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颜控克病娇》 第01章 万象伊始(一) 七月七。暴雨滂沱。 满春院内却又热又闷,酒香和脂粉香充斥鼻腔,衣服都汗湿了黏在身上。 这儿是小说里最大的青楼。 虞菀菀就坐在二楼包厢,撑着脸,听着曼妙小曲,百无聊赖往楼下看去。 楼下有个男乐伶正在弹琵琶,眉眼如画,蓝衣翩翩,通身气度似谪仙。 他五指轮转得快出残影,却还能抽空抛媚眼、露肩露胸,赢得满堂喝彩。 虞菀菀却神情越来越严肃。 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这姑娘一身正气,但…… 并不是。 虞菀菀在心里感慨:“这个我是真喜欢啊,你看他那小腰,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啊不其实上一个我也喜欢,老肩巨滑,肯为朕花心思就是好的。姐不白看,姐亲你一个。” “擦不擦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实中没人愿意给我看,而他一个陌生男人即使我不付钱也愿意。这不是擦边,这是底层送温暖,这是恩赐是救赎!” 虞菀菀泪水都快从唇边流出来了,还要装正经也很辛苦。 【小薛那张脸和他们比输在那啊?】 系统崩溃得一度想把她屏蔽,却还是不得不哭唧唧说:【我求求您救赎反派吧,这也不难啊。】 小薛是指虞菀菀穿的这本捉妖仙侠文里灭天灭地的大反派,薛祈安。 “不可能。” 虞菀菀连他人在哪都不知道,冷酷说:“等会儿那个号称‘满春院有史以来最高颜值’的重头戏看完后,我就立刻滚蛋退休。” 这种高危职业她才不干。 尤其她还穿成一位富婆姐。 房产无数、富可敌国,但因为腻烦钱花不完的日子而自杀。 虞菀菀已经打定主意要及时行乐,享受生活。 就算是合欢宗女修也没关系啊,合欢宗帅哥美女多。 干嘛逼她谈恋爱? 男人嘛,看看脸爽爽就算了。 母单至今,虞菀菀从没觉得这世上有一张脸能惊艳到是“非要不可”。 正说着,满春院的老鸨宋娘已经让那乐伶下去了,笑眯眯地站在台上说:“接下来便是我们的重头戏。” 她挥手示意人抬东西进来。 虞菀菀跟他们一起伸长脖子张望。 倏忽间却一声巨响,骤起惊雷,虞菀菀仓皇往外看去。 数道刺目白光撕裂云层,银蛇乱舞般穿梭,挟摧枯拉朽之势落在满春院屋顶。 天空霎时被映成骇人惨白,那几只红灯笼坠落,骨碌碌滚到门口。 灯芯已然湮灭了去,灯内火光暗淡,却又从红灯笼边缘向内刷地燃起片烈焰。 暴雨在空中蒸腾成雾,虞菀菀倏忽间看不清楼内外的事,只听见数声惊叫和闷哼。 宋娘气急败坏的嗓音穿透白雾:“就把个被废灵根的废物抬过来,你们连这事都做不好?” 惊雷劈开白雾,照亮少年那张瑰丽奇绝的面容。 布满血污、却轻蔑张狂。 他双手紧缚,跪坐在笼子里,衣袍被鲜血和泥水浸透,却只是一勾唇角,偏头在火光中啐出口血水道: “……滚。” 撩起眼皮刹那,正好和楼上的她对视。 火光焰焰,天空疾电舞驰,少年右眼尾那颗红痣被衬得有种莫名惹人摧折的傲。 老天爷。 好野。好劲一男的。 虞菀菀震撼得快昏厥过去。 系统却快哭出来了:【宿主您不知道,小薛他真得惨啊。挚交陷害而致他废灵根后,还有意折辱,瞒天过海把他送入满春院。】 【今日为什么来的人这么多?因为他给薛祈安昔日同窗都传了信,请他们来看热闹。他自个儿还放言要竞价拿下薛祈安,让他来给自己倒夜壶、清痰盂。】 ……啥? 虞菀菀迟疑眨眼,没太能反应过来“反派被卖进青楼”这件事。 她试图回忆这本小说。 好久前看的,只能记个大概了。 小说讲述女主白芷和男主薛明川斩妖除魔,历经千辛万苦后终成眷属的故事。 但这“千辛万苦”中有“千辛万苦”都来自原书的大反派,薛祈安。 薛明川的弟弟,修真界第一世家薛家前任少主。 小说里写他是“十八重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活阎王、生罗刹”。 小到三四岁稚子,长到花甲老者,凡落他手里者均被折磨致死。 薛祈安是薛家的养子。 薛明川在一次捉妖中重伤,昏迷不醒。薛家家主不想后继无人,遂收养了他,把他奉作少主。 薛祈安和薛明川一样的火灵根,却远胜他,打遍同龄修士无敌手。是万剑宗最年轻的首席,公认的剑道第一。 有很长段时间,书里写他都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 纯真善良,执拗于匡扶正道。 直到薛明川苏醒那天。 少主之位该花落谁手,便成大问题。 薛祈安的挚交正在这时跳出来。 捏造罪证诬陷薛祈安意图灭门薛家、涂炭生灵。 薛祈安除妖重伤归来后,立刻被兄长废去灵根,逐出薛家。 小说里没提薛祈安黑化的过程,只说他被废灵根后的生活直接导致他的黑化。 虞菀菀完全没猜到是被挚友卖进青楼、昔日同窗围观竞价。 ……换她她也黑化。 可就算这样,虞菀菀也不太敢冒生命危险去救赎。 忽然听见声闷哼。 方才还倔傲轻狂的少年霎时眉目紧拧,靠在铁笼笼壁上,如受锥心痛苦般,额头冷汗直冒。 大雨瓢泼而下,他冻得发抖,血水从衣裳滴落汇成铁笼底一条蜿蜒的红河。 眼尾那点红痣像颗血珠似地挂着,勾心摄魄,在额前豆大汗滴坠落时另有种破碎的美感。 宋娘这才收回目光,悠悠笑道:“诸位见笑,刚送来的有些不服管教。但我们自有法子,诸位请看他右手腕。” 那里有只铁镣铐。 “这是满春院专用来驯那些性子烈的‘锥心镯’。佩戴后,如有违逆之举便会像方才他那样受锥心之痛。” 这真不把人当人啊? 虞菀菀惊愕得笑不出来了。 周围却喧闹愈甚,不乏认出他身份的人指指点点嬉笑纷纷。 宋娘显然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一千万天品灵石,价高者得,连锥心镯都一并送您。” 依照小说的设定,一千万天品灵石约等于一亿人民币。 她要价实在太高了,一时间人群寂静下去。好容易才有人咬紧牙关问:“不能便宜——” 笼内的少年对被当作物品贩卖这事浑无发言权。 他乌睫颤了颤,顶着雨水睁开,恰好看向她,眸色如浓夜般死寂。独眼尾泪痣红得妖冶,魂都快将人勾没了。 吗的,这张脸简直犯规。 虞菀菀那颗跟大润发杀鱼几十年的心猝不及防跳了一下。 系统泣不成声,还要再劝时,她已经忍不住了,拍案而起: “一千万天品灵石,我要他。” 满座哗然。 价往高的开,再压到心理价也好拍。宋娘没料到真有人买,眉开眼笑敲三下锤。 薛祈安归她了。 很快有侍从带着虞菀菀去找薛祈安。 薛祈安的房门半敞着。 虞菀菀以为他在睡觉,犹豫片刻轻轻地推门而入。 窗户却大开着,迅疾的朔风呼啸而入,卷起少年轻薄的衣衫。 他已经换了身竹青色的广袖衫,沐着雨后初晴的日光,安安静静坐在床边往外看。 面色过分苍白,像一抔揉进夕阳余晖的新雪,绮丽却一碰就碎。 虞菀菀怜爱地看呆了。没和男人独处一室过,她有些羞赧。 转念一想,这是她买来的嘛。 虞菀菀很快做好心理建设,清清嗓子上前尽量温柔说: “帅哥别怕,我是来帮你脱衣服的。” 虞菀菀愣住了。 对方也愣住了。 天杀的,这是她想的,她要说的明明是“摘镯子了”。 那镯子实在太不地道了。 少年抬眸看她,神情又凉又淡,上挑的眼尾莫名带点嘲弄的凉薄笑意。 虞菀菀忙向他展示宋娘给的钥匙以作佐证,认真解释说: “哥们你相信我,我的意思是,脱衣服更方便我欣赏你腹肌。” ……艹。 虞菀菀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她这人就这样,嘴在外边说,脑在后边追。一说错话就紧张,一紧张就再说错话。 薛祈安歪歪脑袋,好似在看什么千年难得一遇的新奇物种。 虞菀菀决心说点什么解释。 “你想我脱多少?”忽然听见少年问。 他的嗓音有股又清又冷的调子。 像转冬的第一场雨,缀在屋檐,明日就成了棱摔碎在地。 啥玩意儿? 咚! 虞菀菀惊愕中一脚踢在椅子上,向前栽去,慌乱里抓住什么一道往前倒去。 一阵兵荒马乱。 还有少年的闷哼。 虞菀菀半跪在榻上,双手压住薛祈安的肩,将他整个人摁在床榻和自己身下。 周身被少年的气息包裹。 晴朗冬日里冷空气的味道。有种咬开冰淇淋,被冻着一瞬的寒凉和清甜。 垂眸时,她没出息地又咽咽口水,满面通红。 少年乌发披散,衣襟也被她扯开,露出截深邃漂亮的锁骨,如翅翼展开的形状。 他抬眸看她,忽地轻笑一声。弯而翘的乌睫轻轻颤动着,如蝴蝶扇翼般: “刚才我就在想,我的救命恩人会是什么样的。” 想得杀人时都久违地兴奋了。 虞菀菀但凡这时抬头,往窗外看眼,都能瞧见树梢倒挂的尸体。 第02章 万象伊始(二) 薛祈安印象里,能主动靠近他释放善意的人无非有两类。 一类,妄图救赎他。 另一类,妄图杀死他。 他们说他是小说里的大反派,会成为男女主成长路途的绊脚石,也会阻碍世界正常运行。 做的事无趣,说的话也无趣。 薛祈安都杀腻烦了,他们还没厌倦这样救赎和杀死的戏码。 但这样的开局薛祈安是第一回 见。 “大小姐?” 薛祈安微歪脑袋,嗓音温和地又唤了一遍。 面前的姑娘家圆脸杏眼,乌发扎成双髻,燕尾般地垂在脑后,缀了一堆丁零当啷的金饰。 说没两句话,她就开始脸红,一看就像谁家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薛祈安看了眼就恹恹收回目光,已经能猜到对方走的路线,果然和前几回一样没什么新意。 无辜纯良的大小姐释放善意,靠爱和温暖给恶鬼的脖颈套上项圈,从地狱里扯回来。 但他们算什么东西, 也配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 “什么都可以吗?”这位大小姐连说话声都细弱蚊蝇。 薛祈安已经不太耐烦了,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弯弯眉眼笑说:“是哦。” “毕竟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少年嗓音轻轻的,看向她,毫无攻击力地蛊惑说:“您希望我如何,我就如何。” 她是那两类的哪一者呢? 他也好为她安排最合适的死法,是碎尸万段还是投去喂蛇。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 忽地听见对方说,嗓音一下变得又亮又清,如清晨时的嘹亮鸟鸣: “亮个腹肌看看实力。有人鱼线吗?有的话也让我看看,最好腰部用点力,比较明显——上半身应该要都脱了。” 薛祈安:“?” 他忍不住抬眸多看她一眼。 系统已经快死机了:【宿主,你也太野了……】 准备的循序渐进纯爱剧本毫无用途。它现在怀疑,宿主是来恋爱还是来do爱的。 “哥们你脑袋榆木做的吗?” 虞菀菀却恨铁不成钢:“他先问我脱多少,又问我想让他做什么,想必是平时让他这么干的人不少啊。” “我现在和他说,我会对他好一辈子。换你刚被挚友背叛,你能相信我呢?” 倒不如坦率点。 虽然她有贼心那确实是真的。 虞菀菀早想好了地眨眼解释说:“哎呀,你理解成什么了?我的意思是你腰部有伤吧,我帮你看看。” 她说得很诚恳,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下来,指尖无意间碰触到他的耳垂。 少年立时抖了一下,乌睫如蝴蝶扇翅般扇动,那只白皙如玉的耳垂霎时通红。 ……卧槽。 虞菀菀震撼得说不出话了,脑海里只剩一句话: 我要亲爆他。 早说啊,早说大反派黑化前走这种纯情又敏感的小白花路线,她也不至于抵死不从。 只是现在她好像个变.态。 但退一万步说,他长这么好看他没有错吗? 姿色出众的男人就应该关在家中,going她一个就行。 虞菀菀收回之前的话,她现在遇到一张“非要不可”的脸了。 掌心忽地有种奇异黏腻感,虞菀菀低头,魂都给吓飞了:“他们没人给你疗伤吗?你的伤口真裂开了啊?” 上药也就是个托词。 宋娘明明和她说会给薛祈安找医修疗伤的。 整张床榻都被染红,这得伤成什么样啊?太惨了,太怜爱了。 虞菀菀没多想就上手去扒拉他的衣服要看伤,浑不管对方多么诧异惊愕的目光。 系统彻底崩溃了:【宿主,吗的你给我收敛点啊,你看看你现在这姿势像什么。】 ……像那个霸王硬上弓。 “呃,要不你自己来?” 虞菀菀觑着少年泛红的面色,到底良心发现收敛几分。 他刚才还问她脱多少,想必是不知道脱衣服是要干什么。对清纯小白花干这种事实属太残忍了。 她把那只锥心镯解开,从芥子囊里拿药递给他:“药给你,你看看要用哪些。” “我不看哈。”虞菀菀转过去,又依依不舍地扭头,“或者你想我看?” 薛祈安:“……” 他面上复杂的无语实在太甚,虞菀菀明白这是拒绝,叹口气说:“好吧你自己来。” 这种……看不太懂的攻略路子薛祈安还是第一次见。 攻略者杀一个来一个。 下一个说不准比她还无趣。 忽然间薛祈安就没有杀她的雅致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 大致猜出他在她那儿是个什么状况,薛祈安低垂乌睫,抿了下唇低声说:“我先前还以为你也是……” 像只忽然拔掉刺的刺猬。 后边的话也不言而喻。 这是真纯良啊,虞菀菀怜爱叹气,都到这种地步还能相信她呢, 听着身后那串窸窣声,她忍不住又心尖发痒,在心里悠悠感慨:“不给我看真是他的大损失,他失去了一个能赞美他的人。” 系统:【……】 不过虞菀菀倒是想起件很严肃的事:“薛祈安不是被废灵根了吗?为什么还能使术法?” 系统解释:【靠灵根调动灵气以使术法,这是正儿八经的修士。可此外,术法也可通过血祭一类的邪术、法器等使出。】 【毕竟是薛家少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几件法器傍身也不奇怪吧?】 也是哦。 虞菀菀不纠结了。 等身后衣服摩擦声平息时,她才扭头要说点什么,正好看见少年将将系上中衣系带。 腰侧的衣裳不经意随抬手动作而撩起,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沟壑分明,被屋内烛光映得有些色.情。 虞菀菀咽了咽口水,目光难移,由衷感慨说:“腹肌这么好看就是给我看的。可恶的男人,暗戳戳going我是吧,我看破你的伎俩了。” 【吗的宿主,这些屁话你不能就想想吗?非得说出来?你他吗这是在攻略还是找死?】系统素质从未如此低过。 虞菀菀惊恐:“啥?” 她难道不是想想而已吗? 恍然意识到刚才说了点什么的虞菀菀:“……” 天塌了,谢谢。 她这口嗨的死毛病在有钱后好像更肆无忌惮了呢。 “我什么你?” 那边的薛祈安没听过这么乱七八糟的话,新奇看她。 虞菀菀决定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轻咳一声说:“我说,我带你去拿卖身契,拿完就走。” 薛祈安乖乖巧巧应一声。 过了会儿没等来她的下文,他更好玩儿地问她说:“你不用关心一下我的伤吗?” 怜爱两句,再加一句“我相信你”或者“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虞菀菀摇摇头,诚心实意说:“我哪有药对你的关心效果好?那些药有医修附魔过,就是白骨都能生活肉了,多大能操多大心。” 她苦口婆心的:“你让我评价下你的身材比较合适。” 薛祈安:“……” 虞菀菀倒不是不心疼他,流那么多血,她看得都疼。但她能做的都做了,还能怎么办啊? 况且人一夕间从神坛跌入泥沼,今日发生的一切,换她她都不想任何人提起,管它是关心还是嘲讽呢。 付款时,少年垂睫安静看她接走那张卖身契,乖巧又破碎得让人心疼。 谁沦为青楼交易的商品都不会好受。虞菀菀想了想,借来火种,当着他的面点燃那张纸。 “卖身契我烧了哈,但你还是得跟我走。” 火光在少年眉睫投落绚烂的乌金色,照清那缕闪过的困惑和好奇。 “走去哪?” 他微歪脑袋,眸中落着雨后初晴的碎光,分外清澈单纯,像只不谙世事的幼兽。 “我住的地方。” 虞菀菀嗓音不自觉放轻,莫名有种拐卖纯情少年的感觉。 说的话却是:“你有意见吗?有意见就忍着,因为我不打算听。” 她可是花了钱的,他走了那一亿不就直接打水漂啊? “但你放心,” 虞菀菀想了想,到底补充一句: “其实我也没打算做什么,你把你的脸护好就行。” 她带薛祈安走到城西南的巷子。 系统说,那有片供合欢宗弟子穿梭的阵法。 虞菀菀腰间玉牌一闪,巷子内亮起片蓝光。蓝光过后,两人便已经出现在巍峨红漆建筑前。 远处群山重重,云雾缭绕,各种叫不上名的禽鸟直上重霄。 蜿蜒曲折的长河从山顶流淌,绕着整片红漆楼阁,在他们身后,那数不清的白玉阶梯底,自悬崖边缘化成瀑布垂直倾泻。 这种古朴大气、又明晃晃奢华的装潢,差点把虞菀菀眼都闪瞎了。 系统适时出声:【仙门各派,就属合欢宗最有钱。他们功法消耗少,不用像其他修士那样频繁耗材或是维修武器。】 合欢宗的功法…… 虞菀菀想会儿,又想起合欢宗盛产帅哥美女,隐晦地期待了。 她顺带回忆了下现在的剧情。 这个世界分人、鬼、天三界,人死后入鬼界,飞升后入天界。鬼界有鬼族,天界是传说中的神仙,人界却不单有人族,还有妖族。 妖族本来居住妖境,数年前侵略人族战败后,妖境被诸位修士封死。没来得及逃回妖境的便定居人界。 小说以白芷视角,从和薛明川的相逢后开始写。这之前的事全一笔带过。 她只知道,现在灵气衰微,数百年来已未有修士飞升。妖族于是蠢蠢欲动,妄图向人族复仇。 第03章 万象伊始(三) 她怎么又开始了,罪过啊。 虞菀菀痛定思痛,“啪”地甩自己一巴掌。在少年惊愕目光里,她愧疚说: “不好意思哥们,我这人脑子有问题,乱说话你别介意啊,把我当个屁放了就完事。” 倒不是丢不起这个人,反正她今天丢人已经够多了。 这还是个小说世界,换言之和上网差不多的假世界。她有什么怕的? 主要是担心他这样纯良的小白花留下心理阴影。 虞菀菀若无其事领着他往前走。 想象中,原主这样的富婆没有一千平也有五百平的大别墅。 但走到她住处时,才看清一栋摇摇欲坠的茅草屋。 这不是别墅,这是别野。 虞菀菀惊呆了,扶着薛祈安颤颤巍巍说:“如果晚上干点不可言说,这里会连声音都隔不住吧。” 薛祈安:“……” 幸好系统及时出声和她解释。 合欢宗院落的分配是根据修为资历。原主入门不久,即使有钱,也只能住这样的小屋子。 一间卧房,一间茅厕,一个院子,再加一个小厨房,基础设施还是可以的。 招新已经结束,合欢宗是允许已入门弟子带新入宗的,两人却得住一处。 ……呃,住一处。 尽管不想承认,但虞菀菀打量着少年的脸,很认真地想:他吃亏了。 一时情难自禁,她握住他的手严肃说:“男孩子在外也要注意安全啊。但在我这不要紧,你当在自己家就好,穿衣服都随意点哈。” 衣服。 这一日她提起衣服就没半句好话。 薛祈安实在好奇她还能干点什么事,来了兴致安静扮演乖巧的师弟。 “好的哦,师姐。”他低垂乌睫,乖顺说。 / 过会儿,云销雨霁。 合欢宗还有课,虞菀菀先走了,顺手给薛祈安请个假。 “宝,你好好休息。”黑溜溜的脑袋从门口披着日光进来。 薛祈安没力气陪她废话了。 房门合上,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他坐在椅子上,再扛不住地晕了过去。 被废灵根确实很痛,就算是他,如今也是强弩之末。 更何况还有其他那些闹心事。 譬若他那位天选之子的兄长,命全靠他心头血养着。十几年了,但凡他有违逆意图,天道定会降罚。 被废灵根好像才是解脱。 他要干什么天道都不会再管,因为天选之子归来,他注定是个铺路的“死人”。 恍惚间,门似乎又再度打开,鼻腔涌入股极淡的甜橙香味。 他之前也闻过的,那奇怪的大小姐身上的味道。 “妈耶,你咋就晕过去了,麻烦你们帮他看看了。”说话还是咋咋呼呼的语气,他身上忽地一暖。 很烦别人的靠近。 也很烦别人碰他。 之前她碰他耳垂那下,就已经让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发痒了。 “尽量少碰他,他可能比较敏——呃,不喜欢别人触碰。”那大小姐不晓得怎么猜出他的想法。 薛祈安没半分力气睁眼。 过好一会儿,醒过来时屋内已经空荡荡的。 他披着张粉红色的小毯子。 废灵根后残存的痛意一扫而空,很容易就能知道有医修来过。 桌面还留着药,是攻略者们惯爱用来笼络人心的把戏。 薛祈安嗤笑一声,和之前一样,一点儿没用全丢了。 倏尔间,周围无声息地漾开股诡异气息。 他唇边弧度忽地弯起,起身慢悠悠打开窗。 天突然转阴。 窗开刹那,第一滴雨坠落。 沉闷空气有异样波动,像忽地被关进灰蒙盒子,远处声响变得遥远渺茫。 薛祈安懒散打个哈欠,将那粉红色的小毯子也丢到一旁。 地面悄无声息拔起无数蛛丝,以肉眼难观测的速度缠缚,似要将他拘禁。 转瞬却被强横的白色雷电撕扯裂开。 他唇角愈弯,屈指在桌面轻叩出极轻一声 “咚”。 好像无意间砸碎了玻璃。 被蛛网包裹住的房屋也同玻璃般,以叩击处为中心,缠着细雷向四周飞速龟裂。 窗外只看见生满漆黑短毛的腹部。 蛛网完全破裂的刹那,那片腹部也晃动一下,流出蓝色鲜血。 它蹒跚退后,掺白毛的漆黑口器探入窗内,才看清是只山丘般的黑白花色蜘蛛。 八只爪子往内蜷曲抱住整间屋子。身体被阳光穿过,宛若透明,没引起任何人和阵法的注意。 薛祈安足尖点地,身形轻飘飘向后。薄唇轻启,由衷吐出两字: “真丑。” 这话显然把蜘蛛精激怒了:“住口!满春院妖族覆灭一事原来同你有关! “你不是站在妖族这边吗?为何要对我们出狠手!” 口器翕动,无数道乳白色蛛丝铺天盖地袭来。倏忽间,噼里啪啦声响一道响起。 “错了,” 蛛丝被切断,连长度都相同地整齐排列在地面。薛祈安失笑摇头: “是我站在我自己这边。” “而你们,选择要不要站在我这边。”话语陡然冰冷。 晴日霎时被乌云遮盖,小臂粗的雷电一道接一道坠落。 蜘蛛精仓皇惨叫:“不是我,是薛家,是薛家派我杀你——” 尚未说完便化为灰烬。 “很遗憾,选择错误。” 少年嗓音温和如春日清风。 暴雨滂沱,焦黑灰烬混入泥水之间,顷刻被冲刷干净。 喉腔涌上股血腥味,薛祈安捂唇轻咳,面色愈白,鲜红从指缝渗出。 他不需要灵根就能控风雷。 可每次都是这样,像要将人撕裂开的痛楚。 院落结界忽地有气息闯入。 他猛然回头,抹去唇边血迹,眼尾有道白色闪电划过。 “你慢点儿,我追不上啦!” 轰鸣声里,姑娘家脆生生的嗓音如雨珠坠落玉盘。 院门大敞,身影远及近。 玄黑的鳖在前边爬,水色衣裙的少女抱着堆什么弯腰在后追。像笔逗号,沿路溅起清亮的水花。 什么样的正常人会追着鳖跑? 薛祈安微晃神,那道杀意凌然的劲雷劈落时便歪了向,打在院里歪脖子树上。 刚现火苗,又被漫天疾雨扑灭。 一瞬间的松懈,窗和地面衔接的墙缝隙立时钻出数只小蜘蛛。 凑在一块,头碰头渐渐膨大。 蜘蛛精最烦的就这儿。 极难杀尽,跟蟑螂精有一比。 虞菀菀对此却一无所知,一手揽着堆什么,另手终于捞起鳖。 她风风火火冲到窗边:“这些是给你的。让师兄帮我施了避水诀。” 可真有意思。 她不比这堆死物重要?结果用避水诀的倒是这堆死物。 这算什么,善意的恩赐吗? “你怎么穿得这么少,不冷吗?”连说出来的关切话都和料想中别无二致。 薛祈安看她浑身淌水模样,痛得脑袋发晕,已经没力气和她玩这样那样的游戏了。 雷声忽地轰隆作响。 窗却在面前“啪”一声关上。 少女压低了音量,估计是随口一提的自言自语,没料到会让他听见: “他难道是知道我要回来,特地穿少点给我看吗?哎,要不是怕他着凉流鼻涕脸不美了,我还想多看两眼。窗先关了,省得他淋雨。” 薛祈安:“……” 虞菀菀当然知道这事不可能,可外出在外,面子是自己给的,别人想法是自己猜的。 人嘛,贵在有想象力。 反正薛祈安不知道,她口嗨两句完事了。 看眼远处忽然和煦的天,虞菀菀还有些奇怪。 这天真是说雨就雨,说晴就晴的。她拧着湿透的衣裳,抱鳖快步往里走。 进屋才发现似乎有层雾气蒸腾。 不会被风吹散,缠绕在少年指尖,像片仙气渺渺的飘带。 他面颊好似比之前更白,唇失血色,却如春日新开尚未染透的桃花瓣。 虞菀菀看得心生怜爱:“我买了菜回来,现在给你做吃的!” 薛祈安迟疑地眨了下眼。 饭堂人太多,门口就有菜摊子。虞菀菀读书时就经常自己弄吃的,味道不咋,但起码快和便宜。 倒忽然记起点重要事,虞菀菀和他说:“刚才我在路上听到则通知,合欢宗内有大妖闯入,夫子让大家谨慎外出。但也说宗门一个时辰内会全面开阵法,不必惊慌。” “还有满春院,就我们离开的那个楼。听说是个妖怪据点,残杀不少人族。今日许是仇家上门,整楼都被杀光了,除去灰烬什么也不剩。” 没杀光的也尽数失踪,比如老鸨,还有被薛祈安揍过的那些人。 “万剑宗修士在附近,彻查后才发现那是个妖怪据点,此事便不了了之。” 其实听说那些现修士还是薛家人,但虞菀菀不想提起触及他伤心事。 “幸好我们走得早。”她一阵后怕,拍着胸脯道。 身后咔嚓似是骨头断裂声响起。 “这样啊,”薛祈安乌睫轻颤,语速放得极慢,温温和和,“那还挺吓人的。” 想杀她是一瞬的想法。 不想杀她又是另一瞬的想法。 单纯觉得有意思了,想知道她还能这样装多久。 他踩着蜘蛛精刚聚拢的头颅,用力碾碎,细雷转瞬将粉末磨灭殆尽。 虞菀菀诧异回头时,少年却扬起眉,笑意明朗得能驱散雨天阴霾: “都是师姐运气好,我承蒙您庇佑。” 虞菀菀也觉得自己运气好好。 但这话从小漂亮嘴里说出来,可比她自个儿想要舒心多了。 第04章 万象伊始(四) 虞菀菀想了想,知道自己在强他所难,宽容地退而求其次道:“那循序渐进吧,先牵个手。” 薛祈安微笑。 “师姐,就这么死真是太便宜你了。” 人怎么可以无下限到这种程度?到底还可以无下限到什么程度? 他现在相当好奇。 “那是。”不懂他何出此言,虞菀菀还是狠狠认同。 惊雷来去迅疾,倏忽间雨过天晴。 少年质地柔软的竹青色衣衫被风吹卷,猎猎作响,勾勒出结实紧致腰身。周身都是明媚温柔的浅金色。 虞菀菀眼都看直了,泪水差点不争气地从唇角流出说:“不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种死法倒可以考虑。” 薛祈安:“……” 系统颤颤巍巍:【就是说宿主,你有没有考虑过,攻略可能不是这么攻略呢?】 虞菀菀猝然回神,轻咳一声强行给自己找面子:“就是说,你有没有考虑过,也许他可能就好我这口呢?” 小说里的人物,对她来说和游戏npc差不多。 只要不是虐杀惨死,她连穿书后的死活都不太在意,很容易像上网刷视频那样口嗨了。 系统冷笑:【他要是好你这口,我倒立吃键盘——】 尾音未收,一只骨节分明、漂亮似艺术品的手已经递来面前: “喏。” 手主人顶着张同样漂亮的脸。 她这些伎俩到底是在图什么呢?薛祈安看着她若有所思。 一人一统呆愣好一会儿。 虞菀菀先回过神,两眼放光,头点似小鸡啄米忙不迭去抓。 终于扬眉吐气说:“你刚才倒立什么?” 系统:【倒立给您叩三个头。】 指尖相碰时,薛祈安却又把手收回来漫不经心笑说:“还是算了。” 即使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指尖仍残存奇怪痒意,如附骨之疽。 和亲眼看她一点点握上来的奇怪不分伯仲。 “抱歉啊师姐。”他眉眼弯如月牙,说着抱歉,却没多少歉意。 她还是别死了。 至少在他对她好奇的期间。 “不要紧。”虞菀菀尽管遗憾,却很宽容说。 片刻又反应过来件事问:“你对别人也这样吗?我不想当你养的鱼。” 薛祈安没太听懂,眼下却很有兴致扮演个乖巧小师弟。 他歪歪脑袋困惑问:“师姐觉得还能有什么别人?” 其他可能知道他秘密的人,都在地底了。 系统也尖叫:【宿主你在说什么啊。都攻略对象了,当然是男德标兵啊!】 【小薛他本来就独来独往。即使后期成为妖主,位高权重,方圆十米内都没活物,无论男女。】 虞菀菀放心了。 正道之光且男德标兵,她可以。 冷不丁听见薛祈安说:“师姐,抬头。” 她下意识照做了。 桌面的鳖也有长长的脖子。 两者说不出的相像。 养只宠物是不是很好玩? 薛祈安笑得温和:“师姐,我没养过鱼。但以前养过宠物,养了一年。” 诉说过往是攻略中很重要一环,虞菀菀正襟危坐:“什么宠物?” “蝎子。”少年轻笑。 不是,哥们你。 虞菀菀大惊失色,还没惊完又听他温声说: “然后被我吃了。味道尚可。” 少年温柔抚摸鳖的脑袋,美好如副淡雅泼墨画,说得话却不是了。 虞菀菀惊得手里那堆连刚拿起的瓶瓶罐罐都掉下来。 反派原来是早有端倪吗? 但阅文无数,虞菀菀深谙怪异性格背后时常有凄惨经历的道理。 “过去都过去了,要拥抱美好未来。”虞菀菀决心停止这个危险话题。 想了想她又宽慰说:“那下次你想养小狗小猫吗?挺可爱的。” 薛祈安摇摇头:“我现在养了别的,除去有点儿蠢,还挺好玩的。” 他不再说,托腮笑吟吟看她。 虞菀菀等了会儿都没有下文。有时和他讲话真像打哑谜,听不懂这句,猜不出下去。 但……算了。 虞菀菀看看他的脸,很容易就和解,心情颇佳地晃晃脑袋:“那就好。” 他长得好看,说话好听,让让他吧。 虞菀菀把瓶罐塞到他怀里说:“药都有医修附魔过,疗效好。你有需要的话就看看用哪种,有伤自己擦。” “那有屏风,”虞菀菀冲角落努努嘴,认真保证,“我绝不偷看。” 当然如果想给她看也可以啊。 虞菀菀目光飘忽着。 雨过天晴的日光最为澄澈,少女乌睫盛着光,映照成亮闪闪金箔似的颜色,暖洋气息扑面而来。 她眼眸转悠,明媚碎光也跟着变换。 一看就晓得没在想什么好话。 却不是心里辱骂他,或者咒他、恨不得他早些去死的那些表情。 “我也觉得暂时挺好。” 薛祈安接住那堆瓶瓶罐罐,饶有兴趣研究她神情,难得心情好地提醒: “师姐,你最好不要乱摸我。” 虾过敏是从手腕最先弥漫痒意,压过她触碰时的酥痒。 再有下次,他就拧掉她脑袋了。 “喔。”虞菀菀失落收回手,又认真纠正,“我没有乱摸,我只是碰了一下你的手指。” 天地可鉴,她刚才确实没歹心。 只是看见他手腕好似起了疹子,想仔细看看而已。 但那药也能治红疹。不确定他是不是抗拒她知道红疹存在,虞菀菀没再提。 他“喔”一声,不晓得信没信。 虾都剥完,她还炒了个蛋炒饭,供他一人吃肯定足。 虞菀菀把筷子塞他手里,也没再管,从芥子囊里取作业来写。 薛祈安不在时她去上课,老师布置的。 可恶,谁穿书还要写作业。 忽地听他问:“师姐你吃了什么?鱼虾、蚌肉、螺肉?” 这些都是鳖爱吃的。 虞菀菀正专心从乱糟的芥子囊里找出作业纸:“我不吃晚餐。” “为什么?” “因为,”解释的话才开个头,虞菀菀放好作业纸,抬头就觑见他那张女娲炫技的脸。 她不再解释了,由衷说:“你长这么漂亮不会懂的。” 样貌就像社会的通用门券。大家不说,却都喜欢给样貌好的人优待。 虞菀菀以前很擅长主持,拿过大小奖项无数,初中时一直主持学校活动。 毕业晚会那次,却换了另个主持能力不如她的姑娘,理由是晚会面向全国直播,对方比她外形更出众。 瘦十有八九比胖好看。 她想要更多机会,就需要一直控制饮食来抓紧这张门券。 “什么?”薛祈安微歪脑袋。 “吃腻自己做的饭而已。”虞菀菀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说,“你多吃点,我写作业去了。” 今日只有讲《百妖志》的课留了作业,因为内容太多。 《百妖志》全书一百八十万字,一千四百页,讲述各种妖怪形态、习性以及如何辨认。课程要求全书熟背和识图。 本来就难,对虞菀菀这样红旗下长大且坚信科学的小女孩更是难上加难。 她上课和看书都要心里默念,修仙不谈科学。 鼻腔忽地涌入股饭菜香。 虞菀菀肚子咕噜叫,却没功夫去研究香气来源,将那本砖头厚的书翻得飞响。 “天杀的,这书到底谁在看懂?” 虞菀菀忍不住嘟囔:“讲妖就讲妖,还要先妖的起源、学好这节妖有什么作用、妖的研究前景,终于开始讲妖了又是乱七八糟毫无逻辑一堆废话。” 跟她大学课本有的一比。 这作业也是,竟然填空题,几张满满a4纸,感觉能翻书写到天明。 “龙到底在哪?”虞菀菀看着纸上的题,很崩溃。 “六百三十一页,右下倒数第三行靠左第五个字往后。”身后响起清澈的少年音。 虞菀菀猛然回头:“真的假的?” 少年眼神都不给她一个:“你翻。” 他顺手把她的作业纸理得齐似一张纸,眉眼依稀窥见那股天之骄子的意气。 可恶,真傲啊。 由衷让人想压床上折服。 “师姐在想什么?” “想你呢,想你在床上什么模样。”虞菀菀嘴一快。 “……” “呃,”虞菀菀火速回神,圆场说:“我是说,晚上睡觉前我在床上想你说的知识对不对。” 少年皮笑肉不笑。 这才发现他竟然放了碟菜在她面前,应是把白灼海虾和她留给鳖的蚌肉炒到一起了,白饭也打一碗。 虞菀菀馋虫都快被勾出来,咽了咽口水,试图抓紧她的门券:“我不吃——” “宠物不吃饭会生病的。再说,师姐不是救了我一命么么?” 薛祈安打断她的话,乌睫低垂,眸色凉淡如万仞冰雪,语气偏又好似很亲昵的轻柔。 过往攻略者都喜欢送饭。 还很喜欢在饭里加点东西,让她自己吃不正合适么? 想了想,他更有说服力地配合加一句:“按理说,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按他们攻略的道理来说吧。 虞菀菀同他对视,到底扛不住他那种湿漉又委屈的目光。 系统早说大反派小白花时期走这种路子,她先前也不至于抵死不从嘛。 她充满罪恶地拿过筷子:“我就吃一点。” 少年立刻眉开眼笑。 她顺带把书翻到他说的那页。 ……第五个字——有了! 仙海有龙焉,样貌姣好。幼年无角、人形,不能游水飞天。 成年生角,得兽形化为龙,控风雷,上天入地,睥睨四海。 第05章 万象伊始(五) 虞菀菀梦见自己点了男模。 男人宽肩窄腰,八块腹肌,腰际两侧还有人鱼线,随意一动便性感得要命。 但这位男模在说什么,听不清,闹得人头疼。虞菀菀知道自己在梦里,叫他安静点,顺带动了点手。 手感挺真实,她干脆再捏一捏,醒来时还挺意犹未尽。 罪过罪过。 虞菀菀在心里责备自己,她现在是有攻略对象的人,应该收心。 坐直身,她抬眸就看见坐在窗边的白衣少年,手搭窗沿,侧脸眺望远山青黛,乌发卷着茶色发带恣意飞扬。 窗外天地朗朗,清风摇曳,他似是蓊然枝叶间闯入的一抹游云。 那种做梦点男模的愧疚愈发强烈。 “早上好。”她快步从床榻跳下来,熟练扒拉着扎头发,弥补似地热情笑问,“你伤好点没?” 对方立刻后退十米。 “师姐,请你离我远点。” 他以为梦是托词,结果她是真梦了? 少年神情说不出的复杂怪异:“我觉得你脑子有点问题。” 怔愣片刻。 虞菀菀颤声问:“他是不是ooc了?他在骂我对吧,对吧?” 系统在虞菀菀睡着后会强制性休眠,并不知道那时发生什么。 它想了想说:【其实宿主,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实话实说呢?】 深思熟虑会儿。 虞菀菀:“也是哦。” 又学习又打工又负债哪有不疯的呢?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善解人意的你真得好懂脆弱的我。”她突然激动上前,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薛祈安:“……” 他塞个什么进她嘴里,由衷好奇问:“师姐你平日都吃什么啊?有没有不小心把脑子也吃了?” “当然没有。”虞菀菀晃晃脑袋,吃着东西含糊不清说,“我像是那么愚蠢的人吗?” “像。” 似乎听见少年这么说。 她抬眸,又看见他面上无懈可击的笑容,霎时确认自己听错了。 路上,虞菀菀抱着那堆馒头嚼嚼嚼。天气正好,她舒适哼唧说:“你真能干。” “……我只是炸了个馒头。” 炸了她今早买给他的那些给她吃。 “但你长得好看啊,”虞菀菀理直气壮,“炸得馒头都更好吃。” “……” “不过你真不吃吗?”她很大方把馒头分过去,今早他就煮了碗白粥喝。 “不吃。”少年垂眸看她,眉眼被风吹拂得分外柔和。 他矜贵吐出字句:“那是鳖爱吃的,我不吃。” 怪不得早上看鳖捧堆金黄在啃。 他甚至不愿意和鳖抢食物,真人美心善啊。虞菀菀由衷想。 她百妖志的作业评了个最高级的“甲”,看他就更顺眼了。 今日还测了灵根,虞菀菀是冰灵根。薛祈安的话…… “那个,”她凑过去拍拍他的肩,斟酌语言小心翼翼说,“合欢宗的夫子昨日说这世上并非所有功法都需要灵根。” “道心在,则大道无阻。你这么厉害道心肯定没有问题,等会儿上课我正好有相关问题,问问这类功法。” 攻略者还能放任他有道心呢? 薛祈安啼笑皆非,躲开她下一次的触碰。 “师姐,操心操心你的脑子吧。”他随意说。 心里那点异样像石子在湖面打了个水漂,一圈涟漪后杳无痕迹。 “我脑子怎么了?”虞菀菀不解看他,进教室坐在昨日位置。 “没。”薛祈安漫笑。 今日他笑起来那股假人感好像少了点儿,更漂亮啦。 虞菀菀托腮大方欣赏他,笑眯眯的,像只翻肚皮的小金毛。 上午最后两节连堂是术法课。 合欢宗术法……出于某些原因,虞菀菀还挺好奇的,正襟危坐。 等上课铃响后,门外走来名身材火辣、高挑貌美的红衣女子,她眼睛立刻舍不得眨。 薛祈安对站前面的是个美人还是条狗兴趣不大,倒是看她还有趣点儿。 瞧她这神情变化,却倏忽间拧眉。 她为什么看别人也是这神情? 好像还更热烈点儿。 薛祈安唇边笑意莫名其妙淡了。 那是合欢宗颇负盛名的邬绮长老,拢着赤红鲛纱披帛,自我介绍都省了直接说:“??诸位皆知,合欢宗功法注重男女房事,通过阴阳采补之法来提升修为。” “突破修为瓶颈时,我们合欢宗弟子可以与双修伴侣携手共度难关,从而提高进阶成功率。” 这些小说里都知道嘛。 再说现实不能,虚拟世界还不能听了乐一乐吗? 虞菀菀频频点头。 浑然未觉除她之外,大家均不大好意思地低头。 邬绮长老同她对视时,话语都一顿,微不可见一笑接着说:“但我们合欢宗功法有个特点,不可操之过急。” “女阴男阳,合欢宗的功法也因此分为??阳脉和阴脉。阳脉修炼九阳诀,阴脉主修炼姹女诀——当然能者多劳,诸位愿意学别的长老们也会鼎力相助。” “还有时代变了,”她目光锐利,一一扫过底下弟子告诫,“我们合欢宗也不兴强抢民男民女以及多人运动。每回新生入门我都要告诫诸位,秉持一人一伴侣原则,提防染病。” “在座都是阴脉弟子和带入门的搭档,修习以阴脉为主。部分课合班上,其余课分小班进修,还望诸位平日勤加修炼。” 邬绮长老带着他们引气入体。 很像闭眼静坐冥想,时间长短全看个人定力和悟性。 【环境嘈杂,原主天赋也不高,宿主引气入体失败不必伤心。】系统宽慰她。 虞菀菀迷迷糊糊点头。 体内忽地涌入股暖流,像空调房里盖被子,她都快睡着了。 冷不丁听见声叫好:“这么嘈杂的环境还能如此快入定,你果然有天赋!” “啊?” 虞菀菀被惊醒了。 睁眼就看见邬绮长老欣喜的面庞:“你是我见过引气入体最快的学生,定性不错。” 周围人投来艳羡目光。 虞菀菀立刻反应过来她引气入体快的原因,慌张摆手:“没有没有,侥幸而已,在座诸位很多都比我强。” 她只是掌握了每一个九年义务教育学生必掌握的基本技能——在嘈杂环境入睡,比如上课时。 邬绮长老却只当她在谦虚。 下课后,她给引气入体成功的学生都赠了套相关知识的a3双面习题。全填空和大题,让他们写完明日交上来。 虞菀菀:“……” 可恶,早知道不睡了,作业轻松翻倍,还又难又多字又小。 虞菀菀写点儿就忍不住趴下,从桌里掏出班级公共借阅的话本子。 “师姐你这就学完了?这么快?”听见少年困惑不解的嗓音。 他没有灵根,不需要引气入体,自然也没作业。 “怎么可能。” 虞菀菀应得很快,理直气壮说:“只是我学五分钟了,冷落话本子。它吃醋,我得宠幸它一会儿我们才能勉强重归于好。” 吃醋?什么意思? 好有趣的词,她这么说话也很有趣。薛祈安于是轻声问: “可是师姐一直不和我说话,我也吃醋,我们要怎么重归于好?” 虞菀菀头都不抬:“贴贴吗?” “贴贴?”薛祈安听不懂,歪歪脑袋就好奇道,“行啊。” 啪。 笔掉在桌面。 手维持方才写字的姿势,虞菀菀震惊看他。还有这等好事呢? 虞菀菀没有和碳基男人贴贴过。但是和纸片的、3d的、2d的疯狂贴贴过。 薛祈安在她这儿就约等于这样。 她没太犹豫地就抱了抱,少年霎时浑身紧绷,僵如石头,抿紧唇下颌也成了凌厉锐线。 “贴完了。”虞菀菀抱抱就松手。 蓦地捕捉到少年耳朵窜起的火烧云,他乌睫也飞颤,半晌不说话。 ……老天爷,不是吧,这么纯情害羞一男的吗?她真是有罪。 虞菀菀愧疚极去扯他袖子。 桌面那抹茶白色霎时抽走了,薛祈安抿紧唇,罕有半点笑意也无的面无表情看她。 抛开事实不谈,他长这么漂亮自己难道没错吗? 瞎想归瞎想,虞菀菀还是向他道歉说:“不好意思哦,在我故乡‘贴贴’是表示友好和喜欢的意思,没要冒犯你。” “啊不,我好像是冒犯到你了,对不起。”虞菀菀很诚恳,食指中指并拢在桌面跪下说,“给您磕一个。” 又“咚咚咚”再跪几次说:“多给您磕几个,您别生气。” 薛祈安静静看她会儿。 和脑子不正常的人待一起,他脑子也会不正常吗? 他扯了扯唇角,没太想笑,也莫名没什么杀她的雅致。恹恹移开视线,应了声“喔”。 喔是个什么意思啊? 回去时虞菀菀试探地往他那迈一步。少年立刻避她 如避洪水猛兽往旁边移。 “怎么了师姐?”他弯弯眉眼,又和之前别无二致地温和笑。 虞菀菀猜不透他还有没有生气,试探问:“中午吃什么呀?” “师姐不是想让我做?”薛祈安双眸像两轮雾蓝色月牙,笑吟吟的,“吃水煮菠菜、凉拌生菜、腌青瓜呗。” 鳖就不爱吃这些。 虞菀菀不懂他心思,不太爱吃却也没太多意见,弥补般吹彩虹屁: “不愧是你,贤惠又好看,连水煮凉拌腌制都会,这世上还有你做不到的吗?可恶,我真羡慕你这种多才多艺的大美人。” 薛祈安:“……” 回去后虞菀菀主打一个陪伴。他洗菜,她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预习下午的课。 第06章 万象伊始(六) 虞菀菀取了两颗黄豆在少年耳垂轻轻碾着,碰触时,他耳垂立刻染血似地通红。 “怎、怎么了吗?”她被吓一跳,以为是自己动到什么,紧张去看他面色。 从耳朵和面颊交界处,少年脸侧也染着浅绯色,乌睫轻颤,唇抿成条直线恹恹问:“你非得这样磨磨蹭蹭?” 一点不像之前温和语气。但虞菀菀全神贯注给他打耳洞,没注意。 “因为要将耳肉碾薄嘛,等会没那么痛。”她小小声解释。 冰灵根好处就在这儿,她好努力控制地在掌心凝起团蓝光贴到他耳垂。 少年立刻浑身一颤。 虞菀菀以为他是冻着了,忙在他开口前说:“麻木耳朵,这样不会痛,书上看来的。” 薛祈安没应声,低垂眼睫,茶白广袖遮掩的手心指甲难忍地深陷肉中。 倏忽间,一阵尖锐隐痛闪过。 凉意散去,清风暖意尚未席卷而来,他最先感受到少女温热指尖。似烧灼的烈火抚慰在耳垂。 她把铁针丢到一旁,非常迅速拿起涤净的茶叶梗塞入新凿的耳洞内,和他说:“我给你打另一边吧?” 薛祈安握住那截皓腕:“不用了,一边就好。” 她的手腕和脖颈一样纤细脆弱,稍用力,便在指缝里隐约露出蹂.躏似的红意。 不会不高兴。 她触碰他。 他到现在蓦地发现这点儿有意思的事。痛意过后是莫名的欢愉。 甚至她说的话,挺奇怪但又不是很讨人厌的意味。 薛祈安抬眸看她,突然愣了愣,下意识松开手。 虞菀菀也知道自己有点儿丢人,抹抹眼角泪珠不好意思说:“我没动过手有点紧张而已。” “……打我耳洞你紧张什么?” 虞菀菀并不是真想哭,精神紧绷又见血,放松后下意识的生理反应。 她很快理直气壮说:“那我平时多乖啊,连只鸡都没杀过,当然紧张。” 这是乖? 薛祈安若有所思,她梦里也这么说。 耳尖蓦地被捏住,耳垂也被个绵软的东西压住,他撩起眼皮看她: “师姐。” 虞菀菀压紧棉花,义正言辞打断说:“我知道不能乱摸你啊。所以我是有规律地摸,帮你摁压止血呢。” “……” “你手上的伤呢?”她垂眸又问,刚才倒过药粉,幸好她初学没造成深伤。 “已经好了。” 薛祈安看看她,眉眼一弯,分外温和地微笑问:“不能止血真抱歉让师姐失望了啊。” 毫不留情将她手从耳朵揪下来。 / 很快开动午餐。 虞菀菀发现他有强迫症,面前餐碟连边缘都是对齐的。 她故意弄歪最右侧的腌黄瓜,果然看少年眉心一跳,把那叠腌黄瓜摆回去了。 还挺有趣的。她要故技重施。 薛祈安已经面无表情抬眸,看得她莫名心虚,咳一声专心吃饭。 没吃几口,又忽地抬眸看他,再低头吃饭。然后抬头、低头,不停重复。 薛祈安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不解问:“师姐我脸上有菜的模样吗?” “没有。”虞菀菀说,又很自然在他问之前接,“但你秀色可餐,下饭。” 毕竟她不爱吃蔬菜嘛。 “……” 下午正常上课。 上的课就不太正常。 课名:双修姿势解读。 但没有想象中劲爆,夫子以灵气做笔,在空中画几个挨得很近的小人,让它们飘着讲解。 都是基础中的基础,也没有情节玩法,还不如她手机里那13.14个g呢。 虞菀菀偶尔听听课,百无聊赖在纸上画另些纠缠不休的火柴人。 “话说我这个攻略进度,要怎么查看啊?”虞菀菀想起这事问系统。 系统:【不知道。】 “?” 虞菀菀诧异抬头,正好对上少年随意投来的一瞥,雾蓝色眼眸似对剔透美玉,流光溢彩。 世家出来的小公子,不像她这样受各类狂野消息熏陶,听这点便已经到极限。 乌睫飞颤,像扇动的蝴蝶翅翼,睫下两颊还有团欲说还休的红晕。 漂亮小娇娇。 可恶,她都不敢再看,生怕有点冒犯的不老实想法。 比如想把他亲哭之类。 虞菀菀目光游离,欲盖弥彰地怒斥系统:“你这个年纪的统怎么能一问一不知?到底你当系统还是我当系统?” 没看见薛祈安扭头就恹恹打个哈欠。 系统跟她之前很像的理直气壮:【上级没要求的事不要多做,免得上级觉得你有能力,给你加班不加薪。】 【我只负责转达上级发布的信息。】 系统向她解释:【攻略进度定期结算,好感值和黑化值都不可查询。剧情进展到关键节点时,将发布攻略成果评估。】 “评价标准呢?” 【不清楚。】 “……”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没用,系统忙将功补过说:【但评估结果分优秀、良好、合格、不合格。】 【不合格时将强制走剧情,良好及以上将依据宿主想法而发放神秘奖励。】 【宿主已经接下救赎攻略任务,不可终止,否则将强制行动。】 “喔。” 虞菀菀很冷漠,不想再搭理没用的它,专心画火柴人。 没注意窗外频繁经过的邬绮长老,屡次瞥向她的纸,意味深长笑。 “师姐,这些是什么?”课间时,突然听见少年清澈困惑的嗓音。 虞菀菀立刻将纸反扣桌面,严肃说:“学术研究。” “喔。”薛祈安很乖地点头,一派纯良无害模样。 他其实瞥着了。 那堆纸都飘到他桌面,想不看都难。好几回她画的入神都是他把吹飞的纸捡回来摆齐。 纸上和夫子画的小人很像,但细瞧又不像一回事。尤其那堆批注,他一句也看不懂。 譬若“小妈”“骨科”“人外”“触手”,还有“手搭这儿”“抓住脚踝拖回来”“掐腰往下摁”“深浅交替”,或者脸颊眼尾拉个箭头标“脸红”“泪眼汪汪”。 还挺好玩的。 他试了试却也没见她什么反应。 最前面那堆火柴人还在飘啊飘,薛祈安随意看了眼,厌烦打哈欠,弄不懂怎么会有人热衷于做这种事。 无趣至极。 “师姐,”他决心去干点有意思的,揪那张纸,笑吟吟喊她说,“给我瞅两眼。” 果然见她整个人趴上去面红耳赤喊:“不要!” / 下课铃响。 虞菀菀饥肠辘辘地凑过去,蔫巴趴桌面:“薛祈安,我两商量件事。” 甜橙味气息悄然入侵四周。 “什么事?”薛祈安不动声色往旁边一挪,柔声问询,“怎么修理师姐的脑子吗?” “当然不是。”虞菀菀饿得没力气思考,都没反应过来他在暗讽她。 她像颗霜打的茄子般蔫巴巴瘫在桌面:“以后我去买菜,你做饭好不好?洗碗轮流来。饭堂人好多,还难吃。” 薛祈安好玩儿地看她这副快要归西的模样。 进食难道不是为了活着么?蝎子给两只虫就能打发,她还挑口味。 真娇气。 他想了想问:“那师姐可以答应我件事吗?” 虞菀菀立刻来劲:“你说!” “吃晚饭,也吃我做的。” 很期待她自食恶果时的神情。 惊讶还是愤怒? 少年温温和和开口,浮光在乌睫跃动,衬得人分外朦胧美好。 “可是会长胖的。”虞菀菀很犯难。 “长胖?那不如我帮师姐把多余的肉削掉?”他歪歪脑袋,笑吟吟问。 啊?虞菀菀吓一跳,在他唇边笑意里窥出几分天真的残忍。 “开玩笑的,师姐不会生气吧?” 薛祈安却忽地垂眸,乌睫轻轻一颤,声音好轻好轻说:“我只是觉得,不吃饭会死掉的。” 可恶,让大美人担心她真是有罪啊。虞菀菀薄弱的意志力迅速瓦解。 她晚上加个运动日程就好了。小漂亮给她做饭,她为什么不吃啊? 炊烟袅袅时,她窝在屋里预习下午的课程。厨具碰撞声停止的刹那,她已经急不可待往桌子冲。 “师姐?”白衣少年正好将饭菜一碟碟放下,抬眸看她眼笑喊。 丽日当空,数万跃动浮尘从窗外门外蜂拥入内,汇聚在雾蓝色眼眸,似是片触手可及的星河。 虞菀菀一个急刹。 淦,这张脸。 无敌了。 有人能懂她疲惫看完根本就不是人能懂的知识时,发现家里有个祸水级别大美人的心情吗? 感觉还能再学一百年。 蚌肉弹软鲜美,浸透鱼虾闷熬的膏汁,仔细愉悦着舌尖味蕾。虞菀菀很满足地眯眼。 “但我有一个问题,”过会儿,觑着他的神情,她还是举手弱弱提问: “我们这几天是不是都在吃一样做法的鱼虾、蚌肉、螺肉?” 连鳖都有口味换。 “师姐不愿意吗?”薛祈安轻声问,似是愧疚颤着乌睫。 他吃得并不多,很长时间才下一筷子,恹恹的似不热衷吃饭这事。 “愿意,我当然愿意。”虞菀菀立刻说,把饭菜扫荡地一干二净。 薛祈安笑而不语望着。 她这点儿特别好玩。 每当他颤会乌睫,多看她一眼,声音柔和些或是红点脸之类,她就会什么都答应,晕头转向似的。 为什么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洗完碗,才坐下,少女就拖个椅子背着只手小心翼翼挪过来,身后隐约有链条碰撞似的脆响。 她很主动地要替他擦手,试探问:“那个,夫子今日有个作业。” 第07章 万象伊始(七) 纱帷掩着窗。 室内角落燃着盏小灯,帷上投落少年少女交叠的身影,无声氤氲开暧昧朦胧氛围。 方正的床榻头尾都绑着金链,毫无章法往床中心扯,像筑起片靡丽囚牢。 “师姐……” 容貌出众的少年褪了外袍,着身轻薄衣裳,手脚都捆缚着链子,盘腿坐在凌乱床榻间。 他乌睫轻颤,双颊微红,衬得眼尾红痣愈发鲜红欲滴。五官也在那片金色中更显昳丽,浑身透露出隐绰绽放过后的萎靡美感。 “我马上,我马上。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他这么说话准是要催促她,已经催过几回了。 虞菀菀一听他开口,就头皮发麻。 她侧对他坐着,飞速翻阅手里那本合欢宗修炼指导手册:“我在看指南了。” 理论和实践完全不一样,她还以为她经验丰富呢。早知道就不这么自信,让他教就是。 少年手搭床沿,腕上那条金链连着床尾支柱。稍一动作,便哗啦啦响个不停。 “好哦。”他无聊地拽起金链玩儿。 都快睡着了。 窗外忽起疾风,纱帷吹卷,隐约露出几只惨白的骷颅骨架,攀附在窗沿边。做贼似的,刷一下又慌张退回去。 从幼时起就是这样,只要他受伤了就一定有妖魔鬼怪伺机而动,说是吞食他能大增修为。 但只有这回同薛家有关。 因为薛明川醒了? 薛祈安嗤笑一声,外头压抑的妖气渐渐聚涌。 他好心提醒说:“师姐你最好快点儿——” 话音未落,一阵乒铃乓啷响声。少女起身时,勾到金链,背对他重重摔倒在床,手脚也被金链捆缚。 薛祈安不忍直视地移开眼。 这么蠢的宠物真不想承认是他养的。 又想起他现在来意趣要扮演的是个乖且听话的师弟。 他象征性拽一下她袖子,关切问:“师姐你还好吗?” “不太好。” 丢人丢大发了,虞菀菀站都站不起来,捂脸请求他:“你能帮我解一下吗?” “钥匙。”薛祈安叹气,被金镣铐捆着的双手伸向她。 是让她把金链解开。 虞菀菀嗓音几不可闻:“掉地上了。” 还挺远的。够不到。 她灵气尚不能凝实物,他又无法调取灵气捡。 薛祈安:“……” 缠绕的链条如果不动是很好解开,但—— 薛祈安跪坐在她腿间,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揪住她脚踝缠住的金链,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吊起来了问: “师姐,请问你可以不动吗?” “喔。”因为维持一个动作不动挺无聊的,怪不得他要催。 虞菀菀讷讷点头,总算老实。 老实没到一瞬,她又很热情喊他:“薛祈安。” “嗯?” 薛祈安头都不抬,双手被铐住,指尖仍能灵活地解开她手腿缠绕的细链。 “过三日你生辰要怎么过呀?”她哼哼问。 薛祈安动作一顿,怔愣问: “什么?” 虞菀菀刚聚起一小缕灵气往他灵台里送。 这是今日作业,一早和他说过的。他同意得也很快,压根没问她到底要做什么。 “就是——” 小说里写七月十五是他生辰。撞了鬼节,从未有人给他过生辰。 虞菀菀不在乎鬼节这些,想说点什么,话语却戛然而止。 那缕灵气扎入片万物不生的海底,海里上空徐徐张开只金色竖瞳。 她被荒芜海底的无形吸引力强扯进去。 / 虞菀菀看见了幼年时的薛祈安。 一身竹青色衣袍,捧着张纸,扬着笑脸从门外突突突跑进来。 像个冰雪雕琢的小团子,皮肤白皙,两颊落着夕阳余晖似是天生染上的艳色胭脂,最后凝成眼尾一点勾人红痣。 虞菀菀尖叫:“好可爱的崽崽,过来姐姐亲亲。” 系统:【……宿主,请您收敛点。】 “反正他又不知道。”虞菀菀飘在屋梁坐下,满不在意道。 她闯入了薛祈安灵海存储记忆之处。 灵海绕灵台而行,是修士脑内最隐秘之地。但合欢宗修士和搭档间都必须进行灵力交互。 这是合欢宗术法进阶的第一个坎。 灵海排斥外人,如遇无形屏障应及时抽身以免自己灵海受损。倘使对方灵海强悍,连抽身都会受损,严重可至丧命。 虞菀菀有刹那感觉到那层屏障。 但没来得及作为,就先晕过去了。 这应当是书房。 香炉吐着阵阵缭绕云雾,书橱随墙而立,置满各类古籍,旁边还置着青花瓷圆墩,一看便晓得是书香世家。 薛祈安七八岁左右,笑容比现在鲜活多,刚过门槛就兴高采烈喊:“阿娘,我今日剑术考核也拨得头筹。” 高挂的“正大光明”墨书牌匾坐着同样一身竹青的女子,眉目冷冽,托着茶盏极淡抿一口。 闻言才抬眸看他,温柔笑说:“不错。” 这一笑,整间屋子霎时亮堂不少。 是薛家的家主夫人姜雁回。 薛祈安羞赧抿唇笑,邀功般又说:“阿娘,还有符咒课考核我也是魁首。” “这就是学霸的底气吗?”虞菀菀忍不住和系统感慨,“干什么都魁首。” 系统:【宿主不必灰心,合欢宗的夫子也很赏识你。】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虞菀菀还是接受了他的安慰。 “符咒课?”姜雁回神情却立刻冷下去。 “嗯。”团子似的少年献般将怀里那张纸放在她桌面,小心觑她神色说,“这是我自创的符箓,夫子说我很有天赋——” 啪! 话语戛然而止。 虞菀菀呼吸也跟着一滞。 束发的金冠坠落在地,少年披散头发,脸被一巴掌扇向右侧。 他怔愣着,乌睫都忘记颤动,右脸红肿似馒头。 “不长记性就该罚。” 姜雁回轻抿口茶,冷淡至极道:“我说过了,明川擅长什么你就只准学什么。” 灵气凝成的巴掌消散空中。 “明日起,符咒课你不用上了。” 薛祈安立刻扭头低声说:“可是阿娘,我喜欢——” 姜雁回看也不看地丢掷茶盏。 小说里不是说她对薛祈安很好吗? 虞菀菀惊呆了,扑过去要拦:“她是不是疯了!这要是我儿,我亲亲抱抱还要夸夸他,她干什么啊?” 茶杯还是穿过她砸在少年额头。鲜血霎时糊满那张青涩却漂亮的脸。 “不许哭!” 桌面被用力一拍,放置的物什乒铃乓啷响了一片。姜雁回猛地站起身,厉声道:“我说了你只许笑!笑起来时你才会像明川。” 薛祈安轻颤乌睫,很快听话地扯扯嘴角:“我知道了阿娘。” 极像虞菀菀见到他以后,他那假人似的微笑。 姜雁回想说点什么,突然佝偻腰背猛咳不止。 小说里就写她体弱多病,很早就离世了,甚至没看到薛明川苏醒。 薛祈安想去给她拍背:“我不哭了,我也不学符咒。” 他努力平稳声线轻轻说:“阿娘你不要生气,你身体不好。阿兄也不希望——” 虞菀菀猜他想说的应当是:阿兄也不希望您动怒伤身。 “阿兄?” 话语却被第三次打断。薛祈安被大力推开,像个球似的,滚去猛撞在在墙角。白墙沾到他额前那片鲜血,霎时被染红。 “我只有明川一个儿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喊他阿兄?你是不是也和族里那些人一样都妄想取代我儿?” “你们村落被妖族寻仇灭门关我儿何事?可偏偏我儿心善,见来不及通知薛家便贸然相救。若非如此,我儿何至于昏迷七年?” 姜雁回一转手腕,从芥子囊里取出匕首,步步逼近,拽着他胳膊提起来,神色冰冷看他。 虞菀菀忽地有股不祥预感。 下一瞬,那把匕首已经从他右颊用力又缓慢地划过。 “你这张脸,不如明川万分之一,丑陋得令人厌烦。” 薛祈安咬紧唇,痛得浑身发抖,却还好乖地在微笑,乖得让人心疼。 鲜血顺着面颊滑落,她指尖也沾满血。姜雁回情绪渐渐平稳,饱含恨意划着他的脸笑说:“这样就像明川当时的模样,果然好看多了啊。” “明日我让人废掉你的符脉,不该碰的别碰,薛家就永远有你一席之位。”姜雁回温柔低语,好似方才歇斯底里之人并非她。 废掉符脉,就等于这辈子无法修习符箓,至多只能二次修改旁人的符箓。 可是他刚刚才说喜欢啊。 “嗯。”少年低低应一声。 虞菀菀对上那双漂亮的雾蓝色眼眸,静如死水。 对视时,他眼眸却蓦地有异样神情闪过,嘴唇翕动似在说什么。 看见她了吗?可不应该的。 过往记忆明明无法修改和参与。 虞菀菀还想看看,想看看他伤好没有,想看看他在说什么。 可一股推力已经不由分说赶走她。 是要醒了吗? 灵海外,薛祈安衣袍染血,坐在一地妖怪的残骸间轻轻拨弄膝上少女颤动的乌睫。 不让她进去,她那比纸糊还脆弱的灵海一定得受损。 让她进去,又不晓得她这么久在里头干什么。 “师姐啊,”避着不让鲜血滴落在她身上,少年摸着她额前碎发,喟叹道,“现在是你欠我一回。” 得找点好玩儿的事讨回来。 第08章 万象伊始(八) 鼻腔涌入股腥臭铁锈味,虞菀菀猛地睁眼,像坠入片雾蓝色深海,第无数次被那张似与日月争辉的面庞晃得出神。 怎么会有正常人能对这样祸国殃民的脸说出“丑”这个字? 刚苏醒,脑子不清晰,她一时没注意周围环境的不对劲,眼睁睁看着少年右颊那片干涸的血迹。 很像刚才的那道伤。 他的面容也是,和瞧见的那个冰雪小团子隐隐重合。 “薛祈安。” 她下意识抬手用指腹拭净那点血,没察觉到少年一瞬的紧绷,发自内心道:“说你不好看的绝对是瞎了。你超级超级好看。” 薛祈安愣了愣,很快低笑说:“谢谢,但我知道。” 他眼底那对漂亮完整的卧蚕堆叠起来:“师姐你每天都在讲这种话。” “就是很好看啊。”虞菀菀嗓音放得好轻好轻,内心谴责姜雁回一万遍。 不过有个问题,她看屋顶怎么是倒着的呢?碰薛祈安的脸也是手直接往上伸。 倏忽间,虞菀菀反应过来点事,突地弹起来,对上少年困惑的目光又立刻躺回去。 “没事,突然觉得头好晕,让我再躺会儿。”虞菀菀躺回他腿上,安详阖眼。 美人枕,终于轮到她们纯情女大感受美人枕了。 “我倒是无所谓,”冰冷的链条从面颊拂过,她耳边的碎发被卷起来绞着玩儿。 少年温和的嗓音压过叮呤当啷轻响,笑问:“但师姐你确定要在这里吗?” 什么这里那里的。虞菀菀刷地睁开眼,和椅子坐着的骷髅骨架那双血淋淋的眼眶对视。 卧槽。 她刷地跳起来,用力揽住薛祈安的脖子杀猪似地叫:“什么玩意啊啊啊?好丑啊淦,刚才发生什么了?” 目之所及处皆是尸体和血迹。 “哥们让我看两眼,” 虞菀菀不由分说捏住少年下颌转过来,颤声道:“让我洗洗眼睛。丧命事小,眼瞎事大,我怕我做噩梦。” 薛祈安:“……” “咳咳。”突然听见声压抑的轻咳,像在提醒什么,是邬绮长老带人而来。 虞菀菀一秒收敛,乖乖坐好,却又感到脚上缠绕的熟悉冰冷触感。 不好! 下一瞬听见少年的闷哼。她跌坐在他大腿,金链缠在一起。 梅开二度。虞菀菀绝望地闭眼,转念一想又好像还挺好的,她赚。 邬绮长老进来就看见这场景,金链彼此缠绕,少年手腕镣铐未开。 她欣慰道:“你肯上进是好事啊。我果然没看错你。” 邬绮长老一挥手,磅礴的淡粉色灵气充盈屋内,尸体霎时消失不见。 掌门闭关期间,事务尽数托付她管理。一感到那股磅礴妖气,她就带人而来,正好撞见少年杀死那些妖物。 邬绮长老方才还笑着,扭头却霎时冷脸说:“查清楚。为何宗门大阵开着,还能放入这么多妖族?” “你们亲自查。本座不希望此事有第二回 ,”她锐利目光扫过身后人群,“也不希望此事有漏风声,叫其他宗门看了笑话。合欢宗建宗数百年,从未有如此丢人之事发生。” 她吩咐身后众人清查虞菀菀院子附近,自己留在室内,一挥手窗门都合实。 “薛少主。”邬绮长老还是这么喊他,一挥袖,灵气似有千钧重自他头顶压下。 “此事与薛家有关。”她平平静静道。仗着修为高他数重,灵气蛮横闯入他筋脉。 少年面色霎时惨白。 邬绮长老知道他是痛的,于心不忍,却还行过大小周天彻查他筋脉。 他身形发颤,却还否认说:“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邬绮长老蔑笑,“你杀了这些妖族,就没感受到薛家独门印记?” 名门大派的术法都有独特印记,那群妖怪身上的,即使藏得很好依旧被她发现是薛家所留。 薛家厌恶妖族至极,怎会豢养这样多的妖族?还有本该沦为废人的少年依旧身手绝佳。 邬绮长老疑心废灵根为假,薛家那群道貌岸然的老头子想靠他打入合欢宗内部,颠覆全宗门。 毕竟她当年撞破了这孩子…… 邬绮长老目光一闪,怜悯看薛祈安眼,收回灵气叹说:“你的灵根竟然真被废了,毫无修补的可能。” 何止如此,他体内符脉一类,有可能发展剑修外修士的筋脉全都寸寸断裂,被废得彻底。除外再无异常。 少年面白如纸,被她灵气而伤,摇摇晃晃似将要摔倒在地,却还是挺直腰背,皑皑如青松。 邬绮长老存弥补之心说:“但你体质特殊,无需灵根也能小限度调取灵气。合欢宗正好有适合你的功法,稍后我让人取给你。” 怕伤及虞菀菀,她特意收敛灵压,灵气也只奔着薛祈安而去。 奇的是,虞菀菀却伏在他怀里。更难忍受般揪紧他的衣襟,浑身抖如筛糠。 薛祈安早有预料地拍拍她的背。 她说这是作业,又往他灵台里送灵气,约莫是合欢宗那很有特点的“灵力交互”。 具体什么只有门内弟子才晓得,传闻类似共感,却同一般共感不同。 譬若他感觉痛,她那儿可能是同等的痒、麻或者胀什么的,规则不清楚。 不晓得她会共感成什么,还挺有趣的吧?金链正好缠绕她腰肢,他稍动作,便一圈圈地附近勾勒柔软弧度,分外惹人摧折。 薛祈安饶有兴致地扯着金链,轻声和邬绮长老说:“此事断然与薛家无关。想必有人存心嫁祸,又联合薛家内不满我的宵小之辈策划这出阴谋。恳请长老还薛家清白。” 他乌睫低垂,好似一心坚信薛家的纯良少年,内心却发笑。 薛家哪有什么清白啊? 私底下豢养妖族并非一两日,术法他会,印记当然也会落。只是没有灵根,稍微费劲些。 少女还伏在他怀里,一抽一抽的,乌发滑动间露出纤长白皙的后颈。 他轻轻捏了捏,不懂她怎么抽得更厉害,有点想在那儿也落个豢养的印记。 只是现在好像是她豢养他。 少年歪歪脑袋,“唔”了一声,乖乖巧巧地拍她的背替她顺气。 旁人灵气的气息实在生厌得很。 他还是喜欢她进去,像一团白云似的将他包裹,柔软又舒适。 邬绮长老很快走了。 只是临行前,她向虞菀菀投来意味深长一瞥:“不错,你很上进,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好一会儿,虞菀菀才抬起头,脸莫名微红。 “师姐,”薛祈安好奇地戳戳她面颊问,“你是痛吗?” 虞菀菀摇头:“是痒。像好多虫子在爬。”她都得掐自己才能忍住不笑。 能猜到是灵力交互的原因。 交互,自然是薛祈安也要送灵气给他。但夫子说还没到那一步,她也没提。 夫子还说,她感受到的和薛祈安感受到的成正比。虞菀菀笑意淡点儿。 效果好的药都给薛祈安了。她自己这儿就剩些常备药粉。 虞菀菀都拿出来给他,觑他惨白的面色小心问:“你需要我做点什么吗?还很痛吗?” 眸中关心竟不似作假。 他们才认识多久啊。她在关心什么呢? 薛祈安若有所思,看着她温声说:“那些血不是我的,我没伤着。谢谢师姐关心。” “这个,”他把手递给她,像在控诉,颤了颤乌睫轻轻说,“师姐可以帮我解开吗?刚才杀那些妖怪好不方便哦。” 不方便得他差点想连她一起杀了。 虞菀菀闻言,霎时要被愧疚淹没。她忙不迭捡钥匙给他打开:“我错了,我真是有罪,下次——” 本来想说“下次一定不了”。 咔嚓一声,金链坠地,即使内圈垫有绒毛,少年如脂玉的皮肤还是留下隐约红印,很惹人欺负。 …… 虞菀菀遵从本心地诚实改口:“下次还来,我会当心的。” “师姐开心就行。”薛祈安已经习惯地微笑。 这份作业除了完成这项,还得提交一份报告,类似大学实验报告。薛祈安则是交份感想。 “你有什么感想?” 他腕上那圈红痕到现在都没消散。虞菀菀把作业纸递给他,觑眼他好像在发呆。 她轻咳声,悄悄地伸手要摸一摸。膝上放着刚理好的金链,一动就丁零当啷响。 “师姐觉得我 该有什么感想?” 少年仰起脸看她,躲开她的手,抿唇轻笑,面颊泛着不染纤尘的白。 像夫子最偏爱的好学生,谦虚提问。 那有很多啊,捆绑play诶。 虞菀菀思绪开始带颜色,欲盖弥彰咳一声,正要说话。 金链忽地脆响,她怀里一空,手腕被链子缠了一圈又一圈,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 少年捆缚住她的双手,拽着链子中央部分往自己这儿扯,笑得毫无攻击力: “师姐要不自个儿试试呢?” 默然片刻,虞菀菀却眨眨眼问:“你捆我吗?” 她被他着手坐直身子,垂眸看他跃跃欲试说:“但我建议你换身衣服。不沾血的那种,穿漂亮些我看得高兴。” 薛祈安:“……” / 她报告写完,次日就和薛祈安的感想一起交了。然而薛祈安的感想评到丁等。 合欢宗作业总共就甲乙丙丁四等。 丁等,约等于不及格。 薛祈安拿到时还愣了愣,生平第一次得甲等以外的评级。 那头虞菀菀刚被夫子表扬完,隔许远就听见夫子激动说:“合欢宗有您真了不起。” “师姐写的什么?”他没忍住问。 第09章 江春不渡(一) 那说什么呢?他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样子,虞菀菀想了好久问他:“听故事吗?” 那边立刻没声了。 好一会儿才听他轻轻应:“嗯,师姐你说。” 漆红楼阁在黑夜里连成一片,燃着灯,像片绚烂海洋。 虞菀菀就和他说:“在很遥远的一个王国,有个漂亮的公主。但有天她被恶龙抓走了。国王于是发出悬赏,救回公主的人可以获得巨额奖金,并和公主成亲。” “然后激怒了恶龙,被恶龙灭国了?”玉简那头,少年认真提问。 虞菀菀一噎:“当然不是!这是给勇士的奖励,不是给恶龙的战书。” “但公主是从恶龙手里抢走的,”薛祈安却说,嗓音莫名有股懒洋洋意味,“她原本是恶龙的。自己的东西——比如师姐那只鳖被抢走了,师姐不会生气吗?” 想了会儿,虞菀菀很诚实地说:“会。” 但再这么说下去,故事要么没法讲,要么是一个很奇怪走向。 虞菀菀踩着柔软草坪,穿过茫茫夜色,隐约看见自己那间小小的屋子。门外似乎燃盏小灯,像一绺萤火。 “你不许打断我了,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听的故事。”她举着玉简低声呵道,强调说,“是你要和我说话,我很好心地答应你。” 薛祈安轻笑:“是,师姐人美心善。” 这好像是她哪天夸薛祈安被子叠得好时说的。小漂亮夸她漂亮诶,虞菀菀脚步都好轻快。 她清清嗓子接着说:“王国里有个勇士听说了,提剑骑马去救公主。他行过雪山、峡谷、沙漠,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又和恶龙展开殊死搏斗,最终斩杀恶龙,救出公主。” “然后恶龙复活,杀了——” 玉简那头又响起清冽淡然的少年音。 “你不准说话!”虞菀菀怒恼,飞速说,“然后勇士就和公主过上幸福生活啦!” 终于走到院门口,那盏萤火忽地在眼前放大,是盏金黄色的六角提灯,在昏夜里照清最顶层楼梯阶飘扬的白色衣袍。 提灯周围流萤纷纷,还有只鳖慢悠悠爬着。少年就坐在它们之间,半披乌发,眉眼被那缕柔光衬得温和异常。 像只食人精魄的美人妖,撩起眼皮刹那,眼尾那颗红痣勾得人呼吸一滞。 他手肘撑膝,右边袖子莫名破裂,露出一大截光滑如玉的小臂,托腮笑吟吟问她: “那师姐是勇士还是公主?” “你怎么在这儿?”虞菀菀怔愣。 “等师姐啊。”少年眉眼弯弯,“汤烧好了,你回来我就煮面才好吃吧?” 风呼呼吹着,凉意入骨,虞菀菀没犹豫地把外袍脱下来披在他身上。 少年托腮和微笑都一滞。 “先进去,不许着凉。” 虞菀菀旱地拔葱般把他拽起来,五指作爪“嗷呜”一声说:“其实我是恶龙,来几个勇士都会被我吃了。” 站起来时才发现他比她高这么多,虞菀菀堪堪到他肩头。揪他、往里推却意外不费力,好像他是放任她这样。 少年轻颤乌睫,一如既往漂亮又乖巧模样,面色却比平日苍白。 “这位小殿下,请你善待你这张脸。我不希望明日看见你漂亮的脸蛋上出现了两条鼻涕虫。” 虞菀菀把他往里推。 这张脸,除了“好看”以外,她还能闻到一亿的金钱芳香。 公主被恶龙抢走。 她花钱买也没本质区别。 虞菀菀顺手把鳖捞起来说:“小八,跟妈妈走了。” “你的袖子怎么破了?”虞菀菀问,没看到伤时稍许放心。 “不小心摔了。”薛祈安随意说,那些异样早在她回来前就藏得严实。 他轻声地好奇问:“妈妈是什么意思?” “是我故乡说‘母亲’的意思,父亲是爸爸,这个是我儿子。”她晃了晃鳖的壳。 “那我……” 他开口,本来是好奇“师弟”在她那儿是不是别的说法。 “你不一样。” 虞菀菀却打断他,拇指食指一搓,伸直比心给他笑道: “你是我的漂亮宝贝。” “……” 依旧挺无语的,薛祈安却莫名其妙笑了笑。 她果然很吵,吵得可以压过那堆闹腾的噪音。 “都听师姐的。”他乖顺垂睫说。 / 次日,七月十四晨。 虞菀菀带着薛祈安来了千里渡。 毕竟是捉妖,她怕鳖遇到危险,把它留家里了。 “昨天睡得好吗?”虞菀菀还记得他说头疼来着。 “托师姐的福,睡得很好。”少年打个哈欠笑说,是十几年来独一份的好。 因为她整晚都在打呼噜。 吵得其他噪音都听不见了。 “嘿嘿,也没有啦。”虞菀菀不好意思笑,以为他是指她睡前给他煲的姜汤,预防感冒。 千里渡是修士往来各个地方的专用渡口。提供传输阵法、飞船、飞车一类服务。 虞菀菀又开口,再三确认:“不过你对去乌瓷古镇没意见吧?有意见的话我们换一个地方去。” “没。”薛祈安说。 虞菀菀嘟囔:“我总感觉你的‘没‘很像:我没意见要和你说,但你必须照我想的来。” 薛祈安掀起眼皮多看她眼。 她倒是敏锐。 他会先去的肯定不是乌瓷古镇。要的东西嘛,倒是在乌瓷古镇。 虞菀菀拿着宗门给的凭证,找了售票员,对方立刻带他们入阵法。 一缕白雾不易察觉地从少年袖下飞出,钻入阵眼所在。 目的地悄然更改了。 虞菀菀想象中的阵法,一瞬即到,平稳舒适。现实,像坐了十圈过山车! 她想吐。 “为什么还没到……”虞菀快要虚脱了,蹲在法阵内,摇摇晃晃快要站不稳。 薛祈安也蹲下来平视看她,想了想问:“师姐真的很难受吗?我有个办法。” “说。” “师姐过来一下。”少年微眯眼,笑起来时莫名像只狐狸。 虞菀菀不疑有他,鸭子步过去。尚未来得及说话,后颈一痛,两眼发黑地瘫软下去。 “打晕就好了。”似乎听见少年笑说,嗓音凉淡似寒泉。 / 虞菀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草坪上,那对雾蓝色眼眸低垂望她。 “师姐醒啦?” 薛祈安蹲在她身侧笑吟吟问:“我有点担心呢,在想要不要做点什么。” 比如捅她一下,看看能不能痛醒。若是不幸死了,那正好有种咒术能控尸。 只是他不能修习符咒,会有点儿麻烦。 最好还是不要这样。 薛祈安看她利落从地上爬起来,也跟着起身,真心笑说:“师姐醒了真是皆大欢喜。” 虞菀菀本来有个大胆的猜测,是薛祈安打晕她的。闻言立刻打消这个怀疑。 她的小漂亮好担心她哦。 再说他脸这么漂亮又无辜,能有什么错呢? 应该是她受不住那破阵法晕了。 “这是乌瓷古镇吗?”虞菀菀捡起一旁乱爬的鳖,困惑打量着。 四周青木丛生,野草没过脚踝,即使青天白日那片林子也阴沉得像吞人怪兽的血盆大口,罕有人烟。 乌瓷古镇明明是很繁华的城镇。镇门口应该特征性地用碎瓷片筑墙。 “不是,在江春酒肆。”薛祈安向她身后一扬下颌,遗憾说,“阵法好像出点问题,太糟了。” 说是糟,语气却听不出糟。 “不如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吧?师姐觉得呢?”薛祈安温声问她意见。 她要是觉得不行,那他只好再把她打晕了。 好在虞菀菀想了想,周遭折腾一圈也不晓得该怎么离开,点头说好。 江春酒肆是很经典的两层木房,带翘角飞檐,牌匾左右各一只没燃灯的六角宫灯。 木门合实,虞菀菀正犹豫要不要敲门,靠近时门已经轰然大开。 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人原来都在里边吗?”虞菀菀霎时松口气,看着满当的酒肆,浑身放松。 薛祈安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 “客官随意坐,看喝点什么。” 走出来个面容清秀的姑娘,笑起时唇凹陷两点梨涡,她热情道:“我是这儿的掌柜,锦娘。” 虞菀菀一见是漂亮姐姐就来劲,热情顺她意思问:“在哪里看呀?” 又是这样。 薛祈安轻飘飘看了她眼。 锦娘捂唇笑:“这儿。” 她掏出块红似血的木板,眼眯成条缝笑道:“客官喜欢什么制法的?” 她家酒都不便宜啊。虞菀菀粗略扫了扫。 板上七行字。第一行写着:森林炮制、5日之内者、烈度天品、2000天品灵石——折合人民币2万,还是最便宜的。 每行的格式都相同,除森林炮制外,还有海底炮制、沙漠炮制…… 这种酿造法,怪不得酒价稍贵呢。 但虞菀菀觑着,心里莫名有种别扭感,什么名酒5日就能酿成? 她以前见过有人以治病名义卖尸,也是这种格式的写法。 第一列隐晦书写死因,第二列书写死了多久,第三列以救活率书写尸体完整度,第四列就是买尸的价格。 虞菀菀环顾四周,酒肆桌子全坐满了,桌面摆着瓜果、酒樽,人人嬉笑,却好几回都有意无意地同她对视。 那股别扭感愈发重。 “其实……” 虞菀菀想借口说她不喝酒,问个路就离开。刚开口,风势骤大,身后大门轰一声关上。 她哆嗦一声,身旁少年却在这时笑问:“没有‘渡江春了’么?” 他以前来过么?虞菀菀立刻侧目看向少年,迎上他温和笑意,不自觉也弯弯眉眼。 第10章 江春不渡(二) 锦娘笑意差点挂不住,勉强问:“公子是什么意思?” 她开口刹那,薛祈安笑意莫名消散些,小幅动了下酒碗淡道:“没意思,实话实说而已。” 虞菀菀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更好奇那个渡江春。 镇店之宝到底宝在哪? 等他不动酒碗了,虞菀菀好奇伸手。 腕忽地被一拍。 “师姐,不要动。”少年眉一扬,罕有地稍带不满,“我刚对齐的。” 对齐……他这强迫症又来了。虞菀菀识趣收手,果然看见那只碗分毫不差地对齐桌子中心线。 锦娘观察他们互动,扯扯嘴角说:“公子,这是另外价钱了。” “差多少?”虞菀菀举手,弱弱发问,“我补价。” 锦娘存心刁难:“你能给多少?”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终于轮到她感受了。 虞菀菀抬头挺胸:“一个亿——我是说一千万天品灵石。” 薛祈安又多看她一眼。 他也是这个价格吧?一碗酒? “啊?”锦娘稍愣,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很爽快说好。 “那请二位依次同我去酒窖吧。”她把“酒窖”二字咬得极重,做个“请”的姿势说,“公子懂规矩,先请吧。” 周围人依旧各喝各的,有年过花甲的大爷大妈也不多看一眼,明显古怪。 “不行。” 虞菀菀收回目光,煞有其事指着薛祈安说:“他很黏我,一分钟不和我在一起他心里难受。” “二位感情真好。” 锦娘笑容僵硬,瞥眼一旁浅笑晏晏的少年,一时又不敢动作。 这张脸她当然认得是谁。可笑极,她面对个废人,明明知道那点雷定然是法器竟也心底发怵。 都说薛家少主菩萨心,她却感觉少年看她像看死人。 看他那师姐倒还有点少年的活气——但也不多,好像在看宠物。 “是这样的,我很黏师姐。”他竟然会支着脑袋温声附和。 锦娘斟酌再三,还是点头带他们去酒窖。虞菀菀又说不行。 “那您想如何?”锦娘已经笑不出来了。 “麻烦帮我把酒包一下,我怕浪费。还有离座不能动开封的酒水。”虞菀菀苦口婆心。 / 酒窖在酒肆正下方地底。 一片漆黑,锦娘提着那盏橙黄小灯进入时,忽地照清满屋层次排列在架子的棕色酒坛。 差不多五十厘米呢。虞菀菀粗略比量了下。 酒坛都写着“私家封存”四字,坛盖和坛之间那张封存用的红纸,鲜红似血。 看来看去都再寻常不过的酒坛。 锦娘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位,请挑吧?” 虞菀菀下意识看向薛祈安。 “师姐随意。”薛祈安轻笑一声,似得了心爱玩具的孩童,“我黏师姐,自然是听师姐的啊。” 他这么说,虞菀菀就随便指个近的。锦娘应好,两人就出来了,无甚异样。 难道是她多心了?虞菀菀轻蹙眉。只有他们二人出来,锦娘留在酒窖里。 酒窖外是条长长的木质回廊,只有右侧正中一个半人高的大窗。 “师姐。” 经过窗时,袖子忽然被轻轻扯了扯。窗户微敞,阵阵凉风吹卷入内,虞菀菀不自觉打个哆嗦。 连天都阴沉了,隐隐有白电穿梭。明明进去前还是晴天呢。 少年在她身后停下脚步,歉意抿唇:“我有东西在酒窖里落下,我去拿。” 话里没有要她陪伴的意思。虞菀菀想了想,趁机勾住他的尾指。 皮肤光滑,指腹柔软又有弹性,果冻似的,果然手感很好。 没等她细细感受,尾指便蓦地被抽走。 少年抿唇看她:“师姐。” 手背身后,尾指无意识蜷曲挠着掌心,似乎这样能消除点痒意。 虞菀菀眼疾手快揪住他落跑的袖子,义正言辞:“我是有合适理由的。” “这锦娘肯定不对。她都不管我是不是真有钱,立刻带我们去酒窖,现在也不急着结账。” “我说一亿时,那些老头老太都没人好奇看我,你知道这是多稀奇的一件事吗?” 虞菀菀以前在商店兼职时,连赊账都不同意。 她听到有人随口一亿都恨不得把人看穿,更别说老头老太这种以八卦闻名的团体。 “不知道。”薛祈安如实说,瞥眼拽住他衣袖的几节纤指。 哪有她稀奇呢? 他想。 攻略者里就她这样。 “怎么能不知道呢,”虞菀菀恨铁不成钢,“总之你要保护好自己。” 薛祈安轻轻“喔”一声。 瞥眼窗外灰蒙的天,忽地问:“师姐你等我嘛?” 他屈指一弹,淡如云烟的雾气在突然一声惊雷中在少女腰侧环过一圈。 那双雾蓝色眼眸却似最剔透的水晶,不谙世事地望向她。 虞菀菀立刻点头:“等。” 那缕雾气像个圈似的将她套住。 薛祈安轻描淡写瞥一眼,迈步往酒窖走。转身刹那,那点常挂的笑意如冰雪封存般消失殆尽。 酒窖内,锦娘早有预料地原地等候。 “公子,一行有一行规矩。我们这的规矩就是不许带行外人进来。”锦娘加重语气说。 “哦。” 薛祈安不轻不重应声,笑都懒得笑,随手掀开第二排正中酒坛:“都在这儿了?” “当然。”锦娘眸中一丝狠光,却仍恭敬上前问,“公子想要什么生活习性的妖族?作何用途?我们这都——” 那张红纸忽地被白雷焚尽。酒窖外似乎雷声滚滚,很明显的雷属性灵气。 锦娘话语一滞惊骇:“你的灵根不是……” 室内骤起疾风,坛盖底红纸簌簌作响,似无望挣扎的呻吟。 薛祈安侧目看她,发带被风牵扯似是银蛇疾舞,轻声笑说:“我师姐都不知道,你还想知道呢?” “可真会想啊。”他扬眉散漫道。 酒坛里并没有酒,只有一只花色的狗,左右眼角堆积黑色秽物。它右腿断裂发黑,怀里那具孩童的骨架却完好无损。 “救、救……” 那只狗妖眼珠吃力一动,把骨架送出来,说话如锯木头嘶哑恳求:“救救我的小主人,他们抓我时伤了他。求求你,求求你……” 酒坛里食腐肉的小黑虫争先飞出。 “他已经死了,你也活不久了。”少年嗓音依旧清冽如玉石,笑意丝毫未减。 话音刚落,有东西碰撞响起声“当啷”。一个酒坛忽地破裂,然后两个、三个、四个…… “住手!” 锦娘身形膨大,四肢化成粗壮藤蔓用力扎入四周墙壁。忽地惨叫声,空中弥散股焦味。 她碰触的那一点,忽地响起声噼里啪啦响,空中现出片白色雷电网。 清浊不一的酒水喷涌而出。 在那片酒海里,却开始漂浮奇怪的尸体。骷髅架、干尸样的猫、焦黑的蛇……当然也有尾翼断裂的鱼,翻了肚皮飘在酒水里。 白电似银蛇般在酒海里穿梭,妖怪被碰触后,包括那只狗妖都化作缕淡淡白雾,缠绕在少年指尖。 他立在弥散雾气间,白衣翩翩,好似谪居人间的仙人,眉眼却有着截然不符的戏谑笑意: “可真有意思。妖贩妖,恶者存活,善者赴死。” / 窗外雨越来越大。 雷声轰鸣,地底似乎也闷响阵阵。 虞菀菀百无聊赖端在地面,原地画圈圈,时不时往酒窖方向看。 他为什么这么慢…… 可是说好要原地等,她老实待着,打个哈欠往墙一靠,干脆睡觉算了。 “哎呀,你是不知道我这有门仙法,只送有缘人。”突然阵很大声的悄悄话。 “难道是那传说中只要肯用心学,定能打遍修仙界无敌手的绝世仙法吗?”另人很夸张惊叫,“快,给我修炼啊。” “你不行,这仙法只送有缘人。” “什么样的有缘人?” “十八岁左右的姑娘家,绿裙双髻,圆眼小鼻头,面部线条流畅,而且整个人很漂亮很贵气的那种!她只要来我这我立刻送这部仙法!” 虞菀菀看眼自己的绿裙,想了想对镜看到的那对狗狗眼。 还挺巧哦。 “不好意思打扰下。”话语被蓦地打断。正说话的一男一女狂喜。 他们是锦娘的手下,受命捉拿这位少女,她身体每个部位都安排好给谁吃。 可未料到,和她一道的少年走之前竟然留了圈术法给她。 范围内,他们靠近必然会被雷电碾成粉末,只能诱惑她自己走出来。 就说嘛,怎么有修士对提高实力的绝世功法不感兴趣呢。他们强压欣喜扭头。 尚未说话,角落里的少女就随意子指了个方向,圆眼无辜望来: “你们吵到我睡觉了,可以换个地方吵吗?我这绿裙九块九包邮,合欢宗门口很多人穿。” 这两人已经吵了好久,明明是悄悄话,还生怕她听不见般,得亏她不关心他们谈论的内容。 那两侍从都惊愕。男的那位咬咬牙又说:“我观你骨骼清奇,必是——” “天选睡眠圣体。”虞菀菀立刻接。 他们说的仙法,白送她她都不要。早五晚十、四季不断、减少食量的修炼要求,没有一条像她能做到的啊…… 说完,他们短暂沉默片刻,虞菀菀也没管。 趁难得的安静时间,她抓紧时间睡觉。这回总算睡着了,还做个香喷喷的美梦。 梦里又在点男模。 脸腰腿手没一处不出色,身材也是恰到好处的紧实分明。只可惜人不热情。 第11章 江春不渡(三) 乖? 虞菀菀愣了愣,眉眼一挑怒瞪他:“我乖?我看你是倒反天罡!” 她才是师姐好吗? 抬手想给他一个暴栗,瞧他那张脸又没忍心,雷声大雨点小地轻飘飘摸了摸他的脑袋。 少年歪歪脑袋困惑看她:“师姐?” 蹲在她面前,像只温顺小狗。 心软乎乎的,虞菀菀忍不住又摸摸他的脑袋。方才他是不是说她可以要奖励啊。 “其实吧,我乖也不是不行。” 虞菀菀轻咳,手偷偷摸摸去碰他看起来很柔软的耳垂:“奖励的话,你看你衣襟脏了。” 那里有块草木汁似的青绿。 手被躲开她也不沮丧,一本正经说:“衣服脏就要换对吧?你正好脱了换衣服,而我讨要我的奖励。” 肩宽腿长,八块腹肌,肌肉线条清晰又不过壮。终于能让她看看什么模样了嘿嘿。 窗子很应景地被劲猛疾风合实。酒肆内,静得好似只剩他们两人。 四目相对。 薛祈安轻描淡写移开目光,忽地抬手,搭在外袍衣襟处。广袖衫落地,霎时露出那截被腰封束缚的紧实腰身。 卧槽。他来真的啊。 虞菀菀目瞪口呆看他手搭在腰封,咔哒一声,绣黼茶白中衣松松垮垮地挡住少年的腰线。 他乌睫颤了颤,颊侧渐染红意,指尖却扯住中衣右侧的系带。 “等等等等等。”虞菀菀头皮发麻,匆忙摁住他的手。 是她错了,她承认穿书和玩游戏还是有一定区别。 比如她确实没法坦率看一个异性在自己面前脱衣服。 薛祈安毫不意外。 “怎么了师姐?” 他却佯装不知道,停下动作,低垂乌睫,眉眼也跟着无精打采耷拉。 “师姐不愿意乖,那就我很乖吧,这样师姐也不愿意吗?” 语气像春日花瓣,也像柔软棉絮,总之是暖和温柔勾人沉沦的物什,听得人耳根子发痒。 虞菀菀轻咳一声:“那什么,仔细想想,你衣襟脏得不厉害,没必要现在就换。大风大雨,还有打雷的,多冷啊。” 薛祈安将窗子推开条缝。虞菀菀笑容一滞。 风雨莫名停歇,明朗日光隐隐穿透乌云。 此刻沉默是金。 锦娘方才说:“那小姑娘已经投奔我们了。” 还胸有成竹她一定不在原地。 他还以为什么呢。 刚才都在想她的骨灰会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了。薛祈安忽地眉眼温和一弯,说情话似的说: “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相信师姐任何一句话了。” 他拍开她的手捡起外袍,慢条斯理穿上,也不再看她 。 这话真像嘲讽,美人嘲讽威力翻倍。 虞菀菀经不起激,暴跳而起:“我的话怎么就不能信了?脱,你回去就脱给我——” 轰隆! 忽地电闪雷鸣,天空被道白光蛮横撕裂成两半。青树仓皇摇曳,在深沉如夜的天色里似困兽般嘶吼挣扎。 雷声里好似还混着哭嚎。 虞菀菀下意识瑟缩,还没来得及细听,耳朵突然被少年冰凉的掌心捂实。 喧嚣霎时平息。 印象里,他体温好似从未如此低。不过……印象里,她好像也没碰他几次。 虞菀菀往窗外瞥一眼,大雨滂沱,风雷闹腾,和满春院天气如出一辙。 “师姐的鳖也怕打雷。” 听见少年轻柔似风的话语,耳垂被拨弄一下。虞菀菀本能缩脖子。 更像那只鳖了。薛祈安无声息勾唇。 不习惯她碰他。 但他碰她又很有意思。 乌云愈发沉甸,轰隆隆雷声响如擂鼓,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他要再说点什么,耳朵却被蓦地捂住。 “你不要怕哦。”少女嗓音放得好轻,雷声阵阵里几不可闻。 沾着雨水的指尖似清晨含露的白海棠,柔软清冷。 酒窖里,酒肆外早就尸横遍野。尸体被雷劈焦,又被焚尽,变成灰被雨水冲刷。只有极少雷电难至的地方才留几具全尸。 她如果踏出白雾围成的圈也要没全尸了。 却让他不要怕。真有意思。 薛祈安忍不住笑,脑袋轻轻在她掌心蹭了蹭,温驯乖顺的:“有师姐在,我当然不会怕啊。” 虞菀菀吞咽口水。 造孽啊,这谁顶的住。 他现在就算让她去摘星星和月亮,她都得二话不说应。 “放心,我一直都在!”虞菀菀正气凛然说。 少年眼眸亮晶晶看她,不晓得听没听清,像对烙印她模样的雾蓝色玻璃珠。 但他的手也没有放开。 等了好一会儿,才没雷声。 两人肩并肩往酒肆里走,堂内竟然空荡荡毫无人影,不复先前热闹。 “人呢?还有锦娘怎么也不在了?”虞菀菀困惑打量四周,桌面菜品都还蒸腾热气。 “可能回家了吧。”薛祈安随意说。 万物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走。降生地为家,那赴死地也合该为家。 都是从虚无走来向着虚无前去。 所谓的“渡江春”被用红布包起来放在桌面,少女步履轻快去拿,绿裙像片摇曳的荷叶,偶尔露出两截藕节般修长白嫩的小腿,似场生机盎然的春天。 其实不过是裹了肉和皮的骨架。 薛祈安恹恹收回目光,摆出乖巧师弟该有的笑意,走过去先拿起渡江春:“师姐我来吧。” “谢谢你哦。”她的声音也很轻快,问说,“我们去找找锦娘吧?还没问怎么出去——或者随便找个人也行。” “师姐你喜欢尸体吗?”少年却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系紧红绸,漂亮眉眼在雨夜里被这抹红色衬出艳鬼的诡谲。 “当然不喜欢。”虞菀菀斩钉截铁,“又丑又臭。” “我喜欢像你这样漂亮的。”她忍不住伸手把头顶一缕吹乱的碎发理齐,发自内心道。 “这样啊。”薛祈安点点头,乌睫扇子似地上下一扇说,“那师姐要多加修炼。” 虞菀菀:“?” 他们是在进行这个话题吗? “那样才能活久一点,有趣得久一点。否则会很早变成丑陋的尸体了。” 骨灰要是也不能玩儿的话,他可能会很无聊。 薛祈安乌睫轻颤,面上又染点胭脂似的浅粉,温声说:“不然我就会觉得师姐在骗我。” 那就只能去死了。 “谢谢夸奖。”虞菀菀却很激动。 他拿着渡江春,不方便握手,她就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诚心说:“谢谢你夸我现在漂亮,我也这么觉得。” 死了就是丑陋的尸体。 那活着不就是漂亮的人吗? 勉强猜出她想法的薛祈安:“……” “我们去找锦娘吧。”虞菀菀不打算再问他了。 薛祈安却不似往常那般顺从,在一旁椅子坐下,揪住她一节衣袖轻声说:“师姐我头疼。” “那我……” 那我去找锦娘,你在这等我。 少年却仿若猜到她会这样说,乌睫蝴蝶似地上下轻扇:“我难道不能黏师姐了吗?师姐刚才还说这里不对劲。” “当然我其实在这儿等你也可以,废灵根又头疼也不是什么大事。” 轻揉太阳穴,薛祈安才说几句就没忍住咳嗽,面色苍白,咳得眸色湿润看她:“我不想给师姐添麻烦的。” 虞菀菀本来还有些犹豫,这下倒好,一见他这模样立刻坐下来了:“一点儿不麻烦。” “真的吗?” “比真金都真。” “师姐真好。”薛祈安温声说,扭头时却懒洋洋打个哈欠。 谁知道她会不会在哪遇着尸体。 被丑死了他可懒得找复活的法子。 但没坐多久,红木门忽然亮起道金色阵法,阵中心是九瓣莲花样。 这是妖管局的标志。 凡间妖族远多于修士,为免妖族伤人后,修士来不及处理的状况发生,普通人自发成立妖管局。 妖管局由散修带领普通人,运用符箓、法器等,及时处置各辖域的妖族事务。解决不了的再上报各宗门。 可能有点像警察。 虞菀菀对这个组织有印象,纯粹因为—— 藕粉襦裙的姑娘轻快从阵法那头穿过门,腰间一圈九瓣莲花纹。她身侧,衣裳同样有九瓣莲花纹标志的男女押着数人而来。 有吵架那两人,有酒肆客人,也有锦娘。锦娘麻布裙下不再是修长双足,而是数条有腕粗的、缠绕着的棕褐色藤蔓。 所有人腰间皆缠缚妖绳,绳上金光如有生命般明暗交替。 “不许动!此处已被妖管局接手!” 那姑娘单手叉腰,朗声道:“还有妖怪胆敢在辖域闹事?谁报的案?如有欺瞒,一律严惩!” 她长着江南美人的脸,却操着口山东豪爽口音。乌发以一根檀木簪束起,袖子挽到手肘,单手叉腰,一副利索直率的模样。 白芷。 原书女主,妖管局目前颇受赏识的小头目。 白芷走的小太阳路线,整个人也像朵向日葵般,屋内霎时充满热情昂扬的气息。 虞菀菀看书的时候其实蛮喜欢她的。没有人会不喜欢漂亮又努力,还待人真诚的女孩子吧? 她的性格,虞菀菀在书里很了解。但脸吧…… 虞菀菀得掐一把,才得逼迫自己回神,不像个变.态一样仔仔细细欣赏她。 这个世界没了美女还能不能转她不知道,但她没了美女一定不能转。 正要问她是不是弄错了,身侧却忽地响起少年淡然的嗓音:“我。” 虞菀菀错愕侧目。 他两正好当着她的面对视。 薛祈安面颊还挂着柔和笑意:“我和师姐是合欢宗的修士,此番接宗门任务外出捉妖,却因阵法故障被传送到这样偏僻地方。也是我师姐敏锐聪慧,发现这酒肆是妖怪所开。” 第12章 乌瓷古镇(一) 虞菀菀没太听懂。 “这样啊。”薛祈安面上倒是不见喜怒,好脾气地笑笑,“师姐高兴就成。” 空中弥散着醇厚酒香,还混有少年一贯清而淡的冷香,暗戳戳勾人。 他正好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面颊晦暗不明,另外半边却被日光描摹得精致似雕塑,眼尾那颗红痣像冰天雪地里一点红梅。 虞菀菀很没出息地又看愣了。 系统却很心累:【我去追剧了,不想看你,看你糟心。你有事再喊我。】 她这才回神。 “那看你我每天也很高兴。”虞菀菀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眼尾,“感觉一天都好明媚。” 少年下颌绷紧,浓密乌睫颤动着拂过她指尖,蝴蝶振翅般的痒意。 “喔。”他乖乖应一声。 由着她意犹未尽地再戳几下他的红痣,耳朵渐红。 纯情的漂亮小娇娇,看起来好好欺负啊…… 她轻咳一声,打住那些逐渐不对劲的想法,飞速收手: “我去问问白姑娘现在的状况。” 怎么看怎么欲盖弥彰。 薛祈安微歪脑袋,好奇打量着似是落荒而逃的少女,微弯眉眼。 总露出这样的神情,她图什么呢? 等白芷指挥属下料理完那些妖怪,候在一旁的虞菀菀才上前和她说话。 “坐下我再和你们细说吧。” 白芷很热情地扯开椅子,咔嚓一声,椅子搭脑竟被生生碾碎。 她霎时愣在原处,面颊涨得通红。 “哎呀,”虞菀菀忍不住替她解围,“这椅子怎么这么脆弱。下回酒肆重新开张,可得让掌柜好好检查一番。” 小说里,白芷性格单纯,修行天赋也不高,却能收妖无数。 除法器强大外,还有一点。 力大。 她的属性全点力量了。 白芷感激地看她眼,摇摇头小声说:“抱歉,是我力气比较大,稍不留神就会出这样岔子。与椅子无关,让二位见笑了。” 她意图弥补,起身给他们倒茶。虞菀菀提心吊胆看着,茶水咕噜噜入杯时才松口气。 “二位有所不知,近几年妖贩子愈发猖獗。妖族大多貌美又廉价,很多人私底下都爱豢养。” 白芷将茶杯推给她时说:“妖管局一直在打击这伙人,大小据点端了七七八八,唯有他们总部毫无线索。没成想竟让二位撞破。” 从白芷口中,虞菀菀才知道那块红木板写的什么意思。 确实和卖尸很像,他们卖妖。 xx炮制,是妖的生活属性。几日之内,写的是驯服好了多久。时间越久越乖顺,后边的烈性自然是指买回去后又多难使唤。 她还解释了“渡江春”是想买妖的暗号。 小说开局时提过,白芷靠端一窝妖贩子的据点而晋升中头目。原来就是这起么? 可虞菀菀回忆许久,竟没想起书中提过薛祈安还参与这事。 是因为她的干涉,所以剧情线偏移吗?虞菀菀有点渴,想去端拿杯盏。 桌底手刚抬,腕立刻被攥住。 少年生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她手腕内侧,莫名像在玩心爱的玩具,痒得她另只手不自觉握拳。 清冽的少年音一并在脑海里响起:“师姐就没想过她会下毒吗?刚才捏碎搭脑的动作,不像警告吗?” 是灵海传音。 合欢宗很多术法都和其他宗门不同,无需灵根,就比如这灵海传音。 只是普通人练起来比修士难,还需要合欢宗修士的辅助。 “没想过。不像。” 那可是小太阳女主诶。虞菀菀回得斩钉截铁。 “师姐倒是挺信任她。” 攻略者,和天选之女。 少年意味不明笑一声,松开手,再懒得管她。 虞菀菀困惑眨眼,伸手再去拿杯盏。端起时,倏忽间被电了下。 啪! 杯盏摔碎桌面。 “抱歉,是我手肘不小心撞到师姐了。”薛祈安先她一步开口,歉然望向白芷。 白芷当然说没关系。 搞砸事的尴尬刚刚涌起,又被他轻描淡写压下。虞菀菀不习惯灵海传音,凑近说:“谢谢哦。” 又是那股甜橙香。 她好喜欢挨这么近。 薛祈安下意识要往右侧躲,右侧却是白芷,他也不想离别人那么近。 “师姐,”薛祈安最后还是没动,抿紧唇,垂眸看那截绿色衣袖压在他膝上,“其实你不用谢我的。” 因为他是她摔杯子的罪魁祸首。 虞菀菀却会错意,以为他是在说“小事不足挂齿”,忍不住拍拍他脑袋。 他真的好乖啊。 过会儿,他们坐上妖管局的飞车。 “我也有事要去乌瓷古镇,顺路送你们吧。”白芷人很热情。 飞车其实就是飞马拉的车,速度略慢阵法,却胜在平稳。 虞菀菀新奇打量窗外蒙蒙白云,很像坐飞机,底下人和房屋都成蚂蚁样的黑点。 恐酒内另有玄机,她已经把“渡江春”上交给妖管局了。 倒突然想起件事。 薛祈安以前来过江春酒肆,知道“渡江春”是黑话。妖族贩卖的事……跟他有关吗? 小说里写后期他运用邪法囚禁妖族魂魄为己所用,却没提这邪法是从何处而来。 酒肆用普通酒坛囚禁妖族,就是邪术。她忍不住抬眸。 “怎么了师姐?” 少年循她目光望来,眸色澄澈,白衣翩翩,干净得好似窗外游云驻留车内。 怎么看都不像大反派啊。虞菀菀选择直接问:“你没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有片云从窗外飘过。他手指勾了勾,有缕白雾有生命般“嗖”一下钻入其中。 “师姐是指?”薛祈安微歪脑袋,眸中悄然带点审视。 他很快弯弯眉眼,像猜到她何有此问:“没有哦,以前是我父亲带我来的。” 白芷坐在他们对面,他们讲话不便插嘴。这时闻言立刻点头: “是的是的,薛家一直也在查这事。多亏长期合作,妖管局才捷报频频。” 这样啊。虞菀菀不再起疑,心里却仍有种说不清的怪异感。 少年从始至终含笑看她,唇边弧度一点不变,就是姜雁回逼他笑的模样。 虞菀菀看了会儿,确信这就是怪异感来由。 “薛祈安。”蓦地喊他。 “嗯?” 突然。 极轻一声拍响。 少女柔软温热的双手贴在他两颊,用力往里挤。 薛祈安给她弄懵了。 她胡搅蛮缠的嗓音熟悉响起:“你下次不要这样笑,换一种笑法,我感觉会更加更加好看。” 谁要她感觉了? 耳朵又开始发烫,她碰上来时,痒也好,别扭也好都不是他能控制的。 回过神,他难得生几分火气。 怎么这么喜欢靠近又动手? 等她终于揉完了,薛祈安脸和耳朵都红透彻,相当火大说: “师姐,伸手。” “干什么?” 虞菀菀直觉有诈。可他顶着这张脸这神情…… 可恶。 她薄弱的意志力。 虞菀菀伸手了。 下一瞬,强横磅礴的气息如劲雷般一头扎进她的灵海。 那里生长片小苍兰。 他的气息似旷野山风般穿行于小苍兰之间的缝隙,再像蛇一样缠绕缚紧。 虞菀菀身体一颤,腿忽地发软,灵魂深处似乎都在战栗。 “她、她怎么了?”白芷看着少年毫不意外地接住她, “没事。” 薛祈安明显不欲同她多说,连笑意都懒得挂。 灵气交互是很难受的事,尤其双方灵海强弱悬殊过大。他现在没有灵气,但……估计也大差不差,反正要让她不舒服。 这就受不住了?他都还没想她痛呢。薛祈安垂睫揪了揪少女柔顺的发梢。 真娇气。 / 虞菀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邦床榻上。床顶蛀虫,床帷破洞,环境相当恶劣。 她试着坐直,四肢却如有无形锁链般牢牢箍紧,动弹不得。 门“吱呀”打开。 一股混着血腥味的寒凉冷香涌入,隐约熟悉。 眼珠悄悄转过去,然后瞳孔一缩,她看见了道最不该出现在这的身影。 薛祈安。 比上次见到的大两三岁。 他面白如纸,跌跌撞撞走回房内,淌了一地血水。竹青衣袍染成血色,腰腹衣裳也破裂,露出道近乎腕宽的撕裂伤。 虞菀菀一下明白她又进入薛祈安的灵海里,是因为刚才他那样凑巧……灵力交互? 这是他的过去。 虞菀菀笑意淡去,望着面前少年抿紧了唇。 “少主,今日任务完成了。您回去好好歇息。夫人正在等。”门外侍从轻慢说。 和她对视时,少年目光轻微一动,很快移开。 “知道了。” 他似不经意地挡住床榻,阖紧门,声音这时已经又冷又清。 ……他住这儿? 虞菀菀世界观好像都崩塌了。 薛家是仙门百家之首,出了名的富庶。小说里明明写,薛家恨不得将一切好物都奉到薛祈安面前。 结果…… 还有姜雁回上次。 干嘛这样糟蹋小漂亮啊,虞菀菀想揍人。 床榻忽地一陷。 “上次也是你。”少年坐到她身边,圆溜清澈的蓝眸温柔望来。 上次? 思索间,窸窸窣窣声响起,少年当她面毫不避讳褪去上身衣裳,应当是要处理伤口。 “你要我帮你吗?”虞菀菀说这话时确实出于担心,垂眸却忍不住咽口水。 绝了,真绝了。 轮廓分明的八块,连胸肌都有,坐直时腰腹微绷蓄满磅礴野性的力量。甚至那道狰狞伤势都变得危险和诱人。 第13章 乌瓷古镇(二) 惩罚?什么惩罚啊?他顶着这张脸来?虞菀菀很容易就联想到不该联想的东西。 真是造孽,他还只是个孩子。她忍不住唾骂自己,安静地眨了两下眼。 少年这才心满意足离去。 走前,还好贴心地帮她把被子盖好。 果然嘛,这哥们就是朵小白花,虞菀菀用眼神使唤他把被子往左肩扯点儿,他也照做。 那股冷香很快远去,门关了,屋内陷入片仿佛会吞人的黑暗,虞菀菀被捆缚在床上…… 快睡着了。 【哟,宿主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狼狈样啊?】系统短暂回来看她笑话。 “没怎么,美人和我的幼年情趣。礼尚往来,下次轮到我关他了。” 她随口说,却不由自主在惦念他的伤。 放心头血会很痛吧? 他的伤没人管吗? 还想起那片漂亮的肌肉,他才这个年纪,到底每天都在干什么才会有这种身材啊? 泪水不争气地从唇角流出时,虞菀菀当真有点心疼。 他本来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啊。 但没关系,姐有点小钱。 等会就里里外外给他彻底上药。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系统:“薛祈安幼年过得不好这事你知道吗?” 【啊?】 系统比她还懵:【我们也只知道小说剧情,余下只能请宿主自行探索。】 虞菀菀不再说话,心里隐隐有危机感。 江春酒肆时就是,倘使白芷没来,她和薛祈安是不是当真要死得稀里糊涂? 越想越焦虑,她要翻个身,发现自己翻不了。 …… 危机感更重了呢。 这还好是薛祈安,换个人来,她怎么死都不知道。 她是想像条咸鱼,不是真的想死了变咸鱼。 “我决定了,我要发愤图强。”她和系统说。 系统喜出望外:【宿主你可以的!】 可是修仙好累啊。 仔细想想,今天天气很好呢,适合去死。 虞菀菀安逸阖眼:“嗯,先睡了。” 【……你这是发粪涂墙!】 睡了一小觉,睁眼时她还在这儿,门缓缓推开。 “你还在吗?” 少年嗓音放得好轻。 “嗯,”虞菀菀迷迷糊糊应,“你过来,我给你——” 上药。 话音未落,脸突然一痛,又是那股无形推力。 淦!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 虞菀菀一下气醒了。 “还没睡够吗?” 头顶传来少年懒洋洋的嗓音。 他松开捏她脸的手,正要说点什么,手背莫名挨一巴掌。 “师姐?”少年错愕。 “你没有师姐了。”虞菀菀气得不想和他说话,却很有经验地打量四周。 很好,这次没有奇怪东西了。 他们在一间矮小木屋里,角落堆满碎瓷片,耳边听见阵阵丁零当啷。 她循声望去,正好看见外头穿白色短褂的中年男人抡起锤头,猛地砸碎口青花瓷大缸。 “我们在乌瓷古镇了。他是屋子的主人,叫赵田,就是邬绮长老说的老瓷匠。” 少年清冽的嗓音适时响起:“他还说接应的那人今早发现妖怪线索,出门追寻,现在还没回来。让我们在这等或者出去走走。” 末了,薛祈安轻轻喊她:“师妹。” ……? 虞菀菀猛然扭头。 他分外无辜地眨了眨眼:“师姐说我没有师姐了,那就只能是师妹。” 他找骂吗? 看着那张脸,虞菀菀却连气都生不起来,闷闷说:“是师姐。” “好的师姐。” 他很乖,从善如流,手却饶有趣味地摩挲她方才拍过的地方。 虞菀菀很快想开了:他自己害自己一身伤,没药上,她在这生什么气。 咦。 突然发现灵海里也多出一小潭清泉,生在花丛之间,泛着粼粼波光,她好奇地拨了拨。 “师姐。” 少年立刻发抖,摁住她的手,耳根子微红。 ……灵力交互的原因? 她立刻反应过来,以为之前那股气息就是邬绮长老说薛祈安能调取的少量灵气。 灵力交互完成的标志,就是双方互相在灵海里留了标记。 觑着少年飞颤的乌睫,默然片刻,她感觉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 蠢蠢欲动。 浑然没反应过来薛祈安的灵海里也有片长花的岛屿。 虞菀菀到底按捺住,掐自己一下说:“我带你去乌瓷古镇走走吧。” 记忆里发生的事没法改变。 不晓得他为什么能看见她,但薛祈安这模样,不像有她参与的那段记忆。 没在那等他,她其实有点儿抱歉。 “……现在?烈日当头?” “嗯。” “师姐,”薛祈安眉心抽动,忍不住说,“你是不是——” 脑子有问题。 这几个字硬生生被憋回去,他改口说:“——饿了。” 虽然屋里明显比较舒服,但抱她时就发现,她的腰太细了,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断。 就是再缠金链,长点儿肉也能多缠几圈不是么? “都听师姐的。”少年温声说。 / 出门时,赵田在收拾他那堆碎瓷片,听他们要出去逛的消息,头也不抬:“都可以。” 他们就上街了。 乌瓷古镇有间蛮大的法器铺。虞菀菀进去时满当当,出来时空旷旷。 “客官慢走啊,下次再来。”铺主像看财神爷,亲自送她到门口。 “师姐买什么了?”薛祈安兴趣盎然望向她身侧芥子囊。 “能买的都买了。实力一时半会提不上来,有法器和符箓,至少没那么被动。”虞菀菀解释。 至少,得有个逃命机会吧。 “不过白芷去哪了?”她倒想起其他的问。 “去妖管局汇报工作。” 那和书里一样,刚端走妖贩子窝巢的白芷汇报完工作后,遇见调查妖怪的薛明川。 ……嗯?等等。她不会精挑细选然后一头扎进剧情主线吧? 少女面颊突然有种五彩斑斓的黑,薛祈安看得忍不住笑。 “肯定不可能啦。” 她莫名奇妙说这句话,扯住他一根手指往旁边拽:“这儿,我打听过他们家的老三样很好吃。” 老三样是乌瓷古镇的特色美食。 油墩子、萝卜饼、蟹脚捞粉。 明天是薛祈安的生日,虞菀菀出发前特地给乌瓷古镇做过攻略。 这家食肆是老字号了,人很多,她怕赶上饭点才扯他手往旁走。 走到门口,人声鼎沸间,她脚步骤然一顿,惊愕地看向掌心里那根手指。 他今天给碰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虞菀菀假装不知道,飞速多攥几下。 四舍五入,她个母单和超级大美人牵手啦! 少年投来淡淡一眼,也没管。 食肆里人很多,她和薛祈安等好一会儿,才在靠门的右侧等到个座位。 老三样她每种都点了两份。 “这个是蟹脚捞粉。”她掰开筷子,和那碗漂浮红油的汤粉一起推过去。 “蟹脚?” 他却歪歪脑袋问,眸中罕有的迷茫和困惑。 “就是螃蟹的腿啊。蟹脚捞粉用的都是螯,肉蛮多。” 少年乖巧听着,面上困惑却越甚。 虞菀菀忽地反应过来:“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是螃蟹吧?” “听过。” ……那就是没见过也没吃过。 薛家靠江也靠海啊,他到底在过什么日子? “那你多吃点,不够我再请你吃。”虞菀菀把另个装有金黄色矮圆柱的碟子推过去,狠狠怜爱。 “这是油墩子。外边是面糊和葱,里头是豆腐,也很好吃!” 虞菀菀老家也有油墩子。外酥里嫩,面糊炸过的劲道混着豆腐和葱花的鲜美。 刚才付钱时她就馋得流口水。 少年在她期待的目光里,极缓地咬一小口,轻声说:“谢谢师姐。” 又是这副乖巧模样。 “不客气。”虞菀菀嘿嘿一笑,“还有萝卜饼,那个也很好吃。但到我了刚好新开一锅,我过会去拿。” 知道薛祈安肯定不会剥蟹螯,她从自个儿碗里夹一只出来,教他剥。 他学得很快。 混着红油的汤汁从少年指尖滑落,他垂眸专心致志,浓密纤长的乌睫轻颤着。 红白的极致冲击,再配上这张脸,就……很诱人啊。 虞菀菀都不想动筷子,光看他去了。 倏忽间,一道极不舒服的目光望来。 是个侍从着装的青年,端碟萝卜饼,经过他们身边时重重一哼: “听说薛公子前阵子流落风尘啊,以色侍人的感觉如何?也是,您废了灵根也就剩一张脸。” “可把大小姐侍奉好,省得再被像丧家之犬般逐出家门。”他瞥眼虞菀菀讥诮道。 薛祈安眼皮都懒得掀。 身侧却有人听不得这些话,怒声道:“你找抽吗?” 虞菀菀拍案而起:“滚我面前来说。别以为你长得丑我就不敢骂你。” 她暴起得太突然,薛祈安都愣了愣,错愕看她这副似要喷火的模样。 倏忽间也分不清她这太真心实意的模样是不是装的。 一提废灵根的事,虞菀菀就想起两次见他小时候,一次挨打一次受伤。 本来就怜爱着呢,听不得这种话。 那侍从正要开口。 虞菀菀又噼里啪啦一段砸下来: “怎么,人家长得漂亮你嫉妒?看看你的脸吧,哦忘记你没有脸了。” “以色侍人,吃个饭你也能想到以色侍人,能把你满是废料的脑浆都摇匀了再过来说话吗?我厌蠢。” 第14章 乌瓷古镇(三) “是带你出来的啊,还要带你回去呢。”她不懂他说这话的理由,思索会儿试探问,“你还想吃什么吗?” 他摇头,神情却似有点失落。好像脑袋生兔耳朵的话,耳朵都会耷拉。 虞菀菀好想摸他脑袋。 她也这么干了。 对上少年愕然目光,欲盖弥彰地咳一声收手:“手感不错。” 倏忽间,身侧投落道阴影。 “抱歉,”是刚才挨骂的侍从,他弯腰行大礼说,“是我口无遮拦侮辱了二位,请您恕罪,稍后我会自行下去领罚。” 和方才判若两人。身后竹青色衣袍的青年背手而立,面若冠玉,通身气度似青莲,濯濯不染淤泥。 等侍从说完他才上前,向他们行礼自报家门:“紫琅薛氏,薛明川。” 他的声音很好听,如酒般低沉醇厚。虞菀菀那欣赏他的想法却立刻荡然无存。 首先,他是男主、有官配。 其次,今日她对薛祈安以外的薛家人都无差别火大。 最重要的是,对方侍从很讨厌! “地球虞氏,虞菀菀。”她想了想,一本正经说。 对方明显没听过这个地名,良好的教养却让他不表露疑惑,拱手行礼道:“抱歉,某治下不严,给二位添麻烦了。二位这一顿由某结账,算作微薄赔礼。” 他一个眼神侍从便去找掌柜。 虞菀菀摇头:“不必了,公子的钱还是留着他学习怎么管好自己的嘴吧。” 确实不算大事,但她也不想收下赔礼告诉对方:没关系,小事。 又不是付不起这一顿。 虞菀菀起身要去找掌柜,袖子被扯住,少年懒洋洋地将她拉着坐下。 他和薛明川的关系很奇怪。 废灵根的罪魁祸首就在面前,可别说怨愤,薛祈安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家族罪人逃脱,流落风尘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薛明川见他也没有半点反应。既不捉拿他,也不懊悔。 他两好像根本不熟。 恐他说的事与这有关,虞菀菀灵海传音:“怎么了?” 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他。 灵力交互后很多事都变了。 她的存在格外清晰。 连声音落在他灵海里,都像羽毛般轻轻挠动,那片岛屿的小苍兰也在摇曳,弄得他指尖莫名发痒。 薛祈安直接关了灵海。 不准她再传音。 “师姐坐着。”他说。 末了到底加一句:“灵海累,关了。” 灵海还会累? 虞菀菀第一回 听,但他说是就是吧。正要再问点,侍从回来了。 “有人先付过了。” 听见侍从压低音量和薛明川说。可明明掌柜让她拿完萝卜饼再结账。 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她低头,少年正好抬眸。 透亮如水晶的眼眸镌刻她模样,显得温柔又专注。 “嗯。” 没等她问,他就猜着应了:“就你拿萝卜饼时。” “你哪来的钱?”话脱口而出,虞菀菀立刻捶自己脑袋一下。 好大一声“咚”。 她在少年惊愕的目光里懊恼解释:“对不起,我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就是之前……” 她不知道怎么说了。 解释势必要提起他的伤心事。 先废灵根,后沦落青楼,理论上是不会有钱的。但她就非得惊讶吗? 薛祈安却并不很在意,好玩儿地看她。 “师姐想要吗?” 不待她应答,他就从合欢宗发的芥子囊里丢个钱袋给她,里头叮叮当当一片。 “周考核魁首的膏火钱,但很少,没到一千万天品灵石,应该五十来个。” 膏火钱约等于现代奖学金。 只有分班上的小课才会根据任课夫子教学计划发放膏火钱,大课一学年一次。 倒明白他是把她当债主了,可能因此才对她言听计从,乖得不像话。 但虞菀菀也没想要这样。 “你的钱你留着,就当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了。” 毕竟她馋他的脸,她居心不轨,她还总是占他便宜。虞菀菀愧疚地把钱塞还给他。 下次还敢。 她又好奇问:“你是什么课拿魁首啊?” 她不要,薛祈安也没强求,把钱袋收好随意说:“做饭、家务、疗伤,好像还有个什么园艺和插花吧。” ……卧槽。 哥们,这个她是真喜欢。 不单是她,面前的侍从、惯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薛明川,都露出愕然的复杂神情。 说这话的少年却没什么反应,打个哈欠,倦怠得好似晒阳光的猫儿。 “请问还有事吗?没事我师姐要吃饭了。”他含笑地温声问,连下逐客令都有股赏心悦目的慵懒。 穿书见过的那么多帅哥里,越看还是越喜欢他啊。 脸好、贤惠、温柔、听话。 有时候还娇得她很想上下其手。 虞菀菀内心喟叹。 “你们是合欢宗的?”薛明川瞥见他们腰侧的玉牌,有点意外,“邬绮长老让我来接应的是你们?” ……造孽啊。 回到木屋时,虞菀菀看见晃着两条腿喝茶的白芷,更生无可恋。 她不想进剧情主线。 累,而且丧命可能性过高。 书里好几回薛明川和白芷都差点丧命,妖族扒皮拆骨生吞的死法只是最轻微之一。 他两有主角光环尚且如此。 她和薛祈安有什么啊,“炮灰丧命”和“反派必死”吗? 干脆临阵脱逃。 可邬绮长老那么看好她,她又开不了这个口。 纠结间,白芷已经看见他们,像个子弹般乐呵飞来。 “你们就是这回协助任务的修士吗?好巧,好久不见。” 站定在她面前,余光瞥眼薛明川,也很热情挥手:“明川也好久不见。” 薛明川只是轻微颔首,和对待陌生人无异。 所以说高岭之花这种东西啊,她反正拿捏不住。 虞菀菀感慨,突然意识到件事。 薛明川和白芷之前认识? 白芷说过,薛家和妖管局有合作。可小说里他们的初见明明是从现在开始啊。 纠结间,白芷挥手使出隔音结界。在九瓣莲花的金光下,收敛神色严肃道: “妖管局听说了乌瓷古镇法器失窃的事,派我来协助。此回妖怪谨慎,人手不宜过多,所以只有我们四位。” “但如有需要,妖管局随时可派人手支援。本次行动目标有二,” 白芷向他们竖起两根手指:“一,把作祟的妖族擒拿归案;二,夺回四象魂瓶。” 真就是剧情主线啊。 四象魂瓶是很重要的法器,号称收妖法器之最。 东西南北为四象,四象有四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他们最初是妖,而且是妖中大王,分管四方。 四神是铸成魂瓶后,人族奉给他们的敬称。 灵力衰微之初,妖族肆虐,四神不忍生灵涂炭,商议后找到一名德高望重的器修。 那名器修是当地最出名的瓷匠。四神请他铸造魂瓶,再以妖身投瓷窑,铸成了质如碧玉的青白釉魂瓶。 四神本就是妖族首领,魂魄禁锢魂瓶中,压制大部分妖族。 被关入四象魂瓶的妖族,会被四神炼化,增强魂瓶的收妖能力。 这件法器被贼人窃取,小说里,薛明川和白芷费大力气才从妖族手中夺回来。 书里只写他们斩杀多少妖怪,如何四处追捕,没说是在乌瓷古镇。 魂瓶看出薛明川志在匡扶天地正道,认他为主。 薛明川于是成为无数妖族闻风丧胆的杀神。 反正就他两二人戏呗。 这时候薛祈安都还没正式出场,他们主打一个陪伴吧。 “我追查这只妖族三日有余。” 薛明川接着说,手指凝了赤红色的暖光在桌面写画。 “这只妖很狡猾,而且性贪,最先失窃的人家是乌瓷古镇最富的几户。它按照富有程度,依次窃走瓷器和金银财宝。有富庶旅客经过,也难幸免。” “他便好阴气,在亥时和子时之间活动最多。专挑人少者下手,超四人,不论多富庶它都不会动作。” “我追寻他妖气的痕迹,初步推测他是有千年道行的大妖,本体为游鳞,雄性。” 他把话中的重要信息依次写下,浮动的红字犹若烈焰,抿唇道: “我收到消息来乌瓷古镇也就三日,信息收集有限,抱歉。” 不知为何,虞菀菀总觉得他的灵根气息莫名熟悉。 侧目时,正好看见少年望向那片红字,神色晦暗不明,如覆片层层乌云。 却又在她忘来的刹那,一扫而净,歪歪脑袋问:“师姐?” 他和薛明川都是火灵根。 兴许练的功法还一样。 结果现在…… 换作她也会好难过。 “我已布置好阵法,今晚亥时,约莫就能看清它庐山真面目了。” 薛明川的语气很沉稳,叫他们先回去休养生息,等子时和他的信号。 他是任务负责人,在座修为他最高,元婴后期,离化神境仅一步之遥。 不愧是男主,这样的天赋几乎无人可匹敌。虞菀菀感慨。 ……哦,本来也有人能敌的。 看眼少年那张很漂亮的脸蛋,虞菀菀又难过了。 赵田是器修,百来岁,样貌却年近五十,是乌瓷古镇声名远扬的老瓷匠。去年妻子死了,他伤心欲绝,不再烧制法器。 但他同薛家有些交情,是以薛明川抵达古镇后就接住在他家。 知道还有人来,赵田也不在意,很快收拾好房间给他们。 第15章 乌瓷古镇(四) 屋内窗户大敞,飘进的细雨将桌面打湿一片,连角落里的烛火灯芯都一颤一颤,好似下秒就要熄灭。 “你刚才在干嘛,怎么不关窗啊?风寒雨大,这么过整晚准感冒。” 话语不自觉带点斥责,虞菀菀走过去“啪”地合上窗。 感冒? 又是新的词。 烛火霎时不再跳动,暖和明媚的橙光在少女柔顺长直的乌发流连,好像也染上点烫人的温度。 突然就像被疾电触到似的,薛祈安移开目光道:“听雨。” 声音比平时都冷淡。 “哈?” 虞菀菀刚用速干诀把那点水迹处理干净,诧异扭头。 “关窗不也能听见?” “声音小了。” 默然片刻,她喃喃自语说:“大抵美人都有种旁人难以理解的爱好吧。” 不再管他,却又伸手确认窗关紧了:“等雨小点我再给你打开。” 修士被废灵根后,比普通人还脆弱,很容易生病。她是这个意思吧。 薛祈安应一声,由她去了。 余光瞥了眼沙漏,唇角却悄然一勾。 “话说,我睡哪呢?只有一张床诶。”忽地听见她问。 她今晚死掉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片刻后薛祈安说:“你睡我床上。” 这已经是离窗最远的地方,再死他也没办法。 霎时却没声了。 薛祈安困惑抬眸,少女双手在腹前合十,人快扭成麻花,一股矫情而做作的气息:“哎呀,那多不好意思。” “你不好意思什么?”薛祈安很奇怪。 “有很多呀。”那团麻花更扭啊扭。 每次她这副神情,就一定不会有正常的好话。 薛祈安微笑:“当我没问。” “哦。”虞菀菀却不显失落,轻快开口,“就想知道一件事,给摸吗?” “……师姐。” 少年面无表情看她。 “我开玩笑的。”虞菀菀立刻老实,“对不起。” 倒真没想过他会是让他们睡一张床的意思,约莫是名门正派的谦让作风。 只是皮一下很开心。 没把他逗脸红,虞菀菀还有点失落。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方便的话,桌子可以留给我睡觉。” 她毕竟是客,怎么好意思占主人家的床。 少年眉心一蹙,似要拒绝,虞菀菀立刻就说:“那现在也没到睡觉的点呀。你要不就借我把椅子,我可以再看看书。” 她晃了晃手里的合欢宗术法小册,看向靠窗的那把椅子。 薛祈安这才颔首,却是说:“桌子给你。” 笑容莫名意味深长。 虞菀菀也没细想,坐下温书。 人至少得能选择活和不活吧?一想到她会被车裂一样死掉,就有动力学呢。 幻痛了,可恶。 戌时,远处升起的烟雾仍未散去,袅袅直升空中。 “那是瓷窑吗?这么晚还在烧?”虞菀菀忍不住问,位置好像还是赵田的瓷窑。 “嗯。” 薛祈安也看了眼:“赵叔在烧你下午看见的那口龙缸。溜火七日,紧火二日,止火冷却十天后才窑内取出。” “好麻烦。”虞菀菀咂舌,“费力气烧完他就是为了砸掉?” 院子里有好几口大缸,色泽漂亮,却都被赵田挥锤砸碎。 “不是。” 薛祈安摇头,伸手把她歪了点儿的椅子摆正,直到椅子脚左右连线成条横线。 “师姐有听过‘小瓷难画,大瓷难烧’的说法吗?龙缸口罄肚凸,均属难成,稍有不慎便毁于一旦。” 龙缸用途有二,日常储水,或墓中供奉长明灯。赵田已经宣布不再制法器。 虞菀菀忽地猜出什么:“他给他妻子烧制的龙缸?要替她燃长明灯?” “嗯,所以容不得一丝瑕疵。” 院内那么多青花瓷碎片,全都是他烧的龙缸啊。 听白芷说,赵田的妻子是死于妖怪之手。对方的妻儿死于赵田所制的法器,寻仇杀死了他的妻子。 赵田悲痛欲绝,认为是制法器的错,毁去所有瓷器,再不烧制。 唏嘘间,虞菀菀莫名有几分诡异:“他爱妻如命,为什么这一年里却没想过要为妻子复仇?” “可能想过,因为太弱所以放弃了吧。”薛祈安倒是不假思索说。 虞菀菀:“但他一点不弱啊,不是乌瓷古镇排前几的器修么?有实力又爱妻如命的人,真的会第一时间退隐吗?” 少年闻言轻笑,嗓音和煦如春风,眸中却莫名有几分讥诮。 “人都是自私的。退隐活着和复仇死了,师姐愿意选哪个?” “那也要看我为什么复仇嘛。如果比命还重要当然复仇。”虞菀菀嘟嘟囔囔。 “师姐有这种存在?” “……没有。” “那不就是了。”薛祈安失笑,眉眼似缠着纵横棋局的傲。 两人谁都无意继续这个话题。 桌面摆了几个灵石,歪歪扭扭,毫无规律地分散左右,碍眼睛。 “这些是做什么的?”薛祈安问,伸手要去摆整齐。 虞菀菀:“招财。” 招财? 所以下午把钱还他是因为太少了吗? 薛祈安若有所思,垂了眸,把它们拨到中心去,左右对称分布。 “不可以乱动。” 手背突然被轻轻一拍,没任何痛意,却明显红了一块。 他体质总这样,哪都很容易红。 那堆灵石又被拨乱分散原位。 “书上说必须摆在这儿。”虞菀菀苦口婆心。 “嗯。”薛祈安随意应一声,乌睫轻轻颤了颤,垂眸看着手背的浅红。 很烦别人触碰。 她的话,却又好像……用力点儿会挺有趣? 少年困惑地拧眉,瞥见桌面凌乱的灵石,又忍无可忍地扭头。 窗外忽地闪过几点红光,像是萤火虫,和桌面那只巴掌大的红眼睛陶俑遥相呼应,莫名怵人。 “这是老天对我摸鱼聊天的警醒。”虞菀菀喃喃自语,低头认真说,“我要学习了。” “师姐加油。” 少年眼底堆起漂亮完整的卧蚕,像对落有漂亮烛光的弯月。 …… 默然片刻,虞菀菀严肃命令:“从现在起,你的脸不许出现在我面前,漂亮得我没法集中注意力了。” 薛祈安迟疑眨了眨眼。 她却已经低头,好像很认真,浑身披着融融烛光。 赵田是瓷匠,屋内摆着各种釉染的瓷摆件,最多的却是那些陶俑,光线一晃就似是鬼片里封存的小人。 为什么要在屋里放俑?眼睛还用红釉染制?虞菀菀每回活动脖子,看见都很别扭。 桌面摆置的沙漏只剩最后一小点沙,差不多过去两个时辰。 虞菀菀扭扭捏捏,视线左右游离,到底没抗住诱惑喊:“薛祈安。” 回头时却见赵田随意放置的被褥已经叠成豆腐块,居正中,四边平行床沿,很有他个人特色。 虞菀菀惊愕:“你把被子叠了?” “嗯,师姐等会要睡觉。”薛祈安眉眼乖顺一弯,“师姐不是每日也都打理鳖的窝吗?” 虽然她和鳖不太一样,也没想抢占他的床,但…… 可恶,这么乖,越看越想亲他。 “给你看个东西。”她轻咳一声,把手里的册子摊给他,“招式我刚才比划过,但其他可能要你配合。” 她嘴拼命往册子努。 薛祈安看过去,神情变得尤为复杂:“你要咬我锁骨?” “那叫了解灵脉走向。”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不能了解自己的,但书上这么说就要这么做。 咬住,再从锁骨左缘两指处送灵气进去。 虞菀菀双手指尖点点点,故作扭捏补充:“如果可以的话。” 她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但不强一强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沉迷美色,她有罪,但她们合欢宗女修有什么坏心思呢? “退一万步说,锁骨这么漂亮不就是给我看的吗?” 虞菀菀手捂着脸,指缝却大得把整只眼睛都露出来。 “……它长出来肯定不是为了这个。”薛祈安神情更复杂。 漂亮。 天天听她说漂亮,到底漂亮在哪啊?她看她自己不更漂亮? 这是什么攻略的路子? 一时新奇又好玩儿,薛祈安也懒得拂她意。 反正她剩的时间不多了。 指尖拨了拨领口,少年满不在意道:“来。” 衣襟被直接扯开。 露出那截似翅翼展开的深邃锁骨,有种不自知的勾人。 “啊?” 虞菀菀脑袋发懵,本来只是想逗弄逗弄,没料到他会同意。 可现在改口,好像显得她很怂。 她再三确认:“真的可以吗?” 希冀他拒绝,但薛祈安:“嗯。” 走近了,垂眸盯着那截漂亮的锁骨,虞菀菀声音小点儿:“我真咬啊?” “嗯。” “真的真的吗?” “嗯。” 她还要再说。 薛祈安却已经笑:“师姐,你怎么那么多话啊?” 这话可太像挑衅了。虞菀菀经不得激,怂人强壮胆的气霎时涌起来,径直攀住他的肩膀,低头咬上去。 那股独特冷香扑鼻而来,几乎侵占她全部呼吸。 少年霎时抖了一下。 总算有点找回场子的成就,虞菀菀摁住他,灵力同瞬间沿血脉传入。 “唔…..” 立刻听见少年的闷哼。他喉结上下一滚,即使克制着,肩膀还是微微抖动。 被她咬住的那片红得愈发娇艳,一直从脖颈连接处往上。 第16章 乌瓷古镇(五) 沙漏最后的沙子落下。 她的灵气也完全行过他灵脉。 虞莞菀心虚地松手退后,压根不敢抬头。耳边听见窸窣声,又忍不住悄悄抬眸。 这一眼被逮个正着。 少年侧对着她,慢条斯理整理衣襟,神情依旧淡淡的: “师姐,不会有下次了。” 他两颊绯红,乌睫扑扇不止。 好像是在害羞,但嗓音又寒凉如冬日初雨,根本不在乎这事。 更像是身体自个儿在害羞。 有种冷和热的极致矛盾。 虞菀菀没来得及感慨什么,忽然轰隆一声,房屋晃动,地底传来阵阵闷雷。 窗外七宿变动,渐成龙形。 一只陶俑从桌面坠落,她赶紧去接,还没碰到时陶俑就身首分离。 那颗脑袋落地时,眸中红光骤亮。整个陶俑就像有生命般,突然长出无数蠕动的土黄色凸起。 将近亥时。 是那只妖怪! 虞菀菀很快反应过来,立刻丢了把符箓给薛祈安。 少年微微愣住。 她却无暇关心,凝神念诀,一道浅粉色的旋风扫过。是那把桃花扇。 桃花扇的速度很快,在空中带出阵疾风。第一回 在实战中运用。 陶俑霎时被劈成两截,蠕动着逃开。地面嗖地腾起冰蓝色链条,将它们缚成粽子。 很快,那团蠕动的东西再无动静。 成功了? 虞菀菀额头冒汗。陶俑的气息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强弱,她就没有立刻用法器,想着能积累实战经验。 灵识展开,锁链收束,陶俑化成土灰。她内心不安却并没散去。 太顺利了。 顺利得像一场好戏开场的试探。 薛明川说过会给信号,也说过四周都有他和妖管局布置的阵法。一有妖怪踪迹,立刻发动。 可现在四周静悄悄的,像关在盒子里,风雨声都莫名变得遥远。 她试了试给白芷传音,玉牌和灵海传音都失败了。 那种不安愈发强烈。 “我出去看看,你在这待着。”她很快定下心来,和薛祈安说。 小说里这段剧情写得不够详细,可她毕竟看过原著,薛祈安又废灵根。 如果真有什么状况外发生,应该是她及时去警醒薛明川和白芷。 虞菀菀手已经搭在门把上。 咔嚓。 门徐缓打开。 腰间倏地被只大手揽上,她被往后拽,少年炽热的气息贴上来,烫得她一个激灵。 “师姐。” 门再度关上。 黑暗将她吞没。 来不及有任何情绪,她的眼皮被阖下,深沉夜色里少年声音贴着她耳朵喑哑蛊惑说: “你累了,睡一觉吧。” 他的指尖凉如冰雪,虞莞莞又一哆嗦。好像有点困,意识渐渐涣散,她倏忽反应过来。 “睡什么啊?”是在呵斥自己。 她用力掐自己手臂,毫无犹豫推开他和门:“我去找薛明川和白芷,你在这——” “我和师姐一起去吧。”薛祈安却打断她,若无其事收回手,弯眉轻笑。 浓郁黑暗都像因这一笑而消散。 似料到她要说什么,少年乌睫低垂,遮住眸中寒凉的好奇,配合地轻抿唇: “我一个人在这害怕,也担心师姐。万一他就是想将我们逐个击破呢?” “怕”字稍稍加重。 半掩的门后,忽地白电疾行,那些被缠绕上的陶瓷摆件都活了过来,僵尸般蠕动。 少年却只是乌睫轻颤,嗓音都低落不少:“或者是师姐觉得我拖后腿吗?也是,抱歉师姐,当我没说。” “我什么时候有这个意思啊?”虞菀菀很立刻否认。 但的确,现在联络不上,他留这有个三长两短她都不知道。 “那就一起吧。” 虞菀菀不再犹豫,拽住他的几根手指往外。 “先说明,我这次真没有要占你便宜。是怕走丢。” 那就是以前是了。 薛祈安抿紧唇看眼那几根白皙如葱根的手指,不用看也晓得他耳朵又在发烫。 好烦,干嘛又碰他。 少年却也没挣开她的手。 很舒适的夜晚,空中星子烁烁。 原先堆满碎瓷片的院落不知何时改成了一棵扭曲的枯树。 很像数条棕褐色的蛇首尾咬紧,死后尸体僵立在那。细看,却又很很像个“寿”字。 寿字树下生着几个蓝色灵芝,质地如水晶,会轻而易举被月光穿透。 灵芝间有两三颗红桃子,上往下渐变的颜色,似郎红瓷器,色泽光亮。 院内还飘着若有若无白雾,犹若仙境,在现在这个点却莫名诡异。 虞菀菀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别人的家,愿意怎么装扮是别人的事。 攥住的几根手指愈发冰凉。 少年的唇色也隐隐透白。 “你很冷吗?”虞菀菀问。 他神情恹恹地摇头:“累。” 眼底乌青都重了,那张漂亮面容暗淡几分。虞菀菀心疼地说:“回去早点睡。” 她很熟稔地掏出大氅给他披上。浅紫色的,领口一圈白绒,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 似玻璃做的,一碰即碎。 一路上很安静,夜风阵阵,头顶那只七宿排列而成的龙愈发星光璀璨。 周遭陷入仿若人死光了的寂静。 “白芷的屋子离我们有这么远吗?” 虞菀菀忍不住问,内心发怵,下意识攥紧他的手指。 “没有。”薛祈安笑,指着前边说,“不就在那么?” 忽然,“嗙”一声。 空中绽开灼烈的火红色,像场烟火,也像颗流星,拖出金光闪闪的尾巴。 夜空一瞬间被映成白日,照清青年飞扬的竹青色衣袍。 他踩在银色长剑上,面容被火光映出严峻的冷然,如烈日般灼灼难直视。 “妖祟炼法作孽,祸及人间,天条决斩如律令。” 薛明川的声音隐隐疲惫,却依旧冷静。他双手捏诀,左手指轻轻下压,厉喝说:“斩!” 霎时漫天火光都化作无数支红剑,流星撞地般,飞驰而下。 漂亮的剑,漂亮的功法,漂亮又凌然的气势。 怪不得剑修是第一大热门啊。 虞菀菀仰头看着青年睥睨模样,莫名心生艳羡 。 薛明川窗户对着的那片院子全都是各种妖怪的头颅,还有无数破碎的陶俑。 明显经历一番恶战,尸横遍野。 藕粉身影的少女端着盏金色宝塔,灵活穿行其间。 金光一闪,尸体被尽收塔中。 那是白芷的法器,通灵塔。 被收入塔中的妖族会魂飞魄散,再无投胎机会。 两人配合默契,明显并肩作战过不止一回。 光看这场景也晓得方才战况如何激烈,偏生她没听到任何声响。 虞菀菀安静退到旁边不添乱,却忽地发现薛祈安在看某一处。 少年唇边似挂有戏谑冰凉的笑意,神情蔑然,与平时截然不同,更像文中大杀四方的大反派。 他在看那把剑。 寒霰剑,薛明川的本命剑。 说来奇怪,本命剑一般都不会同灵根相差甚远。 可薛明华是火灵根,寒霰剑却是把冰属性的剑,按说更偏好冰灵根、雷灵根一类。 书里只说是薛家夫妇为薛明川准备的,与他血脉相生。 银光下降,最后只妖怪收入通灵塔,青年如脱力般跌跌撞撞离开剑。 白芷忙去搀扶。 两人都衣衫破裂,形貌凌乱,却皆是松口气模样。 “你们没事吧?”虞菀菀立刻上前,把有的药和补灵符全塞给他们了。 “没有,这些妖怪并不强,只是数量众多。”知晓灵力重要,白芷并未推辞。 用药时她愤愤说:“也不知从哪来这么多妖,和之前那只不是一批了。” “你们呢,没事吧?明川发现阵法被破坏,我们就想去找你们,刚出门就被堵住了。”白芷解释。 虞菀菀立刻摇头:“没有,我们也是来找你的。” “寒霰,听话。” 忽地听见青年不满的话语。 他在和那把剑讲话。 看姿势应当是想把剑收回去,可那把本命剑不知为何却不肯,执拗飘在空中。 薛明川拍拍剑身,很无奈地说:“我等会给你上油,不要闹了。” 寒霰剑还是不听。 薛明川逼不得已,只得释放团火红的灵气,要强行将它收回去。 嗙! 四周激起阵尘雾。 竟是他的灵气和寒霰剑的剑气碰撞。本命剑和剑主动手,这在全剑修里也是相当炸裂的。 剑气扑面而来时,虞菀菀脑袋却嗡地炸开。 开玩笑的吧。 寒霰剑、寒霰剑的气息竟然会和薛祈安送入她灵海的那股气息一样。 她愕然到差点吃口沙尘。 倏忽间,鼻腔却被只大掌捂住,指腹的茧弄得人发痒,救她与尘雾之间。 “咳咳……” 白芷呛了尘,连薛明川都蹙眉咳嗽。 虞菀菀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站着,怔愣呆立,口鼻都被捂着。 那是薛祈安的,怎么会是薛祈安的本命剑呢? “师姐?” 捂住她的手松开,再眼前晃了晃,拇指、虎口都生着常年练剑留的厚茧。 再往上是那张俊逸漂亮的面颊,他卧蚕堆叠,眉眼笑盈地说:“回神啦。” 原剑主就在身边,怪不得寒霰剑不愿意回去。 虞莞菀握紧袖子轻轻的:“嗯。” 脑海里却全都是青年方才纵横睥睨的模样,好似乾坤万物尽在指掌间。 薛祈安以前也这样的? 胸口那团棉花堵得愈发多了,突然间,她就很难再给薛明川好脸色。 第17章 乌瓷古镇(六) 说完话,虞菀菀很快走回方才的位置,等薛明川时就蹲在地上弄泥巴。 “师姐,收拾好了。” 倏忽间,听见薛祈安喊她。金地绣蝴蝶纹的芥子囊被抛掷她怀中。 芥子囊内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整体左右对称,连物件堆叠的高度都差不多。 “那什么,辛苦你了啊。” 她小心翼翼的,灵识老老实实待在芥子囊里,动都不敢动。 “不客气。”薛祈安笑。 眸中莫名透露出像“敢弄乱我杀了你”一类的杀气。 虞菀菀东西总是乱丢。 昨日买了法器后,芥子囊里已经乱得都没有落脚地方。 刚才手上有泥,让薛祈安进去帮她找人偶时,虞菀菀亲眼看见他笑容僵一瞬。 大有那种,太受震撼以至笑不出来的感觉。 “师姐,谢谢你。” 薛祈安微笑,由衷和她说:“谢谢你在合欢宗的屋子不是这样的。” 那样他可能踏进去的第一个瞬间,就会杀掉她了。 虞菀菀不敢吭声。 她也喜欢整整齐齐的,但纯粹懒得收。 看看整齐的芥子囊,再看看那张无出其右的脸,想想平时吃的饭。 贤惠啊,好一个贤惠又温柔的漂亮大反派。 越看越喜欢了。 “薛祈安,”虞菀菀突然喊他,握着人偶神秘兮兮把背在身后,“给你看个东西。” “好的师姐。”薛祈安温声应道。 揣着她的用意,思索等会儿摆个什么样的神情会比较和她意。 “子时过了,生辰快乐!” 却听她说,嘹亮又雀跃的嗓音,比他这个今日寿星还高兴。 薛祈安不禁愣了愣。 虞菀菀摊开掌心,露出在法器铺买的那个白衣人偶。 人偶手里拿着个泥捏的剑,被灵力牵引着,从她右掌心挥到左掌心,倒地做了个很神奇的动作,然后腾空旋转一圈。 “这叫托马斯回旋踢接螺旋升天三百六十度。”她说。 薛祈安迷茫:“什么东西?” “好东西。” 虞菀菀煞有其事说,指使这小木偶又给他跳了一下:“表示你之后的日子会平安顺遂。同时也肯定了你的天赋。” “你练剑出色,我相信你练其他的什么肯定也都会很出色。苟富贵勿相忘啊。” 她会遗憾的事,当事人肯定会很遗憾。虞菀菀想鼓励他,又不想让他难过。 薛祈安定定看那只人偶有一会儿,忽地低垂乌睫。 “师姐。” 声音莫名放得有点儿轻。像冬日初雨里还残留着没散去的夏日灼热。 虞菀菀以为他要道谢,手一挥说:“不客气,为美人过生辰是我应该的。” 却听他轻笑一声,懒洋洋道: “泥不要甩到我身上。” 虞菀菀:“……” / 薛明川布置完阵法,和白芷一起回来。远远的,就看见树荫底的两道身影。 不晓得刚才在说什么,少女面无表情一掌过去:“这样也没甩到你身上。” 少年白皙的手背立刻留下道扎眼的乌黑泥印。 他也不恼,好脾气地弯弯眉眼。 “他两感情真好啊。” 白芷忍不住感慨:“我和他们一起来的乌瓷古镇。你是不知道,虞姑娘醒着和睡着时,薛公子完全判若两人。” “虞姑娘睡着时,薛公子还是那样笑着,对人也很温和,浑身上下却都像写满‘莫挨老子’四个字。” “搞得我都不敢和他说话。但虞姑娘醒的时候就不一样,他明显好相处很多,笑起来都比较有温度。” “你和他们一起来的?”薛明川听完却拧眉,“为什么不让我去接你?” 白芷满不在意摆摆手:“你个大忙人还是算了,去薛家找你几回都没找着。” 似想说点什么,薛明川嘴唇翕动,半晌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白芷也不指望他说点什么:“我没在怪你,别误会。” 薛明川微阖眼:“嗯。” 两人并肩往前走。 沉默会儿,薛明川才说:“他那人很危险,对虞姑娘定然另有所图。” 白芷顿住脚步:“废灵根、逐出薛家的原因您终于可以高开贵口告诉我们了?” “全修真界现在都觉得,他是被派系斗争栽赃陷害的,何其冤枉。” 白芷很替他打抱不平。 薛祈安名声好,她和他相处那一会儿更确认他性情稍冷却无坏心。 薛明川沉默。 终于开口,却又是说:“总之,你离开他远点。” 白芷气得咬牙,踹他一脚:“你个锯嘴葫芦!” “他对虞姑娘当然另有所图啊,图人和心呗。” 薛明川更沉默了。 / 他们走近后,四人在院内石桌旁坐下。 虞菀菀抬眸看空中那道愈发亮烁的龙形繁星,忍不住低声问: “这会有什么寓意吗?夫子说黄道十二宫,皆各有所主,彰祸福、点吉凶。” “会吧。”薛祈安随意应,看着膝上飘过的浅绿衣袖。 忽地抬手摁住,说话时的语气也因此有一瞬波动,却还是笑道:“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师姐猜猜这是南北哪一?” 很认真地看了会儿。 虞菀菀如实说:“不知道,我路痴,分不清南北。” 薛祈安:“……” “是北斗,”薛明川却在这时插言,温声解释,“刚才我查探的时候,发现整间房屋被布了北斗七明阵。” 这是她第一回 看到薛明川插话。 白芷诧异看去,在他温润神情中看见藏好的审视。 她忙打圆场地解释:“北斗七明阵是中高阶阵法的一种,技术本身不难,难在对星象有要求。” “北斗七星阵的杀伤力不强,偏向致幻,身处阵法中的人会看见布阵者想让他们看见的。” 虞菀菀点点头,主动问:“那现在该怎么办?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忙的吗?” 虽然他两一个废灵根,一个炼气前期,不添乱其实就不错。 “没有啦,明川已经把阵破了,你们放宽心就好。”白芷笑道。 余光瞥眼青年愈发苍白的面色,她嗓音稍低落:“其实我也帮不了什么。” 因为现在你还在猥琐发育啊。 等剧情后期,薛明川没你真不行。 虞菀菀腹诽,宽慰地拍拍她手说:“你还这么年轻嘛,我相信你会成为妖管局了不起的大头目。” 这话可真似曾相识。 薛祈安抬眸多看她一眼,笑意淡几分。 薛明川却在这时起身,拱手向他们行礼:“此事也无所谓帮不帮的。是我该做的,也是我该向二位郑重道歉。” “江春酒肆囚禁的妖族被人用邪术带走妖魂,二位能毫发无损实属不易,却又因我一时疏忽而再入险境。” “我未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话语微顿,薛明川目光在薛祈安身上短暂停留,“妖族偷窃事背后,竟有人伺机潜伏。” 少年却恍若未闻,垂眸专注玩弄姑娘家那截浅绿的衣袖,唇角悠哉含笑。 薛明川于是温声开口:“但虞姑娘如果愿意的话,追捕妖族需要个诱饵。那妖专挑富人下手,听闻虞姑娘——” “不行。” 话音未落,就被少年骤冷的嗓音打断。他撩起眼皮,眼尾红痣落着月华都似泛有凛凛寒光,冷然道: “师姐再有钱,抵得过整个薛家?薛少主自己做诱饵不更合适?” 薛明川微微诧异。 桌下的小腿也被白芷用力踢了一脚。 “让我当诱饵就好了,我们妖管局就是要有这样的担当。” 她出声,不着痕迹瞪他:“演得像就行,也不定非要有钱。” “你我都和那妖怪交过手,他不会中计的。”薛明川淡道。 他又说:“如果我可以,我当然想。可我一来和那妖怪交过手,二来正用灵力撑阵法以庇佑古镇居民。那妖怪会认出我的气息。” 古镇范围广,就算是他灵力也流失飞快。虞菀菀看着薛明川苍白面色了悟。 她来出任务就是来帮忙的。 虽然本来这应该是个幼儿园级别的任务,纯纯让她长见识。 虞菀菀说:“可以啊,我没——” 嘴忽地被只冰凉大掌捂住,她向右靠近少年怀中,被冷香拥个满怀。 “这儿又不是只有师姐一个没和他交过手的。薛少主,这个饵我不合适吗?” 薛祈安牢牢捂住她的嘴,笑吟吟问,眸中却寒凉一片。 两人视线碰撞,就像起了无硝烟的战争。来回间,已经交手数回。 “当然可以。”薛明川笑,看向虞菀菀道,“那虞姑娘今晚和我互换房屋,以免受此事牵连。” “不要,她跟我一起。” 少年摁住她的手背,话是和薛明川说,却看向虞菀菀。 他乌睫低垂,轻轻抿了下唇说:“师姐不在我害怕。” 看起来弱小无助又可怜。 / 虞菀菀第二回 到他房里了。 虽然她很奇怪他们一起当诱饵,和她一个人当诱饵有什么区别,但薛明川同意,她就跟着来了。 她确实担心薛祈安。 ……绝对不是因为他顶着那张脸撒娇! “薛祈安。” “嗯?” “你以往怎么过生辰的?” 虞菀菀打个哈欠,困倦得眼睛都要阖上:“给个参考,明日如果没有事,我带你出去玩儿。” 夜半烛泪落,灯光晃动着在少女眸中映出绚烂乌金色,莫名缱绻和温柔。 薛祈安别过脸,垂眸,乌睫极轻地颤了下:“我不过今日的生辰。” “以往,可能是聚一起吃个饭吧。”他说得很随意,像在讲件不关己的事。 第18章 乌瓷古镇(七) 虞菀菀夜半忽地喘不上气。 惊醒后,发现是衣襟系带被勒紧,在脖颈打了个死结。 少年坐在烛火边,推着只陶俑玩儿,白皙漂亮,精致得也似是瓷制的。 虞菀菀反应了一秒钟,才发现她现在在床上。 “你把我弄床上的吗?”她爬起来。 “嗯。”薛祈安侧目看她,披散的乌发被烛光染成漂亮的灿金色。 虞菀菀更严肃:“抱的?” “不然用拖的吗?”薛祈安很困惑问。 时常搞不懂他的宠物为什么会有他不能理解的想法。 “这样啊,”虞菀菀点头,又出现他熟悉的麻花姿态。 她眨眨眼:“那可以把我再抱下去吗?刚才睡着了不知道,有点亏。” 薛祈安:“……” 他突然快步走近,修长高大的影子从床头投落,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那股冷空气味里混着股淡淡的甜香,像是桃子味冰淇淋,绵绵软软地化在唇齿间。 嗯?他真来啊? 虞菀菀始料未及,还以为他会害羞地红个脸,或者睫毛扑腾两下。 这会儿换她面颊忽地腾起热气。 那张精致面容犹若电影慢镜头般在眼前一点点放大,少年伸手,虞莞菀心跳无可避免地加速。 那也不能怪她嘛。 是他有错在先,长得好就算了,还照着她的xp长。 下一瞬,她五指被打开,紧攥的那条柔软被攥走。 那道身影也迅速撤离。 “师姐?” 薛祈安从她手里扯出那条茶色发带,五指作梳,熟稔束起乌发。 他歪歪脑袋迷茫问她:“怎么了?这是你一个时辰前扯掉的。” “……” 浪费她感情! 莫名在他唇边如常的笑意中,看出几分刻意捉弄的恶劣意味。 虞菀菀面无表情道:“那还挺激烈啊。” “是呢,师姐精力挺旺盛,差点把我头发都扯光了。” 他好像完全听不懂,调整茶色发带直至两边垂落的长度完全相同,散漫笑着。 ……可恶,这哥们说话怎么比她还有歧义。 虞菀菀小脸变色,已经没胆再接下去了,费力解开打死结的衣襟。 她睡相不好,以为是自己弄的,还真信他说她精力旺的话几分。 一想到睡着时在美人面前丢这样脸,就更气了呢。 但她还是诚恳说:“谢谢你,哥们你挽救了我的脖子。” 她要是知道,她脖子其实差点被他弄断了会怎么样? 打死结的时候就差一点点了。 薛祈安忍不住莞尔:“师姐高兴就好。” 室内陶瓷摆件似乎比之前少很多。 没等虞菀菀细细回忆,窗外忽地现出只血红竖瞳,银白花纹如刀剑利刃般寒光凛凛。 是只银蛇,吐着蛇信匍匐在外,浓郁腥臭的妖气似乌云压顶般盖来。 轰隆! 又打雷了。 这天气真糟糕,从她穿来第一天起就是,莫名其妙就大雷大雨。 不知道这只蛇妖是偷窃那只,还是后来那批,虞菀菀右手握紧桃花扇,左手捏紧符纸。背脊也绷直,俨然副蓄势待发模样。 相较于她,少年就轻松很多,手肘搭在椅背,身体懒洋洋地后靠,悠然自得好似小憩初醒。 “师姐,别紧张。” 薛祈安拍拍她的脑袋,说不清是宽慰还是其他意图,温声笑道:“不会有事的,陪我在这听雨吧。” 是因为薛明川说过万无一失吗?可之前他也说过一样的话。 虞菀菀不太喜欢把希望架在别人身上,掌心已经紧张得生汗。 蛇首用力撞来,屋外薛明川布置的阵法咚地一震。 虞菀菀心也提到嗓子眼。 倏忽间,如万千银河翻转倾倒。 一道道流星般的绚烂红光化作短剑飞驰射落。 地面同时开出朵朵九瓣金莲,像是场烈火和繁花的碰撞,蒸腾出无数道整整复斜斜交织的赤金色细线,在空中结网。 白芷站在角落里,掌心托着她的通灵塔,双目微阖,空中念念有词。 在她稍前方,那道竹青色的身影挥着生有烈焰的银剑,人也像把凛然长剑,搅碎沉静夜色。 所过之处,尽是妖族尸骸。 蛇妖带来的小银蛇全部被砍成两截,它自己也被赤金线束缚。 愈是挣扎,线愈是收紧,很快勒穿它坚硬的鳞甲,渗出鲜红血珠。 薛明川身形腾空,负剑居高临下望它,犹若执掌生死的神祇。 要不怎么说是男主呢,每次出场都很炫啊。虞菀菀忍不住感慨。 那银蛇一看道行就不浅,在他手底下跟玩具般毫无还手之力。 薛祈安倒一点儿也不意外。 在她看来时,还很配合地弯弯眉眼附和:“薛少主真可靠。” 那头薛明川已经举剑要给蛇妖最后一击。 虞菀菀松懈下来,诚心诚意提醒他说:“下回,下回你还是警惕点嘛。薛明川也不可靠,之前不就是吗?” 不晓得哪个字好笑,又或者他今天心情本来就很好。 “都听师姐的。” 少年轻笑出声,是真心实意在笑,一瞬间好似绽放了整场春天。 明知时候不对,虞菀菀还是看得发愣。 “薛明川!” 忽然听见白芷惊愕尖叫。 短短一瞬,竟是变故突生。那只银蛇褪去蛇蜕,身形缩小一圈,从道道金线内脱出。 这在他们预料之中。 薛明川眉目冷然,剑势丝毫不为所动。 银蛇却不再要躲,等剑刃逼近时,它突然极快地松开层层盘踞的尾巴,露出里面掩藏的东西。 竟是赵田和十来个幼童! 他们尽数昏迷,旁边还有个比脸大的斗彩花果纹寿字盘。 虞菀菀如果在这,一定会惊愕认出上边画的图案就是她寿字树、灵芝,还有那几颗郎红桃子。 薛明川的道不许他伤及无辜。 可这时已来不及大动剑势,要避开人质就一定会伤到斗彩花果纹寿字盘。 那是乌瓷古镇的镇镇之宝。 电光石火间,一股磅礴的火灵根气息震荡开,薛明川强行中断剑势。 他人也被术法反噬,踉跄退后,“哇”地吐出口乌血,踉跄退后。 内心却松口气。 好在,好在他及时收剑,不至于伤及…… 下一瞬,他神色惊变。 手里寒霰剑忽地银光大作,不再听他使唤,生生震碎那只斗彩花果纹寿盘。 空中霎时多出一团雾蒙蒙的白色漩涡,如海洋正中的飓风,撕烂周围靠近的物什,再猛烈吸引远些的物什逼近。 虞菀菀和薛祈安就是那被吸引过去的倒霉蛋。 漩涡引力巨大,任何术法都毫无用途。虞菀菀身体失重腾空时,暴躁得想去做心脏搭桥。 为什么要波及他们啊啊啊? 他们只是无辜的炮灰和反派预备役。 但她还是下意识攥紧身侧少年的手,生怕弄丢了。 眼睛被疾风吹刮得阖紧难以视物,昏暗间,明显感觉到指缝被撑开。 冰凉的手指牢牢反扣住她。 / 不晓得多久,下坠的势头才稍稍放缓,然后忽地加剧。 不要脸着地。 不要脸着地啊啊啊! 虞菀菀只有这一个要求。 咚一声,坠落停止,她跌入个滚烫的怀抱。混着桃香的冷空气味毫无保留地将她侵占。 仰起脸,就能看见少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泛着浅粉,有点像发烧时的温度。 她在他怀里。 好像是公主抱哦。 沉默会儿,虞菀菀很遵从本心地礼貌开口:“请问可以再抱一会儿吗?” “下来。” 薛祈安言简意赅,微笑说:“不然我就把师姐丢地上了。” 虞菀菀很不情愿地爬出来。 周围空旷黄沙,不见薛明川和白芷身影,应该是被漩涡吸进来的途中走散了。 脚踩在地面时,腿突然一软,虞菀菀差点没站稳,那种发高热时浑身无力的腿软。 但她好端端的啊。 虞菀菀立刻意识到原因所在,惊慌望去,果然看见少年面上布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们交互的灵力不多,又过去一段时间了,按说不会再有这么重的影响。 她这样只能说明,他是真的难受。 虞菀菀严肃神情,正要问点什么,突然一根枯黄藤蔓打来。 她眼睁睁看他身后的黄土凭空生出那颗寿字树! 寿字树蛇似地枝桠俶尔活过来,也像蛇一般,灵活向他们打来。 气势很凛然,一看就打不过。 虞菀菀果断撕开遁地符,扯着薛祈安跑路。遁地符、千里符、加速符,连着用了好多张。 怪不得玩游戏大家都爱氪金呢,这确实爽啊。 敌方根本追不上,优势在我。 虞菀菀甚至抽空给今天取了个名:反派和炮灰的求生之路。 但接下来又有个严重的问题,她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这儿在哪。 薛祈安还莫名其妙发高烧。 虞菀菀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只觉像碰了个火炉。 触碰的刹那,他甚至还很难受地浑身发颤。 面前有间摇摇欲坠的木屋。 虞菀菀捏紧桃花扇,顾不得那么多,满心满眼都是带他去哪休息。 万一里边有人,正好问问现在状况。 她敲了敲门。 门却“吱呀”自己打开,扬起一阵尘土。 屋内明显荒废多年,屋顶四角结有蜘蛛网。虞菀菀扶着他要坐下。 手却被挥开。 “师姐,不要碰我。”少年的嗓音莫名有种沙哑甜腻的喑然。 第19章 乌瓷古镇(八) 虞菀菀紧贴着少年滚烫的面颊,灼热呼吸从颈侧拂过,自己也像要融化似的。 他不会把脑子烧坏了吧? 看这副快要人事不省的糟糕状态,虞莞菀心里只剩怜爱和担忧。 下一刻,薛祈安已经松开她,身子往后一靠,轻声说: “师姐,给点冰。” 少年像是从水里拎出来的,碎发汗湿,黏腻腻地贴在面颊,显得那对乌瞳都比往日深邃幽暗。 语气和神态却又恢复如常。 好似方才失态只是她一瞬的错觉。 喔,她是个冰灵根。 这是个玄幻世界,她并不需要打水给人敷额头。 虞菀菀后知后觉,忙忙调取灵气在掌心凝成团冰块。 蓝光刚刚聚起,又被少年挥散。 薛祈安收回拍她手腕的手,懒洋洋说:“算了,师姐这点修为凝出来的冰也没什么大用处。” ……? 冒昧了哈。 虞菀菀瞪他:“你是被夺舍了吗薛祈安?” 她那乖巧听话的小师弟呢? 这个撒娇完就翻脸不认人、还很毒舌的家伙是谁啊? 身体那股异样散去,触及她肌肤的指尖也恢复正常人体温。少年面颊潮红减退,看起来好似没事了。 虞菀菀心里也松口气。 冷不丁的,却听他笑吟吟问:“师姐你宁愿相信我被夺舍,都不相信我原本就这样吗?” 他笑起来时和平素一样,却莫名像晴日里覆层阴翳雾霾,说不出的诡谲。 到底是什么阵法啊? 对他影响这么大,对她却又毫无影响。 虞菀菀不和病患计较,如实说:“你如果原本就这样,但我没发现,会显得我很愚蠢。” “但如果你被夺舍了,我提出来,会显得我很聪明。这都能发现,不愧是我!聪明漂亮温柔善良的我!” 这么真诚的话,薛祈安听完,竟然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他诚心实意说:“师姐,回去找个医修看看脑子吧。” ……? 更冒昧了哈。 虞菀菀忍住揍他的冲动,伸手去撩少年汗湿的乌发,不让它们遮挡视线。 “你还不舒服吗?可以坐会儿。” 她微弯腰和他对视,身影在雾蓝色眼眸中渐渐放大,直到彻底占据他全部视线。 “要用治疗符还是其他东西就和我说。没什么浪不浪费的,姐有点小钱,养你一个还是可以。你没事最重要。” 四周都是她的气息。 少年的喉结不自禁上下滚动。 “已经没事了。” 他别过脸,推开她起身往门口走,绷紧下颌说:“师姐,不要乱用灵气。这儿的灵气没办法恢复。” 声音又淡又凉,像在千年寒泉浸润整夜的玉石。 虞菀菀反应了一瞬,才蓦地意识到他方才打散她的灵气,是不要她浪费灵气。 可恶的男人,又拿捏她。 虞菀菀心软乎乎的。 “你以前也进过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瓷盘里吗?”她跑到他身侧问。 “斗彩花果纹寿字盘。”薛祈安看她一眼说,“没进过,只是好奇了解过一点。” “乌瓷古镇的器修都是以瓷器做法器,在瓷器内构建空间收妖。但斗彩花果纹寿字盘比较特殊,它威力强,却是个残次品。” “残次品?” 虞菀菀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说:“因为这些收妖的器具按理说只能收妖,可寿字盘连我们都一起抓进来了?” 薛祈安赞许地看她眼,颇有刮目相看意味:“师姐竟然是有脑子的。” …… “你好好说话。”虞菀菀忍 无可忍,“不然我就揍你了。” “师姐想的话,随意。”薛祈安满不在乎道。 快到门边了,虞莞菀以为他是要开门,顺手就把门往外推,迈一大步。 大风大沙迎面吹来,远处天地似张年岁久矣的破纸,被无形力飞速撕裂。 空间在她面前龟裂,墙漆脱落般,露出后面吞人般的浓郁黑暗。 木屋都成了屹立悬崖边缘。 虞菀菀这一步迈得太快,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收腿。 再见了妈妈,今日我就要远航。 虞菀菀沧桑地感受身体无法止住的下坠趋势,尖叫都叫不出声。 倏忽间。 领口收紧,掐得她快喘不过气。她被人像提小鸡一样拽着后衣领提起来。 “咳咳咳……” 虞菀菀跌坐在地,咳个不停。 “师姐,”少年蹲在她面前,神情稍稍无奈,“脑子又丢了呢?” “我哪知道会突然这样。”虞菀菀自知理亏,音量渐小。 她从敞开的木门看到头顶那片漆黑中现出一片闪烁星光。 还是那片龙形的星子。 这个角度虞菀菀倒是能认出来了,从下往上仰视,喃喃出声说:“角、亢、氐、房、心、尾、箕——青龙七宿?” 四神各司四方,掌星辰运转。通常来说,这样整组的星宿出现,和相应的守护神脱不开关系。 可青龙明明封在四象魂瓶中了。 “这瓷盘和青龙有关系吗?” “没关系。”薛祈安应得很快,“最大的关系就是它和四象魂瓶都是赵叔制的。” 木屋内有两扇门。 一扇虞菀菀刚打开过,已经立在悬崖边,四方都是浓郁黑暗。 另一扇,可能原本是通往院后的吧? 虞菀菀看着少年走向那扇门,想起赵田问话,忽地开口: “你知道龙的发.情期吗?” 薛祈安触门的动作霎时一僵。 语调却依旧平平静静:“问这个做什么?” 他的手触碰木门。 门正中忽地现出片银色阵法。 如无数个圆圈层层套叠,缝隙间刻满飞禽走兽游鳞,有种古朴而大气的神秘气息。 静谧空间里响起片齿轮转动声。 阵法内外圈层开始缓慢移动,渐渐加快,成了道难以捉摸的银色流光。 一时间,门窗紧合的木屋内狂风阵阵。似尖利刀刃,在少年面颊和指尖留下数不尽的细小伤口。 薛祈安眸中闪过丝狠厉,用力摁在阵法中心。 当啷! 所有声音消失,风势停息,阵法像打破玻璃般裂成无数银色碎片,消散不见。 虞菀菀叹为观止。 只能说当反派的总有过人之处。 破阵法有两条路,一靠灵气智取,二靠暴力打碎。 空中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显而易见他走的并非第一条。 又是个一力降十会的天赋怪。 等等,但这样子的话,为什么他平日好像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虞菀菀陷入沉思,有种自己被耍了的错觉。 倒记得还有个问题没回答,她解释:“赵叔之前说给我一个忠告,提到过龙的发.情期。” “现在瓷盘与赵叔有关,里头又能看见青龙七宿,我就在想赵叔是不是预知到了什么在警醒我们。” 这回她学乖了,知道不能乱开门,站在他身边安静等他先动作。 “赵叔那忠告的意思,” 门吱呀打开。 竟是截然不同的鸟语花香。 像江南地带的春日时分。小溪涓涓,两岸杨柳依依,茂盛青草从门口向远铺去,空中漂浮着袅袅白云。 手背轻飘飘拂过什么,微痒的。薛祈安低头看了眼,是她的发梢和衣袖。 少女比他站得前点儿,怔怔往远看,面颊落满熠熠亮光。她的乌发、衣袖、裙袂都被往后吹,此起彼伏地从他眼前飞过。 好似连风都在把她向他推来。 薛祈安眸色一凉,猛地推了她一把: “让你离我远点。” ……? 啥? 虞菀菀跌坐在柔软草坪时,脑袋都还没回过神。 什么狗玩意儿? 身体骤然涌起股不适感,和之前他高热时如出一辙。 更像前不久拼命压制的,这下压制不住了,比之前更汹涌、带报复意味地卷土重来。 虞菀菀又气又担心,踉跄起身去推门,却被拦在外面。 门上再度亮起那道阵法。 “……” 你连破阵都破一次性啊? 虞菀菀被气笑了,已经打定主意要揍他。 门走不了,窗估计也不大行,虞菀菀目光往木屋顶一望,有了主意。 天空忽地淅淅沥沥下起雨。 拍击在房屋四壁,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脆响,却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不大真切。 木屋内门窗合紧,还落了窗帏。 少年跪坐在满地狼藉间,双手撑地,有什么银光闪闪的漂亮物什正从他衣袖下,生满整只手背。 豆大的汗滴砸落,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似脱水鱼儿般,眼瞳都失去聚焦。 浓郁深黑里,依稀窥见面颊不正常的潮红。 倏忽间,头顶些许碎木块砸落。 天光乍入。 不满又担忧的斥责一道响起: “薛祈安,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薛祈安仰起脸,微微眯起眼对上那双澄澈乌瞳,看她分外熟稔地掀开屋顶,顺着柱子爬下,站定在她面前。 “薛祈安?” 她的手担忧在他眼前晃了晃。 漫长沉默中,木屋忽地被猛烈一撞,年久失修的墙壁发出吱呀呻.吟,浮尘从四角坠落,滚入交叠的青白衣袖。 虞菀菀被推到了墙角,少年灼热的气息如大海疾风,凶猛包裹住她。 “师姐……” 少年垂眸离得很近,嗓音发颤,带着难以忍受的沙哑唤她。 第20章 乌瓷古镇(九) 没长脑子都晓得他现在状态不对。虞菀菀下意识要拿符箓揍他。 但他没灵根, 这一下必然会受伤。 就这犹豫的瞬间,她双手被举过头顶,衣襟被扯开, 那几?张符箓软绵绵地飘落。 撑在她身侧的手臂血脉偾张, 少年滚烫的呼吸如疾雨般密密麻麻落下,一口咬上她的锁骨。 就咬在那日她咬他的地方。 卧槽。哥们?你在干嘛? 虞菀菀一瞬就绷直了背, 手紧攥成拳,浑身战栗发抖,若不是?他摁着双手都能跌落在地。 颈窝处沾了点滚烫的炽热。是?从他两颊坠落的汗滴。 少年掌心依旧灼热, 牢牢箍住不许她动作,自己亲吻的动作却不停。 虞菀菀突然惊恐地有个大胆猜测,他这不是?发烧,是?中药。 但怎么中的啊? 薛祈安咬住她的锁骨,像狗咬肉骨头似的, 用?力留下自己的标记。再顺着血脉流淌的方向, 一路往上亲。 唇凉而柔软, 是?和掌心截然不同的温度。每一下都能引起阵颤栗,空中还有股隐约的异香。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以?身解药的古早剧情吧? “薛祈安,”在他又一次凑近时, 虞菀菀忽地用?力撞上他的额头。 这一下撞得很用?力, 薛祈安额头红一块,像被撞懵似地怔怔看她。 攥手腕的力度一松,虞菀菀趁机把手抽出来,去?揉了揉他的耳朵,很严肃说: “我建议我们?去?躺着来, 因为站着很累,而且这个墙硌人。” 死过一次的人心态这方面确实是?无敌的。 虞菀菀已经认真地发现, 这事优势在她。 薛祈安意识不对后赶走她,但她找过来,说明主?动在她。 他出力亲她,说明他是?服务方。 最重要的是?,他很漂亮又很弱,翻脸不认人她随时能把他干掉。 优势在她,她赚! 许是?中了药的缘故,薛祈安比平日还敏感,耳朵一触就跟蹂.躏似地发红。 好?像刚才压着她亲的人不是?他。 那股恶劣劲头上来了,虞菀菀干脆用?双手揉弄他的耳朵。 少年怔怔看她,也不晓得那番话听懂多少。 雾蓝色眼眸湿漉漉的,活像受欺负似的委屈。 虞菀菀于是?更真诚提议:“以?及,不要熄灯。看见你的脸会让我体验感比较良好?。” “可以?吗?”她戳戳他的唇角问。 这一戳好?似突然叫他回?神?。 “师姐,” 少年攥住她的手,替她扣好?衣襟,嗓音微微发颤说: “不要来找我。” 他化作道银色流光夺窗而出。当啷当啷被撞碎的阵法,像流星熠熠生辉的长尾。 哎。 懂不懂那种苦茶子都掉了,结果对方不仅帮她把苦茶子穿好?、还自个儿?提裤子走人的感觉啊? 虞菀菀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沉重叹了口气。 她现在就这样?。 一想到?看不到?她的娇娇小漂亮被情.欲淹没,她还有点小失落。 说归说,虞菀菀当然还是?要去?找她的小师弟。 鬼知道他那状态怎么回?事。 不像中药,不像感冒。 喔好?像还不用?灵气就能干一些牛轰轰的事。 门窗阵法都破了。虞菀菀却还是?从屋顶走的。 她要把人家的屋顶修好?。 三两下把撬开的木板放回?原处,木屑拍干净,虞菀菀从木屋外?爬下来,满意看自己杰作。 轰隆! 虞菀菀满意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间木屋在她面前?倒塌成无数木片。 她慌乱掏符箓,记得有一个可以?物?归原样?——有了! 掏出来的瞬间,木片忽然飞起,如时间逆流般木屋在她眼前?重建。 只?是?很奇怪,它的大小缩小一半。原先比两个虞菀菀都高,现在只?堪堪和她平齐。 木屋的位置也很奇怪。 它后头,那片浓郁黑暗像海胆一样?弹出很多乌黑的软刺,要将木屋吞没,却难前?进分毫。 虞菀菀站的这儿?草长莺飞,一派春天盎然景象。 木屋像光影镇守者般张开无形的屏障,严实守在原地 一时半会看起来不会有问题。 当务之急是?找到?薛祈安。 虞菀菀丢了张标记符在原处,随时有需要就准备回?这儿?。 体内那股软绵绵的不适感随薛祈安的落跑而稍稍缓解。 灵力交互就是?这样?。挨得越近,影响越强;挨得越远,对方留下的气息越微弱。 把脖颈的系带重新绑好?,虞菀菀往足下施了张加速符,无头苍蝇般四处找着薛祈安的踪迹。 想她上一次这么奔跑时,还是?放学去?饭堂抢饭。 虞菀菀快累成狗了,想想家里的鳖,好?像比她过得还舒服。 她只?能安慰自己,薛祈安秀色可餐,这何尝不是?种抢饭呢? 一路上也在留心薛明川和白芷的踪迹,却未见人影。 不晓得跑了多久,虞菀菀彻底想趴地上时,体内他的气息突然变得很浓烈。 那股灼热焚烧般的不适,还夹杂着冬天洗冷水澡的酸爽。 哥们?你在干什?么啊? 虞菀菀差点给他跪下了。 是?那儿?吗?面前?有片奇形怪状的森林,她试探往前?走几?步,薛祈安的存在果然变得触手可及。 虞菀菀不再犹豫,一头扎进森林里。 林子正中有条很蜿蜒曲折的碎石子路,铺着的碎石子却好?似玻璃般剔透,每步踩上都有嘎吱声。 在外?头时森林看起来是?绿色的,走近时才发现它们?都生着银色树皮和叶子,树干也像棒棒糖一样?扭曲。 树底有倒着生长的银蘑菇,有比脸还大的毛毛虫。 也有只?银白色的兔子捧个石头吃,听见脚步声嗖地一下不见了。 头顶太阳熠熠的金光落入林子时,都变成了冰凉银光,像照进片白银铸就的森林。 虞菀菀不自觉放轻呼吸,小心翼翼往林子深处走。耳边似乎听见丁零当啷声,像满是?银饰的匣子被翻找着。 四周渐起白雾,势要将入侵者吞没。衣衫浸湿地粘在身上,寒凉刺骨。 忽然间,银色林子就到?了尽头,虞菀菀眼前?一亮。 银镜般的湖面占据整片视野。 波光粼粼,即使起了风湖面也不见半点涟漪,好?似是?片质地纯净的银子。 还挺漂亮的啊。 虞菀菀不禁晃神?刹那。 突然间,腰间被冰凉滑腻的物?什?缠上。来不及惊叫,噗通一声,她被拽进湖中,呛了一口水。 腰上的东西如蛇般缚住她,一圈圈收紧,冰凉湖水灌进口中。 无数银色的小鱼从身侧游过,还有星星点点闪着银光似水母般的浮游生物?。 湖底被映出几?分亮堂,却都没压过面前?庞然大物?鳞片泛出似月光游弋般的亮银色。 那是?只?通体银白的……龙? 虞菀菀仓皇中只?来得及用?张敛气符,惊愣地看着这仅在《百妖志》图谱中出现过的物?种。 银龙在海中央俯首望来,冰凉的金蓝异瞳隐约有着嗜血寒意,如锁定猎物?般锁定住她。 虞菀菀硬生生从那只?雾蓝色的眸中窥出几?分熟悉感。 她试着感受了下,嗯…… 虽然有些奇幻,但鉴于她本身在的世界就挺奇幻所以?其实也不是?大问题。 “薛祈安。” 虞菀菀拍了拍腰间的尾巴,很严肃说:“你勒我倒是?没意见,但能不能松点儿?呢?我快被勒死了。” 事实证明,人性是?不会变的。他现在还是?乖乖松开尾巴,举着她凑到?眼前?。 龙首也凑过来,像在认真研究她是?谁。 我是?你爹。 虞菀菀很想说,但忍住了:“我是?你全天下第一漂亮的师姐。” 龙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虞菀菀:“?” 看在他今天不是?人的份上,忍了哈。 虞菀菀猜他今日的反常,还有突然跑走都同化龙有关?,拍拍他的尾巴宽慰: “不是?人也没关?系,反正你今天本来也挺不干人事的。” “……?” 他头顶应该生着龙角的地方有两个小啾啾,看起来很可爱。 虞菀菀忍不住摸了摸,这下是?真心实意在说:“变成龙比变成蟑螂好?吧?起码真得很漂亮。” 就是?因为太漂亮了,她根本就没法对传闻里凶残暴戾的物?种生出恐惧。 换成蟑螂就看她跑不跑呗。 那两团小龙角忽然变成粉红色的,银龙喉间发出阵极浅的闷哼。 虞菀菀还要再看,突然被一尾巴拍回?岸上。 ……哥们?,你刚不是?还好?端端的吗? 短短一会儿?,虞菀菀第二次坐在草坪上。这次更糟点儿?,她浑身湿透了。 她冷得打个哆嗦。 来时那条路忽然听见嘎吱嘎吱声。有人来了。 薛明川是?误入这片森林的。 他本来是?在找白芷,白芷行事总大大咧咧,难免不被妖怪骗了受伤丧命。 方才察觉到?股磅礴妖气,薛明川立刻往这里赶。 远远看清岸边浑身湿漉的少女,乌发淌水,身形纤细,背影美艳若妖精。她旁边好?像还有人,忽然间冒出来的,影子把少女完全笼罩。 怎么看也不正常。薛明川手无声息地搭在剑柄,走近才骤然展眉: “虞姑娘?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第21章 乌瓷古镇(十) 虞菀菀什么也?不知?道了。 意识好似被封印在漆黑盒子中, 黏黏糊糊的。她只是下意识紧紧咬住唯一能咬住的。 唇齿间留存股桃子的香味。 她被清淡冰凉的气息包裹,像夏日里泡在大海中,连每颗细胞都在舒畅地活动着。 “唔……” 直到听见少?年难忍的嗓音, 他嗓音微哑, 近乎咬着牙关问她: “差不多行了吧?” 指尖穿过无数细丝箍住的东西在克制不住地发抖,或者可能不是东西, 是他的乌发和后脑勺。 虞菀菀才骤然?回神,身体那股奇怪的不适感荡然?无存。 她单手摁住薛祈安的脑袋,另只手扯住他的衣襟, 抬眸正好能瞥见他脖颈的一点突起。 水潾潾的,随她视线游弋而上下滚动了一圈。 全是齿痕。 那片白皙如瓷的肌肤,从?锁骨到喉结往上一点儿,全被她啃出了泛红的齿痕。 “是这样的,我?能解释。” 大抵弄清现在状况, 虞菀菀飞速退后, 想?了想?又赶紧伸手要帮他把衣襟合拢, 解释说: “你知?道的我?是合欢宗女修,意识丧失的时?候就、就会忍不住想?要练功!毕竟我?这么上进,是的不愧是我?, 但这局面我?也?不想?的啊。” 毕竟她要是意识清醒, 哪会只肯喉结和锁骨啊。 虞菀菀目光游离一瞬。 薛祈安呵了一声,都懒得再搭理?她,垂眸慢条斯理?扣着衣襟。动作缓而矜贵。 衣领没有高过喉结,那片红印若隐若现从?茶白底显露,反而有种欲说还休的勾人。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虞菀菀斟酌着, 要开口说点什么时?,他已经轻飘飘望过来?。 “师姐, 你先别说话。” 薛祈安微笑,眸中似有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寒凉: “毕竟我?现在有点火大。” 她的气息,还有他那股失控的情绪,都令人很不爽。 明明很凉飕飕一瞥,少?年眼尾却泛着染胭脂般的绯红,和那颗妖冶红痣相得益彰。 物理?层面不太有杀伤力,精神层面…… 那可太有了。 她刚才怎么就不是醒着的呢?虞菀菀那个悔啊。 但其实?也?知?道真得很冒犯,她走近认真道歉:“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你要生气的话,给你咬回来?吗?”她指指自己脖颈和他喉结同?样的位置。 薛祈安轻描淡写看?她眼。 也?不答,连眉都未挑一下:“师姐,你挡我?阳光了。” ……地底哪来?的阳光? 虞菀菀是真的想?揍他,可他有张好漂亮的脸呢。 她只能一怒之?下,怒了再怒。 虞菀菀不情不愿挪到旁边站着。 “师姐刚才要是也?能这么乖就好了呢。”少?年微笑看?她。 那团青绿色光团似要往她那儿跑,立刻被毫不留情地捉回去。 它发出像塑料鸭子一样的“吱呀”尖叫。 虞菀菀看?着薛祈安把它丢垃圾似地往石门上丢,以为他要发泄不满,震惊制止: “你、你要不还是——” 揍我?吧。 话音未落,石门轰然?大开。 青绿色光团变成一人高的钥匙插入石门中,又重?新变成光团围着薛祈安飘啊飘。 虞菀菀火速改口:“你要不还是让我?亲一下吧。” “让你啃还不够了?” 薛祈安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往石门内走:“不如我?回去干脆找个位置纹您的牙印,也?省得麻烦您下次四处乱啃吧?” 用了敬语,很阴阳怪气的讽意。 可听起来?怎么有种奇怪的带劲呢。 挺好,她就喜欢带劲的。 但避免他误会,虞菀菀跟在他后头,还是要认真澄清:“我?没有这种特殊癖好。” 薛祈安那讥诮笑意愈甚:“啃跟亲有区别?” 都很讨人厌。 “……你今天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了?” “对,我?不会。” 薛祈安撩起眼皮,淡淡然?看?她一眼。少?女目光忽地游移刹那。 生气了? 生气了就正好安静—— 正想?着,忽地就听见她很莫名?其妙、充满真情实?感地接了一句: “挺好,勤加保持。” “哈?” 薛祈安诧异回头。 “我?说你啊,冷脸也?很漂亮。不错,勤加保持,爱看?好看?多看?。”虞菀菀发自内心说。 反正她也?可以不好好说话。 他脸漂亮最重?要。 “……” 薛祈安硬生生给气笑了。 “师姐,和你说话我早晚要折寿。” “我?就不一样了,和你说话感觉能长生不老。” “……” 薛祈安深吸口气,别过脸,打定主意不要再和她说一个字。 一股阴凉幽暗气息扑面而来?,温度好似陡然?间低了十度。穴顶钟乳石的水滴滴落,从?衣领没入,冻得虞菀菀一个激灵。 仰起头,她却呼吸一滞,和那小山似的骷髅山打个正照面。 满目尽是骇人惨白,不晓得从?何吹来?阵风,从?骷髅堆叠的缝隙、骨架天然?地孔洞间穿过。 虞菀菀手脚发凉,牙关被冻得止不住打颤。她赶忙要去戒子囊里掏衣服,不再敢看?那片尸山, 妖冢内禁制尚在,她连芥子囊都打不开。 薛祈安偏头看?了眼,屈指随意一弹那青绿色的光团。 那光团霎时?散成无数浮光黏在少?女青绿色的衣裙上,不引起半点异样。 虞菀菀只感觉忽地一暖。 轰隆轰隆。 地面突然?一颤,头顶星盘光线都愈盛,其上的青龙七宿无声息变了位置。 尸山摇晃刹那,震动停止时?,锥形顶还在嘎吱嘎吱地左右晃动。虞菀菀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下一瞬,三分之?一的尸山轰然?倒塌,雪崩般,在纷扬的尘土间劈头盖脸咋来?。 虞菀菀拔腿就要跑。 冷不丁的,后衣领给人揪住。 她惊愕扭头,对上少?年如寒冰般的雾蓝色眼眸,不知?怎地忽然?打个寒颤。 地面还在轻微动荡着,尸山倒塌太快,转瞬便像场喧嚣的海啸袭至跟前。 虞菀菀屏住呼吸,绷紧身体,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听见一声嗤笑,悄悄地睁开眼,倒塌的白骨停留在往前大概六七步的样子。 “你能不能先算一下呢?” 薛祈安松开她的衣领,心平气和说:“你就是按它们全塌下来?算,都砸不到我?们这边。” ……谁小命当头还会计算啊! 要不怎么说术业有专攻呢。这种strong的反派气场,她就学不来?。 “这些尸骨,”虞菀菀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小心地问,“是妖的吗?” 薛祈安:“师姐要不猜一下,这儿为什么叫妖冢呢?” 虞菀菀:“……” 她是想?问,妖族死后为什么会留尸骨。 妖善伪装,遮掩那一身妖气,几?乎很难和人区分。唯有死后,妖族死后不留尸骨,散作白雾,飘散于天地间。 “这儿是妖境的遗迹。” 薛祈安看?她眼,猜出她想?问什么,慢条斯理?开口说:“只有留在人界的妖族才没尸骨。在妖境,没尸骨、化白雾的就是人了。” 以前不单有三界,还有妖族生活的妖境,即妖界。妖境的入口在人界,双方素有来?往。 但那时?灵力尚未衰微,修士瞧不上妖族生性野蛮,妖族瞧不上修士天生体弱,两者摩擦加剧。 后来?打起来?了,妖族意外惨败。可人族也?折损不少?。 最终,妖主被斩,诸位人族修士以身祭阵,封死妖境。也?默许余下的妖族在人界生存,才勉强维持后来?许多年的和平景象。 道理?她都懂,但为什么收妖的法器里会有妖境的遗迹啊? 虞菀菀试着思考,但思考失败。 她好像走进原书里完全没提及的一个副本。 “这个尸骨怎么了?” 虞菀菀努力不去注意周围诡谲的环境,看?他俯身捡走一条白色的骨头。 之?所以是一条,因为这是串鱼骨…… “没,有人请我?帮她夫君收个尸。妖冢只有妖族能进。”薛祈安随意解释,将那串鱼骨收入囊中。 “不过吧,”他说着,又轻笑着“唔”了一声,“她应该也?不能算人?抽了妖骨的妖,哪方都不待见。” 妖骨相当于修士的灵根。 修士废灵根后可以入妖道,妖抽妖骨,同?样可以洗髓做修士。 可那很痛啊。 相当于没麻醉药进行了一场剖骨取心的手术。 而且……大家都说这样是妖不妖、人不人的。 小说看?多了,虞菀菀不自觉就脑补一出催人流泪的爱情故事,夸赞他的举止:“那你人还挺好的啊。” “各取所需。”他倒是很诚实?说。 等?会儿。 他们从?孟章怡指的路掉下,薛祈安明显知?道这里的状况。 “你是在帮孟章怡的夫君收骨?”虞菀菀忽地反应过来?。 孟章怡是抽妖骨的妖,他夫君死在赵叔炼的法器里。 差一点,就差一点,脑海里杂乱无章的信息就能串到一处了。 但是什么时?候呢?他是从?什么时?候认识孟章怡的? 孟章怡在这里被关一年多。 周围白骨纵横,钟乳石的水滴还滴滴答答坠落在地,不晓得从?何而起的阴风仍如常吹着。 第22章 乌瓷古镇(十一) “喔, 记得诶。”虞菀菀应得倒是 爽快,低头?看?眼逐渐浸湿她鞋履的流淌血河。 离她三四步的位置,正好仰天躺着具焦黑尸体, 貌似猿猱, 披发单足,稍远些?的那些?尸体也都长这样。 不太好看?啊。 虞菀菀抖了抖裙子, 稍稍往旁边迈一步,湿透了的鞋履在?脚底吱呀作响。 这儿算作幻境,非真非假, 她芥子囊内的东西都无法使用。不过好在?,幻境内的死亡并非□□死亡。 找个干净的地方站着,虞菀菀仰起?脸看?他很乖巧:“那或许你记得吗,你长大?点的时候还说我很乖要给我奖励呢。” 少年嗤笑一声。 “那也是我以后该兑现的,和我现在?有什?么关系?” 他从高?石一跃而下, 衣袂飞扬, 站定在?她面前, 身后那轮灼灼烈日?有刹那都黯然失色。 哎,她如果哪天把持不住,都是他这张脸惹得祸。 虞菀菀由衷感慨。 “那就是嘛, ”她面上倒是很正经, 点点头?认可他这个道?理?,“现在?的我为什?么要管以前的我答应的事。” 言下之意,她的奖励不作数。 他的惩罚当然也不作数。 “喔,也可以。”少年弯弯眉眼,如朗月清风般漫笑道?, “那你在?这儿和他们?作伴吧?” “我是人。” “所?以?” “所?以我为什?么要和旱魃作伴?”虞菀菀很诚心地问他。 旱魃,能引起?旱灾的妖物。 样貌特征就是丑、似猿猱, 单足披发,通体如炭黑。 为政者无德,天地清气不足时,则旱魃肆虐,如惔如焚。 在?妖族分的两?类中,先天为妖者,又有一类“凶中之极恶”,这类妖族不除将至生灵涂炭。 旱魃便是其中之一。 薛祈安转身离去的脚步一顿,扭头?好奇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旱魃百年前应当被除净了,故从《百妖志》中除名。其余妖谱也都遵从《百妖志》。 “用脑子记的?” 话音刚落,就听少年很明显地嗤笑一声,扭头?就走。 虞菀菀忙跟上去,试探地问:“或许我能和你作伴呢?” 还没想好该怎么把他从幻境里带出去,但先跟着再说吧。 薛祈安眼神都不给她一个。 虞菀菀以为这是默许,抬腿就要跟上,忽地发现身体动不了了。 少年背着手慢条斯理?走远。 ……吗的不讲武德! 系统问她:【宿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种高?阶术法我没办法解——】 刚说完,它就看?见它家宿主伸了个懒腰。 【?】 “这个术法原著里有写该怎么破。” 【我为什?么没有印象?】 不知?为何,系统看?着自家宿主,忽然有种很陌生的感觉。 好像她藏着的秘密蓦地露出冰山一角。 “统啊,”过了好一会儿,虞菀菀出声,苦口婆心道?,“多?读点书吧。” “我呢,但凡自己有破高?阶术法的本事,也不至于之前还被他困在?床上。” 系统被说服了:【这儿是哪?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虞菀菀正在?一个u型盆地的最低处,左右山峦环绕,从顶往下近三分之二都覆盖皑皑冰雪,靠近地面的三分之一却?是绿草茂盛。 她站的这儿也是,草木茂盛,白雾周期性飘来和散去。仔细看?,草木青绿间似夹杂米粒大?小的熠熠金光。 薛家的玉麒谷。 虞菀菀知?道?答案,但她不会告诉系统,哼哼反问:“到底你当系统还是我当系统呢?你那工资给我算了。” 系统无话可说。 到底灵力交互过,她对薛祈安的气息还是有那么点儿熟悉,即使是幼年时的她。 虞菀菀很快在?玉麒谷东南向的一处岩洞里找到他。 少年面容惨白,唇失血色,双目紧阖地靠在?角落里。身后那片岩壁,竟然已经被染成血液的深色。 果不其然啊。 旱魃可不好杀,那些?旱魃十之八九又都是他一人杀的。 对一个人的怜爱程度是会随着认识时间的增长而增长。 虞菀菀第?一回见到薛祈安挨打,想的是他养母简直不可理?喻。 第?二回的时候,想的是他好惨。 第?三回,就连刚见面时站在?血泊里,她下意识地就在?想: 天杀的薛家,我要把你们?揍一顿。 虞菀菀心生怜爱,要上前时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 “少主?” 那是个扎双环髻的姑娘,面容嘛,约莫是受薛祈安内心的影响,好似蒙了层黑雾,怎么也看?不清。 她穿着粉色及腰襦裙,走起?路时蝴蝶发簪垂下的流苏晃动不停,看?身段估计是个美人。像忽然间冒出来的,一出来就啪嗒啪嗒掉眼泪。 虞菀菀“啧”一声。 系统立刻安慰:【也不一定是青梅竹马嘛。】 “好想帮美女擦眼泪啊。” 一人一统的声音同时响起?,然后同时愣住。 虞菀菀都没太反应过来:“什么青梅竹马?” 【……】 系统闭麦不说话。 那姑娘眼泪像没关的加强版水龙头?,捂唇哽咽:“少主,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藏宝阁失窃一事尚未查清,便给你上刑罚;刑罚刚结束,又让你来除诱至玉麒谷的这批旱魃,可曾有半点考虑过你——” 话音未落,少年已经睁开眼,凉淡地向她吐出三个字: “闭嘴,滚。” 声音中的寒意如霜雪般有实质。 那姑娘,虞菀菀现在?决定叫她小粉,因?为她有粉嫩的气质和粉嫩的衣服。 小粉就像没听见,自顾自上前要搀扶他,哽咽说:“你讨厌我不要紧,但你不能不管自己的身体。你身上这些?伤,我来帮你上药吧。” 薛祈安眼皮都懒得掀。 倏忽间,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却?横亘其间。是那把寒霰剑。 小粉指尖试探地再前一点,霎时出现无数细小伤口。 “藏宝阁的剑是你拿的吧?” 少年这才懒洋洋开口,唇角温和一弯。 小粉动作一僵:“少主,你误会我……” “诬陷我拿走剑的,也是你吧?” “还有最先说旱魃之事要紧,建议我立刻来除的也是你。” “没送到我这儿的药,都被你扣下来了。” 少年嗓音依旧温和带笑。 合乎外界传闻里如世家白玉般的描述。 但他每说一句,隔着那层黑雾,小粉面色都好像白了一白。 她踉跄退后,强行否认:“不是的,若真是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冒着被家主责罚的风险来给你上药?” 少年轻笑一声,目光却?比岩洞外的皑皑冰雪还寒凉: “我也想知?道?,不如你们?告诉我?” 你们?。 薛祈安的目光越过小粉,和站在?门口很像看?戏的她对视,神情静无波澜。 “嗨帅哥?”虞菀菀试探地挥挥手。 明显看?到少年唇角一抽,颇为无语地收回视线。 【我知?道?小粉是谁了!】 忽然听见系统惊叫:【刚才我查了查,她是之前来这个世界的攻略者。】 【她系统的报告里,写她最擅长的手段,就是人为给反派制造困难,或者是给困难推波助澜,在?反派们?彻底身陷险境时如救世主一般出现。】 【她的攻略成功率相当高?,我上级本来也派她来攻略薛祈安。但失联了,上级判定她是中途叛变脱逃,没想到竟然还能看?见。】 沉默会儿,虞菀菀诚恳说:“我不知?道?别人哈,但如果她这么攻略我,我会想干掉她的。” “她还不如顶着漂亮脸蛋和我睡一觉呢,日?久生情就是这个道?理?。” 系统:【……6】 “过来。” 忽然听见少年凉淡的嗓音。 虞菀菀迟疑:“他是在?喊我吗?” 系统:【很可能是的,因?为小粉刚才已经从你身边跑出去了。】 她比较熟悉的到底是后来的薛祈安。现在?的他,和她相知?甚远。 虞菀菀知?道?她应该警惕点儿,但…… 他好漂亮。他好可怜。 可恶,她那脚怎么就有自己的想法呢。 虞菀菀走到他面前蹲下。 四目相对。 少年眸中浓郁的讥诮愈甚。 忽然听见她很严肃地问:“我可以帮你扎头?发吗?” 薛祈安:“?” “喔,因?为你发带散了,头?发有点儿乱还会挡住脸,没那么好看?。” 虞菀菀指了指他身后披散开似鸦羽般的浓密乌发,拇指食指一捏说: “就不好看?了那么一点。” 这又是什?么把戏? 少年看?着她,眉头?轻蹙,却?勾了勾唇角笑道?:“行啊。” 笑得很像要将她杀人灭口。 他侧过身,由着虞菀菀蹲到他背后,拢起?他的乌发。 手感确实好啊,发尾竟然没有一点开衩,如丝绸般滑溜地捧在?掌心。 虞菀菀爱不释手地玩好一会儿。 打定主意,等出去后她要找个机会摸摸薛祈安的脑袋。 她很快在?薛祈安右鬓扎起?串小辫子,又从左右耳后勾了发编成细股麻花辫横着绑入脑后扎起?的高?马尾。 好像缺点什?么呢? 虞菀菀盯着他颊侧飘动的小辫子,忽然反应过来,从自己右耳取下只耳饰。 耳饰底坠了几颗水滴状的蓝宝石。 “你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忽地听见他问:“这儿是梦境或者阵法构建的幻境吧——你在?干什?么?” 第23章 乌瓷古镇(十二) 薛明川和白芷醒来时?, 虞菀菀已经从那团银白色的龙尾里跑出来了。 妖冢内已一片狼藉,来时?的路彻底被巨石堵住,左右多出套阵法。但凡靠近, 如遇无形屏障。 要脱身?, 只能先破阵。 但不管怎么样,人?没事?就好。 虞菀菀彻底掏空自己的存货:“你们还有哪不舒服吗?” 薛明川摇摇头, 揉着太阳穴说:“只记得做了个很让人?不舒服的梦。” 白芷也在旁点?头附和:“又记不住梦了什么。” 所以这才是正常状况,刚才那个异常…… 虞菀菀忍不住回?头。 阴暗狭仄的一角,穴顶星盘朦胧勾勒着少年修长身?影。 他支起?条腿, 左手?搭在膝上,指尖百无聊赖转着个绸缎质地的绯红绦带,神情复杂。 那是虞菀菀刚才绑他尾巴尖尖的。 银配红,不正正好看吗?用的还是她独家蝴蝶结技巧呢。 干嘛那副很嫌弃模样。 察觉远远投来的这道过分明显目光,薛祈安掀起?眼皮望来, 星盘闪烁着, 映得那颗红痣忽地闪过妖冶红光。 “丑。” 他向着她, 薄唇张启,慢条斯理吐出个字。 蝴蝶结在他指尖转悠一圈,垂落, 最终松垮地套在无名指的指根。 “……” 少女更怒恼, 张牙舞爪的,像是气得要上来给他一拳。 可惜她被人?喊住了。 说的人?认真,听?的人?也认真。 竹青色衣袍的青年微俯首,举手?投足净是正儿八经的世家气度。 薛祈安神情稍淡,却只是垂眸, 扯了扯蝴蝶结的末梢。 她绑这个的时?候还在说什么? “过去的事?不会过去,但活着的人?也许可以向前看呢?” “实在不想?向前看也没事?, 可以在向前的路上把那些人?踹回?过去嘛。” “蝎子的事?……节哀顺变。马上不是寒衣节么?可以到时?告慰逝者在天之灵,或者回?去我们买点?黄纸什么的给阿叔烧过去。” 少见她那样小心翼翼说话?。 本?来就空空如也的脑袋估计更是掏空了来含蓄安慰他那只蝎子的事?。 薛祈安随意地“嗯”一声。 他早踹了。 早把那些人?踹去和阿叔作伴。 干嘛总多管闲事?啊? 他恹恹想?着,把那个红色的蝴蝶结在指尖转过一圈。 头顶星盘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星轨变动,星光交错,皆是有迹可循。 薛祈安估算时?间,百无聊赖抬眸看那光影重叠里相对而立的男女。 他们比刚才凑得更近。 青年偏过脸,在她耳边讲悄悄话?般低语。 龙的听?力?和嗅觉都不错。 即使不刻意去管,也能闻到甜橙味里混着旁人?不讨喜的气息,或是听?见他们大抵说什么。 薛祈安乌睫颤了颤,忽地抬眸喊道: “师姐。” 虞菀菀正在听?薛明川说话?。 “虞姑娘,万分抱歉。” 薛明川连着向她作揖道歉三次,起?身?时?仍微弯腰,俯首歉然道:“那位孟姑娘是同我们一道来妖冢的。我们要摧毁妖冢,就不能让她发?现。” “一路上,始终未发?现孟姑娘的踪迹。不得已,我们才出此下策。靠您之前给的补灵符相助,也靠薛家法器抵 御妖冢禁制,我们佯作和你们闹掰了拔剑相向。再趁你们和她都不备之时?,忽然击毁妖冢内的尸骨。” 更何况…… 还有一点?薛明川没同她说,他怀疑这事?和薛祈安脱不开关系。 孟章怡确实招认,灵核在他之手?。 薛明川放下手?,起?身?更歉然道:“等出去后,不论是法器宝具,或是符箓金钱,只要您想?的我都愿悉数偿还。” “我不要紧的。”虞菀菀摇头,“毕竟受伤的又不是我。” 薛明川稍愣,很快颔首道:“我明白虞姑娘的意思,这事?我也会向薛祈安道歉的。” “嗯。”不晓得说什么了,虞菀菀冷淡应一声。 过会儿却听?他忽然说:“薛祈安恐怕不是虞姑娘想?得那般简单,还请您稍留份心。” 许是怕被听?见,青年忽然凑近,佯作检查她身?后那片石壁时?不经意说。 原书里,薛明川不是个爱说人?闲话?的性子。 但他在书中确实有类似行径。 那回?是个画皮妖伪装美?人?与一男子结亲,日日骗取精气。薛明川闻迹寻去,却见两人?夫妻关系和睦。 他旁敲侧击提醒,叫那男子先识清夫人真面目后,才动手?除妖。 他现在显然也是这性子。 正常人?提醒谁谁不是好人?,得加个论据以作佐证。 可薛明川没有。 光这样说闲话就很叫他为难了。 “其实吧……” 虞菀菀刚要开口,忽地听?见稍远些,少年喊她:“师姐。” 嗓音似乎有气无力?。 扭头望去时?,正好有缕银白星光落在他面颊,衬得人?愈发?失血色。 “师姐你有药么,我头疼。” 顿了顿,少年又侧过脸,唇抿成?条直线:“算了,你继续忙吧。不用管我,我过会儿就好。” 乌睫轻微颤动刹那,投落片好似刹那就会破碎的阴影。 什么时?候见他这样示弱啊?虞菀菀哪还敢不管他。 正要和薛明川说时?,薛明川已经退后半步。 “总之,” 没有证据的事?,薛明川也不会胡乱同人?动手?。 他再次向虞菀菀行礼,诚心道:“若有需要,您随时?来薛家或万剑宗寻我,我自会为姑娘寻处庇佑之所。” 应该不会的。 虞菀菀想?。 她和薛祈安其实本?来也并不算熟。 她见色起?意,他人?好顺着来,所以就这样建立一段关系。 真到发?现他不简单,关系破裂,那她自己没手?没腿不会一走了之么? 在这世上,谁活着是简单的? 连她都是啊。 白日里专业第一打扮体面好似很风光,背地里却因父母赌博而欠债两百万,她连垃圾都捡。 但这些话?她没必要和薛明川说。 他们并不那么熟。 “好的,谢谢薛公子。”虞菀菀随意应一声跑了。 “哪儿疼?” 她担忧地蹲在薛祈安面前,掏着芥子囊。 “不知道。” 他哪知道他脑子会忽然抽一下。 喊她过来,喊她过来然后呢?有什么意义吗? 少年神情恹恹的,瞥她一眼就收回?目光:“不用药了。” “?” 虞菀菀动作一顿。 “你不是头疼?” “刚才。” “现在呢?” “好点?儿了。” 想?了想?,他又垂睫乖乖巧巧补充:“师姐一来就好点?了。” 总算像回?平日里的模样。 虞菀菀不放心:“真没事?了吗?” “嗯。” 拧着眉打量他片刻,到底是药三分毒,虞菀菀也不强求他用:“那你不舒服要告诉我。” “嗯。” 再未有交谈声。 偶尔石块碰撞叮当作响。 不远处,薛明川和白芷都持根树枝在地面勾画,拧眉不时?看看那片星盘,试图找寻破阵之法。 薛祈安随意拨弄面前的石头,想?起?方才薛明川讲的那些话?,余光瞥眼身?侧。 青绿衣裙的少女不会解阵法,正半蹲着,托腮盯块碎石发?呆,面颊泛着天生淡粉色,很像被裹挟青叶间的一株桃花。 许是怕被潮湿土壤弄脏,她曳地的衣裙被很豪迈撩起?,卷成?个结放在膝盖,露出两截白得发?亮的小腿。 “师姐在想?什么呢?” 他轻声问。眸色如春江,江面之下却净是寒凉刺骨的冰川。 “喔。”少女回?神,侧目看他。 洁白衬裙不经意从膝上滑落,薛祈安下意识就伸手?接住了。 那片白云没有沾染泥泞。 他愣了愣,将衬裙丢回?她膝上,困惑又腻烦地轻压眼皮。 恰好听?见她很严肃说:“在想?之前在木屋时?,你是不是发?.情期了?” 薛祈安错愕。 虞菀菀是真在想?这事?。 之前忙于悬命,她都还没仔细接受薛祈安化龙的事?。 他化龙前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她摁着啃了一顿,刚好成?年不久。 《百妖志》写的她还记得呢。 他问起?,虞菀菀下意识就说了,话?音未落,唇忽地被只微凉大掌捂住。 她向右后跌入少年冰冷怀抱中。 “可以不提这事?吗?” 薛祈安轻压眼皮,抿了下唇,耳尖完全不受控制得滚烫发?热。 “师姐也啃过我了,不能两清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但不要再提这事?。”他抿紧唇又强调次。 “啊,不要紧的。怎么了吗?” 虞菀菀都没太反应过来。 他别过脸,过好一会儿,声音罕有的闷闷:“丢人?。” 发?.情期是龙的一种本?能。 和求生一样无法控制的本?能。 就像即使暂时?结束了,他还是渴望她的气息、渴望触碰她。 少女闻言更困惑地眨眨眼。 却还是挺乖地“喔”一声,不再问下去。 定定看她片刻,薛祈安忽然松手?,坐得离她远点?儿,拨弄那几块石头,并不看她。 过会儿,他才莫名其妙问:“师姐,你会喜欢超出掌控的意外?频发?么?” 第24章 乌瓷古镇(十三) 虞菀菀没听过这么气?人的话。 她就算想死, 寿字树的骷髅骨架说完都不想死了?。 死了?下辈子也许更好,她信。 但那具骷髅说的什么屁话,她之?前?在幻境里看的都会成真。 啊?下辈子当牛马?更好? 你以为你很幽默吗? 骷髅骨架还说:“你活着没有任何价值, 不如去死吧, 去过你下辈子的生活吧。” “……” 虞菀菀彻底怒了?。 “你这话怎么不和我实?习领导说啊?工资是不升的,工作是要加的。你倒是让他?少压榨我剩余价值多放我休息啊!” 寿字树内的结界对修为高的人来说是大杀器。 对虞菀菀……四舍五入等于挠痒痒。 刚筑基的她很有自知之?明。 从薛明川和白?芷那知道?阵法的限制后, 主动愿意去试一试。 大不了?一死嘛。 这世上哪有放任别人为自己拼命的道?理? 但现?在她求生欲真是前?所未有强烈呢。 “也祝你下辈子当牛马!” 虞菀菀抡起桃花扇,以社畜的满腔怒火,打出超神的暴击伤害。 这一击后, 她彻底脱力。 阴霾四散褪去。 虞菀菀半跪在地面,比巴掌大些的桃花扇撑不住她的重量,却是她唯一的支撑。 好酸。好痛。 没有一块肌肉像是自己的。 五脏六腑都如同被拧成麻花,血脉干涸,再流不出一丝一毫的动力, 连空气?都稀薄不少。 虞菀菀大口大口喘气?, 再没半点力气?起身?了?, 整张脸布满伤痕,视线都被额前?伤口留的血模糊成红色。 这是方才和蛇、灵芝、陶俑搏斗时留下的。 寿字树像指挥中心,蛇和陶俑是士兵, 由?上司分管, 也就是那堆红桃他?们刚才已经发现?。 终止阵法只?有一种方法。 同时击碎蛇和陶俑,以及它们对应的红桃,最终再将整棵树毁灭。 但寿字树结了?整树的红桃。 薛明川和白?芷之?前?试过,砍错的话……就等于给蛇和陶俑开狂暴,威力翻倍。 更有蓝灵芝炸开时的烟雾弹, 他?们根本无法看出哪个红桃是负责对应陶俑的。 只?能被动防守,不敢轻易击毁红桃。 虞菀菀的伤就是抵御时留下的。 后来才发现?, 陶俑的破裂其实?有迹可循。 不论击碎几次,同一个陶俑的碎片每回都铺展成条带状,连铺展的长?度都一致。 不同的陶俑却是不同长?度。 这多像在实?验室里跑条带啊。 相对分子质量不同,跑出来的长?度不同,对应物质特?性也不同。 虞菀菀那颗当牛马惯了?的心忽然扑通跳跃一下。 它们碎片长?度,会不会是根据自身?重量或者大小决定的呢? 红桃大小、颜色的细微差异不就是特?性吗? 毕竟来来回回,陶俑就是那几种模样。 结果一试还真是。 幸好是的。 虞菀菀没有放任自己懈怠,在星盘彻底展露的刹那,她仰起脸和薛明川厉喝说: “星盘乾位震卦,快点!” 薛祈安瞳孔一缩,猛地抬头。 被陶俑围攻后,虞菀菀才记起小说番外里提过一段薛明川的梦魇。 「薛明川又被困在陶俑杀不完的地方。 被击碎的陶俑一次次拼凑,他?和之?前?一样暗中起卦,有了?决断。 星宿可观生死气?数,他?要从这破局。 可还是做了?一样错误的决定,选了?错误的方位,白?芷还是重伤、差点殒命。 从没算错的卦就是那日错了?。 醒来后薛明川冷汗直冒,赤着脚去敲响隔壁白?芷的房门,紧紧抱住了?她。 陶俑、蛇、桃已经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薛明川不止一次后悔,那日选择乾位就好了?。 不该选择艮位泽卦的。 乾位震卦的话,他?们就能出去。」 虞菀菀亲眼看着薛明川起卦。 算出了?艮位泽卦。 “乾位震卦,”她和薛明川说,“试试星盘的乾位震卦吧?” 小说里可没有陶俑被击退这一段。 她如果击退陶俑,能迎来试错机会,就算不是乾位也能换别的。 薛明川也想到这点。 这次能击退陶俑她功劳甚大,他?深深看了?她眼,也不追究理由?: “好。” 此刻,又是金红相交的光袭向星盘。 薛明川手?中剑刃直戳星盘乾位。 如遇层无形阻力,寒霰剑再难前?进一分一毫。他?额前?渐渐有汗滴坠落。 但却在意料之?中。 “起!” 白?芷早有准备,单手?托通灵塔,竖起两指,掌心向着薛明川的方向极缓滑过。 横移的方向现?出条金线。 她足底踉跄,血色几乎一瞬就被抽尽,咬紧牙助薛明川行动。 虞菀菀忙扶住她。 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很神奇的能量波动,像是又有种阵法蓄势待发。 还来啊?还来一次谁吃的消? 虞菀菀咬牙喊系统:“我的新手大礼包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侦察潜在危险的“查探”金手?指啊?” 【是滴,但只?能用一次哦,宿主确定要查吗?】 虞菀菀:“查查查,快点。” 【宿主稍等。】 轰隆一声?。 星盘溃败,露出后面的景象,竟然不是意想中的黑暗。 那是一具巨大的白?骨架,他?们正在白?骨的腹部,左右肋骨同牢笼般将他?们困囿其中。 虞菀菀之?前?见过薛祈安的龙形。 一眼就认出这是龙的尸骸。 龙的四只?爪子被腕粗的铁链捆缚,铁链根部……正好是从星盘上青龙七宿对应位置拔出! 薛明川面颊一瞬褪尽血色,和之?前?往井里望去时如出一辙。 白?芷神情也一瞬难看,喃喃说:“怎么会呢?青龙的尸骨怎么会在这里?那四象魂瓶里的是什么?” “数十年前?的传闻难道?是真?妖族肆虐,是魂瓶捉妖时无效,因为瓶内四神妖魄不全。” “甚至青龙的妖骨还被人囚于此处,日夜受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猜到虞菀菀听不太懂,她侧过脸指着尸骨周围淡淡的黑雾,低声?说:“被囚妖骨的妖与死无异,自然会生怨气?,就是这些黑雾。” “她的封印是和星盘连着,如今我们看见这具尸骨真容,说明星盘阵眼找对了?。幸好有你在,不然我们恐怕会误除它的封印,又触发破解封印的防御攻击。” 白?芷神情愈发肃穆,通灵塔金光大甚,她沉声?说:“这具妖骨是必须除去了?。封印已经很薄弱,若是让她逃出去,以青龙的能力和怨气?必然要再造杀孽!” 薛明川也和她想到一处。 手?里的寒霰剑并未有任何犹豫。他?咬着牙,使上全部的气?力捅穿星盘。 滴答。 异香悄然弥漫。 再被洞穴里纷乱的气?味压下去。 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少年垂落的右手?不知何时开始淌血,衣袖转瞬被染红。 起初一滴、两滴…… 再后来,星盘破裂加剧,血珠也随着增大密集,如泉流奔涌。 薛祈安面色愈发苍白?,手?臂似有道?见骨伤势止不住地在淌血。 他?将星盘的伤全转至自己身?上了?。 不然呢,等阵眼被破后,青龙身?死,他?来寿字盘内忙活半天一无所获? 薛祈安望向青绿衣裙的少女,扯了?扯唇角,却毫无任何笑意。 薛家的封印只?有薛家血脉能破。 本来他?算好了?的。 此处气?场被他?扰乱,薛明川起卦结果一定不会准。正好借他?的势,破了?薛家的印。 天道?护着天选之?子,杀不了?。 可若是阴差阳错毁损他?道?心,那更好不过。 结果…… 薛祈安忍不住捂唇轻咳,唇齿间净是血腥味。 寒霰剑的剑气?最伤妖族。 光是动弹指尖,连骨髓缝隙里都似有无数把刀剑搅动般疼痛。 白?骨在星盘溃败的一瞬变成灰烬。 “痛快,痛快!” 他?听见孟章怡自由?阴鸷的笑意:“姓赵的,你杀我夫儿,囚我妖骨,断然想不到我还有出来的一日吧?” 那边薛明川欣然收剑,以为危机过后,面上终于露出明显的轻松: “这下妖邪彻底除尽了?。” 孟章怡却已 经化?成道?飘逸绿光,藏在灰烬里飘远。 “四象魂瓶的事我记着。待我仇怨了?断,这条命你拿走就是!”她大笑。 薛祈安随意应了?声?。 垂眸看眼血滴坠落的位置,那里竟然没有半点血痕。 消失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交错闪烁的银色阵法。 神隐阵。 针对龙族的大杀阵。 这里竟然布着这个呢,少年讥诮地勾勾唇角,怪不得?进来时专克他?的阵法这段时间一直感应不到。 神隐阵是要龙族的血激活。 还是一定量的血。 如果他?不把星盘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神隐阵本来不会激活的。 她都知道?吗? 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远处那道?青绿色身?影依旧忙碌地左右转悠,自个儿就伤得?不轻,还四处问人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帮忙。 他?都差点被她骗到了?。 薛祈安一弯眉眼,轻笑着,唇边弧度愈发加深。 第25章 乌瓷古镇(十四) 虞菀菀决心跳过这个话题。 她坚定走到桌边, 摆好铜镜,五指作梳,整理着乌发问:“薛明川和白芷呢?” “睡觉吧?好像还没醒。” 星盘彻底损毁后, 寿字盘内灵界就像支撑不住似地俶尔溃败, 将他们全驱逐出境。 他们离开花果纹寿字盘也就不到两个时辰。 虞菀菀受伤。 薛明川和白芷灵力耗竭。 都在休养。 “话说你和孟章怡怎么认识的?”虞菀菀问。 面前紧挨的两间房门都紧闭着,路途遇见赵田, 也说他两睡得?沉。 她便没敲门叨扰,等他们醒来?后再?说。 少女堪堪到他肩膀的高度,背对着他, 腰间粉蓝色绦带在身后系成蝴蝶结。 末梢并不对称,被风吹得?恣意摇曳,像蝴蝶后翅,轻飘飘从他手边拂过。 指尖微动?,薛祈安知道她在问寿字盘里?的事, 很快垂眸温声解释:“在乌瓷古镇见的, 当时我父母都在。” 是指姜雁回和薛鹤之。 不论?怎么样, 他两除妖的功绩都实打实。虞菀菀下意识就以为孟章怡身份败露,被二人追杀。 她有点震惊:“那她还让你帮她收夫君尸骨?” 薛祈安知道她会往什么方向猜,故意顺着说下去:“起初她不想的, 只是后来?发现?我和她是一类, 才改主意。” 一类指都是妖吧。 可他那时还在除妖卫道,怎么会答应妖的请求呢? “你那会儿……” 虞菀菀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像会触及他的伤心事。 似乎早有预谋她会这样问,或者?单纯只是心思敏锐猜到了。 薛祈安笑:“师姐, 薛家并不如外界传的那样痛恨妖族。” 那是……? 他好像话中有话,可虞菀菀尚未来?得?及问, 就听他说: “况且师姐那日不是说‘妖有好有坏’么?薛少主那样的,在薛家仅仅少数。” 薛少主就指的薛明川了。 是说薛家除妖也只除恶妖,但薛明川这样无差别痛恨一切妖族,是少数么? 心里?的疑惑统统被打消,但又有哪里?不对。虞菀菀最后问:“那你知道她在寿字盘?” “妖族有妖族专用的通讯术法,但她没和我说。” 虞菀菀自?然而然联想成一个新的故事。 以前,薛祈安和父母除妖,遇见被戳破身份的孟章怡。当时孟章怡夫君尚在,恩爱美满,可能是个好妖怪,于是他们并不对她大开杀戒。 后来?孟章怡被困瓷盘内,夫君意外去世,尸骨收入妖冢。孟章怡剔除了妖骨,又不像薛明川他们有法器相助,或者?是她这样正好带着妖族,无法进入妖冢。 过了一段时间,她遇见薛祈安,发现?他是个小龙,能不受限制地进入妖冢取尸骨。 遂用妖族独特?的通讯术,瞒过他们请求他帮忙。 而虞菀菀呢,则是被意外波及的。 挺合理的,但就是哪不太?对。虞菀菀凭直觉问:“你没在忽悠我吧?” 怎么感觉这些都是她脑补的。 少年披着满身日光,仍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弯弯眉眼道:“我和师姐说的可都是真话。” 她联想成什么可就不归他管了。 “师姐,”薛祈安指指她的身后,“你的蝴蝶结可以重新系一下吗?左右绦带不对称。” “可是我背后又不长眼睛。” 虞菀菀到底没在他面上瞧见半分异样,接受了自?己猜的那个故事。 倒是忽然发现?有段时间没见到系统了,本来?还想问问它?攻略的事呢。 都没搞懂那个评级怎么回事。 她手在后头扒拉几下,要么蝴蝶结不对成,要么末梢飘带不对称。 “就这样吧。”虞菀菀放弃了,摊手很诚恳,“你要是看得?