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在江湖:一抹流光书安然》 1.第1章 公子世无双 三月阳春,暖风熏人,一树树桃李杏开得如火如荼,粉白相间,飘飘洒洒,煞是好看。 树下,一身冰蓝长袍的男子盘腿而坐,墨发披散,微垂着头,品读着手中的书卷。他的身后,是工匠雕琢精致的假山,假山后,光泛粼粼的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轻托着桃粉颜色。 清风一拂,发丝飞扬,色蹁跹,醉人的香乘着微风弥漫了整个庭院。 如此美好而宁静的画面,却因为那假山后鬼鬼祟祟往上爬的女子而煞了风景。 女子爬上假山,一脸的偷笑,手里端着一个木盆,腕上系着的红缎迎风飞舞。 青丝飞舞,在青丝下隐隐若若的容貌绝世倾城。秀雅贵气的远山眉,狭长多情的丹凤眼,清眸湛湛,精巧瑶鼻,含樱朱唇,恍若神仙妃子一般。 “哗……”木盆倾斜,一盆清水从天而降,眼见着就要尽数泼到蓝衣公子的身上了,却又见那蓝衣公子以手支地,不动声色的往旁边一移,一滴水也未沾身。 红衣女子见此举不成,颇为郁闷的扔掉手里的木盆。双手叉腰,一脸苦大仇深的吼道:“孟流光!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娶我?!” 孟流光依旧垂首看着手里的书卷,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然而他如沐春风的声音却毫不留情的说道:“父命难违。” 红衣女子听罢,亮晶晶的眸子微微一黯。她问了无数次,他答了无数次。不是早就清楚他的答案不会改变了吗?可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时,心间还依然觉得刺痛呢? 掩了心底的那抹哀伤,她慢慢的从后面凿的石梯上走了下来。走到他面前,垂下头,有几分出神的看着那个闲雅潇洒的男子。 “可是看够了?”孟流光说着,抬起头来看她。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寒星一般的眸子璀璨光华,唇角微勾,温文尔雅,有如明珠在侧,朗然照人。此种风仪,当真与世无双! 红衣女子见孟流光含笑看着自己,不禁红了脸。她本就生得极美,这面上一红,便犹如涂上了一层胭脂般,似中仙子,却又美过了身后那漫天飞舞的桃雪。 孟流光看着,心间微动,也不禁有些恍然失神了。他从来都知道她倾城绝世的美,可…… “我不喜欢这院儿里的树,我要把它们都砍了,把这里建成一个大湖!”女子微红着脸,偏头看着对面长廊,似有些赌气般的说道。 “江离。”孟流光垂下头,继续翻着手中的书卷。 一旁的桃林里走出一个黑衣少年,分明是清秀明朗的容貌,却偏偏有双冰冷无温的眸子,只给人一种难以亲近之感。 “可是听见了?”孟流光头也不抬,拈起书页翻过,眼底平静无波。 “属下即刻去办。”江离冷冰冰的说完,拱手一揖,转身便走。 红衣女子登时便愣在了原地,指着孟流光,“你……你……你……”你了半天,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一跺脚,转身去追江离。 “江离!你给我站住!” 孟流光抬起眼,看着绯衣如火的她跑远,眼底暗潮翻涌。耳边,似乎又响起义父生前的话: “因为她是苏安然,你才能是孟流光。” 三月多雨,细如牛毛的雨丝倾斜而下,伴着悠然飘落的桃,朦胧而富有诗意。 苏安然倚在特意让孟流光用湘妃竹做的躺椅上,侧头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嘴里磕着刚送来的瓜子儿,扔的满地都是。 “小姐……” 敞开的门扇外,走进一个绿衣女子,双环髻上系着同色丝带,黛眉微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刻正哀怨的看着那一地儿的瓜子。 苏安然回过头,目光竟比她还要哀怨,说道:“暖玉,你说,我要怎么做,孟流光他才会生气呢?”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猜嫌。她以为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自打有记忆以来,孟流光就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她上房揭瓦,他背黑锅;她下河摸鱼,他背黑锅;就连与人打架,也还是他背黑锅。 他对自己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再无理,再荒唐的要求他也会一一照办,总是微笑着看着自己,从来没有发火……也从来没有拒绝。 就像……是自己的影子一样,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我说小姐……”暖玉十分无奈的走到苏安然的面前,“公子对小姐百依百顺的,小姐怎么还老想着惹他生气呢?” 暖玉这些年看着苏安然各种折腾,各种无理取闹,可那个神仙一般的公子却从来没有责备,没有怨言,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暖玉是各种不理解啊,这么好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你不懂。”苏安然说着,回过头去,看着屋檐滴下的雨水,语气轻得恍若天边的薄云,“他的好……是没有心的。” “啊?”暖玉听得一头雾水。这怎么又扯到了有心没心上了呢? 苏安然回眸看着暖玉那糊里糊涂的样子,心中是万般的无语。 “算了。咱出门玩去吧。”说着,便走向了内间。 暖玉瞧了眼窗外的细雨,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这姑奶奶,大雨天的怎么都不消停! 苏安然出门都是穿的男装,用她本人的话来说,就是图个方便。比如说调戏调戏民女,喝喝酒什么的,女装那可是万万行不通的。 因为下雨的关系,街市上的人寥寥无几,连小摊小贩也是少有。 苏安然摇着扇子,东张西望的走着,一条街走完,颇为郁闷的说道:“怎么连半个女人都没瞧见!” 暖玉撑着纸伞,都快要哭出来了。 “小姐,这大雨天的,哪家姑娘闲得发慌,往外面跑啊!” 话音将落,苏安然突然回过身来,虚起眼看着暖玉,眸光中似乎透着丝丝危险的味道。 暖玉咽了口唾沫,刚准备开口承认自己的错误,却又听苏安然说道:“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得叫我公子!” 暖玉一愣,额头上的冷汗噌噌的往外冒。敢情她的重点在这儿啊。 “是。公子。” 苏安然满意的点了点头,似想起了什么,兴冲冲的说道:“前面就是渡口了,咱去渡口的小亭看看吧!” 说罢,抬步便往小亭走去,暖玉无奈,也只得撑伞跟着,一路小跑着向渡头的方向赶去。 上回在那儿可是碰见个大美人儿啊! 苏安然素来自信这扬州城里再没有哪家姑娘容貌能及得上自己,可是看见这个女子时,苏安然也不由得微微怔忡,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曹植《洛神赋》中的宓妃怕也不过如此。 如此美人在扬州城里,不可能无人知道。苏安然几番打听也终是无果,便猜想她许是渡口过客,也就时常来这小亭看看。 待苏安然跑到渡口小亭一看,顿觉大失所望。 小亭里倒是有人,只可惜不是美人,是个男人。看那打扮,应还是个富家子弟。 “小姐,还去吗?”暖玉看着自家主子那一脸失望的表情,怀着一颗偷笑着、欢欣雀跃着的心,轻声问道。 “去……”苏安然无力的答道,“去什么去啊!” 暖玉刚提起来的心又放下了,说话得说全嘛。 “那我们回吧。”暖玉满脸期待的看着苏安然,这样的天气就适合在屋子里做做女红,聊聊八卦什么的,她可盼着早些回去呢。 苏安然回头瞅了眼暖玉,看她满脸期待的望着自己,忽然生出一丝捉弄她的心思来,轻轻点了点头,启唇说道:“好,我们过去看看。” “啊?!”暖玉抬起的脚又猛地收回,回了头,满脸疑惑的看着苏安然。 苏安然脸上挂着奸计得逞的坏笑,摇了摇手里扇子,一脸的认真,说道:“我说,我们看看去。” 说罢,抬脚便要走,暖玉失落的垂下了头,一脸哀怨的撑着伞跟在苏安然的身后走向小亭。 二人走进小亭时,男子刚巧回过身来,那一瞬,主仆二人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恍若静止了一般,唯有眼前人的眉目映入眼帘。 若孟流光是翰逸神飞,清华绝俗的画中仙人,那此人便是隽朗都丽,贵胄天成的浊世明珠。 一袭淡紫长袍,光华明丽,青丝高绾,玉冠如翠,眼角微微上挑,鼻梁高挺,唇线凉薄,当真是贵公子的模样,气度不凡。然而他左手原本该是大拇指的位置却是空空如也,与这满身的贵胄实在违和。 滴打在瓦檐上的雨声萦绕在耳边,男子对着二人笑了笑,凝视着苏安然,半晌,表情疑惑问道:“如此雨天,公子手摇玉扇,不觉得冷吗?” 苏安然闻言,颇为尴尬的收起扇骨,佯装薄怒的对男子说道:“本公子喜欢!要你多嘴!” 男子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轻摇了摇头,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一个侍从打扮的少年跑进了亭子。 “爷,伞来了。”少年模样清秀,咧嘴笑着,浑身湿哒哒的,撑开了手中的油纸伞。 苏安然一脸狐疑的看着少年,明明拿着伞,怎么还给淋成这般模样了? 紫衣男人对二人微微颔首,抬步出了小亭,没走两步,又回过头含笑看着苏安然,说道:“天冷,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莫要着凉了。” 说罢,和少年一同走入了这朦朦细雨之中。 苏安然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一脸的莫名其妙,想着今日怕也是没什么“艳遇”了,便泄气的招呼了暖玉,回了孟府。 “爷……你不会……”少年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主子,支支吾吾的说着。 “什么?”紫衣男子回过头来,笑意浅浅,看上去,心情倒是不错。 少年咽了口唾沫,“爷不会看上刚才那个……”自己那个向来不理外事的主子,竟然会对一个初识的人叮嘱,着实奇怪啊! “是又如何?”男子顿了脚步,笑得如沐春风。 少年瞪大了双眼,虽说刚才那位公子确实长得漂亮,可却是男人啊……想不到,自己主子迟迟不成婚,原来是有这样的嗜好……可这样的理由他是不是也得如实跟夫人禀告呢? “可……他是男人啊……”少年望着男子,面上的表情怪异之极。 “哈哈哈哈!”男子听罢,仰天大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回过身继续往前走。 2.第2章 交颈鸳鸯梦成双 这场春雨下了多少天,暖玉就高兴了多少天,当然,与此相对的,苏安然则是郁闷了好几天。 孟流光生意很忙,在府里的时间并不多,而且即便是在府里,这偌大的孟府,苏安然也是难找的。 尤其是在下人们进行了“防火,防盗,防小姐”的口口相传后,但凡看见苏安然就绕道走,如果哪个倒霉蛋儿真是那么不幸的被苏安然逮到了,对于孟流光的行踪也是只字不提的,任凭她苏安然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肯乖乖交代,对于习惯了任性的苏安然来说,实在是备受打击。 “唉……”苏安然趴在桌上,看着面前数了一遍又一遍的瓜子儿,哀声叹气的。 正做着刺绣的暖玉,抬头看了一眼苏安然,就今儿个上午,都不知叹了多少次气了。抿唇偷偷的笑了笑,装作没听见一样,又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儿了。 苏安然的耳朵可是尖得很,这声偷笑自然没逃过她的耳朵,一拍桌子,板着脸走到暖玉边儿上,指着暖玉手里的丝缎,说道:“就这两只水鸭子你都绣了俩月了,怎么还这德行啊?要送心上人,也得弄好看点儿嘛!” 暖玉听罢,脸顿时沉了下来,抬眼瞅了瞅苏安然,十分郁闷的说道:“这是鸳鸯,不是水鸭子。还有……这是给小姐的成亲礼物。” 苏安然听罢,瞪大了双眼,夺过绣绷,放到眼前,一脸的嫌弃说道:“你就送这个给我?还不如直接送我两只鸭子呢!好歹咱俩这关系也可以说是情同姐妹嘛,你也不嫌寒碜!”说着,她站起了身子,看着外面细密的雨点,垂了眸,又道,“再说,我成亲的日子还早着呢!” 苏安然和孟流光成亲的日子是在三月三,距现在这日子还有一年的时间呢!这日子,是孟老爷子生前定下的,打苏安然明事起,就十分确切的知道自己将会在哪一年,哪一天嫁给孟流光。 从最开始的满心欢喜,恨时太长,到现在的惴惴不安,几多惆怅,想想,还真不是个短时间啊! 暖玉趁着苏安然走神的功夫,一把抢回了绣绷,白了苏安然一眼,自己之所以绣这么慢,除了整天陪她没工夫外,就是自己知道婚期还早,不着急,可她倒好,还怪起自己来了。 “你找不到公子,也别在这儿挤兑我啊。”暖玉委屈的嘟着嘴,背过身去,低下头,默默的做着她的针线活儿。 还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这话将将戳到苏安然的痛处,自己好歹也是准孟夫人了,连自己的准相公都找不着,倒真让人笑话了去。 “谁说我找不到他了!”苏安然说着,微抬起下颌,一脸的不屑。 暖玉回眸瞧了她一眼,指着房门,说道:“那你找公子折腾去啊!” 苏安然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想见他!” 暖玉听罢,噗嗤一笑,还真是蹩脚的理由呢!这府里谁不知道,她苏安然是一门心思扑在了孟流光身上。 这话,估计连守门的小六养的大黄都不信。 在苏安然即将发霉前,这场绵绵的春雨总算是停了,虽说这天还是阴沉沉的,但多少也给了苏安然一点点的安慰。 孟流光今日又不在府里,苏安然便打算去清风楼听听小曲儿,评书什么的,可这右脚才刚踏出房门,却又被突然冲过来的暖玉给推了回去。 “暖玉!”苏安然跌跌撞撞的退进房里,一脸的莫名其妙,这小妮子今天是要造反了吗? “小姐,你这是往哪儿去啊?”暖玉堵在房门口,狐疑的问向苏安然。 苏安然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去清风楼啊!”不然待在这里等着自己发霉吗? 暖玉一听,只觉得自己头顶上飞过了一群乌鸦,虚着眼,以十分无语的表情说道:“小姐,你该不会是忘了今天玉漱斋的师傅们要来吧?” 苏安然听罢,先是一愣,而后眉毛微微上挑,丹凤眼里全是我当然忘了的尴尬。 暖玉叹了口气,无奈的垂下了头,早就知道,她家大小姐是从不记事的,可没想到,连这也给忘了,真是不该对她有期待啊! 苏安然尴尬的摸了摸耳朵,把脸转向了一边。 说起来,这还是苏安然她自己给折腾的。 孟流光对于成亲这事儿不痛不痒的态度一直让她颇为抓狂,但直截了当的和他对着干吧,他理不理是个问题,就自己来说,心里也是着实不愿的,便变着法儿的刁难起来。 玉漱斋是大郢朝最为有名的绸缎庄,所用的布料都是一等一的上品,且铺子里能人众多,绣功也是别家铺子没得比的。 如此好的铺子,苏安然怎会放过?在离婚期尚有一年多之时,便同孟流光说了诸多要求。什么贡品缎子啦,最最精美的刺绣啦,什么镀金点翠啦,一针一线都要求严格,当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本以为孟流光会语重心长的跟自己讲:过日子,不能要求太多。结果,显然是她苏安然自己多想了,孟流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说了个日子,让她等着便是,她惊愕失望之余,也只得灰溜溜的回了院子。 因为此事,苏安然颇为受挫,一连消停了好几天,倒是把府里的下人们给乐坏了。 “小姐?小姐?”暖玉看着双眼放空的苏安然,一边唤着,一边伸出右手,在苏安然的眼前左左右右的晃着。 “啊?”苏安然回过神来,眼前肥嫩嫩的小手着实挡人视线,抬手拍掉暖玉的手,“不出去就不出去。”说罢,看似不以为意的转身走进房里。 暖玉搓着被苏安然打红的右手,皱着眉头冲着苏安然的背影哼哼了几下,也跟着走进了房里。 “他们什么时候到?”在湘妃椅上坐下,苏安然撇脸看着轩窗外。 “估计着就半个时辰的功夫吧……”暖玉秀眼上斜,看上去算得很是吃力。 “哦……”苏安然点了头,目光依旧望着窗外,但脸颊上却是绯红一片,眼底隐隐的也透着些期待。 暖玉瞧在眼里,捂嘴偷偷的笑着,明明就期待得很,装得可真不像! 暖玉这丫头估计的时间倒是挺准,约摸半个时辰之后,管家王四果然领了三名温温婉婉,静雅秀丽的女子进来。 “小姐,玉漱斋的绣娘们来了。”王四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站在苏安然的面前。 “恩。”苏安然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是知道了。 自他们踏进房门时,苏安然便已经打量了起来,果然是玉漱斋的人,衣着颇为讲究,颜色鲜艳亮丽,料子虽说不上是一等一的好,可也是属上品,尤其是衣裙上虫鸟草的刺绣,当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一瞬间,苏安然只觉得自己这个做小姐穿着还不如这些绣娘们呢,不禁开始反思起自己来。 是不是自己总穿得这么随便,孟流光才不喜欢自己呢? “孟公子特意让我们来为小姐量一下尺寸,小姐有什么要求可直接与我们说。”一名身穿杏色衣裳的绣娘向前走了一步,含笑说道。 苏安然点了头,内心却多少有些失落。同眼前这些绣娘说?那自己先前和孟流光说的,只怕他也没认真听过。 “请小姐站起身来。”杏衣绣娘从身后人那里接过量尺,一脸笑意的看着苏安然。 苏安然笑了笑,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将双臂平伸开来。 杏衣绣娘对身后另两名绣娘颔首示意,三人便围着苏安然认真的量了起来。 苏安然僵硬的保持着这个姿势,绣娘的手每每搭上自己的腰,她就觉得痒地很,却又不好意思左扭右动,只得强忍着笑意,实在难受。 良久,绣娘们才量好尺寸,抬起头,看着苏安然,含笑问道:“小姐还有什么要求呢?” 苏安然听罢,眸子一黯,走到湘妃椅边坐下,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所有的要求都是说给孟流光听的,孟流光不在意,这些要求便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我没有什么要求。” 杏衣绣娘一听,似乎颇为意外的挑了挑了眉,怔了片刻后才又说道:“那盖头,小姐是喜欢并蒂莲还是交颈鸳鸯呢?” 苏安然转眸看着绣娘,忽的想起暖玉绣的那两只水鸭子似乎也叫鸳鸯来着,不禁启唇微笑,说道:“就那什么鸳鸯吧!” “是。”绣娘点头一应,“小姐的嫁衣玉漱斋会一针一线严格按照要求缝制,必如小姐之意。” 苏安然一愣,要求?自己不是没什么要求吗?但她也懒得问,点了头,笑着说道:“那就多谢了。” 绣娘颔首一礼,“那便告辞了。” 说罢,转过身去,在王四的带领下,出了房门。 “小姐……你似乎不太开心啊……”暖玉目送着绣娘们离开,回过头时,却发现苏安然趴在软垫上发呆,长而密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眼里的感情看不真切。 可是方才……她分明是很开心的。 “没有啊。”苏安然依旧低垂着头,声音轻若白羽。 到底要怎么做,孟流光才会对自己多点在乎,多点认真呢?她要的,从来不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啊! 3.第3章 不速之客 日落时分,几日不曾出现在苏安然眼前的孟流光终于回府了。 彼时,苏安然正在院儿里的秋千上百无聊赖的晃荡着,暖玉同她说时,因为太过高兴,松开了握住绳子的手,本想直接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可是不想却摔了个大马趴。 “小姐!”暖玉见她整个人飞了出去,眼睛都看直了,慌忙跑了过去。 “嘶……”苏安然在暖玉的搀扶下从地上慢慢的爬起身来,捂着手肘处,疼得直抽气。 暖玉捋起她的袖子,只见她手肘之处,原本白嫩的皮肤上此刻有着一大片的擦伤,血珠点点,微微有些红肿。 “小姐!得赶快找大夫瞧瞧!”暖玉眼底泛着泪光,说着转身就要走。 “别!”苏安然一把拉住暖玉,“别去了,我没事。” 难得孟流光在府里,她可不想就这么把时间给蹉跎了。 “可是……”暖玉一脸为难的看着苏安然。 “没事。”苏安然放下袖子,发现自己的手背上也有道道擦伤,有些红,但不如手肘处的伤厉害。“我换身衣服就是。”说罢,风一般的跑进了屋里。 风露渐下,霞光悄生,朱红如血夕阳在西天摇摇欲坠。 孟流光看着王四刚送来的账目,翻至最后一页,提起朱笔,题了个“阅”字。 府里的支出,大多是被苏安然折腾的,别的,倒没什么。 合上账本,他抬头看向窗外,望着那轮落日,轻轻的叹了口气。 “孟流光!” 熟悉的喊声在门外响起,孟流光站起身来,唇角不自觉的向上翘起,笑容温柔。 打开房门,毫无意外的见到了苏安然。 她今日穿了件湖绿色的衣裳,布质柔顺如水,腰间一根同色的腰带盈盈系住,裙摆刚刚遮住脚踝,脚下一双同色绣鞋,鞋面上以翠绿色的丝线勾有两叶翠竹。她浅浅的笑着,明眸皓齿,笑靥无瑕,若一朵青莲开在水中,那般的柔而淡。 “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苏安然说着,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 孟流光瞧着她微羞的模样,心间微动,恍然的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苏安然头的时候,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又收回了身侧。 “陈州分行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去了几天。”孟流光面无表情的答着,仿佛刚才温柔的笑意,微动的神色都只是恍然一梦般。 “哦。”苏安然点了头,她也知道孟流光的生意很多,米粮,盐,银号……整个大郢王朝三分之一的经济命脉都握在他的手里,可是……“你下次要是得出门,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一声?” 苏安然抬起头,目光殷切的看着孟流光,狭长的丹凤眼里溢着似水柔情。 “好。”孟流光点了头,垂眸间,却惊讶的发现苏安然白嫩嫩的小手上有着一道道的擦伤。眉头一皱,不假思索的抓住她的手腕,问道:“怎么弄的?” 苏安然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看着他愣了半晌,才支支吾吾的答道:“荡秋千的时候……摔出去了。” 孟流光看着苏安然的脸,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语调平静的说道:“怎么没上药呢?” 苏安然脸一红,“小伤,没事儿。”总不能说为了快点见你,把这时间给省了吧。 孟流光听罢,皱了皱眉头,从小到大她都这样,爱玩爱闹,却实在不懂得如何照顾好自己。 “江离。”孟流光轻声一唤,在檐下如松挺直的江离应声走了过来,“请个大夫。” “是。”江离点头一应,转身走远。 苏安然仰首看着孟流光的侧脸,心头的温暖一点点蔓延开来。 “先用晚膳吧。”孟流光说着,提步便走。 “好!”苏安然漾起笑容,快步追向孟流光。 斜月上窗,华灯初上。橘色暖光里,孟流光微垂着头,侧脸的轮廓温暖而美好。 苏安然一手端着碗,一手用筷子轻戳着碗底,目光痴痴的看着孟流光,心头像是打翻了蜜罐一般,连唇角也不自觉的向上扬起。 “今天……玉漱斋的人来过了。”苏安然微红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孟流光。 孟流光听罢,悠悠的抬起头来,目光触及到苏安然的如笑靥时一滞,不自然的将目光移开,轻轻的“嗯”了一声。 苏安然本还想说些什么,可孟流光忽然漠然的态度却让她莫名一愣,心间那种欢欣雀跃的幸福感陡然冷却。 她尴尬的低下了头,默默的喝起了碗里的汤。 “清风楼明天请了胡先生说书,你若在府里待的无聊,可以去听听。”说完,他站起身就要走。 苏安然一急,慌忙撑着桌子也站起身来,说道:“明天……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听?”苏安然紧张的扣着十指,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孟流光此刻的表情。 孟流光一怔,皱了皱眉头,语调平淡无波:“我明天还有重要的生意要谈。” “哦。”苏安然有些失望的点了头,不再说话了。 她虽然一直任性胡闹,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干预孟流光的生意,她想让孟流光生气,不是讨厌。 孟流光看着苏安然失望的表情,唇际微动,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向书房走去。 “公子。”回书房的路上,刚好碰到回府的江离。 “请了大夫了?”孟流光顿下了脚步,转眸看着冷面的江离。 “请了。属下稍后便带去小姐的院子。”江离微垂着头,恭敬的答着。 孟流光微微颔首,方才饭间,苏安然吃饭的动作缓慢,还时不时的蹙眉,他便知道她这次摔的不轻。 心间那点不易察觉的担忧一点点的散去,他只觉得连日熬夜的疲劳感也消散了不少。 轻舒了一口气,“那便好。”说完,抬步便要走。 “公子。” “恩?”听到江离唤自己,孟流光再次停下了步子,回眸看向江离。 江离亦抬眼看着孟流光,似犹豫了许久,才说道:“恕江离多嘴,只是这些年江离都很不明白,公子明明心疼着小姐,可为什么对小姐总是不肯接受小姐呢?” 他打小就跟着孟流光,自然也一直看着苏安然的胡闹,在他眼里,像苏安然那样容姿兼备的女子和他家公子该是神仙眷侣的。苏小姐虽然任性了些,可府里谁不知道,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公子。而公子明明也关心着苏小姐,可面上却总是不以为意,他不懂,明明可以和很愉悦的相处,为什么非得是现在这样? 孟流光闻言,神色微变,沉着脸,眼神若冰刀一般凌厉。 风吹过,檐下的灯烛摇曳,不定的光影里,孟流光的脸明明灭灭,面上的表情也看不真切,半晌,他开口说道:“你想错了。”说罢,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我从来不是心疼她,我只是……谨遵着义父的遗命罢了。 回西苑的路上,苏安然兴致乏乏,一路无言,只是揉着手肘的位置,黛眉微蹙。 暖玉知道苏安然此刻心里很是失落,便也不再和她斗嘴,也是难得安静的跟在身后。 “吱……” 门扇被暖玉素手推开,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来很是清晰。苏安然抬眼看着光线昏暗的房间,忽然闻到吹来的风里带着丝丝缕缕的香味,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是什么的味道,便抬眼问向暖玉:“暖玉,你今日在我房里放了?” 暖玉回过头,一脸的茫然,“没有啊,小姐。” “哦。”苏安然皱眉颔首,许是自己闻错了吧。 主仆二人借着月光走进了房里,暖玉熟稔的点亮了桌上的烛台,回过头,看着斜坐在湘妃椅上的苏安然,说道:“小姐,你这手上的伤还是得上药啊!” 混沌的烛火里,苏安然微垂着螓首,埋在阴影里的表情也看不真切,只是声音幽幽的飘来,“算了。我困得很。明儿早上再说吧。” 暖玉拿着火折子,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烛火一明,看着苏安然脸上怅然失落的表情,话又给咽了回去。转而说道:“那小姐你早点歇着,明儿早上我再给你上药。” 说罢,暖玉便转身走出了房间,反手带上了房门。 夜,重归于寂静。耳边似乎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方才孟流光的表情和他说的话,在苏安然的脑子里不停的浮现,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在被人狠狠的揪着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十里红妆。她是那样期待的啊! 苏安然坐在湘妃椅上发了会儿呆,便起身走到桌边吹熄了蜡烛。烛火一灭,房间又如刚才那般昏暗,苏安然走到窗边,轻轻推开,微开着的轩窗外,清冷的月辉投射进屋,映得地面如同覆上了一层霜。 借着月光,苏安然走到了床边,然而手才刚刚抬起,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一样。正欲回头一看究竟,脖颈处却兀的感觉到一丝冰凉,反射着月华的匕首此刻正抵在苏安然的脖子上。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最好是不要动!” 4.第4章 黑衣女子 苏安然眼睫微垂,谨慎的看着横在自己颈上的手,兀的一笑,启唇说道:“姑娘。你这是劫财还是劫色啊?” 横在苏安然脖子上的手蓦地一僵,再开口时,却不是先前那般沙哑的声音,而若银铃一般,竟是悦耳动听,“你知道?” 苏安然一笑,在清辉之下,显得尤为的冷,“所谓树大招风,我孟府家大业大,招贼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过……”苏安然轻轻的推开脖子上的匕首,转过身,看着眼前一身夜行衣,黑巾覆面的女子,又道,“倒是第一次遇着一个姑娘。” “哼……”蒙面女子亦是冷冷一笑,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匕首,杏眼中暗涌翻滚,“果然是扬州大家。养在深闺中的小姐,竟还有这般胆识!” 苏安然闻言,只觉得面上有些窘,看来这姑娘踩点前可没做多少工夫啊! “我这西苑,东西倒确实不少。不过……就不知道有没有姑娘要的东西了。”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女子的眼睛微微眯起,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扫向苏安然,右手不自觉的微向上抬,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不知道。”苏安然垂眸看着女子手里的匕首,唇边笑意浅淡,“孟府的不速之客那么多,我怎么可能知道,具体是来找什么的。但是……想来,应该都还是个钱字儿吧。” 蒙面女子冷冷的看着苏安然,半信半疑。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我看你也没有拿到什么东西,我无意为难于你。你还是早些离开吧。”苏安然这会儿是真的有些乏了,一屁股坐在了榻上,仰首望着女子。 蒙面女子同苏安然对视了半晌,脑中思虑了千百回,这才缓缓的将手里的匕首往回收。 然而匕首还没有收入怀中,一阵敲门声却打破了这场寂静。 蒙面女子一个闪身到了苏安然的旁边,还未等苏安然反应过来,锋利的匕首又再次横在了苏安然的脖子上。 “小姐。可是睡下了?”门外,江离恭敬而立。 “别说话。”女子俯在苏安然的耳边,呵气如兰。 “小姐?”江离又敲了两声,然后便是一阵沉默,许是等不到苏安然的回话,便又道,“我们走吧。” 脚步微响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想来,江离人已经离开了。 “人已经走了。这匕首可以放下来了吧?”苏安然的眼里波澜不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女子犹豫着把手里的匕首放下,收回了怀里。然后抬眸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 苏安然再次坐回到了床边,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的看着女子。说起来,自己住的这个西苑,位置还是比较特别的,若从轩窗那里翻出去,便是一个人工湖,然后是桃林,再有就是孟流光的书房了。而若是从正门出去,便保不准会遇见江离。 女子正犹豫这从哪里离开,房间的门却忽然被外力给撞开了,就这么转瞬即逝的功夫,一个黑影已然欺近,蒙面女子大惊,慌忙摸出一把短剑,横手一挡。 “叮……”火微渐,金属撞击产生的刺耳鸣声让苏安然不由得抬手捂住了耳朵。 月华微白,来人身影颀长,剑尖凌厉,动作犹若行云流水一般,剑气成风,黑衣女子匆忙的应付着。 “江离……”打斗之中,虽然看不清容貌,但苏安然还是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方才离去的江离。 相对于黑衣女子的惊愕,苏安然便淡然了许多,江离的到来,也算实在她的意料之中,他可是孟流光的随身护卫,这水有多深,连苏安然都是不清楚的。 江离出剑很快,招招相连,女子仓皇应对,自是不敌,渐渐的开始力不从心了。 苏安然坐在床边,一脸淡定的看着,忽然感觉到一丝冰凉的目光扫向自己,黑夜里,那双若秋水一般明亮澄澈的眸子如同猫头鹰的眼,直勾勾的。苏安然心道不好,正欲起身离开床榻,却仍是晚了。 女子一招虚晃骗过江离,转头跳到了苏安然的身边,短剑忽的架在了苏安然的脖子上,左手死死的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刺痛感从脖子上传来,流体****的感觉顺着脖颈流向了胸口,苏安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来今日真是点儿背,怎么频频的受伤呢? 江离一见女子挟持了苏安然,心中虽急,却也不敢再出手,只是沉着一张俊脸看着黑衣女子,目光如炬。 “让开!”女子同样回视着江离,丝毫不退避,说着,手里的短剑又向前移了半厘。 “姑娘!你可激动啊!”苏安然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这姑娘一激动,这剑口就如同锯子一样在自己的脖子上左右晃着,别提有多痛了。 “小姐!”江离一看此情形,心中也有些慌了,狠狠的瞪了黑衣女子两眼,也只得无奈的侧了身子,让开一条路来。 女子垂眼,将剑口从苏安然的脖子上离远了一些,然后继续挟持着苏安然往屋外走去。 “小姐!”两人刚刚走出房门,站在院子里的暖玉便大声的唤了一声,眼里满是担忧。 而暖玉身旁,孟流光负手而立,皎洁的月华洒落在他的身上,如刀刻画的眉目愈显冷清,犹若谪仙一般,温雅出尘却难以接近。 孟流光的目光紧紧的锁在苏安然的前襟上,原本湖绿色的衣裳此刻已被脖子上的血染成了墨色。他看着,目光便瞬间沉了下来,晦暗的眸子深似幽丼。 