的提高。 可若观察得更仔细一点,就能看出明显的不同。 此前,一旦黑风团初步成势,攻击任何一处沙匪聚集之地,都是“大欺小,强凌弱”的局面。 在那种局面下,对“风向”非常敏锐的沙匪,一个个都能拿出悍不畏死的姿态。 即便耿煊能够看到每个人的情绪变化,以及更细致的“波纹”变化。 在这方面,在他的视野中,也看不出太多的不同。 是以,他赐予红运的标准首重“忠诚”,也就是对命令的执行力。 其次是不同修为之人,在整个行动中起到的贡献大小,击杀的敌人数量等具体的方面。 也就是“做事”的能力。 而这一次,面对赫赫有名的玄幽铁骑。 哪些是真的敢拼死,哪些是嘴上喊着尽忠效死,行动上却滑溜无比,以保命为要,甚至全程划水……百态人性,逐渐显露出来。 所谓“潮水褪去,方知谁在裸泳”。 是以,耿煊在赐予红运时,对那些敢于“真泳”之人,予以了更大程度的倾斜。 而那些“假泳”者,表现得太过分的,基本都包含在了死掉的两千多人之中。 许多死掉的炼髓精锐,也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丢的命。 ——对于这些人,耿煊并没有直接出手。 可在看到他们的真颜色之后,他也没有干看着,而是暗中施了一些手段,让他们一下子没有了划水的空间,不得不与敌鏖战到底。 用自己的生命做筹码,创造出更有利于黑风团的局面。 那名死掉的炼髓巅峰,便是其中最典型的榜样。 是以,那些得红运最多之人,都是那些既“忠诚”,又会“做事”,还敢于“真泳”之人。 这一次“红运赐福”之后,修为实力突飞猛进的,也全都是这些人。 耿煊并没有明说“赐福”标准的改变,但他一点都不怀疑大家在这方面的聪明劲。 他相信,要不了多久,所有人就都能品出其中意味。 耿煊希望用这样的方法,一点点“改良”黑风团的基因,让其逐渐长成自己希望的形状。 经过“红运赐福”,黑风团经这一战的损失,基本得到了弥补。 只说炼髓以上的战力,损失了一名炼髓巅峰,却新增了三名。 这一减一增,炼髓巅峰的数量,还多出了两名。 类似的变化,在炼髓初期,炼髓中期,以及炼髓后期,就发生的更多。 而且,就是修为境界没有突破,随着技能,以及淬体功法的层次提升,同样会给所有受了“红运赐福”之人,实力有一个大幅度的增长。 是以,因两千多名成员死亡造成的“战力窟窿”,随着耿煊三万多点红运砸下去,将这“窟窿”完全填平。 甚至,从结果上看,还隐隐体现出了一种“汰弱留强”、“去芜存菁”的深度淬炼之效。 对黑风团而言,这并不是坏事。 这还只是团队人数,以及修为实力这些方面带来的变化。 若再将完整存活,并被黑风团接手的1685匹玄幽马,以及数量更多的、勉强可用的甲胄也算上。 黑风团就不再是“没有亏本”的问题,而是赚大了! 返回“燕来峰”,吸纳新成员,“红运赐福”,这一系列行动,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很快,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再度启程。 一路向东而去。 因为整个“燕来峰”的有用物资都被一起带走,不可避免的拖累了队伍行进的速度。 为此,珍贵的玄幽马,只有八百匹用作组建玄幽铁骑。 另外885匹,则全都被安排用来作为马车的动力。 这让队伍的速度,得到了明显的提升。 而就在耿煊、铁狼等人带着规模庞大的队伍离开“燕来峰”,一路向东而去之时。 在“燕来峰”正北方仅两百里外,另有一支规模超过四千的辎重队伍,同样在一路向东。 若是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当这支队伍,在经过“燕来峰”北向延长线之后,原本保持水平向东的方向,开始一点点向南偏移。 若是任其按照这个趋势变化,那么,这支辎重队伍,将在“燕来峰”以东的大约三百里的位置,与耿煊、铁狼这一支从“燕来峰”离开东迁的队伍完成汇合。 这支辎重队,自然就是从昨日上午开始,便由付云峰带领,从“三垭口”出发的队伍。 经过持续一天的艰苦跋涉,终于跨越了“三垭口”与“燕来峰”之间八百里的距离。 只不过,因为要躲避从“三垭口”方向可能到来的玄幽铁骑的追踪,他们没有选择笔直向东的路线。 而是划过一条向北抛出的弧线,绕过“燕来峰”,在更东边汇合。 ——一旦去往“三垭口”的玄幽铁骑发现该处是一片空城,其在安排骑队四散寻找线索的同时,也必然会安排骑手向左右两侧,也就“白马岗”,以及“燕来峰”方向探察,并与其他同伴取得联络。 若是辎重队伍出了“三垭口”直接往“燕来峰”过来,无论他们对自己的行迹做了多么出色的遮掩,都会暴露在这些玄幽骑手的视野中。 带着大部队,刚离开“燕来峰”不久,耿煊就对铁狼道: “你带着队伍继续向东。” 铁狼了然,问道:“您这是要回‘野狼峡’?” 耿煊点头,却又道:“不过,在此之前,我先帮你们解决一些小麻烦。” “小麻烦?”铁狼似乎有些疑惑的询问。 在他说话之时,耿煊已经闪身从他身旁消失。 等铁狼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去,便见耿煊的身影,正向“燕来峰”方向急掠而去。 怎么刚离开“燕来峰”,团长就又回去了? 铁狼心中念头转动,很快,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活跃的念头为之一定。 不过,虽然有些担忧顾念,但他还是按捺住性子,护送着队伍一路向东急行。 这速度对耿煊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有大量玄幽马用作拉车的畜力,队伍的速度并不比苍岚马全速奔跑慢多少。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 铁狼听见身后传来隐约的马蹄声。 且原本还模糊的声音,正在迅速变得清晰起来。 他赶紧扭头看去,便见身后“燕来峰”方向,数十匹玄幽马正在向这边奋力狂奔。 马背上,空无一人。 嗯,其中跑在最前面的那匹玄幽马背上,还是坐着一个人。 不是自家团长,还能是谁?!(本章完) 第305章 活运材料,恐怖损耗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真看到耿煊以这样的方式归来,铁狼心中还是非常吃惊。 直到耿煊率着五十匹玄幽马来到近处,铁狼这才反应过来,忙问: “团长,这些马?” 此刻,他看得更加清楚。 这些玄幽马背上,都驮着玄幽铁骑所需的整套甲胄。 看上去光洁如新,不仅没有任何破损,连一点血迹都没有。 耿煊对铁狼解释道: “这些都是从‘三垭口’过来的斥候队伍,这边的一些情况,包括咱们将来‘燕来峰’的这支玄幽铁骑全歼一事,已经被他们获知。 他们一边往回传递这一消息,一边安排斥候搜集更多的消息。” 说到这里,耿煊拍了拍胯下玄幽马,道: “这五十骑,来自于五支距离咱们最近的斥候队伍。 他们基本都已经摸到了咱们现在的行踪,其中一支,已经摸进了‘燕来峰’之内。 我顺手将他们解决了,想来这应该能够震慑他们一段时间。 在没有更多力量到来之前,单靠‘三垭口’那支铁骑队伍,他们绝不敢再冒然抵近侦察。” 说到这里,他对铁狼笑道: “这应该能为你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所以,你们也别顾虑太多,安心东迁。” 铁狼点头,想了想,道: “团长,既然您为咱们争取到了更多时间,我便想调一些玄幽马去辎重队那边,这样也能让他们的速度更快一些。” 说到这里,他解释道:“现在这局面,只要咱们没有合并一处,我这心里就不安心。” 耿煊点头道:“你看着安排就好。” 他出手将距离最近的五支斥候铁骑吃掉,更大的价值,是对“三垭口”那边的铁骑队伍起到了巨大的震慑,让他们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 这不仅为铁狼等人争取到了更多时间,押送辎重队的付云峰等人,安全上也有了更大保障。 这时候,铁狼想要分出部分玄幽马加快辎重队的速度,让两支队伍尽快会师,策略上并无不妥。 …… 与铁狼等人辞别后,耿煊只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就通过“地听蛛网”,捕捉到了宋明烛等人此刻所在的位置。 但他却并没有立刻赶去与宋明烛等人汇合。 因为随着双方距离的迅速拉近,通过“地听蛛网”,他还捕捉到了更多的信息。 在宋明烛等人身后,还另有近百匹玄幽马组成的十余支小队,如同鬣狗苍蝇一般,围绕在他们周围。 那些挨得近的,与宋明烛等人只隔了三五里的距离。 在沙原这样的环境中,又有玄幽马居高临下的视野,这和抵近了侦查也没什么区别。 那些离得远的,最多也不过十几里的距离。 而且,通过“地听蛛网”,耿煊还能看到,有更多的斥候小队再往这边聚集。 这些“苍蝇”,很可能都是从“激流洞”方向过来的。 面对这些毫不掩饰的敌意侦查,宋明烛等人明显没有太好的办法。 虽然,己方也借助昨夜一战,攒出了千余骑玄幽铁骑。 这样一支力量,在当前处境下,防守有余,进攻不足。 几次追逐驱赶,都是无功而返。 你追,人家就逃。 一旦停止追逐,人家就又立刻黏上来。 在发现了宋明烛等人的困境之后,耿煊也就没有赶去与他们汇合,而是绕过他们,插入这些“苍蝇”斥候的更后方。 通过“地听蛛网”,他不仅能准确知道他们的实时位置,也能轻易找到一条时刻处于变化之中的“穿插路线”。 ——在避开所有侦查视线的前提下,用最短的时间,最优的路线,从这些斥候骑队所组成的夹缝中穿过。 直到往后方深入三十多里,将足足十二支斥候骑队都包夹在了他与宋明烛等人之间,耿煊这才停止了继续深入,开始往回“采摘”成果。 对于这些分散开来,单个骑队人数不超过十人的队伍,对耿煊来说,要吃掉他们,没有一点难度。 除了比较费时间,他一个人就足以轻松搞定。 如此轻易就可做成之事,没有赘述的必要。 让耿煊比较在意的,却是当他接连吃下三支斥候小队,准备朝第四支斥候小队展开行动之时,空中也有喜讯传来。 一只玄青海沙雕,被六只同类,同时堵住了前、后、左、右、上、下等各处方位,被押送着强行从高空迫降到他身前。 任那只被押送的大鸟如何挣扎不情愿,已被耿煊收服的六只大鸟,都已对它组成了一个真实不虚的牢笼。 除了跟着一起行动,别无他法。 “这应该就是被安排去‘激流洞’的那支吧?”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第一时间就对这只大鸟完成了契约。 通过交流,他还知道,这只大鸟也还有两名“家属”,被分别派去了“金叶崖”和“白鹤滩”。 想到什么的耿煊,没有将这只大鸟留在身边,而是将其放飞,并给了安排了一个任务—— 将另两名“家属”给自己带过来。 与此同时,耿煊还对另另三只才契约不久的“一家三口”,安排了另一个任务。 让它们一路往西,幽州那边再去“捉拿”一只大鸟,给自己押过来。 待这四只大鸟振翅远去,耿煊身边,只剩最初契约的那三只大鸟相伴,充作他天空之上的眼睛。 虽然已经有了“地听蛛网”,但这种侦查手段的局限性还是很明显的。 不仅只能侦查到移动的目标。 若是目标足够轻手轻脚,或者修炼了踏雪无痕的轻身技法,落地无声,“地听蛛网”同样会失效。 …… 就在耿煊对那些斥候小队进行“收割”之时,宋明烛等人也正为这些苍蝇一般的斥候队伍头疼不已。 始终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之中的宋明烛等人,在第一支从“激流洞”方向过来的斥候小队出现时,就已被他们发现。 当时,天还没有亮。 拖家带口,带着两万多人离开“野狼峡”的宋明烛等人,已经往西迁移了百余里。 当他们发现这只斥候小队,想要将其主动消灭掉。 可对方过于滑溜机警,让他们始终没能得到一个这样的机会。 反倒是随着时间过去,贴上来的斥候小队的数量变得越来越多。 另一方面,己方的迁移速度,则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变得越来越慢。 当他们好不容易抵临目的地附近——玄青海北岸附近。 可一众黑风团高层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就一致否决了自此停步,坐等耿煊返回的想法。 对于团长的后续计划,他们虽然都不知道详情。 但他们却都清楚一件事,绝不能让那些斥候小队获知他们的战略意图。 即便最终难免被他们察觉,这个时间点,也要越晚越好。 因此,宋明烛等人虽然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但却并没有停留,反而做出还要继续往西,从玄州去往幽州地界的姿态。 只不过,因为越来越多“死皮赖脸”的斥候队伍的出现,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但这终不是长久之计。 宋明烛等人虽然急躁,但勉强还能稳住下面的队伍。 因为众人心中,都还存有一个最大的希望。 团长的回归。 耿煊已经用他一次又一次的“化不可能为可能”,在他们心中,将一个念想深深的植入他们的心中。 似乎,他真的无所不能。 就没有能真正难到他的事情。 这当然是不理性的。 可在耿煊将某件事情搞砸之前,这种观念只会越来越深的植入黑风团成员的心念之中。 胡源眯着眼睛,紧盯着远处那支来回“勾引”的斥候骑队看了好一阵,这才咬牙收回了目光。 看向宋明烛,问道: “团长什么时候能够返回?” 宋明烛瞥了他一眼,道: “这问题你已经问了不下一百遍了吧?……你若是真的太闲,我觉得你可以去盘点一下物资。 昨晚走得太匆忙,很多东西都来不及仔细清点,你现在没事可以做做这个。” 胡源看着这个昔日与他一般无二,现在却已经稳稳坐在他头顶的男子,没再多说什么。 却也没有真个去清点什么劳什子物资,继续待在那里。 就在这时,骑在另一匹玄幽马背上的郭楠,从远处过来,神色之间,有些止不住的激动。 探头向远处那支斥候骑队张望。 宋明烛看向她,见她并没有说什么的意思,他干脆主动问道:“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郭楠闻言,看向他,道: “我感觉,团长可能已经回来了。” “……??!”胡源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宋明烛也急忙问道:“为何?” 郭楠指了指头顶天空,道:“你们没发现吗?那只大鸟现在已经不在了。” 今天,天刚放亮,就有目力敏锐之人,看见他们头顶高天之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盘旋。 这放在别州,很容易就将这微不足道的一粒黑点忽略。 从始至终,都不会意识到其存在。 可对他们来说,几乎立刻就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董观麾下的玄幽铁骑,配有大量玄青海沙雕作为空中侦查,这在玄幽二州,几乎是一种常识。 每年,都有许多沙民进入玄青海,冒着生命危险寻找刚孵化的幼鸟,进献给董观,以此作为进身之阶。 而且,他们也都知道,自家团长,同样驯养了三只玄青海沙雕。 当团长在周围时,还能看到它们在附近捕猎进食的画面。 他们对此,并不陌生。 是以,他们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那黑点意味着什么。 偶尔,那黑点也会离开一小会儿。 但大多时候,都始终悬停在他们头顶正上方,明目张胆的窥探着他们这里的一切。 用尽了各种手段,都奈何不了对方分毫。 到了后来,大家都放弃了对这只大鸟的关注,来个眼不见为净。 宋明烛仰头盯着天空看了一阵,问:“它离开多久了?” 若只是短暂的离开,也说明不了什么。 因为在此之前,那大鸟也曾短暂的离开过几次。 就像是上班途中,临时溜班开小差去了。 “我一直都有关注,自从半个多时辰前离开之后,就再没回来过。”郭楠道。 宋明烛一怔,看向远处的斥候骑队,道:“被他们召回了?” 郭楠摇头:“不可能。” 宋明烛轻轻点头,他也认为这不太可能,轻声道: “所以,是出了别的意外?……你觉得,这是咱们团长的手笔?” 还不待郭楠回话,旁边的胡源忍不住道:“虽然咱们团长本事确实大……” 在郭楠平静的目视之下,胡源没有将话说完。 但他坚持认为,这种但凡有点“不寻常”的情况发生,就将之归到自家团长头上的做法,有点过于愚昧了。 大家都多动点脑子好不好! 郭楠淡淡的道: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团长原本就有三只玄青海沙雕。 而昨天,更是将本是用来对付咱们的那一只化为己用……现在又出现类似的情况,我做点合理的猜测,冒犯到你了?” 胡源张了张嘴,最终决定不与女人计较。 就在几人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后不久,人群中,忽有骚动传来。 最开始,宋明烛几人都还不明所以。 可很快,他们也都一个个张大了嘴巴。 只见那原本在距离他们三五里之外,对他们做着敌意侦查的斥候骑队,开始朝他们接近。 这是找死不成?! 若是双方距离再度拉近,拼尽全力,也未尝不能追赶一下。 不过很快,更多的异常就让宋明烛等人意识到了什么。 首先,是那些骑在玄幽马背上的骑手,有的伏倒在了马背上。 还有的,却在玄幽马的加速急行中跌下马去。 他们这才意识到,马背上的人已经死掉了。 而即便马背上的骑手已经死了,乃至彻底空了,那些玄幽马的脚步也没有停下,依旧在快速朝他们接近。 紧接着,他们看到在更远处,有更多状况类似的玄幽马,也在超他们这边狂奔。 等到距离更近一些,宋明烛等人终于在狂奔的马群中间,看到了一个加速朝他们冲来的身影。 “团长!” 一瞬间,萦绕在宋明烛、胡源等人心头的阴霾尽去。 …… 带着整整一百二十骑玄幽铁骑归来,与宋明烛等人汇合。 短暂的寒暄之后,便是一些固定流程。 纳新。 红运赐福。 这支前来“野狼峡”的两千骑玄幽铁骑,具体为2086骑。 战死1675骑,投降411骑。 等到纳新结束之后,最终却只有205骑活着成为黑风团的一员。 前后加起来,总共死掉的1881骑玄幽铁骑,为耿煊带来了超过八万点的红运收益。 “野狼峡”这支黑风团的规模,和实力,虽然都超过了“燕来峰”那一支。 但因为耿煊的适当放手,以及这支玄幽铁骑的抵抗之心更加坚决,反应也更快,他们给黑风团造成的伤亡也更大。 伤残者不计,只是死亡人数,便有2752人之多。 这又给耿煊带来了八万多,将近九万点红运收益。 因为这支黑风团也出现了人员负增长的情况,整编自然也就免了。 新纳的205名玄幽铁骑出身的新成员,被分散编入不同的小队就算完事。 让耿煊感觉比较“有趣”的是,那些按照以往经验,因伤势重到一定程度,本该被直接补刀,干脆带走的玄幽铁骑。 却并没有被收拾战场的宋明烛等人处理掉,反而还将一些珍贵的药物用在了他们身上,被集中安置在一些马车里,跟着队伍一起迁移。 宋明烛等人这么做的用意,可不是善心大发。 当耿煊返回,并表示会呆较长一段时间之后,这些人就被立刻处决了。 在陶彬、白玛等人娴熟的手法之下,被迅速拆卸成各种各样的“材料”。 同样变成材料的,还有被耿煊随着一百二十骑玄幽马,一起带回来的一百二十具新鲜的、余温尚存的尸体。 还有在后面的纳新仪式中,没能活着加入黑风团的两百零六名俘虏。 总加起来,新鲜尸体居然被攒出了八百多具。 从“白鹤滩”到“激流洞”,以及在耿煊离开“野狼峡”期间,宋明烛等人手下,以及昨夜与玄幽铁骑激战,造成的总数超过两千人的重伤、以及残疾。 因这八百多具“材料”的无私贡献,全都有了迅速痊愈的希望。 当然,最必不可少的是耿煊的出手。 当他用“采生术”与“折割术”对这超过两千名的重伤以及残疾者施加了“祝福”加持之后,这两项由无忧宫开发出来的秘术,也双双晋入宗师之境。 等耿煊做完这一切,将接下来的续肢缝合交给陶彬、白玛等人,一直关注着此间变化的曹鳌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等他们恢复过来,我们的可用战力,也就可以恢复到两万人以上了。”曹鳌如此感慨道。 耿煊却看向他,问: “‘活运材料’这么损阴德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到的?” 曹鳌忙摆手道: “这却不是我想到的,一开始,还是陶彬对我低声嘀咕,这才让我一下子打开了思路……不愧是元州过来的才子,脑子就是比我们灵活。” 说到这里,他见耿煊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许不对,他赶紧道: “团长,我可不是甩锅给他,我也不觉得他这建议有什么不妥。 我受了他的启发,立刻就去找宋明烛禀明此事。 若非如此,操心事情太多、太杂的宋明烛,还真不一定能想到这事。” 说着,曹鳌还对耿煊建议道: “团长,若是可以,哪怕多耽搁一些时间,我觉得每战之后,都要尽快对咱们的伤患进行救治。 ……据我了解,若是咱们的救治更及时,只玄州这边,咱们手中的可战兵力,就要比现在多一千人以上。” 谈及于此,曹鳌忍不住低声道: “咱们现在每一战的损失,都还是太大了一些。” 这个话,也就与他关系最近的曹鳌敢说。 就连宋明烛,即便有着同样的念头,也不敢当面说出来。 耿煊默然片刻,对曹鳌道: “我看急救队的损失也不小,现在陶彬他们还在做事,等他们忙活完之后,你让他们再招一些人,将急救队扩招到一千人的规模。” “是。”曹鳌连忙应道,面有欣然之色。 耿煊看着曹鳌,笑道,“以后有什么想法尽管说,用不着那般小心翼翼。” 他自己也承认,自己对黑风团的要求,有时候显得过于无情严苛一些。 除了寥寥数人,绝大多数黑风团成员,在他心里,都是一个数字。 一个可以随时被消耗,被替代的数字。 分散在玄幽二州的八处沙匪集散之地,与黑风团产生了“交集”的沙匪,总计有六万两千多名。 等他将他们全部纳入黑风团这一面旗帜之下,在与玄幽铁骑正面碰撞之前。 玄幽二州所有黑风团成员全部算上,却只有四万一千两百多名。 其中,有大约两万一千人,就在这短短不足半月的时间内,被埋进了土里。 在这死掉的两万一千多人中,那些非自己人的沙匪固然很多。 可那些已经加入黑风团,以“自己人”的身份死掉的人数,却同样非常之多。 而就在昨夜才刚结束的,针对玄幽铁骑的第一次战斗之后。 即便将新纳的四百多名新成员算上,黑风团也损失了多达四千六百五十多名成员。 黑风团的人员总数,也从四万一千多人,下跌到三万六千多人。 在耿煊看来,这或许是黑风团“百炼成钢”过程中,必要的淬炼。 可对于黑风团的真正创始人,亲眼看着黑风团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曹鳌来说,这种“淬炼”有点过于心惊肉跳了一些。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所熟悉的世界,熟悉的人,都在迅速远去。 按照这个趋势,要不了一个月,“沙匪”这个在玄幽二州,寻常得宛如空气一般的存在,都将彻底不复存在。 耿煊能感受到曹鳌内心那颇为复杂的情绪,但最终,他什么话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便径直寻阮锐泽去了。(本章完) 第306章 水域初探 “不暴露咱们下一步的动向是对的。” “这批斥候骑队已被我全部解决,应该能让‘激流洞’那边的玄幽铁骑消停一段时间。” “暂时来说,在没有新的命令,更大规模的铁骑到来之前,他们应该不敢继续凑过来撩拨。” “你们可以好好休整一下。” 用最快的时间,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以后,耿煊便没再过多停留,对宋明烛等人简单交待了急几句,就带着阮锐泽离开了。 至于理由,都不需要他说,宋明烛等人自己就完成了脑补。 当然是去联系接应他们的船只。 对此,就站在耿煊身旁的阮锐泽面色如常,内心却忐忑不已。 他甚至忍不住想,难道自家团长早已暗中在玄青海做了许多动作? 可为何自己这个“玄青海专家”却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甚至,在今日之前,团长都没有与自己聊过哪怕一句与之相关的话题? 这样的猜测,让阮锐泽对自己的价值都产生了怀疑。 直到耿煊带着他与宋明烛等人辞别,径直玄青海方向走去,阮锐泽依旧被这样的念头所困扰。 “玄青海的情况,你现在给我仔细说说吧。”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钻入他的耳中。 “啊?”阮锐泽茫然扭头,看向耿煊,有些惊愕,有些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 “这太宽泛了一些,能更具体一点吗?您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 “船吧……我想用最短的时间,搞到最多的船,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耿煊道。 看着前方开阔无垠,让人心生凉意的水面,阮锐泽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扭头看向耿煊,震惊到失态的问道: “您……您不会什么都还没准备,现在就指望我给您搞来能运走三四万人的船只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阮锐泽张嘴半天,最终化作了一声苦笑: “团长,您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耿煊安抚道: “你将事情想得太复杂……这样,我换个问法。” “距离此处最近的水匪驻地在哪里?有多少船?多少人?” “有许多在玄幽二州之间往返的大商行,这一段基本都是走的水路,对吧? 那距离此处最近的航线在哪里?中途是否有船只停靠、休整、补给之地?是否有如‘滴翠滩’那种自发形成的商路节点? 如果有,那些地方也必然是有大量船只停靠的吧?” 玄幽二州,人口密集,也是商业活动最活跃的区域,都集中在玄幽二州的南侧,靠近沆河北岸的千余里之地。 而南北超过千五百里的玄青海,恰好将之分割成两段。 若是不选择水路,而是陆路,不仅会绕很大一圈,多走几千里路。 更重要的是,越往北,商业的土壤便越贫瘠,而遭遇沙匪的几率则迅速增大。 是以,这段路线,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走水路都是最优的选择。 也正是这些水上航线的存在,才有了水匪这群“吸血水蛭”的生存土壤。 “……而且,我还听说,每年有许多沙民冒险深入玄青海,寻找,捕获玄青海沙雕幼雏,已经形成了一个颇为稳定的运转规则。 他们所用的船只,又都在哪里?” 虽然,大量沙民深入玄青海捕捉玄青海沙雕幼鸟的活动,有着明显的季节性。 每年只有三四个月的活跃期。 但船只不是别物,即便闲置不用,也只能放在水上,不可能弄上岸来放着。 所以,耿煊很确信,这片看起来开阔无物,除了水就是水的玄青海,要搞到能一次性运走三四万人的船只,并不是难事。 经过耿煊更仔细的“翻译”之后,阮锐泽总算是听明白了。 耿煊抛出的这些问题,对于在玄青海混迹了几十年的积年水匪来说,都是门清。 虽然内心依旧有着太多话想说。 但他却将这满肚子的话都闷在了肚子里,而是向左右沿岸仔细看了起来。 在对此刻两人所处位置有了一个更准确的定位之后,他就立刻回道: “从这里往南,偏东三十多里,有一个名为梅村岛的小岛。 上面聚居着百余户,人数在六七百左右的岛民。 明面上打渔为生,还定期将一些渔获送到距离最近的玄幽铁骑屯驻点,以此获得官面上的承认和庇护。 可暗地里,却是许多水匪销赃的窝点。 且因为他们与岸上的一些聚落也有联系,若是想要购买一些岸上物资,也可以通过他们完成。” 阮锐泽大略介绍了一下这个“梅村岛”的情况之后,这才道: “因为这些原因,这个梅村岛常年保有不少船只,那些小型的,最多只能载十几人渔船不算,能载百人以上的大船,也有好几艘。” 而后,阮锐泽又介绍了几处。 距离近者三四十里,远者七八十里,或是半渔半匪的岛民,或者干脆就是某个水匪势力的隐秘巢穴。 侃侃而谈,头头是道。 阮锐泽当然不可能真的对玄青海内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方圆百里的水域之内,也不可能真就只有他点明的这些所在。 耿煊甚至相信,真被他点出来的,其实才是少数。 反倒是没有被他点出来的,才是真正的大头。 但这对耿煊的需求来说,已经足够了。 可听了阮锐泽的介绍,耿煊心中,却都不是太满意。 因为他介绍的这些所在,每一处保有可载百人以上的大型船只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要凑足可一次运走三四万人,以及大量物资的船只,必须辗转多地。 太耗时了。 与他此刻的需求不符。 于是,耿煊又问:“可有大型船只数量非常集中的?哪怕距离远一些也无妨。” 明白耿煊需求的阮锐泽道:“那就要往更南方去。” 整体上看去,玄青海越往南,往来于玄幽二州的船只数量便越多,商与匪,都更加活跃。 而越往北,则越平静,岛民,渔民,以及水匪势力用来藏身的隐秘巢穴,或者其他来路不明的势力建立的、基本都不大见得了光的水上据点便越多。 相对来说,也就更加“平静”。 虽然这种“平静”之下同样暗流密布。 但这种大的格局,也意味着要满足耿煊的需求,需得将视野投向更南方的水域。 不过—— 仔细想了一阵,阮锐泽这才缓缓道: “团长,您若想从一处就获得可载百人以上的大型船只数百艘,那是不现实的……现在的玄青海,能满足您这需求的,我知道的,只有一个地方。” “哪里?”耿煊忙问。 “黄苇岛。”阮锐泽道。 耿煊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阮锐泽发现的那处屯驻了大量玄幽铁骑,有着巨大新建码头,以及大量船只停泊的沙岛么! “别说能载百人的船只,便是一船就能载千人以上,可以在甲板上跑马的巨大楼船,都有好多。” “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第二处能满足您需求的所在。” 耿煊翻了翻白眼,他虽然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但现在就让他单枪匹马的去黄苇岛…… 他看向阮锐泽,确认这家伙并不是在拿自己开涮。 这才没好气的道:“除此之外呢?……总有个最优方案吧?” 阮锐泽立刻道: “据我所知,从这里往南四百多里,有一条航路,沿途有数个沙岛,常年都有大量商船停靠。 若是能将只全部拿下,再挤一挤,应该能满足咱们一半的需求。” 耿煊默然。 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就近选择呢。 不仅距离更远,还是不能一次解决问题。 耿煊忽然觉得,这个“梅村岛”似乎也不错。 虽然船只不多,但距离足够近啊。 即便多往返几趟,也比从数百里外弄船过来更靠谱。 而且,因为阮锐泽本人视野的局限性,他只点出了这一处。 可耿煊相信,随着拿下这“梅村岛”之后,周围一片水域的地图,会被更大范围的点亮,且变得更加清晰。 寻思了一阵,耿煊心中一动,忽地从另一个角度发问。 “玄青海的水匪数量,大概有多少?” 阮锐泽怔了一下,然后摇头道: “团长,我虽然在这圈子里混迹了很久,不少人物也都认识,可您提的这个问题,我真的答不上来。” 耿煊道:“不需要很具体,有个大概的估计就成……我换个问法,有超过一千人吗?” 阮锐泽赶紧点头道:“绝对不止这个数,很可能有过万规模……不过,应该不会超过两万。” 说着,阮锐泽还特意补充道: “我说的是专门以此为业的,若将‘梅村岛’这种半渔半匪的也算上,那数量就不止两万了。” 耿煊点头,若是标准稍微放宽一点,所有聚居在沙岛上的群体,都或多或少有着水匪的属性。 同样的道理,广泛分布在玄幽二州各地的沙民聚落,固然都是安安分分的“生产单位”。 可若有一支落单的队伍从他们旁边经过,他们也绝对不会介意将其一口吃点。 做这事的他们,绝对不会有任何道德上的压力。 反而会觉得发了笔小财,赚了个外快。 “若是将这些人也都算上呢?……玄青海内,大约有多少人口?” “我没怎么关注过,不过,若只是大概估测一下。 ……嗯,多年前,我听一个商队高层闲聊时略微提及过。 那是个贩卖布料和日用铁器的商队。 ……据他所说,玄青海内,有几十万人穿衣吃饭,只要能抓住他们的钱袋子,就足够养活好多商队了。 我想,这应该是比较可信的。” “几十万吗?”耿煊轻轻点头。 而按照阮锐泽所说,玄青海偏南,商,匪,已经董观麾下的“官方”,都更加活跃。 反过来想,这就不是“宜居”之地。 玄青海偏北,虽然同样存在暗流,但表面上,却比南方平静许多。 有更多人口聚居。 密度自然也就更高。 所以,即便将视野收敛到百里之内,如“梅村岛”这样的所在,数量也不会太少。 而且,耿煊还想到,即便没有足够多的船只,不能一次将所有人都运走。 这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妨碍。 他只需要将黑风团从陆上接走,就近寻找一处可以临时落脚的沙岛,彻底隔断玄幽铁骑的威胁即可。 只要赶在更大规模的玄幽铁骑杀来之前将这事做成,就算是大功告成。 化被动为主动。 到那时,心急火燎的就不是他,而是董观。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耿煊对阮锐泽道:“咱们去‘梅村岛’……那里的具体方位,你可清楚?” 阮锐泽连忙点头道:“清楚。” “那你给我带路吧。” 听了耿煊的交代,看着面前茫茫水域,阮锐泽想了想,才建议道: “……我记得所有临岸而建的铁骑屯驻点,都有一个码头,和一两艘用来捕鱼的小船。 咱们去寻一艘?……啊……” 正说着,阮锐泽忽觉后脖领一紧,紧接着双脚离地,身体已经被耿煊拎了起来。 他只来得惊呼一声,拎起他的耿煊就已经大步向前方水域走去。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游……游过去?!!” 阮锐泽傻眼了。 他自诩水性已经是水匪圈中极好的一批。 可若非万不得已,也绝不会用游泳的方式“畅游”玄青海。 对水匪来说,船只的意义,就如马匹对沙匪一般,都是标配。 他正想说点什么,下一刻,已被挟着完全浸入水中的阮锐泽,在被狠狠灌了几口水之后,也不得不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紧接着,他就震惊的发现,身周原本看上去温顺平静的水域,一下子变得阻力重重。 这当然不是水域起了变化。 而是他在加速,疯狂的加速。 只片刻功夫,被挟着在水中急行的他,速度就超过了他自身全盛之时。 而他身体的加速,远没有停止。 速度越来越快。 周围水域的压力越来越大。 阮锐泽甚至感觉自己的五官,身体的皮肤,在高速“破水”前行的过程中,已经发生了极其严重的扭曲变形。 这一刻,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只能死死的闭眼睛,且用他掌握的独特技巧,控制体内的呼吸,尽可能增加闭气的时间。 不然,他很担心自己这个“玄青海专家”,第一次随自家团长出海,就被活活淹死在水中。 渐渐地,阮锐泽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或者,体内气息越来越少,窒息感渐渐浮上心头的他,已经彻底模糊了对时间的准确感应,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就在他感觉再也忍耐不住,不得不张嘴呼吸,然后被溺死在水中之时。 “哗啦——” 破水声响起。 他的脑袋忽然从水下探出,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是将嘴巴张开,贪婪的大口呼吸。 等他感觉终于缓过来之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耿煊拎着登上了一座面积不大的沙岛。 站在临水一块高五六米的礁岩之上,向远处看去,还能看见另四处同样不大的沙岛,与身下沙岛一起。 以及数量更多的,仅能容数人站立的礁石。 在周围水域形成一个半月牙形状的小小群岛链。 就在阮锐泽左右观察之时,耿煊问道:“方向可有走错?……‘梅村岛’的方位在哪里?” 阮锐泽忙道:“方向没错,团长您走得很准,咱们现在已经走了过半路程。 再往前十几里,就是‘梅村岛’。” 说着,他四顾看了看,最后锁定南偏东的方向,指着远处水域一个小小的黑点,道:“您继续往那走就成。” 耿煊眯眼看去,瞳孔变化,小小的黑点在他视野中迅速变大,其中景致,也变得清晰起来。 继而疑惑道: “我看见……可我怎么没有看见任何人迹?” 阮锐泽狐疑的看向远处只能看见小小黑点的沙岛,心道,这么远的距离,看不见人迹才是正常的吧? 心中如此想,嘴上还是解释道: “‘梅村岛’的沙民,都聚居在沙岛靠南的方向。 ……玄青海靠北的沙岛,大多如此。 