难受,我就走你旁边或者?后头。” 她大抵不知道,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不对称的东西在附近,都会让他如鲠在咽。 “我帮师姐,可以吗?”薛祈安温声问。 不同意就找个意外烧了吧。 “你要是真看得?难受,这带子?好像可以拿下来?,我试试。”她的嗓音正好响起。 两人都愣了愣。 那背后不得?空一大块啊?好丑。干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薛祈安恹恹垂眸:“算了——” 她却已经背对着退后到他面前。 纤白手指灵巧扯开系带,末端被风吹动?,柔顺顺地擦过他的指尖。 “请。”虞菀菀很优雅地做了手势,还嘟囔,“早说嘛。” 打蝴蝶结不是难事,但她的气息喷涌而来……就是了。 发.情期是一个时间段。 只是最高峰暂时过了而已。 第一次之后还得?有第二次。 尤其她还总是啃他——怎么总是啃他?想啃回去,好烦。 薛祈安绷紧下颌,替她很快绑了个对称的蝴蝶结。 扎成燕尾的乌发垂落,她今日穿了件蓝白相衬的襦裙,都衬得?后颈那块白皙如瓷的肌肤水润透亮。 想碰她。 想独占她的气息。 想咬一下做个标记。 龙在这段时期的哪一种本能都很让他火大和厌烦。 “好了。” 薛祈安垂睫,神色依旧静无波澜。 他松开蝴蝶结,果然是左右对称的,就要往后退时。 她忽然回头了,乌发像脑后生着的尾巴一样拍过他的面颊。 手指也被拉住。 “要跟我出去吗?” 虞菀菀嘿嘿一笑,莫名像只白狮子?犬,耳边坠着蓝宝石的耳饰叮当晃动?。 风也呼呼作响。 他鬓边的乌发从面颊飘过却并没有那阵冰凉凉的触感。她的耳坠也还是对称的。 真的事都成了假的事。 薛祈安忽地想起她那么真诚夸幼年时的她,别过脸,莫名恹恹道:“不想去。” “……不可以。” 怔愣后,虞菀菀很快哼唧两声:“你刚还说都听师姐的。师姐说要出去。” / 乌瓷古镇是条江南情调的镇子?。 入目望去,黑色的砖白色的瓦,高的矮的乌红色房屋错落有致。细而涓涓的河流缓缓淌过,像首绵延小诗。 玻璃古称琉璃。 虞菀菀带他来?烧琉璃了。 其实就是体?验馆。古镇的瓷器闻名,大多都是体?验烧瓷的地。 只有两家烧玻璃的地,一东一西,东家大西家小。 虞菀菀奔着东家来?。 却被拦在了门口。 “什么意思?” 她看着正常进入的其他人,再?看看怎么都不让她进去的侍卫,骤然冷脸。 又加了句:“请问。” 要讲礼貌。 而且侍卫也不容易。 虞菀菀尽量微笑。 侍卫沉声说:“我们夫人和赵叔素有仇怨,任何同赵叔交好者?,夫人名下产业都不招待。” 赵叔指的赵田。 “那就让你们夫人出来?!” 虞菀菀气得?撩袖子?,手握紧成拳,都快成盏咕噜冒热气的茶壶。 对方不搭理,仍公事公办的语气:“小娘子?抱歉,夫人不在此处。” 从他口中,虞菀菀才弄明白那个仇怨是什么事。 他口中的夫人,本来?加上她夫君,都和赵田是商业合伙人。 夫妇有钱但是外来?者?,需要个牵线的,正好赵田三代乌瓷古镇人。 生意红火后,赵田又当了散修,眼馋他们生意,于是在夜黑风高夜偷偷动?手想要杀掉他们,霸占产业。 然而刚杀死?男方,就被夫人发现?了。夫人暴怒,报官却根本没用。 赵田和官府的人有关系,又是器修。 官官相护、实力为尊,夫人只能闷着口气回来?。 这间铺子?还是她夫君盘下来?的,所?以决计不接见任何同赵田交好的人。 她认为,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 “老爷是很好的人,大家都很敬仰他。这事,铺子?里?大家都能理解。” 侍卫说着已经上手去扯她,相当无礼用力推,不悦道:“赶紧走了,少杵在这碍事——” 话音未落,他忽然脸色大变。 腕被只骨节分明的手钳住。 看似力度不大,如铁箍般,任凭他怎么用力都难动?弹半分。 咔嚓咔嚓。 他甚至听见自?己骨头作响。 侍卫是习武之人,自?然晓得?这人实力多强劲,抬眸却对上双平静带笑的蓝眸。 是她后面跟着的漂亮少年。 本来?以为是大小姐养着的玩物一类,没想到…… 侍卫内心骇然。 “算啦,你放开他,谢谢哦。”虞菀菀已经上来?拉薛祈安的手。 少年瞥她眼,又瞥眼那侍卫,轻笑一声倒是乖乖松手了。 “师姐没有不高兴吗?” 往西边走时,薛祈安好奇地问。 他还以为她要像爆竹一样炸开了呢。 虞菀菀脚步微顿,扭头诚恳说:“有哦。” 已经走到西边烧玻璃的铺子?。 门可罗雀,规模也小很多,才只方才的五分之一大。经久失修的木门在风里?吱吱呀呀,好似下一秒就要掉落。 她站定在他面前,闷闷剁了剁叫,垂眸说:“抱歉啊,本来?说要给你补庆生,结果搞成这样了。” 庆生?什么意思? 薛祈安不懂,也没太?去在意,摇摇头笑说:“没关系的,我是说师姐方才被那样对待不会不高兴吗?不高兴的话我可以——” 杀了他。 又直觉她肯定不太?爱听这样的话,他颤了下乌睫,温声笑: 第26章 乌瓷古镇(十五) “好!” 少女的嗓音相当清脆坚决, 似预谋已久,薛祈安不禁愣了愣。 下一瞬,她的手直接掐住他腰侧。 “……” 薛祈安一抖, 惊愕抬眸, 连气息都稳不住。 “早说嘛。” 听见?她悠悠叹气:“之前真是血亏,白白蹉跎大好时光。” 那只手从右往中摸, 速度时快时慢,像在细细品味什么?似的。 除了摸,她竟然还……捏? “……” 薛祈安实在太震惊, 一时都忘记把她的手拿下来,满面通红看她。 这模样落在虞菀菀眼里。 “……” 如此漂亮的脸不用?来亲真是可惜。 暴殄天物?! 可看他这副红得快要熟透的模样,虞菀菀到底松开手,覆他眉眼忍痛说: “你不许再诱惑我。” “……我诱惑你什么?了?” 薛祈安生平第一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诱惑我亲你!” 虞菀菀痛心疾首:“这有多考验我意志力你知道吗?我差点就要吻过去了。” 薛祈安:“……” 得亏他开的好头,虞菀菀忽然就不怂了。 真可惜他还穿着衣服啊。 虞菀菀由?衷感慨, 瞥眼他的神情, 到底没这狗胆把话?说出口。 脑海里浮现他年少时更衣的模样, 腹肌和人鱼线,每一寸一毫都恰到好处地性?感漂亮。 她欲盖弥彰垂睫,很慷慨道:“大胆说这种‘还想摸什么?’‘来’‘继续’之类的话?, 我这人, 最善良了,尤其喜欢满足你的愿望。” “……” 薛祈安把她手丢到一边,气笑了。 “那下次吧。”虞菀菀失望叹气。 “……”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掌柜在包裹玻璃,也并没注意他们的动静。 过了会儿。 掌柜回来,递来玻璃, 送他们往外走,很热情地招手:“下次再来喔。” 门边挂着的风铃叮当当响。 “一定!”虞菀菀同样热情挥挥, 面颊扬起?灿烂笑容。 她扭头和身侧少年主动说话?:“可惜你那个玻璃珊瑚碎了,本来还挺好看的。” “……” 薛祈安看她眼,不吭声,显然还在为方才的事耿耿于怀。 “你不要这么?小气嘛,美怎么?能一个人独享呢?要懂得分享。” 虞菀菀苦口婆心道,趁他不注意,揪住他袖子晃了晃,替自己?解释: “是你先主动的,我盛情难却。” 薛祈安没挣开她的手,似笑非笑:“怪我呢?” “没,”虞菀菀摇头,更诚恳,“表扬你,下次继续。” “……” 定定看她会儿,薛祈安忽然笑:“师姐,学猫叫一声。” 虞菀菀:“……?” 你找抽吗? 话?都到嘴边,想想前不久刚发生的事,她忍辱负重:“……喵。” 太羞耻了。 “不像。” 他竟然还评价上了,垂眸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温声笑道: “师姐,勤加练习啊,下次继续。” 虞菀菀:“……” 少年这才像扳回一局,轻哼一声,不等?她,抬步往前走。 耳边坠着的玻璃耳坠轻微一晃,游弋的日?光也一晃,反射出和煦却又隐约寒凉的亮光。 好像岸边长满细流的湖泊,在春日?潋滟底泛着粼粼波光。 看了会儿。 “我有个新的请求。” 虞菀菀追上去,很诚恳地请求说:“我想碰一碰你,可以吗?” 薛祈安顿住脚步,侧目看她。 说话?时少女本来没往这看,却倏地侧过脸,在人声嘈嘈间向他嘿嘿一笑。 身后两条浓密乌黑的发辫左右晃动,当真像燕尾翩跹,灵动轻松载满日?光。 那对双眸如黑曜石,天生偏冷,却叫他窥出几分狐狸似的暖洋狡黠。 “师姐,” 总有种错觉,她是故意让他看出来的。 看出她有其他奇怪心思。 薛祈安忽然也笑:“你之前有哪回问?过我吗?” “如果我的意见?有效,那抱歉啊师姐,我拒绝。” 他清澈而愚蠢又好像不愚蠢的师姐却晃了晃脑袋说: “那抱歉啊,师姐判你意见?无效。” 薛祈安以为她最多碰碰手,也不太在意,弯弯眉眼: “随师姐。” 却没再听见?应声。 少女已然扎进人海和另个青年说话?,约莫没听见?,好像刚才没问?那话?。 乌发像对蝴蝶上下晃动,扑扇间就会消失不见?。 薛祈安低垂乌睫,唇边笑意不变,慢悠悠跟上去问:“师姐怎么忽然走这么快?” 却不着痕迹插入他们之间。 虞菀菀自然发现了,极浅一弯眉眼。 “因为大家都有从瓷盘里出来。” 她向稍前方努努嘴,忽然凑近,差点儿就要贴上他。 又是那股甜橙香。 “嗯。” 薛祈安垂睫,指尖一动。 还是那身布衣。裹着头巾的女子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先前赶走他们的侍卫,恭恭敬敬喊她:“夫人。” 孟章怡竟然就是青姬。 面上倒不再有瓷盘内所见?,烧伤一样的瘢痕,貌若天仙。 她手里拿着个陶俑,两只眼睛以红釉点染,和赵田屋里那些很像。 “你刚才问?人多的原因就是这。” 被虞菀菀拦下来的青年体贴解释:“近几日?,镇里死了五六人。不知是寻仇还是怎么?的,被人在家中发现就已没呼吸。其中一人正?好租赁夫人的房屋。” 孟章怡,或者该说是青姬并没有看到他们,忙着和侍卫说话?。 往屋里走时,才忽然抬眸往人群望。 少年少女却已然不在原先的位置。 虞菀菀是故意躲开她的。 至少得等?薛明川醒,彻底弄清对方是敌是友,才能发生交集。硬碰硬,她也没这本事。 “薛祈安。” 回去路途,穿过最闹腾的一段路时,虞菀菀忽然喊。 薛祈安下意识就应:“嗯?” 尾音未落,脸忽然被捧住,揉面团般地揉了揉。 薛祈安指尖轻轻攥紧,掀起?眼皮。 “你刚刚答应的。” 虞菀菀眉眼一弯,并不是没听见?之前的话?。 “师姐,你故意的。” 定定看她会儿,薛祈安忍不住轻笑,由?她继续揉弄他的脸。 故意那样问?他。 再故意装没听见?。 让他自个儿去纠结,好像想以此驯化他。 “嗯,”虞菀菀坦率承认,不吝夸奖,“这都被你发现啦?不愧是聪明漂亮的你。” “再说啦,直说你也不会同意我碰你脸。”她又道。 薛祈安微歪脑袋,像是想了想,在她掌心里轻轻蹭了蹭,柔柔地笑问?: “那师姐要夸夸我很漂亮吗?” 尾音上挑,惯有的寒凉之意倏地荡然无存,像带钩子般,挠得她心都发痒。 …… “你说夸就夸啊?” 又going她! 虞菀菀忽然不太敢再看他,垂眸嘟嘟囔囔说:“我要夸我自己?很漂亮。” 薛祈安笑:“嗯,我也觉得。” 虞菀菀:“……” 他就又问?:“师姐摸够了吗?” 依旧乖顺地含笑望来:“没摸够的话?,换个人少的地方呢?我怕师姐被撞到。” 虞菀菀:“……” 少年和平日?里听话?模样别无二致,却好像有哪里不对,一点都不害羞。 这下倒轮到她浑身不自在。 “其实我觉得你说得对。” 虞菀菀松开手,咳一声严肃道:“我下次再也不乱摸你了。” 薛祈安却笑意愈朗:“可我现在没不同意啊,师姐。” 虞菀菀:“……” 过了会儿。 穿过闹闹腾腾的人潮。 “师姐?”少年忽然喊她。 “……你不准说话?。” / 回去后,虞莞菀想先和赵田打声招呼说他们回来了。 屋内却被诡谲的静谧吞没。 妖气如潮水般张开,遮住两人动静。 姑娘家仍一无所觉,步履轻盈地往前。 好麻烦啊。 有灵力交互在,现在做事都得多个瞒她的流程。 可莫名?其妙也不想杀她,即使她总是会干些奇奇怪怪的事。 薛祈安恹恹打了个哈欠,笑意却不减,背手慢吞吞跟在她身后。 “赵叔?” 门并没有关?,虞菀菀一敲就“吱呀”打开了。 混杂腐臭的海腥味扑鼻而来。 无数碎纸片从黑暗里沙沙吹跑。 室内温度很低,像是做完实验专门处理动物?尸体的冰窖。 动物?避害的本能一瞬间占上风。 虞菀菀立刻向旁扑躲。 几乎同时,衣领给攥住,她被更快地往左拽进个冷硬怀抱中。 当!当!当! 连着几声,数块尖锐碎瓷片狠狠刺入身后那颗大树,整个都快埋进树干。 还有阵诡谲沙沙声。 四周似有堵无形的墙在往中间挤,空气一下变得稀薄。 虞菀菀忽然呼吸不上来。 “赵田!” 似乎听见?女人的厉喝。 还有阵、是有阵龙吟吗? 虞菀菀的耳朵,倏忽间“嗡”地炸开。她痛得想尖叫,死死咬紧牙关?才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下颌却被轻轻捏住。 “师姐。” 少年温声唤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嗓音掺着如春日?娇花般的和煦笑意: “抱歉啊,但?别咬了。” 第27章 乌瓷古镇(十六) 他这话说的。 虞菀菀轻咳一声, 决定不和他计较。又凑近点?儿,低声哼哼: “等回合欢宗,我再和你?清算。” 清算他到底瞒了多少事, 还有之前老装弱又算个什么事。 少年眨了眨眼, “喔”一声。 好像很是乖巧。 “青夫人既然喜好收集至宝,怎会?轻易丢弃四象魂瓶?” 薛明川正?好开口问:“还有四象魂瓶如何落入她手中?” “因为薛家?啊。”鱼妖“呸”了声, 结果啐出个泡泡。 薛明川手微握紧。 鱼妖眼珠子一溜,望向悬着的红线,到底没敢有所隐瞒:“四象魂瓶和寻常瓷器不一样, 要禁锢四神靠普通的瓷石、高岭土可不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是赵田——他人混账了点?,技术当真没话说,却也没办法?靠普通胚料烧成这等威力的法?器。四象魂瓶的烧铸,最需要的是息壤。” 息壤者,言土自长息无限。 是寰宇混沌之初, 有飞升的修士见人间?洪灾肆虐, 心生怜悯所赠的天界之物。 三界各有规矩, 天界不允许仙人之物流落凡尘。 那修士不惜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也要取了天界的土壤赠与子孙后代,要求他们以此?治水。 有了息壤, 洪水果然得控, 渐渐褪去,剩余的息壤也留存那位修士后辈家?中以备不时之需。 也就是薛家?。 薛家?祖上煊赫,飞升的修士数不胜数。那位人人称颂的修士是薛家?第?一任先祖。 这息壤,更是薛家?代代相传的宝物。 道?理虞菀菀懂,但问题是…… “青夫人丢弃魂瓶和薛家?有什么关系?”薛明川淡然问出她心中所想。 “年轻人, 别急。” 鱼妖叹气,又在他骤沉的目光里立刻老实?:“我是说, 我现在就解释。在妖管局建立以前,各个区域分?划世家?管理,古镇这儿归薛家?管辖。” “出了以妖之名害人冤死之事,自然是要禀报薛家?的。何况青夫人混这些?年,也是有本事,惊动当时薛家?家?主亲自来查。” “据说是查证此?事为冤案,孟公子的确无辜,按律当严惩赵田及其夫人。可赵田曾是那家?主的家?奴,本来废灵根无法?休息,受他点?拨不知为何忽然多了灵根,便成散修,对他忠心耿耿。” “薛家?家?主更是因此?存心包庇,不仅没惩治赵田,还重伤了青夫人,警告她不许再提此?事。” “还名门正?派呢,我呸!” 鱼妖更忿恨:“薛家?得庆幸知道?这事的人不多,之后妖管局又接收管辖,名声才不全臭掉。” “青夫人就是那后痛恨有关薛家?的一切。等四象魂瓶了无用处,她重金买来,却知道?它和薛家?有关,一怒之下?丢弃,才让我捡个便宜。” 这话真假有待考据。 薛明川更在意另件事,蹙眉问:“当时的薛家?家?主是谁?” “不清楚,”鱼妖摇头,“我那会?儿不在古镇。” 倏忽间?,少年凉淡如寒雪的嗓音温然响起: “你?父亲,薛鹤之。” 薛明川猛地扭头。 他又轻笑一声淡道?:“我亲眼所见。” 四象魂瓶是薛家?帮助铸造。 再照赵田之前所言,青龙是被以薛家?的阵法?封印瓷盘中。 还有现在,这等辱没薛家?公正?之名的徇私舞弊举措…… 虞菀菀心里一惊,侧目望去。 他这话,就和指着薛明川鼻子骂他爹不是个好东西无甚差别啊。 ……虽然可能他确实?不是。 虞菀菀想起薛祈安和薛鹤之吃的那顿饭。 薛明川果然愠怒。手背被白?芷拍了拍,面色才稍好看。 “此?次我当你?无心失言。” 他维持世家?子的体面,沉声道?:“再有下?次,再敢诋毁薛家?名誉我断不会?轻饶。” “再怎么样,他也算是你?的父亲。” 薛明川直视少年眉眼,一字一顿道?:“其他事你?毫无建树也罢,至少不该做个世人不齿的白?眼狼。” 薛祈安笑而不语。 虞菀菀却听不得这样的话。 “薛公子。”她抿唇喊。 直到现在为止,只有虞菀菀一人还没喊过薛明川少主。 她下?意识习惯薛祈安是薛家?的少主。 “我不清楚真相,所以不会?对你?的父亲乱做评价。但也希望你?,不清楚真相就不要乱评价我的师弟。”她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尽可能讲得清晰有力。 由心生的环境也好,他灵海存储的记忆也罢,都不是能造假的东西。 他过去,就是被那样糟糕地对待过啊。 心头闷沉异常,虞菀菀抓住少年的衣袖,往他那挨近点?儿,维护姿态彰然若显。 她看向薛明川说:“你如果担心事情是真的,就该查清事情真假,再好好整治,而不是处理知道?事情的人。” 那股稠腻的甜橙香席卷而来。 如抹游云,也如条细缎。柔柔地将他包裹,又轻轻将他缚紧。 青叶无风而动,簌簌作响。 薛祈安乌睫微颤,下?意识地要推开她。她却把他手抓得很紧,占作私有物的模样。 “当然最主要,我很不喜欢你?这样评价我的师弟。” 他听见她哼哼几声,一如既往蛮横难缠地说:“我师弟超棒好吗!” 一时谁也没出声。 少年乌睫低垂,凉淡似月华的目光不带太多温度注视衣袖上几根纤指。 却不再推开她。 鱼妖眼珠子转了又转,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薛祈安,陡然安静。 还是白?芷先回神。 “让你?平日说话多注意点?,这下?好,真讨人嫌了吧?” 她象征性地一捶薛明川肩膀,看向他们,笑着打圆场:“他这人有时是这样,烦得很。实?在抱歉抱歉,你?们不要介意他说的话,我也总被说不勤奋不上进难成大器呢。” 给所有人都找个台阶下?。 目光在少年少女身上长久停留片刻,薛明川才移开视线。 他淡淡“嗯”一声,作揖道?歉说:“抱歉,涉及家?父和薛家?,是我没控制住失言了。” “这事我会?查清楚的。”薛明川道?,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重复一次,“一定。” 鱼妖却忽然开口:“你?们是要救赵田吗?” 他像不嫌事大在看热闹似的。 谁都不打算回答他,薛明川更是直接准备把他收回芥子囊。 鱼妖却丝毫不在意,扇动鱼鳍,被火烧得“咿咿呀呀”叫个不停,也要继续说: “那你?们最好快点?啊。据我所知,青夫……青龙的儿子死在赵田手里。” “她的儿子是被赵田当作灾星,捆在木桩,饿了七天七夜再活生生晒死的。乌瓷古镇,没有一人相助。” “你?觉得,青龙会?只想杀赵田吗?” 鱼妖这时才展露千年大妖身上微末的凉薄和恶性,咯咯笑着: “你?们再快些?,应该来得及给所有人收尸。” / 赵田和青龙打得远比想象中凶。 空中乌云密布,雷声轰轰作响,庞然的青色身影如青虹般于?云间?时隐时现。 天空似静止在浓稠黑暗里。 忽然,一道?青光如利箭般穿出,似蛋壳被打碎了口,乌云迸射出数道?青光,刺得人眼发疼。 “青龙尸骨被损毁却仍成功逃窜之事,我稍后会?查。当务之急是阻止他们再打下?去。” 薛明川已?经把鱼妖再次收回芥子囊内,仰头面色沉沉:“青龙心怀怨怼,放任不管恐会?毁坏整个古镇。” 他并不清楚青龙和赵田的恩怨,起初只以为青龙是不满自己被困法?器内而寻仇。 鱼妖的确可能说谎。 但它不说谎的那万分?之一可能,都不是薛明川愿意看见的。 “白?芷,东西南北四角的布置交由你?。至于?虞姑娘和薛公子,” 他和白?芷很熟稔,刚说完白?芷就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然点?头。 薛明川看着虞菀菀和薛祈安再说:“此?处阵眼至关重要,看守就交由你?二?位。附近我已?置玉罩,不必担忧。” 玉罩是薛家?相当有名的防御法?器,固若金汤,留下?庇佑他们正?合适。 但有一事,薛明川没说。 这儿依旧有两道?阵法?。 第?一道?,绞杀青龙;第?二?道?,刻意被抹去了气息,用以擒拿篡改第?一道?阵法?的人。 他目光不动声色扫过拨弄青绿衣袖玩儿的少年。 有事发生,他获确凿证据,此?后再无任何顾忌。 无事发生就更好,孽畜被除,古镇安定,眼前危机至少能减去薛祈安一个麻烦。 “辛苦你?们了。”薛明川神情依旧真诚恳切。 虞菀菀隐约有种不安预感,却也不可能拒绝这样正?当的理由。 “我知道?了。”她点?头,时间?紧迫,也没再多问,看青年纵身一跃,踩着寒霰剑飞入乌云中。 白?芷也足尖点?地,广袖纷飞,似只轻盈的海燕般持通灵塔向东西南北四点?驰驱。 这儿就剩下?她和薛祈安两人。 枯叶从眼前飘过,耳边是草木摇动似挣扎怒吼的沙沙声。 她又往他那靠,直到鼻腔内的潮湿气息被那股冷香替代,才不自觉安心。 “就剩我两了。”脚拨了拨地,虞菀菀抬头看他,有意缓和气氛说,“等的时候我们干点?什么呢?” 第28章 乌瓷古镇(十七) 身上?的伤被他用治愈术医好了, 可痛意却?依旧残存,如要将她活生生撕裂,虞菀菀冷汗直流。 早知道寒霰剑是以千年陨铁打制, 寒气彻骨, 却?不晓得是这样的彻骨法。 好似穿着背心裤衩,被丢到北极, 再从头顶泼一盆凉水。 虞菀菀都没心思?和他说: “请,亲我。” 她的唇齿还是被叩开?,温热液滴没入口腔, 还是和桃子汁一样的味道。 一瞬间?,便?驱散体内全部的寒意。 “虽然我挺想惩罚师姐的,但……” 他凑到她耳边柔声道:“师姐下回别再自讨苦吃了,有时看得还挺恼火的。” 从白芷的角度,看不到薛祈安喂血的动作, 她赶到跟前见虞菀菀伤愈, 只当她用过了治愈术。 寒霰剑毕竟是薛明川的剑, 随他意念拔出。他摁着肩膀,手底红光一闪,疗伤同时踉踉跄跄起身。 没去问薛祈安被废灵根, 为?何还会?有这样的实力。 薛明川抿紧唇, 若有所思?望向他。 “虞姑娘,抱歉。” 他走到虞菀菀身侧,唇抿成直线,伸手要搀扶她,少年却?已经先一步动作, 冷脸躲开?他的手。 “你觉得抱歉,不如右肩再让我捅一下呢?”少年似笑非笑, 眉目暗藏怒火。 本就是句戏言——呃,虞菀菀觑着他冷然的神色,一时也不确定是不是戏言。 ……呜呜,他好关心她。 平常没白疼。 “小问题。你不要生气,生气就不漂亮了。” 虞菀菀忍不住揪着他的衣领往自己这儿?扯,抬手揉弄他的面颊。 少年罕有的不躲,乌睫飞颤,乖顺由她胡作非为?。 倏忽间?,“噗嗤”一声,似利刃没入血肉间?。 虞菀菀惊骇侧目。 薛明川当真一剑捅自己右肩,比捅她那下深的多,拔出来时带起片黏连血肉。 “抱歉。”他又沉声说一次。 思?及事情起由,薛明川微阖眼皮,到底解释道:“对妖之事,我确实略有偏激。但……我父母都死在妖族手里?,至今不晓得是何方?大?妖。” 他亲眼看见血淋淋的两具尸体。 屋内妖气冲天,却?难以辨认何方?神圣,还夹杂股似人类修士的术法气息。 是帮凶吗?还是会?术法的妖? 薛明川从此发誓和妖族势不两立。 多杀一只妖,悲剧能少上?演一回,他替父母报仇的机会?也多一分。 客观上?,虞菀菀理解他。 情感上?……她好痛。 衣襟被轻轻往下拉,少年垂睫, 一声不吭替她整理衣裳,青绿衣裙肩部被捅穿的洞尤为?醒目。 虞菀菀看眼被捉住的赵田、沉默不语的青姬,并?未应他的话。 她另起话头问:“古镇的人,是不是也要告知情况和安抚?” 薛明川沉默地点头。 / 有青姬配合,小蛇很快消失不见,他们从来时的路飞速赶回乌瓷古镇。 古镇并?未有财货受损,镇民紧紧抱作一团,似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安抚的事交由白芷去做。 她是妖管局的,在应对这事上?,较薛明川而言还更有经验。 很快,他们回了赵田的屋子,把里?外都彻查个遍。 赵田被捆缚住,关在后院柴房里?。 薛明川捏住赵田下颌,往他嘴里?倒了枚玄黑药丸,他面上?那片青黑花纹霎时淡去不少。 死咒不可解,却?可缓解。 也仅仅只能缓解了。 赵田看向薛明川,忍着剧痛辩解:“少主,事情并?非表面那样。内人死在青夫人手中,我亦被她摆了一道,怒急攻心才……” 薛明川并?不应声:“青夫人可否详细一叙事情经过?” 语气似乎比之前稍好。 “你不如直接问他。” 青姬一扬下颌,冷笑道:“搜魂。” 搜魂,是以术法强行入侵对方?灵海,查清他隐瞒的经历。 被施术者如魂魄撕裂,痛不欲生。 薛明川不赞同:“太残忍了。” 青姬嗤笑:“那我无?话可说。说了你也未必信,何必多费口舌?” 两人僵持不让。 忽然间?,虞菀菀举手:“不如给个真言术什么的?我们问,他答,那也做不得假。” 薛明川同青姬对视一眼,两人都拧眉,到底颔首说: “行。” 第一个问题是薛明川问的,也是他最关心的事:“青龙为?何被拘禁于瓷盘内?” 四象魂瓶是以四神魂魄为?基础的法器。如今魂瓶已铸成,青龙却?不在瓶内,这法器自然成了无?用之物。 事实上?,魂瓶功效并?不如预期好。多年前关押的妖族,却?忽然在人族妖族大?战时被释放,人族后方?无?数修士被残杀。 妖族因此大获全胜。 诸多人以为?是方?法有误,如今看来,是四神只有三神在魂瓶中。 赵田瞳孔微散,如傀儡般答道:“龙血可治百病,我需要她来救王娘。” 王娘?他的夫人。 息壤、龙缸、魂瓶…… 虞菀菀忽然想起小说里有一个设定:息壤铸肉身,龙缸引亡灵,魂瓶开?生门,以渡亡者回归阳世。 换言之,能把死人复活。 而古镇居民都说,赵田的夫人去年逝世,她心灰意冷。 龙缸能燃长明灯,长明灯为?亡魂指路。 虞菀菀心几乎要蹦出嗓子眼:“那你——” 偷换息壤,又铸龙缸,是不是想要复活亡妻? 她能想到的事,薛明川也能。 薛明川先一步开?口,近乎肯定语气:“你要复活你夫人,对么?” 他唤出四象魂瓶,输入一缕灵力。 灵力像根细线,在四神雕塑间?游弋。 “果然。”薛明川神情愈冷,“四象魂瓶内也缺了息壤,以附魔过的高岭土伪造替代,才会?使四神间?缺乏感应,魂瓶功效大?打折扣。” “怪不得您问我要灵核。息壤被您封存寿字盘间?,藏于灵核内,您是需要息壤!” 当年,赵田交上?来的法器根本就是糊弄人的玩意儿?,害人无?数。 “龙灯燃长明灯渡亡魂,魂瓶开?生门,肉身以息壤铸造——赵田,这样的邪术你从哪学来的?” “我从哪学来的?”赵田重复一次,喃喃自语,“从哪,是从哪学来的呢?” 像触发关键词,他瞳仁渐渐散大?。 “好像是,好像是……” 赵田身形晃了晃,脑海只浮现?一道竹青色身影,面容已经记不清。 只记得对视时,有种面对诡谲深海的错觉。 “他们那样对您,您当真甘心吗?” 是蛮稚嫩的少年音,含笑和他说:“我有办法帮您复仇,也有办法救您的妻子,只需要您做一件事。” 铸造龙缸。 赵田和夫人青梅竹马,成年后立刻完婚,一路走来七十年。 就是他身无?分文、每日在街头讨菜根吃,王娘都没抛弃过他。 如果没有日日的温言安抚,他早就受不了死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哪还有今天? 可名声最旺之时,要过好日子了,王娘却?被青龙所杀。 王娘是他的一切。 他不敌青龙,薛家?也不愿帮他复仇,赵田实在走投无?路,答应少年的要求。 “那就麻烦赵叔了。”小少年轻笑,嗓音有股残忍的天真。 他教会?他复活阵。 赵田竭力去想,脑海却?像蒙层纱,完全记不起任何东西。 他颤巍巍撩起眼皮,忽然和少年那对雾蓝色眼眸对视。 少年冲他温和一笑,像无?声鼓励。 赵田却?不自禁打个哆嗦。 “我……” 他猛地想起什么,仓皇看向薛明川,才开?了个头。 “不好!” 薛明川猛然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一步。 轰隆! 更大?的轰鸣声,眼前骤起一片鲜红,空中猛地荡开?一圈汹涌灵力波动。 赵田竟自爆金丹! 地面同时亮起阵法,是薛明川提前布下提防赵田或青姬轻举妄动的防御阵,灵力动荡并?未有一丝伤害。 赵田在他们视线里?化作一团血雾。 雾气很快变成数只蝴蝶,困囿阵内,扇动翅膀飞舞着。 并?不血腥,有种诡谲的美?感。 薛祈安刚刚把少女那两条快松开?的腰带系紧成蝴蝶结,垂眸拨了拨。 “有人给他下了咒。”薛明川收束阵法,血蝶霎时消散。 他神色复杂:“恐怕是只要有人问起复活阵的事,赵田便?会?亡故。” 往常数年难见一回的禁术,今日却?见了两,一个赛一个的邪。 而且,薛明川隐隐有种错觉,对方?是算准了他定会?问复活阵的事。 “那这可是老天开?眼了。” 青姬却?开?怀大?笑,手轻轻一挥,浮动的颗粒尽数收归她掌中。 随后,在空中化成一面镜子。 “连搜魂都省了,赵田留下来的记忆,少主您自个儿?看吧。” 镜子内渐渐浮现?出两个人影。 这时的赵田还很年轻,二十岁不到的模样,身边跟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 她样貌清丽,一头乌发像抹了油般发亮,在身后盘成个低髻。 那是他的童养媳,王娘。 虞菀菀看着他们长大?、成婚,又看着他们房屋被妖族烧毁,流落街头。 再然后,赵田遇见薛鹤之。 怎么都无?法引气入体的赵田,在当薛家?家?奴不久后,竟摇身一变为?天赋出众的修士。 第29章 乌瓷古镇(十八) “我是关心你。” 虞菀菀和他对视, 一本正经?说?:“你看,你掐我腰、又?给我挡光,这多累啊?” “我这是帮你手部按摩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薛祈安给气笑了。 “……那你之前给我腰腹按摩呢?” 本意是呛呛她。 沉默片刻, 虞菀菀忽然好?激动, 都要跳起来了: “我可以?吗?” “……显然不?行?。” 薛祈安一个字都不?想?再和她说?。 每回心力交瘁的都是他。 他垂眸,两人手扣在?一处, 轻而易举就能挣开的力度,他却也?没有把手抽出来。 / 就在?东边那间铺子往西走五十米,是青姬的家, 她旧时?曾和阿孟待过的地方。 薛明川并不?放心她,在?知晓青姬想?要回去后,仍跟着一道去。 “你不?用这么看我,我不?想?要他们背负骂名,就一定需要借由薛家名声。” 青姬半蹲着, 用手在?树底剜出两三拳深的树洞:“至于现在??我只?想?送他们回家了。” “这是阿孟在?妖冢亲自废去的妖骨。” 她将那串鱼骨丢进去, 淡笑说?:“也?得感谢赵田, 如此我才能发现妖冢遗迹的入口之一。” 一并放进去的,还有个黑纹方瓷盒,那里收敛了她儿子的骨灰。 薛明川并不?知道说?什么, 冷声道:“您曾于天下?人有恩, 同?寻常妖不?同?,不?伤无辜我也?不?会?同?您动手。” 青姬轻笑,不?搭腔,一点点将泥土盖好?,插上一只?小小的花。 花瓣随风摇曳, 春意盎然。 虞菀菀看着,稍许感伤, 却很快被青姬拦下?来。她塞了个什么到她手里。 “下?属不?许你进铺子的那事我听说?了,抱歉啊。我许久不?在?这,确实不?晓得他们自作主张这事。” 青姬嗓音如空谷回响,轻柔而空灵。 许是事情?过去实在?太久,能做的她也?都做了,并无之前那般歇斯底里。 她说?:“这是掌柜的信物。那间铺子送你了,盈利不?错,就当?是我的赔偿。” 虞菀菀当?然不?要,忙摇头:“没事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谢谢您——” “收着。” 青姬打断她,将她手指合紧,退后半步说?:“也?当?是我的感谢。我的确准备同?整个镇子同?归于尽,只?是……” 确实不?甘心啊。 凭什么他们都会?满身污名地死去? 没说?的话虞菀菀大致能猜出来,半晌才抿紧唇轻声说?:“节哀。” “谢谢。” 那张美艳绝伦的脸泛起零星笑意,像夏日最艳的繁花。 无人注意,青姬往外走,在?经?过少年身侧时?,步履一顿。 她塞了个什么到他手里。 似是个亮闪闪的青色鳞片。 和很小的瓷器。 “你要的东西。” 青姬在?他耳边留下?道忠告:“希望你不?要在?途中就死了。” 薛祈安微颔首,腕一转,将她给的物什净数收好?。 再没什么好?挂念的。 青姬足尖一点,于半空化作一道青影没入重叠云层间。 层云散去,日光灿灿。 却再没那抹青色。 她要去寻一处她的埋骨之地,就在?阿孟向她求亲的地方。 / 再过会?儿,虞菀菀就逛街去了。 肩部破的那洞漏着风,可天热,倒不?觉得冷,好?似在?衣服装个风扇般的凉意。 附近摆着不?少小摊,各类叫卖声响起一片,鼻腔里涌入食物香气,一派市井热闹象。 就算知道以?前来过这世?界几回,到底记不?清了。 虞菀菀新奇地打量四?周。 她走得极快,青绿裙袂似花般飞旋。 “师姐,慢点。” 身后跟着的白衣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 薛祈安手里捏着两根飘带,竟隐有无奈神情?,低声说?:“要踩到腰带了,我也?来不?及给你绑好?。” 不?管它就好?啦。 虞菀菀想?说?,回头却撞入昳丽清澈的眉眼中。 身后日光朗朗,远山青黛化成他眸中一抹浅浅的写意淡影,显得温和美好?,却有种疏离的淡漠。 虞菀菀习以?为常地有看呆了。 一方锦帕忽地飞来。 她俶尔回神。 在?乌瓷古镇,丢掷锦帕是未婚者向心仪之人展露心意。 虞菀菀立刻躲。 薛祈安也?拧眉往旁跨一步。 那方锦帕坠落在?他们中间。掷帕的是个年纪尚轻的姑娘,含羞带怯,提着裙子俏生生跑来。 “公子……”她娇滴滴开口。 虞菀菀很轻蹙眉。 那姑娘的话却很快被打断。 “不?好?意思,师姐没空。”少年笑意温和,揪着她的袖子就走了。 找他,为什么要说?她没空啊? 虞菀菀内心叹气,倒也?没戳穿他。 回头看那姑娘,已经委屈巴巴地咬唇,一溜烟跑开了。 她垂睫,很快掩住眸中转瞬的神情。 / 他们找了间成衣铺给她买衣服。 虞菀菀对自己的着装并没太多要求,随意找件合身的、连样式都和原本那件差不?多换上。 “师姐,只?要一件吗?” 出来时?,少年坐在?附近的桌子边安静等着,听见声响才困惑问她。 他不?知何时?弄了个瓷器玩。 像玩不?倒翁似的,一会?掂起、一会?放任落下?,全在?指掌间。 但倒挺巧,这也?是个龙缸,形貌和赵田毁掉的那个很相似。 虞菀菀点头:“嗯。不?好?看吗?” “不?是。师姐当?然穿什么都好?看。”薛祈安眉弯如月,轻笑着极快附和。 虞菀菀一下?不?大好?意思:“谢谢。” 她在?他身侧坐下?。 衣袖如云般抚过指尖,薛祈安抬手,轻轻摁住了,像钉死只?蝴蝶般摁牢。 他含笑说?:“上回,师姐给我的衣服有好?多件——师姐可以?多拿几件的,钱我已经?给过了。” 还以?为她喜欢买衣服呢。 “我不?用那么多啦。” 虞菀菀却两眼一弯,跟只?狡黠狐狸似地道:“你比较娇贵一点。” 娇贵? 用在?他身上还挺神奇的。 薛祈安忍不?住笑,轻轻的:“师姐也?很娇贵啊。”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歪脑袋,想?了想?,轻轻一推那小小的龙缸笑问: “师姐是喜欢这个吗?” “但抱歉啊,可能不?能给师姐。”他嗓音温温和和的,却莫名有几分危险的警告。 虞菀菀摇摇头。 “我不?是喜欢这个。”她单手托腮,弯着眉眼哼笑说?,“我是喜欢你。” 少年微微一愣,掀起眼皮看她。 虞菀菀也?往他那凑,诚恳发问:“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别人少看你呢?” 比如关起来什么的。 四?目相对。 那对雾蓝色双瞳依旧雾蒙蒙望来,像噙着一江春水,温柔而含蓄。 薛祈安并不?回话,乌睫颤了颤。 是让他很为难的问题吧?虞菀菀也?没催促,托腮笑吟吟看他。 过好?一会?儿,她好?心开口,要解围说?这不?过是个笑话。 毕竟她也?没那么变.态嘛。 是的,她没有——嗯! 清冽冷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薛祈安忽地凑近她这儿,歪歪脑袋,眉眼凉淡一弯笑问: “师姐是想?只?看到我吗?” “嗯?” 虞菀菀没料到他这样的反应。 他们肩并肩往外走。 少年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拨弄整齐,笑吟吟说?:“因为我如果这样问,一定是想?要师姐只?看见我。” “就比如刚才,那姑娘家来找你,我就有点想?问了。” 他清冽干净的嗓音穿过喧闹疾风,含笑温和,却带有晦暗的莫测。 什么找她?刚才那姑娘? 虞菀菀蓦地反应过来他误会?了。 街道熙熙攘攘,除了两侧屹立不?动的铺子,更有推着小车的商贩慢吞吞走过,不?时?吆喝几声。 “走过路过别错过啊!传统工艺,纯手工傩戏面具。” 车架四?角缀着的铃铛叮铃铃响着,竭尽全力吸引所有路人的注意。 薛祈安退后半步,从小车上拿了一个赤红色的傩戏面具。 “要这个,谢谢。” 小贩卖的面具并不?如传统的傩戏面具一样有种鬼怪的可怖。 左右雕着两只?小鱼,鱼尾内旋,像两只?圆滚滚的耳朵,分外憨态可掬。 “你是要买给我吗?” 虞菀菀结合他先前说?过的话大胆猜测,歪过脑袋,从他右手臂后探出来。 “嗯。” 薛祈安淡淡应一声,把她又?往身后塞。 “那我可以?要右边从上往下?第二个吗?” 虞菀菀攀着他的手臂,还是把脑袋钻出来: “我喜欢那个,像你眼睛的颜色。超漂亮。” 乌发从她腰后垂落,拂过他的手臂,似有只?闹闹腾腾的小虫子钻入血脉,往心脏跑,带起阵难抑的痒意。 薛祈安低垂乌睫,袖底手指蜷曲,指尖轻陷掌心。 他并不?应声,安静静地从小车拿下?她说?要的面具,利索付了钱。 面具被扣在?她面上。 虞菀菀的世?界刹那晦暗。 注视的一方天地狭隘成她眼睛大小,然后又?被那张昳丽漂亮的面庞占据。 第30章 河倾月落(一) 啥啊…… 虞菀菀愣半天, 都没搞明白他这?模样的原因。难道化龙后他还更?敏感吗? “对不起。” 她?还是?识时务地从他怀里爬出来?,也不管满地狼藉,乖乖坐下:“我也不知道。” 大多数时候, 他挺难搞的。 但又特别好哄——比如现在。 虞菀菀看着少年拍了拍衣摆起身, 也不像再要同?她?计较,垂眸理着衣袖。 青树盎然, 花开丛丛,那抹白衣即使?染了尘也依旧似抔淡雪,衬得这?地狼藉都多几分?诗情。 等了会儿, 估摸他应该不太生气?了。 “但我碰你哪了?” 虞菀菀立刻虚心求问,假意没看见他忽然抬眸投来?的微恼目光,苦口婆心说: “你不要这?么小气?。摸一下怎么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摸你的同?时你也在摸我。” 她?撑着膝盖起身,蹦蹦跳跳到他身边嘟囔: “摸都不让摸, 真娇气?。” ……? 薛祈安气?笑了:“我娇气??” “不娇气?不娇气?, 我更?娇气?。”虞菀菀飞速改口, “你只是?爱生气?。” 她?并不因他生气?而生气?,心情颇好地弯弯眉眼。 薛祈安自?己大概没发现,他现在的表情, 可比两人刚见面时多得多。 大体来?说, 就?是?更?像活人了。 “你真该感谢我把你养得这?么好啊。” 虞菀菀由衷喟叹,要从侧面戳戳他的腰身,手?却被一把捉住了。 少年俯身,发尾末梢从她?手?背拂过,笑意很温和: “那我送师姐一个字, 猜猜看?” 说情话的语气?,他捏她?手?的力道却一点点收紧。 有点儿痛, 但可以忍着。 虞菀菀并不在意,换个角度想,是?他主动和他牵手?手?诶! 她?认真想了会儿,迟疑回答: “滚?” 薛祈安笑着颔首。 他挺烦别人和他说这?个字的。反过来?,她?也一样吧? 本来?没想这?样的,但她?实在…… 回忆起方才,薛祈安轻压眼皮,耳尖不知为何又忽然发烫。下一瞬,却听她?兴高采烈说: “那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 攥着她?的手?被反扣住。 一睁眼,那张微生肉感、两颊天生泛着点红意的脸凑得前所未有的近。 薛祈安在她?眼中清晰看见了他自?己。 她?莞尔一笑,眉眼笑成一条缝,就?像他忽然从她?眼里消失一样。 偏偏嗓音还是?鸟啼般的清脆跃然:“我们竟然思维这?么同?步!” “你没料到我会猜到吧——料到也没关?系,说明我们更?心有灵犀了。” “漂亮的你和漂亮的我,配一脸!呜呜呜,我好喜欢你,你真的好漂亮。” 薛祈安:“……” 那又怎样? 他别过脸,绷紧下颌,闷闷应了一声:“哦。” 虞菀菀等了会儿,他真就?一个“哦”,然后没了。 ……没了。啊? 她?那么真心一段话呢。 以前好歹还有些“大小姐,你想对我做什么?”之类的问话吧。 化龙后,他就?越来?越难搞了。 虞菀菀到现在都没弄懂,刚才碰的他哪里他那样反应。 脖子以下有什么敏感部位? ——等会儿,脖子以下,啊?胸?不会吧,卧槽……怪不得。 虞菀菀霎时安静如鹌鹑,不敢吭声。 她?假装自?己很忙,侧身翻找芥子囊,想找个修复房屋的符纸。 下一瞬,听见他打?了个响指,房屋在她?面前复原如初。 “你在找什么?” 他困惑问,并不觉得自?己干的事有多了不起。但以虞菀菀的修为,使?不出这?个术法。 虞菀菀默默收好芥子囊。 “没有。” 觑着少年上挑的眼尾,依稀窥见几分?旧年的傲气?,由衷催人折服。 她?啧一声,暗暗握紧拳。 ……早晚要让他傲不起来?! 推门而入,屋内物什都别无二致。 这?就?像她?在这?个世界的家。 虞菀菀踏入的刹那,浑身莫名?一松,就?想往床上趴。 小八要吃要喝,出门前,虞菀菀把它养在院内的小池塘里。 说是?池塘,其?实就?是?几块大石头围起的水洼。从窗的这?头,探出去,勾两下,正好能把它捞过来?。 “明天出门吗?” 虞菀菀大半个身体探出去,捞着鳖说:“我明天想出去买零嘴。” 出个任务累死了 从明天起,除了上课,她?就?在屋子里待着哪也不去。 薛祈安想了想:“去,我明天也要买东西。” 鳖并不老实,在池塘里扑腾着,水花飞溅到她?面颊,像新洗净的白釉瓷器。 她?大半个人都探出去了。 薛祈安忍不住拧眉,伸手?拉她?:“师姐,别掉出去了。” 他亲手?扎的蝴蝶结,在她?身后,那两条软软的飘带轻轻触碰他,像两片柔柔的云。 他蜷曲指节,忽然反应过来?。 ……他在做什么?她?关?他什么事? 薛祈安动作一滞,垂眸看眼自?己的指尖,眸中有瞬茫然。 “你要买什么?” 虞菀菀没注意到他的动静,总算把鳖捞起来?,屈指一弹鳖脑袋,瞪一眼说: “我还以为许久不见,你会想我呢。” 鳖扑棱扑棱上肢,脑袋一扬,向着她?打?了个喷嚏,好像很嫌弃在说: 一个鳖待着,老子不晓得几舒服。 身后,少年温声说说:“买菜。” 虞菀菀正好回头,怒恼地把鳖展示给他看,告状一样说: “你看看这?混账玩意——” 话语一噎,她?愣了愣,没料到他会离得这?么近,手?落在她?身侧窗沿,从两侧禁锢她?。 数万道浮光从窗外跃动着充斥她?周身,悉数汇聚在那对雾蓝色的双眸。 她?像在被片粼粼熠熠的辽阔海面注视,又被他的气?息如海风样包裹。 那点儿红痣都近在咫尺地诱人。 虞菀菀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 你明天买什么? 买菜。 ……不是?才刚回来?吗?他这?是?真贤惠啊。 面颊忽地一凉,是?从鳖上肢飞溅的水花沾在她?脸上,冰冰冷冷的。 空中多了许多泛着光的亮晶晶液滴,他们本就?不太远的距离好像又被无形缩短。 虞菀菀忽然有点不自?在:“你干嘛离我这?么近?” “师姐觉得呢?” 薛祈安笑意不减,绝口不提方才差点把她?捞回来?的事。 她?觉得,她?觉得他想亲她?呢。 虞菀菀腹诽,不知为何,却不如平日那样好说出口。 忽然。 【宿主!好久不见呜呜呜!】 听见熟悉的系统音,带有丰富的情感,应当是?她?之前绑定的那个。 【呃……】 系统愣住:【我现在来?的不是?时候?要不你们继续?】 那点别扭的氛围霎时当然无存。 虞菀菀:“没,你之前去哪了?” 【之前上级召开紧急会议,暂时让同?事帮我顶了一下。】 【会议说,不少小世界都觉醒自?我意识,配角意识到攻略者、系统一类的存在,导致剧情迅速崩溃。】 【上级提醒我们,催促绑定的宿主在暴露前加快攻略速度;也让我们转告各自?宿主,小世界的人物都是?假的,不必倾注过多感情。】 桌面那方小小铜镜里映着少年少女的身影,过分?亲昵亲近。 少年手?撑在她?身侧,近乎把姑娘家整个揽入怀中。 这?开火箭的进展呢? 系统到底没忍住加一句:【宿主,记住我最后一句话了吗?别恋爱,攻略完成就?跑路。】 稍愣一瞬,虞菀菀很快说:“这?你放心,我们颜控不爱人,只爱脸。” 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虞菀菀又问:“那个好感度又是?怎么回事?有计算规则么?” 她?至今都不明白怎么会濒临失败。 系统:【没有,计算规则完全保密。但系统升级中,升级成功可展示当前好感值。】 【好感度计算不会出错,请宿主专心攻略。同?时,随攻略进展,好感度变化日志也可查询。】 ……总算有点用?,但不多。 虞菀菀叹气?。 鬓边碎发忽然被拨了拨,少年温和带笑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师姐,在想什么呢?” 不待她?应,他眉弯如月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姐脑子里有个什么声音,在和师姐讲话?” 虞菀菀猛地抬眸,却没从他神情看出半点异样。 薛祈安笑:“我开玩笑的,师姐怎么这?样看我?” 只是?大致能猜到,可能是?那个叫“系统”的东西。 之前他身边那些攻略者如果忽然很奇怪地走神一瞬,十之八九就?是?系统在说话。 但他也不那么在意这?些事。 仅仅是?对她?。 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少年握着窗沿的手?微微收紧,却笑吟吟问:“师姐对谁都这?么友好吗?” 她?还攻略过几个人? 准备再攻略几个? 虞菀菀不懂他的潜台词,很诚恳答他问题:“目前是?只有对你一个这?么友好。” “那白芷呢?” “你和她?不一样。” 第31章 河倾月落(二) “那样不行。”虞菀菀捧住他的脸, 转到?自己的方向严肃说,“讨厌我就好,不要讨厌橙子。” 她摩挲着他眼尾那颗靡艳的红痣:“你讨厌我时也好漂亮, 怎样都好漂亮。” “……?” 薛祈安下颌绷得愈发紧:“好好说话?, 然后离我远点?。” “好哦。”虞菀菀说。 动手很快,收手也很快。 薛祈安稍稍一愣, 看着她抬手,拨了拨身后的绦带,将它弄得一长一短。 他难忍地微压眼皮。 门被?打开。 “我去找下邬绮长老, 和?她汇报任务状况,过会儿回来。” 虞菀菀扶着门框,故意将不齐的蝴蝶结对着他笑道。 少年垂眸,没应声。 门缓缓被?合上。 直到?门缝消失全的最后一瞬,虞菀菀都哼笑着看他。 系统看不懂她的操作:【小薛绑的蝴蝶结多好看啊, 干嘛弄乱?】 晚间微风和?煦, 带着阵沁人凉意。 虞菀菀背着手轻快往前, 仰起脸,阖眼惬意笑道: “好看但?没有记忆点?的东西,是记不住的。” 何?况他还有强迫症。 系统更迷糊:【所以呢?】 所以接下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 薛祈安一定会对这个没来得及纠正的错误耿耿于怀。 换言之, 他会想起她不止一次。 邬绮长老办公室的门关着。 虞菀菀抬手,礼貌敲了三下,等里头传来“进”的声音,才慢慢推门而入。 一袭红衣的女人从桌后抬头看她。 “长老好。”虞菀菀打招呼,“我和?薛祈安刚从乌瓷古镇回来。虽然有意外发生, 但?任务应该还是圆满完成了。” 毕竟,魂瓶和?偷窃的妖怪都在薛明川那。 她转述乌瓷古镇发生的事。 邬绮长老些微严肃, 听她讲完叹口气:“辛苦你们了。” “过会儿开会,我得点?他们一下,加强对近期各级别任务的筛查。” 她伸手轻探她的腕,欣慰笑:“但?这一趟,你收获不小啊。倒是没想到?,你会选这种道。” “请问是什么道?”虞菀菀忍不住问。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修的道,除了她自己。 邬绮长老摇头:“是你的道,当然得你自己去悟。这已是点?拨,再过便?是拔苗助长。” 好吧,那她榆木脑袋想开窍估计要用锥子砸。 虞菀菀叹气,却?还是乖巧道:“那我下去悟,谢谢长老。” “等会儿,这个给?你。” 邬绮长老却?将手边的册子给?她:“本来是想上课遇见?你再给?的。” 蓝皮的书,比上次那个巴掌大的合欢宗入门指南大两倍,封面赫然一个大字: 秘。 红彤彤的。 嗯……怎么说呢,好像不太正经。 邬绮长老说:“之前我看你上课,合欢宗大部?分教材对你来说应当浅了些。这是我私藏的秘籍,你先?看,哪不懂再来问。” 系统在她脑海里爆笑如雷:【宿主?,你的水平在合欢宗弟子里遥遥领先?啊。】 什么水平,也不好说。 虞菀菀假装没听见?系统的笑声。 “你们老师从明日起应该也要开始讲合欢宗比较难的部?分了吧?好好学,勤加修炼,三月后的内门考核努把力。” 虞菀菀刚入门,自然是外门弟子。 内门考核本来是为更高年级的外门弟子服务,像她这个年级多是积累经验。 但?邬绮长老看过她上课画的小图,听其他夫子讲过她关于雷灵根的文章。 又?上进又?有天赋。 可?造之材啊。 “还有这个,你也带回去一并给?薛祈安吧。上次交上来的体验报告。”邬绮长老从最底下抽张纸给?她。 “字倒是写得相当好,但?……” 邬绮长老瞥一眼,就忍不住叹气说:“你有空的话?,多带带他。” 薛祈安七八岁可?就自创符箓了,多少符修终其一生也未有创新。 她能?教他什么啊? 路途中,虞菀菀扫一眼他的作业,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怪不得长老打“丁”等。 “师妹?” 忽然响起个陌生的男声,虞菀菀抬眸望去,是没见?过的合欢宗弟子。 他一袭藏青色衣袍,胸前别着朵合欢花胸针。 合欢花有六瓣,是内门六级弟子。 虞菀菀顿住脚步,谨慎问:“师兄请问有什么事么?” “我叫沈玉,内门六级。”对方果然自我介绍,冲她一笑道,“师妹你是外门弟子吧?” 这话?说的很直接。 听说内门有些弟子瞧不上外门。 虞菀菀以为他来挑事,连姓名也没说,点?点?头就要走人。 沈玉腼腆道:“你挺对我眼缘的。等你进内门后,如果需要有人双修可?以找我——只体验几日也没事。” ……体、体验? 虞菀菀惊悚,一时竟也未立刻应声。 “师姐?” 另道清冽干净的嗓音却?忽地响起,尾音些微上挑,小钩子般一下将她勾回神。 她循声望去。 光影交接处,白衣的少年垂眸看她,额前碎发被?风吹卷,衬得落满碎光的眼底分外温和。 他向她走来,衣摆捎带一阵清风,在枝叶簌簌声里笑吟吟问:“师姐刚刚下课嘛?” 笑意却?不达眼底,眉间缠绕着难见?的寒意。 他拨了拨她的碎发,正好碰触到脖颈跳动的脉搏。 虞菀菀下意识一缩脖子。 薛祈安就笑:“师姐,别动——有只虫子。” 再躲一下,他就不晓得会干出什么事了。有种很莫名的,火大。 她倒没再动,由着他弄他头发。 薛祈安忍不住一弯眉眼。 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那只讨人厌的虫子说: “师妹,你要是哪天想换口味了,也可?以来找我。不同年纪有不同年纪的好嘛。” 沈玉暧昧勾唇,冲她作飞吻态。 有道红光同时落在姑娘家颈后,是他惯用的把戏。 虞菀菀:“……” 她并没有注意到?沈玉的动作,只是抬眸望去,想很认真和?沈玉说清楚,他不是她喜欢的那一挂。 脑袋忽地被?用力往一旁扭。 “薛祈安?”她困惑喊。 并未得来应声。 少年摁住她发顶,掀起眼 皮,冰冷的目光凉飕飕同她身后那人对视。 沈玉一个哆嗦。 薛祈安忽然轻笑,眸中冰雪万仞般的寒意未有片刻消散,嗓音却?如春风和?煦: “我只是在想,要请师姐这位朋友,去家中坐坐么?” “朋友”和?“家”都被?咬得很重。 沈玉勾搭人无数,此时竟罕有得结巴:“不不不了,我、我还有事,下次见?。” 一瞬间,人影便?不见?了。 少女那截纤长白皙脖颈后,若隐若现的一点?红扎眼如白墙一丁蚊子血。 带着陌生青年的气息。 薛祈安垂眸,厌烦地从她衣襟后取下那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师姐喜欢玫瑰花么?” 他唇角一勾,眉眼绽放和?煦笑意问:“我也觉得红玫瑰挺好,衬师姐。” 那朵红玫瑰却?转瞬在他指尖化作灰烬。 连她的裙袂也没碰到?。 “每日都买几朵,摆在师姐桌前供师姐一人日日观看夜夜赏玩如何??” 薛祈安□□着她后颈,俯身温柔问。 暗无天日的密室和?惨白寡淡的白墙,那是关阶下囚才用的。 不是关她。 少年唇边笑意加深。 “不用花呀。” 却?听她很快说,他的脸忽然被?捧住。灼热气息喷涌而来时,薛祈安一瞬绷紧了下颌。 她凑得很近,乌睫几乎要戳到?他脸上:“爱人如养花,你在家就像有花了。” 那截衣袖拂过他指尖时,薛祈安下意识地揪紧,再揉皱了。 好像这样就能?把什么占为己有。 “不过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虞菀菀好奇,又?说:“如果是想送我的话?,那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 他这张脸,就是送她坨那什么,她估计都得呵呵笑着接过。 真没出息。 虞菀菀唾弃自己,又?忍不住笑眯眯看他的脸。 少年抿了抿唇,忽然就不再说话?。 虞菀菀也不在意,揉揉他的红痣哼哼说:“什么表情?都可?以,你什么表情?都像花一样漂亮。” “回去吗?”她问。 “嗯。” 少年应一声,嗓音轻轻的,连片青叶也没舍得惊动。 那堆灰烬被?孤零零留在地面。 / 屋内有一段时日没住人。 四面墙壁落灰,窗棂雾蒙蒙的,角落里还结了不太密的蛛网。 虞菀菀推开门,这些却?荡然无存。 她愣了愣,立刻扭头看薛祈安:“你打扫的?” 地面都锃锃发亮。 若是大理石砖,没准能?在上面映出她的脸。 薛祈安颔首:“师姐不在时打扫的。” 连博古架上乱七八糟摆置的书,她看完总随意乱放的书,都被?从高到?矮排列整齐。 薛祈安指着中间空的那格说:“师姐那些玻璃摆件可?以放这儿。容易拿,也不容易碰摔。” ……好乖。 真的。 “啊啊啊以后我离了你怎么办?” 虞菀菀几乎想扑上去抱他一下,强行忍住了,内心却?有个小人在“嗷嗷嗷”乱叫地咬手帕。 第32章 河倾月落(三) 弄断她的椅子, 让她往怀里摔,只?是莫名其妙的一时兴起。 薛祈安只?是忽然有点?儿想抱她。 渴望她的气息。 她摔落时也?确实像只?破碎的蝴蝶,从天而降翩翩坠入他怀里。 他还想看更多。 陨落时的。 挣扎时的。 甚至无助哭泣时的。 但?这些?他都能很好地掩饰, 尾巴不受控制地将她一圈圈缚紧, 往怀里摁。 少年?面上挂着清澈温和笑意:“师姐?” “……尾巴松开?。”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尾巴不许动了!” 竟然很像她乱摸他时,那?种猝不及防的仓皇语调。 薛祈安看着她, 忽然了悟笑道:“师姐不喜欢被捆着。” 虞菀菀绷紧身体,嗓音微颤:“算、算是吧。” 她得费劲全部气力,才?能不去注意他穿过两腿.间缠绕住她的尾巴。 连他蓄意搞断椅子都无暇计较。 虞菀菀抓住他的尾巴, 费力把两腿抽出来,不再中气十足: “总之,我是开?玩笑的!我喜欢我自己的床!” 尾巴稍稍一松。 “我也?没说师姐喜欢我的床。” 薛祈安由着她挣脱开?,银光一闪,虞菀菀手里捏的尾巴也?俶尔不见。 他身子后仰, 懒懒散散靠在椅背:“但?师姐要是再乱说话, 指不定哪天我就当真, 又用尾巴把师姐捆住。” 明晃晃的威胁意味。 “……我知道了!” 虞菀菀难得吃瘪,气鼓鼓钻进被窝将自己蒙起来,更像只?缩进壳里的鳖。 怎么这么好玩啊? 薛祈安走过去, 屈指弹了弹大概是她脑袋位置的鼓包, 忍不住笑: “师姐?” 虞菀菀不吭声。 屋内烛火忽然熄灭 万事万物陷入幽邃静谧,只?窗外几点?璨璨星子不知疲倦闪着。 薛祈安起身把窗帏拉上。 “师姐,钻出来吧。” 他拍拍她的脑袋:“我会当没看见的,但?别把自己闷坏了。” 他现在可?舍不得她有一丝差错。 “晚安。”少年?笑说。 龙的视力不论日夜都相当好。 薛祈安清晰看见,床上那?个?小?包很快钻出个?乌黑脑袋, 在黑暗里往他床榻望。 “……晚不安。” 他的师姐说。 / 次日晨。 虞菀菀悠悠转醒,瞥眼不远处的床榻, 已经没人了。 少年?披着松垮垮的外袍,垂眸漫不经意地系好腰封,霎时勾勒出紧实流畅的轮廓。 想摸。 还想捏。 虞菀菀手又在痒。 醒了有一会儿,她却并不打算起,饶有兴致看他整衣袖、绑头发。 整间屋子都变得分外亮堂明媚。 忽然间,窗帘被一把拉开?。刺目日光争先恐后涌入屋内。 虞菀菀忍不住拿手挡。 “师姐躺够了?” 阴影从面颊兜落,伴着好闻的冷冽淡香。睁开?眼,少年?含笑的面容离得分外近。 “我还以为师姐舍不得动呢。” 他唇边挂着点?恶劣笑意,像在直接自首拉窗帘的行径是刻意所为。 虞菀菀弹坐起身,面无表情看他。 “薛祈安。” 过会儿,她很严肃喊他。 薛祈安奇怪:“说。” 虞菀菀苦口婆心:“你不能这么自私,剥夺我欣赏美的权利。我就喜欢看你怎么了?” 薛祈安:“……” 他直接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起来,上课要迟到了。” 干嘛不理她? 虞菀菀不满嘟囔:“这么漂亮的嘴,怎么就不喜欢说话?那?长?来干嘛,让我亲啊?” 她还可?以自问自答:“也?行,反正?亲的时候你也?不用讲话,我们双赢。” “……” 薛祈安微笑:“差点?忘了,我还可?以剥夺师姐吃饭的权利。” 她每天吃的饭都是他做的。 胃都给养刁了。 虞菀菀霎时老实了,一声不吭地说乖乖洗漱。 找衣服时,她半蹲着从衣柜里探脑袋问:“我昨日那?件外袍看见了吗?” 被玫瑰花碰过。 沾过别人味道的那?件啊。 “烧了。” 薛祈安头也?不抬,把碗筷放好。 桌面热腾腾的鸡丝粥喷喷冒香气,鳖都似被吸引来一样慢悠悠爬着。 “嗯?” 虞菀菀披外袍的动作一顿。 “我下次再陪师姐买。” 薛祈安这才?看她:“或者师姐喜欢那?件吗?那?我找个?时间去乌瓷古镇重新买回来。” 他微歪脑袋,弯着眉眼很快说:“等会儿的课不点人,可?以翘。” 虞菀菀“啊”一声,赶紧摆手说:“没有关系的,我只?是怕我放哪忘了。” 并不在意他没解释的事。 虞菀菀坐到桌前,很习惯地捧起他熬的粥。抿一口,边比大拇指边笑说: “烧了就烧了,你漂亮,你做什?么都对。” 那?更过分的呢? 关起来,标记她,在她身上戴些?叮当作响的物什?。 她只?要靠近,就能知道是她,最好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每一寸皮肤下奔涌不止的血液都在汹汹叫嚣着渴望些?什?么。 近乎抑制不住的龙的本能。 少年?却只?是垂眸,什?么也?没说,欲盖弥彰地抿唇轻声应:“师姐高兴就好。” 袖底手指又把掌心掐得血肉模糊。 这几日记不清的第多少回。 / 薛祈安的课比她少很多。 虞菀菀今日早八,他却是早十。起这么早,主要是为了…… 给她做饭和买菜! 拿捏。 她这辈子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了。 薛祈安送她到门口:“我等?会去买菜,师姐有想吃的么?” 他问这话已经能问得很自然了。 “都可?以!” 虞菀菀冲他招招手:“过来一下。” 薛祈安不疑有她,走过去,耳垂却被捏住,她轻轻一拨那?个?耳坠。 “刚才?它歪了。” 她说的很正?经,薛祈安却一个?字也?没信,垂着的乌睫倏地一颤。 她的气息。 虞菀菀正?要退后:“那?我走啦,中午见——” 话音未落,忽然被抱住。 她惊讶抬眸。 少年?脑袋伏在她颈侧,肩膀微微一抖,似没抑制住些?什?么。 他乌睫轻颤,手虚虚揽住她的腰,近乎遵循本能地贪婪汲取她身上的气味。 “谢谢师姐。” 明明是他抱住她,他却这样说,嗓音还有股隐绰黏糊的劲。 “不、不客气?” 虞菀菀梗着脖子,由他抱了会儿。直到估摸再不走人就要迟到,才?依依不舍推开?他说: “下次你要还想抱再抱。” 薛祈安垂睫,低声说:“嗯。” 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右侧脖颈有瞬间被银色鳞片覆盖。 / 虞菀菀很快到教室。 她安静静找了个?角落坐着,阅读从藏书阁里取来的讲龙的书。 今日夫子还教武艺。 大致是教他们靠心念操纵法器,做到人物合一,发挥法器最大杀伤力。 同时还可?以根据自己的灵根,于法器施加基础术法。譬若她的桃花扇,就可?以是动起来不停下冰雹的小?扇子。 理论课结束便是实践。 夫子一个?个?盯着,谨防操作不慎出现状况。 等?待时,虞菀菀在翻阅邬绮长?老给的小?册子。 竟然是很正?经的术法书。 图文并茂,言语通俗易懂,虞菀菀很快看进去了。 书里介绍的内容同日常学习稍有不同,更多是在日常内容加深和开?拓思路。 譬若第一页,引气入体。 它提供了一种更迅速、事倍功半的方法,第一次成功后,随时随地都可?修炼。 现在不正?好? 虞菀菀敛神屏气,如书中所言放空自我,竭力去感受身边动静。 不晓得过去多久。 沙沙沙。 风拂过青树翠叶。 她忽然听?见点?声响,像种子向下扎根向上冒出第一尖嫩芽的欢呼。 ……成了! 虞菀菀猛地睁眼,天地悬浮飘散的灵气在她身侧汇聚成无形漩涡。 虽然转瞬即逝,但?有那?么刹那?,虞菀菀感受到小?册子里写的“通天地”。 连一只?蚂蚁爬过的动静都能知晓。 “虞菀菀!” 忽然间,那?边夫子在喊。 虞菀菀自然也?放下书:“我在这儿,我来了!” 她没再往后翻,自然也?没发现下一页是术法修炼的注意事项: 「建议双人辅助修炼。」 「备注: 单人修炼也?无妨,副作用具有推进和搭档关系的情.趣特效。」 夫子谆谆教诲:“扇子放平。看见那?棵树没?与扇面成一条直线,奔中心而去,手不要抖。” “现在试试——不要这么急!” 他话音刚落,虞菀菀的扇子就飞出去。夫子恨铁不成钢斥道。 下一瞬,他又“咦”一声笑道:“不错,精准度和悟性?都不错。下次注意时机把控。” 扇子击中树正?中硬币大小?的靶心。 课后,她在附近遇见沈玉。 “没想到师妹能把武器控制得那?般好,我刚才?可?是看到了,扇子留下的痕迹只?有靶心大小?。” 沈玉是个?很外向热络的人,不吝夸赞:“第一次实践课就能这样,这可?不多见啊。想我当年?可?是直接把树炸开?了花,师妹果然是可?塑之才?。” 第33章 河倾月落(四) 寂静空气?如一瞬被点燃。 虞菀菀完全没料到?会这样, 指尖轻轻蜷起,下意识揪住他的袖子。 “要不先考虑抬头呢?”她悄悄问。 体内莫名有股燥意奔涌,行过她每一寸灵脉, 肌肤似烈火烤灼般炽热。 虞菀菀以?为是正常现象。 她垂眸看?着俯首的乌黑脑袋, 忍不住说:“想看?脸。” 话音未落,少年已然?抬眸。 在她说“抬头”时, 他就一如既往乖顺依她所言照做,只是其他事一点不停。 那双雾蓝色眼瞳忽然?就危险晦暗如深渊,像有把烈火在遮覆的厚雾和乌云底燃烧。 倒是很快能猜出他什么状况。 一回生二回熟嘛。 虞菀菀手在身后一搭, 给房门落锁,另只手触到?他的红痣说: “也没问题,可以?。” 真漂亮啊。 想看?看?其他时候的漂亮。 是会被她珍藏和私有的漂亮。 下身却忽然?有股暖流流过。虞菀菀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可恶。 她只能改口:“可以?下次。” 但都这个时候,不做点什么真是对她人格的极大侮辱。 虞菀菀揪住他的领口, 低头胡乱啃了他喉结几口。 少年微微发抖, 她也不放开。 那点凸起很快被啃咬得又红又湿润。 “我来例假——喔, 就癸水你知道?吗?”她才松手,指腹揉揉那片被她弄红的皮肤。 薛祈安也愣了一下。 “还有,你是不是又……” 发.情期。 她想问,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少年退后半步, 将她从门上扯开,别过脸: “没有。” “真的吗?”虞菀菀没信。 他整理她的衣襟,低低的:“嗯。” 门板果然?有一片扎眼的红,那岂不是说她裙子上也…… 虞菀菀裙摆往前揪,头往后看?。 “有。换衣服去?吧。” 薛祈安像猜到?她要做什么, 轻轻推她一把,使?了洁净术弄掉那片血迹说: “右边衣柜, 从下往上数,第?一个抽屉下裳,第?二个上衣,外袍在立式柜里。” 他都收拾好了。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按衣服颜色、款式、厚度排列好。 整齐得像商铺里陈列的衣服。 虞菀菀这辈子,从没见过衣柜这样。 倒不是不想,她实在太懒了。 ……那他再多啃她几口也可以?。 完全没问题,真的。 虞菀菀换完衣服,梳理头发,余光瞥见少年身影。 他侧着脸,整理着书柜,红痣被阳光照得亮闪闪的,像一点金箔嵌在那张如玉面颊上。 更想亲他了。 好像和平时还有点不同。 平时更像她脑补一下,今天?似乎就有种本能,想要揪住他,狠狠乱亲一通。 她不是变.态吧? ……应该不是吧。 虞菀菀按捺住野马奔腾的想法,看?见桌面那个红色的蝴蝶结。 她绑他尾巴尖的那个。 “你把它放那做什么呀?” 她拿起来,快步走到?少年跟前。 薛祈安也愣:“除了看?还能干什么?” 虞菀菀:“戴着。” 她把他的手拽起来,少年好奇打量,也并未阻拦。 哪个手指是宣告对方有主?来着? 无名指吗?那就无名指吧。 虞菀菀把红色蝴蝶结套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稍微大了些?,松垮垮垂落。 “你漂亮是漂亮,但是眼中没有故事,瞧起来偶尔缺少温度,估计还是阅历浅的缘故。” “建议嫁给我,我带你体验一场撕心?裂肺的爱情,帮助你完善自我。”她哼笑着说。 细带被勒紧,直到?能把他套牢。 薛祈安没听过这样的话。 一时拿不准她的用意,好奇打量她。 虞菀菀也不在乎他答没答,把他手抬高到?眼底,正对蝴蝶结。 她一弯眉眼问:“像蝴蝶吗?” “嗯。钉死了的。” 少年也笑,眼眸像两弯滚滚春江,噙着熠熠朗日也噙着她。 虞菀菀忍不住就问:“那下次我可以?摸你的尾巴吗?” 这话题跳跃太快了。 “……嗯?” 虞菀菀松开他的手,嘿嘿一笑说:“因为漂亮,我以?前也没见过。好奇,想摸。” 其实不单是如此。 另一本同样权威的妖谱里称,龙角只有极亲近之人才能触碰。 龙尾次之。 所以?那日她碰龙角,薛祈安才会是那样的反应。龙尾呢?会不会允许她碰? 虞菀菀要权衡一下他们的关系。 薛祈安倒不太在意:“下次它再出现你就摸呗,但发生什么我可就不管了。” 他连尾巴想缠绕住她都无法控制。 忽然?。 【叮~系统升级完成。】 【好感度日志:等?级不足,暂不开放查询。 好感度:60 黑化值:不详。】 【注:大多数人对普通陌生人好感度为50-55。】 虞菀菀一愣。 ……所以?,她在他那,和陌生人的区别根本就不大啊? 连系统都咂舌:【我还以?为你两已经到?了热恋小情侣的阶段呢。】 虞菀菀忽然?不大高兴,抿抿唇不欲再说话。 转身没一秒,又立刻转回来。 算了,干嘛和漂亮的脸过不去?呢。 她来例假心?情本来就不好,现在更是雪上加霜,身体莫名燥意更甚。 虞菀菀倏地伸手,趁他不注意在他腰腹揉了一把。 少年惊愕望来,面颊依旧一片红。 “师姐心?情不大好?”他却并没有把她的手拿开,轻轻问。 “嗯。”虞菀菀恹恹应。 开始胡说八道?:“来例假,腹肌瘾犯了,要摸。” 可惜他今日束腰封,手感并不如以?往清晰。虞菀菀差点就想扒了他腰封。 “……那摸摸能好呢?” “能吧。” 刚说完,虞菀菀又铿锵有力?:“能!” 薛祈安神色复杂垂眸。 他以?为她是在胡说八道?,但灵力?交互过,他现在又……情况特殊。 会对她的情绪变化感知特别明显。 她竟然?真高兴了。 腹肌瘾,什么东西? ……她又是个什么东西啊? 薛祈安揉揉眉心?,无力?反驳:“随你吧。” 虞菀菀愣住。 忽然?想起他在发.情期。 干嘛奖励他? 她忍痛收手:“摸够了。” 薛祈安:“……师姐开心?就行。” 忽然?,门被用力?一撞,整间屋子都剧烈颤动。 “虞菀菀是吧?你出来。” 是个很刁蛮娇俏的嗓音:“听说沈玉那日就是要找你双修?” 虞菀菀从窗户望去?,看?见个粉衣姑娘,墨发高绾,簪满浅粉珠玉绢花。 她迈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个木头人偶,人偶削成很俊俏的青年模样,除面上绘着古怪花纹,几乎与人无异。 薛祈安附耳和她解释:“这是合欢宗的傀儡术。人偶与某人灵海绑定,实力?同那人无甚区别,却可供制人偶者差使?。” 他背在身后的掌心?凝聚一团银光,妖气?也无声息漫开,俨然?要动手的模样。 虞菀菀却在这时开门,按捺火气?和那姑娘说:“我和沈玉没关系,你找错人了。” 薛祈安观察她神情一瞬,看?出她无意起冲突,垂眸,掌心?里银光也无声暗去?,也扮演个乖顺师弟站在她身侧。 虞菀菀看?到?她胸前那朵六瓣合欢花,才决定开门的。 都是合欢宗弟子,抬头不见低头见。 “谁在乎一个男人啊?”那姑娘却说。 她带着傀儡站到?她面前,下颌一扬:“锦川涂氏,涂郦。” 她语气?轻蔑:“我只是不服气?,凭什么我找他双修他就不答应?要找你?” 锦川涂氏,薛家以?外最大的仙门世家。而涂郦是锦川涂氏的大小姐。 怪不得。 虞菀菀不想挑事,顺她脾气?说:“因为涂大小姐您容貌皎皎,堪与日月争辉,使?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涂郦霎时神情转晴,傲慢说:“那好吧。” 她抬脚就往虞菀菀屋里迈。 门却当着她的面“嗙”地关上。 少年微笑:“生人勿进。” 涂郦面色一变。 虞菀菀也不懂她怎么忽然?要进屋,但确实不熟。她没说话,默许薛祈安的行为。 等?了会儿?,涂郦没等?来虞菀菀对他的斥责,拧眉轻蔑一哼: “这待客之道?,果然?是小门小户的上不得台面,连请人用茶的礼数都不懂。” 涂郦尤其拧眉多看?她身侧少年,忽然?抬手,傀儡从怀里掏出张信封递过来。 虞菀菀看?着,心?念一动。 也许她也可以?搞个傀儡呢? 还有期末大论文,她想写龙的研究报告,干脆串起来一起? 涂郦:“这是邬绮长老让我交由你的,半月后浮屠秘境的邀请函。” 信封上残留灵力?的红印,确实是邬绮长老的独家印没错。 虞菀菀接过:“谢谢。” 浮屠秘境,那是各门派弟子试炼的秘境。机缘无数,十年才开一次。参与人数不限,由各大宗门财力?决定带多少人去?。 因为秘境会在外层筛选进入的人,好东西却都在内层,并非去?了就能有所获。 涂郦高傲仰起脸:“现在,我可以?用茶了吧?” 一副挑事姿态。 可对方替邬绮长老办事。 第34章 河倾月落(五) 并不想将她比作蛇, 那样湿漉漉又阴冷的物什?。可她确实就像条蛇般将他缚紧缠绕,气息化作脖颈套牢的绳索。 “师姐你不要再亲我了。” 薛祈安偏头躲开她第二次的靠近,抿唇道:“我不喜欢亲吻。” 算不上看见别人做这种事?时的厌烦, 但也?称不上多愉悦的感受。 尤其会?有种心悸的紧促。 碰到?她手腕时, 薛祈安愣了愣,额前碎发同时也?被拨开。 “我没?想再亲你。”虞菀菀认真和他解释, 揉弄他的红痣,“我只是想看你的脸。” 那点痣很快变得比血还绯红。 他面?颊也?染上秾艳的瑰色。 她的手腕却被攥紧。 薛祈安并不在意她弄他。强行将她的手腕转过来,送一抹妖力进去。 果?然。 薛祈安眉心一跳, 低声问:“师姐你干了什?么啊?灵脉乱七八糟的。” 并不是普通的紊乱,她体内灵力像毛线团般缠绕,根本理不顺。 他只是试探地用妖力拨了拨,她霎时紧咬下?唇,浑身抖如筛糠, 像在忍受莫大的痛楚。 灵海里?的花岛也?愈发可怜得颤抖。 薛祈安能知道她很难受, 也?不敢再动?, 只能轻责:“再乱点,就该和我差不多了。” 他可是废灵根。 虞菀菀不懂他的意思:“你指什?么?” 她坐直,面?颊潮红未褪。 膝盖接着的冰块坠落在地, 一道坠落的还有枕边一本蓝皮册子。 一道砸在地面?, 发出好大一声“咚”。 她很严肃:“我有个问题。” 薛祈安以为她要问灵脉的事?:“说。但我对?合欢宗功法也?——” 知之甚微。 话语却被打断。 少女正襟危坐问他:“我可以摸你吗?” 薛祈安:……? 她嗓音严肃得像在问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薛祈安一瞬怀疑自己幻听了。 对?视时她还轻轻加一句:“因?为你真的很漂亮嘛。” 染了病色,少女面?颊稍失红润,却仍像皎白珍珠新碾的细粉般白皙,连暗淡了的粉唇都似初春新冒枝桠的嫩蕊, 一如既往惹眼。 明明是她更?漂亮吧? 薛祈安实在不解。 依稀记得写过这样行笔记:宠物生病时,要多加关心安抚。 觑着她恹恹病容, 他微蹙眉,到?底按捺性子勉强说: “你摸吧,仅限现在。” 话音刚落,她已经伸手把他拽倒在床边,跪坐他腿.间,一手摁住他肩膀,另手扯落他发带。 乌发散乱的刹那,她拽着发带,抬眸看他一眼,好似在获得他首肯,竟意外有些乖巧。 “你准备做什?么?” 薛祈安半支起身体,好奇打量她,眼尾红痣还有将散未散的瑰丽秾艳。 余光瞥到?她的书册,他一愣: 「此法引气入体需有旁人协助,链接双方?灵脉,共同调取天?地灵气。如不然,易致灵气紊乱、丹田阻滞。」 这不就走火入魔吗? 为什?么合欢宗功法走火入魔会?和他……那什?么时那么像? 合欢宗到?底都在修炼什?么东西? 忽然想起上回她的修炼,是用金链捆她和咬锁骨,薛祈安乌睫一颤,欲盖弥彰去翻书。 下?颌却忽然被掐住。 他撩起眼皮。 少女掰正他的脸,眉目低敛,一声也?不吭地低头凑过去。 她又亲了亲他的红痣。 然后顺着耳根开始,沿下?颌线一点点亲过去,力道渐渐加重。垂眸认真又专注,好像在做了不得的大事?。 呼吸像根羽毛柔柔地扫过,薛祈安忍不住颤栗,眼尾隐绰泛红。 他下?意识要躲,脸又被捧住。 望来的乌瞳清澈干净,薛祈安一时都无法辨认她到?底走没?走火入魔。 腰封被扯开,她的手直接探进来,碰触他腹部,一路胡作非为地往上。 薛祈安气息陡然不稳,抓住她的手问:“师姐你不能老实点么?” 嗓音些微喑哑。 “你刚答应的。”她很理直气壮。 那怪他?现在这样到?底是谁的错啊? 薛祈安硬生生气笑了。 他把她的手丢到?一边,绷紧下?颌说:“不许掀我衣服,不然你就自个儿走火入魔去。” 比方?才赛时还难忍。 他得承受两份。 一份灵力交互带来的她的难受。 另一份,是她在他身上四处乱摸的难受。 灵力交互带来的影响其实很长期,只是从寿字盘出来后,他就屏蔽了她。 不喜欢被她窥视一样的勘破。 薛祈安现在却连翻书页都觉得费劲,喉结上下?滚动?,不自觉将她手腕攥出红痕。 忽然有瞬间就想干脆别屏蔽了。让她也?感受一下?这种古怪的、排山倒海般的双份难受。 书页还有行字:「如发生上述情况,不必担忧,破解之法见第666页。无后遗症风险。」 他伸手翻页,努力忽略她的动?作,强行提起神去看那堆密密麻麻的文字。 红痣被屡次侵扰,犯着湿漉漉的痒意,薛祈安连呼吸都难以放稳。 总算看清那些字,他却一愣。 虞菀菀正玩得不亦乐乎。 她脑袋如浆糊,晕乎乎的,一时间也?分不太清梦境和现实。 十之八九梦境吧…… 毕竟老天?下?红雨,薛祈安给摸还给亲。 她就更?肆无忌惮了。 忽然间。 嗯? 她愣了愣,倏地一阵天?旋地转,她双手被合拢捏着手腕举过头顶。 本来被她压住的少年环住她的腰,将她反压在身下?。 “师姐,你自己造的孽。” 薛祈安将邬绮长老给的书册在她面?前晃了晃,呼吸微重。 嗓音依旧泠泠如新雨,却莫名有几分沙哑的甜腻。 虞菀菀只来得及看清第六百六十六页一行红字:「依照以下?操作,可缓解对?方?走火入魔症状。」 书册被抛掷一边。 少年低头衔住她右耳耳垂。 虞菀菀霎时绷紧下?颌,脚趾微微屈起,别过脸去躲,也?咬紧了唇。 他却早有预料地摁住她的腰,手指塞入她唇齿间。 她用力咬住,毫无保留。 口中?一瞬弥散开独属于他的血香。 像咬开夏季熟透了的蜜桃,汁水充沛,清甜果?香倏地在嘴里?炸开。 连带闻惯的那股冷空气味,都多些许靡艳的甜香。 手被他的发带缠绕绑紧。 那抹茶白色正好垂落在她眼尾。 “师姐,马上就好。”少年低声安抚,手轻轻掐弄着她右侧软肉,“稍微忍一下?。” 虞菀菀都没?反应过来她要忍什?么。他忽地扯开她的衣襟,一口咬住她锁骨。 极具侵略性的妖力蛮横扎了进来。 和上回不同。 他的妖力并没?有再往她灵海里?扎,而是自锁骨往四周,顺着血脉流向从她的灵脉里?运转大小周天?。 像道强劲的惊雷,一路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虞菀菀如触电般发抖不止。 痛与痒都算是其次。 或者两者彻底混为一谈。 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身上曳动?,煽风点火。 灵脉里?全是他的气息。 疏导她体内四处紊乱的灵力。 虞菀菀痒得要掉眼泪,下?意识挺腰,手被捆缚住动?弹不得。 这个角度他逆光,脸还看不清。这对?颜控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她心里?恼,抬腿踢他腹部。 膝盖被同样滚烫炽热的大掌摁住,往两侧微微打开,脚踝却有截然相反的冰凉。 ……他的尾巴? 又是尾巴! 每回都当绳子使吗? 虞菀菀不受控制打颤。左腿被往左侧扯,尾巴从脚踝中?间空隙穿过,冰冰凉凉的,抵着将她的右腿推到?右侧。 少年跪坐之间,俯首垂眸,眸中?映着昏暗跳动?的乌金色烛火。 他披散的乌发从面?颊两侧滑落,竟显得神色有几分无奈: “师姐,拜托先别动?可以吗?不然我没?法继续了。” 她体内灵力真是乱七八糟。 书页被哗哗又翻过一页。 动?作却一瞬不停,怀里?少女弓起腰背,竟像小小痉挛刹那。 可该要做的,他明明已经悉数照做,像停留或者使劲,好舒缓灵力。后面?那些,只剩可做可不做的建议。 说是会?让她舒服点儿? 薛祈安想了想,伸手轻轻抱一下?她,妖力放缓抚弄,只忽略“亲吻”两个字。 却弄不懂她为什?么抖得更?厉害。 他照着书中?所言,揉弄她的腰肢,俯身在她耳边温声道: “我暂时还不打算看见师姐走火入魔后爆体身亡。所以拜托师姐,忍一下?。” 有力的手掌圈住她,不许她躲。 虞菀菀没?有说话,像是在小幅的抽搐,最后竟揪紧他的衣襟,埋头在他怀里?小小声“呜呜呜”地啜泣。 从反应里?,推测是要到?书册里?说的关键节点。薛祈安摁紧她的腰,妖力迅速在她体内走过一圈,不再输送新的进去。 她在他怀里?挣扎得更?厉害。 薛祈安料到?了,全然不放开,动?作愈快,箍紧她的腰肢说:“师姐,就好了。” 由她一口咬在他肩上。 他摸了摸她汗湿的乌发,轻轻的:“师姐辛苦了。” 虽然他其实也?很不好受。 得费劲气力才能压住体内那股莫名的热意。 第35章 浮屠秘境(一) 吹会?儿风, 虞菀菀回休息室了。 她乐呵呵坐在桌前,边嗑瓜子边草拟她的期末论?文。 “师姐。”少年稍无奈的嗓音在身侧响起,“非要在书桌吃东西吗?” 嗯? 虞菀菀瓜子刚磕一半, 转了下?笔, 抬头看他试探说:“如果我说非要呢。” 她发?间同?心钱也晃了晃,叮叮几声, 随室内光影变化而闪着熠熠乌金色。 薛祈安扫一眼?,目光微顿,别过脸, 轻轻说:“师姐开?心就?行。” 即使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书桌前不得进食。 下?一瞬,她忽然欺身而近,带着那股好闻的甜橙香。 薛祈安下?意识要退后,发?辫却被一把抓住,被迫抿紧唇看她。 “其实有一个解决方法。” 少女?伸手戳戳他红痣, 嘿嘿笑:“我能吃瓜子不剥壳, 也能获得美的体验。” 她目光如炬般盯着他的脸。 薛祈安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别告诉我——” 她雀跃轻快的话语却已经响起:“你可以用嘴喂我!” “怎么样?好主意吧?双赢!”虞菀菀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薛祈安:“……” 他扭头就?走, 一个字也不说。 瓜子当然也不还她。 虞菀菀本来就?不准备吃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她会?尽可能照顾一下?他。 “话说你不想知道我在写什么吗?”虞菀菀揪着那几张纸从椅子上跳下?来, 拦住他哼哼说。 他腿比她长不少, 跨多几步,她根本追不上。绕开?、躲开?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少年却没动,任由她拦住。垂眸时面颊落有融融日光,显得温柔又专注。 眼?尾那点红痣像瓣小小的艳色玫瑰。 “师姐想我知道的话,”他慢吞吞的, 一字一顿温和笑道,“那我绝对?不想知道。” “哦, 忘了让你有意见也憋着,因为我不打算听。”虞菀菀直接把纸摊他面前。 就?一行字。 她写:感谢全?天下?最好的我的小龙。 薛祈安垂眸,指尖微动。 红痣忽地被一戳,他立刻撩起眼?皮看她。 “我准备写个龙有关的,还想和傀儡放一起研究。如果写成了,你功不可没。” 虞菀菀揉弄他的红痣,像在给他染色般,尾音都不自觉含笑上扬:“但这个致谢肯定不能给夫子看,就?偷偷给你看。” 少年没躲开?她的触碰,乌睫轻颤,如蝴蝶翅翼般轻轻扫在她指尖,耳朵一抹绯红。 “不是?师姐的。” 他低垂眼?帘,轻轻抿了下?唇说。嗓音依旧似屋檐冰棱坠落时的凉淡。 “怎么就?不是?了?” 虞菀菀还记得她买下?的薛祈安,可她要的当然不是?这种私有。 她将那团纸叠了叠塞他怀里,不满嘟囔:“凡事要讲究证据,你得证明你不是?我的。” 怀里纸张还沾着她的温度,空气也是?甜腻腻的橙子味。 这事要怎么证明? 她难道可以证明她不是?他的吗? 薛祈安指尖微用力,攥紧那张纸,移开?视线淡声道: “……随你吧。” 虞菀菀霎时眉开?眼?笑。 却忽然低头,从芥子囊里掏出个包裹:“对?了,我有事还需要你帮忙呢。” 里头不晓得装了什么,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薛祈安好奇看着:“帮什么?” 虞菀菀解开?那个结,很严肃:“做学术研究。” 薛祈安:……? 他眨了眨眼?,更好奇看着包裹内隐隐绰绰的金银亮色。 窗外,却忽然一阵喧闹,似是?有人起了冲突,其中有道隐隐耳熟的声音。 “长老您听我说,我的卦一向很准。大凶,此?行大凶,我们应当赶紧掉头回去!” 竟然是?李明。 虞菀菀顿住动作,抬眸往外看。李明被几名合欢宗弟子拦着,不能再?上前一步。 推搡间,他的斗篷和面巾滑落,露出张苍白却俊美的脸。唇角生颗黑痣,竟有小拇指半个指甲盖大。 哎呀。 虞菀菀忍不住惊叹:“他竟然也长了张好脸。那痣好有特征。” 薛祈安猛地掀起眼?皮看她。 虞菀菀察觉到,侧目望去时,他已经移开?了目光,什么也没说。 好似先前那点侵略性全?是?她的错觉。 邬绮长老站在李明面前:“我非常敬重令尊,自然也相信你的卦。” “只是?浮屠秘境开?启在即,合欢宗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断无中途折返的道理。” 她挥手示意合欢宗弟子让开?,走到他面前解释:“也辛苦李少宗主一路多注意卦象变化,如有异变再及时告诉本座。” 称呼的变化已然在暗示此?事已定。 李明也明白,颓然低头,拉好斗篷和面罩说:“我知道了,谢谢您。” 离去时活像受什么打击似的。 这番小变故谁也没放在心上。邬绮长老低声和身侧弟子说:“你们端点瓜果给少宗主,算卦也费心神。” 弟子和她熟络,嘟囔说:“可天易宗的卦根本就?没准过啊……” 又在邬绮长老警告视线里改口,躬身告退:“弟子失言,现在去。” 大凶? 虞菀菀心里也因他这句话,生起几分不安。耳边倏地听见阵丁零当啷的响声。 还有少年颇为无语的嗓音:“师姐,你都带了些什么呢?” 她才想起这茬。 也是?,书里这时有发?生什么吗?完全?没有。 虞菀菀晃晃脑袋,很快定下?心。 “给你用的,” 她瞥眼?少年昳丽的眉眼?,不自觉弯眉:“礼物?。” “勤奋如我,在秘境期间也要确保不落下?合欢宗功法。”她认认真?真?的。 薛祈安:“……” 忽然想起不久前,她走火入魔时,在他怀里啜泣的模样。 好似被迫绽放后颓靡凋萎。 莫名想再?看一次。 或者?是?更过分点的一次。 似是?没料到会?这么想,薛祈安愣了愣,却很快垂眸。 他拨弄指尖的银链,轻轻的:“你哪来这么多这种东西?干什么的?” 虞菀菀并未察觉:“花钱定制的。” 末了,她指指他的腰说:“腰链,戴的——其他就?不一定是?了。” 薛祈安:“……” 他一脸不可思议看她:“我?我戴什么腰链,师姐戴倒是?合适。” 她当初拿金链捆他时,腰肢就?曾被金链捆缚住。 ……很漂亮。 像独属于他的漂亮。 虞菀菀和他对?视,微歪脑袋想了想说:“也行——要不你帮我戴?” 她把他先前丢回去的银链又捡回来。 不粗不细的链条,大概她一指宽,由两条银链打成的“x”形,左下?还垂着三个水滴状蓝宝石。 稍一晃动,碰撞着发?出叮当声。 薛祈安抿紧唇,没立刻应声,只轻轻地垂睫。 她对?谁都这样攻略吗? 那个李什么的,是?她下?一个攻略对?象吗? 要不杀了呢?杀了吧。 或者?将她捆起来啊。 囚禁着,禁锢着,然后她应该就?没法再?去攻略别人了吧? 半晌,他只是?抿唇,欲盖弥彰地别过脸说:“算了,我戴。” “好哦。”虞菀菀向他比大拇指,“我相信你戴一定很漂亮,毕竟是?我严选的。” “……” 两人面面相觑会?儿。 薛祈安到底猜到她的意思,轻轻揉弄眉心问:“我要做什么?” 虞菀菀:“首先,脱衣服。” 他掀起眼?皮看她。 虞菀菀认真?解释:“都说了是?腰链,不系在腰上系在哪?” 薛祈安瞥她眼?,神色又凉又淡。 虞菀菀剑犯完人也老实了:“其实吧——” 不戴也可以。 话语却戛然而止。 她看着少年抬手松了松衣襟,褪去外袍,隐绰露出截蝴蝶般的锁骨。 他另只手在腰侧一搭,白金色腰封应声落地,被随意掷到一旁。 “还要脱?” 薛祈安只着件单薄里衣,整理袖口,顺带撩起眼?皮懒散散问她。 眼?尾那颗红痣映着妖冶红光,犹若勾魂摄魄的美人妖。 虞菀菀目光微微下?移,落在那截随他动作移动,隐绰露出截腹肌的下?摆。 她咽咽口水,试探的:“要?” 却没得到应声。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瞥见微乱的衣摆,抬手理整齐。 这下?好,什么都没得看了。 虞菀菀面无表情看他,又宽慰自己等会?一看看个爽。 这样想,她眼?神都变得炽热。 “哦,”薛祈安睨她眼?,慢条斯理整了整衣摆说,“我就?问问你,没打算脱。” 虞菀菀:“……” 似乎听见他低笑一声。 “来不来?” 少年随意往墙上一靠,满不在意说:“不来就?算了,要求太多也算了。” 虞菀菀:“……” 等会?上手看你还笑不笑。 她恼恼地持着链条轻快走去,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时,忽然听见他说: “不许碰我。” 虞菀菀:“那我要怎么给你戴?” 薛祈安笑:“那就?不归我管了。” “反正,”他慢条斯理的,眉间还噙着温和晴朗的笑意,“师姐碰到我的话,就?不许给我戴了。” ……可恶! 又going她又不许她上手算什么! 他今天故意的吗? 第36章 浮屠秘境(二) 虞菀菀捧住他的脸低头, 慢慢凑近,却停留在离那两片薄唇一寸之处。 转而悄悄的,在他唇角亲了亲。 晚风缱绻, 草木静默。 呼吸无声?又静谧地?缠绕着。 少年身子微微后仰, 许是太惊讶了,他并没有拦她的动作?, 好奇看她。 面?颊泛红,眼尾红痣也有种很好亲很好欺负的勾人。 “你又诱惑我。” 虞菀菀捧着他的脸,指腹在眼尾位置, 揉.弄着那颗红痣,很不满控诉: “我差点真?就亲上去了,等会真?要把你亲哭了。” ……亲哭? 薛祈安愣神一瞬,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些什么。 唇角还沾着湿漉漉的温热。 有股难言的痒意,从她亲过的地?方蔓延全身。 又亲他。总亲他。 不是啃就是亲。 怎么这么喜欢呢? 薛祈安轻压眼皮, 莫名生点恼意。总全身而退, 哪有这样的好事? 虞菀菀正发自内心感慨:“我真?是太善良了——唔。” 下一瞬, 她难以置信瞪大眼,脑袋被狠狠摁住。 少年吻了上来。 他一手箍住她的后脑勺,另只手摁住她的腰, 垂眸衔住她的唇, 吃得很专注。 气息喷涌而入,又凶又急。 虞菀菀忽地?喘不上气,在他怀里,身体莫名发软。 好像回到他摁着她灵力?纠缠时。 很青涩蛮横的一个吻。 毫无技巧可言,气息侵占外, 唇上只留有细密的刺痛。 他完全如凶兽般要将她吞吃入腹,刁咬舔舐, 在她唇瓣胡作?非为。 嘴里竟然?弥散股淡淡的血腥味。 “薛祈安!”虞菀菀一把推开他,手背抹去唇上液渍,涨红脸。 少年懒散撩起眼皮:“说。” 虞菀菀:“你吻技简直了,怎么会这么差!你顶着这张脸怎么敢这么亲的!” 薛祈安:“……” 别人穿书遇见的反派,天赋异禀,第一次接吻无师自通般把人亲得浑身发软、喘.息连连。 她穿书遇见的反派,把她嘴唇当肉骨头啃,肿得见不得人。 她下意识碰了碰唇。 又红又肿,还湿漉漉的。 亲吻时的说不出?话和身体发软,纯粹是其他事加持。 虞菀菀越想越气,愤愤说:“你回去必须拿樱桃梗勤加练习!不然?白长那张很好亲的脸。” 薛祈安:“……” 夜风渐 大,眼尾渗出?些微凉意。虞菀菀正要抬手去摸,忽然?听见少年笑: “师姐,现在谁哭?” 她碰到自己的眼尾,摸出?点湿意。 虞菀菀:“……” 这绝对不是被亲哭的,是被咬哭的! 少年屈腿坐着,自下而上望向她,唇边挂着抹散漫笑意。 他额前?碎发被风些许吹乱,半遮半掩那点红痣,更显人有种莫名惹摧折的傲气。 漂亮的。一骑绝尘的漂亮。 有这样的姿色,光是存在和呼吸都是在无声?勾.引。 ……但看着就来气啊。 虞菀菀恼:“你,绝对是你。” 她忽然?一把抓住他衣襟,仍跪坐在他腿间,直接低头亲下去。 少年呼吸一乱。 算不上多娴熟的吻。 她的唇瓣带着青涩的热意压住他,绵绵软软的,带着股甜腻甜橙香,和他的气息和呼吸搅在一处。 她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身后的树上,张开,含住他的唇。 远比他亲时感受更明显,几乎她碰上来的瞬间,薛祈安就止不住发抖。 灵魂深处涌起股极其欢愉的颤栗。 在渴望她。 又想拖她沉沦。 昏暗光线穿透树缝,少年少女投落地?面?的身影几乎如水乳交融般难分彼此?。 薛祈安忍不住要推开她:“虞——唔。” 没说一个字,又被她压着亲,带出?的银线重新?吞回唇齿。 她明显早有预料,摁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缠绵地?禁锢住他。 膝盖也抵住他腹部,不许他再动。 弄到那条银腰链时,少年抖得更厉害。 浑身上下都是陌生的痒意和燥热,骨髓缝隙里被陌生欢愉浸透,顺着血脉弥漫。 他连掌心都在发痒。五指下意识蜷起,牢牢同她十指相扣。 她动作?实在青涩,速度却实在飞快。起初只敢轻轻啃弄他的唇,后来渐渐用力?。 没亲多久,倏地?衔住他的唇,试探伸进来什么。 柔软缠绕,湿漉漉地勾住他。 薛祈安惊愕回神,面?颊被她乌睫弄得麻麻痒痒,连血液都在翻涌滚烫。 “你差不多了。” 他推开她,别过脸微.喘着。嗓音里的清冷凉淡不复存在,带着甜腻勾人的喑哑。 “其实……” 虞菀菀想说她还没亲够。 少年猛地?回头,面?无表情看她,唇瓣和眼眸被月光一照泛着水潾潾的湿意。 虞菀菀飞速老实:“我差不多了。” 完全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早就知道他特别敏感,碰哪哪都容易红,却没料到亲吻时会红成这样。 这样漂亮的模样。 那颗红痣像艳丽绽放几近凋萎的艳色玫瑰。虞菀菀忍不住要碰。 还没碰到,手腕就给?擒住,少年微笑:“师姐,老实点。” 他的嗓音还有点不平稳,虞菀菀听得耳根子发痒,忍不住抬手去捂。 这回还没亲哭呢。 离她目标还差点儿。 虞菀菀要替自己下次的快乐争取。 她放下手,指着自己的唇辩解:“你看看,我才是被咬破皮受委屈的那个!” 又红又肿,熟透了似的。 薛祈安看了眼,忽地?垂眸,喉结些微一滚。 他却只是凉凉淡淡问:“所?以呢?” 一副置身事外模样。 系统及时出?声?:【好感度:62】 又涨了一点。 ……难道他其实很喜欢亲,亲完就能涨好感吗? 之前?被他摁着做时,也涨了好感。 平日里好感可是一点不动,岂不是说更亲密的难道还可以涨更多好感度? 那他还总是很抗拒她碰。 虞菀菀看他的目光渐渐古怪。 薛祈安没懂她什么眼神。 对视良久,他乌睫一颤,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唇瓣。 虞菀菀困惑:“干嘛……” 还想亲啊? 赶紧来。 却听他轻轻的:“对不起。” 她愣住。 明显误会了她的眼神,少年垂眸轻轻的:“你别这样看我,我确实不知道会肿成这样。” “我也没亲过别人。”他嗓音更轻。 ……那她也没亲过啊。都是看书学来的。 唇瓣被他摸到的地?方忽然?好痒。 虞菀菀倏地?别过脸,闷闷的:“那反正就是很痛嘛。” 其实他的嘴唇也没好到哪去,被咬破皮,血珠子往外渗。 第一回 谁都不得要领。 少年却还是轻轻的:“嗯,对不起。” 虞菀菀也闷闷说:“没关系。” 谁也没再说话,压抑却仍急促的呼吸彼此?交织,隐没于晦暗夜色里。 过好一会儿。 虞菀菀才想起事情起由。 她面?颊潮红已?经退去,瞥眼身侧少年,手又痒痒的,去碰他腰侧说: “其实我也想两个人待着。而且有外人在,我就不能碰你了嘛。” 譬若上次那个扔帕子的姑娘。 看见他的人越少,当然?看中他的人越少。 这是她要私藏的漂亮。 “没外人在也不行?。”薛祈安摁住她的手,面?无表情说。 却还是有几根倔强的手指,隔着腰封,戳了戳他的腹部。 正好弄到腰链的宝石,他本能一抖。 “对不起,你太漂亮了我手就有自己的想法。”虞菀菀麻溜道歉,玩他红痣的动作?却不停。 “……” 薛祈安提着她后颈,面?无表情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拽下来。 虞菀菀又谴责他:“这样就是你的不对了:用话语勾我,用脸诱惑我,还什么都不许我做。” 他说什么了? 薛祈安拧眉反应一瞬,才想起那句:“只有我和师姐两个人不好么?” ……这种话在她那是这么解读的? 薛祈安很神奇地?看她。 面?颊被她那堆胡作?非为的动作?弄得,还在滚滚发烫,耳边铃声?也未有片刻停止。 叮铃铃。 全都是他独享的声?音。 他轻轻压了压眼皮,连耳朵都有热意蒸腾:“师姐,别再动了。” 虞菀菀不搭理他,继续拨弄脚上那条细细的银链问:“这个要怎么摘?” 薛祈安:“摘不下来。” 她立刻抬头看他,两颊被月光映得莹白发亮。 薛祈安忍不住笑,嗓音愈发温和:“除非师姐愿意把腿砍了——” 话语却被她的喃喃自语打断: “还有这种好东西?呢?” 薛祈安:“……?” 虞菀菀蹲到他面?前?,在叮当铃声?里,再度碰触他腹部腰链的位置: “在哪买的?带我也去弄几个呗,我也想听。” 薛祈安:“……” “好东西?要懂得分享。我都不敢想象,要是你一动腰我就能听见声?音,我将是多么快乐的小女孩。” 虞菀菀掰着手指给?他数:“八块腹肌、人鱼线、鲨鱼线,还有公狗腰。”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薛祈安微阖眼,系着腰链的腹部好似有阵轻微热意。 他别过脸,绷紧下颌:“师姐,你离我远点。” 第37章 浮屠秘境(三) 天与地朦胧一片。 远山隐匿于缭绕云海间。 风势渐大, 静无波澜的海面忽然之间白浪翻涌,击打在高耸巨石底,浸湿一抹茶白色衣摆。 少年长腿垂落, 另只腿支起, 肘搭着膝盖,垂眸默不?作声打量着翻涌浪花的海面。 耳边银铃声片刻不?止。 她应该在附近。也?应该出来了。 为什么不?来找他呢? 这就是不?喜欢吗? 薛祈安乌睫轻颤, 于面颊扑落又浓又密的阴影,像一隅不?为日光照亮的晦暗角落。 往深海去的方向,缓缓飘来几个漂浮的木箱和断裂的桅杆。 像是有船在这附近沉没 薛祈安不?太在乎。 他手撑巨石, 从顶部一跃而下。足尖刚陷入绵软沙面时,忽然听见声细弱蚊蝇的: “薛祈安。” 他愣了一下,往巨石后望。白浪滚滚间,一抹银白亮色撞入眼帘,拍起阵阵浪花。 “我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少女拖着条银白色鱼尾, 双手罩住耳朵, 不?情不?愿地从巨石后挪出来。 她松开手, 露出变成银白鱼鳍的耳朵。 依旧很漂亮。 亮闪闪,像宝石一样的漂亮。 薛祈安忍不?住笑:“师姐碰了鲛人的妖丹?” “是这个原因吗?”虞菀菀恍然大悟。 她刚才看到的海滩帅哥全是鲛人构筑的幻境。帅哥突然袭击得手后变成鲛人,每一招都像要把她头拧下来。 虞菀菀以桃花扇抵御, 误捅妖丹。 当时血液飞溅, 她还吓了一大跳。 那只鲛人就趁这时候逃走。 不?过正好空中闷雷连续,鲛人受到惊吓忽然全部跳入海里。周围幻境跟玻璃罩子一样龟裂,她就稀里糊涂又回到原处。 只是变成现在这样…… 虞菀菀尾巴拍了拍海面,露出系在鱼尾收束位置的银链。 那阵只有他能听见的银铃声愈响,近在咫尺。 薛祈安垂睫, 掩住眸中晦色,嗓音依旧温柔带笑: “师姐不?用?担心, 鲛化最多持续五日,也?只有入夜才会变成鲛人。” 虞菀菀微笑。 这合理吗,请问?? 水波一晃,她抬眸,看见少年满不?在意地下海向她走来。 海水渐深,没过他腰侧,被浸湿的白色衣袍于身后漂游,好似他曳着一抹云向她而来。 她在的这处可?一点?都不?浅。 “你在那等我,我现在过来。”虞菀菀吓了一跳,赶紧向他游去,一时也?忘记他是龙。 但她才刚有尾巴,游得不?熟练,竟比不?上他走路的步子。 耳鳍被忽地拽住,捏了捏。 她痒得直缩脖子,又被掐住下颌抬起。 少年逆着光,神色些微晦涩,那对雾蓝色眼瞳好似比这整片海域都莫测。 他轻轻的:“我刚才已经等过师姐很久了。” 生茧的指腹在她下颌摩挲,又痒又麻,虞菀菀的鱼尾忍不?住拍打水面。 腕忽然一凉。 她低头,竟然是只……银镯子? 透着浓郁又熟悉的气?息,是他妖力所?化。银镯子这头牵出条银链,叮叮当当,那头系在少年腕侧的银镯,像对银镣铐。 虞菀菀困惑。 “因为刚才师姐藏起来了,我有点?担心。” 少年摩挲她的下颌,嗓音柔软似风,含笑说?:“这样就好了,我也?不?会再把师姐弄丢了。” 他低头凑近,鼻尖几乎抵触她的鼻尖,灼热呼吸混着滚滚海风呼啸而来。 那点?红痣如他面颊一抹玫瑰艳色。 虞菀菀偏过脸。 薛祈安神色微暗,笑意却不?减。 他松开她的下颌,耳边银铃和银链却骤然叮当作响。 海浪扑在面颊,冰冷的手环过他脖颈,飞溅的水花连他上身衣衫也?浸个湿透。 少女扑过来抱住他,鱼尾拍击海面,在身侧溅起阵阵水花。 “我也?不?想把你弄丢呀。” 她亲了亲他的红痣,又飞速推开他:“都说?过不?要离我那么近,我会想亲的——这不?能怪我,你凑过来、脸也?是你长的。” 亲吻时正好是她偏过脸的角度。 薛祈安:“……” 他抿紧唇,一时没有动作,闷闷别过脸,乌发遮掩的耳尖发红。 还要说?什么他全忘记了。 虞菀菀看他这副模样,心又痒痒,沾着水花去弄他的红痣解释: “我刚才只是在适应变成个鲛人啦,没有要把你丢下。” 少年轻轻“喔”一声,乌睫微颤,垂眸看她会儿?,忽然捏住她的耳鳍揉了揉。 又重又凶,带点?惩罚意味。 虞菀菀霎时浑身发软,尾部更快击打水面。 “师姐,你之前碰我龙角也?是这样的。”听见少年温声说。 ……? 好好好,你小子还会报复了是吧。 虞菀菀憋闷瞪他:“松手!” 他从喉间发出声轻笑,乖乖照做。 下一瞬,海面被击出硕大浪花,扑涌在少年身上。 薛祈安浑身都湿透了,碎发湿漉漉黏在额前,衣摆滴落的水珠在海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却只是抹了眉眼溅的水花,笑得愈发开怀。那点?雾蓝色几乎都要看不?见。 他忽然伸手,把她抱起来。 虞菀菀吓一跳:“我可?以离开水吗?” 正常鲛人是可?以,但正常鲛人还能自由变换鱼尾和人腿呢,她就不?行。 她刚都不?敢离开水,生怕变成鱼干。 薛祈安看眼臂弯间垂落的银白色鱼尾,乌睫一颤,极轻抿了抿唇:“其实……” 其实不?可?以长时间离开? 虞菀菀赶忙屏住呼吸。 下一瞬,听见他慢条斯理说?:“其实完全没问?题。” 虞菀菀:“……” 抬眸对上少年好整以暇的笑意。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 她用?尾巴揍他,拍在腰腹位置,少年浑身一抖。 腰封下,似乎有几声叮当脆响。 她绑的腰链。她的标记。 虞菀菀一弯眉眼,鱼尾向内勾住他的手臂。 她被抱到石头顶放着,身上沾的水一下把石头弄得湿漉漉。 少年在她身侧坐下,也?不?