黑衣女子一看孟流光站在院子里,也是一惊,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不得差,但江离和孟流光的到来自己竟然丝毫都没有发觉!实在可怕! “你要什么?”孟流光抬眼看着黑衣女子,面无表情,一双眸子竟冷过那漫天漫地的月华。 黑衣女子一愣,答道:“我只要安然的离开。” “好!”孟流光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江离。让她走。” “是。” 女子似未料到孟流光会答应的这样快,怔忡片刻,这才拖着苏安然走到屋檐外,纵身一跃,连带着苏安然也一同上了房顶。 这西苑的房顶倒不是第一次上了,但是被人这么挟持着还是头一回,却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怎样,此刻站在这瓦片之上,苏安然的腿竟有些打颤起来。 院中的孟流光仰首看来,目光沉沉,冰凉中有着苏安然从未见过的狠,苏安然看着,不由得愣住。 出神间,后背忽然一疼,整个人便似飞一般的从房檐上跌了下去。 苏安然一声惊呼还未出口,便见原本站在院中的孟流光忽的展袖,清冷的月华从袖袍间洒落,熠熠若星,眼前那抹冰蓝越发的近,长臂伸来,苏安然便跌落进了孟流光温暖的怀中,听得见他的衣袍朔朔,看得见他的眉目如画,触得到他的灼热温度。 苏安然不禁抿唇一笑,心里忽然有些感激方才那个黑衣女子,上次被孟流光这样搂抱着都不知是何时的事了。 甫一站定,孟流光便松开了手,苏安然心里早知会如此,也已满足,便也没作多失落。 “小姐!”暖玉红着眼跑上前来,搀住了苏安然,眼睛看着苏安然脖颈上细长的刀伤以及前襟满沾的鲜血,眼中便又是盈盈泪光闪动。 “江离。务必找到此人!”孟流光微微仰首,看着女人消失的那片绵延的屋脊,眸光冰凉。 “是!”江离亦仰首看着,硕大的圆月下,那个纤细的身影早已不见。 “大夫可还在?”转过头,看着苏安然脖子上的伤,孟流光抬眸问向江离。 “属下这就去请。”说罢,江离便转身出了院子。 “若是你找到她,会如何?”苏安然有些惴惴的看着孟流光冰凉的眼,那不是她常见的疏离,而是……一种肃杀之象。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孟流光的言语依旧寒透人心,“日后……莫要再自作聪明!” 说罢,竟是拂袖而去。 圆月朗朗,夜风清清,苏安然站在院子中间,看着那抹冰蓝色的身影走出院门,眼前模糊不清,脸上一片清凉。 绵延的屋脊上,黑衣女子纵跃而行,犹如平地一般。 行至一条街时,女子便从房顶上跳了下来,钻进一条小巷子,在确定了周围并没有旁人时才走到一座青瓦白墙的人家敲门三声,两长一短。 不多时,小门隙开了一道缝,女子揭下脸上的面巾,面巾之下,鼻微尖,唇微朱,虽带着凝重与戾气,却不失为一张美人的脸。 “是我。” “主子等你很久了。”开门的是个大约三十来岁的男人,看着女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女子的身子微微一颤,侧身进了房门,然后一步一凝重的向堂屋走去。 不大的一间房,用珠帘隔了出来。珠帘后坐着一个人,昏暗的烛火中,只看得见一个颇为怪异的轮廓,似乎也是一身黑衣,衣上绣着精致的暗纹。 女子走到珠帘前,屈膝跪下,半身俯地,只看得见珠帘后的那人青缎竹纹的鞋面,“主公。” “事情如何?”被唤作主公的人悠悠然的开了口,声音是刻意掩饰过的,依旧是不辨男女。 “芙蓉……任务失败了。”女子俯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但那抹冰凉却不若心头的恐惧来的强烈。 “哼……”上位的人冷冷一笑,“我早料到如此。” 芙蓉俯在地上,心间虽然疑惑,但却不敢有任何表示,只得一动不动的保持原状。 “那……可有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沉闷的气氛过了半晌,主公才悠悠问道。 芙蓉心里一惊,脑中思虑片刻,说道:“孟流光似乎特别在意他府中的一位女子。” “哦?”主公语调怪异,阴恻恻的笑了两声,直听得芙蓉的背脊一麻,“你先回楼里吧。” “是。”芙蓉不敢多说,干脆的一应,然后挪动膝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点点的后退,待到了门边,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一隅夜空,圆月一轮,繁星点点。木芙蓉仰首看着,心头忽然划过一丝悲凉,转身一跃,消失在了无垠的黑夜里。 5.第5章 清风长乐 枝繁四月二时春,树焕然,鸟鸣啁啾。 城中清风楼,楼下大堂的小台子上,早早地摆上了檀木桌,梨木椅,一盏茶水,一把折扇,一块惊堂木。 楼里上上下下的挤满了人,苏安然砸了大价钱才买到最前排的位子,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津津有味的磕着瓜子儿,全然一副土地主的作派,只是那脖子上还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模样奇怪,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胡先生是扬州城里出了名的说书先生,他的故事大多是些奇闻异录,什么精精怪怪啦,神仙妖魅啦,每每开讲,必是站无虚席。 苏安然听他说过几次书,每次都听得入迷得很,实在是喜欢。 “公子……这胡先生怎么还不来啊?”暖玉手里也抓着把瓜子儿,一边磕着,一边含含糊糊的问着苏安然。 苏安然回头瞥了她一眼,“急什么,反正今天有得听就是了。” 她苏安然别的没有,就银子和时间最多。 暖玉闻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倒是坐得开心,我这儿站久了腿疼啊! 正埋怨着,小台子左侧,一个身穿青衫,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走上了台,掸了掸衣上的尘土,掀袍在梨木椅上坐了下来。“啪!”惊堂木一拍,人群瞬时安静了下来,胡先生也就此开讲了。苏安然听着,只觉得心间一疼,似乎又想起了前夜那双冰冷的眸子,和寒彻人心的话来。瞪着男人,却是半晌说不出话,他说的在理,她又怎来辩驳? 男人莞尔,站起身来,对着苏安然点了下头,含笑说道:“在下秋染襟,敢问兄台贵姓?” 苏安然被他问得一愣,半晌,莫名其妙的站了起来,恍恍惚惚的答道:“苏安。” “苏安……”秋染襟喃喃的重复了一边,唇边笑意甚浓,又道,“日后有缘,再与苏兄闲谈。” 说罢转身同身后的侍从走出了清风楼。 苏安然愣愣的看着秋染襟离去的背影,那句“慢走。”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小姐,咱是不是也该回了啊?”暖玉探身问着发愣的苏安然。楼里的人可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她主仆二人在这儿站着,着实扎眼。 “哦,走吧。”苏安然收回了目光,又顺手抓了把瓜子儿,带着暖玉回府去了。 因着那个叫秋染襟的话,苏安然开始整天待在房间里思考人生,不是发呆就是唉声叹气。她总觉得自己就是胡先生故事里的那只狐狸,一颗心的扑在了一个不会侧目的人身上。在别人的眼里,是不是也很傻? 不过唯一值得她欣慰的事儿,就是那脖子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不用整天缠着绷带四处晃荡。 “暖玉。”苏安然偏过头,“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暖玉一听,满脸的莫名其妙,本想说:是啊,你很傻。可到底别人是小姐,这话还是不说的好。 “小姐,你在说什么啊?” 苏安然挪到暖玉身边,禾眉微蹙,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像胡先生故事里的那个狐仙啊?” “啊?”暖玉微张着嘴,一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苏安然垂了眸,自顾自的说道:“那天,那个叫秋染襟的人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暖玉皱眉想了想,“哪一句啊?” “就是说狐狸早知道和书生不可能,还是义无反顾。他说,很傻来着。还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愚蠢之极。” 暖玉这才算是明白了苏安然的意思,微眯着眼,问道:“小姐是觉得和公子不可能吗?” 苏安然一窒,撇过脸去,低声说道:“哪有。”虽然孟流光对自己一直都是一副没有心的模样,可她还不至于觉得两个人是没有可能的情况,来年,不是就要成亲了吗? 暖玉叹了口气,垂首看着苏安然,说道:“小姐啊,依暖玉说,你就是整天胡思乱想的太多了。即便是小姐觉得自己像故事里的狐仙,可公子呢?公子怎么可能是那负心的书生?!真不知道小姐你是怎么把自己和这故事给扯上关系的。小姐就是小姐,公子就是公子,和故事的狐仙书生哪能一样呢?”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苏安然在这片迷宫里兜兜转转好几天了,而暖玉的一席话,便让她登时找到了出口。 是啊,明明就是不一样的,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盲目的对号入座呢?脑子里忽然想起孟流光的若即若离来,苏安然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这几日的唉声叹气从来不是为了故事里的狐仙和书生,只是因为看不懂孟流光罢了。 找到了原因,苏安然顿时觉得心头畅快无比,从床上噌的坐起,笑容明媚的看着暖玉,说道:“走!” 暖玉仰首看向苏安然,一头雾水,疑惑问道:“去哪里啊?” 苏安然半虚着眼,狡黠一笑,探身说道:“长乐坊啊。” 暖玉的脸登时便黑了下来,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啊!去长乐坊?那还不如让这小祖宗窝在房里发霉呢! “不去。”暖玉侧了身子,不去理会苏安然。 苏安然挑了挑眉,无所谓的直起身子,说道:“不去正好,我玩得更潇洒!” 说罢,抬脚便走向内间。 暖玉背着身纠结了半天,也只得无奈妥协,让苏安然单独出门,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到时候,遭殃的可是她了! 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瞅了瞅内间苏安然朦胧的身影,暖玉也无奈的回房换衣服去了。 扬州城,长乐坊。 作为苏秦王朝的第一赌坊,长乐坊的客人随便哪一个都是有名号的人物,身上没有几万两银子,可是连赌坊的门都进不去的。 暖玉仰首看着头顶那块黑底金漆,贵气十足的牌匾,拽了拽苏安然宽大的袖袍,哀求道:“小……公子,咱能不进去吗?” 苏安然回过头,摇了摇手中的玉扇,笑容狡黠,狭长的丹凤眼倜傥风流,“不能。” 暖玉泄气的垂了头,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衣襟。销金窟啊,销金窟!为什么自己非得承受眼睁睁看着白的银子从自己手中溜走的痛苦呢? 跟着苏安然进了长乐坊,两旁立着的门童见了两人立即弯下了身子,一脸谄媚的说道:“苏公子,您来啦!小的立马去找掌柜的,您先上楼歇歇!” 苏安然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扬手一招,暖玉便只得苦着个脸从怀里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依依不舍的递给苏安然。 “小贵可是越来越机灵了啊!你家掌柜的本公子自己去找,这五十两银票,你们分分。”土地主似的把银票给了小贵,苏安然摇着扇子,笑嘻嘻的走进了大堂。 宽阔的大堂里,挤满了挥金如土的地主乡绅们,嘈杂喧闹,仿似要把耳膜震破一般。 空气很闷,苏安然皱着眉头,一只手堵着左耳,一只手摇着玉扇,踮着脚,目光在拥挤的人群的逡巡。 “嗳~买定可要离手啊!”娇媚的女声传来,在鱼龙混杂的长乐坊里,犹若娇莺初啼。 一张宽大的长方形梨木桌上,一名女子翘脚而坐,香肩半露,青丝用一支青玉簪盘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粉嫩的双耳,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如丝媚眼微微上挑,眼角一颗泪痣,更添风韵。 “月娘!”苏安然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奈何环境嘈杂,很快便淹没在了鼎沸的人声里。 但月娘却偏偏在此时侧过脸来。 苏安然的打扮在这群满身铜臭的乡绅里就如同出水芙蓉一般,加之容貌昳丽,风度翩翩,想不扎眼都难。 月娘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她,扔了手里的色盒,“你们玩着,月娘就不陪了啊。”说罢,直接从桌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到了苏安然面前。 “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月娘拍了拍苏安然的肩,媚眼轻挑,颇为嗔怪。 “生意忙嘛……”苏安然笑着,假模假样的扇了两扇。 孟流光这些日子都在府里,她勾搭他都来不及,哪还有闲心往外跑啊。 月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也不点破她,“楼下杂,咱还是上雅间说吧。” 今日讲的是一个千年道行的狐仙和一个凡人书生的故事,大概是说狐仙爱上了凡人,一直陪在他身边助他考取功名,可谁曾想,这书生金榜题名后却翻脸不认人,对深爱着他的狐仙只有害怕与敬畏,全然不复当初的你侬我侬。 故事挺老套的,可不知是胡先生说的实在太精彩还是怎么,听到最后,苏安然竟差点落下泪来。 “这狐狸倒也傻!”身边传来男子带笑的说话声,苏安然一愣,呼之欲出的眼泪就又这么收了回去。 “哪里傻了?!”苏安然没好气的侧过身看向说话的人,却在看见男人的脸时,微微一怔。 男子的表情倒不若苏安然那般惊讶,只是看见苏安然脖子上那奇怪的绷带时,眼里泛起笑意,却很快淹没在了深邃的瞳眸中。淡淡一笑,说道:“咱们又见面了。” 苏安然咧着嘴,十分勉强的回应了一个笑容,又转过头去了。 “那狐狸早该知道人妖殊途,没什么好结果的,但却还是不顾一切的付出,可不是傻吗?为了一个明知不会结果的事,而不顾一切,当真是愚蠢之极!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此事不可为,却偏要为之,自然就怨不得别人。毕竟路时自己选的,可是?”男人的目光平视着台上自顾自的说着。 登时,楼里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苏安然笑眯眯的回头看着暖玉,“看吧,这不就来了。” 说罢,回了头,两眼放光的盯着台子。 6.第6章 永安侯府 二楼雅间,暖玉和另一小僮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房里,月娘倒了杯茶,递给苏安然,“刚到的雾山新茶,尝尝。” 苏安然捧起杯子,小啜了一口,入口甘甜回香,确实是好茶。 “苏公子这是……”月娘指着苏安然脖子上那道粉色的新伤,蹙颦问道。 “哦,没什么。”苏安然说着,抬手在脖子上摸了摸,又道,“就是前些日子府里招了贼,伤到了,不碍事的。对了,今儿这坊里怎么都是些乡绅,那些个纨绔子弟呢?”苏安然笑嘻嘻的说着,好像自己一直置身事外一样。 “不碍事就好。”月娘含笑点点头,又叹了口气,眉梢带煞,“前些日子永安侯不是从京城回来了吗?今儿个在侯府里大宴宾客,有权有钱的可全过去了!” 苏安然听着,霎时便有些窘了,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吧?不过,难怪自己一大早就没看见孟流光了,想必是去参加这个什么永安侯的宴席了吧! 月娘看着苏安然微窘的表情,掩袖偷偷笑了笑,又说道:“你今儿个要真想玩儿,月娘我陪你罢。” 苏安然咂咂嘴,“算了。没多大意思。不过,月娘,你这长乐坊可是数一数二的,你怎么没去呢?” 月娘笑了笑,“月娘也不过就是个挂名的掌柜罢了,真正的主子,可是另有其人!” 苏安然一听,双眼立时放光,“是谁啊?我可以见见吗?” 月娘一愣,悔叫自己说错了话,目光里流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柔声说道:“这可难办,就是月娘,这些年也难得一见呐!” “这样啊……”苏安然有些泄气了,能掌管大郢第一赌坊的人,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知道及得上她的孟流光几分。 “我看今天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了。月娘,我就先回府了啊。”苏安然一脸失望的神情,手上的扇子应景似的轻轻摇着。 月娘微微一笑,“也成,苏公子哪天得空了再来。” “好说好说。那就先告辞了啊!”苏安然说着,站起身便往门外走。 暖玉正和小厮在门外聊得开心呢,笑得天乱坠的,见苏安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便吃惊的问道:“这么快?” 苏安然抬起下巴,斜睨了暖玉一眼,说道:“不然呢?” 暖玉被苏安然这么一问,顿时语噎,撇了撇嘴,垂下了头。 出了长乐坊,暖玉本想着终于能够回府了,结果苏安然却转了方向,直接往和孟府相反的方向走去。 “小姐?”暖玉出声唤道。一脸狐疑的看着苏安然。 “怎么?”苏安然回过头来,也是一脸的茫然。 “回孟府的路不是这边。”暖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提醒着苏安然。 苏安然点了点头,一副我自然是知道的表情,开口说道:“我知道啊。我又没说我要回府了。” 暖玉一听,只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那小姐你是……” “去永安侯府啊!我倒要去看看这个侯爷是个怎样的人物!”苏安然说着,摇开了玉扇,一脸的不屑。 “可是小姐……你又没有请柬,就是去了,人家也不会让你进去的啊!”暖玉一脸为难的样子,说真的,那个什么侯府,她是真不想去,就怕她姑奶奶知道了非要嚷嚷着去看,今儿个早上,暖玉知道了消息也没有告诉苏安然,想不到,苏安然最后还是知道了。 “啰嗦什么!”苏安然看着暖玉,禾眉微蹙,佯装薄怒,“跟着我走就是了!” 说罢,便一面摇着玉扇,一面往永安侯府的方向走去了。 暖玉无奈,也只能苦着一张脸跟了上去。 永安侯府大门前。 苏安然站在侯府的大石狮子面前,摇着玉扇,啧啧的咂着嘴。 要说,这皇亲国戚的派头确实是非同一般啊。就这门口的两尊石狮子,且不说其雕刻的细致生动,就是这石料都是从邗阳的昆柏山上给弄下来的,光是运到扬州城可都得上不少的银子呢! 要不是苏安然以前败家,非闹着要用这种石料来修建自己房门外的坛,对于这种石料的昂贵也是不清楚的。 “这个永安侯一定是个脑满肠肥,相貌丑陋的老头!”苏安然脑子里浮现出了永安侯的初步形象来,还没有见面,便已经开始从心底里厌恶起这个侯爷来了。 “小姐,你见过永安侯?”暖玉站在苏安然的身后,一脸狐疑的问道。据自己所知,这个永安侯也是刚刚才从京都搬回扬州城的,怎么这苏安然就已经见过了? “没见过。”苏安然撇了撇嘴,从石狮子上移开了目光,伸着脖子往侯府的正门望了一眼,见那门前站了不少的人,正拿着请柬挨个儿的登记,说道,“就这么一个老头儿,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暖玉听罢,不由得在苏安然的身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还说没什么好看的,你自己不也跑到这永安侯府凑热闹来了吗? 主仆二人一面排在人群的最末,一面小声的议论着排在他们前面的那些男人。 “你瞧那个穿蓝衣服的胖子,他就是知府大人的儿子,跟他爹一个德行,草包一个!” “还有那个穿褐色衣服的瘦子,你看着倒是挺文质彬彬的吧,我在邀月楼啊,经常看见他!” 苏安然兴致勃勃的说着,暖玉在一旁不停的冒冷汗,这前后都是人,她家姑奶奶可好,还议论起人来了!议论就议论吧,还说起什么邀月楼,感情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去邀月楼就可行? 排了半刻钟不到,主仆二人就到了填写登记簿的小桌子旁,从这里能通过微敞的朱色大门看见侯府里的一隅风景,就建筑来说,还是很精致的,和孟府里的楼阁画廊的建筑风格挺像的。 “这位公子,请将您的请柬给小人看看。” 听见了男人的说话声,苏安然这才目光收了回来,看见面前挂着满脸笑容的侯府下人,唇角带笑,轻声说道:“我的请柬要是丢了怎么办?” 下人的脸上依旧那样亲和的笑容,说道:“无碍,公子直接告知小的您的姓名,小的这就帮你查。” 这下人这么一说,苏安然就愣了,这进个侯府,怎么就这么多的事儿呢? “苏安。”苏安然一面偷偷的瞄着下人手里的小簿子,一边若无其事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下人垂首,认真的找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依旧是笑容可掬的样子,说道:“抱歉,公子,侯府的宾客名单上并没有您的名字。” “怎么可能?!”苏安然装作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伸出手便想要去拿下人手里的册子。 然而却被下人一眼洞穿,下人直接将册子合上,抬眼看苏安然,面庞上虽然仍是挂着谦逊的笑意,然而眸子里却是拒人千里的冷漠,“公子,册子上确实没有您的名字。您请回吧。”说着,他又看向了苏安然身后的那个男人,“公子,请给小人看看您的请柬。” 站在苏安然身后的男人本就觉得苏安然这人磨叽又多事儿,心头已经是有些窝火了,可看苏安然的穿着打扮也不是普通的人家,便也不好发作。如今,见苏安然直接被下了逐客令,男人觉得自己的腰杆瞬间就直了,伸手拨开苏安然,一脸轻蔑的斜眼睇着苏安然,不屑的说道:“不知道是谁家的面首,还妄想得见侯爷!” 男人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苏安然虽是男装的打扮,可她眉宇间却是没有丝毫男人该有的英气,加之肤色白皙,吹弹可破,又一身绫罗绸缎的,倒确实是有几分像的。 苏安然本来还沉浸在侯府下人那个冰冷的眼神里不能自拔,如今听见了男人的揶揄之声,便瞬间来气儿了,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衣袖,怒吼道:“你刚才说什么?!” 苏安然这一开口,嗓门尤其的亮,不仅吓到了暖玉,连周遭的其他公子哥儿也被惊到了,众人便都将视线集中在了苏安然身上,想看个究竟。 好歹是侯府的大门口,还有如此多的上流人士,苏安然这毫不顾忌的大声嚷嚷,让暖玉霎时傻了眼,呆呆的看着一脸怒气的苏安然,整个人已然是懵掉了。 男人似乎也没有料到苏安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愣了一会儿,从苏安然的手中拽出自己的衣袖,皱着眉头拂了拂衣袖,一脸清高的模样,说道:“我说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见侯爷,做梦!” “不是这句!”苏安然摆了摆手,“你刚才说你是谁家的什么?” “面首!”男人冷冷一哼,颇为得意的说道。 “哦……原来你是说你是别人家的面首啊!你是癞蛤蟆我知道,可是这面首我倒是不知道的。”苏安然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将玉扇摇开,掩嘴偷偷的笑着。 众人听见男人说自己是面首,也觉得好笑,低低的笑声传了开来。 男人这才反应了过来,意识到时苏安然给自己下套,让自己说错了话,是又气又恼,扬起手便要向苏安然打去。 “二位公子,将我永安侯府当成了什么地方!”这时,一直在旁边冷眼观战的侯府下人,此时开口怒斥两人,眉峰高耸,看起来颇有几分威严,“阿禄!送客!” “是,宋管家!”被唤作阿禄的仆人,立马从小桌子边走了出来,抬眼看着苏安然和哪个男人,说道,“二位公子,请回吧!” 男人只得悻悻的放下了扬起的手,转过脸,一脸笑意的看着宋管家,“宋管家,方才是我冲动了,还望您海涵啊!” 宋管家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送客。” 男人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素来是被人阿谀惯了,便也再拉不下脸来说好话了,虽然遗憾,但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去求一个管家,这事儿,他还是做不出来的。只得转过头,面色铁青的看着苏安然,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苏安然这时候反倒很淡定了,模样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假模假样的扇着手里的扇子,走下了侯府大门前的台阶,一边走,还一边叹息说道:“唉……看来这个癞蛤蟆是吃不到天鹅肉咯!” 7.第7章 混入府中 粉墙红瓦,三月明媚和煦的阳光下,灿烂的刺人眼睛。 暖玉苦着一张脸跟在苏安然身后,围着这永安侯府的后门走了一圈又一圈。 “小姐……你就非要进去吗?”暖玉实在不愿意走了,干脆倚在了一棵刚抽新芽的柳树边,折了条柳枝,百无聊赖的看着苏安然。 “当然得进去了!”苏安然板着一张脸,斩钉截铁的说道,“他永安侯府越是这么难进,我就越要进去!看看这个永安侯是长了几个脑袋!” 暖玉无奈的垂下了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可是你刚才也看到了啊,没有请柬根本就进不去!”说着,暖玉走到了苏安然的跟前,拉起了苏安然的手,撒娇似的继续道,“小姐……要不我们就回去了吧,你要真想看,以后让公子带你来看不就得了?” 苏安然看着暖玉圆溜溜的大眼睛,嫌弃的将暖玉拉住的手抽了回来,余光忽然瞥见了右侧的小巷子,只见一个男人推着一大车的蔬菜,正一脸高兴的往侯府的后门走去。 苏安然看了半晌,清亮的眸子里忽然透出了一丝狡黠,唇角勾起一个狡猾的弧度,不理会耳边暖玉絮絮的劝说声,快步走到了装着一大车蔬菜的车前,将推车拦了下来。 “公子……你这是作甚?”推车的男人见前面平白的出现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震惊之下,险些将这一大车子的蔬菜给撂翻。 苏安然微微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笑着,问道:“这位大哥……你这菜可是送到永安侯府的?” “是啊。”男人老实的点了点头,一脸的茫然。 苏安然听罢,唇角的笑意便更加深了,摇开玉扇,从兜里摸出了一小袋银子,一边在手里掂量着,一边笑眯眯的对男人说道:“这样,这车菜呢,我帮你送进侯府。这钱,也都给你,不过……你得把你身上这身衣服给留下……” 男人听罢,眼睛都瞪圆了,帮他把菜送进侯府,还给一袋子钱给他?天底下能有这样的好事儿? “不成!谁知道你是不是进去干坏事儿啊!”男人一脸的正义之色,看着苏安然的目光很是坚决。 “我就是想看看侯府什么样儿,不是什么坏人,你放心吧!” “不成!”男人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回答的很是干脆。 苏安然不禁有些郁闷了,绕过那一车子蔬菜,走到男人的面前,将手中的玉扇合上,搭在了男人的脖子上,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这扇子里呢,藏了有十多柄小刀,你要是乖乖的听我的话,我就不杀你,可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 男人斜眼睇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扇子,玉扇做工精细,似乎上面真有柄柄刀刃一样,男人看着,只觉得冷汗噌噌的往外冒,咽了口唾沫,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脸,“公子……不就是一车菜嘛,小人都给你不就成了……咱们有话好好说。” “这就对了嘛!”苏安然收回了玉扇,将手中的银子塞进了男人的手中,还未再开口,男人便逃也似的往后跑去。 苏安然这下可急了,这大哥还没把衣服给她留下呢!便急忙出声喊道:“大哥!你衣服给我留下啊!” 在前面跑着的男人倒也听见了苏安然的喊话,也顾不得有没有旁人了,将自己身上的衣物,三下五除二的脱下,便又开始没命似的跑了。 苏安然无奈的摇了摇头,小跑着去捡回了男人的衣服,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苏安然顿时便皱紧了眉头,只觉得自己昨日吃的饭菜都快要被吐出来了。 8.第8章 鼻血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在暖玉的望风下,苏安然总算是将衣服给换好了,虽然男人的衣服有些大,但是总比自己那身贴金的装扮好吧。 “小姐……你真的要穿这样的衣服进侯府?”暖玉捏着鼻子,走在苏安然的身后,一脸的嫌弃。 “是啊。”苏安然一脸的理所当然,走到推车的旁边,弯下身子去推把手,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抬头看了眼到侯府后门的距离,足足有五十米啊!自己怎么可能搬动呢?回头看着一旁满脸讶异的暖玉,苏安然嘿嘿一笑,说道:“暖玉,好暖玉。你能帮我……把这车东西给运到侯府后门吗?你看……其实也不远,是吧?” 暖玉只感觉自己脸颊的肌肉抽了一抽,面瘫似的看着苏安然,声音是无比的哀怨,“我能说我不愿意吗?” 苏安然笑容灿烂,然而话里却是犹若冷风刺骨,毫不迟疑的回答道:“不能。” 暖玉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是欲哭无泪了,摊上个这么事儿的主子,也是自己的命啊! 主仆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了近两刻钟,才将这车蔬菜,给运到了侯府的后门。 “暖玉,你快找个地儿藏起来啊。”苏安然瞅了瞅门缝儿,回过头来对暖玉嘱咐道。 “小姐……你真的要去?还是我陪你吧!”暖玉还是有些不放心,让苏安然一个人进侯府,她生怕她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别!你就给我在外面等着就成!”苏安然有些不耐烦了,“快藏着去吧!我要敲门了!” 推搡着将暖玉支开了,苏安然这才理了理衣服,敲起了后面。 “吱……” 不一会儿,侯府的后门便打开了,苏安然一直勾着头,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说道:“大爷,府里的菜给送来了。” “知道了。你推进来吧!”下人的态度有些趾高气扬,看着苏安然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心情也不由得大好,便没有计较别的。 “唉,唉。”苏安然诺诺的应答着,躬下了身子,这才想起这车蔬菜自给一个人根本就运不动,只得开口请求道,“大爷,这车菜,我怕我一个人要弄坏,您能找个人来帮把手吗?” “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呢!这一路你不是也一个人送来的吗?!”侯府的下人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嚷嚷了几句,随便喊住了一个小伙子,“唉,你来,帮这个人把菜运到厨房去!” 被唤的人,估计也是刚到侯府来做事儿的,听见这人的使唤,便连忙跑了过来,握住了另一个车把手。 有人搭把手,苏安然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一面推着车子走进侯府,一面还不忘道谢。 “谢谢。谢谢大爷啊!” 有了这个小伙子的搭手,苏安然很快就将菜送到了厨房,放好蔬菜,苏安然正准备离开,却忽然被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给叫住了。 “唉,我怎么没见过你啊?老徐呢?”男人走到了苏安然的面前,挡住了苏安然的去路。 苏安然仍旧低垂着头,诺诺的回答道:“老徐他今天肚子疼,所以才让小的来。” “哦……”男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话,却被身后的人给打断了。 “老王,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好好好!”老王一听有人唤自己,也不管苏安然了,急急忙忙的跑到厨房里去帮忙。 苏安然等老王走远了这才抬起头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进个侯府,确实要比进什么邀月楼困难多了啊! 苏安然从后厨出来后,便在后院儿里闲逛了起来,因是第一次来侯府,路线什么的她统统不清楚,说是要去前院儿的宴席上看看,可找来找去也还是再原地打转,又怕别人起疑,只能躲着侯府的下人们,自己偷偷的找。 刚转过一个小转角,忽见前面走来三个一脸焦急的男人,苏安然连忙躲到了一边。 “还不快把那人给我找出来!妈的!居然借送菜的理由混进了侯府!”男人气急败坏的说着,一脸的忿忿。 躲在柴堆后的的苏安然听着,小心脏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很明显,这些人现在要找的人就是她了!看来是那大哥来告状了,苏安然仰首看天,一脸的无奈,做人不能这样啊!拿了她的钱,反倒把她给出卖了! 等三人走远了,苏安然这才从柴堆里走出来,东张西望一番,确定没人看见后,才急急忙忙的去找前院儿的路。 侯府的亭台楼榭和孟府的风格很像,但是院子构造可是不一样的,苏安然好不容易从后院走到了前院儿,可是一进前院儿就又懵了,看着极为相似的长廊水榭,苏安然只恨不得把这个永安侯拖出来,狠狠的揍一顿。 正在苏安然苦恼着选哪一条路时,前方忽然响起了一阵议论之声,苏安然心头一紧,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慌乱间,苏安然干脆推开了自己身后的那扇雕门,闪进了屋。 