若是,咱们在这里看不见他们,是很正常的。” 耿煊点头,再次提起阮锐泽,道:“那咱们过去看看吧。” 很快,两人已化作两条“箭鱼”,如箭矢一般,破开层层水域,向“梅村岛”快速接近。(本章完) 第307章 惊涛,狂澜 没多久,耿煊便挟着阮锐泽登上了“梅村岛”。 半小时后,“梅村岛”就变成了黑风团的形状。 这是一个总人口不过673人,迈过炼皮这道门坎的正式修炼者,只有74人的小岛。 最强者也不过炼髓初期层次,且年过六旬,老态毕露。 吃掉这样一个小岛,对耿煊来说,简直不要太轻松,根本没有赘述的必要。 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岛民,其中虽然也不乏红名浓郁者,但耿煊却没做理会,只从修炼者中,挑出了六个红名浓郁,心气还高,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犟种”杀掉。 然后,包括那名炼髓初期在内的老者在内的68名修炼者,全被纳入黑风团的旗帜之下。 此刻,其余修炼者都已经在阮锐泽的指挥下,登上岛上仅有的五艘大船,做起了扬帆出发的各种准备。 这所谓的大船,在耿煊眼中,和小舢板也差不了太多。 除了其中两艘外观比较新,另外三艘,感觉都是在水上泡了好多年的老古董,修补的痕迹,几乎随处可见。 不过,外观看去,都非常干净,因为过于频繁的擦洗,木质的甲板都被盘出了包浆。 从这个细节也可以看出,这些船只虽然老旧,但却被维护得非常仔细。 阮锐泽在船上各处检查,确保没有任何安全上的隐患。 “……真要说来,别说五百人,便是一两千人,这五艘船也是装得下的。 不过,那真就是装人了,很多人都必须待在舱底。 其他人也不能在船上随意走动。” 名叫范涛的老者,微微佝偻着身子,在耿煊身旁低声介绍着情况。 耿煊一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五艘船,一边认真倾听。 这是将一部分人当压舱石使用,且避免人员走动造成重心变化,导致船体倾覆。 若非不得以,还是尽量别做这样的安排。 安全性太差。 而后,他又问道:“范岛主,我还想弄更多的大船,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范涛连忙摆手道:“团长,您叫我老范或者范老头就行,可别叫我什么岛主……这附近水域,我倒是有些了解……” 而后,他对周边水域的情况做了更仔细的介绍。 类似于“梅村岛”这样的沙岛,还有好几个。 有的情况比“梅村岛”好点,有的比“梅村岛”差点,也都有一些可载百人以上,勉强可在玄青海内穿行的船只。 耿煊听得很认真,却没有让他眼前一亮的新发现。 直到范涛说起距离“梅村岛”近六十里外的一处沙岛,耿煊立刻来了精神。 那是一处类似于“野狼峡”、“燕来峰”这样的所在。 是一个水匪聚集、暗中互通有无的所在。 只不过,规模要小得多。 而且,还是一个封闭的系统。 只有“当地人”才知道,如阮锐泽这样的“外地水匪”,在没有推荐人的情况下,也进不了这个圈子。 相较于“梅村岛”,那里不仅人多,船也更多。 不仅是各水匪势力的船只,还有许多来路不明,甚至背负了许多血债因果的商船。 卖,卖不掉。 或者说,能逃得出这笔买船钱的,都不愿意买这种标记过于明显的贼赃。 凿沉,又舍不得。 “数量不少,去年九月我去那附近转过一次,至少有十几艘。 品相都很不错。 每一艘,都比我们这些船大。 我还看到两艘可载千人以上的车船。”范涛介绍道。 “车船?”耿煊轻声念叨了一遍。 范涛立刻做了更仔细的解释。 这是一种近些年才在玄青海逐渐发展起来的船只。 因为玄青海并不是真正的海,没有大风,也没有大浪。 若是纯借风帆之力,效果会很差。 是以,在玄青海内的船只,虽然也都备有风帆,可同时也备了许多摇橹。 要想船只跑得快,除了看天气,更要看水手给不给力。 若是船只不太大,这也还好。 只要水手足够多,且修炼者的含量足够高,配合好,舍得卖力,能在水上跑出堪比堪比奔跑的速度来。 可随着船体规模变大,原始的摇橹就变得越来越不合时宜。 渐渐地,车船诞生了。 汲取了水车汲水的思路,该手摇为脚蹬。 所有水手全速驱动车船的画面,画面和大家聚一起用脚蹬自行车差不多。 在不超过船体材料承受极限的前提下,船速主要取决于蹬船水手的数量多少和修为高低。 不过,正常情况下,除了部分头领是低修为的修炼者,大多数水手都是普通人。 ——大爷我努力修炼,是为了吃香喝辣,做人上人,而不是做苦役。 听了范涛的介绍,耿煊双目泛光,心道:“这合该为我所用!” 他已经做出决定,下一站就去这处沙岛。 并将“车船”作为主要目标。 而就在耿煊准备带着范涛前往近六十里外拿出目标沙岛之时,他忽地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天空。 一个接一个黑点,从远空迅速接近。 这些玄青海沙雕迅速朝他接近,同时还传递会成功完成任务的欢悦。 …… 就在耿煊在玄青海内展开“筹船行动”之时,因黑风团激起的波澜,已在玄幽二州迅速扩散。 且随着范围的迅速扩散,波澜不仅没有任何消解的迹象,还变得越来越大。 最后,更是到了将玄幽二州全部囊括其中。 但凡是生活在二州之内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幸免于这滔天狂澜的影响。 初七傍晚。 一支规模两千人左右的玄幽铁骑,抵临“激流洞”附近。 很快,通过空中侦查的玄青海沙雕的反馈,以及他们自己的观察,发现了异常。 经过简单的讨论之后,不再恪守暂时不深入“激流洞”,刺激里面沙匪的策略。 两千全副武装的玄幽铁骑,朝着“激流洞”狠狠的压了上去。 然后,所有人都生出头皮发麻的感觉。 看着空空荡荡,一个活人都没有的“激流洞”,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人呢?” “我那大几千号人呢?” 在亲眼目睹这诡异现场之前,所有人都非常确定,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针对那些商路节点的行动,加上其他配套行动,原本分散在各处的沙匪,或自发,或是被暗夜司的探子引导,都在往北走,往仅有的几处沙匪聚集之地汇聚。 这一切都发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很多人,甚至还参与了针对某些商路节点,或者其他有些关联的“驱赶”行动。 还有那么多暗夜司的探子混在其中。 短短数天时间,除非全都长翅膀飞走了。 不然,绝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可事实就是如此。 从上到下,所有人带着或惊悚,或惶惑,或茫然的情绪,看似更仔细的侦查起来。 然后,他们发现,不仅人不见了。 所有的钱,粮,兵器,马匹,以及其他有价值的物品,如矿石,药材,珠玉等,也通通不见了。 紧接着,他们从被人为破坏过的,看上去狼藉又杂乱的现场,发现了许多真实的痕迹。 ——在“激流洞”被大肆人为破坏之前,曾爆发过极其激烈、残酷的血战。 在黑夜彻底来袭之前,几乎所有玄幽铁骑,都沉默的聚集在了“激流洞”的中央水潭之前。 这是“激流洞”的水源地,也是因为这处常年不枯的水潭,才吸引了大量沙匪的聚集。 而现在,这处原本清澈的水潭,因为曾被大量鲜血灌入,不仅颜色变得发黑,还有股臭味散出。 “继续找!” 领队的男子狠狠的咬了咬牙,沉声吩咐道。 没多久,有人发现了“激流洞”旁边一片土质松软沙地存在的蹊跷。 扒开一看—— 一个集中埋葬了近三千具尸体的巨大埋尸坑,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看到这一幕,被公认为“残酷嗜杀”的一众玄幽铁骑,也忍不住心生寒意。 在将“激流洞”的情况探索的差不多以后,这支铁骑的领队同时做了三件事情。 一是将一半玄幽铁骑,也就是千骑左右给撒了出去。 以半径百里为界,尝试寻找更多的线索。 二是分别派出数十骑,往西边的“野狼峡”,东边的“金叶崖”而去。 尝试与这两地的铁骑队伍取得联系,通报这边发现的同时,也是为了确认这些地方的状况。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就是安排数十骑,舍下一切负重,一人双马,往回传递消息。 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如此大事,还是这个节骨眼上,当然要第一时间告与董观知道。 一夜过去。 以半径百里为界的探索,没有任何收获。 往东去“金叶崖”的队伍,在行程过半之时,正好遇见了从“金叶崖”方向过来的另一支骑队。 他们这才知道,他们的发现,非是独例。 而是“激流洞”,“金叶崖”的共同遭遇。 众人心中的惊骇,再次上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只需思维再发散一下,就可以想到,这很可能还不止于这两处,而是所有沙匪聚集之地,都发生的变化! 事情大条了! 所有人都知道,自董观坐镇玄幽二州之后的最大危机,或者说最大劫数,已经毫无征兆的到来了! 在这个危机被解决之前,那已经箭在弦上、寄托了董观所有豪情壮志的南侵战略,都将不得不为之让路。 甚至彻底停止。 在天亮之前,从“激流洞”出发,往“野狼峡”的铁骑队伍,不仅发现了空无一人的“野狼峡”和“野狼寨”。 还发现了更令他们震惊的事情。 和他们一同北上,被安排来“野狼峡”,规模实力和他们相当的铁骑队伍,全军覆没了! 战场就在“野狼峡”以南十余里的位置。 这足以在玄幽二州砸出滔天巨浪的消息,当第一支骑队来到那狼藉的、被鲜血浸透的现场时。 当他们找到“埋尸坑”位置,将大量同僚的尸体刨出来之时。 反倒显出一种极致震惊之后,彻底麻木的坦然平静。 更多的铁骑斥候往这边聚集。 玄青海沙雕也从“激流洞”调了过来。 两万多人仓促西迁的痕迹,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继而,宋明烛等人被彻底锁定。 “激流洞”的力量,开始越来越多的往这边倾斜。 不仅如此,随着时间流逝,消息的疯狂传递,更东边的“金叶崖”,“白鹤滩”,那里的玄幽铁骑,也在往这边流动。 就在“激流洞”的铁骑领队开始带着大部队,往“野狼峡”贴过去之时。 一则最新消息,让他立刻止住了脚步。 距离目标最近的十二支斥候骑队,包括那只被派过去充作空中侦查的玄青海沙雕,全部失联。 前一刻,还陆续有消息从那边传回。 某一刻之后,便再没有一点消息传回。 原本已经快马向西疾行了一段距离的队伍,停下了脚步。 将探入“野狼峡”方向的力量全部收回之后,默默退回“激流洞”。 领队之人,又做了三件事。 一是将最新消息往回传。 二是将情况分享给“金叶崖”、“白鹤滩”的铁骑队伍知道,并让他们赶来“激流洞”与他们合兵一处。 三是从南边抽调物资。 在他们原来的计划中,并没有在这里长期停留的打算。 且在收服沙匪之后,还能获得一些补给资源。 足以撑到他们率队返回之时。 是以,这次北上,他们并没有携带太多的物资。 而队伍南下时的补给,他们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准备工作可以说已经做得非常充分。 可现在这完全超出预计之外的惊变,将这些计划彻底打乱。 现在的他们,不仅其他物资严重不足。 就连人马所必需的饮水,都无法从水源被破坏的“激流洞”获得。 原计划被搅乱,为原计划而做的一切堪称周全的准备,也变得不合时宜,必须全面调整。 事情一下子变得千头万绪。 除了一方面赶紧抽调补给物资,一方面静等董观的决策,他们只能安静的等在“激流洞”。 …… 赤镞原。 位于玄州东南。 距离“激流洞”两千多里。 其与“白鹤滩”的距离是最近的,只有千二百里左右。 从去年底,董观率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移驻于此,这里便成为了玄幽二州当前“心脏大脑”所在之地。 初八,黎明前最黑暗之时。 有十余骑从“白鹤滩”方向疾驰而回,冲入赤镞原深处。 他们目标明确,径往董观行宫所在之地而去。 骑着玄幽马的他们,在玄幽二州,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一路上畅通无阻。 可此刻,就在他们距离黑暗中的行宫还有一里之时。 十几根迅若雷电的箭矢,撕开夜幕,毫无阻碍的,深深的射入每匹玄幽马的体内。 前一刻还在疾驰中的十几匹玄幽马,随着箭矢入体,瞬间摔飞而出。 过半骑手,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跟着一起摔飞而出。 倒霉的被数千斤的玄幽马压在身上,滑行数十步,筋断骨折,惨叫不已。 几个机灵的提前跳马逃生,看着同伴的遭遇,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周围夜幕仿佛化形一般,已有数十人围在了他们周围,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这些铁羽卫完全将他们当敌人防范,一众拼命疾行千余里,就为了将消息尽快传回的玄幽骑手们怒火中烧。 可还不等他们发作,对方却先一步发作了。 一个面容刚毅的男子,冷声道:“你们是不是想找死?!” 一名玄幽骑手终于忍不住愤怒道: “我们有紧急军情!你知不知道贻误军机是什么罪过?……既然你们能发现我们,难道没看见我们骑着玄幽马吗?你们是不是眼瞎?!” 对面男子闻言,没有丝毫退让,冷冷道: “入夜之后,行宫方圆一里之内,都是禁区,任何人不得因任何理由擅自闯入,这是铁律! 违者必杀! 你们连这都不知道吗? 若非你们骑着玄幽马,你以为你们还会有命在? ……机会已经给了你们一次,不要胡闹!” “你……” 一众玄幽骑手气得快要爆炸,但还是不得不强行压下心火道: “我们真的有十万火急之事,必须立刻告与军主知道。” 听了这话,对方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冷冷道: “去通文阁登记,然后等待传唤,规矩还需要我教吗?” “你……你们……” 玄幽骑手很想再说些什么,可对方冰冷固执的态度,让他没了与对方争执的心气。 而且,他也知道,对方这么做,确实是“尽忠职守”。 他对具体情况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从很多年开始,铁羽卫就开始严格执行这条“铁律”。 以前,铁羽卫经常更换统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一些统领因为某些“十万火急”的原因,对某些擅闯行宫者予以了特别优待。 而凡是这样做的铁羽卫统领,无论当时理由是多么的合情合理,要不了多久,就会因各种原因丢官去职,甚至是丧命。 至于更下面的卫士,每一次这样的经历,都会大换血一次。 与之直接相关的,全都要丢命。 比如面前这些人,若是放他们过去,无论任何原因,最终都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他再没有与之多说一句话,领着其他从“白鹤滩”过来的骑手,一挥手道:“咱们走。” 转身就离开了此地。 因为以董观为首的领导班子,才搬来赤镞原不久,各个机构的驻地,也都是临时找个所在,并没有固定所在。 他们这些人,常年在外屯驻,很多情况都是两眼一抹黑,他们现在还得先去找“通文阁”在哪里。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有股想要骂人的冲动,又都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艹!”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又一支一人双马的骑队快速驰入赤镞原,径直朝行宫所在地而来。 这支骑队,是从“金叶崖”过来的。 此刻,因为天色已经放亮。 他们并没有遭到铁羽卫的无端射杀,只是有十几支威能恐怖的箭矢电射而至,深深的扎入他们前方的大地之上。 这骇得所有疾驰中的玄幽马立刻止步,前蹄人立而起,许多骑手被这忽然变故直接掀下马来。 又是一阵激烈的扯皮之后,这些人带着复杂的情绪,滚去“通文阁”报备等待。 至于明明已经天亮,这些铁羽卫为何还紧守禁令,不问任何原因,就是不肯放人过去。 自然是因为董观昨夜玩的太嗨。 一是赶上过年,每晚都有热闹的酒宴。 二是新换了个行宫,侍寝的姬妾都换了一批新人。 都是各处绞尽脑汁给他弄来的各具特色,各有风情的人间尤物。 他要是不多多赏玩,反倒显得他不近人情了。 三是南侵在即,等大军南下之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再不可能如现在这般悠闲。 现在自然要抓紧时间好好玩。 直到日上三竿,体胖如球的他这才从脂粉堆中醒来。 而等他得到消息,将在“通文阁”静候之人传唤时。 不仅“白鹤滩”,“金叶崖”的骑手在安静等待,就连“激流洞”的信使,也已抵达。(本章完) 第308章 迷雾阴霾,艰难转向 一夜纵情欢愉,才刚从脂粉堆中醒来,巨大的惊喜就扑面而至。 盘坐在那里的董观,仿佛一颗圆滚滚的肉球。 一双小而有神的眼睛,忽闪不停,仿佛有许多困惑,又仿佛是对面前这分别来自“白鹤滩”,“金叶崖”,以及“激流洞”的信使,一致汇报的信息,有着太多理解上的障碍。 本是南下之前,顺手而为的“采摘”行动,结果毛都没有捞到一根? 本该有数万沙匪聚集之地,除了一些死人,一个活人都没有? 可在今日之前,自诩对玄幽二州了若指掌,掌控得固若金汤的他,没有察觉任何异常的迹象。 数万嗜血的杀胚,有着巨大破坏力的沙匪,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就在董观为这个消息懵神之际,在他左右两侧,还过坐着一个个低头敛目的身影。 场中气氛,沉默而压抑。 好一阵之后,董观本人终于从恍惚走神的状态中走出,豁然站起,一脚踢翻身前矮几,怒吼质问之声,如同爆炸一般,在屋内瞬间激荡开来。 “人呢?” “长翅膀飞了不成?” “铁羽卫干什么吃的,这么紧要之事,为何不第一时间呈报于孤,拖延至今?!” “还有暗夜司,那么多的耳目,全都是废物不成?怎么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 面对他接连不断的忿怒质问,跪坐在地的所有人都是低头俯首,摆出领罪受罚的姿态。 就连同样有值夜高层列席,被他点名批评的铁羽卫代表,面对董观的单独点名,也没有任何辩解。 直到董观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之后,跪坐在他左边第一位,也是此刻距离他最近的独臂、单腿、眇目男子,这才开口,郑重道: “军主,请务必慎重对待此事。 我怀疑,这种异常,很可能并不只局限于这‘白鹤滩’,‘金叶崖’,‘激流洞’这三处。 他们只是距离最近,最先将消息传递过来,若我所料不错,其余五处,也会陆续有同样的消息传来!” 董观圆溜溜的双眼,在屋中众人身上扫过,心中涌动着澎湃的杀意。 在他看来,如此异常,在今日之前,居然没有一点风声吹到他这里来。 暗中做下此事的势力,行动隐蔽固然是一个原因。 可更重要的原因,必然是自己这边的问题。 而且,还不是某个人,某个部门的问题,而是一个系统性的,一个组织安逸了数十年之后,从锐意进取,开始一点点从根部腐烂,反应迟钝,相互推诿等一系列问题。 若非如此,他绝不相信,如此巨大的行动,会一点马脚都不露! 这也是董观决意要在今年南下的一个重要原因。 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这支由他一手创建出来的力量,已经到了盛极而衰的拐点。 董观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火气,闷声道: “这也是孤最担心的!” 说着,他顿了顿,看向这独臂、单腿、眇目男子,问道: “如果情况果真如此,咱们应该如何应对?” “……” 此人沉默了片刻,这才低声道:“暂停南下的计划,全力解决此事。” 听了这话,董观眉头忍不住一阵狂跳。 好一阵之后,他才缓缓道: “你说,这会不会就是对方的目的?阻止我们渡河南下?” “……很可能就是如此。” “那咱们现在若是撤兵回师,一意解决此事,岂不是恰好着了对方的道?”董观声音有些艰涩的道。 从他的回答就可以看出,他绝不愿如此行事。 被人牵着鼻子走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从兵员调动,到物资筹集,为了这个寄托了他所有野心、豪情、以及种种复杂考量的计划,方方面面,所有能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到了极致。 别看他们还都在沆河北岸,可已相当于有一只脚迈进了沆河南岸。 现在,忽然将迈出的一只脚收回,给大家说一句“其实就是开个玩笑”。 这副作用有多大,他简直不敢想。 在玄幽二州内部,这对他用数十年的凶名铸就的赫赫威势,将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这是精神层面的副作用。 而撇开这一切因素,即便他还能依样画葫芦,将这“南下计划”再来一次,从物资的筹集,到人力的调度,都很难再够到现在这个高度。 这对他声威的打击,同样是极其恐怖的。 这是物质层面的副作用。 这还是玄幽二州之内。 错过了这一次,对他来说,所有外州的局面,都将变得比现在更加艰难。 别的不说,单是元州…… 董观忽然想起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从元州传来的各种不顺。 一个忽然崛起的帮派,将他对元、皓二州的谋划,都搅得一团糟。 连带着,整个元州的局势,都变得微妙起来。 若是放任不管,给其更多的发育时间,元州局面,必然会变得更加不利。 还有阳州那已渐成气候的“小霸王”…… 想到这些,董观就很难做出“暂停”南下的决定。 他心中有个连他自己都不敢完全正视的隐忧,那就是一旦“暂停”,这个计划就很难再度重启。 独臂、单腿、眇目男子,显然也领会到了他这未曾宣之于口的顾虑。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不再多说什么。 董观又向其他人询问意见,可在场哪一个不是人精? 再没人说出“暂停南下”这种必会惹他不快的话,而是看似认真,实则是一些诸如“严加追查”、“收集更多线索”之类不痛不痒的建议。 严加追查,收集更多线索云云。 议到最后,没有得到任何建设性建议的董观,看向外面天色,忽道: “按照前三批信使过来的时间,‘野狼峡’那边的信使,现在应该也已经过来了才对。” “……” 经他这话提醒,众人这才回味过来,面面相觑的同时,许多人心中,都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 他们总觉得,可能还有更不好的情况发生。 董观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再没有任何人说话,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 除了将又一批信使撒出去,唯一能做的,就是枯坐于此,静静等待。 日头高升,日过中天,落日西斜…… 正月初八的白天,就在众人枯坐等待中缓缓过去。 直到初八的夜幕降临,才终于又有哒哒的马蹄声快速接近。 从董观到他麾下的每一个人,真正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度日如年”的众人,瞬间仿佛从石化的状态中复活过来。 这一次,在前后相隔并不是很长的时间内,随着接连数批信使的抵达,源源不断的新消息“轰”入他们耳中。 最先过来的信使,既不是他们苦盼的,从“野狼峡”过来的信使。 也不是“野狼峡”更西边,位于幽州境内,需要横穿一段水路的“燕来峰”。 而是来自于更西边,距此行程将近四千里的“三垭口”。 他们带来了与“白鹤滩”,“金叶崖”,“激流洞”一般无二的消息。 发现异常的时间,也差不多,昨日傍晚前后。 在对那里的异常做了大略的确认之后,数十骑信使便出发了。 马不停蹄,日夜兼程。 中途换马不换人,玄幽马都被跑死了好多匹。 这才用一天一夜,更准确的说,是十三四个时辰的时间,跑完三四千里的路程,将消息传回赤镞原。 在听了这支信使队伍汇报的消息之后,众人心中,便已是波涛起伏,狂澜不止。 果然,异常不止于“白鹤滩”,“金叶崖”,“激流洞”这三处。 很可能同时发生在所有沙匪聚集之地! 可是,为何没有从“野狼峡”与“燕来峰”过来的信使? 这两处的距离,不应该更近吗? 难道说,这两处的情况,又有不同? 就在他们心中涌动着这些复杂思绪之时,又一批信使匆匆闯入。 这一批信使,来自于“激流洞”。 他们带来了一个更加劲爆,真正称得上是噩耗的消息。 被安排去“野狼峡”的那支玄幽铁骑,根据现场勘察的结果,已基本可以确定,其已全军覆没! 听闻这个噩耗的瞬间,董观就像是一颗跳跳球一般,忽地一下就从地上蹦了起来。 “轰!” 因这一下来的过于突然,比正常房屋高了许多的屋顶,被他的肉球身体,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也难怪他反应如此激烈。 其他人的反应,并不比他好多少。 在这个噩耗到来之前,大家最多以为,有一只蓄意暗中涌动的力量,将他们培育出来的果子给偷偷摘走了。 他们固然要追回这被偷的“果子”,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偷果贼”。 但在心理上,大家还都有着很大的优势。 可现在,随着这支信使队伍的抵达,这些心理上的优势,荡然无存。 一个能将规模超过两千骑的玄幽铁骑全歼的势力,已经不是“贼”了。 放眼九州,能做到这一点的势力,都不会太多,且无一不是有名有号的一方之雄。 而有胆子这么做的,那就更少了! 因这个噩耗,让众人心神激荡之际,一些人心中还生出另一个担忧。 既然派往“野狼峡”的玄幽铁骑,已经遭此厄难。 那另一个被跳过的,恰好位于“野狼峡”与“三垭口”之间的“燕来峰”,是不是也遭遇了同样的厄运? 就在众人忧心忡忡之际,夜色越来越深,董观的神色,也越来越沉。 此后,在初九黎明到来之前的整个晚上。 陆续有更多信使快马驰入赤镞原。 先是从“三垭口”更西边的“白马岗”过来的信使。 他们带来了和“三垭口”,“白鹤滩”等处一样的消息。 然后,又一批从“三垭口”过来的信使,与从“激流洞”过来的信使,几乎前后脚抵达。 前者带来了有一个确切的噩耗—— 被派往“燕来峰”的那支玄幽铁骑,全军覆没。 而且,已经有斥候骑队锁定了正在往东迁移的敌人行踪。 可就在他们想要做更进一步探察时,距离最近的几支斥候骑队,连最新消息都没有传回,就全部消失。 这意味着,小队斥候这种力量,对方轻易就能抹除。 在没有更多力量增援的情况下,继续派出斥候骑队,就像是不断朝敌人碗里夹菜,绝非明智之举。 而且,随他们一起行动的玄青海沙雕也已失联,这让他们没有了空中侦查的优势。 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 增援! 请求增援! 在更多增援力量抵达之前,他们不敢贸然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 而在这支来自“三垭口”的信使抵达不久,又一支从“激流洞”过来的信使也带来了最新消息。 【我们找到了敌人行踪,规模很大,初步估计,在两到四万左右,正在全体向西迁移】 【我们的斥候骑队已经贴了上去,同时,还派出了玄青海沙雕提供空中侦查,对方的行动已经受到严重干扰,速度在变得越来越慢】 【失联,失联!】 【所有贴上去侦查的斥候骑队,全部失联。 一同失联的,还有玄青海沙雕,我们彻底失去了对敌人行踪的监控。】 【我们将退回“激流洞”,等待“金叶崖”、“白鹤滩”的四千余骑过来汇合。 同时,从南方调集更多物资。】 而就在这消息到来后不久,又一批信使抵达。 来自于距离最远的“鱼鳞坞”。 自此,笼在众人心头的迷雾,这才渐渐散开。 可没有人因为迷雾散去而变得心底明亮,反而有更深的阴影从每个人心底生起。 到底是谁? 谁有这样的能耐,这样的本事? 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利用他们针对沙匪群体的谋划,不仅赶在他们前面将“果子”摘走,还趁他们不备,反手给他们两个大逼兜,直接吃掉他们四千余骑玄幽铁骑! 原本,杀意满胸的董观,在看清现在的局面后,反而完全平静了下来。 就连那仿佛立刻就会散逸而出的浓郁杀意,也如水流散,不存分毫。 毫无疑问,这是大敌。 这是董观自一统玄幽二州以来,所遭遇的最诡异,也可能是最致命的敌人。 要不要暂停南下的计划,董观心中,都再没有丝毫纠结。 他看向众人,平心静气的询问: “这个敌人是谁?” “……” 没人回应。 不是不想答,而是真的答不上来。 敌人是谁?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同样毫无头绪的董观也不恼怒,再次询问: “对其下一步动向,你们有什么想法?” 他先是看向位于左手第一位的独臂、单腿、眇目的男子。 此人仅剩的右眼,眉目低垂,仿佛在沉思。 董观看向右手第一人,这是一个相貌不俗,气质更好的俊朗男子。 此人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伸手蘸了些早已冰凉的茶水,用带着水痕的手指,在地板上随意随意划了两下。 “……有用的信息不多,但基本的脉络,还是比较清楚了。” “对方的行动,显然分成了两部分。” “玄州这边,从‘白鹤滩’开始,一路往西席卷,越来越多的沙匪被挟裹。” “……怎么看出来的? 您应该知道,一个人的死亡时间,对一些有经验的人来说,是大约可以看出来的。 我此前专门找几个有经验的信使问过,从‘白鹤滩’埋尸坑中发现的尸体,死亡时间,比‘金叶崖’早了两天左右。 而‘金叶崖’的尸体,比‘激流洞’埋尸坑中的尸体,又早了两天左右。” “幽州那边的情况,正好相反。 对方是从最西边的‘鱼鳞坞’,一路向东席卷,沿途沙匪,要么死,要么被挟裹加入,成为其势力的一份子。” 说到这里,此人忍不住摇头道: “……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就在此处。 我实在想不通,对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让这些沙匪铁了心与我们为敌!” “那些‘埋尸坑’中的尸体,虽然无法全部甄别出来。 可通过一些外在特征,却基本可以断定,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沙匪出身。” “就连‘野狼峡’,‘燕来峰’附近两处埋葬了大量铁骑尸身的埋尸坑中,数量最多的,也是那些沙匪的尸体。” “……这真是不可思议!” 此人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完全无法理解,且内心大受震撼。 旁边另一人撇嘴道: “虽然手段奇特,但要说完全无法想象,似乎也不至于吧? 就是咱们手里,不也有噬心散么? 一晚汤剂下去,在辅以适当的运化引导,很快就能让低修为者兽性狂化,奋不顾死。 虽然这手段是一次性的,副作用也大,但仔细想想,和对方这手段,其实也相差不大,不是吗?” “又或许,对方掌握了一种极其高明的控人秘术。 ……据我所知,南边的朱、炎二州,就有不少精通用毒和用蛊的巫觋秘传。 只要准备充分,资源足够,无论是用毒,还是用蛊,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做成此事。” 俊朗男子听了这话,看向董观,眼中带着问询之色。 董观轻轻点头,认可了这消息的真实性。 最后,董观还忍不住轻声补充道: “可据我所知,无论哪一种手段,代价都非常大。 都会极大的缩短使用者的寿命,有的更是效果一去,就会立刻暴毙。”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明知道这类手段效果极佳,可无论哪个军主,哪支势力,都只会将这类手段当做辅助,而不可能成为一个势力的真正核心。 不然,在消灭外敌之前,自己“体内”先一步空了。 “……‘三垭口’和‘激流洞’,都有斥候骑队发现敌人的踪迹。 而且,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走,时间都发生在歼灭了附近的玄幽铁骑之后。 非常急,非常赶。” “无论他们解下想要做什么,下一步的行动,还是比较明确。” 俊朗男子用蘸水手指,画了两条相向而行的线。 最终,这两条线于某处交汇在一起。 董观盯着两条水线的交汇点看了许久,才问:“他们这是要完成最终汇合?” “显而易见。”俊朗男子道。 董观轻轻颔首,紧皱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直眉目低垂的眇目男子,也轻声提醒道: “注意水上。” 两支队伍的会师之地,就在玄幽二州的交界地带。 而彼处,恰好有玄青海横亘在那里。 得了他的提醒,董观重重点头,道: “我会安排一些人从水上进行监视……不过,相比于玄幽马,船只的速度还是有些慢,效果可能不会太好。” 当初九的朝阳从窗口射入,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的董观,终于做出了最重要的抉择。 暂停南下计划。 大量玄幽骑手,从赤镞原冲出,向玄幽二州各处急散而去。(本章完) 第309章 红沙蛛母,双股合流 两支玄幽铁骑被歼灭,都发生在初七晚上。 只一天之后,噩耗就已经飞跃数千里大地,传递到了玄幽二州的决策中枢。 与此同时,另外六处沙匪聚集之地的情况,也被他们尽数掌握。 就连敌人大概的行踪,大体的规模,也都有了一个粗略的画像。 在初九天明之时,重重应对之策便从这决策中枢散出,通过一匹匹舍命急行的玄幽马,快速散入玄幽二州各处。 随着这些指令快速传递,那本来已经迈向玄幽二州的一只脚,将缓缓收回。 朝着这个阴险卑劣的敌人狠狠踩去。 这做出决策的效率,已经非常快了。 决心也异常坚决,没有任何轻视小觑之心。 从常理来说,董观等人的应对,或许,细节处还有一些粗糙、不尽如人意之处。 可整体看去,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 只可惜,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一次的敌人,是不能“用常理”去看的。 初八上午,耿煊带着阮锐泽登上“梅村岛”。 没多久,他本人就带着新纳的黑风团成员,“梅村岛”的前话事人,岛主范涛,泅水渡海,径往近六十里外的“红沙岛”而去。 而阮锐泽本人,则带着岛上另六十八名新纳的黑风团成员,驾驶着五艘大船,向三十多里外,宋明烛等人停驻等候之地而去。 两个小时之后,阮锐泽与宋明烛等人汇合。 留下四艘大船供宋明烛等人使用,而他本人则带了一船有着丰富的操船经验的“自己人”,一刻也不停歇,径往“红沙岛”而去。 ——虽然沙匪和水匪是两个职业,技能树也有所差异,但如阮锐泽这般,身兼水陆两道的,也不乏其人。 而耿煊已经将玄幽二州的沙匪全部攥在了自己手中,要从内部寻找一批这样的“人材”,没有任何难度。 四艘留给宋明烛等人使用的大船,一刻都没有停歇。 当其在一片水深合适的水域停下,随着简易的跳板从岸上延伸到甲板上,一道道身影便脚步匆忙的快速登船。 老人,妇人,小孩…… 这第一批登船的,都是“野狼寨”中的老弱妇孺。 因为这些人的体格普遍瘦小,远不能与成年男子相比。 一些身材稍微魁梧一点的修炼者,一个人的体重,就能抵他们三五个。 因为这样的原因,当四艘船的水线随着人员的陆续登船,一点点降到安全线之时,四艘船被生生塞进去了近两千号人。 从船舱最底部,到上下的木梯,往来穿行的过道走廊,到每一个舱室,以及甲板之上,全都聚满了人。 每个人到达指定的位置之后,便规规矩矩的蜷坐在那里,不敢移动分毫。 跳板撤离,四艘船缓缓离岸,向水域深处走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十几里外一处直径不到半里的小岛,在岸上便隐约可见。 虽然,这第一批船只的数量实在太少,但还是安抚了一众忐忑不安的人心。 为了尽可能的确保稳妥,一些水性好的黑风团成员,直接跳入水中,沿途护航。 确保不会有“水鬼”对脆弱的船底进行破坏,将“野狼寨”近两千名亲属家眷淹死在玄青海中。 宋明烛等人也没有自此消停下来,反而开始更卖力的折腾起来。 一只只玄幽骑队被散了出去,也没有派出去太远,他们的任务,只需防止有敌骑斥候接近到十里之内,避免他们此刻行事被敌人窥破即可。 其余人则被组织起来,朝刚才登船海岸聚集。 此处水域虽然较其他地方更加合适,但缺陷还是有很多。 