管同样湿透的衣袍,侧目看她笑: “师姐知道这儿?是哪么?” 水迹顺着巨石,叮叮咚咚落在海里。 虞菀菀不?知道,但她会猜:“龙族遗迹。” 之前就知道浮屠秘境是处遗迹,只是不?晓得遗迹的主人是谁。 觑着少年神情,她就晓得自己猜对了,忍不?住感?慨:“你真是家大业大。” 薛祈安垂睫,轻轻拨了拨她手腕系着的银链:“我家不?在这儿?。” “这只是从妖境里沉没的一处海域,曾经归玉银一族管辖。”他嗓音更轻了,不?再往下说?。 妖境。 虞菀菀记得他落魄后黑化,向世?界复仇的第一步就是打开了妖境。 这也?是系统要她攻略反派的理由。 但如果?,妖境本来就是他的家呢?虞菀菀一瞬有个荒谬的猜测。 她曾亲眼看过薛家人如何对待他。 可?小说?里他确实释放无数妖族,也?确实死于寒霰剑下,魂飞魄散之时妖境入口也?被薛明川彻底毁灭。 如果?她攻略成功,这些还会发生吗?血流成河和他身首异处。 虞菀菀心里忽然有点?不?安。 “薛祈安。”她忍不?住喊。 系统察觉到她的想法,声音同时在脑海响起:【宿主不?用?担心,理论上这些不?会发生。攻略完成后,我们也?会确保宿主安全。】 虞菀菀问?系统:“你最近怎么神出鬼没的?” 系统委屈:【我的发言次数被上级限制了,除报好感?外一天只有三次,我要省着用?。】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虞菀菀好奇:“为什么突然限制你?” 系统:【上级说?我话多,和宿主关系过于密切,还守不?住秘密。】 “秘密?”虞菀菀再问?。 系统却没声了,三次发言机会已经用?完。 面颊被戳了戳。 几乎是等到她和系统说?完话,少年才出声喊:“师姐?” 那张漂亮的脸蛋离她很近。 虞菀菀心痒地戳戳他的红痣:“没,就想说?你好漂亮,我好喜欢。 算啦,不?要让担忧浪费了今天,没发生的事担心也?没用?。 “喔。” 喜欢啊。 薛祈安也?笑,好似完全没察觉方才她一直在和系统说?话,温温和和的:“我也?喜欢师姐。” 虞菀菀别过脸,耳根子发烫。 ……再这么乱讲话,早晚亲哭他。 / 他们并肩坐在巨石上。 虞菀菀拨弄着罗盘,看指针方向。 幻境被破后,海面也?终于露出真容,再不?是先前静无波澜的模样。 海风柔和,海面漾开圈涟漪,像团金银二色的鸳鸯火锅,加了点?儿?辣,烫丸子时漾开圈水纹,看起来倒是很好吃。 可?紫浮萝咋办呢? 至少还有两个时辰才天明,尾巴又没法用?术法弄掉,万一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虞菀菀发愁,鱼尾无意识地勾住少年的腿,缠着晃了晃。 薛祈安垂眸,眉眼倏地一弯。 那条鲛人果?然在说?谎。 她现在和他待着很开心,抑制不?住的开心,所?以才会用?尾巴缠住他。 这明明就是喜欢。 鲛人说?,喜欢是看见彼此?会很开心。 第38章 浮屠秘境(四) 虞菀菀下意识屏住呼吸。 眼前一切愈来愈远, 光线暗淡,她好像陷入片晦涩囚牢,视线也渐渐发黑。 忽然?。 “师姐, 你打算憋死自?己吗?”听见少年含笑的嗓音。 四面俶尔骤起亮光, 空中海面像燃着一抹烈焰,映清少年瑰丽的眉眼。 身侧形态各异的巨石疾驰而过。 ……喔。她可以在水里呼吸。 虞菀菀松开他的脖颈, 摆摆尾巴:“你抱得太突然?了,我没反应过来——怎么?忽然?抱我呀?”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奇怪“咔咔”声。 她仰起头, 眸中映出?空旷幽邃深海间的一点璀璨银光。 那是?个银白的蚌壳。 后翼悬天,晕开似皓月清辉的光圈。当着她的面,徐徐打开,吐出?一轮如烈日的橙红珍珠。 海底一瞬被照亮,如虹霓般绚烂。 水母一缩一张悠悠晃过, 鱼摆摆尾, 说不出?名的亮晶晶生物汇聚行过, 像深海一尾流星。 它悬挂上空,染红整片深海。 海底……是?这样的吗? 忽然?就想起误入仙境的爱丽丝,她怔愣看着, 也像那样在幻景间出?神。 少年懒散随意的嗓音也正好响起:“想抱就抱了, 师姐还要什?么?理由?” 在静谧幽邃的深海里分外清冽。 虞菀菀倏地回头,撞入少年映着灿烂乌金色的双眸,同?这片海域有着如出?一辙的不真?实的璀璨。 身侧海水流动,推着她披散的乌发上前,送到他的颈边, 也载了点儿乌金色。 薛祈安下意识拽住。 银链被扯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像在深海谱写一曲乐章。 他微弯眉眼,扯着银链在腕上缠绕几圈,于?缩近的距离间看向她笑着解释:“这是?蚌里晖,深海的日月。” 虞菀菀俶尔回神,却没太领悟到他的意思,迟疑眨眼。 薛祈安想了想就又说:“其实就是?从仙海取走巨蚌的壳,封锁日光制成的,师姐不如把它理解成海里的燃灯?” “日月不照深海,玉银一族很长?时间过着黯淡无光的日子。第一任族长?就捣鼓出?了个蚌里晖照明,只要有龙族在,就自?动点燃,经年不灭彻夜不息。” 懂了,全自?动龙控永亮灯。 虞菀菀好奇多问一句:“那燃料是?什?么??也是?油么??” 薛祈安:“龙鳞。” 虞菀菀一愣:“那要多少鳞片?” 真?的够吗? 他就笑:“师姐你脑子呢?说什?么?就信什?么?啊?” 虞菀菀:“……” 想揍人。 又舍不得揍他脸。 她恼恼地一甩尾巴,摆弄着罗盘看看要去哪个方向。 罗盘指针指向不远处的沉船残骸。 和?岸上不同?,水里她能自?己游,不需要他抱了。怀里突如其来就空出?一块。 薛祈安莫名有些不适应,一颤乌睫,却若无其事?背手,跟她往船残骸游。 海水翻涌,蚌里晖洒着亮光,无形间柔和?了少女愈行愈远的身影,好似眨眼就会消失似的。 他扯住那截银链,摩挲着,在她察觉到了回头时,忽地轻笑一声说:“师姐,这儿以前其实是?日月海的一部分。” 日月海,好形象的名字。 虞菀菀还记得这片海半边橙红,半边银白。 沉船内各式杂物添堵,破裂的帷幕漂浮上空,还有几个空的酒桶生满寄居贝壳。 虞菀菀端着罗盘,向指针方向游。 “一部分?”她同?时也开口。 薛祈安:“嗯,真?正的日月海不在这。” 真?正的。 虞菀菀游动的姿势一顿。 这样漂亮的,还不是?最真?正的日月海吗?她忍不住问:“那真?正的在哪?我可以去看吗?” 银链捆住他们?的手。 不能离太远,也不能步伐差异太大。 银白色的鱼尾上下一摆,系着的银铃便分外明显。 即使只有他能听见,铃声仍像充盈每处角落。 “离这很远。” 少年从喉间泄出?声闷笑:“师姐也不会想去的。” 虽然?他挺想让她去的。 毕竟…… 那儿是?龙族的囚牢,坚不可摧。 他却只是?垂眸,温温和?和?替她拨开路途可能会撞到的木桶、箱子一类。 沉船被腐蚀得差不多了,几乎仅剩骨架,却还能看出?以前至少有合欢宗飞舟一半规格的大小。 是?很大的船了,船身分无数舱。 虞菀菀在最里边那间船舱找到个陈旧的木箱,罗盘指针颤动不止。 她打开,里边还有个长?条木匣。 木匣打开,闪闪发光的紫花赫然映入眼帘。 就是?紫浮萝。 这样毫无难度就拿到了? 是?因为紫浮萝生长?在浮屠秘境外围,也并?非最抢手的上古药草,所以找的人不多吗? 但找到就是好事啦。 就是?可惜紫浮萝直接炼化有剧毒,需要出?去后找个药修除毒加工才能用。 虞菀菀忽然将木匣塞他手里。 薛祈安没拒绝,叹气说:“行,我先帮你收好——” 她却说:“等出?去后,你试试这个紫浮萝能不能修复符脉。不能我再想其他办法。” 薛祈安一愣:“我?” 蓦地反应过来,他拧眉:“你忙活半天,在给我找东西?” “嗯。” 尾指被轻轻勾住了。 虞菀菀不好直接说看见他不太美妙的过去,只轻声说:“我梦见过你绘符箓的模样,也梦见过你靠符箓大杀四方的模样。” “很漂亮,很喜欢,我梦一次就记牢了,有点想真?的看一次。”她另只手也摸上他的脸,依旧喜欢揉弄他的红痣。 薛祈安没躲,低垂乌睫,安安静静听她说:“所以要是?你能修好符脉,要试试吗?” “试试吧,你这么?漂亮,也舍不得拒绝同?样漂亮善良还是?你师姐的小女孩吧。” 到后来,已经是?有点像在撒娇似的蛮不讲理语气。 没有应声。 海里水波荡漾。 少年垂睫,一声不吭地握紧木匣子。 忽然?,船身剧烈一颤。 从四周向内漾开圈灵力波动。 他猛地掀起眼皮,揽住少女的腰,迅速从窗边撤离。 一道锐利红光横贯沉船。 薛明川。 虞菀菀不禁扶额叹气。 也是?,浮屠秘境机缘无数,他要想成长?,没道理不来。 这道剑气约莫是?判断是?否有埋伏。 说实在的,她不想遇见薛明川。 另一道嗓音,她也隐约熟悉,是?李明的,挺语气他两蛮熟络。 李明说:“紫浮萝的方位我算出?来了,就在这座沉船里。明川你跟着我就行。” 青年醇厚的嗓音也响起:“多谢。” 船身轻微晃动,窗外一角竹青色飘过,紧随着是?数道蓝色身影。 薛明川带着万剑宗弟子而来。 而且还是?奔着紫浮萝。 薛明川并?没让他们?进?来,扭头说:“你们?原地等候即可,免得沉船有变,中了埋伏。” 虞菀菀看见他和?李明领着进?入先前他们?待过的房间。 她再不耽搁,攥着薛祈安低声说:“走吧,趁他们?没发现。” 现在这个状况,她都能猜到,一碰面薛明川就得喊着“捉妖”提剑而来了。 少年腕上一道刺目红痕,是?她方才见突然?来人太紧张抓出?来的。 虞菀菀一惊,赶紧松手:“对不——” 话?语却被打断。 “不要紧。”薛祈安摩挲着腕侧红痕,轻笑,“这是?师姐给我的,怎么?样我都会很喜欢。” 少年尾音上扬,竟有种和?煦的愉悦。 那头已经听见薛明川稍沉的语气:“有人捷足先登了。” 随后几声硬币碰撞似的叮咚声。 李明稳重开口:“没关系,卦象显示他们?刚来,还在船上。两人结伴,一为妖,另一人……算不出??像是?被藏起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卦。” 原来他这么?有东西的吗? 虞菀菀震惊。 身体忽然?落空,她被一把抱了起来。少年轻笑:“师姐,等会坐稳。” 尚未反应过来,银光如流星般载着她堂而皇之穿出?沉船。 ……卧槽。 哥们?你干什?么?呢。现在化龙,你想被捅成筛子吗? 虞菀菀下意识揽紧他脖子。 似乎看见薛明川投来惊愕一瞥,她把他揽得更紧了。 / 银龙飞驰行于?深海间,带起圈冲击波似的水纹。几息便离船很远,载着她停在一片残破的白色宫殿前。 虞菀菀还没来得及打量这是?哪,银光骤闪,他化作?人形接住猝不及防摔落的她。 虞菀菀立刻就给他脑袋来了一下。 当然?好轻,舍不得弄他的脸。 “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她忍不住低叱,“要是?被薛明川看见,他绝对把我两捅成串串。” “串串?”少年困惑。 “……糖葫芦造型但串肉。” 薛祈安“喔”一声,好奇问:“好吃吗?” 虞菀菀点头:“好吃,点爆辣,配个奶茶,整个人都舒服——” “等会儿,”她一眯双眼,猛地反应过来,“你不要岔开话?题,我在等你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末了,虞菀菀又憋闷加一句:“脸转过去。” “嗯?” “……看见你脸就不太能生气。” 第39章 浮屠秘境(五) 绸带用完时, 还有不少龙魄没绑到尾巴尖尖,悉数眼巴巴看着。虞菀菀凑近问?薛祈安:“要不你把红色那个——” 让我给他?们绑上。 还没说完,少年就猜到了, 微笑打断:“想都别想。” 虞菀菀叹气, 只能摸摸龙魄的脑袋轻声说:“抱歉啊,我没有东西绑蝴蝶结了。要是有机会, 再给你绑。” 就是估计这辈子也没机会来了。 龙魄摆摆尾,示意不要紧。 虞菀菀拍拍它们脑袋以示安抚,看向薛祈安问?:“不过今晚我们睡哪——喔, 我睡哪?” 修道之人可以不睡觉,但?她穿书,她不行,没睡觉的一天?是不美满的。 平日里,倒是见薛祈安睡得少。 她刚说完, 龙魄就在薛祈安耳边激动嚷嚷:“睡少主的房间!少主和她一起睡!同床共枕!” “龙族重欲, 晚上一定很热闹!” “少主还可以给她生好多小龙蛋!” “……” 同床。重欲。他?生蛋。 疯了吗? 薛祈安终于微笑道:“再胡说八道一个字, 我就把你们全关起来。” 龙魄立刻安静了,却很快一团团飞到虞菀菀身边,叽叽喳喳不停。 薛祈安揉了揉眉心:“你们和她告状有什么意义?” 就算她能听到, 他?非得听她的吗? 海上空蚌里晖赤红如朗日, 熠熠生辉。白玉殿和她都被照得亮闪闪的——为什么会听她的啊? 少年瞥了眼,闷闷别过脸。 迟迟没得来回应,虞菀菀又?见他?揉了揉眉心、别过脸。 她会错意,赶紧解释:“我不是非要住这的意思,怕你有别的打算。你先忙你的, 我可以在白玉殿外边等你。” “我忙?” 薛祈安反应过来,“喔”一声, 瞥眼明澄的蚌里晖,随意说: “我没要忙的,只是觉得蚌里晖和白玉殿都比日月海有趣,给师姐看一眼。” ……这话?说的。虞菀菀耳尖发痒,忍不住扑去抱他?。 听起来可真像他?特?地带她来玩。 好乖。好漂亮。好喜欢。好想亲。 虞菀菀抱紧他?,鱼尾不受控地缠住他?腰腹。 少年身体一瞬绷紧。 系统:【好感度:63】 虞菀菀更高兴了,尾巴绕着他?哼哼说:“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小漂亮。” “师姐,”薛祈安抿紧唇,将?她从?身上拽下来,“不要总动手?动脚。” 虞菀菀纠正:“我现在是鱼尾。” 薛祈安:“……” “你可以住白玉殿。”他?放弃这个话?题,假装没发现她重新绕回来的鱼尾。 虞菀菀乖乖问?:“那请问?我住白玉殿的哪?你带路吗?” 薛祈安却沉默了。 白玉殿大部分在妖境陷落中坍塌。 ……的确,只剩,他?的房间还能睡人。 殿内龙魄已经发出夸张的嘿嘿笑。 薛祈安烦闷一压眼皮。 他?还能怎么办,把她赶出去吗?那不是会被别人捡走去养? 是他?的宠物,他?一个人的宠物。 她明明也说过是他?的师姐。 说过要和他?待一辈子。 ……也不能是别人的少夫人。 / 虞菀菀跟在他?身后往白玉殿内游。 越往里,所见断壁残垣越多,像是经历过场地震或是海啸。雕饰精美的石柱从?中折断,房屋破败,无数摆件碎落一地。 周围极静,莫名让她想起“遗忘之都”四个字。 虞菀菀好奇问?:“龙魄是什么啊?天?地精华汇聚孕育而生,类似鬼界的正统鬼族那样由死气孕育吗?” 薛祈安脚步微顿,抿紧唇:“不是。” 龙魄是龙的灵魂。龙蛋破碎时,能逃出来、存活的就成了龙魄,没逃出来的就只有龙蛋碎片、魂飞魄散。 薛祈安没把这些告诉虞菀菀,低敛眉目,只轻轻说:“自我记事时起,他?们就在这儿了。” 龙魄不会再长?大。 而他?是那批龙蛋唯一的幸存者?。 虞菀菀以为他?是说他?也不知道,“喔”一声,也没再多问?。 他?们到一面白玉门?前。 刚靠近,门?便轰然大开。 屋内也是白玉砌筑,很空荡,无形透露股孤寂寒凉气息。 一张寒玉床,一面大敞的六棱窗子,半透明的水晶桌椅靠窗摆置,桌面还有似白釉瓷器的茶盏。 蚌里晖亮辉充填屋内,被白亮墙壁折射出熠熠橙光,晃得她忍不住拿手?挡。 想起这儿是玉银的龙都,虞菀菀多问?一句:“这没占谁的房间吧?还有别的龙可能来吗?” 她不想添麻烦。 默然片刻,薛祈安才开口,却并没有回答她第一个问题。 颇有几?分奇怪的欲盖弥彰之意。 他?很平静地说:“没有了,天?地间就剩我一条龙。” 青龙早存死意。她妖骨被囚多年,伤及本源,本来也命不久矣。 现在约莫已经照计划到了她的埋骨之地——阿孟向她求亲的地方?。 她说,想和阿孟永远待一起。 龙族天?性浓烈,占有欲也极强。一旦动了情,便是山无陵江水竭也绝无可能罢休的地步。 薛祈安却完全弄不懂这种恣意纠缠、同生不得就同死一处的浓烈情感。 蛮奇怪的。蛮无聊的。 耳边银铃叮当?。 整间房屋都充斥着她的气息。 银白亮色的鱼尾上下晃动,少女好奇地四处游着。铃响阵阵间,鱼尾带起漂亮水纹,鳞片折射的亮光直直撞入他?眸中。 薛祈安垂眸,突然扯住系她的银链。 “师姐,不要离我那么远。”他?轻轻的,温和含笑说。 在他?房间里其实没什么不行的。 也挺好。 她就留在这儿,被他?禁锢于海底。不至于暗无天?日,也不会被他?人看见。 他?没法证明他?不是她的。 所以,她自然也会属于他?。属于他?的,他?想怎么对待都应该可以。 “怎么了嘛?”虞菀菀游到他?跟前,鱼尾束着的银铃也被一扯。 少年冰凉的掌心顺着鱼尾向上,轻轻一抠她的鳞片,她脑中一瞬如过电般的酥麻刺痒,几?乎维持不住身体的平衡。 鱼尾是这么敏感的地方?吗? 虞菀菀试图躲开。根本就不像腿,他?就只是碰了碰尾部的鳞片,就好像袭击了非常脆弱的地方?。 “没,”少年一弯眉眼,“就觉得师姐很漂亮。” 捉弄她鱼尾的动作半分不停。 虞菀菀手?指都软绵绵的,提不上力。她微恼说:“放手?。” 反正她鲛化最?多五天?。 他?可是一直有尾巴,等下次他?尾巴出来时,准备完蛋吧! “不可能。”银链被在腕上缠了一圈,少年意有所指。 白色光团突然冲进来,打断他?们。 是个龙魄,它抱着瓶什么塞到她怀里。 “我让他?们拿来的,鲛化的解药。”薛祈安解释。 虞菀菀微愣。 可信吗? 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饭菜是她见过的,合欢宗是她的家,她当?然可以在她的地盘吃他?做的东西。 但?现在,这儿是他?的地盘,解药怎么配成她完全不知道。 虞菀菀尾巴不动了,安安静静盯着那个瓷瓶上雕刻的龙纹,力道微收。 “师姐喜欢鱼尾?”薛祈安看她眼,倒不太在意地说,“喜欢就别喝了,玩五天?也行。我以为师姐会嫌麻烦。” 毕竟鲛化时,她只能在海里活动。 他?伸手?去拿瓷瓶,眉眼一如既往乖顺弯着:“反正师姐怎么样都很漂亮。” 手?被躲开了。 虞菀菀摇摇头:“我是挺喜欢尾巴的啦,银白的,很漂亮。” 嗓音莫名有点?轻,也像意有所指。 “方?才只是想起点?事。”她弹开瓶盖,把瓷瓶里的解药一饮而尽说。 鱼尾开始发烫发痒,和她忽然长?出时一样的感觉。 他?刚把她拽过来,离得很近,稍稍抬手?就能碰到他?的脸。 真的好漂亮哦。 虞菀菀揉了揉他?的红痣,另只手?摸他?腰腹,人也往他?怀里钻。 薛祈安神色复杂:“师姐——” 你又?来了。 忽然听她说:“我刚才想起我爸妈——喔,就我爹娘。” 嗓音都比往日轻点?儿。 薛祈安躲开的动作一顿。 好烦的腰封。 虞菀菀想。 隔着戳腹肌没两下,她又?转弄他?的红痣,还是最?喜欢这个。 每次看见了,都会想吻上去。 好漂亮。好喜欢。 喜欢到没办法想象他?被别人亲吻的模样。 为什么他?是活的呀?活着的人就有好多好多不可测的丢失的危险哦。 他?这么漂亮,肯定很容易被看上。 又?这么好,谁会不喜欢他?呀? 如果死了的话?……那也不行,那样他?好像不会脸红,也不会和她说话?了。 虞菀菀忽地垂眸,像在掩饰什么。 她接着说:“我爹娘喜欢赌,钱花得快,我小时候就会帮杂货店阿姨干活,赚点?儿钱补贴家用,放在桌面罐子里。” 被她这样蛮横地揉弄,少年如玉的白皙面孔霎时变得通红一片,却只是颤颤乌睫,安静听她说。 “但?有天?他?们输多了,债主第二天?上门?。前天?晚上,我听见声响起来时看见他?们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走了。” 第40章 浮屠秘境(六) 白玉殿正殿。 薛明?川背手?而立, 并没有参与修士找寻机缘的进程。 他问李明?:“紫浮萝找到了吗?” 李明?反复投掷铜钱,摇头:“此处是深海,势又被不晓得何物惊扰, 很难算。” “但万物以‘炁’构成, 天易宗的卦术能卜出炁的走向。”他将铜钱拨开?,胸有成竹道, “找到他们是迟早的。” “多谢。”薛明?川说。 白玉殿内修士忙着寻找于自己有用的珍宝,动静稍大?,数块碎石乒铃乓啷从白玉殿四角坠落。 轰隆一声, 屋顶也缓缓合拢,遮住那轮赤色蚌里晖。 薛明?川轻轻拧眉,向和他一道来的弟子们道:“动静小些。遗迹虽是苍天恩赐,我们仍应心怀敬意,免得惊扰主人安息。” 他这话一出, 那些乒乒乓乓的声音果然?小很多。 薛明?川这才收回视线, 看向李明?抿紧唇道:“我还想请你?再帮我算一卦, 找个人。” 李明?愣:“人?” 薛明?川点头。 两人站在角落,早有一圈隔音结界展开?,不让其他弟子听见他们谈话。 薛明?川轻轻握拳:“我长久为一噩梦所困。梦见我能从昏迷转醒, 是有人以心头血入药, 七年不间断。” 自苏醒后,他一直困于这样的梦中。梦里他醒着,敬重的阿爹阿娘端来鲜红如血的药汤,远处比他小七八岁的少年倒在血泊内,或是面色惨白安静坐着。 他看不清少年的面容, 只那面色比他昏迷时更像死人。 李明?惊愕:“这不是邪术?” 薛明?川极缓颔首:“起初我以为这不过是梦境,可却发现, 薛家上?下对我服用何药知之甚少。” 知情人竟然?全?死了。 连带他爹娘。 涉及薛家名声,他隐去此事,转而和李明?说:“我私下里遣人调查,如若此事为真,也好?及时弥补,但一直了无音讯。所以,想请你?帮我算一卦。” 他提供的信息太少,连第一回 做梦的时间也不记得,更何况那人身份特征。 李明?丢掷铜钱,火烧龟壳:“我只能尽力而为,看看上?苍能给何提示。” “但说来,”他暗自嘟囔,“我以为你?会让我算这事的真假。” 薛明?川沉默不语。 他四处搜寻紫浮萝,便是基本确认此事为真。如若同梦里一般,那位少年缺失符脉,他想尽可能弥补。 “无解。”忽然?听见李明?喃喃说。 他对着龟壳的裂纹和散乱铜钱,半晌才抬头看向薛明?川惊异说:“卦象无解。你?亏欠此人良多,孽债无数,以平生至宝或可偿还一二。” 薛明?川轻轻拧眉,不懂何意。 “若是他要寒霰剑,也未尝不可,总归是我欠他的恩情。”他淡声说。 法器符箓全?乃身外?之物,轻易可弃。于他而言,自爹娘逝世后的平生至宝,仅剩薛家。 可薛家千年清贵,名士满门,还能颠覆不成? 谁有这本事? 他只当?对方要的是寒霰剑。 李明?也以为薛明?川所言不过是梦,也未放心上?。另掷三枚铜钱,笑说:“找到紫浮萝了。” / 白玉殿另一侧。 忽然?轰隆隆几声,硕大?白玉从屋顶坠落,海水间灵力如细网般弥漫,目标精准地袭向某处。 虞菀菀吓一跳:“怎么回事?” 大?半竟是薛明?川的灵力。薛明?川还能为什么动手?? 虞菀菀很快反应过来,惊愕说:“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 房门剧烈震动,浮现银白色古朴纹样,像是有防御阵法抵住。 “听闻阁下手?中有我所求之物。” 薛明?川的声音同时响起:“紫浮萝于妖族用处不大?,我可用其他药草或法器同阁下交换。” “阁下何不出来一见?也免得叫我等因?阁下妖族身份而生猜疑之心,恐阁下另怀恶意。” 他这么说,殿门阵法颤抖,竟出现几道细细的裂纹,俨然?他们不配合便硬闯。 虞菀菀实在有点烦他了。 他说话的语气,总让她?想起薛鹤之。 应该可以见面,只是要伪装一下吧?毕竟他确认里面是妖,也拿到紫浮萝。 她?觑眼薛祈安,没见薛祈安有应声的想法,便也不说话。 紫浮萝送了他,当?然?由他作主。 殿外?攻势却骤止。 她?身侧,少年借着袖子遮掩,指节微屈,神情极淡地一划。 深海隐绰传来一阵闷雷,几道刺目白光穿透门缝。极近处响起咔哒咔哒,如巨石崩陷之音片刻不止。 龙魄却忽然?紧张:“少主不可以直接和他动手?!” “天道要给他机缘,连白玉殿的防御都不许开?太多。” “他是天命所归!动手要挨罚的!” “少主我们不是计划好?了吗,为什么要突然?动手?啊?” “完蛋了完蛋了,他伤到右肩了,伤得还很重。少主你?之后的雷劫要麻烦了!” 薛祈安微笑。 海底闷雷更响。 只是莫名挺火大?的。她?刚刚还在和他讲话,还准备和他讲话,薛明?川却忽然?出现打?断了她?。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 他和她?能待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袖子忽然?被扯住。 薛祈安低头,少女仰起脸凑近问:“要不我们现在跑路吧?” 我们。 ……喜欢她?讲“我们”时的语调。 薛祈安垂睫轻轻的:“什么意思?” 虞菀菀和他解释:“就是——” 紫浮萝拿到手?,他也没有想要的,那他们直接互相捅一刀带着东西撤离秘境不就行了? 如果他需要待在白玉殿,那她?也可以先捅自己一刀把紫浮萝带出去。 可虞菀菀张嘴,竟然?发不出声。 【宿主行为违规,予以一次警告。】 系统声音响起,竟然?是她?之前听过的冷冰冰的机械音:【察觉到此处有重要主线剧情,极可能需要宿主参与,请宿主停留现场。】 【这是宿主和穿书局做的交易。如违背,系统将强制接管身体。】 是指她?看直播和系统做的交易。 可书里明?明?没有这段副本,虞菀菀隐隐察觉不对:“什么主线剧情?” 系统冷冰冰的:【薛明?川成长蜕变的关?键剧情。有人联合鲛人,布局重伤他,却让他因?此更坚定道心,也坚定替同门讨公道的决心。】 虞菀菀问:“那我要做什么?” 系统不答,只说:【已启动应急机制。如宿主在秘境内自刎,将先由系统接管身体,完成剧情后再离开?。】 “师姐?”少年手?在她?眼皮底晃了晃。 殿外?阵阵妖媚歌声似乎愈发近。 虞菀菀抿唇,只能摇头轻声说:“只是感觉这里好?像不太安全?。” 她?毕竟是修士,面对薛明?川也没那么危险,试探地和他说: “要不你?找个什么法,自刎得没那么痛苦,先带着紫浮萝出——薛祈安!” 腰被轻轻一掐。 更难受的是那股腾起的痒意,像是从灵魂深处冒出的莫名酥痒。 她?一瞬就弓了腰背。 下颌被拇指抵住,轻轻抬起。 少年生茧的指腹缓慢摩挲她?的面颊,垂睫轻声问:“师姐,可以不讲我不喜欢听的话吗?” 他又浓又密的乌睫如蝴蝶翅翼般轻轻扇动,嗓音也柔柔的,看起来好?乖。 “不然?我可能会挺难过的。”他看向她?,轻轻说。 屋内龙魄也被赶了出去。 虞菀菀尚未来得及说什么,那股痒意卷土重来,更变本加厉。 她?下意识揪紧他的衣襟,听见少年好?似极愉悦的一声低笑。想低头,又被他掐着下颌抬起来。 系在他们之间的银链叮叮当?当?。 薛祈安像对此事一无所知,很温柔问她?:“师姐,怎么了?” 雾蓝色双眸里清晰映出她?的身影,和微红的面颊。 ……装。他就装。 就死命仗着张好?脸为所欲为。 虞菀菀咬牙,没来得及说话,又是一哆嗦,差点呜咽出声。 她?揪紧他的衣襟,头埋入他怀里,用衣服捂住控制不住的啜泣。 殿外?稍止的攻势再度袭来,远胜方才,像带着股回击的怒火。 阵法一点点龟裂,耳边歌声也愈发急促响亮,她?却只能顾及他的动作和声音,咬唇发抖。 “这是我上?回在师姐那个合欢宗小册子里发现的。” 乌发被轻轻抚过,少年嗓音依旧温柔如春风:“它说,师姐会很喜欢也会很高兴的。” 不想和她?分?开?。不想不看见她?。 他明?明?还有事要做。天道对深海掌控较弱,要想夺回寒霰剑得趁现在。 鲛人将白玉殿视作己方地盘,会对入侵者?下手?,他也该利用好?薛明?川在白玉殿内夺机缘的时机。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可那样的机会,也还能有好?多。实在不行,他直接动手?最多受几道雷劫。 她?下一次离他这么近的时候呢? 每时每刻的等待都好?漫长。 她?进鲛人幻境时就是,无聊又漫长的等待。 但她?想分?开?。 她?没有舍不得他。 所以,要罚。 不听话的宠物再娇气也要受罚。 可他不想惩罚她?,不太想再看见她?血淋淋或是病容恹恹的模样。 那比起痛和难受,高兴和快乐就成了更好?的选择。 第41章 浮屠秘境(七) 干嘛突然?这样说呀…… 虞菀菀耳朵发痒, 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竟未第一时间应。 殿外同时响起另道声音,竟是李明, 他好似和薛明川起了争执, 冲出来拦下薛明川的剑势。 李明难以置信:“明川,你这是准备强抢?众生平等, 就算是妖也讲先来后到。这些年?你愈发偏激了。” 薛明川说:“妖性?狡诈,他眼下连面都不敢露,未必不是心存歹心, 想夺走紫浮萝以向人族下毒手——李少宗主,让开。” 阵法的破碎却并未加剧,约莫是他没让。李明说:“我若知道你存强抢之心,这卦我都不会替你算。” “天易宗的道讲究众生平等、万物?共存。他未先行发难,此举不义在?你。我若让了, 便是对不起自己的道心, 于?日后修行亦不利。” 青年?嗓音稍青涩, 却铿锵有力地一字一顿道:“你若还准备强抢,便连我一起劈了。放心,我身上法宝众多?你杀不成我。但?数月后的仙门大会, 想必我父亲少不得对薛家的问责。” 天易宗虽没落, 可仍位列仙门十大宗之一,又是老牌仙门,在?修仙界的话语权不小。 约莫如此,薛明川才许久没声。 半晌,殿外灵压骤撤, 伴随剑刃入鞘声,薛明川淡道:“希望你不会为今日行径后悔。” 脚步渐远, 应当是薛明川走了。 门被?轻轻一敲。 阵法未察觉来人硬闯的意图,自然?没被?触发。 李明在?外面说:“抱歉,方才那位公子无礼在?先,我替他向阁下赔罪。” 默然?片刻,他又说:“但?紫浮萝于?他有大用途,阁下看是否能?割爱?有条件的话,我们可以尽量满足。” 没人应声。 屋内,少年?环着?少女?的腰,下颌依旧伏在?她肩头,侧过脸,轻轻在?她脖子上亲了亲。 喜欢她的味道。 与众不同的。好喜欢。 他衔起层薄薄的皮肉,牙齿碾磨,好似要?将她拆骨吞吃入腹,又带几分戏弄。 “你是小狗吗?” 虞菀菀并不讨厌他的行为,只是被?弄得好痒,忍笑低声问。 “师姐喜欢的话,也不是不行。” 薛祈安也笑,满不在?乎地应,指尖缠着?她腰带打个漂亮对称的蝴蝶结。 耳尖痒得愈发厉害,好似还有热意蒸腾,她连掌心都在?痒。 虞菀菀不自觉蜷曲指节,高高兴兴去捧他的脸说: “只要?是你,我都能?喜欢呀。” 脸在?江山在?嘛。他这张脸,就算只剩层皮,她也可以喜欢一辈子。 少年?静静看她会儿,忽然?伸手,将她推倒在?了桌面。 破天荒地头一遭。 “会有什么区别吗?”听见他很好奇问。 水晶桌浸于?深海里,比冻整天的冰块还凉。脖颈触及时,虞菀菀忍不住打个哆嗦。 一门之隔,李明也明白他的意思说:“那我告辞了,阁下保重。” 脚步同样渐行渐远,屋内只余他们呼吸交织。 什么有什么区别? 虞菀菀没太听懂,费力抬头去看他,耳垂却突然?被?衔住。 很难言的痒意从耳垂漫向全身,像是泡在?蜜罐里,无数蚂蚁在?骨髓里穿行。 虞菀菀忍不住握紧拳,却于?事?无济,她在?克制不住发抖。 他含住她的耳垂,偶尔用上下齿刁咬,不太讲究技巧地,轻轻碾磨一下。 “师姐之前亲我、说喜欢我时,都经常把我推倒。为什么?”他迷茫问她。 雾蓝色双瞳陷于?深海间,垂眸平静望来,如水晶玛瑙般透亮,衬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澈。 少年?手撑在?她身侧,微微俯身,使了点力的手背青筋微凸,似蓄满血脉偾张的野性?。 他腿屈起,抵在?她和桌子之间,如座囚牢般将她禁锢在?一隅之地。 “和坐着?,有什么区别吗?” 薛祈安松开她的耳垂,俯首向她凑近点儿,嗓音尽是困惑不解。 银链被?扯动?,在?静谧得只余呼吸交织的屋内,丁零当啷如乐句般整整复斜斜交织。 少年?额前碎发滑落,半遮半掩过分昳丽精致眉眼,隐绰缓和了那股凉淡疏离的傲意。 那颗秾艳红痣却被?遮掩,在?海底不甚明媚的光线里,透着?雾里探花般的勾人妖冶。 她忍不住伸手,拨开他的乌发找那抹艳色:“方便我看你的脸。” 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喜欢看自由者臣服,倔傲者沦陷。 以绝对的、一骑绝尘的姿色为前提。 他就很像三者碰撞糅合的矛盾体。冷冷淡淡的,有股带劲的傲意,却又好乖好漂亮。 总感觉压着?他亲,或压着?他触碰,会有种禁锢和彻底占有这份漂亮的错觉。 “这样吗?” 薛祈安微歪脑袋,耳垂的玻璃坠子叮当晃动?,并没躲开她的触碰。 像是思索会儿,他偏过脸,由她捏.弄红痣,面颊在她掌心蹭了蹭。 翘而浓密的乌睫如羽毛般轻轻扫过她的指尖,虞菀菀忍不住咽口?水。 “当然?。”她很用力点头,“你要?是能?点个灯让我现在?看清你的脸就更好了。” 他的话却与她的同时响起,在?耳边,嗓音比往日稍喑哑,却依旧乖顺地轻声问: “那我可以对师姐做点什么吗?” 四角一瞬燃起明灯,像是悬浮在?半空的皎白萤火,一团团漂浮照亮整间屋室,悉数如银河般汇聚于?他眼底。 虞菀菀受他脸蛊惑,下意识就应道:“可以哦。” 余光一抹银光闪过。 她裙底又钻入点冰凉滑腻的东西?,柔柔软软缠绕着?她的腿往上。几乎刹那,就填满她和桌间仅剩的缝隙。 是他的尾巴。 虞菀菀见惯不怪了。 嗯,不过,他刚才那话说的…… 虞菀菀忍不住小脸通黄:“做点什么是做点什么啊?” 少年?轻轻的:“不知道。” 那只是一种本能?。 潜藏在?每一片龙鳞之下可以被?放任的本能?,汹涌如春日急潮。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只感觉和发.情期有点像,却又截然?不同的掌控感。 他清醒地渴望她。 他清醒地发现,他清醒地渴望她。 蛮神奇的。 这样就是喜欢吗? 趋近于?本能?的渴望。 薛祈安垂眸,鸦羽般的乌睫上下扇动?刹那,安安静静看她会儿。 忽然?低头,悄悄在?她眼皮亲了亲。 虞菀菀被?弄得好痒,下意识要?躲,又被?箍紧腰肢不得动?弹。 不晓得该做什么,不晓得能?做什么。少年?只是弯腰离她更近,尾巴一圈圈将她缠绕箍紧,拥入怀中。 他像在?做标记似的,细吻如疾雨般密密麻麻落在?她每寸裸.露的肌肤。 从额前开始,顺着?眼皮、鼻梁,沿面颊向下,独独绕开那瓣柔软的唇。 脖颈也亲了个遍,到碰触衣襟那圈细带时为止。 他很乖地停了下来,把她衣领弄齐,系紧稍松的衣带。 虞菀菀浑身发痒,忍不住揪紧两人叠在?一起的衣袖,却一点儿也不惊讶听见那“不知道”的回答。 就他那知识储备量和开窍程度,的确只能?玛卡巴卡。 但?亲吻。 唔,她并不讨厌。 “薛祈安,”虞菀菀实在?好奇,趁他停歇的空隙问,“你不听合欢课吗?” 这可是合欢宗最?有颜色的课了。 虞菀菀之前听说他们班,有人每次上完课都面红耳赤。 “不听。”听见少年?应道。 他理好她衣襟的细带,拨弄到左右对称,同只晒饱太阳翻肚皮的猫般懒洋洋说: “无聊,全翘了。” 虞菀菀:“……” “那你课程考核怎么办?” 难道不会挂科吗?想起他上次“丁等”的报告,虞菀菀就忍不住笑。 薛祈安“唔”一声,随意说道:“夫子说,师姐会考核的。方式另行通知。” ……你们、啊不我们合欢宗,牛。 虞菀菀视线飘忽一瞬,欲盖弥彰打断自己野马奔腾的思绪。 她诚心建议:“课还是要?好好听的哈。” “师姐,灵活一点,”薛祈安却笑,“别干浪费时间的事?。” 比如方才,搭理薛明川就很浪费时间。 尾巴不受他控制的缓缓向上,如缠缚收紧的藤蔓。 虞菀菀正?要?劝他向学?。 忽然?,他的尾巴尖向上碰到了…… 和灵力交互完全不同的感觉,虞菀菀一瞬头皮发麻,猛地推开他,屈起腿猛地向后缩。 她背抵墙面,涨红脸看他。 “你给我把尾巴收起来!现在?立刻马上!”她前臂挡脸,企图降点温度,面红耳赤道。 龙尾同蛇还不全一样,尖而刺挠的,还毛茸茸的。隐约记得之前看到时,是生着?银白色如火焰般的鬃毛。 简、简直了! 少年?迟疑眨眼。 虞菀菀恼怒瞪他:“赶紧的! 半晌,他很乖点头:“喔。” 银光一闪,尾巴霎时消失不见。 薛祈安人也退后半步,顺从地掖平少女?微乱的衣摆。 垂眸时,他却乌睫低垂,掩住眼底好奇的若有所思。 屋内很快归于?寂静。 四角白焰慢悠悠地漂浮,似游弋的水母。 虞菀菀坐在?桌面,借着?这点光,揪弄自己的腰带说:“往我身上丢几个洁净术。” 薛祈安掀起眼皮困惑:“嗯?” 第42章 浮屠秘境(八) 离白玉宫五千里的一隅海沟, 盘踞着鲛人?全族,他?们称之为“沧都”。深海里,蚌里晖唯一无法照亮的阴暗角落。 蚌里晖骤亮时, 不少鲛人?都从沧都游出, 惊讶望着。 居于沧都东侧的鲛人?王也得了?消息。 “孤以为,龙族窥破天道密辛, 已然被?天道湮灭殆尽了?。” 上身俊美中年男子,下身玄黑鱼尾的男人?高?居王座。周围鲛人?持刀而立,严肃护卫。 玉银一族未灭亡之前, 曾是当之无愧的海底霸主,鲛人?族便臣服于他?们。 后来玉银族触怒天道,雷劫不断,龙一条接一条死亡后,他?们便自立为王。 “孤想起来了?, 是当初逃出去的那条小龙——不足为惧。”他?轻蔑笑。 玉银一族灭亡时, 鲛人?王还是鲛人?族的太子, 任玉银族的殿前护卫。 一听天谴降临,他?知道鲛人?族机会到?了?。带人?打?碎所有未孵化的龙蛋,以防幼龙成长卷土重来。 可惜有颗蛋没找到?。 听说是他?们少主, 被?藏起来了?。 传闻里, 这颗龙蛋降生?时海底现虹霓,白鲸歌颂,水母上浮,四?方游鳞无召而来。连最北的仙海都有鲲鹏带新蚌来贺,替换蚌里晖破裂已久的旧壳。 彼时, 海底黯淡无光久已。 那位少主,是和海底日月一道降生?的。 “玉银族寄予厚望又如?何?” 鲛人?王忍不住嗤笑, 点几?名侍卫道:“白玉殿应该已经被?包围了?吧?依旧不留活口。你?们再带人?增援,把那只龙捉住,孤正好缺件龙鳞甲。” 他?们和龙族本就有仇,藏匿沧都也是害怕有龙躲过天谴后报复。 鲛人?王另想起件事,又说:“有人?被?妖丹标记了?吧,你?们找几?个人?去追杀——” 话?音未落,头顶宫殿就响起声?低笑。明晃如?疾电的银光驰骋四?海,在?海沟最顶化为少年白衣身影。 “准备追杀谁呢?” 蚌里晖赤亮,将他?猎猎作响的衣袍染为火焰般的灼色。 少年立于他?们头顶,眉目凉淡戏谑,身后一道遮覆沧都的隐晦龙影。 他?笑说:“不如?让我也听听?” 疾电穿行珊瑚间,噼啪作响,搅得海水翻涌不止,沸腾在?即。 “来得正好。”鲛人?王却不将他?放在?眼里,冷呵道,“来人?——” 第一道雷轰然劈落。 他?话?语骤止,笑不出声?了?。 沧都东侧大半溃败,一瞬如?历时千年的坍塌废墟。 他?的侍卫甚至没来得及动作。 鲛人?王惊愕:“你?不是才化龙?” 怎么会强到?这种地步? 少年并未应声?,微勾唇角,指尖轻轻下滑。静止的海浪一瞬波澜壮阔,海面亦惊雷阵阵,海底疾电如?银蛇疾驰。 第二道雷。 第三道、第四?道…… “撤!” 鲛人?王经不住惊叫,王冠从头顶掉落都无暇顾及:“护送孤撤往沧都西侧!” 沧都西侧是鲛人?族牢狱所在?,有最牢靠的阵法,固若金汤。 / 从海上空传来滚滚雷声?。 蚌里晖好似都被?惊扰,在?深海里悄悄翻了?个身,橙光一瞬游弋。 “薛祈安,你?那听见什么声?音了?么?”她拨弄着脚边石头,在?脑海里问。 一瞬沉默。 少年轻笑道:“听见师姐的声?音。” “师姐现在?在?做什么?”他?又问。 虞菀菀“唔”一声?,不太自在?说:“看看海,过会儿就走。你?呢?” “在?做点无聊的事。” 薛祈安躲开鲛人?劈来的大刀,抓住他?胳膊,借力将鲛人?掀翻在?地,踩住他?肩膀温声?问: “神木在?哪?” 沧都有神木,只结红蓝二色花,花开千年不败。每朵都象征一条鲛人?,红花生?,蓝花死。 任何触碰鲛人?妖丹的人?,气息都会被?记录在?花里,以供其?余鲛人?追踪报复。 这是鲛人?的追杀名单。 找到?神木,才能彻底清除气息。否则便会面对鲛人?无穷无尽的追杀。 那只鲛人?咬牙不语。 他?也不在?意,手起刀落,手背抹去唇边血迹笑得依旧很温和: “那师姐等会和我在?之前的石头那见面?师姐鲛化时的石头。” 虞菀菀:“好。” 抬头望眼隐约见雷闪不止的海面,她莫名有些不安。 猜薛祈安应该有事要忙,她并没再去打?扰。远处,蓝衣剑修们也在?忙碌找机缘。 虞菀菀托腮在想其他事。 穿书前她曾找出个日记本。 字迹是她的,她却不记得写过这些。 日记本上有几句话: 「一、你?日后会穿书,请熟读并背诵《锁妖志》。 二、别让系统发现你?身上的不对劲。 三、相信你?做过的每场梦。」 「最后: 及时行乐(*^▽^*)因为你?会穿书和遗忘不止一次。 不过放心呀,你?的行乐对象天下第一乖,还容易暗爽~」 《锁妖志》就是这本薛明川和白芷作男女主的小说。 她以为日记本是中二时期的黑历史遗物,只把《锁妖志》找来看,看了?就算了?。 哪想到?真穿书了?。 至于梦,虞菀菀穿书前倒是做过。 梦见自己在?薛家的玉麒谷。 也是被?定身术定在?原处。那时大太阳,阳光落在?身上是和烈火烧灼般的疼痛。 她快痛死了?,却痛不醒。 是有道很神秘模糊的少年音,教会她解咒的方法。 后来被?薛祈安定住,她也那么做,同样成功了?。 ……穿书后,她做过的梦全天杀的在?点男模。这要她怎么相信? 相信她日后点男模,过上幸福富婆人?生?吗? 她可是有攻略对象的人?。 海底倏地一阵地动山摇。 妖媚歌声?被?刺耳尖叫取代,如?音波攻击般。残破不堪的白玉殿晃晃荡荡,几?块比她两个头还大的白玉砖轰然坠地。 薛明川冷然道:“鲛人?来袭,列阵!” 白玉殿外,海上空聚拢片乌泱泱身影,持着刀剑长戟的鲛人?上下漂浮,乌发如?海藻般飘扬。 他?们张嘴,发出刺耳声?音,白玉殿巨石的坠落愈发加快。 其?中一个正对虞菀菀脑袋。 她赶紧滚向旁边要躲,白玉砖却在?空中,如?被?股无形外力推开般,极诡异地调转九十度砸向无人?角落。 她看见一个粉色的蝴蝶结。 ……是龙魄? 趁没人?注意到?,那个粉蝴蝶结嗖地飞到?她身边。 虞菀菀怀里多了?个软如?果冻的触感。 蝴蝶结向她的方向一翘,很像龙魄竖起尾巴。 她不再能看见龙魄,却能看见她给龙魄绑的蝴蝶结。 好多坍塌的巨石旁,都悄悄竖起抹亮色蝴蝶结,很像片彩色海洋。 在?其?他?人?看来时,又赶紧藏起来。 像是只给她的无声?支持。 虞菀菀抱紧怀里那只龙魄,轻轻咬唇,内心不安散去不少。 万剑宗弟子都受过良好训练,一听薛明川号令,立时站到?该有的位置。 长剑出鞘,剑气横贯,斑斓锐光如?密不透风的网封死白玉殿四?角。 空中同时张开透明结界,鲛人?的歌喉再难以听闻,只看见他?们生?满獠牙的嘴愈张愈大。 忽然,有鲛人?以长戟穿刺。 身后其?余鲛人?跟着。 结界剧烈震动! 有弟子“哇”地吐出一口血,却不退后半分,神情愈发坚定。 一道竹青身影倏地腾空而起,离开结界庇佑之地。 薛明川一人?面对鲛人?,双指并拢,神情肃穆道:“起!” 霎时红光凝成巨剑,向鲛人?劈下。 鲛人?队列被?搅散,再要聚拢时,又有数道化作匕首的红光疾雨般落下。 鲛人?攻势被?迫终止。 领头者瞥眼他?们,鱼尾一晃,带着身后其?余鲛人?如?沉甸乌云般撤离。 “师兄威武!”有弟子欢呼呐喊,“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击退鲛人?!” 李明却摇头:“这只是鲛人?第一波试探罢了?。” 李明:“鲛人?擅幻术,主动袭击更像先探我们深浅。诸位当心,莫要着他?们的道。” 浮屠秘境内,肉身死亡无关?紧要;可若是入了?鲛人?幻境,生?心魔、动摇道心,于日后修行都相当不易。 众人?晓得事情轻重,严肃点头。 他?们并非想不到?自刎脱离秘境,只是万剑宗自持第一大宗,门下弟子不愿如?此屈辱地临阵脱逃。 他?们是精英中的精英,合该在?面对群妖时展露人?族修士的担当和风骨。 薛明川重新回到?白玉殿内,和几?名年纪相仿的剑修捏决布阵。 他?温和宽慰:“诸位不必担忧,浮屠秘境内有鲛人?之事,长老早已知晓,专门教习过抵御鲛人?幻术的阵法。诸位互相照应,别离开白玉殿即可。” 底下自然是一片“师兄可靠”的赞叹。 虞菀菀却心里一咯噔。 果然,冷冰冰的系统音再次响起:【宿主行动节点已到?。阵眼位于白玉殿西南侧第二间房屋东角,请宿主尽快破坏。】 【警告:严禁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否则将受电击惩罚并由系统接管身体。】 第43章 浮屠秘境(九) 涂郦忽地暴跳如?雷:“你在羞辱我吗?你是不是知道我和泽峘吵架, 才这么?说?秀恩爱吗?” 虞菀菀:“……” 她没再接话,拾起?石头丢向牢狱铁栏。穿过缝隙的刹那,碎石被大亮的红光碾成粉末。 贝壳果然是提防他们逃跑。 当然她也?没打?算跑就是。 在这儿, 她可以自由待着, 也?能理?直气?壮拒绝走剧情。系统现在不就沉默了么?? 虞菀菀确认不能靠近铁栏杆,立刻在角落找舒适位置坐下。 铁栏外脚步愈近。 涂郦坐到她身边, 高傲一扬下颌:“你不要害怕,泽峘一定会来救我的。” 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大小姐掩饰得很好,虞菀菀还是看?出她身体细微发?抖。 稍犹豫, 虞菀菀还是拍拍她的手背说:“他们既然没杀你,就是有没杀你的理?由,一时半会也?不会杀你。” “嗯。”涂郦小小声应。 过会儿,她掏出个什么?给她,还是很高傲说:“你不要以为我这是示好的意思?。我刚好身上带了疗伤药膏, 芥子囊不能开, 比起?浪费还是给你这等人用好了。”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涂郦盯着她手背的伤说。 那是被鲛人摁地上、再转到牢狱时弄的, 虞菀菀痛麻木,差点忘了。 没等她应,涂郦已经?很不耐烦地把药全挤她手上。 皮肤顷刻痊愈, 是上好的药膏。 虞菀菀有点惊讶, 看?她稍微顺眼点:“谢谢。” 铁栏突然被用力拍一下。 黑尾鲛人从暗中浮现。 不发?动攻击时,他们样?貌都不差。但甬道灯一照,俊美面庞惨白如?鬼。 涂郦吓得尖叫。 “吵什么??”黑尾鲛人眉一拧,其?中一个蚌壳立刻向着涂郦大亮红光。 虞菀菀心道不好,赶紧把涂郦往自己的方?向扯。 红光从手背蹭过, 皮肤立刻像被火烧过一片焦黑,虞菀菀痛得倒吸冷气?。 咚! 身后厚实墙面被凿出一个两拳大的洞口, 还有白烟蒸腾,很快消散在海里。 那是涂郦肩膀对着的位置。 涂郦吓得哆嗦,咬牙不敢再吭声。 黑尾鲛人冷声问?:“你是从何知道神木的下落?如?实交代。” 涂郦声音哆嗦,却气?势跋扈:“你也?配和我说话?让你主子滚来见我,他知道我什么?身份……” 话没说完,就给捂住嘴了。 虞菀菀看?鲛人越来越难看?的面色,真怕她再说下去当场血溅三尺。看?涂郦模样?,是不打?算死。 虞菀菀:“大人,她脑子有问?题,您别和她计较。” 涂郦怒:“你说谁……” 虞菀菀捂紧她的嘴,顺手把刚才涂郦给她擦的药匀点过去,才好受点。 她和鲛人恭恭敬敬说:“我俩没见过世面,游四方?时从说书人那听来神木的事,好奇才想看?看?。” 鲛人狐疑,却未将她俩放眼里。 虞菀菀又?说:“我俩也?是,没想清楚神木非我俩身份可探究的。来时还有不少人同我们一道好奇神木,就跟着来了,大人恕罪。” 涂郦对她的话显然很有意见,“唔唔唔”的声音,依稀可以辨出:我的身份怎么?就不配探究了? 虞菀菀只当没听见。 她不知道神木是什么?,却能猜出对鲛人很重要。 果然,听完后鲛人神色严肃离开,临行前还威胁:“老实点,不然有你们好看?。” 估计是担心有她编造的“其?他人”趁机去找神木。 她松开涂郦。 涂郦指着她怒:“我告诉你,我可是涂家唯一的嫡小姐,我爹涂家先家主,我娘薛家二?小姐,都是大乘期修士,离飞升一步之遥。” 涂郦:“若非当初遭人暗算身亡,他们移平沧都就动动手指的事!它那神木给我来制傀儡也?就勉勉强强够格罢。” 虞菀菀冷漠:“哦。” 传说浮屠秘境有千年古树,能纳灵气?、养魂灵,是绝佳的制傀儡之材。 涂郦正是在找寻过程中被抓的。 她含糊和泽峘分开的理?由,虞菀菀也?不再问?,好心提醒一句:“你可以先自刎离开秘境,省得在他们那遭罪。” 涂郦暴怒:“秘境资源这么?多,我凭什么?全让给你和别人?你好毒的心肠!” 虞菀菀:“……” 她在角落给自己找个舒适的位置窝着,敛气?屏息,试在体内运行大小周天。 即使不能调动灵力,提精气神还是可以的。 忽然听见涂郦试探问:“那谁,姓薛的那个亲过你没有?” 姓薛的?薛祈安吗? 虞菀菀动作一顿,腰间晃动的粉蝴蝶结都不晃了。 龙魄好像也挺好奇在等她答案。 亲过。 大概不止一次。 但她为什么?要告诉涂郦啊?虞菀菀没立刻应,涂郦也?不像想知道她的答案。 涂郦心烦意乱道:“什么?感觉——我是说亲吻的时候。” 感觉?喜欢。 非常喜欢。 她是真很喜欢薛祈安顶着那张脸亲她,但凡有丁点意乱情迷都会让她觉得更漂亮了。 虞菀菀觑着涂郦神情,倒看?出点端倪,直截了当说:“涂师姐和泽师兄分开是因为,师兄亲了你?” 涂郦一瞬涨红脸。 不是在好奇她的事,只是不太想和她说话而已。 没有人喜欢和不熟的、甚至是有仇的人分享这样?亲密的往事。 涂郦当然也?不例外,一瞬无声。 虞菀菀幸福阖眼。 牢狱好啊,又?黑又?安静,可算能睡觉了。 / 耳边忽然响起?阵阵呻.吟,由轻变重,由远及静,像是人受重伤后压抑不住的哀嚎。 浓郁黑暗被点点驱散。 亮光涌入眸中,过分刺眼,她忍不住抬手挡住。 耳边,听见女子震耳欲聋的怒吼:“退后,都给我退后!谁许你们跟来的!凭你们的修为能有何用?” 是邬绮长老的声音。 虞菀菀一瞬就反应过来是梦。 日记本的忠告还历历在目,她努力尽记下梦里的内容。 指缝渗出点点红光。她放下手,最先看?见一轮高悬上空的白日与血月,还有…… 盘踞于混沌漩涡前的银龙。 她站在乌泱泱人群间仰头往他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脚边咕噜噜滚开个什么?。 虞菀菀低头,才发?现是个鳖壳,或者?该说是被踩成王八饼子的鳖。 养这么?久,到底能认出是她家小八。 虞菀菀蹲下,小心翼翼地把它捡起?来,自下而上俯视银龙。 她知道那是谁。 一眼就能认出来。 即使那对雾蓝色双瞳,已经?变成一对杀气?凛然的金色竖瞳。 它身后,日月当空,千年难遇的大凶之兆。穹顶却仍乌云密布,白电横贯,道道惊雷如?天谴般凶狠不停。 身前,人群也?如?乌云般汇聚,术法向着他,轰然炸开整片。树木摇摆,尘土砂砾被劲风卷起?。 可不论他们如?何动手,银龙都未做反抗,只是空中有阵法显现挡住攻击。 邬绮长老就是动手的人之一。 她和一些修士一齐,在崖边构筑阵法,护住后方?岌岌可危的修仙界。 邬绮长老惯来吸睛的大红衣裙如?破布般挂在身上,乌发?散乱,裸.露肌肤布满伤痕,哪还有平日半分美艳模样?? 邬绮长老身侧有人不忍心劝:“您稍作歇息——” 话音未落便被邬绮长老打?断,她平静问?:“我退了,还有谁修为相当的能顶我位置?” 他们在维系阵法,缺一不可。 开口那人沉默了。 所有修士都形貌狼狈。 邬绮长老往身后群山投去遥遥一瞥,各大宗门都掩映其?中。 她瞥眼萌生退意之刃,提高音量说:“这后面,是我、是诸位之弟子,亦是修仙界未来所在。这一退,退的是修仙界千年根基万年冀望!绝不可退!” “修真界敬重强者?,并非单因修为绝伦,更是敬负责苍生、庇佑弱者?的担当!诸位与我尽是修真界翘楚,如?今退了,任凭门内弟子如?鱼肉般任刀俎宰割,怎对得起?修道数载,对得起?一身修为,或是数载孺慕之情?” 谁也?没想到这番话会是由合欢宗长老说出来的,尽数刮目相看?。 原先稍有退意的修士也?重新提气?。 “邬长老所言极是!”有人震声附和,防御阵法被层层加固。 远处,却有数道身影如?小溪般汇聚而来,尽数身着合欢宗校服。 是被留在宗门内,相对修为低下的弟子们。 他们挥着法器,拙劣青涩的术法一团团炸开,远远就喊说:“长老,我们也?来助您一臂之力。” 在他们身后,还有更多人远赴而来,像道奔流涌动的江河。 各宗各派,五湖四海而来。 虞菀菀看?着,心头莫名涌出种?难言的复杂。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个小说世界。就像玩游戏,玩玩而已。 可…… 她的游戏,却是别人的一生吧? 有些人甚至和她一起?上过课,一起?聊过天,还借阅过话本子。 不知为何,虞菀菀心里涨得厉害,揪紧胸前衣襟,好似有什么?喷涌欲出。 薛明川也?站在队伍前列,制止其?他人动作说:“不要再主动攻击。他未动分毫,阵法反弹的术法便让我们伤亡无数了。” 第44章 浮屠秘境(十) 薛祈安愣一瞬, 蓦地别过脸,绷紧下颌闷闷喊: “……虞菀菀。” “嗯?” 她仍在笑,眉弯似昨日皓月。 “……有人。” 还不少。 她上次说?要没人时才能—— 又一声响亮的?“吧唧”。 印在他面颊另一侧。 虞菀菀一本正?经说?:“你也不想别人误会我对你的?脸无动于衷吧?” 薛祈安:“……” 他别过脸, 一声不吭, 面颊本能晕开抹浅绯色。 虞菀菀笑眯眯看着。 实?在太漂亮了。每一处都对着她xp长,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脸。 不想远离。 不想要他死。 不想要那样的?结局。 不想要碰触时没有一点回应。 她想攻略他, 比之前任何一天都想。不是要去救赎什么大恶种?。 她只是好奇他们的?结局。 不过,再见面还挺好的?啦。 虞菀菀扑过去抱他:“谢谢你来救我,不愧是漂亮又厉害的?你, 日日看日日爱。” 被推开。 少年绷紧下颌说?:“不要总——” “不要总动手动脚,”虞菀菀预判,勾勾手指说?,“那你低头,再让我亲亲可以吗?” 动嘴就不算了吧? “……” 薛祈安只当?没听见, 快步往前。 火焰点点湮灭, 那把染血的?长剑顷刻化为灰烬。 虞菀菀却没跟上去, 在他身后?喊:“薛祈安。” 他果然顿住脚步:“说?。” “我脚疼,走不动。” “……关我什么事?” 虞菀菀并未生气,笑眯眯地等他回头说?:“要你背或者抱。” 薛祈安看向她, 抿唇不语。 她就又笑:“当?然你也可以直接说?:不关我的?事。” 四目相对。 薛祈安唇抿得愈发?紧, 虞菀菀却嘿嘿一笑,向他伸手讨要抱抱。 她的?脚当?然没事,就算有事、一个术法也能解决。 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半晌,少年别过脸,背对她蹲下:“上——” “来”字尚未说?完, 虞菀菀就已经扑过去,八爪鱼一样抱紧他。 薛祈安一瞬绷紧身体。 虞菀菀环住他脖子, 贴着他背哼哼说?:“哥哥的?腿不是腿,塞纳哈畔的?春水;哥哥的?背不是背,保加利亚的?玫瑰;哥哥的?腰不是腰,夺命……” 伸向他腰腹的?手被抓住。 薛祈安微恼:“师姐,好好说?话,别动手。” 虞菀菀晃晃脑袋,忍不住笑:“你漂亮你说?的?算啦!” 是借口也没关系呀。 她想要抱他。 他也不讨厌她抱。 涂郦却在他们身后?,看的?目瞪口呆。 这样就搞定了? 几乎碰触的?刹那,少年浑身阴戾杀气霎时荡然无存,乖顺由她作为。 涂郦掰着手指数了数。 一盏茶不到?的?时间?,两个吻,十来句话——哦,还不用表露心意和亲嘴唇就能解决。 合欢宗还有这么好糊弄的?吗? 她很震惊。 忽然感觉自?己有种?重任,让他俩不丢合欢宗脸的?重任。 两人并肩而行。 涂郦看着,又想起上回让泽峘找麻烦的?事,不自?在抿唇。 她一直在等,等薛家因少主废立内乱时落井下石,结果无事发?生,资源交接毫不费力。 那位新少主——叫薛明?川吧?迅速站稳脚跟,好似完全?没缺近八年的?昏迷光阴。 这在薛家这种?世家里?极不正?常。 大世家少主的?废立每回都该伴着腥风血雨。就算薛祈安没长脑子,底下自?然有人为了个人利益拥护他,而不是现在这样安静。 涂郦起先?以为薛家一如既往装,粉饰太平。正?好仙门?大会在即,各家联络频繁,她特意让泽峘趁机潜入查探。 结果……大跌眼镜。 薛家对谁都这么混蛋吗? 她想道?歉,又不好意思拉下脸说?,握紧拳不吭声地跟他们往外走。 / 外边巨石塞路,整间?牢狱几乎被夷为平地,不时还有碎石叮叮咚咚坠落。 两侧鲛人聚拢一处,看见他们,战战兢兢不敢动作,鱼尾不停向后?缩。听说?鲛人王也重伤而逃。 虞菀菀对抓她的?人确实?没太多同情?心。只是鲛人长相俊美,她又确实?没见过,忍不住多看眼。 体内阵阵凉意,灵脉被很熟悉的?妖力行过,她不太自?在地扭扭脖子。 那些细小的?伤口很快被疗好。 “师姐还有哪受伤吗?” 薛祈安捏着她手腕,妖力缓缓探她的?灵脉,轻声问。 虞菀菀摇头:“没有,谢谢啦。” 薛祈安顺着她目光望去。 蓝色鱼尾的?鲛人——万剑宗的?校服,也是蓝的?。 薛明?川。 他平平静静移开目光,温声问:“师姐喜欢鲛人吗?” 乌发从他脖颈拂过,耳边银铃叮当?响着。 薛祈安嗓音愈发?温柔说?:“这儿的?鲛人性情?暴虐好斗,而且同玉银族素有仇怨,但别的?地方不是。我下次带师姐去。” 比如说真正的日月海。 怎么去,去了还回不回,也是他说?的?算。 薛祈安笑意加深,手却突然被抓住。 她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并没有收拢握紧,只是垂眸做研究一样轻轻的?: “嗯,一起去。” 薛祈安:“……” 她又松开他,凑在他耳边认真说?:“要穿那件月白色的?衣服,好看爱看想看。” 真准备和他一起去啊? 薛祈安乌睫一颤,轻轻“嗯”一声也没再说?话。 难言的?晦涩恶意忽然被尽数藏匿。 远处倏地一圈水波漾开。 一条玄黑鱼尾的?鲛人游来。 他右手持长戟,左手持枚贝壳,看起来比两侧所有鲛人都威严。 黑鱼尾鲛人说?:“王已查明?此事乃误会一场,想向诸位赔罪。” 光是说?话,鲛人都忍不住发?抖,看向面前少年尽是忌惮。 神木就在沧都西侧,正?好。 薛祈安低头看眼身侧揪弄腰带的?少女,颔首说?:“带路。” 却在她灵海里?温声道?:“师姐等会不要乱跑。” / 鲛人带着他们走进海底某片岩洞里?,应当?就是所谓的?“皇宫”。比牢狱附近华丽些,但看起来还是像没装修的?裸房。 虞菀菀有点想念白玉殿。 涂郦不和他们一道?,去找泽峘了。据她所言:“我不稀罕你们那什么劳什子王的?赔罪,他还不配。” 鲛人当?时脸色就变了。 他觑眼薛祈安,到?底按捺着没发?作,勉强说?:“那姑娘当?然能自?行离去。” 虞菀菀倒不太在乎去哪,也没问他要做什么,反正?喜欢和他多待会儿。 她揪揪龙魄尾部的?粉色蝴蝶结,在他灵海里?说?:“你可以再给我施个术法吗?我看不到?龙魄了。” 话音刚落,她就能看见那团尾巴系着蝴蝶结的?雾白色龙魄。 龙魄很开心地缠绕住她的?手臂。 她摸了摸它的?头,想起龙鳞甲的?事,又问:“话说?,你现在有长逆鳞吗?还在吗?” “师姐想要?”薛祈安脚步一顿,看向她。 忽地就想起她在这儿的?缘故,他别过脸淡淡的?:“抱歉,不给。” 灵海里?的?嗓音如阵软软的?风拂过,他忍不住屈起指节,好似以此缓解那阵痒意。 虞菀菀却松口气。 那就是说?长了,还在。 她整个人都轻松不少,高高兴兴伸手去碰他的?腰腹问:“还有你其他的?事忙完了吗?” 薛祈安轻飘飘看她眼:“本来应该忙完了。” 如果她不替薛明?川被抓的?话。 薛祈安轻轻拧眉,腰腹却忽地一阵痒意。 他抓住那只总不安分的?手,凉淡抬眸:“师姐,手离我腹肌远点。” “喔。”虞菀菀嗓音很轻快礼貌,“那请问胸肌可以吗?” “……” 薛祈安震惊看她。 她向他很无辜地眨眨眼。 ……所以,对别人也是这样吗? 薛祈安静静看她会儿,倏地移开视线,淡之又淡地吐出两个字: “回去。” 嗯? 虞菀菀愣了会儿。 嗯?!! “菩萨。”虞菀菀忍不住抱他,要亲亲他眼尾说?,“我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你,真的?。” 薛祈安绷紧下颌,别过脸。 她就亲在了他的?眉心。 第?三回。她第?三回亲他。 不是不计较她替薛明?川被抓的?事,依旧挺火大的?。可她凑过来时,这些好像都不再算大事。 喜欢是两人待着会很开心。 他享受这种?开心,愿意付出点什么去留住这种?开心。 亲吻是,让她碰是,送逆鳞也是。 但她和他不一样吗? 她可以喜欢他,也可以喜欢任何人。可以和他说?那些话,也可以和任何人说?。可以亲他,当?然也可以亲任何—— 发?辫忽然被扯了扯。 那股甜橙香凑近,她在他耳边轻轻的?:“薛祈安。” 他偏过头看她:“师姐。” 听见她试探问:“你其实?在不高兴吧。” 薛祈安稍愣。 虞菀菀指着他眼尾解释:“你不太高兴时,红痣被眼睫阴影挡住的?频次会增加很多。” 第45章 浮屠秘境(十一) 东南, 白玉殿。 李明看见有个身影踉踉跄跄回来,他拧眉,下?意识以为有诈, 走近才发现?是薛明川。 他惊愕:“你这是中了谁的暗算?” 李明赶紧扶他, 刚坐下?,薛明川就“哇”地吐出口浊血, 灵力控制不住外泄。 即使用了治疗术,也?无?济于事。 薛明川靠着石柱,面色苍白说:“我不知道。鲛人带走了虞姑娘, 我追踪而去时遇妖族袭击。” 李明更惊:“谁能伤你?这已经不是一般道行的大妖了吧?” 他和薛明川再有意见分歧,两人到?底认识多年,立刻掏出一切疗伤物?什给他,还?请来随行医修。 医修神情亦是凝重,半晌才犹豫说:“外伤好办, 可?灵根……我只?能暂时稳固。少主, 您出去最好再另请大能看。” 他愈发忐忑:“依我拙见, 若是处理不当,您修为将不进反退,日?后于修行不利。” 医修说的很委婉, 薛明川还?是明白他的意思:他剑修的这条路极可?能走到?尽头。 薛明川脸色白了又白, 还?是温和有礼说:“多谢,劳烦您了。” 外伤愈合,他气色到?底比之前?好。 薛明川看向?李明说:“那人面容一直笼罩在白雾后,我只?知道他是道行不浅的大妖,其?余一概不知。” 光是这样的 话说完, 他就咳嗽不止,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 薛明川一开始没把他当回事。 那大妖却招招奔他面门, 凌厉至极,而且相当熟悉他的路数。他自诩当今剑道第一人,竟没在那只?妖手底撑一炷香。 那大妖一脚踩在他肩上。 他肩部还?有乌瓷古镇时寒霰剑留的伤,不知巧合还?是怎的,大妖妖力也?恰好向?那处攻击。 薛明川毫无?还?手之力。 争斗中,他的本命剑也?被夺。性情刚烈的寒霰剑在那妖族手中,如废铁一般轻易被折断。 本命剑是剑修的性命,薛明川当时口吐鲜血,疼痛欲死。他勉力振作问:“阁下?何人……” 这样的妖族不该位列无?名。 对方一声不吭,似乎连冷笑都不屑于冷笑。摁住他脑袋,比深海诡谲冰凉的气息从他七窍渗入,竟直接要?生拔他灵根! 这是薛明川的秘密。 他灵根不稳,丹田内灵力难蓄,所以修为才长久不晋。 这是要?毁了他修行的根基! 薛明川平生第一回 ,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惶恐。 索性老天?爷眷顾,天?降惊雷,纵贯深海直接劈在那只?妖族的手上。 这才听见他模糊难辨的,极不耐烦的一声“啧”。 白雾被劈开,薛明川看见那只?手,很年轻的少年人的手。 至少曾常年练剑,指腹生茧。 薛明川做好自爆丹田,同对方同归于尽的准备。 可?和他一道的剑修弟子正好用玉牌联络他: “师兄,我们这也?没找到?鲛人踪迹,不晓得虞姑娘被他们带去何处了。” 那只?妖族动作一顿。 隔着层白雾,薛明川还?是确信,他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难掩的惊愕。 现?在,薛明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只?大妖突然的离去兴许不是巧合,也?不是惧了那道雷劫。 是为了这个“虞姑娘”。 谁——虞菀菀? 薛明川忽地想起张脸,惯常和她一道的少年那张极漂亮的脸。 他强撑坐直,不顾伤和李明说:“我想请你再帮我算一卦。” 线索充足时,天?易宗的卦术找人快准狠。 李明却说:“我不会?再帮你算任何卦。” 薛明川惊异。 确认他性命无?忧后,李明起身,低眉向?他俯身行揖:“我的卦,不会?违背我的道。” “薛少主,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相识数载,你我如今谊断于此,往后各从其?志,不再往来。” 天?易宗和薛家私交甚笃,李明是他幼时结识的第一个好友。 薛明川乍听此言,竟觉难以理喻。 他问:“就因为我向?那只?妖动手?阿明,这事是你浅薄了,你没见过人世险恶自然不知道妖族恶性难除。” 李明静静看他:“薛少主,你见过什么人世险恶呢?你这一生,就连病重都活得顺风顺水,伤时昏迷,醒时痊愈,半点?苦未吃过。” “我曾给你算过一卦,你是老天?偏宠之人。同一时天?下?有如此命格者屈指可?数,一生顺遂。但你得明白,大多数人都不是的。” 李明并没有在谴责他,只?是平静地陈述:“妖也?好,人也?好,都得在这世间挣扎。你甚至没见过同样病重之人的挣扎模样,更遑论妖呢?” “我是亲眼见过,妖也?会?为生计奔波,会?因亲人离世而痛苦不止,会?为内心意志慨然赴死。病重时,他们都一样的,会?因为晒了太阳、有人说话,或是今日能多吃口饭而高兴;也?会?后悔过往蹉跎时日?,志向?未成。” “人有好坏,你愿意包容。那妖的好坏,你为何从来视而不见?” 李明看向?他说:“薛明川,在我看来,你甚至不如很多妖族——至少他们能辨是非好坏。” 说他不如天?性本恶的妖族,这对薛明川几乎称得上是羞辱。 身上的伤、修行前?途的未卜,还?有奉作挚交之人的割袍断义,闹得他一瞬脑袋几欲“嗡”地炸开。 从未有如此屈辱之时。 薛明川握紧拳,却又受良好教养强压反驳的意图。 他淡声说:“若你执意如此……” 李明打?断:“不是我执意如此,而是注定如此,你我并非一路人。” “薛少主,你自诩正义,可?若你存在本身即为最大不义呢?” 他一字一顿问:“你还?敢,这样大声地说你是正义一方吗?” 这就是李明在薛明川卦象中看见的。 极其?可?笑的一卦。 说他踏旁人尸骨,借旁人运势,以他人器物?成己之大道,前?路光明。 薛明川一时哑然。 李明行礼:“言尽于此,望你日?后珍重。” / 下?坠势头不晓得过去多久才止。 地底,或者是海底——虞菀菀不晓得是什么底了,反正是个底,看起来挺像寸草不生的悬崖深渊。 她从他怀里跳出来,默不作声。 “师姐。”薛祈安拉她的袖子。 是在生气吗?不理他。 薛祈安揪紧那截衣袖,想了会?儿,忽地轻声说:“师姐,你看看我。” “或者你过来摸一下?我?别不理我了。”他把她往怀里拽,轻轻的。 如果有蛊虫的话,她决计不会?不理他,也?决计不会?离开他。 他们都不会?互相离开。如青树和藤蔓,生和死都紧紧缠绕在一处。 他依附于她也?完全没问题。 猜测着她喜欢的模样,薛祈安颤了颤乌睫,嗓音放得又柔又轻喊她: “师姐……” 少女倏地转身,跳起来,如崖边坍塌的巨石,轰然撞入他怀里。脚缠在他腰侧,手也?揽着他脖子。 薛祈安下?意识就托住她。 “现?在是你在抱紧我。” 她就凑在他耳边,好像很得意地哼两声说:“你还?脸红了。” 唔。 在纠结谁抱谁嘛? 薛祈安将她往上托了托,笑说:“是,我在抱紧师姐。” 有什么区别吗? 都很开心。 他微歪脑袋,由着她拨弄他的眼睫,眉眼一弯:“脸红大概是因为师姐在这儿,我有点?兴奋吧?” 嗓音含笑而温柔,比春日?晴风还?和煦。四?面却吹来阵凉风,寒意砭骨,虞菀菀禁不住打?个哆嗦。 她没在意,又从他怀里下?来如实说:“其?实看到?你脸红,我也?会?兴奋。” 特别漂亮。 因她而生的漂亮。 “这样啊。”薛祈安“唔”一声,忽地想起见过她脸红的几次。 “师姐高兴就行。” 少年低笑着应,乌睫乖顺低垂,嗓音却抑制不住地轻微发颤。 他好像也?会?啊。 看见她脸红就兴奋。 地底生着棵大树,枝干银白,枝叶也?银白,像是纯银打?铸的,无?风而动,发出当啷啷响声。 树上只?结红蓝二色花,错综排列,嵌在耀眼银白间。 “这是你要?找的东西吗?”虞菀菀问。 从薛祈安提醒她别乱跑时,就晓得他另有打?算了。 “嗯。”薛祈安跟在她身后,“鲛人族的神木。” 神木生于沧都西侧海底之底。 本来还?想怎么进来,这不正好瞌睡时有人递了枕头? 并不太想她因为鲛人的追杀而闹心,薛祈安只?是温声说:“有些重要?的事要?做,很快。” “不过师姐没有在生气吗?” “嗯?” “我突然让师姐抱紧我。” 虞菀菀脚步顿住,回头看他。少年正压低一枝树桠,弄了弄某朵蓝花。花叶抖动,半遮半掩住他过分昳丽的面容。 察觉她视线时,他侧目望来,整树花开都被衬得黯然失色。 那对雾蓝色双眸映着身侧澄明银白,凉而淡的,她只?占有其?中微不足道一角。 有缕黑雾自蓝花腾起,于少年眉前?消散,更似如堕烟海般,难以捉摸的不真实感。 漂亮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 虞菀菀经不住感慨。 “没有。”她摇摇头。 第46章 浮屠秘境(十二) 他在那快被薛明川烦死了。 “为?了他”, 只是陈述事?实就叫他足够火大。囚禁的一万种法子,他能想出一万零一种。 光给不给她?下蛊,都够他纠结好一会儿了。 罪魁祸首却毫无自知之明, 在那儿—— “其实还挺好玩的。”薛祈安听见她?泰然说?。 喉结又被亲了亲, 湿漉漉的,还被她?衔着稍微一啃, 又酥又痒。 薛祈安一瞬要躲,立刻被捧着脸掰回来。 “当着别?人面亲你,你会脸红得特别?快, 之前就是。” 她?挨得很近,直视他的眼睛笑说?:“我喜欢你脸红的时候,很漂亮。” 薛祈安别?过脸,倏地抿紧唇。 ——嗯,在那喜欢他。 只要她?喜欢他, 只喜欢他, 那就都可以。 身?体因她?的触碰而发抖, 少年却并未躲开,喉结一滚,下颌仰起流畅弧度, 更乖顺地由她?作为?。 “我也想你不要看别?人, 不要和别?人说?话。没我允许的话,最好都不要。” 她?笑着亲了亲他的眼尾。 又牵起他的手,指尖在掌心写点什么,羽毛般轻轻挠着。 很温柔。很痒。 薛祈安忍不住蜷曲手指,又被她?不由分说?一根根打开。 虞菀菀很认真说?:“我们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如果你不排斥的话。” 排斥的话……唔,她?也不打算听。 最开始讨厌她?没关系, 后来可能讨厌她?也没关系。 讨厌有讨厌的攻略法。 喜欢有喜欢的攻略法。 只要他不离开她?,漂亮的脸蛋天天在她?眼皮底晃就够啦。 她?也不是非要得到他的心。 那种蛊叫什么呀?她?是真的,越来越想知道了。 虞菀菀在他掌心轻轻写下: 我的漂亮小?龙。 她?仰起脸,向他灿烂一笑:“怎么样,有什么意见吗?” 那对黑曜石般的乌瞳清晰映出他的模样,随着她?的靠近,渐渐放大。 好漂亮。 她?的眼睛。 想永永远远私藏啊。 “没,”薛祈安看着,莫名忍不住笑,“随你吧。” 黑色是最令人厌烦的颜色。 不管是无灯房屋,晦涩海底,还是好似永远不会结束的永夜。 但他喜欢她?眼底这片漆黑。 这片会映出他模样,落碎光时如星汉灿烂的漆黑。 手臂倏地被攀住。 “这是奖励。”听见她?说?。 稍微一愣,少女已经就着他压住她?肩膀的力,揽住他,迫使他往她?的方?向弯腰,然后又低头。 她?在他唇角亲了亲。 蜻蜓点水一般,分离时他连血液都好似沸腾,渗开难言痒意。 薛祈安乌睫颤了颤,别?过脸。面颊有热意不受控制蒸腾,他轻压眼皮: “这怎么就算奖励了?” 虞菀菀:“那不然你亲我?” 顿了顿,她?状似恍然大悟:“还是你想我亲别?的地方??也可以,你说?。” 薛祈安:“……” 他到底,从哪表露出这些意思的? 薛祈安很困惑,却极有经验地放弃在这种话题同她?辩。 辩的结果,一定是他遭殃。 龙魄已经变成粉红色的一团。 它在他耳边尖叫:“少夫人好厉害——” “别?这样喊她?了。” 话语被打断。薛祈安轻轻的:“她?有自己的名字。” 挺好听的名字。 比“少夫人”这样以他为?主?体而存在的称号听起来,更像活生生的个体。 他喜欢听见。 喜欢她?的名字。 何况她?也不是他的少夫人。 是他的师姐。 ……他的。 “喔。”龙魄安静一瞬,然后喊得更大声,“菀菀好厉害!菀菀好可爱!我爱菀——” 嘴巴倏地被捏住。 薛祈安面无表情看它。 龙魄立刻蔫巴了:“我不爱菀菀,少主?爱菀菀。” “它说?什么了啊?”见他这动作,少女同时很好奇问?。 薛祈安平静答:“没说?什么。” 即使被他捏住的龙魄,正在自以为?有说?服力地亡羊补牢: “少主?连逆鳞都给了,少主?最爱菀菀了! 对菀菀情根深种!” 他才没有。 ……应该吧。 才发现她?的手一直背在身?后,薛祈安问?:“师姐,手怎么回事??” 想起方?才的一时失控,他去?扯她?的手,抿唇轻轻的:“是我吗?让我看看,对不——” 少女却忽地把手伸过来。 青绿衣袖撩起,露出截如凝脂的皎白手臂。手臂上,如星屑般的蓝光聚成三个字: 薛祈安。 虞菀菀一本正经和他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人的属于?也是相互的。你属于?我的时候,我也会属于?你。” 话音刚落,那些蓝光便?从她?小?臂浮起,化作只浅蓝色蝴蝶停在他的鼻梁。 翅翼拂过他眼睑,痒痒的。 然后,“嗙”一声,蝴蝶似烟花般炸开,蓝光倾落,如于?他眼前、近在咫尺地下了场流星雨。 “师姐,你真是,” 薛祈安实在忍不住笑:“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师姐。” 我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师姐。 “谢谢夸奖。”虞菀菀哼两声,手在身?侧转了转,很礼貌地鞠躬行屈膝礼。 没办法和他解释系统的事?,她?却还是想要尽可能说?明白:“我不是替薛明川被抓的——替你还能考虑,替他简直做梦。只是当时我在窗边,阵法出了纰漏,就被他们抓走了。” “你不要生气嗷。”她?强调,手臂还落着零星未散的蓝光。 像留下的零星标记。 薛祈安看着,忽然扯过她?说?:“我没有在生气。” 只是有点纠结。 但不至于?到对她?生气的程度。 倒不如说?,对抓她?走的那些鲛人更生气。 如果有一天,她?不喜欢他,或者准备不辞而别?,那才可能会对她?有点生气。 薛祈安低下头,在她?小?臂亲了亲,一点点往上亲掉蓝光残留的痕迹。 虞菀菀下意识缩手,手腕的力度立刻加紧,如铁箍般缚住她?不放。 “师姐,”薛祈安撩起眼皮看她?,眼尾红痣逆着光愈发摄人心魄,笑说?,“不要让别?的东西在你身?上留下痕迹。” 那样他可能也会有点不高兴的纠结。 少年的乌睫长?而翘,像翩跹不止的蝴蝶,扑扇间露出那对深海般的雾蓝色双眸,漂亮到不似真实存在。 他陷于?半明半灭光线里,如伺机食人精魄的美人妖。 更何况他现在….. 虞菀菀忽地涨红脸,推开他,手臂掩面颤声说?:“你别?离我这么近,还做这种、这种反正有点奇怪的事?。” 冲击太大了。 和亲吻时,更侧重体验感的事?截然不同。 好像在钓她?,或者勾.引她?。 受不了。想犯罪,现在立刻马上对他犯罪。 “喔。”薛祈安倒是乖乖应好。 过会儿,她?面颊热意好不容易散去?点,少年倏忽凑近。 两人投落地面的阴影如拥抱般,她?也被禁锢他怀中。 虞菀菀仓皇后退,背抵神木,那张足够昳丽的面容顷刻占据她?全部视野。 心跳莫名不受控制,她?下意识绞紧衣袖。 “为?什么?”听见他轻声问?。 少年垂眸看她?,长?而翘的乌睫轻轻一扇,温温和和的:“为?什么不能靠近师姐?” 因为?她?有更想靠近的人吗? 他像在引诱。 又像单纯不谙世?事?的好奇。 “因为?、因为?……” 被这样看,虞菀菀竟结巴了。半晌,她?眼一闭,死猪不怕开水烫地震声说?: “因为?会想要和你这样那样,然后把你这样那样弄哭后再?亲哭。” 一时无声。 系统很震惊。 龙魄也很震惊,都变红了。 薛祈安甚至反应一下,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 龙魄算了算,竟然凑到他耳边兴高采烈说?:“我觉得可行诶,少主?下次发.情期马上——” 薛祈安面无表情将它推开。 虞菀菀话说?完,脸不红心也不跳了,整个人都格外轻松。 “你问?的哈,不怪我。” 她?很理直气壮:“之前我也说?过的嘛,你不要离我这么近。” 薛祈安:“……” 他退后半步,揉了揉眉心,假装没听见也没听懂算了。 “先离开这吧,师姐。” 薛祈安温声说?。 出去?时竟意外顺利。 不晓得是鲛人没发现他们,还是发现的都在先前被他全干掉。 虞菀菀想了想,还是用玉牌给薛明川传讯报平安。 到这时,她?才突然发现体内灵力的流转,好似比往日快很多。丹田像个瓶子,蓄积的灵力随时都要冲破瓶盖似的。 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形容,就有种,世?界都不一样的错觉。 之前白九提过进?阶的事?,邬绮长?老提过进?阶和道心的事?,她?这段时间也没疏于?修炼。 所以是要进?阶啦? 虞菀菀还挺高兴的。 就是不晓得道心的事?,她?弄不清自己的道心是什么。 和天道见面后,那一瞬的异样感,应当就是她?的道心。 但是什么呢? 虞菀菀弄不明白,干脆顺其自然。 她?忽地想起方?才,薛明川不正常的灵力波动。 怕感觉错了,她?戳戳薛祈安的腰又问?:“薛明川灵根是不是受损了?” 第47章 浮屠秘境(十三) 虞菀菀被?亲得迷迷糊糊, 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有种和他缠绕一处的错觉。 她好似成了一尾搁浅的鱼,都很差点溺死在他怀里, 只能从他唇齿间汲取微薄氧气。 天赋异禀也算让她碰上了。 他们?才亲几回?啊, 他主动的次数又几回?啊,怎么进步这么大? 她恍恍惚惚在想。 “师姐, 你在走神?吗?”听见少年好似有点不满地问。 未来得及应,她被?从唇齿间勾出来,舌尖被?轻轻一咬, 痒痒的。 虞菀菀如触电般,忍不住一抖,差点发出点很奇怪的声音。 “薛祈安!” 她猛地回?神?,推开他,面色涨红:“你、你干什?么啊?” 为什?么伸进来? 为什?么咬她? 为什?么亲这么久? 少年掀起眼皮看她, 困惑问:“这不都师姐对我做过的吗?师姐又不满意了?” ……满、满意? 他的嗓音还有些懒洋洋的喑哑, 听得人都酥了。 虞菀菀脸爆红, 捂耳朵不看他:“那不一样!” 她主动和他主动是两码事,她主动就?根本不会害羞。 可是、可是…… 虞菀菀忽然低着头,走到?他面前。在少年困惑看来时, 跳起来抱住他。 银铃叮当一响。 “学着点, 亲完要?抱。”虞菀菀哼哼说?。 害羞不害羞,她都挺喜欢他顶 着这张脸亲吻的。 噗通一声。 有团粉红色的东西从天坠落。 是龙魄,它撞到?树上了。 一落地赶紧爬起来,尾巴挡眼睛,又忍不住抬头盯着他们?看。 薛祈安顺从托住她, 忍不住笑:“师姐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虞菀菀:“树袋鼠。” 薛祈安:“鳖。” 虞菀菀震惊看他。 薛祈安笑意加深,垂睫依旧温温柔柔说?:“鳖很可爱, 也很有趣,脖子很长,神?情很灵动,需要?晒太阳。” 他轻轻的:“像师姐。” 可鳖一点儿都不好看——即使?是她家小八。但他顶着这张脸这么说?,反过来也是夸的意思。 虞菀菀忍辱负重:“好吧,鳖。” 薛祈安失笑。 系统在她脑海里很困惑:【你两现在什?么情况,谈了吗?】 它自说?自话:【应该没?有。攻略完成,或者?达成“喜欢”的好感度都会有提示,但宿主没?有。】 虞菀菀很敷衍:“早晚会谈的。” 谈不谈又不是那么重要?。 他没?有别人,她也没?有别人,他们?天天待一起就?够了。 心他可以留着,脸要?是她的。 龙魄又扑她怀里,软软弹弹,和个果冻一样的。虞菀菀忽地想起点什?么,开始掏芥子囊。 薛祈安低头,见她抓了个傀儡出来问龙魄:“你想试试嘛?” 魂魄可以匿于傀儡内,相?当于暂时拥有具身?体。不能被?其他人看见,那不就?是相?当于没?有身?体吗? 不无聊吗? 她只是忽然想起前不久,那片彩色蝴蝶结海。 龙魄没?有说?话,嗖地钻进小木头人里。上面施了避水诀,并不会被?海水腐蚀。 木头人先试探地动动胳膊,然后踹了一脚,兴高?采烈地直接从她怀里跳到?地面。 它向着她,深鞠一躬。 虞菀菀:“不客气!” 她制傀儡的技术并不高?明,木头人的五指含糊,不像涂郦那个,能如真人一般灵活动弹。 但小傀儡还是指指她,指指薛祈安,费力比了个爱心。 它很快在海泥画了个锁,画了个钥匙。指指钥匙,然后“嗷呜”一口吃掉。 薛祈安和她说?:“它说?钥匙被?它吃了,我俩……锁死?” 到?最?后,少年神?情已然迷茫。 他完全听不懂这话。 虞菀菀没?忍住,笑倒在他怀里。 又是一声“叮”,是她的阶段性评级。 良好。 系统说?:【根据宿主意愿,奖励解锁攻略对象一段过往——内容载入中?。】 虞菀菀震惊:“现在?就?这儿,万一有鲛人来怎么办?不能我自己决定吗?” 系统说?:【会启动保护机制,宿主不必惊慌。】 保护机制? 既然有,之前她被?抓时为什?么不能用? 眼前已经发黑。 “薛祈安!”匆忙之下,虞菀菀只来得及抓紧他袖子说?,“等会你把我找个角落放着就?好了!” 薛祈安甚至没?来得及应,怀里的少女?,便阖了双眼。 胸膛均匀起伏,似睡着一般。 他伸手探她鼻息,温温热热的,羽毛一样,灵海里那片花岛也依旧明艳,才稍稍松口气。 ……是系统的原因? 他猜。 突然间。 怀抱她的手一阵疼痛,似有钉子穿过指缝,再狠狠对着墙面一砸。 他低头,手背有瞬火灼烧般的焦黑,一瞬又复原如初。 像在警告他,不许碰她。 薛祈安垂睫,指尖轻轻压住她还有些红肿的唇瓣,全是他留的印记。 那阵刺痛果然更剧烈,好似要?将?他撕裂一般。 他却忍不住,手挡唇低笑不止。 龙魄惊讶:“少主?” “没?事。”薛祈安一弯眉眼,唇边笑意加深。 会有这样的好事吗? 碰触她的每一瞬,都会有凌迟般,刀片一点点剜肉般的疼痛。 薛祈安揽紧了她,任由那阵刺痛加剧,顺着血脉往五脏六腑蔓延。 很像她在给予他疼痛。 每一次都能清清楚楚感知到?她的存在。 他很喜欢。 / 冰天雪地,天地白茫。 远远忽地响起青年惊喜的喊声:“大公子醒了!快快,快去通知长老!” 竹青色身?影飞驰而过。 虞菀菀又在薛家,在一片碧瓦朱檐前。左右来往竹青色弟子,闻言竟都露喜色: “这可真是苍天开眼!这七.八年,就?没?谁不挂念大公子的。” “早听说?大公子才是真正的剑道第一人,我可想和他切磋探讨。” “得了吧,你上回?输那谁输得那么惨,还是让我去。” 还有人“切”一声:“这鸠占鹊巢的破日子可算结束了,我忍他很久了,不如大公子一根毫毛!” 鸠占鹊巢? 虞菀菀没?听懂,也没?深究。她四处张望,只想看见薛祈安。 系统说?,会解锁她最?想知道的经历。 可……大公子? 虞菀菀:“我确信,我不想看见薛明川。” 系统也没?要?她看。 白雪飞扬,她像附在其中?一片雪花上,翩翩然飘到?处结满冰棱的崖边。 这里她看见了薛祈安。 少年被?人包围着,长身?玉立,眉睫、肩头都落着细密白雪,更衬得面容瑰丽,如冰雪雕琢一般。 可他背后却似有伤,染红竹青色衣袍,血珠坠落在雪地里,像开出片颓萎红花。 虞菀菀都没?细想,便冲上去向着他丢了几个治疗术,却无事发生。 她才反应过来,是在看一段故事,不能更改。 那群人冷声质问:“薛祈安,你可知罪!” 浑然不管他的伤。 虞菀菀握紧拳:“他们?看不见吗?他受伤了,一个治愈术的事不可以吗?” 系统讷讷:【可能眼和心都瞎了。】 不待他回?答,最?中?间中?年男子指着身?侧一名?青衣子弟,冷声说?:“他,你可还记得?” 薛祈安瞥了眼,淡道:“不记得。” 那长老说?:“上周切磋后,他回?去发现灵气阻滞,修行困难,一探才知道是有人痛下狠手,用的还是妖族的邪术!” “他就?是输给了你,你怎敢说?不记得!”他厉喝。 薛祈安这才笑,唇角扯出凉而淡的讥诮:“输给我的人那么多,我每个都需要?记住吗?” 弟子和长老均是尴尬地愣住。 谁也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一时寂静,风声呼呼而过,扯得少年额前碎发曳动不休。 那对漂亮蓝眼迸发出刀剑般的锐光。 系统忍不住说?:【真傲啊。】 好一会儿,长老才反应过来,气得吹胡子瞪眼:“你——” 刚要?说?什?么时,少年已经打断,习以为常地淡说?:“领什?么罚长老你决定好了告诉我就?行。” “我来这只是想问,”他掀起眼皮,眸中?如冰雪千仞,冷声道,“寒霰剑呢?” 系统和她解释:【万剑宗有心境试炼,弟子神?魂进入,肉身?在外,不得携带任何法器符箓。】 【薛祈安的剑,正是从试炼出来后不见的——然后立刻有长老传召,刚才说?话的那个,是薛家大长老、薛鹤之的亲弟,薛逸之。】 说?着它也嘟囔:【趁人昏迷时拿走,这不是偷吗?】 对剑修来说?,本命剑甚至比命还重要?。虞菀菀握紧衣袖,心里那股不安愈发浓郁。 薛逸之却不答,抚了抚黑髯说?:“明川呢,前几日刚醒,虽然时有昏迷,但医修说?他彻底康复指日可待,不日便可重新练剑。” 薛逸之:“涂家近来人才杰出,其他各门各派升势正猛,意图动摇薛家百年来‘第一大家’的地位。” 薛祈安轻压眼皮:“所以?” 虞菀菀猜要?不是他想要?本命剑,现在就?能说?一个“滚”字。 她更多在看他后背的伤,血根本没?要?止的趋势,整件衣袍几乎看不到?一点竹青色。 第48章 浮屠秘境(十四) 像胶片倒放, 少年坠落雪地的血滴凌空悬浮,扯成极细的血线。 一瞬疾风大作。 草木在晨昏的朔风中起伏挣扎,像场声嘶力竭的嘶吼, 换来远处闷闷惊雷应和, 震落崖边积雪。 少年乌发?飞扬,衣袍猎猎作响, 神?情比整片雪域都凉淡,如结冰三尺的寒凉海域。 他伸手,空中也凝出?只血色大掌, 钳住离他最?近的那名长老。 咔嚓一声。 那人甚至没反应过来,便已?然断气?,软绵绵瘫落在雪地间。 阵法还?在起效,光亮愈甚,他滴血的速度越来越快。 身侧却浮起更多血线, 寒意渗人。 薛逸之?最?先反应过来, 惶恐说:“血祭!这是血祭!” 三界最?邪的术法, 威力强悍。 曾有人被仇家废筋脉后,靠献祭浑身血液,以?废人之?姿硬生生杀死十来名化神?期修士。仇家满门, 无一生还?。 使用血祭者无一不?成为恶名四方的魔头, 几乎无敌手。 曾有不?少人因此对血祭趋之?若鹜。 可血祭之?所以?称为邪术,一是千百术法中唯它会挑选使用者;二是,血祭一经发?动便无法终止。 架势凶猛的阵法忽然如被打开缺口,来不?及反应,鲜血便将雪地染红。 薛逸之?看着越来越少的人, 终于难抑惶恐神?情,拔腿要跑。 却有红色的血线将他缚住。 薛祈安已?然面无血色, 几乎要和漫天白雪融为一处,看向他的神?情比冰雪还?冷。 他一点?点?折弯寒霰剑的剑身,抛掷一旁,漫笑道:“不?是我的,我不?要了就是。” “但命,可是我的。” 他唇边挂着点?冰冷嗜血的戏谑笑意,暗处里,如有无数爬虫毒舌爬过。 有瘫软的长老手脚并用爬走。 血线飞速蔓延,缠在他们脚上,或是直接缚住脖颈用力一收。 比刀片还?锐利。 头颅整整齐齐坠落。 薛逸之?身侧还?有人在倒下。 血液从崖边坠落,结成寒光凛凛的冰棱。 薛逸之?跌坐在地,惶恐看着数道血线奔他而来,少年那张昳丽面容好似地府罗刹。 他张嘴,想求饶,已?经连话也说不?出?。身下一湿,黄色液体流出?,很快和裤子被冻成硬邦邦一坨。 贵为薛家大长老的薛逸之?,竟然被……吓尿了。 少年讥诮一笑。 相当血腥的场景。 他也和她印象里的模样不?同?,更像原著里冷血乖戾的大反派。 虞菀菀看着,竟生不?出?一丝指责之?心,看着他们的死,看着薛逸之?的狼狈模样,她甚至很可耻地生出?丝快慰。 他最?开始,最?开始就是没想计较,没想大开杀戒啊…… 系统都忍不?住说:【这真是,恶有恶报啊。】 【幸好今天出?现的这些人现在已?经死了,不?然真想拿锤子一人一下送走。】 电光石火间,却忽地一道比手臂粗的惊雷砸在雪地里。 一瞬劈落所有血线。 威严肃穆的嗓音回荡在四面八方。是天道,它说:“吾察觉,有人妄用邪术,为虐四方,创杀生之?孽,以?降雷劫予以?警示。” 与其同?时,虞菀菀还?听?见他天道薛祈安说:【这出?戏的前半,到?此为止。之?后复仇也罢,寻死也罢,都随你。我只要保证我选中的孩子能横空出?世,我要看的戏能顺利上演。最?终如何,就都是命数了。】 【千百年间,我见过无数世界的新生和毁灭。信任者的背叛,相爱者的抛弃,至善者的落寞。毫无新意,无聊至极。】 【倒是难得见你这样的,你若是想继续给?我增点?乐子,也无妨——我很好奇,你还?能坚持多久。】 很冷漠凉淡的语气?。 好像最?厌世之?人靠着戏弄世人获得微薄乐趣。 天道终于笑了一下:【别太早放弃啊。我期待你的结局,也期待我的结局。】 如有股无形推力,身后空无一人的少年,被蛮横摁倒在地面,眉睫覆满冰雪。 血线如雾气?蒸腾,不?留痕迹。 一道雷沉重地劈在他身上,他后背衣裳被劈开,裸.露的肌肤焦黑,还?有片虬结凌乱的陈年旧疤。 他正?片后背,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几乎都是能见骨的大面积重伤。 虞菀忍不?住捂唇,踉跄退后。 这对修士来说,是极罕见的,至少说明他伤前伤后,从来没有好好治疗过。 周围的人立刻伺机而动,冲上去,压住他的肩膀。雪地里,灵力所化的铁链缚住他的手脚。 他们将他一脚踹翻,拳头如雨点般密密麻麻落在他身上,一拳比一拳狠。 自诩明雅的薛家名士,恐慌过后竟回归到原始野蛮的方式,每拳都在发?泄着。 他们怒骂: “薛家怎么就出了你这样的魔头?” “白眼狼!忘恩负义!薛家养育你多年,如今你竟杀害诸位长老!” “若不?是你的灵根还?有用,谁乐意称你一声‘少主’啊?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虞菀菀很少在他眼里看到?太过浓烈的情感。就连亲吻时,他的欢喜和意乱情迷,都是如飞鸿踏雪般转瞬即逝。 他好像是天生情感极淡的那类人。 但现在,少年被拎着头发?提起来,鲜血从额前滑落时,她的的确确在薛祈安眼里捕捉到?一抹…… 相当灼烈的恨意和不?甘。 他咬牙,啐了口血水到?雪地里,一字一顿说:“我当然不?会放弃。” 心脏像被只无形的手攥住,绞痛到?无法呼吸,虞菀菀揪紧衣袍。 细雪穿过她身体,没有任何真实触感,她却仍像浸在寒潭里,浑身冰冷,发?抖不?止。 她忽然就没有看下去的勇气?。 视线里,薛逸之?已?经走近,挥挥手,让他们松开了他。 “刚才?不?是很嚣张么?” 他一拳打在少年脸上,恶狠狠说:“废灵根,废灵根后就是介废人,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薛逸之?摁住他的脑袋,磅礴灵力震荡,几乎一瞬虞菀菀就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废灵根……废灵根之?后是卖入青楼对吧? 如果他不?是妖族,如果她没有穿书?,再后面等待他的是什么啊? 就是这一天后。 薛祈安的剑道第一人名号,外?界的正?道之?光美誉,连带本命剑也没有了。 天之?骄子下神?坛,淤泥满身,终其一生再未有清明之?时。 此后,陪伴他的都是骂名和唾弃。 “我不?要看了!”她说。 如果系统有实体,应当会被她拽着衣领摇晃,虞菀菀几乎崩溃地喊: “我不?要看了,你让我出?去!” 系统也快哭出?声,却只能为难说:【抱歉宿主,我没有这个?权限。】 被压倒的少年并没有放弃,还?在尝试调度灵力,却每回都像有无形阻力挥散似的。 冰碴子从他眼睫抖落,和血水混在一起,滴滴答答染红身下那片雪地。 他咬紧牙关,看着自己的灵根从天灵盖中被取出?。 薛逸之?一脚将他踹翻说:“我早说过了,薛家,没有什么是你的!” 薛祈安的灵根曾是火灵根。 在薛逸之?掌心,是冰天雪地里唯一一点?亮光。风不?灭,雪不?动,灼灼燃烧似地府红莲的烈焰。 薛逸之?擦擦手,风度翩翩地将那团火焰装入透明罐子里,又狠狠踹他一脚。 少年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看他,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如濒死狼崽般。 “你一介废人凭什么这么看我?” 薛逸之?不?晓得哪来的气?,一脚脚往他身上踹:“你们都看不?起我,说我资质平庸、心术不?正?,你们凭什么都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又如何,还?不?是得听?我的?修补明川灵根的法子不?还?是我提出?来的?” 薛明川在和妖族打斗过程中,灵根受损,日后修行困难。要想治好,只有灵根移植一条路。 可灵根移植,类似现代器官移植,匹配难度却远胜于此。数万人也难能匹配上一人。 却不?料,薛明川当初救下的村子里,有个?孩童体质特殊。 他的灵根能匹配所有人。 虞菀菀怎么也没想到?,薛家收养薛祈安,从一开始就是想要把他的灵根剥出?来给?薛明川。 系统也快哭了:【吗的,怪不?得薛家会灭门,合情合理啊。可以?超前点?播吗?我今天就要看到?薛家灭门。】 【虽然这样说很不?好,但我还?想揍薛明川呜呜呜。】 不?晓得过去多久,薛逸之?在寒天里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时,才?停下动作。 他一脚将少年踢下悬崖,居高临下冷笑:“放心,你的苦头还?在后面。” 修士体健,即使从悬崖坠落也不?会轻易死亡。 少年像皮球一样滚落,所过之?处,留下一地艳红的血迹。 虞菀菀已?经不?太能记清楚,她是怎么从悬崖下去,颤抖着手要去摸他。 少年倒在雪地里,胸膛轻轻起伏。 她的手穿过他的身体。 虞菀菀蹲下来,无力地抱紧自己,看着他身侧灵力点?点?散尽,那股修道人独有的气?逐渐泯然众人。 他拥有了普通人的体温,然后在雪地里,一点?点?被冻得青紫,唇色发?白。 第49章 浮屠秘境(十五) 他不喜欢太过频繁的肢体接触, 虞菀菀知道的,平日里多是她主动去?抱。 并?没打?算为难他,虞菀菀说:“我开玩笑的——” 话音未落, 她已经被打?横抱起。 少年垂睫看她, 存心逗她一样掐了掐她腰侧软肉。 虞菀菀忍不住扭了扭。 薛祈安才笑:“我也开玩笑的。” 他的手臂穿过她膝弯,掂了掂, 将她抱得更稳些。温声问:“师姐叫这个——公主抱嘛?” 虞菀菀轻吸鼻子,声音还有?点闷:“嗯。” 结道心后,很?容易能从周身灵气变化看出道心为何。 他就又戳戳她的唇角:“师姐还结道心啦?好厉害。” 虞菀菀别?过脸说:“不厉害。一点也不厉害。” 她如果厉害, 就应该结个杀戮道,举剑哐哐哐把这些人都干掉。 而不是现在,委屈巴巴哭还要他哄。 丢人死了。 少年嗓音更柔:“厉害的,结道心就已经很?厉害了。” 虞菀菀摇头:“不厉害。” “厉害。” “不厉害。” “厉害。” “就是不厉害。” 他就笑:“说一百万遍也是厉害。” 明明就一点儿一点儿都不厉害嘛。 虞菀菀扒拉他的手指,闷声诚心说:“你?更厉害。” 风声呼呼, 漫天白雪细密飘落。 少年抱着她, 也不问她要去?哪, 安安静静地向前?走。 身后不留脚印,徒留砭骨朔风。 闻言,薛祈安脚步微顿, 垂睫看她一眼勾了勾唇角:“嗯, 我也觉得。” 他说:“毕竟我也曾是天下第一剑修嘛。” 但?这样听?着,她又有?点难过了。 虞菀菀捏紧衣袖,忍不住抬眸看他。 眼皮忽地一痒,贴了个温热的触感,她又被迫闭眼。 少年亲在了她的眼睑。 向下, 从眼睫开始,他一点点亲掉她的眼泪。 “但?我也是师姐的, 所以是师姐更厉害。”他在她耳边很?温柔说。 柔软的舌尖碰到她的卧蚕,轻轻地,卷走那些湿润的水珠。 他在亲她的眼泪。 一点点地吞吃入腹。 好痒。 虞菀菀想躲,又被掐腰不让动。 少年温热的唇在眼尾处稍稍停留。他温柔问她:“师姐知道吗?我没有?道心,一直都没有?。” 虞菀菀怔住:“不可能。” 修士修道是在修心,要想大道光明,不可能没有?道心的。 “怎么不可能?”薛祈安却笑。 道心,是由特别?想要的东西,因此衍生出、指导行为方式的个体想法。 那他……能有?什么特别?执着的呢? 他只?有?必须要做的。 一定会做成?的事。 这不是他想要的东西,是他还活着的全部意义了。 “即使这样,我也可以赢很?多人。何况是师姐?师姐有?道心,一贯而终,一定能比我走得更远——结道心、知道自己要什么,就是很?厉害了。” 薛祈安揉了揉少女不再掉眼泪的眼尾,揉红才笑:“师姐,路在心里,在脚下,独独不在别?人嘴里。” 修仙界的道心也有?主次之分。 他以为,她在因修仙界对“无为之道”的看法而难过。 主流者,如“无情道”“苍生道”“问心道”一类,上下限高,大能辈出。 末流者,如合欢宗的“欢喜道”,千百年只?出了一个跻身修仙界前?十的邬绮长老?。 这就是道心的“好坏”。 可在“好坏”之间还有?一种道: 无为。 很?难给修这份道心的修士,划定上下限。他们不是自刎身亡,就是超脱世俗、音信杳无。 现在各大宗门,但?凡有?谁冒出丁点“无为”的苗头,都会被长老?扼杀。 所以邬绮长老?那日才特别?惊讶和她说:“你?竟然会选这种道。” 虞菀菀怔愣看他。 忽然,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薛祈安惊讶低头,少女已经把头全部埋入他怀里,衣襟好似又被浸湿了。 怎么又在哭啦? 鳖泡水里,她也要泡水里。 薛祈安并?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他这儿,只?有?一片比永夜还深邃的漆黑。 她是唯一亮光,周身萤火茫茫。 薛祈安捏住她后颈,轻轻把她往外扯,温声安抚:“师姐……” “薛祈安。” 在一片晕不开的黑暗里,一身明光的少女忽地仰起脸看他,笑着说: “我们以后要一起做完世界上最有?趣的事,一件件地做下去?。” “你?不可以有?意见。” 那些缠绕着她的白茫萤火缓缓上浮,像是汇聚成?一道流淌的星河,熠熠生辉。 薛祈安忍不住笑:“嗯,我没有?意见。” 来这儿见她并?不是很?容易的事。 用了龙族的禁术,代价是呼吸和动作,便是抬抬手指都好似千刀万剐般剧痛。 他是分一半神?魂进来,另外一半,还在外面抱着她和鲛人王打呢。 在人家地盘,鲛人王也不弱,就算是他,没了一半神?魂也会费力。 海浪每次翻涌,都在他面颊、手指划出无数细密伤痕,加剧这点痛意。 薛祈安却从没这样愉悦过。 周围空气好似成?了蜜罐,他泡在里头,被蜜罐底架着的火烤着。蜜水咕噜咕噜,沸腾成?了鼻腔里涌入的她的甜橙香。 “我刚才,其实?看见了你?。”虞菀菀窝在他怀里,轻之又轻地说。 “我?” 薛祈安脚步仅是一顿,就笑:“师姐难道看见我特别?漂亮吗?” 他现在说话的方式很?罕见。 虞菀菀再愚钝,也该晓得他是在存心哄她高兴。 “每天都知道你?很?漂亮,才不用特地看见呢。” 她揪住少年的手,一根根掰开,再在指缝里塞入自己的手指。 十指相?扣。 虞菀菀笑了一下,轻轻的:“其实?是看见小时候的你?啦,那时你?才刚加入万剑宗,符脉也还是完好的。” 薛祈安“嗯”一声,安安静静听?她说。 虞菀菀:“有?一天,符箓课,你?自创了符箓,大受夸奖。其中,最赏识你?的、最会夸你?的当属和你?同坐一张桌的同窗。” 薛祈安隐约猜到什么,忍不住笑:“我那同窗肯定是天下第一漂亮温柔善良吧?” “当然。”虞菀菀抬头挺胸,“有?眼光,她就是你?师姐我。” “可惜我只?是去?万剑宗交换学习一下,不过你?对我很?有?好感,我两天天一起上下学。” “你?还创了好多符箓,都是我第一个看,夫子也说你?未来肯定会是天下第一符修——我很?赞同,不枉我那么喜欢他,他和你?一样有?眼光!” 薛祈安一怔,忽地垂睫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虞菀菀笑,“然后在某个艳阳高照、清风和煦的夏日,你?还给我送花了,送的沙炽星。” “沙炽星你?知道吗?银白色的花,有?绸缎般的光泽,日光一照也会像珍珠那样亮闪闪得,很?漂亮!” 怔怔看她会儿。 薛祈安移开视线,抿唇似有?点为难:“其实?吧,师姐,” 他知道这种花,轻轻的:“沙炽星是春冬开花,不是夏日。” ……重点是这个吗? 虞菀菀瞪他。 薛祈安却像没撑住似的,“噗嗤”笑出声,戳了戳她的唇角:“回去?我就给师姐找,争取在夏日送沙炽星给师姐。” “是我想要送给你?。”虞菀菀摇摇头。 “送我?” 少年微歪脑袋,很?困惑看她,额前?碎发垂落,衬得那对雾蓝色双眸如宝石般剔透。 虞菀菀忽地想起他和天道的对话。 天道妄图掌控他,让他照着剧情走下去?;那她呢,系统让她攻略的原因也是不要剧情崩溃啊…… 虞菀菀:“其实?——” 其实?我来这儿,是系统希望我攻略你?。你?会失望吗?对不起。 “……对不起。” 她只?能说出这个。 浑身一阵触电样的刺痛,好似连呼吸都痛,她差点呻.吟出声。 又是那道冷冰冰的系统音: 【不许向攻略对象坦白系统存在。予以电击一次的警告。】 虞菀菀忍不住蜷曲身体,咬紧下唇,口中却在用力时被塞入一指指节。 “师姐,别?咬自己。”少年在她耳边轻轻说,抚开她紧拧的眉头。 手指被生生咬破,他神?情也未有?分毫变化,只?是抿唇看她。 又是和系统相?关吗? 薛祈安轻压眼皮,眸中闪过丝晦色。 并?不晓得她道歉的理由,怕系统再做点什么,他也不敢问,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抚: “师姐不用道歉。不管发生什么,师姐对我做什么,全都是我自愿的。” 被她攻略也好。 来这找她也好。 抱她亲她也好。 做饭、铺床、叠衣服、整理她的起居…… 这些,全部都是他自愿的。 如果她道歉的原因,是系统要逼迫她伤害他,那也没事。 他仍会自愿享受她给予的疼痛。 喜欢是这样吗? 好坏都是她。 好一会,虞菀菀才安定下来,在他怀中舒展身躯说:“可能是最近没睡好,头痛而已——吓到你?有?点抱歉。” 薛祈安没戳破,轻轻的:“嗯,没关系。” 第50章 浮屠秘境(十六) 无数沙炽星从?天坠落, 银白一片,竟莫名有些?像那场她才看过的飞雪茫茫。 坠落眉间时,化为?银光消失。 好漂亮哦。 他也是。 虞菀菀借着他的力, 在少年怀里蹦跶起来, 搂住他的脖子道: “虽然就一会会儿,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也很想你!” 