关好房门,苏安然这才转过身来,背抵在门框上,一口气还没有舒完,便又给倒吸了回去。 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虽是肤色白皙,却不觉文弱,反是更显魅惑,晶莹的水珠,从发际一滴滴的落下,滴在胸膛之上再顺着人鱼线,一点点的滑落。 苏安然的目光也跟着水珠一点点的往下移,忽然,感觉鼻孔里痒痒的,她抬手一抹,葱白一般的手指上全是殷红的鲜血。 垂首看着手指上的血,苏安然的脸噌的一红,只觉得滚烫的脸颊似要烧起来了一样,连忙转过身子,额头抵着房门,一面慌忙的擦掉鼻血,一面结结巴巴的说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儿有人在洗澡……” 9.第9章 官家秋染襟 “苏安?”男人说话的声音带着丝丝轻笑,温柔动听。 苏安然擦鼻血的动作一滞,蓦地抬起头来,微微抬起下颌,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个声音实在是有些熟悉。 缓缓的转过头,苏安然这才将目光落在男人的脸上。 高额挺鼻,面容俊美无伦,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而眉宇之间却溢出流旷张扬之气,他的唇边勾着一抹极轻极淡的笑,面颊上薄薄的一层水珠汇集在下颌处,一滴滴的落下…… 苏安然只觉得鼻孔中那熟悉的感觉又再次袭来,抬手,将手指横在了瑶鼻处,嘿嘿一笑,说道:“秋公子,还真是巧啊!哈哈……哈哈……” 秋染襟看着苏安然羞红脸的模样,心间也觉得好笑,不紧不慢的擦干了身上的水,随意的披上了一件长袍,唇角噙笑,悠然踱步走到了苏安然的面前。微俯下身子,呵气如兰,问道“苏公子怎么会是这副模样呢?” 苏安然感觉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顺着秋染襟微敞的衣领往下移,喉咙也不自觉的在咽着唾沫,在心里叨念了千百遍“我的心里只有孟流光”后,她才勉强将目光移回秋染襟的脸上,尴尬一笑,说道:“体验生活,体验生活。” 秋染襟将步子向前移了半步,逼得苏安然整个身子都紧紧的贴在了房门上,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是吗?苏公子还真是好兴致啊!”两个人的脸颊距离只有半寸,秋染襟说话间呼出的气息,铺面袭向苏安然。 苏安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只觉得脸上一片燥热,秋水一般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秋染襟,带着丝丝惊慌。 房间里很是安静,彼此的呼吸声在耳畔浅浅若若,苏安然紧张的看着秋染襟,半晌,终还是忍不住一把推开了他,勉强笑说道:“还好,还好。不过,秋公子,咱俩都是男人,靠这么近不好,不好。” 秋染襟直起身来,理了理衣袍,又从屏风上取下了一件紫色的长衫,一边悠闲的穿着,一边凝视着苏安然,开口说道:“是啊。咱们都是男人,我也就不计较你看了我身子的事儿了。是吧?” 苏安然一听秋染襟的话,好不容易消褪的红晕又爬上了脸颊,脑子里浮现出美男出浴的画面来,苏安然只觉得自己鼻血又要喷涌而出了,哈哈一笑,摆着手看似潇洒的答道:“是啊!是啊!大家都是男人,不计较,不计较!” 秋染襟穿好衣服,抬起头看着面颊微红的苏安然,笑而不语。 苏安然只觉得这房间里的气氛尴尬的很,秋染襟墨发微湿的模样愈发衬得整个人魅惑妖娆,苏安然看着,胸腔里的那颗小心脏竟然开始扑通扑通的乱跳了。 “那个……我就不打扰你了啊。我出去先。”说着,苏安然便要打开房门。 秋染襟长臂一身,抓住了苏安然的衣领,含笑说道:“急什么,等我束好头发,再一同出去吧。” 苏安然讪讪的回过头来,模样有几分畏缩,“好,好,好。” 10.第10章 疤痕 在房间里等了差不多一刻钟,秋染襟这才慢慢悠悠的束好长发,抬眼看着一直仰首望着天板的苏安然,不由得唇畔溢笑,说道:“苏公子,我好了。” “好了啊……”苏安然长长的舒了口气,垂下头,只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要望断了。抬起手,扶住自己的脖子,脑袋打圈圈似的转动着。 秋染襟勾唇一笑,从苏安然的身边擦肩而过,伸手打开了房门。 门外,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朱色勾栏下一株株或黄或绿的牡丹妖娆富贵。 秋染襟勾唇一笑,转过头来看着苏安然,启唇说道:“你还要再这里待一会儿吗?” 苏安然抬起眼,双颊莫名一红,连忙摆手,“不,不,不。”说着,快步走出了房间。 “苏公子怎么会在这里呢?”回手带上房门,秋染襟抬眼笑意盈盈的看着苏安然,眸子里意味深远。 “我……”苏安然微微顿了顿,“我自然是来参加宴会的。倒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安然说这话,是怎么也不值得推敲的,哪有人穿成这样来赴宴的? “我?”秋染襟也不点破苏安然的谎话,而是表情颇为认真的说道:“我是这府里的管家啊!” “管家?”苏安然有些不相信,抬起眼打量着秋染襟,哪个府里会有这么年轻的管家?而且,刚才在侯府门外,似乎有听见下人叫那个检查自己请柬的人宋管家来着。 “是啊。管家。”秋染襟唇畔带笑,微弯的眼角看起来很是风流。 “可是……我记得侯府的管家……是姓宋来着……”苏安然不知道秋染襟的底细,自然也不好直接说出自己的怀疑,便试探的说道。 秋染襟仍旧是微带笑意的表情,若无其事的解释道:“侯府可不是寻常的富贵人家。宋管家主外,而我,主要负责府中的开支……也可以说兼顾账房先生的事儿吧。” 秋染襟说得一本正经,似乎真的是那回事儿,苏安然却仍旧不是很信,“是吗……” “正是。”秋染襟垂眸,望着苏安然的眼,微微颔首。 正说着,忽然迎面走来一群家仆模样打扮的人,几人看见秋染襟面上皆是一惊,身子刚动,便被秋染襟呵斥道:“还在这里磨磨蹭蹭什么?还不快去做事!” 几人一听训斥,连声应答,慌忙的走开了。 苏安然先前看见家仆时,心头甚惊,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秋染襟的身后挪,可眼下这情况,显然这秋染襟在府里是有着不低的地位的,难道真的是这侯府的管家? “如此,你可信了?”秋染襟迎上苏安然注视的目光,莞尔一笑。 苏安然砸吧砸吧着嘴,“我可没有说我不信来着。” 秋染襟一笑,又道:“我现在要去前厅,你也一起吗?” “好。”苏安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跟在秋染襟的身后往前厅走去。 “苏公子前些日子脖子缠着白布,可是因为这个?”秋染襟温雅的笑着,眼睛看着苏安然脖子上半露的疤痕。 “恩。”苏安然点点头,却不愿多说。 11.第11章 害怕 秋染襟也是知趣,知她不愿多说,便不再相问,一路无言的带着苏安然往前厅走去。 有着秋染襟的带路,苏安然没了晕头转向的苦恼,也不怕被人给抓住,便开始在侯府里东张西望了起来,说起来,这侯府也不算大的夸张,只是府里建筑巧妙,愣是把一块巴掌大的地儿,用到了脸盘那么大! 两个人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这才走到了侯府的前厅,苏安然一身粗衣,垂着头跟在秋染襟的身后,看起来就是个畏畏缩缩的小家仆。 苏安然走进前厅的时候也有些懵了,她这千方百计的混进侯府无非就是想看看孟流光,然后凑凑热闹,可没想到,孟流光人根本就没在厅里,而且这前厅里大约坐了三十来人,个个锦衣华服,来头不小的模样。 “那个……”苏安然扯了扯秋染襟的袖子,小声说道:“我就先走了啊。”说着,便要开溜。 秋染襟又一把拉住了苏安然的衣领,“且在等会儿。” 话音刚落,便有一少年走到了秋染襟的面前,低声唤道:“爷,你怎么……” 苏安然抬起头,正好和少年的目光相撞,两个人都是一愣,她是认得这少年的,每次见到秋染襟,他的身后总是跟着这个少年。 “罐,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有点儿事儿,待会儿过来。”说着,秋染襟便要拖着苏安然走出大厅。 罐一听秋染襟的话,五官登时便纠在了一起,一脸的为难与焦急,忙说道:“可是爷,这都快开始了……” 罐的话还没有说完,秋染襟已经带着苏安然出了前厅,罐无奈,只能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苦着一张脸满心的腹诽。 “那个……你不用回去看着吗?”苏安然跟在秋染襟的身后,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去哪里,走在侯府里,自己总是有些不自在。 “怎么?觉得不自在吗?”秋染襟蹲下了脚步,回身笑意浅浅的看着苏安然。 被秋染襟说破,苏安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一笑,辩解道:“不是。只是我府里的管家可不会在宴席开始前离开的……我是替你担心呢,这永安侯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饶不了你!” 苏安然说的义愤填膺,秋染襟笑了,反问道:“哦?你怎么知道侯爷饶不了我?” 苏安然不料他会如此反问,微微一愣,然后煞有其事的解释道:“就光看这侯府都知道,永安侯爷肯定是个趾高气扬,脑满肠肥的老头!像这种人吧,肯定都是脾气暴躁得很!” 秋染襟听罢,眉毛微微一挑,看着苏安然的目光里带着丝丝玩味,问道:“你见过侯爷?” 听见秋染襟这么一说,苏安然才算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果然就和自己想象的一样啊! “没见过。我猜的,不对吗?” 秋染襟无奈一笑,“对,侯爷就跟你猜的是一样的。” 苏安然注意着秋染襟的表情,感觉他似乎是很无奈的样子,眸光一闪,悔叫自己口不择言了。到底这秋染襟也是侯府的管家,看他在侯府的地位,这侯爷待他应是不错的,自己这么直言不讳的说他主子的坏话,他能高兴吗? 苏安然咂咂嘴,想要说点什么弥补,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闭上嘴,跟在秋染襟的身后。 苏安然本以为秋染襟会好心的带自己出侯府,可是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后,苏安然渐渐发现,秋染襟不是向侯府大门走去,而是越来越往侯府深处走去了。 苏安然心里有些忐忑,和秋染襟认识的时间不长,对于秋染襟这个人,自己也不怎么了解,谁知道这副美艳的皮囊之下,是不是有着一颗黑透了的心呢? “那个……秋染襟……”思定,苏安然开口欲向秋染襟询问。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秋染襟打断了。 “到了。”秋染襟淡淡的说着,转过身来,看着苏安然,眉眼微弯,笑容迷人。 苏安然微微一愣,偏着头,目光越过了秋染襟,看向了前方。 12.第12章 倒影 仲春之际,新荷点翠,波痕微澜,瓦蓝的天与轻薄的云倒映在如镜的湖面,独有着一种静谧之感。湖中建了一筑小亭,琉璃瓦,朱色栏,亭子的没一角雕刻了一直麒麟,体态饱满丰腴,神气非常。 小亭的四周挂着月白色的丝幔,偶有微风拂过,丝幔携风而起,似要落入湖中,却每每灵巧的避过,如同一个正翩然起舞的绝世佳人,柔美醉人。 “想不想过去看看?”秋染襟微微垂着头,含笑看着苏安然,模样温和。 苏安然抬眼看了一眼秋染襟,又回眸看着湖心的那筑小亭,问道:“无路可通,如何去得?” 秋染襟闻言唇角笑意甚深,指了指廊芜边泊着的一叶小舟,说道:“自然是乘舟而去。” 苏安然微微有些窘,点了点头,“哦。” 两个人上了小舟,秋染襟拿起了舟上的木桨,划开水面往湖中心驶去。 苏安然坐在船尾,垂首看着湖中自己略有些狼狈的倒影,孟府里也有差不多大小的湖心亭,但是却没有侯府这样别出心裁,非得乘船才去得了,果然是皇亲国戚啊,不折腾死人不罢休。 “夏日时,这湖里莲叶如盖,茎深深,比这仲春的景色可是美多了。”秋染襟一面摇着桨,一面漫不经心的说道。 苏安然伸出手在如镜的湖面上涤过,赞同的点了点头,“就是看如镜这满池的新荷萌生,也知道夏日时这里的美景之象了。” 秋染襟闻言,目光从微澜的水面抬起,望着苏安然,眸子里竟然有些温暖的笑意。 小舟在亭子边泊下,苏安然战战巍巍的从船尾站起,小心翼翼的往亭子边的小台阶走去。 “你不如拉住我的手,这样安全一些。”秋染襟含笑,修长的手指伸出,在苏安然的面前摊开。 苏安然有些窘,固执的摇了摇头,依旧战战巍巍的自己往前走。 秋染襟摇头一笑,也不再要求。 小亭远比苏安然在廊芜那边看到的大,亭子里放了几副坐垫小几,上等梨木精心雕出的小几和名贵的丝绸坐垫相得映彰,怎么看,怎么觉得奢侈。 “这里是?”苏安然指着那几副坐垫小几,狐疑的抬头看着秋染襟,问道。 “方才大厅里宴请的是扬州城里小有名气的人士,而这里将是我们侯府的贵宾席,能在这里出现的人,都是在扬州,乃至整个大郢朝,颇有些名号的人。”秋染襟唇边笑意浅淡。 苏安然听罢,眸子忽的一亮,仰首看着秋染襟问道:“那……孟流光是在这里吗?” 秋染襟看着苏安然满脸期待的模样,不由得一愣,不明就里的点了点头,说道:“孟流光是扬州首富,自然是在这里。” 苏安然闻言,唇边忽的漾开一朵笑容,举目环顾着小亭,唇边的笑意愈见浓烈。 “我可以待在这里吗?”苏安然双眸如星,望着秋染襟。 秋染襟对于苏安然这莫名的兴奋,有些不知所以,微微沉思了一会儿,脸上颇有些为难的样子,然而唇边却还是带着丝丝笑意,说道:“怕是不可。你也说了,我家侯爷是个趾高气扬,脑满肠肥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么重要的地方,让一个不知名号的外人待着呢?” 13.第13章 亲自过目 苏安然唇边的笑容,蓦地有些僵硬了,果然,这秋染襟就是不满意自己说他家侯爷,这是记仇啊! 换上一脸的笑意,苏安然违心的说道:“那是之前的看法,现在可不一样啊,自从看到这个小亭子,这么的优美,这么的有品味,就知道你家侯爷肯定胸怀宽广,睿智无比!所以……” 苏安然说完,笑眯眯的看着秋染襟,活脱脱的一只等吃食的小狗。 秋染襟此刻已是满脸的笑意,却仍旧摇头,“那是侯爷,可我是个管家而已,怎么能有这样的权利?” 苏安然不死心,继续说道:“你可以让我扮成小厮在这里伺候啊,我保证,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秋染襟虚起眼,微躬着身子,问道:“苏安,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想要待在这里?” 苏安然仰着头,看着秋染襟眸子里倒映出的那个模样怔忡的自己,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孟流光可是我们扬州城的首富啊!我自然想要见一见了啊!” “原来是这样。”秋染襟倒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点了点头,似乎是真的相信了,“可是,这小亭里侍奉的人可都是婢女,你如何混入其中呢?” 苏安然一听,便登时泄气了,要是换作女装,孟流光能不认出自己吗? “其实……你皮肤白皙,模样俊俏,扮作女人待在这里,我倒是可以办到。”秋染襟有些不怀好意的笑着,微探着身子,垂首,笑意盈盈。 苏安然一噎,而后故作大男子气的一拂袖,奈何短衫袖短,看起来竟是颇为滑稽的动作,“你说什么呢!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穿女装呢!” 秋染襟直起身子,面上笑意未减,话语间却多了一份深意,“确实呢。” 正说着,一艘小舟忽然停在了石台边上儿,几名身着桃色衣衫的侯府婢女手里端着大大小小的盘子走上了小亭。 抬眼一见秋染襟和苏安然,皆是一愣,而后模样显得很是慌张。 “把东西摆好吧。”秋染襟微微皱起了眉,转头看向苏安然,“要离开吗?” “好啊!”苏安然满口应答,婢女们上来的时候,自己也是一愣,这样打量的目光,自己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说完,便跟着秋染襟走下了台阶,乘坐来时的小舟,返回廊芜。 “对了,不知道苏公子到侯府来是所谓何事呢?”刚刚走下小舟,秋染襟便一脸以后的问向苏安然。 苏安然闻言,差点没一脚滑进湖里,仰起脸,笑眯眯的看着秋染襟,理所当然的答道:“自然是来参加宴会的。” “可是……”秋染襟狐疑的皱起了头,看着苏安然身上的衣物,又道,“侯府的宴请宾客我可是亲自过目,似乎没有看见苏公子的名字啊?” “一定是你没记住!回头,你再好好看看啊!我就先走了啊!”苏安然心中忍不住小小的腹诽了两句,只想快点把秋染襟给甩掉。 苏安然抬步刚要走,又被秋染襟一把扯住了衣领,“宴会快要开始了。这侯府甚大,不如我带你过去吧。” “不用不用。”苏安然都快哭了,理了理衣领,又道,“今天够麻烦你的了,我自己去就是了。” 14.第14章 不解 苏安然再次开溜,却仍然无果。 “不麻烦,我正好也要去大厅那边。一起吧。”秋染襟微微笑着,目光里却有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苏安然暗暗叫苦,却实在找不到理由推脱,便也只能勉强一笑,答应道:“好的啊。那麻烦了。” 说完,垂头丧气的跟在秋染襟的身后,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孟公子,这边请。”老仆恭敬的弯着身子,仰着脸满是笑意。 孟流光微微颔首,面上却仍旧是那样无波的样子,转过廊芜,眼前便是开阔的湖面,耳边听得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他转头一望,只见另一条长廊上,一个紫衣公子正和一个衣着粗陋的小厮说着什么,小厮低垂着头,有些泄气的样子。 怕是哪个被训的小厮罢了。 孟流光正欲移开目光,小厮却忽然抬起脸来,长眉如柳,眼眸如星,如画的侧脸和身上的粗衣麻布有着浓重的违和感。 “孟公子,请。”老仆的声音再次响起。 孟流光这才回过神来,微带歉意的一笑,提起步子,待再抬眼时,廊芜上的紫衣公子和小厮已经离开了。 大厅还若之前苏安然看到的那样,坐在席上的人们窃窃的交流着什么。 “爷……”罐一见秋染襟来了,擦了擦鬓角的汗,两步走到秋染襟跟前,低声唤道,“你可来了!” “嗯。”秋染襟淡淡的点了点头,“可还顺利?” “回爷,顺利。”罐一脸笑意的答道。 “恩。”秋染襟微微颔首,转过头正欲和苏安然说话,却发现自己身后并没有人,“苏安呢?” “苏安?”罐也一阵的纳闷,往秋染襟的身后瞅了瞅,说道:“爷,我可没看见。要去找吗?” 罐皱了皱眉,说起来这苏安的容貌确实是过目不忘的那种,尤其是他今日的打扮,怪异非常,罐初次见他时还没认出来,都是等他和秋染襟离开了,这才想起此人便是苏安。 秋染襟举目四顾,大厅里都是衣着显贵之人,苏安然那般抢眼的装扮自然是可一眼认出的,可偏偏就是没有看见他人。 “爷,孟流光已经到湖心小筑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罐忽的想起方才宋管家说的事儿,小声询问道。 “已经到了?”秋染襟转过头看着罐,眉头微微皱了一皱,“那便先过去吧。”刚走了几步,又忽然顿住脚步,眸色深沉,面色的笑意荡然无存,“查查这个苏安。” “是。” “还是这外面舒服!”甩掉秋染襟,苏安然长长的舒了口气,然而抬眼看着眼前的廊芜,苏安然又再一次迷糊了。 此刻府里的人正忙着准备膳食,个个垂首躬身,一身粗衣的苏安然行走在侯府里,实在是违和。 也算是苏安然运气不错,晕乎乎的竟然回到了来时的小院儿,瞧着也没人顾及自己,苏安然便抬头挺胸的走出了侯府。 “小姐,你可算是出来了!”一见苏安然从侯府里出来了,暖玉立马就迎了上来。 “恩。”苏安然点了点头,回头望向小院儿,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丝丝不舍与遗憾。 “怎么了?”暖玉狐疑的看着苏安然,有些不解。 “没。”苏安然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看起来竟有些温婉。 15.第15章 赴宴 从暖玉的手中接过了自己先前的衣服,苏安然迫不及待的就将身上的衣物给换了下来,看着穿在身上的衣物。满意的笑了笑。 “那我们回府了吧。”暖玉在侯府的后门等了大半天,实在有些累,此刻就想早早回到府里,然后好好休息。 “去醉仙楼吧!好久没有吃过那里的醉鸭了,甚是想念啊!”苏安然说着,便抬步就往醉仙楼的方向走去。 暖玉看着苏安然欢脱的走向醉仙楼,轻轻的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她一早就猜到了,只要是公子不在府中,苏安然便从来不肯在府里用餐。 “暖玉,你去是不去?”走了一大截的苏安然,忽然发现暖玉并没有跟上,不由得回头问道。 “来了。”暖玉含笑一应,小跑着追上了苏安然。 “公子,您回来了。”王四见孟流光从府门走进,目光中竟带了微微诧异。 “恩。”孟流光颔首一应,并未多开口。 对于孟流光的漠然,府里的下人也早就习以为常了,王四瞅了眼江离,又问道:“公子,可用过晚膳了?” “还未。”孟流光一面往厅里走去,一面答道。 “那小人这就去准备晚膳。”玩死说罢,便转身欲往后厨走去。 “且慢。”孟流光行走的步子一顿,回过身看着王四,眸子里晦暗幽深,“小姐可在府里?” 王四一愣,然后躬身答道:“并未在府中。” 孟流光的眸子一垂,面上的表情依旧漠然疏离,“那便等小姐回府了,再用膳吧。” 此话一出,不止王四愕然,就连孟流光身后的江离,也是神情微诧。 “是。”半晌,王四回过神来,颔首应道,而后转身往后厨去了。 深蓝色的夜幕悄然遮下,浓云满布,细月银钩在云层后若隐若现,朦胧中透着丝丝的神秘与凄楚。 苏安然和暖玉一边说笑着,一边走进了孟府的大门。 “小姐。公子在珍馐阁等你。”王四走上前来, “公子在府中?”苏安然眉毛一挑,表情很是惊讶。 侯府的宴席,按理说可没这么快结束呢,而且……孟流光既然是在珍馐阁等着,自然也就没有用膳了。 苏安然的脸一苦,内心开始无限的悔恨起来,早知道就不去吃什么醉鸭了。 穿过紫藤廊,便是珍馐阁,苏安然远远的看着珍馐阁里明亮的烛火,心头便不由得一阵温暖。 檀木做成的雕椅上,孟流光微微垂首,手里捧着一卷书,模样的认真的看着,明晃晃的光晕在他的脸庞渲染,小几上茶香袅袅,缭绕的雾气轻薄环绕,他侧脸的弧线温暖而美好。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察觉到苏安然进了屋,孟流光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起头,长眉微蹙。 苏安然没由来的心头一暖,答道:“在外面多玩儿了一会儿。”说着,走到餐桌边坐下,又道,“你今日不是到侯府赴宴吗?怎么没有用膳就回来了?” 孟流光起身,亦走到桌边,也苏安然相对而坐,招呼了下人上菜,这才答道:“宴席无外乎就那些东西。无趣,便回了。” 16.第16章 珊瑚手钏 苏安然的眉毛不由得一跳,暗忖,怎么今日孟流光说话的口气这么的……不正常呢? “你今日……可做过什么?”孟流光漫不经心的问道。 苏安然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思忖了片刻,答道:“就和平常一样啊。” 孟流光看着她,半晌不语。饭菜已上桌,两人便开始用餐,不再交谈。 苏安然看着桌上精心准备的饭菜,只叹自己胃实在太小,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满桌的菜肴。 “不喜欢?”孟流光看着苏安然举着筷箸,一脸为难的样子,不由得疑惑问道。 苏安然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回来前在醉仙楼已经吃过了……” 孟流光闻言,兀的一笑,眉宇间满是温雅,“既然已经吃过了。便就不吃了罢。多吃无益。” 说完,又垂下头继续用餐了。 苏安然咬着筷子,唇边漾开一朵略带羞涩的笑,目光盈盈的看着孟流光。 在苏安然的注视下,孟流光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晚饭,抬眼,说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也歇着吧。” 说着,便站起身来。 苏安然也跟着站起身来,转过头,看着孟流光走上了紫藤廊,却又忽然回过身。 “永安侯府暗涌如潮,绝不是你看见的表象那样简单。”孟流光意味深长的说完,便抬步继续离开。 苏安然站在珍馐阁的门前,表情愕然,孟流光怎么知道自己去了永安侯府,难道,他看见自己了?那他这么说又是何意呢? 苏安然想要追上前去问清楚,可依着自己对孟流光的了解,他定是不会说的。便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出神。 翌日,阳光明媚,鸟语如歌。 苏安然偶然从下人口中得知城里今日有家首饰铺今日开张,听说是还是京城开过来的分店,便也想要去瞅瞅。 首饰她自然是不缺,可这热闹她苏安然可是最爱去凑的。 扬州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与喧闹,苏安然拖了暖玉陪自己一块儿去,一路走走停停,等两人走到首饰铺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点翠斋。”苏安然仰首看着铺子外的招牌,确实是简单大气又不失精致,许是开业第一天,来铺子的人着实不少,倒是比邻近两家热闹了许多。 摇着玉扇悠哉哉的走进了铺子,苏安然的眉毛不由得微微一挑,也难怪这里人来人往了,架子上摆放着的首饰,件件雕琢精致,似名家手笔,颜色纯正亮丽,即便是一对小小的耳环,也是难得的珍品。 扬州城不乏富贵人家,尽管这里的东西标价有些贵,可就冲着这新颖的款式,一流的做工,也自然是有许多人追捧的。 “小姐,你看这个镯子可好看?”暖玉看着面前的一对珊瑚手钏,目光里透着满满的喜欢,纤细的手指指着手钏,似乎想要摸一摸,可是却不再向前探出半分。 苏安然闻言,收回扫视的目光,垂首看着那对珊瑚手钏,伸手拿起。 17.第17章 我买了 珊瑚并不是苏安然妆奁中的那种深红色的珊瑚,而且如同桃一般的粉红色,虽说不是很珍贵,可这制作的工艺却是一流,榫接精确,光泽盈亮。 拿着手钏,苏安然直接套在了暖玉的手腕上,红粉颜色,衬得原本肤色白皙的暖玉,俏丽可人。 “小姐!”暖玉被苏安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惶恐的要将手腕上的手钏给取下来。却被苏安然伸手摁住了。 “这颜色挺适合你的。我看你也喜欢,不如就要了这个吧。”苏安然微微带笑,倜傥的笑容让周围的妇人皆是不由得侧目,目光却在看见两人的手时,由惊艳转换成了鄙夷。 “我可买不起。”暖玉自然也清楚这些物件的价格,她不过是个小丫鬟,像手钏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就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看看便可,多的心思,便不能再起了。 “那算我送你的好了。说起来,你跟了我也有十来年了,我还从来没正经送过你什么。难得你喜欢这手钏,也不是很贵,我便买来送你好了。”其实在苏安然的心里,暖玉是自己贴身丫鬟,也更是自己知己好友,送她一件小东西,本就不是什么事儿。 “不可!”暖玉一听,急忙拒绝。她心中也知道苏安然对她好,这些年来也赏赐了不少东西,可是这样贵重的东西,自己是决计不敢要的。 苏安然盯着暖玉,半晌的沉默后,伸手摘掉了暖玉手上的珊瑚手钏,她一直注视着暖玉的眼神,尽管隐忍,但还是可以看出她眼中的不舍与眷恋,暖玉向来明事,这样的表情,确实少有。 拿着手钏,苏安然径直走到了柜台前,将手钏往桌上一亮,颇为豪爽的说道:“我要这个手钏!” 前台的小二,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倒没有什么异样的目光,只垂眸看了眼苏安然手中的珊瑚手钏,说道:“公子,此物二十两纹银。” 苏安然眉毛都不曾抬一下,回头瞅着暖玉,手中玉扇在桌面上一点,示意暖玉过来付账。 暖玉讷讷的看着苏安然,兜里揣着这些银子好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要用在自己身上,可她此刻的心情,却是惶恐大于欣喜。可就着眼前的情况,却又不能拒绝,哪有下人给主子脸色的? 缓缓走到苏安然跟前,举目环顾四周,似下了很大的决定一般,才把手伸进怀里。然后手一伸进怀里,暖玉也傻了。 “那个……我今儿出门忘拿银子了……”暖玉直直的看着苏安然,表情略显尴尬。 好像是早上换了套衣服,银袋就落在了房里。 苏安然一听暖玉的话,也傻了。出来混了这些年了,还是头一回买东西没带钱呢!转过头,尴尬的看着小二一脸打量的表情,苏安然觉得很是困窘。 那这是买还是不买了呢? 主仆二人正尴尬着,一只修长的手却忽然伸了过来,轻微的触碰声后,两锭纹银摆在了苏安然与小二之间的桌面上。 “这个手钏。我买了。” 18.第18章 冤家路窄 苏安然一听这声音,总觉得无比的熟悉,可脑子却没什么印象,转过头一看,脸立马就沉了下来。 真是冤家路窄啊! “我当你只是个面首,想不到还有龙阳之癖啊!”男子今日故作风流,拿了把绘着山水美景的折扇,一面得意洋洋的摇着,一面揶揄说道。 男人的身旁还站着两个公子哥儿打扮的男人,倒是颇为配合的嬉笑着。 暖玉见此三人挤在门口,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苏安然,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扯了扯苏安然的袖子,轻声说道:“小……公子,还是不要生事的好。我们回了吧。” “我倒是谁呢,原来是癞蛤蟆你啊!”苏安然笑着,弧度讥诮。 男人一听这话,便想起了在侯府门前的事儿来,心头自然是火大。 “要不是你这小子,本公子昨日怎会被侯府的下人拒之门外!” 男人忿忿的说着,苏安然却是一脸的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谁让你在门口乱吠来着,可是怨不得旁人。” “你!”男人气急,正想破口大骂,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冷静下来,目光看着苏安然拿在手上的珊瑚手钏,笑容嘲讽,“想来,你的主子也没给你多少银子,既然买不起,就别进人家的店,真是贻笑大方!” 苏安然面上虽然窘,但是却也没有生气,反而是笑嘻嘻的说道:“那是。我府小人少,吃穿用度自然比不得公子,倒是不知公子是宿在哪家?银钱竟给的如此阔绰。” 苏安然这话乍一听倒是自谦,可只稍一动脑便知这话里含沙射影,不是什么好话。 男人愣了半晌,这才明白苏安然的意思,脸色登时便是青一阵白一阵的,而旁边的同伴似乎也对于苏安然的揶揄很是愤慨,一人手指苏安然,大声道:“放肆!陈太守的公子也是你可以讽刺的。” 苏安然看着正指着自己咸猪手,冷冷一笑,“我还道是谁呢!原来竟是太守家的公子啊!” 太守公在扬州城里也算是有地位的人物,可苏安然一副全然没放在眼里的表情着实气煞了男人。 “不知好歹!”男人的脸上是满满的愤怒,手中折扇高举,作势要打在苏安然的头上。 “腾……” 扇子还未落到苏安然的头上,陈公子只觉得手腕一疼,那折扇便从手中掉落正好砸在了自己的脚上,这手也疼,脚也疼,陈公子是哪头都顾不上,龇牙咧嘴的,模样很是狼狈。 好在他身旁的同伴扶了一把,这才没有东倒西歪的摔倒在地。 点翠斋里看热闹的人顿时哄笑一片,那陈公子面红耳赤,恶狠狠的看着苏安然,但目光中却带上了些许的畏惧。 而苏安然呢,却是一脸的茫然与无辜,发生了什么事儿,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啊。他自个儿没拿稳,怎么还怪起她来了。 “想不到会在此地遇见苏兄!实乃有缘啊!” 三墩肉墙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语气吊儿郎当的,可听入耳中却又是如沐春风。 19.第19章 答非所问 闻言,点翠斋的众人不由得往声音的源头处看去。 他今日穿了件淡紫色的长衫,身姿挺拔,墨发高束,唇角微带着笑意,亦狷亦狂。他缓缓的踱步走进屋里,整个点翠斋的光线似乎都亮了起来。 点翠斋里大多是些女子,看着秋染襟大步流星的走进点翠斋,耳语之声不绝如缕。 “原来是你。”苏安然这下明白了,方才那些事怕都是他做的。 “可是有麻烦?”秋染襟唇边漾着笑,看着苏安然,目光里却是了然的分明。 “对了。”苏安然这才回过神来,伸手在秋染襟的面前摊开,“你能借我些银钱吗?” 苏安然目光炯炯,眼里闪烁着渴求,倒真想是只眼巴巴等着吃食的小狗。 “要多少?”秋染襟倒是没什么诧异的神色。 “不多,二十两纹银。”苏安然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笑得很是讨喜。 “那手钏,本公子已经买下了!”此时陈公子已经缓过劲来了,听见苏安然借银子便知她是要买下手钏,急忙出声说道。 苏安然斜眼睨着陈公子,心说这人还真是不知悔改,才刚刚得了教训,这会儿又开始咋呼了。 罐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了秋染襟。 “五十两,够吗?”秋染襟拿着银票,笑意盈盈的说道。 “够!”苏安然颔首一应,接过了银票,转身,放在了柜台上,“老板。五十两。我买了。”说完,苏安然将买下的手钏直接套在了表情呆滞的暖玉手上,转眸,目光略带挑衅的看着陈公子。 陈公子看着苏安然挑衅的目光,只觉得心中血气翻涌,转眸看着柜台前的伙计,扬声道:“陈太守府上要买这手钏!” 其实这手钏对于他而言,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可是就是看着苏安然不顺眼,不想就这么让她买了,自己还白丢了这个脸,只是,他没想到的是…… “那若是永安侯府也想要买呢?”秋染襟淡淡的笑着,但是眸中已不是方才那看热闹般的笑意,目光深沉,直看得陈公子心头大惊。 在场的,除了苏安然,无一不是满脸震惊的看着秋染襟,苏安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闷气氛弄得有些不自在,凑到了秋染襟的耳边,耳语道:“你这样打着你家主子的旗号……怕是不好吧?” 秋染襟闻言微微一愣,而后又忽的笑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既然能用最简单的方法去解决,我们为何要舍弃不用呢?” 苏安然糊里糊涂的看着秋染襟,他这是答非所问吧。 “你现在不走,是要在这里待到何时?”秋染襟笑说着,直起身子,潇洒的从陈公子三人中间走了过去。 苏安然看着陈公子三人那畏畏缩缩,吃瘪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招呼了暖玉,也大摇大摆的在众人的目送下走出了点翠斋。 “你倒是挺能惹事儿的。太守家的公子都不放在眼里?”出了点翠斋,秋染襟垂首看着身边一脸笑意的苏安然说道。 苏安然一脸的无辜,“你可别冤枉我。反正今天谢谢你了,那五十两银子我明天给你送到侯府去。”说着,便要调转方向回孟府。 20.第20章 感叹 秋染襟哪会这么容易就让她离开,伸手攥住她的后领子,将她又给扯了回来,虚着眼,笑容诡异,“你就这么谢谢我?” 苏安然挣扎着打掉了他的手,回过身,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那还要怎样啊?” 秋染襟一笑,“今日天气不错,是个游河的好日子。” “你不会是要我陪你去游河吧?”苏安然倒也不傻,自然听明白了秋染襟的意思。 “正有此意。”秋染襟的笑容有种奸计得逞的味道,“船我都让罐准备好了。” 苏安然微微一怔,心头总有种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虽是不情愿,可到底人是帮了自己,便也只能点头一应,“行。游就游吧。” “不过船不大……只容两人……”秋染襟说着,目光却是看着暖玉。 苏安然亦回头看了眼暖玉,再看向秋染襟时,满脸的不可置信,道,“你该不会是说只有我们俩去吧?” “聪明。”秋染襟笑着,那唇角的弧度像极了一只算计得逞的狐狸。 苏安然咽了口唾沫,看着秋染襟半晌说不出话来,要谢人家是自己说的,如今可是骑虎难下了。 “苏兄不愿意?”秋染襟眉毛微扬,佯装惊诧。 苏安然目光鄙夷,明知道秋染襟是装的,可是却又不好说,只得勉强一笑,“没有,没有。” “那便走吧。”秋染襟说着,便抬步往前面的岸口走去。 苏安然回头看着暖玉,颇为无奈的说道:“暖玉,你就先回府吧。” “公子……”暖玉的脸上满是为难,这姑奶奶可不是一般的能惹事儿啊,要是出了神恶名岔子,倒霉的可是自己。 “回吧。”苏安然还当暖玉是舍不得自己,神情不忍,似下了很大决心般,猛地回过头,去追秋染襟。 暖玉讷讷的看着苏安然走远,半晌没回过神来,罐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喂,要不咱俩去喝一杯吧?” 罐对于秋染襟抛下自己这件事表现的很是开心,以为暖玉也是如此,便好心想要叫上暖玉一起去。 谁知暖玉忿忿的瞥了罐一眼,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罐看着暖玉骄傲离去的背影,不由得骂道:“娘娘腔!还给小爷装腔作势!哼!” 苏安然随着秋染襟走到了岸口,一看见岸口泊着的画舫,就深深的后悔自己被秋染襟给骗了。 画舫色彩瑰丽,艳彩华光,有四檐弯钩,系朱色绸带,迎风飞扬,虽说不大,但是容下四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可是我家侯爷赏我的。你今日真是有幸。”秋染襟一边笑说着,一边踏上了画舫。 苏安然只觉得自己头顶飞过了一群乌鸦,恨恨的看着秋染襟,满脸不情愿的上了船。 撩开帘子,画舫内摆着两张小几和坐垫,几上有着几碟小食,一个雪玉杯。纱帘半遮在小窗边,清新的颜色让舫内很是亮眼。 “皇亲贵族果然是不同啊!赏给下人的都这么的华贵!”苏安然看着眼前精致的摆设,啧啧叹道。 21.第21章 落水 秋染襟唇角微微一勾,却是不言语,走到小几前,掀袍坐下,仰首,笑意盈盈的看着苏安然。 苏安然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子,走到另一张小几前坐下,拿起小蝶里的梅子吃了起来。 画舫开始缓缓的移动了起来,苏安然不禁转头看向了小窗外,岸口临水人家的白墙青瓦一点一点的倒退,倒是有些泼墨画渲染的味道。 “为何不夜里来?夜里这河道两岸楼鼓瑟,华灯若星,还有歌姬的美妙歌声,怎像这青天白日的,没什么可看。”苏安然说着,回过头一脸疑惑的看着秋染襟。 扬州城夜里的繁华之景是整个大郢都盛名的,夜里这宽阔的河道上的船只几度擦身,哪像现在,寥寥无几。 “青天绿水,细云轻薄,别有一番风味。”秋染襟说着,拿起身旁的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 苏安然翻了个白眼,坐在这画舫里,哪里来的这许多风景。 “武夷大红袍。要不要尝尝?”秋染襟随手替苏安然倒上了一杯,唇角微勾,潋滟的湖光穿过纱帘映在他的发梢,苏安然恍然的看着,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幢幢月影飞玉楼,红帐软罗裳霓虹,碧绫环空,经年一梦,醉拥美人情正浓,红绡寸寸……” 出神间,女子柔媚的歌声携着娇柔绮丽的琵琶曲传来。冶艳靡媚的歌词,绵绵缠骨的婉唱,随着曲符延展,应是柔情万缕,缠绵悱恻,却无端多了一份苍凉,缥缈得似那水中月,镜中。 苏安然一愣,不由得将头探出小窗外,只见一艏素雅的画舫正从河道相反的方向驶来,轻纱曼舞中,隐约可见那舫里有两人对坐,一男一女,女子的手上似乎抱着一张梨形的曲项琵琶,虽然容貌看不真切,可从那端坐的姿态,散发的气度,苏安然便很清楚明白的知道,那个男人便是孟流光! “想不到在这里也能遇见绮岚!”秋染襟望着渐渐驶近的画舫,笑容明灿。 “绮岚是谁?”苏安然回头看了秋染襟一眼,又将目光移回了画舫之上,生怕错过了什么。 “是邀月楼新选出来的魁。容月貌,国色天香……”秋染襟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苏安然的神色。 “邀月楼?”苏安然微微一愣,说起来自己也好长时间没去过了,想不到竟出了这样的魁,还勾引了孟流光! 苏安然目不转睛的看着,脸色越发的阴沉,手掌“啪”的一声拍在小几上,霍然起身,黑着一张脸,往画舫的尾部走去。 秋染襟手执雪玉杯,笑容满面的看着苏安然出了舱,似乎早猜到了她会作此反应。 “船家,把船靠近那边那艘!” “你啰嗦什么!我让你靠你就靠!” “对……再近一点……让你再靠近一点啊!” 苏安然急切聒噪的声音从船尾传来,坐在舱内的秋染襟连连摇头,笑容很是无奈。 “扑通!” 22.第22章 醒了 巨大的声响传来,岸边还有人嘈杂的说话声,船家似乎被下的不轻,扯着嗓子喊道:“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坐在舱里的秋染襟脸色忽的一变,将手中的杯子猛地扔掉,撩起帘子,快步走了出去。 岸边已围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目光无一不是看着河里那圈扑腾的水。 “大人……小的拦过了……课这位公子不听……小的又不识水性……”船家一脸的焦急,说话也不太利索。 秋染襟也未细听船家的话,见苏安然在水里胡乱的扑腾,便知她不识水性,脑中来不及思考,人便跳进了河里。 苏安然掉进河里的那一刻,心中还念念不忘孟流光,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灌来,口鼻被呛的不能呼吸,在湖水沉重的包裹之下,她只能奋力的挣扎,却渐渐的感觉身子越来越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将苏安然圈住,然后拖着她往河面上游,苏安然迷迷糊糊的任由他拖着,想睁眼,却感觉双眼生涩,难受得紧。 “砰!” 圈住身子的那双手忽的一松,苏安然感觉自己被扔在了甲板上,身子似乎已经僵住了,倒是不觉得疼,脑袋依旧很重,躺在甲板上,耳中满是轰鸣,眼睛也朦胧的睁不开。 一双手覆上自己的前胸,宽厚的手掌一下下有规律的按压着,她觉得喉咙忽的一痒,不由得偏过头去。 “咳咳!咳……” 积郁的河水吐出,苏安然勉强的睁了睁眼。 湿漉漉的衣角映入眼帘,碧空万里,骄阳艳艳。他一袭月白长袍,青丝散落,那样的光晕下,苏安然甚至看不清他的眉眼,却模糊的觉得此刻的他浓眉微蹙,面色阴沉的看着自己, 唇边漾开一朵笑,苏安然便心满意足的晕了过去。 一件蓝色的长衫覆在了已经晕厥的苏安然身上,孟流光伸手将苏安然拦腰抱起,站起身来,凉眸微移,看着站在舫首,浑身湿透却面带笑意的秋染襟微微点了点头,便走进了舱内。 秋染襟随意的耸了耸肩,足尖一点,一个旋身,又回了自己的画舫,看着船家讶异的神色,勾唇一笑,“船家,靠岸了吧。” 秋染襟上岸的时候,罐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了,看着秋染襟浑身是水,却依旧气质雍雅的从画舫上走出来,不由得一愣,连忙迎上去,问道:“爷,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难道游河变成了游水? 秋染襟微微一笑,“救了一只……落水的猫。” 秋染襟唇边的笑意神秘得很,看得罐一愣一愣的,挠了挠脑袋,还是糊里糊涂跟着秋染襟往侯府走去。 帘幕疏疏风透,一线香飘金兽。 苏安然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睁开眼看着月白色的纱幔和木制的顶板,苏安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醒了?” 绘着奇异兽的丝绢屏风被轻轻移开,已换上干净衣服的孟流光坐在垫子上,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安然。 “恩……”苏安然应着,移目四顾了起来,看样子,两人现在还在孟流光的船上,而自己正睡在一张软榻上。唇角的笑意刚一浮现,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苏安然连忙将身上的毯子一提,待看见自己身上也穿着干净的衣服时脸噌的便红了。 23.第23章 邀月楼 “轿子在渡口备好了。既然醒了,就回府了吧。”孟流光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苏安然红着脸,不敢去看孟流光,有些支支吾吾的问道:“那个……我的衣服呢?” 孟流光闻言,垂下了目光,看着脸色绯红的苏安然,面色有些不自然了,撇开脸,说道:“绮岚拿走了。” 一句话,让苏安然原本怦然的心陡然冷却,抬眼看着连目光都没有正视着自己的孟流光,唇边的微笑荡然无存。 缓缓的站起身,苏安然没有再去看孟流光的表情,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出了船舱。 岸口果然已经有两架轿子等在那里,一青一蓝,颜色素雅,更显大气。 苏安然走到轿子边,微躬着身子,撩起轿帘,正准备进去,却忽然听见身后的孟流光正和轿夫说话,听来,似乎在交代着什么。 “你不回去?”苏安然直起身子,微皱起眉头,这个点儿不早了,他还要去哪儿? “今天耽误了许多时辰,还有事未办。”孟流光如实的答着,残阳的余晖落在他的眼角眉梢,却仍然没有半丝暖意。 苏安然听着,心头不禁有些泛酸,自己才刚刚醒来,他却又要离开,似乎从来都不愿意为自己停留一般。 “今晚,你就一个人用膳吧。”孟流光说完,便躬身走进了那顶蓝色的轿子里。 苏安然回了眸,脸上再不是那般笑靥如的模样,而是淡漠的好似一朵盛开在冰山上的雪莲。 坐进轿子,苏安然素手撩起了小窗的帘子,但见孟流光颀长的身影坐进了轿子,这才启唇说道,“等他们先离开。”苏安然微微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是。”轿帘后,轿夫轻声的应答道。 苏安然静静的看着蓝色的轿子起轿,缓缓沿着河道往下游行去。 见已经有些距离了,苏安然这才放下轿帘,嘱咐道:“跟着那顶蓝色的轿子。不要太近。” 苏安然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总觉得孟流光的表情和行为有些莫名其妙,他甚少如此,若是今日没有见到那个绮岚,或许她也不会这般做,可是今日偏偏见到了绮岚,像孟流光这样冷若冰霜的人竟然会和一个女子泛舟河上,苏安然又如何能够放心的下。 一路胡思乱想着,一直到轿子落地,苏安然这才停止了思忖。 “小姐……到了。”轿夫说着,语气有些诺诺。 苏安然撩开轿帘,目光往小窗外扫去,那颗惴惴的心霎时便冻结。 黑底金漆的牌匾上以正楷写着“邀月楼”三字,芙蓉色的灯笼罩散发出微红的灯光,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扮相娇媚,衣着露骨的女人站在门口,笑容妩媚,调笑不断。 苏安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寸一寸的冷掉,一种说不清的失望感在心里蔓延开来,放下帘布,启唇道:“送我回孟府。” 一路沉着脸,无言的回到了西苑,刚进屋子,暖玉便从偏房走了进来。 “小姐……你可让我担心死了!咦?”暖玉本来还在抱怨苏安然怎么入夜了才回来,但看着苏安然身着女装的样子,不由得奇怪了起来。 24.第24章 花魁 苏安然没有理会暖玉的询问,沉默的走到了湘妃椅边坐下,可脑子里却是在不断的猜测孟流光此刻在做什么,坐立不安。 暖玉疑惑的看着苏安然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来,面色凝重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不时叹气。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等了半晌,暖玉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便拉住了苏安然,狐疑的问道。 苏安然初被暖玉拉住时也有些不耐烦,顿住了脚步,脑中思虑了片刻,兀的一笑,犹如枯树渐生红,“暖玉,我现在要出门去。你就别跟着了。” 说着,苏安然便往内间走去。 “小姐,你要做什么?”暖玉更加疑惑了,也随着苏安然走进了内间。 可苏安然却只顾着换上男装,不再理会暖玉的问题。 换好衣服,苏安然便要迫不及待的出去,暖玉却横档在了门口,气呼呼的说道:“小姐!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要换上男装出门去!不行!我不让你出去!” 苏安然有些着急,蹙着眉,郑重的说道:“好暖玉,你就让我出去吧。若我现在不出去,我今夜定是彻夜难眠。我虽然一直爱胡闹,可是这一次……真的很重要!” 苏安然说的极其认真,暖玉也被她这样认真的表情唬地一愣一愣的,讷讷的看着苏安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趁着暖玉出神的功夫,苏安然微微拨开了暖玉的身子,钻出了房间。 “小姐!”身后传来暖玉的呼喊声,苏安然却仍旧埋头往前跑。 她是难过孟流光的冷漠,是失望孟流光去邀月楼,可是……她更加想要知道他在邀月楼做什么,想要知道他究竟是喜欢怎么样的女子。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天边的月娘挽着轻纱悄悄的露出半边脸,勾起一丝人间的灯火化为胭脂,染在莹莹白玉似的脸上,朦胧而娇美,羞涩而情怯。 苏安然摇着玉扇,在一群莺莺燕燕的簇拥下走进了邀月楼。 此时,正是邀月楼新来的姑娘表演的时间。只见那台上的红衣姑娘一个旋身,那披在肩头的薄纱便就此滑落,轻飘飘的从臂上飞起,落入台下,一群人便一拥而上争抢着。而那没人仍在跳着,红绫抹胸,艳红纱裙,露出的香肩雪胸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香汗,眼波轻送,藕臂轻勾,一双修长圆润的双腿在红纱裙里时屈时伸,若隐若现,引得台下的男人们一片喊声。 苏安然呆滞的看着,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多日不来,这邀月楼的姑娘竟已是这样魅惑出色了,脑子里想着那魁绮岚,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像这个女子一样在孟流光的面前这样跳着…… “苏公子可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一个调笑的声音钻入耳中,苏安然这才挥散脑中自己猜想的画面。 朱漆粉刷的台柱边,走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虽已是年近四十,可容貌瞧来仍是明艳,只是头上簪了一朵艳红色的牡丹,又穿着不合年纪的轻薄纱衣,也就显得媚俗了些。 苏安然回头,含笑看向来人,眉目间颇有些风流少年的佻达,说道:“多日不见,红姑倒是越发的明艳动人了!” 红姑闻言,抬手以轻纱掩唇,眉眼弯弯,想来听见这话也是十分开心的,“苏公子就是爱拿奴家说笑!奴家都这个岁数了,哪还能明艳动人呢!” 25.第25章 作诗 “美人便是美人,红姑这张脸可让人看不出年岁啊!”苏安然笑着,眉毛微挑,风流得很。 红姑笑得更加开心了,玉指微翘,轻轻的在苏安然的肩上拍了一拍,“奴家可说不过苏公子!” 苏安然淡笑如常,又道,“听说楼里近日新选出了魁,模样可是比之前的如烟好看不少。本公子今日来,可就是专门来看她。” 红姑正笑着,听见苏安然的话,唇边的笑意霎时便收了,眸光一闪,面色有些为难了起来,“这绮岚啊,确实生的美,是我邀月楼的台柱。这楼里啊,不少人都是冲着她来的。不过……今日可是不巧,绮岚已被人包下了。” 苏安然闻言,佯装惊讶,问道:“红姑可是嫌苏某的银钱不够?银钱不用担心,苏某出三倍的价钱!” 苏安然竖起手指,比划了一个三。 若是往日,红姑定是开心得合不拢嘴,连连答应,可今日却是皱起了眉头,“苏公子,不是奴家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奴家惹不起啊!” 苏安然此时心里已经清楚得很了,却仍是不死心,又问:“不知这绮岚是被哪家贵人包下了,竟让见过大世面的红姑你如此紧张?” 红姑显然被问得有些烦了,微皱着眉头,道,“苏公子,你就莫要如此为难奴家了!奴家也就是一个生意人,哪边都得罪不起!” 沉默片刻,苏安然豁然朗笑,又换上一副轻浮的样子,“无妨。没了一个绮岚而已。这楼里的姑娘,个个美若天仙,不知红姑可否能为苏某叫来,让苏某挑一挑?” 红姑一听,立马就展颜媚笑,连忙叫人带着苏安然上了二楼。 二楼承欢阁。 粉色珠帘直直垂下,那珠帘后,一朵红莲翩然起舞,柳眉轻挑,眼波流转,微勾的唇角妩媚动人。细腰婀娜,纤手柔柔,青丝偷舔香腮,红裙翻飞如浪,那娇躯极尽妖娆的旋转着,千娇百媚。 苏安然手里拿着酒杯,垂首假模假样的啜了一口,抬起手,指节微勾,示意舞者过来。 舞者停下了舞步,白皙的手指撩开粉色珠帘,步步生莲般的款款走向坐在桌边的苏安然,至她脚边,娇柔一倒,趴在了苏安然的腿上,仰起脸,柔媚问道:“公子,奴家跳的可是好看?”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苏安然指节微蜷,勾起女人的下巴,轻声答道。 “呵呵呵……”耳边响起女人的轻笑声,“公子,这楼里的姑娘除了绮岚姐姐,可没几个念过书的,你这样说,我们可都是不明白的!” 红姑找了十个容貌出众的姑娘让苏安然挑,除了方才在楼下跳舞的姑娘,苏安然还留下了两个。 “哦?”苏安然微挑了眉,道,“绮岚姑娘,还念过书?” 坐在苏安然右手边的紫衣姑娘含笑说道:“绮岚姐姐可不仅仅只是念过书,她诗词作的可好了!” 苏安然闻言,笑了起来,点了点紫衣姑娘的鼻子,“你方才才说未念过书,怎么又道绮岚姑娘诗作的好?” 26.第26章 赏美人 紫衣姑娘俏脸一红,娇嗔说道:“公子这是取笑奴家!奴家不懂,可是却时常躲在门外偷听,绮岚姐姐的恩客可是常常夸她呢!” 苏安然听着,胸中忽然一窒,脑子里想着孟流光和绮岚你侬我侬的画面,只感觉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既然有如此才华,怎么会到了这邀月楼来?”苏安然垂首饮了一口酒,心中虽是难受,可面上仍旧笑得风流。 “听说是家道中落,逼不得已。别的可就不知了,想来应该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吧。”紫衣姑娘说着,看样子和那个绮岚的关系还算是不错。 “不过红姑可是很看重她呢!”坐在左手边的粉衣姑娘接着说道,“从进楼里第一天,红姑就待她甚好,不仅亲自调教,连食宿都和别的姑娘不同。” 这时,一直趴在苏安然腿上的红衣女子优雅的站起了身子,乖顺的替苏安然又斟了一杯酒,执起酒杯,纤手伸到苏安然的面前,半嗔半娇的说道:“苏公子只顾着问绮岚姐姐,可真是冷落奴家了!” 苏安然闻言,抬起眼来,转眸看着眼前容貌昳丽的红衣女子,勾起女子的下巴,倜傥一笑,“哟哟,吃醋了啊~好好好,不说别人,咱们来划拳可好。” 一听苏安然说划拳,三名女子皆是面露喜色,粉衣女子合掌轻拍,看起来尤为期待。 “可这么玩儿可没趣。不如这样,输的人自饮一杯……然后,脱一件衣服。”苏安然自信满满的笑着。 “好!好!好!”姑娘们对于苏安然的提议很是感兴趣,一脸的兴致勃勃。 酒过三巡,苏安然自认自己是用了最短的时间将这三个姑娘给灌醉,好在找的都是刚进楼里不久的,要是身经百战的姑娘,只怕自己就没这么快脱身了。 灌酒期间,苏安然自己也饮下了不少,虽说没醉,但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晕眩。 撑着桌角站起身来,从屏风上拿了三件外套给姑娘们披上,这才走出了承欢阁。 楼里还是噪杂一片,男男女女,搂搂抱抱,亲亲我我,丝毫不忌讳旁人。 苏安然在楼梯口环顾一圈,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起来。她只知道孟流光来了这邀月楼,可具体是在哪里,她又不清楚。 要不然……一间一间的找?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萌发,就像是春草一样蔓延开来,饮了酒的苏安然思考不了那般仔细,便真的就照着自己的想法行动了起来。 “啊!” “你是什么人!” “出去!出去!” …… 苏安然将二楼的房间挨个儿找了个遍,霎时间,邀月楼里尖叫,谩骂声一片,楼下看着歌舞的观众都伸长了脖子,探究起二楼的热闹来,场面很是混乱。 红姑从后院走了进来,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刚一踏上二楼,便被一个匆匆从房里出来,衣衫不整的男人抓住了衣领,忿忿吼道:“你这楼里都进了什么人!竟然擅自闯入小爷的房间!看来你这邀月楼是不想开了!” 27.第27章 闹事 说话的男人正是扬州城知府的儿子,一脸暴怒的模样着实吓坏了红姑。 “来人!把那闹事的人给我抓起来!” 红姑自然是不知道那闹事儿的人便是苏安然,只道是哪个不懂事的嫖客在捣乱,便气急败坏的让楼里的龟奴们去捉人。 苏安然将二楼的房间一一翻了遍,却还是没有见到孟流光和那个绮岚,站在承欢阁的门前,一脸的纳闷。 难不成自己耽误了太多时间,孟流光已经回府了? 脑里还没将事情想通透,左手边却忽然有一阵风吹来,苏安然本能的往旁边一躲,堪堪躲过一个龟奴的大掌。 这一掌倒是让苏安然回了神,一看这楼上楼下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涌来,面色不善的龟奴,苏安然便心道不妙,知道自己一时脑热闯祸了。 她幼时倒是跟着孟老爷子学过一招半式,可后来便嫌太苦,不愿再学。这些招式对付一两个流氓尚有些吃力,现下是二十来个彪形大汉,便纵有二十个苏安然也是不够的,头上也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见龟奴们越来越近了,苏安然心头也慌了,连忙拨开身前一个纤瘦的姑娘,开始沿着二楼的走廊,躲跑了起来。邀月楼是以圆为建的,围着走廊跑了两圈,撞门,翻窗,苏安然能力所及的方法统统试了一遍,是把邀月楼弄得鸡飞狗跳了,可这些龟奴们却渐渐的把她给围了起来。 此时,她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面前是伸着手想要抓住自己的龟奴,身后是站在一楼虎视眈眈看着自己大汉,当真是如同瓮中捉鳖,逃无可逃了。 一看逃不了,苏安然干脆一咬牙,翻身跨上了楼梯的扶手,顺着扶手往一楼滑去,在快要落地时,撑着扶手,用她最大的力气将身子撑起,尽量的让身子往前抛一点,好越过在楼下等候着的大汉们。 身子微微的腾了空,似乎已经越过了大汉,正在苏安然松一口气的时候,一双手却忽然伸来,将她给拖了下来,力道太大,直接让她撞在了扶栏的把手上。 “我看你还往哪里跑!”手的主人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比其他的龟奴要高出许多,死死的抓着苏安然不放。 苏安然被抓住时倒也不紧张,可现在她的腰撞在了扶栏上,一时间,疼的她龇牙咧嘴起来。 “是哪个混小子敢来我邀月楼闹事!”红姑从一群大汉的身后走来,横眉竖目,很是气愤的样子。 可一看见苏安然的脸,红姑便愣了。 “放了她!”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后院的入口传来,熟悉的疏离口气,可在苏安然听来,却是尤为的亲切。 “江离!”苏安然唇角绽笑,一颗心瞬间就放了下来,可片刻后,又有些难过起来。 既然江离在这里,那么孟流光也一定还在,竟然……和那个绮岚待了这么久…… “是!是!是!”红姑本来一看是苏安然,心里就有些发憷了,现在一看江离,便更加慌了,连忙应声,招呼了龟奴把苏安然放了。 28.第28章 熟人 江离踱步走到了苏安然的面前,背脊挺直,恭敬的颔首,说道:“请公子随属下来。” 苏安然挠了挠头,面色有些窘的跟着江离走进了后院。 不似楼里的轻浮奢靡,邀月楼的后院,倒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后院,古朴典雅,风格实在迥异。 也难怪苏安然在二楼没有找到孟流光,原来他们在这邀月楼的后院。 苏安然一路揉着后腰,跟着江离走到了一间小屋门前,江离在门前站定,抬手轻叩着房门,说道:“公子。” “进来吧。”房里,传来孟流光清冷的声音,芙蓉色的暖灯也没有带来半点暖意。 江离得到应声,便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门扇推开,苏安然抬眼看去,但见一间秀致典雅的厢房映入眼帘,房里的物件很是齐全,蔚蓝色的轻纱随着门口灌进的风微微浮动,一股幽兰的香味钻入鼻中。 孟流光坐在靠窗边的楠木椅上,烛火映照下,他月白色的长袍似镀上了一层昏黄,他侧着头,目光沉静的看着站在门口一脸无措的苏安然。 他身旁不远,一身浅蓝纱衣包裹的绮岚半倚在美人榻上,纱衣之下的烟云蝴蝶抹胸若隐若现,青丝半垂,额际坠着孔雀绿水滴妆纹饰。弯弯月眉,微翘瑶鼻,嫣唇小小,她的双眸是浅亦暖的褐色,粼粼水光,妩媚多情,若一朵牡丹,妖娆媚艳,倾倒红尘众生。 苏安然看着,心里不由得大惊,这个绮岚,不就是自己在渡口见过一面的那个美人么?! 然而最让苏安然惊讶的却是坐在孟流光对面秋染襟,他换了身明紫的衣袍,腰间配着九龙环形玉佩,墨发以金色的发冠高束,剑眉微扬,桃眼里此时正盈盈带笑,看着苏安然微微挑了挑眉。 苏安然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本来以为是只有孟流光和绮岚两人,可现在还多了一个秋染襟,苏安然直觉这个场面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 “我还道是谁这般大胆,原来是你。”秋染襟笑说着,站起了身来,走向讷讷站在门口的苏安然。 “你和侯爷似乎很相熟……”孟流光亦站起身来,在秋染襟之前走到了苏安然的身边,双眸如同一口幽深的古井,闻到了苏安然身上那淡淡的酒味,眉头不由得皱了一皱。 “侯爷?!”苏安然被这一幕幕震得目瞪口呆,朱唇微启,睁大了双眼看着秋染襟。 秋染襟无奈的抬手撑着额头,模样看起来像是恶作剧被人提前发现了,很是遗憾和苦恼。 孟流光的唇角微微一扯,看着秋染襟,声音依旧很凉,“孟某能和侯爷说的,也就这些了。告辞。” 说着,拢袖颔首行了一礼,态度恭谨,却又不卑不亢。 礼毕,不待秋染襟说话,便拉起身边呆傻的苏安然转身离去。 一路,孟流光都只顾着往前走,也不同苏安然说话,而苏安然脑子里有些乱,加上后腰很是疼痛,便也没有开口。 29.第29章 再见木芙蓉 孟府的大门前,暖玉裹着一件小袄,提着角灯,伸长了脖子等着,一见苏安然回来了,便连忙迎了上去。 “公子。”垂首,乖顺的向孟流光行了一礼,然后走到苏安然的身前,将臂里搭着的披风披在了苏安然的肩上。 苏安然安静的让暖玉系上,转头一看孟流光跨进了朱门,便忍着腰间的疼痛,连忙追了上去,小心翼翼的拉住了孟流光的袖角,眉目带歉的嗫嚅道:“对不起。” 她确实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她便知道自己今日胡闹的过分了一些。 孟流光顿住了脚步,垂首看着一脸歉意,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的苏安然,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柔软,唇边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你闯了这么多年的祸,倒是头一次听你说对不起。” 苏安然感觉有些窘,“我……” “已是亥时,不早了。休息吧。”苏安然的话还没有说完,孟流光便出声打断,眉目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苏安然一见孟流光要走,有些急了,跑到了孟流光的身前,仰首,表情极其认真的说道:“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个绮岚……你对她究竟是什么态度?” 她目光炯炯,闪烁着期待和紧张,澄澈的眸子里映出孟流光一成不变的清冷的表情。 “没有态度。” 说罢,孟流光绕过了苏安然,抬步径直往东苑走去。 苏安然讷讷站在原地,望着头顶漫天的繁星,颇为郁闷,这是什么答案?没有态度,又是什么态度? 漆黑如墨绸的天幕,上嵌无数闪亮的星子,拥簇着一轮残月,无边无垠的延展着。 苍黑绵延的屋脊上,一轮圆月里,黑色的身影飘荡如若无骨,直似要飞入那金黄月华之中。 黑影之后,一个矫若游龙的男人紧紧的跟着,却并没有出手。 “你要跟到何时?”走在前面的黑影顿住了脚步,站在屋脊之上,头顶悬挂着硕大的圆月,目光沉沉的看着紧追而来的男人。 “能有把握抓住你为止。” 追赶而来的人,正是江离。方才刚一走出邀月楼,他便察觉一个黑影躲在巷口暗处偷偷的望着孟流光和苏安然,便请示了孟流光一路追来。 却不曾想,这个自己追着的人竟是前些日子挟持苏安然,自己苦追无果的那个刺客。 “呵呵。”木芙蓉冷冷一笑,“你能追的上我再说吧。”言毕,足尖一点,又继续在屋脊之上奔跑了起来。 沦功夫,木芙蓉自然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可是就脚下的轻功来说,自己肯定是更胜一筹的,只要找准机会,甩掉江离也不是难事。 江离很清楚,木芙蓉的目的是城郊的那片树林,只要进了那片树林,自己便又会像上次那样将她跟丢,不由得皱起了眉来。 身子腾空,双臂微展,如同一只蹁跹的蝴蝶,木芙蓉从屋脊上跃下,沿着河道旁的青石路继续向前跑着。 江离正欲跳下屋脊,却见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现,拦在了木芙蓉的身前,便停下了步子,站在屋脊之上,冷眼旁观。 30.第30章 逃脱 见一群黑衣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木芙蓉也是一惊,仓皇停下,一脸谨慎的看着来人。 黑衣人们显然是经过专业的训练,并没有多废话什么,手里的刀剑便向木芙蓉袭去。 木芙蓉的手里没有任何的兵器,只能小心谨慎的闪躲着,一招两势可以轻松的躲过,可是这些黑衣人也并非泛泛之辈,木芙蓉渐渐的开始应接不暇,一个不注意,肩上便被一个黑衣人刺了一剑。 木芙蓉捂着肩膀上的伤,谨慎的看着黑衣人们,脚步缓慢的向后移动着,余光瞥见屋脊上,双手抱胸冷眼观看的江离,眉头登时便皱的更紧了。 如果江离这个时候出手,只怕再多一个自己也是敌不过的。 黑衣人们渐渐的逼近,木芙蓉背已经抵在了围墙上,望着越来越近的明亮刀剑,脑中开始飞快的思索起来。 正一筹莫展着,一道冷光却从头顶划下,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登时便应声倒下。 木芙蓉也是一惊,抬眼看着从屋脊上跳下来的江离,眼里满是探究。 “你是什么人?” 为首的黑衣人伪装着声音,目光竟比那夜色还要深沉,他一直知道江离的存在,可看他一直没有出手,便也没在意,可现在却是不辨敌友了。 江离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紧握着手中的剑,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一群黑衣人。 从江离方才挥动的那一剑,黑衣人也知道他的身手不一般,不是自己可以匹敌的。思虑再三,便招呼了身后的其他黑衣人,四散跳窜,消失在了黑夜里。 “想不到你竟然会出手救我。”木芙蓉冷冷的笑着,从围墙边走了出来,站在了华之中,蒙着面的脸看不见表情,可那一汪秋水却不难看出盛载着满满的嘲讽。 “公子要见的。不是死人。”江离面色不变的看着木芙蓉,眉间若结了一层霜。 “哼……”木芙蓉冷冷一哼,“你会后悔的。” 说罢,受伤的左手忽的一扬,一片白色的粉末便飘散开来。 江离微有些惊讶,躲避中,匆忙出手想要抓住木芙蓉,然而却只是扯下了木芙蓉脸上蒙着的面巾。 木芙蓉撒的,不是什么毒药迷散,不过是刚才靠在围墙边用指甲扣下的石灰粉罢了,她知道这样的东西是拖不住江离的,也不在管江离是否看见了自己的容貌,转身便逃进了一条小巷。 江离手里还抓着从木芙蓉脸上扯下来的面巾,挥散了面前的石灰,望着木芙蓉消失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啊……疼!疼!疼!” 苏安然趴在床边,拳头狠狠的砸在床板上,眼里泪光盈盈。 暖玉在苏安然的腰上又狠狠的揉了一把,瞪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会儿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 苏安然撇过头,忿忿的看了暖玉一眼,然后又泄气的继续趴下,下巴抵在手背上,颇为郁闷的说道:“这都多少天了……你怎么回回都这句话。” 暖玉被苏安然一堵,也不说话了,沉默着埋头帮苏安然揉着后腰。 31.第31章 突然回来 后腰在暖玉的揉搓下,变得暖暖的,也不若先前那样疼了,苏安然僵直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说道:“好暖玉,你就莫要生我气了。那日我并不是唬你,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只不过……到现在我自己也还弄清而已。” 