在两万多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很快,一条用石头铺成,向水域更深处延伸简陋栈道就已经成型。 如此以来,不仅一次可以停靠更多船只,无论是人员登船,还是将大量苍岚马,玄幽马,以及其他物资弄上船,都会方便,快速很多。 …… 阮锐泽带着一船水手抵达“红沙岛”时,已是将近四个小时之后。 迎接他的,是“梅村岛”的老头范涛,以及一个体态微胖,脸上带着谄媚笑意,名叫庞修德的男子,还有一个脸上涂抹了厚厚的脂粉,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名叫郁秋荷的女子。 见他带着大批“自己人”下船登岸,夹在两人中间的范涛明显松了一口气。 甫一见面,他就将情况大略介绍了一下。 被耿煊带着从“梅村岛”离开,泅水渡海,两人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到达了这处“红沙岛”。 “红沙岛”的情况,比“梅村岛”复杂很多。 不仅常年都有一些水匪盘踞,还有一些得到他们信任的,半黑不白的商家窝在这里。 原样复制吃下“梅村岛”的经验,显然是不合适的。 这也难不倒耿煊,将吃下“白鹤滩”,“金叶崖”的经验稍稍挪用一下就行了。 首先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并以其作为支点,将整个“红沙岛”吞入腹中。 第一个“突破口”在哪里? 耿煊就这个问题咨询范涛,老头给出了答案。 郁秋荷。 据他所说,这女人是六年前来到“红沙岛”的。 而且,来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一群女人。 这些女人个个年轻不说,关键是还都长得好看,且一个个还都有些修为在身。 郁秋荷本人,修为比范涛更高,有着炼髓中期的修为。 一开始,大家都误以为这是来“红沙岛”上做皮肉生意的。 因此还生出了许多事端。 不过,这女人却凭着在多个势力之间左右逢源,加上软中有硬的处事能力,渐渐也在“红沙岛”扎下根来。 专做从各水匪手中收购珠宝首饰,以及天然蚌珠一类的营生。 但真正让其在“红沙岛”扎下根来的,却是被她带来的三十多名年轻貌美、又都有些修为在身女子,在接下来的这几年,陆续与“红沙岛”水匪圈中、分属于不同势力的“年轻才俊”结婚生子。 ——女修的比例,本就不高。在沙匪圈,水匪圈,就更是凤毛麟角。若再加上“年轻貌美”这个标签,那更是能馋的人做梦都要流口水。 因为这样的缘故,被这三十多名女子都称作“妈妈”的郁秋荷,逐渐成为“红沙岛”上一个谁都不能惹的存在。 她就如同一个“母蜘蛛”,悄无声息间,在“红沙岛”另辟蹊径,织出了一张将所有水匪都覆在其中的无形大网。 也不是没有人看出她的野心和危害,可等她织出的大网逐渐成型之时,已经是“红沙岛”上任何一个水匪都动不得的存在。 不然,立刻就是众叛亲离,内外皆敌的局面。 从范涛口中听了这女人的事迹,耿煊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本以为,要让这样一个女人低头,并不会太容易。 可事实证明,他完全想岔了。 甚至,他都还没来得及真正动手,只是带着范涛出现在此人面前,这女人就果断跪了。 她不仅立刻答应助他快速吃下“红沙岛”,还将她在岛上最大的竞争对手,同样以八面玲珑著称,被所有水匪戏称为“红沙岛主”的庞修德介绍给他。 而这个仿佛天生一副富态笑脸的胖子,下跪的速度,一点不必郁秋荷慢。 在这两位“才能之士”的帮助下,耿煊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将“红沙岛”全部吞入腹中。 其余人等,要么死掉,被埋进土里。 要么活着成为黑风团的一员。 不过,即便将整个“红沙岛”的沙匪都吃下,可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不能与“野狼峡”相比。 聚在这里的修炼者数量,也就比铁箭山别院大个两三倍。 不过,耿煊看重的也不是这个。 …… 此刻,范涛将大概的情况对阮锐泽说了之后,指着挤在码头泊位处那些船只,道: “这里总共有大小船只二十八艘,现在全归咱们调用……我已经检查过,都维护得不错,立刻就可投入使用。” “除掉那些特别小,不太适合远行的,有十七艘都可以为咱们所用。” 说着,他还单独点了点那体型最大,样式也与其他船只多有不同的大船道: “咱们团长最看重的,就是这三艘车船。 每一艘,都可载千人以上,且只要水手的数量足够多,修为足够高,速度也会非常快。” 阮锐泽打量着这些船只,心中满意,最后,他却问道: “我虽也带了一些人手过来,可若要将这十七艘船全部带走,却有些力有未逮。 ……这岛上,有多少人能为我所用?” 范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庞修德。 庞修德赶紧道: “包括我们两个,岛上现在还有修炼者291名,按照团长交代,全都可以充作水手,供您驱使。” 在耿煊到来之前,这岛上有修炼者375人,普通人248人。 待他走后,普通人的数量没变,修炼者却少了84人。 其中,有83人被杀,还有一个,则继阮锐泽和范涛之后,成为了新的带路党。 当阮锐泽,与范涛,庞修德,郁秋荷几人带着十七艘船再次与宋明烛等人汇合之时,时间已经是初八深夜。 此刻,被阮锐泽交到宋明烛等人手中的四艘船,已经在岸上与十几里外的小岛之间,往返了数趟。 不仅将四千多名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人尽数转移到了岛上。 另还有一些物资,还有苍岚马被转移了上去。 不过,相比于这支队伍的总人数,以及物资的总规模,四艘船往返数趟转移的这些,却连转运总量的一成都不到。 直到阮锐泽等人带着十七艘船过来,运力增长了十倍不止。 这十七艘船中,即便运力最小的几艘,与那从“梅村岛”过来的四艘,也处于同一规格。 其他的,全都比它们大。 那三艘车船,每一艘,运力更是在它们的十倍以上。 当它们整齐的停在临时码出的栈道上,仿佛自带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有了这些船只的加入,那些“淤积”在玄青海北岸的人员和物资,以更快的速度朝玄青海流动。 其中,那三艘车船,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不仅运力远超其他船只,速度也比其他船只更快。 那些被安排去“蹬船”的黑风团成员,一个个玩得不亦乐乎。 对普通水手来说,这形同苦役的差事,到了他们手中,却仿佛游戏一般。 大家甚至是争着抢着想要一个“蹬船”的位置。 却不是他们的觉悟忽然就提高了。 而是所有尝试过的人都惊喜的发现,对他们来说,这居然是一种绝佳的修炼手段。 只因现在的黑风团成员,全都经历过少则一两轮,多则十几轮的“红运浇灌”。 修为实力个个突飞猛进的同时,根基也都虚浮至极。 在日常表现中,或许只是控制不住力道的轻重,偶尔出个糗就算完事。 可一旦到了战场上,这都是致命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努力消化,疯狂打磨,每个人都尽己所能,消化吸收,将这些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真正的吞进肚里去。 然后,他们就发现,去蹬车船,效果丝毫不弱于持续的、高强度的修炼打磨。 现在,大家最觉惋惜的,就是将太多时间浪费在了路途之上,不能静下心来消化所得。 一个蹬车船的岗位,等同于一个“修炼位”,这如何不惹人垂涎? 在知道有这样的好处后,大家几乎是打破头的争抢。 最后,宋明烛等人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用轮流“上岗”的方式,勉强将这波澜给按了下去。 让所有“蹬船者”感到遗憾的是,十几里的路程,实在是太短了。 远不能发挥出车船的优势性能。 在他们的驱动下,缓慢加速的车船,速度都来不及提升到最大,就因目的地在望而不得不赶紧减速靠岸。 同样是这个深夜,就在这“淤积”在岸边的两三万人,就着二十多条船,仿佛蚂蚁搬家一般,全都投入到这热火朝天的氛围之时。 另一群“蚂蚁”,与他们完成了合流。 这群“蚂蚁”,自然便是从“燕来峰”出发的铁狼等人。 而在他们赶来此处与宋明烛等人合流之前,从“燕来峰”出发的铁狼等人,先一步与从“三垭口”就出发的付云峰等人完成了会师。 因为十几艘船的加入,原本已经有了很大缓解的“淤积”局面,一下子变得更加严重了。 这时,宋明烛等人自然也醒悟过来,自己这些人还是被团长“坑”了。 哪有什么早有准备! 不过,事已至此,一步步走到今日的他们,除了全力推动,助其成事,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一夜忙碌。 当初九的黎明到来时,二十几艘船在十几里的水面往来穿梭。 岸上,岛上,都是乱糟糟一片。 就在这时,岸上,岛上,船上,都有人注意到了西南方向海域的异常。 而在他们的提醒下,其他人也都扭头向那里看去。 渐渐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最初,他们只能看到那片水域有一片小小的黑点。 随着距离接近,才发现那是船。 每一个黑点,便都是一艘船。 随着距离再近一些,众人就看得更加清楚,那是数量多达三十五艘的船队。 其他船只不论,只车船的数量,便有七艘。 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这三十五艘船稳稳的停靠在栈道两侧。 耿煊本人,就站在一艘车船的甲板上。 这些,是他离开“红沙岛”之后的全部成果。(本章完) 第310章 全面整编,点兵圆满 有了耿煊本人亲自押送回来的三十五艘船只的加入,物资和人员的转运效率,再一次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特别是这次被他带回来的七艘巨大车船,全都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当时间来到初九中午前后,所有“淤积”在玄青海岸边的人员和物资,全都转移到了十几里外的小岛之上。 耿煊本人却没有参与这些。 利用这段时间,他做了两件事。 首先是,是对随铁狼、付云峰等人从幽州过来,历次战斗中重伤、身残之人进行救治。 ——受了陶彬,曹鳌两人的启发,在离开红沙岛之后,他一边对周围水域进行更彻底的“搜刮”。 那些在他甄别中没能成为“自己人”的异心者,他也没有当场杀掉。 只是打散了他们周身劲力,暂时废掉了他们的修为,集中安置在几艘船上,随身带着。 对这些人来说,这种方式固然有些不人道,但考虑到两支黑风团即将会师,他这个团长,不能表现得厚此薄彼。 若是玄州这边的伤残者全都得到了妥善的治疗,来自幽州的两千多名伤残者却拖着迟迟不予解决,没有矛盾也要生生造出矛盾来。 而且,让这些人迟迟得不到妥善的治疗,对当下每一分战力都异常珍贵的黑风团来说,这也是一种巨大的浪费。 考虑到这些,耿煊也就决定“委屈”一下这些以水匪为主的“活体材料”。 何况,真要从唯物的角度来说,这一切都是他们死后的遭遇。 他们本人在死前,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没有感受到额外的、多余的痛苦。 反倒是多活了一晚上了的时间,并不算亏。 再就是对当下的黑风团,进行全面整编。 整编的主体,自然是由宋明烛等人领导,来自玄州的两万令七百余人,以及由铁狼等人领导,从幽州赶来汇合的近一万六千人。 另外,还有耿煊这两天,从这玄青海内攒出来的1436名新人。 这些人,有过半都是水匪,或者如郁秋荷,庞修德这类,与水匪密切相关的“从业者”。 另一小半,则是如出身于“梅村岛”的范涛这类,半渔半匪的岛民修炼者。 除掉那些家眷、亲属、以及侥幸从一个个沙匪聚集地活下来的普通人,只修炼者的数量,就有3万8070人之多。 其中,一境圆满,就有宋明烛,铁狼这两位。 炼髓巅峰25位,后期110名,中期294名。 炼髓初期,更是达到了惊人的1401名。 这一次整编,耿煊不仅将原来的队伍彻底打散,重新编组。 也不再是将战力相对均匀的分散到每一个小队、中队、以及大队之中。 在征求了宋明烛、铁狼、曹鳌等人的意见之后,加上耿煊心中的一些设想。 这一次整编,几乎是将原来的体系完全捏碎,重新塑造。 首先,重新整编的之后黑风团,不再使用“小队”,“中队”,“大队”这看起来过于随意,完全不符合众人期盼的名称。 不只是名称的改变,骨架也因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最核心的骨架,设“卒”、“曲”、“部”三级。 一卒百人,统领为“卒长”。 一卒之内,又分伍、什,分设“伍长”、“什长”,他们辅佐“卒长”,统辖这一卒之兵。 一曲五百人左右,统领为“曲将”,辖五卒兵马。 一部两千人左右,统领为“都尉”,辖四曲兵马。 在耿煊看来,这“卒”、“曲”、“部”,和小队,中队,大队,其实没什么区别,不就是个名目吗? 但他却看得出来,宋明烛、铁狼、曹鳌等人,对此都异常重视。 仿佛这个“名”的改变,是黑风团从草台班子走向正规化的标识。 那些曾经的中队长,大队长们,在摇身一变,成为“曲将”、“都尉”之后,耿煊更是可以直观的看到,所有人精神士气上的变化。 连身姿都一下子变得挺拔了许多。 原本,可以很随意的与其他人玩笑取乐的他们,说话都变得矜持文雅了许多。 虽然演绎成分过重,偶像包袱太浓,但随着数万人都开始有意识的对自身进行这种约束时,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那浓郁的匪气,一下子就消散了一大半! 与此同时,黑风团也不再是“黑风团”,而是“黑风军”,众人称他,也不再是“团长”,而是“军主”。 重新整编后的“黑风军”,总共编成380卒,76曲,19部。 此外,因为实际需求的不同,在“卒”、“曲”、“部”之外,还新设了“营”,称“营司马”。 有时候,“营司马”与“都尉”也是重迭的。 人数不固定,根据需求来定。 在耿煊的理解中,“卒”、“曲”、“部”,以及更低层的“伍”、“什”,基本都是军衔与职衔的二合一。 而“营”更侧重于实职实务。 比如,有一个战时归于各部,参与战斗,战后受陶彬辖制的、规模两千人的“急救营”。 ——战斗时,所有急救营的成员,都需要参与战斗,不会令其袖手等在后方。 只不过,其急救部分,也会额外记功。 此外,还有主要由低修为者组成的,规模五千的“辎重营”,由付云峰统领。 以后,“黑风军”的物资运输及保存,主要就由“辎重营”负责。 而现在,“辎重营”还有个任务,就是对有着太多破损的铁骑甲胄进行修复。 还有由三千名精锐组成的“铁骑营”。 ——“黑风军”现有玄幽马3335匹,考虑到折损、伤病等情况,最终只组建了一个规模三千骑的“铁骑营”。 由铁狼、张恺、向锦秀等人统领。 另外,还分别组建了简单朴实的“一营”、“二营”、“三营”。 有宋明烛、张恺、郭楠、曹鳌等人统领,每营人数,都有惊人的一万人。 ——原本,耿煊还想以曹鳌为首,组建一个“督战营”,再以阮锐泽为首,组建一个“船营”,但在仔细考虑一番之后,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前者是当下这个时机还不合适,后者是因为船只数量太少。 而在对这三营进行编组之时,耿煊有意对这三营的战力做了梯次化的分配。 虽然,每营之中,都不乏炼髓以上,乃至炼髓巅峰层次的战力。 但整体来说,“一营”的战力最强,最为精锐。 其次是“二营”,最后是“三营”。 那些被分到“一营”的,自然非常高兴。 可那些被编组到“二营”,以及“三营”的,情绪就不怎么美丽了。 所有明眼人都能看出,随着这次整编完成,“黑风军”向着正规化、专业化迈出一大步,内部分工也会逐渐明晰。 以后,战斗时大家伙全部一哄而上的局面,会越来越少。 那些战力低下,表现平庸的成员,将逐渐从一线序列退出。 属于他们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若从安全性来说,这固然是一大利好。 可这也意味着,他们得到“赐福”的机会也会越来越渺茫,甚至是彻底无缘。 为此,耿煊在整编完成之后,还特意对众人训话。 特意点出,这次整编只是暂时性的,每个成员所属位置,也并不固定,会一直处于流动之中。 具体如何变化,则视每个人在各自的岗位上的表现而定。 在战斗中的卓越表现,固然是“赐福”的重要考量,却也并不是唯一考量。 只要是“黑风军”的人,只要努力表现,每个人都有机会。 这次大整编,几乎是将黑风团彻底捏碎重塑,变成了全新的“黑风军”。 随着这次整编结束,在宗师层次停留多时的“点兵术”,也终于完成了最后的消化吸收,晋入圆满之境。 而在更早之前,就在耿煊对那两千多名伤残之人做完必要的施术之后,“采生术”与“折割术”也从宗师晋入圆满层次。 而从昨天带着阮锐泽进入玄青海,到今日“押送”三十五艘船归来,大半时间都在水里度过。 原本进步缓慢的“水行术”,直接连跳两级。 从小成晋入大成,又从大成晋入大师。 现在,若是全力施为,他在水中的速度,可以达到每小时一百公里左右。 即便带一个人,也能让速度保持在每小时八十公里以上。 接连三项秘术圆满,原本看上去还显得颇为繁杂的技能信息,再次变得“清爽”起来。 【红运:134万1336 黑运:5万8867 功法:天地桩(小成) 技能:淬玉擎天指(宗师),飞鹰术(宗师),水行术(大师),育鸡术(入门),斗鸡术(入门),房中术(入门),绕指术(入门)】 最让耿煊在意的,却是红运第一次突破百万点数。 实在是新年之后,从元州北上,重返玄幽二州这些天,“红名”人头被他收割得太快,太猛。 只是沙匪聚集之地,玄州的“金叶崖”,“激流洞”,到幽州的“鱼鳞坞”,“白马岗”,“三垭口”,“燕来峰”,再加上其他一些零碎。 即便将历次“红运赐福”全部扣掉,也给他带来了超过三十五点的红运收益,非常惊人。 与玄幽铁骑的碰撞,敌我双方,俱都死伤惨重。 这给耿煊带来的红运收益,同样也非常夸张。 只一夜时间,红运收益就高达二十多万点。 因红运,黑运,白运的变化,乍看上去,“燧珠”还是那颗“燧珠”,与以往相比,也并无本质不同。 可若是仔细感悟,就能体会到,其内部,却一直没有停止过。 红运和黑运,最终都以某种奇特“沉淀物”,或者在耿煊的理解中,近似于实化的“数据流”的形式,存在于“燧珠”内部。 而每次白运的收益,虽然很快就会被相应的黑运消解掉,不存分毫。 可“燧珠”内部,却在因其一点点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厚重。 就像是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空间扩容”。 “燧珠”的“存储容量”,因之而持续提升。 …… 当耿煊对现在的“黑风军”完成全面整编,最后一批物资也从岸上运走。 时间,也到了初九的正午时分。 此刻,十艘大型车船,一字排开,泊在小岛旁临时搭建的泊位处。 其中,正有流水一般的人潮,登上其中九艘,随着人员的快速增加,九艘车船的水线在缓缓下降。 岸边,耿煊收回观望的目光,看向宋明烛、曹鳌等人,道: “这一次,我就带‘铁骑营’和‘一营’。 ‘二营’,‘三营’,还有‘辎重营’,就交给你们。 车船给你们留一艘,再加上其他船只四十七艘。” “不过,仅靠这点船只,是不可能将所有人员和物资全部运走的。 若我所料不错,暂退了一天的玄幽铁骑,会在今晚,也可能是明天赶来此处。” “这十几里的水域,虽然足以保证你们免遭玄幽铁骑的冲击。 但这距离还是太近,一旦让他们锁定此处,你们的处境还是会更加被动。” “所以,这段时间你们要充分利用起来,去周边收集更多的船只,带着大家往海域更深处迁移。” 听着耿煊的安排,宋明烛等人轻轻点头。 虽然,作为“军主”的耿煊,马上就要开始又一次的远行。 但这一次,身处水域,隔绝了玄幽铁骑的他们,心里却是踏实得很,也笃定得很。 对于即将到来的玄幽铁骑,已经没有了无谓的忧虑。 对于耿煊给他们制定的计划,他们也不认为这有任何难度。 玄青海内,固然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局面复杂异常。 若是抱着“理线”的心思去处理,即便用一年的时间,也不见得能将里面的门道全部摸清楚。 可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需要这样。 玄青海固然辽阔巨大,可他们“黑风军”近四万人进入,就像是一块万钧巨石砸入一个并不大的池塘之中。 除了董观,遍数玄幽二州,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与他们抗衡的力量。 现在,他们的“窘迫”,只因为船只太少。 但他们相信,只要凭着这几十艘船做“引子”,很快,一路往南席卷推进,他们手中的船只数量,就将增加到上百艘,几百艘,甚至上千艘。 他们这数万规模的“黑风军”,也将在这一过程中,迅速变身成玄青海的霸主。 唯一能对他们的行动造成阻碍的,只有董观的力量。 而这也是“军主”耿煊要甩开他们,先一步南下的原因。 他这是要赶在他们南下之前,赶在董观的策略调整深入玄青海之前,先一步将那硬骨头啃下来。 这是“御驾亲征”。 向宋明烛等人做了最后的交代之后,耿煊登上最前方一艘车船。 很快,九艘车船,载着一万三千名黑风军的将士,缓缓从泊位上离开,向着水域更深处驶去。 水手位上,一名名黑风军成员,双脚用力的踩动踏板。 垂直于水面的、看上去宛如水车的巨型桨叶,一点点转动起来。 桨叶旋转的速度,在缓慢加速。 车船行进的速度,同样在缓缓加速。 只看加速的过程,比一匹苍岚马的加速迟钝、缓慢了太多。 直到九艘车船已经驶离小岛十几里,它们的速度,依旧在缓慢提升。 而现在,它们的速度,已经达到了苍岚马奔跑的级别。 可它们的加速依然没有停止。 直到车船又向前行驶了十几里,它们的速度这才稳定下来。 达到大约每小时四十公里左右。 方向,南。 目标,黄苇岛。(本章完) 第311章 “这还真是大力出奇迹啊。” 当九艘车船以每小时四十多公里的速度在海域中稳定航行,耿煊忍不住心中感慨。 这速度,已经非常惊人了。 据耿煊所知,这样的航速,便是放到铁甲巨舰横游沧海的前世,也不算慢了。 除了极少数专以竞速为能的“玩具”,已全面超越了风帆时代的船只。 而这些车船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就达成这样的成就,不是因为多么精妙的设计,只是用了很简单的一招——将驱动船只的主角从“风力”变成“人力”。 当上百名修炼者奋力蹬踩,他们能为船只提供的动力,甚至超过了以马力为单位的蒸汽动力。 而且,更加灵活。 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有点太费修炼者了。 这对现在的“黑风军”来说,却反倒是最不需要在意的事情。 甚至,为了确保大家都能得到这样特别的修炼体验。 铁狼等人还专门制定了一个排班表,每一批“水手”最多只能体验半个小时,就得将机会让给其他人。 当大家从这纯牛马的岗位上离开时,一个个脸上都是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神情。 根据耿煊的观察,他还发现,大家的能力,远没能最充分的发挥出来。 这也不是他们有意懈怠,而是这就是这九艘车船所能达到的极限。 在九艘车船的速度最巅峰之时,比现在还要略快一些,大约已有每小时五十公里左右。 可这九艘船只在保持这种高速航行时,船体就开始有了变化,不时就有轻微的异响从某处传出。 从甲板到舱壁,都在轻微的颤动。 给人的感觉就是,即便下一刻毫无征兆的解体,散成一块块木板,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不得不通过降低“水手”数量的方式,将船速一点点降到现在这个状态。 耿煊收回大量其他船只的目光,对身旁的阮锐泽道:“现在,你给我仔细说说‘黄苇岛’的情况吧。” “是。”阮锐泽应了一声,开始讲述起来。 …… 玄青海南北距离超过一千五百里,东西最宽处超过六百里。 “黄苇岛”位于玄青海中段偏南位置。 与玄青海北岸距离大约一千里,与南段沆河交汇处约五百里的距离。 与东边的玄州海岸相距两百里左右,与西边的幽州海岸相距近四百里。 “黄苇岛”本身,呈不规则的椭球形,东西长约十里,南北宽约六里。 没有什么特别的产出。 且整个岛的高度太低,几乎与水面平齐,每年夏秋之际,沆河水势最大的几个月,水流通过沆河鱼玄青海的交汇处灌入玄青海,导致玄青海水势上涨。 虽然这种影响摊到整个玄青海,也就上涨几公分,最多十几公分就顶天了。 可“黄苇岛”却因为地势太低太平,就会全部被水淹没,长达四五个月之久。 只有一大丛茂盛的黄色芦苇探出水面,彰显其存在。 每年都是如此。 因为这个原因,连玄青海沙雕都不会选在这里产蛋孵仔。 再加上“黄苇岛”周边水域,颇有一些与之情况相仿的“隐岛”存在。 ——也可以说是暗礁,即只需再往上冒个几十公分,就能探出水面的,“隐藏”在水下的岛形区域。 一旦驶入这种区域,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的结局。 因为这些原因,“黄苇岛”虽然处在玄青海最热闹的中南部海域,周边数十里却常年无人光顾。 “我猜测,这也是他们将‘黄苇岛’选做集结之地的原因。”阮锐泽如此说道。 听着阮锐泽对“黄苇岛”的介绍,耿煊轻轻点头。 待阮锐泽将情况介绍完,他这才问道: “‘黄苇岛’周边暗礁隐岛,你都熟悉吗?” 阮锐泽忙点头道: “熟悉,非常熟悉……那里有一个隐秘的产珠之地,每年我都会带一群心腹,悄悄潜去那附近采珠。 一来二去,周边水域的情况,也被我亲自摸了一遍。 多了不敢说,‘黄苇岛’周边三十里水域的情况,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若安排你领航,你能将船队安全带到‘黄苇岛’附近吗?”耿煊问。 阮锐泽立刻拍胸脯保证道:“没有任何问题,便是闭着眼睛,属下也能将这任务完成!” 说到这里,意识到什么的阮锐泽顿了一下,才问: “您要先去‘黄苇岛’?” 耿煊轻轻点头。 联系他以往的行事风格,这并不难猜。 阮锐泽忙道: “您不带我一起吗?……要不,我还是跟您一起过去吧,很多情况,单靠说是说不清楚的,以我对‘黄苇岛’的了解,应该还是能给您提供一些帮助。” 耿煊却摇头道: “你还是领航吧,将大家安全带到‘黄苇岛’附近同样重要。” 听他这般回答,阮锐泽明显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他就振作起来,又问道: “若是没有意外,我们应该能在亥时抵达……我们直接驶入‘黄苇岛’吗?还是停在更北边的水域等您通知?” 耿煊道:“不用担心,到时我会来接你们的。” 对阮锐泽交待完之后,耿煊又去铁狼处做了一番简单的交代。 “黑风军”现在仅有宋明烛、铁狼两名一境圆满。 宋明烛在后面拖家带口,带着大部队缓缓南下。 铁狼则带着“铁骑营”三千人,以及“一营”的一万人,随他“御驾亲征”。 在登船之前,他就与铁狼交代得差不多了。 这次过来,其实就是告个别,正式将这支力量交托到他手中。 就在他做好安排,准备离去之时。 一道声音忽然从铁狼身旁传来:“等……等等!” 耿煊扭头看去。 这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暗夜司长杨骞。 从将此人生擒,并将其从‘鱼鳞坞’带到“野狼峡”,交到宋明烛手中,再到今日宋明烛将此人亲手交到铁狼手中,这人始终都如哑巴一般一言不发。 便是现在与前同事兼下属的铁狼待在一起,他的嘴巴也如同被死死焊住一般。 加上在耿煊的特意要求下,一直没有对他施加什么特别的刑讯手段。 他也就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在黑风团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虽然,并没有有意对他透露什么信息。 但从他在“毒蝎团”的宴席之上被耿煊制服,到被他带着一夜东行数千里,从幽州到玄州,被交到“野狼峡”的宋明烛等人手中。 到目睹“野狼峡”的种种。 再到亲眼目睹原本来“野狼峡”采摘果实的两千玄幽铁骑全军覆没。 再到铁狼等人赶来会师之后,耳闻去“燕来峰”的玄幽铁骑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再到小岛上规模近四万人的“黑风军”大整编。 再到此刻,在铁狼的亲自看护下,随其一起南下,奔赴“黄苇岛”…… 他几乎全程见证了黑风团到黑风军的变化,亲眼看着其如何在玄幽二州的“肌体”内横冲直闯,翻江倒海。 而他很确信,这才只是开始。 这就是个完全不可以常理去揣度的“魔头”,是董观有生以来遭遇的最大劫数,命里的克星。 他已经明白对方的意图。 他很想强忍着不开口。 因为他知道,在这场“游戏”中,谁先开口,就相当于投子认负。 但从对方的作态,他却已经明白,相等对方主动开口,是不可能的。 而时间越往后,他的价值就越低。 他的议价能力,也就越弱。 若他因为心中一口气,一直强忍着不开口示弱,那他最终的结局,很可能就是被舍弃掉。 甚至变成那些重伤残疾者恢复治愈的“活体材料”,也是很有可能的。 在想明白这些之后,他不敢再强撑下去了。 看着对方看过来的,目中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神,杨骞咬牙道: “我想与你聊聊。” 耿煊问:“现在吗?” “对,现在。”杨骞道。 说出这话的他,心中饱含期待。 在他想来,对方应该不会拒绝。 不管怎么说,“黄苇岛”不是那么好啃下来的。 而暗夜司安插在“黄苇岛”眼线,若是利用得好,会让这根“硬骨头”好啃很多。 可耿煊的回答,却让他心中一沉。 耿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而后轻轻摇头,道: “算了吧,我现在很忙,没时间浪费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看着杨骞,带着莫名的语气,轻笑道: “而且,我看你现在也没有真的想清楚,我觉得,等你想清楚之后再来与我聊聊,对你对我,应该都更好一些。” 说着,他再没有理会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许多的杨骞,对铁狼轻轻点了点头,便再没有片刻停留,转身而去。 很快,他的身形便从在水上疾行的车船甲板上纵跃而起,“啵”的一声轻响,远远投入数十米外的水面之中,消失无踪。 哪怕有很多目光都在他入水的水面周围搜索,可除了他入水处有轻微的涟漪扩散,周遭水域,直到他们目力所能及的视线尽头,都再也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 当耿煊入水时,车船已经向南行了数十里,与“黄苇岛”的距离,已经不足九百里。 而现在的他,已将“水行术”掌握到大师层次,全力施为,速度已经超过每小时一百公里。 这对他来说,也就四个小时左右的行程而已。 其实,若只是为了更快抵达目的,还有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向东泅水数十里,去玄州东岸,然后再南下。 到了目的地附近之后,再泅水去“黄苇岛”附近。 这么选择,里程数固然会增加,可行程时间,却反而会缩短到三个小时左右。 但在面对这个更省时的方案时,耿煊却没做过多权衡就放弃了。 此刻,在水下高速向南急掠的耿煊,一边保持高速行进,一边却在仔细体味大师境“水行术”所带来的奇妙变化。 几乎所有秘术,大成到大师,都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 前者只是技巧上的纯熟,而后者,却意味着对该秘术的“本质”有了初步的把握和叩问。 这就是耿煊此刻的状态。 他已经不需要有意识的去掌控,什么水行经验,什么游动技巧,这一切都已经被他抛之脑后。 “水行”,已经开始变得如呼吸一般自然随意。 耿煊感觉,这一刻的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条游鱼。 还是那种以速度见长,同时耐力也异常惊人,非常善于长途远行的“鱼”。 晃眼看去,真的像是有一条大鱼在水中游动。 若是看得更仔细些,也能发现,他的手掌,脚掌,甚至是躯体身形,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些变化,让他离“人”越来越远,离“鱼”越来越近。 或许,将“鱼”改为“妖”,更准确的一些。 水妖,水中之妖。 因为速度太快,衣服很快就在与身周水域的“角力”中被撕得粉碎。 ——在频繁的辗转中,从元州带过来的水靠早就被他舍弃。 而且,随着“水行术”晋入大师层次,耿煊还发现,只有“真皮”上阵,才能将水中速度最大化的发挥出来。 任何额外的负担,以及穿戴,都会成为阻力,而不是助力。 即便做工最精良的水靠也不例外。 …… 耿煊的方向感本就非常强大,再加上,他沿途还借助几个阮锐泽介绍中颇为知名的沙岛“校正微调”。 一路无话,无惊亦无险。 大约四个小时之后,耿煊感觉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附近。 虽然,他还没有看到“黄苇岛”,但他已经看到了多处藏在水面之下的“隐岛暗礁”。 而根据阮锐泽的讲述,这就是“黄苇岛”周边水域最显著的特征。 借助这些“隐岛暗礁”,耿煊对自己的行进方向,稍稍做了一些调整。 没多久,在水下急行的耿煊,速度忽然就慢了下来。 玄青海的水质非常清澈,在水下的视野,并不比水面之上差太多。 以耿煊的目力,十几里外的事物,依旧清晰可见。 此刻,耿煊那以劲力护住的双目,盯着正前方稍稍偏左一片水域。 在十几里远处,他不仅看到了一座在水中突起的巨大“高山”。 “山顶”部分,更是完全冲破了水域的局限。 而就在那“高山”的“山顶”附近,正有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漂浮在那里,簇拥聚集在一起。 那些黑点,大多都静静的聚在一起,一动不动。 却也有一部分在缓缓的一动。 有的从远处向“高山”靠近。 有的则恰好相反,从“高山”附近向远处而去。 这都是耿煊在水下的视野。 那“高山”自然不是高山,而是岛屿的水下部分。 而那些漂浮在“山顶”周围的黑点,实则是一艘艘浮在水面上的船只,在水下的部分。 “就是这里了。” 耿煊心中这般想着,降低速度,一点点接近,身形也一点点从水底深处逐渐往上浮。 更多水面之上的景物,通过水面的折射进入他的眼中。 高大的楼船。 数量极多的车船。 在船上穿行往来的身影,值勤之人…… 下船登岸之人,从岸上登船的人…… 一支支整齐的队伍,牵着一匹匹玄幽马,从岸边经过。 就像是在消食散步。 让玄幽马保持基本的活动量,而不是让其长期待在马厩中,吃了睡,睡了吃,一点点废掉。 井然有序。 又适意悠闲。 “没错了,就是这里。”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绕着“黄苇岛”,在水下转了一圈。 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登岸地点。 而此刻,时间正是黄昏向黑夜过度之时。 耿煊琢磨了一下,心中有了主意。(本章完) 第312章 潜入黄苇岛 绕“黄苇岛”一圈探察下来,耿煊发现,用常规方法,还真不容易混进去。 环岛一圈,虽不至于处处都有岗哨值勤,将“黄苇岛”围了个密不透风的程度。 可无论是他想要寻一个视线死角,混进岛内,还是趁其他人不备,将某个值勤岗哨悄悄擒拿,并在不动声色间完成身份的替换,都是无法做到的。 一旦他如此做,不需要多久,至少有十双以上的目光,从不同方向察觉异常。 严密的安排固然是一方面。 现在是初九下午,按照董观本来的计划,距离这些人起程南下,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情。 董观筹备数月,积攒多年,就等着这最后一哆嗦,只要是还想跟他混的,没有任何人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另一方面,却也是“黄苇岛”太小,而此刻聚在岛上的兵马数量太多。 这种环境下,他想要悄悄潜入岛内,难度自然就会变得很大。 现在这个时间,更稳妥的方法,就是继续潜在水中,等天黑之后,寻一个盯防最薄弱处,凭借惊人的,一秒近百米的身法,闪身掠入岛内。 借着夜色的掩护,耿煊相信,至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不惊动任何人就成功潜入。 不过,一番权衡之后,耿煊亲自将这个方案给否了。 在他看来,九成的把握,还是太低了些,不够稳妥。 