她还没想好昏迷的事怎么同他解释,薛祈安也没问。 周身全是她的气息。 比往日更明显,钩子一样?挠个不停。愈发清晰感受到对她的渴望。 薛祈安喉结上下一滚, 却只是低头,弄了弄她的碎发。 他温声问:“师姐昏迷那会儿,会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做什么吗?” 虞菀菀摇头:“没有。” 过会儿,她试探地:“需要你亲我一下?” 薛祈安扬了下眉:“师姐今天已经亲过很多回了。” 虞菀菀不满:“那又怎样??我不能亲吗?” 薛祈安:“不能。” 虞菀菀瞪他:“原因?” 薛祈安一弯眉眼:“师姐知道的。” ……又是那“我不喜欢亲吻”的鬼话吗?虞菀菀怒恼掐他一下。 少年果然一抖,抿唇看她, 耳尖都是红的。 虞菀菀得意哼哼。 下颌忽然间被掐住, 他的指腹压住她的唇瓣, 揉了揉。 ……她就知道。傲娇鬼。 装了龙魄的小?傀儡趴在他肩头,替他整理右肩的衣服——那儿莫名其妙破了一块。 她没看到伤,也没管, 决定认认真真看他亲。 薛祈安却松开?手, 轻轻一捏她的耳垂,笑道: “师姐,过犹不及。” “那我不是!”虞菀菀据理力争,“我超爱吃白米饭,每天都吃, 日日吃日日爱。就算到现在,我也能吃三碗呢。” 亲几次也不会不喜欢亲他。 虞菀菀在他眼底竖了三根手指。 “师姐嫌我平日里饭煮少了?知道了, 回去多煮点。” 薛祈安将她手指摁回去,平静回道。 虞菀菀:……? 她不禁多看他一眼,干脆话说?明白:“亲你,就像吃白米饭。” 薛祈安:“哦。” 虞菀菀:……? 什么反应嘛。 她不要理他了。 从?海底往上走?,蚌里晖的赤光重?新?落在身上,耳垂又被一弄。 少年轻轻问她:“为?什么不是和我待着,像吃白米饭?” 和他待着明明才更必须吧? 虞菀菀稍愣,盯着他的脸忽然不晓得说?什么。 薛祈安耐心等会儿,“呵”一声。 “想不出来?” 他并没有生气,嗓音依旧温和:“没关系,我知道师姐想不出来。师姐嘴里总没半句真话。” 十指相扣的手也被他分开?。 薛祈安微笑:“所以师姐,这是惩罚,今天不许再亲我。” 大抵能猜出他什么意思了,虞菀菀自知理亏,小?小?声的:“喔。” 他想要她更喜欢和他待着,可是她也很喜欢亲吻呀。 他长这么漂亮,不亲太可惜了。 唇角忽然一湿。 少年低头亲了亲她,温声说?:“从?现在开?始。” …… 虞菀菀扭过头,耳尖发红。 / 他们并没有再回白玉殿,直接离开?浮屠秘境,去找合欢宗的飞舟。 薛祈安不愿意回白玉殿了。 原因他不说?,虞菀菀也没问,抱着龙魄的傀儡人上了飞舟。 这时飞舟的人并不多。 大部分还留在浮屠秘境,像他们这样?,秘境尚未开?启便离开?的只在少数。 邬绮长老守在船边,看见她时稍惊讶,很快拍拍她肩膀欣慰笑:“我确实没看错你,这么快就结了道心——这小?傀儡也挺可爱的。” 以她的修为?,自然能看出傀儡里有魂魄。她只当虞菀菀在浮屠秘境有机缘,并未多问。 恐她因外界对“无为?之道”的看法而迷失本我,邬绮长老勉励道: “道心决定每位修士要走?的路。路无定论,道心自然也无。一以贯之,不忘初心,最终定然能干出番事业。” 字里行?间都叫她别放弃,好好干。 虞菀菀抱紧龙魄,用?力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那边有弟子大声喊:“长老!他们被带过来了!” 一看,竟是合欢宗几名长老带着入秘境前挑事的那群剑修弟子过来。 身侧还有中年人骂骂咧咧跟着,看着装,应当是万剑宗的长老。 邬绮长老风风火火过去了。 隔许远,还能听?见她指着那中年男子骂:“万剑宗的弟子是宝,我合欢宗的就不是了?对着合欢宗的飞舟骂,能的你们。修仙界的风气,就是你们这群自诩高贵的修士搞坏的。” 邬绮长老:“屁话别说,本座就问你,他们当众道歉,和本座当众揍你,你选哪个?” 那长老面色如生吞苍蝇般难看。 虞菀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看过天道给她看的那段记忆后,她更喜欢邬绮长老了。 好喜欢她身上那种,正?统修士的气质——比薛鹤之、姜雁回之流好多了。 突然间,身侧有人走?过,三两听?见人聊天说?:“刚才有人看见了粉海豚,希望我们也能看看。” 另人笑:“可遇不可求,修仙界的吉祥物哪是随便能看的?” 粉海豚? 虞菀菀同样?好奇往飞舟附近的汪洋看,什么都没看见,倒也不失望。 她和薛祈安说?:“在我家乡,看见粉海豚说?明运气很好,许的全部愿望都会实现。在这儿也是吗——” 回过头,对上那对漂亮的蓝眸。 他一直在安安静静看她。 “怎、怎么了嘛?为?什么要这样?看我?”鬓发被风吹动?,虞菀菀抬手要拨到耳后。 有只手比她动?作更快。 少年指尖温度比往日都更高,像团火焰似的,她耳尖立刻发烫。 好像发.情期前那会儿。 可仅一瞬,他体温又如常。 薛祈安摇摇头,替她把鬓发别好:“没事。” 他们离得更近了。 黄昏时的日光暖和明媚,无形柔和少年周身的轮廓。那对雾蓝色眼眸如波光粼粼海面,温和将她包裹。 他问她:“师姐想看粉海豚吗?” 虞菀菀:“还、还可以吧。” 她不自在地别过脸,要躲开?他的手说?:“我自己来——”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师姐,不可以躲我。” 少年温和嗓音里似藏着些?晦涩的东西,看向她轻笑:“永远不可以。” 他捏住她的下颌,掰正?了对准自己,不由分说?替她理好两边碎发,温温柔柔说?: “我刚才看师姐时只是在想,我好看在哪?” 虞菀菀震惊:“你再说?一遍。” 看着她,想自己多好看,这是人干事?他找抽吗? 刚才那点羞赧被恼火取代。 面颊却又是一痒。 睫毛被拨了拨,痒痒的,她忍不住一眯眼。 少年生茧的指腹轻柔地抚过她的轮廓,在唇角处微微停留,垂眸温和望来: “说?几次都可以,我是真心觉得,师姐比我漂亮多了。所以我搞不懂,师姐为?什么总说?我漂亮。。” 飞舟旁,海浪拍打礁石,哗啦啦的声音如乐章般络绎不绝。 他的话语就这样?,被微风载着吹入她耳里,温柔含笑: “师姐才是,很漂亮,我可以就这样?看师姐一整天。” 那对漂亮的蓝眸好像被她一个人的身影彻彻底底占有。 虞菀菀怔愣看着。 浪花拍打的声音愈发近。 忽然听?见有人惊呼:“海豚!好像是粉海豚!” 她猛然回头,看见一望无际的深邃汪洋,倏地透出点白影。 起初是偏尖的唇吻,然后是背鳍,才看清是粉里透白的颜色,像竖起面粉色旗帜。 水面被击打,海浪划开?,翻涌白波间腾空跃起道弓着的粉影——是只粉海豚。 精灵一样?,在海水里上下游动?。 方才的羞赧忽然就不重?要了。 虞菀菀扭头指着海面开?怀笑:“薛祈安!真的是粉海豚,我是第一次见!” 海风嚣嚣,她向他张开?手,乌发和青绿裙袂被扯得摇曳不休,向他而来。 如白瓷般的面颊被日光映出明澄的乌金色,乌睫乌发也是金箔样?的碎光。像春日细柳,明媚而又生机盎然。 好似连风都在将她推向他。 这样?的感受,曾经有过一次吧——在寿字盘时,他好像还不太情愿? 薛祈安忍不住低笑:“我知道。师姐不是想看吗?” 虞菀菀猛地反应过来,惊讶:“是你弄的?” 传闻里,龙族好像是统御四海。 还能听?见有人喊:“好多!竟然有这么多粉海豚吗?” 一只、两只、三只…… 像是在海洋间,另外汇聚出片粉色的汪洋,拍打的浪花都化作白色星子,飞溅空中。 少年在她耳边低低“嗯”一声。 离得好近,呼吸毫无保留扑落,她身体都好似酥软半边。 心脏扑通扑通,一下下如擂鼓,雀跃好似刹那便要化作小?鸟脱离胸腔。 好想好想亲他啊。 虞菀菀回头,摁住飞扬的乌发,一弯眉眼说?:“你是全天下最好的——” 我的小?师弟。 腰突然揽住。 她没忍住惊呼一声,攀着少年的肩膀,被他抱起来放到一旁堆叠的木箱上。 第51章 青灯重楼(一) 晚间。明月当窗。 薛祈安坐在床沿边, 单手?支脸,安安静静看?一身青绿的少女背对他?拆头发。 她刚抽开那条银白色的发带,抖了抖散开的乌发。青绿衣袖翻动, 露出截皎白皓腕。 发间流转的月光也随之游弋, 衬得乌发似绸缎质地?,隐绰露出截白皙纤长的脖颈。 好漂亮。 好想咬一口?。 薛祈安移开视线, 乌睫颤动,像是拂去眼底一瞬的波澜。 他?轻轻喊了一声:“师姐。” 少女正在拆耳饰,回眸看?他?, 耳坠的装饰物叮叮咚咚碰响一片。 “嗯?”她发了个困惑的鼻音。 明眸对窗,一瞬噙满皎皎月华,黑曜石般,抑或更胜一筹地?闪闪发亮。 薛祈安忽然有点不自在,别过脸轻轻的:“我是想说, 不抱师姐睡也可以。” 她没理, 哼哼两声。 床榻却?忽然一沉。 虞菀菀将发带耳饰都收好了, 坐到他?旁边,压着他?的手?抗议: “那不可以。” 她也没和异性同睡一张床,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的。 结果他?又反悔?就显得她好傻。 少年抿唇:“师姐, 我们之前都分?开睡的。” 言下之意, 他?们绝对会睡 不习惯。 他?已经?取了腰封,外袍松松垮垮披着,乌发半散,安安静静望来,如尊精致昳丽的雕塑, 漂亮到不真实。 虞菀菀仅存的羞赧荡然无?存。 “可是我也很想抱你睡觉诶——可以从今天?开始练习。” 会像抱个很漂亮的娃娃吧?好喜欢,想抱, 或者被抱着。 虞菀菀倏地?伸手?,在他?反应过来前,隔着衣袍揪住他?腰腹细细的银链。 少年抖了抖,摁住她的手?,面颊微微泛红:“师姐……” 虞菀菀却?忍不住一弯眉眼。 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 光是看?到这?种程度的他?,好像就已经?不能满足了。 她正要说几句骚话逗逗他?玩儿。 突然。天?旋地?转。 ……嗯? 虞菀菀仰躺在床榻,掌心陷在绵软被褥里,腰侧被银白的龙尾紧紧缚住,惊讶抬眸。 少年单臂撑在她身侧,眸色比往日晦暗。对视时?,却?很快别过脸。 他?收了尾巴,绷紧下颌拉她起来。 “师姐,最近不要总对我动手?动脚,我有时?会,”顿了顿,薛祈安才又抿唇轻声说,“克制不住。” 虞菀菀以为他?在说尾巴的事。 那他?用尾巴缠她也不是第一回 了嘛。 “我又不讨厌你的尾巴。”虞菀菀说,嘿嘿一笑,忽然扯住他?的手?腕。 薛祈安一时?不察,竟又被她得手?了,身子前倾。要么倒在她身上,要么倒在床榻……也是她身边。 “师姐。”他?懒得起来了,掀起眼皮看?看?她要做什?么。 室内却?陷入昏黑。 怀里多了团软乎乎的物什?。 她熄了灯,把她自己塞进来,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说:“今天?先你抱我试试。” 龙在夜里也能很好视物。 不消怎么费力,薛祈安就能轻易看?见少女白皙面颊、朱唇黛眉,微敞的领口?和从脖颈缠绕拂过的乌发。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阵口?干舌燥,颤了颤睫毛,移开视线轻轻的:“嗯。” 怀里抱着的好似成?个烫手?山芋。 偏偏这?块山芋,还不停在动。 虞菀菀很认真指导: “你不要这?样抱我,硌人——头抬一点,放我脑袋上。请把我当你的宝贝对待好吗?” “右手?下去,硌我肩膀了。” “腿往后一点,我怕你睡着把我踹下床。” 枕席间的温度好似灼灼升高。 像是临沸的水,离升腾只余一线之遥。 薛祈安绷紧下颌,没再吭声,尽量照着她说的去做。 可这?样又是一炷香,她还在动。 ……怎么还在动? 薛祈安揪着她后颈要将人从怀里提出来:“师姐——” 还是分?开睡吧。 手?却?被轻轻一拍。 “不要乱动,我喜欢刚才的姿势。”虞菀菀很不满,重新钻回来。 “……” 怀里重新被塞得满当。 薛祈安轻压眼皮:“那要不师姐把我手?腿都砍了算了。” 本来只是回呛她。 稍微假设一番,却?又好像特别有趣。 薛祈安揪她出去的动作,莫名就成?了拨弄她头发。 “可是那样会痛还会流好多血,会死掉的吧。”虞菀菀也愣,由他?揪弄她头发。 头顶倏地?一重。 方才还只是轻轻靠着,不大愿意特别亲近她的少年,将整个脑袋压上来了。 “不会吧。修士体魄强健,龙族疼痛耐受力又高,只要用术法及时止血就不会死。” 他?的嗓音从耳边懒洋洋传来:“这样我就能依附师姐而存在了,生死也由师姐掌控,不挺好的么?” 虞菀菀想了想:“是挺好的喔。” “是吧。”少年低笑一声,“所以师姐觉得对我用什?么术法比较合适?” 虞菀菀:“我觉得——” 等会儿,他?们讨论的这?个话题正常吗? 不正常吧。 很不正常吧。 就算是男女朋友也没人会热恋中谈论这?种像是要吃牢饭的话题吧。 最可耻的是,她竟然很心动。 可恶。 虞菀菀内心咬手?帕,却?忽地?想起薛祈安的幼时?经?历。 这?些?话一下变了意味。 是因为总不被好好对待,所以才会以类似伤害自己的方式,用愧疚感留住点什?么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行。 她有点心疼,转过身:“薛祈安。” 黑暗里,隐约看?见少年掀起眼皮望来,眼眸依旧明亮温柔。 薛祈安:“说。” 忽然间却?被反抱住,腰腹也被她的腿压住,以一种很亲密地?姿态完全制住他?。 薛祈安怔了怔:“师姐?” “这?种想法是不可取的。不可以想要伤害自己,我会比较心疼的。” 虞菀菀拂开他?额前碎发,凭记忆去触弄那点红痣,认认真真说:“我喜欢你,当然是喜欢你自由自在、能干自己喜欢的事的模样啦。” 前提是,他?不乱跑。不离开她。不要因为其他?奇怪的人冷落她。 特殊情况要特殊处理嘛。 薛祈安由她抱住,也没说认不认可,垂睫轻轻“嗯”一声说:“我知道了。” 室内才总算陷入寂静。 月光朦胧入内,映着床榻被褥里几乎黏为一体的少年少女。 没多久,忽地?响起阵银铃的叮当响声。薛祈安立刻掀起眼皮。 “还能听?见吗?”少女好奇的嗓音紧随其后。 知道她在问什?么,薛祈安轻轻“嗯”一声:“不会吵。” 银铃的每一声,都在证实她的存在,清晰而又可感知的真实。 他?听?不见时?才会觉得烦。 睡觉其实挺无?趣的,闭了眼就陷在黑暗里,醒前全都被困于永夜中。 薛祈安不太记得上回睡个好觉是什?么时?候了。 可这?回不一样。 闭上眼,四?周全被银铃和她的呼吸占据,甚至会想永远沉溺于此。 虞菀菀几乎是被他?锢在怀中,能小幅挪动,却?离不开他?。 腰部被他?不晓得何时?放出的尾巴缠住。 过好一会儿。 听?见身后传来极浅的呼吸。 很浅很浅,几乎快感觉不到了。 虞菀菀转过身,少年睡颜很安详,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并无?太多感情的模样。 她极轻伸手?,试探地?碰触他?的太阳穴,没见他?有反应才敢借着灵力交互作掩饰,偷偷放灵力近入他?灵海里。 她并不是想偷窥他?的过往,安安静静待在他?灵海里地?那处花岛,一动不动,神情却?不太好看?。 ……果然。 他?果然不对劲,不晓得怎么会痛成?这?样,还瞒着她不要她知道。 要不是他?睡着了,呼吸的频次、温度都不对,她还不会发现。 怎么搞的啊。 怎么老是搞成?这?样啊。 虞菀菀轻轻揉着他?的眉心,轻之又轻地?,靠着灵力交互相关的术法,将他?的痛感,抽了一半到自己身上。 即使早有预料,痛意还是如重物,一瞬压垮了她的背脊。呼吸像是脚踩刀尖,血淋淋的刺痛。 龙族耐痛,却?不是不会痛啊。 完全想不到,他?究竟是怎么忍着这?样的痛意,陪她各种闹腾,不露分?毫。 虞菀菀突然有些?恼她的迟钝。 皎月高悬,半敞的窗边忽然多出道阴影。是那个装着龙魄的小傀儡。 本来被薛祈安关外面了。 它逮着机会,偷偷摸摸要来看?看?他?两的激烈进度却?只看?见少女微直起身,手?搭在少年额边轻轻揉着。 周围有灵力波动。 是合欢宗的造梦术。 不晓得她造了什?么,少年神情不变,却?好似有种忽然浑身一轻的错觉。 月光在银鳞折射出寒凉疏离的光泽,却?又被银白间若隐若现的青绿无?形柔和。 少女腰间缠绕银白色的尾巴,被龙看?守宝物一般占据怀中,场面玄奇而又漂亮。 龙魄陷入了深思,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它正要离开,却?已经?被发现了。 “嘘。” 第52章 青灯重楼(二) 修道者不重口腹之欲, 出门在?外,很多?人更是携带果腹的?丹药。现在?加上他们也只有三桌吃早饭 虞菀菀等侍从上菜,托腮问:“什么时候我们找合欢宗丹修, 看?看?紫浮萝能不能炼化了给你用呗?” 薛祈安:“不要。” 虞菀菀愣了下:“不要?” “嗯。”薛祈安垂眸, 接过侍从递来的?糯米鸡,乖乖巧巧把荷叶扒了递给她。 这是她点的?。 也是他剥的?第三个。 虞菀菀难免不好意?思:“谢谢——但是你不吃吗?” “我更喜欢看?师姐吃。”他如实说。 她身上沾着点荷叶香, 闻起来都软乎乎的?。凑来时,薛祈安不动声色稍偏身体,避开了她。 虞菀菀问:“为什么不要啊?” 耳边银铃叮当作响。 他微弯眉眼, 轻轻的?:“我想留着师姐给的?所有东西。” 虞菀菀:“可是……” 她还要劝,已经被塞了口糯米鸡。 少?年?放下筷子,捏捏她的?脸笑:“师姐还是多?吃点吧。” 这样就?不会讲些他不想听的?话。 就?算没讲他想听的?,也能有千万理由解释。 那就?回合欢宗再说吧。 虞菀菀没劝了。 身侧突然玉牌一震,浮现几行金字。是那位管家发来的?地址。 虞菀菀立刻就?向邬绮长老请辞。 听说是家里有急事, 邬绮长老也没多?拦就?放人了。 她带着他们到飞舟设的?传输法?阵, 整好坐标后?叮嘱:“合欢宗弟子遍布天下, 有事随时向宗门求助,不要硬抗。” “我明白的?,谢谢您。”虞菀菀说。 邬绮长老本来还想点几个师兄跟着虞菀菀, 被虞菀菀拒绝了。 大家都是奔着浮屠秘境机缘而来。 现在?离开的?, 也多?在?炼化机缘,没必要因为私事折腾人家嘛。 金光一闪。 他们消失在?原地。 有好久前千里渡的?经验,虞菀菀提前用过治晕的?丹药,这回倒是不再难受。 很快,金光消失, 面前浮现一片金碧辉煌的?建筑前。 没错,是一片。 她搭积木都不敢这么搭, 从这片山头到那片山脚,全都是巍峨大气的?亭台楼阁。 虞菀菀目瞪口呆,再三确认地址没错后?,拍了拍身侧少?年?说:“薛祈安,你掐我一下。” 薛祈安掀起眼皮困惑看?她。 虞菀菀:“我看?看?痛不痛,确认一下不是做梦。” 薛祈安垂眸,忽然拨开她的?手,伸手温声说:“师姐掐我吧。” 虞菀菀也愣:“嗯?” 他就?笑说:“不想弄痛师姐,痛的?话我告诉师姐一样的?。” ……那她也不想要他痛嘛。 虞菀菀倏地扑他怀里,在?少?年?怔愣目光里抬头,弯眉一笑: “这样也可以吧?我是不是暖暖的??” 她的?乌发吸满日光,也暖洋洋的?。 薛祈安忍不住笑:“是。” 指尖穿入她发间,安静拨弄着。 “那就?不是梦啦。”虞菀菀晃晃脑袋,高兴地从他怀里出来。 突然听见人试探地喊道: “大小姐?” 正是用玉牌联络虞菀菀的?那位中?年?热人,一身管家着装,乌发一丝不苟盘起。看?见她时,倏地“哎呦”一声。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痛惜看?她:“大小姐过得很辛苦吧?都瘦了,也不像以前那样喜欢浑身挂满黄金了。” ……挂什么?什么金? 这是她幼儿?园时候的?梦想吧,当个有钱的?暴发户,身上挂满黄金。 那时是想,有钱了就?能还完债。 讨债的?知道她有钱,也不会总找她威胁;爸爸妈妈回来找她,也能留下来。 干嘛又想起来,晦气。 虞菀菀摇摇脑袋,打量这位中?年?人。明明素昧平生,脑海里却有个名字往外蹦。 秦朗。她家的?管事。 幼时把她带大。甚至去合欢宗修行的?时日,都是秦朗打理家产。 秦朗注意?到她身侧少?年?,乐呵呵说:“这是大小姐的?朋友吧?也是样貌俊朗,一表人才啊。” 朋友。 薛祈安极轻抿唇,却仍温声道谢。 秦朗领着他们进去。 门一开,屋内甚至比外边还亮堂,天顶地板全以黄金铺就?。两侧有仆从列队站好,塞满楼梯阶。 一见她,他们像现代霸总电视剧那样,立刻鞠躬:“恭迎大小姐。” 尴尬中透露着一丝苏爽。 苏爽中透露着一丝神金。 虞菀菀没见过这架势,吓一跳,下意?识去看?看?薛祈安。 他是大世家出来的?,总知道要做点什么吧? 少?年?同样困惑看?她。 好吧,也没见过。 正常大世家也不会有这种神金局面。 秦朗拍拍手说:“好了,个忙个的?去吧,有事我再找你们。” 他看?向虞菀菀笑:“大小姐不记得了?这是您赚到第一栋房子时玩的?游戏。” “说什么‘来都来了,难得富一回,早想体验小说里霸总过的?日子了’——当然,您也说这事儿?太尴尬了。” 秦朗和蔼笑笑:“只是大小姐好久没回来了,我想着这事有纪念意?义,才让他们又试一回。” ……小说?霸总?来都来了? 虞菀菀试探问:“谢谢秦叔。但我太久没回来了,忘记是干什么赚的?这桶金。” 秦朗像长辈对待孩子那样,嗔怪看?她眼:“大小姐说,这叫搞房地产。” 虞菀菀穿越前,想搞的?也是房地产。 可惜现代地产被垄断,加上她本金不多?,根本没任何插足的?余地。 每回提起过去,秦朗就?少?不得骂她的?父母: “大小姐的?爹娘也真?是混账。以前觉得大小姐是拖油瓶,把大小姐遗弃。见大小姐富裕了,又赶上门认亲。” “也就?是大小姐心?善,才替他们还清赌场的?赌债,没叫那些人打断他们的?腿。” ……经历都是一样的?。 可是为什么,她爸妈在?哪都要抛弃她,要沉迷那些玩意?。 虞菀菀咬唇,手指深深陷入肉中?。掐出印记了也没觉得痛。 突然间,手指被一根根掰开。 掌心?里塞入少?年?人骨节分明的?手,温温柔柔牵住她。 暖和得像个太阳。 虞菀菀抬眸,对上那对一如既往平和的?蓝眸,忍不住弯弯眉眼。 没关系,她长大啦,能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是来攻略他的?。 现在?只想要他。 如果有其?他人看?上他,要抢走他,那她也不介意?采取点非常手段将他留住。 她在?秦朗身后?,就?着十指相扣的?手,扑过去抱了抱他。 漂亮的?东西实在?太美好了。 喜欢。喜欢。喜欢。 / 秦朗推开一楼最?里面那间,那是她的?屋子。 布局习惯也和她在?现代差不多?。 她还发现了她自己的?草稿。 虞菀菀愈发确定?,原主就?是她。只是不晓得,是什么时候被清记忆离开的?。 这么想想,她还挺牛的?啊。 感慨间,虞菀菀还记得来这的?目的?问:“秦叔,闹鬼的?事呢?” “喔,那个啊。”秦叔摆摆手说,“已经不着急了,砸了点钱请人处理,刚弄好——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小姐,大小姐就?回来了。” 那就?是说不会破产啦。 不过看?她这样子,也不像一两下能破产的?。 虚惊一场嘛。 虞菀菀“噗”地趴入大床中?,也没要秦叔带薛祈安去客房。 秦叔了然看?他们笑,阖门而退。 房屋装修风格和修仙界截然不同,并不用实木,更像是现代大理石的?材质。 确认屋子是自己的?,虞菀菀归属感一下就?上来了。 甚至有独立卫浴! 卫浴还有浴缸! 虞菀菀指着浴缸,和薛祈安解释:“这是我老家沐浴用的?,泡里面可舒服了。” “喔。”薛祈安说。 感觉有点冷淡,他又说:“这样啊,挺好。” 白砖白瓦,衬得他愈发唇红齿白,整间屋子都变得分外亮堂。 虞菀菀发自内心?说:“当初装修还是欠妥当了。” 薛祈安顺着她的?话问:“哪里欠妥当了?” 虞菀菀指着浴缸正对的?空地:“应该在?那装个台子。” 薛祈安:“那——” 那现在?装?师姐想装个什么样的?? 等会要出去看?看?吗? 下一瞬,少?女却悠悠说:“要是装了,你沐浴更衣时,我就?能坐那,正对着欣赏你的?好身材。” 薛祈安:“……” 他很平静说:“那个台子确实不该装。” “你这就?是缺乏奉献精神。”虞菀菀抗议。 薛祈安微笑:“哦。” 好像在?问她“那又怎样?” 虞菀菀撇撇嘴。 是不能怎样,他漂亮他总有理。 余光瞥见浴室的?洗面台有寸卷尺,虞菀菀突然心?念一动,拿来严肃看?他。 这神情可真?眼熟。薛祈安扬了扬眉,没等她开口就?微笑:“不行。” 虞菀菀:“拒绝无效!你不能阻止我上进!” 她问他:“我给你量腰围怎么样?” 薛祈安:“……” 他没说话,就?平平静静地看?她,看?得虞菀菀心?里发虚。 第53章 青灯重楼(三) 虞菀菀的腿横过他腰侧, 腰也被他揽着,整个人以一种极亲昵的姿态窝在他怀中。 地?面的影子几乎分不出?你我?。 愣了一秒钟。 ……取、取悦?!! 虞菀菀面色涨红,一把?推开他, 干嘛、干嘛总这样, 总这样时不时冒两句让她想入非非的话! 她太无措了,落地?还没站稳, 又匆忙后退撞到摆着的小板凳。 好在手臂被及时拽住。 薛祈安把?她摁到凳子坐着,蹲下来,和她平视, 摩挲着她腕侧脉搏处温温和和问: “师姐不希望被我?取悦?” 他的目光蛮平静,像团柔和的水,完全称不上有进攻性。 可?虞菀菀就是莫名不自在。 膝盖的裙裳被揉皱又松开。 “这倒不是。” 虞菀菀错开视线,低头轻轻的:“其实听?着还挺开心的。” 她又不是木头,大美人说取悦她怎么可?能不开心啊。 薛祈安笑?了下, 玻璃耳坠折射澄澈漂亮的光线。 想了想, 虞菀菀轻声解释:“没在躲你, 应该是因为……礼尚往来,我?还没想好怎么取悦你?” 好像不是这个原因。 但是什?么,虞菀菀又说不上来。 薛祈安“唔”一声, 忽然将她从凳子拉起来笑?:“师姐在这, 就是取悦我?了——我?喜欢和师姐待着。” …… 虞菀菀不自在别过脸,没吭声。 过会儿。 “师姐?” “嗯?“ “理我?。”薛祈安微弯眉眼。 少女却推开他,一声不吭,背对着同手同脚往外走。 邬绮长老给?的小册子都忘了拿。 她乌发?间露出?的一点耳尖竟然隐约泛红,薛祈安忍不住想捏一捏, 却只是垂睫,没有半分动作。 又是片沉默。 忽然听?见声细弱的嗓音:“那我?要怎么理嘛?我?说过讨厌和你待着吗?” 故作埋怨的语气?。 但还是好有趣。 薛祈安拾起那本册子, 跟上去忍不住笑?:“这个,师姐借我?研究研究?” 虞菀菀哼了哼:“随便你。” 在她身后,少年张开背着的手,掌心却一片血肉模糊。 他享受她的触碰。 享受到,差点克制不住地?遵从本能,妄图对她做点过分的事。 疼痛足够他恰到好处地?清醒。 银光闪过,他的伤好似复原如初。可?那只是障眼法。 治愈术对龙族无效。 “师姐。” 薛祈安用?没受伤的手去扯她的衣袖,温声问:“刚才?为什?么不等我??” 虞菀菀没应声,却明显走慢了。 / 没多久,家里来客人。 秦朗接待中抽不开身,遣人请她过去,说是专门拜见她的。 “我??”虞菀菀还挺奇怪的。 她看眼薛祈安,没来得及问什?么,薛祈安就主动开口:“我?和师姐一起。” 出?门时,却有道极淡的白雾从窗缝潜入,在他耳边轻声说: “少主,长明灯找到了。在离这三百里的华阳山上,那只千年蛇妖手中。” 还真挺巧,不是么? 薛祈安颔首:“知道了。” 白雾悄然消散,不留痕迹。 会客厅里,几名样貌还算出?众的青年正?和秦朗说话。 他们看起来精心打扮过,神态样貌,莫名叫虞菀菀想起“花枝招展”一词。 但…… 她瞥瞥身侧正?往会客厅望的少年,又不自禁一弯眉。 花枝在这儿。 “师姐。”薛祈安却忽然唤她。 他俯下身,在偏暗的狭隘一隅,逆着光低头温声问:“可?以对我?做一件事么?”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尖。 好痒。 虞菀菀别过脸:“可?以倒是可?以,但你能不能退后点说话。” 薛祈安瞥眼会客厅的几人,无声笑?了笑?:“恐怕不能。” 龙的听?力很好,好到轻而易举听?清他们的对话。 他指尖勾着领口衣襟向?下,露出?喉结喉结,笑?吟吟问她: “师姐可?以咬我?一口么?” “嗯?”很少被他这样请求,虞菀菀一时没反应过来。 “师姐不愿意的话,也没事。” 薛祈安就顶着那张脸,低敛眉目,乌睫极轻地?上下一颤,半遮半掩那点红痣,好像挺委屈的。 他松开手。 虞菀菀一下就说:“不是!我?只是没反应过来。” 他这模样,就是要星星月亮,她都得想想上哪摘。 半明半灭日光里,少年被她压着肩膀,向?后一推,撞在那片雕花的白墙上。他却只是掀起眼皮,温顺看她,眸色澄明温柔。 虞菀菀忽然就不敢对视。 好奇怪啊。 今天就是好奇怪。 她松开搭着他肩膀的手,低头借乌发?遮掩神情:“要不,要不回去我?再咬你嘛?这儿万一有人呢。” 腕却被摁住。 力度很轻,却完全不让她挣开。 薛祈安低笑?一声,在她耳边好心提醒:“师姐,你要再不快点,才?是真的有人了。” 周身全被他的气?息占领。他的脸也离得好近好近。 虞菀菀心跳加快,正?要推开他时,他已经松了手。 好似方才过强的侵略性是种错觉。 少年低头,碎发?从额前坠落柔和眉宇间凉淡的锐意,轻轻的: “师姐不想的话,算了,我?也不要紧的,不会觉得师姐讨厌我?而难过的。” ……他原本这么想啊? 虞菀菀也没弄明白能要紧在哪,只是见他这又乖又娇的漂亮模样,莫名心软。 算了——其实也没很想真算了。 她压住少年的肩膀,慢慢凑近。 平日里他的气?息,总是又凉又淡。可?偶尔,譬若现在,特别靠近时就是阵桃子味甜香。 混在一起,好像夏日刚饮口冰镇的桃子味气?泡水。 虞菀菀踮起脚,试探着咬住他的喉结。 少年脖颈立刻红一片。 果然漂亮。看几次都漂亮啊。 幸好没拒绝,否则血亏。 他这副模样都该请人画下来,裱起来,日日挂家里欣赏。 虞菀菀更用?力咬了咬,玩闹般衔住那层薄薄的皮肉,啃咬着玩儿。 等薛祈安推开她,她就到此?为止。 但没有。 和之前几回完全不同。 他并没有推开她,手搭她腰侧,竟用?了点力迫使她更靠近自己。 虞菀菀手攀着他的肩膀,能感?受到他不自主的微微战栗。 “咬够了?” 等她松嘴时,薛祈安也松开她,嗓音比往日稍稍喑哑。 虞菀菀很谨慎:“我?应该回答什?么?” “随便。”薛祈安笑?,指尖沾着银光碰上她刚咬过的地?方,“说过了,师姐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银光湮灭后,他脖颈却出?现个刺青样的纹印。 虞菀菀好奇看着:“这是要做什?么?” “唔,”薛祈安慢条斯理合上衣襟,遮住那道印记,骄矜说,“做点有意义的事。” 虞菀菀:“是什?么?” 他笑?着摇头:“可?以不告诉师姐吗?” 虞菀菀很体贴:“好吧。” “那会留多久诶?”她又问。 “师姐想我?留多久?”薛祈安反问。 虞菀菀怔。 ……也许一辈子呢? 谁看了都晓得他是她的。 甚至咬在那、刻在那还不够显眼,她需要更明显的占有。 但这样好像有点变.态,虞菀菀说不出?口。 等了等,薛祈安笑?着说:“过会儿就会消的,和师姐在小臂上写字的术法差不多。” 是她写他名字的那次。 虞菀菀“喔”一声,竟有点失望。 会客厅那,秦朗终于和青年们讲完话,注意到从支柱阴影后走出?来的他们。 “大小姐,您来啦。” 他行礼打招呼,又拍拍最近的青年介绍:“这是老陈家的小儿子,年二十,米商,你们小时候见过的。一听?您回来,他就想同您叙叙旧。” 青年颔首微笑?。 虞菀菀对他没印象,也礼貌回以微笑?。 但那青年看向?薛祈安的眼神竟莫名带几分敌意。 秦朗又依次指着身后的人说:“这是老王家的二儿子,年二十四,年后要入京任职,大有可?为……” 介绍完,秦朗笑?道:“他们其实对合欢宗功法感?兴趣,都洁身自好,也不求旁的,绝不会死缠烂打。” 话都说到这份上,秦朗认为虞菀菀应该能懂。 他听?说合欢宗术法以双修为基础,又喜欢换道侣,担心她遇到些身体不健康的人。 不如他先物色一下,挑些知根知底又识趣自愿的合适人选给?她。 刚才?都说好了,一夜情绝不纠缠。 秦朗乐呵呵行礼告退:“大小姐你和他们聊。” 虞菀菀却在想,这年头还有人对合欢宗术法感?兴趣? 看来合欢宗风评不如传闻里的差嘛。 她很高兴。 等了会儿,那群青年却都围在一起嘀嘀咕咕,没上前寒暄。 虞菀菀只能依稀听?见他们说:“要不兄台你先?” 那再等一会吧,不来她就走。 虞菀菀也没那么好为人师,扭头更关心薛祈安的动静。少年却并没看她,侧着脸往廊外看,面颊落有融融日光。 “你在看什?么呀?”她好奇。 薛祈安一扬下颌:“那有只猫。” 第54章 青灯重楼(四) “慢走不送?”好像发生了点她不知道的事, 虞菀菀狐疑问,“你在?说什?么?” “嗯。”薛祈安单手捏住她的脸,看她被捏成金鱼嘴笑道, “夸他?们眼光挺好。” “然后呢?” “然后也仅能停留在?‘眼光好’这一阶段了。” 虞菀菀等一会?儿?, 没听他?再解释:“你怎么像个?哑谜人现在??” 薛祈安仍笑:“师姐也像个?哑谜人。” 他?完全?不懂她在?想什?么。 时而喜欢他?时而不喜欢,好像乐意和他?待着, 却不乐意承认他?是特?别?的。 虞菀菀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伸手勾勾他?尾指:“不想说就不说嘛,我和他?们又不熟。” “那师姐和我熟?”他?轻轻问她。 虞菀菀很奇怪:“不然呢?” 薛祈安一弯眉眼, 没再说话。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尖,很温柔地笑:“喵。” “……” 虞菀菀捂住通红的耳朵,一字吭不出来?。 会?客厅只余他?们二人,那群青年?真得比鸟雀四散还快。 那就是没什?么要紧事。 虞菀菀拨了拨还滚烫的耳垂,忽然揪住茶白色的衣袖。 “师姐?”少年?困惑低头。 虞菀菀用他?的衣袖贴住耳朵:“你的问题, 衣袖必须给我冰耳朵。” 不晓得什?么质地的布料, 有点像冰丝, 却又绸缎般柔软光滑,贴耳朵挺舒服的。 薛祈安没意见?,笑说:“喵。” 尾音上扬, 猫爪似地在?她心尖挠了挠。 虞菀菀耳朵又红了, 立刻去捂他?的嘴:“结束!我宣布游戏结束!” 却被什?么绊倒,差点摔一跤 ……那条银白的尾巴。 它从她的腿向着腰部一圈圈缠绕,几乎把她捆成了粽子。 薛祈安亲昵地揽住她,拿下捂他?嘴的那只手,咬了咬她的指尖: “那师姐什?么时候让我玩这个?游戏?我也想听师姐——” 咚! 话语戛然而止。 薛祈安错愕看她, 伸手去揉她通红的额头,竟又没忍住笑:“师姐可真舍得。” 虞菀菀用脑袋全?力撞他?。 他?没事, 她倒是额前通红。 虞菀菀由他?揉着额头,很有意见?地抗议:“这是我的剧本!你不要抢走!” “抢走?” “嗯!我喜欢看你娇娇的漂亮模样。” 又是喜欢。 薛祈安:“……好吧。” / 回去时,虞菀菀突然发现手腕有几滴干涸的血迹。 可她没有受伤。 反应过来?什?么,她脸霎时垮了,抿唇看身侧少年?。 薛祈安也顿足,歪歪脑袋:“师姐?” 虞菀菀不说话,去扯他?的手。 果然,被躲开了。 “怎么弄的?”她直接问,丢个?治愈术过去。 薛祈安稍愣,才用左手戳戳她的唇角笑:“小事。抱歉啊,刚才一时忘了,不小心弄脏师姐手腕。” “这算什?么弄脏啊?不算。” 虞菀菀瞪他?,忽然反应过来?点事,拍掉他?的手:“你灵力交互屏蔽我了。” 搞不好屏蔽得还不止一次。 所以她才总感觉不到他?不舒服。 薛祈安笑眯眯的:“嗯。” 虞菀菀:“解开。” 薛祈安:“不……” 虞菀菀:“不然以后都不准亲我。” 这下薛祈安也抿唇,不吭声地看她。半晌,他?低头轻轻的:“解了。” 他?不说虞菀菀也知道。 掌心一阵灼烧般的刺痛,好似拿电锯割开道伤口,再撒点盐水,痛得她一时无话可说。 但这样的疼痛转瞬即逝。 薛祈安又把她屏蔽了。 他?温声解释:“其实——” 虞菀菀打断他?:“实话。不然不用和我说了,不想听。” 她从没语气这样不好地和他?讲话。 薛祈安抿紧唇,由她拽住伤的那只手,把方才的话咽回去重新说: “不算大伤。只是龙族免疫治愈术,才比较严重。” 虞菀菀猛地抬头:“免疫?” 薛祈安垂眸:“嗯。大多数阵法对龙族无效,治愈术一类也是,只是看起来?伤愈了而已。” ……那之前,他?受伤的时候用完治愈术,全?都是这样? 虞菀菀气笑了。 她记得他?用药粉是有效的,药粉一股脑往他?手上倒问:“什?么时候的伤?谁弄的?” 她要干掉那人。 却听他?嗓音更轻:“刚才。我自己。” ……? “薛祈安,你。”虞菀菀不晓得该说什?么了,更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生气,胸口闷闷地。 薛祈安伸手牵她:“我在?。” “原因呢?”虞菀菀尽量心平气和。 薛祈安嗓音更轻:“不太方便告诉师姐。” 他?难道直接和她说,发.情期会控制不住想对她做很奇怪的事吗? 虞菀菀定定看他?会?儿?,握紧他?的手,到底没法对他?的脸生气,何况他?还伤着。 她垂眸闷闷说:“不可以有下次。” 薛祈安笑:“我尽量。” 他?把她扣得很紧,似想揉进骨血的力度。 虞菀菀没再问他?伤的事。 能猜到薛祈安绝对瞒了她不少事,但她也是的。不想说就不说吧。 ……可还是好不高兴。 虞菀菀憋闷地去掐他?的腰,少年?抖了抖,却只安静垂眸没有拦她。 忽然,廊内一道阴风刮过。 四面庭院穹顶无形暗淡,晕开墨色般的黑雾。 虞菀菀汗毛耸立,凭修士的直觉立刻将?薛祈安往旁边扑。可同?一时,他?也揽住她的腰,将?她扣入怀中。 耳边似有女?子的哭嚎。 比起哭嚎,或者更像是尖叫,饱受折磨后似杀猪般的尖叫,几乎穿透耳膜。 她隐约听见?,像有人贴着她耳朵说:“小姑娘,我挺喜欢你这具身体的,不如给我用用?” ……她就说,她就说薛家办事不靠谱啊! 那是完全?不靠谱啊! 虞菀菀想礼貌告诉她:“谢谢,但不了,我也很喜欢。” 万籁却忽然归于?寂静。 温热宽厚的大掌覆紧她的耳朵。 漂亮的、绚烂的银白光如惊雷般,撕裂整片浓郁黑雾。 最浓郁黑暗间,似有橙光闪过。 像是一点跳动?的烛火,风吹不熄。 少年?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讥诮勾唇,眼尾泪痣闪着妖冶冰凉的红光。 那点橙光落在?他?眸中,似于?眼底燃起的火苗。 他?启唇,凉凉淡淡说了四个?字:“痴人说梦。” 俨然在?回答方才那鬼祟的话。 霎时,银光如烟花般炸裂,璀色愈甚,压过卷土而来?的黑雾。 虞菀菀这才看清幕后黑手。 是道浑身笼罩于?黑衣的人影,衣摆下拖着条长长的墨绿蛇尾,周身尽是如坟头般的阴湿气息。 “你杀不了我的。”那是个?女?人的声音,略微沙哑,却很猖獗。 没人理她。 数道惊雷从天劈落,直接将?她碾为粉色粉末,消于?黑雾间。 可虞菀菀能知道,那并?非她的本体。 而且妖族死?后,魂飞魄散,却也该留下枚妖丹以作证据。 不过好歹先撤了吧。 “谢谢。”虞菀菀仰起脸看他?。 无意间碰到了点没散开的粉色粉末,好痒哦。 但痒意转瞬即逝,她没放在?心上,突然被捏住后颈提出来?了。 薛祈安说:“不客气。” 却避开和她的对视。 他?怎么突然奇奇怪怪的? 虞菀菀拧眉,觑着少年?逐渐染红的耳尖,正要说点什?么。 “大小姐?” 秦朗匆匆赶来?,面色惊骇:“怎、怎么……您当真遇到那只妖物了?那些修士不是说没事了么?” 他?手里托着盏小巧的莲花灯,烛芯不随风动?,燃着诡谲的青蓝光。 竟也是法器。 秦朗仓皇行礼:“让大小姐受惊,是我疏忽了。我马上重新检查宅邸。” 虞菀菀赶紧扶他?:“这与秦叔无关。您也不晓得妖怪会?来?的。” 她看向莲花灯又问:“这是?” 薛家留的吗? 秦朗却说:“这是大小姐上次离开前留给我,说灯燃则百妖退避,让我在?紧急情况时用。” “我刚才看到这黑雾,就晓得妖物卷土重来?。怕大小姐还没离开会?客厅,才燃灯匆匆赶来?。” 他?说的不错,莲花灯四周如有无形屏障,尚未褪去的黑雾统统避开。 “大小姐,还有这位小公?子,先离开这吧。稍后我再遣人,把那群修士带回来?。” 秦朗领着他?们往回走,面色也不好看:“收了那么高的酬金,办事就这效果?真当虞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虞菀菀问:“闹鬼是怎么回事?” 秦朗:“一时半会?说不清,去书房,我再和大小姐细说吧。” 虞菀菀点头。 “师姐。”薛祈安忽然喊她。 他?低声说:“我想先回去了,在?屋里等师姐可以吗?” 末了补充:“可能是刚才有点累。” 少年?面颊留有不正常的潮红,耳尖也红红的,看起来?莫名奇怪。 “可以啊。” 虞菀菀去牵他?:“但你是不是有哪不舒服——” 手却被躲开了。 听见?薛祈安轻轻的:“师姐能让我去客房待着么?” 第55章 青灯重楼(五) 虞菀菀只被?这样?凶地亲过一回。 乌瓷古镇, 他也是失控。 如一场疾风暴雨骤降,宣泄的洪流几乎将她溺死,和之前那样?温柔的亲法截然不同?。 虞菀菀连一点声都发不出。 他咬开她的唇, 含住她, 迫使她仰起脸完完全全地承受。 气息也不由?分说地占领她。 她的腿被?抵着,背也压紧门板, 地面龙尾盘踞,完全没有一点躲闪的空间。 虞菀菀的发丝被?他五指穿过,牢牢锢紧后?脑勺, 只能从?他唇齿间汲取微薄呼吸。 面颊被?少年鸦羽般的乌睫戳着,又?痒又?麻的。 不晓得过去多久,他才松开她。 唇齿间带出条极细的银线。 虞菀菀窝在他怀里,面颊通红,胸膛轻轻起伏, 整个人都软绵绵得提不上力气。 没等她缓过劲, 少年抬起她的脸。 他很专注看她, 那对蓝眸在渐渐适应的黑暗里,愈发清晰。像抔烈火,从?他眉睫烧到她心?底。 “亲完了?”虞菀菀不自在地别过脸。 亲完了就?说说他怎么回事吧。 薛祈安懒洋洋的:“没。” 他摩挲着她的轮廓, 低头亲在她眼尾。 虞菀菀下意识闭眼, 手却被?打开,抽走?一直紧握的那截衣袖。 “师姐好漂亮。” 他嗓音带着喑哑的甜腻,连呼吸都比往日重,把她的手搭到自己腰上,笑着从?眼尾一路吻下来。 虞菀菀攀紧他, 赧然回呛:“你不说我也知道好吗?” 他后?背也湿透了,衣服湿漉漉地紧贴身体, 勾勒结实漂亮的线条,可还能摸到点…… 陈年旧伤留下的虬结瘢痕? 全都在薛家弄的?怎么会这么多啊。 虞菀菀一惊:“薛祈安——唔。” 她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唇再?度被?堵住,柔软温热的舌尖又?探进来新一轮掠夺她的气息。 虞菀菀双腿发软,靠着门板下滑。 吻也就?骤止。 他松开她,垂眸很温柔地望来。舌尖却向?右一偏,随意将两人双唇牵出的银线吞吃入腹。 那两片薄唇也被?亲得湿润。 虞菀菀看得面颊发热。 那对蓝眸似融着抹很浓郁的晦色,如猛兽进食前,恣意妄为的预警。 不待她说点什么,问点什么,腰腹忽然被?龙尾缠住。 身体骤然落空。 回神时,她已经?被?摆置在桌面。 她的手背被?紧紧压住,少年撑着桌子半跪在她面,俯身挤入她腿.间。 他什么也没说,指腹揉了揉她红肿的唇瓣,低头再?一次凑近。 尾巴也全盘上来,筑巢般将她圈起禁锢。 虞菀菀被?亲得迷迷糊糊,忽然腰间一松。 他扯开她的腰带。 为、为什么要在桌上啊! 虞菀菀猛地回神,震惊抬眸,撞入对如晦涩漩涡般的双眸,再?不复往日的凉淡清傲。 那颗泪痣如朱砂点缀,红艳艳地挂在眼尾,勾得人心?旌荡漾。 ……好的,桌上挺好。 唇瓣被?他的拇指揉开,齿间塞入两节手指,压着她的舌尖搅了搅。 冰凉的水滴从?他发间坠落,没入她衣襟,虞菀菀忍不住一抖,避开他的视线,两颊通红。 薛祈安看着,忽然笑:“虞菀菀。” 他的。 每个字都好似细细咀嚼过,再?一点点往外吐,带着灼烈的勾人意味。 虞菀菀耳朵更烫:“有话?快放——唔。” 他又?亲上来了。 少年人的唇滚烫炽热,亲吻时又?是毫不收敛的力度。 虞菀菀止不住发抖,推他:“不要亲——” 薛祈安已经?低头:“要。” 她毫无招架之力。 手无意识从?他衣摆下,攀住他的后?背,那儿的确是整片伤疤。 意乱情迷尽数被?震惊和心?疼取代。 虞菀菀抿紧唇看他。 可倏忽间,脚踝被?冰凉滑腻的东西?缠住,在裙底向?上。 和之前不同?,这次明显目标明确。 像探进蚌壳间,穿过毫无威慑力的防线,精确抵达藏掩的柔软蚌肉。 虞菀菀差点惊叫出声,面色涨得通红,猛然抬手捂唇。 下一瞬,她是真尖叫:“薛祈安!” 桌面有把刻刀,像是雕制傀儡的那种?。现在毫不留情地扎在少年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背上。 血液外溢,染红青白交叠的衣袖。 银白的龙尾从?桌面撤离,速度却极慢,也不像往日那样?骤然消失。 少年推开她,目光恢复清明,却仍有明显的挣扎。 他靠着附近的博古架,下颌微扬,额边汗滴不住坠落,好似光是挪动尾巴就用尽浑身气力。 薛祈安偏过脸,喉结上下一滚说:“师姐,出去。” 血液滴落,屋内弥漫着桃子味异香。 虞菀菀能猜出他的状况。 之前在乌瓷古镇时,青姬提过发.情期没法躲,只能压抑再?堆积到下一回。 每回都远比上回难耐。 他自己也说过,发.情期会失控。 可虞菀菀从?没那方面的经?验,也没做好准备。只是看他这绯红的漂亮模样?,心?好痒。 但她到底按捺住,乖乖的:“好。” 虞菀菀屈并起腿,双手环膝,慢慢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想说:“先?让我缓会儿,没力了。” 他真得亲好久好急好凶。 尾巴还弄她一下。 却忽然听他说:“我不是真想赶师姐走?。” “嗯?”虞菀菀没反应过来。 薛祈安像是会错意,眉头紧拧,汗水混着滴落,望来时神情却依旧 温柔。 他轻轻的:“只是因为很喜欢师姐的气息,师姐姐再?待这,我是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不要难过也不要误会。” 他只能闻到她的那股甜橙香。 刚才就?是,隔着层门,他就?很想用尾巴将她缠绕住,吻过她的每一寸。 默然片刻。 虞菀菀轻轻“喔”一声,从?桌面跳了下来,第一下差点没站稳。 她恼怒瞪他一眼,面颊微红。 有第一次亲吻的经?验,薛祈安很识趣:“对不起。” 别过脸时,喉结忍不住一滚。 要是可以看见她更过分的模样?就?好了。 他让开和门之间的路。 虞菀菀却走?过来,站定到他面前。 薛祈安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被?她揪住衣领,扯着向?下,震惊地看她吻上来。 虞菀菀咬了咬他的唇:“想看,让我看。” 让她看看他更多的样?子。 让她看看他更漂亮的模样?。 让她把他更多没见过的漂亮模样?都私藏起来。 她的。全是她的。 他但凡换另一种?语气,换另一种?态度,她都估计都不会这么不犹豫。 可现在,好想看。 这会是她的。 又?娇又?漂亮有时有点变.态的模样?全是她的。 漆黑的寂然间,忽然跃起点烛火。 四角小?灯被?灵力点燃,屋室一瞬亮如白昼,在地面投落道重叠的影子。 椅子被?乒铃乓啷撞翻一片,床榻一沉,少年少女紧贴着倒下。 “师姐……” 薛祈安被?她压住,声音发颤,明显像在忍耐些什么。 他摁着揪他衣襟的手,抿紧唇望来:“龙族的道侣契和修士的不一样?,我不会。” 少年眼尾微微泛红,发带早在方才混乱间被?扯落,乌发于身后?披散,妖精似地勾人。 ……他就?钓吧。 可劲仗着张脸钓。 她就?乐意被?钓,最好再?来点狠的。 “小?事。”虞菀菀说,能猜他的意思应当是这些事应当是道侣间才能做。 可修仙界这么多年来,民?风早趋于开放,合眼缘、你情我愿即可,也不必非要道侣,更何况是合欢宗。 她哼两声,揉了揉他的红痣很严肃:“但我有个要求,你别老选桌面这种?又?硬又?奇怪的地方。” 上次还是墙呢。 薛祈安还要说点什么,虞菀菀已经?不耐烦了,捧着他的脸又?亲。 她还贴心?地给他倒点药粉,笑盈盈的:“之前在寿字盘里不就?说过嘛?偶尔失控也没关系。” 亲他和被?他亲完全是不同?感觉。 亲他时,他脸红得特别快,而且她不太容易发晕,更好欣赏他。 少年白皙如玉的面颊,甚至那点红痣,都会被?染上因她而起的漂亮绯色。 薛祈安平平静静看他,不久前的意乱情迷,好似在那一刀后?都归于寂然。 可忽然间,他伸手。 屋内门窗紧闭,却骤起疾风。 灯芯跳动一瞬,床榻吱呀轻响,未放落的纱帷被?震得掉落,茶白色的外袍无声落地。 沾湿的凉水早被?妖力蒸发。 “师姐。” 少年翻身压住她,嗓音明显不再?平稳,像有什么终于压抑不住决堤了。 可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伏在她颈窝黏黏糊糊说:“进我灵海里。” 虞菀菀愣:“嗯?” “进来标记我。”薛祈安轻声的,眼尾红意愈甚,似将哭未哭的勾人意味。 他侧过脸,咬住她的耳垂重重玩弄:“这样?至少能证明我是被?师姐豢养的,我属于师姐。” 是道侣契的弥补方案。 可这种?时候的这种?话?,和她平日里那种?轻飘飘的欢喜话?完全不同?啊…… 虞菀菀愣了愣,忽然别过脸:“不要。” 她绷紧下颌:“薛祈安,不要向?我许下任何承诺。我害怕失望。” 第56章 青灯重楼(六) 呼吸交织缠绕, 屋内温度点点攀升,四角幽幽小灯都泛着暧昧温柔的暖光。 有几滴温热液珠坠落,是他额边的汗滴, 落在她面颊上, 又很快被?擦去。 那对蓝眸如团漩涡般,勾着她坠落。 虞菀菀却忽然莫名其妙分神一瞬, 看到另外的景象,真实得?好似她曾亲眼?所见。 星河璀璨,天灯高悬。 千树霓虹流光转。人群接踵比肩, 攘攘如溪流奔涌,行过处尽是欢声?笑?语。 虞菀菀飘在他们?头顶,看见了自己?。 还有薛祈安。 / 他们?牵着手顺人流往前?走?,周身轮廓被?天灯映得?温柔朦胧。 她蹦蹦跳跳的,和身侧少年?说些?什么, 左鬓垂落的小辫子一晃一晃。 薛祈安一如既往安静听着, 眉间映着天灯璨璨火光。鬓边也有根小辫子, 在右侧,和她恰好对称着。 天灯一盏盏升起。 她勾着他的手指问:“你?不是不爱看天灯吗?为什么忽然说想来?” 最璀璨灯火处,少年?垂眸看她。 他的面颊被?染上明媚漂亮的暖光, 眉睫也一片乌金色, 却愈发显得?人似玻璃所制般脆弱的易碎。 “因为师姐没看过。” 他拨了拨她额前?碎发:“长泽夏祭时?的天灯宴相?传是天下一绝,不少人都会远赴而来观赏。” “我至少希望,别人有的师姐都有。” 少年?嗓音很柔和,穿过嚷嚷人群,挟着清风吹卷入耳, 却许久没得?到应声?。 忽然间,少女腾起来扑去抱他。 交叠的衣袖被?掀起, 隐绰露出点银白发亮的物什。 是条缀着铃铛的银链,捆住他们?的手腕。 铃铛之下,十指相?扣。 “我就想要别人都没有的。”她抱紧他说。 薛祈安乖巧问:“比如?” 她哼了哼:“不告诉你?。” 穹顶天灯璀璨,星河绚烂,夜空灿灿如白昼,时?而还夹着乒乓炸开的烟花。 水蓝色衣裙的少女仰起脸,忽地放轻语气?问:“等长明灯点燃后,等他们?都回来了,你?要做什么呢?” 少年?安安静静看她,没有说话。 像在逃避什么,又像这个问题根本没答案。 “假设一下嘛。” 她戳戳他眼?尾的红痣笑?:“也许我们?可以先?找到长明灯的另一种燃法呢?” “不可能的。” 他拿下她的手指,在唇边亲了亲,嗓音愈发轻:“那之后白玉殿会是师姐的,日月海也会是师姐的,我有什么都会是师姐的。” 默然片刻。 烟火倏地于星空炸开,却无人在意。 虞菀菀瞪他:“这不本来就是嘛?” 她忽然松开他,背着手向?前?走?几步,银链些?微顶起衣袖也不在意。 “不好意思。”她拍了拍另个姑娘的肩,笑?说,“能麻烦你?不要一直指着他评论他的样貌了吗?不太礼貌,而且——” 话语微顿,虞菀菀回头弯弯眉眼?笑?:“他是我的。” 那姑娘面色通红:“抱、抱歉。” 匆忙跑开了。 虞菀菀昂首挺胸走?回去,哼两声?,很不满地瞪他。 薛祈安倒是笑?:“师姐好厉害。” “奖励呢?” 她又哼,把方才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伸到他面前?:“刚才是我主动牵的。” 意思应当是要他主动牵她。 “奖励?” 薛祈安却微勾唇角,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扯到怀里,揽着腰低声?说了句什么。 不晓得?说了什么,虞菀菀一瞬涨得?满脸通红,怒道:“薛祈安!” 少年?弯弯眉眼?:“我在。” “你?别天天说混账话。” “是计划。” 他笑?着强调,却垂眸,轻轻牵住少女的手,十指相?扣,扣得?很紧。骨节用力到泛白。 周围人群熙攘而过。 没再去提其他的了,虞菀菀看眼?周围说:“这儿有好多人在看你?。” “也有好多人在看师姐。” 他顿了顿,眉眼?不见一丝阴霾,笑?吟吟的:“所以我一点都不想师姐出门。” “喔。”虞菀菀晃晃脑袋。 忽然说:“吻我。” 他愣了愣:“现在?” “嗯,再有看你?的,都该看你?亲我。” 少女低眉弄了弄两人间的银链,叮叮当当的轻响,在人群中并不明显。 她轻轻的:“而且说好了,死?之前?都会听我的。” / 虞菀菀看着他俩愈凑愈近。 耳垂忽然被?咬了一下,听见少年极近的、含笑的嗓音: “师姐还没分神够吗?” ……? 虞菀菀呜咽一声?,侧脸埋入枕头间。 “我刚才等了一下师姐,但师姐没什么回神的迹象。” 那片灯火被?更近的触感取代。 神经都像被?狠狠一撞,震得?她头皮发麻,好似要完全被什么吞没。 她手紧紧抓住被?褥,浑身发颤地要躲,却被?龙尾缠绕得?紧紧的。 薛祈安捏住她下颌,掰正对准他,俯身咬住她的唇:“师姐不要不看我。” 掐住她的那只小臂血脉偾张。 鸦羽般的乌发从她面颊拂过,带着潮热气?息。榻间温度不住盘旋上升,如将沸的烫水蒸腾不已。 少年?常年?练剑,肌肉遒劲,每处都恰到好处得?漂亮。被?室内灯火一照,汗水透亮,有种很晦涩的勾人。 那对蓝眸如深海般吞没她,再不复往日凉淡清冽,瞳孔全被?她占据。 是虞菀菀一直想要看的漂亮模样。 甚至远胜她想像的漂亮。 虞菀菀却不太有精力去赏析了。 汗珠从他额前?坠落,划那点过红痣,淌过他和她身体每一寸沟壑。 少年?却依旧很温柔地亲吻她面颊,冷静而克制地一点点向?下,好似最初不是他失控。 可在这种时?候,灵力交互的屏蔽会自然解开,他那奔来的汹涌情绪几乎将她吞没。 终于能切实感受到发.情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虞菀菀连脚趾都蜷起,咬住他伸进的指节,“呜呜呜”地抽泣。 这到底是怎么忍的啊? 他像在对待一团纸,揉得?皱巴巴,再一点点抚开。 窗没合好时?,纸会“哗啦啦”作响乱动不已。他除了摁紧外,放任不管。 不晓得?哪冒来一阵雨,湿漉漉地打湿整片,他也只是放慢速度,指尖搓弄一下。 一只手。就光是一只手啊。 虞菀菀攀紧他的小臂,尽量放稳声?线:“你?回去把那个小册子还我——薛祈安!” 学过头了,他这绝对学过头了。 说话间,他却又前?进一寸,抵住片薄薄的什么,像碰着了花瓣。 密密麻麻的刺激愈发强烈,虞菀菀抖了抖,忍不住绷紧身体。 却突然听见声?闷哼,暖流淌过。 两人都愣了愣。 倒是虞菀菀先?反应过来,拍拍他的胳膊,很贴心地宽慰:“你?前?面挺不错的,很温柔。” 稍微快了点,但没经验,能理解。 虞菀菀拿走?他给她咬的手指,想起方才,别过脸,借乌发遮掩通红的面色。 她还以为发.情期的失控会很那什么…… 但是好温柔。 “师姐也很温柔。” 少年?不晓得?是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还是压根不在意,伏在她肩头,闷笑?说: “我最开始没问师姐,就做了那些?事,师姐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的。” 虞菀菀:“啊?” “这、这倒也不至于。” 力他出,乐她享,还能欣赏漂亮的脸蛋,吃亏的怎么也不像她。 如果刚才那个印记打了就更是——可恶,她有点后悔。 忽然注意到他右下腹有一道隐绰的瘢痕,明显向?背后延伸。 是之前?在他背上摸到的那些?吧? 虞菀菀唇角耷拉,碰了碰。 薛祈安发抖,摁住她的手。 “都是薛家干的?”她轻声?问。 他松开她的手,亲亲她微蹙的眉心:“是,但不重要了。” 这话说的,虞菀菀霎时?有点怒。 她撑起身体,从他那离开。离得?急,两人都闷闷一哼。 “那有什么是重要的?” 虞菀菀好容易缓过劲,瞪眼?说:“转过来,让你?师姐看看怎么回事。” 薛祈安似要拒绝。 她立刻就说:“否则不准亲我。不准碰我。什么都不准了。” 他抿紧唇看她。 半晌,才侧过脸,乌发拨到一旁转过来背对着她。 很漂亮又线条分明的后背,除了……见不到一块好肉。甚至辨不清有什么东西留下的伤痕,太多太深了,像道道虬结的树根盘踞着。 太久没听她说话。 视线却又如实质般滚烫地落在他后背。 薛祈安偏过脸看她:“师姐?” 不确定?她在看什么,倒只记得?她天天“漂亮”说个不停。 他想了想说:“我不是太在意这些?,所以之前?没怎么管。但要弄掉也挺容易——唔。” 他一抖,手紧握成拳,喉结滚动。 她亲在他背部 顺着瘢痕,一点点往下亲。 “早晚有天我要锤爆他们?的脑袋。”虞菀菀哼哼着很不满。 后脑勺却被?一把摁住。 少年?侧过脸,眼?眸被?灯火映得?晦暗异常。他咬住她的唇,再度欺身而上。 桃子味的甜香一瞬将她吞噬殆尽。 第57章 青灯重楼(七) 虞菀菀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才要起来。期间秦叔来过一次, 说再有半个时辰就能用膳。 “薛祈安。”她坐起来,勾勾少年的手指问,“你背上的伤, 想要处理掉嘛?” 薛祈安微愣:“嗯?” 虞菀菀就掰着?手指和他?说:“刚才我想了想, 回去可以先问合欢宗的医修。如果他?们处理不了,我们可以先去长泽。” “长泽的医修很出名, 附近一百里的城也?有闻名天下的铸剑师,我给你铸剑也?方便。” “除此之外,南方的云禾、濛州医修都?蛮出名。不过是不是要看看药修?那也?可以去长泽, 长泽的药修也?厉害……” 薛祈安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单手支脸,安安静静看她数得一头劲。 “你觉得怎么样?” 虞菀菀说得口干舌燥,双眼亮闪闪地看他?,像雨后天霁的湖泊。 薛祈安和她对视, 不自觉一弯眉眼:“师姐觉得我这样更漂亮, 那就处理掉。” 她之前说过喜欢他?漂亮的模样。 “不是说漂不漂亮的问题啦。” 却?听?她说, 脸也?被捧住。 少女凑近了,晃晃脑袋认真说:“有疤也?很漂亮,没疤也?很漂亮, 都?是你过往的一部分, 没有怎样更漂亮的区分。” “我这么说,一个是因为想找专业人?士看看你的旧伤有没有落病根:另一个原因,只是我单纯不高兴看到?你受伤而?已。” 她眸中落着?点他?的身影。 薛祈安不动?声?色往前,直到?彻底占据那对黑曜石般的熠熠双眸。 他?才骄矜出声?:“那师姐之前还说,看见我长胖了, 腹肌也?没了,难过得痛哭。” 是她看见他?过往, 胡说八道的那次。 分外淡然的话?语,却?像在控诉。 虞菀菀有点心虚:“这个不一样。” 他?手搭上她的手背,揪了揪她的手指,平平静静问:“不一样在哪?” “前者会让我心疼,后者会让我火大。”虞菀菀很诚实。 薛祈安反应了一瞬,才将她的前后两件事和“心疼”“火大”对应起来。 心疼。 他?一垂眼帘,长睫微颤,却?慢悠悠和她说:“师姐,你就在这讲鬼话?吧。” 摆明不太信的模样。 虞菀菀:“……” 她气得抡拳头揍他?,看清眼尾那抹艳红的泪痣,又咳一声?。手向下,牵住他?的手。 仔细想想,小问题啦。鬼话?就鬼话?嘛。 人?鬼恋,啊不妖鬼恋也?挺好的。 他?漂亮他?说什么都?对。 少年的肌肤滑腻白皙,没碰几下就容易泛红,像是新开桃花的绯色。虞菀菀高高兴兴地摸他?手背。 薛祈安指尖一动?,极想把手抽回来,到?底忍住了。 忽然听?见她问:“你知道长明灯吗?” 他?目光一闪,避开她的视线:“怎么了?” 虞菀菀:“就问问而?已。” 她只是想起不久前看到?的片段,不晓得什么时期的她和薛祈安提到?“燃灯”的语气。 好像灯一燃,他?就得死似的。 这样想着?,连那些对话?都?像临终关怀,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她又说:“长明灯的燃法有什么特别的吗?” 被她攥住的那只手明显一紧。 薛祈安垂睫:“师姐还记得铸四象魂瓶的息壤么?它和息壤类似,都?是天界覆灭前的神物。灯燃后,确实能引亡灵还阳,生魂返途。” “所?以长明灯真正的燃法,”他?看向她,扬眉一笑,“可能只有和天界有关的那些人?知道。” 天界都?覆灭了,上哪找有关的人?? 虞菀菀以为他?的意思是,他?也?不知道,便没再问。 少年却?轻轻垂眸,遮住眼底神情。 “对了。”又听?她兴高采烈说。 紧攥的手被松开。 薛祈安下意识握拳,好似以此缓解那点不适的空荡。 他?撩起眼皮,温声?问:“怎么了?” 虞菀菀拉来床边小桌,掏出纸笔哼哼说:“要来列清单吗?世界上最有趣的事的清单。” 没等他?回答,她就又说:“有意见别告诉我。今天你师姐依旧不想听?你意见。” 薛祈安忍不住笑:“那我今天也?没意见。” 他?看她趴在床边,鳖一样地伸长脖子,手也?伸得好长在桌面写字,面颊被灯火照得莹白发亮。 这样趴着?不累吗? 薛祈安问:“要不师姐你躺着?说,我来写?” 刚说完,她已经把纸递给他:“我已经写好三件,轮到?你写了。” 薛祈安低头看了眼,失笑:“这都什么啊师姐?” 纸上赫然写着?: 逃离世界。 栽种流星。 吃掉月亮。 虞菀菀晃晃脑袋:“当然是我想和你做的独一无二的事。” “先说好,我是很认真写的。”她觑着他的神情,很不满,“你别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薛祈安:“我没有。” 虞菀菀:“你有。” “我没有。” “你就是有。” “我只是觉得师姐在讲鬼话?。” “?” 薛祈安:“还不至于到?胡说八道的程度。” 虞菀菀:“……” “我怎么就又讲鬼话?了?”她拍案怒起,“我还能给你放个烟花呢。” 薛祈安很乖巧:“好的,那就不是讲鬼话?。” 却?也?没太信。 下一瞬,眼底伸来两只拳头。 没反应过来,忽然听?见她很夸张地发出个:“噗!” 那两只拳头猛地五指张开。 这就是……烟花? 短瞬的沉默。 少年别过脸,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是挺像的,不愧是师姐,好厉害。” 那颗红痣都?在摇曳不休。 花枝招展。 虞菀菀只能想到?这个词。 他?接过她递来的纸,很快也?写完递回来。虞菀菀低头 一看: 看见师姐。 和师姐待着?。 做师姐想做的事。 “……” 她时不时从小册子上举一反三,学会讨欢心了? 看得确实很高兴。 系统适时提醒:【好感度:72】 连带发.情期那一遭,共加2个点。她已经很好打?发了,竟然觉得好满足。 虞菀菀放下纸:“你不要瞎写呀,我是真有认真想认真写的。到?时候才告诉你那些事怎么做。” 却?并未第一时间听?到?应声?。 少年别过脸,肘搭在桌边,茶白衣袖流云般垂落,没束蹀躞的外袍也?松垮垮搭着?。好似仙鹤所?化,转瞬腾云去。 “我能想到?的有趣就只有这样。” 半晌,他?才轻轻的:“遇见师姐,已经是我这些年做过的最有趣的事了。 灯火流转,有瞬明光却?怎么也?照不到?他?垂落的另只手掌。他?坐在明暗交界处,人?也?似晦晦然被割裂,陷于光阴里。 虞菀菀竟不晓得说什么,唇张又合,一个字也?冒不出来。想起薛家,想起白玉殿,想起那群果冻一样的龙魄。 她忽然扑过去抱住他?,勾住他?没被照亮的那只手。 薛祈安有点惊讶:“怎么了?” 怀里少女把自己挡得只露个乌黑的脑袋,之前她哭的时候,也?是藏起来哭。 他?会错了意,捏住她后颈想把人?提出来,轻声?安抚:“那师姐希望我写什么?我都?可以——” “对不起。” 话?语倏地被打?断,她闷闷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在说你连点有趣的事也?想不出来。” “你不要不高兴。”她绞紧他?衣袖。 怎么得出这结论的? 薛祈安很新奇地看她,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扯出衣袖,换上自己的手。 又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勾了勾唇,温和说:“和师姐待着?的时候,我不太容易不高兴。” 就连看天道都?顺眼很多。 薛明川也?成了可以忽视的存在。 虞菀菀低低“喔”一声?,又更小声?解释:“那样说也?没别的坏意思,其实是看到?的时候很开心啦,所?以有点不太相信。” 薛祈安更奇怪:“为什么会不相信啊?” 他?还是伸手,将人?从怀里拽出来。她的眼底流金跃动?,聚着?好多盏灯火。就这会儿,脸也?被捂红了。 好漂亮。 就是好漂亮。 他?忍不住用指腹一点点描摹她的轮廓,拨开她微乱的碎发,含笑说:“本来就是旁的都?不重?要,只有师姐重?要。” 是刚才,虞菀菀看见他?伤时问: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没料到?他?这样说,虞菀菀不太自在地别过脸:“那我也?知道我很重?要。地球没了我都?要不会转的。” 地球? 薛祈安不知道这是哪。 她极可能是异世来的。地球,是她的家吗? 那她有朝一日会……回家对吗? 薛祈安垂睫,忽然侧脸摁住她的脑袋。在她反应过来前,低头亲了上去。 不行。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清冽冷香汹汹然袭来,攻城略池之势,侵占她身侧每处地。 虞菀菀之前就被亲好久了。 唇本来还红肿着?,他?又凑上来,莫名奇妙亲得好凶,那点胀胀的热意卷土重?来。 她下意识的,腿就发软。 但又不讨厌和他?亲,他?亲得越凶时,眉眼里的神情就越多。 第58章 青灯重楼(八) “话怎么能这?么说?” 虞菀菀却双手拍住他的脸, 不赞同说:“你也很重要,对我来说你也很重要。” “是吗?”薛祈安手覆上她的手,眉眼弯弯却说, “师姐这?话说得好熟练哦。” 很像夸奖。但语气?…… “只和你说过。不是鬼话, 没在?胡说八道。”虞菀菀腿盘在?他腰侧,考拉样挂在?他身上。 “师姐说是就是吧。”他轻笑, 不置可否。 / 虞家有钱,规矩却不多。 秦叔和他们坐一起吃,围着圆桌, 正中摆菜,周围没有成堆仆从侍奉。 秦朗说:“不知道小?公子口?味,我让他们各做了点拿手菜。小?公子先尝尝,爱吃什么可再告诉我。” 薛祈安温声?笑道:“您客气?了。” 近虞菀菀一侧的几乎都是辣菜,夫妻肺片、香辣虾、麻婆豆腐……香气?扑鼻。 虞菀菀咽了咽口?水, 但仍礼貌得没先动筷子。 秦叔倒是笑:“大小?姐每隔段时间?, 就要这?样疏离一回。当初说‘吃饭就吃饭, 谁先动筷都可以,没什么主仆之分’的也是您。” 这?话后,桌面才渐渐响起乒乓的碗筷碰撞声?。 虞菀菀最?喜欢那道香辣虾。 超喜欢。 她夹了只放薛祈安碗里, 尚未来得及说话, 少年筷子一只压一只挑,很快将整只虾去壳。 他自?然?而然?放回她碗里,明显做习惯这?事?。 秦朗看见,立刻笑弯眉眼。 虞菀菀夹回去:“是给你吃的呀。” 薛祈安愣:“我?” 白嫩嫩的大虾躺在?饭顶,可爱得让人不忍心?下口?。 他掀起眼皮很困惑问:“这?不是师姐爱吃的吗?为什么给我?” 虞菀菀又剥了只虾给他:“就是因为是我爱吃的, 所以想让你也试试。” 这?样的话对他来说不晓得为何会很难理?解。她很少见地?,在?他眸中看见这?样明显的不解。 在?不解什么啊? 她这?样想, 等?吃完饭也这?样问了。 手里刚被他塞了个新剥好的橙子,黄澄澄的,像在?掌心?开朵花似的。 薛祈安垂睫轻轻的:“很喜欢的话,会想独占吧?” “这?倒是,但——” 她忽然?将手里那瓣甜橙塞他嘴里笑:“但喜欢也有主次之分。比如我最?喜欢的是你,其次是橙子。” “如果你也喜欢橙子,就是我的第?一和第?二喜欢叠加一起,会很开心?。” 橙子的清甜弥散唇齿间?,混着她身上那股桃香,四周都好似迸溅甜味。 第?一喜欢和第?二喜欢。 薛祈安垂睫,安安静静地?吃掉她塞来的橙瓣。 为什么非要分主次,不能只喜欢他呢? “好吃吗?”虞菀菀期待问。 薛祈安一弯眉眼:“嗯。” 手却轻轻摩挲着另只腕。 不久前,他们刚刚绑在?一起,动静都一体。 要是可以永永远远都这?样就好了。 他笑得依旧很漂亮,亮堂屋内都好似黯然?失色,却有几分晦涩的诡谲,像在?压抑些什么。 虞菀菀没太看明白,只感觉他这?眼神很熟悉。 她也总这?样看他。 忽然?反应过来件事?,虞菀菀有点愧疚,戳戳他的手肘:“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嘛?我也想试试。” 揪了揪他的辫子。 少年立刻顺从弯腰。 “没有。” 薛祈安轻轻的:“师姐喜欢吃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 嗓音比清风还柔。 虞菀菀却愣,终于明白那种隐约的别?扭从何而来。 他总是这?样的意思:只要师姐开心?,我可以是任何模样。 像一种很奇怪的挽留方式。 甚至不能称得上正常了。 但…… 虞菀菀低敛眉目,好似以此遮掩眸中神情,耳边却忽地?听见个幸灾乐祸的女声?: “他在?骗你。” 是不久前馋她身体的女妖。 虞菀菀也没问她怎么在?这?儿,弯弯眉眼笑:“这?样啊。” 但,她竟然?很享受这?种诡谲的关系。 喜欢的人如果会因为喜欢她,而努力变成她喜欢的模样…… 还有比这?更?牢靠的关系吗? 好安心?。 女妖似很不甘心?她的反应,又强调:“他刚才在?说好听的哄你。” 虞菀菀:“哦。” 她苦口?婆心?的:“他肯为朕花心?思,他心?里有朕。美人说好听的哄朕,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女妖:“……?” 说话间?,虞菀菀已经捏了静心?诀,却未将她从耳侧里消去。 那就说明女妖不是和心魔一样蛰伏灵海里。 而且还讲这?些废话,说明她没法直接抢身体。 虞菀菀索性懒得搭理?。 恰好这时有人“咚咚咚”地?敲门,她离得近去开门。 是个小厮打扮的青年。 他抬来个匣子,打开讨好笑:“我们老爷回乡省亲,听说大小?姐也回来了,谴我送份薄礼聊表心?意。” 满匣子的黄金。 虞菀菀不晓得对方的“老爷”是谁,却莫名生起股厌恶。 她维持礼貌地?推辞:“心?意领了,但这?份大礼我可收不成,替我向你们老爷道谢。” 身后,秦朗的声?音响起,可就没那么客气?:“请回。上次你来,大小?姐就说过,虞家的铺子不会租给你们。” 他当着那小?厮的面,冷脸合门。 “这?是洪俊的人——洪俊就是他口?中的老爷,黑心?贩子一个。前些年附近闹大水,就是他负责的堤坝偷工减料,雨季坍塌,差点把整片移为平地?。幸好当时有修士在?,才幸免于难。” 秦朗提起“洪俊”的名字就面露厌恶:“后来官家问责时,他斥重金收买负责的官吏,强压此事?。虽然?免于牢狱之灾,但他也几近倾家荡产。” “洪俊就写了本?书,记载他和亡妻的美好过往,大卖。他靠这?份钱重新起家。之后做什么生意就不晓得了,只见他家的楼越盖越高,远胜当年。” 秦朗说“洪俊这?人假得恶心?”。 洪俊未发家前租赁他的房。 那时洪俊刚刚娶妻,洪珊珊,他书里写的“此生唯一挚爱,珍如眼珠”。 可以前,洪俊没少对洪珊珊动手。 好几回闹得严重,直接拖着洪珊珊的头发从屋里拽出来,都是秦朗去拦。 秦朗说:“洪夫人其实是失踪了,在?华阳山失踪的。前一夜,有人就说看见洪俊和她上山,但孤身下山。只是官府搜查后,一无所获,才不了了之。” “洪俊书里写,洪夫人是偷人,和乡村莽夫私奔了。尽管如此,他依旧爱她,一直在?等?她回来,还博不少人眼泪。” 秦朗轻蔑笑:“这?保不准是他编出来骗人的,真相如何谁知道。洪夫人绝不可能是这?种人。” 但洪家来访到底只是个小?插曲。 秦朗没再说,忙自?己的去了。 虞菀菀也坐回方才的位置,正要玩薛祈安的手时,那个女妖喃喃说: “这?天下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虞菀菀只当没听见。 她把剥好的橙子瓣在?盘子里摆成兔子,递给薛祈安哼哼问:“可爱吗?” “嗯。”薛祈安也笑着要接。 忽然?。 “哐当”一声?。 盘子碎落在?地?,橙子瓣四处散落,虞菀菀手还维持方才的姿势。 像她故意松手把盘子丢地?上。 女妖幸灾乐祸说:“他一定会骂你没用。” 所以是她干的?意义呢? ……好傻。 虞菀菀叹气?,弯腰收拾那些盘子,心?里也盘算着怎么处理?掉这?只女妖。 不能打草惊蛇。 免得她做应急做了坏事?。 却有只手动作比她更?快。少年摁住她的腕,扯起她说:“我来吧师姐。” 他并没有一丁点的不高兴,很温驯地?收拾碎瓷片,顺带给她剥两个橙子塞她手里。 女妖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不骂你?还帮你剥橘子?这?些不是女人该做的吗?” 是啊,为什么呢。 虞菀菀忽然?喊:“薛祈安。” 就算他先那样说了,她倒也没真袖手旁观,也在?捡碎瓷片。 “嗯?”薛祈安掀起眼皮看她眼。 虞菀菀往他嘴里塞个橘子瓣:“做这?些理?所应当我做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没?” 他没太听明白:“理?所应当?” “嗯。”虞菀菀掰手指,“洗衣服、洗碗、做饭、叠被子,还有现在?收盘子什么的。” 薛祈安更?不解,真心?实意在?好奇:“师姐今天脑子坏了么?” “哪来这?些理?所应当的事?啊?真要有,也只会是师姐理?所应当高兴。” 少年仰起脸看她,眉眼落着融融日光,漂亮又温柔的模样,眼尾红痣艳艳勾人。 虞菀菀把手里的橘子瓣都塞给他,忍不住笑:“那你也要理?所应当高兴!” 所以为什么呢? 因为这?就根本?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啊。只是会高兴,会想让对方高兴,所以才做的。 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义务。 “你对男人有怨气?,找让你有怨气?的男人报复去。我可没义务承担你这?些怨怼。” 虞菀菀和她说,转身又往少年怀里扑,勾勾他的下颌:“给你讲个故事?。” 第59章 青灯重楼(九) 寂静屋室, 香雾袅袅吞吐。 虞菀菀仰躺着,看鸭嘴香炉慢悠悠吐一个个圈,忽然转身?, 脑袋捂进少年怀里。 那股凉淡冷香立刻充盈鼻腔。 “师姐?” 脖颈薄薄层皮肉又被衔住。 少年低头, 乌发拂过她耳尖,痒痒的。他揉着她的脖子, 轻声问:“又是哪不舒服吗?” 被女鬼操纵后,虞菀菀头晕眼?花得厉害,视物都困难, 回屋休息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她握住他的手,在掌心写:“想说话。” 收手时指尖被攥住。 少年捏.弄她指腹的软肉:“那你说。” 默然片刻。 她又悄悄在他掌心继续写:“想骂你。” 虞菀菀现在根本不敢开口讲话,一说话,就是对他恶言相向。 薛祈安捏捏她的脸:“你骂。” 末了,一弯眉眼?:“好一会儿没听见师姐说话了, 想听。” 一说这, 虞菀菀就有点委屈。 她耷拉眉眼?在他掌心写:“但?我又不想骂你。” 方才薛祈安看出她被女鬼附身?, 捂住她耳朵,不晓得有何作为,那女鬼的声音再难听闻。 可她这恶言相向的毛病还没改。 都过这么久, 虞菀菀试探说:“其实不和你讲话我也难受——你算个什么东西?谁都该捧着你吗?” 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对不起?! 在他掌心里写。 “师姐, 你不用讲一句就写一次‘对不起?’,我不太在意这些的。” 薛祈安忍不住笑,勾着她的尾指说:“想骂就骂,师姐骂人的声音也很?好听。” 灵海传音也没法用。 这么久不说话,虞菀菀真快憋坏了。 她从他的掌心写到手腕。 少年指尖一缩, 却没躲由着她去?。 虞菀菀写:但?是骂的那些话都是很?没道理?的!你一句也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那么想的! 薛祈安颔首:“好。” 他拨开她眉间散落的碎发,笑着由衷说:“但?没道理?的是那女鬼, 不是师姐。师姐要星星月亮都是有道理?的。” 星星月亮不奔她而?来?才没道理?。 他说这话时的语调温和轻柔,像初春柳絮那样轻飘飘吹过。 虞菀菀耳朵发痒,克制不住地揉了下,热意却仍不消散。 她松开一直攥着的白色衣袖,又躺回他腿上,欲盖弥彰地给?自己找了个躺着的舒服姿势。 真好。 能有名?正言顺躺他腿上的理?由。 除了不能说话,虞菀菀现在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不过像她这样的状况,是不是非得要给?冤死鬼平冤才能缓解啊? 她正要问时,耳垂被捏了捏。 “师姐没有不舒服的话,要去?把这事解决了么?”他问她。 虞菀菀用力点头,写:去?找洪俊? 冤死鬼对洪俊怨气极 大,死应当同?他脱不了关系。又是讨厌男人,又是厌恶情?爱。 虞菀菀想起?秦朗说的,实在忍不住怀疑那女鬼就是洪珊珊。 不是失踪,是不明原因死了。 薛祈安却摇头:“不用。” 虞菀菀:? / 华阳山顶。 乌云层层垂压枝梢,如浓墨般晕散不开,倏忽一道银光闪过,似飞箭般穿透撕裂整片昏沉的晦暗。 银光流星般坠地,化作少年身?影,他很?利索抬手接住坠落的少女。 天空闷雷阵阵,隐见白电疾驰。 虞菀菀窝他怀里,懒洋洋得连根手指都懒得动。 正要问他来?这做什么,抬眸就看见面前,草木间一栋石砖砌起?的房屋。 形如坟墓,孤零零地坐落山顶,透着股不详的诡谲气息。 是这儿吗? 虞菀菀眨眨眼?问。 薛祈安看懂了,不自禁笑:“嗯。” 屋门忽地轰隆大开。 两个皮肤黝黑的孩童跑出来?,一人红一蓝,咧嘴笑:“哥哥姐姐找谁呀?” 他们如无形体般穿过柴扉,瞪着圆溜溜、几乎看不到眼?白的黑瞳站定他们面前。 应当也是鬼。 虞菀菀不好意思被这样直勾勾盯着抱着,想从薛祈安怀里下去?。 恰巧对视,她下意识答:“找——你们几个小?毛孩没大没小?……” 又开始恶言相向了。 她赶紧要捂自己的嘴,却先被一只温热大掌覆住。 “师姐不要乱动。” 少年摁住她的腰,含笑垂睫:“好和坏也请只对我一个人做。” 只对他一个人做就够了。 薛祈安手也使了点力,将她的嘴捏得微微嘟起?,掌心隐约湿润。 她不太常骂人,那凭什么这些素昧相逢的人就有资格享受她的特殊? 少女不明所以看她,双眸圆溜,泛着亮晶晶的碎光。 光是看着,心里就莫名?有点痒。 他捂住她的眉眼?,低头在手背亲了一下,好想这样就亲在她的眸中。 少年笑吟吟的,嗓音很?是温柔:“师姐,我有点不高兴,可以?惩罚一下师姐吗?” 覆眼?的手很?快拿下,天光乍明。 那张漂亮的面颊离得分外?近。 虞菀菀莫名?紧张,捏紧袖子眨眨眼?: 惩罚什么? 忽然听见几声沙哑如锯木头般的嗓音,咿咿呀呀在讲: “娘亲说,外?来?者杀无赦。” 是那两小?孩。 他们忽然扭头,像没骨头似的,从正前旋到最后再旋回来?,神情?霎时变得狠厉。 电光石火间,向他们腾跃袭来?。 一瞬却被惊雷劈落。 蓝白纠缠的疾电横斜交错地筑成?牢笼,将他们困囿其中。 薛祈安眼?皮都懒得掀,揉.捏着她腰间软肉问:“可以?惩罚师姐今晚主动亲我吗?” 他轻轻的:“想看师姐亲我。” 虞菀菀眨眨眼?。 这真的不是奖励她吗? 听见噼啪雷电声,她余光忍不住向雷电铸造的牢笼瞄,却再不见方才那两孩童的模样。 笼内充斥着蠕动的黑雾,渐渐膨大,似乎向生生挤爆牢笼似的。。 刚碰触笼壁,噼里啪啦脆响不止。 一阵焦黑白烟冒起?,黑雾发出“哎哎呀呀”的呻.吟,再不敢动作地老实待着。 牢笼收紧,他们被迫凝成?巴掌大小?。 这是哪种鬼? 鬼族比妖族神秘得多,平日?难见,课上讲得也少。 虞菀菀难免好奇,却被捏着下颌转回来?。 那对静无波澜的蓝眸低垂望来?,如藏寒冰千仞。 薛祈安平平静静地说:“师姐不同?意的话——” 那也没办法。 话音未落,他唇角一湿。少女揪住他的发辫,凑上来?亲了亲。 “你想看我亲你几次?” 虞菀菀在他掌心里乖巧地写。 趁这时,她也从他怀里跳出来?,省得他抱一路累人还添麻烦。 薛祈安拦的动作慢一步,只牵到她的袖子,他干脆再向下点,牵住她的手。 “三次?” 他认真地想了想说:“早中晚各一次。” 少年微歪脑袋,发带随之滑落,绣着的鹤纹流转暗金光翩翩欲飞。 好哦。 虞菀菀去?抱他。 果然就是在奖励她对吧? 他真好。 知道她看见他这张脸就忍不住想亲,往日?总怕亲太多吓到他。 这下好。 真好。 虞菀菀捧住他的脸,忍不住咬了咬他的眼?尾,高高兴兴看那点泪痣被她弄得湿润又艳红。 其实现在这个状态也挺好的。 她不太愿意说话,做什么都得靠他猜,他就必须得猜。 猜对了奖励。 猜错了惩罚。 决定权悉数归她。 他会被她亲成?什么样,脸红成?什么样,都由她决定。 虞菀菀好高兴地又抱了他一下。 薛祈安任她抱着,笑道:“师姐。” 虞菀菀:“嗯?” 仰起?脸时,将落未落的旭日?黄昏穿透枝叶罅隙落在她面颊,游弋暖和橙光。 薛祈安轻笑摇头:“没事,就觉得师姐挺好。” 这样其实就挺好。 好坏全归他,心思也尽数归他猜,旁人难以?染指分毫。 他微弯眉眼?拨了拨少女垂落的鬓发。 雷电铸造的牢笼已经缩成?鸟笼似的,底躺着颗凝聚的黑珠,如被绳索牵引般“嗖”地飞入他掌中。 薛祈安收好了,带着她旁若无人地走进那间黑色屋子。 虞菀菀起?先还怀疑那两孩童是鬼,还是柴扉是幻象。 但?眼?下,她被拦住时就晓得是真的。 跨过去?? 虞菀菀勾着他的掌心写。 最后一笔还没写完,朔风骤起?,柴扉被交错的雷电劈成?碎末。 薛祈安垂眸困惑问她:“跨过什么?” 虞菀菀:……没。 她被抱起?来?放到最近的石头上。 少年理?好她的衣袖,一勾唇角笑道:“师姐在这等一下,估计很?快会有人来?了。” “别进去?,进去?还不晓得里面有什么麻烦事。”他懒洋洋说,打了个响指。 虞菀菀尚未反应过来?,雷声轰轰,数道惊雷向着黑屋重重劈落。 天空一瞬被映得煞白。 黑屋被掀翻,露出小?山似的墨绿蛇尾,和那日?见的女妖如出一辙。 女妖震怒:“你——” 少年理?都懒得理?,眼?尾缠绕细电,低眉看向她笑:“师姐捂住耳朵,吵。” 虞菀菀听话照做。 捂好的刹那,比原先更凶猛的雷电凭空坠落,天空一瞬亮如白昼。 第60章 青灯重楼(十) 惊雷阵阵的穹顶一瞬转晴, 白云悠悠飘过,漫天虹霓。 虞菀菀被压着,草梗戳着脖颈, 有些刺挠, 却不惹人厌烦。 少年一点点亲着她的眉眼,从眉心缓缓向下, 在眼尾轻微加重,然后吻上眼睑。 发带松垮垮垂落大?半,绕上她的指尖, 像他亲自将脖颈的绳索交由她。 虞菀菀实在忍不住笑,由着他亲,瞄眼四周簌簌不止的草木,到?底提醒一句: “你想在这做吗?最好弄个阵法吧。” 他“喔”一声,听话地布了个遮掩他们行踪的阵法, 却困惑问她: “做什么?” 虞菀菀也愣:“嗯?你不是要?, ” 眉心又被他一亲, 痒痒的,她偏过头去躲:“双修?” 薛祈安怔住,支起身体, 在她身侧垂眸稍带不解地看她问:“我为什么要?双修?” 虞菀菀一时也没想出理由。 他就又低头亲亲她, 更?困惑:“难道我可以经常要?双修吗?” 这问的什么啊? 虞菀菀好想笑,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哼哼说:“都可以,随便?啦,反正你顶着这张脸就行。” 还?以为他很喜欢做这事呢,做的时候疯成那样?。 不过吧, 她想起来觉得不讨厌。 可能是他比较温柔? 清风吹卷少年额前碎发,半遮半掩那对昳丽眉眼。 他脖颈未完全松开的发带也被吹动?, 徐徐滑落,露出一点诱人红意,和眼尾未褪的红意遥相呼应。 虞菀菀瘫回去,动?都懒得动?,向他伸手,尚未说什么他就大?抵猜到?地俯首,纤长白皙的脖颈送入她掌心。 他温和笑道:“我想亲师姐。” 发带被打成漂亮的蝴蝶结,虞菀菀高兴地弄了弄,勾住他的脖子?,压着他抱住。 “我也喜欢亲你。” 她笑着拨开他地碎发,彻底展露那对漂亮的眉眼。 虞菀菀哼哼补充:“当然最喜欢看见?你。” 一天都变得很漂亮美好。 薛祈安也笑:“我最喜欢和师姐待着,其?次才是亲吻。” 他扯着她的胳膊,将她从草地拽起来,也不用什么术法,弯着眉眼一根根从她发间捡出枯草断枝。 “最喜欢亲我哪里?” 虞菀菀盘腿坐着,拔了根长草在手里,三两下编了个草戒指。 “我应该最喜欢亲你的红痣。” 她忽地转身,趁他不注意将戒指套在他左手无名指。 “看出来了,师姐每次都要?亲。” 眼尾长红痣其?实挺烦的。 太扎眼了。 但是她喜欢。 那就挺好,幸好长了红痣。 薛祈安弯弯眉眼,翻转手背,新?奇地看着无名指套着的指环。 “这是什么?和师姐之前那个蝴蝶结不一样?吗?” 这儿并?没有送戒指的风俗。 虞菀菀:“表示你是我的。这两个差不多,但以后会不一样?的。” 薛祈安微歪脑袋:“以后?” “嗯,”虞菀菀拍了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的,“好好表现,以后给你买镶超大?钻的戒指。” 这么漂亮的就该被她关家里。 薛祈安实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还?是配合地眨了下眼说: “好。” 草戒指被轻轻转动?,有些粗糙,边缘毛刺磨过的指节很快变红。 他是她的。 薛祈安一弯眉眼。 “师姐拿着。”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将那颗安静很多的黑珠塞到?虞菀菀手里。 “等鬼珠彻底平息时,师姐身上残留的影响就会消干净,期间别离远了就好。” 提起,薛祈安眉眼就有瞬腻烦。 虞菀菀“喔”一声,小心地收好:“那个结界你收起来吧。” 反正他们又不双修。 不过奇幻世界就是好啊,做什么都毫无心理负担。 可她灵海里长明灯却不太满意。 它痛心疾首:“气氛都到?这了,你们什么都不做吗?” 一团火焰腾起,分成两半,飞速缠绕在一处。 长明灯:“就这样?,你们不分彼此,共赴人间极乐。” 虞菀菀:“……” 长明灯却恍然大?悟:“你们是不是不懂啊?没关系,我活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你们喜欢什么姿势我教?——” 虞菀菀打断它:“你之前说的认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选中我?” 刚说完,忽地数道浅黄色细丝从天而降,顷刻将那只蛇蜕捆成粽子?。 灵气波动也很熟悉。 果然,下一刻嫩粉衣裙的姑娘家踩着张漂浮的地毯逼近,跳到?蛇蜕边。 落地时没站稳,她差点摔一跤。 涂郦跺了跺地面,不耐轻啧:“不识好歹的东西。幸好没人,要?叫人看见?不丢尽我脸——” 扭头就和虞菀菀对视。 她笑容僵一瞬,脸慢慢涨成红番茄。 到?底有微末的牢狱情在,虞菀菀挥挥手:“嗨?” 涂郦不承情,一扬下颌:“你们怎么在这?我警告你们,这蛇我盯很久了,不会给你们的。” 说话间,她打量面前的少年少女,最为醒目的尤为少年脖颈那条随风飞扬的发带。 谁的杰作昭然若现。 好看倒好看。 他那张脸套麻袋都该好看。 但系发带的这位置…… 拴小狗呢? 看两人那模样?还?都是乐在其?中,涂郦实在忍不住说: “你俩是不是有病?” 她和泽峘只是玩的不正常,他们好像从内到?外、人开始就……不正常。 虞菀菀用力点头:“嗯!” 身侧少年盘腿而坐,肘撑膝盖,单手支脸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搭腔: “师姐有病的话我也有病。” 涂郦:“……” 他们挨得极近,周身界限几乎被万道霞光模糊,影子?先合为一体。 涂郦憋出一句:“你俩绝配。” 这话说的,虞菀菀看她立刻顺眼不少。 蛇蜕的事,她觑眼薛祈安没要?拦的意思,也没拦,拍了拍草起身。 涂郦手中凝出无数浅黄的细线捆住蛇蜕,像操纵木偶人一样?操纵它移动?。 黄光一闪,蛇蜕消失,应当是给涂郦收入芥子?囊中。 虞菀菀看着,脑海里长明灯同时在和她解释: “我挑主人是挑合眼缘的灵魂。你的灵魂我从没见?过,很漂亮。” 说到?漂亮。 虞菀菀立刻困惑:“那你干嘛不选薛祈安的?” 长明灯:“薛祈安,你旁边那个少年吗?他的灵魂不行,黑糊糊的。” 虞菀菀恼:“黑也是五彩斑斓漂亮的黑,注意你的措辞。” 长明灯赶紧解释:“不是你理解的‘漂亮’,我喜欢充满生机的灵魂。有些人诞生时就能看见?死期,这种灵魂就是黑糊糊的。” “你可以把你的灵魂想象成一块五彩的琉璃,中心一个黑点。” “就是说你的灵魂有段时间也是黑糊糊的,后来不晓得是改过命格还?是怎么的。你至少得跨过一次鬼门关,才变成现在这样?有生机的漂亮灵魂。” 长明灯说:“我最喜欢这样?绝处逢生的灵魂,比较有趣。” 跨过一次鬼门关? 是说她穿书前死过一回吗? 虞菀菀隐有奇怪,忽地想不起她是怎么死的。 只记得死了,然后穿书。 她想起之前看到?的那段提过长明灯的景象,又说:“我还?有个问题,你点燃后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比如会杀掉燃灯者。 长明灯却嘟囔:“还?想发挥作用,能不能真正点燃我都难说呢。得以龙筋为芯,龙膏为油。” ……什么? 虞菀菀手一抖,拍裙摆的动?作一用力,无意间扯开腰间细带。 细带将将飘落,立刻被接住。 少年熟练地替她扎好蝴蝶结,左右对称的末梢柔柔拂过他们指尖。 虞菀菀惊愕看他,内心不安愈发浓郁。 薛祈安察觉到?这目光,困惑抬眸:“怎么了师姐?” 虞菀菀耳边,长明灯还?在喋喋不休:“真要?能点燃,容器备好,你想复活谁都可以。不管是拘留鬼界的逝者,或者困囿某处的魂魄。” “但龙族覆灭多久了,你上哪找只小龙,还?得让他自愿找死,这千百年我就被点燃过一次。” 那一殿的龙魄。 她没太问过他的事,却忍不住在猜,万一那些龙魄是被困在那儿的呢? “薛祈安,”她忽地扯住他的手指,攥紧说,“问你个问题。” 指尖无意识用力,在他指腹掐出一点点的凹陷红印。 薛祈安瞥了眼,也没在意,伸手揉开她蹙起的眉心:“你问。” 虞菀菀:“你知道长明灯真正的燃法对吗?” 被攥住的那只手明显一紧。 半晌,薛祈安才垂眸避开她的视线,轻轻的: “嗯。” 他看起来想说点什么,但一言未发。 虞菀菀也想问点什么,但什么也没问出来。 华阳山顶树木茂盛,高耸入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在少年身后紧挨一片,却衬得他身影愈发孤零渺小。 好似被所有人遗弃,又执拗地和什么死磕到?底。 虞菀菀莫名不安。 攥住的指尖一点点抽离。 她轻压眼皮,要?去揪住时,指缝先一步被打开。 他同她十指相扣。 “师姐别担心,我肯定不会让师姐难过的。” 薛祈安笑着揉了揉她的眉心,哄一样?地温柔说: “师姐在的每时每刻,我都不可能舍得死。” 第61章 青灯重楼(十一) 洪家。 洪俊从?后门大步进来, 揣着帕子擦了擦汗滴,立刻有侍从?恭敬迎上前: “大人——” 洪俊不耐打断:“谁劫了我们的货?” “暂时不清楚。”侍从?腰愈发弯,搓手谄媚道, “但在?查了, 在?查了。只有华阳山一处出问题,大人不必担心。”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玉戒都被甩飞一个,咚地落在?院中贴符纸的青树旁。 侍从?面?颊通红,陷出玉戒凹印。 洪俊收手冷笑?:“只有华阳山?最重要的就是华阳山!” “昨日下午, 华阳山底关押的妖族全被带走,玄龟壳也不见了,听说对方还只一个人。谁这么大本事!我花钱就是雇你们这群饭袋子玩忽职守的?” “玄龟壳的作用?你们还不清楚?怎么敢就这样任人抢走!都给我找!” 洪俊胸膛剧烈起伏,汗也越落越多,他更?不耐地问: “这屋里怎么比外边还热?让人端冰盆进来。还有那颗树怎么回事——” 玉戒旁, 树干贴好几张黄符纸的大树, 树梢还绑着符纸随风飘动?。 洪俊手指极不耐地点了点, 未来得及再说什么,树干后现出一角青绿衣裙。 “洪大人,好久不见。” 虞家那小丫头钻出来, 露着笑?脸也喊他“大人”, 还很客气地行?礼。 洪俊面?色微变:“她怎么在?这?我不是说了……” 侍从?赶忙解释:“刚才我就想和?大人您说的,但您先?问了华阳山的事。” “这几日不是传妖邪作祟么?涂家派人来管了,挨家挨户排查,今早正好到我们。您总梦魇,他们怀疑是邪祟附身的征兆。符纸是他们给的——您放心没让他们进来。” 讲半天没重点, 洪俊抡起巴掌往他脸上呼。但到底忍住,他横肉抖动?: “那他们为什么在?这儿?” 不单是虞家那小丫头来了, 和?她一道的少年也来了,也不晓得听多久。 这是他的地盘,杀人灭口的话…… 听见少女状似不谙世事地笑?两?声说:“洪大人平日喜欢听戏曲吧?这笑?意还挺像戏曲里要‘杀人灭口’时的模样。” 洪俊一惊。 虞菀菀从?院内走到廊里,站定他面?前礼貌解释:“洪大人先?前找我造梦,我没答应,心里怪过意不去的,现在?想给大人造梦,哪想大人不在?家。” “正好看见洪大人家中阴云笼罩,我疑心妖邪作祟,特来查探一番,刚巧遇见您回来。” 她这一提醒,洪俊忙想起她也是个修士,再怎么样也不好处置。 合欢宗又?是大宗,还有她方才那话…… 洪俊目露审视,没在?她面?上窥出破绽,拿不准她到底听见多少。 他换副面?孔,乐呵笑?:“大小姐可真会开玩笑?。早说嘛,早说哪还害我以?为是贼人闯入虚惊一场——来人,泡盏新茶给大小姐试试。” 这番态度转变在?虞菀菀意料之中。 今日一早,她就来了洪家。 侍从?当然不让她进,可洪俊不在?家,造梦一事侍从?都晓得。 那她再胡诌几句妖祟之事,说夸张点,他们误会是洪俊的命令便?赶紧放她进来。 当然最主要是没把他们放眼里。 同样想进来的还有几个涂家修士,说烂嘴皮都没进。 芥子囊内鬼珠已然变白。 说明那几只鬼的怨气暂时被压制,也不会再生害人意图。 从?薛祈安那确认,不会有危险后,她就把那种女鬼放出来。 可惜她和?一般的冤死鬼一样,不记得生前事,只对某人——洪俊,极具怨怼。 洪俊的院子很大。 院内栽着各样青树,还有数不出名的锦绣繁花随风飘扬,像片彩色海洋,最醒目的是正中那颗菩提树。 树干刻着两?个大字:珊珊。 洪珊珊出嫁时买的幼苗,《亡妻回忆录》里说这是“二人爱情的见证”。 虞菀菀方才是想试着用?术法提出菩提树的曾见证过的画面?,却一无所获。 这就一点儿不正常。 这院内所有草木都记录不了半点事物,定然是有人用?术法让它们如?此。 这府邸绝对有秘密。 但虞菀菀完全不关心。 她只要确认洪珊珊是洪俊的妻子,处理好冤屈,保证不会再有麻烦事在?她身上发生就可以?了。 想起方才洪俊进门时嚷嚷的几句,虞菀菀稍微感?慨一下。 一人端了他整个山,还挺牛。 幸好他俩上山时没碰上。 长明灯这时忽地啧啧:“他这地气味可真恶心,一地底的妖啊,死活不明。” 虞菀菀愣,目光微动?。 要不还是管一下?她这儿也有只妖呢。 院内长风吹拂,栏边栽种的朵小白花摇曳晃动?,如?蝶舞翩跹,沐着晃晃日光。 恰好一截茶白衣袖飘来。 虞菀菀忽地攥住。 少年立刻就低头了:“师姐?” 虞菀菀:“你也要多晒太阳。” 薛祈安:……? 他眨眨眼:“好的。” 束着金蝴蝶的辫子从?她耳侧划过,亮闪闪的,是他今早绑的。 薛祈安看见,不自禁弯弯眉眼:“那师姐要每天带我去晒太阳吗?” 虞菀菀哼哼:“当然!” / 室内茶香袅袅。 洪俊亲自烫茶递给他们笑?:“劳大小姐费心了,我昨日散心一遭,休息果然好很多。” 暗示她不必造梦。 更?难听点,是少多管闲事。 虞菀菀听懂了,装没听懂。她本意是想试探洪俊和?妻子的关系。 可没法提,一提洪俊就掉眼泪。 他哽咽着拿帕子拭泪:“我这心痛得实在?厉害,就不奉陪了。” 那她还留什么? 虞菀菀也跟着走了,却留一抹术法停在?那棵芭蕉树上。 没几步,忽然一道虎视眈眈的视线视线,她拧眉望去,湖心亭内站着个红裙姑娘,探出大半身体殷切望来。 不待虞菀菀看清她样貌,那姑娘已经跟团旋风一样“嗖”地刮来。 洪俊面?色霎时和?蔼:“三娘,不是说要云游四方么?钱不够了?” 洪三娘晃着他衣袖,浅笑?嫣嫣:“爹,他们是谁?” 问的是“他们”,目光很明显只能看到“他”。 虞菀菀笑?意不减。 交叠衣袖下,勾着的手指却极轻地掐了掐他的指腹。 有点不太高兴。 “爹的贵客。” 洪俊敷衍不少,挥挥手将?她往旁边赶:“好了,爹有事忙,差钱你就拿钱游你的四方去。” 他又?向他们解释:“那是我小女儿,内人给我留的最后一点念想。” 洪三娘含羞带怯望来,目光不遮掩地落在?薛祈安那张脸,娇滴滴地意有所指: “真爱不分先?后。” 虞菀菀:“……” 什么鬼话? 好想叫她别看。 可人家也没直接看,就是偶尔撩起眼皮,翘着兰花指别鬓发,眸中秋波连连的含蓄望来。 直接说太不礼貌了。 但还是蛮不舒服的,像心爱的玩具被抢了似的。 ……他晒什么太阳啊? 不准晒,关屋里,她给他人工照明,一样的。 她手指都不想勾了,哼两?声抽手。 掌心忽地被轻轻一挠,像是回应她方才捏指腹的动?作。 抬眸对上少年温和?含笑?的双眸。 他弯弯眉眼,手指勾住她方才掐他指腹的手指,脸一如?既往超级漂亮。 …… 那股气就这么没了。 真没出息啊。 虞菀菀想给自己一巴掌,又?不忍心。 她转身抱住他,扒拉着少年的耳垂哼唧说:“你反省,你好好反省。” 也不说他反省什么。 薛祈安眨眨眼:“好,我想想从?哪开始反省。” 说话间,洪三娘从?他们身侧经过,看起来像想说话。 可洪俊也看着,她咬唇到底没主动?开口,只一双眼盈盈望来。 ……等?着他主动?开口吧。 薛祈安没搭理。 连个眼神也不给,虞菀菀立刻舒畅了,高高兴兴抱紧他。 叮叮当当。 洪三娘也走远了,满头簪子碰撞响个不停,还带阵清淡莲香。 薛祈安忽然扭头,往那道红衣倩影望去,眉眼极轻一弯。 虞菀菀:“……” 她微笑?着抽出手,不要搭理他了。 薛祈安困惑垂眸。 她只看他脸,一点儿不和?他对视。 薛祈安去拉她。 虞菀菀躲。 再拉。 又?躲。 薛祈安轻轻的:“师姐?” 他脑海里突然一声“叮”,很奇怪的声音随之响起: 【he系统载入成功。】 【检测宿主好感?度过高,好感?对象好感?不足。】 【现进行?全方位分析,推行?个性化he方案,请耐心等?待。】 三句话后又?音讯杳无。 薛祈安并不在?意它说的那堆话,除了一件事。 宿主是他,好感?对象是…… 他手握紧成拳,掌心还残留着一缕温热,青绿衣袖被风吹着从?手背拂过,又?痒又?麻的。 好感?不足? 薛祈安颤了颤乌睫,一抿唇,眉间笑?意却未改。 “师姐。” 他松手,不由分说攥住她的腕。察觉些许挣扎的意图,立刻收紧。 虞菀菀象征性抽了下手腕,没抽动?,也不再动?。 她别过头:“师姐在?不高兴,不想搭理你。” 第62章 风满日沉(一) 虞菀菀坐着看了他很久。 越看越喜欢。 等到晚间, 她从秦朗那?拿来根冰棍,刚拆开?,还没来得及咬, 身后隐约听见声?轻轻的“唔”。 催眠咒好像是到时了哦。 虞菀菀扭头。 暖洋洋的灯火间, 少年伸了个懒腰,乌睫轻颤, 跟只慵懒的大猫似地散漫望来。 他犹若无事发生,很温柔地笑:“师姐,晚上好。” 又垂眼帘, 面颊浮点愧意?,抿唇轻轻的:“我忽然睡着了,希望没给师姐添麻烦。” 眼眸像对清澈的琉璃珠。 虞菀菀忽然就愧疚了。 她走过去,将冰棍递给他问:“吃吗——我刚吃过 一根了,味道不?错。” 薛祈安轻笑着摇头。 虞菀菀也?不?强求, 冰棍入口寒凉, 又带着股清甜的果香。 她很贴心地问:“那?你要吃点别的吗?有拜托秦叔给你留菜的。” 他还是摇头, 眉间笑意?不?减。 “师姐过来一下吗?” “怎么?” 虞菀菀叼着冰棍过去,还没近他跟前,就被拽住手腕一扯。 “有点高兴而已。” 薛祈安把她摁在自己腿上, 揽着她的腰, 懒洋洋地靠在她颈边,又像她接住他时的姿势。 虞菀菀不?明所以:“你高兴什么?” 薛祈安拨了拨她发间的铃铛。 叮叮当当的。 和她脚踝的遥相呼应。 他不?动声?色笑:“高兴师姐在这。” 高兴她愿意?下咒留住他。 不?知道龙族对傀儡术和咒术免疫,那?就一直别知道了。 挺好。 虞菀菀却彻底愧疚了。 她反手拍拍他的背:“是这样的——” 碰到他的胳膊,听见声?“嘶”。 虞菀菀:“?” 薛祈安低头解释:“手有点麻。” 开?心是真开?心。 可维持大半天不?动由着她看,也?好累。 虞菀菀更愧疚:“下次我会减少被美?色迷惑的次数的。” 但……愧疚完, 下次还敢。 他长这么好看她实在没办法,呜呜。 乌发被卷了卷, 背也?被少年轻轻拍着,他好像对此?事一无所知,亲亲她的耳尖笑道: “没关?系。” / 这种愧疚一直持续到次日晨。 虞菀菀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少年摆弄她的头发,两边垂落的发辫不?一样长也?没说话。 他漂亮,还被她咒晕,让让他。 虞菀菀:“要不?就这样吧?这样也?很好看。” 起床到现在,薛祈安已经?拆了好几回又绑了好几回,每回都不?对称。 少年拧眉,明显不?答应。 他低头仔细打量她两边的发辫,脖颈发带垂落,末梢陷入她衣襟内。 痒痒的。 虞菀菀缩了缩脖子,扭头扯住,弯弯眉眼说:“要不?我先给你换个发带?” 后脑勺垂落的一对长长发辫,像两条燕尾,灵动地左右轻晃。 倒看不?出来太不?对称。 薛祈安颔首:“行。” 话音刚落,衣襟就被她彻底扯开?,一直缠绕着的触感也?随之抽离。 少女凑近,戳了戳他喉结稍下方?,呼吸扑落,柔柔地拂过被捆过稍有翻红的脖颈。 比平时感受得更明显。 “……师姐,你扯我衣襟的动作是不?是有点太熟练了?” 薛祈安别过脸,身子忍不?住发抖,手紧握成拳好像以此?压抑点什么。 有股很奇怪的燥意?在体内乱窜。 虞菀菀很认真:“我感觉还可以更熟练点。” 她掰掰手指:“我有扯很多次吗?没有啊,一天都不?到一次怎么能算多?一天吃一碗米饭多吗?