暖玉仍旧不说话,一下一下的揉着。等了半晌的苏安然见没有回应,便索性翻身坐了起来,拉着暖玉的手,又道:“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下次?”暖玉重复着,眼里满是不相信的神色,“你这话,我也听过不止一次了,懒得信你。” “嗳……” 苏安然面上一囧,正欲开口争辩,却见一个粉衣丫鬟走了进来,微躬着身子,诺诺说道:“公子请小姐去松岸堂。” 苏安然和暖玉对视了一眼,点头答道:“知道了。我稍后就去。” 孟流光有什么事情,都会在兰亭居里办,若是选在松岸堂,便知来的客人不一般,更何况,还要苏安然出席。 烟青流彩暗裙,碧玉七宝玲珑簪,簪尾垂细细银光闪烁的流苏,流水般拂过髻边耳侧,伴裙裾缓缓拂过地面的细碎之声,举动间宛如步月行云。 孟流光侧首看向房门时,便瞧见的是这样的苏安然,唇边挂着浓淡合宜的笑,端手走进,落落大方。 可这样的模样仅仅只保持了片刻,待看见那椅子上正襟危坐的青衣男人后,苏安然脸上的笑意霎时便放大开来,步履生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青衣男人的跟前,甜甜唤道:“莫二叔!” 坐在高座的青衣男子年近四十的样子,虽然容貌不甚出色,却有一双出奇漂亮的眼睛,眉弓如石岸突出,嵌于其下的双目便显得格外深邃,如高山幽泉,不染纤尘的清冽。 青衣男人看着苏安然,眼睛里溢满怜爱,轻轻抚着苏安然的头,叹息道:“想不到小安然竟出落得如此倾城了!” 苏安然的脸微微一红,羞涩的垂下头,语气颇有些埋怨的味道:“莫二叔你可走了有四年了。” 莫闻风听罢,一笑,“说起来。还真是!在二叔记忆里,小安然还是个黄毛丫头呢!” 苏安然呵呵一笑,目光瞥见安静坐在一旁的孟流光,又转眸看着莫闻风,问道:“二叔你这些年可是在外面潇洒了,怎么今日会突然回来了?” “想我的小安然,就回来看看咯。”莫闻风笑着,目光却看向了孟流光。 孟流光优雅的站起了身子,含笑说道:“再有半月便是你的生辰,二叔是来给你贺寿来了。” “生辰……”经孟流光这么一提醒,苏安然这才想自己的生辰快到了,这些日子只顾着绮岚的事儿了,倒把此事给忘了。 “小安然莫不是把自己的生辰也给忘了?”莫闻风见苏安然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得笑说道。 苏安然面色微窘,挠了挠脑袋,目光却不由得看向了孟流光。 恰好,孟流光此时也站起了身来,唇边微微勾起一抹笑,说道:“安然先陪着二叔吧。我去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了,稍后就来。” 32.第32章 莫闻风 “去吧。”莫闻风微微点了点头,唇角带笑。 苏安然看着孟流光离开,朱唇微启,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流光他……待你可好?”待孟流光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上,莫闻风忽然正了颜色,问向了苏安然。 苏安然的眸光微微一闪,唇畔溢笑,答道:“他待我,甚好。” 莫闻风看着眉目含笑的苏安然,表情欣慰,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苏安然淡淡的笑着,却不愿在与莫闻风说起孟流光,便转口说道:“二叔这些年,倒是逍遥,也不给我捎个信,我还以为二叔把我给忘了呢!” 莫闻风笑了笑,“二叔倒是知道安然是越长大越胡闹了,方才文文静静的走进来,二叔还道是别人。” “二叔……”苏安然俏脸一红,看着莫闻风很是囧。 莫闻风一笑,也不再打趣儿,从怀里拿出一个雕琢精致的碧玉盒子,递到了苏安然的面前,正色道:“这个是大哥生前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看看喜欢吗?” “舅舅……”苏安然美目微睁,表情很是惊讶,缓缓的接过了碧玉盒子,看着莫闻风,却有些犹豫。 莫闻风一笑,目光怜爱。 苏安然缓缓的打开了盒子,只见盒子里放着一个玉扳指,通体莹白,水润光泽,只那一截为血色,模糊的看起来像是一个凤凰的形状,再凝神一看,那血色凤凰竟如同活物一般在扳指内流动。 苏安然有些惊讶,拿起玉扳指抬手对着阳光,玉扳指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微黄的亮色,美轮美奂。 “这个扳指是……”苏安然对这个扳指还是有些印象的,犹记得小时候初次在孟老爷子的手上看见这个扳指,自己也如现在这样惊讶。 “不错。”莫闻风看着苏安然微讶的神色,点了点头,“这个扳指,确实是大哥生前常带的那个。” 苏安然有些发愣,看着莫闻风,面色有些犹豫,“二叔,这个扳指……我可戴不下。” 莫闻风一笑:“你且戴上看看。” 苏安然有些惊讶,狐疑的看着莫闻风,半晌,才将玉扳指套上右手的大拇指上。 苏安然十指纤长,白玉扳指套在手上着实大了不少,正在苏安然准备拿下来的时候,玉扳指却忽然开始迅速的缩小,苏安然心头大惊,看着手上白玉扳指,生怕它这样收缩下去,会将自己的骨头给箍断。 然而那个扳指却仿佛是活的一般,在一个适度的位置停了下来,刚刚套上手指,不觉得紧,却也不会松的掉下来。 “安然,这个扳指,很重要,你要好生看住。”莫闻风的脸色没有半点笑意,很是郑重的说道。 苏安然看着莫闻风如此郑重的神情,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安然记住了。” 见苏安然应下了,莫闻风很是满意,一笑,又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来,褐色的绸布上以暗纹绣着精致的纹,看上去很是漂亮。 “这个是二叔送给你的。”莫闻风笑眯眯的说道,将包袱放在了旁边的方桌上。 33.第33章 礼物 “是什么?”漂亮的包袱让苏安然对里面的东西很是好奇,便也没有再多想玉扳指的事情。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苏安然笑着,解开了包袱上的结,只见褐色的绸布之下,一套湖蓝色的衣裳映入眼帘来。 苏安然惊喜的看着衣服,小心的拿了起来,是套胡夫。窄袖高裙,宽大的圆形领口上缀了一圈光泽莹润的珍珠,腰间配了银轻勾的锦带,裙角镶了一圈绘的薄纱罗,很是精致。 “好漂亮!”苏安然拎着衣裙,眼里是满满的欢喜。 “你喜欢便好。”莫闻风见苏安然如此欢喜,也不禁微微一笑,“二叔明日便走,要是小安然不喜欢,还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件你喜欢的生辰礼物了。” 一听莫闻风说要走,苏安然原本欢喜的表情忽然凝滞,偏头,有些惊讶的问道:“二叔要走?” “是的。”莫闻风点了点头,“二叔还有要事在身。若不是你的生辰,怕也是不得空的。” 苏安然早些年便停孟老爷子提及过,莫闻风似乎一直为孟家在和胡族打交道,虽不知其中巨细,但也明白是很重要的事情,也不好再开口挽留。 正在沉默着,孟流光却忽然又走进了松岸堂,依旧那样清冷的神色,可看着他的眼,苏安然却觉得整个松岸堂都为之一亮。 “午饭已经备好了。二叔若是觉得饿了,我们便这就去珍馐阁。” 莫闻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浓黑的眉毛微微舒展,面带笑意,“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还真就饿了!走吧!” 说着,便抬脚走出了松岸堂。 苏安然快步走到了孟流光的身边,和他保持着一样的步调。从她大闹青楼后,这许多天了,还是头一次和孟流光走的这样近。 “二叔说他明日便又要走。”苏安然说着,抬眼看着孟流光,注意着他的神色。 “我知道。”孟流光亦步亦趋的走着,目光平视,但那眼底却有着丝丝的波澜。 气氛又沉闷了起来,苏安然仰首看着孟流光俊美无涛的侧脸,不由得神色黯然了起来。 “今年的生辰,你想要怎么过?”良久的沉默后,孟流光忽然垂眼看着苏安然,问道。 苏安然惊喜的抬起头,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我把生辰的事给忘了。还不曾想过。” 孟流光闻言,不由得微微一笑,“你倒真还是个孩子。” 苏安然有些懵,不明白孟流光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他,辩解说道:“我三年前就及笄了。” 孟流光听了,却是摇了摇头,“你若是想起如何过你的生辰,再同江离……或者是我说吧。” 苏安然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心说,自然是找你的,没事儿去招惹那个小冷面干嘛?有你一个孟流光,就够她苏安然头疼的了。 说话间,已来到了珍馐阁。 菜肴早些时候便嘱咐着上桌了,莫闻风先到,便在上位坐了下来,随意的执起身边的酒壶,将自己的酒杯和临近的酒杯斟满。 34.第34章 小主公 三人坐定,便开始动筷,苏安然难得安静的坐在一边,听莫闻风和孟流光说着关外的趣事。 自孟老爷子过世后,府里便少有这样温馨的场景,算起来,莫闻风和孟流光就是苏安然最后的亲人了。 一顿饭,也吃得尽兴。莫闻风和孟流光似乎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说,苏安然觉得无趣,便索性回了西苑。 刚走到西苑的垂门,便和匆匆走来的暖玉撞了个正着,苏安然一手扶着腰,一手撑在了石门上,表情痛苦的埋怨道:“暖玉!你赶着投胎呢!” 暖玉扶着苏安然,委屈说道:“这不是赶着去找小姐你吗?” “找我?”苏安然此时已经正了身子,看着暖玉一脸的委屈样儿,不由得挑了挑眉,“你找我作甚?” “呐,这个。”暖玉说着,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个木盒子递给苏安然。 苏安然一笑,“哟,这是终于开窍了!知道给小姐送生辰礼物了?” 看着苏安然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暖玉有些无语,下意识的摸了摸手上戴着的珊瑚手钏,神色不禁黯然几分,“不是。这个是侯府的人送来的。” “侯府?”苏安然一惊,觉得很是奇怪,自言自语道,“秋染襟么?” 木盒子做的还是很精致的,金线暗纹,确实是皇亲贵族的华贵。 打开木盒子,却见盒子里放着一对珍珠耳坠,耳坠下,是新荷初绽白嫩的瓣,随着盒子的打开,一股荷的清香便扑面而来。 “耳坠?”暖玉表情很是疑惑,“侯府的人送小姐耳坠做什么?” “我怎么……”苏安然答着,脑子里却忽然明白了过来,送自己女子的东西,不就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了吗?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邀月楼那会儿?不像啊…… 苏安然本就不是偏执的性子,想不通,也就懒得去想,把盒子阖上,递给了暖玉,打了个哈欠,一边走进西苑,一边说道:“我困得很,睡一会儿去了。” 暖玉拿着盒子,看着苏安然头也不回的进了房,有些犯愁了起来,小姐的生辰……自己到底该不该送点儿什么呢?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苏安然整理好自己,从下人那里得知莫闻风和孟流光此刻还在言修房,便从西苑往言修房走去了。 长廊的灯笼颜色火红,映得她的脸庞似染上了一层胭脂,多了几分柔美可人。 走到言修房,苏安然正准备抬手敲门,却忽然听见房里传来了孟流光的闷哼声,听起来压抑得很。 苏安然的手一顿,便没了动作。 “最近可是越来越频繁了?”莫闻风轻声的询问着,言语中有些关切的味道。 “恩。”孟流光的声音听来还是有些压抑,轻的仿佛一出口就会飘散在夜风中。 “你也不要怨怪大哥。他心里也有权衡的。”莫闻风的声音也轻的起来,似乎在回忆什么,语调缓慢。 “流光不敢。”孟流光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恭敬,苏安然不由得一愣,这样的口气……听起来好像是属下对主公说话一般。 35.第35章 我就知道 “流光……你……唉……”莫闻风的口气听来有些无奈。 “劳烦二叔,为流光奔波了。” “我会尽力而为。” 对话到了这里便是良久的沉默了,苏安然听得一头雾水,也不明白他们到底说的是什么。犹豫了片刻,放下了一直举在半空中的手,蹑手蹑脚的退到了台阶上,然后转身,往珍馐阁走去。 在珍馐阁等了两刻钟,莫闻风和孟流光这才姗姗来迟。苏安然见两人走了进来,扬起脸,笑着说道:“你们可算是来了。要再不来,我可就得饿死了。” 莫闻风一听,不禁笑了起来,“小安然若是饿了,可以先用饭啊。” 苏安然笑着,目光却不由得看向了孟流光。 灯光映照下的孟流光神色越发的冰冷,微暖的光线仍旧温暖不了他的眉目,他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眉宇间有着丝丝的倦意。 苏安然正看着,孟流光忽然垂下眼来看她,他的目光压抑,苏安然看着,心头没由来的一紧,他的眼睛比身后的暗夜还要沉,苏安然看不明白那汪幽潭里翻腾的暗色。 “安然不会怨怪二叔吧?” 莫闻风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苏安然转过脸看着莫闻风,表情有些茫然,“恩?” 莫闻风笑着,倒是不奇怪苏安然的反应。 “二叔明日离开,不能陪安然庆生了。” 苏安然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安然知道二叔心里记挂着,就很开心了。” 莫闻风微微一笑,目光扫向孟流光,眸子几不可察的一沉。 饭间,便又是沉默,孟流光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扫向苏安然,让苏安然有些不自在。想要开口去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用过晚饭,莫闻风说人乏了,便先去北苑歇着了。 苏安然跟着孟流光一道出了珍馐阁,在东苑和西苑分离的长廊上,苏安然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了孟流光。 “孟流光。” 孟流光应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安然。 苏安然走上前去,仰首看着他漠然的脸,“你可是还在恼我?” 孟流光闻言,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看着苏安然,半晌不语。 “我就知道……”苏安然黯然的垂下了头,“邀月楼的事情,是我不对在先。可若是你对我多些言语,告知与我,我便不会再这般胡思乱想,这般莽撞。” 苏安然直直的看着他,眼里的执著与真诚让孟流光的身躯微微一僵,良久,才答道:“我并未恼你。许多事情繁琐太多,你不必知道。你……做自己便好。” 苏安然听得有些懵,孟流光话里的深意,她并不是很理解,唯一知道的就是孟流光并没有恼自己,心头的那颗大石,这才算真正的落下了。 “别在胡思乱想了。”孟流光说罢,抬步便要往东苑走去。 苏安然仰首看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然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丝丝挣扎,一时间,原本安定的心,又忽然迷茫了起来。 为什么,他会有那样的神情呢? 36.第36章 侯府的礼物 苏安然正看着,孟流光忽然垂下眼来看她,他的目光压抑,苏安然看着,心头没由来的一紧,他的眼睛比身后的暗夜还要沉,苏安然看不明白那汪幽潭里翻腾的暗色。 “安然不会怨怪二叔吧?” 莫闻风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苏安然转过脸看着莫闻风,表情有些茫然,“恩?” 莫闻风笑着,倒是不奇怪苏安然的反应。 “二叔明日离开,不能陪安然庆生了。” 苏安然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安然知道二叔心里记挂着,就很开心了。” 莫闻风微微一笑,目光扫向孟流光,眸子几不可察的一沉。 饭间,便又是沉默,孟流光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扫向苏安然,让苏安然有些不自在。想要开口去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用过晚饭,莫闻风说人乏了,便先去北苑歇着了。 苏安然跟着孟流光一道出了珍馐阁,在东苑和西苑分离的长廊上,苏安然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了孟流光。 “孟流光。” 孟流光应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安然。 苏安然走上前去,仰首看着他漠然的脸,“你可是还在恼我?” 孟流光闻言,眉头忽然皱了起来,看着苏安然,半晌不语。 “我就知道……”苏安然黯然的垂下了头,“邀月楼的事情,是我不对在先。可若是你对我多些言语,告知与我,我便不会再这般胡思乱想,这般莽撞。” 苏安然直直的看着他,眼里的执著与真诚让孟流光的身躯微微一僵,良久,才答道:“我并未恼你。许多事情繁琐太多,你不必知道。你……做自己便好。” 苏安然听得有些懵,孟流光话里的深意,她并不是很理解,唯一知道的就是孟流光并没有恼自己,心头的那颗大石,这才算真正的落下了。 “别在胡思乱想了。”孟流光说罢,抬步便要往东苑走去。 苏安然仰首看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然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丝丝挣扎,一时间,原本安定的心,又忽然迷茫了起来。 为什么,他会有那样的神情呢? 阳光灿烂,青草离离,岁月晴好。 苏安然坐在秋千上,一下一下的荡着,绯红的衣带随风飘起,轻柔似练。 “小姐。”暖玉从垂门外走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的东西,远远的,苏安然也瞧不清楚。 “你说你这腰才刚好,怎么又不听说了。” 苏安然停了秋千,笑眯眯的站起身来,扭了扭身子,说道:“早没事儿了。” 暖玉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手上拿的什么?”苏安然说着,便伸手要拿。 “我正要和你说呢。这个又是永安侯府送来的。”暖玉顺势便把手里的信递给了苏安然。 果然,苏安然一听是永安侯府送来的,面色便有些不豫了。 从送珍珠耳坠开始,这秋染襟是天天的往孟府送小东西,最初,苏安然还有心思看看,可现在已经有些厌了。 37.第37章 赛马 拆信的动作停止,苏安然直接又将信丢回给了暖玉,走到秋千的边上,做了下来。 “侯府的人说,让小姐务必拆了看看。”暖玉又将信再次递到了苏安然的面前。 苏安然有些不悦的拆开了信,却在读完信上的内容后,开心的笑了起来。 暖玉看着,一脸的莫名其妙,刚想开口问苏安然,苏安然却抢先站了起来,“走,换衣服。” 说完,也不待暖玉反应,便强拖了暖玉往房间里走去。 换上莫闻风前些日子送的湖蓝色胡服,又央求暖玉替自己梳了个异域味道甚浓的发髻,苏安然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笑了笑,俏目一挑,那鲜便绽放姹紫千红。 秋染襟送来的除了信,还有张请柬,说是今日未时要在西郊的马场举行一场赛马,还有意无意的点名道孟流光也会去,苏安然自然也就满心欢喜了。 “小姐。这珍珠耳坠倒是蛮衬这衣裙的。”暖玉细心的替苏安然带上珍珠耳坠,看着镜中自己的杰作,也是不由的一笑。 苏安然伸出手,荡了荡耳坠,虽然是撇着嘴,但眼底却是透着满意。 这对耳坠是秋染襟前些日子送来的,和请柬一同装着的信里特别强调要带着这对耳坠,苏安然虽然不明所以,可倒也没有多去计较。 略施粉黛,苏安然站起身来,问道:“可知公子在哪儿?” 暖玉想了想,答道:“公子半个时辰前就出府了。” 苏安然算了算时间,赛马确实快开始了,便吩咐暖玉:“暖玉,快去备马。” “是。”暖玉应答一声,便转身快步离开。 西郊马场。 空阔的平地上建了一个约一米高的台子,台上摆了一排桌椅,正中的那张椅子细心的铺了张猩红的毛毯,暗金绣线轻挑,华贵无双。高台下,空了大概六七米的距离,两旁各摆了一旁桌椅,从桌椅再往下,两边各排开一列马厩,毛色纯正的骏马在横栏里跃跃欲试。 马场里的人已来得不少,秋染襟穿着一身紫色缠枝宝相纹织品缎锦袍,玉带金冠,指上硕大的名贵缠丝白玉戒指熠熠生辉,长身玉立,行动间自有飘逸风姿,生生是个倜傥王侯风流睥睨的模样,含笑应酬,潇洒自如。 应答间,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瞟向马场的木栏门,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一般。 “可知那人是谁?” “从未见过此人啊!” 低低窃窃的议论声响起,秋染襟的唇角霎时笑意正浓,转过头,看着信步走上高台的人,启唇说道:“孟公子能来,小侯荣幸之至!” 孟流光礼貌性的淡淡一笑,客气说道:“能得侯爷相邀,是孟某的福气。” 这一对话,在场的商贾官爷便霎时便明白了此人的身份,孟姓,又得侯爷如此礼遇,除了扬州第一富商孟流光,还能是谁? 孟流光今日依旧是一身冰蓝衣袍,上好的丝绸,绣着雅致竹叶纹的雪白滚边,和头上的羊脂白玉发簪交相辉映,眉眼空濛悠远,雍容雅丽如玉树,既显高洁出尘之态,又尽显世家公子的态度风雅。 38.第38章 直呼 秋染襟亲自领了孟流光到桌椅前坐下,与自己不过就一张方桌的距离。 这一举动,也让台上台下态度观望的人很是明白,孟流光平日都是难得一见的人物,如今又见其和侯爷交好,众人自然就趋之若鹜,纷纷上前来巴结。 然而秋染襟却是有些兴致乏乏,目光看着入口半晌,眼里似乎有着些许的失落。 应该是不会来了吧。 秋染襟正回过头,欲应答身边商贾的询问,却听得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马场入口的木栏缓缓拉开,但见一抹湖蓝色的身影起起落落,越来越近。 来人一直将马骑到了马场的中间的空地这才勒住了缰绳,回过头,一脸笑意明灿,看着高台,声若娇莺初啼,“我没错过吧?” 秋染襟看着苏安然,一时愣在了那里。 她骑在马背上,身后是灿烂的骄阳,湖蓝色的衣裙衬的她的皮肤粉腻如雪,冰肌玉骨,如墨画就的长眉,双目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光彩清澈,明亮过身后的艳艳骄阳,含朱双唇微微上扬的弧度,倾世绝尘。 那模样竟是熟悉非常! 许多年以后,秋染襟每每想起初见她红妆的模样,那般惊艳绝伦的音容笑貌,便不住的自嘲,原来早在那一刻,自己就已经是将心交付。 苏安然利落的翻身下马,等在一旁的小厮这才走上前来,将马牵走。 “多谢。”苏安然对着小厮一笑,然后抬眼,看着高台,迈开了步子。 秋染襟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窄袖高腰的衣裙使得她的身段俏丽修长,恍若隔世的精灵一般,小跑着走上高台,她一步步的靠近,满脸的笑意,珍珠耳坠一荡一荡的,如同一颗荡漾着的心,秋染襟竟然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起来,直到她走到孟流光的身前站定,这才回过神来。可目光却始终不能移开,心头突然涌现的那抹失落竟然也无法掩饰。 马场上静得出奇,所有的人目光都锁在这个突然出现,容貌绝色的女子上,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一般。 苏安然站在孟流光的身前,模样娇羞的说道:“你怎么走的那么早……我还想和你一道的。” 孟流光初见苏安然到来时,也有些发怔,她本就是容姿绝色的人,那样潇洒的出场,竟是连他都为之一动,可也只是片刻,抚平心头的悸动,转眸看着怔忡的秋染襟,孟流光的目光忽的一沉。 “你怎么会来?” 孟流光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的不悦,苏安然却依旧是带着笑意,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朱红色的请柬,递到了孟流光的面前,然后转眸看着秋染襟,说道:“秋染襟给我的。” 在场的人听见此话,对眼前这个女子便更加好奇了起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与孟流光如此亲近,又敢直呼侯爷的名讳! 孟流光看了眼请柬,眉头微微一皱,抬眼扫了一眼秋染襟,却什么话都没说。 秋染襟此时已恢复了往日轻佻的表情,走到苏安然的旁边,笑着说道:“我还道你还在恼我,不肯来。” 39.第39章 侯爷 苏安然偏头瞄了一眼秋染襟,“反正我也没告诉你我是谁。彼此彼此,咱们扯平吧。” 秋染襟闻言,不禁摇头一笑,望着她的目光里竟然生出一丝怜爱来,说道:“你坐这里吧。” 秋染襟指着的位置,竟然是他的桌椅旁的另一张椅子,和孟流光的位置刚好是一左一右分坐他的两边。 苏安然似乎很听话,竟然真的往秋染襟指的位置走去,而孟流光的脸色更加阴沉,目光亦更冷了。 谁知苏安然却是搬起那张椅子,走到孟流光的旁边,将椅子一放,笑容满面的说道:“我还是坐这里自在。” 秋染襟一愣,却也没说什么,点了头,“也好。” 如此,孟流光的神色,这才好转一点。 未时正,马场里的人也都来齐,摆放的桌椅,坐的满满当当的。苏安然细细的瞧过了,这马场里唯自己一人是女子,早知道是这个场面,就穿男装来,还不至于如此扎眼。 苏安然胡乱的想着,人声忽然又嘈杂起来,苏安然狐疑的偏头一看,登时便愣住了。 一个白衣倩影正徐徐的走上台来,乌丝垂肩,轻柔光润,眼波流动,脉脉含情,深情无限,娇美难言。她的美有种江南水乡的水润清新与诗情画意,宛若间凝露般,澄明剔透,犹如一朵百合在黑夜中盛开,轻灵纯雅,倾尽韶华。 苏安然也不禁瞧的痴了,绮岚便是这样芳韵天成的女子,无论什么穿着,什么场景,她总是能在第一眼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不止是昳丽的容貌,更是那浑身散发出的端庄气质。 一时间,苏安然便觉得与绮岚相较,自己顿时黯然失色了。 绮岚勾着清浅的笑意,走到了秋染襟的面前,端手放在腰侧,欠身一礼,启唇,那声音竟若冰珠溅落,轻盈悦耳,“绮岚来迟了。” “不迟。正要开始。”秋染襟桃眼一挑,指了自己身边空着的位置,和那把不知何时又摆放好的椅子,说道,“坐这里吧。” 绮岚颔首一礼,往椅子前走去,可苏安然却分明看见,她的目光淡淡的扫了孟流光一眼,那眼中似乎含着脉脉的深情,仿佛要把人的心揉碎了一般。 苏安然有些不悦起来,侧过头,狠狠的剜了一眼秋染襟,却奈何秋染襟压根没有理会自己,便又只得移开目光,自个儿生气闷气来。 绮岚甫一坐定,秋染襟便站起了身,向前走了几步,开口说道:“小侯一时兴起,办了这场赛马会,在场的诸位能够前来,实在荣幸。” 说着,双手微举,微微躬了躬身子。 “侯爷客气了。” “能得侯爷邀请,是鄙人三生有幸……” 见秋染襟躬身行礼,原本端坐着的众人也都站起了身子,纷纷回礼。 此时,罐牵着一匹马从高台的后面慢慢的走到了台下中央,众人的视线也集中在了那匹马上。 苏安然对马匹也略懂一二,台下的那匹马,毛皮光滑亮泽,精壮神骏,马蹄轻踏,豪迈而剽悍,竹匹双耳峻,风如四蹄轻。 40.第40章 不会骑马 “骊骁马!” 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惊叹的再次打量起这匹骏马来。 秋染襟淡淡一笑,桃眼里有着些许的得意。 “不错。此马正是盛名的骊骁马。我们今日赛马,得胜者便可奖得此马。” 骊骁马是西宛国进宫的名马,十年难得一匹,此马以剽悍难驯,踏风千里而闻名于世,放眼整个大郢朝,也不会超过十匹。许多人便是一生,也不曾得见。 “可若是赛马只以速度来评判,也实在无趣。今日,我们便玩个新奇的。”秋染襟笑着,忽然回过身,踱步走到苏安然的面前,微微俯下身子,修长的手指伸出,轻触着苏安然耳朵上的珍珠耳坠,桃眼斜睇着满脸愕然的苏安然,又直起身子,道,“今日得胜的评判,便是苏小姐耳上的珍珠坠子或者……”说着,秋染襟的目光从孟流光的脸上匆匆扫过,看向了绮岚,继续说道,“是绮岚姑娘发髻上的白玉簪。” 此话一出,便是满座愕然。 孟流光沉着双眸,凌厉的扫向了身前笑得如沐春风的秋染襟,唇角的弧线紧绷,眸中暗蕴怒气。 “如此不公!” 孟流光和秋染襟目光对峙间,苏安然却站起了身来,美目圆睁,灵动如仙。 “既是今日受邀而来,虽为女子,却也可参与这场赛马,是与不是?” 秋染襟望着苏安然的双眸,只觉得那双眸子明亮澄澈的让人惊心,点了头,答道:“自然。” “那你以夺得我的耳坠或绮岚姑娘的玉簪为彩头,那不就是直接将我和绮岚姑娘排除了吗?”苏安然嗔怪而道。 “呵呵……”秋染襟不由得一笑,桃眼眯成了一条线,“倒是小侯欠虑了。那二位姑娘的评判……便是小侯手上的戒指,若是能夺得小侯手上的戒指,则算胜。可行?” 苏安然一笑,回头看着绮岚,说道:“绮岚姑娘,你觉得呢?” 绮岚优雅的站起身来,面上带着丝丝歉意,含笑说道:“绮岚不会骑马。” 这一说,苏安然便愣了,本想秋染襟既然发了请柬,那绮岚就自然跟自己一样是善骑马的,还心说绮岚娇柔,自己定能胜她,谁曾想,这绮岚,竟然连骑马都不会。 “如此说来,便只有苏小姐,你一人可参加了。”秋染襟似乎也是刚刚知晓,看着苏安然,眼里满是看好戏的笑意。 “一个人就一个人。我还怕你不成?”苏安然微扬起下颌,满脸的不以为意。 “孟某近日身体欠佳。便不参与了。” 正说着话,孟流光却忽然这么一说,不知为何,苏安然的脑子里霎时便想起了前些日子在言修房外听到的压抑痛呼声,垂眸看着孟流光,直觉他寒若星子的瞳眸里并没有半点虚假。 “那如此我……”苏安然见孟流光不去,自己便也不想参加了。虽然是喜欢这匹骊骁马,可是放任孟流光和绮岚单独留下却是万万不能的。马没了,日后还可以软磨硬泡的同孟流光要,可要是人没了,后悔都来不及! 41.第41章 夺彩之争 “也可。”苏安然的话还没有说话,秋染襟便出声打断了她,“孟公子和绮岚姑娘就留下吧。只是……如此有趣的赛马,错过了真是可惜。” 秋染襟的神态中似乎真的有那么一丝丝的惋惜,可那双潋滟的桃眼里却是高深莫测的深沉。 场中的人堆秋染襟的提议很是感兴趣,皆是跃跃欲试的样子,苏安然被秋染襟这么一堵,倒是真不知道该如何了,只得硬着头皮又道:“我到底是个女子,论体力我定是及不上你们的。” 秋染襟听她这么说,便知她又有含笑一望,问道:“苏小姐意欲何为?” 苏安然勾唇一笑,明亮的眸子里透出丝丝狡黠,“我策马先行,半个时辰后你们再追来,既是让了我这个小女子,又能增加赛事的乐趣。” 孟流光听到此处竟是不自觉的一笑,此刻苏安然有何打算,他心中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心头将将滑过一丝丝的暖意,却又瞬间沉没在了那片冰雪满覆的心湖里。 “好。小侯应了。”秋染襟一笑,微微侧了侧身子,同刚刚走上台子的罐交代了两句,又再次移目看着苏安然,“你是要骑你先前骑来的那匹马,还是要在马厩里挑一挑?” 苏安然笃定说道:“自然是带来的那匹。” 苏安然骑来的良驹,虽是比不得骊骁马,可也是难得一比的好马,他秋染襟的马厩怕是也难找到能和自己的马儿相较的马儿来。 小厮将骏马牵到了场中央,苏安然从台上直接跳了下来,抚摸着马儿的鬃毛,然后抬脚,利落翻身上马,偏头,盈盈一笑,“我可先走了。” 话音一落,从小厮手里接过了马鞭,扬鞭一挥,胯下的坐骑便如同一阵疾风一般,奔向西郊的那片树林。 “真是好马!” “能胜此马的怕是只有骊骁马了!” …… 苏安然绝尘而去,场中留下的商贾官家们却是对于这匹宝马啧啧称奇。 秋染襟看着苏安然的起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那片茫茫的黄沙之中,回过头,桃眼微微一眯,“孟公子,这场赛马怕是也要些时候,马场枯燥,若是觉得无趣,可到一里外的别馆里歇息片刻。” “侯爷的好意,孟某心领了。”孟流光得体一笑,“此处视野开阔,倒也不觉无趣,孟某还是留下好了。” 秋染襟唇角依旧噙着笑意,转眸看着静坐不语的绮岚,问道:“那么绮岚姑娘呢?要去别馆吗?” 他的声音,很柔很轻,似乎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的一般。 绮岚抬眼看了他片刻,才站起身来,欠身一礼,启唇答道:“绮岚谢过侯爷美意,但绮岚还是想留在此处。” 秋染襟似乎一早便知道是这样的答案,闻言,只是淡笑颔首,转过头,不再言语。 苏安然策马狂奔,一口气便奔出去好几里。 策马进入树林以后,这才减慢了速度。 在树林里晃荡了一会儿,看已经留下了不少痕迹,这才从西郊树林到绵延至山脚的一处,绕了出来。 42.第42章 危险 她特意提前半个时辰走,便是要做这样的假象,让所有人看见她往树林去了,再在树林里制造出这些痕迹,那么谁都以为她是在这片树林里,甚至还会有人以为她上了山。 而她要做的,便是从这里绕出去,沿着扬州城里延长出来的小河,一直往回走,就是那片马场了。那里有一处高地,现下正是野草繁盛的季节,那里的野草怕都是将她和马儿淹没的,且从马场往高地看,是看不出什么的。 当真是个福地! 苏安然越想越兴奋,手里的马鞭高高扬起,便沿着河岸往高地跑去。 快一个时辰的时候,算这才跑到了那片高地上。不出所料,这里杂草丛生,藏一个人,一匹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将马儿栓在了一截木桩上,这才弯下身子,爬到坡顶,拨开野草,目光往坡下的马场望去。 苏安然看着,唇边不禁溢出了丝丝得意的笑来。此处刚刚能看见马场里的高台。此刻,秋染襟等人已经离开了,看马蹄践踏的痕迹,应该就是往西郊树林去了。 孟流光和绮岚两人还坐在高台上,旁边有一两个丫鬟小厮候着,两个人还是保持着她离开时的距离,似乎也没有在说话。 苏安然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让她留着孟流光和绮岚不管,一个人去赛什么马,真是开玩笑! 苏安然虽是喜动的性子,可对孟流光却是极为的有耐性,一动不动的趴在草地里,目不转睛的盯着高台上的两个人。 时间一点点的流走,见两人都没有越矩的行为,苏安然正准备将已经酥麻的手臂抬起,换个姿势,却见绮岚忽然站起了身来,神经霎时紧绷,又趴回去,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那前方的高台。 因为距离隔得远,苏安然便听不见两人之间说了什么,但是由她自己的理解就是那绮岚似乎想给孟流光倒茶水,结果却洒了孟流光一身,现在又毛手毛脚的在孟流光身上懂摸西摸的。 她苏安然和孟流光相处这么多年了,可都从来没有摸过呢!太过分了! 