而且,自己先一步行动,目的就是敢在铁狼、阮锐泽等人带着大部队到来之前,多做一些布置。 自己若就这么待在水下枯等到天黑之后再行动,这次行动的意义就下降了很多。 快速绕岛一圈,对“黄苇岛”的轮廓有了一个全面的把握,再结合阮锐泽介绍的一些情况。 虽然未曾亲见,这也让耿煊的脑海中,生成了一个“黄苇岛”的影像。 虽不敢确保百分百的清晰,但耿煊相信,九成五以上的准确度还是有的。 比较特别的是,这个在他脑海中生成的“黄苇岛”,不仅有着清晰完整的外轮廓,其内部也被标记出了许多“虚点”。 这些虚点并非真实存在,而是他做的“辅助坐标点”。 这些虚点,横竖间距,均为一百米,密密麻麻,遍布他脑海中那个“黄苇岛”的所有区域。 换句话说,那个被他亲自探明的“黄苇岛”外轮廓,就生成在一个纵横间距百米的网格之上。 因为“地行术”,让耿煊拥有极其强大的空间方位感知。 在一定距离之内,只要他脑海中有一个已知的,确定的目标,并知道其与他当下身处之地的相对关系,那中途即便全程身处地下环境,他也始终可以准确的、适时的把握住他自身与目标地之间的相对位置关系。 要做到这一点,前提是目标地是“已知的”、“确定的”,是他亲眼看过的。 可这显然不符合当下的现状。 于是,耿煊就结合前世的一些经验,将由他亲自探察并确认无误的“黄苇岛”外轮廓置于纵横间距皆为百米的网格“虚点”之上。 每一个“虚点”,对他来说,都相当于是一个“已知点”、“确定点”。 因为“黄苇岛”本身就不是太大,加上对自己能力的自信,耿煊相信,这些“虚点”的误差,最多不会超过一米。 有了这样一副脑海生成图,就可以保证,哪怕耿煊闭着眼睛行走,也不会失去自己的方位感知。 能够准确的知道,自己身处在“黄苇岛”的何处。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之后,耿煊看着脑海中这幅特别的“黄苇岛”地图,从距离水面近十米的地方,钻入一个通往岛内的狭窄裂隙之中。 越往前深入,裂隙便越是狭窄。 黑暗。 幽寂。 在这样的环境中,耿煊只能把握住自己的思绪,旺盛的气血,澎湃的劲力,被有意控制的、微弱的心跳。 这一刻,仿佛除了自己,再没有任何外物。 这是一个足以让普通人感到窒息的环境。 特别是当耿煊往前数十米之后,狭窄的裂隙已将他的身体彻底卡住,连调转返身都做不到。 而前方,一路泅水摸索至此的裂隙也到了尽头。 裂隙在此处,彻底的合拢在一起。 只有一整片完整而坚硬的岩石。 可身至此处的耿煊,心中没有任何惊慌,也没有要调转回身的意思。 他双手前伸,按在那坚硬的岩壁之上。 “真要说来,这才是‘地行术’的正确打开方式。”耿煊心中如此想道。 劲力在指尖化作丝丝缕缕的丝线,渗入岩层深处。 岩层的具体构造,纹理,以及“薄弱”点,便清晰无比的呈现在耿煊脑海之中。 按在岩壁上的双手,轻易就插了进去,就像是无声插入一块酥软的豆腐之中。 很快,面前坚硬的岩壁就像是变成了软泥,而耿煊就像是一条滑腻无比的泥鳅,“滋溜”一下,就滑入其内,凭空消失在这处黑暗而幽寂的狭窄的裂隙之内。 除了不断有石粉融入水中,让水质变得越来越浑浊,将一处看上去没有太大异常的岩壁,一点点蚀出一个狭窄的孔洞,便再没有更多动静传出。 而这浑浊的水质,虽然也在不断往外扩散,可越往外,这种扩散的速度就越慢。 在天色彻底暗下去之前,连数十米裂隙区域都没有填满。 而且,当这样的浑浊水质扩散到一定程度之后,便停止了更进一步扩张,那些融在水中的石粉,随着更进一步扩散,以及不断地沉淀下来,水质一点点重新变得清澈起来。 …… 耿煊的身形如泥鳅一般在地下深处“游动”。 与“水行”相比,这种“地行”的速度,确实慢得有些过分。 可在耿煊的全力施为之下,速度也比常人小跑更胜一筹。 这样的速度,足够让他在“黄苇岛”的地下自在穿行。 而借着脑海中那幅特别的“网格地图”,每一个“虚点”都充当着坐标指引的作用,让在地下“游动”的耿煊,始终都能准确把握住自己当下的位置。 耿煊让自己在“黄苇岛”地下近十米的深度“畅泳”了近一里之后,开始有意的降低了“地行”的速度,以进一步降低自己在“地行”过程中造成的影响。 虽然,即便让耿煊自己评价,自己在“地行”过程中的动静也很小。 但耿煊也不敢因此就小觑了天下英雄。 设身处地,若是自己将圆满境的“地听蛛网”铺开,还是能够捕捉到异常动静的。 降低速度和动静的同时,耿煊身形也开始逐渐“上浮”。 最后,他与地面的距离,已接近到两米之内。 圆满层次的“地听蛛网”,以他为中心,已被耿煊悄然铺开。 与此同时,“听音槌”的劲力运用技巧,也被他化入到从他体内散出,渗入身周岩层之内的丝丝缕缕的劲力之中。 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自地面之上的信息,源源不断的反馈进他的脑海。 “这么多马蹄声,可动静又不大,上面应该是……马厩吧?” “……这里是一处宿营之地。” “有两支规模在百骑所有的铁骑,正在对战军演……还挺激烈。” “……这上面应该是大批修炼者在捉对演练……” “……” 耿煊不断在地下“游动”,一点点完善着方方面面的信息。 直到身体传来淡淡的示警意味,耿煊这才醒悟过来。 “该上去了。” 龟息术并不是让他从此不再呼吸。 在水下还好,只需要该鼻窍呼吸为“体呼吸”,就足以解决问题,让他如鱼儿一般,一直待在水下不冒头都没有任何问题。 可地下就不一样了。 他固然可以停留更久的时间,可若是超过了某个限度,还是有窒息的风险。 好在,这一番探索下来,耿煊也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冒头之地”。 …… 十六号演练场中。 一群修炼者分散在场地各处。 或是捉对厮杀。 或是数人合攻一人。 或是数人,乃至数十人结成常见战阵,演练实战攻防。 兵器撞击,拳脚对轰,一道道身影腾挪闪移之间,也踩踏得大地砰砰作响。 这样的演练场,在“黄苇岛”上,有数十处。 这既是为了让大家时刻保持良好的状态,也是为了消耗大家的精力,让大家不至于因为长期困守在这方寸之地而烦闷躁动。 ——最早一批前来此处集结的成员,已经在这岛上呆了数月时间。 陆续有人前来,也陆续有人离开。 有的是三五结伴的来,成群结队的离开。 却也有一些是只身前来,自觉差不多之后,便又独自离开。 并没有一定之规。 而在离开之前,一身臭汗的众人,都会去演练场旁边的水房好好的洗一个热水澡。 水房之中,既有面积开阔,可以同时容纳数十人洗浴的房间。 也有一个个被单独分割开来,可以让人安心沐浴,不必担心会被其他人打扰的独立洗浴间。 一个脸型方正,有着炼髓初期修为的男子,在门口取了一套尺码合适的干净衣物,便迈步往内而去。 进门之时,与一群十几人交错而过。 为首一人,笑着冲他轻轻点头,他也只是淡淡点头回应。 这人与他修为相当,演练场上也经常一起切磋。 只不过,对方性格更加外向,身边随时都有不少人簇拥。 而他的性格却偏孤僻,那种闹哄哄的,身边随时都有人跟随的感觉,他并不喜欢。 很快,他进入一间无人的洗浴间。 关门。 将干净衣物放置一旁。 然后,他便要将已被汗水彻底濡湿的衣服脱掉。 就在这时,他忽地低头下看。 然后,骇得他亡魂大冒的一幕,便硬生生闯入他的视线之中。 就在他脚下的地面,凭空长出一只手来,抓在他的脚踝之上。 那冰凉的触感,几乎将他的灵魂都冻成冰块。 这恐怖的一幕,骇得他心跳暂停,呼吸停滞。 如此骇人听闻的一幕,让他第一时间就想要高声呼救,企图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可已经迟了。 丝丝缕缕的劲力,从脚踝被抓握之处扩散蔓延,早已散遍周身。 这劲力看似微弱稀薄,可他体内那自诩磅礴的劲力,却根本没能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在两股劲力接触的瞬间,便立刻溃不成军。 在他想要高声呼救之时,他已经连张嘴都无法做到。 身体已经变成了完全不属于他的“外物”,他只能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不着寸缕的身影,从地下“滋溜”一下就窜了出来。 那从地下窜出的身影,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去了旁边的水池,将身上的泥尘洗净之后,又好整以暇的将那套干净的衣物穿上,这才缓步走到他的身边。 当这个从地下窜出的诡异之人在他面前站定,男子脸上的惊恐,已经浓郁得有如实质。 虽然没有看得十分清晰,可此人刚刚从地下窜出之时,分明还是另一个模样。 可现在,不仅身形变得与他一般无二,就连脸颊五官,也变得与他一模一样。 看着这近在咫尺,正与自己对视的身影,他有种自己在照镜子的错觉。 …… “问你一些问题,能配合着回答一下吗?”耿煊问。 面前男子,脸上虽然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恐,可在他说出这话之时,其情绪中,却露出一种九头牛也拉不动的坚决。 他死死的盯着耿煊,仿佛在说:“有种你就弄死我,想撬开我的嘴,没门!” 或许,这只是他伪装起来的外壳。 只需要动用一些手段,就能够将这层壳破开。 又或许,这人的心志真的非常人可比,身体上的疼痛与折磨,并不足以让他动摇屈服。 好在,耿煊也没打算这么做。 因为他并不需要对方真的配合回答,只要问题设计得足够巧妙,尽量将每一个问题都简化成三选一、乃至二选一的“选择题”,或者是更简单的“判断题”。 那在他抛出问题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经出现了。 …… 一刻钟之后。 反正脸模样的耿煊,从屋中走了出来。 而在他身后的物种,没有血迹,也没有尸体。 看上去,既没有多出来什么,也没有少点什么。 只有将地面掘地数米,才能够发现,有一具与现在的他一模一样的尸体,与大地融为一体。 走出洗浴室的耿煊,和其他人一般,将被汗渍濡湿的脏衣物扔到一个堆得高高的竹篓之中。 ——这些,自有专人来处理。 就这般,耿煊在没有引起一丝波澜的情况下,融入进“黄苇岛”,成为其中的一份子。(本章完) 第313章 黑运促夜啸 对耿煊来说,也就潜入“黄苇岛”这一步稍有难度。 而且,即便是这所谓的难度,也是因为他想要追求十成的稳妥。 待他成功潜入“黄苇岛”之内,以方脸男子的形象出现在岛内之时,便如滴水入海一般。 他开始肆意的在岛内各处穿行。 岛上当然也有规矩。 因为“黄苇岛”太小,人又太多。 按照规矩,小到每一个人,大到每一团体,都有一个固定的活动区域。 其他区域,没有专门的传唤,是禁止随意往来的。 可对耿煊来说,这禁令根本难不倒他。 于他而言,这禁令不仅不是妨碍,反而还给他提供了额外的便利。 将每个人,每支队伍,都尽可能约束在一片固定的区域内,固然简化了管理,也方便了执法。 可不同区域之间的信息流通,也必然受到阻遏,很难自然流通。 即便近在咫尺的区域,有什么情况发生,彼处也很难第一时间获知。 必须经过更复杂的流程,才能流到“隔壁”去。 而很多寻常的信息,在这繁琐的流程面前,已经没有了“流动”的必要。 这还带来了另一个情况。 除了位于岛内最中心的决策中枢,其他队伍,即便已在这里呆了不少时日,可彼此之间,也都是陌生而疏离的。 大家集结来此处的惟一目的,就是登船来将他们接走。 登上不同的船,去往不同的地方。 如此而已。 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耿煊在岛内各处的行动,就变得越发肆意。 每进入一处新的区域,他都会换一副全新的面孔。 洗浴室中,第一个被他替换的方脸男子,只是他融入“黄苇岛”的第一个身份。 而在此后两三个小时之内,他又接连换了九个身份。 刚开始,在每次替换身份之时,他还会些时间,向对方抛一些问题。 到了后来,随着他一路走走看看,对岛内情况越发熟稔,连这一步都省了。 若是有人发现了他,并将他在岛上的行动规矩完全复原了出来,也会感觉很迷糊。 因为他除了在每次寻机换一个新身份,并将这被他替换之人深深埋入地底之外,就再没有做别的出格之事,就只是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唯有耿煊自己清楚,看似无害的,在各处随意行走的自己,却是如同一名瘟疫行走。 随着他身形的四处游走,悄无声息间,将一种特别的瘟疫散播到岛上各处。 这“瘟疫”,自然便是黑运劫数。 和当初攻打无忧宫卫城之前,有针对性的,以萧景文为突破口不同。 这一次,耿煊没有去寻某一个,或者某几个“核心”作为目标。 而是以数量更多的,分散在岛上各处,修为在炼髓初、中期,以及少量资深炼骨为黑运劫数的“承受者”。 那些更高修为的,反而被他有意识的排除在外。 甚至,为了稳妥,耿煊连岛上最中心的那片区域,也就是岛上的决策中枢,高修为者最密集的区域,他都有意识的避开了。 等他停下黑运劫数的播撒工作,整个岛上,就这片区域,以及最外围的、负责值勤岗哨的区域,没有被黑运劫数这特别的“瘟疫”污染。 而除此之外的其他区域,因黑运劫数带来的影响,已经在悄无声息间发作,并持续的扩散。 每一个被他选中的“承受者”,得到的黑运劫数也不是太多,至少,远没有萧景文那么多。 却也比前不久对赶赴“燕来峰”的那些铁骑队伍,给与的要多许多。 根据具体目标的修为不同,职务不同,黑运劫数从少则五六点,到八九点之间。 这带来的影响的,就非常可观了。 黑运劫数的本质,是将淤积在“社会关系”中的“负能”引爆。 以耿煊自己的体验,黑运劫数的爆发,也需要受限于客观的现实环境。 如果孤身处于荒郊野外,或者处在完全在自己掌控的“社会关系”之中,那黑运劫数的最终爆发,还是会有一段时间的延迟。 可“黄苇岛”的情况略有些不同。 这是军营。 集结了数以万计的军队。 淤积在这个群体内部的“负能”,本来就非常之多。 上下级之间。 同僚之间。 不同团队之间。 利益之争。 义气之争。 个人私怨之争。 即将到来的军功之争…… 不知道有多少“负能”淤积在这个群体之内。 而现在,按照原定的计划,已是正式启程南下的前夜。 平静的表面下,早已是暗流涌动。 现在,耿煊散出去的,总计四百点黑运,就像是朝一个火药堆中扔下一枚燃烧的火柴。 在耿煊经过的区域,以那一名名“承受者”为中心,一起起看上去不是太大,却也不小的事件,就陆续爆发了。 而在军队之内,“负能”的爆发,干脆而直接。 …… 演练场中,不知道自己正“黑运”缠身,有着炼髓中期修为的男子,正带领麾下百人进行着对抗演练。 就在这时,忽见远处,一支规模超过百人的队伍,正气势汹汹的朝这边走来。 男子见状,眉头就是一皱。 虽无明文规定,可按照历来默契,现在这场地既然已经有他们在这里对抗演练。 那些三五几人的小队伍也就罢了,这种规模与己方相仿的大部队,就应该去别处寻场地。 大家强行凑在一起,彼此都受妨碍。 可当他看清那领头之人的面貌之后,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与此同时,脸上还隐隐有怒色浮现。 他立刻就大步迎了上去,在对方百余人踏足场地之前,先一步拦住了对方。 目光宛如利剑,直视那领队男子,愤怒道: “你tm找茬是不是?” 对方同样是一脸煞气。 此刻,面对他的怒声质问,反倒是放声大笑道: “哈哈,老子就是来找茬,你他玛的能奈我何?” 他甚至不待男子回应,便大手一挥,怒吼道: “兄弟们,报仇就在今日!” 说话间,他便已向男子大步冲了上去。 而跟在他身后的百余人,也紧随其后,怒吼着冲了上去。 男子见状,只觉面前人潮宛如一股巨浪,正朝自己狠狠拍来。 他也不敢孤身在此硬顶,大步往后急退。 而原本还在那里对抗演练的百人队,也早就默默集结在了一起,慢慢朝他身后聚集。 很快,他就与身后百人队合为一体。 原本还有些慌乱的他,心中立刻一定,仿佛一下子有了坚实的靠山。 他大声怒吼道:“兄弟们,干死这群狗娘养的!” 说着,他主动朝那前来找茬寻衅的男子冲了过去。 他知道,这样的选择并不明智。 事后必然会受到严厉的训斥。 甚至,有可能影响到即将到来的,关系到每个人的调令安排。 但他更知道,此时此刻,自己除了应战,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 在双方即将碰撞前的瞬间,看着对方眼中的熊熊怒火,他心中甚至生起一种明悟。 “他很可能已经知道,我暗中顶掉他南下肥差一事。” “这畜生,现在就是抱着与我玉石俱焚来的。” 不论原因是什么,今日这场群殴以后,面前这“畜生”固然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可那原本已经稳稳落在自己兜里的“肥差”,也必将与自己无缘。 对方就是拼着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我不好过,就都别过了”的念头过来的。 “畜生啊!!!” 心中想明白这点的男子,心中真的是出离的愤怒。 …… 一处食堂中。 又一名同样黑运缠身的,有着炼髓初期修为男子,正与一群二十多人聚在一起吃饭。 正吃着—— 嗙!!! “嗙”的一声巨响,还有些懵的男子,便见脑袋上哗啦啦流下许多汤汤水水。 菜叶子,肉沫,以及一片片碎裂的陶片,或是从他头顶滑落在地,或是黏在他脸上,肩上,头发上。 这忽然的,完全超出预料之外的变故,不仅让当事人愣了一下。 还在这处食堂中吃饭的其他人,也全都向这里投来关注的目光。 当事人则是在愣了一下之后,这才扭头看去。 可还不等他看清到底是谁在往他头上猛砸饭盆,便看见一个砂锅大的拳头已经近在咫尺。 “嘭!!”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砂锅大的拳头,便已经与他的右眼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的身体,瞬间摔飞而出,撞倒好大一片桌椅板凳。 直到这时,其他人这才一个个惊呼出声。 很快,先是两人,继而是一群人,便在这食堂中扭打在了一起。 …… 类似的,群体性的斗殴事件,几乎遍布“黄苇岛”各处。 演练场。 食堂。 洗浴室。 宿营之地。 随着值勤轮班的发生,这甚至扩散到了外围值勤岗哨区域。 当第一起这样的事件,被及时赶到的,驻守在中央区域,直属于最高领导层的执法队制止时。 斗殴双方,已经有十几人重伤,其他人也都是个个挂彩,每个人都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当这消息通过层层上报,传递到中央大帐之时。 宽阔的大帐内,只有一名身形略显矮胖,样貌也平平无奇的男子在独自用饭。 他平静的听完下属的禀报,神色都没有出现一丝变化。 夹菜。 吃饭。 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 仿佛丝毫没有为这个变故而受到影响。 直到面前禀报的下属将情况说完之后,他这才在又一次夹菜的间隙,随口道: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嗯,问一问冲突的原因,若是有什么深层问题,仔细挖一挖。 现在南下在即,人心浮动,不能轻忽。” “是。” 禀报之人恭敬应了一声,便即告退,倒退着出帐。 可还不等他出帐,便又有一人匆匆入帐。 又汇报了第二起规模超过百人的斗殴事件。 正吃饭的男子,伸出去夹菜的手,终于顿在了那里。 直到对方说完,他这才继续用饭。 也做了同样的交代。 然后,继续吃饭。 只不过,这一次,他进食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思考什么。 当又三人前后脚入帐,又汇报了三起发生在不同区域的大规模斗殴事件之后,他终于连表面的淡定都维持不住了。 “啪!” 停顿了片刻之后,他那正握着饭碗的手,忽地一翻,猛扣桌面。 桌面被生生扣出个大洞,一块碗形大小的木板,拖着一碗粟米饭,跌在了地上。 禀报之人,一个个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群混账!” 男子怒骂一声,尤不解气。 一脚踢出,直接将面前已被扣出一个桌洞的桌案给踢飞。 就在这时,又一人匆匆进入营帐。 他猛地看去,狠狠道:“又有谁在搞事?” 这人连忙道: “有从赤镞原过来的紧急信使,想要拜见军帅。” 听他这般说,原本已经怒形于色的男子,瞬间收敛起了所有情绪,问:“人呢?” “正在外面等候传见。” 说着,这回话之人顿了顿,才低声解释道: “他今天早上才从赤镞原出发,一路上,没有片刻耽搁,水米未进。” 被称作“军帅”的男子神色一凛,他已经知道,这必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不然,绝不止于如此急迫。 “让他进来。” 很快,一名风尘仆仆的男子进入帐中。 他先是看了看帐中男子,然后有看了看身旁引他入帐之人,以及其他几人,这才“军帅”拱手见礼道: “见过刘将军,我这有军主直传绝密口令,要告与将军。” “刘将军”听了这话,神色猛地一肃,对帐中其他人道: “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营帐十步之内!” “是。” 这群人应了一声,便全都退出帐外。 才刚出帐,便又有五道身影匆匆往这边赶来,就要直接闯入帐中。 刚从帐中退出的几人见状,立刻将他们拦了下来。 “干什么?” “营中有数十人混战殴斗,特来禀报军帅。” “我也是。” “我这情况也差不多……” “……” 刚从帐中退出的几人,一个个也都瞪大了眼睛。 不过,他们虽然也觉得这种事集中在今晚发生,属实有点离谱。 可他们也不认为,这件事的重要性比帐中“军主的绝密口令”级别更高。 于是,他们便含糊讲了一下帐中情况。 “……无论什么情况,都要等军帅再次传见咱们之时再说。” “可……我们这边如何处理?”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回话之人想了想,将“军帅”刚才的处理方案说了出来。 其他人听了,也都松了口气。 虽然都觉得今晚这事情邪门,不过,既然已经有了军帅亲自定下的“前例”,那他们只需要循例即可。 也不必过分慌乱。 此后,又陆续有人往此处营帐区域赶来。 但所有人最终都止步于数十步之外。 在短暂的停留之后,又很快回归各处。 …… 黄苇岛上,夜色如墨。 帐中一片安静。 帐外数十步之内,同样一片安静。 可除此之外的其他区域,却是一片火热。 真·火热。 那一处处忽然爆发,又忽地被更强力量摁下去的“火焰”。 并没有真个熄灭。 明处的火苗,不断燃烧,又不断被人扑灭。 可暗处的,激荡在人心中的“火焰”,却不仅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越是被压抑,越是被禁止,便越是透露出一种无惧无畏,绝地反弹的势能。 某一刻,“黄苇岛”东侧某片区域。 夜色笼罩下的宿营地之中。 忽然有一声仿佛被压抑到极致之后的发泄长啸之音响起。 很快,这道长啸之音便被外力打断。 但夜啸并没有停止,很快,相隔不远的另一处,就有新的长啸接力响应。 甚至,人数还更多。 很快,这趋势就从“黄苇岛”东侧向整座岛蔓延扩散开来。(本章完) 第314章 水火双劫 被麾下众人称作“军帅”,被赤镞原赶来的信使称作“刘将军”的男子,名叫刘牧。 屏退左右,只将信使留在帐中。 对于信使口中的“密令”,他心中已经设想了许多种可能。 基本都不超出对“南下战略”进行局部调整这个范畴。 可当信使真将“密令”内容说出来,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死死盯着面前男子。 他没有质疑这“密令”的内容,而是在怀疑这个信使身份的真实性。 与其去细究那荒诞到不可思议的“密令”,质疑信使的身份,怀疑他是被某个敌对势力给掉了包,行此胆大包天之策,在他看来,反倒是更合理一些。 信使见他这般眼神,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从怀中取出一枚半残的,有着不规则锯齿状的玉珏。 他对刘牧道: “刘将军,这是临行之前,军主亲自交到我手上的。” “……” 刘牧死死盯着他手中那块半残的玉珏。 怀疑的神色逐渐动摇,面上却仿佛被冰冻一般。 面无表情的他转身去了营帐里侧。 很快,他再度返回,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木盒。 打开盒盖,取出里面用锦绸仔细包裹的物事。 揭开锦绸,现出另一块半残的玉珏。 他将这玉珏取出,与信使手中的半残玉珏逐渐合拢。 两块玉珏都有的,不规则的锯齿状边缘,瞬间完整的合在了一起。 宛若一体,浑若天成。 它们原本就是完整的一块。 刘牧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这块玉珏。 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他那强作木无表情的眼神,终于迸发出强烈的情绪色采。 一声声仿佛怒吼一般的质问,从他口中汹涌而出。 而为了防止自己的声音扩散出去,被帐外下属获知,他还不得不尽可能压抑本性,将声音压得极低。 而这样的举动,却更进一步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焰。 “为什么?!” “是谁在军主面前进此谗言?!” “现在是什么局面?南下之期已经近在眼前,现在告诉我不南下了?” “你们把这当什么了?儿戏吗?说不玩就不玩了?” “咱们在这岛上集结,枯等数月。” “为了这个计划,军中上下推演筹备了十数年之久!” “为了这个计划,两州上下,包括军主在内,付出了一整年的努力!” “现在万事俱备,就等着南下建功……现在说不玩了?……哈,玩人呢?!!” “究竟是谁进此谗言? 我们这些人被安排出来,就当我们死了,不在了是吧? 这段时间,凡是待在军主身边的,有一个算一个算一个,全都该杀死!” “该死,该死,全都该死!” “……” 在他压抑着的、咆哮的怒吼声中,唾液如雪点一般,不断拍在信使脸上。 信使一动不动,笔直的站在那里。 直到刘牧的情绪发泄完毕,他这才开口道: “刘将军,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也请您相信,军主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如此重大的决策,也不可能是某个人进个谗言就行的。” 其实,这道理刘牧又何尝不懂? 一开始,他固然只是纯粹的情绪发泄。 可他脑海中,念头却也在一刻都不停止的高速运转着。 理性渐渐回归心智,他也逐渐有了一些自己的判断。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发生了何事?” “咱们有两支被分派出去执行任务的铁骑,被人全歼了。” 信使一开口,就是王炸。 这劲爆的信息,炸得刘牧的眼神都直了,身子也不受控制的晃动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颤声问道:“……什么时候?” “两天前,也就是初七晚上。”信使道。 “哪里?” 他忍不住想,难道是分散在沆河北岸各处,准备渡河南下的铁骑队伍。 被隔河相望的某个敌人窥见了破绽,趁着他们南下之前,来个先下手为强? 如果是这样,说明他们的推演存在严重失误。 对南面之敌的实力,存在严重误判。 这种情况下,暂停南下,赶紧进行自纠自查,重新制定南下战略,虽然略显保守,却也是合理的。 之所以说这做法保守,是他以兵家视角去揣度,认为这也有可能是某个敌人孤注一掷、虚张声势的结果。 董观此刻紧巴巴的发来这样的“密令”,恰好就中了对方的算计。 他心中这般想着,信使的回答这才进入耳中。 “事情发生在野狼峡和燕来峰,被歼灭的铁骑规模,都在两千骑左右。” “嘶——” 刘牧忍不住嘬了嘬牙子。 信使的回答,完全推翻了他心中猜测。 “……究竟是怎么回事?”刘牧的神色变得更加凝重,正色相询。 “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大体是这样的……” 信使将己方掌握的信息,快速讲述了一遍。 他从新年前后才发动的,针对数万沙匪的计划开始讲起。 这计划是由他们亲手推动的,自然也最为清楚。 他们通过各种方式,将分散在玄幽二州的沙匪,逼入八处沙匪聚集之地。 然后,每处派出一支规模两千左右的铁骑,前去“采摘”,并带着这些沙匪一起离开玄幽二州,渡河南下。 可其他六处都扑了个空,一个活的沙匪都没有碰到。 而去往“野狼峡”与“燕来峰”的两支队伍,则来了个全军覆没,连在覆灭前将信息传递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在又付出了近两百骑斥候哨探的代价之后,倒是稍稍摸住了敌人的尾巴。 那是一支现在已经完成会师,规模在四万人左右的敌军。 “……如果只是这样,这也算不得什么。 最多分出一部分人手,就足以应对。 可经过分析,这些敌军,绝大部分都是由沙匪组成的。 那些沙匪是个什么德行,刘将军您应该清楚。 可这才过去多久? 他们不仅真的集结在了一起,还敢向咱们的铁骑呲牙,那么恐怖的死伤,也没有将他们打散! 这才是最让军主他们担忧的地方。” 说着,这信使看向刘牧,一脸郑重的道: “是以,军主他们认为,这个敌人,很可能掌握了一种极其诡异的秘术。 能在短时间内,将一盘散沙强铸成可以劈向任何敌人的利刃!” “嘶……这样的秘术,代价一定很大吧?!”刘牧忍不住嘬起了牙子。 信使摇头道:“无论代价有多大,这对咱们来说,都是极其致命的。” 刘牧轻轻点头。 即便这样做的代价是十天半月之后,受术者就要暴毙而亡。 可只要赶在这之前兑掉部分己方人马,哪怕是五个兑一个,乃至是十个兑一个,对他们来说,这都是血亏不赚的买卖。 最关键的是,这样的敌人,再不能给他任何发育的时间。 每多过一天,就会有更多人遭此“毒手”,成为对付己方的力量。 这掏的可是玄幽二州的根基! 即便他们最终能将这敌人扑杀,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玄幽二州,也必然元气大伤。 好狠毒的手段! 作为一个老军伍,在听了信使的禀报之后,刘牧连事态的后续发展,都已经想了个七七八八。 也彻底理解了这个“密令”的必要性和及时性。 “做出这个决定,军主一定也非常痛苦吧?!” 打心底里对“密令”有了理解,可刘牧紧蹙的眉头却没有丝毫舒展的迹象。 董观只需要过了内心的关隘,下个命令就可以了。 可对他们这些身在一线的统领来说,要面对的问题就复杂多了。 只他对“密令”有了理解,毫无卵用。 如何在这个时候,将这个与所有人的期望完全相悖的密令妥善的安排下去。 让所有人都贯彻执行,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现在,军中上下,包括他本人在内,都被南方的世界钓成了翘嘴,甚至已经到了望眼欲穿,双眼都泛着贪婪血丝的地步。 这个时候让大家停下,稍有不当,就有可能引起大规模的军心动荡,将士哗变。 刘牧眉头紧皱,为应该如何更稳妥的解开这个结而头疼不已。 就在这时,他忽然怔住了。 看向旁边的信使,问:“你有听到什么吗?” 信使的神色也是惊疑不定,讷讷不敢言语。 就在这时,营帐厚重的皮帘大门被人猛地掀开。 “啊啊啊啊啊啊——————” “嗷嗷嗷嗷嗷————” 瞬间,响亮了十倍不止的声啸,宛如排山倒海的浪潮,掠过夜空,狠狠的朝帐内扑来。 刘牧与信使二人,被这忽然而来的声浪洪潮冲得怔立在原地,一时间仿佛都失去了思考和言语的能力。 掀开帘帐之人,几乎是翻滚着闯入帐中。 他看向刘牧,一脸惊慌急切的道:“军帅,营啸!岛上各处,都发生了营啸!” 他却看见,原本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的“军帅”,在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夜啸洪潮冲击之下,眉头居然一点点舒展开了。 好了。 不用纠结了。 当刘牧走出营帐时,步伐甚至还显得有些轻快。 才刚出帐,从“黄苇岛”北方,便忽有响亮的交战之声传来。 前一刻还脚步轻快的他,一脚重重的跺在地上。 “混账!”他直接大声怒骂道。 在他想来,这一定是执法队,以及最嫡系的亲卫队,在弹压局面。 而按照他们一贯的处理方法,行为上必然是非常粗暴的。 换个时候,这或许很有效,立刻就能将人唬住。 要杀要剐,都只能任由他们处置。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还用如此强硬的手段,真以为下面人不敢造反不成?! 可还不等他对此做出有效反应,从“黄苇岛”的东北方向,西北方向,也几乎同时有交战之声传来。 很快,这激烈的交战之声,便已将那嗷嗷鬼叫的营啸声浪给压了过去。 不对不对…… 执法队和亲卫队,绝对搞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而且,只要他们脑子没坏,也绝不可能胡闹到这个地步。 已经意识到不妥的刘牧,看向左右,厉声道:“快,快去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还不待身周之人散去,几名衣衫不整,身上颇多挂彩之处的军将便已从北面跑了过来。 “军帅,我们遭到了敌军夜袭!” “军帅,我们值岗的正北海域,有两艘车船,载着数千军士,强闯登岛!” “那些敌人一个个就像是失了智一般,就像是一群疯子,不顾一切的往岛上冲。” “我们也杀了他们不少人,可我们那本就薄弱的值勤防线,根本不能阻止他们分毫,现在已被他们完全突破。” “我过来时,他们已将战线推进到宿营之地!” “……” 正在营啸最高朝的宿营之地,面对这忽然杀来的敌人,能有什么样的应对,想想就知道。 “黄苇岛”处于玄幽二州腹心之地。 更南方与沆河相接的水域,更是被他们牢牢掌控。 可以说,他们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有敌人会从水上杀过来这样的问题。 严密的值勤岗哨,更多是军令和习惯使然。 他们真正要防范的,首先是发生在内部的内部骚乱。 其次是将周边水域封锁,防止意外闯入之人将此间情况透露出去。 在行动正式展开之前,尽可能的保密。 是以,在听到这几人慌忙禀报之后,聚在刘牧身周的一众高层将领,都是面面相觑。 他们完全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敌人? 哪里的敌人? 可刘牧和信使二人听了这些乱糟糟的言语之后,彼此相视的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心如死水的平静。 敌人是谁? 他们都已心知肚明。 刘牧平静的一挥手,道:“与其在这里瞎琢磨,咱们还是赶紧去会一会吧。” 很快,他便率着身周众人向北推进。 他心中不无遗憾的想,这群敌人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偏偏赶在己方最虚弱的时候杀过来。 哪怕是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不至于如现在这般狼狈。 而随着他们的行动,那看似已经失控的“黄苇岛”,以他们为核心,重新汇聚在他们身周。 朝着忽然降临的敌人冲击而去。 营啸是为将者最不想遇见的处境之一。 在己方最混乱,最虚弱的时候被预料之外的敌人夜袭,同样也是。 这两者无论哪一个处置起来,都不容易。 可在刘牧的妙手之下,这两件极端不利之事,却是起到了“负负得正”的效果。 营啸是从内烧出来的“火”。 夜袭是从外部冲来的“水”。 现在,既需要“救火”,也需要“治水”的刘牧等人,却用上了“以水灭火”的妙招。 当然,这样的妙手,也仅是让刘牧等人多了更多腾挪的余地。 整体局面,对他们来说,依旧极端不利。 而且,相比任何一起单一劫难,此刻“黄苇岛”的处境,都要更加艰难。 …… “妙啊!” 耿煊对铁狼如此感慨。 他本以为,在对方最虚弱的时候,恰到好处的捅上致命一刀,“黄苇岛”的局面将彻底失控。 可眼前发生的现实,却让他赶紧收起了这种“奢望”。 就在这时,耿煊凝目向“黄苇岛”内部区域看去。 视夜如昼的他,已经看见,正有源源不断的身影,从其他区域往这边赶来。 黑风军如撕破蛛网般,将外围防线突破,然后如入无人之境般,在“黄苇岛”内部冲杀,将那些前一刻还在鬼哭狼嚎的身影,很快变成“真鬼”的爽利局面,正在一点点变得艰难。 阻力在逐渐变大。 不过,耿煊此刻看的却不知是这些。 在他凝目看去的方向,正有十余道身影,被其他人拱卫在正中心。 其中,又属一名身形矮胖,面容平平无奇的男子为首。 他们之所以立刻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却是他们头顶红名,一个个远超其他人的浓郁程度。 一个个都已经红的发黑。 而随着更仔细的观望,他更是发现,这十几人的修为,居然没有一个是低于一境圆满的。 这些人中,任何一个拎出来,都能逮着铁狼爆杀。 而铁狼,已经是他麾下最能拿得出手的战力了。 