不?多。” 净是歪理。 薛祈安倒没忍住笑:“师姐高兴就行。” 虞菀菀哼哼:“你漂亮我就高兴。” 发带再柔软,捆过一夜、最开?始又被她那?样扯过几回,视线里纤长白皙的脖颈早就浸润浓郁的绯色。 漂亮是真漂亮。 舍不?得也?是真舍不?得。 虞菀菀把手里的发带放到旁边,仰起脸亲了亲他的脖子:“今天先不?绑了吧?你这样也?好好看哦。” 她的脖颈却被轻轻触碰。 冰凉又轻柔的,慢慢环住她。 “都可以。” 薛祈安又笑着问:“师姐喜欢住什么样的房屋?可以永远不?离开?的那?种。” 好似忽然间冒出的莫名问话。 少年笑意?晴朗,环过她脖颈的手却像道松弛有度的细链意?图箍住她。 他的指腹划过血管,再轻微收紧,不?动声色同她心脏相连。 虞菀菀愣住,和他对视时忽地移开视线,似在逃避些什么。 有一会儿没得到应声。 周围虫鸣愈嘈。 “师姐想不出来就算了。” 薛祈安忽然松手,轻轻揉着她随心脏跳动的血管,笑意?加深: “我开?玩笑——” 话音刚落,蓦地被扑个满怀,少女声?音嘹亮如清晨鸟啼: “喜欢住有你在的屋子。” 关?起来,藏起来,能不?叫任何人发现的地方?。 虞菀菀想说的是这样的地方?。 能最最最好地收纳他。 能永远只有她看见他漂亮的脸蛋。 但会吓到他得,万一吓跑可不?好,她还得去找,还得提防他再被奇怪的人看上。 只能说这样违背本心的话。 虞菀菀想着还有点委屈:“你有什么意?见吗?” 满脑的晦涩想法都被她那?句话驱散,薛祈安轻笑:“没有。” 和她待着就行,不?关?起来也?行。 忽然听见噼里啪啦的声?响。 下暴雨了。 晴空一瞬被乌云遮覆,劲风呼啸,草木在一片晦涩间左右晃动,似沉默地嘶吼和挣扎。 雨滴嗙嗙砸在屋檐。 从没关?紧的窗里,斜斜穿入,豆大的水珠落在桌边。 虞菀菀下意?识起身关?窗。 窗已经?更快地合上。 薛祈安使?了妖力,先一步把窗都合紧,还点了灯,屋内亮堂如白昼。 “师姐会冷吗?”他很贴心问。 抬眸望眼晦涩天,眸中竟闪过瞬很奇异的神情。 虞菀菀摇摇头又点头,扭成好久没见的麻花样。 还挺有趣的。 薛祈安微弯眉眼,很有经?验问:“师姐想要我做什么?还是对我做什么?” 虞菀菀:“抱!” 她煞有其事地解释:“你把我抱进怀里就等于我们都多穿了彼此?的衣服,正好取暖。” 薛祈安很困惑:“那?为什么不?生火?驱寒符不?可以么?” …… 虞菀菀气急败坏地拍一本话本子到他脸上:“学!你给我好好学这个!” 薛祈安再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他揪着她的手,把她扯入怀里,下颌在她发顶蹭了蹭乖乖地说: “我开?玩笑的,我也?想抱师姐。” 温度好似一瞬蒸腾。 呼呼风声?成了耳边他温和轻柔的呼吸。 虞菀菀面颊不?受控地发烫,一箩筐的骚话憋不?出一句。 “师姐今天还忘了一件事。” 虞菀菀:“什么事?” 薛祈安笑:“师姐说早中晚要亲我一次,昨晚没亲,今早没亲。” 虞菀菀:“……” 怎么忽然这时候说! 她脸彻底爆红,推开?他,猛地站起来,“哐当”撞在身后的桌子。 虞菀菀:“先欠着!” 薛祈安更好笑看她,将人往回扯:“欠啊,我又没不?答应。” 虞菀菀这才别过脸,重新?坐回他怀里。 一时有点不?晓得说什么。 四周寂静温和。 “对了!”她忽地想起一件事,扭头看他,“你用剑穗吗?我给你编剑穗要吗?” “剑穗?” 薛祈安目光微动,像是想起点什么忽然低头,没叫她发现地亲亲她发顶。 他轻声?问:“师姐给我的?” “嗯!”虞菀菀用力点头,配合地重复,“只给你的!” 她解释:“上次你抢浮屠秘境时不?是用了剑么?合欢宗提供的剑哪有自己的剑顺手,之后我们一起去打一把趁手的,就会要剑穗吧?” 他其实不?太用剑穗的。 那?两条柔软的青绿腰带拂过手背,如蝶翼般,薛祈安轻轻攥住:“好。” 怕她不?懂,他又更轻的:“想要。” 她做什么都很快,现在就掏出该用的工具。 风势愈大,雨声?渐嚣。 屋内却暖洋洋一片。 少女披着明澄亮色的灯火,像笼络身日光,露出的截脖颈似青绿间扎出的一抹融融春意?。 她手边有好多五颜六色的绦带。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但我以前看视频——就看书的时候看到过,你就当我会吧。” 薛祈安:“嗯。” “大概是这样,然后这样,看起来还行?” 薛祈安:“好看。” “不?行也?没办法了,你戴着吧,反正你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 薛祈安:“好。” 她一人就能把整间屋室充满,噼里啪啦的雨声?好似作衬的乐章。 薛祈安支脸看她,理顺桌面其他搅在一起的绦带递过去,眉眼弯弯: “师姐给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你可以不?喜欢的。”虞菀菀反到有点不?好意?思,“之后我再试试,更好看的再给你。” 薛祈安笑着应好。 虞菀菀有段时间对手工感兴趣,视频软件收藏一堆,全在收藏夹躺灰。 第63章 风满日沉(二) 风雨如晦, 乌云沉寂穹顶,四方草木萧萧。惊雷声声不?止,白电如利剑般一次次撕裂天顶。 没有人见过?这样大的雷雨。 雨水堆积流淌, 碎石噼啪震荡, 大地好似都为之?撼动。 挨家挨户关紧窗。 偶有孩童好奇张望,立刻被揪回去, 得长辈耳提面命警告: “这是有人遭天谴了,不?许看。看了要倒大霉的。” 在?雷电中?心,却有道修长挺拔的少年身影。 雷一道道向着他身上劈。 一道比一道粗, 甚至超过?了飞升才有的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他乌发披散,衣袖破裂,血液将白衣染成深红,足下地面亦是一片深色。 独那双眼,亮得骇人, 似盏积蓄雷电的明灯。 从始至终, 少年一声不?吭, 背脊亦未弯一下,似枝从不?折摧的青竹。 四面八方响起威严的嗓音,竟隐隐含笑?:【是我小看你了。也对, 毕竟是曾妄图弑天的一族。了不?起, 这雷劫你是真扛过?去了。】 可渡劫,渡的不?单如此。 身心都得渡。 渡过?了鱼跃龙门,更近飞升。 失败了便是道心破碎,根基溃败。 天道真正想?磨灭他的也就留在?雷劫之?后。 那场困囿他多年的午夜梦魇。 薛祈安低垂乌睫,沾着的血珠颤动坠落, 从眼尾划过?,衬得那颗红痣愈发妖冶。 却又像他忽然哭出的一滴血泪。 【你们注定?会失败的。】 天道的声音好似在?耳边响起, 带着戏谑怜悯的恶意: 【毕竟,这就是反派永恒的「宿命」啊。】 白光一闪。 四周再难视物。 / 薛祈安好似又回到了是颗蛋的时候,被留在?银光闪闪的林子边。 “龙,弑天者也。” 很稚嫩的童声给他讲这种传闻。 他说:“龙族为弑天而生。杀死天道的龙,会成为新?天道,重塑天地规矩。” “天地清气也听候龙族差使?——是的,我们龙族就是这么厉害。” 说到这时,他很激动地一捶龙蛋。薛祈安被捶得浑身疼,还想?吐。 孩童浑然未觉,一板一眼说:“天道惧之?,恐之?,故降无边恩宠,想?以此熄了龙族弑天之?心。” 传闻应该堪堪讲了一半。 忽然被男人无奈打断:“说几次了?不?要给幺弟讲这故事。弑天多危险,别自找麻烦。” 讲故事的那个就会很不?服气:“危险什么?” 他说:“大家都说,幺弟会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银龙。出生时的天降异象,连祖龙都没有过?。” “如果幺弟成为新?天道,我以后偷跑出去玩再不?会被你抓住,幺弟肯定?会把我藏起来的。那时我就是天道他哥嘎嘎嘎!” 男人就笑?:“出息!你自己成日想?当?纨绔四处享乐,叫幺弟去拼搏奋斗啊?” “你大哥也是,问你俩谁要当?族长,你俩靠划拳决定?。大哥输了,得好好学着干未来族长,你倒乐坏了。” 说话人是玉银族的族长,云止。 大概是……他的父亲? 总念故事的那个是他二哥,云及舟,比他早百年出生。 梦想?是当?个纨绔,娶最美的姑娘,和她一起游尽四方山河。 云及舟哼一声:“爹这你就不?懂了,家里?需要一个废物。大哥是族长,幺弟是少主,我牺牲自我勉强当?个废物吧。” 隔着薄薄的蛋壳,薛祈安依稀能看见男人和小少年的轮廓。 小小的那个被踹了一脚。 云止笑?骂:“丢人现眼的玩意,滚。” 云及舟嬉皮笑?脸:“滚回来了。” 大哥那次也来了。 他和云及舟是双生子,性情却完全不?像。 大哥稳重多。 他拍拍他的蛋壳很认真地问:“等?幺弟孵出来后,我可以玩幺弟——和幺弟玩吗?” 也给踹了一脚。 云止笑?骂:“你也滚。” 龙族统御四海,大哥是未来的族长,很忙,只来见过?他一次。 余的时间都在?寻访海中?各族。 最常来找他的就是云及舟。 云及舟最爱讲的就是弑天的故事,还天天说: “苟富贵勿相忘,二哥的幸福就靠你了。” 弑天的故事讲过?百八十回,每回都被云止打断,云及舟就是不?改。 只有最后一次讲完了。 那次云及舟问:“弑天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云止说:“据说是真的。但只有祖龙弑天成功,那是天地间的第一只龙。” 云及舟:“然后呢?” 云止:“死了。” 云及舟:“……爹!” 云止:“祖龙弑天成为新?天道后,受不?住孤身一人不死不灭的无尽悲苦,自缢身亡了。” “所?以说,弑天是件很痛苦的事,别老给你幺弟讲弑天的事。快快乐乐是最重要的。” 龙蛋好像被摸了摸,隔着层蛋壳,男人掌心像日光般暖和。 他笑?说:“天塌下来都有兄长父母顶着,谁要你们弑天啊?累都累死,平安高兴一辈子就好了。” 之?后云及舟再没讲过?这传闻。 / 云及舟是玉银族最闲的龙。 成日和他说话,还会搬来很多东西放在?他周围说: “看,深海的蚌珠,拳头大,喜欢吗?我的,绝不?给你。” “看,砗磲,海底灵玉,历史这么悠久的也很难得。知道你喜欢,但是我的,没打算给你。” “鹦鹉螺喜欢吗?哦,问问而已?,不?给你。” 一件件摆出来。 再得意洋洋地一件件抬走。 云及舟兴致来了,还经常抱着他的蛋,上上下下用力摇晃,恨不?得将他摇散一样。 薛祈安被他摇得头疼。 那时,孵化后最想?干的只有一件事: 揍他。 后来时过?境迁,云及舟都有心上人,他还没孵化出来。 云及舟的心上人叫娇娇。 他那讨人嫌的二哥,只对娇娇柔情万种,一句重话都说不?得,恨不?得把心都剜出来给她。 奇珍异宝流水样地送给娇娇,他们能看星星月亮一整晚,抱着睡觉就能在?屋里?待一整天。 云及舟经常带着娇娇来看他。 讲的故事多变成他们的爱情故事。 云及舟说:“哎,我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好的二嫂。” “你是不?知道,你二嫂对我多好。上次我们吵架,她那么生气,都心疼我只扇了我左脸。” “也是你二哥我聪明,把左脸伸给她打。我右脸好看,她喜欢,打坏了怎么办?” 薛祈安:“……” 相处这么多年,云及舟练就门从蛋壳读心情的绝佳本领。 他用力一弹他的蛋壳“呵”一声:“你别这神情,等?你以后遇见喜欢的姑娘就晓得了,没准比我还夸张。” 不?,他绝不?会是这蠢样。 薛祈安想?。 云及舟苦口?婆心说:“娇娇追求者众多,为什么选中?你二哥我啊?除了你二哥我长得全族最好,当?然是你二哥我会疼人啊,你好好学着点。” 当?蛋期间,薛祈安至少听了五百遍云及舟的疼人小窍门。 五百遍的恋爱技巧、五百遍的顾家方法。 还有五百遍的龙族必游景点。 真是耳朵结茧了。 云及舟还美名其曰:“好夫君要从小抓起。” 薛祈安更想?揍他了。 吵。 / 海底里?的日子静谧而无聊。 白日里?有鲸歌,入了夜有像小灯一样的水母,从壳外流淌时如条发光的小河。 有些新?出生的水母会掉队,得劳驾父母揪回来,触手拍两?下象征性地责罚一番。 这叫归潮。 是和侯鸟归林一样,海底生物从四方奔腾回家,照亮整片深海。 最亮的那个他知道是蚌里?晖。 日子很安宁。 安宁得他很不?安,好似这样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 好似很快有坏事要发生。 壳越来越薄,看得越来越清,薛祈安离孵化也该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很高兴。 云及舟最败家。 他大手一挥:“等?我幺弟出生时,我要给他戴满花圈,摆在?奇珍异宝中?间,燃灯彻夜,宴请四海妖族来看他破壳。” 云止叹气:“及舟,花圈是送死人的。” “那又怎么样?我幺弟就要与众不?同。” 很薄的蛋壳,薛祈安依稀看见他的二哥,很俊美清绝的一张脸,眉眼间恣生着张扬肆意。 深海浪涌徐缓,都似给他做衬。 怪不?得他往日里?最得意的就那张脸,号称打遍玉银无敌手。 云及舟横眉一挑,水蓝色广袖翩翩如羽翼:“那可是我幺弟诶,是这么帅气了不?起的我的幺弟诶!” 云止再叹气。 云及舟旁边的姑娘微笑?,然后用力踹了他一脚: “你要点脸。” 那就是云及舟的心上人,娇娇。 他们成婚那日,薛祈安的蛋壳出现第一道裂缝。 本来该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谁也没料到,妖境会在?今日彻底陷落,人族袭击,最强的银龙全失踪了。 或者不?能说失踪了。 全死了。 薛祈安在?龙蛋里?,看见海面之?上降临一片一片的流星雨。 每只银龙都是一颗星星。 死的刹那,星辰陨落,这样一片辉煌又灿烂的流星雨,藏着数不?尽的银龙尸骸。 他被云及舟抱在?怀里?。 满目赤红,不?单单是云及舟那身费数月缝制的喜服。 第64章 风满日沉(三) 薛鹤之脑袋嗡嗡作?响, 眼前竟一瞬发黑,不晓得?身?处何方。 他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出身?名?门,天赋不凡, 年少成名?便已是被人一路捧着, 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更何况是被人扇巴掌。 薛鹤之肘撑地,勉强支起身?体, 提不起半点还手?之力。 他咬牙,看向腹部沾着的黑脚印沉声说:“阁下,此?事想?必有——” “没误会, 打的就是你。” 对方嗓音轻快,上?来又给他一脚,像是憋着许久的怒意终于?发泄出去。 轰隆! 几块碎石从五十米外巨石边缘坠落,只听声闷哼,巨石正中?凿出男人的身?形轮廓。 薛鹤之仰躺地面, 如?被重物碾过, 浑身?酸痛, 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他看着少女慢慢走近,晃了晃脑袋,向着他灿烂一笑, 发髻间缀着的铃铛叮当作?响。 像阎王的催命铃。 薛鹤之眸中?露出隐晦的惶恐。 长明灯却?在虞菀菀脑海里惊慌提醒:“姐!姐!你悠着点!他记忆里的关键人物如?果死了, 天道一定?发现,你会被赶出去道心受损、他会被判渡劫失败啊!” 是的,冷静冷静。 她好不容易才进来,又仗着长明灯开挂,别什么都搞没了。 虞菀菀手?紧握成拳, 深吸口气?,才勉强平静, 脑子却?都是薛祈安渡劫时浑身?是血的模样。 混账啊。都是混账。 她退后半步,记着长明灯的话向薛鹤之慢镜头一般再露出个和蔼笑容。 铃铛叮叮作?响。 却?不晓得?这笑比方才还恐怖,围观的修士都打个哆嗦。 一时也没人敢上?前。 相较之下,薛鹤之就淡定?很多:“阁下提到‘是我爹’,可是与家父有仇怨?” 虞菀菀反应了一下:“……” 她微笑:“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他怎么把你这玩意生出来了? 这是在薛祈安的天劫练心关中?。 多亏他俩双修的那次,薛祈安和她……嗯,神交了。 她的神魂要通过他灵海进入练心关并不是件难事。 难就难在如?何瞒住天道。 长明灯正好有这功效。 也不管他们还看着,虞菀菀转身?去抱地面的小少年。 他一身?龙蛋化?就的纯白衣袍,如?着缟素,祭奠这整殿的亡魂。 那对雾蓝色双眸没看向他们任何人,掀起眼皮,安安静静注视着被鲜血染红的白玉殿废墟。 没有哭。没有闹。 红痣血泪似地挂在眼尾。 他真的好安静,像灵魂都被抽走似的,漂亮如?人偶的面颊没带一丝生气?。 虞菀菀抽完薛鹤之的那点儿高兴,一下就做云烟散去。 抽一万遍,他失去的就能回来吗? 心脏像被手?攥住,虞菀菀好难过地去抱他: “对不起——” 对不起,她要是能早点来就好了。 要是能救下所有人就好了。 要是能阻止这一切就好了。 可她真的没有办法。 进练心关是要瞒着天道的,天道最想?要他经历的折磨就是目睹至亲惨死。 就算有长明灯的帮助,她也进不来。这已经是她能进来的最早时刻。 虎口处忽然一阵剧痛。 少年恶狠狠地用力咬住她,像只被遗弃的狼崽,那对蓝眸带着股凶戾狠劲,直将她的手?咬出血迹。 虞菀菀一时愣住。 那张脸和印象里很熟悉的面容重叠在一处。 只是大多数他都在笑着。 从没这样看过她。 ……对她笑的每一次,他在想?什么啊?会不会有偷偷难过但她不知道的时候? 攥住她心脏的那只手?忽然收紧,虞菀菀胸腔揣着口气?,呼吸都不舒畅。 一旁薛鹤之被搀扶着起身?,飞速看她眼,短暂权衡后很快放弃管他们。 他沉着吩咐其他人:“你们去殿里看看还剩——” 话音未落,身?侧巨石轰然炸裂。 白玉殿被笼罩在冰蓝色的冷光中?,众人靠近不得?。 想?硬闯的,悉数被击飞。 轰隆隆。 白玉殿也开始倾颓,随着妖境的陷落整片海域下沉,像是冻粥中?生挖了一块割裂出去。 少女由着狼崽样的小少年狠狠咬着她,俯身?抱住了他,回头微笑: “我看谁敢。” / 薛家,登仙楼。 相当于?合欢宗宗门大殿的楼阁。 虞菀菀正对薛鹤之而坐,四面环绕的全是薛家最骨干的长老。 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孩子资质出众,理应交给薛家教养,免得?埋没英才。薛家于?培养顶尖修士颇有心得?。” 指的薛祈安。 龙属妖,而且是百妖之首。 薛鹤之要想?守薛家清流美名?,他就不敢让太多人知道薛祈安是龙。 听半天,虞菀菀愈发确认他们不晓得?薛祈安是龙。 这下他会安全一些。 怀璧其罪啊,龙浑身上下都是宝。 她还未来得?及回应那群长老,衣袖忽地被拽紧,垂眸只看清少年低垂的乌黑发顶。 他并没有看她,像是下意识抓紧她的袖子。 薛祈安望向薛家人,眸中?本能地泛起很浓的厌恶。 “没打算让你去。” 虞菀菀牵住他的手?,一点点掰开把自己的手?塞进去。 天道的剧本、小说的剧情,注定?有一笔:「薛祈安被收养,受薛家教养长大。」 所以他们没办法离开薛家,一定?会被天道注意到的。 还有薛祈安身?上?的伤,是薛家从天道那习来的囚龙之法。 想?解,也必须回薛家。 要不是这样,她早带着薛祈安跑路了。 说实话,拦下不让他们毁坏白玉殿,虞菀菀心里也发虚,但她实在不要他看着家被抢劫。 好赖天道没发现。 虞菀菀戳戳他的红痣,弯着眉眼说:“你这么漂亮我才不会把你让给别人的。” 故意说得?轻松些,让他高兴点。 少年抬眸看她眼,又很快低头,脑袋微不可见地上?下一点。 长老席还在叽叽喳喳。 “给你们教养才是埋没了英才。” 虞菀看也不看那他们,安抚地捏捏少年柔软的指腹笑:“自己不修正道,修为?数年不进,倒还在这好为?人师了?要点脸。” 有长老暴怒:“你——” 竟然是薛逸之,薛鹤之的亲弟。 ……想?抽。 这个也想?抽。 虞菀菀:“我什么我?” 她掀起眼皮,一挥袖,薛逸之也被击飞。 揍薛祈安的,把他推下悬崖的就是他。 这群长老也都是跟在他身?边那堆。 桌子被猛地掀翻。 虞菀菀很贴心地捂住薛祈安眼睛。 哐!哐!哐! 当初揍薛祈安最猛的那几位,被空中?凝出的拳头猛揍,倒在地面凄惨呻.吟。 “我要收他为?徒,亲自教养,你们不服?不服多打几顿就服了。” 虞菀菀手?在空中?握拳,凝出的手?用力给薛逸之左脸一巴掌。 薛逸之脸立刻被扇肿了。 薛逸之青筋怒绽,咬牙指她大骂:“你——” 话音未落,又是一巴掌。 “这样好像不对称,也不公平啊——你跟你哥一样的。” 她笑着又一挥手?,薛逸之右脸也被打了一巴掌,躺在地面像死了一样。 手?底,少年好像眨了眨眼,乌睫蝶翼般轻轻扫过她的掌心。 长明灯惊恐:“姐!你怎么又!” 虞菀菀很冷静:“我有分寸,他只是晕了,下次治好还能打。” 长明灯这才高兴:“姐!干得?漂亮!” 打完登仙楼就安静多了。 长老如?鹌鹑般,一声不吭,很听话地把薛祈安身?上?术法残留的影响解除干净。 “阁下。” 解咒完毕后,薛鹤之向她行礼作?揖。还未说完,虞菀菀也起身?了。 她牵着薛祈安往外,身?体挡住他们大半视线,冷着脸说: “我在薛家,只是因为?是薛家发现的他。不准打他注意,不然我连你们一起打了。” 表情和话语都是来之前在心里排练好的。 反派师尊,语气?是拿捏十成十。 她带着薛祈安离开登仙楼。 也不管楼内长老多不爽。 少年指尖好似一缩,想?避开她,却?被她牢牢地牵住。 / 但薛鹤之还是追了上?来。 他主动和她搭话:“我和阁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敢问阁下师出何门?” 薛鹤之有自己的考量 能重伤他以致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全修仙界都寥寥无几。 这样的绝世高手?,不为?薛家所用太可惜。 虞菀菀能猜到,却?没管。 她还在生气?。 而且更气?。 凡是会完全背离薛祈安原本人生轨迹的事,她都不可以干。 凭什么啊? 她不想?搭理薛鹤之,懒散说:“你猜。” 薛鹤之微笑,瞧不出喜怒,礼数也毫无错漏,甚至并未计较她揍他的事。 “是我失礼了,妄自打听阁下之事,阁下恕罪。” 这神情,真得?好熟悉。 薛明川和他就是一个模子出来。 薛鹤之又问:“那这位——” 虞菀菀冷冰冰的:“我要收他为?徒。” 摆明了不让出幼龙。 薛鹤之一噎,如?哑巴吃黄连般说不出一个字。 第65章 风满日沉(四) 雨滴淅淅沥沥, 如?珠坠玉盘,滴答答地横贯长夜。 薛祈安被她抱了很久。 四角燃着的小灯只余一盏还倔强亮着,偏黄的亮光堪堪照清眼前一隅。 耳畔羽毛般的呼吸静静拂过。 他终于没忍住要说点什么, 侧过脸, 却?稍微一愣。 少女双眸紧阖,靠在他肩膀,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抱着他睡着了。 好暖和。 流逝的灯火好似尽数汇聚她这儿,将她浸透,半明半灭的昏夜间她似成了盏新的明灯。 薛祈安目光划过她被映得暖和亮堂的面颊, 轻抿唇,不晓得该不该喊她。 环过脖颈的手却?忽然一松。 他掀起眼皮。 咚! 情急中伸出?去接她的手慢了一步,从?那截青绿衣袖拂过,像触碰片软软的云。 薛祈安惊愕看她栽倒在地面,翻个身, 一点不醒地继续睡。 几乎捕捉不到她的呼吸声。 他忽地起身, 手极快地探向她鼻底, 触到一缕轻柔的呼吸。 这才松口气。 薛祈安试探地戳了戳她:“你要在这睡吗?” 少女含糊地应了一声,没起来。 窗外栽种的几朵红芍药随风摇曳,很漂亮, 淋过雨后?好似变得很精神。 薛祈安认真想了会儿, 推开门,揪着她的衣领拖到门外。 动?作干净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 红芍下?,少女熟睡着,根根分明的眼睫偶尔微颤, 泛着暖日般的亮金色。 他淡淡移开视线,回屋。 走到门边, 又忽然想起点什么,薛祈安折回来,再把她拖到没风的角落。 门合上。 可过会儿。 门又打开了。 寒风倒灌入内。 少年抱着被子?枕头出?来,打开,全?部扑在她身上,闷得严严实实。又抬起她的脑袋,垫好枕头。 然后?转身,轻轻关门。 夜风嚣嚣,寒意砭骨,虞菀菀什么也不知道地睡得很香。 / 第二日。 虞菀菀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外头,房门紧闭。 …… 她愣一会儿,气笑了。 “薛祈安!” 虞菀菀怒气冲冲推门而?入。 带起阵劲风。 听?闻声响,少年掀起眼皮,额前碎发?也被吹动?,彻底展露那点勾人红痣,眼底跃动?着漂亮碎光。 “怎么了?” 他轻轻地问,嗓音如?清泉涓涓。 ……干嘛长这么漂亮啊。 虞菀菀气焰一弱:“我是说,早上好——” 话一出?口,她猛地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不对!我要说的是!你为什么要把我丢外面啊?” 他微歪脑袋:“养花?” 有些?松垮的发?带竟正好掉落,乌发?散开,薛祈安伸手去握,先碰到一截温凉的指节。 他下?意识缩手,指节蜷曲。 听?见她高高兴兴说:“爱人如?养花,你真爱我。” 这话好像有点耳熟。 薛祈安眨眨眼。 乌发?被拢起,在她手里掂了掂,然后?被纤细的五指穿过梳理着。 他一时未反驳,由着她动?他的头发?。 被扯掉几根也没吭声。 他偏过脸看她,轻轻的:“你不喜欢睡在外面吗?” “嗯?” 虞菀菀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噢,不喜欢,但是没有很不高兴。” 她晃晃脑袋,听?见铃铛叮当?当?的脆响,不自觉一弯眉眼说: “被你的脸哄好啦。” 薛祈安又眨了眨眼,没说话。 本来是有点生气的。可他之前还是个蛋,自己都露天。 长这么漂亮,还说她是花。 虞菀菀气不起来了,很快给他在右鬓束一个小辫子?。 可她和花还是有点不同的。 想了想,虞菀菀正要告诉他,她的正确饲养法则时。 听?见少年温和干净的嗓音:“我知道了,下?次不会这样干的。” 他侧过脸,神情认真,红痣也明晃晃对准她。 ……好乖。 好漂亮。 心尖忽然一阵发?痒,虞菀菀忍不住问:“可以贴一贴吗?” 好似有什么要破茧而?出?,她得紧紧握拳,才能缓解掌心那股痒意。 薛祈安没懂:“嗯?” 那就是“嗯。” 虞菀菀嘿嘿一笑,立刻好高兴地捧住他的脸,脸贴过去,小狗样蹭了蹭。 软乎乎的。 少年霎时愣住。 / 过会儿,虞菀菀带着他上街。 这时候人并不多,街道空空如?也,偶尔能见到推着车的小贩。 少年在她身侧好奇张望。 一身茶白色衣袍,像抹流于她身侧的游云。 这是他从?她早些时候拿来的衣服里挑的。 样式和她最初给他的合欢宗校服最相似的一件。 余光瞥见,虞菀菀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她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少年的目光落在花贩子?推车的最左边,一抹亮闪闪的银白,竟然是沙炽星。 她刚要说“我买给你呀”,薛祈安已经移开视线摇头:“没有。” 又轻声加一句:“谢谢。” 懂礼貌又乖的漂亮孩子?。 呜呜喜欢。 越喜欢他就越讨厌薛家。 虞菀菀勾住他的尾指,恼恼地挠了下?他的掌心。 / 长街尽头,靠左一侧有家书铺,薛家方圆千里数他们家话本子?卖得最好。 他们家有最热销的话本子?书手。 这都是长明灯说的。 长明灯可比她那系统像系统多了。 书铺掌柜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一身粉裙,扎着双环髻,发?髻别了两团兔子?一样的毛茸茸,看起来很可爱。 她笑着迎过来问:“客官想要找什么样的书?” 虞菀菀摇头:“我想拜托‘我靠通宵飞升’写一部话本子?。” 那姑娘不笑了,嘴角微抽。 虞菀菀以为她是拒绝,忙说:“钱的方面可以再谈,能拜托你——” 还没说完,那姑娘就说:“喔,那就是我。” 她挠了挠脸颊不太好意思:“我是帮我娘看一下?铺子?,她出?门了。我第一次听?人当?面说我的名号不太习惯。” “很好听?的名号呀。” 虞菀菀客套,又自我介绍:“我叫虞菀菀。” 刚说完,少年掀起眼皮看她眼,在她发?现前,飞速移开视线。 那姑娘“喔”一声,引着他们往书铺后?头走。她背着手,有种故作老成的喜感?:“你不用知道我的真名。” 她说,叫‘我靠通宵飞升’是因?为通宵看话本子?是她最快乐的事。 飞升是别人说的最快乐的事。 她要靠她最快乐的事去获得最快乐的事,从?而?快乐一辈子?。 ‘我靠通宵飞升’说:“当?然,我就梦梦而?已。现在修仙界风气不行,不想掺和。” 刚说完,她就“啪”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珠子?左右转溜:“总、总之我的意思就是,人这一辈子?快乐是最重要的呀。” 虞菀菀知道她有在隐瞒什么事,存个心眼,笑着真诚附和: “是这样的!” ‘我靠通宵飞升’的房间很乱,四处堆满白底黑字的稿纸。 门一开就随风呼呼乱飞。 “见笑见笑。”‘我靠通宵飞升’说,神情却?很骄傲。 她拂开椅子?上的纸让他们坐下?。 一人倒了一杯水。 ‘我靠通宵飞升’问:“你想我写什么样的画本子? ?” 虞菀菀抿口茶水看她,一字一顿的:“一人一妖的旷世虐恋。要有一个看似名门正派、实则修邪门歪道的大世家拼命阻挠,导致正常悲剧发?生。” 一定要够坏,让天下?人都讨厌,口诛笔伐。 不要直说,但要让所有人都猜是薛家。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薛家假惺惺的清名,就留着过来年清明吧。 / 一阵叽里呱啦的嘀咕。 两人很快把事情商定好,只花了预计的一半时间。 ‘我靠通宵飞升’说三日内就能写完,立刻差人誊抄贩卖。 虞菀菀还拜托她找说书先生、戏班子?,四处免费巡游。 钱跟流水一样花出?去。 虞菀菀也不心疼,越花越高兴,被薛家惹的憋闷都好似散去了点。 出?门时,‘我靠通宵飞升’握着她的手,眼睛亮闪闪像在看财神爷: “下?次还有这种狗血故事请敬请告诉我,给你优惠价。” 虞菀菀:“好——” 话音未落,握着她的几根手指被一根根掰开。 少年抿唇,面无?表情地把她的手抽出?来。 他很淡定地牵住她。 虞菀菀愣。 ‘我靠通宵飞升’乐。 她指着薛祈安:“这是你弟弟吗?” 少年也仰起脸看她,面颊落满夏日灼灼日光,像团金灿灿的雪团子?。 眼尾还落着一点玫瑰似的娇红。 虞菀菀煞有其事的:“童养夫。” ……真好奇练心关之后?,他如?果记得这事时的表情。 她忍不“扑哧”笑出?声。 “真好啊。”‘我靠通宵飞升’艳羡。 薛祈安却?露出?困惑神情,像想问点什么,但憋住了。 走出?一段路,他才开口,比虞菀菀料想的早。 她正要解释“童养夫”。 却?听?见他轻轻的:“‘虞菀菀’是哪三个字?” 虞菀菀愣住。 她一直没有告诉他,她的名字吗? ……所以他先前那一瞬纠结的停顿,是不知道怎么喊她? 第66章 风满日沉(五) 虞菀菀弄不清怎么回事?, 小说剧情在这儿出了这样大的岔子。 薛祈安是火灵根。 却并非“天赋绝顶”。 那样纯度的杂灵根,换言之就是“废物?”。 测完灵根后?,少年安安静静跟在她身侧, 一声不吭。 虞菀菀低头看眼自?己的袖子, 攥着的那几根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她又想抽自?己了。 干嘛非让他去测这一下啊。 “薛祈安。”她戳戳他的脸,“你不要——” 不高兴。 少年却同时仰起脸:“我?想清楚了。” 闻言他稍愣:“我?不要什么?” “不要听他们瞎说。” 他看起来不像在黯然神伤, 虞菀菀还是抬指碰了碰他牵她衣袖的几只手。 她宽慰:“都是群没品的家伙,你相信我?就对了,你肯定会?有光辉璀璨的未来。” “下次再有人乱说, 你就这样、这样地‘哐哐’揍他——或者喊我?代劳。” 虞菀菀给他演示左一拳右一巴掌,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的: “你才?不是废物?。” 少年却避开她的视线:“我?知道我?不是啊。” 他的师尊选中了他。 他就绝不可以承认自?己是废物?。 薛祈安乌睫微动?,俯首温声解释:“我?刚才?没有不高兴,只是在想我?的灵根适合往哪个方向做修士。” “我?排队时, 测完灵根都有听他们说到当修士的事?。照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 可供我?选择的方向并不算多。” “剑修虽然是修仙界第一大热门, 但对灵根要求高,作为?主修对我?来说并不合适。做医修的话,火灵根攻击性太强, 和主流治疗方向不吻合, 上?限太低……” 他看向她:“所以我?觉得,当符修是最合适我?的,您觉得呢?” 她觉得,她觉得他真不愧是能?当反派的人。 虞菀菀惊呆了。 换她这个年纪,还没开学就被说“这辈子注定挂车尾”。就算不一蹶不振, 也得掉两滴眼泪。 瞧瞧人家。 这职业规划都规划好?了。 虞菀菀由衷说:“你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薛祈安抿唇,眸中似闪过缕羞赧, 没再吭声。 疾风呼呼,日光愈发璀璨,攘攘人群都似被镀层亮眼金边。 过很久,忽然听见?:“师尊。” 这辈分也是给她升上?了。 虞菀菀耳尖发烫,不自?在地要抬手揉揉。 指尖却先?被攥住。 少年把她攥得很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虞菀菀却摇头:“我?没有什么失不失望的呀。” 蓝眸像对波光粼粼的海面,明熠得惊人。她拨了拨他耳边垂坠的小辫子,轻轻的: “你不要让自?己失望就好?了,你只要活着我?就不会?失望。” / 灵銮山。 床榻一片狼藉,被褥凌乱。 虞菀菀抓挠头发,几乎崩溃:“这不应该吧。我?至少不该,不该连被单也套不好?。” 她难道是白痴吗? 新买回来的两床被褥被单,给她套得鼓鼓囊囊,怎么抖都弄不平整。 怪只怪活得太懒。 穿书前从不叠被子,穿书后?薛祈安包办。 ……忏悔!她深刻忏悔! 虞菀菀实在没脸让现在这个年纪的薛祈安套被单。 目光落在被单敞开的口,她灵机一动?。 门恰好?被敲了敲。 少年很礼貌问:“师尊?” 虞菀菀:“进进进!下次直接进就好?啦。” 门吱呀打开。 投落地面的那道身影却一顿。 薛祈安视线移到床榻乱动?的那一坨,神情费解,不确定该不该进来了。 她钻进被子里是在…… 窸窣声愈响,他稍犹豫,走到床边小心?地一扯被角:“师尊要不我?来——” 套被子吧。 “刷”一声,被子像个大口袋兜住他。 薛祈安反应不及,身体向前倾,那张明媚娇俏的脸离得格外近,露出点得逞的狡黠笑意?。 从没见?过。 但就是好?眼熟。 薛祈安抿唇看她,下意?识就喊了: “师姐。” 喊完,两人都愣。 少女?怔怔看他。 是因为?他喊错辈分了吗? 他别过脸:“抱——” “歉”字还未说,她就抱住他,在暖洋洋的被窝里将他往前扑。 软乎乎的一团蹭了蹭他说: “嗯,抱了。” 窗外又开始打雷。 耳朵被捂住,她明明猜到是他怕雷,却没戳破,哼着说: “我?怕雷,抓你在这陪我。” / 雷雨天最是好眠,虞菀菀也睡着了,睡得昏天黑地。 醒来时头还疼的厉害。 “唔……” 她揉揉脑袋,想说话却只发出个很单薄的音节。 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虞菀菀接过,咕噜噜几大口:“谢谢!这一觉睡得,怎么醒来这么渴?” 少年接回杯盏,莫名不吭声。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虞菀菀试探的:“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薛祈安看她眼,摇头。 那就好?。 虞菀菀松口气,轻拍胸脯。 下一瞬,就听见?少年跟阵风似的轻飘嗓音:“就睡了七天多三个时辰两炷香的时间吧。” 噗—— 虞菀菀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老血都快喷出来。 她震惊:“你再说一遍,我?睡多久?” 薛祈安摇摇头,只轻声说:“我?最开始以为?师尊……羽化成仙了。” 成仙。 修士梦寐以求的好?事?。 加个羽化,那就不是了。说得好?听的“死”而已。 少年长?而翘的乌睫一颤,低低垂敛,在白皙面颊投落片浓郁乌色。 但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手就被扯住,轻轻晃了晃。 “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虞菀菀过意?不去:“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睡这么久。” 长?明灯说,可能?是因为?它没被真正点燃的原因。她在练心?关待的时间有限制。 长?明灯:“忘了告诉你,你揍人的次数太多,体力消耗太多是要自?动?休眠的。” …… 虞菀菀怒:“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真像她那没用的系统! 刚说完,她就忍不住咳嗽。 薛祈安搬来椅子,在她床边坐下,什么也没问只又给她倒了杯热水。 是在担心?她留他孤身一人吗? 虞菀菀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盈盈的:“我?只是有点困啦,不是要死——” 嘴被一把捂住。 少年目光有瞬慌乱。 唔,说“死”好?像是不吉利。 虞菀菀闭嘴,看见?他额前有一点红,指着问:“你这怎么流血了?” 话音刚落,整个人都被塞回被子。他弯腰,很贴心?地压实被角。 在那对澄澈蓝眸中,她看见?自?己唇角渗血。抬起手,掌心?也是血。 ……刚才?咳出来的? 长?明灯:“喔又忘了说,你要悠着点。毕竟你是练心?关的外来客,太高调会?被驱赶的。” 虞菀菀:“滚!” 她赶紧和薛祈安解释:“小毛病。” 刚探出个脑袋就被塞回去。 薛祈安绷紧下颌:“师尊好?好?休息,不要乱动?。我?请医修来给您看病。” 他刻意?板起脸,语气放沉。 虞菀菀不想再要他担心?,被子拉过下颌,人缩进去显得声音有点闷:“知道了。” 医修很快来了。 检查过她的身体,只说是过劳,注意?休息即可。 “我?就说我?没事?啦!”虞菀菀立刻从床蹦起来。 又被塞回去。 薛祈安:“注意?休息。” 虞菀菀:“医修说我?没大碍。” 薛祈安:“注意?休息。” 虞菀菀:“可是……” 薛祈安:“注意?休息。” 四目相对。 少年并不拗着非要让她退,反倒先?垂睫,不声不吭地抿唇。 看起来好?委屈。 像朵蔫巴的漂亮花朵。 虞菀菀立刻:“好?吧,我?注意?休息。” 他这才?抬眸笑。 整间屋子一下就亮了。 医修走了,虞菀菀才?想起没给钱,掏芥子囊说:“你先?让我?去追上?他给个钱,不然怪不好?意?思的。” 薛祈安摇头:“我?给过了。” “嗯?”虞菀菀掏钱掏一半,愣。 薛祈安解释:“师尊睡着时我?赚的。” 他别过脸,不自?在地抿唇:“但已经差不多花完了,下次再有就给师尊。” 他没说怎么赚的,虞菀菀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忙忙摆手: “不用给我?不用给我?!你自?己用就好?,我?自?己有钱的!谢谢。” 是因为?他能?给的太少了吗? 薛祈安又抿唇,却乖乖颔首:“好?的。” 睡了七天七夜,虞菀菀正要关心?他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他已经把椅子往她这又挪点,正襟危坐问:“师尊要看我?自?创的符箓吗——这七天我?没有荒废时日?” 虞菀菀:……? 她睡的是七天真不是七年吗?他怎么已经快进到自?创符箓了? 虞菀菀:“要!” 他推来一张朱砂画就的黄纸,纹路复杂,看起来——算了她看不出来。 虞菀菀并不擅长?符箓,只能?看出这符纸的绘制难度不低。 第67章 风满日沉(六) 很长久的?沉默 虞菀菀猛地涨红脸, 慌张退后:“那什么,你不?要在意。” 又不?是没亲过。 但……反正她就是很不?好意思。 难道是太久没亲了? 薛祈安轻轻“嗯”一声,目光些微下?移, 落在她掌心大概唇瓣的?位置。 他?似乎很迷茫:“这是什么?” 虞菀菀:“……嗯?” 她立刻:“什么也?不?是!” 掩耳盗铃似的?。 薛祈安“喔”一声, 没再问。 “薛祈安。” 虞菀菀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咕噜噜从床榻爬下?来, 坐到她身边。 她笑着问:“这一年你做了什么呀?和我分享分享叭。” 她都不?承认和他?亲吻了。 薛祈安轻飘飘看她眼:“不?想告诉你。” 虞菀菀:“?” “那好吧。”她强压那点恼意,微笑做个和蔼的?师尊。 他?又说:“那你就真不?问了?行?,不?告诉你。” …… “你简直得寸进尺!” 虞菀菀扑到他?身上, 揪住他?小辫子?恼恼一扯。 少年被迫扭头看她,脸在眼前极速放大,漂亮得不?太真实。 她立刻又脸红,赶紧后退:“好吧,是我得寸进尺。” 腰却被轻轻揽住。 薛祈安鼻尖抵着她鼻尖, 乌睫几乎要戳到她, 轻轻的?: “师尊对我得寸进尺没关系的?。” 虞菀菀怔, 脸一点点变红,半天吭不?出一声。 忽然有人敲门。 “师尊我去看看是谁。” 薛祈安目光一动,将她塞回被窝里, 笑吟吟的?。 虞菀菀:“我也?——” 脑袋被蒙起来。 听见窸窸窣窣声, 好似连床帷都落了下?来。 少年嗓音依旧温柔:“师尊不?用?操心这点小事。” 好吧。 虞菀菀乐得躺平:“那我等你回来。” 他?笑着一弯眉眼:“很快。” 绝对很快。 / 屋外站着名竹青衣袍的?弟子?,局促不?安地搓手?。 门一开,他?立刻站直腰板。 看清来人,那弟子?:“薛——” 他?不?晓得该如何?称呼他?,话语一顿。 薛祈安却没在意, 微勾唇,很温和地问:“师兄您来找我师尊么?” 那弟子?点头:“对。能麻烦您和她说声么?我有意追随她学习。” 末了怕引起误会, 他?忙说:“我无意抢你的?关门弟子?之位。” 薛祈安眸色微暗,笑容依旧和煦如春风:“恐怕不?行?。” 那弟子?:“?” 薛祈安温声说:“我师尊,对收徒有比较高的?要求。” 那弟子?:“比如呢?我天赋和实力都不?算差。” 末了又补充:“近纯品的?冰灵根,门派内同级弟子?比拼从未跌出前十。” 薛家内不?乏有长老想收他?为徒,他?一直没答应,就是想找个更厉害、能祝他?一步登天的?。 虞菀菀正合适。 这一年来,全修仙界都在目睹她带出来的?,百千年罕见的?奇迹。 如果换他?,肯定能做得更好。 弟子?不?动声色打量面前的?少年。 “比如?” 却听他?笑吟吟的?: “脸。” 那弟子?一噎,笑不?出来了。 这一年来,虞菀菀晋升为修仙界最最炙手?可热的?仙尊。 数不?尽人想求她指点,却连她面也?没见着。 原来是有这样的?规定吗? 也?是。 确实也?是。 那弟子?瞥了眼他?的?脸,浑浑噩噩转身,尽失攀比兴趣。 身后,少年挂着的?笑容却骤然消失,目光暗凉地看他?远去。 直到身影彻底不?见,才合门而入。 门关的?一瞬,他?微弯眉眼,一扫那点阴沉神情。 隔着床帷,隐约窥见少女朦胧轮廓。未系的?青绿腰带从窗沿垂落,像不?经意泄露的?一抹春意。 她趴着,拿一本书?,好像很认真。 薛祈安却晓得怎么回事。 他?很熟练地从抽屉里掏出新的?果脯,灌满已?经被她掏空的?罐子?: “师尊,别看太久话本子?了,伤眼。” “可我正看到精彩处呢!我拜托‘我靠通宵飞升’写的?那本!” 听见声响,才从床帷间?探出个乌黑的?脑袋。 她举着话本子?好大声念:“启辛家最终被发现真面目,遭天下?人唾弃。家主夫妇更是不?敢出门,必然要被人丢菜叶子?,指着唾骂。” “作?恶事的?坏人都被杀光了!血流千里,尸横遍野,可那日才是启辛家最干净的?时候。” “受尽委屈的小公子终于得以正名,成为炙手?可热的?修仙界第一人。” 虞菀菀“叭叭”念一段,又觉得不?过瘾:“下次带你去看戏班子演的?。” 启辛家就是薛家,代表植物是草,还总喜欢带顶绣草的帽子?。 “启辛”上加“艹”不就是薛么。 衣服再整点深绿色,坊间?花钱请点人带头猜测,义?愤填膺职责。 这舆论战不?就打赢了么? 虞菀菀心情很好地弯弯眉眼。 薛祈安没看前面的?故事,完全无法同她共情,却很配合: “好,师尊想去看的?时候喊我。” 收好话本子?,又往嘴里丢了个甜橙干,虞菀菀才问: “刚才是谁呀?来找我的?吗,刚才好像听见——” 有人说我的?名字。 薛祈安却笑着打断她:“没有谁,师尊不?必在意。” 他?要一直是她唯一的?选择。 / 后厨。 灶火呼呼升起。 虞菀菀欣慰地剥虾仁:“你要不?考虑当个厨修吧?” 薛祈安:“……” 他?微笑:“那师尊当什么?咸鱼修吗?” 她总说要当个咸鱼。 “当然不?啦。” 手?里有只虾扑棱棱掉出去,虞菀菀弯腰捡:“我当你的?挂件。” 她很严肃抬眸:“所以你要注意容貌保养,我这人要面子?。” 薛祈安:“……” 他?决定跳过这种?话题。 “师尊想吃什么做法的?虾?” 白?灼好像吃太多了。 虞菀菀挪板凳往他?那挨点儿:“你想吃什么做法的??” 默然片刻。 忽然听少年轻轻的?:“师尊,我不?能吃虾。” 顿了顿他?才又说:“我过敏。” 虞菀菀猛地抬头:“什么?” 薛祈安以为她没听清:“我说我不?能吃虾,过敏。” 可是,可是…… 虞菀菀揪紧衣摆:“什么时候开始过敏的??” “什么时候?” 他?重复,困惑地拧眉:“大概是有印象起就这样了?可能天生的?。” 虞菀菀不?说话了。 之前见面时她给他?剥过虾呀。平时吃饭,他?给她剥虾时也?会剥回给他?,他?也?吃的?。 前几日就给他?剥过麻辣虾的?。 真的?,她怎么会真的?什么也?不?了解他?…… 喔,除了那张脸。 他?脸上多少根汗毛她都快要数清了。 虞菀菀想说点什么,张嘴后又莫名一字说不?出口,丧气?低头。 薛祈安却会错意。 “师尊下?次有想吃的?要早点告诉我,我有时也?不?晓得该做什么。” 他?垂眸温声问:“虾还吃吗?不?吃拿去喂鳖。” 虞菀菀:“……吃。” 他?想了想说:“那做炒的??葱姜和蛋一起炒?” 刚好是她最爱吃的?口味。 虞菀菀闷闷的?:“嗯。” 虾正好剥完。 少年从她手?里接过装虾仁的?筐,指尖沾着冰水,凉得似浸于?寒泉的?玉石。 “薛祈安。” “嗯?” 怀里猛地撞入一股暖意。 尚未弄干的?水全溅她身上了。 薛祈安低头看眼怀里青青绿绿的?一团,稍犹豫他?才说:“我手?是湿的?——” 没法回抱你。 虞菀菀闷闷说:“你是世界上最棒的?人。” 薛祈安:“不?是。” 虞菀菀:“是。” 薛祈安:“不?是。” “是。” “不?是。” 这样的?对话好像有上演过类似的?。 虞菀菀又要继续说“是”时,脸给捏住往两侧扯,就像她以前常对他?做的?。 “师尊才是世界上最棒的?人。” 薛祈安眉眼弯弯:“还有师尊之前说我是童什么来着?” 虞菀菀接得很快:“童养夫。” “嗯。”少年像是没忍住,偏过脸抿唇很含蓄地笑了笑。 “师,” 他?喊她的?称呼顿一瞬,不?动声色笑着接道, “师尊出去等着吧,很快。” 虞菀菀揪他?的?手?指:“要不?别吃虾了?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他?“唔”一声,弯弯眉眼:“师尊,还没戒口腹之欲的?修士并不?多见。” 竟然在笑话她吃得多。 虞菀菀:“……” 什么意思!她这么好心! 虞菀菀气?鼓鼓出去。 转身时还听见少年没忍住地“扑哧”一笑。 迈出门的?刹那,她步履一顿。 / 金碧辉煌的?殿内,漆金龙旋柱而上。屋内置着张黑檀圆桌,铺就赤布。 竹青衣袍的?男人坐于?主位。 正是薛鹤之。 左边第一椅坐着姜雁回,同样竹青广袖裙,慢条斯理举箸进食。 第68章 风满日沉(七) “薛祈安, 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又是晴朗夏日。 少?年出门前忽地被喊了回?来。 他眨眨眼,呼吸都放轻:“什么意思?” 虞菀菀:“我给你找个?铸剑师铸剑呗,书上?说现?在这个?阶段最适合定?制剑。” “喔。”他应一声, 眉间不?知为何闪过很奇怪的失落。 薛祈安:“不?用?。” 虞菀菀:“可是——” 知道她会问什么, 薛祈安说:“现?在的剑对我来说够用?了,我没那么喜欢当剑修。” 只是老是有剑修想当她弟子。 很烦。 “那好吧。” 虞菀菀觑着他的神情, 不?再强求:“你要是想要了就喊我去。包好的!” 薛祈安笑:“谢谢师尊。” 她耳边碎发被拨了拨,白衣少?年走近点儿,立于她身前, 眉眼很温柔地望来。 他笑吟吟的:“那我出门啦?” 要去听薛家的讲课。 虞菀菀挥手:“加油喔,我的灵魂与你同?在。” 她最开?始是想陪他去上?课的。 但……怎么说能?,长期放假确实挺爽,不?想上?课。 少?年却半天没动静,乌睫低敛, 遮掩眼尾稠艳秾丽的红痣。 就差明晃晃说:‘我不?高兴, 快问我怎么回?事?。’ 那好吧。 虞菀菀顺毛摸:“你为什么不?高兴?” 薛祈安这才笑, 掀起眼皮:“师尊,今日还没抱。” 他向她张开?双手,守株待兔似地等她往他怀里钻。 虞菀菀:“你几岁?” 这是好早前的事?, 那时他比现?在小好多?。虞菀菀早中晚都要抱抱他, 弥补一下他缺失的温暖。 少?年笑而不?语,手张着压根没收回?去。 眼尾红痣像瓣艳放的玫瑰。 算算时日,她有几年没亲他了? 这么一张脸真是…… 虞菀菀咬牙拍掉他的手,恼火:“不?抱,滚蛋。” 他眨眨眼, 不?说话了乖乖转身。 转身刹那,后背一重。 少?年一弯眉眼, 早有预料地托住她的双腿。 “你别老是惹我。” 虞菀菀张牙舞爪扑到他背上?,一记泰山压顶。 她好馋。 成天对着他那张脸,又不?能?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啃两嘴。 等会他觉得她变.态怎么办? “不?然怎么样?” 他侧目看她,弯着眉眼笑问: “办了我?” 语出相当惊人。 虞菀菀瞳孔地震,手一抖。 噗通! “你、你从哪学来这种鬼话的?” 她仰面朝天,腿还被他抓着,摔倒在身后那张床榻,震惊抬眸。 薛祈安挑了下眉,松开?她的腿,向她伸手。 虞菀菀以为他要拉她起来,他的手却擦过她耳边,从枕头底抽出一本红皮书。 少?年轻飘飘看她眼,慢悠悠念:“《蚀骨婚宠:我和霸道会长的九十九个?日夜》。” 作者:我靠通宵飞升。 “这位商会总会长‘冷厉寒’想必很得师尊喜欢,置于枕底日夜相伴。” 他又翻开?一页,笑容和蔼: “在客栈见的第一面,冷厉寒不?幸中药,错以为前来退婚的未婚妻是在自荐枕席。” 虞菀菀头皮发麻:“等等。” 薛祈安不?理她,睨她眼,莫名有几分控诉的不?满,挺像在问: ‘师尊喜欢这么玩?’ 少?年掀起眼皮,唇边温和含笑,字正腔圆地一字一顿往下朗诵: “女?人被压于床榻,冷厉寒沉声说:‘丫头,你别老点火,当心我现?在办了你——’” “够了!” 再说下去,她脚趾都要抠出一栋新别墅。 虞菀菀一把夺走他手里的话本子,捂紧他的唇,恶狠狠警告: “管好你的嘴哈!” 薛祈安哼了哼,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拿走那本话本子:“没收了。” 虞菀菀:“?” 薛祈安很平静:“我已经连续三顿饭没见到师尊人了。师尊不?是沉迷话本子错过饭点,就是端着话本子来吃饭。” “师尊喜欢看也可以。” 薛祈安微笑,话本子还给她:“尽管看,下次我念给师尊听好了。” 别,救命,别。 她真得会想换个?星球生活。 手里话本子霎时成了烫手山芋。 虞菀菀想起她那堆不?可描述的大尺度话本子,把话本子都过去,头皮二?度发麻: “……拿走拿走!我不?看了!” / 虞菀菀例行去见完薛鹤之?。 那日江春酒肆,她借绑胭脂一事?,确实打消薛鹤之不少疑虑。 他待她,明显比之前熟络。 过几日,薛鹤之:“阁下请留步。” 虞菀菀收回?迈出门的脚,客气?笑:“薛家主请讲。” 薛鹤之?却上?前,做个?“请”的手势,和她并肩向外?: “阁下有空的话,不?若一齐来看看青云大会?” 青云大会,薛家主办的弟子切磋大会,十年一届。 参赛者均为各门派长老、仙尊的弟子,每人只具备一次参赛资格。 不?具有过多?权威价值,但具有极大的面子价值。 虞菀菀昏迷的那一年,正好错过最近一届青云大会。 转眼间又到新一届青云大会。 可虞菀菀说什么也不?打算让薛祈安乱参加这种东西了。 薛鹤之?看向她,眉宇间净是骄傲:“自我任薛家家主以来,每届青云大会的魁首都是薛家弟子。” 他说的薛家弟子,专指同?他沾亲带故的那些?。 他们的获胜,正证实他血脉之?高贵。 虞菀菀:“哦。” 薛鹤之?拧眉侧目,估计不?太满意她的回?应。 虞菀菀敷衍:“表扬。” 薛鹤之?嘴角一抽:“阁下……真幽默。” 各大宗宗主、长老都有预留最近青云大会擂台的位置。 薛鹤之?也不?例外?,姜雁回?已经入座。 一见她,姜雁回?立刻起身笑道:“阁下请。百闻不?如一见,阁下果真修为深厚。” 据说有上?古大能?驻颜有术,一生童颜。最初为她实力震撼后,薛鹤之?和姜雁回?很快认为虞菀菀是某位千百岁的隐世大能?。 虞菀菀没纠正他们的误会。 修仙界总是更尊重实力强又年纪大的。 三人入座。 正对面长宽两里的方形擂台,四边围石栏,正中一面赤金色大鼓。 擂台周围隐隐可见半透明纹路,似笼于透明罩中,是提防比武中招式误伤观众。 虞菀菀草草扫一眼。 没帅哥。 没认识的。 她不?大感兴趣地移开?目光,稍微在鼓后方如冰雕般的水晶盏停留。 盏内雕着只鲸鱼。 姜雁回?注意到她的视线,主动笑着开?口:“青云大会前三甲的奖励,由各大门派轮着筹备。这届正好轮到薛家。” 她整理衣袖,骄傲一扬下颌:“阁下有所不?知,那是薛家藏灵阁的至宝之?一,长鲸日月盏。” 南海长鲸何横绝,吞吐波涛喷日月。 这长鲸日月盏也是能?吞纳灵力,辅助修行的绝佳法器。 据说能?使人修炼事?半功倍。 功效一出,虞菀菀立刻就晓得这是个?什么法器。 书里提过的,薛明川苏醒后,薛家不?遗余力栽培,掏出上?古至宝助他修行,才使他后来居上?,成为剑道第一人。 姜雁回?又笑说:“今日也算下血本了。” 她和薛鹤之?对视眼,心照不?宣一笑。 虞菀菀很诚实:“你们对我可能?有误解。” 能?猜出他们的误解大概从何而来,她说:“薛祈安厉害,纯纯是他天生厉害,和我可没关系。” “阁下谦虚,当真护犊心切。” 姜雁回?一点不?信,捂唇“咯咯”笑:“说到收徒,不?知犬子可否有这个?——” 荣幸跟随您学习? “师尊。” 少?年清脆的嗓音骤然打断他们。 白色身影如鬼魅般,不?声不?响出现?在少?女?身后。 他一弯眉眼,状似毫不?知情:“师尊怎么在这儿?在聊什么?” 问完,他又低敛乌睫,愧疚抿唇:“我不?会打扰到师尊了吧?” 虞菀菀摇头:“没有!” 早把刚才姜雁回?没问完的话抛掷脑后。 虞菀菀:“你找我有事?吗?” 薛祈安并没直接回?答,温声说:“师尊在忙的话,可以没事?。” 他长长的乌睫一颤,那点嫣红的小泪痣都好似委屈。 虞菀菀立刻:“没有在忙!” 她起身和薛鹤之?夫妇说:“那抱歉,我先失陪一下。” 青绿水袖垂落,几欲坠落地面。还没来得及捡,被少?年先一步拢起来。 虞菀菀抬眸,对上?他盈盈含笑的眸。 薛鹤之?和姜雁回?当然没法拦。 等少?年少?女?稍走远,姜雁回?才微蹙眉:“你觉不?觉得他们关系不?像普通师徒?” 薛鹤之?不?在乎:“那又如何?” 他冷呵:“大能?都在乎面子。等明川将她那弟子打得落花流水,她就会想广收门徒了。” “也是。” 姜雁回?笑:“明川哪点不?比他强?” 回?眸望向少?年,眸中净是轻蔑。 / 擂台后层层掩掩的竹林间,青白交叠的衣袖如春意与游云相融。 虞菀菀拨开?竹枝:“你怎么在这儿?” 第69章 风满日沉(八) 纸笔掉落满地?, 桌面青白衣袖交叠垂落,映着?窗外融融日光,像被春意揉出不平稳的?皱褶。 少年少女的?身影投落于墙面, 似皎白画卷一抹缱绻笔墨, 密不可分地?缠绕。 “薛祈安!” 束发的?木簪不知何时?坠落,乌发披散, 些微遮盖少女绯红面色。 虞菀菀手抵住他的?肩膀,别过脸微恼: “你刚说过我就亲你一下!”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地?步,完全出乎预料。 她只是心软一瞬, 踮起脚亲亲他。 抽身而?去?时?,却被扣住腰肢,抱起来放在桌面予取予求。 后背抵着?墙,手被紧摁桌面,他挤进她双/腿间, 低头凶残地?掠夺她唇齿间每一寸气息。 分离刹那, 他往往不顾她甚至没喘到一口气, 便再度咬住她的?唇瓣。 完全是要将她吞吃入腹的?架势。 好像练心关这些年,憋坏的?不止她一个。 唇现在都又痒又麻的?。 微风穿过比指缝大不了多少的?窗隙,轻轻一吹, 湿润酥痒的?凉意便渗入骨子里。 唇瓣被轻轻压了压。 少年眉眼含笑, 咬咬她的?耳尖很温柔笑: “嗯,又不是我只亲师尊一下。” 虞菀菀:“……” 这话,他是不是说过类似的?? 面前那张瑰丽面容染着?浓烈绯意,红痣一缀,似冬末春初繁花簇簇艳放。 漂亮得不像话。 虞菀菀目光游移, 不合时?宜地?废料一下。 ‘你不是说了最后一次吗!’ ‘是我,不是师姐。’ 该说不说, 幸好他现在没有他俩双修过的?记忆。 不然事情就会?有点?麻烦…… 余光瞥见?被她扯开的?衣袍间,偏粉的?瘢痕,她抬眸怒瞪。 还没说什么,他已经很识趣的?:“我明白的?,不会?有下次了。” 虞菀菀这才满意点?,伸手把他的?衣襟合拢,趁机戳了戳胸肌。 少年一抖,摁住她的?手。 手感真好啊。 她喟叹,看那愈合的?瘢痕更是哪哪不顺眼,埋怨嘟囔: “你亲我,你亲我到底有什么用?啊?能让你伤好吗?” 不如让她想法子给他祛疤呢。 “不能。” 他颤了颤乌睫,松开她的?手背。 不待虞菀菀松口气,那只有力劲瘦的?大掌牢牢箍住她后脑勺。 少年俯首凑近:“但?能让我开心。” 很开心。 / 青云大会?赛程十五日。 和现代的?体育竞技项目很像,分上半区,各区再分小组对决,上下半局的?最终胜者角逐魁首。 薛明川的?事还在查着?,资格嘛,毫无疑问被取消了。 这是薛家有史以来丢过最大的?脸。 虞菀菀坐在上首,以杯盖拨了拨游浮的?茶叶,慢条斯理抿口茶。 身侧时?不时?有人来: “虞仙尊真是教导有方,弟子年纪轻轻就如此出众。” “是啊是啊,当初谁能想到废灵根能修至如此高度。那些‘灵根定论’原来是空话!” “还是虞仙尊教得好。” 除薛家外,各门各派的?生面孔来和她攀谈两具,共同望向擂台傲然而?立的?少年。 不论哪门精英,最多在他手底撑五招,他连位置都很少移动。 有些招式,甚至连他们都难看清。 早知道?当初测灵根,他们还是该抢这孩子的?。 众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虞菀菀却神清气爽。 看见?身侧,薛鹤之如生吞苍蝇般难看的?面色,更是“扑哧”笑出声?。 今日是青云大会?最后一天。 魁首已出,毫无悬念的?是薛祈安。 他是上半区的?获胜者,三?招就赢了下半区那位获胜者。 创下青云大会?有史以来最快的?获胜记录。 虞菀菀这几天都来得很早,就想听听他们夸薛祈安。 每夸一次,薛鹤之脸色便难看一点?。 势必有人提起薛明川舞弊之事。 姜雁回被气走了。第二日起就没见?到人影。 长鲸日月盏,薛家至宝被交至薛祈安手里时?,虞菀菀清晰听见?薛鹤之“咔咔”的?咬牙声?。 她忽地?恍然大悟。 长鲸日月盏本来是给薛明川准备的?,但?他和姜雁回都没料到薛明川会?卷入舞弊风波,丧失参赛资格。 反倒是给旁人做嫁衣。 但?这怎么了? 薛家对薛祈安做任何一点?好事,虞菀菀都不会?存任何感激之心。 她心肠歹毒她先说了。 这是薛家欠他的?。 薛鹤之脸色最难看的?时?候,虞菀菀刷地站起来用力鼓掌。 雷鸣般的?掌声?紧随着?响彻一片。 “好!” “年少有为!” “虞仙尊育人有方!” 嘈嘈杂杂间,颁奖的?长老笑着将抔绚烂繁花交于少年手中,连带那只折射明朗日光的?长鲸日月盏。 少年掀起眼皮,向她扬眉轻笑,身后游云恣意,他眉间也似横生股矜然傲意。 好漂亮。好漂亮。 虞菀菀欢喜地?一弯眉眼。 青云大会?的?获胜者需要绘制画像,悬于某处供后人瞻仰。 本该离场的?少年,却和身侧长老低语几句,穿过人群向她而?来。 咔。 虞菀菀刚津津有味咬开个瓜子。 瓜子壳已然被顺手拿走,丢入另旁的?偧斗中。 少年将那只千金难求的?长鲸日月盏塞入她手中,讨赏似地?一弯眉眼: “我没给师尊丢脸吧?” 她说过的?:‘我这人好面子。’ 虞菀菀本人却没想起这事,拍拍他的?肩膀,用?力摇头: “也很给你自己长脸!超厉害!” 他“扑哧”笑出声?,耳坠的?小辫子被风扯动。 一瞬寂静。 忽地?听见?薛祈安轻轻的?:“等会?我来找师尊吗?” 虞菀菀懵:“找我干嘛?” 少年微挑眉,抬手拈走她头顶坠落的?青叶,衣袖垂落挡住她右颊。 “我的?奖励。” 他偏过脸,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轻轻咬了下她的?右耳耳垂。 好痒。 那么多双眼看着?,虞菀菀绷紧身体,面颊发烫。 偏偏薛祈安还装着?一无所知。 他直起身,半弯下腰和她平视,笑意很温柔: “怎么了师尊?身体不舒服吗?” ……想抽他。 虞菀菀磨了磨牙,又不舍得对那张清绝瑰奇的?面容动手。 “没有呢。” 借着?衣袍遮掩,她微笑踩他一脚。 / 颁奖典礼后,青云大会?人最多。 各宗长老列座位席,等着?主办方——这回是薛鹤之,说两句后闭幕。 擂台上空,却积压层厚实乌云,远处墨色浓郁得抹不开。 要下雨啦。 虞菀菀抿口茶,咬住一枚茶叶,弯着?眉眼吞入腹中。 嗙! 薛鹤之刚起身,忽地?一阵地?动山摇,后山腾起一片似是火药爆裂后的?白烟。 空中弥漫一股焦味。 不少人都正色起身往后山望去?。 薛鹤之面色微变:“诸位不必——” “兄长!那不是薛家的?禁山吗?” 粉饰太平的?话却被紧张惊慌的?语调俶尔打断。 薛逸之也“嗖”地?起身。 薛鹤之拧眉轻呵:“逸之!” 话语里带警告意味。 薛逸之却想没听出来,指向后山,吓破胆般惶然道?: “要不,要不我派人去?查探吧?万一禁山里的?东西出来,伤到其他宗门精英可不好啊。” 每个宗门都有禁山禁地?。 多是长老们研制新事物的?地?方,譬若豢养未驯服的?高阶灵兽,或是实验未完善的?阵法。有时?也关押犯人,或是供修道?入歧途、走火入魔者修身养性之处。 但?总归不是什么能向大众开放的?地?,“禁”有“禁”的?道?理。 诸位长老本无意参与薛家的?私事。 可薛逸之那话一出,大半脸色都变,立刻热络不少: “何必那么麻烦,在座可都有点?本事,我们离得近去?看便是。” “是啊是啊,这些小事就省得另外找人了。” 大宗门最重脸面,都带了不少优秀弟子来参加青云大会?。 折损任何一个,都是巨大损失。 有些人甚至阴谋论,认为是薛家意图铲除威胁。 人声?纷纷,薛鹤之脸色越来越难看,却没法拂了地?位同他相差无几的?这群修士。 他扯扯嘴角,勉强一笑:“鹤之多谢诸位鼎力相助。” 目光和某位弟子对视,微颔首。 一行人浩浩汤汤向后山去?。 “诶,你可以帮我个忙吗?”虞菀菀忽然拦住一名?弟子,笑着?问。 正是和薛鹤之对视的?那名?。 他很着?急,却又不能拒绝:“仙尊,我让其他——” “什么其不其他的?,多麻烦呀。” 虞菀菀已经把盘塞他怀里,拍拍他的?肩笑说:“走吧,带我去?找点?瓜子,谢谢!” 看戏当然要嗑瓜子啦! / 山南为阳,山北为阴。 阳侧人满为患,薛鹤之带人深入林间,神态渐渐放松: “劳诸位费心了,禁地?确实无碍。” 阴侧,青绿衣裙的?少女却背着?手,脚步轻快地?踩过截截枯枝。 咔嚓咔嚓。 咔。咔。咔。 嗑瓜子和枯枝断裂的?声?响连成诡谲奇怪的?乐章。 第70章 风满日沉(九) 山北侧。 薛鹤之站在人群中间, 被?指指点点几欲晕厥。 “薛逸之!”他咬牙切齿,难得喊胞弟的大名,“看看你做的好事!” 薛逸之惶然:“兄长, 这、这我也不?知道的啊。” 低头时, 眸中却闪过缕喜色。 他们?面前?无数黑洞如野兽怒张的血盆大口,已经有第一批查探的修士出来了, 义愤填膺说些什么。 “此事薛家必须给修仙界一个交代!” 先有道女声?怒斥:“薛家的后山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妖尸,和禁锢妖族后残留的痕迹?” “听闻进来妖族贩卖愈发猖獗,薛家如此行事, 可怨不?得旁人多想!” 合欢宗的邬绮长老。 他们?这一脉可是声?名在外。 合欢宗掌门嫡传弟子,一个邬绮一个白九,都是脾气差又难说话的人。 白九离开合欢宗去了妖管局,不?晓得给妖族贩卖带来多少麻烦事。 薛鹤之牙都要咬碎,冥冥中却又觉得有哪不?对劲。 他明明派信赖的弟子先来处理, 怎么会这样暴露?甚或活妖净数被?救走?。 时机都正好, 像是有人算准了。 薛鹤之知道眼下最紧急的事并非这事, 他抱拳,正气凛然说: “请诸君信某,此事与?薛家绝无关?系。为?证清白, 某愿将此事全权交给诸君彻查。” 上层阶级都是利益相关?体。 没说话的一部分人对上他的目光, 立刻自?请彻查此事。 薛鹤之忍不?住笑。 一如既往,薛家总能干干净净。 / 事情却并不?如薛鹤之预想的那般发展。 妖管局接到有人匿名检举,江春酒肆是妖族贩卖据点,证据确凿。 收到检举的还是白九。 他带人直接查掉了江春酒肆,薛鹤之甚至没来得及应对。 禁山之事刚暴露, 他将大部分薛家弟子都从江春酒肆撤回?,以避人耳目。 结果正好被?钻空子。 衣着九瓣莲花纹修士来来往往薛家, 带走?不?少相关?人士。 “薛家主?” 娇俏悦耳的女声?响起,少女还是一袭青绿衣裳,只每日样式不?同。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眉眼带笑:“您怎么这么憔悴?没睡好吗?” 虞菀菀很关?心问。 想了想又微笑加一句:“放心,妖管局只对行不?义之举的世家下重手。” 这话一出,许是想起白九的作?风,薛鹤之脸白了又白。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薛鹤之步履匆匆,如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般。 回?房后。 想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薛家家主,终于忍无可忍地扫空桌面的物件。 乒铃乓啷。 镇纸、玉笔筒、瓷笔搁……尽数摔落在地,海棠红的紫砂壶咕噜噜滚到门边,停在一双玄黑绣竹纹的短靴前?。 “父亲何?故动怒?” 青年含笑捡起紫砂壶,以衣袖轻拭,风度翩翩地放回?桌面。 “这可是父亲当?年在拍卖会,花千两黄金拍回?来的百年珍宝,平日里连泡茶用都舍不?得。” “明川?那些长老放你出来了?” 薛鹤之微喜:“他们?查明你是冤枉的对不?对?我就知道我儿清清白白,不?损薛家美名。” 薛明川但笑不?语。 他手里端着一盅汤,轻置桌面。末了又弯腰捡起散落的纸张,叠起放好。 薛明川轻描淡写:“父亲可是在为?坊间近来的传闻焦头烂耳?” “可不?是么?” 薛鹤之伸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后靠椅背,沉重叹口气。 后山之事尚无定论,坊间大多数人私下里已然坚信薛家私藏妖族、从事妖族贩卖事业。 甚或还有人说,薛家这些年的美名全是伪装,实则连孩童都虐待。 这不?无稽之谈么? 可他们?偏偏信以为?真,一时间,薛家名声?跌落千百年最低谷,檄文都收到百十篇。 越来越少人提起他们?的“美名”。 薛鹤之揉了揉眉心:“薛家应当?是被?谁暗中针对了,没准就是合欢宗的邬绮。” 薛鹤之:“我看她禁山一事后,对薛家颇有微词,每回?见面都暗里嘲讽,仙门大会时更是不?赞同薛家人任要职。” 薛明川听完只笑,并不?如以往那样出谋划策,揭盖推去汤盅: “鲍鱼炖橄榄,润肺止咳,清心安神。选材也上乘,一头值千金。是阿娘让我端来的。” 薛鹤之稍感动:“你和你阿娘都费心了。” 汤盅很快见底。 哐当?! 瓷汤盅摔碎在地。 汤汁尽数入喉的刹那,如有把火从五脏六腑烧向全身,骨髓都被?这股烈痛刺穿。 薛鹤之手肘撑桌,支着额头,眼前?发花几乎难以视物。 “你!” 不?用想也知道是方才那汤盅出了问题。 数个治愈术下去,咽喉、胃肠的刺痛烧灼感半分未退。 薛鹤之双手掐着脖颈,不?停干呕,竭力想把方才喝的东西吐出来,却无济于事。 “父亲,这药是专门针对修士的。治愈术无效,不?必白费功夫。” 青年嗓音依旧低沉醇厚: “如无解药的话,三天后死亡,死前?如烈火烹煮,疼痛难耐;也似有万虫蚀骨,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什么意思?” 薛鹤之惊骇抬头,看着这个向来最得意的儿子,只觉他一贯温和守礼的笑容,残忍得令人陌生。 薛明川半点不?饶弯子: “我要父亲明日起,宣布隐退,禅位于我。解药会每隔半月给父亲一次。”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薛鹤之厉喝:“薛明川!你以为?你能有今天靠的是谁啊?” 桌子被?猛地掀翻,砸飞的瓷片在青年面颊划出一道血痕,薛明川仍笑意不?变。 “父亲又以为?,自?己能有今天靠的是谁?薛家耗费财力资源栽培出的家主,可不?是让您败光名声?。” 薛明川沉脸,神情同薛鹤之发怒时近乎十成十的相似。 他微抬手,身侧一道寒光闪过。 当?! 擦着薛鹤之的脸颊捅穿墙面,鲜红的血珠一瞬染红白墙。 薛鹤之难以置信看他,尽失言语。 “话本、戏班均有以您统领的薛家为?原型的故事,流传颇广,您在坊间的口碑已无回?转余地。更甚,您还得罪诸位大能 。” 薛明川直视他眼睛,一字一顿: “父亲您从小就教?导我,以薛家名誉为?先,做事要利索。如今怎样对薛家有利,您还不?明白么?” 有可能对薛家不?利之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比如啊…… 虞菀菀。薛祈安。 或者是他行事不?慎的父亲。 薛明川拖着薛鹤之的衣领,全无对待父亲的温情,将他丢入房屋后的密室,仍笑如春风。 这笑容却比厉鬼可怖。 这是他亲手培养的厉鬼。 千年清贵的薛家,怎么就出现了这样的败类玩意儿呢? “我会照你说的做。解药给我。” 浑身的烧灼痛再?难忍受,薛鹤之颓然瘫倒,背靠墙面,一瞬似老了几十岁,自?嘲一笑: “我倒没看出你存了夺权的心,还用这样肮脏的手段。” “父亲,这可不?叫夺权。” 薛明川一拢袖子,拾起那块薛家家主专用的玉印,珍视地拂去上边的挥,低低一笑: “这叫让贤。” 血脉亲情、道侣挚友如朝夕蜉蝣,转瞬即逝,不?足挂齿。 唯有薛家美名流传千古。 / 次日,薛家家主隐退,禅位其子薛明川。说是近来薛家事态频出,全赖他管辖不?利,他愧对祖宗,自?觉让位。 从头到尾未见人影。 “我怎么就不?信呢?” 虞菀菀眉头轻拧:“薛鹤之是这么有责任感的人?” 关?押薛明川的长老也是,称他清白释放,之后却再?没见人影。 “不?知道。” 眉头被?温和抚开,少年垂睫说:“师尊能不?能,多在乎点眼前?的事呢?” 这是间喜铺,四处挂满红绸,桌面铺红布,连掌柜和铺内小二都着一身红。 他们?是来挑喜服的。 特地易了容,不?叫任何?人认出。 成亲是虞菀菀主动提的。 虞菀菀绝不?容许如此草率地结了道侣。 她需要漂漂亮亮的。 要漂漂亮亮的人。 漂漂亮亮的衣服。 漂漂亮亮的房子。 薛祈安听见时还愣了愣,过很久才别过脸,好轻好轻地说: “好。” 第二日他们?就来挑喜服。 在现代,时常听到这种说法,订喜服时不?要表露得太过高?兴。 不?然卖喜服的人,立刻要抬价。 最好是新娘子试衣时,新郎官在旁拧眉轻啧,百般挑剔不?满,作?勉强态拿下这件喜服。 秉持着钱不?能白送人的原则,虞菀菀来之前?就说: “等会你看见我试穿喜服要不?高?兴喔。” 薛祈安眨眨眼,没应声?。 虞菀菀以为?这是默许。 结果等到试喜服时。 虞菀菀:“这个怎么样!” 薛祈安:“好看。” “这个呢?” “好看。” “或者这一身?” “好看。” 旁边的店小二嘴都咧到耳根,笑开了花,扒拉着算盘说: “这款风格的是八百两白银,会请绣娘为?您专门定制,保证每款独一无二。” 第71章 风满日沉(十) 虞菀菀半推半就地走出?去, 脑袋拼命向后倒:“我怎么觉得就是有事?” 乌发轻飘飘地从他手?背拂过。 薛祈安缩了缩指节,垂睫轻轻的:“师尊想知道?” 虞菀菀用力点头?:“嗯。” 少?年脚步一顿。 虞菀菀也顿,转身?好奇看他。 薛祈安避开她的视线, 平平静静的:“刚才想在那亲你。” 虞菀菀:“……?” “这?合适吗?”她像被踩脚的猫, 涨红脸向后跳,“这?完全不合适好吗!” “我知道不合适, 所以我不是没亲么?是师尊非要问的。” 他勾唇,轻轻笑了一声,竟然?隐隐绰绰露出?颗白而尖锐的小虎牙, 看着有种说不出?的恶劣意味。 虞菀菀:“……” 她闷声走近,好轻地踹了他一脚。 薛祈安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我开玩笑的——” 伸手?去拉她。 怀里却被撞满了。 她像个木头?人一样,故意梗着四?肢,夸张地用力抱住他。 她说:“好吧,其实我也有点想亲。” 薛祈安愣。 偏北一处院落, 栽着不知名的高大青树, 层叠枝叶间绽放无数米粒样大小的粉花。 风一吹, 沙沙簌簌,和着虫鸣鸟叫、绿草摇曳声,像是一曲纠缠的乐章。 忽然?间, 粗壮的深褐枝干被不晓得那冒出?来的少?年少?女重重撞上?。 青叶碎花纷纷坠落, 沾满交叠着的青白衣袍,像场盛大的点缀。 两人气息都不太平稳。 少?年托着她双腿,乌睫轻颤,从她眉心一路向下亲,极似在描摹她的轮廓。 虞菀菀被他吻得喘不过气:“等会儿。” 他很?乖地停下来, 掀起眼?皮看她,眼?尾沾着湿漉漉的红意。 那点嫣红的泪痣愈发娇艳。 好像朵花。 虞菀菀忍不住揉了揉他的眼?尾:“你真想在这?做?” 他咬住她的唇, 黏糊糊地问:“不是你想吗?” 她什么时候想过,印象里在外面差点儿发生那事的就只有一次…… 来不及深思。 他已经彻底没入。 虞菀菀一哆嗦,小幅地痉挛一瞬,蜷曲脚趾,抵着树干软绵绵下滑,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竟然?不太难受。 却近乎难以承受。 动作?间还有些青涩。 汹汹然?好似要将她吞没的温柔。 虞菀菀如果早知道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就绝不会一边亲吻他,一边去摸他腹肌。 更不会摸完腹肌后去摸胸肌,还兴高采烈地从他眼?尾一直亲到他喉结,啃几次。 亲是亲爽了。 他人也是彻底红了。 最后,这?些感觉却尽数还她。 脑袋蒙蒙间,虞菀菀倒忽地想起件事,轻轻掐了下他的腰。 “你在心魔阵里看到的是什么?” 正动作?的少?年一僵,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半晌没说话。 虞菀菀:“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就不——” 他忽然?重重一撞。 短瞬的沉寂全化为疾风暴雨前?的宁静。 灵魂深处似有道道惊雷响彻,白电碾压体内外每处血肉。 虞菀菀忙咬唇,却有只指节更快塞进来,任她咬住。 她浑身?发抖,唇齿被迫敞开条缝,泄露的声音被弄得支离破碎。 少?年很?温柔地抱了她一下,轻轻的: “看见师尊不要我了。” 她回到她来自的那个世界,是他不论如何都无法触碰到的地方。 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踪迹,费劲气力去见她。 重逢第一面,却是在她新婚之时。 他站在门外,风瑟人稀;门内人满为患,宾客络绎,目之所及净是张扬不加掩饰的大红。 像烈火般熊熊灼烧。 心好似被只无形的手?捏住揉碎,春风拂过面颊的每一阵都像在凌迟,要将他片碎在昭昭春日间。 已经过了宾客入场的时间。 他是最晚来的。 薛祈安看着同样一身?红、很?漂亮的姑娘家蹦蹦跳跳走过来,比他们认识时要年长些,像朵最明艳的花烈放于喧闹间。 满屋的赤红都成了她的养料。 该说点什么? 从哪开始说起? 薛祈安握紧衣袖,乌睫轻轻一敛:“师——” 姐。 却听她笑着问他:“你是?” 薛祈安猛地掀起眼?皮,她向他笑得很?礼貌温柔,独独眸中没有半分熟悉。 许是他表露的震惊太过明显,虞菀菀微歪脑袋,神态都是他很?熟悉的。 她却不熟悉他。 “这?是你的朋友吗?”虞菀菀很快招呼旁人问。 那是她的夫君。 同样配对的一身红。 那人也说:“我不认识他。” 但他还是笑着说:“来者是客,一道进来凑个热闹呗。” 男子俯身?,很?亲昵地揽住身?侧的姑娘,当着他的面,亲了亲她的唇瓣。 薛祈安瞳孔剧缩,袖下手?一瞬握紧。 “有人呢。” 姑娘家捶了他一下,粉面含春,眉梢噙笑,明媚得压过整场春宴。 松开手?,掌心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他差点忍不住杀了她旁边那人。 得一遍遍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要快点离开这?才能见到她。 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甚至不能记得怎么离开她新婚的地方。 她不要他了。 心像张废纸般被揉皱丢弃,成了枯萎凋溃的树皮,一层层剥脱。 春风凉意渗骨。 他穿过高楼大厦,身?侧人潮汹涌,却像溺于亘古寂寥。 不仅不要。 后来她想起来了,他们在街道遇见,她还说: 最讨厌他了。 / 虞菀菀晚些醒来时,仗着合欢宗的术法,人其实挺神清气爽。 就有点儿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不想动。 这?儿是新买来做婚房的。 室内已经被恢复原状,半点不见昨晚乱七八糟的狼藉景象,是薛祈安收拾的。 刚结束时,整间屋子就没见一处能称得上?整洁。 他昨天实在疯得厉害。 鬼知道怎么回事,缠着她非要她说“喜欢”。 但说不说,他都不停啊—— 门吱呀一声打开。 少?年修长的身?影投落室内。 虞菀菀抄起手?边的枕头?丢过去,恼恼的:“滚蛋!” “师尊在哪我就在哪。” 薛祈安没躲,任由?软趴趴的枕头?不太有力度地砸中他。 床榻一沉。 他坐在她身?侧垂眸望来,乌发半披,抱着枕头?,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软乎乎的。 ……好漂亮。 虞菀菀又忍不住亲他。 薛祈安一缩,手?却揽住她的腰压向自己这?侧,下颌微扬,不动不躲地由?她作?为。 虞菀菀已经亲得很?熟练了。 手?又不老实的,穿过松垮的衣裳,摸了摸他的腹肌。 轮廓分明,线条明显,被触碰时会忽地绷紧,八块肌肉更加清晰。 她高兴地一弯眉眼?。 被触碰的地方似有火灼烧,热意扩散。 薛祈安颤了颤眼?睫,止不住战栗。 “可以再哭一下给?我看吗?” 好一会儿,虞菀菀松开他的唇,眉眼?愈弯。 薛祈安抿唇,别过脸不说话。 薄唇被她亲得水润,好勾人。 虞菀菀手?从他衣服里拿出?来,一整个抱住他:“可是你昨晚都——” 哭了。 唇被猛地捂住,她瞪大眼?: ‘干嘛,哭都哭了还不让说?是你说很?开心所以才—— 身?侧一重。 浓郁修长的阴影落下。 “师尊想的话,现?在就可以。” 他字吞得含糊,有瞬间虞菀菀以为他喊的是“师姐”。 面颊被他的乌发拂过。 好痒哦。 虞菀菀眨了眨眼?,看向他眼?尾的红痣。 其实吧,有点想。 毕竟她是合欢宗女修嘛。 正要说点什么,薛祈安却又直起身?,掖了掖她的被角,好似只是作?弄个恶作?剧。 “再做的话,师尊会承受不住吧?” 虞菀菀瞪他。 对视时,少?年微挑眉,罕有地恶劣一笑: “师尊哭得可比我惨多了。” …… 虞菀菀踹他,恼恼的:“滚蛋!” 无人注意的一隅,结界覆盖着的院落,少?年少?女笑声交错如银铃。 / 一个时辰后,他们回到薛家。 路上?遇见稍熟点的人:“虞仙尊和贵徒去哪了?青云大会后就没见到人。” 虞菀菀一噎。 身?侧少?年蓦地含笑出?声:“学习。” 虞菀菀:“……” 她硬着头?皮:“对对,学习。” 学习怎么成亲呢。 那人肃然?起敬:“果然?严师出?高徒。” 虞菀菀不好意思吱声。 薛祈安倒笑:“我也觉得。” “多谢师尊。” 那人走后,他低下头?,咬了咬她的耳尖。虞菀菀一抖,立刻去挡。 薛祈安低笑:“上?回就发现?了,师尊被咬耳尖的反应很?有趣。” 笑完就被踹了一脚。 虞菀菀:“人滚,脸留着!” 她对他的脸到底有什么执念? 薛祈安眨眨眼?,虚心求问:“这?我要怎么做到?” 虞菀菀:“多看我,少?说话。” 原来如此。 薛祈安恍然?大悟。 趁没人在,他眉眼?弯弯,又忍不住低头?亲她。 第72章 百鬼夜游(一) 薛祈安眨了眨眼。 一瞬甚至不太能反应过来具体在发生什么。 轰隆隆的雷鸣渐渐远去。 他似被溺在无?人的深海里, 周遭寂寥,只能听见?怀里那?点几乎要不能捕捉的清浅呼吸。 比日光暖和的鲜血流淌满怀中。 她还存在吧? 还存在的。 他仍能感受到她残留的余温。 可没来得及做什么,少女已经在他怀中化作无?数光点, 如茫茫星河般奔赴远方。 练心关里的死亡就是这样。 薛祈安怔怔看着。 惊雷滚滚而来, 他竟提不起半分气?力去躲。 心脏从尖处凹陷,轰然溃败。 / 山另侧, 坠落的雷电却?温柔很多。起先不过细针粗细,后来才渐渐加大,一下下如疾鞭重落。 它直奔山正中的青年。 “咳咳……” 薛明川身形摇晃一瞬, “哇”地?喷出口乌血,却?仍面颊含笑。 唇角上扬的弧度沾了血显得些许怖人。 错不了。 这样强横的雷劫,至少得跃两阶以上。 梦境果?然是真的。 苏醒那?刻,他就梦见?自己?是天选之子,得天道眷顾。 职责是除妖卫道, 重振薛家美名。 他散开?神?识, 听见?行过半山腰, 依照薛家规定徒步上山的那?群长老的声音: “这是何人在渡劫?规模如此之大。” “别多管薛家之事。我?们此次是要查明薛家和妖族的关系。” “草木有灵,多留意它们留存的记忆。” 薛明川手背拭去鲜血,微微一笑。 这些人, 仙门大会时联名请求彻查薛家, 给了薛家好大一个没脸。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他本来想徐徐图之不要径直撕破脸皮,但?天道昨夜托梦: 【你是我?最宠爱的孩子,与你为敌的都不会有好下场,你只要放手去做就够了。】 这不,今日就降雷劫助他晋升。 修仙界实力为王道, 既然这样的话,他也懒得同他们白费口舌, 干脆一网打尽。 诸位长老踏入山顶的刹那?。 “啊啊啊——” 忽地?鲜血飞溅。 最先打头的一人透露炸裂。 这番变故霎时惊呆诸位长老,他们错愕看向背手而立的青年: “薛明川你!” 话音未落,青年笑着出剑,招招奔人死穴而去。 周围早布置的阵法发动,恰好足够压制他们的灵力。 薛明川微笑:“修仙界腐朽不堪,注定需要有人匡扶正道,诸位长老安心去吧!” 有人唾骂:“呸!薛明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以为能逃过——” 话音未落,他的头颅也呱呱落地?。 薛明川摇头:“我?不要逃,我?只需要杀了你们,自有人替我?背锅。” 那?位虞仙尊,不就是最好的选择么? 可下一瞬,一道雷电轰然砸在他身上,他“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这是第一百道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不是应该进阶了吗! 突然,尖利刺耳的龙鸣穿透耳膜,像有锐器一路捅至脑海,用力搅动。 好似失去至宝般的撕心裂肺。 恐怖的威压重重砸下。 薛明川腿一软,差点跪地?。 这股威压竟然解了他的阵法,那?些长老飞速奔往山脚奔。 临行前,他们恶狠狠的: “薛明川,你们薛家完蛋了!” “我?从不晓得薛家竟然是这样行事作风!” “薛家千年美名因你蒙羞!” 薛明川并不惊慌,他仍留有后手,正好应对这局面解释。 想说话时,那?股威压却?压得他说不出声。 山顶处一道银光闪过,竟然像是……龙? 可龙应该灭族才对。 他父亲说过的。 等等,父亲还说过,治病的药以血做引。他闻到,那?血有异香。 而龙,龙的血自带异香。 这不是雷劫。 这是雷罚! 他猛然反应过来,古籍里曾记录过一种诡谲的邪术,能转移旁人受过的雷罚,靠的引正是龙族之血。 那?只银龙! 那?只孽畜! 竟然敢把天道降于龙族的雷罚全部?转到他身上! 如果?不是他这等行径,他就不会轻举妄动,被这些长老抓住把柄! 都是他的错!孽畜就是孽畜! 但?不要紧,他和他不一样。 薛明川很快冷静下来。 转移雷罚,说明这银龙和他有仇怨。 他下意识要向天道求助。 可有股结界似的东西?隔绝他和天道地联系,天道明明说过这是不可能的。 天道才是世界之首。 它明明说过,薛祈安没有道心,不可能走很远。 他能结道心? 就这几天能结什么道心! 银龙却?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转瞬即到他眼前,雾蓝色的双眸嗜血般冰冷。 薛明川:“不——!” 不可能! 天道怎会对他袖手旁观! 痛啊啊啊! 他的魂魄被生生碾碎,身体被利爪撕裂两半,最珍视的灵丹被摁成碎末。 薛明川大睁双眼,竟是和薛鹤之一样的死不瞑目。 雷霆一瞬劈落,将他烧成焦黑粉末,痕迹不留。 血雨纷乱。 地?面一片狼藉。 银龙在半空化作道纤长单薄的身影,单足落地?,溅起无?数血珠。 整片山顶都被染红了,犹若人间炼狱。 少年神?情很平静,踩着逶迤的血河一步步往回?走。 他的影子被扯得很长,衣摆烈烈灼红。 像葬于那?片晦涩的血海。 / 薛明川死得突然。 众人惊讶,却?没查出凶手到底是谁。 不晓得还发生什么事,诸多宗门共召仙门大会,传闻要齐讨薛家。 但?这都是掌权者得担心的。 旁些薛家人早习惯了少年少女腻在一起的局面,有些虞菀菀熟点的,还惊讶问?: “薛公子,你师尊呢?昨日下午就没见?过他人了。” 昨日下午,雷劫重重之时。 薛祈安身形一滞,笑意却?不减,温温和和垂眸,轻声说: “我?惹恼师尊了,所以师尊暂时弃我?而去。” 是他没考虑到天谴的事。 是他没护好她。 他也没能复活她。 如果?可以做得更好一点,就能留住她了吧? 他轻轻攥紧衣袖,血脉奔涌间隐隐能感知?到道心的存在。 为她而生的道心。 “这、这样啊。” 那?人笑容明显尴尬:“虞仙尊这人我?熟,性子好得很,肯定会回?来的。” 明明很善意的宽慰。 少年却?掀起眼皮,不轻不淡地?问?:“你熟?” 神?情凉淡如寒冰。 他下意识一抖:“不、不熟,就是打过招呼而已。” 薛祈安这才垂睫,唇边又是那?道何须温柔的笑意:“多谢您。” 他行礼说:“我?还有事要做,先告辞了。” 那?人忙回?礼:“您客气?您客气?。” 许是为了缓和气?氛,那?人又问?:“您要做什么?可需要我?帮忙?” 少年笑着摇头:“成亲。” “成亲?” 走出段路,还能听见?方才那?人惊愕的喃喃。 就是成亲啊。 薛祈安一弯眉眼。 婚丧嫁娶都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不能错过,不能让她错过。 / 他并不懂成亲的礼节。 她说昨晚会教他,但?昨晚没有到来。 大概就是三拜后,洞房和喝交杯酒。 薛祈安乖乖照做了。 无?人的新房。 空荡的屋宅。 红艳艳的喜绸酝酿着讥诮嘲讽的氛围,很像白玉殿那?样,被全世界遗忘的氛围。 树上跳来只白猫,安静地?看着少年和一团空气?拜了堂成了亲。 也许是不忍心看了。 它“喵”一声,蹑手蹑脚离开?屋宅。 结束时,夜色渐深,屋内没点灯,黑啾啾一团吞人似的墨色。 龙族视力极佳的特质,这会儿极令人厌烦。 厌烦得,能轻而易举看清屋内无?人。 他阖眼,抿紧唇,在床边站了片刻才轻轻钻进被窝里。 锦被下一片冰冷。 她总是喜欢窝床上,大多数时候都是暖呼呼的,很少会冷成这样。 被褥抱在怀里软绵绵的,他想了想,忽然抱住,好似这样就能假装还有人在一样。 薛祈安莫名做了个冗长繁杂的梦。 大部?分都在黑暗间。 一会儿是龙魄们凄凄切切的呼喊:“少主,一定要带我?们出去。我?们都靠你了。” 一会儿是她的声音,兴高采烈的:“可以摸摸腹肌吗——那?胸肌呢?” 他好像突然间回?到了年少时,刚被薛家收留的日子。 起初薛明川并非一直昏迷着,有三分之一时日会醒过来,和他们一起上课练剑。 所有人都好喜欢薛明川。 薛明川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笑一下,他们都会说: “了不起,不愧是明川!” 他什么都做了,也不会换来旁人的一记正眼。 有次剑道比拼,他对上薛明川,铆足劲大获全胜,高兴至极地?将奖品送给姜雁回?。 却?被姜雁回?在掌心里捏个粉碎。 她冷冰冰地?斥责他不懂事,说他品行败坏,薛明川都受伤了,还敢趁人之危赢他这一次。 又说他小人之举,竟然敢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第73章 百鬼夜游(二) 天光渐明。 那?只金色竖瞳被碾为粉末。 可天道的声音并没有完全消失, 它像隐忍着某种?痛楚,恶狠狠说: 【你们全部都会付出代价的!】 天道并不容易杀。 但难能见它这样失态,想必是伤得不轻, 气得也不轻——真好。 虞菀菀一弯眉眼。 云层彻底散去后, 银龙却?并没有立刻变为人形,尾翼微卷, 遮覆半边朗日,鳞片闪闪发?亮。 虞菀菀微眯眼,仰起脸望去, 有种?忽然渺茫和遥远的错觉。 她又想起那?件龙鳞甲。 银龙也恰这时回眸,冰凉的竖瞳像锁紧猎物般对准她。 颜色竟然和天道的竖瞳很像。 ……他不会这劫一渡,把?她渡没了吧?比如说认不出她来了。 系统音却?在这时响起:【好感值:90.】 【检测到好感度大幅上涨,“喜欢”已达标。攻略成功在即,请宿主再接再厉。】 竟然多了15的好感。 前所未有的。 可仔细想想, 照练心关的时间流速, 她相?当于和他生活了近十年。 一年一点好感, 也不算多。 虞菀菀多问?一句:“那?攻略成功后呢?会有什么奖励吗?” 疾风骤起,草木嚣嚣作响。 那?道璀璨绚烂的银白陡然掠至她眼前,金色退散, 双瞳渐渐被温柔的雾蓝色取代。 银龙在她面前, 很温驯地低头看她。 系统的声音也正好响起: 【世界不会毁灭了。您也可以成功死遁,回到原本世界重生。】 ……死遁,重生? 虞菀菀怔住。 忽然听见少年清冽温和的嗓音。 他问?她:“要坐吗?” 方才?她实在盯得太直白明晃,想忽视都难。 虞菀菀却?愣:“在这吗?” 死遁不死遁的相?较都成了没那?么重要的事。 她不动声色打量他,视线悄悄在下腹部停留, 陷入沉思?。 难道他还想用?本体? 不过合欢宗功法在,倒不会难受就是了…… 银光闪闪的很漂亮。 双数和倒刺也很刺激。 虞菀菀想了想:“你要做的话, 可以吧。” 她没动。 银龙也没动。 一人一龙面对面安静站着,中间草木摇落,碎花锦簇。 片刻的沉默。 银龙龙角微微一动,脑袋微歪,有点困惑又不解地看她。 虞菀菀脑海莫名浮现他拧眉的样子。 她迟疑的:“难道你打算让我自己来?” 薛祈安:“不然呢?” 两人面面相?觑。 “那?不可能。” 虞菀菀丢不起这人:“我可以脱你衣服,但我肯定不会脱我自己的衣服,太羞.耻了。” 薛祈安:“?” 那?对金灿灿的双瞳浮现明显的困迷茫,像在问?她: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好一会儿。 “……不是。” 银龙忽然凑近,尾巴一卷将她扫上背脊,清冽少年音间夹杂无?奈: “我是问?师姐,要不要坐我背上——你刚才?一直看我。不是在问?:要不要双修。” 虞菀菀:“……” 她跪坐在他背部,左手掌心向上,右手在掌心飞速滑跪: “对不起,我人黄听什么都黄。” “黄?” 这个世界并无?这种?说法。 薛祈安偏过头,龙首蹭了蹭她的脑袋:“师姐是黄的那?我是什么?” 他可能是想宽慰她方才?的事不要紧,轻笑道:“银的吗?” 落入虞菀菀耳里?却?是另种?意思?。 银? 淫。 好像是有龙性本那?什么的说法。 ……救命,她这脑子。 虞菀菀很心虚,目光四处乱瞟,环紧他的脖颈不敢吭声。 龙载着她,穿梭层云间。 亭台楼阁像积木堆聚似的,然后越缩越小,化?作渺渺黑点。 风疾,却?并不劲。 像细而柔软的丝绸从面颊轻轻拂过,拢起几绺乌发?。 “薛祈安。” 虞菀菀忽然转过脑袋,耳朵紧贴他后背,再向前点就是心跳的位置。 “嗯?” 砰砰砰。 强劲沉稳的心跳穿透簌簌风声,像擂鼓有力捶揍。 他应声的刹那?,胸腔有瞬清晰震动。 虞菀菀轻轻的: “你的雷劫过了吗?会有什么不良的影响吗?我能做点什么吗?” “过了。没什么影响。” 风声呼呼里?,少年干净温和的嗓音格外清晰: “师姐能做两件事,第一件,不要离开我。” 转瞬间,已至虞菀菀的那片屋宅。他们从无人的青林里?穿过,没引起任何注意。 “第二件,” 银龙在半空化?为少年的身形,稳稳接住她,抱着她回屋内。 “说说吧,师姐当时怎么想的。” 她被放在床榻,身侧一沉,少年坐在了下来,语气明显像兴师问罪。 薛祈安微笑,单臂撑在她身侧,发?辫从左肩滑落。 “漂亮,干得真漂亮。” 他鼓鼓掌,审讯般笑吟吟的:“师姐送死送得可真爽快,我到底哪点值当你赔上自己的命去挡雷劫?” 极其阴阳怪气的斥责话语。 虞菀菀却?没听出来,想都不想: “脸!” 清脆雀跃,在寂静的室内掷地有声。 灯火都被震得一颤。 薛祈安:“?” “啊不,”虞菀菀反应过来这话不合时宜,气焰稍弱,“我的意思?是,你总不能让我看着你死吧?你渡劫失败的话问?题比较大,我死了又不碍——” 碍事。 嘴被极用?力地捂住。 少年也不说话,面无?表情看她。 看得虞菀菀好心虚。 虽然她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半晌,他才?别?过脸,很轻很轻地说:“师姐重要的,很重要,没有什么比师姐重要。” “所以不要有下次好不好?放任我死在你眼前就好。” 那?当然不可以。 虞菀菀想,却?没说。 过了会儿,她忽然向后一倒,颇像慷慨就义: “算了,你来吧。” 某种?程度上,她死在他眼前又不是真的死,和死遁很像。 他会担心也能理解。 虞菀菀仰躺在床榻,直接“大”字展开,像条新晒干的咸鱼,彻底摆烂。 小说里?任务者死遁后黑化?的反派不都这样?把?人抓回来猛do。 发?了疯似的,毫不收敛。 他别?憋闷气憋坏了,合欢宗女修没问?题。 但薛祈安眨眨眼: “什么?” 他好像都没听懂。 不愧是他。 虞菀菀又自个儿慢吞吞爬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你继续玛卡巴卡吧。” 薛祈安:“?” 她这副神情实在有点眼熟,薛祈安稍蹙眉,总算反应过来。 “师姐,我没有想做那?种?事。” 他眉心微抽,伸手去捏她的脸,由衷喟叹:“师姐脑子的构造好神奇,怎么天天往那?方面想啊。” 虞菀菀有理:“这不能怪我,你长着一张会勾.引人的脸,身材还好。” 存了逗弄他的心。 少年却?并未像以前那?样脸红。 “这样啊。”他单手托脸,一弯眉眼笑吟吟地问?,“好在哪里??” 虞菀菀:“……?” 这就不能怪她了哈。 默然片刻,她忽然扑过去。 “首先是腹肌,八块,哥们这可是八块你懂吗!无?药物纯天然。” 虞菀菀激情点评:“还有你的腰,是蛇类——啊不你也不算蛇,难道是你们种?族天赋吗?劲瘦有力,凹陷和轮廓都很明显。” 薛祈安:“……” 他被她摸得浑身发?抖,两颊绯红,笑意却?不减:“然后呢?” 虞菀菀:“然后——” 她正要把?灵力送入他灵海里?,忽然发?现点不对劲。 “咦,”虞菀菀好惊讶,“你结道心啦?在练心关里?吗?” 少年面颊的红意莫名淡些。 他乌睫低敛,轻轻一颤:“嗯。” 有道心是好事,何况他之前说过的,一直找不到道心。 虞菀菀又喜又好奇地问?:“怎么找到的?” 薛祈安没说话,袖子遮掩的手蓦地收紧。 在她死后。 在收到她那?封傻乎乎的信后。 虞菀菀对他的沉默一无?所觉,以为他在思?考,更好奇地说: “你的道心是什么呀?” 少年沉静地望向她,一双雾蓝眼眸如幽邃深海,静谧晦涩。 他薄唇微启,慢条斯理吐出两个字: “师姐。” 他还活在这世上,想做的所有事都和她有关。 她成了他的道心。 好奇怪,却?又毫不意外。 “怎、怎么了?” 虞菀菀都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 薛祈安一弯眉眼:“师姐是我的道心。” 虞菀菀愣住。 下一瞬,胸口衣襟一松,他咬住那?条细带,径直拽开了。 柔和的细风倒灌而入。 “算了,我还是想做吧。” 少年掀起眼皮,向她懒散一笑,眼尾红痣娇艳欲滴,像只摄心魄的美人妖。 虞菀菀心跳骤急。 / 次日清晨。 虞菀菀徐徐睁眼,浑身酸胀,像跑了几十公里?似的指尖都懒得动。 阳光穿透未合拢的窗帏漫洒入内,正落在她面颊。 虞菀菀恼恼地想要翻身。 极近处一声闷哼。 她也几乎同时闷哼,脑袋埋进?软枕里?,险些呜咽出声。 第74章 百鬼夜游(三) 屋内重?新被打理整齐。 窗前置着个青白釉瓷花瓶, 日?光一照,泛着薄如蝉翼似的轻盈光泽。 薛祈安抱了抔沙炽星,推开门, 轻轻从外走进, 没发出一点声响。 叮铃。叮铃。 头顶却响起?很细微的铃铛声。 他掀起?眼皮,看?见只浅紫色半透明类琉璃质地的风铃坠在门上, 垂着条银色绦带。 出门时还没有的。 那就只能是…… 薛祈安侧过脸,目光落在床榻睡着的少女。她一截手?臂伸出被外,莹白发亮, 好似整间屋子都明媚了。 他忍不?住一弯眉眼。 想了想,蹲下?身,在衣柜内翻翻拣拣给她挑起?来时可能想穿的衣服。 忽然?,一阵甜橙香袭来。 “那个风铃你觉得好看?吗?” 耳垂被轻轻一吹,刹那变得通红滚烫。 薛祈安没有扭头, 任由柔软微冷的十指环过他脖颈, 项圈一样收紧。 “醒来没有看?到你, 我?就弄了个风铃挂那,以后你进出我?就都知道啦。” 少女趴在他后背,软软地哼唧两声, 嗓音清脆如鸟鸣。 “好看?。” 沙炽星被放入花瓶里, 薛祈安忍不?住笑?:“早上好,师姐。” 他搭住她的手?背,带着一点点收紧,极尽温和的:“说过要用力点。” “那用力了弄疼你怎么办啊?” 虞菀菀却松开手?,脚垂在他腰侧嘟囔, 揉了揉方才掐住的地方。 “唔,虽然?不?要紧。” 薛祈安揽着她的腿环过腰侧, 眉眼弯弯:“但我?可以告诉师姐。” 衣摆很熟悉地被掀起?,凉风吹入,一并钻入地还有那只手?。 薛祈安都懒得拦了:“师姐,收敛点。” 虞菀菀哼哼,牛头不?对马嘴:“是你先站在窗边的。” 薛祈安不?明所以:“我?在放沙炽星——师姐没醒,我?先去买沙炽星了。” 这是练心关里养成的习惯。 每天都要放沙炽星。 “喔。” 虞菀菀也想起?来,嘿嘿一笑?:“阳光落在你身上很好看?。” 薛祈安更困惑:“所以呢?” 他觑着她神情拧眉:“你需要我?说什么?道谢需要吗?” 虞菀菀摇头,一本正经:“所以你当?时在勾.引我?。” 薛祈安:“?” 他把她放在桌面,摁着她的手?背,俯下?身很好奇地打量她的神情。 虞菀菀点头肯定自己:“你一定是知道你这么漂亮,我?看?见就会把持不?住!故意?让我?看?见漂亮的一面,好让我?主动亲上去!” 薛祈安:“……” 虞菀菀啧啧:“看?不?出来啊,心机龙。” 薛祈安:“……” 衣裳内的那只手?并不?安分,从腰侧向上,昨日?怎么被他弄今日?就怎么弄他。 很像报复或惩罚。 她抱住他的腰,脑袋伏在他肩头,好似道侣间含情脉脉的温存。 却只是,摁住他的腰不?许他躲。 十指握拳,指甲深陷肉中,薛祈安咬紧牙关忍不?住发抖,仍能维持笑?意?。 他嗓音微颤:“师姐这么轻易就能被勾.引到?” 到底被多少人这样勾过? 是不?是连呼吸都能惹她多看?两眼? 乱摸他的手?一顿。 虞菀菀抬起?头很欣喜:“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他眸色微暗,笑?意?却只是加深。 没关系,杀光就是了,不?让任何人在她面前站在窗边就好。 如果没有阳光呢?关在那样的屋子里,她就不?会被勾引到吧。 “我?们果然?心有灵犀,奖励一下?。” 忽然?听见少女欣慰的嗓音:“你这么漂亮,容易勾.引到我?是正常的。” 她的手?飞速往下?。 在腹部之下?,那一团处不?轻不?重?捏了捏。 “师姐!” 身后几把椅子被带翻。 薛祈安猛地推开她,蓝眸中净是震惊,连眨眼也忘了。 两颊像是抹一把瑰丽绮霞。 真漂亮呀。 虞菀菀眉眼弯弯,却很严肃:“现在,这就叫欲擒故纵。” 假意?没看?见他某处的变化。 她叹气?:“你都知道我?容易被你勾.引到,还总笑?得那么漂亮,不?怪我?。” 薛祈安微阖眼,胸膛剧烈起?伏,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虞菀菀晃荡两条腿,低下?头,委屈巴巴的:“但你干嘛躲我?啊?我?有点伤心哦。” 散开的乌发从脖颈滑落,露出右侧残留的一点点红痕。 他昨晚实在没忍住 留的。 明知她是装的,明知她是故意?的,薛祈安还是走回去了。 他掐着她的下?颌抬起?来,垂眸轻轻的:“师姐下?回装也装得有点诚意?吧?” 不?然?显得他傻到无可救药。 她眸中明晃晃的笑意遮都懒得遮,嘿嘿一笑?,直接揪住他的衣领往下?摁。 “舌头伸出来。” 虞菀菀说,带着点命令的语气。 那片薄唇停在距她一寸之处,呼吸炽热扑来。 薛祈安微愣:“往哪伸?” ……他是白痴吗? 虞菀菀很难以置信地抬眸看?他。 