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苏安然气鼓鼓的看着,但见两人同一旁候着的小厮婢女说了什么,便要离开高台,苏安然也有些慌了,正准备站起身来,却忽然听得背后传来一个调笑的声音。 “想不到你还有这偷窥的嗜好。” 苏安然顿时心头一惊,连忙转过头去。他负手而立,贵气逼人的紫色衣裳,和身后明亮的天光融合在一起,他如画的眉目含着风流多情,淡笑看着她,点漆似的黑眸深幽如月苍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苏安然讷讷的看着秋染襟,双眸中满是惊讶,似在惊叹他明艳的容貌,又似在惊叹他竟出现的这样快。 “我就是知道。”秋染襟神秘的一笑,那眸子里如同盛满了美酒一般,苏安然的心不禁微微一动。 “你……”苏安然正准备问,可刚想起身,只觉得手脚皆是酥麻,这一动,便像是没了力气,眼见着就要从这坡上滚下去了。 43.第43章 还未结束 秋染襟见此变故,也是一愣,脑中没来及细想,长臂一伸,想拉住苏安然,奈何此处是高地,苏安然往下滚去的速度实在是快,这一拉倒是让秋染襟也一同往坡下滚去了。 瓦蓝的天色,幽绿的草色在眼前不停的转换,脑子里确实是天旋地转的感觉,可是脑袋却是靠在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有那么一瞬间,苏安然觉得这一刻很是安心。 天旋地转的感觉总算是停止了下来,苏安然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趴在秋染襟的身上,想要撑起手起来,可是双手还是酥麻无力,扭动了一会儿,便又放弃了。 微抬起下颌,苏安然想要看秋染襟现在是何情况,一抬头,视线从他弧线美好的下颌掠过,却见秋染襟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那眸子里不似往日的风流佻达,而是一片空濛,苏安然看着,不禁微微一愣。 “你很重!”他那样深沉的表情维持了片刻,便又是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皱着眉头,笑嘻嘻的说着。 “你!”苏安然气结,“你才重!” 苏安然对于自己纤细的身材,一直很是满意,暖玉都说她这纤细的身材,刚刚合适,哪里来的重?! “你打算在我身上趴到什么时候?”秋染襟挑眉笑着,“从前以为你是男人,倒是不计较了。如今……你乃红妆,我们是不是该算算帐了?” 苏安然霎时便想到了混入侯府的时候,遇见了刚刚出浴的秋染襟的画面,面颊一红,说道:“你道我愿意啊,我还嫌硌得慌呢!再说……你不也骗了我吗?” 秋染襟垂眸,看着她澄澈的眸子亮晶晶的,不由得一笑,和解道:“不是说你我都有隐瞒,也算是扯平了吗?以后,你我都不要再提罢。” 秋染襟说到最后的时候,语调甚轻,那话里似乎含了无限的深意,只是苏安然听了前半段,便连忙应下,不曾注意。 两个人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苏安然感觉自己能够动了,这才翻了个身,倒在了草地里。 偏过头,两个人看着对方,皆是噗呲一笑。 两人的头上满是草屑青汁,原本高束的发髻,柔顺的青丝,已经是乱糟糟的一片了,看上去很是狼狈。 苏安然笑过,忽的想起孟流光和绮岚来,连忙从草甸上起来,爬到高处,往下一望,果然,那高台上已是空无一人了,整个马场除了马厩里安静进食的马儿,便已无人了。 苏安然萌生出深深的危机感,抬眼看着秋染襟,问道:“你知不知道孟流光他们去哪里了?” 秋染襟无奈的摊开了手,一脸的无辜,“我怎么知道。” 苏安然看着他那一脸无辜的模样,气得直跳脚,狠狠一跺脚,便是要走,却被秋染襟给拦了下来,不由得焦急道:“你干什么?!” 秋染襟却仍旧是一派潇洒的模样,开口道,“这场赛事还未结束呢。你是不想要拿骊骁马,可我还是想留着呢!” 苏安然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既然想留着,干嘛拿出来当奖品啊! 还不待苏安然反应,秋染襟忽然伸出手,从苏安然粉嫩的耳垂上以掠,耳上的珍珠耳坠便已到了他的手里。 44.第44章 定下的亲事 他得意的看着吃惊捂住耳朵的苏安然,笑容满面。 苏安然气呼呼的看着秋染襟,一手捂着珍珠耳坠,垂眼看向秋染襟手上的戒指,可是这一看才发现秋染襟的手上空空如也,目光四处游移,只见秋染襟的脚边不远处那掉落的戒指在草堆里闪耀着熠熠的光辉。 抬眼,微微一笑,一步步的走近秋染襟,启唇说道:“侯爷,这耳坠要一对才算是吧?” 秋染襟看着她步步走近,心头也有些莫名其妙,点头答道:“正是。” “那我则是取了侯爷手上的戒指便可,是吧?”苏安然此刻已经走到了秋染襟的跟前,仰着脸,无瑕的容颜上,初月般的长眉下,嵌着的那双盈盈若水的双眸让秋染襟再次失神。 苏安然也不管他的古怪表情,迅速的弯下身子,捡起他脚边不远处的戒指,站起身,笑容得意,“我赢了!” 秋染襟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苏安然手里的戒指,摇头苦笑,道:“确是我输了。”不是输给你的小小伎俩,是单纯的输给你这个人罢了。 如今,戒指已经得手,骊骁马也是自己的,苏安然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了。 “走了!”说罢,苏安然便要转身离开,脚下的步子还未踏开,手腕处便是一紧,回过头,美目中已有了怒气,“你干什么?!” “你知道该去哪里找吗?”秋染襟的神色看上去很是认真。 “我……”苏安然一窒,“孟府,或者是邀月楼。” 秋染襟摇了摇头,“他们在哪儿,谁说的清。不过以孟公子的秉性,赛马结束他定是会回来,你在此处等着,可比没头没脑的转好得多。” 苏安然没有接话,双目直直的看着秋染襟,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获得孟流光的去向一般,看了半晌,终还是泄气的垂下了头,就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秋染襟也放开了她的手腕,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都怨你!”良久,苏安然忽然偏过头,一脸怒气的看着秋染襟,“那绮岚明显不会骑马,你干嘛还把她找来?!” 虽被苏安然这样一吼,秋染襟却没有恼,风流一笑,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苏安然听罢,竟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绮岚那样的女子,如果自己是男人也是会心动的。想着,不由得更加失落了,将头埋在了臂弯里,不言不语。 “你为何这般在乎孟流光?”良久的沉默后,秋染襟忽然开口问道。 苏安然闻言抬起头来,灿若玫瑰的脸颊上飞渡一抹红云,竟是难得乖顺的答道:“来年的上巳节,我便要嫁他为妻,你说我能不在乎他吗?” 她的声音女儿家待嫁前的娇羞,却又多了些无奈的滋味。 秋染襟静静的听着,只感觉心中忽的一疼,面上却仍旧笑如春风,“难怪。想来,你们应该是指腹为婚吧?” 苏安然淡淡一笑,“也不算。是舅舅定下的婚事,却不是指腹。” 秋染襟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问了。 45.第45章 扳指 苏安然移开目光,抬眼,看着蔚蓝的天色,洁白的云朵,思绪忽然便回到了十二年以前。 那时,她不过才六岁,在孟府雕栏玉砌的养心亭里和暖玉翻着红绳。孟流光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她还记得那天的天色和今日一般晴好,孟流光跟在舅舅的身后,褴褛的衣衫,脏兮兮的脸,那时还看不清他俊美无涛的容貌,只是那双深沉沧桑,如同幽丼一般莫测,藏着丝丝倔强的眼睛却一下子吸引住了苏安然。 舅舅伸手牵住她,站到了她的身侧,她和孟流光面对面的看着,她笑意盈盈,他阴沉若冰。 她听见舅舅说:“安然,从今天起,这个人将会一生一世的照顾你。” 她听见舅舅说:“安然,他叫流光。孟流光。” “流光……”她咧嘴笑着,露出她稀缺的牙齿,那样开心的唤着。 “说了这么多,倒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秋染襟带笑的声音,传入耳中,苏安然收回了飘摇的思绪,转眸看着他,笑说:“你苏小姐苏小姐的叫了这么多遍,竟还是不知?” 秋染襟被她堵得一愣,无奈一笑,“知你姓,却不知你名。” “安然。苏安然。”苏安然答道。 “安然度日的安然吗?”秋染襟淡笑的问着。 “不。”苏安然一笑,双眸璀璨如星,“是一世流光书安然的安然。” 秋染襟讷讷的看着满脸幸福笑意的苏安然,她眸中比磐石更为坚定的执著让他的心猛地一动。 很久以后,他抱着那个容貌绝世的女子,在庭中桃树下的美人榻上看细雪纷飞的时候,再想起她今日这样执著和坚定的神情,仍旧是妒忌得不像话。 “喂。秋染襟。”此刻,苏安然的脸上又换上了一副很是寂寥的神情,“我和绮岚真的是相距甚远吗?” 秋染襟是男人,他应该会更加明白孟流光的感觉。 秋染襟自然明白苏安然心里的想法,却仍旧是不留情的回答道:“绮岚姑娘容色倾城,蕙质兰心,所谓娇羞解语,温柔玉暖怀便是如此。可是安然你………除了容貌,还真是比不得。” 可偏偏就是这样比不得的你,却是更加的让人心动,我竟是看了你红妆一眼,便觉你动人如此,旁的人再难入眼。 苏安然算是彻底的被打击到了,没有接话,垂了头,一脸落寞的表情。 秋染襟知她心中难受,便移开了话题,目光落到苏安然手上的血玉扳指上,猛地一沉,问道:“怎么还带上扳指了?” 苏安然抬起了头来,垂眼睇着手指上的扳指,答道:“哦,是舅舅留给我的生辰礼物。” “你的生辰要到了?”秋染襟的眼微微的眯着,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却不知芳龄几何?” 苏安然听他文绉绉的说着,不由得一笑,“二九。” 秋染襟一笑,“如此正好。那骊骁马,就算作生日礼物,送你了。” 苏安然不乐意了,立马接口说道:“怎么能是送我的?那分明就是我自己赢来的。”说着,还将秋染襟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它现在在我的手上了。你若真要送我生辰礼物,得另选。” 46.第46章 认了 苏安然说的得意,秋染襟一直含笑听着,“你倒是伶牙俐齿。” 苏安然冲他皱了皱鼻子,目光无意间落在了他左手那残缺的大拇指的位置,盯了半晌不假思索的问道:“你的左手……” 秋染襟闻言,垂眸看着自己的左手,原本含笑的眸子霎时便冷冻结冰,抬眸再看着苏安然那似曾相识的面庞,那眸子却仍旧温暖不起来。 看着秋染襟那样冰冷带疼的目光,苏安然忽然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开口说声抱歉,可看着那样沉痛的目光,苏安然忽然就开不了口了。 天色渐渐的有些暗了,如血的残阳在草甸的黛线上摇摇欲坠,艳丽的晚霞将蔚蓝的天空渲染得如同一匹盛世的锦缎一般。 马场里,已经站不少人了,想来,是搜寻无果,见天色晚,便打道回府,只是这小侯爷没有在场,众人便也不敢离去,只得在马场里等着。 苏安然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了一会儿,实在是没有看见孟流光和绮岚两人的身影,心头也有些着急了起来,抖抖有些麻了的双腿,嚯的站起身来。 “得下去了呢。”苏安然仰着头,看着天边欲坠的夕阳,面庞柔和的如同那吹拂而过的轻风。 “恩。”秋染襟也站起了身,却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冰冷之中,那原本潋滟的桃眼里一片虚无。 苏安然本打算直接从高地上下去,却被秋染襟给拉住了。 “不妥。我们还是沿着河岸往回走,从出口处进入马场。” 苏安然听着,不由得挑了挑眉,“从这里不是更近吗?为何要绕那般远。” 秋染襟此时难得一笑,“我好歹是侯爷,宾客们大汗淋漓的四处寻找,我倒这般悠闲走下,实在不好。” 苏安然有些无语了,直接说碍于面子不就好了? “那你自己从河岸过来。我先下去。也不冲突啊。” 秋染襟伸出手指,摆了摆,“你既是要赢我,自然你我就该是一同。” 苏安然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脑子思索了片刻。似乎,他说的也在理。遥遥的看了眼马场里那模糊的骊骁马一眼,便也认了。 “走吧。” 无奈的说完,苏安然便往自己栓马的木桩走去,马儿在原地等了许久,倒还是不骄不躁,依旧悠闲的吃着身边的青草。 苏安然初见那骏马周边光秃秃的裸地时,也是惊了一下,心头小小的自我责备了片刻,便又兴致不错的上了马。 秋染襟此时也端坐马背了,勒住缰绳,尽管那头上还沾着草屑,风度却是依旧翩翩。 天生一副好皮囊,又得皇家贵族的熏陶,果然是不同凡响。 在心头悄悄的感叹了一下,苏安然也不和秋染襟搭话,手里的鞭子一扬,马儿便撒开四蹄,往高地下跑去了。 跑了一阵,眼前西郊树林已有了一个黝黑而模糊的轮廓,苏安然这才停了下来,勒住马缰,回头望去。 此刻,夕阳已落下了半轮,方才行过的小路如同一条白练,蜿蜒而细窄。苏安然虚眯着眼,似乎想要望穿这条白练来。 47.第47章 追 半晌,苏安然喊道:“秋染襟!” 耳边只有细碎的虫鸣和几不可闻的风声,人的应答声,马蹄的奔踏声,竟然丝毫不闻。 远山如黛,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苏安然心里渐渐的生出丝丝不安来。抬眼,看着前方不远处依稀可见的马场旗帜,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调转了马头,马鞭高扬。 “驾!” 苏安然记的很清楚,秋染襟是和自己一道离开了高地的,此刻夜色渐浓,无端的在身后消失了,确实让她觉得古怪。 顺着来路跑了约摸两刻钟,忽然瞧见一匹骏马从自己对面跑了过来,速度不快,可苏安然却是看得清楚,这匹马分明就是秋染襟之前骑着的那匹马。 马儿在这里,那么秋染襟人呢? 不祥的预感在心里蔓延开,苏安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抬眼一望,忽然发现山脚处,一点点微弱的火光在闪烁着,火光徐徐的朝山上移动,苏安然知道那火光必是人为,脑子也不细想,便策马向火光处奔去。 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初夏的时节,白银弯钩,繁星若水,虫鸣声声,寂静中带着窸窣的微动。 苏安然打马到了之前看见火光的山脚下,许是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声,先前那微弱的火光却已经找不到了。 翻身下马,苏安然举目四顾起来。 此处已是树林的边缘,苏安然站在小道上,清冷的月光尚只能微弱的照射着她,茂密的树林漆黑一片,苏安然心里不禁有些害怕了,望着那片墨黑的密林,脚下的步子,竟然一步也挪不动了。 “秋染襟!”似壮胆一般,苏安然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也惊起了林中休憩的鸟儿。 一时间,翅膀扑腾的声音猛地灌入了耳中,苏安然纤细的身子不由得一抖。 方才见那火光移动的速度很是缓慢,自己又是打马而来,用时也不会超过一刻钟,苏安然便断定,那个燃起火光的人一定还在附近,这才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飞鸟散尽,四周又归于平静。苏安然皱着眉,手里的紧紧的攥着马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任何回应,苏安然便是彻底的放弃了,正欲上马离开这充满诡异气息的林子,却忽然听见林子里传来一声轻咳。 那声音很轻,可在这寂静夜里却是尤为清晰,苏安然很笃定那声音便是秋染襟的,且就在林子里,离自己并不是很远,只是自己看不见罢了。 “秋染襟,你真的过分了!”苏安然断定是秋染襟在胡闹,便有些生气了,松开了缰绳,朝密林走去。 “秋染襟!你出来!”苏安然一边喊着,一边走进了密林。 鞋子轻轧枯枝的声音在幽静的密林里很是清晰,苏安然走了几步,见还没有人回应自己,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驻足,侧耳倾听。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之声,苏安然以为是秋染襟,轻唤一声:“秋染襟!”然而还未回过头,后脑勺却忽的一疼,整个人便摊到在地。 48.第48章 你醒了 “主公。”打晕苏安然的人对着林中的一处黑暗,颔首行礼。 那人一身黑衣,隐藏在光线甚暗的一处,眸子却是极亮,是那种水凝为冰,寒露晶亮的颜色。 “带走。”不辨男女的声音淡淡说着,然后便又再次淹没在了黑暗里。 夜,如同一匹巨兽,吞噬着天地。 “回来了!” 一人高呼,众人的目光便都望向了马场的出口,但见一匹骏马飞驰而来,而那马上,却是空无一人。 “这是侯爷的马。那侯爷呢?” 场中的人自然清楚这马是何人的,可只见马,不见主人,也是惊奇得很。 孟流光站在高台之上,深沉的夜色穿过他轻扬的发,探进那静若古潭的黑眸里,那眸子黑沉的出奇,像是一个幽深的漩涡,融化在这黑夜最深的底色里。 又等了半个时辰,马场的入口又跑进来一匹马儿,隔得老远,孟流光便清楚的知道,此马正是苏安然骑的那匹。和前面一样,马上也是空无一人。 众人等了这些时候,还是不见有人回来,便也慌了,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怎么这般奇怪?” “莫不是有什么……” …… 孟流光始终一眼不发,目光平视,却不知道在看向这夜色里的哪一处。 “孟公子……”绮岚轻声唤道,缓缓的走近,眉目里担忧甚浓,抬眼,看着孟流光的神色,脚下的步子,忽然就不动了。 孟流光的眸子里染上了厚重的戾气,冰冷若霜的脸庞,此刻也带着隐忍的怒气,望之,竟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公子。”江离走上了高台,俯在孟流光的耳边,轻声说道:“方圆百里皆不见小姐人。” 闻言,孟流光的脸色更加的阴沉了,移目扫了眼江离,说道:“回府。” “是。”江离的眉间也带着浓重的担忧,颔首一应,随着孟流光走下了高台。 “嘶……” 苏安然的脑子才将将有些意识,便被后脑勺的疼痛占据了所有的意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人似乎处在一个光线甚暗的小房子里,手脚被缚,后背紧紧的靠在一根粗大的柱子上,眼前朦胧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感觉自己眼前站着一个人,从那模糊的轮廓看来,应该是个身姿挺拔的男人。 “你醒了?” 对面的男人忽然开口问道,苏安然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秋染襟?” “恩。”秋染襟淡淡一应,“你睡了整整一天了。” “一天?”苏安然有些惊愕,想要看看周围的环境,却是黝黑一片,根本就辨认不得,“你怎么知道?” “我们被关进这里的时候,我就醒了,一直看着天窗,算的。”秋染襟的声音很是平静,就像在自家的庭院里说故事一样。 “那……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苏安然仍旧有些懵,记得自己好像是去找秋染襟来着,然后到了一片林子,然后……就这样了。 “你真是个傻子!”秋染襟的口气里带着无奈的笑意,“黑夜密林,想也知道事出诡异,你竟还走进了那林子。” 49.第49章 又见木芙蓉 苏安然一听,顿时觉得委屈得很,自己从小到大,除了在孟流光那里屡屡受挫,倒真是从未被谁这么一堵过。 “你还真是狗咬吕洞宾!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去那片林子!”苏安然忿忿的说着,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 “吵吵什么?!” 苏安然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房门猛地被人推开,光线涌进,虽是黯淡,苏安然还是借着这微弱的光线,环视了小屋一圈。 小屋是泥砌的,似乎是临时收拾的,或者又是本来用于关押人质的,竟是空无一物。 “安分一点儿!”进来的是个男人,三十左右的年纪,满脸的络腮胡子,眼睛很小,都快要眯成一条线了,这样的五官,苏安然看了一眼,竟然就转眼即忘。 男人走到了秋染襟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团布,光线不明,辨不出颜色,堵了秋染襟的嘴,又转身,走向了苏安然。 苏安然见他走近,手里的布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苏安然感觉到那布上异样的气味,竟是干呕了起来,奈何嘴巴被这布塞住了,干呕到一半,又不得不停了下来。实在难受的很。 “现在可算是老实了!”看不见苏安然愤恨的眼神,男人对于自己行为很是满意,拍了拍手,笑着,走出了房间。 “砰!” 房门重重的阖上,屋子里再次暗了下来。苏安然虽然看不清秋染襟的脸,却明白此刻的他定是和自己一样,被嘴里这异味甚浓的布熏得十分难受。 时间似乎就在苏安然的不停干呕中一点点的流走,苏安然觉得自己的胃一阵阵的抽痛着,按照秋染襟的说法,他们应该有一日未进食过了,如今这样的干呕似乎都快要将她的力气用尽了,偏头靠在身后的柱子上,苏安然开始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吱……” 就在苏安然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门忽然又再次被人给推开了。此刻应是入夜了,开门时携带而进的凉风猛地灌入,苏安然被这凉风一吹,便又清醒了起来。 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步履轻盈,她的身后,一个小厮替她提着灯笼,头埋得甚低,亦看不清五官。 此时,方才那个络腮胡男人走了进来,对着女人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把嘴里塞的东西拿了。让他们吃点儿东西。饿死了……麻烦。”女人的声音很是婉转悦耳,可是听入耳中却是冷冷一片。 苏安然记得,这个声音正是前些日子造访孟府伤了自己的那个女人。 络腮男听见木芙蓉的吩咐,便走上前来,将秋染襟和苏安然嘴里的脏布给拿了下来。 “木芙蓉。”秋染襟嘴里的布刚一拿出,便出声说道。 “侯爷真是博闻。”女子似乎是在笑,“芙蓉鄙薄竟还能入侯爷的耳。” “香到,人到。”秋染襟说着,吸了吸鼻子,“你一进门便是这满室的木芙蓉香气。我怎会不知?” “看来……日后还真得多加注意了。”木芙蓉说着,转过身来,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眸子若秋水一般,“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50.第50章 饿了 许是受了秋染襟平静态度的影响,苏安然现在也淡定得很,“见面?”苏安然呵呵一笑,“木姑娘次次都蒙着面纱,安然……可从来没见过木姑娘的面。” 面纱下,木芙蓉微微一笑,素手一伸,冰凉的手指紧贴着苏安然的脖颈,语调轻扬,“看来,苏小姐的伤已经好透了呢。” 苏安然被她这样一摸,身子没由来的一颤,似冷,似怕。 “苏小姐……怕了吗?”木芙蓉紧贴着苏安然耳朵,轻声的说道。隔着一层面纱,她温热的气息灌入苏安然的耳中,一阵****。 “你要什么?”久未出声的秋染襟忽然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冷,带着王侯贵胄与生俱来的倨傲。 闻言,木芙蓉站直身子,侧身,美目望向了秋染襟,“要不,侯爷猜猜?” 小厮站得位置离秋染襟很近,灯光映照下,苏安然此刻才算看清了秋染襟的模样,墨发披散,眼睑下青黑一片,胡茬将嘴唇围了一圈,可那双眼却依旧神采奕奕,清明得很。 “我若是猜得,便不会白白饿了这一天一夜。芙蓉姑娘真是说笑呢!”秋染襟淡淡的笑着,眉目间却是肃杀一片。 “呵呵呵……”木芙蓉轻笑了起来,“那确是芙蓉的失误呢。” “啪啪啪!”木芙蓉合掌拍了三声,便有人端了两分饭菜来。 “山野之间,招待不了侯爷和苏小姐珍馐美食。粗粮野菜,二位就将就了吧。”说着,转身欲走。 “喂!别走!”苏安然忽然出声,叫住了木芙蓉。 “苏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呢?”木芙蓉回眸看向苏安然。 “你这么绑着我们,怎么吃啊?!”苏安然紧蹙着双眉,很是不满的表情。 “呵呵呵……”木芙蓉又是一笑,“我倒是忘了。”说着,吩咐络腮胡道,“让他们坐下绑着,饭菜移得近一些。” 苏安然讷讷的想象着这副画面,等回过神来时,木芙蓉已经离开了。 络腮胡男人按照木芙蓉的吩咐让两人坐在地上,然后绑起来,将饭菜就放在他们身边,也离开了。 苏安然已经没有力气再叫人,屋子里暗得很,屋顶那开的甚高的天窗,投射进缕缕月光,竟是半点也照不亮这无垠的黑夜。 苏安然早已是饥肠辘辘了,闻着那已经冷掉的饭菜传来的丝丝香味,心头像是有只小猫在抓挠一般,难受得紧。 “咕……” 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很是清晰,苏安然只觉得自己脸颊一烫,很是困窘。 “饿了……就吃些吧。虽然不合胃口,可总比饿着好。”秋染襟的声音很是温柔,有种谆谆善诱的魔力。 “你倒是吃给我看啊!”苏安然此刻心情极差,语气也很是不善。 话音落下,便是良久的沉默,苏安然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秋染襟也是好心提醒自己,自己反倒把怨气都撒在了他身上。 正犹豫着要不要道个歉,和解一下,却忽然听得他那边传来一阵窸窣之声,接着便是咀嚼食物的声音。 51.第51章 逃跑 “你吃到了?!”苏安然很是惊讶,望着秋染襟所在的方向,瞪大了眼睛,却奈何这光线实在太暗,除了一个轮廓,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咽下口里的饭菜,秋染襟这才开口说道:“你先把身子往碗那边挪,尝试看能不能够到碗。” 苏安然听着,忽然就明白了过来,“你是说,用嘴直接吃……是吧?” “对。” “会不会有毒啊?”苏安然刚刚弯下了身子,又忽的直了起来,用很是担忧的语气问道。 秋染襟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不会。他们若是想要我们的命,便不会留我们到今日了。” “哦……”苏安然想了想,似乎是这个理,便不再去多想,俯下身子,开始努力的用嘴去够饭碗。 在过去的十八年里,苏安然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为吃饭这事儿如此头疼,如此努力,可当那这辈子最难吃,最难下咽的饭菜吃进肚子里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尤为满足。 吃饱以后,苏安然靠在柱子上,抬眼看着天窗那一隅墨蓝色的夜空,问向秋染襟:“秋染襟,你说,那个木芙蓉为何要绑我们?” “一个侯爷,一个首富娇妻。权,钱,我倒还真是分不清了,方才我那般问她,她也不曾知会半点,实在是摸不清……”秋染襟回想着刚才与木芙蓉的谈话,眉头皱得更加紧了。 苏安然被秋染襟的“首富娇妻”给弄得脸一红,脑中回味着此话,便也没有再接秋染襟的话了。 “安然……”沉默了良久,秋染襟忽然柔声一唤,温柔如水。 “恩?”这一唤,将苏安然从回味中拉了回来。 “你怕吗?”秋染襟问道,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是那种温柔的,沁入人心的清浅笑意。 “怕。却也不怕。”苏安然如实答道。 “呵……”秋染襟一笑,却没有再问了。 月上中天,霜露落下,两人都觉得有些乏了,便不再说话,靠着背后的柱子,勉强如睡了。 为了减少麻烦,一连三日,苏安然和秋染襟都甚少说话,甚少喝水进食,只是实在撑不住,这才吃一口充充饥。 看守的人见两人几日来都很是安静,便也不再用布团塞住两人的嘴,只是那绑缚住手脚的麻绳却依旧丝毫没有松懈。 这日,苏安然还是照着前几日那般,用嘴直接去吃那碗里的饭菜,可是这碗饭菜刚刚咽下,苏安然便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开始剧烈的疼痛了起来。 “额……”苏安然起先还忍着,可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开始一颗颗的落下,肚子传来的疼痛,非但没有减轻,还更加疼了起来。 “啊……” 苏安然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始低声的呻吟起来,因为身体被捆得牢牢的,半点都弯曲不得,只感觉肚子都快要被撕开了一样。 “怎么了?!”秋染襟紧皱着眉头,目光颇为担忧的看着苏安然。 此时,正是日中,明晃晃的太阳光从天窗照射了进来,屋子里虽然依旧不甚明亮,可是看对面人的表情,还是看的清的。 52.第52章 小黑屋 苏安然抬起脸看着秋染襟,色厉内荏,说道:“你还说他们不会怎样!”说着,苏安然竟是无力似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是……这是下毒了吧!” 秋染襟看着苏安然那疼的发白的嘴唇,也是一惊,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碗,“可是我也吃了啊……怎么,我就没事儿呢?” “你……”苏安然本想码=骂他皮糙肉厚,可奈何肚子实在疼的不敢说话,又想人好歹也是个侯爷,应该也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 “疼……疼……”苏安然此刻脑子已经是空了,感官似乎也只能感受到那钻心似的疼痛。 “来人啊!来人!”秋染襟振声一呼。 “砰!” 房门被人从屋外重重的推开了,进来的人正是那个络腮胡子,一脸的不悦,吼道:“吵吵什么?!” “去找大夫!”秋染襟的声音很低沉,眉宇间自成一股慑人的霸气。 “你……!”那络腮胡子对秋染襟的口气很是不满,可抬眼一看见秋染襟那夺人的眼神,口里的话便再也说不出了,等了半晌,才又道:“怎……怎么了?” “你们……”苏安然此时小脸儿已经是苍白苍白的了,颤颤巍巍的想要举起手指,却奈何被捆得严实,“是要毒死我吗?” 她的话越说越轻,当真就是那病入膏肓,气若游丝的样子了。 络腮胡子一见这模样,也傻了,快步走到苏安然跟前,半蹲下身子,似乎是在看苏安然是不是装的,看了半晌,才着急的站起身,往屋外跑去。 苏安然感觉身体里的力气似乎在一点点的流走,抬起眼,看着对面注视着自己的秋染襟,眼里莫名的多了丝怨怪,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喉咙里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屋子里便进来了三五个人,苏安然靠在柱子上,一派奄奄一息的样子。 出乎意料的,进来的人里并没有木芙蓉,苏安然耷拉着脑袋,努力的抬起眼,却感觉眼前满是水雾,模糊的很。 迷迷糊糊中,感觉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终于被人解开了,有人的手穿过了自己腋下,将自己架起,苏安然晕晕沉沉的,好像还踢到了碗,不知道碎碎是没碎。感觉到身子在不由自主的移动着,苏安然似乎有些放心了,脑中紧绷的弦,人便陷入一片黑之中了。 等苏安然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也已经入夜了,还是在那个黑暗简陋的小屋,只是这一次,自己没有被绑在柱子上,而是和秋染襟两人背靠背的绑着。 “醒了?” 感觉到背后的苏安然有了细微的变化,秋染襟便轻声的问道。 “恩……”苏安然迷迷糊糊的硬应着,等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情绪很是激动,声音却很是低沉,说的咬牙切齿的:“秋染襟!你就是想我死是吧?!” 秋染襟一笑,“怎么会。你不是还好好的。” “好好地?”这一说,苏安然更加来气了,“我先前可真的是痛晕过去了,早知道就不答应你,让你自己来!” 53.第53章 不要动 秋染襟勾唇一笑,很是无赖的说:“我到底是个男人,这撒泼打浑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苏安然沉默了,内心涌动着千万丝的怒气,最后,化作一句:“你得手了没?” “你猜。”秋染襟调笑着回答到。 苏安然尽管现在什么都看不清,可还是能够想象得到秋染襟此刻那无赖一样的笑容,真的……真的……好想揍人啊! 无力的靠在秋染襟的背上,苏安然开始回想起前日的情形来。 依旧是黝黑一片的小屋,夜风沁凉,刚过丑时,没有任何东西保暖的苏安然忽然就被冷醒了,喉头一痒,便咳了两声。 “安然。”听见苏安然的咳嗽声,尚未入眠的秋染襟便开了口,“可是冷了?” “恩。”苏安然有气无力的答着,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没人说话,在这伸手不见五指,如死般寂静的屋子里,苏安然觉得心里有些害怕了起来,正欲开口,却听见秋染襟说道:“安然。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苏安然被问的忽然一愣,“想。” “还记得你赢来的戒指吗?”秋染襟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记得。”苏安然很奇怪他为何会这样问,讷讷的回答道。 “你现在能不能转动它?” “我试试。” 夜很静,亦很暗,苏安然尝试着用中指去够食指上的戒指,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快要扭曲了才将戒指转动了一点点。 “可以。不过有点难。”尝试许久后,苏安然抬头说道。 “可以就行。”秋染襟微微一笑,那语气里带着胸有成竹的得意与气魄,“安然,你现在要按照我说的做,一点都不能差。这样,我们才能逃出去。” 苏安然看不见秋染襟的表情,可那样笃定的语气却让苏安然有种安心的感觉。 “好。你说吧。” “那个戒指,戴在手指的内侧那里,有个突起的部分,你的手指按在那个突起的部分,向左转一圈,向右转半圈,然后再往左半圈。安然,你一定要记住这个顺序,不能错。”秋染襟的语气甚是认真。 “恩。”