所以—— 耿煊歪了歪脖子,对铁狼道: “这边就交给你了。” 心中还默默补充了一句,希望你能努力活到这一战结束之后。 简单交代了一句,他便主动朝对面迎了过去。 即便是对他来说,这也是一场难得的硬仗。(本章完) 第315章 对于玄幽铁骑的内部情况,耿煊现在有了更多了解。 与地位相匹配的指挥才能,固然不可或缺。 可相对应的实力,却是更不可缺的硬性指标。 统领一支规模百人以上的队伍首领,修为必须在炼髓初期以上。 规模五百人的队伍统领,修为更是不能低于炼髓后期。 而根据铁狼的讲述,随着内部越来越激烈的内卷竞争,末位淘汰,这一档次的统领,除了极少数天才,或者关系户,基本都被炼髓巅峰层次的修炼者取代。 一支规模千人以上的骑队,都必须有一名一境圆满的修炼者坐镇,才具备独立执行任务的资格。 若不然,连获得单独行动的资格都没有。 骑队规模一旦超过五千骑,有了获得独立番号的资格。 玄幽铁骑是统称,内部却有着“铁血营”、“百战营”、“常胜营”等不同的营属番号。 这样的统领,必须有着淬体二境圆满的修为,才可以胜任。 “黄苇岛”上,根据耿煊的实地探察,其他仆从不算,只正式的玄幽铁骑的数量,便有两万之多。 其中,有两个完整的营属建制,分别是从玄州和幽州调集过来。 其余一万,则是从广泛分散在玄幽二州各处聚落周边的铁骑屯驻点中抽调而来。 源流驳杂至极。 可不管源流有多么驳杂,即便是临时从他处抽调而来,任命的统领之人,其修为实力也都是在基准线以上的。 而要稳稳的辖制住这样一支力量,最高统领者的修为,至少也得是三境圆满。 可现在,当耿煊看见那聚在一起的十余道身影,特别是那众星拱月般,被簇拥在最中心的一人,他这才明白,自己还是略显保守了。 那个身形矮胖,面貌平平无奇的男子,居然是淬体四境圆满强者。 看见这一群人,耿煊的心思,瞬间沉凝下来。 此人,以及以此人为核心的数十人,就是“黄苇岛”上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若是不能将他们兜住,无论他已在暗中给“黑风军”积蓄了多少优势,在冲撞在他们身上时,这一切优势,都将荡然无存。 想明白这点,他只对铁狼简单的交待了两句,便主动迎了上去。 耿煊并不是一个好战之人。 相较于与一个实力相当的强敌来一场酣畅淋漓,势均力敌的热血激战,并在激烈的碰撞中擦出惺惺相惜的基情。 “恃强凌弱”反倒更受他青睐。 可若真到狭路相逢,必须通过硬碰硬的战斗才能解决问题,那他不会排斥。 视夜如昼的耿煊,第一时间就将身法速度施展到极致。 周围,是往来交战的身影。 火光缭乱,影影幢幢,乱糟糟一片。 在这样的环境中,一秒便能掠出数十米的他,仿佛化作真正的鬼魅,与夜色融为一体。 以刘牧为首的一群人,正在迅速朝战场逼近,没有一人发现有这样一个“鬼影”正在迅速朝己方贴近。 当刘牧心中警铃大作,顿住身形,左右四顾之时,已有三名处在最外围,每个都有一境圆满修为之人,变成了无头尸体。 “小心!”刘牧游目四顾,大声提醒。 其他人也都迅速做出反应,以他刘牧为中心,朝四周戒备张望,一个个心中都震惊无比。 偷袭者的出手,实在是太快,太果决。 三名一境圆满的同伴,从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无头尸体的过程,实在是太快。 快到超出了他们每个人的反应之外。 用“一拳一个”来形容都显得慢了。 此刻,三具无头尸体还都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澎湃的热血从断茬的脖颈处向外狂喷。 在冲向战场的过程中,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调整着身体状态,保持体内劲力的超高速运转。 身体机能,一个个也都达到最巅峰的状态。 这样的情况下,三人脑袋忽然被爆,体内涌动的热血瞬间宛如火山喷发一般。 散做一片血雾,许多人的视线都不免受到这血雾的影响。 有人见有血雾朝自己眼前扑来,下意识的或侧身,或扭头,或眯眼进行躲避。 在这过程中,有人看见视野中,就在那血雾之后,似又有身影一闪即逝。 有人对此还有些懵懂。 有人心中,后知后觉的生出警觉。 可都已经迟了。 “嘭!” “嘭!” “嘭!” “嘭!” 接连四声爆头轻响,因为前后衔接过于紧密,听起来不像是四道声音,反倒是一道声音被拉长。 直到又四名同伴被爆头,其他人这才陆续反应过来,纷纷朝四周“炸”开,避开那道终于被他们视线捕捉,正在弥漫血雾中快速穿插的身影。 有人在闪避,却也有人在主动朝那身影冲撞而去。 怒目圆睁,一言不发的刘牧,仿佛化身成一颗沉重铁球,朝着那在血雾中飘忽不定的身影狠狠冲撞而去。 面对怒意勃发,主动迎上来的“铁球”刘牧,耿煊的选择当然—— 避开他啦。 他的身形,仿佛风中飞絮,在被“铁球”撞上之前,先一步往左侧急闪。 刚才,因他的再次突袭,忽然“炸开”的人群,有四人正相对密集的聚在这一片区域。 三名一境圆满,一名二境圆满。 对其他的、“正常”的修炼者来说,一两境的修为差距,固然也会带来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可也没到势如天渊的程度。 在有防备的情况下,旁边又有许多同伴帮衬分担,强撑个几招也是能够做到的。 可在耿煊面前,这个“正常”的规律,就不实用的。 若说境界的突破,是高度的提升。 各种奇技秘术上的进步,是宽度的拓展。 那耿煊因为特别的优势,修行的“宽度”超过了所有“正常”修行者。 迄今为止,被他修炼到圆满境的功法、技能、秘术,便已有将近三十项。 其他因立意所限,却也都达到大师境,以及宗师境的功法、技能,同样在三十项左右。 它们不仅囊括了“正常”修炼者所能涉猎的所有方面,淬体,身法,拳脚,兵刃。 还有更多他们未曾涉猎,甚至从来不曾意识到的方方面面。 与他处于同一境界,或者高一个境界之人也还罢了。 在他面前,多少还有些周旋招架之功。 可但凡是修为境界低于他的,那面对他,就是全方位的,无死角的高位压制。 在旁观的角度,这就是残暴的碾压。 用虎入羊群都不足以形容那种悬殊差距,与无能为力。 很多看似与战斗并没有直接关联的技能秘术,当耿煊将修炼到圆满层次,并与其他秘术技能联动之后,就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譬如“可看人心”的“相心术”,配合可看见人体时时刻刻都在散发出的“波纹”的“定星术”,在配合他视夜如昼的敏锐目力,让他对身周每个人的反应都洞若观火。 甚至能对这些人下一刻的反应,做出准确性超过九成九的预判。 因为这种“预判”,让他能够更轻松的“捕猎”对手。 很多目标,从旁观的角度去看。 不像是被他扑杀,反倒像是在亡命闪避时,好巧不巧的撞在了他那可开山裂石的铁拳之上。 又比如,“地行术”赋予他的超强空间感知。 “地听术”赋予他的,比听声辨位强了不知多少倍的“地听蛛网”。 这让他不仅对视线所及的敌人有准确的把握。 就连那些处在他身后,甚至是被其他人,或者障碍物阻挡,目力根本无法直视的敌人,他也能清晰无误的把握。 其准确性,比“用后脑勺看人”都要更高。 这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野”,相比那所谓的“神识”,也没差多少。 而周围的其他人呢? 夜色如墨染,远处火光缭乱,周围身影乱糟糟一片。 更乱的是他们的心境。 别说用后脑勺看人,他们连正常的目力都无法发挥出来,稍不注意,就要失去对行动如鬼魅一般的耿煊身影的捕捉。 看似一两个境界的差距。 可当耿煊朝他们冲去的那一刻,实则是一片压得他们窒息的、让他们无处遁逃的“天”从头顶压下来。 打,打不过。 逃,逃不了。 攻击,比不过。 防御,比不了。 甚至,他们下一刻可能采取的行动,在耿煊的目视之下,都无所遁形。 “嘭!” “嘭!” “嘭!” “嘭!” 又四人被他铁拳爆头。 三名一境圆满,一名二境圆满。 自此,从他发动突袭到现在。 第一名被他爆头之人的尸体,体内的热血都还没有完全散尽,直立的无头尸身刚开始往地上倒去。 惊骇的情绪,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在其他人心中完全落到实地。 簇拥在刘牧身边的、最核心的一群人,便已经缺失了一半以上。 全都化作的无头尸体,横陈在他们左右。 一境圆满,十具。 二境圆满,一具。 完成这番收割之后,耿煊的身形,再一次从众人眼中消失,彻底没入黑暗之中。 剩余之人,看着惨不忍睹的现场。 心中情绪,汹涌激荡,惊骇欲绝。 这样的变故,让很多人都已经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心乱如麻。 如果耿煊在袭杀了那聚在一起的三名一境圆满,一名二境圆满之后,还不收手,继续向另外的目标扑杀而去。 那没什么好说的,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其他人,立刻就会四散而逃。 混入岛上数以万计的、乱糟糟的人群之中。 甚至干脆纵身入海,彻底摆脱他这道“鬼影”。 可现在,接连成功收割之后,他再度消失不见。 这就让其他人都感觉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们看向身周黑暗,都忍不住会想—— 那“鬼影”会不会在这里? 因耿煊给他们的冲击太过强烈,以至于身周每一处视线不能及的黑暗,都让他们感觉有无穷的杀机暗藏。 这样的局势,让他们都本能的畏惧黑暗,下意识的就往刘牧身旁聚集。 无论怎样,向他靠拢,都比待在原地不动,或者盲目的冲入某片黑暗区域更强。 刘牧站在原地不动,没有阻止众人的行为,脸色却是难看至极。 隐约中,他感觉自己已经把握到了对方的目的。 现在这一幕,恰是对方最期望的。 对方如同一个高明而狡诈的猎手。 而包括他在内的一群岛上高层,宛然全都变成了对方的猎物。 从最理性的角度去看,这个时候,他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对周围正向自己集中之人警告提醒。 “别过来,你们赶紧分散逃亡!” 这样一来,只要对方没有将他们瞬间全灭的能力,很大概率有一两人,甚至是三四人逃过对方的“捕猎”,活着从这岛上离开,将此处噩耗带去“赤镞原”。 但同样是基于最理性的分析,这些活着逃出去的人里面,必然不会有他。 现在,这些人下意识的朝他这个最强者身周聚集。 这种面对未知恐怖,下意识“报团取暖”的行为,实则在一点点将逃生的窗口期关闭。 可他们也变相的充当了他的肉盾,让他有更多观察那“未知强敌”的机会。 或许,就让他找到生机,甚至是克敌制胜的契机了呢?! 所以,要提醒吗? 心中快速转过这些念头的刘牧,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只眯眼扫视着身周黑暗。 “黄苇岛”并不大。 激烈的战场,与他们甚至就在咫尺之间。 喊杀声,兵器撞击声,痛呼惨叫声,如同波涛浪潮一般,从四面八方朝他们不断拍击而来。 可以刘牧为首的一群人,对这一切都是置若罔闻,仿佛置身于另一片天地。 冰天雪地。 夜藏杀机。 每个人的心境,都在极度紧张中煎熬。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过去了极短暂的片刻。 就在周围人聚集在他身周后不久,知觉前所未有的清明的刘牧,忽地朝左侧夜空锤击而去。 锤击过去的是一双肉拳,可当他的攻击抵达目标区域时。 已经变成了一片宛若狂风暴雨般密集,却又个个有若实质的锤影,朝着目标区域无差别的轰击而至。 而仿佛是要验证他的预判一般,就在他轰出一片铁拳重锤,将目标区域覆盖之时,一道身影也恰到好处的从那里急掠而出。 刘牧见状,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未知强敌”在他心中形成的阴影,忽然就消散了许多。 可下一刻,他的目光便是一凝。 那仿佛直接从夜幕中化形而出,径直朝此处扑杀而来的身影。 面对他无差别的、区域覆盖般的倾力一击。 没有防御,没有闪避,而是继续前冲。 他唯一的应对,就是如鬼魅一般前冲的身影,先是忽然加速,而后又是微不可查的一个减速,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毫不起眼的直线变速,就让他的身形恰到好处的从他那看似密不透风的区域锤击中从容脱身。 这样的调整,让对方从暗处现身,到扑杀至附近的时间,没有因他的攻击受到丝毫影响。 而他却因为倾力一击,体内劲力恰好处在一个“青黄不接”的断档期。 “嘭!” 那如鬼魅般极速接近的身影,宛如一颗实心的炮弹,狠狠的撞在他的身上。 瞬间感到胸闷气紧的刘牧,已被修炼至圆满状态的皮、肉、骨、血,在感应到身体有遭受致命重创的可能之时,赶在他的指令到来之前,先一步本能而动,让身体瞬间宛如一个闭合的密不透风的铁球。 用这样的方式,他将那侵入体内的劲力尽可能的卸掉,以最大程度削减其对自己身体的破坏。 可这种应对,只能最大程度削减劲力的侵害。 耿煊因超高速度,合身冲撞带来的恐怖动能打击,却实打实的作用到了刘牧身上。 就像是两颗动能互换的“桌球”。 前一刻是耿煊高速而至,刘牧原地不动。 下一刻耿煊站在了原地,而刘牧则宛如一颗出膛炮弹般往后激射而出。 如果只是这样,刘牧或许还会很高兴。 并认为对方使了记昏招,主动给自己创造了个逃跑的机会。 可事实并未如他所愿。 因为主动选择冲撞方向的耿煊,将对方撞向了人员最密集的区域。 被他撞得如出膛炮弹往后激射的刘牧,很快就与一个几乎与他背靠背站在一起的身影撞在了一起。 然后又一起,又一起。 就像是打保龄球一般,很快连续五道身影就撞倒一片。(本章完) 第316章 先攻身,后攻心 周身气机封闭浑融,身体宛如一颗超过两百斤的实心铁球,以超过两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向后激射的刘牧,有多强的威能? 被他接连撞飞,几乎个个都筋断骨折的四人,有着深入灵魂的体会。 而耿煊的行动,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在撞飞刘牧的瞬间,在原地停留了一瞬的他,便已脚下借力,身形再次如鬼魅一般闪出,朝着剩余几个正个个呆愣无措之人扑杀而去。 “嘭、嘭、嘭……” 又是闪电般的连续出手,又是连成一串的三道爆头轻响。 在又剪除了三人之后,场中完好无损,全须全尾的,已只剩两人。 “啊——啊!!!” 眼中所见,今夜种种,终于超出了他们心神所能承受的极限。 两人再也无法承受,只下意识的惊叫一声,便抛开一切杂念和顾虑,依循生命最原始的本能,向着远离耿煊的两个方向狂奔而去。 看着他们远遁的身影,耿煊眼中,只有笃定的平静。 这个时候才想逃? 晚了。 他的身形,几乎赶在两人作势冲刺之前便已先一步冲出。 向着那个速度最快之人。 相比对方,或者说,相比场中任何一人,他的速度都有着碾压性的优势。 在目标才刚遁出不到十米,他便已经将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了零。 “嘭!” 然后,前一刻还在向前激射的他,身形毫无停顿的,在夜空中划出一个角度不超过十度的、锋芒毕露的锐角。 在第二个目标以亡命姿态遁出五六十米之时,将双方距离缩短为零。 “嘭!” 而此刻,被刘牧撞飞的四人中。 最后一个,也是身体伤损最小的一个,在缓过一口气,度过最初的懵懂不适之后。 现在只是肋骨有些许隐痛,且还有些胸闷气紧的负面感受残留。 在缓过劲来之后,他也明智的没有继续留下来硬抗,第一时间便作势远遁。 可在这生死只在瞬息之间的战场之上,他这“缓过一口气”的时间,确却实在是太慢了些。 等他准备作势远遁之时,耿煊已经将仅剩的二人也完成了爆头的成就,正在再一次急速折返。 刚调整好身体姿态,折返而回。 便看到他捂着胸口咬着牙,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一边左右环顾,一边强撑着想要远遁。 这不刚好就撞他枪口上了么? 此人的速度,比前两个远遁之人还要更慢。 只不过,因为两人相距更远,直到此人遁出近三十米之后,耿煊这才拉近了与此人的距离。 “嘭!” 又一声清脆的爆头之音。 当耿煊的身形再一次锐角折返,看着另一道身影,居然已经遁出了超过三十米的距离。 与他之间,距离更是拉长到将近六十米左右。 且正在以亡命之态,向着远处夜空极限狂奔。 “好小子,让你逮着机会了。” 此人是第三个被刘牧撞飞之人。 经过前两个“倒楣蛋”,体重超过两百斤,速度超过两百公里每小时的刘牧,速度已经有了极大的衰减,所能造成的动能打击,相较于前两人,已经明显削弱了许多。 这第三个被撞之人的状态,也就比最后一个略差一点。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 此人缓过劲来的时机,与刚才那个被耿煊爆头之人,相差不多。 但他却聪明的刻意暂缓了片刻,直到耿煊朝着另一名队友扑杀而去,他这才忽然一下从地上跳起,向着与耿煊二人完全相反的方向狂奔。 以双方的距离,即便耿煊的速度比对方快速许多。 在当前情况下,要想将双方的距离缩短为零,至少也得此人再往前逃出五六十米之后。 而彼时,耿煊与现场其余三人的距离,将拉远到百米以上。 若里面还有一个如这位一般的“老六”,那真有可能让对方创造出遁出数百米,甚至一两里的成就。 “黄苇岛”东西长也就十里左右,南北宽更是只有五六里。 这样的狭促的区域,此刻却乱哄哄猬集着三四万,杀得几乎全都昏了头的将士战兵。 一旦双方的距离拉得过远,真的是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真让对方逮着机会跳入海中,彻底远遁,也未尝没有可能。 耿煊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一个人,也没有长出一双翅膀来。 这是逃遁者,以及另几双还泛着生机的目光心底的算计。 可耿煊会如他们所愿么? 身形在夜空中再一次折出一个锋利锐角的耿煊,向着目标激射而去。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再如此前那般,将双方距离缩短到零才动手。 他忽地张嘴疾呼,束音成线,以远超双方的速度,朝着那正急速远遁的身影“轰击”而去。 这种“束音成线”的技巧,在当下这种全力施为的情况下,并不能做到将音攻之力完全集中在目标方向,甚至是目标身上。 音攻之威,威能依旧会不由自主的向四周扩散。 且随着距离越远,这种扩散衰减便越明显。 但目标修为,二境圆满。 距离,五六十米之间。 且身体本来就有异常未能尽消,处于拼命强撑的状态。 各种因素凑一起,恰好还处在耿煊的“打击舒适区”之内。 “停————!!!!” 几乎眨眼之间,远处那亡命遁逃的身影,忽地僵直了一下。 正在亡命狂奔的他,本应该迈出的左脚,没有及时迈出。 可其身形却依着惯性向前飞奔。 然后—— 一个明显反常的姿态偏斜,前一刻还在亡命遁逃身影,狠狠的摔倒在地。 然后,不受控制的在地上翻滚起来。 噗啪声响,烟尘四起。 而就在其身形失控的片刻,追赶的耿煊,已将双方距离拉近到不足三十米。 但他却没有更进一步。 清晰“看”见,对方强撑着的一股劲再一次泻掉的耿煊,继续用出了另一招。 他虚手探出,向前一摄。 近三十米外,那原本还在失控翻滚的身形,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牢牢捆缚。 不仅停止了继续翻滚,身形更是不受控制的脱离地面,飘到了离地三四十公分的虚空。 并向着耿煊快速接近。 正常情况下,“慑心吼”加“控鹤手”的效果,不会有这么强大。 这两项技能,对实力相差巨大的低境界者使用,那就是虐菜神技。 可若面对修为相差不大,且有着一境圆满以上的修炼者,那就显得有些不灵了。 可耿煊发动这两项圆满技能,都选在了最恰当的时机。 因此,也起到了最好的效果。 在确认硬控住此人之后,耿煊没有等着将此人强拉到身边将其彻底击毙,就再一次转身迈步,向着场中仅剩的三人走去。 这三人,包括手上最轻,却因连续超高速碰撞,被撞了个七晕八素,了许久时间,才勉强从晕眩状态中清醒过来的刘牧。 以及当时距他最近,与他背靠背站在一起,机警的环顾四周,也是“黄苇岛”上仅有的一名三境圆满。 他第一个享受到体重超两百斤,速度超两百公里每小时的“铁球冲撞”。 是除刘牧之外,受到的动能打击最大的一人。 已经一名资深一境圆满之人。 作为第二个被“铁球冲撞”之人,他的状态,反倒比第一个被冲撞之人要差许多。 虽然都没完全恢复过来,但都知道此刻现场有多么险恶的三人,都强撑着第一时间清醒过来。 他还准备有所行动。 可他们看到的,除了身周倒了一地的无头尸身,便只有耿煊施施然走近的身影。 而在其人身后,还有一名己方战友,正漂浮在夜空中。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就那么飘着。 随着耿煊一步步向他们接近,那漂浮的身影也身不由己的同步接近。 “……” 感觉自己除了脑袋有点晕,并没有其他妨碍,一身实力,至少还保留了九成以上的刘牧。 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边狠狠的甩动了几下脑袋,微眯双眼,紧盯着步步逼近的耿煊,做出一副豁出命去也要死战到底的姿态。 可面对他这凶相毕露的姿态,耿煊就像是再看一头已经没了牙齿的猛虎在表演什么叫“狰狞可怖”。 他的速度没有维持停顿分毫,施施然走近,一步步来到刘牧身旁。 最后,停在刘牧那一双铁拳的前方。 刘牧紧握拳头的指节,甚至已经与对方的衣服有了接触。 这让他有种感觉,自己只要往前再轰出一点点,就能将拳劲狠狠的锤击进对方胸膛之内。 可任刘牧面上如何狰狞可怖,咬牙切齿,他那一双铁拳,都没能往前轰出哪怕一毫一厘的距离。 已经看穿对方心中疑惧的耿煊,并没有将其尊严完全踩在地上践踏。 面对低一境,乃至是同一境的修炼者,耿煊都能做到“摧枯拉朽”。 可面对修为比当下的自己还要更高一境的刘牧,耿煊固然有着战而胜之的自信。 可若要在正面交战中击败,乃至击杀对方,也不是一两招就能解决。 关键是,修为到了四境圆满,除了极少数破绽,躯体基本已经被淬炼成一颗敲不烂、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几招,十几招,甚至几十招的周旋,都是很正常的。 而此时此刻,耿煊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且这种持续的,不具备完全压倒性的周旋,对他当下的形象,有害无益。 在洞悉这一切,又看出刘牧的心神已经先一步出现了动摇迹象的耿煊,果断停止了“拳脚交锋”。 换了另一种进攻方式—— 攻心。 看似毫无防备的,停留在对方铁拳可轻易打击到的范围内。 那被他用“控鹤手”擒捉,周身劲力也被打散的“俘虏”,也恰到好处的从他身后飘出。 绕过他右侧虚空,在刘牧还在愣神之际,向他那双紧握的铁拳落去。 看着那飘到自己铁拳上方,然后好似一瞬间失去了全部束缚,向着下方,也就是自己一双铁拳位置自由落下的同伴身体。 刘牧只经过了极短暂的迟疑,就散开了一双铁拳,转瞬化掌,反手拖住同伴下坠的身体。 主动收拳,让刘牧努力撑起的最后一股死战的决心,也消散了。 他双手拖住同伴身体,向后急退两步,主动拉开与耿煊的距离,一脸戒备的质问:“你究竟想怎样?” “我没有要将你们斩尽杀绝的心思,但我也希望你们不要不识好歹。”耿煊道。 刘牧闻言,眉头猛地一跳,装傻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阁下不妨把话说得再明白些!” “董观给了你们几个钱?……你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很不容易吧?你们真要为了董观的雄图霸业,将命丢在这里?” 说到这里,耿煊顿了顿,似笑非笑的道: “哦,就连那雄图霸业,董观现在也只能去梦里体会了……他那南下计划,现在已经推不下去了,却不知你们是否知道?” 他这话一出口,刘牧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眉头依然不受控制的狂跳不止。 而另外三人,脸上全都露出骇然之色。 一个个扭头看向耿煊,似要确定他这话是信口开河,还是确有其事。 耿煊看向保持着表面镇定的刘牧,问:“哦……看来你已经收到了来自赤镞原的最新消息,怎么,还没与其他同伴分享吗?” 那看向耿煊的目光,再次移动,看向刘牧。 董观麾下,究竟有多少人是因忠诚和崇拜,死命效忠于他? 又有多少人是因力量和利益,才对他效忠? 这一直都是耿煊很感兴趣的一个点。 现在,耿煊感觉自己有了一些答案。 当然,高修为者,特别是能走到刘牧这种层次的修炼者,相较于其他没有稳固内核,很容易就变得人云亦云的低修炼者,骨子里都更加清醒,更有主见,对“自己”的得失权衡也分得最清。 所以,这只能参考,不能做为标准答案。 “你待如何?”问出这话的刘牧,已经一点点有些外强中干的意思。 耿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一具无头尸体旁边,从他背上取下一张通体漆黑如墨的长弓。 耿煊稍微试了一下,质量比铜胎铁背弓还要更好。 他将这长弓拿在手上,顺手将其人腰间两个箭袋也取下斜背在身后。 他这才对三人道:“你们老实呆在这里,战后我可以与你们好好聊聊。” 说着,他再不停留,转身再一次消失在夜幕之中。 因为前不久的遭遇,让他们心中,全都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 好似周围夜空,再一次有杀机遍布。 看着就这么潇洒远去的耿煊,刘牧张了张嘴。 他很想问:“你就真不怕我们趁这机会跑了?” 可他看了看周围黑夜,又看向身周仅有的两名同伴。 就在他看过去之时,他们的目光也都恰好向他看来。 数目相撞。 然后,又悄悄挪开。 大家就这么不尴不尬的静静等待起来。 谁都没有说什么。 “要不,我们逃吧……” 这话几乎全都堵在了每个人嗓子眼。 可偏偏,硬是没有一个人将这话说出来。 几人全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隐约间,从嘈杂的,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浪潮中,他们分辨出了一些奇特的声音。 那是弓弦的颤动。 那是一枚枚箭矢破空。(本章完) 第317章 当岛上最后一处战斗停止,让敌我双方都倍感煎熬的漫长一夜,终于走向了完结。 初十的黎明,终于到来。 从耿煊,到前黑风团、现黑风军成员。 每一个参与了这场夜袭的,都能切身感受到,远超以往行动的艰难。 那便是上一次“吞饺子”般吃下两支规模两千的玄幽铁骑,也比这一次轻松许多。 在行动之前,考虑到双方“品质”上的巨大差异。 耿煊于突袭计划之外,还利用自己的特殊能力,给黑风军额外创造了更大的优势。 长期停留在“黄苇岛”上的大量玄幽铁骑,除了极少部份。 绝大多数,都与寻常修炼者无异。 既没有着甲。 坐骑玄幽马也被统一安置在马厩之中,由专门的马夫精心伺候,仔细照料。 甲胄兵器,或是被统一收储,或是交由专门的仆从保养护理。 未经允许,甚至不能在岛上擅自使用兵刃器械。 唯一的例外,也只有演练场中专门配备的制式用兵刃,且还都需要在离开之前交还原出,不允许带去别处,特别是宿营之地。 这样做的目的,固然是方便刘牧等人对麾下兵将的管理。 可也不得不说,这对突袭登岛的黑风军来说,是不啻于营啸的利好消息。 可以说,出其不意的黑风军,占尽了所有优势。 本身的实力也不差。 无论是每个登岛之人的个体实力,还是整体规模,都已具备了一场摧枯拉朽大胜的基础。 可实际局面却是,除了一开始的势如破竹,登岛之初的野火燎原之势,随着岛上力量陆续反应过来,优势就有点点被削弱,一点点陷入僵持缠斗之中。 这不是受到了某一个,甚至是某几个强力人物的狙击之故。 因为这些人,无论身处战场何处,也最多只能嚣狂一时,很快就会被一支支撕破夜幕的、仿佛天外来箭的铁羽重箭给撕开胸膛,贯穿头颅。 用极短的时间,将以刘牧为首的核心层或击毙,或慑服之后,手持长弓的耿煊,便如真正的鬼魅般,游走在岛上各处。 敌我双方,没有人知道他身在何处。 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一支支忽然降临的箭矢,将那些没有与刘牧等人聚在一起,而是分散在岛上别处的一境圆满,以及数量更多的炼髓巅峰层次的敌人,一一清除。 按理说,在他以一人之力,将这最硬的钉子全部拔出之后,黑风军自突袭登岛开始奠定的种种优势,将积蓄得越来越大,变成势不可挡的大势才对。 可实情确实,已经拥有了如此之多的优势,黑风军的锋芒依旧在缓缓便钝,就像是陷入到了层层泥沼之中。 旁观的耿煊,一开始也游戏疑惑。 渐渐地,也就恍然。 这不是因为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强力人物的狙击阻截,而是更深入骨髓的“病根”。 “黄苇岛”上,有玄幽骑手两万。 虽然,他们大半都未能着甲,也没有与自己的坐骑待在一起。 虽然,在被夜袭之前,他还都处在遍及全岛的营啸大骚乱之中。 可烙在他们骨子里的基本素质并没有丢。 当外敌入侵的战斗打响,即便大部分人都茫然无措,可只要有一小部分清醒过来,并按照军规军令行事,就可以带动其他人跟着命令旋转舞动。 另还有一万或隶属于私人,或属于某队某营的仆从。 或是充作亲卫,或是负责照料玄幽马,护养兵器等等。 他们的地位虽低,实力却并不弱。 在危险来临时,有着超过许多正式骑手的赴死决心和勇气。 哪怕“黄苇岛”的指挥中枢失灵,整个“大脑”都被耿煊一人劫持。 可当夜袭登岛的黑风军没能赶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便奠定胜局,那即便是依循本能的运转起来,也足以释放出恐怖的力量。 相反,黑风军的优势是小团队袭扰,以及顺风仗。 虽然,这种情况已经随着一场又一场的生死碰撞,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即便是排除修为实力的提升,只战斗素养,特别是大军团作战的意识,已经比沙匪时期强大了许多。 可这种进步,在面对此道的“顶级强者”之时,高下之势,立刻就显现了出来。 明面上,黑风军的力量在势不可挡的朝全岛扩散。 大肆冲杀。 取得源源不断的战果。 “黄苇岛”上的守军,全程都在被动应对,持续败退。 可细究起来,黑风军的优势,并没有表面上看去那般明朗。 岛上守军,也在不断的被动应对中,将越来越多分散的力量完成了合流。 只有铁狼,以及其他几名能够总览全局的军中高层,以及极少数有着敏锐战场直觉之人,才在风向变化之初就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虽然如此,他们也只能尽力将局面往回扳的同时,耐着性子硬顶下去。 耿煊在觉出这种变化之后,反倒不怎么着急了。 对他而言,这也就让黑风军多死一些人罢了。 这个代价,他还受得起。 而且,也唯有这样的局面下,那些于“战场一道”有着特别天赋和才能之人,才会真正的脱颖而出,如同一颗颗明珠,暴露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虽然有“相心术”可大略看透人心,但一人于某一道是否真有才能,乃至是有大才能,却也无法用这种方式看出来。 别说是他这样一个外人,人要看清自己的才能,都是很难的一件事。 当大环境向好之时,自然是人人勇猛,个个精进。 甚至,很多人都会生出一种错觉——我能有今日这般成就,全都是我自己的天赋才能,以及艰苦卓绝的努力。 当人家自己都这么想,客观现实也佐证了这种观念,他耿煊在没有深入了解的情况下,自然也不可能看出不一样的答案。 也唯有此时此刻,明面上向好,暗地里却陷入焦灼的局面,却将“真正的金子”和“虚假的金子”充分展现了出来。 因为这个缘故,耿煊在将最硬的一批钉子全部拔出之后,反倒不急着继续“亲力亲为”了。 他一边暗中控场,让黑风军维持住表面上的全局优势。 一边还有余暇,不时与刘牧几人“谈心”几句,将他们硬控在原地。 既不让他们逃跑,也不让他们干涉战局。 此外,他还抽时间绕整座“黄苇岛”进行间断性的巡视。 确保沿海一圈,特别是那些泊在港口码头处的船只,都在己方的掌控之内。 而随着最顶尖的力量被耿煊剪除或者硬控在战场之外,对那些还在艰难抵挡的“黄苇岛”守军来说,这一场夜战的结局,其实就已经注定。 他们的应对,都不过是“尸体的挣扎”。 逃,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港口,码头,船只,全都在黑风军的掌控之中。 便是想要跳海逃生,在与敌贴身搏杀的当下,也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若是成千上万人全都发了疯一般全都扭头往海里逃,面对疯狗一般衔尾追杀,最擅长此道的黑风军,能活着跳进海里的,能有两三成就顶天了。 更何况,即便真让他们跳进海里,那也不过是新一轮猎杀的开始。 ——耿煊带来“黄苇岛”的黑风军中,有不少都有着水匪的“兼职”甚至是“专职”,他们在水中的优势,比在岸上更大。 而一直处在缓慢流血状态的“黄苇岛”守军,就连这一步都没能做到。 一开始,他们凭着远超黑风军的大军团作战意识,倒是扳回了一些局势,给黑风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可这终究都只是“尸体的挣扎”,没有“大脑”的他们,一切都靠既有的军规军令,以及最原始的本能的行事。 黑风军的水平再差,好歹也有个“脑袋”存在。 而且,这个“脑袋”还在借着这个机会,疯狂的进化着,成长着。 还有耿煊这个可恶的幕后之人,在有意识的借着这场战斗,对黑风军进行新一轮的极限磨砺。 对黑风军来说,对岛上守军来说,这都是漫长的一夜。 要想活着看见初十的太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如溏心蛋一般的暖黄太阳从海平面升起,照在一片狼藉,满目疮痍的“黄苇岛”上。 可以看见,除了纵横交错,随意横陈岛上各处的尸身,就是一具具随意瘫倒在地的身体。 若非他们在肆意的喘息,胸膛剧烈的起伏,真要让人误以为他们就是那遍布战场各处的尸体中的一员。 在稍稍休息了一下之后,这些人陆陆续续站起身来,开始搬运尸体,打扫战场。 持续大半夜的杀戮,几乎已经耗尽了敌我双方的体能和精力,但已经拿过后续事宜处置权的铁狼等人,却并没有让他们就此闲下来。 而是继续挥动起了鞭子。 此刻,耿煊已再次出现在刘牧几人面前。 他看着刘牧,问:“我看你好像有话想与我说?” 刘牧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他手中长弓。 原本紧绷的弓弦,此刻却显得有些松弛。 与弓弦相连的“两臂”,看上去也略显别扭,没了本该是一气呵成的流畅美感。 而这一切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 那就是短时间内运用过度。 若是不妥善保养,能发挥出全盛时期四五成的威能就顶天了。 以刘牧的经验判断,这弓甚至已经到了臂折弦断的边缘。 而这柄长弓的品质有多么精粮,他是非常清楚的。 短短一夜不到,就被人折腾到这个地步,可以想象,昨晚那一夜,它都经历了什么。 “昨晚,你用这弓杀了多少人?”刘牧问道。 耿煊想了想,而后摇头道:“人太多,记不太清了。” 刘牧盯着耿煊,认真看了一会儿,才道: “这一仗,暴露了你们的真实水平。” 耿煊闻言,好奇问道:“哦,如何?” “很烂。”刘牧毫不客气的道。 似乎嫌这话的力度还不够,他又补充道:“非常非常烂!” “呃……”耿煊被对方这般直白明确的点评给弄得不知道如何回应。 “这次夜袭,你们出动的人数,应该超过了一万人吧?”刘牧问。 “一万三。”耿煊很贴心的给出了标准答案。 “我看他们的实力,都不差。” “若只看个人实力,甚至比岛上守军的平均水准,还要高出大约一个境界左右。” “他们的战斗意志,也非常顽强。 就我观察到的,没一个临阵退缩,畏死不前的。” “百人以下小团队的配合,也非常好。” 说到这里,刘牧顿了顿,忽又改口道: “不,不只是好,而是非常精妙!……没有数年的默契,根本就做不到那般精妙的配合。” 刘牧轻轻摇头,神色复杂至极,似在赞叹,似在艳羡。 身为一个为将之人,看到这样的兵马,简直就和爱财之人看到珍宝一般,忍不住就想要将之据为己有。 最后,刘牧看向耿煊,神色变得更加复杂:“还有你!” 说出这三字的他,甚至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凭一己之力,就对‘黄苇岛’进行了果断斩首。 让守军一方,空有两三万的兵力,可在大局层面,却再也做不出任何有效应对。 失去了前瞻视野,只能被动挨打,走一步看一步。” “而在你们杀过来的时候,岛上恰好人心散乱,夜啸连营。 只差最后的轻轻一推,就要轰然崩塌。” “这种种优势堆起来,便是放一头猪在那里,理应都能在短时间内奠定胜局才对。 