唇却忽地被轻轻压了压,少年抿唇,似有点犯难地垂睫: “昨晚亲了好久,咬了好久,伸进去再碰到,师姐会痛吧。” 她做完那些事并不?喜欢用治愈术,自己不?用,也不?想要他用。 说所有都要原本本地留着。 虞菀菀一愣。 ……啊啊啊! 她忍不?住扑过去,吊在他身上说:“你果然?是最乖最漂亮的。” 唔,所以是她最喜欢的啦? 薛祈安眉眼愈弯,很轻快地应:“嗯。” 衣襟被扯开。 他也没拦,肩侧忽然?一痒时才稍稍低头。 那儿多了只冰蓝色的蝴蝶。 和她灵根一样的颜色。 “这是什么?” 薛祈安好奇看?着,长而?翘的乌睫一扇,肩头伏着的蓝蝴蝶也扇了扇翅翼。 “蝴蝶呀。” 虞菀菀整理他的衣襟,将蝴蝶留在了和他很亲密的距离。 薛祈安忍不?住笑?: “我?是说,这是做什么的?师姐在我?身上弄的东西总不?会是单纯的摆设。” 比如腰链。 薛祈安拨了拨重?新挂回她发间的铃铛,笑?吟吟的:“师姐今天要扎什么辫子?” 昨天这些是挂在他腰链上的,从早到晚床榻间都是叮叮当?当?的响声。 她还有特别想要听的节奏。 听得见的铃铛和腰链。 还有只他能听见的,她脚踝的银铃。 薛祈安轻压眼皮,耳尖发烫,却忍不?住想笑?,血脉翻涌着不?尽的愉悦。 “都可以呀。” 虞菀菀打个哈欠,转到他身前挂着:“这些生活琐事你决定就好。” 微敞的茶白衣领口,隐绰露出截深邃漂亮的锁骨。蝴蝶随她意?念而?动,轻轻飞到他锁骨处。 在锁骨的陷窝处筑了个巢。 衣襟合拢,仍有些许起?伏,勾勒那点冰蓝色的轮廓,有种不?自知的勾人。 少年红着脸,身子发抖地由她作为。 真漂亮啊。 “就,你不?是说我?像蝴蝶吗?” 虞菀菀一弯眉眼,不?谙世事般的无辜模样笑?道。 薛祈安眨眨眼,等她下?文。 她却没再往下?说,亲亲他的喉结,很认真的保证:“你放心,下?次我?一定会成功在上面的。” 薛祈安“扑哧”就笑?出声。 “随你。” / 虞家坐落在云州。 云州的绸缎出了名?的天下?一绝,大街小?巷绸缎铺数不?胜数。 虞菀菀挑中其中最大的那家去。 生意?自然?最好,人满为患,刚进门热闹的喧哗便涌入耳朵。 忽然?,身侧一暗。 她仰起?脸问:“怎么了?” 少年莫名?其妙向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像是挡住什么人的视线。 “没事。”薛祈安笑?意?不?减,“有几只恼人的虫子。” 她肯定不?记得了,铺子内频繁望来的几人,正有上回被秦朗请进虞家想和她双修的几人。 虞菀菀没在意?,“喔”一声,拍拍他:“帮我?挡虫,你真是个好人。” 薛祈安却轻蹙眉,捏了捏她的脸笑?:“师姐还是夸我?漂亮吧?” 虞菀菀:“嗯?” 他就更笑?:“师姐喜欢漂亮的嘛。” ……所以夸他漂亮,是向他表白啊? 虞菀菀脸发烫,不?太自在嘟囔:“不?夸,下?次夸。” 他也弯弯眉眼应好。 绸缎铺的铺主是个胖胖的、面容祥和的中年妇女。 一身柔软飘逸的浅蓝绸缎裙,快步走来问:“这位姑娘,想买点什么啊?” 她眼尖,这两位少年少女气?度都不?烦,样貌也跟神妃仙子似的,鹤立鸡群。 这种人,十之八九都是财神爷。 余光不?动声色往少年纤长如天使?似的脖颈一瞄,虞菀菀灿烂一笑?: “麻烦您让我?看?看?这儿最柔软最名?贵的绸带。” 掌柜笑?着应好。 好货都收在铺子后头,展出来的主要是样式讨巧,料子一般。 等掌柜时,虞菀菀连看?好些,在掌心弄了弄都摇头。 太粗糙。 太硌人。 好容易弄红。 她看?得专心,没注意?有个青年穿过人海费力向她走来,挂着谄媚笑?容。 第75章 百鬼夜游(四) 云淡风轻, 草木簌簌。 少年衣袂翩翩,鬓边小辫子也被?风吹得曳动不?休,微遮过?分昳丽的面容。 他?神色很淡, 耳朵还有未退的红意, 垂睫安安静静整理衣襟,看也不?看她。 虞菀菀有点心虚, 戳戳他?。 手果然被?躲开了。 “师姐老实点。”薛祈安侧目望来,嗓音些微喑哑,“惩罚完就高兴了?” 虞菀菀很诚实:“那确实。” 他?“呵”一声, 慢条斯理把衣襟扣上,倒也没再说什么。 虞菀菀托脸高兴看着,忽然听见他?问:“师姐真?的喜欢我吗?” 她怔住:“什么?” 那对?蓝眸神情莫名有些奇怪,很像是要看透些什么。 她下意识地避开。 “师姐肯定喜欢我。” 薛祈安却蓦地笑道,伸手牵住了她, 指腹摩挲她腕侧跳动的脉搏。 虞菀菀目光游离一瞬。 可能, 不?太能算真?的喜欢。 她没那么想?和他?结道侣, 也没那么想?谈恋爱,甚至不?太在乎他?喜不?喜欢她…… 她有点愧疚地抱住他?。 可就在薛祈安脑海里?,她听不?到的系统音, 好心地又提醒一遍: 【检测到宿主和好感对?象的好感度严重不?对?等, 初步推测她并?不?爱宿主您。】 怀里?那团软乎乎的,薛祈安摸了摸她的头发,忍不?住笑: “我不?需要她对?等。” 他?只需要她待在这儿。 【那这不?行。】 he系统诚心规劝:【he技巧一:不?要太过?顺着她,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薛祈安很不?耐烦打?断它?,微笑:“闭嘴。” 少来干涉他?们?的关系。 目光落在怀里?那颗乌黑的脑袋。 “师姐。”他?忽然喊。 虞菀菀仰起脸:“嗯?” 对?视时, 他?就忍不?住一弯眉眼?:“如果师姐说一句我反驳一句,叫我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师姐什么想?法?” 虞菀菀:“我会?把你丢出去。” “是的。”她假设了一下这样的情况,更?认真?点头,“我要换锁,你当晚就别回来了。” 所以说,它?懂什么啊? 好吵。 薛祈安伏在她肩头,闷笑不?已,脑海里?却忽地想?起浮屠秘境,鲛人说: “她不?喜欢你。” / 回去时,薛祈安把方才白?芷的问话系数告诉她了。 恰好就是洪俊主持的水坝修筑工程出事的那一回,涂家赈灾,布粥送米,一时名望颇甚。 孰料洪灾结束没多久,云州数万人腹泻,药石无医,很快不?治身亡。 临近的薛家派人来查,证实是米内被?设了小型的咒术,靠活人献祭换修为。 正是涂家家主,涂疆裕所为。 薛祈安说:“白?芷和她师父就是来调查此事的,认为涂疆裕自刎一事充满疑点,加之涂家近来享誉清名,不?该贸然踢出仙门大会?。” 他?拨了拨她的头发笑:“她以为我能有什么线索,但那会?儿我都还没出生,哪来的线索啊。” 虞菀菀点头。 稍迟疑,她才试探说:“可能是我多疑还是怎么着,我记得在练心关时,薛家也曾遣人捐米给云州。” 可云州并?没有相关记录。 是因为薛明川没有继任家主,所以薛家没有大发善心? 正好经过?涂家。 突然听见乒乒乓乓的巨响,夹杂女子气急败坏的嗓音: “薛明川你给我滚出去!你来这给谁添堵呢——你们?都上,狠狠揍他?一顿!” 涂郦又在摔东西和骂人。 门边竹青色的身影挺拔高大,正是薛明川。 他?并?没有动怒,叹口气说:“涂姑娘何必动怒?” 青年身形像片落叶,躲开凌厉的术法攻击,轻飘飘落在院外。 “您说这蛇妖尸有薛家术法的烙印,质问我,还声称涂家先家主之死和这蛇妖有关。” 他?背手而立,徐缓抬眸的刹那,砸出来的东西刹那炸毁于他?面前。 涂家那些侍卫也七仰八叉倒于地面。 薛明川:“我也心存疑虑反问您:赈灾财货被?涂家先家主私吞后,至今未收回三分之一,涂家意图何时归还?” “您贸然动手,何曾有半点涂家风采——” 话音未落,一只巴掌大的花坛被?“嗙”地丢出来,砸碎在他?身侧。 涂郦指他?怒骂:“涂家根本就没有拿这份钱!不?是涂家做的,涂家凭什么归还薛家?那不?是落人口实吗!” 她气急:“那你把那具蛇妖尸还我,我找出确凿证据再状告你。” 薛明川也摇头:“涂家现在是您叔父任家主,我自会?找他?商议,您安心做大小姐便是。” 涂郦父母死后,涂家权势悉数转于叔父手下。 最艰难时,涂郦甚至被流放孤岛,六月未出门。 这话无异戳她肺管子了。 虞菀菀看那头,涂郦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指着他?“你你你”个不?停。 怕涂郦吃亏,她赶紧要去拦。 却有道嫩粉色身影更?快。 白?芷挡在薛明川身前,拽着他?往一边:“你不?是说要陪我去买发簪吗?走吧走吧走吧。” 明显来打?圆场的。 薛明川深深看她一眼?,半晌才松懈灵力笑道:“好。” 他?们?走后,涂郦还愣站原地,攥紧袖子浑身发抖,眼?泪在眶内打?转。 虞菀菀斟酌着,还是递方帕子给她,指指眼?尾说:“你的妆要花了。” 涂郦瞪她。 一把扯过?帕子,用力擦眼?睛,眼?睑都被?擦红。 涉及旁人私事虞菀菀也不?问。 转身时,却听见细弱蚊蝇的嗓音:“谢谢。” 涂郦很小声的:“上次你给我递帕子也是这个理由——你讨厌是讨厌了点,但人还是不?错的。” 虞菀菀诧异看她。 涂郦好大声的:“还有对?不?起,之前我做了很多愚蠢的事,你的那个账单我会?付的!” 她看都不?看虞菀菀,“啪”一声把门摔上。 虞菀菀哭笑不?得。 / 另一边,白?芷好容易才把薛明川扯到没人的地方。 她拧眉,不?赞同地说:“明川,不?是说好了先不?找涂家麻烦么?等我查清楚再说。” 弹劾涂家的事是薛明川提出的。 “但我怕涂家暗里?会?动手脚,有损修仙界利益。” 薛明川叩了叩寒霰剑剑柄。 本来损毁的剑被?重铸,原先刻于柄头的繁复花纹竟像被?什么东西刻意抹去,成了一片模糊的血色。 他?面上依旧神情不?多,一派正气:“此事事关重大,薛家身为仙门第?一大家,绝不?可马虎过?去。” “若非我走一趟,也不?晓得涂家留存后手,意图靠一只蛇妖反栽赃薛家。” 一听“栽赃”,白?芷神色微变,到底心向薛明川。 她退一步:“那你也要先查清栽赃之事,有确凿证据再动手。” 薛明川:“自然。” 他?行事素来讲究证据,白?芷也就没再多说,和他?一并?往首饰铺去。 可就在他?们?身后,数道人影鬼鬼祟祟跟着。 他?们?自以为没人听道: “薛家那位又来了,快跟上!” “这次可得狠狠敲一笔,上次那钱打?发叫花子呢。” “对?啊,米的问题暴露我们?可都得掉脑袋的。” 薛明川步履微顿,轻轻摇了摇头,面上一派光亮的慈悲相。 送钱让他?们?离开都不?干,那可怨不?得他?了。 这样的蠢人也没必要活着。 薛明川轻轻一叩剑柄。 数条血线从他?足底向身后蔓延,“嗖嗖嗖”几声,数道人影悄然倒地。 死前双目圆睁,尸首分离。 / 到了夜间。 衙门公布一则讯息。 虞菀菀很惊讶:“洪俊死了?” 薛祈安点头,仔细地把她发辫两侧垂落的发带扯齐:“和他?交好的几位友人也都在下午莫名身亡。” 那几人都曾是首屈一指的大米商。 近年来,生意不?行才慢慢没落,巧的是他?们?没落的时间正是洪俊东山再起的时间。 虞菀菀拧拧眉,拆开热乎乎的煎饼果子,咬一口又问:“涂家什么反应?” 尸体被?发现是脖颈横贯伤,细线切割,还有一缕模糊难辨的灵力,混杂妖族气息。 涂家的绝技便是灵力化线。据说实力出众的,可千里?取人首级。 这儿又是涂家的辖域,衙门的通告字里?行间都是有意彻查涂家。 毕竟当年,涂缰裕背叛涂家堕入妖道,至今涂家还有人声称人族应该和妖族握手言和,停止争斗。 铜镜被?推到了面前。 少年垂睫温声问:“师姐看看,是这样的吗?” 他?今日给她扎的是个低盘髻。 虞菀菀以前在视频里?看的,乌发盘在脑后,最外侧编一圈麻花辫,还可以穿进丝带亮闪闪的。 她给薛祈安比划比划,没成想?他?还真?能弄出来。 虞菀菀晃晃脑袋,发髻缀着的一对?小铃铛也叮铃铃像个不?听。 好可爱的声音。 她一弯眉眼?,用力点头:“谢谢!好厉害。” 少年也笑:“不?客气。” 窗外忽地一道黑影飘过?,虞菀菀定睛一看,隐隐看清是几个肥头圆耳的中年男人,脑袋歪斜挂在脖颈。 他?们?坐在她窗沿,怒睁外凸的眼?睛恨恨瞪来。 第76章 百鬼夜游(五) 夜色渐深。 烟花步入颓势。 地面落着?些金灿灿纸屑样的残骸, 灯树倒落的痕迹还没彻底清干净。 可人群熙熙攘攘,热意?不退。 虞菀菀偏过脸,目光落在少?年瑰丽面颊, 不论看第几回?他?的乌睫总遮住那点红痣。 非常熟悉的神情。 她终于忍不住, 轻轻扒拉身侧那截茶白的衣袖。 少?年垂眸,也轻轻的:“怎么了?” 虞菀菀:“你在不高兴什么啊?” 薛祈安抿了抿唇, 没说话?。 好一会儿,他?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别过脸:“没事。” 正要再往前走。 一截手臂伸直挡在他?面前, 青绿衣袖滑落,露出被烟花映出明媚暖色的手腕。 少?女站定在他?面前,裙袂乌发被风扯得曳动不休。 她言简意?赅:“说。” 薛祈安抿唇,还是不吭声。 夜风渐起。 并不冷,穿过人群已成阵暖风, 沾满食肆佳肴甜香。 忽然。 虞菀菀夸张一哆嗦, 抱紧自己:“我冷。” 薛祈安:“……” 虞菀菀抹抹艰难挤出来的眼泪:“可是不弄明白有的人为什么不高兴, 我又舍不得回?去。” 薛祈安:“……” 虞菀菀哆嗦更厉害,像置身冰天雪地:“身体冷都其次,主要是心冷。” 薛祈安:“……” 她向着?他?眨巴眨巴眼睛, 频率太快, 瞳仁都看不着?几次。 攘攘人群如小流般淌过身侧。 过会儿。 薛祈安终于叹口气,去抱她:“小事情,我在努力调理。” 他?怀里暖洋洋的,那股冷空气味都被热闹喧嚣的烟火气冲淡。 虞菀菀动了动鼻子,脑袋埋在他?怀里, 身影听起来有点闷:“调理好了吗?” 薛祈安笑了一下?:“没有。” 但他?已经不想问?她喜不喜欢他?了。 感觉像在自找折磨。 她不会说不喜欢,也不会说喜欢。 不会给?他?出格发疯的机会, 也不会让他?彻底安心沦陷。 虞菀菀反抱住他?肩膀的手一紧:“那我要做点什么吗?” 肩部一暖。 柔软宽大的外袍将她兜住,和那股独特冷香一起拥抱她。 薛祈安:“别管我。” 末了又觉得话?有些硬邦,他?仔细拢紧披在她身上的衣袍,轻轻的: “早中晚的时候,师姐多亲亲我吧。” 之?前就说好,早中晚各一个亲吻,可她根本就没记住。 这样想,他?手底有点恼地加重。 虞菀菀:“你再把领口系紧一点就该看我跟着?百鬼夜游了。” 鬼大部分都是死的人。 薛祈安:“……” 他?忙把衣襟细带松开点:“抱——” “抱了抱了。” 虞菀菀抱紧他?,又仰起脸,眼睛故意?眨巴:“但你之?前不是说冷的话?要用灵力吗?” 干嘛给?她衣服呀,哼。 薛祈安:“我是妖力。” 虞菀菀:“……我是那个意?思吗!” 薛祈安忍不住笑,将她从怀里捞出来,牵着?往回?走: “但我也会想抱师姐的嘛。” 想要她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全被她的气息浸透。 少?年嗓音很温和,眸色却如墨般晕染不开的深邃晦暗。 / 寅时。 虞菀菀困得想死,在心里把那群鬼骂了前百八十回?。 中间那位,之?前儿子来过她家的,是洪俊的发小何发财。 何发财发家得早,当初还帮过洪俊创业。但洪俊二次发家时,他?在赌场输光了钱,求他?帮忙却被拒绝。 两人自此闹掰,老死不相往来。 “怪不得他?生意?做不大,生意?人不就最讲诚信吗!这寅时都过了,他?还不来!还不来!” 一个时辰等于现代两个小时啊。 虞菀菀拿根牙签用力捅杯里的白水,搅出一圈涟漪。 “所?以就叫师姐去睡,我看着?啊。”薛祈安揉揉她的眉心,无奈说,“我共享师姐的视角不一样么?” 虞菀菀摇头。 其实是可以的。 她只?是总感觉薛祈安今晚状态不对。 像那种走钢丝的人,随便?碰一下?就会轰然坠落。 和她笑时笑意?都不达眼底。 又挂上最开始见面那副傀儡似的面具假笑——忽然间她就和别人一样了。 余光瞥见她新买来的零食,有点像现代的饼干棒。 虞菀菀心念一动:“我们玩个游戏吗?” 薛祈安愣了愣:“什么游戏?” 他?扭过头,看见少女咬着根饼干棒,托腮笑盈盈抬眸。 身后烛火摇曳,窗帏翻动,她似山间精怪所?化,一身盎然如春意?的青绿。 咔嚓。咔嚓。 几声碎响,她三两下?就把那根饼干棒咬碎吞入腹中。 唇角沾点粉屑。 薛祈安喉结一滚,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虞菀菀重新拿起根饼干棒,笑盈盈的:“就是我和你各咬一边吃掉,不能?让饼干棒断掉。” 这算什么游戏啊? 闻所?未闻。 薛祈安又看她,对视时忍不住笑:“师姐,这个游戏好肉麻。” 虞菀菀点头:“是有点,但你不打算配合你——” “我天下?第一漂亮温柔善良的世界。” 他?熟练接话?,走近,手臂横过她身侧,弯腰轻轻的: “我直接咬吗?” 说话?间拂过面颊的呼吸暖阳如春日?清风,搅和不分彼此。 虞菀菀忽然不自在:“那不然呢?” 他?的脸实在离得太近,这样看着?都莫名呼吸不畅。 尾音未收,她脑袋倏地被摁住。 很像亲吻时他?总先干的事。 饼干另一端被直接咬住。 少?年吃得很认真?,长而浓密的乌睫几乎戳到?她面颊。 好痒啊。 虞菀菀经不住往后缩,饼干差点脱口,摁着?她后脑勺的力度蓦然收紧。 薛祈安掀起眼皮问?:“这要象征什么?咬断了象征我和师姐一刀两断?” 就,有点类似的意?思吧。 他?确实好聪明哦。 虞菀菀没答他?的话?,衔着?根饼干,嗓音含糊又黏腻不清: “我们那以前有句话?。” 薛祈安往前近点,吞进一小截的饼干:“嗯,什么话??” “不要给?最喜欢的摘下?月亮。” 虞菀菀不再向前,弯着?眉眼看他?凑近:“我不会给?你摘下?月亮的,但你可以来我这拿。” “所?以,” 她手抵住他?的额头,不许他?再往前咬饼干,不谙世事般轻笑: “薛祈安,你想不想要我的月亮呀?” 怔愣一瞬。 薛祈安也笑:“师姐想把月亮给?我吗?” 他?是她最喜欢的吗? “当然呀。” 虞菀菀眉眼弯弯,像夜泛湖泊的一对游弋小舟: “我会一直把月亮留给?你的。” 见过他?这张脸,她是真?觉得其他?任何她从前赞叹过的脸都清汤白水般寡淡无味。 她允许他?自由选择。 但选项里永远只?有她。 薛祈安忍不住笑:“好啊。” 短短一截的饼干很容易就被吃光了,恰恰好是在正中位置。 他?们额抵额,亲昵至极。 虞菀菀眉眼愈弯,忽然松开饼干。 “那就一言为定啦。” 她倏地压住他?的后脑勺,用力摁向自己的方向,越过饼干的中点咬住少?年薄而凉淡的下?唇。 牙齿咬断被他?衔在外的饼干。 可启唇刹那,她瞳仁微缩。 少?年舌尖钻进来,卷走她齿间的饼干。 “嗯,”薛祈安也低笑,嗓音比往日?喑哑,“我会努力拿到?的。” 抢也会抢到?。 绝不会让任何人夺走。 昏黄烛火一跳,少?年少?女身影头落地面几乎融为一体,架起的手肘如牢笼般紧紧箍实对方。 室内混着?急促压抑的呼吸声。 他?的衣襟被松开,绑缚的银白色绸带被她无意?识的攥住、缠绕、收紧。 她的呼吸涌进他?体内时忽然就似春日?、鲜花、暖阳一类美好的事物具象化了。 热意?蒸腾,在眼尾渗出。 珠玉般一点点坠落。 柔软细腻的指腹忽然压住他?的眼尾,连红痣一起揉了揉。 少?女好欣喜地笑:“你这次也哭了。” 身体被她触碰而发颤,连气息也稳不住。薛祈安却笑: “和师姐说过是高兴的。” 虞菀菀还没说什么,他?又亲下?来。 近乎发泄般掠夺她唇齿间每一点气息,不容分毫退意?。 怀里少?女很快软绵绵的,像团云一样懒懒窝着?,指尖都不愿意?动。 薛祈安才松开她,手搭在她腰侧,卷着?她的腰带玩儿。 “出来。”忽然在脑海里说。 寂静片刻。 系统音响起:【he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薛祈安:“之?前你说过,圆满结局的方案生成了对吧?” he系统:【是的是的。】 生怕他?反悔,he系统赶紧把方案传过去,里边列举他?应该做去让她高兴的事。 薛祈安扫了眼就恹恹移开视线。 写的还不如他?做的多。 没用的东西。 被嫌弃了的he系统一无所?觉:【我们有很多相关案例进行数据分析,保管让你们he。】 它有意?讨好自家宿主:【爱意?有差距值一定是她没眼光,不懂您的好——】 第77章 百鬼夜游(六) 睡着后, 虞菀菀做了个梦。 梦里?她死遁了,像个鬼魂一样飘在?空中,底下是?间宽敞的四?合院。 四?合院屹立山顶, 很像她当师尊那会儿的布局。院内栽满整片的甜橙树, 随风摇曳,扯动?几颗枝头坠着的浅紫风铃叮当作响。 那片甜橙树实在?长得太好, 结的橙子金灿灿圆滚滚,像一颗颗小太阳。 她闻不到,却本能觉得好香好甜。 肯定有人很用心地栽种。 忽然?。 “薛祈安!” 她听见有人喊, 嗓音雌雄莫辨,更偏向刻意模糊处理的电子音。 虞菀菀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后院栽种甜橙树应该是?薛祈安成为妖主的时?期。 大反派的巅峰时?期。 是?什?么样的呀? 她难免好奇。 突然?间,疾风骤起?, 草木沙沙不止, 她似有所?觉地回头, 撞入对绚烂金灿的双眸中。 少年一身红黑劲装,衣襟金线勾勒繁琐花纹,显得人傲不可攀。 他额前?碎发被风吹开, 露出过分昳丽的眉眼, 眼底聚满熠熠碎光,似整道星河流淌。 不是?她熟悉的雾蓝色。 他的瞳色淡而寒凉,有种不近人情的疏离蔑视,或许更偏带神性。 少年好似看见她了,像她一弯眉眼, 如凛冬逢春般绽放笑意。 刹那世界都坠入静默。 砰砰,砰砰。 独她的心跳奇怪地加剧。 虞菀菀本能地要往他那儿跳。 身侧有道身影却穿过她的身体, 更快一步坠入他怀里?。 那是?个甜橙精。 她飘下来,黄澄澄的裙摆似金子雕琢,从枝头偏偏坠落。 当着她的面,看不清面容的甜橙精捧住少年的眼尾亲了亲,也是?亲在?那颗红痣。 他立刻脸红了,揽紧她的腰。 虞菀菀:“……” 就,她还挺多余哈。 刚穿书?时?系统怎么说的: 【小薛他洁身自好,守男德,身边毫无异性存在?。】 能不能瞪大电子眼看看呢? 他俩看起?来,就非常亲密熟稔啊!她再不醒,他俩是?不是?能就这样亲上? 虞菀菀用力掐自己一把,从床榻突地弹起?。 咚! “师姐?” 少年额前?通红,错愕看她,手在?她额前?也揉了揉,轻轻的: “怎么了?” 那张脸和梦境里?的重叠。 虞菀菀不想和他说话?,面无表情看他。 薛祈安微歪脑袋,困惑回望。 蓝眸像片海洋般温柔潜伏她的身影。 ……好漂亮。 她本来是?打定主意要生气的,可又气不起?来了。 虞菀菀恼火地用脑袋顶他。 薛祈安没躲,更困惑揉揉她脑袋:“师姐做噩梦了?” 要这么想也是?吧。 虞 菀菀:“你觉得甜橙精怎么样?” 薛祈安:“还行?” 她喜欢吃甜橙,之前?又喜欢当他师尊。这是?什?么新玩法吗? 薛祈安想了想改口:“挺好,挺喜欢——唔。” 唇被猛地吻住。 他本能仰起?下颌,揽紧她的腰,试图加深这忽如其来的奖励。 却只是?被咬住下唇。 钓着他。 虞菀菀恼恼的:“你还是?别说话?了,嘴就用来亲吧。” 和他亲吻实在?舒服。 没有一次亲吻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做一次。 可突然?间。 讨人厌的家伙又冒出来:【死遁排期出来了,七日后子时?死遁。姐你如果有具体安排,我可以转告上级。】 ……七日? 为什?么这么着急? 虞菀菀震惊:【照他这好感度发展趋势,十点我得再攻略十年吧。】 默然?片刻,系统说:【已经95了。穿书?局评估后,感觉拉满七天都多。】 虞菀菀:“……” 之前?该给的时?候不给,不该给的时?候给这么快。 虞菀菀被从他怀里?拎出来,放在?梳妆镜前?扎辫子。 一直到出门前?都心不在?焉。 薛祈安伸手牵她,她没躲乖乖反牵住他。 他忍不住弯弯眉眼:“师姐。” “薛祈安。” 虞菀菀也正好喊他,仰起?脸试探着:“要不你先暂停喜欢我吧?” 握着她的手忽然?收紧。 惯常依她的少年独独这回不答应。 他别过脸,笑意稍淡:“不要。” 虞菀菀打商量:“要不少喜欢一点呢?或者喜欢慢一点?” 薛祈安:“……” 他直接当没听见。 走出门才很轻很轻地问:“为什?么呢?” “因为——” 虞菀菀想解释系统的事,张嘴却一字也说不出。 【警告警告!宿主再擅自透露系统存在?,将予以电击惩罚。】 那种深刻灵魂的痛意虞菀菀还牢记,下意识哆嗦一瞬。 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了。 薛祈安垂眸看一眼,掀起?眼皮时眸色淡淡的:“我知道了。” 他没说什么地收回手。 手忽然?被一把抓住,指缝飞速被她堵满,十指相扣。 “你知道什?么啊?你肯定不知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嘛——不要不高兴。” 虞菀菀跳起?来挂在?他身上,笑盈盈地亲他眼尾: “只是?我感觉你喜欢我比我喜欢你多一点。我准备养成一下我自己,赶紧追上你的喜欢。” 薛祈安却问:“那七日后,师姐有要和我去哪玩的计划么?” 他托住她,偏过脸躲开她的亲吻。 虞菀菀怔住。 半晌她视线也移开,再度凑近,轻轻的:“到时?候再说吧。” 这回薛祈安没躲。 他由着她亲吻,轻笑:“好啊。” 这大概是?he系统唯一的用处吧。 判断她死遁的日期。 应该感谢她吗? 知道她离开后他肯定会伤心,所?以让他少喜欢一点。 他昨天明明就和她说过的。 明明就祈求过她的。 薛祈安笑意加深,在?她一路绵延的细密吻里?身体发抖,却很温柔说: “那到时?,师姐就由我来决定吧。” / 何发财这类人刚化鬼,需养蓄阴气,才能短暂于人前?显形。 等待的几天,虞菀菀预备逛一逛云州。 出门没几步,忽地迎面走来道熟悉身影。 她忍不住“啧”一声。 竟然?是?洪三?娘。 洪俊刚死,洪三?娘却并?没半点伤心。 修士听力稍好。 虞菀菀还听见她和身边青睐的侍女哈哈大笑: “那个老不死可算死了。钱都在?我手里?,这几天日子过得真舒心。” ……虎父无犬子啊。 洪俊也是?说,云州百姓的死换成他的钱财,也死得其所?了。 虞菀菀立刻拉着薛祈安掉头,省得等会儿她用那种直勾勾目光看他。 本来死遁就弄得她烦,不想烦上加烦。 可洪三?娘已经看见他们了。 “虞大小姐。”洪三?娘知道她的身份,很热络挥手跑近。 虞菀菀压根不理。 拽着薛祈安一个遁身符,直接回了屋宅。 但洪三?娘堵到她的住所?来。 “……” 虞菀菀深吸口气,大步往门外走。 薛祈安也要跟她一道,却被少女伸直的胳膊拦在?门内。 虞菀菀:“金屋藏娇这个词你知道吧?” 薛祈安眨了眨眼,摇头。 虞菀菀:“以前?有个皇帝,他有个很喜欢的姑娘。娶到她之后,铸造最豪华的宫殿——所?谓金屋,锁……呃,让那位姑娘居住。” 差点就说漏嘴吓着她。 少年安静望她,眸色凉淡得让她分外心虚,下意识要避开。 下颌倏地被掐住,转回来。 薛祈安好像忽然?很高兴,瞳仁笑得看不见,眉弯如月地问: “师姐准备娶我呢?” ……他抓的重点为什?么是?这个! 虞菀菀面色爆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啪”一声把门关上。 “总之,你先等我回来!” 门关紧的刹那,光线黯淡。 少年置于门后半明半灭的光影间,笑意也陡然?消失,神情冰冷晦涩。 像暗里?潜伏的毒蛇,伺机缠绕猎物。 / 洪三?娘等在?外边。 眼睛不住往里?瞟,明显想找什?么。 啧。 虞菀菀挡住她,礼貌假笑:“请问有什?么事吗?” 洪三?娘高傲一哼:“你知道的吧,我们家在?云州的名声响当当,家缠万贯。” 虞菀菀冷淡:“哦,我也是?。” 洪三?娘一噎:“那不一样!我爹,我爹年纪比你大,发家更早。” 虞菀菀:“哦。” 想起?洪俊干的那些事,她忽然?怜悯看洪三?娘:“那好好珍惜你有钱的时?光吧。” 不义之财是?要连本带利归还的。 洪三?娘不知道这些,脸渐渐涨红,愤怒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我说话??对我如此柔弱貌美?的女子都这样,可见你性情之跋扈!” “你不敢让他来见我,更是?善妒!那位公子跟你过日子肯定不会舒心,我真替他难过。” 虞菀菀眉心一跳。 洪三?娘故意很大声,像说给里?面的人听:“要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这样对待自家夫君。我会掏心掏肺对他好,不会舍得离开他,他要三?妻四?妾我也绝不阻拦。” 想了想,她更大声:“我还会亲自挑性格最温柔小意,最漂亮的以让她高兴——哎呀!” 第78章 百鬼夜游(七) 晨初。 涂家外忽然被人堵死了。 乌泱泱的人海, 有人挥举锄头,有人拿着臭鸡蛋用力往窗户砸。 屋内涂郦坐得挺直,身体却在不停发抖。 她看向窗外, 前去拦的侍卫悉数被揍个头破血流, 人群里不乏还有散修,术法?一声?接一声?。 资历年老的仆从哆哆嗦嗦:“大?、大?姑娘, 这要怎么办啊?泽公子?他还没有回来。” 涂郦沉下脸纠正:“是大?小姐。我才是血统最高贵的涂家直系。那?些人算个什么东西?” 仆从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自涂郦父母亡故、叔父掌权后,涂家上下都被勒令不许称呼她为“大?小姐”。 她不配。 涂郦恨恨说:“这竖子?玩意儿, 勾结薛家夺权还要颠倒是非,我早晚得风干他人头悬吊门?前。” 耳边喧闹声?愈来愈盛。 听仔细才晓得是那?些云州百姓: “涂家欠云州一个交代!” “吞赈灾财货,任妖道作祟,如今害死数人,涂家该死!” “云州不需要修士管辖!涂家滚出云州!” 还能听见男人正气凛然的声?音: “诸位莫急, 此事有薛家见证, 必然有冤平冤有仇报仇。薛家, 绝不冤枉任何人。” 是薛明川。 在一片喝彩声?中,他又?震声?说:“还有近来枉死的米商,请诸位有线索的先行告诉我。我也会还他们清白!” 涂郦一掌将桌子?掀翻, 一脚踹向墙面, 好大?一声?“嗙”! 墙无事发生。 她却痛得眼泪掉下来,怒骂:“他有本事挑拨这些人闹事,有本事让他们进来啊。涂家内处处是阵法?,他们进来死光算了。贱命数条!” 那?您为什么不现在就开阵法?,杀了他们呢? 仆从叹气, 跪着不敢说话。 涂大?姑娘,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当年洪灾事后, 仙门?大?会决定由薛家辅助重建云州。 可薛家明说了,他们主辖域内天灾频繁,无多余的钱赈灾。 重建云州,涂家必须归还赈灾财货。可现任涂家家主不肯。 大?姑娘嘴上骂骂咧咧,说不是她父母做的,死也不给这钱。 私底下连娘亲留的嫁妆都添进去了,出一半资重建云州。 另外一半,是虞家出的。 结果呢? 薛家手段通天,抢夺赈灾美名,云州根本无人得知虞涂二?家之事。 后来知道了,百姓也根本不信。 / 在外除妖的涂家修士很快得了消息,飞速赶回来,暂时疏散人群。 暴乱持续不久,可坊间关于涂家的不利消息还是越来越多。 一时怨声?载道。 将近酉时。 虞菀菀坐在屋内一楼的手工房里缝制小橘灯,好悠闲听着,并不着急。 何发财却忽然到访。 “女君,我们都快准备好了。” 他请示虞菀菀,目露凶意:“明日?!明日?薛明川终于能倒大?霉了!” “这话说得好难听。” 虞菀菀笑,指尖凝一点冰蓝光放入小桔灯内,慢慢缝上桔皮的顶端。 “什么倒大?霉啊?他应得的。” 她侧过脸,面颊被偏冷的聚光映出很温柔地乌金色,笑得也很温柔。 薛祈安在薛家当少主的那?些年,薛家除去的恶妖超七成?都是他杀的。 兢兢业业干牛马多年,骂名归他,功劳归领导之子?? 谁能忍? 反正她忍不了,那?可是她的小漂亮。 她委屈。 小桔灯完成?得比预期快,她高兴提着上楼,要去给薛祈安看看她的成?果。 本来说好一个时辰才会上楼的。 半个时辰不到就完工了。 她果然天赋异禀! 推门?时,一道身影倏地从角落里冒出来,是个傀儡小人。 虞菀菀“喔”一声?,才反应过来好几天没见过龙魄了。 她笑着挥手。 龙魄看起来却好心虚,挥挥手,避开她的视线,还挡住门?缝。 虞菀菀霎时眯眼。 很快,她不动?声?色拎起它丢到肩上,温和询问:“薛祈安去哪了?” 傀儡不敢吭声?,木质硬朗的指尖在她脖子?上写?: 「什么去哪了?」 还装。 虞菀菀微笑,直接推开门?。 屋内的摆置还维持方才她下楼去手工房时的模样,连白纸也压得严实。 视线里却空无一人。 床帷和窗帏被风吹卷,薄纱曳动?不休,彻底吹卷的瞬间却见不到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空荡得不像话。 她攥紧小桔灯的灯柄。 「少主只是刚走。刚走!他原本在睡觉,醒来说想要散散步。」 龙魄掰开肚子?的一块木片,掏啊掏,掏出张纸写?了递到她面前。 虞菀菀低笑一声?。 被褥被掀开。 她二?话不说拽着龙魄的木手指摁上去:“一点温度都没有,你跟我说他之前在睡觉?” 合欢宗技巧制出的傀儡,指尖都能感温。 傀儡缩了一下,不敢吭声?。 其实不在就不在了。 虞菀菀也不是不能理?解,一个时辰都待房里,换她也可能受不了。 说一声?就好了嘛。 只要和她说一声?就好。 干嘛弄一整张纸的谎话给她看? 虞菀菀很和煦地把?被褥铺整齐,一手提着小桔灯,一手捧着傀儡小人。 两者?都被轻柔地放在桌面。 龙魄发抖不止,颤颤巍巍将那?张写?满理?由的纸推过来: “身体不舒服,去找医修。” “很快回来,去买花。” “头晕,出去透透气。” 她读书时候请假都不敢请得这么潦草。虞菀菀微笑着一动?指尖。 那?张纸转瞬被冰蓝色灵火焚烧殆尽。 “你知道小桔灯有什么寓意吗?”她指尖抵着它眉心,轻轻一推,语气很温柔。 龙魄松口气,以为她放弃纠结这事了。 它摇摇头,在纸上写?: 「我想知道,菀菀可以和我说吗?」 “当然。” 虞菀菀笑,把?那?盏小桔灯摆到他们之间说:“以前我看过一个故事,有一对男女很相爱。” “但男的是神仙,住宅不能被世人发现,于是每回他都会制一盏小桔灯给那?位姑娘家。” “是在给她引路,只要小桔灯在她手里,她就永远能找到他的方向。” 刚拿来的小桔灯又?被拨到一旁。 她拆开才封好不久的灯,抽出特地裁进去的银白绸带。 “我老家那?儿,就根据这个故事衍生出一套习俗。比如说,定情时送小桔灯,希望能像那?姑娘家不绕弯路找到仙人一样,双方轻易能心意相通。” 其实就是今天。 她也是闲得忽然玩这一下。 龙魄写?: 「哇,好浪漫。」 虞菀菀也笑:“是呀。” 默然会儿,她忽然轻轻问:“他还准备要开妖境对吧?” 龙魄怔住。 虞菀菀:“他准备复活玉银族,要把?白玉殿内全?部的龙魄都放出来。” 小说里的零星内容忽地被串联。 “云州古坟里面说,很巨大?的尸骸,连薛家人都来了。我现在忽然在想,会不会是其他龙族的尸骸?有的龙族就定居于仙海。” “妖境的入口被封死后,一直不为人所知。可都说妖境和鬼界挨得近,那?古坟底是不是可能藏着入口?” “赵田死后,下落不明的龙缸是不是也在他手里?陵墓内的灯总放置于龙缸内。那?我就斗胆猜了,照明云州古坟需要龙缸承载长明灯。” “开妖境还需要钥匙吧?” “这几日?他就是在忙这个吗?比如说我午睡或者?起得晚的时候——我现在想起来都好奇怪,秦叔有时会和他说‘这么快又?回来了?’” 龙魄越来越惊恐,不停往角落里缩。 退无可退之时,它绝望点头。 又?忽然指着自己?的嘴猛地摇头,示意: 「不是我说的!我有听少主的!」 果然啊。 虞菀菀手一紧,笑意霎时散去,整个人像是冰窟里拎出来的毫无活人气。 他出门?的时间明明不短。 那?就是中途回来一趟。 要么被秦叔撞破了,要么是她起得晚爱在房间里吃早餐,他帮忙拿上来时和秦叔打过交道。 他这么聪明。 虞菀菀当然相信是后者?。 她本来没有想在意,但…… “为什么不想告诉我呢?我明明不会反对,也不会拖后腿的。” 怎么忽然就把?她丢下了呢? 虞菀菀歪歪脑袋,乌发轻轻滑落,不解地问: “他瞒得这么好,那?以后是不是要想瞒其他的事也可以呢?” 比如可爱的甜橙精。 今天扯谎,明天藏人。 今天出门?不说,明天不辞而别。 今天孤身办事,明天佳人相伴。 今天活着,明天……死了。 他本来就好漂亮。 没有人不会看上他吧? 她能记起的,对他有好感的人,两只手都没法?数了。 龙魄拼命摇头,对视时圆滚滚的豆豆眼莫名泛出惊恐。 它话本子?看得多,赶紧提笔写?: 「少主喜欢你!少主肯定只喜欢你的!菀菀不要误会!」 “唔,我没有误会。” 虞菀菀却笑出声?,眉眼弯弯,连瞳仁都遮住看不见了, “我当然知道他喜欢我。” 不然他不可能还理?智地、体面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79章 百鬼夜游(八) 风声呼呼。 烛火湮灭。 长久的黑暗间, 薛祈安听见少女轻快雀跃的嗓音: “可以把你关起来?吗?” 脚踝一冷。 满屋子的木头小人忽然?活了,滚过来?,抓紧他的踝侧。 它们伏在地面?、攀着窗子、蛰伏柜头, 染蓝的双眸一眨不眨盯着他。 终于?有了脸, 样貌同他七分相似。眼尾血点的红痣娇艳欲滴。 少女也在看他,眉眼弯弯。 薛祈安愣在原处, 身体止不住轻微发抖。 砰砰。砰砰砰。 他听见自己愈来?愈急促的心跳。 “师姐……” 连喊她名字的嗓音都兴奋到,抑制不住在发抖。 她原来?也想占有他吗? “嗯,我在哦。” 虞菀菀应得很快, 指尖卷着金链,徐缓抬眸:“你可以拒绝我,但拒绝——” 无?效。 她瞪大眼,怔怔看着柔顺漂亮的乌发从颊侧飞过,烛火照着身侧浮尘, 映出一道明晃光路。 咚。 少年揽住她的脖子, 压着她一起摔倒实木的地面?。 他的手护在她脑后, 也揽着她的腰,并?不痛。 “干、干什么忽然?抱我……” 虞菀菀声音倏地好?轻好?轻,乌睫迟疑地忘记颤动。 不会讨厌她吗? 她是准备剥脱他的自由?诶。喜怒哀乐要由?她掌控, 他整个人也要由?她掌控。 她在屋里坐了好?久。 都在想他会骂什么, 她要做到什么样的心理准备才会去见他。 她以为?木偶可以替代他,关住木偶就是关住他。 可根本替代不了。 她还是最最喜欢他了,那?张脸她雕琢几次根本刻不出千分之一的神韵。 摔倒时,金链也缠住她。 叮叮当当。 他们的手腕竟然?被同时捆到一处。 少年掌心紧贴她的手背,滚烫而炽热, 生着的茧弄得她好?痒。 虞莞莞下意识一缩,压着她的力?立刻一收, 穿过她的指缝,牢牢十指相扣。 他在发抖。 虞莞莞忽地发现这?件事。 不是恐惧。不是害怕。也不是憎恶。 他含笑?望来?,看起来?好?高兴。 雾蓝双眸落满她的身影,惯常冷冽的淡香混了点甜桃香,有些似罂粟的勾人。 突然?间,虞莞莞猜中?了什么。 她猛地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压下,轻快雀跃道: “我们果然?是天生一对 ,对吧?” 他被她咬住唇,刚开口要说点什么,连舌尖也被勾住了,嗓音黏黏糊糊的: “师姐好?早前就说过的。” 她说: ‘我们果然?心有灵犀。’ ‘漂亮的你和?漂亮的我配一脸。’ 虞莞莞心里好?痒,像要破蛹了,孵化成咬他的那?只蝴蝶。 她脚压住他的腰,一个翻身跨过去。什么也不说,忽然?扯开他的衣襟,从下颌不停吻落。 并?没带任何情.欲,仅仅是打标记。 他们像冬日里打雪仗那?样,闹腾地抱在一起,四处滚过雪地。 桌椅被撞得七零八落,傀儡人乱糟糟摆置,烛火跳动不止。 两道身影最后重叠着落在床榻。 床帏垂落。 很快,纤细白皙的手探出来?。 好?利落地将少年黑金色的束腰,和?那?条银白色的绸带抛掷在地。 榻间呼吸渐重。 少女嗓音却?依旧温柔轻快: “不要动。” “发抖也是不可以的。” “就这?样就很漂亮。” 屋内已经不止一只蝴蝶。 地板、桌面?,房檐,目之所及净数停歇冰蓝色的蝴蝶。好?几只落在少年发间、指尖,还有微敞的领口。 虞菀菀掐住他的腰,早就从眼尾开始一路往下亲。 蝴蝶紧随其后,贴到她亲的位置。 少年握紧被褥,手背泛起青筋,喉结在绷直的脖颈上下滚动。 眼尾泪痣被汗珠染得更艳红。 真漂亮啊。 虞菀菀掀起眼皮,拂开少年汗湿的乌发。 那?对湿漉漉的蓝眸暴露她眼前。 他们没有在双.修。 可原来?不用双.修,只是亲吻,他也可以这?么漂亮。 他真的好?适合亲吻啊。 虞菀菀忍不住笑?。 床榻金链叮当不停。 全部缠在他的手腕上,偶尔会在动作时勾到她的手。 四目相对。 少年温和?地一勾唇角:“师姐还需要我配合什么?” 嗓音比往日甜腻喑哑。 虞菀菀指尖停在他胸骨正中?,仰起脸,乌发拂过他身前。 少年立刻一抖,又被蝴蝶惩罚性地咬住。 虞菀菀:“突然?想起件事。” 他别过脸,嗓音兴奋到发颤,却?说:“别告诉我,肯定不是好?事。” “怎么就不是好?事了?我当时夸得那么真心。我说——” 她笑吟吟的:“‘你穿什么都很好?看,不穿更好?看’。” 薛祈安:“……” 蝴蝶是她灵力?所化,算是她的分身,感觉相通。虞菀菀指使它们专心干活,哼哼: “讲真,要不你在家就别穿了。这?么好?的身材藏起来?多见外啊。” 她扭扭扭,那?种好?久不见的拧团麻花样又重出江湖。 薛祈安叹气,不说话。 一直没等到应答。 虞菀菀很不满地也咬住他。 “唔……师姐。” “嗯?” 少年眼尾都湿了,不太有威慑力?地瞥她眼: “别总讲浑话。” “干什么?”虞菀菀瞪他,把他拿来?的那?条金链缠他脚踝,“你明明也乐在其中?!” 要不是她先发制人,这?会儿被捆的就得是她吧? 可恶,撞号了。 “这?倒是。”薛祈安忍不住笑?。 不讨厌她想控制他。 也不讨厌被她控制。 已经不该用讨不讨厌去衡量了。 喜欢。喜欢喜欢。 她的每次触碰,他浑身每滴血液每片鳞片都在说: 好?喜欢。 “对了,”忽然?听见她喊。 薛祈安:“嗯?” 她伏在他胸前抬起头,想了想,又亲亲他的下颌问: “你有没有做过什么梦?” 薛祈安眨眨眼,困惑看她。 虞菀菀百忙中?腾出手:“像是梦见我俩以前见过面?。什么几生几世情缘,我是神仙你是石头,我是飞鸟你是游鱼,求而不得反复轮回终于?现在遇见了。” 其实是在想她穿书好?几次的事。 每次都有遇见薛祈安吗? 她记得最后看到的那?个片段,她是看着薛祈安死的。 默然?片刻,少年忽然?好?轻好?慎重地说:“师姐。” 虞菀菀霎时屏住呼吸。 薛祈安:“话本子少看点。” 虞菀菀:“……” 她差点就让他滚了! 对视时,薛祈安没忍住笑?出声,他拍拍她的脑袋说: “别想了,师姐。” “虽然?有点遗憾,但,”他顿了顿才说,“理论?上师姐是我最讨厌的那?类人。” “如果不是出了点意外,即使真轮回过好?多次,我应该也不太会想和?师姐打交道。” 意外就是她来?攻略他。 他又恰好?知道她来?攻略他。 少女仰起脸看他,眨了眨眼,像在问为?什么。 “我没那?么爱热闹。” 薛祈安乌睫低敛,嗓音更轻:“师姐又吵又闹腾,一整天身边都不会有个清净。” “大概,我会觉得烦吧?” 话音刚落,腰被用力?一拧。 薛祈安轻“嘶”一声。 虞菀菀问:“那?甜橙精呢?烦吗?” “什么甜橙精?”薛祈安拧眉。 “就,”虞菀菀不晓得怎么说,怪拧巴的。 她摆摆手:“没事,瞎说的。” 算啦,管她甜什么精。 来?一个杀一个,再关好?他,绝对万无?一失。 他只能待她这?儿,那?被讨厌也无?所谓了。 她低头要继续亲,额头却?被抵住。 “不说清楚就不准亲我了。” 薛祈安躲开她的唇瓣,气息还不太稳:“师姐看见了奇怪的东西?比如,” 顿了顿,他眉头拧得更紧:“比如我把你丢那?,和?甜橙精跑了?” 虞菀菀不吭声,算作默认。 薛祈安硬生生气笑?了。 他很温柔地说:“那?我会杀了他。” 虞菀菀惊恐:“就是你本人。” “绝对不是。”薛祈安微笑?,“因为?我肯定不会干这?种事。” ……好?叭。 看在他今晚这?么乖的份上。 虞菀菀说:“我相信你!” 默然?片刻。 她忽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掏啊掏,从芥子囊里掏出个飞行棋。 虞菀菀:“我老家也有这?个,之前买来?的还没玩过,你知道规则吗?” 薛祈安点点头:“听过。” 虞菀菀一弯眉眼:“规则基本一样,但我们可以在棋盘上写点东西,加点单纯的趣味性。” “师姐,” 少年靠在床边,乌发散开,挑了挑眉懒懒道, “你嘴里就没什么单纯的东西。” “那?是。”虞菀菀一点不会不好?意思,“我们黄心人是这?样的。” 她言简意赅,直入正题:“写点小惩罚小奖励什么的,比如你的棋子到那?一格,我就写:腹肌给我摸。” 当然?成年人的游戏怎么可能就这?样啊。 虞菀菀视线游离一瞬。 “师姐你真是。” 第80章 百鬼夜游(九) 晴光正好, 四周人潮汹涌。 少?年被围在正中,左一言右一语从头到脚被夸着,险些夸成上天入地独一份的好。 他神情依旧凉淡, 轻飘飘扫了她一眼, 有种无可奈何?的纠结。 想起他说的:‘我不太爱热闹。’ 虞菀菀:噗嗤。 挨夸反正比挨骂好,他这种状况就没有折中处理的可能。 远处薛明川投来的视线别?提多令人快慰了。 空中细碎的颗粒聚拢。 “快看那!”忽然有人喊。 人群稍边缘, 近薛明川的那向又渐渐凝起黑色身影。 何?发财! 他们竟然没有死? 云州人瞥眼薛明川,又瞥眼这虽然还不知?身份姓名的少?年,极其默契地走到后者身后。 更?有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 抓紧母亲衣摆,探出?个脑袋小心翼翼的: “大哥哥,这次你不能再杀人灭口了。” 薛明川气?得嘴都歪了。 他终于想明白前因后果,呵呵一笑: “怪不得何?发财会出?言栽赃薛家,原是受你指使。他之前被我劈散的根本就是幻象吧?” “果然是专会蛊惑人心的鬼族, 连我都中道?了, 诸位受蒙蔽也无可厚非。” 他摆出?很慷慨模样, 向人群几个方向鞠躬:“诸位误会某也无妨,某自认问心无愧。” 手?中寒霰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 薛明川震声:“但这几只鬼是非除不可!诸位有所?不知?,他们是恶气?集中的怨鬼, 有损云州!” 寒霰剑才?飞出?一尺, 便在空中软绵绵坠落,剑身寸寸皲裂。 不可能! 薛明川愕然,抬眸正好见少?年不咸不淡收回目光。 他猛地冒出?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这把剑的剑主曾是——不可能,这是万剑冢最好的剑,只能选中他。 薛明川一咬牙, 勾紧指尖,血线缠绕寒霰剑。 长剑剑身发抖、颤动。 终于, 它?安分了,裂势一止, 薛明川松口气?。 下一瞬。 咔嚓。咔嚓。 银光大盛,穿透捆缚的血线。 长剑裂成无数碎片,快得甚至来不及反应。 薛明川血液逆流,浑身冰冷。 痛。 好痛。 他甚至分不出?精力去管那头哭嚎的何?发财。 何?发财:“小的,小的冤啊。都是薛家让我做的,到头来竟然倒打一耙杀人灭口!” 有人斗胆问:“他们让你做什?么?” 何?发财未说话。 这要是说了云州人怎么看他啊?鬼族是有机会还阳的,他也想还阳,再靠这事博人同?情,大赚一笔。 名声坏了……名声坏了财路也绝了啊! 他咬紧牙关,一字不肯吭。 可许是方才?真言术的作用,他竟然控制不住想说真话。 何?发财将视线投向另旁少?女。 少?女但笑不语,神情分外冰冷。 一瞬间,他恍然大悟。 这是圈套! 雷恰好隆隆劈在何?发财身侧。 依照云州习俗,这是天谴——何?发财犯了苍天不饶恕的罪孽! 他不受控制地开口:“薛明川让我,几次提供米粮以活人之身养小鬼。” 这话一出?,何?发财面色灰败,招了所?有的事。 没有什?么天灾,从最开始就是场人祸。洪俊和何?发财都是薛家的人。 薛家一手?策划了此事,只为养小鬼、吸纳“灵气?”,得道?飞升。 众人静默。 半晌才?有人愤愤出?声:“若是人人都像你们这样修仙,那这仙不修也罢!” “修仙界何?曾变成这副模样?” “我们凭什?么要成为你们的垫脚石,修士就不是人了么?” 一人一口唾沫恨不得将薛明川和他身后的薛家淹死。 薛明川握紧拳。 本命剑破裂,彻底无修复可能,对剑修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何?况他灵根伤势未愈…… 此刻连呼吸都痛如刀割,他瞥眼义愤填膺的人群,气?得险些晕过去。 为薛家而死,他们到底有何?不满? 他们献出?的生命最后不都是让薛家造福他们子孙后代吗? 可第二次当众动手?失败。 决不能再有第三次,否则定然落人口实,薛家名声也到无可挽回地步。 “清者自清,薛家无需解释,往后的经历会证实这一切。” 薛祈安强压喉腔血腥:“薛家可以撤,可以如诸位所?言退离修仙界,但何?人能担薛家之位呢?薛家不退,是怕修仙界受损更?大,请诸位谅解。” 虞菀菀目瞪口呆,从未想过有人脸皮可以如此之厚。 她微歪脑袋看他,忽然动了。 一道凌厉蓝光袭向薛明川腰侧。 不晓得他为何本命剑破碎,可本命剑摧毁时,剑修最是脆弱。 连她一介合欢宗女修都能得手?。 灵力近薛明川身侧,明明具备能穿透他身体?的力度,却只是不轻不重将他击打出?去。 似有道?无形阻力削弱她的攻势。 从天传来一声低笑。 笑没几声,又低咳似喉藏血丝。 赫然是重伤未愈的天道?。 果然。 天选之子好难杀哦。 之前她看的记忆里?,薛明川自己还说,他死了世界都会崩溃。 怪不得他能活到今天。 虞菀菀晃了晃脑袋,对上青年投来的冰冷目光,无辜笑: “你那有只鬼,手?滑啦。” 她并没要再和薛明川多费口舌,手?中悄悄凝出?条冰蓝色的锁钩。 狗咬狗的戏码结束了,病犬也该回病房了。 所?有人面前倏地多出?道?漆黑大门?。 鬼门?。 百鬼夜游间,连带鬼差行事也能被普通百姓看见。 他们缩成一团,战兢兢看着牛头马面的鬼差,手?持铁钩勾住何?发财等人的脖子。 鬼差冷冰冰吐出?三个字: “罪当诛。” 这无异于坐实何?发财所?言。 薛明川面色更?白。 何?发财等人被拖入鬼门?内,仓皇看向虞菀菀。 她一弯眉眼,心情很好地挥手?拜拜。 确实有冤报冤嘛。 突然间,耳边响起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冷然威严,自带上位者的悠哉气?息。 “孤上回就想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你啊。” 似有冰冷的指腹在她眉心点了点,有火焰纹的地方滚烫炽热。 鬼王说: “女君印留着,你还会有用的。” 大抵能当王的都有点哑谜人属性。 虞菀菀都没听懂,也没来得及表露她不想打白工的决心,鬼门?轰地在她面前合上。 鬼王和何?发财那群鬼族都消失不见。 人群静默。 独望向薛明川的眼神难掩愤恨。 “这是将大家当猴耍了!” “薛家必须给?个交代!” 被声讨的青年握紧拳,一声不吭。 薛明川自知?颓势难挽。 可那又怎样? 他望眼天。 天道?,他还有天道?,只要天道?降世一切就会回归原点。 薛明川轻阖眼,遮住坚毅目光。 / 很快,‘我靠通宵飞升’的最新话本子发布,最引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其中一段: 「无人知?晓,那看起来光风霁月的薛家,私底下已经烂透了! 土州一事,轰动天下。 除薛家辖域还勉强维持安定,四面都纷纷声讨,要求薛家给?个说法。 薛暗川的青梅竹马,黑芷,正是其中声讨最强烈的。 她和她的师父黑九一起,揭露薛家恶行。 天道?恢恢疏而不漏。 洪俊、何?发财等人一个也没被放过,抄家流放,钱财尽捐土州重建。 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如实记录了云州之事的后续。 又为掩人耳目,明面上稍微做了点修改。 一如既往大卖。 虞菀菀也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有点很奇怪,这个故事除了人名指向 性更?明显,其余和她编的那个那个一模一样。 ‘我靠通宵飞升’在话本子最末的感言里?写,这是她做的一个梦,梦里?有高人指点她这番故事。 ……练心关? 可那不知?是薛祈安渡劫经历的幻象么,怎么可能对旁人也有影响? 虞菀菀若有所?思。 这几日,百鬼夜游还未彻底结束,她一直在努力问那些鬼族事情。 既然何?发财知?道?这些,会不会有其他鬼族还知?道?薛家的什?么事? 薛家的名声已经臭了。 但还远远不够。 她想要一些更?重量的东西,能在不久后的仙门?大会,直接将薛家挤出?去,一蹶不振的东西。 可惜再没有任何?鬼有线索。 额前碎发倏地被拨了拨。 少?年温和的嗓音响起:“师姐,躺着看书伤眼。” 链条碰撞叮当作响。 从面颊拂过时已经被捂得暖烘烘。 虞菀菀揪住,好高兴地顺着摸到他地手?腕,满不在意说到:“修士体?健,耐造。” 薛祈安:“……” 他两指捏住她后颈,不由分说把她提了起来:“歇会儿再看。” 虞菀菀不干了:“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躺你腿上!” 薛祈安:“我没有。” 虞菀菀:“你有!” 薛祈安:“我没。” 虞菀菀:“你就是有!” 薛祈安:“……” 第81章 百鬼夜游(十)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得寒凉。 虞菀菀握紧拳, 身体微微发颤。 不是恐惧。不是愤怒。 是…… 兴奋啊。 她竟然好兴奋。 这?场不太光彩的攻略从他那儿开始,居然会是心知?肚明的臣服。 少年?的视线不像穿透了她,是被她吞入体内。 一点点地, 吞吃占有。 可?没等她听见那姑娘的回?话, 视线里突然闪出道冰蓝色亮光。 是团冰蓝色的鬼火。 方才停在云及舟眉骨中心的纹样。 从她身侧疾驰飞过?。 它、它的气息…… 虞菀菀一瞬回?神,惊愕至极。她伸手去抓, 火光从她指尖擦过?。 是很实在的触感。 和她灵力一模一样的气息。 鬼火并没有停留,在空中翻滚一圈,向四周长?出蠕动的触手, 逐渐变为人形,巴掌大小。 竟然是……化鬼了! 它“嗖”一声,从空中多出的黑色门缝里钻入鬼界。 虞菀菀催动女君印,想?再开鬼门,却无事发生。 到底是云及舟没死, 化鬼潜入鬼界;还是他只是曾经在鬼界待过?, 所以鬼门才不能再开? 她想?不通。 身侧景象又?急剧变化。 草木、青树、人影如尘土般消散, 一身竹青的少年?也是。 虞菀菀忽然在想?,或许,或许她也可?以把云及舟带回?来呢? 甚至是其他人。 这?样……他能轻松点吧? 尘土散尽后, 她却没有回?到现实。 她又?看到另段记忆。 这?回?, 龙骨没有撞碎。 姜雁回?在白玉暗室里就已经成?功唤醒了龙骨。 龙骨成?为薛家?的大杀器,肆虐四方,听令于薛明川。 平日?里它只是缩成?巴掌大小,握在那只专斩妖族的“四象魂瓶”之中。 虞菀菀曾在天道那看过?,薛祈安打?开妖境, 和修仙界为敌的景象。 这?段记忆应该也是那时期的。 像刚才,“龙骨撞碎”那回?的相反可?能。 乌云底。 龙骨和一只金瞳的银龙扭打?在一起, 招招发狠。 银龙的银鳞被一片片咬落,鲜血淋漓,却没做还手,甚至都不做抵御。 很像怕弄伤那具骨骼。 鲜红的血珠落至地面,开出一朵朵沙炽星,像片绚烂的银白色海洋。 空中弥漫浓郁甜桃香。 净是暖阳和煦之景,同半空中拼个你死我活的血腥厮杀截然不同。 底下多是竹青色衣袍的修士,仰起脸看着,赞叹不已: “多亏薛师兄想?出这?等妙招,才能拿下那等孽畜!” 可?忽然间,情形转变。 本来落于下风,明显能看出来收了力的银龙,倏地以龙尾缠住龙骨,发狠地将?它甩到地面。 又?有人“呸”:“妖族就是妖族,根本不在乎血脉至亲!” 银龙只是轻描淡写瞥了眼,那人立刻就噤声。 它身后雾白的漩涡突然旋转加速。 那只龙骨被丢了进去。 银龙尾部漂亮的细毛紧随着被点燃,橙红的火光一路向上,几乎吞没他的身影。 一盏火焰不动的烛灯冉冉升起。 是长?明灯。 它在银龙面前燃得灼烈。 银龙也熊熊燃烧。 虞菀起初以为,长?明灯只是“开妖境的钥匙”。 可?长?明灯说过?:‘我能引亡魂还阳,释放任何被困囿的魂灵。’ 看见的记忆里,薛明川:‘他的家?人都复活了。’ ……所以他才非要长?明灯啊。 她又?好难过?,心脏被用力攥紧。 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 银光大亮。 虞菀菀的视线再度清明时,妖境封锁,疾风平息,巨山般的银龙卷起尾巴,缩成?一团。 他的身上已经没剩几片银鳞,血肉模糊,死死压在妖境入口之上,呼吸了无。 像是镇山的最后一道关卡。 人影和龙身相比是那样渺小,如泰山前的一粒尘埃。 竹青色被掺血的银白衬得愈发平庸。 方圆百里无人。 “混账!混账!这?下是颗粒无收了!” 薛明川难得这?样尽失风度,立于银龙尸首前,胸膛剧烈起伏: “以命燃长?明灯,复活族人,又?全力摧毁妖境入口,再以肉身封死——境内奇珍异宝悉数不可?得,往后也再无妖骨制的法器。” “好好好!真是好样的!你既然乐意献身,那我今日?更成?全你!” 他捏出张传讯符,风度翩翩整理衣袖,燃起后笑: “龙虽死,我仍怕他卷土重来。不如依照古法,割龙角、扒龙筋、取龙骨,以镇四方山河无恙。” 那头弟子恭敬应好:“不愧是薛师兄,考虑如此周全。我们这?就去准备。” 薛明川很谦虚: “过?奖。为修仙界考量乃是我及全薛家?的本分。” 动作却是截然不同的阴狠,一脚踹向龙的尸首。 恨不得将他踹个粉身碎骨。 可?他的脚落空了。 薛明川低头,看着穿过?胸膛沾血的桃花扇,侧脸惊愕说: “你——” 那双乌瞳不带半分情感,冰冷寒凉,如午夜梦魇遇逢的妖魔。 “告诉你个秘密,我才是天道。” 扇子?又?被往里用力怼了怼。 青年?吐血不止。 在迅速溃败的幻境里,虞菀菀凑在他耳边笑吟吟地说: “我是来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气死她了。 气死了气死了。 天道看见的世界,是它掌管的世界。 那她看见的世界,她看见的幻境,归她掌管也没问?题吧? 不就是成?天嚷嚷自己?是“天道”,自己?选中的人是“天选之子?”吗? 那她也会。 她是天道,她选中的小漂亮当然是“天选之子?”。 虞菀菀抽出桃花扇。 在幻境完全坍塌的前一瞬,她一脚将?薛明川踹到,踹跪在银龙尸首前。 刹那间,风沙泯灭。 / 虞菀菀回?神时,原来的屋子?,她还保持方才的动作。 低头,将?要亲吻。 桌面沙漏却已经无声息走过?大半。 少年?也换了姿势,靠着椅背,懒洋洋玩弄腕上的金链。 龙尾无声息出现,盘曲,在地面一圈圈包绕她,像筑起片牢笼。 “师姐总算舍得回?神了?” 他掀起眼皮,手轻轻搭住她的腰,金链顺势也环过?一圈。 “嗯。” 虞菀菀玉睫一垂,好轻好轻地应。 “那现在师姐想?做什么——” 话语一顿,薛祈安的手停在半空,好惊讶低头:“怎么了?” 怀里被塞得满当,少女像弹弓弹出的石子?一样猛撞进来。 虞菀菀闷闷的:“想?抱一下。” 每回?看完这?些幻境,她都要低落好一会。何况这?次看到的信息量还这?么多。 “好。” 少年?颤了颤乌睫,乖顺揽住她,手在她背上轻轻一拍。 很像无声的安抚。 好累哦。 虞菀菀嗅着他的气息,揽紧了,莫名安心地阖眼。 按理说,她是不能触碰幻境里任何物什。可?方才,她确实杀死薛明川。 熟练得好像干过?千百回?。 为什么呢? 虞菀菀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 再醒时已是下午。 日?光晴朗,悉数汇聚雾色蓝眸中。 少年?长?而翘的乌睫低垂,蝴蝶翅翼般扇了扇,神色很温柔。 对视间,虞菀菀却蓦地想?起更冰冷的那对蓝眸。 超过?二?百八十次的攻略。 他知?道她也是攻略者。 和其他任务者打?的第一个照面就想?杀了人家?。 她听见少年?清冽干净的嗓音: “下午好,师姐。” 薛祈安一弯眉眼,俯身抱她,无可?避免地扯动金链。 叮叮当当。 床榻尽是这?种声音。 他面颊和耳朵几乎习惯性地发烫。 手却被躲开了。 少女低垂脑袋,身形不住发抖,躲闪他的视线。 乌发垂落,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看见抿紧到失血色的红唇。 是因为早上分神的那会儿吗? 攻略者分神时往往是在和系统交谈,系统会透露些信息。 比如他是怎么无恶不作的,需要如何针对性地提供善意。如果他不接受,又?该怎么最快一击毙命。 薛祈安微歪脑袋,倏地一笑。 “师姐。” 讨厌他也没有用。 躲他也没有用。 现在想?离开早就太晚了。 他掐住她的下颌扭过?来,目光沉沉,却忽然听她小小声地问?: “你最开始,是不是很讨厌我?最最最讨厌我了。” 虞菀菀记得她的起始好感度是-10. 在所有攻略者里,断层倒一,别人的起始好感度大多是0. 偶尔有几个是-1,没多久又?成?了0. 独独她这?样。 被好浓烈地讨厌了。 薛祈安怔住:“什么?” 正好将?她的脸扭过?来,逼迫她抬头。 四目相对。 薛祈安更怔:“师姐,你为什么是这?样的——” 表情。 “对不起。” 话语却被打?断了。 “我一看到你的脸就有点兴奋。” 虞菀菀嗓音微微发抖,拇指指腹压住他的眼尾红痣。 清醒过?来,她好像更兴奋了。 怪不得他最开始是负好感度。 怪不得他好感度上涨得缓慢而又?古怪。 第82章 日月长明(一) 系统从没?遇过这样的情况:【这不可能的!我去?问?问?穿书局——】 “没?必要。”虞菀菀微笑打断。 问?几次都不会成功的。 咔嚓。 锁链卡扣打开的声响。 冰凉硬实?的物什?吻上她的腕侧。 咔嚓。 再度落了锁。 罪魁祸首很贴心, 在本来就?不可能弄伤人的镣铐多加一层棉绒。 “师姐。”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抬手遮住她的眉眼,好轻好轻地问?: “被我一直陪着不好吗?” 视线被挡得严实?, 天光远去?, 她坠入一片黑暗间。 系统焦急的呼喊也听不见了。 滑腻而冰冷的东西柔软环住她的腰肢,慢慢收紧, 扯着她一点点下坠。 是他亮闪闪的漂亮龙尾吧? 身体渐渐落空。 好似浸入片海洋,寒凉彻骨的海水包裹住她。 那股清淡冷香成为唯一的指引。 虞菀菀忍不住……笑了。 好啊。 当然好。 / 视线一片昏暗。 忽然间,刺目青光划破天际。 她这又是做了什?么梦? 虞莞莞睁大眼, 竭力想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却先看见只?金色竖瞳。 一瞬风疾,视野骤然开阔。 她站在薛家的登仙楼。 登仙楼的布局和她在练心关里?并不完全一样,更新,像重建过。 楼内只?立着一位青年。 薛明川。 他站在那只?金色竖瞳前, 目露狂热, 一撩衣袍跪下。 “恭迎天道?降世!” 霎时, 万物陷入静默。无数尘埃从地面腾浮,静止空中,登仙楼颤抖一瞬。 竖瞳之上, 一轮火红赤日浮现。 薛明川跪着连叩数个响头, 匍匐不起:“请天道?纠正世间错误。我身为您亲选之人,定当追随您——” 【不必。】 数条金色丝线,从竖瞳左右,如蛛丝般飞出缠住他的脖子。 薛明川被吊在空中,面目涨得通红, 仓皇惊恐地去?扯开金线。 他试图反抗,周身灵力却像漏了气。 和薛祈安被打散灵力的状况很像。 天道?的声音响彻四方: 【你的戏份, 也到此结束了。】 吸溜。吸溜。 金线鼓起数个游动的囊泡。 从他脖子里?抽出红色的火灵力。 薛明川双目充血,眼底通红,胸膛不自觉向?前突,整个人扭曲成硬尸般的僵硬体态。 他像被金线吸干了,一点点干瘪。 【果然是很合适的容器啊。】 那只?金瞳露出欣慰笑意,凝缩成一道?光点,飞速没?入薛明川体内。 天道?,夺舍了他。 虞菀菀打个哆嗦,浑身寒颤。 天选之子。 竟然是……天道?为自己选中的,最合适的容器? 一刹那。 尖锐的破空声。 突然有道?刺目青光穿透楼阁。 一路带起飞溅的火花。 【这是……】 “薛明川”如提线木偶般僵硬回头,眼睑下塌,半边笑脸,半边纹路尽失。 一片青色的鳞片。 如利箭般来袭。 青鳞转瞬近跟前,“薛明川”甚至来不及躲,被这恐怖的威压膝盖一软。 他一瞬反应过来,怒极反笑: 【不愧是我最看好的孩子,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 【但这样还不够,要想杀我还远远不够——蝼蚁,是杀不了神的。】 他五指木然在空中一抓。 薛明川的脸再次浮现。 他已经成了道?半透明的鬼影,在乳白色术法?壁垒正中,直直和那颗青鳞碰撞。 火光迸溅。 气波动荡。 “啊啊啊——” 薛明川惨叫,身形如蛆般扭动不止,却只?能被青鳞带起的火焰焚烧殆尽。 青鳞穿透他。 袭向?“薛明川”。 凛然气势却已卸去?大半。 在“薛明川”的眉眼前,顿住,被股无形压力揉皱、捏烂,抛掷在地。 【能为吾而死,窃喜吧。】 “薛明川”低笑,一挥手,薛明川魂魄散开,连缕灰烬也不剩。 最后一瞬,青年面目狰狞,似受尽非人折磨,偏偏凌迟。 眸中清晰露出悔和恨。 “重获自由的感觉可真不错。” “薛明川”扭了扭脖子,扯起一边嘴角,如僵尸般低笑: “可惜那孩子不同意,不然我会有更好的。” 他一挥手。 窗外乌云滚滚压来。 天色一瞬暗淡。 将近正午,空中竟凭空多一轮皓月,与红日相对,乌云侧繁星似血。 黑泱泱一片乌鸦飞来。 一只?、两只?、三只?…… 它们聚在枝头、屋檐、窗前,红透的双眸泛着不详的气息。 碧空尚且明亮的只有青鳞驶过的那条路径。 天道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 如擂鼓般击凿在众人心中。 虞菀菀听见它?说: 【妖境将开,吾观世界有场大灾祸,不忍生灵涂炭,遂降此兆。】 【日月海是万恶之源,愿诸君早日填平以绝世间灾祸。届时天梯将开,迎贡献杰出者?入天界,得道?飞升。】 天梯。 修仙者?趋之若鹜的登天之路。 小说里?关于天梯的剧情也有那么一段: 「薛祈安死后,灵脉虽毁,可万物复苏,一切欣欣向?荣之景。 天梯大开,数人得道?飞升,于天界庇佑修仙界安宁。 薛明川也带着旁人迎来辉煌未来。」 天道?一派正气凛然说: 【诸君不必惊慌,吾与正道?同在!】 / ……什?么玩意儿! 虞菀菀血压气得飙升。 张嘴要骂人的刹那,突然从幻境里?抽离。 她弹坐起来,心绪一时不平。 怪不得天道?会选中薛明川,他俩说话的语气都如出一辙! 虚伪!自大!道?貌岸然! 可…… 原来原著里?还有一段“薛明川被天道?”夺舍的剧情。 在开妖境之前,原来先有日月海被填平的事。 那天道?是什?么时候夺舍他的? 夺舍后应该接什?么剧情? 虞菀菀若有所思?。 “所思?”完,她忽然发?现不对劲。 她都醒了有一会儿,视线里?为什?么还是黑啾啾的? 眼前隐约有异物遮覆感。 她的眼睛被绑住了。 视线漆黑。 密不透光。 两条柔软如飘带的东西从脑后垂落,擦过她脖颈。 痒痒的。 虞菀菀忍不住伸手去?摸。 叮当叮当。 抬手比往日都费劲。 牵动两边对称的冷硬重量。 “师姐。” 恰好听见开门声。 寒风与冷香倒灌入内。 她的手被摁住,灼热的呼吸从耳尖拂过。 “不要白费力气了,扯不开的。” 少年清冽温柔的嗓音紧贴她响起,手在她脑后弄了弄,遮覆眼睛的物什?轻轻收紧。 “师姐总喜欢蒙我的眼睛,我有时也会想蒙住师姐的。” 他的呼吸移到她正脸。 嗓音愈发?温柔,笑吟吟的:“师姐这样也很漂亮。” 视线被遮住,其余感觉便清晰很多。 温热的、湿润的、柔软的。 蜻蜓点水一般落下。 “师姐,躲也没?用了。” 他的唇从她眉心开始,仔仔细细向?下,连被发?带遮住的双眼也不放过。 “我们来日方长。” 虞菀菀怔住。 似是没?料到当真会是他把她关在这儿。 薛祈安乌睫颤了一下。 是啊,她喜欢乖的。 遮眼的银白色绸带很厚实?,绝不会叫她的视线泄露半分。 是她挑的。 她也喜欢挡住他的视线。 薛祈安仍伸手覆住她的双眼,心脏闷得慌,笑意却加深。 “师姐——” “请问?是哪个日呢?” 他们的声音同时响起。 薛祈安也怔,俯身咬住她唇的动作?一顿。 她正好往前探了点儿,唇从他唇边蹭过,落在耳垂。 痒得不像话。 周遭一时静默无声。 虞菀菀等了会儿,更认真补充一句:“这对我很重要,麻烦回答一下。” “动词还是名词的?” “每天还是每周几次?” “什?么姿势?” 她越说越兴奋,人已经快蹦起来了。 叮当叮当。 脚竟然也如捆缚巨石般重的不像话。 便是简单的左右平移也费力。 “手脚绑住就?算了,你连我眼睛也挡住,我什?么也看不到。” 她终于沉下语气。 下一瞬却说:“这让我怎么看你的脸!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 薛祈安:“……” 好一会儿,他才很复杂地问?:“你在意的就?这个?” “不然呢?” 虞菀菀奇怪看他,视线恨不得越过那片黑暗。 她“哦”一声又说:“也不是。” 虞菀菀:“我还在意合欢宗讲过的那几个姿势到底有没?有落实?的可能。应该蛮刺激的。” 薛祈安:“……” 覆面的绸带被扯落,眼前乍明。 橙红和煦的暖光自外入内,白玉的殿堂熠熠生辉。头顶窗户打开,白贝里?的蚌里?晖高悬海上空。 她竟然又到了日月海。 到了白玉殿。 少年坐于床榻边,离她很近,指尖缠起她手腕两指宽的金链把玩。 金链镣铐处刻有繁复古朴的花纹。 看起来像是阵法?一类,兴许是锁住不让她挣开的阵法?。 第83章 日月长明(二) 南北。云州古坟。 暴雨滂沱。 泥泞冲刷滚落, 地面积起将近脚踝的灰黑水滩。 “仍查不出是?何人所为?” 邬绮长老?依旧一袭红衣,双手环胸,拧眉望向那片见不出面目的人身。 坟内空空如也, 再?不见骨骼碎片。 坟外七横八竖躺着数具干瘪的人身, 呼吸尽无。 全是?仙门大家?派来驻守的修士。 合欢宗没派人驻守。 但邬绮长老?身为仙门大会常驻长老?之一,这等?大事必须来查。 旁边修士摇头:“毫无头绪。” 七日前?, 云州上空,仅古坟一处乌云不散,雷电交加, 大雨连绵不绝。 守坟的弟子突然?失联。 雷雨停歇后,古坟内被洗劫一空。那些奇怪的骨骼和白?骨碎末,尽数消失。 没有任何线索。 连敌方是?人是?妖都不清楚。 她右手边万剑宗的长老?咬牙怒骂:“本座定要将那人抓出来挫骨扬灰!” 邬绮长老?睨一眼: “指不定人也想抓你挫骨扬灰呢——掘人祖坟,你们也是?干得出来这事。” 邬绮长老?当初就不赞同开掘古坟。 这座“云州古坟”新得很,不到?二十年, 很可能是?有主人家?的新坟。 说“古”, 只是?让明面过得去?。 以薛家?为首的仙门百家?瞧中里?边的奇珍异宝, 才非要开掘。 当时临时开会投票。 包含她在内的反对者不及三分之一。 没多久,古坟就被撬开。 “早知?道就不来开着劳什子坟了。” 有人悔,在晦暗灰蒙的天色里?颤抖, 牙关止不住打颤。 人心惶惶之际, 天道的嗓音倏忽响起: 【日月海妖龙盘踞,作祟四方,望诸君切莫中计。】 骤降的“神谕”无异于暗示凶手。 众人哗然?,双眸骤亮: “我立刻禀报长老?,非得讨个说法。” “斩妖龙!卫正道!” “妖族不除, 修仙界何来安宁?” 独方才说话的万剑宗长老?,勾唇, 似胜券在握般阴恻一笑。 邬绮长老?瞥见,拧了拧眉。 视线里?一点金光闪过。 她蹲下身,仔细打量那具干瘪的干尸,身后竟然?从他脖颈扯出条指甲盖大小的金线。 气息很奇怪。 不像这世间,人、鬼、妖,任何一种?的气息。 邬绮长老?瞥眼天,若有所思。 突然?。 嗡—— 身侧玉牌作响。 邬绮长老?拿起来:“涂郦?” 涂郦:“虞菀菀回来了。秦叔说她只是?出去?游玩一趟。累了,现在在家?里?准备修养几日。” 邬绮长老?展眉舒气:“那就好——” 几日前?,虞菀菀突然?联系不上,当时天道刚降新神谕。 她差点被吓死,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胸腔。 还要再?说点什么。 “邬绮长老?。” 远处,剑眉星目的青年大步走?来,衣袂翩翩。 他身后跟着群竹青色衣袍的青年俊杰,同样样貌较好,人中龙凤。 所过之处纷纷侧目。 薛明川站定在她面前?,行?礼作揖道:“除今日外,天道先后降三道神谕。” 邬绮长老?面色一沉。 薛明川: “第一,日月海是?万恶之源。” “第二,薛祈安勾结妖族。” “第三,虞菀菀不分善恶。” 他定定看向邬绮长老?,一字一顿:“敢问合欢宗,打算何时给修仙界、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神情与平时无异,气质却?是?说不出的诡谲。 似神祇的冰冷和不尽人意?。 “本座还是?那句话。” 邬绮长老?冷冰冰的:“合欢宗的弟子,不是?什么猫狗都能随意?带走?。” 天道?天道算个屁。 又不给钱,又不给美男服侍她。 邬绮长老?嗤笑:“薛家?先证明自己一身清白?,与妖族贩卖无关,再?来对合欢宗指手画脚。” 当着所有人面,她半点不给薛家?人好脸色。 转身扬长而去?。 手里?的玉牌一直未挂断。 “长老?,其实还有一事。” 那头,涂郦声音忽然?低不少?:“泽峘是?鬼族您也晓得的。我……当时想找薛祈安麻烦——” “涂郦!” 邬绮长老?暴怒:“你又给我乱找同门麻烦?思过崖思过三月!” 思过崖冰天雪地,寒意?彻骨,便是?修士也难抵御。 惯常罚一月已是?很重的刑罚。 可涂郦,她惯犯。 “知?道了。” 涂郦声音更小,过一会才接着说: “鬼族潜伏能力强。我当时让泽峘潜入薛家?,意?外看到?薛明川的治疗 日志,竟然?是?靠薛祈安的心头血入药。” 这事水深得很,涂郦已经自顾不暇,本来都无意?多管闲事。 薛家?人死光得了。 可她不是很讨厌虞菀菀的。 她还会给她递帕子。 涂郦:“总之,大概,或许他不一定是天道说的那样恶,就算是?也许能有原因?” “长老?能不能,查清楚后不要牵连到?虞菀菀?”她小声问。 “先不说这些。” 邬绮长老睨眼四周。 虞菀菀和薛祈安被连降两道神谕打为邪祟后,她忽然?有种?奇怪的错觉: 天道不堪为天道。 那两道神谕,是?在引导世人讨伐他们啊。 讨伐两个成年不久的少?年少?女?。 这种?错觉后,她卡滞数年的瓶颈竟然?也有了松动趋势。 “薛家?的事,” 邬绮长老?不动声色隐匿角落,挥了个隔音阵,沉声说: “你向我细细道来。” / 白?玉殿内,一片暖洋。 蚌里?晖放射如赤日般的亮光。 虞菀菀刚起床,指尖都不想动,懒洋洋打个哈欠,伸手由着少?年替她穿衣服。 “我早晚会被你养成废物的。” 她象征地谴责一下,很高兴地接过他煎好的肉饼啃着。 “师姐被养成废物也很好。” 这样就再?不会习惯别人了。 薛祈安忍不住笑,凑近点替她绑系衣襟的系带。 虞菀菀哼两声:“是?挺好。” 她已经要忘记怎么做饭、叠被子、打扫卫生等?事了。 懒懒的。 爽爽的。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虞菀菀又说,坐直身体很严肃。 薛祈安也坐直点:“说。” 虞菀菀:“你那什么上是?不是?有倒刺?” 薛祈安:“……” 虞菀菀:“昨天你连龙身都没忍住,被我看到?了 !” 薛祈安:“……” 虞菀菀:“你人身时就不能有吗?” 薛祈安:“……” 他实在很想装作没听懂。 可他的好师姐,已经自来熟到?他不吭声就自个儿伸手过来。 薛祈安摁住她的手,气息紊乱,一压眼皮勉强说:“可以有。” 虞菀菀:哇哦。 那就跟蛇一样,是?收放自如的耶。 怪不得蛇是?小龙。 薛祈安以为话题到?此结束了,松开她的手:“那——” “那下次可以试试嘛!” 甜橙香忽然?凑得很近。 虞菀菀好兴奋,左右刚束好的发辫蝴蝶似的上下飞扬:“这个我其实真的很好奇,感觉会很好玩。” “反正合欢宗女?修不会被这样弄伤,你也耐造,要玩玩嘛?” 眼睛眨巴眨巴,人也扭成麻花。 “师姐,你……” 薛祈安下意?识绷紧身体,再?不晓得该说什么。 坐在这儿,和她正儿八经讨论这个问题,他也很像傻子。 他别过脸,半晌才闷出四个字: “你收敛点。” 她昨天也是?。 往他身上丢了一箩筐浑话。 虞菀菀怒拍床榻:“干嘛!你不喜欢?” 床一抖,她气鼓鼓跳起来。金链被攥住,在半空坠入少?年怀里?。 “这倒不是?。” 少?年摸着她的头发,单手环住她的腰,从后将脑袋放在她右肩。 嗓音温柔干净,残留点餍足喑哑。 虞菀菀耳尖又烫又痒。 想揉一揉,先被咬住舔舐了。 他轻轻的:“只是?我有时接不上师姐这些话,就会感觉师姐离我远了点儿。” 虞菀菀怔住。 耳尖被他的唇瓣一并包裹,痒意?像化作海水,从血管里?一路蛮横冲进心脏。 她连掌心都好痒好痒。 “薛祈安。” 虞菀菀偏过脸,在他下颌亲了亲,声音也放得很轻: “你不用总是?示弱或者讨好我什么的。” 是?书里?后来描述的大反派,才最贴近他原本的性子吗? 总压抑会好累吧。 “想做什么,想说什么,直接做就好了,不用那么多顾虑。” 虞菀菀抱紧他,脑袋在他怀里?蹭蹭:“我都会喜欢你的。” 她竭尽全力把“脸”字憋回去?。 掀起眼皮时,呼吸一滞。 那张脸逼近,蚌里?晖灼目的光辉霎时暗淡。 少?年笑吟吟问她:“没有我的脸也会喜欢吗?” 虞菀菀:“……” 心霎时不跳了。 她很艰难地憋出句话:“没有到?什么程度呢?” 薛祈安:“我成了丑八怪。” 虞菀菀:“……” 报警!她会立刻报警! 虞菀菀:“那样的话,” 薛祈安掀起眼皮看她,神情不见喜怒。 过好一会儿。 虞菀菀终于开口:“我会多存几张你的画像的——” 第84章 日月长明(三) 海里波涛翻涌不止。 一团团术法炸开?如烟火, 蚌里晖受震动?翻了个圈,蚌壳闭合的刹那深海陷入晦涩。 独正中?被珊瑚簇拥的宫殿晕开?白光。 殿身巍然不动?,周围浮现龟壳般片状的结界, 严实抵御住术法。 “少主?,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儿?” “还能‘怎么’找到,你看?仔细这些人?, 准是天道告诉的。” “他们来得太?突然了!” 满殿龙魄叽叽喳喳,惊慌……但不失措。更像是,终于准备放手大?干时的雀跃。 他们左一言右一语, 满殿闹腾。 “别?吵,耳朵疼。” 殿右侧翻找博古架的少年终于淡淡出声,侧目睨他们一眼。 话刚出,他轻压眼皮,露出的双耳已彻底充血通红。 “少主?就不会?和菀菀说?‘别?吵’。”龙魄嘟嘟囔囔。 “因为她不吵。” 薛祈安淡道, 攥紧巴掌大?小的黑匣子, 侧身回殿中?。 “区别?对待!” 龙魄很不满, 哼了一声: “等我从这里出去了,长大?后,我就把菀菀抢走, 让少主?守寡——” 它忽然失声了。 张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少年淡淡的:“说?了‘别?吵’。” 他侧目微眯眼笑:“再敢说?一个‘抢’字, 我就把你丢地底去。” 龙魄霎时老实,尾巴“啪”地甩自己脸上,挡住嘴。 但又有龙魄发现点异样,“咦”道: “少主?,你耳朵怎么这么红?脸也是——你不舒服吗?” “没。” 绝不是不舒服。 甚至可能……孑然相反。 薛祈安握拳, 指尖深陷肉中?,勉强压制那股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没的欢.愉。 他手在空中?轻轻一拨, 空中?霎时凝出面如湖泊的镜子,正圆形,充斥大?半宫殿。 上面映着的,正是殿外五百里处,那群突袭者的样貌。 竹青色衣袍和藏蓝色校服。 清一色是薛家和万剑宗的人?。 薛祈安扯了扯唇角,倒没半点意外。 他们的声音也从镜子里传出来: “诸位当心?,日月海的妖族兴许不止一种,切莫着了他们道。” “这几日修仙界莫名?其妙覆灭大?小世家门派,全是这妖龙所为。” “妖族一呼百应,四方暴乱。” “不必惊慌,此举正义在我,又有天道相助,我们定然战无不胜!” 领头?的赫然是薛逸之。 但他的样貌很奇怪,举手投足如提线木偶般僵硬,瞳孔散大?,极像…… 死人?。 薛祈安饶有兴致看?着。 薛逸之是他亲手杀的,这也能救回来?天道倒真是,了不起。 他微笑,足尖用力在殿内碾过一圈。 轰隆! 海底震动?刹那。 地面像突加重物的杠杆,向左侧猛然倾斜。那群人?猝不及防,惊叫摔倒。 数道惊雷同时劈下。 防御慢的,转瞬便化为焦黑干尸。可下一瞬,他们又如无事人?般站起。 “天道果真厉害!”那些人?拍拍身体,欣喜若狂,眼神像最炽热虔诚的信徒。 薛祈安微微眯眼。 正这时。 嗡—— 他腰侧有块玉牌震动?,右下刻有“虞菀菀”三个小字。 薛祈安瞥了眼,是邬绮长老。 他伸手,摁了一下玉牌,玉牌还在闪着却不震动?。 龙魄困惑:“少主?你不接吗?” “不接,那是她的东西。她没同意我接。”薛祈安说?。 可紧随着,他的那块玉牌也响了。 一下接一下极其锲而不舍。 薛祈安拧眉接通:“长老——” 话音未落,邬绮长老:“虞菀菀回来了,她很好不必担心?。你人?在哪?” 她当然很好。 真的在他身边,傀儡的那个在她家里。 薛祈安知道她打来,约莫和三道神谕有关。 他打开?那只黑匣子,轻轻一吹,里边装黑色的粉末如飘带般飞远。 碰触扭动?复活的尸体时,他们霎时停止扭动?,化作焦土。 薛祈安和邬绮长老说?:“我在——” 他屈指一划,海底雷声愈凶。 “人?没事就行。” 邬绮长老却打断他:“那几条莫名?其妙的神谕你和菀菀都别?挂心?上,合欢宗长老会?处理。” “他们在薛家和万剑宗的驻地都设修士乔装捉拿你,你别?往这两地走。” 她连着说?一串地名?,竟然是把修仙界为他设置的天罗地网都说?了。 薛祈安一瞬怔。 视线里镜子中?,那群偷袭者已经死伤大?半,余下的大多惊恐做鸟雀散去。 粉末落地,化为无数白骨骷髅龙,尾随他们身后。像吃豆子一样,一口好几个。 每吃一个,身形便大?一圈。 龙魄叹气:“哎呀,真没意思。息壤兑点少主的血就应付不了了?” 天道比肩神明。 能抑制神力的自然得是神土。 另一个用尾巴打他:“这才哪到哪呢。天道还没真正出手。麻烦都在后头?,你少半场庆酒。” 邬绮长老当然听见雷声,却只以为他那儿在下暴雨,并未放心?上,嗓音和平日上课别?无二致。 她说?:“你自己当心?。位置不必告诉我,也不必告诉任何人?。” 顿了顿,邬绮长老解释: “近年来,时不时就有玉牌被监听的事发生。隔墙有耳总得懂——你需要帮助再找合欢宗。” 言下之意,提防别?人?知道他在哪。 殿内充斥那些偷袭者仓皇尖叫,跑得慢的连尸骨都没了。 邬绮长老的嗓音贴在耳侧,突然就像回到合欢宗上课的安宁日子。 薛祈安垂睫,却俶尔想起好多年前在薛家的事。 薛家除妖也是结伴而行。 那会?儿,他刚到能出任务的年纪不久。 出的第一项任务,是除只好食人?的熊妖。 可消息有误,不是一只,而是十只。不是十年修行,都是实打实的百年大?妖。 远非他们大?多数人?能处理的。 他依照宗门教导的,极迅速通知通报,并上报任务领队。 领队向他要了大?妖的位置,并让他等着,他们要派支援过来。 结果…… 所有的熊妖都被引来他这。 他们跑了。 以他作为献祭的诱饵。 乌泱泱整片,熊妖奔跑刹那地动?山摇,像是滚滚袭来的乌云。 他好不容易杀完,满身是血回到薛家。 登仙楼门口。 却听见他们这次任务的领队做任务报告,痛哭流涕: “这次任务大?家都很配合,本?来是能成?功的。可薛祈安没有经验,惊动?附近的千年熊妖,差点害死大?家。 他和门外的他对视: “我们拼劲全力,只勉强杀死部分熊妖。没能救下他,也是我这个领队失职——” 眼里没有半分的愧疚。 玉牌亮光一闪一闪,很快湮灭。 薛祈安才轻描淡写移开?视线。 白玉殿外一片安宁,海水冲开?所有灰烬,犹若无事发生。 龙魄懒洋洋地在海里游泳。 他紧了紧衣袖,转身往回走。 龙魄很惊讶:“少主?你不看?了吗?我这角度可以看?到坏蛋被吃掉哦。” “不看?。” 薛祈安头?也不回,向自己房里快步走,弯弯眉眼, “有更重要的事。” / 虞菀菀窝在被褥里,碎发汗湿了黏在额前,想睡又睡不着。 那股很难言的痒意从极隐秘处,向五脏六腑蔓延,来势汹汹近乎要将她吞没。 浑身酥软异常,那物什也不晓得是什么,横冲直撞,大?小和速度都不定,甚至能出来咬她一口。 虞菀菀甚至不太?敢动?。 好多次了,已经多到她动?一下,被褥和衣裳蹭过都会?忍不住战栗。 可一想到他也会?感受到,甚至还不能像她这样,窝床里躲着…… 虞菀菀就“噗嗤”笑出声。 不能围观真是好可惜。 下次得在他身上装个摄像头?吧? 笑得幅度稍微大?点,潜藏的那个小东西乱跑的速度也快了。 她闷哼一声,呜呜咽咽埋入枕头?里。 忽然间。 【姐!你知道!过去了几天吗!】 虞菀菀猛地睁开?眼,心?脏突突跳,勉强镇定说?:“你最好不是真要跟我讲这种废话。” 她怎么可能知道啊? 系统一噎,终于意识到情景不对。 【姐你在睡觉啊?我没注意到,骚凹瑞骚凹瑞——我是想告诉你,过去九天半了。】 虞菀菀:……? 系统:【这是我申请后,穿书局给?我的数据。你的生命体征显示,昏迷七天,苏醒两天半。】 虞菀菀:。 他是真搞了个大?的。 一晕就让她晕七天整。 系统带来了外界的情报。 七日间,修仙界可谓是翻天覆地,不少世家莫名?其妙一夜灭门。 都被发现有暗室,关押无数妖族,同妖族贩卖之事有关。 更多被走私贩卖的妖族逃出来,暴乱,在四处讨公道。 一时人?心?惶惶。 可闹得最凶的还是那“三道神谕”。 降的第一道神谕,“日月海是万恶之源”,和她做的梦一模一样。 她看?见的是正在发生的事。 虞菀菀喃喃自语:“天道——” 第85章 日月长明(四) he系统在他脑海里尖叫:【宿主!这肯定不是通往he的办法!】 he? 薛祈安不理?。 她?在这儿, 对他来说就是he了。 银白亮光钻入少女后?脑勺。 她?忽然?抖了一下,小猫似的轻“唔”一声?。 “会痛吗?” 薛祈安怔住,动作一顿。 虞菀菀没有回头, 将乌发拨开, 正好露出篡改记忆的位置。 她?摇摇头,声?音有点儿弱:“可能是我?最近做梦多, 没休息好而已。” 薛祈安轻轻应一声?,没在说话,目光安安静静落在她?身上?。 她?依旧没回头。 长久的静默。 忽然?间, 银光散去。 薛祈安伸手抱住她?,下颌还?是搭在颈窝处低声?问:“师姐晚膳想吃什么?”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虞菀菀也后?仰起脸,笑?眯眯的:“可以吃炸虾吗?我?自己老炸不好。” 薛祈安:“好。” 他戳戳她?的脸:“我?等会去买虾——日月海的生灵不能吃。” “好。” 虞菀菀嘿嘿一笑?,转身扑入他怀里。 少年惊讶低头。 虞菀菀:“想抱!” 她?抓着他的手放在腰上?,自己手却穿过?他的衣服, 放在腹前。 他可能是习惯了, 都懒得象征性拦她?。 虞菀菀问他:“我?想去鬼界, 你准备陪我?去吗?” 薛祈安:“去那干什么?” 虞菀菀:“不告诉你。” 她?都不晓得“云及舟”是不是真在鬼界,希望落空可比失望还?难受。 直接不辞而别,换她?的话……得发疯。 薛祈安定定看她?会儿, 移开视线:“最近不行。” “喔, ”虞菀菀也不意外,勾他手指,“那过?几天?” 薛祈安:“好。” 虞菀菀不说话了,蹭蹭他的衣襟。 脑海里,系统却小心翼翼问:【姐, 你真没生气啊?】 虞菀菀:“没啊。” 系统有自带的警报装置,方才测出他要动她?的记忆。 尖锐爆鸣声?都快把她?脑子炸了。 “他太温柔了。” 虞菀菀鼻尖埋进他衣襟, 藏入好闻的甜桃香里轻声?说:“你看他发情期时就晓得,他根本?不舍得弄痛我?。” 金链也是。 垫的棉绒都比镣铐厚了。 “搞囚禁不适合他。” 虞菀菀很诚实说:“我?要想改他记忆,我?可不管他痛不痛呢。痛也是我?给的。” 【所?以宿主你是故意把头发拨开试探他的?】 “嗯哼。” 系统:【……】 虞菀菀晃晃脑袋,很高兴咬咬他的眼尾。对上?那双湿漉漉地双眸,忍不住笑?:“那我?就好这口嘛。” 从一开始就说过?了,他根本?就是长在她?的xp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要凶点儿,我?还?在这给他囚禁呢。一锤头下去跑路了。” 她?点头予以肯定:“他馋我?人,我?馋他脸,我?俩应该都挺乐在其中的。” 系统:【……神金。】 / 合欢宗。 涂郦受邬绮长老嘱托,匆匆赶回来。好容易料理?完事,要睡觉。 结果?…… 她?暴跳如雷:“什么玩意儿,打?给我?又屁话不说。” 桌子被一巴掌掀翻。 涂郦钻进被窝里睡觉。 坠入梦乡中,她?却梦见好多年以前,父母刚死时的事。 涂缰裕是个好的修士。 对权利斗争却一窍不通,涂家乱糟了,她?叔父四处笼络人心,好多人都警告他。 涂缰裕呵呵笑?:“不要紧,他是我?弟弟嘛,血浓于水。” 涂缰裕曾被妖救过?,生前对妖族态度一直偏友好。 听说云州有人妖族贩卖,他去了,结果?撞破薛家抓住只蛇妖,意图将它炼化成薛家的奴隶。 涂缰裕惊怒异常。 发现他的薛鹤之也惊怒异常。 两人扭打?一处。 薛鹤之修为?远逊涂缰裕,三两下便不敌。 可他会使阴的。 薛鹤之拿蛇妖的命祭天,祭出上?古大阵,重创涂缰裕。 涂缰裕勉强捡条命回涂家。 彼时,涂缰裕的夫人,涂郦的娘亲不在涂家。她?是听说涂家有弟子遇险,前去救援。 以前这样的事经常有,谁也没放在心上?。 涂缰裕安心疗伤。 涂郦安心跟着叔父玩耍。 叔父是最疼她?的人。 涂缰裕逼迫她?练傀儡术时,叔父会买通下人,带她?出去玩; 涂缰裕请来名师教习写字,她?不愿意,叔父会赶走那名师; 涂缰裕让她?提前接触涂家家族事务,叔父怕她?辛苦,会帮她?完成所?有的事。 诸多总总。 涂郦永远记得,叔父披着身日光,摸摸她的头笑说: “希望我?们涂郦永远开心就好。” 过?了很久,涂郦才知道那不叫“开心”,那叫“愚蠢”。 她?什么也不会,涂家事务完全不懂。 同年龄的世家公子小姐,人脉笼络了一圈又一圈,她?什么也没有。 涂郦站在房门口,明知是梦也醒不过?来。 她?尖叫: ‘不要推开门!’ ‘不要推开门!’ 手却不受控制地把门推开。 她?看见小小的自己,肆无忌惮用法器破开防御的阵法,冲进去大声?说: “阿爹,我?们出去给阿娘买裙子——” “阿爹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响彻房屋,却没能穿过?屋门。 阵法亮起,隔绝他人。 门在身后?合上?。 男人掌心托着只木质的傀儡,和平日一样和蔼笑?着回头:“我?们涂郦怎么突然?来了?” 傀儡沾血,刚刚杀完人。 榻上?的男人被傀儡丝割断咽喉,血流不止。 她?最喜欢的叔父,杀了她?的父亲。 旁边还?站着个男人,薛家的薛鹤之,当着她?面剖走她?父亲的金丹,炼化入腹。 涂郦吓坏了。 拔腿就跑。 是的,她?跑了。 把会给她?买糖、买裙子、摸她?脑袋,很疼爱她?的父亲,孤零零丢在那。 “废物!没用的东西!” 涂郦在梦里,指着自己怒骂: “你跑什么跑啊?你回去!你怕什么?那么多法器是摆设吗?丢他们身上?,至少能拖点时间!然?后?你赶紧叫人来救阿爹啊!” “还?有阿娘,快告诉阿娘,这是个圈套。那群涂家弟子是被薛家人杀的,他们早布好了大杀阵,要引阿娘过?去围剿!” 她?叔父要权。 薛鹤之要维系薛家名声?。 两人一拍即合,都要涂缰裕夫妇死。 “你赶紧做点什么啊!跑什么跑!这么没用的蠢东西怎么可能是我?啊!” 涂郦骂着骂着,却忽然?哽咽,眼泪汪汪掉下来,“呜呜呜”地哭个不停。 她?天赋差,又不努力。 真到出事时,才绝望发现,连倒夜壶的侍从修为?都比她?高。 她?没有逃出去,被关?在孤岛上?。 也不完全算孤岛,她?叔父还?送来了一些侍女侍从,都是平日与她?有过?节的。 他们逮住机会,铆足劲折磨她?。 打?骂挨饿受冻都算小事。 涂郦最受不了的,是那些比巴掌大的虫子、臭气熏天的被褥,还?有男人上?下打?量的恶心目光。 她?在孤岛上?,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个好觉。被褥里永远有蟑螂蚊蚁,连排泄也需要获得旁人许可。 天寒落得一滴水都能让她?吓得尖叫。 每天想的已经不是恨不恨了。 而是能不能活下去。 什么时候能出去。 后?来,叔父的人带她?出去了。 他一直没杀她?就是因为?这。 涂缰裕的拥趸者,一定不会相?信他口中,“涂缰裕叛入妖道后?,走火入魔而死”的理?由。 他们收集到可疑证据,直接告到仙门大会的常驻长老会里。 涂郦的去向,也是他们发现后?,逼着叔父把人带出来的。 参会的就有邬绮长老。 问她?话的也是邬绮长老:“涂家有人状告现任家主,举证认为?,上?任家主疑似死于他手里。” 邬绮长老:“长老会受到的文件里称,这些事你是目击者。你有什么要说的?” 无数双眼睛都在看她?。 那双最像她?父亲,最像她?的眼睛也在。 他的目光一落,涂郦就想起无数个暗不见天日的日子。 她?太害怕了。 好害怕。 不想再回到孤岛。 当着所?有人的面,涂郦听见自己说: “没有。” 叔父没有杀涂缰裕。 没有和薛家勾结。 没有折磨她?。 她?在最有机会证明爹娘清白的时机,彻底选择当了逃兵。 第二?回当了逃兵。 有她?的作证,涂缰裕的罪名被坐实。 / 涂郦啜泣不止,死死掐自己。 噩梦终于结束了。 可她?并没有醒过?来。 她?好像看见她?的未来。 试图纠正自己的错误,证明爹娘的清白,结果?又一次撞破叔父和薛明川勾结。 叔父称呼薛明川为?“天道”。 天道喜欢看世人挣扎,想要统治三界,更贴近地看他们上?演的戏剧。 但薛明川的身体撑不住了,他在寻找更合适的容器。 第86章 日月长明(五) 云州。 古坟附近。 薛明川接过侍从递来?的茶, 优哉游哉抿一口,抬头时眼中闪过一缕金光。 忽然间,薛逸之冲进来?。 门口禁制如若虚置。 薛明川也并未怪罪他。 他侧目, 薛逸之开口, 声音有很奇怪的卡顿:“我们的人全军覆没了。” 薛明川淡声开口:“我知道。” 他突然抓住薛逸之的头,指尖一划, 薛逸之被提头拔起,脖颈一道极细伤痕,却并不流血。 他的血管全是乌黑空洞的。 薛逸之还在说话:“是去合欢宗的那波人, 全军覆没了。” 薛明川猛地掀起眼皮。 手中杯盏一歪。 茶水大?部分?进入薛逸之的血管,化成黑色的液体?,如血液般涌向四肢。 余下的,泼洒在外。 薛明川很快猜出?状况,讥讽勾唇: “他怎么会突然跑去合欢山?白玉殿的人倒是跑空了。” 他想不明白, 也不在意, 起身?一撩衣袍大?步向外。 薛逸之跟在他身?后, 摆正自己的脑袋。数道金线从伤痕往外,迅速缝好他。 好像突然活了。 薛明川踏出?院门第一步。 数只骷髅骨架拔地而起,飞奔近处修士, 抓住他们脚踝往地底拖。 “这?是什么鬼东西!” 有人惊叫, 术法砸到?他们像砸到?空气:“是妖族的骨骼?为何会……” 一道金光闪过。 数只骷髅被扫成粉末,飓风中心青年?背手而立,身?后长剑熠熠。 薛明川沉声说:“这?些妖骨都?被邪化,和龙族类似,几乎免疫一切术法和阵法。诸位当心。” 他捏决, 连救数名修士,又教会他们这?唯一能破法的“薛家秘术”。 众人感激。 可也有些许异样声:“这?薛少主怎么总出?现?得这?么巧?前几天云州的事还没弄清楚呢。” 这?话刚出?, 立刻有修士瞪: “薛少主古道心肠,有难第一时间援助有何不可?云州之事想必是误会。” 质疑者在一众谴责目光中噤声。 薛明川环视一圈,并没看到?邬绮长老。很快猜到?,她肯定得知合欢宗之事后离开了。 薛明川指尖微动。 薛逸之出?列,作痛心状:“我们方才才得知合欢宗遇袭了!是由日月海的妖龙带人袭击的!” 那杯茶下去后,他说话和常人无异。 他刚说完。 时间正正好。 带妖管局之人查探的白芷回来?了。 立刻有人问?: “白姑娘,此?事如何?” “云州古坟失窃之事可和妖族有关?” “你可听?说合欢宗遇袭之事?那些妖族当真能受人驱使? 薛明川轻描淡写瞥眼白芷。 白芷性纯,又莽撞。 她发现?他故意遗留的证据后,势必如实说出?那些妖族的确能受人号令。 这?样自能作实“妖族都?受妖主号令,为虐四方”的事,需要他们“替天行道”。 就算白芷不相信那些证据,也必定怒冲冲谴责妖族,大?声说出?自己的怀疑。 妖族贩卖之事暴露后,损的哪只他的利益呢? 人族和妖族关系前所未有紧张。 白芷当众指责,只会挑起他们的怒火,一瞬间有了敌对?理由。 他自然坐享其成,吞走妖族死时的妖力,再?从人族中筛出?更合适的容器。 可…… 白芷看他一眼。 却不知为何错开视线。 她说:“暂不清楚。” 薛明川忽地有种事情开始脱出?掌控的错觉。 他听?见?白芷抿抿唇道: “我认为这?事和涂家之事一样,仍需查清再?下定论?。此?外,古坟事关妖族,也不该由薛家全权负责。” 竟然质疑他? 总嚷嚷除妖的妖管局,这?时也沉默不出?声,站在白芷身?后俨然统一战线。 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护妖局呢。 薛明川微微一笑。 他背着手,甚至不消出?声,自有人为他冲锋陷阵。 被他救下的修士怒道: “还有什么要查清的?方才这?事不一目了然么?就是妖族所为!” “除妖卫道,我辈义不容辞!” 千百年?总这?样,稍稍挑动,他们便以为自己是正义一方愚蠢自大?地冲锋陷阵。 薛明川恹恹笑了一声。 无趣。 / 虞菀菀怎么也没料到?她撞破涂郦心魔,再?醒过来?时,家都?差点被端。 她趴在窗边,窗外一片黑蒙。 海上空雷声阵阵。 不是她常见薛祈安弄出来的银白色雷电,搀着金光,轰轰砸落。 珊瑚顷刻炸为粉末。 她身侧傀儡人也趴在窗边,手指动来?动去,白玉殿随之震动。 轰隆! 竟有数道银白亮光如箭飞驰。 是白玉殿的防御机制。 银光精准穿透那群人的眼耳鼻心,他们向后栽倒,却并没有血流出?。 一瞬后,重新?爬起来?。 系统:【怎么这?么像僵尸呢?】 虞菀菀点头。 只有当他们被银光碾为粉末时,才会彻底没了动静。 空中雷声轰轰不停。 虞菀菀仰起脸,瞧那精准只劈白玉殿的架势就能猜到?是雷劫。 但怪得很,那些雷落下来?,却连阵法也没惊动,犹若无事发生。 雷是障眼法? 虞菀菀隐隐感觉是薛祈安做了些什么,可想破脑袋,她也没想明白,索性不纠结。 攻打白玉殿的人很多。 乌泱泱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从地底……呃,地底? 虞菀菀震惊看着沙地里,无数只白骨爪伸出?来?,再?旋转三百六十度,把自己拔出?来?。 整具骨骼从地底拔出?来?时,他们瞬间成为活人,加入那片攻击的大?队中。 她问?龙魄:“白玉殿的阵法可以抵御多久?” 龙魄:“很久。” 虞菀菀:“……” 龙魄掰着手指头数好久说:“阵法是玉银族很早就留的。只要耗材够,可以一直开着。” 虞菀菀:“耗材是什么?” 龙魄:“要问?少主,我们没记住。” 虞菀菀:“……” 玉银族目前已经灭族,就算有耗材,耗完估计也很难弄到?。 抵御得了一时抵御不了一世。 何况,天道肯定不止这?点伎俩。 虞菀菀拍掉龙魄的手,打断他施法说:“等他们都?聚起来?,再?打——右边黑色的巨石看到?没有?先打那个?。” 虞菀菀:“它的碎片像刀子,先穿过那些人的脑袋,省点事,你再?让白玉殿继续打。” 白玉殿其实像个?堡垒。 除了没有架大?炮,那些银光闪闪的利箭都?很像…… 等等。 虞菀菀有了主意,看眼白玉殿的殿顶,这?会儿已经关实了,不透半点光。 她问?:“你们这?白玉殿能不能像变形金刚……呃,我是说它能不能重组?” 龙魄很奇怪看她:“可以。” 虞菀菀:??? “怎么变?”她瞥眼黑啾啾的人影,满含期待。 龙魄理直气壮:“不会,问?少主。” 虞菀菀:…… 海中雷势愈发凶猛。 那群黑影也越聚越多,黑压压砸来?。 虞菀菀只得暂时摒弃方才的想法,拨弄腕间金链,数着时间说: “放!” 龙魄很听?话的动手。 数万道银光齐发,巨石炸开,碎片混入攻势中如弯弧的镰刀般扫过黑影。 黑影顷刻间碾碎大?半。 可后边骷髅人仍源源不断涌入。 龙魄同时开口:“菀菀,现?在要怎么办?没有巨石可以打了。” 她看看局势说:“先打最前边的,不要打太碎,让他们炸开来?炸一下别人。” 龙魄:“好嘞!” 远处黑压压的骷髅,黑沉沉的天,怎么打也打不尽,好似永远也不会放晴。 虞菀菀握拳,忍不住嘟囔:“可惜我不晓得怎么让白玉殿重组,不然——” 话音未落。 白玉殿晃动刹那,虞菀菀站着的地面竟然上移,象征性翘起一脚砖。 她震惊:“这?是穿透阵法了吗?” “嗷!” 龙魄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少主,把你也登记成白玉殿的主人了。” “白玉殿可能也听?你的,你直接说要它怎么样就好。”龙魄解释。 那就是可以重组的意思啦? 虞菀菀乐了。 天晦。海暗。 骷髅如蜂蝇聚拢,黑而暗沉。 空旷海底,巍然屹立的白玉宫殿成了唯一亮色,周围晕开夜明珠般的光泽。 蚌里晖橙黄如夕阳的光绘一笔瑰色。 忽然。 轰隆!轰隆! 有阵法拦着的,龙族最无坚不摧的堡垒,竟自己解体?。 骷髅顿住,叽叽喳喳,说话的语调和薛逸之如出?一辙。 沙哑、迟钝,混着骨头摩擦声。 他们很高兴,有些举着自己被打掉的骨头高呼: “冲啊!阵法撑不住了!赢下这?场我们都?能还阳——” 轰! 白玉殿彻底坍塌。 却不是化为灰烬飘散。 掉落的白玉砖重组,块块堆叠,拼成一个?长条的方盒子,前端伸出?数个?椭圆套叠而成的长管径。 其余的砖也都?组成这?种形状,大?小各异地排在它身?侧。 骷髅从没见?过这?些东西,一时愣住,面面相觑警惕着不敢上前。 那根长管子还在收缩。 第87章 日月长明(六) “等等, 师姐……” 薛祈安被她推着向后倒,椅子吱呀掀翻在地,手背月印银光闪闪。 他的手下意识护住她的后脑勺, 脑后却也同时横来只?手, 像他这样护住他。 少女压在他身上,晃了晃脑袋, 发间坠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像阵清脆笑音。 “你才是在下面?的那个。” 她仔细亲吻他的眼尾,眉弯如月, 好高?兴地说。 薛祈安:“……” 他实在不想?懂她另外的含义,两指捏住她的后颈,正要提起时胸前被她咬住。 薛祈安手一抖,声音也跟着细细发颤:“我知道?,但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来?” 虞菀菀笑盈盈应:“不能。” 毫不犹豫。 分离记忆的影响还没过去?。她说不能, 那就是真不打算从他身上离开。 ……到底为什么这么爱亲他? 薛祈安五指攥紧, 手背青筋突起, 仰起脸费力望她。 下颌也本能地绷紧,汗滴滑落,混入咸凉的海水间。 他嗓音比往日?沙哑喑沉, 问道?: “师姐你说的, 世?界上最有趣的事就这?” 眉心被亲了亲。 