苏安然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微微有些发汗,脑子里牢牢的记着秋染襟说得顺序,开始努力的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 手脚被缚,就单靠一个指头的力量要转动则枚戒指还是很不容易的,手指因为渗出了汗水,指尖有些滑,根本就按不住,便只能停下来,将汗擦开再继续。 时间在苏安然不断反复转动戒指的动作里缓慢的流走,苏安然从来没想过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竟都是这般的耗费体力。 两刻钟后,一个轻微的响动忽然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苏安然一喜,抬起眼来,望着秋染襟的方向,“可以了吗?” “可以了。”秋染襟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又忽的想起苏安然看不见,自嘲一笑,又道,“安然,你保持现在的姿势,不要动。” “……”苏安然一怔,沉默片刻,“好。” 54.第54章 够天窗 “现在你刚刚按住的位置是个小的暗格,暗格里装着一些药粉,本是外用,若不慎误食……则会如同绞肠痧一般,疼痛难忍,轻则晕厥,重则……”秋染襟说着,又停了下来。苏安然毕竟是女子,这般言论,她若听入耳中定是害怕得很。 “那你的意思……”沉默半晌,苏安然开了口,“不会是要我食用这药粉吧……” “是。”秋染襟笃定答道,“不过不是现在,我们要等,等木芙蓉不在这里的时候,才动手。” 苏安然静静的听着,心头有些惴惴不安,轻则晕厥……那么重则呢? “我知道了。”苏安然淡淡一应,又开始努力的将戒指转回原来的位置。 “安然,你若腹痛,定会引起在外看守之人的重视,而若无领首之人,便定是会慌乱异常,趁乱打碎这里的碗,留些碎片……” 秋染襟说着自己的计划,他心里知道苏安然很是害怕,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有些犹豫,毕竟,那轻重的量……他和苏安然都是不清楚的。 “恩。”苏安然低低的应了一声,却没再说多的话了。 “嗤……嗤……嗤……” 碎片摩擦绳子的声音将苏安然从回忆里拖了出来,苏安然感觉到秋染襟正在费力的割开绑在两人身上的身绳子,可她脑子里却仍旧想着,那夜秋染襟没有说完的话。 “秋染襟……”犹豫良久,苏安然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那日说重则……会如何?” 秋染襟割绳子的动作忽的一停,暗色里,他的眸子微微一闪,唇角噙着一抹笑,说道:“无事。你如今好好的。若告诉你,反倒徒增忧思。” “可……”苏安然还想再问,可脑中多想了一会儿,便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两个人都各怀心事的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绑住手的绳子忽然一松,秋染襟声音低沉的说道:“安然,现在换你了。” “好。”苏安然的心也有些紧张了起来,从秋染襟手里接过碎片的时候,手指竟然都在微微的颤抖。 “嗤嗤嗤……” 又是一阵摩擦,苏安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割着,生怕动静太大,吵醒了门外看守的人。 “绷!” 绳子终于被割开了,两个人默契的不再说话,各自将脚上的绳子解了开来。 秋染襟抬头看了眼微敞的天窗,低头,俯在苏安然的耳边,轻声说道:“安然,我抱你起来,你试试看,能不能从这个天窗爬出去。” 苏安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她的心一直就像是被吊着一样,紧张极了。 秋染襟躬下身子,双臂环抱着苏安然的双腿,开始一点点的将苏安然往上抬,苏安然亦伸出手,努力的够向天窗。 待秋染襟站直身子,苏安然的手也刚刚够到了天窗的边沿上,手指紧紧的抓着天窗,苏安然开始吃力的往上爬,人还没爬上天窗,秋染襟却忽然送了手,苏安然悬在半空的双腿,便开始没命的乱踢了起来。 55.第55章 上房顶 想要开口大骂,可是又怕外面的人发现,咬着牙,手肘扒着窗棂,费力的往上蹭着,好在秋染襟在关键时刻推了苏安然一把,这才终于爬上了天窗。 苏安然筋疲力尽的靠在屋顶上,抬起头,眼泪竟差点夺眶而出。 入眼是漆黑如墨绸的天幕,上嵌无数闪亮的星子,拥簇着一轮残月,无边无垠的延展着,远山涤黑,密林如墨,苍穹显得高而远,幽暗深沉。 她闭上眼,仿佛是做了一场悠长的噩梦一般,但……这场梦却仍旧没有醒来。 尽管心里再不情愿,苏安然还是又回到了天窗那里,挥手示意了秋染襟,苏安然便又小心翼翼的往回落去。 “怎么了?”秋染襟抱着苏安然稳稳的落在了地上,不解的问道。 “没办法。”苏安然定了定神,轻声说道,“这屋顶太高了,若是跳下去,必会受伤,也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跑不了。” 秋染襟闻言,半晌不语。 苏安然听着他规律的呼吸声,渐渐的平复住心头那涌动的害怕和委屈,亦冷静了下来。 “你可有仔细看过周围的环境?”良久,秋染襟忽然开口说道。 “大致看过。”苏安然如实答道。 “可有看见水井?”秋染襟说着,虽然看不见表情,可是从他的语气里苏安然知道他又想到了方法。 “没有。”苏安然摇了摇头,“不过……屋檐下有一排木桶和一个大石缸,缸里倒是又不少水。” “这样就好!”秋染襟语调微扬,胸有成竹,“安然,那戒指的暗格里可还剩有药粉?” “有。”苏安然听着秋染襟那样轻快的语调,心头忽然也燃起了一丝希望来。 秋染襟邪魅一笑,开始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苏安然,“安然,我待会儿抱你再次爬上天窗,你再将戒指暗格里的药粉想办法撒到石缸里。” “下毒?”苏安然听完,不由得一惊,要她骗人还勉强可行,要她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很为难。 “安然……”秋染襟知道,苏安然虽然性子骄纵,可是却不是那种坏心肠的人,相反,他觉得她甚至是个很善良的女子,“这不是下毒。药粉的剂量不多,溶解于水后药性会更低,不会伤及人命,只是让他们晕过去罢了。” “可……”苏安然心里还是觉得没底,不管怎么说,这个事儿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投毒。 “安然……”秋染襟沉了语气,“谁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会什么时候放我们,如果不这么做……你我都出不去。” 说罢,便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我知道了。你抱我吧。” 许久之后,苏安然终还是答应了。 再次被秋染襟抱了起来,苏安然仰起脸,月光下,她的脸部线条很是柔和,可那双明亮的眸子却是寒冷的。 扒着天窗沿,苏安然再次努力的爬上了屋顶,月色依旧皎洁,星子依旧寥蒂。 苏安然揣着一颗紧张的砰砰乱跳的心,在房顶上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幸好她曾经爱胡闹,上房顶这事儿,也不是头一回,不然,在这样强大的心里压力之下,怕是会害怕的双脚发抖。 56.第56章 安心 蹑手蹑脚的踩着瓦片走了两步,苏安然伸着脖子看了眼屋檐下的大石缸,然后低头,转起了手里的戒指。 左转一圈,向右转半圈,然后再往左半圈。 暗格再次被打开了,那暗格里还剩下薄薄的一层药粉,苏安然看着药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药粉轻薄,如果就这样撒下去的话,一定会被风吹散,没有办法落到石缸里。 怎么办呢? 苏安然在屋顶上站得双脚都有些发麻了,垂下头,看着裙角镶着的薄纱罗,脑中忽然生出一计来。 真是可惜了。 蹲下身子,苏安然小心翼翼的扯下了一条薄纱罗,再将药粉放到薄纱罗里裹好,一个小药包就做好了。 苏安然看着药包,满意的笑了笑,然后从头上解下了暖玉为了替她固定发髻的细丝线,小心的将药包系好,然后拉着一头丝线,将药包小心的扔进了石缸里。 等了大概半刻钟,苏安然觉得药粉已经溶解到了石缸中,这才一点点的拉回了丝线,将药包和丝线小心的放进衣襟里,起身,再次蹑手蹑脚的往回走去。 走到天窗,苏安然垂首,看了眼被自己撕坏的裙角,轻轻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怎么样?” 秋染襟刚刚将苏安然放下,便急切的问道。他方才没有问清楚,如果石缸和屋檐的距离太远,她要怎么做呢? “感谢我的才智过人吧!”苏安然狡黠一笑,“成功了。” “怎么做的?”秋染襟似乎很感兴趣,唇角噙着的笑容温柔如水。 “秘密。”苏安然神秘一笑,摸着黑往之前两人被绑的位置走去,“现在呢?我们是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待在这里吗?” “对。”秋染襟也走了过来,按照先前的位置坐了下来,自己替自己绑起了绳结。“你也把绳子绑好,绑个活结就好。我们需要好好休息,明天才有力气逃走。” 苏安然点了点头,虽然看不清秋染襟的动作和表情,可是他声音里却有着凝重的感觉,苏安然的心也沉了下去。 坐在地上,自己替自己绑起了绳结,明天……会是怎样呢? 一夜无梦。 原本该是紧张的睡不着觉的,可是苏安然竟然睡得出奇的好,背后紧紧的靠着秋染襟,多了丝温暖,也让苏安然多了些安心。 “起来了!吃饭!” 被人粗鲁的摇醒,向来有起床气的苏安然朦胧的半睁开眼,本想对打扰自己睡觉的人一通训斥,可看见他那张满脸的络腮胡子后,苏安然便猛然的清醒了过来。 对啊,自己现在不是在孟府了,是在一个完全不知道的小泥屋里。 “吃饭!”男人粗鲁的将破碗扔在苏安然的面前,细小的眼里满是埋怨,把另一只碗扔到了秋染襟的面前后,嗫嚅着抱怨道,“妈的!一个个都不见踪影!就老子守着!” 他一边骂着,一边走出了小屋。门扇阖上,屋子里又再次归于黑暗了。 57.第57章 快走 秋染襟和苏安然都醒了,两个人睁着眼,双眸虚无的看着看着这片无垠的黑暗,与之相同的,是两人默契的沉默。如同一匹沉睡中的狮子,两个人都在静静的蛰伏着,等着那个最佳的时机,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时间在黑暗里一点点的流走,苏安然觉得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紧张得手心里满是薄汗。 “啊!” 一阵惊呼从房门外传了进来,惊呼之后,呻吟之声此起彼伏。 “安然。快!”秋染襟一边解开自己身上的绳结,一边向苏安然喊道。 其实,也不用秋染襟说,苏安然在听到那阵惊呼后,便开始着手解自己身上的绳子。 自己打的活结,自然是很好解的,苏安然只微微一挣,那绳子便松开了。抖抖身上的绳子,苏安然站起了身来,黑夜里,她的眼睛晶亮若星。 “直接出去吗?”苏安然不再压低自己的声音,沉声问着秋染襟。 “恩。”秋染襟点了点头,“现在药效已起,他们肯定无暇顾及我们,但我们还是要千万小心,打开门,能跑多快,跑多快!” “好。”苏安然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先走。这次不要再回头看,不管我有没有跟来,都不要停下来。” “……”苏安然一窒,半晌,“好。” 说定,两个人就往屋门处走去,透过狭小的门缝,苏安然看见三五个大汉正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在地上挣扎着,嘴里不自觉发出痛苦的呻吟。 “走!”秋染襟冷声说道,然后伸手推开了屋门。 23。逃跑(三) 屋外的光线猛地射来,苏安然感觉自己的眼前忽然一,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在原地等了片刻,才看清了周遭了环境。 “是你们!”守在门外的络腮胡子,一见苏安然和秋染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霎时便明白了这事是他二人做的。 苏安然也顾不得许多,侧身躲开了络腮胡子的手,粗略的看了看四周的路,找到自己昨晚在屋顶上选好的逃跑路线,便径直往那边跑了过去。 “站住!” 两人没跑多远,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呼喊,苏安然回头,见几个大汉正往这边追来。 “快走!”秋染襟原本跑在苏安然的旁边,见苏安然回头看去,脚下的步子慢了许多,便伸手拉住了苏安然,开始牵着她的手在密林里跑了起来。 密林应是少有人来,荆棘密布,藓苔丛生,并没有所谓的路。 身后的人追的越来越紧,而在前面没命的奔跑着的两人此刻也是气喘吁吁,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安然。你往这边跑,速度不用太快,注意着不要留下太多痕迹行!”秋染襟说完,便忽然放开了苏安然的手,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秋……”苏安然对于秋染襟的突然离去很是震惊,想要开口喊他,可是话到嘴边又忽的想起他之前说的话,一咬牙,收回目光,按着自己现在的方向开始小心翼翼的,尽量少留痕迹的小跑而去。 58.第58章 没事? 密林繁茂,粗壮高大的树木上繁复的枝叶将阳光遮挡了大半,斑驳的洒落在满是藓苔的地上。 苏安然跑了一阵,见似乎并没有人追来,自己也累得跑不动了,便靠在了一棵大树上,喘着粗气休息着。 心情渐渐地平复了下来,苏安然的眼里也腾起了一层朦朦的水雾。 从马场的事到今日,究竟是过了几日?为什么她竟觉得自己已经过了好几个秋了?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没有这样害怕过,这样脆弱过。 “流光……”苏安然喃喃的念着,眼眶里的的泪水就这样落了下来。 “如果你是因为担心我而哭,我想我会很高兴……很高兴的。” 一个温柔带疼的声音忽的响起,苏安然愕然的抬起头,只见秋染襟含笑站在自己的面前,眉目温柔,如水的目光里带着令人揪心的微疼,他垂首温柔的看着她,温柔的可以揉出水来。 “秋染襟……”苏安然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想要笑,可是嘴角一扯,眼泪却落的更凶了。 秋染襟的左手臂收了伤,流下的鲜血滴在墨绿的苔藓上,变成黑黝黝的一片。 “你怎么了?”苏安然擦了擦眼角的泪,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满脸的担忧。 秋染襟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面色很是凝重,“木芙蓉回来了。” “木芙蓉……”苏安然听着,脑子里想起了木芙蓉那双冷冷的眸子和曾经抵在脖子上那冰凉的触感,“你碰到她了?” “不算。她隔得远,她用暗器伤的我。不过……她要找到我们是很容易的。”秋染襟的眼里沉沉的,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那……怎么办?”苏安然脑子霎时便空了,惊愕的看着秋染襟,眼里是茫然和担忧,“要继续逃吗?”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和秋染襟相处的这些时日里,她已经信任他,也开始多少有些依赖他了。 “你我都不会武,逃跑怕是不行的。”秋染襟摇着头,蹙眉说着。 “那……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苏安然微微挑着眉,眉间也皱了川字。 “不,这里也绝不能留的。”秋染襟冷静的说道,“这里的地势太高,一直待在这里就真的没有逃脱的机会了,我们还是往山下去。” “好。”苏安然点了点头,目光瞥着他左手臂上的伤,问道,“你的手……真的没事吗?” 秋染襟的左手臂上,被暗器划破的伤口还在流着鲜血,似乎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 “暂时还没事。”秋染襟垂眸看着手臂上的伤口,眉头微微一皱,眼里闪过沉重,却转瞬即逝。 “恩……”苏安然一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秋染襟的伤口。 “从这边走。”秋染襟举目看了一会儿,确定了一个方向,便顺其自然的拉起了苏安然的手,往那个方向走去。 密林很是寂静,秋染襟和苏安然彼此沉默的走在林子里,小心翼翼,尽量不惊动林子里的鸟类。 59.第59章 佩服 眼前的树林越走越稀疏,脚下也不再是墨绿的苔藓,刚刚覆盖住裸露土地的青草,在岚岚山风中,招摇着她们的腰肢。 又走了两刻钟,吹过脸颊的风带上了淡淡的香味,眼前也忽然跃入了一片淡淡的绿色和一抹蔚蓝的颜色。 “出来了!”苏安然看着前面开阔的景象,不由得喜形于色,“秋染襟,我们出来了!” 然而秋染襟却没有苏安然那样开心的神色,只沉眼看着前方的风景,一言不发。风吹过,扬起他飞扬的发,那发丝下,潋滟的桃满是阴鹜。 “秋染襟?”没有得到秋染襟的回答,苏安然不禁抬起头看他,却见他的目光一直看着那片浅绿中的某处,未有丝毫转移。 那抹浅绿色里,走出一个身穿藕荷色的女子来,她的面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只能牧户的看着她的模样,倒更显绰约了。 苏安然一见木芙蓉出现在这里也是一惊,双脚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 “侯爷和苏小姐还真是能耐,竟然能跑到这里来。”木芙蓉似乎在笑着,她弦月般的眉毛也微微挑着,那眸子带着些许笑意,却起不得半点的波澜。 秋染襟依旧沉着一张脸,没有接话。 木芙蓉一步步的走近了,苏安然这才看到她的手里还握着一柄短剑,在艳阳的照射下,那明亮的光竟泛着森森寒气。 “你能够预先知道我们会从这里出来,也是本事。”秋染襟说着,本应是含笑风流的模样,那双眼却依旧是墨一般,浓的化不开。 “也不难猜想。”木芙蓉眉眼弯弯,“下山的路中,最有生路的……便是这里了。不过,看侯爷见我时也不惊讶,侯爷怕也是早就料到了吧。” 秋染襟闻言冷冷一哼,没有接话。 苏安然脑子里懵懵的,茫然的看着秋染襟和木芙蓉,一颗心惴惴的跳动着。 此时,木芙蓉已经走到了秋染襟的身边,纤指伸出,在秋染襟的左臂上轻轻的按了按。 “嘶……” 秋染襟不自觉的轻呼了一声,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呼吸也有些乱了。 “中了我的芙蓉镖,一个时辰内血可都是止不住的。”听见秋染襟的压抑的痛呼声,木芙蓉似乎很是开心,“侯爷竟然还能一路鲜血淋漓的走到这里……芙蓉佩服。” 苏安然听完,吃惊的抬起了头,看着秋染襟轮廓分明的的侧脸,那面色分明就是如纸般苍白。 苏安然移目又看向秋染襟的左臂,左臂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浓浓的黑色,秋染襟同她说自己没事,苏安然便就真的信以为真,可如今仔细一看,却发现秋染襟的左手上还流着一条细细的血线,那臂上的鲜血就顺着血线流了下来,一滴滴的落在低浅的野草上。 “如果不到这里……”秋染襟说着,垂下头看着一旁惊愕看着自己苏安然,苍白虚弱的临商浮现出一丝如同春般温暖的笑来,“安然她……怎么办啊!” 苏安然静静的听着,心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心田处那抹最柔软的地方便几不可察的凹下去了一块。 60.第60章 虚弱 “看不出来……侯爷您还如此的怜香惜玉呢!”木芙蓉窃窃的笑着,那如画的眉眼蕴着汹涌的颜色。 她说着,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短剑,架在了秋染襟的脖子上,笑意盈盈的问道:“现在,我要杀你们当中的一个人,你说……是杀你呢?还是杀……”说着,木芙蓉转眸看着苏安然,“她呢?” 秋染襟厉目一瞪,冷冷的看着木芙蓉,喉结微动,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苏安然紧紧的拽着秋染襟的衣角,心头已经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愤恨了,只是蹙眉看着木芙蓉。 “不说吗?”木芙蓉一笑,又将短剑一收,转而架在了苏安然的脖子上,“那么你呢?苏小姐?” 苏安然目光平静的看着木芙蓉,唇角竟然牵出了一丝微笑来,“木姑娘。即便我们选了,另一个人你也同样不会放过的,对吗?” “呵呵……”木芙蓉清浅一笑,“苏小姐不相信吗?” 苏安然抬眼看着她,直勾勾的,面色不改。 “你说的很对。”木芙蓉轻声说道,“我怎么可能放你们离开呢?” “可如果杀了我们……你又如何向上面交代呢?”秋染襟冷不丁的开口说道。 木芙蓉的背脊微微一僵,收回架在算脖子上的短剑,回身,沉着眼,看着面色苍白的秋染襟,眸中满是狠戾。 “呵……”秋染襟苍白而干涸的唇扯开一丝微笑来,“是不是很惊讶,我怎么会知道呢?” 木芙蓉没有接话,依旧沉默而看着秋染襟。 “其实也不难猜到。”秋染襟继续说道,“这几日,你只是将我们关在那屋子里,似乎除了监禁什么事都没做。不过……看你不常待在这山上,也知道你的身后还有人。而这个人才是幕后主使吧。” 木芙蓉依旧沉着眼,一语不发,她的眸子里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鸟鸣啁啾,山风岚岚,天空那轮艳丽的骄阳洒下的金色阳光映照着大地,却照不温暖着这片被杀气包覆的密林。 苏安然此刻已经不再害怕,或者说那样的害怕已经从她的心中掠过了。 木芙蓉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短剑,双目死死地盯着秋染襟,似乎想要将这个人看穿一般。 林子很静,耳边,只能听见秋染襟左手上的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一滴一滴的,似乎在算计着时间流走的速度。 “额……”一声闷呼,秋染襟右手捂住了左手臂上的伤口,整个人似脱力一般爱死往后倒退,似乎是快要倒下来了一般。 苏安然一惊,连忙扶着他在旁边的一棵大树边坐了下来,他的背紧紧的靠在树干上,微微仰着头,如纸苍白的脸上嵌着两颗光泽逐渐黯淡的黑珍珠。 “你怎么了?秋染襟,秋染襟!”苏安然看着秋染襟的双目缓缓的阖上,整个人也有些慌了,双手轻推了他两下,便又见他勉强的睁开了眼。 “我……”他虚弱开口,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木芙蓉接口说道。 61.第61章 杀机 “能怎样?不过是失血过多罢了。不过……如果久在此地,无人医治,也是等死的。” 苏安然闻言,美目厉厉扫向木芙蓉,那目光如剑一般,凌厉非常。 秋染襟已经虚弱的连说话也有些吃力了,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的换着气,眼皮甚是沉重,只想要轻轻的阖上,哪怕那么片刻就好。 “你不能睡!”见秋染襟的眼睛又要阖上,苏安然很慌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扒秋染襟的眼皮,却无奈她不管怎么撑,秋染襟的眼中还是没了半点光彩。 “好了。”木芙蓉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垂首看着苏安然,冷冷道,“看来,只剩你了。” 苏安然闻言,回过头去,抬眸直视着木芙蓉,嘴角紧绷,面色未改。 鸟鸣啁啾,山风岚岚,天空那轮艳丽的骄阳洒下的金色阳光映照着大地,却照不温暖着这片被杀气包覆的密林。 苏安然此刻已经不再害怕,或者说那样的害怕已经从她的心中掠过了。 木芙蓉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短剑,双目死死地盯着秋染襟,似乎想要将这个人看穿一般。 林子很静,耳边,只能听见秋染襟左手上的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一滴一滴的,似乎在算计着时间流走的速度。 “额……”一声闷呼,秋染襟右手捂住了左手臂上的伤口,整个人似脱力一般爱死往后倒退,似乎是快要倒下来了一般。 苏安然一惊,连忙扶着他在旁边的一棵大树边坐了下来,他的背紧紧的靠在树干上,微微仰着头,如纸苍白的脸上嵌着两颗光泽逐渐黯淡的黑珍珠。 “你怎么了?秋染襟,秋染襟!”苏安然看着秋染襟的双目缓缓的阖上,整个人也有些慌了,双手轻推了他两下,便又见他勉强的睁开了眼。 “我……”他虚弱开口,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木芙蓉接口说道。 “能怎样?不过是失血过多罢了。不过……如果久在此地,无人医治,也是等死的。” 苏安然闻言,美目厉厉扫向木芙蓉,那目光如剑一般,凌厉非常。 秋染襟已经虚弱的连说话也有些吃力了,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的换着气,眼皮甚是沉重,只想要轻轻的阖上,哪怕那么片刻就好。 “你不能睡!”见秋染襟的眼睛又要阖上,苏安然很慌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扒秋染襟的眼皮,却无奈她不管怎么撑,秋染襟的眼中还是没了半点光彩。 “好了。”木芙蓉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垂首看着苏安然,冷冷道,“看来,只剩你了。” 苏安然闻言,回过头去,抬眸直视着木芙蓉,嘴角紧绷,面色未改。 “咻……” 一个尖锐的声音忽的响起,苏安然只看见一个细长的黑影在从那开阔的草甸那里飞来,身前的木芙蓉一个鹞子翻身,堪堪躲过了飞来之物。 “铿……” 羽箭插在了秋染襟靠着的那棵大树上,与秋染襟的头隔了不到一公分,只看得苏安然心头一紧,却又转而放下心来。 62.第62章 哭 这样的出神入化的箭法,来人,必是江离无疑。 木芙蓉此刻已站在了大树的后面,惊魂未定的直视着那密林边际正端着一架弓弩的江离,眉头越皱越紧。 江离脸色阴沉,稳稳的端着手里的弓弩,可连续三发的弩上,羽箭的箭尖正不偏不倚的对准着木芙蓉,他目光犀利,凝视着木芙蓉,然后一步步的往苏安然走去。 “你最好是停下来。”木芙蓉见江离渐渐走近,心头也有些慌了。自己的拳脚功夫比不得江离,唯一有优势的便是轻功,若是江离近了身,在这密林之中,自己连这点优势也会荡然无存。 木芙蓉说罢,身影一动,转瞬间便移动到了苏安然的身后,手里的短剑似乎又要架在苏安然的脖子上。 “不知好歹!” 一个冷到彻骨的声音陡然响起,木芙蓉的短剑还未架在苏安然的脖子上,猛地,一股强大的内力之劲,卷着山风,凌厉的袭来,她甚至连反应都还来不及,整个人便被这股劲力卷起,直直的向后抛去,横身狠狠的撞在了树干之上。 “砰!” 被这么一撞,木芙蓉只感觉自己的经脉都快要被震断了,趴在地上,竟是动弹不得。 “咳……咳……”喉头处满是腥甜之味,木芙蓉不由得咳了起来,每一咳,便像是牵动了胸腔里的各种内脏一般,疼得木芙蓉都分不清自己是伤到了哪里。随着声声的咳嗽,鲜血也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洁白的面纱上盛开了朵朵傲雪的梅。 “流光……”苏安然的目光凝结在江离的身后,那个蓝袍依旧,眉目冰冷的男人身上,他原本温和尔雅的轮廓,此刻竟是如刀刻画一般,他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却多了如鹰隼一般的锐利,只微微一扫过,便能让人不寒而栗。 苏安然的眼泪霎时便夺眶而出,在她的眼里,孟流光便是披着万丈霞光,踩着七彩云霞一般,她只要看着他,便什么都不再害怕了。 他步步生莲的走近,沉稳的步子有些急切,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苏安然,未有一刻转移。 “我来了。安然。”他走到她的跟前,垂眸凝视着她半晌,喉结微动,缓缓的说道。他的目光温柔如水,那目光里的柔情和思念未有半点掩饰。 “呜呜呜。”苏安然此刻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孟流光的双腿,放声哭了起来,恸人的哭声在山林里回荡。 在被得知绑架的时候,她没有哭;在被药粉折磨的腹如绞痛的时候,她没有哭;甚至连木芙蓉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可是一看见孟流光,她似乎便将所有的勇气和坚强殆尽,只剩下满腹的委屈和千言万语也道不尽的思念。 被苏安然紧紧的抱着,孟流光神色微动,那目光里是满满的心疼和自责,他弯下身子,长臂揽过地上那个哭得整个人都倚在了他身上的人儿的背,似乎想要将她抱起。 63.第63章 不见了 “不……”苏安然已经哭的有些接不上气了,抬眼,那双明亮的双眼彤红一片,她固执摇了摇头,“不……我……身上脏。” 苏安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孟流光有多爱干净,他的衣袍,平日里都是要整理的纤尘不染的,不然……他是不会穿在身上的。 而孟流光却像是没有听见苏安然的话一般,仍旧还是将她横抱起来,手臂紧紧的箍着她,恍若害怕她下一刻又从他的眼前消失不见一般。 苏安然被孟流光执意抱起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那抽泣声却怎么都停不下来,她吃惊的仰首看着他,脏兮兮的小脸上,染上了薄薄一层娇羞的红晕,她的视线里,是孟流光柔缓而坚定的下颌,俊美无涛的脸和那双从未有过的温柔的眼眸。她靠他那样的近,耳边听得他的呼吸,和胸口那颗灼热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她的心紧张却又安稳,头不自禁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唇角也不由得勾出一抹绝世的笑颜。 “公子,此人作何处理?”江离正站在木芙蓉的身旁,眸子里冰冷无温,那语气似乎是在询问孟流光刚刚猎到的小兽要如何处理一般。 孟流光闻言,斜眼睨着地上那头动弹不得的小兽,原本温柔如水的目光陡然化作一道道冰棱,射向那头小兽,“杀。” 他的语气比那眸子还要冷,简单的一个字,却让人一听便不寒而栗,心生畏惧。苏安然有些讷讷的看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孟流光,从没见过他眸子还会有这样浓重的杀意。 木芙蓉直直的躺在地上,一声又一声的咳嗽着,她的血似流不完一般,随着声声咳嗽从嘴角溢出,连衣襟都已被染成鲜红的颜色。她秋水般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目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看向那抹蔚蓝的天色。 今日是必死无疑了,只是可惜了……我要的自由还从未得到过。 最后再偷恋一眼她向往的代表着自由的天空,木芙蓉缓缓的阖上了眼,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她曾经设想无数,今日这般,倒也不算惨烈,说起来,也算是她的幸运了。 江离听得孟流光的吩咐,手里端着的弓弩便对准了木芙蓉的喉咙,只需轻轻松开手里拉着的弦,那弩上的羽箭便能瞬间让她毙命。 “咻……”“砰!” 江离弩上的羽箭发出,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枚烟雾弹也在他们的身边爆开,霎时,便有带着刺鼻气味的黄烟腾起,弥漫在了几人的四周,呛得人不由得咳嗽起来。 “带上侯爷,咱们出去。”孟流光听见苏安然的咳嗦声,吩咐了江离,便凭着自己印象,从黄烟弥漫的林子里往外走去,一步一步,竟是没有半点错误。 “公子,木芙蓉不见了。”出了林子,江离扛着晕厥的秋染襟,一脸正色向孟流光禀报道。 孟流光自然是知道木芙蓉被人带走了,在烟雾弹爆开的那一刻,他便看见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树上跃下,以相当快的速度奔向这边来,只是他怀抱着苏安然,便没有多事。 64.第64章 团圆饭 “此人务必找到。留不得。” 孟流光说罢,便抱着怀里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咳嗽,也不再抽泣的苏安然往官道上走去。 江离背着秋染襟,在孟流光身后一步步的跟着,未走两步,他忽有回过头去,看着黄烟渐渐消散的林子,双眸微沉。 苏安然端端的坐在铜镜前,暖玉执着象牙梳将她那身后那如瀑的青丝梳理的柔顺若水。 镜中的女子肤色白皙莹润,光洁如玉,粉嫩柔润如同白里透红的荷,娥眉敛黛,一双眸子莹然有光,神采飞扬,含樱朱唇微微一勾,便若山涧滴水,云彩染霞,昳丽过那二月的春。 暖玉梳好发髻,手肘撑着苏安然的肩,看向镜中含笑的苏安然,赞叹道:“小姐今日这般打扮,真是绝色倾城!” 苏安然闻言,不由得抿唇一笑,望着镜中的暖玉,道:“你倒甚是伶俐,是在夸我生来绝色,还是在夸你自个儿手艺惊人?” 暖玉嘿嘿一笑,眸子里不可置否,“小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苏安然皱了皱鼻子,也不理她,从小凳上站起身来,垂首看着身上的衣物。 湘妃色香罗纱绣金曳地长裙,蹙金纻丝云肩,素雪绢云形丝锦,云髻高绾,上插嵌珠珊瑚蝠簪,耳际坠着翠羽明珰,当真是她难得的富贵打扮。 “可还行?”苏安然笑意盈盈的看着暖玉,微红着脸问道。 “美极。”暖玉含笑一答。 苏安然满意一笑,这才微敛裙裾,走出了西苑。 宴席设在流碧轩,是府里景色最为别致秀雅的楼阁,楼台高耸,帘幕低垂,盘径蜿蜒,雕栏玉砌,奇异草遍植,风过,清芬四散,碧色如波。 委地裙裾拂过长长的连廊,直至浮波曲桥尽处,有飞檐小楼,楼门口两名侍立的少女美目流眄,恭敬的施礼后轻挑起绣帘。 便见四角宫灯,堂侧红木架,一盆春兰秀叶滴翠素馨初绽,阵阵幽香;另一盆山水盆玩,碧漪横舟,峰峦参差。红毡地上摆着八把张檀木长桌,云缎坐垫,安置着粉彩梅纹小盅,海棠六叶盘。 苏安然端着优雅的步子走进流碧轩,堂中正与孟流光谈笑风生的白衣男子闻声缓缓的转过头来,细长的眼里勾出一抹笑意来。 “小安然。”白衣男人噙笑看着苏安然,眉目里亦满是疼爱。他的五官并不得突出,然那一双眸子,却似一直含着笑意一般,一眼望去,看他的人也忍不住眉眼弯弯。 “三叔。”苏安然眉眼弯弯,笑容甜美可人。 今日,便是苏安然的二九生辰,孟家人丁稀少,在苏安然的印象里,除了莫闻风,便只得楚星流了。 苏安然打小便被孟老爷子教着唤他们二叔,三叔,她总在想,为何他们都是不同姓氏?为此她也问过孟老爷子,可孟老爷子却笑着说:安然长大便会懂了。 可苏安然却到现在仍旧是一片迷糊。 忆想间,苏安然已走到了楚星流身前,看着那似乎永远都带着笑意的楚星流,苏安然含笑说道:“二叔前些日子来过。