可实际呢?!!”说到这里,刘牧脸上,再次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 这倒不是恨铁不成钢。 他也不是真想看到黑风军取得摧枯拉朽的胜利。 他就像是一个打牌的老手,看见有人将一手炸弹加一对大小王的绝世好牌,硬打成僵持局,最后险之又险才艰难取胜。 即便身为对手,看见这种情况,也很难忍住。 关键是,败给这样的对手。 真的很打击心态啊! 听了他这对黑风军近乎羞辱的点评,耿煊没有恼怒,反而笑着轻轻点头。 “我听明白了,你是觉得黑风军指挥水平差,白瞎了一副好牌,对吧?” 黑风军吗? 刘牧迟疑了一下,就点头道:“没错。” 耿煊忽然又道: “那若将这牌交给你来打,你觉得怎样?” 刘牧一怔,看向耿煊,问:“你现在就想招降我?”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我将你们留到现在,若不是为了招降,那还能是为了什么?放你们回到董观那里,继续与我为敌吗?”耿煊反问。 “呃……” 刘牧无言以对。 不仅他觉得这好有道理,旁边另三人也都无法反驳。 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之事。 可刘牧心中,依旧难免生出一些奇怪的念头。 可这样的话题,就这么提出来,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是不是太轻佻了一点? 耿煊看着刘牧,忽然轻笑道: “假设,咱们就做个假设啊……我被你们对董观的忠心感动了,现在就将你们放回去,让你们可以继续给他效力。 你们觉得,你们的结局会如何?” 会如何? 不如何! 情况差一点,会背上丢失数万兵马的大锅,担上损兵折将的罪责,还有可能被怀疑是否叛变。 情况好一点,也会被排挤到边缘,当个纯粹的打手,领个闲差闲职。 “还有现在这般,统领一方,号令数万兵马的机会吗?”耿煊又问。 想什么呢! 这样的机会,只能去梦里找找。 “那你们还在犹豫纠结什么?”耿煊反问。 他记得这么一句话,“我只想做县长夫人,谁当县长我无所谓”。 这意思挪过来,也是很合适的。(本章完) 第318章 惊人收益,巨大战损 耿煊的说服,效果还是很直观的。 四人的心态,都有了更进一步的动摇。 不过,许是董观的积威犹在,让他们不敢完全下定决心。 也或许是强者的自矜,让他们不愿让自己显得太廉价。 他们并没有直接答应加入“黑风军”这个必然与董观为敌的势力之中。 并主动提出,现在他们都没有在“黑风军”内任职,并率军与前东家对战的打算。 他们在“黑风军”内的正式身份,依然是“俘虏”。 耿煊几经劝说无果,也无奈的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可他们不知道的,这其实也是耿煊所乐见的。 现在的“黑风军”,体系逐渐成熟完善。 若刘牧几人真毫不犹豫的答应加入进来,如何安置他们,是一个让耿煊都感觉有些棘手的问题。 无论是从修为实力,还是他们所具备的、与军伍相关的专业知识。 按照“黑风军”以往的做法,让他们后来居上。 就如随着宋明烛、铁狼等人加入之后,很自然的就将曹鳌、陶彬等第一批核心元老挤出中心位置一般。 无论是宋明烛等人,还是曹鳌等人,内心或许有些个人的小情绪,却也并不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 可现在,耿煊却本能的觉得,再沿袭这样的做法,是不妥当的。 他既需要刘牧等专业人士的专业知识。 指挥数万规模的大军团作战,只是其中一个方面。 另外还包括与军伍相关的方方面面的知识。 从行军安排,扎营选择,到斥候哨探的安排,辎重粮草的运输。 还有战前的筹谋与计划的制定。 战事期间各队伍的协调配合,对计划的贯彻推进,信息的往来传递,乃至于具体到合适前进,如何冲锋,何时又该适可而止。 战后如何高效率追杀,又不会被对方反钓鱼,止战线在何处…… 可以说,凡是与大军团作战相关的方方面面的知识,都是黑风军所急需的。 经历过强拽着越来越庞大的队伍急行军数千里的耿煊,对此感受更是尤其深刻。 虽然最终也勉强达成了预订目标。 可这是有他这个“不合常理”之人在旁边不断开挂相助的原故。 即便如此,累死的苍岚马也数以万计。 耿煊自己非常清楚,这种竭泽而渔式的人马调用,压根就是不可持续的。 不仅是他,其他在“黑风军”走到高位,率着数百,数千,乃至上万将士在生死边缘游走之人,在这方面同样有着极深的体悟。 现在,正是全员草台班子的“黑风军”上下对专业知识最是饥渴之时。 这时候若能得到刘牧等人的指点,不需要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不需要什么独家绝艺,只需将基础常识部分填充夯实,就足够让“黑风军”跨上一个全新的台阶。 最开始,耿煊想给他们一个“观察使”的身份。 允许他们在“黑风军”各处观摩,并就观察所得做出点评,越辛辣越毒舌越好。 如果有改进的意见,那就更是好上加好。 但四人还是觉得这“观察使”的头衔过于明目张胆了一些。 “我们只是俘虏,也只能是俘虏。”刘牧坚持。 最终,在他的坚持下,求贤若渴的耿煊“屈服”了。 但他也适时提出,既然是“俘虏”,那就要有“俘虏”的样子。 让他们就这么在“黑风军”内行走,显然是不合适的。 “我得暂时将你们的修为封起来,而且,会安排专人全程陪同。 ……你们四个,也要分开安置,希望你们理解。 ……你们完全不必有这方面的顾虑,这样,每天晚饭时,会安排你们一起聚一次,你们也可以随意交流。 这样总成了吧?” 虽觉有些苛刻,更不是对待人才应有的态度。 可在迟疑了片刻之后,刘牧四人还是答应了这个条件。 这样一来,表面上的俘虏四人组,实际上成为了“黑风军”的技术顾问。 在他们的指导下,“黑风军”将朝着专业化迈出一大步。 实质上已是俘虏的刘牧四人,都觉得能有这样一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现在没有拿到“黑风军”内部的实职实权,四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全程观摩了“黄苇岛之战”的他们,自信对“黑风军”的水平已经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 对于战争有着更高的视野和认知,又处在旁观的角度,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对“黑风军”的了解,甚至比身在局中的当事人还要更加清楚。 他们的指导,固然会让“黑风军”更加强大,变得更加专业化,可越是如此,他们对自己这些人的渴求也将更加强烈。 上赶着不是好买卖。 先让他们知道一下自己的能耐,未来该属于他们的实权实职,都不需要他们主动争取,“黑风军”就得主动献上来。 不过,这样的心思,也就坚持了半天。 待到中午前后,一个个内心就出现了动摇。 …… 与刘牧四人商谈妥当。 在他们的主动配合下,让耿煊封住了他们一身的修为。 做完这些的耿煊,也没得清闲。 首先是已将战场粗略清点了一遍的铁狼、陶彬二人前来禀报。 “岛上,有玄幽骑手两万,仆从一万,都是修炼者,一旦有战事发生,只要有需要,都会被调往一线应战。” “另有随军役夫五千,基本都是从各聚落征调的普通成年壮男。 主要是从事各种军中贱役,如烹制饭食,浆洗衣物,日常打扫,营寨修筑,处理马桶夜壶等等。” “突袭登岛作战开始后,基本只有两万玄幽骑手以及一万仆从陆续应战,与我们为敌。 那些役夫,除了极少数因为惊慌乱走被误杀,其他老实呆在住处的,都活了下来。 也都第一时间选择了投降。” “与我们为敌的主力,两万玄幽骑手,给我们造成了最大的杀伤,他们也付出了最大的代价。 除了被您亲自劝降的刘牧四人,其余炼髓以上战力,超过九成都被诛杀。” 说到这里,铁狼顿了顿,看向耿煊,强调道: “其中,又有过半都是被您亲自射杀,且大多是炼髓中期以上的战力。” “待拼到最后的玄幽骑手,发现除了投降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之时,已经折损过半。 最终,两万玄幽骑手中,只有八千一百多人选择了投降。” 其余一万两千人,大多在正面战斗中阵亡。 少部分却因伤势过重,在清理战场的过程中被补刀处理了。 这一万两千人的战果,有超过四成,都是登岛之初,“黑风军”趁着出其不意,以摧枯拉朽之势创造出来的。 此外,那些最硬的,最难啃的,大多都被暗中控场的耿煊给解决了。 其余战果,则是“黑风军”上下,用了整整一个晚上,在消耗了巨大的体能和心力,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才取得的。 “一万仆从军,在一开始,作战风格,表现得比正式骑手还要积极,更加的悍不畏死。” 一方面,仆从军的义务就是在危险降临时,挺身而出,为“主人”挡枪赴死。 按照军法,若是骑手死亡,无论任何原因,仆从若还活着,都要被处死。 若是情节严重的,还会连累其背后的聚落以及家人。 是以,他们不敢不拼死而战。 而且,按照军法规定,这也是仆从转正为正式骑手的捷径。 “……可随着战事的持续,‘黄苇岛’的陷落已成必然。 他们也是最先放弃抵抗,屈服投降之人。” “一万仆从军,投降者有五千七百多人。” “待这些仆从军全面倒戈投降,那些还在坚持抵抗的骑手,心防逐渐动摇,陆续有投降者出现。” 说到这里,铁狼轻声感慨道: “他们的抵抗决心,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更加坚决……玄幽骑手加仆从军,总共有三万人,投降的不足一万四千人,有超过一万六千人都死在了战场了。” 更准确的说,是1万6119人。 耿煊心中如此想道。 这些人,全都是来自玄幽二州的“精华”,红名浓度犹在那些沙匪之上。 特别是那些被耿煊亲手击杀之人,他们给他带来的红运收益,就没有少于六十点的。 这一万六千多人,总共给耿煊带来了72万5355点红运。 只此一项,就已破了单次行动的红运收益记录。 而这些人总共给他带来了1万4506点黑运。 人均贡献,下降到了不足一点的程度。 按理说,这些人的命,绝对比那些沙匪更金贵。 他们死亡之后可能给他的反噬,也绝对比那些沙匪更大。 可实际情况却是,人均一直在缓慢下降。 对此,耿煊心中也有一个猜测。 “黑运,终究是要由‘人’来施与的。 而我现在的做法,客观上,却是让玄幽二州的总人数,特别修炼者的总数量,出现了大规模的、持续的下降。” “水的总量变少了,它们能够掀起的浪,自然也就变少了。” 此外,耿煊还发现了另一个不同之处。 在他针对无忧宫这个组织之时,黑运达到一定数额之后,便直接降为零。 这不是说继续击杀的那些人,就没有了黑运反噬。 而是这些黑运,会率先作用在“无忧宫”这个组织之上。 如果按照这个规律,自己针对玄幽铁骑的杀戮,黑运早就应该达到上限才对。 可事实并非如此。 虽然人均贡献的黑运在持续下降,却一直都有。 耿煊想到两者根本性的不同。 无忧宫只是元州诸多势力之一,且主动放弃了向更深处扎根的企图。 而以董观为核心的力量,却如同一棵大树,根须深深扎入到玄幽二州的肌体深处。 加上数十年的深耕细作,他已是当之无愧的玄幽之主。 在他没有倒下之前,一切施加到他身上的伤害,都可以被他分摊到整个玄幽二州,由这里的每一个人来分担。 与此同时,若他要调用力量,他的“根须”,可以确保他从玄幽二州每个人,每个势力内部汲取力量。 耿煊心中转动着这些念头,铁狼继续道: “为此,我军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那些敌人,大多都是既没有着甲,也没有与玄幽马相伴,且正处于全岛人心最混乱的时刻。 最硬的骨头,还都被耿煊拔掉了。 可即便如此,优中选优,全是精锐的黑风军,还是有将近五千五百人战死。(5486人阵亡) 这次登岛的一万三千名成员,修为最低也有炼血境修为,人员将近七千,阵亡者超过三千。 而炼骨境人员的数量,将近五千,阵亡者数量将近两千。 此外,炼髓初期的战力,有足足八百,其中,有214人战死。 炼髓中期有190人,战死者有43人。 炼髓后期,黑风军总共就110人,这次夜袭安排了70人,有18人阵亡战死。 炼髓巅峰,黑风军总共有25人,这次夜袭安排了18人,有五人战死。 炼髓巅峰和炼髓后期的二十多名阵亡者,有许多都是没撑到耿煊料理完刘牧等人,挟弓驰援。 便被岛上那些同样处于炼髓后期,以及炼髓巅峰,根基还远比他们扎实的修炼者给击杀。 待耿煊将这些目标射杀之后,己方一众炼髓后期,炼髓巅峰的生命安全才有了基本保障。 但在后面的战斗中,依旧有被多名低境界敌人围杀至死。 而这总计5486名黑风军的阵亡,给耿煊带来了17万零66点红运,以及5514点黑运。 只此一役,红运收益就将近九十万。 而耿煊很确定,这还不是结束。 在后面的“纳新转化”中,必然还会有一大批人会自我淘汰掉。 就如刘牧等人的心态一般,战败当俘虏是一回事。 主动加入“黑风军”,枪口直指老东家,又是另一回事。 而对于这些人,耿煊可没有对刘牧几人的迁就和耐心。 铁狼将大概的情况介绍了一遍之后,看向旁边的陶彬。 身为“急救营司马”的陶彬,却是一脸苦涩。 和其他独立兼营的编制不同,急救营并不常设。 每一个“急救员”,也都会编入不同的战斗队伍之中。 只有战事结束之后,分散在各队的“急救员”才会被组织起来,参与急救工作,又或者进行相关训练等。 陶彬冲耿煊拱了拱手,道: “军主,我们急救营原有六百人被编入‘铁骑营’,另有一千二百人被编入‘一营’。 他们全都参与了登岛夜袭,现在,这一千八百人,已经死了四百多人。 现在只有一千三百多人。” 耿煊看着他,问:“人数太少,忙不过来?” 陶彬气息一滞,忙摇头道: “这一战,重伤及致残者,有两千多人,勉强也也能忙得过来。 ……只不过,急救是很吃经验和技术的,每一次练手,机会也都是很难得的。 这次折损的四百多名急救员中,有一半都有两次,甚至三次以上的急救经验。 让他们就这么折损在战场上,我觉得很不划算。” 耿煊看着他,问:“你是想将‘急救营’独立出来?让他们不上一线作战?” 心思被直接挑明,让陶彬颇感压力。 但在耿煊的目视之下,他还是轻轻点头道:“是的。” “若只是待在后方当急救员,不再上一线作战,那能获得的赐福,就会少很多,你确定他们真的愿意这样?”耿煊反问。 陶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惜命怕死的固然有,而且绝对数量也不少。 可有野心的,贪图更多“红运赐福”,想要借此登上更高境界,获得更强力量,更多权柄的修炼者,只会更多。 那些性喜恬静安逸的,在“是否要做一名修炼者”这道初始关卡时,就会做出有倾向性的选择。 也就是说,选择成为修炼者,并坚持在这条道上一步步走下去的,绝大多数,其本性都更倾向于后者。 ——此世的修炼之道,就是争强之道,搏杀之道,还没有发展到“修身养性”的程度。 而选择在玄幽二州做一名沙匪,这种内心倾向,就更加明显。 这都是些生性不甘寂寞的主。 骨子里都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耿煊想了想,道:“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急救员,也是很难得的。” “……这样,我可以将‘急救营’独立出来。 但现在的‘急救员’,全都转为‘预备急救员’。 必须经过考核之后,确认其人确实有着丰富的急救经验,才能转为正式‘急救员’。 也只有‘正式急救员’,才可以呆在后方,不再参与一线战斗。 那些‘预备急救员’,在通过考核之前,该参战参战,该参与急救参与急救,他们的功劳,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便是那些正式‘急救员’,上不上一线,也要看他们个人的态度。 若他们想要上一线挣更多的功劳,虽然有身陨的危险,却也不能因此就阻了他们进步之路。” “具体如何考核,你们可以仔细商量一下。” 听了耿煊的安排,陶彬一脸的振奋,连忙领命。(本章完) 第319章 残暴 与陶彬将“急救营”的调整方案议定之后,一众随军急救员也差不多将“备料”工作做得差不多了。 耿煊特意抽了一些时间,对两千多名即将接受断肢续接、脏腑替换的伤残者施展了“采生术”和“折割术”。 到了现在,除了这两门秘术必须由他本人施展,其他的工作,全都可以放心的交给其他人分担。 便是对技术要求最高的部份,也有许多技术经验都足够的老手胜任。 当他行走在一个又一个已经陷入沉睡的伤患之间,看似随意的在每个人的额头伸指轻点,将“采生术”与“折割术”这两门秘法作用在他们体内。 耿煊心中却再一次转动起这样的念头: “要不……将这两项秘术也传授出去?” 这已不是耿煊第一次起这样的念头。 从黑风团到黑风军,有许多身受致命重伤的“自己人”,都是因为他分身乏术,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而身死的。 而且,将太多时间耗费在这种重复性的工作上面,在他看来,多少也显得有些浪费。 因此,耿煊已不止一次起过将这两门秘术传授给其他人的心思。 不过很快,这念头便又被他本人亲自按了下去。 这一次,也不例外。 考虑到黑风军现在的势头,以及接下来的计划,耿煊心道:“再等等,现在这时机,还不成熟。” 耿煊用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处置完此事。 当他做完这些,准备离开这片区域,就见刘牧以及另三人正在不远处,目瞪口呆的看着场中一切。 而且,耿煊还可以看出,他们内心的情绪变化,远比表现出来的更加震撼和激烈。 对此,耿煊也是能够理解的。 对于第一次看见这一幕的人来说,内心会受到多么猛烈的冲击,是完全可以想象到的。 数以千计的断手、断脚、以及心、肝、脾、肺、肾、眼等器官,被人从一具具新鲜的尸体上小心翼翼的解割下来,然后被分门别类的摆放起来。 而那数以千计,被精心挑选出来,提供了这些“原材料”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处理掉,就那么如同一具具破败玩偶般堆放在那里。 只不过,这些“玩偶”实在是过于恐怖了一些,是只需要想一想,就能让人做噩梦的级别。 缺胳膊少腿的,被挖掉眼睛耳朵的,被开膛破肚的……强烈的视觉冲击,配合着扑面而来的,浓郁的血腥气。 便是早就对杀戮和死亡见怪不怪的刘牧等人,在见到这些的瞬间,也生出股生理性的不适。 而随着耿煊在一个个昏睡的伤残之人身旁走过,便有经验丰富的“急救员”取出锋利的器械,快速而利落的卸掉他们残缺的原装手脚,或是剖开他们的胸膛…… 看他们那专注的态度,也不像是要将人杀掉的样子。 ——若只是杀人,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太多的疑问积在心中,当他们看见耿煊完事后走来,刘牧当即便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救人啊。” “……” 耿煊的回答倒是简单明白,他们也都听懂了,可与眼前所见联系在一起,就让人有些思维短路了。 是以,在听到这回答的第一时间,几人只是懵懂的眨巴着眼睛。 耿煊道:“你们若是好奇,再看一会儿应该就懂了……嗯,在旁边看看就好,别去打扰他们做事。” 简单交代了一下,耿煊便离开了此地。 都没等他缓一口气,铁狼与阮锐泽二人便一起过来了。 此前,铁狼向他汇报了敌我双方的兵力规模,以及战损情况。 而这一次,铁狼则是就这一战的主要收获做了汇报。 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收获,自然就是玄幽马。 “岛上有玄幽马两万五千匹。 除了两万骑手人均配有一匹,部分仆从亲卫也有配备,一些实力强、地位高的骑手,还有备用的玄幽马。 这次战斗,因各种原因,折损了八百多匹。 其余两万四千一百多匹玄幽马,已全被我们接收。 ……若是算上我们原有的三千多匹,现在,我们手中已有玄幽马两万七千多匹。” “此外,完整甲胄有两万四千套,除了极少数因参加了这一次战斗,需要修复,其余甲胄都保养得非常好,和新的也差不了太多。” 说到这里,铁狼顿了顿,又补充道: “经过更仔细的清点,我们还发现,投降的仆从军中,有一百多人是专门从事甲胄和兵器修复的。 其中,甚至有十几名达到大师水准的锻造匠人。 只要有合适的材料,让他们锻造一批新的甲胄出来都没有问题。 ……此前‘野狼峡’和‘燕来峰’的两次战斗,咱们收获的甲胄多有破损,完全可以交由他们修复。 待这些甲胄全部修复好,咱们可以得到两万八千余套精良甲胄。” 听了铁狼的汇报,耿煊惊喜不已。 抚掌感慨道:“咱们这算是一口吃成大胖子了!” 而除了大家最看重的玄幽马和与之配套的甲胄,还有大量武器。 其中,既包括各人配备的,样式繁多,品质精良的“私人武器”,也有军中为玄幽铁骑配备的、品质同样极高的制式武器。 私人武器,加制式武器,是每个玄幽骑手的标配。 而许多骑手,还有主手武器,副手武器,远程武器,近战武器,备用武器,备用武器的备用武器…… 那些地位高,实力强,又财力丰厚的,甚至为不同的战斗场景,都设计了不同的战斗策略,以及不同的武器。 很多人配备仆从的目的,就是专门给他们携带武器,而不是为了他们那点额外的战力。 可以说,只“黄苇岛”上收获的武器,将“黑风军”重新武装一遍都还有富余。 此外,数量最多的是玄幽丹,有十万颗。 不过,这数量看似很多,平摊到每匹玄幽马身上,也就四颗。 再就人马必需的粮草。 在原来的计划中,明天,也就是正月十一便是“黄苇岛”上所有将士开拔启程的日子。 经过后勤体系的严苛把关,分多次调拨来岛上的粮草,只计算了一天的冗余,以及在船上三日的所需。 也就是两万骑手,一万仆从,五千役夫,以及两万五千匹玄幽马四日所需。 现在,这批资源全被“黑风军”接手。 以“黑风军”的规模,也就将深植于每个高层心中的“补给焦虑”往后推延了三天左右。 哦,每匹玄幽马都是“怪物”,即便扒皮去骨,一匹成年玄幽马,至少也能得净肉三千多斤。 若将死掉的八百多匹玄幽马也算作粮草,倒是能让“黑风军”撑得更久。 虽然,玄幽马的肉比苍岚马肉还要更难吃,但此时此刻,自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除此之外,便是数量不菲的药物,以及少量修炼用资源。 再就是从个人以及军中公库之中收缴而来的、数量不菲的功法。 ——在玄幽二州,要想在修炼一道上走得更远,获得更高阶的淬体功法,更强大的技能功法,从军都是摆在第一位的最佳选择。 因为这个缘故,玄幽铁骑内部积累的功法之多,之杂,体系之完备,远远超过了元州某个家族、或者帮派之上。 此外,还有不少珍玩珠玉,金银财帛之类。 对于这些,耿煊只是让铁狼做好清点记录,都没有听他仔细汇报。 和铁狼一起过来的阮锐泽,则汇报了另一个耿煊关心的情况。 “岛上有楼船十艘,车船百艘,冲船四百艘,除了几艘出现了轻微的碰撞擦伤,全被我们接收。” 待铁狼汇报完毕之后,阮锐泽第一时间就将另一块重要性不输于玄幽马的收获告与耿煊知道。 这三类船只的区别,首先是载重不同,其次是“动力”上的差异。 其中,楼船载重最大,却也最是笨重,若只是载人,可以载人五千,稍微极限一点,八九千也能挤一挤。 既可使用风帆动力,也配备了需要人力蹬踩加速的滚轮。 车船与耿煊从别处缴获的那些相差不大,只是规制上更加统一。 正常可载千人左右,极限一点,可以往上浮动个一倍左右。 冲船相较于车船,更加小巧,载重自然也更低。 有风帆,同样备有滚轮。 因其小巧,若是发挥到极限,速度比车船只快不慢。 也是因此,才得了一个“冲”字。 若只是将“黄苇岛”上三万五千人运走,只需五艘楼船就够了。 可实际情况是,三万五千人只是“添头”,占用运力最为恐怖的,是两万五千匹玄幽马。 运一匹玄幽马需要占用的运力,相当于二三十个成年男子! 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物资。 若要一次性将岛上人、马以及物资全部运走。 十艘楼船,百艘车船,四百艘冲船要一次性完成这一切,运力不仅没有任何富余,甚至还略显捉襟见肘。 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配备更多大船。 但船只越大,对木料和工艺的要求就越苛刻。 玄幽二州,本就少产大木,能够挤出十艘“超级巨舰”来“黄苇岛”,已经是后勤调度所能做到的极限。 ——按照此世标准,标准载重百吨的车船,是实打实的“千料大船”。 载重在其五倍,也就是载重五百吨的“五千料”楼船,毫无疑问是这个时代的超级巨舰。 每一艘都是水上城寨,超级巨无霸一般的存在。 甲板上可以跑马,说的就是它。 “……我已经带人大略检查了一番,都可以正常航行。” 旁边,铁狼忙道: “咱们要不要给宋明烛他们安排一些车船过去?” 他们都很清楚,现在,对宋明烛等人限制最大的一点,就是船只数量不足。 一旦有了更多船只,不仅整支队伍的速度会变得更快。 连战斗力也会得到快速的释放。 耿煊点头道: “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便将所有车船全给他们送过去。” 楼船太大,虽然也配备了滚轮,可天然的限制在那里,不可能达到车船的速度。 冲船太小,而且,对一路往南席卷的宋明烛等人来说,“百料”级别的船只,并不难获得。 并没有特意安排过去的必要。 …… 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旁观的刘牧等人是一头雾水,可对“黑风军”上下来说,都是固定流程。 先是对总计1万3881名俘虏进行“消化吸收”。 虽然,已有“专业人士”对他们进行了必要的说服工作。 可还是那个老问题,投降和彻底转变阵营,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要让这些长期浸淫在董观威势之下的玄幽骑手以及仆从军们加入敌对阵营,比让一群沙匪加入黑风团,难度大了太多太多。 若是给他们更多时间,情况可能会更好些。 可实情就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 “黑风军”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对这批降军的消化,然后立刻为下一波碰撞做准备。 任何的拖沓,都是不允许的。 为此,耿煊用上了“老办法”——将所有俘虏,按照修为不同,排成数队。 然后,从炼皮境开始,开始人人过关的“游戏”。 ——玄幽骑手的质量都非常高,只有少量炼肉境,且都以战力强大著称,有些特别的绝活在手上。 投降的玄幽骑手,绝大多数都是炼血境,以及炼骨境的修炼者,另有十几名炼髓初期,以及个位数的炼髓中期。 炼皮境的修炼者,全都是仆从出身,且从事的都是各种“贱役”杂活。 投降的五千七百多名仆从,炼皮境修为者只有千人出头。 他们因为对情况还不太了解,当他们率先直面耿煊的“死亡询问”,绝大多数都没反应过来,还处在懵懂茫然之中,就稀里糊涂间成了骇“猴”的“鸡”。 最终,投降的1153名炼皮境俘虏,只有342人活了下来。 另811人,被当着所有人的面身首异处。 当近八百颗恐惧中带着茫然之色头颅飞起时,其余俘虏这才惊骇的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玩一场什么样的“游戏”。 因为大家都有了这样的觉悟,当“游戏”进行到第二轮时。 活着成为“自己人”的数量,直接从第一轮的不足三成,提升到将近五成。 只有勉强过半之人在这一轮被淘汰出局。 只不过,在总计将近一万四千名的俘虏中,炼肉境的数量,远比炼皮境多得多。 这最终使得,死在“游戏”第二轮的“玩家”的绝对数量,比一轮还要更多。 “黑风军”用如此残酷、戏谑的方式对待俘虏。 用游戏的方式,在短时间内便将俘虏虐杀数千。 这看在其他俘虏眼中,自然是惨无人道,且毫无道理的。 他们也不觉得这种大规模的杀戮背后,有什么明确的标准。 在他们看来,那所谓的“从内心加入‘黑风军’就活,反之就死”,不过是托词。 到底是生是死,全在那“游戏主持者”的一念之间。 很多俘虏都无法忍受这样的苛待。 哪怕周围群敌环视,哪怕他们的修为已经被制,在有人突然抗议不公,大声起哄之后,将近万人的俘虏群体,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们的不满。 这个小小的“波折”,用了大约半个小时才结束。 闹得最欢的近两千名俘虏,则成为了平息这场风波的代价。 其余俘虏,不是不想反抗,只不过,现实处境已经让他们绝望。 就在他们已经彻底绝望,等待屠刀落在头上之时,从“风波”开始,便推到一旁的耿煊却再次站在他们都能看见的高台上,平静道:“游戏继续。” 那一刻,所有生还的俘虏都有些懵。 难道,你们还要将这烂游戏进行到底? 又或者—— 你们是在玩真的?!! 所有人心中,都乱糟糟一片。 耿煊却开始了第三次“死亡询问”。 而结果,让耿煊心中满意,那些俘虏也颇觉意外。 还活着的炼血境俘虏,有超过七成都活了下来,成为“黑风军”的“自己人”。 死掉的,“只有”三成不到。 玩真的?! 因为心态上的转变,当耿煊开始对数千炼骨境俘虏开始第四次“死亡询问”时,活着加入黑风军的“自己人”超过八成。 依旧顽固的不肯转变的,只剩两成不到。 最后针对十几名炼髓初、中期战力的“死亡询问”,更是只处死了一名炼髓中期,其余俘虏,全都活了下来。 经他这般简单到残暴的处理,用“生”与“死”的方式,对将近一万四千名俘虏进行了甄别。 最终,总计13881名俘虏,死了6207人。 其余7674名,则全部成为“黑风军”的新鲜血液。 这残暴的处置方式,又给耿煊带来了将近二十五万点红运收益。 将这七千六百多人纳入“黑风军”之后,从规模上看,不仅将这一战的折损全部补了回来,还有成长。 从来时的一万三千人,增长到将近一万五千两百人。 但,炼皮、炼肉二境便超过了两千人。 便是算上新纳的那些,炼血境也没有恢复到登岛之时的规模。 炼骨境的数量,倒是比登岛之时增长了许多。 可只此一役,炼髓境便折损了将近三百名战力,这波回血,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补充。(本章完) 第320章 船营北上 得到耿煊的允许,刘牧四人近距离旁观了陶彬等人的治疗工作。 当一名又一名被卸去手脚,甚至是开膛破肚的“残破”伤患,在一名名“急救员”或娴熟或紧张的忙碌下,快速恢复成肢体完整、躯体健全之人。 若只是如此,他们或许还会在心里腹诽这些人在搞些乱七八糟的邪活。 可以他们的修为,却能够清晰的感应到,这些伤患不仅是身体在变得完整,原本微弱的、几近消失的生命气息,也随之变得稳定下来,且还在随着身体的完整而快速回归正常状态。 如此神奇的变化,他们四个就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了。 待到最后,最先一批被治疗完好的伤患,虽然依旧处于沉睡的状态中。 可除了细究才会发现手脚、身体等处有细微的被缝合痕迹,已然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 就连心跳呼吸,都已恢复到正常状态。 哪怕是他们眼睁睁看着被替换移植的心脏,都已经开始在新的躯体内跳动重启。 全程目睹了这些变化的刘牧四人,内心情绪,如怒海狂涛一般动荡不止。 从玄幽铁骑体系内成长起来的他们,对玄幽二州之外的情况,既缺乏了解的渠道,也没有了解的动力。 而且,便是有所了解,也基本脱不开“军镇征伐”“强军强帅”“惊人战例”这些范畴。 元州境内一个以“采生折割”著称的势力,甚至都没机会进入他们耳中。 可也正因如此,眼前目睹的这一切,给他们内心造成的冲击尤为强烈。 就在这时,外间忽地一下子变得喧嚣嘈杂起来。 有联绵成片的呼喝怒吼声,有此起彼伏的惨叫求饶声…… 这忽然的变故,让刘牧四人立刻警觉。 不仅他们,就连那些正沉浸在治疗之中的“急救员”们,也都一个个惊醒过来。 不过很快,在陶彬等人确认了情况之后,就将他们重新安抚下来,让他们专心自己的工作,不要被外面的干扰影响。 可刘牧四人却已无法在“急救区”待下去,在几名专门配给他们的“护卫”的陪同下,很快就来到了骚乱发生地附近。 眼前所见,再一次对刘牧四人的内心造成了剧烈的冲击。 就在“急救区”不远处的开阔空地上,聚满了人。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攒动人头,仿佛岛上此刻所有的活人,全都被聚来了此处。 但让刘牧四人心惊的是,就在人群中央一片区域,数千具无头尸体扑倒在地。 甚至还有新鲜的血液,正从一具具无头尸身的断茬脖颈处汩汩流出。 以他们的经验,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些人都才被杀不久。 即便没有任何经验,眼前发生的一切,也足以佐证他们的判断。 那规模近万,在已经弃械,又受制于人的俘虏群体,正乱做一团。 怒吼,抗议,咒骂…… 一柄柄森寒而锋利的利刃毫无顾忌的施加在他们身上。 那些怒吼抗议和咒骂,又变成了无力而绝望的哀嚎。 鲜活的尸体,如同被割掉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的倒下。 刘牧四人刚从“急救区”中冲出,就看见了如此劲爆而残酷的一幕,顿觉手脚冰凉。 ——这是,要将俘虏全部杀掉? 对他们来说,杀俘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以“黑风军”此刻处境,收纳一群规模过万,又敌我难辨的俘虏,不仅会极大地加重后勤负担。 为了看押他们,还会让本就捉襟见肘的战力,变得更加紧张。 等到“黑风军”下一次与董观的力量发生碰撞之时,这些俘虏还会变成巨大的内部隐患。 是以,“黑风军”此刻做出杀俘的决定,站在军将统领的角度,刘牧等人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甚至还会在心中暗赞一句,够狠,够果决。 可理性上他们能够认识到杀俘的必要性,可在情感上,这对他们的冲击就太大了。 别的道理不说,他们现在可也是俘虏中的一员。 这也是他们能够轻易就答应耿煊那些条件的隐含背景。 有了这过万俘虏的衬托,同样被俘的他们四个,就没有那么扎眼。 可若其他俘虏全部被杀,仅他们四个还活着,消息不泄露还好,一旦泄露…… 四人已经不敢就此深想下去。 隐约间,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四人很可能中了对方的算计。 他们那自以为聪明的、可进可退的策略,从来都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臆想。 当他们在发现事不可为,有无路可逃之时,没有第一时间用自杀表明自己绝对的忠心,他们以为的“退路”,便已彻底消失不见。 心中冰凉的他们,无处可去,也只能呆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事态的后续。 从俘虏群中掀起的骚乱,在利刃杀戮之下,很快就被平息了下来。 然后,他们才恍然发现,骚乱的起因,并不是“黑风军”要杀光所有俘虏,而是因为一个怪异的“游戏”。 他们看着骚乱结束,看着被中断的“游戏”继续。 也看着因“游戏”失败而被成批从人群中押出,然后被同统一处决,身首分离的俘虏。 虽然,从绝对数量来说,这远比将所有俘虏屠杀殆尽“仁慈”了许多。 可设身处地的想了一想,将自己代入到那些俘虏的处境,刘牧四人便只感受到了另一种残暴无情。 待“游戏”正式结束,刘牧利用自己的点兵技巧,快速确认了一下,心中确认,对方通过一场“游戏”,将规模过万的俘虏群体,杀了将近一半。 那些死掉的就不说了。 那些活着通过这场“死亡游戏”的,一个个也都全被吓破了胆。 以刘牧的眼光去看,便是立刻结束他们身体受制的状态,将武器重新发还给他们,精神上已经被吓得宛如一个个鹌鹑的俘虏们,一时半会儿也很难聚起向“黑风军”挥刀的勇气。 哦,不对,现在这些人已经不是俘虏,已经成为“黑风军”的新成员。 “……” 这样的结果,让刘牧四人心中震惊,却无法将心中情绪述之于口,只能彼此短暂目视一下,将浓烈的情绪压缩到短暂的目光碰撞之间。 虽然过程让他们感觉很“邪”,可就结果来说,他们却不得不叹服。 在这件事上,这甚至比他们这些老军伍处置得还要利索。 关键是处置的结果,也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就以他们刚才看见的那场“游戏”为例。 让他们复制这样一个“游戏”固然简单,可要利用这个“游戏”达到这样的效果,只是想想,他们就心中摇头。 “游戏”结束,“黑风军”的行动也进入到新的环节。 看在他们眼中,都是那么的新奇,陌生,而又令他们震惊无比。 而就在这时,陆陆续续有成群结队的身影从他们身旁经过。 扭头看去,正是刚才他们近距离观摩的“急救区”中的那些人。 不只是那些来回忙活的“急救员”,还有那一个个原本重伤濒死的伤患。 