他被迫眯眼看她,喉结一滚。 “嗯。” 虞菀菀跨坐他的腰 腹,眉眼弯弯,俯下身很高?兴亲吻他: “亲吻世?界上最漂亮的人还不有趣嘛?” 她什么也没做,衣衫都未解开, 身下少年?除了被割破的上衣也再未更近一步。 可仅仅是亲吻,他都像不太受得住。 浑身肌肉都在震颤。 虞菀菀摸到他线条漂亮的腰腹, 绷紧如硬石,温度也很烫,像染风寒发高?热似的。 少年?别过脸不看她,双颊绯红,乌睫飞颤,喉结也在连续滚动。 她甚至能听见?隐忍压抑的吞咽声。 虞菀菀又低头。 额前却忽地被只?大手抵住。 少年?的掌心同他身上的温度如出一辙滚烫,摁紧她颤声说:“师姐,够了。” 他眸色湿漉漉的,像含着将哭未哭时的雾气,眼尾那点红痣都似秾艳泪珠,惹人垂涎。 第几眼都很惊艳啊。 “不够。” 虞菀菀被他看得心旌荡漾,抓住他的手腕,直接抬头亲在他腕部正中突起的筋骨。 薛祈安一抖,立刻收回手。 腕上的力度同时收紧。 少女向前点,咬住他的指节,含着模糊不清地笑说: “你先起的头。” 她另只?手从左锁骨靠外侧一点点往下,连每根肋骨间隙都细细抚过。 偶有肌肉或是结构变化?,便加重力度,玩闹似地捏紧捻弄。 薛祈安摁住她的手,浑身颤抖,咬紧牙关不看她:“我起什么头了?” 他脑海里却下意识浮现她的手。 纤长白皙,不染蔻丹,指腹和甲盖都是娇嫩而漂亮的浅粉。 像近四月春日?新绽的桃花。 现在却在…… 薛祈安喉咙一紧,莫名?的燥意往下奔涌,呼吸加重。 余光闪过一抹寒光闪闪的银白。 是那把短刀。 薛祈安愣一瞬,才忽地反应过来,刚才在问什么。 ……事情到底是怎么到这地步的? 他轻压眼皮,耳边一热。 虞菀菀凑近说:“你顶着这张脸和我调情。” 他一时愣住,松开她的腕: “我、我什么?” 她的手趁机继续欢喜地往下,到了腰部便转到另侧,从头开始。 薛祈安呼吸一乱,听见?她一本正经说: “你呼吸了,说话了,离我太近了,情绪和平日?反常——判断为勾.引。” "……" 他更愣,很震惊看她,什么也没说。 可能更像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虞菀菀内心也崩溃了。 死嘴。死嘴! 刚分离记忆的人最初都会有段时间,只?能遵循个人本能,无法控制身体,也无法撒谎。 百闻不如一见?。 虞菀菀的记忆被系统的防御机制护住,仍完好如初。 她却绝望道?:“他能不能别再让我说了,也别让我做了,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干点什么。” 刚才不肯回答,就是因为—— 她要脸!要脸啊! 真的要脸! 虞菀菀耳朵滚滚发烫,手却很诚实地四处乱动。 他第一次问时,她就已?经忍不住想?要对他上下其手。 何况后来还被那样亲…… 虞菀菀瞥眼少年?迷蒙的神情,忍不住咽口?水。 嘴坏。 手……手倒是好的,别停。 摸得好爽。 她彻底摆烂,放任自己手一路向下,在很特?别的位置特?意加重。 晦涩海水间,他每声呼吸都晃晃如乐章,勾魂得很。 虞菀菀心旌荡漾。 突然。 她腰间一紧,身体骤然落空。来不及反应,便被吊在空中。 四肢被银白色的龙尾缠住,动弹不得。 虞菀菀眨眨眼,低头看着床榻的少年手一撑坐直,慢条斯理整理好衣服。 纵贯上衣的裂口?极其明显。 薛祈安低头瞥眼,再瞥眼被高?挂起的她,意味不明“呵”一声。 一瞬又恢复往日那种冷淡模样。 好似意乱情迷只?是她的错觉。 虞菀菀反省,深刻反省。 她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下次争取摸完让他缓不过劲,摸哭才好。 觑着少年?不善的目光,她到底没这狗胆说,识趣地道?歉: “对不起。” 分离记忆的副作用差不多过了。 虞菀菀揪揪龙尾,刻意小小声,做点示弱态:“但是这样吊着我有点痛喔。” 其实完全不会,只?是她知道?—— 话音刚落,龙尾果然松开,她坠入冰凉又温柔的怀抱。 被那股甜腻的甜桃香包裹。 虞菀菀弯弯眉眼,戳戳少年?绷紧的下颌,往他怀里蹭了蹭。 知道?她吭一声“痛”他就会收敛啦。 她耳朵抵着他的胸腔,听见?阵阵急促的心跳,动作不经意又蹭开他的衣襟。 少年?一抖,防贼似地飞速松开她。 “对不起嘛。” 虞菀菀去?勾他的手指,尽量诚恳:“下次我真的不割你上衣了。” “下次?” 薛祈安躲开她的手,讥诮勾唇,气息仍有些?不稳: “师姐还准备割哪呢?” 虞菀菀才不管他,非要牵住了,高?兴地摩擦他指腹说:“这个问题,问得好!” 她往他腹部以下,含蓄看了眼。 薛祈安顺着望去?。 “……” 他瞳孔震惊一缩,气息也一乱,猛地推开她的脑袋: “师姐,我有时真想?让你滚。” 嗓音却莫名?比刚才抖和颤,没带半分冷意。 嘿嘿。 虞菀菀没生气,扑过去?抱他,两条腿挂在他腰上说:“滚啦滚啦,滚你身边来啦。” 薛祈安表情再没绷住,“噗嗤”笑出声,拍拍她的背: “随师姐吧。” 系统在她脑海里“啧啧”:【我还担心小薛黑化?发疯,真把你囚禁起来酱酱酿酿呢,结果差点反过来了。】 【他其实是喜欢你用强的吧?摁你手那么多下,愣是没把你拿开。】 到最后实在失控,才把她吊起来。 虞菀菀:“喔,那我也是。” 系统:【……?】 虞菀菀努力把他破裂的衣襟对齐,哼哼说:“□□上强制,精神上臣服,谁不喜欢?他还很漂亮呢。” 偶尔强制一下还挺情.趣的。 系统:【……】 它很无语,不再说话。 虞菀菀也不管。 她用修补术,把他的衣服打点好,衣襟扣齐,轻声说:“谢谢哦。” 薛祈安没反应过来:“嗯?” 虞菀菀仰起脸:“谢谢你救了合欢宗,救了我的屋子,还把小八带回来。” 灵力探进去?,认真检查他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薛祈安被弄得好痒,缩缩脖子,没躲。 “不客气。”他偏过脸轻声说,“合欢宗挺好的,我也在合欢宗嘛。” 虞菀菀闷闷“嗯”一声,脑袋仍埋他怀中。 书里提过: 「仙门大会前,合欢宗诸位大长老前往云州赴会。却不料,有仇家上门,合欢山弟子死伤无数。」 正是这次后,合欢宗元气大伤,跌出十大宗,从此一蹶不振。 仙门大会还有段时日?,不晓得是不是这次,但如果是的话,如果他没有恰好去?接小八的话…… 虞菀菀一紧袖子,脸忽然被戳了戳。 “不是有句话,傻人有傻福么?合欢宗肯定不会有事的。” 薛祈安回想?起之前的事,忍不住笑:“好多人都和师姐一样傻乎乎的。” 每天都能过得好安宁。 虞菀菀:……? 她暴跳如雷:“你听听你说得像话吗?我怎么了?合欢宗怎么了?” “没有。我的意思是,合欢宗我也会护住的,师姐不要担心。” 薛祈安抱紧她,下颌越过她肩膀,闷笑道?:“合欢宗很好,师姐也很好,特?别好。” “毕竟是天下第一温柔善良漂亮的师姐嘛。” 说到最后,他已?经从肩膀微微耸动的笑,变成连胸膛都在颤动的朗笑。 什么啊,莫名?其妙的笑点。 虞菀菀用力捏他的腰,察觉手底少年?抖了一下,也忍不住笑。 忽然间。 当啷。 有什么从她腰间掉出来。 是合欢宗的玉牌,右下角明晃晃三个字“虞菀菀”。 第88章 日月长明(七) 他说喜欢的次数不少, 可这样直白说喜欢的次数就…… 虞菀菀耳朵烫得好?厉害:“所、所以呢?” 所以他们应该谈谈薛明?川的正事吧? “所以,”薛祈安偏过脸,亲在她右颈处, 笑吟吟问, “师姐要和我出去玩吗?” “现在吗?”虞菀菀怔住。 他脑子就没有点,正儿八经的事吗——比如怎么打爆薛明?川的脑袋。 “嗯。”薛祈安点头, 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将人拦腰抱起?放至桌面。 他像是猜到她的想法,弹她一下:“师姐, 这就是我现在最?正经和重?要的事。” 力道并不重?,虞菀菀还是夸张地?“哎呀”一声?,捂住额头瞪他:“你手好?重?。” 薛祈安微眯眼看她,指腹在弹过的位置揉了揉,俶尔展眉笑: “师姐怎么一会要重?, 一会要轻的?好?娇气。” ……? “薛祈安, 你能不能好?好?讲话!”虞菀菀小脸通黄。 薛祈安:“我哪又不好?好?讲话了?都是师姐说过的, 还有快慢也是——” 他轻轻眨眼,嘴被?猛地?捂住。 “这个话题就这样!”虞菀菀抬脚踹他,脸由黄变红。 她终于找回场子, 趾高气扬质问:“你现在解释, 干嘛把我放桌上?” 薛祈安由她踹一脚,拽住她的脚踝,指腹轻轻拨弄那条细细的银链。 他的手和链条都很凉,像寒水浸泡千年的玉石,不带活人的温度。虞菀菀不自觉抖了下。 “因为我喜欢这样。师姐不会那么容易乱跑。” 薛祈安挤入她腿间, 伸手又抱住她,龙尾从他衣袍下渐渐霸占桌底每一寸空间。 …..怪不得每次做也必然有一回是在桌上的。 好?嘛。他喜欢最?重?要。 虞菀菀瞥眼他眼尾的红痣, 屈服得很快,反手抱住他说:“那我们去哪放风呀?” “放风?这什么囚徒用语啊。”薛祈安眉眼笑弯。 “就是放风嘛。”虞菀菀忍不住解开他地?衣襟,亲在他右锁骨处。 那儿无声?浮现冰蓝的蝴蝶纹。 / 薛祈安竟然带她重?回乌瓷古镇。 乌瓷古镇还和上次一样,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食物香味和吆喝喧闹热络地?混成烟火气。 虞菀菀目光越过眼前垂落的薄纱,只?觉得他带她来的地?方好?眼熟,又不太记得。 “这是哪儿?”她伸手要撩开面纱,才抬起?,腕就被?紧紧摁住。牵动衣袖底的金链,叮当?不停。 “师姐。” 薛祈安另只?手压住她的帷帽,隔着层纱,呼吸炽热地?扑来说:“放风可以有放风的自觉吗?” 他到底也采用了她选的囚徒用语,在她耳边含笑说: “不要掀开帷帽。不要拿下镣铐,也不准和任何人说话。” 金链被?术法隐匿,并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只?是被?轻轻扯了下,虞菀菀便不由自主跌入他怀里。 “知道啦。”她转过脸,隔着纱亲亲他的面颊笑道,“我会很乖的。” 所以你也要很乖。 虞菀菀牵住他的手,由他领方向往前。寂静间,她才发现灵海里出奇暖和,像在泡温水浴。 估计是那盏长明?灯的缘故。 它回到灵海后,火焰会轻度跳动,趋近真实的烛火。 “薛祈安,你把长明?灯燃了?”虞菀菀还记得长明?灯自己说,以龙膏燃烧。 身侧听见声?极轻的“嗯”。 虞菀菀一下顿住脚步,甩开他的手,抿唇一声?不吭地?看他。 “滴了几滴血进去而?已。” 她之前问过几回长明?灯的燃法,薛祈安大致猜到点什么,不由分?说抱她: “师姐别担心嘛。” 他说话声?一软,虞菀菀就没辙,又听他问:“我如果伪造师姐的字迹写封信,师姐会很生气吗?” 虞菀菀认真想了会儿:“会伤害到谁吗?” 薛祈安戳戳她的脸:“不会。” “那可以。”虞菀菀很宽容,看见他一弯眉眼,更宽容,“完全没问题呀。” 说话间,忽地?发现他们来到一家食肆前,吃的是乌瓷古镇老三样。 虞菀菀好?奇:“你怎么突然想吃?” 薛祈安瞥她眼,神情?好?似有瞬的委屈。 虞菀菀没细瞧,他就乌睫一垂说:“因为上次没吃到。” 当?时提防她居心叵测,一口?没吃。 虞菀菀却没反应过来。 上次? 他们见面他过生辰的那次? 她这才恍然大悟:“我也喜欢吃,看看你挑的这家怎么样。” 薛祈安抿唇,眸中的委屈这下清晰了,活像她是个负心女似的。 “怎么了?”虞菀菀不明所以,余光四处瞄总算反应过来。 “喔,这是我上次带你来的那家吗?”她高兴地?弯弯眉眼,向门口?一扬下颌,“煎萝卜饼的帅哥没变——” 话没说完,她的脸被掐着下颌转开了。 “师姐。”薛祈安极平静喊她。 呃。 虞菀菀绞住衣袖,痛心疾首道:“猜你想说,狗改不了吃屎。” 薛祈安:“……” 他“噗嗤”笑出声?:“师姐,我可没当?屎的特殊癖好?。” 虞菀菀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面前少年正扭过头和掌柜说:“两个油墩子,两碗蟹脚捞粉——师姐,你还要萝卜饼吗?” 虞菀菀用力摇头,忽然跳起?来,扑进他怀里。 薛祈安被?吓了一跳,赶紧托住她:“师姐……” “我好?喜欢和你说话,听起?来都好?动听。”她鼻尖顶着他的后衣襟,轻轻一蹭。 薛祈安手一紧,嗓音骤轻:“师姐怎么总忽然冒出这种想法?” 他把她抱到桌边,放在自己大腿上。 虞菀菀揪弄他衣襟的细带问:“你不会吗?” 薛祈安如实道:“我不会忽然这么想。” 虞菀菀:“嗯?” 薛祈安轻轻的:“我一直都喜欢和师姐说话。” 室内一派暖洋,蟹脚捞粉辣而?鲜美的香味迎面扑来,他的嗓音也显得分?外温柔。 噗通。噗通。噗通。 好?像是附近锅炉里在下馄饨,一只?只?丢进去,却也好?像沉闷急促的心跳。 虞菀菀扭过头,耳尖红透。 蟹脚捞粉很快被?端上来,香喷喷的,和记忆里如出一辙的味道。 虞菀菀存点弥补的心:“我帮你剥蟹螯吧?” 话音刚落,她碗里已经落只?剥好?的蟹螯。 红油从少年指尖淌落,像一川小泉,流淌过新白绵延的雪地?。漂亮又勾人。 他们明?明?就坐在角落,也有好?多人看来。都在看他,目露惊艳,也有她很熟悉的跃跃欲试目光。 她这么大个人,看不到吗? 虞菀菀微笑,筷子一个用力径直捅穿整碗面。 薛祈安却并没在意这些眼神。 他看看自己的指尖,又看看她的手指,勉为其难说:“师姐把我剥的放回我碗里就行了。省得弄脏手——” 手指突然被?攥住,柔软湿润的唇贴过来,停在油珠坠落的位置。 薛祈安手一抖:“师姐……” 手腕立刻被?摁紧,少女?纤长白皙的手掐住他的下颌,径直抬起?来。 薛祈安瞳孔剧缩,眼睁睁看她凑近,直接咬住他的唇,像瓣甜橙味的云一样贴紧。 薄纱垂落,帷帽同时笼住两人面容。 她的口?脂印在他唇上,沾着的红油从微启的唇缝间落入。他下意识咽掉,喉结一滚。 虞菀菀注意到他的动作,悄然一弯眉眼,很快松开他。 不是喜欢看么?那就看个够。 她清脆应:“听见啦。”拿着帕子慢条斯理擦去混有口?脂的红油,目光一转。 方才好?奇窥视的人,瞧见他们这副亲昵之举,也识趣地?移开目光。 “……师姐,你怎么总这样?” 薛祈安轻压眼皮,屈腕擦拭唇角的口?脂,耳尖通红,几欲滴血。 手又被?摁住。 “不准抹。” 虞菀菀另只?手指腹压住他的唇瓣,不解又不满地?说:“都是放风,为什么你的脸要露出来?” 薛祈安:“……” 他的神情?有点复杂:“师姐又对我的脸情?难自禁了?” 虞菀菀:“嗯哼。” 少年静静看她会儿,忽然叹气,俯下身向她凑近点儿问: “还想亲吗?还想亲哪?” 这个哪就很有灵性。 虞菀菀目光忍不住向下瞟了眼。 茶白的衣襟口?立刻被?攥紧。 薛祈安稍稍眯眼,慢悠悠道:“衣服不可以脱。师姐,你注意一下场合。” 她就是,她就是……好?吧她承认他身材好?她想亲,但…… 虞菀菀涨红脸:“我知道!我又不是变.态好?吗!” 少年挑眉不语,摆明?没信。 忽然间。 他们身后临近的一桌,有人在闲聊说:“云州的事听说没?薛家,你们怎么看啊?当?真会吞赈灾财货,还虐待养子?” 另一人说:“用眼看呗,管他呢。我只?晓得他们的前少主人好?,救人、捐钱,还除过那么多恶妖——啧,薛家还挺恶心的,抢人功劳。” “这么说,保不准废灵根的事,真和‘我靠通宵飞升’那话本?子写得一样呢。薛家想抢他灵根移给别人。” “前少主实惨啊,我都怜爱了。” 虞菀菀在旁听见,忍不住一弯眉眼。 数月前,乌瓷古镇,大家都夸薛家,责备他定是做恶事才被?驱逐。 第89章 日月长明(八) 虞菀菀迷蒙间?, 有种弄丢很重要的东西的错觉。她想睁眼,眼皮似有千钧重。 嗙! 她耳边忽地?一阵尖锐爆鸣,似是炮竹声?, 还夹着人声?喧闹的“恭喜”“百年好合”“圆圆满满”的祝贺。 虞菀菀被吓到, 抖了一下,猛地?睁开?眼, 一片血样的艳红刺入眼帘。 ……婚、婚宴? 她低下头看自己一眼,一身中式婚服,手里拿着捧花, 被人群围着说各种祝贺话。 更偏向?现代的结婚方?式。 她身边站着个面容看不清、身形硕长的男子,神情嗓音都很温柔。 他很欢喜地?和她说:“今日?我们终于结为夫妻了,菀菀。” 嗓音分外陌生。 这?是梦?不能够吧? 她要梦也?得梦和薛祈安成亲吧? 就说一点,她梦的结婚对象怎么可能没有脸…… 男人伸手牵她,指尖温热, 虞菀菀却下意识避开?了, 想起另一只偏凉而生茧的手。 手和主人一样漂亮。 虞菀菀忍不住一弯眉眼, 视线里忽地?闪过?道熟悉身影,长身玉立,站在明灭光影间?含笑望来。 他目光短暂停留在她的喜服上, 很快仰起脸, 由衷向?她笑道:“师姐好漂亮。” 炮竹轰轰作响,红纸飞扬,愈来愈嘈杂喧闹的欢声?,她听?见少年温声?道: “祝师姐余生顺遂,平安喜乐。” 眉眼噙笑, 像流淌一江温柔春水。 风一吹,他的身影竟然散成无数冰蓝色的蝴蝶, 穿梭红纸间?。 干嘛要看她和别人成亲啊……自虐吗?虞菀菀胸口好烫,右锁骨也?好烫。 “麻烦让一下。” 她拨开?人群过?去,身后听?见其他人惊讶喊“菀菀,你去哪?” 她完全顾不上,连窗外闪过?长明灯的影子都不管,冲过?去抓住一闪而过?的茶白衣袖。 “你——” 虞菀菀总感觉,她睡着后他肯定干了点什么,比如那盏长明灯。 对方?转过?身,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困惑看她。 虞菀菀赶紧松手:“不好意思。” 她陌生的夫君走过?来,喊他:“菀菀……” 虞菀菀侧过?脸,盯着他片刻,倏忽展眉笑,眸中闪着晦涩的亮光:“我俩有婚书吗?我想看。” 她的夫君愣了一下,很快拿来红艳艳的纸给她。 夫君那一栏名字果然模糊不清。 虞菀菀清了清嗓子。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她大声?朗读,眉眼弯弯说,“此证,新妇虞菀菀,新郎薛祈安。” 她收手,将婚书背在身后,指腹慢悠悠搓着手背上的日?印。 满座并未哗然,而是陷入静默。 她应当?是在梦境中,人员行动都似被规定好,既定程序打断后便会僵滞。 “来看我的婚书吗?” 虞菀菀歪了歪脑袋,目光落在角落的一处空气:“你不来的话,我可能要一上吊二?闹三哭了。” 她提醒他:“吊的话我脖子好痛。” 无人应声?。满堂宾客僵如石。 她在梦境里,灵力净失。想了想干脆踩在桌子上,拿窗帘的缠绳往自己脖子绕,慢悠悠收紧。 她在心里数: 三。 绳子打了个漂亮的结。 二?。 她甩甩胳膊。 一。 她纵身跳离桌面,绳子绷紧。 疾风骤起,甜桃香缱绻弥漫空中,数只小小的蓝蝴蝶从眼前飞过?。她坠入个凉淡冰冷的怀抱。 虞菀菀仰起脸,果然看见少年绷紧地?下颌,还有那点艳红小痣。 “师姐。”他拧眉低头,实?在少有这?样不高兴的时候,“能不能爱惜自己一点?” 虞菀菀一弯眉眼。 “绳子本来就是断的啦。”她松开?手,露出掌心攥着绳子的另一端笑,“我跳下桌子而已。” 她只是想把他诈出来。 “现在你知道了,还想走吗?”虞菀菀五指握拳,展露手背金银的日?印。 她倏地?把手转回来,亲在日?印中央,五指同时张开?,又像对着他放了朵烟花。 她的牙齿衔住日?印,轻轻摩挲,手立刻被用力摁住。 少年气息不稳:“师姐,不要吻。” 果然,这?日?月印也?很有趣。 虞菀菀仍低头又吻一次:“我之前看到古籍说时,我还以为开?玩笑呢。日?月印是一种共生咒,从日?印传入的感觉,会在月印那加倍放大。” 痛、麻、欢.愉。 她的心情,甚至是碰触树叶时的触感,只要想都可以加倍让他感受到。 她湿润的唇瓣紧紧贴着日?印,碾了碾,好像贴到他似的。少年身形发抖,比亲吻时抖得还厉害。 “不让我吻你还想让谁吻嘛?” 虞菀菀揪住他的衣襟,借力扑入他怀里,窗帘的绳子无声?垂落。 “不可以哦。”她蹭蹭他,娇嗔般笑道,“你看中一个,我杀一个,毕竟我舍不得杀你嘛。” 她指尖拎起日?印薄薄的皮肉,对着揉搓,突然用力一掐,明显感到抱住她的臂弯骤然收紧,少年足下一个踉跄。 他掀起眼皮,不言不语看她,眼尾泛着似露水娇花般的浅红。 真可惜现在没法弄出蝴蝶啊。 “这?是小小的惩罚。” 虞菀菀松开?手,任由日?印消失,掌心随意拍了一下他腿间?一团。 薛祈安倒吸口气,下意识要把她丢出去,到底忍住了,用力一压眼皮:“师姐……” 虞菀菀压根不管抵住的灼热温度,打断他微笑:“你再敢乱想我和别人成亲,可不仅到这?种地?步。” 还挺火大的。和他做完,晕了后在梦里和陌生人成亲。 傻子现在也?知道这?事和他有关。 有什么隐喻吗? “干嘛给自己戴绿帽啊?不是你非要和我结道侣的吗?” 虞菀菀双腿夹住他的腰,用力上跳,将他向?后扑去。 少年乌睫一颤,手抬起似要摁住她,最后却只是搭在她一后腰,毫无动作。 他们向?后栽倒。 倒下的地?方?像刷漆卷扫过?,陌生的、刺眼的红屋渐渐变成练心关里,他们一道布置的新房的模样。 她的裙子也?变为一身雾蓝,游云般袅袅飘扬,是练心关挑中的那件。 “婚书听?见了吗?”虞菀菀捏他的脸问。 薛祈安笑:“看见了。” 在她念出他名字时,婚书“新郎”下蒙雾的字迹忽然就很清晰。 是他的名字,和她并排。 虞菀菀说:“我也?没成过?亲,反正就这?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不想拜天道,没有父母可以拜,要不我们拜三次吧?”她侧过?脸,眉眼一弯笑盈盈看他。 窗外停着几只白鸟,眼珠子一转,好奇看向?少年少女在无人的屋内慎重拜了又拜。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床榻被褥映着月光,冷呼又软绵的,虞菀菀摊上去,并没压到桂圆、花生、枣一类的吉祥物什。 她偏点脑袋问:“你想放几个红枣、花生什么的象征一下么?” 薛祈安:“象征?” 虞菀菀:“嗯,枣生桂子。” 薛祈安立刻拧眉:“不要。” 他手撑在她身侧,俯身咬住她的唇轻轻的:“我如果能和师姐成亲,一点都不想师姐‘早生贵子’。” 当?然不是不喜欢她。 只是不喜欢她的注意力被分走。 不管是儿女,都会带有他的模样影子——那为什么,不能直接看他呢? 所有的喜欢都给他就好。 “那就不放了,就算放了估计也?要被我吃掉。”虞菀菀揪住他的头发,往下扯了扯哼笑问,“所以我们现在做什么呀?” 虽然刚做完不久,但?不累啦,非要再来也?可以。 却听?少年问:“看星星?” 虞菀菀怔:“嗯?” 他竟然是很认真得出这?个结论,拉开?窗帏向?外瞥了眼说:“月明星稀,师姐要去外面看吗?” ……洞房花烛夜,纯聊天? 可真有他的风格呀。 虞菀菀“噗嗤”笑出声?,好无语,却又莫名高高兴兴的。 “不用。”她招招手,把他扯到身边,自己塞入他怀中说,“小月亮,过?来陪我躺一会儿。” 薛祈安也?笑:“师姐怎么又有奇怪的称呼——之前什么小漂亮、漂亮小龙。” “因为就是漂亮嘛。” 就是喜欢嘛。 她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鼻尖挤入他的衣襟,哼笑着由那股清冷的甜桃香包裹她。 这?个角度瞥去,窗外月儿高悬。 / 不晓得过?去多?久,虞菀菀在一阵喧闹中醒来,看见那么多?人围着她,她还有些懵。 床榻早冰冰凉凉,没人待过?的痕迹。白玉砖映着蚌里晖的橙光,白得刺目。 围住她的修士七嘴八舌: “我们收到你的信后就来了,没想到日?月海在这?啊。风景倒是奇致。” “辛苦你了,把那妖龙迷得晕头转向?,甚至从他手里得到白玉殿。” “没想到神谕也?会出错——我就说邬绮长老的弟子,怎么会是天道说的那样‘不分善恶,当?诛’。” 虞菀菀脑袋懵片刻,才理出点信息。她张嘴要说话,嗓音竟然哑得没法出声?。 “……什么信?” 片刻,她才沙哑得勉强挤出几个字。 面前忽然递来杯温水,攥住杯子的是只木手,再往上看——是装有龙魄的傀儡人! 第90章 千帆过尽(一) 这是虞菀菀和邬绮长老商量好?的。 回合欢宗的第一天, 邬绮长老主动找她?,问:“天道降的三道神谕你怎么看?” 她?怎么看?一拳打爆天道! 最先?窥破天道异样的是天易宗。天易宗宗主算出“天道不仁,当取而代之”后, 被天下人口?诛笔伐。 往后天易宗算卦几乎难准, 自?此没落。 邬绮长老现在也疑心,天道有异。 李明如今掌事, 也把他父亲的卦象拿出来重新说。 这一回,像邬绮长老这样察觉异样的大乘期修士,不在少数。 毕竟, 世?界内都是活生的个体啊。 虞菀菀坠入鬼门的刹那?,看见远处秃头的和尚把手里的锡杖挥得虎虎生风。 远处有会飞的物什蜂拥袭来,似压城乌云,黑泱泱如蚊蝇密集。 它们发出低频连续的“嗡嗡嗡”声,像飓风席卷, 所过?之处尘埃、枯枝、碎石纷乱飞扬。 好?像都是妖, 死?妖复苏。 全?部是天道的拥趸。 真正异动的、尚有自?我意识的妖, 反而被从天降临的那?股龙族威压压得难以动弹。 地面轰然,无数骷髅钻出,试图擒住修士将地底拖, 山体动荡如发生八级地震。 修士却明显有备而来, 以邬绮长老为首,飞速凝神念诀,压制动荡的地势。 佛修锡杖当锤头用,连着打爆数只死?妖的头颅,乐呵笑: “我佛慈悲, 专打傻x。” 虞菀菀确信,她?从那?位慈眉善目的佛修口?中听见很芬芳的词汇。 天道的反抗就交由他们处理了。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啦。 人是不能进鬼界的, 那?是死?者之地。虞菀菀却没抵抗薛明川的动作,死?死?将他往鬼门后踹。 邬绮长老赠她?防身的符纸来防身,全?被黏到薛明川身上,如铁箍般制止他动作。 虞菀菀余光瞥见云顶后剧缩的金蓝色竖瞳,惶然惊愕。 他可能想要来找她?,但被束缚住寸步难行。 他好?像连降雷都不再可以。 虞菀菀亲眼看着砸落的雷在空中被无形力化解。 她?还是轻轻笑了一下,骂他: ‘你个大混账!’ 鬼门彻底合上。 吞没她?和薛明川的身影。 “菀菀!” 邬绮长老不明白?提前给她?符纸御身,怎还会到这种地步。 她?掠至跟前却慢了一步,只抓下截青绿的衣袖,像春日最后一抹青叶。 远处一声轰雷,似是天地震愕。 她?甚至没来得及悲恸,天道的走狗便已汹汹来袭,试图杀死?他们,杀死?云州百姓。 邬绮长老只能咬牙提气,重新加入战局。 / 【姐,姐!你还好?么?】 混沌间,虞菀菀忽地听见系统的声音,很焦虑喊她?:【姐你醒一下!现在不是睡的时候!】 虞菀菀迟疑地睁开眼。 天道已不止去向,她?也不在方才那?片降苦役的鬼界地狱。 周围楼栋鳞次栉比,阳光刺目洒落,暖意好?似穿透她?身体。 她?置身于古色古香的小镇,远处车水马龙,举卖糖葫芦的贩子乐呵穿行。 她?眨眨眼,才想起昏迷前,看见鬼王亲自?拿鬼钩套走天道,冷呵呵笑: “拜你所赐,鬼界工作量翻十倍不止,冤死?鬼更是记都记不完。孤已经不记得上回休沐是多少年前了。” “孤不会让你好?过?的,你放心。” 按照鬼界的判决,薛明川将服千年苦役,级别最重,甚至会去寒玄崖凿冰。 寒玄崖专克鬼魂,方圆百里内便如魂魄撕裂般,疼痛难忍,更何况还要劳作? 系统数落她?: 【姐你也太冒失了!就算有女君印,你也并非真正的鬼族,如鬼界一不小心就得魂飞魄散!】 虞菀菀满不在意:“那?我不是还活着么?” 反正她?原本就是死?的,再死?一遍也没什么。 她?摸摸眉心,进鬼门的刹那?女君印发红发烫。可一瞬后,纹印消散,她?也不再和之前一样能感应到鬼族的存在。 可能女君体验卡到期了? 她?环顾四?周,仔细打量周围环境,发现她?在一间四?面漏风、桌椅生霉的陋室间。 唯一还能看的过?眼的,就那?张床,木头发黑,被褥发白?,但到底还称得上完整。 床榻睡了个人。 虞菀菀不受控制地走过?去,小心掀开窗帏,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 老妇呼吸全?无,胸膛不动,四?肢微凉俨然走了有一段时间。 系统提醒她?:【这可能是云及舟的记忆!】 虞菀菀才想起来,她?在这是要找云及舟。 昏迷前,她?有看到云及舟骨骼碾灭时飞出的鬼火,载有她?灵力的那?团。 【不晓得你在里面扮演谁,但你得顺着他的记忆来。再在遇见云及舟时,趁机收走他碎裂的魂体。】 所以她才控制不了身体。 虞菀菀表示明白?。 她?觑眼自?己偏黄的麻布裙,想了想,决定给她?这具身体取名?“小黄”区分一下。 突然。 嗙! 房屋一阵晃动,灰尘扬起,虞菀菀呛了好?大一口?尘土,弯腰咳嗽不止。 “小姑娘,什么时候给钱啊?”男人狞笑声自?外响起,门被一脚踹开。 阳光一股脑入内,晃得人眼疼。 身形魁梧的男人如小山般,层峦叠嶂地杵在门口?,身影如乌云,浓浓笼罩屋内。 他们手持大刀,说话间恶臭扑鼻。 小黄抿紧唇,惊恐后退,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掐住掌心,指甲抠出血。 虞菀菀好?想叫她?别掐了。 痛。好?痛。 这些人是小黄的债主。 小黄父母好?赌,赌输后将她?压给赌场。赌场的人第一回 上门,本来是要将她?卖入青楼。 邻居孤身的阿婆见了,于心不忍,替她?交还一部分钱,养纳膝下。 阿婆的亲人在战争中死?光了。 小黄暂时找到容身所。 她?四?处打工,勤赚钱想早日还清债务,也好?早日带阿婆享福。 昨日,阿婆还笑说:“今早要早些上集,弄块大肉给你闷红烧肉吃。” 可到了今早…… 虞菀菀望眼床榻没呼吸的老妇,心莫名?闷慌。 那?位阿婆逝世?了。 小黄低声下气恳求:“几位爷能否宽限几日?等我处理完阿婆的丧事,一定,一定再挣钱还几位爷。” 那?些人不说话。 为首的取下肩膀的大刀,用力凿入地内。 嗙!嗙!嗙! “明日黄昏,爷要看到足够数目的钱。”他们冷笑扬长而去。 室内满目狼藉,桌子被掀翻摔烂,墙面凿出巨大破洞。 小黄一个人跪坐床边,握紧老妇干枯的手,一声不吭。 她?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哗啦哗啦往下流,浸湿浅黄的衣襟。 次日。 老妇丧期未果,小黄大清早便重新给人帮工。原先?请她?的食肆,却听说老妇死?的事,认为她?满身晦气将她?赶了出去。 小黄像被遗弃的孤魂,失魂落魄奔波街头。 不过?她?到底找到替人剥菜的工,拿了日结的工资,将阿婆体面安葬。 黄昏时,那?群人又来了。 “钱呢?”他们步步逼近,神情如恶鬼般可怖,吹声口?哨笑,“没有的话,那?可得花楼里见了。” 小黄的钱全?拿去安葬阿婆。 她?攥紧衣袖,踉跄后退,踢到身后一块石子“嗙当”摔倒在地。 男人身影也动了。 “你放开我!” 小黄尖叫,被提着头发拽起来,用力往外拖,头皮都要被撕裂。 那?人冷呵:“脸得卖个好?价格,不能弄坏了。” 小黄用力咬他的腕。 男人吃痛,反手给她?一巴掌。 虞菀菀和她?感受同身,忍不住“嘶”一声,倒吸口?凉气,被扇得眼冒金星。 小黄软倒在地,手脚并用仓皇去拽附近的小凳,想以此抵御。 可虞菀菀感受到的,却是股要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恨意。 小黄八岁起,至今八年,都在过?这样日子。 如果这有炸药,虞菀菀毫不怀疑她?会摁下去,和他们一起上青天。 毕竟……她?也经历过?这些。 “敬酒不吃吃罚酒。” 男人松了松裤腰带,狠笑上前,一脚向她?肩膀踹,同时去拽她?头发:“那?就先?让爷几个爽一把。” 小黄一凳子猛砸他两股间。 “啊啊啊——”男人惨叫。 干得漂亮! 虞菀菀忍不住喝彩。 这动作却只激怒男人,他们彻底动真格,一脚将还能砸的都砸个稀巴烂。 小黄闭紧眼,浑身颤抖听罡风靠近。 滴答。 滴答。滴答。 竟是温热的液体溅至她?面颊,带股铁锈腥味,从两侧滑落。 小黄试探睁眼,尖叫卡在嗓子眼。 这些人被银光穿透身体。 银光如日光底的冰柱,熠熠生辉。他们像被钉死?在冰柱上。 她?面前,解裤带的男人眼珠瞪出,恶狠狠看她?,血和话一道喷出: “你……” 小黄二话不说,抡起凳子用力砸他脑子,神情一股狠劲。显然是怕他没死?透。 她?浑身发抖,颤抖着抹去颊侧的血,仓皇起身。 虞菀菀猜她?要处理这些尸体。 第91章 千帆过尽(二) 彼时天下大乱。 人妖二族关系前所未有?紧张。“妖主?”之?名更是如雷贯耳。 据说他是天地间最后?一条龙, 茹毛饮血、凶神恶煞,不?论人或妖得?罪他都没有?好下场。 他是天道?神谕中的“灭世?魔头”。 这些都是小黄上街采买时,听?来的。 小黄并不?在乎那位妖主?。 号令百妖, 那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她这儿挺岁月静好的。 薛祈安从没和她说过他的身份。 但她猜他是妖族哪户的世?家公子, 同家里人闹了矛盾,才跑来山头隐居。 “虞姑娘最近过得?不?错吧?脸上肉都多了。”卖糕点的大娘和她已?然?很熟络。 今日上新的桂花莲子糕, 大娘还送她几块绿豆饼。甜滋滋的,入口即化。 虞菀菀捏了捏脸颊,好像确实?长了肉。 “是的!”她忍不?住弯眉笑, “遇见很好很漂亮的人!” 她从没离云州这么远过。 也很少吃甜糕这样贵而不?顶饱的东西。现在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不?像想的那样糟。 滴答。滴答。 叶片抖动一瞬,忽然?又下雨了。 虞菀菀抱紧糕点,加快脚步往回。 她已?经会用像避水诀这样的简单术法,修士体?健, 徒步一时辰上下山也不?会累。 心情还会莫名变好。 虞菀菀看着小黄一天变得?比一天高兴, 有?时还会抓着薛祈安讨论话本子里谁谁最帅。 当然?……通常都会被薛祈安丢出去。 他好像不?太?高兴。 那也没办法, 狗改不?了吃屎。小黄也培养了爱看帅哥的好品质。 小黄精选必出精品。 将近山顶,雨又停了。 云出岫,鸟知归, 万事万物陷于新涤净的祥和之?中。 但再远些, 模糊的地平线却能?见一团混沌的漩涡。 虞菀菀手搭额前,极目远眺。 那团漩涡比前几日更大了。 那是妖境的入口。 听?说那妖主?就是想大开妖境,释放妖境的邪祟,称霸人间。 可妖族就都是坏的吗? 小黄困惑,她以前救过的猫妖还会连着半月叼小鱼干报答她。 妖境, 那不?就是妖族的家? 他开妖境就不?能?是让人间的妖族回去吗? 小黄没想明白。 天道?却降了神谕说:「妖主?不?杀,天下难定。」 小黄偷偷去云州那座坟看过。 坟里笼罩大雾, 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依稀窥见盏烛火和盛装烛火的大缸。 小黄不?认识,虞菀菀却一眼就看出来:长明灯和龙缸。 小黄站在山顶盯了那团雾好久,连身后?木屋门无声?息打开也未发现。 回头时,少年斜倚着木门,衣袂翻折,眉间缠绕山间雾色。 “咦,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虞菀菀快步走过去,扯他截袖子往里拽,无意间碰触到他的手腕。 她惊愕:“你在这站了多久?手凉成这样,不?用诀御寒的吗?” “又不?冷。”薛祈安瞥她眼,随意地收手,抽回袖子淡声?道?,“我只是好奇,你还要吹风多久才会进来。” 他目光落在她足边一株小草。 小黄没察觉到。 虞菀菀却发现那日亲吻后?,至今三天,薛祈安躲开了她所有?的视线。 小黄好像压根就没在意亲吻的事。 她以为薛祈安不?知道?,也以为自己为美色所惑没忍住。 两人并肩进屋。 到了小黄看话本子的时间点,现在薛祈安已?经不?要她念了。 他原话:“吵。” 虞菀菀总感觉,甜 食和话本子,都像是他要小黄去体?验的。 他自己完全不?在乎。 虞菀菀从没看他吃过甜食。 小黄忽然?放下话本子:“我刚看到个故事。”她顿了一下。 薛祈安抬眼,很配合:“什么?” 小黄说:“人和妖的绝世?虐恋。有?只很厉害的妖怪,从家里溜出来,在街上对个人族姑娘一见钟情了。” “但没想到人家早看出他身份,爱情诈骗,最终骗走他的妖丹给未婚夫治病,那妖魂飞魄散。”小黄很严肃暗示他长点心。 “你看我干什么?”薛祈安却轻轻拧眉,“我没打算喜欢任何人。” 压根没抓她的重点。 小黄:“喔。”继续看话本子,不?再担心封心锁爱的妖怪的爱情。 虞菀菀也在心里:‘喔。’ 她冷漠脸: ‘你还不喜欢亲吻和拥抱呢。’ 忽然?。 咚咚咚。 门被轻轻敲响,一股惹人厌的灵气传入室内。 虞菀菀立刻认出是薛明川。 薛祈安眉梢轻压。 门受妖力控制,自动打开。 竹青衣袍的青年背手,悠悠自外走来,温和说:“别来无恙啊——” 他喊他:“妖主大人。” 小黄却没听?见。 耳朵忽然被捂住,她抬起头,困惑眨眨眼。 薛祈安垂睫,轻轻的:“没事。” 妖主?名声?太?吓人。 不?单人,百妖也忌惮。 虞菀菀猜是这原因。 但有?一点蛮奇怪,她附身小黄一月多,从未见有?妖拜访过他。 那原书里,他麾下大妖无数,号令百妖作恶是……? 薛明川目光这才落在小黄身上:“这位是?” 薛祈安淡道?:“甜橙精。” 薛明川勾了下唇,以一种?长辈样的教导语气,上下打量她说:“你喜欢这种??下次让仙门再送些——” 话音未落。 嗙! 虞菀菀扑上去摁住他的手,惊愕道?:“薛祈安!” 少年已?经起身,挥袖间青年身形如枯叶,被击打出去,重重撞在木屋壁上。 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屋却比想象中严实?,颤抖一瞬后?,青年缓缓摔落。 他居高临下,神情分外冷淡,蔑然?瞥薛明川道?: “管好你的眼睛。” 薛明川扶着膝盖,摇摇晃晃起身,眸中阴鸷一刹闪过。 他重新坐回位置,神情严肃许多:“我此次来,是代表仙门议和,希望你关闭妖境。” 这话刚出,虞菀菀就晓得?没得?谈。 小黄却眼珠子一转,忽然?俯身,很和蔼笑:“少主?,我去给您和这位公子倒茶。” 薛祈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喊他。他弄不?懂她要做什么,但还是颔首说:“好。” 借着屋内摆置的镜子,虞菀菀看见小黄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的笑容,隐隐感觉事情不?妙。 小黄出去,很快又回来。 她将茶盏依次放在他们面前,款款笑:“请用。” 又看向薛明川愧疚道?:“家贫,无上好茶叶招待,您身为薛氏弟子应当不?会计较吧?” 小黄不?认识薛明川,却认识他腰间紫琅薛氏的令牌。 薛祈安也轻轻拧眉。 小黄坐下时,他偏过头低声?说:“你不?用对他那么恭敬。” 小黄微笑:“要的。” 她看着薛明川饮茶,露出生吞苍蝇般的难看神情,眉眼弯弯。 他那杯茶里加了超多胡椒粉。 薛祈安瞥眼他,又瞥眼小黄,也没忍住别过脸笑。 桌底,小黄揪了揪他的手指,示意他翻过掌心。 薛祈安眨眨眼,照做。 小黄在他掌心里写道?:他不?能?随意欺负你。 她不?喜欢他讲话那种?倔傲姿态。 更何况,薛祈安都直接动手,说明二者关系并不?需要维持太?表面的和煦。那她弄点糟蹋人的茶,也不?要紧。 薛明川为着方才提及的“薛家美名”,当然?要把茶喝干净。 虞菀菀心里笑。 小黄也笑。 薛明川走后?。 “你中午吃什么?”薛祈安单手托脸,懒洋洋问,压根不?管方才薛明川议和的事。 “都可以哦。”虞菀菀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他做饭。 薛祈安轻轻“嗯”一声?。 就要起身时。 “薛祈安。” 虞菀菀忽地上前,坐到他面前,神情相当认真。 薛祈安不?自觉也坐直点:“说。” 虞菀菀问:“他们送过美人给你吗?” 薛祈安轻抿唇,眼帘一垂:“嗯。” 他很快补充:“他们想凭此议和。我没收,人全送回去了。” 虞菀菀又:“有?多美?” 她加一句标准:“和你比。” 薛祈安不?太?确定:“可能?比我好看吧?” 他拧眉想一会儿: “没你漂亮。” “那下次我可以看看嘛!” 小黄的声?音和他同时响起。 薛祈安眼尾微耷,抿唇一声?不?吭看她。倏地别过脸:“你看。” 小黄却没了兴趣:“没我漂亮我看什么?” 但是他的意思,不?是那些人比他好看,不?如她好看么? 也就是说,她比他好看。 滤镜十米厚。一点都不?客观。 虞菀菀却高兴地哼哼。 她趴在床边,看薛明川背手悠悠下山,并没有?御剑而行。 忽然?间,他衣摆间闪过缕银光。 云及舟的魂魄碎片! 虞菀菀一惊,想去拿却控制不?了身体?。她的行为只能?是小黄的意志,最多眼珠子多瞅他两眼。 “你在看什么?”听?见少年淡问。 虞菀菀试探地调动灵力,用小黄的灵力,去够云及舟的魂魄。 第92章 千帆过尽(三) 少年人?莽撞的气息冲进来, 撬开?唇齿,虞菀菀下意识揪紧他的衣襟。 他还真是……一如既往不会亲。 她有点想笑。 想起他们第一回 亲吻,他还把她嘴唇咬破了来着。 她竟然又有点想这段记忆外的薛祈安。 他并没有亲太久就?松开?了她。 虞菀菀却弯弯眉眼, 手摁住他的眼尾说:“还要?亲吗?” 他掀起眼皮, 眸色仍湿漉漉的。 “不亲了吧。”薛祈安低声,指腹压压她的唇瓣说, “肿了。” 虞菀菀耳朵发烫:“……” 这话好耳熟。 她强作镇定别?过脸:“又不是我自己咬的。” 薛祈安很识趣地乖乖说:“对不起。” 虞菀菀耳朵烫得更厉害了。 她别?过脸,欲盖弥彰:“你的伤怎么样?了?” 薛祈安:“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虞菀菀拧眉:“应该?” 薛祈安:“还有点痛,但是妖族恢复起来都比较快。” 他弯弯眉眼:“大概就?是, 不用担心的意思。” 虞菀菀:“我哪有在担心你!” 她跑开?,耳朵红红的:“我去种我的甜橙树去了。” 身后?还听见少年没压抑住的低笑。 / 虞菀菀以前?见过的记忆里,曾亲眼看见薛祈安毁尽整个薛家。 可好像,听坊间说他们成功重建了。 她买了个米糕,极不高兴地用力咬一口, 回去时都气鼓鼓的。 “谁惹你了?”薛祈安奇怪看她眼, 一扬下颌, “我的米糕呢?” 虞菀菀给了他两个。 他还回来一个:“你喜欢吃就?多吃个。我都可以。” 虞菀菀摇头?推回去:“你太瘦了。” 薛祈安挑了下眉,倒没再推脱,好笑地看她。 虞菀菀看到他身后?有个亮闪闪的东西反光, 好奇望去:“这是什么?” 他也没想瞒她:“水月镜。” ……? 虞菀菀见过一回, 之前?幻境时,他就?是被小时候的他从那里送出来的。 那不是薛家的至宝吗? 薛祈安却会错意,以为她一直盯着是好奇,拿起来放她怀里:“这以前?是我们族的至宝,后?来被抢走?了。” 虞菀菀手忙脚乱接住:“那给我干什么?” 他的意思是, 这以前?是玉银族,后?来灭族才被薛家抢走?, 现在又被他拿回来了。 白玉殿崩塌的那日? 薛祈安说:“据说水月镜能穿梭时空,连通过去未来,甚至连通异世——但没人?试过,也不晓得真假。” “只是据说,人?能在镜中看见自己的未来。”薛祈安满不在意瞥眼镜面说,“你可以试一下。” 接到镜子的刹那,虞菀菀下意识低头?,就?已经在镜中看见了……未来的她? 现代着装的她。 虞菀菀捏紧镜子,惊愕至极。 薛祈安看她这副神情,拧眉问:“你看见什么了?” 水月镜里只能看到本人?的影像。 虞菀菀摇摇头?。 小黄当时回答他说:“看见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有透明的大楼和移动?的方块。” “这是哪儿?”他也很奇怪,“你想去?” 小黄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还问了薛祈安在镜中看到什么。 薛祈安说:“什么也没有。” 这话听起来好像…… 他没有未来。 木屋倏地一阵晃动?,尘埃飞扬,踩着的山体轰轰震荡。 虞菀菀惊愕:“地震了?” 薛祈安摇摇头?:“恐怕不是。” 窗帏未放,天色一瞬暗沉,似听见阵阵低频急促的嗡鸣声,草木在呼啸狂风中挣扎嘶吼。 虞菀菀跪在椅子上?,直起身向外看,只见山西南面,近云州的旷野出现片白色骷髅,还有四肢并用飞爬的走?禽猛兽。 她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只晓得此事断然和天道有关——进鬼界前?,她就?看天道召出这些。 小黄这些日子看了他不少书?,很快问:“这些是妖尸被人?炼化?了?” 说完她自己否决:“不像,被操纵的妖尸应当有灰雾笼罩。而且不是这样?,由头?目领导似的。” 云州修士不少,涂家也在。很快就?有人?发现这阵异动?,各色术法五彩斑斓绽于上?空。 那群奇怪的妖顷刻便被击退大半。 虞菀菀在白玉殿有过和这些东西交锋的经历,很容易就?发现,这只是试探。 小黄却不知道,她稍松口气。 薛祈安和她解释:“这是活死妖。死去的妖族被复活后?,难杀难死的状态。” 果?不其然,他刚说完,那群被击溃但没被打碎的活死妖又再度拼接复活。 他扶着窗沿的手些微一紧,讥诮低笑:“活死妖没有自主意识,只是被‘唤醒者’使唤的杀戮武器。被他们杀死的人?,气运会被掠夺暂存体内,转运给‘唤醒者’。” 唤醒者,天道。 天道不单夺舍薛明川,教导薛家炼效果?,还祭出活死妖夺人气运。 ……这是什么邪魔外道啊? 虞菀菀震惊。 小黄却想起前?几日听来的妖主之事。 “你放心。”既然与妖有关,她想当然将这些事和妖主挂钩。 小黄拍拍他宽慰说:“妖主肯定不在这儿,恶妖不会找我们麻烦的。” 少年没应声,神情古怪地看她。 过会儿,他吞吞吐吐地笑:“你说得对。” 小黄微歪脑袋。 身后?一团白色果?冻样?,圆滚滚的东西滚进来说:“妖主大人?,那些恶妖我们要?管管吗?” 薛祈安没来得及捂她耳朵。 小黄:“……” 她有点慌张,目光乱瞟。 薛祈安睨她眼,“噗嗤”笑出声,伸手要?去揉揉她的脑袋。 手却被躲开?了。 少女双手叠于腹前?,规规矩矩滚回角落,面壁不看他。 薛祈安神情一下淡了,收回手。 他没再看她,转而和那只像是龙魄的物什说:“云州修士众多,又有阵法,活死妖一时半会进不去。恶妖压一下,别?让他们趁机作祟就?行。” 龙魄应一声,好奇的目光落到角落少女身上?:“妖主大人?,她……” 想问点什么,被轻飘飘看了眼,它一激灵飞速圆滚滚出去了。 薛祈安走?到角落里,轻轻扯了下她的头?发,抿唇:“虞——” 话音未落,少女猛地转身,泫然欲泣:“昨天我多吃了一个包子,你不会和我计较吧?” 薛祈安:……? 他神情复杂:“你就?在纠结这?” “不是呢。” 虞菀菀更悲痛:“还有前?天,我多吃了一个红豆糕,本来你有六个的。” 她想减肥,他六她四,结果?没忍住, 虞菀菀:“以及大前?天,我和你说只准备吃一碗芦荟羹,但没忍住多吃了一碗。” 薛祈安没脾气了,笑说:“那些本来就?是让你吃的。” 虞菀菀:“咦。” 薛祈安趁机将她从角落里捞出来,揽怀里,下颌往她头?顶一搭: “听说吃甜食心情会比较好。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气息都是灰扑扑的。” 灰扑扑的。 虞菀菀第一次听这种描述,猜意思应该是她不太高兴。 想让她高兴,所以让她每天吃甜的。 虞菀菀听见这具身体,心脏突然“砰砰砰”加快一瞬。 但很快,她又掰着手指,颇似坦白从宽的悲壮语气:“可是我还干了别?的。” 薛祈安脾气很好:“你说。” 虞菀菀:“上?次你睡着,我摸了摸你腹肌你也没管我。” 薛祈安:“……” 虞菀菀:“还有你化?蛇时,我揪你尾巴了。” 薛祈安微笑:“……” “以及,”虞菀菀更小声点,“我之前?有偷亲你一下。” 薛祈安:“……我知道。” “嗯?” 她这具身体愣住,然后?涨红脸惊愕指他:“你你你!” 薛祈安握住她伸直的食指,耐心说:“需要?我教你怎么判断别?人?是装睡还是真睡吗?” 虞菀菀:“……” 她面颊飙升,不想再提这事,别?过脸轻轻咬唇。 唇还没咬紧,就?被微凉的两指叩开?。 少年还是一如既往,满不在意地懒洋说:“别?咬自己,咬我。” 虞菀菀:“……” 她轻飘飘地咬了咬他的指尖。 松嘴时,肩膀倏地一塌,她低声道:“对不起哦,我不该乱信传闻,以为你是大坏蛋。” “那我是大坏蛋也没错嘛。”薛祈安伸手来抱她。 他拍拍她的背:“比起这个,你躲我更让我难过点儿。” 虞菀菀解释:“因为发现你是妖主,我有点儿尴尬。” 她从他怀里探出个脑袋:“对不起哦。那你还难过吗,现在?” 他蹭蹭她的脖颈:“没有了。” 软乎乎的。 虞菀菀想揉他的脑袋。小黄不愧是她,也在这时揉了揉他的脑袋。 角落倏地探出一缕银光。 虞菀菀很有经验地拿灵力去抓。第二片碎片没入她灵海时,她看见一段记忆。 是关于天道的记忆。 龙,弑天者也。 但真正成功弑天并取而代之的,只有玉银族的第一只龙。族内称他为,祖龙。 虞菀菀想起,天道降临时,无数次见过的那只金色竖瞳。 天道……就?是祖龙? 第93章 千帆过尽(四) “话说, 你觉得我把云州偏东的那一小块地?买了怎么?样??”虞菀菀对着张舆图,比比划划。 薛祈安想了一下:“那不是片荒地?吗?” 虞菀菀用力点?头:“不然我也买不起。” 她这其实都称不上买。支付小额保障金,再签字每年还钱。 官府鼓励荒地?开发, 才推出这种类似租赁的制度, 不然那些地?数年都无人管,便宜了流民地?痞。 以前她其实就有想法, 苦于闹事而作罢,现在成了修士、拳头硬后,立刻旧事重提。 虞菀菀向身侧瞥了眼, 正?好?被捕捉到。薛祈安微歪脑袋:“怎么?——” 被撞了个满怀。 薛祈安惊讶低头,犹豫片刻,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问?:“干嘛忽然抱我一下啊?” 虞菀菀蹭蹭:“想抱就抱了嘛。有意?见?有意?见憋着,不听?。” 薛祈安不自禁笑:“当然没意?见。” 他拍拍她的脑袋, 如实说: “其实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但如果你觉得没问?题, 那我肯定觉得挺好?。” 在买地?前, 她还有结合坊间讯息、政策变动,再推测这片地?的发展方向,甚或也考虑到政策问?题。 “不过, ”薛祈安顿了顿问?, “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虞菀菀仰起脸,眨眨眼。 他忍不住拨弄她的眼睫:“我可以给你当打手——或者出钱什么?的。” 虞菀菀被他弄得好?痒,捏住他的手躲开:“不用啦,我自己有计划的。” 他当然说好?。 之后的日子,虞菀菀上下山跑得更勤, 多往偏东的荒地?一头扎去。 坊间说她冤大头,她也不管。 虞菀菀知道?结局, 她变得超富,云州的房、地?好?多都归她了。 现在像重温她自己的发家?史,挺有意?思的。 今日下山颇有不寻常。 她刚离开山脚,四面立刻起白雾,牛奶样?的浓郁乳白,一瞬将山峦吞没。 薛祈安开阵法了,第一回 开得如此急。往常都是她走几步才开。 小黄戴着逆鳞,进?出无阻,便也没在意?。 虞菀菀借着她的眼,却注意?到穹顶阵阵不竭的雷暴,撕扯乌云。 雷夹金光,轰轰锤落。 ……怎么?那么?像他渡劫呢? 她想回去看看,但小黄不想,小黄想赶紧拿到官府开发荒地?的许可。 小黄路上自言自语: “如果顺利的话,三年内见成效。那首先分红可以给他一半,能抵还部分债务——还能再送一山甜橙树!” 这个他是谁,显而易见。 她越想越开心,蹦蹦跳跳,脑后垂着的发髻像兔耳朵样?上下飞扬。 官府也当她冤大头。 荒地?之事谈得很顺利,负责的官吏还说:“小娘子不急着还钱。有这份决心和毅力最?重要。” 话里话外?都是,坚持久点?好?让他向上交差。 虞菀菀当然说谢谢。 荒地?开发段时日,就已经带来些微博营利,能买一套小小的四合院了。 她路过食肆,高高兴兴进?去,想着买份藕粉甜圆子带回去给薛祈安尝尝。 掌柜的娘子很热情:“要几份啊小姑娘?” 小黄说:“一份,带走的!” 末了又补充:“不要放太多糖。” 他不喜欢吃很甜的。 “好?嘞。您稍等。”掌柜娘子乐呵呵去后厨。 虞菀菀坐着等,忽地?听?闻身后那桌,有人吃着红豆羹在聊闲话。 几个男人,无可避免聊到天?下局势。 最?年长的那个慢悠悠说: “最?近妖主可真是弄得大家?不得安宁。我小叔子是个修士,可说仙家?已经制定好?了‘妖主围剿计划’。” 虞菀菀瞳孔剧缩。 小黄猛然扭头。 那大叔以为她是被吓着的,挥挥手笑:“瞧瞧,小娘子胆怯成这样?。你别担心,我小叔子说这事十拿九稳,妖主必死。” 大叔轻蔑道?:“就算他是龙又怎么?样??仍是插翅难逃!” ……可他不是蛇吗? 小黄愣了愣,倏地?反应过来,怪不得每回她说他是蛇时,薛祈安都会?露出古怪、忍俊不禁的笑意?。 大家?都不喜欢妖主。 可往常,很少这样?七嘴八舌地?群起讨伐。小黄出来这么?多日,也是头回听?见。 许是最?近活死妖作祟频繁,人心愤愤。 大家?都害怕妖境打开。 小黄小声问?:“妖境开了会?怎么?样??鬼界入口一直都没关,不也好?好?的吗?” 她又说:“现在妖境关着,活死妖和恶妖不还是作恶?” 人群霎时哑火了。 过一会?儿,又炸开锅。可说半天,也说不出个理由。 大叔恨恨说: “妖境一开,定然阻碍天地灵脉运作。你们没觉得,那团旋涡出现后,即使只是显露妖境入口,灵力都运转不畅了么?” 立刻有人“是啊是啊”的附和。 但又有年长者疑惑: “不对吧。千百年前妖境未关时,灵力不比现在还充沛么??那时说的都是‘万物共生,缺一不可’。” 大叔被驳了面子,讷讷道?:“这我哪晓得,兴许以前是错的呗。” 又是好?一通口诛笔伐。 大叔忽地?想起什么?:“说来我还曾听?闻一则趣事。” 伙伴立刻捧哏:“是什么??” 大叔:“那位妖主以前不是被薛家?收养么??传闻,我是说传闻哈。他被卖到过满春院。” 满春院,远近闻名的大青楼。 虞菀菀之前就是在那……拍下薛祈安的。 是哦,没有她的话,薛祈安没有被从青楼里带出来。 空气忽然热闷得不像话。 “小娘子,你的藕粉甜圆子。”掌柜娘子乐呵呵走来,将包好?的甜食递给她。 虞菀菀:“谢谢您!” 回去时却下了密密疾雨。 小黄已经能用避水诀,滴雨不沾。只快步往山头走回 。 轰隆! 天?穹忽然一瞬被金光撕裂。 虞菀菀也被吓到,脚步骤顿,身形不由自主向巨响望去。 那是她住的山头,被金色雷电织起的密网套叠其中,似捉蝴蝶的网兜。 ……薛祈安? 虞菀菀想往里冲。 小黄已经往里冲了。 新打来的藕粉甜圆子没拿稳,“啪”地?打翻在地?。白电一闪,甜圆子内混的红豆沙映出如血般的暗色。 小黄匆匆丢个洁净术,顾也不顾地?想要穿过那层,她下山时他布的阵法。 毫无预兆的,阵法将她拦在外?头。 她被隔绝在他和轰雷之外?。 小黄呆住,仰起脸,怔怔看那片愈发急促迅猛的雷海。 忽然间,她动了。 冲向山东北那片耸立的崖壁。 系统:【她这是……】 虞菀菀饱含钦佩:“不愧是我。” ‘从来没有绝对的死阵。生死相对,艮坤相悖,阵法亦有向死而生的说法。’ ‘破阵的关键总在生门。’ 这都是他教的。 吉凶相伴,祸福相随。 山的落位在震宫,属木,旺于春,故草木经年旺盛。春为生,冬为死,草木枯败即为死。 整座山只一处寸草不生,东北的崖壁。 崖壁偏偏又是雷暴中唯一无受损的位置,树木拔地?而起,它?却连碎石也未落。 这就是生门。 死死生生。 虞菀菀越悟越忍不住说:“好?聪明?的一枚小女孩。” 系统:【……】 爬崖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对身强体健的修士来说。 小黄怕异动引起这不寻常的雷的注意?,连动静稍大的术法都不敢用。 她靠着双手双足,一点?点?爬上。 风声劲朔,每次吹来都如一次响亮的巴掌。她的掌心也被尖石划得血肉淋漓。 小黄却没喊痛,咬咬牙用力向上。 虞菀菀附身于她,爬过嶙峋怪石时,却好?似在溯着回忆往上。 像巴掌的风,都像变成了鼓掌声。 满春院。 她竟然又看见了满春院,红绸漫天?,人声鼎沸,院内暖洋热闹如春意?盎然。 但这回没有她。 笼子里的少年冷淡地?看着自己被人买下,当然不是她当初的“一千万天?品灵石”的高价。 这是薛明?川暗地?里对他的羞辱。 薛明?川苏醒后,甚至不消亲自动手,只需淡之又淡地?评价一句: “他那容貌,倒是远胜满春院头牌。” 自然有投机谄媚者使手段将重伤昏迷的少年,在他的刻意?纵容下,送入满春院。 仔细想想也是,薛家?那样?等级森严的世家?,怎么?可能无一人发觉此事? 一千万天?品灵石。 这个有史以来最?高的拍卖价,是冲着“薛家?少主”的头衔而去,却不是冲着“薛祈安”本?身。 没了她后,底下人没应声。 老鸨喊过三次后,转而从最?便宜的价格开始。这下,人声鼎沸。 却又纷纷在逼近现任花魁梳拢时的价格,默契停止。 像在叫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从始至终,少年连眼皮都没掀,讥诮戏谑地?勾了下唇。 虞菀菀气死了: “我要冲上去,一个左勾拳再一个右勾拳打飞这些人,然后连环踢送给薛明?川和天?道?!” 买下他的是一名所谓“富商”。 第94章 千帆过尽(五) 小黄在?他怀里“呜呜呜”小小声地啜泣, 好久好久,最后?直接揪紧他的衣襟睡着了。 她?的后?颈被两根冰冷寒凉的指尖轻轻捏住。虞菀菀能感觉到,少年将她?从怀里提出来?, 抱起, 温柔地塞入被子里。 “薛祈安。” 掖被角时?,她?的身体也?醒了, 揪住他的手?腕迷迷糊糊瞪眼:“你要补血气。” 薛祈安“扑哧”就笑:“好。” 虞菀菀:“好好休息。” 他掖着被角:“嗯。” 虞菀菀攥住他的手?:“还有不准乱喝酒了。不准莫名其妙醉了然?后?亲吻别人。” 少年稍稍怔住,俯身吻她?眉心:“好。” 虞菀菀却忽然?在?想,小说里写, 他不能喝酒……是不是就和这个有关系? 她?现在?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薛祈安身上那?些莫名的规则,都和她?有关。 比如他的耳洞。 他现在?就是没耳洞的,可?小说里写,他有单边耳洞。 这单边耳洞, 是她?打上去的。 小说像是他们的几段过往拼起来?。 过几日, 倒是风平浪静。 虞菀菀再没下过山。 薛祈安不让她?下去了, 说是外?面乱,四方修士奔赴云州。 他说得含糊,虞菀菀能猜出, 和“妖主围剿计划”有关。 那?日她?屋子被炸也?是。 天易宗擅卦, 推出那?片区域有妖主的“势”。为斩草除根、杜绝后?患,自然?是疏散居民后?整片轰炸。 那?抹势,当然?来?源于她?。 薛祈安并不在?乎这个“妖主围剿计划”,放任他们去了。 他本来?就准备死?,别人想要他怎么死?当然?不重要。 “不要乱跑。” 薛祈安不许她?下山的第一日, 轻轻咬住她?颈后?一片皮肤,嗓音很温柔: “先暂时?只和我?待在?这里吧。” 虞菀菀眨眨眼, 猜出他言下之意?。 白日。 她?被捆于床榻,链条垂坠。 “薛祈安。” “嗯?” 少年坐在?她?身侧,抖了抖她?的乌发,很熟练替她?扎辫子,有喊必应。 虞菀菀稍动手?腕,叮铃铃的响声络绎不绝。再用力,床柱都轻微晃动。 她?连脚都懒得抬,有点重。 虞菀菀问:“你等会能在?我?的镣铐上画朵花吗?” 薛祈安掀起眼皮,困惑看她?。 虞菀菀:“感觉有点空哦。” 他忍不住笑:“好。” 末了又说:“那?我?的链子也?要有。” 有她?画的。 白日里,他捆缚着她?;夜晚间,他寸步无法离她?。 虞菀菀最期待的,就是捆住他的刹那?。她?挑好久,才选中银链。 亮闪闪的最衬他了。 黑夜像是掩人耳目的屏障,窥视的星子被拦于窗帷外?。 轮到少年被困囿于银链铸就的牢笼。 他说要保护她?,提防她?乱跑,白日里要上锁关起来?。 她?也?是。也?想要保护他。 至少在?夜间,他连命也?能属于她?。 “我?喜欢这样的日子。” 虞菀菀压着他的肩,一腿跪于他身侧,另一腿跪在?他腿上:“一睁眼就能看到你,你一睁眼也?只能看到我?。” 少年懒洋洋躺着,乌发披散,宽敞松垮的茶白中衣如云般铺开,软乎乎地流连床榻。 她?指腹慢慢压过他的唇瓣,仔细亲吻他的泪痣:“甚至你连离开我?,都需要我?的允许。” “我?也?喜欢这样的日子。”薛祈安低笑,仰起脸,彻底展露染红的眼尾和湿漉漉的泪痣。 系统咬帕子:【你俩都默契地不提及未来?,我?好心碎呜呜呜。】 虞菀菀却冷漠脸:“我?到底行不行?这都不上吗?搞这么久还在?纯爱本呢?” 系统:【……滚(ノ`Д)ノ】 喜欢搞纯爱的系统被她?气自闭,闷闷憋回角落不吭声。 脑海声音消失时?,虞菀菀神情也?垮了。 不难过,说不难过绝对是骗人的。 怎么可?能不难过啊? 她?曾经做过场梦,梦里同薛祈安成亲,看了一整宿星星。 现在?也?是。 他们并肩躺在?床榻,眺望星星,在?彻夜不息的烛火里聊至天明。 动弹间银链缠缠绕绕,编织成网。 虞菀菀倏地问:“你什么时?候打算燃长明灯的?” 这几日她?也?了解到很多,譬若长明灯是新燃的,灯芯不稳才易熄灭。 薛祈安含糊地说了个日子。 “……”虞菀菀气笑了。 她?说:“我第一次亲吻你的日子?” 薛祈安别过脸不做声,算默认。 真是大混账。谈恋爱当日,就准备去死?再消除她?记忆。 虞菀菀怒恼推开他:“不要和你玩了。” 薛祈安去抱她?,脑袋蹭蹭。 虞菀菀推:“抱也?没用!你走开!” 他不动,低头,二话不说地亲亲她?唇角,像在?认错和撒娇。 虞菀菀:“亲也?没用!我?也?不要——” 她?目光恰好落在?薛祈安脸上,话一噎,飞速改口:“暂时?不要搭理你。” 日出东方,阳光沉入屋内。 少年手?环着她?的腰,自己的银链尚未解开,已经抬手?扯过床边搭着的金链,铐在?她?的手?脚上。 “不要生气了。”他抱紧她?,腿伸过她?身侧,将人牢牢禁锢怀中。 咔哒。 金链落了锁。 薛祈安眉眼立刻一弯,下颌从后?搭来?,轻声问:“那?要怎样才会不生气呢?” 亲也?不行,抱也?不行,那?要怎样才行?他在?问这个意?思。 虞菀菀瞥眼环过她?腰的手?,玉竹般分明纤长。 “双修一下试试?” 她?侧过脸,对着少年的视线哼哼说:“也?许你取悦到我?,我?就不生气了。” 薛祈安怔住。 系统重新回来?:【哇哦。】 虞菀菀心里很满意?:“哇哦。” “取悦?” 少歪歪脑袋,迷茫看她?,披散的乌发从肩头散落,显得他人透着股小鹿似的懵懂。 他很困惑问:“……双修?能取悦?” 虞菀菀挑了挑眉。 又想起他说的‘我?不喜欢亲吻’‘我?不喜欢拥抱’‘我?不喜欢做这种事’。 正要说点什么,面前倏地摆开一本书。 “你是指这个意?思?” 少年仍维持方才的姿势,下颌搭着她?的肩,手?越过她?身侧,懒洋洋泛开一页。 虞菀菀扫了眼。 “为什么又是话本子!”她?内心地震,腿莫名有点软和痒。 系统:【嘿嘿嘿……】 可?过一会儿,虞菀菀又心里攀比:“可?是我?比他会亲,他被我?亲哭和弄哭的次数更多,我?胜。” 系统:【……】 她?的身体却僵住,脸一点点变烫:“你在?问什么啊?” “问怎么取悦你。” 他把笔塞她?手?里,乖巧温驯地问:“你想我?怎么做,勾一勾?” 那?是她?尺度最大的话本子……之一。 “行了!你不准说了!” 她?脸涨得通红,拿枕头打他。薛祈安也?不躲,弯弯眉眼,伸手?摁住她?的脖子。 两人闹腾腾地扑在?一起。 床榻一抖,金银链死?死?缠绕不分。 日子如果能一直这样当然?好。 当然?极好。 几日后?,又是夜里。 虞菀菀白日种树种累了,倒床就睡,掌心还攥着截银链,被捂得暖呼呼。 忽然?间。 银链轻轻一动,她?很警惕地要醒了。少年的嗓音也?正好在?耳侧响起: “菀菀。” 他少有这样喊她?,一般都喊全名,记忆外?更多只喊她?“师姐”。 虞菀菀两耳发烫,被摇醒了。 少年跪坐她?身侧,一弯眉眼,二话不说拿她?的外?袍将她?兜住,极快扎好她?的发辫。 虞菀菀揉揉眼睛:“怎么——” 银链叮当。 场景一瞬变更,视野骤亮。 无数盏天灯徐徐升起,汇成飘远的银河,夜空刹那?亮如白昼。 人群攘攘而过,衣袂裙摆旋成了一朵花,载满欢声笑语,没注意?到角落多出的他们。 他们手?里都捧着花灯,顺流轻放。 虞菀菀惊讶:“这是——” “你要不猜猜是谁过生辰?”少年凑近她?耳边哼了哼,低声说,“生辰快乐,小甜橙精。” 虞菀菀惊愣扭头,暖风呼呼,她?看见数不尽的亮光悉数落于少年乌发眉梢,像他眉眼绽出的繁星。 他弯弯眉眼,眼底亮光游弋。 好亮。好热闹。 ……好漂亮。 虞菀菀一瞬说不出声,怔怔看他,所?有闹意?都被他的声音压过。 “你怎么会知?道的?”虞菀菀极轻问,自己其实都忘了。 薛祈安:“问的。” 虞菀菀一歪脑袋。 薛祈安笑着弹她?的额头:“毕竟你是甜橙精嘛,随便找个树问问就好。” 虞菀菀:“……” 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万物有灵,只要人有存在?过的痕迹,就一定会被记录。 可?能是有某片叶子,见过她?的出生。 可?是她?真的好久好久没过过生日了,都快忘记有生日这回事。 虞菀菀伸手?去牵他,轻轻的:“谢谢哦。” 第95章 四海承平(一) 涂郦近来睡得极不?安稳。 勘破心魔后, 她似乎感觉更糟了?。像是被?戳破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 她在梦里反复问自己:你真的没办法了?吗?那个?错误真的无法纠正吗? “涂师姐,邬绮长老?请您过去。” 门“咚咚咚”被?敲响,熟识的师弟恭声在外边喊她。 涂郦猛然惊醒。 “知道了?!” 涂郦应, 三两下梳洗好前往长意阁。 她在长意阁门口?, 抬头往远处那片晦涩的漩涡扫一眼,想起相?关的骂名, 不?自禁一抖。 路上都能听见弟子议论纷纷。 其中一人说的唾沫横飞: “听说最近好多地方都有妖族作祟,各大宗门召开?几次会议,抽调精英弟子四处维系秩序。” “好像说和龙——就我们上次不?是见过一只吗?应该是和他有关。” “毕竟龙是百妖之主, 号令群妖啊。” 不?是这样的。 涂郦知道,这些妖叫“活死妖”,和妖主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不?听妖主掌控,而是听…… 人。 合欢山遇袭之事过了?几天,她才反应过来, 那些就是活死妖。 不?过是个?半成品, 才会本能恐惧龙。 可她为什么?会知道呢? 涂郦轻压眼皮, 脑海浮现银龙护住合欢宗的场景,嗓子眼涩然。 她五指紧握成拳,侧过脸低叱那些弟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其他宗门就算了?, 那龙前不?久才救的合欢宗, 有这么?说自己救命恩人的?” 她眉一沉,竟当真有大师姐风范。 弟子立刻告错:“我们就随口?说说,哪真这么?认为啊?” “是啊是啊,”旁边有人附和,拍了?下他的肩膀, 笑着?揭穿,“你别看师弟说得乐呵。” “前几日我们外出, 吃饭时听见万剑宗的剑修喊那龙是‘妖龙’。师弟和他们打起来,差点把他们头都拧下来。” 涂郦笑:“我看是人差点把你们头扭下来吧?” 剑修,那可是出名能打。 他们被?戳穿,不?好意思地摸头嘿嘿一笑。 “涂师姐。” 恰巧有弟子从长意阁内出来:“长老?们说您能进去了?。” 刚才和涂郦讲话?的忙说:“那大师姐您忙,我们先走了?。” 他们挥拳保证:“我们绝不?会让合欢宗有任何一声说他不?是的。” “好好好。”涂郦摆摆手。 长意阁门轰然大开?。 正中殿堂空荡,左右木质座位阶梯次排布,桌以白玉砌筑,两侧柱子雕龙画凤,毫不?掩饰的奢华气息。 寻常弟子来长意阁,一般都是犯了?事。长老?会审就常在这进行。 涂郦一进门,内心不?自禁发怵。 阁内不?单有合欢宗长老?,还有万佛寺、天易宗、御兽宗等?,前来同他们商量妖族作祟之事的临近宗门。 她进去时,驭兽宗长老?一拍桌面,气哼哼说:“我的态度就这样,天道之事另当别论,妖龙必斩。” 邬绮长老?正要开?口?。 驭兽宗长老?指着?她:“姓邬的,我警告你,别劝我。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这态度。” 她俩从小认识,熟得很。驭兽宗长老?一直都这性子。 邬绮长老?揉揉眉心,叹气,倒没说什么?,转而看向涂郦问:“什么?事?” 什么?事偏偏要挑各宗长老?都在时说? 涂郦躬身行礼:“弟子有事禀告。事关天道、薛家,和妖主。” 她并没用“妖龙”的称呼。 长老?一时都坐直身体,无数双锐利犀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刀剑利刃。 涂郦手微微发抖,吞咽口?水,竟慌张得发不?出声。 涂郦。 她和自己说:你是涂家最高贵的大小姐,是涂家唯一留存的直系。 你的母亲是修仙界难能一遇的天才,你的父亲是涂家先家主,他们都是大乘期修士。 他们从没教过你:将错就错。 他们只告诉你:要敢于?纠正犯下的过错。 你不?可以给?他们丢人。 绝绝对对不?可以。 “诸位长老?,”涂郦躬身又向他们遥遥一拜,低头不?起,“请您对弟子搜魂。” 满座哗然。 邬绮长老?更是更是惊愕至极:“涂郦,你说什么?胡话?!” 搜魂,极可能致修士根基受损,一般都是在审讯犯人时才用。 “长老?。” 涂郦没有跪过。 就是被?幽禁孤岛,吃不?饱喝不?足,成日挨打她也没有跪过。 可涂郦跪了?。 她跪伏在地,身体像弯折的一枝垂柳,坚劲地重复一次: “请诸位长老对我搜魂。” 活死妖之事,她是亲眼见过的; 天道和薛家之事,她是亲眼见过的; 她小叔行的每份恶事,她是亲眼见过的。 起初,她不?敢说确实是害怕,害怕被?送回孤岛;可后来呢? 后来她有过澄清的机会,有过真切掰倒小叔的机会,却几度视而不?见。 她在贪恋小叔给?她的“大小姐”风光。 怕作假证的事败露,即使小叔成功落马,她依旧要跌落谷底。 所以这些年,她的修为才寸步难进。她违背了?自己的道心,违背涂家的家训。 “这些事和妖主毫无关系,与天道、薛家,才是密不?可分。” 她跪伏在地,一字一顿说: “我知道这些事太过骇人听闻,诸位长老?必然不?相?信。搜魂后,一切都真相?大白。” 殿内霎时陷入静默。 邬绮长老?气得别过脸,一眼不?肯看她。倒是驭兽宗长老?起身。 “我就不?整那些客套话?了?。你知道这些事,我们也确实怕你所言为虚,魂肯定是要搜的。” 搜魂得出来的事做不?得假。 “但,”驭兽宗长老?笑意收敛,一拢披帛认真道,“你若是根基受损,其他宗门不?好说,驭兽宗定然竭尽全?力助你痊愈。法器符箓,你开?口?一定给?。” 其他宗门纷纷表态。 涂郦恭声说:“多谢诸位长老?。” 毕竟是合欢宗的弟子,最后还是邬绮长老?搜得魂。她竭力放轻动作,涂郦还是痛得发抖,面色惨白。 涂郦的神魂,完整记载了?孤岛的经?历。也完整记载着?,她被?仆从刁难,却无意撞破薛家同他小叔勾结,饲养小鬼、试炼活死妖之事。 看完后,殿内久久无声。 薛家一直是正道之首,天道一直高高在上,眼下这一切几乎颠覆修仙界认知。 即使先前,他们早确认天道不?堪为天,却也没这样亲眼所见冲劲强。 邬绮长老?抱住她,拍拍她的背低声说:“孩子你辛苦了?。” 涂郦摇摇头,抓住她的衣袖,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一众长老?身上: “妖境之事有待商酌,当务之急是天道和活死妖——” 忽然。 一阵地动山摇。 邬绮长老?猛地将她护进怀中。 诸位长老?也灵识外散,立刻能意识到状况。万佛寺秃头的佛修一拍桌面,挥舞锡杖。 “阿弥陀佛,这堆——叫活死妖对吧?来得正好。”他眉眼很慈悲,“贫僧上回没打过瘾呢。” 无数飞禽走兽黑压压如乌云,包围整座合欢山。 可奇的是,他们再寸步难行。 驭兽宗长老?震惊:“为什么?合欢宗的阵法就可以拦住活死妖?” 邬绮长老?:“因为不?是合欢宗布的。” 活死妖脑袋当锥子,用力向透明结界上撞。每次撞击,空中都浮现似银鳞拼接而成的整片。 这是龙族的阵法。 邬绮长老?翻遍古籍只找到一点讯息,这应当是龙族以龙鳞为担,张开?的阵法,极耗精气神,能笼罩整座合欢山已是相?当了?不?起之事。 多亏这道阵法,合欢宗如世外桃源般,不?受活死妖侵犯。 “主人,主人!” 远处一头白色狮子跑过来,是驭兽宗长老?的灵兽。 它一扬透头颅,鬃毛飘荡,威风凛凛问 :“主人,我们要去杀妖主吗——” “杀什么?妖主?” 驭兽宗长老?踹他一脚,笑骂:“丢人现眼玩意儿,赶紧去给?我把活死妖吃了?。” 仿佛先前说“绝不?改变态度”的不?是她。 她足尖点地,周身灵力大震,也准备加入杀活死妖的阵容。 只是临行前,她拍拍邬绮长老?的肩说:“你弟子的事,我很抱歉。那样的好孩子,天下人都会记住她为何而死的。” 说的是,虞菀菀。 她被?退入鬼门后,声讯了?无,连天易宗的卦术都算不?出她的存在。 那就意味着?…… 邬绮长老?也震荡灵力击杀妖族,却忍不?住视线往云后瞟,沉重叹口?气。 造化弄人啊。 她总会想起数月前少年少女形影不?离模样。 活死妖在修士手里竟也讨不?到一分好,双方胶着?。 “这些活死妖好像又进化了?!” 邬绮长老?沉声提醒:“击碎也依旧能重塑。” 她面前,正有变成粉末的活死妖,如泥土拼塑般,飞速重聚。 一炷香过去。 众人面色都不?好看。 灵力有限,这些活死妖却好似杀不?尽。源源不?断的黑色,如吞人的洪流般汹汹掩来。 之前的活死妖都好像小巫见大巫,他们像是见天道被?擒鬼界后,殊死一搏。 第96章 四海承平(二) 天地动荡。暴雨雷鸣。 白电横贯四方, 如长鞭般轰轰重砸,势要将万物覆灭。活死?妖如受激励般,浴血奋战。 邬绮长老这片刚刚杀完。 趁这空隙, 她抹去面颊沾到的雨滴, 神色凝重望向?远处凝聚的雷团。 那像是雷暴的中心。 无人知晓里?边正发生什么,似修士进阶渡劫, 却?又?更像得?罪天地后的雷罚。 同之?相比,远处大开?的鸿蒙漩涡都无足轻重。 “长老!” 她身侧玉牌亮响,驭兽宗长老的玉牌亮响, 一时?间诸位长老的玉牌悉数亮响。 这可不是寻常事。他们面色凝重。 邬绮长老率先接通,联络她的是痛诸仙门联合派去薛家的合欢宗弟子。 他说:“薛家已经被活死?妖占领了……” 他们收到弟子传录的场景。 第?一道神谕降世后,薛家以“避世以精进修”为由,闭门谢客。 仙门联派的弟子今日也?被拒于外。 他们硬闯。 在和薛家弟子交手中,却?发现他们灵力运转有?异, 同涂郦见过的“炼化小鬼的气”及“活死?妖”很像。 再往深查探, 薛家已经无活人了。 薛家上下都被炼为活死?妖。 他们传来的场景中, 在薛家重建后视作禁山之?地,鬼哭狼嚎不止。 用小鬼修炼越多的人活死?妖化得?越快。那些长老、薛家近年声名煊赫的“天才”都在其中。四肢扭曲,如兽般四肢乱爬, 满地刺目血痕。 尖叫、哭喊、血迹…… 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远胜鬼门开?时?一窥的服苦役之?地。 禁山内, 禁制降雷如鞭,噼啪落地,驱使?他们向?闯入的仙门弟子攻击。 他们神智尽失,攻势依旧凶猛。 诸位弟子冷静应对,倒也?没产生任何伤亡, 还救下一批尚未活死?妖化得?薛家弟子。 都是那些往日修为进阶慢,死?也?不肯用小鬼、靠己修炼的“傻子”。 邬绮长老叹息:“修仙哪有?捷径可走??” 薛家罪深孽重, 却?也?不该枉伤无辜。她嘱托弟子:“你们自个先当心。跟着队伍,能?救的尽量救。” “还有?一事。”弟子又?道。 邬绮长老:“说。” 弟子:“我们在薛家登仙楼,搜到一份被人整理好的薛家罪证。查验过前几条,似乎……是真的。” 旁边有?长老迫不及待:“那是好事啊。” 弟子摇头:“可它就放在那儿,像是等我们去拿,弟子疑心有?诈。‘溯源术’也?查不出是何人所?为。” 邬绮长老看到他传来的投影,心头一跳,从那全然?陌生的字迹硬生生瞥出几眼熟悉的落笔习惯。 她平日专喜欢批她的作业。 邬绮长老强压喜意说:“你们先把东西带回来,自己和薛家无辜弟子都要带回来。” 弟子应好,切断了玉牌通讯。 其余长老也?从门内弟子得?来同样讯息,愤慨难平:“这薛家,比邪魔外道还邪魔外道!” 毕竟,最大的邪魔外道是…… 邬绮长老仰起脸看眼天。 仅一瞬,她倏地意识到什么,惊愕说:“薛家弟子驻扎四方!快!快派人——” 话音未落,远山轰隆,像是在印证她的猜想。 / 云州。虞家。 厅内人满为患,男女老少?,抱团瑟缩一处。“阿娘……我好怕。我们会死?在这儿吗?”不时?能?听见稚子颤声惊慌的询问。 “不会的。”秦朗拍拍她的脑袋,沉着气说,“虞家内设阵法,修士在外奋战。大家都在努力,你也?要努力勇敢一点呀。” 稚子握拳,深吸口气勉力镇定。 咚咚咚。 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这个时?机…… 所?有?人绷紧身体,瑟缩发抖,胆子小些的连水杯都拿不稳。 秦朗沉得?住气,使?唤仆从:“你们都守着,我去看看。” 他透过门上,虞菀菀设计的叫“猫眼”的单向?琉璃镜向?外看。 看清来人,他松口气回头笑:“诸位不必惊慌。是修士前来相助——” “啊啊啊!” “秦叔!” “当心后面!” 嗙! 惨白的手穿过门板。 无数碎片从耳侧飞过,时?间流逝好似变缓。秦朗能?听见爆鸣声,身体却?来不及闪躲,两颊泛起尖锐刺痛。 他呆愣愣地听凭罡风呼啸而至。 “天道已经落魄成这样吗?”忽然?听见声低沉醇厚的轻笑,“这东西可真丑。” 万道冰蓝色细线如牢笼般垂落,钉死?地面,阻拦身后已看不出人样的“修士”。 笼子困住他们,也挡住外边的袭击。 秦朗被提着衣领,轻轻掷往一旁,稳稳站定后,他定睛看清那道水蓝色身影。 男人墨发飘扬,广袖翩翩,提着把一人高的玄黑重剑。周身凝聚似朗日般的皓皓明光,一看就晓得?修为深厚。 刚才敲门的薛家弟子,早就算不上人,身体扭曲,似无骨骼,只晓得?见人就咬。 和这几日,云州作祟的妖族如出一辙。 秦朗不禁提醒:“公子当心——” 话音未落。 重剑轻轻举起,重重砸落。 剑刃在空中划出蓝色弧度,像是劈开?空间。冰蓝蝴蝶一头钻出,终止妖祟重组的进程。 衣袖纷扬,露出男人青筋凸起的结实小臂。他的态度轻慢张狂,唇边恣笑,血肉横飞间净是股难言的暴力美感。 秦朗一时?看呆了,觑着他眉眼又?隐绰眼熟。 那些伪装成修士的妖祟,转瞬便被清理殆尽。 有?孩童扯住他衣摆,钦佩问:“大哥哥,你是修士吗?” 男人笑了一声:“不是哦。我是妖,专门吃人的那种。” 孩童怔住:“妖、妖?” 秦朗却?终于看出什么,行礼道谢后,他试探地问:“可否知晓公子姓名?” 虞家再度安宁,妖力凝聚的笼子也?撤去。男人收起重剑,哼笑着,一股江湖剑客的意气落拓,却?又?很像纨绔弟子的散漫。 “云及舟。” 他低笑一声,如切如磋。 没杀透蠢蠢欲动的妖祟都被他的妖力压制着难以动弹,稍冒头,瞬息则被碾为粉末,随风飘远。 无数蝴蝶如花般翩跹舞动。 “不愧是我啊。” 云及舟看着,摸了摸下颌,由衷啧叹:“一动手就惊艳全场。” 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秦朗神情稍尬,却?很快附和:“是的是的,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乌云沉沉压顶,雷声不止,似天谴般下一瞬将重重劈落云州。 云州动荡,山体歪斜,数不尽的碎石凌空而起,溪流倒涌。 碎石聚成两三栋房屋高的巨人,一脚落下,踩裂青石砖路,留双足有?一人长的脚印。 男女老少?仓皇惊叫不止,退离门窗。 巨人石斧挥得?虎虎生风。 秦朗又?高声说:“把阵法开?最大——” 铛—— 利刃相接声,火花四溅。 石斧凿在一片银光,寸步难进,从斧刃处飞速龟裂。那是只银白纤长的龙。挡在了之?前。 云及舟“哎呀”一声,立刻改口:“果然?不愧是娇娇,一动手就惊艳全场。” 一爪下去,巨人被碾为粉末。 那只体态优美的银龙转过头,眉眼含笑,但好像在透露个意思: “闭嘴。去死?。丢人。” 四面拔地而起的骷髅和巨人,悉数被凭空冒出的银龙碾碎。 他们像片银色城墙般阻隔一切。 秦朗目瞪口呆:“龙、龙、龙吗?怎么会这么多?” 谁都第?一次见这传说中的物种。 银龙们极快控住了动荡局面。 最先对巨人动手的银龙化为紫衣女子,翩翩落地,眉眼娇俏却?不怒自威。 云及舟嬉皮笑脸去抱:“娇娇。” 娇娇推开?他:“滚。” 修士们弄不懂这素日的敌人为何忽地成为战友,却?由此腾出手,清扫局面和疏散百姓。 但即使?有?龙加入,上风并没能?维系太久。骷髅乱跑,巨人挥斧。 活死?妖张开?嘴的刹那,金雷乱窜,龙族的攻势一瞬减弱。 “这是神隐阵,杀龙的死?阵。” 忽然?听见女子冷冽声音。 邬绮长老带人从天而降,依旧红衣张扬。她看向?云及舟,时?间紧急,半分客套话不说:“烦请你让龙族向?后,这里?交由我们。” 她身后,是修仙界的大能?、声名鹊起的年轻一辈,还有?年富力壮的精英弟子。 神情各异,服装各异,盎然?之?气却?似穿云冲霄势不可挡。 云及舟点头。 然?后。 “都赶紧往后滚!”他很大声地和银龙传讯,“滚快点!不要磨蹭!” 娇娇扶额,扭头不想看他。 邬绮长老震惊,看见那些银龙习以为常地向?后,更震惊了。 争斗百年的死?敌终于并肩作战。 嗙—— 铛—— 锵—— 四面尽是如此巨响。 势不可挡、犹若无穷无尽的活死?妖,终于开?始撤退,血肉身躯趁势逼近,像场不息的潮流。 地面的局势很快得?控。 可空中…… 众人纷纷仰头。 半空的雷球还在扩大,似破蛋般,隐绰露出黑而蠕动的触肢。 无数奔向?它的术法都被吞噬。 娇娇站在云及舟身侧,望向?那片雷球拧眉:“这个怎么处理?” 第97章 四海承平(三) 这场对视却没持续多久, 少年很快移开目光,神情波澜不惊。 ……哈? 哈。 是哦,她脸不同、身体不同, 标记的逆鳞和道侣印都没有。 他没认出来也正常啦。 虞菀菀眉眼一弯, 表示理解—— “小娘子,咋的回事??”邻座却又忍不住出声, 关?切道,“再捏窗沿都要碎了。” 他目光落在她用力到泛白的骨节。 理解……理解不了一点。 虞菀菀微笑。 邻座是个热络性?子,见她神情恢复如常, 呵呵笑道:“近来很火的妖境一日游小娘子你?试过不?” 虞菀菀眨眨眼,甚至没听懂。 她余光收不住地向下瞟,少年却已悠悠远去,肩上落满细雪。 “就妖境入口啊,你?应当知?道吧?当初仙门大会连开几日, 玉银族族长和妖主都出席了。” 外界并不晓得玉银族是死而复生, 只以为?他们长久避世不出。 妖主指的薛祈安。 后来这位置交由他父亲, 他才成了少妖主。 没人晓得大会到底谈了什么?,只晓得那日后,仙门发了条通告: 「天道的三条神谕无一为?真, 悉数作?废。 妖境不关?, 两方可自由来往。」 妖族和人族的关?系,竟达到百年未有之大和谐。 百废待兴,携手并进。 这妖境一日游,就是灾后重建中,擅经商的妖族开发出来的旅游业。 颇受欢迎呢, 约完了都去不到。 “这一切改变,都得从一个人说起。” 邻座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给自己?倒杯茶,抿一口说:“就是我方才提过的那位,合欢宗的虞姑娘……” 茶没了。 他唤来小二,重新上一盏。 再扭头?。 “诶,人呢?” 少女身影荡然无存。 细雪绵绵。 天地尽覆银装。 总有道过于惹眼的视线盯着?他,薛祈安忍不住抬眸,窗边却已是空无一人。 他收回视线,穿过愈发急促汹涌的雪风,悠悠向前。 期间还有其他目光投来,薛祈安都没在意,进了茶馆,向楼上去。 “小郎君长得可俊。” 倒是有桌边大娘拦下他,很期盼热情:“年十几?家住何方?可有——” 话音未落。 少年打断她说:“有婚配。” “婚后,”他顿了顿,眉眼难抑地一弯,“幸福美满。” “那、那恭喜啊。” 大娘讷讷应,还想再问几句,觑着?他神情又猜两人想必十分恩爱,说旁的都很显冒昧。 “娘,怎么?样,问到了吗?”他人才刚走?,立刻有个蓝衣姑娘如飓风般旋来。 大娘弹了下她的额头?:“人有婚配。” 蓝衣姑娘:“已婚还是订婚?夫人芳龄几何?何方人……” 她一连串问题砸来,大娘哑口无言。 “哎呦,娘,话本子您是一点不看。”蓝衣姑娘恨铁不成钢,“‘婚配’什么?啊,这都十有八九是推脱的话术。” 她说:“真有婚配,他夫人放心他这一张脸独自四?处乱晃吗?” 大娘想想,也是。 她一下懊悔至极:“娘年纪大脑子不如你?好使。你?再去问问。”指了他离去的方向。 走?廊拐角处一角茶白衣袂飘过。 蓝衣姑娘忙提裙跑过去,娇滴滴的:“公子——” 拐角后却空无一人。 她诧异瞪眼,视线移到右侧那扇合实的门,很快试探轻推:“公子?” 门纹丝不动。 落了锁? 左右都不见身影,蓝衣姑娘不死心地叩叩门说:“有人吗?” 她说:“我只是想同公子认识一番,并无恶意。” 门缝依稀漏点廊内的亮光。 室内很黑,只堪堪勾勒一角偏白的衣袍。似被抵着?,严密钉死于门板上。 薛祈安背抵着?门,双眼被柔软温热的掌心遮覆,面颊拂过的气息像阵滚烫的风,恣意流连。 和她另只手一样…… “你?想和她认识一下吗?” 少女含笑的嗓音从黑暗间扎出。 感觉到她胡乱向下的动作?,薛祈安猛压眼皮,一字也说不出声。 窗外雪尘簌簌,银叶振振,在不见光的屋内都像是暗里蠕动奔涌的晦涩碎响,也见不得光。 闷黑室内,渐重的呼吸交织缠绕。 门并没有落锁,仅是凭着?重力压制不动而已。每被叩响一次,门板细微的震动都能不加掩饰地传至他身体。 “好久不见。” 虞菀菀踮起脚逼近,唇瓣从他喉结起,辗转流连,很高兴地抬眼看他: “你?要不要猜猜我是谁呀?” 手底稍用力。 少年立刻难耐闷哼。 却没拦她。 她凑得这样近,能看清他颊侧更明显加深的绯红,像晚霞被捣碎揉烂了。 “你想我回答什么?”薛祈安微偏过脸,眨眨眼,竟显得意外乖顺。 嗓音半分没压,似完全?不介意被人听见。 ……他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吗?刚才那一眼,真能一见钟情吗? 虞菀菀轻蹙眉,想了想自己?的现在的脸。普通,却也没有出错。 突然有点好不高兴。 虞菀菀戳戳他,又弹了他一下。 “你?知?道你?这么?漂亮的在外面会多危险吗?” 她声音很柔,用力摁住少年发抖的腰肢,极严肃说:“比如会被我这样的盯上。” 她在“这样的”后面竟然想加“变.态”。 虞菀菀反省,痛定?思痛,但不准备改。 “嗯。”薛祈安笑吟吟应了,仰起下颌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关?起来呢?” 窗子好像没关?实。 起风了。 窗帏曳动,泄露抹雪地反射的日光,将他本就偏白的肤色映得皎洁发亮。 像新捏好的糯米甜圆子,刚下锅捞出来,沾着?甜桃味的糖汁儿?。 虞菀菀又开始心旌荡漾。 许是片刻没得到应声。 少年倏地一歪脑袋,碰到她的面颊,轻轻蹭了蹭:“师姐?” ……? 虞菀菀抬眸看他。 询问的意图太明显,薛祈安“唔”一声说:“见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 虞菀菀:“那你?为?什么?移开视线?” 他不说话,欲盖弥彰垂睫。 虞菀菀又问:“刚才也认出来了?” 薛祈安轻轻“嗯”一声:“上楼本来就是来找师姐的。” 门外来敲门的不晓得谁已经走?了,四?面仅余他们的呼吸缠绕。 薛祈安摁住她撤离的手,嗓音含笑微颤:“师姐希望我刚才就说认出你??” “我以为?师姐想玩这个呢。毕竟师姐的涉猎比较,” 他顿了顿,含蓄说:“广泛。” 阅读的话本子包罗万象。 那确实。 虞菀菀视线乱飘了一下。高兴也摸他,不高兴也摸他,摸完看他漂亮的脸通红怎样都会心情好好。 “怎么?认出来的?” 她忽然变得很好说话,嗓音一下软乎了。踮起脚,亲亲他的眼尾。 有点像奖励的吻。 薛祈安不自觉眯了下眼,如实说:“我能认出师姐的气息。” 虞菀菀:“什么?气息?” “灵魂的气息。” 少年轻声低笑,透亮清澈的双眸直视她,乌睫颤动似扇在她心尖,又痒又麻的。 很像哄小姑娘的骗子路数。 虞菀菀却倏地想起,说书人讲他找了她五年的事?。 是真的吗?可以是真的吗? 她掌心一阵发痒,指尖微屈,轻挠着?鱼际肌说:“我才不信——” 【恭喜!攻略进度百分百!】 她的失踪系统突然回归。 是之前那个冷酷的电子音,恭喜也没有任何情感。 系统:【好感度:100!攻略完成!】 是哦,还有这事?。虞菀菀差点忘了她那怎么?都上不去的“99”好感。 系统没再提过死遁的事?。 倒是说:【权限全?部解锁。宿主是否要查看详细数值?】 虞菀菀:“看。” 系统调出了界面面板,在“好感度”三字的左侧…… 虞菀菀惊愕:“为?什么?是我的好感度?” (虞菀菀)好感度:100. 所以之前她每次听到的,好感波动,全?都是她对薛祈安的好感波动? 半天不动,动了能退。 一直攻略不下来是因为?…… 眼睫突然被拨了拨。 “师姐,你?知?道我之前在想什么?吗?”少年在她耳边低声问,“避开你?视线的原因。” “在想什么??”虞菀菀轻声问。 目光落在系统面板,薛祈安的好感度,只显示了一个符号: ∞ 无限符号。 杵在那儿?滑稽又可笑,很像做数学题的感觉,虞菀菀却心头?胀得慌。 攻略不下,是因为?她不爱他。 像有什么?东西铆足劲向外冒,洪流般喷涌而出。 虞菀菀克制不住战栗。 “想亲师姐。” 少年被她困囿一隅,下颌微扬,像是被完全?驯服豢养的姿态,语气却又闲惬自在。 他笑吟吟的: “怎么?亲师姐、亲多久,这回到底怎样才能留住师姐?” 耳边碎发被轻柔卷起,缠绕指尖。 他嗓音很温柔,却像在不满她忽然的分神,存心闹她一下。 系统说:【穿书局也是第一回 见到这样的情况。攻略对象好感值很早就到100%,却仍在不断飙升。】 【我们讨论?后确认——】 “∞”似是闭环的世界。 虞菀菀听见它一字一顿说:【他对你?的好感无上限。】 忽然就像点燃了引线,封存冻结的情绪喷涌而出。 “你?就这点出息吗?” 虞菀菀跳起来,扑到他身上,双腿如扣实的锁链般紧紧环住他腰侧。 “五年。”她嗓音都兴奋到颤抖,清脆笑道,“我们可是五年没见。我想你?好久啦——你?就只要这样吗?” 流放之地的“五年”不过一瞬。 她原先其实感受不太到的。 现在,现在……五年五年五年,真的好可惜。他们如果在一起,可以做更多有趣的事?吧? 薛祈安眨眨眼,弄不懂她忽然来的情绪,顺从地托住她双腿。 他笑着?问:“想我还是想我漂亮的脸呢?” 虞菀菀:“脸多一点。” 她半分不遮掩,咬住他的泪痣,在门板吱呀轻响中低笑补充: “但人也会一样程度地想。” 不经意碰到他鬓边的小辫子,铃铛叮铃铃脆响不止。 衣襟微敞的刹那,凉风灌入,少年似乎瑟缩了一下。 虞菀菀立刻不满咬他喉结。 额头?却被抵住了。 “师姐。” 少年气息不稳。 “嗯?” “有人——你?手别乱摸……” “那就回去。” 虞菀菀才不搭理他呢。 “你?知?道吗,刚才我是真的有点点恼火的。”她咬住他的耳垂,耳鬓厮磨,如愿看见他面颊渐渐红透。 “恼火什么?呢?”薛祈安顺着?她,嗓音轻轻柔柔的。 “恼火地以为?,你?第一眼没有认出我;又恼火地以为?,你?对别人一见钟情了。” “师姐,这些完全?是我总在,” 恼火也称不上。 他微歪脑袋,很快找到更合适的词:“担心的吧?” “喔,我也不是对你?恼火。” 虞菀菀立刻能理解他的意思,她向前一步轻轻的:“但我就是有点不高兴嘛。” “你?觉得,是不是得接受我小小的惩罚?”她凑得很近,吐气如兰。 薛祈安实在忍不住笑:“师姐你?真是一如既往。” 五年。五年…… 除了见面时更加高兴,好像也没太多的变化。 “你?也一如既往漂亮。” 虞菀菀不吝夸赞,晃晃脑袋哼问:“答应不答应——” 后脑勺倏地被摁住。 她稍稍怔住,乌发散开,束发木簪坠落。 “嗯。” 少年五指穿过她的发丝,偏过脸,伺机占有她的双唇,也很温柔地笑: “师姐想的话,怎样都行。” / 修仙界并不隐瞒关?于“天”的事?,也公布了薛家被查实的罪证。一时间,坊间尽是对天道和薛家的口诛笔伐。 而在“弑天之战”中,出力颇多的玉银族,带着?妖族口风整个扭转。 不少人都开始认真了解妖族。 两族通婚,两界游历的人急遽加多。 但妖境入口常开后,需要妖族有代表能与仙门就双方出现的问题沟通。 妖族推举的自然是从古公认的万妖之主,龙族。薛祈安将“妖主”之位给了玉银族组长。 少主之位嘛,云及舟主动讨来。 妖族和人族千百年未有的和谐局面,欣欣向荣,自然也有随之落下的极多政务。 少年夫妻,新婚燕尔。 云及舟实在受不了再看他们分开,太磨难人了。 流放之地,少女早就将那一盏长明灯亲手挂上银树梢,给所有玉银族领路。 决然地没有给自己?一分后路。 云及舟被唤醒时,长明灯就已经被挂那儿?了。她没有给他们“要不要牺牲她”这样的选择。 “欢迎回来呀。” 少女眉眼弯弯地恭喜他们,立于深邃黑暗和向外光路,衣袂飞扬如羽翼大张。 流放之地是世界的起源,是超脱世界规矩的一处地。 她留在这儿?,灵力沾染天地气息,理所当然成为?活死妖的克星。 虞菀菀将灵力转给他大半,用来应对天道留的烂摊子。 云及舟低声问:“你?有什么?要我转达的吗?” 向谁转达,不言而喻。 “尽量不要告诉他吧。”虞菀菀“唔”一声,“不过我猜他肯定?会发现的,那麻烦你?转告他:你?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小龙。” 云及舟:“就这样?” 没有告白。没有叮嘱。没有不舍或含情脉脉的话。 虞菀菀笑:“就这样。” 等她回来,两人不请宾客地摆宴成亲,终日黏于一处。 云及舟才看明白。 你?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小龙。 这句话,在他弟妹嘴里,就等于“我最最喜欢你?”和“你?是最最独特?的”。 他没懂。但他的幺弟肯定?懂了。 五年,所有人都不觉得她能回来的五年。云及舟亲眼看着?他,跋山涉水,踏过天地每处界限,寻找她存在的痕迹。 没放过任何一处罅隙。 倘使她真有魂灵碎片,他那架势断然是要成百上万片地片片拾起拼齐。 现下人终于回来了。 银龙找到通往流放之地的入口,撕裂时空罅隙,带出她的肉.身。沾血的银鳞成片掉落,龙爪护的姑娘却滴血未沾。 云及舟咬咬牙,决定?当这个少主。 他幺弟过得够苦了,也该无忧无虑地放纵。 只是……这个放纵……着?实让他学到了……许多。 他俩沐浴,就没一日能在正常时限内出来。 侍从也在白玉殿内撞破过。 他幺弟请人送饭进屋,怀抱着?少女,一口一口喂她吃饭,动作?温柔至极。少女好像在使性?子,绝不吃。 少年不恼,笑着?拍拍她的背。她却不晓得为?何,筷子都没握稳,叮当摔至地面。 侍从躬身告退,临出门却终于听见身后细碎的叱骂:“薛祈安,你?找抽吗?” 他没忍住回头?,看见少女头?闷他怀里颤抖不止。眼角含泪,耳朵红透。 侍从刹那间反应过来,不敢再看。 真是不得了。 这人刚好是云及舟的人。云及舟听闻后确实学到了,如法炮制。 再有。 他们经常待在合欢宗的屋子。 云及舟有一回去拜访,恰巧是薛祈安生辰,他本意是给个惊喜,破了阵法偷偷潜入。 一进门,正好看见他家容貌极好的幺弟被少女摁着?肩膀,推到床榻,半靠着?衣襟敞开,极乖顺地任她作?为?。 少女跪在他身上,从眼尾一路往下亲,两人影子重叠相融。 室内叮当不止。 云及舟忽然才发现,他们手脚都拷着?链条,纠缠在一处,难舍难分。 看两人这闲适状态,约莫平日就这么?过的,房事?没准还是弟妹主导。 少年微笑着?,被亲得面红耳赤,身体发抖。却随手从桌边拿了圆溜溜的葡萄,扯住她腰带,顺着?往里面放。 不止一颗。 少女一下就跪不稳了。 他就趁这时,直接顺势扯入怀中,脑袋蹭了蹭她的颈窝。 衣襟却隐绰露出扇动的蓝蝴蝶。 蓝蝴蝶有弟妹的灵力气息,一路往下。 ……? 云及舟没敢再看。 这已经不是谁上面谁下面的问题了,他们玩这么?花吗…… 云及舟怕发现后被打死,忙不迭跑了,一路上都有点精神恍惚。 / “二哥。” 白玉殿内,少年少女牵着?手快步走?来,衣袂纠缠,被海水扯动如翻涌的薄云。 虞菀菀已经能喊得很顺口了:“我俩估计下次会中秋回来。” “行。”云及舟向两人促狭眨眼。 离开白玉殿。 虞菀菀扭过头?,和薛祈安咬耳朵:“之前在流放之地没发现,你?二哥真的好帅。” 她由衷慨叹:“你?们这族都好帅好帅好美好美。” 薛祈安:“……” 虞菀菀又说:“你?二嫂也好漂亮,人也好温柔,和她讲话我好幸福。” 薛祈安:“……哦。” 虞菀菀:“你?二嫂二哥貌美又恩爱,每次站我面前,我感觉一天都明亮了——” 话没说完,唇被捂住。 少年在她身侧顿足。 虞菀菀眨眨眼,困惑看他。 “那我呢?”他很平静问。 嗯? 虞菀菀再眨眼,忽然说:“流放之地没有光。”岔开了话题。 薛祈安面无表情:“所以呢?” “所以,” 虞菀菀晃晃脑袋,视线落在他精致昳丽的面颊,尤其那点红痣。 真的很漂亮。全?天下独一无二最漂亮的。 日日看日日新。 “所以,”她扯下他的手,咬住指尖,又踮脚高兴地亲亲他的脸说,“ 我的世界能明亮全?靠你?的存在啦。” 他们现在大多待在流放之地。 逢年过节,轮着?回秦朗看守的虞家和白玉殿。 “师姐。”薛祈安没忍住笑,“你?哪来这么?多傻乎乎的话。” 虞菀菀一点不生气,指尖穿过他腰封,勾了勾哼说:“反正你?喜欢听。” 暗爽哥。 薛祈安坦率承认:“这倒是。” 流放之地。 无光无风无雨无生灵。 偌大的、毫无界限的区域仅剩他们两人,像逃到了世界之外的他们的世界。 虞菀菀蹲在地上,摆弄几只新雕好的傀儡人,忍不住问: “你?和穿书局赌的什么??” 系统和她解绑了。 穿书局说她可以一直待在这。 虞菀菀想了又想,只觉得这事?同薛祈安有关?。她领口微敞,露出的银鳞纹熠熠生辉。 他把她的灵魂和她绑在了一起。 她魂飞魄散,他同时也会一样的结局。 她被留在这儿?,用他的灵魂。 少年蹲在她旁边, 专注地给傀儡人画眼睛,束有铃铛的小辫子轻轻滑落,叮铃脆响。 就是她之前说要给他戴的那对蓝绿铃铛。 虞菀菀低垂乌睫,心尖痒得好厉害。 “薛祈安。” 她伸手抱他,脑袋埋进他怀里,手从松敞的衣襟口探入碰了碰他的锁骨。 那儿?曾经滚烫发热。 尤其当她在流放之地受伤时。 虞菀菀声音好轻好轻说:“我会努力不要弄伤我自己?的。” 因为?不想要他受伤。 薛祈安愣一瞬,很快明白她何出此言,笑着?拿蘸墨的笔尖点了点她的鼻头?。 “又不痛的。师姐不用在意。” 是在指流放之地他替她受伤的事?。 薛祈安一弯眉眼:“我也希望师姐不要受伤嘛。毕竟是天下第一漂亮温柔善良的师姐。” 虞菀菀闷闷“嗯”一声,好像还是有点失落落的。 薛祈安偏过脸看她,想了想,倏地问:“师姐不是想知?道我赌了什么?吗?” 虞菀菀抬眼看他。 薛祈安却垂睫,一点点染黑傀儡人的眼睛轻声说: “赌我会找到你?的。” 话语像夹着?鸟语花香的春风。 虞菀菀愣了愣:“你?就为?这个,赌上你?全?部的未来?”嗓音莫名发涩。 “嗯。”少年懒洋洋应。 “这个像师姐。”他把点好的小人举起来,对着?她的脸笑。 流放之地堆满着?他模样的,她摸样的,或者?他们拼凑起来的傀儡小人。 是他们私有的世界。 薛祈安伸手勾住她的脖子,额抵额笑说:“师姐不在的话,我的未来毫无意义。” 他往后当然能每日可期。 但必须是有她的往后。 穿书局派出的穿书者?,从没谁愿意留在世界之中。因为?攻略对象,多只是爱他们伪装出来的模样。 穿书局认为?他们也是如此。 赌约中,它给她捏的身子正好帮薛祈安找到了破入流放之地的办法。 可是他怎么?找上穿书局,和他们打的这个赌呢?穿书局为?什么?要打这个赌? 虞菀菀再问,他就不答了。 “我记得师姐之前说要和我做世界上最有趣的事?,” 虞菀菀忽然被压倒在地面,发带扯开,没束腰的衣襟铺展整片。 少年俯身亲亲她的额角。 刹那间,晦涩天空一瞬明堂,数道昳丽流星曳着?银白长尾纵贯黑夜。 灵力和妖力纠缠,升起了流放之地的太阳。 薛祈安咬住她的唇,轻轻撬开齿间,声音变得有些含糊:“谢谢师姐。” 那片流星愈发绚烂璀璨。 在流放之地,他们的每次亲吻都会降下片流星雨。 像庆贺每次的相逢。 “早和你?说过我是认真想过的。” 只是那时没想到真能实现。 虞菀菀被亲得好痒,边躲边笑:“第三件也完成啦,我们都逃离了世界。” 他破开流放之地后,她就成为?流放之地的主人。 流放之地能随她心情变化。 不会有人找到他们,他们能死在这,腐烂溃败磨灭在同一处。 血肉消逝后白骨永远结伴而葬。 她还和薛祈安去看过那片甜橙树。 他种?的那片甜橙树。 郁郁葱葱,结的果子又甜又大,缀在枝头?时也像无数颗太阳。 他们记起了,却都没再提起过以前的事?。未来、未来,所有的过去都是为?了奔向未来。 虞菀菀揽住他的脖子:“和我待这儿?你?有什么?怨言吗?” 指尖穿过他的衣袖,提起那截从黑暗深处扎出的银链。 叮叮当当。 他腰间动弹时腰链也作?响不止。 “我无所谓。”薛祈安说。 对视时,才发现她好像是真的认认真真要考虑他的意见。 脖子伸得长长的,更像鳖了。 薛祈安“扑哧”就笑,捏住她的鼻子说:“我是真无所谓。” 流放之地。 “师姐乐意流放我就流放我呗。反正师姐不都已经把我关?着?了么??” 囚徒和流放。 也没多大区别。 薛祈安笑:“我都挺高兴的。” 他手背浮出银闪闪的月纹,揪住她腕、踝的金链,似日月刹那碰撞。 他的银链和她的金链也缠在一处。 “我担心师姐会离开我,师姐也担心这个,那不就正正好么??” 薛祈安咬住她的耳朵,温热呼吸从耳廓灌入,挠得人四?肢发痒。 他低笑说:“师姐说过的,漂亮的你?和漂亮的我,配一脸。” 虞菀菀耳朵又痒又烫,别过脸,却不是要躲开他: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故事?吗?” “恶龙和公主的那个?” “嗯!” 虞菀菀勾住他的手指,重新讲了一次。 这次龙囚禁了公主,杀光所有赶来抢回她的勇士,最终将公主永远地困于孤岛。 少年单手支脸,认真听她说完,哼笑着?问: “就这样吗?” 虞菀菀手撑在他身侧,将两人的乌发用力打了个结,链条叮当碰撞。 “就这样。” 她说得斩钉截铁。 故事?的最后,小王子囚禁了他的玫瑰,恶龙也没放过公主。 他心甘情愿的。 他们都心甘情愿的。 岁岁朝朝。朝朝岁岁。轮回如初见。 链条碰撞声响彻流放之地的每个角落,每寸每片都留着?胡作?非为?的印记。 “师姐。” “嗯?” 少女眉眼弯弯,一如初见。 薛祈安忍不住笑,俯身贴近,凑到她耳边很温柔说: “吻我。” ——正文完。 2024.1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