若是肯多留几日,便能与三叔叙旧,我们也可好好的吃顿团圆饭了。” 65.第65章 楚星流 苏安然话音一落,楚星流带笑的眸子微微一黯,却又转瞬即逝,依旧浅笑着启唇说道:“我与二哥在浔阳碰过面。已有叙旧。” “恩。”苏安然在话说出口时,便悔叫自己说错了话,察觉到了楚星流眸子那瞬间的一黯,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二哥……还是将它留给了你啊。”楚星流注意着苏安然手上戴着的凤血玉扳指,声音极轻,极淡。 “恩。”苏安然亦垂首看着扳指,点了点头,“是前些日子,二叔带过来的。二叔没有跟三叔提起过吗?” “未有。”楚星流一笑,“那日,只顾着拉他同我一道饮酒去,就是说了,我也记不得了。” 苏安然闻言,淡笑不语。 楚星流心里的结她是清楚的,犹记得三年前,孟老爷子过世时,从前滴酒不沾的楚三叔竟是喝得酩酊大醉,丝丝趴在孟老爷子的棺材上,痛苦流涕,嘴里还不停的喊着,是自己害了他,也是从那时起,楚三叔便开始饮酒了。 其实,常唤着孟老爷子,在外人听来,便是一个年过甲的老人,可是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活过甲,四十七岁那年,便去了。 苏安然那时已经及笄,已然懂事,尽管不解,却也不再相问。也就是那一年,原本住在府里的二叔、三叔都相继搬出了孟府,从前能凑到一桌的人,便只剩孟流光和她两两对坐。 “还好三叔没有去做那醉中仙,不然今日安然的生辰,可就见不得了。”苏安然笑说着,亦嗔亦怪的神情,看上去,倒多了份楚楚动人。 “哈哈哈!”楚星流笑了笑,“安然这股子伶俐劲儿可是越来越像四妹了!好!好!好!” 苏安然听见楚星流说起自己的母亲,微微一窒。 苏安然对于母亲,知之甚少,只知道母亲姓苏,似乎也不是孟家的本系,她曾在孟老爷子从前的房里见过母亲的画像,是个容色倾城的女子,她除了这双眼长的不像她母亲,其余的都是像极。 听舅舅说,母亲是诞下她不久便去了,临终前托付舅舅照看她,本来,她该是唤他大伯的,可是他却不肯,执意要苏安然唤他舅舅,便有了如今这舅舅,叔伯一家人的局面。 脑中思及千百回,尘世也不过眨眼一瞬,苏安然只想了片刻,便收回了心绪,看着楚星流,笑说:“三叔莫以为这般说话,便能省了。”说着,苏安然摊开了手,伸到了楚星流的面前,“我的生辰礼物呢?” “哈哈!”楚星流又是一笑,“自然是记得的。”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来,“二叔送了小安然一套衣裙,那三叔便送小安然一支珠钗,正好和那岚媛水雾裙配成一套。” 苏安然一边听着,一边打开了盒子。那盒里装着一支莲纹的琉璃钗,雕琢精细,那莲的形状是西宛国独特的雕琢手法,莲瓣微卷,莲心微突,立体即视,确实漂亮。 66.第66章 侯爷到来 只是可惜,那套衣裙已经不能穿了。 心中惋惜,然面上苏安然还是喜笑颜开的,“这簪子甚是好看。多谢三叔。” 楚星流笑了笑,忽的想起了在一旁安静等着,未有言语的孟流光,转过头,问道:“流光,今日有哪些人要来贺寿?” 孟流光答道:“就手下的几个掌事。” 楚星流点了点头,又忽的一笑,“这生意交给你还真是对了。要是我,指不定得让这孟府变得多乱呢!” 孟流光勾唇,淡淡一笑,眸子里是宠辱不惊的平静,“三叔过奖了。流光不才,也是做做义父生前的样子罢了。倒是三叔,听闻皇宫里的人又来找三叔了?” “唉!”一说到皇宫,楚星流便忍不住的叹气,“那可是吃人的地方,谁愿意去啊!我还是当我的江湖郎中,自在云游的好。” 他带笑的脸上多了几分滑稽,孟流光和苏安然看着,皆是抿唇一笑。 “公子,诸位掌事已到前厅了。”江离缓缓的走进流碧轩,在孟流光的耳边,耳语说道。这般喜庆的日子,他却还是那样的眉目清冷。 “好。让他们进来了吧。”孟流光微微颔首,吩咐过江离,又转头看着楚星流和苏安然,“掌事们到了。” “那便开席吧。”楚星流一笑,便走到一张小几前坐了下来,抬眼看着二人,又道,“我就坐这里了。你们俩就坐对面那里去吧。” “好。”轻声一应,孟流光和苏安然便抬步走向了对面的小几。 甫一坐定,便有府里的婢女端着精致的菜肴鱼贯而入,依次在八张小桌上排开。 此时,王四也带着掌事们走了进来,苏安然抬眼看了看,便又垂下眼来。府里的掌事们,苏安然是难得一见的,只是偶尔有宴席才会见得一次,且她也从不记这些掌事们的模样。 “祝小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祝小姐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 四个掌事,挨个儿走到苏安然的跟前,拿着精心挑选的贵重礼物,说着一早便熟悉的奉承话。 “美酒佳肴,人生乐事啊!”宴席一开,楚星流便执起了桌上的一壶酒,仰着脖子便喝了起来。 苏安然笑眯眯的看着,垂眼,见碗里多了一块肉,微微有些愕然,侧目看着身旁坐着的孟流光,苏安然只觉得自己心里都快乐开了。 夹起碗里的牛肉,苏安然含笑吃进嘴中,可这肉还未吞下,便见江离走到孟流光耳边耳语了几句。 那绣帘再次被撩开,一个华服玉冠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浅浅的笑着,桃眼虚眯,明媚的笑容映在初夏媚色的光影里,华光流彩。 “安然,你今日生辰,竟不邀我,实在不对。”秋染襟说着,摇了摇头,目光颇为怨怪。 苏安然怔住,半晌,才将嘴里的肉咽下,依旧怔怔的看着他,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侯爷能来,确是令蓬荜生辉!孟某三生有幸!” 孟流光此时已站起身来,走到了秋染襟的身前,邀孟流光坐在了楚星流的身旁的位置,正好与苏安然相对。 67.第67章 不济 楚星流在秋染襟进来的时候便有些愕然,得知他是侯爷后那眸子猛地一沉,颇有些不悦的看着孟流光。 孟流光安置好了秋染襟,这才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定。他知道此刻楚星流肯定很是不悦,也知道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只是……他侧目,看着一脸茫然的苏安然,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什么时候竟然直接唤她安然了? 宴席上,众人都只顾着吃着自己身前的菜肴,未有半点交谈。 掌事们注意着上座的各位贵人的一言一行,那样诡异的气氛,实在是不好有人开口说话。 当然,也是有例外的,譬如苏安然,便是完全没有感受到这如霜凝结一般的气氛,吃了两口饭菜,便抬眼看着秋染襟,问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被孟流光救回来后,苏安然便勒令不得出府,这些日子便是天天待在府里养身子,自然也就没有机会见到秋染襟,说起来,苏安然还是很感谢他的,如果没有他,自己也不会能够走到山脚。 可是见到孟流光之后,她又觉得那天的行为实在多余,孟流光当日已经到了山脚,只得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便找得到自己,她和秋染襟两人那般历经艰辛,实在是亏大发了。 秋染襟闻言,抬起头来看着苏安然,轻轻一笑:“已经无碍了。” 苏安然还想说什么,唇际微动,却被孟流光一句话给堵了。 “食不言,寝不语。” 孟流光冷淡的说道,依旧自顾自的垂首吃着自己碗里的菜肴,双眸微沉,清冷的表情也看不出别的什么神色来。 “哦。”苏安然乖顺的点了点头,便真的低下了头,默默的吃起菜肴来,再不开口说话。 秋染襟也没有被孟流光冷淡的态度惹恼,而是浅笑盈盈的看着如同孩子一般的苏安然,拿起小桌上的酒杯,浅浅啜了一口。 宴席不多时便结束了,孟府素来严谨,孟流光也性子冷清,便少有丝竹宴乐,宴席结束,也就再没别的活动了,前来贺寿的掌事们道了谢,说了些官话,便相继离去。 苏安然站在流碧轩的门口,送走了前来贺寿的掌事们,正欲回身,却见一只修长的手伸到面前,一个圆形的小玉盒子摆在了苏安然的面前。 苏安然一愣,抬眼看着秋染襟,疑惑道:“这是什么?” “你看看再说。”秋染襟微微眯着眼,笑容风流。 苏安然疑惑着打开玉盒子,这才知道原来这盒子里装的是胭脂。胭脂颜色新艳,粉质细腻,确是很好的东西。 “云鬓颜?”苏安然挑着眉,抬眼问向秋染襟。 “果然聪慧!此物,正是云鬓颜。”秋染襟含笑赞叹道。 苏安然得意一笑,垂首继续看起了手里的胭脂,“云鬓颜可是专给宫中妃嫔用的,你是如何得来的?” 秋染襟撇了撇嘴,“我即便咋你眼中不济,可好歹也还是个侯爷,就一盒云鬓颜罢了,可没有那么难。” 68.第68章 白雾茫茫 苏安然耸了耸肩,并没有接秋染襟的话。 “安然。”孟流光走上前来,轻声唤道。 “恩?”苏安然抬起头,回眸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孟流光。 “三叔唤你。”孟流光轻声提醒着。 苏安然闻言,面上一囧,目光望向仍旧坐在小桌旁独自饮酒的楚星流,便又是忍不住的轻声一叹。 “我先过去一下。”苏安然面带歉意的对着秋染襟一笑,便转身走向楚星流。 “好。”秋染襟淡笑如常,微微颔首,目光又忽的落到了孟流光的脸上,躬着身子,诚挚一礼,“小侯谢过孟公子。” 孟流光清浅一笑,颔首回礼,“侯爷客气了。孟某只不过做了常人应做的事。” 秋染襟忽然收起了倜傥的笑,正了正神色,道:“今后,若有小侯能够帮上忙的,孟公子只管知会便是。小侯定当竭尽全力!” “侯爷客气了。”孟流光淡笑颔首,那眸中却是有着掩饰不了的疏离。 “三叔,你莫在喝了。”苏安然在楚星流的面前蹲了半晌,一直看着楚星流不停的将壶里的玉液琼浆往嘴里灌,就如同喝水一般。 楚星流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仍旧自顾自的喝着。 苏安然无奈的叹了口气,正准备站起身来,楚星流却忽然开口道:“小安然……这什么侯爷你认识?” 楚星流微虚着眼睛,目光似乎正看着和孟流光说话的秋染襟,唇角紧绷,神情严肃。 苏安然一愣,回头瞅了眼秋染襟,点点头,“恩。她是安然的朋友。人挺不错的。” 楚星流闻言,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丫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对此人可知道多少?” 苏安然被问得一窒,良久,才开口说道:“安然不甚了解。不过与人相交不都是如此吗?我与他相识不久,不了解,也在情理之中啊。” 苏安然的话说出口便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楚星流直直的看了苏安然,半晌,才悠悠的叹了口气,“罢了。你自己的事情该是你来造化。” 说罢,便执起身前的酒壶,又喝了起来。 楚星流是名医圣手,苏安然自然知道他可以千杯不醉,所谓医人者难医己,他的心病,怕是难有人医。 轻叹了口气,苏安然掌心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将将直起身子,却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也开始摇摇晃晃的,她想要找个东西扶着,便开始在周边胡乱的摸了起来,重叠的光影里,她似乎看见有人正朝自己快步跑来,一双有力的臂膀揽过了自己的腰,她甚至来不及看来人的脸,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雾气,白茫茫,浓得散不开的雾气弥漫在四周,苏安然如同一只误闯仙人府邸的小兽,小心翼翼的行走在这片茫茫的白雾之中。 渐渐的,苏安然发现自己周遭的雾气慢慢的淡了许多。 苏安然隐约觉得前方有些许景象,蹙眉看着,却始终如同隔着薄绡丝绢相望一般,朦胧中,看见碧水茫茫,一小亭孤立于碧水中央,四檐飞翘,玲珑小兽栩栩如生,凉风鼓荡而入,吹得白纱垂帘飘然欲飞。 69.第69章 往昔 那亭子里,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皆是年少时的模样。 少女端端正正的坐在亭子的扶栏上,十二三岁的模样,却生的极美,发亮的水眸,玉白的脸,淡红的唇瓣,眉间尚有一丝稚气可寻。她穿着桃粉色的衣裳,手里捏着一个小人,双目平视着前方,身后画楼宛然,勾栏如玉,碧波无痕。 “可是好了?”女孩儿嘟囔着,动了动酸痛的脖子,问向前方正专心致志的画着画像的少年。 “好了。”少年含笑一答,眉目间温柔若水。 那少年不及弱冠年年纪,蓝衣潇散,黑发似墨,肤色莹若脂玉,长眉英秀如远山,一双眸子璀璨光华,流转间神韵如水,水波间生出明月一轮,滟滟千里。 少女闻言喜上眉梢,动如脱兔,从扶栏上站起身来,一步一跳似的走到了那张黄梨木桌前,垂首看了起来。 那画中的人,正是自己,双眸含情脉脉,似有千言万语一般。 “画的真像!”少女欣喜一笑,抬眸,笑意明媚的看着少年,“流光,这画送我可好?” “可。”少年微微点头,唇角带着雍雅的笑意,抬手抚摸着少女的头,“这画便就当作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了。” “恩!”少女狠狠的点着头,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注视着手里的新画,舍不得移开半眼。 苏安然站在那碧水中央,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少年的温润如玉,少女的天真烂漫,当年的他们是那样的美好,可为什么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呢? 三年前……似乎从三年前,孟老爷子死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咳咳……” 喉咙处忽然痒得很,苏安然一声声的咳嗽着,便悠悠的从梦中转醒。 睁开眼,却依旧是黑暗一片,难道已经入夜了?可自己的屋子从来都没有这般黑暗过啊…… 苏安然一瞬间便像是回到了前些日子,被绑架到那个小屋的时候,睁开眼也是这样的黑,这样的暗。 “暖玉?暖玉?”苏安然回忆着在山上的经历,心头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便大声的喊着暖玉。 “小姐,我在。”暖玉闻声,走到了苏安然的床前,握住了苏安然的手。 握住暖玉温暖的手,苏安然这才稍稍安心了些,稍顷,便埋怨似的说道:“这屋里怎么不掌灯?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 暖玉闻言,惊愕的张大了嘴,口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吃惊的回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孟流光。 不止暖玉,在房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孟流光也露出少有的震惊表情,目光盯着床榻上那个蹙眉狐疑,双目无神的女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秋染襟站在桌边,看着苏安然,心猛地沉了下去。 “安然……” 良久,楚星流开口一唤,踱步走到了苏安然的床边。 “三叔也在?”苏安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暖玉,你也真是的。三叔都来了,你怎么还不掌灯?” 苏安然的话音落下,在场的人便都肯定了她看不见这个事实,可是这样的话,要怎么对她说出口? 70.第70章 脉象 “安然……”孟流光此时已走到苏安然的床前,掀袍坐下,将苏安然的手拉到了自己的手心,软语问道,“你真的……看不见我们吗?” 苏安然听着,只感觉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便懵了,喃喃道:“什么叫真的看不见你们?流光……你在说什么?” 孟流光沉着眼,眼睛里流露出不忍之色,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又启唇,继续说道:“安然,现在是未末申初。” “未末申初……未末申初……”苏安然喃喃的重复着,说着,又忽然笑了起来,拉着孟流光的手,说道,“流光,你在骗我对不对?我今日生辰,你是在给我生辰前的惊喜是吗?” 她殷切的看着他,那曾经欲语还休的眸子黯淡无光,直看得孟流光心头绞痛难忍。 得不到孟流光的回答,苏安然的心便开始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她不是不知道孟流光不会骗她,也不是不知道房间的光线不会如此之暗,只是……谁能够一觉醒来就接受自己瞎了的事实呢? 苏安然听得见暖玉的低低啜泣声,和房里其他人的紧张的呼吸声,她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在心底蔓延开来。 “啊!”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声,苏安然半身俯在了锦被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小姐……小姐……”暖玉看着哭得泣不成声的苏安然,心头又是悲伤,又是心疼,站在暖帐旁,眼泪一颗颗的落下。 今晨,她还那样明艳动人,那样喜笑颜开,为何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竟会变化如此,难道真是人世无常? “哭什么!”楚星流厉声一喝,那原本带笑的脸此刻紧紧的绷着,厉目看着暖玉,“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孟府该操办丧事了!” 暖玉被喝得整个人的身子都哆嗦了一下,强压下那哭泣声,站在一旁,捂着嘴,低低的抽泣着。 楚星流亦走到了床边,暖玉侧身一让,退了几步。 楚星流的眉头紧紧的皱着,俯下身子,伸手拍了拍苏安然的背,说道:“安然。有三叔在,会没事的。” 苏安然闻言,缓缓的抬起头来,双目迷茫的看着前方,梨带雨的模样直看得众人心头发紧。 “好孩子。把手递给三叔,三叔帮你看看。”楚星流软语说着,伸手触碰到了苏安然的手背。 苏安然把手移到了楚星流的手上,微微偏着头,视线似乎在寻找着楚星流所在的方向。 楚星流将手再次搭在了苏安然的手腕上,还是和之前一样,脉象平稳,没有半点异样的情况。 “三叔……”苏安然怯怯的唤着,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再次被人提了起来,她紧张又害怕,如果再次跌入谷底,自己会怎样呢? “安然,你的脉象没有一点异常。”楚星流如实说道。 “那为何……”孟流光紧紧的握着苏安然的另一只手,忍不住问道。 楚星流没有说话,而是抬手扒了扒苏安然的眼皮,眉头凝结成了一个“川”字。 71.第71章 凄凉 “安然,你可有吃过什么毒物?”半晌,楚星流开口问道。 苏安然一愣,脑中霎时便响起了秋染襟戒指里的那些药粉,他说过轻则腹痛如绞肠痧,重则……那么重则呢? “侯爷在吗?”良久,苏安然忽然冷冷的开口问道。 “在。”秋染襟一直在木桌旁站着,他的心里对此事再清楚不过,他内疚得想要逃走,可是看着苏安然哭的那样痛苦,却怎么都移不动脚下的步子,心头实在难受。 “除了秋染襟。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和他说会儿话。”苏安然的面色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那双目还是那样的无神。 “安然……” “小姐……” 众人都被苏安然突然说出口的话弄得一愣,不明白苏安然到底想要做什么。 “都出去吧。我没什么,就是想和他说几句话。”苏安然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衬着那仍旧发红的眼眶,看来,竟无端的觉得凄凉。 她已如此说了,众人便不好再多说,便听她的话,走出了房间。 孟流光踱步走到秋染襟的跟前,那双眸子冷得彻骨寒心,他用那样的目光看了秋染襟片刻,这才走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的关上了,秋染襟站在远处,遥遥的看着床榻上的苏安然,心头如针扎一般。 “他们都走了?”苏安然试探着问道。 秋染襟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苏安然已经看不见了,才又补充说道:“是。” “哦……”苏安然微微颔首,“那你过来。” 秋染襟闻言,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走到了苏安然的床榻边上。 “你坐下。”耳边听得有人走到了自己的床边,苏安然拍了拍身侧的一个空位,示意秋染襟在那里坐下。 秋染襟犹豫了片刻,终还是掀袍坐了下来。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在房里响起,秋染襟被这狠狠的一巴掌打了偏了头,目光看着床榻下她精巧的绣鞋,眼里一点怨怪也没有。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我会瞎,对不对?!”苏安然微微伏在床榻上,厉声问道。 “是。”秋染襟闭了眼,神色有些痛苦,“可是安然……如果当日我告诉你,你就真的不会那么做了吗?” 苏安然被问得一窒,急促呼吸声中,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忽的一空,是啊,当日,她就是像是一个溺水的人一样,在那样绝望的黑暗和对未来无法预知的恐惧中,即便是知道这样的后果,她怕是仍旧会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样,不顾一切的。 心情渐渐的平复了下来,苏安然的眼泪便又开始滴滴答答的落下,沾湿了身上品竹色的锦被。 “是。”苏安然哭着,“我即便……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也还是会做。可秋染襟,你把选择丢给我,你就真的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秋染襟抿了抿唇,咽了咽唾沫,面带痛色,开口说道:“安然,我之于你,也许比不得你待孟流光,可既都是心生欢喜,便会比常人的内疚,厉害百倍,汹涌百倍。你信我,我的心不会比你好受。” 72.第72章 解药 他的声音甚轻,如同一缕青烟般,仿佛从耳边一过,便会消散在风中。 苏安然被他说的愣住了,他话里的意思是那样的直白明显,她苏安然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可她从来都没想过秋染襟会对她有那样的心思,他自己不是同她说心仪绮岚吗?为何又会变成自己呢? 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尴尬之中,沉默良久,苏安然才有开口说道:“那解药呢?可有解药?” “没有。”秋染襟如实答道。 苏安然的面上倒没有什么失望的神色,她心中也猜到了,只是不问就还有着一丝希望罢了。 “那药粉的成分,你可知道?”苏安然又问道。 “不知。但府里制药的师傅应是知道的。我回侯府问问。”秋染襟的声音很是温柔,似乎是在安慰着苏安然。 “恩。”苏安然点了点头,知道那药粉的成分,自然是会简单很多,毕竟是药物,错了一味,都可能会致命的,“你先回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好。”秋染襟温柔一答,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扶着苏安然的背,让她轻轻躺下,又帮她理好了被角,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安然。我不知你是否还信我。但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未有半点虚假。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是希望,你能信我。” 苏安然侧身向里,听见秋染襟的话,也没有做任何答复似乎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秋染襟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抬步走出了房门。 苏安然侧着身子,眼前一片黑暗,心里却有些紧张。脑中想起在树林的时候,流血不止的秋染襟带着自己逃命,遇见木芙蓉他又挡在自己身前。其实,她心中也知道他不是个坏人,只是……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大抵人皆是如此吧,怨怪不得自己,便迁怒于他人。 秋染襟从房里出来,只见那树焕然的小院儿里,孟流光负手而立,眉目微沉,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秋染襟微微弯起了唇角,故作轻松的走到了孟流光的身前,颔首道:“孟公子,告辞。” “安然为何找你。”孟流光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寒星似的眸子直直的看着秋染襟。 “自然是有话同我说。”秋染襟淡笑着,却并不言明。 忽然,孟流光右手伸出,紧紧的攥住了秋染襟胸前的衣襟,清冷的眉目染上了一层戾气,冷冷说道:“若安然的失明与你有关,即便你是侯爷,孟某也在所不惜!” 秋染襟闻言,不由得一愣,未几,面上浮现出贵胄的轻蔑笑意,伸手拨开了身前孟流光的手,挑了挑眉,说道:“孟公子对安然如此冷漠,小侯还以为孟公子心中无她,看来……你我有得争了。” 秋染襟说罢,抬步,越过了孟流光,走出了西苑。 孟流光有些怔忡的立在原地,秋染襟就像是将他心中压抑着的情感挑明白了,那些他不愿意直视的深沉的爱意。 73.第73章 生辰礼物 微闭了眼,孟流光的神情里浮现出疲倦和挣扎之色,脑中想着那个笑靥如,明眸皓齿的女人,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疼。 安然……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公子,三爷让你过去百草堂。” 良久,江离忽然走进了西苑,对着依旧还闭着眼的孟流光颔首一礼,轻声说道。 “知道了。”孟流光点了点头,看了眼那扇微开的轩窗里,那个侧身向里,似乎在熟睡之中的女子,转身,抬步,往百草堂走去。 夜渐渐沉了。虽是漆夜,但天幕上有明月,廊前挂着宫灯,所以庭院里的光线便是朦胧的一种灰白,不甚明亮,却也不黯淡。 苏安然还穿着白日里的那件衣裳,坐在湘妃椅上,跳跃的烛火映照着她柔美的脸庞,她的目光似乎落在轩窗之外,却又像是凝结在一个虚无的点。 “小姐……天凉。披个披肩吧。”暖玉拿了蹙金纻丝云肩,搭在了苏安然的身上。 “暖玉……”苏安然声音很轻,在微凉的夜里,听来无端的让人心疼,“今夜的月色美吗?” 暖玉闻言,眼泪便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连忙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答道:“美。今夜月色很是皎洁,很美。” 苏安然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依旧侧头看着轩窗外如画的景色,不再说话了。 暖玉心间一凉,想要叹气,可又怕苏安然听见,最后也只得微微摇了摇头。 如今的苏安然温婉而柔美,似从来都是今日这样一般,云淡风轻,不惹尘埃,而记忆里那个巧笑倩兮,如脱兔般活泼可爱的女子似乎从来都只是人们的臆想一般。 “吱……” 房门被人推开了,暖玉偏过头看向门口。 屋檐下明亮的角宫灯照着他白皙的面庞,身后是皎洁的月色,他整个人便像是那清冷的月亮中走来的一般。 “公子。”暖玉欠身一礼,退到了一边。 听见暖玉唤着孟流光,苏安然这才回过头来,面对着门的方向,黯淡无光的眸子若死水般沉寂。 孟流光遥遥的看着她,那般温暖的烛火下,她的脸庞温柔而绝美,只是那抹极淡的笑意却是如同飘摇在风中的绿萍,摇摇欲坠。 “还没有休息吗?”孟流光问着,一边抬步走进了屋里。 “没有。”苏安然微摇着头,眼里忽然浮现出一抹悲伤来,“之前睡过了。白昼和黑衣,对我来说,已无分别。” 闻言,孟流光优雅的步子不由得一顿,许是因为苏安然看不见了,他面上的表情便再没有了掩饰,是那样的心疼和哀伤。 “安然……”孟流光轻声一唤,人已走到了苏安然的身前,在她身边坐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侯爷派人送来了一些东西。三叔正在查典阅籍。” 苏安然的眉毛微微一挑,点了点头,“恩。” 孟流光抿了抿唇,再次开口道:“安然……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你是中了什么毒? 74.第74章 你要送我什么 苏安然黯淡的眸子忽的一闪,似逃避一般,将脸转到一边,“能发生什么?不过就是被绑着,然后拼命的逃罢了。” 苏安然心里有个结,便是她撒了药粉在那个大石缸里,那时她不知道这药粉毒性会这般凶猛,她且只是小舔了一口,便已眼瞎,那那些人呢?他们虽绑了自己,却没有伤及人命,说起来,狠毒的那个人还是自己。 流光,这样狠毒的我,我怎愿你知道? 孟流光知道她不愿意说,便也不再相问,转而问道:“你饿了没?” 苏安然摇了摇头,“没。方才暖玉才喂了我些饭菜。” “可小姐你就只吃了那么一口,便说没胃口了。”候在一旁的暖玉忍不住插嘴说道。 闻言,孟流光的眉头微微一皱,语气却仍旧温柔,“今日新请了一个厨子,做一碗你爱吃的酒酿圆子如何?” 苏安然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可听着听着孟流光还记得她喜食的东西,便点了点头,“好。” 孟流光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了,抬眼看着暖玉,示意她去吩咐厨房。暖玉会意,便欠身一礼,走出了屋子。 屋子里,只余苏安然和孟流光两人,气氛忽然有些尴尬起来。 如果在往日,苏安然不知道会有多庆幸这样的机会,这样的独处,可是如今……她却是半点的欢欣雀跃也没有。 就这样沉默的坐着,一直到暖玉端着刚刚做好的酒酿圆子回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过话。 暖玉将瓷碗放在桌上,孟流光起身走到桌前,端起瓷碗,又回到了湘妃椅前坐下。 “趁热吃。”孟流光说着,舀了一勺,在唇边吹了吹,送到了苏安然的唇边。 感觉到双唇处传来的丝丝热气,苏安然张开了嘴,含住了孟流光递来的小勺。温热的酒酿圆子吃入腹中,苏安然霎时便觉得身子暖了不少。 在这张湘妃椅前,枯坐了一个时辰,身子早已冷透了。 不多时,一碗酒酿圆子便统统进了苏安然的腹中,苏安然觉得浑身暖和了起来,整个人的情绪也柔和了不少。 暖玉许是见气氛不错,从孟流光手里接过空碗后,便出了屋子,带上了房门。 “现在什么时辰了?”沉默良久,苏安然忽然开口问道。 孟流光抬眼看着天边那轮圆月,答道:“应是亥初。” “哦。”苏安然点头一应,面上浮现出一丝落寞之色来,“再有两个时辰……我的生辰便过了呢。” 她的声音有着掩饰不住的落寞和神伤,那短短的一觉,竟仿似过了一个世纪一般,她甚至很难去相信,之前铜镜中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子,和如今端坐湘妃椅上的自己是同一个人。 孟流光听着她自言自语似的话,感受到她眉目间流露出的哀伤与难过,心中也是一疼。 “安然。我还没有送你生辰礼物。”孟流光忽然开口说道,声音温柔,如沐春风一般。 “恩?”苏安然疑惑的挑了挑眉,“你要送我什么?” 75.第75章 一生一世 孟流光勾唇,淡淡一笑,那笑里似乎包含着许许多多的情愫,“你可还记得你十岁生辰,我送你什么?” “十岁……”苏安然微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回忆着,“是画。” “恩。”孟流光颔首,唇边笑意浅淡,目光忽然看向了庭院中繁盛的枝,似乎也在回忆着当年今时。 “你现在作画吗?”苏安然微微垂着眸子,面色依旧忧愁。 你即便做好,我也看不见了。 “恩。”孟流光说着,站起了身来,“你就这么坐着,不动。” “好。”苏安然的唇角绽开一抹温婉的笑,只是那眉宇间仍旧有着化不开的愁。 孟流光走到门口,向候在门口的暖玉吩咐了几句,未几,暖玉便将汉宣纸,狼毫笔,端石砚等物件给送了进来。 收拾了檀木桌,孟流光细心的将汉宣纸平铺在桌面上,暖玉候在一旁,安静的研磨。 提笔,孟流光抬眸看向苏安然,漆黑尖细的笔尖在半空中勾勒着她柔美的轮廓,一笔一划,都蕴藏着款款的深情,那寒星一般的眸子里满缀着情意,累世情深。 因为她看不见,他竟反倒轻松了许多,对她好,眼里流露深情,似乎都不用再刻意的点到为止。 落笔,孟流光的唇边不禁牵起了一抹笑来,画笔轻勾,那个人仿似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又或是从他心中生长而出一般,他甚至没有抬头再看一眼,那端坐湘妃椅上的绝色女子便似进入了这汉宣纸中,是人入画,还是画中仙,实在难辨。 提笔,画成。孟流光望着画中的女子,唇边笑意温柔。 “公子……”暖玉垂首看着桌上的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画上的女子是苏安然没错,可是那模样却不是苏安然现在的样子。 端坐在湘妃椅前的苏安然眸光黯淡,神情哀伤,似有千愁万绪凝结在眉端一般。而那画中的女子却是不然,盈盈的笑着,娇俏可人,眸光晶亮,仿若千万繁星倒映在了她的眸中,光彩照人。 孟流光抬眼,瞥了眼暖玉,再移目看向仍旧坐着的苏安然,这才似反应过来一样,垂首看着画中那个眉目含情,欢欣笑着的女子。 他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将画纸从桌上提了起来,深情的看着。 “可是画好了?”苏安然听见了孟流光移开按压宣纸的堂木的声音,便开口问道。 “恩。好了。”孟流光将画递给了暖玉,吩咐道,“拿去给江离,让他找工匠裱一下。” “是。”暖玉恭敬一应,小心翼翼的接过画,如捧珍宝一般出了房门。 孟流光走到了苏安然身边坐下,柔声说道:“这画,等你日后眼睛好了,再看。定会喜欢。” 苏安然浅浅一笑,“那若是……我的眼睛再也好不了呢?” “不会的。”孟流光眉目沉静,满是笃定。 “如果呢?”苏安然依旧固执的问着,“流光……如果我真的一辈子都这样眼瞎呢?” 孟流光沉默了片刻,“我会娶你,会照顾你,一生一世。”