现在,被更换了健康的手脚脏腑之后,一个个立刻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虽然,心中早已有颇多想象。 可在真正看到这一幕就在眼前发生,刘牧等人还是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身为在军营中厮混了几十年的老军伍,他们完全能够理解这种治疗能力的恐怖。 这简直是神技! 而很快,他们又发现,“黑风军”的神技,远不止这一个。 最后,这一切的内心活动,都凝成了一句简单的评价。 ——这“黑风军”的名堂还真多! 刘牧更是想起了此前信使带来的消息,他看向高台上的耿煊,忍不住想:“这才是你让‘黑风军’上下,奋不顾死的真正原因吧?!” ——那名信使,早在耿煊冲向刘牧等人之初,就被他顺手杀了。 …… 完成纳新之后,接下来自然便是“黑风军”上下最最期待的环节。 红运赐福。 大家拼死拼活,这一次更是付出了超过四成阵亡的代价。 炼髓巅峰便死了五名,炼髓后期更有十八人阵亡。 那些修为更低的,阵亡数量更是惊人。 可以说,除耿煊之外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安全的,都处在随时都可能死掉的危险之中。 大家这么拼,为的可不就是战后能美美“吃”上这一口么! 此时此刻,便是耿煊本人,都不可能拂逆这种期待。 那些在“死亡游戏”的逼迫下才刚加入“黑风军”的新成员,看着身旁的老人,一个个都露出翘首期盼,甚至激动到难以自抑的情绪,只觉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这一次耿煊施与的“红运赐福”,也是自“黑风”立旗以来,前所未有的慷慨。 现场总共1万5188名成员,总共投入了9万4100点红运。 其中,绝大多数都给到了7514名老成员,特别是那些在战斗中表现勇猛的老成员身上。 另外7674名新成员身上,都只是浅浅的尝了一点甜头,借此勾出他们的野心和胃口便即打住。 单人收获“红运赐福”的上限,也不是32点,而是惊人的96点。 如此惊人的“大放水”,修为突破原有境界者比比皆是。 实力提升,更是个个如此。 当“红运赐福”结束,这次登岛夜袭造成的炼髓以上的战力损失,基本完全恢复了过来。 但让耿煊最在意的,还是顶级战力的提升。 才突破至一境圆满不久的铁狼,被他直接往上又拔了一小步。 硬推到淬体二境圆满的地步。 面对如此优待,铁狼没有喜悦,只有惊恐。 享受他单独开的“小灶”的铁狼,就如同怀胎十月的孕妇,一步步轻手轻脚的挪到旁边,好似身体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对此,耿煊唯一的叮嘱就是:“好好吸收,尽快消化。” 铁狼只能报之以苦笑。 “给我一个月时间,好吗?” 铁狼从来不曾想到,自己会有因“奇遇”太多、太大,而有被噎着,甚至被撑死的恐慌感。 面对他的“哀求”,耿煊能说什么呢? 只能一边同意了铁狼的“申请”,一边寻找新的牛马。 胡源,和向锦秀,便在这样的情况下脱颖而出,修为从炼髓巅峰破入一境圆满。 在他出现之前,“山狐团”首领的胡源,本是与宋明烛、铁狼处于同一层次的强者。 而且,还以嗅觉敏锐,机警狡诈著称。 在进入黑风团之后,之所以落后另两人许多,也不是能力问题。 在这一次“红运赐福”之前,他提升的都是各种技能,实力也在一次次“红运赐福”下不断提升,但修为境界却没有明显的进步。 这在快速成长的“黑风军”中,进步得慢看上去就相当于是在倒退。 可这也让他在炼髓巅峰层次的根基,是“黑风军”中少有的扎实稳固之人。 直到这次被“拔擢”到一境圆满,扎实的根基才稍有松动。 与之相比,另一个被“提拔”到一境圆满的向锦秀,根基比他就松了许多。 不过,向锦秀对此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修为境界便连进两步,从一个“小小”的炼髓后期站到如今高度。 权柄地位的提升,更是比境界修为的提升还要巨大。 原本,还若有若无的“野狼系”基因,在这骤然开阔的远大前途面前,被涤荡得干干净净。 ——除宋明烛,出身于野狼寨的炼髓巅峰便有四人,其中,前二当家向锦秀,与前三当家龚霂、前五当家沈晓都在这一次的突袭队伍之中,只有前四当家童晖留在了宋明烛身边。 而这一次折损的五名炼髓巅峰,便有一人是野狼寨前三当家出身的龚霂。 另四名阵亡者中,也有一个是耿煊比较熟悉的,名叫任骏,是“白鹤滩行动”中提拔起来的。 其余三名炼髓巅峰的阵亡者,虽也都是耿煊一手“提拔”起来的,可在他心中的印象,就更淡了。 及时的“红运赐福”,不仅将因恐怖伤亡带来的隐患全部填平,还将所有新加入的成员一个个眼冒红光。 前一刻还被吓得仿佛鹌鹑一样的他们,恨不得立刻就有一群敌人蹦出来让他们杀掉。 他们也想要奇遇。 他们也想让苦修数年都难有寸进的修为,也如那些老人一般突飞猛进。 短短片刻,就胜过他们数年,数十年的苦功。 甚至,是他们努力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的绝顶之巅! 接下来,自然就是编组。 考虑到当下实际情况,耿煊新编了一支“船营”,由现在修为也突破到炼髓巅峰、升为都尉的阮锐泽统领,担任“营司马”。 规模五千。 以原水匪出身,以及水性精通之人担任骨干。 另外,总人数将近两千,修为都只有炼皮、炼肉境界,全是仆从出身的新人,也被调入其中,充当苦力水手。 其余新人,则根据修为,以及与各队的“相性契合度”,被分配去“铁骑营”与“一营”。 编组结束之后,阮锐泽便带着“船营”两千人手,以及以新晋一境圆满的胡源为首的两千人,离开了“黄苇岛”。 四千人带着总计109艘车船,在离开“黄苇岛”之后便一路北行,赶去与宋明烛等人汇合。 有了这批“千料大船”的加入,宋明烛等人的境况,将豁然开朗。 身在“黄苇岛”的耿煊,虽然不知道宋明烛等人的具体情况。 但通过断断续续从北边传过的红名,包括数量,品质,以及红名者的姓名,都让耿煊能大略还原出宋明烛等人当下的处境。 总体来说,行动速度虽然有些慢,但确实在按照他制定的战略在推行。 将阮锐泽、胡源等人安排出去之后,耿煊依旧没有消停。 “黄苇岛”上,还另有一个群体需要他分心关注一下。 那就是总数量将近五千,除了少数不幸身亡,几乎全部被他们接手的役夫。 向锦秀向他请教如何处置这些人之时,耿煊第一反应是让他们继续原来的职务就可以了。 “黑风军”现在还有一万多人在岛上,有这些役夫将各种“贱役”承担起来,也是很有必要的。 ——铁狼因为实力暴增太多,正常的行走坐卧都有些把控不住力量,现在正在抓紧一切时间努力消化。 胡源又带人随着阮锐泽离开了。 岛上各种杂务,现在全都交到了向锦秀手中,由他负责。 但很快,耿煊自己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带我去看看。” 向锦秀带着耿煊朝那些役夫所在区域走去。 耿煊只远远的扫了一眼,便沉默了。 将近五千名役夫,面容粗糙,身形佝偻,麻木的神情中又带着茫然恐惧。 他们或是独自蜷身抱膝,或是挤作一团。 岛上的剧变,他们是最无助,也是最无力的群体,只能被动的等待命运的降临。 任何命运。 他们都是从各个聚落之中征调而来。 按照各聚落的传统,在将他们交出来,让人带走的那一刻,就默认他们已经死掉了。 以往的案例也表明,这些被征调离开的衣服,十有八九,都是无法活着重返家园的。 而剩下那些幸运儿,也还有许多,是时隔数年,甚至十数年之后,才会得到返家的机会。 迎接他们的,也绝非什么“欢迎回来”。 而是物是人非。(本章完) 第321章 恩威并施 不过,这些役夫的命运虽然非常凄惨,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全都是好人。 此刻,耿煊只是远远的站着,就能看到许多红名浓郁的役夫,混杂在人群之间。 离开熟悉的、生养的土地,被强行征发至此,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对这些役夫而言,这固然是灾难。 可这种剧变,却也用一种暴烈的方式,打开了内心的牢笼。 这种环境下,关在每个人内心的野兽,也都更容易出笼。 他们那木然、惊恐、无助的神情,大多数固然是内心情绪的真实映照。 却也不乏表演出来的,内心情绪远比他们外表呈现出来的木讷活跃得多。 对这些役夫,若就这么轻轻放过,让他们继续从事原来的工作,耿煊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处理方式。 耿煊一边心中思索,一边听向锦秀介绍更多有关这些役夫的情况。 耿煊最关注的,是两个方面。 一个工作强度,人均每天需要做活七到八个时辰左右。 “这岛上有那么多事情给他们做吗?”耿煊感到很惊讶。 每天干活十五六个小时,这强度有点太高了。 关键是这有五千名成年男子,耿煊真不觉得这岛上有那么多事情让他们做。 向锦秀的回答,则让耿煊愕然不已。 若只是将该做的事情按要求做完,那每个役夫每天干上五六个时辰就足够了。 可若标准不是“做完”,而是“做好”,那需要投入的时间,就无上限了。 比如打扫场地,扫了一遍还可以扫两遍,扫了两遍还可以扫四遍。 只要想,永远都能找到事情做。 而那些负责管理其他役夫的役夫,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保住他们那高于其他役夫的地位,每天都会绞尽脑汁的尽力表现。 “……”听了向锦秀的解释,耿煊无言以对。 此外,耿煊着重了解的另一项,是役夫的伙食标准。 按照后勤仓库的支出标准,每名役夫每日的伙食标准,是粗粮一斤,细粮三两,肉食半两——基本都是脏腑一类的下水边角料。 老实说,这个标准,其实还可以。 每天都会由役夫群体中的管理层以五千人的标准全部支走。 因为有重体力,以及对体能消耗较少的杂役的区别,具体到每个役夫身上,允许这些管理层按照实际需求酌量增减。 奈何,这些管理层太不当人。 精粮和肉食在到他们手中时,就被全部截留,从来不曾真正落到那些底层役夫身上过。 对这些役夫的现状有了基本了解之后,耿煊心中想法也逐渐明晰。 “役夫的情况,做一些调整,你记一下。” 向锦秀立刻露出竖耳聆听的态度。 向锦秀的长相粗豪,修炼上的天赋也极佳,不过,能在“野狼寨”混成二当家,也有心细如发的一面,做事的能力,也丝毫不差。 他粗豪的长相,反而容易给人以误导。 “事情按要求做完,就好好休息,别搞那些活。 实在闲不住,可以将一些基础淬体功法开放给他们,再给他们划两个演练场,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听了这话,向锦秀一脸惊愕。 忙道:“您是说,咱们主动传授他们修炼淬体之法?” 耿煊点头。 “这……您对他们,是不是太好了点? 而且,我担心开了这个口子之后,他们会将太多心思放在这上面,连本职事务都做不好了。” “……那就设个门坎,这个口子并不是无差别的对所有役夫开放,只有那些表现好的,才能得到这个机会。” 说着,耿煊看着向锦秀,特意叮嘱道: “这个门槛如何设,什么叫‘表现好’,什么叫‘表现不好’,你们可以仔细琢磨一下。 如以前那些役夫头头们的表现,绝对算不上好。” 向锦秀点头,眼中露出思索神色,他心中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完成这道考题。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要想在黑风军内快速上位,最重要的是得到军主的青睐。 个人的天赋资质,甚至连当下的实力强弱,都可以抛到一边。 而随着黑风军的迅速壮大,军主的视野中,已经陆续被“先行者”的身影挤满。 他的目光,穿透这些身影,特意落在其他人身上的机会,正变得越来越少。 而每一次这样的机会,对个人来说,都弥足珍贵,必须牢牢抓住。 而跟随耿煊越久的人,便越是知道,这个时候,指出问题比一味的附和更好。 向锦秀便赶紧道: “这样一来,消耗会增大许多,特别是肉食,现在给役夫配额的那些口粮,即便足额发放到他们手中,也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 耿煊点头,却问: “现在咱们的马肉储备,应该不少吧?” 向锦秀赶紧道:“非常多。” 说着,他还仔细介绍了一下相关情况。 截止到他这次跟着车船南下,与宋明烛等人分开那一刻。 玄幽二州的沙匪,有六万两千多名,都在黑风团手中过了一圈。 死了一小半,其余的全都成为了“黑风军”的一员。 而苍岚马,总计却有超过七万五千匹,陆续分多次落入“黑风军”手中。 因各种原因,死了近一万七千匹。 平均下来,每匹苍岚马能得净肉约六百斤,这就是超千万斤的马肉储备。 一匹玄幽马更是能得净肉超过三千五百斤,前后下来,有一千八百匹玄幽马变成了马肉储备,这又得马肉超六百万斤。 ——因为董观手中有“瀚海盐池”,玄幽二州的粗盐价格非常便宜,也很容易获取。加上干冷的气候,只要及时处理,肉食可以保存很久时间。 “黑风军”上下,即便是放开了吃,人均肉食消耗也就四五斤左右,每日总消耗二十多万斤。 在“黑风军”规模没有明显增减的情况下,现有的马肉储备,便足够“黑风军”上下两到三个月的消耗。 不明显增减? 那是不可能的。 在耿煊的预估中,这些看似惊人的马肉储备,最多也就满足“黑风军”一到两个月的肉食所需。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便是真没在这段时间内解决粮草的稳定供应问题,不还有近六万匹苍岚马在那等着么。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对向锦秀道: “既然如此,粗粮细粮不变,每天给这些役夫增加半斤马肉吧。” “是,我马上就去安排。”向锦秀应了一声。 “我的安排还没有完,你再等等。”耿煊道。 向锦秀站在旁边,静候他接下来的指示。 耿煊看着远处那些役夫,却没有立刻说话。 以这些役夫的现状,只一味的施恩,并不会得到好的结果。 何况,其中一些人,他也实在不想将“恩”施到他们头上。 恩威并施。 恩已经给了许多,威也不能落下。 他对向锦秀道:“将那些头头,全都给我弄出来。” 在他看来,这些名义上的“役夫”,已经烂透了。 没有任何留下来的必要。 他心中这般想着,向锦秀已经带人如虎入羊群一般冲入那近五千的役夫群体之中。 很快,一个个或慌张惊恐,或巴结讨好,或谄媚求饶的身影便被拎了出来。 当向锦秀拎着最后一个从人群中走出,被从人群中拎出之人的数量,已经有两百多,将近三百人之巨。 这忽然的变化,无论是那些被拎出来的役夫,还是木然待在原地的役夫,都很惊恐。 耿煊的目光,在那将近三百的身影之上逐一扫过。 又有一批人被他从这近三百人中单独点了出来。 当向锦秀带人将这二十八人单独拎出之时,这些人已经吓得没有人形,甚至已经有人直接尿了裤裆,淅淅沥沥淌了一路。 而那些幸运的没有成为这二十八个倒霉蛋的役夫头头们,原本紧张忐忑的脸上,已经悄然放松了许多,甚至已经有笑容开始浮现在脸上。 下一刻,这一切都凝固住了。 “除了这二十八个,其他的,全杀掉。”耿煊对向锦秀道。 那一张张笑意渐浮的脸,瞬间凝固,紧接着,便有人已开始作势要往地上跪去。 有人张嘴想要高呼“冤枉”,又或者喊些别的求饶的辞令。 不过,在一众“黑风军”精锐面前,他们那堪称及时的反应,也还是显得太慢了。 不待他们跪地撒泼,也不等他张嘴求饶,一道道绵柔无形的劲力,便毫无阻碍的没入他们大脑。 两百多条生命,便都停止在这一刻。 一具具鲜活的身体,化作热乎的尸体倒地。 其他役夫,或大胆直接,或畏缩遮掩,全都在关注着此处变化。 忽然的两百多具尸体,让人群一阵骚动。 不过,和那些投降的俘虏不同。 这些役夫群体也只是骚动,更紧的挤在一起,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别的动作。 甚至,有人生怕惹来他的注意或误会,神色变得更加温顺谦恭。 耿煊还发现,在看到那些役夫头头就那般干脆的丧命之后,其他役夫固然也有害怕惊恐,可物伤其类的却很少,反倒幸灾乐祸的很多。 甚至,不少人郁结的情绪都一下子纾解通透了许多。 在将役夫群体中的“烂心”剜除之后,耿煊依旧没停。 在他的指示下,向锦秀又率人拎了两百多人出来杀掉。 都是根据红名浓度,从上往下捋。 这些人中,红名最淡的一个,红运也不会低于二十点。 经过大略的了解,这些人要么是那些役夫头头的帮凶,要么就是“在野”的豪强。 就没有一个是只好鸟。 一直到五千名役夫剩得只有四千五百名,耿煊这才停了下来。 将这“十抽一”做完之后,耿煊这才将后续事宜的处理交给向锦秀。 离开前,耿煊心中一动,对向锦秀交代道:“让他们都正式加入‘黑风军’。” “是。” 或许,这些役夫本来就没什么阵营之念,谁赢就跟谁走。 又或者,前面对耿煊的凶残之名太过深入人心。 最终的结果是,四千五百名役夫,全部顺利成为“黑风军”麾下一员。 这四千五百名毫无修为在身的役夫,总共给耿煊带来了五十点白运。 而前面那场纳新,将七千六百多名俘虏转化为“自己人”,总共也就给了他一百点白运。 从人均来看,作为役夫的普通人,和那些比他们强大不知多少倍的修炼者,人均提供的白运点数,相差并不大。 这倒是验证了耿煊很早以前就对白运有过的一种猜想。 不过此刻,耿煊却没有去琢磨这些。 而是忍不住想,这因新增的一百五十点白运,而增加的相应劫数,会应在何处? 会以什么形式爆发? 这其实蛮难猜的。 因为耿煊确信,即便没有这150点黑运劫数,以现在的局面,董观也必将对自己这个敌人予以倾力一击。 有没有这150点黑运劫数,局势都会如此。 最后,耿煊心中生出几种猜测。 “要么,客观现实已经成型的劫难,会将相应的黑运劫数给覆盖掉。” “要么,黑运劫数体现在对已有劫难的推动加速,使之更快成型。” “又或者,它会将已有的劫难推得更大,或者,推动新的‘劫难’下场?” 这就像当初他针对安乐集吴家的布局一样。 随着黑运劫数一次又一次超过吴家所能独自发动的上限,便开始有源源不断的新“劫难”加入,以不断壮大“敌人”。 第三种猜想,是最有可能的,却也是耿煊最不想看到的。 他只想与董观来一场“安静”的对弈,并不想中途有额外的力量介入。 不过,耿煊又忍不住想,这种念头其实就是一厢情愿的。 世界不是只为他一个人服务的单机小游戏,而是一体且彼此联动的。 耿煊有种预感,若是一味被动的等待董观的铁拳,那以逐渐变成“黑风军”形状的玄青海,将变成大一号的“清源集”。 随着“黑风军”不断的成长壮大,会一点点引来新的“劫难”。 而他若是采取类似于吞下一个个沙匪聚集之地的办法,赶在劫难酝酿成型之前,主动出击,反倒能获得更大的主动权。(本章完) 第322章 谋取全海,欲夺水门 处理完役夫之事,向锦秀去落实安排。 耿煊一边缓缓向中央营帐区域而去,一边心中复盘,想着“黄苇岛”上还有哪些事情需要自己处理。 就在这时,察觉到旁边异动,耿煊扭头看去。 便见原本在岛上四处“闲逛”的刘牧四人,居然与暗夜司长杨骞混在了一起。 而在他们身周,有着多名“护卫”,对他们进行严密的保护。 看他们那架式,是想往自己身边凑。 而且,看他们那昂着脖子探头探脑的模样,还都非常迫切。 不过,那些贴身跟随在他们身旁的“护卫”,应是不想他们打断他的思考,暂时阻止了他们更进一步的靠近。 耿煊朝他们招了招手。 待几人快步来到身前,他这才问道: “你们这是有事与我说?” 几人忙不迭的点头。 经过近距离的、全流程的观摩,原本对“黑风军”信心还不太强的刘牧几人,已经提前给董观判了死刑。 对于此前那自以为聪明的、可进可退的选择,更是满心后悔。 当时,在耿煊表现出拉拢姿态时,他们就应该毫不犹豫的果断上船啊! 现在,耿煊不再提此事,他们心中,却都如百爪挠心一般。 短短不到半日,他们的心态便发生了如此剧烈的变化。 与“黑风军”近距离相处更久的杨骞,心态上就更加迫切。 早在南下之时,他就已经表明了“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加入”的态度。 可耿煊却以他还没有真正端正自己的态度做理由,主动终止了那一次“谈判”。 因为耿煊要的不是谈判,而是无条件的归附。 当时,杨骞心中就生出巨大的挫败感,以及恐慌感。 现在,“黄苇岛战役”结束。 事态也不出他所料的,“黑风军”的力量,经过这一次的淬炼,变得更加强大。 与之相比,显得臃肿而迟缓的董观一系,在反应过来之前,便损失了两三万最精锐的战力。 而这一结果,也将杨骞彻底打醒。 他明白,经过这一次“黄苇岛战役”,他的价值已经出现了大幅度的贬值。 可好歹,现在的他还有一些特殊的、不可取代的价值。 他若连这个机会都不能抓住,那他将从“价值大跌”变成“毫无价值”。 这种结局,是杨骞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 是以,在耿煊问出话的第一时间,他就直接道明了来意。 “我想加入‘黑风军’,希望得到您的准允!” 耿煊盯着他,认真看了一会儿,才道: “然后呢?你就没点别的想法?” 杨骞连忙摇头道: “没有,我现在就想加入你们,成为‘黑风军’的一员。” “那……对于加入‘黑风军’之后的安排,你总应该有些诉求的吧?” 杨骞摇头,态度坚定的道: “我没有什么诉求,只坚决服从您的安排!” 通过“相心术”,耿煊看着杨骞的情绪变化,惊讶的发现,说出这话的他,居然是真心的。 这还真是难得。 看来,这次南下“黄苇岛”的经历,确实给了杨骞巨大的刺激。 让他被迫从精神层面开始自我重塑。 ——现在,“黑风军”上下都明白一个基本事实,即耿煊这个军主除了掌握着如神技一般的“治疗”以及“赐福”手段之外,还有看透人心,辨别真伪的能力。 一切自以为是的、想要在他面前蒙混过去的行为甚至是念头,都是自作聪明,自寻死路。 杨骞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 对于上一次的失败交流,他更是有了深刻的反思。 正因为这样的反思,杨骞以强迫的方式让自己“洗心革面”。 这才有了他现在呈现在耿煊面前的,几乎是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 这算是欺骗吗? 如果是,耿煊也认了。 心中这般想着,耿煊却没有立刻给出回应,而是看向刘牧以及他旁边的三人,问: “你们呢?” 刘牧顿了一下,才道: “我也想多做一些事。” 说出这话时,刘牧脸上,还有些赧然神色。 毕竟,前不久他才与耿煊谈妥,现在眼看着“黑风军”的势头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强更猛,就又临时变卦,想要“担起更大的责任”。 势利之心实在是太重了些。 可刘牧更清楚,错过了这次,往后情况只会更糟糕,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将最新态度亮出来了。 跟在他身旁的其他三人,也赶紧附和,如应声虫一般,将刘牧的态度一遍遍重复。 真要说来,他们三个,以往可不是这样。 一个淬体三境圆满,两个淬体二境圆满。 便是刘牧当面,保持基本尊重的同时,该顶嘴的时候也会顶嘴,有意见也绝不会憋着。 可现在他们三个却仿佛是刘牧的“挂件”一般,完全跟定了刘牧,他怎么走,他们就怎么走,一步都不差的。 让刘牧既感惊愕,又觉荒诞的是,这居然是他们几个共事以来,分歧最少,也最以他马首是瞻的时期。 几人的态度,短时间内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耿煊有些惊讶,却也不觉意外。 他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重新落在杨骞身上,道: “你的要求,我答应了……那么,对于如何安置你们,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呃……” 杨骞没想到,这皮球最终还会被踢到自己身边。 他顿了一下,才道: “老实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您若真要问我的意见,那我觉得,这应该从‘如何才对‘黑风军’更有利’这个角度去思考。” 耿煊轻轻颔首,没再继续为难杨骞,而是自己琢磨起来。 杨骞许是对自己刚才的回复也不是太满意,没有将自己的价值最大化的展现出来。 他稍稍思考了一阵,便道: “‘黑风军’接下来的目标,应该是将整个玄青海纳入掌控之中,对吗?” 耿煊道: “能做到这一点当然最好,但能不能做到才是关键。 ……现在,董观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已经全部遁入玄青海。 而‘黄苇岛’失手一事,早则今日,迟则明日,董观也会知道。 再算上他号令大军,集结调动的时间。 满打满算,‘黑风军’最多还能清闲三到四天。 这么短的时间,能对玄青海做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确定。” 杨骞忙道:“我应该能提供一些帮助。” “哦,说说。”杨骞的回答,让耿煊来了兴趣。 “董观对于时刻都有大量金银和物资流动的商路航线,都是非常重视的。 他的要求是,只要是存在于玄幽二州境内的商路以及航线,无论多么偏远隐秘,都不能脱离他的视线。 暗夜司的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替他盯着这些商路以及航线。 这一块因为牵扯的利益太大,一直都是由我亲自负责。” 耿煊恍然点头:“玄青海也有暗夜司的探子?” 杨骞点头,道: “不仅有,而且数量不少。 有的与一些水匪混在一起,有的则是某个航线节点的管事,又或者某个商会的高层。 还有的长期潜伏在一些岛上,与岛民长期生活在一起,或者干脆就是岛民出身,被发展成暗夜司的一员。 ……虽然玄青海的面积不如沙匪活动的范围大,可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乃是玄幽二州往来的枢纽,暗夜司安插在玄青海的探子数量,比整个沙匪群体中的探子数量还要多。 加上水上行动的特殊性,在暗夜司的暗中帮助下,无论这些探子是什么实力地位,基本都能快速掌控一艘,乃至多艘船出海行动。” 听着杨骞的讲述,耿煊的双眼越瞪越大,变得越来越明亮。 说到这里的杨骞则顿了顿,才继续道: “因为这一块是由我直接负责,对这些探子的情况,我基本都是了解的。 我素来喜欢独行,有什么行动,也不会提前与谁报备。 加上这段时间,大家关注的重点,一直都是南下以后的战略安排。 是以,我有很大把握断定,在‘野狼峡’‘燕来峰’两支玄幽铁骑被全歼的消息传回去之前,董观不会意识到,我早已失联。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之时,又有更重大,更迫切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再加上那些探子分得太散,单个价值也太低。 值此紧急时刻,董观既分不出精力,也分不出人手,去理会他们。 因此,我断定,这些分散在玄青海各处的探子,对这些天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而刘将军身为军中高层,现又是铁骑军驻玄青海的最高统帅。 此前,为了向‘黄苇岛’筹措船只,运送人员和物资,在玄青海活动的探子,或多或少都有出力。” 说到这里,杨骞先是看了看刘牧,而后才看向耿煊,道: “现在,我先向他们假传密令,让他们对刘将军的行动予以配合。 然后,再让‘黑风军’伪装成依旧受刘将军统领的‘黄苇岛’驻军,轻易就能得到大批力量的倒戈。 如此,‘黑风军’必然可以将玄青海范围内的力量,更快更多的吞入腹中。” 耿煊闻言大喜。 若能如此,“黑风军”席卷玄青海的过程,必能更加顺利,也更加迅速。 至于代价,走出这一步之后,杨骞刘牧等人,将彻底断绝重回董观阵营的可能。 是以,耿煊也向刘牧看去。 同样想明白这一点的刘牧,沉默片刻,便果断点头道: “杨司长这个计划不错……不过,我觉得还可以再完善一下。” “哦,不知刘将军有什么高见?”杨骞看似诚心求教一般询问道。 刘牧没有理他,而是看向耿煊,问: “不知‘黑风军’现有多少人手?” 耿煊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隐瞒,如实道: “加上岛上这万余人,‘黑风军’的人员规模,刚好超过四万。” 刘牧轻轻点头,又问:“实力如何?” 耿煊一边回想,一边轻声道: “不算你们几个,现有二境圆满一个,一境圆满三个。” “另有炼髓巅峰22人,炼髓后期将近百人,中期二百七十多人,初期超过一千四百人。” “炼骨将近八千二,炼血七千六百多。 另有炼肉境超过一万二,炼皮也有近万人。” 听着耿煊报出的这串数据,刘牧的眼皮一阵止不住的狂跳。 特别是当耿煊说出“炼髓初期超过一千四百人”之时,眼睛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 耿煊担心刘牧误判,最后还特意强调道: “因大家的修为实力短时间内增长过多,大多都有根基不稳的问题。 与其他同境界的修炼者相比,大多都不能全力发挥,只能发挥出八九成,甚至七八成的实力。” 刘牧点头,表示明白。 他脸上露出思索神色,过了一会儿,才道: “以‘黑风军’的规模和实力,全用来收拢玄青海内那些分散的力量,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而且,如此宝贵的时间,全耗在这上面,也很不明智。” 耿煊朝刘牧拱手求教道:“不知刘将军您有什么建议?” 不仅态度诚恳,连称呼都变成了“您”。 心中舒坦了一些的刘牧一边拱手回敬,一边回道: “由此往南五百里,是玄青海与沆河的交汇处。 交汇处的水域,最窄处只有三十多里不到四十里的宽度。 除了这段水域,便是一马平川。” “而无论是水域东边的玄州,还是水域西边的幽州,因紧邻沆河,都是玄幽二州最富庶,人口最多,同样也是蓄兵最多的区域。” “那也是唯一一处,由董观派人直管,不管其他势力染指涉足的水道。 无论是信使传递,还是军队调动,物资运输,官员调任……但凡是涉及到两州往来的,八成以上都是通过这段狭窄的水道。” “那段水道对玄幽二州来说,犹如心脏血管一般重要。 一旦被截断,虽不能彻底断绝两州交通,但也可极大的延迟两州的兵力调动和信息往来。 现在,此处的变故,还没有传到那里去。 ‘黑风军’若能赶在彼处生出警觉之前,先一步将那段水域掌控在手中,必能争取到更多主动权,让董观陷入更大的劣势之中。” 刘牧的意思,耿煊听明白了。 原本,因为拿下“黄苇岛”后,对下一步行止还有些犹豫的耿煊,兴趣已被刘牧这一席话完全勾了起来。 他赶忙问道: “那水道如此重要,必有重兵把守吧?” 刘牧点头,道: “是有重兵把守,可相较于‘黑风军’的体量来说,也没那么重。” “因那处水道过于重要,董观专设了一支‘水门军’长期把守,由一名‘水门校尉’统领。 最盛时,‘水门军’有一万八千人。 可自从董观一统二州之后,那片水域就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水门军’的数量,也就越来越少。 而这次为了尽可能挤出更多兵力南下,‘水门军’更是缩编到了八千人。 而且,被抽走的多是精锐,留下的多是庸才。 加上那段水道是玄幽二州一等等的黄金水道,随便想点办法就能挤出很多油水。 ‘水门军’常年借巡逻之名,贩卖走私。 早就没有了与敌拼死的信念。” “这一任的‘水门校尉’,同样是个庸才。 年近六旬,淬体二境圆满修为。” 刘牧认真介绍着情况,旁边的杨骞却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心中忍不住想,这个姓刘的别是话里藏话吧? 因为他也是淬体二境圆满,和刘牧口中的“庸才”处于同一实力水准。 他杨骞虽然更年轻,可两人的年纪也同样相差不大。 “从上到下,他们从来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水上大军从玄青海方向杀过去。” “咱们只要赶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果断出手,必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刘牧顿了片刻,继续掰开了揉碎了细讲,将己方优势更进一步摊开在耿煊面前。 “按照惯例,‘水门军’从来都是分成两批,分别驻守在水道两侧的码头附近。 现在‘水门军’八千人,东边玄州码头处驻四千,西边三十多里外的幽州码头处驻四千。” “同样是按照惯例,以‘水门校尉’为首的水门军高层,都会驻守在董观等人驻跸的方向,以便能以最快的速度获知从行宫处传递来的消息。” “也就是说,‘水门校尉’等军中高层,现在都守在玄州一侧。 幽州一侧码头处,力量比东边空虚了许多。” “……现在,董观及其麾下最核心的班底,都在玄州的赤镞原,离得实在是太远。 而据我所知,昨天上午,来岛上传递他口授‘密令’的信使在出发时,董观他们还没有动身西迁的意图。 即便他们在信使离开后立刻动身西返,以行宫庞大的体量,要抵达玄青海附近,至少也得两三天之后。” “所以,咱们只要赶在这之前发动突袭,就不用担心有太大的变数。 ……当然,行动的时间自然是越早越好。” 耿煊已经彻底心动。 最后,他强按住心中情绪,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有玄幽铁骑吗?”(本章完) 第323章 参谋,定策 耿煊的话,让刘牧怔了一下,而后仔细思索起来。 就在这时,站在刘牧身侧,有着三境圆满修为,却始终如应声虫一般,名为谭泽的男子,忽然开口道: “有!” 他这忽然的插话,让耿煊的目光从刘牧身上转移了过来。 就连思索中的刘牧,也因他的回答结束了思考,扭头看向他。 “哦,那里也有玄幽铁骑常驻吗?”耿煊问。 谭泽摇头道: “不是……在调来‘黄苇岛’之前,我是专门负责驿路这一块的,对内中门道比较了解。 以我对这一块的了解,现在聚集在水道两岸的玄幽铁骑数量不会少。” 听谭泽这么说,耿煊被勾起了更大的兴趣。 “这里有什么门道?仔细给我说说。” “正常情况下,因为有专门负责这一块的‘水门军’,水道两岸,只分别设了一个规格较大的屯驻驿所。 驿所中,有五十名玄幽骑手长期值守,另外,还备有三百到四百匹玄幽马。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频繁往返于玄幽二州之间的信使,在乘船度过水道之后,第一时间就能在驿所中得到马力蓄养充足的玄幽马使用。” “配备五十名玄幽骑手,目的是为了护住这些玄幽马。 ……若只是为了省事,将这些玄幽马交到‘水门军’手中,才是最合适的。 不过,铁骑军并不想其他人染指玄幽马,这才有了这种局面。” 耿煊轻轻点头,对谭泽说的情况,表示理解。 若现在那两个临水驿所依旧只有五十骑手,只需体现有所准备,其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这显然与谭泽刚才所说情况不符。 谭泽看向耿煊,道: “……这是正常情况下,两处临水驿所的兵力情况。 可现在的情况,显然是不正常的。” “一方面,玄幽二州之间的信使往来,会远超寻常之时。 即便没有亲眼看到,我也能够想到,现在有十倍,甚至数十倍于寻常时期的信使,在玄幽二州之间频繁往来。 这些信使中,至少有九成以上,都会选择那处水道。 两处临水驿所常备的三四百匹玄幽马,已经无法满足这旺盛的需求。 必须从别处调集更多的玄幽马! 而按照铁骑军的规矩,凡是涉及到玄幽马调度之事,都不会让其他人插手。 最简单快捷的做法,就是就近调派一批铁骑往这两处驿所集中,以确保有足够多的玄幽马周转使用。” “另一个,刘哥也说了。” 说到这里,谭泽看了刘牧一眼,而后再次看向耿煊,强调道: “那条水道,重要性实在太高。 在当前这种情况下,就更是如此。 即便没人能料到咱们会对‘水门军’下手,有截断那条黄金水道的计划,铁骑军内部,也必会对所有重要的驿路节点进行重点加强。 而这两处临水驿所,便是重点中的重点。” 耿煊认真聆听,轻轻点头。 待谭泽将这些情况介绍完毕之后,他立刻问道: “那以你判断,这两个驿所的铁骑规模,大概有多少?” 谭泽目视虚空,仿佛神游天外。 他已将自己代入到了曾经的角色之中,一个个摹拟的兵力调动,在一个个铁骑屯驻驿所之间快速流动。 有些区域的铁骑规模,在迅速变少,甚至变得空无一人。 也有一些区域的铁骑规模,在迅速富集,兵力迅速增加。 “……我推测,截止到现在,这两处临水驿所的铁骑规模,在八百人到一千人之间。 随着时间流逝,铁骑规模还会快速增加。 直到这两处驿所的铁骑规模达到两千到三千之间。” 这般规模的铁骑军,再加上警醒过来的“水门军”。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兵力配置,才会让盯着这一块的人睡个安稳踏实觉吧。 谭泽停止了讲述。 耿煊微眯着双眼,陷入冥思。 此刻,他不是在权衡要不要打“水门军”,要不要截断那条黄金水道。 这不是一件需要权衡利弊得失之事。 这是必须去做的事。 他权衡的,是如何打,怎么打。 按照谭泽所说,每过一刻,两处临水驿所的铁骑兵力就会增加。 配角将一点点变成主角。 所以,越早行动,对方的兵力就越少,吃掉对方也就更容易,付出的代价也会更少。 可除掉安排北上的四千人,“黄苇岛”上可用兵力,现有一万一千多人出头。 比夜袭“黄苇岛”的一万三千名精锐,无论是数量规模,还是实力水准,都有所不如。 若“水门军”以及那些玄幽铁骑也都集中在一个四面临水的岛上。 那有他亲自带队,这点人手已经足够将对方完全吃掉。 可实情恰好相反,对方不仅在岸上,还分守两岸。 若只是以截断水道为目标,当然可以立刻带着岛上所有兵力,动身南下。 出其不意之下,足够给“水门军”以及越聚越多的玄幽铁骑造成重创,彻底夺取“黄金水道”的控制权。 可耿煊要的不只是这个。 尽可能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在耿煊心中的重要性,甚至还在截断“黄金水道”之上。 截止到现在为止,“黑风军”之所以接连取得惊人战果。 不仅是占了“有备打无备”的便宜,同时也吃到了“快打慢”甜头。 但这个窗口期,并不会一直对“黑风军”开放。 在这个窗口期结束之前,每一次出击,都必须尽可能创造出“全歼”、“鲸吞”的战果。 这样的要求,“黄苇岛”上这点兵力,就有些不太够了。 心中计较清楚的耿煊,看向杨骞、刘牧、谭泽等五人。 随着五人心意态度的彻底变化,没有经过正式的纳新仪式,在他的见证下,五人也成为了实打实的“自己人”。 因为五人的质量都非常高,给耿煊带来了八十点白运。 这意味着,更多的黑运劫数在孵化酝酿。 前面接连纳新带来的一百五十点黑运劫数还没落下来呢。 这让耿煊心中有了更多的紧迫感。 “我打算新设一个参谋司,司长就由……” 说着耿煊看向刘牧,“你来做!” 然后,他看向杨骞、谭泽四人。 “你们四个,都任副司长。” “参谋司?” 刘牧、杨骞几人轻声喃喃,面面相觑,有些没搞懂这个“参谋司”是个什么安排。 有人心中甚至忍不住想,这个所谓的“参谋司”,莫不是专门给他们新造的一个“框框”。 听上去似乎很正式,也就是听上去,其实还是“编外一员”的性质。 既不让他们接触实权,又想白嫖他们的价值? 这番迫切的投诚,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这个猜测,让几人心中都有些阴郁。 这些人心变化,耿煊恍若不见。 却还是就“参谋司”的职责,做了大概的介绍。 听完之后,几人心中阴霾,褪去了许多。 但也没有完全褪去。 在他们的观念中,这“参谋司”就是“狗头军师”的定位。 价值固然有,可相较于带领军队,掌握实权的军头,这价值就显得有些分量太轻了。 心中虽然有些失落,但在这方面毫无议价权的几人,都只能被动接受这个结果。 定下大的安排之后,耿煊又看向刘牧、谭泽四人,道: “现在,我将第一个任务给你们。 制定一个详细的作战方案。 目标,将驻守在水道两岸的‘水门军’,以及包括玄幽铁骑在内的其他军事力量,全都吃掉。” 所谓“吃掉”,要么歼灭,要么生俘,尽可能不使走脱一人。 为将者的本能,让刘牧、谭泽四人在听了耿煊给出的第一个人任务,以及任务要求之后,念头便已在他们的大脑中高速运转起来。 刘牧第一时间就眉头微皱,问:“就靠岛上这一万一出头的兵力?”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但耿煊还是问道:“能做到吗?” 深思中的刘牧轻轻摇头,道: “若只靠这一万一出头的兵力,集中全部力量,合攻一处,有可能达到您的要求。 可以现在两岸信息交流的频繁程度,咱们合攻一处,另一处很快就会收到消息。 是以,必须分兵,至少得将两边同时按住。” “若是如此,一万一的兵力,就很不够看了。 若是分兵,哪边都按不住,结局很可能比合攻一处更加糟糕。” 耿煊轻轻点头,刘牧所言,和他心中设想的情况相差不大。 他看向刘牧,笑道: “你们先制定计划,我会在一天内弄来更多兵力……做计划时,就假设‘黑风军’有两万兵力。” 刘牧顿了顿,便立刻应道:“是。” 紧接着,他又提出了新的一点。 “您需要的,应该不只是一个纸面的作战计划,而是可以立刻付诸行动的作战计划吧?”刘牧问。 “这有什么区别吗?”耿煊请教道。 “若是后者,只靠我们四个是不够的,必须让更多人参与进来,特别是那些会参与一线战斗指挥的,最好从一开始就加入进来。 也只有这样,我们做出的作战计划,才能第一时间付诸行动。” 耿煊点头,道: “可以,这方面有什么需求,你们随时都可跟铁狼、向锦秀他们提,他们都会无条件的配合!” 刘牧点头,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显得委屈的声音从旁响起。 “军主……我呢?” 用委屈语气说出这话的,是杨骞。 他也有理由委屈,第一个表明态度的可是他! 刘牧、谭泽几人,可都是跟在他后面“捡便宜”。 现在却独独将他给漏掉了,这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耿煊笑着安抚道: “放心,你有你的重任……我会带你北上,与宋明烛他们汇合。 届时,你与他们配合。 利用那些暗夜司探子,尽可能快,尽可能多的完成玄青海的力量整合。 ……你也别觉沮丧,在我看来,此事的重要性犹在截断那条‘黄金水道’之上。” 耿煊说出这话,虽是为了安抚杨骞,可多少也有些语出真心。 南下进攻“黄金水道”,相当于攻击敌人的“血条”。 而席卷玄青海,整合玄青海范围内的力量为“黑风军”所用,则是在增加己方“血条”。 …… 议定之后,耿煊没有耽搁。 立刻将刘牧、谭泽四人交给铁狼、向锦秀等人,并告知了下一步的战略计划,以及他对刘牧四人的安排。 然后,耿煊叮嘱他们,守好“黄苇岛”,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等他回来。 做完这些安排之后,耿煊一手拎起杨骞便投入玄青海中。 此刻,时间是初十正午前后。 距离阮锐泽、胡源等人带着一百零九艘车船北上,也就过去了两个小时不到。 晚出发了近两个小时,手里带了个累赘。 不仅在水中速度受到极大地影响,还要偶尔浮出水面,以便杨骞换气呼吸,不至于被活活憋死。 即便如此,在出发约两个小时之后,耿煊便追上了对方。 在“黄苇岛”以北约三百五六十里的水域处。 耿煊并没有停下来与阮锐泽、胡源等人碰面招呼,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从水底超过了这支规模庞大的船队,继续北上。 继续北上的耿煊,在又过了两三个小时,借助大量专属契约的连接,与宋明烛等人完成了汇合。 ——被耿煊以“走狗术”驯服的大量沙狼,以及被他以“相马术”驯服的大量苍岚马、玄幽马,都是他定位宋明烛等人位置、以及移动轨迹的“专属坐标”。 与宋明烛等人分开行动,也才过去了一天零几个小时的时间。 耿煊这边取得了丰硕战果,宋明烛等人也没有待在原地不动。 最显而易见的,便是以宋明烛为首的核心层,从距离北岸近十里左右的近岸小岛上,向南航行了一百多里。 相比于他这边的快速行动,这速度慢得宛如龟爬。 可要想到,这是在船只数量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做成的这一切,就可知道,要做到这一点有多么不容易。 耿煊将杨骞交到宋明烛手中,告知了接下来的“打法”。 同时,还提醒他注意查收即将赶来汇合的阮锐泽、胡源等人,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百零九艘车船。 这接连的好消息,宋明烛自然是大喜过望。 “你这边可有什么麻烦?”耿煊问。 原本还喜形于色的宋明烛瞬间收了笑容。 “有。”(本章完) 调整作息 作息再次颠倒了,被家人说了,调整。明天白天争取连更两章,将更新节奏扳回来(本章完) 第324章 耿煊与宋明烛等人分道至今,也就过去了一天零几个小时的时间。 耿煊率队,千里奔袭,吞下了整个“黄苇岛”,让“黑风军”完成了一次进阶变身。 宋明烛等人也没有闲着。 当时,宋明烛等人的首要任务,便是带着数以万计的人、马以及其他林林总总堪称巨量的物资,更进一步向玄青海深处转移。 当时,队伍虽也有船只数十艘,却多是老旧的、以风帆为主,摇橹为辅,速度很难提起来,载重也不太大的船只。 速度快,载重大的车船只有一艘。 宋明烛等人一边将手中所有船只全部利用起来,将聚在离岸仅十里左右的小岛上的人马物资向南方二十几里外的另一座沙岛上聚集,以更进一步拉开与北岸的距离。 虽然,与北岸相距十里,和三十几里,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在心理上的安全感,却是完全不同的。 只要一想到源源不断的玄幽铁骑在北岸聚集,而他们若都处在对方可以目视的范围之内,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便沉沉的压在很多人心头。 将距离拉到距离北岸三十多里的海域更深处,至少可以让对方无法第一时间目击到他们的存在。 那些由密密麻麻的玄幽铁骑组成的钢铁洪流,也更难对他们造成实质的威胁。 而且,越往南走,便靠耿煊越近,这会让“黑风军”上下本能的感到更加安全。 仅有的一艘车船,则被安排了近两千名精锐。 立刻向着海域更深处出发。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搞船。 搞更多的船。 在玄青海,船只的数量虽然非常多,可没有一艘是无主的。 要想搞到船,就必然要先搞定捏着这些船的人。 这些“人”的身份,也是各种各样。 实力也有强有弱,数量有多有少。 不过,无论这些“人”是个什么成色,在两千“黑风军”精锐面前,都仿佛是铁锤下的鸡蛋。 随着行动开始,一艘载着两千“黑风军”精锐的车船,就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到凝固的牛油之中。 “黑风军”名下的船只数量,开始如滚雪球一般增长。 那些数量最多的风帆摇橹船,被一批批送到后方,增加“黑风军”后勤的整体运输能力。 若有新缴获的车船,则继续配上“黑风军”精锐,向着另一方向的海域而去。 两艘变三艘,三艘变四艘…… 在耿煊与宋明烛重新汇合时,队伍中的车船数量,已经从最开始的一艘增长到十八艘。 而其中,却只有十艘被分散了出去,在周边海域卷起更大的“风暴”。 另外八艘(皆为千料大船),加上数量多达两百多艘的风帆摇橹船(一般在百料到五百料之间),则全被送到了后方负责后勤转运。 不是宋明烛等人不想将所有车船都利用起来,实是被形势迫得只能如此。 经过研究,要确保每一锤砸下去,都能达成“一击毙命”的效果。 每艘车船上,配备的兵力数量,不能低于千人。 ——若是对周边海域,每个沙岛上人口、实力都有更准确的把握,自然可以对每一次出击的兵力做到更精确的把控。 如“梅村岛”这样的沙岛,派去三百兵力就可以无阻横推。 可现实情况是,宋明烛等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种精确调控。 不仅是信息情报方面的问题,也因他们根本分不出这方面的精力。 这种情况下,自然就只能使用更“傻瓜式”的操作,就高不就低。 每艘车船拍出千名精锐,便已是多方权衡之后最合适的安排。 如此,十艘车船分走一万兵力,负责后勤转运的兵力就只有一万五千左右。 他们不仅要负责所有人马、物资的快速、安全的转运。 还要负责看守越来越多的俘虏群体。 ——在夺得更多船只的过程中,战斗不可避免。 通过速战速决,且亮明己方超强实力的方式,极大的震慑了对手,除了少部分战死,更少部分逃匿,绝大多数都被生擒。 这些俘虏群体,都被源源不断的送往后方,交由他们看押。 其他人没有洞察人心的眼睛,对这越来越多的俘虏群体,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 因为这个原因,越来越多兵力被“吸附”到他们周围,不敢调作他用。 而这些,都是正常的变化,虽有些棘手,但也在众人的预料之内。 最让众人感到心头沉重的,是另一件事。 “昨天晚上,船队刚将最后一批人马和物资装好,准备向海域更深处起程。 便看到岸上隐隐有火光浮现,快速朝我们集结的区域聚集。”宋明烛沉声道。 “玄幽铁骑?”耿煊轻声道。 “是。”宋明烛颔首应了一声,继续道: “我们不敢声张,立刻熄灭了所有灯火,立刻南行。 并安排了目力极佳的瞭望手,爬到桅杆上观望。 虽然看得不是太真切,可通过越来越密集的火线,在完全驶向海域深处,彻底看不清之前,在北岸聚集的铁骑数量,已经不下于五千之数。 ……合理猜测,当时抵达的铁骑数量,至少六千!” 耿煊轻轻点头,明白这判断的由来。 那些铁骑抵达北岸的时间,与信使抵达“黄苇岛”的时间相差不大。 由此可以反推,在被安排去往“黄苇岛”的信使离开赤镞原时,另一批信使也同时离开了赤镞原,向“激流洞”赶去。 而根据耿煊推测,“激流洞”的玄幽铁骑,已经先一步完成了与“金叶崖”以及“白鹤滩”的玄幽铁骑的合流。 只这三股力量合流之后,就是六千铁骑。 在得到董观最新调令之后,这些铁骑必然第一时间往“野狼峡”以西,最后失联处赶来。 以他们的能耐,很快就能找到数万人集结登船的地点。 六千铁骑,还只是最保守的估计。 以“黑风军”已经展露过的獠牙,耿煊觉得,董观将随侍在身旁的精锐铁骑也派过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对于董观这种老于军伍之人来说,在已经明确了“黑风军”是其最大的威胁,最危险的强敌之时,绝不会使用“添油战术”这种手段。 有多大力,使多大力。 倾尽全力。 “他们当时,可发现你们了?”耿煊问。 宋明烛摇头:“看对方的反应,当时应该没有注意到我们。” 隔了十里水域,加上立即管控了船上灯火,撤退得又及时。 当时,在发现他们在岸上留下的最后痕迹后,正常的思路,应该以为他们早有安排,也早就消失在了玄青海深处。 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他们受困于船只数量,还在不远处死命扑腾。 “……不过,即便他们当时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应该也大致确定了咱们的位置。” 宋明烛沉声道: “我们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动,不可能瞒得住所有人。 分散出去搜集船只的精锐,虽然已经尽可能封锁消息,以防泄露扩散。 可这一场场行动下来,也不可能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就在中午前后,距离北岸最近的后勤队伍,便有人看见,天空玄青海沙雕在盘旋窥探。” 玄青海沙雕在玄青海域的活动,是季节性的。 在眼下这个时节,除了被人为操控的,不可能有野生的在他们头顶上方闲逛。 “而就在前不久,陆续有两艘车船终止了行动,快速返回,因为他们也发现有玄青海沙雕出现在他们头顶上空,监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为避免落入对方布下的套中,他们不敢继续行动。” “就在刚才,我们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另八艘车船也调回来。” 听完宋明烛的讲述,耿煊轻轻点头,对此间局面,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解题思路”,也立刻在他心中呈现。 第一步,就要将对方那位于天空的眼睛彻底废掉。 对宋明烛等人来说,这是棘手的难题。 可对耿煊来说,这就太简单了。 他先是借着宗师境的“飞鹰术”仔细感应了一下。 十四股契约连线,将他与十四只“玄青海沙雕”绑定在一起。 其中,有三只距离最远,被他留在了“黄苇岛”上,受铁狼、向锦秀等人操控,为他们提供高空侦查。 其他十一只,则都远远近近的分散在四周天空。 距离最远的,离他也不超过十里。 这两天,他手中玄青海沙雕的数量,可是增加了不少。 他从元州动身北上时,只有三只。 后来,随铁骑赶往“燕来峰”的那只,成为第一只受害者,被他手中的三只大鸟强行捕获,并被他强行契约。 紧接着,以强行捕获,加“家人勾引”的方式,其他随队分别前往各处沙匪聚集之地的大鸟,全都成为他的战利品。 这一行动,直到他与宋明烛等人分别,南下“黄苇岛”之时,才彻底完成。 彼时,他手中玄青海沙雕的数量,已增加到十一只。 不久后,他又在“黄苇岛”上,将仅有的三只玄青海沙雕捕获并契约。 这次北上,耿煊没有全部带走,留了三只给铁狼等人使用,只将其余十一只带在身边同行。 通过“飞鹰术”,感应到近处十一只玄青海沙雕的位置之后,耿煊向它们传递了命令。 ——对周边空域,进行仔细搜索,特别是由此向北的空域,更是重中之重。 若有发现其他玄青海沙雕活动的痕迹,老办法,全部押送到我这里来。 随着命令下达完毕,原本在周边海域自在玩耍的十一只大鸟,立刻如收到召唤的战斗机集群,迅速动身北上。 在这十一只玄青海沙雕出动的那一刻,这场“制空权”之争,便已注定了结局。 紧接着,耿煊便处理起了另一件事。 将数量已多达四千二百六十名,已经接受了少则一轮,多则数轮“说服流程”的俘虏们,进行消化吸收。 化负担为助力。 精准的辨别哪些人可信,可用,哪些人不可信,不可用,这效果没有“治疗”以及“红运赐福”来得夸张,震惊眼球。 可其起到的效果,却不输于这两者,在“黑风军”中,都是“支柱级”的能力。 真要说来,这三个“支柱级”的能力中,也就“治疗”可以暂时缺席,其他两者,都是不可或缺的。 最终,4260名俘虏,除了一成左右被“淘汰”,另九成,确切说是3795人,成为“黑风军”的一员。 当耿煊完成对这些新人的吸收之时,阮锐泽、胡源等四千从“黄苇岛”北返的精锐,已经与宋明烛等人完成了汇合。 与他们一起抵达的,还有足足一百艘车船。 处置完这些的耿煊,没有多待,带上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万兵力,加上二十艘车船,便立刻动身南下。 这被他带走的一万兵力中,新纳的3795人,全在其中。 另外六千余人,也并非全都是精锐,而是根据不同修为境界者的数量按比例分配。 由张恺、郭楠等人率队。 而胡源带回来的,经历了“黄苇岛战役”的精锐,则留与宋明烛等人使用。 经他这么一倒手,宋明烛等人手中兵力,看似还变少了两千多。 可因为俘虏的清空,加上精锐的增加,实际战力,有增无减。 耿煊没有去处理那已经抵临玄青海北岸,甚至已经发现宋明烛等人行踪的玄幽铁骑。 他只是将对方手中仅有的三只玄青海沙雕全部擒获,契约,并派出六只玄青海沙雕出现在对方上空,明目张胆的侦查。 这种无声的威慑,直接让对方集结在北岸附近的、规模在八千到一万人的铁骑队伍,向着“野狼峡”撤退。 ——铁骑的规模数量,也是玄青海沙雕侦查所得。 耿煊也想过,是否要多些时间,与这支玄幽铁骑“玩玩”。 可只简单权衡之后,耿煊就知道,的时间太少,根本“玩”不出一个好的结果。 其他且不说,那从“激流洞”过来的,保底六千铁骑,绝对机警十足。 靠手中这些力量,一时半会儿,他很难得到绝杀的机会。 而若在这里耗费的时间太多,那就更不值得。 从战略价值来说,南边的目标,比这重要十倍以上。(本章完) 第325章 黑风南下 因为“黑风军”的先一步下手,玄青海最靠北的一两百里范围内,除了只能短距离航行的小舢舨,所有可以远行的船只,基本都被搜刮一空。 那支及时出现,如悬在头顶利刃一般的玄幽铁骑,也只能悬在那里,不可能真的落下来。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舍弃大部队,弃甲弃马,派一批最精锐的强手,划舢板小船接近,行刺杀之道。 可在铁骑军中,修为实力是和地位挂钩的。 让一军统帅舍下大部队,去做一个风险极大的刺客,在规矩森严的铁骑军内部,根本是不可能的。 是以,宋明烛等人的处境,看起来有些紧张,那也只是看起来。 而且,这次耿煊不仅给他们送去了更多车船,还送去了杨骞以及他兜售的全新战略。 “黑风军”席卷玄青海的行动,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从“普通模式”变成“简单模式”。 …… 快速南下的车船上。 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八只玄青海沙雕,有的落在甲板上,有的落在栏杆上。 经过一番高强度的体能消耗之后,它们需要好好休息一阵,才能再度搏击苍穹。 另有六只玄青海沙雕,却被耿煊留给宋明烛等人,充当他们天空的眼睛。 同时,还要做好随时戳瞎对方眼睛的准备。 被一只只大鸟簇拥环绕的耿煊,看着前方水域,想着要不要先一步返回“黄苇岛”。 这时,一个腰肢曲线媚得惊心动魄的女子,来到耿煊身边。 不同于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陋的郭楠,也不同于虽然漂亮,却野性如雌豹的白玛,郁秋荷是“黑风军”现目前的中高层之中,最女人的女人。 受过一次红运赐福之后,她的修为也突破了炼髓中期的桎梏,晋入炼髓后期。 且根基扎实,没出现多少松动。 因其做事能力实在没话说,贴得又干脆又果决,现是船营的二把手。 一把手阮锐泽被留下,暂时跟着宋明烛等人厮混,这支南下船队就被耿煊交由她统领。 在将各船事务全都安排妥当后,她款步来到耿煊身边,恭敬拜礼道:“军主。” 虽非存心作态,可先天条件摆在那里,随着她这忽然下拜,忽然展露的腰臀曲线,实在是过于惊心动魄了一些。 耿煊都忍不住多瞥了两眼,这才问道:“‘水门军’,你知道吧?” 郁秋荷闻言,怔了一下,忙道:“知道。” “这次南下的目标,就是它。” 郁秋荷惊了一跳,却赶紧收敛心神,认真聆听。 “考虑到那里现在有不少铁骑聚集,我也打算安排一些玄幽铁骑过去,在不影响行动效率的情况下,你认为安排多少骑比较合适?” 只玄幽马,一匹就相当于二三十个人的重量,加上沉重的甲胄,运送一骑铁骑,相当于运送三十几人。 而无论是楼船,还是车船冲船,都有“人力驱动模式”。 若运的是三十几人,每个人都可以是一个“动力源”。 可若运送的是玄幽铁骑,却只能有一个“动力源”。 以耿煊的本意,当然是随船队出击的玄幽铁骑数量越多越好。 可考虑到行船效率,就必须有所取舍,玄幽铁骑的数量,也必须控制在某个限度以下。 在听明白耿煊意图之后,郁秋荷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而是皱眉思索起来。 过了一会儿,见耿煊还在等待她的回答,她赶紧道: “军主,能再给我点时间吗?等回黄苇岛我再给您回复?” “……可以。” 得了耿煊准允,心中松了口气的郁秋荷赶紧告退。 在给张恺、郭楠几名高层做了一些交代之后,耿煊纵身跃入水中,先一步返回“黄苇岛”。 在与宋明烛等人分别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此刻,夜幕早已降临。 二十艘车船在熟悉玄青海水情的船营水手的引领下,一路向南疾行。 先行一步的耿煊,将“水行术”施展到极致。 行程过半之时,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福至心灵之感,原本已经发挥到极限的速度,陡然拔高一截,身形也变得更加“非人”。 整个人如水中幽影,向着“黄苇岛”快速接近。 “水行术”由大师晋入宗师,不仅速度更快,施展起来更加浑然如意。 更大的变化,还发生在身体层面。 “相马术”层次提升,一点点技近乎道之后,他的身体对于“风阻”便有了一种本能的适应。 能够通过身体表面的自然律动,有效的化解风阻的影响。 而此刻,当“水行术”晋入宗师之后,对于“水行”的最大阻力——水阻,也逐渐有了一种融入本能的适应。 这种改变,与构成“水行”的一大基石——“易容术”产生了微妙的联动。 早已被修炼到圆满之境的“易容术”,在这微妙的影响下,触摸到了更高深的领域。 耿煊有种感觉,在一定限度内,自己的身体,可以随他心意,更自如的变化,真的如“水”一般。 因为“水行”速度的更进一步提升,亥时初刻,也就是九点前后,耿煊就回到了“黄苇岛”。 岛上一切如常。 耿煊只与正在处理庶务的向锦秀打了个招呼,便去了特意为他空置出来的中军营帐。 很快,站起“天地桩”的耿煊,便进入到了物我两忘之境。 这连续的往返奔波在身体和精神上积累的疲态,在这奇妙的境界中被快速冲刷,身心都进入空明之境。 …… 十一日凌晨四点左右,二十艘南下的车船,终于抵达“黄苇岛”。 终于找机会好好休整了一番的耿煊,也从“天地桩”的状态中退出。 看着一批批“黑风军”将士,开始有序登船。 这次南下,只留一卒百人在岛上,看守两万多匹玄幽马、大量物资以及四千五百名役夫。 其余人,加上这次随二十艘车船南下兵力,两万一千余人,全部都要南下。 其中,炼皮以及炼肉境人数,仅有不足三千,其余全都是炼血境以上的好手精锐。 此外,经郁秋荷建议,刘牧几人参谋定策。 在兼顾了攻击力以及行动效率的情况下,最终确定,这次出击的玄幽铁骑数量,控制在两千骑左右。 因为这个缘故,不仅二十艘车船要继续南下,仅有的十艘五千料楼船也要全部出动。 就在耿煊旁观着一队队“黑风军”将士有序登船之时,向锦秀来到他旁边,低声道:“军主。” “有事?” 耿煊疑惑,还是在向锦秀的示意下往旁边走了几步。 向锦秀朝旁边指了指,耿煊顺着看去,有两百多人站在那里。 无论是整体的站姿气势,还是每个人散发出的精神气,都可以明显看出,这些人与那正登船的“黑风军”将士有着明显不同。 更加拘谨,畏缩,队形也显得散乱。 不过,当耿煊的目光看过去,这些人还是努力挺起胸膛。 却也有人目光闪躲,移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 耿煊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的身份——那四千五百名役夫中的一员。 他们的状态,虽然无法和“黑风军”将士相比,可若与其他役夫放一块,却又明显能看出,无论是身体状态,还是精神气,这群人都要好许多。 这些人基本都有些修为在身,有的甚至正式迈入了炼皮的门槛。 不过,也仅此而已。 在军中做役夫,固然是个很危险的事。 可同样能获得一些在老家很难得到的机遇,比如,修炼进步的渠道。 这些役夫如此。 被耿煊用“十抽一”之法杀掉的那些役夫,也大多如此。 向锦秀低声道:“他们也都想要参与这一次的行动。” 耿煊扫了一眼,却一眼就能看出来,真正主动想要参与这场行动的,只有少部分。 绝大部分,都是“被”自愿的。 向锦秀这么做的目的,也很好理解。 这些役夫,和那些没有任何修为在身的普通役夫不同。 无论是能力心气,还是野心欲念,都更加旺盛强烈。 在岛上兵力全部抽走,只留一卒百人看守的情况下,难保不会有人犯浑折腾。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将这些人全部带走是最好的选择。 对这些人来说,这次南下,无非两种结局。 要么死掉,一了百了。 要么活下来,按照耿煊以往做法,多少也能得点赐福,尝点甜头。 从此,成为“黑风军”的正式一员,完成身份地位上的跃迁,走入另一条的人生道路。 想明白这些后,耿煊点头,“行吧,将他们一起带上。” 待人马尽数登船完毕,二十艘车船,十艘楼船陆续出了码头,继续向南而去。 此刻,天色未明,处于黎明前的黑暗时分。 耿煊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在一艘艘车船、楼船之间往返。 将此前在宋明烛等人处新纳的3795人,以及这次从役夫群体中矮个中拔高个选出的278人,全部编入一个个不同的部曲之中。 这些人的实力,大多都不怎么高,甚至可以说是严重偏低。 每一个,都在持续拉低“黑风军”的平均实力。 若将他们勉强凑在一起,能发挥出的战力并不会太强,只是一群综合素质严重不足的乌合之众。 可在耿煊圆满境“点兵术”之下,分插进一支支成熟部曲卒伍之中,却能让他们的价值有效的发挥出来。 即便是战斗力堪忧,也可以充当润滑剂。 传递信息,执行一些看似简单,却又必须有人去做的基础任务,也都足够。 这其实也是耿煊与“黑风军”最基层的个体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随着“黑风军”的规模越来越大,体系建设越来越完善,这种机会,无论是对他,还是这些个体来说,都是极难得的。 耿煊也会利用这机会,尽可能发掘出每一成员身上的价值。 并借助这个机会,给那些在他判断中更容易出头,或者是他更愿意令其出头的个体,安排进更适合其出头腾飞的环境之中。 ——更容易出头好理解,这是目标成员自身特质决定的,或禀赋,或心志,其人总有一个方面比其他人更优秀,更容易走得更远。 更愿意令其出头,却并非目标成员本身拥有更容易出头上位的特质,而是其人恰好更符合他的价值偏好。 最简单的,同修为境界中,红名浓度偏低的,在整编时会得到更多的优待。 而红名浓度偏高的,则会在整编时,“享受”到更多的恶意。 又比如心性偏敦厚守序的,会得到他更多的优待。 而心性偏狡诈混乱的,同样会“享受”到更多的恶意。 这些安排,除了耿煊,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可结果就是,前者的死亡率会更低,立功,立大功的几率则更高。 而后者的死亡率更高,要想立大功,则必须冒更大的风险。 若只着眼于一场战斗,这种差别同样很轻微,会被其他更显性的因素遮掩掉。 可随着一场场战斗下来,“黑风军”的整体面貌,就会一点点朝着他更想看到的模样变化。 当耿煊将“点兵术”修炼到圆满之境,他就有种这样的感觉。 一支军队,就像是一个特殊的生命体。 那一个个组成军队的个体,则是这个生命体的细胞。 他既可以通过对“细胞”的调整,让“细胞”个体,以及由许多“细胞”构成的更大的“组织”,充分发挥其价值。 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倾向,塑造这个“生命体”的倾向及形态。 这一次整编,自然也不例外。 完成整编之后,耿煊便停留在了身处的楼船中。 先一步去“水门军”驻扎之地,以及聚集了大量玄幽铁骑的两处临水驿所之中,投放名为“黑运劫数”的瘟疫? 没有。 已由刘牧等参谋制定完毕,并得到铁狼、向锦秀等人理解及肯定的作战计划,耿煊在有了整体的了解之后,也没有去干涉更该的意图。 现在,船行途中,已经完善的作战计划,正从一名名都尉、曲将处,向下层的卒长,基层的什长、伍长处流动。 在计划中,这次行船,会持续三个半到四个时辰。 当船队抵达作战水域时,每一个卒长以上的将领,都会对各自的任务有着充分的理解。 对整个作战计划,也会有一个宏观整体的感知。 …… 不过,这一切,都和张山无关。 一天前,张山还不是张山,而是张三。 还是负责登记之人嫌重名太多,随手就给他换了个名字。 而现在,张山本人还不知道这一点。 不过,便是知道,张山也不会在意自己换了个名字这么一件小事。 和其他大多被强行征作役夫之人不同,他是主动跳入这个火坑的。 一年之内,张家就像是中邪了一般。 先是张父在牧羊时被沙狼袭击,硬挺了半月之后,不治而亡。 紧接着便是张母精神陡衰,两月之后,抑郁而终。 有孕在身的妻子,在分娩之时引发血崩之症,母子双亡。 原本好端端一家人,不到一年时间,就剩他孤苦伶仃一个在世。 这接连的霉运,对他本人的打击就不说了。 到了最后,他连悲痛情绪都已经生不出来的,已经麻木。 周围原本还算和善的邻里,也在有意无意的疏远他,仿佛生怕沾染到什么东西。 当强征役夫的命令下达到聚落之中,其他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用尽各种办法只求从中脱身。 宛如行尸走肉的张三,主动申请了一个名额。 他想换一个活法。 成为役夫之后,不搞拉帮结派,也不搞什么报团取暖。 逆来顺受,任劳任怨。 无论什么苦活累活,也不管中间经历了多少人心变化,只要落在他头上,他就埋头去做。 有活就干,饭来就吃,困了就睡。 张山主动把自己活成了一头牲口。 打铁,挖矿,煮盐,踩船,掏粪,搬尸…… 三年时间,辗转多地,也做了许许多多的苦活、累活、脏活。 身周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有的是调去了别处,有的却是死掉了,被烂卷席一裹,就被草草埋进荒沙之中。 可张山却不仅活了下来,身体还越来越壮,就连他那死掉的心,也一点点重新活了过来。 来到“黄苇岛”之后,役夫圈中,拉帮结派更加严重。 张山因为身体壮实,又不懂得选边站队,没有任何靠山庇护,除了干活,每天还要当人肉沙袋。 被人拳打脚踢,成为他的日常。 每天不挨个百八十拳,这一天都不算圆满。 某一天,张山忽然觉得,原本落在身上又沉又毒的拳脚,一下子变轻了许多。 “难道,这些人终于好心会体谅人了?” 张山心中诧异,面上却也不声张,继续牛马一样的生活。 随着南下之日渐近,落在他身上的拳脚变得越来越轻。 大家嘴里日常谈论的,越来越多都是南下之后的快活畅想。 张山没去琢磨这些,只埋头干饭,做活,挨打。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会如大家谈论的那般继续下去之时,变化,忽然就降临了。 一帮杀神登岸。 不,应是一个魔神带着一批杀神登岸。 一夜之后,“黄苇岛”变天。 太远的人和事他看不到,也不去凑那个热闹。 他只知道,那些在役夫中高高在上,每天都将他当沙袋一般捶打的“大人物”,在那魔神的目视之下,被那成群结队的杀神,如一条条死狗一般脱出,被干脆利落的砍了脑袋。 当事情结束,走在回营的路上,好多熟悉的脑袋,就挡在他们前方。 许多与他同路,同样受了不少欺负的役夫,都忍不住伸脚去踢。 一来二去,那些脑袋如球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 张山没有去踢,好几次甚至有意避开了向自己滚过来的脑袋。 见他如此窝囊,那些向他“传球”的役夫伙伴,露出鄙夷神色,便也不再理他。 之后不久,便是那姓向的杀神,带着一群小杀神,对他们逐一询问并造册登记。 从姓名,到出身地,如何成为役夫,会做什么,都被人盘得清清楚楚。 在盘问清楚以后,还会有人伸手在他们身上拍拍打打。 张山也不例外。 他的经历虽然有点惨,但无论盘问之人,还是登记之人,都没有任何动容。 变化发生在盘问结束后,一只手忽然拍在他肩上。 他没有抵挡,只觉得那手掌仿佛滚热的烙铁一般,肩背处的皮肤,本能的一阵轻微收紧,让渗入体内的“热力”消解一些。 在当人肉沙袋时,他就常用此法化解那些过于恶毒的拳脚。 他以为这就完了。 可那个朝他拍掌之人,却用惊诧的目光看着他。 然后,那个姓向的杀神就来到了他面前。 同样一掌派过来,他本能的感觉到危险,身体似乎也想动弹,可就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以为要完蛋了,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姓向的只啧啧了两声,道:“张山?好小子,入门炼皮,至少两年了吧,藏得够深的啊!” 炼皮? 我没炼皮啊。 哦,要是天天被人毒打也算炼皮,也不能说这向杀神判断有误。 这个小插曲之后,除了往日鄙夷他、欺负他役夫同伴一个个面色大变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直到今晚,没有任何想法的他,硬被那姓向的说他想要参加那劳什子行动,然后被硬塞进一艘船上。 不过,行动就行动吧。 蜷坐舱室一角发呆的张山,脑子里想的却是刚才发生的一幕。 那个魔神,连向杀神都要毕恭毕敬对待的人物,在将他们这两百多役夫安排进不同队伍之时,似乎看了他许多次。 若只是这样,张山自己都会认为是自作多情了。 但最后,那魔神在将他安排进现在这个队伍之时,却特意说了一句:“好好杀敌,努力活下来。” 这是其他役夫同伴没有的待遇。 包括那向杀神在内,当时跟在那魔神身边的不少人,都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张山也由此确认,那魔神对自己确实有些特别。 就在这时,张山忽觉肩头一动。 扭头看去,便见一个满脸胡渣子的方脸男子,瞪眼仔细盯着他。 “卒……卒长!”张山迟疑了一下,赶紧翻身站起,恭敬问候。 方脸男子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肩上,道:“什么卒长,喊我李哥!” “李……李哥!” “诶,这就对了……说说,你和军主他老人家什么关系?” “什……什么关系?”张山一脸迷糊。 方脸男子盯着他猛瞧了一阵,然后,他主动中止了这个话题,反而问道: “你现在,都有些什么本事?” 本事? 打铁挖矿,掏粪煮盐……这些算吗? 麻木多年,主动停止思考的张山,并不是真的笨蛋。 他迟疑了一下,便道:“挨……挨打算吗?” 天天被人毒打,张山别的没学会,却懂得了如何在最恶劣的形势之下保护好自己。 “算,这可太算了!”让他喊“李哥”的卒长忙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